书名：天命为凰
作者：云芨


　　文案
　　陆明舒从来不信命。
　　父亲再娶家破人亡的时候不信，被丢去山谷自生自灭的时候还是不信。
　　没有资源难以修炼的时候不信，面对千夫所指的时候更是不信。
　　一点点从尘埃里爬起，一朝凌云，天下侧目！
　　公道既不会来，我亲自去取。
　　命运若不眷顾，我杀出一条生路。
　　天命何妨，我自成凰！
　　“真是个无情的女人，为你出生入死，为你机关算尽，为你与天下人为敌，你都不会感动一下吗？”
　　“是啊，我这么无情的女人，你喜欢我什么呢？”

　　标签：仙侠奇缘
　　

第1章
　　陆明舒一直记得七岁生辰那天。
　　她生于二月初二花朝节，百花竞放，姹紫嫣红。
　　晨起，惠娘给她折了一枝桃花，插在案头，煞是好看。
　　惠娘还说：“一早起来，喜鹊就在窗外叫，小姐今日生辰，定有好事。”
　　刚说完，小环气喘吁吁从外面跑进来：“小姐小姐，发生大事了！”没等惠娘呵斥她冒失，就喊道，“你爹、你爹派人来了！”
　　惠娘吞回斥责的话，怔了怔：“什么？”
　　“我爹？”陆明舒转回头。
　　她从小没见过爹。娘告诉她，她还在腹中的时候，爹出去游学拜师了，之后就没回来。娘说，爹可能有事耽搁了。
　　“对啊，刚才有客人登门，说是你爹派来的……”
　　小环还没说完，被惠娘打了一下：“什么你爹，一点规矩都没有，叫老爷！”
　　“哦……”这不是重点，小环拉着陆明舒迫不及待地说，“小姐，你没看到外面停的马车，好看得不得了！连派来的人，都美得跟仙子一样！我偷偷在外面听到了，说老爷是什么掌门，一定是老爷拜到名师，成为高手啦！”
　　陆家赘婿付泽，在习武上极有天分，奈何清风镇地处偏僻，方圆数百里，连个好武馆都没有。七年前，陆家几乎拿出全部积蓄，助他上京寻找名师，这一去就没了音讯。
　　陆明舒从小有个愿望，希望爹什么时候回来，他们就一家团圆了。她没想到，这个愿望居然在她生辰这天成真了！
　　这是老天爷送给她的生辰礼吗？
　　“一定是老爷出人头地，来接你们的！小姐以后就有好日子过了……”
　　“小姐！”
　　陆明舒站起来，飞快地往外面跑，也不管惠娘在后头喊。
　　她急步跑到客厅外，里面传来女子的声音。
　　“这是给你们的。”
　　陆明舒喘匀了气，踮起脚尖，好奇地往里看。
　　阿爷和娘都在厅里，客座上，一个通身绮罗的女子背对着她，看不到面容，只看到那乌溜溜的飞天髻上，蝴蝶簪颤啊颤的，精致得好像随时都会飞走。
　　她身旁站着个侍女，正将一个精致的盒子，递给阿爷。
　　盒子打开，拿出来的是一张纸。
　　然后，她看到阿爷的脸色迅速变红，颤抖着声音问：“这、这是什么意思？”
　　那侍女轻轻一笑，带着高高在上的傲气与轻视：“都说你们陆家是耕读之家，虽然清贫，却是识文知礼的，陆老太爷不会连字也看不懂吧？”
　　陆明舒愣了愣，这是在嘲笑阿爷吗？一个侍女？
　　“瑞香。”客座上的女子出声，声音还是那般悦耳。
　　侍女侧身，恭敬地低了低头：“是，小姐。”
　　女子道：“他们出身乡野，见识少也是难免，你与他们好好说，不要无礼。”
　　“奴婢知道了。”
　　侍女转回头，下巴微微昂起：“陆老太爷，既然你看不懂，那奴婢解释给你听。这是和离书，令爱签字之后，从此与我家掌门桥归桥，路归路，再不相干。”
　　陆明舒瞪大眼，和离书？爹不是派人来接他们，而是要和娘和离？
　　娘猛地站起来，抢过那张纸，难以置信地看着上面的内容，手抖得越来越厉害。
　　“不，我不相信！”娘突然很生气地撕了那张纸，“阿泽不会这样对我的！他人呢？让他亲自来！”
　　“想让掌门亲自来？”侍女轻笑一声，“陆夫人，你知不知道九瑶宫掌门代表着什么？就算是你们东越王见了，都要恭恭敬敬奉为上宾，凭什么来见你一个村妇？”瞥了眼她撕掉的纸，又抖出一张来，“你撕了也没用，这里还有。”
　　“清仪！”阿爷喝止了娘，看向那始终置身事外的女子，沉声道，“这位姑娘，凡事都要讲个理字。阿泽是我家女婿，拜过天地写了婚书上了户帖的，就算他要和离，也要回来好好说清楚吧？”
　　“和离书上不是写得很清楚吗？”侍女道，“我们掌门……”
　　“我没和你说话！”陆老太爷喝道，“你一个奴婢，在这里插什么嘴？难道主人家没教你规矩吗？”
　　“你——”侍女大怒，随即挺直身躯，“陆老太爷，称呼你一句老太爷，已经是我家小姐礼遇老人了。我一个奴婢？你可知道，我这个奴婢便是宫中也去的？你们东越的高官，都要对我客客气气的！”
　　一直置身事外，任由侍女与陆老太爷口舌交锋的女子扬起头：“瑞香，好好说话，别与下等人一样逞口舌之利。”
　　“对不起小姐，奴婢马上与他说清楚。”
　　女子摆手：“不必了，还是我来说吧。”
　　她对着愤怒不已的阿爷，和哭泣不止的娘亲，淡声道：“陆老太爷，英雄亦有落难时，当年付泽身无长物、有志难伸，你们陆家自称积善之家，不但没有对他伸出援手，还迫他入赘，这趁人之危之事，本就说不过去。这纸婚书……”陆明舒年纪再小，都听得出她语气中的不屑，“我若是你们，可没脸提。”
　　听她这么说，阿爷瞠大眼，娘连哭都忘了，吃惊地看着她。
　　陆明舒猛地扣住窗格，又是吃惊又是难受。她说什么？阿爷逼迫爹？要是阿爷对爹不好，当初就不会拿出所有积蓄让爹出去寻找名师了。他们家并不是大财主，只有祖上传下的宅子和百亩田地，她听娘说过，为了凑爹的路费，还卖了一半的田地。
　　半晌，阿爷颤抖着问：“这些话，都是他说的？”
　　侍女冷哼一声：“怎么，你们不认？”
　　女子摆摆手，继续说下去：“他心胸宽广，如今已蛟龙入海，也不与你们为难。只要签了这纸和离书，以后与你们陆家再不相干。听说他还有个孩子？这盒中的银票，就当他给孩子的抚养之资，也还了你们陆家这些年的饭食。”
　　侍女快声快语接道：“陆老太爷，你们再纠缠下去，也没有意义。我们掌门现在可不是任你们呼来喝去的赘婿。他天资卓绝，短短七年，从内息境直入出神境，如今在整个西川，都是排得上号的高手，若不是被你们耽搁，便是天榜也上得。这样的人物，岂是你家这位攀得上的？人贵有自知之明，我若是你们，就干脆利落地签了和离书，免得自取其辱！”
　　“你——”陆明舒看到娘气得眼睛都红了，“你们胡说什么？当年明明是阿泽……”
　　“清仪！”阿爷喝止了娘的话，咬着牙道，“别与她们废话，签字！”
　　娘一呆，喊道：“爹！”
　　阿爷冷冷道：“她们不是说得很清楚了吗？留不住的人，你不签，一样留不住。既然他打定主意抹掉往事，那就如他的愿！”
　　娘沉默了，终于含泪在和离书上签了字。
　　事情办成了，那侍女道：“好了，陆夫人，签了和离书，从此嫁娶各不相干，你还年轻，好好挑个人，还来得及。只是别再找我家掌门这样的了，你想找个青年才俊，大家都明白，可也要看看自身条件，是不是？不贪心，才能一生一世啊！”
　　那女子站起身，低身一礼，声音却带着说不出的傲然：“多有打扰，告辞了。”
　　陆明舒看着她们一前一后出厅来，不禁跟到院门。
　　那女子发现了她，侧过头来，瞥了一眼。
　　像小环说的，漂亮得像仙女一样。
　　可为什么，漂亮得像仙女一样的人，说话却让人这么难受？
　　马车起步，她听到里面传来的声音：“瑞香，你方才也太多话了，与他们说那些做什么？”
　　瑞香的声音，和刚才完全不同，她娇嗔道：“奴婢还不是气不过？掌门何等样人，竟在这样的人家做过赘婿……”
　　陆明舒万万没想到，她七岁的生辰礼，不是一家团圆，而是爹给娘的一纸和离书。
　　

第2章
　　陆明舒呆呆在门口站着，直到惠娘抱住她：“小姐，别伤心……”
　　陆明舒不伤心，爹对她来说，只是一个存在于幻想中的影子，她从来没见过，谈不上感情。心心念念的团圆落空，又看着阿爷和娘被欺负，她心里翻涌的，是另外一种情绪。
　　“惠娘。”她开口。
　　“嗯？”
　　“她们凭什么看不起阿爷和娘？”
　　惠娘愣了一下。
　　陆明舒抬起头，认真地看着她：“因为穿得漂亮，长得好看吗？”
　　“当然不是……”
　　“那是因为有钱？”
　　“……”惠娘叹道，“不止有钱，还有势。小姐，你不知道一派掌门代表着什么，他们是武者，和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就说咱们东越，最有势力的不是东越王，而是天海阁，连东越王的继位人选，都要他们点头。”
　　“这么厉害啊……”陆明舒喃喃。
　　“嗯，我虽然不知道老爷是什么门派的，可是，就算比不上天海阁，也不是我们小老百姓惹得起的。”
　　两人正说着话，屋里突然传来陆清仪的喊声：“爹！爹！”
　　惠娘心里咯噔一下，急忙往里跑。
　　进门一看，惠娘便是一惊。只见陆老爷子趴在桌上，人事不知，衣襟上点点都是血迹。
　　陆清仪已经失了方寸，手忙脚乱。
　　惠娘忙按下她：“夫人，冷静些，先找大夫来。”
　　被她这一提醒，陆清仪才反应过来：“大夫，对，叫阿生去找大夫！”
　　大夫很快请来了，给陆老爷子号了脉，却提脚就走：“恕某医术粗浅，无能为力。”
　　陆清仪惊得又是大哭。
　　清风镇不过是个千户人的小镇，只这么一位大夫，他说没救，那就真找不到人救命了。
　　大夫刚跨过门槛，衣角就被拉住了，低头一看，却是这家的小女儿。
　　看着与自家孙女差不大的孩子，大夫心软，柔声道：“孩子，不是我不给你阿爷看病，是真救不了！”
　　陆明舒仰头道：“大夫，您好歹给我阿爷开服药，下个针吧？阿爷总说，要尽了人事才能听天命。”
　　大夫听得一怔。
　　“我们都知道阿爷病很重，就算看不好，也不怨您。”
　　大夫迟疑了一下。
　　陆清仪听到他们的对话，连连点头，还要下拜：“是啊，胡大夫，您也是看着我们长大的长辈，求您发发善心。”
　　大夫叹了口气，收回刚刚跨出门槛的脚：“那就试试吧。”
　　开了方子，又下了金针，陆清仪千恩万谢，命下仆阿生送大夫回去。
　　母女俩守到半夜，陆老太爷悠悠转醒。
　　陆清仪大喜大悲，坐着直哭。
　　见她这样，陆老太爷恨铁不成钢：“你……你……”他此时嘴唇颤抖，已经口舌难言。
　　陆清仪见此大骇：“爹，你别生气，都是我不好……”
　　陆老太爷闭上眼，好一会儿，才缓和过来。
　　他睁开眼，招手唤陆明舒过来，轻轻摩挲她的头顶，目中流露出悲意。
　　都怪自己，只有一个女儿，从小千娇百宠，把陆清仪养得软弱无能。眼下女婿抛弃了女儿，孙女又这么小，他这一去，她们弱母幼女，还靠谁去？
　　想着想着，陆老太爷浑浊的眼睛里泪光点点。
　　“阿爷，你别哭，”陆明舒握着他的手，仰头说，“我听惠娘说了，他们能欺负你们，是因为他们是武者。我也要去习武，到时候，他们怎么欺负你们，我就怎么欺负回来。”
　　陆老太爷愣了愣，摸了摸她的头，勉力说出几个字：“这话……不要……对别人说……”
　　又叫陆清仪，指着床头小柜，待她从里头拿出房契地契，交待了一些话，末了道：“我去后，你……招了阿生……顶门立户，好好养……”
　　话没说完，眼睛一阖，闭了气。
　　“爹！爹！”陆清仪叫了两声，没得到回应，不由大哭起来。
　　惠娘听到哭声过来，试了鼻息，也跟着拭泪：“老太爷去了……”
　　守灵三日，披麻带孝，等陆老太爷的丧事办完，陆清仪太过哀痛，竟病倒了。
　　原以为只是小病，谁知从二月一直病到五月，都不见好，反倒越来越重。
　　陆清仪原本就是闺阁弱女，生女儿时亏了身，如今病了几个月，整个人都瘦脱了形。
　　陆老太爷知道自己女儿性情软弱，断然撑不起门庭，临走前想叫她招了阿生为婿，有个依靠。阿生是家中长工，因为孩子太多，很早就卖到他们家，签了长契。陆老太爷知道自己必死，没时间再好好挑个女婿，阿生虽是下人，好歹知根知底。
　　没想到，他一去，陆清仪就病得半死。再加上她心里惦记着和离的事，别说再招婿，连活下去都没什么意志。
　　到了五月，胡大夫也开不出方子了，陆清仪知道自己不好，招来惠娘，说了打算。
　　惠娘大吃一惊：“夫人，三思啊！”陆清仪竟然说，要去寻付泽。可她现在病得半死不活，怎么上路？就算上了路，怕也撑不过去！
　　陆清仪泪水涟涟：“我这样子，已经好不了了。可我走了，明舒怎么办？她才七岁！我们陆家人丁单薄，连个族人都没。阿泽虽然对我无情，可好歹是她的亲生父亲，事到如今，孩子除了托付给他，还能给谁？”
　　“夫人不过是伤痛过度，才会病倒，好好养病，自然会好的。何况，有了后娘就有后爹，付泽忘恩负义，一定会再娶，小姐交给他，未必就好啊！”
　　“你别安慰我了，我自己的病，自己清楚。”陆清仪摇摇头，没有听惠娘的劝，“叫阿生来吧。”
　　陆清仪软弱了一世，如今病得要死要活，反倒强硬了一回。叫阿生寻了中人，把田产祖屋都卖了，换成银两。她留了大部分做路费，另一些分给惠娘他们，当做遣散费。
　　惠娘好说歹说，也没让她改变主意，只好听她的雇了车辆。自己却不肯离去，送了小环回家，便与阿生两个护送她们母女入川。
　　陆明舒这时候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亲，就在西川九瑶宫。
　　

第3章
　　陆清仪活了二十多年，从来没有出过远门，想得很简单，出了门才知道行路有多难。
　　他们一行四人，陆明舒年纪太小，她自己病得半死不活。要不是惠娘和阿生坚持送他们，恐怕出了清风镇就得回去。
　　就算有他们相送，也不容易。一路上吃食住宿要打点，错过客栈就要露宿，陆清仪的药不能断，还要小心盗匪……阿生老实憨厚，惠娘是个弱女子，两人一辈子都没离开过清风镇，能有多大见识？从东越到西川，足有几千里，一路磕磕绊绊，走了大半年，其中艰辛，不足为外人道。
　　而到了西川，真正的麻烦才来了。
　　“走走走，不是说过了吗？我们九瑶宫没有叫付泽的！”
　　九瑶宫所在的九瑶山，是西川第一山脉，共有九座高峰。其地势险峻，峰峦连绵，等闲人上不去。他们想到九瑶宫找人，只能先到山下的九麓州，那里有九瑶宫的下院。
　　可阿生一连去了好几次，都被看门的赶走了。
　　阿生不善言辞，急得直磕巴：“怎么会没有呢？那、那是我们老爷，他、他可是掌门！”
　　“瞎说什么？我们掌门不叫什么付泽。走开走开，再不走就不客气了。”
　　阿生还不肯走，最终的结果，不外乎多挨了几下，不走也得走。
　　他回到临时居住的小客栈，惠娘正在服侍陆清仪喝药，看到阿生这样，叹了口气：“还是不行吗？”
　　阿生低下头。
　　陆清仪此时躺在床上，脸上没有半点血色，嘴唇白得像纸。条件不好，屋里弥漫着一股隐隐的汗臭味，混着药味，令人作呕。
　　他们到了西川，身上的余钱已经不多，那女子给的银票倒是还在，陆清仪却不肯动用，只能住在这小客栈里。
　　陆清仪咳了两声，道：“明天还是我亲自去吧，不管如何，我都是他结发之妻，闹大了他总得出面。”
　　“夫人不可！”惠娘急道，“你现在的身子骨，哪经得起折腾？”
　　在东越的时候，陆清仪就病得半死，这一路舟车劳顿，已经快把她熬干了。
　　“可这样拖下去，不是办法。我越是撑不下去，越要快些给明舒找好出路。”
　　“夫人……”
　　“娘。”陆明舒推门进来，“也许有个办法。”
　　都说苦难磨人，这一路走来，陆明舒一天天成长，说话行事，不再像以前那样孩子气。以前有阿爷在，她只管玩乐就好，现在阿爷没了，娘又病成这样，她不能再幼稚下去。
　　“有什么办法？”陆清仪问。
　　陆明舒道：“刚才我见街上到处都在清扫，就去问老板。老板说，过几日，中州七真观的廉贞公子要来西川，到时候九瑶宫掌门应该会到九麓州迎接。”
　　阿生和惠娘都是大喜过望。
　　惠娘道：“我和阿生去拦他！”
　　陆清仪露出难得的笑容：“有机会就好……”
　　阿生去详细打听此事，惠娘则去洗衣，屋内只剩下母女二人。
　　陆明舒脱鞋上床，轻轻靠在母亲的身边：“娘。”
　　“嗯。”陆清仪抚摸着她的头顶。
　　“我打听到了，他……改了名，现在叫付尚清，早在六年前就娶了九瑶宫前掌门的女儿，还生了两个孩子。”
　　陆清仪顿了顿。
　　“娘！”陆明舒仰起头，眼睛里似有泪光，“我们回东越好不好？他早就忘了我们了，连名字都不要了，我不想要这样的爹。”
　　陆清仪枯瘦的脸颊颤了颤：“你不是要习武吗？”
　　“我们东越也有门派，不一定要留在西川。”陆明舒抱住她，眼泪滚落在胸口，“我不要爹，我只要你活着。”
　　阿爷死的时候，她很难受很难受，好像心被剜了个洞，要是娘也……她好后悔，为什么动身的时候，没有劝住娘呢？
　　陆清仪跟着掉眼泪。要是她能好，怎么舍得把女儿送到那个背信弃义的男人手上？可在清风镇的时候，胡大夫就暗示过，她这病就是熬着了。这一路过来，沿途也看了不少医生，没一个例外。
　　“听说他们这些习武之人，会炼制很多灵药。”陆清仪轻轻说，“如果你真想让娘活着，等认了爹，求求他，让他拿灵药给娘治病，好不好？”
　　“真的？”陆明舒眼中亮起光芒。
　　“真的……”陆清仪撇开头，避开女儿的目光。
　　过几天，九麓州果然热闹起来了，黄土垫道、净水泼街，连路边的小摊都不许摆了。九瑶宫下院弟子几乎全被派了出来，清出主道，不许通行。
　　陆明舒混在人群里，听着别人闲话。
　　“好大的阵势啊，这七真观是什么来头？居然还要咱们掌门亲自出迎？”九麓州就在九瑶山的山麓，这里的居民受其庇佑，大部分是九瑶宫弟子的家眷，对九瑶宫极有归属感。
　　“七真观都不知道？天下三派之一啊！七真观、玉鼎峰、天海阁，这三派可是能左右天下大势的。”
　　“那咱们九瑶宫呢？”
　　“咱们九瑶宫也很厉害，不过比之天下三派，还是略逊了一筹……”说话的人有点心虚，要说百年前，九瑶宫确实只是略逊一筹，可这些年九瑶宫人才寥落，比之天下三派差得有点远了……
　　“这样啊，倒也不怕。咱们掌门可是百年难出的奇才，正式入门才七年，就已经到了出神境，早晚洞察真意，成就宗师！”
　　“是啊是啊，”那人的应和倒是真心实意，“咱们九瑶宫定能在付掌门手上发扬光大。”
　　到了午时，九麓州外缓缓行来一行人。
　　这行人，既有骑马的，也有坐车的。两边引路的是九瑶宫的弟子，另有十几个人，有穿素青道袍的，也有穿俗家衣饰的。
　　七真观是道家宫观，不过不全是道士，俗家弟子反而居多。
　　“快看，那个就是廉贞公子。”
　　陆明舒坐在阿生肩上，闻言往那边看去。
　　只见两名俗家弟子上前掀起车帘，一左一右从马车上搬下一只轮椅，轮椅上坐着个少年。
　　这少年，看形貌也就十五六岁的样子，一张脸眉目宛然，好像蓝空下的雪峰，清逸高远，熠熠生辉。虽然坐在轮椅上，不良于行，却恬静安然，气度不凡。
　　西川水土养出的儿女，偏向粗豪，众人何曾见过这等人物，顿时都看呆了。
　　这时，另一头有人快步行来。领头的是个三十左右的男子，五官端正，双目神飞，身穿九瑶宫掌门服饰，显得清俊洒脱，又不失威严。
　　阿生看到这人，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后背被惠娘拍了一下，才知道喊出声：“老爷，老爷，我是阿生啊！”
　　

第4章
　　惠娘和阿生都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以为见到人就能行，谁知道，他们刚刚挤出人群，就被维持秩序的九瑶宫弟子抓住了。
　　他们自知，要是这次见不到付泽，以后更不可能，想到客栈里奄奄一息的陆清仪，都拼命往里挤。
　　惠娘也喊：“老爷，您往这边看一看啊，这是小姐，是您的亲生女儿！”
　　付泽——现在该叫付尚清了，听到喊声，眉头皱了皱，给身边的弟子递了个眼色，却没有转头。
　　他能在短短七年间，就当上九瑶宫的掌门，当然不仅仅因为天资过人。眼下七真观贵客到来，关系到九瑶宫的一桩大事，万万不能出差错。他不理还好，若是理了，岂不是告诉别人，他们喊的就是他？他现在是一派掌门，有事自有下属去处理。
　　付尚清照常向对方迎过去，露出笑容：“久闻廉贞公子之名，一见之下，果然名不虚传。在下付尚清，忝为九瑶宫掌门。”
　　廉贞公子露出淡淡的一抹笑：“不敢，付掌门天纵奇才，在下向往已久。”
　　两人寒暄起来。
　　另一边，下属意会而去，看到被弟子抓着的一男一女并一个孩子，皱眉道：“怎么回事，不是早说过今天不能出差错吗？”
　　没等弟子回答，惠娘冲着这人喊道：“公子，您行行好，你们掌门是我们老爷，这是他的女儿，我们千里迢迢从东越来的，求您让我们见他一面！”
　　谁知道这下属听了，脸色一变，喝令弟子：“还不堵了他们的嘴！这种话能瞎说吗？”
　　弟子忙忙答应了，上前堵嘴。
　　惠娘瞪大眼，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她再没见识，也看得出这人反应不对。他肯定知道她说的是真的，果然是付泽不想见他们！
　　眼见付尚清和那个廉贞公子就要离开，阿生大急，嘴里呜呜直叫，拼命想要挣脱出去。可他只有一把力气，哪里比得上九瑶宫这些练武的人？顿时挨了几下重打。
　　阿生被打，惠娘堵了嘴，陆明舒被抓着动不了，眼见付尚清的身影越来越远，三人越来越绝望。
　　陆明舒着急不已，虽然她不想要爹了，可救娘的事，还落在爹的身上，要是见不到爹，娘的病怎么办？
　　就在这时，不远处一个尖锐的女声响起：“付泽，你忘恩负义，停妻另娶，气死岳丈，怎么还有脸当九瑶宫的掌门？”
　　惠娘听到这声音，心里一惊，趁对方不备咬了一口，挣脱开就往声音来处挤去：“夫人！”
　　陆明舒也呆了。娘居然也来了？她的身体那么差……
　　其实，他们三人离开不久，陆清仪就跟出来了。
　　她知道这是惟一的机会，如果错过，再难见到付泽——他现在有妻有子，肯定不希望再冒出个前妻和女儿。阿生和惠娘只是下仆，陆明舒又是孩子，对方想不认账太容易。
　　没想到，事情比她想象的还难，阿生和惠娘才出声，就被抓起来了，还堵了嘴。
　　这时候她不出声，机会就错过了。
　　在此之前，付泽一直没有露面，陆清仪对前夫到底还抱了一丝幻想，万没料到，他会把事情做得这么绝。压抑了半年多的气愤心伤顿时爆发出来，趁着九瑶宫弟子的注意力都在那边，她大喊起来。
　　这一声凄厉大喊，付尚清再不能当没听到了，陆清仪叫得太大声，对他的指控又罪名清晰，已经引起了围观众人的注意。
　　不过，他也没有表现得太较真，只是转过去，淡定地吩咐另一个弟子：“去看看怎么回事。”
　　下属领命而去。
　　不想，陆清仪绝望激愤之下，竟挣脱了九瑶宫弟子，一头往墙柱撞去。
　　“夫人！”惠娘尖叫一声，扑上前。
　　陆清仪额上历历见血，奄奄一息。亏得人多，她没有撞实，不然以她的身体，命都丢了。
　　看热闹向来不嫌事大，众人都挤在一起围观，这会儿看到陆清仪这模样，跟着大呼小叫起来：“死人啦，死人啦！”
　　那下属人还没走到，就有这番变化，脸都绿了。
　　付尚清心里咯噔一下，脑中念头飞快闪过，立时找了个理由：“快些把人带回下院，看看能不能治。”
　　下属答应一声，只要进了下院，就不怕那妇人再说什么。
　　不想，斜刺里伸出一只手：“且慢！”
　　付尚清定睛看去，心中暗叫不妙。
　　出言阻止之人，叫宇文师，是九瑶宫的年轻长老之一。他未入门前，宇文师一直被视为下一任掌门的最佳人选。只因他进境太快，又有前掌门全力支持，才能顺利继任。
　　即便如此，他根基太浅，这个掌门坐得也不是很稳当，九瑶宫长老，至少有一半不怎么听命于他。也是因为如此，他才一力促成与七真观的合作，扩大自己的影响力。
　　宇文师这个时候出面，付尚清不用脑子也知道，对方想利用这件事。
　　“掌门，这妇人信口开河，又以命为注，如果不能当面澄清，恐怕会对掌门的清名造成影响。以我之见，不如让这妇人出来，把事情说清楚，免得别人听信了她的话。”
　　付尚清道：“宇文师兄，你之好意，本座明白。这事……唉，她如今重伤，需好好救治才是，事情以后再说。何况，眼下贵客在此，怎好怠慢？”
　　宇文师笑道：“掌门忘了吗？若论医术，我也能夸一句口，何须舍近求远？至于贵客，人命关天，想必廉贞公子也能体谅。”
　　说着，他看向轮椅。
　　廉贞公子含笑一伸手：“客随主便。”
　　宇文师也不再问付尚清，招手让弟子把人抬来。
　　惠娘见他出声为己方说话，扑通便跪下了，连声哀求：“这位大人，求求您救救我家夫人，我们千里迢迢从东越来寻亲，不想老爷早已另娶，夫人求见无门，才会出此下策。我家老太爷一气病逝，小姐才七岁，万万不能没有夫人啊！”
　　没等宇文师说什么，那边陆明舒趁着对方疏忽，挣脱开往这边跑来：“娘！”
　　

第5章
　　陆清仪躺在地上，整个人苍白消瘦得不成样子，额上血迹斑斑，气息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出来。
　　陆明舒跪在她身旁发呆。早知道寻亲会是这个结局，她怎么也不会让娘过来。
　　这半年来的世事变化，她早就把往日团圆的心愿扔到一边去了，对这个爹失望至极。要不是娘坚持，她根本不想认什么爹。
　　看到宇文师过来，陆明舒被惊醒，一把抓住他的衣摆，仰头恳求：“这位大叔，求您救救我娘。我们不寻亲了，只要你们救活我娘，我们这就回东越去。”
　　宇文师蹲下身，微笑着安抚：“你别急，先让我看看。”
　　他先看了下陆清仪额上的伤，又翻了翻她的眼皮，最后拉起手腕诊脉。
　　陆明舒看他眉头皱起，紧张地抓住惠娘的手。
　　只一会儿，宇文师便叹道：“已经油尽灯枯了。”
　　陆明舒呆了呆，祈求地看向他。
　　宇文师见她一脸懵懂，即便一开始存了利用的心思，这会儿也被看得心中一软，柔声道：“你别伤心，生死本是人生大道……”忽然觉得，跟一个才七岁的孩子说这些做什么？丧亲之痛，才是切身体会。
　　那边惠娘愣了一下，捂脸大哭。
　　她哭声凄切，陆明舒哪有不明白的？顿时浑身失去力气，坐到地上，泪珠滚滚。
　　宇文师瞟了付尚清一眼，抓住机会开口：“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何要污我掌门清誉？即便有苦衷，这种话也不能乱说。”
　　知道陆清仪没救，惠娘对付尚清恨意大起，歇了哭声，凄声道：“我们没有乱说！你们掌门，就是我们老爷，他原名付泽，出身东越清风镇。因自小丧亲，家徒四壁，被四邻欺凌，我们老太爷怜惜，时常照应接济。后来我们夫人长成招婿，付泽心慕夫人，自荐入赘。老太爷原先不允，他苦苦恳求，这才招他入门，此后更是视他如己出。付泽好习武，欲去寻找名师，老太爷拿出所有积蓄，还卖了半数田产，予他做路费。没想到，他就此一去不回。半年前，家中忽然来了一个女子，说是奉付泽之命，送来一纸和离书，言语之间百般污辱。我们老太爷一气之下，吐血身亡。夫人受此刺激，一病不起，怕小姐没了依靠，这才带我们来西川寻亲。”
　　惠娘拭泪，呜呜哭出声来：“我们来此才知道，原来付泽早在六年前就已经停妻再娶。大概就是如此，夫人才心存死志。”
　　这番话，围观众人听得清清楚楚，不免议论纷纷。大多数人不肯相信，九瑶宫掌门竟是这样的人，但惠娘字字泣血，又不像是假的。
　　“竟是如此？”宇文师面露惊讶，看向付尚清。
　　之前付尚清没有出言阻止，因为他知道，有宇文师在，一定会让惠娘说完的，他阻止也没用。惠娘说的时候，他就在思索怎么应对，此时宇文师看过来，付尚清已有腹案，长叹一声，看着陆清仪：“一夜夫妻百日恩，往日种种恩怨，此时都不必再提。人之将死，还有什么好争的？惠娘，你家夫人有何心愿，只管说来，看在往日情份上，我定会替她完成。”
　　惠娘听他这话，暗示自己胡说八道，他却大度不计较，不由大恨：“付泽，刚才你怎么不说认识我们？现在倒来装好人！”
　　付尚清道：“惠娘，当年之事，我不想再计较，故此，见了也只当是陌生人，你又何必逼我？”
　　“你少在这花言巧语，你走便走了，陆家没有你过得甚好，何故又来送什么和离书？生生气死了老太爷，气病了夫人。可怜小姐才七岁，孤苦伶仃……”
　　“你才少在这花言巧语。”远处忽然传来一道女声，众人望去，却是个双十左右的女子，衣着华贵，妆容精致，仙子一般袅袅而来。
　　她眉目凛凛，走到近前，抖出一张纸：“说我们掌门停妻再娶，也不看看和离书是什么时候签的。早在八年前，你们赶他出门的时候，就已经恩断义绝，如今竟敢污掌门清誉！”说着，将那张纸递给轮椅上的少年，“廉贞公子，麻烦您看看日期，这和离书是什么时候的？”
　　和离书都递到面前了，廉贞公子便是再想置身事外，也只能看上一眼：“宣平五年，如今东越是宣平十三年，确实是八年前。”
　　廉贞公子作证，这和离书上的日期就是真的了。人群“哄”的一声，窃窃私语起来。
　　女子换上冷笑：“如何，还要再编吗？”
　　惠娘大吃一惊。和离书确实是今年二月才送来的，怎么可能会是八年前签的？难道他们早有防备，故意把日期写早了？
　　女子收回和离书，转身面对众人，扬声道：“诸位乡亲，莫要听这妇人胡言。我乃前掌门之女周茵如，此事大有内情。掌门确实出身东越清风镇，但这妇人所言不实。那陆家在清风镇有些家产，家中只有一女，那位陆老太爷看中掌门年轻有为，逼迫入赘。后来又见掌门习武耗费颇多，却无甚收益，渐起嫌弃之心，故而签了和离书，将掌门身无分文逐出家门。之后掌门去了东越国都，遇到我父亲与姐姐，这才入了我们九瑶宫。也不知道他们从哪里得知，掌门如今不比当初，起了攀附之心，远寻而来。他们心知当年行事有亏，便行诬蔑之事，逼迫掌门接纳他们，当真岂有此理！”
　　“你胡说！”惠娘喊了一句，可对方编得很圆，她没有证据，急得直冒汗。
　　此地是九麓州，民众亲近九瑶宫，自是信周茵如一些。何况，惠娘只有空口白话，周茵如却有和离书为证。
　　众人望向惠娘的眼神，已经带了谴责。都说东越人狡诈，果不其然，难怪掌门不愿意认他们。
　　付尚清叹了一声，道：“茵如，得饶人处且饶人，他们也是走投无路。”
　　惠娘没想到付尚清这就装上了好人，直犯恶心，当即啐了他一口：“付泽，你忘恩负义，还要泼恩人脏水，早晚要遭报应的。”
　　“惠娘……”
　　付尚清刚想开口，那边陆明舒大叫一声：“娘！”
　　却是陆清仪得了宇文师输送的内力，回光返照。
　　“娘，你怎么样？”
　　付尚清也蹲下身，柔声道：“清仪，你这又是何苦？”
　　陆清仪不去看他，对陆明舒露出个艰难的笑，将手伸向惠娘。
　　“夫人！”惠娘目中含泪，握住她的手。
　　“惠娘，不用再说了。”陆清仪气息微弱，“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说的？”
　　“可是夫人，他们……”
　　陆清仪轻轻摇头：“惠娘，你我虽为主仆，却情同姐妹，如今我要去了，只求你一件事。”
　　惠娘悲泣：“夫人……”
　　“我惟一放心不下的，就是明舒，她还太小，只求你看顾她长大成人。”又望向陆明舒，“明舒，从现在开始，惠娘就是你亲姨，以后要视她如母，明白吗？”
　　陆明舒眼中滚落泪珠，转身对惠娘叩头：“惠姨。”
　　惠娘抱住她，泣声不止。
　　陆清仪嘴边露出恬静的笑，慢慢转过头，看着付尚清。
　　这个男人，比他离开时成熟多了，早年郁郁不得志的落魄已经不见，威仪凛凛，极有一派掌门的气势。
　　“付泽。”
　　“清仪。”付尚清想去握她的手，却被她避开。
　　生死关头，陆清仪看着这个男人，眼中一片平静：“我知你已不同以往，不管你对我是恨是怨，明舒总是你的孩子。如果你还念着往日的情份，给他们一条活路。”
　　付尚清道：“这是自然。你的要求，我什么时候拒绝过？”
　　陆清仪冷笑一声，转开头，将最后的目光定在女儿脸上。
　　她徐徐露出笑容，眼中却带着悲意。
　　意识逐渐模糊……
　　“夫人——”
　　“娘——”
　　

第6章
　　虽然“对错”已经论清，但事情还要解决。
　　七真观一行人被迎上九瑶山，陆明舒三人也被一并带走。
　　一路上，陆明舒呆呆不语，只守着陆清仪的尸身。
　　到了九瑶宫，他们被送至一处偏殿暂且停留，等待安排。
　　主殿里，付尚清送走廉贞公子，正要离去，却被宇文师叫住了。
　　“掌门，还有一事，不知你要如何安排？”
　　付尚清略微一想：“宇文师兄是说我女明舒吗？”
　　“正是。”宇文师微笑道，“按说，掌门家事，我不该多问。然而此事有九麓州百姓亲眼为证，早晚会宣扬出去。掌门的声誉，即我九瑶宫声誉，我身为本派长老，少不得要过问一下。”
　　付尚清心中一哂，说得这么正义凛然，还不是想抓他的小辫子？即便有先前的说辞，但陆明舒的存在，或多或少会令他声誉蒙尘。为着这点，宇文师怎么也要为陆明舒撑一撑腰，留着恶心他也好。
　　“我答应了她母亲，自要好好安顿她。何况，她毕竟是我亲女，这一点还请宇文师兄放心。”
　　“哦？”宇文师笑问，“这么说，掌门打算留她在九瑶宫？”
　　“这……”
　　没等付尚清回答，他又抢先道：“若是送走可不太妙。她是掌门亲女，不留在身边，岂不验证了今日陆家仆妇所言？再说，掌门天纵之资，亲生女儿却不传授武学，难免落人口实。”
　　付尚清扯出一个笑：“宇文师兄说的是，我自然是要留她在身边的。”
　　“那么，掌门打算让她入谁门下？还是亲自教导？”宇文师穷追不舍，竟是要付尚清马上安排陆明舒的去处。
　　付尚清心中不快，面上表现如常，思索一番，道：“我倒是想亲自教导，但门中事务繁琐，自家又要练功，怕耽误了她，还是另寻一个明师吧。”
　　“那可要好好挑捡了，唔，掌门心中可有人选？”
　　付尚清心道，我有个什么人选？今天才第一次见到这个女儿，你能让我松口气吗？可这话不能明说。
　　正在思索，与他们一同回来的周茵如忽然开口：“我这里倒有个人选。”
　　“哦？”宇文师意外看了眼周茵如，“不知茵如师妹说的是谁？”
　　周茵如眸光一转，似笑非笑看着他：“刘极真，刘师兄。”
　　宇文师一愣：“这不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周茵如昂起头，“论出身，刘师兄出自项宗师一脉，就算是我爹都不及。论才能，刘师兄是我们九瑶宫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年仅二十四，便迈入出神境。这样的师父，别人求都求不来呢！”
　　“可是，刘师兄他如今……”
　　“宇文师兄，”周茵如笑吟吟看着他，“你这般关心，怎么就不收她为徒呢？”
　　宇文师道：“我如今面临瓶颈，怕没有时间看顾她。”开玩笑，他还要练功呢，自家也收了一个徒弟了，还帮付尚清教女儿？万一这步棋走错了，岂不是自讨苦吃？
　　“这不就是了？”周茵如柔声细语，“像宇文师兄这样的，都忙着自家练功，哪有时间教她？差一些的，师兄又觉得辱没了她，总不能把她交给那些老头吧？那辈分可就对不上了。”
　　宇文师被说得哑口无言。
　　“何况，刘师兄就算现在面临一些困难，武道见识却是实实在在的，以他的经验，还怕教不好徒弟？宇文师兄，你这可是看不起刘师兄啊！”
　　绵里藏针的一番话，说得宇文师彻底无语。
　　此时的偏殿中，陆明舒跪坐于地，看惠娘给陆清仪整理仪容。
　　阿生鼻青脸肿，守在一旁。
　　殿中除了他们，再无旁人，那些下仆，连壶水都没有送进来。
　　他们聚在殿外，对着里面窃窃私语。
　　“这就是掌门的前妻和女儿？”
　　“是啊！”
　　“他们怎么有脸上门的？当初嫌弃掌门，有本事别来啊！”
　　“就是。要不是老掌门慧眼识珠，掌门今天还英雄落魄呢！”
　　“可不是，真是有眼不识金镶玉，活该！”
　　声音忽然一收，那个坐在轮椅上的少年，出现在殿门口。
　　一群人急忙围过来：“廉贞公子，您有什么需要……”
　　廉贞公子摆摆手：“没事，只是看看这个孩子，毕竟也算有缘。”
　　“这……”
　　不待侍从回答，两名七真观弟子已抬起轮椅，送入殿中。
　　惠娘和阿生知道这位公子身份不凡，见他进来，都站起身来。只陆明舒跪坐在担架旁，呆呆看着陆清仪，没有反应。
　　轮椅在担架另一边停下，廉贞公子垂目而视，却不言语。
　　惠娘心中忐忑，他到底想做什么？
　　安静许久，这位廉贞公子缓缓启口：“为什么你不说话？明知道他们在诬陷你的长辈。”
　　听到这句话，惠娘吃了一惊，看向这位廉贞公子。她之前见廉贞公子为那和离书作证，还以为他信了周茵如。
　　陆明舒睫毛动了动，抬起头，眼神木然。
　　廉贞公子微微倾身，居高临下，又重复问了一句：“为什么？”
　　陆明舒收回目光，仍旧望着担架上的母亲：“因为，我们只有三张嘴，他们却有千千万万张嘴，说了也没用。”
　　“是吗？”廉贞公子眼中波光流动，不知道是悲悯，还是无情，“那你什么时候会说话？”
　　陆明舒握着母亲冰冷的手，呆滞的眼神一点点地恢复生气。
　　然后，她说：“当我说话有用的时候，当我说话……天下人不得不听的时候。”
　　得此答案，廉贞公子微微一笑，有如初春融雪。
　　“记住你今天的话，希望我能等到你说话的那一天。”他解下一块玉坠，卷起流苏，低身放到她手边。
　　七真观弟子推动轮椅，往殿外行去。
　　惠娘和阿生双双“扑通”跪下，惠娘悲声道：“谢公子今日一言！”
　　轮椅抬出偏殿，慢慢远去了。
　　那张和离书的日期确实是宣平五年，可那纸，却是西川常用的绵纸，而不是东越惯用的宣纸，墨迹亦不像经过八年的样子。
　　谁说的是真，谁说的是假，一看便知。
　　

第7章
　　不多时，终于有人过来了。
　　这人看起来像个管事，进来也不与他们打招呼，扬了扬手，就有几人上来抬起担架。
　　惠娘慌忙问：“你们这是做什么？想抬我家夫人去哪里？”
　　那管事冷冷看了她一眼：“怎么，你家夫人不要治丧吗？”
　　不等惠娘回答，一行人抬起陆清仪的尸身出去了。
　　惠娘忙叫上阿生，拉着陆明舒，跟了上去。
　　九瑶宫地处高峰，外面冷得很，有些地方还有积雪，并不好走。这些人早已习惯，走得飞快。陆明舒三人，一个孩子，一个女人，一个伤员，在后面追得辛苦。
　　宫殿相连，走了一重又一重，最后在一间偏远小院停下。
　　小院正堂，已经放了一具棺材，那些人放下陆清仪的尸身就出去了，过了一会儿，又有一行人搬来白幡、寿衣、麻布、火盆、黄纸等物。
　　管事站在他们面前，语气冰冷：“掌门夫人心善，许你们在此守灵，三日后你们是要扶棺回乡，还是火化，都由你们。”
　　当他说到掌门夫人时，陆明舒站在陆清仪面前，握紧拳头，面无表情。
　　管事说罢，便掀帘出去了。
　　下仆们也都走得干干净净。
　　没有人帮忙，他们便自力更生。
　　阿生一瘸一拐地布置灵堂，陆明舒帮着惠娘给陆清仪擦洗遗体、更换寿衣。
　　布置完了，三人换上麻衣，围着火盆叠元宝。
　　虽然没有人会来吊唁，但所有丧仪，他们做得一丝不苟。
　　这时，外面响起轻微的脚步声，有人踏入堂中。
　　惠娘霍然站起，愤然道：“你来干什么？”
　　来人正是付尚清。
　　他仍然戴着那牢不可破的面具，轻声道：“好歹夫妻一场，我来送她一程。”
　　“不需要！”
　　付尚清却不理会她，望向陆明舒：“你过来。”
　　“小姐。”惠娘紧张地握住陆明舒的肩膀。
　　“惠姨，没事的。”陆明舒低声道，“这是我爹。”
　　惠娘心中一痛：“小姐……”
　　陆明舒深吸一口气，稳稳迈出步去。
　　跟在付尚清身后，陆明舒进了原本应该用来待客的隔厅。
　　付尚清在主位坐下，习惯性地想去捧茶，可惜捧了个空。
　　他摸摸鼻子，看向自己这个从未见过的长女。
　　她五官清丽，像陆清仪多些，是东越女子典型的婉约相貌。不过，鼻梁甚高，长得像他，看起来便有几分孤冷。
　　他心中一片漠然，语气也很平静：“等你娘丧事办完，就搬到碧溪谷去吧，我给你找了个师父。”
　　陆明舒霍然抬头。
　　这边的偏僻小院，父女进行有生以来第一次会面，那边的华美宫殿，一对姐妹正在闲聊。
　　“姐夫呢？”周茵如进了琼玉宫，没看到付尚清的身影，便问了一句。
　　窗边暖炕上，坐着个容貌与她颇相似的美貌少妇，一边飞针走线，一边答道：“去看那边需不需要帮忙。”
　　她没有特指，周茵如却马上听懂了，便道：“姐姐，你心可真大，姐夫去看旧爱，你还坐得住。”
　　美貌少妇，也就是付尚清如今的妻子周妙如，抬头瞥了她一眼，嗔道：“别瞎说，这是应有之义。”
　　周茵如哼了一声：“你就惯着他！”她是家中幼女，原本性子骄蛮，在外面稍有收敛，面对自家姐姐，少了几分顾忌，便露出了骄横的本性。
　　“还说呢，要不是你事情办得不干净，他用得着这样？”周妙如不紧不慢，“当初你自告奋勇去东越，我还以为你本事了，没想到，差点把事情办砸了。送和离书回去，本是为了填补漏洞，免得有朝一日，让宇文师抓到把柄。你倒好，去东越一趟，气死一个气病一个，还留了线索让他们找到西川来。”
　　“姐姐！”被她数落，周茵如不满，“我不是已经想办法补上了吗？再说，又不是我故意气他们的，瑞香不过多说几句话，哪知道他们就气死了。”
　　“什么样的主子，什么样的婢子。要不是你心有不满，瑞香有那个胆子吗？你别不当回事，这次的事情，也就是糊弄过去了，要说对尚清一点影响也没有，那是不可能的。”周妙如叹了口气。经营了七年的名声，到底白璧微瑕。
　　“能有什么影响？”周茵如满不在乎，“姐夫可是九瑶宫掌门，堂堂出神期高手。等有朝一日成就宗师，多少人巴结，给他著书立传，谁还在乎这个！”
　　周妙如摇摇头，不跟幼妹争这个话题。
　　可她不说了，周茵如还追问：“姐姐，那个小崽子，你打算怎么办？”
　　周妙如抬眼看她：“什么小崽子？姑娘家说话别这么难听。”
　　周茵如撇撇嘴，有时候她真看不惯姐姐这样，有必要这么小心谨慎吗？
　　“当然是那个女人生的野丫头，宇文师打定主意把那丫头弄进来恶心咱们，真是烦人。”
　　周妙如看着她似笑非笑：“你不是已经给她找好出路了吗？”
　　说到这件事，周茵如有些得意：“姐姐，我这主意不错吧？宇文师要把她留下来，行，那就留。想给她找个好师父，没问题，刘极真够出名了吧？姐姐，你是没看到宇文师被我堵得说不出话来的样子，太痛快了！”
　　她笑了两声，却见周妙如还是那个样子，好像并不在意，忍不住问：“姐姐，难道你不在乎？”
　　“你觉得我该在乎吗？”
　　周茵如皱了皱鼻子：“如果是我，肯定会不痛快。这个野丫头在一天，就提醒我自己的男人曾经是别人的。”
　　“所以你不是我。”周妙如放下手中针线，捏了捏眉心，“你啊，从小就这样，只贪图自己痛快。”
　　“哼！”又被训了一句，周茵如不高兴。可想了想，她又凑过去问，“姐姐，你真的不要动点手脚？现在收拾她可容易得很……”
　　周妙如瞟过去一眼：“你别多事。”
　　周茵如嘟起嘴：“你不会怕姐夫生气吧？姐夫又不在乎她。”
　　“我什么也不做，他当然不在乎，我若做了，早晚有一天会成为我的罪过。”周妙如端起香茗，微微一笑，“何况，你不是替她谋划好了吗？去了碧溪谷，能有什么前程？”
　　

第8章
　　三日守灵过后，陆清仪的遗体火化了。
　　这边陆明舒刚刚捡完骨，那边就有人过来喝令，让他们收拾东西，离开小院。
　　来办这件事的，仍是那个管事。
　　他也不与三人说话，只管在前面带路。
　　九瑶山极大，又山势雄峻，走路的话，各峰之间往来，脚程快也要一两日，远一些的更是要三五日。
　　幸好碧溪谷就在主宫青玉峰之侧，不算很远。
　　即便如此，到碧溪谷时，陆明舒三人脚都快磨破了——中间阿生想背她走，被拒绝了，他自己还一瘸一拐的。
　　沿着山路下到谷底，耳边流水淙淙，溪流蜿蜒。
　　深山十一月，已经是深冬，此间却松柏苍翠，绿草如茵，正合了碧溪二字。
　　陆明舒一边走，一边想着那天的父女会面。
　　“我给你找的这个师父，可不是常人。他是九瑶宫十五代弟子的大师兄，八岁习武，十岁入内息境，十五岁到融合境，二十四岁迈入出神境，被誉为九瑶宫百年难出的武道天才。不要小看这些数字，在西川，乃至整个古夏，二十五岁之前达到出神境的，千年内不超过十个人。如果不是他志不在此，这掌门之位，不作他想。”
　　陆明舒抬头，惊讶地看着自己的父亲。
　　在她的目光下，付尚清轻咳一声，移开视线。
　　“他现在是通天阁的掌院——本派掌门之下，设护法和长老，执掌各大部院。掌院之职，比无实职的长老还要高些。”
　　陆明舒有点不相信，她爹居然给她找了这么一个师父？听起来好厉害的样子……
　　“不过，他眼下遇到了一点困难。”付尚清温声交待，“脾气有些古怪，不大理人，你要忍耐些。”
　　陆明舒暗暗激动，阿爷以前给她讲过很多故事，那些有本事的人，脾气总是特别大。她想，不管师父脾气多坏，她都会忍的。
　　给她找了这么厉害的师父，这个爹，好像还没有坏到家。
　　进谷走了一个时辰，眼前忽然开阔，出现一大片平地，少说占地几十亩，只中间开出一条小道。小道尽头，有一个极阔朗的山洞，山洞旁立着两间歪歪倒倒的小屋。
　　“咔嚓！咔嚓！”声音传来，却是小屋前一个不修边幅的男人正在做木工。
　　管事看到此人，走过去：“刘掌院。”
　　那男人仍旧埋头做木工，理都没理。
　　管事像是习惯了，不以为意：“小的给您送弟子来了。”
　　男人手中动作顿了顿，又继续：“带走，我不需要。”声音冷淡，倒是出奇的好听。
　　管事呲了呲牙，说：“这是掌门的意思，您看，这是掌门令。”他抖出一张纸来，男人却瞟也不瞟一眼。
　　管事脸色一沉：“刘掌院，按门规，到了出神期，必须收徒，你这一个徒弟都没有，可不合规矩。”
　　“咔嚓！咔嚓！”男人一只脚踩在长凳上锯木板，听而不闻。
　　尽管陆明舒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看到这男人时，还是大吃了一惊。这就是她爹说的天才师父吗？怎么这么邋遢……
　　惠娘也是暗暗担心，之前付尚清说给陆明舒找了个师父，她还以为他良心未泯，对女儿总还有血缘之情，现在看来，似乎另有隐情。
　　这男人，形容邋遢，一身落魄。管事言语间，对他也没什么敬意，看起来，处境并不好。
　　“刘掌院。”来硬的对方不吃，管事放缓了语气，这件差事是周二小姐吩咐下来的，要是办不成，他这个管事也别想当了，“门规是这么定的，您就算这次不接收，以后我们还得送人来。掌门令您能拒一次，还能次次都拒？”
　　见对方不答，他再接再厉：“再说，你这不接收，我们还得给她另寻合适的地方。您烦我们也烦，何不大家都省省麻烦？”
　　男人终于停下了，放下脚，直起身来。
　　陆明舒这才看清他的真容。他身量很高，比管事高了大半个头，体格壮实，捋起的袖子肌肉鼓鼓的。身穿灰蓝布衣，上面粘满了木屑。胡子乱糟糟的，遮了大半张脸，看不出年纪，也许三十岁，也许四十岁。眼神无精打采，充满厌倦，好像一切都提不起他的兴趣。
　　他的目光扫过管事，落在陆明舒身上。
　　“我不收奶娃娃。”他说。
　　见他终于松口，管事松了口气：“这两个是她家下人，您不喜欢，把他们赶走就是。”
　　陆明舒一听，急道：“不行，他们是我的家人，不能赶走。”
　　管事不高兴地瞪了她一眼：“进九瑶宫本来就不能带下仆，哪怕是天皇贵胄，也得照规矩来。要不然，九麓州是干什么用的？”
　　“可是……”
　　惠娘忙道：“小姐，既然规矩如此，我和阿生住到外面就是。”又对管事连连躬身，“我家小姐年纪小，请您不要见怪。”
　　虽然这位刘掌院看起来不怎么靠谱的样子，可惠娘知道，陆明舒若是不能拜师，这辈子怕是难有出头之日。
　　陆明舒咬住唇，低下头不说话了。
　　管事略有些得意，转回身：“刘掌院，您看……”
　　男人上下打量了陆明舒一番，说：“要我收也行。”指了指旁边的小水塘，“那边有两个水桶，大的能装五升水，小的能装三升水，给我打一升水来——不许别人帮忙，也不许用别的东西。”
　　两个桶分别能装五升和三升水，却只要一升水？这怎么打？
　　惠娘大急：“这位大人……”
　　“闭嘴！”男人冷冷扫过她，“不乐意就给我滚出去。”
　　惠娘急得瞟向管事。可管事并不答理，反而带着点幸灾乐祸，在旁边看戏。
　　若是刘掌院不收徒，那是他事情没办好，若是陆明舒自己没通过考验，那就是她自己的事了。让她出出丑也好，一个破落户，也想当九瑶宫的大小姐？
　　可惜，陆明舒并没有像他想象的那样手足无措，而是制止了惠娘，走到水塘边。
　　管事皱皱眉头，难道她还真会？大桶五升，小桶三升，打二升水还好说，一升水怎么打？加加减减都不对啊！这道题，分明就是刘掌院为难她的！哼，连他都不会，她一个小孩子答得出来才怪。
　　管事很是笃定，看着陆明舒拿起小桶，扔到水里，装满水，吃力地提起来。
　　惠娘想去帮忙，被管事扫了一眼，强忍住不动。
　　陆明舒人小力弱，摇摇晃晃地提着小桶，将水倒进大桶，再次把小桶扔到水塘里。
　　第二次打上水，小桶没倒完就满了。
　　管事看着看着，忽然面露惊讶。
　　小桶能装三升水，第一次倒水后，大桶里就有三升水，第二次小桶倒了两升，大桶就满五升了，三减二，那么小桶里还剩一升水。
　　原来是这样的吗？
　　管事看着陆明舒小小的身影，眼神带了几分惊疑。
　　这时陆明舒提着剩了一小半的小桶，走到男人面前：“这是一升水。”
　　男人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又道：“再倒四升水来。”
　　陆明舒想了想，提着小桶回水塘边，把大桶的水倒掉，将小桶里剩的一升水倒进大桶，然后再次用小桶打满，倒进大桶。
　　原有的一升水，再加上小桶的三升水，大桶里现有四升水。
　　男人沉默了。
　　这个问题，其实并不难，但是，不会思考的人，就会无从入手。
　　尤其她就这么点大，不过刚刚启蒙的年纪。
　　随便划拉一下凳子，他坐下来：“叫什么名字？”
　　“陆明舒，明月的明，浩气长舒的舒。”
　　“多大了？”
　　“再三个月就八岁了。”
　　“识字吗？”
　　“嗯……阿爷教过我百家姓和千字文。”
　　“自己照应起居有没有问题？”
　　陆明舒看了眼惠娘：“没有问题。”
　　男人不再问了，他抽过管事手中的掌门令，冷冷道：“这东西我接下了，以后少来烦我！”
　　差事办成了，管事心里一松，陪笑：“是是是，小的告辞了。”说着，对惠娘和阿生颐指气使，“还愣着干什么？刘掌院不喜欢你们在这，随我走吧！”
　　惠娘犹豫：“可是行李……”
　　她这么没眼色，管事不喜了，呼喝道：“没听刘掌院刚才说了吗？连起居都不能自己照顾，还习什么武？别耽搁你家小姐的前程！”
　　“这……”
　　没奈何，惠娘和阿生一步三回头地走了，留下陆明舒，和一大包行李。
　　

第9章
　　男人又低头“咔嚓咔嚓”锯起了木头。
　　留下陆明舒和一地行李不闻不问。
　　眼看管事带着惠娘和阿生走远了，她只好主动开口：“……师父？”
　　木头被锯成了一根长条，男人直起身，眯着眼睛对着阳光观察厚度，口中道：“我叫刘极真，九瑶宫十五代弟子，现在是通天阁掌院。你拜在我名下，那就是十六代弟子。以后你做什么我不管，别来烦我就是。”
　　陆明舒一愣。以前听阿爷说过，学武之人，讲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拜为师就当尊为父，师徒出身，甚至比父子关系更重要。来之前，惠娘也告诉她，有了师父，就等于有了正经长辈。可，谁家长辈会对晚辈说，别来烦我？这好像和她想象的不一样……
　　“那，师父，我住哪里？”她怯怯地问。
　　刘极真放下木头，把锯子换成刨子。
　　“我既然坐镇通天阁，你自然随我住在通天阁。”
　　陆明舒左看右看，只有两个歪歪倒倒的小木屋：“这……就是通天阁？”
　　刘极真停下来，眯眼看着她：“不是识字吗？”
　　陆明舒被他盯得一阵心慌，急忙转头四顾，这才发现，背后的山洞上头，刻了三个篆书。她认出中间那个字是天，前后两个从字形来看，好像就是通和阁。
　　所以，通天阁就是这个山洞？
　　“进去，左边有一排石屋，第一间是我的，你想住哪自己挑。”说完，刘极真低头刨起了木头，不理她了。
　　陆明舒只好自己拎起行李，一步一挪地进了山洞。
　　山洞外头看来阔朗，里头也不小。进洞便豁然开朗，看起来竟像是掏空了山腹的样子，举头看不清顶，极目望不见底。
　　山洞里有引入的天光，但深处还是黑乎乎的，又凉意丝丝入骨，陆明舒不敢再看，转身找那一排石屋。
　　那排石屋，就在左边背着山壁的地方。第一间门上挂了件旧布衣，第二间空荡荡的，满是灰尘。
　　陆明舒拖着行李进了第二间。
　　石屋甚是宽敞，桌椅床柜齐全，但一应摆设全无。
　　陆明舒走出山洞，看到小屋门外有扫把抹布，问：“师父，这些我能用吗？”
　　刘极真头也不抬头，只是手朝后挥了挥。
　　陆明舒便拿了扫把抹布，又用小桶打了水，一步一挪地提进去。
　　她在家从没干过这些活，只好力回想惠娘做事的样子，把屋子打扫了一遍，然后铺床。
　　等她放好行李，天都快黑了。
　　外面刨木头的声音已经停了，出去一看，刘极真坐在小屋前的石头上，默默地看着夕阳的方向。胡子拉茬的脸，莫名让陆明舒觉得寂寞。
　　夕阳余晖没尽，刘极真的眼波动了动，问：“有事？”
　　陆明舒鼓起勇气：“师父，我们晚上吃什么？”
　　刘极真眉头皱起，似乎很不耐烦。忍了忍，方才说道：“右边有厨房，自己看去。”
　　这是要她做饭吗？陆明舒低应了一声，重新进了山洞。
　　山洞右边，也有一排石屋，打头第一间，就是厨房。
　　厨房里米面蔬果都有，只是品相不好，且无人打理，乱糟糟地堆着，看起来不像能吃的样子。尤其蔬果，叶子蔫蔫的，有些甚至都烂了。
　　陆明舒虽没下过厨，可也常见惠娘忙活，便有样学样地淘米生火。
　　等到天色尽黑，洞内点起了火把。
　　饭桌旁，陆明舒小心翼翼地去看刘极真的脸色。
　　桌上摆了一盘炒青菜，一碗水煮丝瓜，还有两个饭碗。
　　炒青菜半焦半熟，黑乎乎的也不知道能不能吃。水煮丝瓜倒是干干净净，可干净得像碗清汤。
　　刘极真扒了口饭，再挟了筷青菜塞进嘴里。
　　全程面无表情，不见喜怒。
　　师父没生气，说明还能吃？陆明舒松了口气，拿起筷子。
　　刚扒了第一口饭，她脸色一变，“哇”地张嘴吐了出来。
　　这什么玩意儿？好像吃了一大口沙子似的，没煮熟？
　　刘极真视而不见，仍然正常地扒饭吃菜……
　　陆明舒呆了半晌，又去挟炒青菜，结果又一次吐出来了。
　　这么难吃……
　　她盯着刘极真好一会儿，忍不住问：“师父，您不觉得难吃啊？”
　　刘极真没有回答，吃完最后一口饭，他放下碗，走了。
　　陆明舒呆了半晌，默默地把剩下的丝瓜清汤喝了，收拾碗筷。
　　回屋的时候，她经过师父门前，又听到了刨木头的声音。
　　灯光从里面透出来，照在窗户上，刘极真专注地把那根木条刨成木片。
　　他时不时停下来，迎着灯光对比，陆明舒能想象到他此刻专注的表情。
　　师父这是在做什么？他好像什么事都不在意，衣食不在意，住行不在意，她这个徒弟更不在意，他在意的仅仅只是手中的木工。
　　为什么他不练功，就只是做木工？天才都是这样古怪的吗？师父……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陆明舒低下头，慢慢回到自己的房间。
　　灯光亮起，照着一室清冷，陪伴自己的，只有石壁上的影子。
　　她打开衣柜，从包裹里拿出两个牌位，一前一后放在石台上，合掌喃喃自语：“阿爷，娘，我已经拜师啦。师父可厉害了，他是九瑶宫上一代最优秀的弟子，被称为天才！师父对我也很好，我把菜炒焦了饭煮得半生，都不骂我。以后我会好好习武的，你们在天上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要担心我。”
　　拜了两拜，本想露出个笑脸，不料嘴角一撇，却流下泪来。
　　陆明舒连忙抹掉脸上的泪：“我只是太想你们了，不是伤心，你们不要难过，我……”眼泪太多，擦也擦不掉，她只好一边哭一边道，“我就哭这一次，你们当没看到好不好？哭完了以后再也不哭了……呜呜呜……”
　　她捂着脸，眼泪“吧嗒”“吧嗒”直往下掉，怎么都止不住。
　　直到袖子全都湿了，声音也哑了，哭声才慢慢停了。
　　陆明舒擦掉脸上的泪水，哭得红肿的眼睛看着牌位，一边抽噎一边说：“你们看，我说到做到，哭完真的不哭了。”
　　最后拜了拜：“阿爷，娘，我要睡啦。明天要早点起来，还不知道师父会教我什么呢，你们也早点睡吧！”
　　

第10章
　　第二天，刘极真仍然整日都在做木工。
　　陆明舒围着他跑前跑后。
　　“师父喝水。”
　　“师父擦擦汗吧？”
　　最后刘极真拧着眉扔了句话出来：“都说别来烦我，昨天没听明白吗？”
　　陆明舒低下头：“哦……”
　　师父大概就是不喜欢说话吧？可是，师父都收下她了，总要教她习武啊！总不理她怎么教？对了，阿爷以前说过，给人当学徒可不容易了，师父会考验你是不是真心的，满意了才会教真本事。师父在考验她，一定是的！
　　陆明舒打起精神。师父不喜欢别人烦他，那她就不去打扰，努力地学习做饭、洗衣、打扫，师父当日特意问她能不能自己起居，肯定是不喜欢没有自理能力的徒弟。她全都做到最好，一定让师父满意！
　　这么过了七八日，碧溪谷终于又来人了。
　　“惠姨！阿生叔！”看到小道上出现的身影，陆明舒把手上的东西一扔，兴高采烈地跑过去。
　　惠娘和阿生跟在一个少年身后，看到陆明舒过来，两人都露出笑容。
　　“小姐！”
　　看到陆明舒的模样，惠娘眼睛都红了。她头上只扎了两根辫子，还扎得歪歪扭扭的。身上衣领歪着，腰带系结乱糟糟的。陆家虽不是大户，可老太爷和夫人极疼爱孩子，小姐什么时候吃过这样的苦！
　　“你就是陆明舒？”那少年审视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他看起来十三、四岁的样子，身上穿着九瑶宫的弟子服饰，身后负剑，腰板挺直，神态傲然。
　　陆明舒学着别人的样子，行了个礼：“见过这位师兄。”
　　少年勉强点点头：“嗯。我叫邵正阳，我师父是宇文长老，你见过的。”
　　陆明舒摸不着头脑，惠娘在她耳边提点了一句，她恍然大悟。
　　“原来那位好心大叔就是宇文长老，还没谢谢他为我娘说话……”
　　好心大叔？邵正阳额上青筋跳了跳，说道：“行了，我师父做的好事多了，不缺你一声谢。”说完，他左顾右盼：“刘师伯呢？”
　　刚问完，就见刘极真从通天阁出来。
　　邵正阳走过去，理了理袖子，向刘极真低身行礼：“师侄邵正阳，拜见刘师伯。”
　　刘极真瞟了他一眼，没说话。
　　邵正阳补充了一句：“我师父是宇文长老。”
　　刘极真总算开了尊口：“什么事？”
　　邵正阳笑道：“师父派我来碧溪谷，一是向刘师伯问好，二是看看师伯新收的弟子，我师父此前与她有过一面之缘。”
　　听了这话，刘极真眉头皱了皱，略一沉吟，转身道：“你过来。”
　　刘极真带着邵正阳进了通天阁，惠娘借着这个机会，给陆明舒理了衣裳，重新梳了头发。
　　惠娘的巧手在她头上绕了几下，一个小团子发髻就出来了。
　　陆明舒叫道：“惠姨，慢些，让我看看怎么绑的。”
　　惠娘心里一酸，放慢了动作，将另半边头发梳好，慢慢扎起来：“看，就这样，绕过来，塞进去，就绑好了。”
　　陆明舒又叫她打散了，自己试了几回，直到顺利绑住头发，笑道：“好了，我学会啦！”
　　惠娘露出一个笑：“小姐真聪明。”
　　那边阿生将肩上挑的箩筐放下来，一件件拿给她看：“小姐，这是我们在山下买的，也不知道你这缺什么……”
　　针头线脑、油盐酱醋、杯壶茶盏、米面糖果……他们能想到的几乎都买了，甚至还有一篮子鸡蛋。
　　惠娘絮絮叨叨地说着：“你一个人，要记得吃饱穿暖，不要担心我和阿生。我们求了管事，在山上做了杂役，活儿不重，每个月都有工钱……”
　　陆明舒看着惠娘红肿的手和阿生磨破的鞋子，红了眼睛。
　　她从怀里拉出一个荷包，拿出一张银票：“惠姨，你们拿去……”
　　惠娘慌忙摆手：“不行不行，这是夫人留着给你防身的，万万不能用了。”
　　从东越到西川，卖宅子田地的钱已经用得差不多了，这两大筐东西，定是把他们身上的钱都花光了。这些银票，是周茵如拿来让他们签和离书的，陆清仪一直不肯用，便是想给陆明舒留着。
　　“我这里还有好多呢！”陆明舒坚决把银票塞她手里，“再说，我不好出去，你们还要帮我带东西，没有钱怎么行？”
　　惠娘看了看阿生，犹豫着接下来：“那就留着给小姐添置东西……”
　　“你们俩也不要太省了，惠姨你要买药膏抹手，阿生叔也要买双新鞋……”
　　听着她的话，惠娘鼻子酸酸的。
　　她扭头避开陆明舒的目光，却瞧见洗了一半的衣服，忙捋起袖子：“我先把衣服洗了，阿生你把东西搬进去。”
　　“不行不行。”陆明舒忙阻止她，“服侍师父是我的事，不能让别人帮忙。”
　　“就一回，刘掌院不会介意的。”
　　陆明舒还是摇头。
　　惠娘拗不过她，只好停手，帮着阿生搬东西。
　　看到厨房的样子，惠娘差点没控制住眼泪：“怎么会这样？这米面这么糙，菜都蔫了，怎么吃？”
　　惠娘干活时听到些风声，本来就在担心，这会儿看到真实情况，心里更凉。
　　他们说刘掌院是被发配到碧溪谷的，虽然挂着掌院的名，但眼下连个管事都不如。惠娘本以为那些人嚼舌根，没想到情况比她想象的还要糟糕。这些米面，管事哪里肯吃？也就他们杂役才用。
　　“没事没事，你们不是送了新的来了吗？”陆明舒笑着安抚她。
　　惠娘张了张嘴，到底没把那些话说出来。
　　小姐都已经拜师了，还能怎么样呢？让她知道，平白难受……
　　可恨那付尚清，对老太爷和夫人无情无义就罢了，连自己的骨肉，竟也这般对待！
　　“陆明舒！”外头传来声音，邵正阳走进来。
　　“邵师兄。”
　　邵正阳点点头，问阿生：“我的东西呢？”
　　“在，在！”阿生忙从箩筐里取出个包裹。
　　邵正阳把包裹打开：“我师父知道庶务院办事肯定不尽心，让我把你的弟子配额送来。喏，这牌符是你的身份证明，别弄丢了。这是弟子手册和基础功法，还有这些杂物……”
　　论理，每个弟子入门的时候都会配发，为什么陆明舒的还要他送来，原因不用多说。
　　惠娘对着邵正阳连声称谢，他哪里耐烦？挥挥手：“我先走了，你们也随我走吧，刘师伯不喜欢别人打扰。”
　　

第11章
　　送走惠娘三人，陆明舒回到水塘边，继续洗衣。
　　刘极真走过来，站在旁边默默看着。
　　陆明舒仰起头：“师父？”
　　刘极真点点头：“你过来。”
　　“是……”
　　刘极真坐下，看着眼前的陆明舒。
　　记得那天她来，还是个看起来甚是娇气的小姑娘。可今天，她系着旧布围裙，双手在冷水里浸得通红，已经脱了那日的娇气模样。
　　“师父？”陆明舒被他看得忐忑。
　　刘极真收回视线，语气平平地开口：“你的身世，我已经知道了。”
　　陆明舒一下子提起了心。她知道自己的身世在九瑶宫很尴尬，拜师的时候，也担心过这个问题。现在刘极真突然这么说，是不想要她了吗？
　　紧张中，却听刘极真问：“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吗？”
　　话题转得太快，陆明舒有点懵，答道：“我知道，师父是九瑶宫前代大师兄，八岁习武，十岁入内息境，十五岁到融合境，二十四岁迈入出神境，被誉为九瑶宫百年难出的武道天才。”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在西川，乃至整个古夏，二十五岁之前进入出神境的，千年内不超过十个人！”
　　这段话，她在心里背了好多遍。
　　刘极真轻轻笑了一下：“你说的不假，不过，这都是过去的事了。”
　　陆明舒呆了呆。过去的事？什么意思？
　　刘极真垂眸看着自己的手，始终冷淡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有些不同：“我现在只是个废人而已。”
　　陆明舒愣了好一会儿，困惑出声：“师父？”
　　刘极真淡淡道：“八年前，我进入出神境两年，出门游历，挑战高手。游历到北溟时，为人所败，并且在那一战中经脉尽断。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却成了废人。”
　　他看着陆明舒：“通天阁是什么样的地方，想必你心里已经有数。虽然这里占了一个部院的名额，实际上，早已被门派放弃。我被扔来这里，不过等死而已。”
　　陆明舒怔怔地看着他，好半天没回过神。
　　所以说，她那个爹，根本没有说实话。他是给她找了个天才师父，可这个天才师父，已经废了武功……
　　陆明舒发现自己并不意外，反而有一种恍惚大悟的镇定。大概内心觉得，对那个爹来说，这才是他会干的事吧？
　　“你来的时候，我并不想收你，跟着我这个废人，你也等于半废。可那管事提醒了我，我不要你，他也得给你另找合适的地方，未必会比这里好。”
　　陆明舒低着头，默默不语。
　　“但我没想到，你的身世会是这样。我一个废人，并不想插手门派恩怨。”刘极真讽刺地挑了挑嘴角，“所以，我给你两个选择。”
　　他看着这个孩子，用平静的语气说：“其一，仍旧留在这里，形同放逐。好处是，碧溪谷早已被放弃，不会有人来找你麻烦。其二，我昔年还留有一些人脉，可以把你送到下院，随那些下院弟子一起习武。但你要知道，下院弟子，会比有师承的弟子辛苦得多。”
　　“你慢慢考虑，不用急着回答，想好了再说。”刘极真站起身，进了山洞。
　　陆明舒站在阳光下，好半天没动弹。
　　当日傍晚，青玉峰偏居一隅的竹篱小院中，宇文师在竹塌上闭上打坐，听了邵正阳的回报，“嗯”了一声。
　　邵正阳百思不得其解：“师父，徒儿没想明白。”
　　宇文师睁眼，从竹榻下来，舒了舒筋骨，邵正阳极有眼色地递了茶水过来。
　　悠闲地呷了口茶，宇文师道：“不明白为师为什么这么做？”
　　“是。”邵正阳眉头紧皱，“刘师伯如今的情况，师父很清楚。告诉他那女孩的身世，他反而更不想掺和进去……”
　　宇文师笑了笑：“为师要的就是这个结果。”
　　邵正阳一愣：“师父？”
　　宇文师道：“你想，将那女孩留在碧溪谷会有什么后果？”
　　邵正阳想了想：“刘师伯如今心灰意冷，哪怕迫于门规不得不收下徒弟，肯定也不会尽心教导。耗上几年，她就算再有天分，也给耽搁了。”
　　“不错。”宇文师在桌上叩了叩手指，“就是因为如此，周茵如才会有此提议。这么一安排，这枚闲棋就永远闲着了。”
　　虽然眼下这是一枚闲棋，可若是一点发展前景都没有，也就不值得他落子了。周茵如想废掉这一步，怎么能让她如愿？
　　“可是，刘师伯知道了她的身世，更不会教她了呀！”
　　“你不了解他。”宇文师叹了口气，“刘师兄这个人，看着冷漠，其实心肠极软。他得知真相，就算自己不教，也会给她安排一个前程的。”
　　邵正阳思索许久，摇摇头：“师父，请恕徒儿愚钝，眼下这状况，那女孩能有什么去处？她身世如此尴尬，恐怕谁也不会接手吧？”
　　宇文师笑了：“不错，想把她送到其他人门下，确实很难，但是，送到下院却很容易。”
　　邵正阳吃了一惊：“下院？那有什么用？不是让周家人更容易下手吗？”
　　宇文师撇了他一眼：“叫你弄清楚派中人事关系，你没用心吧？九麓州下院的掌院张鲲，是项宗师一脉的，论辈分，是刘师兄的亲师叔，早年他伤了根基，才会自请去下院授徒。刘师兄张了嘴，张师叔断没有不允的。呵，周家人手再长，有张师叔看着，也伸不到下院去。”
　　“原来是这样……”邵正阳懂了，可又不解，“去下院又有什么用？下院那些弟子，能有几个成材？”
　　九瑶宫下院，那是安抚老人用的。门派有些老人，为九瑶宫贡献良多，却没有资质出色的后人，入不得本宗。他们便在九麓州开了下院，收教那些后人。这其中不是没有成材的，只是比例极小。
　　“难道还指望她成什么绝顶高手？”宇文师失笑，“付尚清再怎样，他的天分毋庸置疑。为师只要这孩子争点气，能在门中占个一席之地就行了，将来说不定就能用上。”
　　想了想，又道：“我看这女孩，意志力不错，是个可造之材。”
　　邵正阳撇了撇嘴：“我怎么没看出来……”
　　宇文师笑了：“你小子，跟她一个小姑娘较什么劲？小心眼！”
　　师徒如父子，邵正阳是宇文师的首徒，从习武开始，就由他手把手地教，感情深厚。在别人面前，他爱端架子，自家师父面前，倒有些孩子气。
　　说着，他想另一件事：“师父，您说，刘师伯真的就这么废了吗？”
　　“经脉尽断，你说呢？”宇文师在桌上一敲，叹了口气，“若不是刘师兄出了事，又怎么会让付尚清小人得志？他要是好好的，这掌门之位，已经到了为师手上。”
　　刘极真当年是大师兄，然而他一心追求武学最高境界，并不想当掌门，上一代的长老们便看中了八面玲珑的宇文师。没想到，刘极真出门游历，回来就废了。接着，掌门带回了付尚清。宇文师与周家人并不同心，有了付尚清这个女婿，哪会愿意让宇文师接任掌门？便极力运作，让付尚清接任。
　　若是刘极真在，付尚清实力不及他，门中的根基又不如宇文师，当然没有胜算。
　　可惜啊，有时候还真是命，偏偏刘极真就废了，宇文师这稳稳当当的掌门之位，就这么易了主。
　　

第12章
　　陆明舒躺在床上，直至深夜都没有睡着。
　　外面月光大盛，一抹光亮，正好透过接引天光的小洞，照在她的窗户上。
　　她一遍遍地想，自己该怎么办。留在这里，好处是，可以不受打扰，坏处是，有师父和没师父差不多。去下院的话，她可以习武，但就没人照应了。
　　听起来好像没有别的选择，她想习武，只能去下院。但，她又怕自己想不周到，做出错误的选择。
　　想着想着，迷迷糊糊睡过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稀里糊涂地坐起来。
　　屋内昏暗，外面却亮得出奇。
　　陆明舒下了床，打开门。
　　往日幽黑一片的山洞，此时充满了亮光。
　　她被那亮光吸引，一步步走过去。
　　不知不觉，越走越深。
　　山洞内，石道纵横交错，密密麻麻有如蛛网。她却像有目标似的，脚下毫不犹豫。
　　走过一条条石道，穿过一间间石厅，最后在掏空的山腹停下。
　　空空的山腹，比九瑶宫最大的广场还要宽阔，周围没有任何摆设，只有中间的石台上，坐着一具骷髅。
　　这具骷髅，以盘腿而坐的姿势，安坐在石台上。身上空空的，什么也没有，两只手掌心向上叠在一起，上面放着一物，正幽幽发亮。
　　陆明舒伸出手，那物飞到她的面前。
　　此物体呈四方，共有六面，是一个棱角分明的正方体。奇妙的是，它由许多一模一样的方形小木块组成。每行为九，每列为九，一面共九九八十一个小方块。每一个小方块上，刻了简练的图案，这些图案有山有水，有动物有植物，还有说不清意义的图形。图案里还填了色，陆明舒数了数，共有六色，分别是红、黄、蓝、绿、黑、白。
　　她伸手轻轻碰了碰，却发现，这些小方块是可以拧动的。八十一个小方块组合成的一面，不管是横的竖的，外层的还是中间的，全都可以拧动。每拧动一次，每一面的小方块组合就会变动。
　　现在，这些小方块颜色乱糟糟的，夹杂在一起，看着特别乱。
　　看着看着，陆明舒忽然想，六面，六种颜色，是不是可以把它转成一面一种颜色呢？
　　她这么想就这么做了。只是每一面都有九九八十一块，每转动一次，都会引起连锁变化，想要把六面全部归置成统一颜色，何其难也！
　　稀里糊涂地转了一会儿，颜色却更乱了。
　　陆明舒停了手，仔细看过去。
　　如果这一面转动，这两个小方块一致了，可另一块就会被带走，再转又变成另一色……她一步想一步，思路一路延伸。
　　时间好像过了很久，陆明舒却一点也没意识到，她不知饥也不知渴，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这木方块上。
　　不行，太多了……
　　对了，可以分成几块区域再归置。三面可见的共有八块，容易分列。还有两面可见的……
　　思路一点点清晰。
　　隔壁的石屋，刘极真睡到半夜，突然莫名惊醒。
　　他虽然坏了经脉，已经半废，可早年勤学苦练，高手的直觉还在。
　　不知道自己的直觉来自何方，刘极真想了想，下床披衣。
　　推开石屋的门，今天洞内特别明亮。满月的月光，透过头顶引光的规律孔洞照进来，映得满室生辉。
　　这一幕，刘极真习以为常。
　　这座通天阁，并不是寻常之地，它是早年九瑶宫创派祖师建的。那位祖师是个极天才的人物，当年曾是五宗师之一，名满天下。
　　只是这位宋祖师，也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晚年万事不理，集中一派之力，掏空了这座偏峰，建成这通天阁，用以收集天下藏书。后来就再没出去过，直接坐化在这里。
　　更古怪的是，他留下遗命，不动尸身，不需安葬，只将他平日参悟之地关了，当成墓室。
　　为此，前几代的门人将通天阁视为门派重地，掌院由掌门兼任，护法、长老无不想进入通天阁，看看祖师爷参悟之地。
　　在他们的想法里，宋祖师一代宗师，是九瑶宫成就最高的人物，他如此行事，一定有他的道理。说不定，这通天阁里，就藏着什么成就绝世高手的秘密。
　　可惜，一代又一代，他们什么秘密也没有发现。这通天阁，真的就是一座藏书阁，虽然藏书丰富，有不少珍本孤本，然而这些东西，对他们武者有什么用？便是有一些秘笈，有用的也都被抄录出去了，留下来的不是残本就是被验证无用的废品。
　　久而久之，这座通天阁便荒废下来了，甚至连掌院都不再设，只着人看管——此地毕竟是祖师爷长眠之地，就得要个守墓人吧？
　　在经脉尽废之前，因刘极真并不想接任掌门，门中长老协商，给了他精义院掌院之职。精义院领赏罚之事，虽轻闲，却是一等一的要职。他废了经脉后，自不可能再担此职，可就这么去了职，也不好听，便有人灵机一动，把这个淹没在尘埃里的通天阁掌院给捡出来了。
　　刘极真是个非常认真的人，尤其废了经脉后，脾气更是古怪。既然让他当通天阁掌院，他便来了通天阁坐镇——虽然没什么好镇的。
　　他自我放逐，敌对派的自是欢喜不已，原本与他同派系的见他固执，劝了几次也就不再劝了。大家都忙得很，看在往日情分上照应些就不错了，一个废了的刘极真，着实不必费更多的心。
　　刘极真推开隔壁的门，发现他那个挂名小徒弟并不在室内。
　　他皱起眉头。
　　大半夜的，他已经关了山洞的石门，她出不去的。
　　左右两排石屋都找了一遍，没有看到她的人影。
　　刘极真眉头皱得更紧，却只能将目光投向山洞深处。
　　通天阁建得极大，有如地宫。刘极真举着火把，沿着主道，一路找过去。
　　半个时辰后，他站在墓室前，脸色大变。
　　墓门竟然打开了！
　　这座墓门，自祖师驾鹤之后，就再没开过，连墓门都是祖师自己关闭的。
　　他深吸一口气，踏进墓室内。
　　然后，他看到空旷的墓室内，祖师坐化的石台旁，陆明舒倒在那里。
　　

第13章
　　因为前一天和徒弟聊过刘极真的事，宇文师第二天又想起了他。
　　时间往前推个十年，刘极真何等风光？他入门便是大师兄，进的又是项宗师一脉，自练武起，就是十五代的第一高手，一直遥遥领先。
　　九瑶宫并不是个十分和睦的门派，每一代都有内斗之事，但这不包括十五代。因为，十五代中，有一个任何人都只能仰望的刘极真，争也没得争。
　　可谁能想到，昔日那个谁也争不过的刘极真，竟然会经脉尽断，落得个放逐碧溪谷的下场？
　　想起刘极真当年的风采，宇文师感慨万千。这辈子，只怕在碧溪谷外，都见不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了吧？真是可叹……
　　等等！那个人是谁？怎么看起来好眼熟？
　　宇文师不由自主地伸手揉了揉眼睛。十岁之后，他就没在外人面前做过这么傻气的动作了。
　　只见他的竹篱小院外，走过来一个人。那人身穿布衣，须发蓬乱，身量却高，颇为健壮。
　　他在院外停下，叩了叩篱笆门。
　　宇文师回过神，吃惊地站了起来：“刘师兄？！”
　　来人正是刘极真。
　　他平静无波地目光看向宇文师，点了点头：“宇文师弟。”
　　宇文师急忙过去开门：“你怎么来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不怨他这么想，刘极真的固执，从小一起长大的他再清楚不过，他去了碧溪谷，就没打算出来。宇文师万万没想到，还能在谷外见到他。
　　“有件事，请你帮忙。”
　　“什么？”
　　“我那徒弟，病了。”
　　宇文师张着嘴巴，半天没合拢。
　　……
　　陆明舒忘了自己身处何地，也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她的眼里，只有那个五颜六色的木头方块。
　　错了，重来，再错，再来。
　　她不知道自己拧了多久，心思完全沉浸其中。
　　慢慢的，她找到了方法，九九八十一块很多，但可以从边角开始，然后合并……
　　木头方块逐渐有了规律，颜色也慢慢整齐。
　　陆明舒完全没有发现，自己身上发生的异常。
　　当她拧动那个方块开始，就有似有若无的流光，在她身上飞窜而过。每拧动一次，那些流光就会亮一次。
　　方块颜色杂乱的时候，这些流光也杂乱飞舞，最终消散。当小方块颜色开始整齐，流光也慢慢有了规律，一点点渗入她的身体。
　　流光越来越亮，聚成虹光，形成河流……
　　最后一块归位，六个平面，六种颜色，分列整齐。
　　“轰！”
　　木头方块上，聚合在一起的六色，合成六股气流，冲天而起。
　　红、黄、蓝、绿、黑、白，六色气流，并成巨大的气柱。
　　陆明舒只觉得自身被巨大的力量击中，然后是五光十色的画面，在她眼前飞掠而过。
　　先是一个男孩习武练剑，一晃而过，便成了少年，接着又是青年……到了中年，他剑惊天下，开始游历四方，最后在某个山川壮美之地停留下来。
　　那是九座连绵的山峰，地势险峻，山势雄浑，九座高峰拔地而起，犹如天柱。
　　九峰之东，是平原乐土，九峰之西，却凶兽肆虐。他听了山民说的关于九峰的传说。一千年前，此地荒凉，凶兽遍地，百姓疾苦。后有神女怜悯，驱走凶兽，化出九座山阻挡，这才有了此间的安乐。故此，九山名为神女山。
　　他对此极为好奇，深入九峰，竟在九峰某处见了神女遗迹，并得到一物。
　　此后，他再也没有离开此地。坐山开派，收徒授艺，传下一身技艺。
　　到了晚年，他在神女遗迹之地，开山为馆，搜罗天下书籍，闭门参悟。
　　然而，直至他去世，都没有找到神女遗物的秘密，寻遍典籍，也只得“天轮”二字……
　　忽然之间，陆明舒从半梦半醒中，清醒过来。
　　流光慢慢散去，她发现自己站在一个奇怪的空间里。周围六色流光飞舞，空间好像无限大，又无限小。
　　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么会在这里？
　　陆明舒想往前走一步，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实体，低头看去，只有一个模糊的影子。
　　之前她在干什么呢？
　　陆明舒越想越惊。
　　她想起来了，之前睡到半夜，不知怎么就醒了，外面很亮，她好像中邪似的往山洞深处走去。最后到了一个很大的山腹，看到一具骷髅坐在那里。然后，她看到骷髅手中拿着一个奇怪的木头方块，就拿过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明明很怕黑，怎么会自己跑进去？难道有鬼……
　　那她现在在哪里？是不是中了邪？难道已经死了？
　　这些问题没有答案，这个奇怪的空间里，没有声音，没有活物，只有她一个人。
　　天上六色流光飞舞，逐渐形成一个循环，像一个巨大的轮子，不停地向前滚动。
　　她脑子里突然冒出“天轮”二字。
　　陆明舒呆愣了半晌，慢慢缓过神来。
　　她脑子里突然多了的记忆是什么？九峰……开派授徒……难道，那个就是九瑶宫的祖师爷？
　　随后，她发现自己好像不一样了。好些以前不明白的事，突然明白了，一些原来觉得害怕的事，竟不觉得害怕了。
　　比如，她之前只觉得宇文师是位好心的大叔，这会儿想起来，便觉得他与付尚清之间应该有些矛盾。再比如，她半夜莫名其妙跑到山洞深处，只觉得惊讶，并没有感到害怕。
　　就好像，一下子长大了似的。
　　她隐约猜到，自己身上发生了奇妙的事。
　　这里时间过得很慢，无所事事，度日如年。
　　陆明舒找不到事情做，连开口说话，向前挪动都做不到，就好像变成了一座雕像，静静地矗立在这里。如果不是她的思维还活跃着，和死人没什么不同。
　　这种情况下，她只能思考。
　　她想，这里应该就是天轮内部。
　　祖师爷终其一生，都想找到天轮的秘密，可惜除了名字，什么也没找到。
　　这难道是因为，祖师爷没能将天轮各色复位？
　　陆明舒忽然有啼笑皆非之感。
　　她从小对数字极为敏感，初学算经，那些鸡兔同笼的问题就难不住她。刘极真考验时，她几乎立刻就得出了答案。
　　回想起来，复位天轮，其中的思路和算经颇有相合之处。
　　所以，英明神武的祖师爷，浪费了半生，就是因为他不通算经？
　　

第14章
　　时间慢慢流逝……
　　空间里流光飞窜，不停地缠绕在她的身上。
　　陆明舒感到十分舒服，好像有什么东西，沁入体内，滋润着她的身体和精神。
　　她忽然想起易筋洗髓四个字来，暗自猜想，这应该是好东西吧？神女遗留之物，九瑶宫祖师爷折腾了半辈子，到死都不放弃，一定不寻常。
　　抱着这个念头，陆明舒静静地等待着。
　　她身上的流光越来越浓厚，最终形成光罩一样的物质，凝结到极致，忽然“轰”的一声，崩裂了。
　　新鲜的空气涌过来，陆明舒大喘一口气，发现自己从那团影子里出来了。
　　她伸出手，看着自己肉肉的小爪子。前几天浸泡出来冻疮不见了，手掌不但恢复了之前的光洁嫩滑，还有一层以前没有的光泽。
　　身上还有淡淡的流光，没有完全消去。
　　她又活动了一下手脚，发现变得好轻盈。
　　喜笑颜开地试来试去，她突然想起一个问题，怎么从这里出去呢？这里什么也没有……
　　这么想着，一扭头，吓了一跳。
　　树！她看到了一棵树！
　　就在她刚才站的位置后面，长着一棵树。
　　太奇怪了，这个空间里，除了六色流光，什么也没有，偏偏就长了一棵树。脚下明明没有泥土啊！
　　陆明舒走过去。这棵树的样子很普通，看不出什么品种。主干粗大，枝叶茂盛，苍翠欲滴。
　　她伸出手，想摘一片叶子来看看，谁知道，一触到叶子，整个人就僵住了。
　　现有《青灵经》一本，换取七叶莲一朵。]
　　有没有人知道长生果怎么种？如若告知，必有重谢。]
　　清仓！以下东西全卖，可以物易物……]
　　……
　　无数的信息通过叶子向她涌来，陆明舒感到脑袋好像要炸了，“啊”地叫了一声，放开手。
　　她捧着脑袋，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好一会儿，她缓和过来，细细回想刚才的讯息。
　　好像……有人在树上留了话？
　　陆明舒犹豫着伸出手，有点害怕脑袋被无数信息冲击的那种疼痛感，又觉得应该弄清楚这件事，最后狠狠心，再次抓住了叶子。
　　有人会古炼器术吗？会的详谈。]
　　最近瓶颈了，好无聊啊，来个人聊聊天吧。]
　　我了个去，怎么回事啊？一段时间没来，以前的论道会，变成了跳蚤市场？]
　　那个，这是哪里啊……]
　　精神承受到了极限，陆明舒放开手。
　　脑袋还是很疼，但比刚才好多了。
　　她留意到一大堆消息中，最后那句弱弱的话。有人和她一样，不知道这是哪里？
　　休息够了，陆明舒再次伸手握住叶子，这次她有目的地寻找刚才看到的那条讯息。
　　很快，她找到了，同时，还有其他消息涌进来，好像在回答这个人的话。
　　哟，这是新人？这里是天轮，你不知道吗？]
　　天轮是什么？]
　　哈哈哈，好粉嫩的新人啊，来来来，老夫告诉你……]
　　陆明舒松开叶子，傻愣愣地站着发呆。
　　那个自称老夫的人说，你存在的世界，并不是惟一的，这世上其实有很多很多一样的世界。这些世界一般情况下互不干涉，各自运行，发展出不同的社会形态。但有一般情况，就有特殊情况，天轮就是这么一件异物，可以借着此物，与别的世界沟通。
　　陆明舒被惊呆了。她年纪还小，刚过认字的阶段，还没开始读经史，关于世界的认识，只是平常阿爷给她讲故事时说起过。
　　比如，她知道自己生活的地方，叫古夏大地，一般分为中州、东越、西川、南泽、北溟。阿爷说，古夏之外，还有更大的地域，但东越已经很大了，有七州十八郡。前半年，她跟母亲一路寻亲，从东越到西川，见识了地域的辽阔，难以想象，整个古夏会有多大，更不用说别的地域。
　　而现在，她忽然被告知，你所在的世界，只是众多世界中的一个，一样的世界还有很多很多，甚至比你的世界更大。
　　她的眼界一下子被打开了。
　　陆明舒慢慢把这段话消化掉，旺盛的求知欲促使着她接触更多的讯息。
　　接下来，她休息一段时间，就去触摸叶子，脑袋疼了就停下，慢慢地了解到这个庞大的世界。
　　原来并不是所有世界，和她所在的一样，是习武的。有的是修炼，像古籍说的成仙，有的是炼体和精神同步，分成两条路，甚至还有古怪的世界，学的什么魔法……
　　消息太多，她一时了解不透，只能先放一边。
　　现在的她，另有关注点。
　　这些杂乱的消息里，陆明舒发现了一些有意思的东西。
　　那应该是比较早以前留下的，有个人说自己修炼遇到了瓶颈，求前辈指点，便有其他人来问他的情况。这人是刚入门，功法也不稀奇，就把自己修炼的功法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其他人针对这功法七嘴八舌地讨论，不少人把自己世界的入门功法拿出来做比对。
　　这些功法的内容，以及他们的点评讨论，让陆明舒大开眼界。其中有个人，来自和她差不多的世界，拿出一本《基础剑术》，逐字逐句地解释对比。陆明舒虽然还没开始练武，但因为得到了宋祖师的部分记忆，直觉这些都是可行的，而且非常高明！
　　陆明舒迫不及待地想实验一下，但……
　　意识到自己还在这个空间里，根本出不去，陆明舒郁闷了。
　　树里也有人问过同样的问题，别人答，进天轮的时候，身体都会受到冲击，等到身体完全复原，就可以出去了。
　　所以，她除了等，没有别的方法。
　　无所事事，陆明舒继续翻看起树里的消息。
　　她识得的字不少，但毕竟还没学过经史，有些比较晦涩的字句就看不太懂。还好这些人里，也有不太精通的，就有很多释义，她便仔仔细细地看过去。
　　陆明舒发现自己记忆好了很多，几乎过目不忘。理解力也提升了不少，大部分释义一看就懂。
　　时间飞快流逝。
　　陆明舒感觉，自己最起码在这里待了十几天，不禁焦急起来。
　　树里的信息很有意思，可看不到外面的世界，她很不安。
　　她人在这里，外面呢？师父会不会发现她不见了？如果她出去该怎么说？
　　怀着这样焦灼的心情，她身上的流光终于被完全吸收。陆明舒正在翻找树里的消息，忽然间一恍惚，整个人就出去了。
　　

第15章
　　“醒了？”
　　从天轮出来，陆明舒还没反应过来。听到刘极真的声音，懵懵地叫了一声：“师父？”
　　过一会儿，她的意识才算完全清醒，连忙爬起来：“师父！”
　　刘极真就坐在床边，本来就已经随便的形象，好像更邋遢了。看到陆明舒活蹦乱跳的，眼神放松了下来：“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陆明舒摇摇头，随即小心地问：“师父，我睡了多久？”
　　“三天。”刘极真说着，皱起眉头，“你没事去祖师墓室做什么？”
　　听出他责怪的语气，陆明舒缩了缩脑袋，低头道：“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那天晚上，好像做梦一样……”
　　才三天？她以为自己最起码待了十几天呢！难道在天轮里时间会过得比较慢？
　　“做梦？你不是自己进去的？”
　　陆明舒摇头：“我不记得……”
　　刘极真的眉头皱得更深。难道是梦游症？
　　“师父，”陆明舒小声问，“我是不是闯祸了？”
　　看她忐忑的样子，刘极真在心里叹了口气。果然不应该收徒的，即便打定主意不管她，到底还是没法不管。
　　“没人知道，倒也无妨。”刘极真起身，“既然你醒了，那就别躺着了。厨房里有粥，自己去吃。”
　　陆明舒这才发现，肚子空得厉害。
　　躺了三天，不饿才怪。
　　厨房里温着粥，她就着咸菜狼吞虎咽，喝了两大碗，才觉得舒服了。
　　走出洞门，闻到了药味，却发现刘极真在煎药。
　　陆明舒走过去：“师父，你病了吗？”
　　刘极真扇着火：“这是给你吃的。”
　　陆明舒愣了愣：“我？”
　　“墓室之地极阴，给你去去阴气。”
　　刘极真说得面无表情，扇火的动作却很小心。
　　他说完也没觉得怎样，谁料一转头，却看到陆明舒呆呆地站在旁边，泪流满面。
　　“你……”她若是吵闹便罢了，这么一哭，刘极真顿时手足无措。他一个没成过亲的男人，哪知道怎么哄小女孩？
　　陆明舒伸手抹掉脸上的泪，心想，她在阿爷和娘面前说过，以后都不哭的，不能食言。
　　“师父，我不走了。”她红着眼睛，仰头道。
　　阿爷和娘走后，只有惠娘和阿生对她好，可他们到底不是她的父母。她从来不知道有爹是什么感觉，哪怕见到了那个爹，心里也只有恨，没有孺慕之情。可是，看到师父为她煎药的样子，她忽然想起了父亲这个词。如果有爹，大概就是这样的吧？他平时对她再冷淡，可她有事，还是会关心她，照顾她。
　　刘极真抿着嘴，半天没说话。
　　他内心当然希望，陆明舒选择去下院。那样的话，她能正常地习武，他也不必背上责任。可这孩子选择留下……
　　“师父？”
　　“不走就不走吧。”刘极真继续扇火。他内心叹气，罢了，也许这徒弟就是他的缘分，想走也走不掉。
　　得到认可，陆明舒破涕为笑，抢过他手里的扇子：“师父，我来吧。”
　　“你才醒……”
　　“我好得很，你看！”陆明舒跳了两下。
　　咦，怎么感觉好像真的变轻盈了？她看看自己的手，冻疮真的没了。所以，在天轮里面被治好的伤，就是真的好了？
　　树里那位高人说的果然是真的，天轮里的她，是现实中的投射，复位天轮后产生的六色流光洗涤了她的身躯，真实的身体也就好了。
　　刘极真仔仔细细地打量她，又看了看脉相，确实没有发现异常。
　　那天他请了宇文师过来，结果也是没有异常。宇文师还说，她不但无病，而且身体素质极好，到底为什么会晕倒，他也不知道。
　　刘极真当然没把陆明舒进入祖师墓室的事说出来。他与宇文师不是同路人，虽然以前有点交情，可谈不到一起。他对陆明舒到底怎么进墓室的事还有疑问，不好让其他人知道。
　　想起那天走之前宇文师说的话，刘极真心情更沉。
　　宇文师道：“刘师兄，这孩子的根骨好得出奇，是个习武的好苗子，若是这么放弃了，倒也可惜。”
　　他听得出来，宇文师是在试探他。自从废了经脉，他就自我放逐，宇文师想知道他还有没有斗志。
　　刘极真自嘲一笑。就算有斗志又怎么样？他一个废人……
　　这孩子，跟着他一个废人，确实可惜了……
　　晚上，师徒俩回到石屋，各自安歇。
　　陆明舒栓上门，坐到床上，静下心神，准备按树里的留言所说，再次进入天轮。
　　她跟刘极真说不走了，并不只是一时激动。刘极真的关怀当然是原因之一，但是，她同时也想到，有了天轮，她去下院就不合适了。
　　比如，那本《基础剑术》，她很想试一试，如果去了下院，被别人看到怎么办？还是碧溪谷比较好，没有人会来打扰。
　　闭上双眼，静下心神，意念牵动——
　　“唰”一下，周身景物变幻，她进了天轮。
　　还是六色流光飞舞的空间，空荡荡的虚空里，长着一棵茂盛的树。
　　触摸到大树的叶子，仍旧有无数信息向她涌来。
　　经过之前的适应，陆明舒已经不会头疼了，从容地接受这些信息，从中分辨自己需要的。
　　之前那个问这是哪里的新人话题，回答的人更多了，还有好多人就着这个话题聊了起来。
　　新人，你的天轮是几阶的啊？]
　　什么叫几阶的？]
　　就是每列有多少块。]
　　哦，是五块的。]
　　五阶？厉害啊！我的只是个三阶呢！]
　　最后一句，是另外一个人回答的。陆明舒注意到，在里面说话的人，都有一个编号，每段消息的前面，都会注明编号。
　　是啊是啊，我的只是个四阶。]
　　陆明舒想了想，按这个说法，她的天轮应该是九阶的吧？这些回答的人里，多数是三、四阶，很少在五阶以上，最高的一个也只是六阶。
　　到底高好还是低好呢？这样想着，她忍不住在下面留了一句。
　　她也有编号，是一五一二七。
　　咦，你也是新人吧？编号好靠后。当然是高阶好啦，高阶能交流的世界更多。]
　　陆明舒不解，大家都在这里交流，怎么叫能交流的世界更多呢？
　　直到后面有个人的回答，解开了她的疑问。
　　这里只是第一层空间，等你实力够强大，就能解开封禁，进入后面几层空间，那才是高手的世界。]
　　

第16章
　　陆明舒经过摸索，确定了天轮的功用。
　　其一，便是通过里面那棵树，与其他人交流或交换。其二，天轮里的时间，比外面的时间要慢，用来参悟，就比别人多了几倍的时间。其三，天轮里的身体是真实的投射，所以，若是受伤什么的，在天轮里疗伤，有六色流光护主，会比外面好得快。
　　至于开启封禁，进入其他空间，那是以后的事了。
　　忙到半夜，陆明舒安安心心睡了一觉。
　　天色刚刚放亮，刘极真便闻到厨房里传来的米粥香。
　　走过去一看，陆明舒站在小板凳上煎蛋——她身量不足，平站着比灶台高不了多少。
　　他目光一闪，走过去接过她手中的铲子。
　　“师父？”
　　“去盛饭。”
　　“哦……”
　　虽然粥煮得跟烂泥似的，可总算做熟了。
　　师徒俩安安静静地用完早饭，刘极真仍旧去做他的木工，陆明舒坐在不远处，翻看邵正阳拿来的弟子手册和基础功法。
　　弟子手册写的各项门规和注意事项，这些对她没什么用处，陆明舒翻了一遍就扔一边去了。
　　那本基础功法，她就翻来覆去地看，一边看一边对照天轮里的讨论，一一推敲可行性。
　　说起来，她想入门还真是有点麻烦。
　　武者，可不仅仅是锻炼身体那么简单。成为武者的第一步，要先开脉。
　　所谓开脉，就是用珍稀药材的药性，刺激身体的经脉。经脉初始处于闭合状态，只有足够的刺激，才能将之打开。经脉打开，通过习练招式，便能产生玄力。
　　如果只是身手敏捷，那与军中会些拳脚套路的士卒有什么区别？真正的武者，这样的士卒，便是成百上千，也不足为惧。古夏那些名将，只需一人，便可力敌千军。
　　这才是真正的高手，也是武者为世人所敬的原因。
　　而开脉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人最好的开脉时期，是八至十岁，这个时候，身体已初步长成，但潜力远远未发挥，这时候开脉，能将潜力激发到最大。
　　开脉还要面临失败的危险，如果有哪一步做得不到位，就会影响潜力的发展。
　　比如付尚清，开脉的时候已经十二岁了，他家无恒产，是一个好心的武馆教头见他天资好，帮忙开的脉。正是因为开脉迟了，影响了自身的潜力，那天周茵如去陆家送和离书，侍女瑞香才会说被耽搁了这种话。
　　当然了，付尚清被耽搁，跟陆家那是一点关系也没有。他自家条件差，若不是陆家资助，他哪有那个本钱去东越国都，遇到周掌门父女？
　　陆明舒在心中盘算。九瑶宫的福利不错，每个入门弟子都可以领取开脉的基础灵药。还有一部分增加药效的，正好她身上还有周茵如拿来的那笔钱，差不多够了……
　　陆明舒想完，揉了揉脑袋，抬头看到刘极真坐在那里，削着手中的木条。
　　木条现在已经能看出形状了，是把木剑。
　　陆明舒看着他发愣。
　　师父这是在做什么呢？为什么一直削着木剑？那天她看到了，这两间小屋，里面放的全是师父的木工活，无一例外全是木剑。
　　如果师父真的已经心死，为什么还要削木剑？如果他心不死，为什么除了削剑就不干别的？师父到底在想什么？
　　刘极真的心思如果好猜，也不会在碧溪谷一关就是这么多年了。
　　第二天，陆明舒跟刘极真招呼一声，独自出谷了。
　　她要去知真院领药，准备开脉。
　　不知道是不是被六色流光洗涤过的原因，陆明舒一气从碧溪谷走到主宫，都没觉得累。
　　按地图标识找到知真院，她拿着自己的弟子牌符，递进窗口。
　　里面的管事翻看了一下她的牌符：“来领开脉药？”
　　“是的。”
　　管事笑笑：“行，到那边等着。”
　　陆明舒按他所指，在旁边一排长椅上坐下，慢慢等。
　　等了好久，眼看着过了午饭时间，陆明舒有点等不住了，跑过去问：“这位管事，我的药还没好吗？”
　　管事一派淡定：“你来得不巧，玉梨居那边，刚刚派人来领了大批量的开脉灵药，这里已经没了，我们还要临时去调。你要等不及，下回再来好了。”
　　从碧溪谷过来可不近，陆明舒只好忍了，回去继续等。
　　过了一会儿，又一个男孩过来：“开脉领药！”
　　管事瞅了牌符一眼，笑道：“请到旁边稍等，很快就好了。”
　　男孩“嗯”了一声，大大咧咧地往旁边一坐。
　　他好奇地看了眼陆明舒，问了句：“你也是来领开脉药的？”
　　这男孩看起来不比她大多少，穿一身华衣，身上有一种世家子的骄横。
　　陆明舒点点头。
　　“你是哪一脉的？我好像没见过你。”
　　哪一脉……陆明舒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便道：“我从碧溪谷来的。”
　　“碧溪谷？”男孩想了想，“没听过。”不过这不妨碍他搭话，闲着无聊嘛，“我是柳林一脉的，叫高骧，我师父是安长老。你叫什么？”
　　“我叫陆明舒。”
　　两人一问一答，闲谈着打发时间。
　　不多时，管事从柜台里探出头来：“高公子，药好了。”
　　高骧上前拿药，陆明舒也跟过去：“我的药呢？”
　　“你的在这。”管事另递了一包药来。
　　陆明舒接过：“谢谢。”总算没有太迟，赶得及回去。
　　她刚要走，却被高骧一把拉住：“喂，你不检查一下啊？”
　　陆明舒不解地看着他。
　　“万一药不齐，出了这个门，他们可不会认。”高骧一边说着，一边拆了自己的药包，一样样检查过来，最后满意地合起来，“还不错。”
　　陆明舒想了想，便学他的样子拆了药包。数了数，分量不错，再拆开里面的小包……
　　看到那干瘪的药材，陆明舒愣了愣。
　　如果之前没看到高骧的药包，她也许会以为这是正常的，可对比高骧的那包药，这明显就是……
　　“次品！”高骧已经嚷了出来，“管事，这是怎么回事？这丹皮一看就是次品，你居然拿次品来抵？”
　　

第17章
　　管事的态度倒好，笑着说道：“高公子，上品的药材本没有多少的，恰巧之前玉梨居来领走了一批，新调来的就是这个品次。”
　　“那我这些怎么是好的？”高骧追问。
　　管事的话说得滴水不漏：“安长老之前传过话来，这一包早就备下了，不然，高公子拿到的也是这个品次。”
　　“这……”高骧本能觉得不对，但他年纪还小，想不周全，一时被管事的话堵住了。
　　至于陆明舒，她心里跟明镜似的。就算没有上品，普通正品也行，何至于就拿次品来糊弄她？她就不信，开脉这么大的事，九瑶宫也敢让弟子用次品。先前让她等了那么久，这会儿又给她次品，对方这是打定主意为难她。
　　偏对方话说得漂亮，态度也和气，叫人抓不住错处。
　　“不对，让你们堂主出来！”高骧叫道，“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本派还给弟子发次品的？”
　　“高公子……”
　　陆明舒本想说话，略一犹豫，顿住了。
　　付尚清接到消息，赶到外头的时候，已经闹得不可开交。
　　本来这种小事，报不到掌门这里，也是巧了，他正好在知真院里核对药单，外头就闹起来了。
　　柳林一脉，在目前的九瑶宫极有地位，如今九瑶宫的第一高手，太上长老卓剑归就是柳林一脉的。他们这一脉，一向不参与纷争，保持中立。相对的，谁也不会去得罪他们，把他们逼到另一派。
　　付尚清这个掌门本就坐得不太稳当，哪会去得罪柳林一脉？别看高骧只是个小孩，柳林一脉向来单传，一代只有一名嫡传，卓剑归只收了安同尘一个正式弟子，安同尘如今又选定了高骧，没意外他就是柳林一脉未来的传承人，闹大了安同尘必定给他脸色看。
　　闹剧前些天才过去，付尚清这会儿绝对不会干多余的事。
　　“这是做什么？”付尚清沉着脸色，从里头出来。
　　那管事本就是自作主张，原想着，陆明舒一个孩子，欺负了又怎样？讨好了二小姐才是真。没想到高骧刚好这个时候来，这愣小子还一心要为陆明舒出头，这事情就难办了。
　　叫堂主，他是不敢的。分发灵药，这是个要紧活，普通的执役沾不上手，做到管事了才有资格。高骧是什么人，他也是清楚的，万一堂主为了安抚高骧，把他撸了怎么办？他一个小管事，送再多的礼，也不如高骧这个柳林一脉传承人重要。
　　没想到这一迟疑，付尚清就来了。
　　管事看到他，一时不知道该放心，还是该担心。
　　说放心吧，他平常钻营的就是周茵如那边，当然知道付尚清不喜这个半路冒出来的女儿。说担心吧，怎么说也是他女儿，何况付掌门明面上的行事，向来让人挑不出错处。
　　没想到付尚清突然出现，陆明舒吃了一惊。她正犹豫着不知该怎么称呼时，高骧已大大咧咧地一抱拳：“掌门，您来得正好。知真院也太不像话了，开脉何等重要，这小人竟然以次充好，克扣弟子！这要是传出去，我们九瑶宫还有脸面吗？”
　　付尚清一阵无语，这话说得真是漂亮，这小孩才几岁？太难搞了！
　　“到底怎么回事？”
　　事情很清楚，两包药在付尚清面前一摊开，对比分明。高骧那包，样样上品，饱满有光泽，陆明舒这包，干巴巴的，闻着味道都不对。
　　付尚清瞪着管事，心中暗恨。周茵如想为难陆明舒，他是知道的，也懒得多管。只是不该闹到明面上，现在正是跟七真观合作的关键时期，谁有空料理这等小事？
　　在他面前，管事不敢再将之前那番话拿出来了，结结巴巴，半天也没说完一句话。
　　付尚清看着一阵心烦，又见高骧睁着大眼看着自己，只得快刀斩乱麻：“本座之前三令五申，知真院职责重大，不可掉以轻心。开脉事关重大，怎能以次充好？灵药缺了不会往上报吗？既然做不好，那就不用做了！”
　　管事膝盖一软，“扑通”跪下，苦苦哀求：“掌门，都是我贪一时之便，求掌门开恩啊！”
　　付尚清还没说话，高骧已经一眼瞪过去：“还没罚你就要开恩了？太早了吧？”说着，又对付尚清道，“掌门，您看怎么罚他？”
　　付尚清挥挥手：“责打十棍，逐出门去。”一个小管事，没什么大不了的。
　　管事大惊：“掌门……”
　　才说一句，已有人上来叉了他，去精义院执刑了。
　　处理完了，付尚清皱眉看向陆明舒：“你入门才多久就惹事？以后没事不要出碧溪谷了，需要什么东西，我自会派人送去。”
　　明明是她被人欺凌，付尚清张口就斥责她。陆明舒早就对这个爹失望了，倒不觉得难过，心念一转，道：“这怕是不容易，碧溪谷缺的东西多了。”
　　付尚清眉头皱得更紧：“有吃有穿，你能缺什么？”
　　陆明舒说：“碧溪谷久不涉世，我师父脾气好，那些人早就做惯了以次充好的事，不独这一次。他们送的米面蔬果，无不是次品，仆妇都未必肯吃。”
　　付尚清按下心中不快：“行了，这事我知道了。”
　　说罢，起身带着随从出去了。
　　高骧摸不着头脑，问：“你跟掌门熟啊？”
　　陆明舒笑笑：“他是我爹。”
　　“啊？”高骧大惊。
　　陆明舒郑重对他道谢：“今天多亏你了，谢谢。时候不早，我得回去了，有空来碧溪谷玩啊！”
　　“哦，没事……”
　　陆明舒接过新包好的药，也没检查，出了知真院。刚刚才闹过事，料想他们不敢再糊弄。
　　高骧愣愣看着她走远，心里还在想，掌门的女儿他见过，一个娇惯的小姑娘，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个女儿？
　　陆明舒是真的对他很感激。意识到管事刻意欺凌，她已经想好，出了这个门，就到主宫门口一跪。
　　一边装好人，一边私下为难，没这么便宜的事。
　　娘的事让她意识到，忍气吞声只会助长气焰，付尚清不要脸，她还替他要脸做什么？她现在什么也没有，光脚不怕穿鞋。
　　没想到恰巧遇到高骧，还热心地替她抱不平。
　　她不怕周家记恨，但高骧这一帮忙，给她省了很多麻烦，还趁机把碧溪谷被克扣的事也解决了。
　　这个人情，她记下了。
　　

第18章
　　出了知真院，陆明舒又去找了惠娘。
　　九瑶宫的执役，皆从九麓州选来，主要负责派中杂务。这样的执役，是登记在册，可以授予功法的。
　　还有一些苦活累活，人手不足，需要另聘他人。这些人不在册，只赚工钱，干的活累，地位也低，就是杂役了。
　　惠娘和阿生不是九麓州居民，想留下来，只能当杂役。
　　陆明舒找到惠娘的时候，她正在洗衣服。
　　即将十二月，九瑶宫又地处高寒，溪水冰凉，手泡得又红又肿。
　　发现陆明舒站在不远处，惠娘连忙站起来，搓了搓手：“小姐……”
　　陆明舒一看就知道，她给的钱惠娘没用。
　　她什么也没说，又拿了几张银票出来。
　　惠娘慌了：“小姐，你这是……”
　　“惠姨，这些钱拿着，帮我下山买药。”
　　听她这么说，惠娘心才定了：“小姐需要什么？”
　　陆明舒递给她一张纸。
　　惠娘看了看，仔细收好：“明日就叫阿生下山给小姐买。”
　　“记得买擦手的药。”陆明舒补了一句。
　　看着惠娘慢慢变红的脸色，她道：“惠姨，你不要想着苦自己就好，你吃苦，我心里也会苦。你们的心我知道，不想让我时时惦记的话，就不要打着为我好的名义，一心苦自己了。”
　　惠娘低下头：“我真是没用，夫人托我照顾小姐，可我……”
　　陆明舒轻轻一笑：“怎么会？你看我现在不就需要人帮我下山吗？”
　　惠娘拿着银票没说话。
　　“听我的话，这些苦活累活少做，别累坏了，你们把自己的日子过好了，才能顾到我。”
　　惠娘抹了抹眼泪，低应一声：“好，我听小姐的。”
　　陆明舒松了口气，又跟她商定了一些事，才起程回碧溪谷。
　　眼下只能这样了，想让惠娘和阿生过上好日子，还要再想想办法。
　　回到碧溪谷，天色已晚。
　　刘极真没问她如何，陆明舒也没多话。
　　师徒俩用完晚饭，该洗的洗，该刷的刷，各自回屋——多了个徒弟，刘极真到底有所改变。比如，洗澡的次数多了，虽然还不修边幅，可至少不会脏兮兮的。总不能让徒弟闻着汗臭，是吧？
　　陆明舒没有立刻进入天轮，而是铺开纸笔。她先将基础功法里关于开脉的部分摘出来，然后又仔细回忆，把天轮里相关的内容默写下来。
　　写完后，她开始对照。
　　开脉所用灵药，基础都是那几种。差别的是另外添加的，用来中和药效的辅药。然而，各门派、世家的秘方，关键也就在辅药。辅药用得好还是不好，关系到经脉开发的潜力，这些都是不外传的。
　　陆明舒思索再三，没有贸然定下辅药，而是进了天轮。
　　她找到那个清仓的留言，翻看了一下。
　　这位清仓的仁兄，大约是个收集狂人，摆出来的家当几乎什么都有，不拘于哪个世界。大多数是功法、书本，且是基础之物，俗称垃圾，要人不多，扔了又可惜。
　　她留了句话。
　　这位大哥，你这里有开脉的秘方吗？]
　　那人居然就在，很快回了消息过来。
　　有，各路基础功法，一应俱全！你需要什么，只管说来，要得多私聊。]
　　私聊？陆明舒想了想。
　　请问怎么私聊？]
　　刚问完，叶子上忽有一道流光飞出，在她面前化成一个气流圈圈。
　　气流圈圈里传出一道粗犷的声音：“兄弟，你想要什么？”
　　陆明舒吓了一跳。竟有如此神奇之术？
　　她定定神，开口：“这位大哥，我想要武者开脉的秘法。”
　　那头惊讶：“哟，是个小姑娘啊，年纪不大吧？”没等回答，就接着说了，“看来你是武修一脉的，没问题，我这至少有十几本相关的秘笈，一起打包给你了！”
　　陆明舒先是喜，接着又忧了：“那个，我需要拿什么来交易呢？银子……嗯，我还有一些，不过要去钱庄先兑了……”
　　“不用不用！”那头呵呵笑道，“银子这东西，哪里没得赚？通过天轮赚银子，那不是傻吗？”
　　“可我没什么贵重东西……”从东越到西川这一路，钱财都用得差不多了，就剩下那一叠银票。陆明舒算来算去，身上最贵重的，居然是那位廉贞公子当初给她的玉坠子。
　　说起来，那位廉贞公子也是够奇怪的，给她块玉坠干什么呢？那坠子成色甚好，上面刻了北斗七星，其中一颗星稍大一些，看起来像是个信物。
　　“你要基础功法，我想也是没什么好东西。我这是清仓，反正要便宜别人的。这样吧，你那有什么书吗？我就爱收集藏书，你拿些有用的书来与我换，也是可以的。”
　　陆明舒马上想到，通天阁可不就是个藏书阁吗？这里书多得很，而且都是没人要的，她要看书，师父肯定不会反对。
　　“有的！您要哪一类？”
　　“功法秘籍，山川地理，经史子集，话本传奇……不拘什么。”
　　陆明舒想了想，说道：“这位大哥，我这边需要点时间抄书，不知道您能不能等……”
　　“抄书？不用啊！”谁料那边这么说，“我教你个法子，将内容复制过来就是了。”
　　陆明舒一愣，被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这位编号一四三三六，两人略微熟悉后，豪爽地让她叫六哥，因陆明舒编号末尾是七，便称呼她小七妹。本来没什么关系的，也让他拉近了关系。
　　六哥挺热心，教了她怎么私聊，又告诉她那个复制的法子，最后约定再会的时间。
　　陆明舒从天轮里出来，大松了一口气。
　　开脉秘方的事，这样就算是解决了。
　　第二天，她去问刘极真，通天阁的书能不能看。
　　刘极真直接抛了一大串钥匙给她，让她自便。
　　陆明舒拿着钥匙，穿过宽阔的山腹，进入石道。
　　九瑶宫开派，已经是五百多年前的事了，师祖坐化，也将近四百年。然而通天阁的书籍保存得极好。
　　石道两旁，石室整齐排列，靠墙安置着书架。书架隐带异香，外面有罩板，隔绝了灰尘。
　　即便如此，里面藏书久未保养，已经纸张泛黄，纸质脆弱。
　　陆明舒开了锁，小心地拿出来，意念一动，进入天轮。
　　天轮是现实的投影，书的原本没有进来，投影却进来了，这投影，就是复制品。
　　六哥告诉她，书在天轮是比较特别的东西。想将别的物品拿出去，需要构建一条特殊的通道，惟独书本不用，因为它重要的是内容。
　　忙了一通，跟六哥约定的时间差不多到了。
　　

第19章
　　陆明舒一边翻书，一边等六哥。
　　不多时，叶子抖动，飞出一个气流圈圈。
　　“妹子，等急了吧？有点事耽搁了。”
　　陆明舒忙走过去：“我也是刚忙完呢！六哥，你要的书，我已经弄来了。”
　　“好，你让开些。”
　　话刚说完，气流圈圈里飞出一物，“扑通”掉在地上。
　　陆明舒捡起来看，却是一捆书。
　　她如法炮制，按照六哥昨天教的方法，把自己这边一大叠书抛过去。
　　“收到！我这边有事忙，小七妹，下回见！”
　　“好的，谢谢六哥。”
　　气流圈圈逐渐平稳，最后消失。
　　陆明舒就地坐下，将这一捆书解开，一本一本地看过去。
　　这一看，让她大开了眼界。
　　六哥说将武修一脉的基础功法打包给她，果真说到做到，这几本功法，内容包罗万象。
　　像这个世界的武者，习武先开脉的，只是其中一个分支，另有其他武修，走的不同的路子。有的先练血气，有的泡药浴锻体，还有的先修真元。
　　不过，陆明舒发现，这些武修分脉，虽然殊途，但大抵同归，里面有不少相似之处。
　　这些分支，不好说谁高谁下，各有长处。
　　得了这十几本功法，陆明舒埋头读了半个月。期间阿山送了药来，陆明舒见他换了新鞋，身上也算利索，伤都好了，人也精神，才算放了心。
　　她就聪敏，天轮流光沐身后，更是思维敏捷，不似孩童。这半个月下来，将开脉之法修修改改，竟补得像模像样。
　　但开脉毕竟是大事，刘极真摆明了不管她，就这么自己搞，又觉得心虚。
　　陆明舒想到天轮，一拍掌。那里高手多得是，不问白不问。
　　于是她也学之前那位新人，在树里留了句话，将自己添补过的开脉秘法写上去。
　　在这一层厮混的人，大抵都是热心的，又或者是无聊的，没过多久，她这个话题已经聚了一些人，针对这个秘法讨论起来。
　　让陆明舒开心的是，大部分人都认为她添补得很好。不过，她毕竟是纸上谈兵，没有实际经验，有些细节顾不到。经过各世界的高手们一一补足，开脉秘方就这么出炉了。
　　这张开脉秘方，汇集了多个世界的知识，陆明舒相信，不会比本界最好的秘方差。
　　等她忙完这一通，就到年关了。
　　自从她向付尚清告了一状，通天阁一应供给，都换成了上品。每三天送一次菜蔬，半个月送一次米面，再没有人敢克扣。到了年关，也有送节礼过来。
　　还有惠娘和阿生，同样送了年货上来，怕刘极真不喜，没有留下过年。
　　陆明舒忙忙碌碌，洒扫，贴对联，整理年货……
　　经过一个多月的实践，她干起活来已经像模像样了。厨艺虽然没有人教，可通天阁有的是书，她翻到了两本菜谱，跟着瞎学，居然也改善不少。
　　刘极真坐在小屋前，膝上搁着刚削成的木剑，看着夕阳。
　　这时，陆明舒跑过来，手里捧着新衣：“师父，过年该穿新衣啦！”
　　刘极真移回目光，却见她穿了一身新制的冬衣。九瑶宫地处雪峰，服色以白为主，冬衣由兽皮制成，毛绒绒的很是可爱，又因过年，外面添了件朱红氅衣，喜气洋洋。
　　他暗暗叹了口气。
　　这么鲜活的孩子，放在他这，未免可惜。
　　“师父？”
　　对上她期盼的目光，刘极真只得起身，接过她手上的新衣，入内更换去了。
　　过不多时，刘极真从里面出来。
　　陆明舒回身一看，拍手道：“师父穿新衣真好看！”
　　就算刘极真眼下等同放逐，他的级别在那，送来的新衣自然要符合他掌院的身份。同样的皮裘氅衣，制式更加精致，刘极真本就身材高大，换上新衣，着实挺拔。
　　陆明舒笑完又皱眉：“就是胡子太乱了，师父把胡子刮了吧？都过年了……”
　　刘极真本想拒绝，可被她眼巴巴看着，又说不出口，便又入内。
　　等他再次出来，陆明舒眼睛都看直了。
　　哪里来的帅大叔！！
　　刘极真刮了胡子，露出一张五官深邃的脸庞，俊目高鼻，线条凌厉，极有男人味。头发随便梳了一下，虽然还是披着，却有一种落拓的潇洒。
　　相处一个多月，陆明舒从来不知道自家师父原来这么好看！
　　长了这么一张脸，整天邋邋遢遢的好意思吗？
　　她下决心，以后一定要督促师父刮胡子！
　　师父这长相，可一点也不比她那个装模作样的爹差呢！
　　陆明舒又忙忙碌碌整治了一桌年夜饭——以她眼下的厨艺，也就是弄熟而已，称不上多美味。幸而刘极真是个不挑剔的，连生饭都吃得下去，陆明舒自己心情好，一顿饭吃得眉开眼笑。
　　夕阳落山，夜幕降临，主宫方向，燃放起了烟花，一朵一朵地炸开，绚丽至极。
　　刘极真仍旧坐在那里，一片静默。陆明舒坐在他身边，痴痴地看着烟花。
　　记得去年过年，阿爷带着她贴春联，娘给她制新衣，一家子热热闹闹，不想一年不到，就全家离散了。
　　“师父，我想娘和阿爷了……”
　　“他们在天上也会过年吗？”
　　“阿爷说，天上一天，地上一年，他们是不是每天都在过年？”
　　“我还能再见到他们吗？”
　　“师父，我答应过阿爷，要好好习武，以后再不让别人欺负。”
　　“嗯，也不会让别人欺负你……”
　　手臂略沉，刘极真低头一看，陆明舒已经抱着他的手臂睡着了。
　　看着她毫不设防沉睡的模样，他心中一软。都记不清有多久，别人这样信赖他。他自小就是习武奇才，人人追捧，直到经脉尽废，才知道没有几个知心。天才的光环一旦散去，他也只是个普通人而已。
　　这孩子的信赖，让他不由惶恐。已经成为废人的他，到底有什么值得别人这样信赖？只因为那一碗药吗？
　　仅仅一碗药，便让她这般信任依赖，想必那时，她内心极为无助。算起来，明明有生父在世，却被扔来碧溪谷，这孩子倒是比他还可怜……
　　

第20章
　　过完年，一忽就到二月了。
　　这一次的生辰，只有惠娘赶过来给她下了一碗寿面。
　　陆明舒已经很开心了，过了生日，她便满了八岁，可以开脉习武了。
　　……
　　石桌上摆了一碗药汤，整个石室盈满异香。
　　这一碗，便是开脉汤药。
　　陆明舒有点紧张，为了这碗汤药，她在厨房里蹲了两个月，生火，把握火候……倒是学会了炖汤。
　　这碗汤药，几乎耗尽她所有积蓄，如果不成，那就麻烦了。
　　“一定可以的，一定可以的。”陆明舒喃喃自语。这碗汤药，可是天轮里的前辈们通过商讨定下的，怎么可能不行？
　　她吐出一口气，颤抖着端起碗，一口气灌了下去。
　　回到床上坐好，初时一点反应也没有，陆明舒都要怀疑药汤失效的时候，肚脐三寸下忽然一麻，好像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接着便开始疼痛。
　　初时麻痛，不多时，如同针扎一般刺疼。刺疼越来越密集，越来越剧烈。
　　一滴汗从陆明舒额角滑下，然后是第二滴，很快，她整个人像从水里捞出来一般，全是津津汗水。
　　“呜……”陆明舒死死咬着牙，痛得眼泪都出来了。可是，想到娘，想到阿爷，她死命地忍下。
　　书上说过，闭合的经脉被强行打开，一定会疼痛，这是开脉的必经之路，必须忍。
　　疼痛开始漫延，躯干、手足，脑袋……她心如擂鼓，汗出如浆。
　　手指轻轻抽动，她咬着布条，都痛麻了。
　　经脉被一寸寸撑开，药效有多强，疼痛就有多强。
　　漫无边际的疼痛中，陆明舒只能强行忍耐，口中喃喃念着什么，尽力忽略这股疼痛。
　　可疼痛不因人的意志转移，该疼还是会疼。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觉得自己都快活活痛死的时候，忽然间，全身痉挛，似乎有什么东西鼓动着，要强行将她身体破开。
　　“啊——”是经脉撑不住爆了吗？
　　陆明舒只觉得体内有一股力量强行破出，整个人都被撕裂，大叫一声，便失去了意识。
　　她的喊声传出来，刘极真从隔壁出来，一脚踹上去，破门而入。
　　迷迷糊糊中，陆明舒醒过来，发现自己好像泡在水里，周围弥漫着药香。
　　“别动。”低沉的声音传来。
　　陆明舒含糊地唤了一声：“师父？”
　　一只大掌，覆住她的头顶，一贯冷淡的声音，带着些微情绪：“你要开脉，为何不说？”
　　她意识模糊，低低道：“师父……不想麻烦……”
　　陆明舒小小的身子缩在硕大的浴桶里，桶里热气弥漫，散发着浓浓的药香。
　　刘极真站在一旁，脸庞藏在阴影里。
　　陆明舒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初时是斑斓的光影，后来是血色浓到极致的黑暗。负面情绪将她淹没，分不清是疼痛还是悲伤。不知不觉，泪流满面，却还在喃喃着说，她说过以后都不哭的。
　　黑暗中，有人摸着她的头，轻轻地叹息。
　　于是她的梦里，留住了那掌心的温暖。
　　不知睡了多久，一梦醒来，阳光从孔洞进来，照在她的窗上。
　　石室内一片寂静。
　　陆明舒动了动有些僵硬的手脚，发现自己坐在浴桶里。
　　水还是温热的，药香却零落了。
　　她正犹豫着要不要起身，门“吱呀”被推开。
　　“师父！”
　　刘极真放下热水，过来摸了摸她的头：“没事了。”
　　陆明舒愣愣地看着他。
　　刘极真在心里叹了口气：“换了衣衫出来见我。”
　　“哦……”
　　门再次被关上，陆明舒又呆坐了一会儿，直到水凉了，才起身擦洗换衣。
　　出了通天阁，刘极真坐在小屋前的大石上，迎着太阳。
　　“师父……”陆明舒低着头，不敢看他。
　　刘极真转回身。
　　“你可知错？”
　　陆明舒心虚气短：“是。”
　　“错。在何处？”
　　“我……不该麻烦师父。”
　　刘极真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是他亲口说，别来烦我，如今自不好再责备她。便叹了口气：“罢了。且教你知道，开脉事关重大，岂可无人护持？你可知道，如果我当时没发现，也许你就会经脉寸断，与为师一般成为废人？”
　　陆明舒吃了一惊，天轮里怎么没人跟她说呢？
　　她哪知道，这是常识中的常识，天轮里那些人根本没想过，她会不知道。
　　“我不知道你从何处得的开脉秘方，这样霸道的药性，你居然敢独自服用！”刘极真也是被吓了一跳，幸好及时发现，身边还有一些往日的家当，及时用药稳住了她。
　　说来，他暗暗吃惊。宇文师说陆明舒根骨好，没想到好到这个程度。如果换个人，这么强烈的药效，只怕已经爆体了。
　　他却不知，陆明舒的身体，被天轮流光洗涤过，远不是一般人所比。
　　“对不起，师父……”
　　刘极真摇摇头：“你已如愿开脉，只是精神耗损过多，好好休息三五日吧。”
　　陆明舒闻言大喜：“真的？”
　　“嗯。我与你煎了药茶，先去喝了。”
　　“谢谢师父。”陆明舒欢快地跑进去了。
　　刘极真看着她的背影，目光复杂。这样的资质，不比他当年差多少，难道真要叫她自学吗？
　　他琢磨着是不是给她找个好去处。之前因她身份尴尬，不好滥用人情，将她送去下院即可。如今见她资质如此出众，不由动了爱才之心。他与几位太上长老关系不错，若是陆明舒争气，未必不能讨个人情……
　　陆明舒不知道师父又动了心思，想将她送走。开脉之后，身体灵便很多，耳聪目明，她很是开心。
　　听话地休息了几天，碧溪谷来客人了。
　　“师父！”她端着新炖的汤，兴致勃勃地想叫师父尝尝，一出门，就看到师父常坐的那块大石上，多了一个人。
　　这人貌若少年，却白眉白发，气质凛然，如一抹冬雪。
　　他身后站着一个小少年，正是那日帮了她的高骧。
　　她一出来，三个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
　　陆明舒乍然见到外人，一愣之下，不知该如何称呼。
　　幸而刘极真开口了：“过来，见过师叔祖。”
　　

第21章
　　“这是柳林一脉的卓师叔祖。”
　　陆明舒见了礼，乖巧问安。
　　太上长老卓剑归，柳林一脉的现任当家，也是九瑶宫现在的第一高手，化物境。
　　陆明舒已知，武者共分六个境界。
　　炼体、内息、融合、出神、化物、洞虚。
　　初学炼体，三流内息，二流融合，一流出神，顶尖化物，超脱洞虚。
　　前两个境界是侧重内外的两个阶段，凡武者均可达到。到融合境界，便需要一点天分了，九瑶宫准许出师的弟子，就在这个境界。出神境，则是一流高手，整个九瑶宫，不超过二十人。化物堪称顶尖高手，九瑶宫只有三位太上长老是化物境。
　　至于洞虚境的宗师，整个古夏，也只有一掌之数。
　　九瑶宫的历史上，只出过两位宗师，一位便是开派宋祖师，另一位就是升阳一脉的项宗师了。
　　宋祖师活了两百岁，坐化于通天阁——他这寿命在宗师里算是很短了，境界再高，寿命都要靠保养，他晚年着了魔似的把自己关在通天阁，也是自己作的……
　　项宗师则是刘极真的太师祖，三十年前成就洞虚，飘然远去，不知其踪。后来，升阳一脉就被称为项宗师一脉。
　　成就洞虚，不仅需要天赋，更需要运气，整个古夏大地，平均一甲子才出一个。
　　化物境已是高手中的高手，不可小视。
　　陆明舒进九瑶宫也有三个多月了，虽然很少出碧溪谷，却有阿生和惠娘时不时来探望，知道卓剑归在本门是什么样的地位。便是掌门想见他，都得亲自去拜见，能不能见上一面，还得看他心情好不好。这样一个人，怎么会突然来到碧溪谷？
　　卓剑归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刹那间，陆明舒好像全身被冰雾笼罩，透着说不出来的寒气。
　　幸好，卓剑归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
　　“就是她？”
　　“是。”
　　卓剑归点点头：“没事的时候，来寻骧儿玩吧。”
　　陆明舒愣了愣，刘极真已拍了拍她的头：“还不谢谢师叔祖。”
　　她没明白，但还是乖乖道谢了：“谢谢师叔祖。”
　　高骧露出大大的笑容，问：“陆明舒，你还记得我吗？”
　　陆明舒点头。
　　“你怎么不来找我呢？走，我们去玩。”
　　陆明舒看了刘极真一眼，见师父点头，这才跟着高骧走开了。
　　看着两个孩子走远，卓剑归问：“你就打算这么下去？”
　　刘极真垂目，没有说话。
　　“你如今不过三十有五，就算只活百年，也还有一甲子可活。剩下的几十年时间，就打算这么过完吗？”
　　刘极真低低道：“师叔以为，我还能如何？一个废人……”
　　“如果你当自己是废人，那就真是废人了。”卓剑归注视着他，“我与你师父相知一场，实不忍她精心教出来的徒儿，无声无息死在碧溪谷。”
　　刘极真沉默。
　　“这孩子呢？你打算怎么办？”
　　喉结滑动了一下，刘极真苦笑：“她不想走，也只能让她留下了。何况，她身份尴尬，真去下院，恐怕也不合群。”
　　卓剑归淡淡道：“生父如此，奈何？这也是她的命数。”
　　“……”刘极真无话可说。柳林一脉，向来不参与纷争，他无法要求卓剑归更多，让陆明舒没事去找高骧玩，也就是借机教导一二的意思，够给他面子了。以他如今在九瑶宫的尴尬地位，卓剑归肯亲自来碧溪谷见他，已是看在他师父的面上。想必此事传出去，门中也会对他客气几分。
　　另一边，高骧叽叽喳喳。
　　“原来碧溪谷在这里，我问人都不知道。”
　　“听说这里有什么通天阁，是什么地方呀？”
　　“你带我逛逛呗！”
　　高骧是个小话唠，跟他玩那么一小会儿时间，一直说个不停，让陆明舒很无语。
　　看就看吧，别说高骧帮过她，就算只是来做客的，她作为主人，也该好好招待。
　　带着高骧参观那些石室，回答他的问题。没多久，卓剑归就要走了。
　　高骧依依不舍，叮嘱了好几次，让她去柳林玩。
　　陆明舒答应了，她觉得，这里头可能有什么深意。
　　卓剑归走后，师徒二人仍像往常那样，用了饭，便各回各屋，一个继续削木剑，一个进了天轮。
　　休息了这几天，陆明舒感觉自己的身体状况已经恢复到了最佳状态，可以开始习武了。
　　她翻了一遍新出现的话题，有一条消息引起了她的注意。
　　招募：火熔岩洞寻伙伴，事成给一张聚灵阵图。]
　　后面马上有人说了。
　　你发错地方了。]
　　哦哦，抱歉，此条作废。]
　　但这消息已经发出来了，便有好些人跟着问。
　　这是什么意思？在这里招募同伴，能过去吗？]
　　难道天轮不仅可以交易东西，还可以交易人？]
　　有前辈回答一下吗？]
　　刷了十几条后，有人回答了。
　　新人别问太多，以后你们就知道了。]
　　咦，这个不能说吗？]
　　不是不能说，是说了也没用，你们还不到那个层次，到了自然就知道了。]
　　再追问，就没人回答了。
　　陆明舒暗自揣度，难道天轮功效不止于此？招募同伴，这意思是说，可以去别的世界？若是如此的话……算了，她刚开脉，还是先提升实力吧。
　　暂时将这事放下，陆明舒把上次看到的《基础剑法》摘录出来，出了天轮，开始练习。
　　这套剑法的动作，看起来并不复杂，陆明舒试了几次，便把第一招演练完了。如何习武她也不大懂，看书上说要勤学，她便一遍一遍地试。
　　练着练着，忽然有一股气流窜过手臂，“嚓”的一声，剑尖一钝。
　　陆明舒停了手，拿眼去看，发现墙壁上多了一条浅浅的划痕。
　　她惊讶之余，更是兴奋。
　　玄力，一定是书上说的玄力！
　　看到了实际效果，她练得更勤快，不过三天，便把这套剑法练熟了。
　　这天又是月半，陆明舒练到半夜，汗涔涔地洗了澡，上床睡觉。
　　月光从上方的孔洞照进来，映在窗子上。
　　陆明舒感觉自己又做梦了。这一次，她没有去祖师的墓室，而是站在一个虚幻的空间，悬在她面前的，是久违的天轮本体。
　　她伸手握住天轮，迷迷糊糊地转动起来。
　　

第22章
　　天轮本体，与初见大大不同。
　　散乱的颜色已经统一，散发着幽幽的光亮。
　　而在陆明舒眼中，每一个小方块，都有一道延伸而出的流光，它们交错纵横，有的互相抵销，有的互相加成，形成一道道轨迹。
　　只要转动一个方位，这些流光就会随之转动，形成另一条轨迹，达到另一种平衡。
　　她轻轻转动了一下，流光幻化，沿着新的轨迹前进，六色流光交错——
　　轰！
　　经过消融、壮大，六色流光最后汇合，落在某个小方块上。
　　小方块浮凸而出，流光在图案上流转，光芒将陆明舒淹没。
　　……
　　“小姑娘，醒醒，醒醒。”
　　陆明舒迷迷瞪瞪地醒转过来，睁眼就被吓了一跳。
　　她面前，是一张放大的老脸，胡子拉碴，皱纹遍布。
　　她迅速起身后退，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这是哪里？她怎么会在这？
　　陆明舒抬目望去，发现自己躺在一棵树下，周围茅屋稀稀拉拉，看起来像是个小村子，只是人很少，死气沉沉的。
　　推醒她的，是个柱着拐杖的老人家，见她醒了，问：“小姑娘，你怎么一个人在这？你家大人呢？”
　　陆明舒犹豫了一下，不答反问：“老公公，这是哪里？”
　　“这是槐树村。”老人家奇怪地打量着她，“附近村子的人我都认识，你不是我们这的吧？怎么回事，走丢了吗？”
　　陆明舒想起之前见到的那一幕，暗想，自己出现在此地，莫非与天轮有关？
　　这么想着，答得便谨慎：“我是路过的。师父有事，让我在这里等他。”
　　“这样啊。”老人家想到什么，忽然高兴起来，“看你这打扮，你们是玄师吧？太好了，我们村子有救了！”
　　“玄师？”
　　“小姑娘，来来来，到我们家坐坐。你师父什么时候来啊？”老人家十分热情，领着她进了村子。
　　路上遇到村民，还招呼：“钱二，你今天磨豆子了吧？去盛碗豆花来。”
　　“赵三娘子，你家的鸡下蛋了吗？拿两个到我家。”
　　那两人就问：“田老，来客人了呀？”
　　田老笑眯眯：“是呢，这位可是贵客，小姑娘的师父是玄师！”
　　村民们眼睛一亮，奔走相告，欢喜无限：“来玄师，来玄师了！”
　　陆明舒傻眼，她还什么都没说呢……
　　田老领着她回家，村民们蜂拥而来，钱二端着豆花，赵三娘子拿着鸡蛋，还有手里抓着青菜萝卜的……
　　“玄师来了吗？”
　　“怎么只有小姑娘？”
　　“她能行吗？”
　　田老向村民们解释：“小姑娘说，她在这里等师父，玄师很快就来了。”
　　原来这小姑娘不是玄师，是玄师预备。村民们理解了，围着陆明舒七嘴八舌。
　　东一句，西一句，陆明舒可算听明白了。
　　村子的后山，月前迁了一只魔狼来，吃了村里不少家畜，还伤了人。村里组织了精壮，想杀了魔狼，可大败而归，还丢了两条人命。他们就想请玄师过来，把这只魔狼给除了。
　　可玄师少啊，他们报到官府，官府那边说，本县玄师吃紧，要等安排。这谁知道要等多久？现在魔狼时不时下山，好些人躲到亲戚家去了，一到晚上，每家都紧闭门户，生怕魔狼闯进来。
　　陆明舒这些日子时时翻看天轮，眼界开阔不少，听了村民所说，略一猜想，便知道自己可能借由天轮到了别的世界。各界不尽相同，却是万法皆通，武者、修士、法师本质都是一回事，村民所说的玄师，应当也是其一，只是叫法不同。
　　她有些心虚。什么师父会来找她这种话，是胡编的，只有她一个人而已。可看着村民一张张期盼的脸，她说不出别的话。
　　而且，她眼下也糊涂着，不知道该怎么返回自己的世界。
　　眼看着天黑了，村民们纷纷赶回家。
　　田老让儿媳给她铺床安顿，留她在家中住宿，而后紧闭门户。
　　陆明舒抓紧时间，进入天轮，然后发了私聊。
　　“六哥，六哥在吗？”
　　也是她运气好，没过多久，那头传来回音：“哟，小七妹呀，怎么，有事？”
　　“六哥，有件事想问你。”
　　“说吧。”
　　“我突然到了别的世界，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那边六哥的声音一下子精神了，兴致勃勃：“什么？你到别的世界了？仔细说说，怎么回事。”
　　陆明舒便把经过大致说了一下。
　　“六哥，我这是怎么回事？”
　　过了一会儿，六哥那边才回过来：“你的天轮是几阶的？”
　　陆明舒犹豫了一下，答道：“九阶。”
　　“什么？”六哥的声音震得她耳朵发麻，“九阶？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问了好几遍，都得到肯定的回答，六哥的声音发虚：“你也太厉害了，九阶……”
　　“很厉害吗？”陆明舒没什么概念，只知道五阶以上的很少。
　　“那是，我们以前讨论过，没见过七阶以上的，肯定是八九阶的连复原都做不到，才进不了天轮。”
　　这个问题略过，六哥道：“你这种情况，我好像听过。你应该知道，天轮越高阶，能去的世界越多吧？实际上，天轮越高阶，同样功能也越多。去别的世界，需要积累力量，按你们世界的说法，叫做玄力。你的天轮阶数越高，加成也越高，就有可能会存在，不用积累多少玄力，就开启某个世界通道的现象。当然，这样开启的世界，力量等级不会很高。”
　　原来是这样，陆明舒忙问：“那我要怎么回去呢？”
　　“急着回去做什么？”六哥笑道，“每个世界都有自己的特产，你既然去了，当然不能浪费机会。至于回去也简单，你收集够玄力，就能激发天轮回去了。”
　　“收集玄力？”
　　“对，那个世界应该也存在超凡的力量吧？想收集这种力量，有两个办法。一是直接拿到充满力量的天材地宝，二是杀死拥有这种力量的人或兽。”
　　陆明舒又问：“那我本体呢？不会有事吧？”
　　“不会。你知道，天轮里时间流速更慢，你通过天轮去别的世界，时间也会压缩。不过，最好不要停留太久，不然现实里的身体长期没有供养，会出问题的。”
　　～～～～～～
　　这个穿梭，大家理解为灵魂出窍吧。没有回归，身体是没有意识的，等到灵魂回归，才会把得到的好处反馈到本体上。
　　

第23章
　　结束与六哥的私聊，陆明舒整个人都不太好了。
　　想回到自己的世界，就要收集玄力，收集玄力，要么找天材地宝，要么杀死拥有玄力的人或兽。
　　这么个小山村，到哪里找天材地宝？至于杀拥有玄力的人或兽……明摆着，能找到的就是那只魔狼了。
　　陆明舒开脉至今不超过十天，换句话说，十天之前，她还只是个普通的小孩，而现在，她却需要杀掉一只魔狼。
　　这只魔狼，即使力量等级不高，也是只魔兽，一村子的精壮都拿那它没办法。
　　而且，她的剑没带过来。虽然那把剑只是九瑶宫配发的制式武器，可好歹不是凡铁。没有剑，难道她要拿锄头去杀魔狼吗？
　　正在冥思苦想，忽然听到外面躁动起来：“狼来了，狼来了！”
　　陆明舒忙从天轮退出，爬起来。
　　田老、田家两个儿子、儿媳，还有孙子孙女们都挤在大堂里。
　　两个男人守在门口，女人护着小孩。
　　看到她出来，田老问：“小姑娘，你师父什么时候能来？”
　　陆明舒一阵心虚，答道：“师父没说……”
　　外面响起低吼声，似乎有腥味传过来，然后是尖叫声，哭喊声。
　　一个女人哭叫：“救命，救命啊！”
　　“是赵三娘子。”田老变色。
　　田老大趴在窗户上看了一眼：“不好！赵家小子被魔狼叼住了！”
　　一屋子人都惊到了。
　　“爹！”田老二看向自家老爹，目光带着询问。
　　田老脸色变幻，最后咬咬牙：“老大，你出去帮忙！咱们不能眼睁睁看着赵家小子被叼走。”被魔狼叼走，那就没命了。赵三娘子是个寡妇，就这么一条命根子。
　　田老大很紧张，脸色都发青了，最终还是拿起了锄头，打开门：“老二，你可千万守好了。”
　　田老二咽了口唾沫：“哥你放心。”
　　田老大扛着锄头冲出去了，田老二急忙闭了门户，把门栓上。
　　陆明舒趴在窗户上看。
　　这村子倒是挺齐心的，听到赵三娘子的呼救声，有不少男人冲出来，有的拿着火把，有的扛着农具，挡住了魔狼的去路。
　　看到那魔狼，陆明舒心中一惊。
　　这魔狼的体形硕大，壮得像头小牛，比一般的狼大不少。眼睛腥红，冒着凶光，牙齿锋利，淌着血水，嘴里叼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
　　村民们吆喝起来，将魔狼围成当中。可没有人敢上前，都只是在外面晃着。
　　已经不是第一次对上魔狼了，村民们很有组织，有人端了火盆出来，拿火把点火，然后一声令下，渐次向魔狼扔去。
　　魔狼左躲右闪，看得出对火有些惧怕。而后抬爪一扑，一道劲风扫过，有人发出一声惨叫。
　　却是个汉子大腿被划了道大口子，都快见骨了，鲜肉模糊。
　　陆明舒大吃一惊。魔狼抬爪的时候，那道劲风里分明包含了玄力。
　　她既喜且忧。喜的是，目标就在眼前，确定魔狼拥有玄力，想收集玄力只要杀了魔狼就是。忧的是，魔狼看起来并不好对付，她杀得了吗？
　　“快截住它！火！火！”却是魔狼想跑，村民喊了起来。要是让魔狼叼着小孩走掉，那就救不回来了。
　　火把越来越多，魔狼终于退缩，将嘴里叼的小孩一甩，猛地跃出。一爪将一个村民打飞，头也不回地跃入黑夜。
　　“小石头，小石头！”赵三娘子扑上去，抱着儿子。
　　有人上前查看这孩子的伤势，说道：“快，去请郎中，伤得不轻呢！”
　　这一晚闹哄哄的，几乎没人能安睡。
　　第二天早上，陆明舒跟着田老去赵三娘子家。
　　小石头腰上被魔狼咬出了个洞，幸好没伤到内脏。但是，这么严重的伤，对一个小孩子来说，很危险了。
　　赵三娘子哭得眼睛肿成核桃，郎中说，小石头能不能保住命，不好说。
　　看到陆明舒，她“扑通”就跪下了：“小玄师，求您救救我儿子，他是我的命根子，他要死了，我也不活了！”
　　田老呵斥：“瞎说什么呢？小石头一定能撑过去！玄师会来的，别为难人家小姑娘。”
　　赵三娘子被扶起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陆明舒犹豫一下，拿了个瓷瓶出来：“这是师父给的伤药，我没用过……”
　　赵三娘子大喜：“谢小玄师！小石头活了，我一定做牛做马，报答小玄师！”
　　陆明舒连连摆手：“我也不知道好不好用，你别……”这伤药，也是九瑶宫配发的，每个弟子都有，她正好放在身上，带过来了。
　　另一个受伤的农户听说了，也来讨药。还好瓷瓶里的药不算少，两家分一分，各自用了。
　　看过他们的惨状，陆明舒暗下决心，魔狼一定要除！
　　回去的时候，她对田老道：“我师父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来，魔狼一天不除，村子一天不安生，不能等啊！”
　　田老长吁短叹：“小姑娘，你也看到了，那魔狼厉害，没有玄师，我们打不过啊！”
　　陆明舒道：“要不让我试试吧？”
　　田老惊疑地看着她：“你？”不是他瞧不起陆明舒，她看着这般小，能学到多少本事？不一定打得过一个大人呢！
　　“直接打当然不行。”陆明舒说，“不过，我们人比狼聪明啊！”
　　打定主意，陆明舒寻村民们仔细问了魔狼的习性。
　　村民们听说她想打魔狼，都抱着怀疑的态度，不过，人家是为了自己村子，倒是挺配合的。
　　陆明舒问完，心里有数了。
　　这魔狼，只有晚上才会出现，每隔三五天，才会下山猎一次食。
　　还有，它几乎不跟村民正面对上，比如昨天那种情况，它够凶狠的话，完全可以伤两条人命再走。
　　另有一个村民提到，它后腿好像不太灵便，跑起来有点倾斜。
　　“这只狼，可能身上有伤。”陆明舒猜想，“它到此地，极有可能是养伤来的。”
　　田老道：“就算有伤，我们也打不过啊！”
　　陆明舒沉思良久：“也许，我们应该主动出击。”
　　“主动？”
　　“对！它有伤在身，一定对能量很渴望，我们到时候挖个陷阱……”
　　

第24章
　　田老被说服了。
　　他叫来村老们开了个会，然后让田老大跟在她身边听吩咐。
　　她先派村民中的猎户，到后山探路，弄清楚魔狼下山的路线。对有经验的猎户来说，这个并不难判断。
　　至于她自己，前前后后地绕着村子走了一天，画出一张简易的地图。
　　把猎户探到的下山路线，画到地图上，陆明舒很快确定了陷阱的地点。
　　对这个地点，田老大表示疑惑：“小玄师，咱挖在村外？”
　　“如果挖在村里，出了意外就不好办了。”陆明舒说。
　　“可魔狼会到村外去吗？”
　　“所以要引它去。”陆明舒点了点地图，“它腿有伤，引它多走一段路，可以消耗力气。”
　　这段距离，是陆明舒算过的。她根据那天魔狼表现出来的实力，大概推算了一下它的玄力。太近，达不到消耗体力的效果，太远，魔狼可能就不会跟了。
　　她计算能力很好，但这是第一次用在正事上，她也不知道自己的推算有没有错。毕竟，她也只是个新手，对玄力的了解还不够多。
　　“先试试吧，走，挖陷阱去。”
　　挖陷阱这种活，陆明舒只能站着看了。村老们把整个村的壮劳力都叫了出来，在猎户的主持下，开始挖坑。魔狼体形大，坑尽量挖得又深又大。
　　村民们采了荆棘，密密地铺了一层又一层。
　　仅仅这样还不够。村民们挖陷阱的时候，陆明舒找机会进了天轮，问六哥要件东西。
　　“麻药？”六哥想了想，“你打算给谁用？对方是什么境界？想达到什么效果？”
　　陆明舒还不会分辨境界，只能大概把魔狼的实力描述了一下。
　　“明白了！这只魔狼，应该只是刚刚突破的初阶魔兽。这不难，大部分麻药都能做到。”
　　陆明舒大喜：“六哥，我先赊借可以吗？现在身边没东西……”
　　“小事，没问题！”六哥很爽快。知道陆明舒的天轮是九阶的，他多少存着投资的心态。拥有九阶天轮的人，将来肯定成就不凡，不趁她现在弱小的时候投资，到时候可攀不上交情了。
　　陆明舒又问：“六哥，这魔狼速度不慢，我能跑得过它吗？”
　　六哥道：“你要是会轻身诀，肯定跑得过。”
　　“轻身诀？”
　　“嗯，这是修真世界的基础法诀，很好用。”
　　“六哥你这有吗？”陆明舒问完有点心虚，“我先赊……”
　　“一点小事，客气什么？等你弄到那个世界的特产，给我一些就行了。”
　　“谢谢六哥。”
　　结束通话，陆明舒出了天轮，叫来田老大，把麻药交给他。
　　“小玄师，这是做什么？”
　　陆明舒说：“拿盆水，把这药化了，擦在荆棘上。只要魔狼碰到，就没力气了。”
　　田老大领命而去。
　　留下陆明舒一个人，长长吐出一口气，默背起轻身诀来。
　　魔狼最快三天就会下山，也就说，她只有两天时间来学轻身诀。她想回去，只能成功不能失败，所以，努力吧。
　　这篇轻身诀只有百余字，主要讲的灵力怎么在经脉中运行。
　　六哥说过，各个世界的能量略有差别，但本质是一回事。她没有灵力，但有玄力。
　　陆明舒闭目而坐，按照口诀，默默运起体内的玄力。
　　她体内的玄力很微弱，延展开来，大概只有一丝。随着运行，玄力逐渐凝实，顺着经脉的轨道，通过一个个穴道，最后形成一个循环。
　　当玄力首尾相接，陆明舒身躯一震，玄力陡然加快，飞快地在经脉内流转起来。
　　轻盈的感觉升起，飘飘欲仙。
　　陆明舒下床走了几步，又打开门，从田老家出去。走着走着，她不知不觉跑了起来。
　　好快，好轻盈，身体仿佛变成了飞絮，没有重量。
　　难怪这叫轻身诀！
　　风驰电掣的感觉，简直叫人着迷。
　　风从耳边掠过，陆明舒忍不住露出笑容来，这种畅快的感觉，好像自己就是一阵风，自由自在，逍遥天地。
　　跑着跑着，忽然脚下一个踉跄，她惊呼一声，差点一头栽下。
　　险险抓住一根树枝，稳住身躯，陆明舒拍了拍胸脯。
　　体内那点玄力消耗得一丝不剩，轻身诀失效了。
　　真是可惜，她的玄力太少了。
　　陆明舒往回头，一边走一边估算距离。她刚才的速度不算快，跑得也不够远……唔，玄力控制是个大问题。
　　这边陆明舒练轻身诀，那边槐树村的青壮日夜赶工挖陷阱。
　　等陷阱完工，陆明舒也练熟了。
　　一切准备就绪，村里派人守在山道口，盯着魔狼下山的路。
　　紧张地等待了一天，这天深夜，值班的猎户吹响了口哨。
　　陆明舒这几天都是昼伏夜出，一听到口哨声，就冲出了门。
　　她已把村子的地形摸熟，飞快地跑到魔狼的必经之路上。一边提起玄力，一边紧张得手心冒汗。
　　魔狼有伤在身，渴望力量，拥有玄力的她，在它眼里就是一块肥肉。陆明舒相信，以魔狼低微的灵智，拒绝不了这样的诱惑。
　　所以，她打算以自身为诱饵，将魔狼引到陷阱去！
　　这件事有多危险，她是知道的，可除此之外，她想不到更好的办法。
　　她在这个世界已经待了三天，换算一下时间，本世界已经过去了将近四个时辰。她得赶在天亮前回去，不然的话，师父就会发现……
　　脑子里各种念头乱飞，空气中的腥气越来越浓，终于，她看到了魔狼小牛一样壮实的身体。
　　刹那间，陆明舒脑子里一片空白。
　　有些人紧张起来，什么事都干不了，有些人却会激发出更大的潜力。
　　陆明舒就是后者。
　　对上魔狼腥红的双眼，臭气熏天的嘴巴，在最开始的一片空白后，她本能地做出反应，转身就跑。
　　这看起来很正常的逃跑行为，让魔狼顺理成章地追上来。
　　它刚刚脱离野兽的范畴，灵智不足以支持复杂的思考，只知道，前面跑着的，是一块肥肉，拥有它渴望的力量。
　　意识仿佛从身体里脱离出来，陆明舒看着自己转身奔逃，飞快地计算着魔狼的速度与自己之间的差距，同时计算着自己的玄力在这样的速度下能支撑多久。
　　不能太快，那样消耗玄力太多。也不能太慢，慢了就会被魔狼抓到。
　　一人一狼，往陷阱飞奔而去。
　　

第25章
　　腥臭的气息在后面紧追不放，陆明舒放匀呼吸，冷静地计算着距离与速度。
　　六哥说的不错，这只魔狼只是刚刚突破成为魔兽，力量等级不高，用了轻身诀的她妥妥跑得过，就是玄力消耗的问题。
　　她几天前才修炼出一丝玄力，哪怕是最低等的轻身诀，用起来也是消耗飞快。
　　三分之一，二分之一……
　　只剩下一半玄力了，距离陷阱却超过一半路程。
　　陆明舒知道自己刚开始还是紧张了，消耗的玄力有点多。
　　为今之计，只有更精密的计算，才能补上这个缺口。不然，玄力耗尽，她没能跑到陷阱所在地，结果就是葬身狼腹。
　　无声无息死在异世界，这绝不是她要的结局！
　　陆明舒心里升起强烈的求生意志，脑子开始精密地运转。
　　她放慢速度，被甩下一段距离的魔狼迅速追上来。她闻到了魔狼嘴里吐出来的恶臭气息，呼吸声和低吼声仿佛就在耳边。
　　村口临时建筑的哨台上，瞭望的猎户发出惊呼声。火把照耀下，魔狼与前面小小的身影越来越近，仿佛只要一扑，就能将那个孩子按在爪下，吞吃入腹。
　　这样的距离，对魔狼来说，也是种刺激。香喷喷的肥肉就在眼前，焉有不吃之理？它略微停下，蓄力一蹬，猛地扑上去。
　　狼爪划过陆明舒的后背，堪堪擦过她的衣物。
　　以为这块肉马上就会进嘴，没想到差之毫厘，就这么跑了。魔狼大怒，不顾后腿的伤，追赶过去。
　　陆明舒并没有因此加快速度，仍旧维持着匀速前进。
　　于是，魔狼每次以为，自己只要一扑，就能吃这块肉，而结果都是差那么一点点，眼睁睁看着陆明舒躲过自己的扑击。
　　哨台上的猎户，亲眼看着这惊险的一幕。
　　每每他以为陆明舒要完蛋了，结果都是险险逃出生天。
　　一人一狼，离陷阱越来越近。
　　玄力飞快地流逝，即将见底，陷阱终于出现在视野里。
　　身后的魔狼越来越焦躁，一次次的错过，激发出了它的凶性。而一次次的扑击，对它带伤的后腿，造成了很大的压力。
　　如果是平时，生存的本能驱使下，它会放弃眼前的猎物，逃回后山养伤，就像那天放了赵家小子一样。
　　可现在，它的凶性在一次次失败的扑击下，被完全激发出来，总觉得只要再努力一下，就能把眼前这块肥肉叼到嘴里，不甘放弃。
　　三十丈。
　　二十丈。
　　十丈。
　　陆明舒越来越轻松，她体内的玄力快耗尽了，但陷阱也到了。
　　只要跑到陷阱边上，抓住布置好的藤条一荡……身后的魔狼，踏上陷阱，就会摔下去，再也出不来了。
　　三丈。
　　眼看就要抓住藤条，她脚下一个踉跄，光线太过昏暗，她被一块凸起的石头拌倒，扑跌在地。
　　陆明舒心里一凉。
　　只差一步，就差一步，难道她要丧身于此吗？
　　转回头，魔狼森森的利齿，在黯淡的火光下，闪着白光，小牛般健壮的身躯跃起，向她扑压而来。
　　陆明舒脑中一片空白。
　　生死一瞬间，她忽然打了个滚，扑向陷阱。
　　魔狼哪肯放弃？追扑而去。
　　“轰！”陷阱塌了。
　　“抓住了，抓住了！”瞭望的猎户大叫起来。
　　整个村子敲锣打鼓，扶老携幼地出来看被抓的魔狼。
　　村民们出了村子，小心翼翼地靠近陷阱。
　　火把照不进深坑，只隐约看到魔狼伏在那里，吼声微弱。
　　“好啊，好啊！”田老喜不自胜。左右看看，忽然脸色一肃，“小玄师呢？”
　　这句话提醒了大家，都去看负责瞭望的猎户。
　　猎户面色如土，结结巴巴地道：“我看到小玄师摔在地上，然后往前一扑，还以为她跳过去了……”
　　田老大惊：“这陷阱有四五丈宽，怎么跳得过去？”
　　为了保险，他们特意把陷阱挖得又大又深，一个成年人，能跳一丈远就算不错了，就算小玄师比普通人强，也跳不了这么远啊！
　　众人看着陷阱，都沉默了。
　　陷阱里面全是涂了麻药的荆棘，掉下去，就算不摔死也会被扎个血淋淋。再加上魔狼跟在她后面跳下去，压都压死了……
　　田老泪流满面，颤抖着跪下：“小玄师大慈大悲，是咱们槐树村的恩人呐！”
　　其他人也纷纷跪下，人人抹起了眼泪。
　　“杀了魔狼，给小玄师报仇！”
　　“对，杀了魔狼！杀了魔狼！”
　　“拿火来！”
　　村民们群情汹涌，恨不得立刻将魔狼抽筋扒皮。
　　就在村民们要将火把扔进坑洞的时候，里面传来的微弱的声音：“别扔……”
　　有个孩子听到了，叫起来：“阿爹，里面有声音！”
　　“瞎说什么？”
　　“真的！你们听。”
　　众人安静下来，果然听到陷阱里传出声音：“拉……拉我上去。”
　　田老大拿火把去照，发现陷阱壁上挂着个人！
　　“小玄师没死！”他叫起来，“快，快拉上来。”
　　陆明舒被七手八脚地扯上来，滚了一身草茎泥土，坐在地上大喘气。
　　在生死边缘走过一遭，她整个人都透支了。刚才千钧一发，还好及时拉住了藤条，不然真的要被魔狼压成肉饼了，还是血肉模糊的那种。
　　幸好，活下来了。
　　抓住魔狼，槐树村热闹了一晚上。
　　到天亮，精壮们下到陷阱，把失血过多而死的魔狼小心地抬上来。
　　田老恭敬地对陆明舒道：“小玄师，这魔狼是您杀死的，论理归您所有。”
　　这件事，陆明舒已经请教过六哥了，她道：“你们把它宰了吧，皮、爪子、骨头、眼睛这些东西归我，肉就分了吧。”
　　像这样刚刚成为魔兽的魔狼，皮肉里的包含的玄力不多，把其他世界的东西带回本世界，却是需要消耗玄力的，不划算。
　　田老大喜。魔狼的血肉，吃了能够强壮体魄，说不定村子里也能出一两个玄师呢！
　　槐树村过节似的，人人喜气洋洋，等着宰杀魔狼分肉，陆明舒却在此时，一个人进了后山。
　　魔狼选择在这里养伤，肯定有玄力比较浓郁的地方，像这样的地方，很容易长出天材地宝。
　　杀了魔狼，她感觉天轮的力量得到补充，可能很快就能开启通道回去了。
　　想去搜寻宝物，不能耽搁。
　　～～～～～
　　第一，女主数理化棒棒哒，第二，女主是好人，第三，有男主……
　　

第26章
　　沿着魔狼留下的腥臭气息，陆明舒深入后山，最后找到一个山洞。
　　槐树村的土地甚是贫瘠，出产不多，然而这山洞四周，草物格外茂盛，开着大片大片蓝色的花。
　　蓝色的花草，在自然界很少见，更不用说这么密集，陆明舒直觉这里头有问题。
　　她拿着火把，进入山洞。
　　山洞幽深，光透不进来，漆黑一片。
　　空气也很差，魔狼身上的腥臭味在这里格外浓郁。
　　陆明舒捂着鼻子，往里深入。
　　若是几个月前，她一定想象不到，自己有这样的胆子，敢在荒效野外，一个人钻这样的山洞。经过天轮的洗涤，她不但思维慎密了，胆子也大了不少。
　　陆明舒忽然停了停。
　　有点奇怪，之前越是往里，腥臭味越浓，怎么现在好像变淡了？可这里，根本不像是魔狼平时栖身的地方。
　　她抬起火把，仔细观察。看着看着，眼角好像闪过一道光。
　　山洞石壁在发光？
　　陆明舒凑上去，拨开墙上附的青苔。
　　石壁有着淡淡的反光，蓝色的！
　　她马上想到外面大片的蓝色花朵。
　　就地找了根树枝，将石壁上的青苔都刮开，陆明舒抑制住激动的心情。
　　她感觉到了淡淡的玄力，这是拥有玄力的矿石！
　　但她很快又冷静下来。就算是拥有玄力的矿石，她要怎么拿出去？用手挖吗？
　　想了想，陆明舒继续向前。
　　这里的腥臭味淡去，应该是被玄矿中和了，越往里越淡，说明里面的玄矿更密集。
　　果然，走了百丈左右，陆明舒已看到旁边散落的碎矿。
　　一气走到底，她眼睛都直了。
　　浅蓝色的玄矿，暴露在空气中，在火把的照射下，发出幽幽的蓝光，整个山洞，好像一个蓝色的水晶世界。
　　这里应该就是魔狼栖身的地方了，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陆明舒不知，她要早些来，就不是这样了。因为这个玄矿的存在，周围的魔兽几乎都往这边跑，但后来魔狼来了，这些占坑的小魔兽就被赶跑了。现在魔狼的气息还没散，这里还是空无一兽。
　　陆明舒迫不及待地想进天轮问问六哥，这到底是什么矿，她要怎么采。可这里是野外，进天轮的话，身体留在外面，万一有危险……
　　算了，安全起见，能带多少带多少吧，外面的散矿就够多的了。
　　陆明舒脱下外袍，打了几个结，弄成个包裹的模样，将看着品相不错的散落矿石捡起来，塞进包裹。
　　挑挑捡捡，最后捡了品相最好的一袋矿石，背着出了山。
　　回到村子，魔狼的屠宰工作已经做得差不多了。田老大把初步处理过的狼皮、狼爪、狼齿等等搬过来给她。
　　陆明舒进了天轮。
　　六哥一般这个时间都在，两人很顺利地碰了面。
　　听说陆明舒在魔狼栖身之地捡了一袋矿石，六哥很感兴趣。
　　他构建了一条通道，让她送块小矿石过去。
　　陆明舒找六哥也是存了这个心思。六哥热衷收集各种信息，见识广，问他一定没错。
　　很快，那边传来了六哥的大嗓门：“小七妹，这可是好东西啊！”
　　陆明舒忙凑过去：“是什么？”
　　“这是玄灵矿，在各界名字不尽相同，总之，是一种低阶矿石。你这个蓝得这么纯粹，品质很好，包含的力量也干净，拿来修炼再好不过了。”
　　六哥将玄灵矿的品质和用法详细地告诉她，末了道：“小七妹，杀魔狼的收获你不用给我了，这个矿给我两块吧？”
　　陆明舒当然说好，挑了两块品相好的给他。
　　六哥拿了矿石，感叹道：“可惜你没有储物工具，不然能带的东西就多了。”
　　实物想进天轮，必须构建特殊的通道，这就需要玄力。陆明舒现在玄力低微，靠自己构建不出通道，只能用别的东西提供，比如这玄灵矿。而且，天轮无法保存实物，一旦人不在了，里面的东西就会被天轮分解为玄力，归于自身。
　　所以，天轮只能当做交流的平台，不能当成储物的空间。
　　陆明舒问：“六哥，储物工具是什么？”
　　“储物工具啊，一般是囊袋、戒指这种样式的，有的叫芥子囊，有的叫乾坤袋，有的叫须弥戒……名字不重要，总之，它的功能就是储物。看着小，里面的空间大，这样携带就方便了。”
　　陆明舒惊呼：“有这么神奇的东西啊？”
　　六哥奇道：“你那个世界应该也有的啊，怎么，你长辈没有和你说吗？”
　　陆明舒干笑：“我才刚入门呢……”接着问，“那，我能买一个吗？”
　　六哥道：“买是能买，不过，这个东西不便宜……”
　　“很贵吗？”
　　“嗯。我混了这么久，也就是之前捡了个便宜，从别人手里收来一个旧的。”
　　连六哥都是捡的便宜，看来真是挺贵了。
　　不过，陆明舒还是很渴望，如果有了这个，她今天就能带更多的矿石了。
　　“你要真想要，我给你留意着。”
　　陆明舒大喜：“谢谢六哥。”
　　她又问了些常识问题，最后退出天轮。
　　时间差不多了，她感觉自己马上就能回到主世界。
　　出去一说，田老一声招呼，几乎整个槐树村的人都跑出来送她。
　　于是，陆明舒背着矿石等物，被送出村子。然后，在整个村的注视下，凭空消失了。
　　村民们大惊失色，当即跪地叩头，连呼仙人。
　　另一头，陆明舒睁开眼。她还是躺在床上，外面天色已经大亮。
　　她坐起来，看到身旁放着狼皮包裹。
　　将狼皮包裹塞到床底藏好，陆明舒出了房间。
　　厨房里已经传出了香气，进去一看，刘极真正在煎蛋。
　　陆明舒心里暖暖的。师父嘴上说不管她，其实因为她的到来，改变了不少。
　　刘极真盛起煎蛋，放到桌上：“吃饭吧。”
　　“我去洗脸！”陆明舒跑出去，就着冷水刷牙洗脸，收拾妥当了，才进来吃饭。
　　她今天一直笑眯眯的，刘极真看了她好几眼：“什么事这么高兴？”
　　陆明舒露出大大的笑容：“没什么，就是觉得，活着真好，能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
　　刘极真低头看了看。米粥，煎蛋，咸菜……他的厨艺有好到这个程度吗？
　　

第27章
　　陆明舒琢磨了很久，最后决定，狼皮等物不保留了，拿去换掉。
　　这种魔兽的皮，可以用来制作皮甲，牙齿利爪等制作武器。可她现在没有条件制作，不如拿去换点有用的东西。
　　于是，她在天轮发布了一条换购的消息。
　　等了一天，有人联系她了。
　　我这里有本基础炼丹术，要吗？]
　　陆明舒眼睛一亮，炼丹术是仙侠世界的东西。六哥和她说过，各世界的修炼体系，都有自己擅长的方向。比如，她所在的主世界，走的是武修之路，力量最强悍。还有魔法世界，对魔力的运用精密系统，他们的魔纹魔符最好用。仙侠世界最擅长的，炼丹术一定在其中占一个重要选项。
　　修真的人，最根本的追求不是力量而是长生，他们对于自身的改造，永远站在所有修炼体系的前端。武修追求的是力量，没有那么长的寿元，法师们要通过各种仪式才能增长寿命，但修真之人，在修炼的过程中无时无刻不在淬炼自己的身体，只要修为前进，寿元就会自然增长。
　　炼丹术是他们最依赖的技艺之一，那些灵丹妙药，直接作用于他们的身体，容不得半点疏忽。
　　陆明舒当即与那位私聊。
　　气流圈圈飞出叶子，里面传来声音：“这位道友，愿意换吗？”
　　这是个很年轻的少年音，其主人年龄一定不大。
　　陆明舒回道：“我能了解一下大概内容吗？”
　　“咦，”那头惊讶了一下，“原来是个小妹妹。这个当然可以。”
　　对方手里这本基础炼丹术，重点在基础二字，从药材说起，详详细细地介绍了炼丹入门。
　　“这么说，没有丹方了？”炼丹术最珍贵的，无疑就是丹方了。
　　那头支吾了一下，回道：“只有一个丹方，就是凝元丹……”
　　听他这么说，陆明舒犹豫了。两个世界不同，灵药种类也不同，只有一个丹方，万一其中有灵药本界没有的灵药，那不是白费了吗？实物进出天轮消耗的玄力不少，到这里换可就不值了。
　　“道友，”少年说道，“炼丹术的珍贵，不用我说，想在天轮找一本这么详细的炼丹入门，也是不容易的。”
　　陆明舒知道这点，只是……
　　她把自己的顾虑说了一下，少年立刻回过来，声音欢悦：“原来是担心这个，没必要的，凝元丹是我们这边最基础的丹药，会点炼丹术的散修都会炼制。它的丹方五花八门，不但各门派有自己的独特配方，每个炼丹师也有自己的秘方，几乎什么原料都可以往里扔。我这本基础炼丹术，虽然只有凝元丹一个丹方，但包含了十余种不同的灵药配比，总有你能炼的，不然按它的原理随便炼也行。”
　　这样也可以？
　　陆明舒有点傻眼。
　　“你就放心吧，换了你不亏！”少年道，“我也是急的，再有十天就要去历练了，需要制一身皮甲，不然的话，我慢慢卖，说不定可以直接换成品。”
　　这一点，陆明舒倒是相信。有关炼丹术的书是稀缺资源，魔兽的皮爪却不是，两者价值相当，但炼丹术更好卖。
　　“那好吧。”她想了想，“对了，可以问一下你们那个世界的玄矿，一般都怎么用的吗？”
　　“玄矿？”少年很快明白了，“哦，我们那边叫灵矿吧？那要看是什么矿了，一般是用来炼器布阵的，最简单的用法，就是提取灵气来修炼……”
　　陆明舒认认真真地记下。最后两人开启特殊通道，交换物品。
　　交换完毕，陆明舒出了天轮。
　　她拿着手中半旧的线装书，小心地打开。
　　这一看，她就停不下来了。
　　一口气把整本基础炼丹术都看完，陆明舒长长吐出一口气，揉了揉晕乎乎的脑袋。
　　难怪六哥说，仙侠世界的炼丹术最神奇，不像魔法世界那样被条条框框限制着，药效又好。
　　那少年没有骗她，书上记载的凝元丹，几乎可以说是无药不炼。只要把握住了关键，丹方反而不重要了，顶多就是炼制出来的药效差一点。
　　她信心满满，把书收起来，开始练习剑法。
　　经过魔狼一战，她体内玄力增强了一丝，力量进步不小。
　　吃晚饭时候，刘极真忽然道：“你明天去柳林玩吧。”
　　陆明舒愣了愣，点头：“哦……”
　　第二天早饭过后，陆明舒就出发了。
　　柳林离碧溪谷有点远，陆明舒没有代步的工具，走到柳林的时候，太阳已经很大了。
　　柳林名为柳林，却没有半棵柳树，那是大片的缓坡，柳林居就建在缓坡旁边的一块巨岩上。
　　这个时候，柳林居安安静静，没看到半个人影，陆明舒站在巨岩下面，有点无措。
　　这么高的岩石，周围又没有攀爬的东西，怎么上去啊？
　　没办法，她只要喊人了：“高骧！高骧在吗？”
　　如此喊了三四遍，柳林居里跑出来一个人。
　　高骧看到她站在下面，兴奋地挥手：“陆明舒，是你啊，我在呢！”
　　说完，不知道从哪里拉了根藤条，一跃而下，正好落在她面前：“你可算来了，我还以为你又不记得了呢！”
　　要不是师父提醒，陆明舒还真忘了。她实在是忙，为了了解天轮里描述的各个世界，她每天都花大量时间看书。通天阁的藏书，还有跟别人换的其他世界的书籍。还要练功，干杂活——总不能洗衣做饭全让师父来吧？
　　“来，我们上去吧！”
　　高骧拽着那根藤条，噌噌噌就爬上去了，跟猴子似的。
　　陆明舒拉了拉藤条，发现还挺结实的，便跟在他身后，如法炮制。
　　“走这边。”进了柳林居，陆明舒才发现，后面别有洞天。穿过柳林居，后面是大片平坦的草地，一条小溪蜿蜒而过，溪旁绿柳成荫。
　　柳树下，摆着桌椅，椅上躺着个人。
　　白发如雪，貌如少年，正是卓剑归。
　　陆明舒先去见了礼：“卓师叔祖。”
　　卓剑归正在闭目养神，听到声音，缓缓睁开眼，盯着她一眼，点了下头。
　　陆明舒又感觉到被冰雪笼罩的冷意了，心里暗惊，这位卓师叔祖，到底练的什么功夫？
　　

第28章
　　陆明舒没在柳林居待多久。
　　卓剑归只说了一句话：“你来得正好，骧儿要去弘道馆，你也一起去吧。”
　　弘道馆，九瑶宫的演武场。
　　除了各分脉，九瑶宫还安排了统一的教习，如果师父有事，可以把门下弟子交托给弘道馆。又或者，到弘道馆与别的分脉弟子切磋。
　　高骧显然是去切磋的。
　　看着高骧从兽栏里牵出一只狼，陆明舒有点腿软。
　　这只狼，样子和她在异世界见过的魔狼很像，壮得跟小牛似的，一看就不是普通品种。
　　她有心理阴影啊！
　　“怎么了？”高骧见她不敢靠前的样子，笑了，“别怕，这只狼是我师祖亲手抓来的，已经驯养过了，不会咬人的。”
　　九瑶山这么大，代步工具少不了，陆明舒看过别人骑羊骑鹿，但还没见过骑狼的。
　　不过，这只狼确实不凶，眼睛里没有凶光，神态懒洋洋的，洗刷得油光水滑，一点臭味也没有。
　　她在高骧的指挥下，绕到后面，小心地骑上去。
　　“抓好了啊！”高骧让她抓着自己的腰，拍了拍魔狼的头，一下飞窜出去。
　　一路风驰电掣，翻山越岭。
　　这可比走路快多了，她什么时候也能有自己的坐骑？
　　“陆明舒，你《踏云剑诀》练熟了吗？”高骧一边驾驭着野狼，一边悠闲地问。
　　《踏云剑诀》，是九瑶宫的基础功法。
　　陆明舒有点心虚，她这几天练的是天轮里的摘录出来的《基础剑法》，《踏云剑诀》只练过一次，觉得没有《基础剑法》好，就没练了。
　　“不太熟……”
　　“真是可惜。”高骧满脸失望，“上次我去弘道馆，差点跟摘星崖的家伙打起来了，约好了今天比斗的。我还想，你来了正好帮我呢！”
　　陆明舒瞪圆了眼睛：“比斗？门派不是禁私斗吗？”弟子手册上写着呢！
　　高骧道：“你也说是私斗啊！弘道馆有教习见证，是公斗。”
　　好吧……
　　越想越兴奋，高骧拍着小胸脯说：“师祖让我教教你，你等会儿可要看好了！”
　　“嗯。”陆明舒认真地点头。她也想知道，九瑶宫正统传承的弟子有多强。
　　坐骑狼跑得飞快，不到半个时辰，他们就抵达了弘道馆。
　　馆外的兽棚里，休憩着不少坐骑，有马有牛有鹿，也有和高骧一样的狼，陆明舒还看到了一只浑身金毛的狮子！
　　高骧留下坐骑，带着陆明舒进了弘道馆。
　　弘道馆专属新人的角落里，几个孩子正吆喝着打成一团。他们的年龄都不大，下手也没什么章法，倒是打得挺热闹。
　　一看到高骧进来，里头一个高壮的孩子立刻停了手，冲他叫道：“高大马，我还以为你不敢来了呢！”语气很冲。
　　高骧大摇大摆地走过去：“我有什么不敢的？章小强，你就这么急着挨揍啊！”说着，对陆明舒介绍，“喏，这个是章强，叫他章小强就行了。”
　　小强是蟑螂的戏称，章强小名就叫小强，偏偏又姓章，高骧就促狭地给他起了这么个绰号。
　　章强看到高骧带着个小姑娘，原本还挺紧张，被他这么一说，顿时怒了：“高大马，耍嘴皮子算什么本事，来来来，咱们手底下见真章啊！”
　　“来就来，谁怕谁！”
　　两个人说完，从旁边的武器架上一人抽了把木剑，就这么打起来了！
　　旁边的教习看了他们一眼，见他们用了练习木剑，便没多说什么。
　　章强其实只有九岁，长得却壮实，跟十二、三岁的孩子差不多高。高骧是正常的八岁孩子的体形，在他面前足足矮了一头。
　　陆明舒看着章强的木剑劈下来，高骧抬剑去挡，力量大得他晃了一下。
　　章强生得高壮，亦不愚笨，他知道自己的优势在哪里，连连强劈。
　　高骧也不傻，仗着自己灵活，能躲就躲，绕着章强转，消耗他的体力。
　　两人你来我往，倒是打了个旗鼓相当。
　　小孩下手没轻重，打着打着，章强的腿被扫了一下，怒了，拿木剑去戳高骧的肩膀，高骧也怒了，干脆扑上去。两人都弃了剑，扭打起来。
　　一群孩子哄闹起来，那边教习看到，脸色铁青地过来，一手一个，提起来扔到一边去：“再胡闹关你们禁闭！”
　　高骧在陆明舒的相扶下爬起来，还想冲上去，被陆明舒拉了一下，才悻悻地止了步。
　　“每回都这样，”高骧跟她吐槽，“剑法不怎么样，老拿剑当刀用，只会仗着自己力气大。”
　　陆明舒想了想，小声说：“他每回出剑，你都往右边挪半步，他力大也没用。”
　　高骧瞪大眼：“什么意思？”
　　陆明舒眨眼：“那他就打不着了呀！”
　　高骧有点傻：“我挪半步，他会追上来啊！”
　　“不信你再试试。”陆明舒又在心里推算了一下，比了个距离，“大概这么远就行了。”
　　高骧半信半疑，站起来试了两下：“这样？”
　　“对？”
　　高骧抓抓头，基于对陆明舒的信任，他再次跑去邀战了：“章小强，敢不敢再来？”
　　“有什么不敢的？”章强猛地站起来，“这次我可不会让你。”
　　“说大话！谁让谁还不知道呢！”
　　两人再次拿起木剑，对起招来。
　　章强的剑劈下来时，高骧记着陆明舒的话，往右挪了半步。
　　章强理所当然地追上来，可挨到高骧的肩膀，就停住了。
　　高骧又试了几下，每回都是一样，只要挪半步，章强的剑就击不中他了。
　　他大为兴奋，连连出招，终于把章强的剑挑飞了，最后牛气哄哄地拿剑指着章强：“怎么样，服了吧？”
　　章强输得莫名其妙，摸不着头脑。
　　回去的路上，高骧可兴奋了：“你怎么知道挪半步，章强就打不到了？”
　　陆明舒道：“他体形大，转身不怎么灵活，又是右撇子，打左边不如右边顺手。他的左边不就是你的右边吗？你往右边挪半步，他转身时间不够，就打不到了。”
　　高骧嘴巴张得能放一个鸡蛋：“这……你能看出来？”
　　陆明舒认真地回答：“不是看的，是算的。”
　　……
　　把陆明舒送到碧溪谷，高骧回了柳林。
　　他师父安同尘正在一个关键期，被打发闭关去了，现在管着他的人是师祖。
　　听高骧说了今天在弘道馆的经过，卓剑归半天没说话。
　　高骧忍不住，问：“师祖，这也能算的吗？”
　　沉默许久，卓剑归缓缓启口：“算倒是能算，不过，以她的年纪……”他看着夕阳，露出怅然之色，“这孩子，让我想起了她的师祖……”
　　“啊？师祖你说谁？”
　　～～～～～
　　我知道小强来自周星星，这个世界应该没有的，大家假装有吧
　　

第29章
　　发生在柳林的对话，陆明舒并不知道。
　　她回了碧溪谷，仍旧像往常一样读书、修炼，看师父削木剑。
　　师徒俩安安静静地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
　　每隔十天半个月，高骧就会过来接她去柳林“玩”。大部分时候，那位卓师叔祖一言不发，偶尔会出言纠正她的动作，或者提点一两句，每次都让陆明舒有醍醐灌顶之感。
　　这一年，九瑶宫发生了许多大事。
　　譬如，掌门付尚清宣布，与七真观结成同盟，定期派遣弟子去中州交流，相对的，九瑶宫同意七真观弟子通过九瑶山，到瑶西山林历练。
　　自九瑶宫建派，便有替西川守住门户、阻挡凶兽之责，这个决定，在门派中掀起轩然大波。这等于九瑶宫将自己牢牢把守着的西边门户开放给七真观，任其进出。九瑶宫的修炼资源，有大半来自于瑶西山林，这跟把自己的私库开放与人什么区别？
　　围绕着这件事，九瑶宫发生了一系列的权力斗争，有些人上位，有些人失势。
　　而这些事，都与陆明舒无关。碧溪谷早已被人遗忘，柳林更是无人打扰。
　　时间缓慢地向前推进，陆明舒逐渐从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新手，蜕变成一只老鸟，混迹在天轮，和那些人聊天瞎扯捡便宜。
　　兄台，你的七星丹交换吗？]
　　交换的，道友拿什么来换？]
　　碧荧草。]
　　可以，我们私聊。]
　　留言吧，私聊我不方便。]
　　好的。]
　　从天轮里拿出这一小瓶七星丹，陆明舒吐出一口气。
　　武者修炼的同时，还需要药浴，不然身体的经脉会无法负荷玄力的运转，筋骨亦会留下暗伤。所以，没有足够的资源，武者们都会放慢修炼速度。
　　刘极真这个掌院是废了经脉的，门中本该供给他的资源就断了。而陆明舒，仅仅是三等弟子，资源少得可怜，只能维持一月一次的药浴。
　　修炼需要钱的支持，陆明舒意识到这一点，就学习六哥，做起了二道贩子。
　　对仙侠世界的人来说，武修世界对灵药的运用简直就是浪费，那些珍稀无比的灵药，要么煮一大锅汤药浴，要么煮一小锅汤喝了。换到他们手里，能炼多少珍稀丹药啊！
　　得了那本《基础炼丹术》，陆明舒原想自己炼丹，于是打算用玄灵矿到天轮换个丹炉。没想到，遇到个骗子，交易来的丹炉是个废品。
　　后来，看到有人直接在上面售卖丹药，陆明舒突然悟了。她为什么不直接换丹药呢？炼丹烟熏火燎的，难免会被师父发现，直接换丹药多好？
　　于是，她开始有意识地用仙侠世界稀缺而本世界泛滥的灵药，去换成品丹药。
　　每个月，阿生或者惠娘都会来碧溪谷一趟，从她这里拿走交换而来的玄矿或者别的什么，拿到山下，卖到铺子里，再从药铺换取灵药，下次一并送来给她。
　　为了保密，她选择的都是那种不起眼的灵药，而且有意识地控制数量。
　　万幸，一直没被人发现。
　　陆明舒坐在石床上，服下七星丹，两手各握了一块玄灵矿，缓缓催动体内玄力，开始冲击关窍。
　　她的玄力已经从最开始的一丝，积累成一道细流，可以冲击关窍了。
　　关窍一旦打通，就从炼体境进入内息境。
　　这代表着，她正式入门了。
　　武者之所以凌驾普通人之上，是因为他们能运用玄力。炼体境打开经脉，积累玄力，只是比普通人力气更大些，到了内息境，能够利用玄力，才是真正的武者。
　　七星丹融化，其中包含的灵气，与玄力本质相似，迅速被其吸引，进入经脉。
　　手中的玄灵矿激发，玄力源源不断地流入她的身体。
　　内外相合，互相刺激。
　　陆明舒引着这股玄力，沿着潜溪，上至夹脊。玄力先行冲击中丹田，那里的关窍好像被一层看不见的内膜阻隔着，玄力不停累积，直到临界点，轰然将内膜击破，涌入中丹田。
　　然后玄力一分为二，一道上泥丸，入明堂，另一道下华池，通气海。
　　汗水如同溪流，从她额上滑下，两处一起使力——
　　疼痛过后，是畅通无阻的快意。
　　……
　　刘极真看着自己刚刚削成的木剑出神。
　　这几年，他削的木剑越来越少，这个月，仅仅只削了这一把。
　　刚开始削木剑，他只是想给自己找点事情做。记得刚入门，他心性不定，师父教他削木剑，为了培养他的耐心。断了经脉，他整个人都处于无处着力的空虚中，便又捡起了此事。
　　从云端跌落泥潭，从天才变成废物，不是所有人都能体会其中的痛苦。
　　只有专注于此，他才能让自己平静。
　　可这两年，就算不削木剑，他也不会那么痛苦了。就这样看着日升日落，品一壶徒弟泡的茶，看一本闲散无聊的书，同样也能让他得到平静。
　　这，算是痊愈了吗？
　　“师父。”
　　身后传来声音，刘极真转回头。
　　这一看，他愣了。
　　陆明舒站在那里，轻轻一挥，一柄小刀飞出去，“噌”的一声，没入地面。
　　以气御物！
　　刘极真瞳孔一缩：“你通了关窍？”
　　陆明舒点头。
　　刘极真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这几年，他对陆明舒虽然说不上不闻不问，但从未教过她如何修炼习武。他心中有个坎，还没迈过去。
　　她几乎都是自学，顶多就是卓剑归提点一下。
　　可她居然就自己进了内息境！
　　他当年天资过人，师门全力培养，药浴不断，十岁进了内息境。可陆明舒呢？资源少得可怜，他这个师父又因为心结不管不问，只凭着卓剑归一言半语的指点，就进了内息境？才过了年，她十一岁还没到啊！
　　“师父？”半天没得到回答，陆明舒出声。
　　刘极真忽然站起来：“我出去一趟。”
　　“啊？”陆明舒傻了，师父这反应，完全不在她的预料之中啊！
　　破了一次例，再破就不算什么了。
　　刘极真出了碧溪谷，直接去了柳林。
　　“你想说什么？”看着眼前的刘极真，卓剑归淡定地端起茶杯啜了一口。
　　刘极真道：“师叔，我说，明舒她进了内息境。”
　　卓剑归点点头：“所以？”
　　他的淡定，让刘极真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
　　卓剑归轻轻一笑。这两年，真正在指点陆明舒的人是他，他怎么会不清楚她的进度？算一算，她入内息境大概就这几个月的事。
　　“我柳林一脉，向来单传，你想将她转来我这里，是不可能的。”
　　请求还没说出口，就被拒绝了，刘极真不知该说什么。
　　卓剑归又道：“极真，你逃避够了。”
　　刘极真低声：“可我已经是个废人……”
　　“你经脉断了，不能再修炼，难道也不能教徒弟了吗？”卓剑归摇摇头，躺回椅上，挥了挥手，“去吧。”
　　刘极真失魂落魄地站起来，往外走去。
　　“骧儿在这两天，也会冲击关窍，等他入了内息境，就与明舒一起去瑶西山林吧！”卓剑归的声音，听起来淡漠，却又包含着什么，“也该让那群废物知道，真正的天才弟子是什么样了。”


第30章
　　瑶西山林，顾名思义，就是九瑶山之西的那片山林。
　　这世间，凶禽猛兽无数。为了对抗这些凶兽，生存下去，人学会了修炼，也学会了利用万物。比如灵药，比如那些凶兽，全都变成了他们增强实力的资源。
　　九瑶宫的立派之基，就在瑶西山林。这里凶兽遍地，都是九瑶宫弟子的修炼资源。
　　炼体境打好根基，进入内息境，每个弟子都要在瑶西山林一遍遍地打熬。
　　武者，就是要在战斗中前进。
　　陆明舒进入内息境没多久，高骧也成功打通了关窍。
　　然后，卓师叔祖表示，他们可以一起去参加瑶西之猎了。
　　瑶西之猎，九瑶宫一年两次的门派活动，一次春末，一次秋末。从内息境的小弟子，到出神境的长老，都会参加。瑶西之猎的收获，也是九瑶宫弟子最大的修炼来源。春猎的规模较小，主要带领小弟子们历练。
　　春猎在三月末四月初，还有两个多月时间，陆明舒按部就班地做着春猎前的准备。比如，熟悉地形，了解瑶西山林的凶兽类型。
　　二月末，惠娘给她带来消息，说是掌门公子日前成功突破内息境，整个九瑶宫都震动了。
　　没错，掌门公子，付尚清的儿子付明堂。
　　付尚清当年停妻另娶，周大小姐没两年就生了一对龙凤胎。算起来，比陆明舒小了两岁不到。
　　陆明舒如今十一，那两个是十岁，不过月份小，算来是九周岁半。
　　为此，周家大肆宣扬，整个九瑶宫喜气洋洋。
　　十岁不到突破内息境，这可破了刘极真的记录。
　　陆明舒听说时很平静。这三年的磨砺，她已经学会了淡看这些事。在没有实力之前，嫉恨、愤怒，都是会阻挡她前进的东西。
　　话说回来，付尚清的遗传，还真是不错。她的资质算是上佳，付明堂能在十岁之前突破内息境，当然是天纵之资，据说他姐姐付明溪，也快突破了。
　　随后，门派里传来消息，说是这次春猎，会给弟子一些激励，表现最好的前三名内息境弟子，都有额外奖励。
　　说起这件事，高骧嘲讽：“真是不要脸啊，谁不知道他们特意让掌门公子出风头？”
　　“让他们出吧，”陆明舒瞟过去，“难道你怕吗？”
　　高骧昂起下巴：“当然不！”
　　两人都笑了起来。
　　高骧身上，有种任侠之气，当初不认识的情况下，就愿意替她出头。换句话说，眼里揉不得沙子，周家的行为，成功恶心到他了。
　　因为这件事，两人准备得更认真了。
　　周家这么爱现，怎么能不趁机打个脸？
　　剩下的时间，陆明舒每天除了练功，就是泡在天轮里。搜寻凶兽资料，查找历练技巧，淘换一些可能有用的小玩意儿……
　　比如，她换到一件东西，叫指南针，阴雨天也能明确地指出方向。
　　跟她交换这件东西的，是个在天轮很活跃的少年。他出身的那个世界很古怪，社会形态和陆明舒之前听说的都不同，没有修炼，但有着难以想象的科技和艺术文明，那庞大而精密的知识系统，哪怕魔法世界都不及。天轮里称他所在的世界是末法世界。
　　陆明舒从这个少年手里，换到了许多书籍，也是通过他，第一次知道，原来有一种学科叫数学。她擅长的计算，归入数学的系统后，变得更加精准。
　　时间继续往前流动，一天天接近春猎。
　　穿上猎装，捆好绑腿和护手，清点携带的行李，最后带上遮阳的帷帽。陆明舒背上行囊，一转身，发现刘极真站在她卧室门口。
　　“师父？”
　　刘极真走进来：“你的剑换成这个吧。”
　　陆明舒看着他递来的剑，愣了愣。
　　乌黑的剑鞘，流畅的剑身，这绝对是把入品的好剑，比她手上配发的制式长剑好多了。而且，它的剑身是缩减过的，正适合她的身高。
　　刘极真被她看得有些别扭，移开目光：“第一次春猎，适应为主，不要强出头。你的未来还很长，没必要争一时之气。”
　　陆明舒接过剑，心中五味杂陈：“谢师父。”
　　她还想说些什么，外面传来高骧的声音：“陆明舒，陆明舒，你好了没？”
　　她匆忙说了句：“师父，那我走了啊！”
　　刘极真又叮嘱了一句：“记住我说的话，万事安全为先。”
　　“嗯，我知道了。”
　　她出了通天阁，看到高骧骑着狼等在外面，忙跑过去，坐到他的身后。
　　“刘师伯，我们走了啊！”高骧冲着后面的刘极真挥了下手，一拍狼头，一溜烟跑了。
　　高骧今天很亢奋，这三年来，他都没怎么出过门。好像就是那次带陆明舒去弘道馆后，师祖就约束着不让他外出了。需要对练，要么自己上场，要么就让陆明舒过来陪他练。好不容易突破了关窍，师祖允许他参加春猎了，高骧迫不及待想试试身手，他到底算什么水平？
　　说起来，他够郁闷的。每回觉得自己进步很大，陆明舒一来，就会发现自己还不如她……一方面，高骧觉得，自己三年入内息境，妥妥的很厉害，可另一方面，跟陆明舒一比，又好像没什么厉害的。
　　现在终于可以跟别人比比的，比如那位掌门公子。
　　魔狼跑得飞快，半个时辰都没到，就到主宫了。
　　两人下了坐骑，在广场上站好。
　　广场上已经聚了百来个人。一年两猎是九瑶宫的大事，秋猎几乎出动半个九瑶宫，春猎的规模小一点，也有两百多人。
　　等了一会儿，长老、教习们纷纷抵达。
　　春猎由两位出神境长老总领，下面四位堂主分别负责四条路线，余下十到十五人一小队，由教习领队。
　　堂主和教习都是融合境，小队成员大半是融合境，小半是内息境。
　　名单早在一个月前就拟好了，两位长老当场将两百多人分成四组，再由组长分成小队。
　　陆明舒和高骧理所当然分在一起，卓剑归身为太上长老，一句话的事。
　　分配完毕，教习跟新人们宣布春猎注意事项，高骧捅了一下陆明舒：“你看那边。”
　　

第31章
　　陆明舒顺着高骧所指看过去，目光沉了沉。
　　一行人缓缓从内宫行来，打头的那个穿着掌门服饰，正是付尚清。
　　他与一名美貌少妇并肩而行，少妇手里牵着个女孩，他身边跟着个男孩。四人容貌相似，男俊女美，一边说着话，一边往这边走来，不时相视一笑。
　　陆明舒冷笑，真是幸福美满的一家人啊！
　　“真是不要脸，”高骧低声说，“真当九瑶宫是他们周家私产呢？”他还对那件事耿耿于怀，看付明堂特别不顺眼。
　　“别急。”陆明舒说，“他想出风头就出风头吗？还早着呢！”
　　“对，走着瞧！”
　　另一边，付尚清一家将付明堂送过去，与长老打了声招呼。
　　长老吩咐弟子，将付明堂带到队伍里。
　　周妙如满脸欣慰地看着一身猎装、小大人样的付明堂：“一转眼，明堂都这么大。这次春猎，我不求他拿什么名次，平安回来就好。”
　　付尚清点头称是。
　　周茵如走过来，她在门中挂了个堂主的衔，这次春猎特意讨了个差事，分领一组。
　　听到周妙如这话，她哼了声：“我说姐姐，你说这话也太没志气了，明堂可是堂堂掌门公子，不拿第一怎么行？”
　　“就是，小姨说得对。”付明溪接了句。
　　周妙如低头瞪了女儿一眼，嗔道：“别学你小姨，做好自己的事，该你的就是你的。”
　　周茵如最讨厌这种话了，好像她多沉不住气似的：“我哪说错了？姐姐你可别忘了，这次春猎那个野丫头也去，明堂要是拿不到第一，岂不是让她笑话？”
　　听到这话，周妙如脸色一沉：“茵如！”
　　周茵如还想说什么，看到周妙如的眼神，收了音。
　　姐姐一向不让她在两个孩子面前提那个野丫头，虽然周茵如对此嗤之以鼻，但她不敢违背姐姐的意思。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这个一向温柔和气的姐姐，狠起来是什么样子。
　　不过，叫她什么也不做，当然不可能，她一定会尽力让明堂得到第一——哼，姐姐嘴上那么说，心里还不是盼着？不然为什么叫她参加这次春猎？真不知道这么口是心非有什么意思！
　　陆明舒和高骧这一队的教习叫卫鹏，二十五六岁，脾气看起来不坏，性格也挺稳重的样子。
　　除此之外，她还看到了个熟人——邵正阳。
　　邵正阳今年十六岁，内息境第四年，正是注重历练的时候。他原就长得高，四年没见，身高跟大人差不多了，就是体形略显单薄，显出几分少年模样。
　　看到陆明舒和高骧，他还点了下头，倒是让陆明舒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他这么个人。
　　“……都记住了吗？”卫鹏说完注意事项，问新人。
　　陆明舒混在新人堆里，跟着出声：“记住了。”
　　卫鹏点点头：“有坐骑的自己去牵坐骑，没坐骑的过来领，两人一只。”
　　高骧去牵他的狼，陆明舒没动。与其跟别人用一只，不如跟高骧一起。他们多熟啊，高骧的狼也习惯了驼她。
　　九瑶宫分派的坐骑，是一种叫大嘴鹤的鸟。这种鸟翅膀肉肉的，腿却很粗壮，飞不起来，但跑得飞快。尤其山林里，牛羊会被树枝卡，它不会。
　　时间差不多了，长老一声令下，各堂主领着自己那组人，列队出发。
　　有还没达到内息境的小弟子站在道路两旁，眼热地看着他们，让刚刚有资格参与春猎的内息境弟子骄傲地挺起了胸膛。
　　一行人顺着山道，缓缓进入九瑶山深处。
　　这天基本就是赶路，九瑶山地势广阔，光是翻山越岭就要不少的时间。
　　中午，他们在阴凉处稍微休息一会儿，喝点水吃些干粮，又继续上路。
　　这一走就走到黄昏，落霞满天的时候。
　　两百多人的队伍停下来，在一处山谷里搭起了帐篷。
　　陆明舒一夜好眠，高骧第二天却挂着两个黑眼圈。
　　他一边打呵欠一边问：“你怎么睡得着的？”
　　陆明舒奇道：“为什么睡不着？”
　　“你不觉得又兴奋又紧张吗？”教习交待过好多次，晚上一定要警醒，万一被凶兽包围，要随时能加入战斗。因为这个，高骧一晚上没敢安睡，只是浅眠。
　　陆明舒不好跟他说，这种情况她经历多了。
　　三年前第一次穿梭异界，之后她又穿了几次。为了回来，要么寻异宝，要么杀凶兽，见多了，也就淡定了。
　　他们出发那天，一个劲地往深山里钻，今天不一样，开始下坡了。
　　到了晚上，他们穿过一条山谷，在一处悬崖停下，再次安营扎寨。
　　教习卫鹏唤来队员，叮嘱：“这里就是瑶西了，明天我们留下坐骑，分队行猎。今晚好好休息，明天开始，可没有帐篷给你们睡。”
　　众人答应一声。其中一个女孩问：“队长，长老们会跟我们一起去吗？”
　　“不会。”卫鹏的回答，击碎了女孩的希望，“长老在这里坐镇，如果有事，他们才会出动。”
　　女孩大失所望：“那我们遇到危险怎么办？”
　　卫鹏目光凌厉：“难道你以为，春猎是春游吗？危险是必须的！遇到敌人，我们要自己想办法去击败它，而不是把希望放在别人身上！”
　　女孩被他训得低下头。
　　卫鹏又开始分派任务。他们这个小队，有四个内息境，陆明舒和高骧，邵正阳，还有刚才那个女孩乐小乙。邵正阳已经参加过好几次了，不用费心，陆明舒他们三个都是第一次，要多照应一些。
　　虽然伤亡是允许的，但伤亡太大的话，队长也要负责。
　　“我不管你们是谁的弟子，来头有多大，参加春猎，就得听指挥！第一优先组长，第二优先队长，组长和队长都不在，谁资格最老听谁的，不许自作主张，明白吗？”
　　“是。”
　　卫鹏点点头：“去休息吧，东西都准备好，明天可没有坐骑了，都要靠自己的腿。”
　　众人四散。
　　这一夜，陆明舒仍是一夜好眠，而高骧又顶着两个黑眼圈。
　　陆明舒都无奈了：“你要不要这么兴奋？休息不好，没力气怎么办？”
　　高骧苦着脸：“我睡不着，没办法呀……”
　

第32章
　　用过早饭，众人收拾行李，辎重皆被留下。除了武器，随身携带不得超过十斤，轻装上路。
　　得到长老示下，四位堂主一声令下，分别整队。
　　陆明舒看到了周茵如，也看到了付明堂。
　　别看周茵如跟个娇纵小姐似的，其实也是位融合境武者。陆明舒之前听高骧说过八卦，周茵如资质挺好，先前有个掌门老爹，现在有个掌门姐夫，一直被人捧着，好事者还称她为门中第一女弟子。这个被高骧吐槽过无数次了，周茵如在十五代里算得上第一拨，可跟刘极真、宇文师这样的差远了，门派里数得上的几位女弟子，哪个不比她强，只是不跟她争闲气而已。
　　付明堂被周茵如带在身边。他长相跟付尚清很相似，大概是从小药浴的原因，比一般小孩高，这一路也表现得很冷静。
　　陆明舒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他们不同路，反正遇不到。
　　整完队，行猎的队伍开始分小队动身了。
　　山崖边有许多藤蔓，只见领队们纷纷抓住一根粗大的藤蔓，直接从崖上跳了下去！
　　乐小乙发出低呼声，一把抓住陆明舒的袖子。这山崖有百来丈高呢！她看一眼都头晕。
　　卫鹏回头看了她一眼，说：“你们先下去接应，新人可以慢慢爬，不要紧张。”
　　相比其他小队长，卫鹏脾气算好的，并不凶人。
　　轮到他们了，融合境的老队员们，一个个从崖上跳下去。然后是邵正阳，他先捆了一根藤蔓在身上，抓着另一根，缓缓地往下滑。
　　三个新人留在最后，卫鹏在旁边讲解：“看到了吗？就学他的样子，你们实力不够，不要追求速度，安全第一。”
　　接着，让他们三人各自选根结实的藤蔓，都捆好了，检查了没有问题，才让他们滑下去。
　　这并不难，陆明舒抓着藤蔓，慢慢往下滑。
　　乐小乙却是个恐高的，站到崖边脸色就发白了，战战兢兢捆着藤蔓往下滑，不小心看了一眼，然后就吓哭了。抓着藤蔓死活不动，就吊在崖边。不管卫鹏怎么安抚，她都不动，弄得卫鹏又生气又无奈。
　　每年都会有这么几个新人的，年纪大一些的还好，要是年纪小，带新人可就是项苦差事了。他这次也不知道什么运气，分来的三个新人年纪都小。陆明舒和高骧只有十一，乐小乙也才十三。这么年轻就达到内息境的，出身都不低，前途也看好，有个什么闪失，他当队长的就要负起责任——说是不管他们师父是谁，难道真不管吗？门派里关系错综复杂，他这样根基不深的教习，得罪谁都没好处。
　　没办法，卫鹏抓着藤蔓，跟着乐小乙一起滑，一路安抚指点。
　　有人陪着一起，乐小乙的情绪总算稳定下来了，抽抽噎噎地边哭边爬。
　　这边，陆明舒和高骧顺利滑到崖底，对视一眼。
　　高骧低声说：“她怎么这么爱哭啊？”
　　陆明舒道：“有些人就是怕高。”
　　高骧是个厚道人，就没说什么了。
　　队员们大概也习惯了，也没有抱怨。他们一次顺利滑到谷底，还有人拍了拍高骧的肩膀，竖起大拇指：“不错，不像个新人。”
　　高骧咧嘴一笑。
　　那人又道：“不过，考验还早着呢！爬个崖不算事，等下见了凶兽，可别吓尿了。”
　　高骧不服气：“凶兽谁没见过啊，才不会！”
　　那人取笑：“你以为瑶西的凶兽跟门派里似的？门派里那些凶兽，早就被驯服了，拔了牙的老虎，这野的凶着呢！”
　　悠闲地等了半个时辰，卫鹏总算护着乐小乙下来了。
　　一行人会合，卫鹏下令：“动身，维持中速。”
　　队员们立刻收起漫不经心的姿态，两个到前面探路，两个到后面戒备，一行人队列分散，看似没有规律，却又隐隐呼应，开始飞奔。
　　身边景物飞快地倒退，陆明舒跟在后面暗暗咋舌。就这还是中速？她要用尽力气才能跟上。
　　“新人注意节奏！”耳边突然传来卫鹏的呼喝声，“玄力运转，不会了吗？”
　　陆明舒一凛，忙集中精神。玄力的正确运转，可以不停地供给他们能量。如果不用玄力，奔跑前进会消耗大量体力，到时候遇到凶兽，别说猎兽，不变成凶兽口中餐就不错了。
　　她默念轻身诀，轻轻松松地跟上了大部队。
　　卫鹏重点关注他们三个新人。跑了一会儿，扭头一看，那两个十一岁的，一个跟没事人一样，一个脸上挂着大大的黑眼圈，但是气息均匀，跑得很稳。反倒是十三岁的那个，满头都是汗水，眼睛发直。
　　陆明舒有轻身诀，仙侠世界在灵力运用方面，能甩武修世界十八条街，效果不是一般的好。高骧跟她混久了，学会了一点，也能应付。乐小乙真叫惨，不是她实力太差，而是他们所谓的中速前行，对新人来说，几乎就是极限了，而她之前因为恐高，下崖的时候浪费了太多精力，到了崖下又没休息，直接就上路了。
　　没办法，总不能为了乐小乙一个人拖慢全队的进程吧？卫鹏暗想，这次还不错了，只有一个新人需要照顾，真不行只好轮流背她了。不过，另两个新人还真是厉害啊，年纪这么小，居然适应得很好。那男孩是柳林一脉的，不愧是九瑶宫第一高手教出来的。那女孩……卫鹏好歹是个教习，这点消息还是能打听到的，这样的表现，是他见过最好的新人了，可惜身世尴尬，前程难料。
　　坚持了一个时辰，乐小乙跟不上了。卫鹏招呼队里几个实力强的，轮流背她。
　　就这么一路狂奔，到了中午，队伍停下。
　　他们已经出了这片山林，卫鹏带着大家，在一个小山坳里驻扎下来。
　　队员们一边休整，一边听教习指示：“我们会在这里停三天，可以分头打猎，不过，同行人数不得少于三个人。三天后，我们继续起程。”
　　听他这么说，乐小乙松了口气。她真怕接下来还要赶路，一直需要人背，肯定不讨人喜欢。
　　她不由瞄向陆明舒。和她一样都是新人，年纪还比她小，她怎么看起来这么轻松呢？
　　不止是她，其他人也瞄了陆明舒好几眼。她跟着狂奔半天，一点气也不喘，到了就帮着生火……大家都当过新人，赶个路对融合境是小意思，内息境可不轻松啊！


第33章
　　过了午时，卫鹏召集队员，商议分头。
　　春猎是集体活动，但他们还在瑶西山林的外围，凶兽不多，实力也低，允许分头行猎，这时候猎到的，都是个人战利品。
　　对新人来说，这是正餐前的开胃菜，先由老队员带着熟悉一下，免得后面围猎时出差错。
　　他们这个小队，连同教习卫鹏，总共十一人，其中四个内息境。邵正阳实力不错人也稳重，问题不大，另外三个新人却要重点安排。
　　陆明舒和高骧不想分开，卫鹏想了想，点了三个人和他们一起。他自己叫了个关系好的，亲自带乐小乙。像乐小乙这样的新人，谁都不想带着拖累，只能他自己上了。剩下三个人一起。
　　“走吧，趁着现在日头还好，来个开门红。”说话的是个圆脸女子，二十出头的模样，长发绑成马尾，非常利落。
　　这圆脸女子叫伊娇，名字叫娇，却是典型的西川女子模样，长腿细腰，身姿健美。
　　小队里除了她，还有两个融合境，一个叫朱景良，是个上了年纪的老队员，经验丰富。另一个叫林晨，和伊娇差不多大，好像也挺熟的样子。
　　坦白说，他们这样的小队，只能算外围成员。真正的核心小队，由既有经验又有实力的精壮组成。哪像他们小队，不是老就是少，伊娇和林晨一看就是达到融合境不久的，朱景良则是快退下来的。
　　朱景良领队，一行人进入山林。他们走得不快，一边走一边警觉地观察环境。
　　陆明舒脚步稍微踏重一点，伊娇竖起手指，给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走着走着，朱景良突然停下，看着一处树根皱眉打量。
　　“有一群银甲鼠。”朱景良轻声说。
　　伊娇和林晨对视一眼，一人抓了个小的。伊娇对陆明舒低声说：“下面跟着我，别出声，也别强出头，打下手就行。”
　　得到陆明舒的保证，她才松了手。
　　朱景良做了两个手势，伊娇和林晨点点头，一人带着陆明舒，一人带着高骧，分道扬镳了。
　　伊娇边走边观察，围着一棵大树转了转，从树旁拔了些草，捆成个草环，扔进树洞。
　　然后继续走，不时停下来，往树洞里扔草环。
　　陆明舒很想问，到底怎么观察的，可伊娇让她别说话，只能忍下来。
　　这么走了一路，最后带着陆明舒绕到一处小山坡。
　　朱景良已经在那里等着了，他旁边有块巨石，石头下面露出半个洞。
　　伊娇回来后，就往旁边一站，两人也不说话。
　　过了会儿，传来一声鸟叫，两人动了。
　　一人搬开巨石，一人拿起刚才的草环点火，往洞里一扔……
　　朱景良终于出声：“你们在这守着，我去帮林晨。”
　　伊娇点点头：“您放心去。”
　　解除禁言状态，陆明舒抓紧时间问：“师姐，我们刚才是在做什么？”
　　伊娇道：“银甲鼠喜欢在下面打地洞，出口无数，我们把洞口都堵了，才抓得到它们。”
　　“怎么确保没漏呢？”
　　“说得好。”伊娇打了个响指，“所以你要祈祷运气好，没漏掉！”
　　陆明舒眨眼，不太相信：“靠运气？”
　　看到她满脸不信，伊娇哈哈一笑，公布答案：“当然不是了，银甲鼠打洞一般总数是九个，其中两个洞是主要出入口。老朱和林晨各堵一个，我们只要找到七个就行了。”
　　“那草……”
　　“哦，这东西是银甲鼠最讨厌的草，扔了这个，它们就不会从那些洞走了。”伊娇说着，又往里扔了团点燃的草环。
　　陆明舒懂了。银甲鼠讨厌这草，用烟一逼，它们想出去，只能走林晨找到的那个洞口。
　　不过——
　　“那我们岂不是遇不到了？”陆明舒很失望，“就是守着发呆吗？”
　　“守着发呆不好吗？”伊娇逗她，“不用多干活，猎物也不少分。”
　　“可这样就达不到历练的目的了啊！”
　　伊娇就笑：“你还挺认真的嘛！难怪这么小就内息境了。”随即答道，“放心，我们落不了空。银甲鼠地洞打得结实，常有其他凶兽寄居在它们的洞里……”
　　刚说完，洞口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接着闪过一道黑影。
　　伊娇“刷”一下拔剑出鞘，纵身而斩。
　　一只凶兽从半空掉落。
　　伊娇看了眼，撇嘴：“运气真差，才炼体境。”
　　陆明舒忙跑过去。这是只野猪，刚刚成为魔兽的样子，经过一整个冬天，身上没多少肥膘。
　　伊娇懒得收拾，陆明舒便动手把野猪拖到旁边去。
　　“师姐。”她又接上刚才的话题，“不是有九个出口吗？别的凶兽不怕这草，难道不会从其他出口走？”
　　“呆。”伊娇弹了弹她的脑门，“其他出口才多大？它们出不去啊！如果有能出去的，一般都是小兽，我们就算遇到小兽，也要放它们一条生路的。”
　　“哦……”也是，小兽要是也杀了，来年哪有猎物？
　　洞口又有动静，伊娇立刻戒备。
　　忽然一道影子掠出。
　　伊娇长剑一挥，挡下那只凶兽。
　　“我去，抓了只大的！”
　　陆明舒听到她紧张又兴奋的声音。
　　那道黑影被挡下，两人都落了下来。
　　陆明舒定睛看去，这是一只样子很奇怪的凶兽。马不像马，牛不像牛，身披硬甲，头上还长了角。
　　伊娇紧紧盯着这只凶兽，指挥陆明舒：“你别上来，这是只融合境的白蹄犀，顾好自己。”
　　融合境，又是这么一只异兽，伊娇顾不上她了。
　　那只白蹄犀后蹄刨了刨，嘶叫一声，往伊娇冲去。
　　陆明舒听话地没有上前，但又不甘心当观众，想了想，干脆在外围布陷阱。
　　简陋的陷阱，对凶兽造成的伤害有限，而且九瑶宫的春猎，重点在磨练身手，用陷阱就成了投机取巧。
　　不过，眼下伊娇只有一个人，万一再来只凶兽，就危险了。陆明舒这么做，也算随机应变。
　　没想到，她刚刚布完陷阱，洞口又是一连串黑影飞出。
　　“呸！老娘运气怎么这么差？”伊娇咒骂，“血蝎，居然是一群血蝎！”
　　

第34章
　　血蝎，一种群居魔虫。
　　蝎子这种东西，有剧毒，血蝎更是如此。别的蝎子，只是蝎尾有毒，血蝎可是连血液都有毒的。
　　“丫头，你闪开！”伊娇大喊，“别让它们碰到你！”
　　陆明舒早就躲开了。一看到血蝎，她就飞快地闪到一边，躲到巨石的另一侧。
　　伊娇一边咒骂，一边发动玄力，只听“嗡”的一声，她身上亮起光芒，如同硬甲一般覆在身上。
　　血蝎蜂拥而出，一头撞在她身上，却被撞了个倒退。
　　融合境的玄力，可以外显化成实质，玄甲的硬度，不比精心煅制的护甲差。
　　伊娇横剑一扫，血蝎纷纷被逼退，滚落一边。
　　它们实力并不强，单独一只顶多只有内息境，可数量太多了，这一群最起码上百只。
　　陆明舒观察了一会儿，飞快地绕到另一边。
　　她一出现，便有一群血蝎调转方向，冲她来了。
　　“不是让你闪开吗？”伊娇急得大喊，心里恼火。这丫头，刚才挺听话，关键时刻却自作主张。她以为血蝎是内息境自己就能对付吗？数量多，体形小，一旦碰到，根本甩不脱。
　　陆明舒开始绕圈跑。她这么个跑法，简直是告诉所有血蝎，这里有一块香喷喷的肥肉，快来咬一口。随着奔跑，身后跟的血蝎越来越多。
　　伊娇着急上火。可她被那只白蹄犀缠着，腾不出手来。难道自己第一次带新人，就要落了个失败的下场？
　　她没注意到，陆明舒并不仅仅在跑，她一边跑还一边洒东西。
　　跑了五四圈，几乎所有血蝎都被她引来了，陆明舒停下了。
　　血蝎飞快地朝她游过来，血红血红的一片，像鲜血一样流动。
　　“你不跑还停下了？”伊娇不可思议，这丫头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吗？
　　陆明舒听而不闻，在心中默数。
　　三。
　　二。
　　一。
　　行了！
　　她掏出个东西，往地上一丢。
　　轰！
　　巨响声吓了伊娇一跳。
　　只见一道火龙，从她扔的那个地方烧起，飞快蔓延出去，包围了血蝎。
　　血蝎四散。
　　没等它们散开，陆明舒往后一滚，发动刚才布下的陷阱。
　　嗤！嗤！嗤！
　　细密的飞针，向火堆激射。
　　如血潮一般涌动的血蝎，先是被火焰包围，又被飞针扎了个透，跑也跑不掉，只能被火焰烤得滋滋作响，扭动挣扎，最后变成了黑蝎。
　　剩下那么几只逃过一劫的血蝎，陆明舒拔出剑，一剑一个挑到火里，轻松愉快。
　　从陆明舒点火，到血蝎全军覆灭，全部时间不超过三秒，形势完全逆转。
　　伊娇看傻了，被白蹄犀撞了一下，才回过神来。
　　她满脑袋都是浆糊。刚才发生了什么？那可是一大窝血蝎，最起码上百只！就算是她，碰到这么多血蝎，也不能一次全灭……
　　血蝎被烤得香喷喷的，要不是有毒，陆明舒都想尝一口了……
　　等到火灭了，她掏个布袋出来，把烤焦的血蝎扔进去。
　　收完血蝎，陆明舒继续到洞口蹲漏网之鱼，又捡了几只从炼体境到内息境不等的猎物。
　　眼看洞里烟火越来越浓密，基本不可能有收获了，就算那些凶兽不怕这种草，也吃不消这么大的烟。
　　伊娇将那只融合境的白蹄犀斩于剑下，气还没喘匀，就揪着陆明舒追问：“喂，你刚才到底干了什么？那些蝎子怎么那么容易烧起来的？”
　　陆明舒眨眨眼，手里抬起一只小壶：“我……往它们身上倒了酒……”
　　伊娇愣了愣。
　　这酒是驱寒的酒，深山夜里冷得很，他们每个人都会带一壶。
　　“然后呢？”
　　“然后就烧起来啦！”
　　“……”伊娇发觉自己问了个笨问题。酒遇火易燃，这个她知道，血蝎身上倒了酒，一点就燃，这也没错。可是，那么多的血蝎，全都被她弄到一起，还被埋伏下的陷阱射个正着……怎么想都不容易。
　　尤其，她还冷静得过分。那么多血蝎即将扑上来，伊娇想想都要起鸡皮疙瘩了，她居然能站在那里等，还及时扔出火种。
　　总觉得自己带的新人，是不知名的诡异品种。
　　被刷新了三观的伊娇，默默地休息了一会儿，把几只猎物捆一捆，扛到肩上。
　　“走，去帮忙。”
　　“嗯。”陆明舒帮着提了几只小的，跟在她身后。
　　走不多远，她们看到了被围攻的三人。
　　银甲鼠体形不大，一只成年银甲鼠跟幼猫差不多。但它们群居，通常一个族群少的数百，多的上千。
　　这边的战斗，已经到了尾声。
　　四面围了网兜，三人不停地把银甲鼠往网兜那边赶。
　　看到她们过来，林晨扫了一眼：“哟，收获不错啊！”一只融合境凶兽，确实很不错。
　　伊娇还处于恍惚状态，默不作声地帮着赶杀。
　　陆明舒跟高骧蹲到一起，帮着收网。
　　不多时，战斗就结束了。
　　他们把幼鼠和怀孕的母鼠挑出来放了，然后将剩下的银甲鼠用网兜捆了。
　　“走吧，今天的收获够了。”
　　抓了这么多，也算是开门红了。
　　五人找到小溪，开始洗剖。
　　就算放了一部分银甲鼠，剩下的也有百来只，再加上白蹄犀，工作量不小。
　　陆明舒把那只装了血蝎焦尸的袋子拿出来，问：“这个要怎么办？”
　　“什么东西？”林晨探头看了一下，嘴巴张得老大，“这……”
　　“什么？”他这反应让朱景良好奇了，也探头过来看，然后也傻了。
　　“血蝎？”朱景良吃惊地问，“烧焦的？”
　　陆明舒点点头：“血蝎的壳有用的吧？烧过的还行吗？”
　　重点不是这个！朱景良追问：“怎么回事？这么多血蝎，你们怎么烧的？”
　　“洒了酒烧的……”陆明舒大致说了一下，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们，“怎么了？”干嘛看怪物似的看着她。
　　过了一会儿，朱景良对她竖起了拇指：“不错，有前途！”
　　老队员就算了，一个新人，在那么紧张的情况下，能想出这个办法，还能冷静地付诸行动，不得了啊！想当初，他们当新人的时候，第一次随同行猎，哪敢做这种事？高骧之前就表现得很好，陆明舒也表现得这么冷静，今年的新人厉害了。


第35章
　　“血蝎的毒倒是挺值钱的，壳的话用处不大，你自己留着好了。”朱景良这般说完，林晨点点头。
　　血蝎难抓，所以毒值钱。可都烧成这样了，毒也烧没了，对他们来说跟鸡肋一样。
　　“好歹是第一次打猎的收获，留着做纪念好了。”
　　另一边高骧趁机叫道：“师兄、师姐，我也想留个纪念，银甲鼠给我一只吧？要活的！”
　　朱景良哈哈一笑：“真是小孩子，你现在就要了，出猎的时候怎么办？捆在自己身上吗？”
　　高骧一听也是，不禁为难。
　　“行啦！”朱景良年纪大了，自家也有这么大的孙子，不免心软，“等会儿我编个笼子，你装笼子里好了。”
　　高骧大喜：“谢谢师兄！”
　　九瑶宫的惯例，只有嫡系弟子论入排行，普通弟子等同最小的辈分。所以，哪怕朱景良年纪可以当高骧的爷爷，他叫师兄也是没错的。
　　朱景良当即去附近采了些藤条，三两下编成个笼子，又问陆明舒要不要。
　　“要啦要啦，我们一起养！”高骧兴致勃勃。
　　于是，找了两只幼鼠装进笼子。
　　“行啦，回去再看，先干活！”朱景良拍了拍他的头。
　　“马上来！”两人藏好笼子，回来打下手。
　　五人分工合作，朱景良和林晨剖皮分解，伊娇再做细分割，陆明舒和高骧清洗分装。
　　收拾完，天色已近黄昏，五人回到营地，其他人已经回来了，气氛不大对。
　　“怎么了？”伊娇小声问。
　　邵正阳瞟了眼角落，低声回答：“乐师妹受伤了。”
　　几人看过去，只见乐小乙坐在那里，肩膀绑了厚厚的绷带，另一个女队员正在照顾她。
　　卫鹏的脸色很不好看。这次春猎真是倒了霉了，看出乐小乙胆子小，他特意亲自带着，没想到还是出了事，而且伤得不轻。
　　乐小乙的来头，他是知道的。后台虽然不像高骧那么硬，但他也惹不起。没护好她，回去少不得要受些责难。
　　这也就算了，眼下还有个重要的问题。她伤得不轻，又只有内息境，最好的处理方式是送她回山崖养伤。可乐小乙大概觉得自己丢人，哭哭啼啼的不肯。
　　卫鹏头疼不已。带着吧，不但帮不上忙，还要分心照顾。不带吧，她又闹上了。
　　伊娇探听消息回来，跟林晨小声说道：“那丫头，胆子太小了，碰到凶兽就给吓傻了。”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色，都是同样的心思：万幸，我们带的新人不这样。
　　要说乐小乙这样的新人，每年都有那么几个。平时在门派里喊得凶，真见到凶兽就吓傻了。胆子小不是罪过，可对别人来说就是麻烦了。
　　卫鹏考虑再三，还是决定把她送回去。他是队长，要对小队负责，留着她拖累所有人，别人能没意见？反正，她伤都伤了，得罪也得罪了。
　　听到这个决定，其他人暗暗松了口气。
　　这件事一打岔，讨论收获都没心情了。
　　卫鹏记下各人的收获，将猎物装进春猎配发的芥子囊。
　　陆明舒看着眼热不已。
　　“其实这种东西，也就是现在有用。”高骧瞧见了，说，“等我们到了出神境，就能施展袖里乾坤，随身物品放那里就好了。”
　　“袖里乾坤？那是什么东西？”
　　高骧惊讶地看着她：“你不知道？”
　　陆明舒摇头。她的情况很特殊，没事窝在通天阁，到处都是藏书，再加上天轮的见识，她的知识是真丰富。可另一方面，刘极真心结未解，从来没有系统地教过她，导致她常识非常缺乏。
　　“袖里乾坤，可以开辟出一个随身空间，就是不如芥子囊装得多。”
　　陆明舒忙问：“能提前学吗？”
　　“当然不行，没有出神境的实力，破不开空间。”
　　真失望。不过，高骧的话，提醒了陆明舒，她可以到天轮里问一问，别的世界是不是有类似的法术。有了储物空间，下次去异界就方便了。
　　夜幕降临，大家各找背风地休息。
　　一夜无话。
　　第二天，卫鹏不顾乐小乙的抗议，让伊娇和另一名女弟子送她回山崖，其他人自由行动。
　　朱景良一看这气氛，也不打猎了，带着高骧和陆明舒四下转悠，寻找一些常用的灵药。
　　到了晚上，收获居然很不错。
　　对武修来说，灵药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没有灵药修复暗伤，他们修炼的速度就提不上去。这些灵药，论起价值，比他们昨天的猎物还高。
　　陆明舒都不想去打猎了，在天轮里，低阶魔兽尸体怎么都不如灵药紧俏。
　　她才露出一点话风，就被朱景良骂了一顿。
　　“为什么要有春猎？你以为只是为了那点猎物吗？猎物是很重要，可猎的过程更重要。我们武者，闭门练功有个屁用！想想昨天那丫头，她实力比你们差吗？可她为什么那么没用？不就是缺乏锻炼？你们也别瞧不起她，胆小不是事，练练就大了，很多人都是这么走过来的。你们只想省事的话，早晚会被别人赶上！”
　　陆明舒被骂了个狗血淋头。
　　朱景良缓了语气：“不是我爱说你们，也就是看你们有天赋，浪费了可惜。”
　　自从来到九瑶宫，陆明舒还没被人骂过。朱景良骂得不客气，却饱含殷殷之情。她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当即认错：“是我想岔了，谢谢朱师兄教我。”
　　见她受教，朱景良很高兴：“这些年，我带过的新人不少，你们俩是资质最好的。好好干，别浪费了自身的天赋。”
　　两人低头称是。
　　高骧陪着挨了顿骂，又凑上去问：“师兄，乐小乙就这么被送回去，会不会挨罚呀？”
　　“罚什么？”朱景良道，“不能参加春猎，对她来说已经是惩罚了。”
　　“那还好……”
　　朱景良弹了弹他的脑袋：“新人都是这样熬上来的，算不上大事。”
　　入夜前，伊娇她们回来了。
　　临时营地里，气氛松快不少。卫鹏今天猎了只快要到融合境的棘猪，洗剖了熬汤，香味在营地里飘散。
　　伊娇给陆明舒和高骧各打了一小碗，说：“别嫌少，你们俩就只能喝这么多，喝完记得吸收。”
　　两人乖乖应声，喝了汤就去打坐，吸收玄力。
　　三天过后，小队开拔，去下一个营地。
　　

第36章
　　再次启程，行路速度放慢了很多，小队的气氛也更紧张了。
　　伊娇告诉陆明舒：“越往里越危险，之前很难得才能碰上融合境的凶兽。这段路开始，融合境就很常见了。你们俩小心点，顾好自己。”
　　首次出猎的陆明舒和高骧，主要任务是学习，没人指望他们派上大用场。乐小乙的例子摆在面前，不要拖累小队就好了。
　　前头传来一声呼哨，卫鹏手一抬，全队停止前进。
　　鸟叫声规律地响起，队员们听出其中的含义，既兴奋又紧张。
　　这是前哨传来的消息，前面发现两只融合境大型凶兽。
　　伊娇之前抓的白蹄犀，虽然也是融合境，但只能算小鱼。
　　“走！”卫鹏一声令下，小队加速前进。
　　兽吼声越来越清晰，前方的战斗已经开始了。
　　卫鹏挥了挥手，小队分散，呈扇形围上前。陆明舒、高骧、邵正阳被安置在后队。
　　“是两只长牙飞象！”一个队员兴奋地叫出声。
　　长牙飞象，一种巨型魔兽，象牙坚硬如玄铁，轻巧如浮沫，无论是制成武器，还是磨片做甲衣，都非常合适。一根融合境的完好象牙，在市场上万金难求。
　　如果抓到这两只飞象，就算后面都没收获，这趟也不算白来。
　　经过前三天，小队已初步磨合，不用卫鹏指挥，所有人各据其位。
　　“一公一母。”朱景良皱眉，“周围有没有象群？”
　　前哨队员答道：“没有，这两只应该是落单的。”
　　天赐良机！象喜群居，所以难捕猎，这也是象牙贵重的原因之一。
　　“那行。”卫鹏说，“三三队列，一人候补，上！”
　　小队原有十一人，送回乐小乙，剩下十人，再扣掉内息境的三个，就是七人。卫鹏的意思是，三三分组，将两只象拉开。
　　六人冲上去了。
　　“过来。”邵正阳招呼一声，带着两个小的，躲到一棵树后。
　　高骧忍不住问：“邵师兄，我们就这么躲着吗？那岂不是成了蹭猎物的？”九瑶宫的行猎小队，从来是出多少力分多少猎物，但也会照顾一下新人，多少分一点给他们旺个手。
　　“谁说的？”邵正阳慢悠悠说完，掏出一把弹弓，对准其中一只象，“嗖”一下打出一颗钢丸。
　　高骧看得目瞪口呆：“师兄，你打猎还带这个？”三观要被刷新了。邵正阳是个很讲派头的人，别看他在队里只是小字辈，平时的表现，比大人还沉稳。高骧怎么也没想到，他居然会随身带弹弓。
　　“不可以吗？”
　　高骧沉默了一下：“可以。”
　　陆明舒观察了一会儿环境，问：“邵师兄，闲着也是闲着，我们去挖个陷阱？”
　　邵正阳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长牙飞象体形何其大，就这点时间，能挖出有用的陷阱吗？”
　　“有用没用不知道，试试嘛！反正也是闲着。”
　　邵正阳就挥挥手：“那你们去吧。”反正离得够远。
　　前方的战斗节奏加快，只见卫鹏一纵而起，双拳光芒闪烁，一拳拳打出去，力劲如涛，结结实实地落在象身上。
　　伊娇使尽浑身解数，剑光点点，如星芒落下。
　　朱景良并未靠前，他使的是九节鞭，每鞭打出去，鞭影重重，让人眼花缭乱。
　　“我们挖什么陷阱？”高骧恨不得自己也冲上去，对挖陷阱的事就很敷衍。
　　陆明舒想了想：“挖坑现在来不及了，简单的圈套也没什么用……咱们弄个小阵吧？”
　　“阵？有用吗？”高骧怀疑。他知道阵法，但一般被斥为弄巧。
　　“闲着也是闲着。”
　　长牙飞象的战力很恐怖，所以，卫鹏根本不敢让内息境的插手，连邵正阳都被打发出来了。陆明舒也知道，他们设陷阱八成没用。不过，闲着也是闲着，做多了不怕，顶多白费功夫而已。
　　“那好吧。”这种层次的战斗，高骧不敢违背教习的命令，与其眼巴巴看着，找点事情做也好。
　　陆明舒决定布个迷踪阵。
　　这几年，她在天轮里捡了不少便宜，迷踪阵就是记在某本旧书上的。这个阵用处不大，没有多少伤害力，平常对敌用不上。可眼下，迷踪阵大概是最有可能派上用场的。
　　这两只长牙飞象，战力强悍，布其他陷阱基本没有作用。它们的外皮硬得出奇，凡铁难伤。挖坑的话，它们那么大体形，她和高骧挖个几天几夜，才能挖好足够大的坑。既然如此，不如布迷踪阵，万一那边出了意外，还可以困一困。
　　这个迷踪阵布起来简单，不然也不会被当成破烂出售了。高骧在陆明舒的指使下，三两下弄出一个简易的迷踪阵。
　　“这个有用吗？”高骧表示怀疑，石头搬来搬去，好像没有什么特别的啊。
　　陆明舒道：“不知道啊！我就是试试。”
　　“为什么这些石头要这么分布？”跟陆明舒玩了好几年，高骧知道她总是神神叨叨的，经常从哪里弄来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问她，她说是通天阁藏书里学的。高骧曾经好奇，想去通天阁看看，那里的藏书是不是都这么奇怪。可他是个不爱读书的，没看几天就放弃了。
　　看书这种事不适合他啊，还是当“十万个为什么”好了，反正陆明舒都知道。
　　“书上说，这叫八卦阵。”
　　“八卦？”高骧抓抓头，“原来八卦还能布阵的。”
　　本世界也有八卦，但这东西，一般人弄不懂。
　　这个迷踪阵的来源，是某个低武世界。据陆明舒所知，八卦在那个世界通常是高人才会运用的。据说此阵出，曾经困了九九八十一个高手，使得布阵之人一举成名。
　　当然了，那个世界的力量比较弱，连真气都不能成形，只有顶级高手，才能以气御劲，比其他世界差远了。所以这鼎鼎有名的八卦迷踪阵，进了天轮，也就是摆地摊的份……
　　“小心！”那边忽然传来喊声，“你们两个闪开！”
　　两人扭头一看，倒吸一口凉气。
　　那只公象受了重伤，母象受到刺激，象鼻卷着卫鹏发狂。发疯之下，到处乱跑，方向就是他们！


第37章
　　长牙飞象体形庞大，重逾千斤，发起狂来，便是狮虎一类的猛兽，也能撕得粉碎。
　　高骧看到那狂奔而来的母象，心都凉了半截。
　　看着一座小山朝自己狂奔过来，仿佛下一刻就会被踏碎压扁，这种视觉刺激，不是开玩笑的。
　　他喉咙发干，停顿了两秒才喊出一个字：“跑！”紧张得都破音了。
　　刚刚提起脚步，袖子被人拉了一下，听到陆明舒说：“这边。”
　　高骧手心出汗，紧张得忘了思考，被陆明舒拉了一把，本能地跟着她跑了。
　　跑了两步才发现不对。他们跑的，就是母象奔跑的方向，可他们的速度，怎么赶得上癫狂中的母象？
　　“错了错了！”高骧喊。他们应该横着跑开才对，这么直着跑不是找死吗？
　　“没错，你跟着我。”陆明舒断然道。
　　“喂……”眼看着她一骑绝尘，高骧认命，“算我倒霉，谁叫我认识你。”
　　反正现在转向也来不及了，陆明舒从来没坑过他，先信了吧？
　　“你们两个，往哪边跑？”一看他们的样子，伊娇急了。
　　另一边，邵正阳大惊，三个人中，他的年纪最大资格最老，其他人没空，照顾小的就是他的责任，可以去埋陷阱也是他说的，现在这两个人找死，算起来他也要负一部分责任。当即也急了，跟着从树后出来：“喂，你们往我这边跑啊！”那边一片空旷，想靠几块破石头绊住飞象吗？别做梦了！这边好歹有树，围着树多绕绕，就能等到人来接应了。
　　飞象轰轰轰就跑过来了，脚步一顿地面便是一阵颤动。卫鹏被象鼻卷着，正在努力挣扎。
　　“来。”见他跟上来了，陆明舒叮嘱，“我怎么走你怎么走，知道吗？”
　　“知道了。”高骧焦急地转头看了看，原本母象的目标不是他们，但他们这么一跑，刺激到了母象，本能地跟在他们后头跑了。
　　“这是干嘛？”跟在陆明舒身后飞快地踩踏，高骧感觉自己成了牵线的木偶人，她走一步自己也走一步。
　　急死了，后面马上就追上来了。
　　“快，只有三十丈远了。”以母象的速度，三十丈一眨眼就到了吧？怎么还走慢了？
　　“相信我就别回头看！”陆明舒的语调跟平时一样平静。
　　不回头会死得比较好看吗？高骧皱成个苦瓜脸。他大概知道这是干什么了，这么一会儿时间，他们已经跑到刚才布的阵的范围内了。用活命的机会试阵，他可真是舍命陪君子啊……
　　“别分神！”高骧正在自我感动，被陆明舒一巴掌拍在脑门上，唤回了注意力，却听她语速飞快地说道，“从现在开始，一步也不能踏错。如果踏错，我们可能就会飞象踏成烂泥。你不想死吧？”
　　高骧心道，知道死得很难看，刚才干嘛还往这边跑？不是他瞧不起，这个什么阵，就几块破石头，能抵什么用？从来没听说过几块破石头就能把敌手困住的。
　　“这两个想干嘛？”林晨脾气不大好，当场怒了，“居然还不听，找死也别连累我们！”
　　朱景良眉头紧皱：“别废话了，先把飞象拦下来再说！”他心里也在怨，昨天还说这两个小的省事，能帮上不少的忙，没想到今天就不听话了。一趟带了三个新人，一个受伤送回山崖，两个被飞象踩死，他们小队的脸还要不要？尤其那高骧，柳林一脉的单传……安长老的脾气可不大好，连累他重新选徒弟，后果想想都可怕。
　　“左七步。”陆明舒踏出去了。
　　高骧只能跟着走。
　　“绕阵眼两步，再左转。”
　　好吧，转就转。
　　“往前八步，右行……”
　　两人走得快，飞象跑得更快。一眨眼，三十丈就到了，母象跑入乱石的范围。
　　陆明舒看了一下，继续带着高骧兜兜转转。地面因为飞象的到来而震动不止，都没打乱她的步伐。
　　然后，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母象进入乱石区域，刚跑了两步，忽然转了向，往八杆子打不着的反向飞奔。它没奔出多远，又是只有两三步，再转向，紧跟着又转……
　　“等等！”朱景良及时刹住步伐，并阻止了追上来的同伴，“你们看！”
　　一群人定睛看去，母象在乱石间团团转，每次跑不过两三步就会调转方向，变得非常焦躁，好像喝醉了似的。
　　“怎么回事？”伊娇吃惊地看着这一幕。刚才发生什么事了吗？
　　邵正阳也张大了嘴。他少年老成，很讲风度，这个傻呼呼的表情，还是第一次出现在他的脸上。
　　“好了。”陆明舒停下。
　　高骧一愣，突然意识到，他们左绕右绕有一小会儿了，并没有被飞象踩成烂泥。他扭头一看，就瞧见在十丈外的飞象转来转去，根本没发现近在咫尺的他们。
　　只有十丈，对飞象来说，两步就到了。
　　“怎么回事？”
　　陆明舒没回答他，冲不远处的邵正阳招手：“邵师兄，弹弓借我！”
　　邵正阳傻愣愣的，一个口令一个动作，把手中的弹弓抛给她。
　　陆明舒接过弹弓，试了试手感，从地上捡了块碎石，瞄准飞象的眼睛……
　　只有十丈的距离，飞象的眼睛硕大，现在又晕乎乎的样子，打不中她可以一头撞死了。
　　“噗！”碎石划过一道弧线，准确地命中象眼。
　　不管生物有多强悍，眼睛都是脆弱的部位。象眼被碎石击中，顿时血肉模糊。飞象大叫起来，一直死死卷着卫鹏的象鼻也松了。
　　卫鹏抓住机会，一跃而起。
　　短暂的滞空中，他飞快地打出十几拳，只见拳影闪动，玄力凝聚而形成的玄光飞舞，气劲结结实实地打在飞象的脑袋上。
　　本来就受了伤的母象，要害受到重击，庞大的身体晃了晃，终于倒下。
　　“轰！”扬起粉尘无数。
　　除了飞象的哀鸣声，现场一片寂静。
　　他们都不敢相信，刚才还在苦战，一眨眼的功夫，战斗就结束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
　　“没事了。”陆明舒拍拍高骧的肩膀，从迷踪阵出来，把弹弓交还给邵正阳。
　　半天没等到邵正阳接回弹弓，扭头一看，所有人都看着她。
　　“怎么了？”陆明舒被看得有点心虚。
　　好半天，伊娇吞了下口水，问出来：“你刚才到底干了什么？”


第38章
　　干了什么？就是布了个迷踪阵而已……
　　这种完全基于五感错觉的阵法，在高武世界既有优点也有缺点。
　　优点是，它并不需要动力，什么宝石晶玉都不用，放在那里就能生效。缺点是，实力够强，五感就不容易被蒙蔽，一旦失效，跟废物没两样。
　　正常情况下，要困住一只融合境的魔兽够呛，可这只母象正处于癫狂状态，本身精神力受到了干扰，五感就很容易被蒙蔽了。
　　再加上卫鹏最后发力，直击要害，把飞象击杀当场，就造成了瞬间局面逆转的效果。
　　这前后的对比，给众人带来极大的反差，便有一种震撼感，但事实上，陆明舒在其中做的并不多，不过是将各种条件串联起来而已。但如果没有她的串联，也就无法达成卫鹏的一击必杀。
　　众人缓过来，打扫战场。
　　高骧晕晕乎乎地跟着陆明舒处理后续，搬开迷踪阵的石堆。
　　一起混了几年，他早知道陆明舒神神叨叨的，可没想到，在一群融合境的师兄师姐中间，她也能神神叨叨下去。通天阁真的这么牛吗？他是不是应该克服一下，去那边蹲几个月？
　　小队的气氛有些诡异，没人提起刚才的事，每个人都默不作声的，齐心协力将重伤垂死的飞象结果了，然后分割。
　　但每个人心里都压着这件事。一个刚刚才内息境的小新手，居然能这么容易放倒一只飞象，如果把飞象换成他们自己呢？
　　每个人想到这里，都是一阵哆嗦。突然觉得脖子很凉啊！
　　太可怕了，随随便便就输在一个内息境的新人手里，他们还混什么啊？
　　武者，以实力为尊，境界的划分，很明确就是地位的划分。如果内息境能轻易打败融合境，他们还追求境界干什么？
　　三观崩裂带来的不安全感，让他们谁也没有说话。
　　这种安静，一直持续到晚上露营。
　　为了御寒喝了酒，伊娇有了几分醉意，扯着陆明舒问：“我说小妹子，你到底是怎么困住那只飞象的？难道施了什么咒术？”
　　一些古老封闭的地界，至今还流传着巫咒之说。但武者一般不会当回事，巫咒，其实是玄力运用的一种，那种世传的咒术，缺陷很大，训练有术的武者，很容易破掉。
　　可陆明舒今天弄的那个什么阵，根本不带玄力，居然有着比巫咒更好的效果？如果不是问别人秘术是个忌讳，他们真想揪着她，把其中玄妙处问个清清楚楚。
　　陆明舒刚刚喝了一点象血，整个人热乎乎的，玄力在身体里飞窜，十分舒服。她很随意地答道：“不是咒术，就是一个迷踪阵。”
　　“迷踪阵？是什么东西？就凭那几块石头，能把融合境魔兽困住？”伊娇听得糊涂。
　　卫鹏抬头看了她一眼，说道：“可我在阵中，并没有被困住。”
　　陆明舒道：“嗯……只是迷惑五感而已，有的人精神力强，就没有用。”
　　“精神力？”邵正阳品着这个词，“是指意念？”
　　“对……”陆明舒混迹天轮，学了很多异界的词。精神力，是星际世界的说法，因为形容得很准确，所以天轮里很多人跟着这么叫。
　　“真的不是咒术？”伊娇还不信。
　　“真不是……”陆明舒说着，打了个呵欠。象血包含的充沛的玄力，让她想睡觉了，“师兄师姐，我先去睡了。”
　　“我也睡了。”高骧说。
　　小孩爱困，两人到避风角落，裹了条薄毯，各自往墙上一靠，没多久就睡熟了。
　　营地里，火光照着其他人的脸。
　　伊娇看向卫鹏，困惑地眨眨眼：“卫师兄，真是这样吗？”
　　“应该是。”卫鹏拨着燃烧的木柴，缓缓道，“我在阵中，确实感觉不到异常。”
　　朱景良托着个水烟袋吸了两口，吐出一口烟气：“这孩子，了不得啊！道理虽简单，利用得当却不易。”
　　要说陆明舒的第一个长处，就是冷静。明明是第一次随同出猎，面对凶兽却一点也不紧张。第二个好处，是未雨绸缪，自己派不上用场，她并没有置身事外，而是尽力做些什么。第三个好处，则是思维敏捷，那么短的时间，就能想出应对之策，如同本能。
　　小队成员们，不由想到她的尴尬身世上。几乎没人管的情况下，十一岁达到内息境，再加上这几天表现出来的能力，想想都知道，这孩子前程不可期。
　　周家刚刚大肆宣扬，付明堂破了刘极真的记录，十岁未满就到内息境了，又特意为了张扬声势，给这次春猎搞了个排名。想也知道，周家打算力捧付明堂，存着让他接替付尚清的心思。
　　陆明舒有着这样的能力，如同锥处囊中，必会脱颖而出，到时候两方对上……
　　“有好戏看了。”默默坐在一旁的邵正阳，突然说了一句。
　　卫鹏等人向他看去。
　　邵正阳却没有再多说的意思，起身弹了弹衣摆，对众人一点头：“我先去睡了。”
　　接下来几天，小队一边往山林深处进发，一边捕猎，隔几天就会停下来整顿一番。
　　经过捕象一事，小队成员默认，给两个新人更多的机会锻炼。
　　要说身手，陆明舒和高骧不相上下，甚至可以说，高骧稍胜一筹。
　　柳林一脉，九瑶宫第一高手所在，嫡系单传教出来的弟子，真不是普通人能比的。高骧在剑术上的天赋，只能说一句，难怪会被眼高于顶的柳林一脉挑中。
　　可他们两人，若是进入战斗，占主动的却是陆明舒。
　　因为陆明舒打架，用的是脑。大局的掌控，细节的把握，这些别人也许要锻炼十几二十年才能逐渐融会贯通的东西，就好像是她的本能。
　　邵正阳默默观察了一路，心情十分复杂。
　　他上一次接触陆明舒，还是她刚到碧溪谷，自己奉师命送东西的时候。后来，陆明舒没去成下院，宇文师十分遗憾。再之后，高层动荡，他们与周家那一系势成水火，自顾不暇，哪还有功夫管当日随手下的一枚闲棋？
　　没想到，三年半的时间，当日那个孤苦伶仃的孩子，会成长到这个程度。
　　本以为，只是给付尚清找点不自在，今日看起来，似乎可以期待更多？


第39章
　　一路走走停停，半个月后，他们进入瑶西盆地。
　　瑶西之猎，前半个月分小队赶路，清理盆地周边的凶兽，这时候猎得的猎物，小队自行分配，门派并不插手。
　　到了瑶西盆地，就要听从门派的总调度，进行一场围猎。这场围猎所得的猎物，归门派所有——当然，表现出众者，是有奖励的。
　　就算没有奖励，也有不少人摩拳擦掌，打算好好表现一番，这可是一举成名的好机会啊！
　　还未出密林的范围，前方就传来了九瑶宫传讯用的鸟叫声。
　　春猎半个月，陆明舒已经能大概分辨鸟叫声传递的讯息。这是某个九瑶宫的同门，发现了他们小队的行踪，发出的问讯声。如果没有及时回应，对方就会把他们当成敌人戒备。
　　卫鹏停了步，拿起木哨子，吹了一下。
　　山林里很快响起脚步声，两个穿猎装的男人出现在他们面前。
　　“哪支小队？”
　　卫鹏迎上去，报了小队编号，然后双方验看牌符，确定彼此身份。
　　“原来是卫师弟。”其中一个男人把牌符还给卫鹏，说道，“你们的堂主已经到了。”
　　卫鹏向对方打听了一下情况。
　　对方简略地回答完，再一次消失在山林里。
　　“走吧。”卫鹏回来道，“我们去报到。”
　　出了密林，眼前是一片相对平坦的山野，起伏的山丘，一眼望不到边。
　　山野的周围，已经搭起了帐篷，不少穿着猎装的人们进进出出。看来，跟在他们后面出发的辎重队已经把一应重物运来了。
　　卫鹏留下小队，自己向一面插着鹰旗的大帐走去。
　　高骧第一次跟来春猎，满心好奇，左看右看，还拉着朱景良问：“朱师兄，等下我们也有帐篷住吧？”这些天睡在野外，好不方便。
　　“有。”朱景良笑眯眯地解释，“等人到齐，就开始围猎了。我们前几天一路杀过来，林中凶兽被惊动，都会往这边跑，正好围了。”
　　高骧恍然大悟：“难怪我们前些天故意惊动凶兽，把它们往这边赶，我还以为，是我们人太少了，打不过呢！”
　　“打不过也是真的。”朱景良道，“小队才十个人，若是遇到大的兽群，容易出意外。”
　　“那接下来我们都要干什么？”
　　“别急，到时候会有一位长老亲临，安排调度是长老和堂主们的事，我们只要听指挥就是了。”
　　说话间，卫鹏回来了：“去领帐篷。”
　　扎好帐篷，伊娇揪起陆明舒：“走，我们去洗澡！”
　　陆明舒愣了一下：“师姐，我们去哪里洗澡？”
　　伊娇笑眯眯：“跟我走就知道了。”
　　之前半个月，虽然也能在野外小溪清洗，可为了提高警惕，都是匆匆擦洗一番。伊娇不说还好，一说陆明舒浑身就痒了。
　　跟着伊娇出了帐篷，左行右绕，大概走了两刻钟，前面传来了流水声和女子的笑声。
　　绕过一面巨石，就见一条清澈见底的溪流蜿蜒而过，溪水里一片白花花，全是穿着清凉的女弟子，闪瞎人眼。
　　伊娇很干脆，三两下脱了身上的猎装，只穿着抹胸和小裤，淌入溪水中。
　　“来吧！就你这小身板，还害羞不成？”伊娇一把抓住她，非常利索地替她解扣子。
　　“师、师姐……”陆明舒手忙脚乱。
　　伊娇哈哈大笑，一边扯她身上的猎装，一边取笑：“看你这样子，总算有个小孩样了，小小年纪，跟个小老太似的，不嫌闷啊？”
　　又道：“师姐我都不怕人看，你怕什么？”
　　“……”
　　被伊娇扯入水中，溪水冰凉沁骨，陆明舒打了个哆嗦。好冷，但也好舒服。
　　“哇！好爽！”伊娇夸张地叫了一声，潜入水中，游了个来回。西川女子，大多身材健美，丰胸细腰，一眼望去，不是水就是大长腿！
　　两人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散着头发就回去了。
　　路过堂主帐篷，陆明舒意外地看到一个人，就是之前被送回山崖的乐小乙。
　　“师姐。”陆明舒拉了下伊娇的袖子。
　　伊娇看了一眼，满不在乎地道：“大概跟辎重队来的吧，别管那么多。”
　　乐小乙也看到她们了，狠狠瞪了一眼，扭头走了。
　　陆明舒被她瞪得莫名其妙，问伊娇：“她瞪我们干什么？”
　　伊娇撇嘴：“她瞪我，是因为我把她送回去的。她瞪你，绝对是迁怒。”
　　“啊？”
　　伊娇拍拍她的头：“你小心点，没有靠山，太出风头，不是好事。”
　　早上起来有煮好的清粥汤面，中午晚上有各种烤肉、鲜汤，自从到了驻地，这日子过得比碧溪谷还舒服。陆明舒深深觉得，这春猎跟春游也差不多。
　　他们到得挺早，三天过后，分散出发的小队们才陆续到齐。
　　第四天一早，号角声响起，众人身着猎装，带弓携剑，到帐篷外列队。
　　长老已经赶来了，坐在临时搭好的高台上，下首站着四位堂主。
　　陆明舒看到了周茵如。
　　一身猎装的周茵如英姿勃发，与第一次相见完全不同。
　　陆明舒克制着自己，不去看她。
　　长老检视过，勉励了他们几句，然后分派任务。
　　分任四组组长的堂主们接了令，下来安排。
　　主力当然是那些全部由精壮组成的小队，他们领到的任务，不过是在外围巡视。
　　卫鹏接了令，带着小队出发了。
　　林晨发牢骚：“就知道，没我们的好事。在外围巡视，什么都捞不着。”
　　伊娇白了他一眼：“你要是有本事进主力小队，保管让你猎大的去，可你有那本事吗？”
　　林晨不服气：“难道你不想捞个大的？”
　　“当然想。不过，没那个本事，发牢骚也没用。还不如好好表现，说不定让堂主看中，下次就能进主力小队了。”
　　林晨郁闷：“说了跟没说一样。”
　　“那你要怎样？”伊娇冷笑，“教习在这，别不安分。”
　　心思被一眼看穿，林晨讪讪：“我又没说什么。”
　　“呵呵。”伊娇送给他两枚白眼。
　　卫鹏扫了他们一眼，沉声道：“你们想立功，我不反对。不过，擅离职守可不行。只要不影响大局，有机会自然会让你们上。”
　　

第40章
　　围猎很好玩，但外围巡视就是个无聊的活计了。
　　里面万兽奔腾，大声驱赶着凶兽，外围只有几只漏网的可以撵一撵，大部分时候无聊得数蚂蚁。
　　小队分散，伊娇与陆明舒同行。
　　巡视一圈无事，伊娇从怀里掏了个纸包出来：“喏。”居然是包瓜子！
　　两个人蹲着嗑了一会儿瓜子，陆明舒问：“师姐，我们就这么守着吗？”
　　“谁叫我们分到这个任务了，有什么办法？”伊娇百无聊赖地吐出瓜子壳。
　　陆明舒无精打采地垂下头。这次春猎，她可不是混日子来的。因为刘极真没法修炼，碧溪谷的供奉全部取消，她平时能得到的资源非常有限。这次对她来说，既是磨练身手，也是借机获取资源。天轮里的小打小闹，到底见不得光。
　　伊娇觑了她一眼，道：“你应该清楚的啊，以你的身份，没人打压才奇怪吧？就算不好明着打压，像这种小手脚，半点不费事，还不露马脚，多方便。”
　　陆明舒愣了下：“这是故意的？”
　　“不清楚。”伊娇继续嗑瓜子，“外围本来就要人巡视，像咱们这样的小队，分到这差事也不稀奇。”
　　所以，就算别人问起，也是堂堂正正？
　　“可是，还有高骧和邵师兄呢！”陆明舒转头看过去，远处的山林间，邵正阳的身影若隐若现，正跟着卫鹏巡视。
　　伊娇嗤笑：“看来你是真不知道目前的形势了。宇文长老那一派，这几年被打压得厉害，眼下夹着尾巴做人呢！至于高师弟，你以为，卓太上长老这么安排是什么用意？”
　　陆明舒只是没有消息来源，并不是笨，伊娇一提点，她就明白了：“卓师叔祖让高骧和我一起，是保护我的意思？或者是保护邵师兄？”
　　只要卓剑归在，没有人想得罪柳林一脉。卓剑归不插手门派斗争，但以他的地位，无论哪一派都要给几分薄面。他让高骧进这个小队，就是表态，大的不管，小的却要保。
　　“保谁我不知道，意思应该没错。”伊娇又道，“别看我现在和你好，回了门派，我就不会再跟你来往了。我背后可没有一位太上长老，真跟你亲近了，倒霉了算谁的？”
　　陆明舒低头沉默。伊娇说的都是事实。
　　相处这么些天，彼此也处出了感情，伊娇看她这样，叹了口气：“你真不该留在九瑶宫，以你的天资，就算三大派也去得，何苦……”
　　千金难买早知道，四年前的陆明舒，什么也不懂。陆清仪一个从来没出过镇子的娇养小姐，更是谈不上见识，只觉得，自己要不在了，女儿还是要托付给有血缘之亲的前夫，毕竟血浓如水。却不知道，对有些人来说，血缘并不具备意义，甚至还会成为阻碍。
　　正说着，伊娇眼神一变，猛然跃起。
　　陆明舒紧跟着起身，利索地转到她的身侧。
　　兽吼声伴随着风声，迎面扑来。
　　伊娇拔剑出鞘，便要斩去。
　　却听一声大喊：“不许动它！”
　　她一怔之间，那只凶兽已近在咫尺，只得带着陆明舒飞快后退，躲开冲击。
　　一个小少年紧跟着进林，直冲上前，纵身向凶兽斩下。
　　凶兽前路被挡，转身回扑。
　　少年身后有两个随从，紧随而来。
　　看到这少年，陆明舒眼神微变，握剑的手紧了紧。
　　这凶兽是只白纹虎，实力不算高，卡在内息境与融合境之间。只是本性凶猛，虎虎生威。
　　眼见白纹虎一扑，迅如风雷，少年跃起，险险避过。人还在半空中，剑招已变。
　　一人一兽战成一团。
　　却见少年一剑斩下，正好落在一块巨石上，竟将之劈成两半！
　　伊娇脸色一变，低声道：“好强的力量！”
　　武者炼体内息两个阶段，说得通俗点，就是锻炼体魄，培养玄力。直到融合境，玄力积累够了，用来洗涤肉身，才算与凡人有了区别。不然，也就是力量强一点的武夫而已。
　　这少年还是内息境，但他这拔剑劈石的力量，有些庸人直到进入融合境，才能做到。
　　能在内息境有这样的实力，不但本身根骨极佳，还要从小药浴淬骨。即便如此，能做到的人也是万中无一——无论陆明舒还是高骧，都达不到。
　　伊娇神情复杂地看向陆明舒。
　　两个随从随后赶到，却不加入战团，只是手按兵器，在一旁戒备。
　　白纹虎甚是聪明，竟卖了个破绽，趁着少年突进的时候，一掌将他拍飞，转身便逃。
　　可巧，它逃的方向，就是陆明舒站的方位——或许这也不是巧，围观人中，她的实力最弱，她所在的方向，自然是最好突围的。
　　“躲开！”少年喊道。
　　腥风扑面而来，陆明舒几乎本能地拔剑出鞘。她也不出招，就是低身一躲，从虎腹下滚了过去。
　　见她从虎腹下滚出来，少年松了口气，正要提剑再上，却听白纹虎一声哀嚎，扑地不动了。
　　少年一愣：“怎么回事？”
　　鲜血从白纹虎的腹下涌出，很快湿了地面。
　　而一旁的陆明舒，跃身而起，手中剑滴着鲜血。
　　少年，连同他的两个随从都变了脸色。
　　其中一个随从上前，掌风一扬，翻过白纹虎，却见虎腹下一道长长的伤口，从咽喉划到虎尾，鲜血淋漓。
　　现场陷入诡异的沉默。
　　伊娇扶着下巴，差点把眼珠子瞪出来。
　　早知道这妹子和普通小孩不一样，可一招解决即将融合境的凶兽，是不是太猛了点啊？掌门公子会不会被气死啊？
　　没错，这少年就是掌门公子，付明堂。
　　他的表情明显是不知所措。之前说了不让别人插手，如果陆明舒出招了，还可以喝斥她。可她就是拔剑一滚，还是白纹虎先扑向她的情况下，能算出招吗？但如果不算出招的话，被一剑划破腹部，死得血肉横飞的白纹虎又算怎么回事？
　　再说了，他打了半天，还落于下风，人家跟他年纪差不多，境界差不多，只是一滚就弄死了。他越是喝斥，不是越显得自己无能吗……
　　“你……”付明堂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不认得陆明舒，两个随从却认得。彼此互视一眼，一个将白纹虎提起，一个对付明堂道：“公子，白纹虎已死，我们先回去吧。”
　　“可……”
　　付明堂还想说什么，那人又道：“二小姐吩咐我们，要保护好您。”
　　想到小姨那脾气，付明堂不说话了。临走前，他看了看陆明舒，有点想问她的名字，又觉得下不了台，最后带着郁闷的心情，和被洗刷过的三观走了。
　　～～～～～
　　1、招式来源，详见小学课本，《唐打虎》。
　　2、晚更小剧场：早上我爸起来，发现厨房窗户被人拉开大半，窗台上留着两个黑手印，以为进贼了。查了半天，发现什么也没丢。然后我回忆了一下昨晚的经历……我十二点多洗澡，一点多觉得不舒服又跑出去洗脸，两点多没睡着，饿了起来煮面，三点多又去了趟卫生间，四点多我爸起来了……那小偷不知道瞅了多久，才找到了机会，又正好撞上我上厕所吓走了……昨晚小区被盗四家，只有我家什么也没损失
　　

第41章
　　论理，猎物是谁杀的就归谁。可这个当口，没有人去提这件事。
　　等三人走了，伊娇戳了戳陆明舒：“你这么不给面子，就不怕他们伺机报复？”
　　陆明舒道：“难道我给面子，他们就不报复吗？”
　　伊娇愣了下，想了想那位周二小姐的性子，喃喃道：“好像……也有道理。”
　　有些人，从来不知道什么叫留手，对上强的要打掉他们的骄傲，对上弱的一踩到底。倘若周二小姐有一丁点宽容心，当初就不会纵容婢女，活生生把陆老爷子气死。
　　在她面前，陆明舒再低调，她都能找到理由报复——看不顺眼嘛，这就是最大的理由了。
　　何况，对她低头，真是够恶心人的。
　　“你刚才那招不错。”伊娇说。
　　她稍微一想，就知道陆明舒怎么把那只白纹虎一招秒了的。拔剑之时，就已经打算好，利用白纹虎自己的一扑之力，将之一剖两半。
　　不过，白纹虎实力不低，又很警觉。她拔剑的角度，十分难把握。高一些，白纹虎就会当成剑招闪开。低一些，力量不足，也许只能伤及皮肉。
　　既要隐藏杀机，又要一击必杀，这其中角度、力量，都要控制得恰到好处，连白纹虎这一扑之力，都要心中有数。伊娇回想了一下，换成她自己，都未必能做到这个程度，更不用说在那么紧张的情况下，立马想到对策。
　　只是，陆明舒表现得越厉害，伊娇就越为她可惜。这么个好苗子，要是在三大派，还能少了她的资源？哪像现在，参加春猎，还被打发来做没用的工作。
　　说话间，卫鹏带着邵正阳过来了。
　　“发生什么事了？”他们刚才巡视远了，听到动静，来得晚了。
　　“小事……”伊娇把情况简略地说了一遍。
　　卫鹏没怎样，点了点头：“行，你们继续吧。”
　　临走前，邵正阳深深地看了陆明舒一眼。
　　那头，营地里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听得伊娇心痒难耐，可惜职责所在，蹲着走不了。
　　她哀嚎一声：“一年才两次，为什么我要蹲在外面？”
　　可惜再嚎也没人理她。
　　到了晚上，她们回去交接，才知道今天围猎抓了不少大的。
　　伊娇打听到消息，兴冲冲地跑进帐篷：“听说今天找到了一个兽窟。”
　　兽窟，指的是凶兽群居之地。一般被称为兽窟的，最起码有十几种凶兽相伴群居。
　　像这种兽窟，找到一个，等于端了一窝，收获甚丰，也难怪营地里喜气洋洋。
　　“这次找到的兽窟，等阶很高。听说里头好几只出神境的，长老已经传讯回去求援了。”
　　出神境的凶兽极少，所以门派里出神境的高手，并不参与围猎，顶多派两个出来坐镇。看来这次找到的是个大兽窟。
　　“听说里面还有雪翼踏云驹，要是能抓到一只就好了！”伊娇两眼放光。
　　“雪翼踏云驹？”
　　“对啊对啊！”伊娇知道她缺乏常识，时不时会呆萌一下，热心地跟她解释，“知道我们九瑶宫的根本功法叫什么名字吧？”
　　“踏云剑诀？”
　　“对！现在是踏云剑诀，以后就是神女踏云剑法。这雪翼踏云驹，浑身雪白，有如天马，又名为踏云，多适合我们！以雪翼踏云驹为骑，使神女踏云剑法，是不是特别仙气？”
　　“……”
　　伊娇叫道：“我跟你说，这雪翼踏云驹，不仅仅好看，它还很强大，仙气飘飘的，跟那些又凶又臭的凶兽不一样！”
　　魔兽也有高下，瑶西山林里大部分的魔兽，就是伊娇口中又凶又臭的凶兽，但像雪翼踏云驹这样的，通常会被称为珍兽。
　　陆明舒始终不为所动，伊娇觉得自己简直对牛弹琴。瑶西山林凶兽多，珍兽却少，尤其适合当坐骑的珍兽，数来数去，雪翼踏云驹都是颜值最高的。九瑶宫弟子谁不想弄一只雪翼踏云驹？可几百年来，成功的不超过一掌之数。
　　“可是师姐，你说得再热闹，跟我们有关系吗？”
　　伊娇火热的心被一盆冷水泼的，从头冷到了脚。
　　她郁闷地叹了口气：“也是。”雪翼踏云驹稀有，一窝顶多两三只，出神境长老出手，能落到别人手里？就算有幼兽，当然也是给自己的小辈了，左右都跟她们无关。
　　此时，营地的某间大帐内，周茵如皱眉瞪着随从。
　　“你说什么？”
　　在她的瞪视下，随从将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周茵如脸上阴云密布，侍立一旁的瑞香看到她这脸色，就知道自家小姐生气了，她倒了杯茶递过去，放柔声音：“小姐，不过是件小事，您抬抬手的功夫，何必……”
　　“哗啦”一声，周茵如掀了茶杯。
　　热茶泼倒，瑞香的手背顿时被烫红了。
　　但她一声也没吭。能在一个喜怒无常的人身边一留十来年，瑞香的忍耐力和眼色，都是顶尖的。她很清楚自家小姐的脾气，小姐心情好的时候，自己可以没大没小，但她心情不好，就是天大的委屈，也得咽下去。
　　“敢当场下明堂的脸，她真是好大的胆子！”周茵如怒气冲冲，“真以为自己是掌门大小姐了是吧？”
　　“小姐……”
　　瑞香刚一张口，就“啪”的一声被甩了个耳光。
　　周茵如打完，没事人一样坐回去：“行，爱出风头，那就让她出！我倒要看看，她有没有那个命！”
　　说完，她吩咐瑞香：“去，把左一鸣叫过来。”
　　“是。”瑞香顶着红红的巴掌印出去了。
　　明明被打了一巴掌，又疼又丢脸，出了帐篷，瑞香却松了口气。
　　小姐的气出了就好，若是憋着，才会出大事。到时候，她就不止挨一个巴掌这么简单了。
　　付明堂正好走过来，看到瑞香的模样，吃了一惊：“瑞香姐姐……”
　　瑞香对他一笑，柔声道：“大公子，您先别进去。”
　　付明堂一听就懂，小声问：“瑞香姐姐，是因为白天的事吗？”
　　瑞香点点头。
　　付明堂道：“又不是什么大事，小姨何必气成这样？”
　　瑞香心道，这大公子也奇怪，脾气既不像掌门，也不像大小姐，更不像自家小姐。好倒是好，可惜少了那么点决断力。
　　她看了眼帐篷，低声说：“您不知道那位的身份吧？她住碧溪谷。”说罢一屈膝，“奴婢先去办事了。”
　　付明堂愣了半晌，才回过味来。
　　碧溪谷，他听人说起过，那里住的似乎就是……


第42章
　　由于发现了兽窟，这次围猎的策略随之改变。
　　主持春猎的长老下令，尽快将外围驱逐而来的凶兽斩杀，而后全力围堵兽窟。
　　好几只出神境凶兽，再加上它们的子子孙孙，此次围猎若能圆满完成，能给九瑶宫添一大助力！
　　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不止百姓如此，玄门亦不例外。
　　天海阁居于东越，偌大的东海，就是他们的修炼来源。玉鼎峰地处北溟，依靠的是数之不尽的玄矿。七真观背靠中州王，有富庶的中州百姓供养。而九瑶宫，瑶西山林便是他们的药园和兽园。
　　几百年来，九瑶宫从瑶西山林采药、猎兽，那些灵药凶兽，都变成了他们修炼的资源。而其中力量强大的凶兽，则被他们驯养，成为战斗的伙伴。
　　强大的凶兽，找一只都不容易，如果能够将它们驯养在门派中，往后数代都会受益。
　　短短数日，周围的凶兽斩杀一空，援手源源不断地赶来。
　　所在小队结束巡视，投入到围剿兽窟的新任务时，陆明舒发现，付尚清也来了。
　　营地的气氛，变得紧张又兴奋。人人都知道，围剿兽窟，是立功的绝好机会，为了鼓励弟子，定然会大大提高奖励。只是，危险与机遇同在，像这种大型战斗，不损失几条人命，是不可能的。
　　伊娇每天都擦拭她的剑，兴奋得喃喃自语。高骧没事就拉着陆明舒练剑试手。就连邵正阳，情绪明显比之前高多了。
　　经过数天的准备，围剿兽窟的行动终于开始了。
　　然而第一个命令，就让陆明舒傻眼了。
　　“打散小队？”
　　卫鹏点点头：“你们几个另外有人带，其他人跟我走。”
　　他说的你们几个，指的是陆明舒、高骧和邵正阳。
　　伊娇很兴奋，又有点不放心：“他们几个干什么去？”
　　“大概做些外围工作。”卫鹏说，“再把他们带进兽窟不方便了。”
　　“没错。围剿兽窟危险性太高，不好带新人。”朱景良叮嘱他们，“内息境不会让你们做太危险的活，你们自己也要小心，不要贪功。”
　　时间紧急，一行人收拾收拾就出发了。
　　临走前，伊娇特意叫了陆明舒：“你要特别留心，那位可不是好惹的，一直没找你麻烦，指不定在憋大招呢！”
　　陆明舒点头：“我知道了，谢谢师姐。”
　　伊娇拍拍她的头：“没事别跟高骧分开啊，有他在，就是一张护身符。”
　　直到陆明舒再三答应，她才不放心地走了。
　　看着她的背影，陆明舒心想，这位伊师姐真是个好人，嘴上说，回去后就不会再跟她来往了，免得被她牵连，可这些天处处照应，都没有避嫌。
　　没等多久，他们三人被叫去集合。
　　留下来的内息境弟子并不多，总共也就三十来个。陆明舒看到了付明堂，以及乐小乙。
　　高骧戳了她一下，瞟了眼乐小乙，低声咬耳朵：“不是说她受的伤不轻吗？怎么也跟来了？”
　　陆明舒也奇怪，想了想，道：“也许任务不危险？”
　　乐小乙背后有人，如果真危险，不会让她上阵，尤其她还带伤。想来想去，极可能是来蹭奖励的。
　　高骧也想到这点，不由丧气：“这么说，我们不会有什么正经任务。”
　　“那可说不定。”陆明舒想到伊娇提点她的话。以周二小姐的个性，不给她找点危险的事做都不正常。
　　正说着，一个年轻人走过来，站到队伍前。
　　看他的年纪和实力，和卫鹏差不多，表情很严肃，看起来是个教习。
　　果然，他扫了众弟子一眼，开口：“我是这次带你们的教习，姓左。从现在开始，你们要听从我的指挥，如有违令，死活不论！”
　　冰冷的语气，镇住了弟子们，好像头上被泼了一盆冷水，兴奋的情绪不由收敛了。死活不论四个字，让他们意识到，围剿兽窟这种事，很有可能会丧命的。
　　“现在，点名分组。”
　　三十几个人，迅速被分成五个队。毫不意外，陆明舒和邵正阳、高骧都不在一起。
　　“教习！”刚分完组，高骧喊了一声，站出来。
　　左教习眉头一蹙，似乎很不喜：“什么事？”
　　高骧一拉陆明舒：“禀教习，我们想分到一起。”
　　左教习的目光更严厉了：“怎么，对分组不满？”
　　“不是，”高骧大声道，“我们配合默契，想必教习不知道。”
　　他一点也不害怕地抬头跟左教习对视。
　　过了一会儿，左教习终于松口：“好，既然你这么要求，那就换一下。”
　　高骧如愿和陆明舒换到一起，回到队伍里。
　　陆明舒戳了他一下，悄声道：“谢了。”如果是她提要求，左教习有八成的可能性不答应。高骧嘛，有卓剑归的面子在，周二小姐再怎么横，也不能不给太上长老面子。
　　“谢什么。”高骧嘻嘻道，“跟你在一起，我也比较有底气。”
　　“行了，出发吧。”左教习一声令下，领着三十几个内息境弟子出发了。
　　和主力们的路线不同，他们绕了很大一个圈子。
　　这次发现的兽窟，就在盆地的另一侧。那里山势复杂，有一条河川流过。他们的目的地，就在河川的下游。
　　河水奔腾而过，川流不息。到了下游，水势渐缓，冲出一大片的河滩，河滩上到处都是圆圆的鹅卵石，映着青山碧水，美如仙境。
　　内息境的弟子，大多是不超过二十岁的少年少女，一见此景，欢呼一声，几乎忘了自己有任务在身，想冲过去游玩。
　　还是左教习喝令了一句，才稳住了局势。
　　他开始分配任务：“一小队，去周围巡视。二小队，到江中布防。三小队，去崖上把那些飞鸟清理干净。四小队，沿着这条路，把路上的兽巢清了。五小队在这里留守，注意上游的情况，如有不对，马上战斗。”
　　弟子们齐应一声，分头行动。
　　五只小队，任务最有分量的，就是三、四小队，同时，也是危险性最高的。
　　陆明舒和高骧就在四小队，邵正阳则在三小队。
　　～～～～～
　　说一下，本文是玄幻，不是修仙。
　　我认为的区别在于，玄幻求的是力量，修仙求的是长生。所以，本文的角色，大多数活得很烟火气，不会有修仙的心境要求，也不会涉及悟道之类玄而又玄的东西。总而言之一句话，玄幻的人物，没有思想境界要求，有性格缺陷是很正常的事，不要拿修仙文的心境标准来要求哦！
　　另外，已确定有男主，就不要提什么该不该有男主的话了。如有不同意见，请随我再念一遍：本、文、是、玄、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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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推荐好友作品：书名妙手荣华，已完本，链接就在主页的直通车。简介，普通的孤儿一朝变成威国府中不受见待的庶女，仇人却是身生之母，还好本姑娘有个空间，索性收拾收拾远走高飞，谁爱玩宅斗谁玩去。可那谁谁，你的眼睛也太贼了吧？还有那谁谁，我真的只是个小喽啰啊，你确定抓我当人质有用？好吧，既然你们都这么瞧得起我，本姑娘也只好试着当个传奇了！
　　

第43章
　　但凡兽窟，如同人类的市集一般，越往里魔兽实力越强。
　　他们这些内息境弟子，负责的只是外围的外围，已经将危险性降到最低。
　　陆明舒相信，周二小姐再怎么动手脚，大方向的策略制定，她不可能随便插手。毕竟，内息境弟子中还有付明堂呢！
　　刚才她留意了，付明堂在二小队，任务是江中布防。这是个相对容易捞功劳，又不太危险的任务。
　　而乐小乙，意料之中，分在五小队留守，就跟在教习身边。看不出来，她靠山挺硬的，都伤成那样了，还能捡到这么好的任务蹭奖励。
　　“走吧。”看到小队人员都过来了，临时队长招呼一声，准备出发了。
　　四小队共有六个人，临时队长是个看起来挺沉稳的少年。
　　其他三人对视一眼，却没有动。
　　“我有个建议。”其中一个少年说。
　　第一个命令就得不到执行，队长杨舟皱了皱眉头：“什么建议？”
　　少年道：“我们要搜寻的范围不小，如果合在一起，可能搜不完。”
　　杨舟听出了他的话风，眉头皱得更紧了：“所以呢？”
　　“所以我们分头吧。”另一个少女接道，“师兄，我们小队六个人，分成两边，一边三个，正好符合行猎的要求。”
　　杨舟没有说话，冷冷地看着他们。
　　三人被看得讪讪的，却没有退缩。
　　高骧当下冷哼一声：“嫌弃我们就直说，装模作样，叫人生厌！”时不时地瞟过他和陆明舒，当他们眼睛瞎的？
　　都是年轻气盛的少年郎，哪个受得了气？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那少年也就不遮掩了，往陆明舒一指：“新人就算了，她是个什么来历，你们不清楚吗？”
　　高骧大怒，一把打掉他的手：“指什么指？她什么来历，你倒是说啊！”
　　少年冷笑：“以势相逼，又嫌贫爱富的贱妇之……”
　　“啪！”一个巴掌，清脆地打在少年的脸上。
　　少年瞪大眼，难以置信地看向陆明舒：“你……你打我？”
　　“打你又如何？”陆明舒拿出手帕，慢慢擦着手，声音明明缓和得很，却让人感觉到深沉的杀意，“连个耳光都闪不开，也就这点本事。”
　　“你……”少年大怒，就要拔剑，“我要杀……”
　　“师兄，师兄！”另外两人连忙拉住他，那少女急急道，“教习还在呢！”
　　少年稍微冷静了一下。他们集合的地方，离河滩不远，左教习似乎发现了这边的动静，扫过来一眼。
　　被分到四小队的，除了高骧这个自己跑过来的，其他人都没什么根基，没有人想惹事。
　　少年停了手，仍涨红了脸，瞪着陆明舒。
　　“杨师兄，你看到了，一言不合，她就敢打人耳光，这种队友，我可不敢跟她一起！”
　　杨舟也没想到，才说了几句话，双方就打起来了。他对少年不满，对陆明舒也有怨气。四小队的任务本来就不轻，一个个还这么不驯，就不能以大局为重吗？
　　而且，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他想不分头都不行了。一见面就结下了梁子，还怎么合作？
　　“行，你们要分头就分头。”杨舟道，“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咱们的任务危险性很高，论理，这附近不会有实力太高的凶兽，可万一有那么一两只融合境……”
　　“师兄的意思我们知道。”少年飞快地接过，“既然是我们提议分头的，后果当然自己承担。”
　　杨舟点点头：“你们都记住这句话，到时候左教习问起，我就这么说了。”
　　“当然！”
　　双方拿出地图，一方往南，一方往北，划定了分区。
　　分完了，那三人连招呼都没打，直接走了。
　　剩下杨舟、高骧和陆明舒三个。
　　“我们也走吧。”杨舟看了他们一眼，眉头又皱起来了。相对已经十七岁的他，这两个还是孩子，本来任务就危险，还带着两个孩子，真是够麻烦的。这么想着，他又叮嘱：“刚才就算了，接下来可不许胡来了，不小心会丢命的，懂吗？”
　　陆明舒知道他说的是自己，点头道：“师兄放心。”
　　杨舟还真是放心不了。陆明舒的来历，他也知道，之前那少年说的虽然过分，可她这一言不合就扇人耳光的脾气，也不见得好。
　　三人进入山林，一路慢慢搜索过去，很快，找到了一只虎王蛛。
　　“我负责前攻，你们两个封锁后路，小心蛛网。”杨舟匆匆说了一句，提剑便上。
　　虎王蛛的体形很大，跟山鸡差不多，全身发绿，带毒素，且动作迅猛，还会吐蛛网御敌。
　　杨舟一冲上去，那只虎王蛛的复眼中闪过绿光，飞快地往前扑。
　　一眨眼功夫，一人一蛛就擦身而过。
　　杨舟一剑挥出，意料之中挥了个空，虎王蛛从他腿间窜了过去。
　　虎王蛛止住去势，转过身来，忽然张嘴一吐，一道白色蛛丝飞出。
　　杨舟侧身一躲，挥剑斩出。
　　一道玄力发出，化为剑风，将蛛丝的去势截断。
　　高骧已闪至虎王蛛的后方，紧跟着冲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你来我往，虽然虎王蛛的速度飞快，倒也打了个平手。
　　杨舟打了一会儿，忽然觉得有点不对，转身一瞟，陆明舒站在一旁，没有动手，反倒用剑尖挑起了一点蛛丝，不知道在看什么。
　　“愣着干什么？”杨舟压抑的怒气一下子上来了，刚才打人耳光不是很威风吗？现在遇到凶兽，就怂了？
　　陆明舒听而不闻，伸手搓了一下蛛丝。
　　杨舟气得不想理她。算了算了，反正有高骧配合，他是嫡系弟子，年纪虽小，实力却不比自己差。
　　于是，这边两人围攻，那边陆明舒不停地采集蛛丝。
　　等她采了一大捧，对高骧喊了一声：“往这边来。”
　　高骧毫不犹豫，带着虎王蛛就往陆明舒那边跑。
　　杨舟更气了：“你们干什么？”
　　来不及回答他，却见陆明舒将那捧蛛丝往虎王蛛的巢穴一丢，然后点火。
　　虎王蛛顿时发出一声尖锐的声音，飞快地往巢穴赶去。
　　可是迟了，当它赶到时，巢穴已经烧起来了。
　　而陆明舒早就等在一旁，当下将巢穴一覆，一剑刺了下去。


第44章
　　“噗！”绿血飞溅。
　　杨舟看到了巢穴下扭动的蜘蛛腿。
　　高骧也赶过来，跟着一剑刺下。
　　蜘蛛腿渐渐不动了。
　　等两人拔出剑，掀开巢穴，看到的就是一只死蜘蛛。
　　杨舟有点傻：“你们……”
　　刚才发生了什么？他怎么感觉像做梦一样？之前还在苦战，怎么一下子就结束战斗了？
　　陆明舒道：“这是只母蜘蛛。”
　　杨舟眨了下眼：“所以？”
　　“现在是产卵的季节。”
　　“然后？”
　　“虎王蛛护卵，若是蛛卵受到伤害，一定会刺激它赶回来。”
　　“可是，你收集蛛丝做什么？”
　　“以虎王蛛的习性，离巢之前定会把巢穴保护好，而它最好的保护措施，无疑就是蛛丝了。”
　　杨舟慢慢地找到了她的思路：“你收集蛛丝，就是为了找它的弱点？”
　　陆明舒点点头：“我看了看，这种蛛丝很难拉断，所以试着烧一下。”
　　结果试验成功，把巢穴点着了。虎王蛛立刻回来护卵，她就拿巢穴当工具来困住虎王蛛——它自己建的巢穴，对它来说当然是结实的。
　　“如果烧不了呢？”
　　陆明舒一摊手：“烧不了就砍啊，只是没有捷径而已。”
　　小巧毕竟是小巧，大多数情况下，靠的还是实力。小巧可用，但不能忘了，最锋利的，还是手中的剑。
　　杨舟被她说得一愣，忽然有一种奇妙的感觉，好像自己在和某个教习对话似的。可眼前这个，分明就是个刚刚内息境的师妹，第一次参加春猎的新人。
　　打扫现场，将虎王蛛有用的部件带走，埋掉血腥……做完这一切，三人小队继续往前。
　　然后，杨舟发现，小队的指挥权，不知不觉转移了。
　　三人中，资历最深最有经验的是他没错，可陆明舒总能够找到最简单的战斗方式。而且，据他观察，她的实力也很强——强在很古怪的地方。
　　比如，高骧的强是可以描述出来的，他出剑又快又准，剑招娴熟，反应敏锐，力量惊人。
　　而陆明舒呢？她剑术是很不错，每一样都算得上优秀，可看她出手，总有一些莫名其妙的变招，当时根本不明白她为什么要那么做，而随着发展，就会发现，她的每一招都发挥出了最强的效用。角度、力量、玄力没有一丝一毫的浪费。
　　这种感觉，即便是教习身上，都只能体会到一丝皮毛！
　　意识到这点，杨舟对陆明舒的感观完全不同了。之前还嫌这小姑娘脾气不好，又不听指挥，原来是本事太好。
　　感情一旦有了偏向，看法也就随之转移。
　　杨舟只是九瑶宫一名普通弟子，得到的消息，也是大众消息。掌门和来历不明的那对母女之间，当然偏向掌门。再加上陆明舒一出手就扇人耳光，印象分直接成负。
　　可现在发现，她并不像自己以为的那样脾气暴躁，反而处事冷静，本事不小，之前的印象就动摇了。换个角度去想，刚才她那一巴掌，是因为对方辱及生母吧？自己的母亲被人骂作贱妇，若是不反击，那才是枉为人子呢！
　　不得不说，人都是主观的。
　　三人没了偏见，配合默契，搜索的速度随之加快。
　　“你们发现没有？”搜索中，陆明舒突然开口。
　　高骧随口应了声：“什么？”
　　杨舟现在很看重她的意见，也看向她。
　　“我们一路过来，遇到的凶兽都不怎么凶。”
　　“是啊，”高骧道，“可见这任务真是无足轻重。”
　　“不。”陆明舒皱着眉头，“这里怎么说，也是瑶西山林深处，就算因为兽窟的存在，没有多少高阶凶兽，怎么会连一只融合境的也没有？概率上来说不大可能吧？”
　　她这么一提，杨舟也重视起来：“确实有些古怪……”
　　“也许在另一边呢？”高骧指了指对面，也就是另外三人负责的地方。
　　杨舟正想说什么，忽然远处一声高亢的尖叫声响起，惊得飞鸟四散。
　　“什么声音？”高骧跳了起来。
　　“啊——”又是一声惨叫。
　　杨舟脸色一变：“是他们出事了，走！”
　　不管先前闹得多不愉快，该救还是得救。
　　三人在林中飞奔，往声音来处疾速跑去。
　　叫声越来越近，忽见一个满身是血的人跌跌撞撞地跑出来。
　　杨舟忙上前一接，发现是小队中的少女。
　　“啊！”被人拽了一把，这少女又是高声尖叫，提剑乱砍。
　　“这位师妹！”杨舟大喝一声，“是我们！”
　　少女被他叫回神，散乱的眼神慢慢聚焦，看清是他们，“哇”的一声大哭出来。
　　“先别哭啊！”杨舟急得不行，“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其他人呢？”
　　“呜呜呜……死、死了……”
　　“死了？”杨舟倒吸一口气，“你们遇到了什么？”
　　“我们……”
　　“师兄，来不及了。”高骧打断他们的对话，“别在这里说话，那东西来了！”
　　杨舟感觉到那飞快迫近的压力，已经肯定，是只融合境的凶兽。能一气杀了两个人，重伤一个，这只凶兽肯定不同寻常。他将少女一背，当机立断，转身就跑：“走！”
　　他们四人聚在一处，受伤少女身上还有浓重的血腥味，那凶兽很快追了过来。
　　后面追兵越来越近。
　　前方树叶一阵抖动，一个黑影飞窜而出。
　　高骧大喝一声，一抖手腕，剑气成线，激射而出。
　　他反应不可谓不快，剑气与黑影一撞之下，黑影被击退，高骧差点飞出去，还好被陆明舒及时拉住了。
　　去路被拦，不得不停下。
　　三人定睛看去，却见拦在他们面前的，是个人形黑影。身高七尺，胸膛横阔，两臂下垂几乎到达地面，头部尖尖，瞳孔如针，看得人头皮发麻。全身乌漆漆的，像披了张黑皮。
　　高骧倒吸一口凉气，失声喊道：“魔影，是个魔影！”
　　魔影，一种特殊的魔兽，只产生于魔兽聚居之地。它外形与人相似，以吞食魔兽而生。
　　难怪这附近都没有强一点的凶兽，因为都被这只魔影吞吃了！


第45章
　　完了。
　　杨舟脑袋里冒出硕大两个字。
　　魔影，这可是魔影啊！同阶的魔兽，在它面前，根本不够看。何况这只已经融合境了，想必这片山林里强一点的凶兽全都被它吃了。
　　原以为这种稀有的可怕魔兽，就算有，也会诞生在兽窟里，没想到他们在兽窟外围碰到了，有没有这么倒霉？就算是融合境的主力小队，遇到了也要苦战，而他们只是一群内息境的小弟子，简直就是老天挖坑给他们跳！
　　“怎么办？”杨舟的声音发抖。
　　刚刚以为自己死里逃生的少女已经哭出声来。
　　高骧极力镇定，对陆明舒道：“我断后，你们先逃，去找教习！”
　　“不行。”陆明舒断然道，“我们离出口太远了，以你的实力顶多与它过上几招，一样能追上来。何况，教习也未必打得过它。”
　　魔影，这东西实力太强，又凶残无比，向来都是用人海战术来淹。教习也只是融合境，单打独斗，不是魔影的对手。
　　“可是……”
　　“无意义的牺牲，没必要去做。相反，把它拖回去，恐怕会惹大祸。”河滩那边，可是有二十多个内息境弟子，把魔影引过去，不是给它加餐吗？
　　“我不要被吃，我不要被吃……”少女哭叫起来，精神已经完全崩溃。
　　“闭嘴！”高骧被她哭得脑袋发涨，而且，生怕她的叫声刺激到魔影。
　　“那你说怎么办？”高骧紧盯着魔影，只要一有动作，就准备出击。
　　陆明舒咬住嘴唇，在心中飞快地计算。这是她有史以来，遇到的最困难的处境。之前就算被天轮送到别的世界，也没有遇到过这么凶残的对手。
　　“我来引走它。”她断然道。
　　“不行！”高骧叫了起来。
　　“你知道的，如果有人能引走它，那就是我了。”陆明舒很镇定，“这里的地形，我刚才看地图的时候记住了，西边有一片乱石坡，地势非常复杂，逃到那里还有生机。”
　　高骧还想说什么，魔影却等不下去了，影子一闪，扑了过来。
　　“铿——”陆明舒抬剑一架，抢在高骧前抵住了魔影，“快走！”
　　“我……”
　　“走啊，走啊！”少女大声哭叫着。
　　杨舟一狠心：“走！”背着少女往出口飞奔。
　　那边陆明舒已经与魔影过了两招，每次都是险险避过。
　　“快走！”她喊道。
　　高骧脸颊上的肌肉跳了跳，终于转身了。他留下一句：“等着，我一定找人来救你！”
　　挡过两招，直到他们的身影看不见了，陆明舒一剑递出，斩在魔影的长臂上，然后转身飞奔。
　　魔影的速度好快，陆明舒推算过，就算她用了轻身诀，也只是勉强不被追到，还要控制好玄力，万一玄力用得太快，没进入乱石坡就被抓到，那她再无幸存之理。
　　这种生死一线的感觉，她并不陌生。如同第一次被魔狼追击，这几年，她经由天轮去往异界，不止一次遇到这样的危机。只是，没有哪一次的对手，如同魔影这么危险。
　　单以速度论，她跑不过魔影，就算用了轻身诀也是一样。
　　所以，必须要用其他方法，增加自己的筹码。
　　陆明舒绕着一株古树，飞快地转了一圈，变向逃离。
　　魔影的速度快，惯性也强，变向之后，收势不及，就能拉出一段距离。
　　奔逃，变向，再奔逃，再变向。
　　魔影逐渐习惯了她的逃跑方式，不再那么容易甩开。
　　又一次绕过古树，魔影紧随其后，却见陆明舒忽然转身，一剑刺出。
　　“嗤——”剑尖点在它腿部的关节上。
　　魔影刚刚抬起手臂，陆明舒又飞快地跑了。
　　果然如此。打击魔影的腿部关节，能够影响它的速度。
　　等到魔影再次有了防备，陆明舒又换策略。
　　如此数次，她终于冲进了乱石坡。
　　玄力快要耗尽了。
　　陆明舒一边跑，一边踢着脚边的乱石。
　　她知道，魔影精神力强悍，迷踪阵对它几乎不会有效。可这个时候，多影响一点，她的生机就能多上一分。
　　额上冒出豆大的汗珠，陆明舒撑着一块巨石喘息。
　　头有点晕，是她精力消耗太大了吗？
　　她从袖子里摸出一块小小的圆形物体，轻轻一按，上面覆的金属壳弹开，露出精密的表面。
　　时针，分针，秒针，再加上磁针。
　　下午三点二十，指向……
　　陆明舒忽然发现不对，抬头看了下太阳。
　　根据太阳判断方位，是野外生存的基本功。可眼下磁针的指向，和太阳的方位并不一致，而且磁针还在不停地抖动……
　　这附近有磁场！
　　脑子里闪过什么，她飞快地抓住。
　　兽类对于磁场往往比人类敏感得多，这是它们的天赋本能，同样的，也就容易受到干扰……
　　磁场，磁场……
　　陆明舒一边在心里念叨，一边盯着手中的指南针，脚不停步，磁场哪里乱，就往哪里走。
　　找到了！
　　磁针跳动不止，磁场紊乱得指针一直在大幅度移动，精神力在这里消耗特别大。
　　看着飞快飘近的魔影，陆明舒迅速将脚下乱石踢出。
　　魔影一头撞进来，却是速度一缓，团团转个不停。
　　她布迷踪阵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效率，果然是压力有多大，潜力就有多大。
　　额上汗水不停地滑落，陆明舒继续飞快地布阵，她要尽力将迷踪阵布得足够大，这样自己才有转圜的余地。
　　可魔影并不容易被控，它的精神力，远不是普通凶兽可比。
　　此时的河滩边，高骧正在发火：“你什么意思？”
　　左教习淡淡瞥了他一眼：“我已发讯，门派自会派人来救援。”
　　高骧就差指着他鼻子了：“等门派来人，得什么时候了？人命关天，这边就不管了吗？你这是渎职！”
　　左教习冷冷道：“不要以为，你是安长老的弟子，就可以对教习出言不逊！我乃门中一等弟子，唤句师兄不会吗？”
　　高骧虽是嫡传，但在没有出师之前，只能算作三等弟子。九瑶宫弟子分一至三等，以及真传。嫡传只是出身，并不论入等级。
　　左教习并没有说错，没出师前的高骧，出身再高，都得叫他一句师兄。
　　可高骧向来眼里揉不得沙子，哪会理他，当下咬牙冷笑：“说得倒好听，以为别人不知道呢！门中谁不知道你是周茵如的走狗？听她的命令来公报私仇的吧？”
　　

第46章
　　俗话说，打人别打脸，高骧这话，就是活生生打脸了。
　　别说左教习真做了，就算没做，也会被激怒。
　　听了高骧的指责，左教习脸色一沉：“是不是公报私仇，轮不到你来评判。想要教训我，等你继承安长老的位置再说。现在，我是教习，我已经做出了认为最合适的决策，你要是再以下犯上，别怪我不客气。”
　　说完，左教习便不再理会他，转头将众弟子都唤回来，包括巡视的那一组。
　　“都听好了。”左教习喝令，“西边山林里发现了魔影，安全起见，从现在开始，你们都不许分散，如若不然，后果自负。”
　　众弟子一阵骚动。魔影？是那种可怕的凶兽吗？居然真有这种凶兽，还被他们碰上了？
　　而后，左教习指挥弟子们，做了一些简单的防御措施。
　　高骧愤怒地看着这一幕。那个受伤的少女不用说了，回来就躲到教习身边，一句话也没提起陆明舒。杨舟欲言又止，可最后还是听从了左教习的命令，低着头不敢看他。
　　这些人，事不关己的时候，占据着制高点歧视别人。当危险来临，却又理所当然地享受她的牺牲，吝于付出一点关心，连为她说句话都做不到。
　　高骧胸口闷闷地痛。他很清楚，如果不是为了保全大家的性命，陆明舒完全可以跑掉，她一直都那么聪明。如果她再狠心一点，拿杨舟和那个受伤的少女垫背，他们俩妥妥能逃出来。可是现在，她为了让大家都逃出来，将自己置于险地，却没有人去帮她，说不定还在内心暗暗庆幸，倒霉的人不是自己。
　　他不想对现实失望，可现实就是这么让人失望。
　　可他能做什么呢？想找帮手，有两个办法，一是金剑传书，二是用门派驯养的飞鸽传信。金剑传书，要出神境才能做到，飞鸽传信，他手头又没有飞鸽。
　　他对左教习的求救更是一点也不抱希望。左教习是周茵如的人，他只会向周家一系求救，到时候那些人会顾惜陆明舒的性命吗？
　　那剩下的只有一条路了：跑回去！
　　可是，先不提时间来不来得及，左教习会放他走吗？从周茵如的品性考虑，高骧觉得，可能性很低。
　　“喂，高大马。”身后传来小声的呼叫。
　　高骧转头一看，发现是章强。这小子还是那么高壮，才十二岁，看着就和大人差不多了。
　　“别来找事，没空理你。”他跟章强，见面就打架，熟倒是挺熟，可谈不上交情。
　　章强左右看看，低声说：“你说引开魔影的，就那个常和你一起玩的女孩子？”
　　高骧只带陆明舒去过一次弘道馆，后来师祖就不让他带了。高骧不知道师祖为什么这么说，但是觉得，师祖肯定有他的理由。所以章强跟陆明舒并不熟，只偶尔在路上碰到过他们几次，认得而已。
　　“干什么？”高骧心烦，语气也不怎么好。
　　章强一反常态，并没有跟他较劲，反倒更小声了：“你想找人救她是不是？我可以帮你拖着教习。”
　　听到这话，高骧吃惊地瞪大眼。
　　章强被他看得有点尴尬：“我就是听你说的，觉得她是条汉子……不对，是个人物！”
　　高骧盯着他看了两眼，没怎么犹豫，决定相信他，反正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你打算怎么做？”
　　章强低声说了几句话。
　　突然，高骧面现怒色，一把推开他，高声叫道：“章小强，你什么意思？再说这种话，信不信我打得你满地找牙？”
　　章强大声嚷嚷起来：“我就随便说说，你心虚什么？是不是心里有鬼？”
　　“你……”高骧一把抓住他的衣领，提起拳头，恨不得打下去。
　　“你别以为我不敢还手啊！”章强叫得更大声了。
　　众人的注意力被吸引过来。
　　“干什么？”左教习冷声道，“都什么时候了，还敢胡闹！”
　　章强抢先告状：“教习，是他要打我！”
　　“是你嘴太脏！”
　　“我说什么了？你倒是说啊！”
　　高骧涨红了脸，却没说出来。
　　众人便悟了。都是少男少女，有些事很敏感。
　　一看众人的脸色，高骧怒上心头，那一拳就真挥过去了。
　　“你敢乱说！要不是她把魔影引走，你能好好站在这？胆小鬼！让个女孩子牺牲还说三道四！”
　　章强没防备，被他打个正着，也跟着怒了，两人扭打成一团。
　　“住手！”左教习大步上前，一手一个，提起来往旁边一扔，“都什么时候了还打架？有力气给我布防去！”
　　“教习！”章强抢先道，“既然他这么担心，不如让他望风吧？省得他又生事！”
　　左教习一顿，缓缓道：“也好。”把高骧打发去望风，真是个好主意。这是个危险的任务，没人肯去。而高骧留在这边，是个不稳定因素。凭他闹的事，这点处罚不算什么，到时候就算卓太上长老来问，他也理直气壮。
　　他又看向章强：“至于你……”
　　“大不了我也去。”章强忿忿地看向高骧，“说我胆小，哼！”
　　说着，章强率先往山林入口处走去。
　　左教习默认了。双方一样的惩罚，更说明他不偏不倚。
　　高骧冷笑一声，跟着转身往山林走去。
　　两人一前一后，进入林中。
　　左教习等人完全看不见了，章强推了高骧一把：“你快走，路上注意点。”
　　高骧点点头：“多谢你了。”不多废话，转身飞奔，从另一头绕出山林，回营地求救！
　　同一时间，陆明舒也在飞奔。
　　有磁石相助，她将迷踪阵布了一重又一重，总算有点效果。趁着这个时间，她恢复了一些玄力。
　　可是，魔影毕竟不同其他凶兽，迷踪阵只是放慢了它的速度，并不能困住它。
　　她一路布阵，一路深入，魔影紧随其后，咬着她不放。到后来，魔影逐渐适应了磁力的干扰，迷踪阵几乎没有效果了。
　　跑着跑着，陆明舒发现有点不对。
　　“玄力……”乱石坡的深处，似乎有着浓厚的玄力。
　　突然出现这么集中的玄力，有两种可能，一是有什么异宝，二是有强大的生物。如果是后者，是不是代表着……
　　

第47章
　　走！
　　陆明舒没怎么犹豫，就做了决定。
　　若是异宝，有这么浓厚的玄力，定能吸引这只魔影。若是强大生物，可借机牵制魔影。
　　当然，也有可能是她夹在中间，被双方撕得粉碎。
　　可目前看来，援兵一时不会到来，再危险她也只能试试。
　　身后魔影飞掠而来，化成一道黑线，急速靠近。
　　陆明舒突然纵身而起，一剑斩出！
　　这一剑，玄力几乎凝聚成丝，直逼魔影的瞳孔。
　　黑线一止，魔影抬手一挡，另一臂挥出。
　　“轰——”这一掌，击得碎石乱飞。
　　同时，魔影口中发出怪叫。
　　陆明舒止住去势，看到一滴黑色血液，从它掌心滴落，地面的石块顿时被侵蚀而冒出黑烟。
　　玄力越细，就越容易穿透。只是没有多少人，能将玄力凝聚得这么细。
　　陆明舒能分到的资源很少，玄力对她来说尤其珍贵，每一丁点玄力，都珍而重之。久而久之，练出了她绝佳的掌控力。
　　当然，这点伤对魔影来说根本不算什么，生活在瑶西山林的凶兽，哪天不是在厮杀？受伤是家常便饭，这点伤跟蚊子咬差不多。
　　只是，魔影已将陆明舒视为自己的猎物，好不容易可以吞入口中，竟然被她伤到，顿时被激怒了。
　　陆明舒稳住身体，平静呼吸。
　　玄力已经不够她跑到那个地方了，所以，她必须直面这只魔影，击退它，才能给自己找到机会。
　　冷静，一定要冷静。
　　陆明舒运转体内玄力，放低重心，紧握手中剑。
　　魔影抬起它粗壮的右臂，缓缓提起，猛地挥了出来！
　　劲风袭面，陆明舒相信，这一拳连石头都能打得粉碎。
　　她紧紧盯着那道黑影，就在它即将砸在自己身上的时候，纵身而起，落在一块巨石上。
　　魔影一击不中，再次挥出。
　　巨石爆裂。
　　陆明舒跃至半空，剑气斩落。
　　剑气包含的玄力极弱，跟碎石打在身上没什么区别，魔影根本不在乎。
　　却有丝丝微弱的玄力，透过剑气，击打在它关节与经脉处。
　　一次机会，她剩余的玄力，只有一次机会。
　　魔影再次挥掌，又一块巨石被击得四散分裂。
　　每一掌，都击碎一块巨石，很快，方圆数十丈，不再有一块完好的石头。
　　魔影的掌力，将巨石击成碎石，再出掌，碎石被击得更加粉粹，一次又一次。而掌力带来的劲风，又将这些碎石吹起，接连不断，四周刮起了碎石风暴。
　　陆明舒在碎石风暴中穿行，坚持不懈地将点点剑气，打在魔影身上。
　　魔影已经习惯了她的挠痒痒，根本不躲。
　　屡击不中，魔影暴怒，发出一声声怪叫，玄力在周身形成黑色玄光。
　　玄力流转，刚才微弱剑气留下的暗伤，亦被此激发。
　　就是现在！
　　陆明舒纵身而起，剩余的玄力，凝聚成一丝薄刃，斩落！
　　魔影本想伸手去抓，关节一僵，手脚迟滞了一瞬。
　　“嗤——”轻微的声音，在碎石风暴中小得几乎听不出来。
　　玄力凝聚而出的剑气，从之前那道细微的伤口刺了进去。
　　利刃透臂。
　　“啊——”尖利的叫声，仿佛要将耳膜刺破。
　　陆明舒用力一搅，“噗！”黑血喷溅。
　　然后，她连剑都没拔，转头就跑。
　　小小的身影，很快消失在粉尘中。
　　当碎石风暴平息，猎物已经失去了踪迹。
　　魔影连声尖叫，嗅着猎物留下的气息，追踪而去。
　　到了，快到了。
　　魔影再一次赶上来，陆明舒纵身一跃，滚落下去。
　　一条深深的峡谷横亘其后。
　　陆明舒将身体蜷成一团，抱紧头部。
　　天旋地转，碎石和草茎刮蹭着背部与四肢，滚落的速度越来越快。
　　“哗啦！”
　　“扑通！”
　　……
　　峡谷的深处，一名少年在石崖下闭目静坐。
　　突然，有个物体从天而降，从胡乱搭成的树枝“屋顶”掉落，摔在他面前。
　　他猛地睁开眼，握住兵器。
　　然而，利刃刚刚拔出一寸，就停住了。
　　他看着地上的物体，疑惑地蹙起了眉。
　　人？天上不下雨，改下人了？
　　看体形，还是个孩子。
　　这孩子两手紧紧抱着脑袋，身体缩成一团，是防备的姿态。身上没有明显血迹，看样子，外伤不重，就是不知道有没有内伤。
　　不会摔死了吧？他拿鞘戳了戳。
　　看到身体挪动了一下，他呼出一口气。还好还好，没死。
　　咦，不对，目前来说，好像还是死了比较好……
　　可惜，也就是想想了，因为陆明舒已经缓过气，慢慢坐起身来。
　　陆明舒有点摔懵了，稀里糊涂地坐起来，猛然看到个人，心理完全没有准备，一下子就愣了。
　　“干什么？对着小爷这么英俊的脸，看呆了？”对方阴沉一笑，脸上刀疤越发狰狞。
　　陆明舒谨慎地看着眼前之人。
　　这是个少年，年纪大概十七八，一身黑衣，手握黑鞘兵器，脸……五官似乎长得不错，却有一道刀疤，从左眉划过脸颊，长达三寸，坏了半边脸。
　　这么一张脸，配上他刚才那句话，十足的痞气。
　　“哟，还是个小姑娘。”少年摸了摸下巴，“莫非老天也觉得我一个人在这太无聊，送个小姑娘来做伴？”
　　陆明舒更警惕了，伸手摸了个空，才想起她的剑遗落在了魔影身上。
　　不过，情况比她预想中要好一点。不是更强大的凶兽，而是个人。既然是人，总能沟通的吧？
　　“这位大哥，请问……”
　　瑶西山林几乎就是九瑶宫的后花园，照理说不会有旁人，可这少年的打扮，并不像九瑶宫弟子，他的衣饰，带着明显的中州特征。
　　对了！几年前，付尚清为了稳固自己的掌门之位，曾经与七真观结成同盟，九瑶宫派弟子前往七真观交流，而代价是开放瑶西山林，让七真观弟子定期来历练，莫非这少年是七真观弟子？
　　可七真观上次派弟子前来，是去年秋猎之后的事，总不会这少年在瑶西山林一呆大半年，根本没回去吧？
　　少年张口，刚要回答，忽然身上气势一变，“呛”一声兵器出鞘。
　　一道黑影从天上滚落，少年身影一晃，迎了上去。
　　“小姑娘，你来就来，还带了这么危险的礼物，真是不厚道啊！”


第48章
　　陆明舒发现，这少年是个融合境武者，而他手中的兵器，也不是她以为的剑，而是横刀。刀身如剑直长狭窄，但是单面开刃，更易劈砍。
　　“啧，居然惹到只魔影，你的运气够差的！不过，遇到我，就是你转运了。”
　　看到魔影追上来，陆明舒原本很紧张，没想到，这少年主动迎上去，且与之交手，丝毫不落下风。
　　刀影翻飞，分不清魔影还是人影。玄光交错，势如闪电，瞬息起，瞬息落。
　　陆明舒惊讶地看着。这少年……实力好强！
　　她在惊讶，少年也在惊讶。
　　与魔影交上手，他就发现不对了。这只魔影，行动迟滞，身上带伤。魔影之所以难对付，是因为它力大无穷，迅如闪电，且一身黑皮防御极强，几乎刀枪不入。
　　他没看错的话，这小姑娘刚刚到内息境，和魔影实力差距甚大。她能在魔影追杀下逃到这里已经不容易了，居然还伤了对方？而且，伤的地方还很有意思……呵，如果是一只完好的魔影，也许有些难办，已经被废了一只手臂，他如果还对付不了，岂不是还不如这小姑娘，白白在这熬这么久？
　　刀光如雪，冲天而起，势如雷霆。
　　陆明舒的瞳孔里刚刚映出刀光，这一刀已经落下，斩在魔影另一只手臂上。
　　“噗”的一声，黑皮被划破，黑血喷溅。
　　“臭死了！”少年嫌弃地说了句，手中动作没停，再次出刀。一眨眼的时间，数不清多少道玄光落在魔影身上，与之前的落点分毫不差。
　　长臂飞起。
　　尖利的叫声再次响起，魔影两只长臂被废，陷入癫狂。
　　少年趁胜追击，对着魔影细窄的脖子，一刀斩落。
　　寂静的深谷中，陆明舒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从魔影追下来，到被这少年斩落头颅，连一刻钟都不到。
　　安全了吗？为什么感觉好不真实？
　　融合境和内息境的差距有这么大？还是，这少年本身太强大？
　　少年收刀回鞘，站在她面前：“小姑娘，我帮你解决了一个大麻烦，你怎么谢我啊？”
　　陆明舒这才发现，对方身量不比师父低，标准的成年人体形，年纪或许比自己猜测的要大一些，只是整个人充满少年锐气，感觉更像少年。
　　她略一思忖，不答反问：“这位大哥，你不是我们九瑶宫的弟子吧？”
　　少年一愕，随即意味深长地看着她笑：“人不大，心眼倒是挺多。怎么，威胁我？”
　　“当然不是。”陆明舒一本正经地向他道谢，“多谢大哥救我，只是不知恩人姓名？以后也好回报。”
　　“免啦！”少年一挥手，“我正嫌无聊呢，不如你留下来陪我，就当报恩了？”
　　陆明舒一听这话，汗毛就竖起来了。这是软禁她？他想干什么？
　　“看你那表情，在想什么呢？”少年双手抱胸，饶有兴趣地看着她，“也不看看你这小身板，小爷能对你干什么？”
　　话是这么说，可万一遇到变态呢？
　　少年读懂了她的表情，哈哈笑了：“就算我让你走，你也要走得了啊！”
　　被他一提醒，陆明舒才发现，自己根本站不起来！浑身散了架似的，后背和四肢有很多刮蹭出来的伤口，火辣辣地疼。
　　少年蹲下身，抓着她的腿，按了两下。
　　被他一按，陆明舒倒吸一口凉气，差点忍不住叫出声。好痛！看来是刚才滚落峡谷的时候摔的。
　　“看样子骨折了，最起码三五天不能动。”少年撕开她的裤腿，按住伤处，丝丝玄光透出他的掌心，渗入她撞得青紫的伤处。
　　“不算严重，”他说，“我可以帮你治。”
　　陆明舒仍然警惕地看着他，等他提出条件。
　　少年的神情充满了无奈：“你说你小小年纪，长那么心眼干什么？我就不能是个好人吗？”
　　陆明舒道：“那就谢谢大哥了。”话是这么说，表情还是那么回事。
　　少年气得指着她，想说什么，又没话好说，最后悻悻道：“算了算了，遇到你，算我倒霉！”
　　他起身出了石崖下这个小小的凹洞，在魔影的尸体旁蹲下。翻看了一番，抓起那只还留在身体上的长臂，将她的剑拔了出来。
　　“中品玄兵，材质甚佳，若不是冶炼失误，堪称上品。”少年弹了下光芒黯淡的剑身，“不过，被腐蚀废了，可惜。”
　　世间兵器，最低等为凡铁，而后玄兵，再后宝器，最后神兵，每一种又分上中下三品。凡铁只堪习练之用，玄兵以上，方能承载武者的玄力。
　　神兵不易得，每一具神兵，都是名满天下的传奇。大部分出神、化物的高手，只有宝器在手。融合境已用不得凡铁，故而手上都有玄兵。内息境却是得一玄兵都不易，若非临行前师父给了这把剑，陆明舒用的还是门中派发的凡铁，估计春猎回去就得报销。
　　现在可好，师父给了玄兵，还是回去就报销。
　　少年把剑扔还给她：“留着做纪念吧。”
　　然后提着魔影的尸体走了。
　　等他再回来，身上衣衫已经换过，魔影的尸体不见踪影。手里端着个瓷碗，碗里绿油油的，看起来像是捣烂后的草茎。
　　少年重新蹲下，将碗中绿色的糊糊拍到陆明舒的伤处，抹完了，用绷带绑好，又找了两根树根，固定在她伤处。
　　“这可是我的独门秘方，保管你三天就好。”
　　陆明舒终于真心诚意地道谢了：“多谢大哥雪中送炭，先前是我冒犯了。”
　　少年挥挥手：“算啦！小爷大人有大量，不跟你一个小姑娘计较。”又问，“你是九瑶宫的弟子？才内息境，来瑶西山林怎么没有师长陪同？”
　　“师长们另有任务，我和几位师兄弟同行，不想运气不好……”陆明舒没有详说，发现兽窟是件大事，不好随便告诉外人。
　　“在魔影追杀下，能跑这么远，你实力不错啊！难得，九瑶宫还有这样的弟子。”少年的语气老气横秋，好像九瑶宫在他眼里根本不算什么。
　　陆明舒干笑了一下：“还不知道大哥怎么称呼呢？”
　　“你不是叫大哥叫得挺顺口？”给她包扎完，少年拿着条湿帕一遍又一遍地擦手。说起来，他明明身处野外，浑身上下却干干净净，从头发到衣衫，没有半点灰尘，似乎有些洁癖。
　　有洁癖还跑到荒郊野外来，真是个奇怪的人。
　　擦完了手，少年将帕子一丢，道：“叫我燕无归好了，你呢？”
　　“……原来是燕大哥。我姓陆，陆明舒。”她盯着他的刀看了两眼，“燕大哥不像西川人氏，可是来自中州？”
　　“你不用试探我啦！”燕无归道，“我是七真观的。”
　　果真是七真观的弟子。陆明舒暗暗松了口气，不是来历不明的人就好。
　　不过，七真观的弟子不是早就离开了吗？他真的在瑶西山林留了大半年？为什么呢？
　　燕无归看出了她的疑惑，说：“我的刀法入了瓶颈，留下来闭关的。”又瞅着她道，“小小年纪，心思别那么重，小心老得快！”
　　

第49章
　　陆明舒嘴角抽了抽，没接燕无归的话。
　　燕无归也没再理会她的意思，跳上头顶的大石头，重新把棚顶搭好，然后打扫现场，把血迹什么的都抹平。
　　他在这忙忙碌碌，陆明舒开始迷迷糊糊。不知道是药效的缘故，还是她受伤失血的原因，身体告诉她，现在需要休息。
　　有燕无归在此，陆明舒没怎么挣扎，就睡过去了。只是，这里毕竟是野外，与燕无归又不算熟，她睡得不大安稳，一直在做梦。一会儿梦见小时候，一会儿梦见九麓州，一会儿梦见在异界历险，一会儿又梦见自己与魔影对峙。
　　昏昏沉沉中，她感觉自己被抬了起来。眼皮太重，她挣扎了好久，才勉强睁开一丝缝隙，发现自己趴在某个人的背上。
　　宽阔的后背，稳稳托着她的手臂，让陆明舒差一点掉下泪来，含糊喊了一声：“爹！”
　　背着她的人一僵。
　　喊出声后，陆明舒又想到，爹是不可能这样背着她的，只有师父会关心他。于是又喊：“师父……”
　　燕无归很想撞墙。他有这么老吗？再怎样，他都生不出这么大的女儿啊！
　　想凶她一顿，不想转头就看到这孩子靠在他肩上睡着了，只能无奈地叹口气，继续赶路。
　　好像昏睡了很长时间，陆明舒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全身虚软无力。
　　四周昏暗，看起来是个简陋的石室。室内除了她躺的这张石床，还有一方粗糙的石桌，别无他物。光线来源是墙上的火把。
　　一片宁静。
　　她撑着虚软的身体下床，脚一落地，差点跪下去，才想起自己腿还伤着。
　　这个身体状况……她好像生病了？摸了摸额头，还有虚汗，身上黏糊糊的，很难受，嘴里还有一股怪味。
　　坐了一会儿，外面响起脚步声。顺着声音看去，燕无归出现在石室门口，手里端着个碗。
　　“总算醒了。”他好像松了口气，把手里的碗递给她，“先喝药。”
　　陆明舒看着这碗黑乎乎、散发着刺鼻气味的汤药，眉头都打结了。所以，她嘴里的怪味，就是这汤药的味道？
　　看她这表情，燕无归心情大好。这才像个小孩嘛！
　　“你烧了一天一夜，自己不知道吧？魔影的血有毒，你又有伤在身，一下病倒了。乖啦，喝了药才能好。”
　　阿爷和娘去世后，还是第一次有人对她说乖，她心里涌上百般滋味，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接过那碗汤药，陆明舒一饮而尽。
　　“燕大哥，这里是……”
　　陆明舒一句话没说完，燕无归忽然后退一步，一手端碗，一手按着鼻子：“你多久没洗澡了？身上都馊了！”
　　“……”陆明舒涨红了脸。先前跟魔影一场大战，一路滚到谷底，身上又是灰又是草，接着又发烧，出的那些汗捂上一天一夜，能不馊吗？可她再臭，被人这样说……
　　“你还有力气吧？我带你去洗澡。”
　　陆明舒默默点头。
　　燕无归转身背对她，半蹲下去：“上来。”
　　陆明舒伸出手，搭在他的肩上，看着他明明很嫌弃她身上的味道，却还是强忍着背她起来，真是五味杂陈。按之前的表现，燕无归很可能有洁癖……
　　两人出了石室，经过一条长长石道，最后从一个山洞出来。
　　陆明舒眯起眼，不大适应外面的光线。还好，看天色应该是黄昏了，不至于太刺激眼睛。
　　走过一片竹林，拐进个山坳，最后在一条小溪旁停下。
　　燕无归将她放在小溪旁的大石上，问：“你没带衣服吧？”
　　陆明舒点点头。她的换洗衣物，都留在营地，身上只有随身小包。
　　燕无归的手伸进腰间囊袋，扒拉了一阵，拿出一件衣服：“将就穿着，衣裳总要换洗。”
　　之前，陆明舒见他拿出瓷碗，就猜到他身上有芥子囊，这会儿得到了确认。
　　“我在那边，有事就喊。”燕无归指了指巨石相隔的另一端。陆明舒猜测他也要洗，身为一个洁癖，背了一个人形垃圾，不从头到脚洗刷一遍，还能活吗？
　　两人洗刷完再见，燕无归吹了声口哨。
　　“哟，还是个小美人。”
　　陆明舒把长长的袖子捋上去，下摆裁掉大半截，勉强束住腰，然后问：“不介意吧？”
　　燕无归摊手：“你撕都撕了，还问我？”这小姑娘的脾气真是硬得硌牙，这个年纪的女孩儿，不应该软萌软萌的吗？还是做梦时喊他爹可爱点……
　　“这是哪里？”收拾完，她终于有心情关心这个问题了。
　　溪旁有个石头搭成的简易灶台，燕无归取水点火，忙忙碌碌。
　　“兽窟深处。”
　　陆明舒愣了愣：“你知道这里有个兽窟？”
　　燕无归抽空瞅了她一眼，表情似笑非笑：“你以为我为什么留在这里闭关？”
　　“……”陆明舒想了想，“是不是有人去找我了？”
　　当时没人来救援，陆明舒已经猜到了。可是，就算左教习不管她，高骧也会尽力搬救兵的——已经过了一天一夜，燕无归带她离开峡谷的目的昭然若揭。
　　他不想让人知道，他在瑶西山林里。
　　燕无归停下动作，颇含深意地看着她：“有没有人告诉你，太聪明会死得比较快？”
　　陆明舒随口答：“想杀我当时就该杀，现在杀不划算。”
　　燕无归一愕，随即大笑：“你这么聪明，又这么可爱，我怎么舍得杀呢？”
　　“谢谢，不过几年后再跟我说这句话比较合适。”
　　燕无归笑得更欢快了：“可惜你太小了，不然我真有点喜欢你了。”
　　小溪旁很快飘起了食物的香味。
　　看得出来，燕无归是个野外生存的好手。也不知道他哪里猎来的兽肉，洗切干净，放入罐中炖煮，又添了许多新鲜的野菜菌菇，熬成一锅山珍汤。
　　再加上现砍现烤的竹筒饭，美味得让陆明舒差点把舌头都吞下去。
　　吃到这么美味的饭食，她反省了一下自己的厨艺。学了好几年，她的厨艺也就马马虎虎能入口，还好师父不嫌弃……
　　吃完了，燕无归又开始洗洗刷刷……这么痞气十足的长相，这么贤惠好吗？
　　刷完了锅碗，他又过来拿她换下的衣裳：“破得不多，洗完了补补还能穿。”
　　“燕、燕大哥……”陆明舒傻愣愣地看着他拿起自己的衣裳，不会是要帮她洗吧？
　　燕无归拍了拍她的头，“你还小呢！别想太多了。”
　　话是这么说，可让个认识才一天的陌生男人帮自己洗衣服，感觉还是怪怪的……
　　燕无归抖了抖，正要泡到水里，一件东西掉了下来。
　　

第50章
　　这是块玉坠，只有指头大小，但玉色如凝脂，看着就不是凡品。上面刻了北斗七星，其中位于斗柄的一颗稍大一些。
　　燕无归盯着上面的北斗图案，脸上已经没有半点笑意：“你怎么会有这个？”
　　陆明舒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肃杀之意，不禁一愣：“怎么了？”
　　燕无归转头看她：“这块玉坠，哪来的？”
　　他的眼神有点可怕，陆明舒不由往后挪了挪：“别人送的。”
　　这玉坠就是她刚到九瑶宫的时候，那位廉贞公子给的。陆明舒每每想起此事，对这位廉贞公子感觉很复杂。那时候，娘刚过世，她面对千夫所指，除了惠娘和阿生，他是惟一相信陆家清白的人。可是，他并没有站出来说什么。
　　陆明舒知道，指望廉贞公子为陆家说话不实际。他不是九瑶宫的人，与这件事一点关系也没有，而且他代表七真观来谈合作，为了不相干的人打九瑶宫的脸算怎么回事？
　　只是，在那么绝望的情况下，她内心难免渴求更多，希望有一个人，不管别人说什么，都能站在自己这边。
　　但，她内心还是感激廉贞公子的，那时候的信任太珍贵。
　　“谢廉贞？”
　　陆明舒不知道廉贞公子姓什么，燕无归既然是七真观的人，应该不会说错吧？
　　得到确认，燕无归把玉坠抛还给他，语气带着一种奇怪的嘲弄：“没想到你是谢廉贞看中的人。”
　　廉贞公子为什么送她玉坠，陆明舒猜了好几年，现在有可能得到答案，不管燕无归语气不好，连忙追问：“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谢廉贞送玉什么意思？”
　　陆明舒摇头。当时她沉浸在丧母的悲痛中，哪还记得问。
　　燕无归缓下语气，又问：“那你知道谢廉贞是什么人吧？”
　　陆明舒点头。七真观的建制和九瑶宫不太一样，七真之名，指的是北斗七星君。阳明贪狼星君，****巨门星君，真人禄存星君，玄冥文曲星君，丹元廉贞星君，北极武曲星君，天关破军星君。七真观以七真为号，分为七宗传承，星君之名，由各宗主代代相承。
　　廉贞公子，正是七真观廉贞星君，第五宗的宗主。
　　“知道就好。”燕无归的语气不怎么好，“谢廉贞这个人，看着道貌岸然，其实嘛……”
　　看陆明舒没反应，燕无归的情绪缓和下来：“反正，他不是什么好人，总是自命不凡，觉得自己眼光独到。看到个好苗子，就喜欢送人家一块玉，表示这是他看中的人。你以后要小心他，遇到他一定保持警惕！”
　　陆明舒皱眉：“是他看中的人，会有什么后果？”
　　“后果就是，他会命人关注你，说不定还会帮你一下。”
　　这……好像没什么不好的？
　　燕无归看出她的心思，马上接下去：“可你想想，这世上哪有只得到不付出的好事？他这么做，等于提前投注，等你长大了，够肥了，就该他收利息的时候了。”
　　这……好像也没什么不好的？怎么报恩，还不是自己说了算？
　　燕无归绞尽脑汁：“人情债难欠，你记住这句话总是没错。”顿了顿，又悻悻道，“不过，这东西挺好用的，以后你外出游历，遇到难事，附近有七真观弟子，都可以拿这个出来讨人情。”
　　说到最后，燕无归自己也觉得没意思了，麻溜地洗衣服去。
　　然后这天晚上，陆明舒躺在石床上养伤，看着这位外表凶狠的痞气少年在火光下给自己补衣服……
　　“行了。”燕无归收回针线小包，抖了抖新补好的衣裳，扔还给她，“两件将就着换吧。”
　　陆明舒收回神游的目光，拿过来一瞧，发现补得还挺好。洁癖，厨艺佳，会针线，突然好想娶回家怎么办？
　　“你想什么？”燕无归拿出席子，往地上一铺。
　　陆明舒随口道：“我在想，他们会不会发现你留下的痕迹。”
　　“就算发现又怎样？他们找不到这里来。”燕无归的声音，带着一种说不清的嘲弄。
　　“为什么？”
　　“你没发现那里有什么不对？”
　　陆明舒想了想：“燕大哥说的是，特别浓厚的玄力？”
　　“不怕告诉你，那里的玄力，来源于一块异石，也就是我们之前栖身的石崖。他们要是发现了，在归属问题上就要争破头了吧？”
　　陆明舒默了默。九瑶宫的内斗，也是出了名的……
　　“可我有朋友会追查的。”
　　“查到了再说。”燕无归闭目一躺，“休息吧。”
　　万籁俱寂，火光融融，明明身处陌生之地，这一晚陆明舒却过得很安心。
　　……
　　六色流光飞舞，天轮内还是那样安详静谧。
　　陆明舒把手按在树上，在海量的信息中找寻自己想要的。
　　“张兄，你在吗？”她发出一句私聊。
　　运气不太好，那边一直没回答。陆明舒就没纠结，跟熟识的人换了些伤药，就地疗伤。
　　六色流光围绕着她，一点一点修复着她受损的身躯。
　　天轮内的时间流速更慢，疗伤效果也更好。等她化完了伤药，身体复原如初，私聊有了回复。
　　“陆姑娘，有事？”回答她的是个年轻的声音。
　　这位张兄，就是陆明舒第二次交易遇到的仙侠世界的少年。这几年，她比较熟的人，除了六哥，就是这位张兄了，从他手里，她换了不少的丹药。如果没有这些丹药的支持，她很难在资源那么少的情况下跟上进度。
　　“嗯，我想跟你换些灵符。”
　　“行啊，你想要什么灵符？不过我的存量不太多了。”
　　“各种都要一点。”
　　灵符，仙侠世界的特产之一。跟魔法世界的卷轴相似，但是便宜好用又白菜，新人入了门就能用，不像卷轴，都是死贵死贵的大法术。
　　陆明舒很喜欢换一点防身，关键时刻能救命。
　　“我这里有些药，或者猎物，你看看需要什么。”她把这次猎兽的收获拿出来，略有点心虚。真正的好货，都在队长那里收着，事后才会分，她身上的东西有限，也不知道对方看不看得上。
　　没想到，有件东西引起了这位张兄的注意。
　　“这是蝎壳？”
　　他看中的居然是血蝎的壳，陆明舒很意外：“是，原本有毒，被我烧过了……”
　　“没关系，就这个，可以入药的。”
　　

第51章
　　石室内一有动静，燕无归就醒来了。
　　看到陆明舒在拆腿上的绷带，忙道：“要换药等我来啊！”
　　陆明舒看了他一眼，把固定的树枝扔了：“不用，好了。”
　　“怎么可能好了？别耍小孩脾气……”说到一半，燕无归自动消音，因为他看到陆明舒站起来走了两步，还跳了跳。
　　怎么可能就这样好了？昨天的腿伤，可是他亲手治的，用的还是他自己的药。以他的经验，这样的伤大概三天能好个差不多，想动手无碍还要再加上两天，可现在好像也就一天半的时间？
　　“不可能，不可能。”燕无归头摇得跟泼浪鼓似的，“给我看看。”
　　任他怎么看，好了就是好了。前天还动不了的腿伤，今天一点痕迹也没留下，燕无归摸了好几遍，得出的结论都是，腿骨完好无损。
　　眼看他要怀疑世界了，陆明舒忙道：“我自小体质特殊，复原能力特别强。”
　　“有这种体质？”燕无归万分怀疑。
　　“真的！你看我的腿。”
　　事实摆在面前，燕无归不信也得信。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这世上确实有很多特殊体质，有的人生来就通窍，有的人天生是绝脉，这般想来，复原能力特别强的特殊体质，也不是很稀奇。
　　燕无归羡慕极了：“真是个好体质。”
　　武者最怕什么？受伤啊！像他，窝在瑶西山林闭关，一旦受伤，就得休息，浪费时间不说，还很危险。
　　“既然你伤好了，今天自便！”他是来闭关的，可不是来郊游的。
　　燕无归爬起来，用昨天剩的野菜山菌下了面，看陆明舒果真活蹦乱跳的，便放心走了。
　　走之前交待：“这附近我清理过，没有大型凶兽，再远一些就不好说了，你最好别乱走。”
　　陆明舒答应了。
　　燕无归走后，她取了墙上火把，往山洞深处走去。
　　他们栖身的山洞，有人为的痕迹，比如那石床，石桌，一看就是特意削的，但年代有点久，应该不是燕无归干的。
　　可山洞是天然的，看起来，似乎是很久以前，有人在此闭关，安置了这么一个落脚点，燕无归凑巧赶上了。
　　陆明舒很好奇。看燕无归的行事，对这里很熟悉，不像是无意中发现了这个兽窟，才留下来修炼的。他哪里知道的消息？瑶西山林的隐私之事，不应该是九瑶宫弟子才知道吗？如果真有一位前辈，曾经在这里闭关，也应该是九瑶宫前辈才对。还是说，很久以前，就有七真观的前辈潜入瑶西山林？若是这样的话，那七真观与九瑶宫合作……
　　山洞崎岖，分岔甚多，陆明舒一路走，一路在脑子里记地形图。
　　火把燃烧过半，她终于到了尽头。
　　黑暗的河流，截断了去路，看不到对岸，只有阴冷的风声在河面上回荡。
　　陆明舒站了一会儿，就回头了。
　　她相信燕无归说的话了，没人能找到这里来。
　　刚才那条暗流，她感知不到尽头，不会有人想到，她在暗流的另一边。
　　罢了，燕无归不但救了她，还对她这么好，就陪他在这里住一阵吧，就是要让高骧担心了。
　　她回到石室，把火把放回墙上时，忽然顿了一下。阴暗的石壁上，遍布灰迹刻痕，她之前还以为，是长年累月腐蚀的，现在近看，发现有点不对。
　　她抽出那把废剑，刮掉上面的灰尘，逐渐露出底下的真容。
　　等到灰尘全部刮去，陆明舒看着整整一面的剑痕，屏住了呼吸。
　　这是……剑法！
　　和踏云剑诀是一个套路的，但是高明了不知多少倍。她迅速在内心比对了一下，神女踏云剑法她见伊娇使过，有许多微妙的差别。看起来，似乎是在神女踏云剑法的基础上，发展出来的另一套剑法。
　　“难道是……”
　　九瑶宫虽不分宗，却分脉。各分脉的功法皆传承自宋祖师，但又有自己的发展方向。比如柳林一脉，功法偏于阴寒，卓师叔祖就算盯人看一眼，都能让人遍体生寒，这个陆明舒早有体会。
　　而陆明舒自己，从刘极真这里算，是升阳一脉的。但刘极真心结未解，几乎没教过她，且她境界低，目前还在学基础的踏云剑诀，并没有学过升阳一脉的功法。
　　墙上这套剑法，到底是哪一脉的，陆明舒不知道，但她可以肯定，是九瑶宫某个分脉的！
　　所以，早年在这里闭关的人，应该是九瑶宫的某位前辈？至于燕无归，很可能经由别的途径知道这个地方。他没有学这里的剑法，也许是不知道，也许是与自己的功法相悖。
　　说起来，燕无归的功法，本身就奇怪。七真观和九瑶宫一样，用剑才是主流，但他学的却是刀。
　　夕阳西下，燕无归回来了。
　　他今天收获不错，猎了只紫角鹿。
　　燕无归一边剥鹿皮，一边道：“这皮不错，回头给你做双靴子吧。”
　　“你会做？”陆明舒有点毁三观，缝缝补补的针线活就算了，做靴子可不容易。
　　“看别人做过，不难的。”又说，“鹿茸可以熬膏，鹿肉……咱们晚上吃烤鹿肉吧？”
　　“我好像不能吃太多吧？”这只紫角鹿是融合境的。
　　“没关系，我有秘方！”燕无归笑眯眯地掏出一把草，“等会给你煮壶茶，保证经脉畅通，绝对不会爆体。”
　　肥嫩的鹿肉，油汁滋滋作响，也不知道燕无归怎么弄的，烤得外酥里嫩，一咬满嘴油。陆明舒没忍住，吃了不少。
　　他煮的茶也很有效，微涩而回甘，配鹿肉正好，吃完了也没觉得油腻。
　　吃饱喝足，回到石室。燕无归看到她站在石壁前，仰着头不说话，好奇问了一句：“怎么了？”
　　陆明舒指了指：“这里有套剑法。”
　　燕无归只扫了一眼，兴致缺缺：“哦，应该是你们九瑶宫哪位前辈的，你有兴趣可以学学。”
　　陆明舒看向他：“你没兴趣？”
　　燕无归道：“你们九瑶宫的路数，与我完全不同，学了做什么？”
　　陆明舒目光闪了闪，没说话。
　　石室内一片安静，两人各干各的。
　　陆明舒仔细揣摩墙上的剑法。从刻痕看得出，这是那位前辈在此闭关期间创的剑法，前后有反复之处，前头思路有些杂乱，后面逐渐去芜存菁。
　　她看了数遍，将剑法牢记于心，忽然开口问：“燕大哥，我明天能出去吗？”
　　～～～～～
　　不要为了男主打起来，你们会后悔的，真的……
　　

第52章
　　来瑶西山林，是为了历练，可不是躲在这里吃吃喝喝。
　　燕无归没有犹豫：“行啊，你不怕危险的话。”
　　“你给我指条路吧，哪里安全些？”
　　“不用。”燕无归直接说，“跟我走就是。”
　　陆明舒愣了愣，她还以为，燕无归不会喜欢她跟着。一则，他在此为了闭关练功，自然不希望自己的刀法被别人看了去。二则，她只有内息境，跟着他肯定会拖后腿。
　　“这……不大合适吧？”
　　“没我护着，你在这里寸步难行。”
　　燕无归让她小心廉贞公子，说人情债难欠，可陆明舒觉得，自己先欠了他一车。从那天滚落山从被他救了，一路受他恩惠。他看着凶，却禀性善良，不但没有把她扔下，还处处照顾。
　　“燕大哥，这会不会太拖累你了？”
　　燕无归无所谓地说：“护不住你，说明我实力不够，就当是历练吧！”顿了顿，他又道，“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个要求。”
　　“什么？”
　　“在此期间，你暂且忘掉自己是九瑶宫弟子。”
　　……
　　第二天，陆明舒跟着燕无归离开暂时栖身的山洞，一路翻山越岭。
　　兽窟不愧是兽窟，他们一路走过来，遇到的凶兽极多。
　　燕无归皱眉道：“九瑶宫越来越深入了，我们最多只能再留一个月。”
　　一个月后，九瑶宫对兽窟的围剿差不多就结束了。到时候还留在这里，可能会被打扫战场的人发现。
　　陆明舒默默跟了一路，忽然道：“燕大哥，你是不是太相信人了？”
　　“什么？”燕无归一边分辨水源边的脚印，一边随口应声。
　　“我也是九瑶宫弟子，你这样带着我，就不怕我偷偷传信吗？”
　　燕无归道：“我让你暂且忘掉自己是九瑶宫弟子，你不是答应了吗？”
　　“答应了也可以反悔啊！”
　　“你不会。”
　　他说得斩钉截铁，陆明舒忍不住好奇：“为什么？”
　　“因为你恨九瑶宫。”
　　陆明舒停住了。
　　燕无归看向她，目光意味深长：“谢廉贞的信物，不会随便出手。四年前，他来过一次西川，正巧那时发生了一件事。”
　　难怪他不问廉贞公子为何送她信物，难怪他愿意信任她。
　　“喂，你别怀疑人生好吗？”眼前被一片阴影遮住，陆明舒抬起头，对上燕无归的脸庞。
　　身量相差甚大，他弯腰俯身，才能与她平视。
　　这张脸，因为刀疤的存在，显出几分痞气与凶狠，但眼神很干净。
　　“做人不能太天真，但也不能太阴暗。”燕无归说，“我救你，信你，固然有各种原因，但本质还是因为你这个人。若换一个人，我未必会救，未必会信。”
　　“……”
　　不知想到了什么，燕无归忽然笑了，刀疤脸因为这个笑带出几分狡黠。
　　“你恨九瑶宫，我也讨厌，不如我们来干一票吧？”
　　陆明舒的眼神有些迷茫。
　　燕无归直起身，指向远处：“他们想要的，我们先抢了如何？”
　　陆明舒的眼神一点点清明起来。她冷静地摇头：“燕大哥，九瑶宫这次出动了不少出神境高手，我们不泄露行踪就不错了。”
　　“放心啦！”燕无归拍拍她的头，“我有分寸。”
　　这一整天，陆明舒跟着燕无归都在赶路。
　　确定计划后，他们的目标就不在猎兽上了。
　　燕无归避开周围所有的凶兽，哪怕很好杀的都不去动，只带着陆明舒埋头赶路。
　　到了晚上，他们缩在一处石缝里休息。
　　石缝很小，晚上又冷，两个人背靠背挤在一起，裹了条毯子取暖。反正陆明舒还小，还不到会尴尬的年纪。
　　燕无归嘀嘀咕咕：“你看你身上多少灰，难受不难受？要不是现在没办法，我一定把你扔出去。”
　　这个洁癖！陆明舒好想踹他一脚，两人走一样的路，吃一样的东西，最后都是随便清洗了一下，谁比谁脏啊？根本就是心理作用！
　　安静没一会儿，燕无归又问：“你几岁了？”
　　陆明舒沉默了一会儿，答：“十一。”
　　“啧啧啧，十一岁还这么平，我为你的将来担忧一下。”
　　陆明舒磨了磨牙，克制住咬他一口的冲动。十一岁平很正常的好吗？她才刚刚开始发育！
　　“那你多大了？”
　　“十九。”
　　“……真老。”陆明舒小小惊讶了一下，燕无归长得是高，可气质太少年了，看着很像未成年。
　　“你个小丫头懂什么？再过十年，你跟我有差吗？”
　　陆明舒懒得搭理他。这种没营养的话题，有什么好聊的。
　　过了会儿，燕无归又撞了撞她的手臂：“哎，你在九瑶宫过得怎样？”
　　过得怎样？黑暗中，陆明舒睁着眼睛，半天没有回答。
　　许久，她轻轻开口：“燕大哥。”
　　“嗯？”
　　“我听人说，天下无不是之父母，真是这样的吗？”
　　燕无归也安静了，好一会儿，他道：“当然不是。”
　　“那向父母寻仇，也是没错的？”
　　背对着她的燕无归，好久没有回答。在她看到的地方，他的眼神明灭不定。
　　就在陆明舒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说：“也许在某些人的眼里，你是错的，甚至在天下人的眼里，你都是错的。可是，只要你自己认为是对的，那就是对的。”
　　陆明舒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番话，低沉徐缓的声音，和她印象中的燕无归有着很大的不同。
　　风声呜呜，一夜安静过去。
　　两人继续赶路。
　　就这么连走三天，燕无归终于在一处山头停下了。
　　“到了。”他指向山巅，“我早就摸过了，雪翼踏云驹的窝就在那里，公母正好一对。”
　　陆明舒问：“实力不低吧？”
　　“嗯，都是出神境的。”要是融合境，他早就动手了。
　　“我们打不过呀！”到了出神境，实力有了质的飞跃，陆明舒不认为自己那点小聪明，在绝对的实力面前，能有什么用。
　　燕无归笑得邪气：“我们是来搞破坏的，就算弄不到手，也不能让他们得到。”
　　陆明舒秒领悟。搞破坏，可比正经的捕猎容易多了……
　　

第53章
　　高骧在帐篷里转来转去，一脸焦躁。
　　过一会儿，帘子被掀开，一个男人走了进来。
　　他外表三十左右，看起来有些孤高，身上穿着九瑶宫长老服饰。
　　高骧一看到他，喜出望外：“师父！”
　　这男人就是高骧的师父安同尘，卓剑归的嫡传弟子。
　　安同尘点点头，拂袖坐下。
　　“师父！”高骧几乎扑过去，“你来就太好了！明舒不见了！”
　　“为师听说了。”安同尘的语气平静而没有起伏，听起来很冷，就像他给人的感觉一样。这种感觉和卓剑归很相似，但又有所不同。卓剑归的冷，在于形貌，真正与他相处，并不觉得冷。安同尘却是从气质到态度都冷若冰霜。
　　“张师叔祖去看了，可什么也没找到。师父，你……”
　　下一刻，高骧的话被截断了，安同尘断然道：“为师要参加围猎，没时间去。”
　　高骧愣了愣：“师父……”
　　那天在章强的帮助下，他赶回营地。柳林一脉向来单传，他没有什么师叔师伯可以求救。还好，师父和师祖还是有几个交好的同门，在一位师叔的指点下，他找到了九麓州下院的掌院张鲲张师叔祖。
　　这位张师叔祖，亦是项宗师一脉，也就是陆明舒正经的同脉长辈。听了他的报讯，张师叔祖果然派弟子去了。
　　可结果让高骧很失望。
　　救援的人，一路追踪魔影而去，最后在山谷发现了一块异石。这件事被捅出来，当下围绕着异石的归属，吵翻了天。那位师叔虽然记挂着张师叔祖的命令，可也被卷进去了，最终草草搜寻了一番，什么也没找到，陆明舒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围猎之事重大，门中陆续有高手赶来，高骧耐下心等了好几天，终于等到了自家师父。
　　本以为，师父来了，陆明舒终于有救了，没想到师父直接拒绝了他的请求。
　　“师父，是师祖要护着她的。”
　　听了高骧的话，安同尘眼神更冷：“你是在指责师父做得不对，拿师祖来压我？”
　　这个罪名有些重了，高骧咬了咬唇，低头：“徒儿不敢。”
　　安同尘冷声道：“你师祖让你与她同行，就是庇护她的意思，但不是要你把她放在自己前头，更不是重视她胜过你这个正经徒孙。”
　　高骧不敢说话。
　　“本末倒置，主次不分，你当自己是什么？”安同尘更加严厉，“你是我柳林一脉的嫡传，还是她的下仆？”
　　高骧一怔，忙道：“师父，我没有这个意思。”这也太严重了，他只是担心朋友的安危。
　　安同尘却没听他的：“没有这个意思？为师一来，你既不问候，也不问明情况，就说要救那丫头，在你心里，她比为师还重要吗？”
　　高骧吓了一跳，急忙跪下：“弟子不敢。”
　　“不敢就好，记住你是谁！”安同尘的语气堪称严厉。
　　他对此不满已久。挑选高骧为弟子，不仅因为他资质极佳，悟性过人，亦是见他为人赤诚，又不失主见。先前瞧着还好，这几年越看越不对劲，一遇到碧溪谷那个丫头，就跟没长脑子似的，人家说东就东，说西就西。他安同尘的弟子，可不是教来做应声虫的。
　　他知道这事不怪高骧，那丫头脑子动太快，和她在一起，自己都不用动脑，久而久之，就习惯了由她拿主意。
　　可这种习惯，对高骧来说绝对不是好事！柳林一脉也不想要一个没有主见的传承人。
　　借机敲打了高骧一番，安同尘缓和了语气：“为师并非见死不救，你自己想想这其中的关节。张师叔已经派弟子去了，却没有找到行踪，说明有两个可能。其一，那孩子被半道劫走，已经遇害。其二，她运气不错，死里逃生。无论哪个结果，为师都改变不了什么。何况，那边正闹着，我去了，就算自己没有心思，难免别人会多想。我柳林一脉独立于门派纷争，沾上这事有多麻烦，你自己想想。”
　　高骧只是心急，并不是没脑子，被一提醒，马上明白其中的关窍，顿时愧疚起来：“徒儿错了……”
　　“知道错就好，若是改不了，为师不介意换个弟子。”冷硬地说完，安同尘又道，“你也收拾收拾，随为师一同出猎。周家为了给自家小子造势，费了血本。我柳林一脉再不参加纷争，弟子却不能退让！”
　　高骧略一犹豫，小心翼翼地道：“那明舒……”
　　安同尘瞥了他一眼：“这副样子做什么？为师只是让你多用用脑子，不是要你弃朋友于不顾。你与她自幼相识，关心本是应该。”
　　高骧松了口气，露出憨笑：“师父……”
　　“为师已派人去那处搜索了，若有消息，自会回报，你不必忧心。”
　　“是……”话是这么说，高骧仍然很担心。他对陆明舒有着无比的信心，没有找到尸体，那她一定不会死。只是，她毕竟只有内息境，在兽窟附近，处处危险，被困住了怎么办？好像只能期望，师父派的人能够顺利找到她的行踪了。
　　……
　　无名山头，燕无归抱着刀盘坐在一块大石上。
　　寒风猎猎，凉意袭身。
　　“九瑶宫这次阵势很大啊。”他说。
　　陆明舒看来看去，没看出什么玄机，便问：“哪里看出来的？”
　　燕无归指了指：“你不觉得太安静了吗？”
　　“所以？”
　　“这里是兽窟。”燕无归耐心地解释，“兽窟，你可以理解为魔兽的城镇。我们一路走过来，路遇凶兽多频繁，不用我说吧？”
　　陆明舒一点就通：“我明白了，既然是城镇，就不应该这么安静。越安静，越不寻常。”
　　“不错。”越是相处，燕无归对她越是满意。小姑娘就是缺点见识，悟性没得说，稍一点拨，就能举一反三。再联想到她的身世，真是让人期待。再过个十年八年，不知道九瑶宫是个什么局面？这姑娘的脾气他这几天可领教了，表面不温不火，内在硬得硌牙。付尚清早晚要跌个大跟头，真叫人为九瑶宫的未来担忧。
　　话说回来，七真观也不是个善地啊！这几年越来越麻烦了……
　　

第54章
　　“时间差不多了，走吧。”燕无归起身。
　　“去哪里？”陆明舒忙问。
　　“去雪翼踏云驹的巢穴。”
　　陆明舒闻言大惊：“我们就这么过去？”之前他说过，生活在此的一对雪翼踏云驹是出神境实力。同是出神境，品种不同，表现出来的战力差距甚大。雪翼踏云驹是难得的异种珍兽，在瑶西山林的诸多凶兽中排在前列，想擒下这对雪翼踏云驹，估计要数个出神境高手围攻。以他们俩的修为，就这么跑去巢穴，不是找死吗？
　　燕无归却不多说：“你随我来就是。”
　　离开山头，两人深入密林。也不知道燕无归怎么找的路，东拐西弯，到了一处隐蔽的山崖，推开一块巨石，露出个黝黑的洞口。
　　他拿树枝点了火，扔进去。过了好一会儿，火才熄灭。
　　“走吧。”里面空气无碍，可堪通行。
　　陆明舒满腹疑问，跟着他进了山洞。
　　这条山洞并不规则，时宽时窄，有的地方还被碎石堵住了，两人走得很慢。
　　走了一阵，陆明舒没忍住，终是开口问了：“燕大哥，你怎么知道这里有条通道？”她一路上观察了，这条通道看起来并不是人工挖的，倒像生活在此的凶兽的巢穴。但雪翼踏云驹并不会挖洞，它们更喜住在开阔之处。之前燕无归所指，是山巅的平地，正适合它们奔驰飞腾。
　　燕无归带她走这条路，是通往山巅的捷径？他对这个兽窟未免太熟悉了，简直像是从小生活在这里似的。他一个七真观弟子，哪里来和途径知晓这些事情？
　　“你心里不是有猜测了吗？”燕无归随口答道。
　　陆明舒默了默，干脆问出口：“是那位留下剑法的前辈？”
　　燕无归轻笑一声：“是不是觉得我占了九瑶宫的便宜？”
　　陆明舒摇了摇头：“只是困惑。”那位前辈的后人没找过来，反倒让燕无归找到了，这其中必有原因。
　　“好吧。”燕无归道，“我无意中得到了那位前辈的修炼手札，记载了他几十年间的经历，得知了这么一个秘地，觉得很适合闭关练功，所以就找来了。”
　　“那你运气倒是好。如果不是九瑶宫和七真观结成联盟，想进瑶西山林可不容易。”瑶西山林被群山环绕，九瑶山就是它的门户，有九瑶宫把守着，外人根本进不来。
　　燕无归转头看了她一眼：“我说妹子，你才多大？别学那些老家伙行吗？说话留半句最讨厌了！”
　　“……”
　　燕无归回身继续带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我还能吃了你？”
　　“那我真说了？”
　　“说吧。”
　　陆明舒道：“那****提起廉贞公子，态度十分厌恶。可我看，这事是他给你铺了路。”没有廉贞公子跟九瑶宫谈合作，七真观弟子就进不了瑶西山林。
　　“所以呢？”燕无归冷笑一声，“我该感激他吗？”
　　陆明舒奇道：“你为何这般敌视他？论理，他是第五宗的宗主，应该不会跟你有冲突吧？对了，燕大哥你是哪一宗的？是两宗不和吗？”
　　过了好一会儿，燕无归那边才传来回答：“第五宗。”
　　“啊！”感觉更奇怪，他也是第五宗，那岂不是说，廉贞公子是他的上司？可看燕无归的态度，对廉贞公子可没有半点尊敬的意思……廉贞公子也太失败了，连本宗弟子都收服不了？
　　她忍不住开了脑洞：“你们年纪相近吧？难道是从小不和？说起来，他当宗主的时候还很小，我好像听过，他背后有势力支持，是这样你看不爽吗？对了，他好像腿有问题吧？那还能修炼吗？燕大哥你的实力在同辈里算顶尖的吧？难道……”
　　眼看她快脑补了一万字的恩怨情仇，燕无归忍无可忍：“行了行了！哪有那么复杂？我就是不喜欢他假惺惺的样子不行吗？太爱算计。”
　　突然觉得有点不对，燕无归回身瞪了她一眼：“你在探话？能不能学点好的？心眼那么多干什么？”
　　差点被这丫头绕进去了，她说那么多，不就是想刺探他在七真观的情况吗？枉费这几天对她这么好。
　　被他揭穿，陆明舒小声嘀咕：“谁叫你这么神秘？我就是想多了解一下……”
　　燕无归皮笑肉不笑：“呵呵，说得自己好像不神秘似的。就你身上那些奇奇怪怪的小玩意儿，你没有秘密？”当他眼睛瞎的？
　　陆明舒默了默。看来以后还是要警惕一些，不小心露形迹了……
　　路又被堵了，燕无归叹了口气：“算了，也不能怪你，以你在九瑶宫的处境，不多几个心眼，日子难过。”
　　刀气斩破，劈出一条路来，燕无归又道：“说起来，我们也是同病相怜。”
　　陆明舒忙问：“你在七真观也不好过吗？”
　　燕无归却不答了。
　　前方逐渐开阔，似乎与山腹打通了。前方有风吹来，带着水汽。没过多久，眼前出现一条暗流。
　　陆明舒想到之前暂时栖身的山洞里的暗流，便问：“燕大哥，这条暗流，是不是贯通地脉？”
　　“嗯。”燕无归道，“那位前辈曾经探过这条暗流，发现它贯通瑶西山林南北，是条少见的南北走向河流。且中间盘旋回绕，半个瑶西山林都可去得。”
　　陆明舒道：“这倒是藏身的好地方，万一哪天被追杀，往这里一躲，想找到都难。”
　　“是啊。”燕无归表示赞同，“所以我特意来熟悉一下……”
　　“诶，燕大哥你有被追杀的隐忧吗？你是七真观弟子，就算被追杀也躲回门派啊！”
　　“那可说不准，哪一天你被追杀，会躲回九瑶宫吗？”
　　陆明舒想了想：“应该不会。可我是特例啊！总不会你在七真观也地位尴尬吧？”
　　燕无归只回了她一句：“呵呵。”
　　早知道他不会正面回答，陆明舒也不强求，只问：“我们怎么过河啊？”
　　燕无归拿了块木板往河面上一丢，跳了上去。
　　陆明舒看得无语：“这能行吗？”这块木板，也就勉强站两个人。
　　“试试不就知道了？”
　　好吧。陆明舒跳上木板，紧贴着他站。
　　“抓好了。”说完，燕无归脚下一踩，木板猛然冲了出去。
　　陆明舒差点被甩出去，忙抓住他的衣摆。
　　黑暗中，两人御浪而行，走到半途，燕无归身上气势突然一变：“有情况，小心！”


第55章
　　暗流中，气息涌动，有什么东西蠢蠢欲动，飞快地向他们掠来。
　　陆明舒一剑挥出，划出一道剑风，“哗”的一声激起水线，同时还有肌肉被切开的钝感。
　　“扑通！”那东西受她一击，掉回水中。
　　燕无归拔刀而出，刀气激射，扬起一幕水帘，待水帘落下，前方挡路之物清扫一空。
　　“血腥会吸引来更多水中凶兽，我们必须速速上岸。”
　　“嗯。”陆明舒握紧手中残剑。她的剑被魔影之血腐蚀得极钝，现在也就勉强用用，比凡铁好不了多少，不利于久战。
　　“抓好了。”燕无归沉喝一声，速度突然加快，暗流上的冷风侵袭而来。
　　这条暗流甚是宽阔，行不多时，陆明舒后背的汗毛竖起来了。
　　危险的直觉！
　　“哗！”有什么东西，破水而出。
　　她修为不够，目力差了一些，只勉强能分辨是条大鱼。
　　燕无归脚下一顿，忽然变了个方向，飞快地绕过，继续向前。
　　“听好，我现在顾不了你，你得抓紧我，后面有什么追上来，自己解决。”
　　“知道。”陆明舒重重点头。他们连艘船都没有，在水面与水中凶兽搏斗，殊为不智，最好的方法就是尽快上岸，只要上了岸，这些水兽就不足为惧了。
　　得到她的回答，燕无归再无顾忌，足下施力，木板如同离弦的箭，飞快地向前冲去。有水兽挡路，他便一刀斩去。
　　陆明舒先是抓着他的衣摆，后来不得不紧紧抱着他的腰，免得被掀下河。虽然她相信，如果自己掉下河，燕无归会回身来救，但这种要命的时刻，她不想拖了他的后腿。
　　后背汗毛直竖，有阵阵凉风袭来。忽然一道劲风从水中跃出，水汽喷洒。
　　陆明舒一手抱紧燕无归，一手执剑，剑身一转，头也没回给了身后一击。
　　“扑通！”这是水兽落回水中的声音。
　　随后又有一只从水中跃出。
　　初时斩杀了十来只水兽，接着，她就打不动了。剑钝了，且水兽的实力也强了，只能稍稍牵制，然后躲开。
　　这样不行，太费功夫了。
　　陆明舒在心中默默地计算着行速以及角度。
　　此处太过昏暗，无法目判，她干脆闭上眼，一一在脑海中模拟。
　　场景在脑海中搭建出来，添上一只只水兽。随着水兽的攻击，燕无归的回击，一个个数据逐渐清晰。
　　一个区域的水兽，大概也就那些，场面慢慢趋于稳定，不再有新的水兽加入。
　　“燕大哥，我们离对岸还有多远？”
　　燕无归一边回击，一边答道：“我们需要在暗流中行一段路，才能登岸，估计还有十里。”
　　陆明舒想了想：“倒是不远。不过我们这么一路杀过去，怕是不行，就算安全上岸，耗费的玄力也太多了。燕大哥，你信我吗？”
　　又是一刀斩出，将一只水兽打落水中，燕无归回道：“我有什么不信你的，你有主意快说来听听。”
　　她问：“从现在开始，你不要出手，我给你指条路出来。”
　　燕无归沉默了三秒钟，才问：“你要怎么指路？”
　　“先试试。我说左就转左，说右就转右，需要加速也会提前说。如果有新的强大水兽加入，你就出一次手，让我判断它的实力。”
　　“……好吧。”燕无归稍一犹豫，就答应了。论理，他不应该把她的建议当真，毕竟她只有内息境。可相识这几日，他知道这姑娘年纪虽小，却不是信口开河的人，她身上有一种超过年龄的沉稳自信，他愿意相信她一回。
　　“左。”听到她的声音，马上左行。
　　“右。”随后右行。
　　又照做了几次，燕无归忍不住了：“刚才明明没有水兽啊！”
　　“我先测测你的反应速度和角度。”她的声音听起来很无辜。
　　燕无归磨了磨牙：“然后呢？”
　　陆明舒的手指在他腰上点了点：“感觉到我的手了吗？”
　　“……你想调戏我，也得长大点才行。”
　　陆明舒在心里“呸”了一声，没时间跟他胡扯，飞快地说道：“我的手指点一下，就是一秒。我喊左一，你就以现在的速度往左行一秒，右一是往右行一秒，懂了吗？”
　　“懂。”
　　“那好，开始了。”陆明舒闭上眼，全力感知，脑速全开，“左一，右二，前三，右一，前二，左三……”
　　她报得飞快，燕无归刚开始还紧张无比地一一验证，结果发现，按她所说前行，两人在水兽群中简直进退自如……他暗暗惊讶，这丫头有点本事啊！干脆全心信任她，自己专注于感知危险。
　　一只新的水兽出现，他一刀劈出。
　　陆明舒停顿了半秒不到的时间，又继续下指令：“右三，前一，右二……”
　　前方空荡穴风袭来，燕无归低喝一声：“到了！”
　　他脚下一踩，抓起陆明舒往岸上落去。
　　一只水兽扑来，燕无归半侧身，刀光挥洒如练，“噗”一声，溅了满身血，而后在水面一踩，飞跌而出，摔落地面。
　　燕无归马上跳起来，把滚了两滚，有点晕头的陆明舒拉起来。
　　“还好吧？”
　　陆明舒吐出一口气：“嗯。”
　　两人身上又是水又是血，狼狈得很，不过玄力没用多少，几乎完好无损。
　　燕无归一边擦血，一边拍她的小肩膀，夸奖：“真是小看你了啊，有点本事！”
　　刚才聚精会神，这会儿脑子有点空，陆明舒抹了抹脸上的水：“幸好没误事。”还是太糙了，速度，角度，这些都没办法跟他详说，也就做不到那么精细。想想还是末法世界的基础教育好，普及统一，分科又细，自从换到那些书，她计算时间长度这些全都换算成那个世界的单位，方便多了。
　　两人休息了一会儿，因为洁癖，燕无归洗刷了好几遍，才勉强上路……
　　此时的兽窟，旌旗猎猎，迎风飞扬。一个个九瑶宫武者，乘坐着威风凛凛的坐骑，出现在山头。
　　高骧随师父坐在一只雪狮上，俯瞰远比正常情况下安静的兽窟。
　　经过数天合围捕杀，兽窟里的普通凶兽已经消灭得差不多了，剩下的皆被围困在此。
　　“众弟子！”前方一只玉顶雄鹰高高飞起，站在上面的，正是掌门付尚清，他指着脚下兽窟，豪气万千，“数年苦功，是时候亮一亮你们的本事了！”
　　高骧感觉到，师父冰凉的手放在他头顶，语气轻轻，不含感情地道：“输给付明堂，你就不用回柳林了。”
　　

第56章
　　燕无归将手贴在墙壁上，感觉到轻微的震动。
　　“围猎开始了。”他说。
　　陆明舒点点头：“那我们……”
　　“要赶紧。”燕无归道，“不能让他们碰上。”
　　这次围猎，九瑶宫陆续赶来的出神境高手，可能会超过半数，让他们正面碰上，就别想捣什么乱了。陆明舒还好说，燕无归说不定会被遣送回七真观，毕竟九瑶宫开放瑶西山林是有时限的。
　　“走。”
　　两人埋头赶路。过了暗流，基本就是上坡了，雪翼踏云驹的窝靠近山顶，这是一种飞行珍兽，它们生来就要踏云奔腾。
　　说是要搞破坏，其实陆明舒和燕无归都清楚，单凭他们两人，在一干出神境高手的眼皮子底下，能做的事情很有限。
　　再说，他们也不想害什么人，讨厌九瑶宫是一回事，讨厌九瑶宫的人是另一回事。
　　山体震动，燕无归突然停步：“小心。”
　　话音刚落，有凶兽从通道滚落下来。
　　燕无归拔刀便斩，“噗”的一声，鲜血四溅。
　　但紧接着，又有凶兽从那头冲出来。看到活人，惊惧之下，却直接撞过来。隆隆之声不绝，出现在通道里的凶兽也越来越多。
　　有燕无归在前面挡着，陆明舒还算轻松。别看燕无归性格那样，刀法走的却是凌厉霸道的路子，或许正是因为如此，才会弃剑而用刀。
　　一路走一路杀，几乎没有休息的时间。
　　通道里的凶兽变多，定是外面的围猎进入高潮，才会有这么多凶兽，狂奔逃生。
　　陆明舒一剑刺出，忽听“铿”地一声，手中份量一轻，剑身竟折断了。
　　燕无归看了她一眼，在腰间一摸，抛了件东西过来：“将就着用吧。”
　　陆明舒接过一瞧，却是把长匕首，以她的身量，正好拿来当短剑用。
　　一只银甲鼠扑来，陆明舒扬手一削，轻轻松松破开甲皮。她吃了一惊：“这么锋利？”
　　“上品玄兵，你说呢？”燕无归叮嘱了一句，“用完了记得还我啊！”
　　陆明舒嘀咕了一句：“小气！”
　　“你当上品玄兵很容易得？”
　　“你不是还有刀吗？”
　　“一看你就没经验，出门在外，没有备用的武器怎么行？你自己不就是个例子？”
　　两人一边胡扯，一边拼杀，倒也不嫌无聊。
　　外面，此时已是厮杀声震天，九瑶宫对剩下的凶兽进行了围杀。
　　高骧追着一只小裂风兽进了山林。
　　围猎开始的时候，师父跟他说，输给付明堂，就不用回柳林了。他不敢不当回事。
　　师父的脾气他清楚，言出必行，绝对不会说着玩。大概是他近来的表现，让师父不满了。他要真输给付明堂，说不定师父真会踢他出去……柳林一脉是单传，可也不是没换过继承人，要是被换就太丢人了。
　　裂风兽是一种擅长驭风的凶兽，吐气成风，威力开山裂石。虽然这是一只小裂风兽，但也比一般的凶兽强，如果能抓回去，师父应该会满意。
　　他纵身一跃，剑气凝丝，直逼眼前的裂风兽。
　　就在这时，从旁边飞出一道箭，直取裂风兽的要害。
　　这只小裂风兽，被他追得精疲力尽，吼叫一声，滚落在地。
　　高骧大怒：“谁？抢别人猎物，要不要脸了？”
　　林子里跑出几个平均年龄只有十三、四岁的少年男女。其中一人道：“什么抢猎物？我看到一只裂风兽冲过来，顺手就杀了，怎么了？”
　　“要不是我追了它那么久，你能顺手杀了？”高骧可不是忍气吞声的人，哪肯认输？
　　“是你没本事追到吧？”对方说完，大剌剌地吩咐跟过来的随从，“把小爷的猎物收起来。”
　　“谁敢动！”高骧火冒三丈。这只小裂风兽他追了很久，本来就是力竭跑进林子的，怎么能平白让对方捡便宜？
　　对方也怒了：“高大马，是你想抢别人猎物吧？”
　　“这只裂风兽身上都是我打的伤，是你占便宜！”
　　“凶兽身上还有标记不成，谁抢到就是谁的！”
　　两人互不相让，吵成一团。
　　林子里又跑来几个人，都是差不多的孩子。看到他们吵起来，纷纷上前拉架。两人各有关系近的朋友，拉架也是各有偏向，倒是吵得更厉害了。
　　“这是做什么？”付明堂出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
　　那少年看到他，大喜：“付师弟，你来评评理，猎物是不是谁抢到就算谁的？”
　　付明堂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迟疑地点了下头：“是……”
　　“就是！可高大马说这猎物是他的，我打的不算！”
　　对方这混淆视听的行为，让高骧更怒：“你少胡说八道！这只裂风兽我已经打得半死，马上就倒了，凭什么你偷射一箭，就归你了？”
　　“呵，打了两下就是打得半死？那我随便对哪只猎物砍一刀，就说是我的，谁打了都不算！”
　　“你——”
　　两人争执不下，都看着付明堂。不管怎么说，他是掌门公子。
　　付明堂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面露为难：“要不你们一人半只，都是师兄弟，别伤了和气……”
　　“这怎么行？”两人异口同声，又厌恶地瞪了对方一眼。
　　付明堂道：“不过一只裂风兽，何必呢？”
　　高骧冷笑：“付师弟既然一点也没有争胜之心，不如退出这次围猎如何？想来那个什么奖励，你也不稀罕。”
　　付明堂被他这句话一堵，语塞了。奖励他确实不稀罕，但名声还是稀罕的。自出生，付明堂就背负着父母和周家的希望，这次春猎，每个人都希望他一鸣惊人。他是温吞，可也不至于一点争胜心都没有。
　　“怎么，事不关己，就可以做事佬，关了己，就不能决断了吗？”高骧看他这样，更不痛快了。
　　就在这时，外面一声巨响，兽吼声鸟鸣声，还有山石崩裂的声音，全都汇集在一起。
　　众少年抬头，看到两只雪白的异兽天马，在半空中飞腾。
　　“雪翼踏云兽！”
　　这个层面的战斗，当然没有他们这些小弟子的份，但不妨碍他们心生向往。
　　“喂，高大马！”那少年喊高骧的绰号。
　　“干嘛？”高骧的语气不怎么好。
　　少年道：“一只裂风兽不算本事，要不我们打个赌，谁赢了猎物归谁。”
　　听他这么说，高骧倒是看他顺眼一点了：“说！”
　　少年指着天际：“我们去雪翼踏云兽的巢穴，拿一件信物，谁先拿到，谁就赢，怎么样？”
　　高骧眼睛一亮，这倒是个挑战。
　　他心里一琢磨，又看向付明堂：“付师弟，要不你也参加？谁要是输了，就放弃争名。”
　　

第57章
　　“到了！”一路浴血，终于见到了曙光。
　　兽吼声和厮杀声清楚地传来，提醒他们，那些出神境的高手已经出手了，陆明舒甚至看到天上打斗的剑光。
　　燕无归皱了下眉头：“这么快就找到了？倒是我小看他们了。”
　　雪翼踏云驹已经和九瑶宫正面交锋，他们再想做手脚，几乎是不可能了。
　　“燕大哥，我们怎么办？”
　　燕无归沉思片刻，说道：“雪翼踏云驹这边，我们插不上手了，换个目标吧。”
　　“换什么？”
　　燕无归道：“兽窟里有大量高阶凶兽聚居，日常也就需要消耗大量的资源，所以，兽窟里肯定会有灵地。”
　　“可是，如果是我的话，一定会分兵进行，实力强的追捕凶兽，实力差的搜索灵地。他们已经跟雪翼踏云驹交上手，不会不派人去寻灵地吧？”
　　燕无归赞许地看着她，这姑娘真是一点就通，交流起来特别轻松。
　　“没错。但搜索灵地要时间，越富饶的灵地越难找。我们抄了近路，比他们有优势。他们想找到这里来，少说也要花一两个时辰，我们运气够好，就能在他们找过来之前找到。”
　　陆明舒马上道：“那还等什么？我们快走吧。”
　　“嗯。”燕无归看了眼外头，可惜地叹了口气。这两只雪翼踏云驹，只能让给九瑶宫了。
　　……
　　高骧抓紧一条藤蔓，往上攀爬。
　　雪翼踏云驹能飞，喜欢住在山顶崎岖的地方，根本没有平地可走。比如这里，通往雪翼踏云驹居住的山巅，都是险峻的山崖，只能一点点往上爬。
　　在他的提议下，在场的内息境小弟子几乎都参加了这次赌局。
　　其他人高骧不关心，他只要付明堂参加就好。
　　哼！背靠周家算什么，拿出真本事来瞧瞧！
　　可惜明舒不在，不然，虐起来一定更愉快。她脑子不知道怎么长的，总能想出奇奇怪怪的方法，还特别有用，如果她在，一定更容易吧？
　　这个念头一起，高骧想到师父的话，心头一凛。他不能依靠成习惯，明舒不可能时时和他在一起，就像现在，他只能靠自己。
　　高骧轻轻一荡，及时抓住另一根藤蔓，继续往上攀爬。
　　……
　　“这是什么？”陆明舒看到燕无归拿出个东西转来转去。
　　“司宝。”
　　“什么意思？”
　　“指出天材地宝方位的东西。”
　　陆明舒定睛看去，燕无归手中的东西，有点像司南，又有点像罗盘。中间有根指针，在微微颤动着。
　　“它的原理是什么？”
　　“唔，就是这根针，能感应宝气。”
　　“什么叫宝气？”
　　“宝气就是……”燕无归被她的追根究底打败了，“你能不能别问这么多？”
　　陆明舒理直气壮：“不懂就问啊！”
　　“……现在有正事，你晚点再问，乖。”燕无归拍拍她的头，根据司宝的指针选定了方向。
　　陆明舒看着他手中的司宝，掏出自己的指南针。唔，方向好像挺一致的？
　　进了兽窟范围，陆明舒就没用指南针了。它在山林里挺准，可兽窟里好像有大型磁体存在，一直就没指准过。
　　两人寻路，燕无归看司宝，她看指南针，逐渐入了山体深处。指南针的指向，和司宝有略微的差别，但大致相同。这是不是说明，所谓宝气，很可能含有磁性？
　　兽窟里隆隆作响，时不时山体崩塌。
　　走着走着，陆明舒忽然道：“燕大哥，你看那边的树。”
　　“树？树怎么了？”燕无归随口问了句。
　　“我们已经路过它三次了。”
　　燕无归停了步，仔细看去。
　　那是三棵种在一起的树，呈品字形排布，看着很眼熟，好像……真的路过好几次了。
　　他盯着树发呆，陆明舒也在沉思。这是鬼打墙吗？倒是很像奇门遁甲，可刚才她注意了，并没有阵法的痕迹，是她水准不够吗？
　　正想着，燕无归拔刀出鞘，直接一刀斩去。
　　“喂！”陆明舒大惊，这也太随便了吧？
　　刀光自上而下，直接斩落。
　　“哗啦！”鲜血喷溅，两人又被浇了一身血。
　　这树居然会喷血？陆明舒惊呼：“魔树？”
　　“魔树个球！”燕无归斜了她一眼，“看清楚了，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再看去，却见被斩落一半的树上，各盘着一条绿色大蟒，其中一条被燕无归突如其来的一刀斩成两半，正在血泊中挣扎扭动。而另两条大蟒，吐着蛇信，虎视眈眈盯着他们。
　　“这是守护凶兽，看来我们找到了。”燕无归紧盯着两条大蟒，握紧手中利刃，“融合境顶峰，快要达到出神境了，你退后。”
　　两条大蟒比碗口还粗，初步估计体长十几米，身上鳞片跟玄甲似的，闪着幽幽光芒。
　　它们直起蛇身，冷冰冰的眼睛盯着他们二人。
　　陆明舒一步步小心退后。
　　三条融合境顶峰的大蟒，合力就算比不上出神境，也差不了多少，还好燕无归出手就斩了一条。
　　两条大蟒同时动了，速度如闪电，两道绿芒倏忽跃至。
　　燕无归错身一闪，刀光如匹练，交织成网。
　　绿芒与刀光一点即散。
　　玄衣、刀光与绿影交织成一团，分不清彼此。
　　这两条大蟒的速度极快，燕无归不敢有丝毫分神，五感提升到极限，到后来几乎不再用眼。因为眼睛根本来不及观察大蟒的速度。
　　“噗——”鲜血飞溅，终于一条大蟒被斩断。
　　他压力一轻，打起精神，将另一只解决。
　　“真恶心！”燕无归抖抖身上的衣衫。对一个洁癖来说，衣服上的血迹简直逼死人，今天都不知道溅了多少血，湿了干，干了又湿，浑身都是血腥味。
　　“行啦，咱们进去吧！”说完没动静，燕无归回身一瞧，乐了，“哟，我说怎么这么乖呢，这是吓傻了？”
　　陆明舒站在一旁，脸色发白。
　　她的胆子算大的，认识这些天，燕无归就没见她害怕过。
　　陆明舒慢慢缓和过来。她实在恶心这种冷冰冰的爬行动物，之前遇到，都是些小蛇，忍忍也就算了，这两条大蟒，看着就起鸡皮疙瘩。
　　“别怕别怕。”看到陆明舒这样子，燕无归反而特别有兴致：“怕什么？蛇羹很好吃的。”
　　陆明舒总算恢复了血色，瞪了他一眼：“才不要吃！”
　　～～～～～
　　看见秒、米之类的单位不要惊讶，文中末法世界就是地球的投射。
　　以及，太卡了……
　　

第58章
　　三条蛇尸收入囊中，两人从三棵树的中间挤进去。
　　没有亲眼见到，很难想象，这三棵树居然就是入口。仅仅三棵树的相隔，里面却是别有洞天。
　　走过迷雾弥漫的入口，展露在两人面前的，是一幅有如仙境的画卷。
　　大片的草地，上面繁花盛开，姹紫嫣红。奇树错立，翠绿的藤蔓根根垂落。有鸟儿在树枝间跳跃，昆虫悠闲攀爬。
　　“不愧是兽窟，赚大了。”燕无归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把小铲子，蹲在某株长了紫色的植物前挖起来。
　　陆明舒左右看看：“燕大哥，我干什么？”
　　燕无归指了指另一边：“那些石头，你看成色好的，带一些走。别全搬走，他们迟早会找到这里来，搬多了麻烦。”
　　“好。”
　　角落里，有一堆鹅卵石铺成的石坑，灰色的石块，看起来毫不起眼，摸起来却温温的，十分舒服。陆明舒握了石头在手，感觉到丝丝玄力透过石头，渗入手心。
　　果真是好东西！包含玄力的矿石，她不是第一次见，但玄力这么温和，从未见过。她仔细挑捡起来。
　　捡着捡着，忽然觉得有点不对，摸到软软的、热热的东西。
　　她怔了怔，扒开那堆石头。
　　“燕大哥！”
　　“怎么了怎么了？”燕无归把东西往芥子囊里一塞，抬头看去。
　　陆明舒拼命向他招手：“你来看，这是什么！”
　　燕无归走过去一瞧，有点傻了。
　　占据此地的凶兽，在角落挖了个坑，里面堆着包含玄力的矿石。需要疗伤的时候，就往里面一蹲，特别有效。可这会儿，他却看到坑里埋了只小兽。
　　这只小兽跟刚出生的小猫似的，看起来有点像狍子，全身只有稀稀的毛，头上也没有长角，被矿石埋着，微微颤抖。
　　陆明舒小心地把它抱起来，小兽软软叫了一声，舔了舔她的手指。
　　“看起来好像是刚出生的幼兽，怎么会在这里？”
　　燕无归想了想：“或许是它的父母把它放在这里的。石坑里有玄力温养，有助于幼兽熬过初生期。”
　　“这是什么兽？能养吗？”
　　燕无归摊了摊手：“认不出来，你想养的话就带走好了。”
　　“嗯。”这个灵地，早晚会被找到，这只幼兽，要么被九瑶宫带回，要么没有父母照顾死在这里。与其这样，不如就让她带走吧。
　　她喂小兽喝了些水，看它满意地眯上眼睛睡觉，便抽了条长巾，小心地把小兽包起来，捆在怀里。
　　燕无归看了看天空：“差不多了，咱们走吧。”
　　“这么快？”陆明舒有点意外，他们才来没多久。
　　“战斗快结束了。现在不走，等下就麻烦了。”何况，这个灵地最贵重的东西，已经被他带走了。
　　“好。”
　　出了灵地，燕无归道：“行了，咱们缘尽于此，分道扬镳吧。”
　　他说得太突然了，陆明舒有点愣：“燕大哥……”
　　燕无归指了指前方，悬崖上吊着个孩子：“那是你们九瑶宫的弟子吧？我得趁他们到之前离开。”
　　“那我……”
　　“你找个机会露面。”
　　“可是，我要怎么解释呢？”陆明舒有点头疼。她莫名失踪又莫名出现，总要有理由吧？
　　燕无归笑：“你就说，自己摔下山崖，之后就晕了，醒来就在这里。”
　　“这……”
　　“我的痕迹不可能完全抹掉的。”燕无归道，“出神境高手，没那么好糊弄，这里的守护凶兽被杀，他们怎么可能看不出来？但是，我做得不过分，他们又找不到线索，八成不了了之。等到秋猎，我就会回七真观，到时候谁也没法查。”
　　陆明舒抱着小兽，没说话。
　　燕无归摸了摸她的头：“遇到你很开心，希望还有再见的一天。”
　　说完，他转身要走。
　　“燕大哥！”
　　燕无归回头笑了笑：“记住，我带你走的那条路，千万别让人知道。”
　　“嗯。”
　　“好好照顾自己，别逼得太紧。”
　　“好。”
　　“……保重。”
　　“你也是。”
　　看着燕无归的身影在山崖间消失，陆明舒鼻子有点酸。
　　萍水相逢，燕无归对她的照顾，远超过她所谓的亲人。只是，不知道还有没有再见的一天。
　　怀中的小兽睡得不安稳，脑袋蹭来蹭去，陆明舒突然想起，那把匕首还没还他呢！可燕无归的身影早就消失了。
　　她满腹心事，站了一会儿，耳边忽然响起声音。
　　“明舒？”
　　扭头一看，刚刚从崖下爬上来的人竟然是高骧！
　　“你怎么在这？”高骧一脸惊喜地冲过来，“你不是在峡谷失踪了吗？”
　　“高骧？”陆明舒眨眨眼。
　　“是我！怎么回事啊？我听说你失踪，去求了下院的张鲲师叔祖，可是没找到你的行踪。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也不知道。”陆明舒揉了揉头，“我醒过来就在这里了。”
　　“啊？”
　　“我摔下峡谷，就晕过去了。后来迷迷糊糊的，好像被人带走了，醒过来就在这里。”对高骧说谎，陆明舒有点心虚，但她知道，不能照实说，说了会给燕无归带去麻烦。
　　高骧一听，很警觉：“有人潜入瑶西山林？你没有怎么样吧？”
　　“没有。”陆明舒道，“我是九瑶宫弟子，他大概不想得罪九瑶宫吧？”
　　确定她没事，高骧迫不及待地把这几天的事告诉她。
　　“见到你太好了，我之前跟付明堂他们打了个赌，谁先找到雪翼踏云驹的巢穴，拿到信物，谁就算赢，输的人退出比试。我还想，你不能来太可惜了呢！”
　　“雪翼踏云驹的巢穴？”陆明舒偏头想了想。
　　“你知道？”
　　陆明舒摇头：“我不知道，不过，应该就在这附近。走，我们找找。”
　　“好。”高骧开心极了。遇到陆明舒，确定她无恙，终于可以放心了。而且，有她在，赢这次赌局的把握也大了三分。
　　“这是什么？”他看到陆明舒怀里的小兽。
　　“不知道，刚刚在路上捡的，好像才生下来被丢弃的。”陆明舒摸了摸小兽的头，把捡的矿石贴着它的肚子放好，用玄力温养着它。
　　“真可爱！是只狍子吧？”
　　“不清楚，看着挺像的……”
　　

第59章
　　燕无归指过路，陆明舒知道雪翼踏云驹的巢穴所在。
　　他们从地底通道出来，有一面极为陡峭的悬崖，悬崖顶部，就是雪翼踏云驹的巢穴。
　　只是，那面悬崖绝对不是那么好上的，整面挂满了刺藤不说，还有凶禽栖息，想爬上去，既要小心刺藤，还要躲开凶禽。
　　陆明舒观察了一下，那些凶禽，大多数实力不高，炼体内息境居多，融合境少数——强大的魔兽都会圈地盘，所谓一山不容二虎，所以崖壁上并无出神境凶禽，就算有，现在也被高手们盯上了。
　　“你看那里。”陆明舒指向崖顶的洞口。
　　高骧大喜：“肯定是那里了，刚才师父他们就是往那里去的！”
　　“走！”
　　两人攀过崎岖的山坡，到达悬崖底部。
　　陆明舒犹豫了一下，想着要不要把捡的这只幼兽先放在下面，免得爬悬崖的时候误伤。可转念一想，把它放在下面无人看顾，万一有别的凶兽过来叼走了怎么办？还是带着好了，反正它只有一点点大，带着并不累赘，就是要小心点。
　　“把你的皮兜借我。”
　　高骧莫名其妙：“要皮兜干什么？”话是这么说，仍然把身后的皮兜解下来给她了。
　　陆明舒拿出皮兜里的东西还给他，然后把这只幼兽放进皮兜里，只露出个头，小心地捆在胸前。之所以不背在背后，是担心被凶禽伤到。
　　她并不是个爱心泛滥的人，可看着这只幼兽，感同身受。围猎后的兽窟，凶兽几乎被一扫而空，它等不到父母了。
　　“啊！”高骧低叫一声。
　　“怎么了？”
　　“这刺有毒！”他指着刺藤。
　　刺藤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木刺，极为尖刺，很容易刺进人的皮肤。
　　他们手上都戴有露指皮手套，高骧刚才没注意，手指被擦碰了一下，不想就红肿起来了。
　　陆明舒看了看他的伤口：“疼吗？”
　　“不疼，但是麻了，整根手指都没感觉了。”高骧往外掏备用伤药，“帮我找找解毒的。”
　　陆明舒捡出药粉，他已经把擦破的手指捆住放了血。上药包扎好，高骧动了动手指：“问题不大了。”
　　陆明舒放下心来，再次去看悬崖。刺藤的毒虽然不致命，但麻痹效果太强，挨上麻烦就大了，不能硬拼。而这种刺藤几乎布满整面悬崖，留给他们的空间很小，再加上要躲避凶禽，想要爬上去，难度不小。
　　高骧突然警觉：“他们也来了。”
　　陆明舒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目光一冷。
　　过来的共有三人，她只认出了付明堂。
　　如果是别人就算了，付明堂她是不肯认输的。
　　那边付明堂看到她，也愣了一下。
　　那天被瑞香提醒，他已知道陆明舒是什么人。这几年，他断断续续听过一些事，知道父亲在母亲之前，有过一任妻子，大家都说那家仗势欺人、嫌贫爱富，把父亲赶出家门，还找上门来污蔑，最后以死相迫，让女儿留在了九瑶宫。
　　以自身立场，付明堂当然不会喜欢这个所谓的“姐姐”，虽然不像孪生姐姐那样，提起来就暴躁得想杀人，可他同样讨厌这个存在。有前妻，母亲就成了继妻，他和姐姐岂不是矮人一头？
　　付明堂皱了皱眉，输给别人可以，输给这个所谓的姐姐，他绝对不肯！
　　“这刺藤不能爬啊！”高骧嘟囔，“就这么爬有点危险……”
　　话没说完，就看到陆明舒试了试手，攀着岩缝就上去了。
　　高骧大惊：“你就这么爬啊？”
　　“不然呢？”陆明舒问。
　　高骧经常看她出些古古怪怪的主意，还以为她这次又会这样。只是师父说过，他自己要会思考，所以还是尽力想办法。没想到陆明舒直接就上手了。
　　“这面悬崖这么陡，刺藤又没法攀爬，只能强上了。”陆明舒拔出匕首，将石头之间的缝隙开得更大一些，便于踩踏。
　　“那行，上吧。”高骧束紧皮靴，跟在她身后往上爬。
　　付明堂那边，看他们已经开始爬了，也跟着上了。
　　燕无归留给她的匕首，可说是削铁如泥，陆明舒飞快地挖出一个小坑，足够踩踏了，便将匕首叼在嘴上，往上攀爬。
　　看到高骧跟着上来，她道：“你别忙，等下那些凶禽飞过来，我可能腾不出手。咱们分工一下，我来挖坑，你对付凶禽。”
　　高骧略一迟疑，便答应了：“好。”
　　他们一起长大，对方的实力一清二楚。单论剑法，他还略胜那么一点，这么分工最合适。
　　爬了十米左右，有一棵扎根岩层的小树，两人攀着小树休息了一下。
　　“你看那里。”高骧指着上头一块突出的岩石，“咱们可以把绳子扔上去，这样爬上去就容易了。”
　　陆明舒判断了一下距离，道：“上面有凶禽，会受到攻击。”
　　“没关系，我来。”高骧自告奋勇，拿出绳子打结。
　　另一边，付明堂和另外两名少年，也在逐调整步调。随着他们爬得越来越高，终于被人发现了。
　　出神境的长老们正在围剿几只珍兽猛禽，四位堂主带领下的狩猎大队，逐步收拢包围圈，有的扫荡兽窟，有的寻找灵地，有的打扫战场。
　　忽然，有人看到悬崖上的挂着的少男少女，惊讶地叫出声：“你们看，那是……”
　　“已经有人去雪翼踏云驹的巢穴了吗？”
　　“没有啊，我们还在清理这边，哪有空去那里。”
　　“那是怎么回事？”
　　有目力好的看清楚上面攀着的人，大惊失色：“是几个孩子！大公子，我看到大公子了！”
　　事情报到周茵如那里，她一下变了脸色：“怎么回事？跟着大公子的人呢？”她早就找好了几处巢穴，保管让付明堂风风光光地立下大功，他怎么会跑到那里去？
　　“奴婢马上去叫。”瑞香也是大惊失色，急忙去找人。
　　过了一会儿，她带着几个人回来了。
　　几名随从看到周茵如，二话不说跪下请罪：“属下该死，没看好大公子。”
　　周茵如愤怒已极：“没看好？你们都是废物吗？”
　　随从们有苦说不出。他们原本不让付明堂去，可付明堂再怎么脾气好，也是个从小被捧到大的公子哥，心气极高。高骧连连相激，付明堂哪里肯退让？最后伙同几个少年，假装被凶兽追，把他们支走了，等他们发现，付明堂已经不见了。
　　～～～～～
　　终于把这章改出来了。
　　

第60章
　　“来了！”高骧喝了一声，抽剑在手，紧盯着朝他们飞来的凶禽。
　　陆明舒拉了拉绳结，确保绳子系着的那块石头足够承担他们的重量，扔给高骧：“一起上。”
　　“嗯！”高骧郑重点头。
　　两人配合默契，拉着绳子，脚下飞快一蹬。明明只有一根绳子，两人交错攀缘，竟然没有半点妨碍。
　　陆明舒同时还使出了轻身诀。
　　他们还不能像融合境的师兄师姐们一样，只靠踩踏便可飞身而上，但有绳子相助，就不是难事了。
　　高骧首先踏上石头，剑气连出，将凶禽逼退，然后一拉绳子，把陆明舒也拉上来。
　　陆明舒朝另一边看去，他们有样学样，也找到了一块石头，正在抛掷绳索。
　　她抬头看了看自己这边，刺藤密密麻麻，能借力的地方有限。当下便道：“这些鸟就交给你了，我来凿落脚点。”
　　“好。”
　　这边互相较劲，那边周茵如已是暴跳如雷。
　　“高骧？他为何要激明堂？”付明堂的性子她清楚，这孩子向来听话，要不是被激，不会这么冲动。柳林一脉想干什么？
　　“另一边是谁？”旁边有人议论。
　　“那个好像是安长老的弟子。”
　　“和他在一起的是谁？好像是个小妹子。”
　　“啊，那个，我认得！”
　　“谁啊？”
　　“之前和伊娇一队的，唔，就是碧溪谷的那个……”
　　“原来是她啊，胆子真大……”
　　听到碧溪谷三个字，周茵如脸色阴沉得滴出水来。定睛看去，另一边那个，可不就是陆明舒？原来是她，定是她鼓动挑衅，明堂才会跑去的！等这事完了，看她怎么收拾这小野种！
　　刚才几个随从说的话，周茵如已经选择性忘记了。
　　“快！派人去把接应！大公子要是出了事，我要你们好看！”
　　瑞香冷汗都下来了：“二小姐，那边刚刚把凶兽引出来，长老们正在围剿，不容易过去。”
　　那面悬崖，可说是兽窟战线的最后方，他们几个孩子过去没多久，凶兽就被引出来了，想去那里，就要通过中间的交战地带。别看出神境和融合境只差一个境界，战力差距却是极大，想安全通过交战地带，难度不小。
　　“啪！”又是一个耳光，瑞香的脸上迅速浮起红印子。
　　周茵如冷冷道：“不容易就不去吗？大公子要是出了事，你们谁负得起责任？”
　　瑞香咬了咬唇：“是，奴婢马上去叫人。”
　　另一边，陆明舒两人已经陷入了苦战。
　　之前他们爬得不高，凶禽没有理会他们。等他们攀到那块突出的岩石上，崖间栖息的凶禽终于被惊动了。
　　而要命的是，刺藤不能碰，悬崖又是直上直下，他们攀在上面，没有依托，原有的实力，能发挥出一半就不错了。
　　现在他们只能祈祷，不要惊动为数不多的融合境凶禽，不然对上的话，他们几乎没有任何胜算。而万一攀不住，从崖上坠落，这个高度，能保住一条命就不错了。
　　这是一场凶险非常的比试，一不小心，可能就会搭上性命。亏得这几个孩子年纪小，初生牛犊不怕虎，根本不考虑后果，要是换个成年人，想想这其中的风险，都要抹一把冷汗。
　　“太多了！”高骧叫道，“这么下去不行啊！”
　　陆明舒观察了一下战况，说道：“你省点玄力，把它们都引过来。”
　　“不打？”
　　“不打。”
　　高骧松了口气，这个简单，只要凭剑术护着两人不受到攻击就可以了。
　　在高骧的有意放水下，围攻他们的凶禽很快把他们淹没了。刚开始，高骧应付得还算轻松，打着打着，不免有些吃力。
　　“好了吗？太多了！”
　　“再坚持一下。”陆明舒掏出一件东西，往凶禽聚集处扔去。
　　“轰！”一声巨响，力量爆开，血肉横飞，凶禽几乎被清扫一空，仅剩那么几只，高骧眼疾手快，刷刷刷全部解决了。
　　脱离困境，高骧神色一松，问：“你那是什么东西？怎么这么厉害？”
　　那是陆明舒之前在天轮里换的灵符，数量不多，她留着关键时刻护身用的。
　　“以后告诉你。”陆明舒看向另一边，付明堂他们也陷入了苦战，不过，他们人多一个，情况没那么糟。而且，周家那么宝贝付明堂，他身上又怎么会没有异宝？陆明舒看他拿出一物，对着凶禽连射，凶禽几乎沾之即坠。
　　是弩吗？但是普通的弩，需要在稳定的情况下发挥，不然瞄准都是个问题。此物就算是弩，也是改进过的，如果能拿来看看就好了。
　　略作休息，两人继续往上攀爬。
　　与此同时，周茵如派出来的人，正在穿过长老与凶兽交战之地。
　　为首的正是左教习，几人跌跌撞撞，险险避过，往悬崖处狂奔。
　　“公子，大公子！不要动！”看到付明堂被凶禽围攻，他们急得大喊。
　　高骧一听，脸色微变：“有人来了！”他不傻，知道自己这样的行为，在师长们看来就是无法无天。提出赌局的虽然不是他，可付明堂是他鼓动来的。那些人一来，肯定不会让赌局继续下去的。但是，错失这么一个把付明堂踩下去的机会，有点不甘心啊！
　　陆明舒回头看了一眼，略微估算了一下距离，道：“来得及。”
　　“真的来得及？”高骧很怀疑。他们攀到这里，花了得有小半个时辰，融合境的脚程再怎么慢，这个时间都够他们打个来回的了。
　　“嗯。”陆明舒用力一刺，匕首插入岩缝，当做着力点，从怀中拿出另一张灵符，往上一抛。
　　灵光闪过，一根绿色的藤条飞窜而上，顺着悬崖攀爬，直到没入缝隙。
　　陆明舒用力拉了拉，很结实。
　　高骧看得目瞪口呆：“这……怎么来的？”他知道特殊玄力可以催生植物，但，他们只有内息境，连凝成护甲都做不到，何况是凝成这么一条粗藤！
　　“回去再说。”陆明舒在内心叹了口气。她知道，天天跟高骧在一起，根本瞒不了他多久。之前不想用这个办法，既是为了锻炼实力，也是不想暴露太多，现在顾不得了。
　　“走。”她一拉藤条，腾身而起。
　　～～～～～
　　更新时间不准了，我努力调……
　　

第61章
　　另一边，付明堂三人也加快了速度。
　　他们的方法又有不同，只见付明堂拿着手中弓弩往上面一射，一条带箭头的绳索从弩中射出，嵌入崖间缝隙。
　　陆明舒见此一凛。这样的工具，她之前在天轮中见过，也曾想过把它做出来，只是做弩不是简单的事，她又找不到人换，就拖了下来。原来本界也有这样的巧妙工具？倒也不稀奇，武修世界虽然相对古拙，但只是发展方向不同而已，又不比其他世界的人笨。
　　不过，付明堂之前没用，现在才拿出来用，这工具应该有缺陷吧？
　　陆明舒猜得没错，付明堂之前没用，是因为这弓弩需要玄力发动。而想要破入石崖，光凭他自己的玄力远远不够，需要动用玄晶——玄石矿中提炼出来的纯净晶体。这种晶体极为珍贵，门派只供给出神境长老，他只这么一颗，不到万不得已，他也不想用。
　　现在不得不用，看到玄晶的光芒比之前黯淡一些，便是掌门公子也要心疼。
　　“快上！”眼看着周茵如派来找他的人越来越近，付明堂有些急。那些人一来，这场比试肯定要作罢，他才不想被高骧嘲笑，说他没用，只能靠掌门公子的头衔吓唬人。
　　陆明舒那边，已经一扯藤条，飞身而起。
　　有藤条相助，便是直上直下的悬崖，对他们这样的内息境武者来说，都不是难事了。
　　陆明舒在一处石块上落脚，等高骧飞上来时，拉了他一把。
　　现在，离崖顶的巢穴，只有一小段距离了。
　　陆明舒往斜上方看了看，却有些为难。
　　巢穴的洞口，刺藤为数甚多，密密麻麻环绕，想要避开刺藤，甚是不易。
　　而转头去看，左教习等人离得更近了。
　　另一边，付明堂三人一边攀爬，一边与凶禽交战，倒是慢上一刻。可是，她的木系灵符只有一张，已经用完了，他的弩箭却还能再射，等他们三人攀上一样的高度，她和高骧必输无疑。
　　“唳——”
　　正在思量，忽听一声尖锐鸟鸣。
　　高骧转头一看，大惊：“融合境！那是融合境凶禽！”
　　崖上的血战，到底还是惊动了为数不多的融合境凶禽。
　　左教习等人大惊失色，发足狂奔。要是大公子出事，以周二小姐的脾气，他们就别想活了。
　　远处众人见此情景，人人倒吸一口凉气，一些正在观战的人，也被吸引了注意力。
　　悬崖，无物依托，再加上融合境凶禽，就算是他们这等境界，落入这样的境地，都要头大几分，何况他们几个只是内息境的小弟子！
　　“完了完了，大公子……”
　　有人口不择言，回头就被周茵如赏了一耳光：“闭嘴！”
　　周茵如呼吸沉重，紧盯着悬崖的方向。
　　万万不能出事，付明堂万万不能出事。周家的未来，都押在他的身上。
　　父亲只生了她和姐姐两个女儿，无论是她们，还是那些精心挑选的弟子，成就都不算高。若不是如此，堂堂周家大小姐，九瑶宫掌门千金，当年怎么会嫁给一个毫无背景的落魄小子？还好他们押对了，付尚清在短短七年内进入出神境，没让掌门之位落到别人手里。
　　可是，付尚清毕竟是外人，再怎样都不如付明堂这个实打实流着周家血脉的外孙可靠。何况，付明堂的资质，超过了周家的期待，如果他折在这里，想再生一个这等资质的孩子谈何容易！
　　想到这里，周茵如对陆明舒更恨了，眼睛几乎冒出火来。
　　现在只能指望左一鸣及时赶到了，事后看她怎么教训这贱种！
　　悬崖上，付明堂的呼吸都快停止了。他仰头看着那只大鸟，展开的双翼，足有数丈，阴影笼罩在他的头上，像一片乌云，垂下的眼睛里都是凶残的冷光。
　　大鸟的双翼扇动了一下，猛地俯冲下来。
　　“公子！”左教习大叫，心都快跳出来了，只恨自己刚才伤到了，跑得太慢。
　　付明堂听到这一声，直觉地一按手中的弓弩。
　　带着绳索的箭头往上一窜，没有击中大鸟，却在落下时，挂在了大鸟的脖子上。
　　这一击，虽然没有击中，但把这只凶禽暂时逼退了。
　　左教习松了口气，领着几个人，加速狂奔。
　　另一边，陆明舒却是眼睛一亮：“有办法了！”
　　“什么办法？”高骧忙问。
　　“等着！”陆明舒看着这只大鸟，吹了声呼哨。
　　呼哨声尖锐刺耳，吸引了大鸟的注意力。
　　高骧大惊：“你干什么？”之前大鸟盯上付明堂，他还庆幸，怎么她还故意吸引它的注意力？给付明堂解围吗？
　　“你自己小心。”陆明舒紧盯着俯冲而来的大鸟，在心中默数。
　　三，二，一。
　　已经做好准备的双腿，猛然一蹬，从半空跃下。
　　“明舒！”高骧大叫。
　　他们已经快到崖顶，从这里跳下去是要找死吗？
　　付明堂那边也是一阵惊呼，那个挑衅高骧的少年大叫出声，声音充满了惊讶：“她干什么？”
　　付明堂也是傻了。刚刚他还在担心，弓弩箭头未换，大鸟再冲过来怎么办，就听到陆明舒呼哨一声，把大鸟引走了。
　　这……这是救他吗？付明堂直觉不相信，可又没法理解她的行为，心里乱成一团。
　　此时的陆明舒，迎着风，张开双臂，从高处直坠而下，却发现自己心里一点也不紧张。明明一个不小心，她就会摔下去，粉身碎骨，可她的呼吸和心跳却一如往常地平稳。或许，是她骨子里本身就有冒险的因子？不，应该说，因为她相信自己。
　　那根绳索就在眼前，陆明舒往前一抓，握在手中，飞快地绕上几圈，然后去抓另一根。
　　承载了她的重量，绳子直坠而下，深深地勒进大鸟的脖子。
　　大鸟受惊，唳叫一声，扑翅高飞。
　　陆明舒就这么挂在了大鸟的身上。
　　所有人都呆了。
　　高骧，付明堂，已经离得不远的左教习，还有离得很远的周茵如等人。
　　这……她居然也敢？
　　“小心！”高骧大叫起来。
　　大鸟不甘受此束缚，拼命想要甩脱，迎着悬崖撞了过去。
　　如果这一下撞实，陆明舒非撞成肉饼不可。
　　

第62章
　　周茵如盯着悬崖上的一幕，心里恶狠狠地想，小贱种，叫你出风头，撞死了才好！
　　可惜，陆明舒没给大鸟这个机会。
　　跃出之前，她就在脑海中做了种种演示，预估大鸟的力量、速度、方向等，虽然并不精准，可大致不离。
　　在大鸟往悬崖撞时，她已经用力一荡，于最高点松了手。
　　“啊！”付明堂大叫起来。
　　远处观看之人，亦发出了惊呼声。
　　百丈悬崖，风力强劲，再加上融合境大鸟的一撞之力，她居然敢放手？！
　　这……许多人设身处地一想，脸色都白了。换成他们自己，还真不敢就这么放手，而这位，还是个孩子呢！
　　悬崖飞快接近，仿佛不是她扑向悬崖，而是悬崖向她压来。山岳压顶，自身渺小得有如蝼蚁，似乎只要眨眼，就会被压得粉碎。
　　陆明舒听着自己的心跳，扑通，扑通，节奏快而稳定。眼睛眨也不眨，盯着悬崖。
　　就是现在。
　　手中一直握着匕首刺了出去。
　　“铿——”上品玄兵锋利的刃尖触到石面，火星四迸，轻易刺进石中，如同切豆腐一般，一刺到底。
　　饶是如此，巨大的惯力未能完全消解，半边身子重重地撞在悬崖上，立时便撞麻了。
　　陆明舒已在同时换手，握住匕首，挂在悬崖上。
　　高骧呼吸都快停了，看到这情形，忙高声喊她：“明舒？明舒？”
　　陆明舒半边身子已麻，脑袋嗡嗡作响。听到高骧的喊声，以及怀中幼兽的叫声，才慢慢缓过劲来。她心知自己这一撞，为了卸力，手臂差不多半废了，要不是有天轮在，还真不敢这么折腾自己。
　　大鸟扑翅高飞，她现在悬挂的地方，是雪翼踏云驹巢穴上方，离洞口不过丈余。
　　付明堂呼吸沉重，满脸都是汗。虽然经历这一切的人不是他，可他离得这般近，刚才的情形，看得清清楚楚，就像自己经历的一般。几乎差之毫厘，陆明舒就会粉身碎骨。
　　“她……活着吧？太不可思议了。”身边有个少年喃喃问，声音充满了难以置信。那样子居然有惊无险？
　　是啊，太不可思议了。付明堂在心里想，他想都没想过，原来可以这么做。
　　陆明舒低头看了看洞口，轻轻松了手。
　　身子下坠，落在洞口凸出的石块上。陆明舒往里一滚，终于安全了。
　　这时候她才发现，浑身津津都是汗水。
　　略缓了缓，她将落在洞口的雪白羽毛收集起来，站起身向高骧挥了挥手。
　　“活着，那孩子还活着！”
　　远处之人，看到陆明舒挥手，惊讶地出声。
　　他们离得远，具体看不清，只瞧见陆明舒突然扑出来，抓到了什么，之后就悬挂在大鸟下方，被大鸟带着撞向悬崖。
　　之前只觉得这孩子胆子大得离谱，心中佩服，但也暗暗惋惜。方才那情形，谁相信她能活下来？死得好看些就算不容易了。
　　没想到，她居然真的活下来了。
　　现在回想刚才她做的事，当真是处处精密，胆大心细，而且反应敏锐，干脆利落。胆色、毅力、决断力，缺一不可。
　　“真厉害！现在的孩子不得了啊！”
　　“可不是，我们以前哪敢做这种事？”
　　“啧啧，内息境就敢这么干，以后怎么得了？”
　　“说起来，十六代真是人才济济，大公子，还有那个柳林安长老的弟子，还有这位……”
　　周茵如听着听着，脸色越来越沉，终于忍不住呼喝出声：“闭嘴！你们都没事干了吗？”盯着悬崖的方向，声音更冷，“不听命令，自作主张，还挑衅同门，一定要门规处置！”
　　众人立时噤声，后悔自己刚才嘴上没把门。周二小姐的脾气，他们还不知道吗？那位平时在碧溪谷当个隐形人就算了，犯到她面前，能有好果子吃？她拜的师父又是那个样子……真是可怜。
　　不知道是不是雪翼踏云驹余威仍存，陆明舒进入巢穴，大鸟不甘心地徘徊了一圈，终于还是飞走了。
　　陆明舒扔了绳索给高骧，把他也拉上来。
　　左教习等人也在随后赶到，将付明堂三人从崖上救了下来。
　　接着，把高骧和陆明舒也弄下来。
　　付明堂垂头丧气。如果左教习早一点赶到，比试被打断，他还会觉得不甘，可陆明舒抢先一步进入巢穴，还是用那种方式，他还有什么话好说？
　　他满心茫然。从小，人人都说他天资纵横，是九瑶宫的未来。爹娘看重他，阿公喜欢他，就算小姨那么爆的脾气，在他面前都不会说句重话。他也一直以为，自己是最优秀的。十岁不到，就已经内息境了，这可是当年号称百年难出的刘极真都没有做到的事。可是现在……
　　他的视线移向陆明舒。
　　这个“姐姐”，他从来就没有当回事，也不认她是姐姐。他付明堂只有一个姐姐叫付明溪，陆明舒是什么人，他才不在乎。虽然有时候想起来，会如鲠在喉，可他是轻视她的，并不觉得这个“姐姐”值得他多看一眼。
　　但是，他现在却不得不看。怎么可能呢？这样被打败，光明正大得他想找个借口都不行，就连侥幸二字都说不出口。
　　扪心自问，把自己放在那样的境地，他未必有那个魄力，也做不了那么精准。
　　所以，是他输了吗？他，输给了那个内心看不起的“姐姐”？
　　“怎么样？能动吗？”另一边，高骧扶着陆明舒的肩膀，小心翼翼。
　　陆明舒摇头：“不行，应该是裂了。”
　　“你也太拼了。”高骧皱眉，“万一留下暗伤怎么办？这可是右手，会影响实力的。”
　　陆明舒笑笑，她总不能跟高骧说，因为她有天轮，所以伤得再重也不怕吧？
　　“算了算了，我回头跟师祖说，找点好药给你。”
　　“谢了。”
　　“跟我谢什么？”高骧嘟囔，“真是的，跟你混久了我都成老婆子了。”
　　一抬头，又神气十足地对付明堂等人道：“喂，你们认不认输？”
　　那个挑衅高骧的少年满脸不服气，却说不出什么话来。
　　“怎么，输了就装哑巴啊？掌门公子，你不会也这样吧？”
　　付明堂抬起头，木然道：“愿赌服输，这次我退出。”
　　“好！”高骧一拍掌，嘻嘻笑道，“说话算数啊，要是事后还把你排进名次，别怪我到处宣扬！”
　　

第63章
　　出神境的战斗，逐渐落下帷幕。
　　九瑶宫大获全胜，虏获为数不少的凶兽、珍兽，美中不足的是，那两只雪翼踏云驹，最后还是走脱了，没能带回。
　　这让弟子们惋惜不已。如果能将这两只抓回，在九瑶宫留下后裔，也算有个念想啊！
　　陆明舒受伤不轻，把幼兽交给了高骧。高骧看着它直叹气：“雪翼踏云驹是没有了，就捡了只傻狍子。现在小小的还算可爱，要是长大还这个德性，可丑死了。”
　　幼兽弱弱叫了两声，似乎在抗议。
　　陆明舒就笑：“要不之前那只银甲鼠也给你吧，正好凑一对。”
　　“行啊，反正你有这只傻狍子了。”
　　战斗平息，左教习带着他们回到暂时落脚之处，迎接他们的，是众人惊奇的目光，尤其陆明舒，不少人对她指指点点。
　　陆明舒视若无睹，跟着高骧找到他师父。
　　安同尘看到他们，略感诧异，随即道：“人没丢就好，回去再说。”
　　乘着雪狮回到营地，安同尘叫了随从过来，带他们去清洗治伤。
　　过了一会儿，高骧回来了。
　　安同尘已换了一身白衣，散着发，坐在桌案后。
　　高骧看着这样子的师父，冷硬的气息散去不少，心里多了一分亲近感，蹭过去：“师父……”
　　安同尘面无表情，指了指对面的坐垫：“别以为这样就能免了责罚，坐好。”
　　高骧摸摸鼻子，乖乖坐好，低头领训。
　　“到底怎么回事？”
　　高骧不敢造次，将今日的经历一一说来，包括他故意激付明堂打赌一事。
　　谁知道，安同尘对他怎么跟付明堂打赌的一点兴趣也没有，只反复问陆明舒如何出现。
　　高骧说了好几遍，摸不着头脑：“师父，怎么了？”
　　安同尘没有回答，沉默着叩了叩桌案。
　　打赌一事，完全不用在意。虽然闹得比较大，可说穿了，也就是几个小辈争闲斗气而已。
　　然而，陆明舒在外面的峡谷失踪，却出现在兽窟深处，这事颇有玄机。听她言语，好像遇到了正好在瑶西山林的某位高人……这里面能做的文章很多啊！
　　他倒没怀疑陆明舒说谎，她一个小弟子，第一次参加春猎，实力有限，对瑶西山林所知不多，又只是个三等弟子，就算跟外人勾结，也没什么用。
　　他也不惊讶瑶西山林有外人进出。瑶西山林说是九瑶宫的后花园，又不是当真围了院墙，别处高山也可以翻越，只是不如九瑶山这边便捷而已。
　　但，此人在他们围猎之时，无人察觉地进了兽窟，也不知道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做了什么，这就有问题了。后花园让人随意翻越，还叫后花园吗？
　　安同尘想着想着，突然脸色一变，猛然站起：“不好！”
　　高骧被他吓了一跳，跟着起身：“师父，怎么了？”
　　安同尘没接话，披了外袍便往外走，高骧急忙跟上。
　　安同尘直奔后头随从的营区，一掀帘子，却见里面只有他带来的女侍。
　　“陆明舒呢？”
　　那侍婢急忙低身行礼：“小婢正要去禀报长老，刚刚有人过来，将陆姑娘带走了。”
　　“什么人？”
　　“说是精义院的……”
　　安同尘没听完，一甩帘子，回身便走。
　　“师父！”高骧追上去，神色惶然，“精义院的为什么要带走明舒？”
　　精义院，掌九瑶宫戒律，可抓捕处罚弟子。
　　安同尘冷笑：“还能是什么？自然是今日比试惹的祸。”
　　高骧茫然了一下，忙道：“是我挑动付明堂参加的，我去说清楚！”
　　安同尘瞥了他一眼：“只怕已经迟了。打赌之事，付明堂也有份，便是罚，也不会重罚。但如果挖出她失踪又出现之事，就不能善了了。”
　　高骧不傻，被安同尘一点，各个事件一串连，顿时就明白了。他叫道：“他们想拿明舒失踪的事做文章？给她编织罪名吗？那个高人……想说她勾结外人？”
　　安同尘心想，自己这徒儿不算太傻，还能抢救一下。
　　刚这样想完，高骧马上扑过来抓住他的手，急道：“师父，你帮她解释解释，她怎么可能勾结外人呢？她天天在碧溪谷，这几年连山都没下过，哪里认识什么外人？”
　　安同尘一口气没上来，很想把刚才还觉得有救的徒弟掐死，再换一个了事！
　　他低喝道：“你是傻了吗？她有没有勾结外人，这重要吗？”重要的是，有人想借机教训她。
　　“师父你帮帮她吧！师祖说，明舒的师祖对他有恩，所以要照应她。师父……”
　　“够了！”安同尘揉了揉眉心，“你回去。”
　　“师父！”
　　安同尘无奈道：“我去试一试。”
　　高骧大喜：“谢谢师父。”
　　安同尘喝道：“给我乖乖回去，不许再惹事！”
　　“知道了，徒儿保证不惹事。”
　　看着高骧回去，安同尘叹了口气，举步往中心大帐走去。
　　此时的陆明舒，正被人推进大帐。
　　肩上伤口刚刚裹好，因这一推，火烧火燎地痛。她忍了忍，没等痛楚褪去，熟悉的声音已经响了起来：“陆明舒？”
　　这个女子声音，从四年前开始，就在她梦里一直回响。听着平缓柔和，实则带着轻蔑与高傲，视他人如蝼蚁般的高高在上。
　　她闭了闭眼，不止为了压抑痛楚，更为了压抑心中的恨意。再抬起头，目光已经平静如常。
　　大帐中共有四人，付尚清，周茵如，另两位是这次参加围猎的长老。
　　“是，弟子陆明舒。”
　　周茵如下巴微昂，冷声问：“说吧，你因何勾结外人？”
　　陆明舒眼中掠过诧异，实则心中已经有数。燕无归说过，他的痕迹不可能完全抹去，所以这件事一定会有人来问她，只是，眼下的情形比她预料中的差得多。她原以为，这事没有证据，她实力又差，顶多被为难，可看周茵如的架势，可不仅仅是为难。
　　“弟子不明白周堂主的话。”她道。
　　周茵如嘴边闪过一丝讥诮，“铿”一声，一只匕首扔在她面前，“证据在此，还敢抵赖？”
　　

第64章
　　陆明舒心中一凛。今天在悬崖上，为了卸力，她用燕无归留下的匕首刺向石面。因为刺得太深，位置也太高，她没有能力拔回，便留在了巢穴上方。
　　她知道这东西有些敏感，被左一鸣带下悬崖后，就没再多看一眼，只当那是寻常的匕首，免得被留意到。没想到，对方比她以为的细心，竟然注意到了这个小小的破绽。
　　“弟子不明白周堂主的话。”她心思电转，仍然回了这句。
　　周茵如脸色一沉：“不要以为装傻就能糊弄过去，难道你想说，这匕首是你自己的吗？”
　　陆明舒一脸懵懂：“弟子不懂，这匕首与勾结外人有何联系？”
　　看她脸上写满了不解，周茵如笑了一声，睨着她道：“好！既然你装傻，那我们就从头开始说。陆明舒，你明明被派去外围，为何会在峡谷失踪？”
　　陆明舒愣愣的：“此事左教习没有回禀吗？因为被一只魔影追，弟子摔下了峡谷。”
　　周茵如皱起眉头：“我问的是，你为何会在峡谷失踪，不是问你为何摔下峡谷！”
　　“可这是一件事啊！”陆明舒看向另两位长老，“弟子摔下峡谷，就昏过去了，后面发生了什么，我也不知道，再醒来，就在兽窟深处了。”
　　“哦？你是说，你昏迷了好几天，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出现在围场中？”
　　陆明舒点了点头：“是的。”
　　她还真敢承认！周茵如踢了踢脚下的匕首：“那这只匕首你怎么解释？上品玄兵，还有中州铸的印记，这总不是你的吧？”
　　“这确实不是我的。”陆明舒道，“是我醒来后捡到的。”
　　周茵如的笑容意味深长：“原来随随便便就有上品玄兵可以捡。”她看向其他人，“掌门，两位长老，你们怎么说？”
　　付尚清坐在那里，捧着茶盏，从头到尾没有露出任何情绪，此时也没有说话的意思。
　　两位长老对视一眼，其中一人道：“听起来是有些不合理。”
　　另一人则发问：“陆明舒，此事重大，容不得疏忽，你最好一五一十招来。围猎过后，我们在兽窟找到了不速之客的痕迹。那么巧，你在峡谷失踪，又莫名出现在兽窟深处，也就是事发之地附近。如果你没有合理的解释，我们很难相信，你和这件事没有关系。”
　　陆明舒看了这位长老一眼。
　　从她进来，周茵如就不停发问，根本没打算告诉她发生了什么事，只一心从她话里找漏洞。这位长老虽然也是在问责，却把事情清清楚楚说了一遍，让她得到了自辩的机会。
　　“原来是这样。”她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弟子一来，周堂主就说我与外人勾结，没头没脑的，弟子还奇怪呢……”
　　“你少东拉西扯。”周茵如打断她的话，“解释不了，就认罪吧！”
　　“我已经解释了呀！”陆明舒看着那位长老，“弟子被派去外围清理凶兽，不幸遇到了一只融合境的魔影，这件事左教习可以作证。为了引开这只魔影，弟子不幸摔下峡谷，之后不省人事。等弟子再醒来，已经在兽窟深处了，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弟子也不甚清楚。”
　　那位长老追问：“你失踪了好几天，中间一点意识也没有？”
　　陆明舒想了想：“倒是模模糊糊地记得，好像有人背着弟子走了很久。好几次就要醒来了，不知怎么又睡过去了。”
　　她这么说，两位长老已有几分信了。
　　一个内息境的小弟子，能做什么事？门派的计划她接触不到，地形图也看不到，在凶兽处处的瑶西山林，十足十的拖累。换句话说，她就算想出卖门派，也没那个资本。
　　那位不速之客，留下的痕迹极少，最起码也是融合境，说不定还是出神境的。用常理推测，都不可能跟个内息境的弟子勾结，因为没用。听她话中的意思，极有可能摔下峡谷时，正好被对方瞧见，为了避免泄漏行踪，干脆将她一并带走。至于为什么把她送回，一则，对方并非穷凶极恶之徒，二则，或许是不想得罪九瑶宫。
　　两位长老都觉得这事没必要审，以对方无声无息潜入兽窟，还提前一步寻到灵地的手段，一个内息境弟子根本影响不了大局。
　　可是，周二小姐偏偏要小题大做，他们也是无法。
　　“周堂主，要不就算了吧。”这位长老道，“眼下追查那人身份要紧。”
　　“张掌院，”周茵如一点都不想算了，“我正是要追查那人身份，才要追究此事。你要知道，她很可能是惟一见过那人的人。”
　　“这……”张掌院想了想，不说话了。
　　“既然两位长老没意见，那就把她押回去待审吧！”
　　周茵如话刚说完，外头响起了声音：“安长老，掌门正在议事，您……”
　　帐门撩起，弟子的话被打断了。
　　安同尘踏进来，视线在帐篷里打了个转，盯着周茵如露出个笑：“周二师妹，没听说你领了精义院的职务啊！”语气充满了讽刺。
　　在他的盯视下，周茵如生生打了个冷战。这个安同尘，她从小就讨厌。如果说卓剑归是一捧冰雪，高洁不可亲近，那他就是阴风，冷飕飕的叫人浑身不舒服。平时冷冷的还好，只是拒人如千里，笑起来简直可怕，好像被蛇盯上似的，从骨子里透出寒意。
　　没等她说话，安同尘对其他人草草行了个礼：“掌门，两位师叔，不知这小弟子犯了什么错，需要摆出这么大的阵仗？”
　　安同尘既来，付尚清再不能装哑巴了。他回了一礼，笑道：“安师兄有所不知，我们找到了此间兽窟的灵地，却发现有人提早一步进去了，所以正在追查。”
　　“哦？”安同尘挑了下眉，“既然是追查外人，与这弟子何干？总不能是她带人进灵地的吧？”
　　“因为她极有可能见过那人，所以要细细问话。”
　　“只是问话吗？我怎么听周二师妹说，要将她押回去待审？我倒不知，向自家弟子问话，还要押起来的。”安同尘看着付尚清，露出意味深长的笑，“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弟子的身份见不得人呢。”
　　帐内一阵沉默。
　　周茵如在心里暗骂，这个安同尘，是专门来打脸的吗？柳林一脉号称置身事外，最近插手的次数未免太多了吧？
　　心里这么想，可安同尘的话不能不答。周茵如道：“因为她行迹可疑，莫名失踪，又恰巧在事发地点出现，说不定就是她勾结外人！此事如果不严惩，门派威严何存？”
　　“证据呢？据我所知，这弟子之所以会失踪，是因为遇到了融合境的魔影。一个内息境弟子，自告奋勇引开融合境的魔影，救了数位同门，以至于跌下峡谷。仅仅因为可疑，就说她勾结外人，这说不过去吧？”
　　“这匕首就是证据！”周茵如冷声道，“上品玄兵，中州铸，必是那位闯入者的，她手中有闯入者之物，还敢说无关？”
　　“哈！”安同尘瞥了眼地上的匕首，“仅凭一柄匕首，就敢说是证据，还不兴人家随手一捡吗？”
　　“你……”周茵如磨了磨牙，“那照安师兄所说，难道此事就不追究了吗？”
　　安同尘正要说话，外面响起声音：“掌门，灵地有变。”
　　围剿兽窟后，最重要的事就是搜索灵地了，付尚清忙道：“进来。”
　　进来的，是一位融合境的弟子，也是付尚清的心腹之一。看到帐中情形，他犹豫了一下，没说话。
　　“灵地有何不妥？”
　　他顿了顿，答道：“回掌门，据两位长老详查，兽窟的地脉灵根极有可能被掘走了！”
　　“什么？”周茵如叫了起来，“地脉灵根被掘？”
　　此名弟子点头：“是，两位长老根据地势判断，灵地有八成可能长出了地脉灵根，但搜完整个灵地，都没有找到，且其中有被掘的痕迹。”
　　地脉灵根，也就是灵地之精。一株地脉灵根的形成，少则百余年，多则千余年。有地脉灵根存在，就能迅速形成灵地，培养天材地宝。
　　换句话说，有地脉灵根在，就能自行培养灵地！真有地脉灵根，最起码占了这个兽窟一半的价值。
　　周茵如对着安同尘冷笑：“安师兄，现在够格扣押她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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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祝大家儿童节快乐，童心永存。
　　

第65章
　　九瑶宫的春猎队伍，浩浩荡荡地踏上归途。
　　本次春猎，因为发现了兽窟，收获甚丰。然而，明明应该欢欣鼓舞的队伍，却蒙上了一层阴影。
　　伊娇一边走，一边听林晨和卫鹏的对话。
　　“卫师兄，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长老们没一个高兴的？”
　　卫鹏看了看周围，小声道：“据说，灵地被人提前潜入了。”
　　林晨大吃一惊：“什么？是本门之人吗？”
　　卫鹏摇头：“应该不是。”
　　林晨更吃惊了：“瑶西山林有外人？”
　　“嗯。”
　　“丢东西了？”
　　卫鹏答得含糊：“说是丢了件重要的宝物，正在调查。”顿了顿，压低声音，“之前和我们一起的那孩子被扣押了，说是和闯入者有关。”
　　伊娇转回头：“哪个孩子？”她有不妙的预感，因为刚刚在队伍里看到了高骧和乐小乙。
　　“还能哪个？”卫鹏叹了口气，“陆明舒啊！另两个有靠山呢！”
　　伊娇愣了愣，脱口道：“怎么可能？”
　　卫鹏就把听说的事情大致说了一下：“……就是这么回事。”
　　伊娇听罢，冷笑起来：“真是莫名其妙，就算她真遇到那个闯入者又怎么样？一个小小的内息境弟子，在瑶西山林失踪，能保住命就谢天谢地了，难道指望她抓人吗？”
　　卫鹏和林晨都沉默。道理是这样，可谁叫周二小姐要闹大呢？
　　“周二小姐真是越来越过分了，以前掌门是她爹，现在掌门是她姐夫，她就以为九瑶宫是她的吗？”
　　“小声点！”林晨扯了她一把，“你想惹事上身吗？”
　　这几年门派争斗何等激烈，周家一力排除异己，他们这样没根基的融合境弟子，沾上了就是自寻死路。
　　伊娇闭了嘴，表情却还带着冷笑。
　　朱景良吐出一口水烟，低声道：“你别太担心，我看那丫头是个有福的，未必有事。”
　　……
　　几天后，春猎队伍回到了九瑶宫。
　　沿途欢呼，分发收获。不过这些跟陆明舒没什么关系了，她被带回，直接关进了精义院。
　　整整一天，无人理会。
　　直到第二天，才有人过来提审。
　　跟着那冷冰冰的精义院守卫进入大堂，陆明舒面无表情地扫视过去。
　　三人高坐堂上，中间就是她那个道貌岸然的爹。左边坐的是个中年男子，看衣着，大概就是精义院的掌院，右边就是周茵如了。另外还有两位长老坐在一侧，似在旁听。
　　她心中冷笑。她不过是个内息境弟子，用得着摆这么大的阵势吗？真是高估了周二小姐的羞耻心。
　　“陆明舒，你知罪吗？”毫不意外，问话的是周二小姐。
　　陆明舒垂下视线，遮掩眼中的恨意：“弟子不知。”
　　周茵如冷笑道：“到现在还嘴硬！你与外人勾结，夺走了地脉灵根，使得门派损失重大，还不认罪？”
　　“弟子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她抬起头，平静地看着眼前之人，“我没有与外人勾结，也不知道什么地脉灵根。”
　　“证据确凿，你还否认？”
　　“周堂主说的是那把匕首吗？”
　　“你知道就好！”
　　陆明舒却笑了：“好，周堂主既然说我与外人勾结，那弟子请问周堂主，我能帮别人做什么？怎么进兽窟，我不知道，灵地在哪里，我也不知道，修为只有内息境，连凶兽都打不过，与我勾结有什么用？”
　　从头到尾，都是燕无归救她、帮她。遇到燕无归，是个意外，周茵如却要将这件事做成预谋。她是对九瑶宫心怀恨意，但这个罪名，她不能认！
　　“真是伶牙俐齿！照这么说，这件事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了？”周茵如嘲讽道，“瑶西山林为何会出现外人？又为何正好与你遇到？对方如何得知我们正在围剿兽窟？难道不是你泄露的消息吗？”
　　陆明舒反唇相讥：“瑶西山林有外人出现，就与我有关？那我是不是可以说，是周堂主透露的消息呢？毕竟周堂主身在中枢，知道的可比我这个小弟子多多了。”
　　“放肆！”周茵如沉声喝道，“你胆敢以下犯上？”
　　“哦……”陆明舒笑了起来，“原来在九瑶宫，只论身份高低，不必明辩真理？”
　　“你大胆！”
　　陆明舒昂起头：“周堂主口口声声说我勾结外人，结果一项实质性的证据都拿不出来，叫我如何心服？我身份是低，可在九瑶宫，难道身份低就可以任人诬蔑，无理可讲了吗？”她的目光缓缓扫过两位长老，看向正中的付尚清。就在付尚清以为她要对自己说什么的时候，移到了另一边的精义院掌院身上。
　　“敢问掌院，这就是九瑶宫的门规戒律吗？若是如此，弟子无话可说！”
　　……
　　碧溪谷内，刘极真看着出谷的路发呆。
　　自家小徒弟参加春猎，离开已有月余，如果不是今早送米面的人过来，他还不知道春猎队伍已经回来了。只是，队伍既回，为何不见她回谷？若是出了事，也该有人给他报讯才对……
　　看着看着，眼前好像出现一片白色衣角，刘极真定睛一看，却是个气质孤冷的白衣男子缓步而来。
　　他怔了怔，直到这人站在面前，才确定自己没看错：“安师弟？”
　　安同尘一撩衣摆，坐到他对面：“刘师兄，好久不见。”
　　是很久了，自从他自我放逐到碧溪谷，两人再没见过面。安同尘是个很冷的人，一贯独来独往，柳林一脉独立纷争之外的策略，他贯彻得很彻底。
　　所以，他的突然到访，着实惊到了刘极真。发生了什么事，才会劳动他？难道是……
　　“不用再看了。”安同尘道，“你徒弟回不来了。”
　　刘极真倏然变色。
　　安同尘却笑了一下：“我还以为，你经脉废了，人也跟着废了，原来还有情绪啊。”
　　刘极真盯着他，没有说话。
　　“我来，是为了告诉你，你徒弟惹了个大麻烦……”三言两语说完，安同尘起身，“事情就是这样，我已经无能为力。我们柳林一脉，不会涉入他人是非过深，到底要怎么办，就看你自己的决定了。”
　　走了两步，他又回头：“对了，我来之前，周茵如已经去提审她了，这个女人有多偏执，你是知道的。也不用指望她那个爹，他不过是周家的傀儡。想救她，趁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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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陆明舒，你还是坚持跟你无关吗？”问话的是精义院的掌院温世杰。
　　周茵如可以仗着身份审问，但他才是精义院的掌院，只有他出面判决才合理。
　　“是。”陆明舒昂着头，“我没有与外人勾结，更不曾泄漏门派消息，周堂主指证的罪名，弟子一个也不认！”
　　“那你如何解释，这么多弟子中，偏偏就是你遇到那人？”
　　陆明舒奇道：“掌院这话好没道理，倘若我走在路上，看到个乞儿，掌院是不是要问，为什么那么多人，偏偏我遇上了那个乞儿？”
　　温世杰被弟子质问，倒不生气，淡然道：“表面看来，似乎只是巧合，可仔细想去，一步步似有关联。我且问你，你一个内息境的小弟子，为什么会滚落峡谷？”
　　“弟子已经说过了，当时出现了一只融合境的魔影，弟子为了引开那只魔影，才会不慎摔落峡谷。”
　　“好。”温世杰摸着黑须，一派威严，“那你可知道，一只融合境的魔影实力有多强？哪怕是融合境的精英小队，都要费一番周折，才能将之斩杀。你一个内息境的小弟子，哪来的底气引开那只魔影？又有什么理由引开那只魔影？”
　　没料到这位精义院掌院会说出这番话，陆明舒愤怒地看着他：“因为当时有同门受了伤，我若不引开那只魔影，我们就会一个个被魔影吃掉！”
　　“所以，你是舍己为人了？”温世杰微微笑着，语气却莫名让人暴躁愤怒，“这就奇怪了，据本座所知，你与同门关系并不好。在此之前，本座着人询问过，有两位与你同行的弟子作证，你与他们关系极差！甚至，被分派任务的时候，你与同队的三人起了冲突，你还动了手。陆明舒，你想说，你品性高洁，就算与别人翻脸动手，也愿意搏命相救？”
　　陆明舒简直不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这叫审问吗？给她预设了立场，质疑她的人品，再推断她救人不合理。不愧是精义院的掌院，这等问询手法，真是闻所未闻！周茵如给她扣帽子，这位温掌院更可怕，上来就诋毁她的人格，而她如果反驳，说“我就是这么高洁，以德报怨”，任谁听了都会觉得不能采信。
　　她好不容易平复下心情，说道：“掌院的意思是，我不该引开魔影，而应该坐视同门一个个被吞吃？”
　　温世杰不接她的话茬，仍旧含笑道：“好，我们暂且不去理论，你引开魔影合不合理，我且问你，你不过内息境，凭什么认定，自己有本事引开魔影呢？此事本座已寻当事人调查过，从你们发现魔影的山林，到你滚落的峡谷，之间足有十余里的距离。一个内息境弟子，拖着融合境的魔影跑了这么远……就算是你师父刘极真，当年也做不到吧？”
　　陆明舒终于知道，为何世人有讼棍之说。他不与你辩事实，只让你无法自证。
　　你跟他们关系极差，还动了手，正常人怎么还会搏命相救呢？什么，你说你人品高洁？呵呵。
　　寻常内息境弟子，怎么可能拖住魔影这么久？哦，你是说你比别人都要厉害吗？呵呵。
　　“无话可说了？由此可见，你正好出现在那处峡谷，本身极为可疑，或许，就是你与那位约定会面之处吧？”
　　眼看陆明舒脸色苍白，辩无可辩，周茵如露出笑意。跟她斗？不知死活！
　　“温掌院，与外人勾结，致使宝物落入他人之手，该怎么处置？”
　　温世杰微笑道：“与外人勾结，若是引发严重后果的，视同叛门。”
　　“好！既然如此，温掌院就判吧。”
　　温世杰看了眼付尚清，见他仍是微阖双目，好像没听到的样子，便放心大胆地宣判了：“陆明舒，你里通外敌，使得地脉灵根流失，本该打杀了事，看在你年幼无知，本座从轻处罚。此等叛门之举，九瑶宫无法再留你了，从今日开始，你不再是九瑶宫弟子！”
　　从温世杰诡辩开始，陆明舒便一言不发，她心里清楚，这哪里是审问，根本就是预先判决。不管她怎么辩，对方都不会放过她的。
　　激愤到极致，她反而不怒了。九瑶宫不留她也好，事到如今，她还留着做什么呢？娘以为，有血缘之绊，那个男人总会照顾她几分，结果呢？他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别人诬蔑、欺凌他的女儿，甚至自己还是帮凶。呵，在这个人心里，除了权势和力量，大概没什么是重要的吧？
　　若是如此，她离开九瑶宫也好，天大地大，哪里不能去？有信念和决心，何愁成不了高手？
　　她转身便往外走。
　　“慢着！”周茵如的声音传来。
　　陆明舒停下：“既然已经逐我出门，那我就不再是九瑶宫弟子了，周二小姐还有什么指教？”
　　周茵如的声音，带着傲慢的笑意：“九瑶宫培养了你四年，难道你想就这么离开？”
　　“那你想怎样？”陆明舒愤怒地停了下来。
　　“当然是你拿走了什么，就留下什么。”周茵如冷笑一声，“把武功废了，从此与九瑶宫再无干系！”
　　陆明舒猛然转回头，不敢相信地看着她。这个女人，怎么能这么恶毒？！她不过内息境，根本没来得及修炼九瑶宫的核心功法，她的修为，都是自己一点一滴拼搏而来。这四年，她在天轮里如饥似渴地学习知识，她在异界出生入死……她居然要废她的武功？凭什么？！
　　陆明舒深吸一口气：“如果我不愿意呢？”
　　周茵如笑容更加灿烂：“你以为你的意愿重要吗？”
　　所以，她就算不愿意，也会被强行废去武功？
　　陆明舒缓缓移过视线，停在正中央，那个她应该叫爹的男人身上。难道，连他也这样觉得？
　　付尚清被她看得不自在了，轻咳一声：“小妹……”
　　“莫非掌门觉得我说得不对？”周茵如打听他的话，咄咄逼人。
　　在她的逼视下，付尚清顿了顿：“你说的……倒也不错。”
　　“既然掌门也认同——来人！”
　　周茵如一声令下，外面进来两个融合境的弟子：“在。”
　　“抓住她！”
　　“是。”
　　陆明舒被一左一右抓住，动弹不得，不禁大怒：“周茵如，你好恶毒！”
　　周茵如起身慢慢踱到她面前：“看在你骂得这么投入的份上，本小姐亲自动手，也算你造化了！”
　　她抬起保养得宜嫩如葱白的手掌，就要往她天灵盖上覆下。
　　陆明舒心中恨意汹涌，却不得动弹，只能闭上双眼。
　　就在此时，外面传来一声沉喝：“慢着！”
　　

第67章
　　这个声音，既熟悉又陌生。
　　被请来做见证的长老，惊了一下，猛然站起，往门外看去。
　　周茵如亦是一呆。
　　这是……怎么可能？他怎么会来？
　　陆明舒绝处逢生，难以置信地睁开眼，看向门口。
　　高挺的身材，破旧的布衣，不修边幅的外表。虽然装扮陌生，但这张脸，众人却是极熟悉的。
　　“刘、刘师兄！”一位年轻的长老指着门口，惊讶出声。
　　刘极真跨进大堂，目光缓缓扫过堂中之人。
　　两位长老，温掌院，付尚清，周茵如，最后落在陆明舒身上。
　　“放开她。”他说。
　　两位融合境弟子怔了怔，鬼使神差松了手。
　　这种感觉很奇怪，明明他声音不大，更没有外放的威势，可在他面前，不由自主选择了听从。
　　就连周茵如，也弱了气势。
　　但她很快扬起头来，用一种高傲的姿态面对眼前的男人：“刘师兄，你不在碧溪谷守着通天阁，来此作甚？”
　　刘极真淡淡道：“你要废了我徒儿，还要逐她出师门，难道我不该出现吗？”
　　周茵如哼笑一声：“此事我们已经议定，她与外人勾结，害师门损失了地脉灵根这等宝物，不可饶恕。看在她年幼无知的份上，从轻发落，逐出师门便罢。刘师兄，难道你有异议？”
　　“自然是有的。”刘极真上前两步，向上首的付尚清行了一礼，“通天阁掌院刘极真，见过掌门。”
　　付尚清入门时，刘极真已成废人，两人并未正式见过面。但，面对这位曾经的十五代大师兄，号称百年难出的武道天才，即使自己已是掌门，付尚清亦不敢托大，起身还礼。
　　与付尚清见过礼，刘极真将目光移向温世杰。
　　“温师叔，多年不见，风采依旧。”
　　温世杰笑了两声：“哪里。”顿了顿，又叹道：“刘师侄，万般皆是命，须看开才好，看看你，何苦把自己弄成这样？”
　　刘极真淡淡一笑：“温师叔说的是，回首这十二年，我浑浑噩噩，着实是自己想岔了。”
　　没想到他会接这么一句话，温世杰一愣。
　　刘极真没有纠缠，马上换了话题：“说起来，这精义院的掌院，师侄也做过几天，分明记得，其中一项规定。”
　　他看着几人，含笑道：“凡弟子有师承者，须由其师逐出。若无师承，可由掌门代劳。”笑容收起，眼中寒意微微，“几位要逐我徒儿出师门，怎么不告知于我？”
　　堂中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刘极真一身布衣，形容落拓，然而腰背挺直，目光沉静，负手站于堂中，高大而伟岸。
　　陆明舒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周茵如一惊回神，发现自己气势被夺，顿时生怒。以前就算了，现在的刘极真只是废人，她怎能被他吓住？
　　“刘师兄。”她冷声道，“门规大于师命，你既然做过精义院的掌院，这个道理不会不懂吧？你这徒儿，勾结外人，害得师门痛失至宝，我们留她性命，已是手下留情。这判决，出自精义院掌院，有掌门在场，还有两位长老见证，难道你还想推翻不成？”
　　刘极真微微一笑：“要逐我徒儿出师门，当然要说服我这个当师父的。周二师妹，你说她勾结外人，可有证据？”
　　对着陆明舒，周茵如可以盛气凌人地抛出匕首，说是证据。可对着刘极真，她就有点心虚了。
　　就算他现在经脉尽断，玄力尽失，可周茵如生来就知道，刘极真是十五代弟子的大师兄，是百年难出的武道天才，是他们这一代无可争议的第一高手。多年余威，哪怕明知道他已经是个废人，心里仍然留了一丝惧意。
　　何况，刘极真从来就不是只有武力，他心思缜密，执掌精义院期间，从无疏漏，九瑶宫上下心服口服。
　　但，她又不能不出示证据。周茵如咬咬牙，拿出那只匕首：“此匕首乃是上品玄兵，且有中州铸的印记，可见不是陆明舒之物。她摔落峡谷，莫名失踪，又莫名出现在灵地附近，身上还有他人之物，如此种种，说是巧合，谁能信？”
　　刘极真拿过那只匕首，轻轻弹了弹，听着匕身发出“钦”的一声脆响，笑问：“所以呢？”
　　“所以，定是她将外人引入兽窟，偷走了地脉灵根！”
　　刘极真叹了口气：“周二师妹，所谓推断，需要绝对明确的因果。单凭‘太过巧合’四个字，并不足以服众。”
　　周茵如冷笑：“刘师兄，你这么说可就太护短了。难道你要否认，陆明舒不曾接触过那个潜入者？”
　　“现在说结论太早。”刘极真道，“既然周二师妹坚持这么认为，那我们来走一遍经过。事情先从我徒儿明舒失踪开始说起，她是因何故失踪？”
　　周茵如道：“被魔影追杀，滚落峡谷。”
　　刘极真点点头：“我们就把这件事掰扯开来看一看。”他回过头，“明舒。”
　　陆明舒低头擦掉脸上的泪水：“徒儿在。”
　　“你把事情经过说一下。”
　　“是。”激荡的心情慢慢平复，陆明舒将当日之事一一讲来，包括左教习如何分配任务，以及小队的争吵。
　　刘极真看向温世杰：“温师叔，不知我这徒儿说的经过，与你寻的证人所言，可有相左之处？若是有什么不对，可唤来当庭对质。”
　　温世杰动了动嘴唇，摇头：“没有，继续吧。”
　　有些手段，在陆明舒面前可以用，在刘极真面前就用不了了。
　　“好。周二师妹认为此事太过巧合，对吗？”
　　“不错！”周茵如冷声道，“魔影为什么出现得那么巧？她怎么就有那个胆子引走魔影？足足十几里的路，她怎么就刚好滚落峡谷？”
　　刘极真笑了：“这么说，周二师妹认为，有人故意将魔影放出，好让我徒儿脱队，顺便造成事故，引来九瑶宫调查？”
　　周茵如张了张嘴，好险没答出一个是。刘极真直接用了她的思路，进行推衍，从而得出了一个明显有问题的结论，她能怎么答？
　　沉默片刻，刘极真淡漠的声音再次响起：“既然周二师妹也觉得这个推论不合理，是不是可以放弃之前认定的预谋一说了？”
　　～～～～～
　　半夜更了两章啊，为何有人只订

第二章，不订第一章……
　　

第68章
　　刘极真说的这些，在场之人当真不懂吗？当然不可能。说白了，之前就是欺负陆明舒年纪小身份低。
　　“我们再来说后续。我家徒儿，失踪数天后，出现在兽窟深处——周二师妹觉得这点很可疑？”
　　周茵如硬着头皮接话：“不错。就算她遇到那人只是凑巧，为何那人要把她带进兽窟，还恰巧出现在灵地附近？”
　　“那么，依周二师妹所想，那人应该怎么做呢？”刘极真微微含笑，“将我徒儿丢在原地？”
　　“既无关联，自然如此。”
　　“呵呵，”刘极真轻笑道，“一个内息境弟子，被独自抛在瑶西山林深处，而且离兽窟那般近，周二师妹以为，结果会如何？”
　　周茵如闭紧嘴巴，没有说话。
　　“我来告诉你，”刘极真的声音沉下，盯着她，“有八成的可能，死在那里！”
　　周茵如仿佛感觉到他目光中的杀意，打了个寒颤。
　　刘极真再次露出笑容：“看，事情的真相，可能就这么简单。对方不过想留人一条性命，何必想得那么复杂？”
　　“刘师兄。”周茵如不甘被刘极真推得一干二净，叫了起来，“你这不过是猜测。”
　　“你们所谓的证据，难道不是猜测？”刘极真笑着，却目露寒光，“前后连不成因果，亦判人入罪，我竟不知，精义院何时这般做事了！”
　　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当他的目光落在上位时，温世杰没敢直视，避开了。
　　付尚清亦是一言不发。
　　周茵如胸脯起伏，气息粗重：“那这只匕首，你怎么解释？”
　　“这需要解释什么？”刘极真淡然道，“就算这匕首，是那位高人送予我徒儿的，又有什么打紧？”
　　周茵如叫道：“有什么打紧？这是里通外敌！”
　　刘极真瞥向她：“周二师妹，我问你，那位闯入者若是想杀我徒儿，她能反抗吗？”
　　周茵如答不出口。
　　刘极真又道：“你看，那人怎么对我徒儿，她都无法反抗。此事主动权在他，不在我徒儿。门派弟子失踪，遇见强人，我们身为师长，难道希望他们遇难不成？自然是那位强人对弟子越友善越好！”说到此处，刘极真看向上首的付尚清，“掌门，您说是不是？”
　　在他的逼视下，付尚清沉默片刻，答道：“是。”
　　刘极真微微一笑，看向周茵如：“周二师妹，你说呢？”
　　周茵如脸色乍青乍白。她晓事起，刘极真就已经是十五代的大师兄，她只知刘极真资质极佳，威望极高，却不知道他还能言善辩。若是如此，当初为何拒绝周家的要求？既有这样的能力，他装什么闲云野鹤？
　　周茵如胸中生出莫名怒意，寒声道：“就算她没有与外人勾结，亲眼看着地脉灵根丢失，也不得不惩！不逐出师门，可以，但活罪难逃！”
　　说罢，她右掌抬起，便要按下。
　　众人吃了一惊，付尚清脱口喝道：“小妹，不可！”
　　然而，周茵如却是一心要废掉陆明舒。她忍很久了，眼看着能将陆明舒赶出去，偏生刘极真赶到，三言两语就把先前的判决给否了，难道就这样放她毫发无伤地回去？不，她不甘心！
　　说时迟，那时快，周茵如正要按上陆明舒的天灵盖，忽地手腕一痛，“啊”地叫了一声，反射性缩回。
　　寒光流泄，如一泓秋水乍现，在她眼前一绕，落在她细嫩的颈子上。
　　刘极真幽幽的声音传来：“周二师妹，敢问你是何等身份？什么时候，非精义院的堂主，也有资格随意判决处罚弟子了？”
　　脖颈上，凉意彻骨，这把匕首，果然是中州铸的上品玄兵。
　　周茵如几乎不相信刚才发生了什么。
　　刘极真，他不是已经废了吗？怎么可能在那么快的时间里，化了她的招，还将匕首架在她的脖子上？他真的已经废了吗？
　　她抬起手，看到手腕处一道细细的划痕，正缓慢地溢出鲜血。
　　“刘师兄！”付尚清猛然站起，“有话好说！”
　　刘极真淡笑一声，收回匕首：“我潜居碧溪谷十二年，竟不知九瑶宫的门规已经崩坏至此。今日之事，还好只是我们师徒瞧见了，若是让外人知道，呵！”
　　付尚清听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却不得不放低身段，向刘极真一揖：“是小妹无状了。师弟回去，一定让妙如好好教她，还请刘师兄不要放在心上。”
　　“刘极真如今不过一个废人，放不放在心上，又有什么所谓。只是，九瑶宫数百年声威，得之不易，还望掌门好好珍惜。”
　　“是，师弟受教了。”
　　付尚清这般放低身段，刘极真也不好再说什么，便问：“事已辩清，敢问几位，我们师徒可以走了吗？”
　　温世杰装死不说话。
　　最后还是付尚清开了口：“自然。”
　　刘极真点点头，向陆明舒伸出手：“走。”
　　师徒二人走了两步，刘极真忽又停下，转回身：“对了，有件事，希望掌门能成全我。”
　　“刘师兄请说。”付尚清极为客气。
　　刘极真道：“论血缘，明舒是你的女儿，然而，你从未尽过父亲的责任。既然如此，我希望你也不要行使父亲的权利。我经脉已毁，半生落魄，只有这么一个弟子，还指望她养老送终。”
　　付尚清怔了怔，慢慢说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们习武之人，师徒传承重于父子血缘，于她，自是刘师兄重于我。”
　　“很好。”刘极真笑了一下，便牵了陆明舒的手，飘然离开。
　　他们师徒身影看不见了，周茵如气急败坏地叫道：“姐夫！不是说好了，让她顶罪吗？难道你舍不得了？这事黄了，你知不知道后面有多麻烦？”
　　付尚清长出一口气，道：“小妹，回去问问你姐姐，她会支持你的做法，还是我的。”
　　说罢，回身对温世杰一揖：“温师叔，给你惹麻烦了，抱歉。”
　　温世杰忙摆手：“小事而已，掌门何必客气。”顿了顿，又道，“不过，二小姐担忧得对，此事不成，后面会很麻烦。”
　　“惹急了刘极真，也会很麻烦。”付尚清叹了口气，“安同尘还在外面等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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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家太热情，赶紧码了一章出来……
　　

第69章
　　在安同尘的护送下，师徒两人回到碧溪谷。
　　安同尘一离开，陆明舒便对着刘极真跪了下来：“师父，徒儿给您添麻烦了。”
　　刘极真叹了口气，伸手拉她起来：“不，为师还要谢谢你。”
　　陆明舒仰起头，愣愣地看着他。
　　刘极真道：“十二年前，为师断了经脉，便以为这辈子自己就是个废人了，余下再多的岁月，都是空洞。日复一日，年复一复，如同行尸走肉。然而，你安师叔点醒了我。”他垂眸看着眼前这个孩子，轻声道，“我觉得自己是个废人，可对你来说，师父就是依靠。你被人欺凌，被人诬陷，如果连为师都不站出来，就没有人庇护你了。”
　　陆明舒大哭出声：“师父！”
　　她抱住师父的腰，任由自己嚎啕出声，泪如倾盆。自从母亲去世，她再也没有这样哭过。眼泪，只有人在意，才有价值。
　　刘极真轻轻抚摸她的头发，任由她哭个痛快。这四年，她太压抑，也太拼命了，差点叫人忘了，她还是个孩子。
　　待哭声渐歇，刘极真拍了拍她的头：“行了，去洗漱一下，回头我们再谈。”
　　“嗯。”
　　等到陆明舒洗去一身风尘，换过衣裳，去见刘极真，被吓了一跳。
　　“师父！”
　　站在她面前刘极真，是完全陌生的。他换下了做木工的布衣，穿上掌院袍服。长发洗得干干净净，服帖地披在肩上。髭须已刮得一干二净，露出轮廓分明的五官。
　　最重要的是气质，以前的刘极真，整个人充满了厌倦的气息，好像世间所有事，都提不起他的兴趣。而眼前的刘极真，挺拔而昂扬，就像之前，在精义院见到的那样，任谁都无法忽略他的存在。
　　这样的刘极真，让陆明舒想到传说中那个傲视九瑶宫的武道天才。
　　看到陆明舒，刘极真微微一笑：“来。”
　　陆明舒走过去，坐到他对面。见他提壶倒水，忙接过来：“师父，我来。”
　　刘极真放了手，就这样面带微笑，看着她忙碌。
　　等到热茶入手，陆明舒安坐下来，他饮了一口，问道：“你可曾泄露过门派消息？”
　　陆明舒一愣，很快明白过来，他问的是春猎一事。
　　她答道：“没有。”再怎样，只要她还是九瑶宫弟子，就不会做出卖门派的事。遇到燕无归，她从未提过九瑶宫的内务，兽窟的存在，燕无归一开始就知道，并非她泄露，后来也是燕无归带她进的兽窟。
　　燕无归之前有句话说错了，她恨的不是九瑶宫，而是付尚清和周家。所以，燕无归打算搞破坏，她喜闻乐见，但也仅此。
　　刘极真微微点头：“为师总算没有救错你。”
　　陆明舒仰头看着他：“师父，您这是要重出江湖了吗？”
　　刘极真被问得一愕，随即失笑：“什么重出江湖？我如今玄力尽失，只是个寻常武夫。只不过想明白了，我不欲卷入风浪，风浪却会将我卷入，退缩无用。”
　　陆明舒心想，师父玄力尽失，仍能仗着一身精妙技艺，在瞬间制住周茵如这个融合境武者，不知当年是何等惊才绝艳。
　　又听刘极真叹道：“这十二年，门派真是越来越堕落了。昔年还能维持表面的平衡，如今却……竟让你一个孩子来承担责任。”
　　陆明舒一愣：“什么？”
　　刘极真嘲弄一笑：“你以为，你一个内息境小弟子，凭什么劳动掌门、精义院掌院，还有两位长老？周茵如还没有这么大的面子。”
　　陆明舒听糊涂了：“师父？”
　　“这些事你知道也好，为师毕竟修为尽失，护不了你太多。如今门派内斗越发激烈，这次春猎发现兽窟，收获甚丰，随之而来的，就是利益分配的问题。被外人潜入，盗去地脉灵根，付掌门定会被指责指挥失当。周茵如揪着你不放，固然有泄私愤的原因在内，但也是找借口的意思。人人都知道，你与周家有过节，推到你的身上，他们就有理由推卸责任。”
　　看到陆明舒愣愣出神，刘极真一笑：“吓到了？为师再告诉你，能救你出来，最关键的原因，不是我口才有多好，而是他们顾忌着升阳一脉和柳林一脉。我们升阳一脉，此前偏向于玉台一脉，因我毁了经脉，升阳一脉再无出众人才，就很少插手门派事务了。而柳林一脉你是知道的，他们从不站队。如果我出面，还保不下你，说不定会激怒升阳一脉其他人。我们这一脉出过宗师，面子还在，他们不敢往死里得罪。至于柳林一脉，昨天你安师叔等在外面，就是表态的意思。”
　　玉台一脉，就是宇文师所在的那一派。刘极真这样细细讲来，陆明舒终于明白了。救她这件事，看似简单，实则是派系博弈。
　　“不过，周茵如闹得也太不像样了！小时候只是骄纵，没想到越来越偏执。”
　　陆明舒握了握拳头：“我不怕她，早晚有一天，我会超过她的！”
　　刘极真弹了弹她的额头：“没出息！她快三十了，还停留在融合境，跟她比？”
　　陆明舒马上改口：“我要成为像卓师叔祖那样的高手！”
　　“这还差不多。”刘极真搁下茶杯，“来，说说你的进度。”
　　“什么？”
　　“你的玄力修炼到哪一步？剑法又练到了什么程度？”
　　“这个……”
　　“如果不知道怎么说，就演练给我看看。”
　　这四年，陆明舒大部分时间都是自己摸索，虽然卓剑归每隔一段时间都会看看她的进度，稍加指点，但毕竟只是保证她不会走错路。她学的很多东西，并不系统。
　　演练完《踏云剑诀》，陆明舒收剑回鞘，看到刘极真皱着眉头，不禁提心吊胆。
　　“师父，我练错了吗？”
　　“没错。”刘极真叹了口气，“不过，你关窍凝元的方式不对。”
　　玄力修炼，需要在一个个关窍内凝练出真元，这就是关窍凝元。所有的关窍都经过玄力打熬，凝出一个个窍穴，最后，所有窍穴连成一片，这就是融合境。
　　关窍凝元的方式不对，定会拖慢进入融合境的速度。
　　“还有，你的玄力运行，都是哪学来的？”
　　陆明舒被问得一紧张：“我从书上学的，师父……”
　　刘极真想了想：“单个来说，十分玄妙，只是全部融合在一起，还要调整。”
　　听他这么说，陆明舒松了口气。她在天轮里东学一锤子西学一拳头，杂糅在一起，还好没出问题。
　　“为师教你一套剑法，从今天开始，每天练习。另外，暂停关窍凝元，除了正常的内息修炼，其他都要停止，明白吗？”
　　师父终于打算教她了？陆明舒大喜：“是，师父。”
　　

第70章
　　高骧骑着狼，跃进碧溪谷，越走越觉得不对劲。
　　他不过春猎离开了一个多月，怎么碧溪谷就变得这么陌生了？
　　两旁杂乱的灌木，都修整过了。原先歪歪倒倒的小木屋被推倒了，有工人正在打地基，场面热火朝天。
　　高骧差点以为自己走错了。
　　“高公子？”正在池边洗衣的妇人看到他，忙走过来施礼。
　　高骧定睛一看，不太确定地问：“你是不是陆明舒的那个……叫什么来着？”
　　“小的叫惠娘。”
　　“哦，惠娘！你来看陆明舒？这是在干嘛？”
　　“小的已经调来碧溪谷了。”惠娘喜气洋洋，“这是在建屋子，我们掌院说，洞内光线不佳，住在外面对身体更好。”
　　“太好了！”高骧领会了她话中的意思。刘师伯终于想明白了？他就说嘛，就算刘师伯废了经脉，也不用过得像苦行僧一样啊！他怎么说也是个掌院，升阳一脉的人又没死绝，日常用度总不敢亏他。
　　正好，陆明舒从通天阁出来：“高骧。”
　　高骧把狼栓到一块石头上，走过去：“你还没事吧？”
　　“没事啊！”陆明舒领着他回自己房间。
　　看她也是满脸喜气的样子，高骧道：“看你笑的，亏我还胆心你！刘师伯呢，我要不要去拜见一下？”
　　“我师父不在，去见朋友了。”
　　“哦。”刘师伯果然不一样了，居然愿意去见朋友。
　　“喏，你的傻狍子，我给你送来了。”高骧解下背后的皮兜，“看看，没把它养瘦吧？”
　　何止没养瘦，肥得都有点出乎意料。才几天时间，这只幼兽抱着就比之前重了不少，毛也长出来了，白白的细毛，很柔软。眼睛乌溜溜的，不知道是不是认出了陆明舒，伸出舌头舔了舔她的手指。
　　“变漂亮了啊！”
　　“是啊！我师祖说，有些幼兽模样和成年相差甚远，很难分辨，不过这肯定不是狍子。”
　　“它是不是饿了？一直舔我的手。这几天都吃什么？”
　　“喝奶啊！我让人弄了只羊，等会给你送来，你们俩都能喝。”
　　陆明舒瞪他：“说什么呢？”
　　“我说真的啊！”高骧叫屈，“师祖说，多喝羊奶能长高。”
　　两人抱着幼兽玩了一会儿，高骧说，给它取了个名叫小呆，因为它看起来呆呆的。然后一起给它搭个窝。
　　一边搭着窝，高骧一边说：“知不知道是谁指证的你？”
　　“什么？”
　　“说你和大家关系不好，还去救人，表现很可疑的。”
　　陆明舒面无表情：“还能是谁？当时不就清楚了吗？除了那个人，还有谁？”那个被吓破胆的少女，听说她要引开魔影，根本没有担心过她，只催促着走人。
　　“就是她！”高骧恨恨地咬牙，“还有一个人，你可能没想到。”
　　“谁？”
　　“乐小乙。”
　　陆明舒皱了皱眉，没说什么。虽然有点惊讶，但也不是太吃惊。乐小乙自从受伤被送回去，看她和高骧就跟看仇人似的。
　　“有机会一定要教训教训她们！”
　　“别浪费时间了。”陆明舒摇头，“她们算什么东西？也值得我们花费心思？我现在只想尽快进入融合境，然后出师。”
　　九瑶宫的门规，达到融合境，通过出师考验，就可以外出历练了。这个乌烟瘴气的门派，留着憋气。
　　高骧想了想：“也对，你现在最好不要惹事，还是交给我吧！”
　　“……”陆明舒本想劝他，想想算了。高骧的脾气，他要不把那口气出了，饭都吃不下，“你悠着点，别玩脱了，要安师叔出面，你就挨训吧！”
　　“放心啦！”
　　高骧玩一会儿就走了，他师父现在管他管得严。
　　陆明舒出去看了看建房的进度，跟惠娘说了一会儿话。
　　刘极真重新振作，便帮她把惠娘和阿生要来了。日后他们只在碧溪谷干活，不必再受压榨，她也能安心修炼。
　　这样的日子，陆明舒很满足。师父不再颓废，惠娘和阿生有了安身之所。她没有更多的要求，只除了……
　　等肩膀好全，刘极真教的剑法，陆明舒也练熟了。
　　只是，她练完之后，总觉得有点怪。
　　她向刘极真说了自己的看法：“师父，这套剑法，我在哪里看过。”
　　“看过？”正坐在一旁翻书的刘极真抬头问，“哪里？”
　　陆明舒犹豫了一下，说：“我在瑶西失踪那几天，其实有醒来过，当时是在一个山洞里，山洞的石壁上，刻了一套剑法。”
　　“什么？那套剑法你还记得吗？”
　　“记得。”陆明舒重新拔出剑，将记忆中的石壁剑法一一演练出来。
　　一看招式，刘极真猛然站起，等她练完，立时追问：“你还记得在哪里吗？”
　　陆明舒摇头：“去的路上我昏迷着。”见他神情不对，忙问，“师父，这套剑法有什么问题吗？”
　　刘极真坐回去，缓了缓，才道：“你知道为师教你的，是什么剑法吗？”
　　陆明舒想了想：“师父所授剑法，与《踏云剑诀》颇有相似之处，听说九瑶宫每一脉的传承，都是在《神女踏云剑法》的基础上发展出来的，这是不是我们这一脉的《神女踏云剑法》？”
　　“不错。”
　　这么一说，陆明舒也奇怪了：“难道是我们这一脉的前辈，在瑶西山林闭过关？可是两套剑法，又有差别。像是……”
　　“你所练的那套剑法，应当是在我们这一脉的《神女踏云剑法》的基础上，演化出来的新剑法。”刘极真脸上带笑，看着她道，“真不知道该不该说你运道惊人，我脉的项宗师，失踪已经三十年了……”
　　“啊？”陆明舒吓了一跳，“师父你是说，留下这套剑法的人，是项宗师？！”
　　刘极真点点头：“如我所料不差，应是项宗师。这应是他成就洞虚之后，创出来的新剑法。”
　　陆明舒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她这是让天上掉的馅饼砸中了吗？居然意外学到了项宗师的剑法。
　　“这套剑法，应是配合我们分脉的内息修习的，两相搭配，方见玄妙。之前吩咐你的事记得吧？先不要关窍凝元，等到内息丰沛，为师教你新的修炼方式，再配上这套剑法，应当能让你一次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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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个章推：雪妖精01的《炮灰养女逆袭记》简介：做了一辈子炮灰的周谷儿重生了，重生在她即将被养父卖掉的那一年。且看她这个炮灰养女如何斗极品，发家致富，收获幸福
　　

第71章
　　刘极真重新振作，陆明舒才知道有师父没师父，差别太大了。
　　就算废了经脉，曾经的武道天才见识和眼力都在，一眼就能看出她的问题所在。相比起来，她以前就是自己瞎搞，不知道走了多少弯路。
　　有师父指点，有天轮对照，陆明舒像一块海绵，疯狂地吸收各种知识。
　　春猎之行，让她深刻地认识到，实力有多么重要。
　　她赢了赌局，却惹来了祸事，这一切都是因为她没有实力，没有靠山。
　　……
　　进入天轮，树叶子簌簌抖动，提醒主人，有人留言。
　　陆明舒握住叶子，里面飞出来一个气流圈圈：“小七妹，你找恢复经脉的药？来了联系我。”
　　这是六哥的声音。
　　陆明舒之前在天轮里留了一条消息，问有没有人知道接续经脉的灵药。
　　她回话过去：“六哥，我来了。你有恢复经脉的药？”
　　六哥果然在。天轮在她手中，主要用来学习交流，六哥则不然，对他来说，天轮就是个交易工具，里面商机无限。
　　“我没有，但我知道哪里有。”
　　陆明舒眼睛一亮，知道哪里有也行啊。
　　“哪里哪里？”
　　“不久前，我跟一个客户聊天，他说过他们世界有一桩奇事。说是某个剑修因为本命飞剑毁了，丹田碎裂，本以为这人前途已毁，谁知道后来竟然好了，实力还比原来更强。能修补丹田的灵药，应该也能修补经脉吧？”
　　这个道理没错……
　　“能联系上他吗？”
　　“你等等。”过了一会儿，六哥报上那人的编号。
　　陆明舒给那人留了句话：“这位兄台，我是六哥介绍的，听说你那个世界有修复丹田的灵药，是吗？”
　　那人大概不在，等陆明舒在里面翻完了一本书，才有消息过来。
　　“是的。”言简意赅的风格，听起来是个性格比较冷的人。
　　“麻烦问一下，能买吗？大概什么价格？”
　　那边回过来很快，也很直接：“买不到，你也买不起。”
　　陆明舒一怔：“兄台，为什么这么说？”
　　“那位是金丹修士，你呢？又是什么修为？”
　　陆明舒在心里默默地换算了一下。各个世界的境界不尽相同，有前辈总结过境界换算法。金丹的话，实力相当于本界的出神境，而且神通什么的，还要高上一线。换句话说，她与金丹差着两个境界。
　　“就算修为不足，我未必拿不出宝物呀！”
　　那边回得很干脆：“你说的宝物，是天轮里换来的吗？若是如此，我为什么不换来给自己？”
　　陆明舒这下真的无语了。
　　她在天轮混了几年，也会捡便宜了。之前想着，东挪西凑，说不定能凑到一件宝贝，去换灵药，可这位这么精明，直接断了这种可能。
　　那边追来一句：“这种药，放在哪个世界，都是珍稀之物。那位金丹前辈，应该也是凑巧碰到的。如果你想要，我还得帮你去打听，这中间不知道要费多少功夫。我劝你现在别想了，如果有朝一日，你也达到金丹，拿得出足够份量的宝贝，或许我会愿意帮你。”
　　陆明舒不死心追问了一句：“兄台，真的不肯帮忙吗？”
　　“我的实力还不足以帮这个忙。”
　　说到这里，陆明舒已经知道，对方真的不会答应了。
　　“我们保持联络可以吗？如果有一天，我拿得出分量足够的宝物，再找你？”
　　“可以。”
　　结束谈话，陆明舒握拳。既然现在不可以，那就努力提升实力，她一定会帮师父恢复经脉的！
　　……
　　陆明舒听从刘极真的吩咐，不再关窍凝元，而是专门调理内息。这一停，就是大半年。
　　等到她内息丰沛到自行冲击关窍，刘极真终于教她新的功法。
　　这时候，有师父的好处就显出来了。
　　内息积累足够，她在学习新功法的第一天，就凝出了三个关窍的真元！关窍共一百零八个，其中重要关窍三十六个，只要将三十六个关窍凝出真元，就算是进入融合境了。剩余的七十二个关窍，凝得越多，基础越是牢固。
　　所以，同样是融合境，实力有高有低，潜力有大有小。有的人，仅仅只是凝了三十六个关窍，虽然也是融合境，但已经没可能进入出神境了。理论上，关窍凝元越多，将来进入出神境的可能性也越大。
　　刘极真让她先修炼内息，再一口气关窍凝元，打的主意就是，凝出全部一百零八个关窍，然后用最快的速度，冲击出神境。
　　依靠别人不是长久之计。升阳一脉，虽然不算落魄，但彼此之间联系并不紧密。而柳林一脉，是因为欠了上一代的人情。想要得到真正的安稳，还是要增强自己的实力。
　　时光如水，日月如梭，潜心修炼起来，日子过得飞快。
　　自从第一次春猎出事，陆明舒就再也没有参加过围猎。
　　她有天轮在手，不缺历练之处。
　　前几次穿梭异界，她还不懂原理。后来慢慢摸索出来，天轮可以吸收日月精华，每隔一段时间，能量足够，就会在月精大盛之时引动。所以，她每次穿梭，都是在月圆之夜。
　　回想起来，她得到天轮，亦是在月圆之夜。至于为什么是她发现了，这其中或许有别的因素，现在还不了解。
　　除此之外，她也可以自行选择去哪个世界。天轮每一次转动，都会引发灵光的重组，她只要记住组合，就能去同一个世界。
　　刘极真本不同意她的做法，可师徒日夜相处，有些事，总会露出痕迹。
　　比如，她那些奇奇怪怪的小术法，总是拿给他补身的药材，还有身上莫名出现的伤口……
　　发现她并没有因此而缺乏历练，刘极真便不多管了。
　　他不是那种控制欲很强的师父，把徒弟当成自己的私有物，一定要她按照自己的路子走，一点秘密也不能有。她有秘密，没关系，只要她一直在变好，这就够了。
　　转眼又是四年。这四年间，陆明舒足不出谷，除了时不时探访的高骧，一个外人也不见。
　　而门派纷争不断，几乎没人记得，碧溪谷还有她这么一个人……
　　

第72章
　　一筐新嫩的青草，被一双白皙的手，放进兽栏里。
　　“小呆，你又长胖了。”手的主人，摸着兽栏里马驹的头。
　　毛色雪白的小马驹，仰头“希溜溜”叫了一声，脑袋在她手下亲热地蹭了蹭。
　　十五岁的少女，终于有了起伏的线条，五官日益长开，眉目清丽秀致。只是，鼻梁太挺，眼神太静，便有一种孤寒的意味。
　　而曾经可怜巴巴的幼兽小呆，如今长得圆滚滚的，和刚捡到它的时候完全不同。
　　它越长越不像狍子，如今看来，倒像是马驹。毛色雪白，眼睛明亮，四蹄乌黑，极为漂亮。额上鼓出两个包，以后会长角的样子。
　　看着这样的小呆，陆明舒有一种感觉。她好像无意中捡到了不得的东西……
　　“小姐。”惠娘笑吟吟地走过来，“今天刚挖了笋，我们做竹笋包子吧？”
　　“好啊！”陆明舒道，“师父喜欢吃，多做一些。再来锅山菌汤！”
　　当年在瑶西山林，燕无归那窝山菌汤让她惦记了好些年，可惜自己怎么都做不出那种味道。说起来，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应该跟着七真观弟子安全回去了吧？
　　惠娘道：“高公子上回送来的羊肉还没吃完，要不也剁了馅？”
　　“嗯。”陆明舒想了想，“也叫他来吧，有好吃的不叫他，又要唠叨了。”
　　“那再叫阿生去钓两条鱼。”
　　“好。”
　　说完晚饭的事，小呆也吃饱了，陆明舒牵着它出去遛圈。它每天吃五顿，顿顿吃得肚子溜圆，要是还不多走走，会胖得不能见人。
　　惠娘看着她的背影，却叹了口气。
　　分开四年，再见后，总觉得小姐的性子和以前差别很大。现在的她，笑得很少，哪怕开心的时候，也笑得很淡。除了练武修炼，别的事毫无兴趣。
　　如果可以，惠娘还是希望，小姐能够开心一点，不用逼着自己变得强大，能够像寻常的女孩儿一样，每天忧愁穿什么衣裳，带什么花。但她知道，她们已经不在一个世界了，武者的追求和目标，自己无法去想象。
　　所以，她只能尽力照顾小姐的生活，让她能够安心地，为自己的目标努力。
　　“来，我们跑一圈。”顺完了毛，陆明舒拍了拍小呆的脑袋，翻身骑上去。
　　小呆虽然还是马驹，却很健壮，力气尤其大。高骧总说自己力气大，每次过来就爱跟小呆角斗比力气，可每次都输。小呆的力气，别说驮她一个，再来十个都没问题。
　　等她坐稳，小呆撒着欢地跑起来。两旁的树木飞快地倒退，风声过耳，畅快无比。
　　从谷底跑到谷口，再从谷口跑回来，然后带小呆去溪边洗澡。
　　等她牵着洗完澡的小呆回来，高骧已经到了。
　　这四年间，高骧就跟抽条似的，长得飞快，如今身高跟大人没两样，声音也变粗了，嘴边长出了细细的绒毛。
　　大概是这个年纪的少年特有的通病，总觉得自己已经是大人了，不爱听人管教。偏偏安同尘是个极严厉的师父，每每离开柳林，高骧就跟放出笼的鸟似的，总爱惹点事捣个蛋，刷个存在感。比如现在……
　　“哟，小呆又胖了！”高骧凑过来，想揪它的毛。
　　结果小呆很不给面子地顶开他，遛到另一边去了。
　　“跑什么跑！一起玩嘛！”
　　陆明舒拍了他一下：“别逗它，上回你揪秃了一撮毛，它伤心得一顿没吃。”
　　“只有一顿？就它这个胖样，应该每天减两顿！”
　　小呆仰头“希溜溜”叫了声，表示抗议。
　　“高公子，小姐，包子好啦！”那边传来惠娘的声音。
　　“走了，吃包子去。”防止又造成上次的惨剧，陆明舒眼疾手快，揪着高骧去吃包子。
　　鲜脆的竹笋，醇香的羊肉，细嫩的鲜鱼……各种口味都有，等刘极真出来，大家围着桌子风卷残云。
　　“这个竹笋包子好吃！”高骧塞了满嘴，含糊不清地道，“惠娘，再做一点我带走。”
　　“好。”惠娘笑吟吟道，“还有两笼，高公子带回去，想吃了就蒸。只是别放久了，过夜就不好吃了。”
　　“我今晚就能吃光！”
　　刘极真慢慢吃完一只包子，问道：“骧儿，今年的天门之争，你师父打算让你参加吗？”
　　他问得突然，高骧一口包子梗在喉咙里，噎住了，好容易咽下去，灌了两口水，惊道：“刘师伯，你怎么知道我师父要我参加天门之争？”
　　“算算时日，你也该突破了。”
　　“刘师伯，你真是神了！”高骧嚷道，“我师父今天刚说的。”
　　“天门之争？”陆明舒看着他们，脸上有疑惑之色。
　　“你不知道？哦，你都不出去，肯定没听过。”高骧对她解释，“天门之争，就是弟子排名之争。你知道我们九瑶宫弟子分等级的吧？”
　　陆明舒点点头。九瑶宫弟子主要分三等，所有融合境以下弟子，不管有没有传承，都只能算是三等弟子。融合境之后，通过出师考核，便是二等。二等弟子可凭借门派贡献，升为一等。
　　九瑶宫拥有一定权力的教习、主司必须是一等弟子。门中等级分明，一等可管束二等，二等可管束三等。弟子等级高低，也代表着弟子福利的多寡。
　　除此之外，还有真传弟子，地位次于长老、掌院，高于一等弟子。真传弟子最少也能领个堂主，地位比非真传的堂主要高。
　　比如周茵如，她身上就有个真传弟子的头衔。
　　“天门之争，三年一轮，主要争的是真传弟子。所有达到融合境的弟子都能参加，不管先前是几等，只要排进前十，就可升为真传。可以说，这是一步登天的机会。”
　　“没有通过出师考核的也可以？”陆明舒问。
　　“对啊！如果按正常途径，我们突破融合要先通过出师考核，成为二等弟子，再升为一等弟子，这样一步步来。但，天门之争不在此限。”
　　“那往期的真传弟子会参加吗？”
　　“会的。如果连续三次不在前十，就要剔除真传弟子名额。”
　　“那……”
　　“周茵如前两次都没有参加。”高骧像是知道她要问什么。
　　～～～～～
　　没想到大家这么期待灵玉。其实不是啦，两本书的世界观是互相独立的，强行捏到一起，会有很多不适之处，所以不可能真的出现。只是影射一下，大家懂的……
　　

第73章
　　“准备好了吗？”石室中，刘极真问。
　　四年前，刘极真修整了碧溪谷，师徒俩搬到外面住，通天阁内的石室，改建成了闭关室。
　　刘极真现在不削木剑了，改成了看书。多数时候，师徒俩一个修炼，一个看书，互不打扰。
　　需要闭关，则将通天阁一关，与外界隔绝。
　　陆明舒点点头。
　　“进去吧。”
　　石室内，放着一个浴桶。桶内热气蒸腾，药香浓烈。
　　陆明舒知道，这一桶药，几乎耗尽了师父的珍藏。
　　当年，刘极真从北溟回转师门，心灰意冷。手中大部分宝物，都易了手，反正他以后是个废人，也用不上了。这其中不乏人趁火打劫，但他已经不在意了。总之，他自我放逐到碧溪谷时，身上已经没多少财货。
　　又因他废了修为，虽有掌院之名，却没有相应供奉，除了日常供给，一样修炼相关的都没有。而三等弟子的供给，又少得可怜。这些年，陆明舒基本都是在天轮里东捡一点西弄一点，维持自己的修炼所需。
　　为了她突破融合，刘极真早早做了准备。用仅剩的那点收藏，与派中好友做了交易，才有了今日这一桶药汤。
　　这一桶药汤虽少，分量却重逾千斤。
　　陆明舒深吸一口气，慢慢坐了进去。
　　刘极真站在桶侧，缓缓说道：“如今你一百零八个关窍，已凝练出七十二个，剩下三十六个，皆是主关窍。对你而言，今日突破之举，无有回头之路。要么，三十六个尽数凝出，进入融合境。要么，只要失败一个，就会前功尽弃，从头再来。这些，你明白吗？”
　　“弟子明白。”
　　“你还要清楚一点。别人冲击关窍，有师长关照，见机不好，可以立时阻止。但你没有，为师内息尽空，你要是出了问题，只能自己解决，没有人帮你。”
　　“是。”
　　刘极真点点头：“开始吧。”
　　陆明舒闭上眼。
　　刘极真给她选的，是一条凶险但收获惊人的路。一百零八个关窍，凝了其中三十六个主关窍，就能进入融合境。剩余七十二个辅关窍，凝得越多，进入出神境的可能性就越高。刘极真让她将内息修炼到丰沛无比，一个个地冲击辅关窍。等到辅关窍全部凝元成功，再一口气冲击主关窍。
　　所以，对她来说，今天突破之举，不成功，便成仁。
　　刘极真静静看了一会儿，开门出去了。
　　今夜月光大盛，通天阁内一片光明。
　　他仰头看着空旷的山腹。一束束细小月光，通过顶部特意凿出的小孔照进来，交织成一条河。点点明月的光辉，交相辉映。
　　已经十六年了，刘极真还是第一次用心观赏通天阁的美景。
　　宋祖师坐化后，历代掌门、长老，人人都想从中找到通天之秘，可惜无人成功。刘极真想，也许这一切，并没有那么复杂，宋祖师选择此地闭关，可能只是因为这里很美。
　　就像他现在这样。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月光之河，从清浅到明亮再到黯淡。
　　就在这时，月光忽然大爆，月色仿佛化水，从顶部的小洞倒灌进来。
　　同一时刻，石室内传来一声痛呼。
　　“明舒！”刘极真脸色一变，冲进石室。
　　室内药香已经由浓转淡，还多了一种难以形容的酸臭气息。这是药性被吸收，排出杂质了。
　　刘极真过去一看，不禁一怔。
　　陆明舒软软地靠在浴桶上，已经失去了意识。但她身上，有一层淡淡的由玄力组成的光罩。
　　玄力化光，说明三十六个关窍凝出的真元已经连成一片，是进入融合境的标志。可她怎么会晕过去呢？这到底是成功了，还是失败了？
　　此时的陆明舒，意念已进了天轮。
　　冲击关窍时，一切顺利，可在最后关头，不知道怎么回事，一道强大的力量从外面压进来，助她一举突破融合的同时，令她浑身剧痛。等她缓过来，人已经进了天轮。
　　“怎么回事？”她低头看自己的手，上面有着淡淡的玄光。
　　天轮里的自己，应该叫精神体。真实的自己有多少实力，天轮里的精神体就有多少实力。她这是进入融合境了？可是为什么会被逼进天轮？出了什么差错？
　　正这样想着，忽然眼前光芒大亮。天轮的本体缓缓在半空出现，悬浮在树的顶端。六色流光飞舞环绕，越来越快，越来越盛，当天轮空间完全被六色流光填满，轰然一声，中间那棵树，化为片片碎屑。
　　陆明舒直觉伸手去挡，但她并没有碰到任何碎屑。
　　等到六色流光逐渐垂落，归于寻常，她惊讶地发现，天轮空间模样大变了。
　　之前的天轮空间，空荡荒芜，除了中间那棵树，什么也没有。而现在的天轮空间，看着就是一座岛，一座在无尽的云海中游弋的岛。就好像，从虚无的梦，走到了现实。
　　陆明舒低头看，发现自己也变了。之前的她，在天轮里总是有一种虚幻感，不像是真的，而现在，与实体已经没有区别了。
　　这是……天轮的能力大涨了吗？
　　不变的是那棵树，仍然静静立在那里。
　　她走过去，正要看看哪里不对，手刚碰到树叶，忽然“轰”的一声闷响，眼前这棵树，变成了一个虚幻的木轮。
　　一个不带丝毫感情的女声响起：“恭喜一五一二七通过新手考验，天轮正式开放。”
　　陆明舒吃了一惊，愣在那里。
　　什么意思？难道之前的天轮没有真正开放？
　　“是的，您之前接触的天轮，只是新手专区。”这声音竟知道她在想什么。
　　“……”陆明舒慢慢回过味来，这几年，她在天轮……哦，不是，在新手专区接触过很多世界的人，其中末法世界的那个少年，向她推荐过那个世界盛产的小说。她在小说里看到过，所谓网络游戏……
　　新手专区，新手考验，怎么跟小说里的网络游戏那么相似呢？难道说，创造天轮的人，是末法世界的人？也不对，既然天轮可沟通各界，那创造人应该凌驾于各界之上，自然是各界之物，全都精通了。
　　“那么，你是谁？”陆明舒问。
　　

第74章
　　女声再次响起：“我叫空桑，您可以叫我小桑。”
　　“小桑？”
　　“是的。”
　　“你是什么样的存在？天轮本体？还是器灵？”
　　“我是您的引导者。”
　　“还有呢？”
　　“抱歉，您的权限不足，无法回答。”
　　“……”果然很像网游，陆明舒继续问，“那么，小桑，我现在是什么情况？你说的新手考验，又是怎么回事？”
　　小桑道：“破解天轮，只是其一。得到天轮后，善加利用，却不沉迷，牢守本心，方启天轮之秘。”
　　陆明舒想起，她刚刚得到天轮的时候，曾经看到过一条招募同伴的消息，但随后被别人提醒，发错了地方。后来有人告诉她，那里只是第一层空间，实力够了，可以进入后面几层，那才是高手的世界。
　　难道那人说的就是这个？
　　“新手考验我明白了，天轮之秘又是什么？难道说，天轮真正的功用，并不只是交流和穿梭吗？”
　　“当然不是。”小桑道，“天轮真正的功用，在这里。”
　　小桑声音刚落，那棵树化成的虚幻的木轮开始缓缓转动。
　　当木轮停下，陆明舒看到中间一个硕大的数字，十。
　　“这是什么？”
　　“您的积分。”
　　“积分？”
　　“是的。您的每一个行为，都会引发积分的变化。积分可以换取实物，或者开启去往异界的通道。”
　　换实物？哪里换？
　　这么一想，小桑的声音又响起：“在这里。”
　　说罢，那木轮又开始转动，转了一圈停止。
　　中间仍是那个十字，围绕着这个数字，又分成数个部分。兵器、灵宝、功法、资材，杂货等等……
　　陆明舒意念一动，兵器那一项被打开，里面只有三件东西。一柄剑，一把短刃，一只弓。
　　再看其他也是一样，都只有几件东西。功法那一项里，甚至只有两件，一个是基础剑法，一个是冥想公式。
　　陆明舒点了点中间那个数字：“这是我的积分吗？”
　　“是的。”
　　“就这么点东西，好像没什么吸引力啊！”
　　小桑的语气始终不见起伏：“您等级太低，积分太少，未能解锁。”
　　“等级？”
　　“您看积分下方”
　　陆明舒一看，积分数字的下面，果然有一个很小的字：零。
　　“我是零级？”
　　“是的。”
　　“要怎么升级，增加积分？”
　　“权限不足，您需要自行探索。”
　　陆明舒叹了口气：“那好吧，那开启异界的通道是怎么回事？我之前不是也能开启吗？”
　　“您之前开启的通道，只能单人通行，且等级较低，是新手专用的练级区。”
　　“这么说，是异界通道升级了？”
　　“是的。您通过了新手考验，异界通道升级为积分开启，可以多人通行，邀请帮手。”
　　“帮手从哪里来？我自己带吗？”
　　“不，您可以招募同伴。”
　　木轮再次缓缓转动，这次没有任何文字出现，因为影像已经进入了脑海。
　　这是一个和之前的新手区相似的地方，消息相对不多，大多数是招募同伴，但也有讨论交流，话题高度明显比新手区高了不止一档。
　　陆明舒甚至看到了攻略的字样，她记下来，打算过后看看。
　　她思索了一下：“积分开启的异界，收获是不是更多？”
　　“是的，不但收获更多，而且有积分奖励。”
　　“那么，我需要付出什么呢？像之前一样收集玄力，还是有更高的要求？”
　　陆明舒相信，这世上没有白得的好处。天轮给予积分、奖励，那么一定有所得。
　　小桑停顿了一下，说道：“您的付出，都会折算成积分，请您自行探索。”
　　“……”陆明舒也是服气，什么都要自行探索。
　　“好吧，那我现在能做什么？”
　　“由于您在突破过程中，受到天轮开启的力量冲击，精神体受创。建议您在天轮空间内休息到完全恢复，再出天轮。”
　　……
　　陆明舒的身影慢慢从天轮消失，躺在床上的她，睁开了双眼。
　　“小姐！”惠娘看到她醒过来，松了口气，“你可算醒了。”
　　陆明舒坐起来，看了看天色：“我晕过去不久吧？”
　　“不久，天才亮。”
　　陆明舒点点头：“惠姨，你去休息吧，我没事了。”
　　“真的没事吗？”惠娘不放心，“先等等，我去叫掌院。”
　　惠娘叫了刘极真过来，见他点了头，才放心去了。
　　见刘极真要走，陆明舒忙唤道：“师父！”
　　刘极真停下：“怎么了？”
　　陆明舒犹豫良久：“您……就没什么想问我的吗？”
　　她明明成功突破融合境，却突然晕过去，而且还有那样的异相，师父难道不好奇，她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吗？
　　刘极真笑了笑，摸摸她的头：“为师相信，你有分寸的。”
　　“……谢谢师父。”
　　看着刘极真离开，陆明舒从床上起来。她拔剑出鞘，轻轻一抖，玄力化光，落在石桌上。半片石桌，碎裂滚落。
　　融合境，这就是融合境。
　　体内真元奔流，一百零八个关窍，组成一张网，内息滚滚如洪流。
　　她有今日的实力，固然是自己努力，师父教导，可天轮的功绩，不可抹灭。如果没有天轮，她得不到那些资源，想要达到融合境，起码要多加几年时间。
　　之前她还不觉得怎样，天轮真正的功能开启，小桑的出现，却在她心里埋下了阴影。
　　设定积分，提供兑换，开启通道。天轮之主的目的何在？这世间没有白得的好处，之前的天轮对她来说还是等价交换，新的天轮，却隐隐带了一种赐予的味道。欲先取之，必先予之，天轮给予这么多，想得到什么？
　　身处天轮，陆明舒不敢多想，小桑好像能洞察她的思想。在别人的规则下行事，更让她有一种透不过气来的压抑感。自己的所作所为，就好像是别人划定规则下的一场游戏。
　　而在游戏之外，有人笑看这一切，仿佛看着戏台上的戏子，按剧目演着一幕幕悲欢离合。
　　不过，她深知自己目前还离不开天轮。她的实力还不够，远远不够。
　　比如，就在眼前的天门之争。
　　

第75章
　　陆明舒境界稳定下来，天门之争的时日也逼近了。
　　高骧再次来碧溪谷，已是一个月后。
　　他突破融合境，喜滋滋地跑过来显摆，一看到陆明舒就傻了。
　　“你你你……你已经融合境了？”
　　看到他目瞪口呆的样子，陆明舒想笑：“怎么，只许你突破，不许我突破？”
　　“当然不是，就是太突然了，你之前都没说……”
　　陆明舒道：“我也很突然，师父也是临时告诉我的。”
　　“也对。”高骧想了想，“刘师伯问我参不参加天门之争，肯定是想让你参加。”
　　“嗯。”陆明舒知道周茵如今年一定会参加，心里就有这个念头了。
　　真传弟子，连续三年进不了前十，就会剔除名额。周茵如前两年没参加，那今年一定会参加，而且必须进入前十。
　　当年之仇，她牢牢记着，现在该到讨回的时候了！
　　“那可没多久了，你准备得怎么样了？”
　　“就那样吧。”陆明舒心里不是很有底。要说生存能力，时不时去异界拼杀的她，还是有自信的。但天门之争，不仅仅是实力之争。
　　比如，周茵如肯定有人保驾护航。她打得过一个，打得过一群吗？
　　天门之争是九瑶宫的百年传统，什么事情，但凡做久了，就会有许多潜规则。就算她有刘极真告知内幕，也没办法预料操作这件事的人会出什么手段。
　　这件事，只能尽可能做准备，到时候再随机应变。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高骧又去逗小呆，最终以小呆发怒，甩给他一个屁股跑不见了为终。
　　“师父。”陆明舒走进通天阁。
　　刘极真刚好一套剑法走完，接过她递来的布巾擦汗。
　　“高骧走了？”
　　“嗯。”
　　刘极真灌了口水，说道：“他虽是刚刚突破，但基础扎实，前十应该没问题。”
　　陆明舒没有接话。
　　刘极真又道：“来，刚才的剑法练一遍。”
　　他刚才练的，就是陆明舒从瑶西山林的石壁中学来的剑法。刘极真猜测，应是项宗师离山游历时改进的，比升阳一脉现传的剑法要高明不少，弥补了许多不足。解开心结后，刘极真重新拾起了剑，只是没有玄力相助，只具其形，只能算是强身健体了。
　　陆明舒接过剑，却是怔了一下：“师父，这剑……”
　　这柄剑，竟是把上品玄兵。
　　刘极真当年是九瑶宫十五代弟子第一人，进入出神境后，用的是一把九瑶宫多年珍藏的宝器。而等他废了经脉，宝器就被收回了。
　　他们师徒眼下就是两个穷光蛋，碧溪谷四口人吃饭，还要靠自己种菜抓鱼填补，哪有余钱？就算是品质最差的下品玄兵，没千两也买不到。上品玄兵，已经不是钱的事了，往往需要自己提供原料，或者拿相应宝物交换。
　　陆明舒肯定，那桶药汤，已经耗尽了师父的珍藏，这把玄兵，到底哪里来的？要是让师父去求人，她……
　　“为师将昔年剑术心得，赠予你宇文师叔，他投桃报李，还赠了这把剑。”刘极真说得很随意，“你要参与天门之争，正好合用。”
　　“师父……”陆明舒眼框发热。
　　刘极真却不给她感动的时间：“还不快练剑？”
　　“是。”
　　一套剑法练完，陆明舒期待地看向刘极真，等他的评价。
　　刘极真凝神细思，慢慢说道：“你苦练多年，这套剑法已是挥洒由心，只是，总觉得欠缺了什么。”
　　“师父，是什么？”
　　刘极真缓缓摇头：“为师一时也说不上来，只是觉得，应该不止于此。”
　　这套剑法，自是比九瑶宫现传的《神女踏云剑法》高明不少，然而，刘极真总觉得，若是项宗师改过的，不应该只到这个程度。
　　要知道，项宗师飘然远去的时候，已是功法大成，世间难有敌手。那时的眼界、心态，造诣，比宋祖师晚年只高不低。
　　可惜，他现在已经废了经脉，剑法只是徒具其形，难以摸索其中玄妙之处。
　　“这个以后再说吧。天门之争，为师现在只担心一件事。”
　　“师父请说。”
　　刘极真道：“天门之争，非一人之争，亦是势力之争，背景之争，只怕到时候，你会陷入围攻。”
　　……
　　琼玉宫，周茵如气冲冲地进来，将礼单往桌上一甩：“姐姐，让金家的人滚！”
　　周妙如看了她一眼，柔声细语：“这是做什么？有话好好说。”
　　“好好说？我再好好说，你们连聘礼都收下了！”平时还能装一装，周茵如今天是不打算忍了，“让我嫁给那个废物，休想！”
　　周妙如慢慢在账本上勾划着数字：“那你倒是说说，你想嫁给哪个不是废物的？”
　　“我……”
　　周妙如不紧不慢地道：“当年，我们看上了柳林一脉的安同尘，结果人家没看上你。之后，你看上了元昔太上长老的侄儿，可惜元家反对。接着，我们要与宁乡侯联姻，被你自己搅黄了。再然后……”
　　“姐姐！”周茵如大叫一声，“你这是故意气我吗？”
　　周妙如抬头微微一笑：“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
　　“你……”周茵如真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自家姐姐，要说平时，姐姐对她绝对关爱照顾，她要什么就给什么，她惹了祸就帮她摆平。可有些时候，姐姐可以毫无顾忌地戳她的痛处，揭她的伤疤，一点也不担心她会难堪。周茵如甚至会觉得，姐姐这个时候是看不起她的，她是在嘲笑自己。可是，一转眼，姐姐又会帮她打算，为她奔忙，让她觉得之前都是错觉。
　　比如现在，周茵如总觉得姐姐眼里的笑意，是嘲弄，这让她格外不痛快。
　　“行啦！”周妙如站起身，推她坐下来，就这样搭在她的肩膀上，以一种亲热的姿态说，“你要是相信姐姐，就听我说。”
　　看，就像现在这样。
　　可这对她很有效，周茵如几乎马上就被安抚住了，只是语气还硬梆梆的，带着赌气：“说？有什么好说的？就金家那个废物！反正打死我也不进他们家的门。”
　　周妙如轻声一笑，声音微凉：“那么，你还想嫁人吗？”
　　

第76章
　　“姐姐！”周茵如抗议，这话就好像她不嫁给姓金的就嫁不出去似的。
　　周妙如仍然含笑：“茵如，就目前的形势而言，你在门派内联姻，可能性几近于无。合适的，不是你瞧不上人家，就是人家瞧不上你。既然如此，我们只能在门派之外寻找合适的对象。”
　　“可金家算什么？”周茵如叫道，“他们既不是高官显贵，又不是名门世家，那位金大少爷，谁不知道他就是个废物？与金家联姻，我们有什么好处？”
　　“可金家有钱。”周妙如幽幽道。
　　“所以，为了钱，你们就把我卖了？”周茵如跳了起来，简直不相信这是自家姐姐说出的话。
　　“你以为是为了我们？”周妙如嘴角翘起，“金家与名门世家相比，也就是底子差些。他们近年势力扩张极快，要财有财，要势有势。金家家主只有金大少爷一个命根子，你若嫁给他，将来偌大的金家就是你的。”
　　“可……”
　　“可他是个傻子？”周妙如截断了她的话，“茵如，你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呢？他是个傻子才好，你不用隐身幕后，可堂堂正正以金家少夫人的身份接掌金家。”
　　周茵如咬了咬唇，仍是气闷不已：“难道我这辈子就跟个傻子？那还不叫人笑掉大牙？姐姐你当年虽是下嫁，可姐夫好歹潜力无限，长得也周正，扶得起来。可那傻子算什么……”
　　“茵如，”周妙如用一种近于怜悯的眼神看着她，“原来你心里还存着这样的念头？寻一个英俊侠少，成一对恩爱侠侣？”
　　在她的注视下，周茵如低下头，小声嘀咕：“再差也要找个正常人吧？”
　　“你啊！”周妙如戳了下她的脑门，“怎么不换个角度想想？那金少爷既然是个傻子，自是处处依你，等你掌了大权，当然是自己喜欢什么，就要什么了。”
　　“可是……”
　　周妙如幽幽叹了口气：“你今年三十二了吧？”
　　周茵如闭了嘴。
　　“我们武者不易老，可不到化物的境界，就无法永葆青春。总有一天，皮肤会松弛，容色会黯淡……你还想耽搁下去吗？”
　　周茵如动了动嘴唇，仍然摇头：“我不想嫁个傻子，不行吗？”
　　周妙如俯下身，与她四目相对，轻柔而冰冷地说：“行。天门之争马上就要来了，你前两次都没有参加，如果这次再不参加，就会自动取消真传弟子的名额。你不想嫁入金家，那就用事实证明，你有做主的资格。”
　　……
　　竹篱小院中，宇文师拿起一份名册。
　　“此次天门之争，报名的弟子不少啊！”
　　“是。”邵正阳侍立在旁。
　　他今年二十，原本就长得老成，如今脱去少年模样，猛然一看，倒像有二十三、四了。
　　“紧张吗？”宇文师笑着问了他一句。
　　邵正阳抿着嘴，摇了摇头。
　　宇文师复又低头，手指一路往下划，然后停了停，笑道：“柳林的高骧也报名了，没想到，你要与他争了。”
　　邵正阳的眼神微微一变，拳头握紧。
　　他是三年前进入融合境的。那一年，正好也有天门之争，便理所当然报了名。谁知道，他在天门之争中被人阴了，掉出前十，如今只是个二等弟子。
　　高骧迟了好几年入门，在邵正阳眼里，他就是个小屁孩，没想到，自己竟然要跟这个小屁孩去争真传弟子的名额。邵正阳心中暗恨，这笔账，他定要跟那些人讨！
　　“咦！”宇文师忽然惊讶出声。
　　邵正阳向自家师父看过去。
　　宇文师弹了弹名册，意味深长地看着他：“碧溪谷那个女孩，你还记得吧？”
　　邵正阳点点头。四年前春猎的事，他想忘都忘不了。
　　“她也报名了此次的天门之争。”
　　邵正阳愕然：“她……融合境了？”
　　“既然报名了，当然突破融合了。”宇文师笑了笑，“难怪刘师兄突然拿剑法秘技来跟我换上品玄兵。”
　　“这不可能！”邵正阳脱口而出。
　　四年前春猎，她和高骧都是第一次随行出猎，邵正阳还跟他们一个小队，很清楚他们的境界。
　　高骧在四年后突破融合，邵正阳不意外。其一，柳林一脉收徒极严，高骧能被看中，资质是一等一的。其二，柳林一脉单传，所有资源，都由高骧一人独享，整个门派，大概也就付明堂能跟他相比。其三，高骧每年都会去瑶西山林，他的进步人人都看得到。
　　可陆明舒呢？她资质是不错，但碧溪谷是个什么情况，谁不知道？刘极真空有掌院之名，并无相应供奉，资源那是半分没有。且她这四年足不出谷，从未参加过春猎。小孩都知道，武者是从战斗中拼杀出来的，闭门造车怎么可能进步？
　　“再不可能，也是事实。”宇文师沉吟，“倒是我小瞧了她，四年前让付明堂失了自信，四年后，又在毫无资源的情况下，成功突破融合境。正阳，跟她比起来，你似乎有所不及啊！”
　　邵正阳抿紧嘴唇。
　　“有意思，这步闲棋，说不定会变成杀招。”宇文师抬头看到自家弟子神情变幻，面色似有不虞，毫不客气地道，“怎么，这就不舒服了？这世间天才何其多？遇到一次不舒服一次，那你以后难过的次数可多了。”
　　沉默片刻，邵正阳低头：“徒儿错了。”
　　宇文师摇摇头：“正阳，为师要的不是你认错。自己想想，你以前的傲气到哪里去了？我倒怀念起那个高傲的你了。”
　　说罢，宇文师起身，进屋修炼去了。
　　留下邵正阳，神情变幻，心情复杂。
　　竹篱小院收到名册的同时，琼玉宫也接到了。
　　周妙如修剪得宜的玉色指甲，在那个名字下方划了划，眼睛微微眯起。
　　“居然这么快？”她自言自语，“倒是小瞧了她。”
　　“娘，你在说什么？”趴在桌上写写画画的豆蔻少女抬起头，好奇地看着母亲。
　　周妙如轻轻一笑，搁下名册：“在说，你弟弟最近太懒了。”
　　付明溪想了想，不解：“明堂最近不懒呀，天天都在练功。”
　　“那你呢？”周妙如看着女儿，“天天就顾着玩，有哪天认真练过功？”
　　付明溪撇撇嘴：“我又不像明堂，根骨那么好……”
　　“可你比她不差。”
　　“娘你在说谁？”
　　

第77章
　　天门之争转眼即至。
　　当夜，陆明舒拿着剑，仔仔细细擦了又擦。
　　师父说得随意，但她知道这把剑来得不容易。能换上品玄兵的剑术心得，得是什么层次？估计师父把他多年的秘技都掏出来了，这才是真正压箱底的宝贝。
　　所以，她一定要拿到真传弟子名额，不辜负师父的付出。
　　剑身擦得雪亮，倒映出清晰的人影，陆明舒收剑回鞘。
　　然后，她熄了灯，到床上躺下。闭眼的同时，进入天轮。
　　六色流光已经淡去，天轮浮岛中，那棵树安静地立着。
　　陆明舒走近，意念一动，这棵树便化成了木轮。
　　中间那个数字，已经从十变成了十三。
　　细想这三个月，她还是像往常一样，习剑，修炼，并没有做多余的事，可积分却发生了变化。这变化到底来自于何方？是她实力增长的变化，还是……
　　之前每隔数月，天轮吸收到足够的玄力，通道就会一举打开。她想，也许是天轮吸收的能量，也可以算积分？
　　这么换算，也有道理。之前她看不到，可能是积分达到要求，通道就自动开启了。
　　不过，吸收能量的积分太少，如果只靠这点积累，别说开启升级后的通道，估计想换东西都难——就现在开放的那些东西，她的十三点积分，也就换一两样。至于开启通道，小桑告诉她，最少需要一百点，靠积累得一百个月……
　　虽然对天轮存在一定的防备，但陆明舒并没有弃之不用的想法。对目前的她来说，天轮的存在，正面意义大于隐患，她太需要实力了。
　　“小桑。”
　　“在。”声音凭空冒出来，语气仍是那样毫无波澜。
　　“明天就是天门之争，我想兑换些东西，你有什么推荐吗？”
　　安静了一会儿，小桑的声音才响起：“以您的境界而论，满分一百，武技可评八十，内息七十，建议您加强内息。”
　　陆明舒有点意外。她还以为，学了项宗师的剑法，她的武技评分会更高一点。难怪师父说她，虽然剑法练得很熟，但还缺了什么。
　　“我的内息不足？”
　　“您的真元虽然充沛，但仅止单打独斗，如果以一对多，就是短板。”
　　陆明舒默默地想，这确实是师父担心的事。
　　意念一动，兑换选项翻开。武器她是不需要了，功法现在也没用。她看了看资材，上面显示的几种灵药和矿石，想要派上用场有点难。
　　“小桑，为什么没有丹药和法宝选项？”
　　她所在的世界也有成药，只是炼成丹的不多。至于法宝，武修要的就是专心，他们只修自己的武器。
　　可天轮是面对所有世界的，应该也有法宝选项才对。
　　“因为您的等级不足，还未解锁。”
　　“……”
　　所以，还是要先升级赚积分。
　　翻了一遍，都没什么可用的，陆明舒问：“小桑，好像没有加强内息的东西？”
　　小桑道：“有的。”
　　“哪个？”
　　天轮转动，停在了功法选项：“这里。”
　　陆明舒愣了愣。她第一个排除的，就是武器和功法。功法这边，只有两个选择，基础剑法和……冥想公式！
　　她深吸一口气，仔细看冥想公式的介绍。
　　【想成为魔法师吗？冥想是你的第一课。】
　　只有这一句话。
　　陆明舒在新手专区遇到过魔法世界的人，大概是因为文化差异，魔法世界的人很少冒泡，跟他们交流不多。不过，各世界虽然各有各的修炼体系，力量却是相通的，魔法和玄力、灵力都是差不多的。
　　在魔法世界，想成为魔法师，要先通过冥想，感受魔法元素。这与引气入体，凝聚玄力是一回事。所以，冥想公式，也就相当于他们的修炼功法，而且……
　　“小桑，冥想公式，是不是可以随时使用？”
　　“是的。”小桑回答，“哪怕您在战斗中，也可以使用冥想公式抽取魔法元素。”
　　就是它了！
　　陆明舒念头一动，冥想公式由虚转实，从木轮里飞出。落在她手中的同时，化为一片流光，融入她的身体。
　　脑海里，马上出现一段玄妙的公式，能量的分列排布，运行走向……
　　这不仅仅是冥想了，而是在冥想的基础上创造出来的公式，简化了冥想的过程，具现了抽取能量的经过。
　　陆明舒一动念，按照公式进行抽取……
　　玄力丝丝涌来，挤入毛孔，进入经脉。不过，这么得来的玄力，需要长时间的巩固，才能留下来，化为己有。
　　但对她来说足够了。有了冥想公式，就等于战斗中有了源源不绝的玄力。
　　“小桑。”
　　“在。”
　　“仅仅冥想公式，就这么强大，为什么魔法师还会缺魔力呢？”
　　“因为，天轮所提供的功法，是同阶中最好的。”
　　所以，这种冥想公式很难得，并不是每个魔法师都能有？
　　冥想公式能抽取的玄力并不很多，这点玄力对别人来说，根本跟不上消耗的速度，但，若论对玄力的精微运用，陆明舒相信，自己放在九瑶宫所有弟子中，都不逊色。资源不足的她，玄力太珍贵了，每一丝都要善加利用。只要她计算好消耗的速度，这点玄力能支撑很长一段时间。
　　换了冥想公式，积分一下子少了十。剩下三点，几乎没有东西可以换了，陆明舒翻看了一下，在杂货处看到了一张强化符，只需要两点。
　　“小桑，强化符什么用？”
　　“强化符可以强化武器、防具或法宝等。”
　　“哪个方面？”
　　“强化方向随机，比如攻击强度、坚固度、玄力容量等等。”
　　陆明舒决定赌一把。
　　念头一动，薄薄的强化符飞到她的手中，上面出现了一个盾牌图像。
　　“恭喜，您换到了坚固度强化符。”
　　“……”陆明舒叹了口气，换了最没用的。坚固度？她又不是拿剑跟人对砍。不过，能用还是用上吧。
　　看到木轮中间可怜巴巴的一字，她新手期积攒的积分就这样用光了。
　　陆明舒倒没觉得不舍。如果她要善用天轮，积分总是要赚的。
　　换完东西，她在天轮空间练习冥想公式，直到自己烂熟于心，才退出了天轮，安心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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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九瑶山最高的琅华峰，地势险峻，林密藤缠，云雾渺渺，小道如织，极难登临。偏偏顶部的云台一片平坦，几可跑马，十分奇特。
　　云台位处高峰，立于其上，西川之壮美，九瑶之奇险，尽入眼底，颇有一览众山小的开阔豪迈。
　　因此，九瑶宫若有大宴，往往被安排在此处。
　　云台的入口，建了一座牌楼，配着此间的云涛、老松，颇有仙气，因而被称为天门。
　　所谓天门之争，就是让弟子进入琅华峰，从底部开始，自行取道，直到进入天门，踏上云台。
　　这其中，不但琅华峰本身地势复杂，门派还会在关键处设下机关。既要斗山中的凶兽，还要斗同行的弟子。
　　这天一大早，琅华峰下就聚集了大批弟子。
　　琅华峰是九瑶山数峰中，惟一一座没有开发的山峰，除了峰顶，山中没有任何建筑，一片自然风光。
　　它平日也不开放，因其中机关重重，凶兽遍及，十分危险。
　　天门之争，可说是琅华峰明面上惟一开放的机会，就算不参加，弟子们也会来瞧瞧。
　　再说，这可是天门之争，九瑶宫最高等级的比试，平日的考核、小比，跟这个完全不能比。那些真传弟子，平时个个趾高气昂，难得有机会看他们出手，怎么能错过呢？亲眼见证新的真传弟子诞生，也是一件盛事啊！
　　关键还是后者，历代天门之争，出现过一些原本默默无闻却一举成名的例子。虽然近年越来越少，可这对没有背景的弟子来说，相当激励人心。
　　邵正阳早早来了琅华峰，却没有到入口处，而是站在不远处的小山坡上。
　　看到神情兴奋、比比划划的弟子们，他嘴边露出个冷笑。
　　指望一举成名？天门之争，早就不是原来的天门之争了，所谓真传弟子，不过是分猪肉而已。
　　在天门之争前，各大派系，早就真传弟子的名额进行了博弈，等到天门之争开局，已经定了七八成。剩下的两三成，才是自身实力的比拼。
　　全无背景，想从分好了猪肉的天门之争中挣出头脚，何等艰难！就算本身有背景，也要小心翼翼，万一落入他人算计，可能就是一场空。
　　比如，三年前的他。事先约好的同伴，临时反水，使得他掉出前十，与真传弟子错身而过。
　　今天这场天门之争，他一定不能出差错，一次可以说是不小心，两次都错过，以后他还有什么脸面留在九瑶宫？这几年，玉台一脉被周家打压，日子不甚好过，要是两次都留不住真传弟子，别说师父，他自己也会自请离山。
　　邵正阳在心中盘算。柳林一脉那边，卓剑归这个本门第一高手面子甚大，各方都默认给高骧一个名额，他自身实力又不差，应该能稳住。
　　如果可以，与高骧合作倒是不错。但是师父事先递过去的话，柳林没接。这也正常，柳林接了话，那就是站在玉台这边，与他们一贯不站队的原则相违背。不过，要是途中遇到，帮一把手，那谁也不会挑这个理。
　　想到高骧，邵正阳又想到了陆明舒。他到现在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她怎么就融合境了呢？
　　说起来，高骧与她极为要好，只怕他们会同行，若是如此，肯定会受到周家的阻击，似乎不大妙。但是，就算没有她，周家也不会任由自己轻易登顶。这么想，与他们同行倒是不错，等于将高骧拉到己方阵营……
　　“这不是邵师兄吗？怎么一个人在这？”一旁传来声音，有人笑吟吟地走近。
　　邵正阳看了眼这人，面无表情：“原来是翁师弟，有何指教？”
　　来人是个与他年纪仿佛的公子哥，长得油头粉面，手里晃着把扇子，很有纨绔子弟的风范。
　　他脸上堆着笑，晃晃悠悠走过来：“邵师兄也太见外了，我们多年交情，打个招呼不应该吗？”
　　邵正阳哼了声，没说话。
　　这翁玉帆是日照一脉的，与他前后入门。日照一脉是周家一系的中流砥柱，上次天门之争，邵正阳便是被日照一脉挤出了前十，虽然最后得利的并不是翁玉帆，可他也是对手之一。
　　邵正阳不觉得跟翁玉帆有什么好聊的，难道聊好了，两人就会化干戈为玉帛？派系斗争，又岂是他们两个小辈能改变的？
　　“唉！”翁玉帆叹了口气，“邵师兄，我们也算是同病相怜啊！上次天门之争，辛辛苦苦，都让别人摘了果子。”
　　邵正阳面无表情：“翁师弟这么说，就不怕你司徒师兄听到？”
　　翁玉帆晃了晃手中扇子：“听到又怎样？难道不听到，就会给我真传弟子不成？”
　　邵正阳眯了眯眼，没说话。
　　“邵师兄。”翁玉帆靠近了些，瞟向那些看热闹的弟子，“不如，我们合作吧？”
　　见他面上毫不动容，翁玉帆笑道：“怎么，不相信我？”
　　“我凭什么相信你？”
　　“就凭我们都想当真传弟子。”翁玉帆摇着手中折扇，“玉台一脉这几年不好过吧？”
　　“呵呵。”
　　翁玉帆叹了口气：“不瞒师兄，我这几年也不大好过呢！我们日照一脉是挺风光的，可好处落不到我头上啊！前头有师兄，后头有师妹，我这个卡在中间的，爹不疼，娘不爱。”
　　邵正阳看了他一眼，目光颇为嘲讽：“你不怕找我合作，就算真成了真传弟子，也被师长见弃？”师长们可不会喜欢不听话的弟子。
　　翁玉帆眼珠子转了转：“被我得到，总比被别人得到更好，对吧？”
　　“哦？不知翁师弟说的别人是谁？”
　　翁玉帆笑吟吟拿扇一指：“这不就来了？”
　　邵正阳顺着他所指之处看去，却见一对少男少女并肩而来。两人都是十五六岁模样，犹带稚嫩，一人骑狼，一人骑马，一边说着话，一边跑过来。
　　高骧，陆明舒。
　　邵正阳一眼就认出那两人是谁，眼睛一眯。
　　这翁玉帆到底是什么意思？抢高骧的名额，那是不可能的，柳林一脉地位超然，哪一系都不想得罪。他指的是陆明舒？这是不是太高看她了？四年足不出谷，堪堪突破融合境，凭什么认定她会是对手？还是，他故意来试探自己？
　　邵正阳一时拿不定主意。
　　

第79章
　　“人好多！”高骧从狼背上跳下来。
　　陆明舒也下了马，拍了拍小呆的头：“玩去吧，别跑不见了。”
　　小呆欢快地在她掌心蹭了蹭，跑远了。
　　围在琅华峰入口的，最起码有三四百人，比春秋二猎还要热闹。多年未曾出谷，乍然见到这么多人，陆明舒一时有些不适。
　　高骧道：“这次应该有四名真传弟子参加，我们能不碰上他们，最好不要碰上。”
　　陆明舒有点意外，取笑道：“我还以为你会说，把他们都干掉呢！”
　　“在你心里我就这么没脑子？”高骧叫屈，“我再自大，也知道他们进入融合境好几年，又曾经在天门之争中胜出，实力不可小觑。”
　　“你能这么想，真是谢天谢地。”
　　“喂喂喂……”
　　两人说笑几句，扯回正题，高骧之前已经被自家师父强行灌了许多情报，这会儿一一说给她听：“除此之外，要小心几个人。那个，金门一脉的谭语冰，她是第三次参加天门之争了，别看前两次都没进入前十，那是因为金门一脉过于弱势，她自身又不大走运。论实力，她不比那几个真传弟子差多少，而且进入融合境又这么多年了，积累比咱们厚多了。”
　　陆明舒定睛看去，那是个二十出头的女子，相貌说不上出众，然而身姿挺拔，有一种劲竹般风骨。她不像那几个真传弟子，身边围满了人，只是一个人站着，安静地看着入口。
　　玄力凝而不发，果然积累深厚，陆明舒在心里默默评了一句。那谭语冰好像感觉到有人在看她，转过头来，与她对个正着。
　　看到她与高骧二人，谭语冰先是一愣，随即点了下头，当是招呼，又移回去继续看着入口。
　　“邵正阳来了吗？哦，在那。这个不用我多说了吧？”
　　邵正阳的情况，陆明舒当然清楚。
　　来之前，师父告诉她，如果邵正阳愿意和她联手，那是最好。不过，他未必会做这个选择。宇文师教出来的徒弟，多半擅于权衡，与陆明舒联手，既有利又有弊，怎么做要看具体情况。
　　“咦，那不是翁玉帆吗？怎么和邵正阳在一起？”高骧奇怪地嘟囔。
　　“翁玉帆？”
　　“嗯，日照一脉，你知道吧？他们跟周家是一派的。”
　　陆明舒点头。
　　“上次邵正阳的真传弟子，就是被日照一脉抢走的，照理说，他们俩应该相看两相厌才对……也许他们在探对方虚实。”
　　陆明舒看了一眼，默默记下翁玉帆这个人。既然是日照一脉的，那也是她的主要对手。
　　来之前，师父说得很清楚。她想胜出，得到真传弟子之位，难度极高。几百年下来，天门之争早已成了派系之争，想要打破派系之间的角力，运气和实力缺一不可。她能做的，就是在派系之争的夹缝中，找到一条路。
　　如果邵正阳肯跟她合作，那不妨暂时投到玉台这一脉。虽然他们现在势弱，但多年积累，还是不容小觑。如果邵正阳不与她合作，那她就要避开与双方为敌。
　　至于高骧，不可能帮她太多。别人愿意给柳林一脉面子，可没有搭上她的道理。她想靠着高骧，借用柳林一脉的面子，不但行不通，还会带累高骧。
　　说话间，那头传来骚动，却见一行人浩浩荡荡而来。
　　高骧撇了撇嘴：“那女人来了。”
　　陆明舒一眼看到被簇拥着的周茵如，淡淡一笑：“一如既往。”架子还是摆得这么大。
　　高骧讥笑一声：“跟你说个笑话。”
　　“什么？”
　　“十多年前，周家曾经找过我师祖，想跟我们柳林一脉结亲。”
　　“结亲？”陆明舒怔了怔，“你师父……和谁？”
　　高骧扬了扬下巴：“就她呀！”
　　安同尘和周茵如？陆明舒愕然：“这……太不可思议了。”安同尘那个人，能看上周茵如？周茵如那脾气估计也忍不了安同尘。
　　“对啊！我师父当场就拒了，脑子坏了才会娶这女人。”
　　陆明舒想了想：“周家是想把柳林一脉拉入自己的阵营？”
　　“嗯，别说我师父不喜欢她，就单单为这个，我们也不可能跟周家结亲。”一旦跟周家结亲，就打破了柳林一脉不站队的原则。
　　陆明舒不解：“当时周大小姐还没成婚吧？为什么不是她？”她那个继母，虽然少现人前，可一看就比周茵如拿得出手。
　　“呵呵。”高骧翻了个白眼，“周家大小姐才看不上我师父呢！她看上的是你师父！”
　　陆明舒惊讶：“我师父？”
　　“对啊！我听师祖说过，周家曾经想招你师父当女婿，还想扶持他做掌门，可是你师父对这个一点兴趣也没有。再后来，你师父毁了经脉，他们很快就招了……那个为婿。”
　　“……”陆明舒不知道该如何评价。其实她觉得周家挺有眼光的，因为升阳一脉偏向玉台一脉，所以宇文师才能成为下任掌门的有力人选。如果把刘极真争取过去，这事就解决了。
　　而如果能跟安同尘结亲，同样的，拉拢到了柳林一脉。他们都被周家拉过去，宇文师基本就没戏唱了。
　　奈何，他们算盘打得精，对方不配合啊！
　　陆明舒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周家怎么回事？难道他们家的女儿，就是联姻用的吗？女儿是自家血脉，为什么要靠女婿？”
　　“所以我师祖看不上他们啊！”高骧摊了摊手，“我就搞不懂了，来来回回，只知道打女人裙带的主意，看看这几年，他们干的什么事！嫌两个女儿不够，还收了女弟子，再用女弟子联姻。他们当九瑶宫是什么？用裙带织张网出来，他们就赢了是吧？呵呵，不嫌丢人！”
　　陆明舒默默给高骧点了个赞。她也是不懂，男女虽有力量差异，可过了炼体阶段，基本是玄力的比拼，女子又不差什么，为什么不能好好培养？就算周家姐妹根骨差了点，也可以培养女弟子嘛！看看别的分脉，不也有优秀的女弟子吗？
　　说话间，忽有钟声悠远传来。
　　众弟子抬头去看，却见初阳下，一只只珍兽往这边飞奔。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有的拉着车架，有的装着鞍具，迤逦而来。
　　

第80章
　　“看，安长老的雪狮！真漂亮啊！”
　　“我觉得还是石掌院的玄狼好看。”
　　“明明是掌门的玉顶雄鹰最威风！”
　　高层们还没到，弟子们倒先争论起来。
　　对小弟子而言，高手们最值得羡慕的，大概就是他们的坐骑了。实力，不是一朝一夕能提升的，坐骑，运气好就有可能得到。而身为高手，总不好比谁穿的衣服好吧？装点门面，还是要看坐骑，谁的坐骑血统高，实力强，一眼就能看出来。
　　付尚清的玉顶雄鹰飞在最前，环绕一圈，落在早先收拾好的平台上。立刻有弟子上前，将付尚清引到座位上。玉顶雄鹰一振翅，清鸣一声，潇洒远去。
　　陆明舒一眼看到，被付尚清带在身边的一对儿女。付明堂和付明溪只比她小一岁多，如今十四了，一个英气少年，一个青春少女，出现在高台上，顿时吸引了众多目光。
　　付明堂如今长高了，轮廓与付尚清相似，一看就是父子。而付明溪，一半像付尚清，一半像周妙如，不过，大概是气质的原因，陆明舒总觉得她神似周茵如。
　　“别管他们，”高骧碰了碰她，小声说，“出风头有什么用，有本事突破啊！”
　　陆明舒笑了笑：“没事，我不在意的。”
　　刚到九瑶宫的时候，她还渴望着父爱，期待一家团圆，而现实给了她一巴掌。她的亲生父亲，另有娇妻爱子，她和娘在他心里什么也不是。自己家破人亡，他们却一家和乐，幸福美满。明明一样是他的儿女，他视她如陌生人，连个眼神都欠奉，却把那两个捧在手心。
　　不平吗？是的，她不平。
　　但是，从那一刻开始，她就不恨了。
　　师父对他说，你从未尽过父亲的责任，希望你也不要行使父亲的权利。
　　看，有人知道她的委屈，有人为她心疼。
　　爹不爱她，没关系，她有师父。师父给她的，比父亲多得多。
　　时隔四年，再看见这家人，她已经心境平和。
　　长老、掌院的坐骑，随后落下来。
　　众长老交头接耳一番，付尚清站了出来，声音洪亮，远远传开：“诸弟子！”
　　“本派天门之争，三年一会，将决出真传弟子人选。你们数载苦修，现在，一朝扬名的机会到了！”
　　高骧示意，两人往入口靠近，等他们慢悠悠走到排队的地方，付尚清的话也差不多讲完了。
　　“……旁观的弟子，到那边去，参加的来排队。”入门处负责检验身份的管事高声喊道。
　　陆明舒看了看，参加的人数，大概在两百左右，不是很多。不过，考虑到有底气参加的弟子，一般都是对自己的实力有点信心的，难度也不算低了。
　　验过牌符，对过名录，众弟子排队等候开启。
　　另一边，付尚清并几名长老共同施力，只见玄光从他们手中发出，环绕平台，凝成虚幻的镜面。
　　等到他们各自收功，云雾散去，镜面上出现山道的情况。
　　“哇，好清楚！”
　　“这是什么术法？太厉害了！”
　　“不知道了吧？这是用玄力把山道的场景投射到这里来。”
　　众弟子啧啧称奇，尤其是初入门的弟子，眼睛都快瞪出来了，原来玄力可以这样用的。
　　“开始吧。”付尚清对一名长老示意。
　　那名长老下了平台，亲自走到入口，袖子一扬，撤去布下的玄光结界：“进吧。”
　　话音一落，排在前面的弟子，如同离弦的箭，飞奔进山道。
　　“走！”高骧一扯陆明舒，也跟着进去了。
　　琅华峰内，云雾茫茫，两百多名弟子，进入山道没多久，就被云雾吞没了。
　　“左，还是右呢？”高骧站在两条小道前纠结，最后拿出枚铜钱一掷，“我们走左边！”
　　喊完走了两步，后面没声音，高骧转头一看，哪里还有人？他傻了一会儿，抓抓头：“难怪师父说，就算联手也要看运气，这么快就走散了。算了，先走吧。”反正，前面一段路只是小菜。
　　天门之争的关键处，在三个交会点。琅华峰小道虽多，可不管怎么取道，最终都会在那三个点会合。
　　阻击也好，联手也罢，一般都会在那三个交会点进行。
　　这三点就是，下门，中门，上门。正好分布在琅华峰从上到下的一条线上。过了上门，便是直道，可以直上天门。
　　至于分布在小道上的凶兽、机关，为的是淘汰普通弟子。
　　陆明舒此时也站在一个分岔口。
　　踏进云雾没多久，高骧的身影就消失了。这固然因为琅华峰云雾太过浓烈，机关也玄妙的缘故，但也是她刻意为之。
　　高骧有实力，有背景，他一个人，反而安全些。如果加上她，可能会多不少麻烦。
　　拿出指南针看了看，两条小道，她随意选了一条。
　　云雾这么大，想不迷路根本不可能，天门之争到如今，会在山中迷路走不出来的弟子却很少。想来这条条小道，都能通往主道，只是远近而已。
　　羊肠小道交错纵横，陆明舒缓步而行。
　　天门之争这条路，从易到难。山脚至下门，小道众多，基本遇不到人，且分布的凶兽也少。所以，弟子们最主要的考验，应该就是分布其中的机关了。
　　陆明舒仔细观察了一阵子，心中有数了。
　　本界的机关水平，算不得出众，九瑶宫也没什么高深的机关术，分布此处的机关，说简陋也不为过。利用玄力，增强琅华峰中迷雾，用以迷惑五感，并不比她之前学的迷踪阵难多少。
　　再次低头看了眼指南针，陆明舒笑了笑。
　　这机关，居然没有改变磁力，进了琅华峰，她手中的指南针一直指得很稳。岂不是说，她有指南针在手，根本不用担心被机关迷惑？这跟作弊也没两样了。
　　不过，有便宜不占，她又不是傻子，当即对着指南针，不管小道怎么蜿蜒，始终向北而行。
　　一路上遇到不少凶兽，大部分只是炼体、内息的小兽，随手便能解决。融合境的只遇到一次，也没什么难度。
　　杀完那只朱焰兽，陆明舒就地休息，恢复玄力。
　　冥想公式源源不绝地抽取周围的玄力，进入她的经脉，通过关窍，凝成真元。
　　忽然，她睁开眼睛：“谁？出来！”
　　一棵树后，转出来一名弟子，看他模样，大概二十出头，满脸带笑：“抱歉，这位师姐，我正好经过，不是有意窥视。”
　　他年纪明明更大一些，却口称师姐，语气亦是十分讨好。
　　陆明舒感觉到他身上的玄力十分驳杂，猜想这应该是个普通弟子，一百零八个关窍，可能只通了主关窍，玄力凝练便有所不足。
　　她只看了一眼，又闭上了双眼，继续恢复玄力。
　　可这名弟子却没走，反而走过来：“这位师姐怎么称呼？鄙姓梁，梁宗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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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这个叫梁宗平的弟子，喋喋不休地说了好一会儿。
　　陆明舒听得有些烦躁，睁开眼，瞟过去一眼。
　　梁宗平被她带着寒气的眼神一扫，顿时噤声，又讪讪道：“相逢即是有缘，这位师姐，我们这么巧正好选了同一条路，不如一起？”
　　见陆明舒不为所动，他又道：“师姐你放心，就我这样的水平，真传弟子就算想争也没得争，只不过想多上一段，好扬个名……”
　　天门之争中，这上中下三门，能达到的位置，往往会被拿来评判弟子实力。真正冲着真传弟子名额去的，也就顶尖的那一批，大部分弟子只想借此扬名。若是在天门之争中表现不错，很有可能被哪个长老看中，又或者事后得到好差事，并不仅仅只有真传弟子这条路。
　　梁宗平谦卑而笑：“师姐，小弟我虽然实力不高，但也能给你处理些杂事。比如这一路上遇到的融合境以下的小兽，我来处理，这样你也省了很多麻烦是不是？”
　　陆明舒终于开口：“遇到危险，我来保你，是不是？”
　　梁宗平干笑：“小弟保证，只跟到下门为止，反正也是顺路……”
　　陆明舒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等玄力恢复完毕，继续上路。
　　梁宗平见她没有反对的意思，忙跟了上去。
　　他倒是乖觉，越过她走前面，那些小兽全都抢先处理了，若是野草挡路，自己先斩平。
　　之后遇到只融合境的铁爪熊，陆明舒直接出手了。
　　只见剑光闪烁，玄光如电，本以为是场苦战，结果才半刻钟，战斗就结束了。
　　梁宗平看得目瞪口呆。之前他到的时候，陆明舒正好将那只朱焰兽斩杀，他只觉得这位“师姐”实力很强，跟着她一定很安全。没想到她的实力强大到这个程度，看来，这位“师姐”真是冲着真传弟子去的！
　　两人继续上路，梁宗平的态度更加殷勤了。他有点后悔，怎么说只到下门呢？按这位“师姐”的实力，最少也能跟到中门！
　　此时，琅华峰下的高台上，付明溪懒洋洋地支着手肘，侧头问父亲：“爹，什么时候才有得看啊？”
　　环绕高台的玄光之镜，映出云雾中的上中下三门，此时皆是空无一人。
　　付明溪所问，正是那些小弟子想知道的。什么都看不到，这天门之争有什么意思？
　　付尚清笑着回答：“这才多久，就不耐烦了？快了，下门这条路，没有多难。”
　　正说着，玄光之镜上，人影闪动了一下。
　　“有人了！”付明溪一下子精神百倍。
　　玄光之镜上，出现了一个背影。身量不高，身段纤瘦，是个年纪不大的少女。待她从小道的云雾中出来，正面出现在镜中，付明溪叫了一声。
　　“怎么是她？！”
　　她叫得声音有些大，引来了近处的目光。
　　付明堂拉了她一下，低声道：“姐姐，小声些。”
　　付明溪收了声，怒气却未减：“真讨厌！为什么不能把她赶出九瑶宫？我看见她就恶心！”
　　相比付明堂，付明溪更厌恶这个“姐姐”的存在。她一直以为，自己的家庭是完美的。爹爹英武，娘亲贤惠，她和弟弟受尽宠爱，九瑶宫谁不羡慕他们？
　　可这个“姐姐”的出现，打破了这种完美。娘成了继室，她也不是长女。就像一件原本以为很完美的瓷器，原来在烧制前就已经有了瑕疵。
　　她讨厌陆明舒，如果没有她的存在，她还是无可争议的掌门大小姐，不会时不时地被人提醒，她排不上那个长！
　　“姐姐！不要说这种话！”付明堂小声警告，“被人听到怎么办？”
　　付明溪正上火，哪里肯听：“爹都没说，你急什么？你是不是认她不认我？”
　　“姐姐！”付明堂气恼，这是什么话？只好去看付尚清，“爹！”
　　付尚清似乎有些尴尬，轻咳一声，道：“明溪，不要打扰别人。”
　　“哼！”付明溪扭开头，到底没再多说。
　　高台上，惊讶的不止一人。
　　“这是哪一脉的弟子啊？”有位长老问，“好像不曾见过。”
　　他左手边的长老笑道：“这位啊，我见过一次，是项宗师一脉的。”
　　“是吗？”那长老奇道，“谁教出来的？这年纪就突破融合境，不容易啊！”
　　另一位长老轻咳一声，略有些尴尬：“她师从……刘极真。”
　　“刘……”这位长老想到什么，闭了嘴，目光却有些闪烁，瞥向了主位。
　　早知道这次有好戏看，没想到比想象中还精彩啊！
　　这边观战的高台，有人看好戏，有人尴尬。
　　另一边，陆明舒顺利到了下门。
　　下门并不是门，而是个宽阔的平台，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抱剑坐在那里，像是在打瞌睡。
　　这老头就是守门之人。到达下门的人，联手也好，单挑也罢，只要实力得到他的认可，下门就可以畅通无阻。
　　但是，谁能保证自己挑战的时候，别人不下黑手呢？又或者，挑战完了，被别人跟上捡便宜？
　　所以，在挑战下门之前，弟子们就会先进行一轮清算。而这，就是事先联手的意义。
　　陆明舒踏上平台，发现周围并无一人。
　　梁宗平跟在她身后过来，暗暗吃了一惊，马上堆出笑容恭维：“师姐真厉害，居然第一个到达下门，真传有望啊！”
　　其实他到现在都没弄明白怎么回事。自从和陆明舒同行，除了几只凶兽，就没遇到什么危险，这么一路畅通地到了下门。
　　真是奇了怪了，之前他一个人的时候，还遇到过机关，差点被打破头。怎么和这位师姐同行，就没有了呢？是她运气好？梁宗平直觉不信，这其中一定有窍门。自己这是抱到粗大腿了啊！
　　陆明舒缓缓扫视了一圈，也不上去挑战，就这么往旁边一站，抱剑等着。
　　“师姐？”梁宗平小声问了句，“你不去挑战吗？”
　　陆明舒道：“时间不够。”
　　时间不够？什么意思？梁宗平还没想明白，又一条小道里钻出人来。
　　

第82章
　　谭语冰！
　　没想到第二个来的人就是她。
　　看到陆明舒，她脸上掠过一丝惊讶，显然更没想到。
　　不过，她很快恢复正常，向陆明舒一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便和她一样，往旁边一站。
　　陆明舒知道，自己能这么快出来，是因为有指南针在手，又懂一点阵法，这种粗浅的机关术根本困不住她。谭语冰并没有这些条件，只比她晚了一点，可见自身很有实力，难怪高骧说她并不逊于真传弟子。
　　第三个来得很快，谭语冰刚一站定，那人就出现了。这是个少年，大概十七八岁，身材瘦高，因为眉头长了一点痣，看着就有些凶悍。
　　陆明舒心中暗忖。十七八岁，应是突破融合后，第一次参加天门之争，这么快就到达下门，可见实力不差，应该也是冲着真传弟子来的。
　　“这是谁？”
　　梁宗平抬头挺胸，很骄傲站在一旁，忽然听到声音，发现是陆明舒问她，忙堆出笑容：“师姐不认得他？这位是黎谷一脉的班庆班师兄，十六岁进入融合境，据说是黎谷十六代弟子中最强的一位，才进入融合境，就击败了自己数位师兄师姐。”
　　黎谷一脉……陆明舒点头表示知晓。高骧之前和她说过，黎谷一脉和日照一脉都是周家派系的，上次天门之争，他们让日照一系的弟子进入前十。这一次，应该会把名额分给黎谷一脉，看来就是这个班庆了。
　　班庆走上平台，目光扫过他们三人，眼中出现疑色。
　　谭语冰他认得，金门一系势弱，她错过真传弟子两次，但本身实力不差，这么快到达下门很正常。
　　另两个是什么货色？一个年纪这么小，还满脸稚嫩，一个玄力驳杂，周身凝出的玄光都不纯。这两人怎么到的下门？没听过有这么两个人啊！
　　班庆念头一转，大大咧咧地往他们面前一站，先跟谭语冰招呼了一声：“谭师叔，来得早啊！”
　　谭语冰是十五代弟子，所以，班庆按规矩应该唤她师叔。
　　“师侄来得也不晚。”谭语冰回道，态度不近不远。
　　班庆也不在乎，反正他只是招呼一声。随即就往陆明舒面前一站，毫无顾忌地把她从头打量到脚，然后咧开嘴问：“这位师妹，怎么称呼啊？”
　　“好说。”陆明舒淡淡道，“碧溪谷，陆明舒。”
　　“碧溪……”班庆脸色骤变，“你就是那个陆明舒？”
　　“九瑶宫应该无人与我同名。”
　　班庆摸了摸下巴，瞅着她看来看去，眼中都是考量。
　　早在天门之争开始前，各脉师长就拿到了弟子名册。碧溪谷，陆明舒。这个名字多少代表了一些意义。
　　四年前的春猎，她力压付明堂，却引来周茵如的报复，最终的结果，是升阳一脉和柳林一脉联合施压，刘极真带她回碧溪谷，就此足不出谷。
　　许多人都以为，她是屈服了。连春秋二猎都没有胆子参加，就算在当年的兽窟一役中表现惊人又如何？
　　没想到，才四年时间，又看到她的名字。
　　当年与她同期进入内息境的付明堂，可还没有进入融合境呢！
　　对于此事，各脉师长态度不一。有人认为，她四年不出谷，就算进了融合境，实力也不足为惧，说不定就是出来刷个存在感的。也有人认为，刘极真虽然废了经脉，可见识经验都在，谁知道他会教出什么样的弟子？说不准就等着一鸣惊人。
　　而真传弟子一个萝卜一个坑，她想抢走一个名额，就代表着有人会落空。谁会愿意？
　　可以说，分完猪肉，她就是个异数。周家那边不用说，为了面子也不可能看着她成为真传弟子。而玉台一脉，也要考虑拉她一把的话，会不会引发连锁反应。
　　班庆想着师长说的话。黎谷一脉是站在周家这边的，所以，他跟陆明舒的立场算是对立的。
　　四年前的春猎，他没有参加，只在事后听说过。他从小就是同门中的佼佼者，心中颇有不服。付明堂就算了，这个又是哪里冒出来的？知道她会参加天门之争，班庆早就想见识一下了。眼下见到了真人，他反而有些拿不准。
　　这姑娘看起来这么稚嫩，真的会很强吗？不过，她一身玄力确实精纯，能在这个年纪突破融合境，应该不差吧？毕竟是刘极真的弟子呢……
　　正想着，却见陆明舒眼波一动。
　　他往大道看去，又有一人来了。
　　这是个二十五六岁的魁梧青年，肩上扛着把巨剑。他一步步往这边走来，明明踏在泥地上，却连个脚印也不留。
　　上了平台，他把剑往地上一杵，扬声道：“太府蒯信，有哪位要指教？”
　　陆明舒一凛，看向此人。
　　高骧和她说过，这位就是四名真传弟子之一，太府一脉的蒯信。
　　真传弟子就是真传弟子，直接就宣战了。如果没人应战，他大概就会当面挑战守门的老头了。
　　谭语冰眼神似有所动。
　　没等她出声，大道那边便传来一个声音：“蒯信，欺负后进有意思吗？要打跟我打！”
　　来人却是个娇小女子，看年纪，也就二十出头，一身利落玄衣，信步而来。
　　“啊，这个是抚云一脉的解文涵师姐！”耳旁传来梁宗平的叫声，看着解文涵眼睛放光。
　　抚云一脉解文涵，上一届的真传弟子。很少有真传弟子连续两次参加天门之争，既然是分猪肉，当然猪肉越多越好。按门规，成为真传弟子，有两次空缺的机会，所以，多数真传弟子，像周茵如一样，得到名额，后面两次就不参加了，直到第三次才会参加。像她这样连续参加两次，未免浪费。
　　这位解文涵，显然很任性，也不知道有没有因此得罪师长。
　　“原来是解师妹，”蒯信看着她，眼中闪过兴味，“怎么，没打过不服气？行，来啊！”
　　“好，不废话，我欣赏你，来！”
　　解文涵腰间软剑一拔，寒光闪动，身影如电，已经扑了上去。
　　没想到他们说打就打，旁观的四人都没反应过来。
　　尤其班庆，他看到蒯信那么嚣张，就蠢蠢欲动想上前挑战，谁知道，解文涵一来，连说句话的机会都不给他，就跟蒯信干上了。
　　算了算了，等他们打完了再说。
　　班庆又瞟了眼陆明舒，到底要不要在下门就把这位弄下去呢？要不就拿她练练手？
　　

第83章
　　解文涵手中软剑有如游鱼，身影更是灵活多变。
　　蒯信巨剑一扬，玄光夹带霸气而来，直扑面门。
　　解文涵不慌不忙，如蝶影穿花，在玄光剑气间穿梭自如。
　　陆明舒看得很认真，这是她第一次，在这么近的距离下，观看真传弟子级别的战斗。她需要从这一战中判断出对手的级别和实力，等后面真正动起手来，才好应对。
　　别看蒯信的剑一看就重得很，舞起来却甚是轻巧。剑风凌厉，破空而至，倾刻便至解文涵面前。
　　陆明舒注意到，剑身上覆了一层淡红的玄光，一逼近，似有热气扑面。
　　解文涵身影如电，剑风斩至的同时，已经飞快地从他剑下窜出，绕至蒯信的后方，软剑一扬，白光环绕，直取其背后要害。
　　蒯信就势一挥，巨剑瞬间调转，刺向后方。
　　“铿——”巨剑与软剑，就这么斩在了一处。
　　两道玄光，逼向对方。
　　陆明舒默默思量。两人剑招都极为精妙，玄力深厚。不过，并不是没有破绽，如果是她的话，蒯信那一剑斩下来，她不会往后躲，而是上前半步，避开剑光，直取其手腕。解文涵的应对不是不精妙，可动作太大，需要的玄力也比较多。
　　也是，解文涵在融合境打磨了好几年，玄力比她深厚，消耗得起。
　　“轰！”玄力比拼，一点闷响，两人都退后两步。
　　但只一瞬，又双方扑上，战在一处。
　　剑光、玄光，交织成一团，看不清人影。
　　琅华峰下，弟子们随着两人交战发出阵阵惊呼。
　　“好厉害！这要换成我们，一招都顶不住吧？”
　　“一招能秒我们几十个好吗？融合境，不开玩笑！”
　　“不愧是真传弟子啊！”
　　高台上，长老们亦在交谈。
　　“蒯信这几年进步很大啊，之前空有一身玄力，却稳不住，现在却是游刃有余。”
　　“解文涵也不错，这次非要参加，是想一雪前耻？”
　　“呵，谁叫有人说她捡便宜呢？这丫头，就是脾气暴。”
　　言语交锋，唇枪舌箭，那边在打，这边也在战。
　　“这么快就打上了？”
　　听到声音，陆明舒目光一沉。
　　周茵如。
　　她并非一人，而是与一男一女同行。上了平台，扫了众人一眼，看到陆明舒时，脸色沉了沉，冷笑一声。
　　“没时间耽搁，去帮一下解文涵。”她对身边的人说。
　　与她同行的黑衣青年点点头，上前两步，掌心聚起玄光，一拳击出！
　　玄光如电芒，直击蒯信。
　　两个战成一团的人影倏然分开。
　　下一刻，怒喝的人竟是解文涵：“周茵如，你能不能别多管闲事？”
　　陆明舒一愣，居然有人对周茵如这么不客气？她们应该是同一派系的啊！
　　周茵如冷笑着看她：“解文涵你什么意思？我在帮你！”
　　“谁要你帮？你以为我跟你似的。”
　　“我怎么了？你把话说清楚！”
　　“说清楚？你不怕丢人？”解文涵一扫四周，眼里带着嘲弄。
　　耽搁了这么一会儿，来的人已经越来越多。
　　周茵如勃然大怒：“解文涵，别以为我不会动你！”
　　解文涵还想说再说什么，蒯信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你们有完没完？娘们就是麻烦！不打我就通关了啊！”
　　“你通吧，反正我不打了。”解文涵软剑往腰间一插，往一块石头上一坐，不打算再理的样子。
　　“你！”周茵如怒道，“解文涵！你就这么放他过去？”
　　解文涵脸上露出嘲弄的笑：“不然你自己去拦啊！”
　　周茵如怒极而笑：“你别后悔！”
　　“切！”解文涵撇了撇嘴，懒得理她。自己的真传弟子，是实打实的本事，周二小姐再能，想捋掉一个真传弟子，分量还是太轻。
　　周茵如使了个眼色，她身边的一男一女意会，便要上前。
　　“哟，这是要以二打一？”蒯信哈哈一笑：“正合我意！来啊！”
　　那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冲上前。
　　蒯信手中巨剑一扬，风沙顿起。一道红芒，在风沙中若隐若现。面对两人合击，他全无退让的意思，直接提剑斩去。
　　“喝——”三道玄光，击在一处。
　　蒯信以一敌二，气势不减，袖袍鼓荡，红芒大盛。
　　“蒯师叔真是太厉害了！”梁宗平喋喋不休，“居然直接玄力比拼，这可是很凶险的啊！不过，蒯师叔的玄力真是深厚，以一敌二，一点也不显吃力！师姐，你说哪个会赢呢？”
　　蒯信会赢。
　　他们一打照面，陆明舒已得出这个结论。别看蒯信长得五大三粗，行事可一点也不粗放。那两人积累比他差得远，拖下去对他不利，倒不如快刀斩乱麻。
　　“轰——”
　　陆明舒还没想完，那边玄力比拼已经有了结果。风沙一停，蒯信看着那两个跌出去的嘿嘿一笑：“还有谁来？”
　　解文涵嗤笑一声，瞟了眼周茵如，却对蒯信道：“得了，我不出手，这里没人拦得下你，你就走吧！”
　　“这可是你说的？”
　　“对，是我说的！”
　　“那我就不客气了，中门再会！”
　　解文涵赶苍蝇似的挥挥手。
　　蒯信上前，提起手中巨剑，忽然向那老头斩去。
　　陆明舒吃了一惊。不是要挑战这老头吗？他怎么连个招呼也不打？
　　就在剑光即将把老头斩成两半之时，抱着剑好像已经睡着的老头忽然抬了抬手中剑。陆明舒只见一道剑光飞绕而出，快得不可思议，只一瞬，又没回剑鞘。
　　整个交手的过程，不过一眨眼的时间，还没看清，就已经结束了。
　　蒯信的巨剑停在半空，再也斩不下去。
　　老头抹了抹嘴边的口水，道：“行了，你过去吧。”
　　“谢啦。”蒯信把剑一扛，直接从老头身边走过去，进入迷雾不见了。
　　陆明舒愣了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是说，挑战很难吗？怎么蒯信的挑战这般容易？若是如此，她之前就动手了，何必等到现在？
　　“他能这么做，你可做不了。”班庆的声音传来，“蒯师叔本身是真传弟子，实力已经得到认可。”
　　

第84章
　　所以，真传弟子，是有优待的？
　　若是如此，想拉下一个真传弟子，还真有点难……
　　没等陆明舒说什么，班庆一跃而起：“这位前辈，请教了！”
　　话音还未落，剑气已然斩出。
　　好快的剑！
　　陆明舒没看清，剑光已经出现，她甚至没有看清班庆的动作，他人已经不在原地了。
　　剑气又在半途幻化出十几道剑影，向老头全身罩下。
　　守门的老头却没有闪避的意思，一道雪亮剑光跃出，飞快一绕，十几道剑影瞬间消散。
　　班庆一击不中，却半刻不停，手中剑势飞快一变，又是十几道剑影。
　　不过数息，他与老头之间你来我往，已对了十几剑。
　　陆明舒慢慢看出了门道。班庆的剑，以快为主，要说玄力，却是不出众。连化十几道剑影的秘技，看起来不怎么好对付，不过……
　　忽有一道玄光掠来，如毒蛇吐信，直取班庆胸口。
　　班庆反应不可谓不快，在空中就已经身子一倾，然而这道玄光，仍然落在他的左肩上。
　　班庆落在地上，踉跄几步。
　　那边解文涵已经出手：“哼！这就敢偷袭，当我是死人么？”剑光一卷，直逼偷袭者。
　　那人仓促又发出一道玄光，与剑光一撞，两人同时后退。
　　不过，解文涵只退了一步，那人却退了一步半。
　　这是个气质有些阴沉的男子，年近三十的样子，手握一柄模样奇怪的刀刃，对解文涵阴阴一笑：“解师妹，你的实力又有精进啊！”
　　袁子扬，又一名真传弟子！
　　到如今，四名真传弟子都现过身了。蒯信、解文涵、周茵如、袁子扬。
　　蒯信已经率先一步过了关，剩下他们三人，解文涵和周茵如是同一派系的，本身却不大和睦，袁子扬与她们立场相对。
　　其他人，班庆是周家一系，谭语冰两头不靠……双方的人数差距有点大，只怕袁子扬孤掌难鸣。
　　陆明舒心中一动，若是等周家派系全面占优，她就不用想蒙混过关了。既然如此，她要不要……
　　正当此时，小道上又出来一人：“袁师叔，你到得真早，师侄来迟了。”
　　是邵正阳！
　　陆明舒刚要抬起的脚步，收了回去。
　　邵正阳身边，亦有几人同行。这么一算，两方势力正好拉平。她这时候再站出去，对方未必肯领情。
　　“原来是邵师侄，你确实来迟了啊！”袁子扬看到邵正阳，也是松了口气。蒯信早一步走人，现下留在下门的，单一个解文涵，实力就比他略强，更不用说人数。
　　“路上出了点小意外。”邵正阳淡淡道，“恰巧遇到了翁师弟，费了些手脚。”
　　班庆皱了皱眉：“翁玉帆？”
　　邵正阳对他一笑，却是默认。
　　班庆一跃而起，扬剑道：“听说邵师兄剑术过人，小弟正想讨教讨教！”
　　邵正阳瞟了他一眼，却道：“班师弟，你有伤在身，确定要单挑吗？我可不想欺负师弟。”
　　“呵！”班庆一声冷哼，“谁欺负谁还不一定呢！”
　　这是一定要打了。
　　邵正阳看向解文涵。
　　解文涵摆摆手：“看我干什么？你以为我跟姓袁的一样不要脸？”
　　袁子扬被她这么说，全无反应，站在那里面不改色。
　　邵正阳点点头：“那就多谢解师叔了。”
　　他伸手到背后，慢慢拔出佩剑，挽了个剑花：“班师弟，请！”
　　话音一落，班庆的快剑已至。十几道剑影，挟带着玄光，迅猛而来。却是上手就是绝招，直接封了邵正阳上中下三路！
　　邵正阳身影不动，抬剑一挽，一股气浪随着剑势掀开。
　　“轰——”一声闷响，剑影四散。
　　陆明舒怔了怔。邵正阳的应对手法，有点出乎她的意料。他直接玄力凝波，把班庆的剑影打散。这固然是个好办法，但玄力消耗未免太大了！这么个打法，后续恢复怎么办？
　　刚这样想罢，邵正阳身影一动，直掠向前。
　　他剑尖数点，一道道气浪掀开，直逼班庆！
　　陆明舒看着看着，越来越吃惊。
　　邵正阳竟是在以快打快！但他的快，又不是寻常意义上的快。班庆是剑快，他却是剑势快，一剑掀起气浪，立刻转换剑势，连绵不绝。班庆就像是迎接暴风雨的海中小舟，刚刚应付完一剑，马上又要迎接完全不同角度、完全不同风格的另一剑。他的快剑，在邵正阳连绵的攻势下，完全施展不出来！
　　班庆被逼至角落，忽有一道黑色玄光突飞而来，直取邵正阳。
　　邵正阳剑势连绵，不但班庆无法打断，连他自己也被这股剑势带着，收势不及。眼看玄光就要击中，袁子扬大喝一声，跃入战局，一掌击出！
　　两道玄光撞在一处，一声闷响！
　　邵正阳回身一跃，退出战局。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周茵如：“周师叔，看来，你对单打独斗不满啊！既然如此，我们群殴？”
　　周茵如冷笑：“班庆已经受伤，你想趁机捡便宜，也不问我答不答应！”
　　“说得是。看来周师叔是答应了，那还等什么？”邵正阳递给同伴一个眼色，“时间不早，依我看，不如速战速决吧！”
　　“好！正合我意！”周茵如扫向左右，“还愣着干什么？”
　　“喂！”解文涵一句话刚喊完，周茵如那边已经冲上去了。
　　“呸！”她跳了起来，恨恨地瞪着周茵如，“没脑子的女人！我怎么跟你一起？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没办法，都已经打上了，她也能冲上去。
　　局势发展太快，陆明舒有点发愣。怎么一转眼，就从单挑变群殴了？
　　她把事情略微一想，很快明白过来。
　　邵正阳故意的！如果单挑，他或许能胜班庆，袁子扬却胜不了解文涵。蒯信先走一步，解文涵在这里，等于一个人把他们全都拦下了。既然如此，不如混战！
　　周茵如这边人多，单人实力却不算高，混战的话，己方胜率更高。
　　果真谁都不简单。
　　陆明舒轻叹一声，提醒自己，一定不要掉以轻心，人精太多了。
　　“师姐，”梁宗平小声问，“我们就这么等着吗？”
　　“嗯。”这场混战开始，陆明舒就知道下门这一关，自己能够蒙混过关了。无论哪方胜负，事后都没那个精力来算她的账。反正这里只是下门，收拾她，机会多得是。
　　～～～～～
　　大家端午快乐啊，吃吃粽子看看更新什么的，当然，埋在土里的那种不能吃啊……
　　

第85章
　　琅华峰下，付尚清眉头一皱。
　　他还未开口，抚云一脉的长老已然冷哼一声：“周堂主未免太冲动了。”
　　付尚清道：“茵如性子直……”解释到一半，自己也觉得没意思。
　　这事实在是……明摆着啊！
　　哪怕邵正阳到了，双方实力对比，也是一目了然。单一个解文涵，就没人搞得定，再加上班庆，直接把对方全都牵制住。可以说，蒯信一走，他们这边就稳胜。
　　邵正阳一来，先暗示翁玉帆已经被他解决，激得班庆对他挑战，又得到解文涵不插手的承诺，引入单挑之局。
　　班庆被袁子扬偷袭得手，与邵正阳单挑落于下风，以周茵如的性子，忍得住才怪！
　　周茵如一出手，局面就如邵正阳所愿，被拖入到混战中。而对周家派系而言，原本稳定的局面，变成了胜负不明。
　　从一开始，邵正阳就是在算计周茵如！
　　而周茵如对这事的处置，让付尚清想为她说话都找不到借口。
　　看不出来？那就是她太蠢！怎么不见解文涵冲动？反正班庆输了还有她啊！
　　无话可说的付尚清，看到另一侧宇文师面带微笑，越发地心情郁闷。
　　……
　　“解师叔，我们先走一步了。”邵正阳扬声说罢，率先越过下门，踏入迷雾中。
　　看着他们几人身影消失，周茵如气恼地一掌拍出，将脚下的石块击得粉碎。
　　解文涵瞥了她一眼，道：“我都没生气，你气什么？不是我说，脑子不好使呢，干脆就别动，省得坏事，知道吗？”
　　“解文涵！”周茵如喝道。
　　解文涵露出个冷笑：“哟，周二小姐耍脾气了？要不是你瞎出主意，能被他们抢先一步走掉吗？”
　　“别以为我不敢动你！”
　　“那你倒是动啊！”解文涵冷冷瞥了她一眼，向守门的老头提出了挑战。
　　老头没怎么为难她，试了试手，就让她过了。
　　周茵如又气又恨，但她也知道现在不是发脾气的时候，只得带着两个随从，悻悻地跟上。
　　过了挑战，她冷冷地看了陆明舒一眼，哼一声，进入迷雾。
　　两拨人都不见了，陆明舒偏头看向和她一起看戏的谭语冰。正巧谭语冰看向她：“这位师侄……”
　　“谭师叔先请。”陆明舒道。
　　谭语冰点点头，没跟她客气，去挑战老头了。
　　陆明舒忧心地看着路的尽头。来的人已经不少了，为什么高骧还没出现？他该不会迷路了吧？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和他一起……
　　很快，谭语冰也挑战过了，离开下门。
　　陆明舒吐出一口气。算了，她先挑战吧。
　　“师姐！”见她上前，梁宗平马上跟过来，“能加一个我吗？”
　　陆明舒看着他。
　　梁宗平满脸堆笑：“一起提出挑战，也是可以的，小弟只想过个下门……”
　　陆明舒没有反对，向老头一揖：“前辈请指教！”
　　说罢，不等老头有什么反应，人影突闪，剑光瞬间飞至。
　　“铿——”一声脆响，老头剑鞘微抬，架住她的剑招，咦了一声。
　　这还是他第一次在战斗中出声，在此之前，不管挑战的是谁，都是默不作声地打完，事后说一句“过去吧”就算了。
　　一招被制，陆明舒飞快抽身，又是一剑刺出。
　　但这一剑，只出到一半，便迅速变招。
　　老头眼中精光一闪，剑光一绕，却是以攻代守，直取她的面门！
　　陆明舒不退反进，剑尖一斜，激起气浪，打向剑光！
　　一声闷响，剑光被气浪打得一歪，落在陆明舒的后方。
　　即便如此，陆明舒仍觉得一股大力袭来，蹬蹬蹬后退数步，体内血气翻涌，玄力失控。
　　这老头，定是出神境的高手！他这是想把她拦在下门吗？如果被别的弟子拦下，倒还好说，被守门之人拦下……
　　不料，下一刻，老头收招了。
　　他收回剑光，叹了口气：“过去吧！”
　　陆明舒愣了，之前班庆挑战，可没有这么容易。
　　“怎么，不想过去？”
　　陆明舒这才回过神来，对他一揖：“多谢。”
　　此时，琅华峰下的高台上，响起零零落落的赞叹声。
　　“好精准的控招，这剑术，不愧是刘极真教出来的。”
　　“是啊，项宗师一脉，剑术不凡啊！”
　　“升阳一脉的剑法，我也见过，与这弟子所用似有差别，张师叔，你说呢？”
　　座中一个老者缓缓道：“是我们升阳一脉的剑法，不过，又有不同之处。或许是刘极真改过的吧！”
　　“如此精妙的剑招，真是可惜，可惜！”
　　可惜什么，却没有人明说。
　　……
　　“明舒！”
　　看到高骧大步而来，陆明舒终于放心了，却没有停下等他，直接踏入迷雾。
　　却听高骧大喊：“你等等我啊！”
　　迷雾涌来，将两人隔绝。
　　过了下门，琅华峰上的云雾更浓烈了。
　　陆明舒强行压下翻涌的血气，选了一条小路，走了半刻钟才停下。
　　她扶着一株树喘息了一会儿，就地坐下调息。
　　老头虽然没有为难她，但那一招以攻代守，却是直接打乱了她体内真元。
　　冥想公式抽取丝丝游离的玄力，迅速补充进入经脉，通过关窍，凝成真元。
　　片刻后，陆明舒睁开双眼。
　　“师姐！”梁宗平从树后出来，“你没事吧？”
　　看到他，陆明舒一怔：“你怎么还在这？”
　　梁宗平露出个讨好的笑：“小弟担心师姐，所以没走……”
　　“我问的是，为什么你能找到我？”迷雾这么大，一进来就应该分散了才对。
　　梁宗平干笑：“不瞒师姐，小弟会一点机关……之前也是因为这样，才能碰到师姐。”
　　“行了，你不用解释。”陆明舒起身，辨了辨方向，选了条小道上路。
　　过了下门，机关难度大大增强。就说这些云雾，仅仅依靠指南针已经不行了。
　　陆明舒一路走，一路沉思。
　　忽听梁宗平一声高喊：“师姐小心！”
　　她侧身一闪，一道玄光破空而来，挟带起劲风，轰然入地。
　　却是一只金箭！
　　她猛然回身：“谁！”
　　“小野种，挺能的啊！”带着轻蔑的声音响起，周茵如的身影，在云雾中出现。
　　陆明舒握紧手中剑，盯着她，一字一字地道：“周茵如！”
　　难怪刚才完全没有为难她的意思，原来在这里等着她。
　　

第86章
　　“呵！”周茵如刻薄地道，“怎么，连句师叔都不会叫了？哦，还是算了，被你叫师叔，挺恶心的！”
　　陆明舒面沉如水，身上杀意张扬。
　　梁宗平见状，咽了咽口水，小心地退到树后去。
　　周茵如仍带着尖刻的笑，看着陆明舒：“是不是很想杀我？老实说，你能进入融合境，挺出乎我的意料。不过这又怎么样？你以为进入融合境，就能跟我作对了吗？”
　　“你想多了。”陆明舒冷冷出声。
　　周茵如一挑眉：“哦？我没听错吧？你不想报当日之仇？”
　　陆明舒淡淡道：“周茵如，你看得起自己了。”
　　“你什么意思？”
　　陆明舒垂目看着自己的剑：“进入融合境算什么？我还要出神，化物，洞虚……你以为我会有空跟你作对？过了三十还突破不了出神境，呵，你值得我费神吗？”
　　“陆明舒！”
　　陆明舒嘴边泛出一丝冷笑：“终于不叫我小野种了？我还以为，周二小姐只会骂人呢！”
　　周茵如气得浑身发抖。要说她这辈子有什么不如意的，大概就是自身资质不佳了。
　　她们姐妹，根骨都平常。周妙如很早就醒悟了，并不纠结于此。周茵如却不然，她一直耿耿于怀。
　　资源，她得到的一点也不少。可从炼体开始，一路就是这么磕磕绊绊。十三岁才到内息境，二十岁勉强进入融合境，为了得到真传弟子之位，熬了几年，才去参加天门之争。再之后，她的修为就停滞了。
　　关窍凝元，七十二个辅关窍里她只凝出了二十八个。想在内息境多熬一熬，可最终还是败给了现实。
　　如果不是根骨不行，没什么可能进入出神境，周家怎么会考虑拿她跟金家联姻？！
　　不得不承认，她之所以这么针对陆明舒，有着嫉妒的成分。
　　凭什么，凭什么啊？自己苦苦不得，这个小贱种却轻轻松松。在封锁了资源的情况下，十一岁内息境，十五岁融合境，她还说她很快就会达到出神境！
　　明堂和明溪就算了，那是她的亲外甥。这个小贱种算什么？
　　“出神？你还想达到出神境？别做梦了！”周茵如声音尖利。
　　“到底是谁在做梦？”陆明舒嘴边噙着淡笑，看着周茵如，眼里甚至带着怜悯，“周茵如，一百零八个关窍，你凝了几个辅关窍？是不是进入融合境后，玄力就不听使唤了？有时候想想，我真觉得你可怜。张牙舞爪有什么用？像你这样，一辈子都进不了出神，也只能仗着你姐姐的势，狐假虎威。可是我不同，告诉你，我冲击融合境的时候，一百零八个关窍全部凝元成功！只要给我几年时间，出神境，唾手可得！”
　　“做梦！”周茵如尖声喊道，“你不会有机会的！你们还在等什么？上啊！”
　　啸空声响起，玄光拳印呼啸而来。
　　陆明舒一凛，拔剑打落玄光。随即身影如电，直扑周茵如！
　　就在她剑指周茵如的同时，两道身影飞掠而出，挡在她面前。
　　陆明舒凌空一翻，踩在树枝上，横剑而指：“终于出来了！”
　　“杀，杀了她！”周茵如怒指。
　　“小姐。”瑞香犹豫了一下，提醒，“如果出了人命，会很麻烦。”
　　周茵如狠狠瞪过去：“有什么麻烦的？这里又不会有人看到。”
　　陆明舒踩在树枝上，闻言轻笑：“有道理，这么说，我也可以杀了你们。”
　　周茵如气极反笑：“好大的口气！我倒要看看，你这小贱种有什么本事！”等不及随从出手，说完，她便拔剑刺了过去。
　　瑞香与那黑衣随从见状，不得不跟了上去。
　　三道玄光同时袭来，陆明舒一踩脚下树枝，借着一荡之力，高高跃起。
　　“轰——”玄光在她原先所站之处交汇而散。
　　半空中的陆明舒，眼神一厉，骤然发动攻势。
　　体内真元喷薄而出，贯通手臂，手中剑发出轻鸣，掀起巨大的气浪，猛然压下！
　　“不知死活！”见她如此应对，周茵如冷笑。真是个雏儿，见邵正阳这么打，就以为自己也能学？也不看看自己进入融合境才多久，玄力积累哪够使这样的招数！想同时压他们三人，只怕一个也压不下。
　　她甚至躲都不屑于躲，只将玄力凝出光罩。
　　气浪压下，如意料之中轻松，毕竟只是个刚刚进入融合境的……
　　“小心！”瑞香忽然大叫一声。
　　周茵如一愣神，忽地感觉不对，玄力光罩上的压力太轻了！随即耳边传来一声闷哼，黑衣随从踉跄后退，鲜血喷洒而出！
　　陆明舒一击而退，仍旧站在一根树枝上，鲜血顺着剑身，滴落地面。
　　什么气浪，就是个幌子而已。一对上他们三人，她就知道，这个闷声不响的黑衣随从，才是关键。表面上，她想力压三人，其实在气浪形成的一瞬间，她便收回玄力，直击黑衣随从。
　　这黑衣随从发觉不对，可他太自信了，以为正面对上，陆明舒这个刚刚突破的，肯定不是自己的对手。双方玄光一碰上，他就知道自己错了。
　　剑气凝成的玄光，如同一根针，直接刺破了他的玄光凝罩，一击得手！
　　“废物！”周茵如气得大叫一声，掏出一物，对准陆明舒。
　　金箭如电，瞬时发出！
　　弓弩！
　　陆明舒瞳孔一缩，横剑身前，玄光凝罩。
　　“铿——”金箭击在剑身上，火光四溅。
　　周茵如连连急射，逼得她不得不纵身而起，在茂密的枝叶间闪躲，直至闪身树后，金箭破空钉在地上，箭尾还在抖动。
　　弓弩很准，力量又大，因为用玄晶为动力，不需要调动玄力，发射极快。惟一的缺点是，太耗费玄晶了！
　　陆明舒随手发出一道剑气，引来周茵如又一道金箭。
　　她在心中默默计算了一下，忽然从树后掠出，飞快上前。
　　一步，两步，三步……
　　金箭与玄光拳印从她身边掠过，激得周围云雾翻滚不停。
　　就是现在！
　　她毫无顾忌地直冲而去，剑气凝波，斩破玄光！
　　周茵如大怒，发动弓弩，却没有金箭射出。低头一看，原来玄晶能量耗尽。
　　她急切地想要抽剑，可是来不及了。剑气直切而下，划破玄光凝罩。
　　一声轻响，弓弩挡不住剑气，零件散落。
　　“啊！”周茵如惨叫一声，剑气在穿透弓弩后，刺入了她的手臂。
　　与此同时，玄光拳印追到，打在陆明舒的左肩上。
　　

第87章
　　陆明舒闷哼一声，后退数步，嘴角溢出鲜血。
　　但她的心情很愉快。
　　刚才那一剑，她算准了方位，刺入周茵如的手臂关窍，并且玄力凝丝，直透而入！
　　不曾凝元的关窍，没有真元保护，十分脆弱，被她玄力凝成的刀刃狠狠扫荡过，几乎粉碎。
　　周茵如这条手臂算是废了，就算用灵药救回来，也拿不了剑——也许有灵丹妙药可以重铸关窍，可那种宝贝，堪称价值连城，周茵如她值得吗？
　　“我的手，我的手！”周茵如抱着手臂惨呼。
　　她的伤看起来不重，不过臂上多了个血窟窿，伤口不超过半寸。这种伤，在武者看来跟破皮没有两样，但周茵如却控制不住哭出声来。
　　瑞香满脸惊疑：“小姐！”她觉得伤不重，可周茵如的表现实在是太夸张了，眼泪鼻涕都下来了。
　　她哪里知道，周茵如此时痛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她真正伤的并非皮肉，而是关窍。剑气被灌进经脉，将关窍碾得粉碎，好像血肉被生生撕扯一般，痛不欲生。
　　“药！药！快点啊！你这个废物！”
　　被周茵如一顿痛骂，瑞香急忙掏出药丸，往她嘴里塞。
　　周茵如吃了药，缓了好一会儿，疼痛才减轻了。她看向陆明舒，眼中恨意满满：“杀，杀了她！”
　　“二小姐？”黑衣随从有些迟疑。
　　“怎么，我的命令不管用了？”周茵如神情扭曲，“是不是我姐姐过来说才有用啊？你要是不听就给我滚！”
　　黑衣随从想了想，踏步上前。
　　他犹豫，并不仅仅因为周茵如的命令不理智，更是因为，眼下局面对己方不太有利。
　　刚才那一击，他是伤到了陆明舒，但之前，他也被陆明舒伤到了。双方都是有伤在身。周茵如看这样子，算是半废了，而瑞香的实力，只是聊胜于无。
　　之前三对一，己方稳胜，眼下己方实力大损，对方却只是小损，实力的天平，已经被拉近了。
　　但，周茵如的命令他不能不听。
　　黑衣随从掌心玄光聚起，起先是最寻常的浅金色，随着玄力越来越浓，波动越来越剧烈，颜色逐渐加深。最后，竟然转化成黑色！
　　黑衣随从暴喝一声，黑色玄光随着拳印打出，直击而去。
　　经过刚才那一击，他不敢再小看陆明舒。从剑术到心智，这姑娘都不像个刚刚融合境的后进弟子，就算经年老手，也不过这个水准了。是以这一拳，倾尽全力，毫无保留！
　　黑色拳印如山岳般压来，陆明舒一挽长剑，迎了上去，竟是要与他比拼玄力的样子。
　　黑衣随从暗喜，要与他比拼玄力？真这样就太好了！他进入融合境已有六七年，玄力基础，岂是初入融合的新人可比？何况他的玄力本就比常人特殊……
　　等等，不对！
　　陆明舒对他微微一笑，长剑挽出的玄光，忽地四散，却不是光罩破碎，而是剑光分化，剑芒如网，直刺而来。
　　“轰——”玄光相交，山石崩裂，扬起粉尘无数。
　　等到粉尘散去，却见陆明舒跌靠在树上，脸色苍白，口溢鲜血。
　　“哈哈哈！”周茵如见她惨状，痛快地笑出声，“小贱种，看你死不死！”
　　“小姐！”瑞香却面带惊惧，看着身侧不远处。
　　黑衣随从呆站在那里，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却有鲜血迅速将他所站之地染红。
　　仔细一看，十几道伤口遍及全身，汩汩冒着鲜血。
　　他低下头，在自己难以置信的目光中，软软倒下。
　　“咳！”陆明舒咳出一口血来，却脸上带笑。
　　她有项宗师秘传剑法，本身却刚进融合境，傻了才会跟人硬拼玄力！
　　“还想要我的命吗？”她挑衅地看着周茵如，“来啊！”
　　周茵如浑身颤抖，一半是气的，一半是痛的。这么一会儿时间，她的手臂已经完全不听使唤了，偏偏这口气还出不了。
　　“瑞香！”她喊道，“给我弄死她！”
　　“小姐……”瑞香心惊胆战。她的根骨，比周茵如强不了多少，这个融合境，相当于赏赐。连周家特意弄来保护周茵如的高手都被陆明舒废了，她……
　　周茵如阴森森的声音传来：“她要不死，那就你死！”
　　瑞香一咬牙，挥剑上前。
　　陆明舒抹去嘴角血迹，迎上前。
　　两人剑招一对，瑞香松了口气。还好，经过刚才的比斗，她的玄力已经不足，单凭剑招，自己还能应付。
　　打着打着，感觉却不对了。
　　她一剑递出，对方的剑已经在去路上，就好像一开始就在那里等她自己撞上去。再变招，又是先一步被挡。一而再，再而三……根本不是巧合！
　　瑞香越打越恐惧，想要收招，却发现根本由不得自己。
　　陆明舒的剑势，不但自身连绵不断，甚至将她一并卷入。她想反击，她想抽身，可是根本做不到！本是双人之战，却成了一人的天地。她是一只牵线的傀儡，线提在对方手中，想收便收，想放就放。
　　偏偏周茵如根本看不出来，还在喝令：“软绵绵的干什么？我叫你弄死她，听到没有！”
　　瑞香不免生出一丝怨怼。小姐难道看不出来，自己早就做不了主了吗？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陆明舒的声音传来。
　　瑞香猛地抬头。两人双剑相抵，近在咫尺的距离，陆明舒的脸清楚地倒映在她的瞳孔里，让她恍惚想起，八年前的那天。
　　陆清仪。她记起了那个名字。
　　她们母女，有着极相似的五官，那是东越女子特有的清丽婉约，只是一个柔弱如柳，一个清寒似月。
　　“你们说我娘自取其辱，说我阿爷趁人之危，是也不是？”
　　寒意森森的声音，把瑞香拉回了现实。
　　当年那个她们连瞟一眼都懒的乡下小丫头，已经长大了。这张与陆清仪极其相似的脸庞上，并没有她母亲的柔弱，而是一片凛冽。
　　对方剑身一转，她不由自主地转了一圈，随即后背一疼，一道剑气击在上面。
　　“我娘一个村妇，高攀不上你们？”
　　又是一道剑气，打在她的膝盖上，瑞香“扑通”跪下。
　　眼前的少女，居高临下，轻蔑地看着她：“就凭你们，也配？”
　　

第88章
　　瑞香伏在地面，头发散乱。
　　她已经没有任何斗志了，实力相差太大，根本毫无胜算。
　　到现在，她还是没想明白，怎么事情就变成这样了呢？当年随小姐去东越，只是出门玩了一趟而已。跟在小姐身边这些年，她见惯了对她们毕恭毕敬的达官显贵，只是一个破败小镇的小地主，真没放在心上。
　　可谁能想到，那一趟差事，竟会引来今日之辱？
　　她偏过头，却见周茵如瞪大眼睛，似乎还不能接受现实。
　　陆明舒丢开瑞香，向她走过去。
　　“你干什么，别过来！”周茵如一怔回神，叫了起来。
　　黑衣随从已经失去了战斗力，瑞香被完全打趴下，而自己，受伤的手臂根本提不起来。周茵如感到恐慌，不是三对一稳胜吗？怎么会变成这样？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陆明舒走一步，周茵如就退一步，直到后背抵上一棵树。
　　“怕吗？”看着眼前的周茵如，陆明舒嘴角含笑，“当年你诬陷我娘的时候，我也很怕。”
　　周茵如呼吸沉重，汗水从额头滚下。被陆明舒提醒着，她想起了那个女人，冲口而出：“那是她活该！好端端在你们那破镇子上过活不行吗？非要找到九瑶宫来！”
　　陆明舒的眼神冷下，轻声道：“我果然不应该指望你有什么人性，在你眼里，弱者就该被你欺负，还不能反抗，是吗？”
　　她的声调明明不高，可周茵如听着，却莫名生出恐惧，到底不敢回嘴了。
　　“可是，现在你是弱者了。”陆明舒绽出微笑，“是不是也该好好躺着别反抗？”
　　周茵如想后退，却退无可退，在她气势的压迫下，抖着嘴唇问：“你想干什么？我警告你，敢动我一根手指头，我姐姐……还有我姐夫，不会放过你的！”
　　“呵……”陆明舒失笑，越笑越大声，笑完了，怜悯地看着她，“周茵如，你这辈子活得真可悲，到头来能抬出来的，居然是自己的姐夫。说起来，我挺奇怪的，我胜了付明堂，你姐姐还没怎么样呢，你倒先跳出来了。我说，你这么上窜下跳的，是不是把自己当成掌门夫人了？听说周家喜欢用女儿联姻，可惜几次三番，你们周家看上的人，都看不上你。你是不是很羡慕你姐姐？虽然我爹娶过妻生过女，可也算一表人才文武双全了，如今还是掌门。你怎么就没遇上这么个人呢？”
　　看到周茵如瞳孔一缩，抠紧身后的树皮，陆明舒愕然之后，又笑了：“我猜对了？哈，难道周家就没给你找个靠谱的联姻对象？就我爹那种货色，堂堂周二小姐居然还眼红？”
　　“你、你居然这么说你爹？”
　　陆明舒轻蔑道：“不然呢？你觉得我应该怎么说我爹？说我多仰慕他，多崇拜他，期待他能回头看我一眼？你想多了吧？见利忘义，恩将仇报，这种小人，也只有你们周家把他当个宝了。”她越想越好笑，“我跟你说这个做什么？在周二小姐眼里，想必道德人品就是个屁，能仗势欺人就行。好啊，现在换你被欺负欺负吧！”
　　她又上前一步。
　　“你干什么？”周茵如尖叫。
　　“别叫得好像我要强。暴你似的，别说我不是男的，就算我是，你这一把年纪的，也下不了口啊！”陆明舒倾身上前，“我只是想叫你也尝尝，被欺负不得还手的滋味！”
　　话音落，直接一掌挥了过去。
　　周茵如想还手，可她那只完好的手刚一抬起来，就被陆明舒抬剑架住了，刚刚凝出的玄光，一击四散。
　　“啪！”一掌结结实实打在她脸上。
　　“我不会放过……”
　　“啪！”又是一掌。
　　“这两掌，是为我娘和阿爷所受的侮辱打的。”陆明舒沉声道。
　　周茵如两边脸颊迅速浮起清晰的五指掌印，恨声道：“你等着，我一定要你生不如死……”
　　“呵！”陆明舒一声冷笑，按在她尚可活动的那只手上，毫不留情地用力一折。
　　“咔嚓！”清脆的裂骨声响起。
　　“啊——”周茵如一声惨叫，眼睛里满是恐惧，“你不能杀我，残杀同门，你也别想活……”
　　“谁说我要杀你？”陆明舒淡笑一声，收了手，“死了，一了百了，对你来说太仁慈了。我娘的命，你还没还我呢！”
　　她收剑回鞘，整了整衣裳：“天门之争，总有下手失控的时候，对吧？折个手断个脚，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周二小姐，你好好休息，真传弟子的事不用着急，那个名额我会替你拿到的。再会！”
　　“你……有种别走！”周茵如放狠话。
　　陆明舒还真的停下脚步，回头看她吓了一跳的样子，哈哈大笑起来：“话别乱说，不然我真不走了。”
　　周茵如瞪着她，不敢再说话了，眼睁睁地看着她走出自己的视线，踏入迷雾。自己顺着树干滑落在地，痛哭起来。手，她的手好疼……
　　走出一段路，确定自己已经远离那三人，陆明舒停下脚步，捂住胸口，靠着一棵树跌坐下来。
　　“噗！”她吐出一口淤血，脸上苍白。
　　能被周茵如带来身边的高手，实力自不寻常。为了在三人围攻中抢到胜机，她差不多以伤换伤，才把那黑衣随从给解决了。周茵如和瑞香是两个大水货，看不出来，她自己却知道，就这样的状态，哪怕赶到中门，恐怕也过不了关。
　　要抓紧时间疗伤。不然，解决了周茵如，她也拿不到真传弟子。
　　“师姐，师姐！”身后传来声音。
　　陆明舒睁开眼，望向来处。
　　梁宗平的身影在迷雾中出现，往她这边跑来：“可算找到你了，你的伤还好吗？”
　　陆明舒盯着他不说话。
　　梁宗平仍然那样喋喋不休：“你脸色不好看，伤肯定不轻。我这里有些伤药，是之前跟人换来的，挺好用的，你试试？”
　　“不用，我自己有。”
　　“哎呀，师姐你别客气。要不是你照顾，我肯定过不了下门，也算是报答你了。”
　　“说了不用。”
　　“师姐……”
　　话刚说完，突然被大力推了一把。
　　梁宗平惊呼一声，一头撞在树上。等他懵头懵脑地抬起来一看，陆明舒已经跟一只凶兽交起手来。
　　

第89章
　　这是一只融合境的铁背蜥，一丈多长，硬壳如铁。
　　梁宗平反应过来，人影与晰影已经战成一团。
　　“师姐，小心它的尾巴！”
　　“啊，它背上的刺有毒！千万别碰到。”
　　“后面，后面！”
　　陆明舒一剑斩出，将铁背蜥暂时逼退。见梁宗平上窜下跳，大呼小叫，忍着把他一脚踹出去的冲动，喝道：“帮不上忙就安静点！”
　　梁宗平总算闭嘴了，拔了剑出来，老老实实地帮她砍。
　　陆明舒松了口气。她不指望梁宗平帮多大的忙，论实力，他也就跟周茵如差不多，只要别打扰她就行。
　　经脉剧痛，她伸手按了按丹田。那黑衣随从的黑色玄光另有玄机，本身带了一股暗劲，一旦入体，就会对经脉造成损伤。
　　她的伤，比自己以为的严重。
　　可眼下只能先忍着，等灭了这只铁背蜥，再寻个安全之地疗伤。
　　额上汗出如浆，陆明舒抿着唇，动作却没有半点减慢。
　　苦战许久，铁背晰哀嚎一声，逐渐不动了。
　　陆明舒一个踉跄，头昏眼花。强撑许久，她快到极限了。
　　“师姐！”梁宗平冲过来，扶住她，“你缓缓，来，到这边休息。”
　　这小子到底有点用。陆明舒这样想着，实在太累了，由他扶着自己，到旁边休息。
　　刚刚放松下来，忽地腰上一痛。有什么东西，狠狠刺进去，划开皮肉，她甚至听到了血液流下来的声音。
　　她缓缓抬起头，看着梁宗平的脸。这张总是堆着谄笑的脸上，隐隐露出阴毒。
　　“为什么？”她哑着声音问。两人虽是萍水相逢，可她自认对梁宗平绝无亏待。带他走到下门，带他过关，甚至刚才，铁背蜥偷袭的时候，还推开他。
　　“为什么，我救了你，你却要杀我？”她一字一字地问。
　　梁宗平咧开嘴，露出个憨厚的笑：“师姐，你可别怪我。周师叔刚才说，杀了你，她就保我做个主司。你知道，像我这样的弟子，就算到了融合境，也难有什么前程。真传弟子不用想，一等弟子都要熬好多年，能当上主司，我这辈子就值了。”说着，手上还想使劲，只要用力一搅，神仙也难活命！
　　陆明舒眼中闪过厉芒，一掌推出，玄光大爆，将梁宗平击退。
　　梁宗平没想到她重伤的情况下，还能还击，猝不及防，挨了这一掌，飞跌出去。
　　“哈哈。”陆明舒靠在树上，笑出声来，不知道是在笑他，还是在笑自己，“原来我的价值，就是一个主司。”
　　她按着腰部，一只匕首插在那里，几乎没柄。摇摇晃晃地站直身躯，看着梁宗平：“我这么想做一个好人，不管你们怎么对待我，都不愿意轻贱你们的性命，哪怕救你们，会让自己陷入危险。为什么，为什么你们一个个，都这样回报我？”
　　梁宗平看着她，莫名有些害怕。
　　她好像在对他说，又好像在自言自语：“你是这样，那些人也是这样。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们？我拼着自己冒险，保你们的性命，这还不够吗？为什么你们可以毫不愧疚地反过来咬我一口？这世界，果然不应该做好人的吗？”
　　你们？她说的是谁？
　　陆明舒垂下头，轻轻道：“好吧。既然这样，我为什么还要做好人呢？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岂不痛快？”
　　她一步步走过去，明明摇摇晃晃的，站都站不稳，却让梁宗平胆战心惊。
　　“你……你别过来啊！虽然你实力强，可已经受了重伤，想杀我，没那么……”
　　容易两个字还没说出口，剑光已现，直斩头颅。
　　梁宗平惊呼一声，拔剑想挡。
　　“铿——”一声脆弱，他所持之剑直接被斩断。
　　陆明舒就这样提着剑，缓缓向他走过去：“你什么时候跟周茵如勾结的？一开始？哦，不对，下门之前，应该还没有。不然的话，你不会说只跟到下门。是过了关后？”她点点头，“难怪你能在迷雾中找到我，是周茵如指的路，对吗？”
　　“别，别过来……”梁宗平万万没想到，已经重伤的陆明舒，竟然还有这样的实力。怎么可能呢？他也是融合境，怎么差距这么大？
　　“也就是说，利益面前，你可以毫不犹豫恩将仇报？跟他真是一模一样啊……”陆明舒停下来，叹了口气。
　　梁宗平忽然很想问，她说的他是谁。
　　但他没有机会了，陆明舒毫不犹豫出剑，转身急奔的梁宗平没逃过剑光，头颅飞起。
　　“噗——”鲜血喷洒一地，无头尸体栽倒在地。
　　她杀过凶兽，灭过魔物，却是

第一回，斩在同类的头颅上。
　　原来，杀人也没有那么难。
　　“咳！”鲜血溢出嘴角，陆明舒感到眼前一片模糊，再也站不住，跌坐下来。
　　先是被黑衣随从的黑色玄光所伤，又与铁背蜥交手，她本就伤重，偏偏要害处又被梁宗平捅了一刀。鲜血流失过多，她甚至不敢把腰间的匕首拔出来，只能强撑着取出伤药吞下去。
　　如果能进天轮就好了，可惜她眼下意识模糊，精神力不足，想进天轮都进不了。
　　也罢，等一会儿吧。这伤药，是她在天轮里换的，护住心脉不成问题。只要她熬过去，再行疗伤就是。
　　如果运气好，有人经过，说不定会帮一帮她……
　　陆明舒一直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身体需要休息，逼迫她昏迷，偏偏理智告诉她，这个地方不安全，不能放任自己失去意识。
　　迷迷糊糊中，她听到了脚步声。
　　“欸，有人……”是解文涵的声音，她会救自己吗？
　　解文涵的手，在她身上摸索了一会儿，叹了口气：“伤得真重，是被人暗算了？唔，时间不多，我不能耽搁了，等到了中门，我会通知守卫的，希望你撑得住。”
　　似乎拿了件东西盖在她的身上，解文涵的脚步声远去。
　　陆明舒并没有太失望。很正常不是吗？解文涵本是周家一派，见面不砍她已经不错了，叫她放下天门之争这么重大的事救她，太勉强了，至少她说会通知守卫……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再次响起了脚步声，然后她听到了邵正阳的声音：“这是……陆明舒？”
　　

第90章
　　邵正阳？
　　陆明舒内心生出希望，他应该会救她吧？于公，玉台一脉已经与周家水火不容，团结敌人的敌人，是很自然的选择。于私，他们的师父也是旧交。
　　“邵师侄，你认得？”这是袁子扬的声音。
　　“嗯。”邵正阳道，“就是碧溪谷那位，刘师伯的弟子。”
　　陆明舒感觉有只手拨开她身上盖的衣物，看了看她的伤处。然后，袁子扬道：“伤得很重，要害之处被戳了一刀。”
　　“那具尸体……看来她被人暗算了。”
　　袁子扬叹了口气：“可惜了，如果她能到上门，我们也有转圜的余地……”
　　“嗯。”
　　袁子扬又问：“邵师侄，你好像很为难？”
　　顿了两秒，邵正阳才道：“我与翁玉帆有个协议。”
　　“哦？”
　　“他拖延时间不去会合，让我们过关。”
　　“原来是这样，难怪你刚才那样说。那我们要付出什么？”
　　“如果顺利到达上门，我会邀陆明舒加入，到时候再费点手脚，让翁玉帆替了她。”
　　袁子扬似乎有些惊讶：“如果你打算邀陆明舒联手，为何要让翁玉帆替了她？翁玉帆毕竟是周家派系的，陆明舒成为真传弟子，难道不比他好？”
　　“一个真传弟子算什么？”邵正阳淡淡道，“融合境，影响不了大局。陆明舒本身极有潜力，可惜刘师伯经脉尽断，拉拢也没用。”
　　“话是这么说……”
　　“我们现在勉强维持平衡，如果拉陆明舒入局，又让她占去一个真传弟子的名额，周家那边怕是会另有动作。师父如今支撑得很艰难，我不想叫他再费心。”
　　“你是说，要是她得了我们的帮助成为真传弟子，周家恐会不甘，而她背后又无师长，就算加入，对我们帮助也不大？”
　　“是的。相反，让翁玉帆成为真传弟子，保住了周家派系的颜面，表面上谁都过得去。而翁玉帆因为此事，有把柄在我手中，日后少不得偏向一二，如同我们在周家埋下了一颗钉子。”
　　袁子扬抚掌：“妙！确实如此。”
　　“可惜，陆明舒竟在半路被人暗算，这个计划已经行不通了。”
　　“那我们该怎么办？”
　　“为今之计，我们尽快通关，看能不能抢个时间差。”
　　“嗯，也只能如此了。”
　　陆明舒感到，有人绕着她转了一圈，似乎做了些什么。然后邵正阳的声音响起：“抱歉，赶不及救你了，希望你命够大，撑得到救援。”
　　袁子扬叹息一声：“真是可惜了……”
　　邵正阳站起来：“我们快走吧，蒯师叔看样子不打算助我们了。”
　　“哼！”袁子扬不满的声音响起，“这几年形势不妙，他们金门一脉早有异心……”
　　脚步声远去了，周围安静下来。
　　原来如此，果真如此。
　　对梁宗平来说，她可以拿来换前程，而对邵正阳来说，她可以用来权衡。
　　利益，一切都是利益。
　　她知道不会有人救她了。
　　他们离开的时候，都没有想过，这里危机重重，就算她自己能撑下去，遇到凶兽该怎么办？
　　没有人想到这一点。或者，就算想到了，也留不住他们的脚步。因为，过关比救她性命更重要。
　　黑暗袭来，理智再也扛不住身体的疲倦，她陷入了昏迷。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很漫长，也许只有一瞬，陆明舒突然睁开眼。
　　六色流光倒映在眼里，她发现自己竟躺在天轮中。
　　怎么会？她精力不济，根本动不了念头啊！
　　“您醒了。”小桑不带感情的声音响起。
　　陆明舒好一会儿才回神：“我……为什么在这里？”
　　“因为您肉身受到重创，危及生命，天轮认为，您需要修复。”
　　她呆了好一会儿：“你是说，天轮可以主动将我召回？”
　　小桑没有回答，陆明舒想，她就算回答，估计也是答一句，您权限不够吧？
　　压下心思，她缓缓坐起来：“那么，我要怎么修复？”
　　小桑道：“您可以使用积分，兑换治疗。”
　　陆明舒看着中间那硕大的一字苦笑：“我只剩一点积分了，兑换得了吗？”
　　“鉴于您开启天轮不久，还处于适应期，天轮给予您赊欠的权限。”
　　她一愣：“赊欠？”
　　“是的。赊欠的积分，仅能作用于自身，不可兑换物品。”
　　陆明舒琢磨了一下：“那么，我想治愈自己的伤，需要多少积分？”
　　“初级疗伤，需要十点积分，中级治愈，需要一百积分，高级复原，需要一千积分。”
　　陆明舒愣了愣：“为什么差别这么大？”
　　小桑最不缺乏的就是耐心，详细向她解释：“初级疗伤，可以让您伤口止血，经脉排出异物，但需要时间养伤。中级治愈，可以使您伤口愈合，但不能修补根基。高级复原，可以使您达到完美状态，排除一切影响，且在接下来的十二个时辰里，附加潜力激发。”
　　“附加潜力激发，是什么意思？”价值一千积分，陆明舒直觉这东西不简单，她换一本冥想公式才十点积分。
　　小桑道：“意思是，您在这段时间里，可以激发出本身最强的能力。”
　　这个功能……陆明舒忙问：“什么叫本身最强的能力？”
　　“比如，您现在是融合境，潜力激发后，实力将会达到融合境最强状态。”
　　陆明舒又问：“那么，会有不良后果吗？”
　　“有，潜力激发，等于提前透支，所以在事后，您会有一段时间失去修为。”
　　“这段时间是多久？”
　　“实力不同，潜力激发的程度不同，事后效果也不同。以您的修为推算，大概是……三个月。”
　　陆明舒深吸一口气：“我选择……高级复原。”
　　“好的。”小桑的声音平平淡淡地传出，“天轮将为您进行高级复原，在您赊欠期间，每日需支付利息千分之五，未偿还完毕，天轮功能暂停使用。如果长期不偿还，天轮将会对您使用抹杀。”
　　抹杀？意思是……
　　陆明舒还没来得及说话，六色流光已经争先恐后地涌进她的身体。
　　所有疼痛在一瞬间消失，内伤也不复存在。
　　她的意念猛然被扔出天轮，睁开眼，已是琅华峰中。
　　

第91章
　　陆明舒慢慢爬起来。
　　身上盖的，是一件披风，她认出是解文涵的东西。
　　周围洒了些药粉，似乎是驱逐凶兽用的。
　　陆明舒苦笑一下，她该感激邵正阳吗？他到底还是考虑到了凶兽出没这件事，没有完全不管。
　　身上的伤已经完全好了，那只偷袭她的匕首掉在地上。
　　她拿起匕首看了看，面无表情地往旁边一抛。
　　梁宗平的尸体就在一旁，她连看都没看一眼。稍微收拾了一下，掏出指南针看了眼，便启程了。
　　她在这里耽搁的时间太久，那些人很有可能已经过了中门，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一只巨大的红首貂冒出来，陆明舒看都没看，剑光一绕而回，这只融合境的血首貂已经身首异处。
　　潜力激发，果然如此。
　　琅华峰下，高台上。
　　“中门，中门有人了！”一个身影出现在云镜中，有人喊道。
　　付明溪精神一震，看向云镜，见是个高壮汉子，欢喜地拉着付尚清道：“爹，这不是蒯信蒯师叔吗？”
　　“是啊！”付尚清答道，不知道她的欢喜从何来。
　　“刚才就是他第一个过下门的，现在也是他第一个到中门，他是不是很厉害啊？”
　　“嗯，他进入融合境已经十几年了，极有可能在下次天门之争前冲击出神。”
　　“哇！果然是我们九瑶宫新一代真传弟子的中坚。”
　　离得近的长老们，莫名其妙地看着这对父女。
　　突然这么夸蒯信做什么？难道金门一脉真的脱离玉台一脉，转投周家了？不能啊！虽然金门一脉这几年是不怎么听玉台使唤，可他们跟周家有仇，怎么也不至于投到周家那边……
　　付明堂有些无奈地看着自家姐姐。别人不知道，他却清楚，姐姐定是因为陆明舒第一个到达下门不快，现在见中门第一个出现的是蒯信，就一个劲地称赞他。
　　其实，这有什么要紧的呢？谁都知道，能不能成为真传弟子，和第几个到达关系不大。只要处于中流，都有机会相争。
　　不过，他很想知道，另一个“姐姐”，有机会争真传弟子吗？
　　蒯信到得早，直接向守门之人提出挑战，余下人等还没到，他就已经通关走人了。
　　慢慢的，其他弟子也到了。
　　又是一番你争我夺，结盟反水。
　　看着看着，付明堂忽然发现：“爹，小姨怎么还没到？”
　　中门的争斗都快结束了，周茵如却不见人影。
　　付尚清皱了皱眉，也觉得不对劲。周茵如身边带了两个人，不提瑞香，另一个是周家派给她的高手，再怎样，也不至于到不了中门。
　　正想吩咐人去查一下，忽见空中一只鹞鹰飞来，盘旋一圈，朝他落下。
　　九瑶宫的鹞鹰，是用来传讯的。
　　付尚清从鹞鹰脚下的小竹筒里抽出纸条，打开一看，脸色大变。
　　“爹，怎么了？”
　　付尚清拍了拍儿女：“你们俩在这看吧，爹有事要处理。”不等回应，就匆匆走了。
　　付尚清下了高台，绕到一处坡下，那里已经有人等着了。
　　“怎么回事？”他压低声音问。
　　那人回禀：“二小姐在下门附近被人发现，受了重伤……”
　　“什么？”现在不是追究的时候，付尚清忙问，“人呢？”
　　“马上来了。”
　　焦灼地等了一会儿，琅华峰另一条小道抬了三个担架下来。
　　付尚清上前一看，都愣了。
　　周茵如的黑衣随侍全身都被包起来了，动弹不得地躺在担架上。从血迹来看，他全身都有伤。
　　瑞香还好，伤得不重，只是整个人眼神呆滞，完全没反应。
　　而周茵如……
　　看清周茵如的模样，付尚清心里咯噔一下。
　　她看起来没有大伤，但是披头散发的，眼睛发直，整个人跟疯了似的。
　　“小妹？”付尚清唤了一句。
　　周茵如没反应。
　　付尚清碰了碰她：“小妹！”
　　“啊！”周茵如痛叫一声。
　　带她下来的人连忙回禀：“掌门，二小姐的手折了……”
　　付尚清一看，她的手臂以一种奇怪的姿势扭着。
　　“二小姐怎么样？伤得重吗？”
　　“二小姐一只手骨折，另一只手被剑刺穿，除此之外，并无大伤。”那人犹豫了一下，回道，“另外，二小姐脸上有两个手印，好像被人打了耳光。”
　　付尚清仔细看去，她披散的头发下，果然脸颊肿胀。
　　他叹了口气：“送二小姐下去疗伤，马上通知夫人。”
　　“是。”
　　付尚清绕到黑衣随从那边，蹲下身：“阿俊，发生什么事了？谁打伤了你们？”
　　黑衣随从勉强睁开眼：“掌门，是、是……碧溪谷……”
　　付尚清一怔，追问：“碧溪谷？”
　　“嗯，二小姐要去拦她……”
　　碧溪谷指的是谁，付尚清当然知道，只是……
　　“她有同伴吗？”
　　“没有……”
　　“你是说，她一个人，把你们打成这样？”
　　“是……”
　　付尚清心里乱糟糟的，挥挥手：“行了，先回去疗伤吧。”
　　回高台的路上，付尚清心事重重。阿俊的意思是，那个孩子把他们三人打成这样？这怎么可能呢？她才刚刚进入融合境，而阿俊要不是下仆身份，也是真传弟子的实力，她哪来的本事……
　　“爹，你可回来了！”付明溪根本没发现他脸色不对，拉着他喜滋滋道，“刚才打得好精彩。”
　　付尚清却好像没听到，问付明堂：“明堂，那个……陆明舒过了吗？”
　　付明溪一听，脸色拉了下来。付明堂刚想说，云镜中正好出现陆明舒的身影。
　　“爹，你看！”
　　陆明舒赶到中门时，挑战差不多到了尾声。有能力争真传弟子的那拨人已经过去了，没能力到达的差不多都回头了。只有零零散散一些弟子，向守门之人提出挑战。
　　镇守中门的，是个虬髯大汉，看实力，应该也是出神境。
　　等前一个弟子挑战失败，被虬髯大汉喝令止步，陆明舒上前：“请前辈指教。”
　　虬髯大汉先是漫不经心挥了挥的手中剑，忽然“咦”了一声，看向她：“你不是……”
　　陆明舒抬起头：“前辈有事？”
　　虬髯大汉挠挠头，摆手：“算了，不关我的事。来吧。”
　　他最后一个字刚刚说出口，一道剑光就飞了出来，虬髯大汉没料到她出手这么快，竟有些措手不及，当下一抬剑鞘，先挡了这一击。
　　一击不得手，陆明舒立刻转了剑招。
　　只见双剑相击之声不绝于耳，两人交起手，连人影都分不清。
　　终于，人影一分，虬髯大汉满脸惊异地看着她。
　　“前辈？”陆明舒出声。
　　“哦，你过去吧。”
　　

第92章
　　高台上，付尚清越看越吃惊。
　　下门的挑战，让他知道陆明舒实力不差，可中门的挑战，怎么反而看不清了呢？
　　好像和下门没什么差别，又好像多了些什么。
　　如此剑术，对上阿俊确实不差。不过，能把他伤成这样，她的实战能力恐怕比剑术更强。
　　这孩子……有点麻烦。
　　陆明舒踏进迷雾，埋头赶路。
　　她现在赶的是时间。
　　周茵如已经被她废了，如果这次拿不到真传弟子，周家恐怕会找借口向她发难。
　　以前她实力低，周家懒得搭理。虽说这次是周茵如先动的手，可周家会讲这个理吗？
　　而且，她还杀了人。梁宗平的尸体放在那，这事肯定会追究。虽然解文涵和邵正阳等人从现场看出，梁宗平暗算了她，但周家不会在意，他们要的只是借口。再说，解文涵和邵正阳会不会为她作证也是两说。
　　事到如今，她只能拿到真传弟子再说话。
　　真传弟子是九瑶宫的门面，不好随意处置。她成为真传弟子，才有周旋的余地。
　　一路急奔，不管遇到凶兽还是机关，都用最快的速度解决。
　　陆明舒踏出迷雾，看到上门，先是松了口气，随后一惊。
　　怎么一个人也没有？她还是来迟了吗？
　　琅华峰下，响起了惊呼声。
　　“有人了，有人到上门了！”
　　一众弟子相互转告。过了上门，就直通天门。上门的战斗，直接关系到真传弟子最后的结果，所以，这里才是重头戏。
　　“咦，是她！”
　　“怎么回事？她不是很晚才到中门的吗？”
　　“是啊！别人都过去好一会儿，她才到中门的，怎么反而上门赶在最前了？”
　　高台上，高层们也吃了一惊。
　　第一个到达下门，那不算什么，运气好就有可能。可第一个到达上门，没有实力绝对不行。尤其，她还是最后时刻才过中门的。
　　到底怎么回事？一直赶在前面的蒯信都没到呢！
　　陆明舒踏上平台。
　　这里守门的，竟是个老太太。
　　老太太头发花白，头上勒着抹额，手里拿着拐杖，坐在个小杌子上打瞌睡。如果不是确定自己身处琅华峰，不会出现外人，陆明舒差点以为，这里是哪个农家大院。
　　她还没出声，老太太已经打了个呵欠，慢悠悠抬起头来。
　　看到陆明舒，老太太笑道：“哟，小姑娘这么快就来了。”
　　“快？”陆明舒怔了怔，“前辈，您是说，天门之争还没结束吗？”
　　老太太伸个懒腰，慢吞吞道：“哪次天门之争，不是打到天黑？这才什么时辰？早呢！”
　　陆明舒瞧了瞧，估计也就下午两三点，确实还早。
　　“那其他人呢？”
　　“这不是还没到吗？”
　　陆明舒震惊了：“您的意思是，我是第一个到的？”
　　老太太笑了：“是啊。”盯着她瞅了两眼，啧啧道，“小姑娘，别仗着年轻胡来，自己的身体要爱惜！”
　　被她盯着的瞬间，陆明舒浑身一寒，汗毛都竖起来了。好像有什么东西降临在身上，所有秘密都被瞧个一清二楚。这种玄而又玄的感觉，和被卓剑归盯着很相似。
　　她心中一凛。这位不起眼的老太太，难道是化物境前辈？
　　老太太又打了个呵欠：“瞧你，应该是第一次参加天门之争，老身提醒你一下，上门这一关，单人很难挑战得过，最好找个帮手。没事老身再睡一会儿，等你们这群娃娃打完再叫我。”
　　说罢，老太太往拐杖上一靠，又眯眼打盹去了。
　　“……”
　　迷雾中响起脚步声，蒯信扛着剑，脚步轻快地从小道出来。
　　前两道关卡已过，意料之中没有遇到阻拦。上门估计会比较麻烦，两边派系不会允许他就这样片叶不沾身地通关，可他实在懒得插手派系之争了，还是照原计划……
　　蒯信顿了一下，看到平台上已经站了个人。
　　已经有人了？怎么可能！
　　蒯信大感惊奇，他下中两门都是第一个通关的，怎么有人赶在他前头了？
　　“是你！”看到那个转过来的少女，他脱口而出。
　　陆明舒低头行了一礼：“蒯师叔。”
　　蒯信摸不着头脑：“你怎么来得这么快？”
　　“弟子运气比较好。”
　　这话也就听听。蒯信觉得，这背后恐怕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原因，既然不为人知，那他还是不要知的好……
　　“蒯师叔要挑战吗？”
　　蒯信摇头：“还不到时候。”
　　陆明舒一点头，站旁边不说话了。
　　蒯信以为她还会问什么，没想到就这么不说话了，挠挠头，自己也找了个位置蹲着。
　　等不多久，第三个人出现了。
　　班庆！
　　他吹着口哨，从小道里钻出来，一踏上平台，正要跟蒯信打个招呼，瞥到陆明舒，整个人都僵了。
　　“你……”
　　陆明舒抬起头，静静看着他。
　　班庆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看错：“陆明舒，你怎么会在这？”没得到陆明舒的回答，他补了一句，“你不是重伤垂死了吗？”
　　陆明舒眯起眼睛：“你怎么知道？”
　　“解师叔说的。”班庆越想越奇怪，过了中门，解文涵就告诉他，陆明舒重伤垂死，计划有变。怎么他到了上门，却看到她好端端的站着？这状态，别说重伤垂死，说她身上有伤他都不信！
　　陆明舒没答话，她没必要向班庆解释。
　　班庆琢磨来琢磨去，都得不到答案，索性不去想了。趁着现在人没来，对陆明舒道：“哎，我说，你自动退了吧？真传弟子没你想的那么简单，就算你没受伤，也过不去的。”
　　陆明舒淡淡一笑，没说话。
　　“我看你这人还不错，才跟你提一句，你别不识好人心！”看她这爱理不理的样子，班庆不痛快了，“你以为真传弟子有实力就行了？这最后一关，如果没人相助，你根本过不去。别指望高骧，我们会给他面子，但不会给你面子。他师父是安长老，师祖是卓太上长老，你师父是谁？”
　　陆明舒忽然抬起头，不错眼地注视着他。
　　班庆被她盯得背后一寒，但还是道：“我说你这人，怎么就这么犟呢？好心好意跟你说，还瞪我！要不是解师叔也说你人不错，我才懒得理你！”
　　“班师兄。”她忽然开口。
　　平静却冰寒的语气，班庆听得一凛，抬头见陆明舒目光平平地看向自己，声音莫名有些抖：“你……你干嘛？”
　　“我师父，是刘极真，本门十五代大师兄，通天阁掌院。”她一字一字地道，“你认为，他的弟子，没资格做真传弟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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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这是资格的事吗？班庆先是被她的眼神镇了镇，随即怒了：“我好心提点你，你不领情就算了！”
　　“是啊，你们一个个都是‘好心’。好心让我退，好心叫我忍。需要的，拿我当颗棋子，算是看得起我。不需要的，就‘好心好意’劝退我。瞧不起我师父，蔑视我的出身。”陆明舒轻轻一笑，“可我要问，我，为何要退？为何要忍？为何要成为你们手中的傀儡？为何要让你们称心如意？”
　　最后一个字落下，她身上气势张扬！
　　班庆竟被她逼得后退一步！
　　蒯信原本漫不经心，此刻不禁站直身躯，按住剑柄。
　　他感觉到一股杀意，几乎沸腾的杀意。
　　原本打着盹的老太太，忽然睁开眼，眼中精光四溢。
　　陆明舒举步，缓缓走到平台正中，手腕轻轻一抖，横剑在手。
　　“陆明舒在此宣战，今日，要过此门者，且问我手中之剑！”
　　张扬的杀意，几乎透过云镜，直指琅华峰下！
　　不知道多少人倒吸一口凉气。
　　她这是要对所有人宣战吗？
　　一个人，对所有人？
　　高台上，付明堂“啊”了一声，惊觉自己失态，还好此时高台也起了骚动，没人注意他。
　　“她疯了吗？”付明溪一愕之后，脱口道，“她以为她是谁啊？班师兄是好心，她不领情就算了，还出言挑战！”
　　“姐姐！”付明堂拉下她的衣袖。
　　“我又没说错。一个人挑战所有人，就算蒯师叔也没这个自信吧？”付明溪转头，“爹，我说得对吧？”
　　付尚清没有接话，沉默地看着云镜。
　　其他长老、掌院们也没有说话。弟子骚动不安，他们却一个个，心照不宣地沉默着。
　　需要的，拿我当颗棋子，算是看得起我。不需要的，就“好心好意”劝退我。瞧不起我师父，蔑视我的出身。
　　她这句话，并不是对班庆说的，而是对他们所有人说的。
　　可是，这又怎么样呢？孩子，到底还是天真，这世上没有那么多公道，也没有那么多应该。你有价值，那就利用，没有价值，自然会被抛弃。
　　想凭一个人改变规则？呵……九瑶宫，从来就不是一个人能左右的。天下，更加不是。
　　班庆一愕之后，忽地冷笑。
　　“你要挑战所有人？”
　　“是，如何？”
　　“好，我成全你！”班庆一怒，直接拔剑。
　　但见剑光一闪，十几道剑影连出，向陆明舒当头罩下。
　　班庆心中生怒，一出手就是绝招，决意杀杀她的锐气。陆明舒，她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她师父曾经是十五代第一高手，那又怎样？现在还不是个废人，能教出什么样的弟子来？十五岁融合境，很了不起吗？被周家震慑，四年不敢出谷，连春秋二猎都不敢去参加，就算她融合境了又怎样！
　　凌厉剑光，杀气腾腾，重重剑影，铺成天罗地网。
　　班庆自觉这一招，就算不能败她，也能将她逼退，叫她知道知道，什么是天高地厚！
　　不想这一剑出去，如泥牛入海，就这么失去了控制。班庆一怔，正待再出剑，忽地剑影之中，一点光芒拔地而起，剑势一荡，剑影全消！
　　他大惊失色。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
　　班庆一直都是自信且自傲的，黎谷一脉中，早入门的师兄师姐一个个被他赶超，晚入门的师弟师妹没一个及得上他。他被人从小夸到大，哪怕公认这一代根骨最佳的付明堂，他也认为，自己有一争之力——早两年入内息境算什么？实力才是关键。
　　这次天门之争，周家派系的一个名额，理所当然归他所有，因为他的实力，谁也不能否认！
　　下门之争，他力敌邵正阳，中门之争，与袁子扬也战了个平手。陆明舒？一个闭谷四年的人，就算有境界又如何？
　　可是，为什么跟她对战，会有一种无力感？他的剑势，他的剑招……
　　班庆还待出剑，却见点点剑光，如星芒洒落，倏忽之间，便杀意临头。
　　本能察觉到危险，班庆剑气一扬，化出玄光，改为守势。
　　“嘭——”一声闷响，班庆感到一股大力袭来，玄光乍然破碎，整个人飞跌出去。
　　他摔得晕头转向，一时根本想不起化光招架，待他抬头，一剑飞来，斜指咽喉。
　　“你输了。”陆明舒语气平平地陈述道。
　　班庆整个人都是懵的，可剑光映在他脸上，不容错辨。
　　他输了？他真的输了？刚才……过了几招？他怎么输的？
　　班庆还在愣神，陆明舒已经收剑。
　　她缓步回到平台正中，长剑支地，抬头：“下一个是谁？”
　　班庆这时才发现，他们交手之时，又到了数人。
　　邵正阳、袁子扬、谭语冰！
　　所以，他刚才是被他们三人看着输的？班庆一时又羞又窘。
　　邵正阳三人此时哪还顾得上看笑话，他们是前后脚到的，来时正见班庆和陆明舒交手。
　　邵正阳和袁子扬大吃一惊，他们可是亲眼看到，陆明舒要害受到重创，倒在路旁，怎么当时还奄奄一息的她，居然比他们还早到上门？
　　还有，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愣神的功夫，陆陆续续又有人到了。
　　众人皆看到，陆明舒站在平台正中，持剑而立，以一夫当关的姿态望着他们。
　　这是做什么？
　　邵正阳等人将目光投向蒯信。
　　陆明舒拔剑一战开始，蒯信身上的气势就变了，不再那样懒洋洋，而像一头清醒的豹子，蓄势待发。
　　不过，他并没有上前挑战。论身份，他是师叔，论实力，他即将冲击出神，让他主动去挑战一个刚刚进入融合期的小辈？丢不丢份？
　　接收到邵正阳的目光，他轻嗤一声，道：“这位陆师侄说，要过此门，先问她手中之剑。”
　　此言一出，弟子们大哗。
　　这话的意思是，她要以一人之力挑战他们所有人？她疯了吧？
　　邵正阳与袁子扬神色凝重。
　　这形势，可不在他们意料之中。陆明舒伤好，他们能照原计划行事，那当然最好。可她突然来这么一出，大大出乎他们的意料。她想干什么？真想以一人之力，挡住他们所有人？她凭什么？
　　～～～～～
　　明舒：一张月票可以兑换积分十点，十张一百点，一百张一千点，呀，欠债还清了！
　　小桑（毫无起伏）：您还有利息需要偿还。
　　

第94章
　　琅华峰下，云镜前一片惊呼。
　　端坐高台的黎谷一脉长老更是猛然站起：“怎么可能！”被人提醒，才忿忿地坐下。
　　上门有一位化物境的太上长老坐镇，如果陆明舒以非正常手段赢了班庆，不会不说话。而且，他们通过云镜，看得清清楚楚，陆明舒实打实击败了班庆。
　　只是，叫他们怎么接受？班庆是黎谷一脉下一代的一号人物，他都被轻松击败，那陆明舒是什么实力了？她才多大？进入融合境不过几个月！就算是解文涵，击败班庆也没有这么随意。
　　陆明舒之前宣战，他们虽然在心中赞一句勇气可佳，但实际上，却是以一种看天真孩童的心态，等着她碰得头破血流，无奈接受现实。
　　可这发展，不是她碰得头破血流，而是他们被活生生地扇脸啊！
　　“爹。”付明堂有些不安地看向父亲。
　　付尚清却望着云镜不语。
　　……
　　“狂妄！”人群中，有人一声断喝，站出来。
　　此人一身青袍，眉目冷肃，气度俨然，配上这一句“狂妄”，倒是很有威仪。
　　陆明舒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上下一番打量，问：“阁下怎么称呼？”
　　“赤霞一脉汤锦荣！”
　　陆明舒颔首为礼：“原来是汤师叔。”
　　这一位，也是真传弟子的有力人选，与周家一系颇有交情，与玉台一脉也有来往。但与柳林一脉的独立不同，他们是态度暧昧，左右逢源。
　　汤锦荣踏上平台，冷声道：“你意图挡路，那我便问问你手中之剑！”
　　陆明舒伸手：“师叔请。”
　　半句废话没有，直接就请他动手，汤锦荣一怔，随即怒火更炽：“好！那就讨教讨教，你有什么资格这么狂妄！”
　　汤锦荣拔剑而出，一片赤红耀目。赤霞一脉的剑法，却是以火意为主，他们住在赤霞川，****与地火为伍，修得火入剑中，剑入火中，方是小成。
　　一片赤焰扑开，直奔陆明舒而去。
　　汤锦荣以十五代弟子的身份挑战后辈，自是想着一击而退，方显神威。一出手，就是洋洋一片火海，几乎将整个平台笼罩。
　　平台下传出惊呼声，有人道：“汤师叔这赤焰剑气火候颇深啊！”
　　“是啊，如此气势，又连绵不绝，就算与蒯师叔，也能一战吧？”
　　汤锦荣听到赞叹声，心中暗自得意。他多年苦练，求的不就是这一刻的扬名吗？陆明舒？也好，就让你成为我真传弟子之路的第一块踏脚石！
　　“哈！”汤锦荣大喝一声，赤焰剑气卷向正中的陆明舒。
　　赤焰如焚，燎烧而去，挟着剑势之威，堪称遮天蔽日！
　　眼看陆明舒连躲都没躲，被赤焰剑气卷中，汤锦荣心中暗自得意。
　　连这一剑都躲不了，原来就这等本事？亏她还敢放大话！
　　还没得意完，汤锦荣忽地笑容一收，只见赤焰剑气中，一点玄光出现，迅速扩大。
　　“轰——”一声巨响，焰气四散，点点剑芒，仿若雨滴，淋漓而下，瞬间便将熊熊烈焰浇了个透。
　　汤锦荣一怔之后，脸色胀红，顾不得长辈的脸面，提剑便砍。
　　对方正面迎击，只听绵密的兵器相击声响起，忽然“锵”的一声，一道流光飞上半空，复又落下。
　　“铿——”
　　众弟子随着这道流光看去，却是剑刃插进一块石头大半截，尾部仍在抖动，去势不止。
　　而汤锦荣，手中举着半截断剑，怔怔地发呆。
　　剑光横过，指在他胸前：“汤师叔，承让了。”
　　汤锦荣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将手中半截断剑一丢，掩面而走，竟是连上门挑战都不打算过了。
　　“真是废物！”邵正阳低声道。
　　袁子扬瞟了眼汤锦荣的背影：“他那般重视面子，怎么能忍受这等羞辱。”
　　“哼！”邵正阳冷笑一声，“技不如人，也算羞辱？认输都没胆气，如何能赢？”
　　袁子扬默了默，却问他：“你觉得……打得过她吗？”
　　另一边，解文涵拉了班庆到角落说话。
　　“怎么回事？她怎么好端端的在这？”
　　班庆稀里糊涂输了一场，这会儿还在神游，听到解文涵的问话，只知道摇头。
　　解文涵皱眉斥道：“输一场你就丢了魂？给我好好说话！”
　　班庆一个激灵，抬眼看着她。
　　解文涵深吸一口气，压下自己的脾气：“到底怎么回事？陆明舒不是受了重创吗？为什么她会出现在这里？还有你，怎么跟她打起来了？”
　　“师叔，这件事我还想问你呢！不是你说陆明舒重伤将死吗？”班庆又委屈又难过，把事情大致说了一遍，“解师叔，她真的这么强吗？跟她打，我根本就……”没有反抗余地。
　　班庆实在说不出后面六个字，太丢人了！
　　解文涵沉思：“真是怪了。我明明察看过她的伤势，就算能活，也是重伤，怎么好得这么快？”至于实力嘛，她也没见过陆明舒出手，推测应该不错，但有强到这个程度吗？几招就让班庆败北，简直匪夷所思，她自认也做不到这么轻松。
　　“解师叔，我们该怎么办？陆明舒在这挡路，周茵如到现在还没来……”
　　“她来不了了。”解文涵道，“我刚才听说了，她已经被送下山。”
　　班庆吃了一惊：“怎么回事？”
　　“听说被人拦截，伤重不得不返。”解文涵嗤笑一声，“实际上，是她去拦截陆明舒，结果三人联手，反而被对方重创。也是因此，陆明舒才会重伤倒在路边。”
　　“啊？”
　　解文涵沉吟：“我们先看看局势。我看陆明舒这架势，不止要拦我们，连玉台那边的也一并拦了。”又兴致勃勃起来，“真有意思，门派里居然多了这么一号人物，真叫人按捺不住啊！”
　　击败了汤锦荣，陆明舒提剑在手，微微昂首，目视众人。
　　明明年纪尚幼，身材单薄，然而，此刻她站在这里，偏偏就是有一种睥睨的气势。
　　四年苦修，四年隐忍，而这一刻，利剑出鞘，谁人可挡？
　　众人只听一声沉喝：“还有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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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哇，好多票票，还有和氏璧啊桃花扇什么的，这下能凑好多积分还债了！咳咳，感谢各位姐姐妹妹哥哥弟弟大叔大妈……等等，我票呢？小呆，放下那个票，不能吃！”
　　

第95章
　　“我来讨教讨教陆师妹的高招。”人群中响起声音。
　　一名女子，分开众人走出来。
　　她身材高挑，一身玄衣，衬得肤色雪白。说话时，目光温和，脸上带笑，好像不是在应战，而是与熟人打个招呼。
　　“点翠崖，席菁。”上了平台，她自报家门，像是知道陆明舒对派中人事不大了解，又补充了一句，“本门十六代弟子。”
　　陆明舒低了低头：“席师姐。”
　　席菁袖子一振，抽出自己兵器，却是一根翠竹剑：“可以开始了吗？”
　　“师姐请。”
　　话音一落，一道翠影如鬼魅般闪现，直扑陆明舒面门。
　　席菁看起来文文静静，手中剑也是十分风雅，剑术风格却直接利落，甚至称得上刁毒。
　　她的剑气，不像汤锦荣那样浩浩荡荡，相反，她走的是简单精准的一击必杀路线。玄光凝线，剑气如丝，角度刁钻，动作精准。
　　这种风格，与陆明舒非常相似。不同的是，她的精准来源于自身强大的计算能力，席菁则是日积月累的经验。
　　众人只见，台上两人身影飞舞，快得看不清谁是谁。与刚才的打斗相比，这场比试阵势太小，两人的剑光都吝啬无比，间或闪过那么几道。要说看点，大概是打得真好看，一个高挑袅娜，一个身如纤柳，腾挪转移间，充满美感。
　　琅华峰下，通过云镜看热闹的弟子们，觉得剑比起成这样，跟跳舞也差不多了。
　　高台上的长老们，看到的却更多了。
　　宇文师默默地想，第一场，以强大的剑势相压，第二场，展露了惊人的玄力，而这一场，又表现出了精妙的剑术。这个孩子，居然在八年间成长到这个程度，说是青出于蓝也不为过吧？当年的刘师兄，虽然也是力压众人，却不曾这般强势。呵，谁能想到，当初那个孤苦无依的女孩儿，会有今天？他原只想下一步闲棋，眼下看来，说不定会变成制胜之子。
　　只是，那个傻徒弟，似乎行错了一步……
　　宇文师苦笑着摇了摇头。当年他不如刘师兄，如今连教徒弟也不如他啊！
　　……
　　高骧心事重重地从小道出来。
　　他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刚才过中门的时候，他等了好久，都没看到陆明舒。
　　后来实在没法拖了，才不得不上路。
　　陆明舒的实力，他很清楚。师祖总说，论剑术天分，他要强上那么一点，可动手的话，输的一定是他。
　　要说陆明舒会折在半途，高骧根本不信。就算她被别人围攻，都能想法办法脱身——他就是对她有这种盲目的信心。
　　她为什么没有在中门出现呢？再联想到周茵如也没出现，总有不妙的预感。
　　可他现在没法回头去找她，天门之争是门派大事，他不仅仅代表个人，更代表着师父和师祖的脸面。
　　高骧叹了口气。算了，先过关吧，一结束，他马上回头去找。
　　正这样想着，一抬头，有个熟悉的身影，让他愣了愣。再定睛一看，惊得眼珠子差点掉出来。
　　他在中门一直没等到的陆明舒，居然已经先一步到了上门，而且已经跟人动上手了！
　　高骧愣神的功夫，台上胜负已分。
　　剑击声中，忽听“咔嚓”一声，一道翠影冲天飞起。
　　陆明舒手中玄光如电，趁势一转一压，席菁转了一半的身影停下了。
　　剑光吞吐，压在她的颈上。
　　“吧嗒”，被斩落的翠竹剑落在两人脚下。
　　席菁苦笑一声：“技不如人，我认输。”
　　陆明舒收剑：“承让。”
　　席菁叹了口气，捡起地上被削断的翠竹剑：“此剑伴我近十年，没想到断在这里，时也命也。”
　　说罢，拿着这半截断剑，下了台。
　　眼见她连败三人，众人此时才有了点真实感。
　　一开始，见陆明舒号称挑战所有人，他们几乎都在心里嘲笑一句，不知天高地厚！
　　陆明舒这个名字，在沉寂四年后，已经没有多少人知道了。只是在拿到名册的时候，因她的特殊身份，师长会交待一句。
　　但是，有多少人会拿她当回事？十五岁的融合境是很不错，可光有修为有什么用？武者，就是要在不停的战斗中前进。她呢？当年春猎被周茵如一吓，在碧溪谷缩了四年。境界和实力，是两回事！就算她天资卓绝，顶多就是实力不差而已。
　　现在呢？班庆、汤锦荣、席菁，哪一个不是融合境中的佼佼者？
　　可是他们，全都败北了！
　　每一个，都败得毫无悬念。
　　“下一个！”
　　一时间，没有人出声。
　　“师叔？”班庆满脸犹豫，小声问解文涵。
　　解文涵不为所动：“还不是时候。”
　　班庆到底没忍住，问：“你是不是打不过……”
　　解文涵狠狠瞪了他一眼，过了一会儿，扭扭捏捏地道：“好吧，我是没把握。她的实力……”皱了皱眉，想了个合适的，“完全不符合常理。”
　　班庆宝宝睁着眼睛等待解释。
　　“你不觉得，对一个刚刚进入融合境的弟子而言，她的玄力强盛得吓人吗？”
　　班庆怔了怔。确实，他亲身经历，那剑势，没有强盛的玄力为后盾，根本打不出来。在那剑势之前，他毫无反抗能力。
　　这种感觉太糟糕，班庆一想起来，就心塞得不行。
　　“先看看再说。”解文涵最后下了结语。她可没有那些公平决斗的迂腐念头，能赢绝对不介意用点手段。
　　另一边，袁子扬碰了碰邵正阳。
　　邵正阳一叹，站了出来：“陆师妹，请指教。”
　　没想到下一个出来的是邵正阳，解文涵瞪大眼，脱口道：“他脑袋被门夹了？”
　　“师叔，你这话什么意思？”班庆虚心求解。
　　解文涵道：“那是谁？邵正阳啊！要说咱们这些人里，谁最会耍心眼，绝对是邵正阳。现在陆明舒气势如虹，以他的性子，应该避其锋芒，等她气竭的时候再捡便宜才对。这时候站出来，根本不符合他的风格。”
　　班庆想想：“也对……所以他想干什么呢？”
　　“我哪知道？”解文涵给了他一个白眼。
　　她心里有个小九九，没跟班庆说。打到现在，她基本确定，自己上场，也是输多胜少，既然如此，不如耍个小小的心眼。等陆明舒多打几场，到时候玄力不足，自己再上。
　　融合境，玄力再充沛，也不能支撑她车轮战！
　　～～～～～
　　窝着打小怪的男主：听说你们找我？
　　

第96章
　　看着眼前的邵正阳，陆明舒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不提高骧，这些人里，要说她对谁最有好感，绝对是邵正阳。当年处于困境时，曾经得到他师徒的援手。可要说她现在最厌恶谁，也是邵正阳。
　　周茵如要她性命，她不在意。解文涵不救她，她也不怀恨。但邵正阳……
　　他曾经的善意，就是为了今日的谋算。
　　她不恨他，因为邵正阳不欠她，两人也谈不上什么交情。但她厌恶这样的虚假，厌恶这样的权衡，就像她厌恶那个男人毫无愧疚的忘恩负义，厌恶整个九瑶宫理直气壮的利益至上。
　　所有一切，只为利益。就好像，除了利益，这世间再无可以珍惜的东西。
　　而这，正是她站在这里的原因。
　　“邵师兄。”她道，“你不应该现在上来。”
　　邵正阳淡淡道：“总是要上来的，早一点晚一点，都一样。”
　　“可你现在上来，胜算要低得多。”陆明舒道，“三战已过，你应该对我的实力有了初步的判断。现在上场，不如等我再打几场，到时候玄力消耗过多，你的胜算就大了。这才符合你的原则，是不是？”
　　邵正阳目光一震，从她眼里，似乎看到了什么。
　　心中略一回转，他道：“那样没什么意思，虽然胜了很好，可我也希望，能见识见识全盛的你。”
　　不等她接话，邵正阳一振袖，抽剑而出：“来吧，让我领教一下你的实力，就算今日胜不得你，成为传说的一部分也好。”
　　话已至此，无需再言。
　　“请！”语毕，陆明舒纵身而起。
　　在过去的三战中，她都没有抢占先机，而是等对方出剑，才出手相搏。
　　但是这一战，她直接出手了。
　　琅华峰下，高台上响起低低的交谈声。
　　“这邵正阳怎么回事？他确实不应该现在出手啊！”
　　“唔，也许是对自己太自信了？”
　　“他不是这么轻狂的人吧？”
　　“这可说不好，毕竟是少年得志，自视甚高嘛！”
　　听着这些窃窃私语，宇文师握着酒杯浅酌一口，眯起眼睛望着云镜，笑了笑。
　　他这徒弟，虽然傻了点，总算知道亡羊补牢。
　　一时的输赢算什么？就算失了真传弟子，也没什么大不了。他的关注点，从来就不在真传弟子上，能懂得这一点，这傻徒弟能堪大用了。
　　剑芒如星，点点坠落。剑气成海，汹涌而来。
　　邵正阳剑势澎湃，一剑连着一剑，毫无间隙。
　　班庆越看脸色越不好看。
　　“怎么，心塞了？”偏偏解文涵还来刺一句。
　　班庆扭开头，眼角余光却还追着两人的比试。这个邵正阳，果然可恶！他之前以为两人在伯仲之间，却原来他还藏了一手，根本就没有发挥出全部的实力！
　　现在，面对陆明舒的强势攻击，他总算毫无保留地把自己压箱底的本事拿出来了。
　　剑势磅礴，玄光如电。
　　众弟子一时间看得如痴如醉。
　　不是说之前的比试不好看，而是结束得太快。班庆那一战，没几个人看清。汤锦荣的更快，剑气刚刚铺开，就被陆明舒一招反击。而席菁，倒是打得精彩，可那种细微处的较量，外人很难体会。
　　哪像这一战，两人倾力而出，剑光交错，剑势相争，正面一争胜负！
　　剑意越来越盛，剑势越铺越大，剑气充塞天地！
　　陆明舒一振袖，一点剑芒闪现，执剑而斩！
　　邵正阳目中寒光一闪，正面迎了上去。
　　所有人摒住了呼吸。
　　“铿——”预料之中的轩然剑势。
　　一道剑光高高飞起，而后落下。
　　再看台上，众人都傻了。
　　邵正阳仍然执剑而立，只是那剑，已经成了半截。
　　这……怎么回事？
　　汤锦荣的剑被砍成半截，大家只觉得，是陆明舒剑气太强。席菁的剑也被砍成半截，众人都想，竹剑嘛，砍不过好像也正常。可现在，连邵正阳的剑也被砍了。
　　一而再，再而三，再愚钝也察觉到其中的异常了！
　　几乎所有人，都把目光投注在陆明舒所执之剑上。
　　这剑，难道是什么宝器？不对啊！如果是宝器，怎么会如此平常？神兵不用说，整个古夏大地都是有数的。宝器也非同一般，在九瑶宫，到了出神境才有资格摸一摸。怎么看，这都只是一把玄兵。砍谁谁断的玄兵，也太厉害了吧？
　　“叮！”被斩断的半截剑，掉落在脚边。
　　邵正阳看着这半截剑，久久不语。虽然这个结果已在意料之中，可迎接现实的时候，仍然胸中闷痛。
　　他终于长叹一声，拱手道：“陆师妹实力过人，我心服口服。”
　　陆明舒低头还礼。
　　这场天门之争，她本不打算这般张扬，事情发展到一步，自己也没想到。无论是师父，还是她，之前的想法都比较保守，觉得，想夺回一个真传弟子的名额，只怕要在派系争斗的夹缝中找出一条路。
　　在下门，她就是这么做的。等着两派相斗，谁也腾不出手来，顺顺当当地过关。
　　可周茵如的阻击，打破了这一切。
　　重伤，暗算，垂死，她终于看清，在这些人眼里，自己是什么样的存在。
　　一方觉得她可用，便拿来利用。另一方叫她退让，就是他们以为的友善。
　　至于她本人是谁，有没有实力成为真传弟子，谁也不在意。
　　他们共同玩着一场追逐权力瓜分利益的游戏，想要加入，要么是敌人，要么是棋子。
　　所以，她愤然站出来，宣战！
　　或许，她动摇不了整个九瑶宫，但她可以让他们知道，愤怒的力量！
　　陆明舒往中间一站，面对众人。
　　四场连战，已经不需要她再说什么。
　　琅华峰下，那些长老们也坐不住了。
　　四战四胜，她还想再打下去！虽然不知道这个陆明舒哪来的实力，但，真让她胜下去，各分脉的脸面，还不让她撕扯得稀巴烂？
　　看看她现在胜的都是什么人？班庆，黎谷一脉十六代第一人；汤锦荣，赤霞一脉最拿得出手的弟子；席菁，点翠一脉大师姐；邵正阳，宇文师的爱徒，玉台一脉的接班人。
　　无论哪一派的脸面，都岌岌可危！
　　“宇文师兄，你看这……”
　　宇文师抬手阻止，面带微笑：“这小子干得不错，由他去。”
　　那长老愣了。什么意思，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输给陆明舒，宇文师兄居然还说他干得不错？
　　付尚清那边，也有人递了话来。最后是抚云一脉的长老一锤定音：“传个信给文涵。”
　　

第97章
　　“师叔！”班庆又去戳解文涵。
　　解文涵不耐烦了：“再戳就把你手指头掰下来！”
　　班庆：“……”
　　解文涵眼珠子一转，招手唤来一个同脉弟子，附耳过去说了几句话。
　　那弟子领命而去，班庆好奇地问：“师叔，你跟他说了什么？”
　　“你怎么这么多废话？”解文涵说是这么说，还是跟他解释了，“我让他们多上几个去打，耗一耗她的玄力。”
　　班庆吃了一惊，小声道：“这样是不是太……”
　　“阴险？”解文涵冷笑，“你以为现在是我们一人的胜负吗？要是真让她一个人挑了我们全部，你们黎谷也好，我们抚云也罢，还有脸面在？”
　　“可是……”
　　解文涵挥挥手：“你已经输过了，反正也不用你出手。”
　　班庆无言以对。
　　“我来！”人群里响起声音，又一名弟子上了平台。
　　两人见了礼，一句废话也没有，直接动手。
　　比起前面四人，此人实力不及，不过意志很顽强，拖着陆明舒死战，颇费了些时间。最后，还是以陆明舒一剑斩断他手中武器为终。
　　此人刚下，立时有人上来，同样拖着她死战。
　　如此数次，陆明舒心中有数了。
　　这是打算耗空她的玄力，最好再让她受点伤什么的。
　　不过，对方恐怕打错了算盘！
　　源源不绝的玄力，通过冥想公式，涌入她的经脉，由关窍凝成真元，补充进丹田。配上她绝佳的控制力，玄力始终维持平衡，游刃有余。
　　转眼十几场，终于没人再上来了。
　　陆明舒手臂渗血，密集的挑战，到底让她受伤了。而她只是撕了布条随意一捆，仍旧昂首看向众人：“谁来？”
　　琅华峰下，小弟子们骚动了。
　　“这第几个了？”
　　“刚才是第十六个……”
　　“十六场连胜！嘶……”好吓人的战绩！
　　“砍断的兵器也有十几把了吧？”
　　“是啊！不知道下一个会不会也被砍断……”
　　这个陆明舒，到底是哪来的精怪？看她年纪，能达到融合境已经很不错了，居然在天门之争中连战十六人，场场胜出，其中不乏真传弟子实力的精英。就算她后面输了，就这个战绩，也足以一朝扬名。相比起来，自己真是一把年纪活到狗身上……
　　“文涵怎么回事？”周家派系的长老，烦躁地把手中酒杯往桌上一顿，“不是传信了吗？怎么还由她出风头？”
　　她每胜一场，他们这些长老就好像被人打一个耳光，连打十几个，都要肿了！
　　“文涵自有主意。”抚云一脉的长老说，可她的辩解，听起来很是无力。
　　几人不由自主去看首座的付尚清，要说谁脸上最肿，肯定是这位掌门了。此战过后，那些小弟子们肯定都会去打听陆明舒的来历……
　　付尚清默不作声，神色如常，好像上面发生的事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
　　而被他带在身边的双胞胎，付明堂怔怔地看着云镜，付明溪却满脸不快。
　　“爹！”付明溪叫了一声。
　　付尚清侧头看向她。
　　“我不高兴！”
　　付尚清道：“不高兴就去找你娘吧。”
　　“爹你……”付明溪气得跺脚，自顾自跑下了高台。
　　能到上门的弟子，这会儿都已经到了。
　　十六连胜，镇住了这些高傲的精英弟子们，再无人上台。
　　陆明舒一个个看过去。
　　那些普通弟子，已经无需在意，她剩下的对手，是那些有实力一争真传弟子的高手。
　　她的目光，在谭语冰身上停了停。
　　谭语冰微微一笑，语气平缓：“陆师侄实力惊人，我甘拜下风，就不比了。”
　　此言一出，众弟子微起骚动。
　　虽然陆明舒的实力已经毋庸置疑，可谭语冰的实力也不弱啊！她都已经连战十六场，无论玄力还是精神状态，都已经很疲惫了，谭语冰居然就这么认输，不打了？
　　到底是谭语冰胆子太小，还是她认为，这个状态的陆明舒，自己也赢不了？
　　陆明舒不在乎为什么，谭语冰既然认输，她的目光便不再停留。
　　天门之争虽然不排斥偷袭，可如果已经认了输，再偷袭的话，是不允许的。不然，这架就没法打了。
　　下一个……她看着袁子扬。
　　袁子扬手中的奇形刀刃转了一圈，嘴角一扬，他笑起来总是给人一种阴沉的感觉。
　　众弟子期待地看着他。之前那些人，只是有真传弟子的实力，这位，可是真正的真传弟子。
　　不料，却听袁子扬道：“我也认输。”  ！！！
　　搞什么？他们就等着陆明舒跟真传弟子一战，证明自己的实力，袁子扬居然认输？真传弟子的尊严呢？被他自己吃了吗？
　　下一个，陆明舒看向的是……解文涵！
　　解文涵叹了口气。谭语冰认输，她不奇怪，金门一脉势弱，她恐怕巴不得陆明舒把水搅浑，自己好趁势占个便宜。袁子扬会认输，却是完全出乎她的意料。她隐隐摸到了头绪，猜到邵正阳那么早上场的原因了。
　　真是……不得不承认，玉台一脉拉得下脸面啊！也是，他们已经处于弱势，如果拉不下脸面，就别想翻身了。
　　只是，这么一来，她的打算落空了。之前那十几个弟子，是为了耗去陆明舒的玄力，接下来，如果谭语冰或袁子扬应战，以他们的实力，面对疲惫的陆明舒，说不定就能伤到她！到时候，自己再上场……
　　她举步上台：“陆师侄，怕是要占你这个便宜了。”
　　陆明舒淡笑：“解师叔身为真传弟子，又是长辈，当然不可轻易出手。”
　　她说这句话的语气很正常，可解文涵总觉得，似乎暗指什么。是她想太多，还是……
　　“不过，那十几个弟子检验过了，解师叔看我可有与你一战的资格？”
　　解文涵笑容一滞，脸上有些狼狈，原来真被她看穿了。身为长辈，这么算计个晚辈，有点丢人。可是，她不能不算计啊，这小姑娘的实力，太叫人吃惊了。她丢了面子不要紧，抚云的脸面丢了，师长们要急的。
　　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对面陆明舒已经抬剑：“解师叔，请。”
　　～～～～～
　　听说你们在等小剧场？今天晚饭吃掉啦！
　　

第98章
　　陆明舒一纵而起，抢先出手！
　　她再自大，遇上解文涵，也不得不小心。
　　天门之争，实力最强的，就是这两个人：解文涵，蒯信！
　　蒯信根基深厚，过不了几年，就会冲击出神。解文涵能与他一争长短，自然也不弱。
　　一点剑芒闪现，骤然扩大，化为光圈，往解文涵罩去。
　　解文涵拔剑在手，一振臂，软剑上玄光一闪，爆出数十条剑气，相击而散。
　　“叮叮叮叮……”众人只听剑击声不绝于耳，两人身影交错，在剑芒中时隐时现。
　　这一瞬间，不知道交了多少次手。
　　与解文涵真正交上手，陆明舒才知道资深真传弟子的可怕之处。
　　她自认对玄力的控制已经够精微了，但解文涵一点也不逊于她。且对方的玄力，更为圆融，这说明，她花了大量时间打磨。
　　潜力激发所增强的实力，到底不比自己实打实修炼而来的凝实。
　　不过，陆明舒并不认为，自己会输！
　　平台上剑影翻飞，剑气纵横，琅华峰下弟子们交头接耳。
　　“打得好精彩啊！刚才觉得，跟邵师兄那一战已经很厉害了，没想到解师叔一出马，要更厉害。”
　　“这大概就叫遇强则强吧。”
　　与邵正阳那一战，表面看来也是势均力敌，只是最后，邵正阳玄兵被斩断，所以落败。这让弟子们觉得，陆明舒的实力，大概就是比邵正阳略强一分。
　　可与解文涵这一点，又打破他们的印象，原来陆明舒刚才并没有发挥出全部实力！
　　小半个时辰过去，台上两道身影忽然一分。
　　陆明舒汗透衣裳，呼吸微喘。
　　解文涵微微一笑：“陆师侄，你看你累成这样，不如我们就这么收手吧？平手也是个不错的结局，不是吗？”
　　“解师叔要赢了吗？”有人问。
　　在众弟子看来，解文涵的状态明显好于陆明舒。
　　陆明舒浑身是汗，掩不住的疲倦，左肩有伤，血迹已经透了出来。而解文涵，虽然也是汗流浃背，但精神状态好太多了！
　　毕竟，一个十六连战，一个却是以逸待劳。
　　不过，只要解文涵赢了，谁会在乎这个呢？只要输一场，之前的胜利都会随之失色。
　　陆明舒站直身躯：“解师叔，有些事开了头，就一定要做到尾。这个道理，想必你比我更懂。”说罢，身影如电，化光而去。
　　“叮叮叮叮……”又是连续相击声响起。
　　解文涵应对得轻松，嘴边甚至露出了微笑。果然还是个孩子啊，虽然实力强得可怕，对敌经验也算得上丰富，可只要稍微一激……
　　她也不想想，十六连战之后，她的消耗还容许这么精微的较量吗？越是打得细致，越是容易出错。
　　还有她的伤，左臂已经不听使唤了吧？武者身体的每个位置，都会影响到出招的精密度，明明受了伤，却还要跟她比拼剑术，呵……
　　感觉到陆明舒动作一滞，解文涵眼中精光一闪，毫不犹豫地快招出手。
　　手中软剑一抖，玄光贯通，挥洒开一片剑光，直击陆明舒不灵便的伤处。
　　“嗤——”一剑刺在她的左臂上。
　　解文涵嘴边的笑意露出到一半，忽然脖子一凉。
　　却是陆明舒不退反进，往前一步，硬生生顶着她的软剑，任由左臂被贯穿，剑光直绕而去！
　　几缕青丝落地。
　　剑光停留在她颈侧。
　　解文涵笑容一僵，慢慢抬起目光，看着陆明舒。
　　她的呼吸声仍然粗重，脸上汗水甚至糊了视线，但她执剑的手很稳，指在自己的咽喉上。
　　剑光吞吐，寒意逼人。
　　琅华峰下“哗”的骚动了。
　　“输了？解师叔这是输了？”
　　“废话！咽喉被人指着，你说输没输？”
　　“可是……陆明舒已经被她伤到了……”
　　“伤到了又怎样？就算一条手臂被砍了，要害被指就是输啊！刚才如果没收手，解师叔这会儿已经脑袋搬家了。”
　　“怎么回事啊？刚才看解师叔还是要赢的样子呢！”
　　“是啊……”
　　高台上，抚云一脉的长老，猛然站起，差点打翻了台子。
　　“师姐，别激动，坐。”刚才被她提醒的黎谷一脉长老，颇有些幸灾乐祸地说了一句。
　　抚云长老脸色数变，咬了咬牙，坐下了。
　　周家派系的脸，这下全丢光了。
　　陆明舒十六连战后，状态已经不佳，解文涵这时候对上她，本来就占了便宜，没想到还输了。他们周家派系，这一次同意解文涵出战，表面上是她自己要找回面子，实际上是借重她的实力，压制蒯信。没想到，蒯信没出岔子，倒是冒出个陆明舒，把事情搞砸了。
　　“承让。”陆明舒收剑回鞘。
　　解文涵深吸好几口气，抽回软剑。
　　剑身拔出，被贯穿的手臂流血不止。
　　解文涵把剑插回腰间，索性拿了伤药出来，上前给她包扎了一下。
　　止了血，陆明舒对她颔首：“多谢解师叔。”
　　解文涵苦笑：“谢我做什么？是我在算计你。”
　　“我知道。”陆明舒淡淡道，“从一开始，你与蒯师叔一战，就是故意让别人看的。”
　　“你……”
　　“看过那一战，必定会觉得，你是个不屑于玩手段的人，自然就会轻视于你。”
　　解文涵沉默片刻，摇头失笑：“原来如此，我以为自己在算计你，实际上却步步被你洞悉。”
　　她三年前才成为真传弟子，平时也不高调，真正了解她的人不多。而她一到下门，与蒯信打了一场，又和周茵如骂了一架，任谁都会觉得她脾气耿直。
　　如果真这么想，对上她就要吃亏了。
　　她故意让十几名弟子去耗陆明舒的玄力，这一点不必再详说。而战局中，她摆出实打实硬拼剑术的架势，也是针对陆明舒眼下的弱点。最后眼见陆明舒出现破绽，陡然爆发，一举奠定胜局。
　　可惜的是，最后她失利了。
　　她以为，是陆明舒落入了她的局，实际上，洞悉此点的陆明舒示敌以弱，引她步步深入，甚至卖出破绽，诱她上钩。然后抓住那一瞬间的机会，反败为胜。
　　“江山代有人才出，我认输。”
　　实力比不上，心计也比不上，没什么可说的。解文涵一抱拳，干脆利落地退场。
　　——她直接就下山，反正，她是上一次天门之争的前十，这次输了，也能保留真传弟子的名额。
　　走之前，她拍了拍班庆的手臂：“小子，下面是你们自己的事了。”
　　她来，是为了牵制蒯信，眼下蒯信不打算助玉台一脉，她的作用也就达到了。
　　

第99章
　　解文涵也打过，那就只剩下一人了。
　　所有人都把目光投注在他的身上。
　　如果连他也输了，那么，陆明舒就是当之无愧的九瑶宫融合境第一人。
　　陆明舒转向那个人：“蒯师叔。”
　　刚才她连战十七场，蒯信一直站在旁边看着，此时道：“你十七连战，状态很差，我给你半个时辰，等你休息够了，我们再战。”
　　陆明舒点点头，她现在确实很需要休息。哪怕潜力激发，有冥想公式相助，精力耗损却是没法避免的。
　　“多谢蒯师叔。”
　　她走到平台旁，就地一坐，服药调息。
　　上门暂停交手，琅华峰下观战的弟子们“轰”的一声喧闹起来，就刚才的战局交换看法，并预测下一局。
　　“肯定是蒯师叔赢！陆明舒虽然实力强，可她状态这么差，怎么打得过蒯师叔？”
　　“刚才你也是这么说的，结果呢？我倒觉得，这位陆师姐不能按常理来论。”
　　“刚才是刚才，解师叔论根基还是比不上蒯师叔的！蒯师叔快要冲击出神境了，陆明舒却是刚刚进入融合。这前后的差距有多大你知道吗？”
　　“如果理论就能得出结果，我们还用得在这争？陆师姐早就下去了！我还是保留看法。”
　　“好，那我们等着瞧！”
　　……
　　付明溪气呼呼地跑进琼玉宫：“娘！”
　　“大呼小叫的做什么？”周妙如从走廊那头缓步而出。
　　付明溪上前抓住她的袖子：“娘，你不知道，琅华峰那边……”
　　“我知道。”周妙如坐下，接过仆妇递来的茶，啜了一口，方才平静地道，“不就是你姐姐连战连胜吗？”
　　“我才没有姐姐！”付明溪气急败坏，“娘你什么意思？难道要我认那个野种当姐姐？”
　　周妙如淡笑一声，柔声交待：“这话不要让你爹听见，不管怎么样，她流着你爹的血，你骂她野种，岂不是连你爹也一起骂了？”
　　“哼！”付明溪扭开头，明显不当回事。
　　“明溪，你也长大了。”周妙如慢声道，“有些事，不可以再任性。”
　　“我不管，叫我认她当姐姐，不可能！”付明溪气完，又想起一件事，“对了，还有小姨，刚才一直没看到她，我去问问。”
　　“在厢房里。”
　　付明溪屁股刚抬起来，就听到周妙如的声音，惊讶地看向她娘。
　　周妙如淡淡道：“左手骨折，右手经脉被废，以后都拿不了剑了。”
　　付明溪大吃一惊：“怎么回事？”又怒，“谁干的？”
　　“就是你姐姐。”周妙如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你小姨去拦截她，结果被反杀了。”
　　付明溪瞪大眼，暴跳起来：“我去跟爹说，找她算账！”
　　“你爹知道。”
　　周妙如的话阻止了付明溪的步伐。
　　“爹知道？那为什么……哦，我懂了，天门之争还没结束，等结束了，爹一定会替小姨报仇的！”
　　周妙如幽幽叹了口气：“我的女儿啊，你怎么也不想想，为了小姨子找女儿报仇，天底下有这种事吗？”
　　付明溪被她说得一愣，随即道：“爹不会站在她那边的！”
　　“对，如果我们要报仇，你爹不会多管。可是，我们为什么要报仇呢？”
　　付明溪不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娘！那是小姨！我们怎么能不为她报仇？难道……你要认她当女儿？”
　　周妙如轻轻笑了，看向自己的女儿。她的笑容很温柔，温柔得让付明溪毛骨悚然：“有何——不可？”
　　……
　　半个时辰到了。
　　陆明舒睁开眼，站起身。
　　一直按剑等待的蒯信眼中精光一闪：“好了？”
　　“时间到了。”
　　“如果你还没休息够，我可以再给你一点时间。”
　　陆明舒摇头：“天色已晚。”
　　蒯信点点头：“既然如此，我们开始吧。”他扛起巨剑，踏步走向中间。
　　此时的琅华峰下，人潮涌动。
　　有些人，是一早就过来准备看热闹的，而有些人，却是听说有名弟子连战十几场，临时跑来围观的。
　　十七连胜，谭语冰与袁子扬避其锋芒，不战而称臣，解文涵正面对上，不敌而败北。如果蒯信再输，这一次的天门之争，将会载入九瑶宫的史册，哪怕经过几十年上百年，都会为人津津乐道。而他们，也将见证传奇的诞生！
　　高台上，有人冷笑一声。
　　传奇要是那么容易出现，还叫传奇吗？解文涵会输，确实出乎意料。但是蒯信不同，他根基深厚，再打磨个两三年，就能冲击出神境了。一个即将迈入出神境，一个刚刚踏入融合境，二者之间的差距，是那么容易弥补的吗？
　　也罢，就让他们见证，这个嚣张的丫头被打败的样子！
　　陆明舒先动了，剑化流光，身影如电，向蒯信冲过去。
　　蒯信目光一沉，稳住下盘，拔出巨剑。
　　“呼呼呼……”巨剑在他掌门飞快地转动，灵巧得如同筷子一般。巨大的体积与重量，与空气撕扯出低鸣声。
　　“铿！”两道剑光一击而分。陆明舒身影一转，已至他的身后，又是一道剑光闪现。
　　蒯信一抬手臂，接着一声清脆的相击。
　　转眼间，两人已交手十几回合。
　　平台下，邵正阳慢慢皱起了眉。
　　“这么打，可赢不了蒯信。”袁子扬轻声说。
　　邵正阳缓缓点头。
　　陆明舒现在的打法，和解文涵对上蒯信差不多，利用自己的灵巧与他周旋。这么打并没有错，蒯信身材高壮，用的是巨剑，走的也是霸道的路子。问题是，蒯信可不是光有力量的傻大个，他的剑术同样不失灵巧。而解文涵这么打的底气是，她的积累不浅，对上蒯信不心虚。陆明舒呢？她剑法是好，但玄力没有解文涵数年打磨那么圆融凝实！
　　自己提前上场，当了她的踏脚石，又让袁子扬在这么多人面前认输，邵正阳现在盼着陆明舒赢呢！
　　来到上门，见到气势如虹的陆明舒，邵正阳意识到自己错了。
　　刘极真是废了不假，但，陆明舒本身呢？她现在才融合境，以她表现出来的潜力，早晚会一飞冲天！别说出神，就算是化物，也未必不可能。
　　他之前只考虑到眼前，目光太短浅了。所以，他毫不犹豫地放弃了之前的策略，决定帮她一把。
　　他猜想，陆明舒可能听到之前他和袁子扬的对话了，不过，看在他情愿当踏脚石的份上，总该留点情面吧？
　　“我们要不要帮她一把？”袁子扬低声问。
　　邵正阳摇了摇头：“我们别自作主张，她要的不是这样的胜利。”
　　～～～～～
　　存稿君：问我在哪？躺在硬盘里睡觉呀！
　　

第100章
　　巨剑挟带着淡淡的红光挥舞而来，力量、速度，无一不强。
　　陆明舒抬手一挡。
　　“轰！”两道玄力相撞，陆明舒手腕一麻，退了半步。
　　但她马上调整状态，又挥出一剑。
　　众人只见，两道玄力不停地纠缠相击，盘旋较量。
　　蒯信气贯长虹，巨剑舞出无数剑影，视线所及，皆是那带着淡淡红光的剑气。
　　陆明舒身在其中，仿若柳叶随风，东飘西荡，无所依托，只能在夹缝中生存。
　　许多人见此状况，心下暗松一口气。就说嘛，陆明舒再强，也不过是刚刚进入融合境，前面那些人就算了，怎么可能打得过蒯信。看，两人完全没法相比啊！
　　高台上也是一派轻松，尤其周家派系的长老们。如果以前，他们看到蒯信大出风头，肯定不高兴，但今天不一样。蒯信在这次天门之争中，隐隐透露出与玉台一脉分道扬镳的意思，太府一脉这么识相，让他们出出风头，也未尝不可。如果他断了陆明舒的连胜，保住九瑶宫最后一丝颜面，也算立了功劳。
　　长老们没发现，他们这么想，隐隐把陆明舒抬到了很高的位置。
　　而剑气夹裹中的陆明舒，确实压力很大。
　　一开局，她就出手试探。
　　剑招的力量、习惯出招的角度、玄力的深浅……一一在她脑海中模拟出来。
　　随即，陆明舒发现，这并不能让她更轻松，因为从蒯信的数据看来，他几乎没有弱点！每一项都要超过她！
　　解文涵实力也很强，但她有弱点。比如，她的根基没有那么深厚，过于依赖自己的剑术，心思太杂，所以最后被她将计就计。
　　而蒯信呢？他根基深，作风稳，心思静，明知她已十七连胜，这一战意义重大，仍然没有半点急躁。
　　陆明舒在心中飞快地计算，可最终发现，无论哪一项，都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结果。不但数据比不上，连心态都没有可攻击之处，这一战，当真无解吗？
　　心思转动间，两人已交手数十回合。
　　“不妙，她还没找到应对的方法。”袁子扬说。
　　邵正阳目不转睛地看着。虽然目前还瞧不出败象，但陆明舒落于下风，是不争的事实。
　　“到底根基太浅……”
　　“是啊！”袁子扬摇了摇头，“换成是我，也想不到什么办法，实在是……全方位的压制。”如果是全盛状态的陆明舒，凭借其精妙的剑术，还有一拼之力，可现在的陆明舒，十七连战的疲倦，根本不是半个时辰的休息能缓和过来的。天生劣势，加上蒯信的超强实力，这是几乎无解的难题。
　　和他们一样看出这点的弟子不少，尤其琅华峰下的高台，长老们甚至轻松地闲聊起来。
　　十七连胜，这战绩是很强，可最终落败的话，就会黯然失色。就算她得了真传弟子又如何？等天门之争过去，想压制她还不容易？
　　战斗中的陆明舒，呼吸开始沉重。
　　十七连战，她身上有伤，耐力下降极快，如果不是处于潜力激发的状态，甚至可能已经抬不起手了——眼下天色渐暗，她已经不停歇地战斗了将近一下午！
　　不行，不能这么下去。蒯信的状态很稳，他之前也没有任何消耗，状态维持得很好，而她的各项数据下降速度却快得多。总之，时间越拖，对她越不利！
　　可要怎么才能获胜呢？论剑术，蒯信不比她差。论根基，他更深厚。论心态，到现在还是不急不躁。数来数去，只有剑比他更坚固这个优点——兑换的坚固强化符的好处。可蒯信用的是巨剑，想像之前砍断？太难了！
　　没有弱点！就像一只缩进壳里的乌龟，叫人无处下嘴！
　　两道剑气一击而分，两人各自退开。
　　看着汗流浃背的陆明舒，蒯信叹道：“陆师侄，还要再打下去吗？”
　　他都有点不忍心了，这还是个孩子呢！
　　陆明舒抹去脸上的汗水，决然道：“剑还在，战不止！”说罢，剑化流光，再次冲了上去。
　　蒯信的剑气还击，陆明舒剑势一变，从旁边滑过。
　　她在心中盘算，自己的玄力比他弱是个明显的缺点，正面对上毫无优势，要避开才行——心中突然一震，为什么自己只想着避开？没错，她是比蒯信弱，可一味地避开，又有什么用呢？既然避短，要有长可扬，可她对上蒯信，每一项都是弱点！一味地逃避正面对抗，一点用也没用，相反，她的状态一路下滑，逃避最终会使得自己连一拼之力都没有了。
　　她突然明悟过来。
　　这些年，依仗着自己超人一等的控制力和计算力，她总是在取巧，能少费一分力，绝不多费一分。当然，走捷径没有错，问题是，没有捷径可走的时候，她是不是还有正面对抗的勇气？
　　就如同这一次，她想在夹缝中求得生存，而最终发现，自己无处容身。
　　被逼至绝境，困在牢笼，四面都是围墙，想要找出一条路，最终只能——一往无前！
　　陆明舒眼中光芒闪过，剑势一变，玄力不停地从经脉中抽出，剑光越来越耀目。
　　“她想干什么？”袁子扬吃了一惊。
　　邵正阳也是一怔，脱口道：“她疯了？这是自己找输啊！”
　　高台上，有长老看着这一幕，笑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啊！”
　　也有人敲着杯盏：“与其仓皇落败，这样也不错啊！”
　　“呵！”更多的人哂笑一声，放下心中大石。这是无路可走了，好了，终于，这脱轨的事能结束了。
　　飞跃至半空的陆明舒冷静至极，这一刻，她心中已经忘记了胜负。她想起了师父的话：你苦练多年，这套剑法已是挥洒由心，只是，总觉得欠缺了什么。
　　之前她不懂，现在她终于明白了。
　　世情如牢笼，将她困在原地，进无可进，退无可退，既然如此，那就一剑凌天，将之斩破！
　　“轰——”玄光如雷，轰然落下。
　　刹那间，有什么东西在她面前破开了。
　　

第101章
　　“这是——”邵正阳吃惊地瞪大眼。
　　“怎么回事？”高台上，有长老猛然站起。
　　“这……不可能！”更多的人惊呼。
　　守上门的老太太，猛然抬头，难掩惊异之色。
　　陆明舒一剑斩下，倾力一搏。蒯信沉稳应对，抬剑还击。
　　几乎没人认为，陆明舒能赢。无论根基的深厚，玄力的凝实，陆明舒都比不上蒯信。
　　事实也是如此，两道玄光相撞，很快，属于陆明舒的那一道被压制，慢慢消退，眼看蒯信大获全胜——
　　刹那间，剑意流转，一股强横之意，从陆明舒的剑气中冲出，化为剑势，连绵不绝，席卷而去！
　　剑气与空气摩擦，发出一连串爆鸣声。
　　局势变化得太快，谁也没有反应过来。
　　“咔嚓！”巨剑碎裂，蒯信一声闷哼，倒飞出去。
　　剑势久久不息，几乎形成旋涡。
　　而处于旋涡中心的少女，静立于半空，周围剑风猎猎，剑势澎湃，映着她青稚的脸庞。
　　所有人忘了言语。
　　直到剑势渐消，她随之落地。
　　老太太吐出一口气，双目微阖，慢声道：“剑意化形，剑意化形！一个融合境弟子，竟能突破此境……”
　　“咣当！”高台上，有杯子被掀翻了。
　　“怎么回事？”有人气急败坏地喊。明明蒯信就要赢了啊？怎么会突然形势逆转？
　　“这陆明舒，该不会是作弊吧？”
　　“呵！”宇文师嗤笑一声，“有太上长老坐镇，到哪里作弊去？还看不出来吗？她这是临战突破，剑意化形了！”
　　“什么？剑意化形？”
　　宇文师不屑再回答，连剑意化形都看不出来，好意思说自己是出神境？
　　不过，确实很难想到。在融合境就能达到剑意化形，整个古夏大地，都没有几个吧？能做到的，无一不是前途不可限量。没有剑意化形之前，剑术再怎么提升，都是死的，剑意化形之后，就有了灵魂。
　　蒯信败于这一剑，不冤。对手临战提升，实在是非战之罪。
　　更让宇文师惊讶的是，这孩子，竟然有这样的勇气。她斩出那一剑的时候，并没有想到自己会临战提升，更多的是绝境逼迫下的本能。
　　有的人，在压力下溃不成军，有的人，却能在被逼入绝境时，爆发出强大的潜力。
　　后者真是叫人羡慕。
　　“输了？蒯师叔输了？”过了好一会儿，观战的弟子才反应过来。
　　“是啊，真不可思议。”
　　“到底怎么输的？我怎么看不懂啊？蒯师叔不是一直占据优势吗？”
　　“我也不懂……”
　　也有人叫道：“哈哈哈，我就说陆师姐能赢，十八连胜，十八连胜啊！怎么样，我说对了吧？”
　　之前与他打赌的那人悻悻道：“也不知道怎么赢的，之前明明是蒯师叔占上风……”
　　“管他呢！反正我说对了！”
　　相比起琅华峰下的骚动，上门却是一片寂静。
　　那些通过云镜观看这一战的弟子，无法体会他们的心潮起伏。
　　他们真真切切地感觉到，那浩荡的剑势，还有那几乎凝化为实体的剑意！所以，琅华峰那些人质疑陆明舒的胜利时，他们反而集体沉默了。
　　在澎湃的剑意，谁也不能置疑。
　　过了一会儿，蒯信慢慢爬起来。
　　他低头看着手中残缺的巨剑，然后望向提剑而立的陆明舒，却是畅快一笑：“哈哈，痛快！能亲眼见识剑意化形，真是痛快！”
　　走上前，低头抱拳：“陆师侄，我认输啦！”
　　陆明舒仰头露出个笑容，身子一晃，再也支撑不住，力竭跪倒。
　　“噗——”强忍的那口鲜血，终于吐出来。
　　“陆明舒！”
　　“明舒！”
　　胸口血气翻涌，眼前一片朦胧，嘴里被人塞进药丸，暖意顺着喉咙滑下。
　　好一会儿，陆明舒缓过来。睁眼看到的，是高骧的脸庞。
　　刚刚张嘴，就被制止了：“别说话，你先休息。”
　　“可是，我还要过关呢……”陆明舒说，挣扎着看向老太太，“前辈……”
　　老太太垂目道：“陆明舒，你十八连胜，当之无愧是本次天门之争的榜首。然而，门有门规，这最后一关，还是要过的。”
　　陆明舒点点头：“请前辈给我些时间……”
　　老太太抬起头，笑得颇慈祥：“你临战提升，提前耗尽力量，自己没有感觉吗？”
　　陆明舒闻言一怔，随即一惊！这位前辈，果然早就看出了她身上的问题，也洞悉了她现在的状态。提前耗尽力量……果然是真的，她现在玄力一空，即便用了冥想公式，也没反应——顿悟剑意化形，她的潜力激发状态，被提前结束了。
　　这可怎么办？连胜十八场，最后无力过关，也太亏了！
　　“前辈！”高骧的声音响起，“天门之争，是可以组队的，对吗？”
　　老太慢悠悠点头：“是啊！不过，容老身提醒，你小子一个人，怕是过不了哦！”
　　“这……”
　　老太太笑眯眯地看着他：“不着急，老身给你们一柱香时间，慢慢找队友。”
　　“我也来。”一个声音响起。
　　陆明舒与高骧闻声看去，竟是谭语冰！
　　向他们点了点头，谭语冰道：“不知两位师侄，可愿意让我加入？”
　　高骧大喜：“谭师叔，多谢你了。”
　　“互助而已。”谭语冰微微一笑，“陆师侄，你先到一旁休息吧。”
　　到了这个时候，陆明舒也就不跟她客气了：“有劳谭师叔。”
　　她退到一旁，看着老太太一顿手中拐杖，平台上陡然出现数十把剑组成的剑阵，将高骧和谭语冰包围。
　　这老太太，果然非比寻常，比下门和中门那两个厉害多了。
　　平台下，袁子扬问：“为什么刚才你不出声？这不是示好的好机会吗？”
　　邵正阳道：“事情做得太多，就刻意了。我们顾忌她与周家的关系，她又何尝不顾忌我们与周家的争斗？既然打算示好，那就设身处地为她着想。明摆着把她拉入我们的阵营，这对她没有好处。”
　　“是这样吗？”袁子扬摸着下巴想了想，忽然问，“你没有私心？”
　　“袁师叔，你……”
　　袁子扬又道：“论年纪，你与她也算相当，对吧？”
　　邵正阳摇摇头：“你想太多了。”
　　

第102章
　　剑阵轰然碎裂，露出高骧和谭语冰的身影。
　　两人浑身汗湿，形容狼狈，谭语冰身上还有血迹。
　　上门的过关难度，比下中两门高多了。三人组队，却只有两人闯阵，等于每个人要多承受一半的力量。
　　老太太还是那样阖着双目，随时都能睡着的样子。剑阵碎了，随意挥挥手：“行了，你们过去吧！”
　　随着她一挥手，环绕着的迷雾散开，露出一条宽阔整齐的台阶，直通天门！
　　高骧和谭语冰大喜，没忘了向老太太行礼：“多谢前辈。”回身搀起陆明舒，踏上台阶。
　　众弟子们露出欣羡的表情，踏上这条路，就是真传弟子了啊！
　　“我们也上吧。”邵正阳道。
　　袁子扬看了眼班庆：“不等等？只怕他们会……”
　　邵正阳摇头：“放心吧，他们收拾脸皮还来不及，哪有那个心思阻止我们。”
　　这一次的天门之争，意外频发，本该争得最激烈的两大派系，最后竟然没有过多相争，就这样和平地落下了帷幕。
　　周茵如半路退出，汤锦荣羞愤而走，解文涵让出名额。最后出现的真传弟子，半数与之前预料的不同。
　　可以说，这是近年来，最失败的一次“分猪肉”。
　　而造成这个结果，仅仅是因为一个处于门派边缘的弟子，被排挤得无路可走后，愤然反击。
　　不知有多少人感慨万千，又有多少人羞愤难当？
　　夕阳落山之前，本次天门之争决出的十名真传弟子，站在了云台之上。
　　琅华峰下的长老们，有人愤然甩袖离开，有人笑吟吟地去云台见证。
　　对周家派系来说，这次可说是被打了脸又放了血。十人之中，高骧、谭语冰是绝对中立派。蒯信和陆明舒算是中立，却与周家有仇。剩下六个名额，玉台派系三个，周家派系三个，并没有占到便宜，甚至还略显失利。
　　“本次天门之争，结果已出，过上门考验者，共有弟子十三名。其中，前十名授予真传弟子称号……”
　　付尚清从托盘上拿起一枚玉制牌符。这是真传弟子的象征，天门之争结果一出，就会用特殊手法将名字刻上去，再由掌门交到获胜者手中。
　　“陆明舒。”他报出名字，神情平静无波。
　　“弟子在。”列队而出，陆明舒同样泰然自若。
　　“你表现出色，现晋位为真传弟子。”
　　“谢掌门。”
　　看着眼前的付尚清，陆明舒心中好笑。这是她的父亲，然而算起来，两人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
　　八年前，她来到九瑶宫，那是他第一次以父亲的身份出现在她面前，告诉她，给她找了个师父。然后就是四年前，春猎之后，周茵如诬她与外人勾结，吃里扒外。接着就是这一次，她被逼入绝境，不得不连战十八场，夺得真传弟子。
　　他们有着最亲近的血缘，可关系连外人都不如。
　　对她来说，付尚清这个父亲，最大的贡献，就是把她带到了师父面前。
　　“慢着！”正当玉制牌符放到陆明舒手中时，忽然响起一声断喝。
　　众人顺着声音望去，却见一名须发皆张的中年大汉迈过天门，大步走来。
　　付尚清的手顿了顿，牌符便没有放下去。
　　“二叔？有事吗？”
　　陆明舒目光一闪，能让付尚清这么称呼的，这位定然就是周家二老爷了。
　　这位周二老爷，也是出神境的修为，在门中挂了个长老的头衔。不过，他的资质远远不如长兄，也就是前任周掌门。修为不行，也没本事，所以向来没有存在感。
　　陆明舒对派中其他事不大了解，周家的事却是清楚的，高骧常常会说给她听。
　　她猜到周家会来人，是谁倒不重要。
　　周长老大步走到他们面前，对陆明舒怒目而视：“她有什么资格当真传弟子？你可不要循私！”后半句，是对付尚清说的。
　　付尚清皱了皱眉：“二叔这话从何说起？天门之争，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又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她连闯三门，进入前十，按门规当晋位真传。”
　　“是吗？可我记得，门规还定了，性情残暴、滥杀无辜者，可剥夺真传资格！”
　　此言一出，不止云台上的长老莫名其妙，通过云镜观看仪式的弟子们也是大惑不解。
　　性情残暴？滥杀无辜？哪有？之前十八场比试，哪场杀人了？连伤人都很少！
　　大部分弟子是不信的。尤其普通弟子，陆明舒在门派的边缘身份，让他们很有认同感，而他们又亲眼见证了奇迹的诞生，心里自然偏向陆明舒。
　　“周二师叔，这话可不能乱说！”付尚清还未回答，安同尘已冷声道，“性情残暴、滥杀无辜，这可是死例，若有犯者，轻则逐出师门，重则以命抵命。若是诬告，告者以同罪论处！”
　　“正是因为此事重大，本座不得不说！”周长老向后招了招手，“抬上来。”
　　一声命令，两名弟子抬着一副担架上了云台。
　　周长老上前一掀，露出一具鲜血淋漓的尸体。
　　琅华峰下的弟子们倒吸一口凉气，还有女弟子惊呼出声。
　　这具尸体，浑身都是啃咬的痕迹，血肉模糊，脑袋还搬了家，孤零零地放在旁边，死不瞑目。
　　“是他！”看清面容，班庆低呼一声。
　　周长老的目光马上落在他的身上：“班小子，你认得他？”
　　班庆犹犹豫豫地道：“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就是之前见过……”
　　“你之前在那里见过？”
　　“下门……”
　　“是不是和陆明舒一起？”
　　“是……”
　　这么一提醒，弟子们也想起来了。下门的时候，陆明舒是第一个到的，她身后就跟着这个人。后来到中门，就是单独一人了。不过没人觉得奇怪，琅华峰迷雾那么大，失散是很正常的事。原来他竟是死了？
　　“诸位请看，这弟子身上的野兽啃咬之伤，是死后才添的，真正的致命伤，就是这一处，一剑断头！”周长老抓起那个死不瞑目的脑袋，展示给众人看，“看这创口！”
　　血淋淋的场景，许多弟子呕了出来。
　　“天门之争，只是内部竞争，对同门一剑断头，何等凶残！诸位以为，是不是应该重惩？”周长老大声喊着，说完最后一个字，怒指陆明舒！
　　～～～～～
　　“哎呀，收到两个蛋，会不会孵出珍兽来呢？嗯，藏好了。”
　　“咦，我蛋呢？昨天明明藏这！”
　　小呆：孵出珍兽跟我争宠？哼哼，当然是吃掉了！
　　

第103章
　　所有人看向陆明舒。
　　这个刚刚十八连胜、力克真传的少女静静站在那里，脸色苍白，肩上犹有血色，单薄得仿佛一阵风都能吹走。
　　她没有为自己辩解的意思，也没有任何羞愧的表情，就好像整件事都与她无关。
　　反倒是高骧，一听就急了，站出来道：“周长老，你有何证据？”
　　“证据？”周长老冷笑，指着那具尸体，“大家都看到，他们一起从下门离开，而这名弟子，就死在下门不远处！这难道不可疑吗？还有，他的脑袋被一剑砍断，我们只要比对剑痕，就能找到凶器，要不要试试？”
　　“不用试了。”陆明舒淡淡出声，“是我杀的。”
　　听到她亲口承认，弟子们纷纷惊呼。刚刚十八连胜，勇夺天门之争榜首的英雄，居然一转眼成了残杀同门的凶手？这……
　　“明舒！”高骧听她承认，顿时就急了，“你……”
　　可陆明舒一点也没有补救的意思。
　　高骧急着替她辩解，高声道：“大家请想想，陆明舒为什么要杀此人？论实力，她比这人强得多，要说是提前除去对手，也太勉强了吧？可要说是见财起意，那就更不对了，这就是个普通弟子，能有多少身家？看，他的随身财物都在呢！”
　　“小子，你什么意思？”周长老怒声道，“她自己都承认了！”
　　“我……”
　　“我徒儿的意思是，”安同尘冰冷的声音插入，“无论从哪方面考验，陆明舒都没必要杀此人，这其中定有原由。”
　　“对！”有师父撑腰，高骧一下子就精神了，“本门不许同门相残，但有一种情况是例外，那就是自保！”
　　周长老嗤笑一声：“小子，你刚才还说了，论实力，她比这弟子强多了。既然如此，哪里谈得上自保？”
　　“怎么就不可能？”高骧据理力争，“既然大家都看到，他们在下门的时候是一起的，也就是说，两人算是队友。正常情况下，此人当然伤不到陆明舒，可如果是以队友的身份，突然出手呢？甚至，还有可能在她对战的时候，背后插刀！”
　　众人纷纷点头。确实啊，一个普通弟子，像陆明舒这样冲着真传去的人，根本没有必要杀他，可如果对自己动手，那就没话好说了。
　　“呵呵，你这么说，有什么证据吗？不过是你自己编的故事而已！”
　　“那周长老呢？站在这里的，是本次天门之争决出的真传弟子，连战十八场，场场连胜！你连一个辩解的机会都不给她，就要定她的罪吗？我们九瑶宫就是这么对真传弟子的？”高骧争得脸红脖子粗，一扯陆明舒，“明舒，你自己说！”
　　陆明舒缓缓抬起头，看着周长老，忽然扬唇一笑：“周长老，你好像少说了一件事吧？”
　　周长老怒瞪着她：“你什么意思？”
　　虽是笑着，陆明舒脸上却充满了冰寒之意：“我不止杀了梁宗平，还伤了周茵如！”
　　此言一出，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伤了周茵如？难怪，周茵如迟迟没在中门出现，后来就这么失踪了。可是，陆明舒说这个是什么意思？她嫌自己罪名不够重吗？
　　“你……”奇怪的是，周长老却没趁机给她冠罪名，反倒张口结舌。
　　“是不是我不说，周长老也不打算说？”陆明舒淡淡道，“因为说出来太丢人了，是吧？周二小姐，带着两个手下埋伏我，结果被我反击，不得不退出天门之争。”
　　轻描淡写说完这件事，陆明舒眼中闪过厉芒：“周长老刚才的疑问，我现在可以回答了。我为什么要杀梁宗平，不错，是因为他暗算于我。他为什么能够暗算我？因为周茵如先埋伏我！”
　　弟子们闻言皆惊。周茵如埋伏她？这位周师叔，一直带着两个人，也就是说，以三敌一，以多欺少？
　　静了一刻，周长老才想起说什么：“天门之争，允许弟子竞争，就算周茵如埋伏你又如何？难道你还想告状不成。”
　　陆明舒眼中露出一丝嘲弄：“我都已经把事情说清了，周长老还分不清因果吗？周茵如以三对一，您认为，我有什么本事，毫发无伤？既然他们三个因伤不得不退出天门之争，我的情况又能好到哪里去？正是因为如此，梁宗平才得以暗算我，也是因此，我才会杀他。周长老要的理由，我已经给了，您觉得合不合理？还是说，您认为，就算别人暗算我，我也该乖乖等死？”
　　周长老冷笑一声：“陆明舒，你不觉得自己说的话前后矛盾吗？你说你被周茵如重伤，又被梁宗平暗算，那你为什么能好端端地站在这里？还连战十八场！你的伤呢，亮出来给大家看看啊！”
　　他这么一说，好多人回过味来。对啊！刚才陆明舒连战十八场，可是一点伤也没有的，这前后对不上！
　　陆明舒冷淡地道：“周长老的意思是，既然我先被埋伏，又被暗算，那应该死了才对，活着就不合理，是吧？”
　　“你——”
　　陆明舒没给他说话的机会：“难道我还不能有个秘法？不然您以为，我现在为什么会功力尽失？”
　　琅华峰下，有弟子问：“有这种秘法吗？可以临时让伤势全好？”
　　被问的人摇头：“不知道，从来没听过。”
　　也有人说：“天下那么大，谁知道有没有这种秘法？反正我信了，陆明舒又不傻，明知道编不圆，还说自己受了重伤。”
　　“嘿！她是不傻，就是专门骗你这种傻子！也许就是料定大家会这么想。”
　　“唔……我还是保留意见吧，谁知道呢……”
　　周长老被连堵两回，看向付尚清：“掌门，你来说句公道话！陆明舒杀了人，她自己亲口承认，铁证如山！但她编出来的那些话，可是半点证据也没有。残杀同门，何等严重的罪名，难道她想就这么轻轻揭过？”
　　付尚清看了看那具尸首，又瞧了瞧众人，沉吟道：“此事重大，不可轻易言之。不如暂且押后，细细审查，再给弟子们一个交待。”
　　“她既有残杀同门的嫌疑，如何能当得真传弟子？”周长老却不依不饶，“此事可以押后再议，真传弟子，却不能授予她，否则，何以服众？掌门，你该不会想徇私吧？”
　　“这……”
　　正当付尚清犹豫之时，一个声音响了起来：“这话好笑，真传弟子，何等重大，仅凭嫌疑两字，就能随便剥夺？若是真刀真枪打出来的真传弟子都能不算数，才是真正的何以服众！”
　　

第104章
　　宇文师！
　　看到说话的人，许多人暗自吃惊。
　　留在云台的长老们，更是各自心思，不免联想到之前邵正阳的作派……
　　玉台一脉这是要保她？
　　陆明舒嘴角轻轻一勾。十八连胜，总算看到效果了。她选择高级复原，就是打算以所有人都无法忽视的战绩，成为真传弟子。这些人眼里不是只有利益吗？那她就表现出自己的价值，定然有人愿意投注。效果是显见的，先是邵正阳示好，现在，宇文师终于出马了。
　　她杀了梁宗平是事实，无法抵赖，而说是周茵如指使，却又缺乏证据，自己想辩解清楚，周家不会给她机会。既然如此，那就让别人来。
　　宇文师站出来，对付尚清一抱拳：“掌门，这种事，并非没有先例。在我们九瑶宫史上，天门之争出现人命，不是第一遭，每隔十来年，总会有一两桩。想来掌门入门晚，不曾听说……”
　　听宇文师将几桩事例缓缓说来，周长老脸色越来越差。他年纪比宇文师还长，又是从小生活在九瑶宫，当然知道宇文师所说不假。
　　“……这几例，最后都出了人命。要说铁证，那就难了。暗算这种事，难道还会有人旁观不成？当然还是要合理推断。”
　　“说得好，合理推断！”周长老叫道，“陆明舒说的倒是合理，可她身上半点伤没有，这怎么推断？所谓的秘法之说，不觉得太匪夷所思了吗？”
　　宇文师轻笑：“这秘法之说，我不能下定论，不过，人证倒是有两个。”
　　在他目视之下，邵正阳站前一步：“弟子邵正阳，出下门的时候，曾经路遇陆明舒，当时她躺在路边，只有一口气，腰腹插着一只匕首，是致命伤。至于这名弟子……”他指了指梁宗平的尸首，“当时已经一剑断头，尸首就在旁边。依我判断，应是陆明舒被暗算，将这弟子反杀。”
　　紧接着是袁子扬：“弟子袁子扬，亦可作证。腰腹这等要害，以我等实力，除非毫无防备，对方又在近距离下发难，否则不可能会有那样的伤。所以弟子判断，当是梁宗平先出的手。”
　　周长老正要说他们信口雌黄没有证据，紧接着又听邵正阳道：“对了，这件事，弟子到中门时，曾经告知坐镇的长老，周长老一问便知。”
　　还没来得及反应，又有声音从天门方向传来：“弟子亦可为证。”
　　看到来人，不少人面露惊异。
　　竟是解文涵！
　　解文涵走到近前，行礼之后，开口：“掌门，诸位长老，弟子也曾路遇陆明舒，可以证明袁师兄、邵师侄二人所言不假。至于证据……”她转身从梁宗平身上捡起一件皱巴巴的披风，“此物乃我所有，因见陆明舒受伤，便盖在她的身上。想来是她弃在原地，被周长老一并带回。对了，我到中门的时候，也告知了守门长老，关于陆明舒重伤一事。”
　　三人的证词一致，并且有同一个相关证人。
　　大家齐齐把目光转向那位守门长老。
　　那守门长老见此，点了点头：“确有此事。”
　　好了，这下子称得上是铁证了。
　　高骧长长吁了口气，可以放心了。
　　琅华峰下，有弟子道：“我就知道，陆师姐不是故意的！”
　　也有人冷言冷语：“哼！谁知道是不是故意？就算不是故意，一个姑娘家，下手这么狠辣，也太……”
　　便有女弟子反驳：“姑娘家怎么了？照你这么说，我们姑娘家被人暗算就该等死？”
　　“对！陆师姐做得好！没听邵师兄说吗？那个匕首插在腰腹上啊！这是要她的命！要不是有秘术，陆师姐就死了。”
　　……
　　宇文师看向周长老，笑道：“周二师叔，你看，这证据可充分？”
　　周长老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尤其解文涵出现后。
　　解文涵可是周家派系的人，她出面作证，难道是抚云一脉的意思？周长老原打算刷一把存在感，为自己争取一下在周家的话语权，如果能顺便牵连到付尚清身上就更好了。万没料到，会被自己人拆台，而且他对周家的势力不是太了解，也就无从判断，到底是抚云一脉要保陆明舒，还是周家有其他打算，就这么卡在这里。
　　“但是，她所谓的秘法……”周长老还在垂死挣扎。
　　“唉……”正当此时，一声悠长叹息传来，只轻轻一声，却好像传入了众人心里。
　　付尚清首先行动，快步走向天门：“元师伯祖！”
　　众人顺声看去，天门那里，站着个老太太，正是那位守上门的老前辈。
　　云台上的长老们齐齐行礼：“弟子见过太上长老！”
　　小辈们心中一凛。这位果然是本门太上长老，姓元，应是那位几十年没现过身的太上长老元昔——急忙跟着一起行礼。
　　“老身难得镇守一次天门之争，没想到就出了这等事。”老太太抬手阻止付尚清扶她的举动，走到担架面前。
　　“师伯祖，”付尚清低头请罪，“都是弟子没有处理好，惊动了您老……”
　　老太太摆手：“没什么，说句话的功夫。”她望向周长老，“周二，老身可以给这丫头作证，她到上门之时，处于全盛状态，确实是受到了某种秘法的激发。这种激发，是有后遗症的，如我所料无错，她如今功力尽失，最起码需要几个月恢复。”
　　“……”连太上长老都出来作证了，周长老还能说什么，只能嗫嗫道，“元师伯，我……我没不信。”
　　“是吗？”老太太的表情，才是真不信，“你小子，没事挂个长老的名，在家作威作福就算了，跑出来干什么？你们周家不够乱的，还出来折腾！”
　　老太太说得不客气，周长老却半个屁也不敢放。
　　“行啦！”老太太摆手，“老身是不忍心看着一个好苗子，白白断送了。咱们九瑶宫这些年，人才凋零，没几个能看的。人家捡到一个当宝，你们倒好，巴不得作死算了。也难怪九瑶宫近年每况愈下，别说跟三大派比，就连那些中等门派，都要超过我们了。也就我们三个老不死的镇着，走出去还有点脸面。你们啊，都给我收收心吧！”
　　老太太一番话，唰唰地往各位长老心窝里飞刀子，偏还一个个不敢回嘴，更是齐声请罪：“弟子知罪！”
　　“得了得了，”老太太可没把他们的请罪当回事，“现在一个个说知罪，回头该打还打，打量我不知道呢！”
　　众人噤若寒蝉，没敢再请罪了。
　　

第105章
　　陆明舒垂着头，眼观鼻，鼻观心，连老太太走到她面前，她也只是多低下一分，以示敬意。
　　拐杖在她面前停了很久，才听老太太开口：“你师父现下如何？”
　　陆明舒微怔，很快答道：“回太上长老，师父他现在很好。每天看看书，钓钓鱼，闲了与弟子说些昔年游历见闻，倒也痛快。”
　　老太太轻轻颔首：“他能想开就好。”
　　陆明舒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便沉默着。
　　老太太注视着她，慢慢道：“老身入武道百年，见过的天才不计其数，但只有你师父堪得一提，你可知为何？”
　　“弟子不知。”
　　老太太缓缓走了几步，看着远处的流云松涛：“武道，不仅有武，更有道。武为表，道为心。习武之才多得是，每年出十个八个不稀奇，但若不知寻道，最终不过雨打风吹去。”
　　陆明舒还没接话，那一众长老已齐齐应声：“谢太上长老指点！”
　　谁料，老太太很不爽地瞪了他们一眼：“老身没跟你们说话！”
　　“呃……”
　　老太太又踱回来：“刘极真把你教得很好，可老身这里有一句话，送给你。”
　　陆明舒垂首：“请太上长老训示。”
　　“至刚易折，强极则辱，万万好自为之。”说罢，老太太柱着拐杖转身，“行啦，我老太太就不在这讨人嫌了。”
　　众人急忙行礼：“恭送太上长老！”
　　“唉……”老太太又叹了一声，向后挥了挥手，身影如烟，踏前几步，就不见了。
　　看着这一幕，云台上的众人，欣羡不已。化物境，自身不拘于物，寿数大涨，何等潇洒？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机会踏入这个境界……
　　元昔太上长老出面，周长老再无话可说，灰溜溜地带着弟子抬着尸首走了，被打断的仪式继续进行。
　　陆明舒接过牌符，心中波澜不惊。
　　天门之争未开始前，她很期待成为真传弟子，那样师父就能安心了。可现在，她真正拿到牌符，反而没有半点激动，只觉得，索然无味。
　　这些人，这些事，这个门派，都让她索然无味。
　　“明舒？”耳边响起高骧的声音，陆明舒才发现，仪式已经结束了。
　　高骧说：“你现在功力尽失，搭我师父的坐骑走吧？”
　　陆明舒点点头，又道：“小呆……”
　　“放心，小呆我给你送回去。”
　　“好。”
　　……
　　夜色的轻纱，一点点蒙上碧溪谷的草木。
　　刘极真坐在院中，慢慢磨着一把锈剑。这把剑，是他送给陆明舒的第一件礼物，后来在春猎中被腐蚀，成了一把废剑。但她还是把剑带回来，好好保管着。
　　这个孩子，大概是得到的爱太少，有那么一丁点，都会珍惜无比。
　　刘极真有时候想，自己真不是个好师父。刚开始那四年，什么也没管过，她一个七八岁的孩子，不但要打理饮食起居，还要自己一点点摸索着习武、修炼。
　　哪怕是后来，他给予的也太少。资源，半点没有，教导，失去功力的他，多数时候只能凭借经验。而这次天门之争，他甚至只能坐在这里等，由她一个人去闯——他明知道，那是怎样一个险恶之局。
　　耳边传来惠娘的声音：“掌院，天都黑了，您先进屋吧？阿生在路口等着呢，小姐一回来，就告诉您！”
　　他摇摇头：“没事，在哪都一样。”
　　惠娘还想劝他，忽见阿生从小道那头急步奔来，忙出去迎接：“可是小姐回来了？”
　　刘极真不由站起来。
　　阿生点点头，喘了口气：“安长老送小姐回来了，小姐……小姐得了第一！”
　　“真的？！”惠娘惊喜不已。
　　“嗯！”阿生重重点头，“千真万确。”
　　“那小姐有没有受伤？”惠娘追问。
　　阿生还没来得及回答，雪狮已经从树影中跃出，一眨眼，便到了院子门口。
　　“小姐！”惠娘连忙上前。
　　安同尘下了坐骑，对迎出来的刘极真一拱手：“刘师兄。”
　　“安师弟。”刘极真回了一句，看着惠娘把陆明舒扶下来，急急忙忙检查她的情况。
　　“小姐，你受伤了？严不严重？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手这么冷……”
　　“没事。”陆明舒对惠娘露出个虚弱的笑容，走到刘极真面前，“师父。”
　　刘极真仔仔细细地把她从头看到尾，露出一个微笑：“有什么话以后再说，先回去休息吧。”
　　“是，徒儿先告退。”陆明舒实在太累，而且现在也不是说话的时候，对安同尘行了一礼，便在惠娘的相扶下进了屋。
　　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刘极真转回头：“安师弟，你有话与我说？”
　　安同尘点点头：“嗯，进去再说。”
　　一下云台，陆明舒精神就不济了。
　　听着惠娘絮絮叨叨的关切，感觉家里安宁温暖的氛围，她越来越迷糊。
　　好不容易，在惠娘的帮助下梳洗过，重新包扎好伤口，挨着枕头便沉沉睡去了。
　　惠娘看着她安静的睡颜，目光充满怜惜。
　　……
　　夜幕终于完全降临，刘极真的卧室内，烛火映着两个对坐的人影。
　　茶水注入杯盏，发出清响，安同尘看着刘极真倒茶的模样，不由道：“师兄如今的模样，颇有昔年的风采。”
　　刘极真搁下茶壶，淡声道：“我如今是个废人，谈何风采？”
　　安同尘笑了笑，端起茶水：“师兄经脉是废了，可心还活着。”一口饮罢，又道，“我自幼视师兄为指路明灯，曾痛心于明灯的熄灭，如今见师兄仍然内心光明，我心甚慰。”
　　刘极真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笑道：“安师弟，你不是会说这种话的人，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安同尘垂目注视着杯盏，等刘极真又给它注满茶水，轻轻启口：“我知道，让师兄的心重新活过来的，是那个孩子。如果没有她，师兄大概还削着木剑，心如死灰。”
　　“所以？”刘极真微笑地看着他。
　　“所以，”安同尘与他四目相对，“如果她不得不离开，师兄是否还能像今日这般？”
　　～～～～～
　　付尚清：听说今天是父亲节，我会收到什么礼物呢？好期待啊！
　　“啪叽！”一个臭鸡蛋。
　　“咕噜。”一颗烂土豆。
　　“渣男去死！！！”群情激昂。
　　

第106章
　　天门之争落幕，十八连胜的战绩，很快被弟子们宣扬得人尽皆知，陆明舒的身世，也随之传开。
　　与八年前不同的是，或许是十八连胜的战绩太过辉煌，许多弟子与有荣焉，流传出来的版本，与周茵如之前宣扬的不太一样。
　　什么，说陆师姐他们家嫌贫爱富？不太对吧？如果真嫌弃当初干嘛要招掌门入赘呢？
　　什么，说陆家千里迢迢赶来攀附？喂喂，那位陆夫人都撞死了啊！你见过哪个为了富贵赶来攀附的人，会自己撞死的？人家留下一个孤女，来投靠亲爹有什么不对？
　　对了，听说当年陆师姐在春猎上一鸣惊人，结果事后被周堂主说她勾结外人，背叛师门……啧啧……
　　听说这些消息的时候，陆明舒躺在碧溪谷屋前晒太阳，高骧眉飞色舞地向她描述那些传言。
　　“小姐，该喝药啦！”惠娘端着一碗苦药过来。
　　陆明舒闻到味道，脸都皱成一团了：“惠姨，我可不可以不喝？”
　　“不行！”惠娘在这件事上很坚持，“伤得这么重，怎么能不喝药？”
　　“就是，”高骧吃着花生帮腔，“惠娘，你可得好好盯着她，这药可贵了！要不是我师祖动用自己的面子，都讨不到这样的好药！”
　　“对，可不能枉费了太上长老一片苦心。”
　　没奈何，陆明舒苦着脸把药一口口灌进去，连剩一点点药渣，惠娘都要她喝了。
　　漱了口，高骧塞了颗花生到她嘴里：“周茵如的事听说了吗？”
　　“没。”陆明舒慢慢嚼着花生。
　　高骧道：“周家给她订亲啦！”
　　陆明舒吃了一惊：“订亲？哪家？”
　　“就是经营聚宝号的金家。”高骧一边剥花生，一边道，“你可能没听过，这个金家，是近年来崛起的大户，生意做得很大，现在不满足当个暴发户，想往世家发展。”
　　“哦……”陆明舒接过他剥好的花生，“各取所需，一拍即合，挺好的。”
　　“对周家和金家来说，是挺好，可对周茵如来说，就不大好了。”
　　陆明舒瞧他挤眉弄眼的样子，笑问：“到底有什么玄机？你别卖关子了。”
　　“好吧，告诉你，”高骧凑过去，“那金家大少爷，是个傻子！”
　　陆明舒愣了：“你是说周茵如要嫁的那个？”
　　高骧点点头，神情颇愉快：“是呢！我听说周茵如不愿意，可是周家铁了心，她也没办法。”说着，冷笑两声，“她现在就是个废人，也只能拿来联姻了。”
　　安静了一会儿，高骧问：“你怎么好像不开心？”
　　“没什么可开心的。”陆明舒道，“周茵如，不过是个小卒子，她死还是伤，伤不到周家分毫。”
　　“也是。”
　　话题告一段落，陆明舒问：“对了，关于我的事，周家有什么消息吗？”
　　天门之争，周家的反应挺奇怪的。明明周长老都出来搅局了，解文涵竟出面帮她作证，而事后周家好像也没有追究的意思。陆明舒没搞懂，周家到底想干什么。
　　“没听说。”吃完了花生，高骧给她端了杯水，“我琢磨着，周家目前应该不会对付你。且不说你这个十八连胜的分量，就凭元昔太上长老为你背书，周家就得掂量掂量。”
　　陆明舒点点头。这次能得到元昔太上长老撑腰，真是意外之喜。
　　这位太上长老，在九瑶宫辈分最高，实力也最强。在她面前，卓剑归都是晚辈。
　　“说起来，这件事你得留心。”高骧灌了口水，“玉台一脉为你说话，周家也没有死缠到底。以他们的脾性，恐怕对你有所图谋。”
　　陆明舒笑笑：“左右不过可堪利用。”
　　九瑶宫的游戏规则，她算是看透了。玉台一脉看她奇货可居，于是先示好，再拉拢。至于周家，她虽然还弄不明白，但逃不过打压、利用这两条。
　　又闲聊了一会儿，高骧起身：“时候不早，我先回去了。我师父最近对我可严厉，被他抓到，又要说我偷懒了。”
　　“去吧。啊，顺便帮我喂下小呆，它该饿了。”
　　“你能别这么惯它吗？都肥成什么样了……”
　　……
　　回到柳林，高骧从狼背上下来。
　　他站在柳林居前门，抬头往上看，一根根藤蔓垂下，显得巨岩特别地高。
　　“你小子站这发什么呆？”卓剑归刚给花草浇完水，正好瞧见他一脸思考人生的表情，随口问了句。
　　思考被打断，高骧垂下头，叹了口气。
　　“师祖。”
　　“嗯？”
　　“我是不是特别没用？”
　　卓剑归挑了挑眉：“你吃错药了？”不是一向很有自信吗？
　　高骧往石头一靠，继续思考人生。
　　看他这样，卓剑归勉为其难地关心一下：“受什么刺激了？”
　　高骧揪着藤蔓，说道：“过中门的时候，我还以为，明舒出事了，想着结束后回头去找她。”
　　“然后？”
　　“可我到了上门，却看到她在大杀四方。”
　　“于是？”
　　“好奇怪，我跟她认识这么久，总以为自己很了解她，可现在想想，我其实一点也不了解她。那样子的明舒……好厉害，好像我一辈子都追不上似的，只能远远看着她的背影……”
　　卓剑归点点头，挥挥袖子，人已经上去了。
　　“她明明就在我身边，可我总觉得，她离我很远很远，远得够不着……”高骧忧郁地叹了口气。
　　为什么陆明舒一个个挑战过去的时候，他没有现身？因为他觉得，那样的陆明舒，浑身都是光，他不应该去打断她。
　　她一次次胜利，他在下面看着，一边替她高兴，一边又忍不住心酸。高兴的是，她那么强大，谁也挡不住她的光芒，心酸的是，自己好像被抛得很远很远。
　　一直以来，都以为他们之间是没有距离的，那个时候，高骧才知道，是因为自己从来没有了解过她。
　　“师祖，你说我……”刚想讨个意见，却发现周围没人了。
　　高骧愣了好一会儿，轻轻说了两个字：“算了。”
　　“喂！”正一个人神伤着，上头传来卓剑归的声音，“你小子还不去练剑，小心你师父回来抽你！”
　　

第107章
　　陆明舒意念一沉，进入天轮。
　　因为欠债，天轮功能暂时封闭，原来已经变得生动的空间，又恢复了雾濛濛的模样。不过，时间流速变慢是自带的，养伤太无聊，她时常进来看书，顺便跟小桑聊聊天。
　　现下木轮颜色黯淡，不可转动，中间一个红色的硕大数字：九百零八。
　　陆明舒苦笑，还没赚到多少积分，就欠了这么大一笔债。
　　她原有一点积分，高级复原扣了一千，倒欠九九九。然后，天门之争的表现，换回了一百积分。再加上这几天的利息，最后倒欠天轮九百零八分。
　　眼下她伤势未复，修为尽空，想赚积分也没处赚去，索性不理了。反正虱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至于抹杀，她倒不是太担心，天轮在她身上投入了这么多，抹杀了岂不是赚不回来？肯定会给出方法，让她还债的。
　　而天门之争给她带来的一百积分，也让陆明舒意识到，赚积分不仅仅在天轮内，天轮外也是可以的。这其中的机制，现在样本太少，她还不好断定。等摸清以后，赚积分应该不是难事。
　　看了一会儿书，外面传来响动。
　　陆明舒退出天轮，睁开眼。
　　正好，惠娘引着刘极真进来，向他禀报：“小姐今天服过药了，伤口也清洗过，刚才出去活动了一会儿……”
　　刘极真点点头，给自己倒水：“回头叫阿生去知真院一趟，拿明舒的牌符去领药。”
　　“是。”
　　惠娘出去了，刘极真喝完水，正好对上陆明舒睁开的眼睛。
　　“师父。”
　　刘极真放下杯子，走过来，问：“怎么样？”
　　“没事。”她坐起来，“就是全身经脉疼。”
　　刘极真笑笑：“那就多休息。”他经历过经脉尽断，知道那种感觉。
　　看他在床边坐下来，陆明舒问：“师父，你有话和我说？”
　　“嗯。”刘极真思量了一会儿，开口，“接下来，你有什么想法？”
　　陆明舒眨眨眼，没明白他的意思。
　　“这件事虽然过去了，但是，只怕后续会更麻烦。”刘极真字斟句酌，“你表现得太出色，玉台一脉已经盯上你了。而周家……听说那天之后，他们自己闹了一场。”
　　陆明舒一愣：“自己闹了一场？是……内讧？”
　　刘极真点头：“那位周二师叔出现在云台，是他自作主张，并非周家统一决议。”
　　“难怪解文涵会出现给我作证。”陆明舒明白了，“那么，周家现在的态度呢？他们没有借机发难，反而给我解围，是不是有另外的打算？”
　　刘极真慢慢道：“周家这一代，没什么出众人物，如我所料不差，现在周家应该是那位周大小姐说了算。”
　　这个陆明舒倒不清楚。那位掌门夫人自从出阁，就深居简出当个贤妻良母，高骧也打听不了那么详细。
　　“你那个继母……”刘极真嘴边露出一丝嘲弄，“她也就是亏在根骨太差，不然，哪里轮得到你父亲当掌门。”
　　陆明舒有点意外。周妙如是个什么样的人，她从来没听别人提起过，九瑶宫关于她的评价，无非就是贤惠温良之类的词汇。但陆明舒是不信的，一个真正贤惠温良的女人，怎么做得出夺人夫婿、逼死原配的事？她嫁给付尚清时，和离书还没写呢！
　　不过，听刘极真的意思，她这个继母，还颇有野心？这跟周家喜欢拿女儿联姻的裙带作风不太相配啊！陆明舒忽然想起，高骧和她说过，周家曾有意把周大小姐嫁给她师父……
　　“师父，你好像很了解她啊？”
　　看她的样子，刘极真失笑：“高骧和你说过那件事？别乱想，我与她没有感情纠葛。只不过，我们年纪相近，同在九瑶宫长大，总比外人了解。以她的行事风格，就这么放过你，只怕谋算更大。”
　　陆明舒道：“师父，你有话就直说吧。”
　　刘极真看着她还稚嫩的脸庞，心中颇感不舍，慢慢说道：“来年，就是麒麟会举办之期，中州王的请帖，已经发到了九瑶宫。”
　　陆明舒怔了怔：“中州王，麒麟会？”
　　刘极真点头：“我们古夏五国里，中州与玄门联系最紧密。位于中州的七真观，与中州王关系密切。每隔数年，中州王都会发出麒麟帖，举办麒麟会，评定英雄榜。那个时候，天下英雄会聚中州，是难得的盛会。”
　　陆明舒慢慢品味着这句话：“您的意思是，让我去麒麟会？”
　　刘极真轻轻点头：“你不该被困在九瑶宫，这世界很大，到外面去看看吧。”
　　陆明舒很久没有说话。
　　“怎么，你有疑虑？”
　　陆明舒问：“师父，我就这样走了，会不会有人为难你们？”
　　刘极真笑了：“放心吧。你卓师叔祖护个人还是容易的，我又不与他们相争，有什么好为难的？”
　　“可是……”
　　“对目前的你来说，这是最好的选择。一则，你在碧溪谷苦修数年，是时候出去见识见识了。二则，门派里一团乱，你避开也好。”刘极真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麒麟会结束，你也别回来，直接去游历。不要担心我们，为师保证，你回来的时候，我，惠娘，阿生，都好好的在等你。”
　　过了很久，陆明舒才轻声回答：“知道了，师父。”
　　刘极真回到自己房中，怔怔坐了很久。
　　他想起那天晚上，安同尘和他说的话。
　　“这个孩子，不能再留在九瑶宫了。”
　　听到这句话的刘极真，握杯的手抖了抖。
　　安同尘继续道：“元昔太上长老送了她一句话，至刚易折，强极则辱。这个孩子，太耀眼了，而九瑶宫，就是一个泥潭，没有空间容纳她。”
　　既然没有空间容纳，就会去打压、折辱，把她拖到泥潭里，看着她成为和自己一样的庸碌之人——就像，眼前的刘极真。
　　后半句话，安同尘没有说。
　　过了很久，刘极真问：“这是卓师叔的意思？”
　　安同尘笑笑：“我师父早就说过，她不该来九瑶宫的。”又道，“周妙如那个女人什么性子，没有人比我们更了解。我实在不希望，她被那个女人算计。是鹰，就该在天空翱翔，而不是像金丝雀一样，锁在笼子里。”
　　思绪从回忆里抽回，刘极真慢慢给自己倒了杯酒，饮了下去。
　　酒味苦涩，过后却回甘。
　　是的，她不该留在九瑶宫，她应该有更广阔的天地。
　　

第108章
　　天门之争过后不久，九瑶山的第一场雪就到来了。
　　这一年冬雪，下得格外厚，连续三天，便大雪封了山。
　　清晨，阿生出去扫雪，刚刚把院门的雪铲开，忽见一行人顶风踏雪地顺着小道而来。
　　他张望片刻，忙搁了扫帚进屋。
　　“怎么了？”惠娘正在擦洗，问了一句。
　　阿生道：“外面来了好多人。”
　　“好多人？”
　　正说着，院门被人叩响：“请问，刘掌院是住这吗？”
　　两人顺着声音看去，却见门外站着个妇人。这妇人大概三十余岁，面貌端庄，嘴边含着浅笑。身上衣饰精致，但样式极为收敛。
　　她身后跟着一群男男女女，最少十几个——果然是好多人。
　　惠娘走过去：“这位大姐，这里就是刘掌院的住处，不知您……”
　　妇人动作优雅地低身行礼，道：“奴家是琼玉宫的管事，姓姚，旁人都唤姚大娘。”
　　惠娘一僵，脸色难看起来：“琼玉宫？”
　　琼玉宫，是掌门的住处。自陆清仪死后，惠娘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心里一直记恨着。琼玉宫，那是仇人住的地方。
　　姚大娘却像没看到她的脸色，仍然含笑道：“这位姐姐就是惠娘吧？夫人与我说了，这些年，有劳你照顾大小姐，这份功劳，掌门和夫人都不会忘的。”
　　惠娘被她说得一愣，一时没反应过来。
　　“惠姨。”后头传来一道声音。
　　姚大娘转头看去。
　　廊下不知何时站了个少女，白衣乌发，在雪色的衬托下，像座冰雕。
　　姚大娘心中一跳。那个东越来的妇人，听说性子极软弱，怎么生出的女儿，竟是这么个模样？
　　惠娘回头，看到陆明舒站在走廊上，忙走过去：“小姐，天这么冷，怎么就出来了？”
　　陆明舒对她轻轻摇头：“没事。”
　　说话间，姚大娘已走过来，低身下拜：“奴婢见过大小姐。”
　　陆明舒站在廊前，也不说话，就那样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姚大娘初时还面带微笑，神态自若，可站着站着，寒风一吹，笑容就有些僵了。
　　“大小姐，奴婢奉夫人之命而来，给您添置过冬之物。”
　　陆明舒淡淡道：“我这里不缺什么，你请回吧。”
　　“大小姐！”见她转身，姚大娘忙道，“您就当为刘掌院尽尽孝心，九瑶山冬季苦寒，没有功力护身，很是难捱。”
　　陆明舒顿住。
　　姚大娘趁胜追击：“夫人知道您对刘掌院一片孝心，特意给刘掌院添了几套冬衣。”
　　过了一会儿，终于见她点点头：“有劳。”
　　姚大娘舒了口气，回头招手：“还愣着干什么？快送进来。”
　　东西一抬抬送进小院，男男女女，动作麻利，没一会儿，就把该安置的安置好了。
　　新鲜的食材，上等的炭火，补身的药材，厚实的被褥，温暖的冬衣……屋子上上下下的用具都换过，粗陶换了细瓷，木制替成金玉，不过一刻钟，原本粗陋的小院，就精细优雅了起来。
　　姚大娘站在陆明舒面前禀报：“夫人说了，您有什么缺的，只管叫人到琼玉宫说一声。您现在身子不便，这两个丫头，就跟在您身边服侍。”
　　她刚示意两个丫鬟见礼，陆明舒开了口：“东西可以留下，人你带走。”
　　姚大娘刚要张口，她抬了抬手：“不用在我面前说场面话，这里头是什么内情，你我心知肚明，装太多就没意思了。”
　　姚大娘一梗，那些话咽了回去，踌躇片刻，道：“奴婢没把事情办好，回去只怕夫人会责罚……”
　　“你被罚与我何干？”陆明舒冷冷道。
　　姚大娘：“……”
　　“事情办完了，就回去吧。碧溪谷冷清惯了，留这么多人，太吵。”
　　姚大娘默默咽下一口血，低头行礼：“奴婢告退。”
　　陆明舒也不说话，就那样看着他们一行人退出去，抬着空箱子走了。
　　人都走干净了，惠娘面含忧虑：“小姐，他们这是……”
　　陆明舒拿起一包药材，露出一个略带嘲讽的笑：“你们别担心，东西安心用，翻不出什么风浪来。”说着，她站起身，“天天吃白菜帮子，也吃够了。惠姨，中午做顿好的吧！”
　　惠娘一听，笑了：“好。”
　　陆明舒走到正房门前，敲了敲门：“师父？”
　　“进来吧。”里面传来刘极真的声音。
　　她推开门，看到刘极真坐在桌前，执笔慢慢抄写。
　　陆明舒走过去，翻了翻炭炉，让炭火燃得更旺一些。
　　“那些人走了？”
　　“嗯。”她坐下来，“师父，那些东西，我收下了。”
　　刘极真头也没抬：“你心里有数就好。”
　　陆明舒默了片刻，道：“虽然我不知道掌门夫人想干什么，可我觉得，有剑在手，何惧阴谋？不管她要做什么，只要我有实力，都不用怕她。”
　　刘极真搁了笔，一边烤手取暖，一边慢慢道：“你这位继母，有个毛病。她自身根骨不佳，武力太低，就喜欢用计谋解决问题。修为低时，她这一套很管用，可到了一定的境界，就不是阴谋能撼动的。”
　　“嗯。”陆明舒也是这样想的，“我现在最要紧的，就是恢复功力，其他都是末节。”
　　刘极真颔首：“正是如此。”
　　安静了一会儿，陆明舒又问：“师父，那您觉得，她到底打什么主意呢？派来个仆妇，口口声声唤我大小姐，这是承认我的身份了？可这对她有什么好处？想拿孝道来压我不成？我们又不是那些俗人。”
　　武者对礼教不甚看重，也就没那么愚孝。陆明舒若是对付尚清不敬，尚可拿出来一说，但周妙如，她这个有害死原配嫌疑的继室，陆明舒不拿她当母亲，真没什么可说的。
　　刘极真摇头：“以我对她了解，她不是这么愚钝的人。周大小姐虽然深居简出，但也是个武者，她父亲是掌门，丈夫也是掌门，眼光不会局限于内宅。她这样，恐怕是做给别人看的。”
　　“做给别人看？有什么用？”陆明舒不明白，就算别人以为她是个慈和的继母又如何？有半点用处吗？
　　“这个……眼下还看不出来。你别太在意，刚才你的想法就很对，实力才是根本，管她用什么计谋。你实力高了，她就拿你无可奈何。”
　　“知道了，师父。”
　　

第109章
　　因为雪积得太厚，也因为功力未复，陆明舒一直足不出谷。
　　高骧也不知道在忙什么，很久没来了。
　　陆明舒想起来时，便给他传个信。高骧回信告诉她，他被师父管着，鸡鸣起舞，夜旦方歇，想出去溜个圈都难，连回信都是半夜偷偷回的。
　　字里行间，陆明舒仿佛看到了高骧皱成一团的苦脸，不由一笑。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碧溪谷的日子，始终一成不变，只有天轮里的红色数字，一日一日增加。
　　春节一过，陆明舒忽觉体内气流涌出。干涸了三个月的经脉，先是涓涓细流，再是汹涌潮水，最后成了滔天大浪！
　　轰！真元奔流，那些消失的玄力，都回来了。
　　她吐出一口气，觉得整个人都活过来了。
　　第一时间进入天轮，小桑的声音响起：“恭喜，您的修为恢复了。”
　　陆明舒看着雾濛濛的天轮，问：“小桑，我现在倒欠积分，异界通道短期内是无法开启了。那我现在该做什么，好赚积分还债？”
　　小桑道：“以您目前的状况，建议先在本界探索。”
　　“所以，我在本界的行为，是可以换得积分的？之前天门之争的一百分，是因为我实力提升了，还是因为我扬名了？”
　　“对不起，您的权限不足。”
　　“好吧。”陆明舒叹了口气，“还有一个问题，你说过，倒欠不还，会被抹杀，这有没有时限？”
　　这次小桑答得很快：“有的，执行抹杀之前，天轮会事先通知您。”
　　“具体时间呢？”
　　“抱歉，我无法回答。”
　　“……”陆明舒苦笑，“你可真是，怎么什么都不能答？”
　　小桑沉默。
　　她摇摇头，身影慢慢消失。
　　一出天轮空间，陆明舒便露出深思。执行抹杀之前，天轮会事先通知，却没有具体时限，她对之前的猜测又有了几分把握，天轮极可能在现实中有所求，需要通过她来实现——这些，她不敢在天轮中思考，免得被小桑探知。
　　“明舒！陆明舒！”外头传来喊声。
　　陆明舒出去一瞧，却见高骧骑在狼上，一边往这边跑来，一边对她挥手。
　　她走到院门口，高骧正好跑到，从狼背上跳下来，抓着她兴奋地问：“你听说了吗？”
　　“什么？”
　　“麒麟会，麒麟会啊！”
　　陆明舒心道，我三个月前就听说了。不过，看高骧这么高兴的样子，就不去扫这个兴了，问：“我知道麒麟会，怎么了？”
　　高骧跑进屋，先灌了一大口茶，顺了气才道：“我刚刚从弘道馆过来，听说了一件事，年初中州王举办麒麟会，本门要派遣使团过去，融合境弟子会带十个人呢！”
　　“你想去？”
　　“当然啦！”高骧兴奋得坐不住，在屋子里转来转去，“那可是麒麟会！天下英雄会聚一堂，评定英雄榜，能见到好多高手呢！如果表现出色，还能进新秀榜，真正的一朝扬名！”
　　说着，他一把抓住她的肩膀：“明舒，我们一起去吧！”
　　虽然师父早就提过，可陆明舒没把话说死：“我先问问师父。”
　　“嗯嗯！我也回去问师父，师父一定会答应的，哈哈！”
　　一阵风来，一阵风去，高骧飞快地跑出去，跳上狼背，很快不见了。
　　陆明舒摇摇头，去找刘极真：“师父，麒麟会的事……”
　　“你不用去报名，”刘极真道，“这件事，你安师叔已经给你留了名额。”
　　仅仅三天，麒麟会的正式通告便下来了，陆明舒捏着那张纸，在随行弟子中找到了自己的名字，而让她惊讶的是，高骧竟不在其中。
　　是卓师叔祖不许吗？可安师叔是这次的副使呢……
　　当天晚上，高骧果然跑过来找她哭诉。
　　“我师父不让我去，我都报上名了，他还让人把我名字剔除！”
　　陆明舒有点意外。麒麟会这样的盛事，不是常有，指不定隔个十年，才会有下次。就算去见识见识也好，安同尘为何不许他去？
　　“你师父怎么说？”
　　“他说我心思不静，连剑都没练好，还想出去野！”高骧怨气满满，“我说，我都成真传弟子了，哪里不够格。你猜我师父怎么说的？”
　　“怎么？”
　　“他说，我能成真传弟子，靠的是他和师祖的面子，根本不是我自己的本事！”高骧整个人都暴走了，“太过分了！师父他怎么能这么说？我实力哪里不强了？拉出来溜溜啊！”
　　陆明舒承认，安同尘这话是有点过分……高骧的实力，就算比不上蒯信和解文涵，但跟邵正阳、班庆比，还是强上一分的。九瑶宫现今的真传弟子中，高骧排得上中流，如果算上年纪，便是顶尖了。
　　不过，人家师父训徒，哪有她说话的份？
　　“你师祖怎么说？”
　　“师祖他不管。”高骧仰天长啸，“老天，到底是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你们都出去潇洒，我就得窝在九瑶宫！”
　　陆明舒道：“既然他们两个都这么说，应该有他们的道理吧？”
　　话刚说完，就被高骧抓住，死命地摇肩膀：“怎么连你也不站在我这边？太过分了！”
　　陆明舒被他摇得头晕：“好好好，我站你这边，他们太过分了，你别摇了！”
　　高骧放了手，哀怨蹲地：“不要，我不管，反正我要去！”又突发奇想，“要不然，出发的时候，我乔装易容，怎么样？”
　　陆明舒同情地看着他：“你觉得，安师叔会看不出来吗？”
　　高骧一想也是，又哭了：“不管不管，我要去！”
　　……
　　高骧哭得再可怜，在师父和师祖的强压下，也不敢作妖。
　　而碧溪谷，开始为陆明舒打点行装。
　　临行前，刘极真塞给她一本厚厚的册子：“这是为师早年游历的一些见闻，你没有江湖经验，闲着无事就翻翻，多了解一些总是好的。”
　　“是，师父。”陆明舒接过册子，眼睛有些酸。前些天，师父一直在写写画画，她还以为，是在抄书，没想到还是为了她。
　　惠娘和阿生一直送她到谷口，惠娘眼泪汪汪，阿生一直沉默，直到她走出好远，还站在原地。
　　

第110章
　　陆明舒牵着小呆，踏进主宫广场。
　　算一算，她快五年没来这里了。
　　此刻，广场上停着一座巨大的车驾，引得许多弟子围观看热闹。
　　这与其说是车驾，不如说是楼馆。三层楼高的建筑，雕栏玉砌、金碧辉煌，只下面一排排的巨大车轮，显出差别来。一旁架着楼梯，有执役弟子来来去去。
　　陆明舒一进来，便频频有目光向她投来。羡慕的，敬佩的，好奇的，嫉妒的，还有不屑的，什么都有。
　　“你看，那位就是陆师姐！”
　　“陆师姐？你是说，天门之争十八连胜的那位吗？”
　　“对啊！这次陆师姐也去麒麟会，一定能在新秀榜上争个好名次！”
　　“陆师姐看起来好小啊，真有那个实力吗？”
　　“你这是什么话？天门之争十八连胜难道是假的？连蒯师叔都没打过她呢！”
　　也有人道：“咦，看那只……是马还是羊？好肥啊！”
　　“是啊，养得这么肥，一定很嫩很好吃。”吞口水的声音。
　　小呆一下子警觉起来，瞪向那个说话的人。
　　“看，它瞪我们！好像能听懂我们说的话？”
　　“对哦……该不会是什么珍兽吧？”
　　陆明舒听而不闻，将小呆交给执役弟子，送上楼车。
　　宫门不远处，有个丫鬟往这边张望，看到她，急忙回去报讯。
　　过了一会儿，有一队人浩浩荡荡过来，领头的，就是那位姚大娘。
　　一行人越走越近，在众人的注视下，直接朝陆明舒走过去。
　　“大小姐。”姚大娘端着亲切和蔼的笑容，向她行礼，“夫人吩咐，给您备了行李，还好赶上了。”
　　陆明舒面无表情，也不接腔。
　　这么僵持着，气氛难免有些尴尬，姚大娘便又笑道：“我们来得迟，大小姐莫生气，这就给您装上车。”说着，给了个眼色，丫鬟们意会，捧着东西，鱼贯往车驾的方向而去。
　　陆明舒淡淡道：“名单出来已有数日，给我送行李，多得是时间，何必赶在这个时候？”
　　姚大娘连忙陪不是：“都是奴婢们笨手笨脚，夫人吩咐给您现赶了一些衣裳，好容易才做出来。”
　　陆明舒提了提嘴角，露出一丝嘲弄，却没再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丫鬟们从楼车上下来回话：“姚大娘，大小姐的行李都放好了。”
　　姚大娘点点头，又对陆明舒含笑道：“夫人嘱我转告大小姐，您路上小心，凡事莫逞强，安全最重要，掌门还等您平安归来呢！”
　　说罢，不等陆明舒回应，低身一礼：“奴婢这就回去，不打扰大小姐。”领着丫鬟们走了。
　　围观人群窃窃私语。
　　“都说掌门夫人不喜欢继女，我看不像啊！”
　　“是呢！倒是陆师姐，对她们很冷淡的样子。”
　　“废话！要是你娘被逼一头撞死，你会对继母有好脸色？”
　　“哼，以前怎么没见这么好？我看是他们觉得陆师姐厉害了，才来讨好。”
　　“瞎说！陆师姐再厉害，也是个融合境，能有掌门厉害？用得着讨好？”
　　说什么的都有。
　　天门之争过去才几个月，话题热度还在，弟子们谈起来仍是兴致勃勃。
　　陆明舒听而不闻，静静在旁等候。过不多久，此次往前中州的正副使到了。
　　正使是一位老资格的长老，名叫康田。副使则有两位，一位是抚云一脉的长老，也就是解文涵的师姐殷虹；另一位就是安同尘。
　　陆明舒在随行弟子中，看到了邵正阳和谭语冰。邵正阳对她点头示意，谭语冰干脆走过来。
　　“陆师侄，好久不见。”
　　陆明舒回礼：“谭师叔。”
　　谭语冰道：“别这么多礼。我看到名单上有你，十分惊喜。旅途漫长，有熟人为伴，时间也容易打发。”
　　陆明舒笑而不语。她心知谭语冰有刻意交好的意思，不然，打发时间还不容易？闭门修炼，时间就过去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那边行李很快装车完毕，付尚清亲自出现送行。而后，在众人瞩目下，此次前往中州麒麟会的使团成员，一个个上了楼车。
　　陆明舒经过时，却听付尚清说了一句：“路上小心，行事莫张扬，多听安长老的话。”就像个担心儿女出行的普通父亲。
　　陆明舒脸上出现明显的惊讶，然后短促地笑了一声，上去了。
　　演得还真像回事！
　　付尚清却没有任何不自在，等所有弟子都上了楼车，挥手告别。
　　培灵宫的弟子，牵来三只威风凛凛的青霄飞兽，套上楼车。驭兽师喝令一声，三只青霄飞兽一同振翅，带起楼车，直冲云霄。
　　“哇！”广场上，小弟子们发出惊呼声。
　　在他们惊艳羡慕的目光中，楼车越飞越高，变成一个黑点，慢慢消失在天际。
　　楼车上的内息境弟子，同样兴奋不已，在外廊上连流不去。
　　融合境弟子倒是司空见惯，彼此打过招呼，进了里间。
　　楼车的第一层，进去就是一个大厅，红毯铺地，桌案分列，既可以自己聚会，也可以招待客人。
　　两旁有楼梯，上去就是一个个房间。
　　二楼是内息境弟子住的，两三个人一间。融合境的住三楼，一人一间，很是宽敞。
　　至于三位出神境的正副使，也住三楼，前头最大的三个房间就是。
　　陆明舒找到挂了自己铭牌的房间，推开门，就是一愣。
　　“大小姐。”屋里两个穿青衫的侍女对她行礼。
　　陆明舒冷冷看着她们。
　　侍女却神色如常，其中一个还道：“大小姐，茶水已经烧好了，被褥也收拾过了。天气冷，您先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滚！”她踏进房间，面容含煞，“不滚也行，就算我把你们从车上丢下去，想来掌门夫人也不会因为两个侍女找我的麻烦！”
　　两个侍女面色一僵。楼车如今飞在半空中，丢下还有命在？直接就摔成肉饼了。
　　她们在心中略一考量，便当机立断地做了决定：“是。”
　　“慢着。”
　　两个侍女满含希望地停下。
　　却听陆明舒道：“以后不准再进我的房间，也别自来熟地跑来叫什么大小姐！你们叫了十几年的大小姐换了个人，自己受得了，我还嫌恶心！”
　　

第111章
　　高空远行，最初的兴奋过后，日子一样很枯燥。
　　陆明舒走过的最长一段路，就是从东越到西川，足有半年。
　　有青霄飞车，当然跟走陆路不一样。那些青霄飞兽，日夜疾飞，半个月后，脚下的山河就变得不同了。
　　“都说中州是人皇起始之地，果然风景殊异。”谭语冰如此说道。
　　陆明舒与她并肩站在长廊上，从高空俯看。
　　东越多丘陵，西川多高山，中州占地最广的，却是大片的平原。一马平川，田地相连，山与河，有着与东越西川不同的朗阔大气。
　　陆明舒颔首：“没想到中州有这么多的城池。”
　　“中州人烟稠密，向来富庶，自是与我们西川不同。我们九瑶宫虽有不少产业，最大的资材来源，还是瑶西山林。不像他们中州的玄门，靠百姓供养就能立足。”
　　说罢，谭语冰转头道：“陆师侄，看这行程，下午就能到天运城了，我们也该收拾收拾准备下车了。”
　　陆明舒点头：“我先去看看坐骑。”
　　谭语冰一听就笑了：“是去喂它吧？”
　　陆明舒笑笑，向她点点头，到后头兽栏去了。
　　楼车的兽栏里，系着十来只坐骑，大多数是融合境弟子的。内息境弟子一般不会有好坐骑，不值得带在身边，而出神境长老，又有纳灵器，可以收纳坐骑。
　　她思忖，芥子囊和纳灵器的事得上心了，之前留在九瑶宫，没有忍忍也就过了，现在行走在外，这两件东西必不可少。
　　小呆看到她，欢快地叫起来。
　　陆明舒一边给它顺毛，一边掏出鲜果喂它。
　　“咔嚓！咔嚓！”小呆吃得眼睛都眯起来了。
　　“陆师妹好兴致。”旁边传来声音。
　　陆明舒看了眼，不冷不热地回道：“邵师兄。”
　　邵正阳也是喂坐骑来的，手里提了个篮子，里头放着切好的肉块。
　　他把篮子往自己坐骑面前一放，说道：“下午就到天运城了，不知陆师妹心中可有打算？”
　　陆明舒瞟了他一眼：“邵师兄这话好奇怪，我们只是随行弟子，需要打算什么？应该问几位正副使去。”
　　邵正阳像是没听出她话里带刺，喂完了肉块，抽出帕子擦手：“陆师妹心中是否有许多疑问，却无人解答？”
　　陆明舒没接话，如果不是必要，周家也好，玉台也罢，她一个都不想接触。
　　“周家行事，我师父算得上了解。你与他们的恩怨，早就不是示好能解决的，他们犯不着做多余的事。”擦完了手，邵正阳转过来正对着她，“他们，是做给别人看的。最大的可能，就是让别人知道，他们承认你是掌门大小姐。”
　　说罢，邵正阳提着空篮子走了。
　　陆明舒站在那里，神情淡漠。
　　承认她是掌门大小姐？呵，却不知道掌门大小姐身价几何？
　　……
　　“快看快看，天运城！天运城到了！”下午，弟子们纷纷跑到外廊。
　　金色的阳光下，一座宏伟雄城拔地而起，高高的城墙，好像由块块金砖垒成，在阳光下闪着光。城池占地极广，他们身处高空，竟也一眼望不到边。
　　“那是定山塔，好高啊！”
　　“那个是不是九龙鼎？哇，真的好像九龙飞天一样。”
　　陆明舒站在窗边，却见天运城的正中，盘旋着九条张牙舞爪的飞龙，乍一看，跟真的似的。
　　这就是天运城的象征九龙鼎，当年人皇平蛮族、灭魔兽，选址于此，建天运城，铸九龙鼎，人族才得以繁衍生息，创建出如此辉煌的文明。
　　传说九龙鼎能镇山河，天运城也因此被称为，天运龙城。
　　正当青霄飞车准备降落在天运城时，忽然远处密密麻麻的鸟群飞来，遮天蔽日。
　　“那是什么？”弟子们吃惊。
　　这些鸟好大，上面还影影绰绰的……人，那是人！
　　载着人的大鸟，飞得极快，一转眼就到了面前。
　　“嘭！嘭！嘭！”接连不断的撞击声，青霄飞车受撞而晃动，外廊上响起小弟子们的惊呼声。
　　陆明舒翻窗而出，抬手一掌，将一只撞来的大鸟推开，免去廊上小弟子一撞之痛。
　　“怎么回事？哪来的鸟人？”
　　“看，他们头上有角，蛮族，是蛮族！”
　　“难道蛮族入侵了？”
　　惊慌失措的声音中，一声嗡鸣，青霄飞车升起光罩。
　　安同尘的声音响起：“蛮族？竟敢堂而皇之入侵古夏，想再来一场大战吗？”说罢，他纵身而起，雪白剑光闪现，寒气四溢。
　　黑色拳印瞬间出现，“轰”一声巨响，与剑光对个自着。
　　一个口音古怪的男声响起：“古夏的武者，实力很一般嘛！”
　　众弟子大怒，纷纷喝骂：“蛮族小儿，到地上跟大爷打上一场！”
　　“就是！乘大鸟算什么本事！”
　　安同尘自不会因为这句小小的挑衅之语而动怒，冷然道：“实力一般，收拾你就够了。”
　　话落，陆明舒只觉得周身气温骤降，似有点点寒霜飘落。
　　小弟子们知道安长老要出大招，一个个兴奋地鼓劲：“安长老威武，弄死他们！”
　　寒霜凝成雪花，杀意如刃，眼看剑光再发，忽然天运城的方向，飞来一道光。
　　“两位且慢！”
　　光芒在飞车前散去，露出一个身影，却是个身穿朱红官服的中年男子。
　　男子笑吟吟一揖：“安兄，一别经年，风采依旧啊！”
　　看到此人，安同尘眼睛一眯，缓缓道：“原来是林大人，数年不见，倒是升官了！”
　　林大人摆手：“哪里哪里，无事忙，无事忙而已。”
　　安同尘可不是跟他客套的，冷冷道：“却不知道林大人为何阻我？这么多的蛮族，出现在古夏而不阻拦，难道中州已经任由蛮族出入了吗？”
　　“误会，误会！”林大人连连拱手，“两位都是请来的贵客，怪我们招呼不周！”
　　“贵客？”安同尘目光一寒，“你们竟还请了蛮族？”
　　一声嗤笑响起，那个口音古怪的男声又说话了：“蛮族又怎样？你这么瞧不起，来打一场啊！”
　　林大人一听不妙，连忙插入：“列长老，误会而已，说开就好，何必当真呢？还请给个面子……”
　　安同尘冷冷道：“林大人，他们一出现，就冲我们飞车撞来，这也是误会？你们中州是东道主，请什么客人，我无话可说，但这敌视之举，要我们当没发生，这是欺我们九瑶宫无人吗？！”
　　

第112章
　　林大人还要再说什么，忽见天运城里又飞来一道光。
　　这道光很浅，速度却快得离谱，眨眼就到了面前。
　　光芒散去，出现的是个女子。她身穿紫袍，样式与林大人身上的官服相似，但更精致。脸庞白皙圆润，眉毛弯弯，看着很是亲善。年龄却看不出来，瞧着只有二十出头，可气质沉稳，说三十多也行。
　　“安长老。”她如男子一般行礼，脸上绽出柔和的笑来，“怪我们做事不仔细，让两位撞了路线，实在是抱歉。在下已略备薄酒，向两位请罪，还请赏脸。”
　　她态度恭谦，言语更是客气，安同尘神色缓和下来，道：“原来是夏侯令使，真是失敬。”
　　“不敢。”女子笑道，“九瑶宫诸位来我中州，着实蓬荜生辉，不胜荣幸……”
　　不知何时，谭语冰也站在了外廊上，悄声道：“这位是令使夏侯珊，她在天运城地位很高，说是宰相都不为过……”
　　中州宰相，也难怪她一出现，安同尘态度大为缓和，那位蛮族男子也不出声了。中州朝廷，与玄门联系紧密，高官显贵，无不是武者出身。比如这位林大人，就是出神境，还有夏侯珊，境界不比安同尘低。而这一代中州王，更是难得一见的化物境高手！若不是如此，麒麟会哪能得到天下武者认可？
　　“中州王已近二十年不主政了，政务皆由王妃打理。王妃眼前有两位女官，一位名唤丁青青，另一位就是夏侯令使。那位丁令使，主要在王妃跟前服侍，朝中政令则大多出自夏侯令使手下。”
　　陆明舒讶然。如此说来，中州竟是如此政局，真是闻所未闻。
　　既然夏侯令使是这样的身份，九瑶宫和蛮族怎么能不给面子？这场冲突，就这么轻轻松松地化解了，青霄飞车在林大人的引导下，落在广场上。他们这些弟子，被带到驿馆安置。
　　安顿下来，谭语冰找她一起到街上逛逛。
　　此番出行，谭语冰对她多有照顾，不好拒绝。再说，她对天运城也很好奇，这里是中州王城，古夏最富庶的城池，很值得一见。
　　规划整齐的街道，鳞次栉比的高楼，熙熙攘攘的人群，还有那些琳琅满目的商品……到了中州，陆明舒才知道，自己是真没见过世面。
　　谭语冰还带她去了几家售卖修炼之物的商铺，来之前她向师兄师姐打听过，这几家在中州颇有名，商货齐全，价格公道。如果要买东西，最好到这些铺子来，免得被不知底细的商铺黑了。
　　然后，陆明舒见识了这位谭师叔的另一面，她几乎把钱袋买空了……
　　“陆师侄，你不要吗？这些东西很难得的！”还不忘提醒她。
　　陆明舒想了想，问伙计：“你们店里有芥子囊和纳灵器售卖吗？”
　　“当然有了！”伙计的笑容很自豪，“我们要说没有，整个天运城的商铺，都不敢说有。”
　　“那是什么售价？”
　　伙计道：“珍稀货物，不收银两，只收玄晶。这两样，都要十颗玄晶以上。”
　　陆明舒不意外，中品以上玄兵，就很少收银两的了，实在是价值贵重，银两不足以衡量。
　　“好贵！”谭语冰感叹，“中州真是富庶，刚才我就见不少融合境武者，身上带着芥子囊。放在我们西川，像我们这样的，想得到芥子囊可不容易。”
　　玄晶本身就是一种珍稀宝物。在九瑶宫，只配给出神境以上长老、护院，融合境想要，只能是长辈赐予。
　　谭语冰出身的金门一脉已经没落，一个出神境长老也没有，她也没地方弄玄晶。
　　陆明舒出门前领了真传弟子一年的配给，里面倒是有不少好货。可如果换成玄晶，也是不够的，何况她自己还要修炼。
　　“是啊，银两还有处赚，玄晶何处赚去？”
　　陆明舒本是随口一说，不想那伙计听了，却道：“两位姑娘，别的地方，玄晶可能没处赚，我们中州，那是肯定有处赚的。”
　　两人听了大感诧异，谭语冰忙追问：“却不知哪里赚去？竟有这样大方的老板？”
　　伙计笑吟吟一指对面：“看。”
　　陆明舒顺着他所指之处看去，发现对面是个武馆，挂着个硕大的武字旗。
　　“武馆？难道中州的武馆，请人用的是玄晶？”
　　“非也非也。”在外乡人面前，展示中州的繁华，伙计也有几分得意，“两位姑娘看那武字旗，角落有个擂字，这说明，这个武馆会开擂台。以我们天运城的惯例，融合境以上，就有可能出现玄晶奖励。如果运气好，遇到个公子哥大小姐打赏，嘿！说不定就一夜暴富喽！”
　　谭语冰听得眼睛一亮：“竟有这样的好事？难怪有这么多融合境武者都带着芥子囊。”
　　“不能完全说是好事。”伙计摇头晃脑，“武馆开擂，那是有官府备案的，打死打伤，一切勿论。再说，大家都不傻，只有打得够精彩，才会有人打赏，对吧？多少实力，就拿多少奖励，可没有多少冤大头。”
　　谭语冰点点头：“有道理。”话虽如此，还是跃跃欲试的样子。
　　伙计估计也看惯了。有几个人会认为自己的实力太低呢？
　　“两位姑娘，除了武力打擂，还有技艺打擂的。”反正都开了头，伙计索性好人做到底，“比如药师、铸造师、灵具师、符文师……这些都有擂可打，如果两位在这些方面技艺精深，也可以试试。”
　　“这如何打擂？”
　　“那要看各馆的规矩了。”伙计指点，“两位留意招牌，武馆开的是武擂，药馆开的自然是药师擂了。最近要开麒麟会，来了好多外乡客，就算不打，看个热闹也好。”
　　“多谢小哥。”谭语冰摸了块银子抛给他。
　　伙计没想到一时好心，还能收到赏银，喜得眼睛都眯起来了：“应该的，应该的，两位姑娘走好！”
　　两人出了商铺，果然看到不少铺子挂的招牌有擂字。
　　“这大概是这几年流行的新玩法，”谭语冰道，“我问过的师兄师姐，都没有提起过。”
　　

第113章
　　两人先到对面看了下武馆的擂台。
　　能开在这等繁华之地的武馆，当然不同寻常，一进去，就有青衣小厮殷勤招待，将她们带进擂台。
　　谭语冰震惊于擂台的占地面积——擂台周围，最起码能坐五六百人，弘道馆最大的道场，也不过如此。而九瑶宫的地是最不值钱的，天运城的地却是最值钱的。
　　“这武馆背后，肯定有大靠山。”她小声对陆明舒说。
　　陆明舒点点头。武馆的靠山越大，别人越敢来打擂，因为不怕人家赖账。
　　擂台战果然很精彩，上场比试的，最低都是融合境。由于最近要开麒麟会，有许多外地武者到来，给擂台战带来了小小的热潮。麒麟会不是人人都能去的，擂台却是人人都能打的，此时扬名，与天下扬名也差不多了。
　　“我们走吧。”看了十几场比试，大概了解了擂台战水准的陆明舒道。
　　谭语冰面露惊讶：“不上场吗？”她还以为，陆明舒肯定想自己上场一战。
　　陆明舒摇头：“初来乍到，以后多得是机会，今天先不上了。”
　　“也对。”谭语冰马上想到，“我们今天才到，要战也应该休息够了再战。”
　　陆明舒知道她误解了自己的意思，但是想想没什么好纠正的，就没说什么。
　　回到驿馆，照例在睡前去喂小呆。
　　小呆表现得很焦躁，看到她，鼻子里喷出热气，很不爽的样子。天运城虽好，人却太多，小呆不习惯人口这么稠密的地方。
　　陆明舒一边喂它吃果子，一边给它顺毛，小声道：“再忍两天，很快给你换个地方。”
　　她回到房间，拿出刚才买的一卷简易地图，慢慢地铺开。
　　烛火照在她平静如常的脸上，莫名多了些阴影。
　　邵正阳的话，在她耳边回响：他们，是最做给别人看的，最大的可能，就是让别人知道，他们承认你是掌门大小姐。
　　陆明舒的脸上慢慢绽出笑来。
　　在掌门夫人看来，九瑶宫的掌门大小姐，应该能卖一个好价钱吧？尤其一个天资过人，在天门之争中连战十八场，场场连胜的掌门大小姐。
　　既然已经错过压住她的时机，那就把她卖一个好价钱，解决她这个潜在危机，还能换来实打实的利益。
　　师父说，掌门夫人不是愚钝的人，眼光应该不会局限于内宅。可是，师父忘了，她已经很多年修为无进了，也很长时间没有离开过九瑶宫了。刀子不磨会钝，常年看着一亩三分地的人，想不短视都难。
　　既然如此，何妨成全她？
　　她不介意，给掌门夫人加上更大的筹码，看看她有没有本事把这个掌门大小姐卖出去！
　　……
　　夏侯府。
　　夜已过半，夏侯珊才从繁忙的政务中脱身。在侍女的服侍下，踏进热气蒸腾的汤池。
　　汤池的水透着异香，上面浮着的不是花瓣，而是各种药材。这些药材耗费的金钱，哪怕是出神境武者听了，都会咋舌。可这，对夏侯令使来说，只是普通的一次药浴而已。
　　侍女上前，在她身上轻轻按摩，以舒缓紧绷的肌肉，更好地吸收药效。
　　就算这样，她也没有清闲下来。靠在池壁上闭目养神的同时，另有女官跪坐一旁，一件件地禀报事务。
　　“等等。”夏侯令使忽然出声。
　　女官停下禀报，静候命令。
　　“刚才的礼单，再念一遍。”
　　“是。”
　　女官语调毫无起伏，将刚才念过的礼单又重复了一遍。
　　“好重的礼啊。”夏侯珊摸着手腕间价值连城的天星晶石，嘴边浮起玩味的笑，“送礼人是谁？”
　　女官垂首扫过：“九瑶宫，殷虹。”
　　“区区一个九瑶宫长老，拿不出这么重的礼，恐怕是替上头办事来了。”
　　女官回道：“殷虹属于抚云一脉，她能突破出神，是得了周家之助。”
　　“周家？”夏侯珊偏头想了想，“我记得，周晋在九年前，就已经从掌门之位上退下来了。”
　　“是的，接替他的，是他的女婿付尚清。”
　　“哦，对。这位付掌门的来历，很是有趣。”
　　女官没有接话，她只负责陈述事实，不负责发表自己的想法。
　　“现在周家的掌权人是谁？”夏侯珊漫不经心地问。
　　“是周晋的长女，也就是付尚清的现任妻子，周妙如。”
　　“周妙如？”夏侯珊敲了敲额头，“哦，是那个女人啊！倒是挺有心计，可惜根骨太差。她如今什么情况？”
　　女官禀道：“自从付尚清接任九瑶宫掌门，周妙如就很少出现在人前，做起了贤妻良母。如今育有一对双胞胎儿女，自身还在融合境，并无突破。”
　　夏侯珊伸出手，一只盛了花酿的水晶杯立刻送上。
　　香甜的酒液倒入口中，浓厚的玄力随之进腹，缓了一刻，她问：“九瑶宫有什么新鲜事吗？”
　　女官翻出一本书册，扫了一眼，答道：“数月前，九瑶宫举办三年一会的天门之争，决出真传弟子，这当中出了一件奇事。有名弟子，以十八连胜的成绩，成为榜首。”
　　“十八连胜？就这样？”夏侯珊不以为意。九瑶宫近年每况愈下，自从刘极真毁了经脉，就没几个能看的人才。这个十八连胜，在夏侯令使眼里，真没什么分量。
　　“战绩尚在其次，奇的是，这名弟子的身世。”
　　“哦？”
　　“她是付尚清的长女，前头原配所出。当时年仅十五，进入融合境数月。事先谁都没有注意到她，不想竟以一己之躯，放言挑战所有弟子。而且，她也成功了。”
　　夏侯珊看向女官，终于感兴趣了。
　　“还有呢？”
　　女官知道她感兴趣的对象是谁，翻着消息册子，禀道：“她九年前来到九瑶宫，拜在刘极真门下，一直深居简出。周家一直没有对外公布她的身份，但是在天门之争后，突然对她极为关切，并称之为大小姐。”
　　夏侯珊笑了：“原来如此。”不用女官多说，她已经懂了。
　　将花酿一饮而尽，她道：“送这么重的礼，行啊，那就见一见吧。”
　　“是。”女官提笔，在上面记了两个字。
　　

第114章
　　一根长幡，挂在店铺前，随风飘摇。
　　一群年轻人经过，其中一个一字一字地念道：“制药天下无敌，不服来战！”冷笑一声，“哟，好大的口气啊！”
　　其他人七嘴八舌地起哄。
　　“就是！敢在齐师兄面前说天下无敌！”
　　“齐师兄去砸了他的招牌。”
　　“对对对，太嚣张了！”
　　有路人停下，说道：“几位公子是外地来的吧？这升仙堂是我们天运城最大的药铺了，制药那是没得说！这口号喊了有半个月了，不服的人多了，可就是没人能摘下来。”
　　“点子这么硬？”
　　“那更要去见识见识了！”
　　“就是，制药敢说比我们天海阁还厉害，不服！”
　　“走！”
　　一群年轻人受不得激，闹哄哄地朝大门涌过去。
　　路人摇摇头：“少年人，真是火气大。”
　　有人接了一句：“没听他们说，是天海阁的弟子吗？也难怪不服，天海阁的药师一向出名。”
　　“再怎么样，也是一群年轻人，论火候，哪有升仙堂的药师深厚？”
　　“这倒也是。”
　　那群年轻人涌进大门，很快被引到擂台所在。
　　能容纳百余人的大院，中间树着一个擂台。这擂台与比武的略有不同，两边各有一张桌案，上置纸笔。前后还各有一个药炉，冒着袅袅青烟，竟是已经热好了炉。
　　武馆打擂，谁拳头大谁说话。药铺打擂，当然是谁更懂药谁就获胜。和武擂比起来，药师擂不够刺激紧张，观众也就没那么多。不过，因为升仙堂喊出的口号太嚣张，这半个月来，也聚了一批人气。
　　“开场了，开场了。”伙计拿着个大铜锣，咣咣咣咣地大力敲起来。
　　拿了号牌的客人们，纷纷围着擂台坐下，倒也坐了个八分满。
　　一个老者走上擂台，向四周团团抱拳，开口：“诸位客官请了，我们升仙堂摆下擂台，会八方来客，求四海知音。胜过我升仙堂药师，并守擂三天者，赠十枚玄晶，一枚永久打八折的贵宾令。话不多说，这就请擂主上台！”
　　老者手一伸，观众们的视线被引领着，落在来人身上。
　　这升仙堂药师擂的擂主，居然是个看起来摇摇晃晃的干瘦老头儿，一袭青衫挂在身上，跟套着竹竿似的。
　　老头儿满脸肃然，上台对着众人一揖。
　　立时就有掌声响起来。
　　这老头儿，就是升仙堂第一药师秦知秋，开擂半个月，无一败绩。
　　“诸位客官，谁要上擂？”
　　主持话音一落，便有一人站起，踱上台：“我来一会秦药师！”
　　“不知这位公子是……”主持打了个手势。
　　来人挥着折扇道：“在下姓邓，临江邓氏。”
　　话音一落，座中发出轻呼声。
　　临江邓氏，那可是药师世家啊！升仙堂打出天下无敌的旗号，这半个月，来挑战的药师越来越有名，终于惊动了临江邓氏！
　　今天定有一场好戏。
　　“原来是邓公子。”一报出临江邓氏的名号，主持也郑重起来，“久仰大名。”
　　“不敢。哪有你们升仙堂名气大？至少这天下无敌四个字，我们临江邓氏是不敢说的！”
　　被对方刺了一句，主持却笑而不语。
　　“行了，要比什么？”邓公子这句话，却是问的秦药师。
　　这干瘦老头儿张口，嗓音嘶哑：“辨药、制药、辨证，请随意。”
　　邓公子挑了挑眉：“哦？这是哪一样都能接了？好，有胆色！难怪打出了天下无敌的名号！”一合扇子，“那就一样样来吧！”
　　三名侍女上台，一人手中捧着一只精致的木盒。主持戴上手套，一一打开，第一盒是完整的药草，第二盒是晒干切片后的半成品，最后一盒是装入瓷罐的成药。
　　“邓公子，辨药共有三个环节，原料、药材、成药，这些由本店提供。您也可以提供三样，给我店药师辨别。”
　　对于制药世家的传人来说，这三样东西不难拿出。
　　六件东西摆开，双方确认无误，主持道：“鄙人先说一下规则，两位各自辨药，然后将结果写在纸上。药名、产地、年份……正确优先，其次时间。打擂过程，将由御药署见证。两位有没有疑问？”
　　秦药师自是没有，邓公子也挑不出错来。御药署是中州王御用的药馆，在中州极有威望，有御药署见证，结果应当公正。
　　“那就——开始！”
　　秦药师和邓公子立刻走到木盒前，辨认起来。
　　之前进来的几个年轻人坐在一起，小声谈论着。
　　“这药师擂挺有意思的啊！”
　　“是啊，我们怎么就没想到，药师也可以打擂呢？回长洲也办一个怎么样？”
　　“你们能专心点吗？正辨药呢，别打岔！”
　　“就是，认真看！”
　　几人伸长脖子，往擂台那边看。以武者的目力，擂台上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
　　没一会儿，又谈论起来。
　　“哎，你们能分得出吗？”
　　“前两样都能分出，就是这最后一样，闻不着也尝不到，没法辨。”
　　“唔，是啊……”
　　台上两个人却是飞快，第一个只是扫了一眼，就提笔开写。第二个略微一辨，也马上得出了结论。第三个辨成药，两人的速度都慢了下来。先看后闻再尝，又反复斟酌，最后几乎同时出声：“好了！”
　　主持人满脸带笑：“两位居然是同时结束，看来时间上只能打个平手了，现在来看看答案。”
　　六张纸，分别被六个侍女举了起来，一一展示给观众们看。
　　“这样，我们先让秦药师和邓公子点评一下对方的答案，如何？”
　　“这倒有趣。”邓公子一挥手中折扇，“那就瞧瞧。”
　　他走到秦药师写的答案前，一一看去。前两张还笑容满面，看到最后第一张，逐渐收了笑。
　　“两位看完了，能否指出对方错误之处？”
　　秦药师嘶哑着声音道：“邓公子高才，答案全对。”
　　邓公子脸色不大好：“无错……”
　　“既然两位都确认了，那就由以平局结束……”
　　擂台下，几个年轻人中，有人问：“齐师兄，既然是平手，为什么那个邓公子脸色这么难看？难道这其中有什么隐情？”
　　那位齐师兄没好气：“你怎么这么蠢？那邓公子拿出来的，一定是自家秘药，结果被对方辨出来了，这不等于泄了自家秘方吗？”
　　“这么说，这升仙堂还真有点能耐！”
　　

第115章
　　一场场比试下去，邓公子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
　　第一场，被秦药师品出了自家秘药的配方。第二场，制最平常的金创药，各有所长，打了个平手。第三场，针对武者经脉受损情况，进行辩证，双方各执一词，最后由御药署出面，开方制药，现场验证。
　　邓公子一向很自傲，没想到升仙堂这位名不见经传的药师，居然有这样的实力，说是双方平手，实则隐隐压他一头。
　　第三场，绝对不能输！他可是赌上了临江邓氏的威名！
　　这么想着，邓公子催动真元，加速熬药进程。
　　“时间到！”主持高声道。
　　双方同时熄火，热腾腾的汤药倒了出来，送到御药署的官员面前。
　　“你们觉得谁会赢？”那群年轻人又凑到一起窃窃私语。
　　刚开始，他们觉得升仙堂的口气太大了，就算你是天运城的知名药铺，也不能小看天下英雄啊！没我们天海阁承认，也敢说天下无敌？
　　可这场比试看下来，他们发现，升仙堂还真有点底气。
　　这位临江邓氏的邓公子，出手不凡，可比起这位秦药师，总觉得差了点火候。
　　“不好说。邓家肯定有自己的秘方，这秦药师嘛，瞧着很自信的样子。”
　　“齐师兄，你看呢？”
　　一群人中，公认实力最强的齐师兄摇了摇头：“我看，邓公子要输。”
　　“不能吧？”话是那么说，让他们承认秦药师比较强，又不太情愿。邓公子出身药师世家，和他们算一类，心理肯定更偏向他。
　　“看，结果要出来了。”
　　御药署的官员放下两碗汤药，皱着眉头，好像很难决定。
　　过了一会儿，他慢慢开口：“两位的药，都很对证，也各有长处，很难分个输赢。邓公子细致绵长，秦药师一丝不差。可以说，这一场，是本官最难判定输赢的一场。”
　　所有人都看着这官员。如果邓公子赢了，那升仙堂那面旗算是倒了，而如果升仙堂赢了，临江邓氏的招牌，亦会随之黯淡。他们来看打擂，多数是凑热闹，绝对没想到，今天的比试关系会如此重大。
　　到底是升仙堂会坐稳天运城第一药铺，还是临江邓氏声名更显？所有人紧张等待着。
　　御药署官再次开口：“邓公子制药之时，用了秘法催动，增强了药效。”
　　台下“嗡”一声，窃窃私语。这是邓公子要赢？嘿！那升仙堂的旗子……
　　“……然而，两位诊断的这位武者，经脉受损已有数年之久，身体亏损，药效太强，反而不易吸收。”官员看着秦药师，“所以，本官以为，秦药师略胜一筹。”
　　“哗”的一声，台下闹了起来。
　　“居然又是秦药师赢？”
　　“临江邓氏，哎……”
　　“我押了邓氏呢，这下输惨了……”
　　“哈哈哈，赢了，赢了！”
　　有人欢喜有人愁。
　　“这不可能！”那位邓公子热血冲头，喊道，“我家秘法催出来的药效，极为温和，不可能不易吸收！”他就是为了赢，才会动用秘法，怎么会因为秘法而输呢？
　　御药署的官员倒不生气，对二人道：“两位可以互相品尝，如有不服，现场验证。”
　　邓公子气呼呼地端起秦药师那碗汤药，怀着挑刺的心理，灌了一大口。
　　才一入口，他脸色就变了，随后又喝了一口自己的，竟是一言不发，扭头就走！
　　“啊，他怎么走了？”
　　“废话！输了拉不下脸啊！”
　　“厉害！厉害！连临江邓氏都甘拜下风。”
　　看得过瘾的观众，拿银两或其他东西，纷纷往擂台掷去。转眼，秦药师就收获了一笔赏银。
　　秦药师拱拱手，仍是一脸肃然地站在一边。
　　那群年轻人里，齐师兄叹了口气：“我们走吧。”
　　“师兄！”有人不服，“我就不信一个药铺的药师这么厉害！现在走，岂不是认输？”
　　“是啊是啊。”七嘴八舌，“谁知道那药里有什么玄机？没比过怎么能认输？”
　　“比不过的。”齐师兄很冷静，“我之前就奇怪，这个秦药师怎么一副病得要死要活的样子，刚才忽然想通了。”
　　“咦？他不就是瘦点吗？这有什么奇怪的？”
　　齐师兄笑道：“叫你们平日不好好学！他哪里只是瘦？肤色、牙齿、指甲，都有异色。他这是中毒！”
　　“中毒？”惊呼，“那我们更不应该退啊！”
　　“不。他这不是普通的中毒，而是以自身为炉，炼了一炉药，把自己炼成个药人。人体转化百物，是最好的药引子，通过他的手，熬制出来的药，不但比别人多一分药效，还更温和。难怪这升仙堂打出这样的旗号，是想踩着八方来客一举成名啊！”
　　师弟们都听傻了，药人？有这种东西？
　　“齐师兄，那岂不是无解了？”
　　“目前看来，是的。”
　　一群年轻人垂头丧气。他们看不惯药铺的嚣张，跑过来想砸招牌，现在招牌没砸成，反倒自己被吓跑了。
　　“走吧走吧，多留无益。”齐师兄在心中默默地想，要砸招牌，不是不成，那要修为更高的前辈，拿出更珍稀的灵宝才行。或许可以凭借着珍稀二字，将升仙堂压下来。可修为更高的前辈，哪里看得上这种意气之争？
　　“等等！”齐师兄抬手阻止。
　　却见人群中，站起来一个少女。看年纪，只有十五六岁，眉目清丽。
　　“居然还有人敢挑战？”师弟们站住了，惊讶地看着她。
　　“咦，是个小姑娘呢！”
　　“啧啧，我们都不敢上台，她居然敢，真是不知死活。”
　　“是啊！等下可别哭鼻子。”
　　齐师兄道：“别瞎说，先看看。”
　　“齐师兄，这小姑娘一看就不行啊，有什么好看的。”
　　“哎，师弟，你这话不对啊！比试不好看，人就挺好看的呀！”
　　一群年轻人嘻嘻哈哈地开着玩笑。
　　齐师兄横了他们一眼：“别胡言乱语。现在还敢上台，我看这姑娘，有两把刷子。”
　　“齐师兄都说了，那我们就看看。”
　　主持看到上来的少女，拱手问：“不知姑娘怎么称呼？”
　　“小姓陆。”仅三个字，没有报来历的意思。
　　主持笑笑：“陆姑娘，不知您想怎么比？”
　　这位陆姑娘看着秦药师，雪意清寒的脸上，绽出淡淡的笑：“辨药。”
　　

第116章
　　天运城的驿馆，就在九龙台之侧。
　　接风宴后，安同尘带着一身酒意归来。他没有回屋休息，而是踱步上了东北角的凉亭，静静地望着月色下的九龙飞天出神。
　　大街上的喧闹，离得有些远了，越发显得此地幽静。
　　繁华富丽的天运城，对那些初次远行的小弟子，有着无比的吸引力。不用参加应酬的他们，成群结队，在街上闲逛着。
　　而中州的百姓，也乐于对外乡客展示他们的富足。
　　独坐了一会儿，忽有一道声音响起：“长夜赏月，安长老好兴致。”
　　安同尘转过头，却见月色下，一个道人快步而来，转眼就到面前。
　　这道人看着与安同尘年纪相当，脸庞带笑，一身七星道袍，潇洒中带着几分飞扬。
　　“是你啊！”安同尘没有起身回礼的意思，只淡淡说了一句。
　　“就是我啊！半夜来看你，是不是很感动？”道人笑眯眯地瞅着他，“九瑶山真是水土养人，近十年不见，安公子不但不见老，还更年轻了。”
　　安同尘哼了一声，面色冷峻：“曹禄存，你来不是跟我说废话的吧？”
　　“确实不是。”这位曹道人不知从哪里摸出两瓶酒，抛给他一瓶，“有件事，你应该会感兴趣。”
　　安同尘拔出瓶塞，闻到那沁人的酒香：“青梅酒？看来这件事很值钱。”
　　曹道人哈哈一笑：“我就不能看在老友份上，帮你一把吗？”
　　“哼，你觉得我会信？”
　　话是这么说，两人酒瓶一碰，相对而饮。
　　曹道人往亭柱上一靠，以一种随意的语气说道：“昨天你们一来，殷虹就往夏侯府送了一张礼单。”
　　安同尘并无惊讶之色：“然后呢？”
　　“然后，那位夏侯令使，今天请她到百味楼一聚。”
　　安同尘点点头，饮了口酒。
　　“你不好奇她想做什么？”曹道人笑问。
　　安同尘在腰间摸了摸，扔过去一块佩饰。
　　曹道人接过，眯眼看看：“啧啧啧，化物境珍兽的骨佩，也只有你们九瑶宫能随便扔了。”
　　安同尘作势要拿回：“我也只有这一块，你不要就还来！”
　　曹道人飞快地把骨佩往怀里一塞，呵呵笑道：“进了我的手，还想拿回去？那就枉费了我叫禄存星君！”
　　安同尘冷笑：“你到底是禄存还是貔貅啊？”
　　拿到骨佩的曹道人心情大好，不与他争辩，抹了抹嘴边的酒水：“谢廉贞，你见过吧？”
　　安同尘点点头：“九年前，他来过九瑶宫。”
　　“他的身世，你可知道？”
　　安同尘淡淡道：“听说他是上代廉贞星君的徒孙，本该继位的那个出了意外，便由他隔代继承。因此，七星君中，他的辈分最小。”
　　曹道人嘲讽一笑：“我们七真观，哪里就没落成这样了？燕师叔虽然弟子不多，可从第五宗捡出个像样的继承廉贞星君之位，不是什么难事。那小子，继位时堪堪十二，还废了双腿，你相信他背后无人？”
　　安同尘却不接话。这是七真观的秘事，他只是个外人。
　　曹道人也不需要他接话，继续道：“说来说去，还不是因为他背后有一个谁都无法撼动的靠山？只要那位执政一天，就没人能把他从廉贞星君这个位置上赶下来！”
　　安同尘从他的话里听出了什么，心中一动：“他们是什么关系？”
　　“天底下最亲近的关系！”曹道人嘿了一声，“哪怕是中州王，都比不上。”
　　比夫妻更亲近的关系，这世间大概只有一种。安同尘乍然听到这惊世秘闻，眉毛不由一耸。
　　“就算儿子废了双腿，无法习武，她还是生生用秘药堆出他的修为！这还不够，七真观宗主之位，也要替他夺来！”
　　安同尘轻轻问：“这与我们何干？”
　　“怎么无干？”曹道人笑道，“我是个出家人，他可没有出家。”
　　安同尘心中略一回转，明白了他的意思，试探地问：“对象是谁？”
　　曹道人横了他一眼：“我可没那个本事，知道夏侯令使跟别人说了什么话，这应该问你自己。”
　　安同尘想了一会儿：“殷虹是周家的人，周家……周妙如的女儿，已经十五了。可她的话，恐怕入不了夏侯令使的眼……”
　　突然，他想到了什么。
　　曹道人瞥到他乍变的脸色，笑了：“这是一桩好买卖，对吧？”
　　想到出门前刘极真的托付，安同尘脸上透出寒意：“她敢！”
　　“为何不敢？”曹道人说话已经带了几分醺然醉意，“若是成了，你们又怎能说不？”
　　似乎感觉到安同尘心中的怒意，曹道人又拍了拍他的肩膀：“也不用这么着急，最近找夏侯令使的人多着。就冲那位的权势，那个位置吃香着呢！”
　　……
　　升仙堂的擂台上，主持面色古怪：“姑娘的意思是说，一人拿出一份药，令对方复制出来？”
　　“不错。”陆明舒颔首，“如此，既能辨药，又考验了制药之能，两相便宜。”
　　这个比试法子，却是从未见过的，主持不由看向角落，升仙堂的东家就坐在那里。
　　“这法子好啊！”那群天海阁弟子，凑在一起小声说话，“我相信这姑娘有点本事了。”
　　“是啊，没点本事，提不出这法子。”
　　“可她的年纪摆着，能胜得过秦药师？不说经验，光是药人的特性，她也胜不过啊！”
　　“先看着吧。”还是齐师兄最镇定，“她敢提，定有真本事。”
　　那头，主持见东家点头，又得到药师同意，便道：“好，那就这么着了。先给两位一些时间，想一想，拿什么药——有一点要注意，不可过于名贵，若是缺少原料，那就无法复制了。”
　　秦药师招来一名伙计，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而陆明舒，直接拿出一只瓷瓶，交给主持。
　　不多时，秦药师那边的药也拿到了，通过主持，两人进行了交换。
　　“两位可以验看了。如果有疑问，及时提出。”
　　陆明舒打开药盒，看到里面盛着一颗药丸。
　　那秦药师打开瓷瓶，也倒出来一颗药丸。
　　“两位，有问题吗？”
　　陆明舒摇头。而那位秦药师，先是眉头一皱，随即舒展开来，表示没意见。
　　“那就开始！”
　　～～～～～
　　捂脸，把时间设错了
　　

第117章
　　比试开始，观众纷纷拿着号牌下注。
　　“你买谁？”
　　“当然是秦药师了，连临江邓氏的公子都输了，这位姑娘……”
　　“是啊，我看这位陆姑娘也是不成。”
　　也有人道：“可她这么自信，肯定有点本事的吧？反正我押她，赢了能得好多呢！”
　　“邓公子刚才不也很自信？”
　　“倒也是……”
　　那群年轻人也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我们要不要也押一把？”
　　“你们看押谁？”
　　“这姑娘！”几人异口同声，然后一齐笑了起来。
　　对他们来说，输赢不过几个银钱的事，进升仙堂，原想砸招牌来着，怎料己方居然被吓退了。别说这陆姑娘挺自信，就算一看就要输，他们也押她！
　　擂台上，秦药师拿起那颗药丸，先看再闻后尝。
　　初时，他看这药丸玄力浓郁，很是吃惊，再一辨，其中并没有自己认不得的原料，眉头就舒展了。这会儿琢磨原料配比，却是越琢磨越觉得不对。
　　此药丸每一种原料都不稀有，然而配在一起，却有着超乎寻常的药效！秦药师思来想去，都想不到什么制药手法，能保留如此之多的玄力。
　　这姑娘，果然有不为人知的秘技！
　　秦药师向陆明舒看去，这一看，又是一愣。
　　他在这边，又是用水化开，又是用刮下粉末细细品尝，结果人家呢？直接在角落盘坐下来，把药丸整颗放进嘴里！
　　这是要吃掉吗？
　　“她要干什么？”一个年轻弟子叫出声来。
　　“小声！”那齐师兄低喝一句，“不要打扰比试。”
　　可就算他们保持安静，其他人也纷纷惊呼了。
　　直接把药丸服下，等下怎么对比？这位陆姑娘就这么自信，自己能够一次复制成功？每家药铺，都有自己的秘方，哪怕一些为人熟知的灵药，配比都不会完全相同。这姑娘的行为，让一些本来对她抱有期望的人，也大摇其头。这个做法，看着自信，实则外行。药方配比，那是要一点点调整的，再天才的药师也做不到一次成功。
　　擂台上的秦药师，原本因为那颗药丸，对陆明舒大起忌惮之心，又见她这般作派，心里一松。
　　或许这药丸，是她长辈制的？那就无甚可惧了。药丸的原料他已经了然于心，只是药性可能只有五六成。升仙堂拿出的药丸，经过多年调配，就算能够弄清原料，分量上也很难把握，而这姑娘，已经一口把药丸吞了，没法细细比对。
　　秦药师不再去看陆明舒，专心分析起配比来。
　　而此刻的陆明舒，已经进了天轮。
　　大庭广众之下进入天轮，还是第一次。以前，她从不在别人面前进入天轮，因为那样等于失去所有防范能力。但这一次，却是极为安全——正在打擂，这么多双眼睛盯着，谁会对她出手呢？何况，天轮里时间流速极慢，等她办完事，外界才过多久？
　　陆明舒张口吐出药丸，唤道：“小桑？”
　　“在。”无论何时，小桑总是回应得这么及时。
　　“能帮我看看这颗药丸的成分吗？”
　　小桑是一个尽责的引导者，只要不涉及到积分和权限，基本有问必答。
　　六色流光从旁边掠过，小桑的声音响起：“共有三味主药，分别是十年丹皮，五年陈果，二十年雪地红，分量是……”念完了，小桑评价，“这颗药丸，炼制手法粗糙，对您的效用非常有限。可以服用，但是需要化去杂质。”
　　陆明舒在心中默记了一下：“多谢你了。”
　　她睁开眼，起身走向桌案。
　　在众人眼中，她吞下药丸，最多十几秒的时间，就站起来了。
　　“不成不成，输定了啊！”有人叹息。十几秒，原料都未必能分清。
　　不管别人说什么，陆明舒提笔将刚才的原料一一写下，交给主持：“烦请取药。”
　　主持扫了一眼，暗暗吃惊：“哦，好……”
　　伙计动作飞快，没过多久，原料带回。陆明舒一一验过，亲自动手称出分量，然后开炉。
　　主持心神不宁，看向角落的东家。
　　……
　　“你干什么？”看着安同尘对他深施一礼，曹道人大吃一惊。相识多年，他从未见过性子冷漠的安同尘这般多礼。
　　安同尘直起身，望着他道：“刘师兄命运多舛，这个徒弟，是他后半生仅剩的安慰，我不能任由周家将她毁掉。”
　　曹道人苦笑一声，叹道：“你对刘极真倒是真心。”
　　安同尘神情淡漠：“九瑶宫从头到脚都干净的人，就那么几个了。”
　　“唉！”曹道人摇了摇头，“其实你没必要这样，这对她未必是坏事。以她的尴尬身份，九瑶宫反而是她的阻碍。如果有那位当后盾，我敢肯定，她所有潜力，都能得到发挥。”
　　“以卖身为代价？”安同尘反问。
　　“这怎么叫卖身？”
　　“怎么不是卖身？”安同尘不为所动，“那个孩子，我了解一二。这对她来说，是一种羞辱，对刘师兄也是。”
　　“你……”
　　“曹兄，你设身处地想一想，如果是你的徒儿遇到这种事，你会怎么做？”
　　“他们敢！”
　　安同尘露出一丝笑意：“你不愿意，刘师兄也不会愿意。”
　　……
　　“好快啊！”
　　看到陆明舒从药炉取出熬制成的药泥，擂台下的观众惊呼。
　　另一边，秦药师才刚刚着手炼制呢！
　　“你们看她成吗？”天海阁的年轻人凑在一起。
　　“手法好生涩。”
　　“跟新手差不多。”
　　“但是程序没有半点错。”
　　一行人面面相觑。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其中一人喃喃自语。
　　完全看不懂了……
　　药泥成丸，陆明舒再次取了一颗，放入口中。
　　天轮里，小桑道：“……误差极小，人工难以辨别。”
　　陆明舒睁开眼，将剩余的药丸入盒。
　　“陆姑娘，这就好了？”主持满怀疑问。
　　“好了。”
　　得到确定的回答，主持点点头：“请陆姑娘稍作休息。”
　　另一边，秦药师满头大汗。这药丸，原料虽简单，却是越炼制越难。把几种制药手法都思考了一遍，没有哪一种符合。眼看陆明舒已经结束了，秦药师思来想去，终于定计。
　　他不相信，这么短的时间里，对方能把升仙堂的秘制药丸复制出来。只要自己把灵药炼制出来，就算药效不足，一定也能胜她——经过他的手，药效可是会加成的。
　　

第118章
　　驿馆附近的锦绣楼，今夜早早清了场，谢绝外客。
　　路人从酒楼前经过，看到通明的灯火，听到里面传来的丝竹之声，不禁露出羡慕之色。
　　锦绣楼以规格著称，装修、酒菜无不一流，就连侍奉的小厮、侍女，都是个个相貌清秀、仪态优雅。据说，锦绣楼的宴会，完全不逊于宫宴，进一次锦绣楼，能让一个平民挂在嘴边说上几个月。
　　不知道今夜包下锦绣楼的，是什么样的豪客？因为麒麟会，最近天运城来了好多外乡客，尤其驿馆里，住着许多高不可攀的武者高人。也许，就是哪位外地来的强者吧？
　　锦绣楼内，鼓乐笙歌都被留在了大堂，楼上雅间，远比路人们想象的安静。
　　十几个年轻人，有男有女，打扮各异，围坐在一起，闲谈说笑。
　　坐在首位的是个二十出头的锦衣青年，一张白净面皮，身形偏瘦，手里拿着把折扇，像书生多于像武者。
　　“邵兄，听说你们九瑶宫，今年出了一位天才，在真传弟子之战中，连胜十八场，一举夺魁，怎么也不引见引见？”
　　邵正阳抬头，看到那含笑瞧着自己的锦衣青年，回以一笑：“今日不巧，陆师妹早早就出去了。”
　　“是吗？当真不是邵兄不欲让我们一见？”
　　话是玩笑话，可也不是没有借机试探的意思。
　　邵正阳半真半假：“寇兄说的对，若是陆师妹来了，你们哪还有空理我？”
　　锦衣青年哈哈大笑，举起杯来：“听邵兄说的，我倒是更想见一见这位陆姑娘了。”
　　两人饮完一杯，邵正阳坐回去。
　　这锦衣青年，是天海阁目前的首席真传寇威。天海阁身为三大派之一，竞争激烈，每一个真传弟子，都是实打实拼上去的，含金量极高，远不是九瑶宫可比。更不用说首席真传，代表的就是融合境第一人，放眼天下，都是顶尖的几个。
　　来参加麒麟会的大派，目前都来得差不多了，寇威包下这锦绣楼做东，各派弟子，无不以受邀为荣，最后有资格坐在这里的，就这么十几个。
　　邵正阳深知，寇威想邀请的是陆明舒，请他代为传话，不想陆明舒出了门，发出去的邀请总不能收回，所以他才能坐在这里。不然，这十几个来自各门各派的顶尖弟子中，有没有自己的座位，真是很难说。
　　可惜了陆师妹，怎么偏巧就出了门呢？能结识这些人，对她极有好处，单说她即将面对的难题，说不定就能找到转圜余地。
　　“……齐笙呢？他不是一向与你形影不离吗？怎么今日不见他？”
　　邵正阳看向问话之人，这位是紫凰阁的岳灵音，上次麒麟会，刚刚融合境的她，一把问天琴出手风雷，一举成名。如果不是有寇威做东，自己想和岳灵音坐在一起，还挺难的。
　　寇威笑道：“他啊！说我们这些人最无趣了，带着一帮小师弟逛大街去了。”
　　岳灵音抿嘴而笑：“倒像是他的作派，顺便再惹点事回来。”
　　“只求他别乱来，天运城毕竟不同长洲，万一惹了不该惹的人，我可没办法。”
　　另一边，又讨论起了本次的麒麟会：“听说七真观的魏春秋会出战？以他的实力，怕是直指榜首啊！”
　　“他冲击出神，也就是这几年的事，想上新秀榜的榜首，今年是最后的机会了。”
　　“玉鼎峰的人还没到，如果凌无瑕也来，倒是有好戏瞧了。”
　　众人齐齐把目光放到寇威身上。
　　寇威哈哈一笑：“你们这是作甚？凌无瑕来不来，与我何干？”
　　岳灵音轻笑：“三大派首席弟子会聚一堂，怎不叫人期待？”
　　“这我要泼你们冷水了，只怕凌无瑕不会来。”
　　众人因寇威笃定的语气深感好奇：“寇兄为何这么说？”
　　寇威笑而不语。
　　“这种八卦的事，还是让我来说吧，免得有损寇兄的形象。”岳灵音接过话头，“你们难道没发现，这次麒麟会，来的女弟子有些多么？”
　　众人一回想……
　　“一般出身不低，实力却平常。”岳灵音看向一人，“含光，我记得你们罗长老，就带了侄女过来，是也不是？”
　　那人点头：“不错。”
　　“还有阿筠，你那个吴师妹……”
　　被点到的人皱了皱眉。
　　“岳师姐，这里头到底有什么玄机？”有人耐不住问。
　　岳灵音抬手道：“先说好，这话只在这里一说，出了门我就不认。”
　　“快说快说！”大家起哄。
　　岳灵音把玩着手中的酒杯，漫然道：“七真观那位廉贞星君，可能要办喜事了。”
　　众人一愣，顿时悟了过来。
　　所以那些人，是冲着这个来的？
　　有人忍不住：“可凌无瑕……他怎么高攀得上？”
　　“别忘了他背后是什么人。”岳灵音以手指天，“那位有意，玉鼎峰也不好一口回绝。”
　　所以，凌无瑕不会来。
　　与那位搭上关系是不错，可赔上自家前途无量的弟子，那就亏大了。玉鼎峰又不是什么小门小派，犯不着。
　　席上静默片刻，有人低低道：“呵，就凭他，也敢肖想凌无瑕？”语气嘲讽。
　　寇威笑道：“敢不敢的，与我们何干？来来来，饮酒！”
　　众人再次谈笑起来。
　　“听说天运城现在流行打擂？回头我们也去玩玩？”
　　“给别人点活路行吗？你们上了场，还让不让人玩了？”
　　……
　　药泥成形，秦药师已是满头大汗。
　　入行五十年，从来没有见过这么难搞的药，尝来尝去，都没什么特殊的地方，可无论他怎么炼制，就是达不到那个药效。哪怕有他这个药人当引子，所达到的药力也不过五成。
　　这让秦药师特别颓丧，为了制药，他把自己炼成了药人，却制不出这么简单的药——这世上真有这么高明的制药手法？
　　秦药师把制药过程，从头到尾想了数遍，实在是没什么可更改的，只好就此收手。
　　“两位都完成了？”
　　秦药师无可奈何地点头。看向那位陆姑娘，对方还是一副事不关己的随意模样，心里越发不安。
　　“好！请御药署的大人来评比！”
　　

第119章
　　“齐师兄，你看谁能赢？”
　　“陆姑娘。”语气决然。
　　“这么肯定？那个秦药师，是个药人呢！”
　　“对啊，而且这陆姑娘的手法也太生涩了……”
　　“我们押了陆姑娘赢！”
　　一众弟子，被这个理由打败了。
　　说完闲话，众弟子往擂台上看去，却发现御药署的官员遇到了难题。
　　既然是复制，那就要跟样品做对比，可升仙堂拿出来的那颗，却被陆姑娘整颗吃掉了，吃掉了……
　　只好让伙计再去拿一盒过来。
　　“陆姑娘，您确认一下？”主持指着盒中的药丸。
　　陆明舒也不客气，取了一颗尝过，点点头：“是这个。”
　　主持：“大人，请。”
　　辨药，最好的方法就是品尝。御药署的官员先取了升仙堂的服下，过了一会儿，再取陆明舒刚制出来的服下。末了，在所有人紧张的盯视下，说道：“……一模一样。”
　　众人大吃一惊，窃窃私语。这个新手一样的小姑娘，居然真的把药丸复制出来了？而且署官说的是一模一样，不是大略不差。这说明，原料的配比，也是完全无错的！
　　这姑娘什么舌头？岂不是说，只要她尝过，秘方就保不住了？
　　那群年轻人听呆了，好半天才有人说：“果然厉害。”
　　齐笙更是面露惊诧。他可是行内人，知道一模一样这四个字代表了什么。就算是自家师父，也不敢说能制出一模一样的药来！
　　台上秦药师一听，手都抖起来了，不由向角落的东家看去。
　　陆明舒拿出的药丸，秦药师试药时分成了数小块，此时署官取了一块，放入口中。
　　刹那间，一股清流顺着喉咙滑下，落入腹中，好像一股暖流，整个人被浸润得舒服无比。
　　署官一怔，心中掀起惊涛骇浪，面上不动声色。等药效过去，又取了秦药师新制的药服下。
　　“药方无差。”署官慢慢道，“药效大约保留五成。”
　　台下“哗”的一声喧闹起来。
　　一个一模一样，一个保留五成，结果已出。
　　主持维持着笑容，将署官送回贵宾位，深吸一口气，宣布：“此局，陆姑娘胜！”
　　下注赢了的人欢呼起来，还有人拼命吹口哨，往台上扔打赏的。
　　几乎八成的人，押了秦药师胜。押陆明舒胜的，本金翻了好几倍！
　　角落里，那位东家腾地站起来。
　　输了？居然就这么输了？这怎么可能呢？秦药师可是升仙堂花费几十年培养出来的药人，怎么会被一个才十几岁的姑娘打败？
　　可御药署见证，这个结果却是不能推翻的。
　　东家手中折扇飞快地扇了几下，很快想出对策，拉了拉身上的衣衫，带着一脸的笑，往擂台走去。
　　……
　　锦绣楼的酒局，正谈得热闹。
　　“听说，这次麒麟会还有蛮族应邀而来？”
　　“可不是吗？这事邵兄应该清楚，蛮族来时，与他们九瑶宫打了个照面，险些动起手来。”
　　十几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邵正阳点头：“正是，鄙派长老安师叔，与蛮族的高手对了一招。”
　　“哦，结果如何？”
　　邵正阳轻轻摇头：“只一招，看不出什么来。”
　　有人问：“寇兄，这蛮族真是王妃邀请来的？她到底想做什么？”
　　“是啊！蛮族与我人族一向誓不两位，请蛮族来麒麟会，到底怎么想的？”
　　有性子暴烈的冷哼一声：“叫我与蛮族同座，休想！”
　　寇威淡淡道：“这件事，以我们的身份，不该多谈，长辈们自有决议。”
　　“是啊！”岳灵音附议，“该怎么做，长辈会拿主意。”
　　寇威道：“他们来了也有两天了，至今没什么动静，只怕此事已成定局。”
　　“不能吧？长辈们能忍下这口气？”
　　寇威轻嗤一声：“有什么不能忍的？说我们与蛮族誓不两立，可真正打过蛮族的有几个人？时隔最近的两族战争，距今也有百余年了，也只有那些老前辈亲眼见过。对我们来说，两族隔着阴山，互不干扰，哪有什么深仇大恨？”
　　“但是……”
　　“何况，那位可是雄心勃勃啊！”岳灵音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
　　局面为之一静。
　　那位指的是谁，大家心里都清楚。这一代中州统治者，是历代最奇特的。中州王醉心武学，长年累月在别宫修炼，王妃一手掌握政局，权柄倾天。
　　中州与其他四国不同，东越西川的王族都弱势，依靠玄门而立，只有敬着的份。而南泽北溟，干脆就没有公认的王族。中州王族，起缘于人皇，名份、实力俱全，还扶持起七真观这样的大派，哪怕玄门，也要保持着敬意。
　　要不然，为何廉贞星君之事，引得这么多名门之女心动？还不是因为他背后靠的是中州王妃？结了这门亲，就等于与中州王妃结了盟。
　　忽有一人道：“她打算把蛮族也纳入版图吗？”
　　“有何不可？”寇威轻叩桌面，笑道，“这可是旷古绝今之事业，对吧？”
　　却有人出言讥讽：“只怕偷鸡不成蚀把米，引狼入室！”
　　众人都是心思百转。说佩服，肯定有，这可是人皇都没做到的事。但更多的人，如同上面的态度，觉得那位异想天开了。
　　蛮族桀骜，怎么可能愿意由人族管辖？
　　静默中，楼下忽然喧闹起来，好像有不少人进了锦绣楼。
　　“怎么回事？寇兄不是把锦绣楼包下了吗？怎么还让外人进来？”
　　岳灵音摆了摆手，笑道：“应该不是外人。”
　　她话刚说完，就有人推门进来了。
　　这是个和他们年纪相当的年轻人，身穿天海阁弟子服，脸庞带笑：“寇师兄，诸位师兄师姐。”
　　“你可算来了！”岳灵音抢先道，“连寇兄请客都不来，天运城的姑娘好看吗？”
　　此人笑出两个酒窝：“好看！今天正好瞧见一个非常好看的姑娘。”
　　岳灵音原是调侃，没想到他真说出这番话，一愣失笑：“哎呦齐公子，什么样的姑娘让你念念不忘？快说出来给我们听听。”
　　邵正阳猜想，此人定是他们之前说的齐笙无疑。
　　却听齐笙道：“岳师姐不知道，今晚小弟原想去一家药铺踢馆的，不想差点被他家药师吓出来。那位姑娘却当着我们的面，生生把那家药铺的招牌砸了……”
　　～～～～～
　　感谢无终点的和氏璧，让母上大人大发善心，晚饭给了个桃子……
　　

第120章
　　岳灵音惊讶：“居然被个药师吓出来，我说齐小弟，你也太逊了吧？”
　　齐笙苦笑：“中州人杰地灵，那药铺在天运城数一数二，药师更是经验丰富，我哪里就比人家强了。”
　　天海阁这样的大派，强的是那些秘方。高手如云，代代积累，底蕴自然不是药铺可比。但齐笙只是融合境，年纪又轻，论制药手艺，未必就比那些经年的老药师强。
　　邵正阳见他坦然承认，心中暗叹。天海阁果然是大派风采，门下弟子心性了得。
　　“那你说的姑娘呢？”岳灵音笑问，“怎么人家就把药铺砸了？”
　　“正要与你们说呢！”齐笙在寇威身边坐下，说道，“却说我与师弟们去逛街，想瞧瞧天运城的风光，不想看到一间药铺，挑着面旗子……”
　　齐笙口才不错，说得绘声绘色，众人笑吟吟听着，渐渐听入了神。
　　“后来呢？后来呢？”说到御药署的官员判定结果，岳灵音已经完全被吸引了，追着问，“难道那药铺矢口否认？仗势欺人？”
　　瞧她这亮晶晶的眼神，齐笙叹道：“岳师姐，你怎么就不想点好事？那姑娘一看就是我辈中人，说不定也是因为麒麟会来的天运城，那药铺就算背后有靠山，也不敢随意得罪啊！”
　　岳灵音很失望：“结束的时候不打一架，总觉得缺点什么……”
　　齐笙不理她，继续道：“那东家倒是豪气，对陆姑娘大加褒扬，还说，升仙堂愿意出高价购买她那颗药丸的配方……”
　　众人暗暗点头。这东家很聪明，自家招牌虽然被砸了，可要是做成这笔生意，名声只会更大。
　　“那姑娘卖了吗？”
　　“肯定没卖。”有人插话，“这药丸的药效这么好，定是自家秘方，哪能随便卖。”
　　齐笙却摇头：“不，这姑娘说了，药方她可以卖，但是，他们就算有药方，也制不出药来，她不想骗人。”
　　众人讶然。有药方制不出药，怎么可能？
　　“东家不信，一定要买，她就卖了……还告诉东家，既然制不出药，她只要一半的钱款。”
　　这发展，让众人面面相觑。
　　自家秘方，要么卖要么不卖，哪有卖一半退一半的？
　　“阿笙。”寇威忽然问，“你没向那姑娘要联系方式？”
　　齐笙叹了口气：“我想要的，可我去找的时候，她已经从后门走了。”
　　“真是可惜。”岳灵音喃喃道。
　　是啊，确实可惜。倒不是可惜这姑娘的制药术，而是可惜她背后的人脉。照齐笙说的，她手法生涩，像是初学，可又拿得出这样的秘药，背后说不定就有一位绝顶药师。
　　静默中，邵正阳略带迟疑的声音响起：“齐兄，方才你说，这位姑娘姓陆，是吗？”
　　“是啊！”齐笙看向他，“难道兄台识得？”
　　“不敢百分百肯定。”邵正阳慢慢道，“只是觉得，方才齐兄形容的样貌，很像我一位师妹。”
　　齐笙被点醒，叫了一声，指着他道：“想起来了！那位陆姑娘身上的衣着，跟你有些像。兄台，你是哪个门派的？”
　　邵正阳笑得有几分无奈：“九瑶宫。”
　　原来九瑶宫已经没落成这样了吗？天海阁的弟子，竟认不出他们的衣饰。
　　他心中暗叹，看向寇威：“寇兄，若是我九瑶宫弟子，小弟有八成把握，就是我那位陆师妹。”
　　……
　　陆明舒从药铺后门出来，左拐右绕，穿过数条小巷，确定后面无人跟梢，才回到大街上。
　　她掂了掂手中的钱袋，玄晶在里面发出美妙的碰撞声。
　　这次打擂，收获超过预计。
　　她拿出来的，只是颗凝元丹罢了。早年，她从天轮里换得一本《基础炼丹术》，本想自己炼丹，后来因为丹炉的事受骗，就灰了心。不想竟靠着这点入门丹术，赚下了第一桶金。
　　凝元丹只是基础丹药，原料简单，炼制容易，在仙侠世界可说是烂大街。可在本界，与原始的制药术一比，不知高明了多少。
　　升仙堂想买她的药方，她就卖。只是，这丹是炼出来的，熬出来没有这等药效。她已经明明白白把话说清楚，仍然决定买，那就是升仙堂自己的事了。
　　再说了，就算炼不成丹，升仙堂也不亏。这药方的原料都是再普通不过的药材，药效却比内息境最好的药丸都好。
　　她带着钱袋，进了昨天的铺子。
　　再出来，钱袋已经空了，换成了一个芥子囊，和一个纳灵器。
　　行走在外，这两件东西不可或缺。
　　回到驿馆，陆明舒直奔兽栏。
　　小呆看到她，欢快地想冲出来。
　　陆明舒笑了笑，安抚它：“好啦！我已经买到纳灵器了，你可以不用住在这里了。以后，你就住在纳灵器里，如果想出来，就叫我一声。”
　　小呆晃着脑袋，像在点头。
　　陆明舒微微一笑，将手按在它的脑袋上。
　　九瑶宫靠山吃山，驭兽上却是一绝。只见她掌下泛起光芒，与纳灵器交相辉映，很快两者合到一起，将小呆一裹，卷入纳灵器。
　　光芒散去，陆明舒将纳灵器往手腕一套，就成了个镯子。
　　“小呆，你感觉到了吗？”
　　里面传来一股欢欣之意。
　　“以后你就住这里，只要条件允许，就把你放出来。”
　　纳灵器里的小呆，忙传递出消息。
　　陆明舒露出无奈之色：“知道啦，这就给你弄宵夜去。”
　　……
　　回到房间，第一件事就是进天轮。
　　天轮之争结束后，她倒欠八百九十九积分。之后养伤三个月，再加上行路的时间，如今倒欠的积分已经达到一千四百多。
　　不过，陆明舒一看就笑了，因为红色的积分减了五点。
　　她之前的猜测没错，现实里的胜利，能得到天轮的积分奖励。只是，胜这么一场，才五点积分，只能还利息而已……
　　但她还是要继续打下去。这只是第一场，后面胜的人越多，名声越大，想必得到的积分也会越高。这只是第一场，离麒麟会正式召开，还有十天，足够她完成计划了……
　　～～～～～
　　小呆（泪汪汪）：北风那个吹，雪花那个飘，主人出门打擂去还债，年三十了还没回。
　　小桑（抽鞭子）：再不老实干活，把你称斤卖了！有本事拿月票来顶债啊！
　　

第121章
　　入夜，升仙堂仍是热闹非凡，甚至人比昨天还多。
　　外面的长幡，已经换了字样：天下之药，莫不能复。
　　比不上“不服来战”来势汹汹，然而口气之大，却是有过之无不及。
　　寇威一干人，出现在升仙堂外。
　　“就是这里？”
　　“就是这里。”齐笙看着幡上的字样，笑道，“看来新擂主已经定了打擂之法。”
　　寇威敲了敲手中折扇，看向邵正阳：“要过此门，且问我手中之剑。这两句话，异曲同工，你这位师妹，果然心怀高志。”
　　邵正阳含笑道：“不免有些轻狂了。”
　　寇威挥了挥扇子，不以为意：“年少不轻狂，还等什么时候？”
　　“是啊！”岳灵音也接话，“有本事的人，才有资格轻狂。”
　　他们一行人，个个年纪轻修为高，都是各门派精英中的精英，也只有他们才有资格说这种话。
　　邵正阳见此，也就笑了笑。昨日原想找陆明舒确定一下，不想回去太晚了。等他早上过去，她又出了门。回头和寇威他们一说，干脆拍板，直接来药铺看她守擂算了，也好现场见识一下陆姑娘的风采。
　　他们一行人风度气场一看就跟凡人不同，药铺伙计不敢怠慢，殷勤地将他们引进擂台处。
　　众人选了清净处坐下。
　　等不多时，主持出场了：“诸位客官，小老儿有礼了。新来的客官可能不知道，昨日我们升仙堂的守擂药师已经认输，今日的擂主，是一位姑娘。想来诸位不想看小老儿这张老脸，这就请陆姑娘上台！”
　　众人皆笑了起来，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一名白衣姑娘从台下站起，也没摆什么架子，就这样上了台。
　　寇威一行人齐齐将目光放到邵正阳身上，而齐笙更是忍不住问出声来：“怎样？”
　　邵正阳心中五味杂陈，慢慢点头：“正是陆师妹。”
　　真是奇怪，以前他怎么不知道，陆明舒还有这样一手制药手艺？她在碧溪谷中，几乎断了所有资源，哪里学来的制药之术？
　　不过，自己那几年根本没留意她，就算她有什么奇遇，自己也不知道。
　　岳灵音惊叹：“果真是她！之前还以为，这位陆姑娘小小年纪就已经融合境，是个习武之才，没想到制药术也这么出色。”
　　“何止是出色！”齐笙插话，“我敢说，我们天海阁小一辈，没一个比她强的。”
　　因为小一辈里制药术最强的就是他自己。
　　说话间，陆明舒已上了台。
　　主持一扬手：“今日的擂主，就是这位陆姑娘，打擂的规矩，也由陆姑娘来定。”他顿了顿，续道，“规矩就是，打擂之人，随意拿一枚药丸，只要有足够的药材，陆姑娘便将之复制出来。如果复制成功，陆姑娘赢，反之，打擂成功！”
　　台下“哗”的一声喧闹起来。
　　昨天这陆姑娘提出的法子就够叫人吃惊的，今天她又这么说，看来真是对自己格外自信了。
　　可世上秘方那么多，她就笃定不会失手？这自信得都称得自大了！
　　有人喊道：“照这么说，就算自己不会制药，也能打擂了？”
　　主持笑道：“擂主怎么说怎么算。陆姑娘定了这规矩，只要不违背，那就可行。”
　　话音刚落，就有人站了起来：“我来！”
　　一个年轻人，气势汹汹地上了擂台：“只要提供药丸？”
　　主持不慌不忙，竖起两根手指：“第一，不能是毒药。第二，药丸中不可有稀缺的药材，又或者，有稀缺，但公子能提供。”
　　“行啊！”他冷笑一声，抛出个盒子来，“那就拉出来遛遛。”
　　他言语中颇有不尊重之意，陆明舒却半点没有反应，只安静地站着。
　　等主持确认之后，走向那药丸。
　　看着她拿起一颗药丸，众人摒音等待着。不想，她忽然问了一句：“这位公子，我若吃了，结果有稀缺之药，却是不赔的。”
　　年轻人还以为她要说什么重要的话，猛然听到这句，气得差点跳起来：“快吃快吃，不要你赔！”
　　来打擂都是打脸来的，谁在乎赔一枚药丸啊！
　　陆明舒当下拿起药丸，在角落坐下。
　　众目睽睽之下，她将药丸放入口中，闭上双目。
　　几个呼吸过去，她就睁开了眼睛。随后走到桌案前，提笔落墨。
　　“这么快？”
　　“是啊，昨天也是这样！”
　　一张药方飞快写好，交到主持手上。主持略一看，没有什么稀缺之物，便给伙计去配药。
　　趁着这个时间，寇威问齐笙：“你辨药的话，需要多久？”
　　齐笙露出个尴尬的笑：“如果只是分辨原料，倒不需要多久，但要准确辨别分量的话……大概需要一两个时辰。”
　　“这么说，陆姑娘的辨药能力，确实是出类拔萃了。”
　　齐笙点点头：“经年的老药师，能做到这点，也算练成了一手绝活。”他师父就能做到，但他师父是什么人啊？天海阁这样的大派里，他师父的制药手艺都是数一数二的。
　　说话间，伙计已经回来了，陆明舒开始称量、制药——手艺果然很生疏，连寇威都看出来了。
　　“难道说，真是天分？”
　　“我觉得也是。”齐笙道，“我学制药的时候，师父就说过，药师的舌头要足够灵敏，方便辨药。想来这位陆姑娘，就是天生味觉灵敏的人吧？”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药丸逐渐成形。最后，陆明舒尝过药丸，交给主持。
　　“……一模一样。”御药署的官员，做出了和昨天一样的评价。
　　挑战者瞪大眼，叫道：“我不信，拿来我自己尝！”
　　反正药丸还多，主持笑眯眯的，也拿了一颗给他。
　　药丸入口，挑战者一僵，脸色乍青乍白。
　　“公子，如何？”主持慢悠悠地问，“若有异议，御药署的大人在此，尽可提出。”
　　此人竟是一言不发，甩袖走了。
　　台下掌声如雷。
　　奇迹发生一次，总会引来质疑声，若发生第二次，第三次……就成了权威。
　　其后又有两人上台，都是不信邪的，结果，都被事实打败。
　　今日打擂结束，寇威起身：“走吧，我们回去。”
　　齐笙忙问：“师兄，我们不去结识她吗？”
　　寇威笑道：“不是要守擂三天吗？不急。”
　　

第122章
　　寇威刚说了不急，第二天过来，就傻眼了。
　　升仙堂挂的长幡已经取了下来，擂台上空空如也，东家和主持一起团团转。
　　观众席上，也是闹哄哄一片。
　　药师擂不如武擂那么吸引人，名声也不易传扬，好些人都是听别人说了昨日的奇事，才过来观看的，不想来了才知道，擂主竟然放了鸽子！
　　“陆姑娘住哪？不知道？你们是干什么吃的？”东家大发脾气。
　　自家药师输了，他灵机一动，决定把这位陆姑娘捧起来。年轻姑娘，绝妙技艺，肯定吸引人！而且升仙堂还买了她手头的药方，她的名声传扬出去，升仙堂的名声也会传扬出去。之前被砸场子的事，就由坏事变好事了。
　　这件事的处理，东家都佩服自己的脑筋转得这么快！
　　没想到，陆姑娘守了一天的擂，今天就有个孩子送了张字条过来，说是弃擂不守了。
　　“这……陆姑娘没说啊！”
　　“没说你不知道问？”
　　主持冤死了，他怎么会没问？可这位陆姑娘不说，他有什么办法？人家是融合境的武者，他哪敢随便得罪？
　　另一边，寇威一行人得到消息，大吃一惊。
　　“不是说要守擂三天才算成功吗？”
　　“是啊！”齐笙也是莫名其妙。
　　“守擂一天就跑是个什么道理？”
　　“我也想知道啊！”
　　众人齐齐把目光转向邵正阳。
　　邵正阳苦笑：“我这几日就没遇到过陆师妹。”
　　一群各门各派的精英，就这样站在这里面面相觑。
　　与此同时，另一条大街的符师馆中。
　　守门的童儿唉声叹气：“唉，人家摆擂台，我们也摆擂台，怎么人就这么少呢？”
　　另一个童儿也是一副提不起劲的样子：“没办法呀，我们符师擂哪有武擂好看？连药师擂都比我们有趣。”
　　符道，如今已经没落了。曾经的药、器、符三道，是古夏并立的三大辅道，经过几千年的发展，药道越发兴盛，器道一直是根本，而符道，却有越发没落的趋势。
　　符道，就是把符文刻在器具上，让器具获得某些能力。早年，人族与蛮族爆发大战，符道也曾盛行。每一把武器上，都会刻上符文，哪怕是普通人，拿上符器，也能战斗。
　　但是后来，武道越来越兴盛，符道反而没落了。因为符道能做到事情太少了，镌刻符文获得的能力不稳，有时候反而会伤到武者本人。于是，不稳定的符文，逐渐被抛弃，到现在，武器上只会镌刻加固之类的基础符文。而符师馆就靠着这些基础符文，勉强存活下来了。
　　天运城开始流行打擂，武馆不必说，就是他们先兴起的。后来，某个药铺东家一拍脑袋，也搞出了药师擂这么个东西。接着铁铺不甘寂寞，也跟着摆擂。
　　眼看着人家打擂打得热火朝天，自家馆长也摆了个擂台。可是……
　　整个天运城才多少符师？抬头不见低头见，来来去去都认识。符师擂刚摆，大家都新鲜，还来凑凑热闹，这新鲜劲过去，可不就冷下来了。没有符师，就没人来打擂，没人来打擂，当然就没有观众了。
　　何况，两个人在台上画来画去的，真的没什么看点。
　　别家武馆、药铺，因为擂台赚了多少钱，偏他们符师馆……无人问津！
　　童儿打了个呵欠，道：“要不干脆把擂台收了吧，反正放着也没人打擂。”
　　“东家肯定不会的啦！”另一个童儿挤挤眼，“你又不是不知道东家死要面子的德性。”
　　两人呵呵笑了起来。
　　“请问——”
　　“等会吃串串去吧？”
　　“好啊！先借我两个钱。”
　　“不行，你上个月借的钱还没还我……”
　　“请问——”
　　热火朝天讨论着吃食的童儿被一道声音打断，颇有些不悦地抬头：“干什……”最后一个字，被吞回肚里。
　　站在他们面前的，是个十五、六的少女，白皙的面色被皮毛滚边的白衣一衬，整个人如同冰雕似的。
　　两个童儿忙站了起来：“姑娘，有事吗？”
　　陆明舒指了指药师馆门上贴的红纸：“你们摆了擂，是吗？”
　　“是的是的，”童儿点头哈腰，“不过，姑娘您想看打擂，可能要等一会儿……”
　　“因为没人来打擂？”
　　童儿一滞。这姑娘看着挺文静的，怎么说话这么……一针见血呢？
　　“我想来打擂。”
　　可下一句话，童儿就恨不得把她捧起来了。
　　他们瞪大眼：“姑娘，您自己要打擂？”
　　“我们这是符师擂，比符文的。”
　　“是啊，您是不是再确认一下？”
　　陆明舒嘴角一勾，略带出一分笑：“怎么，你们不欢迎别人来打擂？”
　　“不是不是。”
　　“当然不可能。”
　　两个童儿又是鞠躬又是道歉。
　　“对不住，姑娘里边请。”
　　“欢迎欢迎。”
　　开玩笑，好几天才来一个打擂的，把人弄跑了，东家非扇他们不可。再说了，有人打擂，符师馆才有得赚，他们才有赏钱可以拿啊！
　　不过，这姑娘年纪这么小，行不行啊？当符师可不容易，符文非常晦涩，既要有天分，还要花时间精研，有所成就的符师，无不是三十岁才出头。正因为付出和收获不成比例，当符师的人才越来越少，不是真爱，都没人学。
　　算了，这是符师们操心的事，他们把人带进去就行了。
　　“海叔，有人来打擂啦！”
　　跟在两个童儿身后进馆，陆明舒目光扫过符师馆的陈设。
　　这已经是她从地图上找到的最好的符师馆，可这破旧的样子，像是十几年没翻新过。武馆不必说，出名之后，会有许多学生慕名而来。药铺极赚钱，她之前去的升仙堂，每样摆设都有讲究。可这符师馆……
　　“客官……”那位海叔堆着笑容出来，看到陆明舒，就是一怔，“姑娘，是你要打擂吗？”
　　“是的。”看到海叔脸上的迟疑，陆明舒问，“怎么，不合规矩？”
　　海叔连忙摇头：“不不不，我们开门做生意，自然是迎八方来客。不过姑娘，我馆的符师，都是从业二十年以上的……”意即，初学者就不要讨打了。
　　陆明舒点点头：“正是贵馆符师水平出众，特来讨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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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开擂啦，开擂啦！”两个童儿提着铜锣敲打起来。
　　“哟，不容易啊！”隔壁杂货铺子的大叔从柜台后探出头来，“有人来打擂啦？”
　　“是啊是啊！郑大叔，去看嘛！是个漂亮姑娘哦！”童儿热心拉观众。
　　“什么？还有姑娘来打符师擂？”郑大叔奇了，“行不行啊？”
　　“不知道，不看打擂，看人也行啊！”童儿弄眉挤眼。
　　“好好好，这就去！”
　　郑大叔正要锁上柜子出门，耳朵忽然被提拉起来，然后是个大嗓门：“老不修！一把年纪了说到漂亮姑娘眼睛都绿了！给老娘滚回来！”
　　“哎呀娘子，别别别，我看店我看店，你去你去！”
　　“这还差不多！”
　　如此鼓动了一圈，童儿总算带着十几个观众进了场……
　　陆明舒看着厅中摆的两张桌子，嘴角一抽，问：“这就是……擂台？”
　　海叔搓着手，笑道，“本馆收入不多……”
　　不提武馆那人山人海的排场，就是相对简陋一些药师擂，那也是个能容纳百余人的大院子。这符师馆的擂台，居然就是在大厅里摆了两张桌子，也太敷衍了吧？
　　她知道本界符道没落，却不知道没落成这个样子了。
　　“姑娘，”一个穿长袍留长须文质彬彬的中年文士踱过来，“我们符师，靠的是手中一只笔，其他东西，都是末节。”
　　海叔呵呵笑着介绍：“这是我们馆长。”
　　陆明舒无语了一会儿，问：“那么，请问你们打擂的规矩是什么？”
　　馆长摸着胡须：“很简单，各自画符，画完之后，评定胜负。”
　　“……”
　　难怪符师擂没人看，各自画符，然后评比，这有什么看点吗？一般的观众甚至听不懂好不好！
　　“姑娘对打擂方式不满意？”馆长紧张地看着她。
　　陆明舒没客气：“这么打，没意思。”
　　馆长马上道：“那您说，怎么打？”生怕她跑了的样子。
　　陆明舒在大厅绕了一圈，然后跨出厅门。
　　馆长和海叔跟着她，满脸紧张。
　　擂台好多天没开张了，再不开张都不好意思往外面贴公告了。
　　陆明舒看着屋顶：“那里，没东西吧？”
　　海叔莫名其妙：“您说的是屋顶上？”
　　“嗯。”
　　“没有……”
　　“那就上屋顶。”
　　海叔看向馆长。
　　馆长点点头：“上！”
　　客人第一，她说上就上。
　　符师馆是多年前建的，恰恰是个平顶。因为太穷，平时也会晒晒谷子什么的……
　　两张桌子搬上屋顶，童儿带着十几个人闹哄哄地进来了。
　　“咦，怎么搬出来了？”
　　“上屋顶啊？”
　　“屋顶好！看得清楚。”
　　“是啊，够宽敞。”
　　“早说嘛，屋里那么小，没派头。”
　　“就是。”
　　客串观众的街坊邻居们，笑呵呵地搬来梯子爬上屋顶……
　　众人在屋顶坐好，陆明舒道：“直接画符没意思。”
　　反正之前的意见听了，再听一次也没什么，馆长问：“那姑娘您的意思是……”
　　“身为符师，首先要博文强记，看到一个符文，立刻说出它的出处和效用。其次，要有组合符文的天赋，能够按客户的要求画出需要的符文。最后，让符文的效果来做最终的评判。”陆明舒看向他，“馆长，您觉得，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馆长想了想，点头：“姑娘总结得好。”
　　“那么，我们就按这三个要求来吧。”她指了指脚下，“方才我见到，贵馆厅中，放了许多符文书籍，想必其中收集了许多符文。所以，第一项比试就是，从这些书籍中，挑选出三个符文，给比试的符师看过，再由符师从这些书籍中找到相应的符文，如何？”
　　其实，更公平的比试，应该把所有的符文都抄出来。不然，本馆的符师极有优势。但是，目前条件不足，只能将就了。
　　“这……”馆长望着她，“对姑娘是不是不公平？”
　　陆明舒淡淡道：“如果我找不出来，只能说明我不够博闻强记。”
　　她都这么说了，馆长没理由拒绝，便道：“既如此，我们不收姑娘入场费了。”
　　“多谢。”
　　“那另两个条件的比试呢？”
　　“其二，请到街上找十个人，一人说出一项要求，符师按照要求画出符文，只要不出错，快者胜。”
　　“这个有意思。”馆长还没说什么，观众们先叫起来了，“我们能提要求不？”
　　陆明舒点点头：“可以。”到观众中找，是最合适的，只不过符师擂的观众太少了，她才那么说。
　　馆长越想越觉得这是个好主意，期待地看向她：“那第三个呢？”
　　陆明舒道：“最后，以符定胜！”
　　馆长一怔：“您是说……”
　　她问：“武擂可战，器道可战，为何符道不可战？”
　　药的诞生，是为了治疗，符的诞生，却是为了战斗。如今的符道，没落成这个样子，还有几个人记得，这是一个为战而生的辅道？两族大战的时候，符道可以让一个普通人，拥有和蛮族一战的能力，而现在呢？
　　馆长被她一逼问，竟至语塞，最后喃喃道：“可符道没有器具依托，如何能发挥出强大的实力？”
　　陆明舒微笑：“那就去想办法呀！前面没有路了，难道就不走了吗？”
　　馆长一阵发愣。
　　“馆长，您看，这比试方法可否？”
　　“可以可以！”馆长还没说话，观众们倒叫了起来。
　　“就是，比之前画符评来评去的有意思多了。”
　　“对啊，你们评的时候，我们都听不懂。”
　　“馆长，快同意！”
　　“东家，同意！”连自家伙计也加入了喊话。
　　馆长咬咬牙：“好！”听起来，是比画符评比有意思多了……
　　陆明舒微笑：“那就请比试的符师上台。”
　　馆长面露犹豫。本馆最好的符师，就是他自己。可是，以他的年纪，跟陆明舒比，就太占便宜了。然而之前听过陆明舒说的话，心知这姑娘绝对不是门外汉，让学徒上一定会被打得满地找牙。这上不上下不下的，该上哪个符师呢？
　　这时，一个青年跃上屋顶：“馆长，我来！”
　　看到此人，馆长松了口气：“好，阿楚，就你了。”
　　

第124章
　　这青年二十出头，融合境。以他的年纪，在武道上也算有前途了，跑来当个没前途的符师，只能说是真爱。
　　“在下荆楚。”他抱了抱拳，笑出一口白牙。
　　陆明舒还礼：“我姓陆。”
　　“原来是陆姑娘。”荆楚急切地问，“不知道这第一项，怎么比呢？”
　　陆明舒随手指了个大婶：“您到厅中书柜，挑出三个符文可好？”
　　这大婶没想到会被挑中，有点心慌：“我、我不会啊！”
　　“不会正好。”陆明舒指了指海叔，“您随便挑出三个，拿给海叔即可。”
　　“哦，那行，”大婶一拍掌，“我就当挑三颗大白菜！”
　　陆明舒一笑，又对海叔道：“麻烦您，将书名页号记下，再把大婶挑出的符文重新抄画出来，给我们观看。”
　　“没问题。”
　　最后对馆长道：“请馆长将书柜搬上来——众目睽睽之下分胜负，才好看。”
　　“好。”
　　他们三人下去了，陆明舒一回头，却见荆楚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她。
　　“公子有事？”
　　荆楚笑道：“陆姑娘真辛苦，既要帮我们想打擂方式，又要自己兼着当主持，倒显得我们不称职了。”
　　“这是在说我身兼数职，比试不公吗？”
　　“不不不，”荆楚忙道，“是我们太无能了，连打擂方式都要客人自己提，实在是……”
　　他一脸羞愧。
　　陆明舒麻木，她进来这么久，已经知道这个符师馆的人都是什么德性了。从上到下，就是一群只会符文不懂经营的呆子。
　　说话间，那三位回来了。
　　海叔手中拿着三张纸，馆长指挥着几个学徒，把书柜扛上来。
　　都是武者，扛书柜不是难事，很快便办好了。
　　“陆姑娘，这……”
　　陆明舒抬手，阻止他靠近：“等会儿，我与这位荆公子站在一起，海叔将符文展示给我们看。一张纸，五个瞬间。”她伸指在桌上叩了叩，敲出秒的时间长短，“大概就这样，叩五下。”
　　“这是不是太短了？”馆长忙问，“五个瞬间，恐怕不够记忆啊！”
　　陆明舒向来独自看书，并不知别人速度如何，便问：“那需要多久？”
　　馆长想了想，说：“强记的话，十个瞬间，差不多了。”
　　陆明舒点点头：“那好，就十个瞬间。海叔展示，馆长你记时，三张纸看完，就收起来。然后我和荆公子开始翻找，找到后各自记下。”她点了点两张桌子，“结束后，以准确为先，双方都正确，则时间短胜出。”
　　“好办法！”馆长抚掌道，“不过，还是要加个时限为宜，不然，一直翻找下去，就失去了比试的意义。”
　　“馆长说的是。”
　　馆长看看那个大书柜，里面最起码有百来本书：“那么，半个时辰，如何？”
　　陆明舒摇头：“太长了。一则，观众没有那个耐心，在这里枯坐半个时辰。二则，正是要超过普通人的极限，才有比试的意义。”
　　“也是。”馆长想想有道理，“那姑娘以为呢？”
　　“两刻钟。”她道，“馆中备些茶点，客人休息一下，也就过去了。”
　　“好！”
　　议定比赛方式，陆明舒与荆楚并肩站好。
　　馆主喊道：“开始！”
　　海叔飞快地展开一张纸，显露出一个符文，与此同时，馆主计时。
　　“换！”
　　这个符文一合，扔到一边，海叔又展开一张。
　　“换！”
　　三张符文都看过，陆明舒和荆楚各自闭目沉思，趁着还新鲜的时候，将刚才看过的符文回忆一遍，牢牢记住。
　　馆主拿来一个沙漏，往桌上一搁：“开始找吧，沙漏落完，你们就要停止。”
　　两人飞快转身，三两步走到书柜前，一人占据一边，抽出书本。
　　两刻钟，也就是三十分钟，一千八百秒。书柜里的书本，却至少有百来本，换句话说，一本书只有十秒钟左右的查看时间。
　　荆楚一开始就有目标，跳着挑书翻看。
　　陆明舒却不然，她从右上第一本开始，抽出一本，利用页面弹力，刷刷刷地翻着书页。飞快地翻完，放回去，再抽下一本。
　　来凑数的街坊们本来觉得很无聊，看他们俩这翻书的架势，却油然产生一种紧张感。
　　“这么快，能看得清吗？”
　　“是啊，连字都看不清吧？”
　　“他们记性好，跟咱们普通人不一样！”
　　“就算这样也太快了吧？”
　　“是啊……”
　　荆楚找到目标，翻查完毕，便放下书，到自己的桌子上写下书名和页号，回去继续翻。
　　陆明舒看也不看他，她的眼睛只盯在书上。抽一本，翻完，再抽一本，如此重复。
　　荆楚写好第二个了，她还是在翻书。但她翻得很快，没多久，上两排就被翻完了。
　　第三个，荆楚卡住了，只好一本一本去翻。他看书也不慢，只是每本都要看清才罢，这么一来，速度就大大降低了。
　　沙子不知不觉漏了大半。
　　陆明舒继续翻看。整整一个书柜，一百多本书，到最后一本翻完，她合上书，放入柜中，走到自己那边，提笔沾墨。
　　众人就见她取了三张纸，一口气写完，吹干墨水，盖好。
　　最后一颗沙子落下去。
　　“时间到！”馆长喊出声。
　　荆楚满头大汗，目光迟疑，充满了不确定。
　　“陆姑娘？”馆长看向陆明舒，“时间到了，可阿楚第三个还没写……”
　　陆明舒淡淡道：“计时不便，可以宽容写页号的时间。”
　　馆长松了口气：“阿楚，你来写吧！”
　　荆楚拿着笔，犹豫了很久，写下书名和页号。
　　至此，第一环节结束，等待结果揭晓。
　　“呼……”好几个人，同时长出一口气，彼此互视，惊讶地发现，两刻钟的时间，他们居然就这么看过去了，根本没发现时间的流逝。要知道，街坊们根本看不懂什么符文，都是冲着馆长的面子来凑个人头的，以前他们一开始品评，大家就会打瞌睡。
　　“好，我们来看看，两位谁的答案正确。”
　　总算不用陆明舒自己当主持，馆长擦了把汗，示意海叔拿着之前抄好的符文过来。
　　“《符文真解》第一百七十八页。”
　　“《纪氏符传》第三十页。”
　　“《青阳公传》第九十八页。”
　　答案一报出来，荆楚的脸刷的白了一半。
　　“我们先来看看陆姑娘的答案。”馆长抽出三张纸，“《符文真解》第一百七十八页……《纪氏符传》……《青阳公传》……”
　　“答案全对！”
　　“哗！”噼里啪啦十分不齐整的掌声响了起来。刚才陆明舒怎么翻书，都是大家看着的，一本书翻看的时间，顶多就十个瞬间，居然就记住了？好惊人的记忆力！
　　“阿楚，你的……”
　　“不用验了。”荆楚打断馆长的话，垂头丧气，“我……第三个错了。”


第125章
　　荆楚很羞愧。
　　这些书，都是明明白白摆在符师馆里的，他在符师馆泡了十几年，说是从小看到大都不为过。可是，他却只记得前面两个符文，后面那个不知出处，以至于输给了第一次来符师馆的陆明舒。
　　这个比试方法，明显对本馆的符师有利，这样他都输了，只能是技不如人，没有别的借口。
　　馆长点了点头：“好，第一项比试，陆姑娘胜！”
　　“嘿！陆姑娘厉害！”客串观众的街坊，有人喊出声来，喊完后觉得尴尬，又对荆楚道，“阿楚，我不是说你不厉害啊，就是……”
　　亲眼看着这位陆姑娘是怎么获胜的，体会到其中的不易，被打动了。
　　荆楚笑笑：“我知道，郑大婶。”看向陆明舒，“陆姑娘，我们继续第二项？”
　　陆明舒点点头：“海叔，劳你发乡亲们一人一张纸，请他们把要求写下来。我与荆公子先到下面休息，等你们定了再来。”
　　“好，陆姑娘请。”
　　两人在厅中坐了一会儿，童儿来传话，说已经选好了。
　　两人便上了屋顶。
　　“陆姑娘，你看……”海叔手里拿着一沓纸。
　　陆明舒点点头：“我与荆公子准备好，就公布题目吧。”
　　两人分别在桌前站好，馆长一声开始，提笔沾墨，取了纸便往上画。
　　在这一轮里，荆楚的长处显出来了，他只要眼睛一扫，就能下笔落墨。
　　反观陆明舒，她画得不是不顺，但看到要求后，都会稍微顿一下，思考一番才落笔。
　　比如，那位郑大婶说，天气一热起来，自家的点心就不好卖了，要个降温符。陆明舒在天轮里看的书极多，符文少有不认识的，但自己很少去画，更不用说按这些琐碎的要求来画。
　　荆楚就不同了，他在符师馆混了多年，街坊邻居都是熟悉的，这些符往日里也没少画——武器上镌刻符文，那是难得的大生意，如果没有，符师馆总得经营下去吧？
　　两人埋头画符，眼看时间一点一点过去，荆楚画完最后一笔，把笔一搁：“完成。”
　　陆明舒顿了顿，继续维持自己的步调，直到将符全部画完。
　　“好了，请诸位验看。”
　　经过第一轮的比试，符师馆的符师们涌上来，想亲眼看看这位陆姑娘的水平。
　　“这个画得好，原来这两个符文可以这么组合。”
　　“这个也不错，效果更好，就是消耗玄力有些多。”
　　“这个符却是从未见过，馆长，你见过吗？”
　　一群符师七嘴八舌地点评。
　　“怎么样？”
　　“可以说都对！”
　　“嗯，虽然跟我们平时的画法不一样，也稍显繁复，不过要求都达到了。”
　　“陆姑娘的风格很复古啊！”
　　统一意见：“全部正确。”
　　馆长点点头，拿过荆楚那份，一一对比过去。
　　“这个画得不如陆姑娘。”
　　“但是也满足要求了。”
　　“这个更简单一些。”
　　“是的，也便宜些。”
　　荆楚什么水平，同馆符师都是清楚的，很快也得出了结论：“馆长，也都正确。”
　　馆长摸着山羊胡子，踌躇道：“阿楚的虽然也都对，但纸面还是陆姑娘的更漂亮一些，这样算的话……”
　　“馆长。”陆明舒道，“规则已经定了，只要达到要求，就算完全正确，纸面是不是更漂亮，并不在评判之中。”
　　她这话倒是让馆长一愣：“姑娘你……”
　　“今日我是挑战者，你们偏向于我，实是谦让。但规则坏了就是坏了，一旦人情站在规则之上，换个心底有私的人，就失去了公平。打擂，没有公平，还有什么可打？”
　　馆长怔了一会儿，低头郑重行了一礼：“姑娘说的是，是我想错了。”
　　他直起身，宣布：“此局，荆楚胜！”
　　“好棒！”
　　“阿楚厉害！”
　　“阿楚，等会儿来我家拿羊肉夹馍！”
　　荆楚不禁笑了：“王大娘，怎么羊肉夹馍都出来了？”
　　王大娘理直气壮：“听说他们公子哥看打擂，都会打赏什么的，我也打赏啊！”
　　一群街坊哄笑起来：“哟，人家打赏宝贝，你就打赏个羊肉夹馍？”
　　“羊肉夹馍怎么了？你们一个个没少吃好吗？瞧不起啊？”
　　“那就谢谢王大娘的打赏了！”荆楚拱手。
　　王大娘满意：“这还差不多。你们看看，阿楚这才叫有气魄，一定会成大器的！”
　　“是是是，就可惜你没生个孙女嫁给他。”
　　一群街坊说说笑笑，进入了第三项。
　　这一项比试，馆长却有些拿不准：“陆姑娘，你说以符来战，这要怎么个战法？”
　　陆明舒问：“你们会画攻击符文吧？”
　　馆长点头：“当然。”这是他们符师馆最大的金钱来源，符文虽然没落，但有些人还是会在武器上镌刻上去，以达到某些效果。
　　“那你们知道，攻击符文是可以直接引发的吧？”
　　“知道。”
　　“这不就行了？直接引发符文攻击，就是符战。”
　　“馆长，就这样吧！”荆楚跃跃欲试。他也曾想过，符文为什么不可以直接战斗，之前听到陆明舒说，武擂可战，器道可战，为什么符道不可战时，心里就被点燃了一把火，恨不得亲自尝试一下，走出一条路来。
　　“也好，让街坊们到下面观战，免得误伤。”馆长想了想，同意了。
　　能搬开的东西全都搬开，屋顶只留下两个人。
　　“阿楚，你要胜了，请你吃串串！”
　　“哎呦，就一顿串串。阿楚，大叔请你喝酒啊！”
　　“对啊对啊，要为咱们符师馆争光啊！”
　　“陆姑娘，你要赢了，我也打赏你个羊肉夹馍！”
　　“又是羊肉夹馍，王大娘，你是不是今天卖不完啊……”
　　街坊们在下面说笑，聚的人越来越多。荆楚心中感慨，看了眼陆明舒，真心诚意道：“陆姑娘，真是多谢你了。”
　　“谢我做什么？”陆明舒理着桌上的纸笔。
　　荆楚低声道：“我们符师已经没落得不成样了，摆了擂台，没人来打，也没人来看。我们之前总是感叹，符师太少了，所以符师擂才没人看。今天这些街坊，原是看在馆长面子凑热闹的，却看入了迷。可见，就算不懂符文，也可以觉得比试很有趣……是我们太狭隘了。”
　　陆明舒笑了笑。
　　又听他道：“我不相信符文真的这么没用，只是符师太少了，我们找不到路。如果擂台能让更多人对符文感兴趣，让符师变得多起来，路走的人多了，总有人走通的吧？如果真有这一天，那都是姑娘的功劳。”
　　～～～～～
　　明天就是月末，月票会清零的哟～下面我就不说了～
　　

第126章
　　“第三局，开始！”
　　陆明舒和荆楚都没动，这一场是前所未有的符师之战，连可供借鉴的模板都没有。
　　“陆姑娘，我们怎么打？”
　　陆明舒想了想：“三招定胜负如何？”
　　“好。”
　　两人各自回到桌旁，提笔画符。
　　陆明舒一边润笔，一边思索。很快，从记忆中找到合适的符文，提笔落墨，笔走龙蛇。
　　另一边，荆楚也是没多想，提笔就开始画了。
　　宽阔的屋顶，两人各据一端，静默画符。
　　凝肃的气氛，不知不觉吸引了一些在附近闲逛的游人。
　　“哎，那是在干什么？”
　　附近街坊与符师馆处得好，见有人问，热心地回答：“那是符师馆在打擂。”
　　“符师擂？有什么好看的？画完了凑一起评比吗？没意思！”游人不以为然。
　　那街坊笑道：“今天不一样呢！听说他们要进行一场符战。”
　　“符战？那是什么？”游人奇道，“符也能战？”
　　“这……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个凡人，又不懂符师那套，哪答得上来呢？
　　游人却被勾起了兴趣：“嘿！没见过符还能战的，瞧瞧去！”
　　三符画毕，陆明舒搁了笔。
　　另一边，荆楚也在同时停下。
　　对视一眼，荆楚问：“陆姑娘也好了？”
　　陆明舒点点头，取过那三张符，慢慢走到中间。
　　荆楚见状，也走了出来。
　　“开始？”
　　陆明舒伸手：“请。”
　　经过方才两场比试，荆楚心知她符技绝对不低于自己，也就不谦虚了。
　　“冒犯了。”
　　荆楚夹起一张符，指尖玄力聚起，流泄而出。
　　玄力沿着符文的印记流过，符文逐渐亮起光芒。
　　“原来符文可以这么激发？”之前好奇进来的路人，看到这一幕，喃喃念了一句。
　　这路人本身对符文并不了解，只是随口感叹一句。另一边的馆长却是面色微凛。
　　攻击类的符文，一般镌刻在武器上，使用武器时，符文会自动激发，给武器附加某种力量。单独的符文，他们这些符师当然也试过，也能激发，但激发之后，很难稳定发挥出效用，这就使得它无法在实战中使用。
　　荆楚手中的符文呢？光芒稳定，跟术法已经比较相似了。
　　这孩子，肯定私底下研究很久了。
　　馆长在心里叹了口气。
　　符文完全亮起，终于化成了一道光，向陆明舒飞击而去。
　　陆明舒身影未动，手指一弹，一张符飞了起来。
　　同样一道玄光落在上面，符文轰然亮起，瞬间化为光球，迎击而上！
　　如果说，荆楚的符光让人吃惊，那陆明舒的符光简直叫人震惊！
　　速度太快了，只有一眨眼，符光就脱纸而出。
　　“轰！”低闷的声音响起，两团玄光相撞，腾起硝烟。
　　荆楚原本也没想着一击得手，但这么快就被破解，却是不大心服。又夹起一道符，再次击出。
　　这一次，他的符光更稳。
　　陆明舒仍是那样轻松一弹，符光飞出。
　　两道符光再次相撞而抵销。
　　二击失效，荆楚捏着最后一张符，定了定心神。这是他最后的机会了，这张符，他试验了很久，还有很大的缺陷，但眼下只能一试。
　　符文点燃亮光，一团玄光飞出，跃上半空，越来越亮。倏然化成一道光刃，飞斩而下！
　　之前两团玄光，只有光，这一道，却有了形！
　　馆长大吃一惊。这孩子，居然研究到了这个程度？这道光刃，已经和术法无异了啊！
　　激动过后，馆长迅速冷静下来。不行，武者发出这样一道光刃，太容易了，为了激发这道符，荆楚却耗费了不少玄力，得不偿失。要改进，只有改进得更容易，才有使用的价值！
　　陆明舒出手的，仍然是一道和之前一模一样的玄光。
　　玄光与玄刃相击，轻松地被玄刃斩破。
　　败了啊！真是可惜，这姑娘的符战应用，明显比荆楚厉害，但是最后一张符，却小瞧了荆楚，遗憾落败……等等！怎么回事？
　　只见陆明舒抬起手来，指尖玄光点点，飞快地在空中划动，像在写字，或者——画符？
　　她的指尖划过，留下道道玄光，组成一道符文。最后一点，似在落笔，然后伸指一弹！
　　光印符文飞掠而出，化入玄光之中！
　　玄光陡然强盛起来，一转而过，将玄刃裹住。
　　“轰！”一声闷响，玄刃被玄光挤个粉碎，如烟花炸了开来。
　　归于沉寂。
　　许久——
　　“那是符？”
　　“怎么可能凌空画符？”
　　“是啊，是术法吧？这样做不合规矩啊！”
　　“对啊，既然是符战，怎么能用术法呢？”
　　荆楚呆若木鸡。
　　并不是因为自己输了，他知道自己的符有着致命的缺陷，耗力多，持续时间却短。
　　可陆明舒刚才是怎么回事？她刚才那是起符？不用画在纸上？不用符笔，不用符墨？这样也可以的吗？
　　“这是符。”陆明舒转过头，看着刚才说她用术法的符师，“不是只有画在纸上，才叫符。”
　　仍有人小声嘀咕：“这跟术法什么区别？”
　　“符是什么？”陆明舒问。
　　那符师道：“符是用符笔推出一条玄力运行的轨道，经由这条轨道，形成一个稳定的循环，带来力量。”
　　“那么，把纸笔省略，我方才和画符有什么不同？”
　　符师语塞。
　　“这是符！”馆长断然道，上了屋顶，“起符，推笔，点睛，步骤一个不少。”
　　他走到陆明舒面前，躬身行礼：“多谢陆姑娘，本馆甘拜下风。”
　　荆楚如梦初醒，急急地问：“陆姑娘，你刚才是怎么做到的？没有纸笔，怎么能画出稳固的符？这么做的话，不是很快就散了吗？”
　　“阿楚！”馆长责备，“这是陆姑娘的秘技，你怎好……”
　　“没关系。”陆明舒道，“这不算秘技。其实，早在几百年前，就有人这么做过了。虚空起符，也没有太高深的东西，无非就是荆公子刚才说的两个字，稳固。没有纸笔，所以在起符之时，用玄力凝出轨道，稍稍在外层加固，不让力量脱离，就可以了。”
　　“外层加固？可是只有玄光……”荆楚突然悟了什么，欣喜若狂，“我懂了！”
　　他一跃而下，奔进符师馆中，只抛下一句话：“陆姑娘大恩，容我日后再报！”
　　

第127章
　　没找着陆明舒，寇威一行人没兴趣看什么药师擂，干脆就在外头闲逛。
　　齐笙心不在焉，一边走一边嘀咕：“陆姑娘到底去哪了呢？邵兄，你出来的时候她没在驿馆？”
　　“没有。”不知道是第几次回答他的问题了，邵正阳道，“齐兄要是不信，我们回驿馆看看？”
　　“邵兄，你不用管他。”寇威笑着插话，“他啊，要是心里惦记上一件事，就死活放不下。”
　　岳灵音补了一句：“这就叫痴。”
　　众人都笑了起来。
　　邵正阳也跟着笑。
　　齐笙不服气道：“我就不相信，你们不想知道。”
　　“我想啊！”寇威用扇子指了指周围，“这不是在找吗？”
　　齐笙不以为然：“又逗我！天运城这么大，人这么多，满大街闲逛也能找得着？”
　　刚说完，岳灵音咦了声：“前面好多人，有热闹看？”
　　几人挤过去，发现那是一家符师馆。
　　寇威随便找了个路人：“这位兄台，这里发生什么事了？”
　　“哦，刚才符师馆在打擂。”
　　“符师擂有什么好看的？”齐笙撇了撇嘴。
　　“兄台，你这话就说错了。”那人很认真地跟他分辩，“我原来也是这么想的，可是今天看到了一桩奇事……”
　　这人把经过一说，几人越听越惊讶。
　　“虚空画符？”岳灵音看向他们中间的某个人，“阿筠，你学过符道，这样也可以吗？”
　　被她叫到的那个少女摇头：“没听说过。也许是我学得不经心？”
　　“虚空画符！”寇威手中扇子一敲，喃喃道，“此事意义非凡。倘若符道真能如此发展，以后符师亦会拥有强大的实力……”
　　他们几个，都是各门派的精英，拥有超凡的眼光。这事要是成真，符师将会成为不可或缺的存在。
　　“兄台，请问一下，”邵正阳突然开口，“你方才说那位姑娘姓陆？她的衣着是否与我相似？”
　　路人扫了他一眼，叫了起来：“对对对！是你认识的人吗？到底是哪家弟子啊？最近天运城来了好多玄门弟子，都认不出来……”
　　被邵正阳一提醒，众人视线一对，面色微变。
　　好半天，齐笙小心翼翼地问：“邵兄，又是你那位陆师妹？”
　　邵正阳叹了口气：“九瑶宫在天运城的融合境弟子中，只有她是这般年纪形貌。”
　　他心情复杂极了，之前知道陆明舒挑了药师擂，只是吃惊于陆明舒居然还懂制药，现在她挑了符师擂，他反而不知道该作何想了。这位在碧溪谷困了八年的陆师妹，还能给他什么惊喜？亦或者惊吓？
　　“既是姓陆，应该没错了。”寇威想了想，有点不可思议，“这位陆姑娘，真是……叫人摸不透。”
　　岳灵音突然问了句话：“你说，她明天会打什么擂呢？”
　　“这个问题有趣。”寇威笑了，“我们明天再来打听。”
　　……
　　回到驿馆，陆明舒正想找个地方喂小呆，门外传来敲门声。
　　“陆师姐在吗？”
　　陆明舒起身开门，却见外面站了个内息境小弟子。
　　“有事吗？”
　　小弟子看到她，松了口气的样子：“陆师姐，你可算回来了，我等好久了。殷长老找你，让你回来就去见她。”
　　“殷长老？”陆明舒有点奇怪。殷虹吗？她跟抚云一脉又没有来往，找她做什么？
　　“是啊！师姐快去吧。”
　　陆明舒点点头：“多谢你传话，这就去。”
　　不管殷虹要做什么，她是长老，且是副使，既然传召，不能不去见。
　　她刚走到副使独居的院子，里面正好出来两个人。
　　“真是抱歉，劳您等这么久……”
　　“无妨，职责所在……”
　　陆明舒走过去：“殷长老。”
　　殷虹见到她，神情一喜，随即板起脸：“这么晚才回来，你去哪里了？一个姑娘家，也不怕危险！”
　　陆明舒听着这话有点奇怪。她又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姑娘，出门还怕危险？可殷虹是长老，她不能当面顶嘴，只低头听训。
　　殷虹又缓了语气：“不是我要训你，出门前，夫人嘱咐我照顾你，才多嘴说你几句。”
　　陆明舒只笑了笑，却不接话。
　　殷虹对身边的客人道：“典记见笑了，这位便是我们的掌门千金，付掌门不放心，出门前嘱托了好几回。”
　　这客人也是个女子，身穿蓝色官服，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听殷虹这么说，笑着点点头：“儿女远行，父母担忧是人之常情。”
　　殷虹对陆明舒道：“这位是郭典记，快快见礼。”
　　陆明舒低身行礼：“见过郭典记。”
　　“陆姑娘客气了。”郭典记虚虚扶了她一把，目光温和，却在短短的时间里，从头到脚将她打量了一遍。末了，满意地点点头，“姑娘生得好相貌，又有这般天资，将来必定大有前程。”
　　“多谢典记吉言。”殷虹笑吟吟，与郭典记眼神交汇了一下，“还要典记多多照看。”
　　“不敢说照看，成龙成凤，都是陆姑娘自己的本事。”
　　“典记太客气了，您见多识广，稍微指点她一番，都是受用不尽。”
　　郭典记摆手：“我不过在令使身边做些杂事，哪里有这等本事？”
　　“您太谦虚了，谁不知道典记是夏侯令使倚重的副手？”
　　论修为，这位郭典记不过刚刚达到出神境，殷虹的实力尚要超过她，她却口口声声以“您”称呼。
　　陆明舒带了一丝浅笑，看着这两个人。
　　“……陆姑娘人才难得，想必令使也想见见。”
　　得到这个含糊的承诺，殷虹终于满意了：“还请典记多多美言。”
　　“不敢。在下还要回去交差，就不多留了。”郭典记的目光在陆明舒身上停了停，“陆姑娘，再会。”
　　陆明舒低头行礼：“您走好。”
　　看着殷虹将郭典记送出驿馆，陆明舒勾起一抹笑。
　　这算是看货吗？郭典记，夏侯珊身边的人，看来她那继母，给她找了个好买家呢！只是，如此殷勤，不觉得吃相太难看了？
　　她摇摇头，也不等殷虹回来，迳自回去了。
　　反正，殷长老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也不会有别的事。
　　～～～～～
　　月末最后一天啦，新书月就这样过去了。感谢大家这个月的支持，让我很惊喜。不管结果如何，真心地感谢～
　　

第128章
　　天轮内，陆明舒看着积分发呆。
　　好一会儿，她缓过神来，问：“小桑，这到底怎么回事？”
　　她倒欠的积分，足足减了一百点！
　　之前打药师擂，才减了五点，第二天去守擂，甚至才两点。她一看守擂的积分，直接就放弃了。药师擂的知名度比不上武擂，积分还少，守擂三天，她还不如好好去打武擂。
　　小桑平静无波的声音响起：“积分，来自于您行为的后果。”
　　总算没有拿权限不足来敷衍她。
　　“后果？”陆明舒思索，“难道是对本界的后续影响？”
　　药师擂打完，只有少量人知道了“陆姑娘”的存在，她既没有大大扬名，也没有传授本界不存在的技艺。符师擂却不是，她不但修改了打擂方式，还让他们知道了符道可以那样运用。这对于本界符道的发展，有着重大的意义。
　　“原来是这样。”
　　外面传来敲门声。
　　陆明舒退出天轮，打开门：“谭师叔。”
　　谭语冰笑了笑：“这么晚来找你，没打扰你吧？”
　　陆明舒摇头，把她让进来。
　　“不用麻烦了。”谭语冰阻止她倒茶的动作，笑道，“我就说几句话。”
　　陆明舒目视她。
　　谭语冰说得很慢：“今天那位郭典记来，为的就是你。”
　　见她毫无意外，谭语冰笑道：“看来，你已经心里有数了。”
　　陆明舒道：“只是一些猜测。”
　　谭语冰叹了口气：“近日我听到些消息。七真观那位廉贞公子，你知道吧？”
　　见她神情终于有了变化，谭语冰笑了：“总算有反应了，你总这么镇定，让我这个师叔很挫败啊！”玩笑过后，她正色道，“你不要掉以轻心，他与中州王妃关系非比寻常。那位王妃的性子，就算我不说，你应该也听说过。”
　　来了天运城，岂能不知道中州王妃？在中州百姓口中，她英明睿智，同时也手腕强硬。
　　看到郭典记，陆明舒心中已经有数，可这仍是她预料中最坏的局面。
　　“好了，不妨碍你休息了。”谭语冰走之前，斟酌着说了一句，“如果王妃真的……这件事，只怕安长老也无能为力。”
　　门关上，陆明舒慢慢走到墙边，那里挂着一张天运城的简易地图，上面画着三个圈。
　　她静静站了一会儿，取过笔，在第三个圈上画了个叉，取而代之另一个圈。
　　如果是中州王妃，她必须做得更好！
　　……
　　锦绣楼。
　　仍是那个雅间，仍是那些人。
　　符师擂过后，他们这些人除了日常练功，就聚在这里等消息。
　　寇威的扇子一下下地敲着手心，敲得齐笙有些不耐烦：“师兄，你能不能别敲了？”
　　寇威一笑，停了手：“这就没耐心了？”
　　齐笙无精打采：“真搞不懂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她住哪，直接去找她不就好了吗？”
　　“那有什么意思？”接话的是岳灵音，“你不觉得，每天猜她去哪里打擂，比较有趣吗？”
　　“不觉得。”齐笙木着脸。
　　“哎呀齐小弟，你要懂得等待的乐趣……”
　　岳灵音还没调侃完，那边有人跑上楼：“寇师兄，找到了！”
　　一行人齐齐看过去。
　　来人被看得有点紧张，说道：“陆姑娘今天在定威武馆。”
　　寇威点点头：情况如何？”
　　“已经赢了两场。”这弟子道，“第三场看起来也没什么问题。”
　　“好，你辛苦了，到下面玩吧。”
　　人一走，齐笙迫不及待地问：“她这是打算专心挑武擂了？”
　　那天符师擂结束，陆明舒就开始打武擂，一家一家地打过来。到现在，她已经挑了三家。
　　“应该是的。”寇威道，“只有武擂最兴盛，也最容易扬名。”
　　“那她为什么还要去挑药师擂，符师擂？”
　　这件事，寇威也想不通。打擂扬名，这很好理解，他们中间就有好几个去玩过。可是，辅道擂台有什么好打的？为了试手吗？
　　眼角瞥到邵正阳，似乎在发呆，便问：“邵兄，你可是想到了什么？”
　　邵正阳回神，看了眼寇威，缓缓吐出一口气：“我想，我大概知道为什么。”
　　“哦？”
　　所有人精神了，目光投向邵正阳。
　　邵正阳苦笑，连连拱手：“事涉本派秘事，还请诸位不要宣扬出去。”
　　“这是自然。”齐笙抢先道，“我们又不是三姑六婆，对吧？”
　　众人纷纷点头。
　　“几天前，诸位曾经提起一件事。”他道，“寇兄说，玉鼎峰的凌无瑕应该不会来。”
　　寇威点点头：“玉鼎峰前天已到，凌无瑕确实没来。”他忽然皱了皱眉，“你是说……”
　　邵正阳慢慢点头：“小弟之前听说了一些事，原本也想不通。那日回到驿馆，正好看到令使府的郭典记前来探视，据说见了陆师妹。”
　　“令使府？夏侯珊？”岳灵音想到什么，脸色突变，提高声音，“你们九瑶宫怎么回事？”
　　寇威伸手压了压：“灵音，这跟邵兄没关系。”
　　岳灵音冷静了一下，对邵正阳歉然道：“抱歉，邵兄，我不是质问你。”
　　邵正阳笑笑：“我知道，岳姑娘不必在意。”
　　岳灵音有点气恼地把筷子往桌上一甩：“真是生气，自家真传弟子，这么糟蹋她！干脆送我们紫凰阁算了！”
　　那位叫蓝若筠的少女皱眉：“岳姐姐，你是说，王妃瞧上了她？”
　　“应该不是王妃。”寇威道，“只怕是，九瑶宫有意结这门亲。”
　　“肯定的！她扬名才多久？怕还传不到王妃耳中。只有九瑶宫有意，才会把她逼到这一步！”岳灵音越想越气愤。
　　“等下！”齐笙叫出声，“你们在说什么？什么结这门亲？”
　　没有人回答他。
　　“可是，她这么打擂有什么用？让王妃看到她有多出色？那不是让王妃更满意吗？”有人问。
　　寇威悠悠道：“为什么凌无瑕没有人逼？就算玉鼎峰不站在她这边，王妃也不会相逼的，信不信？”
　　信。凌无瑕是玉鼎峰这一代最优秀的弟子，假以时日，说不定就是个化物境。
　　“寇师兄是说，她在为自己争取话语权？”蓝若筠讶然，“如果她有凌无瑕的分量，就算九瑶宫想结这门亲，王妃也会尊重她的意见。”
　　“应该是。”寇威轻声道，“看她这几场比试，辅道只挑一次，但挑的都是天运城数一数二的。这并非为了扬名，而是要让人知道，她在辅道上的天分。至于武擂，全都是声名远扬的大武馆。她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的处境，才这么拼命。”
　　

第129章
　　“恭喜陆姑娘，挑战成功！”
　　百胜武馆的擂台主持，大声宣布结果。
　　场下“哗”的一声，喧闹起来，掌声伴随着口哨声，震耳欲聋。
　　无数的小物件往台上扔来。金银、佩饰、水果、手帕……伙计抬着竹筐，将这些东西一一收集起来。
　　这些，是观众的打赏，武馆会抽取两成，剩余的归胜者所有。
　　然而，新擂主并没有多少喜悦，平静地谢了礼，然后退场。
　　“陆姑娘，您明天还来吧？”武馆的主事堆着一脸笑容，眼巴巴地看着陆明舒。
　　瞧见那两大筐打赏，狠狠心：“还来的话，我们就不抽成了，全都归您！”
　　奈何陆明舒只给了六个字：“不必，明日再说。”
　　主事不死心，跟在她身边：“姑娘想要什么样的对手，我们去邀请！”
　　陆明舒仍是摇头。
　　主事最后挣扎了一把：“您真的不用再去别的武馆打擂，就算是七真观的真传弟子，我们也能请来。”
　　陆明舒只笑了笑，接过清算过后的赏钱：“告辞。”
　　这几日来，她已经连挑五家武馆。
　　武擂观众最多，最易扬名。她挑第一家武馆的时候，旁人只当她是黑马。挑了第二家武馆，开始有人追着她跑。到第三家、第四家……名声传扬出去，形成了一股热潮。
　　这几家，都是天运城赫赫有名的大武馆，挑一家就足以证明自身的实力，何况像她这么连挑数家。
　　强大的实力，高冷的性格，还是个年轻姑娘，样样都是看点。这两天，天运城排名前头的大武馆，都盼着她上门。一则，打败她就能让自家武馆扬名，二则，这姑娘一来，不知道带来多少观众！
　　可惜啊，哪家都留不下她，永远都是挑完就走……
　　天运城的正中，中州王的紫宸宫内。
　　烛火正明，案前的女子眉头紧皱，翻看着手中名册。
　　过了片刻，她叹了口气，将名册丢到桌案上。
　　“凌无瑕还是没来？”
　　一旁的女官点头：“是的。”
　　她身上穿的紫袍，和夏侯珊是一个样式，但容貌气质，与之完全不同。身材娇小，脸庞清秀，眉目带着淡愁，和夏侯珊未语先笑的风格全然不同。
　　而正位上的女子，目如寒星，唇若涂朱，美得看不出年纪，只一双眉斜斜入鬓，带出凛然的气势。
　　她点了点桌上的册子，嗤笑：“就这些人，也配得上星儿？都是些歪瓜裂枣！”
　　这时，外面来报：“王妃，夏侯令使求见。”
　　“让她进来。”
　　夏侯珊进殿，看到的就是王妃恹恹的神色：“王妃。”
　　“麒麟会的事，都准备好了？”
　　“臣已经准备妥当，请王妃过目。”夏侯珊呈上文书。
　　王妃强打精神，翻开文书，一目十行地看罢：“你办事向来用心。”
　　“王妃委以重任，臣自当尽力。”夏侯珊顿了顿，试探地问，“王妃好像不太开心？”
　　王妃将那本册子抛给女官：“青青，你说。”
　　丁青青扬了扬手中册子：“还不是他们呈上来的名册，挑不出一个好的。你看，都是些什么人啊！”
　　夏侯珊笑：“原来是这件事，也怪不得他们。那些人，想攀关系，却又不愿意将优秀弟子送到中州来，太贪心了。”
　　“你不用说得这么委婉，”王妃没好气，“她们就是嫌弃星儿有缺陷，哼！也不知道谁嫌弃谁！”
　　夏侯珊摇头道：“她们本就配不上公子，不提也罢。要说，只有凌无瑕可以看。”
　　“可是，凌无瑕不来啊！”王妃很是惆怅。
　　夏侯珊察言观色，道：“臣这里倒是有个新人选……”
　　王妃挥挥手：“比不过凌无瑕的，就别提了，宁缺勿滥。”
　　夏侯珊笑了：“王妃英明，此女确实能与凌无瑕一提。”又道，“说不定还有胜之。”
　　“哦？”王妃来了兴致，“让我猜猜，是登文薛家的薛意？秋水门的乔敏？还是飞星楼的霍锦心？”
　　报出来三个人选，均被夏侯珊否决，王妃失了兴致：“不是她们，那就还是歪瓜裂枣。”
　　“噗！”丁青青笑出声来，“王妃，阿珊这么说，定有她的道理。我倒很想知道，能让你这么推崇的，是什么样的人。”后半句话，是对夏侯珊说的。
　　眼见王妃没什么耐心，夏侯珊就不卖关子了：“是九瑶宫现任掌门付尚清的长女，叫陆明舒。”
　　“陆明舒？”丁青青沉思，“九瑶宫付尚清，我记得他娶的就是周晋的女儿，怎么长女姓陆？”
　　“是他前妻所出。”夏侯珊又取了一本册子递上去，“原是她继母周妙如想结这门亲，找到我府中。我本以为，她和那些歪瓜裂枣差不多，不想这姑娘有点意思。”
　　“周家给你送礼了吧？”丁青青戳穿她。
　　夏侯珊伸指点了点：“就你机灵。”
　　王妃刚开始只是随意翻翻，不想越翻越正色。翻完之后，她问：“人在哪里？”
　　丁青青收了笑：“王妃您要召见她？”
　　“不，”王妃马上改了主意，“召见没意思，还是先观察。”
　　丁青青有些迷惑：“王妃……”
　　她敲了敲桌面：“果真如册上所言，倒也比得上凌无瑕。不过，这丫头应该不是自愿的。”
　　“王妃目光如炬。”这种大事，夏侯珊自然不敢瞒着，“她与周家并不和睦，甚至有杀母之仇。周妙如想借王妃之手压她，而她，自然不甘受人摆布。”
　　“这……”丁青青道，“她不愿的话，这门亲事也不好结吧？”
　　夏侯珊笑：“她不曾见过王妃，现在不愿，未必将来不愿。”
　　丁青青点头：“倒也是。公子一表人才，那些俗人，却以凡俗眼光看他。若是见过公子，说不定就愿意了。”
　　王妃一心盼着凌无瑕来中州，不也是这么想的吗？那些人，听说公子腿不好，就以为他配不上凌无瑕，未免太过浅薄！
　　“你说她在打擂？”王妃问。
　　“是的，前后挑过药师擂，符师擂，这五天连挑五个大武馆，无一人胜她。若论修为，她并不是最强的。但这姑娘身上，有一种凛然杀意，兼之小小年纪，就领悟了剑意化形，哪怕修为稍有胜之，仍然被她挑下马来。”
　　王妃笑了：“她这是破釜沉舟了，有意思。”
　　丁青青却面带忧虑：“照阿珊这么说，这陆姑娘性子极为刚强，是不是不大合适？”
　　夏侯珊还没说话，王妃已经一挥手：“刚强怕什么？星儿又岂是软弱之人？阿珊，你再多看看。不怕她太强，只怕她不够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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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章
　　“今天是哪一家？”
　　“登峰武馆！南大街的登峰武馆！”
　　“走走走，晚了就没位置了。”
　　一群人行色匆匆，狂奔而去。
　　茶楼里，一人站在窗边，静默地看着匆匆奔进登峰武馆的人群。
　　有人从身后走过来，嗤笑：“真是少见多怪，不过打个擂，就这么大的阵仗。这种武擂，我们都不屑玩的好吗？”却是个女声。
　　窗边之人并不接话，仍然平静地看着下方的人群。
　　“魏师兄！”身后之人不满了，“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仍然没有得到回应。
　　女子气怒而跺脚：“魏春秋！”
　　“谁惹小师妹生气啦！”门被推开，有人笑眯眯地进来。
　　“俞师兄！”看到来人，女子转怒为喜，“你可算来了！魏师兄可讨厌了，跟他说话也不理我。”
　　这是个很秀气的青年，见人先带三分笑，很容易得人好感。
　　“你又不是不知道魏师兄是什么样的人，”他道，“别为难他啦，有什么事和我说。”
　　女子指着对面：“我们什么时候过去？”
　　“急什么？”俞师兄笑，“关键人物，总是要最后出场的，对吧？”
　　……
　　“第二场，陆姑娘胜。”主持大声宣布。
　　观众席上欢声雷动，到处是口哨声和呼喊声。
　　陆明舒接过侍女递来的帕子，擦去额上汗水，静静坐到一旁调息。
　　打擂是一件很消耗精力的事，一场接着一场，只有短暂的休息时间。尤其，她的名声传开后，来挑战的对手实力越来越强。
　　前几日，她所面对的，只是中州本地的高手。后来，赢得多了，各大玄门弟子也跟着下场。
　　不过，她运气还算不错，至今没遇到顶尖的高手。
　　或许，他们都在蓄力，等着麒麟会一举扬名？跟麒麟会比起来，武擂实在不算什么。
　　但陆明舒等不了。她手中的筹码太少，能争取的，就不能放过。
　　天运城的武擂，都是差不多的规矩。只要连胜三场，就能成为擂主。她现在已经胜了两场，再有一场，就可以结束挑战。
　　明天也不用出来了。
　　因为，后天就是麒麟会之期。
　　“这位公子怎么称呼？”主持问。
　　那人笑吟吟道：“我姓俞。”
　　新的挑战者已经上台了。
　　陆明舒睁开眼，擦掉手心的汗，慢慢上台。
　　“陆姑娘，久仰大名。”俞公子抱拳见礼。
　　“不敢，请多指教。”
　　“我们这就开始？”
　　陆明舒用行动作答，拔剑出鞘。
　　这位俞公子面色一肃，握紧手中剑。
　　肃杀的气氛，感染了观众们，馆内安静下来，所有人静静看着他们。
　　一瞬间，两人同时出手。
　　两道剑光飞掠而出，快得只看到残余的影子，转眼已舞出一片剑影。
　　“叮叮叮叮……”绵密不绝的剑击声响起，众人却根本看不到两剑相击，眼里只有雪亮剑身倒映出来的反光。
　　与此人交上手，陆明舒心中便是一沉。
　　她刚刚还想，自己运气不错，没有遇到绝顶高手，眼下就来了一个。
　　此人的路数，极有可能出自七真观，且地位不低，或许就是真传弟子。
　　不过，这对她来说，也是好事一件。这表明她的名声已经传到上层，连七真观的真传都坐不住了。
　　这是个绝好的机会。连挑天运城各大武馆，只能说明她的实力堪与大派精英一争。但如果击败七真观的真传弟子，意义又不一样。
　　陆明舒打起精神，攻势忽然变得凌厉。
　　而她攻势越凌厉，对方就越怡然。打擂的缺点，就是中间没有足够的休息时间，必须连胜三场，才能够坐稳擂主的位置。陆明舒已战两场，玄力、精力都有所不足，另一方却是以逸待劳。她打得越激烈，对方就越省事。
　　这位俞公子气定神闲，守多攻少，甚至有几次还做出架势不及的样子，引得她加强攻势。
　　大概是手心的汗影响了准确度，陆明舒略微一偏……
　　好机会！俞公子眼中精光一闪，忽有剑气如龙蛇，骤然爆发！
　　陆明舒瞳孔一缩，急迎而上。
　　“轰！”玄光爆开。
　　烟尘落下，两人一个立于柱顶，一个踩在旗杆。
　　这位俞公子含笑道：“陆姑娘，不是只有你领会了剑意化形。”
　　陆明舒淡淡道：“俞公子如此身手，却不知出自何处名门？”
　　“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相信值得一提的时候，很快就会来了。”
　　剑光再起，两人又交起手来。
　　“他们在打什么哑谜？”
　　“不知道，不过打得挺好看的。”
　　“是啊！陆姑娘这么厉害，能跟她打成平手，是哪家的真传？”
　　“这位俞公子的剑术，看起来有点像七真观的……”
　　……
　　“什么？俞况下场了？”寇威吃惊。
　　被他派去打探的那名弟子点点头：“就是他。”
　　“七真观想做什么？”岳灵音很费解，“总不会觉得，陆明舒太嚣张了，要杀杀她的威风吧？”
　　寇威摇头：“不过武擂而已，七真观不至于连这点度量都没有。”
　　陆明舒挑的是中州城的武擂，又不是七真观的武擂，他们有什么好急的？就算她真的横扫中州城，也不会有人认为，她打了七真观的脸。
　　“也许俞况只是单纯好奇呢？”有人说了一句，“这位陆姑娘，现在名声大盛。如果不是我们聚在一起，说不定我也会因为好奇，去寻她一战。”
　　寇威思来想去，都没别的原因了：“可能吧……”
　　“他们谁会赢呢？”齐笙提了个问题。
　　众人一时答不上来。
　　寇威正色道：“陆明舒已经用事实证明，她的十八连胜，并不是运气。以她近日的表现，她若在麒麟会出战，我会将她视为对手。”
　　寇威是天海阁融合境第一人，整个古夏顶尖的那几个人之一，能被他当成对手，已是承认了她的实力。
　　“俞况也不弱。”岳灵音补充，“或许根基不如魏春秋，但他在七真观真传弟子中，历来有此代剑术最强之说。”
　　有人闷闷接道：“我上次跟俞况打过，败了……”
　　“这倒有意思了。”寇威笑道，“陆明舒剑术绝佳，俞况剑术最强。却不知道，他们遇到，哪个更天才？”
　　

第131章
　　擂台上，已经没人分得清谁是谁。
　　到处都是剑光，到处都是剑影，只能依据衣衫的颜色勉强分辨。
　　陆明舒感觉好像又回到了与蒯信的那一战中。
　　剑招、力量、角度……每一项都找不到缺点。这位俞公子，根基比蒯信稍浅，还没有到冲击出神境的时候，但他的实力，比蒯信有过之无不及。
　　因为他的剑招，实在是太精妙了！陆明舒甚至不知道，剑意化形还可以这么用。
　　他的剑招是活的，无时无刻不在变化，剑意在其中流窜，时有时无，不可捉摸。
　　她静下心来，体会他的剑招精妙之处，自己出招却更加凌厉。
　　对面发出一声轻笑：“陆姑娘，你这么做可不明智。你刚刚结束两战，我却是以逸待劳。想借剑势将我压下，最终结果，只能是自己越来越累。”
　　陆明舒毫不动容，但见手腕一抖，匹练一般的剑光瞬间转化为点点星光。
　　“咦，这招倒是精妙。”这位俞公子惊讶道，“以你的年纪，居然把掌控力练到这个程度，殊为不易。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还差了一点火候。不过，这招对我可没用。”
　　话是这么说，他剑光一点，忽然擂台上起了一阵风，剑刃转瞬便将星光绞灭。
　　“你看，叫你别用，你偏要用。这不是浪费吗？”
　　擂台下已经有人叫起来了，“好好打，别废话！”
　　“就是啊！故意干扰陆姑娘是吧？”
　　俞公子居然还有空冲台下喊：“你们懂什么？干扰一下就不专心，那说明功夫不到家。”
　　说完，又冲陆明舒笑得灿烂：“陆姑娘，你不会在意的哦？”
　　这欺负得也太明显了！观众气愤大喊：“要打擂好好打，不打就下去！”
　　“就是，下去！下去！”整齐划一的声音。
　　俞公子却笑嘻嘻的：“陆姑娘，你的帮手真多。”
　　陆明舒额上已经见汗，呼吸也开始沉重，握剑不再像之前那样稳。
　　“累了吧？这样也能天门之争十八连胜？九瑶宫真是没落得不成样了啊……”
　　“呛——”一剑发出，斜斜而落。
　　俞公子快活地笑了起来：“姑娘家还是回去玩绣花比较好，何苦跟我们这些大老爷们一起争擂台呢？”
　　“太过分！下去！下去！”擂台下又喊。
　　……
　　“论剑术，难说谁胜谁负。”寇威敲着手中折扇，“这一战，不如说是心理战。”
　　“心理战？这个，陆明舒很可能不是对手啊！”
　　“对啊，俞况那个人，太无耻了。那次跟他打，骗我说后面有人，结果我就……”
　　岳灵音捧腹大笑：“有没有搞错？这种骗小孩的把戏，你居然也上当？”
　　那人一脸无辜：“就是因为骗小孩的把戏，我才没想到他会用啊！”
　　寇威道：“俞况向来刁钻，而陆明舒却涉世未深，只怕……”
　　……
　　俞公子听而不闻，继续道：“你现在放弃还来得及，这么个娇滴滴的姑娘，我也不想在你身上添道伤口。”
　　陆明舒眼神一厉，周身气势突变，玄力不停地涌出，剑光大亮。
　　剑风狂卷，似有游龙，骤然冲出！
　　剑意化形！
　　“来得好！”俞公子纵身而起，双手握剑，玄光聚于剑身，用力劈下！
　　剑风横扫。
　　“咔嚓！”这是擂台上的旗杆被放倒了。
　　观众们被迷了眼。等到他们能够睁开，擂台上已经平息下来了。
　　两人以剑相抵，一个汗流浃背，一个笑意吟吟。
　　殷红的鲜血，从陆明舒手臂滴落。
　　俞公子笑道：“天门之争中，你连战十八场，故意示敌以弱，让对手以为你玄力即将耗尽，而后反败为胜。你觉得我会不防备这点吗？”
　　陆明舒面无表情：“所以，你故意激我，让我以为，有机会引你入局。而事实上，你就等着将计就计。”
　　俞公子大笑起来：“是啊。你可是以十八连战成名的人，定有秘法维持玄力运转，我岂会掉以轻心？”
　　“那么，”陆明舒露出淡笑，“俞公子对我这么了解，知不知道我还会符道呢？”
　　俞公子一怔，忽然脚下一动，一道光印飞起。
　　他回身欲挡，陆明舒的剑意缠了过去。
　　“嗤——”光印被他击散，然而前襟却被刺破，剑尖抵在他胸口。
　　陆明舒慢慢地道：“我这人，总是缺乏安全感。没有十个八个后手，都不敢出门。俞公子，见笑了。”
　　主持跑上台来，大声宣布：“陆姑娘胜！”
　　……
　　有人急跑上楼，喊道：“师兄，俞况败了。”
　　“什么？这么快？”寇威吃惊，“快说说，怎么打的。”
　　听完弟子的描述，在场的精英们好半天没出声。
　　“这……”岳灵音迟疑好半天，“我怎么还是觉得不对劲？”
　　那弟子说得很明白，俞况故意相激，陆明舒示敌以弱，双方都在设局。
　　就像寇威之前说的那样，这一战，主要是心理战。
　　最后，因为俞况轻视了陆明舒，被她的符印干扰，陷入被动而落败。
　　可是……
　　“俞况没在认真打！”那个与他有过交手经验的青年叫道。
　　“是啊，败得太快了。俞况可是七真观的真传弟子，就算陆明舒在全盛状态，与他之间也是胜负难料。”
　　“而且，俞况那么刁钻的人，就被这么一个小小的陷阱给收拾了，实在有些……”
　　“他到底想干什么？”岳灵音奇了，“既然上了擂台，为什么不认真打？败给陆明舒对他有什么好处？”
　　寇威笑道：“看来，今天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齐笙问：“他是不是替魏春秋试探陆姑娘的实力？不是说，魏春秋有意夺下新秀榜第一吗？”
　　寇威毫不犹豫地否决了他的猜测：“不，魏春秋何等根基，陆明舒还不值得他如此安排，来试探我还差不多。”
　　陆明舒是很强，但，她进入融合境不足一年，根基无法弥补。寇威认为她可以与自己一战，并不是认为，她有机会胜过自己。
　　他这么想，魏春秋当然也这么想。以他们的江湖地位，用这样的手段对付一个新晋弟子，太小题大做了。
　　“罢了，大家都回去休息吧。后日就是麒麟会，到时候就知道了。”
　　～～～～～
　　抱歉，临时重写了半章，发晚了……
　　

第132章
　　“陆姑娘，以后再来啊！”武馆主事依依不舍的幽怨模样，活像青楼姑娘在送客。
　　陆明舒拉紧身上的斗篷，低低应了声，出了后门，快步离开。
　　计划初步完成，就看后续了。
　　她摸了摸疼痛的手臂。
　　今日还是有些亏了，武擂不过是热身，麒麟会才是重头，偏偏她在麒麟会之前受了伤。还好伤得不重，进天轮的话，应该赶得及复原。
　　静夜里，月色下，一人在小巷中独自穿行。
　　大街上的喧闹还未平息，传到此地却已失真，越发显得幽静。
　　忽然，她后背一寒，身影一闪。
　　“嗤！嗤！嗤！”玄光如丝，她原先站立的地方，有三枚飞刀没入地面。
　　“谁？”
　　“也不过如此嘛！”一道女声传来。
　　陆明舒侧身看去，却见小巷另一头，有人踱步而来。
　　这是个双十左右的女子，容貌秀丽，神态傲然。看身上的穿着，出身不低。修为也很拿得出手，已经融合境了。
　　她的目光落在陆明舒身上，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你就是陆明舒？”神态轻蔑。
　　“姑娘有事？”
　　女子头一撇：“呵，真看得起自己，本小姐能有什么事找你？不过瞧瞧你什么样子而已。”
　　陆明舒沉默。她不喜欢把精力浪费在无谓的口舌之争上面。
　　“瞧你也没什么特别的。实力嘛，一般般，长相……脸白得跟纸一样，半夜也不怕吓到人。真搞不懂，怎么会看上你……”
　　陆明舒突然上前一步：“你说谁？”
　　她气势突变，女子被吓了一跳：“什么谁？”
　　“谁看上我？”
　　女子后退两步，自觉安全了，露出鄙夷：“你一个姑娘家，说这种话羞不羞？还谁看上你，你有哪里值得别人看上的？”
　　陆明舒露出冷笑：“这话不是你说的？一个姑娘家，口口声声看上看不上，羞不羞？”
　　女子没想到被反将一军，瞪大眼：“你！”
　　“我很忙，没事的话，就不要浪费大家的时间了。”陆明舒重新戴上斗篷的帽子，便要离开。
　　“站住！我让你走了吗？”
　　陆明舒理都没理，跟这种骄纵的大小姐计较，浪费时间。
　　谁知她一举步，后背寒光一闪，凌厉剑势直奔她而来。
　　她侧身一让，拔剑而出。
　　“铿——”
　　沉重的剑势，令这女子手一麻，顿时大怒，纵剑而击。
　　陆明舒毫不相让，剑如游龙，反手追出。
　　这女子剑法倒也精妙，只是极少正儿八经跟人动手，在陆明舒剑势相逼下，顿时手忙脚乱。
　　对方气势被夺，陆明舒岂会放弃机会？剑气连击，不过两招，女子便已落入被动。
　　剑光吞吐，如毒蛇吐信，眼看就要伤人，忽有一剑飞出，“叮”的一声，击在剑身上。
　　女子终于从陆明舒的剑势下脱身而出，连退数步，瞪着她心有余悸。
　　“陆姑娘，切磋一下便罢，出剑便要人家见血，下手也太重了吧？”吊儿郎当的声音响起，一人从墙上跳下，正是方才与她擂台争胜的俞况。
　　陆明舒淡淡道：“怎及得上俞公子？擂台输了，还要尾随而来，是觉得见血不够，再给我添道伤口吗？”
　　俞况哈哈一笑，好像没听出她的讽刺，转头对女子道：“小师妹，就算修为相仿，你如何是这等亡命之徒的对手？你意在切磋，她可是出手就要伤人的。”
　　“我……”
　　“好个意在切磋。我虽是亡命之徒，却从不暗箭伤人，无故出手。”陆明舒抬起目光，“两位如果还不想放我离开，那就出剑吧。”
　　俞况摇了摇头：“陆姑娘，你心中戾气太盛了。”
　　陆明舒淡淡反问：“俞公子，你的长辈有没有告诉你一个道理？”
　　“什么？”
　　“教训别人之前，先看看自己有没有这个资格。”她勾起一抹笑，“输了比试，下台拦路，还要一本正经出言教训，未免可笑了。”
　　女子大怒：“陆明舒！你别自以为是，真当俞师兄打不过你呢？不过是他没认真……”
　　俞况目光一闪：“你心中就只有胜负？”
　　“我若不胜，何以站在这里？”陆明舒冷冷道，“我若不胜，又何止受这点羞辱？”
　　他一怔：“我们没有羞辱你。”
　　“呵！”陆明舒似笑非笑，“我是不如你小师妹金贵。但我就算是瓦砾草木，也不曾主动招惹你们。有一句话，可能你们没听过，但我觉得，真是至理明言。”
　　就见她一字一字地道：“先撩者贱！”
　　“你……”
　　“陆明舒！”俞况只是被说她说得心里一堵，那女子却气得直抖，不管不顾一剑斩出，“敢说我们贱？明明是你不要脸倒贴谢师兄！”
　　她盛怒出手，原本还算精妙的剑招打了折扣，陆明舒反手相击，不过两三剑，就已经露了败相。
　　女子被她气了个够呛，还出手被制，怒火攻心，理智烧了个精光，探手到腰间拽下一物，想也不想就扔出来。
　　俞况只是发了一会儿呆，形势就变成了这样。瞥到女子的动作，顿时大惊：“小师妹，不要！”
　　那东西是她防身的底牌之一，不小心会出人命的！
　　此物出手，周围气势一变，一股强大的威压降临，那是超过本身境界的力量。
　　半空化出一只金光灿灿的拳印，向陆明舒打去。
　　力逾千均！
　　陆明舒飞快地后退，玄力喷薄而出，化出绚丽的剑光。
　　俞况心急如焚，果断出剑。如果拳印在她身上落实，人就算不死也要半废。
　　剑气如龙蛇，席卷而去，只缠住拳印一瞬，俞况便胸口血气翻涌，一口鲜血呕出。
　　“俞师兄！”女子大骇。
　　可是这力量太强，他只阻了一瞬，拳印便挣脱了他的束缚，落在陆明舒的剑气玄光上。
　　同样只有一瞬，剑光乍然欲裂，眼看就要破去。
　　“叮——”不知哪里传来的声音，数道寒光如星掠来，击入拳印。
　　同时，剑斩寒光。
　　“轰！”拳印碎裂。
　　俞况心有余悸，发了一会儿呆，忽然想起了什么，看向巷口，口吃一般地唤道：“谢、谢师兄？”
　　巷口不知何时停了一只轮椅，椅上青年眉目宛然，轻叹一声：“你们闹够了吧？”
　　～～～～～
　　谢谢盟主陆明舒的和氏璧，小爱同学改了这个名字，好像自己打赏自己啊……
　　

第133章
　　这位廉贞公子，与记忆中并没有什么不同。
　　只是年长了一些，也成熟了一些。
　　其实陆明舒已经不记得他的模样了，那时候她还太小，只留了个模模糊糊的印象，记得是个很好看的少年。
　　“表、表哥……”小师妹也结巴上了。
　　“太师祖给你的符令，不是这么用的。”轮椅无人推动，慢慢向巷中驶来，谢廉贞道，“回了山门，自己去流霞洞闭关一月吧。”
　　“表哥！”她哀嚎一声。一个月，麒麟会就结束了！
　　“谢师兄……”
　　俞况求情的话还没说出口，谢廉贞已道：“还有你。嘉妍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吗？跟着她一起胡闹？”
　　“不是，谢师兄……”俞况想辩解，想了想，拦路这件事好像真怪不了别人，只能把后面的话吞回去。
　　“不关俞师兄的事。”小师妹忙道，“是我要来，他不放心才跟来的……”
　　“好个不放心。”谢廉贞看着俞况，神态语气都还平静，却不难听出一丝责怪之意，“你要不放心，她胡闹的时候，就该阻止了，而不是自己下场打擂。后日就是麒麟会，你伤了人，教她到时候如何比试？”
　　“表哥！”俞况还没说什么，小师妹已经叫了起来，“你怎么护着她？俞师兄又没有下重手，不过破点皮而已……”
　　“小师妹！”俞况喝止。
　　小师妹却不从：“我又没说错！我们这么做还不是为了你！凌无瑕就算了，她算什么？也配得上你？”
　　谢廉贞眉头一皱，喝道：“别胡说！你也老大不小了，难道不懂流言可畏？你这么胡闹，坏了别人名声怎么办？”
　　“名声？她有什么名声？”小师妹气道，“当我不知道呢？是九瑶宫眼巴巴地贴上来，想讨好处。既然做了，就别怕人说啊！”
　　说后面那句话时，斜视陆明舒，目露轻蔑。
　　“你还有道理了！”谢廉贞声音冷下，“别说此事尚不确定，就算确定了，又与你何干呢？叫我一声表哥，真当自己有资格管我了吗？”
　　“你……”小师妹没想到他会说出这句话，眼眶迅速发红。
　　“谢师兄！”俞况叫了起来，“你怎么能这么说小师妹？你们虽无血缘，可从小到大，她尊敬你亲近你，处处为你着想。你说这种话，也太无情了吧？”
　　谢廉贞淡淡道：“俞师弟，她每次惹祸，你都是这么为她找借口的，所以她才会越来越放纵。你总说，她本心是好的，即便做了什么，也不该苛责。可你要知道，本心再好，错了就是错了，难道心无杀人之意，杀了人就不用负责了吗？”
　　“我没有这样想！”小师妹大声道，声音已带了哭意。
　　“可你一次次就是这么做的。嘉妍，你要知道，你这么做，难堪的是我。”谢廉贞叹了口气，声音柔和下来，“别再做这种事了，我不希望你因为我被人讨厌。何况，人家也未必愿意。”
　　“她凭什么不愿意啊？”她带着哭腔道，“我就不服气，之前那些人说你配不上凌无瑕，现在连她也——”
　　谢廉贞笑道：“不愿意未必就是嫌弃啊！做这件事的是她父母，又不是她自己。”
　　“继母。”突兀的声音，打断了兄妹的温情对话。
　　三人看向一旁的陆明舒。
　　自从谢廉贞出现，她就一言不发，好像自己是个无关的路人。
　　她说：“跟我母亲无关。”声音带了几分固执。
　　小师妹怔了怔：“不是你母亲啊？”
　　“嗯。”
　　“……”诡异的沉默。
　　之前的剑拔弩张没有了，后来的温情脉脉也没有了。气氛突然被打断，一时间接不起来了。
　　“咳！”俞况轻咳一声，打破沉默，“那个，陆姑娘，对不起……”
　　说完之后，没得到回应。
　　“陆姑娘？”俞况又叫了一声。
　　“有事？”
　　“我刚刚跟你道歉，你听到了吗？”
　　“听到了。”
　　“那你……不应该回应吗？”
　　“我要回应什么？”陆明舒淡淡道，“没关系？不介意？抱歉，我介意。”
　　“呃……”
　　俞况被她堵得说不出话来。确实没人规定，道歉了对方就要接受……
　　“呵，”谢廉贞忽然笑了一声，“算了，也不能全怪你们，还有一个人呢……”
　　“谢师弟是说我吗？”低沉的声音响起，打断了谢廉贞的话，一人缓步从巷子那头走来。
　　这人身材高大，脚步沉稳，年纪虽轻，气度却静若深渊，颇有深不可测之感。
　　“魏师兄。”看到此人，谢廉贞含笑道，“我还以为，师兄此刻会在观中修炼。”
　　“后日便是麒麟会，就算修炼，也该出关了。”来人在俞况身前停下，“倒是谢师弟，这些年从未离开山门，今日突然在天运城出现，着实让人惊讶。”
　　谢廉贞微笑：“倒是巧了，我因王妃召见而来，魏师兄总不会是为了为难一个小姑娘吧？”
　　两人的对话，平静中火花四射。
　　陆明舒微微蹙眉，总觉得这情形有些诡异。
　　被他们称为魏师兄，又有这等气度，此人的身份昭然若揭。
　　魏春秋！七真观这一辈公认的第一弟子。
　　真有意思，她不过打个擂，能引起七真观真传弟子注意就不错了，魏春秋亲自来为难她？她哪来的分量？
　　“表哥，是我自己好奇，跟魏师兄没关系……”小师妹弱弱辩解。
　　“是啊！”俞况接着道，“来拦路的事，是我们自作主张。而且，魏师兄刚才也出手了……”
　　刚才斩破拳印，前头的星光是谢廉贞所发，后头的剑气，却是魏春秋出手。
　　谢廉贞道：“还用你们解释？自己身上还没擦干净，就急着替别人开脱了！”
　　两人被说得垂头不语。
　　“哈！”魏春秋笑了一声，“石师妹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谢师弟却是第一次出手。看来，你对这次的对象很满意！”
　　“魏师兄从来不管这等闲事，这次却管了，不知道又是出于什么原因呢？”
　　“自然是因为好奇了。”魏春秋道，“此事若成，对我七真观影响甚大，你说是不是？”
　　谢廉贞笑了起来：“魏师兄，你到底是对我太没信心，还是对陆姑娘太有信心？”
　　

第134章
　　“你们在说什么啊……”小师妹茫然。
　　俞况扯了她一把，低声道：“别管！”
　　“可是……”
　　“他们俩的事你管不着。”
　　一个是现任廉贞星君，一个是未来的贪狼星君，她这个只是在七真观挂名的弟子，确实管不着。
　　谢廉贞结束与魏春秋的对峙，转过轮椅，对陆明舒点头招呼：“陆姑娘，好久不见。”
　　“你们见过？”小师妹惊讶出声。
　　谢廉贞目视她。
　　“我……我只是很惊讶。”小师妹心虚收声。别人说话的时候随意插入，这很不礼貌，她不是不懂，只是心存轻视，有意无意忽略了。
　　谢廉贞转回来，继续之前的话题：“没想到再次相见，居然是在如此情境下。”
　　“是很久了，廉贞公子还记得我，真是荣幸。”陆明舒勾了勾嘴角，“似乎每次相见，都是在我极端狼狈的时候。”
　　谢廉贞一笑：“这次，是我给姑娘带来了麻烦。”
　　陆明舒没接话，眼中流露出的意思似乎是，你知道就好。
　　小师妹又忍不住了：“喂！你这是什么眼神啊？就算那个不是你母亲，也是你那边先来找的事好不好？”
　　“嘉妍！”
　　“小师妹！”
　　两人同时喝止，她扭开头，嘀咕：“不说就不说。”
　　安静下来，谢廉贞继续道：“能在中州再见，可见姑娘一直没有忘记当日说的话。”
　　陆明舒垂眸，慢慢说道：“有些事，只要活着，就不会忘记。”
　　俞况怔了怔，总觉得这句话听着很沉重。这位陆姑娘，似乎跟他想象中的不同。他原以为，她这样一场场地挑过来，为的是抬高自己的身价，积累筹码，给自己和九瑶宫带回更多的好处。可现在看来，这件事也可以从另一个角度考虑，她是为了抬高身价，但目的可能相反。
　　怪他们事先没打听清楚，不知道她在九瑶宫的情况。细想来，她姓陆，而不是姓付，这就够奇怪的。
　　俞况忽然有些后悔，自己刚才说的话，似乎太轻浮了。如果她真是九瑶宫的大小姐，又怎么会承认自己是亡命之徒？说的时候，他只是讽刺她出手狠辣，现在回想起来，这四个字却带着难以言说的心酸。
　　“那这次呢？姑娘有什么打算？”
　　陆明舒看着他，眼睛里似乎有笑：“我说了，廉贞公子是否就会帮我办到？”
　　谢廉贞一顿：“我尽力。”
　　“如果我说要脱离九瑶宫呢？你会娶我吗？”
　　“喂！”小师妹叫道，“你什么意思啊，当众逼婚吗？”
　　陆明舒又问：“我希望九瑶宫换个掌门，你也会帮我吗？”
　　俞况听得一呆：“这个……我们不好插手别家门派的事吧？”
　　似乎从他面上看出了为难，她就笑了：“廉贞公子，其实你什么也做不到，又何必轻易承诺？”
　　“……”
　　“哈！”一直表情淡漠的魏春秋忽然笑出声来，带着几分揶揄地看着谢廉贞，“谢师弟，第一次见你哑口无言，今天来得真是太值了。”
　　说罢，他望向陆明舒：“陆姑娘，就冲你这些话，如果麒麟会遇到你，我会手下留情的。”
　　“多谢。”魏春秋的手下留情，倒是很值钱。
　　“你……”谢廉贞想了想，抬头看她，“真是这样想的吗？”
　　陆明舒没明白他的意思。
　　他道：“果真如此，那你第一个目的已经达到了。”
　　此言一出，四下一默。
　　“至于第二个，也不是很难，”他的手指在扶手上依次敲过，慢慢说，“不过费些时间而已。”
　　“表哥！”小师妹叫了起来，“你什么意思？真打算娶她？不行不行，她哪里比得过凌无瑕？”
　　俞况小声道：“你之前不说凌无瑕不行吗？”
　　“你闭嘴！”被拆台的小师妹低声喝斥。
　　“陆姑娘，”谢廉贞含笑看着她，“这对你我而言，确实是最好的选择了，你认为呢？”
　　“是啊！”魏春秋居然跟着说了一句，“以你的天赋，极有可能进入化物境。谢师弟身有缺陷，第五宗差的就是这么个人，有你加入，就填上了这个缺口。而你，脱离九瑶宫，以后再也没有人拖你的后腿。你有实力，谢师弟有势力，正好各取所需。”
　　陆明舒点点头：“原来魏公子来此，为的这个。”
　　她之前就奇怪，自己哪有那么重的分量，引得魏春秋来试探？原来关键在这。谢廉贞之前说，魏春秋对他太没信心，对她太有信心，指的就是进入化物境的可能性。
　　“那么，陆姑娘怎么选择呢？”魏春秋的眼里有着探究，“只要你一句话，你梦想之事，就能实现了。”
　　陆明舒缓缓摇头：“阁下并不知道我的梦想是什么，他人也无法替我实现。”
　　魏春秋叹了一声：“看来这是拒绝了。谢师弟，你节哀。”
　　“……”谢廉贞点头，“意料之中。”
　　她会这么拼命地打擂，已经明明白白把自己的态度摆出来了。
　　“如果，”他又说，“你改变主意了，可以到七真观来找我。”
　　陆明舒反问：“廉贞公子的意思是，我可以不用担心此事了吗？”
　　谢廉贞含蓄地回答：“我会尽力让王妃改变主意的。”
　　“只是尽力，所以，你还是做不到。”
　　“哈！”魏春秋再次笑了出来，“谢师弟，有时候人还是真诚一点比较好，随便乱许诺，会掉信用的。”
　　谢廉贞苦笑：“多谢魏师兄提点。”
　　“好了，该知道的已经知道了，我回去了。”魏春秋看向那两小只，“你们俩，跟不跟我走？”
　　“跟！”俞况二话不说，一口答应，还拉了拉小师妹的袖子。
　　小师妹犹犹豫豫：“可是表哥……”
　　“这里是天运城，他不会出事的。走啦走啦！谢师兄，回头见！”
　　俞况自知今天惹了祸，不敢再留下来，麻溜地跟着魏春秋闪人。
　　三人的身影逐渐走远，小师妹不放心，时不时还回头看看。
　　“陆姑娘，”谢廉贞不知从哪里掏出个小瓶，抛过去，“今晚的事，我很抱歉。这是七真观的秘制伤药，应该能助你快些恢复。”
　　陆明舒闻了闻：“只有外伤药吗？”
　　“怎么？”
　　“方才，令表妹掷出那件秘宝，虽然被你们合力击破，但我还是受了内伤。”
　　谢廉贞愣了愣，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又取了个精致的药盒出来：“一日一服，连用三日。”
　　“多谢。”她不客气地收入囊中。
　　“那，先告辞了。”
　　“等等。”
　　谢廉贞停下。
　　陆明舒取出一块玉坠，在他面前晃了晃：“听说有此物在手，可以请七真观弟子帮忙办事，是真的吗？”
　　谢廉贞眼里浮起淡淡的笑意：“这东西你还留着。不错，是真的。”
　　“那么，你算吗？”
　　谢廉贞笑意更浓：“算。”
　　陆明舒就道：“我想请你帮我找个人。”
　　

第135章
　　谢廉贞点点头：“他叫什么名字？人在中州？”
　　“他……”陆明舒嘴角轻轻一弯，今晚第一次显露出真诚的笑意，“叫燕无归，是你们七真观的弟子。”
　　谢廉贞才知道，原来她笑起来，脸颊上会有浅浅的酒涡。
　　他顿了顿，继续问：“还有吗？他归属哪一宗？什么修为？多大年纪？形貌如何？”
　　“他说他归属第五宗，今年应该……二十四了，五年前是融合境，曾经去过瑶西山林，擅用横刀。还有，他脸上有道疤，大概在这个位置。”陆明舒抬手，在自己脸上划了下。
　　谢廉贞很久没说话，他的脸在高墙的阴影下，看不出神情。
　　久久没有得到回答，陆明舒出声：“廉贞公子？”
　　“抱歉，”谢廉贞好似才回过神，缓了缓，说道，“据我所知，第五宗没有一个叫燕无归的人。”
　　“什么？”陆明舒吃了一惊，“怎么可能？”
　　燕无归说过，他是七真观弟子，他不会骗她的。
　　“千真万确。”谢廉贞道，“如果陆姑娘要找的，只是七真观一个普通弟子，也许在下还要回去翻名录。但，人在第五宗，按你所说，十九岁就已经是融合境了，我身为宗主，断不可能不记得。何况，你说他脸上还有那么长的刀疤，这个特征太明显了。”
　　陆明舒没想到会得到这么一个答案，直接愣了。
　　“还有，”谢廉贞又道，“我们七真观传承的是剑法，很少人习刀。第五宗融合境以上弟子，目前没有一个习刀的。”
　　“……”
　　大概是她的表情太失魂落魄了，谢廉贞似乎有些不忍，又问：“陆姑娘，你是不是记错了？”
　　陆明舒直觉摇头。
　　记错？她怎么可能会记错？在过去的八年里，对她释出善意的人少之又少，那短短半个月的相处，一点一滴从未忘记。
　　“廉贞公子，他会不会是记名弟子？你们七真观不是有很多弟子挂名的吗？”比如一些权贵子女，就在七真观挂个名。燕无归的行事作风，看起来并非权贵出身，但她有时细想，又会发现，他身上有不少珍稀宝物，绝对不是草根弟子拿得出来的，只怕身份另有隐情。
　　谢廉贞摇头：“若是挂名，就没有归属哪一宗的说法。”他看向陆明舒，“陆姑娘，你可能被人骗了。”
　　“不会！”陆明舒立刻否认，“他不会骗我的！”
　　她的语气太决然，谢廉贞默了默，才认真道：“我也从不说谎。”
　　陆明舒深吸一口气，压下纷乱的情绪：“抱歉，我并不是在怀疑你。”
　　“我知道。”
　　默然许久，谢廉贞打破了沉默：“在下能问一句，你们是什么关系吗？”
　　关系？陆明舒摇了摇头。她和燕无归并没有什么关系，只是萍水相逢一场。
　　“廉贞公子，我可不可以换个请求？”
　　谢廉贞道：“你有星坠在手，直说就是。”
　　“我想要五年前你们去瑶西山林历练的弟子名册，可以吗？”
　　陆明舒心知这个要求有点过分。这种名册，虽然不是极要紧的东西，但一般不给外人看。可是，谢廉贞给她的答案她实在不能接受，只能自己去查了。
　　也许燕无归有什么难言之隐，用了别人的身份，又或者，他的本名并不是这个。一个大活人，进了瑶西山林，不可能一点线索也没留下来。
　　谢廉贞没说答应还是不答应，反而问了一个问题：“既然没关系，你这么坚持要找他？”
　　这句话，几乎是质问了，换成平时，她不但不会回答，说不定还会反唇相讥。
　　但在此刻，陆明舒心潮起伏。她伸手摸了摸腰间的匕首，低声答道：“我有东西要还给他。”
　　“什么东西？”
　　这次没有答案了。
　　陆明舒垂着头，看着月光照在地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会不存在呢？
　　轮椅轻轻滚过，谢廉贞的声音传来：“明日，名册会送到姑娘手上。”
　　他没再说什么，甚至告辞都没有，就这样慢慢离去了。
　　……
　　驿馆的角落，月色如纱。
　　陆明舒坐在一块废弃的石磨上发呆。小呆伸着脑袋，从她手里叼走一颗果子。
　　咔嚓，咔嚓，吃得欢快。
　　不知过了多久，陆明舒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小呆头上刚刚冒出来的角：“小呆，你还记得那个跟我一起捡到你的人吗？”
　　没等小呆反应，她又自己答了：“哦，那时候你还是只刚出生的小兽，肯定不记得。”
　　“今天我遇到了廉贞公子，他说七真观根本没有一个叫燕无归的人。这怎么可能呢？虽然已经过了五年，可当年的事，我记得很清楚。要不是他，说不定我已经死了。”
　　“廉贞公子说，我可能被人骗了。我不相信，他没有理由骗我。而且，他说过七真观的事，不是七真观的弟子，根本不可能说得那么详细。”
　　“可问题是，他到底是谁？除了我，没有人见过他。难道他只是我幻想出来的一个人吗？”
　　陆明舒抱住头，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思绪混乱过。
　　这十几年，她生命里得到的温暖太少，每一点都珍惜无比。那个少年，与她萍水相逢，救了她，照顾她，不管过了多久，她都会记得。
　　她又叹了口气。
　　小呆似乎感觉到她情绪不佳，伸出舌头，舔了舔她的手，聊作安慰。
　　陆明舒又捡了颗果子给它：“我想，有两个可能。第一，他用了别人的身份。当年他选择在瑶西山林闭关，就挺奇怪的。七真观又不是小门小派，他想历练还找不到地方闭关吗？也许他的身份有什么隐情。”
　　“第二，他还有一个名字。也许他碍于某个原因，不方便告诉我真名……”
　　陆明舒想起了什么：“对了，谢廉贞说，第五宗没有融合境以上弟子习刀，可他千真万确专注于刀法。当初在石壁上发现项宗师的剑法，他都不屑一顾。是不是就因为不想让人知道他会刀法，才会在瑶西山林闭关？还有脸上的刀疤，或许是假的，为的就是掩盖身份……”
　　～～～～～
　　群里一言不合斗红包，书评区一言不合开赌局，同学们，你们站队太快了……
　　

第136章
　　谢廉贞说到做到，第二天，就派人送来名册。
　　七真观弟子去瑶西山林历练，是与九瑶宫合作的交换条件，所以人并不多，也就二十来个。
　　谢廉贞送来的名册里，很详尽地记录了这些弟子的个人信息。
　　姓名，性别，年龄，出身，经历……详细得同如简历，一本名册，能清楚地看到二十几名弟子的人生。
　　反复研读后，陆明舒揉了揉眉心。
　　这本名册里，没有发现异常，这些人连家庭情况都写得一清二楚，并无漏洞可钻。
　　既然书面找不到问题，那只能实地查证了。
　　如果能与这些弟子当面一谈，或许能问到一些线索。不过，这个要求谢廉贞不可能满足她。
　　谢廉贞给她玉坠，是他自己愿意帮助她，并不是欠她什么。如果她提出的要求不合理，对方完全可以拒绝。
　　还是自己想办法吧，人情欠多了，要还的。
　　“陆师侄，”谭语冰敲了敲门，“我们该出发了。”
　　“来了。”陆明舒合上名册，收进芥子囊。
　　明天就是麒麟会之期，他们这些人，要去会场。
　　麒麟会的举办地，并不在天运城，而是在天运城以北，七真观所在的太辰山上。
　　两人出了驿馆，一路上，不停有人向她们看过来，有的还窃窃私语。
　　谭语冰低笑道：“陆师侄，你可是一战成名了，这些人看的都是你啊！”
　　她每日出门打擂，谭语冰不难得知，陆明舒也没有瞒她的意思。
　　陆明舒并无喜色：“就是不知道是好名还是坏名。”
　　谭语冰哈哈一笑。
　　确实，有人仰慕她，也有人说酸话。什么“一桶水不响，半桶水晃荡”，什么“堂堂玄门真传弟子，与民间武者争胜”，什么“不知收敛，会前受伤，这下看她怎么比”……
　　她都没怎么出门，话倒传过来了，连殷虹都派人来告诫了一番，让她安分守己。
　　陆明舒懒得理会。她这个“掌门大小姐”能不能卖出去，价值几何，根本不是殷虹能决定的。真正能决定的人，她现在还见不到。
　　走到广场，两人都被震了一下。
　　“好多人！”谭语冰惊叹。
　　以九龙台为中心，是天运城最大的广场，容纳万人不在话下。
　　此刻，广场四周，停了各式各样的座驾。有十人高的楼船，有金光灿灿的车驾，还有驼在灵兽背上的亭阁。
　　玄门弟子来来往往，互相谈笑。侍女仆从进进出出，安置行李。
　　“这得有上千人吧？”谭语冰喃喃道。
　　陆明舒算了一下：“我们九瑶宫的使团，就有三四十人，从座驾看来，麒麟会邀请了最起码二十多个门派，有千余人不足为奇。”
　　号称天下英雄会聚中州，麒麟会要是没个千余人，就名不符实了。
　　“走了走了，都上车。”那边喊话了。
　　两人上了本派的楼车，等人到齐，座驾纷纷起飞。
　　几十只座驾，冲天而起，引得天运城居民纷纷惊叹，仰头看这十来年才能得以一见的奇景。
　　七真观与天运城互相依存，互成犄角，麒麟会的举办地点，就在七真观所在的太辰山。
　　太辰山绵延数百里，山势雄峻伟岸，其中有一峰，名为麒麟峰。
　　早在几百年前，时任中州王在麒麟峰修建了一座行宫，邀请各大玄门前来参与盛会，后来形成传统，就成了麒麟会。
　　“看，那就是飞仙宫！”外廊上，谭语冰指着脚下美仑美奂的行宫，赞叹不已，“真是巧夺天工！”
　　麒麟峰所在之处，正好有一条大河，与山势互相缠绕依存，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有一处地势尤为奇特，山峰成环，脚下却被河川截成数段，仿佛一座天然的环形大桥，形成一个圆。巧妙的是，桥峰的中间，又有一座略矮些的孤峰，成了圆心的一点。
　　飞仙宫就建在环形桥峰上。白玉为阶，琉璃为瓦，绿树掩映，仿若天宫。
　　而中心那座孤峰，略加修整，成了一座天台。天台上，矗立着一座高大的石碑，石碑上，刻着一个个名字。
　　英雄榜！
　　这就是古夏盛名流传的英雄榜。
　　每一届麒麟会的前十名，才有资格在上面留下自己的名字。
　　这个前十名，指的是出神境的前十名。
　　最初的麒麟会，是出神境的比试，后来，为了鼓励小辈，增添了融合境的。出神境上英雄榜，融合境则是新秀榜。新秀榜没有资格刻名，但名单一出，就会通行天下。
　　“天榜呢？天榜在哪？”有人兴致勃勃地问。
　　天榜，又称宗师榜。这个榜单，却不是比出来的。
　　几百年来，古夏只要出一位宗师，就会在上面刻一个名字。
　　陆明舒还记得，当初周茵如到陆家送和离书时，她的侍女瑞香曾经夸付尚清，说他若不是被耽搁了，便是天榜也上得。多年后，她知道真相，付之一笑。
　　付尚清虽天才，但想成为宗师，还差得太远。就算是英雄榜，他也未必能上。毕竟，境界和实力是两回事，修炼快的人，不一定实力就强。
　　“在那！”
　　顺着那人所指看去，弟子们发出惊叹声。
　　紧邻着环形桥峰的山崖，峭壁如削，平整得如同镜面。上面龙飞凤舞，写着一个个名字，每一个都如雷贯耳。
　　陆明舒在其中找到了一个名字：项鸿飞。
　　这是属于九瑶宫的骄傲，只要还有名字刻在这里，九瑶宫就倒不了。
　　可惜的是英雄榜，陆明舒记得，自家师父进入出神境没多久，就废了经脉。不然，以师父的本事，定能在上面刻下名字。
　　楼车在环形桥峰上落了下来，安置住处。
　　这座行宫，装下千余人，仍然绰绰有余。
　　陆明舒才在行宫安顿下来，便有人来敲她的门：“陆师妹。”
　　“邵师兄？”
　　陆明舒已经很久没见到邵正阳了，她忙着打擂，邵正阳忙着交际，基本碰不着面。
　　邵正阳对她笑道：“我们这边有个聚会，你来吗？”
　　“聚会？”陆明舒皱了皱眉。
　　邵正阳含笑道：“都是各大玄门的真传，他们关注你很久了，很想认识你。”
　　～～～～～
　　谢谢陆明舒又一枚和氏璧，又有加餐啦～
　　

第137章
　　绿树掩映间，亭台楼阁参差错落。
　　邵正阳带着陆明舒，进了一座庭院。
　　“这些天你在打擂，我们一直有关注，怕打扰你，就没跟你说。”邵正阳解释。
　　陆明舒点点头，没有接话。
　　邵正阳也习惯了她的沉默，继续道：“陆师妹，你现在处境不是很好，结识这些人，对你有好处。”
　　直到这时，陆明舒才开了口：“多谢邵师兄。”
　　邵正阳笑了笑：“你不嫌我多事就好。”
　　说话间，两人踏进厅堂。
　　“好无聊啊好无聊！”一个青年正趴在桌上唉声叹气，手里拿着根筷子敲着茶杯，猛然看到邵正阳带着陆明舒进来，呆了一呆，突然“啊”的一声跳了起来，结果动作太猛带翻了桌上的茶杯，“哗啦”溅了一身。
　　“抱歉抱歉，失礼失礼。”陆明舒就见他一边想鞠躬道歉，一边又想擦身上水渍，然后一弯身膝盖又磕上了桌腿，“哎呦”一声抱着腿，单脚跳起来。
　　她低头忍笑。这人还真有趣，他们进来一句话还没说，他就演了一场独角戏。
　　“哈哈哈哈！”后头爆出一连串大笑，几个年轻男女从楼梯鱼贯而下。
　　“我说齐小弟，刚见面你就为了活跃气氛抹黑自己，牺牲够大的啊！”岳灵音调侃。
　　寇威一挥扇子：“他这是仰慕陆姑娘已久，为了搏佳人一笑，不惜自黑啊！”
　　“师兄，你别胡说！”齐笙脸庞有点发红，瞥了眼陆明舒，发现她面带浅笑，突然觉得腿不疼了。
　　“傻笑什么呢？”岳灵音伸手拧了他一把，笑眯眯地向陆明舒见礼，“陆姑娘，久仰大名，我叫岳灵音，是紫凰阁弟子。”
　　陆明舒低头回礼：“不敢，我对岳姑娘才是久仰大名。”
　　岳灵音，上次麒麟会，刚刚达到融合境的她，一口气闯入前十，可说是一战成名。
　　她这个一战成名，跟陆明舒的可不一样。麒麟会上群英会聚，是真正的天下第一盛会，能在刚刚进入融合境，根基尚浅的情况下进入前十，称得上当世顶尖的融合境高手。
　　而陆明舒，天门之争是九瑶宫内部之争，含金量有多少，真不好说。至于打擂，没有这样的顶尖高手出场，只能证明，她实力不容小觑，够资格与他们一战。
　　“在下寇威。”寇威文质彬彬地向她一揖，又指了指齐笙，忍笑道，“至于这位自黑的，是我师弟齐笙。”
　　陆明舒郑重地低身回礼。
　　寇威，他不用提自己是哪门哪派，只要说出这个名字，但凡同辈弟子，没有不知道的。
　　这就叫人的名，树的影。
　　对眼下的陆明舒来说，与岳灵音论交已经很高攀了，寇威愿意来结识她，说是自降身份也不为过。
　　“这是蓝若筠，这是祝含光。”
　　一一见礼，几人落座。
　　今日聚会，人并不多。大家都是刚到飞仙宫，并不是人人都有空，来的人都是彼此私交甚好的。
　　“陆姑娘伤势如何？”一坐下来，寇威就问了这个问题，可见邵正阳之前说的，关注她已久，并不是虚言。
　　“无妨，小伤而已，很快就能痊愈。”
　　寇威道：“麒麟会战况激烈，就算是小伤，说不得也会影响胜负，姑娘要小心些。”
　　“多谢寇公子关心。”
　　寇威笑道：“不要这么客气，我比你年长甚多，你和灵音一般唤我师兄就是。”
　　陆明舒一顿。她虽然阅历不多，可也知道，紫凰阁与天海阁关系密切，岳灵音叫师兄那是理所当然，她叫的话，就太过亲密了。
　　从进入九瑶宫，她很久没有遇到对她这么友善的陌生人了，这么明明白白的善意，让习惯与别人保持距离的她，有些不知所措。
　　邵正阳觑了一眼，笑道：“陆师妹，寇师兄很好说话的，你不要拘谨。”
　　他一直唤的寇兄，跟着改唤寇师兄，正好借机拉近与寇威的距离。
　　寇威含笑点头：“以后常来往，久了就熟了。”
　　刚刚寒暄完，齐笙已迫不及待发问：“陆姑娘，你真的能尝出所有配方？是不是有秘术？能不能教教我？”
　　陆明舒笑而不语。
　　齐笙又被岳灵音揪了耳朵：“你小子，有这么问的吗？这叫陆姑娘怎么答？”
　　“哎！岳师姐……”
　　“无妨的，”陆明舒道，“我不答，是答不上来。”
　　“答不上来？”齐笙更好奇了，“这么说，真是你的天赋了？”
　　“算是吧。”
　　齐笙可惜不已：“哎，既是天赋异禀，嫉妒不来啊。”
　　陆明舒心想，天轮与她相依相存，确实算天赋了……
　　另一位叫蓝若筠的少女，问起另一件事：“陆姑娘，我听说了你在符师馆的那一战，符师真的可以用符作战吗？”
　　“当然。”陆明舒道，“此事非我首创，早在千年前，人蛮两族大战，就有符师这么用过，只是后来失传了。再加上，大战结束，符道没落，再也无人提及……”
　　“是吗？”蓝若筠大感兴趣，“我对符道有些研究，却从来没有看过这类的记载，不知道陆姑娘从哪里得知的？”
　　“有一些古籍记载过。比如《青阳公传》，里面写到，青阳公早年曾经研究此术，还有……”
　　蓝若筠听了，叹为观止：“陆姑娘学识渊博，我差得太远！”
　　陆明舒刚才说的那些古籍，好些她连听都没听过，有一些听过的，也不曾注意到这些细节。这位陆姑娘看着年纪比她还小，不但修为高实力强，连学识都这么好，真是叫人惊讶。
　　她哪知道，陆明舒因有天轮在手，学习时间本就比别人多出数倍。她从小到大，几乎没出过碧溪谷，多余的时间，都用在看书上。通天阁那些晦涩的典籍，全部被她通读了，还有天轮里换来的各界书籍。别的方面，她也许不及这些玄门精英，论学识，就算是积年儒生，都不比她强。
　　“陆姑娘，你与俞况那一战……”马上又有人提起别的话题。
　　一群人兴致勃勃，一直谈到天色渐暗，才意犹未尽地散去。
　　分别前，寇威叫住她：“谢廉贞之事，不知道姑娘有何打算？”
　　～～～～～
　　活在高温和拉肚子之间的人生，好艰辛……
　　

第138章
　　他们才初相识，其实不应该问这个问题。
　　但是，麒麟会就在眼前，再不问就迟了。
　　寇威的表情很真诚：“问得有些冒昧，但姑娘如果需要帮忙，尽管开口。”
　　陆明舒脸上的诧异一闪而过，随即浅浅笑了：“多谢寇师兄好意。”
　　这句寇师兄，终于叫得比较自然了。
　　说来好笑，她在九瑶宫这么久了，第一个让她有师兄感觉的，却是个外人。
　　寇威又说：“我们非亲非故，这件事说不上话。不过，搅乱这浑水，却是可以办到的。无论齐师弟或者我，只要姑娘开口。”
　　陆明舒愣了愣，这话……是她以为的那个意思吗？
　　“师、师兄？”齐笙在旁听着，脸色迅速变红，“这个……”
　　寇威笑道：“自然是假的，毕竟那头是长辈，陆姑娘拒绝的话，需要借口。”
　　陆明舒默了默，再次施礼：“多谢两位愿意伸出援手，不过眼下还不到这个地步。”
　　寇威点点头：“你心中有数就好。”
　　客人都告辞离去，齐笙一下跳起来：“师兄！”
　　见他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寇威好笑：“你这是做什么？”
　　齐笙支支吾吾，说不出口，却又不肯放弃。
　　寇威就叹了口气：“你听不出来吗？她是宁折不弯的人。”
　　“可是，也没叫她弯啊！”齐笙低声，“这……这不是权宜吗？至少比她这样，一个人撞得头破血流的好。”
　　寇威原以为，他就是青春期的萌动，不想说出这番话，竟有几分痴心的样子，不由正了脸色。
　　“齐师弟。”
　　在他面前一向没大没小的齐笙，缩了缩脑袋。
　　寇威想笑，又笑不出来，叹声道：“她的事自己有主意，你这想法却很危险。”
　　“什么危险？”齐笙不服气，“我只是想帮她。”
　　“帮她，那要她自己愿意。”寇威道，“我不是反对你喜欢她，但不管是主动追求，还是默默关注，都要考虑到她的意愿。千万不要抱着，自己是为她好的想法，去做一些她不愿意的事，那样是给她添乱。”
　　……
　　刚刚回到住处，连水都还没喝一口，那边就有弟子来唤，说是安长老找她。
　　“安师叔。”
　　安同尘一个人坐在临崖的窗边，看着脚下万川奔流，听到她的声音，头也没回：“事情你都知道了？”
　　“师叔说的是王妃吗？”
　　安同尘回头看了她一眼，见她神态镇定，心下略安。想了想，说道：“谢廉贞，是王妃的儿子。”
　　突然被扔了个劲爆的消息，陆明舒被炸懵了。
　　她听谭语冰说，王妃与谢廉贞关系非比寻常，还以为他们可能是亲属。听安同尘这么说，亲属确实是亲属，只是亲得过分了。
　　“安师叔……”她有点不知所措。
　　“一个母亲为了孩子，可以付出多大的代价，也许你比我更清楚。尤其，这个孩子她亏欠良多。这件事，我已经托人打听过了。如今你已经进了王妃的视线，能够改变结果的，只有王妃自己的意愿。”
　　陆明舒默不作声。
　　“听说你去见了寇威？”安同尘另起了话题。
　　“是。”
　　“天海阁的分量，或可一争。”
　　陆明舒抬起头，看着他。
　　安同尘垂眸看着窗下的悬崖，轻轻道：“有时候，暂时的低头，并不能代表什么。有些人，即使受了胯下之辱，还是能俯视众生。”
　　陆明舒有些恍惚，忽然想起那位元昔太上长老的话：至刚易折，强极则辱，万万好自为之。
　　她忽然有些……愤怒！
　　闭上眼，好一会儿才睁开：“安师叔，谢廉贞的父亲……不是中州王吗？”
　　安同尘摇头：“王妃乃是再嫁。”
　　原来如此，难怪他说，王妃亏欠良多。
　　“如果我这次没来中州，师叔觉得，会有什么结果？”
　　安同尘有些意外，看向她。
　　“我知道王妃原本看中的是凌无瑕，但凌无瑕并没有来中州。那么，其他人呢？”
　　安同尘沉思片刻，说道：“王妃的性子，向来宁缺勿滥。”
　　陆明舒点点头：“我懂了，多谢师叔，弟子告退。”
　　安同尘看着她退到门口，又停下脚步，回过身：“安师叔，或许别人可以做到，但我不喜欢这样。头可以低第一次，就可以低第二次，也许到后来，就忘记可以抬起来了。”
　　说完，她最后施了一礼，大步离开。
　　安同尘默默地坐了很久，笑了一声，自言自语：“刘师兄，我原以为你已经够倔强了，没想到你徒弟比你还倔强。”
　　……
　　推开房门，陆明舒的心绪仍然不能平静。
　　默默坐了许久，待心平气和，忽见桌上搁着一个包裹。
　　奇怪，她的东西都在芥子囊里，哪来的包裹？谁把东西落在她这了？
　　随手打开包裹，看看是什么，里面的东西一露出来，她愣住了。
　　这是一双靴子。上好的鹿皮，鞣制得柔软光滑，针脚细密，裁制却略嫌生疏。
　　她抓起这双鹿皮靴，急步而出。
　　“哎！”不小心跟门口的谭语冰撞个正着。
　　“谭师叔！”陆明舒一把抓住她，“是不是有人来过我的房间？”
　　“是啊！”她急切的样子，让谭语冰摸不着头脑，“我刚想告诉你，之前有人送东西过来，我给你放桌上了。”
　　“是什么人？”
　　“一个侍女。”知道她想问什么，谭语冰接着道，“就是个很普通的侍女，行宫里到处都是，没什么特别的。陆师侄，发生什么事了？东西有问题？”
　　“她去哪了？走了多久？”陆明舒没时间回答。
　　“刚走，往那边去了。哎，你去哪？”
　　陆明舒二话不说，往外跑去。
　　她追出去，却茫然了。行宫里到处都是侍女，根本分不出是哪个。
　　“陆师侄？”谭语冰跟过来，“发生什么事了？”
　　陆明舒抱着靴子，摇了摇头：“没事。”
　　……
　　行宫僻静处，一颗树后。
　　有侍女低身一福：“东西送到了。”
　　“嗯，她有问什么吗？”
　　“陆姑娘不在，奴婢没碰到。”
　　“很好，你去吧。这件事以后不要再提，就当没发生过。”
　　“是。”
　　侍女走后，有人从树后出来，慢步离开了。
　　

第139章
　　陆明舒抱着靴子，回到屋中。
　　“这皮不错，给你做双靴子吧。”印象中，那人曾经这样说过。
　　但是，皮要先鞣制，一朝一夕不能成，后来他们赶去兽窟，就没时间做了。
　　没想到时隔五年，她真的收到了一双鹿皮靴。
　　是燕无归送的吗？除了他，应该不会有别人了吧？
　　陆明舒摸着这双鹿皮靴，心中百般滋味。
　　记忆总是被时间修复很美好，那短短半个月，回想起来都是温暖。
　　他知道她来中州了，为什么不来相见呢？难道他的身份真有什么难言之隐？
　　指尖好像碰到了什么，陆明舒摸了摸，慢慢从靴子里取出一个纸团。
　　纸团很小，打开来只有四个字：平安，勿念。
　　她注视着这四个字。送东西的人，应是燕无归无疑了。他知道她在找他，所以差人送来这个。只报信而不相见，是不希望她再找下去？他的身份果真有所不便？那么，她向廉贞公子提起他的事情，会不会给他带来麻烦？
　　陆明舒沉默了一会儿，将字条震碎。
　　她不知道燕无归是什么处境，那么，最好的方法，就是什么也不要做。
　　……
　　第二天起来，飞仙宫模样大变。
　　一夜之间，临天台的那面崖边，以主宫为中心，结了许多彩棚。奇花、彩灯，灵禽，将飞仙宫妆点得如梦似幻。
　　小弟子们兴高采烈，叽叽喳喳，跑来跑去。这样的盛会，可是难得一见。
　　太阳挣出地平线，给飞仙宫涂上一抹浅浅的金色，钟声悠悠长鸣。
　　九瑶宫使团所有人，都聚在庭院里。听到钟声，正使康田起身：“走吧。”
　　环形桥峰上，此时人头攒动。近千名参与盛会的玄门弟子，在各自师长的带领下入座。
　　人虽多，却井然有序，丝毫不乱。
　　钟声止，现场再无人随意走动。
　　主宫的方向，飞出一道霞光，流烟飞卷，雾气如岚。霞光往天台一落，烟雾散尽，露出一个着紫袍的女子身影。
　　“诸位贵客，夏侯珊有礼了。”
　　夏侯珊盛装打扮，身上礼服，头上珠冠，稳重中透出华贵。
　　她慢条斯理向众人一揖，启口道：“英雄齐聚，麒麟盛会，谨代表王与王妃，感谢诸位莅临……”
　　趁着夏侯珊致辞，谭语冰小声道：“看，那边是蛮族。”
　　陆明舒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蛮族所在的位置，与各大玄门隔得稍微有些远。只见那处人人披甲，个个顶角，与这边风格全然不同。
　　“真是奇怪，麒麟会请蛮族过来做什么？”谭语冰低声说，“难道蛮族也要下场比试吗？听说蛮族不懂礼数，脾气火爆，万一杀得性起怎么办？”
　　陆明舒想到一件事：“蛮族好像不住在驿馆？”
　　“嗯。”
　　蛮族和他们同一天到来，还起了冲突。后来被安排住到何处，谭语冰也不知道，反正不在天运城内。
　　“既如此，中州方面应该已有防范。再说，现场这么多出神境的长辈，就算真打起来，也不会打不过蛮族吧？”
　　谭语冰想想也是，笑了：“我太杞人忧天了。”
　　说话间，夏侯珊致辞结束，一道道烟花飞上半空。
　　就在烟花中，一道红云铺卷而来，风云激荡，一纵而至。到天台上空，风云收散，化成点点玄光，如明珠环绕，众星拱月，围着一对男女，徐徐而落。
　　千余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住了。
　　“哇！”陆明舒听到了小弟子们的惊叹声。
　　男子身着王袍，头戴王冠，自是中州王无疑。他比许多人想象的年轻，外表也就三十多的样子，有一种浮云自在的随意，并没有什么王者霸气。看起来更像个隐者逸士，而不像个帝王。
　　而那女子，第一眼就是……美。面若秋月，目似寒星，双眉斜飞，朱唇一点，单是这张脸，就美得让人心折。什么珠冠锦服，都退居其次，这样的女子，就算是荆钗布裙，也是美的。
　　陆明舒终于知道谢廉贞像谁了。有这么个美人母亲，想长得丑一点都不容易。
　　中州王说了些什么，陆明舒都没听清。她整个人心不在焉，光盯着王妃看了。
　　只看外表，根本看不出来王妃是那么强势的人。她全程含笑，目光温润，像个最标准的贤妻良母，配合着丈夫，时而点头，时而微笑。
　　简单说罢，王与王妃相携落座。
　　然后开幕酒宴就开始了。
　　珍馐美馔流水一样送上来，还有歌舞百戏可看，气氛松快起来。
　　年纪尚小的弟子很是开心，一本正经的致辞他们可不爱看，这样的开幕有趣多了。
　　陆明舒食不知味，心思根本不在酒宴上。
　　邵正阳见她频频看向主宫的方向，笑道：“陆师妹也觉得中州王很随和吧？瞧着根本不像个化物境高手。”
　　陆明舒胡乱点头：“是啊……”目光突然一凝，“那是谁？”
　　“哪位？”
　　“正在和王妃说话的那个。”
　　邵正阳瞧了一眼：“哦，那是嘉妍县主，中州王的亲弟，逸郡王的女儿。”
　　难怪她喊谢廉贞表哥，又说没有血缘关系。
　　邵正阳似乎起了谈兴：“王族人丁不旺，中州王只有一个亲弟，逸郡王也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加上王妃生的王子，下一代也才两个。据说，逸郡王打算给嘉妍县主招婿，可是这位县主太刁蛮，一直选不中人。”
　　陆明舒默默地想，确实刁蛮，因为一点风声，就跑来堵她。不过，瞧她对谢廉贞的样子，该不会喜欢这个没血缘的表哥吧？要是这样，这家子也够乱的。
　　“还有那个，就是王妃生的王子。”
　　陆明舒看过去，却见一个少年，正挨着王妃说话。两人都是面上带笑，王妃目光慈和，还伸手帮他正了正冠。
　　她不由往七真观所在的方向看去。
　　身为七宗主之一，谢廉贞就坐在前头，一眼便能看到。
　　他今日穿了正式的礼服，深蓝色系，衬得一张脸越发明净如玉。他一眼没看主宫，而是专注地盯着百戏，好像很好看的样子。
　　陆明舒忽然就有些心酸。
　　他们才是一家人，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就像她在九瑶宫一样。
　　

第140章
　　“那是廉贞公子？”
　　“哇，长得真好看！”
　　“是呢！之前还听说……”
　　两个内息境的女弟子小声交谈，说着王妃要替廉贞公子求娶凌无瑕，结果凌无瑕没来中州的事。
　　原来这个消息已经流传得这么广了吗？那谢廉贞的名声岂不是……
　　“长得好看有什么用啊！”其中一个小弟子叹息，“越是好看，越是可惜！真是明珠蒙尘。”
　　“可不是，什么都好，偏偏就是有个缺陷。”
　　明珠蒙尘不是这么用的，这叫白璧微瑕……
　　“……陆师侄？”
　　“嗯？”陆明舒回神。
　　谭语冰指了指：“别发呆，中州王快来了。”
　　身为东道主，中州王和王妃亲自出面招待，以示重视。
　　九瑶宫有项宗师在，排位比较靠前，没多久，人就到了。
　　陆明舒混在人群中间，起身回敬。
　　中州王和三位正副使说了几句客套话，便打算去下一个彩棚。
　　经过陆明舒，王妃忽然停下，笑问：“这位可是陆姑娘？”
　　“王妃好眼力。”殷虹立时接道，“这位就是我们掌门的千金，也是刘极真师兄的惟一弟子。之前在我派天门之争中，以一己之力，独挑十八名弟子，获得榜首。”
　　陆明舒瞥了她一眼。
　　身为九瑶宫的长老，不觉得殷勤过头了吗？中州王妃固然身份贵重，可玄门又不在王朝的管辖范围内。
　　心中这么想着，她面色如常，对王妃低了低头。
　　王妃却极亲热，伸手握住她的手，仔仔细细地打量一番，含笑道：“真是个标致的姑娘，更难得，小小年纪，就已经有这等修为，你们掌门好福气。”
　　殷虹笑道：“哪里哪里！”
　　陆明舒抬起头，说道：“不敢。”
　　这疏离的语气，让殷虹心里一咯噔。她这态度，可称不上好，万一惹恼了王妃……
　　又听她接下去：“……在王妃面前，哪里敢说标致？”
　　中州王笑了起来，对王妃道：“这小姑娘会说话。”
　　王妃嗔怪地瞪了他一眼：“都一把年纪了，哪里敢跟小姑娘比？”
　　中州王哈哈一笑，认真看了陆明舒两眼：“天分确实不错，更难得沉得住气。若是能耐下心打磨，定成大器。”
　　这话就太夸奖了，连康田都连称不敢。
　　中州王与王妃相视一笑，去下一个彩棚。
　　殷虹已是一脸遮不住的欢喜。能让王妃当众表态，可见对陆明舒是真满意。只要接下来不出差错，她这趟差事差不多就能完成了。
　　“哼！”欢喜中，却听安同尘一声冷笑，“殷师姐这么高兴做什么？方才，小弟差点以为你是七真观的呢！”
　　殷虹脸色微变：“你……”
　　七真观背靠中州王，是以王妃在七真观有很大的权柄。安同尘这么说，却是讽刺她在王妃面前太过谄媚，以下属自居。
　　“不过，殷师姐也高兴得太早了吧？就算真有什么好处，还能落到你头上不成？”
　　如果说刚才的话，殷虹还能忍一忍，这句是真忍不了了：“安师弟，你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好处不好处？我们身负使命而来，当然要与中州王搞好关系，我哪里做错了？”
　　安同尘轻飘飘地飞过去一眼：“殷师姐真要我说？”
　　殷虹表情一僵。
　　安同尘就笑了：“你敢听我还说不出口呢！”
　　殷虹一边被他堵得胸口发闷，一边又松了口气，看他脸上的笑更加厌恶。难怪周茵如讨厌安同尘，这阴冷的性子，跟蛇似的，冷不丁就咬人一口！要不是看在卓太上长老的份上，谁要理他！
　　殷虹却是忘了，这次使团里三个出神境，康田资历老，用来压阵的，她么，是周妙如安排来办事的，只有安同尘，才是真正顶门面来的。
　　“陆师侄。”下边，谭语冰担心地看着陆明舒。
　　陆明舒对她笑笑：“没事。”
　　“可是……”
　　“真的没事。”该来的总是会来的。
　　陆明舒此刻心情非常平静。见到王妃，对她来说反而是件好事。只有当面见了，她才能知道王妃是什么样的态度，自己该怎么做。
　　……
　　酒过中巡，忽有小弟子惊呼：“快看！”
　　众人看去，却见一人跃上天台，立在高高的石碑上。
　　这人身材高壮，头上长角，却是个蛮族！
　　他神态傲然，冲着彩棚这边大声喊：“听说古夏人才济济，我们蛮族很好奇，特来求教！”
　　众人顿时哗然。
　　说是求教，语气可不是这么回事。
　　这是挑衅！他们蛮族跑到中州来就算了，现在居然敢挑衅他们？
　　“蛮族小儿，太狂妄！”
　　“就是，你以为你是谁啊！”
　　“从英雄榜上下去！”
　　“跑到中州来撒野，当我古夏无人吗？”
　　这个蛮族人，不但出言挑衅，还敢站在英雄榜上，藐视古夏英雄！
　　“蛮族终于出手了。”谭语冰反而松了口气。
　　“只是融合境。”邵正阳冷静地说，“应该是他们派出来试手的。”
　　“他们到底想干什么？也想在英雄榜上留名吗？”谭语冰皱眉道，“如果英雄榜上真留下蛮族之名，岂不是……”
　　打脸！
　　人蛮两族对立很久了，英雄榜是古夏的骄傲，让蛮族人搅和了算怎么回事？
　　陆明舒摇头：“应该不至于，不然，王妃不会邀请他们过来。”
　　这位中州王妃打什么主意，她不清楚。不过，再怎么样，也不至于帮着蛮族打自己的脸。再说，还有中州王在呢，蛮族来的人，并没有化物境，真有什么事，中州王一人就足够压下他们。
　　邵正阳赞许地看了她一眼。
　　他与寇威等人混久了，知道一些内幕消息，但陆明舒并不知道。
　　说话间，已经有人按捺不住，站了出来：“蛮族小儿，胆敢口出狂言，我来会你！”
　　而后一纵而起，往天台跃去。
　　看到此人，陆明舒一怔。
　　俞况？怎么会是他？俞况性子并不冲动，怎么就跳出来了呢？
　　陆明舒往七真观那边看了一眼，却见七位宗主平静如常，略微一想，明白了。
　　对方是在试探，俞况也是去试探的。
　　

第141章
　　俞况一纵上台，直接出剑。但见剑光如电，龙蛇化影，直取蛮人。
　　剑意化形！
　　一出手就是绝招，引起彩棚里阵阵惊呼。
　　“那是谁？好厉害啊！”
　　“融合境就已经剑意化形？不愧是七真观的真传。”
　　“俞况，那是俞况啊！”
　　陆明舒才知道，俞况居然有不少拥护者，他一上去，就有七真观弟子大声给他呐喊加油。
　　那蛮人出手还击，但见他大喝一声，拳印闪现，掀起狂风！
　　俞况不退反进，手腕一抖，剑影再化，数十条龙蛇之影疾电般击去。
　　“轰！”一声巨响，拳印与剑气相击，气浪翻涌，尘烟滚滚，层层爆开！
　　待气浪平息，显露出两人的身影，那蛮人已经不在他英雄榜上了。俞况攻势太猛，逼得他不得不从碑上跃下。
　　“好！”
　　“厉害！”
　　“俞师兄威武！”
　　“俞师兄必胜！”
　　彩棚这边响起阵阵欢呼声。
　　对方一出场就脚踩英雄榜，这样打脸的行为，让在场弟子们满腔愤怒。俞况一出手，就把对方从英雄榜上逼下来，出了这口恶气。
　　陆明舒却是心神一凛。剑意化形，刚才竟然同时出现十几道龙蛇之影，看来，与她比试那一场，俞况确实没有认真，也太过轻敌。不然，就以他这份根基，她想赢，绝对是场苦战，不可能随意落入她的陷阱，让她轻松获胜。
　　她想在麒麟会上获得名次，当真不易。光是一个俞况，就难以应付，更不用说寇威、魏春秋这样已经成名的顶尖高手。
　　不管怎么说，她都是刚刚进入融合境不久，根基太过薄弱，哪及得上那些积年高手日夜打磨过的深厚玄力？要是这么容易获得名次，岳灵音的名声也不会如此响亮了。
　　天台上，战况激烈。
　　那蛮人虽被俞况逼下英雄榜，却是凶性大发。他没有多少技巧，但每一拳打出，都能引起气浪翻波。光是这等力量，俞况不小心被击中的话，就够他喝一壶的。
　　在蛮人的逼近下，俞况只能不停地闪躲，时不时用剑气干扰。
　　所有人提着心，紧张地看着场中的比试。就连那些出神境，都是个个目不转睛。
　　两族和平已经很久了，他们这些人，都没有与蛮族交过手。
　　“陆师妹，你看谁能赢？”邵正阳问了句。
　　陆明舒摇头：“不好说。”
　　谭语冰也道：“这位俞公子实力很强，但蛮人的手段，我们知道得不多，不好判断。”
　　“蛮族的力量，来自于血脉激发。他们依靠血脉传承，这一点跟魔兽很像。”陆明舒皱了皱眉，“这个蛮人的力量，明显要超过我们同阶的武者。”
　　“是啊！”邵正阳看向蛮族所在的方向，那些好斗的蛮人，也在纷纷呐喊，甚至恨不得跳进场中，自己比试去，“蛮族就是一把双刃利，用得不好，就会割伤自己。”
　　陆明舒看了他一眼，又瞟向主宫。
　　中州王和王妃笑意盈盈，时不时交谈两句，跟刚才看百戏没有两样。
　　她若有所思。
　　场上，俞况似乎已经摸清了蛮人的底细，应对方式一变，开始进攻。
　　但见剑气条条凝丝，飞纵而过，一道未灭，一道又起，也不管那蛮人攻击何处，只管自己将剑气一道道铺开。
　　不知不觉，天台上几乎都布满了他的剑气。
　　有人看得目瞪口呆：“这是干什么？蜘蛛结网吗？”
　　这比喻十分形象，俞况现在就是只忙碌的蜘蛛，用剑气在天台上结网。
　　那蛮人先前不屑一顾，不管俞况怎么铺开剑气，他只要一拳打出，就能将那些剑气震开。
　　可随着俞况的剑气越铺越多，他的活动范围越来越小，随便走一步，都会被剑气限制，便开始焦躁了。
　　天海阁的彩棚中，齐笙吃惊不已：“这也行？”
　　寇威却是哈哈一笑：“都说俞况刁钻，果不其然！”
　　蛮人直来直往，这么个打法，实在憋屈。
　　“可这样的话，他玄力消耗很快啊，能不能撑下去？”
　　寇威气定神闲：“你看他的剑气，根根如丝，别看铺得这么满，消耗的玄力绝对不多。只是这份掌控力，着实惊人，你比他差远了！”
　　齐笙嘀咕：“我是药师，跟他怎么一样？”
　　寇威瞥了一眼：“那陆姑娘算不算药师？论制药术，你比不过人家，论实力，你还是比不过人家。”
　　“师兄！”齐笙叫了起来。
　　“叫师兄也没用！”寇威的扇子敲了敲他的脑袋，“难道我不说，你就厉害了？人家陆姑娘有眼睛的好吗？”
　　齐笙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反驳了。
　　寇威摇了摇头。他这个师弟，什么都好，就是缺了点进取心。如果这次被刺激一下，能够发奋，倒是要感谢那位陆姑娘了。
　　天台上，战况进入了一个诡异的阶段。
　　被诸多剑气干扰，蛮人打不到俞况。而俞况也不主动出击，就这么从容不迫地继续“织网”，好像他不是上台比试来的，而是演百戏来的。
　　蛮族那边在最初的震惊过后，骚动起来，大声朝台上喝骂。
　　“中州小儿，不敢堂堂正正一战！”
　　“如此对待我蛮族男儿，着实可恨！”
　　大部分蛮人并不会说古夏语，叽哩咕噜地嚷嚷，看他们的表情和动作，就知道不是什么好话。
　　蛮族这么一搞，弟子们按捺不住，也指着他们喝骂起来。
　　“蛮族无礼！来我古夏，胆敢如此辱骂我古夏武者！”
　　“你们这些蛮人，都忘了当初被赶出古夏的狼狈了吗？”
　　天台上进行比试，峰桥上互相大骂，这场景真是醉人。
　　陆明舒瞟了一眼，那边中州王和王妃居然还面带微笑，好像看得很开心的样子。
　　“不打了不打了！”台上的蛮人，终于受不了俞况了，打又不打，一个劲地织网，让他打也不是走也不是，烦死了！
　　“你不会堂堂正正交锋，我瞧不起你！”那蛮人指着他大喝一声，一跺脚，高高跃起，回到蛮族的阵仗中。
　　俞况慢悠悠地收剑回鞘，大声冲蛮族的方向抱拳施礼：“承让了！”
　　彩棚这边响起了欢呼声，真当俞况是打败蛮族的英雄一般，气得蛮族个个火冒三丈。
　　最后还是中州王出面，笑吟吟道：“切磋而已，莫要伤了和气，继续，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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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章
　　宴会过半，中州王与王妃相携退席，后面就是各派弟子闹哄哄的交谊了。
　　九瑶宫这边，邵正阳第一个坐不住，招呼一声就四处招蜂引蝶去了。
　　谭语冰有一搭没一搭地和陆明舒说着话。她也想退席，可三位正副使还在，身为弟子不好先离开。
　　陆明舒倒是很自在，谭语冰和她说话，就答上一句，其他时间，便专注品尝席上的美食。
　　中州物阜民丰，在饮食方面极讲究，尤其这场酒宴，是中州最高的规格。无数的山珍海味、珍馐美馔，往常只听过没见过。
　　“挺好吃的吧？”一个隐约有些熟悉的女声响起。
　　陆明舒抬起头。
　　嘉妍县主站在她面前，抱胸而立，下巴微昂。
　　陆明舒点点头：“是啊，中州美食，名不虚传。”
　　“你……”嘉妍县主被她的态度搞得胸闷。这土包子，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嘲笑她？
　　压下心头怒火，她重新摆出高傲的模样：“陆明舒，人贵有自知之明，你听过这句话吧？”
　　陆明舒静静看着她，等待下文。
　　触到她的眼神，嘉妍县主心头又是一阵火起。从知道有这么个人开始，她就不喜欢她。明明是个西川来的土包子，偏偏要摆出一副山崩于前不动声色的样子，好像什么事都不看在眼里。她算什么呀？九瑶宫大小姐？就九瑶宫那个山沟沟里的小门派，有什么了不起？
　　于是她冷声道：“不是自己的东西，纠缠也没意思，你说是不是？”
　　谭语冰满脸担忧，陆明舒对她安抚地笑了笑，起身道：“嘉妍县主，我以为，那天晚上，我们已经说清楚了。”
　　“说清楚什么？”嘉妍县主拉下脸，“你有承诺什么吗？”
　　陆明舒扬了扬眉，奇道：“县主，我又不曾欠你，为何要给你承诺？”
　　“我……”
　　“何况，”她又续道，“这件事我说了不算，县主不应该去找说了算的人吗？”
　　“你、你是在教我怎么做吗？”嘉妍县主心口一堵，梗着脖子道，“反正我就来找你，怎么样？”
　　“这句话应该我问县主。”陆明舒笑道，“县主想怎么样呢？”
　　嘉妍县主突然跑到这边来，一副要找麻烦的样子，已经吸引了附近几个彩棚的注意。被这么多人看着，她这口气实在压不下，就道：“陆明舒，敢不敢跟我打个赌？”
　　陆明舒眼中微光一闪：“县主要赌什么？”
　　嘉妍县主又露出那种骄傲中带着冷嘲的表情：“听说你对自己的实力很自信？”
　　“一般。”
　　“这次麒麟会，一定想进新秀榜喽？”
　　“所以呢？”
　　“那我们来打个赌吧，”嘉妍县主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目的，“看你能不能进新秀榜！你要是输了，日后不许与表哥有任何纠缠。你要是赢了，我就再也不来找你麻烦。”
　　陆明舒没说话。
　　“喂！”嘉妍县主等得不耐烦，“答不答应？”
　　陆明舒轻轻一笑：“我为什么要打这个赌呢？”
　　嘉妍县主气势汹汹：“怎么，不敢？”
　　陆明舒不为所动：“所谓赌局，要有相应的赌注。我若输了，赌注正是县主所求，可我赢了，却是一点好处也没有。既然如此，我为何要赌？”
　　“怎么就没好处了？”嘉妍县主急道，“只要你赢，我保证不为难你。”
　　“呵……”
　　“你笑什么？”
　　陆明舒慢条斯理：“我曾在书中看过，山林险恶之地，常有盗匪盘踞。若有行人经过，交了买路钱，才可以安然通过，不然，盗匪就要强行劫走财货。县主之赌注，与之真是异曲同工啊！”
　　嘉妍县主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大怒：“你将我与盗匪相提并论？！”
　　“大小姐！”殷虹听到，忙出言喝止，“怎好对县主如此说话？”
　　陆明舒瞥了她一眼，没说话。
　　殷虹陪笑道：“县主，我们大小姐只是在说笑，您千万别介意。”
　　“说笑？你说了算吗？”嘉妍县主却不领情，冷哼一声，喝道，“陆明舒，那你想怎样？”
　　陆明舒露出深思之色，慢慢道：“这个赌局，不是不能应，不过……”
　　“不过如何？”
　　“换个赌注，对我才公平。”
　　嘉妍县主忍着气：“你说！”
　　陆明舒露出笑来：“我若输了，自然依县主所言。倘若我侥幸赢了，还请县主付我赌金。”
　　“赌金？”嘉妍县主一愣。
　　“县主可是王族中人，封有食邑，不至于连赌金都付不起吧？”
　　她似笑非笑的样子，让嘉妍县主脱口而出：“好！你说，赌金要多少？”
　　陆明舒想了想：“既然是县主提出的赌局，这赌注当然要符合县主的身份。普通的金银就没意思了，要赌就赌玄晶，如何？”
　　“可以！”区区玄晶，嘉妍县主还不看在眼里。
　　陆明舒紧接着道：“一个两个，太瞧不起县主的身份了，要赌就赌一百个，怎样？”
　　此言一出，听到的人无不倒吸一口凉气。
　　一百个玄晶，这可是一笔巨款啊！融合境很难弄到玄晶，就算生财有道，能攒下十来个买芥子囊就不容易了，一百个，许多人攒一辈子都攒不到。
　　就连殷虹都有些眼红。九瑶宫的玄晶，只供给出神境以上长老，她每月只能分得三四枚，一百枚玄晶，就是两三年的份。再说，修炼什么的总要用的吧？张口就要一百玄晶，也太……
　　“这……”嘉妍县主犹豫了。她是有食邑不假，可这么大一笔钱，她想动用却要经过逸郡王的许可……
　　陆明舒状似体贴：“若是县主不便，那也可以少一些。”
　　看到她的眼神，嘉妍县主二话不说：“一百就一百，本县主难道付不起吗？”
　　“好！县主果然爽快！”陆明舒伸出手，“君子一言？”
　　“快马一鞭！”嘉妍县主与她一击掌。
　　赌约就此成立，不得反悔。
　　回去的路上，嘉妍县主身边的丫鬟问：“县主，您不是说，她拒绝公子了吗？为什么还要提出这个赌约呢？她输了，只要一句承诺，赢了，却要县主您拿出一百玄晶，这……”太吃亏了！
　　“你懂什么？”嘉妍县主撇嘴，“就因为这样，我才要找她赌。是她拒绝了表哥，不是表哥拒绝她，所以，表哥就算不喜欢她，心里也会惦记着。可是，表哥要知道她拿自己当赌注，再大度的人，心里也会别扭吧？到时候肯定会讨厌她！这个赌，不管输赢，只要她应下，我就是胜者！”
　　一百玄晶，换表哥讨厌她，太值了！
　　丫鬟恍然大悟，佩服不已：“原来如此，县主太厉害了！”
　　另一边，谭语冰担心地问：“陆师侄，你怎么与嘉妍县主打这样的赌？若是输了……”
　　“我若不赌，嘉妍县主怎么会放过我？”陆明舒淡笑，“反正，就算输了，我也毫无损失。”
　　后面有句话，陆明舒没说。
　　麒麟会结束，她不准备回九瑶宫。而外出游历的话，缺的就是钱。嘉妍县主自己送上门，她怎么能拒绝呢？
　　～～～～～
　　谢谢小爱的和氏璧加餐，今天吃葡萄！
　　

第143章
　　夜色降临，飞仙宫在彩灯的照耀下，流光点点，灿如琉璃。
　　中州王站在殿外，望着脚下奔流的河川。
　　殿里，传来妻儿的对话。
　　“这个好难啊！”小少年的语气像在撒娇。
　　“慢慢学，你懂了就不难了。”女子的声音温柔耐心，一点也没有传闻中的强硬。
　　“母妃，这些大哥不是都懂吗？让大哥帮你不就好了？”
　　女子沉默片刻，答道：“宇儿，母妃跟你说过的话，都不记得了吗？大哥是大哥，你是你。”
　　“不都是母妃的儿子吗？”
　　“可是，”女子轻轻道，“大哥不是你父王的儿子。”
　　殿中沉默良久。
　　“好了，功课做完，今天就早些休息，明天还有正事呢。”
　　“知道了，母妃……”
　　片刻后，有人走近，一件斗篷披在他的肩上，女子柔声道：“夜风凉，怎么也不多穿一件？”
　　中州王笑笑，看着自己的妻子：“我还怕风吗？”
　　化物境的武者，不拘于天下万物，怎么会怕风呢？
　　王妃一怔，而后失笑：“一时忘了，将你当成了宇儿。”
　　中州王回之一笑，顺势握住了她的手。
　　夫妻二人并肩看着脚下山川河流。
　　许久，中州王的声音传来：“青娥，这些年，辛苦你了。我常年居于行宫，政务、家事，全都要你打理，就连宇儿，都要你亲自教导。”
　　王妃含笑：“这不正是我所求的吗？难道王觉得亏欠我了？”她的声音里有一丝少女的俏皮，让人听了不由莞尔一笑。
　　中州王便笑了，伸手揽住了她的肩。
　　温情了一刻，他问：“蛮族那边，你有把握吗？”
　　说到这个话题，王妃的语气凝重起来：“你也知道，我们与蛮族那边接触，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这次他们肯派人来中州，基本可以当做一个讯号。我想，只要不出差错，应该有七八成的可能。”
　　中州王点点头，又叮嘱了一句：“此事十分危险，差之毫厘，就是万丈深渊，如果力有不逮，要及时告诉我。”
　　“嗯。”王妃柔声应下。
　　中州王叹了口气：“其实我更想阻止你，可是我知道，你谋划了二十多年，定然不肯放弃。”
　　王妃沉默良久，轻轻道：“多谢王体谅。”
　　夜色更深了，飞仙宫逐安静下来，站在悬崖边，风声呼呼过耳。
　　“星儿那边，你打算怎么办？”
　　王妃抬起头，看着丈夫的脸。
　　中州王神情如常：“他的病，又严重了吧？”
　　王妃怅然在栏杆坐下：“你看出来了。”
　　“所以，你急着给他娶妻？”中州王摇头，“青娥，他一向心思重，对外人极有戒心，你突然往他身边塞个人，对他来说，不是件好事。”
　　“可他这样下去，我怕早晚会崩溃。”王妃愁容满面，“成了家，生了子，他心中有了牵挂，也许就不会这样了……”
　　“这么想，倒也不错。”中州王慢慢道，“他自己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王妃苦笑，“自然是不愿的。”
　　“那你……”
　　“我也不想勉强他。”王妃道，“但他现在的情况真的很糟糕，一年时间里，最起码有半年把自己关起来。这次麒麟会，我都担心他不肯出来。”
　　中州王沉默。
　　“是我的错，从小不在他身边，让他受人奚落。师父又是因为他的缘故去世的，他心里一直背着沉重的枷锁。早知如此，我当初就不该逼他继任廉贞星君。”
　　“你……”中州王缓缓道，“心里也有一分怨我吧？因为对他不喜，不让你多看他。”
　　王妃先是沉默，随后摇头：“怪不了别人，是我心里，他不够重要。”
　　千错万错，只怪当初自己做出这个选择，没有后悔的余地。
　　“那个女孩呢？”大概是气氛太沉重，中州王另起了话题，笑问，“不是说非凌无瑕不可吗？怎么又看上她了？”
　　王妃也笑了起来：“原本只是把她当做备选，不想两天前，听说了一件事。”
　　“哦？”
　　“嘉妍那孩子，听风就是雨，跑去为难她。星儿正好从我这里离开，就亲自过去了。”
　　“然后？”
　　王妃脸上的笑，温柔起来：“他亲口对那女孩说，这未尝不是个好选择。”她看向丈夫，“你也知道，星儿不是个肯将就的人。这说明，在他心里，这是个他能接受的对象。”
　　中州王点头：“这倒比什么条件都重要。”
　　“是啊！”王妃笑道，“现在，就算凌无瑕来了，也不是最好的选择了。”
　　“可是，”中州王微微皱眉，“那小姑娘自己好像不肯吧？听说嘉妍又跑去跟她打了个赌，她直接应下了。”
　　说起这个，王妃又愁了：“可不是？结亲不是结仇，尤其星儿的处境，总不能强迫她。”
　　中州王握住她的手：“别急，还有时间。”
　　……
　　行宫另一处，朦胧的烛光，映着谢廉贞明净的脸庞。
　　他此刻的神情，与人前大不相同，目光幽幽，面无表情。手里握着一只玉坠，慢慢地摩挲着。
　　门被人推开了，一个与他年纪相仿的青年走进来：“公子。”
　　青年在他身前停下，抱拳道：“王妃派人去了蛮族那边，看背影，应是丁令使。”
　　谢廉贞摩挲的动作一停，半晌，慢声说道：“丁青青亲自出马，她还真重视啊！”
　　他的语气轻而缓，透着彻骨的寒意。
　　“公子……”
　　谢廉贞抬手：“行了，不用再盯了，这件事到此为止。”
　　“是。”
　　顿了顿，他又问：“王妃呢？”
　　青年禀道：“王妃一直没出寝宫，除了丁令使和夏侯令使，也没有见其他人。”
　　“她没有派人去九瑶宫那边？”
　　“没有。”
　　谢廉贞又不说话了，烛火照在他脸上，投下一层阴霾。
　　青年瞧了他一眼，忍不住道：“公子，县主那边，您真的不见吗？”
　　“不见。”干脆利落。
　　“可是县主不肯走……”
　　谢廉贞冷笑一声：“都说我有病，我看她病得比我还重！不许外人接近我，不许我与别人多说一句话，她当我是她的私人所有物么？再容忍下去，只怕逸郡王第一个要找我算账！”
　　青年不敢再说了。
　　谢廉贞低头看着手中玉坠，语气透出深深的厌倦：“这世间的纠缠，真是没劲透了。”
　　

第144章
　　陆明舒进入天轮。
　　经过这些天的打擂，倒欠的积分已经下降到一千一百多，减了三百分。
　　“小桑。”
　　“在。”
　　“明天就是麒麟会了，我能换点东西吗？”
　　小桑道：“您还倒欠积分，天轮功能暂停使用。”
　　“我知道。可是，特殊情况，总该有点特殊待遇吧？天门之争，你不就让我赊欠了吗？”
　　小桑不为所动：“您那时处于新手期。”
　　“我现在也是。”陆明舒试探，“你看，麒麟会上高手如云，我才刚刚融合境，就算剑术再厉害，根基也比不过人家十来年的打磨。如果我不能在麒麟会上走得更远，又怎么还得上倒欠的积分？我要是被抹杀了，天轮给我的好处，不就白给了吗？”
　　安静许久，小桑的声音再次响起：“根据您的情况，天轮开放特别福利，允许兑换强化符，一天二次，直到还清积分为止。”
　　这真是个惊喜。陆明舒问：“免费？”
　　“不，赊欠。”
　　陆明舒叹气：“真是一毛不拔。”
　　小桑的声调毫无起伏：“如果您不满意，可取消该项福利。”
　　“怎么会？我很满意！”
　　兑换强化符，一次两点，两次四点。前些天打武擂，赚了两百多的积分，麒麟会定然更高。
　　这些天，陆明舒隐隐摸到了天轮的计分原则。她这个人，在本界发挥的作用越大，积分也就越多。
　　比如天门之争，她直接改变了九瑶宫两派系的格局，给了一百积分。同样的，符师馆一战，将符道引入了一条正确的路，也给了一百积分。药师擂发挥的作用很小，就只有五点积分，守擂甚至只有两点。武擂相对较高，似乎是看的人更多，名声宣扬得更大。
　　这么算，如果她能在麒麟会进入新秀榜，得的积分一定不会少于天门之争。麒麟会可是古夏规格最高的盛会，进入新秀榜，就等于天下扬名。为了这个，倒欠积分也划算。
　　上次天门之争，她换了一张坚固度的强化符，原以为没什么用，没想到，断别人兵刃，一砍一个准。
　　后来，门派里流传着小道消息，不想断剑，千万不要跟陆明舒对砍……
　　可惜的是，强化符只有短期效果，使用一次，只能维持十二个时辰。
　　木轮缓缓转动，杂货那一项开启，其他都是灰色，只有强化符可供兑换。
　　陆明舒心念一动，两张强化符脱离木轮，飞到她手中。
　　强化符：临时增强防御力。
　　强化符：附加临时效果，出招速度增强2%。
　　没等她问，小桑已解释：“第一张强化符，您可以用在防具上，比如战衣。第二张用在武器上，您的能力会随之提升。”
　　陆明舒眼睛一亮。第二张强化符妥妥的好东西，别看加的数值小，现实里想要获得这点提升，不知道要花多少功夫，流多少汗水。至于第一张，她有点摸不透。
　　“小桑，加的防御力大概有多少？一定要用在防具上吗？”
　　“防御力无法具数。您没有防具的话，直接使用，将会作用于自身。但最好配合防具，能使强化符达到最佳效果。”
　　陆明舒有点可惜。好的防具，不比兵器便宜，她之前就是个穷光蛋，哪里买得起？不过，前段时间打擂，赢了不少钱，如果这次能进新秀榜，除了官方奖励，还能从嘉妍县主那里得到一笔巨款，足够她置办些好东西了。
　　她问了最后一个问题：“这些强化符，可以留着以后用吧？”
　　“可以。您不使用，就不会失效。”
　　陆明舒心满意足地退出天轮。
　　第二天一早，彩棚人头攒动。
　　天台上设了秘法，一圈一圈的玄光，将整个天台围了起来。
　　辰正，一道红影跃上天台，穿朱红官服的中年男子向众人团团一揖，笑吟吟道：“在下林自新，忝为王宫长史，今日盛会，得王看重，允为主持。”
　　这位林大人，对他们来说还是个熟人，就是九瑶宫刚到天运时，出来调解的那位。
　　开场过后，林自新扬声道：“今日为融合境比试，前十名者，入新秀榜，榜行天下！”
　　而后，宣布了比赛规则。
　　麒麟会不同于武擂，规则相对复杂。
　　前几日，为初选赛。至少赢一场，方可进入挑战赛。
　　每个彩棚之侧，都有一位典簿随侍，有意参与比试的弟子，先将名字报与典记，再由典记送至天台，然后由主持当众抽取。
　　上一次进入新秀榜的弟子，不用初选，可直接进入挑战赛。
　　挑战赛无时限，可自行挑选对手，结果以积分论。初始每人十分，胜者取败者积分两成，结束时积累前十，即入新秀榜。
　　若对手刚刚打完，不可挑战，一场比试结束，最少有一个时辰的休息时间。
　　初选赛先不提，后面的挑战赛，难度甚高，既考验实力，也考验耐力。想胜，必须把握好那个度，不能打少了，也不能输多了。因自由挑战的规则，还要考虑到策略，挑战的对手积分太少不合算，积分多的实力又强。单靠运气，基本无法进入前十。
　　总之，排名第一，未必最强，但能入前十，绝对不弱。新秀榜的含金量极高，这一点天下公认。
　　林自新宣布开始，九瑶宫这边，几乎每个人都向典簿报了名字。
　　原则上，每个人都有两次机会，免得有人恰巧遇上强敌，明明实力不弱，却在初选赛被刷下去。
　　不过，谁要是两次都抽中强敌，那就只能自认倒霉了。
　　报完名，各位典簿将名单送至天台。
　　谭语冰小声说：“蛮族也参加呢！”
　　蛮族那边，也有典簿随侍，那位典簿也报了名单。
　　谭语冰有些担心。昨天她见识了蛮族的强悍实力，虽然结果是俞况胜出，但他那是取巧，真刀真枪有几分胜算，真不好说。何况，那事俞况做得来，别人做不来，因为没那个掌控力。
　　“蛮族人少。”邵正阳接话，“我们最起码有两百多人，他们才十几人，遇上的机率很小。”
　　半个时辰后，邵正阳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
　　真是乌鸦嘴，他自己真遇上了！
　　

第145章
　　典簿们将名字写在一个个制好的牌符上，放进备好的木箱中。
　　林自新将会当着众人的面，从中抽出每场比试的对手。
　　很快，第一场比试的参赛者被抽了出来。
　　两人上了天台，互相见礼，都有些拘谨。
　　这应该是他们第一次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比试。想到自己的每一个动作，都被千余人看在眼里，没有经验的人，很难不紧张。
　　林自新一声令下，比试开始。
　　这场比试，算不上精彩。两人都很紧张，打得很僵硬，最后，天海阁的那个弟子凭借更深厚的修为获胜。
　　一连几场，都是如此。
　　这让弟子们失望不已。这个等级的比试，连自家门派都比不上啊！
　　参加过的老资格弟子就说：“一开始都是这样的，慢慢习惯就好了。到挑战赛才精彩呢！后面都是难得一见的高手。”
　　九瑶宫这边，第一个被点到名字的人，就是邵正阳，本派弟子纷纷给他鼓劲。
　　邵正阳踌躇满志，随后听到林自新报出了他的对手，一个蛮族！
　　然后，他傻了。
　　老天爷是在玩他吗？之前还安慰谭语冰，蛮族人少，这会儿他自己遇到了。
　　没办法，是蛮族也得上啊！
　　邵正阳硬着头皮上了天台。
　　他刚想报名见礼，那边的蛮族提着石斧就砍过来了！
　　邵正阳大惊，仓促之下，拔剑应敌。
　　果然是蛮族，比试之前，都不晓得要通名见礼的吗？
　　蛮族可不管他内心的吐槽，上场就给了邵正阳个下马威，石斧劈下，气浪滚滚。
　　邵正阳很快感觉到蛮族的可怕之处。石斧一劈，这个简简单单的动作，带来的却是难以抵挡的气浪之海。凶暴无比的力量，将周围的空气搅动，形成一个个气浪旋涡。
　　危机逼近，邵正阳没了思考的时间，本能地御剑化光，在气浪之中左冲右突。
　　蛮族大喝，一斧一斧地劈下，邵正阳身影如电，在其中穿梭来去。剑光不时闪烁，在薄弱处出手一击。
　　环峰上的观众们，被吸引了目光。
　　打了这么多场，这一场终于有点水平了。
　　“邵师侄处境不妙啊！”谭语冰低声道。
　　蛮族，生活在阴山以西，被称为大荒的地方。那里是蛮荒之地，到处都是强大的魔兽，想要生存下去，只能不停地战斗。
　　蛮族的血脉里，有着强大的力量，年纪一到，血脉激发，就能修炼。他们靠着血脉之力，力大无穷。跟蛮族战斗，人族天生处于劣势。曾经的两族大战，人族死伤无数，往往要好几个围攻一个，才能将对方消灭。
　　邵正阳已经被牵制住了。正面打，力量差太多，想反击，气浪限制了他的行动。
　　陆明舒默默地思考，如果自己遇到这种情况该怎么办？她将蛮族的力量、角度在脑海中一一模拟出来，再依照场上的表现修正。
　　“力量太大了……”她喃喃道。模拟场景里，是一片深深浅浅的红色，这代表着力量的范围。这么下去，邵正阳找不到漏洞，只有落败的下场。
　　邵正阳进入融合境四年，他的根基不算深厚，跟对方比没有优势，他的长处在于连绵的剑势。可蛮族一开局，就用强大的力量将他压制下来，主动权易手，他的优势根本发挥不出来。
　　“开局不利。”如果开局的时候，邵正阳抢先出手，占住主动权，就容易多了。
　　“陆师侄，如果是你，这处境会怎么办？”
　　陆明舒道：“先破掉对方的气浪连绵之势，再争取主动权。蛮族力量虽大，但武技粗陋，一旦主动权易手，他们很难挽回。”俞况就是这么对付蛮族的，事实证明很有效。
　　“可是，怎么破掉对方的气浪？”谭语冰已经思考很久了，就是想不通这点。
　　陆明舒不假思索：“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谭语冰一愣，什么意思？
　　台上的邵正阳，逐渐被逼入绝境。眼看就要落败，他终于绝地反击。
　　只见他身影一飘，不退反进，顶着重重气浪，剑光直指蛮族。
　　气浪重重地拍在他的身上，他根本不管，一口气冲到蛮族面前。石斧再度劈下，邵正阳剑势一转，剑气玄光与气浪相撞。
　　“置之死地而后生？”陆明舒侧头想了想，摇了摇头。
　　并不是说此法不可行，而是付出的代价太大，如果是她，有更好的选择。气浪有一个缺点，它并不像玄光一样控制自如，只要稍加引导，改变它的方向，就能互相攻击，互相抵消。这就是她说的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但邵正阳没有她的计算能力，做不到这点。目前这个应对，大概是最好的选择。只是，不管结果如何，他肯定会受伤。
　　硬生生受了一波攻击，邵正阳终于将自己的长处发挥出来了。剑势连成一片，将对方夹裹而入。
　　谭语冰面色好转：“如此，有五成取胜的把握。”
　　陆明舒点点头。这是蛮族的第一战，邵正阳如果败了，就输了气势。
　　剑光大盛，气浪生涛，轰然一声，两股力量大爆。
　　等到动静平息，两人都站不起来了。
　　林自新出现，检查了二人的状态，笑眯眯宣布：“胜负未分，二人均已力竭，此场比试平局。”
　　九瑶宫这边，人人长出一口气。只要不输就好，之前俞况赢了一场，如果邵正阳输了，难免影响门派声势。
　　邵正阳回到彩棚，脸色苍白。
　　康田亲自给他看了伤势，吩咐：“内伤在身，快去休息吧。”
　　便有弟子上前，将邵正阳扶下去了。
　　“没赢的话，不能进挑战赛吧？”谭语冰突然问。
　　“是啊，邵师兄还要再打一场才行……”
　　陆明舒都要同情邵正阳了。这场对上蛮族，想放弃都不行，好不容易打个平局，不算落了颜面，还要顶着伤再打一场。
　　比试继续进行。
　　九瑶宫这边，陆续有弟子被抽到，有输有赢。
　　谭语冰先行下场，很顺利地赢下一局。
　　陆明舒始终没有被抽到。融合境的比试场次过多，最少要花三天时间，才能结束初选。
　　夜幕落下，林自新宣布第一天的比试结束。
　　

第146章
　　第二天，陆明舒又抽了两张强化符。
　　这两张都是用在武器上的，第一张，玄力共鸣性增强。第二张，附加冰冻属性。
　　陆明舒眼睛一亮。第一张可是好东西，材质与玄力的共鸣性，代表着品质的高低，共鸣越强，战斗中损耗的玄力越少，发挥出来的力量也就越大。这与增强自身玄力没有差别，正好弥补她根基不够的短处。
　　至于第二张，她没懂什么意思，问小桑，只说让她自行摸索。
　　陆明舒想了想，干脆今天就把这张强化符用了。昨天没轮到，按人数推算，她今天应该会上场。
　　到了辰正，比试继续进行。
　　“玉鼎峰，刑坤。”林自新大声报出比试的一方。
　　玉鼎峰的彩棚中，跃出来一个玄衣男子。此人外表三十多，一道疤横在额头，只差毫厘，就会划破眼珠，看着凶相毕露。
　　“是他！”谭语冰吃惊。
　　陆明舒看向她，这人有什么玄机吗？
　　谭语冰解释道：“这个刑坤，曾经是盘踞北域一方的劫匪，做下不少血案。后来被玉鼎峰的一位前辈收服，才改邪归正了——我刚刚融合境的时候，去北溟游历，听说过这件事。他的对手有点倒霉，刑坤是个刀头舔血的人物，实战能力比修为高得多。”
　　刚刚说完，林自新就报出了熟悉的名字：“九瑶宫，陆明舒。”
　　继邵正阳后，谭语冰也领悟了“乌鸦嘴”技能……
　　“陆师侄……”她也想抽自己一巴掌。
　　陆明舒对她笑了笑，顶着众人担忧的目光，跃上天台。
　　彩棚里起了轻微的骚动。
　　“陆明舒？就是前些天挑遍天运城武擂的陆姑娘吧？”
　　“没错，就是她。”
　　“这下有好戏看了。她之前够出风头的，遇上刑坤，看她还能威风得起来吗？”这位有点幸灾乐祸。
　　“别这么说，她确实有真本事，打败了不少高手呢！”
　　“真金不怕火炼，既然有真本事，那就拉出来遛遛！”
　　也有人说：“这位姑娘，年纪这么小，对上刑坤，太吃亏了啊！”
　　“是啊！刑坤成名的时候，她还没出生呢！”
　　这些议论，陆明舒没听到，就算听到了，也不会在意。
　　她低身行礼：“九瑶宫陆明舒，请阁下指教。”
　　刑坤咧嘴一笑：“小姑娘，你这么娇滴滴的，洒家真有点砍不下手，要不你放弃吧？”
　　陆明舒淡淡道：“阁下十几年刀头舔血，好不容易挣下条命，我亦心存不忍。不如你放弃？”
　　“哟，小姑娘很呛嘛！那就别怪我下手狠了！”
　　话音一落，身影如电，眨眼之间，就掠至眼前，玄光随之落下。
　　刑坤的武器，是特制的大剑，剑身阔而厚，更适合劈砍。
　　他这一斩，毫无花巧，就是快而狠，完全的实力比拼。
　　陆明舒侧身一让，拔剑出鞘。
　　两人动作很快，进退之间，瞬间就过了十来招。
　　席上有人耐不住了。
　　“这个陆明舒怎么回事？只躲不还手？要是这样，还不如刚才就放弃呢！”
　　“就是！刑坤厉害，我们都知道，她就算放弃也不丢人啊！”
　　“你们也不想想，她才打出名声，现在麒麟会刚刚第一场，怎么可能放弃？硬着头皮也要上啊！”
　　“啧啧！小姑娘心太急啊！武擂连挑是厉害，可麒麟会上多少高手，哪是区区武擂能比的？”
　　“就是说，年纪不大，心不小，刚刚融合境就急着成名了。”
　　“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她急于成名，是有原因的……”
　　嘉妍县主今天坐在七真观的彩棚里，看比武，还是跟同门在一起比较有意思。感觉到频频投来的目光，她差点按剑而起，还好被俞况及时按下来。
　　“这些人真讨厌！”她愤愤道，“看什么看，关表哥什么事！”
　　俞况安抚：“别气别气，那些无聊人士，就喜欢看热闹，别理他们。”
　　“哼！”嘉妍县主想想又恼，“都怪姓陆的！”
　　“是是是，都怪她。”
　　陆明舒一边试招，一边默默计算。刑坤果然是实战派，他的修为只能说尚可，以年龄论，本身资质并不高，但是他的招式特别实用，力量足够，速度更快。
　　不过，他不是没有缺点。比如，每次出招，都会习惯性地略微往右闪躲，应该是左边曾经受过重伤导致的……
　　试探完毕，陆明舒脚下一顿，手中剑光一转，玄光斩出。
　　两道玄光相撞，发出一声闷响，刑坤暂时被逼退。
　　“终于还手了？”刑坤哈哈一笑，“来来来，光一个人打可没意思。”
　　陆明舒轻轻道：“阁下，小心了。”
　　说罢，但见一道剑光飞出，直取刑坤面门。
　　刑坤大喝一声，提剑斩去：“就凭这点本事，也想拿下洒家？”
　　陆明舒一击不中，身影一闪，已在瞬间转至刑坤身后，反手一剑。
　　随后，她一改刚才的作风，剑招绵密，急如闪电。
　　众人只见剑气如浪，一波连着一波，剑势由慢而快，逐渐连成一片，不过眨眼，就已经抢夺了主动权。
　　“怎么回事？”席上有人惊讶出声。
　　刚才他们还在嫌弃，陆明舒只闪躲不还击，谁知道她突然就转换了风格。
　　看这精妙的剑招，飞扬的剑势，纵横的剑气。这么个打法，简直就是炫技！
　　“小姑娘就是虚荣心重，双方比试，胜利才重要，打成这样做什么？显示她的剑术有多精妙吗？”
　　“不能这么说。”也有人为她辩解，“刑坤野路子出身，基础是他的弱项，这正是以己之长，攻敌之短。”
　　“哼！我看不见得，刑坤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只是一时不适应，等他反应过来，陆明舒哪有嚣张的机会！”
　　抱着这种想法的人不少，可他们等着等着，却见刑坤一路被压制，直到被陆明舒斩破剑势，也没反转。
　　剑尖抵在刑坤咽喉，听到林自新宣布她获胜，陆明舒一抖腕，收剑回鞘。
　　“承让。”
　　没等到反转的观众们都傻了。
　　“这就结束了？”
　　“怎么回事？是不是刑坤让着她？”
　　“是啊！以刑坤的实力，怎么就这么输了？总该反击一两招啊！”
　　陆明舒转身欲回彩棚，身后传来刑坤的声音：“等等！”
　　她回身：“阁下还有何事？”
　　刑坤到现在还浑身凉飕飕的，输得莫名其妙：“陆姑娘，你是不是修炼的特殊功法？为什么我越打玄力运转越慢？就好像被冻住似的。”
　　陆明舒不答反问：“阁下额上这道伤，应该经历过一番苦战？”见刑坤点头，续道，“伤虽然好了，阁下心里却还存在阴影。每每出剑，习惯性往右边偏移。我从左边出剑，你就会觉得特别难受，甚至浑身不自在，反应自然就变慢了。”
　　刑坤愣了。是这样吗？
　　陆明舒最后行了一礼，纵身回到彩棚。
　　其实，真正的原因，是那张附加冰冻效果的强化符。
　　没想到这强化符这么有用，竟能冻住对方的玄力，用在初选赛可惜了。刑坤实力虽强，但她能找到弱点，胜之不难。
　　

第147章
　　看到她回来，三位正副使都露出了笑容，只是原因各不相同。
　　康田勉励了几句：“很好，这一场比试，尽显我九瑶宫弟子风采。好好努力，挑战赛继续。”
　　安同尘则道：“这场你过于炫技了，挑战赛的对手都不弱，万万小心应对。”
　　“是。”陆明舒郑重应下，回到座位上。
　　安同尘的意思她明白，太早显露出自己的实力，挑战赛人家早有防备，就会难打很多。
　　但，她决定去打擂的时候，就知道自己面临的是什么。想要达到目标，就是要这样一场场地迎难而上！
　　第二天的比试，有几场精彩的。这些人的名字，都被暗暗记下。
　　第三天，首轮全部结束。第一场没赢，但是对自己的实力有自信的，进行第二场比试。
　　邵正阳总算没有倒霉到底，这次遇到的对手实力一般，顺利进入挑战赛。
　　……
　　天轮内，陆明舒翻着今天抽到的两张强化符。
　　第一张，附加看破隐身能力；第二张，增强迷幻效果。
　　她叹了口气。这两张强化符，想发挥效果，都存在前提。
　　比如，附加破隐能力，只有对手会隐身才有用。而在本界，武修才是主流，隐身属于偏门，只有一些偏远的流派才有相关传承。对手不会隐身，这张强化符就等于废物。
　　而第二张，需要本身会迷幻类的功法，她显然不会。
　　明天就是挑战赛，她到底要不要使用强化符呢？依据以往的经验，挑战赛往往连续五六天才会有结果，可强化符的时限只有一天……
　　外面传来叩门声。
　　陆明舒出了天轮，起身开门。
　　门外站着个侍女：“陆姑娘。”伸出手，露出手心玉坠：“有人邀姑娘一见。”
　　……
　　夜色中，飞仙宫在彩灯的照耀下，仿佛一座琉璃仙宫，美不胜收。
　　陆明舒却无心欣赏，跟随侍女，一路穿花拂柳，最后进了一间花房。
　　“姑娘在此稍等，奴婢这就去回话。”
　　侍女离开，留下她一人。
　　陆明舒扫视四周，发现这间花房的方位极为别致。它就建在崖边凸出的石面上，是以三面临崖。且屋顶墙面均是琉璃，虽在屋中，却能看到星空与山水，仿若高悬半空。如此巧妙精致，真是观景的好去处。
　　“陆姑娘，半夜无人，又是这样的所在，你的戒心也太低了。”低缓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陆明舒转回身，恰见轮椅无声靠近，推入花房。
　　檐角的风灯，在琉璃的映衬下，照在他的身上。修眉俊目，脸庞如玉，不是谢廉贞又是谁？
　　她道：“心无所虑，自无可惧。”
　　“呵。”谢廉贞低笑，“每次见到姑娘，总是让我自惭形秽。”
　　陆明舒不为所动：“廉贞公子找我来，就是说这个？”
　　她的态度，让谢廉贞自嘲一笑：“姑娘对我可真没耐心。”
　　“就如公子所言，半夜无人，又是这样的所在，我们还是有事说事，不要废话的好。”
　　“……”谢廉贞从袖口取出一本册子，“我想，这个东西你应该需要。”
　　陆明舒心中疑惑，接过册子，翻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着：寇威，天海阁首席真传，年二十八……基本信息一带而过，后面详细分析了寇威的功法特点、擅长招式、作战风格，最后还有战力评价。
　　她翻了几页，都是相似的内容。
　　陆明舒合上册子：“廉贞公子予我此物，是何用意？”
　　“你不需要吗？”他笑问。
　　当然需要。初选赛过后，凡是进入挑战赛的弟子，都是接下来的目标。挑战谁，怎么挑战，这些都是策略。九瑶宫也准备了这么一份资料，只是非常粗略。
　　如她所料不错，这应该是七真观的秘闻，在这个关键的时候，不应该泄露给外人。
　　“公子想要什么？”陆明舒开门见山，“钱财，想来公子并不需要，堂堂廉贞星君，我也出不起价。那么，公子需要我做什么？”
　　谢廉贞讶然挑眉：“你以为我在卖你消息？”
　　“不然呢？”
　　谢廉贞被她堵了堵，很是抑郁：“我就不能单纯想做一回好人？”
　　陆明舒淡淡笑道：“你是廉贞星君，七真观一宗之主，将这等秘闻交给外人，不合适吧？”
　　总觉得她的笑容带着嘲讽……
　　谢廉贞压下郁闷的心情：“你曾说过，做不到就别轻易承诺。”
　　“所以呢？”
　　他叹着气：“我不想做个言而无信的人，所以，尽力助你。”
　　陆明舒点点头：“很好的理由。”
　　瞧她仍是不太相信的样子，谢廉贞问：“姑娘还是不放心？”
　　陆明舒道：“我只知道，欠多了要还的。”
　　“你怕要还，所以不想欠吗？”
　　她略一思索，便将册子收进袖中：“但是，该欠的时候还是要欠。”
　　谢廉贞笑了起来。
　　“一般来说，挑战赛会持续五六天，前三天你最好不要下场。以你初选赛的表现，应该上了别人的强者名单，那些有意争夺新秀榜的，也不会来挑战你。到第四天，就不能再拖了，不然，积分会不够。至于怎么挑对手，相信你心中有数，不用我告诉你。”
　　陆明舒点点头：“多谢告知。”安静了一会儿，又道，“若是无事，我先告辞了。”
　　轮椅无声退开。
　　她走到门口，身后忽然传来声音：“陆姑娘！”
　　陆明舒侧过身，昏暗的灯光，透过琉璃，照在谢廉贞的脸上，幽幽暗暗，而眼眸越发明亮。
　　星空低垂，鲜花静放，光影下这张脸，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感。
　　“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
　　他没说什么事，但她知道。
　　大约是气氛的原因，她有一瞬间的迷惑，但很快摇了摇头：“抱歉。多谢。”
　　前一个抱歉是拒绝，后一个多谢是感恩。
　　谢廉贞垂目：“是我强求了。”
　　陆明舒最后向他行了一礼，出了花房。
　　身影很快没入黑夜，看不见了。
　　一名身穿七真观道服的青年进入花房：“公子。”
　　谢廉贞的脸上，笑容已经收了起来。明净如玉的脸庞，却有着不相衬的幽暗目光。
　　他摩挲着那块玉坠，似在自言自语：“这种情境下，都能不动摇。我真的已经到了，连一个小姑娘都迷惑不了的地步了吗？”
　　青年推动轮椅，步出花房：“能让您上心的，不是普通的小姑娘。”
　　谢廉贞笑了起来，又恢复了让人如沐春风的从容优雅：“说的是。不容易，才有趣啊！”
　　～～～～～
　　差不多要废了，反反复复地修改字句，然而，修改后的效果，好像也没什么不同……
　　

第148章
　　回到房中还没坐下，又有人来敲门。
　　开门一瞧，却是邵正阳。
　　“陆师妹，寇师兄有事找我们，一起去吧？”
　　既然是寇威来找，那八成是正事。
　　陆明舒当下把东西一收，跟着邵正阳去了寇威那边。
　　庭院里，灯火通明，他们到时，堂中坐了不少人，谈得正热闹。
　　“陆姑娘！你们可算来了！”岳灵音眼尖，第一个看到他们，招手喊道。
　　堂中瞬间一静，所有人的目光，都往门口投去。
　　“我们来晚了。”邵正阳笑着作揖，“抱歉抱歉。”
　　陆明舒跟着行了一礼。
　　“不晚，”寇威笑道，“我们还没说到正题。”
　　那边，齐笙已经招呼着让了位置出来：“邵兄，陆姑娘，这边坐。”
　　“来来来，坐我旁边。”岳灵音亲热地拉过陆明舒。
　　两人落座，寇威首先问：“邵师弟，你的伤势怎样？不要紧吧？”
　　听着这话，陆明舒对寇威的评价不禁高了几分。邵正阳的伤不是大事，可他这么一问，让人心里熨贴。
　　“无妨。”邵正阳含笑道，“家师擅长医术，临行之前，给了我许多伤药，调养两天就没事了。”
　　“那就好。”话题告一段落，寇威指着陆明舒，对众人道，“这位，相信我不用介绍了。”
　　在场众人笑了起来，七嘴八舌：“何止不用介绍，简直如雷贯耳。”
　　“是啊，陆姑娘不认识我们，我们对陆姑娘可熟得很。”
　　“神交已久，终于得见。”
　　“陆姑娘，我是……”
　　陆明舒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形，众人争相向她自我介绍，热情地与她结交，而不是视她如蛇蝎，避之惟恐不及。
　　“哎，你们都慢点。”齐笙叫道，“一个个抢着说，让陆姑娘怎么记得住啊？慢慢来！”
　　“是是是，就你考虑得周到！”
　　好不容易介绍完了，寇威道：“好了，时候不早，明天还要比试，我们就别耽搁时间了。”
　　寇威极有威望，他一开口，堂中立时安静下来。
　　“麒麟会近十年才举办一次，对出神境而言，时间恰好，可对我们来说，最多只有两次比试的机会——相信大家都不希望有第三次吧？”
　　众人笑了起来。
　　他们都是各派弟子中的佼佼者，三十左右进入出神境，是最好的状态。如果超过三十五还突破不了出神，都没脸拿自己的名号出去混了。这么一来，掐头去尾，也就两次参加麒麟会的机会。如果时间不恰巧，可能只有一次。
　　“我们之中，参加过上一次麒麟会的，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大部分都是第一次。”寇威说，“我呢，比你们年长，恰巧上一次也参加了，就厚着脸皮给大家说一说。”
　　“寇师兄，你就别谦虚了。上一次你进入融合境才三年，就拿了第五名，你肯给我们说，求都求不来。”
　　“就是就是。师兄你要是希望我们夸你一顿，直说嘛！”齐笙起哄。
　　寇威拿扇子敲他的头：“别闹，说正经的。”
　　“好，我闭嘴……”
　　寇威重新开头：“麒麟会的规则，大家都清楚了。想要获胜，基本就是三条。第一，打的场次足够。第二，挑选好对手。第三，不要输。由于输者按比例扣分，第三条是最最重要的。如果胜率低于一半，宁愿不打，也不要随意出手。”
　　“没错。”岳灵音接道，“前面分低的时候还好，到后面分高了，输了关键的一场，很可能就跟前十无缘了。”
　　众人纷纷点头，郑重记下。
　　“除此之外，就是挑选对手。”寇威拿筷子沾了茶水，在桌上慢慢写下，“挑选对手，有两个注意事项，一是分数，二是实力，忽略任何一个，都有可能让自己陷入被动。实力这方面，相信大家心里有数，自己会判断。至于分数，很容易看出来，挑战越早，越吃亏。”
　　众人看着寇威写下的数字。打一个十分的对手，自己只能得到两分。打一个二十分的对手，就能得到四分。依次类推，打得越早，越不划算。
　　“寇师兄，可要是打太晚，积分也会不够吧？”有人说道。
　　寇威笑着点头：“正是，所以要把握好这个度。”他搁下筷子，看着众人，“诸位都是各派弟子中的佼佼者，不妨在这里开诚布公地说一句。我们这些人，一定会在挑战赛对上，到时候彼此都是对手。”
　　众人默默点头。私下交情是一回事，上了场又是另一回事。登上新秀榜，名扬天下，没有人愿意当别人的垫脚石。
　　“但是，”寇威话音一转，“如果我们太早对上，无论对谁都没有好处，反倒让别人得了便宜。”
　　这道理很明白，便有人问：“寇师兄，你是说，我们等差不多了再打？”
　　寇威含笑点头：“挑战赛刚开始，那些意欲扬名，又自知没有实力争取前十的弟子，会抢先出场。等这批人比完，才是我们出场的时候。而这些人，就是我们积累分数的关键。”
　　“寇师兄！”他说得温温吞吞的，岳灵音耐不住，抢过话头，“还是我来说吧。”
　　“好好好，”寇威失笑，“你来。”
　　岳灵音清清嗓音：“我们把挑战赛分为三个阶段。第一阶段，让那些走过场的弟子先比试。等他们比得差不多了，分数养肥够吃了，就该我们上场了。第二阶段，我们把这些肥羊一个个吃掉，从他们手里抢分数。肥羊吃完了，就该进入第三个阶段了，我们互相吃！”
　　她这比喻，让寇威失笑：“什么肥羊不肥羊，你这说法也太不尊重人了。”
　　“得了吧，难道你不是这么想的？别假惺惺了。”岳灵音翻了个白眼，问众人，“我说得明白吗？”
　　“明白！”异口同声。
　　跟寇威的正经版比起来，还是岳灵音的简单粗暴清楚明了。
　　“明白就好。”岳灵音拍掌，“所谓挑战赛，就是这么回事。相信大家看得出来，这个方案对我们来说是共赢的。在第三阶段前，我们对上，就太吃亏了。”
　　众人点头同意。
　　“行！”岳灵音一锤定音，“那就这么说定了。”
　　她得意地看向寇威：“寇师兄，还有什么要补充的？”
　　寇威摸摸鼻子：“话都让你说完了，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就这样吧，明天就算不下场，也保不齐有人挑战，大家都回去休息，养足精神。”
　　众人纷纷应是。
　　“对了。”散会前，寇威又补充了一句，“不是所有高手，都会来这里，大家还是要提防着些。”
　　那是，比如七真观和玉鼎峰就没人来。寇威名望高，但不是谁都卖他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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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盟主陆明舒同学的和氏璧。这是来自高铁上的更新，从今天开始，进入不定时状态。
　　

第149章
　　灯光下，陆明舒翻着手中的册子。
　　厚厚的一本册子，记载之详细，收集之广泛，若非亲眼所见，很难相信。
　　这极有可能是七真观内部的绝密情报。她想，这种东西，就算是七真观弟子，应该也不是人人能见，估计只有那几个预备冲榜的弟子有幸摸到。
　　可谢廉贞给了她，没有任何附加条件。
　　这不免让陆明舒多想了。
　　她想起那枚星坠，燕无归曾经说过，谢廉贞看中什么人，就会送一枚这样的星坠，算是事前投资，等她成长，就该收利息了。这算是事前投资吗？
　　不知为何，她又想起了离去前的那一眼。
　　星空之下，鲜花之中，明灭不定的灯光，映着那张明净的脸庞。白日的风神俊秀，在那样的夜色下，被洗练成幽暗诱惑。
　　惊鸿一瞥，风华绝代。
　　可这一幕，只有机缘巧合才能得见。
　　她心中隐约有些异样。就好像窥到了什么隐秘之事，拥有一个只能一人独享的秘密。
　　还有他那句话。
　　“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
　　第一次提出那个建议的时候，他冷静从容，只是在考虑一项合作的可行性，但是今天，他的语气柔软又温情，似乎还带着一丝……祈求？这让她的拒绝也不是那么坚定了。
　　她有一个荒谬的念头。难道，他真的有那么一丝喜欢她？
　　犹豫了片刻，她自嘲一笑。且不说，他们只见过寥寥数次，谢廉贞根本没有喜欢她的基础。就说她自己，有什么值得人喜欢呢？脾气又冷又硬，就像燕无归说的那样，硬得硌牙，没有一丝这个年纪的女孩子该有的温软多情。喜欢她的人，爱好未免太特殊了。
　　罢了，就算真喜欢，她现在也分不出心思放在感情上，还是别多想了。
　　陆明舒继续翻着册子。
　　今晚见的那些人，全部都在名单上。从资料的详细程度可以看出，七真观留意这些人已久。
　　翻到九瑶宫那一页，她动作一停。
　　陆明舒，付尚清长女，与九瑶周家有破家之仇。七岁入九瑶宫，丧母，拜入刘极真门下，被截断所有资源。十一岁内息境，十五岁融合境。仅三个月后，天门之争以一己之力独挑众多精英弟子，十八连战皆胜，成为真传。
　　其人擅长剑术，功法传承自九瑶宗师项鸿飞，已领悟剑意化形。剑招精准过人，与年龄极不相衬。性格冷硬果决，为求胜利不择手段。若是对敌，万万不要被外表迷惑。
　　后面是一长串的战斗分析，尤其指出两点。第一，她极擅长寻找漏洞，借势引导，仿若积年高手，配合她的年纪，只能归结为天赋。第二，出手之狠辣，同样与年龄形成鲜明对比……
　　末了又添一行注解：擅长符道，功法似乎能使对手玄力凝滞，需要注意。
　　最后，给她的战力评价是上中，仅次于寇威这样的顶尖高手，与岳灵音在伯仲之间。
　　没想到自己在七真观眼里，会有这么高的评价。陆明舒意外之余，又有些忧虑。对手这么重视她，挑战赛真的难打了。只希望，别的门派没有这么详尽的资料。
　　一页页专注地看过去，翻到最后，她顿一顿。
　　这几页的墨痕，一看就是新添上去的，且字迹与前面的并不相同。
　　进入挑战赛的名单，被分列出来。第一列，有实力争夺新秀榜。第二列，实力中平，可堪一战，或许会出现黑马。剩下的不必在意，顶多走个过场。
　　接着详细地写明，从多少分开始挑战，保持连胜需要多少局……都是不外传的比试技巧。
　　陌生的感觉又涌上来了。陆明舒皱着眉，一下下叩着桌面。
　　不是没有人对她好过，但无论师父还是高骧，都是不一样的感觉。就算是新结识的寇威，对她更多的像是照顾，而不是这样细致耐心……好像一心讨好她似的。
　　这位廉贞公子到底想做什么？约她在花房见面，对她说那种话，还费心整理了资料，难道他真的……
　　越想越是心烦意乱，干脆一合册子，休息去。
　　管他想做什么，她的决定都不会改变！
　　……
　　中州王的寝宫内，王妃已经散了发，坐在镜前清理脸上的残妆。
　　丁青青走进来，躬身行礼：“王妃。”
　　“都这个时候了，有事吗？”王妃漫不经心地问。
　　丁青青看了看左右，服侍的宫人极有眼色地退下了。
　　左右无人，丁青青才道：“公子邀陆姑娘去了花房。”
　　王妃梳发的动作一停，透过镜子看着丁青青。
　　“他们说了什么？”
　　“臣不敢让人靠近。”
　　王妃点点头。她知道自己这个长子，性子有多乖戾，表面上如沐春风，一旦翻脸，那是半点脸面都不给别人留的。她手下，包括丁青青和夏侯珊，都不敢招惹他。
　　“不过，”丁青青续道，“陆姑娘先一步离开了花房，公子走的时候，是笑着的。”
　　丁青青说他笑着，那就不是他日常带在脸上的面具。
　　王妃闭目深吸一口气，将梳子往妆台上一丢，露出嘲弄的笑：“这孩子，真是不给我省心。”
　　“王妃……”
　　“一旦他开始用心计，那就是真上心了。”王妃的笑，带着一丝无奈，“不想自己用强，偏又让我看到，他这是让我背恶名啊！”
　　丁青青闭口不言。这个时候，没有她说话的余地。
　　“也罢。”王妃重新拿起梳子，慢慢梳理着自己长至垂地的一头乌发，“谁叫他是我儿子呢？为了自己的孩子，母亲就算割肉放血，也是愿意的。”
　　丁青青低着头，听着王妃从来不在外人面前说的话。
　　“以前，我觉得什么是好的，就送到他面前，以为那样就是对他好。可是，他用他的病告诉我，他不稀罕。既然这样，那就随他的心吧。他要什么，我就给他什么，只要他开心就好。”
　　“可是陆姑娘……”
　　王妃讽刺一笑：“你以为他不懂那个道理？我的儿子我清楚。他什么都懂，但他就是想要。”
　　丁青青沉默了。心中不免对那个女孩起了同情。公子不任性的时候，她的意愿是重要的，但他任性起来，她的意愿就是最不重要的。
　　～～～～～
　　大家好，这是来自酒店的更新。明天中午不知道有没有来自医院的更新，这对我来说也是未知数啊……
　　

第150章
　　仍是辰正时分，彩棚座无虚席。
　　林自新出现在天台，扬声道：“各位，今日进行的是融合境挑战赛，规则如下……”
　　挑战的弟子，先将名字与打算挑战的对手报到典簿处，如果没有冲突，就会安排场次。所谓冲突就是，其一，对方刚刚接受挑战，结束未过一个时辰。其二，不得挑战同一个人两次。其三，被挑战两次后，可拒绝挑战，主动挑战则结束该状态。
　　说完规则，林自新宣布：“如无异议，挑战赛现在开始。”
　　陆陆续续有几名弟子将名单上报到典簿处。
　　过了一会儿，林自新报出两个名字：“百炼门苗义，挑战天鹤派贺长风。”
　　两人上台，没有废话，见过礼，直接动手。
　　陆明舒默默观察。
　　这两人的实力，都在中上。果然如他们所说，挑战赛开头，主要是那些实力不足以争新秀榜，又想要扬名的弟子。对他们来说，越早提出挑战越好。到后面，出场的人多了，就不容易扬名了。
　　对战的两人，存的都是一样的心思，不求速胜，重在发挥。棋逢对手之下，打得精彩纷呈，比之前的初选赛好看多了。
　　观战的弟子们也很给面子，看得热闹，连连鼓掌。
　　最后，以挑战者险胜为终。
　　两人下场时，掌声热烈。
　　陆明舒忽然瞥到谭语冰要了纸笔，便问：“谭师叔，你现在就要挑战吗？”
　　谭语冰对她笑了笑，一边在名单上寻找目标，一边道：“先下场试个手。”
　　“可是，先下场很吃亏的。”
　　谭语冰挑中了一个，往纸上记人名，口中答道：“陆师侄，我和你不一样的。”
　　陆明舒一怔。
　　“你有实力一争新秀榜，当然要积攒实力。我呢，想争新秀榜，可力有未逮，放弃，又心有未甘。所以，先下场试试手，一天打个两三场，如果后面好打，就一路打下去，如果不好打，见好就收。”
　　陆明舒没想到她是这么想的。可仔细一思量，谭语冰说的也没错。谢廉贞给她的那本册子里，谭语冰被归类到第二列，实力在中上到上之间，可堪一战，但想进入前十，难度不小。
　　只是，她一直觉得，谭语冰、邵正阳都是九瑶宫真传弟子，会和她一样，努力争新秀榜的。
　　既然谭语冰是这么想的，那邵正阳呢？
　　邵正阳见她向自己看过来，知道她在想什么，说道：“我实力不比谭师叔高，但是心大，不拼一拼，总是不死心。”
　　谭语冰笑道：“邵师侄太谦虚了，我不过比你早进融合境几年，根基略深厚些。若是动起手，却要输你一着。”
　　修为是实力的一部分，但不是全部。同是融合境，根基影响实力，可实力最强的未必根基最深。如若不然，陆明舒也不用去争新秀榜了。她进入融合境才一年，再怎么基础扎实，都不如那些在融合境打磨了七八年，甚至十来年的。
　　邵正阳的实力，七真观的册子评了上，认为他想进新秀榜不容易，但是运气好的话，有成为黑马的可能。
　　谭语冰将挑战请求交上去了。
　　过了一会儿，典簿回复，挑战有效。
　　不多时，林自新报了谭语冰的名字。
　　她挑战的，是个和她实力差不多的女弟子。
　　两人打得很精彩，不但实力强，而且兼具美感。
　　结束后，赢得了热烈的掌声。
　　谭语冰得胜归来，人人恭贺。
　　她自己却庆幸不已：“方才真是险胜，看来这个新秀榜，跟我没什么缘分了。”
　　就在这时，林自新报了下一场的比试对手。
　　“碧血门霍江，挑战九瑶宫陆明舒。”
　　听到台上报幕，不止陆明舒愣了下，寇威等人也很惊讶。
　　初选赛那一场，她可说锋芒毕露，对上刑坤，都是速胜。刑坤的实力，评论在中上到上之间，很拿得出手了。也就是在玉鼎峰这样的大派，换个中等门派，妥妥的真传弟子。
　　而这个霍江，记得初选赛表现很寻常，他们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是哪个。两者实力相差，几乎没有疑问，对方到底哪根筋不对，跑来挑战她？
　　霍江一跃上台，向九瑶宫这边看来。
　　陆明舒自无不应战的道理，当下起身上台。
　　碧血门是个很普通的门派，势力比九瑶宫还弱些。霍江看着也是个很普通的人，长相平凡，行为中规中矩，扔到人堆里也找不出来。
　　但，就是这么个普通的人，却做了件让人费解的事。
　　“陆姑娘，请指教。”霍江低身行礼。
　　陆明舒回礼：“不敢。”
　　说罢，剑光一闪，她已纵剑而起。
　　霍江用的却是一种奇门兵刃，类似两把弯刀合在一起，转动起来，如同旋涡。
　　看到陆明舒的剑光，霍江一挥手中兵刃，迎了上去。
　　陆明舒一开始就没有留手，霍江的实力，也如同原先的判断一般平庸，很快，台上都是她的剑光，而他只能左支右绌。
　　“什么情况？”齐笙纳闷不已，“这人是送分来的吗？”
　　寇威敲着手中扇子，眉头却不见舒展。
　　忽然，他眉峰一耸：“不好！”
　　“怎么了？”齐笙刚刚问出口，就听各个彩棚发出惊呼声。
　　他连忙往台上看去，却见两人暂时停了手，陆明舒握剑侧身，看向自己的肩膀。
　　衣衫已经被割破，血迹泅了出来。
　　九瑶宫服饰以白色为主，这血迹分外明显。
　　“怎么受伤了？”齐笙大惊。
　　“原来如此。”寇威似有所悟地点头。
　　齐笙急了：“师兄，到底怎么了？别跟我打哑谜啊！”
　　寇威警告地敲了敲他的头：“稳重一下。”而后解释，“这个霍江，他的实力确实平常，但他那兵刃里另有玄机，藏了一种暗器。他之前发出来，我竟没发现。”
　　“暗器！”
　　“是啊！”寇威又拧起了眉头，“看来，有人看上了那个名额，想把陆姑娘撸下来。”
　　陆明舒横空出世，扬名才短短时日，麒麟会的帖子却是早就发出去的。中小门派供养出一个能争新秀榜的弟子不容易，哪肯落空？
　　霍江是谁不重要，他出现的目的，就是让陆明舒没有防备之下受伤，降低竞争力。
　　～～～～～
　　大家好，这是来自酒店的更新，希望明天有床位……
　　

第151章
　　一道伤口，出现在她左肩，险险划过关节。要不是她足够警觉，手臂的行动力已经受到了影响。
　　陆明舒并没有去理会，这点伤，早已司空见惯。
　　她盯着霍江手中的兵刃，仔细回想刚才的细节。
　　这场比试一开始，她就打算速战速决，不想在前期浪费精力。所以，刚才的她，并没有留手。霍江的实力只能算是中上，意料之中被她的剑势压得透不过气来。
　　诡异的是，忽然有那么一刻，她直觉有危险，然后手臂就被划破了。
　　对方的暗器从哪里发出，路线又如何，她一点感觉也没有。
　　这很不寻常。要知道，武者的意念是十分敏锐的，尤其她在这方面下过苦功。就算蒙住她的眼睛，她也能在脑海里构建出模型，演示起来分毫不差。
　　霍江到底怎么避开她的耳目，把暗器发出来的？能伤到武者的暗器，不可能不带玄光，如果带了玄光，又怎么会毫无所觉？
　　短暂的停手后，陆明舒再次一振臂，倾势压出。
　　霍江慌忙举刃回挡，但这并没有任何作用，仍然迅速被她的剑势卷入。
　　凌厉的剑气，几乎凝成实体，淡金色的玄光，从半空垂下，条条分明，杀气四溢。
　　“她想速战速决。”寇威道，“这不失为一个办法。”
　　别说陆明舒，连旁观的他，都没弄清暗器哪里来的，只是隐隐觉得，和霍江的奇门兵刃有关。这种情况下，最好的办法就是胜了再说，别再给霍江再次暗算她的机会。
　　“咦！”刚说完，寇威又是一怔。
　　陆明舒的剑势忽然一滞，再次被打断了。
　　这次，她伤到的是腰。
　　鲜血迅速涌出，因为衣色为白，越发触目惊心。
　　彩棚里发出低呼声。
　　“怎么回事？这伤哪来的？”
　　“暗器啊！肯定是暗器！就是不知道，这暗器到底是怎么发出来的。真是神乎其技，这个霍江，看来有本事一争新秀榜。”
　　“不对吧，如果他有本事一争新秀榜，这么早出来干什么？”
　　还有性子轻浮的，啧啧道：“这个霍江，真是不懂怜香惜玉。这么个小美人儿，也舍得东伤一块西伤一处的，瞧那腰，真叫人心疼。”
　　也有人吐槽他：“不舍得？那就等着被弄死吧！也不看看对方是什么人，她那剑术，你挨得过十招吗？”
　　七真观的席位上，有人畅快不已：“我还以为她多厉害呢，这么着就被收拾了！”
　　俞况扯了扯嘉妍县主的衣袖：“小师妹，你这么说也太不给我面子了吧？”
　　嘉妍县主白了他一眼：“我又没说你！”
　　“可我输给她了啊……”
　　“那不算。”
　　斗了几句嘴，俞况的眼角瞥到前方的谢廉贞。却见他盯着台上的两个人，眼神微沉，不知道在想什么。
　　“师兄，这该怎么办？”齐笙急切地问，“陆姑娘她伤得不轻啊！”
　　“是伤得不重。”寇威点了点他的脑袋，“皮肉伤，不过看着吓人而已。”这种伤，只要及时救治，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可是，这样下去不行啊！要是失血过多的话……”
　　是啊，这样下去确实不行，顶尖高手过招，一丁点问题都会变成胜负的关键。伤得多了，即使不重，也会影响到比试的结果。
　　寇威敲了敲额头：“两条路，其一，拼着继续受伤，把他做了再说。其二，找出方法，破了暗器。”
　　“师兄你什么馊主意？”齐笙白了他一眼，“第一条，就是自己往对方坑里跳，第二条，人家这么搞，就是算准了不容易破啊！”拖得越久，伤得越多，那才是中了人家下怀。
　　寇威的语气异常冷酷：“追求胜利的人，总是要舍得付出代价。”
　　台上的陆明舒动了，她把剑往地上一刺，从袖中摸出一条手帕。
　　众人原以为她想包扎一下，免得失血过多，不想她却抬手蒙上了自己的眼睛。
　　“这是干什么？”彩棚里响起阵阵低呼声。
　　“都这样了还把眼睛蒙起来，她想找死吗？”
　　“师兄！”齐笙大急，揪着寇威。
　　寇威也是明显一愣，很快笑了起来：“陆明舒，果然是我们认识的那个陆明舒。”
　　看她这架势，选择的第二条路。这并不是很明智的选择，如果不成功，就等于自己跳进对方的陷阱。
　　可是，寇威尤其欣赏这样的她。就像之前，一场场挑过天运城的武擂，不动摇不放弃。
　　手帕隔绝了光线，没有视觉的干扰，其他感觉似乎变得更加敏锐了。她的脑海里，早已存在和现实一模一样的模型，纤毫毕现。
　　陆明舒动了，这一次，舞出的剑光更加璀璨，玄光剑意几乎化为实质。
　　霍江仍然被她压着打，毫无反抗的余地。
　　但是很快，她身上又添伤口。腿上，后背……
　　“干脆认输算了！”有人叫道，“这么打下去，有什么意义？剑术厉害怎么了，明摆着她要输啊！”
　　“你懂什么？就是因为要输，才要打得漂亮啊！”
　　“这么说也是……”
　　齐笙一脸焦急，又去揪寇威：“师兄……”
　　“别吵！”寇威看得聚精会神，被他这么一打断，毫不客气地一扇敲在他手背上，“安静点……”
　　话音未落，忽听“叮”的一声，陆明舒手中剑玄光乍起，矫如游龙。
　　剑光乍起乍收，身姿翩若回雪，落地的同时，她扯去面上手帕，看着剑尖：“原来是此物。”
　　什么？
　　寇威凝目一瞧，却见剑尖上附着一物，此物薄如蝉翼，连一点光都不透，仿若无物。要不是陆明舒捏起那件东西，弹了弹，发出一声低吟，他都没发现那是一件东西。
　　这就是暗器？
　　“我还以为有多了不起，原来也就是占了材质的便宜。”陆明舒一哂，堂而皇之将东西往自己怀里一塞，不给霍江反应的时间，一纵而起。
　　玄光大放，剑气如虹，这一次霍江再也没能翻身，但见剑意化出游龙，席卷而去。
　　“叮——”又是一枚暗器入手。
　　同时脱手的，还是有霍江的兵刃。
　　林自新宣布：“九瑶宫，陆明舒胜！”
　　～～～～～
　　感谢風華櫻櫻和亲爱的小诗鱼的和氏璧。这是来自医院的更新，顺利等到床位啦！
　　

第152章
　　一下场，谭语冰立刻迎上前，扶住她。
　　陆明舒草草向三位正副使行了礼，便在谭语冰的陪同下，先行回去治疗。
　　“到底什么人暗算你？这手段也太不入流了！”谭语冰关上门，愤愤道。
　　陆明舒笑了笑，解开衣带：“天海阁的寇威，在此之前，遇袭足有十多次，我这点算什么？”
　　“我来。”谭语冰接过手，帮她把粘在伤口上的衣衫小心地脱下来，“竟有此事？”
　　“嗯。”寇威闲谈时说起过，只是，他艺高胆大，到目前都没叫人得逞，也不放在心上。
　　把她身上四道伤口都检查了一遍，谭语冰松了口气：“都不严重，就是失血有点多，最好服些补血气的药。”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敲门声。
　　谭语冰让她坐着，自己去开门。
　　外面站着个侍女，见到谭语冰，低身一礼，捧出手中之物：“姑娘，奴婢奉命送伤药来。”
　　“奉命？奉谁的命？”谭语冰才听说了那事，很警觉。
　　“我家公子说，陆姑娘接了便知。”
　　谭语冰迟疑了，看向屋内。
　　里间传来陆明舒的声音：“有信物吗？”
　　侍女一愣：“这……公子担心陆姑娘伤势，急着叫奴婢送来，想是忘了吧……”
　　“姑娘请回吧。”陆明舒淡淡道，“我九瑶宫虽穷，伤药还是有的。”
　　“陆姑娘。”
　　“谭师叔，麻烦送客。”
　　她这么说，谭语冰也就不客气了：“请。”
　　“咣当”一声，门当着那侍女的面关上了。
　　谭语冰回到里间：“陆师侄，这样好吗？”
　　陆明舒把玩着那两片薄如蝉翼的透明暗器，说道：“藏头露尾，不用理。”
　　她原本没怀疑，见谭语冰不放心，就多问了句，不想得了个有趣的答案。
　　公子担心陆姑娘的伤势，急着叫奴婢送来……如果她真的对谢廉贞有什么想法，一定会暗自欢喜，根本不疑吧？可她偏偏知道，谢廉贞不是这样的人。那天叫她去花房相会，他也只是含蓄地暗示一句。所以，他怎么可能让侍女转达这么露骨的话？
　　谭语冰点点头，吩咐人送水来。
　　水刚刚送到，外间又有人敲门。打开一看，又是一个侍女。
　　“又有什么事？”老有人来打断，谭语冰都烦了。
　　这侍女也拿出几瓶伤药：“奴婢奉命送东西来……”
　　“有信物吗？”这次是谭语冰问的。
　　侍女还真的从袖中拿出了一枚玉坠。
　　没想到她真有，谭语冰犹豫了一下，取过玉坠，进了里屋：“陆师侄，你看。”
　　陆明舒瞧了一眼：“收下吧。”
　　谭语冰依言而行。
　　又听这侍女说道：“这是凝血膏，外敷用的。这是益阳丸，内服补血。”又指着一只药盒，“这一盒是贴剂，适合随身携带，陆姑娘以后受了伤，不及包扎，可以直接贴上。”
　　谭语冰回到里屋，继续清洗伤口。
　　敷药时，陆明舒指了指她刚刚拿回来的药：“就用这个吧。”
　　谭语冰有点意外，拿了药粉洒上，包好伤口。
　　换好衣衫，又服了补血药丸，谭语冰见她脸色不佳，说道：“陆师侄，你就别出去了，直接休息吧。今天谁要是还挑战你，那就太不要脸面了。”
　　陆明舒点点头：“多谢谭师叔了。”
　　谭语冰笑道：“都是同门，说什么谢？”
　　不想她道：“都是同门，可我想说一句谢，都不容易。”
　　谭语冰想到她这些年来的处境，在内心默默叹了口气。金门一脉在九瑶宫很边缘，她的资源也不多，但，同分脉的师兄师姐，从来对她关爱有加，哪像陆明舒，算来算去，也只有高骧一个与她亲近。
　　九瑶宫，对她来说不是一个遮风挡雨的门派，更像个牢笼。或许，对她来说，离开九瑶宫更好。
　　谭语冰心念一动，想到刚才的事。
　　“陆师侄……”
　　陆明舒见她吞吞吐吐，便道：“谭师叔有事还请直言。”
　　“你别怪我多管闲事。”谭语冰带着几分小心探问，“送药来的，是不是廉贞公子？”
　　陆明舒点了点头：“后一个是。”
　　“你们见过了？”
　　“偶遇过。”
　　“他是不是对你……”
　　“谭师叔，”陆明舒打断她的话，“我说后一个是，可前一个呢，你猜会是谁？”
　　谭语冰一怔，意识到情况有些复杂了。
　　陆明舒无声叹了口气。第一个想也知道是谁，除了那嘉妍县主，还有谁敢冒充他呢？她真是弄不懂这位县主的心思，喜欢一个人，不应该自己去争取吗？跟她这个局外人较劲干什么？且不说，她跟谢廉贞并不是那种关系，就算是，她想拉走谢廉贞的心，不应该从他下手吗？来找她的麻烦，简直本末倒置。
　　却听谭语冰道：“我原想说，如果那位廉贞公子果真对你有意，你借机离开九瑶宫也好。这么看来，七真观也是一滩浑水……”
　　陆明舒看着她，忽然笑了一声：“为什么，你们每个人都这么说呢？”
　　“什么？”
　　“为了离开九瑶宫，就应该用这种妥协的方式吗？”她静静问，“用一个婚姻，来换取从泥潭中脱身的机会？”
　　谭语冰道：“并不是这个意思，而是，陆师侄，你目前的处境，这是最好的机会，只要顺水推舟就可以……”
　　“可是，这样的话，我又算什么呢？”她像在自言自语，“用婚姻来换取离开的机会，和出卖自己有什么两样？难道因为目的更高尚，就不算出卖了吗？为什么你们每个人，都是这样的建议？”
　　谭语冰被她说得一呆，随即隐隐意识到她的想法，叹息道：“陆师侄，我们都是俗人，逃不过这万丈红尘，世间早有规则，我们只是芸芸众生中的一颗灰尘，总要遵守它的规则。”
　　陆明舒笑着摇头：“可是这样活着，太没意思了。”
　　“陆师侄，”谭语冰听她这语气，有点急，“你这想法很危险……”
　　……
　　“信物？”嘉妍县主叫了起来，“她和表哥之间居然连信物也有了？可恶！我就知道，她的清高都是装的！真是不要脸，我一定要……”
　　话说到一半，门忽然被踹开，谢廉贞坐在轮椅上，身边的青年还维持着踹门的姿势。
　　他微微一笑，露出初春融雪般的笑容：“一定要什么？说来我听听。”
　　～～～～～
　　感谢副版主小E同学的和氏璧。第一次用手机码字，码得我想转行了……
　　明天早上就上手术台，所以，大概是没更了……
　　

第153章
　　“表哥……”嘉妍县主喃喃说着，最初的慌乱过后，整个脑袋都是懵的。
　　谢廉贞的脸上，笑容还是那么灿烂：“嗯？”
　　嘉妍县主看看他，又看看那青年，像是找到了发怒的目标，大声叫了起来：“谢长晖！你敢踹本县主的门！”
　　踹完门的青年，回到谢廉贞身后，眼观鼻鼻观心，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谢长晖——”
　　“石嘉妍。”谢廉贞的声音响起，平静的语气，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又像是什么都发生过了。
　　“表哥！”嘉妍县主一下子慌了，“我……我没想干什么……”
　　谢廉贞侧身看了一眼：“长晖。”
　　身后的青年应了声：“是。”随后走上前。
　　他手长脚长，面无表情地逼近，压迫感十足，逼得嘉妍县主连连后退，尖声叫道：“谢长晖，你干什么？！”
　　谢长晖看都没看她，伸手便从侍女手上抢过药盒。拔开一只瓶塞，倒出一些药粉嗅了嗅，道：“公子，加了火狐藤的粉。”
　　“火狐藤……”谢廉贞笑了起来，“活血神药，你倒是舍得。”
　　嘉妍县主整个人都缩了起来：“表哥……”他这样笑起来好可怕。
　　“听说，你跟她打了个赌？”
　　嘉妍县主低着头，不敢说话。
　　“借我的名义，给她送加了料的伤药。如果她真用了，别说今天，这次挑战赛都别想出场了，自然也就输了。”谢廉贞慢慢道，“石嘉妍，你真是长进了啊！”
　　他的声音漠然，不带一丝情绪，冰冷得好像太辰山顶峰终年不化的积雪。
　　嘉妍县主不是第一次听他这样说话，只是以往他这样说话的时候，针对的是外人，她只觉得爽快过瘾，可现在他针对的是自己，便觉得，好像一桶冰水迎头冲下来，整个人冰凉彻骨。
　　“表哥……”她带着哀求喊道，“我、我不喜欢她，你能不能不要……”
　　“你有喜欢过谁吗？”谢廉贞注视着她，“从王妃给我相看开始，这是第几回了？”
　　“我……我也没拿她怎么样，就是……”
　　“就是不能参加挑战赛而已。”谢廉贞漠然道，方才还春光明媚的脸上，迅速被阴云覆盖了，“石嘉妍，你生来就是县主，金尊玉贵，锦衣玉食，人人捧着你，纵着你，就觉得世间的一切，都要顺你的意了？”
　　“不能参加挑战赛又怎样？”生平第一次被这样斥责，嘉妍县主逆反心起，叫了起来，“她又不会少一块肉！就算她真进了新秀榜，又有什么好处？不就是满足她的虚荣心吗？”
　　谢廉贞笑了一声，眼睛里却像是结了冰：“对你来说，当然不值一提。身为中州王族这一代仅有的县主，你要什么有什么，想怎样就怎样。从你炼体开始，无数的珍稀灵药送到你手上，只要你开口，什么极品玄兵应有尽有。可你知道吗？有的人，明明天资纵横，却被截断所有资源，就连最基础的炼体灵药，都要费尽心思才能得到一点。只是一把中品玄兵，就要花尽师徒俩所有的积蓄……新秀榜，对你来说连鸡肋都算不上，可对有的人来说，却是人生至关重要的一步。”
　　他轻轻道：“你方才说错了，不能参加挑战赛，她少的不止是一块肉，而是改变命运的机会。那些人把她踩进泥里，可你，连她抗争的机会都要剥夺。”
　　嘉妍县主眼圈都红了，却不敢再说什么，只是委屈地看着他，眼神控诉。
　　“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谢廉贞淡淡道，“你的帮助和关心，我都记得。但这不代表，你做出任何事，我都要宽容。这世间强者无数，中州王族的县主，说起来身份尊贵，可在真正的高人面前，同样也是蝼蚁。就算是我这个捡来的廉贞星君，也可以不给你面子，何况别人？这是最后一次，如果还当我的警告是耳旁风，别怪我不留情面。”
　　说罢，示意谢长晖推着轮椅离开。
　　“表哥！”嘉妍县主在他身后叫道，眼泪扑簌簌落下。她长这么大，从来没觉得这么委屈过。
　　可这并没有留住谢廉贞，两人的身影越行越远，就这么不见了。
　　“县主……”侍女不知所措，想要安慰，又不敢。
　　“滚！”嘉妍县主猛地推开她，捂着脸跑了。
　　“县主！县主！”侍女忙追了上去。
　　……
　　天台上，比试还在进行。
　　“公子，我们回去看比试？”
　　比试当中，身为七真观一宗之主的廉贞星君就这么离席并不合适。如果不是嘉妍县主突然离开，谢廉贞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谢廉贞没有点头，而是看向另一个方向：“去那里吧。”
　　谢长晖眼中闪过一丝意外，但什么也没说，推着他过去了。
　　到了九瑶宫暂住的院落，谢廉贞抬手，两人就这么停在院外的树下。
　　他不说话，谢长晖也不说话。
　　两人静默地一坐一立。
　　不知道过了多久，谢廉贞忽然道：“这样的我，是不是很可恶？”他像在问谢长晖，更像在自言自语，“明明自己把她当成一个有趣的对象，试探撩拨，却又在嘉妍面前，说得大义凛然。其实我和嘉妍有什么区别？嘉妍不喜欢她，所以一力打压。而我，觉得她有趣，就为她保驾护航。说到底，我和嘉妍根本就是一样的人，自私自我，心里只有自己。”
　　谢长晖默默不语。
　　“世上怎么会有她这样的人呢？”谢廉贞低头看着手中的星坠，“父亲另娶，恩将仇报，祖丧母死，家破人亡，自己还被错待。她的处境，明明比我更尴尬，更不堪，可为什么，她还是能这样……光芒万丈？长晖，我是不是比她差了很多很多？”
　　“不，”谢长晖答得没有一丝犹豫，“您也光芒万丈。”
　　“呵，”谢廉贞嘲弄一笑，“你何必安慰我？谢星沉，谢星沉，她给我取这个名字，真是有先见之明。”
　　“公子……”
　　“我可真是个小人，这样无所不用其极。”他带着浅笑，眼中光芒幽暗，明灭不定，“难怪她喜欢他，不喜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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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待手术时写了一半的更新，用手机补完了。作者君目前废了一只手，明天……大概真没有了？
　　

第154章
　　谭语冰猜得没错，今天没人再挑战陆明舒。她在众目睽睽之下，连中四刀，要是还挑战她，就太不要脸面了。
　　这世间的游戏，都有自己的规则，麒麟会当然不例外。不管私底下多肮脏，至少表面要维持着光鲜。如若不然，英雄榜的公信度何在？
　　到了晚间，几位正副使都派人来看她。安同尘是亲自来的，还给她带了东西。
　　“你的防身手段太少了。”安同尘这么说，“专精虽然很好，可总有顾不到的时候。”
　　“多谢安师叔。”
　　陆明舒百感交集。在别人眼里，安同尘性情阴冷又恶劣，可对他们师徒，从来没话说。
　　安同尘没有久留：“早些休息，明日定然还有人挑战你。”
　　“是。”
　　安同尘摆摆手，示意她留步，迳自离开了。
　　陆明舒拿起他留下的囊袋，解开一看，除了伤药，还有一件圆盘状的薄片。
　　她取出细看，只见这薄片不过掌心大小，呈暗绿色，上面绘着复杂的符文。
　　“灵具……”她喃喃道。
　　灵具，出现在人蛮两族大战之时，人皇时期发展到巅峰，只要少量玄力，就能操纵自如。曾经大放异彩，在大战中立下过汗马功劳。然而，符道开始没落，灵具就越来越少见了。
　　这个灵具，年代绝对不短，看材质的磨损程度，最起码也是几百年前的东西了。
　　手心玄力涌出，淡金色的光芒，包围了古朴的薄片。这个貌不惊人的灵具，散发出柔和的亮光。她轻轻一弹，灵具就像有生命似的跃出，迅速织成金光，一收一放。
　　真是个好东西！如果今天，她有这件灵具在手，应付起来就不会那么被动了。
　　“人情欠大了啊！”陆明舒轻轻一招，将灵具抓在手中，叹了口气。
　　如果她是安同尘的徒弟还好说，可她不是。
　　“罢了，债多了不愁。”陆明舒将灵具收回怀中。
　　正要进天轮，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她开门一瞧，站在那的，是曾经来传过话的侍女：“陆姑娘，有人托奴婢转交东西。”
　　把一卷绢帛往她手上塞，侍女低身一礼，也不等她回答，就匆匆走了。
　　陆明舒关上门，打开绢帛。
　　绢帛上的字迹，和之前那本册子后面的总结一致，笔划清逸端正，总觉得能写出这笔字的人，有着极好的耐心。
　　上面没写什么废话，只简单地记了记，霍江在碧血门的处境，以及麒麟会前后，总共接触过哪些人，大致说了些什么话。
　　陆明舒目光闪了闪。
　　该说她运气好吗？虽然一直处于绝境，却总有人愿意帮她一把。安同尘倒罢，那是师父的面子，这位呢？这是个她不愿意去招惹，偏偏又避不开的人。
　　罢了罢了，对方决意纠缠，她也只能水来土掩。手心一握，将绢帛震得粉碎，进入天轮。
　　“小桑。”
　　“在。”小桑还是那样尽责。
　　“你知道这个是什么吗？”陆明舒拿出两枚暗器。
　　这就是霍江今天暗算她的暗器。说是暗器，这东西实在有些粗糙，形状不太规则，梅花镖不像梅花镖，金钱镖不像金钱镖，像是没打磨过的样子。
　　“金晶精。”小桑平静无波的声音响起，“玄力传导性极佳，损耗度几乎为零，且坚固无比，炼器的极品材料。”
　　陆明舒惊讶。小桑眼光极高，她是天轮中诞生的灵物，她的评判，立足于天轮所有世界。陆明舒之前得到的所有东西，都被她冠以初级的名号。可现在，她说这东西是极品……
　　“小桑，我可以拿来铸剑吗？”
　　“可以，但是您最起码需要中等炼器术。”
　　以小桑的评判标准，所谓的中等炼器术，在这个世界已经算是炼器宗师了。找一个炼器宗师给她铸剑？别说她，就算是付尚清，都未必有这个面子。
　　“而且，您这东西的分量太少了。”小桑道，“就算只用在剑刃上，最起码还需要三枚。”
　　陆明舒想了想：“小桑，这东西难得吗？如果从天轮里兑换，大概需要多少积分。”
　　“能被称为极品的材料，都难得。天轮的兑换积分大概在二十万到三十万之间。”
　　“……”陆明舒无话可说。为了一千积分的欠款，她还了快半年，才还了一半不到，二十万，这对目前的她来说，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数目。
　　以此可以推算，这个金晶精，应当是非常高级的材料，需要很高修为才能兑换。再加上需要炼器宗师才能铸炼的说法，一旦成功炼制出来，定是神兵级别。
　　陆明舒握了握拳，接着问：“我能够通过天轮找人铸剑吗？”
　　“可以。”小桑道，“您可以花费积分，在交流区挂出任务。另外，还可以等待天轮刷出相应的铸造配方。有配方指导，能增加成功率。”
　　“那需要多少积分？”
　　“交流区是天轮拥有者的互相交流，可以用积分交易，也可以用实物交易。铸造配方，价格大概在一千积分到一万积分之间。”
　　这个价格，比她想象中便宜不少。
　　剑一定要铸炼，她手中这把上品玄兵，目前来说还够用，但仅仅只是够用。武器永远是武者的生命，那些有志出神境的，不是门派有宝器配发，就是自己早早收集材料准备铸造。比如寇威，他进入融合境就开始收集材料，一旦突破出神，立刻就会着手铸造。就连邵正阳，也是早有准备。
　　心中有了定计，陆明舒在天轮里留了半个晚上，等伤势修复得差不多了，出去休息。
　　第二天起来，她解开绷带，伤口处已一片平滑，连疤痕都没有了。
　　谭语冰早早过来，本想帮她换个药，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这……这是什么药？效果这么好？”
　　陆明舒笑笑：“七真观的秘药。”
　　在谭语冰一言难尽的眼神中，她换好衣衫：“谭师叔，我们走吧。”
　　“哦，好……”
　　挑战赛的第二天，仍然打得各自精彩。几场比试过后，林自新接过典簿递来的名单，面露惊讶：“你没弄错吧？”
　　典簿禀道：“大人，下官问了，那位说，这并没有违反规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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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陆明舒、慕枳、乐乐铃铛的和氏璧。我也没想到今天有更新的……
　　

第155章
　　一场比试结束，林自新深吸一口气，看向九瑶宫的方向：“下一场，九瑶宫陆明舒，挑战碧血门霍江。”
　　彩棚“哗”的一声喧闹起来。
　　“怎么回事？他们昨天不是打过了吗？”
　　“对啊，这违反规则啊！”
　　“是啊，同样的对手怎么能打两次？”
　　“可是，违反规则的话，林大人怎么不阻止呢？”
　　“等等！”有人突然想到，“规则好像是，不得连续挑战同一个对手？”
　　“对。”
　　“上一次，是霍江挑战陆明舒，这一次，却是陆明舒挑战霍江……”
　　众人面面相觑。原来可以这样的吗？他们之前都没想到……
　　一般来说，能在麒麟会进入挑战赛，少有意气用事的。两个人已经打过一次，输的那个没有八成以上的胜率，就不会再提出挑战，而赢的那个，已经拿到了对方的积分，再打也没什么意思。所以，麒麟会举办至今，竟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现在他们一想，这还真不违反规则。
　　陆明舒已经一跃而上，看向碧血门的方向。
　　她神情淡漠，白皙的脸庞，透着冰雪一样孤冷的寒意。
　　在许多人眼中，这位九瑶宫的掌门千金，着实是个奇怪的人。她是典型东越女子的长相，五官清丽，白皙婉约。东越的女子，总是娇娇软软的，让人想起杏花春雨里的柔媚风情。偏偏这样温软多情的五官，长在她的身上，不但半点不柔媚，反而有一种冰雪般的孤寒，就像九瑶宫的雪峰一样。她往那里一站，如同一座冰雕，叫人心生寒意，偏又美得干净剔透。
　　过了一会儿，霍江从碧血门越众而出，跃至台上。
　　“陆姑娘，昨日已经分出胜负，何故又……”霍江今天的神情，就没那么淡定了，看得出，他有些惶恐。
　　昨天在陆明舒的剑势之下，他几乎没有反抗的余地。要不是有那件秘器，想伤到她，几乎不可能。而且，就算有那件秘器，最后还是被她破了。那种精准的判断力，和孤注一掷的魄力，现在想起来，还叫他心惊。
　　换句话说，昨天那一战，霍江的心理防线已经被打破了，现在的他，面对陆明舒，已经没有了抵抗之心。
　　“阁下不想打？”
　　霍江动了动嘴角，苦笑着拱拱手：“在下不是姑娘的对手。”
　　“那也无妨，今天就不打了吧。”没等霍江高兴起来，又听陆明舒道，“我对那几件暗器很感兴趣，不如阁下让我试试手？”
　　霍江一愣：“陆姑娘……”
　　他的暗器，她昨天已经破了，今天还有什么好试手的？她拿了那两枚暗器，都没还给他，因自己理亏，霍江也没胆子去要，正肉疼着，难道要把剩下的暗器都送上门吗？等等！暗器，送上门？难道她是这个意思？
　　霍江不敢置信地看着她：“陆姑娘！你……何必这样不依不饶？”
　　陆明舒淡笑道：“我？不依不饶？阁下说的好没道理，难道只许你挑战，不许我挑战？”
　　“你……”谁跟你说挑战的事了？我是说，你拿了我两枚暗器就算了，居然还想要剩下的？怎么能这么贪心！
　　可后面的话，霍江没敢说。他用暗器对付陆明舒，实在不是一件值得说出口的事。
　　“陆姑娘在干什么？”台下的齐笙问。
　　寇威摸了摸下巴：“不知道，不过这语气挺熟的，你每次想敲诈我的时候，就是这样的。”
　　“师兄！”齐笙抗议了一句。
　　寇威笑：“先看下去再说吧。”
　　台上，霍江摆出应战的架势：“既然陆姑娘执意如此，那在下只好奉陪了！”
　　陆明舒毫不客气，他话音一落，已抽剑而出，直挥而去。
　　“叮叮叮叮”连声数响，两人身影交错，缠成一团。
　　这一场比试，实在打得一点意思也没有。霍江毫无斗志，也没有放出暗器，就这么一路挨打。
　　打着打着，好些人都不忍心看下去了。
　　“这个陆明舒，也太过分了吧？霍江都认输了，她还打？”
　　“就是说，麒麟会举办了这么多届，没见过这么睚眦必报的。”
　　“太小心眼了！亏我还觉得她实力又强，又有气度。”
　　“是啊……”
　　一剑撩出，将霍江压得死死得，就在他打算张口认输的时候，忽听陆明舒道：“阁下，你在碧血门的日子，不怎么好过吧？”
　　霍江一愣，手下一慢。
　　反手又是一剑，陆明舒又道：“听说你争了三届的真传弟子，都是惜败。”
　　霍江心中升起一股怒气。没错，他是没本事，在碧血门这样的小派，争个真传弟子，都没成功，但是……
　　“就在麒麟会开始前一天，有个人找到你……”
　　霍江一惊，抬头看去。
　　陆明舒目光平静，神情无波。他飞快地看了外面一眼，天台隔得甚远，她声音又小，并没有人听见。
　　剑气铺开，玄光笼罩了两人的身影，几乎将外面的视线隔绝。两人看起来打得很热闹，而事实上，霍江远远没有昨天的压力。
　　他内心乱哄哄的，纠结的是另一件事。
　　“你……”
　　又是一剑挥出，陆明舒脸上带了淡笑：“你的时间不多了，对吧？这次麒麟会后，很可能会被门派放弃……”
　　霍江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这些话，来找他的人曾经说过，而他默认了。
　　他的时间确实不多了。碧血门只是小派，没有那么多的资源供给众多弟子，如果他表现不出足够的价值，被放弃太正常了。要不是这样，他怎么会甘冒风险……
　　“其实，这几枚暗器对你来说，没有那么大的用处。”陆明舒淡淡说着，听起来根本不像威胁，“以你的实力，不能赢的人，就算用了暗器，赢的几率也不大。何况，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霍江神色变幻，而后咬牙道：“给了你，又有什么好处？”
　　“你可以继续保有秘密啊！”陆明舒浅笑，“那人，应该许了你不少资源，对吗？”
　　明明是轻柔悦耳的少女嗓音，听在霍江耳中，却与恶魔无异：“要迈入出神的机会，还是鸡肋一般的所谓底牌，阁下自己选。”
　　

第156章
　　霍江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为了说动他，另一方付出了让他心动的代价，那一笔资源，中小门派的弟子，根本不可能拒绝。
　　可陆明舒呢？她想要他机缘巧合得来的秘宝，却分文不出！
　　不对，她不止分文不出，还威胁他！
　　可是，他能拒绝吗？她泄露出来的消息告诉他，她真的知道背后的交易。而这件事一旦公布出去，麒麟会的公信度就会受到影响，为了消除这种影响，中州王一定会雷厉风行地处罚涉事之人。到时候，他不但得不到想要的资源，还会连累门派的名声。在门派名声和他这个普普通通的弟子之间，师长们会如何选择，可想而知！
　　剑气玄光环绕周身，霍江心里一片冰凉，觉得自身处境也差不了多少。
　　可叫他舍掉这几件宝物，实在是……他一个没有背景的普通弟子，能得到这样的宝物，根本就是行大运。他还想过，如果到了出神境，没有办法炼制宝器的话，就拿这几件暗器去换，可现在……
　　早知道，他不用答应别人什么条件，直接拿这几件暗器去换资源，也不止这个数。
　　然而，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他做都做了，已经没得后悔了。
　　霍江深吸一口气，手中奇形兵刃微微一动。
　　“钦——”一声轻响，剑光倏然一收，轻薄的暗器附着在剑身上。
　　陆明舒轻轻一笑，将暗器收入囊中。
　　“能告诉我，你是怎么分辨出来的吗？”事到如今，霍江只有这个问题想知道了。
　　“很简单。”陆明舒道，“你这件暗器，发出来的时候确实无形无声，但是，因为它会自行追踪，转变方向的时候，反而会因为与空气的摩擦而发出轻微的震动声。只要我的速度够快，逼得它不得不转向追踪，就一定能听到声音。”
　　“……”霍江无话可说。他得到这件奇门暗器，已经好几年了，却从来没有发现问题。可陆明舒仅仅与他对战一场，就发现了这个缺陷。
　　技不如人，他心服口服。
　　暗器发完，霍江跃出战团，说道：“我认输。”
　　这场反挑战就这样结束了。大部分观众看得一头雾水，觉得特别没趣。
　　战况一面倒，几乎是陆明舒压着霍江在打，没有一点悬念，当然也就不好看了。
　　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心里嘀咕，这场比试有什么意义呢？霍江已经输了一场，就算赢了，陆明舒得到的积分也少得可怜。要说出气，上一场她把人家打成那样，还不够出气吗？
　　主宫的彩棚里，中州王低叹一声，对王妃道：“这孩子，脾气够硬的，都赶得上你了。”
　　王妃笑了起来：“王觉得这样不好吗？”
　　中州王也笑：“孤眼里，王妃好就够了。”
　　王妃脸上浮起一丝嫣红，抿唇而笑。
　　陆明舒回到席上，比试继续进行。
　　霍江又发了四枚暗器，总计六枚。按小桑的推断，用来铸剑，已经勉强够了。至于他是不是还有保留，陆明舒不想去追究。
　　就算敲诈，也不能不给别人留一点余地，做过了，就不好了。
　　到了下午，林自新又报：“天极山蔡铮，挑战九瑶宫陆明舒。”
　　此言一出，彩棚里响起零零散散的低呼声，再迟钝的人，也发现事情不对了。
　　天极山蔡铮，又是个不大不小的门派，和名不见经传的弟子。
　　霍江挑战陆明舒，还可以说他判断失误，想要借此一举成名。经过前面的挑战与反挑战，陆明舒的实力已经明明白白地摆在众人面前，这时候，还敢挑战？
　　“这个陆明舒，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有人问。
　　“或许吧……”
　　“真有意思，看来有人不想让她进入新秀榜。”
　　“嘿！谁叫她迫不及待想出风头？麒麟会还没开始呢，就到处打擂。我们来参加麒麟会的，谁像她这样？下场打擂玩玩就好了，一家家打过去，根本就是砸招牌嘛！”
　　“是啊，有人看不惯多正常。”
　　“霍江有独门暗器，不知道这个蔡铮会什么？”
　　蔡铮已经一跃而上，往九瑶宫这边看过来。
　　“陆姑娘风仪出众，在下心向往之，还请姑娘不吝赐教！”和霍江的低调不同，蔡铮一出场，就大声喊话挑衅。
　　陆明舒纵身而出，落在天台上：“废话少说，出手吧。”
　　“……”蔡铮冷笑一声，“姑娘小心了！”
　　话音一落，一道光芒闪过，直扑陆明舒而来。
　　蔡铮的武器是长鞭，银光闪闪，舞动之间有如银蛇，鞭风烈烈，掀起气浪如潮。
　　“咦！”天海阁的彩棚内，寇威的扇子轻轻敲了下手心，“这个蔡铮，实力不弱啊！”
　　霍江实力平平，除了兵刃特殊，其他不值一提。蔡铮的话，实力已经靠近第一档了，如果运气好，说不定能成为黑马。
　　这样的对手，就拿来阻击陆明舒，也太可惜了吧？
　　“他实力不弱又怎样？”齐笙信心满满，“陆姑娘一定能赢。”
　　寇威叹了口气：“赢是能赢，却不知道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他有点怀疑自己之前的推论了。霍江出场时，他还以为，有人想把陆明舒撸下来，免得占去名额。可现在看来，事情没这么简单。
　　蔡铮的实力跟邵正阳差不多，每次麒麟会，这个档次的，总有一两个运气好，进入新秀榜。一旦进入新秀榜，不但名扬天下，还能得到相当丰厚的奖励。让他放弃新秀榜，代价可比霍江大多了。
　　哪个中小门派，付得起这样的代价？要知道，阻击陆明舒，需要买通的人可不是一个两个。
　　天台上，经过初步的试探，战况初分。
　　陆明舒按了按胸口，慢慢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蔡铮咧嘴一笑：“陆姑娘，日前你对战刑坤的手段呢？为何不施展出来？我正是惦记着姑娘这般手段，才发出挑战，姑娘何不满足我的好奇心？”
　　对战刑坤时，陆明舒用了一张附带冰冻效果的强化符。然而，强化符只有一天时效，今日自然没用了。
　　这个蔡铮，正是练了一种特殊的功法，可使对手玄力凝滞！
　　～～～～～
　　感谢伊水蒹葭和灯烛光的和氏璧。医嘱一个月内手不能用力，不过打字没问题啦，简直重新活过来一样。
　　

第157章
　　“九瑶宫，陆明舒胜！”
　　林自新报出结果时，所有人松了口气。
　　这场比试，可说是挑战赛前几天难得的精彩了。
　　蔡铮实力甚强，且有功法加成，与陆明舒势均力敌。对战一度陷入僵局，许多人都以为，可能会平局收场。
　　最后时刻，陆明舒突然爆发，剑意化形，才将蔡铮打败。
　　七真观的彩棚中，俞况长出一口气：“这个蔡铮，真会隐藏实力。”
　　七真观的消息册子中，并没有提到蔡铮的特殊功法。要知道，七真观收集各派优秀弟子的情报，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俞况敢说，整个古夏，没有哪个门派比七真观的情报更完善。连他们都没有发现，可知蔡铮的隐藏工作做得多好。
　　“仅仅用来对付陆明舒，太可惜了。”一直沉默不语的魏春秋忽然说了句话。
　　“是啊。”俞况据实推断，“如果是我，临战遇到这么个对手，真不敢肯定自己能胜。”
　　使对手玄力凝滞，等于被削了一部分修为。这么一来，节奏必然会被打破。看看陆明舒中间被压制的局面就知道，每个人的节奏，都是常年累月形成的，被骤然打破，许多习惯的打法、用招，就会随之改变。这么一来，实力减得不是一成两成。
　　到底什么人在对付陆明舒？俞况深深地思索。她从西川远道而来，名声刚起，九瑶宫的势力如今只是平平，为了对付她，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值吗？这样的阵势，对付魏师兄和寇威还差不多……
　　他正想着，又听魏春秋说了一句：“石师妹走了很久了吧？”
　　俞况突然反应过来：“咦？”
　　刚才，嘉妍县主离席，他没太注意。女孩子嘛，总是麻烦一些。可现在算算，都快两个时辰了吧？她居然还没回。
　　“谢师弟也不在呢！”
　　俞况往前方看去，廉贞星君的位置也空了很久了。
　　他连忙站起：“我有点事，离开一下。”
　　看着他匆忙离去的背影，魏春秋笑了笑。
　　……
　　陆明舒下场，谭语冰迎上来：“陆师侄，你还好吧？”
　　她摇了摇头，向几位正副使草草行礼：“几位长老，弟子先回去休息了。”
　　康田忙道：“快去吧，疗伤要紧。”
　　在众人忧虑的目光中，谭语冰陪着陆明舒回去。
　　门一关上，谭语冰的怒气就爆发出来了：“到底是什么人针对你？实在太可恶了！”
　　陆明舒没接话，取了颗丹药服下。
　　“陆师侄，你还好吧？”谭语冰关切地问。
　　上次是外伤，这次是内伤。与蔡铮一战中，陆明舒因为玄力受控，挨了好几鞭。
　　“没事，”陆明舒吐出一口气，“不管是谁，对方已经撕破脸，今天可能还有挑战。”
　　“唉！”谭语冰叹了口气，“我给你护法，你好好疗伤。”
　　“嗯，有劳谭师叔。”
　　现在不是客气的时候，谭语冰出去守门，陆明舒便进了天轮，专注疗伤。
　　昨天看着血淋淋的，其实伤势较轻。今天外表没甚大碍，实际上很麻烦。她到现在，浑身玄力还是凝滞的，如果不能尽快恢复，会影响到下一场比试。
　　一个时辰转眼就过，外面传来声音。
　　“谭师叔，陆师姐怎么样？”
　　“还在疗伤。”
　　“唉！这可怎么办，又有人挑战了。”
　　“什么？这么快？”
　　“是啊！快些叫陆师姐出来吧。”
　　谭语冰进来时，陆明舒已经从天轮出来了。
　　“陆师侄……”
　　“走吧。”她站起来。
　　谭语冰担忧地看着她：“你还好吧？”
　　陆明舒笑了笑：“不管好不好，都要应战，不是吗？”
　　谭语冰略一犹豫，说道：“陆师侄，这一场你可以认输的。你现在分数还不高，就算不应战，被判输了一场，也没什么。按规则，两场挑战过后，你就可以拒绝挑战了。”
　　陆明舒摇了摇头：“我是可以拒绝，但他们这样就会停止吗？”
　　“这……”
　　她是可以借着规则拖到后期，但，对方既然有意对付她，后期也可以继续采取这个策略，死死缠着她。到时候，她就会陷入泥谭，因为挑战的人积分不够，只能不停地增加挑战的次数。
　　何况，她不愿意退让。
　　一步都不愿意退！
　　陆明舒到底还是上场了。
　　天海阁的彩棚里，齐笙急得团团转。
　　“她到底想干什么？明知道来者不善，还不拒绝？”
　　“是啊！”寇威喃喃道。拒绝才是最合理的应对方式，拖过两天，伤势全好，再加入最后的角逐。他本来以为，陆明舒会这么选择的，如果换成是他，就会这么做。毕竟，对方有备而来，自己处于被动，尽量保持实力，才是最合时宜的做法。
　　“哎……”看着已经开始的比试，齐笙满脸绝望，“她怎么就这么倔呢？”
　　可是，这姑娘好像从来就不知道什么叫合时宜。恰如其分地收敛，更好地保存实力，等待实力恢复，再一击必杀，这样才最实惠，不是吗？像她这样，在某些人看来，太蠢了……
　　然而，寇威说不出蠢这个字。为数不多的来往中，他知道这姑娘并不蠢，事实上，她很聪明。明明心里明镜似的，却总是用别人看来很蠢的方式去应对。这应该是……
　　“傻！”寇威叹息道，“真是个傻姑娘。”
　　她在进行一场战斗，一场与规则、与世情的战斗。回顾她短暂的人生，似乎一直如此。所有人认为，她应该顺从，应该认命，偏偏她不肯。
　　父亲另娶，有什么问题吗？一个出神境的武者，怎么甘于与一个平凡女子相守一生？付尚清与周家结亲，在大部分人看来，才是门当户对。相反，陆家是不识时务的，安安生生认命，在东越当个小财主，才是他们应该选择的生活。
　　九瑶宫内斗，她想斗倒周家，就该加入其中一方，与周家的敌人联盟。
　　麒麟会，有人想把她撸下来，那就该善加利用规则，稳稳当当一步步前进，进入新秀榜。
　　可是她，不肯。
　　她拒绝了最妥当，最理所当然的做法。
　　寇威突然发现，自己并没有看清这个姑娘。
　　总以为，她要反抗的是压迫，轻视她牺牲她的压迫。现在却发现，她要反抗的，不仅仅是那些打压她的人。
　　而是整个世情，这世间无处不在的潜规则。
　　

第158章
　　“九瑶宫，陆明舒胜。”
　　不知道第几次，林自新报出结果。
　　众人皆不意外。
　　挑战赛已经进行了三天，后面两天，她每天都要接受数次挑战。挑战的人，分属各个玄门，实力有高有低，毫无规律。
　　事到如今，没有人敢断言，到底是有人针对她，还是她真的犯了众怒。就这么看着她，一场场比试地闯过来。
　　“师兄，怎么了？”齐笙见寇威若有所思。
　　“时间又短了。”
　　“什么？”
　　“我说她获胜的时间。”寇威指了指台上，“这次的对手，并不比蔡铮弱，但她花的时间连一半都不到。”
　　齐笙一怔：“有问题？”
　　寇威的声音充满感慨：“她……越来越强了，仅仅三天，每一场比试都能看到进步。”
　　身为天海阁的首席弟子，寇威见过的天才多了，但他从来没见过陆明舒这样的人。论剑术资质，她不算绝顶，但是，她的学习天分，简直高得吓人。
　　同样的错误，绝对不犯第二次，同样的窘境，下次遇到定有解决之法，暴露出弱点，立刻能得到修正。控制力，判断力，几乎是生平仅见。
　　曾经他以为，陆明舒最大的优势在于年纪，仅仅十六岁，有太多的可能。而现在，他越发觉得，自己低估了她的潜力。
　　如果再给她七八年时间……不，只要三四年，或许就能站在融合境的顶端了吧？
　　到那个时候，整个古夏的融合境武者，恐怕都要仰其鼻息。
　　寇威突然很庆幸，那时，自己应该已经突破出神境了，不然，有这么一个同阶对手，简直是噩梦。
　　齐笙看起来很欢喜，他看着忍不住问了句：“我说，你就不忧心，她太强了，自己追不上吗？”
　　他那点小心思，寇威早看出来了。从药师擂开始，齐笙就被折服了，之后，陆明舒每打一场，他就多喜欢一分。
　　齐笙不假思索：“我就是喜欢陆姑娘这么强啊！至于追不上，那有什么要紧，我又不求什么。”
　　寇威怔了下，忽然笑了：“还是你想得明白。”
　　第三天，就这样结束了。平静中，隐藏着汹涌的暗流。
　　经过三天的挑战，有一批弟子，积分达到二十以上，多的甚至有三十分。
　　肥羊养得差不多了，明天该开宰了。
　　烛光下，陆明舒慢慢擦拭着自己的剑。
　　桌上，放着一本册子，那是抄下来的榜单。
　　开头赫然是，九瑶宫，陆明舒，三十六分。
　　外面传来敲门声，陆明舒拉开门，毫不意外看到那个面熟的侍女。
　　……
　　熟悉的花房，熟悉的背影。
　　“廉贞公子，有何指教？”
　　轮椅缓缓转动，谢廉贞的脸庞，慢慢从阴影中显露出来。
　　“陆姑娘，你还要打下去吗？”他缓缓问道。
　　“公子何出此言？我为何不打？”
　　谢廉贞道：“麒麟会举办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出现过像你这样的情况。这么多场，只有一场是你主动挑战，按规矩，后面的挑战，你都可以拒绝。”
　　“三十六分，足够我进入前十吗？”陆明舒反问。
　　谢廉贞浅笑：“如果我说，能保你进前十呢？”
　　陆明舒看着他不说话。
　　他轻轻敲着扶手，“笃、笃、笃”的声音，在静夜里有一种奇妙的旋律感。
　　“这并不难，只要那几个人，关键的时候输上一场，三十六分，就可以挤进前十。”
　　静默许久，陆明舒突然问：“廉贞公子，你在七真观，就是这个样子的吗？”
　　谢廉贞的眉毛微微挑起，似乎不明白她的意思。
　　“你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她轻轻说，“人人都说，你身有缺陷，根本没什么机会进入出神境，只因背靠王妃，才能坐上廉贞星君这个位置。七真观七星君里，你的实力最弱，地位也最低。我想，他们一定没有见过你现在的模样。”
　　“我现在的模样？”谢廉贞扬起笑脸，眼睛亮晶晶的，有着孩童般的好奇，“是什么模样？”
　　“只手能遮天，翻手可覆雨。”
　　谢廉贞一愕，而后笑出声来。
　　笑罢，他道：“陆姑娘，这句话，你应该对王妃说去。她才是真正的，一手遮天，翻云覆雨。”
　　“你好像从来不叫她母亲。”陆明舒没理会他的话，迳自道，“是距离太远，还是心存怨恨？”
　　被她这样追问，谢廉贞也不恼：“你对我很好奇？”
　　陆明舒摇了摇头：“难道不是你对我很好奇吗？总是被一个人盯着，我多了解他一些，不应该吗？”
　　“那你想知道什么？”谢廉贞脾气很好地说，“只要能回答，我一定知无不言。”
　　“那就先回答之前的问题吧。”
　　“你是说，我不叫她母亲的事？”谢廉贞想了想，“应该说，是习惯吧。从来没有叫过，当然也就叫不出口了。”
　　陆明舒点点头，对这个答案没什么反应，又接着问：“那你恨她吗？”
　　谢廉贞摇头：“不恨。”
　　“是因为有感情，还是不想浪费感情？”
　　这个问题，让谢廉贞花了些时间：“因为……不需要吧？”他笑着看向陆明舒，“这个答案，姑娘满意吗？”
　　“我满意不满意，重要吗？”
　　“当然重要。”他笑，“如果不重要，我不会让你有机会问出口。”
　　虽然含蓄，但这几乎就是明示了。
　　这大概是陆明舒有生以来，第一次被人这样表白。
　　但她问出口的，却是这样一句话：“我身上，到底有什么让你感兴趣的东西？不过见了几次，就让你这样兴致勃勃。因为身世相似，让你有同病相怜的感觉，还是处境堪虑，让你心存怜悯？”
　　“你喜欢哪个答案？”谢廉贞笑问。
　　陆明舒摇了摇头：“我喜欢哪个，并不重要。或者说，不管答案是什么，都不重要。”
　　谢廉贞笑意更深了：“那什么才是重要的？”
　　“重要的是——”她忽然上前几步，按住他的轮椅，就那样俯下身去。
　　近在咫尺的距离，让谢廉贞直觉后仰，但他行动不便，被按住了，便退无可退。
　　星空下，烛光中，她的眼里，清晰地倒映着他的身影，而后一字一字地说：“你，到底有几张脸？”
　　～～～～～
　　谢谢小爱的和氏璧，也谢谢小爱和天空已微蓝发的月票红包。有时候很惶恐，自己值得别人这样喜欢，付出这么多吗？我想，只能更新回报了吧……
　　

第159章
　　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
　　谢廉贞生平第一次，有种被看穿的狼狈。这种狼狈，对他来说太陌生了，被她这样逼视着，内心生出一股冲动，想要逃之夭夭。然而……
　　“姑娘说这话，什么意思？”
　　她直起身，退开来，冰雪般的气息远去了，竟让他有松了口气的感觉。
　　“外人面前，如沐春风的你，是真正的你吗？”她身量并不高，但对着不良于行的他，足够居高临下，“廉贞公子，我这人，有一项优点，你知不知道？”
　　“什么？”
　　“从小，被肯定得太少，所以，学不来自大。”陆明舒说，“仅仅几面，你不了解我是个什么样的人，更不懂得我的目标与理想，这样追逐于我，会是因为喜欢吗？”
　　她摇了摇头：“从你的眼睛里，我看到的不是喜爱，而是审视。”
　　谢廉贞听着她清泠泠的声音，在花房里回响，像雪山之巅的冰泉：“你审视我，观察我，似乎我是个让你很感兴趣的研究对象。我不知道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但绝对不是感情。”
　　一字一字，划开他的外皮。
　　“你并没有对人的基本尊重，我也好，其他人也好，在你眼里，都算不上同类。你把人当成一种物，好奇，观察，研究。你不觉得生命有什么特别，漫不经心地看待这世上的一切。七真观这个门派，廉贞星君这个身份，王妃这个母亲，甚至你自己。无君无父，无法无天，无情无义——”
　　语言是最锋锐的利刃，直直戳开他的内心。
　　“这个你，才是真正的你吗？两张脸，双面人，一面应付世人的眼光，一面空虚得将所有人和事都视为玩物。”
　　谢廉贞深吸一口气，终于不再展露那样虚浮的笑。
　　“陆姑娘，似乎对自己看人的眼光很自信？”他轻轻说，声音并没有一丝波澜。
　　“不。”陆明舒摇头，“我还是觉得看不清你。但我这个人，从小到大见识了太多的恶意，向来相信自己的直觉。你让我感觉不到善意，甚至比那些人的轻侮蔑视更可怕。你——只会比我看到的更加不堪。”
　　谢廉贞从来没有听别人说过这样的话。身边的人，都怕他，远着他。
　　这些话，简直可以说是恶毒了。他想，如果让王妃听见，一定会大发雷霆，不管他怎么请求，都会把她撇除在人选之外。
　　但是，他却没有半点生怒。就连一开始被剖开的疼痛，都飞快地消失了。
　　“姑娘说这些话，是让我打消主意，然后对你敬而远之？”他点点头，“倒不失为一个方法。”
　　陆明舒笑了：“这就是你惯常的思路？廉贞公子，既然你对我好奇，难道不知道，我是最不耐烦拐弯抹角的人吗？这就是我的真实想法，你让我觉得可怕，所以请你不要再纠缠我了。我很忙，不想在你身上浪费精力。”
　　“这怎么会是浪费精力呢？”他轻声细语，“你看，我一直在帮你。帮你了解麒麟会的规则，帮你弄清楚自己的处境，现在还会帮你进入新秀榜。如果你肯相信我，就再也不用花费精力了。从现在开始，拒绝一切挑战，进入新秀榜的事，我会帮你做到。如果，你肯答应另一件事，那就更简单了。你想离开九瑶宫，我帮你离开，你想让九瑶宫换个掌门，我帮你做到，甚至，你想让某些人消失，我也能帮你。看，多省心啊！”
　　他说得很慢，每个字都浸透着诱惑。温润低沉的声音，明净如玉的脸庞，组合成令人无法拒绝的诱惑。
　　“然后呢？”陆明舒问。
　　“然后，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去做。不用再小心翼翼，不用撞得头破血流，没有人对你指手划脚，你想要的一切，都可以得到，而所有的麻烦，都交给我。”
　　“怎么样，答应吧？只要你答应，一切都解决了……”
　　他就像个最耐心的猎手，一步步引诱猎物踏入陷阱。
　　陆明舒忽然笑了：“恕我直言，如果我答应了，你是不是马上就会翻脸？”
　　“你怎么这么说呢？”谢廉贞笑吟吟，“我的信誉没这么低吧？”
　　“一个连自己都不在乎的人，会在乎什么信誉？”她淡淡道，“如果我答应了，还值得你这样追逐吗？你好奇的，难道不正是我什么时候会妥协？如果我妥协了，你还会在乎？”
　　陆明舒忽然不耐烦了。她到底为什么，要跟这个人，在这里扯这些有的没的？明天就是挑战赛，接下来才是残酷的搏杀，这些，谢廉贞都不必感受。
　　于是她一步上前，伸出手，扣住他的下巴。
　　谢廉贞一怔，她整个人都很冷，寒冰一样的触感，从她的指尖传来。他抬起视线，看到的是她眼里淡淡的嘲弄：“廉贞公子，与其拿那些条件来引诱我，还不如拿你这张脸。在我看来，你这张脸，才是你身上最有价值的东西。”
　　说完，她松开手，毫不留恋地转身：“抱歉，时候不早了，我明日还有比试，就不陪你了。”
　　而后踏出门，就这样走了。
　　谢长晖进来时，看到的是谢廉贞怔怔发呆的模样。
　　“公子？”这个样子的谢廉贞，让谢长晖讶异。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过这样的表情了，出乎意料，事情脱离掌控的表情。
　　谢廉贞回神：“长晖。”
　　“在。”
　　“她说我最有价值的，是这张脸，可是她却对这张脸不屑一顾。”随着叙述，谢廉贞的表情慢慢缓和过来，“她这是表示，我对她一点吸引力也没有吗？”
　　谢长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公子要做什么，他是知道的，事情的发展态势，只有两种，要么同意，要么拒绝。可听公子这句话，怎么他们的话题，好像进行到了很诡异的部分？他们到底说了什么？
　　“我……”谢廉贞想了想，“不知道该怎么定义她了。她比我想象中敏锐，也比我想象中直接。这件事，到底应该继续，还是就此放弃？这个样子的她，让我……”
　　让他怎样，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
　　“……算了，回去吧。”
　　

第160章
　　关上门，陆明舒顿时失了力气，靠着门板，闭上眼。
　　好一会儿，起伏的心绪才平静下来。
　　这些年，她听多了风言风语，见多了冷眉冷眼，却从来没有被人用这种方式对待过。谢廉贞在她身上花的心思让她感到害怕，她直接挑明他的目的不纯，只希望能阻止他的作为。
　　一场场的战斗，已经够让她费神了，不想再跟一个意图不明的人纠缠下去。
　　将这些抛到脑后，陆明舒重新坐下来，把心思放在明天的比试上。
　　最开始的试探期已经过去，明天，就是那些有意争榜的优秀弟子们下场的时候了。
　　陆明舒不知道有没有人看中她的高分，想占这个便宜，但她必须做好万全准备。
　　一张张强化符被她拿出来，放在桌上。
　　到今天为止，她总共抽取了十四张强化符，对战刑坤时，她用掉了一张，现在还剩十三张。
　　这十三张强化符里，有六张对她没用。剩下七张，她从中挑选出了三张。
　　第一张，增强玄力共鸣性。第二张，临时增强防御力。第三张，附带穿刺效果。
　　二攻一防。
　　明天就算没有人挑战她，她也会主动出击。
　　拒绝挑战，等着谢廉贞背后运作，把她推上新秀榜？那与退让何异？
　　……
　　第二天一早，谭语冰便来敲她的门。
　　两人用了早饭，一起去彩棚。
　　“我的比试，到今天为止了。”谭语冰笑着说道，“不知道有没有人想从我身上拿分。”
　　过去三天，谭语冰总共打了七场，赢多输少，积累了二十分。
　　她心态好，看得开，并不介怀。
　　“谭师叔，陆师妹，早啊！”邵正阳早早到了，对两人挤出一丝笑容。
　　谭语冰莞尔：“你别太紧张了，争榜这种事，向来七分实力三分运道，好好发挥。”
　　邵正阳点点头，神情还是很紧绷。
　　难得见他如此模样，陆明舒不禁一笑：“今日之战，邵师兄有几成把握？”
　　邵正阳苦笑着摇头：“三成？不，大概只有一成吧。”他很有自知之明，跟寇威那群人比起来，他的实力还差得远，想上新秀榜，只能看老天赏不赏这个脸。
　　“既然只有一成，那有什么好紧张的呢？就当没有好了。”
　　话不好听，可邵正阳想想也对。一成的可能性，确实跟没有差不多……
　　说了几句闲话，那边时辰到了，钟声一响，林自新上台。
　　场面话过后，宣布第一场对手：“七真观魏春秋，挑战飞沙门戚自宁！”
　　喊话结束，各个彩棚里响起低呼声。
　　魏春秋！他居然第一个就上场了。
　　“利刃出鞘，锋芒毕露啊！”寇威喃喃道。他感觉到了魏春秋夺魁的决心，看来自己与他之间，必有一战。
　　“飞沙门戚自宁，目前积分排第二。”九瑶宫这边，谭语冰指了指榜单，“他没有挑战你，真是万幸。”
　　陆明舒颔首。那天被嘉妍县主夜袭，魏春秋出现，说麒麟会遇到她的话，会手下留情。她并没有把这句话当真，可眼下看来，魏春秋说到做到。
　　再怎么自信，陆明舒也知道，真遇上魏春秋，她没多少胜算。
　　两个人都上了天台。
　　戚自宁这几天出了不小的风头，连战连胜，至今只输了一场。现在对上魏春秋，他的神态很紧张，行了两遍礼，才把话说完。
　　魏春秋半句废话没有，说了句“请”，直接就拔剑了。
　　众人只见，一道微弱的剑光闪过，眨眼之间，就到了戚自宁面前。
　　“好快的剑！”邵正阳大吃一惊。
　　九瑶宫这一代，剑最快的是班庆。但邵正阳并不惧他，不是剑快就能必胜，他自有对付班庆的方法。而他与班庆二人，确实是他的胜率稍微高了一点。
　　但看到这一剑，邵正阳完全没有想法。实在是太快了，如果是他，根本不足以把剑势施展出来。
　　“铿！”仓促之间，戚自宁提剑去挡，险险将这一剑挡住。
　　然而，相击声刚刚传来，魏春秋已经变招了。
　　剑在他手中，就是最灵活的游鱼，轻轻一摆，擦着戚自宁的剑而过，撩向他的右臂。
　　戚自宁连思考的时间都没有，完全凭借本能行动，身子一缩，险险避过。
　　一剑又一剑，戚自宁勉强挡了五六招，忽听“嗤啦”一声，后背被划破，急急转身，手腕却是一痛，兵器已经易手。
　　“七真观，魏春秋胜！”林自新的声音传来。
　　直到此时，彩棚观战的弟子们才如梦初醒，“啪啪”鼓起掌来。
　　“太厉害了！才几招啊！”
　　“是啊，我还以为，高手过招，一定很炫目华丽，没想到……”
　　整个过程，只有几道晦黯的剑光，戚自宁就输了。
　　“这就叫反朴归真！”
　　“好期待寇威快点出场啊！他们俩如果能打一场就好了。”
　　“一定会的。”说这句话的人很自信，“不打败对方，他们就算靠积分成了魁首，也不能服众。”
　　是啊，两强相对，不打败对方，怎么有脸面说自己是第一呢？魏春秋和寇威齐名多年，从来没对战过，这次终于能看到他们一决胜负了。
　　九瑶宫这边，邵正阳吐出一口气：“我要纠正一下。想进入新秀榜，我的机会没有一成，可能连半成都不到……”
　　之前的初选赛，对手都很简单，没看出魏春秋有多少实力。这个戚自宁，能胜这么多场，是有真材实料的，对上魏春秋都败得这么容易。
　　魏春秋这么强，与他齐名的寇威呢？还有岳灵音这些人……邵正阳越想心越凉。
　　扭头一看，陆明舒还是一脸平静。
　　“陆师妹，你觉得呢？”
　　“是很强。”陆明舒慢慢道，“之前听过一句话，我一直觉得过于夸张，现在想想，并非没有道理。”
　　“什么话？”
　　她吐出八个字：“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邵正阳和谭语冰都在心里默默品味，联想到魏春秋的表现，各有一番体会。
　　“这句话说得真好。”邵正阳自嘲道，“以前觉得快剑不难对付，是因为我从来没见过真正的快剑吧？”
　　～～～～～
　　感谢漪澜几波和慕枳的和氏璧。明天终于可以回家啦，休整一两天，到时候把更新时间调回来。
　　

第161章
　　三大派的首席弟子，名不虚传！
　　不知有多少自认实力不错的融合境弟子，将自己代入戚自宁的处境，而结果……
　　太快了！根本想不到有什么方法可以破解。
　　陆明舒则想到那张附带冰冻效果的强化符。
　　如果有那张强化符在手，她与魏春秋之间，还有一战的可能。不然……
　　九瑶宫果真没落了，天门之争时，蒯信同样号称即将冲击出神，然而实力与魏春秋相比，天差地别。现在的陆明舒，就算没有天轮的加成，对蒯信的胜率也有七八成，可对上魏春秋，能有两三成吗？
　　魏春秋开局出场，各大玄门的精英弟子倾巢而出。
　　一个个名字报出来，引起彩棚里阵阵惊呼。而他们出手，也证明了自己名不虚传。
　　第四天，挑战赛进入了一个诡异的阶段。
　　高手尽出，打得却完全没有前三天精彩。
　　因为，结束得太快了。挑战双方的实力，完全没有悬念。
　　仅仅半天，榜单就大变样。
　　前三天，积分节节攀升的那些名字，纷纷落到后面，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个早就广为人知的名字。
　　这才对嘛！好多人在心里想。
　　麒麟会，精英会聚，就该是这样一副景象。
　　“天落谷郁宸，挑战九瑶宫陆明舒！”
　　下一场对手报出来，场面一静。
　　“怎么又来？”有人厌烦地道，“就不能让我们好好看比试吗？”
　　身边的同门拍了拍他的肩：“傻了吧？天落谷郁宸，是之前那些人能比的吗？”
　　那人愣了一下，突然反应过来：“天落谷郁宸？！啊！那不是……”
　　天落谷位于北溟，也算是一方大派了。而郁宸这个名字，许多人听来亦不陌生。
　　他比岳灵音资历稍浅，进入融合境已有六七年，是天落谷这一代公认最有前途的弟子之一。
　　可以说，郁宸进入新秀榜，是许多人看好的事，而且排名不会低。
　　他出面挑战陆明舒，显然跟之前那些人不一样，而是真正的两强对决！
　　“郁宸？”紫凰阁的彩棚中，岳灵音刚刚结束挑战，皱眉道，“他是不是有病？”
　　她的直言不讳，让自家师妹很无语：“岳师姐……”那是天落谷的顶尖弟子，已经成名的人物，能不能给点面子？
　　“难道不是吗？今天大家都在抢分，他挑战陆明舒干什么？”
　　“师姐，你看看榜单……”
　　挑战已经过了半天，其他人名次纷纷下降，陆明舒越发一枝独秀——后面掉下去了，反倒显得她积分特别高。
　　岳灵音恍然大悟：“你是说，他想从陆明舒身上捞分？”
　　这还用说吗？师妹在内心吐槽。
　　下一刻，却听岳灵音嚷道：“他果然有病！当陆明舒是那些肥羊，从她身上捞分？昨天晚上睡多了，做梦没醒吧？嘿！我倒要看看，他会怎么死！”
　　其他彩棚中，也有类似的惊叹，但像岳灵音说得这么直率的，大概只有齐笙了。
　　“这个郁宸，脑门被夹了吗？”齐笙不可思议。
　　寇威敲了敲他的头：“怎么说话的？”
　　“本来就是嘛！”齐笙哼道，“看了三天的比试，他还以为陆姑娘是肥羊不成？小心自己被宰，脸面丢光，哭都没处哭去。”
　　寇威叹了口气：“这也不怪他。陆姑娘现在的积分，实在叫人眼红。接下来，她只要再胜两三场，基本就能进新秀榜了。”如果运气好，直接以这个积分进新秀榜，也不是不可能。那个暗中给她下绊子的人，也没想到会这样吧？前三天，她实在是打得太多了……
　　“可是，陆姑娘的实力……”
　　“大概在伯仲之间吧。”寇威说，“陆姑娘是很强，但你别忘了，她进入融合境才一年！根基浅，是她避免不了的缺点。而且，她连战三天，已经不是最佳状态了。他们两人对战，胜率甚至会略微偏向郁宸。”
　　这些条件综合起来，有些人就敢赌一把。郁宸的选择不难理解，他这个人，本来就有些赌性。
　　陆明舒提剑上台。
　　郁宸的样貌，与他的名字大不相同。他年纪很轻，也就二十二、三的样子，面貌算是端正，但总有一种流里流气的感觉，尤其笑起来时，嘴角一歪，颇有几分潇洒，也有几分邪气。
　　“陆姑娘，久仰大名。”郁宸抱了抱拳，看着陆明舒的眼睛里全是兴趣，“我叫郁宸，天落谷真传弟子，我师父是天落谷左护法。我本人在师兄弟中排行第二，今年二十三，还未成婚，我喜欢温婉动人的女子，比如……”
　　“总不能是我这样的吧？”陆明舒打断他的话。
　　郁宸哈哈笑道：“是啊，就是姑娘这样的。”
　　“温婉动人？”陆明舒提了下嘴角。
　　“姑娘只是看起来冷若冰霜，可惜没有多少人看到姑娘的内在……”
　　“行了。”陆明舒尤其讨厌话多的人，这个郁宸，啰嗦得跟俞况有一比，“你不用耍心计，我不会因为你多说几句话，就乱了心绪的。”
　　真当她是那些小姑娘不成？别傻了，谢廉贞装得那么像，她都能分辨出来，这个郁宸算什么？一看就满肚子坏水……
　　陆明舒皱了皱眉，心情有些坏了。这一战，将是一场苦战，不该分散心思的。
　　“姑娘何必这么拒人于千里呢？”郁宸笑眯眯的，“我确实对你很有好感啊！”
　　“呵！”陆明舒回他一个冷笑，以及一道剑光，“废话少说，动手吧！”
　　她一出手，就是绝招。只见剑意化形，一道气浪冲天而起，如龙摆尾，凶猛地向郁宸扑去。
　　“陆姑娘，我话还没说完呢！”郁宸见状不妙，脚下一错，施展步法，“哎呀呀，真是拿你没办法！既然这样，只能打过再说了。”
　　剑意如影随形，直扑而去。
　　郁宸手中长刃一挥，玄光大放，现出淡金色的光罩。
　　这一招，本该能挡住的。
　　然而，玄光与剑意相冲，郁宸却是手心一麻，大吃一惊。
　　针刺的感觉传来，光罩已出现数个漏洞。
　　

第162章
　　仓促之间，郁宸手中长刃一挥，及时抽身而出。
　　“陆姑娘，你可真让人惊喜。”郁宸喘着气说，“这又是什么特殊功法？”
　　他实在太好奇了。选择挑战陆明舒，他当然详细调查过她的情况。这一场场战斗，她表现出来的实力、潜力、特性，他都下功夫了解过，甚至还找过她的对手。
　　刑坤信誓旦旦地说，她功法特殊，能够冻结玄力，跟她打完，自己好像全身都被冻住了。
　　然而，之后的数场对手，都没有提及她这个特性，其中一人甚至说刑坤在撒谎，如果她的功法真有这种特性，对战蔡铮的时候，就不会那么难了。
　　现在，郁宸亲自动手，发现刑坤所说的冻结效果，根本没影。
　　可是，却多了另一种特性。
　　到现在，他都没弄明白，自己的玄力光罩到底怎么被刺破的。
　　陆明舒当然不会回答这个问题。剑身一转，玄光在刃上凝聚，冲天而起！
　　郁宸只能迎上前。
　　他使的是一种长刃，与枪相似，善于挑刺，因是双手武器，力量上也占优势。
　　淡金色的玄光，随着郁宸的挥舞，一圈圈地挥洒开来。
　　有人叹道：“精英弟子就是不一样，人家这玄光多凝实，一看就下过苦功。”
　　相比起来，陆明舒的玄光虽然也很纯粹，但就少了那一分厚重。没办法，这是时间堆出来的，她天资再高，进入融合境才短短一年，不能跟郁宸比根基。
　　轰然一声，两道玄光交错撞击。
　　郁宸的玄光更亮了，金色也越发浓厚。
　　“陆明舒此举，未免不智。郁宸不是她之前遇到的那些对手，论起实力，还比她稍微胜那么一筹。她剑术过人，灵活多变，与郁宸较技方为上策，以硬碰硬着实有些……”
　　点评的话还未说完，就见郁宸的玄光晃了晃，似乎出现了裂痕。
　　“怎么回事？”彩棚里满是讶然之声。
　　陆明舒的玄光骤然大放，趁着对方玄光不稳之时，借机发难！
　　郁宸及时后退。
　　他脸上流里流气的笑收了起来，严肃地看着眼前的少女。
　　怎么会这样？她的玄光，并不比他强，但是，总有一种锋锐之意埋伏其中，相击之时，骤然出击，刺破他的护罩。
　　之前那次毫无准备，被破去防护。这一次郁宸已经格外小心，但还是险些被破。
　　郁宸感到不可思议，一个人的功法，怎么会如此多变？难道说，这就是她为了争榜而埋伏的后手？
　　“姑娘真是让人大开眼界。”郁宸道，“看来我今天踢到铁板了。”
　　陆明舒淡淡道：“阁下明明不服，为何要心口不一？你的本事，还没使出来吧？”
　　郁宸笑了起来，抹了下嘴角：“我就喜欢你这么坦率，来！”
　　话音落下，郁宸身上气势一变，握紧长刃，纵身跃上半空。
　　刹那间，但见玄光如线，挥洒纵横，铺满天台！
　　精英就是精英，心念一转，郁宸便想到了解决之法。护罩不行，那就凝光为线！
　　“好强盛的玄力！”众人纷纷惊呼。
　　玄光之线如瑞气千条，根根垂下，整个天台，都逃不开它的布局，陆明舒躲无可躲。
　　但她并不退缩，手中剑一转，一声轻鸣，迎了上去。
　　两人都是以快打快，眼花缭乱的玄光，在天台上纵横交错，转眼挥出，又转眼消逝。
　　众弟子大呼过瘾。
　　这么个打法，实在是太华丽，太好看了！
　　郁宸根基扎实，陆明舒剑术精妙，局面上势均力敌，分外精彩。
　　“师兄，你觉得谁会赢？”齐笙问。
　　他看了半天，都拿不准。郁宸比他想象中要强，这么一来，陆明舒的处境就不是太好了。
　　寇威沉吟半晌，道：“不好说。”
　　“连你也看不出来吗？”
　　寇威轻笑：“如果比试看一看就能预估出结果，还有什么好打的？充满了无限的可能，才叫对决啊！”
　　“但是……”
　　“这么说吧。”寇威想了想，“郁宸无论哪一方面，都没有短板，如果不是太倒霉，这次新秀榜应该有他的份。”
　　“你觉得他会赢？”齐笙很紧张。
　　寇威好笑：“我还没说完呢！如果说，郁宸是一个很稳定的、能被人预估的对手，那陆明舒，就是个看起来很稳定，却又让人预估不着的对手。这位陆姑娘，从来没有掉过链子，状态稳得惊人。可是，她总能出人意料……”
　　比如对刑坤那一场，其实两人实力差距不大，甚至在经验上她更吃亏，可是她却轻松解决了。对上蔡铮那一场，又是很稳定的状态，最后依靠强大的毅力将对方压倒。后面几场比试，她不是没被人逼上绝境，但每一次都闯过来了，而且越来越强。
　　听说，她在天门之争也是如此。当时的情况，最起码有两个人实力比她强，但最后都败在她手。一个因为玩弄花巧，反失了机会。一个却因她临战突破，败于剑下。
　　所以，就算局面不乐观，寇威还是不敢断定，陆明舒一定会败。
　　刚刚说完，彩棚里响起激动的惊叹声。
　　“五峰朝阳，那是五峰朝阳啊！”
　　寇威往天台看去，只见郁宸纵身飞上半空，随着他的挥舞，玄光如珠，照亮一方。
　　五峰朝阳，天落谷的绝技之一。
　　将玄光凝出五颗圆珠，震荡之间，气浪如海。
　　一般来说，五峰朝阳到出神境才能练得出来。没想到，郁宸已经练成了。
　　难道说，这一场真让他赌对了，从陆明舒身上拿走积分最多的一场胜局？若是如此，陆明舒的情况就不太妙了……
　　寇威刚这样想罢，就见一道剑意冲天而起，如蛟龙入海，在气浪间翻滚。
　　他一怔。这不对劲，陆明舒的根基，还不足以凝出这么强悍的剑意，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没等他想明白，倏然之间，蛟龙冲破气海，将五颗圆珠一裹，用力一绞——
　　“轰！”气浪与剑意同时大爆。
　　等到玄光散去，陆明舒后退数步。
　　而郁宸，却半跪于地，呕出一口血来。
　　

第163章
　　“咳咳！”好一会儿，郁宸才站起来。
　　“还要继续吗？”陆明舒问。
　　他摇了摇头：“虽可再战，然而我已技输一筹，就算了吧。”
　　陆明舒点点头，便要下台。
　　“陆姑娘。”
　　她停下脚步。
　　“能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吗？”郁宸眼中有着深深的困惑。他快好奇死了，明明之前占上风的人是他，为什么输的人也是他呢？陆明舒有多少实力，他已经摸得很清楚了，可刚才她的玄力却突然增长了。临战突破，多数是领悟招式意境，没见突然涨玄力的啊！
　　“对啊对啊，到底怎么做到的？”台下，许多人跟着喊道。
　　他们更加莫名其妙，明明看着郁宸要赢的。
　　“阁下实力比我强，如果按寻常路数来，我输面较大。”陆明舒说。
　　“这个我知道，然后呢？”郁宸迫不及待。
　　“所以上台之时，我就做好了准备。每出一剑，都将一些玄力截留下来。”
　　“截留？”郁宸更加不解，“留在何处？”
　　陆明舒没答，这个问题，算是涉及到她的秘技了。她总不能说，因为用了一张强化符，所以我的剑玄力共鸣性很强，可以将玄力截留压在剑中吧？再加上，她学了冥想之法，玄力恢复特别快，每一剑都截留一些，最后保留下的，就是一个让人惊讶的数字。
　　等到郁宸使出五峰朝阳，陆明舒便一次性将这些玄力抽出，再加上她自身固有的玄力，两相重叠，等于实力在短期内加倍！
　　这就是她能破掉郁宸杀招的原因。
　　郁宸很快想明白了：“原来如此……”
　　这个方法，倒是不难。可中间有些关键的地方，比如截留下来的玄力留在何处，怎么能保证这些玄力不磨损，都是普通人做不到的……虽然还是输得不太甘心，但没什么可以置疑的地方。
　　“好吧，是我输了。姑娘果然让我惊喜，希望我们还有再会的一天。”胡宸说罢，纵身回了自家门派的彩棚。
　　另一边，齐笙松了口气：“我就说嘛，郁宸肯定脑门被夹了，白白算计一场！”
　　寇威淡淡道：“这一战，对郁宸来说也不算亏。这是他的第一战，就算输了，也不过少两点积分，他输得起。”
　　“但是他也受了伤……”
　　“他的伤不重，对付其他人不是问题。”寇威指了指积分榜，“只能说，他没有占到便宜，不是什么大事。”
　　寇威这样说着，又写下挑战对手的名字，递到典簿处。
　　跟这一场强强对决比起来，第四天其他比试，几乎没什么看头。一群精英弟子，抓着那些肥羊狂杀一通，积分榜蹭蹭蹭地变化着。
　　陆明舒也加入了角逐。
　　现在，是她主动挑战了。挟着败了郁宸的气势，她又连战数名对手，所向披靡。
　　……
　　夜幕降临，主宫内，一张积分榜单放在王妃面前。
　　第一行写着，陆明舒，五十八分。
　　比第二行的魏春秋多了十六分，比第三行的寇威多了十八分。
　　麒麟会举办这么多届，出现这种情况的，仅仅只有两届，这届是第三届。
　　那两届，因为有天才横空出世，又恰逢其时，没有相应的对手，才一路遥遥领先，夺得魁首。可这一届呢？虽然也算是天才出世，情况却大大不同。
　　丁青青端了羹汤进来：“王妃，先歇歇吧。”
　　王妃叹了口气，将榜单暂时放到一边。
　　“这情况，已多年未见了。”她说。
　　丁青青笑道：“是啊，上一次……好像是六十年前吧？”
　　“是呢！那时我们都还未出世。”
　　“但，今日这局面，早晚会被打破。魏春秋和寇威，还未对她出手。”
　　王妃静默地用完宵夜，嗽了口，方道：“魏春秋那边，你去问过了吗？”
　　“是。”丁青青说，“据说那天，县主拦了陆姑娘的路，魏春秋也在现场，很欣赏她，所以承诺对她手下留情。”
　　“原来是这样。”王妃脸上未见欣喜，反而略带愁容。
　　“您觉得忧心？”丁青青察言观色。
　　王妃说道：“我有些矛盾。这孩子内心背负很多，内心并不快活。”
　　“您是觉得，这样对公子不好？”
　　王妃慢慢点头：“星儿……过得也不快活。师父死后，他就没有真心笑过了。被我逼上廉贞星君的位置，他就好像带上了一张面具。出现在别人面前的，不是谢星沉，而是谢廉贞。就算面对我，也是一样。”
　　“公子只是还没有想通……”
　　王妃笑道：“青青，你不用安慰我。他不是没想通，而是看得明白。十二岁之前，他对我大概还有怨气，十二岁之后，就再也没有了。”她的眼神，像夜幕一样暗沉，“有时候，我倒情愿他是怨我的，那说明他对我有感情。但是……他不叫我母亲，是因为我从来没有给过他母亲的感觉吧？他一直觉得，自己就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
　　“这如何能怪王妃？”丁青青道，“您是身不由己……”
　　“所有的身不由己，都是推卸责任。”王妃说，“我并不怨他，是我先放弃了母子亲缘。他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从来不向我索求。”
　　有时候，王妃会觉得自己很失败。她掌握着整个中州，却掌握不了自己的儿子。在他心里，自己这个母亲和陌生人没有两样，利用起来毫不手软……
　　王妃慢慢抚着榜单上的名字：“可是，就算我不是个合格的母亲，还是希望他能快活一些……这个孩子，太沉重了，并不适合星儿。”
　　“可这是公子自己的意愿。”
　　“是啊，他自己的意愿。”王妃低叹，“我是越来越看不懂他了，总觉得，他想从这女孩身上得到些什么。陆明舒……她这些天的表现，实在让我惊讶，倒有些不忍了。”
　　“您……”丁青青眼中闪过一些讶异，“您觉得，这样对她不好？”
　　“她这么拼命，难道不正是自己不愿意吗？她太沉重，星儿又何尝不阴暗？这样的两个人，并非佳偶。”
　　“但是公子……”
　　王妃合上榜单：“再看看吧，希望星儿自己能改变主意。”
　　

第164章
　　六色流光挟裹着点点药力，滋润着受损的经脉。经过一天苦战的身躯，一点点地修复着。
　　天轮真是个好东西，由于六色流光的存在，在外面只能发挥八分的药效，在这里能发挥到十分。而且，时间流速变慢，让她有足够的时间养伤。
　　这几天高强度的挑战，她就是这么过来的。
　　待药力被完全吸收，陆明舒睁开眼，出了天轮。
　　桌上搁着榜单，不过一天时间，格局已经完全改变了。昨天排在前十的，只有少量几个挂在末尾，大部分已被真正的精英取代。
　　如此一来，还在榜首的她，特别显眼。
　　五十八分，四十二分，四十分。前三名，分别是她，魏春秋，寇威。
　　他们两人都没有向她挑战，还让她占据着榜首。
　　不过，陆明舒知道，这是暂时的。魏春秋应允过手下留情，寇威更是对她照顾有加，两人都礼让三分。
　　但，再礼让，也不可能把榜首礼让出去。等抢分的环节结束，早晚会对她发起挑战——除非到时候，她的分数已经不会影响榜首的归属了。
　　陆明舒也知道，无论是魏春秋还是寇威，对上他们，她几乎没有胜算。
　　可是，就算拼着输两场，她也不会停下挑战的脚步。
　　她静下心，将榜单整理了一番。今天挑战过的都划去，再对照谢廉贞给的那本册子，按照积分，细心挑选对手，做好标记。
　　今天一天，她得了二十二分，魏春秋和寇威分别得了三十二和三十分。论得分能力，她不如这两个人。
　　明天能挑战的高分对手少了，她最少要打满五场，争取得分维持在十五分以上。
　　另外，还要防备别人挑战自己。除了魏春秋和寇威，还有几个实力比较强，说不定人家已经盯上她的分数了——如果胜了她，能拿到将近十二分，难保有人受不了诱惑。
　　合上榜单，陆明舒准备休息。
　　接下来的赛程，一天比一天艰难，一定要保证精力充沛。
　　……
　　挑战赛第五天，局面陷入了焦灼。
　　高分对手越来越少，今天的得分情况，明显不如昨天。
　　谭语冰连败两场，跟典簿说了声，不再接受挑战，退出了比试。
　　邵正阳打得很艰难。他昨天运气不错，状态也好，最后拿到了二十八分，挤在十六名。今天连战两场，前进四名，到了十二。
　　然而，接下来那一场，因为状态恢复不佳，惜败一场，又退到了十五名。
　　看到他满头大汗地下场，陆明舒说了一句：“邵师兄，你还是多休息一会儿吧，宁愿少打些，也别输了。”
　　邵正阳接过仆役递来的毛巾，又灌了一大杯水。听她说话，面上有些惊喜：“嗯，刚才是我太急了。”又加了一句，“多谢陆师妹关心。”
　　天门之争过后，不管他怎么示好，陆明舒都对他不冷不热。邵正阳也知道，自己当时的行为有些……这些日子，他对陆明舒笑脸相迎，也是心虚。再怎么没感情，那样明晃晃地把利益摆在最前，未免有些难看了。
　　陆明舒没再答腔。
　　邵正阳回去服药调息了一会儿，才回到彩棚。
　　这期间，陆明舒又挑战了一场，积分达到了六十五。
　　同时，魏春秋已经五十三分，寇威也有五十二分，两人紧追不舍。
　　邵正阳看了看榜单，说道：“陆师妹，其实你这个分数，差不多能稳在前十了。”
　　陆明舒没说什么，谭语冰已道：“话是这么说，可陆师侄好不容易打到这个积分，不打下去就太可惜了。”
　　“我说个话，陆师妹别生气。”邵正阳指了指榜单，“魏春秋与寇师兄二人，还没有向你挑战，你现在积累的分数这么高，他们想拿榜首，就要对你出手。对上他们，你的胜率……”
　　陆明舒道：“邵师兄说的是实话，我有什么好生气的？他们二人，我确实打不过。”
　　“那你不如现在就停了。”邵正阳说，“如果你现在停手，他们再积累积累，就能超过你，到时候，就不必向你挑战了。至于其他人，相信陆师妹都有一战之力。”
　　邵正阳说的很对。他一向有大局观，从策略的角度考虑，这确实是最好的方式。
　　如果她的分数继续积累下去，就会逼得他们不得不向她挑战，而只要一人出手，另一人为了分数，也要挑战一次——这么高的分数，可没处找去了。到时候，连输两场，她就会直接掉三十分。
　　三十分掉得容易，想打回来可不容易。现在榜单上的高分对手，基本都是成名的弟子了，她并没有必胜的把握。
　　相反，她停止挑战，让魏寇二人超过自己，那么他们就没必要向她挑战。最后两人对战，决出第一就是。
　　而以她积累的分数，后面的人都超不过她，稳稳排在第三。就算有其他人挑战，也未必会输，哪怕输上一场，保持五十分也不难。这个分数，能稳进前五。
　　一个进入融合境才一年的弟子，仅仅十六岁，第一次参加麒麟会，直接打到前五，马上就会名扬天下。
　　岳灵音当年也是如此，而且她还靠了一两分运气，排在前头的几人都输了，一直打得很稳的她就进了前五。
　　相比起来，陆明舒打的场次多多了。她前三天可是两分两分积累，最终达到这个分数的。
　　说出这番话，邵正阳是真心为她考虑，换成其他人，他未必会出口。
　　但，陆明舒还是摇头。
　　“陆师妹。”见她如此，邵正阳不明白了，“你为何要这么倔强？进入前十，登上新秀榜，不就是你的目标吗？何苦要……”
　　“邵师侄，你就别提啦。”谭语冰的笑带了几分无奈，“这些话，我早就说过了。陆师侄有她的追求，既然她坚持，就让她继续吧。”
　　邵正阳动了动嘴角，最后化为一声叹息：“好吧。”
　　“多谢。”陆明舒轻轻道，“我知道你们为我好，但，这对我来说，不仅仅是比试，还是一场战役。”
　　～～～～～
　　感谢等等呵呵的和氏璧。咦，说好的潜水看福利不聊天呢？
　　

第165章
　　比试继续前行，榜单一张张更换。
　　陆明舒，六十八分；魏春秋五十八分；寇威五十八分。
　　陆明舒，七十分；寇威六十一分；魏春秋六十分。
　　陆明舒，七十三分；魏春秋六十四分；寇威六十三分。
　　……
　　第五天结束，参与最后角逐的精英弟子们，几乎没人有力气说话。
　　邵正阳看到榜单上自己的排名，叹了口气。
　　他又胜了两场，然而接着败了一场，排在第十四。
　　今天名次进进退退，他已经力不从心了。心知自己还是实力差了点，进前十，希望渺茫。
　　但他还是想再拼一天，如果明天还是这样，差不多该放弃了。
　　陆明舒一回去就进了天轮休息。连续数天的高强度战斗，耗光了她的精力，她现在什么也不想干，只想恢复状态好好睡一觉。
　　然而，这个愿望没能实现。
　　接到寇威的传信，陆明舒随邵正阳一起去了天海阁所在的庭院。
　　今天来的人很少，只有岳灵音、蓝若筠等几个跟寇威关系特别亲近的人。
　　人人都是一脸疲惫的样子，彼此一见，不由“扑哧”笑出声来。
　　这一笑，气氛活跃了很多。
　　“知道大家都很累，咱们就别讲什么仪态了。”寇威指了指一旁的软榻，“想靠就靠，想歪就歪，咱们就说说话。”
　　岳灵音第一个往上面一滚：“太好了！来来来，这榻归我们了。”
　　陆明舒也被她拽过去，蓝若筠立马跟上。
　　“哎哟，我可累死了。”齐笙也是往大椅上一瘫，完全不想动的样子。
　　寇威好笑：“我们累是因为打了一天，你累什么？才打了几场啊？”
　　齐笙走的是药师路线，这次麒麟会，他就是来凑个热闹，总共才打了三五场。
　　“我看得累啊！”他理直气壮地说，“你们每个人上场，我都会提心吊胆，可比你们累多了。”
　　“好好好，齐小弟，你最累。”岳灵音都没力气和他抬杠了，“寇师兄，你想说什么？再不说我怕我会睡着。”
　　寇威莞尔一笑，随即正色道：“明天就是第六天了，如果没有意外，前十大概就能定了。”
　　众人点头。再打一天，大家的精力差不多到极限了。
　　“我和魏春秋少不了一战，这一点，彼此心里有数。我猜，应该是第七天。”寇威慢慢道，“所以，明天就是我们的战前热身，积分一定要捞够。”
　　岳灵音挥挥手：“寇师兄，你要缺积分，可以挑战我。我现在的分数，就算输你一场，也能保持在前十。”
　　寇威摇头：“谁都知道我和你关系好，与亲师兄妹没什么分别。我为了分数挑战你，多少落人口实。”
　　“这有什么好说的？”岳灵音不以为然，“我们又不是同门，规则允许！”
　　“寇师兄说的对。”邵正阳接了一句，“岳师姐，这次寇师兄与魏春秋同台，只有堂堂正正压下对方，才能让天下人心服口服。这种事，不能做得太明显，不然，寇师兄就算得了第一，多少名声有瑕。”
　　“我又不会让他！”岳灵音不服气。
　　“这不是让不让的问题……”
　　“灵音！”寇威叫了一声。
　　岳灵音撇撇嘴：“好吧，不打就不打。那你把我们叫来，有什么打算？”
　　寇威向陆明舒看去：“陆姑娘。”
　　不用他说出口，陆明舒已经明白：“我知道，寇师兄只管挑战就是。”
　　寇威面露歉意：“实在抱歉。”
　　“你没有义务让着我，不必道歉。”
　　“师兄！”齐笙跳了起来，“你什么意思？岳师姐让你挑战你不挑战，非要去挑战陆姑娘？”
　　“我……”
　　“你这样亲疏有别，也太明显了吧？”
　　“齐师兄！”邵正阳连忙出来打圆场，“确实是亲疏有别，这件事不怪寇师兄。”
　　“你怎么这么说话？陆姑娘不是你师妹吗？”
　　“这是道理。”邵正阳道，“如今陆师妹排在榜首，就算寇师兄不挑战，魏春秋也会挑战的。难道要把榜首让给魏春秋吗？”
　　齐笙动了动嘴角，有点气虚：“我又没这么说……”
　　“一码归一码。寇师兄对我陆师妹已经很照顾了，总不能叫他让出榜首吧？连着两天都没有挑战陆师妹，这已经是很大的人情了。”
　　邵正阳向来口齿伶俐，道理把握得特别正，齐笙被他说得无语，只好看向岳灵音。
　　没想到岳灵音犹豫了一下，也道：“这样说也有理，我就是有点担心，陆师妹要是连输两场怎么办？分数有点危险啊！”
　　“没关系的。”寇威道，“明天就是我们捉对厮杀了，我和魏春秋都会在前十里面挑对手的。到时候，分数还要降上一轮。”
　　岳灵音想了想：“这样差不多，陆师妹积分高，只要不输给那些人就行了。”
　　几人又说了一下明天的安排，互相给了挑战的意见。
　　尤其陆明舒这边，寇威对她心怀歉意，特别给她分析了一番，挑战哪几个，能稳一稳分数。
　　……
　　夜风轻送，树影摇摇。
　　静默无声中，忽有一个脚步踏来：“谢师弟，这么晚了还在看风景，真是好兴致啊！”
　　阴影里，谢廉贞转头看了眼，淡淡道：“魏师兄兴致更好，经历如此激烈的比试，还有心情来此。”
　　魏春秋在他身边站定：“比试之前，不来见你一面，我实在有些不放心。”
　　黑暗中，谢廉贞提了下嘴角：“这话说得有趣，我既非师长，又不属同一宗，难道还能助师兄夺魁不成？”
　　“你不能助我夺魁，可能让我夺不了魁。”魏春秋低下头，看着他带着淡笑的脸庞，“谢师弟，你说是不是？”
　　谢廉贞却好像没什么心情，语气很倦怠：“我有理由这么做呢？魏师兄夺魁，也是我们七真观的脸面。”
　　“你在乎这个东西？”魏春秋短促地笑了一声，冷冷道，“你对那小姑娘做的事，不要以为别人不知道。”
　　谢廉贞叹了口气：“我暂时不会做什么的。”
　　“哦？”魏春秋挑眉。
　　“她……不想要。”谢廉贞顿了顿，又说了下去，像在自言自语，“我真是不懂，别人愿意帮她，难道不好吗？为什么非要自己撞得头破血流？到现在，她想赢，明明已经很容易了，为什么还要继续……”
　　“因为这世上有太多你这样的聪明人了。”魏春秋声音冷漠，“你们一个个，以为自己聪明通透，制订出一项项游戏规则，高高在上。别人就算反抗，也要按照你们的路数走，最终得到认可，成为其中的一员。可这样的反抗，就算成功又有什么意义？这世上不过多一个‘聪明人’而已。”
　　看着下面的山川河流，魏春秋的声音低了下来，如同叹息：“不是所有人都想当聪明人的，有些人，只想活得简单一点。不要有欺凌，不要有算计，要笑就笑，要战就战！”
　　～～～～～
　　伤口裂了……所以先说一声，恢复更新时间的事，大概要推迟了，很可能还会少更，抱歉……
　　

第166章
　　第六天，一开场就火爆无比。
　　岳灵音率先出马，挑战目前排名第四的那名融合境弟子，成功将对方挤下，自己坐稳了第四。
　　然后，排名第五那位，挑战邵正阳。
　　邵正阳输了，掉到十八名。
　　他本想再努力一天，没想到开局就输。十八名到第十名，足有二十分的差距，算来算去，以他的实力，再想挤进前十，已是机会渺茫，只能无奈放弃。
　　一个个名字报出来，气氛被点燃。
　　经过前几天的热身，中间的抢分，今天进入最后的厮杀，出场的都是有望进入新秀榜的弟子，个个名声赫赫。
　　名次激烈地变动着。原本在前十之位的，输了一场，就会掉出前十。而排名十几的，只要赢一场，就有可能进入前十。
　　不过，前四一直没有人挑战。魏春秋和寇威的实力有目共睹，岳灵音虽然不像他们那么凶残，却也是成名多年的高手——刚刚进入融合境，就能打进新秀榜，在座的有几个认为自己能做到？
　　至于陆明舒，郁宸的例子就在眼前，谁也不能保证，自己遇到她能赢——看看郁宸，开场就输，好艰难才爬进前十。到了这个份上，输一场可能就会掉出前十，没有七成的胜率，谁敢随意出手？
　　陆明舒，九十五分；魏春秋，八十三分；寇威，八十二分。
　　今天陆明舒的运气不错，分数并没有拉开，一直保持领先。
　　可她这般行为，着实让许多人不解。
　　“这个陆明舒，难道真想争榜首？”有人疑惑道。
　　如果她够聪明，昨天就该停手了。别看她现在稳稳占着第一，魏春秋和寇威可还没对她出手。她积分越爬越高，这是逼迫两人对她提出挑战。除了想争榜首，真不知该如何解释。
　　“以为自己打败了郁宸，就有能力挑战魏春秋和寇威？哼！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也有人如此嘲讽。
　　“别这么说，年轻气盛，谁都有过的嘛。”
　　没有人相信，陆明舒能赢过那两个人。对她怀有恶意的，大加嘲讽。对她怀有善意的，也摇头叹息。
　　这个做法，实在是太不聪明了。
　　就连安同尘，也在心中如此想道：难怪元昔太上长老说她极刚易折，这孩子心思灵透，不可能不知道自己的处境，可她偏偏就是要知难而上，不给自己留一点退路。他把高骧留在九瑶宫，担心的就是这一点。他欣赏这个孩子，但绝对不愿意，自己的徒弟变成这样。
　　陆明舒，一百零五分；魏春秋，九十五分；寇威，九十一分。
　　分数定格在这里。
　　“来了！”观众席上，明眼人精神一振。
　　“什么来了？”有人问。
　　“你都不看榜单的吗？”那人道，“寇威这场落后了四分。”
　　“那又怎么？”
　　“你用用脑子，想想为什么会落后啊！寇威现在几乎把榜上高分对手全都挑战了一遍，只差了一个人。”
　　对方盯着榜单看了看，恍然大悟：“岳灵音！”
　　“没错。魏春秋能挑战岳灵音，可寇威不能。天海阁与紫凰阁本是同脉所出，关系非常，他挑战岳灵音，跟挑战同门没什么差别。真这么做，就算得了第一，也落人口实。”
　　“岳灵音积分太高了，白白便宜了魏春秋。这么一来，寇威只有一个选择。”
　　两人异口同声：“陆明舒！”
　　终于能看到陆明舒落马了吗？想想有点兴奋呢！
　　这个小女子，实在嚣张得过分。既然是新人，就该好好守规矩，进入融合境才一年，就想着打遍天下？哼！也不怕点子太硬，把自己牙给崩了！
　　这世上有些人，自己做不到的事，巴不得所有人都做不到。若是有些人能做到，总是不惮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期待对方摔个大跟头。这么一来，就可以安慰自己：魏春秋和寇威就算了，大派弟子，精心培养，既有天分又有实力，我们认这个账。你陆明舒算什么？小门小派出身，进入融合境才一年的新人，也敢跟他们叫板？
　　又一场比试结束，林自新报出下一场的对手：“天海阁寇威，挑战——”
　　所有人期待地看着他，报出预想中的名字：“……九瑶宫，陆明舒。”
　　果然如此！
　　寇威伴随着掌声跃上天台。
　　“寇师兄加油！”
　　“寇师兄必胜！”
　　看到陆明舒上台，寇威抱手一礼：“陆姑娘，真是抱歉了。”
　　陆明舒还礼：“寇师兄提出挑战，合情合理，实在没必要道歉。”
　　寇威叹了口气。如果今天情况过得去，他可以放弃挑战陆明舒。然而，眼下形势所迫，他若是不挑战陆明舒，这榜首之位，就不要想了。
　　“陆姑娘，请。”寇威伸手。
　　“请。”话音一落，陆明舒便拔剑而出。
　　刹那间，尖锐的爆鸣声响起，剑气如游龙，往寇威直冲而去。
　　剑意化形！
　　七真观的彩棚中，魏春秋看了俞况一眼：“俞师弟，若论剑术，你与她相差仿佛，你看这一招如何？”
　　俞况如梦初醒：“啊？”
　　魏春秋见他如此，目光带着寒意：“看你这样子，不想要前十了？”
　　俞况抹了把脸，没说话。
　　魏春秋冷声道：“好好看这场比试。依我看，麒麟会开场之前，陆明舒可能还差你一些，如今比你却有过之无不及！”
　　这话说得有点重了，俞况仿佛被冷水浇头，整个人冰凉冰凉。
　　他往台上看去，却是大吃一惊。
　　台上，寇威挥扇一招，水龙翻滚，气势澎湃。天海阁的功法，与水息息相关，这白龙踏浪诀，寇威精研多年，已是炉火纯青。在此之前，没有人在他手中走过十招。
　　然而，却有一道剑气，在其中始终不息。纵横交错，游走如龙，每每觉得，寇威只要再加把劲，就能将之压下，却总是被它挣出生路来。
　　俞况呆住了。
　　魏师兄说的一点没错，短短月余，经由一场场战斗，陆明舒又进步了很多。她的剑意化形，不再仅仅将剑意化实，而有了意境。如果说，一开始化形的剑意，就如同初生的虺，现在她的剑意，已经长成为蛟。
　　而他呢？领悟剑意化形，已有两年，可在之后，却没多少进步……
　　俞况深吸一口气，看了眼本该嘉妍县主坐的空位，将目光移到台上，专注地看了起来。
　　

第167章
　　水龙翻滚，剑气冲天。
　　台上一度陷入拉锯。
　　“几招了？”有人不太安心地问。
　　“唔，十招了吧？”
　　“十招啊……”心想，陆明舒的实力还真是不差，目前为止，寇威解决一个对手，最多只用十招，惟有陆明舒，超过了这个限制。
　　奇怪的是，这场面看起来，寇威占据绝对的优势，好像只差一点，就能将陆明舒击败，可这个一点，迟迟不成。
　　彩棚中，俞况慢慢皱起眉头。
　　魏春秋瞅了他一眼：“发现不对了？”
　　俞况点头：“嗯。陆明舒的实力，怎么突然这么强了？”
　　他跟陆明舒正式交过手，打擂的时候，他敢说，自己比她还略微强上一点。她毕竟是个新人，根基不足，领悟剑意化形也不久。
　　但是，现在台上比试的陆明舒，却让他有一种窒息感。
　　俞况试想了一下，把自己换到陆明舒那种处境，十招，顶多过上十招。再把自己换到寇威的位置，对上这样的陆明舒……只是想象，就已经喘不过气来。
　　她的剑招太快，剑气太飘忽了。记得第一次遇到她的时候，剑意化形，她顶多用上两三招。可是现在呢？她几乎没有间断过！
　　“不是突然变强。”魏春秋看着他的目光带着不满，“你有多久没好好看她比试了？她每一天都在进步，你没有发现吗？”
　　俞况动了动嘴角，没说话。
　　魏春秋叩着自己的剑，慢慢说道：“不过，她确实让我吃惊。寻常人，经过一场比试，通常要很多天，甚至几个月才能消化所得，她却不是。只要一天时间，就能在她身上看到进步。”
　　身为武者，一场场战斗，是他们提升自己的方式。魏春秋自己也是这样成长的，深知这个能力有多可怕。这等于，提升同样的实力，她比别人少很多时间。
　　“但是，”俞况又道，“不管怎么说，她根基不足是弱点，为什么现在完全看不出来了？”
　　台上的陆明舒，玄力也许比不上魏春秋和寇威，但已经不比郁宸等人弱了。别的都好说，惟独这一点，俞况不能理解。玄力的积累，实打实要时间的。
　　“这或许就是她的秘密了。”魏春秋摇头，“这世间有许多妙法，我们不能一一了解。”
　　比如他自己，也有一个秘密底牌，一直没有揭开来，准备与寇威一战时再用。
　　俞况想了很久，忍不住问：“魏师兄，你觉得，她有胜算吗？”
　　正常情况，他不应该问这个问题。陆明舒与寇威，谁胜谁负，一目了然。可是……
　　“先看下去吧。”魏春秋没有正面回答。照这个局势，寇威胜出是理所当然的事，但他总觉得，陆明舒这个人，实在不能打包票。
　　台上的寇威，此时和魏春秋一般惊疑。
　　他知道陆明舒一直在进步，然而，真正与她交上手，才知道这进步有多可怕。仅仅一个月前，他还觉得，她是个非常有潜力的新人。但，潜力始终只是潜力，在没有化为实力之前，只是存在这种可能。
　　而现在呢？倘若她向岳灵音提出挑战，他都无法判断谁胜谁负！
　　士别三日，刮目相看。
　　水龙翻滚，气势浩荡，排山倒海一般，往陆明舒压去。
　　陆明舒静心凝神，心念合一，专注地体会自己的剑意。
　　这场比试，她知道自己的胜算有多小。可是，一路走到现在，她已经做好了准备。输也好，赢也罢，就要这样一场场、明明白白地打下去。尽自己的努力，走到最远的地方为止。
　　停止挑战，保住前十？她可以这么做，但，这又有什么意义呢？新秀榜，从来就不是她最终的目标。
　　她不需要名分的认可，真正目光高远的人，也不会拘泥于此。
　　剑意纵横，酣畅淋漓。
　　昂扬的战意，通过一道道剑光，传递出来。
　　挑战开始之前，陆明舒将这些日子积攒的强化符一股脑全部打上了去。
　　她运气不错，抽到了一张临时提升玄力的强化符，稍微弥补了根基太弱的缺点。又抽到一张禁断强化符，可以打断对方的玄力连接。再加上攻速变快的和攻击力变强的，这让她与寇威有了一战之力。
　　这样的对手太难得了。寇威的实力，是融合境所能达到的顶峰，经由这一战，她定能领悟到更多。
　　“魏师兄，寇威的情况是不是不大对？”俞况问。
　　魏春秋缓缓点头：“他心神不稳，大概太震惊了吧。”如果换成自己，也会震惊一下。场外旁观，比不得身临其境来得记忆深刻。
　　寇威与陆明舒交好，他是知道的。站在寇威的立场，他比陆明舒大了十多岁，又即将迈进出神境，看她就像看后辈似的。欣赏，但并不会将她视为自己的对手。
　　可临战却发现，这个后辈，竟能与自己一战，岂不震惊？
　　“这情况可不太妙。”俞况皱眉道，“如果他自己稳不住，发生什么事都有可能……”
　　以弱胜强，在武者中并不是神话。两方对战，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
　　“嗯。”魏春秋轻轻道，“不过，这样就被压制住，那他也就不是寇威了。”
　　三大派的首席弟子，哪是那么容易做的？寇威或许轻敌了，但他的意志不会这么薄弱。
　　寇威越打心气越不顺。
　　明明只差一点点，就能将陆明舒压下，可这一点点，无论怎么做，都迈不过去。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进入融合境十几年，最初的几年，他都在拼命地提升自己的实力，大概五六年前，他坐稳了天海阁首席弟子的位置，就再没遇到过对手。
　　是自己太放松了吗？除了那几个人，以为自己再无敌手。
　　不，他不该这么浮躁的。身为武者，不管遇到什么样的对手，都该认真一战！
　　寇威深吸一口气，静下心神，望向陆明舒。
　　“陆姑娘，小心了。”说罢，寇威扇子一挥。
　　只听“哗啦”一声，水流阵阵。
　　“什么声音？”台上水龙已收，水声却更加清晰，众人交头接耳。
　　“看，下面！”有人首先发生异常，叫出声来。
　　众人低头下望，大吃一惊。
　　只见穿流而过的河川，忽然掀起数道水柱，冲天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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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断更期间，我乃大罗金仙和程灵玉的和氏璧，还有刚刚陆明舒、流連似錦、灯烛光的和氏璧。很抱歉，对于自己的状态预估不足，现在才把第二更码出来。明天还是争取准时更新吧。
　　

第168章
　　行宫所在的山峰并不算高，但也不算矮。
　　五道水龙，从峰下盘卷而起，倏忽之间，便到了天台之上。
　　水流滔滔，气势澎湃，席卷而去，刹那间就占据了天台的所有空间。
　　“五龙戏珠！”有人猛地站了起来，指着台上惊喊。
　　彩棚哗然。
　　五龙戏珠，天海阁的秘技之一，通常达到出神境才会修习，没想到，寇威竟然已经练成了！
　　不愧是天海阁的首席弟子。
　　许多人在心中如此感叹。
　　寇威的实力，再不用怀疑。单凭这一手，哪怕是把过往的融合境天才拉出来，他也能一争。
　　同期的融合境弟子，大概只有魏春秋能与他相比吧？凌无瑕或许实力不输于他，可谁都知道，凌无瑕本性淡泊，不喜纷争，对上寇威，首先就输了气势。
　　这场比试，已经不用再看了。陆明舒，必输无疑。
　　主宫的位置，王妃叹了口气：“这孩子，走到这一步，真不容易。”
　　中州王含笑点头：“难怪你看中她。”
　　在新秀榜的诱惑之下，仍能坚持本心，不忘武者战斗的初衷，这一点，甚至比许多出神境高手还强。
　　人在尘世之中，难免沾惹尘埃，武者实力越强，地位越高，名声、利益，接踵而来，久而久之，行事之前，不免在心里掂量一番，这么做值不值得。
　　就如同这新秀榜，站在她的立场，有多少人能把持得住？只要停上一天，让魏寇二人超过自己，她甚至能保住第三名。
　　进入融合境不过一年，就能在新秀榜排行第三，麒麟会过后，陆明舒之名，就会传扬天下！
　　可是，她选择了继续战斗。
　　也许这么做，她会掉出前十，一切化为泡影。
　　她不是不懂这些，只是她更清楚自己要什么。
　　不是新秀榜的虚名，而是武者最本质的战斗。
　　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中州王想了想，又笑了：“谁说这孩子笨了，她可聪明着呢！知道你喜欢什么。”
　　王妃亦笑了。陆明舒如果进入新秀榜，她当然会高看一眼。但，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欣赏她了。
　　难得的是，她并不是刻意投王妃的喜好，这不免让王妃有一种遇到知己的欣慰。
　　要不是星儿太坚持，她都想顺她的意了。
　　或者，以后对她更好些。等麒麟会结束，就向九瑶宫提出要求，留她在七真观，到时候，她需要什么资源，都给她找来。以她的天资，想必用不了十年，就能出神了……
　　王妃正在心中盘算着，忽听中州王“咦”了一声，而后惊呼声四下响起。
　　她怔了怔，向天台看去。
　　却见席卷而去的五龙之中，一道剑气横亘而过，发出尖锐的爆鸣声，如同爆竹一般，“噼里啪啦”响个不停。
　　剑光过处，带起一串淡金色的留影，众人起先以为是玄光，后来却发现有异……
　　“符文！那是符文！”
　　五条水龙，气势汹汹，原本将陆明舒挤压得没有空间。此时此刻，却有一道道符光随着剑影飞出，挟裹而去，缠住水龙。
　　剑光一闪而逝，符光却被留下，如同一道道锁链。
　　寇威一惊。
　　刚才他看到陆明舒手中光芒一闪，有什么东西抛掷了出来。随后剑光发出，剑意凝实，将那东西挟裹而出。
　　对了，符文！她还擅长符道！
　　可她抛出来的是什么呢？单纯的虚空画符，力量不可能超过自身。
　　一声轻鸣，符光之锁将他五条水龙完全定住了，半空悬着一物，散发着幽幽的光亮。
　　“灵具！”寇威惊呼。
　　瞬间，陆明舒的剑气已经杀到。
　　逼不得已，寇威只能挥扇去挡。
　　众人只见，天台上水龙横空，纠结交错，却又被符光牢牢地定住。两人在水龙和符光之间，厮杀了起来。
　　“这怎么回事？”转变太快了，好多人没反应过来。
　　九瑶宫的彩棚中，安同尘猝然色变。
　　这灵具，是他交给陆明舒的，自己当然认得出来。只是，在他手中的灵具，可不是这般用法的。
　　得到这灵具，已是多年前的事。安同尘试过无数次，这灵具在玄力的激发下，能凝出一道玄光，挡住融合境武者的一击。
　　这种灵具很难得，但不是太珍贵，境界一高就没用了。
　　也是因为如此，安同尘将它送给了陆明舒。
　　可他万万没想到，陆明舒不用则已，这个用法，却和他知道的完全不同。
　　这灵具怎么凝出这么强大的符光的？她用的什么方式？这用法，闻所未闻。五条水龙，凝聚了寇威的玄力，偏偏被灵具给禁锢住了。如此一来，寇威实力大降，陆明舒再与他倾力一战……
　　“这是灵具吗？怎么有这么大的威力？”
　　其他彩棚的人炸了。
　　灵具虽然少见，但也不至于绝迹。挑战赛中，同样有人用到了灵具，但那些人用的灵具，威力可比陆明舒的小多了。大多数只是挡下一击，或是发出一击，并不能决定胜负。可眼前这个……
　　陆明舒心静到极致，什么也不去听，什么也不去看。她眼里只有寇威，只有眼前的对手。
　　剑意如龙，挥斩而去，声声爆鸣，势如雷霆。
　　寇威挥扇挡了一招，顿时色变。
　　五龙戏珠，练成这一招极不容易，他大部分玄力，都在五条水龙上面。也不知道陆明舒用的什么方法，竟切断了他与水龙之间的联系。这么一来，他的实力最多只保留了三成。
　　剑光眨眼即至，寇威暗叹一声，扇骨挡住她的剑尖：“我认输。”
　　陆明舒闻言一怔，剑尖抵在他的扇骨上，迟迟没有反应。
　　僵持间，林自新出现了。
　　他扬声道：“天海阁寇威认输，九瑶宫陆明舒胜！”
　　说罢，对陆明舒笑道：“小姑娘，你的灵具，该收起来了。”
　　陆明舒如梦初醒，伸手一招，将灵具收回手中。
　　水龙得到自由，寇威一挥扇，四下消散。
　　“寇师兄，”陆明舒怔怔地看着他，“我……”
　　寇威的脸色不太好看，但还是很有风度：“输了就是输了，陆姑娘不必介怀。”又道，“今日战毕，还请姑娘前来一叙。”
　　说着，微微一笑，便跃回自家彩棚。
　　陆明舒半晌没回过神。
　　这是一场她根本没有想过的胜利。刚才那一战，她的全副心神，都在寇威身上，一心想着痛快打这一场，并没有想过能赢。
　　可打着打着，竟然就这么赢了。
　　

第169章
　　陆明舒心神恍惚地回了彩棚，众多的恭喜声，只是心不在焉地应付。
　　其他彩棚，闹哄哄的炸了锅。
　　“怎么回事？寇威为什么要认输啊？”
　　“对啊！明明打得势均力敌。”
　　“就是说，放水的吧？天海阁这样做也不怕丢人！”
　　“胡说什么！”终于有出神境的长辈喝止，“寇威认输很正常，他已经战无余力了。”
　　“师叔，到底怎么回事啊？”弟子们忙问。
　　那位长辈叹了口气：“这一战实在是……五龙戏珠，是天海阁的秘技，本该出神境修炼的，寇威在融合境就练成此招，实在天资过人。”
　　“照这么说，应该他赢才对啊！”
　　“不错，他确实该赢。”师叔耐心解释，“可是，正因为他还在融合境，根基再怎么深厚，玄力都比不上出神境，用出五龙戏珠，便将大半玄力都用在上面了。所以……”
　　“我懂了！”弟子恍然大悟，“因为玄力都被控住了，寇威再无余力一战，所以面对陆明舒的攻势，他只能认输。”
　　“不错。”这位出神境武者摇头叹道，“这一战，本该寇威扬名的，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谁能想到陆明舒居然能控住他的水龙呢？这么一来，本该是决胜的秘技，反倒成了寇威的催命符。
　　“不对啊！如果是这样，陆明舒胜之不武！她控住寇威的水龙，靠的可不是自己的本事，而是那个灵具！”
　　那位师叔翻了白眼：“用灵具的人多了，麒麟会不禁止带任何武器进场，她没违反规则。就算她这个灵具实力特别强又怎么样？”
　　“可是……”
　　小弟子们被普及了一番，终于明白过来，这一场是怎么回事了。
　　这真是不好评价。陆明舒虽胜，可要说她实力胜过寇威，明显不是这么回事。但要说使诈什么的，她又是在这么多人面前堂堂正正赢下来的。
　　前因后果在心里滚来滚去，最后大多数人只能叹一句：时也命也！
　　“这这这……”俞况都结巴了，“怎么会这样啊！”
　　他怎么想都没想到，这场比试会这样结束。陆明舒赢了，居然这样赢了？
　　魏春秋懒得与他多说。要不怎么说，比试充满了意外呢？以弱胜强，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只不过在大家面前发生，分外稀奇。
　　“魏师兄，你说，怎么会这样啊！”俞况揪着他的衣袖。
　　魏春秋拍掉他的手：“与其纠结这个，不如想想后面。”他叹了口气，“你就没发现，你师兄我，麻烦了吗？”
　　俞况一怔，把目光投向新的榜单。
　　陆明舒，一百二十三分；魏春秋，九十五分；寇威，七十三分。
　　输了这一场，寇威掉了十八分。不过，他们三人比后面高出不少分，仍然排在第三。
　　这个时候，魏春秋想拿第一，就必须挑战陆明舒。假如他赢了，那么陆明舒掉到九十九分，他一百一十九分，排在第一。
　　可寇威不可能就此罢手，定然还会挑战他。如果他输，分数掉回九十六分，寇威也是九十六分，第一名就会是陆明舒。
　　换句话说，他必须连胜两人，才能拿到第一。
　　“没什么不同吧？”俞况挠挠头，“师兄你之前不就这么打算的吗？”
　　“我之前没想到，陆明舒会这么强。”魏春秋道。
　　寇威一直都是他的目标，这一点从未变过。只是现在变成了，他要连战两场才行。
　　他可不是那些庸人，以为寇威败在陆明舒之手，自己就能得第一。寇威的实力，毋庸置疑，如果不是陆明舒刚好有克制之物，她根本挡不了那一招。
　　如果换成是他，寇威使出五龙戏珠的时候，只能揭开自己的底牌了。
　　至于最后鹿死谁手，他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再差还能差过寇威？师兄你说是吧？”俞况如此安慰。
　　魏春秋冷冷地睨了他一眼：“不会说话就别说。”有这么安慰人的吗？寇威刚刚输过！
　　另一边，陆明舒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她到现在还觉得一切不像真实，她怎么可能赢过寇威呢？
　　“陆师妹。”邵正阳看着她的目光复杂得无法言说，“真是恭喜你了。”
　　寇威一战而败，只剩下与魏春秋的一战。如此一来，陆明舒这个第二是坐定了。如果魏春秋两战则胜，她以九十九分占据第二。如果魏春秋胜一输一，她就是第一。
　　至于寇威，胜则与魏春秋平分占第二，败，还要再跌名次，把第三名让给岳灵音了。
　　邵正阳之前还觉得这位陆师妹太年轻，好好的规则放那不知道利用，万一被两人接连打败，她就会跌出前三。虽然还能在新秀榜占个位置，可怎么都比不过前三啊！
　　没想到……现在可好，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击败了寇威，不管最后是第一还是第二，定能名扬天下。
　　陆明舒摇了摇头：“这一战，着实侥幸。”
　　她这会儿已经明白过来了。
　　能赢这一场，实实在在是侥幸。安同尘给了这件灵具，她试了试手，发现顺着符文的运转激发灵具，效果更好。
　　寇威使出五龙戏珠时，她逼不得已，才将这件灵具抛掷出去。不想，她这么做，竟激发了灵具真正的效用，它上面的符文，是禁锢用的。再加上她今天打了禁断的强化符，直接就切断了寇威与五条水龙之间的联系。
　　寇威一身实力，平白被削去大半，面对陆明舒的凌厉剑意，战也不是，退也不是。
　　其实当时，他如果下定决心，还有一战之力的。不过，陆明舒觉得，他之所以没有苦战到底，大概是想留下实力，对付魏春秋。
　　对此，陆明舒也是叹服。寇威如今盛名在外，赢容易，输却不容易。对她这个新人认输，必会影响他的名声。
　　如果寇威“聪明”的话，他应该强撑到底，将陆明舒打败再说。到时候，就算输给了魏春秋，他的名声也不会受太大的影响——魏春秋与他齐名，他又非全盛状态。
　　但寇威没有这么做。与陆明舒那一战，虽是种种意外，可他漏算一筹是事实，索性就干脆认输，留着实力与魏春秋打。新秀榜榜首固然重要，可与魏春秋一战更重要。
　　是以，虽然赢了这一场，陆明舒却没有任何喜意。
　　相反，更让她警醒。相比起寇威，她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
　　感谢慕枳和陆明舒，还有天空已微蓝的两枚和氏璧。稍微修了一下，时间努力调整中。
　　

第170章
　　各门派的彩棚里，热烈地讨论着这场比试。
　　到现在，该打的都打得差不多了，还不报名的，应该也不会再打了。那么剩下的，就是前三之争。
　　换句话说，本次麒麟会，融合境的只剩两场比试了——魏春秋对陆明舒，寇威对魏春秋。
　　陆明舒和寇威刚刚比试结束，按规则，一个时辰后才会进行下一场比试。这使得他们有充足的时间来讨论刚才那一战。
　　寇威已经输掉了榜首的希望，所争的，就是并列第二，与他多年的名声。对魏春秋那一场，如果他胜了，那么之前可说是他一时轻敌。而如果败了，寇威多年积累下来的名声，就此付之流水。
　　听邵正阳这么分析，陆明舒却道：“对寇师兄来说，胜负不重要。”
　　邵正阳一怔：“我知道寇师兄马上就会冲击出神境，可他带着这样的名声，就算迈入出神，也会……”落人笑柄。
　　陆明舒坚定地摇头：“这对他并不重要。”
　　“陆师妹……”
　　邵正阳总觉得，自己好像没有领会一些事。在他眼里，寇威自然是一等一的精英，无论天分、实力、性格、气度，在同辈中都难有人匹敌。天门之争后，陆明舒也给了他同样的感觉。这种感觉，或许应该称之为傲气。
　　他们性格不同，处事手法也不一致，却能很快领会对方的意思。不像他，关系处得再好，总觉得有一层隔膜在。
　　大概，他不算真正的精英吧？思及此，邵正阳难免有些丧气。
　　陆明舒说完那些，便不再管外界如何，只管静心调息。
　　她的手段已经全部用出来了，剩下那一场战斗，将不再有任何侥幸。
　　一个时辰快到了，几乎所有人都向七真观的彩棚看过去。
　　不知道魏春秋会先挑战谁呢？应该是陆明舒吧？以他的实力，有所准备，对付陆明舒并不需要消耗太多的玄力，一个时辰足够恢复。如果先挑战寇威，最大的可能就是两败俱伤，到时候岂不是让陆明舒白占个便宜？
　　陆明舒自己也是这么想的，看着魏春秋写下挑战的对手，交给典簿，典簿再传递到林自新手上。
　　林自新看过，微微点头，报出了名字：“七真观魏春秋，挑战九瑶宫陆明舒。”
　　听到这个答案，屏息等待的众人，终于吐出了那口气。
　　总算事情没有脱序到不能理解的地步。要是魏春秋选择先挑战寇威，再以疲惫之躯挑战陆明舒，那他们就要怀疑，根本就是他们商量好了，让陆明舒拿榜首的。
　　魏春秋上台，然后往这边看过来。
　　陆明舒却不着急，解了护手，擦掉汗渍，又重新绑了一遍，才提剑一跃上台。
　　两人互相行礼。
　　“陆姑娘。”魏春秋道，“当日我承诺过，若是麒麟会相遇，会对你手下留情。”
　　陆明舒语气平淡：“不过戏言，魏公子不必当真。”
　　魏春秋却道：“我出口的话，从来不会作假。”
　　陆明舒有些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忽道：“这是你们七真观的口头禅吗？”
　　“嗯？”魏春秋先是被她说得一头雾水，随即明白过来，冷硬的脸上，现出一丝笑意，“为表示我说话算话，且让姑娘三剑。”
　　“当真？”
　　“当真。”
　　“那好。”陆明舒拔剑而出，瞬间剑气便挥洒开来，“小心了！”
　　剑啸声尖锐响起，剑气如龙蛇般盘旋而去。
　　魏春秋身上气息一荡，玄光乍起，护体而出。
　　一声闷响，剑气与玄光撞个正着。魏春秋身躯微微一动，玄光随即稳住。
　　“这才对嘛！”彩棚中，有人松了口气。
　　陆明舒对上魏春秋这等高手，就该是这样的！之前跟寇威打的那场，那是什么鬼啊！
　　刚这样想完，台上剑气方归，陆明舒再次振袖，又是一道剑气发出，两道剑气，几乎擦肩而过。手中剑微微一搅，回归的剑气再次被催发。更尖锐的爆鸣声响起，两道剑气竟成盘旋之势，飞快旋转着向魏春秋扑去。
　　“嗤——”一声轻响，两道剑气停在护体玄光前，玄光护罩出现一丝裂痕。剑气仍在旋转，痕迹逐渐扩大。
　　“啵——”玄光碎裂。
　　剑气触到胸口之前，魏春秋飞快一闪，避开了这一剑。
　　围观众刚吐出的那口气又被吊了起来。
　　怎么回事？魏春秋的护体玄光居然被破了？该不会又……
　　众人实在是被打脸打怕了，每回觉得陆明舒要输，每回她都赢。就连对上寇威，明明九成九成要输的，偏让她撞上了那微乎其微的可能。该不会对上魏春秋也……
　　一时间，竟没人敢说陆明舒一定会输了。
　　身为当事人的魏春秋，却比他们淡定得多。
　　他轻轻咦了一声，道：“如此使用剑气，倒是稀奇。”
　　早就听俞况说过，陆明舒的使剑手法极其精准，仿佛每一剑都丈量过似的，之前看她比试，魏春秋已有体会，现在亲身感受，才知道精准到了什么程度。
　　刚才那两剑前后飞来，时间不早不晚，力量不大不小，刚刚好破开他的玄光，半点也不浪费玄力。
　　“还有一剑。”陆明舒说罢，举剑一挑，剑光破开。倏然之间，便有十数道剑光游鱼一般冲出，交织出雾一般的浅光，化成一张网，向魏春秋缠绕而去。
　　魏春秋身上玄光再出。
　　他很想知道，这一剑又有什么讲究。
　　剑气缠上玄光，骤然发力。
　　“铮——”两者竟发出金石一般的相击声。
　　“铮！铮！铮！”连声相击，魏春秋身上的玄光开始震荡。
　　“怎么回事？”彩棚中，观战之人窃窃私语。
　　“应该是魏春秋占上风吧？”不太确定的语气，“他没出剑，用玄光硬扛呢！”
　　“可是，魏春秋是什么根基？竟被陆明舒斩破玄光……”
　　这边融合境弟子议论纷纷，主宫那边，中州王抚掌而笑：“有意思！没想到魏春秋这小子，居然已将剑气融入了玄光之中。虽然现在还看不出来，可他只要一入出神，威力顿显！”
　　“更有意思的，不是另一位吗？”王妃含笑，“她在逼迫魏春秋用全力，真是好大的野心啊！”
　　

第171章
　　三剑过，陆明舒丝毫没有收手的意思，剑上玄光一振，再次剑化龙蛇，飞快击去。
　　剑气一道，两道，三道……
　　台下有人惊呼：“她想做什么？”
　　七真观的彩棚中，俞况喃喃自语：“居然能化出这么多剑……”
　　剑气越多，对玄力要求越高。施展出庞大的剑气之海，需要出神境的玄力支持，陆明舒的玄力显然是不足的，可她却能化出这么多剑，而且每一道剑气，都有自己运行的轨道……
　　这只能说，她对玄力的掌控，精细到了可怕的程度。因为掌控力够强，她可以分出更细微的剑气，而且每一道剑气，都能被完好地掌控。
　　“我能做到吗？”俞况问自己。
　　他在心里掂量来掂量去，得出的答案都是否定的。
　　他做不到，就算可以分出这么多剑气，也没有那个掌控力去操纵。
　　这个时候，他才深刻地意识到，自己在短短一个月间，被抛下多少。也终于明白，魏春秋对他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实力相近，路数相仿，陆明舒与他，本是很好的对照，可以从对方身上看到自己的缺失，也能验证自己的道路。
　　可是他却错过了这个机会，如果他仔细观摩陆明舒每天的进步，说不定就能从目前的瓶颈中出来，进入飞速进步的阶段。
　　可惜，再懊恼也不管用了。眼下的陆明舒，已经进步到能与魏春秋一战，把他抛在了身后。
　　“叮叮叮叮——”密集的交击声响起，众人却未见二人剑身相交。
　　“怎么回事啊？”有眼力不足的弟子问。
　　“不会吧？”看出来的，无不大吃一惊。
　　“什么不会？”看不出来的，一脸茫然。
　　“他们二人的剑气和玄光，已经有了化实的迹象……”说这句话的人，心头百般滋味。魏春秋已将剑意化入玄光之中，陆明舒略差一些，剑气也开始化实了，所以二人玄光与剑气相争，就如同几十把小剑同时在交手似的。
　　本以为，寇威和魏春秋修习的是不同的功法，本次麒麟会虽然免不了一场龙虎斗，却难见这等情形。没想到，陆明舒把魏春秋御剑的秘技逼出来了……
　　“铮——”漫天剑影中，终有一道微弱的剑光飞起，将围攻的剑气一一打落，回到魏春秋手中。
　　魏春秋，终于拔剑了。
　　“陆姑娘，这么咄咄逼人可不太好。”战局暂时告一段落，魏春秋道。
　　陆明舒嘴边露出一丝笑意：“三剑已过，莫非魏公子以为，不拔剑就可以胜我吗？”
　　魏春秋叹了口气：“姑娘要的，不仅仅是我拔剑吧？”
　　“这是麒麟会。”陆明舒道，“不经苦战，怎为麒麟？”
　　魏春秋笑出声：“好一个不经苦战，怎为麒麟，若是我再不尽全力，倒是小瞧姑娘了。”他收了笑，掌中剑玄力灌注，“陆姑娘，小心了！”
　　话音方落，魏春秋身影如电，主动出手。
　　陆明舒又一次见到了他的快剑，连眨眼都不到，剑气便至眼前。
　　“铿！”两剑第一次相击，她的剑堪堪挡住魏春秋，差之毫厘，这剑就会把划破她的衣裳，刺入肩胛。面对魏春秋这等高手，一旦受伤，就再也没有反手的机会了。
　　魏春秋毫不迟疑变招，晦黯的剑光接二连三，飞快地闪过，眨眼之间，已对了数招。
　　天海阁的彩棚中，寇威已结束了调息，看着这场比试。
　　齐笙不满道：“魏春秋也太过分了吧？他什么资历，陆姑娘什么资历？下手居然这么狠。”
　　“这不怪他。”寇威微笑，“我一时不察，就落败收场。魏春秋不全力出手，又怎么保证自己能赢？”
　　寇威提到上一场比试，齐笙忙道：“怪不得师兄，哪能想到陆姑娘有那等灵具呢？”
　　寇威哈哈一笑：“无妨的，师兄是这么输不起的人吗？”
　　说起这个，齐笙对自家师兄佩服得很。他认输下场，连天海阁内部都不理解，认为他灭了自家威风，更不用说其他门派。面对这些异样的眼光，寇威仍然坦然自若，认真准备下一场比试。
　　“师兄。”齐笙想了想，又问了一句，“你觉得，陆姑娘这次能赢吗？”
　　看着台上的比试，寇威含笑不语。
　　剑光越来越快，肉眼已无法分辨。
　　陆明舒全神贯注，全副精神，都在周身的剑光中。
　　在天轮中，她设想过多次，如果遇到魏春秋要怎么办。他的招式、速度、力量……这些数据，她早就开始采集，在脑海中建起模型，不停地修正。
　　对魏春秋而言，这是他们第一次对战，可对陆明舒来说，并不是。
　　挑战赛魏春秋初出场，陆明舒就以他的数据模拟出了场景。她发现自己根本挡不了那样的速度，他的对手戚自宁只撑了六招，她判断自己大概能撑个十来招。
　　后来，魏春秋的数据越来越翔实，她却一筹莫展。实力强大到一定的程度，再精妙的招式都无法化解。
　　直到今早，她用强化符更新了自己的数据，终于找到了空隙。这场比试，对她来说就像在高空的绳索上行走，只要差之毫厘，就会跌落下去，无可挽救。但，至少是有机会的，只要抓住那一纵而逝的机会，就能一战！
　　既可一战，那就逼出魏春秋最强的实力。这种刀锋上的舞蹈，同样能逼出自己最大的潜力！
　　“叮叮叮叮——”两人交手越来越快，剑击声也越来越密集。
　　众人只见，台上人影飘飞剑影漫天，根本看不清谁是谁。
　　“几招了？”
　　“数不清，他们的速度太快了。”
　　“咦，魏春秋擅快剑这我们都知道，可陆明舒的速度有这么快吗？”
　　“对哦，怎么感觉陆明舒的速度也变快了？”
　　汗水从额头流下，脖子、后背、手心，全都是汗。陆明舒却眼睛眨也不眨。
　　对，就是这种节奏，魏春秋变招虽快，但也有自己的节奏。就像一首曲子，抓住了节拍，就脱不了它的旋律。
　　跟他的快剑过招，找准他的节奏，就不难找到可落脚的那个点。
　　魏春秋越来越快，她也跟着越来越快。终于——
　　“叮——”一声轻鸣，剑脱手而出。
　　节奏被强行打断，剑光一收，场景静止。
　　魏春秋提剑指着陆明舒，被他打出去的剑在空中飞旋，“铿！”一声，落回地上。
　　“七真观，魏春秋胜！”
　　

第172章
　　陆明舒站在那里，汗出如浆，气息沉重。战斗虽止，手脚却还在微微地颤抖。
　　魏春秋比她好一些，但也不轻松。
　　与寇威那一战，魏春秋已经对陆明舒刮目相看，认为她有与自己一战的实力。但他还是没想到，她竟然能跟上自己的节奏。
　　自踏入武道，魏春秋修的就是快剑。炼体、内息、融合，三个境界走过来，每一个境界，他都站在同阶的顶峰，能与他的快剑一战的人，寥寥无几。
　　他的剑太快了，没有同样的根基支持，别说找节奏，想看清都难。俞况就找不到，他可是货真价实的七真观真传弟子，实力不凡。
　　而陆明舒，一个刚刚进入融合境才一年的新人，竟然跟上了他的速度，甚至找到了其中微不可察的间隙。
　　这逼得魏春秋不断地提速，直到完全超过她的能力，被强行打断为止。
　　魏春秋吐出一口气，收剑回鞘。
　　他的手也有些抖，那是太快的速度造成的余势。
　　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把他逼到这个程度了，这几乎也是他速度的极限。
　　说到底，他是凭借更深厚的积累，才将她击败的。
　　魏春秋在心里苦笑。拿修为压人，没想到，他也有这么一天。
　　后生可畏啊！踏入出神境之前，竟叫他遇到这样的后辈，真不知道该庆幸不必与她同期，还是该遗憾没遇上这样强悍的对手。
　　“陆明舒。”林自新笑吟吟地提醒，“你可以把剑收回去了。”
　　陆明舒一惊回神，闭目吐息。
　　待心绪平静，手脚也不再颤抖，走过去拔出自己的剑，送回鞘中。
　　“多谢指教。”陆明舒郑重施礼。
　　这一场虽败，她的收获却丰厚无比。魏春秋的剑招、节奏，给了她很多启发，这些是单纯的数据给不了的。
　　经过这一战，融合境任何快剑，她都不再惧怕。
　　“姑娘潜力过人，前途不可限量。”魏春秋说这句话，比任何时候都真心诚意。
　　陆明舒轻轻一笑：“希望下次相见，能称呼一声前辈。”
　　说罢，她转身归位。
　　魏春秋也下台恢复去了，他还有最后一战。只有打败寇威，他才是真正的榜首。
　　榜单再次更新。
　　魏春秋，一百一十九分；陆明舒，九十九分；寇威，七十三分。
　　最后一战，若魏春秋胜，将得十四分，积一百三十三分，成为榜首。寇威失十四分，最后五十九分，虽然还在前十，名次上却不好看。
　　若寇威胜，魏春秋失二十三分，积九十六分，寇威得二十三分，同积九十六分。陆明舒以九十九分登顶，成为榜首，寇威因对战胜出名列第二，魏春秋第三。
　　彩棚中，众人早就把这个结果分析透了。
　　有人感叹：“可惜了寇威，好端端一个天海阁首席，硬是被逼得与魏春秋死战，赢了也只能拿第二。”
　　“难道不是陆明舒****运吗？她倒是输了一场，可还是有机会得第一。寇威搏命一战，倒是给她抢第一了！”
　　“话能别这么酸吗？”也有人看不惯，“什么叫****运？她也是实打实一场场打下来的，和魏春秋寇威也各战了一场。寇威那场虽然赢得侥幸，可灵具难道不是实力之一？对魏春秋那场，有谁敢说打得比她还好？就算岳灵音出马，也不一定吧？”
　　“那也是第三。”此人不服气，“第一第二，就该让魏春秋和寇威来争，这两人打生打死，她运气好就得个第一，也太不公平了。”
　　先前那人讥笑：“公平？麒麟会的规则明明白白地摆在这里，以积分排名，本就存在榜首非最强的可能性，你事先不知道吗？”
　　“反正我就不服！”
　　“那你倒是提出个更合理的比试方法啊！”
　　“行啦行啦！”第三者出来说话，“运气好也是本事，不管什么方法，都不可能完全摒除运气的影响。以弱胜强，又不是什么稀罕事，如果算算战力就能判定输赢，我们还下场干什么？”
　　“就是！”
　　那个不服的，被同门压得无话可说。
　　九瑶宫这边，气氛可就轻松了。陆明舒已经打完了，结果不是第一就是第二。他们来之前，可没想到会有这样的成绩，原以为拿个前十回去就不错了，没想到，居然挤进了前二。这说出去，自己身为九瑶宫弟子，也脸上有光啊！
　　轻松的气氛中，一个穿紫袍官服的女子缓步而来。
　　康田等三位正副使见她在自家彩棚停下，忙起身见礼：“丁令使。”
　　来人正是丁青青，王妃的贴身心腹。
　　丁青青含笑回了一礼，没有与他们多说话，便转向了陆明舒。
　　“陆姑娘，方才辛苦了。”
　　陆明舒起身，礼数俨然，却没开口。
　　丁青青毫不介意，招手示意身后的侍女上前，掀开所捧托盘上的红布。
　　华光顿时映满整个彩棚。
　　弟子们发出惊呼声，目不转睛地看着托盘。
　　只见红布下放着一串手珠。珠子色泽幽蓝，颗颗圆润，如莲子般饱满，散发着温润的光泽。
　　丁青青拿起那串手珠：“此物名为玄水珠，生于海底，千年方得。方才那一战十分精彩，王妃特命我送来，赠予姑娘。”
　　玄水珠！不止九瑶宫这边，附近几个彩棚的人弟子，也伸长脖子往这边看来，羡慕得无以复加。
　　宝物一出，华光满室，这可是难得的宝贝啊！就算是出神境前辈，也不一定有这样的东西吧？王妃出手可真大方！
　　陆明舒面上却无喜色，道：“谢王妃厚爱，然而，我不曾有功，何以受如此重赐？”
　　丁青青却道：“王妃心喜，所以赠宝。姑娘若是不受，岂不辜负了王妃一番好意？”
　　“丁令使说的是。”殷虹迫不及待地接话，“长者赐，不敢辞。陆明舒，你就接下吧。”
　　心中想道，王妃当众送出如此重宝，看来那件亲事，十拿九稳了。她这趟差事，总算是完成了。
　　殷虹的表情，落入了安同尘的眼中。
　　他嘴边露出一丝讥笑，冷眼旁观。
　　

第173章
　　陆明舒古怪地看了殷虹一眼，忽地扬唇一笑：“既然殷师叔这么说，那弟子就收下了。”
　　接过那串玄水珠，向丁青青低身施礼：“王妃厚赐，晚辈铭记，还请丁令使代为感谢。”
　　没等她低下身，就被丁青青扶了起来：“陆姑娘不必如此多礼。”又瞟了殷虹一眼，“有劳殷长老，多加照应。”
　　又说了几句客套话，丁青青便带着侍女离开了。
　　留下弟子们窃窃私语，谈论着那串玄水珠。
　　回身坐下，殷虹欢喜之余，总觉得隐隐不安。
　　陆明舒刚才那个眼神，让她心里毛毛的，还有丁青青那句话……是她漏了什么吗？
　　看殷虹这模样，安同尘冷笑一声。
　　真是个蠢货！周妙如派她来结亲不假，可她也不想想，结亲的目的是什么。
　　结两派之好？给陆明舒找个好归宿？别逗了！
　　无非是天门之争，陆明舒表现出极大的潜力，不能再等闲视之，任她自由发展。偏偏她又入了太上长老的眼，再想压制不容易。既然不能在内部解决，那就向外发展。周妙如正好知道王妃想给谢廉贞结亲，便想借着此事，把陆明舒甩出九瑶宫。
　　她这个计策，颇有可行之处。一则，能攀上七真观廉贞星君，明面上是一门极好的亲事。二则，王妃性子强硬，有她压着，还怕陆明舒翻出天？要知道，谢廉贞地位虽高，却身有缺陷，若是女方太强，就易了主次。
　　按她所想，这事若是成了，不但如愿把陆明舒丢出去，还靠上了王妃，简直是一举数得。
　　周妙如算盘打得精，殊不知，王妃虽然与她一般，是女身掌权，心态却完全不同。
　　她明明掌着周家的实权，表面上却让自己当个贤妻良母，去讨付尚清的欢心。而王妃呢？她可是真正地执掌中州。
　　论修为，周妙如这把年纪还在融合境，已经没有进入出神境的可能，而王妃，本身就是个出神境的高手，将来还有可能更进一步。
　　她会怕陆明舒太强？只要她在一天，就不会怕！
　　再说，周妙如以为天下人，都和她一样，认为应该男主女辅吗？
　　王妃能看上凌无瑕，显然与周妙如的想法不一样。
　　刚才王妃赐宝，殷虹表现得那么迫不及待，丁青青这个王妃心腹会怎么想？这门亲事不成倒罢，若成，王妃可不会喜欢，陆明舒身后有个爱指手画脚的周家。
　　“陆师侄……”谭语冰看着她的眼神有些同情。
　　陆明舒对她笑了笑，把这串称得上稀世的玄水珠往芥子囊一丢。
　　麒麟会的比试结束了，可还有一场更大的战役等着她。
　　一个时辰到。
　　林自新接过典簿的递来的名单，报出了意料之中的人名：“七真观魏春秋，挑战天海阁寇威！”
　　“哗”的一声，彩棚里响起如雷的掌声。
　　邵正阳一边鼓掌，一边道：“这一场，堪称融合境的巅峰之战。”
　　“是啊！”谭语冰点头附和，开了句玩笑，“能亲眼目睹这一战，能提供好多年的谈资了。”
　　说话间，魏春秋和寇威已经上台了。
　　“魏兄，多年不见，你还是这般风采不凡啊！”寇威先笑着打招呼。
　　魏春秋一惯冷脸，但礼数是不缺的：“要说风采，谁也比不上寇兄。不过融合境，就已经练成五龙戏珠，寇兄真令我大吃一惊。”
　　“对魏兄而言，不过尔尔。你的剑意已渗入玄光，只要一踏进出神，就能练就剑体，才真是羡煞旁人。”
　　“彼此彼此。你我在此互相吹捧，未免浪费大家的时间，不如这就开始吧！”
　　寇威哈哈一笑：“魏兄还是这般直率。也好，开始吧。”
　　魏春秋一弹剑鞘，长剑飞出，落在他手中。
　　随后便一剑挥出。
　　剑光晦黯，疾如闪电！
　　寇威也在同时，一转手中扇子，“唰”的一下展开，气浪无声而起。
　　一眨眼的时间，两人已过十招。
　　“好快！”邵正阳惊叹。
　　魏春秋修快剑不用细说，这一场比试中，寇威也快得不可思议。他的快，和魏春秋的快是不一样的。魏春秋的快，首先是速度的快，速度带动节奏。寇威的快，则是节奏的快，节奏带动速度。
　　魏春秋的剑气疾如闪电，然而，每每未至之前，寇威就已经有应对之策。
　　两人你来我往，平分秋色。
　　“巅峰对决，果真是巅峰对决！”邵正阳感叹道，眼角瞥到陆明舒，忙解释，“陆师妹，我不是那个意思……”
　　陆明舒笑笑：“我懂。”
　　她赢了寇威，又与魏春秋打了精彩的一场比试，但在大家的眼里，还是比不上他们二人。
　　这没办法，她根基太浅，跟他们打，只能是她去追他们的节奏。而不像这两个人，互相抢夺主导权。
　　剑气横冲直撞，水汽弥漫翻滚。
　　最初的试探后，台上二人进入了胶着阶段。
　　陆明舒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飞快地往脑子里添加数据。
　　寇威这招，原来可以这么应对？她之前的做法，有点死板了。魏春秋这一剑里，竟有这样的破绽？若是如此，就不用强行去追他的节奏了……
　　“几招了？”谭语冰问，“我有点数不清。”
　　“上百招了。”邵正阳一摊手，“其实我也数不清了，看个热闹吧。”
　　见识了这场比试，才知道融合境的顶峰高手是什么样的。难怪元昔太上长老说，九瑶宫没落得不像样了。这次如果没有陆明舒，九瑶宫最好的也才排名十几。
　　“陆师妹，你看谁能赢？”
　　听到邵正阳的声音，陆明舒头也没回：“以实力论，两人胜负在五五之间。但依我所见，这一场寇师兄赢的机率要高一些。”
　　邵正阳只是随口一问，本来以为，会得到一个“两可之间”的答案，没想到陆明舒却说寇威赢面较大。他一怔之下，问：“为何？”
　　“因为……”
　　魏春秋的数据不稳。
　　在别人看来，比试是刀光剑影，在陆明舒眼中，却是一个个数据。
　　魏春秋的数据在上下波动，跟他一直以来的表现不符。虽然她不知道其中的原因，但却知道，他的平衡被打破了。
　　

第174章
　　魏春秋觉得自己有点不对劲。
　　剑招出手，总有一种滞涩感，不够流畅，不够圆融。
　　这是之前没有过的。
　　前一战，与陆明舒交手，不知道她用了什么手段，每每剑气相击，总有玄力被切断之感。但那种力量太弱，并不足以对他的剑招造成阻断，还是能够正常地出招。
　　可是，现在与寇威交手，这种滞涩感却更加明显了。奇怪，寇威的功法并没有任何异常啊……
　　五条水龙激荡而来，不容他再细想，手中剑一挽，剑气飞快地一荡。
　　只见剑尖连点，在半空划出数道短促而灿烂的剑光，如同一朵朵莲花。
　　水龙与莲花相遇，水龙一卷，挟着浩荡之势，汹汹而来。而莲花，花叶舒展，突然绽放！
　　“嘭——”短促的声音响起，两股力量激荡，掀起巨大的气浪。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
　　寇威用出了五龙戏珠，魏春秋将剑意化莲，这一招实打实正面相抗，究竟谁会技高一筹？
　　水声哗啦，剑气如啸。
　　紧接着，战斗再次进入了以快打快的激战期，就见一道道剑气纵横弥天，水龙盘旋飞绕，眼花缭乱得看不清场上的战斗。
　　“刚才的比拼谁技高一筹？”有人问。
　　“不知道啊！”大部分人和他一样茫然。
　　邵正阳忙去问陆明舒：“陆师妹，打得怎么样了？”
　　陆明舒皱了皱眉头，似乎觉得不好回答，过了一会儿才道：“他们已经被对方拖进了泥沼。”
　　邵正阳吃了一惊：“啊？！”
　　陆明舒说：“魏春秋似乎遇到了一些难题而无法解决，所以加快了节奏。他一加快，寇师兄不得不跟着加快，现在已经收势不及了。他们俩这一战，定会两败俱伤。”
　　“那……结果会怎样？”
　　“还不知道，看他们还有什么底牌吧。”
　　陆明舒暗暗叹了口气。寇威输给她那场，只能说是意外，被禁锢了五龙的寇威，为了保存实力才会认输。他到底有多少底牌，陆明舒并不知道，因为他没机会用出来。
　　而魏春秋对她那一战，也许被逼出了最真实的剑术，但底牌，一样藏得严严实实。
　　这两人，到底谁输谁赢，无法下定论。
　　忽听寇威一声清喝，扇子一挥，淡金色的光芒流动，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水龙忽地狂啸而起，化为冰椎，疾射而去。
　　周身飘起了飞雪，半空凝出根根冰剑，眨眼间，天台便成了冰雪之地。
　　众人大吃一惊：“这是什么？！咒术吗？”
　　本界是武修世界，修炼之道，皆以武技为本。天海阁的功法，虽然驭水，但也是借武器之势，本质仍是武技。
　　在座诸位弟子，就算练不成寇威这般，利用玄光抽个水龙什么的，那也没问题。但，水龙化冰？这是什么玩意儿？简直跟传说中的咒术似的，明显已经脱离了武技的范畴！
　　陆明舒心中大震。
　　法术！这是法术！
　　她在天轮里，读过诸多世界的典籍，见闻比这些弟子广博得多。本世界也有术法，但那些术法，多半是辅助型的小法术，极少运用于战斗中。这很符合一个武修世界的特征，武为本，术为辅，武技高端，术法发展却处于初期阶段。
　　然而，寇威却用出了一项大法术。水龙化冰，分明就是某些世界所说的凝冰诀！
　　到底怎么回事？难道这个世界，还藏着秘密？
　　魏春秋好像也吃了一惊。
　　冰雪飞裹而来，寒意侵入骨髓。
　　魏春秋很快发现，他的玄力凝滞得更严重了。
　　眼看风雪暴卷，沉沉压下，他一咬牙，果断取出一物，拍在剑上。
　　只见剑上红光一闪，窜出一道血光，骤然之间，剑势大爆。
　　魏春秋整个人化为残影，向寇威掠去。
　　风雪漫天，冰椎****，剑意狂暴。
　　陆明舒差点把杯子摔地上了，张着嘴，吃惊地说不出话来。
　　寇威用出了法术，而魏春秋……那好像是潜力激发一类的灵符？怎么回事？这世界的符道，不是很没落吗？这灵符到底是哪来的？
　　陆明舒的脑子乱糟糟的，三观受到了冲击。
　　到底是这个世界的发展，超过她的预计，还是别人也有天轮？
　　彩棚响起阵阵惊呼，寇威与魏春秋出乎意料的手段，让那些弟子们目瞪口呆的同时，啧啧称奇。
　　他们见闻不广，对此反而没有陆明舒那么惊讶，只以为是新出的秘技。
　　反而那些出神境高手，个个神情凝重。
　　“古法真的要复苏了吗？”中州王喃喃道，“天海阁居然研究到了这一步。”
　　魏春秋手里的东西，中州王多少知道一些，寇威所展示出来的手段，才真正叫他吃惊。
　　“王……”王妃担忧地看着他。
　　中州王的手，无意识地晃了晃，说道：“恐怕我要接着闭关了……”
　　剑啸越来越尖锐，风雪狂卷，终于形成对决之势。
　　轰然一声，剑气大爆，而风雪卷成旋涡，浩荡而去。
　　“嗤——”仿佛金属被切割的声音，尖锐得几乎要刺破耳膜。
　　小弟子们个个捂着耳朵，龇牙咧嘴地瞪着天台。这什么声音？好可怕！
　　融合境弟子脸色发青。台上两个，居然跟他们一样是融合境？为何力量相差如此之大？这样的气势，他们若是站在面前，恐怕连一招都挡不下！
　　“轰！”一声巨响，冰晶片片碎裂，剑气消弥，一切归于平静。
　　……
　　过了许久，才有人把手伸到嘴边，呵出一口气，温暖一下冻得快没知觉的手。
　　仲春时节，飞仙宫气候宜人，众人大多穿着春衫，这一场比试过后，却像冬雪过境一般，临崖的树梢上挂满了冰晶，一片雪白，冰冷寒肃。
　　众人茫然抬起头，看向天台。
　　比试终于结束了吗？
　　林自新飘飘而下，没有立刻宣布结果，而是走到两人中间看了看，问了几句话。
　　隔得有些远，他们声音又低，听不清说了什么，就见寇魏二人一会儿摇头一会儿点头。
　　林自新问完了，踏前几步，扬声宣布：“天海阁，寇威——胜！”
　　

第175章
　　公告的声音传遍整个飞仙宫，却没有预料之中的欢呼，所有彩棚鸦雀无声。
　　过了好一会儿，天海阁的彩棚率先响起掌声，起先零零落落，接着越来越多的人加入，最后雷鸣般热烈如潮。
　　这真是有生以来，见过的最精彩的比试。
　　上上场，寇威输给陆明舒，许多人嘴上不说，心里暗暗嘀咕。虽说陆明舒能赢是运气，可寇威这么容易就认输了，是不是本身也没那么强？
　　直到这一场震撼了众人，再无人怀疑，寇威的实力。
　　魏春秋之强，他们有目共睹。寇威与他这一战，是强强对决，绝无侥幸之理。
　　“没想到寇威真的赢了，经此一战，他这个融合境第一，应当再无异议。”
　　“可惜啊！”还有人感叹道，“虽是实力第一，新秀榜排名，却要居于人下。”
　　“虚名而已，谁是真正的第一，大家都知道。”
　　“话是这么说，可多年以后，提起本届新秀榜，只会记得第一，哪会记得第二？”
　　“师兄你忧虑过了。”这人嗤笑，“得了第一又如何？只是融合境而已。以寇威和魏春秋表现出来的实力，进入出神境是板上钉钉的事。多年以后，他们名列英雄榜，代代为人铭记，谁又会记得，区区一个新秀榜榜首呢？”
　　“这倒也是……”新秀榜，不过榜行天下，英雄榜，才会刻入碑铭。若是进入洞虚境，成为一代宗师，名列天榜，那才是真正的流芳百世。
　　也不是所有人都这么酸的，亦有人这般说道：“寇威实力如此之强，陆明舒竟能赢下一局，这其中虽有运气的成分，亦是实力过人啊！她如今年方十六，进入融合境不过一年，十年之后，只怕再无敌手。莫非新秀榜榜首，会出现蝉联的奇观？”
　　“嘿！如此倒是有趣，有些迫不及待想看看了。”
　　新的榜单公布，陆明舒赫然排在第一。
　　林自新扬声道：“诸位融合境弟子，若还想提出挑战，速速报到典簿处。一个时辰无人报名，则挑战赛结束！”
　　比到这里，基本不会有人提出挑战了。
　　该挑战的，都已经挑战过了，剩下的，要么是同门，不便挑战，要么对方实力甚强，并无把握。总不能挑战那些只有十几分的对手，来积累得分吧？那也打得太难看了。
　　再说，寇魏这一战，精彩绝伦，看过这场比试，谁还提得起劲下场呢？
　　一个时辰顺利过去，林自新宣布：“本次麒麟会，融合境比试结束！积分前十者，入新秀榜，榜行天下！”
　　随后亲自捧了榜单，来到主宫座位前。
　　中州王笑呵呵地接过笔，亲自行文，将名单抄录到黄榜之上。
　　林自新挥手一展，通告：“入新秀榜者，十人：第一，九瑶宫陆明舒，积九十九分；第二，天海阁寇威，积九十六分；第三，七真观魏春秋，积九十六分……”
　　宣读完毕，林自新笑道：“恭喜十位新秀，除了榜行天下，还有一份重奖，不要忘了领取啊！”
　　气氛松快起来，眼看天色已暗，林自新正要宣布今日结束，忽地从后面跃出一人。
　　“慢着！”
　　青黑面色，头上长角，还有那古里古怪的口音，是个蛮族！
　　众人吃了一惊。
　　初试时，也有蛮族下场比试。众人原本对他们很警惕，生怕让蛮族进入前十，丢了面子，不想挑战赛开始，这些蛮族都偃旗息鼓了，并无人下场。渐渐的，大家也就忘了他们的存在。想着，既是中州这边主动邀请他们来参加麒麟会，应该不会让他们坏了麒麟会的秩序，大概就是来旁观一下吧。
　　没想到，比试刚刚结束，蛮族又跑出来了！他们想干什么？
　　林自新很快堆出笑容：“这位蛮族贵客，有话要说？”
　　“不错！”这蛮族男子看起来年纪不大，神态极其傲慢，“我族应王妃之邀，来参加你们的麒麟会，见识见识古夏的强者。之前我族长老说了，不可以强凌弱，所以你们比试，我们就没下场。现在比完了，我们来挑战你们的强者，不算以强凌弱了吧？”
　　他这话一说，林自新还没说话，下面弟子们已经群情激昂，嚷了起来。
　　“蛮族小儿，口出狂言！还以强凌弱，爷爷打得你妈都不认得你！”
　　“这是我们古夏的麒麟会，怎么，砸场子来的？”
　　“不就是有把蛮力吗？算个球！”
　　“不打得你满脸桃花开，你就不知道花儿这什么这样红！”
　　那蛮族也不生气，大大咧咧地道：“你们古夏人真有意思。强不强，打过才知道，嘴上说说有什么用？不服？那就打啊！”
　　许多人被他这话堵得七窍生烟，不由去看魏春秋和寇威二人。如果他们肯出手教训教训这个蛮族就好了。
　　至于陆明舒，提到她多少有些心虚。蛮族有天生血统优势，力量又大，寇威和魏春秋肯定没问题，陆明舒差就差在根基，弱点太明显了。
　　唉，真是的！怎么偏偏就是她第一？这挑衅的话也不好说啊！
　　“陆师侄……”谭语冰有些担忧地看向陆明舒。
　　陆明舒摇摇头：“先看看林大人怎么说。”心中思忖，不管实力是不是最强，本次新秀榜她都排在第一。蛮族挑战，肯定不会漏过她，若是不出战，就是灭己方气势。别的时候还好，这种时刻，万万不能掉链子，否则，整个古夏的武者都颜面受损。
　　林自新向主宫方向看了一眼，得到眼神示意，笑道：“这位贵客，不知道你们想怎么挑战？”
　　那蛮族道：“把你们最强的三个人叫上来，我们练练手！”
　　林自新摸了摸下巴：“比三场？”
　　“不错！你们出三个人，我们也出三个人，这不算欺负你们吧？”
　　“打就打，谁怕谁啊！”
　　“就是，我们魏师兄才不怕你们！”
　　“我们寇师兄也不怕！”
　　七真观和天海阁的弟子大声嚷嚷。
　　九瑶宫这边，就有些心虚了。不少弟子在心里嘀咕，蛮族力大无穷，陆明舒行不行啊？
　　谭语冰看得有些生气，站起身，扬声道：“来就来，我陆师侄年纪虽小，就是不怕打架！”
　　

第176章
　　“哈哈哈哈！不怕就好。”那蛮族向己方彩棚使了个眼色，当下又有两个蛮族跃上台来，“我们三个都在这里了，随你们挑对手，免得说我们欺负你们！”
　　呸！许多人在心里大骂。随便挑个鬼啊！三个蛮族都是又高又壮，脸色一样黑中带青，头上长着一样的角，哪里看得出谁强谁弱？
　　“魏师兄！”
　　“寇师兄！”
　　七真观和天海阁的弟子纷纷用期待的目光投向自家首席。
　　魏春秋与寇威隔着彩棚对了个眼神，又去看离得稍远的陆明舒，三人齐齐起身，跃上天台。
　　对方挑战上门，他们岂能退让！
　　林自新暗暗点头，笑道：“新秀榜比试已经结束，再行挑战，只需双方同意即可。既然你们都愿意，自无阻挡之理。不过，我需提点一句：你们都还只是融合境，此番又是和平切磋，若有过激之举，我会出手阻止。”
　　所谓过激之举，指的是恶意伤人、杀人。武者比斗，难免见血，可也不能一点法度也没有，若是用心险恶，麒麟会诸多高手，不会坐视不理。
　　“好了，怎么比试，你们自己商量吧。”
　　林自新稍微退后，把主场交给他们六人。
　　最先上台的那位蛮族当即一拍胸脯：“来吧，你们谁先打？”
　　寇威轻笑一声，挥开手中折扇：“这位蛮族兄弟，好生着急啊！怎么个打法，我们还没说呢！”
　　“你们要怎么打？快说！”第二个叫道。
　　寇威摇着扇子：“挑战赛，我们已经打了六天，再打三场，也没什么意思，想必大家也看得厌烦了。”
　　“你们怎么这么多废话？”第三个蛮族急了，“你想怎么打你说啊！”
　　寇威转过视线，与魏春秋对了一眼，露出灿烂的笑容：“一个一个打，太浪费时间了。眼下天都要黑了，不如……一起上啊！”
　　“一起上？”三个蛮族一愣。蛮族个个力大无穷，喜欢单打独斗，除了围猎，很少有一起上的。
　　“不错，群战！”魏春秋沉声开口，“以三对三，也不必挑什么对手了。”
　　“这个……”
　　“早点打完，我们也好回去吃饭。听说今天有新鲜的鹿肉，在下不想错过晚餐啊！”寇威笑眯眯地道。
　　彩棚里“哄”地一声，笑声此起彼伏。
　　“就是！别误了我们寇师兄的饭点！”
　　“蛮族小儿，你们该不会怕了吧？”
　　“对啊！刚才不是很嚣张嘛，群战就怕了？”
　　松快的气氛，说得这一战好像只是饭前运动似的。气势立刻提上去了，众人将担忧抛到了脑后。
　　“谁怕了？”第一个蛮族大声喊道，“打就打！”
　　“我们才不怕！”
　　“古夏人就是爱吹牛！”
　　“等着瞧，看我们怎么把你们前三打趴下！”
　　蛮族那边也大声喊了起来，还有叽哩咕噜骂蛮族语言的。
　　“好！”寇威一合扇子，“既然诸位也同意，我们准备准备就开始？”
　　三个蛮族人恨不得立刻动手，哪会不同意：“行！”
　　寇威使了个眼色，与魏春秋、陆明舒三人走到英雄榜碑石的另一边。
　　“陆姑娘，你不会怪我自作主张吧？”他第一句便问。
　　陆明舒摇头：“寇师兄照顾我，方才提出群战的决议，我岂会不知好歹。”
　　三人之中，她是一块短板，这是无可争议的事实。如果十几年的苦功，用几张强化符就可以拉平，那也太轻视武道了。
　　“只是。”陆明舒看着他们二人，“两位方才苦战一场，恢复得如何？”
　　刚才那一战，他们二人倾尽全力，底牌尽出，说是两败俱伤也不为过。
　　寇威道：“不必担心我。天海阁的功法，在恢复上是长项，我早就准备了秘药，实力至少保留了八九成。”
　　陆明舒点点头，八九成，比全盛状态差不了多少。
　　魏春秋却有些迟疑，在两人的目光下，慢慢说道：“实不相瞒，我这边有些问题。”
　　寇威并不意外，说道：“方才我就感觉到了，魏兄出剑，似乎有些滞涩。若非如此，就算有功法之助，我也难以胜出。”
　　“出了什么问题？”陆明舒直截了当地问。既是群战，必须完全了解同伴的状态，尤其他们三人，分属不同门派，完全谈不上默契。
　　魏春秋轻叹一声，望着她：“陆姑娘不知道？正是因你之故啊！”
　　“什么？”陆明舒没明白。
　　魏春秋道：“陆姑娘的剑气，似乎带有截断之效。只是效果极为轻微，当时影响不大。我们比试过程中，你一直追着我的节奏，让我不得不加快速度。速度越快，玄力运转越快，截断之效就越明显。直到比试结束，我才发现这个问题，玄力一时之间无法圆融，所以……”
　　寇威讶然：“是这样！看来今天我胜之不武了。”
　　若是如此，魏春秋实际上是被他和陆明舒联手打败的。先有陆明舒埋下后患，才有他一举胜之。难怪，他用术法凝滞魏春秋的玄力，感觉特别有效，之前还以为是自己低估了术法的威力。
　　魏春秋苦笑：“出这种差错，正说明我修炼不到家，寇兄得胜并非侥幸。”又道，“我的实力大概恢复了七成，打是能打，就是怕出差错，拖累你们。”
　　“陆姑娘。”寇威问，“你有办法解决吗？”
　　陆明舒心中也很惊讶。之前一直没见魏春秋有反应，她还以为，那张禁断强化符没什么效果呢！
　　“这……”
　　禁断之效，是强化符带来的，她还真没什么办法。
　　“不行也无妨。”魏春秋道，“大不了我再用两次秘术。”
　　“魏兄，你那项激发潜力的秘术，会有不良后果吧？”寇威道。
　　这是常识了，激发潜力，一般会带来不良后果，效果越好，后果越严重。
　　“事到如今，也顾不得了。”魏春秋淡淡道，“总不能在蛮族面前退让。”
　　寇威点头：“说的是。”
　　“其实。”陆明舒慢慢道，“这个问题不难解决。”
　　“哦？”魏春秋眼睛一亮，“陆姑娘可是有什么秘药？”
　　陆明舒摇头：“药我没有，不过，我们现在不是一人对敌，而是三人群战，这个问题，完全可以借由配合弥补。”
　　

第177章
　　寇威提出群战，也是无奈之举。
　　他和魏春秋刚刚经过一场龙虎斗，实力多少受到了影响。陆明舒根基又太浅，力量并非长项，对上蛮族，先天处于弱势。如果一场一场打，三个人的压力都很大。
　　而选择群战，他们可以互相支援，比起不懂配合的蛮族，他们就算没有默契，也不至于拖对方后腿。
　　只是，群战有好处也有坏处。万一输了，三个人都要承担不小的压力。
　　他们三人再次回到天台中央，蛮族那边已经无所事事很久了。
　　“好了吧？”第一个蛮族迫不及待地问。
　　寇威出面：“可以开始了。”
　　“好！”
　　话音一落，这蛮族拔地而起，直接一拳就打了起来。
　　彩棚哗然，弟子们大惊失色。这些蛮族怎么这样啊？说打就打，跟偷袭有什么两样？好歹摆个架势啊！
　　可说过开始，又是当面打出这拳，当然不算偷袭了。
　　陆明舒与魏春秋各自往后一跃，以扇形散开。
　　寇威立于正中，“唰”的一声展开手中扇子，一道金光闪动，玄力凝波，反击而去。
　　“轰！”的一声，两下对了个结实。
　　寇威退了半步，暗暗吃惊。都说蛮族力大无穷，果然不假。对完这招，他的手微微有些发麻。
　　另两个蛮族也上来了，一人瞅了一个，直奔自己看好的对手。
　　陆明舒与魏春秋对了个眼色。
　　蛮族在他们眼中，长得都差不多，只能依靠穿着和武器分辨。
　　对上寇威的，就是最开始跳出来挑衅的一号蛮族，他的武器就是拳头；二号冲着魏春秋去了，手里拿着一看就很重的石锤。三号找上了陆明舒，他的武器是把短柄的石斧。
　　陆明舒执剑一挽，一个玄力之罩出现在身前。
　　三号的风格和同伴一样粗暴，一斧头就砍下来了。
　　“轰！”闷声响起，陆明舒手腕一麻，长剑险些脱手而出。
　　蛮族的力量好强！
　　陆明舒心中震惊。这是她第一次对上蛮族，亲自感受他们血脉带来的超强力量。难怪说蛮族力大无穷，这样的力量，几乎超过人族同阶的极限。
　　若是如此的话……
　　心里飞快地盘算着，陆明舒当即调整了步调。
　　剑光疾刺，却不与之正面相抗，转而以圆融的剑势，将对方裹住。
　　一边交手，一边收集蛮族三号的数据。
　　力量超强，身体的柔韧度、爆发力也非常可怕，论武技，蛮族天生要超过人族。不过，并不是没有弱点。
　　玄力，蛮族激发玄力，依靠的是血脉带来的天赋，增长方式更是只有自然增长和食用蛮兽血肉两种方式。所以，他们的玄力天生薄弱。
　　陆明舒向另外两人看去。
　　魏春秋和二号在互相试探。寇威与一号就直接多了，已经连对数招，隆隆声不绝于耳。
　　对面一斧砍来，气浪翻滚，陆明舒虚晃一招，人影一闪，就不见了。
　　三号一愣，见她退至外场，忙追了过去。
　　蛮族的速度本也不慢，不想眼前的少女身法诡异，明明已经追到了，一闪又跑远了。
　　仙侠世界的轻身诀，可比这个世界的轻功好用多了。
　　另一边，二号很兴奋。这个对手，比想象中要弱啊！一招都不敢跟他正面较量。见魏春秋再次后退，急忙石锤一挥，气浪澎湃，向他压下。
　　魏春秋剑光疾点，一朵朵剑花绽放，挡在去路上。
　　二号不屑一顾。这点力量，也想拦住他？
　　当下一使力，肌肉绷紧：“嘿！”
　　忽地后面扫来一道剑光，危险的直觉让他在半空中生生把身子扭了回去。
　　“嗤——”一声轻响，剑气划破他的皮肤，流下暗红色的血液。
　　二号大怒：“你偷袭！”
　　陆明舒轻飘飘地落地，斜过视线：“这是群战，不是单打独斗。”偷袭？你脑子坏了吧？
　　下面那句话她没说出口，不过眼神清楚地表达出这个意思。
　　“哈哈哈哈……”彩棚里的弟子们大笑起来，就算那些心存敌意的，此时看陆明舒也分外顺眼。
　　“你——”二号气炸了。
　　正好三号赶到，提斧便砍。
　　二号也抬起了锤子。
　　弟子们立时收了笑声，心都提了起来，有些人“啊”地叫出声来。
　　刚才对付一个，陆明舒都没法正面交锋，现在被围攻，不是要命吗？哎！好好打就是了，干嘛耍小聪明？要是她先被干掉，岂不是二对三？
　　陆明舒早就留意到了，此时轻轻一跃，纵至半空，在英雄碑上一点，身影如鬼魅般一转折，躲过了两人一击。
　　此时，二号身后剑光又至，“嗤啦”一声，破开了他的皮甲。
　　二号大惊，回身一砸。
　　魏春秋已经及时后退，这一锤落了空。
　　“好！魏师兄威武！”七真观弟子拼命鼓起了掌。
　　短短时间内，二号两次见血，虽然只是皮肉伤，但不可避免弱了气势。
　　陆明舒趁机脱出三号的追击，轻轻一折身，落在魏春秋身后。
　　二人初次配合，首战告捷，魏春秋暗暗松了口气。
　　他与陆明舒交过手，自是相信她的实力，只是，有些人单打独斗无碍，与他人配合，就会不知所措。陆明舒一看个性就孤僻，能不能打出配合，他心里真没底。
　　还好，他们不但打出了配合，还非常精彩。
　　这次的配合，让魏春秋对她把握时机的能力有了更深的体会。他打完那两场的后遗症，简单地说，就是玄力断断续续，时强时弱。如果抓不准时机，极有可能创造出了机会，也无法得手。
　　但陆明舒的时机抓得很准。方才过来偷袭二号，正是他玄力变弱的时候，而她吸引二号三号的注意力，玄力又连续了。
　　到底是巧合，还是她真的能看出来？
　　另一边，寇威将一号一掌震退，与他们会合。
　　三人背靠背，形成无死角的防御姿态。
　　“怎样？”寇威低声问。
　　“没问题。”魏春秋的回答，充满了自信。
　　经过刚才的配合，他对这场群战，有着前所未有的信心。就算他实力未复，蛮族有着先天优势，只要配合得好，己方胜率更高！
　　“那该我来了！”寇威说罢，面对逼近的一号，一扇挥出，水龙出手。
　　

第178章
　　峰下水声哗啦，五条水龙盘卷而上。
　　天海阁的弟子们大声呐喊，给寇威助威。
　　五龙出手，气势大涨，转眼便占据了天台。
　　一号给其他两人使了个眼色，三个蛮族聚到一处，齐齐发力。
　　众弟子脸色一变。
　　刚刚说这是群战，这些蛮子就反应过来了？
　　寇威一对一不落下风，可一对三的话……三个蛮族同时施力，怎么也比不过啊！
　　寇威淡淡一笑，玄光飞舞，五条水龙，纵横交错，阻住蛮族的去路。
　　陆明舒与魏春秋飞快地散开，身影疾电般穿入其中。
　　众人只见，五条水龙各自一卷，将三个蛮族截断。其中剑光如电，是陆明舒和魏春秋出手了。
　　“哇！”
　　“这个方法好！”谭语冰抚掌道，“寇威招式炫目，气势强大，适合正面压制。陆师侄和魏春秋二人都修剑，各个击破才是他们的长处。”
　　邵正阳点头。
　　之前他还担心，三个人不能形成配合，输了麻烦就大了。现在看来，是他多虑了。他们两两交过手，对彼此的实力很了解，想配合并不难。
　　哎，其实他有什么好担心的呢？他们都是真正的精英，该怎么做，比他清楚。
　　“看来，我们赢的可能性很大。”谭语冰信心十足。
　　邵正阳想了想：“蛮族，毕竟不可小视，恐怕没那么容易。”
　　谭语冰却道：“蛮族的实力确实不可小视。可论心计，就远远不如了。看看他们，哪有什么配合？之前想以三敌一，寇威不过使了一招五龙，就轻易将他们分开了。”
　　邵正阳想想也有道理。不过，话说得太满，难免被打脸，他还是持保留意见。
　　台上水龙横卷，剑光起落，招招杀机，处处精彩。
　　因是三人群战，整个战局铺得很开，寇威居中调度，陆明舒与魏春秋时进时退，声东击西，互成支援。可能这边刚刚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那边就出现了一招妙手。那些小弟子们，简直看不过来，没有足够的大局观，这场群战，都不知道该看哪里。
　　而融合境弟子们，感触更深。之前是一对一，主要还是实力的比拼，现在三对三，各人的洞察力、判断力、行动力，有了更直观的体现。
　　看了一会儿，有人迟疑着说道：“陆明舒明明实力要逊于他们二人，为何这一战却看不出来了？”
　　没错。两两对决的时候，虽然打得十分精彩，但很容易看出，陆明舒是弱势的一方。尤其寇威和魏春秋那一战，摆出来一比，马上就能看出差距。
　　可这场群战呢？她身法飘忽，神出鬼没，在寇威的五龙之间行动自如，屡屡与魏春秋打出极其精彩的配合。说她是三人中的短板？哪里像是“短”的样子！
　　“或许，她就适合打配合吧？”再酸的人，也只能这么说了。
　　三个蛮族快被骚扰疯了。想打寇威，陆明舒和魏春秋总是在关键时刻冒出来，一顿狂风骤雨般的攻击后，瞬间远遁。想解决他们两人，寇威总在旁边干扰，让他们追都没法追。
　　眼看场面陷入被动，束手无策，蛮族那边，忽然站出一人，叽哩咕噜朝台上大喊了一通。
　　三个蛮族好像醍醐灌顶一般，恍然大悟。不再去追陆明舒与魏春秋，也不跟寇威为难，三人凑到一起，背靠背大喝一声。
　　喝声一停，三人身上同时冒出红光。红光越来越盛，互相融合。
　　“这是干什么？”
　　“这是……血脉激发！”有见识广博的惊呼。
　　蛮族的力量，依靠血脉传承。血脉激发，等于开启体内能量的开关，在短时间内提升自己的能力。这种血脉激发是有限制的，似乎要隔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才能激发一次。而一旦激发，实力就会大幅提升。当初两族交战的时候，经常有蛮族在大战中激发血脉，这个时候，人族往往要避其锋芒——这跟发狂的魔兽是一个道理。
　　然而，他们现在是比试，天台就这么大，避无可避。
　　台上三人立刻收缩了阵势。寇威的五条水龙，在周身环绕，陆明舒和魏春秋回到他身侧。
　　“他们这是破罐子破摔？”魏春秋奇道，“激发了血脉，那可就胜负在此一举了。”
　　“有点像蛮族的风格。”寇威缓声道，“不过，我觉得没这么简单。”
　　仅仅只是血脉激发，哪还用得着别人提示？这是蛮族的战斗本能啊！
　　“嗯，他们可能想到了什么对策。”
　　陆明舒话刚刚说完，那边三个蛮族冲了过来。
　　一号居中，二号三号分别在两侧，齐齐出手！
　　“躲！”寇威大喝一声。
　　三人飞快分开。
　　“轰！”一声巨响，天台所在的山峰竟簌簌摇动。
　　三人色变，再看那三个蛮族，追着寇威就杀了过去。
　　魏春秋见状，出手救援。不想，他刚刚出现，离他最近的三号就举起了斧子，挟着红光劈了下来。
　　血脉激发后的蛮族，魏春秋哪敢与之正面交锋？当下身影一闪，迅速退离。
　　蛮族又追着寇威去了。
　　陆明舒心中一动，一道剑光飞出。
　　果不其然，离得最近的二号打出一锤，将她的剑光挡下。
　　她与魏春秋对视一眼，终于明白蛮族要干什么了。
　　他们不擅长打配合，所以用了最笨的一种方法——把三个人，变成一个人。
　　血脉激发，不止带来力量的大幅提升，更因为血脉的联系，三人处于一种微妙的“共通”状态，对拥有同样血脉的族人，感应更加敏锐。他们三人同进同退，一号是主攻，二号三号就是他的两只手。三人合力，没事就只攻一人，陆明舒和魏春秋要去救援，就分出一人来回击。
　　这么一来，三人的力量被最大限度地糅合在了一起。要么，三人一起对付寇威，要么，陆明舒和魏春秋来救，被切分成三对三。无论哪一种，他们都不吃亏。
　　眼看着寇威被三个蛮族追得狼狈，陆明舒和魏春秋不得不回身救援。之前的进退自如、相互呼应，顿时被切割得支离破碎。
　　

第179章
　　“啊！”彩棚里，发出阵阵惊呼。
　　众弟子眼看着之前进退有序的三人组，被三个蛮族用一种极其……愚笨的方式，给破解了，气愤的同时，又无计可施。
　　“这样下去可不妙！要怎么办呢？”七真观的彩棚内，俞况苦思。
　　眼角忽然瞥到前方的谢廉贞，他就那样静静看着天台，事不关己的样子。
　　这两天，俞况心里积压了不少情绪，见他如此，不满一下子涌上来了，提高声音道：“谢师兄，你好像一点也不担心啊！莫非有什么高见？”
　　谢廉贞回头看了他一眼，神情平静：“不过小技而已，只要他们发挥出正常的水准，不难解决。”
　　“哦？师弟愚钝，还请谢师兄指教。”
　　俞况声音不小，坐在附近的弟子都被吸引了注意力。
　　谢廉贞这个宗主，在七真观的地位有些微妙。一方面，他是第五宗的嫡系，前任廉贞星君正儿八经的徒孙，继任宗主，本是理所应当。可另一方面，他身有缺陷，平时少现人前，多少会让人觉得，他这个宗主没什么分量。
　　俞况的挑衅，他们都听出来了，这会儿都想听听，谢廉贞会怎么答。
　　“三人化一人，听起来似乎很强大。可转换一下思路，不就变成了三对一了吗？三人联手，击败比自己强大许多的对手，并不是难事。”
　　俞况皱眉：“谢师兄，你没看到吗？他们三化一，一化三，随时都能转化。若是拿出三对一的方案，另两个马上就会拆分出来，变成三对三。”
　　“三对三，那就更好解决了。之前他们不就是三对三碾压对方？”
　　俞况一愣，有些暴躁：“关键是转化！他们随时都能转化！”
　　谢廉贞淡淡一笑：“三人化一人，哪有那么容易？仅凭血脉激发带来的共鸣，根本不足以如臂使指。每个人都有自己独有的节奏，只要破坏掉其中一个，就等于废了一臂。”
　　如果说，谢廉贞之前的回答，像在玩弄文字，这句话可包含不少干货。七真观众弟子听了，不由琢磨起其中的可行性。
　　“说得倒是容易。”俞况不想认输，“这些道理，难道魏师兄不懂？想破坏对方的节奏，就要实打实的碾压对方。如果能碾压对方，还会陷入困境？”
　　众弟子一听，也是啊！破坏对手的节奏，又不是什么稀罕的方法，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可就难了。
　　谢廉贞轻轻摇头：“所以，问题又绕回来了。如果只有一个人，破坏节奏并不简单，但这是群战，凭对方这种磨合，不需要碾压，只要让他们的配合稍微错一步，慢慢就会崩盘。”
　　就像齿轮，一个咬不住，后面就会越差越远。
　　俞况哑口无言。仔细想想，竟然发现谢廉贞说的很有道理。只是，道理归道理，血脉激发下的蛮族，力量实在太强大，挨不得碰不得，想打乱他们的配合，需要极其敏锐的观察力和把握时机的能力。三对三，比单人对战复杂太多了，无论同伴还是对方，都不够了解，想找到切入点，何其难也！
　　看着台上的比试，俞况只能在心里为自家师兄祈祷了。
　　魏春秋很不爽。他前两场比试的后遗症未消，玄力控制不大如意，偏偏又遇到了这种情况。想凭借实力强行打破对方的配合，又担心玄力接续的问题，迟迟未敢做出决定。
　　又一次无功而返，魏春秋终于道：“我们不能这么下去。玄力总有用尽的时候，拖延对我们没有好处。”
　　寇威听他这么说，赞同地点头：“对。我们必须拼一把。”
　　两人对视一眼，从对方眼里找到相同的决心。
　　“强行切入？”魏春秋问。
　　寇威缓缓点头：“我试着困住两个人。”
　　这么一来，他和陆明舒同时切入一个点就可以了，成功的可能性大大增加。
　　“可是，你这边压力会很大。”
　　“顾不得了。”寇威吸了口气，“只要你们成功，就算我受伤，也是值得的。”
　　也是，总比这样拖下去好。
　　魏春秋刚想答应，一张口，就被陆明舒打断了：“不必如此。”
　　两人齐齐看向她：“你有办法？”
　　陆明舒点点头：“强行切入，无非就是打乱他们的节奏，使他们无法配合。只要我们找准时机，这并不难。”
　　她把握时机的能力，寇威和魏春秋都有体会，尤其魏春秋，他的快剑险些被她这么破掉。
　　“可是……”
　　“两位信我的话，就交给我。”
　　寇威与魏春秋眼神一对，很快同意了。
　　“好，陆姑娘，我们都听你的。”
　　这场战局开始这么久，陆明舒数据早已收集完毕，心中已有定计。此时目光一扫，指着天台中心一点：“八卦你们熟吧？”
　　两人都点头。七真观是道门，魏春秋对八卦当然烂熟于心。而天海阁，因为研究古法，八卦方位也是必须熟知的。
　　“以那一点为中心，用八卦方位来标识，乾、坤、离、坎，分别在这四点，等下我指哪里，你们就去哪里。我说攻就攻，我说退就退，有没有问题？”
　　寇威犹豫了一下，很快点头：“好！既然决定听你的，当然是你怎么说就怎么做。”
　　魏春秋也没有异议。
　　“我喊一，就是指寇师兄，二，则是魏公子。你们都记住了。一定要马上执行，错过的话，可能就会失去时机。”
　　“明白。”
　　“现在开始，一在正中，二去离位，走！”
　　话音一落，三人各自散开。
　　寇威在中心站定，魏春秋飞快一跃。
　　陆明舒身影一闪，与魏春秋站在同一直线上，相隔不过两丈。
　　她扬声道：“一守，二攻！”
　　寇威水龙一卷，收束于周身。
　　魏春秋玄光凝剑，剑尖连点。
　　与此同时，陆明舒剑气一划，反刺出去。
　　那三个蛮族，二号离得近，马上回击魏春秋。一号与三号，齐攻寇威！
　　“他们这是干什么？”彩棚里，不少弟子惊讶地站起，“这是把指挥权交给了陆明舒？她行不行啊？”
　　“不好，寇威被夹击了！”
　　简直就是胡来！不少人在心里想。
　　

第180章
　　拳印闪烁，石斧掀起气浪，眼看寇威即将被击中。
　　“一退震位！”
　　寇威毫不犹豫，扇尖一点，五龙卷过，人已退至震位。
　　“合击！”
　　一声落下，三道攻势前后袭去。
　　第一个到达的是魏春秋的剑气，剑意如莲，直击二号。第二个是陆明舒，她比魏春秋略慢，形成了微妙的时间差，在二号回击的同时，剑意直逼而去。
　　最后是寇威，二号的石锤击中魏春秋的剑气，气浪逼退陆明舒。就在他旧招已老，新招未生的时候，寇威的水龙到了。
　　一号与三号急急回转，出手欲挡寇威的水龙。
　　“二，阻击！”
　　魏春秋当即一收一放，剑势向那两个蛮族荡了出去。
　　陆明舒再次晚了一瞬，两道剑势，如同前后相连的波浪，汹涌出击。
　　“哗！”
　　剑光中，二号被水龙击中。寇威扇子一挥，金光隐现，骤然之间，水龙化为冰椎！
　　二号被打得一滞，有些懵了。
　　台下“哗”地喧闹起来。
　　“打中了，打中了！”
　　“这个合击漂亮！”
　　“魏春秋与陆明舒佯攻牵制，实则由寇威主攻，妙！”
　　“哈哈哈，就说蛮族小儿，哪有那个脑子跟我们比？”
　　陆明舒一点也没有收获战果的喜悦，这只是第一步，要打败蛮族，还早着呢！
　　“一退坎位，二去乾位。”
　　陆明舒又是一剑荡去，一击即走：“一攻。”
　　冰椎骤然发难。
　　“二切。”剑势裹入，打断了一号和二号的联系。
　　二号自从被寇威打懵，行动就有些跟不上了，这次直接就慢了半招。
　　陆明舒身影连闪，避开三号的气浪。
　　蛮族的玄力是弱项，这导致他们远击能力不足。只要避开气浪，就不足为惧。
　　魏春秋招式未尽，陆明舒又道：“二转攻。”
　　不用说得太详尽，魏春秋剑势一变，与寇威的冰椎形成合击之势！
　　陆明舒及时补了一剑，引开一号的拳势。魏春秋与寇威直接将二号逼出了三人联体！
　　好机会！
　　“二至巽位，缠击！”
　　转眼场中局势已变，二号就是那个错位的齿轮，就这样被踢出了三人的联合。
　　这番变故，众弟子看在眼中，都要惊呆了。
　　“……好厉害！”好半天，才有人惊叹。
　　“是啊，看起来好像没什么特别的，怎么突然就……”
　　难以置信地抓抓头，再看台上，已经局势大好。经过刚才的配合，三人似乎找到了一种节奏，行云流水，进退自如。
　　“真是没想到，这个陆明舒，居然有这样的本事。”
　　“是啊！其实她之前那两场比试，已经可以看出这方面的实力了。”有人分析，“根基本来就浅，如果不是会抓时机，哪能与寇威形成平衡之势？如果一开始就被寇威压着打，根本等不到用灵具的时候。”
　　“对。和魏春秋那一场，展露得更明显。她修习的不是快剑，能够跟上魏春秋的节奏，就是因为洞察力惊人啊！”
　　“这居然只是个刚进入融合境的新人，真是可怕……”
　　刚才的配合，让所有人对陆明舒刮目相看。本来就看好她的，惊叹于她敏锐的洞察力。之前说酸话的，也只能闭嘴了。
　　事实摆在面前，她如果没有这份实力，魏春秋和寇威怎么会把指挥权交给她？她接手指挥，前后才多久，局势就为之一变。
　　“啊，不好！”有人突然大叫出声。
　　三位蛮族终于耐不住优势一点点被消磨，大喝一声，决定背水一战了。弃其中二人于不顾，三人合击，直奔一人。
　　他们选择的对象，正是陆明舒！
　　三个蛮族此时对陆明舒恨得很。都是她，叽叽歪歪，不知道说些什么，突然他们就转了弱势。选择她为突破点，一则看出她是关键，二则也是泄愤。
　　太讨厌了，先砍了再说！
　　红光如血，气浪滔天。
　　魏春秋和寇威大惊失色：“小心！”
　　陆明舒仰起头，瞳孔映出血脉激发的红光，手腕一转，挽出剑花。
　　“准备合击。”
　　魏寇二人略一犹豫，脚步生生止住。
　　这是个好机会。三个蛮族的注意力都在陆明舒那里，如果能够牵制住，一击便可胜敌。
　　两人对视一眼，魏春秋指尖一动，激发秘法出现在手中。
　　寇威微微点头，表示自己已做好准备。
　　全身玄力喷薄而出，淡金色的玄光，映着陆明舒冰冷的脸庞。气浪掀起衣袂，越发显得纤柳般的身躯不动如山。
　　血光与玄光相触的一瞬间，剑势骤然发动，身躯高高跃起。陆明舒眼中厉芒一闪，灵具被抛出，剑气夹裹着灵具的淡淡符光，纵横而过。
　　气浪罩了下来，仿佛一片血光之海，刹那间将她淹没。
　　台下响起惊呼声，许多小弟子转开头，甚至不敢去看，生怕瞧见血淋淋的一幕。
　　但，这一幕没有发生。只见陆明舒身躯一荡，如柳叶随风，轻飘飘荡入血光之中。
　　“这可怎么办？”有人急了，“蛮族的力量那么大，会不会被撕碎啊？”
　　“她怎么就这么……不能保守一点吗？非要以身犯险！这下可好，被卷进去了！”
　　“怎么说，她也是为了获胜……”
　　不知不觉，舆论不再对陆明舒那么苛刻。刚才扭转战局，她已经证明了自己的实力。现下以身犯险，有埋怨她冲动的，但没人再敢随便指责了。
　　“咦，好像不是哦！你们看！”有人发现异常，指着台上。
　　只见血光笼罩，气浪连绵。陆明舒在其中东飘西荡，好像被挟裹而入，却又始终稳稳当当地飘着。
　　她的周身，始终有剑光闪烁，带出一道淡金色的光，在血光之中飘浮，织出纵横交错的网。
　　“她没有被卷进去！”
　　“看那个，是符光！”
　　以剑为媒介，将灵具上的符光带出。她对寇威那一场，就是这么干的。众人不禁期待起来，是不是也能这么制住蛮族？
　　不少人叹为观止：“这到底怎么做到的？”
　　简直不可思议。蛮族血脉激发的血光，连绵成一片，她明明被血光笼罩了，怎么好像并没有受到重压呢？
　　“节奏，间隙。”谢廉贞轻轻说道。
　　这三个蛮族，看起来再像一体，也不是一个人。只要找到其中的间隙，就能不受影响。
　　就是现在！
　　魏春秋抬手在剑身上一抹，流光一闪而过，骤然爆发出强大的剑势。
　　同时，气温突降，冰雪笼罩！
　　

第181章
　　顷刻之间，风雪淹没了比试天台，仿佛眨眼间，从春天到了冬天。
　　冰椎疾刺，剑啸如雷，轰然而至。
　　三个蛮族急切回转，但是来不及了。
　　一道道淡金色的符光，被剑势带着，在血光之海纵横交错，织出了一张网。
　　这张网，将他们激发的血脉之力，切割得支离破碎。
　　“轰！”风雪落地。
　　剑啸声随后追来，“噼里啪啦”响个不停，最后化为一朵璀璨的剑意之莲，在血光之中绽放。
　　寒风呼啸，山摇地动，连脚下的河川，受气波的影响，掀起巨浪。
　　骤然爆发之后，慢慢归于平静。
　　“噗——”魏春秋一个踉跄，以剑撑地，呕出一口鲜血。
　　本就实力未复，又强行使用了激发秘法，他体内血气翻涌，再也压不住伤势。
　　寇威的情况也没好到哪去。五龙戏珠，本就对玄力要求非常之高，再加上水龙化冰，几乎令他玄力消耗一空，脸色苍白得随时都能倒下。
　　见那三个蛮族血光消弥、奄奄一息，再无一战之力，两人才放下心中大石。忽又想起，陆明舒不知道怎样，忙抬头看去。
　　却见半空中，陆明舒收回灵具，轻飘飘落地，竟像是一点事也没有。
　　别说那些观战的弟子们，寇威和魏春秋亦是心中惊疑。
　　虽说她之前是在诱敌，可身处蛮族激发的血光中，怎么一点伤也没有？
　　林自新回到天台，走过去问了几句。
　　三个蛮族一句话也不答，一号挣扎着爬起来，挥了挥手：“走！”
　　二号三号也跟着爬起，一言不发，回到自家彩棚中。
　　“哗！”刹那间，掌声雷动。
　　所有人，不管是打理杂务的侍从侍女，还是与会弟子，全都鼓起掌来。连出神境的高手们，也个个面带笑容，点头拍掌。
　　这一战，大大给人族长了脸。尤其陆明舒，让大家见识到，实力并不仅仅包括根基和剑术。如果没有她敏锐的洞察力，就算能赢，也没法赢得这么漂亮。
　　以这一战的贡献而论，新秀榜第一，实至名归。
　　“陆姑娘，你没事吧？”寇威缓过来，关切地问。
　　陆明舒摇头：“我没事。”
　　“没受伤？”
　　“没有。”
　　魏春秋叹了口气，也是服了。刚才只要差之毫厘，她的下场少说是个重伤。
　　三人向台下抱拳致意，各自回了彩棚。
　　林自新笑眯眯地宣布：“今日比试结束，诸位回去休息吧。明日将是英雄榜之争，敬请期待。”
　　众弟子意犹未尽，三三两两结伴而行，热烈讨论着方才那一战。就连麒麟会最受人瞩目的英雄榜，都少了吸引力。
　　可以想象，麒麟会结束，新秀榜公布天下，这场战事，必将为天下人津津乐道。
　　他们这是在见证传说啊！
　　至于陆明舒，此时已经疲惫得连话都不想说了。回到住处，关上门，就进入天轮，闭上眼睛躺尸。
　　最后这三场战斗，消耗了她太多的精力。
　　放空脑子，什么也不想，任由六色流光在周身环绕，修补着自己的身躯。
　　……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睁开眼睛，忽然发现有点不对。
　　天轮好像……亮起来了？
　　抬眼看去，因暂停使用而被冻结的空间，恢复了亮色，浮岛清晰地显现出来。
　　她的目光缓缓移过，落在中央那棵树上。
　　心念一动，那棵树化为流光落下，凝成一个虚幻的木轮。
　　木轮中央，显示着一个数字：四十七。
　　是绿色的。
　　陆明舒怔一怔：“小桑。”
　　“在。”没有停顿，小桑永远随叫随到。
　　“我倒欠的积分，还完了？”
　　“是的。”
　　陆明舒感觉很不真实，在此之前，连同利息，她总共欠了一千两百多的积分，怎么突然就还完了？
　　“怎么回事？我的分数哪里来的？”
　　“您在外界每赢一场，都有一定的积分奖励。”
　　“可是，”陆明舒还处于茫然中，“之前怎么没给我？”
　　“麒麟会比试，被归为一场。刚才比试结束，才统算积分。”
　　话是这么说，一下子得了一千多积分，已经欠债欠习惯了的陆明舒，非常不适应。
　　“我能问问具体收益吗？”
　　“是。”小桑一一报来，“您的比试积分，从第一场开始递增。直到比试结束，总共获得三百。由于您最终名次为新秀榜第一，额外再获得三百积分。在最后挑战中，带领队员战胜蛮族，额外获得六百积分。您的实力得到提升，再获得一百积分。总计一千三百分。”
　　难怪！一千三百分，扣掉倒欠的一千两百多分，不但把债还清，还余了四十七分。
　　“天门之争，我得到榜首，也不过一百积分，为什么这次得的积分这么多？”
　　陆明舒很费解。论起来，天门之争对她自身影响更大。在那一战中，她改变了自己的心态，临战领悟了剑意化形，十八连战，整个人的体力和精力，都达到了临界点。
　　“因为您在天门之争中，改变的只有自己。”
　　陆明舒一愣。改变的只有自己？脑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飞过去，一下子没抓住。
　　她想起之前擂台战，获得积分最多的，反而是关注最少的符师战。所以……天轮是想改变拥有者所在的世界？
　　天门之争只是九瑶宫内部竞争，麒麟会却是古夏第一盛会，影响力不可同日而语。
　　九瑶宫真传，外人并不会多关注，新秀榜第一，却是直接扬名天下。
　　而战胜蛮族，带来的关注度更高，翻倍绝对不为过。
　　“原来如此……”
　　陆明舒暂时抛开此事：“小桑，我现在又可以使用天轮了吧？”
　　“是的。”
　　陆明舒伸手拨了一下，木轮上，原本灰色的区域，已经恢复了亮度。
　　她点进了交流区，找到熟悉的编号。
　　“六哥。”
　　一直混在天轮上，几乎专职买卖的六哥飞快地回了过来：“呀，小七妹，你总算出现了！这么久没消息，你去哪了？没出事吧？”
　　从她倒欠积分到现在，已经大半年过去了。
　　“没，只是被事情拖住了。”陆明舒含糊地答了一句，直接道，“六哥，我想请你帮个忙。”
　　

第182章
　　夜色幽静。
　　陆明舒穿花拂柳，在一个个宫室间穿行。
　　最后进入临崖的花房。
　　说起来，这飞仙宫也真奇怪。这个花房，方位奇特，建筑精致，内有许多奇花异草，一看就知道，花费了许多心血。可是，她来了好几次，却连个看守的人都没有。
　　过了一会儿，外头传来轮椅滚动的声音。
　　陆明舒转回身，看到谢廉贞在门口停下。
　　他抬起头，露出明净的脸庞：“陆姑娘，寻我有事吗？”
　　无论看多少次，陆明舒对着这张脸，都会在心里感叹一声：可惜了这么张脸。明明看起来这么无害，拥有它的人，却居心叵测。
　　“有件事，想从廉贞公子这里得到答案。”
　　他含笑：“你说。”
　　陆明舒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字清楚地问：“你放弃了吗？”
　　不用明说，究竟哪件事，两人心知肚明。
　　谢廉贞轻轻一笑，没有回避，而是坦然回视：“陆姑娘，其实你……慌了吧？”
　　陆明舒瞳孔微微一缩，没有接话。
　　谢廉贞自顾自说下去：“我想，这应该是你生平第一次，遇到这种事。而我又不是那些，会被你的冷脸吓退的少年郎。我有决心，更有条件，来达成我的目的。当你的冷淡吓不退我的时候，你就不知所措了。”
　　轮椅缓缓移动，离她更近了，刻意压低的嗓音，带着低喃的意味：“上一次，你的举止有些失当呢！”
　　好像被人一下子揭破了伪装，陆明舒有一瞬间的失语。
　　上一次，同样约在这里见面，他让她拒绝接下来的挑战，称会送她进入前十。
　　然后，她挑明了。
　　事后，陆明舒不是不懊恼。她不该那么做的，太沉不住气了。只是，当时比试就在眼前，她实在没有精力应付其他的事。
　　“你心里很害怕，是不是？”谢廉贞声音轻柔，“一直觉得自己无坚不催，没有什么能动摇。可突然发现，有一个人，对自己关注讨好，百般谋算。继母暗算你不怕，父亲逼迫你也不怕，可是，我这样，你害怕了。母亲去世，你就把自己当成了孤儿，这些年，你得到的善意太少了。哪怕有一点，都让你很感激。你怕我对你太好，让自己心念动摇，那样的话，拒绝的话，就不是那么强硬了。”
　　他微笑起来，目光怜悯地看着她：“真是个孩子，你还只有十六岁呢！让你来面对这些，太难为你了。”
　　陆明舒嘴唇抖了抖，想说什么，又没说出来。
　　“为什么要这样逼迫自己呢？”月色下，他的目光温柔得好像盛满了水，“你还这样小，正是应该肆无忌惮的时候，哪怕犯错也理直气壮。逼迫自己长大，逼迫自己成熟，像个大人一样，来面对这些纷争，却又倔强得不肯退让一步。别人的嘲笑，讽刺，你都当没听到，千山独行，一往无前。”
　　叹息声悠悠的，好像敲在她的心上：“虽千万人吾往矣，何等悲壮？这不该是你十六岁的人生。”
　　沉默淹没了花房。
　　谢廉贞不再说话，陆明舒亦怔怔不语。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来的时候，以为自己已经想得很透彻了，能够沉稳地解决这件事。然而，事情却完全脱序了。
　　就好像，被一层层裹好的内心，突然被揭开所有防护，赤。裸。裸地暴露出来。
　　有些事，一个人的时候，并不觉得如何伤心，甚至自己都没有想到。可一旦被别人说出口，那种得到认可的感觉，瞬间就能掀起汹涌的浪潮。
　　“为什么要这样逼迫自己呢？以前是没有机会，但以后不同了。你尽可以肆无忌惮，尽可以理直气壮，想要什么就要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别人的攻击、为难，都不用去考虑，因为我会帮你……”
　　陆明舒想起自己在天轮里看过的一个传说。遥远的海域里，生活着一群海妖，她们有着美妙的歌声，所有听到的人，都会为之沉醉，自动被她们吃掉。
　　“因为害怕，所以拒绝，对我恶言相向，希望我就此退却。可你为什么不问问自己的内心呢？面对那些闲言碎语，你可以坚持本心，一路挑战下去，为什么不敢顺从自己内心的渴望？”
　　低柔的声音，就像海妖的歌声，让迷途的旅人，忘记了自己。
　　看到她明灭不定的目光，他的眼中，闪动着笑意……
　　“这是报复吗？”清冷的声音，毫无被蛊惑的迹象。
　　谢廉贞一怔，却见她的眼神，已然恢复清明。
　　陆明舒追问：“报复我上次揭穿你？”
　　谢廉贞往椅背上一靠，突然笑了起来，声音也恢复了正常：“一人一次，很公平，不是吗？”
　　没想到他就这样承认了，陆明舒冷笑：“说我还是个孩子，你拿这种手段来对付一个孩子，是不是太过分了？”
　　谢廉贞的手指，轻轻敲着扶手，漫然道：“你戳穿我的时候，好像也没有留情啊！”
　　“呵……”陆明舒都快气笑了。
　　差一点，就被他带沟里去了，如果不是他触到了自己的底线。她的环境是很差，她是不能像别人一样理直气壮地犯错犯傻，可是，什么千山独行，一往无前，什么虽千万人吾往矣，故意把气氛说得那么悲壮，根本就是刻意引动她的情绪。
　　这个男人，长着一张无害的脸，心胸却比针尖还小。被她戳穿一次，就要以同样的手段报复回来。
　　她有点后悔，今天来见他了。
　　“好了，你约我见面，到底有什么目的，现在可以说了。”谢廉贞面带微笑，心情很好的样子。
　　陆明舒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别跟他生气，这种人，越是跟他较劲，他就越来劲。
　　“我先前问的那个问题，可以回答我吗？”
　　“先前？”谢廉贞眼睛微眯，回想了一下：“哦，那个问题啊！”
　　见她盯着自己，很紧张的样子，不禁笑了：“如果我没放弃，你会怎么办？”
　　她脸上没有意外，这个答案早已在心中思考了无数遍：“如果是这样，我想跟你谈一桩交易。”
　　

第183章
　　“交易？”谢廉贞想了想，“我不知道你有什么底气，来和我谈交易。我不认为你能拿出让我心动的条件。”
　　他说得很直接。
　　对谢廉贞来说，能得到的他不缺，他缺的东西得不到。而陆明舒，她能提供什么？财物？堂堂廉贞星君，他拥有的比她多多了。
　　“哦，不对。”谢廉贞微笑道，“有一件东西，是你有而我没有的。”
　　瞟了她一眼，慢条斯理地道：“那就是你自己。”
　　看到她骤然变色的脸庞，谢廉贞哈哈笑了起来：“开个玩笑，别这么激动。”
　　陆明舒冷冷看着他：“廉贞公子就确定自己什么都不缺？”
　　“我缺的东西多了，可你能给我吗？”谢廉贞含笑道，“我要一个正常的人生，父母双全，家庭幸福，没有人为我牺牲，也不必去做自己不喜欢的事。可这些，只有时间重来，才有可能做到吧？”
　　陆明舒默了默，内心被轻轻触了一下。
　　如果可以，这……也是她的愿望。但是，时间怎能倒流？
　　“那么，你的腿呢？”
　　谢廉贞脸上笑容一僵，抬头，却见她认真地看着自己的腿。
　　“如果你的腿能好，总是能弥补一些遗憾的，是不是？”
　　很久很久没有说话。
　　外面有风刮过，檐角的风灯撞了一下屋檐。
　　谢廉贞开口，声音有些涩：“你想说，你能治好我的腿吗？”
　　“我不敢肯定，大概有七八成的把握。”
　　七八成，好高的机率。
　　“你知道我的腿是什么毛病？”
　　陆明舒摇头：“我不知道，但是，只要你的腿还在，就有希望。”
　　这是她能拿出来的，最有诚意，也最有诱惑力的条件了。
　　谢廉贞的腿疾到底如何，没有人知道。据她观察，他的腿应该还好，就算有缺陷，萎缩也不严重，极有可能是经脉堵塞，或者其他什么，导致无法站起来。
　　身为王妃爱子，他的腿疾肯定看过许多名医，到现在都没治好，正常的疗法，治愈的可能性并不高。
　　但，本界的医术治不好，不代表他界的医术也治不好。
　　陆明舒知道，谢廉贞这种人，不可能仅凭语言吓退，而他又确确实实帮过她，这份人情一定要还。所以，她想出了这个法子，如果能治好他的腿，总能抵消欠下的人情了吧？而他的腿好了，有了更广阔的世界，应该也不会再纠缠于她了吧？
　　“长晖！”谢廉贞突然扬声道。
　　一个青年从花房外面进来：“公子。”
　　他面无表情：“送我回去。”
　　“是。”谢长晖一句废话也没有，推着他出了花房。
　　陆明舒愣了愣：“哎……”她说错什么了吗？
　　没人回头看她一眼，两人就这么走了。
　　留下陆明舒一个人，怔怔发呆。
　　怎么回事？治好他的腿，难道不是他最渴望的事吗？就因为身有缺陷，从小到大被人拿着这点攻击。如果是个蠢蛋也就算了，可谢廉贞是个极聪明的人。要说他内心不痛苦，她根本不信。只要治好腿，他的人生就能翻身，为什么他不但不高兴，好像还很生气的样子？
　　陆明舒完全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怎么都想不明白。
　　可谢廉贞已经走了，她也没处问去。
　　站了一会儿，只能先回去。
　　刚刚出了花房，树荫里，站着一个身影。
　　“陆姑娘。”声音熟悉。
　　陆明舒抬头：“魏公子？”
　　此人正是魏春秋。
　　陆明舒不禁回头看了一眼。这条路，直通花房，没有别的目的地，魏春秋总不会是刻意等在这的吧？
　　“我见谢师弟往这边来了，又正好瞧见你在这。”魏春秋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有些不放心，所以留下来看看。”
　　不放心？是不放心她对谢廉贞出手，还是不放心谢廉贞对她不轨？
　　对了，当初在小巷初见，他和谢廉贞双双出手，压下嘉妍县主丢出来的秘宝。看当时的手段，谢廉贞也是个深藏不露的，实力可能比俞况还强。这么说，是后者了？
　　魏春秋问：“你们之间一直有联系吗？”
　　陆明舒默了默。
　　魏春秋已经知道答案了。
　　他叹了口气，说道：“真是孽缘。”
　　陆明舒没懂：“什么意思？”
　　“他很少对人这么上心的。”魏春秋道，“或者说，没有任何事任何人，能让他这么上心。”
　　“所以呢？”陆明舒很想知道，身为同门，魏春秋是怎么看他的。
　　“你……”魏春秋摇了摇头，“算了，别人说什么都不管用。他这个人，看起来脾气好，实则从来不听别人说什么。”
　　陆明舒有点意外：“你好像很了解他。”
　　“他小时候很喜欢黏着我。”魏春秋的声音带着淡淡的笑意，“以前他总说，要是有我这样的大哥就好了。可是，后来……”
　　魏春秋说的这个谢廉贞，完全不像她认识的谢廉贞。他居然有这么纯良的时候？
　　“陆姑娘，谢师弟刚才走的时候，很不开心，是你们吵架了吗？”
　　说到这个，陆明舒突然想到，魏春秋不正好能解答她的疑问吗？
　　“没有。我只是告诉他，也许能治好他的腿，然后他就生气走了。”
　　“你能治好他的腿？”魏春秋语气惊讶。
　　“只是可能。”
　　魏春秋点点头：“那难怪他会生气。”
　　陆明舒更不懂了：“为什么？治好他的腿，难道不是好事吗？”
　　魏春秋又想叹气了：“陆姑娘，你知道他为什么那么小就继任廉贞星君吧？”
　　“因为前任廉贞星君意外去世，他是嫡系徒孙，所以隔代继承？”这件事，不是什么秘密。
　　魏春秋点点头：“不错。前任廉贞星君，就是谢师弟的嫡系师祖。谢师弟从小丧父，母亲又……他是燕师叔祖亲手带大的。”
　　“那又有什么问题？”
　　魏春秋垂眸看着她：“你知道燕师叔祖是怎么去世的吗？”没等她说什么，接下去道，“就是为了给他寻药治腿疾，才意外去世的。”
　　“……”陆明舒很意外。
　　“那时候，谢师弟才十二岁。从那以后，他就再也不是我认识的谢师弟了。”魏春秋的声音，在静夜中格外清晰，“在我们七真观有个禁忌，绝对不能当着他的面，提起燕师叔祖。这是他的心结，碰一次，痛一次。”
　　

第184章
　　陆明舒知道，一个人可以有很多面。但她没想到，魏春秋口中的谢廉贞，会是这个样子。
　　当初小巷初见，他们之间剑拔弩张，她还以为，他们关系很不好呢！
　　“可是，”半晌，她才想起来说什么，“就算这样，他也不能不治腿啊！”
　　“不用治，他的腿根本治不好。”
　　治不好？本界的医术或许治不好，但她特意寻六哥问了，在一些能力等级较高的世界，甚至断肢也可重生。
　　“没有试过怎么知道治不好，我……”
　　魏春秋叹着气，打断了她的话：“他的腿根本没问题。”
　　陆明舒一下子愣了。没问题？那他为什么……
　　“那一年，燕师叔祖重伤而回，没过多久就去世了。他带回来的灵药，治好了谢师弟的腿。可是没用，他不但没站起来，还大病了一场。章师叔说，他的病在心里，心里的病不好，他的腿就永远治不好。”
　　魏春秋看着她：“现在你知道了吧？燕师叔祖的死，就是他心里的顽疾，绝对不能碰的禁忌。”
　　“难怪……”他说希望没人为他牺牲，是这个意思？
　　“其实，燕师叔祖还在的时候，他虽然身有缺陷，却乐观开朗，就算被人嘲笑，也能一笑置之。不能像我们一样习武，他也没有放弃自己，一直很勤奋地修炼。旁人都说，他的境界是王妃用灵药堆出来的，这话只能听一半。没有腿，修为进度当然没有我们快，为了弥补自己的缺点，他苦练手上功夫，这里头吃了多少苦头，实不足为外人道。”
　　“那他……”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燕师叔祖去世，一切就变了。当时他年纪太小，腿又坏了太久，以后能不能进入出神境都是个问题，诸位宗主、长老，并不想让他继任廉贞星君，有意在燕师叔祖的几个入门弟子中挑一个。可是，王妃坚持让他继任，再加上那几位师叔的能力又实在……他病好了，才知道自己成了廉贞星君。”
　　这就是“不必去做自己不喜欢的事”？
　　“以前，他病的是腿，后来，他病的是心。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假，心机越来越深，时常把自己关起来，谁也不理。没有人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就好像这世界已经没有他值得在乎的东西一样，甚至连自己都不在乎。”魏春秋自嘲地笑了笑，“当时我还想拯救他，结果彻底翻脸了。你不知道他讽刺起人来，嘴巴有多毒，我这辈子都不想跟他吵架了。”
　　所以，他们见面的时候，气氛才会那么剑拔弩张？
　　“可你心里还是关心他的吧？”
　　魏春秋无声叹了口气：“或许是因为，我对自己太失望了吧？曾经那么亲近的一个师弟，把我当成大哥一样对待，可我在他最艰难的时候，没有帮上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滑进深渊，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陆明舒想说什么，又觉得什么语言都表达不出自己的心情。
　　半晌，她道：“就算是心病，也能治好的吧？”
　　“曾经我们也是这么想的。”魏春秋轻轻说，“可是，十二年了，他的病非但没好，还一天比一天严重。我有时候都会害怕，他突然干出什么事来。如果谢师叔还在就好了……”
　　“谢师叔，你说的是……”
　　“谢师弟的父亲。”魏春秋淡淡道，“他是燕师叔祖的嫡传弟子，如果不是出了意外，现在叫谢廉贞的人，应该是他。”
　　“……”陆明舒抬头，“我能问个问题吗？”
　　魏春秋点点头：“尽管问。”
　　“这位谢前辈，到底是怎么故去的？还有他和王妃……谢廉贞变成今天这样，燕前辈意外去世，应该只是一个契机。或许之前他就已经深受刺激了……”
　　“具体怎么回事，我也不清楚，只知道谢师叔死在阴山。”
　　“阴山？”陆明舒吃了一惊，过了阴山，就是蛮族的地盘，难道谢廉贞父亲之死，跟蛮族有关？那王妃请蛮族来中州……
　　总觉得事情更复杂了。
　　“我今天把底子都漏干净了。”魏春秋的笑带着几分无奈，踌躇了一下，继续道，“谢师弟并非险恶之辈，还望陆姑娘……手下留情。”
　　这句话换来陆明舒的苦笑。她手下留什么情？难道不是应该请谢廉贞放过她吗？
　　“陆姑娘，你很为难？”魏春秋看她神情，问了一句。
　　陆明舒无声叹了口气，从芥子囊中取出王妃赠的玄水珠串，在他面前晃了晃。
　　魏春秋懂了。
　　他当然不会像其他人一样，认为谢廉贞配不上她，或者她配不上谢廉贞。但是，并肩战斗过，他很理解，她不愿意成为别人手里的工具。
　　“这很难。”他说，“王妃对他有求必应，谢师弟不打消主意，谁也帮不了你。”
　　陆明舒有些恼火：“难道他们就不怕，我心中怀恨，做出什么事情吗？”
　　魏春秋笑了一声：“你能做什么？对谢师弟不利？那你能打赢我吗？”
　　陆明舒不明白他什么意思。
　　“你赢不了我，就赢不了他。他是不良于行，但决不是别人口中的废物。”
　　陆明舒从来没把谢廉贞当成废物。当初在小巷，嘉妍县主激发那件防身之宝，俞况出剑阻挡，却无功而返，谢廉贞出手，击破拳印，而后魏春秋及时援手，将危机消弭于无形。这足以说明，他的实力即使不如魏春秋，至少超过了俞况。
　　“再说，王妃不会给你机会的。你在九瑶宫还有牵挂的人，对不对？”
　　陆明舒的脸庞骤然变色。
　　片刻，她呼吸慢慢平稳，低声问：“难道，真的毫无办法了吗？”
　　“或许有一个办法。”
　　陆明舒抬起头，看着她。
　　魏春秋轻轻道：“有化物境前辈，愿意冒着得罪中州王的风险来帮你。”
　　“……”陆明舒动了动嘴角。
　　化物境？她到哪里找一个化物境前辈来帮她？看在上一辈的交情上，卓剑归愿意拉她一把，但这件事，牵涉到中州王，她没那个底气拖柳林一脉下水。
　　“你啊……自求多福吧。”魏春秋伸手拍了拍她的肩，摇头叹了口气，走了。
　　陆明舒默默站了一会儿，魂不守舍地回到房中。
　　这一夜，她几乎没睡，就那样躺在床上，睁着眼睛到天亮。
　　

第185章
　　“陆师妹，早啊！”邵正阳打了个招呼。
　　“早。”
　　邵正阳看着她心不在焉地回应一声，就从自己身边过去了，有点莫名其妙，问后面的谭语冰：“谭师叔，陆师妹怎么了？无精打采的。”
　　昨天拿了新秀榜第一，又打败了蛮族，不是应该很高兴吗？
　　谭语冰摊手：“我也不知道，早上看到她就是这样。也许是没睡好吧？”
　　融合境已经不需要怎么睡眠了，没睡好也不至于这个样子吧？
　　两人都是一头雾水。
　　“陆师姐。”
　　“陆师姐早！”
　　“陆师姐……”
　　陆明舒木然听着一个个弟子从身边经过，热情地她打招呼，一律点头回应。
　　若是以前，她这个样子，总有人背后说，这个陆师姐，怎么对人这么冷淡啊！也太高傲了。
　　可是现在，不但没一个人有意见，还偷偷说，陆师姐好酷，不愧是新秀榜榜首。
　　到了彩棚，她的位置早就有人清理过了不说，甚至连摆在面前的果品，都比别人更多更好。看到她过来，弟子们马上给她让出一条路来。
　　呵呵，这就是人。
　　今天人来得很齐，等待着比试开始。
　　新秀榜，不过是热身，英雄榜，才是麒麟会的大头。
　　出神境的比试，规则比新秀榜简单得多，实行的是擂台淘汰制，只要输一场，就失去了晋级的资格。
　　这个规则非常残酷，也许能凭运气进入前十，但排名第一的，绝对是最强者。
　　这和新秀榜恰恰相反。因为新秀榜主要看的是潜力，而英雄榜，看的就是实力！
　　九瑶宫三位正副使，有能力上台一争的，只有安同尘一人。康田这个正使，资历老，用来压阵。殷虹则是为周妙如办事来的，实力也就那么回事。
　　陆明舒很不解，九瑶宫现在这么没落，门派中的出神境，算来算去，也就那么几个拿得出手。付尚清为什么不自己参加呢？他不是很天才吗？遇到前任周掌门的时候，他还卡在内息境与融合境之间。得周掌门援手，他进入融合境，并且在七年内，一举突破出神境。
　　这个成绩，说到哪里，都称得上天才了。
　　一般来说，各大玄门的顶尖弟子，从融合到出神，花费的时间在十二年左右。这其中，埋头苦修的时间大概是八年到十年，然后花费三年来打磨，这样一来，进入出神，就能马上稳住境界。
　　就算不要打磨的时间，七年直接突破，也是非常了不起的。人品再差，付尚清的天资，从来没有人怀疑过。
　　眼下九瑶宫这般没落，他身为掌门，为什么不来麒麟会争一争？如果一举成名，九瑶宫立时便能翻身。
　　陆明舒不知道付尚清是怎么想的，也许他觉得自己没有把握，想留待下一届？十年的时间，对出神境来说，不算什么。
　　三位正副使过来了。殷虹一到，就笑眯眯地招了陆明舒说话，嘘寒问暖，也不管她从始至终冷着一张脸。
　　最后还是安同尘发话，让她回去。
　　殷虹心情很好，哪怕安同尘下她的面子，也不生气。
　　她怎么会生气呢？昨天晚上，王妃召见了她，明确说了，希望陆明舒就此留下，不用再回九瑶宫了。
　　殷虹自是满口答应。想到王妃赏赐的那些宝贝，她就满心火热。这真是一趟好差事啊！动动嘴皮子，就把事情办成了。她已经卡在瓶颈很久了，那些宝贝，说不定能让她的修为再往提一提。
　　这么想着，她对陆明舒不免生出一丝嫉妒。
　　这丫头，运气还真好，居然就这么被王妃看上了。虽说王妃强势，她以后的日子未必好过，可身为廉贞星君的伴侣，她还会缺资源？七真观可比九瑶宫富多了啊！
　　殷虹想，如果换成自己，有机会攀上中州王妃，还考虑什么？真不晓得她哪来那么大气性。
　　不过，没关系。王妃都发话了，她再不愿意，还不是得乖乖听命？身为女子，就该认命！没看掌门夫人也认命了吗？堂堂周家大小姐，嫁了付尚清这个穷小子不说，还处处以夫为先。
　　比试还没开始，丁青青领着侍女过来了。
　　康田三人忙起身见礼。
　　丁青青笑道：“诸位别忙，我奉命来传句话。”
　　转头对陆明舒道：“陆姑娘，王妃请您过去说说话。”
　　周围响起低低的惊叹声。有知道内情的，目光复杂地看着她，不知道的，悄悄地咬着耳朵。王妃还真是喜欢这位陆师姐呢！昨天才赏了一串玄水珠，今天又请她过去说话。那可是主席，等闲人没资格去坐。
　　殷虹有点担心地看着她，生怕陆明舒生硬拒绝，惹得丁青青生气。
　　不想，她什么也没说，起身回了一礼，就默默离了席。
　　殷虹松了口气。认命就好，就说嘛，谁能拒绝王妃的青眼？
　　丁青青眼中闪过一丝意外，面上笑容不变：“姑娘请。”
　　陆明舒跟着丁青青，一路到了主席。
　　丁青青回话后，她上前见礼：“九瑶宫陆明舒，见过中州王，见过王妃。”
　　中州王和王妃都笑了起来。王妃招手：“不必多礼，来来来，坐到这边。”
　　席位早就腾出来了，就在王妃身侧。
　　“多谢王妃。”陆明舒又施了一礼，才入了席。
　　王妃握着她的手，上下打量了好一会儿，笑道：“真是看不出来，台上那般霸气，却是个娇娇的姑娘家。”
　　中州王颔首：“可不是！若是不知道，我还当是哪家的闺阁千金。”
　　“难得还这般镇定，小小年纪，沉得住气。”
　　“是啊……”
　　听着中州王和王妃称赞，今日坐在主席上的嘉妍县主哼了一声。
　　那天被谢廉贞揭穿，她又是生气又是尴尬，就没再去七真观的彩棚了。陆明舒现在坐的位置，本来是她坐的，不想，因为陆明舒，连位置都腾出来了。
　　嘉妍县主咬着牙，泄愤地扎着一块糕点。
　　“姐姐，这糕不好吃吗？”小王子没发现她的情绪不对，好奇问了一句。
　　“好吃！好吃得不得了！”嘉妍愤愤说了一句，夹起那块糕点，当成陆明舒，一口咬下！
　　

第186章
　　“你平时都不下山吗？”
　　“没什么事需要下山。”
　　“那岂不是一天到晚都在练功？”
　　“也不是。早上起来先遛一下小呆，然后做些杂务，读书。下午练剑，晚上修炼。”
　　“小呆是什么？”
　　“小呆是我捡的小兽，有些像马，现在是我的坐骑。”
　　“原来如此……”
　　嘉妍县主听着主位传来的笑声，咬得更用力了。真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笑的，一天到晚除了读书就是练功，她是木偶吗？这么无趣的人，不晓得表哥看中她什么！
　　“咔嚓！”突然咬到个硬物，嘉妍牙床一麻，“啊”的一声叫了出来，眼泪都飙出来了。
　　“怎么了？”这声惨叫，吸引了中州王和王妃的注意。
　　嘉妍县主吐出口中之物，看到混在其中的血丝，“哇”的捂着腮帮子就哭了。
　　“姐姐咬到蚌壳了！”小王子回头说。
　　王和王妃哭笑不得，逸郡王责怪道：“都这么大的人了，吃东西也不小心点。”
　　“没留意也是有的。”王妃笑道，“青青，快给县主看看。”
　　“是。”丁青青也是满脸笑意。
　　确定牙齿没事，嘉妍松了口气，揉着腮帮子，一回头，看到陆明舒提了提嘴角，一股邪火冒上来，张口就道：“你笑什么笑？！”
　　陆明舒转过视线。
　　“看什么？说的就是你！本县主很好笑吗？”
　　“嘉妍！”逸郡王喝斥。这是什么场合？就算不喜欢她，也犯不着当众找碴。
　　“我就问她一句，还问不得了？”连父亲都站在她那边，嘉妍更恼火了，指着陆明舒，“你说啊！”
　　陆明舒淡淡道：“没什么，只是想到赢了县主的赌金，觉得开心而已。”
　　嘉妍县主愣了一下。
　　“难道县主忘记了？”陆明舒提醒，“开幕那天，县主可是当众与我打赌，赌我能不能进入新秀榜。”
　　嘉妍县主还真忘记了。
　　那天让侍女冒充送药，被谢廉贞揭穿，她低落了好几天，连比试都没来看，这件事也一并抛在了脑后。现在被陆明舒当着王和王妃的面一提醒，汗毛都竖起来了。
　　赌金！赌金是一百块玄晶！
　　她第一时间去看自己的父亲，逸郡王。
　　逸郡王满脸惊讶，问道：“有这事？”
　　陆明舒一点也不客气，抢先解释：“郡王不知道吗？县主那天寻我打赌，说我若是没进入新秀榜，就不许缠着……咳，若我进入了新秀榜，她就输给我赌金。”
　　不许缠着什么，后面被她省略了，可对嘉妍县主稍微有点了解的人，都知道后面接的是哪个名字。
　　逸郡王皱起眉头：“愿赌服输。嘉妍，既然输了，那就要认。”
　　“……知、知道了。”
　　等了半天没下文，逸郡王奇道：“还愣着干什么？付赌金啊！”
　　嘉妍县主快哭了。赌金、赌金是一百玄晶啊！一时之间，她哪拿得出来……
　　陆明舒看着她，完全没有解围的意思。
　　逸郡王拿女儿没办法，只好自己打圆场：“陆姑娘，嘉妍被我宠坏了，若有什么冒犯的，还请不要跟她计较。”
　　陆明舒摇头道：“公平赌斗而已，说不上冒犯。”
　　逸郡王挤出一丝笑，心里嘀咕，这位陆姑娘，到底是真不懂，还是故意不让嘉妍下台啊？
　　口中道：“嘉妍的赌金，我来帮她付吧。不知要多少？”
　　“不多，一百玄晶。”
　　逸郡王转头吩咐贴身侍从：“去取一百……玄晶？”后面两个字，音调陡然升高，诧异地回头看了看气定神闲的陆明舒，又去看嘉妍县主。
　　嘉妍县主头低得不敢抬起来。一百玄晶，一个出神境，都未必有这么多的身家。她虽有食邑，想动用一百玄晶也要通过逸郡王……
　　“嘉妍！”逸郡王沉声喝道。
　　嘉妍县主更加不敢抬头了。
　　“你这个……”气得手抖了抖，逸郡王好不容易才压住自己的情绪。这个傻女儿，百分百让人带沟里了！这么想着，对陆明舒的感观也不好了。就算嘉妍举止失当，至于这么坑她吗？
　　陆明舒才不管逸郡王想什么，还是那样沉着自若。
　　逸郡王深吸一口气，继续吩咐侍从：“去取一百玄晶来。”
　　侍从领命而去。
　　不多时，一个锦袋交到了陆明舒手里。
　　一百玄晶，分量不小。逸郡王的声音有些咬牙切齿：“陆姑娘，这是一百玄晶，你可收好了。”
　　陆明舒总算没有当面清点，给他保留了最后一点面子。
　　“多谢。”
　　王妃见状，微微一笑，递给中州王一个眼色。
　　中州王摇了摇头，回了她一个无奈的眼神。
　　这个姑娘，脾气果真硬得很。都这个当口了，还敢得罪逸郡王。或许是，她根本没想过留下来吧？
　　“星儿呢？叫他来这边看吧。”
　　“是。”丁青青领命。
　　陆明舒目光闪了闪。想到昨晚，她不太想见谢廉贞。听魏春秋说了那些秘事，她窥见了谢廉贞的过去，那和她想象中并不一样。原定的计划完全无法实施，她还没想好怎么面对。
　　可王妃的命令，她又阻止不了。
　　过了一会儿，谢长晖推着谢廉贞过来了。
　　“大哥！”小王子欢快地跑过去。
　　谢廉贞笑了，摸了摸他的头。
　　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这是温馨的一幕，可陆明舒只觉得心里发寒。
　　一个对什么事都不在乎的人，怎么能伪装出这样的温情脉脉？好像真的很疼爱这个小弟似的。
　　“王，王妃。”轮椅上的谢廉贞，对着主位微微欠了欠身。
　　中州王看了看他，笑道：“最近修为又有精进啊！这是准备冲击出神了吗？”
　　谢廉贞颔首：“是该试试了，若是失败，也好调整。”
　　“这样也好，你打磨得也够了。”
　　王妃道：“这个问题，什么时候说不行？比试快开始了，星儿，你先入座……”
　　“表哥坐这里！”嘉妍县主急忙叫道，“和我们一起看！”
　　“嗯嗯。”小王子也点头，“大哥和我们一起坐。”
　　王妃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面上和颜悦色：“去吧。”
　　见她不反对，侍女早已把位置收拾出来，推着谢廉贞入座。
　　这时，天台上，夏侯珊现身了。
　　

第187章
　　一番开场白，夏侯珊宣布出神境比试开始。
　　第一个上场的，就是七真观的高手，他抽中了紫凰阁一位长老——英雄榜前期采取抽签淘汰的方式，直到比出前三，以两两对决定名次。
　　比试一开始，就传来了小弟子们的阵阵惊呼。
　　融合境的比试，他们勉强还能看得懂，出神境，就真的是云里雾里了。
　　陆明舒专注地看着。这是她第一次，在这么近的距离，观看出神境武者出手。
　　天轮里有个各界实力对比图，本界的出神境，对应的是金丹期。陆明舒了解过金丹期的实力，在手段上，大概要比出神境强一些，但论及招式威力，又稍有不如……
　　“……陆姑娘？”
　　陆明舒回神，看到王妃笑吟吟地看着她。像是知道她刚才没听清，又重复了一下：“你看七真观的剑术，与九瑶宫相比如何？”
　　陆明舒认真回想了一下，答道：“七真观的剑术，大体上走的是圆融的路子，对招式不甚在意，不同的人使出来，风格各异，可正可奇。而九瑶宫的剑术，追求的是精密细致，与之大不相同。”
　　“那么，依你所见，何者为胜？”
　　陆明舒笑了笑：“对寻常弟子来说，自是七真观的剑术更加优秀。但，高手过招，关键在人，而不在剑术。”
　　王妃还没说完，嘉妍县主已冷笑道：“这话说得有趣。你的意思是，七真观的同阶弟子，都比不上你？”
　　陆明舒慢声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县主已经亲眼见过了吗？”她这么说的时候，神色间难掩傲气。
　　这傲气记嘉妍县主分外不爽，便阴阳怪气地回击：“对！你败在魏师兄手下，那叫一个干脆利落！”
　　不料，她刚说完，小王子就道：“姐姐，魏师兄不是融合境顶峰了吗？陆姐姐才刚刚融合境，应该跟俞师兄比吧？”
　　没想到会被小王子拆台，嘉妍县主一口气没上来，叉了块糕点就塞他嘴里：“多吃东西，少说话！”
　　“唔……”
　　王妃又问：“若是让你改修七真观的剑术，会不会比现在更强？”
　　陆明舒略一思索，摇头：“我根基已深，现在改修，得不偿失。何况，我之长处在于剑招精密，与九瑶宫剑术正好相合，七真观的剑术偏向写意，反而有些捉摸不透。”
　　中州王忽然说了一句：“陆姑娘，七真观的剑术，以意为先，你早早领悟了剑意，这方面也不弱。”
　　陆明舒淡淡一笑：“我却是习惯将剑招当成算题，这正好违了七真观剑术的真义。”
　　“算题？”中州王讶然，“这么说，你比试中如何出招，都是计算得出，并非出自经验？”
　　“是的。”
　　“这如何能算？”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出招习惯，力量和角度都是可测的，只要代入进去，不难找到最合适的应对之法。”
　　中州王还是不能理解。
　　反倒王妃若有所思：“难怪，你的剑招，从来都恰到好处，一分玄力都不多用。”又问，“与蛮族那一战，你就是用这种方法指挥的？”
　　陆明舒点头。
　　王妃代入想了一会儿，摇头叹道：“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极难。如何换算，怎么观测，这些都是难点。还有，必须算得够快，不然，就一点用也没有了。这个方法，不适合普通人。”
　　一边看比试，一边点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英雄榜的比试，每一场都很耗时，一天不过比上五六场，就结束了。
　　散场前，王妃拉着陆明舒，亲热地道：“明日早些来，我让青青去接你。”
　　王妃说到做到，第二天，丁青青直接到院中接她去了主席。
　　九瑶宫的人视同平常，这背后的原因，在一天之内已经悄悄传遍。
　　“这位陆师姐，可真是一步登天啊！一年前还默默无语的，现在不但成了新秀榜榜首，还被中州王妃看上了。”
　　“可不是嘛！她要是成了七真观的星君夫人，以后就算掌门见了她，都要客客气气呢！”
　　“何止客客气气，七真观盘踞中州，一家独大，哪是我们九瑶宫偏居一隅能比的？人家这一宗之主，拿出去比我们掌门分量还重呢！”
　　“你说掌门夫人会不会后悔啊……”
　　“嗨！你不知道吗？这门亲事，就是掌门夫人求来的啊！要说，掌门夫人对陆师姐可不差呢！又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
　　“不会吧？我之前听说，陆师姐在碧溪谷，他们不闻不问的，处境连我们都比不上……”
　　“这是道听途说吧？如果陆师姐真的处境那么差，怎么可能这么快就融合境了？而且实力还这么强。”
　　“有道理……”
　　不管别人说什么，陆明舒仍旧每天去主席，陪王妃看比试，态度顺从得连谭语冰都以为她认命了。
　　父亲和继母打定主意把她卖了，王妃又势力庞大，她能怎么样呢？除了顺从，好像没有别的选择了。
　　五天过去，英雄榜揭晓。
　　九瑶宫运气不错，康田和殷虹走了个过场，不提也罢，安同尘却进了前十，名列英雄榜。
　　可惜的是，他紧接着遇到了一位强敌，没能进入前五。
　　不过，麒麟会高手如云，能进英雄榜，已经是当世无可置疑的顶尖武者了。
　　落幕那天，飞仙宫举行了盛大的宴会。
　　宴会中，王妃一直带着陆明舒，寸步不离，似乎向众人宣告什么。
　　面对落在自己身上的或羡慕或同情的目光，陆明舒淡定以对，好像根本不知道别人在想什么。
　　酒过三巡，中州王与王妃离席，各派弟子互相交际。
　　齐笙来寻她，扯着她的袖子嚷道：“陆姑娘，你干嘛要自暴自弃？我说了会帮你的，就不能给我个机会吗？”
　　刚说完这句，追过来的寇威将他一掌拍晕，对她歉然道：“他喝醉了，你别理他。”
　　陆明舒却郑重对他们施了一礼：“两位好意，我铭记于心。”
　　寇威想说什么，又觉得什么都不必说了，只能叹一声：“若有困难，可到天海阁找我。”
　　“多谢。”
　　之后，再也没有人来劝她什么，就连嘉妍县主都不来找她的麻烦了。
　　就好像，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无可转圜……
　　

第188章
　　落幕宴亦是送客宴，明天开始，各大玄门将启程踏上归途。
　　是以，宴会结束，弟子们就欢呼着回去整理行李了。
　　但这其中不包括陆明舒。
　　虽然没有明说，可她知道，回程的名单里，没有她。
　　真有意思。
　　她低笑。当初是谁说，习武之人，师徒重于父子的？回头一声招呼也没打，就将她卖了。
　　这就是九瑶宫的掌门，她的亲生父亲。
　　宴席散后，飞仙宫一下子静默下来。
　　陆明舒踏着花香和月色，一路来到悬崖边，推开花房的门。
　　轻微的开门声，在静夜里清晰无比。有人在临崖的那一面，透着琉璃看着远处的星空夜色。
　　听到开门声，他转过头来，惊讶极了：“陆姑娘？”
　　陆明舒怔了一下，笑了：“真是巧，这算心有灵犀吗？”
　　她的笑容，还有语气，总觉得哪里不对。
　　谢廉贞抬头看了一眼，守护在侧的谢长晖意会，转身出了花房。
　　“姑娘怎么到这里来了？”
　　“不知道去哪里，稀里糊涂就来了。”陆明舒慢慢走过去，站在他身侧，往外张望，“这里风景特别好吗？好像也没什么好看的。”
　　谢廉贞笑笑，继续眺望远处的山川月色：“看风景，要的是心情，好不好看在其次。”
　　陆明舒侧头笑道：“那你心情如何？”
　　谢廉贞闻到了她身上传来的淡淡酒意，问：“你喝了很多酒？”
　　“不多。”她脸上还是那样的笑，“就是陪王妃的时候，应酬了两杯。”
　　谢廉贞终于知道哪里不对了。她这样子，分明有了醉意。
　　“才两杯，你酒量很差啊！”
　　陆明舒抬手揉了揉眼睛：“不知道，从来没喝过。”
　　习惯了她浑身带刺的模样，突然见到这副乖宝宝的样子，真有点……
　　谢廉贞放缓了声音：“以后不要喝酒了。”
　　“唔。”她含糊地应了一声，过了一会儿，忽然睁开眼，有了点清醒的样子，“你以什么身份跟我说这句话？”
　　“……”
　　看到他一言难尽的表情，陆明舒“嗤”一声又笑了：“陪王妃不是应该的吗？别说两杯，就算一坛，王妃高兴，我有什么理由不喝呢？”
　　谢廉贞缓缓道：“你不必去讨好她的。”
　　“我讨好她不是很正常？毕竟以后过得好不好，就在王妃一念之间。”陆明舒的声音很冷静，好像已经完全酒醒了。
　　“我说不必就不必。日后你喜欢什么就去做，不喜欢什么就不要管，哪怕关上门谁也不理。”他皱起眉头，已经有些不悦了。
　　陆明舒笑了起来：“谢廉贞，你是不是傻啊？”
　　不管他脸色有多难看，她自顾自说下去：“你的立身之本是什么，自己不知道吗？你可以不去讨好王妃，因为王妃对你的爱是无条件的。可是，我呢？我是一个附属品，对王妃来说，因为你，我才有价值。但这种价值，随时都能改变！我不想离开九瑶宫了，仍然是个无关紧要的人，这就注定了，必须要去讨好王妃。”
　　谢廉贞听得一股火气直往上冲，压都压不下来。
　　他冷冷道：“既然你知道，你的价值在我身上，为什么要去讨好别人？不觉得舍本逐末了吗？”
　　陆明舒低笑起来，笑得都有点站不稳了。笑完了，她道：“谢廉贞，把我留下来的人是王妃，而不是你，到底哪个是本，哪个才是末，你搞没搞清？”
　　大概是有了醉意，她说话也肆无忌惮起来：“我认真想了想，其实这条路也不算差。看看夏侯令使和丁令使，不是过得挺好的吗？要地位有地位，要权势有权势，要资源有资源。听说，夏侯令使沐浴一次就要花掉一个玄晶，嘉妍县主过得也没这么痛快吧？比起她们，我的先天条件更好。对王妃来说，我可是‘自己人’呢！”
　　听她提起夏侯珊和丁青青，谢廉贞按在扶手上的手紧了紧。
　　夏侯珊确实风光，中州王不理事，王妃一人独大，她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连逸郡王都要退让三分。身为王妃在外的耳目，想讨好王妃，就要先讨好她。来自各地的珍稀宝物，流水一样送进夏侯府，她的日子，何止是好？
　　而丁青青，随侍在王妃身侧，任何送到王妃手里的东西，都要过她的手。这滔天的权柄，她怎么舍得放开？为了保住它，结党打压，借刀杀人，她什么没做过？
　　一个贪钱，一个贪权，这两个女子，表面上温柔和气，背地里，不知做过多少黑心事。
　　偏偏她们这样，是王妃刻意纵容的结果。
　　贪，不可怕，正因为贪，她才能牢牢将她们掌握在手心。
　　谢廉贞心里冒出一股寒气，似乎想起了什么，双手轻轻发抖。
　　过了许久，他稍稍稳住情绪，一字一字地说：“你用这种方法逼我放手？”
　　陆明舒诧异地看着他：“什么？”
　　“你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会放过你了吗？”他突然伸手抓住她的手臂，猛地拉下来。
　　他的力量很大，陆明舒被拉得一个踉跄，不悦道：“干什么？”
　　话刚说完，下巴就被擒住了，对上谢廉贞森寒的目光：“陆明舒，我想要的东西，就算不择手段，也要得到，哪怕最后毁在手里。你死心吧！”
　　“你这么激动干什么？”陆明舒诧异，“对啊！我死心了，所以我选一条自己觉得最好的路去走，你还不满意吗？放开，很难受知不知道？”
　　甩掉他的手，陆明舒按了按捏得生疼的下巴，垂眸看着他，想了想：“你是不喜欢我变成那个样子？你讨厌夏侯珊和丁青青？你也讨厌王妃？”
　　她每问一个问题，谢廉贞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不用她回答，陆明舒已经知道答案了，她笑了：“谢廉贞，你不觉得自己太贪心了吗？”在他阴郁的目光里，她道，“你既想把我留下来，又不希望我有任何改变。这可能吗？一个人长成什么样子，和身处的环境息息相关。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这个典故你大概没听过。你自己都长成了这样，还指望我坚持什么？打掉我的脊梁，让我屈服，不就是你的目的吗？”
　　

第189章
　　是啊，这就是他的目的。
　　谢廉贞的内心，从来没有否认过这一点。
　　小巷初见，他就对她很感兴趣。
　　他知道她的处境。继母一心想将她卖个好价钱，父亲不但不管，还推波助澜。为了脱离他们的摆布，她一到天运城，就四处打擂，拼命地积累自己的筹码。
　　谢廉贞太好奇了。他知道这有多难，而且，仅仅只是打擂，对她来说远远不够，必须进入新秀榜，才有那么点与王妃对话的资格。
　　一个刚刚进入融合境的新人，想进入新秀榜有多难，他很清楚。而如果这个游戏就这样结束，就太没趣了。
　　于是他出手帮忙了，帮她收集对手的信息，帮她铺平前面的道路。
　　陆明舒越是不屈，他就越有兴趣，甚至故意让王妃知道这件事，借她之手施压。
　　一开始，只是想看她能做到什么程度。后来，她越走越远，他心里那把火也越燃越旺。
　　真是很有意思。她看起来一点也不像个才十六岁的少女，意志坚定，处事果决。相比起来，比她还大两岁的嘉妍，简直和孩子一样。
　　可是，年少就是年少。在他含蓄的暗示下，她行止失当了。
　　为了遮掩内心的波动，她用了最愚笨的方式，来解决这个问题——就那样当着面，把他身上的皮一张一张地扒下来，暴露出里面阴暗得不可见人的内心。
　　她以为，这么做他就会退却。却不知道，她越是这么做，他越是不想放手。
　　毕竟，他是个病人呢！
　　谢廉贞回想过去的二十多年，他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一个人，这么轻易地看穿他的内心。明明他把面具带得那么好，任谁见了，都觉得如沐春风。可是，这层虚假的外皮，在她面前不管用。
　　如果就这样让她离开，他会后悔的。
　　到那一刻，他真正下定决心，不管用什么代价，都要把她留下来。
　　于是他看着她在台上搏命，一关一关地闯过去，打败一个个敌人，最终站在了榜首的位置上。
　　她做到了别人以为她肯定做不到的事。
　　可是，这又怎么样呢？内心阴暗的自己在冷笑。他迫不及待地想让她知道，就算她得了第一，挣脱不了的命运，就是挣脱不了。
　　那个时候，她会怎么做呢？愤怒？鱼死网破？还是心如死灰？
　　结果出乎他的意料，她提出医治他的腿，跟他做个交易。
　　那是他不可触碰的逆鳞。
　　于是他在内心恶狠狠地想，不管你想出什么应对之法，都休想逃开！
　　可是第二天，他看到了她顺从地跟在王妃身边。接下来，都那样言听计从，似乎真的认命了。
　　谢廉贞其实不相信。那个从一无所有走到新秀榜第一的陆明舒，会这样妥协？
　　他不相信。
　　然后，他发现自己不开心。
　　就像陆明舒说的那样，他其实并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既希望她能坚持下去，证明自己的价值，又希望打掉她的骄傲，得到她的顺从。无论得到哪一个，他都觉得不满意。
　　而现在，又被她拆穿了。
　　“谢廉贞，这么气急败坏，可不像你。”陆明舒一点也不激动，脸上甚至带着笑。
　　她再聪明早熟，在世情方面都是生涩的。在面对谢廉贞看似温和含蓄，实则咄咄逼人的攻势时，一时失措，反而让自己落入更被动的局面。
　　可她向来善于反省自己。发现不对，立刻调整。
　　魏春秋告诉她的那个谢廉贞，让她意识到，其实他不像她想象中那么强大。
　　于是，她开始代入他的心理，寻找其中的弱点。
　　结果，并没有比算题更难。
　　“你究竟想要什么呢？”陆明舒垂眸看着他，“希望我永远不改变，成为你内心的支撑，还是屈服于现实，匍匐在你面前？你连自己想要什么都不知道，还说什么大话？”
　　她轻蔑的表情，让他想起初见的小巷，她就那样面无表情地说，既然做不到，就别承诺。
　　好像她总是在教训他。
　　“你怎么知道，这不是我的乐趣？”他幽幽的声音响起，第一次在别人面前，毫无保留地释放出自己的阴暗，“你骄傲，你固执，你倔强，你不屈。像你这样的人，折腾起来一定特别有趣吧？求救无门，绝望得无路可走，是不是就会屈服？当然，你要是太早屈服的话，未免少了点乐趣。”
　　陆明舒定定看着他许久，慢慢道：“谢廉贞，你真是有病！”
　　谢廉贞哈哈笑了起来：“是啊，我一直都有病。”随即，以一种温柔得毛骨悚然的声音说，“我叫谢星沉，千万别连我的名字都不知道。”
　　陆明舒一声嗤笑。
　　知道他的名字又如何？不管叫谢廉贞，还是谢星沉，变态就是变态。
　　“可惜让你失望了。”她道，“我向来有个优点，那就是，无论在什么样的绝境，我都会努力给自己找出一条路。而目前看来，王妃比你可靠得多。”
　　“王妃？”谢廉贞目光幽幽，好像想起了什么，“说起来，王妃是个很强势的人，对不对？”
　　不等回答，他续道：“小时候，我一度怀疑，她想篡了中州王的位。像她这样一个，有能力，有野心的女人，怎么肯一直屈居人下呢？哪怕只是名义上的。”
　　所以呢？陆明舒有点心不在焉。
　　“后来，她生下了石宇。”谢廉贞笑着说，“我第一次见到产后的她，简直不相信那是她。那样温情、怜惜、眷恋，随时都带着笑，甜蜜得好像满世界都是幸福。那时候我就想，女人啊，不管多么强硬，原来内心都是柔软的。”
　　陆明舒忽然后背发寒。
　　谢廉贞轻轻笑着，明净如玉的脸庞，在星光下越发俊美。他看着她，温柔地道：“你呢？比起王妃如何？”
　　陆明舒毛骨悚然：“你……变态！”
　　她的声音不可控制地有些抖。
　　谢廉贞大笑起来：“看来这个答案，我不用去验证了。当年你母亲为了你，拖着病体，忍着羞辱，千里寻夫，甚至愿意用性命换你一个容身之处。有这样一个母亲，想必你的内心会比王妃更柔软吧？”
　　陆明舒脸色铁青。
　　谢廉贞欣赏着她的表情：“今天你的表现，比上一次强多了。不过，面对一个变态，还远远不够。你看，我随便说一说，你就吓成这样了。内心有这么明显的缺点，想赢我，还早着呢！”
　　

第190章
　　这个变态！
　　陆明舒手抖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冷静下来。
　　不得不承认，谢廉贞刚才抓到了她的软肋。她的内心，始终有柔软温情的地方，人生里值得重视的东西，都在那里好好守护着。
　　她想告诉谢廉贞，就算留下来，主宰她命运的也是王妃，而不是他。他想称心如意，根本不可能。
　　而谢廉贞告诉她，她以为自己无坚不摧，其实满身都是弱点。他知道她重视什么，想治她，太容易了。如果做得彻底一点，没有也可以给她制造一个。
　　陆明舒从来没有遇到过像他这样的人，阴暗、恶意，一想到他说的那种可能，她整个人都发寒了，好像掉进冰窟似的，一点热气都没有。
　　不管怎样，她过去的十几年人生，过得都极单纯。当他这么说的时候，她第一次体会到，人可以恶意到什么程度。
　　不急。她在心里告诉自己，就像他说的，还早得很呢，她有得是时间。
　　而且，谢廉贞嘴上说得再狠，未必会去做。
　　未知才是最有趣的，他一直很懂这点。对她感兴趣，正是因为不知道她会妥协还是屈服。如果得到一个明确的答案，也许他就失去了兴趣，弃如敝履。而做到那种程度，就算赢了，也没什么意思，因为他早知道那样能赢。
　　看到她慢慢恢复的脸色，谢廉贞轻轻一笑：“不错，比我以为的坚强得多，我果然没有看错人。”
　　轮椅慢慢滚过，他伸出手，摘下一朵盛放的鲜花。
　　“你是故意的吧？”
　　经过刚才的交锋，陆明舒本来精神就不大好，此时更虚软了。她靠在琉璃墙面上，垂眸看着脚尖。
　　只听他的声音传来：“你踏进花房开始，一切就是布局。这件事，从你的角度来说，已经没有努力的方向了。打擂，你打了，新秀榜，你也争了，可是什么也改变不了。话语权，只有王妃愿意给你退路的时候，你才能拥有。”
　　他抬起头，笑得灿烂：“可是我，把你的退路堵住了。王妃欣赏你，可她更不会违逆我的意思。你无路可走了。”
　　手指弹了一下，花朵上的水珠滚落：“你的筹码太少，九瑶宫根本不会做你的后盾，所以这件事，关键还是在我身上。如果有什么转机，也只能从我身上得到。”
　　“我不得不说，你抓到了关键。”谢廉贞笑吟吟地看着她，“知道我想要什么，知道我厌恶什么。我已经很多年没被人激怒了，而你做到了。”
　　“借酒畅言，以退为进，以此来试探我的底线，从中找到突破的可能。”他点了点头，“你玩得不错。可惜……低估了一个变态的内心。”
　　“陆明舒，你是个正常人，有自己在乎的东西。可我不是，就像你说的，我有病啊！没有在乎的东西，对未来也毫无期望，你拿什么赢我？”
　　“是吗？”她突然开口。
　　谢廉贞侧过身：“嗯？”
　　“你真的没有在乎的东西，对未来也毫无期望？”她抬起眼，“如果是这样，你怎么会得病呢？”
　　她撑起身，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字地说：“不就是因为在乎的东西被迫失去，期望的未来被无情打碎，所以你才会病了吗？你说如果重来，你希望父母双全，家庭幸福，没有人为你牺牲，也不必去做不喜欢的事。可见，你心里从来都有期望，只是理智告诉自己，已经不可能实现了。”
　　“谢廉贞，其实你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强大。你抛弃过去的自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正是因为，你太软弱了！”
　　少女清冷的声音，好像冰山的清泉，在花房里流淌而过：“你不敢面对现实。父亲去世，母亲改嫁，你所有的感情，都在你师祖的身上，而他为你牺牲了性命。你不能承受这种沉重，所以把真正的自己埋藏起来，放任自己‘生病’。”
　　她慢慢走上前，俯下身，看着他，声音轻柔：“你很羡慕我，是不是？当初在九瑶宫，第一次见到我，就觉得看到了曾经的自己。要不然，以你的冷心冷情，怎么会刻意对我说那些话呢？九年过去，再见到我，你就更羡慕了。同样的处境，甚至比你更惨淡，可我没有屈服。你对我感兴趣，就是对自己感兴趣。”
　　她直起身，拿走他手中的花：“你太软弱了，不敢前进，不愿后退。命运玩弄了你，可你连反抗的勇气都没有。一边想折磨我，一边又下不了手。这样的你，凭什么打败我？”
　　星光映着谢廉贞漠然的脸庞，夜风好像也停歇了。
　　“回去吧。”她说，“已经不早了，明天还要回程。”
　　说完，她把那朵花放花盆里一放，举步打算离开。
　　经过他的时候，忽然手腕一紧，被他拉了过去。
　　陆明舒整个人摔在他的身上，不禁大怒：“谢廉贞，你干什么？”
　　谢廉贞一手揽着她，一手竖起手指，示意她噤声。然后俯身在她耳边，飞快地说：“抓紧了，别放手。有点不对劲！”
　　什么？陆明舒没反应过来，一抬头，看到的是他肃然的脸庞。
　　不对劲？哪里不对劲？陆明舒没敢动，很快发现哪里不对了。
　　周围太安静了。虫鸣声，夜风声，水流声，这些都听不见了。就好像，一切都死了一样。
　　发生什么事了？
　　她小声说：“你的随从，谢长晖不是在外面吗？如果有事，他应该会示警吧？”
　　谢廉贞摇头：“不，我怀疑……”
　　话还没说完，忽然脚下一松，身体失重了。
　　陆明舒低呼一声，直觉地去寻找能够稳住重心的东西。但是没有用，谢廉贞的处境和她一样。
　　然后，她看到了令人震惊的一幕。
　　眼前的空间，好像琉璃被击打过一般，出现了条条裂痕，裂痕越来越大，直到不能支撑，轰然碎裂。
　　“啊！”脚下彻底失去依托，地面也碎了。
　　谢廉贞扑过去抓住她，轮椅上光芒亮起，裹住两人。
　　陆明舒想要做点什么，可是全程都在失重，周围似乎有什么东西，凝滞了她的玄力。
　　天旋地转，身体飞快地下坠，最后“扑通”一声，失去了意识。
　　

第191章
　　“醒醒！陆明舒，快醒醒！”耳边传来声音。
　　陆明舒慢慢睁开眼。有一瞬间，她弄不清楚自己在哪里，紧接着，昏迷之前的事情涌进脑海，她猛然坐起。
　　周围的环境，出乎她的意料。
　　不远处河川奔流，两侧壁立千仞，而她，就躺在河滩上。
　　“还能坐起来，看来没什么事。”谢廉贞的声音传来，“记得之前发生了什么吗？”
　　陆明舒看了看头顶的峭壁：“我们摔下来了？”
　　“对。”
　　得到答案，陆明舒揉了揉疼痛的太阳穴，检查了一下自身的情况。
　　内息正常，并没有受内伤。四肢后背有擦破的地方，但都没大碍。
　　这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居然没受重伤，简直奇迹。或许她应该庆幸，自己是和谢廉贞一起摔下来的，轮椅上的机关，护住了他们。
　　她站起来，拉了拉皱巴巴的衣衫，居高临下地问：“你站得起来吗？”
　　谢廉贞的表情，简直一言难尽。
　　她就叹了口气，找到不远处的轮椅。
　　也是厉害，人没事，椅子也没事。
　　然后推过来，把谢廉贞扶上去。
　　“你知道我腿没事？”回到轮椅上的谢廉贞，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陆明舒点点头。
　　“谁告诉你的？”
　　“魏春秋。”
　　谢廉贞苦笑了一下：“难怪你敢来找我，看来他已经把我卖完了。”
　　“可是这并没有用。”陆明舒看着他的腿，“你真的站不起来？”
　　“嗯。”
　　“听说你小时候因为腿不好，练功吃了许多苦头。现在腿是好的，难道不开心？”
　　“已经十二年了。”谢廉贞垂目道，“如果说几句话就管用，我怎么会还需要这个？”
　　看她一脸若有所思，他叹了口气：“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们遇到麻烦了。”
　　陆明舒仰头看着悬崖：“看出来了。”
　　她醒来就发现了，周围存在一种特殊的力量，玄力被禁锢住了。而且环境也有些奇怪，这里不是他们摔下来的地方。
　　“我们被冲到下游了吗？”
　　谢廉贞缓缓摇头：“我说的麻烦，就是这个。接下来我说的事，也许听起来很不可思议，但你最好相信。”
　　陆明舒点点头：“你说。”
　　“我们……可能被卷进了某个特殊空间。”
　　说完这句，却发现陆明舒并没有反应，谢廉贞就问：“你不惊讶？”
　　本界专修武力，术法水平很低，结界也是直来直去的，像这种特殊空间，简直就是传说中的东西。
　　可他并不知道，陆明舒通过天轮，再少见的术法也见过。
　　她指着头顶：“那面山崖，应该就是天榜所在的方位吧？周围的景物大致相仿，相差不离。天榜为了刻名，将整面山壁削平了，可我们现在看到的，却不是这样。”
　　谢廉贞就叹了口气：“不错。不止如此，我们现在站的这个地方，应当有一座馆阁，现在也看不到了。”
　　“是幻境？”陆明舒又摇了摇头，否决了，“不对，每一颗石子都清清楚楚，幻境没有这么稳。”
　　用末法世界的话来说，幻境需要超高的计算量支持，景物越清晰，内核越强大。他们所在的河滩，有那么多沙子石块，想表现出这一点，施展幻境的人，需要超强的实力，就算是化物境，也未必能做到。总不能是洞虚境吧？堂堂大宗师，来算计他们，也太小题大做了。
　　谢廉贞看着她若有所思：“你怎么知道得这么多？”
　　“不应该吗？”陆明舒没打算回答这个问题，继续思索，“相似的景物，却是不同的存在，中间似乎有时间差——复制空间？”
　　她越想越觉得是这样。所在的空间，在另一个时间被复制了，然后投放出来。
　　想要做到这一点，只要化物境就可以——如果有强大的宝物，出神境也可以。
　　“我们只是遭了池鱼之殃，对吗？”
　　谢廉贞这次真的诧异了：“你怎么猜出来的？”
　　陆明舒笑了笑：“这种手段，施展起来可不容易，你或我都没有这个价值。”
　　她就不必说了，在九瑶宫没什么地位可言，就算拿了新秀榜第一，也不过是个名声。谢廉贞虽是七真观的宗主之一，可他无论实力还是势力，都不够分量，打击他不如直接打击王妃。
　　这么算的话……
　　“如我所料不差，这件事，针对的应该是王或王妃。”谢廉贞说，“又或者，想将七真观一网打尽。”
　　麒麟峰是七真观的地界，是以七宗宗主到齐。
　　陆明舒想了想：“以你们七真观的底蕴，门派里肯定有几个化物境镇守吧？”
　　谢廉贞点头。
　　“若是这样，我们不用等太久。飞仙宫发生异变，他们肯定会在第一时间察觉，前来救援。这个道理，设局的人肯定也懂，前后打的就是一个时间差。”
　　“嗯。”谢廉贞有些意外，本以为要向她解释一下，没想到他还什么都没说，她已经把所有的事情都推出来了。这种感觉还真是……
　　事情理顺了，陆明舒也就放心了。她问：“那我们暂时和解？”
　　谢廉贞笑了一声：“你没有直接翻脸，我倒是挺惊讶的。”
　　“惊讶什么？”陆明舒淡淡道，“我可不会为了吵架，把自己的性命搭上。”
　　陌生的环境，未知的危险。眼下谢廉贞不是第一威胁，就算想跟他翻脸，也要从这里出去再说。
　　谢廉贞玩味地看着她：“我之前说的那些话，难道不够狠？我还以为，你会迫不及待与我分道扬镳。”
　　陆明舒冷笑道：“话说得狠有什么用，你有足够的能力去实施吗？我若决心鱼死网破，你能做得了什么？谢廉贞，就算做个变态，也要实力足够，你还差了点！”
　　“是吗？”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腿，“你这是在嫌弃我的腿？”
　　这是什么脑回路？陆明舒懒得理他，转身走了。
　　暂时和解没问题，但跟这个变态呆在一起，她怕自己会忍不住弄死他。
　　看着她离开，谢廉贞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腿，神情难辨。
　　

第192章
　　身上湿湿的，衣衫都粘在了一起。
　　摔下来的时候，他们先掉到水里，后来才爬上岸。
　　陆明舒寻了个僻静的角落，将身上的湿衣换了。
　　等她回到河滩边，发现谢廉贞也换过衣衫了，正坐在河边看着水流，似在沉思。
　　陆明舒没去理他，自顾自四处走动，将地形记在心中。
　　然后她拿出纸笔，将这个空间的麒麟峰画下来。
　　不知何时，谢廉贞过来了。
　　他看着这张地图，欲言又止。
　　“有问题？”
　　谢廉贞想了想，说道：“我曾在藏书楼看过太辰山历代图册，按你所画，这地形最起码是五百年前的。”
　　“五百年前？”陆明舒有点吃惊。
　　“不错。”他伸指点了点，“比如我们这里，应当有一座涉川馆，那是百年前建的。而麒麟会举办至今，已有五百多年了，看那面悬崖，应是天榜未出之时。可惜周围被挡住了，看不到七真观的山门，不然，一看就知道哪个时期。”
　　陆明舒握着笔沉思了一会儿：“这个人，是你们七真观的吧？”
　　谢廉贞眯起眼：“你怎知道？”
　　“果真是了？”陆明舒点点头，“也对，就在七真观的地盘上，外人哪能设下如此精密之局。他对你们七真观的高手一清二楚，才敢玩这个时间差。而且，也只有你们七真观的人，才能将五百年前的空间复制出来。”
　　见他神色变幻，陆明舒问：“你心中已有怀疑对象？”
　　谢廉贞吐出一口气，说道：“陆姑娘，有没有人说过，你太聪明了？”
　　“有啊。”她收起笔墨，“我师父。”
　　“刘极真？”
　　“嗯。”
　　“真是可惜。”
　　“可惜什么？”
　　谢廉贞瞟了她一眼：“你不会不知道，你师父之所以经脉尽断，是被人暗算的吧？”
　　陆明舒皱眉。刘极真不喜欢谈这件事，所以她从来不提。她只知道师父的经脉是对决废的，却不知道还有内情。
　　“是谁？”
　　“你是说废他经脉的人，还是暗算他的人？”
　　“两者有差？”
　　“当然有。”
　　陆明舒脸色沉下，从这几句话中，察觉到了她从来没有怀疑过的一种可能。
　　谢廉贞觉得很有意思：“如果我告诉你，我能帮你师父报仇，你会答应吗？”
　　陆明舒冷冷看着他：“谢廉贞，有句话用来形容你，真是特别合适。”
　　“什么话？”
　　“狗改不了吃屎。”
　　“……”谢廉贞低笑出声，“你形容自己是……这样不好吧？”
　　陆明舒哪会听不出，他故意曲解这句话？自从揭穿他的真面目，这个人就跟解除封印似的，没脸没皮起来了。
　　回想起来，她也有些后悔，怪自己当初考虑不周。
　　她静了静心神：“暗算我师父的人，在不在九瑶宫内？”
　　谢廉贞道：“这个问题我要是回答了，你马上就有怀疑对象了吧？”他笑着摇头，“陆姑娘，你这么聪明，我可不敢随便给你线索。”
　　“你要怎样才肯回答？”
　　“条件我已经说了啊。”谢廉贞笑吟吟道，“要不要答应，就看刘极真在你心里有多大的分量了。听说你们师徒感情极好，一个废了经脉，一个不容于周家，同病相怜，互相扶持。那么，你愿意为他牺牲多少呢？”
　　陆明舒一声不吭，收了地图，走向河边。
　　谢廉贞跟在她身后：“其实，坏了经脉，也不是没有机会修复的。你要答应的话，我就买一送一，顺便帮你打听修复经脉的事，怎么样？”
　　陆明舒突然停下脚步。
　　谢廉贞随之停下，含笑看着她。
　　“谢廉贞。”她说，“不要拿我师父开玩笑。”
　　她的声音里，有压抑的怒气。本来，他故意撩拨的目的就是要引动她的情绪，可真的实现了，他发现自己反而有些不悦。
　　“看来，刘极真在你心里很重要。”又不屈不挠地继续撩拨，“既然这样，为什么不答应了呢？”
　　话音未落，忽有一道剑光横扫而来，来势汹汹，直奔他而来。
　　谢廉贞伸指一弹，“叮叮叮！”相击声接连响起，寒光如星，击中剑身。
　　一招即分。
　　剑光收回鞘中，陆明舒冷冷道：“我再说一次，不要拿我师父开玩笑。”
　　“真的生气了啊……”
　　“如果有人拿你师祖开玩笑，你会怎么样？”陆明舒寒声，“你有逆鳞，别人也有。”
　　说完，不再管他，着手做自己的事。
　　等她从河中飞回，谢廉贞已经跟没事人一样了。
　　“有什么不对劲吗？”
　　陆明舒拍了拍手：“结界。”
　　“嗯？”
　　“我们不止进了复制空间，周围还存在一个结界。大概只有五六里，其他地方去不了。”
　　“隔断结界？”谢廉贞摸了摸下巴，“这么说，其他人和我们一样在这个复制空间里，只是被结界隔断了。”
　　陆明舒点点头，这是最合理的解释了。
　　“能打破吗？”
　　“可能性很小。”她说，“以我的实力，无法撼动分毫。”
　　“这样啊……”
　　陆明舒瞅了他两眼，道：“你好像一点也不担心王妃出事？”
　　谢廉贞一哂：“我要担心什么？她可比我厉害多了，无论实力还是心计。”
　　“担心这种情绪，不在于对方有多厉害，只在于感情有多少。”她道，“谢廉贞，你说你没有在乎的东西，倒也不算假。”
　　“那你呢？不觉得自己在乎的东西太多了吗？每个有交集的人，都要放在心上，这样很累吧？”
　　陆明舒摇了摇头：“只有自己觉得是负担，才会是负担。你以为很累，焉知我不是甘之如饴？”
　　他们，真是两个南辕北辙的人。生命有不堪承受之重，他选择全部抛开，而她选择一起背负。
　　谢廉贞想说什么，又觉得无话可说。想打击她，最终却发现，被洗脑的是他自己。
　　明明之前很厌恶，可是看她活得这么顽强，又莫名有种感觉，这样选择好像也不错呢！
　　“如果，真的不能离开，你会怎么样？”他轻声问。
　　“还能怎么样？”陆明舒答得很随意，“先活下去，再找更好的路去走。”
　　

第193章
　　谭语冰慢慢转醒。
　　这一觉睡得真舒服，她想。
　　念头划过脑海，倏然之间，她一惊而起。
　　融合境已经不怎么需要睡眠了，就算休息，体内的玄力也会保持运转。可她刚才醒转，竟发现自己之前有一段时间是完全没有意识，这说明什么？要么就是陷入了深层次的睡眠，要么……
　　她睁开眼，果然发现不对。
　　野外，她竟然躺在野外的草地上！
　　这里不是飞仙宫，甚至不是飞仙宫所在的环形桥峰上！
　　怎么回事？她怎么莫名其妙出现在了这种地方？
　　草丛里传来簌簌之声。
　　谭语冰飞快地拢上衣衫，悄悄拔剑而出。
　　声音越来越清晰，是个脚步声。
　　当脚步声即将踏出灌木，谭语冰一跃而起，剑光横出！
　　“呛！”兵刃相击。
　　她对上邵正阳吃惊的脸庞。
　　“谭师叔！”
　　“邵师侄？”
　　两人都是满脸惊疑，听到熟悉的称呼，才略微放松一些，各自收剑回鞘。
　　“邵师侄，发生什么事了？”
　　“我也想知道。”邵正阳一脸迷茫，“方才醒过来，发现自己身处野外，太奇怪了！”
　　“我也是……”
　　两人面面相觑。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同一座庭院里，就住着三个出神境高手，而飞仙宫内，甚至还有中州王这个化物境坐镇。谁能把他们无声无息地偷出来，扔在野外？
　　简直匪夷所思！
　　“其他人呢？”谭语冰问。
　　邵正阳摇了摇头：“谭师叔你是我找到的第一个人。”
　　“那我们……”
　　“先搜一遍，看看有没有其他人？”
　　“好！”
　　有熟人相伴，两人心思定了不少，一路慢慢找过去，又叫他们找到了三个小弟子。
　　随后，他们发现了结界。
　　“我们这是被关了？”谭语冰试了好几次，都没法绕过去。
　　“看来是的。”前面那条小溪，他们看得到就是去不了，无形的结界隔在了中间。
　　谭语冰拍了拍额头：“到底是哪位高人和我们开玩笑？把我们关在这里，想做什么？”
　　邵正阳看了眼三个瑟瑟发抖的小弟子，安抚道：“谭师叔稍安勿躁，目前看来，只是把我们关着，并没有什么危险。也许就是个恶作剧，过会儿就把我们放出去了。”
　　“希望如此吧……”
　　同样的事情，也发生在其他人身上。
　　……
　　陆明舒盘膝坐在河滩边的大石上，支着下巴，看着眼前的小石堆。
　　东堆一堆，西堆一堆，高低起伏，乍看完全没有规律，仔细瞧着，又好像有什么玄机。
　　轮椅慢慢滚过来，谢廉贞在旁边停下。
　　“已经多久了？”
　　“一个时辰吧？”
　　“有没有觉得，天色太暗了？”
　　陆明舒抬头瞧了他一眼：“有话就说。”
　　“是不是生个火什么的？”
　　“还有呢？”
　　“烧个水？”
　　陆明舒冷笑一下：“谢廉贞，你能不能有话就直说啊？说句实话能死？”
　　谢廉贞默了默，说道：“我想喝水。”
　　“哼！”陆明舒拿出一个水囊，“懒得烧，喝不喝随便你！”
　　接过她抛来的水囊，他问：“你这水是什么时候的？烧过了吗？没烧开的水可不好入口，我……”
　　“在你心里，我就活得这么糙？”陆明舒捏了捏手指，忍着拍死他的冲动，“就是白天的，有没有烧过我就不知道了，是飞仙宫的侍女帮我灌的。”
　　谢廉贞终于放心了。
　　陆明舒继续看小石堆，时不时用树枝拨了拨，变化着方位。
　　“你想干什么？”
　　瞧着她又把小石块挪回去，谢廉贞问。
　　“看看有没有漏洞。”陆明舒随口答了一句。
　　“你想自己撕开结界？”他的声音有些诧异。
　　陆明舒点点头：“主动总比被动好。”
　　“可你不是说，这结界我们根本撼不动吗？”
　　“所以要想办法啊！”
　　她敲了敲脑门，抬头看天：“不知道摔下来的时候昏迷了多久，照理说，这个时间够七真观的前辈赶来了吧？”
　　“嗯。”谢廉贞道，“麒麟峰发生异变，就算用了手段遮掩，最多也只能拖一个时辰。”
　　“不算昏迷的时间，我们在这里留了也有一个时辰了吧？”陆明舒沉思，“看来，这个复制空间并不是太稳定，时间和空间都有一定的扭曲。”
　　谢廉贞轻轻点头：“假如其他人和我们一样，也被拖进来了，那么空间就更不稳了。”
　　他刚说完，就见陆明舒眼睛一亮，从芥子囊里拿出纸笔往石头上一铺，埋头写了起来。
　　“你想到什么了？”
　　“别吵！”陆明舒头也不抬，下笔飞快。
　　谢廉贞挪到她身边，发现她写的是些奇奇怪怪的字符。
　　写了一会儿，她又去看那堆石子，挪动了几块，又接着写。
　　看她这么专注，谢廉贞莫名有一种被嫌弃的感觉。他自认也是博览群书，可她写的东西，竟完全看不懂。认真琢磨了一会儿，从字符的出现频率来看，猜测她可能在做某种计算。这种计算方式，完全不用算筹，写起来也很简便，也不知道她从哪里学来的。
　　时间慢慢过去。因为太过专注，她额上冒出细细的汗珠，耳朵开始发红。
　　谢廉贞默默地看着。这个样子的陆明舒，让他有一种……想要仰视的感觉。就像她在台上全力拼搏一样，认真、努力，因而显得光芒万丈。
　　都说阴暗的人总是向往光明，是不是因为这样，他才会忍不住被吸引？
　　“好了！”陆明舒把笔一搁，吐出一口气。
　　见她眼睛发亮、掩不住喜悦，谢廉贞问：“算出什么了？”
　　“就像你说的，这个空间不稳。”她收起笔墨，飞快地将小石块重组，“本来就已经不稳的空间，想要将之破开，只要再加一把火就可以了，并不需要正面打击。”
　　她突然意识到，转头看他：“你知道我在计算？”
　　谢廉贞点点头：“你写的那些，应该是数字吧？非常简便，而且精妙，似乎已经形成了某种体系。那到底是什么？你从何处学来的？”
　　陆明舒一下警惕起来。以后真不能随便当着别人的面，展露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技能，谢廉贞能看出来，其他人也能。
　　“……这不重要。当务之急，先把结界打破。”
　　

第194章
　　“有玄晶吗？”
　　“有。”谢廉贞拿了个锦袋抛过去。
　　陆明舒打开看了看，里面有十几枚玄晶，成色都极好。
　　十几枚玄晶就这样随身带着，还说给就给，七真观果然家底丰厚。
　　谢廉贞看着她用石子在地上摆出一个图形，中间留出孔洞，然后用玄晶填补上去。
　　他忍不住问：“你这是做什么？布阵？”
　　陆明舒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他又道：“不对啊，你不是才赢了嘉妍一百枚玄晶吗？还有新秀榜第一的奖励。”
　　陆明舒直起身，拍了拍手，慢悠悠道：“能用别人的，为什么要用自己的？”
　　“……”
　　“反正，廉贞公子也不缺这十几枚玄晶，是吧？”
　　“……”
　　然后，谢廉贞就看着她东跑西跑，在不同的地方摆下同样的阵形，放上玄晶。
　　他忽然就有点讨厌自己的腿了，为什么就是站不起来呢？
　　“行了。”陆明舒回来，将只剩下三枚玄晶袋子还给他，“帮个忙，等下把这边几个阵法都引动了，没问题吧？”
　　她指着那几个分布在河滩上的小石阵。
　　“怎么引动？”
　　“把玄力打到玄晶上就可以了。”
　　谢廉贞默默点头。
　　“一、二、三、四……按照这个顺序。另外几个阵法交给我，我喊开始再开始。”
　　说完，陆明舒一跃飞上陡坡：“开始！”
　　谢廉贞伸指一弹，一道疾光飞出，落在玄晶上。
　　玄晶受到激发，轰然一声，腾起亮光，迅速漫延开来。
　　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
　　与此同时，四面也在亮起光芒。
　　引完四个阵法，谢廉贞抬起头。其他阵法，分布在各个不同的陡坡上，需要陆明舒不停地跑动。
　　他无声叹了口气，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腿。
　　所有阵法被点亮，光线往上延伸，最后聚于同一点，结成一张淡金色的网。
　　同时，力量散逸，空间开始轻微地摇动。
　　谢廉贞吃了一惊。效果这么明显？
　　陆明舒一跃而回，没等他开口，就一掌打在轮椅后背上。谢廉贞只觉得身体一轻，整个人连同轮椅都飞了起来。
　　“你做什么？”
　　陆明舒一纵身，跟上他：“当然是到安全的地方去。”
　　“你跟我说不行吗？”谢廉贞疯狂地想吐槽，“虽然我不能站，但行动还是自由的，你明不明白？”
　　“这样比较快。”
　　“……”
　　又是两个转折，两人在一处窄坡落下。
　　谢廉贞已经什么也不想说。一直以来，他觉得能不能站起来无所谓，反正哪里都能去，可现在发现，没有腿，真的很不方便。
　　空间摇动得越来越剧烈了。那些小石阵里的玄晶，引出一股力量，加入了这个复制空间。就好像一条小溪，汇入了大江。
　　差异巨大的两股力量，本该小溪直接被大江吞噬，可大江本身力量不稳，勉强维持的平衡被小溪一冲，摇摇欲坠。
　　脚下颠得厉害，谢廉贞伸出手，想抓住陆明舒。
　　不想刚刚抓到衣袖，就被她抽走了。
　　“你……”谢廉贞把话吞回去，惊讶地问，“你这是干什么？”
　　却见陆明舒抽出剑，绕着两人画了个大圈。
　　“你以为你是孙猴子吗？画个圈妖怪不敢进来？”
　　陆明舒收剑回鞘：“我就是孙猴子，怎么样？”
　　“开玩笑……”话到一半，谢廉贞收声。周围外层空间摇动得厉害，可他们所站之处，却只有轻微的颠簸，好像真的被一股力量给镇住了。
　　“怎么回事？”他改口，“你怎么做到的？”
　　陆明舒笑而不答。
　　谢廉贞满脑袋都是问号，盯着她画出的那个圈。
　　“嗤——”轻微的破裂声响起，空间出现了裂痕。
　　“我懂了！”谢廉贞抚掌，“你早就算出来，这里不会受影响，画个圈根本就是多此一举，故意逗我的。”
　　陆明舒讶然。
　　她讨厌谢廉贞总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所以故意玩了个小花招来吓吓他，没想到他这么轻易就看出来了。
　　“……”
　　“我说对了？”谢廉贞笑得灿烂。
　　“你怎么看出来的？”她问，“难道你也懂数术？”
　　“数术我懂一些，不过不是算出来的。”他对她胸口指了指，“我只是会猜人心。”
　　“哼！”
　　见她变脸，谢廉贞追问：“你讨厌这句话？不喜欢心机深的人？哦，我明白了。”他点点头，“也是，看你长得一副聪明样，可经常做一些别人看来很蠢的事，可见你就想活得单纯一些，所以不喜欢我这种人，是不是？”
　　“哼！”
　　他又笑道：“可是，你这样想也不对啊！这世间哪里少不了对人心的揣度？既然你想单纯一些，更应该找我这样的人才是。那些心机算计，我都帮你解决了，你才能活得单纯啊！”
　　陆明舒拧起眉头，转头看他：“谢廉贞。”
　　“怎么样？我说的有没有道理？”他还笑吟吟的。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像什么？”
　　“什么？”
　　“点上颗痣，你就可以去说媒了！”
　　被她这么说，谢廉贞也不生气：“我可不是给自己说媒么？那句话怎么说来说，烈女怕缠郎，是不是？”
　　陆明舒捏了捏手指：“我能拜托你一件事吗？”
　　“什么事你只管说，哪用得着拜托。你的要求，我一定不会拒绝。”
　　“好啊，那就请你——闭嘴！”
　　谢廉贞挑了下眉头：“你是怕自己被我说服吗？”
　　“你很吵！”
　　“这么逃避可不好。”
　　“……”
　　生平第一次，陆明舒有把人剁成十八块的冲动。真当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从一开始的利诱，到昨夜的威逼，现在发现，两种法子都行不通，干脆死缠烂打。他的心思从来没有变过，仍然只是觉得她好玩，想逗弄她而已。
　　最让她无奈的是，想快刀斩乱麻都没机会，因为他把她的后路堵死了。她真怕自己哪一天控制不住，拔剑砍人。
　　“咔嚓！”空间的震动到达极致，一声脆响，已经片片龟裂的空间，“哗”一声碎了。
　　陆明舒一喜：“结界破了！”
　　

第195章
　　玄晶的力量耗尽，空间逐渐平稳下来。
　　阻隔的结界已经不见了。
　　陆明舒纵身便往结界破开之处跃去。
　　谢廉贞正要跟上，忽然瞥到什么，猛地将她一拉：“别动！”
　　“干什么？”陆明舒被他撩得火气甚大。
　　“你看！”
　　他神情凝重，陆明舒便也凝神看去，顿时吃了一惊：“什么东西？！”
　　只见结界破开处，一个影子慢慢踱过来。
　　“魔影？！”
　　这不是陆明舒第一次见到这种魔兽，当年九瑶宫春猎，她和那些新人就曾遇到一只魔影，结果死了两个人。要不是摔下山谷正好遇到燕无归，她也会跟着玩完。
　　对这种魔兽，她还真有点心理阴影。
　　坚韧的外皮，闪电般的速度，还有不低的灵智，几乎秒杀同阶的魔兽。
　　“太辰山有魔影？”陆明舒低声问。
　　“没有。”谢廉贞轻声说，“七真观立观千年之久，太辰山早就被清理了一遍又一遍，凶兽全部被迁到特定的地方圈养，留下来的，都是些没有危险性格温和的灵兽。”
　　“那这只魔影是怎么回事？只有魔兽聚集的地方，才有魔影生存的空间。”
　　“是啊，”他喃喃道，“真是难以解释。”
　　说话间，那只魔影已经踱到这边来了。发现他们两人，魔影如针般的瞳孔里，闪过亮光。
　　“免不了一战了。”拔剑之前，陆明舒说了一句，“你自己小心！”
　　话音一落，拖着长长的剑光，化影而出。
　　“喂……”留下谢廉贞在后面很无力地说了一句，“我根基比你深好吗？你到底是有多看扁我啊……”
　　黑影一闪，魔影见她出手，立刻扑了过来。
　　闪电般的速度，眨眼就到了面前。
　　可现在已经吓不倒陆明舒了。当初在瑶西山林，她还只有内息境，遇到融合境的魔影，尚能拖那么久，何况现在？
　　她甚至连算都不用算，手腕一抖，剑气成线，直击而去。
　　“嗤！”一声轻微的响动，好像烛火被扑灭一般，剑尖已经划破了魔影的手心。
　　魔影尖叫起来，因为受伤而激起凶性，合身一扑。
　　陆明舒闪身一跃，剑气飞腾，卷了过去。
　　与此同时，几道星光飞掠，“叮叮叮”数声，擦着剑气就过去了。魔影凭借着速度避开了剑气，却没避开那东西，被打中之后，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陆明舒抓住机会，剑气连击。
　　又是数道星光，击中了魔影的膝盖与瞳孔。
　　“嘭！”一声重响，魔影被甩了出去。
　　它尖声大叫，状若疯癫。
　　陆明舒哪会放过这个好机会？手起剑落，直接斩下它的头颅！
　　黑血喷了出来，发出“滋滋”的声音。
　　陆明舒皱眉，看着手中的剑。魔影之血，真是大毒，她内息境那把剑，就是被它的血腐蚀的，没想这把剑，又是同样的下场。
　　真是对不起师父。
　　“你的剑该换了。”轮椅滚过来，谢廉贞说，“这世间不止魔影的血有毒，还有许多奇特的魔兽毒物，一把寻常的剑，会限制你的实力。我给你换把剑吧。”
　　陆明舒瞥了他一眼：“代价呢？”
　　“什么？”
　　“多少钱？”
　　谢廉贞一笑：“我们之间谈什么钱？人给我就行。”
　　“哼，谢谢啊！”这把剑虽然也被腐蚀了，可到底比上一把品质好些，再用一段时间没问题。
　　新的武器，她早有计划。打榜时捞的金晶精还在她兜里，寻找铸剑师的消息也在天轮挂出去了，只要有人接，新的剑很快就能炼制出来。
　　“你真的不考虑一下吗？”谢廉贞锲而不舍，“不止是剑，你还需要一件内甲。好的武器和装备，可以让你的实力更上一层楼，想必经过新秀榜之争，你有更深的体会。你看，如果我们掉下来的时候，不是我有防身之宝，现在哪能完好无损？”
　　陆明舒侧头看他，眼神毛毛的。
　　“干什么？”
　　“你这算不算拿钱来砸我？”
　　“嗯？”
　　“之前说什么帮我脱离九瑶宫，让我以后都不用愁资源，要什么有什么，现在又说帮我重新铸剑……其实你就是拿钱来砸我吧？”
　　剑身在魔影身上用力擦了一下，收回鞘。
　　“不止哦！”谢廉贞笑眯眯，“钱，资源，人脉，地位，权柄……一切应有尽有。当然了，最珍贵的，还是我这个人。你不说我这张脸最有价值吗？你要知道，长成我这样，是很不容易的，别人想要机会都还没有。可是呢，你只要答应，它就是你的了！”
　　陆明舒瞪着他，简直说不出来话来。
　　“怎么样？是不是很感动？”谢廉贞笑得欢快，“不止这样，你原有的一切也不会失去。你要做什么，我绝对不会管你，想出门游历，我也不会锁着不让你出门。你在九瑶宫的亲人，也可以把他们接过来。还有你师父，你一定很想让他恢复修为吧？我们七真观有很多秘典，人脉更是丰富，真的用心，未必就治不好哦！”
　　“呵呵！”
　　“你到底是不屑，还是不相信我说的？”谢廉贞不死心，“别的就算了，你可以不心动，帮忙治疗你师父，这个条件也不心动？”
　　“我很心动。”陆明舒冷着脸说。
　　“那你为什么不答应？”
　　“因为我师父不会喜欢。”
　　“呃……”这个答案出乎意料，谢廉贞有些接不下去。
　　她道：“师父说过，该把握的原则，一定要把握住，千万不要变成自己最讨厌的那种人。什么都拿来交易，这跟我讨厌的人有什么区别？如果他知道，我把自己卖了，一定会不开心的。”
　　“……”
　　“当然，还有一个最重要的理由。”她侧过身，眼神高傲，“你说的，只是帮我打听，事实上，有多少成功的可能？两成？一成？不，也许有半成就谢天谢地了。我为什么要为了这种撞大运的事，把自己赔上呢？这分明就是一笔赔本生意！”
　　关键是，有天轮的存在，只要她实力足够，就有希望帮师父恢复修为，干嘛舍本逐末？她又不傻！
　　说话间，那一头又有影子闪动，不知道下一个踏出来的，是什么东西。
　　

第196章
　　剑光消逝，陆明舒收剑回鞘。
　　魔影之后，一只又一只魔兽从那边过来，她杀得快麻木了。
　　“怎么会有这么多魔兽？”谢廉贞抬手蹭了下鼻子，这个动作让他看起来有些幼稚，和昨晚那个一脸阴郁威胁她的廉贞公子完全不同。
　　陆明舒不免觉得奇怪。每次她觉得看透谢廉贞的时候，他总是能露出让她吃惊的另一面。
　　一开始的温和淡然，后来的别有居心，再接着阴郁冷漠，然后是现在的随意轻快。
　　到底哪一面是真正的他，她拿不准。
　　“我们可能遇到麻烦了。这么密集的魔兽，那边很有可能是个兽窟。”
　　“这就怪了。”谢廉贞托着下巴，“七真观附近，根本就没有什么兽窟，方圆千里都找不到。”
　　“会不会……”陆明舒斟酌着说道，“这个空间所复制的太辰山，比我们以为的早得多？”
　　“你是说，七真观立观之前？”谢廉贞马上听出她想说什么。
　　陆明舒点点头。
　　“不可能。”谢廉贞断然否认，“当初七真观立观，祖师们费了许多心思，太辰山经过人为的改动。如果真是立观之前，地貌就不是这样了。”
　　“这样啊……”
　　如果谢廉贞所说是实，那眼下这局面，就难以解释了。
　　“还有一种可能。”谢廉贞看着地上的凶兽尸首，“太辰山有一个地方，存在这么多的凶兽。”
　　陆明舒略一思索：“是你之前说的，圈养的地方？”
　　“嗯。”谢廉贞道，“但想做到这件事，极不容易。看来，对方还有帮手，在七真观地位很高的帮手。”
　　陆明舒默默点了下头，没再问下去。这件事也不适合她再问了，这是七真观的内务，知道太多的秘密，不是好事。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迟疑了下，她问了这句话。
　　“你觉得呢？”谢廉贞反问。
　　陆明舒毫不犹豫：“当然是过去看看。”
　　谢廉贞就笑。
　　“你笑什么？”她面露不悦。
　　他道：“你果然是这样的人。”
　　“怎样的人？”
　　“喜欢自己掌握命运，不愿意等待的人。”他轻轻说。
　　“……”这句话好像有着别的含义，让陆明舒略有些不舒服。
　　“如果你怕的话，也可以不去。”随即，她有些强硬地说，“以廉贞公子你的手段，自保应该没问题吧？”
　　谢廉贞抚额：“我说，你不能因为我站不起来，就这么看不起我吧？真要动起手，占上风的绝对不是你。”
　　“呵！”陆明舒回了一声冷笑，不再跟他斗嘴，往破开的结界走去。
　　谢廉贞叹了口气，默默跟上。
　　结界相隔，这里跟他们之前所在河滩气氛完全不同。周围平静得过分，总觉得弥漫着一股危险的气息。
　　走不多远，两人又遭遇了一批魔兽。
　　没错，这次是一批。最起码有十来只，成群结队。修为从内息境到融合境不等，幸好没有出神境。
　　陆明舒紧了紧手中剑，迅速往谢廉贞靠近：“我说。”
　　“什么？”
　　“你要是被啃得骨头都不剩，王妃会不会弄死我？”
　　谢廉贞笑了起来：“你对她挺有信心的嘛！那也得她赢了这一仗再说。”
　　……
　　王妃渐感体力不支。
　　已经很多年，她没有这样亲身战斗过了。
　　魔兽的鲜血，泥土的气息，这让她回想起三十年前，还在七真观的时候。
　　那时的她，和所有的七真观女弟子一样，晨起听经，入夜静修，生活简单而朴实。
　　从小在道门清修之地，听的是晨钟，看的是山岚，悟的是天道。那些锦绣华裳、雕栏玉砌，从来不在她的生活中，也不在她的想望里。
　　每天最挂心的，无非是偷偷养在屋里的小兔子，是不是让师父发现了，剑术没练好，会不会被罚抄经。还有，师兄说带她去天运城看百戏，什么时候有时间呢？
　　现在回想起来，那个记忆中的少女，好像不是自己一样。
　　完全不同的人生，她到底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
　　她还记得那一战，在阴山的那一战。到处都是蛮族，和今天被围攻的情景何等相似？
　　师兄把她推上坐骑，喊着让她走。
　　日行千里而不倦的灵猊，带着她远离了战场，最后留在她记忆里的，是他浑身浴血的模样。
　　那是属于段青娥的过去。
　　再后来，她就成了中州王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从来没有想过的锦绣华裳、雕栏玉砌，成了她生活里最真实的存在。拉拢打压，权势争夺，是她每天要面对的战局。反而这样真实的战斗，再也没有过了。
　　拔剑、挥舞、斩杀……
　　汗水滴落，鲜血飞溅，她原来以为自己很厌恶这些，现在才发现有多想念。
　　这样直接利落的战斗，比那些权势争夺，轻快得多。
　　“王妃！”耳边传来惊呼声。
　　王妃一剑斩落魔兽的脑袋，以剑支地，看着奔近的女子。
　　“青青……”
　　见她没有大碍，丁青青松了口气，扶她到旁边坐下：“臣来迟了。”
　　王妃摇了摇头：“不迟，刚刚好。”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们为什么会在这？王妃，我们到底被什么人暗算了？”
　　王妃轻轻一笑，明艳的面容，沾了血滴，更加夺目：“敢在麒麟会动手，时机又把握得这么准，答案不是呼之欲出吗？”
　　丁青青一怔，小心地问：“是……自己人？”
　　王妃叹了口气：“只有自己人，才能做得到啊！却不知道七位宗主里，有谁做了内应。”
　　“真是可恶！”丁青青冷笑，“这些年，王妃待他们不薄，他们竟帮着外人……”
　　“未必是外人。”王妃说，“何况，在某些人看来，是我破坏了规矩。”
　　没有明说，但丁青青知道王妃言下之意。谢廉贞继位，这就是王妃弄权的铁证。
　　“想办法出去再说。”王妃道，“这个计划很冒险，别说几位长老还在观中坐镇，很快就会赶来，要困住王这个化物境，花费的精力就不小。”
　　“那我们……”
　　“坚持。”王妃重新站起来，拔出佩剑，“只要坚持下去，胜的就是我们。”
　　

第197章
　　“我了个……怎么就杀不完了！”陆明舒有点上火。他们杀了得有小半个时辰了吧？魔兽的尸体都快堆成山了，她整个人就跟从血池里捞出来似的，可一点也没有停的迹象。
　　这些魔兽到底从哪里来的？怎么就没完没了了？
　　谢廉贞轻笑一声：“你居然也会说这种话。”
　　他还是那样气定神闲，一派公子风范，如果不看身上血迹的话。
　　高冷，傲气，难以接近，这是陆明舒通常给别人的印象，虽然脾气算不好上，但在人前，她从来都维持着必要的礼貌。这句相当于粗口的话，显然是正常状态的她不会说的。
　　这让谢廉贞有一种隐秘的欢喜，好像进入了她的私人世界一样。
　　剑光横扫，星光点点，两人配合还算默契，魔兽一只只倒下。
　　“你说，我们这叫不叫同生共死啊？”星光发出，谢廉贞问了一句。
　　“我只想生，不想死。”陆明舒很认真地回答。
　　谢廉贞就叹了口气：“说不准我们支撑不住，挂在这里，你就不能安慰我一下吗？”
　　陆明舒嗤笑：“安慰？我怕一句话说错，你就巴住了不放。”
　　“你可真了解我。”
　　听到她略重的呼吸声，谢廉贞问：“你还撑得住吗？”
　　“嗯。”陆明舒连话都懒得说了。
　　玄力对她来说不是问题，她已经习惯了随时使用冥想公式，只要衔接得好，完全可以不停歇地战斗。但是，像这种战斗，关键还是精神上的疲惫，没有止境，看不到尽头，很容易泄气。
　　“你可以休息一下，现在我一个人还能应付。”谢廉贞道。
　　陆明舒看了他一眼，点头：“好。”说完，直接往旁边一坐，开始调息了。
　　“喂……”谢廉贞有点无力。他说的不是客气话，但她这个听的人，难道不该客气一下吗？这让他很伤心啊！
　　陆明舒没搭理他。不知道还有多少魔兽，她得做好两人交替战斗的准备。
　　不可否认，谢廉贞展露出来的实力，让她有点吃惊。就算魏春秋透露过，她心里还是存疑的。身为武修，化物境之前，有一个完好的身体很重要。没有腿，许多技能无法使用，实力怎么也要打个折扣。但，谢廉贞和她预想的不同。这手星命术，即使不动也可以惑敌，有没有腿，对他来说真的不是很重要。
　　……
　　“王妃！”丁青青挡去一只魔兽的攻击。
　　王妃额上全是汗水，苦笑道：“我们俩，都有点懈怠了啊！”
　　天天忙着政务，虽然修为没落下，武技却是很久没有好好磨练过了。
　　丁青青提剑斩杀，咬牙切齿：“若逃得此劫，臣一定好好练功。”
　　王妃不禁笑道：“自己练功，哪有直接找个高手保护来得省事？对我们来说，已经不划算了啊！”
　　丁青青也叹了口气。
　　练功是件耗时间的事，且一时半刻看不到收益，而对她们来说，时间恰恰是最大的投入。
　　这不由让她回想当初，为了踏上这条通天捷径，她曾经日以继夜地苦练。谁想，真正成为王妃的心腹，却发现，实力恰恰是最不重要的。
　　“怎么好像轻松了很多？”王妃忽然说道。
　　“是啊！”丁青青也奇怪，“是我们杀完了吗？”
　　“不对。”王妃道，“是分流了。”
　　“分流？”
　　“嗯，有人也在这里。他们的修为要低一些，把出神境以下的魔兽吸引走了。”
　　魔兽的直觉很准，王妃和丁青青都是出神境，另外一伙人却是融合境，当然捡软柿子捏。
　　“我看看。”击退一只魔兽，丁青青跃上一棵树。
　　周围地形复杂，且有薄雾遮挡，想看清不容易。她的目光循迹而去，突然吃了一惊。
　　“王妃！”她叫道，“公子，是公子！”
　　能被丁青青称为公子的，整个中州只有一人。
　　“什么？”王妃向她看去，“是星儿？”
　　“星命术，定是公子无疑。”
　　王妃咬了咬牙：“他在哪个方向？”
　　“西北。”
　　“我们走！”
　　“王妃留步！”丁青青连忙拦住，“现在去找公子，恐怕不合适。”
　　王妃有些焦躁：“此地魔兽如此之多，他撑不住怎么办？”
　　“我们过去的话，就会把出神境的魔兽也带过去。”丁青青冷静地劝道，“公子实力不低，王妃不必忧心。”
　　“可是星儿的腿不便久战！”
　　“您放心，公子不是一个人。”丁青青道，“您忘了吗？他之前去了花房。有陆明舒在，多少能照应一二。要是长晖也在，那就更没有问题了。”
　　王妃渐渐冷静下来。
　　“王妃，您一定要镇定。只要王脱困而出，或者七真观的前辈们赶到，一切就迎刃而解了。”
　　王妃深吸一口气：“你说的不错。”
　　话是这么说，可形势的发展，却不如人意。
　　不知这些魔兽受了什么刺激，疯了一样涌过来，实在扛不住，只能且战且退。
　　陆明舒这边，也差不多。
　　先前还能轮换，后面根本不行了。
　　“我说，”谢廉贞的声音也有些喘了，“你的玄力还充沛吧？”
　　陆明舒皱着眉头：“勉强能维持。”强度这么大的战斗，就算冥想公式一直没停，她的玄力也在流逝，只能尽力让它流逝得慢一些。
　　“拿着。”谢廉贞抛过去一只小皮袋，“这是补充玄力的药丸。”
　　陆明舒不客气地收下了。之前在天轮换的丹药，在天轮关闭的时间里用完了。欠债刚刚还清，她还没来得及收药，这东西来得正好。
　　谢廉贞的动作忽然一停，本该由他挡住的那只魔兽，差点扑到身上来。
　　陆明舒及时撩出剑光，将那只魔兽击退，抱怨道：“这个时候能不能别发呆？”
　　谢廉贞却没反应，看着另一个方向。
　　“怎么了？”陆明舒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啊了一声。
　　他们逐渐靠近，雾气变得稀薄，不远处的山坡，清晰地映入眼帘。
　　王妃！
　　谢廉贞的动作突然快了起来。
　　陆明舒张了张嘴，想劝他，想想又没说。不管怎样，都是母子，他不可能真的无动于衷。
　　就在这时，一声厉啸传来，半空中一只赤鹰飞快地掠近，上面站着个人。
　　

第198章
　　赤鹰飞掠至面前，那人一滚而下，对王妃喊道：“大嫂！”
　　是逸郡王。
　　丁青青惊喜：“郡王，你怎会在此？”
　　逸郡王帮着她们杀退了一只魔兽，说道：“我睡至半夜，忽觉异常，醒来就在此地了。之前一直被魔兽围攻，方才察觉这边好像有人，便急忙赶过来了。大哥呢？”
　　“王应是被困住了。”
　　“也是。”逸郡王并不惊讶，“如果大哥无碍，这些根本不算什么。”
　　丁青青叹了口气。
　　“到底是谁暗算我们？飞仙宫守卫何等严密，居然被人找到了漏洞！大嫂，我们该怎么办？现在都没看到嘉妍，我担心呐！”
　　王妃笑了笑，柔声道：“放心吧，嘉妍不会有事，看这布局，主使之人的目标就是我们。想收拾这么多出神境，还要压制你大哥，不会在小辈身上耗费精力的，多半困住就好了。”
　　“真是这样就好了……”
　　“有郡王在，我们多撑一会儿不是问题。只要几位长老赶到，还担心什么？”丁青青说。
　　“大嫂，你说呢？”逸郡王征求王妃的意见。
　　王妃点点头：“青青说的对，当务之急，就是我们齐心协力撑过去。”
　　不远处，看到逸郡王出现，陆明舒松了口气，说道：“这下你该放……”
　　不想，谢廉贞脸色一变，打断她的话：“我们快过去！”
　　陆明舒一愣，突然明白过来，二话不说，加快节奏。
　　可是来不及了。
　　他们刚刚赶到坡下，那边异变已生！
　　原本应该挡在面前的逸郡王，忽然反手一挥，抛出一物。
　　那物出手化光，交织成网，直接罩住了王妃。
　　谢廉贞猛地抓住扶手，脸色青得可怕。
　　陆明舒倒吸一凉气，低呼：“是他！怎么会……”
　　之前他们就猜，布此局的是自己人。陆明舒觉得，中州王本人是化物境，实力足够镇压，应该不是王族内部的问题，一直往七真观的方向猜。
　　谢廉贞却知道，主谋是七真观的可能性很小。因为七真观七宗分立，直接冲突不多，暗算其他宗主，没有意义。而如果针对王和王妃，那就更没意义了，七真观靠的是供奉，政局乱了，对他们没有好处。
　　这么一来，主谋的身份已是呼之欲出。能够在这件事里得到直接的好处，又与七真观关系密切，除了逸郡王，还有谁？
　　只恨他实力太低，来得也太晚，叫他抓住了空子！
　　“镇定些。”陆明舒按住他的手，“你现在出面，一点用也没有，先看看后续再说。”
　　冰凉的体温，让他慢慢冷静下来。谢廉贞吐出一口气，重新开始思索。
　　那张光网一收束，化成绳索，捆住了王妃。
　　“是你。”王妃缓缓道。
　　“哈哈哈哈！”逸郡王笑道，“大嫂，没想到吧？”
　　“为什么要这么做？”王妃冷静地问，“我可曾亏待了你？”
　　“没有，大嫂待我很好，对嘉妍更是关爱有加。”
　　“既然如此，你为何要设下如此大局，来暗算我？”
　　逸郡王笑道：“因为你做得太多了啊！既是王妃，就该好好守着宫闱，把持着朝政算怎么回事？”
　　“那你想怎样？”王妃冷冷道，“就算杀了我，你也夺不走王位。别忘了，你只是出神境，你大哥已经化物境了。”
　　“谁说我要王位了？”逸郡王不屑地道，“我根本没想过夺大哥的王位，你以为我是你吗？”
　　“不想要王位？”王妃露出一丝轻蔑的笑，“利用麒麟会，勾结内应，还说不想要王位？”
　　“当然！”逸郡王义正辞严，“我身为石家子孙，人皇之后，岂能看着王权旁落？段青娥，你以再嫁之身，成为中州王妃，还不知足！这些年玩弄权术，把持朝政，排除异己，安插亲信，看看中州在你手中，都成什么样了？”
　　王妃好奇：“哦？成什么样了？我倒想听听。”
　　逸郡王义愤填膺：“你大批提拔寒门，培植亲信，打压世家，又令女官掌实权。一个夏侯珊，几乎将内阁全部架空！内宫的手，都伸到外面来了！明明是内官，却比外官还要嚣张跋扈，反倒是与王朝共存亡的老牌世家，都被你打压衰落了！他们可是中州的中流砥柱，当初与蛮族大战，立了大功的！这等忘恩负义的行径，你哪有资格再掌中州？”
　　王妃笑了起来，看向丁青青：“青青，你也是这么想的吗？”
　　丁青青一直在发呆，被她一唤，浑身一激灵：“王妃……”
　　“逸郡王就算了，你也这么想？”王妃淡淡道，“你可是寒门，亦是女官。如果不是我提拔寒门，重用女官，你会有今日的风光吗？阿珊是外相，你就是内相，我待你不薄吧？”
　　“王妃……”
　　“吃里扒外！”山坡下，谢廉贞咬牙，低声喝道。
　　事到如今，还用说吗？七真观另说，丁青青就是王妃身边的内应！说王妃弄权，排除异己，这些都没什么可辩解的，可别人能说，丁青青不能说，因为，她就是直接受益者！
　　“她到底图什么？”陆明舒不明白了。王妃给予她的还不够多吗？如果不是王妃掌权，她身为女子，哪来这么大的权柄？
　　“还能图什么？”谢廉贞一声嗤笑，“人心不足，想要更多而已。”
　　“更多？”陆明舒略一思索，“难道她想像王妃一样？可是逸郡王这么反感她，怎么会……”丁青青可是个聪明人。
　　“蠢货！”谢廉贞冷冷道，“被内心的贪婪冲昏了头。”
　　……
　　见丁青青面露挣扎，逸郡王喝道：“到了现在，你还想回头吗？我允诺你的事，不会反悔！”
　　“他允诺你什么？”王妃根本不理会逸郡王，只看着丁青青，笑问，“他能给你，我不能给的……莫非他答应娶你做郡王妃？”
　　丁青青没有回答，但她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蠢货！”王妃脸上瞬间结冰，冷冷喝斥，“一个空有名头的郡王妃，会有你今日风光？别说郡王妃了，在别人面前，你这个内相的分量，比他这个郡王都不知道重多少倍！你想当郡王妃，还不简单，只要你稍加示意，他就会巴巴跑到你面前来，用得着你自降身份？丁青青，以后千万别说你是我教出来的，我丢不起这个人！”
　　

第199章
　　“段青娥！”逸郡王大声道，“你以为别人都和你一样，只知道玩弄权势吗？”
　　“哦？”王妃嘴角露出一丝讽笑，“你想说，你们之间是真爱吗？”
　　被王妃这样看着，丁青青不由低下头。
　　她的反应，已经给了答案。
　　王妃就叹了口气。
　　逸郡王的长相颇似中州王，且更俊逸几分，兼之出身高贵，一身贵气。虽然已有一女，出神境的他看起来也不过三十出头，正是男人富有魅力的时候。有女人爱上他，实在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但是，那个女人是丁青青，未免叫人不能理解。
　　逸郡王出生时，中州王年纪已长。前头有一个天资聪颖的哥哥，逸郡王无论哪一方面都比不上。性子优柔，能力也一般，做个闲散王爷就够了。
　　而丁青青是什么人？她平民出身，因资质不错，自小被挑入明德馆，如果学得好，结业时便能进入女官序列。她本身聪明，又懂世情，被王妃看中，成为女侍，一步步做到令使的位置。更因为王妃掌了实权，她成了无名有实的内相。
　　玩弄权势，谋算人心，成为令使的路上，踏着累累的尸骨。
　　这样一个女人，居然会看上逸郡王？还昏了头，帮他做内应谋反——困住王而杀王妃，已经算是谋反了。
　　可是，王妃还真不能说，没有这个可能。这世上最叫人说不清的，就是感情。任你聪明绝顶，算无遗策，都有可能栽在上面，做出别人不理解的蠢事。
　　对此，王妃只能叹一句，冤孽！
　　“逸郡王，杀了我，接下来呢？你打算怎么跟王交代？”
　　逸郡王冷冷道：“要怎么交代？你以为大哥会为了你杀我吗？石家嫡系，就剩我们两个人啦！他只我一个兄弟，就算我犯了滔天大罪，也会饶了我。”
　　王妃点点头：“说的倒是不错，然后呢？”
　　“大哥醉心修炼，叫他再掌权势，他肯定不愿意。那时，除了我，他还能信谁？”
　　王妃轻轻一笑，看向丁青青：“这就是你昏了头的原因？他成了摄政王，你就能名正言顺参政，像我一样？”
　　丁青青咬咬牙，说道：“不错。王妃，您的知遇之恩，臣没齿难忘，然而……”
　　“然而，比不上你对权力和爱情的渴望。”王妃淡然道。
　　“是您教我的！”像是为自己辩解，丁青青提高声音，“这些年，您教会了我，凡是挡在前路的障碍，搬不走，就一个个碾过去！”
　　“哈哈哈……”王妃大笑起来，笑罢，眼神轻蔑地瞥过去，“不错，这是我的准则，可你以为你能和我比？”
　　“我为什么不能和您比？”丁青青逆反心起，“我哪一点比不上您？论心智论能力，您能做到的，我也做得到！”
　　“真是个傻姑娘。”王妃眼里透着怜悯，“你没听他刚才说的话吗？说我玩弄权术把持朝政，说我提拔寒门重用女官，说我身为王妃应该好好守着宫闱。你这都听不懂？像他这样的男人，越是没有能力，越是仇恨女人，觉得我们就该好好呆在家里，生儿育女打理家务，这样才不会抢了男人的风头。你帮着他，等他得了势，他下一个对付的就是你。到那时，你被收掉所有的权力，除了成为他的禁脔，还能做什么？你乖乖听话，他就扔给你一块肉骨头，不听话，呵呵……”
　　“你说够了没有？”逸郡王寒声道，“到现在还想挑拨我们！”
　　王妃理都不理她，只看着丁青青：“你问自己哪一点比不上我，告诉你，就一点：你的眼光没我好！王是怎么对我的？交付所有的信任，无论我做什么，他都会为我背书，可逸郡王，永远都不会这么对你。”
　　“住口！”大怒之下，逸郡王提剑欲刺。
　　“慢着！”
　　看到从山坡一块大石后慢慢转出来的谢廉贞，王妃平静自若的表情一下子裂了，喝道：“你来干什么？滚回去！”
　　谢廉贞同样理都不理，滚过轮椅，慢慢上了山坡。
　　陆明舒叹了口气，默默跟上。
　　“是你啊！”逸郡王淡淡地看着他，“看在嘉妍的份上，我已经当没发现你了，还要自己出来找死吗？”
　　三人都是出神境，不可能不知道他们在附近。王妃是刻意不说，逸郡王也不想做绝了。
　　“逸郡王。”谢廉贞脸上挂着如沐春风的笑，好像此刻不是在这无名山坡，而是在王宫里，“如果我是您，一定不会这么做。”
　　逸郡王嗤笑一声：“小兔崽子，和你娘一样奸诈狡猾，你以为我会信你？”
　　“不信您就听听我的理由啊！”谢廉贞含笑。
　　“好啊，你说，我看你能说出什么花来！”
　　“很简单，杀了王妃，您也不可能达成目的。”谢廉贞声音淡漠，很无所谓的语气，“您说王不会杀你，确实，王向来宽和。可王妃死了，您就能掌权了吗？王最大的本事，就是识人。当初王妃丧夫守寡，怀有弱子，有谁把她当回事？偏偏王就看中了。王娶王妃，可不是因为美色，成婚不过一年，中州王权就逐步移交到王妃手中。王挑中王妃，与其说是挑妻子，不如说是挑继承人。您想想，如果他觉得您是可以托付的，还会挑中王妃吗？”
　　逸郡王咬了咬牙。
　　谢廉贞继续道：“现在，您把王选中的继承人给杀了，他会怎么做呢？当然是重新挑一个了。但那个人不会是您。您别忘了，以前王独身一人，现在的王，已经有了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小王子！
　　“石宇今年十一岁。”谢廉贞轻轻敲着扶手，慢声说着，“教得好，六七年后，他就能接手政务。而中州的政局，早就被王妃收拾得滴水不漏，只要选一两个贤相，就能顺利运转。支撑六七年，再交到石宇手上，很难吗？”
　　逸郡王的手抖了抖。
　　“还有，您别忘了，石宇是王妃的亲生子。王可以顾忌兄弟之情，放过您，石宇呢？杀母之仇，他报不报？”谢廉贞轻笑一声，“他可不是我，您动了王妃，王可以留您一命，动了石宇，呵呵。”
　　

第200章
　　逸郡王半天没动静。他并不是个十分聪明的人，在政事的敏感度上，更是不及在场所有人。
　　谢廉贞的话，逻辑清晰，条理分明，他实在找不到理由反驳。
　　这时，丁青青冷哼一声：“公子话说得极漂亮，可选一两个贤相，谈何容易？历来三代中能出一个都算好的，公子当是菜市场挑蔬果吗？”
　　“丁令使未免太看轻天下英雄了。”谢廉贞不急不缓地道，“方才我已经说了，王妃早就把政局收拾得滴水不漏，只要照章办事，数年内出不了纰漏。所谓贤相，不需要有多大的才能，只要贤德为先。明德馆那么多学子，难道就挑不出几个有德之人？单说你丁令使，这些年被你踩下去的有才之士还少吗？他们心机是比不过你，可论品性才能，未必就比你差了！”
　　“公子难道不是太看轻我了？有才之士就能做个贤相，那贤相也太容易了！”丁青青沉声道，“郡王，莫要听他胡言，事到如今，还能反悔不成！”
　　陆明舒暗想，虽说这事，是逸郡王鼓动了丁青青，可关键时刻，还是丁青青心志更坚定。她看得很清楚，事情已经做了，就算半途收手，王妃也不会放过他们的。一口气做到底，反而有一线生机——只要中州王与逸郡王的兄弟情还在，就有翻身的希望。
　　“你说的是。”逸郡王听她一言，醒悟过来。
　　“唉！”
　　明明已经打定主意不去理会，听到谢廉贞的叹息，逸郡王仍然忍不住问了一句：“你叹什么气？”
　　“只是觉得可惜罢了。”
　　“可惜什么？”
　　“可惜嘉妍，今后的日子不会好过。”
　　逸郡王冷声道：“看在嘉妍份上，我对你百般容忍，你莫要过分！”
　　谢廉贞淡笑一声：“郡王，我提醒你，也是看在嘉妍份上。她虽任性些，本性却不算坏，现下遭你连累，未来算是毁了。你以为自己能赢，为什么不想想输的后果？到时候嘉妍如何自处？无论王族，还是七真观，恐怕都容不得她了。”
　　“郡王，别听他胡说。”丁青青道，“你若成为摄政王，县主只会更尊崇，可你现在认输，县主一定会落到这种结局。这种事，要么不做，做了就必须做到底，我们没有回头的可能了！”
　　看着逸郡王目光坚定起来，谢廉贞暗暗摇头。想用言语诱导逸郡王，并不算难，奈何有丁青青在。这个女人虽然被爱情和权欲冲昏了头，本身的才智却不容否认。
　　他大概只能做到这一步了，只希望……
　　“郡王，快些动手，”丁青青低喝，“王随时都有可能脱困而出，再加上七真观的前辈，拖的时间越久，对我们越不利。”
　　逸郡王点点头，抬起剑身。
　　谢廉贞不由抓紧了扶手，而陆明舒也将手按在了剑柄上。
　　丁青青转过来盯着他们，嘴边挂着一丝冷笑，大有胆敢动手，就将他们一举斩杀的意思。
　　逸郡王一声轻喝，剑光落下。
　　“叮——”变化就在一瞬间。
　　王妃身上，束缚的光芒一闪，突然断裂，剑芒一动，直接斩去。
　　剑芒斩断了逸郡王的剑，还不止去势，仍旧往前****。危急之中，逸郡王拼命闪躲。
　　“郡王！”丁青青大惊，顾不得盯住他们两人，飞身上前，去救逸郡王。
　　可这道剑芒出乎意料地强大，以破竹之势，一路横飞，最后“铿”一声，没入一棵巨树，才停了下来。
　　逸郡王坐在地上，听到树干“哗”地倒在他身侧。摸了摸头顶，头冠已被削去一半，头发披散下来。
　　他心里直冒凉气。一点点，只差一点点，切中的就是他的脑袋。
　　“你们真以为，我会一点防范也没有？”王妃揉着自己被捆得发青的手腕，内劲一吐，掉在地上的剑自动跃回。
　　“这不可能！”丁青青脱口而出。她是王妃的贴身随侍，王妃的一切，她再清楚不过，之前明明没有这个的！
　　脑子略微一转，丁青青就道：“你早就防着我了！”
　　王妃叹道：“青青，你觉得，我会把所有眼线，都交到你一人手上吗？是不是你得志太久了，忘了当初的战战兢兢？你与逸郡王在宫中偷情，你觉得我会不知道吗？”
　　“……”
　　“我给你机会的。你若只是与他寻欢作乐，这不要紧。可你不该昏了头，跟他做出这种事来。逸郡王有多少本事，你会不清楚？****蒙人眼，你太让我失望了！”
　　丁青青咬住唇，心中极为不甘。
　　“你早知道我们准备这时候发难？”
　　“这倒不知。”王妃淡淡道，“不过，我敢留你在身边，自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沉默良久，丁青青道：“技不如人，我无话可说。”
　　王妃慢慢走上前，垂眸看着她：“你为什么要做出这种事？爱情的滋味，真的有这么神魂颠倒吗？以你的才智，配这样一个无用的男人，你就不觉得委屈？”
　　丁青青冷笑：“这个问题，您不是比我更清楚吗？这么多年，哪怕王给了您所有，哪怕生了小王子，您心里最重要的，还是那个死在阴山的男人！”
　　陆明舒看到，谢廉贞的手一下子握紧，青筋都出来了。
　　死在阴山的男人，就是他的父亲吗？
　　“您敢说，那个男人回来了，您不会抛下一切跟他走？我厌倦了，这冰冷的繁华，只是希望有一个怀抱，能让我温暖些。”
　　“说得真是动听。”王妃漠然道，“你是厌倦了，屈居人下的滋味吧？贪心不是什么大罪过，否认自己，未免可悲了。”
　　“呵呵，”丁青青惨淡一笑，“不错，我贪心。爱情想要，权势也想要。人啊，总是得陇望蜀。当年家中贫困，我只希望，能进明德馆。进了明德馆，就想进宫。进了宫，便想成为最好的女官。当我做到了女官的极致……”
　　“就想追求无上的权势。”王妃轻轻说道，“青青，我一直告诉你，人有欲望，不是坏事，但不能被欲望主宰，要时刻牢记初衷。可惜你都不记得了。”
　　“那么您呢？还记得初衷吗？”丁青青仰头看着她，“繁华过尽，一手倾天，您还记得，为什么会成为今日的中州王妃吗？”
　　

第201章
　　还记得，为什么会成为今日的中州王妃吗？
　　……
　　王妃道：“青青，你问这个问题，想做什么呢？在王心里种下一根刺，还是让我愧疚难安？”她淡漠地看着丁青青，眼中连怜悯也没有了，“攻心之术，不是任何时候，对任何人都能用的。你太高估自己了。”
　　说完，王妃取出一物，往空中一抛。
　　大片大片的烟花绽开，在空中聚集成团，一闪而逝。
　　过不多时，周围传来隆隆之声，结界正在崩溃。
　　陆明舒心中惊异，对王妃也有了新的看法。
　　看这布置，王妃虽然不知道逸郡王什么时候会动手，却是早就做好了准备。
　　这两个人，根本玩不过她。
　　已经没有翻身的可能了。
　　逸郡王靠在树干上，披头散发，目光呆滞。
　　他没有看丁青青一眼，就那样望着虚空。
　　丁青青苦涩难当，自嘲般笑了一声。
　　笑声落，手中光芒一闪，直奔谢廉贞而去。
　　她的动作太隐蔽，身上更是没有半点杀气，以至于连王妃都反应不及。
　　“星儿……”
　　这时，一道剑光横出，陆明舒错身一闪，挥开一片剑芒，挡在他身前。
　　然而，这一击是丁青青的绝地反击，她低了一个境界，又怎么挡得住？
　　“啵”的一声，剑芒组成的光罩破灭，便一闪而没。
　　胸口一痛，陆明舒只觉得一切都灰暗了下来。
　　谢廉贞张了张口，好像脑袋里也炸了个大烟花，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眼睁睁地看着她倒下，眼睁睁地看着她胸口溢出鲜血，眼睁睁地……
　　后面发生了什么，他不记得了，模糊中，好像看到了王妃惊惶失措的脸庞。
　　他在心里想，原来，王妃真是爱他的啊！这种感觉真好，有人在意，有人牵挂，而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好像被全世界都抛下了。
　　……
　　谭语冰收拾好行李，站在门口犹豫半天。
　　“谭师叔，怎么了？”邵正阳看到了，走过来问。
　　谭语冰叹了口气：“邵师侄，你说，我们是不是应该去一趟主宫？”
　　邵正阳也犹豫了：“这个……我们之前不是被挡回来了吗？”
　　“可是，我们就要走了，不见陆师侄一次，总觉得不安心。”
　　“是啊，”邵正阳也同意，“回去还不知道怎么跟刘师伯交待呢！”
　　一边觉得应该去看，一边又因为主宫方面的态度裹足不前，两人犯了纠结。
　　最后，还是谭语冰下了决心：“还是去看看吧，就算被挡回来，至少我们自己去了。”
　　“嗯……”
　　两人再一次到了主宫，正跟守门的侍卫要求通融禀报，那边有侍女出来了。
　　“咦，两位是九瑶宫的贵客吧？”侍女笑道。
　　谭语冰忙道：“正是。姑娘是……”
　　“奴婢现在陆姑娘身边服侍。”侍女取了一封信出来，“想必这位就是谭姑娘了？”
　　“不错。”
　　“这是陆姑娘让奴婢转交的信件，并让我传达几句话。”
　　谭语冰接过信，看到上面写着“师尊亲启”的字样，知道是陆明舒给刘极真的。
　　“姑娘请说。”
　　侍女道：“陆姑娘说，烦请谭师叔将此信转交我师父，令他安心。另，请谭师叔也放心，我自无事。”
　　她学陆明舒说话，语气有七八成相似，谭语冰一听就笑了：“麻烦姑娘回复一句，信我会帮她带到，且让她安心养伤。”琢磨了一下，掏了块玉佩塞到她手上，“陆师侄在中州无亲无故，劳烦姑娘费心照应。”
　　侍女笑着推拒：“谭姑娘放心，王妃交待了，奴婢定会好好服侍。做得好，王妃自有赏赐。”
　　谭语冰见她死活不肯收，心里也有数了。这大概是王妃驭下的原则？也就不再坚持。
　　到了下午，各门派纷纷带着弟子离开飞仙宫。
　　麒麟会就此结束，这一个月来，热闹非凡的飞仙宫迅速冷清下来。
　　出来传话的侍女，把信交给谭语冰后，便转身回宫。
　　飞仙宫内花木扶疏，侍女行走在游廊中，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小声说话。
　　“姐姐，听说你调去王妃身边了？真是好福气！”这个声音，充满了羡慕。
　　“妹妹也不差啊！”另一个女声笑道，“服侍陆姑娘，将来大有前程。”
　　“怎么能与姐姐相比？听说丁令使调走了，姐姐要是做得好，将来说不定……”
　　“王妃身边那么多能人，哪里就轮到我了？”女声谦虚，“倒是妹妹，这真是一桩极好的差事，别错过机会。”
　　“姐姐太客气了，陆姑娘到底是……便是服侍得好，将来也要出宫的，唉！”
　　“出宫有什么不好？”年长些的女声劝诫，“我与妹妹说句实话，陆姑娘出了宫，才叫大前程，可千万别存了怠慢的心思。”
　　这位显然没当真：“姐姐太抬举了……。”
　　“我没与你开玩笑。”另一位严肃地道，“你也不想想，陆姑娘这番可是救了公子的命！今后就算她犯下大错，王妃都会保她到底。再加上公子的关系，只要王妃在一日，中州就由她横着走。你若能留在她身边，有的是好日子。”
　　“话是这么说，可公子他好像病又重了吧？陆姑娘只是受了伤，公子却好多天没消息了。”
　　“嘘！”那位沉声警告，“别胡说！公子只是精神不好，先回七真观去了。”
　　“姐姐，只是我们私下说说，有什么关系？又不告诉外人！您与我说句实话吧，公子到底是什么病啊？他这样……陆姑娘以后……哎，换我，可不希望王妃的另眼相看，是这样换来的……”语气说不清是羡慕，还是幸灾乐祸。
　　侍女拂开垂下来的花藤：“香草，你要是不想服侍陆姑娘，说一声就是了。”
　　小丫头被吓了一跳，“扑通”就跪下来：“姐姐饶命！再不敢多嘴了！”
　　侍女冷哼一声：“自己找死就算了，别连累旁人。”说罢，也不管另一个如何赔礼，飞快地走了。
　　到了配殿，陆明舒已经醒了，靠在床头，静静地望着庭中灿烂怒放的花树。
　　“陆姑娘。”侍女低了低身，“您的信，已经交到谭姑娘手上了。”
　　

第202章
　　“知道了。”陆明舒淡淡回道。
　　侍女默不作声，给她重新理了靠垫……
　　“不用麻烦了。”陆明舒说，“你忙去吧，让我一个人坐坐。”说着就要起身。
　　“那奴婢扶姑娘起来。”
　　陆明舒摆手：“不过小伤而已，比试期间，顶着伤都要上场的，没有这般娇贵。”
　　她掀了被子，直接下了床。侍女忙过来给她披上衣裳，理顺头发。
　　直到陆明舒在窗边坐下，确定没什么大碍，她才放心离开。
　　看侍女这小心翼翼的态度，陆明舒有些想笑，真当她是瓷娃娃吗？
　　花香从庭院中传来，她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
　　睁开时，有人从外面进来了。
　　深蓝的袍服，映着明净的脸，阳光下闪动着玉一般的光泽。
　　谢长晖推着轮椅慢慢靠近，最后在窗前停下。然后默不作声地离开，连原本在附近的侍从侍女，都退了个干净。
　　“你好些了吗？”先开口的，却是陆明舒。她的语气平平常常，既不热络，也不疏远。
　　谢廉贞笑了一下，伸手折了根花枝，递到她面前：“好了。你呢？”
　　“本来就没什么事。”
　　陆明舒接过花枝，随手把玩着。
　　“打算什么时候走？”他说。
　　陆明舒抬起头。
　　冰冷的眉眼，被娇艳的花枝衬着，也多了几分温暖。
　　谢廉贞就这样看着，声音轻柔：“我给你准备些东西。”
　　隔窗相对，陆明舒看着他。
　　谢廉贞又笑了：“这样你高兴吗？”
　　陆明舒点点头。
　　他继续问：“以后还来不来中州？”
　　“看机会吧。”她说，语气随意。
　　“嗯。”
　　没有谁再说话。
　　天上响起一声清啸，两人仰起头，正好看到九瑶宫的青霄飞车从头顶飞过，带出波浪般的云纹。
　　直到再也看不见了，谢廉贞收回目光，无声地叹了口气。
　　“我先回去了。”
　　“嗯。”
　　“回去大概就闭关了，到时候差人把东西送过来，就不来送你了。”
　　“嗯。”
　　谢廉贞提了提嘴角：“到这个时候，你都不肯对我多说几句话？”
　　陆明舒思索了一下：“……不知道说什么。”
　　他就真的笑了。
　　伸出手，似乎想握一握她的，略停了一下，到底还是收回去了。
　　“我走了。”
　　“嗯。”
　　“再会。”
　　“再会。”
　　陆明舒静静地看着他坐在轮椅上的背影，慢慢消失在视线里，低头看了看手中的花枝，一声轻叹，进了天轮。
　　六色流光飞转，天轮内还是这样安静祥和。
　　她随手将花枝插在地上，靠着树坐下来。
　　“小桑。”
　　“在。”
　　“你当过人吗？”
　　“……”
　　破天荒没有得到答案。
　　陆明舒也不是非要得到答案，只是想说说话而已。
　　她屈起腿，从怀中掏出暗绿色的薄片。
　　“做人，真是有点麻烦呢！”她像在和小桑说话，又像在自言自语，“我想堂堂正正地解决，可最后还是取了巧。”
　　丁青青实力完好，出于直觉，她一直盯着她。所以，她出手偷袭的一瞬间，陆明舒就察觉了。
　　她不知道人的反应怎么能那么快，几乎是无法感知的一瞬间，自己就做出了决定——激发灵具，为谢廉贞挡下攻击。
　　看着吓人，其实那一击根本就没有伤到要害。她只是受的冲击太大，才会晕过去。
　　“之前我挺讨厌他的，那些在挑战赛上阻击我的人，不是他，就是王妃安排的。虽然他帮了我很多，可这种猫捉老鼠的感觉，太讨厌了！”
　　她厌恶九瑶宫，因为那是一个处处潜规则容不得你脱轨的地方，周家也好，那些长老也罢，一个个玩着权力的游戏，高高在上，乐在其中。一切都要遵照他们的规则去做，没有公平，也不给自由。
　　谢廉贞这样一个浸淫在游戏规则里的人，她怎么会不讨厌？
　　可是啊……
　　“为什么他要为我……做那样的事呢？”
　　昏迷前，她听到他如同负伤的野兽般怒吼，疯了一样扑过去，好像要和丁青青同归于尽。
　　十二年了，他的腿好了十二年，从来没有站起来过，可那时候竟然站起来了。
　　他明知道丁青青是出神境，比他修为高，这样根本就是自找死路。
　　一个人，怎么能在耍弄她后，又做出这样的事？
　　她从来没把他的追求当真，他对她的渴望，只是因为好奇。而现在……
　　“您是在害怕别人的真心吗？”小桑问。
　　“大概是吧。”陆明舒笑，“像我这么薄情的人，实在不适合承受别人的感情，那会让我有负疚感。”
　　“您同情他？”
　　“不。”陆明舒摇头，“是他逼我到这一步的，不过是咎由自取。”
　　一直以来，她都希望自己能够拿到足够的筹码，去打动王妃，可以得到话语权。她不希望去谋算人心，利用别人的感情而达到某种目的，那会让人上瘾。
　　谢廉贞明知道这些，非要把她逼到绝路，逼得她不得不从他自身着手。如果不是这次的事件，也许她要花不短的时间，才能从抗争中获胜。
　　——其实这不是很难，她已经察觉到谢廉贞的弱点，所等的只是时机而已。
　　丁青青的叛变，给了她一个提早脱身的机会，也让她看到了谢廉贞的另一面。
　　“只是……我又不是铁石心肠，有个人为我不惜性命，怎么也要感动一下吧？”
　　陆明舒说完，又自嘲地笑了：“这也是利用别人的感情吧？以后这种事，要少做才行啊！”
　　……
　　半个月后，陆明舒拜别了王妃。
　　王妃已经从背叛中恢复过来了，还是那样神采奕奕。
　　逸郡王被幽禁在七真观，丁青青则夺了令使之位，发配去陪伴他了——不知道是恶意还是成全，王妃到底让他们在一起了。
　　在这件事上，中州王完全支持王妃的决定。
　　“不再多留一段时间？”王妃笑吟吟地说，好像之前从来没有强迫过她。
　　陆明舒笑了笑：“不了，留太久，会懒惰的。”
　　王妃点点头：“既然你有了决定，我就不留你了。阿珊，帮我送送她。”
　　夏侯珊出列：“是。”
　　

第203章
　　“小师妹！别去！”俞况一路急奔，拦住嘉妍县主。
　　“走开！”嘉妍县主气急败坏，“现在没人把我当回事了，连你也要拦我吗？”
　　“小师妹！”俞况苦口婆心，“你去了要干什么呢？破口大骂？还是大打出手？做这些有意义吗？”
　　“那你要我怎样？”嘉妍县主大声道，“就这么把这口气忍下来吗？凭什么她陆明舒闹出这么大的事，就可以拍拍屁股走人？我现在被她害成这样，还不能找她了？”
　　她情绪激动，俞况根本压不住她。
　　“走开！俞况，你别以为我喊你一句师兄，就有资格说话！成天跟条哈巴狗似的跟着，你不烦我还烦！”
　　“石嘉妍！”
　　一声厉喝，让嘉妍县主一呆。
　　俞况呼吸粗重，脸色发红，狠狠地瞪着她：“哈巴狗？你就是这么看我的？”
　　他的眼神太可怕，跟以往笑嘻嘻的模样完全不同，石嘉妍不由一缩：“我……”她就是一时嘴快……
　　“我是成天跟着你，你要说我是哈巴狗，我无话可说。”俞况平了平呼吸，“你以为我想管你吗？也不看看你成天干的什么事？！仗着自己是县主，口无遮拦惹是生非，从小到大，你算算自己得罪过多少人！要不是别人看在你是县主的份上让着你，要不是我跟在你后面收拾烂摊子，你以为能过得这么安生？”
　　俞况的声音慢慢平稳下来：“你要去找陆明舒，找她干什么？这事情是她闹出来的吗？不是！是你父亲叛乱才闹出来的！王和王妃顾全脸面，才没有对外公布。这关陆明舒什么事？就算她在这件事里得到了天大的好处，她也只是个被牵连的路人，路边的石头都没她冤！”
　　“好，就算你父亲没错，那扑灭叛乱的人也是王妃，跟陆明舒一文钱关系都没有！你为什么不进宫找王妃？为什么不去找你大伯？就算退一步，去找谢师兄啊！可是，你一个也不敢找！你心里真的不懂这道理吗？不是！你懂，只是你不敢！他们三个人，哪一个你都不敢找，只能找没有根基的陆明舒！石嘉妍，你不觉得你这么做很无耻吗？”
　　“啪！”巴掌声响起。
　　俞况的脸上迅速浮起红印。
　　一时冲动挥了巴掌，嘉妍县主没想到俞况没躲开，顿时心慌起来：“我，我……”
　　“我知道你嫉妒陆明舒，”俞况语气转淡，“觉得她什么都比不上你，凭什么比你更风光。不知道哪个山沟里冒出来的土包子，在麒麟会大出风头不说，还得到王妃的看重。最嫉妒的，当然还是谢师兄的另眼相看，对你不假辞色，对她却百般照看。嫉妒，是很正常的情绪，可是，你要知道，君子和小人的区别，就在于能不能控制自己。你不喜欢我管你，行，以后我都不管你。我只希望你能管好自己，逸郡王已经倒了，你没有任性的资本了，别把自己作死了，行吗？”
　　说完这些话，俞况就转身走了。
　　看着他毫不留恋离开的背影，嘉妍县主傻愣愣半天，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俞况听到背后传来的哭声，眼眶也红了，转过拐角，却看到魏春秋站在那里。
　　他嘴唇抖了抖：“魏师兄……”
　　“早就该这么做了。”魏春秋还是那样，平静到面无表情，“一味地纵容，只会让自己低到尘埃。”
　　俞况扭开头，不想让人看到他眼中的泪意。
　　“别太伤心，你至少比谢师弟好些。”魏春秋嘴角的笑意一闪而过，“他才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
　　天运城巍峨的城楼，谢廉贞坐在轮椅上，静静地看着出城的大道。
　　谢长晖和往常一样，站在他身侧。
　　远处，一人一马越走越远，最后淹没在清晨的薄雾中，再也看不到了。
　　“我是不是很懦弱？”直到她的背影消失，谢廉贞才开口，“连送她离开的勇气都没有。”
　　谢长晖静默不语。
　　“其实我有点后悔……”
　　谢长晖看向他，脸色有些紧张。
　　谢廉贞瞥到了，大笑起来：“你怕我让人追她回来吗？”笑完了，又道，“咦，你好像很喜欢她？”
　　谢长晖更紧张了：“公子多心了，属下只是觉得……那样做很可惜。”
　　“可惜什么？”谢廉贞玩味地看着他。
　　谢长晖道：“依这位陆姑娘的心志，强留她下来，公子可能永远都得不到她的心。”
　　谢廉贞认真想了想，点头：“你说的对。”又叹了口气，“其实，我一开始就输了，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是不可能赢的。她这样的女子，强留没有，何况，我也不自信，能不能留住她。”
　　“公子之所以会输，是因为在乎。百般顾忌，是不会赢的。”
　　谢廉贞再次笑了：“你果然比我还了解我自己。”
　　太阳升起，薄雾逐渐消散，而离去的人，背影也看不到了。
　　“其实我知道，她是故意的。”谢廉贞说。
　　“您说的是……”谢长晖很自然地接下去。
　　“她是故意帮我挡那一击的。”谢廉贞声音冷静。
　　谢长晖愣了一下。
　　“想问我为什么知道还放她走？”
　　谢长晖没有说话，但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谢廉贞就笑：“因为我输给了自己啊！”声音微微低下，“明知道她是故意的，明知道她在撩动我的情绪，可是，我真的被撩动了，那就输了。”
　　她倒下以后，那段记忆，就像一个梦。
　　到处是支离破碎的场景，喷飞的鲜血和王妃的脸庞，交替出现。
　　他花了很长时间，才忆起其中的片段。
　　丁青青差一点就被他废了，本来已经融合境顶峰的他，在那一刻突然爆发，竟然突破了出神境。
　　但因为情绪癫狂，气机大乱，随后走火入魔。
　　王妃将他送回七真观，由几位长老出手，才保住了他的性命。
　　“就当扯平了吧？”谢廉贞自言自语，“我处处耍弄她，甚至还引得王妃出手，在挑战赛上阻击她。真说起来，我做的事比她过分多了，就算她报复回来，也是应该的。”
　　谢长晖动了动嘴角：“可是……”
　　“我输了啊！”谢廉贞再一次重复，“总是谋算别人的心，却没算准自己的，不过是自作自受。”
　　“……”谢长晖默然不语。
　　谢廉贞又笑了：“算了，不提了。王妃呢？今天在宫里吧？”
　　“是。”
　　“送我去见她吧。”
　　“是。”
　　

第204章
　　此时的王妃，并没有在处理政事，而是在给小王子石宇讲课。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长子的遗憾，哪怕再忙，她都会腾出时间，亲自管教幼子。
　　“好了，今天的功课就做到这吧。”王妃摸了摸小王子的头，唤来贴身侍女，“带王子去休息。”
　　“是。”
　　“母亲，孩儿告退。”小王子乖乖道别。
　　王妃含笑看着他退出去，又看着中州王进来。
　　“青娥。”
　　王妃抬头对他笑了笑。
　　“那个小姑娘离开了？”
　　“是。”她轻声回答。
　　“星儿终于肯放她走了？”
　　王妃点点头。
　　“这样也好。”中州王道，“强扭的瓜不甜，他这样执拗，对自己没有好处。”
　　王妃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
　　看她疲惫的样子，中州王走到她身边，帮她揉着肩。
　　“你别太担心了，这对星儿来说，是件好事。”中州王柔声道，“这些年，他过得太压抑，才会弄出病来。这是一个机会，让他把心里的情绪都发泄出来，以后就好了。”
　　“但愿吧。”王妃的眉头还是皱着，“只是身为母亲，不免心疼他。他肯放那姑娘走，正是因为真正动心了，我却不能帮他留下喜欢的姑娘。”
　　“喜欢，不一定就要留下来。”中州王说，“重要的是，这喜欢能带给他什么。像先前那样，就算留下来，不过是他自己跟自己较劲，未必就好。而像现在这样，虽然只能把这份喜欢放在心里，回想起来，他却能感到由衷的喜悦。”
　　王妃被说服了：“能这样就好了。”
　　“其实他很像你。”中州王仔细看着她的眉眼，“我记得那年，你从阴山回七真观的时候，身上充斥着毁灭的气息。那时我毫不怀疑，如果你有足够的力量，会将整个大荒抹平。”
　　听他提起这件事，王妃怔了怔。
　　虽然是自己经历过的往事，可现在回想起来，就跟上辈子似的。
　　之前在隔离的复制空间里，看到癫狂的谢廉贞，她有一种宿命轮回的感觉。
　　她一直以为，他就是好奇，就是执着，满足他，回头他就厌倦了。
　　可没想到，他竟然这么认真。
　　如果陆明舒真的死了，会怎么样？王妃不愿意去想这个结果。那时的自己，有关爱的师父，有腹中的胎儿，有复仇的意志，这才撑过来了，有了新的人生。
　　可谢廉贞呢？他什么也没有，只有病态的执着。
　　身为一个母亲，她对陆明舒的感觉很复杂。既不喜欢她对自己儿子的影响太大，又感谢她将他从深渊中拉回来。
　　想到那个受到刺激的谢廉贞，王妃心有余悸。
　　如果丁青青不是被他吓呆，如果他没有临时突破，如果她没有及时出手，后果不堪设想。
　　那样的谢廉贞，浑身充斥着狂暴凶残的气息，好像从地狱里爬出来一样，变成了另一个人。
　　幸好，他很快恢复过来了。气机大乱，走火入魔，反倒将心中的郁气一扫而空。清醒过来的他，眼里有了真正的祥和安宁，而不是像之前那样，只是一张面具。
　　安静了一会儿，中州王道：“对不起。”
　　王妃睁开眼：“怎么了？”
　　“我这个王，什么也没做，所有事情，都要你去扛。”
　　王妃就笑：“这不是正好吗？如果王要插手，我会不开心的。任何一个执政者，都不希望分薄自己手中的权力。”
　　中州王也笑了：“这句话，另一个人也和我说过。”没等王妃接腔，续道，“就是我父亲。”前一代中州王。
　　“我父亲曾经想继承人皇的遗志，进入大荒，将蛮族收服。可惜这个伟大的梦想，终究只是个梦想，他甚至还没着手，就去世了。在世家的争斗中，心力交瘁而死。”
　　“我和父亲不一样。对执掌中州从来没有兴趣，如果不是小弟实在没有那个才能，我早就把这个位置让出去了。”中州王说，“所以，当你站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就像捡到宝一样。在你身上，我看到了父亲的决心和霸气，那时就想，太好了，有人可以继续父亲的志向了。”
　　王妃喃喃道：“可那时，我根本没有证明过自己啊……”
　　“你早就证明自己了。”中州王笑道，“当你还是七真观真传弟子时，第五宗几乎都由你掌管。你留下的制度，现行至今，哪怕星儿这个宗主不管事，第五宗仍然运行良好。其实我知道，你师父当时属意你来继承廉贞星君，而不是谢长河。”
　　“青娥，我知道我们之间没有多少爱情，我和你的结合，结盟的意味更多一些。”中州王目光温柔，“不过没关系。你想给谢长河报仇，那你就去做。你要改变这个世界，也行，我把权力交给你。你要的，我能给，我不要的，你帮我分担，能做一对这样的夫妻，我已经很开心了。”
　　王妃看着他。
　　他是特意来说这番话的吧？因为丁青青那句诛心的话。
　　“我也很开心。”王妃喃喃道。失去他后，遇到了你。
　　……
　　谢廉贞进来时，看到他们坐在一起说话，神色平和：“王，王妃。”
　　中州王对他笑了笑，起身：“你们母子好好说话，我去看看宇儿。”
　　其他人都退下了，只余他们二人。
　　王妃走过来，摸了摸他的腿：“怎么样？”
　　谢廉贞道：“章师叔说，我现在气机不顺，真元不能归属。等理顺真元，就能站起来了。”
　　“那就好，那就好。”王妃喃喃说着，眼睛里闪动着泪光。
　　盼了多少年，终于听到了这个好消息。
　　“王妃。”谢廉贞伸过去，轻轻握住她的手。
　　王妃的手抖了抖，含泪看着他。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来接触她。
　　“有些事情，我本以为自己不在乎，没有必要知道，现在才明白，是太在乎了，所以不敢问。”谢廉贞仰起头，眼中闪动着期盼，“您爱我吗？”
　　王妃眼中含着的泪终于落下来了，她颤抖着伸出手，用力抱住他。
　　“当然。”她说，“母亲当然爱你。”
　　谢廉贞闭上眼，在这个迟到很多年的拥抱里，流下泪来。
　　

第205章
　　从天运城北门出发，由大道转东，行十余里，便到了一处渡口。
　　碎石小径通幽，竹林掩映流水，简陋的石板，被时光冲刷成古朴的色调，静静地伏在这千年的渡头。
　　清晨薄雾方消，马蹄声由远及近，小道的尽头，一人一马飞奔而来。
　　“小呆，到了！”一声清喝，马儿高高扬起前蹄，及时停住，连一步也没多踏出去。
　　陆明舒翻身下马，站在渡口张望。
　　眼前河水静流，水波如粼，却无一只渡船，周围看起来也不像有人烟的样子。
　　她心中暗暗嘀咕，总不会是夏侯珊糊弄她吧？
　　送她出城时，夏侯珊曾问：“陆姑娘打算去何处？”
　　陆明舒道：“我从西川而来，祖籍又在东越，回这两处没什么意思，不如就去北溟看看吧。”
　　夏侯珊皱了皱眉：“去北溟，可不简单啊！”
　　溟为河，北溟，顾名思义，就是位于北方的一条大河。其盘旋环绕，占据整个古夏的北方。
　　从地图上看，北溟有一大半被溟河占据，这条支流无数的大河通天彻地，将陆地切割成一块块水中之洲。整个北溟，倒是以河为主，洲渚为辅。
　　溟河支流繁多，错综复杂，目前没有一张地图，能够收录它的完整地形。加之环境恶劣，凶兽横行，连出神境都不敢轻易涉足未探索之地。
　　陆明舒道：“临行前，家师曾赐下一本手札，记录了昔年北溟游历之行。有此书在手，再多加小心，应当不会有事。”
　　夏侯珊点点头：“你心中有成算就好。”又道，“若是有事，你就拿出那串玄水珠。北溟皆知，玄水珠在中州王族之手，该拉大旗的时候，可别不好意思。”
　　陆明舒不禁道：“说来说去，又要多谢王妃了。”
　　夏侯珊便道：“你安全回来，就是对她最好的感谢。”
　　她言下之意，让陆明舒略有些不自在。王妃关注她的安全，当然不是为了她。而想到谢廉贞，难免又想到自己耍的手段。
　　当时那么做，她并不是想借此打动谢廉贞，而是存着恶意。你要我全心全意地臣服，那我就让你看看，这臣服的结果，你承不承受得起。
　　但她没想到，这结果，非但谢廉贞承受不起，连她也……
　　夏侯珊何等敏锐，察言观色之下，心领神会，另起了话题：“对了，你想去北溟的话，北门十里外，有一个古渡。那条河与溟河支流相通，时常有溟河上讨生活的江湖人出入。他们实力虽然不高，却是识途老马，搭他们的船，去北溟容易些。”
　　“多谢夏侯令使相告。”
　　告别夏侯珊，陆明舒直奔古渡，只是到了之后，并没有看到什么船只。
　　是她来得不凑巧吗？
　　没有船只和向导，不好轻易入北溟。师父在手札里写得很清楚，外人去北溟最大的问题就是容易迷路，一旦在溟河迷路，问题就严重了。
　　北溟之河通天彻地，支流数万，古书游记里，有一个被提起无数次的典故：某某人在溟河迷路，遇到失踪多年的前辈，又或者，自己迷失于溟河，苦寻来路未果，直到等来了后辈。
　　这个典故，足以说明溟河有多容易迷路，而迷路的后果又有多严重。
　　陆明舒可不希望，自己白白在溟河数不清的支流里，浪费十几年的光阴。所以，她必须先找到渡船。
　　“咿呀！”摇橹声响起，一只小舟从岸边的芦苇丛划出来。
　　陆明舒眼睛一亮。
　　朴拙的小舟，轻巧地从水面划过，静谧如画的古渡头，仿佛瞬间活了过来。
　　戴着斗笠的船夫，高声冲岸边喊道：“姑娘，要渡河吗？”
　　陆明舒招了招手。
　　小舟飞快地靠近，一个扎着头巾的少女从船舱出来，拽着绳索灵活地跳上岸。
　　拉稳绳索，少女扬起红扑扑的脸庞，擦了擦额上的汗水：“姑娘，请上船。”
　　“多谢。”陆明舒跃上船头。小呆跟着跳上来，它那超标的体重，让本就不大的小舟晃了晃。
　　船夫是个上了年纪的老翁，头发胡须都已半白，看着这一人一马，呵呵笑道：“今天运气不错，接到姑娘这么个贵客。”
　　陆明舒转过头：“老丈焉知我是贵客？”
　　船夫笑眯眯：“看您这打扮就不是寻常人，再看这坐骑，仙气飘飘，十分神骏，定是珍兽无疑。这都不是贵客，还什么是？”
　　陆明舒不禁一笑：“不知去北溟的话，船资几何？”
　　“那要看姑娘去北溟何处了。”船夫摸着胡须，“船资付够，随处都可去得。”
　　随处都可去得，好大的口气！不过，敢说这话，船夫对溟河路径定是极熟。
　　陆明舒想了想：“我也不知去哪里，不如租了老丈的船，随想随行？”
　　“好啊！”船夫还未说话，少女已是一拍掌，“姑娘这主意好，随心而行，随心而停，自在！”
　　陆明舒心想，这船家少女，倒是很有“禅”的意境。
　　不过，没什么好吃惊的。不管这船夫，还是少女，身上都有玄力波动，乃是正正经经的武者，他们应该就是夏侯珊说的江湖人了。
　　她伸手一抛，一块金锭落在少女手上：“不知这船资，能租几日？”
　　少女睁大眼，惊喜不已：“百炼金精？”
　　陆明舒颔首。
　　少女与船夫对视一眼，拍掌：“半年之内，姑娘想去哪，就去哪！”
　　黄金淬炼得金精，金精熔炼百遍方是百炼金精。一百斤金精，至多炼成一小锭，这块百炼金精，能铸一把玄兵了！他们这样在溟河上讨生活的江湖人，修炼资源皆从河中而来，惟有玄兵，因矿山器师被门派世家垄断，极是难寻。
　　少女转头朝河中心喊，“哥，开船啦！”
　　河中心划过一条波浪，转眼便至船边，“哗”的一声，一个人从水里钻出来：“来啦！”
　　少年比少女大不了多少，身材不高，体态柔韧。他赤着上身，翻上船来，随手把提着的网兜扔在船板上，一兜的鱼虾活蹦乱跳。
　　小呆很感兴趣地凑过去闻了闻，嫌弃它们的腥味，又扭开了。
　　少年和少女长得很像，笑起来一口白牙。
　　“姑娘放心好了，你想去哪，我们都给你送到，保证不迷路！”
　　陆明舒点点头：“有劳了。”
　　

第206章
　　进了船舱，方知里面别有洞天。
　　外面看着只是一叶小舟，里面却有五六丈长。中间过道，两边隔成一个个舱室，厨间、卧房、货舱，一应俱全。
　　“这船……”
　　船家少女面带骄傲：“这船是我祖爷爷传下来的，当时请了十几位造船师，还有符师、器师，在溟河上，我家的船不说数一数二，也是排得上号的。”
　　陆明舒看着舱中隐隐发光的暗纹，心想，这船已经算是灵器了吧？应该能抵御一定程度的风浪，租这船倒是挺值。
　　“走咧！”船夫一声吆喝，轻轻一点，小舟滑至河心。
　　古渡渐渐远去，将曾经发生的故事，都留在了原地。
　　……
　　转眼五六日过去，小舟离开了之前那条小河。
　　迎面大浪滔滔，辽阔无际，凉风带着水汽，直扑人面。水鸟在空中盘旋，一声声鸣叫。
　　船夫卸了摇撸，挂起风帆。风一吹，小船飞速前进。
　　陆明舒站在船头，轻声道：“这里就是溟河？真是雄阔如海。”
　　后头传来一声笑，船家少女阿铃坐在篷顶，说道：“姑娘，这里还不是溟河，只是一条支流罢了。”
　　陆明舒讶然：“仅仅只是支流？”
　　“对啊！溟河的水，可没有这么平静。”
　　相处这几日，他们已经很熟了。这船家姓丁，人称丁老大，膝下只有一对孙儿，少年名唤阿浪，少女则叫阿铃。
　　和大部分混迹溟河的江湖人一样，他们没有好家世，也没有好资质，找不到靠山，进不了门派。但在溟河上，他们活得真实而自在。
　　丁家三口，修为都不高。丁老大很勉强才进入融合境，他只通了寥寥几个辅关窍，基本没有再进一步的可能了。阿铃和阿浪还不错，已经内息了，但还是不能跟玄门正式弟子比。在九瑶宫，十五岁才进入内息，算是差的。
　　是以，得知陆明舒出身玄门，丁家三口对她很是景仰。
　　“北溟主要分为三山九洲，三山是天柱山、玉阳山、极北山。天柱山就是玉鼎峰所在，那里物产最丰富，也安全。玉阳山据说里面有凶兽，不让进的。极北山，就光秃秃的一座山，过了极北山，就不是北溟地界了。至于九洲嘛……”
　　阿铃清脆的声音在河面回荡。
　　说完了北溟的地理，阿铃问：“陆姑娘，你来北溟游历吗？”
　　“嗯。”
　　“真羡慕你们玄门弟子，可以四处游历去。”
　　陆明舒道：“你们在溟河上来去，岂不是每天都在游历？”
　　“这不一样。”阿铃嘟起嘴，“我们天天为生计奔波，又哪来游历的心情呢？”
　　“哦？游历要有什么心情？”
　　“当然是看遍山川，满怀豪情的心情啦。”
　　陆明舒不禁一笑：“我们玄门弟子，竞争激烈，就算出门游历，又有几个有这样的心情？”
　　比如她，这几日在船上，打磨玄力，温养灵具和玄水珠，在天轮里读着海量的典籍，哪一日闲过？顶多像现在这般，出来看个风景，与阿铃说说话，就当解闷了。
　　在外头稍坐了一会儿，她回到船舱，进入天轮。
　　树上一片叶子特别显眼，她伸手一招。
　　叶子入手，里面包含的信息迅速传送给她，自身化为光屑四散。
　　接收到叶子回馈的信息，陆明舒惊喜，她挂出去的铸剑委托有人接了。
　　“兄台，是你接了任务吗？”
　　“是。”对方言简意赅，且是个女声。
　　铸剑师中，女子可不多。
　　“这位姑娘，”她换了称呼，“我的要求已经在委托中说得很清楚了，材料难得，希望你能证明一下你的炼器术，足以铸出此剑。”
　　对方二话不说，甩过来一个影像：“这是我铸剑时留存的影像，你还可以指定一种法器，我现在就着手炼制，存下影像给你看。”
　　陆明舒仔细看过对方传过来的影像，确实是个手法熟练的铸剑师。她思索了一下，道：“这就不必了。既然你有信心，不如就说说，怎么铸这把剑？”
　　“没问题。”对方又一次直接甩了她计划书，“我这里有三个计划，分为上中下三品，姑娘你也考虑考虑，用哪一种比较好。先声明，如果选择上品计划，需要的成本会增加，仅凭这几枚金晶精可不够。”
　　陆明舒展开一看，惊讶极了。对方的计划书写得非常完善，除了细节配比和铸剑手法没有，优缺点、注意事项全都清清楚楚，其中还附了案例。
　　这是个完美主义者。
　　“姑娘，你这计划书做得如此精细，恐怕我要花些时间才能看得懂。”
　　“那就明天再回复我。”对方道，“有什么不明白的，也可以来问我。”
　　“好。”
　　足足三天，陆明舒都在天轮里研读这份计划书。
　　看得出，这位铸剑师在计划书里下了一番功夫，材料搭配、成本、性价比，全都考虑过了。
　　下品计划，铸剑师包辅料，所有的亮点，都在金晶精上面。
　　中品计划，需要增加材料，用几种辅料改善金晶精的属性。
　　而上品计划，连金晶精都要退到辅料的位置，另取几种材料为主。铸剑师在计划里说，金晶精玄力传导极佳，实是粘合主料的最佳选择，它的轻薄、稳定、坚固，只要稍加提炼，就能使用。最关键的是，这样铸出来的剑，是可升级的！铸剑师说，这个计划采用了剑修的铸剑之法，修为提升，可以加入新的材料提高剑的品质。
　　当然，这个计划的缺点也很明显。试想，金晶精都要退到辅料的位置上，主料能便宜吗？
　　这份计划书，铸剑师做得尤其详细，看得出来，她很希望陆明舒选择这个。也是，哪有铸剑师不希望客户选最好的呢？这对她的铸剑手艺来说，也是最好的。
　　看过上品计划，陆明舒怎么也没法选择中下两品。跟上品的比起来，中下两品太简陋了！
　　说服不了自己，她叹了口气，开始点算自己的身家。
　　嘉妍县主输给她的一百枚玄晶，和新秀榜第一的奖励，是她的主要财产。合起来，勉强够了，只是如此一来，修炼未免不足。
　　约定的时间到了，天轮传出消息：“姑娘决定好了吗？”
　　陆明舒看看计划书，再看看自己的钱袋，放弃挣扎：“就选上品吧。”
　　那边一点也不意外，又传过来一张单子：“这是所需材料的具体分量，你收集好了叫我吧。”
　　陆明舒一边看单子，一边心在滴血。这都是钱啊！
　　“对了，先说清楚。”铸剑师道，“你给的报酬，是一枚金晶精。如果用我的法子提炼品质，也许能省下一些。按炼器的规矩，省下的材料归炼器师所有——你应当知道，省下的材料越多，说明提炼得越精细，铸出来的剑品质也就越高。”
　　陆明舒爽快道：“只要铸出的剑够好，这不是问题。
　　

第207章
　　谈好条件，签了契约，陆明舒呼叫六哥。
　　六哥一拿到她给的单子，连呼：“小七妹，发大财了啊！这些材料好值钱呢！”
　　陆明舒无奈：“没办法，剑坏了，倾家荡产也要再铸啊！”
　　“也是，你们武修没有好兵器，还怎么混？你现在修为也高了，再不铸把好剑，太限制实力了。放心，能找的我都给你找！”
　　六哥办事利索，那些材料单独在某一界，也许要花很多年才能集齐，有天轮这个媒介，就省事多了。
　　几天后，陆明舒收到他打包来的材料。
　　“六哥，还有几件呢？”
　　六哥道：“那几件无论在哪一界都很稀有，只能慢慢找。对了，我记得你那一界就有许多矿石特产，说不定本界就有呢？”
　　“这样啊！”陆明舒想了想，“那就劳烦六哥帮我留意了。”
　　“没问题。”
　　陆明舒对了下材料单，没找到的材料只剩下四件，其中两件从来没在本界出现过，另两件她曾经在通天阁的书上看过记载。
　　“天女砂，玄黄石……”
　　她回想了一下，天女砂极其稀有，没有固定的产地，玄黄石似乎北溟和南泽都有少量出产……
　　船身忽然颠簸了一下，外面传来丁老大的大喝：“水兽现身！避让！”
　　陆明舒起身出了舱门，却见远处一条水线，向这边****而来。
　　丁老大掌舵，阿铃敏捷地跳下篷顶，阿浪飞快地爬上风帆。一家三口齐齐使力，调转方向，险险与之错身而过。
　　“呼！”阿铃跳下来，拍了拍胸脯，“好险，这只水兽都融合境了，要是撞实，船非翻了不可。”
　　陆明舒若有所思：“这水兽为何游得这么快？看起来像逃命似的……”
　　“姑娘好眼力。”那头丁老大接话，“水螭兽习性悠闲，这么不管不顾，定有性命危机，却不知是……”
　　话未说完，远处又出现了一条水线。这条水线与之前不同，乃是有人在水面飞遁，激起水珠飞溅。
　　只见水线飞速靠近，不多时，那人样貌清晰可见。
　　这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一身湖蓝锦衣，脚下不知踩着什么，遁得飞快。
　　到了丁家小船前，蓝衣少年脚下一顿，凌空一翻，踩上篷顶。
　　“老头，你这船本公子征用了！”他喝道，随手一抛，将一枚金精掷在丁老大面前，“方才那只水螭兽你们都瞧见了吧？速速去追！”
　　丁老大还未回应，阿铃已是柳眉倒竖。
　　才一枚普通金精，按中州的标准，最多值个十金，就想征用他们的船，而且没问一句行不行，太瞧不起人了！
　　阿铃刚想说话，就被丁老大一眼制止。
　　他赔着笑：“这位公子，小船已经被人租了，实在是对不住……”
　　蓝衣少年面色一寒：“本公子要征用，你听不懂吗？”
　　“我们的船已经租出去了！”阿浪没忍住，“这位公子，就算你出再多的租金，我们也不能失信于人！”
　　蓝衣少年怒意昭然，寒声问：“你们不知道我是谁吗？”
　　丁老大苦笑，看着对方衣领绣的一片叶子。溟河上行船的人，怎么会不认得这个标志？白鹭洲叶家，北溟的三大世家之一，没想到会在这么偏远的地方遇上了。
　　他们这样游荡江湖的小人物，招惹不起叶家。可行船有行船的规矩，已经收了租金，没有反悔的道理。
　　他只能将目光投到陆明舒身上，看看这位玄门高徒怎么说。如果她肯退让，自己就不必纠结了。如果不肯，她拒绝总比自己拒绝好。
　　见他转了视线，似有问询之意，少年顺着丁老大的目光看去，顿时眼睛一亮。
　　只见船头站着个少女，一身春衫，身姿如柳，似乎感觉到他的注视，她转过脸来。白皙的肌肤被阳光一照，仿若透明，然而眼波不动，整个人如高山寒雪一般孤冷。
　　“这位姑娘……”他的声音不由放低了。
　　陆明舒淡淡道：“这位公子，我们怕是不同路。”
　　拒绝之意明显。
　　对方脸上挂不住，扬声道：“谁要你们同意了？速速去追，若是让水螭兽逃了，哼！”
　　不想陆明舒只是闲闲道：“公子，如果你现在去追，还有可能追得到。再跟我们说下去，只怕那只水螭兽逃得连影子都不见了。”
　　“你——”蓝衣少年勃然大怒。先前那点惊艳，顿时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噌”一声，腰间之剑跳了出来：“不给你们点颜色看看，当我叶家好欺吗？”
　　一言不合，拔剑相向？
　　还没到北溟，就遇到这么个人，她的运气也太差了！
　　“姑娘。”阿铃拉了下她的衣袖，小声说，“这是叶家的人，你看他的衣领。”
　　陆明舒早就注意到了。北溟地界，以河为主，较大的几块陆地，称之为洲。整个北溟共计九洲，为数不多的门派和世家，就分布在这九洲上。
　　叶家，北溟排行前列的大世家，近年来势力越发庞大，有三大世家之称。其据地是白鹭洲，势力盘踞在北溟东南一带，行事霸道，说一不二。
　　但，陆明舒并不打算退让。她租船去北溟，为的是游历，为何要掺和叶家子弟猎兽？叶家势力再大，也命令不到她头上。
　　她仿若未见，随意一坐：“此船我已租下半年，公子，请吧！”
　　这是逐他离开了。蓝衣少年怒极反笑：“小爷剑下不斩无名之辈，你且报上名来！”
　　陆明舒眉一挑，道：“你还不值得我报名。”
　　一句话堵得蓝衣少年怒意勃发。他见陆明舒是融合境，原本还有一分保留，看她的样子，不过十五六岁，这等年纪就能进入融合，不是玄门弟子，就是世家出身，很值得结交。可再怎么保留，对方一点脸面也不给，是可忍孰可忍？不知道这里是叶家的地盘吗？就算是龙，来了这里也得盘着！
　　剑光一闪，蓝衣少年直接出手了。
　　“公子！”丁老大惊呼。他也是融合境，但他这个融合，跟世家子弟的融合比起来，就是正品和水货的区别。人家辅关窍都开得差不多了，他根本没开几个，对方一招都挡不住。再说，叶家的人，他万万不敢出手的。
　　剑气带起玄光，夹杂着浅浅的蓝，一跃而至陆明舒面前。
　　眼看剑气就要将她头颅斩下，却听“铿”的一声，玄光止住，被她抬起的手捏在两指之间。
　　

第208章
　　“你——”蓝衣少年骇然。
　　两根细白的手指，萦绕着淡淡的金光，轻轻一碾，浅蓝色的玄光顿时粉碎。
　　陆明舒看着他：“现在离去，我就当什么事也没发生。”
　　蓝衣少年一时失语。
　　刚才含怒出手，他并没有保留，这一剑，最起码是八成的实力。可这八成的实力，到她指下，跟随手一击也没什么区别。
　　然而，叶家子弟在北溟东南地界横行惯了，要是被一指吓退，他还要不要脸了？
　　这个时候，也不去管什么水螭兽了，蓝衣少年一纵而起，执剑而击：“嚣张！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
　　剑光纵起，突然泛起水波，席卷而去。
　　阿铃惊呼！这是叶家的绝技玄水剑，这个蓝衣少年，不但是叶家子弟，还是内门嫡系！
　　完了完了，得罪了叶家，陆姑娘以后别想去白鹭洲了。
　　——不对，以后的事还好说，眼前这位叶家公子，分明不想善了，叶家玄水剑出手，可是要见血的！
　　阿铃实力低微，这些念头在心头一滚，那剑就到了眼前。
　　但她想象中血光四溅的场面，并没有发生。
　　只见陆明舒身形一展，玄光挥洒，瞬间响起“叮叮叮叮”的声音，仿佛剑器相击不止。
　　但她手中分明没有剑，仅仅只是玄光，竟拟出了剑的特质。
　　阿铃眼界不高，只觉得打得好看，蓝衣少年却是越打越吃惊。以指代剑不稀奇，可剑不出，就已经剑气四溢，这等剑术，着实惊人！这姑娘是什么来历？！
　　那头，陆明舒暗想，这剑气融入玄光的手法，果然高明。当日麒麟会上，她领教了魏春秋的剑术，却见他一身玄光，皆可化剑，着实厉害。回去之后，她细心体会，此番也是刚刚摸到一点头绪，正好这叶家公子撞上门来，就拿来试了试手，果然不同凡响。
　　这位叶家公子，进入融合境应该有一二年了，实力尚可。能与他执剑相斗而不落下风，可见此法厉害。
　　玄光大涨，一击而散，两道人影分开。
　　蓝衣少年脚尖一点，踩在桅杆上，险险没有跌飞出去。再抬头，看到陆明舒从容地理了理袖，脸上顿时挂不住了。
　　他连玄水剑都用出来了，对方却连剑都没出，这也太打脸了！
　　他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再也顾不得别的，大喝一声，寒光冲天。
　　河中之水，仿佛感觉到他的剑意，“咕噜咕噜”冒起泡来。
　　丁家三人齐齐惊呼：“不要！”
　　这一剑，显然激发了什么，气势磅礴如山岳，若是斩实了，自家的船只怕都让他劈了！
　　可蓝衣少年怎么会听他们的？锋锐之意，挟着千钧之威，强压而下。
　　陆明舒眼中闪过寒光，手腕一转，拔剑而出。
　　一声清啸，剑芒如梭。
　　仿若龙蛇出洞，盘卷出击！
　　“轰！”闷响声从水下传来，接着便是接连不断的隆隆声。
　　水中掀起滔天巨浪，顿时就将丁家小船掀上了半空。
　　阿铃急忙攀住了船舷，叫道：“爷爷！”
　　丁老大抽出摇撸，往水中一立，喝道：“阿浪！”
　　阿浪一纵，想攀到船桅处。然而，风浪太大，他扑上去就滑下来了。
　　阿铃急得不行。这艘船可是他们的祖产，这两人交手的威力太大，如果不能发动船上的符文，难道要毁成这里吗？
　　就在此时，一道玄光落下，丝丝缕缕的淡金，仿佛一道轻纱，将整艘船笼罩住。
　　颠簸逐渐平息，汹涌波涛也被隔绝在外。趁此机会，阿浪扑过去，抓住船桅，咬破中指，飞快地在上面画了起来。
　　船桅上的符文，随着血光亮起，凝成护罩。
　　小船缓缓落回水面，阿铃长出一口气。
　　她抬起头，看着陆明舒和蓝衣少年相斗，心想，陆姑娘和这位眼高于顶的世家公子真不一样，激斗中还记得护他们一把，这场比斗希望她能赢！
　　刚这样想罢，就见两道玄光轰然相击，浅蓝剑光骤然而散，蓝衣少年飞跌而出，摔入水中。
　　“姑娘！”阿铃叫道。
　　“噌！”剑光一闪，陆明舒收剑回鞘，落回船头。
　　“没事。”她说。
　　她确实没事，从头到尾，连滴水都没沾到。
　　可阿铃担心的是另一个人。
　　“糟了！”阿浪看着蓝衣少年落水之处，满脸焦急，“要是叶家公子出事……”
　　陆明舒道：“出不了事。”
　　“陆姑娘！”阿****道，“你不知道叶家……”
　　话未说完，“哗”的一声，蓝衣少年从落水处钻了出来，衣发尽湿，满脸狼狈。
　　“噗……”蓝衣少年吐出一口水，气急败坏地看过来，“你是什么人？”
　　陆明舒依旧在船头坐下：“问别人姓名之前，需自报家门。这位公子，难道你不懂吗？”
　　蓝衣少年哆嗦了一下，不知道是入水冻的，还是被她给气的。
　　他抛出一片巴掌大的银叶，一跃出水，踩在叶上。
　　“白鹭洲叶箴凡，请教姑娘高姓大名！”他咬牙切齿，一字一字地从齿缝间迸出。
　　“噗！”阿铃忍俊不禁。
　　这位叶箴凡公子，马上狠狠瞪过去。
　　阿铃连忙把笑憋回去，假装什么也没发生。叶家公子，她可得罪不起。
　　陆明舒也微露笑意。叶箴凡，叶真烦，这位叶公子起得好名字。
　　“好说。”她抬了抬手，很随意地道，“九瑶宫陆明舒。”
　　“九瑶宫？”叶箴凡愣了愣。他心中猜了很多，七真观、天海阁，或者哪个大世家，就是没猜到九瑶宫。
　　在丁家这样的江湖人看来，九瑶宫是正经玄门，高不可攀，但叶家好歹是盘踞一方的大势力，眼光当然高了。九瑶宫地处偏远，近年又没什么人才，越发没落，在中等门派里，都是平平无奇的那种，居然出了这等人物？
　　再仔细一想，她的剑法确实不是七真观和天海阁的路子。九瑶宫，九瑶宫的镇派剑法叫什么来着？
　　没等叶箴凡想出来，远处又一艘小船飞驰而来。
　　这艘船一看就和丁家的船一样，是溟河上的行船人所有。而船头，站着几个和叶箴凡穿得差不多的男女。
　　有人远远挥手：“喂～九哥！”
　　

第209章
　　那船逐渐放慢速度，到近前停下。
　　却见船头站着二男一女，都是年纪相近的少年人，身上一色的湖蓝，且都是融合境。
　　看到叶箴凡的模样，其中一个少年“哈”地笑出来：“哈哈哈哈，九哥，你这是怎么了？哈哈哈哈……”
　　另外一男一女，虽然没有像他笑得这么夸张，但也是忍笑到浑身发抖。
　　叶箴凡全身湿淋淋的，头发还往下滴着水，跟个落汤鸡似的。对于白鹭洲叶家的子弟来说，他们还没会爬就在水里游了，一叶在手，天下有水的地方都可去得，只是追只水兽，就把自己弄成这样，着实有些……丢人了。
　　被同族弟妹嘲笑，叶箴凡脸色发青，哼了一声，身上冒出丝丝白烟，水汽瞬间蒸干了。
　　“你们不去猎兽，跟着我过来干什么？”
　　先前狂笑的少年止了笑，说道：“我们还不是担心九哥么？那叶明光已经杀了百爪章鱼，九哥你要是没追到水螭兽，可就输了他一着了。”
　　看到叶箴凡脸色发青，他小心问了句：“还真没追着？”
　　叶箴凡哼了声，脸色臭得很。
　　船上三人对视一眼，注意到在场的另一艘船。
　　这船本身没什么好说的，和他们脚下站的一样，都是溟河行船人所有。值得注意的，便是船上那个明显不是行船人的少女了。
　　看装扮，不像北溟人氏，修为么……咦，融合境？这个年纪就已经融合境了，不是玄门弟子就是世家出身。
　　同族所出，他们自是知道叶箴凡的水平，无论是那只水螭兽，还是这几个行船人，都没本事把他弄成这样，排除掉其他的因素，最突兀的存在，就是眼前这少女了。
　　难道是九哥翻了船，被她给教训了？
　　不可能吧？就算这里偏远，也是白鹭洲的地界，谁敢在叶家的地盘动叶家的公子？
　　“九哥……”
　　话没问出来，就被叶箴凡打断了：“水螭兽已经不见了，你们还在这干什么？不想输给叶明光的话，赶紧去猎兽！”
　　“哎，九哥！”
　　叶箴凡理都不理，一踩脚下银叶，飞快地远离了。
　　“十哥，我们也走吧。”那少女道。
　　“不急。”
　　这少年转过来，笑嘻嘻地对陆明舒抱拳：“在下叶氏子弟叶箴行，不知姑娘怎么称呼？”
　　对方客气，陆明舒便也起身回礼：“九瑶宫陆明舒。”
　　叶箴行偏头想了想，确定自己没听过这个名号，口中却道：“原来是陆姑娘，久仰。”
　　陆明舒懒得说什么，随便点了点头。
　　叶箴行又道：“家兄性子急躁，若有失礼之处，请别放在心上。”
　　陆明舒敷衍地笑笑。
　　叶箴行见她一副不爱理人的样子，只得开门见山：“刚才，我九哥是不是和姑娘动手了？”
　　见陆明舒点头，叶箴行的脸色变得古怪起来。
　　看叶箴凡那个样子，就知道吃了大亏。这位陆姑娘出身不显，年龄又小，真是她干的？
　　九瑶宫，这个门派已经很多年没出过值得一提的人物了……
　　“十哥，跟她说什么？走吧！”少女不耐烦。一个偏远小门派的弟子，有什么好说的？就算是她把九哥打落水的又怎么样？九哥那个性子，阴沟里翻船一点都不奇怪。
　　说着，吩咐船家：“调头！回青山渚。”
　　“哎……”
　　“走啦走啦！”
　　拗不过族妹，叶箴行只能拱了拱手：“有缘再会。”
　　只来得说一句，那边升了帆，两艘船飞快地远离了。
　　叶家人走干净了，阿铃拍了拍胸脯，眼里闪着崇拜的光：“姑娘，你可真厉害！那叶家公子，随随便便就被你打败了。”
　　陆明舒笑笑：“我们也走吧。”
　　阿浪却耷拉着耳朵：“希望叶家没记这个仇，不然……唉！”陆姑娘是玄门弟子，不用怕叶家，他们只是普通的江湖人，还在溟河混饭吃呢！
　　“没事的，”丁老大重新挂起风帆，“叶家公子哪有空记咱们的仇？倒是陆姑娘要小心了，前头那位叶公子心里，只怕已经挂上了你的名。”
　　陆明舒点点头：“多谢老丈提醒。”
　　区区一个叶家公子，她还不放在心上。但要是叶家为了他来找自己的麻烦，就要另说了。
　　风帆挂好，丁老大问：“姑娘，我们也去青山渚吗？那里有个集市可以落脚。”
　　“好。”
　　阿铃有点担心：“要是碰到叶家人怎么办？”
　　丁老大道：“这一路过去，都是叶家的地盘，咱们避不过的，不如坦荡些。”
　　陆明舒颔首，赞同他的说法。
　　……
　　再行半日，终于入了溟河。
　　水面上烈风如刀，碧浪起伏，往下看，水深不见底，不知藏着多少水兽。
　　北溟占地极广，连中州都不及。然而，河流占了半数以上的面积，凶兽横行，适宜居住之地寥寥。陆地只隔出数洲，每洲不过中州一郡之地。除此之外，就是小岛和洲渚。
　　青山渚位于北溟之东，离中州最近。虽然不大，却聚了不少行商，颇为热闹。
　　丁家也是小行商。他们来往中州北溟，会顺便带些特产，以换取修炼之资。
　　船只泊入港中，丁老大道：“姑娘，我们去清货，您可以到岸上住店，歇息几日。”
　　陆明舒点点头，问了青山渚的大致布局，便将小呆收进纳灵器，上了岸。
　　青山渚极小，除了一个码头，只两条长街而已。
　　陆明舒信步而行，发现街上有不少叶氏子弟。
　　她心念一转，想到之前那几位叶家子弟的对话。难道叶家在青山渚附近比试猎兽？
　　这般想着，她拐进一间小店。
　　小店铺面很小，卖的是武者常用的低阶灵药。店里没人，只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百无聊赖地挥着赶苍蝇的拍子。
　　看到陆明舒进店，老头精神一振，立马堆出职业化的笑来，招呼：“这位姑娘，买药吗？”
　　陆明舒无不可地点点头：“有什么好货吗？”
　　老头连内息都没有，眼光却老辣，一看她的样子，便猜是高门弟子。当下把店中最好的货色都搬出来，滔滔不绝地介绍起来：“您看……”
　　陆明舒捡了几样北溟特产的灵药，让他结账，口中问道：“怎么青山渚多了这么多叶氏子弟？”
　　

第210章
　　“咦？”老头奇道，“姑娘您不是叶家……”
　　陆明舒瞥了他一眼。
　　老头打着哈哈道歉：“真是对不住，是小老儿想当然了。您有所不知，叶家一年一度的春狩，今年就选在青山渚举行，是以叶家年轻子弟都来了。”
　　“春狩？”
　　老头掩不住的惊讶：“您没听说过吗？”
　　陆明舒摇头：“叶氏孤悬于此，以往没机会听说。”
　　叶家那么大的势力，也叫孤悬于此？那这位姑娘得是什么出身了？
　　老头的态度多了几分恭敬：“这春狩是叶家延续数百年的传统，一年一度，凡融合境以下，都有份参加。叶家每年的资源配给，都是按照春狩的名次来的，所以，叶氏子弟无不重视。”
　　“原来如此。”
　　陆明舒接过包好的灵药，付了钱，正要出门，忽有一人撞进来，险些与她撞到一处。
　　这是个外表文弱的少年，穿着叶氏子弟的蓝衫，面色阴郁，透着不健康的白。修为是融合境，以他的年纪来说，相当不错了。
　　他的目光漠然扫过，完全没有道歉的意思，直接问老头：“可有伤药？”声音沙哑。
　　老头看到客人的欢喜，在看清他的模样时，迅速消失，耷拉着脑袋道：“客官，对不住，小店的伤药卖完了。”
　　陆明舒皱了皱眉，她刚才分明看到有包好的伤药。
　　少年脸色一变，一把抓起老头的衣领，文弱的脸庞竟透出几分狰狞：“你店中分明没什么生意，哪来的卖完？莫不是故意不卖给我！”
　　他看起来再文弱，也是个货真价实的融合境，老头被他气势一压，顿时露出骇色，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
　　陆明舒目光一动，身上气势骤发。
　　少年本就有伤在身，玄力亦不及她深厚，顿时手一松，“蹬蹬蹬”后退数步，撞在门板上。
　　少年一缓过来，便狠狠地瞪向陆明舒：“你是何人？来管叶家的闲事？”
　　陆明舒指了指外面：“这青山渚也是叶家的地盘吧？你们叶家收取赋税，就有责任维护秩序。这事报到叶家长辈处，也不会是你对。”
　　“你——”
　　少年狠狠地瞪她，见她半分不让，最终摇摇晃晃地站直，出去了。
　　看着他走开，老头长出一口气，感激地对陆明舒拱拱手：“多谢姑娘相助，不然小老儿今天就麻烦了。”
　　陆明舒不为所动，只问：“你为何骗他说伤药没了？”
　　“这……”
　　见她盯着自己不放，老头苦笑一声：“姑娘，不是我不想卖他伤药，实是叶家人早就来交代过了。”
　　陆明舒奇道：“他不就是叶家人吗？”
　　老头叹了口气：“您有所不知，这位虽是叶家人，出身却不大好，与叶家嫡系那几位不睦。”
　　“哦？”
　　若是旁人，老头可能就不提了。陆明舒刚刚帮过他，老头不好推拒，便一五一十说了。
　　刚才这少年，名唤叶明光，其父是叶家嫡系的三爷，母亲却身份低微，进不了叶家的门。换句话说，他是个私生子。
　　年前，那位三爷身故，没有留下子嗣，叶家便接了他回去。
　　他出身不光彩，进了叶家，又分薄了资源，是以被众人排斥。
　　这次春狩，叶家那几位年龄相当的公子小姐，联起手来排挤他。明知他受了伤，提早就来打过招呼，不许卖药给他。
　　老头叫苦：“姑娘，小店的生意您也看到了，我哪会不想卖药给他？可那几位早就来打过招呼了，我要是卖给他，回头这店就得给砸了……”
　　“原来是这样。”
　　老头叹道：“这位叶公子，也是可怜。据说他母亲早就去世了，之前也是寄人篱下。好不容易现在进了叶家，日子也不好过啊！”想想老头又笑了，“不管怎么说，他也是叶家的公子，再苦能苦到哪去？小老儿杞人忧天了。”
　　本以为就是一面之缘，不想，她刚在青山渚的客栈住下，一推后窗，就看到了竹林里的身影。
　　三男一女，共四个人，皆穿着叶氏的蓝衫。
　　被他们围在中间的少年，正是她半个时辰前见过的。
　　叶明光一擦嘴角的血迹，猛地站起来，目光凶狠：“你们这是要私斗吗？”
　　“嘁！”叶箴行抱拳看着他，“我说十二弟，你哪里看出我们是私斗了？只是切磋，切磋好吗？你就算报到二叔那里，我们也占理。”
　　“你……”
　　“哦，不好意思，我忘了，你才回叶家不久，大概连家规都还没背熟吧？告诉你，叶家是允许切磋的，只要不动手伤人。你看，我们没伤你吧？”叶箴行把手一摊，一副无赖样。
　　叶明光狠狠咬住嘴唇。
　　确实没有，他们只是逼得他动了玄力。之前斗那只百爪章鱼，他受了内伤，偏偏伤药不够，又被他们截了买药的途径。现下还被逼动用玄力，伤上加伤。如果再找不到伤药，任由伤势恶化下去，这次春狩就别想有个好名次了。
　　“十二弟，你有伤在身，哥哥们就不打扰了，明天再会！”
　　脚步声远去了，叶明光只觉得气血翻涌，眼前一片模糊。
　　斗兽的疲倦，内伤的疼痛，以及自尊受损的屈辱，他终于撑不住，靠着一杆青竹滑了下去。
　　成为叶家公子，终于有了姓氏，不知道多少人羡慕他，可为什么他看到的只是一片黑暗？
　　他姓了叶又怎样，整个叶家，都没有他的亲人，他们一个个，都把他当仇人！
　　“嚓”一声轻响。
　　叶明光猛然坐起。有什么东西从头上掉下来，他直觉一避，定睛一瞧，却见地上多了一条截成两半的竹叶青，扭了两下就不动了。
　　他顿时一头冷汗。
　　青山渚的竹叶青毒得很，他本就有伤在身，又没有伤药，万一被咬，麻烦就大了。是谁救了他？
　　抬头一瞧，却是一怔。
　　十丈外站着个春衫少女，面无表情看了他一眼，将剑收入鞘中。
　　他动了动嘴，最终没有说出感激的话。就在半个时辰前，对方坏了他的好事，害他没弄到伤药。
　　对方似乎也没有要他感谢的意思，转身便走。
　　他果然是个扫把星吗？谁见了都要躲避。
　　叶明光嘴角提了提，自嘲地笑了笑。
　　忽地一物抛来，他直觉伸手一接，再低头一看，愣住了。
　　手中握着的是个瓷瓶，装药的那种。他颤了颤，拔出瓶塞，熟悉的药味传出来。
　　叶明光猛地抬起头，看着前方的少女。
　　她衣角一闪，身影没入楼群不见了。
　　

第211章
　　陆明舒回到房中，搁下剑。
　　她原不想多管闲事，只是看到叶明光无助的样子，不免想到自己之前的经历。而且，叶明光没弄到伤药，勉强和她有点关系。给他这瓶伤药，就当是扯平了，之后叶家怎么内斗，都和她无关了。
　　且先休息一晚，明日就去打听天女砂和玄黄石的下落。
　　这般想着，她盘坐下来，开始修炼玄力。
　　……
　　一转眼，去中州的使团离开三个月了。
　　操持完周茵如的婚事，周妙如满心疲惫。
　　姚大娘一边给她揉着太阳穴，一边轻声问：“昨日金家送来的安神香，品质极佳，夫人要不要试试？”
　　周妙如闭着眼，摆了摆手：“罢了，什么香，都治不了心累。”
　　自从父亲退下去，周家的担子都压在她一个人身上。二叔那个不顶事的，不给她找麻烦就不错了。妹妹是个蠢货，还好没什么本事，翻不出天，至少能拿来联姻。夫君……周妙如嘴边泛起说不清意味的笑。
　　幸好，还有一对儿女，明堂总算没有辜负她的期望，顺利进入融合境了。至于明溪，再多教教，登文薛家那边可以争取一下，他家的七公子是个不错的对象……
　　“殷长老还没回来吗？”
　　姚大娘知道她说的是殷虹，笑道：“之前传了信，说是这几日就到。”
　　“嗯。”
　　正说着，外头侍女进来：“夫人，殷长老求见。”
　　周妙如懒洋洋道：“请她进来。”
　　殷虹一身风尘，进来就满脸喜色：“夫人，属下总算不负所托。”说着，便把一个个芥子囊拿出来，足足摆了半张桌子。
　　周妙如瞟了一眼：“哦？可有拿到婚书？”
　　“这……倒是没有。不过，”殷虹强调，“中州王妃已经明确说过，会派人来与王妃一晤。”
　　周妙如淡淡道：“她已经派人来了。”
　　殷虹怔了一下。居然比她还早到，这么说，是他们走了不久，中州那边就派人来了？也太赶了吧？
　　她笑道：“看来王妃很重视这门亲事啊！”
　　周妙如也笑了一下。
　　只是这笑，让殷虹有不妙的预感：“夫人……”
　　“王妃很欣赏她，说她还年轻，出去看看比较好。”周妙如脸上的笑，意味不明，“你这趟差事，办得真是好啊！”
　　“夫人！”殷虹怎么会听不出来，她在不满？
　　“你辛苦了，回去休息吧。”周妙如淡淡道。
　　“夫人！”殷虹心慌，“属下……”
　　“去吧。”周妙如毫不动容。
　　姚大娘站出来：“殷长老，夫人近日操劳二小姐的婚事，很是疲累。”
　　殷虹没办法：“那我明日再来看夫人。”
　　“请。”
　　待殷虹离去，周妙如眉宇间露出些许冷意：“真是蠢货！事情办成这样，派她去何用？”
　　姚大娘捧了茶来，柔声劝慰：“夫人消消气。这也怪不得殷长老，您吩咐她的事，到底办成了。”
　　“这样办成，还不如不办。”
　　真当她要给那丫头找个好婆家不成？不过，真是小瞧了那个丫头，本以为，她想进新秀榜的可能性都很小，没想到竟得了第一。这下放虎出笼，真压不下她了。
　　“办了件错事啊！”周妙如自言自语，“不能让这丫头回来了。”
　　姚大娘心里一惊，面上不动声色：“夫人……”
　　周妙如搁下茶杯，道：“去，叫如影过来。”
　　……
　　曲则全，枉则直，洼则盈，敝则新少则得，多则惑。是以圣人抱一为天下式。不自见故明；不自是故彰；不自伐故有功；不自矜故长；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落下最后一笔，刘极直吐出一口气，转头去看窗外。
　　已近暮春，算算时间，麒麟会已经结束，明舒应该离开中州了吧？却不知她第一站会去哪里。是回东越故乡看看，还是去南泽或北溟？
　　静静看了许久，忽见小道尽头，出现一抹高挑的身影。
　　一个穿门派服饰的女子，从那头缓步而来。
　　这人是……
　　刘极真认不出来，他这十七年，一直潜居碧溪谷，连门派内都少有走动，年轻一辈都不认得了。
　　过了一会儿，惠娘引了那女弟子进来，满脸喜色：“掌院，这位姑娘说带了小姐的书信回来。”
　　女弟子自然就是谭语冰。她低身见礼：“金门一脉谭语冰，见过刘掌院。”
　　“不必多礼。”刘极真起身，“你是十五代弟子吧？我们是同辈，无须这般。”
　　谭语冰一笑：“刘师兄。”她从袖中取出书信，“这次中州之行，我与陆师侄甚是相得，她一时不得回转，便托我送了书信回来。”
　　刘极真接了书信，却没有立刻去看，而是问：“谭师妹，明舒可好？”
　　谭语冰略一迟疑，老实答道：“陆师侄受伤了……”
　　“受伤？”惠娘顾不得场合，紧张地问，“小姐伤得重不重？要不要紧？”
　　“不重。”谭语冰连忙出声，“只是遇到点意外……”
　　她把事情简略地说了一遍。事实上，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也不大清楚，只知道飞仙宫被人布了个局，陆明舒因为和谢廉贞在一起，受了连累。
　　“谢廉贞？”刘极真疑惑道，“七真观的谢长河，不是二十多年前就意外身故了吗？”
　　这件事当时闹得很大。他和谢长河算是一辈人，记得很清楚。
　　“是那位廉贞公子。”谭语冰想起来，这位刘师兄多年没在外走动，怕是不知道，便解释了一下，“他是谢长河的遗腹子。”
　　“哦？”刘极真皱了皱眉，“他竟继位了廉贞星君？”
　　“是的。”谭语冰小心地看了眼刘极真，“而且，王妃似乎有意为他求娶陆师侄……”
　　刘极真脸色骤变。
　　谭语冰在内心叹了口气，这件事，她于情于理都不能瞒着：“陆师侄到了天运城，就发生了一些事……”
　　……
　　谭语冰走了。
　　刘极真坐在那里，垂目不语。
　　“掌院！”惠娘叫道，“求您想想办法！小姐她怎么能……”
　　她是见过廉贞公子的，知道他双腿有疾。就算他对自家有恩，也不能让小姐以身相报啊！
　　“不妨事。”刘极真弹了弹手中信件，“麒麟会新秀榜榜首，没那么不值钱。”
　　“可是小姐她孤身一人……”
　　“所以，我要到琼玉宫去一趟。”
　　注：“曲则全”句出自道德经，应该都知道吧？
　　

第212章
　　客栈伙计听说她要寻材料，热心地建议：“姑娘，您不妨到琅轩阁看一看。要说我们北溟的商家，还属琅轩阁的货最全，他们在青山渚也有分号，最大的那间就是。”
　　陆明舒谢了他，转去琅轩阁。
　　“姑娘里面请！”陆明舒一踏进琅轩门，便有伙计迎上前，“您需要什么？不是小的夸口，南来北往的货物，别家有的，小店一定有，别家没有的，小店也有！”
　　这还不是夸口？陆明舒问：“天女砂和玄黄石，你们店中可有？”
　　伙计一听，请她到里间坐：“姑娘说的这两件，都是珍宝，您且在此稍坐，小的这就去问。”
　　陆明舒颔首。
　　不多时，掌柜掀了帘子出来：“这位姑娘，是您要天女砂和玄黄石吗？”
　　“不错。”
　　掌柜笑道：“真是对不住，这两件都是奇珍，青山渚分店太小，是以没存货。您要是不急，待下次我们去总店进货，给您问问？”
　　陆明舒摇了摇头：“我也是路过，若是要等，不如亲自去看。却不知道你们琅轩阁的总店在何处？”
　　“就在玄鹤洲……”掌柜详尽地将位置说了一遍。
　　“多谢了。”略一思索，她问，“对了，你们店中可有抵御溟河罡风之物？”
　　“有。”掌柜当即叫来伙计。
　　结账的时候，陆明舒一摸……
　　为了铸剑，她的财产花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多是物资。
　　“掌柜，却不知你们收不收货？”
　　掌柜笑道：“当然收。不过只收奇珍，寻常之物不要。”
　　陆明舒拿了个小盒出来。这小盒不过巴掌大小，却是由玉所制。
　　掌柜神情郑重起来。需要用玉装的，肯定是不能被材质干扰的奇珍。
　　果不其然，盒盖打开，顿时异香扑鼻，掌柜仔细一看，发现是两颗药丸。
　　“这药……”掌柜凑上前嗅了嗅，面有动容之色。
　　“如何？”
　　掌柜忙堆出笑来：“姑娘且容我试试药性。”随后接过伙计递来的玉片，小心地刮下一些粉末，在碗里溶了。
　　一服下去，刹时一股暖意直冲胸口。仅仅只是粉末，就有这等药效？
　　他却不知，这两颗丹丸，是陆明舒在天轮中所换，不管多重的伤，服了去顷刻便止。丹丸原本就珍贵，放到本界，价值少说提高十倍。如果不是缺钱，她也不想拿出来。
　　“好药！”掌柜赞道，“姑娘，依药性来判断，一颗药丸，便足以换十枚玄晶。我们的收货价是卖价的八成，两颗就是十六枚玄晶。如何？”
　　陆明舒点点头，没有异议：“帮我扣掉货款吧。”
　　十六枚玄晶，不多花的话，这一路够了。
　　掌柜当即把玉盒仔细盖上，交给伙计，命他送进去，顺便取玄晶出来。
　　不多时，伙计出来了，将玄晶交给掌柜的同时，附耳说了几句。
　　掌柜面色微变。
　　“知道了。”他打发伙计离开，略一思忖，开口道，“姑娘，我这有个消息，你可能感兴趣。”
　　“什么消息？”
　　“您要找玄黄石，是吗？”
　　“不错。”
　　“那玄黄石，有一个地方可能有。”
　　“哦？”
　　掌柜道：“您知道溟河之眼吗？”
　　陆明舒点点头。
　　溟河之眼，是溟河上比较特殊的一个地方。它位于溟河之尾，那里****刮着罡风，大浪滔天，堪比深海。最汹涌之处，形成一个极深的漩涡，就是溟河之眼。
　　这漩涡到底有多深，通往何处，没有人知道。它力量奇大无比，就算出神境，靠近了也会被卷进去。
　　“前些日子，溟河之眼附近忽然发生了地裂，过后，钻了一座小山出来。据说那座山上，有极品的玄黄石矿。”
　　陆明舒心念一动：“玄黄石十分珍稀，难道没有人去找吗？”
　　掌柜笑道：“自然有人去找，不然这消息如何泄露出来的？只是，玄黄石矿难采，能找到一两块就不易了，最终还是要落到世家或哪个势力手中。白鹭洲附近，有谁敢跟叶家比呢？眼下叶家忙着春狩，还没动手。等春狩结束，估计就会派人去驻扎了。”
　　“到那时，玄黄石就流不出来了吧？”
　　掌柜点头：“正是。叶家不缺钱，这等奇珍，自然留着自用。”
　　陆明舒想了想：“掌柜将此事告知于我，需要我付出什么代价呢？”
　　掌柜捋了捋胡须，笑道：“我琅轩阁在青山渚没多少人手，更不敢跟叶家争。只要陆姑娘采得玄黄石，分我们一块就可以了。”
　　陆明舒点点头：“好，我可以承诺。若我顺利取回玄黄石，就分两成予你们。”
　　“多谢。”掌柜当即取来地图，将溟河之眼的情况一一告知。
　　离开时，陆明舒瞥到里头有湖蓝的衣衫晃过，便问：“你店中有叶家人？”
　　掌柜点点头，眼神无奈：“在青山渚，我琅轩阁也算数一数二的。叶家在此春狩，一应外物，皆由我们琅轩阁供给。”
　　原来如此。
　　陆明舒出了琅轩阁，去丁家船只告知一声。
　　“姑娘，你要去溟河之眼？”丁老大大吃一惊。
　　陆明舒点头。
　　丁老大劝道：“溟河之眼危险至极，就算出神境也未必能回来，您万万不能去啊！”
　　陆明舒道：“老丈放心，我所去之处，离溟河之眼还有些距离，不会被漩涡卷入的。”
　　如果真那么危险，她也不会一口应下。实是地图上标出的距离，恰恰是融合境能够去的。
　　“这……”丁老大劝不动，只好道，“好吧，姑娘且等我一日，明日我们将货款结清，就送姑娘去溟河之眼。”
　　陆明舒点点头。如果丁老大真不肯答应，她也比较难办，临时找船，还是去这么危险的地方，别人未必肯去。
　　“到时候，你们等我三日，如果三日后我没回来，你们可以随意离开。”
　　丁老大道：“我们收了姑娘的船资，怎么好言而无信？姑娘尽管去，我们尽量等。”
　　陆明舒微微一笑，溟河上的江湖人，倒是极重承诺。
　　一夜安睡，到了第二日，丁老早早将船只准备好，等陆明舒过来，就可以启程了。
　　

第213章
　　陆明舒上船时，正好看到青山渚外，一艘高大楼船正扬帆起航，船身上刻有叶家的徽记。
　　“叶家春狩结束了？”她问。
　　“是啊！”阿浪接话，“听说这次排在第一的是个外室子，结果出来的时候，青山渚差点炸了。”
　　陆明舒想到叶明光。这么说，是他胜出了？
　　倒也不奇怪，论实力，他并不逊色，比起其他人，他处境艰难，没有退路，只能奋力一搏。
　　她点点头，进入舱中，拿出地图细看。
　　阿浪还以为她会好奇多问几句，没想到她并不挂心，也就不提了，爬上船桅挂风帆去。
　　叶家应该很快就会派人去溟河之眼，留给她的时间不多。
　　叶老大知道她赶时间，与阿浪二人轮流掌舵，日夜兼程，只花了三天，便到了一处小岛。
　　“陆姑娘，到了！”
　　陆明舒从舱中出来，极目远眺。
　　这三天，越靠近溟河之眼，风浪越大，行船越颠簸，到了此地，平地都会掀起三尺浪。
　　再加上凛冽的罡风，对肉身损害极大，也难怪在一小块陆地都金贵无比的北溟，这座小岛却不见人烟。
　　陆明舒拿出地图对照了一下，远处那座小山朦朦胧胧。
　　阿浪拿了片黄铜色的叶子出来：“陆姑娘，这是您要的东西。和叶家用的一样，只他家用的是银叶，别家不许仿的。”
　　阿铃也提了个布囊过来：“这是干粮，姑娘只消放在芥子囊中，不会坏的。”
　　陆明舒点头谢过。见此处罡风猛烈，略一思忖，取了个小瓶出来：“这几颗药丸，是我师长所赠，对身体大有裨益。你们两个内息太弱了，挡不了此处罡风，记得服了。”
　　阿铃接过小瓶：“咦，好香啊！”却见倒出来的那颗药丸，白莹莹的煞是可爱。
　　“等等！”丁老大停了船，一脸激动地走过来，拿起这颗药丸又看又闻，最后喜不自胜地拉着孙儿，“你们两个，还不快谢谢姑娘！”
　　阿铃和阿浪都是一愣。
　　“真是傻孩子！”丁老大高兴极了，“这是通窍淬体丸啊！”
　　这种淬体丸，比寻常用来药浴的淬体灵药贵多了。难得的是，还有通窍之效，对于根骨不好的人来说，多通一个关窍，就多一分进入融合境的可能。
　　他却不知，这其实是他界之物。在丹法高明的异界，这种丹药并不贵，这几颗还是陆明舒内息境没服完留下的。
　　收了丹丸，丁老大坚决表示，自己一定会等到她回来。
　　准备完毕，陆明舒将铜叶往水面一抛，跃了上去，顿时有一股力量将她托上来，稳稳立于水面。
　　玄力一转，铜叶贴着水面飞了出去。
　　罡风烈烈刮着她的衣袂，脚下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就在这颠簸不平中，越行越远。
　　阿铃看着她的身影没入罡风扬起的水雾中，消失不见，合掌道：“万望陆姑娘平安归来。”
　　这些日子，她们一家与陆明舒相处甚好，又得了她赠的丹药，自是希望她能心想事成。
　　丁老大忽然皱了皱眉，向来处看去：“不好！”
　　“爷爷？”
　　阿铃阿浪顺着他目光一看，顿时大惊：“这是……”
　　只见大浪中，一艘船飞快地往这边驰来。此船虽然也是小舟，却比自家的船精致多了。雾气中，叶氏的徽记逐渐清晰。
　　“是他们！”阿****了起来。
　　叶家的船头，站着几个年轻男女，皆着蓝衫。看到他们，目光颇有睥傲之意。
　　事情摆在面前，不用多想了。
　　“陆姑娘怕是中了他们的计。”丁老大低声说。
　　哪有那么巧的事，他们才到，叶家就来了？且来的人，还是他们几个。
　　阿铃怒道：“他们怎么这么小气？那天分明是他们强租我们的船！”
　　“叶家怎么会跟外人讲这个道理？”阿浪很冷静，“别急，我看他们未必讨得了好。”
　　丁老大点头：“陆姑娘实力出众，动起手来不吃亏。现在就是不知道叶家打的什么主意，是不是设了陷阱。”说着叹了口气。
　　他们三人中，融合境的只有丁老大，且他只是勉强通了主窍，跟这些世家子弟没得比。帮不上忙，只能默默为陆明舒祈祷。
　　此时的陆明舒，已经到了目的地。
　　这座小山，雾气缭绕，尽是泥石黄土，却无半点绿色。占地也不大，绕一圈也就到头了。
　　她也不去找，寻了个块石头，往上一坐。
　　“哈哈哈哈！”忽有大笑声传来，陆明舒抬头去看，只见蓝衣翩翩，三男一女踏浪而至。
　　“陆姑娘，我们的缘分又来了。”说话的是叶箴行。
　　叶子一踩，他凌空而起，跃至小山。银叶一闪而逝，回到他指间，端得潇洒无比。
　　“你们来得正好。”陆明舒神情平静，站起身，“如何寻找玄黄石，你们应该知道的吧？”
　　“呸！谁给你找玄黄石来的？”叶箴凡耐不住，喝道。
　　陆明舒却不理会她，只看着叶箴行。
　　叶箴行心中一动，总觉得自己好像算错了什么。
　　初次见面，这姑娘就把九哥弄得狼狈不堪，对自己也是爱理不理的，言谈举止，透着玄门弟子的自信，绝非愚蠢之人。而眼下这情形，再迟钝的人也知道中了他们的算计，怎么她这么淡定？
　　“陆姑娘，你要玄黄石而已嘛，跟我们提就好了，何必去助叶明光呢？”叶箴行柔声道。
　　“碰巧而已。”
　　“碰巧你就坏我们好事？”叶箴凡气急败坏。
　　这一次春狩，和往日不同，关系着一件大事的名额。本以为，不是他就是叶箴行入选，眼下被叶明光得了去，叫他岂能甘心？
　　叶箴行也收了笑：“陆姑娘，我们因你失去了春狩第一，你不觉得应该负点责吗？”
　　陆明舒淡淡道：“你们失去第一，难道不是自己实力不够吗？”
　　“你说什么？”叶箴凡大怒。
　　“若是你们实力足够，何苦在比试之外下功夫？即便我给了伤药，叶明光的伤也不可能马上好。你们输，实与我关系不大。”
　　四人中，除了叶箴行，其他人都面露怒色。
　　那少女叫道：“九哥十哥十一哥，你们还等什么？人家都嘲笑上门了！”
　　

第214章
　　“不忙。”叶箴行抬手阻止，笑问，“陆姑娘，你半点也不惊讶，难道知道我们会来？”
　　陆明舒颔首：“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吗？琅轩阁的掌柜，根本没必要跟我说什么玄黄石矿，偏巧又有叶家的人在店中。就算没有十成，也有七八成是你们做的手脚。”
　　“你、你知道？”叶箴凡吃惊。那么顺利把陆明舒诱到溟河之眼来，他还以为，她好骗得很，“那你还敢来！”
　　陆明舒目光扫过：“这次不成，你们仍会惦记。再说，你们又不能拿我怎样，我为何不敢来？”
　　无论神态还是语气，都很正常，可就是透出一股睥睨来，将这几位叶家嫡系镇了镇。
　　白鹭洲地界，还真没人敢在叶家面前这么嚣张的，从来都只有他们在别人面前嚣张的份！
　　叶箴行不禁笑了：“陆姑娘，九瑶宫居然出了你这么个人物，真是叫人刮目相看。”
　　“我没有遇事就躲的习惯。”
　　这里是叶家的地盘，就算躲，又能躲到哪里去？叶家这几位惦记上她，总是会找上门的，躲得了一次，难道她要躲下去吗？那还叫游历吗？
　　“好啊！”叶箴行笑道，“你不躲最好了。事情都发生了，你看要怎么解决？”
　　“这不是应该问你们吗？”陆明舒道，“纠缠不放的，又不是我。”
　　“哼！”叶箴凡冷笑出声，“明知这里是叶家的地盘，你先是与我为难，毫不退避，又助叶明光疗伤，难道不是自己找事？若不是我们正好在琅轩阁，看到你那药盒，还不知道是你暗中捣鬼！”
　　陆明舒哂道：“叶九公子，你们对付叶明光的计策，本就不甚高明。不予他伤药？青山渚来来往往，那么多行商，你们能每一个都通知到？若是叶明光到码头去，找一个刚到青山渚的行商，拿东西与他们换伤药，你说他们换不换？”
　　“照这么说，不是你的错喽？”
　　“你们自己横行霸道，却怪别人不予配合，岂不可笑？”
　　那位叶家小姐叫道：“九哥，这贱人牙尖嘴厉，何必和她说下去？”
　　陆明舒眼中寒芒一闪，倏然之间，玄光一现，直奔她而去。
　　“你作甚！”叶箴凡叫道，当即拔剑去斩。
　　叶箴行和另一名叶家公子亦在同时出手。
　　“啊！”叶家小姐叫了声，挥手去挡。
　　“啪！”一声清脆的巴掌声。
　　叶家四人呆若木鸡。
　　叶家小姐不敢相信，脸上慢慢浮起通红的掌印，眼眶一红，“哇”地哭出声来。
　　长这么大，她从来没被别人打过脸！
　　“做人，要修口德。”陆明舒缓缓道，“尤其女孩子，这么说话太难听了。”
　　“你——”叶家小姐含怒指向她，气得直抖，大叫一声，“十哥！”
　　叶箴行脸上再无笑容。
　　那日叶箴凡回去，只字不提陆明舒之事。可这种事，他不说也猜得到，定是在陆明舒手下吃了亏。
　　果然，在琅轩阁看到那药盒，他瞬间定计，要给她点颜色瞧瞧，叶箴凡当即说了那日的事。
　　叶箴行自认已经充分高估了陆明舒的实力，不但将她诱到此处，还打算四人联手。他们一个个，都是叶家的嫡系精英，就算陆明舒实力很强又怎样？九瑶宫那样一个门派，她年纪又小，再怎么厉害，四人联手还不成吗？
　　万万没想到，她在四人合围中，想打人耳光，就打人耳光。
　　刚才那个巴掌，没有绝对的实力，是做不到的。
　　叶箴行深吸一口气，道：“八妹，陆姑娘说的没错，女孩子不好随便骂人。”
　　叶八小姐不敢相信地瞪着他：“十哥！”
　　“不过，”叶箴行傲然道，“陆姑娘，我叶家的姑娘，即便做得再错，也没有让别人教训的道理。”
　　“所以呢？”
　　叶箴行拔剑而出：“武者，以实力说话，你说对不对？”
　　陆明舒终于露出第一个笑：“同是叶家子弟，你倒是比他们强多了。不错，废话再多，都不如实力来得重要。你们既然要教训我，那就请吧。”
　　“请指教！”叶箴行半句废话也没有，一句话说完，身影一闪，剑光已至。
　　叶箴凡在同时出剑。论口才和心思，他比不上自己这个十弟，但动手么，他还是有眼力的。
　　两人都是叶家嫡系子弟，从小一处练功，配合默契。但见两道剑光，划出浅浅的蓝痕，直奔陆明舒而去。一前一后，相错而至，几乎没有同时避开的可能。
　　陆明舒身上玄光大放，一声剑啸，如蛟龙出海。
　　两道剑光，她一道也没有避，直扫而过！
　　叶箴凡和叶箴行被她一击而退，震惊地看着眼前的少女。
　　“剑意化形？”叶箴行低低说了句，“居然是真的……”
　　叶箴凡说的时候，他还不信。她才多大年纪？进入融合境也没一年吧？就算天资纵横，想领悟剑意化形，多数也是在融合境潜心打磨，才能领悟。要是资质差些的，甚至到出神境才能领悟。
　　既然拔了剑，就没有收手的道理。
　　陆明舒眼中寒芒掠过，剑上玄光越发明亮。
　　叶箴凡却是与她交过手的，此时并不吃惊，喝道：“你们还在等什么？玄水剑！”
　　其他两人如梦初醒。
　　九哥十哥联手都不行，他们当然也要出手了。叶家的人，怎么都不能叫外人欺负了去！
　　叶家的玄水剑，单一出手实力已是不凡，若是配合成剑阵，威力不是相加，而是相乘！
　　这一点，北溟人尽皆知。
　　但见四道剑光，带着浅蓝之息，仿佛湖鱼翻波，漾开层层涟漪。
　　美丽之下，蕴含的却是无尽的杀机。层层叠叠，一浪接着一浪。
　　四人合击玄水剑阵，不相信她还能避！
　　“有意思！”陆明舒低语一声，感觉到那相互叠加而越发强横的如水剑意，转眼之间，便形成了迫人之势，仿佛万顷湖水，从头上倾压而下。
　　她身上玄光大放，却不闪不避，纵身迎了上去。
　　叶箴凡冷笑一声：“不知天高地厚！”以为赢了他，叶家的玄水剑就那么容易破吗？
　　叶箴行亦是大喜，正中下怀。他心中想道，这位陆姑娘，到底还是年纪小，容易犯轻敌的毛病。这般正好，叫她看看，叶家的玄水剑，有多大的威力！
　　层层水意下压，与陆明舒一纵相合。
　　叶箴行嘴边泛起微笑，正想看看她的狼狈之姿。不想，下一刻自己却愣了，脱口而出：“这不可能！”
　　

第215章
　　在叶氏同辈子弟中，叶箴行算是多智的一个。他也一向以此自得，就算比不上三哥，能与大派精英一争风采，却也算一时俊彦了。
　　可此时此刻，他只能愣愣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事。
　　陆明舒一纵而起，迎着他们的玄水剑阵，投入玄水剑意中。
　　但见她左冲右突，时不时折身而返，在其中如入无人之境。层层下压的剑意，仿佛与她没有半点关系。而她就是一条在水中悠游的鱼，与这些玄水剑意一同起舞。
　　“十哥！”叶八小姐叫了一声。
　　叶箴行如梦初醒，叫道：“三七！”
　　这是叶家玄水阵剑的暗语。三七，指的是剑意的分布，随心流动，如臂使指。
　　剑意改变了，无形的水色玄光，掀起巨涛。
　　然而没有用，这对陆明舒来说，并没有改变什么，她还是那样，倏忽前进，悠然后退。
　　“二八！”叶箴行急了。
　　剑意再变，向他和叶箴凡倾斜。他们两人实力强，二八分的重点势必落在他们身上，这就等于，以二人之躯，承受了四人的剑意。
　　叶箴行咬牙忍着，一定不能崩，要崩也得等陆明舒先崩了！
　　可是，还是没用。
　　“十弟！”叶箴凡也叫了一声。
　　叶箴行狠狠心：“一九！”
　　“十哥！”叶八小姐和叶十一同时叫出声。一九的话，岂不是……
　　“快！”叶箴行脑门青筋直爆。
　　其他人不说话了，只能照他说的做。
　　“轰！轰轰！”玄水剑意发出爆鸣，甚至比周围的风浪还要激烈。
　　叶箴凡眼睛都红了。九成的剑意都压在他和叶箴行两人身上，等于一人承受两倍的剑意，这压力太大了，事先无法想象。
　　陆明舒垂目而视，轻轻一笑。
　　耳边是声声剑鸣，与海浪声形成重叠。但她身在玄水剑意中，却悠然自得。
　　哪怕是一个人的剑意，都会有空隙存在，何况四人？他们四人配合默契不假，实力却有高有低，剑意更是相差甚多，不太搭调，想找到空隙太容易了。有了空隙，这剑阵又有什么意义？对她来说，比对付一个人还要简单。
　　“够了，你们休息吧。”话音一落，剑意横出！
　　但见道道玄光，在玄水剑意中纵横交错，越来越快。
　　“不好！”叶箴行大惊。
　　但来不及了，玄光骤然发难。但见玄水剑意，突然被冻住，而后一声轻响，如同龟裂的冰块一般。
　　“轰！”又是一声闷响，来自于玄水剑意内部。
　　剑意四分五裂，反向而击！
　　绝大的力量向自己冲击而来。仿佛万顷湖水，从头顶压下。
　　“啊！”叶八小姐率先被甩了出去。
　　然后是叶十一公子。幸好他们承担的只是一成压力，最初的重压后，力量很快散去。
　　“噗！”叶箴凡一声没出，口吐鲜血，软软倒在地上。
　　“九哥！”叶八小姐吓了个魂不附体，连滚带爬地扑过去。
　　血液从嘴角流下，叶箴行忍了忍，想将它吞回去。此时此刻，他还冷静地想着，剑阵反击之力，他是没办法了，与其硬扛，不如受了，万万不能伤到根基，这样养一养还能恢复……
　　“噗！”嘴巴一动，再也控制不住那力量，直接就吐了出来。自身如同断了线的风筝，飘了出去。
　　还好叶十一反应快，及时将他抢住。
　　一九玄水剑阵，果然不能随便乱用。长辈们没有骗他们……
　　叶箴行脑袋一麻，晕了过去。
　　“九哥，你醒醒啊！十哥！你不能出事！”叶八小姐叫叫这个，叫叫那个，可惜一个也不醒。
　　就在这时，陆明舒不带感情的声音传来：“玄黄石在哪？”
　　叶八小姐瞪大眼睛：“你……这个时候还想着玄黄石？”
　　陆明舒奇道：“我不想着玄黄石，还想着什么？难道不是你们拿玄黄石诱我来的吗？”
　　此地有没有玄黄石，她本来没有把握，到了以后，看过这小山上的黄土，她确定对方并没有胡扯。很大的可能，琅轩阁的消息真的，对方只是顺便利用了一下。
　　“可我九哥十哥他们已经……”
　　“所以你们快点说啊！”她一张无所谓，“如果你们不快点说出玄黄石矿在哪，他们俩很可能因为救治太晚，坏了根基。”
　　“你——”叶八小姐狠狠地瞪着她，“你好卑鄙。”
　　“行了！”一直很没存在感的叶十一公子终于叫出声，“你要玄黄石，我这里有，拿去！”
　　他拿出一块石头，愤愤抛了过来。
　　“十一哥！”叶八小姐叫道，“那是你准备自己铸剑的！”
　　“九哥十哥的性命重要。”叶十一瞪着陆明舒，“我们可以走了吧？”
　　陆明舒点头：“可以。”教训一下够了，她并不想害他们的性命。
　　两人慌忙将两位兄长扶起。
　　临走之前，叶八小姐还放了句狠话：“你给我等着，得罪了叶家，回头就叫你……”
　　陆明舒抬起头，眼中寒芒一闪，似要上前一步。
　　叶八小姐没说完的话连忙吞了回去，吓得差点跌坐在地。
　　陆明舒哂笑，世家子弟，色厉内荏。
　　生怕她反悔，那两人再不敢挑衅，带着兄长，踩叶离开。
　　陆明舒却没有返身离开，反而回头往山中去了。
　　他们几人做这种事，定然没有禀报长辈，只是私下行事。到此地怎么也要三天，回头又是三天，她还有时间。
　　陆明舒在小山上仔细找了一天，最后寻到矿洞，摸了几块看着像原矿的石头，才离开小山。
　　“来了来了！”看到她踏浪而回，丁家三口喜不自胜，齐齐迎上前来。
　　“姑娘，你没事吧？”
　　“叶家的人走了，是不是被您打败了吧？”
　　看到叶家的船到来，他们提心吊胆。过没多久，又见叶家四人回转，那位叶小姐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所幸没有为难，就匆匆回航了。
　　他们猜到，叶家那几位没占到便宜。只是，迟迟不见陆明舒回来，还是担心。
　　现在看到她，终于能放心了。
　　陆明舒拂去一声水汽，踏入船舱：“没事。我们回去吧。”
　　

第216章
　　陆明舒进入天轮，联系上那位铸剑师，将玄黄石连同六哥收罗的铸剑之材，全部给了她。
　　“还有三件材料，暂时还弄不到。”
　　“无妨，那些都是后面用的。我先铸剑胚，你弄到了再给我。”
　　“好”
　　正要退出天轮，她突然愣了下。
　　“小桑。”
　　“在。”
　　“为什么我的积分突然增加了？”
　　麒麟会结束，她的积分就没怎么变过了，可今天突涨了十分。
　　“您可以回想一下自己的经历。”
　　“经历？得到玄黄石？好像不是吧。”她得到什么宝物，天轮从不干涉，“难道是打败了那四个人？”
　　陆明舒突然想到一件事。天门之争，麒麟会，她一直以来，都觉得是自己扬名了才得到那么多积分。会不会关键点不在这里？扬名或许只是因素之一，这两件事，她的实力都得到了飞速的提升，也许是这个？
　　对战那四人，她收获甚多。比如，体会玄水剑意，了解玄水剑阵的优点和缺点。
　　而且，天轮真正用途开启，好像是她进入融合境以后的事，除了修为限制，有没有可能是积分积累够了？
　　要是这样的话，她根本不用舍本逐末，刷积分最简单的方式，就是不停地挑战。而她是个武修，这本来就是她最好的提升途径。
　　也罢，来北溟本就是为了游历，回头留意一下。
　　回了青山渚，丁老大来寻她商议。
　　“陆姑娘，你此行与叶家公子结了梁子，咱们下面还是别去白鹭洲了吧？”
　　之前只是水上偶遇，拂了叶家公子的面子，问题不大。眼下可是实打实结了仇，叶家长辈必会插手，还要堂而皇之去白鹭洲，那就是自己找麻烦了。
　　陆明舒没拒绝：“老丈以为，下面去哪里为好？”
　　丁老大捋了捋胡须：“小老儿以为，转道去余岛为宜。”
　　青山渚靠近中州，往东是白鹭洲，往西则是玄鹤洲，余岛就在两洲之中。白鹭洲的形状，是个长条，余岛与其西端相连，就像多出的那一点，故而叫余岛。
　　余岛虽属叶家管辖，但叶氏祖居地在东边，因此，并没有太多叶氏族人出没，只要他们不去招惹镇守之人，被找麻烦的可能性不大。
　　“老丈考虑得甚是周到，就这么办吧。”
　　丁老大欣然而去，叫了阿铃和阿浪兄妹俩，略加准备，就启程了。
　　这边陆明舒乘风破浪，却不知道叶家那边，已经翻了天。
　　“十一公子，请。”黑塔神一般的护卫，面无表情地伸了伸手。
　　叶十一咽了咽口水，勉强稳住心神，抬步跨进书房。
　　身为叶家十一公子，他惧怕的当然不是这个护卫，而是护卫背后的主人。
　　转过屏风，入眼的就是一张宽阔的石台。
　　石台的中央，搁着一座灯台，此时灯台上的灯全部点燃了，照得室内亮如白昼。在灯光的照耀下，石台上摆放的一颗颗玉石，散发着或炫丽或迷离的光辉，五光十色，夺人双目。
　　一个蓝衫男子，就站在石台旁，拿着软布，小心翼翼地擦拭着。
　　他的年纪看着并不大，也就二十出头，但挺拔的姿态，专注的神情，硬是把相同的衣衫，穿出了不同的味道——挺拔，傲岸，不可捉摸。
　　“三哥……”叶十一嗫嚅着唤了一声。
　　石台旁的男子抬起头。轮廓分明，颇有几分俊朗，眼睛细长，透着冷淡的光。
　　只看了一眼，他又低下去，从头到尾，都没停过擦拭着手中的宝石。
　　“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叶十一很想哭。
　　出了那件事，两位哥哥去了半条命，他和八妹哪敢隐瞒？一路疾驰回到叶家，一阵鸡飞狗跳。
　　他和八妹先不说，九哥十哥都是叶家这一代重点培养的子弟，出去一趟，重伤而归，那还了得？
　　九哥十哥被接进去疗伤，他就在外面惴惴不安。
　　这么大的事，肯定会有人来问他，只是不知道问话的是谁。叔伯中，有几位比较好说话……
　　没想到，负责这事的会是三哥。
　　这位哥哥，虽与他们同辈，年纪也不大，却是同辈中的第一人。他根骨最好，人又聪明，这一代挑大梁的就是他了。从小跟着家主掌事，处事比许多叔伯还厉害。
　　只是，厉害归厉害，对弟妹来说，这位三哥实在是……太难应付了。
　　脾气飘忽古怪，叫人捉摸不透。他不敢想象，这事说出去，自己会得到怎样的惩罚。
　　可他不能不说，只能哭丧着脸，把事情经过一五一十说来。
　　当他说到他们四人设下陷阱，引诱对方去溟河之眼时，擦宝石的手停住了。
　　等他说完，才发现三哥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擦拭，静静地看着他。
　　叶十一抖了抖。三哥从小有个爱好，喜欢收集各种各样的宝石奇珍，没事就一个人窝在书房里，细心擦拭保养。这对他来说，是第一等的大事，不管发生什么，都没有这件事重要。
　　可是现在，他停了。
　　叶十一觉得，事情大了。
　　“你们设下陷阱，把她骗去溟河之眼？”
　　“是……”
　　“四人联手，没打过她？”
　　“是……”
　　“使出了玄水剑阵，最后还被她破了？”
　　“是……”三个话题答完，叶十一绝望地闭上眼，三哥会不会打死他？
　　叶家从来不限制子弟在外嚣张跋扈，打下这么大的家业，孩子们还不能在外面嚣张一下，祖祖辈辈还忙什么？但他们很忌讳没本事被别人打脸。生在叶家，天生就比别人高一头，如果还输，活着干什么？
　　尤其这位三哥，是胜者为王的绝对信奉者，有本事，就可以大声说话，没本事，呵……
　　想象中可怕的刑罚没有发生，叶十一抬起头，却看到自己这位三哥冷笑了一下，笑得他一抖。
　　“你说，她叫什么？”
　　叶十一嗫嗫道：“陆明舒，说是九瑶宫弟子。”
　　然后他就看到，三哥伸手一掏，一张卷轴迎面飞过来，打在他脸上。
　　卷轴滚落下来，叶十一忙不迭地接住，低头一看，却见封皮写着“新秀榜”三个字。
　　“第一个名字，念！”
　　叶十一打开，看清榜首的名字，猛然瞪大双眼。
　　

第217章
　　叶十一抖抖索索地念着：“第五十一届麒麟会，新秀榜，第一，九瑶宫陆明舒……”
　　他快哭了。麒麟会新秀榜？那个陆明舒？怎么可能！
　　“继续念！”
　　叶十一硬着头皮：“第二，天海阁寇威；第三，七真观魏春秋……”
　　“好了。”叶三将软布往石台上一丢，睨着他，“现在知道了吗？”
　　叶十一连连点头：“知、知道了……”
　　他三观都要崩了。那个小姑娘，居然是这届麒麟会新秀榜的榜首？开什么玩笑，她才多大啊？而且，她压下的不是旁人，是天海阁寇威和七真观魏春秋。这两位，可是跟凌无瑕齐名的人物，而且，传闻实力比凌无瑕犹有过之。
　　凌无瑕是什么人？在北溟，这个名字如雷贯耳。
　　她是玉鼎峰此代弟子第一人，早早就名扬北溟，优秀如三哥，在凌无瑕面前，都要低半个头。
　　叶十一不敢相信：“三哥，她是不是冒名的？看她年纪，也不比我们大，才刚刚进入融合境的样子，怎么可能压下寇威和魏春秋？”
　　“名字可以假冒，实力呢？”叶三冷冷看着他，“你们四人联手，出了玄水剑阵，实力能有假的？”
　　叶十一闭上嘴。他们其中一人，实力或许只是一般，四人联手，就算三哥也不能等闲视之。正是因为这样，他们才没想到，陆明舒能反杀回来。
　　“何况，得榜首的这个陆明舒，资料上确实只有十六岁，与你们说的相同。”
　　叶三皱了皱眉。据消息，陆明舒应该刚刚离开中州，没想到来北溟的第一战，就对上了自家弟妹。
　　“麒麟会结束不久，消息也才刚刚传到北溟。据说这个陆明舒，本身实力并没有强过寇威与魏春秋，运气好才得了榜首。不过，就算是运气好，她能得榜首，就说明与寇威、魏春秋皆有一战之力，你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吗？”
　　叶十一看着自家三哥。
　　“这代表着，哪怕她不如凌无瑕，也能与之过上百招。”叶三冷冷一笑，“你们可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就算我，都不敢这般暗算她。”
　　“……”叶十一小声道，“我们不知道……”
　　“你们要知道，还敢去招惹，我才佩服你们。”叶三毫不客气地嘲讽。
　　叶十一被训得低下头。
　　“三哥，我、我们错了……”
　　“你们错在哪？”
　　“不应该随便去招惹……”
　　“屁话！”叶三冷哼，“人家上门打脸了，吃了亏还咽下去？你姓不姓叶？”
　　叶十一目瞪口呆：“三哥……”
　　叶三再次拿起软布，慢慢擦拭起宝石来：“也好，且让我去会会她，称称这新秀榜第一，有多少斤两！”
　　叶十一眨眨眼。
　　“好了，你去吧。”
　　叶十一不敢相信，他就这样过关了？
　　叶三睨过来一眼：“不走？是不是觉得我欠你一顿板子？”
　　叶十一醒悟过来，忙不迭地道：“没有没有，我马上就走。”
　　待叶十一退走，屋内只剩一人，叶三看着手中的宝石自言自语：“这么巧，在这个时机来了北溟。陆明舒，你该不会成为一个变数吧？”
　　……
　　从中州到青山渚，不过五六天时间，从青山渚到余岛，却用了将近半个月。
　　行路无事，陆明舒这半个月除了修炼玄力，便是温养灵具和玄水珠。
　　终于，今日到了余岛，能下船走动走动了。
　　阿铃很兴奋：“姑娘，余岛正好在白鹭洲和玄鹤洲交界处，有很大的集市。你看那边，那个门进去，都是专卖奇珍的，那里有很多好玩的东西。”
　　“你就知道玩！”阿浪呵斥了一声，对陆明舒道，“阿铃说的没错，这里是东南

第一集，有很多北溟特产，姑娘来了北溟，可不要错过。”
　　丁老大笑道：“姑娘不妨去珍宝会逛逛。那珍宝会，是叶家商会办的。余岛集市最好的东西，都在那里。”又叹道，“近年来，世家把持资源越来越厉害了。低阶之物，市场上还可以看到，高等货，多数只能到他们的店铺里去寻，就连琅轩阁都不如以前了。”
　　陆明舒微叹一声。这也正常，中州还不是这样？王妃打击了世家之后，市场才变得活跃了。可北溟没有王族，又有谁会做这样的事呢？
　　高楼林立，青砖铺地，余岛集市建得相当华丽，雕栏画栋，珠玉为饰，装点得珠光宝气。
　　“白珍珠，上好的白珍珠！****饮用，可除体内毒气。”
　　“美人鱼，卖美人鱼咧！养大了可以当水中坐骑哦！”
　　“铸造学徒，免费帮您修武器……”
　　街上此起伏彼的吆喝声，带来浓浓的烟火气。
　　陆明舒在那家卖美人鱼的摊子前停下，看着这些只有手掌长，根本看不出长没长美人脸的鱼苗。
　　摊主热情地招呼：“姑娘，买只美人鱼吧？养大了可以骑哦！又快又好看，最适合姑娘家了！”
　　刚说完，就有路人吐槽：“什么美人鱼啊！这世上究竟有没有美人鱼，到现在还不确定，就敢拿出来卖。再说，这鱼苗才多大一点，到能坐得养多久？”
　　“去去去！”摊主生怕搅了自己的生意，喝道，“就叫美人鱼你管得着？谁家的坐骑不是从小苗养起的？你倒是生一只能骑的出来啊！”
　　“呸！你才生咧！”
　　眼看摊主和那路人要吵起来了，陆明舒出声：“这鱼苗怎么卖？”
　　生意有门，摊主大喜，也懒得和那人吵架了：“不贵，一尾一金。”
　　金，是中州朝廷定出的标准。涉及修炼资材，最低阶的尚可用普通金银买到，再高一些，就需要用到金精了。一金，相当于百两银，对凡人来说很贵，对武者来说，也就是一服低阶锻体药的钱。
　　陆明舒点点头：“来一尾。”
　　“好咧！”摊主麻利地提起一尾鱼，扔进准备好的竹筒里，“给。”
　　陆明舒接过，却不收起，将竹筒凑到纳灵器旁。
　　摊主就看到，纳灵器里卷出来一条舌头，“呼啦”一下，把那尾美人鱼给卷走了。
　　“这……”
　　路人捧腹大笑：“哈哈哈，我说呢，哪有人会来买什么美人鱼，原来是喂宠物！”
　　喂完小呆，陆明舒把竹筒还给摊主，走了。
　　“这些有什么好看的，走走走，去珍宝会。”
　　两个路人经过，进入一间高楼。
　　陆明舒走过去，问那知客：“珍宝会在哪里举办？”
　　知客笑吟吟：“就在本楼。姑娘可有名帖？”
　　陆明舒摇头。
　　“若是没有名帖，需要交付押金才可入内。”
　　“多少？”
　　“百金。”
　　

第218章
　　一样样展品，流光溢彩，陈列在透明的罩子里。
　　展台周围绘有符文，禁止触摸。旁边摆着一个个木牌，写着展品的信息。还有穿着得体的小厮婢女，守在一旁，接受贵人的问询。
　　不少衣着华贵的男女，围着一件件展品小声讨论着。
　　陆明舒一件件看过去。她看得很仔细，却从来不问价，这难免给人一种感觉：这姑娘是白看来的吧？
　　“呵，穷酸！”有擦肩而过的少女，低笑一声，和同伴说笑。
　　同伴道：“或许是哪个小门派的弟子吧？来趟北溟就不容易了。”
　　“说的也是……”
　　这些笑语，尽入耳中，陆明舒听而不闻。
　　最后，她在公共展台停住。
　　公共展台是一张大台子，没有符文，也没有透明罩子，各种展品随意往上面一丢，看着就很廉价。
　　来珍宝会的，大多有些家底，不屑来看这些“垃圾”，只有寥寥几个人在那里翻看。
　　就连一旁侍立的小厮都懒洋洋的，提不起劲的样子。
　　陆明舒也在公共展台停住了。这里的大多是残次品，和一些谁也认不出来的东西。
　　她看了一会儿，拿了三件东西，递给小厮：“劳驾，这三件我要了。”
　　小厮呵欠打到一半，擦着眼泪从下面拿了纸笔，记下账单：“请到那边付款再来。”
　　仅仅付了三金，她就拿到这三件“垃圾。”
　　这三件“垃圾”有着同样的特质，破旧、含有少量玄力、不方便提取。卖贵了不合适，扔了又可惜。总之两个字，鸡肋。
　　可陆明舒自小在天轮里见过无数珍宝，各界记录灵植宝物的秘典倒背如流，这三件在别人眼中没价值的“垃圾”，在她看来却是宝贝无疑。
　　至于那些珍宝，在她看来反而没什么用。这个珍宝会，可以撤了。
　　出了会场，正好有人站在墙头喊：“船队回来啦！”
　　当即“轰”的一声，无数人拽着芥子囊，背着木桶，提着藤筐往外急奔。这些人，有的是大商铺的伙计，有的是小店铺的掌柜，还有街头小摊的摊主。
　　人流滚滚，从身边狂奔而过。
　　陆明舒转头问一个匆匆忙忙收摊的大婶：“这位大婶，这是做什么？”
　　“船队回来了，去抢货啊！”大婶把东西一卷，背在背上，也跟着狂奔而去——身材圆滚滚的，居然能跑那么快。
　　陆明舒愣了一下，索性也跟着人流走了。
　　码头上，这会儿人挤得满满当当的。
　　不远处，有船队慢慢驶来，在无数人期盼的目光里，泊入港口。
　　水手跳下大船，架上长梯，那些人便争先恐后地攀着长梯往上爬去。
　　大商铺的往大船去，小店的往小船去，人声鼎沸，摩肩接踵，高声问着价。
　　原来是抢货。
　　这船队是猎兽去的，猎回来的水兽，捕捞上来的鱼，还有珍珠、藻类、矿石，都当场售卖。北溟有太多的地方不能轻易去了，有些货，只有这样的大船才能弄到。
　　“哇！你看你看！大鱼！”码头再次响起惊呼声。
　　众人纷纷伸长脖子。
　　落在后面的几艘船，拖着网绳，慢慢往这边驶来。船的中间，露出一个巨大的暗影。
　　随着船只驶近，暗影逐渐清晰。
　　“那是山鲸！”
　　“真大，比船还大！”
　　“当然了，不然怎么叫山鲸？”
　　“咦，怎么不动了？”
　　那几艘船在港口外面就停下了，开始下锚。
　　“笨！山鲸那么大，拖回来放哪里？死了不如活着好卖，当然是现场拍卖了！”
　　说话间，已有人驾着小船往大船去了。
　　“走走走，我们也去看看热闹！说不定还能捡个便宜。”
　　陆明舒回到丁家的船，阿铃喜道：“姑娘，你回来得正好，我们正打算去看看！”
　　“走走走！”丁老大笑呵呵，“我们来得真巧，这可是难能一见的盛事。”
　　“诸位！”人越聚越多，船上出来一名管事，大声喊，“我们顺风船队这次猎了一只山鲸。请看！”
　　网绳拉紧，山鲸浮出水面。它被束缚得很不舒服，尾巴一摆，挣扎起来。
　　顿时，水浪起伏，掀得小船颠簸不已，不少人惊呼起来。
　　“诸位看到，这是只成年山鲸，拥有出神境的实力。我们船队出动了顶级高手，才将之制服……”
　　管事滔滔不绝地介绍起来，最后宣布现场拍卖：“底价，一百玄晶！十玄晶一加！”
　　当即有人喊出声：“一百一十！我们出一百一十玄晶！”
　　“一百二！”
　　“一百三！”
　　一百玄晶已是天价，有能力竞价的，不是大商铺，就是大世家，大多数人只能看个热闹。
　　“二百八十！”
　　“三百！”
　　“三百五十！”
　　“四百！”
　　拍卖价格飞快上涨，最后只剩下两家在争。一个是琅轩阁，一个是叶家。
　　“……一千！”
　　叶家一报出来，围观众人哄叫起来。
　　一千啊！一千玄晶！这是近年来余岛集市最大笔的交易了吧？
　　就算是出神境的前辈，一般身家也不会超过一百玄晶。顺风船队真是发大财了！
　　琅轩阁的掌柜犹豫半晌，最后叹了口气，向叶家那边拱手：“叶氏不愧豪门，我们认输了。”
　　叶家余岛总管呵呵笑着：“承让，承让。”
　　船队管事宣布：“一千玄晶！成交！”
　　叶家总管一挥手，另派了船只，从船队那里接收山鲸，拖上岸去。
　　阿铃羡慕道：“顺风船队可真本事，这一赚就是一千玄晶，给我一辈子都用不完了。可惜我们实力太低微了，人家不收。”
　　丁老大却道：“小孩子家家，哪里知道里头的难处？顺风船队早就不如以前了，你只看到人家赚了一千玄晶，却不知道他们养一只船队日常有多少花用。我看，顺风船队以后日子难着呢！”
　　陆明舒问了一句：“老丈这话何意？”
　　丁老大只说了一句：“叶家近年越发势大了，唉！”
　　陆明舒懂了。
　　山鲸拖上岸，众人见没有热闹可看，纷纷回转。
　　陆明舒这边，小船刚刚调头，身后传来声音。
　　“陆明舒？”
　　她转头。
　　身后不远处，一名青年踏水而立。
　　但见他脸庞俊秀，双目细长。身上穿着标志性的蓝衣，脚下踩的则是银叶。
　　一位叶家公子。
　　阿铃紧张地拉住陆明舒的袖子。
　　“阁下是……”
　　对方负着双手，微微昂着头：“叶箴言，家中排行第三。”
　　陆明舒点点头。打了小的，现在大的出马了。
　　“原来是叶三公子，不知有何见教？”
　　叶箴言道：“麒麟会上，陆姑娘技惊四座，可惜在下无缘一见。今日巧了，在千里之外的北溟相逢，不知姑娘可否赐教？”
　　

第219章
　　“姑娘？”阿铃小声唤。
　　陆明舒回头道：“老丈，你们先回去吧！”
　　丁老大看了叶箴言一眼，颇有几分惧意：“好，我们就停在那边，姑娘有事喊一声。”
　　陆明舒将铜叶一抛，踏上水面。
　　丁家的船慢慢远去了。
　　叶箴言垂目看着她脚下的铜叶：“陆姑娘，请。”
　　话音刚落，对面一道剑光如疾雷闪电，直奔而来。
　　叶箴言目光一凝，光芒湛湛的如水剑锋骤然发出，绕出一个漂亮的圈，水波随着扬起，挡住这一剑。
　　“叮！”一声细响，双剑相击。
　　剑锋一触即分，叶箴言一踩脚下银叶，身影如鬼魅，飞绕至后。剑气激发，水波滚滚，仿佛被牵引而动，水幕冲天扬起。
　　“哗——”
　　这动静惊动了其他人。
　　船队的买卖才刚开始，无数大店小摊的掌柜伙计在岸边船只上讨价还价。再加上没事来看拍卖的，还没有完全散去，余岛港口，正是最热闹的时候。
　　“哇！打起来了！港口打架，不怕巡检吗？”
　　“你傻啊，蓝衣银叶，那是叶家人啊！”
　　“什么人胆子这么大，居然对叶家人出手？真是不想活了。”
　　“就是就是。”
　　水幕遮挡视线，水声干扰耳识，陆明舒凝气而不发。
　　叶家人从小在水里泡大，脚踩银叶如履平地，再加上他们的功法与水呼应，水上之战，于他们有利。
　　叶箴言一出手，她就知道，他的实力比叶箴凡等人强多了，放到麒麟会上，也能一争前十。
　　若是在陆上，她自忖胜率能有七八成。然而，此战却是在水上，己消彼长……
　　一道剑光，挟在水波中间，无声无息而至。
　　陆明舒目中寒光一闪，手腕一振，抖出剑波。
　　然而，对方剑光一击便碎，并没有多少杀伤力。
　　陆明舒讶然，忽地心中一寒，急急一转。
　　“哗——”水声疾响，十余道剑气从水底冒出，形成前后呼应之势，倏忽而至。
　　紧急之刻，嗡鸣一声，陆明舒身上玄光大放，一根根淡金色的光线，隐隐现形，似有符光流动。
　　水幕落下，叶箴言立于不远处。
　　“灵具？”他的眉毛微微一抬。
　　金线逐渐淡去，灵具回到陆明舒手中。
　　“陆姑娘。”叶箴言扬声道，“麒麟会榜首，就这样的实力，未免太叫人失望了。”
　　陆明舒淡然以对：“叶三公子，倒是比之前的强多了。”
　　“哈！”叶箴言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这是在说叶箴凡他们太差了？他还真无法反驳。
　　“还有更强的，要看看吗？”
　　陆明舒抬剑：“出剑便是，何须多言？”
　　叶箴言提了提嘴角，身上杀气越发浓厚。
　　水面开始“咕噜咕噜”冒出气泡，这一幕和叶箴凡对敌的时候曾经见过，只是，两者气势天差地别！
　　“哗——”水幕疾射，仿佛喷泉，激起无数水流，足足占了方圆半里地。
　　剑气在水流之间来回环绕，越来越疾。
　　“玄水剑！那是叶家的玄水剑！”
　　岸上之人越聚越多，人头攒动，人人伸长脖子往这边看来。
　　“玄水剑，那是叶家嫡系？”
　　“八成是的。你看他那么年轻，肯定是嫡系的公子。”
　　有个声音喊得特别高：“你们都不认得他吗？”
　　听到此话，围观众纷纷往他看去。
　　说话的中年男人得意道：“这是叶家三公子啊！”
　　不少人惊呼出声：“叶三公子，这位居然是叶三公子？”
　　也有不知道的：“叶三公子是哪位？”
　　最先揭露叶箴言身份的男人白了他一眼：“叶三公子都不知道？怎么在白鹭洲混的？叶三公子是叶家这一代资质最出众的嫡系，当年凌无瑕来白鹭洲，都与他打了个平手，你说他厉不厉害？”
　　“哇，跟凌无瑕都打了平手，那岂不是当世顶尖的融合境高手了？”
　　“可不是嘛！三大派的首席，天海阁的寇威和七真观的魏春秋，马上就要冲击出神境了，到那个时候，融合境就要看叶三公子他们的了。”
　　众人纷纷惊呼，却不知道，中年男人这话颇有夸张之处。凌无瑕确实曾经与叶箴言打过平手，但那时候，他们才内息境而已。内息融合是两个世界，凌无瑕声名雀起，是她进入融合境以后的事了。
　　“这姑娘谁啊？居然敢跟叶三公子打。”
　　“是啊！看她年纪也不大，大概是刚刚出来行走江湖，不知天高地厚吧？”
　　水流冲天，根根如剑。
　　陆明舒只觉得，周围都是剑意，哪里有水，哪里就有剑。
　　水上之战，对叶家人来说，太占便宜了。她之前遇到的叶箴凡叶箴行等人，实力不足，还显不出这个优势。今天遇到叶箴言，才知叶家功法的厉害之处。
　　到了这个地步，哪还需要剑意化形？水便是剑，剑便是水，水中的她，就如同入了牢笼。
　　不过，让她束手待毙，就太天真了！
　　陆明舒手中剑光一转，踏叶而飞。
　　只见她身形如燕，纵剑而行，凝气一击！
　　“铿——”两剑相击，她又倏忽远退。
　　叶箴言眯起眼。
　　水上之战，他还从来没见过像她这般，胆敢在叶家人面前玩弄身法的！
　　就算她适应良好，那又怎么样？水上，就是叶家人的天下，哪怕天海阁的精英，他都敢于一战！
　　叶箴言一踩脚下银叶，迎击而去。
　　无论陆明舒退去哪里，只要眨眼，他就掠至面前。
　　“叮叮叮叮——”剑气相击声，密集响起，两道身影在水幕之间穿行，蹁跹如燕。
　　“咦，这姑娘打得不错啊！”
　　“是啊，场面上不落下风呢！”
　　“看来她还是有点实力的。可惜，对方是叶三公子呢！”
　　丁家小船上，阿铃看得紧张极了。
　　“哥，陆姑娘会不会输啊？”她揪着阿浪的衣角问。
　　阿浪被她扯得无奈：“我怎么知道？他们实力比我们强，你看不懂，我也一样啊！”
　　阿铃立马转去问丁老大：“爷爷？”
　　丁老大皱着眉头：“这个……不好说。论实力，陆姑娘不比这位叶三公子差，可这是水上，叶家的玄水剑，要占优势。”
　　阿铃不服气：“那天那位叶公子，不是也用出了玄水剑吗？结果还不是输了！”
　　“那天跟现在不一样。这两位叶公子，虽然都是融合境，可实力相差大着呢！”
　　

第220章
　　到处都是水，也到处都是剑气。
　　陆明舒只有一把剑，对方却能凝出水剑，随时都能取用。
　　同样一剑，对方只要五分力，就能抵得上她七分。
　　耳边尽是水声剑气，陆明舒凝神静听。
　　这对她来说，是前所未有的挑战，其难度甚至超过与寇威和魏春秋的对决。
　　因为，寇威和魏春秋的实力，是明明白白放在台面上的，她能够清楚地测算出来，叶箴言却不然。玄水剑对于水的运用，太过玄妙，他的数据，藏在密集的水幕中，必须排除干扰。
　　无数的数据涌进脑海，她专注地从中抽取出有用的，一点点填补。
　　“陆姑娘，”叶箴言露出笑意，“何苦强撑呢？”
　　浅蓝色的剑光，在他周身流转，一点点传递出去，这会儿，方圆半里，都有他的剑意。不管她去哪里，都会被他的剑意锁住。
　　“你怎知我在强撑？”陆明舒淡定出剑。
　　点点剑光，随着她的剑递出，留下一道道淡金色的轨迹，有的与浅蓝剑光融合，有的与之交错。
　　叶箴言一见就笑了。
　　想用这种方法，对抗他的剑意？
　　到底是新秀榜榜首，这确实是个好方法。可惜的是，她遇到的是他！
　　外人并不知道，凌无瑕扬名后，叶箴言曾远去玉鼎峰求战。鼎雪湖上，他一度将凌无瑕限制得无法出剑，最终，被她卓绝的控制力，渗透进玄水剑意，功亏一篑。
　　那一战结束，叶箴言回到白鹭洲，半年闭门不出，终于想出了办法，填补了这个漏洞。
　　陆明舒的应对，和凌无瑕一样，但对现在的他没用了！
　　浅蓝剑意看似被步步渗透，却连结成网，哪怕她玄力铺得再开，都牢不可破。
　　“哗——”水声再起，反将点点金光覆住，逐步化解。
　　众人只见，淡金色的剑气，被浅蓝剑光逐渐吞吃。
　　一道，又一道。
　　“完了，要结束了。”
　　“这姑娘要输啊！”
　　“也不错了，能跟叶三公子打这么久。”
　　“是呢，看她这样，应该也有点实力吧？却不知道是哪个世家的，说不定是大派弟子吧？”
　　“她这打扮，有点像南边的，或许是中州人？”
　　叶箴言细长的眼睛里，满是笃定的笑意。
　　难得一见的对手，这一战打得很是爽快。更爽快的是，他赢了！
　　胜利的滋味，还是这样妙不可言……
　　“陆姑娘，抱歉了！”话音落，水面骤然掀起滔天巨浪，轰然砸下！
　　水，可以百转千柔，可以润物无声，可以承载万物，但也可以如山重压，毁灭天地！
　　半里之地，如水剑意肆意横行，存在之物被扫荡一空！
　　无数的鱼儿跃出水面，被玄水剑意碾压成碎肉。有漂浮于此的木板、渔网，都被搅得粉碎。
　　就连泊得近一点的船只，都受到了影响，船板震个不停。
　　“好厉害！”众人惊呼。
　　“不愧是叶家的人。”
　　“叶家的玄水剑，名不虚传啊！”
　　“哥！”阿铃快把阿浪的袖子给扯掉了，眼泪汪汪，“陆姑娘不会输吧？”
　　“嗯，可能。”阿浪也皱着眉。
　　“要是真输了，可怎么办呀？”之前在溟河之眼，姑娘把叶家公子打得很惨呢！
　　丁老大叹了口气：“陆姑娘是玄门弟子，叶家总该顾忌一二吧？”
　　话是这么说，他也不敢肯定。叶家这样的巨户，小一点门派都不看在眼里，只希望陆姑娘的靠山够硬。
　　滔天巨浪挟裹着水意压下，眼看就要将陆明舒卷中——
　　“嗡——”一声轻鸣，滚动的水浪，离她不过半指，险险停住。
　　水上狂风卷动，水浪映出她霜雪一般的脸庞。
　　叶箴言一怔。心念一转，剑意再度压下。
　　然而，还是不动。
　　而原本被吞噬的金线，逐渐出现，越来越亮。
　　“咦，那是什么？”
　　“是这姑娘的剑气？”
　　“不是已经被叶三公子灭掉了吗？”
　　“是啊！怎么又出现了？”
　　围观群众，大多实力不怎么样，能看懂的人，少之又少。
　　顺风船队的大船上，忽然有人从舱中走出来。
　　船队管事看到，殷勤地迎上去：“宁先生，您怎么也出来了？”
　　这是个清瘦的中年人，相貌平淡中透着几分儒雅，看着像教书先生，多于像个武者。
　　但他却是个出神境武者，名符其实高手中的高手。
　　这位宁先生看了一眼，发现船员水手们都放下了手中的活，围着船舷观看这场比试。他笑了笑：“难得见到这么精彩的比试，当然要出来一见。”
　　“哟！只是融合境的比试而已，您这么说，也太高看他们了！”管事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想，宁先生的实力，放在同阶中那也是数得上的，连他都说精彩，看来这两位是真厉害了。
　　“融合境，有融合境的精彩。”宁先生说着，在船边站住了。
　　看到悬而不落的水浪，再看到那浅蓝与淡金互相较劲的两道剑意，宁先生目光一凝，自言自语：“现在的小辈，都这么厉害了吗？”
　　他身后，一名女子缓步踏出：“不是现在的小辈都这么厉害，是他们这么厉害。”
　　这女子年近三十，然而劲装束发，英姿勃发，同样也是出神境。
　　宁先生一笑：“俞师妹，你也出来看？”
　　俞师妹淡然道：“如你所言，难得一见，岂能不看？”
　　管事听到船队两尊大神都这么说，心里不由嘀咕。这两人真的有这么厉害？宁先生先不提，俞姑娘的眼光向来很高的啊！
　　淡金色的光线出现，起先与浅蓝剑气互有胜负，随后越来越亮，胜多负少。慢慢的，浅蓝剑气被淡金光线吞没，逐渐消失。
　　叶箴言细长的眼睛眯起，透出寒意，狠狠地盯着眼前的陆明舒。
　　他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的剑意，是什么时候潜伏下来的？怎么他一点感觉也没有？
　　不行，再继续下去，就要输了，必然放手一搏！
　　叶箴言手中剑锋一转，玄力喷薄而出。
　　“哗——”水声再响，大浪奔流，盘卷而起。
　　当大浪齐落在他身上时，叶箴言出剑，剑锋如碧水，融入浪中，不分你我。
　　“去！”叶箴言纵身，脚下银叶飞旋，身形如电，用力斩落。
　　“啊！”感觉到这一剑的气势，围观之人不由惊呼出声。
　　

第221章
　　一声闷响。
　　巨浪“哗”地冲下，剑意四散。
　　紧接着，浅金色的光芒骤然一收，仿佛一只大手，将巨浪抓起。
　　陆明舒眼中闪过寒光，剑啸长吟，卷动巨浪，还击而去。
　　叶箴言一剑方出，力已用竭。忽见大浪铺天盖地往自己砸来，匆忙间只来得及一横剑，那仿佛千山万壑齐压而来的重大压力，直接将他击飞了。
　　发生了什么？
　　当他整个人摔下去，河水争先恐后涌进口鼻的时候，脑子里只有这个念头。
　　明明一直尽在掌握，为什么她在最后时刻，突然挣脱了他的玄水剑意？
　　“三公子，三公子！”他听到余岛总管惊慌的声音。怕他在余岛出事，连累自己吧？
　　叶箴言居然想笑。
　　他一直是个头脑特别清楚的人，知道自己在什么水平，知道对方有多少实力，知道自己怎么做才能更强大。
　　可是这一刻，他突然不清楚了。
　　他到底怎么输的，对方的实力有多少，能用什么方法破解……全都不知道！
　　“怎么回事？”叶箴言自己都不知道，围观众当然更不清楚。
　　“这是输了吗？”
　　“不对吧？是不是叶三公子故意的？”
　　“这……故意也不用这样啊！”
　　丁家小船上，阿铃先惊后喜：“啊！爷爷，是陆姑娘赢了吗？”
　　“应该……是吧？”丁老大不太确定。场面上，是陆明舒赢，可这反转得太诡异了，他没看懂。
　　顺风船队的大船上，那位宁先生眼中闪过一道精光：“有意思，这小姑娘的手法，颇为独特。”
　　“是啊！”俞姑娘颔首，“她的剑术，让我想起了一个故人……”
　　“哦？”
　　……
　　“哗！”叶箴言浮上水面。
　　“三公子！”总管惊喜地扑过来，拖住他。
　　他却一把将总管甩开，重新踏上银叶，就那滴着水，湿淋淋地回到她面前。
　　“怎么回事？”叶箴言问。
　　他觉得，如果他得不到答案，死了都闭不了眼。就算和凌无瑕的一战，他都没有这么憋屈过！
　　陆明舒扬眉：“什么怎么回事？”
　　她还好端端地踩在铜叶上，连头发都没湿。
　　“你的剑气，不是被我困住化解了吗？怎么会突然冒出来？”
　　陆明舒奇道：“叶三公子，你觉得都化解了？”
　　“不然呢？”刘海湿漉漉地垂下来，叶箴言烦躁地将它拨开，抹了把脸。
　　他练了那么久，才学会利用水意化解对方的玄力，之前屡战屡胜，怎么对上她就不行了？
　　陆明舒摇了摇头：“你对自己太自信了。水可纳万物，其性和，其势邈，偏你贪多，想掌握的范围太大，这才被我钻了空子。”
　　叶箴言一愣。
　　“水可以干扰我，也可以干扰你自己。”她摊开手，露出手中灵具，“不错，我的剑气被你化解了，可真正的杀招，是这个。”
　　“灵具……”叶箴言喃喃道。
　　“正是。我在出剑的时候，就发动了灵具，将这上面的符力埋伏了进去。剑气被你化解，符力并没有。如果你打听过我在麒麟会上的战斗，就该知道，我是怎么战胜寇威的。”
　　叶箴言脸色一变。
　　是符文禁锢！
　　“就这么简单。”
　　叶箴言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想说她胜之不武，却又拉不下脸。
　　武修以实力说话，可没人说不能用灵具。谁在比试中，不是手段尽出？不管用什么方法，赢了就是赢了。
　　“三公子！”哪怕被摔出去，总管还是不屈不挠地爬回来了。可不能让三公子在余岛出事，不然他这个总管就别想当了……
　　这回叶箴言没甩开他，颓丧的他抹了把脸，任由总管把他扶回小船去了，连句狠话都没放。他不是那些不成器的弟妹，输了放狠话有什么用？打回去才算！
　　旁观的那些人终于确定了。
　　“好像真是叶三公子输了……”
　　“这怎么回事啊？”
　　“你们这就不懂了吧？其实这姑娘，早先是扮猪吃老虎，压低了自己的实力……”有人言之凿凿。
　　“她到底是谁啊？敢在叶家的地盘打败叶三公子？”
　　“是啊，这么干叶家能放过她？”
　　“我看，人家有底气这么做，肯定靠山很硬。”
　　“但愿吧！”
　　陆明舒踏着水，回到丁家小船中。
　　其他人见没热闹好看，抢货的抢货，走人的走人。
　　“陆姑娘！”阿铃大呼一声，扑过来，“你好厉害！连叶三公子都打败了！”
　　性情冷淡如陆明舒，面对阿铃这样热情的攻势，也不由一笑：“是他太轻敌了。”
　　“就算这样也很厉害啊，那可是叶家三公子！之前咱们遇到的几位，跟他根本没得比。”
　　“是吗？”
　　“对啊！姑娘我跟你说，叶家这一代……”
　　听着阿铃叽叽喳喳，陆明舒擦掉脸上的水汽，抬头道：“老丈，我去岸上住店。这次可能会留比较久，如果你们等不及，可以先走。”
　　丁老大从她眼神里看出了什么，犹豫了一下，想到孙儿和孙女，点点头：“我们且等着，到时候再说。”
　　“好。”
　　在阿铃的依依惜别中，陆明舒上了岸。她进了集市，随便找了一间客栈住下。
　　一进房间，布下防御，然后掏出丹丸服下，便一头栽在床上，闭目休息。
　　这一战，她不像表面那么轻松，胜利的原因，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很难。
　　她怎么知道，埋伏下符力，叶箴言会看不出来？那都是她一点点收集数据，剔除无用的干扰，最后计算出来的。
　　叶箴言很强，能控制方圆半里的水，他其实没有贪多，只是融合境的实力，还不够精微，感知不到太细小的东西。
　　是她用计算，把其中微小的差距给抠出来，然后将符力压缩到他无法感知的地步，埋伏进去。
　　无论是计算，还是压缩符力，都耗费了她太多的精力。
　　但是，她没有太多的时间用来恢复。叶家行事霸道，众目睽睽之下打败叶三公子，天知道他们会不会来报复。
　　这也是她上岸住店的原因。如果在小船上，牵连丁家且不说，她还无处可逃，便有十分实力，也施展不出七分。
　　只希望，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叶家没有那么小气。
　　

第222章
　　夜深人静，烛芯因为燃烧而散发着微焦的气味。
　　陆明舒坐在床上，静静调息。
　　集市已经关门，家家店铺打烊，外面只有打更声和风浪声。
　　突然，烛火晃动了一下。
　　陆明舒睁眼一滚，下一刻，之前还完好的大床“咔嚓”裂成两半。
　　她看着大床，叹了口气，缓缓拔出剑：“到底让我失望了啊！”
　　“哼！”一声冷哼传来，室内却空无一人，“小孩子家，口气可真大！”
　　陆明舒毫不理会对方的挑衅，淡声问：“不知阁下是叶家哪一位？”
　　“你还不配知道！”对方语气高傲。
　　“呵，”陆明舒似笑非笑，“是吗？阁下还未出神，却老气横秋，该不会是那种一辈子浸淫在融合境的老家伙吧？”
　　“你——”一道剑气骤然袭来，对方怒而发剑。
　　陆明舒意念抓到一个波动，身影一滚，闪过对方的剑气，一剑横出。
　　“嗤——”一声轻响，紧接着“咣当”一声，有什么东西撞在塌了一半的床架上，一个黑衣老者显出身形。
　　陆明舒点点头：“果然是个老家伙。打了小的来大的，打了大的又来老的，真是一点创意也没有。”看对方花白的头发，外表年龄已在六十岁上，只怕真实年龄已近百岁了。
　　老者被她说得一怒：“好个不懂尊老的臭丫头！”
　　陆明舒哂道：“您也没有爱幼啊！”
　　她又不是傻子，别人要自己的命，还讲那些虚礼干什么？
　　“废话少说，你们叶家要怎么样，划个道道出来。能商量的，咱们商量，不能商量的，大不了做过一场。老人家，您觉得怎么样？”
　　明明她这回“尊老”了，可老者总觉得这话听起来不对劲……
　　他抖了抖胡须，沉声道：“好说！小姑娘实力不凡，我们叶家最是好客，请你到白鹭洲银叶山庄做客！”
　　陆明舒以剑拄地，却不说话，只盯着他瞧。
　　“怎么？行不行至少拿句话！我老人家也不想欺负你一个小丫头。”
　　陆明舒一笑：“这件事，你问过人了吗？哦，不对，应该说，你主子问过主子的主子了吗？”
　　一连串“主子”拗口无比，老者却听得脸色一变。
　　“我猜，你们应该没问过吧？”陆明舒好整以暇，“我劝你们，最好问清楚，不然，你的主子可能会有麻烦哦！”
　　老者心里一虚，随即壮起胆，冷笑：“危言耸听！你什么背景，早就被摸透了。别说你在九瑶宫地位尴尬，就算真是九瑶宫大小姐，又能如何？区区一个麒麟会新秀榜，真以为有那么大的分量？”
　　九瑶宫，靠着三位化物境，勉强挤在中等门派的行列。论势力，叶家并不输。何况，这里是北溟，就算七真观的来了，也得缩着！
　　“好吧。”陆明舒叹了口气，“你说了这么多话，要是不拿我回去，岂不是太丢人了？那就动手吧！”
　　话是这么说，她心中越发谨慎。
　　老者这样的融合境，因为在本境界浸淫太久，经验丰富无比，修为不见得多强，可动起手来，大派精英都要退避三舍。比如他刚才偷袭的那一剑，比之叶箴言，只强不弱。
　　但是，他就算再强，也没有意义。都快踏进棺材了，难道要跟曾孙一辈的比？人家有无限的未来，他只有一头的白发。
　　也是因此，这种人最难对付，对他们来说，名声没什么好在意的，只有利益，能留给子孙的利益才最实际。
　　“那就让老夫来试试你有什么本事！”
　　剑气暴起，瞬间响起“噼里啪啦”的爆声，桌椅、床榻、柜架，全部坍塌，粉尘四起。
　　老者一愣神的功夫，陆明舒已经破窗而出。
　　他脸色涨红，怒骂：“小丫头片子！”
　　说得好听，请他动手。结果，他刚刚说完，还没来得及动手，她就抢先发招了，把屋里搞得一团糟，自己跑路！
　　小小年纪，就这么狡诈，以后还得了？
　　老者憋了一肚子气，跟着破窗而出。
　　客栈里安安静静的，好像根本没人听到这边的动静。
　　等到两人都去远了，才有伙计战战兢兢地冒出头，去看情况。
　　刚刚跑出集市，陆明舒猛然停住。
　　老者狂奔而来，忽见一个白影立在中间，急忙止住去势。
　　“老人家，您反应太慢了啊！”月光下，却见陆明舒淡笑，“一把年纪这么奔波，何苦呢？”
　　“哼！少耍嘴皮子，跟老夫回去再说！”
　　这次老者不再给她机会作怪，一剑横出，直冲而去。
　　陆明舒没再作怪，抬剑还击。
　　剑气飞纵，两人就这么动起手来了。
　　打着打着，老者觉得有点不对。怎么总觉得玄力不顺？
　　不好，中毒了！
　　他心中一惊，一剑击出，跳出战圈：“臭丫头，你下毒！”
　　陆明舒淡然道：“老人家，你这话就不对了。我一个人关着，当然是自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就喜欢闻点毒气，不行吗？谁叫你为老不尊，进我的房间呢？”
　　“你……”老者算是明白了，从他进房开始，陆明舒就在拖延时间。等他吸够了毒气，突然出手，破窗而出，则是故意激他。他年纪大了，容易激动，一激之下，血流加速，毒气迅速传遍全身。
　　这毒气真是厉害，居然没引起他的警觉。
　　不行，他得……
　　手一动，便有剑光飞来，将他捏着的报讯之物打落，紧接着，剑气暴风骤雨般疾打而来：“想叫人？做梦！”
　　毒气攻心，老者眼冒金星，神智已经不大清醒了。他心里后悔得很，来之前，还以为是个没什么江湖经验的丫头，用点手段就行了。没想到，这丫头会这么狡猾。轻敌惹的祸啊，今天三公子就是太轻敌了，才会落败，没想到自己又犯同样的错。枉他自以为是老江湖，却阴沟里翻了船，难道这条老命要交代在这里了吗？
　　正当老者绝望之时，忽地一阵风起，一道气势降临。
　　“小丫头，住手！”
　　随着话音落下，一个蓝衣身影，出现在不远处。
　　

第223章
　　剑气骤然四散，陆明舒只觉得一股大力袭来，“噔噔噔”后退数步，才勉强停住。
　　喉咙一阵腥甜，她压下涌上来的鲜血，向来人看去。
　　这人，穿着叶家标志的蓝衣，身材壮硕，须发怒张。
　　又是个老头，可这个老头，和被她骗得团团转的那个可不一样。
　　他负手而立，不怒自威，却是个出神境的前辈！
　　陆明舒抹了抹嘴角，站直身躯：“叶家可真是大手笔，连出神境都出来了，也太高看我了吧？”
　　这位出神境的壮硕老者嘿然一声：“小姑娘，融合境制不住你，可不就得出神境来了？”
　　陆明舒被他这句话一堵，默然半晌，最后只能叹一声：“你们叶家放得下面子，我服。”
　　若是融合境，她还能跑。出神境出马，不服还能怎么样？实力相差太大了。
　　壮硕老者很满意：“不错，你这丫头识时务，老夫尽量不给你苦头吃就是了。”
　　说罢，他横过去一眼。
　　黑衣老者中毒发软，连滚带爬地伏在他脚下：“七爷息怒！毕总管也是为了三公子着想。”
　　壮硕老者冷声道：“老夫怪你了吗？滚起来！把人带走！”
　　黑衣老者大喜过望：“是！”
　　他并非叶家人，而是余岛总管招揽的打手。
　　陆明舒虽然不认得他，可麒麟会见了不少大派门人，一看这老者的气质，就猜他不是叶家人，多半是余岛的镇守。既是此地镇守，必然听命于总管。她对黑衣老者说主子的主子，第一个指的毕总管，第二个才是叶家本宗嫡系。
　　再说，只派了这么一个老家伙来对付她，也太瞧不起她了。陆明舒自忖，白天才跟她打过一架的叶三公子不会做这种蠢事。
　　不过，她也有猜错的地方。
　　比如，这位叶家嫡系的出神境前辈，好像也不是个明白人。
　　到底还是要去叶家走一趟？未免浪费时间了。
　　这样想着，那边壮硕老者冷哼一声：“小姑娘，劝你不要乱动！绝对的实力面前，没有你作妖的机会！”
　　陆明舒正要说话，忽地远处传来一声朗笑：“叶七爷，好久不见啊！”
　　壮硕老者眼中闪过厉芒，抬头盯着黑夜：“俞若涵？”
　　月光下，一道人影，乘风飞来，翩翩而至。
　　女子年近三十，劲装束发，姿态潇洒。
　　落地一拂衣袖，她抱拳笑道：“七爷，你可好久没出现了，莫非上次的伤还没好？”
　　叶七爷哼了声：“我的伤好不好，你这么关心做什么？”
　　“七爷说这话，也太冷漠了。”俞若涵笑起来眼睛一弯，颇为可喜，软化了她身上的刚硬气质，“这来来往往的，我们的交情也有这么多年了，小妹关心一下，不是应当的吗？”
　　“是吗？你来这，就是为了关心我？”叶七爷可不信。
　　俞若涵又笑了：“好吧，瞒不过七爷，我就开门见山了。”
　　叶七爷回以冷哼。
　　俞若涵转过目光，指了指陆明舒：“这个小姑娘，还请七爷网开一面。”
　　叶七爷目光一寒：“俞若涵，你可没有这么大的面子！”
　　这话没留什么情面，俞若涵却不生气，仍然带着笑：“我没有这么大的面子，可中州王妃应该有吧？”
　　“什么？”叶七爷喝道。俞若涵不是信口开河的人，可中州王妃？什么意思？
　　俞若涵面上浮起讶色：“七爷，你不知道吗？麒麟会结束，中州王妃差一点就把这位陆姑娘留下了。”
　　“差一点？”
　　俞若涵笑道：“可不是？若换成我年轻的时候，有这样的机缘，哪会拒绝？现在的年轻人，不得了啊！星君夫人都瞧不上……哈，我多话了……”
　　哪里是多话，分明是故意说的。
　　叶七爷脸上阴晴不定。俞若涵这句话，已经泄露出足够的信息，事涉中州王妃，叶七爷不得不慎重对待。
　　虽说北溟不归中州管，可中州王族是人皇之后，四方名义上皆以其为主，东越和西川的王族，到中州都是臣礼相见的。且中州王族一直大权在握，叶家与中州有不少生意来往，若是得罪了中州王妃……
　　叶七爷略一思忖，心中已有定计，道：“你俞若涵难得开口，给你一次面子又如何？不过下回，可就没这么便宜了。”
　　俞若涵抱拳回礼：“多谢叶七爷赏我这个脸，没事来我们船坞逛逛呀！”
　　“呵！再说吧。”
　　叶七爷兴致大失，敷衍了一句，对那黑衣老者喝道：“还愣着干什么？滚回去！”
　　黑衣老者动动唇，看向陆明舒，目中有哀求之意。
　　陆明舒意会，说道：“你中的毒不要紧，只是暂时压制经脉运行，过一天自然就排出去了。”
　　黑衣老者松了口气，对她抱了抱拳，跟在叶七爷身后，强撑着提起一口气，慢慢走了。
　　两人身影消失，陆明舒回头对俞若涵行礼：“多谢前辈出手相助。”
　　俞若涵没跟她客气，双手环胸一抱，问：“如果我没来，这件事你是不是就不说了？”
　　陆明舒摇头：“晚辈没打算跟他们回叶家。”
　　俞若涵露出一个笑：“总算比你师父机灵些，没那么迂。”
　　陆明舒一震：“前辈，您认识我师父？”
　　俞若涵点头：“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出来帮你？得罪叶家可没有好处。”
　　陆明舒脑子一时没转过来。
　　“我是顺风船队的供奉。”俞若涵笑着解释，“白天看到你和叶三公子比试，认出了你的剑法。回头打听了一下，发现你果然与故人有关。”
　　这个俞若涵背景不简单啊！她在中州的消息，叶家都还没完全搞清，她居然能打听出来。
　　“俞前辈，您与家师是……”
　　“当年你师父来北溟时，曾经同行过。不过，我们是在中州认识的。”
　　“是这样……”
　　俞若涵转头看了看：“这里不是谈话的地方，你先随我来吧。”
　　陆明舒毫不犹豫：“是。”
　　她们实力相差这么大，俞若涵如果真的心怀不轨，不用做戏。想到这一点，她就放心地去了。
　　

第224章
　　月上中天，星子稀疏。
　　俞若涵在前头带路，两人一路离开集市，穿过码头，进入船坞。
　　一只船队，居然自建了一座船坞，也是够有钱的。
　　守卫组队巡夜，看到俞若涵带着人过来，行了个礼，就退开了。
　　过了几道门，最后进了一间小院。
　　俞若涵带她进去，桌上还放了一杯喝到一半的茶。
　　“坐。”俞若涵很随意地指了指对面。
　　“多谢前辈。”陆明舒看了看，在那个位置坐了。
　　俞若涵也不管是不是冷了，喝掉那半杯残茶，然后给她拿了个杯子：“想喝水用自己倒。”
　　陆明舒盯着茶杯，她从来没有遇到过俞若涵这样的女人，似乎活得很糙，但又很潇洒。
　　“你很惊讶？”俞若涵笑着看她。
　　陆明舒点点头：“师父从来不说他以前的事。”
　　俞若涵收了笑，道：“如果换成是我，也不会想说的。”
　　曾经的自己有多意气风发，后来的自己就有多颓丧落魄。
　　两人相对沉默了许久。
　　她们之前并不相识，如果有话题，大概就是那个把她们联系到一起的人，但这个话题，偏偏两个人都不想谈。
　　“前辈，您和我师父，关系很好？”陆明舒最终还是问了。
　　俞若涵摇头：“不算特别好吧？第一次遇到是在中州，差点打了一架。后来，我在北溟落了脚，他到此游历，凑巧又遇到了，勉强算是朋友。”
　　顿了顿，她又笑：“好吧，实话告诉你，那时我很喜欢他。可是你师父这个人太迟钝了，我那会儿还年轻，开不了口，就错过了。十几年了，我一直很遗憾，如果当时开口说一句，是不是结果就会不一样？你回去后，帮我问问他。”
　　陆明舒愣愣地看着她，不知道她是说真的，还是在开玩笑。
　　俞若涵“哈”地笑了：“这一点你倒是和你师父很像，正经得很。”
　　“……”
　　笑罢，俞若涵问：“叶家那边，你打算怎么办？”
　　陆明舒想了想：“看叶家怎么做吧。”
　　俞若涵的表情变得意味深长：“你就这么笃定，叶家愿意给中州王妃面子？”
　　陆明舒目光微闪，她真正想问的是，自己与中州王妃的关系，值不值得叶家卖面子吧？这是在探问虚实啊！
　　“不过是件小事，叶家何苦与我一个小辈计较？”
　　俞若涵笑着摇头：“你认为是小事，别人可未必。”暗想，看来还是年纪小，没听懂，“叶箴言这个人，向来好强记仇，你当众将他打败，他不可能一笑置之。”
　　见她垂目不语，俞若涵一叹：“年轻气盛，也罢。”说着，指了指厢房，“天色不早，你也不必回转了，就在这休息吧。我顺风船队，暂时还能护你一二。”
　　陆明舒起身行礼：“多谢前辈援手之情。”
　　俞若涵笑道：“得遇旧友之徒，我心中甚为欢喜，举手而为，不值什么。”说着，唤来侍女，“将客房收拾出来，招待陆姑娘住下。”
　　“是。”侍女应了声，对陆明舒道，“姑娘，请。”
　　陆明舒郑重向俞若涵行了一礼，才随侍女去了。
　　烛火幽幽，有人从里间出来：“你就为了她，对上叶家？”
　　“怎么，不值吗？”俞若涵含笑问。
　　清瘦的身形，儒雅的面貌，正是那位宁先生。他皱了皱眉：“我们与叶家矛盾越发尖锐了，这么做，不太合适。”
　　俞若涵却道：“这些年，我们一直被叶家打压，就算没有她，情况也不会更好。再说，她和中州王妃关切密切，这是一个与中州王族拉近关系的好机会。”
　　“你就这么肯定，她有这个价值？”
　　俞若涵一笑：“如果中州传来的消息是真的，那我有八成的把握。”
　　宁先生想了想，最后还是没提出反对，只叹道：“外人以为我们顺风船队风光无限，哪晓得里头的苦处？”
　　提到这个话题，俞若涵也觉得心累：“不止叶家，北溟现在的局势，就是世家排斥我们散人。这次要不是猎了只山鲸，我们的处境也很难。”
　　在那些到处游荡的江湖人眼中，顺风船队比小世家还要风光。可其中的难处，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
　　北溟远不是低阶武者所想象的和平，到了融合境以上，资源被把持，修炼可说是寸步难行。比如这次猎得山鲸，琅轩阁真的缺那一千玄晶吗？不过是叶家的压力太大，不想撕破脸罢了。
　　早年，北溟曾经是散人的乐园。玉鼎峰居于北溟最高峰，孤绝独立，占据了北溟物产最丰富之地。世家们多数势力不大，面对险恶的溟河，联合起来还不够。
　　因此，虽然环境险恶，北溟却吸引了不少江湖人在此落脚，甚至发展出不小的势力。
　　顺风船队和琅轩阁就是其中的代表。他们集合了一批散人，在北溟势力颇大。
　　可是，自从三大世家的格局逐渐形成，北溟的形势就不一样了。
　　世家开始排斥外人，他们不止自己划分了地盘，还要挤压散人生存的空间。低阶武者还感觉不到，他们修炼所需并不贵重，到了融合境以上，资源被世家卡得很紧。
　　顺风船队和琅轩阁这样的势力，当然没那么容易收拾。但，世家联合排挤，他们的生存空间，已经被一步步压缩了。
　　这几年，顺风船队不得不去探索新的捕猎地，每次都要花费巨大的代价。
　　可是，这也只是延缓了被叶家吞并的步伐。
　　“叶家自从出了第二位化物境，越来越不想遮挡自己的野心了。”宁先生道，“为今之计，除非我们顺风船队出一个化物境，否则，早晚会被他们吞了。”
　　提起此事，俞若涵心中一动：“那件事，你觉得我们找这丫头当外援，怎么样？”
　　宁先生目中闪过精光：“你想让她去玉阳山？”
　　俞若涵笑问：“不合适吗？”
　　宁先生想了想：“她的实力是很强，但还压不下凌无瑕。”
　　“可至少，她比我们船队的小辈都强。”
　　宁先生沉吟：“这倒不假。”思量片刻，扬眉道，“好，我这就去跟茅大哥讨个主意。”
　　俞若涵一笑：“有劳宁师兄了。”
　　

第225章
　　“七爷，小人也是为您着想啊！三公子现在正受宠，来一趟余岛受了委屈，两位祖爷知道了，说不定以为您没有看顾。所以小的才自作主张，替三公子出口气。小的发誓，句句实言，绝对没有说谎！”
　　大腿被抱住不能动，毕总管还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把往他裤腿上抹，叶七爷恶心得不行，一脚踹过去：“滚！”
　　“哎呦！”毕总管连滚数圈才停下，立刻又膝行爬过来，“七爷，七爷！”
　　“停！不许过来！”叶七爷及时喝道。
　　毕总管连忙停了：“是，是。”
　　叶七爷缓过一口气，坐下来：“老毕啊！”
　　“小的在。”
　　“这些年，七爷我没有亏待你吧？”
　　“没有，绝对没有。”
　　“那你讨好小三儿想干什么？”
　　“小的真的是……”
　　“说实话！”叶七爷大喝一声。
　　毕总管不敢再糊弄，跪在地上，头低得都要埋到地里去了。
　　“七叔，谁惹你生气了？”外面传来阴阳怪气的声音，随后，叶箴言进来了。
　　他的脸色有些苍白，除此之外，并无不妥，好像白天失败的阴影，已经从身上全部褪去了。
　　看到他，叶七爷挤出一丝笑：“小三，你身体不舒服，怎么不去休息？”
　　叶箴言垂目看着毕总管，淡淡道：“一点小伤，没什么大不了。倒是七叔，看着不大好啊！这奴才干了什么，惹得七叔这般生气？”
　　提起此事，叶七爷再次狠狠瞪了毕总管一眼：“这狗奴才，没有你我的命令，竟派人去抓那姓陆的小娘们。去抓就去抓，抓得回来算他有本事。可他倒好，只派了一个人！不但没抓回来，还被人家打了脸。要不是七爷我及时赶到，叶家的脸面就被他丢光了！现在可好，俞若涵那女人出面，把她接回船坞去了，再想动手也没机会了。”
　　“哦，原来七叔为了这件事在生气，小侄还以为，您是在气他认不清主子呢！”
　　叶七爷嘴角抖了抖：“怎么会？我是主子，你也是主子，他为你出气是应该的，可这事办得太难看，我却是不能饶他！”
　　叶箴言点点头：“七叔说的是。真把人收拾了，算他有本事，这会儿打草惊蛇，死十次都不够！”
　　“小的错了，小的错了，请七爷和三公子网开一面，饶了小的一条狗命！”两个人杀气腾腾的话，让毕总管两股战战，一个劲地磕头求饶。
　　那两人却没理会他。
　　叶七爷斜过去一眼：“小三，这么说，你也想收拾她？”
　　叶箴言冷冷道：“七叔以为我是输不起？”
　　“呵呵，当然不是，你一向聪明，真想这么做，肯定有你的考虑。”话是这么说，心里怎么想，天知道。
　　叶箴言哼了声：“她若只是赢了我，也就算了。七叔别忘了，玉阳山那边……”
　　叶七爷脸色一变：“你是说……”想了想，“不能吧？这种事，她到哪里得知？”
　　“七叔确定不会吗？”
　　叶七爷想了想，便是一惊：“不好！顺风船队……”
　　“这几年，他们的日子可不好过！”叶箴言漠然道，“七叔上次跟他们说收购船队的事，他们又拖下来了，是不是？”
　　叶七爷阴笑：“他们就算拖，又能拖多久？真是不识趣！”
　　“这足以说明，他们到现在还不死心。我记得，茅老道已经闭关好几年了，是不是？”
　　“不错。”
　　“他想冲击化物。”
　　“哼！”叶七爷傲然道，“化物境有那么容易？他们没有福地，哪里能够……”
　　后半句话突然掐断了，叶七爷思绪连转：“难道……”
　　“七叔也想到了？”叶箴言道，“您该知道，一旦让茅老道成功进入化物境，我们再想吞下顺风船队，就不可能了。”
　　那是，有一个化物境坐镇，叶家还没那么大的胃口。
　　“在这样的关头，顺风船队对这个机会肯定十分珍视。为了那个目的，把这件事透露出去又怎样？”
　　“……”叶七爷不想承认自己输了，可在这一点上，他确实不如叶箴言脑子快。只是听说俞若涵出面，就想到了这种可能。
　　“那你说怎么办？”
　　“本来可以提前将她解决的。”叶箴言淡淡说着，瞥了眼毕总管，“现在被这奴才一搅和，真不成了。”
　　仅仅只是一眼，阴冷之意看得毕总管后背直冒寒气，顿时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再求饶都不敢，只将头埋在地上，瑟瑟发抖。
　　完了完了，以三公子的个性，自己搅和这么大的事，还想保命？只杀他一人都算好的……
　　“三公子，三公子！”危急时刻脑子动得特别快，毕总管马上冒出一个念头来，急切地喊道，“小的有个主意！”
　　“哦？”叶箴言似笑非笑，“说来听听？如果主意好的话，也许我可以考虑让你将功补过。”
　　“琅轩阁！我们可以把琅轩阁争取过来！”
　　叶箴言皱了皱眉：“说什么废话？琅轩阁不是顺风船队，我们一家吃不下。”
　　琅轩阁做生意有年头了，在九洲皆有分堂。叶家势力只在白鹭洲，想将琅轩阁吃下，还没有这个本事。事实上，他们想联合另外两大世家，将琅轩阁一同分了。
　　“三公子您听我说！”毕总管生怕断了生的希望，嘶声道，“琅轩阁势大，但他们也不如顺风船队齐心，我们在他们那边有人……”
　　“所以呢？”
　　“顺风船队我们插不进去，但琅轩阁可以。我们只要许以重利，让那位……”
　　听毕总管说完，叶箴言睨着他，半天没说话。
　　毕总管看看他，又瞧瞧叶七爷，两人的表情都差不多高深莫测。他心里就像猫抓似的：“三公子，七爷！如果事成，咱们不用出力，这事就解决了。顺风船队希望破灭，只能乖乖投到我们叶家。而琅轩阁那边，又能让他们互相猜忌……”
　　叶箴言笑了，伸手拍了拍他的头：“你这狗奴才，脑子还挺灵的。”
　　这句话，让毕总管一颗心落了地，这条老命总算保住了：“这事小的去办，一定办得妥妥的！”
　　

第226章
　　这一晚，陆明舒休息得很好，并不知道她安眠的时候，有人商讨了什么。
　　她跨出门，俞若涵已经坐在厅中了，看到她，露出笑容：“早。”
　　“前辈早。”顺着俞若涵所指，她在桌边坐下。
　　俞若涵吩咐侍女，去端早膳来。
　　在许多世界，高阶修者不喜欢进食，嫌太过烟火气。本界却不同，武修，因为从小练武，饮食方向一直着重补养。虽说俞若涵这样的境界，已经可以养精化血，不需要饮食来维持，可用这种方式摄入玄力，是最方便的。
　　一边用着早膳，俞若涵一边问：“接下来打算去哪里？”
　　陆明舒想了想：“与叶家的梁子已经结下，白鹭洲不好留太久，不如就去玄鹤洲吧。”
　　“你来北溟游历，有特定的目的吗？”
　　“目的？”她一顿，“顺便寻铸剑之材。”
　　“却不知缺哪一种？”
　　玄黄石已经寻到了，陆明舒道：“天女砂。不知前辈可曾听闻？”
　　俞若涵心领神会：“天女砂可不好找，它一般附着在天降陨石上，向来可遇不可求。”
　　“正是如此。”陆明舒也觉得有些头疼。哪怕在天轮里，天女砂也是不好找的，需要运气。
　　“不过，”俞若涵接下去道，“我恰巧知道，一位朋友手中有此物。”
　　“是吗？”陆明舒惊喜，“可否请前辈引荐？”
　　俞若涵摆手：“不用麻烦了，此物我可以替你求来。”
　　陆明舒一愣，慢慢冷静下来，看到俞若涵面带微笑的样子，谨慎地问：“不知前辈需要晚辈做什么？”
　　俞若涵搁下筷子，赞赏地看着她：“实不相瞒，我这里有件事，想请你帮忙。放心，这件事不但于你无害，反而有利。”
　　话是这么说，没听到之前，陆明舒不敢轻信。
　　俞若涵一笑：“玉阳山，你可知道？”
　　陆明舒点头：“北溟三山之一，据说凶兽遍地，不许进出。”
　　俞若涵道：“天柱山，玉阳山，极北山，就是我们北溟的三山。其中天柱山归玉鼎峰所有，极北山毫无人迹，而玉阳山，并没有什么凶兽，不许进出的真实原因，却是住着一位宗师。”
　　此言一出，陆明舒惊讶地瞪大眼：“宗师？洞虚境？”
　　“不错。只有洞虚境，才堪称宗师。”
　　洞察真意，成就洞虚，这是本界所知的最高境界。据说，古夏存世的宗师，只有一掌之数，就算一些早年绝迹江湖的宗师还活到现今，也不会超过十人。
　　每一个洞虚境的宗师，都是超越门派的强者。他们成就宗师后，大多不再管世俗之事。比如九瑶宫那位项宗师，早在几十年前，就已经飘然远去，不知所终。
　　想在世上寻到一位宗师的踪迹，太难了。
　　“这事确实吗？”
　　俞若涵点头：“当然，有人亲眼见过。”
　　“既如此，为何消息没有传出去？”
　　如果玉阳山有宗师隐居，师父在手札上不可能不写。她离开前，中州那边也会告诉她的。
　　俞若涵笑而不语。
　　从她的笑容里，陆明舒慢慢意会到。
　　是了，北溟住着一位宗师，知道的人怎么会把消息泄露出去呢？这对他们来说，是绝好的机会，有机会得到宗师的传承。而多一个知道，自己就少一分机会。
　　“少则三五年，长得十余年，玉阳山与溟河相通的那条弱水，有可能会撤去屏障，那段时间，就能进入玉阳山。”
　　“所以……”
　　“这其中，如果有人的表现，入了那位宗师的眼，就会把他留下来陪伴一段时间。这好处不用我说吧？”
　　陆明舒不禁点头。
　　曾经，她很羡慕高骧，能够时时伴在卓师叔祖身边，受其教诲。一位化物境的长辈，其开阔的眼界，是出神境不能比的。
　　化物境尚且如此，何况洞虚？越往上，境界相差就越大，在传说中，洞虚如同天人一般，他眼中的世界，定然更加精彩。如果能陪伴洞虚宗师一段时间，能得到多大的好处？没有人不心动。
　　“前辈希望我去？”
　　俞若涵颔首：“正是。”
　　“为何是我？前辈不能吗？”
　　俞若涵无奈道：“这位宗师认为，出神境已经定型，教了也没法改，内息境实力太低，没什么意思，融合境刚刚好，可塑性强。所以，我就算去了，也不可能得到他的青眼。”
　　“原来是这样……”
　　稍微冷静下来想想，陆明舒就发现，这其中利益太大了。
　　“下一次能进玉阳山的时间是什么时候？有多少人知道这件事？要怎么表现才能让那位宗师看中？”
　　俞若涵伸出一根手指：“第一个问题，不久前，我们的探子来报，弱水的屏障正在减弱，预计三个月，就能进入玉阳山。”
　　三个月？陆明舒点点头。时间不算长，她等得起。
　　俞若涵又伸出第二根手指：“第二，知道这件事的，仅限于一些世家、门派、势力，大概十几个。每个势力，派一到三人，也就是说，到时候大概有三十人进入玉阳山。”
　　第三根手指：“这个问题，不太好回答。史上总共有两个人得到这位宗师的认可，他们两个人的情况并不相同。”
　　陆明舒冷静下来：“那么，前辈能得到什么呢？就算我真的得到宗师的认可，前辈有什么好处？”
　　俞若涵道：“你若得到宗师认可，除了可以陪伴他一段时间，还能提一个要求。我希望你把这个要求，让给我们。”
　　陆明舒马上问：“假如我真的得到宗师的认可，就不必受制于你们。前辈放心？”
　　俞若涵道：“如果我们送你入玉阳山，而你却在如愿后反悔，那顺风船队以后就是你的敌人。”
　　“要是我以后都不踏入北溟，这个威胁，对我没什么用吧？”
　　俞若涵笑着摇头：“我们有五位出神境，你真的确定，要得罪我们吗？”
　　陆明舒笑笑不接话。其实她真没觉得五位出神境有多难对付，如果真得如愿，想必她进入出神境是铁板钉钉的事。只要到了出神境，她会在意结五位出神境的仇人？要真是这么胆小，她就不会跟叶三公子对上了。
　　“前辈想要什么？先说说看。”
　　

第227章
　　“我们顺风船队，有一位出神境的供奉，马上就要冲击化物境了。”
　　“是吗？恭喜了。”
　　出神境，还不算太难，根基打得好，运气不错，就能进入。但化物境，万里都不足挑一。有没有化物境，是一个势力上不上档次的标志。世家或门派没有化物境，规模再大，也只能算是小门派。只有拥有化物境，才算是真正立了足，不会随意被人除名。
　　顺风船队如果拥有一名化物境，以后就是北溟一方不可小视的势力，不再仅仅只是个捕猎船队，拿到中州或其他地方，也能一提了。
　　“你当知道，修为越高，资源越是稀缺，想冲击化物境，不但需要许多难能一寻的珍稀之宝，还需要一处福地。整个北溟，能称得上福地的不多。玉阳山有宗师，当然算得上，只是……”
　　陆明舒明白了：“您的要求就是，出借玉阳山，供那位前辈冲击化物境？”
　　俞若涵点头：“正是。”
　　看陆明舒沉思，她道：“你不用马上回答，可以考虑考虑再说。不过，希望你能立个誓，不管应不应这件事，都不要说出去。”
　　“这是自然。”陆明舒毫不犹豫，照着做了。
　　俞若涵笑着起身：“船队还有事，我就不陪你了。你想留下来，或者出去逛都可以。只要不离开余岛，安全我还是能保证的。”
　　陆明舒点点头。余岛最高的不过出神境，俞若涵敢担保，她就没什么好担心的。
　　稍微收拾了一下，她带着小呆到外面去遛圈。
　　小呆高兴坏了，住在纳灵器虽然能时时跟着她，却不能纵意狂奔。
　　“咦，小呆你瘦了。”陆明舒摸了摸它的肚皮。
　　退两步，端详了一会儿，她说：“不对，是长大了。”
　　之前小呆还是幼兽的样子，都看不太出来是什么品种。最近天天喂它吃溟河里的鱼，不知道是不是吃好了，开始抽条了。
　　不过，基础打得太好，就算肉少了点，还是胖乎乎的。
　　小呆仰着脑袋欢叫，拼命地撩起前蹄。
　　“你想说什么？”
　　小呆蹭她。
　　陆明舒被蹭得痒痒的，低头一看，惊讶：“你长翅膀了！”
　　小呆“唏溜溜”地叫了声，一脸骄傲地拱着她。
　　陆明舒摸着它背上刚长出来的小肉翅：“好啦，知道了。长身体要吃饱，等下就给买鱼去——烤好的！”
　　小呆这才满意了，凑过来让她坐到自己背上。
　　一人一马绕着码头边的小竹林跑了几圈，两人都微微出了汗，才慢慢溜达到码头上。
　　等小呆吃饱喝足，陆明舒把它收回纳灵器，去找丁家船只。
　　“姑娘！”阿铃看到她，兴高采烈地招手。
　　船上只有阿铃一个人，没瞧见丁老大和阿浪。
　　陆明舒走过去：“阿铃，你爷爷呢？”
　　“爷爷去办货了。”阿铃眨了眨眼，“姑娘，有事？”
　　她点了点头：“我有点事要留下来，想跟你们解除租约。”
　　“啊？”阿铃有点懵，“姑娘，你租了半年的船，现在才一个多月呢！”
　　“没办法，临时有事。你们早点把货清了，离开这里吧。我得罪了叶家，万一刁难到你们头上，就不好了。”
　　“这……”阿铃问，“那姑娘你呢？留下来会不会有事？”
　　“放心吧，我敢留下来，当然有把握。只是顾不到你们，才叫你们早点走。”说着，她拿了件东西出来，“喏，给你的礼物。”
　　“血钨！”阿铃瞪大眼。
　　陆明舒颔首：“你们不是想铸玄兵吗？这个应该能助你们一臂之力。”
　　“姑娘，这太贵重了……”阿铃有点不敢收。
　　陆明舒笑道：“收下吧，这是我铸剑剩下的，已经没什么用了。”她拍了拍阿铃，“走了，有缘再会。”
　　走出去好远，阿铃还站在船头，见她回头，拼命挥了挥手：“姑娘，以后来北溟再找我们啊！”
　　……
　　顺风船坞，密室内。
　　“你跟那小姑娘提了？”说话的是宁先生。
　　俞若涵点头：“嗯。”
　　“她什么反应？”
　　“答应的可能性超过七成。”俞若涵很自信。
　　宁先生并不意外：“她如果不答应，我才会奇怪。”
　　那可是神龙不见尾的宗师，整个古夏明面上才几个，能得到一位宗师的指点，谁能抵挡这诱惑？
　　“俞师姐，你肯定那个人能得到玉阳山的认可？”略显尖锐的声音，来自另一位女子。与俞若涵不同，她身材娇小，相貌妩媚，虽然有了点年纪，却风流袅娜，不输少女。
　　俞若涵笑道：“秀师妹，这我怎么保证？宗师的心思，我们哪里把得准？”
　　“那你还推荐她！”
　　“因为她比我们培养的弟子都要出色。”俞若涵耐心解释，“她是中州麒麟会新秀榜的榜首，能上新秀榜的，都是当世融合境顶尖的好手，又当众击败了叶小三，我们的徒弟，哪个比得上她？”
　　“什么榜首，不过是侥幸！”秀师妹却不怎么高兴。
　　“再侥幸，也足以说明，她有新秀榜的实力，不过名次上略差些。”
　　“可她只是个外人，你就这么肯定，她会如约行事？”
　　俞若涵笑道：“你没见过这个小姑娘，她和刘极真很像。像他们这样一心走上巅峰的人，不会出尔反尔。那样的话，到了出神境，就很难往上走了。”
　　“呵！”秀师妹却冷言冷语，“说得她好像真能化物似的。”
　　“如果刘极真没有废了经脉，我肯定他能化物。”俞若涵说。
　　这一点，倒是许多人公认的。刘极真天资出众，向有天才之名，且他基础打得好，进入出神境，也没有停滞不前，本身性子又耐得下心打磨，只要不是太倒霉，进入化物境并不是难事。
　　“刘极真是刘极真，她是她！融合境能看出什么来？你说得太早了吧？”
　　俞若涵笑道：“秀师妹，你要知道，这世上就是有一种人，从开始就光芒万丈。凌无瑕是这样，这个陆明舒也是这样。”
　　“可是她怎么争得过凌无瑕……”
　　“照秀师妹这么说，我们应该放弃算了？”宁先生突然插了一句，“反正争不过凌无瑕的，是不是？”
　　“你……”
　　“好了！”一直在石床上闭目调息，好像什么也没听见的道人睁开眼，“这事是我同意的，宣秀，你不用找他们的麻烦。”
　　“茅大哥！”
　　道人看向另一个沉默的灰衣人：“宗庭，你怎么说？”
　　名唤宗庭的灰衣人略一沉吟：“俞师妹说的有理。”
　　四比一，宣秀终于无话可说。
　　“好，希望她真的能得到玉阳山的认可，不然……哼！”
　　

第228章
　　陆明舒遛遛达达回到顺风船坞。
　　凳子还没坐热，便有人提剑而来：“你是陆明舒？”
　　她抬起头，看着眼前的女子。大概二十出头，柳眉杏眼，嘴角微勾，属于美人的长相。只是她的态度不太好，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颇有怨气的样子。
　　“不错，阁下是……”
　　“顺风船队掌旗，温心。”
　　掌旗是船队一个职务，大约处于中层。而这个温心，不过二十出头，融合境约两三年的功力，很拿得出手。
　　“温姑娘有事吗？”
　　温心直接把剑一横：“听说你剑术出众，特来请教。”
　　陆明舒皱了皱眉：“此处是俞前辈的居所，在下是客，动手不好。”
　　温心冷笑一声：“少废话，想拿走名额，用实力说话！”
　　话刚说完，剑光一跃而出，直奔陆明舒。
　　陆明舒皱眉，这人怎么回事？不答应就强来吗？
　　温心心里窝了一团火。弱水屏障减弱，船队就在准备这件事了。知道这件事，她就在闭关苦练。顺风船队的融合境，哪个比她强？这个名额，九成九落在她身上。谁知道，刚刚师父回来，突然告诉她，她的名额被取消了。
　　这可是能够见到洞虚宗师的机会啊，温心怎么可能忍得下这口气？一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家伙，凭什么顶她的名额？就算她打败了叶箴言又怎么样，武者比试，意外失手的多了！
　　一剑飞出，陆明舒抬手一挡。
　　“铿”一声，剑气无功而返。
　　温心越发上火，玄力一转，化为玄光，执剑便斩。
　　这下陆明舒的火气也上来了。就算要打，也得看看场合吗？她本就是借住，上来就打算怎么回事？真以为自己怕她了不成！
　　一声剑啸，龙蛇出鞘！
　　温心只觉得这一剑，斩在巨石上，不但对方纹丝不动，甚至自己被震退数步才停。
　　她脾气一上来，顿时什么都顾不得了。
　　“怎么，到顺风船队逞威风来了？我管你是什么来头，想去玉阳山，先过我这关！”
　　温心手腕一转，双剑齐发！
　　她用的是双剑，一剑长而一剑短，长剑凌厉，短剑灵敏，两手翻飞，竟是各成剑势，又相互配合。
　　常人左右手总有惯用的，另一只手操剑，便会弱一些。温心却不是这样，无论长剑还是短剑，都收发如心，显然是从小练大的。
　　这般使来，倒像是两个人御剑一般，实力水一点的，对上她就会手忙脚乱。
　　再加上温心怒急攻心，根本没有留手，便见两道剑光飞纵而至，竟是要将她斩落当场的样子。
　　陆明舒目中闪过寒光，手腕一转，剑气呼啸飞卷，玄光挟浩荡之势，雷霆一击。
　　“叮！叮！”两声细微的剑击声，温心“啊”了一声，飞跌出去。
　　“住手！”一道玄光飞跃而来，接住温心，随即一荡，强大的压力，将陆明舒的剑势震散。哪怕如此，余势未息，即将弹至陆明舒身上。
　　俞若涵及时赶到，袖子一扫，将余势震了个干干净净。
　　她皱着眉，看着眼前两个人：“秀师妹，陆姑娘是我的客人，你放纵弟子对我的客人不敬，是不是太过了？”
　　来人正是宣秀。她阻止了自家徒儿，本来面有怒意，正要喝斥两句，听得俞若涵的话，立刻改变了发火的对象：“温心哪里做错了？原属于她的名额突然被夺，来看看对方有什么本事，不应该吗？”
　　“所以就可以闯入我的院子，对我的客人出手？”俞若涵沉下脸，冷冷睨着她们，“这就是对长辈的礼数吗？”
　　“俞若涵！”能教出这样的徒儿，宣秀也是个爆脾气，“谁去玉阳山早就定了，你莫名其妙弄个人出来抢温心的名额，难道我们还不能有点脾气了？是不是得任你搓圆搓扁才对啊！”
　　俞若涵气笑了：“说我抢名额？宣秀，方才你要不出手，你徒儿败得有多难看，不用我提醒吧？事关顺风船队的存亡，我哪里做错了？咱们到茅大哥面前评理去！”
　　宣秀哪里肯认输：“刚刚茅大哥站你这边，你就无所顾忌了是吧？想打压我，何不直说？”
　　此时，宁先生进来了。
　　他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叹了口气：“就当卖我个面子，你们别吵了成吗？”
　　“谁要跟她吵？”宣秀这时就是个炮仗，一点就燃，“谁像俞若涵一样，不认识的人护得紧，自家师侄倒是百般嫌弃。”
　　俞若涵无力：“秀师妹，你说这话可得讲讲良心。温心从小到大，我几时对她不好过？”
　　“是啊。”宁先生跟着劝道，“这件事，是俞师妹没给你留面子，可她也是为了船队好。”
　　“够了！”这么个劝架法，宣秀更怒，“我就知道，你们是一伙的，对你们来说，我就是个外人！”
　　转头对温心喝道：“还站在这里干什么？讨人嫌吗？跟我走！”
　　“师父……”温心不敢对俞若涵和宁先生不敬，只得狠狠瞪了陆明舒一眼，追在宣秀后面走了。
　　看着她们师徒俩离开，俞若涵叹了口气，与宁先生交换了一个眼色，对陆明舒笑道：“抱歉，吓到你了。我这个秀师妹，别的都好，就是脾气太爆了。她教出来的徒儿，也是一样的性子。”
　　陆明舒摇头：“无妨。”顿了顿，又道，“原来，我要去玉阳山，会抢了这位温心姑娘的名额？”
　　“这也是没办法。”俞若涵道，“每方势力送几个人进去，我们都有默契。要是送的人太多，玉阳山被挤满了，惹得宗师不喜怎么办？你去了，她当然就不能去了。”
　　“可我还没说，我答应呢！”
　　俞若涵一怔：“你不答应？”
　　他们可没有想过这种可能。之前说让她考虑考虑，也是几乎肯定她能答应。能见到宗师的机会，没有人受得了诱惑。
　　相见以来，第一次看到俞若涵紧张的样子，陆明舒心情总算好了点：“我答应。”
　　俞若涵长出一口气，只听她道：“好不容易抢来的机会，怎么能放弃呢？我若不答应，俞前辈今天这一架也白吵了，是不是？”
　　“……”
　　

第229章
　　“这小丫头不好掌握啊！”一进入内室，宁先生就道。
　　她最后一句话，分明是告诉他们：别以为我看不出你们故意激我。
　　不得不承认，俞若涵跟宣秀当着她的面吵起来，有这么个意思在，好教她知道，这个机会有多难得。
　　俞若涵的脾气向来很好，相处这么多年，又不是第一天知道宣秀的性子，她正在火头上，哪里会火上浇油跟她吵？
　　“怎么，觉得这个人选不好？”
　　“是有些不好。”宁先生微叹，“我们与她相识不过一天，刘极真与你也谈不上多深厚的交情，把事关船队存亡的大事，交到她手上，总有些不安。”
　　俞若涵笑道：“这话不假。不过，如果不是到了关系船队存亡的关键时刻，我也不会提这个建议。”
　　宁先生就笑了：“你虽是女子，却比我决断得多。”
　　“谁叫我们底子太薄呢？”俞若涵无奈道，“别说那些玄门和世家，就是琅轩阁，根基也比我们厚多了。他们多得是优秀的后辈可以选，我们数来数去，也就那么几个能入眼。要不是今次关系重大，我也不想将这好处让给别人。”
　　宁先生点头。哪怕得不到宗师认可，能进玉阳山一趟，也能得到极大的好处。
　　他忽然想到：“你说，这姑娘这么敏锐，会不会已经猜到我们的处境？”
　　俞若涵笑道：“你当能瞒她多久？刘极真虽性情耿直，但他不傻。他这徒儿，极是像他。我们的处境并不难猜，我看她会答应，多半是看出这一点，我们没有理由害她，反倒需要靠她。”
　　“怕就怕，她真的成功了，最后却受不住诱惑。毕竟，那可是宗师的一个承诺啊，如果她请宗师传她一套功法，岂不是一步登天？”
　　“就算是自家人，也要冒这个风险吧？毕竟有例子在前。”
　　两人眼神交汇，各自在心里暗叹一声。
　　这确实是个考验人心的时机。在此之前，只有两个人得到了宗师认可，其中一个便是如此。本该为家族求来利益，却鬼迷心窍般，临时改换了要求。那还是自家人呢，陆明舒与他们却是素不相识。
　　……
　　既然答应了，陆明舒便毫不客气地提出要求：“第一，我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绝对没有人打扰的那种。第二，之前数次的玉阳山之行的经过，都整理给我，任何细节都要。第三，那两个得到认可的人的资料。”顿了顿，她又道，“还有天女砂，前辈可以提前给我吗？我需要此物养剑，若是能在此之前将剑养好，也有了些把握。”
　　“第二第三个要求，我们早就整理好了，马上就可以给你。天女砂我等会儿就去，到时候和那些资料一起给你。”俞若涵停顿了下，“至于第一点……你不喜欢这里？”
　　陆明舒嘴角一勾，没说话。
　　“好吧。”俞若涵懂了，“我们船队有一座岛，给你用就是。”
　　“前辈费心了。”
　　……
　　叶家别院内，叶箴言脸色沉沉，听着毕总管的回报。
　　“……大概就是这样。”
　　“所以，顺风船队真的打这个主意？”
　　毕总管小心地看了他一眼：“目前看来，确实如此。三公子英明！”
　　毕总管真心佩服这位三公子，毕竟当时，无论他还是叶七爷，都没往这方面想。三公子常年住在本家，却第一时间想到了，难怪祖爷太爷们都看重三公子，就这份眼力，也是没谁了。
　　叶箴言被小小拍了个马屁，却无半分喜色，只淡淡道：“行了，这件事报到本家去吧。”一顿，又改口，“罢了，我亲自来报。”
　　“是。”毕总管心中暗暗得意，他之前虽然办了蠢事，可向三公子靠拢的做法，却是再对也没有了。看看，七爷虽然坐镇余岛多年，眼线势力遍布，最后还不是得三公子拿主意？论主见，七爷怎么都不如三公子。
　　“三公子，我们要不要做点手脚？”毕总管献计得功，这会儿又开始动歪脑筋，“让那小娘们顺顺利利去玉阳山，也太便宜她了！”
　　“蠢货！”叶箴言斥道，“你也不想想，顺风船队明知自家存亡在此一举，对这件事该有多重视？他们那座岛，是五位出神的大本营，步步警戒，你有本事混进去？”
　　毕总管得意忘形，被一通臭骂，如同一桶冷水从头浇到尾，顿时清醒了，一巴掌甩在自己脸上：“三公子骂的对，小的真是太蠢了。”
　　见他嘻嘻笑着骂自己，叶箴言懒得再说。这狗奴才虽然时不时犯一把蠢，但也有几分小聪明，还派得上用场。
　　他想了想，问：“你说，俞若涵和宣秀大吵了一架？”
　　“是。”毕总管刚被骂过，回答得很小心，“宣秀的弟子，被挤出了名额，心中不忿……”
　　“她们二人关系如何？”
　　毕总管不假思索：“偶有争吵，不过俞若涵性子好，若有不睦，都会让宣秀几分。”
　　叶箴言露出一个笑来：“性子再好的人，也不可能十几年如一日，让着别人吧？尤其这个人，和自己既无血缘，又不是亲属。”
　　毕总管一愣：“三公子您的意思是……”
　　“盯着宣秀那边，看看有没有空子可钻。”
　　毕总管马上明白过来了：“小的明白了！三公子放心，一定给您盯得好好的。”
　　叶箴言哼了声：“再出一次差错，你就等着人头谢罪吧！”
　　“是！”
　　毕总管退下了。
　　叶箴言亲自铺开信纸，一边磨墨，一边思考这封信怎么写。
　　陆明舒，如果是之前，看在她和中州的关系份上，还可以放过，甚至虚与委蛇，把她弄到叶家关着，免得耽误了大事。现在被顺风船队一搅和，这事不成了，只能另想办法。
　　中州那边不能得罪，叶家的生意不少，万一传闻是真，收拾善后不容易。但她这边也不能不打压，之前得到宗师青眼的两个人，后来直上青云。如果这样的好运落在叶家头上，三大世家之中，当以叶家为首。到那个时候，叶家的格局又不同了。
　　叶箴言在这写信的时候，毕总管一出门，就撞上了叶七爷。
　　“哟，这不是毕总管吗？还没高升呢！”
　　听这阴阳怪气的声音，毕总管二话没说，“扑通”就跪下来：“七爷……”
　　

第230章
　　翠烟岛上，陆明舒翻阅着俞若涵送来的资料。
　　原来那位宗师，隐居玉阳山已经很多年了，似乎在参悟什么，从不踏足外界。
　　北溟的门派和世家，刚开始只知道那里住了位前辈，不喜打扰。
　　大概五六十年前，有人误闯其中，得了那位宗师青眼，传授了一些秘技。
　　随着那位幸运儿一飞冲天，玉阳山的事逐渐为人所知。他们慢慢发现，每隔一些年，进入玉阳山的通道弱水的屏障会减弱，到时就能自由进出玉阳山。
　　一开始，进去的人什么修为都有，甚至有化物境的前去讨教。可化物境也好，出神境也罢，只能停留在弱水之畔。只有融合境的弟子，才能够畅通无阻。
　　弱水屏障一次次开启，下一个幸运儿却迟迟没有出现。大家都快放弃的时候，有人再一次被看中了。
　　翻到最后一页，看到那两位幸运儿的名字，陆明舒微微一怔。
　　这两个名字，都很眼熟。
　　第一位，就是玉鼎峰现今的掌门莲池散人，如今是化物境，整个古夏都数得上的高手。
　　第二位，名唤赵寅，出身北溟世家，是麒麟会上为数不多的世家子弟，本次英雄榜排行第二。
　　莲池散人出神之前，在玉鼎峰并不起眼，他自出神一举成名，顺利达到化物，成为三大派之一玉鼎峰的掌门，向来是天下人津津乐道的一段奇事。
　　没想到这事，就与那位宗师有关。
　　至于赵寅，英雄榜有很大的偶然性，他这个第二，不一定就比第一实力差。这同样也是个实力派人物。
　　有这两个人打底，难怪北溟各势力趋之若鹜。
　　顺风船队建立的时间不算很长，大约三十多年。刚开始，玉阳山的考验，没有他们的份。后来付出了很大的代价，才让那些世家、门派答应让他们加入。
　　从始至终，那位宗师并没有提出什么规则，参加考验的规则，多数是参与之人自行制定的。
　　比如，大门派大世家可以派三个人，势力差一点派两个，再差的只能派一个。
　　很不巧，顺风船队就是最差的那种，只有一个名额。
　　看到此处，陆明舒也佩服船队掌事人的魄力。
　　要知道，她在人前露脸，不过一天时间。白天看到她，晚上俞若涵来救，第二天便提出了要求。
　　他们居然敢把这个惟一的名额交给外人，真不是一般人做得出来的。
　　这也足以说明，他们的处境有多不乐观。
　　没错，她看出来了。
　　照理说，顺风船队不用太急的。福地虽然难找，但北溟这么大，也有扎根多年的世家，好好商量，肯付出代价，总能借到合适的福地。就算本地真的借不到，也可以去外地，哪怕去中州呢，那里肯定能借到。
　　可是，顺风船队却没有这么做，这足以说明几点。
　　第一，他不方便离开北溟，第二，他很急迫。
　　再联系到叶家的行事作风，和丁老大透露出来的只言片语，可以凑出一个模糊的轮廓了。
　　顺风船队面临的局势很严峻，那位不离开北溟，是怕自己离开之后，叶家无所顾忌，将船队直接吞了。到那时，就算他成功进入化物境又怎样？叶家就有两位化物境，总不能上门把船队要回来吧？
　　同理，他急迫的也是这个原因。仅仅出神境，不足以让叶家退让。如果在叶家耐心耗尽之前，没有进入化物境，他们一样会吞了船队。
　　正是因为如此，顺风船队才会孤注一掷，连她一个外人都肯信——师父早年和俞若涵之间那点联系，她是不敢当真的。感情要时常维系才深，已经过了那么久，俞若涵肯伸一伸手就算不错了。
　　陆明舒静下心，继续翻下一份资料。
　　不管顺风船队出于什么原因，她既然决定参加，就要努力做到最好。
　　……
　　温心眉头打结，坐在酒馆柜台边喝着酒。
　　像她这样的美人，本该很受欢迎，但此刻因为脸色太难看，无人敢来触她的霉头。
　　空气里散发着汗味蒸干的臭气，这不是什么高档酒馆，不少船工苦力坐在一起赌博吹牛，闹哄哄的。
　　但她一点也不在意，顺风船队多数江湖人出身，行事随意，干完活经常这样到酒馆里吆五喝六地喝着酒。温心又是什么大小姐，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环境，有什么可在意的？
　　过了一会儿，有人在她旁边坐下，招来酒保：“给这位姑娘上最好的酒。”
　　温心不耐烦地抬起头，好酒她喝不起吗？顺风船队的掌旗，出神境高人的徒弟，无论哪个身份，她的身家都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滚滚滚，谁要你请？”她只想安静地喝个酒，会不会看脸色啊？
　　“温姑娘，好大的火气呀！”来人笑嘻嘻，“是为了玉阳山的事伤神吗？”
　　玉阳山三个字一出，温心猛然抬起头。
　　这是个看起来很平常的年轻人，不俊不丑，身材结实，穿着短打。余岛大部分年轻人都是这个样子的，他们要么做伙计，要么做船工，扛起全家的生计。
　　“你是谁？”温心冷下脸。
　　一个会说出玉阳山三个字的年轻人，用膝盖想也知道不简单。这事只有各势力的核心人物才知道。
　　年轻人还是那样笑着，拿起酒保温好的酒，给她倒了一杯：“听说，温姑娘去不成玉阳山了？”
　　温心脸一沉：“来嘲笑本姑娘的可以滚了！”
　　“别恼别恼！”年轻人半点不气，“小的可是关心姑娘。”
　　温心哼了声。
　　闹哄哄的酒馆里，并没有人注意到他们。
　　年轻人又道：“我家公子也很为姑娘不值。自家从小养到大，还比不过一个外人？也不知道那几位前辈怎么想的。”
　　“不许说我师父师伯坏话！”温心低喝一声，却没有动手。
　　年轻人笑了：“小的只是说了实话而已。温姑娘，长辈难道就不会做错事么？人都会犯错的是不是？”
　　“这与你何干？”
　　年轻人道：“小的方才说了，我家公子为姑娘不值啊！”
　　温心警惕地看着他：“你家公子是谁？”
　　

第231章
　　运气还不错，拿到了天女砂，那边六哥也找到了剩下的两件材料。
　　陆明舒联系上那位铸剑师，将剩余的材料寄过去，问：“姑娘，我的剑什么时候能铸好？”
　　“长则半年，短则三个月。”
　　陆明舒蹙眉，思量一番：“我有急事，三个月后要用剑，能不能快些完工？”
　　那边隔了一会儿，才回过来：“我尽量吧。”
　　两人说定，结束了交谈。
　　陆明舒没有马上退出天轮，而是开始大肆采购。
　　为了让她答应，顺风船队下了血本，不止天女砂帮她弄到了，还给了不少有助巩固的灵药。
　　这些灵药，都是顺风船队出航捕猎时弄来的，在本界很是难得，到了他界更是稀有，帮她换了不少好东西。
　　还有在珍宝会上捡的三件便宜，是真正的宝贝。
　　其中一件，是半块骨雕，不知道哪种兽骨，上面雕着奇形怪状的花纹，看着很玄奥，隐隐与某种符文相合。可惜骨雕只剩半块，力量所存不多。
　　另一件则是一柄残破的剑。剑身不知哪里去了，只余下剑柄。
　　最后一件，则是个遍布花纹的戒指，颜色暗沉，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她花了些时间，从天轮里兑换了一些东西。
　　这三件东西，在她细心的擦拭下，逐渐露出了真实的面目。
　　那件兽骨，恢复了象牙白的颜色，隐隐散发着一股力量。她将上面的花纹拓下来，兽骨拿给六哥。
　　六哥很兴奋：“小七妹，你又弄来了好宝贝！这应该是早期的巫祝之物，力量很玄妙。要出售吗？”
　　“当然，还要麻烦六哥。”
　　“放心，我帮你找个好买家。只要找对人，这东西能卖不少钱。”六哥很开心，身为代售，卖价越高，他分得的钱也越高。
　　结束与六哥的通话，陆明舒拿起第二件剑柄。这剑柄质地坚硬，她竟认不出材质，索性把这东西送到铸剑师那里，让她品鉴一下。
　　铸剑师很快回过来：“你从哪里弄来的？”声音惊喜。
　　没等陆明舒回答，她想到自己这么问不合规矩，马上道：“这东西，定是一位前辈所有，融合了三种材质……”
　　她滔滔不绝地说起来。这位铸剑师平时有些寡言，只有说到铸剑的事，马上换了种风格。
　　听完她的话，陆明舒问：“却不知这剑柄，我的剑能不能用？”
　　“可以！”那头二话不说，语气听着跃跃欲试，“这剑柄的熔炼手法很奇特，如果你不介意，我研究一下，要是能用在铸剑上，对剑的材质会有所提升。”
　　“好，麻烦你了。”
　　铸剑师兴奋地去了。
　　最后那件戒指，经过擦拭，变成了亮银色。做工很简单，但不粗糙，那材质，竟是本界从未听过的珍稀之材。
　　陆明舒将戒指上的花纹拓下来，细心研究。
　　这一研究就是三天光景，等三天过去，她将这些花纹拆解完毕，发现这是一种极为玄奥高深的符文。
　　她将戒指套在手上，经脉内的玄力按照戒指上的纹路运转起来。
　　玄力喷薄而出，淡金色的玄光笼罩了整个房间。陆明舒心念一动，剑气如虹，散如烟霞，凡在光罩范围内的东西，全部被剑气绞得粉碎！
　　直到收回玄光，陆明舒还有点回不了神。
　　她自己的剑术，自己清楚。剑气操纵，越是细微，越是需要功底。她可以做到这一步，却做不到这么举重若轻。刚才她甚至没有多专注，只是释出剑气而已。
　　沉静了一会儿，她再次激发戒指，放出光罩。一道剑气散如光罩之中，就如同鱼儿进了水。她甚至能清楚地感觉到，光罩之间的纤毫之物。
　　光罩维持了一刻钟，光芒逐渐暗淡下来。
　　陆明舒长出一口气，抚着这只戒指。
　　这绝对是件宝贝啊！那光罩，就好像一个结界，任何东西，只要进了结界，就由她说了算。剑气在其中，如鱼得水，进退由心。
　　如果有这件东西，当初与魏春秋那一战，她绝对不会败得那么快。
　　惟一的缺陷，就是她的玄力，只能支撑很短的时间。
　　也是，这么厉害的东西，要是随时都能激发，也太逆天了。
　　这边陆明舒专注提升实力，并不知道外头因她起了不少风波。
　　……
　　玉鼎峰，雪崖洞。
　　一名女子坐在崖前松下，将手中鸟食喂给几只仙鹤。
　　她身姿窈窕，白衣如雪，颇有几分清寒之意。但与陆明舒不同的是，她眉目明艳，仪态端谨，添了几分雍容。这份雍容化解了她身上的寒意，气质便如玉一般温润了起来。
　　这位便是玉鼎峰凌无瑕，凡见过之人，无不称她人如其名，如玉一般无瑕。
　　“师姐，你听到没有啊？”在她身边，一名玄衫少女叽叽喳喳说了半刻，却得不到回应，跺着脚生气。
　　凌无瑕看着仙鹤啄食，低笑一声：“你急什么？”
　　“我哪里急了？只是气不过！”玄衫少女道，“自从麒麟会后，那些有眼无珠的人，便只将那陆明舒与寇威、魏春秋相提并论，说他们三人合战蛮族，多么多么精彩，甚至还有人称之为三英战蛮族！呸！他们将师姐你置于何地？论地位，你们三人才是三大派的首席弟子，论实力，除了寇魏二人，古夏哪个融合境及得上你？等他们二人进入出神，便是师姐你一枝独秀！那个陆明舒，不过是机缘巧合，才进入新秀榜，她凭什么和师姐你比？”
　　“还有，看看她那矫情的样！师姐你喜穿白衣，她也穿白衣！师姐你不喜欢说话，她也老端着个架子！步步学师姐你的作派，要不要脸了？也不看看自己那样子，哪里有师姐你一分的风采？”
　　凌无瑕抚额，说道：“漪澜，九瑶宫的门派服饰，本来就尚白。”九瑶宫因在雪峰之上，门派服饰多为白色，反倒玉鼎峰，门派服饰以玄色为主，只是她自己喜穿白衣而已。
　　至于风姿仪态……她瞥了眼漪澜拿来的画像，摇了摇头。画中的少女，身如纤柳，浑身孤寒，实与她大不相同。她之所以穿白衣，也是自觉相貌过于明艳之故，反倒对方，天生就是那样的气质。
　　“师姐！”被自家师姐补了一刀，漪澜气急，“再这样不理你了！”
　　

第232章
　　将自家师妹气得跳脚，凌无瑕低笑起来。笑罢，她道：“我知道你为我不平，可这事，本就没有什么好不平的。不去麒麟会，是我自己的选择，他人在会上大放光芒，又与我何干呢？”
　　“可是……”
　　“不过虚名而已。”凌无瑕将手中鸟食全部洒下，拍了拍手，“如你所说，寇魏二人迈入出神，融合境便是我一枝独秀，其他的有什么好在意？再说，我虽比他们二人年轻些，但过得三五载，也要开始冲击出神了。这陆明舒进入融合境不过一年，还有得磨，我与她计较这些，岂不是有失身份？”
　　漪澜听她这么说，仔细想想，好像还真是如此。从融合到出神，少说也要花上十二三年，有的为了打好根基，还会多停留两年。凌无瑕今年二十四，进入融合已经九载，快则三年，慢则五年，便要冲击出神。而陆明舒呢？刚刚进入融合境的她，最起码要在这个境界打磨个十年。待凌无瑕进入出神，跟她计较，岂不是有失气度？
　　但是……
　　“我就是不爽嘛！那中州王妃，之前对师姐你何等推崇，结果转头就对陆明舒赞赏有加，还想与九瑶宫结亲……”
　　此事之前，漪澜觉得中州王妃有点过分，也不看看自家师姐是什么人物，那廉贞公子不过占着廉贞星君的名头，实则身有残疾，前途黯淡，也敢来肖想师姐？师姐可是玉鼎峰的首席弟子，将来当掌门都有可能，会稀罕一个星君夫人的头衔吗？
　　可回过头，中州王妃转换了目标，对另一个人推崇备至，她又不舒服了。就好像属于自己的东西被人抢了一样。
　　这就是人的劣根性。哪怕自己不要，如果那些关注偏爱给了别人，又会不快。
　　漪澜自小跟在凌无瑕身边，将她视为偶像，当真是喜其所喜，怒其所怒。有些事，凌无瑕碍于身份，不好表态，漪澜却无顾忌，放心大胆地说。
　　“她不是拒绝了吗？”凌无瑕端起雪冻茶，轻啜一口。
　　“就是这样才生气啊……”漪澜只觉得一肚子火没处发去。师姐何等人物，拒绝中州王妃那是想都不用想的。她陆明舒凭什么拒绝？以为自己能跟师姐相较，也跟着看不起廉贞公子吗？她凭什么学师姐行事啊？
　　“那你是希望她嫁予谢廉贞了？”
　　“这……”漪澜想了下，好像那样她也会不开心。虽然是师姐自己避开了，可对方本来青睐师姐，最后却选了别人，终是让她不快。
　　“这样你不开心，那样你也不开心，是不是陆明舒这个人不存在于世界上，你就开心了？”
　　漪澜被她调侃了一把，跺脚怒道：“师姐！”
　　凌无瑕就笑：“好啦！生这种气，不是很无聊吗？你在这气个半死，陆明舒都不会掉一根汗毛，何必呢？”
　　漪澜嘟起嘴：“我就是讨厌她！”
　　凌无瑕正要说话，忽地不远处传来一声鹤唳。
　　她转头看去，却见一名童子骑鹤而来，还未落下，就大声叫道：“凌师叔，掌门召请。”
　　……
　　凌无瑕缓步踏入幽虚宫。
　　“凌师姐，这边请。”小弟子引着凌无瑕往议事殿而去，态度恭谨。
　　到达议事殿，里面已经坐了数人。玉鼎峰掌门莲池散人坐在上首，另有几位亦是实权掌峰长老。
　　“掌门，诸位师叔师伯。”凌无瑕俯身见礼。
　　看到她进来，众人皆露出笑意，颇有几分“这是我家师侄”的骄傲。
　　莲池散人神态和蔼：“不必多礼。”
　　凌无瑕行完礼，垂手站在下首。这么多长辈在，自没有她坐的份。
　　“今日唤你来，是我们得知了一件事。”莲池散人道，“本次麒麟会新秀榜榜首，你可知道？”
　　又是她？刚刚和漪澜说完，这会儿又听到这个人，凌无瑕不免也有种冤家路窄的感觉。
　　“是九瑶宫的陆明舒么？弟子已经听过了。”
　　“你知道就好。麒麟会结束之后，她来了北溟游历。”
　　凌无瑕点点头，一派淡然。这表现让几位掌峰长老极为满意，觉得自家有这么优秀的师侄，不管那陆明舒如何黑马，都及不上吧？
　　莲池散人接下去：“她行至白鹭洲，被顺风船队看入了眼，可能会代表他们进入玉阳山。”
　　凌无瑕这下不得不重视了，掌门特意把她叫来，这个可能，差不多就是肯定了。
　　“这么说，她会成为我的对手？”
　　莲池散人颔首：“你心中怎么想？”
　　凌无瑕略一思忖：“虽然外界对她评价不一，但弟子以为，能够在人才济济的麒麟会进入前十，足以说明她的实力。榜首之名，就算有意外成分，但以其与寇威魏春秋联手与蛮族那一战来说，哪怕及不上他们二人，恐怕也能与岳灵音战个平手。”
　　岳灵音比她略年长些，在前一次麒麟会上，以新人之姿挺进前十，论成名，还要早于凌无瑕。只是后来凌无瑕声名雀起，岳灵音各方面略有不如，便被压了过去。
　　但，凌无瑕深知，名声归名声，真正动起手，岳灵音绝对是个不可轻忽的对手。她自忖，自己就算胜，也不会轻松。
　　这样的态度，让众长老们更满意了。自信，但不自大，这才是三大派首席弟子的气度。
　　莲池散人道：“论根基，你自是比她强。但，那位看重的并不仅仅是根基。你要记住，此行的目的，是要得到那位的认可，而不是逞强好胜。”
　　“是。”凌无瑕肃然应声。
　　说过此事，莲池散人便不再提了，转而问起：“你近日练功可有什么滞碍？”
　　莲池散人是化物境，他主动问起此事，凌无瑕精神一震，忙将近日的疑惑一一说来。莲池散人当众解惑，连一众长老，也都认真倾听。
　　没有人再提起陆明舒。玉鼎峰这样的大派，自有气度，就算陆明舒得了新秀榜榜首，也不过让他们多关注一眼。不过一个融合境，哪里值得他们严阵以待？是以，问过那一句，知道凌无瑕心中有成算，便不再说了，打败叶箴言之事，更是连提都没提。
　　

第233章
　　不同于玉鼎峰的淡然，那些势力不及的门派、世家，在这样的时刻，无不慎重以对。
　　有凌无瑕，他们本来就觉得机会渺茫，这会儿又来了个陆明舒，难道要他们直接放弃吗？可谁知道那位宗师什么时候心情好？说不准十几年弱水屏障都不消。
　　“来了吗？”孤云洲的霍家，一个年轻男子焦急地问守卫。
　　不等守卫回答，外面一人狂奔而来，后面扬起一阵灰尘：“大哥！”
　　疾跑而来的是个少年，和这男子面貌有几分相似。
　　他扑到男子面前，扶着门槛大喘气：“拿到了！”
　　“快拿来与我看！”
　　几乎用抢的，从少年手里接过一只卷轴，男子急切地打开来看。
　　陆明舒，出身九瑶宫，其父付尚清……
　　一目十行看下来，不过片刻，男子便把卷轴上的内容都看完了，又调回去慢慢看。
　　少年伸长脖子，跟着兄长一路看下去，咋舌道：“这又是一个凌无瑕啊！不过比凌无瑕凶多了。”
　　那是，凌无瑕大家出身，自小受尽宠爱，她只要表现出自己的优秀就可以了，用不着凶。而这位，名声都是自己一步步杀出来的。
　　终于看完了，男子气恼地将卷轴一丢，疾步在厅中走来走去：“一个凌无瑕，压了我们十几年，现在又来一个陆明舒，这是不想让我们过了吗？下一次，我们可未必等得到！”
　　“大哥，”少年道，“你别丧气啊！玉阳山那边，又不是谁实力最强就能得到那位前辈认可。”
　　那个赵寅，就不是最强的，不知道怎么入了宗师的眼，看看现在多风光？英雄榜第二，名扬天下。以他眼下表现出来的声势，不出意外，定能进入化物境。
　　男子摇了摇头：“你哪知道，赵寅虽然实力不是最强，可他根骨、悟性具是上上之选，只因当年他进入融合境不久，才未扬名。唉！如果不是各方面都出色，哪里入得了宗师的眼？”
　　“就算如此，大哥也不能放弃啊！”
　　“当然不能放弃。”男子垂头丧气，“只不过，有她们在，恐怕只能碰运气了。”
　　少年眼珠子一转，却道：“大哥，这陆明舒一来北溟，就和叶家起了冲突，以叶三的性子，肯定不能容她。”
　　“那又怎么样？”男子摇头，“叶三已经败于她手，没什么好说的。”
　　“明的不行，可以来暗的啊！”少年暗暗藏下自己的鄙视，“还有张家。凌无瑕就算了，她陆明舒又不是北溟人，凭什么跟我们抢？我们三大世家联手，不信那个陆明舒还能翻出天去！”
　　“这个……”
　　“大哥要是怕麻烦，这事就交给小弟了！回头我就联系他们两家。”
　　男子意动：“既然你这么说，那就听你的吧。”
　　……
　　玉楼洲，张家，却是另外一番情景。
　　“这叶家真是好算计啊！”张家家主抖了抖手中信纸，笑道，“他们鼓动琅轩阁去对付那陆明舒，自家又应了霍家之请。这还不算完，回头他们又把消息递到玉鼎峰去，可惜凌无瑕心气高，没什么动静。”
　　下首坐着一男一女，俱都二十上下，容貌相似。
　　那女子闻言俏声道：“任他叶箴言聪明过人，哪及得上爹爹算无遗策？”
　　张家家主摇头笑道：“不要小瞧了他人。叶箴言聪敏多智，实是一代人杰，只是他还年轻，行事缺了火候，才叫我们看出来。”
　　那男子则问：“爹，那霍家的邀请，我们不予理会？”
　　“为何不理？”张家家主道，“这事又不费咱们什么力气。”
　　男子皱了皱眉：“霍家都是些莽撞之辈，这种事他们哪做得来？万一泄露，不是把我们搭进去吗？”
　　张家家主却笑道：“麟儿，正是如此，才好让霍家打前站啊！”
　　男子一愣。
　　张家家主不再多言，唤来贴身侍从：“去，给霍家回话，就说我已知道了。”
　　“是。”
　　“爹爹，”女子蹙起眉头，面露担忧，“这事我们真的不插手吗？那陆明舒也是个劲敌呢！”
　　“谁说我们不插手？只是叫你们别露了行迹，”张家家主道，“凡事要借势而行，己方才能以最少的力气，做最多的事。”
　　“借势？”一对儿女沉思。
　　“若势不可为，也不要非跟那陆明舒过不去。有凌无瑕在，我们的机会本来就渺小。”张家家主叮嘱，“你们二人，才是我张家的未来，需得牢记此事。”
　　两人起身，郑重应答：“是！”
　　……
　　室内一片金灿，剑气在其中左冲右突。忽然一滞，剑气四散，却化为无数细小的剑气，如根根细针，凌厉无比。
　　陆明舒一收玄力，金光迅速黯淡，一滴不剩。
　　她看着指上戒指，暗道，这东西与魏春秋的秘技倒是相配。剑意融入玄光，是魏春秋的秘技，她其实并不知道其中法门，模仿手法极为粗暴，对方十分威力，自己只得三分。
　　有了这戒指，等于开辟了一条路，不用再拙劣模仿，而另具妙处。
　　陆明舒又拿起那串玄水珠。
　　此物当得重宝之称，当日中州王妃赠宝，不少出神境都眼红不已。这串玄水珠有多种用途，或是服用，或是制宝，陆明舒翻阅了天轮中诸界的典籍，最后另辟蹊径，选择直接温养化用。
　　此珠生于深海，华光满室，有了此物，有水的地方都可去得。当日与叶箴言斗剑，她温养没多久，借不了什么力，若下次遇到，定能叫叶箴言大吃一惊。
　　最后，就是那柄剑了。
　　给了天女砂，她已等了两月有余，不知道能不能赶在弱水屏障完全消失之前铸好那剑。
　　她手中这把剑千疮百孔，对付叶箴言还罢，若是遇到凌无瑕，已是不堪一战。
　　正想着，忽然有所意动，她进入天轮，却见一片叶子抖动不止。
　　陆明舒伸手一招。
　　“剑已铸好，来取。”干脆利落的留言。
　　她大喜过望，马上联系对方：“姑娘，我来取剑！”
　　过了一会儿，通道开启，一物包着厚厚的黑布，送了过来。
　　随之而来的，还有铸剑师的叮嘱：“……此剑乃是我生平得意之作，你可要好好使，免得堕了我的名声！”
　　

第234章
　　这位向来言简意赅的铸剑师，提到自己的作品，简直化身成老婆婆，絮絮叨叨嘱咐了很久。说了铸剑的过程，讲了其中的艰辛，然后巨细靡遗地提到剑的特性。到最后，还要威吓一番，让她一定好好珍惜爱护，等实力提升，再来找她进化此剑。
　　陆明舒一一答应下来，最后和铸剑师结清，无视了她的依依不舍，迫不及待出去试剑。
　　黑布抖开，露出暗银色的剑鞘。
　　陆明舒一寸一寸地把玩着。
　　这种暗银色很不显眼，很容易被人忽略，但仔细看去，就能发现细节有多精致。上面还绘了很多暗纹，暗合符道，很好地将剑本身的宝气收敛起来。
　　铸剑之前，铸剑师问了她的身高和手掌长度，听说她才十六岁，又预留了一些尺寸，力求铸出来的剑，绝对适合主人。
　　这会儿陆明舒拿在手中，只觉得这剑量身订做，贴合无比。
　　把玩够了，她一振臂，只见一抹虹光飞出，明亮的剑光，如清辉碧水，倒映在瞳孔里。
　　剑光一绕，“唰”的一声，方圆三丈，寸草皆斩。
　　够了！
　　陆明舒满是惊喜，看着手中之剑。
　　没换剑不知道，换了剑才知，一把好武器，对于武修来说有多重要。
　　如果麒麟会的时候，她有此事在手，对上魏春秋，绝对能打得更好看！
　　她握着手中剑，爱不释手。只见剑身细长，几乎透明，她看到自己的脸映在上面，纤毫毕现。她的手指慢慢从剑尖抚过，最近至剑柄处，摸到了凹凸不平的痕迹。
　　低头一看，却发现上面写了一行小字：意如清辉，故名月神。下面还有个小小的铭章，中间是个丹字。
　　这个丹字，是铸剑师的名号。许多炼器师，都有在作品上留名的习惯。
　　只是不问主人，就给剑取名的行迳……罢了，手艺大师，常有怪癖。得了一把好剑，何等喜悦，她就不去计较这等小事了。
　　再说，她名为明舒，本就是月的意思，这剑叫月神，倒是无意中暗合了她的名。
　　“恭喜得一衬手好剑。”声音远远传来，俞若涵转眼便至眼前。
　　“俞前辈。”
　　俞若涵笑问：“你的剑温养成了？”
　　陆明舒颔首：“还要多谢前辈的天女砂。”
　　俞若涵摆摆手：“各取所需而已。”
　　见她神色，陆明舒意会：“前辈到此，可是有重要的事相告？”
　　俞若涵点头，直言道：“弱水屏障差不多了，算来三五日内，就会消失。”
　　“这么快！”陆明舒有点惋惜，如果再给她一段时间，熟悉新得的月神剑，实力定能更上一层楼。
　　“快点好，再拖下去，对我们不利。”俞若涵道，“正好你的剑已经温养成功，就此出关也好。”
　　陆明舒点点头：“我还需要准备什么？”
　　“我们都帮你准备好了。”俞若涵笑道，“你随我来吧。”
　　……
　　陆明舒随俞若涵离开翠烟岛，回到顺风船坞中。
　　她被一路带着，直抵船坞最后面那间不起眼的院子。
　　“诸位师兄，陆姑娘来了。”俞若涵进屋，抱了抱拳。
　　陆明舒跟在她身后进去，便见屋内或坐或站着四个人。其中宁先生和宣秀她是见过的，另两人，一个鹤冠道袍，做道人打扮，另一个身裹灰袍，面无表情。
　　这道人应该就是顺风船队的掌事人，茅玄。另一位，则是供奉林宗庭。
　　“见过诸位前辈。”
　　茅玄含笑伸手：“不要多礼。”
　　待陆明舒站定，茅玄问：“小友准备得如何了？”
　　“虽然略有不足，倒也堪得一战。”
　　“哼！”一个声音响起，“你知不知道你的对手是谁？凌无瑕，那是凌无瑕！不觉得自己太自大了吗？”
　　说这话的人，自然是宣秀。时隔这么久，她还心有不忿。
　　陆明舒淡笑：“世事从无百分百的把握，可堪一战，就有胜利的可能。”顿了顿，望着宣秀，“若非如此，我这新秀榜榜首，又从哪里来？”
　　她从来没有在别人面前提起过这个新秀榜榜首，实是自己并不觉得有多了不起。宣秀如此态度，到底还是激起了她的怒意。
　　茅玄轻轻一笑，对陆明舒又多了几分认可。传闻中这姑娘很“凶”，之前看不出来，眼下终于露出几分气性。这样才对，如果没有足够的好胜心，又怎么前进？
　　“凌无瑕也不敢说百分百，小友尽力便好。”
　　陆明舒微微俯身：“自然要对得起前辈们的天女砂。”
　　“呵呵，”茅玄面带笑意，虚扶了一把，“小友如此态度，贫道就放心了。宗庭。”
　　灰衣人林宗庭闻言抬起眼皮，走到桌边，将东西一件件从袖中摸出来，放在桌上：“玉阳山中有瘴气，这是防瘴气的药。这是临时帐篷，带有防兽的功效……”
　　他一一说来。这一桌子东西，有些贵重，有些价贱，但每一件都有它的用处，可见是费了心思的。
　　陆明舒一边听一边点头，等他介绍完，抱拳道：“有劳前辈费心了。”
　　林宗庭淡淡道：“只要你遵守诺言，便不算我白费力气。”
　　陆明舒没有接话。现在她再怎么赌咒发誓，都没有意义，真正能得到那位宗师认可，并且遵守诺言为他们解决难题，才是关键。
　　待陆明舒离开，茅玄问：“宗庭，你觉得如何？”
　　“到了现在，还能换人吗？”林宗庭反问，随后又道，“这两个多月，我们观察也观察够了，新秀榜榜首，并不算徒有虚名。”
　　茅玄微笑点头。
　　陆明舒虽是他们逼不得已的选择，但把顺风船队的存亡交到她手上，他们又怎么会不考察呢？她在翠烟岛上闭关期间，他们时时关注，如果真有什么不对，临时换人总比让她占去机会的好。
　　眼下看来，陆明舒的表现是合格的。她很专注地在提升自己的实力，也很认真地对待这件事。
　　而她本身的实力也够强。想不到九瑶宫那样一个门派，能教出这样的弟子来。
　　事情都做到了十分，最后能不能成，还要看天意。
　　

第235章
　　一艘轻舟，从余岛港口出发，悄无声息地驶入溟河。
　　外人并不知道，这艘不起眼的轻舟里，坐着三位出神境。
　　余岛逐渐远去，轻舟收了篷顶。
　　陆明舒坐在船沿，感受着河风吹过脸颊。
　　“你别以为很轻松。”宣秀冷冷道，“实话告诉你，你跟叶家结下了梁子，他们定会在途中阻击你。”
　　陆明舒淡淡回应：“难道主因不是你们顺风船队么？我与叶三公子，不过是个人小怨，哪及得上你们势力之间的博弈重大。”
　　“你……”这三个月来，从未提起此事，猛然被她说破，宣秀不免有些尴尬。
　　俞若涵见此，忙笑道：“进了玉阳山，大家都是对手，任何人都要防范的。”
　　陆明舒见好就收，不再言语。眼下顺风船队还是她的后台，何必将宣秀得罪死？只是提醒她，别以为自己傻，真不知道这其中的关键。
　　玉阳山离得不近，从余岛过去，哪怕有这艘特制轻舟，也要六七天时间才能到。
　　陆明舒抓紧时间，用玄力灌注新得的月神剑，熟悉它的性能。
　　偶尔，也会听俞若涵、宁先生说些北溟的事。
　　数日一晃而过，到第五日，他们遇到了一艘和己方差不多的轻舟。
　　两船靠近，对方船里出来一人：“原来是顺风船队的几位同道，幸会，幸会。”
　　宁先生站了起来：“是张兄啊！果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这就遇到了。”
　　俞若涵知道陆明舒不认得，低声道：“这是张家家主张治弘，这次来的是他一对双胞胎儿女，张静玉，张如麟。”
　　陆明舒轻轻点头。
　　俞若涵给她准备的资料中有这两个人。北溟如今逐渐显现的三大世家，叶家自不必说，张家最出色的就是这一对双胞胎，两人都极出色，且心有灵犀。
　　双胞龙凤胎，让陆明舒有不愉快的联想，因此那张氏兄妹出来时，她就没什么好脸色。
　　“这位就是陆姑娘？”张治弘笑吟吟看着陆明舒，一副和善长辈的模样，“果真是一表人才，名不虚传啊！”
　　陆明舒站起来，朝他行了一礼，却不说话。
　　张静玉见她如此，就不怎么舒服了，拉了下胞兄的衣服，使了个眼色。
　　张如麟轻轻摇头，示意她稍安勿躁。
　　顺风船队和张家显然算不上交情好，说了几句，就各自回去赶路了。两艘船一前一后，隔得不近不远。
　　“你要小心张家的人。”俞若涵说，“叶家行事嚣张，放在明面上，张家的人平素看不出来，关键时刻阴你一把，够要命的。”
　　“前辈吃过亏？”
　　俞若涵叹道：“是顺风船队吃过亏。”
　　陆明舒不细问了。
　　到了下午，他们又遇到了一艘。这艘船来自一个小门派，和他们一样，只能送一名弟子过去。双方相谈甚欢，那个被送过去的融合境，频频往陆明舒看来，很想搭话，又找不到话题。
　　陆明舒哪有心思和别人说话，也不去理会，只一心一意闭目静坐。
　　到了第六天，碰到的人多了。有世家的，有门派的，也有和他们一样小势力的。
　　有些人和宁先生他们关系不错，有的人只是点头之交，有的人视而不见。
　　不管双方关系如何，陆明舒一概不去理会。
　　反正，她没打算和任何人联手。
　　远处，那座高耸入云的山峰逐渐显露出真容，那就是北溟三山之一，玉阳山。
　　越靠近玉阳山，越是没人说话，大家沉默地驾着舟。
　　一艘大船，从另一条航道驶来。
　　看到那艘大船，俞若涵轻嗤一声：“叶家这排场够大的。”
　　陆明舒抬眼去瞧，亦是微微一笑。
　　来玉阳山的，多半选的是轻舟。就算带的人多些，也不过是能乘坐十余人的中小型船只。并不是因为他们坐不起大船，而是出于对宗师的敬意，不去摆这个威风。
　　叶家倒好，虽然没有直接开楼船过来，可相比起别的小船，一只抵得过别人十只。
　　一名蓝衫青年，从甲板那头走过来，在船头站定，谁也没瞧，直接将目光放在了陆明舒身上。
　　面对这不太友好的神情，陆明舒只是淡淡一笑，移开了目光。
　　手下败将，何必在意？
　　玉阳山越来越近，顺着那条汇入溟河的弱水，众多大小船只并排驶入。
　　他们进得不深，便停了下来，各自寻地方扎营。
　　陆明舒看了一圈，问：“为何不见玉鼎峰的人？”
　　俞若涵道：“三大派之一，北溟独树一帜，当然不能流俗了——喏，来了！”
　　顺着俞若涵所指，天边有一物如流霞般往这边掠来。
　　陆明舒定睛一瞧，却是只赤火四翼禽，驾着一辆小型飞车。
　　这般，倒是既与众不同，又不显冲撞啊！比叶家聪明多了。
　　陆明舒嘴边的笑意浮现了一下，迅速隐没。凌无瑕的大名，她不知道听说过多少次，尤其这半年，总有人在她面前不停地提起。
　　最开始，他们都在说，她陆明舒哪里比得上凌无瑕？只是一时出风头而已。再后来，他们说，就算她得了榜首，也不能和凌无瑕相比吧？
　　当然也有人站在她这边，认为她是个足以和凌无瑕相提并论的天才，期待着她们能够一会，比一比谁更优秀。
　　但，她说过她想比吗？
　　不管如何，能和寇威魏春秋相提并论的女子，定然是出色的。陆明舒之前从未怀疑过，凌无瑕会徒有虚名。
　　只是这第一次真实的会面，凌无瑕的出场却让她的感觉有些微妙。这个极富盛名的玉鼎峰首席弟子，似乎和传闻中绝世独立的仙子形象，有些微不同。
　　赤火四翼禽很快到了眼前，往下一冲，稳稳地落在空地上。
　　飞车打开，一行人走了出来。
　　比起那些小世家、小势力，这些人的风仪大不相同。
　　不管穿着如何，每一个走出来，都昂首阔步，充满自信。
　　“师姐！”漪澜一跳下车，便向后招了招手。
　　凌无瑕稳步下车，神情自若。
　　见漪澜伸着脑袋不知道在找什么，凌无瑕目光一扫，很快找到她的目标：“在那里。”
　　

第236章
　　205-235章全部重写，有觉得接不上的同学，记得刷新下列表。简单粗暴的方法就是删了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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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漪澜顺着凌无瑕的目光看去，却见不远处的人群里，站着个纤瘦的少女。
　　已经入夏，她穿了夏衫，一身水绿。可即使穿着这般新嫩的颜色，看着还是清冷。
　　漪澜在心里嘀咕：算她识相，没穿白衣。
　　陆明舒如果知道她想什么，定会嗤之以鼻。她几时只穿白衣了？九瑶宫的门派服饰是白色，所以她的衣裳以白为主。惠娘心疼她，还特意说过，小姑娘就应该穿得新嫩些，白色过于清寒，少了福气。
　　漪澜正腹诽着，却见自家师姐举步，往她腹诽的目标走去。
　　她大惊：“师姐！”不要这么直接，去找人家的麻烦吧？虽然看不爽对方，可现在有正事啊……
　　漪澜担心得不行，眼睁睁看着凌无瑕往陆明舒面前一站，露出笑来：“陆明舒？”
　　陆明舒亦是惊讶不已。她还以为，凌无瑕名声甚大，传闻又有些清高，就算听过她的名，也会保持骄矜的态度。可眼下她的表现，却比自己以为的和气多了。
　　“正是。阁下可是凌无瑕姑娘？”
　　凌无瑕颔首：“不错，我是凌无瑕。麒麟会无缘一见，没想到在北溟遇到陆姑娘，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不敢。”
　　凌无瑕仔细瞧了瞧她，笑道：“如今有要事在前，不便多谈。过后姑娘如果愿意赏脸，还请到玉鼎峰做客。”
　　陆明舒没有回答好还是不好，只与她互相行了礼，看着她走开。
　　凌无瑕一回来，漪澜便扑过去：“师姐！你同她说什么呢？”
　　“请她来玉鼎峰做客啊！”凌无瑕随意一答，顺便与叶箴言点头示意。
　　“什么？”漪澜低呼，“还要请她到玉鼎峰？！”
　　“人家未必肯来的。”凌无瑕笑笑。
　　漪澜哼了声：“最好不来，不然，非要叫她知道，什么叫真正的高门弟子！”
　　凌无瑕失笑：“不用等她到玉鼎峰，等会儿她就能知道。”
　　“师姐你怎么为她说话？”漪澜抱怨。
　　“我不是为她，是为你！”凌无瑕戳了戳她的脑袋，“少把心思浪费在无用的事上面，非要跟来观摩，难道就是争闲气的？”
　　漪澜嘟了嘟嘴，不说话了。
　　“陆姑娘，你感觉如何？”另一边，俞若涵低声问。
　　陆明舒手指抚剑，缓缓道：“名不虚传。”
　　不愧是中等炼器师铸出来的剑，她才用玄力温养了几日，就颇具灵性。凌无瑕一靠近，剑气便微微抖动，似在提醒她，这是个强敌。
　　“你也不弱。”俞若涵似乎怕她信心不足，安慰道，“玉阳山这位前辈，看的并非是谁最强，当年赵寅的实力就很一般。论整体素质，你不比她弱。”
　　陆明舒笑笑，没去费唇舌解释。她不惧寇威和魏春秋，自然也不会惧怕凌无瑕。事实上，有实力过人的对手，只会让她战意昂然。要是都跟叶箴言差不多，那挑战起来，也没什么意思。
　　玉鼎峰一到，场面立刻热闹起来，各门派世家，无不上前招呼。
　　门派也好，世家也罢，发展起来，都需要物资和人口为基础。北溟偏远，陆地少而凶兽横行，供养玉鼎峰这么一个大派，已经是极限了。是以，除了玉鼎峰外，只有两三个和九瑶宫差不多规模的中等门派可堪一提。至于世家，血缘限制了他们的规模，北溟三大世家，看着声势浩大，其实并不比九瑶宫强。
　　玉鼎峰在北溟的地位如此超然，各玄门世家，又哪有不巴结的道理？
　　叶箴言跟随长辈过来，趁着双方长辈交谈的时机，低声对凌无瑕道：“凌姑娘，借一步说话？”
　　凌无瑕扬了扬眉，好奇心起，跟他走到一边。
　　“那个陆明舒，不简单。”叶箴言深知凌无瑕的性子，开门见山。
　　凌无瑕却只提了提嘴角：“哦？”
　　“我与她有过一战，姑娘应该听说过吧？”
　　凌无瑕点点头。事实上，她是来之前才听说的。陆明舒胜叶箴言，并不稀奇，连漪澜都没当回事。在玉鼎峰这些大派弟子眼中，叶家不过仗着祖传秘法强大，才气焰嚣张，要是离了水，实力就要打个大折扣。而陆明舒，能够进入新秀榜，不比他强，才叫奇怪吧？
　　所以，凌无瑕是真的对叶箴言的话题不感兴趣。理所当然的事，有什么好讨论的？
　　叶箴言却不知，仍旧说道：“她手中有件宝贝，连寇威都吃过亏。”
　　“是那件灵具吧？”凌无瑕接话。
　　“不错……”
　　“我知道了。”凌无瑕截断他的话，“多谢叶三公子告知。”然后行了个礼，走开了。
　　叶箴言正要跟凌无瑕好好讨论一下，不想被她干脆地截了话，后面半句就卡在喉咙里，眼睁睁看着她离开了。
　　好一会儿，叶箴言才缓过来，不快地哼了声。
　　本想借凌无瑕的手，给陆明舒来个下马威，没想到凌无瑕竟如此高傲。哼！叶箴言有点期待她摔跟头了。陆明舒到底如何胜他，他回去想了好久都没想明白，还是后来问了祖爷，才摸到了头绪。
　　这三个月来，他闭门苦思，将那一战翻来覆去地咀嚼，终于品出点味来了。凌无瑕是很强大，论根基，陆明舒差她不少。但是，让叶箴言选，他宁愿和凌无瑕对上，也不想跟陆明舒动手。
　　这个小娘们，实在是太邪门了！连祖爷都说，她的控制力精微得不可思议，他那根本算不上漏洞，偏偏就是被她找到了方法对付。
　　输得莫名其妙，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对方歪打正着，老天都帮着，其实本事没那么大。二是，对方实力强过自己很多，已经没法去探知了。
　　叶箴言不想承认，却只能承认，陆明舒是第二个原因。她比他强的，不在于根基，更不在于武技，而在于……他也说不清楚的东西，非要形容的话，应该是——天赋？
　　这时，霍家的一个少年鬼鬼祟祟地走过来：“三表叔！”
　　叶箴言瞥了眼，懒洋洋：“干嘛？”这是霍家的一个小辈。叶、霍、张都是北溟的大世家，三家互有联姻，按辈分算，对方应该叫自己一声表叔。
　　少年凑上去：“小侄这有个想法……”
　　

第237章
　　“屏障消失了！”
　　闻听此言，人人面露喜色。
　　“走！”叶箴言一马当先，往入口处去了。
　　其他人不甘落后，一群人“呼啦啦”涌过去。
　　到了入口处，众人默契地停步，每个势力，都站出去一人。
　　顺风船队去的是宁先生。
　　十几个掌事人凑到一起，嘀嘀咕咕了一阵，一个老头出声：“行了，抓紧时间进去吧。要进玉阳山的，都站到那边。”
　　小辈们乖顺地听从，到入口站好。
　　点算了一下名额，确定没错，老头一挥手：“进吧。”
　　这次叶箴言没抢先了，由玉鼎锋的三个弟子先进。
　　进入玉阳山的顺序，差不多按照各方势力大小安排。先进去的玉鼎峰，随后是北溟几个排得上号的门派和三大世家，接着是势力更弱的世家、门派，最后才轮到顺风船队这样的小势力。
　　陆明舒注意到，只有玉鼎峰是三人，三大世家和几个中等门派都是两人，剩余的便只有一人了。
　　玉鼎峰为首的当然是凌无瑕，同行的还有一男一女两名弟子。三大世家中，张家是张如麟和张静玉这对双胞兄妹，霍家她不认得。叶家这边，却让她有些吃惊，除了意料之中的叶箴言，另一位竟是叶明光。
　　照理说，叶明光出身尴尬，对叶家没什么归属感，选谁都不应该选他，可他偏偏出现在了这里。
　　她灵光一闪，难道是春狩的关系？如果是这样，叶箴行他们恼火，就太正常了。她帮了叶明光，就是坏了他们的好事。
　　不过，事情做都做了，没什么好后悔的。就算真是她坏了叶家的盘算又怎样？不爽就来打啊！
　　轮到自己了，陆明舒将铜叶往水中一抛，踏浪而行，由弱水进入玉阳山中。
　　“咦！”俞若涵忽然发现有点不对。
　　“俞师妹，怎么了？”宁先生正好回来，问了句。
　　俞若涵眉头微蹙：“琅轩阁的人，有点不对劲。”
　　“哦？”宁先生倒是没注意。
　　“不是我们之前看好的任何一个，很陌生。”
　　宁先生不以为意：“也许他们和我们一样，找了外援吧？”论起来，琅轩阁和他们的处境很相似。
　　这么解释好像也对，但俞若涵直觉有问题：“琅轩阁的底子比我们厚，门下也有不少优秀的小辈，何至于找外援？”
　　宣秀哼了声，冷冷道：“俞师姐，琅轩阁那几个小辈是什么货色，还用我们说？真要讲，温心也不比他们差！”
　　俞若涵知道宣秀心疼徒儿，也不与她争辩。何况，宣秀这话也有几分道理。琅轩阁底子厚，那是相对他们来说，真正的好苗子，早就被门派和世家收罗收了，哪里轮得到他们？那几个就算比温心好，也好得有限。
　　“也许真是我想多了吧……”
　　弱水一点也不弱。
　　陆明舒踩着铜叶，脚下大浪汹涌，一次次将她抛高。
　　这是进入玉阳山的第一个考验。
　　这条弱水，不但水势汹涌，且水质特殊，连根羽毛都浮不起来，人踏上去，似乎被使了个千斤坠，想平稳渡河都不容易。
　　这次得以进入玉阳山的，正好有三十人，此时各显神通。
　　凌无瑕的姿态最是潇洒。她一振袖，一条轻帛落在水面，就那样踏了上去。
　　轻帛薄如蝉翼，一点分量也没有，她踩在上面，却稳稳当当的，无论脚下掀起多大的浪，遇到她就让开了。
　　三大世家与几个中等门派弟子，也都各有手段，就算没有凌无瑕这么潇洒，也是从容自若，一点不显狼狈。
　　中小势力的弟子，就有点吃力了。每每遇到大浪，紧张地严阵以待。
　　叶箴言脚踩银叶，看向陆明舒，见她总是被大浪抛高，眼神轻蔑。
　　哼！那种铜叶，不过是叶家银叶的拙劣模仿，哪能相提并论？新秀榜第一又如何？这里是北溟，遇到水她还想潇洒？
　　这时，却见陆明舒皱了皱眉，身上玄力运转，被袖子遮住的手腕间，绽出幽蓝的华光。华光注入，她脚下的大浪立时听话地散去了，再有水流，到她脚下都平顺无比。
　　叶箴言一愕。这是怎么回事？
　　凌无瑕看过去一眼，笑道：“玄水珠不愧是至宝，有此物在手，就算大浪强上十倍，陆姑娘又有何惧？”
　　她声音不大，但融合境耳力都不错，附近诸人都听到了，不由向陆明舒看过去。
　　陆明舒扬了扬唇，似笑非笑地回视她一眼。
　　玄水珠？对了！情报上说，中州王妃很欣赏她，送了她一串玄水珠。
　　叶箴言盯着她发光的手腕，眼神有些火热。
　　玄水珠，那可是天下至宝。此物生于海底，千年方得，天生具有御水之能。如果服下去，立刻不惧天下之水。有一颗都难能可贵，她却有一串！
　　叶箴言很是眼热，恨不得从她手上夺过来。可想想就知道，这种事做不得。天下人都知，这串玄水珠是中州王族所有，他要是抢了，中州那边不会袖手旁观。唉！真是可惜……
　　众人默不作声地前行，大约一刻钟后，看到了对岸。
　　凌无瑕一振袖，率先跃上岸。
　　随即就是叶箴言、陆明舒等人。
　　那些小派弟子，没有过人的手段，此时已是强弩之末，上了岸，都是面如土色，不少人萌生退意。
　　仅仅只是入山的弱水，就这么难搞，更不用说得到宗师的认可。
　　但，得到宗师认可的好处太大了，他们又不甘放弃。
　　那赵寅，听说当时刚刚进入融合境，本身所属世家也不大，偏偏就被看中了。说不定自己也有这样的运气呢？
　　上了岸，看清景物，张静玉率先出言：“怎么回事？玉阳山怎么变成这样了？”
　　但见他们所站之地，遍地碎石，极目望去，多是黄土、山石，少有绿色。
　　来过玉阳山的前辈明明说过，玉阳山满山翠色，有如人间仙境。
　　叶箴言也很诧异，看向凌无瑕。
　　凌无瑕很淡定：“不过改换水土，化物境前辈也做得到，不用说洞虚境。”
　　不少人闻言点头。也对，到了化物境，就已经不拘于物，更何况洞虚？改变一山的水土，实在不是什么稀罕事。只是，从来只有喜欢生机繁茂的，这位宗师前辈把自己的居所弄成这样，实在有点奇怪。
　　

第238章
　　众人各怀心思，一边观察环境，思考自己的前路，一边盯着别人，看他们做何反应。
　　尤其凌无瑕，几乎人人都盯着他，看她下一步怎么做。
　　却见凌无瑕仔仔细细的，把周围的环境观察了一遍，转头对自己两位师弟师妹，说了几句话，然后三人就动身了。
　　有和玉鼎峰关系不错的门派弟子慌忙上前，问道：“凌师姐，你们往何处去？”
　　凌无瑕也不藏私，对他笑道：“去山顶呀！”说罢，不多解释，师姐弟三人循着山道往上去了。
　　其他人一看，不少人当即跟着上山。
　　凌无瑕这一走，呼啦啦带走了一大群人，留在岸边的顿时只剩一半。
　　留下的这一半人，大多数背后势力不小，本身实力也不差。其中三大世家，只有霍家跟着走了，叶家张家全都留在原地。还有北溟那几个拿得出手的门派，其弟子也都没动。
　　如果凌无瑕这么做的是对的，那他们跟在后面，也得不到好处。毕竟，能够得到宗师认可的只有一个人。凌无瑕有多优秀，他们这些同在北溟长大的弟子，自小耳闻目睹，心知自己各方面都比不上她，无非心存一份希望，这位宗师挑的并不是最强的人，说不准自己就合了宗师的脾性呢？
　　比如那赵寅，他的实力当时只是排在中游，之所以被宗师看中，据说是宗师见他行事颇有章法。
　　既然如此，万万不能随着凌无瑕行事，否则，得好处的只能是她，自己一点也捞不着。
　　可是自己要怎么做呢？大部分人都拿不定主意。
　　叶箴言目光不善，看了看陆明舒，到底没做什么出格的事，转身寻了个方向，走了。那叶明光犹豫再三，最终还是选择跟在他身后。
　　其他人，各自与同门商量几句，纷纷作出自己的选择。
　　转眼间，岸边的人去了大半。
　　陆明舒注意到，其中有个黑衣女子，也是独自一人，似乎根基很深的样子，却不知道是哪家。
　　不再去管他人之事，她仰头观察环境。
　　只见这玉阳山高达万仞，数座山峰连绵，却无一抹翠色，尽是黄土碎石，与她在地图上所见的完全不同。当真如凌无瑕所说的那般，是那位洞虚境前辈信手而为吗？这话她半分也不信。
　　在这三个月闭关期间，她除了提升自己的实力，还将俞若涵送来的资料仔细翻看，直至滚瓜烂熟。任何一个看起来无关紧要的细节，都反复寻思。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只有准备得比别人多，赢的机会才会比别人大。
　　算下来，玉阳山的考验，至今已有七回。同样的事件，发生两次以上，就可以总结规则，何况七次？
　　根据她的推断，这考验根本就不像他们说的那样，是无题的。每一次弱水屏障消失，玉阳山的环境都和上一次不同，这就是那位前辈出的题。只有找准了题目，才有可能胜出。
　　不是所有人都发现了这一点，至少顺风船队的人没有。那些小世家小势力，多半也没发现，甚至连霍家都是一知半解。
　　但这其中肯定不包括凌无瑕。因为，从前几次的记录来看，玉鼎峰的弟子行事目的性很强，只是做出的解答那位前辈不满意。
　　那么，这一次呢？荒芜的环境，满是碎石的乱山，这里根本就不像能修行的地方。弄出这样的环境，出的题会是什么？
　　陆明舒心中百转，忽然暗惊。凌无瑕选择上山，是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就猜出了题面？若是如此，自己想赢她还真有点难了。
　　不过，她这人向来有一项好处，就是从不自怨自艾。被打击惯了，无论多难的处境，第一反应都是想办法解决，而不会觉得自己落后了，就失去信心。
　　她思索一阵，摸了摸纳灵器，放出小呆。
　　能够从纳灵器出来，小呆高兴极了，亲热地舔着她的手。
　　“好啦！”陆明舒摸着它又长大不少的小肉翅，“我们先去溜达一圈。”
　　说着，随意往小呆背上一坐，也不指方向，由它撒开蹄子乱跑。
　　“如我所料不错，这一次的题目，应该是如何在逆境中修行。”一边感受着微风拂面的惬意，她一边对小呆道，“这么差的环境，连一点玄力都找不到，要怎么办？”
　　小呆叫了一声，似乎有点不以为然。
　　陆明舒就笑了，拍了拍它的头：“那么多人，都不如你聪明啊！”
　　既然前辈出了题，就不会无解。这座玉阳山，定然有玄力存在，就看他们能不能找到了。
　　凌无瑕用了个最简单的方法，那就是去山顶。哪怕一座平平无奇的山，山顶都是最灵性的地方，比如日月精华。
　　小呆是珍兽，对玄力十分敏感，她没有指示方向，它直接就往山顶跑，这就是珍兽的直觉。
　　不过，仅仅这样肯定不够，那么容易就解出题，怎么可能七次之中，只有赵寅一个人成功了呢？所以，她要做的是……
　　“谁说这是改换水土？分明就是障眼法，把整座山的真面目遮了起来。”陆明舒笑着拍了拍小呆的头，“走，我们去那边！”
　　……
　　凌无瑕在半山腰停下。
　　“你们刚才注意到没有，陆明舒去了哪里？”她问同行的师弟师妹。
　　那师弟摇了摇头：“未曾注意。”
　　师妹则道：“她没有跟来，在岸边站了一会儿，上坐骑走了。”
　　凌无瑕若有所思地点头。
　　“凌师姐，”那位师妹道，“你太高看她了吧？顺风船队那么个小势力，知道什么呀……”
　　“是啊。”师弟也赞同，“我就不信，还有人和赵寅一样运气好，误打误撞都能解对题。”
　　凌无瑕却道：“别这样说，她可是新秀榜第一，连寇威都输在她手里。”
　　“那是侥幸！”
　　“可他们三人合战蛮族，由她发号施令，总不是假。”凌无瑕摇头，“不要小看对手，陆明舒此人，世情方面或有不足，心机谋算也差了些，但她绝对不是毫无心计之人。反应敏锐，观察力强，脑子灵活，遇到这样的对手都不重视，是怕自己太强了么？”
　　

第239章
　　玉阳山高达万仞，占地足有方圆数百里，以陆明舒今时今日的修为，在短期内走遍是不可能的。是以，到了玉阳山后，她便在脑中画下一个模型，取了自身所处的这一座山峰，驾着小呆去了几个关键点。
　　她曾经在天轮里买到一本书，那本书的作者，是位他界的阵法大师。他所在的世界，阵法十分先进，寥寥数语，就将阵法的本质从高屋建瓴的角度说得清清楚楚。
　　这位大师说过，所谓阵法，并非人创，而是天赐。天地间原本就存在这样的道理，是人们一步步发现，而将之运用出来。所以，许多名山大川、洞天福地，都暗合阵法之道，甚至比人为的更加高明。
　　玉阳山就是一处福地，哪怕被洞虚宗师改换了面貌，根底却不会改。不然，这一处福地就废了。
　　把几处关键点走了一遍，陆明舒心中有数了。
　　“小呆，我们变个戏法吧？”
　　……
　　转头看了眼身后跟的众多小宗弟子，凌无瑕道：“左师妹，劳你帮个忙。”
　　那位左师妹忙道：“凌师姐有话请说。”
　　“强敌在侧，敌暗我明，殊为不利。你心思细腻，观察入微，还请去查一查对方的行踪。”
　　这次他们三人入山，本就是以凌无瑕为主，两名弟子入山前都得过师长嘱咐，此时听她这么说，没有二话：“师姐放心，我这就去。”
　　说着，毫不犹豫地转身走了。
　　那位师弟则问：“凌师姐，那我做什么呢？”
　　凌无瑕笑道：“我们先上山再说。”
　　却说跟在他们身后的小宗弟子们，看到那左师妹转身离去，便也犹豫了。大部分还是跟定凌无瑕，有几个另辟蹊径，跟着左师妹走了。可惜，这左师妹身法诡异，左转右转，没一会儿就不见了，跟出来的人顿足不已，只得再回身。
　　玉阳山实在是高，一行人直到日落西山，才到了山顶。
　　凌无瑕这边，直接寻了个避风处，扎起了帐篷，一副准备过夜的样子。其他人见状，便也零零散散分开，就地扎营。
　　夜风无声，众人进入玉阳山的第一个晚上，安宁得出乎意料。
　　帐篷内，凌无瑕一边静坐调息，一边等待师妹的消息。她可没忘记，这才是正事。
　　只是她却不知，左师妹现在一脸茫然，不知道该如何给她发讯。
　　这位左师妹，被凌无瑕派出来寻人，自然有寻人的妙招。
　　然而，玉阳山太大，她找到陆明舒时，已经入夜。却见陆明舒在一处瀑布旁，蹲着写写画画。天色太暗，看不清写的什么，只觉得很繁复的样子。
　　左师妹犹豫再三，到底还是用秘法发了传讯。
　　山顶上，凌无瑕听到耳边“嗡”的一声，十分轻微。不知根底的人听了，根本不会察觉有异。
　　她睁开眼，撩起帐篷，一只只有拇指大小的鸟儿停在她手上。
　　凌无瑕取下鸟儿腿上缚的白帛，展开一看，眉头一皱。
　　“贺师弟！”她低声唤道。
　　隔壁帐篷，那贺师弟立刻掀了帐帘：“师姐！”
　　凌无瑕将白帛递过去。
　　贺师弟借月一观，脸色微变：“阵法！”
　　那位左师妹长于追索，这位贺师弟则学识渊博，一看白帛上描述之事，他立刻判断出了关键。
　　“这陆明舒，居然还会阵法？九瑶宫几时会这个了？”
　　阵法传承在本界极少，三大派还是七真观有一脉阵法传承，玉鼎峰只有寥寥几人懂得。而且，本界阵法传承，倾向于打斗，比如群战结阵之类的，其他功用却是知之不详。
　　贺师弟之前没把陆明舒放在眼里，觉得传言夸张居多，眼下却是再不敢轻视于她。阵法之道，他早年也想学，可惜怎么也学不会，其中涉及的算学，到了脑子里就成了一团浆糊。
　　“这些事暂且不提。”凌无瑕缓缓道，“我们眼下有麻烦了。”
　　贺师弟待要再问，忽见山下一道光芒闪过，不由把目光投了过去。
　　山脚下，夜色中，一道光芒由暗至亮，似烟花纵入半空。
　　“啪！”一声爆响！
　　这声音惊动了山顶扎营的人，一众弟子，纷纷钻出自己的帐篷，探头去看。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那是什么？”
　　“着火了吗？”
　　说这话的被人拍了下头：“瞎说什么啊？现在玉阳山上，不是泥土就是石头，哪里能着火？”
　　“那这光是哪来的？”
　　山顶上议论纷纷，山脚，那位左师妹目瞪口呆。
　　她刚给师姐发完了信，就见陆明舒拿了一块玄晶，放地上一丢，倏然之间，玄晶上爆出光芒，之前在地上画出来的线条，就好像被火种引燃了一般，亮起光芒。
　　这是……变戏法吗？
　　她太吃惊了，以至于陆明舒走到近旁，还没发觉。
　　“这位姑娘，你看什么？”
　　听到声音，她猛然转头：“你……”偷窥被抓到，不禁有尴尬。
　　“是凌无瑕让你来的吧？”
　　左师妹很快镇定下来，道：“还是凌师姐目光犀利，早知道你在这弄鬼。”
　　陆明舒勾起嘴角：“哦？我弄什么鬼？”
　　左师妹指着地上：“这不就是？”
　　“呵，”陆明舒露出一个笑，“你又看不懂，怎么知道这是弄鬼？”
　　“我……”
　　陆明舒叹了口气：“玉鼎峰弟子，也不过如此，真叫人失望。”
　　左师妹闻言大怒：“你说我就说我，诬我师门做什么？”
　　“我说的难道不是实话？”陆明舒背过身，“行啦！我弄什么鬼，你看看不就知道了？”
　　左师妹就看到她伸出手，凌空画着。那光芒，好像被她牵引一般，随着她的动作起起落落。
　　一条条线画出来，组成独特的形状，最后轰然一声，升空而起。
　　刹时，整个地脉都摇动了。
　　轰隆隆……
　　有什么东西，因为这震动，而逐渐位移，玄力泄了出来。
　　“咦！”山顶上，凌无瑕敏锐地感觉到，“这地脉……”
　　所有人都向一个方向看去。不管资质好坏，实力高低，他们都清清楚楚地感觉到，有一个地方，玄力冲泄而出……
　　

第240章
　　如今的玉阳山，整座山峰都是黄土碎石，没有半点生机，更不用说玄力。
　　这样的环境，对众弟子来说，真是如坐针毡。他们都是各家弟子中的佼佼者，哪一个不是坐拥自家最好的资源？平时修炼之地，无不是风景玄力俱佳。只是玉阳山事关重大，就算不习惯这样的不毛之地，也只能按捺下来。
　　此时玄力冲泄而出，清风吹过，清灵之意叫人满心舒畅。
　　月色下，众人抬目望去，就见玉阳山的山腹中，露出一处谷地，喷涌而出的玄力，就来自于那处。
　　凌无瑕将帐帘一掀：“走！”
　　那贺师弟二话不说，两人直接从一处陡坡跃下，朝那谷地飞奔而去。
　　天色太暗，他们动作又太迅猛，其他人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也跟了过去。
　　“快快快，凌无瑕他们走了！”
　　“难道那里就是前辈的潜修之所？这是谁找到的？怎么就突然出来了？”
　　“这怎么找？是时机到了吧？”
　　“可之前发光的是什么？”
　　“这……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与此同时，在别处的叶氏兄弟，张家兄妹，也都发现了。
　　叶箴言脸色一变：“这是……”二话不说，提剑便走。
　　走了两步，回身喝道：“还慢吞吞的干什么？看不出机会来了吗？”
　　叶明光赶紧走两步跟上。与这位族兄相处两天，他已经大概知道他是什么性子了。喜怒无常，难以捉摸，极其霸道。
　　他能和叶箴凡和叶箴行对着干，这位三哥，却是万万碰不得。无论实力还是地位，都相差太远了。幸好，叶箴言对他并没有其他人的歧视，虽然呼喝不止，但他对其他弟妹也是一样的态度，这让他好受不少。
　　另一边，张静玉惊疑：“哥哥，这是怎么回事？”
　　张如麟略一沉吟，便道：“我们去看看再说。”
　　其他分散在外的弟子，无不如是。
　　一时间，进入玉阳山的三十名弟子，都漏夜往那处谷地奔去，无一遗漏。
　　其中两道身影，飞纵起落，紧追不舍。
　　“哪里走！”左师妹喝道，一道玄光发出，飞石直取陆明舒后背。
　　陆明舒剑光一点，将那飞石击飞，说道：“如果我是你，就不会为了威力而注入玄力。什么叫暗器？过了明路，哪还有威力可言？”
　　左师妹方才被她嘲笑了一把，此时怒不可遏，喝道：“你以为你是谁？区区九瑶宫弟子，也敢在我玉鼎峰面前撒野！”
　　“呵！”陆明舒笑了一声，“就凭我是新秀榜第一，你什么也不是！”
　　说罢，翻身一滚，落在小呆背上。小呆长嘶一声，发力狂奔，倏然远去。
　　左师妹恼得不行。她也是堂堂玉鼎峰精英弟子，却被说什么也不是！一顿足，咬牙追了上去。
　　在她前面的陆明舒，话说得随意，实则一点也不轻松。
　　这位左师妹，能进来玉阳山，本身也是玉鼎峰的精英弟子，虽然比不上第一流，但也有叶箴言这个档次。这样的对手，已经不是她能轻松破去的了，要胜之，必须拿出真本事。可在这玉阳山中，无人不是她的敌手，这么拖下去，正事就不用干了。
　　“小呆，快些！”刚才被左师妹拖住了，浪费了不少时间。
　　小呆自小随她长大，心意相通，当下用力一挣，竟飞了起来。
　　陆明舒惊喜：“你能飞了？”她摸着小呆背上的翅膀，展开来居然很长了。
　　小呆骄傲地叫了一声，奋力扇动翅膀，带着她往那处飞去。
　　饶是如此，到达谷地时，已经站了好几个人。
　　张氏兄妹，以及凌无瑕师姐弟等。
　　看到陆明舒从小呆背上下来，不少人目露羡慕。坐骑不稀奇，但能飞的坐骑，融合境就少有了。
　　到底是第一次飞行，小呆落下来时，已是累得直喘气。陆明舒安抚了它几句，将它收回纳灵器中休息。
　　“师姐！”左师妹气喘吁吁赶到，看到凌无瑕就冲了过去。
　　正要告状，却被凌无瑕一个眼神制止，拍了拍她的手：“师妹辛苦了，且先休息一下。”
　　“不、不辛苦……”那左师妹看着她走向陆明舒，一脸茫然。
　　“陆姑娘。”凌无瑕含笑一礼。
　　陆明舒回礼，却没有开口说话。她倒想看看，凌无瑕想说什么。
　　“姑娘奇技在身，佩服。”
　　陆明舒一哂。凌无瑕说这话，分明就是那师妹给她传过讯了。她这么坦荡地说出来，倒是一点也不觉得自己派人监视她有什么不对。
　　也是，进了玉阳山，她们本来就是对手，凌无瑕这么做无可厚非，甚至可以说，她比其他人都有远见。
　　“不知眼下这情形，姑娘有什么看法？”凌无瑕一副商讨的语气。
　　陆明舒看了她一眼，又去看张氏兄妹，他们正竖着耳朵听着这边的动静。
　　“这话应该我问凌姑娘才是。几位是玉鼎峰的高徒，想必这玉阳山是个什么情形，早有高见。我乃外来之客，所知不过寥寥。”
　　听她推托，凌无瑕倒也不恼，一笑道：“陆姑娘，事到如今，我们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你在北溟无甚根基，顺风船队不过是个小势力，给不了你什么帮助，你得到的资料很有限。就算现在你先行一步，我们争斗起来，也是你输面较大。与其我们两败俱伤，不如联手，你看如何？”
　　“联手？”陆明舒问，“如何联手？最终胜出的，只有一人，不是吗？”
　　凌无瑕笑着摇头：“陆姑娘，我们最终谁胜出，都由前辈说了算。就算你胜了我们所有人，前辈不认可，你一样不能算赢。”
　　这话听起来没有半点不对，但就是让人觉得堵心，陆明舒淡淡道：“那依凌姑娘，我们该怎么办呢？”
　　“眼下情况不明，就算我们现在相争，也没什么用处，不如先联手探明虚实，到时候，是合是分，再另行说话。”凌无瑕看向张氏兄妹，扬声道，“张兄，你们以为如何？”
　　张如麟与张静玉对视一眼，当即道：“凌姑娘所言极是。”
　　恰在此时，霍氏、叶氏，并几个中等门派的弟子也到了。凌无瑕一一问过去，无一不是应允。
　　“陆姑娘，你看？”
　　

第241章
　　如此情境，若不答应，岂不是与众人为敌？
　　陆明舒扬唇：“凌姑娘都这么说了，我还能如何？”
　　凌无瑕一笑，好像听不出她话中的讽刺，扬声道：“诸位，陆姑娘高义，为我等觅得一线机会，找到了此处谷地。眼下情况未明，我等就此联手，先探虚实，到情况明了之时，再争胜负，如何？”
　　众人纷纷应是，其中更有人道：“凌师姐心胸宽广，愿意提携我等，岂有不愿的？”
　　“是啊！也只有凌师姐有这等气度！”
　　那些一直跟着凌无瑕的小宗弟子，更是人人夸赞。
　　陆明舒只淡淡看着，面无表情。
　　叶箴言暗藏冷笑，看了眼眉头紧皱的叶明光，道：“怎么，你为那陆明舒鸣不平？”
　　叶明光低头不语。这次他能来玉阳山，实是承了陆明舒的情，叶箴言岂会不知？他是孤僻寡言的性子，学不会像其他弟妹一样迎合叶箴言，但也知道自己这位三哥在族中地位不凡，得罪不得。
　　孰料，叶箴言却道：“凌无瑕此举，未免有些小人了。”
　　叶明光讶然，没想到这位三哥竟为陆明舒说话。自从余岛败在她手，叶箴言回到族中，闭门不出，等着玉阳山一雪前耻。他还以为，三哥定会借机泄愤。
　　“怎么，很奇怪吗？”叶箴言冷笑不止，“你当我看不顺眼陆明舒，就看得顺眼凌无瑕？”他主动示好，凌无瑕却视若无睹，这事他还记在心里呢！
　　叶明光动了动嘴唇，低声道：“三哥，凌姑娘甚得人心，这些话，还是少说为好。”
　　听他这么说，叶箴言居然没动怒：“这是自然，凌无瑕向来会做表面功夫。”又说，“你倒不是个蠢货，接下来小心行事，随机应变，懂吗？”
　　叶明光默默点头，又听他道：“哼，凌无瑕以为尽在掌握，不将我等放在眼里，我倒想看看，她能不能笑到最后！”
　　“哥哥。”另一头，张静玉也叫小声唤。
　　张如麟丢过去一个眼神，制止她后面的话：“既然有凌姑娘牵头，我们照着做就是。”
　　张静玉默默点头。
　　天色渐渐放亮，进入玉阳山的诸多弟子，几乎来齐了。
　　众人都望向凌无瑕，待她发号施令。
　　凌无瑕凝目望去，却见这山谷，林木深深，玄力浓厚，是一处上好的福地。只是，自己只有融合境，光凭意念，无法查知详细。
　　她略一思忖，道：“诸位，情况未明，我们先分批探路，怎样？”
　　这是目前理所当然的选择，众均无异议。
　　凌无瑕便道：“既如此，大家分头行事。一队最少两人，至多五人，大家以为如何？”
　　“凌姑娘此法甚好。”
　　“就听凌师姐的。”
　　凌无瑕一笑：“那就各自组队吧。”
　　玉鼎峰三人当然同行，其他两人同来的，也都与自家兄弟、同门在一处。剩下那些孤身前来的小宗弟子，大家都是北溟人氏，各门派世家之间，多少有些来往，也寻了相熟之人同行。
　　最后组队完毕，却有两人落下了。
　　一人自是陆明舒。大派、世家忌惮于她，小宗弟子最会见风使舵，自然不敢与她亲近。
　　都是在北溟地界混饭吃的，总不能舍本逐末，巴结她一个外来的，而得罪本地的大势力吧？
　　而另一人，就是进来时陆明舒注意过的黑衣女子。她同样独来独往，与其他人并不相熟的样子。
　　凌无瑕就笑道：“这么巧，就两位没有同伴，不如结伴而行？”
　　陆明舒与那黑衣女子对视一眼，都没反对。
　　凌无瑕便一拍掌：“好了，大家这就分头出发吧。”
　　众弟子们三三两两散去。凌无瑕对着陆明舒行了一礼：“陆姑娘，我就先行一步了，稍后再会。”说罢，领着师弟师妹走了。
　　陆明舒看向那黑衣女子，对方略一犹豫，走向她，声音沙哑：“我们往何处去？”
　　“姑娘有什么意见？”
　　对方摇头，只给了两个字：“随意。”
　　陆明舒扫视一眼，从地上捡起一颗尖头石子，随手一抛，看到那尖头指向右方，便道：“往那走吧。”
　　黑衣女子默默看了她一眼，点头。
　　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往石子所指方向走去。
　　行了一段路，陆明舒问：“姑娘怎么称呼？”
　　黑衣女子好一阵没回答，就在陆明舒以为她不会回答的时候，说了一个字：“影。”
　　“这是名还是姓？”
　　“名还是姓，有区别吗？”对方淡淡道，“不过是个称呼。”
　　陆明舒怔了怔，没再追问。
　　又安静了一会儿，黑衣女子突然问：“你为什么不反驳呢？”
　　陆明舒一时没反应过来：“姑娘说什么？”
　　“凌无瑕。”她说，“她分明在欺生，这里是你找到的，其他人却只记她的情，你为何由着她？”
　　陆明舒不答反问：“你不是北溟人吧？”
　　对方一默。
　　“我与她争了又如何？”她淡淡回，“人的名，树的影，凌无瑕成名已久，尤其北溟小一辈，均奉她为首，就算我争了，他们还是会听凌无瑕的。”
　　“那你就这么放弃？”黑衣女子忽然冷笑，“你不是新秀榜榜首吗？连寇威都压得下，为何不敢与凌无瑕争锋？还是说，你也觉得，自己只是侥幸？”
　　陆明舒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姑娘这么激动做什么？”
　　黑衣女子又说：“原以为新秀榜榜首，有什么过人之处，没想到见面不如闻名。”
　　陆明舒听她口气冷硬，也不与她争辩，只道：“这等事，我无需向任何人报备。”
　　“你……”黑衣女子隐现怒色，最后冷冷道，“我与你同行，只是不得已为之，稍后若是争斗，我可不会站在你这边。”
　　陆明舒轻轻一笑，不再说话。
　　表面看来，凌无瑕占尽上风，她却不以为然。洞虚宗师之考验，若是这么简单，又怎么会几十年间，只一个赵寅如了愿？那些人都听凌无瑕的，她倒觉得省事，免得等一下被打扰。
　　再说，人力有穷，她何苦在这种事上与凌无瑕相争？不如省下力气，在关键时刻，一击制敌。
　　

第242章
　　寻了个把时辰，山谷翠色中，露出一点檐角来，却是一间宫院。
　　陆明舒与黑衣女子进入宫院。
　　“怎么一个人也没有？”黑衣女子皱眉。
　　陆明舒道：“有人才奇怪吧？”
　　黑衣女子略一思忖，懂了。这是洞虚宗师的考验，若是有人，岂不方便他们了？
　　此间宫院颇为华丽，却没多少人气，玩物挂件多，日常用具却少，看着冷冰冰的，不像住人的样子。
　　“分头搜吧。”陆明舒道。
　　黑衣女子点点头，二人一左一右，分别进入两旁的宫室。
　　陆明舒一点点看过去，那些玩物挂件一扫而过，规格分布等数据均记入脑中，建成模型。然后去下一个宫室。
　　这间宫院不算大，排布整齐对衬，翻了半个时辰，陆明舒停下了。
　　她靠在廊柱上，默默整理这半个时辰的收获，倏然，她眼睛一亮。
　　黑衣女子听到隆隆之声，匆匆赶至，看到陆明舒仗剑斩入宫室，不禁含怒：“你在干什么？”
　　“拆房子啊！”陆明舒略停一停，还对她微微一笑，“看不出来吗？”
　　“你——这里是洞虚宗师所在之地，你这般不敬，若是惹怒了宗师，想叫我一起陪葬吗？”
　　“怎么，不敢吗？”她口中漫不经心说着，出剑的速度却没变慢。
　　黑衣女子大怒：“这与敢不敢何干？”见她仍然不停，逼不得已拔剑而出，上来相拦，“停下！”
　　陆明舒手中剑一转，对着她攻了过去。
　　她剑术何等凌厉，此时竟半点也不留手，黑衣女子被她一逼迫，不得不拿出真本事来，两人这一打，玄光四散，剑气飞转。这宫室本就是寻常木石所建，顿时破坏得更快。
　　黑衣女子大急，想停手，可已经停不了手了。
　　两人一路打过去，噼里啪啦一阵响动，每经过一间宫室，就拆一间宫室。
　　黑衣女子怒极攻心，气得吐血：“陆明舒，你疯了吗？”
　　“我疯没疯，你等一下就知道。”
　　话说完，又是一阵剑光扫出，“哗啦啦”之前拆了一半的宫室，塌下一片瓦来。不知道这一剑是不是打到了关键点，轰然一声，整个房梁都掉了下来，而后一处连一处，坍塌不止。
　　满头满脸的木石瓦砾掉下来，逼得两人不得不停手。
　　黑衣女子释出玄光，凝成护罩，阻挡劈头盖脸砸下来的碎块，心中大骂。这个陆明舒是疯子吗？完了完了，地脉也被扰动了。
　　脚下震鸣不止，突然一轻，整个人失重了。
　　黑衣女子大惊，正要自救，忽地剑光又至，为了避这一剑光，她失去了最后的机会，就这么跌进黑暗之中。
　　什么新秀榜榜首，简直——有病！
　　这是她脑子里最后的念头。
　　不知道过了多久，黑衣女子意识慢慢清醒，眼前朦朦胧胧，耳边似有声音。
　　她正要起身，忽地嘴巴被人捂住。
　　不够清醒的意识倏然间清醒了，正要挣脱，耳边传来低语：“别动，有情况。”
　　好艰难才忍下拔剑的动作，很不习惯别人亲近的她，不得不忍着有人贴在她身上。
　　她看向陆明舒，离得这样近，这张年轻的脸上，显出几分青稚，而不像之前，冷静从容得如同一个老江湖。
　　耳边传来声音，提醒她目前的处境。
　　“哥，这是哪里？”她记得这个声音，这是张静玉的声音。
　　果然，紧接着响起的是张如麟的回答：“应该是宗师前辈开辟出来的吧？”
　　过了一会儿，张静玉道：“赵叔叔说的果然没错，自己不懂得进取，在外面打转，我们就错过这个机会了。”
　　“是啊！还是爹聪明，早早就跟赵叔叔打好了交道。”
　　黑衣女子眯了眯眼。赵叔叔？这是在说赵寅吗？原来张家早就布好这步棋。那赵寅，从玉阳山出来后，就对此事闭口不言，看在宗师的面上，就算是玉鼎峰也不敢迫他。没想到，他早就和张家混在一处了。
　　这张家，果真是不声不响，叶家厉害在表面，他们早就布好了暗手。
　　“那凌无瑕和陆明舒争得厉害，还不知道能不能发现这里。”张静玉的声音有一丝得意，“爹爹还说，让我们留意她们，借势而为。我看，哪用借什么势？她们反倒落在我们后头。”
　　张如麟道：“话不要说得太满。陆明舒我们不了解，凌无瑕多半还是能发现。到底是个玉鼎峰的首席弟子，你看她行事，明明输了陆明舒一着，还是借机扭回了局面，抢回主动。”
　　张静玉却道：“抢回主动又怎样，还不是让我们先发现了？我就说，你们把她捧得太高了，她不过是运气好，投了个好胎，用得着处处捧着她吗？”
　　“唉，你啊！”张如麟的声音很无奈，“玉鼎峰是什么样的地方，精英弟子多得很，她如果只是投个好胎，能有今天？”
　　“行啦，反正在你们男人眼里，凌无瑕就是好！”张静玉哼道。
　　“这跟男人不男人有什么关系？小妹你别闹，咱们赶紧的，先找路。”
　　“知道了……”
　　兄妹俩渐行渐远，听不见了。
　　黑衣女子瞥向陆明舒。
　　捂着她嘴的那只手收了回去，陆明舒拿出帕子擦了擦手，理着身上的衣裳。
　　黑衣女子皱眉：“这是哪里，怎么回事？”
　　“你该不会以为，宗师给的考验会那么简单吧？”陆明舒把散落下来的头发塞回去。
　　黑衣女子一怔，看着她的眼神有些异样：“你刚才是故意拆房子的？”
　　陆明舒给了她一个眼神，没有回答。
　　黑衣女子心里“嗖嗖”冒冷气：“你怎么知道那房子有问题？”
　　陆明舒还是没回答。
　　黑衣女子随意醒悟自己这话问得不太对。这应该是她的秘技，怎么会说出来呢？
　　“好了，我们也走吧。”陆明舒站起身，“这一关并不难，所需只是时间而已。那些人早晚会找过来的，不抓紧，就会被拖后腿了。”
　　其实，就算不懂阵法，把山搜上一遍，也能发现异常。但是，懂得阵法，知道从关键处入手，就能直指重点，节省不少时间。
　　

第243章
　　从地上爬起，黑衣女子才发现，这里是一处山腹。
　　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将整个山腹掏空，形成一个“瓮”的形状，点点天光从上面漏下来，到达底部已经变得非常柔和，映着山石和溪流，有一种梦幻之感。
　　“走吧，张氏兄妹已经走在前头了。”陆明舒说。
　　黑衣女子默不作声，跟在她身后，在山石间穿行。
　　走了一会儿，她突然觉得有点不对：“我不是说过，不会和你联手吗？”怎么她一副发号施令的样子？
　　陆明舒似笑非笑瞥她一眼：“怎么，吃了就不认账？”
　　黑衣女子被她哽了一下：“你什么意思？”说得她好像睡了不负责一样。
　　“好处你已经占了，现在说不联手，是不是占了便宜又卖乖？”
　　“你……”黑衣女子本就不是擅长言语交锋的人，立时就哑口了。
　　这话确实没错啊！如果不是陆明舒，她想发现宫院玄机，还早得很。
　　“没话说就走吧，你愿意浪费时间，我还不愿意。”陆明舒转身继续前行。
　　黑衣女子咬咬唇，有点恼怒地瞪了她一眼，到底还是跟上去了。
　　山腹极长，两人走了许久都看不到尽头。
　　黑衣女子几次想出声，看到前头的陆明舒，又把话吞回去了。论年纪，她比陆明舒长了一倍，难道这小丫头耐得下性子，她却耐不住？自己出生入死的时候，这丫头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陆明舒在前头带着路，时不时看一眼手中的怀表。指南针很稳定，说明这里磁场很稳，并没有人为设定出来的障碍。
　　她蹙起眉，暗自思索。
　　荒芜的玉阳山，她找到了这处山谷。山谷中，她寻到了福地入口。同样的谜题，不会出三次，照理说，进了这里，考验就不再是“找”了。既然不是找，那会是什么呢？
　　思索间，明亮的光线从前方照进来，她们走到尽头了。
　　两人乍然回到强光的环境中，都眯起了眼睛。
　　过一会儿，适应了光线，观察周围的环境。
　　茂盛的草木，修理平整的小路，陆明舒略一思索，慢慢举步前行。
　　“这么慢干什么？”黑衣女子终于找到了说话的机会，“你就不怕张氏兄妹早一步完成考验吗？”
　　陆明舒却不理会，由着她先一步走在自己前头。
　　黑衣女子刚刚说完，忽然身后发寒，直觉地拔剑一斩。
　　“哗！”一声，鲜血飞溅，一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凶兽，被她斩成两半，倒在血泊里。
　　她心中一骇，回想方才，竟不知道这只凶兽哪来的。再抬头，忽然瞪大眼，指着来路：“洞……洞口不见了！”
　　陆明舒顺着她所指，回头看了一眼，淡然道：“是啊，洞口不见了，我们想回头都不行了。”
　　见她如此淡定，黑衣女子原本惊骇的心情不由平静了一些，生出几分好奇：“你知道会这样？”
　　“不知道。”
　　“那你怎么都不吃惊？”
　　“因为我聪明啊！”
　　这个答应引来黑衣女子的瞪视。
　　陆明舒就笑：“你想，玉阳山考验最难的点是什么？”
　　黑衣女子略一沉思：“没有题目？”
　　陆明舒点点头：“对。这位前辈很喜欢猜谜，不给题目，却要别人答题。这种情况下，最糟糕的情况就是，你找不到题面，空有一身实力，却只能站着发呆。反过来，像我们这样，不是很好吗？环境突变，说明题目来了啊！”
　　黑衣女子一想，还真是这个道理。
　　“那我们怎么做？”不知不觉，她开始以陆明舒为主导，“杀过去吗？”
　　“不错，杀过去！”她缓缓拔剑，盯着树丛里出现的一双眼睛，“这对你来说，才是最擅长的，对吧？”
　　……
　　张静玉急了。
　　“哥哥，怎么这么多啊！”她大声喊道。
　　张如麟手中提的，是一条重棍，他飞快地看了眼周围的环境，一喜：“看，那边有屋子，我们先到那边去！”
　　从山腹出来，他们就被凶兽包围了，一路陷入苦战。凶兽无穷无尽地涌来，没个尽头。
　　张静玉一松，发现屋子就好了，有地方可以藏身。兄妹俩就这么一边走一边杀，往高台挪去。
　　……
　　寻到那坍塌的宫院时，凌无瑕叹了口气：“有人比我们早啊！”
　　那左师妹瞥了一眼，道：“有人误打误撞的吧？凌师姐，我们现在下去，很快就能追上的。”
　　凌无瑕摇摇头：“你们打架能把房子拆成这样？人家明显是故意的。这次我们有劲敌。”
　　“会是谁？”
　　师姐弟三人对视，心里闪过同一个名字。
　　左师妹极是不快：“不一定就是陆明舒，宗师前辈的手法那么高明，她哪里看出来的？”
　　那贺师弟心道，先前玉阳山还不是半点痕迹不露，她怎么就找到了这处山谷？这个陆明舒，一身古古怪怪的本事，叫人防不胜防。
　　如果不是她会阵法，要发现这处山谷，极有可能需要搜山好几天。如果不是她拆了这处宫院，发现入口在这，同样也需要好几天。
　　这让他有一种不安，对手总是走在自己前面，他们能抢回一次主动，能次次抢回主动吗？
　　“行了，别耽搁时间，走吧。”
　　凌无瑕的镇定，让他们安心不少。凌师姐从来没输过，跟着她，一定不会输的！
　　……
　　一剑飞出，一只凶兽应声倒地。
　　叶明光不知道自己杀多久了，只觉得手心都是汗，整条手臂都麻了。
　　“噗！”凶兽的血溅了他一脸，叶箴言恶狠狠地道：“发什么呆？只会拖累人，就给我滚一边去！”
　　叶明光被他臭骂了一顿，咬咬牙，重新提起剑。
　　他毫不怀疑，这位三哥说到做到。如果这次玉阳山之行，他拖累了三哥，那回到叶家，就再也没有容身之地的。相反，如果他能得到三哥的认可，无论叶箴凡还是叶箴行，都撼动不了他的位置。
　　这是他的机会，能够成为堂堂正正的叶氏子弟的机会，绝对不能错过！
　　随着时间推移，陆续有人发现了入口，进入山腹之中。
　　紧接着，他们被凶兽围困。有的人杀不过，退了，有的人咬着牙强撑，慢慢靠近腹地。
　　

第244章
　　“哥哥，关门！”张静玉大喊一声。
　　张如麟重棍横扫，将一只凶兽打出去，“咣当”一声，合上门。
　　张静玉立刻一掌拍出，屋中几张桌椅飞起，抵在门后。
　　兄妹俩靠着桌腿，听着门后凶兽挠门的声音，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喜悦。
　　还好，有这间屋子，还好，这屋子是洞虚前辈所留，挡得住凶兽的利爪。
　　“哥哥，”张静玉顺过气来，问，“我们算赢了吗？”
　　张如麟摇头：“恐怕没这么简单。”
　　如果真有这么简单，怎么会几十年间，只有赵寅成功了？
　　“那我们下面怎么办？”
　　张静玉有些茫然，外面那些凶兽已经那么可怕了，要是还有考验，该怎么办？
　　坐了许久，外面的声音慢慢小了，那些凶兽逐渐退去。
　　兄妹俩刚刚放松下来，忽听外头又喧闹起来。
　　“怎么回事？”张静玉紧张地问，难道凶兽又来了吗？
　　“冷静！”张如麟竖起手指，示意她噤声，自己侧耳去听。
　　凶兽的咆哮声，鲜血喷洒声，还有剑鸣声——
　　“是别人来的。”
　　张静玉听他这么说，神情一松，不是针对他们的就好。不过……
　　“居然有人紧跟着我们后面进来？是谁？”
　　张如麟走到窗边，透过缝隙往外看，眉头微微蹙起：“是……陆明舒！”
　　“什么？”张静玉低呼，“她怎么来得这么快？”
　　张如麟面露犹豫。
　　“哥哥，怎么了？”
　　张如麟低声问：“你说，要不要放他们进来？”
　　“这……”
　　张氏兄妹对看一眼，都为难了。他们兄妹先一步到了这里，就是优势，如果把别人也放进来，岂不是拱手放弃自己的优势？可如果不放的话，任由对方折损在外面，天知道宗师前辈会怎么想，会不会认为他们太冷血了呢？
　　犹豫间，陆明舒与黑衣女子影已经打到了门口。
　　黑衣女子重重拍了一下门，沙哑着声音：“开门！”
　　张氏兄妹没动。
　　她又重重踹了一下：“别装了，我们知道你们在里面，快开门！”
　　张静玉使眼色。这可是绝好的机会啊！来之前，爹爹交待过他们，看机会行事，眼下正好能把陆明舒坑死在这里，就少了一个竞争对手。
　　张如麟缓缓摇头。不行，这么做太露痕迹了。人可以坑，但罪名不可以背。就算陆明舒背后的九瑶宫不会为她出头，中州王族那边呢？何况，那黑衣女子似乎是琅轩阁的代表，如果把她也坑死，琅轩阁那边就没有余地了。
　　“开门。”他说。
　　“哥哥！”
　　张如麟不再说话，动手将堵着门的桌椅推开。
　　门一开，两道风卷入，那两个女子，动作迅捷无比，闪身进来，关门，推桌椅，一气呵成。
　　张静玉看着她们，有点呆：“你们……还好吧？”
　　陆明舒瞥了她一眼：“还好，多谢关心。”
　　她们两个，看起来再好不过。身上同样都是血迹，但都是凶兽的血，自身精力充沛，并没有太多损耗的样子。
　　有这么轻松吗？她和哥哥杀到这里，几乎是竭尽全力了。
　　陆明舒扫视一圈，打量着这间屋子。
　　这是间二层小楼，风格和之前她拆的那座宫院一样，精致，但没有人气。
　　陆明舒一一看去，暗暗沉思。
　　“你看出什么来了？”黑衣女子低声问。
　　陆明舒瞟了她一眼：“不是说不和我合作吗？”
　　黑衣女子狠狠瞪了她一眼。这人怎么这样啊！之前不就多说了一句，时时挂在嘴边打她脸怎么的？
　　还好陆明舒没继续卖关子下去，道：“看不出什么来。”
　　“哦……”黑衣女子眼神轻飘飘一扬，透出些许意味来，似乎在说，你也不怎么样嘛！
　　“不过，”陆明舒又续道，“就因为看不出什么来，才不对劲。”
　　黑衣女子心一紧：“什么意思？”
　　“你觉得，在这个地方，出现一间屋子，这正常吗？”
　　“有什么不正常的？”黑衣女子没明白她的思路。
　　陆明舒叹了口气：“就知道跟你们说话，得直来直去，不然就听不懂。”自言自语完毕，无视对方恶狠狠的眼神，她道，“这间屋子，并没有人居，就像我们之前找到的宫院，像个道具。既然是个道具，那就有它的作用，那宫院的作用是，提醒我们入口所在，那这间屋子的作用是什么？”
　　黑衣女子想了想：“让我们休息？”
　　陆明舒点点头：“这应该是作用之一。”这间屋子的位置，恰好算准了他们的承受能力。这应该是一个标准，能够撑到这里的，算是勉强过关，撑不到，对不起了，哪来的回哪去。
　　“那还有之二？”
　　“该进入下一个单元了。”陆明舒轻轻道，“总得有个场地吧？”
　　黑衣女子顿时一悚，抬头看这间屋子。
　　“你们在说什么？”张静玉忍不住问。
　　陆明舒答道：“我们在说，这间屋子里有什么。”
　　屋子里有什么？张静玉略一思忖，头皮快炸了：“你你你，别吓人啊！”
　　陆明舒笑笑，也不辩解，找了个位置坐下。
　　外面凶兽逐渐离去，等到精力尽复，外面再次响起声音。
　　“里面有人吗？还请开一开门！”
　　屋中众人对视一眼。
　　这是左师妹的声音，是凌无瑕他们到了。
　　陆明舒都放进来了，何况凌无瑕？张氏兄妹没什么犹豫，就将门打开了。
　　三人一进来，赶紧关门。
　　“呼！”左师妹拍了拍胸口，对张氏兄妹行礼，“多谢两位了……”
　　话刚说完，她便看到陆明舒和黑衣女子站在不远处，眉毛顿时竖了起来：“你们怎么在这？”
　　陆明舒连笑都懒得敷衍她，淡淡道：“你们能在这，我们为什么不能在这？”
　　左师妹还要再说什么，凌无瑕出声：“好了！眼下大家一同落难，别再口舌争锋了，犯不着。”
　　左师妹狠狠瞪了陆明舒一眼，这边道：“我听师姐的。”
　　陆明舒连个眼神都懒得抛过去。
　　可她不理会，凌无瑕却自动找上门了：“陆姑娘。”
　　“凌姑娘有何指望？”
　　凌无瑕笑道：“不敢。只是之前见到了姑娘的手段，如今我们都被困在此处，想问一问姑娘有什么看法。”
　　

第245章
　　黑衣女子皱起眉，瞥了凌无瑕一眼。
　　之前凌无瑕的所作所为，她都看在眼里，这女子，说不上恶，但行事真叫人……如鲠在喉。
　　当然，左师妹等人肯定不会这么觉得，反而会认为她行事公正，性情温和，对谁都笑脸迎人。
　　她很想看看，陆明舒会怎么应对，还像刚才那样，由着凌无瑕占据主动吗？
　　却听陆明舒道：“我的看法么，就是……”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到她身上。尽管他们出于各自的理由不喜欢她，但他们谁都不能否认，陆明舒有着不凡的实力。
　　只听她说出四个字：“听天由命。”
　　左师妹眉头一皱，道：“你要是不想说，可以不说，干什么敷衍我们？”
　　陆明舒移开目光，一副懒得跟她说话的样子。
　　左师妹不禁恼了：“我和你说话，你听到没有？你这人太没有礼貌了吧？”
　　“动不动大呼小叫，就是玉鼎峰的礼貌吗？”陆明舒淡淡道，“这位左姑娘，你这么聪明的人，不知有没有看到我脸上写的字？”
　　左师妹一愣。
　　陆明舒指了指，似笑非笑：“上面写着，不、想、理、你！”
　　“你——”左师妹大怒。
　　陆明舒却不再与她说话了，寻了个角落，坐下来：“友情提示，等下来的人就多了，想休息，最好趁现在！”
　　凌无瑕拉了左师妹一把，三人便寻了个位置坐下。
　　“师姐！”左师妹还有余怒，“这陆明舒这么讨厌，你怎么还忍着她？”
　　凌无瑕冷静地道：“她说的没错，等会儿还会有人来，我们得尽快恢复实力。”顿了顿，又道，“如我所料不错，下一次考验，很可能马上就要来了。”
　　“是啊，左师妹，”那位贺师弟也劝道，“现在大事当前，何必急在一时？”
　　两位师兄师姐都这么说，左师妹还有什么好说的：“好啦，我知道了。”
　　另一边，黑衣女子问：“我真不明白，既然你现在还不想打凌无瑕的脸，为什么要跟他们起冲突？”
　　“你这是关心我吗？”
　　黑衣女子被她这突兀的一问，问得有些狼狈：“谁关心你了！你这人怎么这么自作多情？”
　　“不关心就不关心，你这么激动做什么？”
　　“……”
　　“好了，抓紧时间休息吧，接下来还有得烦。”说完，不再理会她，闭目调息起来。
　　第四拨来的人是叶氏兄弟，然后是霍氏兄弟，接着是几个玄门弟子。
　　等到入夜，再也没人敲响这边的门，最后到达此处的，共有十六人。
　　众人心知，没有抵达此处的，应该是被淘汰了。
　　天色黑了下来，众人都知道外面有凶兽，是以不敢点灯。
　　寂静的夜里，挤了十六人的小楼，伸手不见五指，又隐隐约约听到呼吸声，众人的精神紧张到了极致。
　　这一夜，几乎无人安睡。
　　到了天亮，外面凶兽的嚎叫声逐渐远去，众人紧绷的神经才慢慢舒缓下来。
　　解决了外患，内部的气氛又开始不安了。
　　到达小楼的，算是经过初步考验了，那么下一步呢？
　　“诸位！”就在这紧张的气氛中，凌无瑕出声了。
　　陆明舒嘴角翘了翘，不知道是笑，还是嘲弄。
　　凌无瑕可不管她想什么，扬声道：“眼下的情形，大家想必心中有数，这么拖着不是办法，不知接下来怎么做，大家有什么意见？”
　　一位门派弟子快人快语：“凌师姐，都这个时候了，我们当然听你的。你有什么想法，就和我们直说吧？”
　　“是啊！”立时有人附和，“我们之中，无论能力还是威望，凌师姐你都是当仁不让。现在下需要个人拿主意，还要问什么呢？”
　　“就是。听凌姑娘的，我没意见。”
　　“我也是。”
　　凌无瑕露出笑容来，抬手压了压：“既然大家都这么说，我就不客气了。”她顿了顿，目光有意无意扫过陆明舒和黑衣女子影，“眼下的形势，既明朗，又不明朗。明朗的是，到了这里的人，应该算是进入下一阶段的考验了。不明朗的是，下面要做什么，我们还没有目标。”
　　“师姐，那我们该怎么办？”左师妹急切地问。
　　“别急。”凌无瑕笑着安抚，自己走到窗边看了看，说，“那些凶兽，还盘踞在外，看样子，不想让我们离开。”
　　众人闻言骚动起来。
　　“那该怎么办？”
　　“是啊！难道我们就困死在这里？”
　　“不会的，宗师前辈怎么会把我们困死，肯定有出路。”
　　“对对对，要不怎么叫考验呢！”
　　“凌师姐，你一定有主意的，是吧？”
　　凌无瑕含笑：“我是有一些想法，抛砖引玉吧！”她指了指外面，“既然这些凶兽不想让我们离开，那就是要把我们留在这里，进行下一步的考验。”
　　众人点头，表示赞同。
　　“凌姑娘，那我们该做什么？”
　　凌无瑕抬头看着这间小楼：“线索，应该就在这里。这间楼只有这么大，我们十几个人找一找，应该很快能找出来。”
　　“好，我们先找。”
　　“那还等什么，开始吧！”
　　众人纷纷站起，跃跃欲试，等待她的发号施令。
　　凌无瑕却在此时看向陆明舒：“陆姑娘，你觉得呢？”
　　被十几双眼睛盯着，陆明舒淡然道：“凌姑娘说的很有道理。”
　　“这么说，你也赞同了？”
　　陆明舒点头：“反正没什么坏处。”
　　凌无瑕笑了：“好，既然陆姑娘也没有异议，那我们这就动手吧。”
　　众人立刻四散开，在小楼翻找起来，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黑衣女子影一直跟着陆明舒行动，此时突然说道：“我知道了。”
　　“什么？”陆明舒随口一问。
　　“你根本就是看她们不顺眼。”
　　陆明舒微微一笑，却不答话。
　　“枉我还觉得你有成算，搞半天，根本就是脾气上来了，不给人家脸面。”
　　“那你抱怨什么？”陆明舒问。
　　黑衣女子一愣。抱怨，她是在抱怨吗？
　　“放心，虚伪的人，有虚伪的好处，她不会明着和我翻脸的。”
　　“……我才不是担心你！”黑衣女子恶狠狠地说。
　　

第246章
　　“你藏的什么？拿出来！”
　　“哪有藏什么？你别瞎说！”
　　“还没藏什么，我都看见了！”
　　“你看见什么了？我动动手就说我藏东西了。丁四，你不要胡说！”
　　“没藏东西？那你把芥子囊拿出来！”
　　“你凭什么要我拿芥子囊？我还怀疑你拿东西了，是不是也拿出来搜一搜啊！”
　　争吵声吸引了注意力，众人围了上去。
　　“这是怎么了？”凌无瑕问，“有话好好说！”
　　那个叫丁四的看到凌无瑕过来，连忙告状：“凌师姐，我看到邵子平藏东西了，一定是他想吃独食！”
　　那邵子平叫道：“丁四瞎说，本来就是我自己的东西，他瞟到一眼就说我藏东西了！凌师姐，你要给我做主啊！”
　　丁四不依不饶：“我亲眼看到的。你说没有，行啊，把芥子囊拿出来，咱们搜，眼见为实！”
　　“你凭什么要搜……”
　　说着又吵起来了。
　　“行了行了，凌姑娘在这，你们吵什么？先听凌姑娘怎么说！”
　　凌无瑕略一沉吟，对那邵子平道：“邵师弟，非常时刻，你若不自证清白，怕是不能服众……”
　　邵子平叫道：“凌师姐，怎么连你也这么说？哪有随便搜人家芥子囊的道理？”
　　凌无瑕歉然：“眼下情形特殊，你若不自证，怕是无法收场……”
　　陆明舒冷眼旁观，黑衣女子凑过去，幸灾乐祸地道：“凌无瑕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想左右逢源，这下不得不得罪人了吧？”
　　见她不以为然，忍不住问：“怎么，你不开心？”
　　陆明舒瞟了她一眼：“一个人和十个人，哪边为重？”
　　黑衣女子一顿：“可是，她得罪一个，名声就不可能无瑕……”
　　陆明舒笑笑：“她什么时候无瑕过？你知道凌无瑕最聪明的地方在哪里吗？”
　　“哪里？”
　　“她永远都懂得，对自己来说，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说着，她扬了扬下巴，“那人，真藏东西了，你信不信。”
　　黑衣女子见那人表情略有不自然，迟疑着点头。
　　“东西搜出来，凌无瑕的威望只会有增无减。”陆明舒道，“我们等着看吧，有好戏上场了。”
　　这边是一个人，那边是十三个人，邵子平怎么可能争得过？很快，芥子囊就被拿出来，一一验过。
　　“这个！”丁四拿起一物，高高举起，“我看到的就是这个，他从神像上拿的！”
　　丁四举着的那物，是块木牌。
　　凌无瑕伸手，丁四自觉地把东西递过去：“刚才就拿在神像手上。”
　　小楼的角落，有一个小小的神龛，里面供着一尊不知是何来历的神像。神像的手摊开，上面空空如也。
　　凌无瑕翻过那块木牌，只见上面写着两个字。
　　“去，半。”
　　众人面面相觑。
　　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
　　安静了一会儿，有人忍不住道：“这是前辈让我们去掉一半的人吗？”
　　没有人应和，但众人的表情已经表现出自己的想法。
　　去半，应该是这个意思吧？本来就要慢慢淘汰掉，现在十六个人，太多了。
　　只是，没有人认为自己是去掉的那一半。
　　“你先出去！”终于有人出声了。还是那个丁四，揪着邵子平道，“偷藏线索，像你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留下来了。”
　　他选了一个很好的切入点，顿时有不少人附和。
　　邵子平梗着脖子：“谁说找到线索就要拿出来？最后只有一个名额，难道还要谦让吗？本来就该谁找到的归谁！”
　　“你还好意思说！”丁四冷笑，“我们说好了联手，你却弄鬼！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你有什么资格得到宗师的认可？”
　　“这只是行事手法不同，你凭什么……”
　　邵子平一人，哪争得过他们那么多人，最终还是被揪到门口。
　　“凌师姐！”邵子平这个时候，居然还信任凌无瑕，扑过去想揪她衣裳，被其他人扯住了，口中却不肯放弃，“凌师姐，外面有凶兽啊！我一个人出去，万一……”
　　他这么一说，其他人也迟疑了。
　　玉阳山的考验进行了这么多次，可从来没听说过出人命的。
　　凌无瑕在窗边站了一会儿，说道：“你们看，那些凶兽，似乎在退去。”
　　众人一看，好像还真是。
　　“这么说，我们可以离开了？”
　　“那个去半，难道不是我们猜的意思？”
　　“不对吧？凶兽走了，正说明我们理解对了。要让其中一半人离开啊！”
　　“对对对，就是这样！”丁四喝道，“邵子平，你还不出去？”
　　话是这么说，邵子平哪敢？万一不对，填的就是他的命啊！
　　凌无瑕终于开口了：“邵师弟，你且试试，如果不对，我一定会把你救回来。”
　　“这……”邵子平犹豫。事到如今，他也知道自己犯了众怒，是不可能留下了。
　　“我师姐的话，你还信不过吗？”左师妹喝道，“我和贺师兄都在这里，我们三个人的信誉，总抵得过了吧？”
　　邵子平无话可说，终于还是在众人的目光下，踏出了小楼。
　　他一步三回头，最终消失在绿林里。
　　过了一会儿，都没听到他的呼救声，众人松了口气之余，又紧张起来。
　　去半，也就是说，十六人中，要去掉八个。现在才走了一个，也就是还有七个，下面该谁走呢？
　　众人的目光在彼此之间来回，充满了警惕与恶意。
　　仅仅只是一块木牌，就将十六人的临时组合，重新变成了互相厮杀的黑暗森林。
　　凌无瑕师姐弟三人，张氏兄妹，叶氏兄弟，霍氏兄弟，这就九个人了。还有四人，是立足北溟颇久的玄门的弟子，再加上陆明舒和黑衣女子……
　　来回游移的目光，终于齐刷刷在一个人身上停下了。
　　霍家大公子霍锋，对黑衣女子喝道：“你，出去！”
　　其他人虽然没有出声，眼神却表达出同样的意思。
　　黑衣女子影翻了个白眼，不理不睬。
　　“你听到没有？”霍锋再次喝道，“不出去，是想敬酒不吃吃罚酒吗？”
　　黑衣女子瞟过去一眼：“阁下何人？”言下之意，凭什么听你的？
　　霍锋冷声道：“小小一个琅轩阁，你有什么资格留在这？”
　　

第247章
　　黑衣女子嘿然笑道：“霍大公子是吧？”
　　霍锋哼了声，昂起下巴。
　　“如果凭背后势力的话，好像轮不到你说话吧？”
　　“你……”霍家大公子，还真没人这么不给脸面过。
　　“好，如果以背后势力来算，我们两个，首先就要出去。”黑衣女子指了指自己和陆明舒。
　　“再接着是你们几个。”指向那几个玄门弟子。
　　“然后是你们。”指的是三大世家。
　　最后一摊手：“让凌无瑕一个人留下得了，咱们还争什么？”
　　“……”霍锋本来就是个四肢发达的，哪里说得过她，顿时就哑口无言了。
　　“呵呵，”一声轻笑，凌无瑕终于出声了，“姑娘所言有理。那么，依姑娘所言，我们该怎么办呢？”
　　“当然是凭自己的实力了。”黑衣女子似笑非笑，“毕竟宗师前辈，看的是人，而不是背后的势力，对吧？”
　　凌无瑕点点头：“倒也不错。”
　　“这是要打架了？”叶箴言目光微闪，“那是单打独斗，还是群战呢？”
　　“当然是群战！”张静玉道，“单打独斗，要打到什么时候？难道我们还要开个擂比武吗？”
　　此言一出，众人心思百转。
　　单打独斗，他们的实力明明白白，玉鼎峰必要占去三个名额，叶箴言、霍锋等人也不用多说。还有陆明舒，就算她不及凌无瑕，也是打败了叶箴言的，又要占去一个名额。这么一算，只有两个名额了，自己保证能抢到吗？
　　这么一算，必须是群战更划算！
　　“好，那就群战！”
　　“我也同意。”
　　“就这么定了。”
　　玉鼎峰三人当然不可能反对，他们是人数最多，实力也最强的，无论单打独斗还是群战，他们都立于不败之地。至于三大世家，叶箴言和霍锋都相信自己的实力，而张氏兄妹，这本就是他们提议的，他们二人联手才是优势。
　　看着他们三言两语说定，黑衣女子凑过去，小声道：“这是针对我们啊！”
　　陆明舒瞥向她：“不是正合你意吗？”
　　黑衣女子冷冷一笑：“一群蠢货！”
　　他们能联手，她们就不行吗？她和陆明舒，处境相似，正好联手。而她们联手的话……
　　屋中再次陷入沉默。这次的沉默，却蕴含着不安的因素。
　　突然，“咔嚓”一声，不知道是谁，正好踢到了椅子，顿时，好像一根崩了很紧的弦突然断了。
　　“唰”的一声，霍锋率先出手，长刀撩向近处的黑衣女子。
　　叶箴言亦在同时出剑，毫不犹豫刺向陆明舒。
　　混战就这么一触即发，眨眼间，十五个人，大都出手了。
　　陆明舒拔剑而出。
　　小楼空间很小，寻常情况下，两人动手都嫌狭窄，何况十五人？这种局面下，实力高低倒在其次，关键在于，能发挥多少的实力。
　　陆明舒目光一扫，飞快地把各项数据填住脑海。
　　空间太小而人数太多，导致干扰的因素繁杂无比。不过，从某个方面来说，对她反而有利。空间小了，数据再多也有限。
　　剑光如龙，逼退叶箴言。另一边，黑衣女子亦是抬剑一指，化解了霍锋的攻势。
　　两人退到同一处。
　　“你就在这别动。”陆明舒飞快地道，“放心，保你无事。”
　　黑衣女子正要问，她已经身影一闪，不见了，不禁有些恼：“你说站这就站这？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犹豫了一下，到底是没动。
　　三道光芒同时飞来，直取陆明舒。
　　一道来自叶箴言，一道来自左师妹，一道来自张静玉。
　　陆明舒目光一寒，嘴角挑起：“手下败将！”话落，身上玄光大爆，剑气如虹，横挑而过，竟是同时将三人震退。
　　左师妹“蹬蹬”后退两步，震惊不已。
　　陆明舒的情报，来之前她就背得滚瓜烂熟，不是说进入融合境才一年吗？虽然情报上说，玄力比普通弟子深厚，但面对寇威和魏春秋，明显处于弱势。而自己，虽然不能和凌师姐比，但也有五年的功底，怎么会被她一剑震退？而且，还是和叶箴言、张静玉三人同时被震退。这个程度，只有凌师姐能做到了吧？
　　左师妹不由去看凌无瑕。
　　十五人中，只凌无瑕没有动手。她站在那里，嘴角含笑。
　　当她看到陆明舒一剑震退三人，目光微凛，随即又慢慢笑了。
　　“师姐？”左师妹有点摸不清她的意思。
　　凌无瑕瞥了她一眼，柔声安慰：“别急，尽自己能力。”
　　左师妹自觉被鼓励了，顿时勇气大涨，再次冲了上去。
　　另一头，叶箴言脸色一阵青一阵白。那句手下败将说的是谁，还用说吗？当下提剑继续。
　　张静玉被一击而退，震惊地看向兄长：“哥哥？”
　　张如麟略一沉吟，摇了摇头。
　　张静玉立刻懂了，马上换了目标。
　　没想到陆明舒实力如此之强，比之凌无瑕也不差多少了吧？既然如此，他们干嘛要硬杠呢？又不是叶箴言。
　　黑衣女子立定墙角，一人独战霍家兄弟，不露下风。
　　有人瞥到此处的战况，暗自一惊。这黑衣女子，之前不显山不露水，大家虽然都知道，她是琅轩阁请来的外援，却没想到，实力会强到这个程度。霍家向来好斗，论心计，全都捆一起都不如一个叶箴言，但论实力，霍锋恐怕还要强过他。再加上二对一，居然也没拿下她？
　　这场混战，局面好像和之前想象的不一样啊！
　　很快，第一个出局的人出来了。
　　“啊！”一个玄门弟子，被叶箴言剑气扫到，为避开那一剑，跌出了门。
　　紧接着是第二个，却是陆明舒被叶箴言与左师妹围攻，随手抓了个人一挡，那人被叶箴言一脚踹了出去。
　　然后是第三个。黑衣女子一剑攻向霍锋，就在霍锋提刀迎战时，忽然腰身一扭，一道玄光打在霍家小弟身上。
　　“六弟！”霍锋大怒，就要与黑衣女子拼命。
　　第四个，丁四在混战中被推出。
　　第五个，围攻中，张静玉被人下了黑手：“哥哥！”奈何张如麟被人绊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被推出。
　　第六个，除了玉鼎峰外，最后一个玄门弟子，也被推出去了。
　　剩下最后一个。
　　

第248章
　　屋内陷入诡异的沉默。
　　连霍锋和黑衣女子都暂时停了手。
　　还在屋中的九个人，彼此警惕地打量着。
　　玉鼎峰三人，叶氏兄弟，张如麟，霍锋，黑衣女子，陆明舒。
　　谁会是最后出去的那个？
　　凌无瑕师姐弟，显然不可能。他们不但分开来每个实力都很强，而且人数最多，在场无人能和他们抗衡。
　　叶氏兄弟，叶箴言实力不错，叶明光虽然差了点，但他们兄弟联手，也不容小视。
　　霍锋，虽然总是直来直往，身手却没得说。
　　陆明舒，不提她新秀榜榜首的威名，就说刚才那震退三人的一剑，谁人还敢小看？
　　最后是黑衣女子，本来被认定，最该出去的人，结果她实力之强出乎意料，连霍氏兄弟联手都拿不下她，在场估计只有凌无瑕和陆明舒比她强了。
　　这么一来，最容易被踢出去的人，一目了然。
　　张如麟。张家兄妹实力是不错，但他们依赖二人联手，失去一人，难免要打个折扣。
　　几人互视，叶氏兄弟、霍锋、黑衣女子同时动了，齐齐扑向张如麟。
　　任凭张如麟实力再强，也躲不过他们四人联手吧？
　　这个时候，叶箴言也不去找陆明舒的麻烦了。他可不傻，再讨厌陆明舒，也不如大事重要，关键时刻把自己赔上，那可就不值得了。
　　霍锋再没脑子，也知道柿子挑软的捏的道理。
　　张如麟马上意识到形势不妙，扭身便逃。
　　屋子太小，跃不过两步，张如麟心一紧，提到了嗓子眼。
　　陆明舒就在他的去路上。
　　完了完了，张如麟心头一片冰凉。后有四个追兵，前有陆明舒这只母老虎拦路，自己还能幸免吗？他怎么就这么倒霉，明明事先谋划得很好，偏偏宗师给了这么个题目，就算是有万般计划，也用不出去。
　　陆明舒抬眼一瞧，提剑而起。
　　张如麟已经做好了闪避的准备。陆明舒的实力，他之前已经见识过了，真不行，只能认输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等等！
　　张如麟惊讶与陆明舒错身而过，扭头一看，却见她剑光如虹，骤然奔袭，目标是——
　　左师妹！
　　没有人料到会有这一出，就连追在张如麟后头的几人都反应不及，愣了下神。
　　凌无瑕目中光芒一闪，一道白练卷起，玄光震荡，向陆明舒卷去。
　　混战从始至终，凌无瑕都没出手，也没有人对她出手。北溟的玄门、世家，有谁不知道她的实力？与她动手，自取其辱不说，若是坏了交情，更是得不偿失。
　　是以，这也是陆明舒第一次见识到凌无瑕的实力。
　　她在瞬间，就做出了判断。
　　凌无瑕比寇威、魏春秋小上几岁，火候也差了些。但是，玄光的凝实、技巧的出众，当之无愧是他们之下的第一人。
　　陆明舒不退反进，剑光如练——
　　两道玄光即将相撞，陆明舒一声轻喝：“影！”
　　叶箴言等人就看到，黑衣女子一纵而起，反身出击，向凌无瑕撞了过去。
　　刹那间，陆明舒剑光一偏，扫向左师妹。
　　从她出手，到剑光扫过来，最多只有一眨眼，左师妹呆了一下，再拔剑，已经来不及了。
　　“师妹！”还是那贺师弟仓促之下发了一剑。
　　然而这一剑太过匆忙，威力最多只有一半，陆明舒连理都没理，直接凝出玄光，任凭这一剑斩在光罩上。
　　光罩晃了晃，却没有破裂。与此同时，只听“呛”的一声，月神剑挥开一道流光，斩破左师妹的护罩，剑尖抵住她的剑身，用力一推。
　　“啊！”左师妹惊呼一声，就那样倒飞了出去。
　　凌无瑕目中射出寒光，一掌推开黑衣女子，白练向左师妹卷了过去。
　　然而，来不及了。
　　流辉又至，“嗤”的一声轻响，将她玄光斩断。
　　错过这个机会，她再也救不得左师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跌出门槛，摔落出去。
　　陆明舒往后一退，流辉一收，仍旧站回原地。
　　“左师妹！”贺师弟叫道，扑到门口。
　　这变化太快，交手也不过几招，形势就已经大大不同。
　　张如麟呆住了，霍锋呆住了，叶氏兄弟也呆住了。
　　左师妹……被踢出去了？当着凌无瑕的面？
　　四人不由往凌无瑕面上看过去。
　　却见凌无瑕面沉似水，没了一向挂在脸上的轻松写意。
　　这大概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被人当众打脸吧？她的师妹，就这样被踹出去，而她出手救了，却没救成。
　　众人又将目光移到陆明舒身上。
　　之前，他们只知陆明舒实力不容小觑，却不知道她的实力强大到这个程度，连凌无瑕都吃了她的亏。
　　还有那黑衣女子，她什么时候变成陆明舒的同盟了？连霍锋都吃不下她，她们二人结盟，岂不是……
　　众人立刻意识到，屋中形势已经倒转了。
　　原以为，处于弱势的黑衣女子，与孤身独战的陆明舒，结成了同盟。在场八人，除了凌无瑕师姐弟，似乎已经无人能跟她们抗衡了。
　　怎么会这样？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形势居然完全逆转。
　　叶箴言等人也明白过来了，为什么陆明舒不动张如麟，而要冒险从凌无瑕手底下，踢走左师妹。
　　玉鼎峰三人，是实力最强大也最团结的存在，他们这个三人团队不分散，就永远能占据主导地位。只有把左师妹踢走，削减他们的实力，顺便打掉凌无瑕的脸面，才能打破这个局面。
　　三大世家的公子们，再也不敢小看陆明舒了，哪怕是霍锋，就算不明白其中的弯弯绕绕，实力对比总是清楚的。
　　“吱呀——”门轴转动，发出声音。
　　“左师妹！”那贺师弟叫道。
　　“凌师姐！”左师妹爬起来，似乎想冲回屋，但是，来不及了。
　　“咣当！”门重重地关上，仿佛已经知道，这场十六人去半的游戏，到此结束。
　　十六人，剩下八个。
　　小屋再次安静下来。
　　这次的安静，比往常都要令人不安。
　　叶箴言向张如麟看去，两人眼神一对，立刻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往彼此挪了两步。
　　那霍锋也意识到了，看向他们。
　　叶箴言和张如麟没有拒绝，两人微微点头，于是，霍锋也向他们靠近。
　　三大世家，结成了统一的联盟。
　　

第249章
　　没有人说话。
　　小屋少了一半人，不再那么拥挤，气氛却更凝重紧张。
　　八个人，分成三个小派系，彼此制衡。玉鼎峰师姐弟二人，三大世家，以及陆明舒与黑衣女子。
　　“好了，下面该干什么？”出声的是陆明舒。
　　听她这若无其事的声音，叶箴言等人都要佩服了。把凌无瑕搞得面上无光，她还淡然自若。
　　凌无瑕垂着眼，似乎在看自己的手。
　　“不知陆姑娘有何高见？”她的声音依然稳定，细听才会发现，与一贯以来的声线相比，多了一丝紧绷。
　　“我年纪小，见识也少，还是听凌姑娘的吧。”
　　听着这话，人人都想吐槽。
　　叶箴言心想，你现在知道这么说了？刚来北溟就在叶家脸上啪啪甩两耳光，现在连凌无瑕都敢甩，好意思讲！
　　黑衣女子嘴角抽了一下。生平第一次，她要怀疑人生了。比这姑娘年长十几岁，可这多出来的十几年，跟白活似的……
　　“好啊！”凌无瑕淡淡道，“既然这一关过了，下一关的提示应该出现了，我们找找好了。”
　　这一次的搜索很安静，张如麟最先出声：“你们看！”
　　还是那尊神像，手心忽然出现一点光芒，这光芒如同流水，缓缓流向地面。
　　光芒所到之处，一片明亮。
　　当八人脚底下尽是光亮时，眼前一闪，小楼倏然之间就远去了。
　　一瞬间的失重后，光芒散去，八人所立之地，已经不是那间小楼了。
　　眼前所见，一片苍茫，绵延不尽的山峰，散落着碎石和黄土。
　　众人先是怀疑，这是玉阳山的某一处，细看又发现不是。玉阳山极高，山势雄伟，这里却是大片的缓坡，相差有点大。
　　“把我们弄来这里，想干什么？”短短两天，黑衣女子已经很习惯向陆明舒讨主意了。
　　“嘘！”陆明舒竖起手指，“你们听。”
　　侧耳细听，风声呼呼地刮着。但在这风声里，又似乎散着隐约的隆隆声。
　　“水！”叶箴言叫道。
　　八人立时去找，很快在缓坡上发现了一条河流，一条如同天河一般，悬在坡上的河流，浊浪滚滚，呼啸奔腾。
　　“不会让我们下水吧？”黑衣女子喃喃道。
　　叶氏兄弟倒是眼睛一亮。下水好啊，下水他们有优势，之前的混战，他们的优势根本发挥不出来。
　　“不对，”那贺师弟道，“这不是普通的水。”
　　众人齐齐往他看去。
　　虽然他一直跟在凌无瑕身边没什么存在感，但本身也是玉鼎峰的精英弟子，眼光不用说。
　　“不是普通的水？那是什么水？”然而叶箴言有点不服，叶家才是玩水的祖宗，他都没看出来。
　　凌无瑕嘴角一勾，道：“叶三公子，你不妨拿银叶踩上去试试。”
　　叶箴言不解，给了叶明光一个眼色。
　　叶明光意会，抛出银叶，自己一跃而上。
　　然而下一刻，他脸色突变，竟似往下沉去。还好及时拍出一掌，跃回岸上。
　　“怎么回事？”叶箴言问。
　　叶明光抹了把脸：“这水很奇怪，银叶根本没有浮力。”
　　叶家的银叶，不仅仅可以借力，它本身就是一件灵具。所采用的材料，铸造的手法，刻印的符文……在水上，银叶就能产生浮力，稍加炼化，运用起来更是如臂使指。叶家水上功夫超群，这银叶的功劳最起码占一半。
　　可是，这水竟然能废掉银叶的浮力？
　　叶箴言不信邪，自己踩上去，结果还是一样。
　　“怎么会这样？”他看向凌无瑕师姐弟俩。
　　凌无瑕有意无意地瞟向陆明舒：“这，是真正的冥河！”
　　“冥河……”叶箴言蹙眉，似在沉思，忽然一扬眉，悚然道，“幽都冥河？！”
　　凌无瑕缓缓点头：“不错。通往幽都冥府的冥河。”
　　叶箴言脸色发白。幽都冥府，那不是传说中的地方吗？居然真的存在？
　　“可是，这水除了浮不起来，没有别的异常……”
　　“那是因为，这里只是表层。”凌无瑕淡淡道，“我想，它离冥河主干，应该差得还比较远。”
　　“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霍锋耐不住，“总不会叫我们渡过去吧？”
　　“应该没这么简单。”凌无瑕沉吟，“以我们的修为，真想一口气飞过去，也不是做不到，这考验，未免太容易了。”
　　“你们看！”叶明光突然叫了起来。
　　众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却见浊浪之中，似乎有一点光芒闪动，好像是从河底传上来的。
　　“河底有宝？”黑衣女子问。
　　几人互视，凌无瑕道：“有可能。”
　　“这么说，是让我们下去寻宝了？”霍锋大皱眉头，“就是下水，有什么好考验的？”
　　贺师弟瞥了他一眼，颇有几分轻视：“霍大公子，你信不信，你下去了，上来都不容易？”
　　霍锋追问：“为什么？”就算灵具失效，还可以借力啊！
　　“因为……”凌无瑕以行动作答，从袖口拉下一片轻帛，将玄光罩了上去。
　　轻帛扔在河里，有玄光阻隔，大浪并没有将它吞没。然而，它还是慢慢地往下沉去，不见了。
　　“冥河之水，就连羽毛都浮不起来，如果真的让我们下水寻宝，还真是个难题。”
　　众皆沉默。
　　照这么说，这个难题几乎无解了？
　　却听一声轻笑：“呵……”
　　众人循声看过去，却见陆明舒嘴角微扬。
　　“你有办法？”黑衣女子问。
　　陆明舒伸手一引，一团冥河水飞了出来，落在她手心：“既然知道这是冥河，难道没听过那个说法吗？”
　　“什么？”
　　“冥河水，根本就不是水。”她手腕一动，绽出玄光，再收回，那冥河水就变成了浑浊的一团……气？
　　众人瞪大眼。
　　尤其那位贺师弟，他自负学识渊博，却根本不知道这一点。
　　好一会儿，他才想到：“才这么一点水，你能保证，下面也是这样吗？”
　　“试试不就知道了？”话落，陆明舒一掌击出，玄光落在水面上，随即，众人就看到，浑浊的冥河水，慢慢地变成了一团漂浮的气体。
　　论学识渊博？本界哪个比得上她？
　　

第250章
　　不知道哪一界的古书上记载过，冥河九重，每一重的威力都不同。
　　眼前这个冥河，顶多只是外围，连第一重都算不上。
　　“既然不是水，那我们可以下去了？”霍锋急不可待地问。
　　黑衣女子睨着他，露出几分嘲弄：“如果霍公子不怕摔死的话。”
　　“你——”霍锋大怒，却又拿她无可奈何。
　　凌无瑕点点头：“那我们就各凭本事吧！”说着，和贺师弟对视一眼，白练一展，人已跃出，踏在白练上，翩然往河中央行去。
　　贺师弟紧随其后。
　　白衣仙子，踏帛而行，当真是飘飘欲仙。
　　陆明舒抱着剑，嘴角勾起似有若无的笑。
　　到了光亮处，凌无瑕身上释出玄光，冥河水遇玄光而化气，于是她就这么慢慢沉了下去。
　　贺师弟亦如是。
　　眼见他们师姐弟消失，霍锋忙道：“我们也下去？”
　　叶箴言丢过去一个眼神：“霍兄不怕摔的话，请便！”
　　霍锋当真一跃而起，刀气纵横，借力踏水，到了目的地，他身子一沉，玄光大放，陷了下去——掉落的速度太快，便一刀斩出，借力减缓掉落的速度。
　　剩下五人，叶箴言瞟着他们：“怎么，你们不动吗？”
　　陆明舒与黑衣女子交换了一个眼神，黑衣女子一气发出，纵跃而去。
　　然后是张如麟。
　　等他们五人全部下去了，叶箴言看着陆明舒，似乎打定主意，要她先试过，自己才会下去。
　　陆明舒一言不发，剑气跃起，身影如电，而后如他们一般，慢慢陷落下去。
　　冥河水遇玄力而化气，身体失重，不停往下掉落。
　　剑气便也不停地发出，打在澎湃的冥河水上，卸去掉落的力量。
　　失重状态大概持续了一刻钟，脚下才有了实物。
　　冥河底一片昏暗，身边河水奔泄，暗影憧憧。
　　不多时，叶氏兄弟也下来了。
　　八人不熟悉环境，也不敢随意走动。
　　僵持了一会儿，霍锋率先道：“既然下来了，我们各凭本事？”
　　凌无瑕点点头：“祝各位好运。”
　　说罢，带着贺师弟离开了。
　　三大世家的公子们眼神交流了一下，也一并走了。
　　留下陆明舒和黑衣女子。
　　“我们也去找？”黑衣女子问。
　　“走吧。”
　　两人一路行去，默不作声。
　　冥河幽静，没有任何生物，除了头顶水流奔腾的隆隆声，只有两人的呼吸声。
　　突然，陆明舒拔剑而出，月神剑的光芒如清辉洒下，急掠出去。
　　黑衣女子后背一寒，急速退去，喝道：“你干什么？！”
　　剑气从她身边擦过，击散一团暗影。
　　陆明舒收剑回鞘，看了她一眼：“你怕什么？”
　　黑衣女子哑口，瞥到那团散去的暗影，问：“这是什么东西？”
　　“冥河鬼物。”她说。
　　“鬼物？！”黑衣女子一惊。
　　自从人皇结束与蛮族的战争，整肃人间，本界已经很多年没有出现过鬼物了。
　　“是啊！这里是冥河，通往幽都冥府，一些小精魂受到九幽之气的感染，就会慢慢变成鬼物。”
　　黑衣女子慢慢点头，突然问：“你好像对这些事很了解？”
　　“只是有所耳闻。”她的态度漫不经心，“我们继续吧。”
　　“哦……”
　　黑衣女子跟在她身后，继续前行。
　　行了一会儿，她问：“你怎么对这里很熟悉的样子？以前来过吗？”
　　走在她身前的陆明舒发出一声轻笑。
　　“你笑什么？”
　　“我还以为，你能忍得久一点。”
　　“……”短短两天，黑衣女子不知道多少次被她说得哑口无言。这姑娘……真的只有十六岁吗？自己比她大了十岁有余，可做起事来，总是被她牵着鼻子走。
　　比如，刚进玉阳山的时候，自己明明心里对她存有敌意，根本不想帮她。可不知道怎么搞的，和她同行了一路，莫名其妙就被她主导了……
　　再仔细一想，她根本就是被坑了吧？自从和她同行，陆明舒就一直在做决定，无论什么情况，她都能拿出主意来，自己就不知不觉习惯了被她主导，最后就主动向她讨主意了……
　　“其实，你是故意的吧？”她终于忍不住问了。
　　“什么？”
　　“把我骗上你的贼船。”
　　陆明舒回身，对她一笑，露出颊上浅浅的酒窝。
　　黑衣女子竟看得一呆，之前她的笑，都是随意而敷衍的，笑意从来没有到过眼里。但这个笑，充满了促狭，使她整个人都轻快明亮了起来。
　　“谁叫你这么好骗呢？”
　　“你……”黑衣女子想生气，却发现自己气不起来。
　　“我需要一个同伴。”又听陆明舒继续说道，“在北溟，我孤立无援，背后的顺风船队也没有人脉。北溟的世家、玄门，对我这个外来人士，充满了敌意，生怕我抢了他们锅里的东西。就算对我没有敌意，惧于玉鼎峰和三大世家，也不会与我联手。算来算去，只有你有可能当我的同伴了。”
　　“可是我不想……”
　　“对，你不想当我的同伴，”陆明舒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那就先从同行开始好了。情势如此，当你发现别人都靠不住的时候，总要做出选择的。何况，我是个很好的同伴，不是吗？”
　　“……”黑衣女子已经无话可说了。从一开始，她就掉进了坑里，自己却一点感觉也没有。
　　“琅轩阁请你，花了多少钱？”
　　黑衣女子一默。
　　“琅轩阁，其实已经放弃了吧？”她不知道是在对她说，还是在自言自语，“三大世家的压力，主要还是在琅轩阁这边。顺风船队根底虽好，但只要有人，就能组建起来。琅轩阁这么多年打下的基础，却不是三两天就能超越的。”
　　“为什么请我就是放弃？”黑衣女子不服气地问，“我的实力不差吧？”
　　“是不差。”陆明舒说，“可论潜力，怎么都轮不到你。”
　　黑衣女子一默。
　　“你的年纪，应该不算小了吧？修为也达到了融合境的顶峰。但是我总感觉，你体内的气机不是那么圆融，应该是修炼出了问题。这样的你，就算实力再高，都不是合适人选。”
　　

第251章
　　黑衣女子无话可说。
　　这位宗师，要选的是一个能够调教的人，而她已经定型了，论潜力，就算是叶明光，都比她强。
　　“那么，琅轩阁请你来，是想做什么呢？”前方飘过来一个幽幽的眼神。
　　黑衣女子被她这个眼神看得背后一寒。
　　陆明舒也没想从她这里得到答案，在隐隐发光的山体前站定，她露出淡笑：“好了，最后的战争，开始了。”
　　……
　　“师姐……”贺师弟小声唤道，觑着凌无瑕的脸色。
　　凌无瑕面无表情，在幽暗的冥河底前行。
　　过了一会儿，她才回声：“什么事？”
　　听出她的不悦，贺师弟踌躇了一下，才道：“那陆明舒，虽然资质不错，却被师门厌弃，不过嚣张一时罢了，我们不必与她争这一时之气。谁是真正的优秀，想必宗师会有判断。”
　　“你这是叫我退让吗？”
　　这语气，听得贺师弟一颤，抬眼从侧面看去，凌无瑕脸上分明带着微笑。
　　“小弟无知，只是随便说说……”
　　凌无瑕幽幽道：“我一人脸面事小，玉鼎峰一派名声事大。今次如果被她夺去了名额，你觉得，玉鼎峰以后在北溟还抬得起头吗？”
　　贺师弟想了一下。如果真发生这种事，凌师姐这个玉鼎峰首席弟子，曾经公认古夏融合境前三人的地位，大概就不保了。陆明舒在麒麟会上光芒大放，与寇威魏春秋合战蛮族，正巧师姐又缺席了麒麟会，本就有了那般言论。只是因为二人并未正式碰面，多数人还是认为，凌无瑕这个玉鼎峰首席弟子的含金量更高一些。但若这次被陆明舒压下……
　　首席弟子的脸面，同时也代表着玉鼎峰的脸面。凌无瑕的神话被打破，玉鼎峰难免会被北溟这些世家、玄门看轻。
　　“凌师姐说的是，这名额自然是要抢的。且师姐处处比她胜上一筹，理应归师姐所有。只是这陆明舒，会一些古古怪怪的本事，最好还是不要正面……”
　　“贺师弟，你还不懂吗？”凌无瑕的笑容越发真诚，“只有真真切切把她压下，我们的脸面才捡得回来。”
　　“……知道了。”
　　……
　　总共八人，陆陆续续在山体前会合。
　　“这是要进去吗？”霍锋看着那个幽深的洞穴。
　　“大概是吧？”张如麟不太确定地道。
　　几人互看一眼，最终还是霍锋大大咧咧地道：“你们都不敢，那就我先进了！”
　　他从芥子囊里拿了块萤石擦亮，小心地往里头走去。
　　所有人都紧张地盯着他。
　　叶箴言心想，这个二愣子不会运气那么好，猜对了宗师的意图，最终成为胜利者吧？要真是这样，外面这些人就要吐血了。可叫他自己先进，又不敢冒这个险，最后只好叹一口气，掐掉心里那点火焰。
　　霍锋的身影消失在洞中，过了一会儿都没有动静，其他人互视一眼，张如麟抢先一步，踏了进去，叶氏兄弟紧随其后。
　　剩下四人，陆明舒和凌无瑕都没抬步，黑衣女子嗤笑一声：“这个时候了还较劲，我先进了！”
　　既然结了盟，她都进了，陆明舒便也跟着进了。
　　凌无瑕师姐弟落在最后。
　　幽静的山洞，若是没有光源的话，伸手不见五指。冥河水流淌，带来阵阵阴气，寒意森森。
　　八人精神紧绷，预备着随时都有可能到来的考验。
　　然而，一路走到最深处，都没有想象中的考验到来。
　　河底石窟中，幽幽暗暗，什么也没有。
　　“怎么回事？”霍锋出声。
　　前面无路，八人都是满心疑惑。
　　“咔！”幽静中，突然一声响起。
　　“唰”的一声，数人拔出刀剑。
　　周围还是一片安静。
　　“咔！咔！”又是数声。
　　众人循声望去，却见有个东西，忽然从前面的石堆里冒出来。
　　叶明光吓得往后退了两步，被叶箴言瞪了一眼。
　　众人凝目望去，发现，这是个只有一尺高的……铜人？
　　铜人虽小，却五官俱全，栩栩如生，背后还有个金属筒，里面不知道放着什么。
　　“这是什么？”张如麟问，习惯性地往凌无瑕师姐弟看去。
　　“这不是咒术的手段吗？”贺师弟喃喃道，“咒术师会做傀儡……”
　　“他会不会攻击我们？”霍锋问了个最实际的问题。
　　贺师弟刚要回答，却听铜人又“咔”了一声，声音一字一字地响了起来：“你们，是来探险的吗？”
　　“他是在问我们？”霍锋指着鼻子，难以置信。这不是个假人吗？居然还会跟他们说话？
　　“是的。”答话的竟是那个铜人。它的声音如金属撞击，毫无起伏，字与字的间隔一模一样，“你们，是来探险的吗？”又重复了一遍。
　　几人互视一眼，张如麟答道：“我们是来请求宗师前辈指点的。”
　　铜人眼睛的位置闪了闪，说道：“小布懂了，主人说的就是你们。”
　　几人眼睛一亮，果真是宗师布置的手段？
　　“你叫小布？”黑衣女子问。
　　“是的，我是小布。”铜人一顿一顿地回答。
　　黑衣女子颇感有趣：“你是人吗？为什么能跟我们对话？”
　　“小布不是人。”铜人眼睛亮了亮，“但是小布有智慧。”
　　“智慧？”
　　“是的。”
　　“你的意思是，你和我们人一样吗？”
　　“当然。主人说，小布只要慢慢学习，就会跟人懂得一样多，而且越来越多。”
　　“那你……”
　　“行了！”叶箴言皱了皱眉，不悦地瞪了黑衣女子一眼，都什么时候了，以为自己逗小孩玩呢？
　　他问那铜人：“既然你有智慧，那你告诉我们，怎么样才能见到宗师前辈。”
　　铜人眼睛黯淡下来，金属碰撞声仿佛带了一丝伤怀：“见不到主人了。”
　　听到此话，众人目光微变，贺师弟喝问：“什么意思？是你见不到主人，还是我们见不到宗师前辈？”
　　“我，见不到主人，你们，见不到宗师前辈。”
　　几人惊疑不已。
　　“是宗师前辈不在这里，还是不愿意见我们？”张如麟一下子抓到了关键点。
　　铜人眼睛闪了闪：“主人，离开了。”
　　

第252章
　　什么情况？
　　八人面面相觑。
　　他们好不容易到了这里，突然跑出来个铜人，告诉他们，要找的宗师根本就不在？那他们拼死拼活的干什么啊？
　　还有，这个铜人的话可信吗？该不会是谁故意在逗他们吧？
　　霍锋提出这个问题，贺师弟冷笑一声：“你倒是做一个这样的傀儡出来试试！有智慧，也就是说有初步的灵智，我门中就算化物境的太上长老，也做不出这种东西！”
　　养一只有灵智的珍兽或者灵物，那倒容易，可这傀儡，根本就不是活物啊！
　　“小布不说谎！”那铜人的声音突然重了起来，一顿一顿地说，好像有点生气，“主人离开了，命小布守在这里，如果有人过来，就告诉他们……”
　　“告诉我们什么？”叶箴言和张如麟异口同声。
　　“主人说：你们来到这里，也不容易，老夫已经离开玉阳山，就送些礼物给你们……”
　　“礼物在哪？！”数人齐问。
　　虽然宗师已经离开了，让他们很失望，可如果能得到宗师的礼物，那也不错啊！宗师给的东西，说不定就是什么求而不得的天材地宝……
　　“咔！咔！”铜人的脑袋扭动了一下，忽然，洞窟摇动起来。
　　“怎么了？”
　　“要塌了吗？”
　　“啊！”叶明光叫了一声，却是他脚下石头突然碎裂，一个趔趄，差点跌下去。
　　还好叶箴言离得近，拉了他一把，拖上来。
　　“地陷了！”黑衣女子惊呼，“怎么回事？”
　　陆明舒亦感到脚下突然失去重心，还好她及时一跃，离开原地。
　　“哗！”之前站的地方，塌了下去。
　　其他人的情况也差不多，所立之处，纷纷坍塌，逼得他们不得不后退，最后挤靠在一起，围在小布身边。
　　完了完了，如果碎到这边来，他们岂不是要一起被埋？
　　这位宗师前辈，不能走了还这么坑他们吧？
　　还好，没坑到这程度，眼看八人要没站的地方了，脚下的晃动慢慢停止了。
　　“看！”黑衣女子低呼一声。
　　陆明舒抬目看去，这么一会儿时间，洞**的景象，已经完全不同了。
　　除了小布站的这个石坑，其他地方都塌掉了。但塌得又不完全，每隔一两丈，都有足够一人站的一小块地留在那里，乍然看去，好像一根石柱立着似的。
　　不知是谁，不小心踢到一块石头，只听“咔啦啦”的滚动声后，“咕咚”一声——
　　“水？”
　　自从他们进了洞窟，玄光激发之下，这里的冥河水都成了一团团雾气。下面的水不受影响，是离得太远了，还是别的原因？
　　再看向更远一点的地方，却见紧挨着石壁之处，有一块石台，华光阵阵，显然放了东西。
　　叶箴言等人眼睛一亮。
　　莫非这就是小布说的礼物？这么亮的华光，定然是宝贝！如果能得到宗师的礼物，那这一趟也值啊！
　　只是……
　　他们警惕地彼此互视。
　　石台的东西，好像只有三种？那是不是说明，只有三个人能得到？现在在这里的，有八个人……
　　“礼物，就在那里。”小布一顿一顿的声音再次响起，“你们，可以去拿了。”
　　没有人动。
　　在情况没有明朗之前，随意出手，万一引来其他人的反弹……
　　“小布，”黑衣女子轻声问，“礼物只有三件，是吗？”
　　“是的。”
　　“可是我们有八个人，怎么办？”
　　“咔，咔……”过了一会儿，小布才说，“不知道。”
　　气氛更紧张了。
　　小布说不知道，意思是，他们随意？如果这样的话，那就是八个人抢三件……
　　“小布，”紧张的气氛中，陆明舒突然道，“如果我不要礼物，能不能带你走？”
　　众人一愣，投向她的目光，变得复杂起来。
　　认真说起来，这个铜人，是这里最难得的东西。会说话，有初步的智慧，如果宗师不再做，世上大概仅此一只？
　　但是，对他们来说有什么用呢？既不能提升修为，也不能增强战力，只剩下逗趣了吧？
　　这个陆明舒，是不是脑子坏了？小孩子或许会觉得小布有趣，可对他们来说，有趣有什么用？
　　“咔！咔！”过了一会儿，小布说，“那就要看你的运气了。”
　　说罢，它突然往石坑一缩，不见了。
　　众人面面相觑。什么意思？
　　不过，小布不见了，是不是代表他们可以抢了？
　　第一个行动的人是霍锋。霍家大公子永远都是这么风风火火，脚尖一点，便向石台掠去。
　　黑衣女子见状，一剑纵出，阻他去路。
　　张如麟紧跟其后，重棍横扫。
　　黑衣女子一翻身，躲过重棍扫来的气浪，踩在一根石柱上。
　　叶氏兄弟也动了，两人直扑石台。
　　这一次，阻他们去路的，是贺师弟。
　　剑光交错，叶箴言与贺师弟在半空中交锋。他们二人实力本就在伯仲之间，一剑过后，双方同时后退，各自退立于一根石柱。
　　只剩下陆明舒和凌无瑕还停留在原地。
　　两人互视一眼，谁都没有动弹。
　　凌无瑕已知，情报上所说的陆明舒的实力，半点没有夸张。更可怕的是，短短数月，她明显比情报上更强，根基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弱。按之前出手判断，实力大概是岳灵音的水准，更惊人的是她的应变能力，似乎比岳灵音更胜一筹。
　　这让凌无瑕感到深深的忌惮。漪澜曾经说过，寇威与魏春秋进入出神境，那她就是融合境第一人了。凌无瑕对此从未有过怀疑，可是，现在……
　　如果再给她几年时间，眼前这个少女，会成长到多么可怕的地步？融合境第一人……
　　凌无瑕忌惮陆明舒的同时，陆明舒也忌惮着她。
　　尽管她的火候不如寇威和魏春秋，人品也没有传言中那么无瑕，但，以仅有的那次交手来判断，凌无瑕确实是她遇到过的，除那两人外最强的对手。
　　踢出左师妹的那一局，是她出其不意，也是影在关键时刻帮了她。她还没有自大到以为，自己真的能够压制下凌无瑕。
　　如果非要以数据来说话，那么，她与凌无瑕之间，胜负大概是三七开——她三，对方七。
　　

第253章
　　石柱上，并没有因为她们没有加入，就停止了争夺。
　　霍锋刀气一扬，撩向黑衣女子。
　　与此同时，张如麟出手，重棍砸下。
　　两人都是北溟世家，彼此相熟，虽是第一次合击，却配合得天衣无缝。
　　气浪翻滚，黑衣女子逼不得已，纵身后退。
　　霍锋抓住这个机会，再次向石台跃去。
　　这一次，一道剑光掠至，却是贺师弟来阻拦他们。
　　黑衣女子借机高跃而起，剑气疾扫，直取霍锋。
　　张如麟看准时机出手，一棍切入。
　　四人转眼就战成了一团。
　　因陆明舒与凌无瑕都还没有出手，黑衣女子和贺师弟结成了临时的同盟，阻拦霍锋和张如麟。
　　叶箴言见此，又岂能放过机会？给了叶明光一个眼色。
　　叶明光意会，纵身往石台扑去。
　　黑衣女子抽剑而出，玄光大放，弹向叶明光。
　　就在此时，叶箴言直扑石台。
　　……
　　玉阳山下，俞若涵眉头紧皱，坐着不说话。
　　“喏！”宁先生端了杯茶，到她面前。
　　俞若涵回神，接过茶，无声地叹了口气。
　　“还忧心呢？”宁先生坐到她对面。
　　俞若涵点点头：“怎么能不忧心呢？这可是船队最后的机会。”
　　其实，就算顺风船队倒了，对他们几个影响也不是很大。到底是出神境的高手，无论到哪里，都不愁没有去处。可是，船队毕竟是他们十几年的心血。这十几年来，他们一点点把顺风船队拉扯到这么大，说出去小有名气，花费了多少精力？
　　宁先生点点头：“我也很忧心，这两天，反反复复在想，是不是做错了决定？但又一遍遍地告诉自己，没有错。”
　　陆明舒毕竟是个外人，他们哪能一点也不担心？那赵寅，原本的要求应该是赐下一本剑谱，以扶持赵家。但他临到头，却改了主意，请求宗师助他进入出神境。
　　结果大家都看到了。赵寅如愿进入出神境，且在英雄榜上一举扬名，假以时日，说不定又是一个化物境。
　　到那个时候，赵家当然也能发扬光大，只是，要等更长的时间。
　　自家人尚且如此，何况陆明舒只是个外人？
　　“我当时说过，应该先把天女砂扣下，等她出来再给她的……”
　　俞若涵摇头：“宁师兄，如果她真的成功见到了宗师，会稀罕我们一点天女砂吗？到时候，她直接开口要剑都行。与其如此，不如干脆一些，示好于她。能做个好人，何必要在她面前做坏人呢？”
　　“倒也是……”
　　微风掀起帐篷，看到外面的情形。
　　那玉鼎峰的长老，泰然自若，送了凌无瑕他们过来后，就坐在那边垂钓起来，里面情形如何，根本不关心——自觉凌无瑕如此出众，应是必胜。
　　“来了来了，又有人出来了！”外边传来骚动。
　　俞若涵起身，飞快地掀起帘子。
　　昨天，第一批被淘汰的弟子已经从里面出来了。
　　结果在意料之中，那些人，都是本身实力不怎么样的小宗弟子。
　　现在，是第二批了。
　　俞若涵紧盯着弱水入口处。
　　几个玄门弟子，霍家小六，张静玉，还有……玉鼎峰的左诗芸！
　　俞若涵盯着他们身后看了半天，确认没人再出来，慢慢吐出一口气。
　　“她坚持下去了。”看到宁先生走过来，她低声说。
　　宁先生点点头：“以她的实力，除了凌无瑕，其他人都不是问题。”
　　“是啊……”
　　可关键就是凌无瑕。
　　玉鼎峰那边，左诗芸站在长老面前，哭得稀里哗啦。
　　“所以，你不但没帮上忙，还被踢出来了？”
　　左诗芸哭声一停，怯怯唤：“师伯……”
　　“看在你叫师伯的份上劝你一句，回去后，这件事不要再提！”长老一甩袖，回帐篷去了。
　　左诗芸愣愣地看着长老的背影。
　　漪澜走过来：“左师姐，你告了状，然后想怎么样呢？收拾陆明舒一顿吗？你又不是不知道，她背后的靠山！正大光明赢了她就算了，背后教训，我们玉鼎峰的脸面还要不要？”
　　左诗芸拧起眉，长老教训她就算了，漪澜又算什么？
　　“你还知道叫我师姐？”
　　“是啊！叫你师姐，你都没觉得不好意思？”漪澜瞟了她一眼，“原以为你能帮上凌师姐，结果，反倒害她丢了脸面，早知道还不如我去呢！”
　　说罢这句，漪澜便不再看她，也跟着走了。
　　左诗芸站在原地，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就算她这次表现很差，用得着这样吗？从头到尾，她都没有对不起凌师姐，只是最后被陆明舒暗算了而已，为什么每个人都指责她？好像她存在的意义，只是为了凌师姐，至于她这个人，没有人在意……
　　……
　　河底洞穴，六人混战。
　　黑衣女子与贺师弟结成临时的同盟，不让三大世家沾手。
　　而三大世家，又各怀心思，虽然四人联手略胜一筹，却始终没能得手。
　　贺师弟焦急不已，频频看向凌无瑕。
　　凌师姐怎么还不出手？再拖下去，他快撑不住了。虽然眼下看起来是平手，但这个黑衣女子，经验丰富，狡猾无比，稍一疏忽……
　　突然一剑刺来，却是叶箴言抓到他失神的机会。
　　“嗤——”一剑擦过，滑出一串血珠。
　　凌无瑕终于动了，白练一扬，向叶箴言卷去。
　　陆明舒也在同时动了，她没向凌无瑕出手，而是直扑石台。
　　张如麟和霍锋立时出手去阻拦。
　　月神剑出鞘，清辉流泄，“铿——”
　　霍锋只觉得手一沉，立足不稳，不得不往后退去，想要稳住身形。
　　可是来不及了，黑衣女子已经腾出手来，就站在他的退路上，轻轻把剑往前一递——
　　霍锋受到两股力量前后夹击，“啊”地叫了一声，脚下一个踉跄，跌了下去。
　　张如麟一惊，险险避过陆明舒那一剑。
　　这个变故，惊到了其他人。
　　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霍锋跌下去的地方。
　　从这里摔下去会不会有事？他还能不能上来？
　　“霍兄？”张如麟喊了一声。
　　没人应答。
　　一股寒气直冲后背。
　　玉阳山的考验，从来没有出过人命，是以，他们动起手，并无顾忌。可是现在……
　　

第254章
　　“咔咔——”安静中，小布从石坑里钻了出来。
　　“掉下去，就进不来了哦。”
　　所以，霍锋并没有死？
　　因为这句话，气氛一松。
　　还好，没出人命。
　　如果彼此不认识就算了，大家都是在北溟混的人，要是真闹出人命，今后就不好收拾了。
　　既然不会出人命的话……
　　黑衣女子目光一寒，又是一剑扫出，目标是张如麟。
　　还好张如麟一向稳健，反应很快，往后一跃，目光扫向叶氏兄弟。
　　霍锋已经掉下去了，叶箴言深知，再不救援张如麟联手，他们兄弟也会被清扫出局。
　　剑气一纵，水意弥漫，直指黑衣女子。
　　另一头，贺师弟给了一个眼色，突然纵起，扑向陆明舒。
　　凌无瑕白练一卷，直扑石台。
　　陆明舒目光闪过寒光，剑气一转，弹向贺师弟。
　　“嗤——”一声，贺师弟身上的玄光护罩被刺破，剑气却没有收手，掠向他身后的凌无瑕。
　　只是如此，还拦不住凌无瑕，还好叶明光反应快，一剑横出，险险挡了一把。
　　场面再次陷入了僵持，且因为确定掉下去不会死，众人出手更无保留。
　　叶箴言与张如麟交换了一个眼色，突然扑向贺师弟。
　　陆明舒实力强，那黑衣女子经验丰富，想把她们任何一个人弄下去，都很难。柿子挑软的捏，贺师弟无疑是他们最好的选择。
　　而且，凌无瑕如果失了这个帮手，就没那么可怕了。
　　相比起他们，陆明舒与黑衣女子肯定更想把凌无瑕给弄下去。这三只母老虎，哪一只都不好收拾，一旦正面对上，定是三败俱伤，到时候……
　　只能说，他们想的非常对。假如贺师弟真被弄下去，很可能会发生他们预想中的情况。
　　可是，想把贺师弟弄下去，哪有那么容易？他是玉鼎峰实打实的精英弟子，就算比不上凌无瑕，去麒麟会也是能争一争前十的。何况，凌无瑕就在身侧，有左师妹的例子在前，也不可能任由他们把贺师弟弄走。
　　张、叶二人这一出手，凌无瑕立刻就动了。
　　白练一挥，荡出气浪，轻薄的白帛，如剑般凌厉，扫荡而去。
　　黑衣女子见状，与陆明舒交换了一个眼色，合击凌无瑕！
　　如果说，陆明舒一个人，和凌无瑕之间的胜率是三七开的话，加上黑衣女子，妥妥的****。
　　这一合击，凌无瑕亦不能无视。只见她凌空跃起，周身玄光大放，剑意肆虐——
　　这是她进入玉阳山来，第一次实力全开，再无保留。
　　眼下的形势，她如果再保留，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己方优势消耗殆尽，最后被人摘了桃子。
　　凌无瑕怎么能容许？赌上玉鼎峰首席弟子的名声，她都不能容许。这辈子，她都没这样输过！
　　陆明舒腕上的玄水珠陡然光芒大亮，玄力的注入，使得那幽蓝的光芒，瞬间弥漫开来。
　　一颗颗玄水珠，好像脱离了系着它们的腕绳，幽蓝之光，骤然四散，整个洞穴，都被澎湃的水意淹没了。
　　形如游鱼，意如沧海！
　　凌无瑕毫不犹豫地摘下腰上玉佩，往这边一抛。
　　“轰！”一声闷响，陆明舒往后跌去，幽蓝之光一收。
　　正当此时，那贺师弟却抓住机会，一剑扫向张如麟。
　　刚才的动静太大，没有人不受影响。张如麟的注意力还没有拉回来，陡然受这一击，反应不及人，一下跌出石柱。
　　“张兄！”叶箴言欲救。
　　黑衣女子哪会放过这个机会？随意一阻，斩向去路，叶箴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张如麟跌下石柱，消失在水里。
　　八去二，剩六！
　　……
　　“我倒不惧他们正面拼个胜负。”俞若涵轻声说，“只是担心……”
　　看到她目光移向叶家，宁先生点了点头。
　　玉鼎峰是整体实力强，明明白白地放着，反倒没必要弄鬼。三大世家里，霍家出了名的好武，不爱动心眼，没什么威胁。叶家那边，叶箴言是个爱耍心机的，张如麟擅于借势，如果他们联手坑一把……他们实在没什么信心，陆明舒能完全躲过。
　　毕竟，那姑娘只有十六岁，第一次出门，恐怕没多少江湖经验。
　　在外面混，有时候，经验比实力还要重要。
　　外面突然骚动起来。
　　俞若涵掀起帘子就冲出去。
　　这次是谁出来了？
　　众人却见，弱水的入口处，突然“咕噜咕噜”冒出大量的气泡，好像有东西要出来似的。
　　等候于此的出神境师长们，纷纷掀了帐帘出来。
　　在无数双眼睛的盯视下，一个人头冒了出来。
　　“噗——”霍锋钻出来，吐出一口水。
　　“大哥！”
　　“大公子！”
　　霍家大惊，忙把霍锋从水里拉上来。
　　“唉！”霍家长老叹了口气，霍小六已经出来了，现在连霍锋也出来，霍家已经没希望了。
　　俞若涵抚了抚胸口。
　　还好，不是陆明舒。
　　没过多久，弱水再次冒出气泡。
　　有了霍锋的例子在前，众人紧张地看着，下一出来的人是谁。
　　“哥哥！”
　　看到那冒出来的人头，张静玉冲上去。
　　张家人如丧考妣，其他人松了口气。
　　不是自己家就好。
　　这时，宣秀走过来：“俞师姐，宁师兄，我方才听霍家的人说了件事……”
　　……
　　六个人，站在六根石柱上。
　　凌无瑕与贺师弟，黑衣女子与陆明舒。
　　叶箴言再看看自己和叶明光，恨恨咬住了牙。
　　他再怎么自大也知道，己方没什么希望了。论实力，他与贺师弟或黑衣女子都可一拼，凌无瑕与陆明舒都比他强得多，而自己的同伴只有个叶明光。
　　论实力，叶明光本就是八人中最弱的，亏得他运气好，一直留到现在。真拼起命来，他和叶箴言绑一块，都不是凌无瑕或陆明舒的对手。
　　先是霍锋，再是张如麟，三大世家去了其二，剩下叶家，已是独木难支。
　　不过，就算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叶箴言目中射出寒光，手中剑玄光大放，刺向离他最近的黑衣女子。
　　叶明光也在同时动了，他自知实力不足，一直配合着叶箴言行动。
　　兄弟俩合力一击，黑衣女子离得又近，立时处于弱势。
　　陆明舒及时出手，月神剑的清辉向叶箴言挑去——
　　

第255章
　　叶箴言手中突然出现一面小镜，血光一点，根根血丝，从镜中透出，飞快地缠向陆明舒。
　　他根本不管后面黑衣女子的剑势，一心一意击向陆明舒。
　　“呛——”两人长剑相抵。
　　然而下一刻，叶箴言突然拔出剑鞘，一柄薄薄的剑中刃被拔了出来，近在咫尺的距离，刺向陆明舒的胸口！
　　黑衣女子低呼一声。
　　这么近的距离，又是胸口，叶箴言根本就是想要她的命！
　　就在这时，叶明光突然撒手，扑向叶箴言。
　　“三哥！不要！”
　　为了这一刺，叶箴言放弃了一切机会，被他一撞，哪里还维持得住平衡？
　　“你——”兄弟俩滚成一团，就那样掉了下去。
　　“扑通！”
　　剩下四人，都有些愣神。
　　事情发生得太快，他们都有点没反应过来。
　　刚才，是叶箴言想杀陆明舒，结果却被自家兄弟坏了事？叶明光这是作甚啊！
　　凌无瑕嘴角一翘，似笑非笑：“这位叶十二公子，倒是个有情有义之人。”
　　陆明舒与叶家的纠葛，她早就看过情报了。陆明舒因助了叶明光而得罪叶九他们一拨人，结果叶九他们四人设伏，却被陆明舒杀了个落花流水，由此引出叶箴言。这么一算，叶明光真是要感激陆明舒，没有她，他也来不了玉阳山。
　　不知道叶箴言后悔没有，关键时刻，被自家兄弟搅了局。
　　陆明舒反应过来，理了理衣袖，说道：“知恩图报，总是个好品性，不是吗？”
　　她也没想到叶明光会这么做。之前相助，不过是一时心软，没想过他会回报。再说，叶箴言那一刺虽然突然，她也不是毫无防备，就算叶明光不出手，她也不会有事。
　　只是，对方出手救她，怎么说还是感激的。
　　“好了，只剩下我们四个了。”她转过身，“都拿出真本事来吧！”
　　……
　　“什么？宗师已经走了？”
　　看到宣秀点头，俞若涵和宁先生都呆住了。
　　三人默默坐了许久，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原本以为，他们还有机会的。若是陆明舒赢了，茅玄借得福地冲击化物，就能保住顺风船队。可是现在，就算陆明舒赢了，也不关他们的事了。
　　礼物？那些礼物要来作甚？福地，他们现在缺的只是一处福地而已！
　　玉阳山这边宗师走了，怎么也轮不到他们。何况，谁知道那位宗师什么时候回来？没有他的允许，谁敢进玉阳山？
　　竟是前路都断了。
　　许久，宁先生苦笑一声：“人算不如天算，命该如此，我们也只能认了。”
　　俞若涵眼角泪光微闪。
　　“宁师兄……”宣秀已带了哭音。
　　外头再次喧闹起来，却是叶家兄弟一起被送出。
　　如果没有这件事，他们一定会弹冠相庆吧？打了叶家的脸，多爽快的一件事？可是现在，跟他们有什么关系呢？
　　俞若涵定了定神，说道：“时也命也。事到如今，我们也无话可说。等陆明舒出来，我们就回去收拾收拾吧。顺风船队这么大，能卖个好价钱呢！”
　　说到这里，宣秀已经控制不住，哭出声来。
　　“没事的。”俞若涵伸手抱住她，“秀师妹，我们还在一起，哪里都能去。顺风船队没了，我们还可以再建。”
　　一边说着，眼泪一边流下来。他们……他们努力了这么久，谁也没想到，会输在这件事上。
　　“啪！”弱水岸边，叶家兄弟一被拉上来，叶明光就被扇了个耳光。
　　叶箴言满头满脸都是水，细长的眼睛有如毒蛇，冷冷地看着这个十二弟：“果然是小娘养的，吃里扒外的东西！”
　　正要上前的叶家人被眼前情景震了震。
　　发生什么事了，三公子居然这么生气？
　　叶明光脸上迅速红肿，却低着头，没敢正视叶箴言的目光。
　　“怎么，没话说吗？”谁知，他越不说话，叶箴言越是愤怒，“叶家哪里亏待你了？你这是不想在叶家留下去了吗？”
　　叶明光动了动嘴唇，低声道：“三哥，你要杀了她，会惹出祸事的。就算九瑶宫无所谓，中州那边呢？谁知道中州王妃……”
　　“别给我说废话！”叶箴言喝道，“这种事情，需要你管？你敢不敢承认，自己就是为了私情？”
　　“……是。”叶明光抬起头，那一巴掌扇的嘴角都破了，目光却无惧，“如果不是她，我现在已经被叶九他们弄下来了，进不了玉阳山。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死。”
　　叶箴言冷冷看着他：“她不死，那你死吧！”
　　叶明光居然笑了一下，站了起来：“我早就受够了！三大世家，又怎么样？争抢利益，欺压族人。随便你们要怎么样，反正我娘已经死了，我也没爹，不姓叶就不姓叶吧！反正在你们眼里，就算我姓了叶，也还是个杂种！”
　　“好，好啊！”叶箴言冷笑不止，“你以为，不姓叶就够了？你的修为从哪里来的？如果没有叶家的钱财，你能长到这么大？你能修习上品功法？”
　　叶明光嘴角抽了抽：“好啊，还给你们，都还给你们！”
　　说着，一掌抬起，就往天灵盖拍下！
　　“啊！”没想到他说动手就动手，众人被吓了一跳，有胆小的吓得叫出声来。
　　“嘭！”一掌拍得结结实实，叶明光嘴角溢出鲜血，感到体内玄力在飞快地散去。他艰难地扯开嘴唇，浑身剧痛，脸上却带笑：“我已经把修为废了，以后也不会姓叶，你们……满意了吧？”
　　叶箴言伸到一半的手，缩回去。
　　他目光沉沉地看着叶明光，不知道是何心情。
　　过了一会儿，他张口：“好！既然你舍得下，我向你保证，叶家以后不会再有人欺负你，但也不会再庇护你！”
　　叶明光笑了一下，蹒跚着走到一边，跌坐下去。
　　废了修为，他现在内息空荡荡的，退回到了炼体期，经脉受了创，也不知道以后能不能恢复。就算能，修炼回去也不容易了。
　　不过，无所谓了。他既然做了这样的决定，就已经想好承受后果。
　　也许他将来会后悔，可那又怎么样呢？反正他现在很快活，只觉得海阔天空，随心自在。
　　

第256章
　　叶箴言只觉得狼狈无比。
　　他不止输了，还被自家人在脸上狠狠扇了一巴掌。
　　偏偏这时，看到顺风船队的三人站在那边，似乎在看热闹，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怎么，很得意？”叶箴言冷笑，“那你们知不知道，内部出了个奸细？”
　　已知顺风船队命运不可避免，宣秀心情差到极点，冷冷道：“你说温心吗？她已经被我逐出师门了。”
　　叶箴言一愣。
　　宣秀冷笑：“她是不是跟你说，已经说服我对陆明舒下手？”
　　看到叶箴言的表情，心里爽快不少，便接着道：“叶三公子，你以为真能事事尽在掌握？不错，我是不喜欢陆明舒抢我徒弟的名额，可你凭什么认定，我会为了个徒弟，把船队一起葬送了？顺风船队别的没有，就是人心齐。我们兄弟姐妹之间，再怎么不和，也轮不到你们外人来挑拨！温心那么说，不过是我骗她的！她一回来，我就将她软禁了！我以后也不再有那个徒弟！哼，吃里扒外的东西！”
　　最后这句，正好与叶箴言骂叶明光的话一模一样。
　　叶箴言脸上火辣辣的，好像被人打了一巴掌。
　　细想来，这次玉阳山的布置，竟没有一处派上用场。
　　鼓动琅轩阁，结果琅轩阁找的外援，成了陆明舒的帮手。借温心挑拨宣秀，结果宣秀将计就计。三大世家联手，却被一一破去。连自家的兄弟，都帮了外人。
　　他生平第一次怀疑自己的能力。
　　自从他展露出自己的本事，祖爷就给了他一言决事的权力。在叶家，就算是高一辈的诸位老爷，说话都没他管用。他一直以为是自己是北溟小一辈中的翘楚，就算是凌无瑕，实力比他强，能力却未必，可是这次玉阳山，却事事落空，输得一败涂地……
　　……
　　河底洞穴，玄光四散，剑气纵横。
　　凌无瑕面色沉凝。
　　陆明舒的实力，比情报上还高。如果情报无误，那她进步实在太快了，短短的时日，居然又提升了。
　　难道她都没有瓶颈的吗？凌无瑕不禁在心里问。
　　她自幼就天资出众，融合境后，更是一举成名。但是，她清楚地记得，自己在最开始的飞速提升后，就进入了平缓期。那段时间，好像卡在一个瓶颈上，不管她怎么努力，进步都很缓慢，直到顿悟，才又猛然提升了一截。
　　可是陆明舒呢？从她进入融合境开始算，也就一年出头吧？九瑶宫那边的情报，分明说过，她当初在天门之争中，连蒯信都是艰难战胜的，据说还动用了秘技。
　　蒯信是什么等级？他虽然也是快要出神境了，在九瑶宫算得第一流，但放在整个古夏，也就是张如麟这个层次的，比叶箴言还要差一些，贺师弟大概能稳胜。
　　然后就是麒麟会了。在那短短一个月内，陆明舒的实力提升简直惊人。
　　刚开始比俞况还略逊一筹，随着一场场战斗，到最后能与寇威、魏春秋一战。凌无瑕估计，那时她的实力，大概是岳灵音的水准。
　　可是现在呢？凌无瑕敢肯定，陆明舒若对上岳灵音，差不多能稳胜。
　　这么一来，差不多与俞况在相同层次的贺师弟，根本挡不住她。
　　甚至她自己，也不能说稳胜陆明舒了。
　　再有一年，会怎么样？
　　想到这个问题，凌无瑕竟然害怕起来了。
　　输给寇威和魏春秋，她还有理由。比他们年纪小，根基不够深厚……但是陆明舒呢？自己真能以融合境第一的名声，风风光光地进入出神境吗？
　　忽有一道剑气掠至，尖锐的剑啸声，惊回了凌无瑕的神智。
　　发现自己居然在对战中发呆，凌无瑕懊恼地咬住唇，当下静心凝神，一挥白练。
　　“唰”的一声，白练上玄光如虹。
　　陆明舒提剑在手，专注于眼前的战斗。
　　经过方才的交手，凌无瑕的数据已经尽在掌握。相比起与寇威、魏春秋的那两战，这一战她的余地太大了。
　　一则，凌无瑕毕竟还没有到达巅峰，自身招式也没有那么圆融。二则，她如今的实力，比之当初强大不少，有了月神剑，更是如虎添翼。三则，这里环境特殊，凌无瑕发挥的余地不太大，但她却不一样……
　　剑气带着道道淡金色的细纹，交错于洞穴之中，整个空间，几乎都被剑光占据。
　　白练所到之处，玄光震荡，将剑气震得粉碎。
　　场面陷入胶着。
　　空间都被她们二人的交手占据，黑衣女子与贺师弟只能一退再退。
　　看着眼前的剑气玄光，黑衣女子面色变幻。
　　居然强大这个程度，那她的任务岂不是……
　　凌无瑕越打越是心浮气躁。不对劲，肯定有什么东西，被她漏过了。为什么总是觉得束手束脚的，无法发挥出百分百的实力？到底是什么限制了她？
　　每每荡出玄光，总是在最关键的那一点，被剑气刺破。脚下的石柱，也限制她的实力，总是要考虑好落脚点，才好出招。
　　为什么陆明舒不受影响？她穿行在玄光之中，总是在她最不舒服的地方落招。
　　另一边，贺师弟突然惊呼一声。
　　凌无瑕转头去看。
　　她这一分神，陆明舒眼睛一亮。
　　好机会！
　　体内玄力抽出，涌向指尖戒指，淡金色的光罩，瞬间扩大，将四人都笼罩住。
　　月神剑划出一条耀目惊人的清芒，如同月光流泄，骤然化为利刃。
　　剑气如潮，在光罩的范围内，垂下根根光剑，杀机四溢。
　　“师姐小心！”看到剑气中特别亮的一点，贺师弟心头一跳，扑了过去。
　　凌无瑕一惊，急忙纵起白练。
　　但是，来不及了，“扑”的一声，剑气打在贺师弟的身上，摔了下去。
　　“扑通！”
　　白练垂下，却没有卷住人。
　　两次，足足两次！自从进玉阳山，她似乎一直在失败。
　　第一次，左师妹被弄出去了，她缓了一刻。而这一次，又因为自己分心，又眼睁睁地看着师弟被打下去。
　　凌无瑕抬起头，眼中冰寒一片。
　　她，真的怒了！
　　

第257章
　　白练震开，化为片片飞雪，铺天盖地而来。
　　玄光与气浪交错，在整个空间内回荡。
　　黑衣女子眼皮一跳，纵起剑气，回护自身。
　　凌无瑕果然是凌无瑕，这么多的白帛，居然每一片都操纵自如。
　　她还不是凌无瑕的目标，回护就如此艰难，那陆明舒？
　　黑衣女子朝陆明舒看过去，却是一怔。
　　陆明舒和她一样，纵身而起，身影在半空中转折，进退自如。
　　如果她们曾经见过陆明舒应对叶家四人剑阵，就该知道，这与当时的情况如出一辙。无非就是凌无瑕的实力更强，更难躲避。
　　要说起来，凌无瑕也是倒霉。
　　她这一招，魏春秋来，都够呛。这么多的白帛，连绵成一片的杀机，能成网，能成阵，逃都不好逃。
　　偏偏她遇到的是陆明舒。像这种情形，对她来说，却是轻松无比。
　　无论多么微小的空隙，都能被她抓到，周围杀气如潮，于她却是半点妨碍也无。
　　凌无瑕变阵，她也跟着变。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白帛渐渐收拢。
　　像这样的招式，必然消耗大量玄力，不可能支持很久。
　　陆明舒往下一落，踩在石柱上。
　　“结束了？”她问。
　　凌无瑕恨恨地盯着她。
　　“玉鼎峰首席弟子，也不过如此嘛！”她轻笑一声，纵身而起，一剑递出。
　　凌无瑕一展白练，玄光化虹。
　　哼！以为她收招，就没有力气招架了么？那也太小看她……
　　等等！
　　陆明舒回身一折，根本不管她，往石台扑去。
　　凌无瑕来不及细想，亦跟着跃去。
　　不能杀她就算了，东西一定要拿到手！
　　黑衣女子见此，亦不甘示弱，身影如电，急冲而去。
　　陆明舒抢先一步，将其中二物收入袖中，还有一面古镜，她一按上去，恰恰凌无瑕和黑衣女子也赶到。
　　三人悬在石台外，同时按在镜上，出招——
　　却在此时，镜中光芒一亮，将三人吞没了。
　　眨眼间，洞**空无一人。
　　只有交手的余波，还未停息。
　　……
　　“来了来了！”弱水再次冒出气泡。
　　“哗啦！”贺师弟从水里钻出来。
　　“怎么是他？”
　　“贺文星居然也被弄出来了？那岂不是……”
　　三十个人，很好数。先有十四个被淘汰，接着是八个，然后一个个从弱水冒出来——
　　“凌无瑕，陆明舒，还有琅轩阁的那个……”
　　“这……也太黑马了吧？”
　　顺风船队和琅轩阁都是小势力，往常都是陪衬的份，今次竟然撑到了最后。而且，有凌无瑕在的情况下，居然把玉鼎峰弟子给干掉了，实在是太叫人吃惊了。
　　可惜啊，他们这两个外援找得再好，都不管用。
　　宗师离开了，无法庇护他们，顺风船队和琅轩阁，过后都是被吞并的命。
　　漪澜抓着贺文星问：“凌师姐呢？”
　　“在……在里面！”
　　“你怎么出来了？里面什么情况？”
　　贺文星大概说了一下……
　　漪澜炸了：“什么？那师姐岂不是危险了？”说完，又道，“不不不，师姐那么厉害，不会的。接着出来的，肯定是她们！”
　　顺风船队、琅轩阁就不说了，此时都等在这里。
　　俞若涵等人虽然失望至极，但还不至于把人丢在这里，自己先跑了。
　　而其他人，也都在等个结果。
　　虽然自己没希望了，可结果出来，也好看看形势不是？
　　也有人在偷偷议论：“凌无瑕不会真输吧？”
　　“不可能，她实力最高，这毋庸置疑啊！”
　　“可是，另两个人联手的话……”
　　“或许能打平？”
　　“对啊，那就不好说了。”
　　“唔，也是……”
　　意外总有可能会发生。陆明舒好歹是新秀榜第一，就算比不上凌无瑕，也是有一战之力的。琅轩阁那个外援不知道是什么身份，不过，能撑到现在，肯定也是一流。且算她的实力和叶箴言等人打平，那联手对凌无瑕的话……
　　本以为，这次的胜负，根本不用猜测，结果众人却发现，到了最后关头，居然无法预测。
　　人生果然处处充满意外。
　　可是，众人一直等到太阳落山，都没有等到下一个出现的人。
　　玉鼎峰的长老有点急了。
　　左、贺二人出来，把情况说得很明白，照理，不可能拖很久的，怎么会到现在还没动静？
　　“师伯，怎么办啊？”漪澜焦急地问。
　　这位长老摸了摸胡须，道：“先等等吧，凌师侄应该不会有事的。”
　　如果有事，他回去就不好交待了……
　　然而，一整夜过去，还是没有动静。
　　玉鼎峰这位长老终于忍不住，决定去玉阳山内一探。
　　俞若涵等人自然跟随。不管怎么样，陆明舒都是他们请来的，要是在玉阳山出了事，他们怎么交待？九瑶宫先不用说，中州那边，却是不能得罪的。
　　可是，一行出神境，翻遍了玉阳山，都没能找到那三个人的痕迹。
　　什么冥河，根本就没有入口。
　　消息传回去，玉鼎峰那边，惊动了化物境。
　　莲池散人亲自到了玉阳山，然而，任他如何翻找，还是什么也找不到。
　　万万没想到，这最后一次玉阳山之行，会出这么大的差子，玉鼎峰就这样丢了自己的首席弟子。
　　顺风船队五人，坐困于此。之前宣秀回余岛报讯，茅玄和林宗庭闻言，齐齐赶来。
　　可是，连莲池散人都找不到，他们又能怎么办？
　　“茅大哥，你倒是拿个主意啊！”宣秀叫道，“我们总不能就这么坐着吧？”
　　茅玄盘坐于地，双目半闭：“宗庭，你说呢？”
　　林宗庭叹了口气，道：“向中州报讯吧。”
　　“什么？”宣秀急了，“中州王妃……陆明舒在我们手里丢了，让她知道，怎么会放过我们？”
　　“可是我们能瞒多久？且不说中州的探子，单是凌无瑕失踪，这事能一直瞒吗？我们不说，最后中州那边自己知道，后果只会更严重。”
　　宁先生点点头：“宗庭说的对。这事，必须由我们自己说出来。到时候，就算中州王妃震怒，顶多就是扫到台风尾，要是我们不说，到时候有理也变成没理。”
　　其实这件事没什么不好说的。没见凌无瑕也去了吗？这对融合境来说，实在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只是，谁知道会出这样的变故呢？
　　“茅大哥？”
　　茅玄睁开眼，淡淡道：“那就去报讯吧，俞师妹，你亲自去一趟。”
　　

第258章
　　天运城，王宫。
　　王妃仍旧和往常一样，处理着政务。
　　夏侯珊从外面进来：“王妃。”
　　王妃头也没抬：“什么事？”
　　丁青青不在，她比以前更忙碌了。培养一个合格的助手不容易，一时间没人能顶上来。
　　夏侯珊说：“北溟来了一位出神境，叫俞若涵，自称是顺风船队的供奉，求见王妃。”
　　王妃挥挥手：“这种小事，你自己处理就好。”
　　顺风船队的供奉，这个身份，还得不到王妃的接见。
　　“王妃，”夏侯珊还是觉得说一下比较好，“陆姑娘去了北溟，探子回报，最后的落脚点就是顺风船队所在的余岛。”
　　王妃终于停下手中的笔，抬起头。
　　“到底何事？”
　　“陆姑娘……”夏侯珊有点难以启齿，“失踪了。”
　　王妃目光一沉：“失踪了？”
　　“是。具体情况，王妃要不要问问那位俞姑娘？”
　　虽然亲事没做成，可陆明舒在王妃母子心中的地位有增无减。夏侯珊万万不敢隐瞒，是以，俞若涵把事情一说，她就来禀告了。
　　“还愣着干什么？叫人来！”
　　夏侯珊点点头：“是。”
　　“等等！”王妃皱了皱眉，又补充，“消息千万别泄露出去，尤其星儿那里。”
　　“臣领命。”
　　不多时，俞若涵进来了。
　　“在下俞若涵，见过中州王妃。”俞若涵的神情很憔悴，离开北溟之前，她在玉阳山熬了好些天。到中州报讯，更是日夜兼程，一路都没停过。
　　“不必多礼。”到底是个出神境，王妃起身，将她轻轻一托，“俞姑娘请坐。”
　　俞若涵也没跟她客气，直入主题：“王妃，陆姑娘已经失踪近十天了，在下长话短说……”
　　玉阳山的宗师已经离开，这件事不用再隐瞒。俞若涵索性一五一十，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说了一遍。
　　等她说完，王妃许久都没说话。
　　“王妃，您看……”夏侯珊小心翼翼地问，“要不，臣马上安排人去一趟北溟？”
　　“不！”王妃沉声，“你亲自去！”
　　夏侯珊一惊。丁青青一走，王妃忙得离不开她，此时却要将她派出去。
　　“那臣手中的事……”
　　“先让林自新接手。”王妃按了按额头，“这事你若办成了，自有重赏。”
　　夏侯珊还能怎么说，只能低头应了：“是……”
　　“俞姑娘。”王妃温言道，“还要劳烦你，马上回北溟……”
　　……
　　“多久了？”
　　“回公子，四个月了。”
　　“四个月了啊……”
　　七真观，廉贞星宫。
　　谢廉贞对着墙上的地图发呆。他的目光，从天运城出发，慢慢往溟河边上挪去，从那个渡口，一点一点地搜索着。
　　“从这里，到这里……”他喃喃自语，“青山渚，白鹭洲，余岛……”
　　谢长晖嘴角忍不住抽了抽：“公子。”
　　“嗯？”谢廉贞心不在焉地应了句。
　　“您天天这样，不烦吗？”十几年了，谢长晖从来没见过自家公子这样。没事就看地图，猜陆姑娘在做什么，明知道没有答案，还乐此不疲。
　　这有什么好猜的？谢长晖不懂，对着张地图都能含情脉脉，难道这就是恋爱的滋味？太可怕了，他还是不要尝试的好。
　　廉贞公子又一次笑得柔情似水：“活着那么烦，还要活着，这已经是很难得不烦的事了。”
　　“……”谢长晖道，“您别忘了，您很快就要闭关，这样心思杂乱怎么行？”
　　“你哪那么多意见？”谢廉贞就叹气，“闭关的时候，我自然会摒弃杂念。”
　　谢长晖心道，摒弃杂念？我信才怪！
　　可劝也劝不动，只能无奈地任他继续做着猜猜猜这么无聊的事。
　　门外传来敲门声。
　　“谢师兄，药好了。”
　　谢长晖接过：“知道了，你忙去吧。”
　　他把药端到谢廉贞面前：“公子。”
　　谢廉贞皱了皱眉，露出一丝嫌弃：“真臭。”
　　“良药苦口。”谢长晖劝道，“这是最后一帖药了，喝完，您真元理顺，就能闭关。进入出神境，早日出关，才好去找陆姑娘。”
　　谢廉贞想了想：“也对。”
　　看着他接过药碗，谢长晖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觉得自己内心的吐槽欲望快满溢出来了。
　　以前，他觉得公子那样不好，阴郁得根本没有活下去的欲望，只希望他能阳光一些，快活一些。现在，他万般地怀念那个记忆中的公子。
　　他是没那么阴郁了，也有了活下去的动力。可是……
　　算了，一言难尽。
　　谢长晖看着他把汤药饮尽，说道：“您要不要去见一见王妃？”
　　“不用。”
　　“闭关要不少时间呢！”谢长晖说，“您不是已经和王妃和解了吗？”
　　“她那么忙，这点小事，就不用打扰她了。”谢廉贞道，“快些安排闭关吧，早点突破，早点出关。”
　　“……”
　　谢长晖收好药碗：“那属下去了。”
　　“知道了，你变得好啰嗦。”
　　“……”谢长晖心道，要不是您变得这么不正常，我需要这么啰嗦么？好心没好报！
　　可这话也就是在心里想想，他要是敢说出来，公子一定会不让他好过。于是，谢长晖揣着一肚子快满出来的槽点，去安排事务了。
　　他刚走出院子，就见公子的眼线急步而来。
　　“怎么回事？”谢长晖脸色一沉。大白天的，这么大摇大摆地过来，生怕不知道他们之间什么关系吗？这眼线日后还能不能用了？
　　“谢护法，”那位眼线一点也没自觉，抹了把头上的汗，一把揪住他，压低声音，“大事！”
　　“什么大事，你连身份暴露都不顾了？”
　　这位急道：“您不是说，如果有陆姑娘的消息，不管付出什么代价，都要传过来吗？”
　　谢长晖一惊：“怎么，陆姑娘出事了？”
　　眼线点点头：“今早，王妃接见了一个人……”简单地把事情讲述了一遍，他道，“属下一听到，就赶紧来报了。”
　　这还真是大事。可公子马上就要闭关了，要怎么跟他说？
　　谢长晖正在琢磨，忽然觉得有点不妙，把药碗往这人手上一塞，转身往回跑。
　　“公子！”
　　房门开着，轮椅上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
　　

第259章
　　“什么？星儿不见了？”王妃失声问。
　　“是。”新提拔上来的女使觑了她一眼，禀道，“这是谢护法传来的消息，王妃要不要传他来问一问？”
　　“传！”
　　“是。”
　　不多时，早就等候在外的谢长晖迈进殿中。
　　“见过王妃。”
　　“起来。”王妃没有跟他客套的意思，直入主题，“星儿不见了？怎么回事？”
　　谢长晖哪敢瞒她？一五一十将之前发生的事告知。
　　王妃一听，气得直哆嗦：“这个混账！他知不知道自己什么情况？之前临时突破，根基不稳，走火入魔，险些整个人都废了！要不是我求得太上长老出手，他以为他还有命在？眼下情况才稳住，正好闭关冲击关窍，重新回到出神境，偏他不听，还敢作妖！”
　　谢长晖垂着头任她骂，半句话也不敢替谢廉贞辩驳。
　　而且这个事，他觉得王妃骂得对！
　　临时突破，紧接着走火入魔掉境界，这可比突破不成功还危险。一不小心坏了根基，以后都别想好。趁着现在还热乎，把修为稳定住，回到出神境要紧，拖久了，谁知道会有什么麻烦？要是将来没法突破，有他哭的时候！
　　“王妃，”谢长晖小心翼翼地问了句，“您看，接下来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找啊！”王妃气得头都痛了，“阿珊呢？”
　　女使立刻应声：“禀王妃，夏侯令使奉您之命，找陆姑娘去了。”
　　王妃发现自己都气糊涂了，略顿一顿，说道：“通知她这件事，让她两个人一起找。”
　　“是。”
　　女使退下了，殿中只剩下两人。
　　王妃将朱笔一抛，招了招手：“过来。”
　　“是。”谢长晖垂着头，走到御案前。
　　王妃压低声音：“这阵子，他还有没有犯病？”
　　谢长晖摇了摇头：“应该没有。”
　　“应该？”这个答案，王妃不满意。
　　谢长晖点点头：“公子这段时间心情很好，按理不会发作。但是，自那天后，公子的行事作派，就有些不同了，属下也不知道该怎么判断。”
　　“哦？哪里不同？”就算和好了，王妃毕竟是王妃，他们母子见面的机会并不多，怎么都不如谢长晖这个时刻守着他的人清楚。
　　谢长晖道：“说不好，就是……感觉不太一样……”
　　“是他吗？”
　　谢长晖摇头：“看着又不像。”
　　王妃按了按额头，觉得整个脑袋都要炸了。
　　这个儿子，简直就是讨债来的。他就不能安生一点吗？刚刚觉得好些，又闹出事来。
　　可抱怨过后，事情还得处理。
　　“不像是什么意思？”
　　谢长晖犹豫了一下：“王妃，属下总觉得，可能又是一个人。”
　　王妃一怔，一股寒气从体内冒出来。
　　又是一个人？难道……
　　她想起那天发狂的谢廉贞，他的眼神，看起来就是另一个人。和所知的，完全不同的一个人。
　　“多久了？”王妃的嘴唇有些干涩。
　　“以前没有见过。”谢长晖说，“公子好了以后，属下才第一次见。”
　　王妃觉得脑袋闹哄哄的。所以，谢廉贞根本就没好，说不定还更严重了？
　　她坐在椅上，整个人冰凉彻骨。
　　“你……”许久后，王妃才找到自己的声音，“长晖，你去找他。”
　　“王妃。”谢长晖面露惊讶。他只属于谢廉贞，不属于另一个人，以前王妃从来不会命令他做这种事，他们都在尽力割裂两个身份，可现在……
　　“不能放纵他这么下去了。”王妃咬牙，“不管他是谁，都带回来！”
　　坚决的语气，昭示着王妃的决心。
　　谢长晖低头：“是。”
　　……
　　回到七真观，谢长晖看着空荡荡的轮椅，叹了口气。
　　他慢慢推开密室的门，进入历代廉贞星君闭关的地方。
　　长长的石道后，连着后山的闭关室。
　　简陋的石室中，石床上放着一套黑衣。
　　他拿起那套黑衣，随手翻了翻，心下索然。
　　以前，公子每次进来，都会从另一个门出去，从来没有例外。而他，就当什么也不知道，只守着谢廉贞一个人。
　　可这次，他连掩饰都没有，就这样消失在他面前。
　　有些话他没有对王妃说。那两个身份，脾气不同，个性迥异，但有一点，是相同的。
　　他们都认识同一个人，都对同一个人挂心。
　　原本以为，找到这个共同点，两个人终于可以合一了，可眼下看来，似乎更复杂了。
　　那个新出现的人是谁？这样堂而皇之地离开，到底是改善的契机，还是更深的毁灭？
　　……
　　“起来起来，都给我起来！”粗鲁的声音，在脑边嗡嗡回响。
　　黑衣女子怒了。谁这么没有眼色，敢在她休息的时候吵闹？不怕她一剑宰了……
　　等等！这是哪？
　　她倏然清醒过来。
　　自己躺的地方，是个很破旧的大厅，地上随便铺着稻草破席之类，还有许多人和她一样。
　　怎么回事？
　　随即她发现，自己体内玄力，竟然空空如也！
　　黑衣女子惊了。身为一个武者，没有玄力代表着什么？任人宰割！
　　她慢慢回想起之前的事。自己代表琅轩阁进入玉阳山，经历了考验，然后，在河底的洞穴里……
　　是那面镜子？她在这里，那其他人呢？
　　“嘿！”耳边传来一声。
　　黑衣女子吓了一跳，扭头一看，发现是陆明舒。
　　她抚了抚胸口，低声：“你能不能别吓人？”
　　陆明舒玩味：“这样就吓到了？你胆子还真小。”
　　两人的样子，都有些狼狈。
　　她的黑衣上沾满了尘土，陆明舒更惨，她原本穿的是水绿裙衫，这会儿沾满了灰尘稻杆，破破烂烂的，哪还有之前的高傲孤冷？说是乡下来的小丫头，还嫌太脏！
　　黑衣女子嫌弃地看了她一眼。
　　陆明舒似乎看出她的心思，说道：“嫌我之前，先看看凌无瑕。”
　　凌无瑕也在这？
　　黑衣女子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凌无瑕就在不远处的角落里，她穿的是白衣，且为了够仙，上面有许多轻纱，更是撕扯得不能看……
　　真想让那些人看看，这位如玉无瑕的玉鼎峰首席弟子，现在是什么样子。
　　黑衣女子幸灾乐祸地想。
　　

第260章
　　“开心够了吧？”陆明舒问。
　　黑衣女子轻咳一声，收起脸上的笑。
　　“现在能说，你叫什么名字了吗？”
　　“不是告诉过你了吗？”她道。
　　陆明舒盯着她，突然问了一句：“从西川到北溟，挺远的吧？”
　　头点到一半，黑衣女子脸色顿变，直直地看向她。
　　却见她微微一笑，酒窝一闪而过。
　　“你怎么知道？”黑衣女子压低声音。
　　“我怎么不知道？”陆明舒淡然道，“我在西川九年，等于在那里长大的。”
　　“我到底哪里露出破绽了？”黑衣女子不死心，想要问个究竟。
　　陆明舒就叹了口气，指了指她的手：“虽然你已经尽力改了，但握剑的手法，出剑的方式，都有九瑶宫的痕迹。”
　　“……”黑衣女子不知道该作何想，九瑶宫的痕迹，这几个字，让她隐隐作痛。
　　“你叫什么名字？”陆明舒再次问。
　　她低下头，咬着自己的唇，好久才道：“周如影。”
　　“周……如影？”陆明舒在这个姓氏上停了一下。
　　周如影抬起头，眼里说不清是释然还是倦怠：“是的，周妙如的周。”
　　“所以，你是我那继母派来的吗？”陆明舒的表情，出乎意料地平静。
　　周如影点点头：“不错，派来杀你的。”
　　“那你为什么没杀？”
　　为什么没杀？她咬住唇。其实，她也弄不清了……
　　琅轩阁拿了叶家的好处，要找人对付陆明舒，她要找机会完成任务，双方一拍即合。于是她顶了琅轩阁的名额进了玉阳山。
　　一开始，她真是要对付她的，临时结伴的时候，还想着，这样倒好，方便完成任务。
　　可后来，不知不觉，就习惯了听她的话……
　　最后到河底洞穴，就没有机会出手了。
　　——不，她还是有机会出手的。如果那时，她和凌无瑕一起对付陆明舒，她一定躲不过去。
　　可是她没有做。
　　“没杀就没杀吧，我现在想杀也来不及了，不是吗？”
　　陆明舒点点头：“既然我知道了，你就不会有机会了。不过……”她看过去，“你没完成任务，还回得了周家吗？”
　　周如影垂下头，没有说话。
　　“周妙如不会放过你的，对吧？”
　　她的表现，陆明舒不用问也知道了：“所以，你不杀了我，也就无家可归了。”
　　周如影没有否认。
　　从小在周家长大，她太清楚周妙如的性子了。外面那层温柔贤惠，只是她的画皮，里面藏的是个极度自私的灵魂。
　　周妙如是这样，周茵如也是这样。
　　比如她，资质远远超过周家姐妹，周茵如自己修为停滞，看着她一路冲进出神，竟然狠心换了她的药，导致她根基受损。明明只差一步，就到出神了，却永远断了武道之途。
　　而周妙如，明知道周茵如做的事，却根本不管，反而在她断了前途之后，将她培养成一个杀人的工具，专门替她办事。
　　这些年，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
　　这次任务失败，如果回周家，周妙如会怎么惩罚自己？也许会觉得她以后都没有用了，可以直接扔了吧？
　　“周妙如是怎么控制你的？”陆明舒好奇地问，“给你下药？隔一段时间不给你解药就会死？”
　　周如影摇摇头：“没有这些。”
　　“那你为什么要听她的话呢？”陆明舒奇道，“外面天大地大，你好歹是个融合境，难道还无法谋生吗？”
　　“……”周如影发现自己答不上来。离开周家，是她从来没有过的念头，如果不是这次没完成任务，大概她也不会想离开周家。
　　她是周家收养的孤儿，从小在周家长大。因为和周茵如差不多大，就一直陪着周茵如。离开周家做什么，她从来没想过。
　　见她如此，陆明舒不问了。想也知道，周如影的身世大概是什么样子，像她这样的人，自己拿个主意大概很不容易。
　　“周妙如派你来杀我，是终于忍不了了？”陆明舒轻蔑地道，“枉我以为，她手段有多高明，也不过如此啊！”
　　虽然这个办法很粗暴，但也很有用就是了。如果周如影真把她杀了，那可真是一了百了。只不过，后续一定不会是周妙如想象的那样。
　　“行了，这些事以后再说。”她抬起头，“我们先想办法应付目前的处境。”
　　说话间，有人从大门走进来。
　　这些穿着管事模样的人，挑牲口一样，把屋子里的人挑走了，最后只剩下三个人。
　　陆明舒，周如影，还有……凌无瑕。
　　眼前的情形，如果不是情绪激荡，周如影都想笑了。
　　她自己就算了，替周妙如办事，什么没干过？可陆明舒和凌无瑕，一个高傲孤冷，一个仙气飘飘，向来都是被人膜拜的，什么时候这么狼狈过？看看这些人的眼神，那叫一个嫌弃。
　　“知道这是哪里吗？”周如影问。
　　陆明舒摇头：“我只是比你早醒了一会儿。”
　　“那我们……”
　　“刚才问了，好像是我们摔在路上，正好遇到人牙子，顺便就把我们也捞上来当奴婢卖了。”
　　周如影不知道该说她们运气好，还是运气不好。
　　“这里的环境，不像北溟。”
　　“不用猜了，这是另一个世界。”陆明舒直接告诉她。
　　“另一个世界？”周如影吓了一跳，“什么意思？”
　　“就是和我们不在一个空间……”陆明舒拿起一根小木棍，在地上画了个圈，“打个比方，这是我们所在的世界。”又在旁边画了另一个圈，和原来的圈相接，“这就是另一个世界，也许有相接的地方，但互相封闭，是两个独立的圆。”
　　“……”周如影看着她，“你怎么懂这么多？”
　　陆明舒淡淡道：“你忘了我是在哪里长大的吗？通天阁，那里都是书。”
　　周如影一默。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能回去吗？”
　　“不知道。”陆明舒掏出那面镜子，“看机会吧！”
　　突然一道白影扑来，却是凌无瑕：“镜子，给我！”
　　陆明舒眼疾手快，毫不客气一脚踹过去。
　　凌无瑕一闪身，躲开了。
　　两人虽然没了玄力，十几年的苦练却不是开玩笑的，你来我往，飞快交上手。
　　

第261章
　　“吱呀！”
　　开门声阻止她们继续打下去，在外面的人进来前，两人飞快地收招，回到原地。
　　进来的有三个人。
　　一个就是刚开始大吼大叫让她们起来的人牙子，另两个是一男一女，年纪都不大，二十好像都没到。
　　“就是她们了！”人牙子粗声说。
　　“只有她们啊？”那少女很失望。
　　“对，其他都让人买走了。”
　　“师兄。”少女看向身边的少年，“怎么办？”
　　少年犹犹豫豫：“要不，还是买吧……”
　　“可是她们这样……”
　　“都买光了，也没得选了。”少年叹了口气，问那人牙子，“多少钱？”
　　“一个一块灵石！”
　　“这么贵？”少年叫了起来，“看她们这样就知道，资质烂得可以，买回去只能当奴婢用，哪值一块灵石？不行不行……”
　　“哎哟，小公子，不当奴婢难道还想当给她们练玄功不成？虽然资质差了些，但看这腰这腿，好歹能暖个床啊！”
　　人牙子是个粗鲁汉子，张口就说，引得少年红了脸，少女叉腰怒指：“你这是什么话？我们正正经经地买人，不要乱说好吗？”
　　“是是是，”人牙子嘴上应着，心里显然没在意，“不过这价，是真不能再降了，卖去倚红阁，说不定还能当个头牌……”
　　双方讨价还价，最后，以三个人两块灵石的价格成交。
　　周如影就看到，凌无瑕都在磨牙了。想她堂堂玉鼎峰首席弟子，仙子一般的人物，什么时候被人这么说过？
　　陆明舒倒是挺平静的，从始至终，面无表情。
　　她们现在的处境，当成奴婢卖还算好的，难道真想去倚红阁当头牌吗？
　　“你们三个，跟我们走吧！”办妥了手续，少女叫道。
　　三人彼此互视，慢吞吞站起来。
　　从人牙子的院子出来，周如影顿时瞪大了眼睛。
　　她看到了什么？
　　这是一座城池，一座高高耸立，金壁玉质的城池！
　　金壁玉质，并不是形容词，而是真的金色城墙，玉制地砖！
　　天运城都没有这么富有啊！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凌无瑕也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就算她是玉鼎峰的首席弟子，也没见过这么奢侈的。这不是一间屋子，而是一座城，一座……看不到尽头的城。
　　那两个土包子的表现，让陆明舒微微一笑。
　　她一醒来，就发现不对劲了。那个人牙身上挂的玉佩，是有符文的波动，如她所料不错，这里应该是一个修真世界，发展比她们所在的世界更完善的修真世界。
　　“你们三个，跟好了！”少女指着她们手背上的纹章，那是出门前，人牙子给她们盖上的，“别想跑，有这东西，你们跑到哪里都会被抓回来。”
　　三人互相看了一眼，默不作声地跟在他们身后。
　　穿过大街，走过小巷，那些一晃而过的店铺，验证了陆明舒的猜测。
　　最后，他们进了一间破破烂烂的宫观。
　　“师兄师姐，你们终于回来了！”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跑上前，“怎么样？事情办好了吗？”
　　“办好了！”少女指了指身后跟的三只脏猫，“喏，就是她们。”
　　女孩看了她们一眼，嫌弃地抽抽鼻子：“怎么这么脏啊！都这么大了，炼气也来不及了吧？”
　　“没办法，就她们最便宜。”少年有气无力地说，“先去烧点水，给她们换身衣裳吧。”
　　“好。”少女走了两步，突然想起来，“我为什么要自己烧？哎，你们三个，跟我走！”
　　三人默默跟着她，去了厨房。
　　“乖乖烧水，我去你们找衣裳。不烧好，晚上没饭吃！”
　　少女一走，凌无瑕忍不住了：“这是什么地方？怎么这么奇怪？”
　　没人回答她。
　　陆明舒去提水，周如影劈柴。
　　“喂！我跟你们说话呢！”
　　周如影给了她一个白眼：“没听到刚才的话吗？不烧好水，晚上没饭吃！”
　　“……”
　　“对了，凌姑娘，你居然不装了？”周如影玩味地看着她，“玉鼎峰高徒的架子，在这里不好使了吧？”
　　凌无瑕脸抽了抽。实在是，这半天的经历，磨掉了她的耐心，外面那层皮，实在披不下去了。
　　“还愣着干什么？烧火啊！”陆明舒把水倒进大锅，说道。
　　“我烧火？”凌无瑕指着自己鼻子，这是拿她当烧火丫鬟？
　　“我挑水，她劈柴，你可不得烧火？”陆明舒瞟了她一眼，淡漠地说。
　　凌无瑕道：“外头不过是些刚刚内息境的新手，我要想走，他们拦得了吗？”
　　陆明舒把水桶放回去：“然后呢？没有玄力，空有一身武艺，在这个世界怎么活？”
　　“……”凌无瑕把后面的话吞回去。这一路上，她就注意到了，这座城很奇怪，几乎没有凡人，就算再差，也都有玄力在身。融合境以上虽然不多，但也不少，走过一条街，最起码能遇到三五个。
　　“还不烧火？”周如影把劈好的柴丢到灶台边，“我们的活都干了，等下‘主人’来了，你自己看着办。”特意在“主人”两个字上说了重音。
　　凌无瑕气得牙痒痒，终于一顿脚，去烧火了。
　　少女回来时，看到陆明舒在给水缸倒水，周如影在劈柴，凌无瑕在烧火，很满意：“不错嘛！还挺乖的。不过那个烧火的，你会不会啊？先趴下去吹！你不把火星吹起来，怎么点得着？笨死了！”
　　凌无瑕被骂了一顿，火气“噌噌”往头上冒，偏又发作不得，只能忍了。
　　好不容易烧完水，三人在少女的指令下，三人到小屋里洗了澡，换过衣裳。
　　当她们重新出现在宫观的偏殿里，“主人们”都有点傻了。
　　“师兄……”少女拉了拉那少年的袖子，“我们好像赚了吧？”
　　少年不禁点头。当然赚了，之前那人牙子说什么倚红阁的头牌，本来只是吹牛抬价，可现在看来，好像还真可以……
　　咳咳咳！他当然没去过那种地方，只是上次经过的时候，看到那位头牌姑娘出来而已。
　　眼前三个人，其中两个的长相尤其出色，一个明艳，一个清丽。剩下那个虽然长相没有那么亮眼，身材却极好……
　　“师兄！”少女柳眉倒竖。
　　少年意识到自己失态，脸一红，握拳咳了两声，正色问：“你们叫什么名字，多少岁了？”
　　

第262章
　　三人都没说话。
　　少女就道：“大概是没名字吧？像她们这样被卖当丫鬟的，好像在家都叫大妞二妞什么的……”
　　你才叫大妞二妞！
　　看到凌无瑕扭曲的脸，周如影肚子都快笑抽了。
　　虽然现在的处境不怎么好，可看到凌无瑕这个样，苦中作乐也挺不错。
　　“那我给她们取名吧？”小女孩开心地说。
　　“行。”少女大方地道。
　　小女孩跳下椅子，站在三人面前，歪着头想了一会儿，指着凌无瑕说：“你叫小花！”
　　“噗！”看到凌无瑕绿了的脸，周如影实在忍不了了。
　　“笑什么笑？难道我取的名不好吗？”
　　“好！”周如影马上收了笑，一本正经地说，“小姐取的名好听又好记。”
　　小女孩开心起来：“你叫我小姐啊？”
　　周如影点点头：“你们是主人，当然要叫小姐。”看着少年说，“这是公子。”又去看少女，“这是大小姐。”
　　少年少女本来就不大，被她这么一唤，也跟着露出笑容。
　　“你真会说话，那我把好听的名字留给你。”小女孩说，“你就叫小雨。”
　　周如影继续一本正经：“谢小姐赐名。”小雨总比小花好，对吧？
　　“还有你，”小女孩看着陆明舒，“你叫小月好了。”
　　三大丫鬟，小花、小雨、小月，就此出炉。
　　陆明舒很淡定，小月总比小花好，对吧？
　　少年继续问话：“你们都几岁了？”指着凌无瑕，“你先说。”
　　“二十四。”
　　少年皱了皱眉：“太大了。”又看看她的脸，“不可能吧？看你的样子，顶多二十。”
　　凌无瑕心道，那是当然了。修为越高越不容易老，她都融合境了，二十四看起来像二十有什么问题？
　　不过这话肯定不能说出来。
　　少年又指着陆明舒：“那你呢？”
　　“十六。”
　　少年点点头：“这倒是正好。”
　　最后看着周如影：“还有你。”
　　“三十。”
　　少女困惑不已：“你们不是在瞎说吧？我看你，最多也就二十三四啊！”她指的周如影。
　　周如影道：“回大小姐，我真的三十了。”
　　少年清咳一声：“好吧，三十就三十。虽然你们是我们买的，不过，现在开始，你们就是清虚观的弟子了，懂吗？”
　　嗯？什么情况？不是买来当婢女的？
　　“这是炼气诀，你们拿去看，一定要在一个月内修出气感来，懂吗？”少年拿出一本薄薄的册子。
　　“……”这发展，始料未及啊！
　　“师兄，她们可能不识字！”少女提醒。
　　“哦，对！”少年为难，“可我没时间教她们认字啊！”
　　“我来！”小女孩再次自告奋勇，“师兄放心，我也要为咱们清虚观做点事！”
　　“好吧，那就交给嫣儿了。”
　　……
　　稀里糊涂的一天过去，晚上被安排在后面的耳房里休息。
　　这清虚观占地不小，就是破了些。凌姑娘大概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破的地方，连给她们睡的被子，都有好几个破洞。
　　三人并排躺在破旧通铺上，凌无瑕和陆明舒睡两边，周如影躺在中间。
　　为了节约，灯早早就熄了。
　　耳边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陆明舒睁开眼，抓住一只似乎往她被子里伸的手：“干什么？”
　　这只手一被她抓到，立刻便有另一只手抬掌打来。
　　陆明舒抬脚便踢，翻身下床，黑暗中，两人迅速交手十几招。
　　周如影坐起身，打了个呵欠：“连半点玄力都没有，你们俩这么打，有意思？”
　　两人一顿，各自收手。
　　没有玄力，打起来确实没什么意思。要是以前，她们一出招，这屋子就得掀了，现在打个半天，连个气浪都没。
　　“行啦！”周如影揉着脑袋说，“都这个时候了，暂时把仇怨放一放吧。”
　　凌无瑕哼了声，坐回去。
　　“我说，凌姑娘，其实你不装挺好的，天天戴着个面具，不嫌重？”
　　半晌，凌无瑕冷声道：“关你什么事？”
　　“凌姑娘不嫌重，就由她去呗。”陆明舒淡淡说着，跟着坐回床上，“就是别半夜摸我被窝了，差点以为是色狼。”
　　“……”
　　估摸着凌无瑕脸又绿了，周如影哈地笑出声：“行啦，大家都想回去的，就算有再大的仇，也等回去再说。”
　　凌无瑕沉默了一会儿，不甘不愿地道：“让陆明舒把那镜子拿出来。”
　　“我抢到的，为什么要给你。”
　　“你不拿出来，谁知道会不会自己偷偷一个人走？”
　　陆明舒呵了一声：“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凌无瑕，现在镜子在我手上，我又没事情求你，你凭什么让我拿呢？”
　　凌无瑕那边响起悉索的声音，过了一会儿，她有些无奈地道：“芥子囊暂时打不开，我们可以先约定，回去后我可以给你报酬。”
　　陆明舒懒懒道：“不好意思，我不缺那些。”
　　她是穷，不过，她穷是因为把大量精力花在练功上，如果真愿意，天轮里有得是赚钱的机会。
　　凌无瑕冷笑了：“这还有得谈吗？”
　　周如影一摊手：“你求一求不就有得谈了？”
　　“你——”
　　“开玩笑的！”眼看凌无瑕又要爆发，周如影忙道，“我跟你说，其实你根本不用担心，如果能走，陆明舒早就走了，还会等到现在？肯定是那镜子现在没法把我们送回去。”
　　是这样吗？凌无瑕怀疑。
　　“对吧？”周如影碰了碰旁边。
　　“嗯。”陆明舒缓缓道，“我一来就看过了，那镜子什么反应也没有，我猜，大概是能量用尽了。”
　　“能量？那什么时候会恢复？”凌无瑕迫不及待地问。
　　“不知道。”
　　“说了跟没说一样。”凌无瑕冷笑。
　　“那你倒是说说看啊！”陆明舒也冷笑。
　　“……”
　　“你们俩够了啊！”周如影头疼了，“这个事我们先不提。你们发现没有，这个世界，好像很奇妙。”
　　陆明舒当然知道，她甚至来过这样的世界历练，只是多数只在某个荒郊，没有进过这样的仙城。
　　“那本功法，你们看了吧？没有玄力，我们在这个世界寸步难行，我觉得，也许我们的转机在那里……”
　　

第263章
　　陆明舒微感诧异，黑暗中，看了周如影一眼。
　　她早就想到这里面的关节了。
　　来了这个世界，玄力失踪，芥子囊无法打开，就连天轮都联系不了，她一直在思索这其中的原因。
　　修真世界，她不是没有去过。之前还在新手期的时候，天轮也曾带她去历练，为什么偏偏这次，玄力不见了？
　　她结合诸多典籍，猜想可能是被这个世界的规则压制了。
　　不同的世界，有不同的规则，在某些世界，这被称为——天道。
　　她之前毕竟没有真正去过某些世界，而只是精神体被天轮带过去，到底有所不同。
　　今天看到那本功法的时候，她就想到，也许这是可行之道。
　　在以前的世界修炼出来的玄力不能用的，那就用这个世界的修行之法，重新把力量修炼回来。
　　其实每个世界的力量，都是相通的。玄力也好，灵力也罢，又或者元力、魔力，都是一回事，只是因为功法的差异，有着细微的差别。
　　比如玄力，本身包含强大的力量，而灵力，更注重改善自身。
　　“你的意思是，修炼那本功法？”凌无瑕问。
　　“不错。”周如影道，“这不难吧？那所谓炼气之法，跟我们的内息差不多。”
　　凌无瑕点头：“嗯。”
　　“在回去之前，我们结个临时的同盟，没问题吧？其实我们也没什么深仇大恨，是不是？”
　　确实没有，只不过，凌无瑕几次三番使心机打压陆明舒，而陆明舒又接连两次撕扯过她的脸皮而已……
　　反正，这种小仇，为了回去的大目标，忍一忍还是可以的。
　　陆明舒自觉没吃亏，而凌无瑕，能披着女神的皮过二十多年，这点事算什么？
　　忍！
　　临时同盟成立，暂时休兵。
　　“你不睡觉吗？”周如影看着还坐在床边的凌无瑕，“没有玄力，干活挺累的。”
　　凌无瑕把气往下咽了咽：“睡！”
　　三人重新躺下，陆明舒嘴角轻轻一勾。
　　她其实知道凌无瑕在意什么事。镜子最后被她抢到手，连同之前那两件东西，全都在她手上。
　　因为任务失败，回不了周家，周如影对回去的事其实抱有抵触情绪，所以并不在意那三件东西。但凌无瑕很在意，宗师离开，如果她连东西都抢不到，那玉阳山之行，岂不是失败得彻彻底底？
　　不过，陆明舒才不会把东西拿出来，那是她自己抢到手的，凭什么让给别人？尤其是凌无瑕。
　　……
　　这座城，叫伏翼城，这座观，叫清虚观——姑且算个帮会。
　　伏翼城内，有许多这样的小帮会，由都护府统一管辖。
　　“每三年，都护府都要检查一遍资格，帮会有五个以上修士，才能登记，否则，就要被取消资格，收走房产。”那小女孩嫣儿说道，“所以，你们要好好努力，下个月就要检查了！”
　　“……”
　　排排坐在一起听课的陆明舒三人齐齐抚额。原来如此，他们这个观太破了，没有人愿意进帮，只好去买三个人来。而且，因为没钱，只能买最便宜的她们……
　　真是个好可怜的“帮会”。
　　别说凌无瑕这个天下三大派之一的首席弟子，就算是陆明舒和周如影，都要同情他们了。
　　“二小姐，”陆明舒问，“不知道掌门是什么修为？”
　　“师兄？已经炼气五层啦！”嫣儿骄傲地说。
　　“……”
　　炼气五层是个什么档次，凌无瑕和周如影不知道，不过内息境是肯定的。一个掌门才内息境……
　　想到他们的经历，也是挺同情的。他们师兄妹三人，原本有一个师父和一个师兄，可是师父在几个月前去世了。而师兄呢，两年前说是去游历，跟人斗法，死于非命。
　　于是，本来就已经够小够破的清虚观，就剩下三个小的相依为命。还因为人数不够，差点被取缔，只好买人来凑数。
　　“你们都懂了没？要快点开始修炼啊！一个月练出气感，很不容易呢！”
　　“……懂了。”三个有气无力的声音。
　　其实，嫣儿只教她们读了两遍，然后胡乱解释了一遍。她们如果真是三个什么都不懂的傻妞，这会儿肯定一问三不知。
　　嫣儿年纪还小，不知道其中的关窍，真以为自己把她们教会了，就勒令她们开始修炼。
　　于是，三人各自找了个地方，修炼所谓的气感。
　　晚上吃饭的时候，掌门——也就是那个少年项子辰惊讶地看着她们：“你们……怎么这么快就修炼出了气感？”
　　“……”
　　废话，能不快吗？她们三人是融合境，替换过来，在这边已经是筑基了，经脉早就通了，所谓的吐纳，跟修炼玄力差不多，其实也就花了一柱香时间，就摸到了门道。
　　少女项子梅亦是一脸吃惊：“不会吧？她们看起来资质很糟啊！”难道他们同时捡到三个天才？
　　“……”陆明舒心道，你们自己都只是刚入门，知道什么叫资质糟？她们身上的玄力被完全抽空，刚来时被规则压制，才会看起来被灵气排斥的样子。
　　“师父说的没错，没有经过测验，资质到底怎样，都只是猜测。”项子辰很快接受了这个让人惊喜的现实，“我们真是捡到宝了！”
　　“是啊，师兄！”项子梅一同惊喜，“清虚观保住了，我们总算对得起师父他老人家……”
　　刚说完，外面那个破门就被踢响了：“师侄，快开门啊！”
　　项子辰脸色一变：“不好，师叔来了！”
　　“怎么办？怎么办？”项子梅从椅子上跳起来，无头苍蝇似的乱转。
　　嫣儿抄起桌上的杯子，就麻溜地往桌子底下藏：“师姐，快把东西藏起来啊！免得师叔又来顺走了。”
　　“对对对！”项子梅被提醒了，慌手慌脚地藏东西。
　　师兄妹三个人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
　　陆明舒三人都看呆了。不就是个师叔吗？要不要吓成这样？
　　“师侄，快开门啊！”门口又捶。
　　“来了来了！”东西都藏好了，项子辰就要跑去开门。
　　刚刚抬起腿，就被周如影一闪身挡住了。她露出笑来：“开门这种小事，怎么能劳动掌门呢？”
　　

第264章
　　肥头大耳的老头，大力捶着门。
　　突然一拳落空，门“吱呀”开了。
　　一个修长窈窕、腰细腿长的丫鬟站在门边，笑吟吟道：“这位是二太爷吧？掌门有请。”
　　老头眨了眨眯缝眼，疑惑地抬头看了眼大门上的牌匾。
　　清虚观，没错啊！这丫鬟哪来的？
　　“二太爷？”
　　“啊？哦！”老头抓抓头，“你说的掌门，是项子辰？”
　　丫鬟笑道：“当然，除了我们掌门，还能有谁？二太爷里边请，奴婢叫小雨，是服侍二小姐的丫鬟。”
　　老头晕乎乎地进门，走到偏殿，果然看到项子辰坐在那里。
　　不止项子辰坐在那里，连项子梅和嫣儿也是正襟危坐，一脸严肃。
　　除了他们，偏殿里还有两个漂亮丫鬟，一个给项子辰捶肩，一个泡茶。
　　奇怪，今天莫名觉得……都不敢伸手了。
　　“师叔。”看到他进来，三人齐齐站起身，项子辰出声招呼，脸上挂起淡淡的笑容，“您请坐。”
　　老头咳了一声，狐疑地看着他们：“你们这是干什么？”
　　“没干什么？”项子梅说，“这是规矩！”
　　等老头坐下，三人又齐齐坐下。
　　“规矩？”
　　刚说了两个字，那个泡茶的丫鬟回来：“二太爷请喝茶。”
　　老头看着那丫鬟漂亮的手，正想摸一把，不想那丫鬟手一抖，热茶拨到他手背上。
　　“哎呦！”
　　项子辰三人一下子就慌了。
　　站在项子辰身后给他捶肩的陆明舒用力一压，把他压回去。另一边，项子梅也收到了周如影的眼神，收脚坐回去。
　　“你这丫头干什么？笨手笨脚的！还不快给爷擦擦！”老头这边喝斥，那边不忘对项子辰道，“师侄，你们最近挺有钱嘛，居然还买了丫鬟。”
　　“呵呵。”项子辰笑了两声，想说什么，又拿不定主意，想到周如影之前的话，干脆闭嘴什么也不说。
　　“真是对不住，奴婢太笨手笨脚了。”凌无瑕一边“慌乱”地自责，一边捡起抹布就往老头身上擦。谁知道抹布一扫，刮到桌上的汤碗，再带倒烛台……
　　“啊！”老头一声惨叫，先被浇了一身的油汤，然后又被点了火……
　　噌的一下跳起来，拼命拍打自己的裤裆：“水，水啊！”
　　“啊，对不起！奴婢不是故意的！”小花丫鬟花容失色。
　　“二太爷，水来了！”小雨丫鬟抄起刚刚泡好的茶，往他裤裆里一浇……
　　“啊！”更大声的惨叫。
　　站在项子辰身后的陆明舒低头忍笑。这老头，调戏谁不好，居然调戏凌无瑕。这位女神，可是能把整个门派甚至整个北溟都玩得团团转、婊气冲天的极品，能吃这个亏？
　　一番兵荒马乱，老头奄奄一息：“你们、你们……”
　　“师叔……”项子辰不知所措。
　　“二太爷，要不奴婢去请个大夫来？”周如影假意问。
　　“可是，请大夫要好多钱呢！”凌无瑕一脸为难，“听说烧伤了，在冷水里泡一泡就好，奴婢这就给二太爷打水去？”
　　老头慌了，大喝一声：“不用！”瞪了项子辰和项子梅一眼，气呼呼地一甩袖子，一瘸一拐地走了。
　　等他一走，大门一关，嫣儿先跳了起来：“走了走了，师叔走了！”
　　“耶！”项子梅高兴得跳起来，和嫣儿击掌。
　　只有项子辰面带忧虑：“师叔就这么走了，会不会出事啊？”
　　“能出什么事？”凌无瑕把抹布往桌上一丢，冷淡地道，“你也是够没用的，他的修为又没有比你高，怕他做什么？”
　　“可是，那是师叔啊！”
　　“呵呵！”凌无瑕给了他一个白眼。师叔算个球，学不来她，把人玩弄于股掌之中，那就学学陆明舒啊，敢伸爪子，剁两次就好了。
　　“你们……”项子梅狐疑地看着她们，“到底是什么人？”
　　周如影理了理衣襟，往那一坐：“我们，不就是你们买的丫鬟吗？”
　　“……”
　　“行了。”陆明舒出声，“借了人家的地盘，咱们总不能什么都不交待吧？”
　　周如影和凌无瑕无话可说。
　　本来想先藏着，谁知道这老头这么面目可憎，一个忍不住，就露馅了。
　　项子梅起了疑心，为了安心地住下去，得把这个事情解决了才行。
　　“我来跟你们说吧。”陆明舒道，“我们三个，遇到了一点意外，需要借你们的地方住一阵子。作为报酬，你们的麻烦，我们会帮你们解决。”
　　“……”嫣儿小声问，“三位姐姐，难道是传说中的前辈高人？”
　　周如影笑了：“高人谈不上，反正，比你们强一点。”
　　项子辰和项子梅面面相觑。
　　她们三人，气场实在太强，就算看不出什么修为，师兄弟三个软包子也被压得死死的。
　　“那……”项子梅小心翼翼地问“需要我们做什么？”
　　“什么都不用做。”凌无瑕道，“我们借住而已，你们照常就是了。”
　　“哦……”
　　项子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突然起身，深深揖了下去：“三位前辈，小子有个请求。”
　　他还没说出来，凌无瑕已截断他的话：“不用说了，我们不会答应的。”
　　“前辈……”
　　“你让他说说又怎么样？”周如影看她这样，忍不住想唱反调，“冰清玉洁乐于助人的凌姑娘，你的同门长辈们看不到，就不穿那身和蔼可亲的皮了？”
　　提起这事，凌无瑕就恼火。要不是她们，她还好端端的在北溟当女神呢！
　　“我穿不穿那身皮，关你什么事？你又是哪条道上的人？”
　　“你猜啊！”周如影擦着自己的指甲，“真想让北溟那些人看看，玉鼎峰首席弟子凌姑娘现在是个什么样子！”
　　“你……”
　　眼看她们要吵起来了，陆明舒出声：“昨天怎么说我的？今天你们倒是吵得挺高兴。”
　　凌无瑕哼了一声，扭开头。
　　周如影懒懒道：“她呀，就是闲的。难得不用穿画皮的机会，是不是挺珍惜的？”
　　凌无瑕眼中喷火。
　　“行了，你们都闭嘴！”陆明舒按了按额头，问项子辰：“什么事，你说说看。”
　　

第265章
　　“帮你们打排名赛？那是什么东西？”周如影问。
　　项子辰叹了口气：“排名赛，是伏翼城诸多帮会之间的赛事，多有赌斗。师父就是因为心爱的飞剑在赌斗中输了，才一气去世的……”
　　陆明舒皱了皱眉：“赌又不是什么好事，为什么要参加？”
　　“我们不参加不行啊！”项子梅插嘴，“伏翼城的规矩，排名赛越高，纳的税就越少，进入前十的，不但不用纳税，还能得到奖励呢！师父在的时候，我们纳的是二等税，不参加就要掉级。至于赌斗，师父也是被人激的……”
　　“所以你们想拿回师父的飞剑？”
　　三人齐齐点头。
　　“恕我直言，”陆明舒道，“就凭你们的实力，就算这次赢回来，以后还是要输。”
　　“这倒是。”周如影撑着下巴想了想，“除非……”
　　“除非什么？”
　　她一摊手：“你们自己变强。”
　　项子辰垂头丧气：“哪有那么容易，我和子梅的资质都不太好，能不能筑基都不好说呢！嫣儿倒是好一点，可她年纪太小了。”
　　凌无瑕一直冷眼旁观，突然问了一句：“你们要多少年才能筑基？”
　　“嗯……伏翼城最早的好像是二十岁吧！”
　　“居然这么迟？”
　　“不迟啦！”项子梅解释，“好多都是二十五岁到四十岁呢！”
　　周如影发现了问题，问陆明舒：“如果我没意会错，他们的筑基，应该是我们的融合吧？”
　　陆明舒点头。
　　“融合有这么难吗？我们达到融合的年纪，一般都是二十岁，大派精英弟子，甚至是十四五岁，这相差太大了吧？”
　　“另外一件事你没问。”陆明舒说，“你知道他们的寿命吗？”
　　“寿命？”周如影转过去问，“你们能活多少岁？”
　　项子辰想了想：“如果不能筑基，我和师妹大概能活个一百五左右。”
　　周如影吃了一惊，凌无瑕也瞪大了眼睛。
　　“那筑基了呢？”
　　“最起码两百吧，如果保养得好，能活到三百多。”
　　“……”两人都无语了，三百多，那可是化物境前辈的寿命了。
　　“明白了吧？本来就是两种算法。”陆明舒早就发现了。不同的世界，不同的修炼速度，也有着不同的寿命。
　　“要是能活三百岁……”周如影喃喃道。
　　“你想留下来吗？”陆明舒问。
　　周如影立刻转了话题：“帮了你们，那我们有什么好处？”
　　“这……”项子辰呆了。钱财，就清虚观这么破，哪里拿得出来？
　　“灵石！”陆明舒慢慢道，“帮你打排名赛可以，我们需要很多很多的灵石。”
　　项子梅马上道：“前辈，您可以赌斗啊！排名赛有好多人下注的！”
　　……
　　轻松搞定清虚观三个小朋友，三人回到通铺间。
　　“灵石是什么？”周如影第一个问。
　　“那天我们被买的时候，你没看到吗？”凌无瑕给了她一个嫌弃的眼神，“一种和玄晶很像的石头，只是玄力没有那精纯，以我估计，大概百枚灵石，可以抵过一枚玄晶。”
　　陆明舒点点头。凌无瑕这人虽然品性讨厌了点，能力那是没得说，才晃过一眼，就发现了重点。
　　“你要灵石干什么？”凌无瑕问，“玄晶的话……”
　　“你有？”陆明舒截了她的话，“可是芥子囊打不开，对吧？”
　　凌无瑕默了。
　　陆明舒无声叹了口气，一翻手腕，一面古朴的小镜躺在她的手心。
　　“镜子！”凌无瑕伸手想抢。
　　陆明舒及时一收，威胁道：“再敢乱动，信不信我不带你？”
　　“你敢！”
　　“我为什么不敢？在这里，你能拿什么威胁我？”
　　“……”凌无瑕额上青筋跳了跳。
　　“说重点说重点。”相比凌无瑕，周如影对外物没有什么欲望，这镜子在陆明舒手上也无所谓，带她一起走就行了。这一点，她毕竟和陆明舒合作过一路，还算相信她的人品。
　　“我怀疑，这镜子可能是能量用尽了，才无法发动。”
　　“所以，你想拿灵石补充能量？”
　　陆明舒点头：“这个世界的力量，其实与我们是相似的。而且，我打听过了，法宝失去威能，和灵石补充，在这个世界是常识。”
　　“这样啊……”周如影拍手，“那咱们就试试？”
　　两人看向凌无瑕。
　　凌无瑕脸一拉：“试就试，怕你们啊！”
　　……
　　要打排名赛，第一件事就是，先把玄力修炼回来。
　　清虚观虽然破，但足够大。三人各要了一个房间，开始埋头修炼。
　　她经脉完好，境界还在，目前的情况，不过就是水池被倒空而已，再重新倒上就好了，倒不是什么难事，只是需要些时间。
　　破败的房间里，陆明舒拿出那三件东西。
　　第一件，就是那面把她们带来此地的镜子。
　　第二件，是一本书。
　　第三件，则是个金属制的管子。
　　前两件东西，她摆弄了一下，就收起来了。镜子的用途不用再说，那本书，是一本剑谱。
　　最后那个金属管子，和那铜人小布的材质很像……
　　她摸了一遍又一遍，都没找到开关，突然灵机一动，将刚刚修炼出来的那一点点灵力，输入进去……
　　“咔！咔！”管子突然传来声音，陆明舒手一抖，掉到地上。
　　“咔！咔！”随着声音，管子慢慢膨胀变圆，最后成了一个球，裂成两半……
　　“咣当！”一个铜人从里头跳出来。
　　“咦，小布出来了？”眼睛的位置闪了闪，对准陆明舒，“是你把小布带出来的吗？”
　　“……”陆明舒问，“这就是你说的运气？”
　　“咔！”小布一字一顿地说，“是的，主人说，小布才是最珍贵的宝贝。”
　　陆明舒不禁笑了：“既然如此，你是不是应该换个主人了？”
　　小布眼睛的位置亮了亮，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是的，主人。”
　　得到铜人，陆明舒心满意足。其实，那面镜子也好，那本剑谱也罢，都有途径得到这样的宝贝，惟独小布，不敢说独一无二，至少她未曾见过。
　　而且，它是宗师身边的小宠，会知道多少秘密？她现在联系不上天轮，有小布在身边，不至于两眼一抹黑。
　　

第266章
　　伏翼城的中心位置，有一座广场。广场上，竖着一个个木牌，这些木牌就是贴告示的地方，也是排名的地方。
　　广场旁边的酒楼里，人潮汹涌。
　　“今年的排名赛挺不错的啊，报名的这么多！”
　　“是啊！高手也很多呢，看看，伏龙帮的狄军，金风楼的傅林……这些可都是难得的高手呢！”
　　临街的桌上，坐着两个人，一个红脸大汉，一个细眼道人。
　　听着酒客们的议论，红脸大汉道：“何兄，又到你发财的时候啦！”
　　细眼道人呵呵一笑：“哪里哪里！我这点本事，哪敢在真正的高手面前现。”
　　“在我面前，这么客气干什么？去年赢了项老道的飞剑，羡慕得我哟……”
　　细眼道人更得意了。
　　他这人，其实修为一般，实力也很平常，但是，眼光够毒辣！
　　每年的排名赛，他都会过来，细细物色对象，然后出手赌斗，赢一把大的。
　　他不用外出猎兽，也不用干苦活，就靠这个，日子过得滋润无比。
　　“咦，那不是项老道的徒弟吗？”红脸大汉忽然道。
　　细眼道人看过去，果然，那个进来的人，就是项老道的一双徒儿。
　　“何兄，你看那小子手上提的剑！”
　　不用红脸大汉提醒，细眼道人那眼光，哪能没发现？
　　那剑的剑鞘，是很平常的暗银色，但里面透出来的灵气……简直让人心醉！
　　不是说项老道死了，他两个徒弟过得很落魄吗？难道发财了？
　　细眼道人一口把酒喝干，抹了把嘴，向那两个人走去。
　　项子辰身上被轻轻拍了一下，猛地回头，看到细眼道人，目中闪过怒意：“何道人，你想干什么？”
　　何道人搓手笑道：“项师侄，咱们也是老相识了，老道和你打个招呼而已，这是怎么了？”
　　“少来！”项子辰一把打飞他的手，“我师父的仇，还没和你算呢！”
　　何道人哈哈一笑：“项师侄又开玩笑，我们哪有什么仇啊！项兄去世，老道我也很伤心呢！”
　　“滚！要不是你激我师父赌斗，我师父怎么会输了飞剑？就是因为如此，他才会一病不起……”
　　眼看着项子辰要哭，何道人忙道：“哎哎，项师侄，这愿赌就要服输，我与项兄说的好好的，白纸黑字，我可没蒙他！”
　　“可我师父……”
　　“唉！”何道人叹了口气，面露伤心之色，“项兄之死，老道我也很伤心呐！早知道，当日把飞剑还他就好了！”
　　项子辰眼睛一亮：“你肯把飞剑还回来？”
　　何道人觑了下他的脸色，道：“这个嘛……赌斗有赌斗的规矩，赢来的东西，没有随意奉还的道理。”
　　项子辰又怒：“你糊弄我？！”
　　“不不不，”何道人连连摆手，“老道只是说，一行有一行的规矩，人家贼还不走空呢！要是随意还了，以后我这赌运可就……”
　　“那你什么意思？”
　　何道人笑道：“这样吧，我们再赌一场，赢了，项师侄你就把剑拿回去，这样也好告慰项兄在天之灵，是吧？”
　　“我不要跟你赌！”项子辰反应很大，“师父去世前说过，不许我再赌！”
　　何道人就道：“项师侄，我们这不叫赌，只是走个形式而已！这样，项师侄你这次要参加排名赛的，是吧？”
　　项子辰“唔”了一声。
　　何道人摸了摸胡须，眼珠子转了转：“那我就与你赌，整个排名赛，你全部胜一场，剑就还给你，怎么样？”
　　“一场？”
　　“对！一场！”何道人拉着他，“师侄要是不信，我们现在就去立赌约。不过嘛，还是那个规矩，师侄也得有同等价值的东西押注才行……”
　　……
　　没过一会儿，何道人回来了，吹着那张白纸黑字的赌约，笑眯了眼。
　　红脸汉子凑过去：“何兄，你真要把剑还给他？”
　　何道人“滋溜”一下，美美地饮了口酒：“怎么可能！我不但不还给他，还叫他把手里那把剑也输了！”
　　“这……那小子虽然修为比较低，可赢一场还是很有可能的吧？”
　　何道人哈哈一笑，把那赌约往红脸汉子身前一放：“你看！”
　　红脸汉子一瞧，只见上面写着：排名赛全部胜一场……
　　他细想了想，一惊：“这意思是……”
　　“全部排名赛胜一场，排名赛全部胜一场，这意思，不一样吧？”
　　……
　　“蠢货！”凌无瑕拈起那块赌约，瞧了瞧上面写的字，斜瞟项子辰：“你师父就是这么输的？”
　　“不是，”项子辰连忙摆手，生怕师父被他连累，变成“蠢货”中的一员，“师父就是被他激的。”
　　“骗子嘛，当然要看人下菜碟。”周如影说。她在外面混久了，什么事没见过？
　　全部排名赛胜一场，也就是说，项子辰只要胜一场，就能赢得这个赌约。而排名赛全部胜一场，那就是无论他抽到和哪个帮会比试，都要胜一场才行。
　　要是项子辰有这么强，清虚观还会衰败成这样？
　　“前辈，”项子辰小声问，“这个是不是太为难你们了？”
　　“全部胜一场，有什么难的？”陆明舒淡淡道，“不是说，三局两胜吗？我们三个人，只有一个人赢就行了。”
　　“别瞧不起我。”周若影道，“我是不如你们出名，可要说打架，也很少输的。”
　　她干的活就是杀人办事，快狠准那是必须的。像她这样的人，没什么名声，但实力从来不弱。
　　凌无瑕眼睛一瞟：“我从来没输过。”
　　“真巧，我……”收到凌无瑕的眼神，陆明舒一笑，“从来都拿第一。”
　　天门之争的第一，麒麟会的第一。
　　“……”凌无瑕道，“那就办事吧，你把我们的名字加进去了没有？”
　　“加了加了。”项子辰连连点头。
　　项子梅正好从外面跑进来。
　　“盘口看好了？”周如影问她。
　　项子梅喘着气：“都问过了，排名赛一开始，我和师兄就去下注。”
　　想到自己要办的事，项子梅激动极了。
　　“事情办完了，就做练功去吧。”陆明舒说了一句，“我们可以帮一次，以后还是要靠你们自己。”
　　

第267章
　　伏翼城的形态，和她们原先的世界完全不同。
　　这是一座仙城，专门供修者居住。仙城里的修者，拉帮结派，形成一个个小势力，凭此立足。
　　势力小的，混口饭吃，势力大的，则会争取仙城的执掌权。
　　所以，排名赛实是伏翼城的盛事。
　　争取仙城执掌权的排名赛，要三十年才举行一次，据说要势力排名前十、结丹以上才能参加。
　　这个，跟清虚观这么个差点连资格保不住的小派一点关系也没有。他们要参加的，只是常规排名赛，每年都会举办，关系着下一年的税收情况。
　　税分三等，一等最轻省，三等最严苛。项子辰的师父还在的时候，清虚观交的是二等税。到项子辰的师父去世，前几个月就降成了三等税。
　　这对已经穷得快要当裤子的清虚观来说，是很重的负担。就算没有遇到资格的事，估计最多也就撑个一年，清虚观也得散了。
　　这么个状态，把三人愁得头发都白了几根。想把它拉起来，太难了！
　　凌无瑕从小就没愁过这种事，玉鼎峰是一等大派，谁来招惹？陆明舒没经验，她有门派跟没门派差不多。
　　三个人里，居然周如影最有主意。
　　“其他都是虚的。”周如影说，“照你们说的，这个世界修炼进步这么慢，他得等几年才能独挡一面？咱们总不能留个几年吧？再说，就算有了钱，凭他们师兄妹三个的脑子……”
　　卖了还要帮人数钱！
　　“照你说，救不了了？”
　　周如影摇头：“最可靠的，还是散伙，他们另外去找个势力投靠。你看项子辰那小子，是个当掌门的料吗？”
　　另两人齐齐摇头。
　　“不当掌门，他只要自己有差不多的实力，投靠一个势力，就能自保了。”
　　陆明舒和凌无瑕被她说服了。
　　“那咱们……”
　　“尽量教吧。”周如影叹气，“现在让他们练咱们的剑法，也是临时抱佛脚。这个世界的人，炼气不炼体，想在短时间内训练出一个高手，难！”
　　另两人也知道，只能说是尽人事听天命了。项子辰和项子梅的资质都不怎么好，反而她们那个世界的武修少有瓶颈，说不定还好突破一些。
　　三人按部就班地修炼。
　　出乎意料，她们改修这个世界的炼气诀，居然很顺利。而且，她们分明感觉到炼气的好处。这个世界的灵气更温和，没有玄力那么暴戾，时时都在温养经脉。
　　在这个世界停留得久一点，好像也没有坏处？
　　……
　　“开始了！开始了！”
　　排名赛一开始，伏翼城的广场，人山人海，周围的酒楼，早就被定完了。
　　清虚观当然没那个钱，众人只能挤在人堆里。
　　看了几场比试，周如影吐槽：“这个世界的修者，怎么这么弱？换我内息境的时候，上去能一个打十个！”
　　陆明舒道：“那是他们修为太低，高了你就会知道，这种灵修的可怕。”
　　低阶修者，法术还未成形，单凭她们的速度，就能稳胜。但是，这些修者一旦迈过了结丹，就会很可怕。陆明舒在天轮里见识过，到那时，单凭她们那个世界武修的手段，定会落于下风。
　　“快！快！到我们了！”项子辰喊。
　　“知道了，别紧张。”周如影拍拍他的肩，“记得去下注。”
　　项子辰师兄妹三人去盘口下注，她们三人，则去比试。
　　他们第一轮抽到的，是一个和他们差不多的小帮派。
　　周如影第一个上场，三两下打完，陆明舒第二个上场，只出了一招。
　　凌无瑕都不用出场了。
　　接着是第二个，这次是周如影和凌无瑕出场。
　　然后是第三个……
　　低阶的时候，武修对付他们这样的灵修，不要太简单了。对方法术还没放出来，她们就已经一剑砍到了。那些用兵器的，过于依赖灵气，自身的招式更是破绽百出。
　　“走！”赌场里，项子辰师兄妹又赢了一场，立马带着百来枚灵石遛了。
　　周如影交待过他们，一个盘口，不要赌超过两局，不然，凭他们这样，一定会被盯上，被人吃得骨头都不剩。
　　连胜五场，顺利晋级。
　　项子辰师兄妹匆匆赶来。
　　“前辈，前辈！”
　　看到在那闲得嗑瓜子的陆明舒三人，项子辰满脸喜色：“钱，好多钱！”
　　他手头原本只有十块灵石，现下已经变成了五百！
　　她们三人只看了一眼，兴致缺缺。
　　五百灵石，也就是五枚玄晶，太少了。
　　“下午继续，记得赌大点。”周如影想想，“还有，你最好去买身家丁下人的服饰。”
　　项子辰一愣：“为什么？”
　　“你这样子，一看就是只待宰的肥羊，”陆明舒说，“穿成下人模样，下得大一点，人家顾忌背后的主人，反而会不敢下手。”
　　“哦……”项子辰恍然大悟。
　　周如影又说：“下一级我们不能赢那么快了，会被人发现的。”
　　凌无瑕翻个白眼：“你当我傻啊？”
　　低层次的比试，她们赢得快也没关系。再高一层，对手实力强了，关注的人也多了，赢得快就会被人注意到。
　　她们只想赚灵石回家，引人注目没有好处。
　　又闲嗑了一会儿瓜子，下一级比试也开始了。
　　进入这一级，代表着只用缴二等税。
　　如果再升一级，那就只用缴一等税了。
　　……
　　排名牌前，何道人笑眯眯地找着清虚观的名次。
　　他从后面找起。
　　没有？哈哈哈，那小子该不会根本就没来战吧？
　　红脸汉子突然戳他：“何兄，你看！”
　　“何事？”何道人随意问了一句。
　　“清虚观！”红脸汉子喊道，“他们进了第二级！”
　　“什么？”何道人瞪大眼，顺着红脸汉子所指，果不其然，写着第二级比试的名单上，清清楚楚列着清虚观三个字，下面还写了掌门的名字，项子辰。
　　“这不可能啊！”何道人疑惑，“那小子的实力……难道有帮手？”
　　“何兄，这回怕是你看走眼了啊！”红脸汉子道。
　　何道人脸色阴睛不定了一会儿，又笑了：“没事，就算有帮手，难道他们还能杀到第一级去？赌约上可是写说，全部胜一场！”
　　

第268章
　　“第一局，开始！”擂官一声令下，陆明舒拔剑。
　　她用的只是一把很普通的剑，月神剑太显眼了。
　　“请指教！”对方话音一落，一个火球向陆明舒飞来。
　　她轻轻一闪，就躲过了对方的攻击。
　　那火球长了眼睛似的，再次向她飞来。
　　陆明舒出剑了，剑光一闪，火球被劈成两半，掉落下去。
　　下面响起惊呼声。
　　对方见此法不成，又抛出一把薄刃，薄刃带着力量波动，速度极快。
　　但是……对武修来说，真不算什么。
　　已经尽力拖了一会儿，还是在一刻钟内结束了战斗。
　　第二局，上场的是凌无瑕。
　　她的武器，更适合拖着打，两刻钟后才结束。
　　……
　　“这几个人，不对劲。”
　　离擂台最近的酒楼上，有人轻轻说出这句话。
　　“你说谁？”
　　对方抬了抬下巴，目光看的，正是陆明舒一行人。
　　这里是酒楼角度最好的雅间，到了排名赛的时候，这样的房间，有钱都未必定得到。
　　两个青年，都是穿着华丽，一个冷峻，一个满脸笑意。
　　原本半躺着懒洋洋喝酒的笑面青年坐起身，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咦”了一声：“居然是几个姑娘。”
　　他的同伴没有说话，默不作声地盯着她们。
　　看了两场比试，笑面青年也郑重起来：“果然不对劲。”
　　“她们的手法，很奇特，特别注重招式。”
　　“很像一种人。”
　　两人视线一对，同时说出：“剑修！”
　　一顿之后，又同时道：“找人盯着她们！”
　　……
　　比试结束，清虚观顺利进入第一级。
　　普通的排名赛，到这里就结束了，清虚观全胜，连第三局都没打过。
　　“走，去要剑！”项子辰兴致高昂，激动无比。
　　师父的剑，终于赢回来了！
　　陆明舒三人懒洋洋地跟在他身后。
　　何道人日子过得颇滋润，住得也好，就在临街的小院里。
　　他们到的时候，他正在收拾行李。
　　“何老道，你去哪啊？”项子辰问。
　　何道人一惊，看到他，连忙堆出笑来：“原来是项师侄，怎么有空上老道这来啊？”
　　“当然是讨赌注了。”项子梅喝道，“何老道，把我师父的飞剑拿出来！”
　　“这……”何道人打着哈哈，“哎呀，两位师侄急什么？你们师父的剑，那是好东西啊！我托人保管呢！要不这样，明天我就派人送到你们观里？”
　　“少骗人了！”项子梅哪里信他，“马上拿出来，不然……”
　　何道人突然变脸：“小丫头片子，道爷不给怎么的？滚开！”一掌推开项子梅，又朝项子辰扔了一枚灵符，拿起行李就飞快地遛了。
　　他要留下来才是傻子呢！虽然签了赌约，可要换个地方，人家也找不到！等过个一年半载他再回来。
　　“叮——”弹剑声响起，一把剑横在他脖子上，“这位老兄，你去哪啊？”
　　周如影抬剑抵在他脖子上，陆明舒和凌无瑕百无聊赖地靠在街边，还催促：“快点啊！还要回去睡觉呢！”
　　何道人果然是个能屈能伸的，眼睛一转，当下一跪，呼天抢地：“姑奶奶，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这就把东西还了……”
　　……
　　拿回师父的遗物，项子辰师兄妹们开心得要死。陆明舒三人则提着那灵石袋，关进了屋子。
　　三人围成一个圈，看着陆明舒手上的镜子。
　　灵石一颗颗亮起，又一颗颗黯淡，灵气注入镜子。
　　整整一袋，全部用完，还是什么也没发生。
　　“是我们弄错了吗？”凌无瑕问。
　　“不是。”陆明舒断然道，“镜子比之前亮了。”
　　周如影观察了一会儿，点点头：“嗯。”
　　“那就是灵石还不够？”
　　三人同时叹了口气。这可是几千块灵石啊，这都不够，她们还要怎么办？正常的赚法，想赚一千块灵石要的时间可不短，难道她们要做好在这里久留的准备？
　　“嘘！”凌无瑕突然竖起食指。
　　三人一凛，各自拿起退开，灯马上吹熄了。
　　过了一会儿，耳中听到一声轻响，陆明舒毫不犹豫，拔地而起。
　　“哗”的一声，屋顶破了个大洞，眼角捕捉到那个身影，一剑横出，剑气向对方击去。
　　凌无瑕的反应也不慢，站在门边的她，破门而出。
　　周如影正好在窗边，当即翻窗。
　　一眨眼的功夫，三人就在屋顶会合了。
　　那人避过了陆明舒的剑气，去路却被另两人堵住。
　　“来，把脸露出来给姑娘看看！”周如影抱剑而立，“如果长得不错的话，姑娘一高兴，说不定就放了你。”
　　对方眼中闪过一丝怒气，手中光芒一闪，“嗖嗖”数声，向她们分别击去。
　　本想借她们躲避的机会逃走，不想，这三人竟然一动都没动。两个拔剑，一个挥练，就这么把他抛出去的飞针给废了。
　　这人手腕一动，飞针又自动飞到他手中。
　　可惜，他没有再次发出的机会了。
　　白练一卷，断了他的退路，两剑齐出，令他躲无可躲。
　　“三位姑娘，手下留情！”正当这时，一声传来。
　　只见月下，一名锦衣公子翩翩而至，清秀的脸庞，高挑的身材，文质彬彬，贵气袭人。
　　他笑眯眯地对三人一拱手：“在下苏泽，见过三位姑娘。”
　　看到三人警惕的神色，这位锦衣公子苏泽笑道：“抱歉，是我唐突了，想见几位姑娘，该派人来请才是，如此行迳，太过冒犯了。”
　　陆明舒冷冷道：“这是你的人？”
　　苏泽含笑点头：“正是。”
　　“你想干什么？”
　　“想请三位姑娘一叙。”
　　“有什么好叙的？我们又不认识。”
　　“正因为不认识，才要一叙。”苏泽收了笑，换上郑重的神情，“三位姑娘，如果你们的存在让别人知道，可就不会像我这样来请了。”
　　三人悚然色变。
　　他这话什么意思？她们的存在？是说她们……
　　“我们怎么了？”周如影冷声道，“我们不过是伏翼城的正常居民，有什么不对吗？”
　　“不对，太不对了。”对方道，“身为剑修，你们居然敢这样到外面走动？”
　　

第269章
　　她们都是武修，陆明舒和周如影用的是剑，凌无瑕虽然不用剑，但练的也是剑气，说是剑修，并没有什么问题。
　　只是，剑修怎么了？为什么不能到外面走动？
　　周如影和凌无瑕就算了，陆明舒却是知道，在修真世界里，剑修的地位不低，因为他们是最擅长斗法的一个群体，实力往往高于平均。
　　听这苏泽的意思，怎么在这里，好像剑修受歧视似的？
　　“几位姑娘，可愿到舍下一聚？”
　　看出三人脸色不豫，苏泽笑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下面还有几个小朋友，连累到他们就不好了。”
　　“你这是威胁？”周如影冷冷道。
　　“不不不，”苏泽晃了晃手指，“这是对我们双方都有好处的提议。若是让人知道，我与剑修打交道，自己也要有麻烦的。”
　　陆明舒三人对视，随后周如影道：“好，带路。”
　　并不是怕了苏泽的威胁，她们与项子辰师兄妹三人，算不上有感情，只是，如果苏泽所说是真，那这里确实不是谈话的地方。如果苏泽所说是假，凭这个世界修士的实力，还真不怕他们。
　　当然，苏泽那边要是有结丹修者，那她们只能认栽。话说回来，他真有的话，收拾她们也容易，去不去都一样。
　　走不多远，苏泽推开一处后门。
　　陆明舒定睛一瞧：“这不是酒楼吗？”
　　苏泽含笑道：“几位姑娘放心，这间酒楼，是我朋友的产业，很安全。”
　　周如影和凌无瑕都看向陆明舒。
　　陆明舒目光一一扫过，向她们点了点头。
　　这里没有陷阱，虽然有符文的波动，但都是以防御为主的正常布置。
　　酒楼已经打烊，与白天的喧闹是两个样子。
　　掌柜引着他们进入楼上雅间：“公子，苏公子来了。”
　　雅间里，坐着一人，和苏泽差不多的年纪，只是面相严肃。他闻言站起，抬头往门口看来。
　　掌柜退下，门关上。
　　“这位是我朋友，严飞。”苏泽介绍。
　　严飞抬手抱拳：“不知几位姑娘怎么称呼？”
　　周如影看了看另两人，代表她们回答：“我姓周，她姓陆，她姓凌。”
　　严飞点点头：“三位姑娘请坐。”
　　五人分别坐下，听着严飞沏茶的声音，凌无瑕皱了皱眉：“你们有什么话就快说，大家都没什么时间，何必互相浪费？”
　　陆明舒的嘴角轻轻一勾。这个凌无瑕，自从到了这个世界，脾气见涨啊！原来她心里再怎么不爽，表面肯定会忍下来，装出一副温柔和气的样子。
　　不过，这样看起来顺眼多了。
　　“是啊，剑修有什么问题吗？”周如影接话。
　　严飞与苏泽对视一眼，由苏泽开口：“几位姑娘，是外地来的吧？”
　　周如影点头：“不错。”
　　苏泽就道：“难怪两位不知道了，我们伏翼城，是不欢迎剑修的。”
　　这一点，她们已经猜出来了。周如影直接问：“为什么？”
　　苏泽叹了口气：“三位应当知道，我们伏翼城是由排名赛胜出的势力管辖的，每三十年一轮比试，决出结果。而在三十年前，这条规矩，基本就是给人看的，因为掌握伏翼城的势力，太强大了，根本没人能胜。”
　　陆明舒皱了皱眉：“一个剑修势力？”
　　苏泽点头：“不错。”
　　不用他说下去，凌无瑕已经推断出来了：“一个势力太强大，就会越来越嚣张。既然现在不是他们掌权，看来是被打散了。所以，伏翼城从此不欢迎剑修？”
　　“正是。”
　　陆明舒就道：“那么，两位找我们来，是想干什么呢？只是好心提点一下吗？”
　　与苏泽交换了一个眼色，严飞道：“之前的排名赛，只是低等级的赛事，注意的人并不多。如果三位被人发现是剑修，处境会很危险。”
　　“这跟你们没什么关系吧？”周如影环胸，审视着他们，“两位难道要说，你们是好心提点？”
　　“怎么可能？”陆明舒接过话头，“伏翼城既然是如此形势，他们对剑修这么敏感，只有一个可能。”
　　凌无瑕点了点：“你们也是剑修。”
　　“……”这个答案并不是特别难猜，只是三人你一言我一语，让他们有点招架不住。
　　“两名剑修，藏在不欢迎剑修的伏翼城，想干什么？”周如影笑问。
　　陆明舒环视四周：“这酒楼，开在这样的地方，值不少钱吧？”
　　“何止。”凌无瑕说，“不但值钱，背后还要有关系。”
　　“这就奇怪了。”陆明舒抚着剑，“身处一个对剑修不友好的环境，却有关系开酒楼，看来两位很不一般啊！”
　　“一听就知道了。”周如影说，“明显当卧底的嘛！”
　　“……”
　　苏泽苦笑着讨饶：“三位姑娘，别这样。派人去试探你们，是我们不对，还请留点脸面。”
　　“废话少说，”凌无瑕冷冷道，“想我们干什么，痛快说出来就是。再这么藏藏掖掖的，就别怪我们不给脸面。”
　　“光脚不怕穿鞋的，”周如影笑眯眯，“别想着威胁我们。我们在这里没根没底，大不了一走了之。”
　　陆明舒什么话都不用说了，只丢过去一个眼神。
　　苏泽正要张口，严飞道：“三位痛快，那我们就开门见山了。同是剑修，三位姑娘实力强大，我们想请你们帮个忙。”
　　周如影满意地抚掌：“这还差不多。说吧，帮什么忙？”
　　“救人。”严飞说，“想请你们帮忙救个人。”
　　“哦？”
　　……
　　从酒楼出来，夜已过半。
　　陆明舒三人就那样挨着城墙边，慢慢走过去。
　　安静地走了一会儿，周如影没忍住：“你们俩什么意见？”
　　陆明舒抬头看了她一眼，向前方扬了扬下巴：“问凌姑娘吧！”
　　周如影奇道：“你让她拿主意？”
　　陆明舒瞟着前方的凌无瑕，道：“凌姑娘现在很暴躁，我怕不听她的，她一个冲动，拖着我们一起倒霉。”
　　周如影点点头：“这倒也是。”
　　自从来了这个世界，凌无瑕的脾气就不怎么好。也是，在那边，她是玉鼎峰人人追捧的女神，每个人都顺她的意思。在这里，只有两个处处跟她作对的所谓同伴，落差太大了。三个人里，她一定是最想回去的人。
　　

第270章
　　“你们说够了没？”凌无瑕回身喝道。
　　陆明舒一摊手，给了周如影一个眼色。
　　周如影笑嘻嘻地上前：“哎呦，我说凌姑娘，世界如此美妙，这么暴躁可不好，有话好好说啊！”
　　凌无瑕忍了忍，把心里那把火咽回去：“行了，我就是想答应他们，怎么样？”
　　“没什么样啊！”周如影说，“我觉得还行。”
　　陆明舒也点点头。
　　她们现在的处境，其实选择不太多。如果真是像宣称的那样，从外地来的，事情倒好办了。不想留，走人就是了。
　　可她们不仅仅是外地，更是外界。
　　离开伏翼城不难，再找一个新的地方赚灵石回去？很麻烦的好吗？再说了，谁知道那镜子对地点是不是有限制，万一有呢？回不去可怎么办？
　　所以，如果严飞和苏泽所言属实，和他们合作，是相对比较好的选择了。
　　就是……
　　“他们不会坑我们吧？”周如影问，“这两个人，在伏翼城潜伏这么多年，我总觉得，不太可信啊！”
　　凌姑娘冷笑道：“他们不可信，你可信？”
　　“喂！”周如影可不惯着她，“要是出了问题，你死没问题，我不想被你连累，懂吗？”
　　“哼！”
　　陆明舒说：“我记得伏翼城修为最高的，是结丹，对吗？”
　　凌无瑕点点头：“按我们听说的是这样。”
　　“这个世界，结丹比我们出神难多了，应该没几个人。如果能避开那些结丹，我们成功的可能性很高。”
　　“你也想答应？”周如影问。
　　陆明舒瞥了眼后头：“如果我们不答应，会有很多麻烦。”
　　凭她们的实力，不难感应到，有人跟在身后。肯定是苏泽和严飞他们派来的，那么大的秘密，被她们知道，怎么放心？事实上，他们没想说的，只是一招不慎，被抓了个现行，苏泽将她们请回去想探探底，一不小心，自己被揭了底。没办法，只能赶鸭子上架，把她们拉进来当同伙了。
　　“怕他们作甚！”周如影满不在乎，“大不了我们一走了之。”
　　“如果他们打定主意，要拉我们当垫背，也是很麻烦的。”陆明舒叹了口气，“而且，我们目前有很迫切的需求。”
　　灵石，大量的灵石。她们想回去，就要给镜子积攒能量，上次几千块灵石，也只是填了个底，按推算，最起码要几万才行。
　　几万灵石，到哪里赚去？卖苦力，最起码要三五年吧？她们时间宝贵，不像这个世界的人，寿命长得多。
　　“但是……”别看周如影这样，她性子极为谨慎。总是干见不得光的活，她想活得久，不小心不行。
　　“先答应再说。”凌无瑕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们在这犹犹豫豫，谁知道内情如何？”
　　陆明舒轻轻点头：“这倒不假。只有参与进去，才好判断他们是不是真心。”
　　周如影就叹气：“好吧，你们都这么说了……”
　　……
　　“你就这么把事情说了？”酒楼内，那两人之间也有一番谈话。苏泽道，“这也太冒险了。这三位姑娘到底是什么来历，我们根本没把握。”
　　“她们肯定不是伏翼城的人。”
　　“这个我知道，但是……”
　　“告发我们，对她们有什么好处？”严飞淡淡道，“她们也是剑修，告发出去，自己也要倒霉。”
　　“这不是告发不告发的问题。”苏泽叹了口气，“那件事，怎么能轻易让外人知道？”
　　“这不是你的提议吗？”严飞说。
　　“但是我只是……”苏泽顿住不说了。
　　事情都到了这一步，严飞都已经提了，他再说有什么用？
　　“你听我说。”严飞压低声音，“我们没有时间了，少主要撑不住了。”
　　“但是……”
　　“与其无声无息死在牢里，不如搏一把，是不是？”
　　苏泽不说话了。
　　“这是老天在帮我们。”严飞道，“我本来以为，没什么希望了。谁知道，就来了她们三人。”
　　苏泽摇头：“对我们而言，她们来历不明，又不相熟。还不如请那几位，好歹也有多年交情了。”
　　严飞却道：“你错了。那几个，虽与我们之间有些交情，但他们也有别的牵扯。家人、亲友、帮会……牵扯一多，意外就多了。反倒是她们，初来乍到，无根无基，出事的可能性更小。”
　　“但……”
　　“何况，你找得到比她们更强的人吗？”严飞道，“我不知道她们的来历，但是，以筑基而言，她们的武力强得可怕。”
　　苏泽不禁点头。亲身经历过的他，体会更深。
　　“这些年，我们一直小心翼翼，一拖再拖。到了现在，终于没得拖了，是时候决断一把了。”严飞轻声说，“也许，反倒能挣出一条生路来。”
　　……
　　严苏二人，要她们帮忙救的，是个关在都护府地牢里的人。
　　他们没有明说那人的身份，不过，想也知道，应该是和他们的同伙。
　　“我们怎么确定，你们不会坑我们？”周如影问，“都护府，有结丹修士的吧？”
　　“我会和你们一起去。”严飞说，“如果出事，我也逃不了。”
　　“我会在外面接应。”苏泽马上道，“你们放心，这个人对我们很重要，我们不会拿他的命开玩笑。”
　　周如影耸耸肩，那表情分明在说，谁知道。
　　“这个计划，我们准备很久了。”严飞拿出一张地图，“都护府那几位结丹，目前只有一位留着镇守。那一位痴迷炼丹，几天后就是他的丹药出炉的时间。在这个时间里，除了遇到伏翼城生死存亡，否则他绝对不会出来。这就是我们的机会。”
　　陆明舒看着地图，听着严飞解释自己的计划。
　　“等等。”她突然开口。
　　严飞抬头。
　　陆明舒指着地牢：“你这个地图有问题，这里面有个空档。”
　　苏泽马上摇头：“陆姑娘，我们的地图，是从都护府弄来的，不会有问题。”
　　“绝对有。”陆明舒很肯定，“数据对不上，要么你们被骗了，要么就是真地图太绝密，连拿这地图的人都不知道。”
　　

第271章
　　至于他们故意拿假地图骗人，陆明舒倒不怀疑。
　　严飞会和她们一起进，而且要救的是他们很重要的一个人，故意给她们看假地图，出了错怎么办？
　　除非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假的，他们故意编出来，就为了把她们骗过去。
　　可这么做，意义何在呢？
　　她们三人，在这个世界的修者眼里，称得上穷光蛋了。既没有威力无比的法器灵宝，也没有效果惊人的灵丹妙药，只一把武器还算值钱。
　　严飞和苏泽听她这么说，两人都迟疑了。既是因她的话起了疑心，也是怀疑她看错了。
　　“陆姑娘……”
　　“你们最好信她的话。”凌无瑕冷冷道，“我可不想陪你们送死。”
　　陆明舒有点意外，凌无瑕居然支持她？
　　接收到她的眼神，凌无瑕哼了声。
　　她又不是蠢货，无论是麒麟会，还是小屋那一战，都把陆明舒的掌控力展露得淋漓尽致。凌无瑕这个人或许虚伪了点，但论武道天资，那绝对是一等一的。
　　这些天，她一直在回想玉阳山的事，从头到尾反复回想，任何一个细节都不放过，琢磨出来的结论，让她暗自震惊。
　　这或许就是天分？明明是初至一地，但陆明舒对周围环境，却适应得如同生活了很久一般。
　　凌无瑕要是接触过另一个世界的知识，就会知道，这叫空间想象能力。
　　严飞和苏泽对了个眼神，问：“陆姑娘，你说的数据是什么意思？说这地图有问题，你的依据在哪里？”
　　“很简单，有笔吗？”
　　苏泽立刻拿笔过来。
　　陆明舒抽了张白纸，提笔在纸上开始画图。
　　她画的图有点奇怪，乍一看，线条有些乱，再定睛一瞧，她所画之场景，历历就在眼前。
　　“看这里，依地图的数据，画出来就是这个形状，显然不对劲。”她又换了笔法，“假设是手误，我们修正一下，最后就是这个样子……”
　　等她画完，苏泽吃惊地瞪大眼：“这……这里空了一大块。”
　　陆明舒点点头：“而且据你们所说，里面还布有阵法。如此一来，情况只会更复杂。我想，你们安排的退路，应该是无效的，如果我们真的就这么去了，就会被困死在里面。”
　　严飞和苏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惊惧。
　　为了这张地图，他们不知道花了多少心思，没想到竟然有着这样的错漏。如果他们真的依计划进入地牢，最后不但救不出人，还会赔上性命。
　　“陆姑娘，”严飞慢慢说道，“我们，已经没有时间再去弄新的地图了。”
　　“你想让我们陪你一起死吗？这决不可能。”周如影断然道，“要不是你们出的价不错，我们根本没必要留下来，大不了一走了之，离开伏翼城。”
　　陆明舒淡淡道：“我可以给你们一个主意。”
　　严苏二人期待地看着她。
　　“你们在都护府，应该不止一个眼线吧？不拘是做什么的，让他们把平日自己行动的地图画出来，我们来拼接。”
　　“这……”苏泽看向严飞，“可行吗？”
　　陆明舒一摊手：“我只是出个主意，要不要用随便你们，反正这是你们的事。”
　　凌无瑕扫了眼他们的模样，想着今天大概是拿不定主意了，便起身道：“行了，今天就到这里吧，你们考虑好了，再来找我们。”
　　……
　　没过两天，严苏二人又请了他们过去。
　　陆明舒轻轻道：“看来他们很急。”
　　“是啊，大概有不得已的原因吧。”周如影狡猾一笑，“我们好像可以再提一提价码啊！”
　　凌无瑕点点头。
　　“这是我们找人画出来的地图。”
　　她们一到，苏泽忙不迭就把形形色色的地图摆出来。
　　这些地图，大部分都很抽象，基本只能看个大概结构。
　　陆明舒也不嫌弃，一张张仔细看过去。
　　严飞有些惭愧：“真是抱歉，他们都不会画图……”
　　“无妨。”陆明舒头也不抬，专注在这些地图上。
　　她就这么看，而周如影和凌无瑕坐在一旁不说话。
　　严飞和苏泽二人惴惴不安地等着。
　　如果不行，合作的计划要夭折了吧？没有这三个帮手，再加上情况不明，想要救人，可能性就太小了。他们在伏翼城潜伏了二十多年，最后要是不得不放弃，实在不甘。
　　这一等，就等了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后，陆明舒放下这些地图，拿过一张白纸，开始画图。
　　严飞和苏泽忙凑过去。
　　她下笔很快，几乎不加思索。随着墨线，一个场景出现在众人面前。
　　“妙啊！”苏泽拍掌，“简直如同亲眼所见。”
　　画下最后一笔，陆明舒搁下笔，说道：“按这张地图，你们之前的路线全都要改。”
　　严飞还有疑问：“陆姑娘，你确定这图画得没错？”
　　“这其中当然有我想像的部分。”陆明舒不讳言，“我只能保证，有九成五是真的。”
　　九成五，已经是非常惊人的数字了，寻常的地图，能保证九成五的正确率，都是非常难得的。
　　“好吧。”严飞缓缓道，“我们重新规划路线，进行最后的准备，没有问题，三天后就动手。这是最后的时限，再拖下去，只怕其他结丹会回来了。”
　　“等等。”散场前，周如影笑嘻嘻道，“这个活，本来不归我们吧？”
　　苏泽马上意会，掏出钱袋：“几位姑娘辛苦，这些东西，聊表心意。”
　　周如影刚要伸手接，被陆明舒截了胡。她淡定地把那个袋子收进自己怀里：“不用客气。我们先告辞了，希望三天后能照计划行事。”
　　……
　　出了酒楼，周如影道：“你这人怎么这么小气？给我就不行吗？”
　　“我干活，我收钱，有什么不对吗？”陆明舒瞟了她一眼，“有本事，你自己挣啊！”
　　周如影被气得直瞪眼。
　　凌无瑕出乎意料地沉默，没看她们，迳自走了。
　　“喂，她不会拖我们后腿吧？”周如影忍不住问。
　　陆明舒看着她的背影，摇头：“应该不会，凌姑娘春风得意，怎么舍得死呢？”
　　“可是，她今天也太安静了。”
　　“大概是被打击了吧？”陆明舒说罢，也走了。
　　打击？今天有什么事能打击凌无瑕吗？周如影念头一转，气乐了。这丫头，真是够自大的。
　　

第272章
　　“这套剑法，以后每天都要练两个时辰以上，知道吗？”
　　项子辰师兄妹点头。
　　“清虚观，你们兄妹也别想保了。凭你们的能力，保不住。趁着现在，赶紧找个大势力投靠。你们今年进入第一等，应该会有势力愿意接收的。”
　　项子梅吃了一惊：“前辈，你的意思是，我们不要清虚观了？”
　　周如影点点头：“我们很快就会离开，凭你们的天资，想独挡一面，最起码要五六年，这段时间，谁给你保清虚观？”
　　“这……”项子梅很想说，你们留下来不行吗？就算掌门让你们当也行啊！但是，她也知道，清虚观这个空壳子，对她们一点吸引力也没有。
　　项子辰垂着头：“我对不起师父……”
　　周如影拍拍他的肩：“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擅长的东西。你性子软，不是个当掌门的料。好好练功，以后找个势力投靠，护好师妹，知道吗？”
　　项子辰点点头：“嗯，我一定会好好保护两位师妹的。”
　　周如影笑道：“保护只是一时的，要让她们尽快成长起来。这世界，没有谁真能靠别人保护一辈子。”
　　“前辈……”
　　周如影挥挥手：“好啦，去练功吧！”
　　项子辰三人离开，陆明舒从屋里出来：“你对他们真关心。”
　　周如影就道：“做好事，不能半途而废，是不是？”
　　“是因为他们让你想到了自己吧？”
　　“……”周如影骂道，“你这人怎么这么讨厌？我都扯开话题了，还要扯回来。陆明舒，你人缘一定很差！”
　　陆明舒不为所动：“我人缘差你不是早知道吗？整个九瑶宫，对我怀有善意的人，不超过五个。”
　　周如影没说话。
　　“回去后有什么打算？”她又问。
　　周如影抚额：“你好执着。我说陆姑娘，你并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为什么总问我的事？”
　　“因为看你顺眼啊！”陆明舒答道，“你是周妙如的人，看你背叛她，我高兴，所以，希望你有个好前程，最好把她气死，有什么问题吗？”
　　“……没问题。”
　　“那你还不回答？”
　　周如影在台阶上坐下：“我没想好。”
　　“没想好？”陆明舒坐到她身边，“该不会你还想回去吧？”
　　周如影摇头：“怎么可能？我要回去，周妙如不会放过我的。”
　　“那你……”
　　“你别说。”她抬手阻止，“就算我背叛她，也不会跟着你的。”
　　陆明舒道：“你想哪里去了？我只是想介绍你一个去处。”凭她现在的能力，还没本事收周如影这么个跟班。
　　“是吗？”周如影有点意外，“我还以为，你想带着我回去，气死周妙如呢！”
　　“我是这么想过。”陆明舒坦然道，“但是这么一来，你的处境就危险了……”
　　周如影刚想感动一下，又听她接下去：“……把你带在身边，太吸引仇恨，万一牵连到我师父他们怎么办？”
　　刚刚凝聚的感动不翼而飞，周如影拍了自己一巴掌：“我就知道……”
　　“知道什么？”
　　“没什么，你继续。”
　　“我说的地方，是中州。”陆明舒道，“像你这样常年混迹江湖，当个探子应该很不错。”
　　周如影马上反应过来了：“你是说，介绍我去中州王妃那里当个探子？”
　　陆明舒点点头：“这个人情我应该还能讨到。不过，你原是周妙如的人，一开始肯定不会重用你。”
　　周如影倒没想着这个，她这个人，其实没什么野心，要不然，也不能让周妙如利用这么久。
　　“你受损的根基，未必不能治好。”陆明舒又说，“中州是古夏最富庶繁荣的地方，如果你立下功劳，说不定能得到王妃赐药。”
　　“……”
　　看她没说话，陆明舒问：“怎么，这个去处不满意？”
　　周如影摇摇头：“不是，我只是想，你对我这么好干什么？”
　　陆明舒笑了笑，带着点自嘲的意味：“我从来就不是个坏人，好不好？”
　　她跟凌无瑕互相看不爽，实在是太正常了。她们根本就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人，凌无瑕总是能把人耍得团团转，以为她是个好人。而她呢？总是被人当成对手，引来敌意。然而事实上，凌无瑕一直都是那么自利，算不上什么好人。她也不是坏人，行有余力，并不吝啬自己的善意。
　　“老实说，我有点不相信自己有这么好的运气。”周如影道，“我是孤儿，从小被周家收养。因为资质还可以，得到的资源不错。没什么意外的话，我大概就是这么成长起来，最后成为周家的清客。可是我运气差啊，遇到了周茵如。”
　　认识这么多天，这是周如影第一次说自己的事。
　　“周茵如这个人，你知道她的嫉妒心有多可怕。因为我资质比她好，她就换了我的药，导致我坏了根基。而周妙如这个人……”
　　“非常自私。”
　　周如影点点头：“对，她就是个极度自私的人，连周茵如，都只是她手中的一个工具。”说到这里，她压低声音，“送你个消息，你那个爹，跟周妙如其实没那么好。”
　　陆明舒毫不意外：“我知道。”
　　“你知道？”周如影挑起眉。
　　“周家的事，没有交到我爹手里，就很能说明问题了。”陆明舒淡淡道，“周妙如不信任我爹。”
　　“对。”周如影感叹，“外人都以为，他们夫妻恩爱，其实啊……”
　　“呵，”陆明舒并没有任何快意，她早不在乎了，“我爹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他们夫妻，还有得斗。”
　　周如影竖了竖拇指：“你居然看出来了。”
　　“他当上掌门，应该有内幕吧？”陆明舒道，“虽说周家那时没有太多的选择，可我爹……没有后台，二十岁还停留在内息境，根本不是一个好选择。而且，他进入融合境才七年，就匆匆冲击出神……如果我是他，明知道自己根基不佳，只会花更多的时间来打磨基础。”
　　周如影笑笑：“这件事，就不是我能知道的了。不过我想，你回去，以后一定会有好戏看。”
　　“不急。”陆明舒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我还不够强大，让他们再等等。”
　　

第273章
　　都护府外，陆明舒抱着剑，坐在屋顶的隐蔽处。
　　她身边是周如影，坐没坐相地歪在那里。
　　“哎，你在想什么？”周如影拿着根狗尾巴草，戳了戳陆明舒。
　　陆明舒道：“我在想，要是死在这里会怎样。”
　　周如影先是一愣，随后哂笑：“别逗了，你是怕死？”
　　“怕，当然怕。我若死了，会有人伤心。”
　　周如影往后一靠，心里竟有些羡慕：“你说的是你师父吗？真好，有人惦记着。”
　　“嗯。”师父，惠娘，阿生，高骧，还有……
　　陆明舒仰头看天。在乎她的人虽然少，可总有那么几个。
　　“唉！我要是死了，根本没人会记得吧？”周如影说。
　　“所以，你不能死。”
　　周如影被她说得一愣，随即又笑：“嗯，有人在乎我之前，不能死。”
　　刚说完，陆明舒身上气势一变，竖起手指，做了个手势，小声说：“来了。”
　　得到确切的地图，严苏二人通知她们，今日就是行动之期。
　　苏泽负责后备调度，其他四人兵分两路，陆明舒和周如影在这里等机会潜入都护府，严飞和凌无瑕想办法混进去。
　　到时，陆明舒和周如影会吸引大部分的火力，而严飞和凌无瑕偷入地牢劫人。最后再通过事先规划的路线逃出。
　　原本，周如影不大相信凌无瑕，不料陆明舒一力支持，对她说：“我们这条线，一定会遇到很多高手，无论是我和凌无瑕，或者你和凌无瑕，都不如我们两个合作得好。”
　　又道：“这件事，你不需要怀疑凌无瑕，她回去必须依靠我，在此之前，她比任何都希望我活着。”
　　周如影想想也是。她和陆明舒，同出于九瑶宫，本身功法系出一脉，配合起来容易。之前在玉阳山，又已经通力合作过。
　　陆明舒又悄悄对她说：“严飞此人颇有心计，凌无瑕与他同行，正好压制。无论你还是我，都不擅长玩心计，在这一点上，还真是凌无瑕正好。”
　　周如影就这么说服了，与她一起来都护府外蹲等。
　　两人缩在阴影里，看到都护府的后门，一车车蔬果停在那里。
　　不多时，都护府有人出来，拿着长枪的守卫官，拨看捅刺，检查得极为仔细。
　　就在这时，后面捆着活猪的大车上，不知怎么的，松了绳索。
　　“猪！猪！”看车的人看到，大叫起来。
　　“喊什么？都护府门外，也敢喧哗！”守卫官怒声道。
　　话刚说完，一只猪“嗖”的一声跳下车，接着，一头头养得膘肥体壮的肥猪嚎叫着从车上滚下来，蒙头蒙脑地四处乱跑。
　　那守卫官刚喊完，就有一只猪如同离弦的箭，撞到他的腿上。
　　“嗷！”守卫官小腿骨一阵剧痛，大叫起来。
　　猪发起癫来，本就力量惊人，何况这些猪不是普通品种，因是供给都护府，都是用灵兽的方法养殖的，力量更是不凡。
　　十几只猪四处乱跑，撞飞这个，踩踏那个，一眨眼功夫，都护府的外门就乱成了一团。
　　“走！”陆明舒低喝一声。
　　周如影意会，两人身影一闪，趁着混乱，飞快地往已经搜查过的车板下一缩，贴着不动。
　　过了好一会儿，那些猪才被抓回，一只只捆好。
　　守卫官觉得晦气不已，没耐心再查看，挥挥手，让他们进了。
　　车轮滚过石板，一路慢行，片刻后停下，有人招呼一声，车夫们都去休息了。
　　周如影探了探，飞出一颗石子，两人又悄无声息地摸下来。
　　严飞说过，都护府有一套极为森严的阵法，这套阵法，是可以探知人数的，一进一出，都要对得上才行。
　　她们现在虽然已经潜进来了，可不代表这样就算完了。
　　过一阵子，守阵的人发生人数对不上，府中就会进行清查。
　　这个时间很短，并不够他和凌无瑕救人出去。
　　所以，就需要她和周如影拖时间。
　　两人换好都护府丫鬟的衣裳，就那样堂而皇之地走出来。
　　有护卫官路过，也只是看了她们一眼，没有多说。
　　都护府占地极广，大院套小院，极为繁复。周如影跟在陆明舒身后，两人脚不停步，往后面走去。
　　一直走到了一处花园，陆明舒才停下，两人就那样等在花园的假山里。
　　周如影小声问：“喂，我说你不会走错路吧？”
　　陆明舒瞟了她一眼，没说话。
　　周如影感觉到她眼神中的蔑视，不由道：“最好是没有，不然……”
　　“你自己是路痴，不代表别人也是好吗？”陆明舒道，“耐心点，当杀手的都像你这样，还能完成任务？”
　　“喂！”周如影怒，“你什么意思？”
　　“嘘！”陆明舒伸指，阻止她后面的话。
　　两人安静下来，缩在假山里，听着有人慢慢走近。
　　“严公子，你真是太客气了，每回都送这么多的礼。”这是个笑眯眯的男声。
　　“哪里，”严飞沉稳的声音传来，“要不是许总管照应，我们谪仙楼，哪能开得那么好？这礼是应该的。”
　　“严公子真是……”两人说了几句话，男声又问，“这是严公子的侍婢？真是国色天香啊！”
　　“许总管若是喜欢，就让这婢子服侍您吧！”严飞淡淡道，“小花，还不见过许总管。”
　　然后是凌无瑕的声音：“小花见过许总管。”
　　陆明舒和周如影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笑意。
　　“哎呦，严公子真是太客气了。可是我们都护府，也不好随便进人……”
　　“无妨。”严飞说，“若是小花无法留下，服侍许总管一回，也算她的福气。”
　　“这么说也有道理……”
　　“许总管只管去吧，小可在此稍等便好。这都护府，我也不是

第一回来了，保证不乱走，等许总管回来。”
　　“好好好！我与严公子也是老交情了，哪能不信呢？你在这逛逛园子，老夫去去就来，哈哈哈……”
　　两道脚步声远去了。
　　不多时，严飞的身影出现在她们面前。
　　“多久了？”严飞低声问。
　　陆明舒摸出怀表看了看：“我们进来一柱香了。”
　　严飞点点头：“一个时辰，他们就会查一次阵法，我们得抓紧。”
　　

第274章
　　三人默不作声地等着，片刻，穿着侍婢服饰，却打扮得特别明艳的凌无瑕出现在她们面前。
　　她沉着脸色，搓着自己的手：“好了，他最起码能晕一个时辰。”
　　看到周如影满是笑意的眼神，不禁狠狠瞪着她：“你们最好小心点，要是陷在里面出不来，我可不会回头救。”
　　“知道了，还是你自己小心点，毕竟长得这么漂亮，是吧？”周如影拍拍她的肩，笑得开心极了。
　　没等凌无瑕发火，她窃笑着出了假山。
　　凌无瑕恼得不行，碍于环境，又不得发泄，只能咬碎银牙，咽下去。
　　陆明舒也看了她一眼，笑了笑，走了。
　　出了花园，两人动作飞快：“换班时间快到了，走。”
　　都护府的地牢，有短暂的换班时间，那个时候，守卫官会进茶房换防，大概有一两分钟的空档，这就是她们的机会。
　　时间赶得刚刚好，她们到达地牢时，守卫官正好进入茶房。
　　不用招呼，两人互相使了个眼色，便从入口溜了进去，缩在门口。
　　刚藏好，守卫官就从茶房出来了，一行人回去，一行人守卫。
　　陆明舒看过去一眼，周如影意会，轻巧地一跃，攀着房顶，如同蜘蛛一般，一步步小心地挪动着。
　　“咔！”一声轻响，吸引了守卫官的注意力。
　　趁着这一瞬间的分神，陆明舒低身一滚，进入地牢。
　　未几，周如影从房顶下来，两人会合。
　　此时，她们站在一条石道前，两旁的火把，映出明亮的光线，空无一人。
　　陆明舒打开怀表看了看，启口道：“先说好了，地图不完善，到了这里，我们只能临机判断。我希望你能全心信任我，就算我的要求不合常理，也要照办。”
　　周如影点点头：“这里应该是阵法？你画出来的地图，并没有这么广阔的空间。”
　　“不错。”
　　“那我们走吧，时间不多了。”
　　“嗯。”
　　虽说时间不多，两人走得却很缓慢，一步步踏前，小心翼翼。
　　都护府地图，是结丹修者布置的，威力可想而知。当然，现在操纵这个阵法的不是结丹修者，会稍微好一点，但也只是好一点罢了。
　　走过这条通道，转过一个弯，摆在两人面前的是两条通道。
　　“走哪边？”周如影问。
　　陆明舒摸了枚铜钱出来，随手一抛：“左边。”
　　周如影没有异议。
　　再拐过一个弯，这回是三条通道。
　　周如影摸了摸脑门：“喂，我们是不是已经迷路了？”
　　陆明舒似笑非笑：“是啊！”
　　她大惊，转头一看，来路也变成了三条。
　　“那你还这么镇定！”
　　陆明舒道：“来之前不就有预料了吗？你这么不冷静，到底是怎么当杀手的？”
　　“……”周如影在心里暗骂一句，这个死丫头，总是被她逮着机会冷嘲热讽！
　　走过这条通道，前方变成四条路了。
　　“完了完了，这能走出去吗？”周如影唉声叹气，“我死了就死了，反正也没人怀念我，你死了可怎么办啊？你师父一定很伤心……”
　　陆明舒理都没理她，继续走。
　　“喂！”
　　“你怕什么？”陆明舒道，“现在都护府只有一位结丹，那位结丹守着他的丹炉不动，就算我们陷入重围，来的也不过是筑基。”
　　周如影一想，好像也对。筑基她们可不怕，凭她们的本事，就算来七八个围攻，也能逃出去。至于那些内息境的小鬼，理他们呢！
　　五条。
　　六条。
　　等走过九条石道的选择，周围环境变了。
　　这是一个大厅，厅中立有许多一人高的铜像，每个铜像手中都举着武器，有的是大剑，有的是长枪。
　　陆明舒轻声道：“好了，已经有人发现我们了。”
　　周如影精神一震：“打！”
　　陆明舒轻轻一笑，飞身跃入厅中。
　　铜像眼睛的位置闪过亮光，每一个都像活过来一般，抬手举起兵器。
　　长剑出鞘，剑气如龙。
　　……
　　严飞和凌无瑕此时也行走在石道中，不过他们所在的石道，就比陆明舒她们的正常多了。
　　苏泽曾经这样说过：“我们打探到的消息，地牢的阵法并没有完全开启。不完全的状态下，阵法只有一次触发的机会。也就是说，有人触发了阵法，紧接着进去的人就不会触发，你们明白我的意思吗？”
　　当然明白，意思就是，陆明舒和周如影先一步进入，触发阵法，吸引注意力，然后严飞和凌无瑕进去救人。
　　这时候，都护府就会发现地牢被潜入，全力擒杀陆明舒与周如影两人。
　　她们这个时候，就要尽全力拖住火力，给严飞和凌无瑕时间救人。
　　……
　　铜像一个个崩裂，却铜像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全都向两人冲来。
　　“多久了？”周如影大声问。
　　“还早呢！”陆明舒道，“一半时间都还没到。”
　　周如影暗咒一声，纵起剑气，拼杀过去。
　　两人好不容易杀退一只铜像，背靠背喘气。
　　周如影道：“我后悔了，不应该小看这个世界的修者。特么怎么就杀不完啊！”
　　陆明舒轻笑一声：“他们武力未必比我们强，可对旁道的运用，比我们强多了啊！”
　　这样的阵法，在本界哪里看得到？仅仅凭着这些死物，就把她们全拖住了。这会儿就算想走，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喂，我们该不会真的折在这里吧？”周如影踹翻一只铜像，问。
　　陆明舒瞥了她一眼：“能别乌鸦嘴吗？”
　　“我这不是替你急吗？反正我死了……”
　　“你就放心吧。”陆明舒打断她的话，“至少这次，我保证，没人在乎你的性命之前，你是不会死的。”
　　“……”周如影摸摸鼻子，“你就这么肯定？”
　　陆明舒道：“阵法又不是无根之木，你当这些铜像真的源源不绝？”
　　刚说完，周如影就发现，自己把一只铜像斩成两半后，没有新铜像冒出来了。
　　“咦，真的没了？你这丫头是不是会下咒？”
　　陆明舒微笑：“所以说，没事多看书！”
　　“呸！你少拐着弯说我不学无术。”周如影大恼，剑气呼呼舞得生风，将眼前几只铜像全部斩落。
　　

第275章
　　都护府防务院，一名中年男子喝得半醉，提着酒瓶哼着小曲，进入堂中。
　　“干什么呢？”他的语气颇有些不耐烦，“连清净喝一会儿酒都不行。”
　　守在堂中的两个年轻修者，却是战战兢兢，见他过来，急忙行礼：“甘前辈，大事不妙！地牢的阵法，被触动了！”
　　“地牢？”中年男子被酒精麻痹得有些反应不及，略顿了一下，突然反应过来，“地牢？！”
　　“正是。”
　　酒一下子醒了，中年男子从袖中取出一块令牌，轻轻一挥。
　　这令牌便是地牢阵法的阵令，有阵令在手，便可操纵阵法。
　　只见阵令中逸出一道道光线，散入半空，组成一幅图画。
　　中年男子很快在其中找到两个不该出现的光点。
　　闯入者。
　　他冷笑一声：“原来也就筑基而已。”
　　确定对方的修为，心一下子就定下来了，阵令一挥，调动阵法之力，围剿那两个闯入者。
　　都护府地牢，自然是重中之重，这套阵法，是结丹所布，虽然目前只发动了一半，可要对付两个筑基，那是绰绰有余。
　　中年男子这么想着，甚至还分了下神，想着等会儿回去下注，要再赢一把再好。
　　“甘前辈！”年轻修者惊讶的声音拉回了他的神智。
　　中年男子甚是不悦：“又怎么了？”
　　却见两个年轻人都吃惊地瞪大眼睛，看着这幅灵光组成的图画。
　　中年男子抬头一看，也跟着吃了一惊。
　　“什么？竟然被破了！”图画中代表铜人的光点，全都黯淡下来。
　　他脸色一阵扭曲，冷笑一声：“以为这样就闯过了？太天真！”说罢，阵令一挥，便见有无数的光点，向那两人投去。
　　……
　　“我的娘哎！”周如影要哭了。
　　刚刚把铜人全都斩了，才歇一口气，怎么突然冒出这么多乌七抹黑的东西？
　　陆明舒却眯起眼，轻声说道：“魔物精魄？”
　　周如影一剑把一头裹着黑气的东西击退，叫道：“喂，你不是很有主意吗？这东西要怎么办？”
　　这些东西，说人不像人，说兽不像兽，一团团的裹着黑气，向她们冲过来。悍不畏死，力量惊人。
　　饶是周如影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看到这密密麻麻的怪物，都觉得鸡皮疙瘩冒出来了。
　　陆明舒瞟了她一眼，带了两分笑意：“你怕鬼？”
　　“谁怕鬼了？”周如影才不认呢，“这东西很恶心好不好？”
　　刚说完，被一只魔物精魄挨到，那冰凉的魔气透着恶心的感觉，抚过自己的手臂，周如影一下跳起来，挥剑就斩：“走开走开！恶心死了！”又冲陆明舒喊，“你快拿主意啊！”
　　陆明舒就叹了口气：“把玄力都收起来。”
　　“嗯？”
　　“现在，假装自己是个石头，收起玄力，不要有任何保留。”
　　周如影怀疑自己听到了什么：“你不是在逗我吧？”
　　陆明舒瞟了她一眼，“唰”的一声，将月神剑收回鞘。下一阵，全身玄力收得涓滴不剩。
　　“快！”
　　她都以身作则了，哪怕周如影一肚子疑惑，也只能照做。
　　眼看着有一只魔物精魄都要贴上自己了，周如影抖着一身鸡皮疙瘩：“陆明舒！”
　　“跟我走。”她说，“我走一步，你就走一步，挨着我别动。”
　　“好啦好啦，快点！”
　　陆明舒便不再说话，左一步，右一步，前三步，又退两步。
　　……
　　“咦！”防务院内，一名年轻修者指着半空，“甘前辈，人不见了！”
　　中年男子凝神看去，却见灵光组成的图画内，代表两个人的光点消失了。只有他引动的魔物精魄密密麻麻挤在一起，却找不到目标。
　　“不见了？不可能啊！”他喃喃自语。刚刚还在的，就算要破阵，也不可能就这么不见了。
　　他略一沉思，忽然惊道：“不好！这两人……看来我得亲自去一趟。”
　　……
　　周如影站得笔直，靠在墙壁上，见那些魔物精魄来来回回，就是不碰自己和陆明舒，奇怪极了：“怎么回事？为什么它们不打我们了？”
　　“因为它们找不到目标了啊！”
　　“怎么会找不到？我们这两个大活人。”
　　陆明舒笑：“它们又没有眼睛，怎么找得到？”
　　周如影不是真蠢，略一想，恍然大悟：“我明白了，它们是凭借着玄力认人的。”
　　陆明舒点点头：“不止如此。方才我们的步法，把自己融入到阵法之中，在它们眼中，我们是阵法的一部分，当然就不会来打我们了。”
　　“可是，就算这样，难道我们就这么站到天荒地老？”周如影问，“那不还是得死。”
　　陆明舒摇头：“不用天荒地老，过一会儿就会有人来。”
　　话音刚落，忽地石门晃动，有人踏了进来。
　　陆明舒眼神一变，低喝：“快，抓人！”
　　周如影秒懂。
　　两人的身子如同离弦的箭，在对方进来的一瞬间，便扑到了门口。
　　武修的瞬间爆发力，那是不开玩笑的。
　　对方只看到两道人影飞来，仓促进只来得及拿出一件法器，向她们一抛。
　　“叮！”那件法器被陆明舒截住，与此同时，周如影的剑，架在了对方的脖子上。
　　对方呆住了。
　　他虽是孤身一人前来，却没想过会有什么危险。因为，阵令就在他的手上，他进了阵，只需要操纵阵法之力对付那两人就可以了。这个阵，就算只开了一小半，灭杀十来个筑基根本不在话下，自己过来，只要当一只眼睛就行了。
　　可是，他万万没料到，才打了个照面，自己就落入了对方的手中。
　　这什么情况啊？他不是在做梦吧？
　　“别动哦，”周如影笑眯眯，“我这人胆子小，你要动一下，说不准手一抖就把你脖子切了。”
　　“……”中年男子慢慢举起手，小心道，“姑娘，您冷静些……”
　　陆明舒一剑斩破法器的光罩，看向此人：“把阵令拿出来。”
　　中年男子一僵。并不是谁都能执掌阵令，只有深受信任的人，才摸得头，同样，丢失阵令，也是个很大的罪名。如果阵令在他手里丢了，那……
　　

第276章
　　陆明舒把玩着手中的阵令。
　　连她自己，都没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
　　她们被人发现的时候，她只是想着，撑过时间就好了。
　　之后发现魔物精魄，便想，或许她们抓到了一个机会。
　　严飞他们说过，都护府等级森严，如果不是事情严重到一定程度，他们不敢去打扰那位结丹。地牢阵法被触动，定是负责之人先出手压制，试图擒住她们。只有这样，自己才是有功无过。
　　也就是说，现在发现他们的，应该只是看守地牢阵法的那几个人。
　　她和周如影突然在阵中消失，对方一定会派人来看。那么，她们就有抓到人质的机会。
　　只是，她没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对方居然自大到一个人就来了，而且那么容易就被她们抓到了。
　　不过，这并不代表，她们就能安枕无忧了。如果此中事情被外界的人探知，对方为了弥补这个缺失，很有可能会不顾人质的性命，全力将她们灭杀。
　　因此……
　　“喂，接下来我们干什么？”
　　陆明舒随手从地上捡起两件东西，塞入周如影手中：“拿着。”
　　周如影看着手中的东西：“铜像碎片？干什么用？”
　　……
　　周如影玩得不亦乐乎。
　　两个铜像碎片，在她的玄力牵引下，滚过来，滚过去。
　　陆明舒则拿着块阵令，百无聊赖地指挥着诸多魔物精魄追着铜像碎片跑。
　　中年男子看得直抽抽。
　　都护府的地牢大阵，被她们拿来玩你追我跑的游戏，有这么糟蹋的吗？
　　玩了一会儿，周如影问：“喂，多久了？”
　　陆明舒看了下表：“我们进阵快半个时辰了，再加上之前那一柱香时间，最多一刻钟后，我们就走。”
　　“不知道他们成功了没。”
　　“不管成不成功，反正我们要做的事做到了。”
　　整个都护府的大阵，一个时辰检查一次，他们必须在下一次检查之前出去。那个大阵一旦发动，威力惊人，绝对不能当成地牢这个小阵糊弄。
　　不管是陆明舒还是周如影，都没有赔上自己性命的打算，就算严飞救人不成功，她们也会及时抽身。
　　“两位姑娘……”身边传来一个弱弱的声音。
　　两人齐齐转头，看向中年男子。
　　他哭丧着脸：“在下与两位没有大仇，可否放我一条生路？”
　　“放你一条生路？”周如影瞟了他一眼，懒洋洋地道，“给我个理由先！”
　　“理由？对！”中年男子飞快地掏出东西，“这是在下前两天弄到的紫丹罗，足有五百年！”
　　灵草一掏出来，周如影眼睛就直了。
　　五百年？这种药材在他们那一界很难找，出神境都未必能用上，这个世界，一个跟她们差不多修为的修者，居然就能弄到？
　　周如影拿过那株紫丹罗，把玩了一阵，很顺手地往怀里一塞。
　　“姑娘答应了？”中年男子期盼地看着她。
　　周如影笑眯眯：“我们有两个人，你这一株草，怎么分啊？”
　　“这……”中年男子脸上出现肉痛的表情，掏出一个小瓶，“这是紫参灵液，最适合突破的时候服用，多珍贵就不用在下说了……”
　　陆明舒闻了闻，收起来了。
　　“两位？”
　　“放过你没什么问题。”周如影继续笑眯眯，“不过，谁知道你会不会搞破坏？不如……”
　　中年男子连忙掏东西：“两位可千万不要废我修为，这是夜明砂……”
　　“……这是鬼头藤。”
　　“……这是天狼牙。”
　　“……这是……”
　　中年男子痛哭流涕：“两位姑娘，在下全副身家都在这，一点没剩，真的一点没剩！”
　　周如影笑着拍拍他的肩：“你腰上挂的什么？”
　　中年男子纠结无比，最后还是扯下那块玉佩：“这是清灵玉……真是没有了。”
　　周如影还要再说，陆明舒看了下表：“时间到了。”
　　周如影立刻收起一脸坏笑，伸手一掌，震麻了中年男子的经脉，说道：“走吧。”
　　两人身影一闪，消失在大阵中。
　　中年男子慢慢收起可怜的神情，抹了把脸，面**狠：“想走，没那么容易！”
　　他忍着痛，走到墙边，将一块令牌塞进凹处。
　　“咔啦啦——”声音传来，有什么被启动了。
　　阵令确实被拿走了，但是，谁家阵法没有备用的手段？他已经启用备用之法，用迷阵控住那两人，稍后大阵启动，她们定然无处可逃！
　　哼，想拿他的东西，到时候让她们一件件还回来！
　　阵令一挥，眼前雾气尽散。
　　两人在石道中飞快地前行。
　　陆明舒突然觉得不对。
　　“等等！”
　　周如影及时止步：“怎么了？”
　　“你没发现不对？”
　　周如影一想：“我们……好像跑很久了。”
　　陆明舒点头。
　　“不是已经出了阵了吗？”
　　“所以说，有问题。”陆明舒飞快地在心中计算，这一路跑来的时间和距离，最后得出一个结论，“我们，可能被坑了。”
　　“什么？”周如影抓了抓头，“就算被坑，阵令不是在你手上吗？”
　　陆明舒摇头，缓缓道：“是我疏忽了，阵令虽在我手上，那边却有一个大活人。”
　　“是那个男人搞的鬼？”周如影转身便要回去，“我去宰了他！”
　　“没用了。”陆明舒拉住她，“我们已经被困住了，想回头都难。”
　　“那我们……”
　　她叹了口气：“这是活生生的教训，不该给别人留空子。”
　　周如影道：“你江湖经验少，想不到也是有的。倒是我，太想当然了。”
　　陆明舒摇摇头。这事怪不得周如影，她对这个世界并不是太了解，又怎么会知道，把对方搜刮成那样，还封闭了经脉，居然也会出错？
　　事情已经发生，互相背锅并没有用，先想办法解决。
　　她仔细观察周围环境，在心里盘算。
　　“怎么样，有办法吗？”周如影问。
　　过了一会儿，陆明舒点点头：“有机会。如我所料不错，这只是出口的一个迷宫而已。对方想困住我们一刻钟，等到都护府大阵启动，就能抓到我们了。”
　　“那我们……”
　　“跟我走。”陆明舒嘴角挑了挑，“再厉害的迷宫，多走几遍不就行了？”
　　

第277章
　　多走几遍是可以，问题是时间呢？
　　周如影没敢把吐槽的话说出口，心知这种关键时刻，一旦泄了气，逃命的可能性就低了。
　　陆明舒此时全神贯注，周围的场景，全都变成一根根线条，一个个数字，飞快地在脑子里跳跃。
　　没什么大不了的，无论多么复杂的迷宫，都要遵守规则。
　　此时，都护府的后门，苏泽紧盯着门口，两只手都快把扇子抓烂了。
　　一个时辰快到了，要是他们还没出来，就要启动最后的防备措施，大闹伏翼城——那并不是他所乐见，虽说伏翼城目前只有一个结丹，且未必会出马，但一座仙城真正的力量发动起来，就不是几个人能反抗的。到那一步，基本上就要赌上自身的气运，能不能挣到一线生机。
　　“来了来了！”耳旁响起下属的声音。
　　苏泽精神一震，盯着后门。
　　送菜蔬等物品的车队推出大门，守卫官草草检查了一遍，便放行了。
　　车队推过一条街道，缀在最后的一辆车停下，两个人从车底钻了出来。
　　苏泽大喜：“严师兄！”
　　严飞顾不上和他说话，掀开车上的破筐和麻袋，露出一个蜷缩着的人影。
　　“少主！”苏泽低呼一声，便要上前接过。
　　“慢着！”利芒闪过，凌无瑕一手持匕首，一手扶着那人，目露寒光，“还不到时候。”
　　严飞面色一沉：“凌姑娘，你这是做什么？”
　　凌无瑕笑了笑：“你们要的人是救出来了，可你们别忘了，我们还有两个人在里面。”
　　苏泽忙道：“姑娘放心，我们一定会全力援助另两位姑娘脱身。只是少主在地牢受尽折磨，需要尽快救治才好。还请姑娘先把人交给我们……”
　　凌无瑕不为所动：“二十多年都没死，迟这么一刻，有什么打紧？你们也放心，我不会伤害他的。只要见到我的两个同伴，马上就把他交给你们。”
　　“你……”严飞有些动怒，然而，此地并不是说话之处，他们留得久了，定会引起有心人的注意，他飞快地看了周围两眼，道，“好，我们到那边等着。”
　　于是一行人，又回到了苏泽之前等候的地方。
　　“凌姑娘，麻烦你，先给少主服下。”苏泽取了备好的丹药出来，看着凌无瑕粗鲁地把丹药塞进那人嘴里，不忍卒睹。
　　“还有多久？”凌无瑕问。
　　严飞默了默，然后回答：“一刻钟。”
　　“只有一刻钟？”凌无瑕深吸一口气。一刻钟到，如果陆明舒和周如影不能及时从都护府脱身，就会被瓮中捉鳖。
　　她冷笑一声：“要是她们出不来，你们需得尽力去救。不然的话，哼！”
　　……
　　中年男子闭目盘坐，感应着阵中的情形。
　　他经脉被周如影所封，又失去了阵令，进不去，也出不了。所幸，他的神识没有受影响，还能感应到阵中的情形。
　　发现陆明舒和周如影在阵中奔跑，阴笑道：“这样就想走出去，太天真了！”
　　此阵是个纯粹的迷阵，虽然不含杀机，却极为繁复，普通的筑基修者，最起码能困个三五天。再过一刻钟，大阵就会启动，到那时，她们还想幸免？做梦！
　　想到自己被搜刮一空的身家，中年男子一阵肉疼。不过没关系，只要抓到她们，怎么拿的，就给他一件件还回来。不止如此，这两人身上灵力精纯，若是能培养成炉鼎……
　　想到陆明舒冰雪清丽的脸庞和周如影高挑起伏的身段，中年男子心中一阵快意。随即想到，若是抓到这两人，只怕轮不上自己，又有些遗憾。
　　“咦！”神识忽然感应到，中年男子一阵吃惊。怎么这么快，她们就进了内宫？
　　……
　　眼前景物一换，陆明舒吐出一口气。
　　“我们这是出来了？”周如影喘着气问。
　　陆明舒摇头：“这段迷宫分两层，我们刚刚过了第一层。”
　　“还有一层？”周如影叫了起来，刚才她们跑得够快的，这才过了一层，时间还来得及吗？
　　陆明舒没空理会她了，她将先前所有的数据全部推翻，重新在脑海建起模型。
　　可以的，她一定可以做到。
　　她看了眼怀表。
　　五分钟，必须在五分钟走出这个地牢，剩下五分钟，赶到后门混出去，否则的话……
　　“走！”
　　数据飞快地交换，一个个交替、闪动。脚下的步伐，随之加快或减慢，左挪或右闪。
　　到了这个时候，陆明舒甚至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计算，根据计算移动，这一切都成了她的本能。
　　虽然总是逗周如影，说自己死了有人伤心，但她确确实实是什么想的。
　　她怎么能死呢？师父还在等她回去，还有惠娘和阿生，如果她死了，他们会很伤心的。
　　虽然师父不说，可她知道，自己是师父惟一的希望了。对师父来说，
　　还有惠娘，因为丧夫丧女，被夫家赶出来，后来留在陆家，把她当成亲生女儿带大。丧女之痛，惠娘已经经历过一次，再来一次，她会崩溃的。
　　高骧的话，他也会很伤心吧。这小子看起来没心没肺，其实是个很重感情的人。
　　还有……
　　陆明舒咬了咬牙，扫去心中的浮思。
　　千般理由，总之，她一定要活着回去！
　　脑海中的模型，随着两人的脚步，一点点坍塌。
　　前进，只有前进。
　　终于，周如影叫起来：“光，有光！”
　　陆明舒一口气冲了过去。
　　哗！脑海中的迷宫，尽数塌成碎片，被留在后面。
　　中年男子猛地站了起来，难以置信地看着尽头。
　　出去了？居然真的出去了？
　　这怎么可能呢？
　　可是，不管他怎么追索，神识都找不到那两个人的踪迹。
　　迷宫中，空无一人。
　　他想到自己被掏空的身家，那五百年紫丹罗，好不容易拍卖得到的紫参灵液，还有鬼头藤，天狼牙……“啊”叫了起来。
　　宝贝，他的宝贝没有了！
　　……
　　“还有多久？”凌无瑕焦躁地问。
　　严飞没有回答。
　　一刻钟快到了，其实他觉得，那两人没可能幸免了。
　　他给苏泽使了个眼色。真没办法，也只能大闹伏翼城了，只是，一定要先一步把少主救回来，不然的话……
　　等等！那是谁？
　　

第278章
　　守卫官错身而过的时间，两道人影飞快地一闪，滚到门边。
　　苏泽擦了擦眼睛，确定自己没看错，马上给属下使了个眼色。
　　当下，离后门不远的街上，两个人争吵起来，把守卫官的注意力吸引过去了。
　　趁着守卫官走开的一瞬间，陆明舒和周如影闪身一跃，出了都护府。
　　与此同时，都护府的警示声响起。
　　不过这些，已经跟他们无关了。
　　看到陆明舒和周如影，严飞松了口气，低声道：“凌姑娘，可以把少主还给我们了吧？”
　　凌无瑕手一松，将那个半死不活的人丢给严飞。
　　苏泽道：“都护府已经发现人不见了，我们得赶紧走。”
　　这件事经不起追查，一救到人，他们马上就得离开伏翼城。苏泽早就安排好了，酒楼、产业全部放弃，城外有接应的人马，事成之后，马上离开，隐姓埋名。
　　陆明舒三人也要走。不过，她们对伏翼城来说，本来就是凭空出现的人，消失也没处查去。
　　于是，双方银货两讫，分道扬镳。
　　陆明舒和凌无瑕先行一步，周如影回清虚观交待最后的事务，最后三人在城外会合。
　　城外荒山。
　　看到周如影过来，陆明舒从大石后面探出头，招了招手：“这里。”
　　周如影快跑几步，也蹲到大石后面。
　　“事情都交待好了？”
　　“嗯。”周如影道，“他们师兄妹已经找到了投靠的势力，清虚观不日就会解散。”
　　陆明舒点点头。这对项子辰师兄妹来说，是最好的结果。他们三人，项子辰性格软，项子梅冲动，嫣儿还小，根本撑不起清虚观。没有那个能力，指望出现奇迹么？还是现实一点比较好。
　　“他们的事情解决了，该我们了。”凌无瑕说，“那谁，你把镜子拿出来。”
　　“急什么？”周如影笑眯眯，“对了，你之前为了我们威胁严飞和苏泽，真是谢谢你了啊！”
　　“免了！”凌无瑕冷冷道，“我只是不想留在这里而已。”
　　“哈哈哈，凌姑娘，你这是害羞吗？”周如影发现她冷面之下的不自在，立刻打蛇随棍上。
　　“……”凌无瑕脸上青筋爆了爆，“周如影，不要以为我不敢对你动手！”
　　“你这人，火气怎么这么大呢？夸你还不好？”
　　“……”
　　陆明舒听着两人斗嘴，心情出奇地好，连看凌无瑕都没那么不顺眼了。
　　她拿出镜子，一颗颗地塞灵石。
　　周如影和凌无瑕的争吵马上停了，两人都紧盯着镜子看。
　　随着灵力的注入，镜子的光芒越来越亮。
　　凌无瑕呼吸急促起来，她有预感，这次能成了！
　　周如影也抓紧了自己的衣袖，紧张地喃喃自语。
　　虽然这个世界也不错，但她还是希望能回去，毕竟那里才是家乡。
　　如水的镜光流泄出来，灵光散逸，引起了路过的修者的注意。
　　“快看，那是什么？”
　　“光，有光！”
　　“宝贝，一定是宝贝！”
　　“走！”
　　没等那些人走近，镜光将三人包围，突然消失。
　　于是那些人走过来，只看到了一堆已经耗尽灵力的灵石碎屑。
　　……
　　“滴答！滴答！”水滴落下。
　　陆明舒动了动睫毛，慢慢睁开眼。
　　“醒了？”
　　陌生的声音传来，她迅速进入戒备状态，一跃而起。
　　却发现，自己身处一处洞窟，一个中年文士，笑吟吟地坐在石桌旁，看着她。
　　对方身上的气息很平和，不像有敌意的样子，陆明舒也就慢慢放下了戒备。
　　凌无瑕和周如影还躺在地上，没有清醒。
　　“阁下是……”
　　中年文士道：“你不是猜到了吗？”
　　陆明舒默了默，行礼：“前辈。”
　　可以穿梭异界的镜子，收集了足够的能量又回来。她想，这才是这次玉阳山真正的考验吧？
　　只是不知道，她和凌无瑕、周如影三人，到底谁最后得到宗师的认可？
　　中年文士盯着她看了两眼，道：“看你的根底，是项鸿飞的门下？”
　　陆明舒眼中闪过讶色，随即答道：“回前辈，是的。”
　　中年文士点点头：“倒也有缘。”
　　陆明舒默了默，看着地上的凌无瑕和周如影：“前辈，她们二人怎么还没醒？”
　　“这应该问你。”中年文士道，“照理，你也不该醒的。”
　　陆明舒一愣，随即后背冒出冷汗。没错，她本不该醒的，穿梭异界，会带来强大的震荡，只是，她在天轮的帮助下，早就以魂体的方式经历过，习惯了这种震荡，所以醒得极快。
　　“你不用害怕。”中年文士含笑道，“看在项鸿飞的面子上，我不会对你怎样。”
　　陆明舒惊讶：“前辈认识项宗师？”
　　中年文士颔首，以一种寂寥的语气说：“古夏总共才多少宗师，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哪会不认识。”
　　她在心里琢磨了一下，试探地问：“却不知前辈怎么称呼？”
　　对方很爽快地答道：“狄羽。”
　　“狄……”陆明舒念头一转，惊了，“阁下是南泽剑神狄羽狄前辈？”
　　狄羽笑着点头：“这么多年了，没想到还有小辈记得我的名号。”
　　陆明舒倒吸一口凉气。她在通天阁里，曾经看到过这位南泽剑神的事迹，只是：“前辈，您……已经七百多岁了吧？”怎么还活着？
　　对方点头：“你是九瑶宫的弟子，我与你们的开派祖师宋奕然是同辈。”
　　“……”陆明舒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宋祖师已经去世三百多年了，这位南泽剑神，居然活到了现在？而且看他的样子，神采奕奕，活个百八十年都没问题的样子。
　　“你心中有很多疑问？”狄羽问。
　　陆明舒深吸一口气，平静了心情，方才说道：“狄前辈见谅，晚辈孤陋寡闻，却不知道，洞虚境竟能活如此之久。”
　　狄羽笑了：“洞虚不能，元婴却可，是不是？”
　　陆明舒一愣。
　　“你刚刚从那个世界回来，应该很清楚才是。别说元婴了，就算结丹，那一界的修者，活个七八百岁也是寻常。”
　　“……”陆明舒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总觉得自己三观要崩。这位狄前辈，似乎在做一件惊天动地的事。
　　

第279章
　　狄羽笑了起来。
　　“你这小姑娘挺有意思，要不是跟项鸿飞有关的话，我都想……”话音顿住，他眨了眨眼，“想不想知道，你们三人，到底谁通过考验了？”
　　陆明舒张嘴刚要说话，那边凌无瑕呻吟一声，似乎醒来了。
　　周如影也动了动，在慢慢转醒。
　　狄羽挑了下眉，道：“这次来的小辈，倒是比我想象中强多了。”
　　凌无瑕和周如影很快睁开眼，看到洞窟中的情景，先是一惊，随后猜到发生了什么，默默向狄羽行礼。
　　“见过前辈。”
　　狄羽看着凌无瑕，含笑道：“你是玉鼎峰的弟子？”
　　“回前辈，是的，晚辈凌无瑕。”一回来，凌无瑕那张面具自动回到脸上，神态怡然，温文有礼。
　　狄羽点点头：“玉鼎峰首席弟子，倒是名不虚传。”
　　周如影嘴角翘了翘，却有几分讽刺之意。
　　不过，她这人虽然性子狂放了些，却是个知进退的，并没有多说什么。
　　狄羽的目光，在三个各具特色的女子身上转了一圈，笑问：“你们想不想知道，老夫最中意谁？”
　　凌无瑕和周如影都是眼睛一亮，陆明舒也专注看着他。
　　就算自己本身没有多大的欲望，能得到一位宗师的认可，那也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
　　狄羽先点了点凌无瑕：“论天资，论处事，论心机，你当第一。”
　　凌无瑕露出恰到好处的微笑，低身一礼：“前辈谬赞。”
　　“老夫只说实话。”狄羽的应答很认真，一点也不套路。
　　凌无瑕也就收起了脸上的笑。
　　狄羽反倒笑了：“看，你这姑娘，永远都懂得，用哪一张脸去面对别人。该藏的时候藏，该现的时候现，阴人不手软，争夺起来更不拘泥。将来的玉鼎峰，乃至北溟，定是你的天下。”
　　“……”生平第一次，凌无瑕有些无措，她都不知道，狄羽这话到底是夸她，还是损她了。
　　狄羽评价完，不等她回应，便看向陆明舒。
　　“你嘛……”他想了想，先笑了，“挺有意思。”
　　凌无瑕紧张起来。评价她的时候，宗师前辈毫不遮掩，既夸了她，也损了她。但对陆明舒，先说的却是有意思这三个字，难道他看中的真是陆明舒？
　　输给别人，凌无瑕已经很不爽了，要是输给陆明舒，她回去睡都睡不着。
　　“几百年来，你应当是老夫见过最有天分的小辈了。”狄羽一点也不吝啬夸奖，“论处事论心机，你还差得远，但你永远把得住自己。便是混迹几十年的老江湖，都未必有你这么稳的心态。”
　　陆明舒的语气却没有一点欣喜：“但前辈最喜欢的，并不是我，对吗？”
　　狄羽笑了起来，这个笑，就有点真心的意思了。
　　“老夫生平最得意的，便是生来足够聪明，所以，总是不太喜欢和自己一样聪明的人。”狄羽点了点她，“你从进山开始，就处于劣势，结果却一步步扭转，成为最大的赢家。不得不说，这份运道，真是叫人嫉妒。聪明和运道，占了其一，都叫人厌恶了，更不用说两者都占。”
　　“……”
　　听着狄羽的评价，凌无瑕和陆明舒都有些无语。这位前辈，是不是太任性了点啊？说好的高人风范呢？这么直白地说自己嫉妒小辈，还像个宗师吗？
　　要真是这样，她们俩还真是没办法，老天给的资质，不爽你打我啊！
　　狄羽转向最后一个人：“至于你嘛……老夫在玉阳山近百年，临走前能遇到这么个小辈，也算值得了。”
　　周如影还处于“懵”的状态，她来北溟，本就是因为周妙如一句吩咐，心里也知道自己根基受损，年纪又大了，宗师的考验根本没抱希望。
　　这会儿，陆明舒和凌无瑕都往她看过来，尤其凌无瑕，眼中的嫉妒那叫一个赤。裸裸，她都呆了，完全搞不清状况。
　　“你们……都看我干嘛？”
　　凌无瑕极力压抑语气中的嫉妒，说道：“周姑娘，宗师前辈最中意你，你就没什么表示吗？”
　　“啊？”周如影眨了眨眼。
　　凌无瑕恨不得把这个装傻的家伙拖出去打死，却只能吸气再吸气：“我们三个人，前辈最喜欢你！”
　　“……”周如影终于反应过来了，看向狄羽，表情有些惶恐，“不、不可能吧？”
　　“为什么不可能？”陆明舒淡淡道，“论天分，你也算上乘，悟性佳心态好，前辈中意你很奇怪吗？”
　　周如影心说，之前说我没机会的不就是你吗？还说前辈要找的是个能够调。教的小辈，我年纪又大根基还受损，基本不用争。
　　这些理由，确实没错，问题是，前辈够喜欢，什么条件都不是障碍了。
　　周如影看向狄羽，以一种难以置信的语气问：“前辈……”
　　狄羽含笑点头：“不错，你们三人，若是让老夫来选，选的就是她。”
　　凌无瑕想了想：“前辈……”
　　“你想问我为何选她？”
　　凌无瑕咬着唇，点了点头：“非是晚辈不服，只是不解。”
　　狄羽点点头，看着周如影道：“因为，你们三人之中，只有她是无所求的。”
　　此言一出，三人都是一愣。
　　狄羽先看向凌无瑕：“你，野心勃勃。这并非缺点，然而，于老夫而言，太过麻烦了。”
　　凌无瑕默然不语。
　　狄羽又点向陆明舒：“至于你……”他顿了一下，方道，“心中戾气太盛，于己无益。”
　　看到她不以为然的神色，狄羽又笑：“真是跟那小子一模一样，想必项小子见到你，会很喜欢。”
　　陆明舒并没有多说什么。狄羽没有选她，要说一点也不失望，那是不可能的。不过，她也没觉得多遗憾。又不是没宗师看中，自己就前路无望了。宗师，凌驾于世人之上，已经没有能束缚他们的东西了，是以，行事多半任性。喜欢谁不喜欢谁，感觉就好，他们不需要为任何人负责。
　　“前辈，”周如影终于找到一点真实感了，“我天资并非最佳，又根基受损，年纪也大了，想进入出神境都难，无所求也是无可奈何……”
　　“怎么，老夫喜欢你还不好？”狄羽笑眯眯地看着她。
　　周如影收住话头，神态却有些局促。
　　“不是不好，而是不敢相信吧？”陆明舒道，“从来不觉得，自己能够成为主角，心里也没有任何期待，却飞来横福，被大奖砸中脑袋，生怕自己只是空欢喜一场。”
　　

第280章
　　有些人，生来就是天之骄子，拥有上天所能给予的一切。天分、能力、身世、运道，所有人都无条件为她让路，她就是天上最耀眼的那颗星。
　　这就是凌无瑕。
　　尽管真正的她虚伪、自私，远远不是别人以为的那样完美，但她就是天生的赢家。
　　而有些人，尽管被多数人敌视，抛于逆境，看似前路布满荆棘，却总是能挣扎出来，赢得世人瞩目。
　　这就是陆明舒。
　　虽然总是遭遇不公，似乎所有人都与她为难，但她就是能站在最前端，就像上天的宠儿，所有的困难都是考验。
　　可是，还有些人，好像只是比她们差了一点，但这一点，就是永远跨不过去的鸿沟。不管多么努力，最好的东西，总是落不到她的身上，一直处在陪衬的位置，看似优秀，却总是被人忽略。
　　周如影觉得，这就是她。
　　陆明舒说她不可能被宗师看中的时候，周如影并没有不平，因为她说的都是事实。
　　但是，她心里真的没有一丝半点的不甘吗？
　　怎么可能！
　　幼年的时候，周如影也有过梦想。
　　周家收养了不少孤儿，她是其中最优秀的一个，哪怕与九瑶宫诸多精英弟子相比，她都不逊色。她一直以为，自己能进入出神，成为一方高手，受人敬仰，地位尊崇。哪怕周茵如不喜欢她，找到机会就欺压****，她都忍了——周家对她有恩。
　　但是，就在她以为自己快要忍到头的时候，梦想戛然而止。
　　那件事发生后，周如影闭门不出，整整十天，她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十天后，周妙如派人把她叫过去，对她说，有一件事需要你去做。从那以后，她就成了周妙如手上的一把刀。
　　从头到尾，没有人对她道过歉，也没有人为她鸣过不平。就好像这一切都理所当然，周家给了她一切，所以拿走一切也是应该的。
　　伤心吗？好像并不，别人眼中的周如影，在短暂的沉寂后，很快恢复了，老实听话得像一条狗。
　　周妙如对此尤其满意，甚至还对她说，好好办事，周家会负责给她养老。
　　周如影笑着谢过大小姐。
　　没有人看到她眼中的阴影，那是梦想破碎后，留下的残渣。
　　看，她的人生就是这样，以为自己可以做到，最终却是两手空空。
　　她嫉妒凌无瑕，羡慕陆明舒。前者拥有一切，后者总能受到瞩目。
　　而这些，都与她无关。
　　她只要老老实实站在她们身边，做一个陪衬就够了。
　　“我？真的是我吗？”她只能这样喃喃问着，不知道是问宗师前辈，还是在问自己。
　　狄羽颔首，看着她的目光温和亲切：“你叫周如影？老夫身边缺一个随侍弟子，你可愿……”
　　“愿意！”周如影忙不迭地点头，“我愿意。”
　　随侍弟子，虽然不是正式弟子，可这位是洞虚境的宗师啊！随便教些什么，都足够她一生受用的。
　　狄羽道：“老夫马上就会离开玉阳山，这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也许十年，也许二十年，你要想好。”
　　周如影傻笑着点头：“晚辈无牵无挂，一辈子都跟着前辈也行。”
　　她真的中大奖了？就算是假的，她也要陶醉一会儿！
　　看她这样，狄羽失笑。
　　他看向陆明舒二人：“好了，解决一下你们的事吧。”
　　陆明舒与凌无瑕对视一眼，两人都有些紧张。
　　虽然周如影成了赢家，但这次考验，与以往都不同。她们二人，也进入了最终考核，隐约窥见了这位宗师的秘密，就算不能成为胜者，也不会随意放还才是。
　　果然，狄羽道：“我希望，玉阳山之事，你们二人就此烂在肚里，永远不要提及。”
　　宗师的要求，二人哪会不允？凌无瑕率先道：“晚辈自当守口如瓶。”
　　陆明舒亦道：“如无前辈允许，决不出口。”
　　狄羽轻轻点头，道：“另两件东西，我本打算，留给坚守到最后一关的小朋友。可是……”
　　收到狄羽的眼神，陆明舒镇定自若。
　　这位南泽剑神就笑了：“小姑娘，另两件东西就算了，那镜子你却要还我。它只是一个实验品，于你并无用处。”
　　陆明舒道：“前辈是宗师，怎么出手的东西还要收回？”
　　狄羽笑眯眯：“那你要怎样呢？”
　　“总该拿件东西换吧？”
　　听她毫不脸红地说出这句话，凌无瑕道：“陆姑娘，前辈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严格来说，那镜子并非奖品，而是个道具。你参加别人的考验，没有连道具一同搬走的道理吧？”
　　陆明舒瞟了她一眼：“那是因为，你没拿到吧？”
　　“你——”凌无瑕刚刚戴回来的面具，差点又要裂了。
　　“哈哈哈……”看她们吵架，狄羽很开心的样子，“也罢，那就跟你换一换吧。”
　　狄羽伸手在袖子里摸了摸，最后掏出一卷书册来：“其实小布也是个实验品，到底如何改善，老夫目前还没有头绪。你既然喜欢小布，就把它的锻造图拿去吧。”
　　陆明舒眼睛一亮，毫不犹豫掏出那面镜子，跟他换了锻造图。
　　见她如此，狄羽颇有些感慨：“要不要送出小布，老夫之前也很犹豫。现在看来，倒是没送错。它虽非生物，却有灵智，希望你好好待它。”
　　陆明舒点头：“这是自然。”
　　“至于你嘛……”
　　见狄羽看向自己，凌无瑕紧张起来。
　　这次玉阳山考验，说她翻船了也不为过。师弟师妹一一被清出，自己还被陆明舒阴了，连一件东西都没抢到。论表现，她不如陆明舒，宗师对她的看法也是有褒有贬。
　　没被宗师看中，也就算了，陆明舒也没有，她还是心平气和的，但奖励如果都让陆明舒捞走，她就要不平了。
　　狄羽缓缓道：“原来，你没抢到那些东西，老夫是不打算补的。”
　　凌无瑕的心提到嗓子眼：“前辈……”
　　狄羽笑：“不过，你辛苦一场，不好让你白忙。”他取出一物，抛过去，“拿着吧，就当安慰奖了。”
　　

第281章
　　凌无瑕接过抛来的卷轴，展开一看，呼吸急促起来。
　　陆明舒扫了一眼过去，却见上面写着“剑术心得”四字。
　　洞虚境宗师的剑术心得！
　　狄羽指着她笑道：“小丫头，你别眼红她，你得的那本剑谱，细看方知妙处。”
　　陆明舒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道：“身为剑客，事关剑法，自是多多益善。”心中暗想，这算安慰奖？怎么不多安慰安慰她啊！
　　“对了。”狄羽忽然想起一事，看向周如影，“你可以提一个要求。”
　　周如影一愣，她还沉浸在飘飘然的幸福当中，说到要求，脑袋都是空的。
　　狄羽就笑：“你要是不提，可就作废了哦！”
　　陆明舒心念一转：“周如影，打个商量！”
　　恰在同时，凌无瑕也出声：“周姑娘……”
　　两人视线一对，危机感飙升。
　　“我先说的！”陆明舒抢先说了一句，对周如影道，“你把机会让给我，我补偿你。”
　　“周姑娘又没答应你！”凌无瑕急忙道，“还是给我吧，我保证比她补偿得多！”
　　陆明舒冷笑：“要不要当场拍卖啊？”
　　“拍卖就拍卖！”
　　“行！”
　　“这是一块天外玄铁，虽然不足以铸一柄剑，却能提升剑的品质。”凌无瑕一出手就是好东西。
　　“紫参灵液。”陆明舒拿出来一只瓶子。
　　“我再加一根碧花龙藤！”
　　“七子莲芯。”
　　“红心雪莲！”
　　“……”
　　两人面前的东西堆得越多。
　　“龙王碧血！”凌无瑕煞气腾腾拍下一物。她就不信，以陆明舒在九瑶宫的地位，能拿出那么多宝物跟她争！
　　却见陆明舒勾唇一笑，袖子一拂，将眼前的东西尽数收起，轻飘飘地道：“好了，你赢了，这机会归你。”
　　凌无瑕一愣。
　　陆明舒瞥向周如影：“平白卖了这么多，分我两成？”
　　周如影哈哈一笑：“行，分你！”
　　凌无瑕眼睛红了，气得直哆嗦：“你们！”
　　“我就算争了这机会，也是顺风船队的，赔上自己全副身家，你当我傻吗？”陆明舒淡淡道，“好了，凌姑娘，你尽可提要求了。”
　　凌无瑕气得半死，终于还是说了自己的要求。
　　狄羽全程笑眯眯看着，凌无瑕说完，周如影点头，他便道：“好，老夫离去之前，自会去玉鼎峰一趟。”
　　“多谢前辈。”凌无瑕默默咽下一口血。
　　算了算了，这个交换，对玉鼎峰来说并不亏。不过，这个仇，她早晚要报！
　　“前辈，”陆明舒问，“您说，您要离开玉阳山，是吗？”
　　狄羽道：“老夫滞留于此，已近百年，是时候离开了。”
　　“不知您离开后，这玉阳山是否对外开放？”
　　“除了老夫住处，其他随意。”
　　陆明舒露出浅笑：“多谢前辈。我此前受人所托，想向前辈求一福地闭关，既然前辈不反对，那晚辈就这么回复了。”
　　狄羽含笑点头。
　　凌无瑕再次吐血。顺风船队的处境，她当然知道，陆明舒放弃了那个要求，却达到了同样的效果，还分文不出！
　　“好了，没其他事，老夫这就送你们出去。”
　　狄羽点了点石桌，陆明舒和凌无瑕还没反应过来，眼前已是一变，被转移出了洞窟。
　　“……”陆明舒叹了口气，这位南泽剑神，也太心急了吧？她还想跟周如影告个别呢！
　　此时她们所立之处，正是玉阳山山脚。
　　黄土碎石已经不见了，周围郁郁葱葱、草木葱茏。
　　她们正好站在一处草地里，野草极其旺盛，快到她们肩膀了。
　　两人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两个脚步声从河边传来，同时响起一个女声：“这里有什么好找的？我们掌门都说找不到，你这么找有什么意义啊？喂！听到没有？”
　　凌无瑕一喜，这是漪澜的声音。
　　她刚想出声，那边响起一个冷冰冰的少年音：“不爱找就别找，别烦我！”
　　漪澜哪里忍得了气，当下怒道：“叶明光，我好心提点你，你别不识好歹！”
　　陆明舒皱了皱眉，叶明光？他怎么在这？
　　叶明光冷笑：“我要你提点了吗？少自以为是！”
　　“你……”漪澜跟着冷笑，“我自以为是，那你就是自作多情喽？我找我师姐，你找谁啊？那陆明舒跟你什么关系？把你害得功力尽失，连叶家都回不了，你还惦记着找人家！你也不想想，人家稀罕吗？一听说她失踪，中州王妃就把外相夏侯珊派出来了，就算那位廉贞公子身有腿疾，她以后也是个妥妥的星君夫人，用得着你示好吗？”
　　陆明舒一愣。叶明光找的是她？还功力尽失，回不了叶家……
　　“就算我自作多情，又关你何事？”叶明光原就冷冰冰的语调，又降了十来度，都结出冰茬子了，“你们玉鼎峰又是什么好货色？凌无瑕虚伪狡猾，你尖酸刻薄，倒是天生一对！”
　　“你！”漪澜大怒，一掌便要拍出。
　　叶明光自废修为，直接降到了内息境，漪澜却还是融合，哪里挡得住她这一掌？若是打实了，只怕要去半条命。
　　忽听一声轻响，剑风掠过，撩向漪澜。
　　“你干什么！”白练一卷，凌无瑕及时出手。
　　陆明舒半途变向，“嗤”的一声——
　　“哇！”漪澜只觉手心一痛，鲜血喷洒而出。定睛一瞧，掌心横过一道伤口，差一点就将手掌切成两半！
　　凌无瑕三步并做两步，急跑上前，抓起漪澜的手，见她伤口虽长，却只是划破了一层皮，松了口气。
　　“陆明舒！”凌无瑕怒目而视，“出手便要废我师妹一只手掌，你可真够心狠手辣的！”
　　月神剑归鞘，陆明舒淡淡道：“凌姑娘这随便给人冠罪名的功力，真是叫人五体投地。你师妹不修口德，还随意向低自己境界的人动手，你不训斥她，反倒怪别人心狠手辣。玉鼎峰这教养之法，真是叫人大开眼界。”
　　“你——”凌无瑕勃然大怒。
　　“怎么，想和我打一架不成？”陆明舒似笑非笑，“也不错，三大首席弟子，我已经打过两个了，再来一个就凑全了。”
　　

第282章
　　凌无瑕吸气再吸气。
　　不能生气，不能生气，现在跟陆明舒动手，一点好处也没有。漪澜已经说得很清楚，中州王妃派人来了，派的还是外相夏侯珊，她若是失态，将来与中州那边的关系不好处。
　　再说，跟陆明舒打一架，自己有什么好处？她成名已久，陆明舒却是个新人，两人打个旗鼓相当，那就是拿自己当梯子，让陆明舒上位！
　　经过伏翼城一行，凌无瑕深知，她虽然根基比陆明舒强，但真动起手，优势却不明显。
　　除非能够数招打败对方，赢得潇洒漂亮，否则就是亏。
　　“师、师姐！”漪澜抽抽答答，“你没事就太好了！掌门亲自来找都没找到，他们已经在商量，强行破除宗师留下的防护了。”
　　凌无瑕心下一暖，拍了拍她的头：“没事了，这次宗师的考验有些特殊，花费了不少时间。”
　　“嗯……”
　　把漪澜的伤口简单地包扎了一下，凌无瑕道：“我们回去吧。”
　　“好。”说罢，漪澜狠狠瞪了叶明光一眼，顺便捎上陆明舒，然后走了。
　　等她们两人背影消失，陆明舒回头：“好了，能不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刚才还一脸冷漠的叶明光，这会儿在她的注视下，倒是局促起来了。
　　“没什么。”叶明光低声说，“既然陆姑娘安全无事，我就回去了。”
　　他转身欲走。
　　“等等！”陆明舒喝住他，“你修为废了？”
　　叶明光沉默了一会儿，点头。
　　“叶家还把你逐出来了？”
　　反正都承认了，叶明光也就不瞒了：“修为是我自己废的，叶家也是我自己说不回去的。”
　　“因为救了我？”
　　叶明光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我只是还你的人情。而且这件事，只是个引子，我在叶家不开心，早就想离开了。你不用觉得愧疚。”
　　“我当然不愧疚，”陆明舒道，“我又没有做错事，更没有主动连累你。”
　　叶明光低下头，没说话。
　　“不过，你接下来怎么办？”她又接道，“叶家的船想必早就离开了，只有内息境，连离开这里都做不到吧？”
　　叶明光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离不开，那就不用离开吧。我目前经脉受损，正好需要地方调养。玉阳山地脉很好，又有宗师的名头在这里，就算叶家再霸道，也不敢到这里来放肆。只要给我几年时间，就能重新回到融合境，到时候，天大地大，哪里都去得。”
　　这是叶明光第一次在别人面前说这么长的话，看他神情和语气，显然早有想法。
　　陆明舒轻轻点头。知道自己离不开，还想留下来，他这是不打算给自己退路。也好，没有几分狠劲，怎么可能站在高峰？
　　她伸手到袖中摸了摸，取出两件东西抛过去。
　　叶明光毫无准备，愣了下。
　　他手上拿的，是一只木盒，和一本书册。
　　“那盒子里是伤药，经脉的伤，轻忽不得，不然会影响根基。那本功法，是我无意中得来的，你既然废了叶家的功法，就改修这个吧。”
　　叶明光心中百味杂陈。陆明舒说她不愧疚的时候，他还以为她不会管他的。
　　“陆姑娘……”
　　陆明舒没再停留，转身走了。
　　叶明光看着手中的东西，半晌没有动弹。
　　……
　　沿着弱水而行，陆明舒远远看到山脚下扎着帐篷。凌无瑕站在那里，身边围着许多玉鼎峰的弟子。另有一拨人翘首以盼，除了顺风船队一行人，还有一些穿着中州服饰，谢长晖就在其中。
　　看到她过来，那行人明显松了口气。
　　“陆姑娘！”俞若涵迎上前，“你平安无事就太好了！”
　　“有劳前辈担心了。”
　　陆明舒与茅玄等人见过礼，最后看向谢长晖。
　　谢长晖的脸色不怎么好，看到她的瞬间，松了口气，但眉头仍然皱着。
　　“陆姑娘。”
　　“谢护法，你怎么来了？”陆明舒问。照理说，谢长晖是不会离开谢廉贞的，他这个护法，护的并不是第五宗，而是谢廉贞一个人。
　　谢长晖犹豫了一下，说道：“得知陆姑娘失踪，公子也失踪了。”
　　陆明舒一怔：“你说什么？”
　　“公子失踪了。”谢长晖与她对视，“所以王妃才会连我也派出来，但是……”
　　“但是怎样？”陆明舒心下一沉。
　　谢长晖的意思是，谢廉贞是找她来的？要是这样，他怎么会不在这里？而且，谢长晖的脸色也不太对。
　　“夏侯令使与我先后赶到，在此等了半月，却没有见到公子。”谢长晖语气发沉，“夏侯令使不在此处，便是寻公子去了。”
　　“……”
　　陆明舒深吸一口气，说道：“先回去再说。”
　　“陆姑娘？”谢长晖投过来的目光带着些微不满。公子为了寻她，伤还没好全就跑出来了，现在知道他失踪了，她的反应却这么镇定……
　　“他不在玉阳山，我们留下来也没用，如果你不放心，就留两个人在这里等他。”
　　谢长晖想了想，点头：“也好。”
　　夏侯珊和谢长晖带来的，都是王妃的亲信，当然没有二话。吩咐了一句，便有两人留下来，免得谢廉贞找过来扑个空。其他人则拔营起寨，准备返航。
　　不过一会儿，东西都收拾好了，众人纷纷上船。
　　另一边，凌无瑕沉吟了一会儿，举步往这边走来。
　　“陆姑娘。”
　　陆明舒停下。
　　凌无瑕露出恰到好处的笑容：“我们也算共患难一场，在北溟，如果遇到了难处，可要记得来寻我，说不定能帮上你的忙。”
　　陆明舒扯了扯嘴角：“那就多谢了。”相比起这个凌无瑕，她还是觉得伏翼城那个暴躁的凌无瑕可爱些。
　　两人脸上带笑，眼神交汇，只有彼此才明白对方的意思。
　　“再会。”说了这句，陆明舒转身上船。
　　不多时，扬帆起航，两人一个站在船上，一个站在船下，招手挥别。
　　看到这一幕，有个玉鼎峰的女弟子道：“真是惺惺相惜，好感动啊！”
　　漪澜在旁边听到，翻了个白眼。
　　

第283章
　　演完了戏，陆明舒进入船舱。
　　“诸位前辈。”看到茅玄等人，她抱了抱拳。
　　俞若涵连忙扶了她一把：“陆姑娘不要多礼，这两个月，辛苦姑娘了。”
　　陆明舒淡淡道：“并不辛苦，倒是让几位前辈担心了。”
　　顺风船队五人，全部留在玉阳山下，且个个神情疲惫，可见这阵子都没好好休息过。
　　“陆小友是受我们之邀，去的玉阳山，我们当然要为小友的安全负责。”茅玄温言说道。
　　五人都没问起玉阳山考验的事，之前出来的人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宗师已经离开，他们的盘算落了空，这时候问什么都没有意义。
　　就在他们毫无准备的情况下，陆明舒紧接着道：“茅前辈，宗师前辈已经允许你们借玉阳山的福地闭关了。”
　　五人都是一愣。
　　宁先生忙追问：“陆姑娘，你说真的？那位宗师前辈不是离开了吗？”
　　陆明舒道：“宗师前辈是离开了，但他离开前见了我们一面。”
　　这真是意外之喜。
　　这些天来，他们五人已经接受了现实，盘算着这件事了结后，到别处另建家业，不想突然得到这个消息。
　　俞若涵喜不自胜：“我们果然没看错，陆姑娘真的得到了宗师的认可。”
　　不想，陆明舒摇了摇头：“宗师认可的并不是我。”
　　俞若涵一愣：“那怎么……”
　　“是凌无瑕？”宣秀哼了声，“果然还是让玉鼎峰占了便宜。”
　　谁知陆明舒又摇头：“也不是她。”
　　五人面面相觑。
　　此行他们都以为，不是陆明舒，就是凌无瑕了。其他人虽然也不错，但跟她们比，差距很明显。
　　林宗庭皱眉：“是琅轩阁请来的人？”
　　“不错。”陆明舒道，“我们三人失踪，出现的只有我和凌无瑕，因为另一位被宗师前辈看中，一起带走了。”
　　五人回想了一下，发现自己印象模糊，只隐约记得是个形容陌生的黑衣女子。
　　他们五人都没什么印象，可见这人本身特征不明显，没想到竟被宗师看中，这真是……
　　周如影的真实身份，陆明舒没有多提，这本就和顺风船队无关。她道：“那位虽是琅轩阁请来的人，实际上并不为琅轩阁做事，她临走前，把那个要求转卖给了凌无瑕，所以，玉鼎峰还是得到了那个机会。”
　　这件事五人倒没什么反应，顺风船队太小，跟玉鼎峰这样的大派完全没得比，也就无所谓竞争了。反正，他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宁先生欣慰不已：“宗师既然肯出借，大哥休息一阵，就去闭关吧。回头我们就把这个消息宣传出去。”
　　“嗯！”俞若涵满脸带笑，“本以为我们要从头开始了，没想到居然峰回路转。”
　　茅玄保持着冷静：“还早，此次若是能进入化物，才算危机解决了。”
　　顺风船队五人欢欣鼓舞之时，陆明舒出了舱房，推开隔壁的门。
　　谢长晖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看到她进来，忍不住道：“陆姑娘，就算我家公子先前多有冒犯，他待你总是情真意切，如今他生死不知，姑娘看在他一片真情上，就不能上点心吗？”
　　听到这句带着质问意味的话，陆明舒并没有动怒，她合上门，问：“具体怎么回事？”
　　谢长晖忍了忍，努力用平静的语气道：“陆姑娘失踪的消息传到中州，公子就失踪了。王妃派我一路追来，结果到了玉阳山，公子却不见踪影。”
　　“这我已经知道了，”陆明舒淡淡回道，“我想知道的是细节，他什么时候失踪的，哪一天哪个时辰？失踪的时候自身什么情况？还有，你们一路可有他的踪迹？哪怕疑似也行。”
　　谢长晖怔了怔。他比陆明舒长了十岁，又是七真观第五宗的护法，谢廉贞脾气古怪，又长年不在观中，宗内事务多由谢长晖处理，是以在宗内颇有威望。可陆明舒这一串问题问下来，却是牢牢掌握着主动权。
　　他稍微沉默了一会儿，便答道：“那天是七月二十四……”
　　先听谢长晖说了一遍，陆明舒开始从头问，每一个细节，都一问再问，直到谢长晖说出确切的答案为止，没有半点不耐烦。
　　“所以，他当时伤已经差不多好了？”
　　谢长晖迟疑了一下，点头：“公子已经服了最后一帖药，照理，再调养个三五天，就完全恢复了。”
　　陆明舒接着问：“他失踪的时候，没有带上轮椅，这是不是代表着，他的腿已经好了？”
　　“公子的腿早就好了。”谢长晖说，“我们原本打算，等完全恢复，就开始试着走路。”
　　他说完，陆明舒却不为所动，盯着他。
　　谢长晖被她盯得有点毛：“陆姑娘还想问什么？”
　　陆明舒摇头：“你没说实话，其实你知道他突然失踪，却没有带走轮椅，代表着什么。”
　　谢长晖一阵心虚，但没有说话。
　　那件事不能说，就算要说，也不能经由他的口。
　　所幸陆明舒没再追问，她轻轻叩着桌面，慢慢说道：“他能在你眼皮子底下消失，说明实力已是尽复，自身没有障碍，那原因只能出在路上——有地图吗？”
　　谢长晖正看着她敲桌子的动作发呆，总觉得这个动作和公子非常神似，听到她的问话，一惊回神。
　　“有。”
　　陆明舒将他拿出的地图铺在桌上，仔仔细细看去：“你说的疑似他的踪迹，是在哪里？”
　　谢长晖很快在地图上点了出来。
　　陆明舒一看，眉头就皱了起来。
　　那几个点，都是刚入北溟的地方，比如青山渚。不过三五天的行程，谢廉贞的行踪就完全没有了。
　　谢长晖看出她的为难，道：“夏侯令使已经从公子消失之地开始查起，只是目前还没有消息。”
　　陆明舒动都没动，好像什么也没听到，只盯着地图，一遍遍地看。从中州开始，一路到玉阳山，看完一遍又一遍。
　　“陆姑娘？”半天没等到她的回应，谢长晖试探。
　　回应他的是陆明舒抬起的一只手，示意他安静，自己仍然投入地看着地图。
　　谢长晖不由回想起公子之前的样子，天天对着地图看来看去，也不嫌烦，难道陆姑娘也有同样的爱好？
　　

第284章
　　终于，陆明舒吐出一口气，停下看地图，坐下来，伸手覆着额头，似在休息。
　　谢长晖心急，忍不住问：“陆姑娘，看出什么来了？”
　　陆明舒没有答话，过了许久，谢长晖以为她不会回答的时候，睁开了眼睛：“你们是怎么想的？”
　　谢长晖有些失望，说道：“我与夏侯令使商讨过，这条路，是走熟了的，以公子的身手，没有人劫得了他。”
　　谢廉贞先前受刺激突破了出神境，紧接着又走火入魔跌回融合。现下他的伤已好，离出神境只差一步。而且，他身为廉贞星君，身上有不少保命之物，等闲出神境都动不了他。这个推断很站得住脚。
　　“北溟的地形有多复杂，相信不用我说。溟河分支无数，潜伏着不少凶兽，若是起了雾，说不准就会误入歧途。所以，我们都认为，公子可能迷路了。”
　　在北溟迷路，可大可小。如果运气好，说不定开出一条新航线来，运气不好，就会像某些书里写的那样，过个十几二十年，才有后辈来此。运气再差一点，说不定一辈子都遇不到，就这么失踪在茫茫溟河雾中。
　　谢长晖说完，却见陆明舒的神色并不赞同。
　　“陆姑娘有别的看法？”
　　陆明舒点点头：“这事恐怕是你们太乐观了。”
　　“怎么讲？”
　　她站起身，手指从地图上划过，从中州到玉阳山：“这条路，最危险的是哪一条？”
　　谢长晖不假思索：“后半条。”
　　陆明舒点点头：“从中州到白鹭洲，这条航线一年不知道有多少人走过，商船、游客、游荡的江湖人，已经熟得不能再熟。反倒是后半条，因为玉阳山的传说，并没有什么人敢去，而且路上还有实力强悍的凶兽，他们也不敢。”
　　“陆姑娘是说，公子是在这条路上失踪的吗？”
　　“不。”她断然道：“白鹭洲是叶家的地盘，就算那些人没看到，叶家的眼线会察觉不到吗？依我所见，廉贞公子定然没经过白鹭洲。”
　　“那姑娘是什么意思？”谢长晖有点沉不住气了。虽然以前公子也常常失踪，但只是他们不去查，大概的行踪还是可以摸到的，这一次却不同，太反常了。
　　“不知道你发现了没有。”手指重新回到谢廉贞经过的那条线上，“你们探查到的踪迹，只是刚入北溟这一小段路，而这一小段偏偏是走熟了的，他根本没有理由迷路。你说过，他是去找我的，既然有明确的目的，又怎么会走不相熟的水道呢？这条路已经是最近的了。”
　　谢长晖怔了怔：“陆姑娘，你是说，公子不是迷路，那他……”
　　“剔除掉不可能的选项，剩下的就算再匪夷所思，也是真相。”陆明舒轻轻说，“我怀疑，他就是被劫的。”
　　“……”谢长晖难以想象，什么人能劫走谢廉贞？就算来人实力很强，以谢廉贞的身份，别人也不敢随便乱动吧？
　　好半天，谢长晖才出声：“那我们怎么办？只能等了吗？夏侯令使已经找了好些天了……”
　　“当然是去找了。夏侯珊找不到，未必我们也找不到。”陆明舒道，“再怎么猜测，都不如实地去看一看。”
　　原本以为，谢廉贞就算失踪了，也没什么危险，顶多就是不好找。眼下听陆明舒这么一说，他很可能处于危险之中，谢长晖就有些慌了。他正六神无主，听陆明舒这么说，哪有不应的：“好，我们马上去。”
　　“大船太慢了。”陆明舒说，“这艘船上应该有那种轻舟吧？拿出来，我们先走一步。”
　　“我们？”
　　“对，就我和你。”陆明舒道，“带的人越多越麻烦，这事不是人多就能办成的。”
　　谢长晖想想也是。如果是被人劫走的，夏侯珊找了这么久都没找到，那他再带人过去，也没什么用。
　　“姑娘稍等，我这就去吩咐。”
　　陆明舒点点头，看着谢长晖快步走出房间。
　　她垂目看着地图，半晌，叹了口气。
　　……
　　谢长晖办事能力不用怀疑，才一柱香功夫，就回来了。
　　“陆姑娘，轻舟已经备好，我们这就可以动身了。”
　　陆明舒起身：“我没什么好收拾的，这就可以走。”
　　“好。”
　　这边轻舟放下去，那边陆明舒跟顺风船队五人告了别，两人就从大船跃下，驾起轻舟，飞快地往南驶去。
　　谢长晖从来没有驾过船，还好这种轻舟的设计，用玄力便可驾驭。
　　让他郁闷的是，陆明舒自从上了船，就万事不管，只顾自己修炼。几天下来，除了休息进食，一刻也没放松过。
　　谢长晖很想吐槽，这位陆姑娘，也太会用人了吧？想他堂堂七真观第五宗护法，宗主以下的一号人物，就这么被她当个船工在用？
　　但他没法说。公子有多重视这位陆姑娘，他是亲眼见到的，恐怕公子自己来了，都会乐呵呵驾船……
　　不过，她从头到尾都那么冷静，就让他有点不爽了。
　　“陆姑娘，你就一点也不担心公子吗？”趁着每天休息的时间，谢长晖问。
　　陆明舒默不作声地喝完了茶，才问：“担心有用吗？”
　　谢长晖有点恼火：“关心的人失踪，会担心不是人之常情吗？你不担心，是一点也不在乎他？”
　　陆明舒冷冷道：“你以为我在这里做什么？听你质问的？”
　　“你……”谢长晖瞪着她。
　　“都说谢长晖是七真观第五宗实际上的宗主，为人可靠处事冷静，依我所见，实在是见面不如闻名。”
　　“……”谢长晖心道，要不是公子，我会在这里受你奚落？罢了罢了，女人和孩子，是最不能讲道理的，尤其人家两者占全了。
　　怀着一肚子气，谢长晖继续去驾船了。
　　陆明舒闭上眼，看起来好像要继续修炼，实则意念一沉，进入了天轮。
　　谢廉贞失踪之事，急也急不来。如果她的推测是真的，那就要尽力提升实力才行——能劫走谢廉贞的人，就算她和谢长晖捆到一起，都不是对手。
　　

第285章
　　一进天轮，分数吓了她一跳。
　　她明明记得，上一次进天轮，只有七十多分，现下却有两百分。
　　“小桑，这分数是怎么回事？”
　　小桑这次没有回答，只道：“请您自行摸索。”
　　“……”陆明舒回想了一下，进玉阳山之前，她还进过天轮，那么，分数的增长，只能是在玉阳山期间发生的。可她做了什么呢？导致加分的，究竟是她在玉阳山上的表现，还是在异界的表现？陆明舒隐隐觉得，可能是后者。
　　难道说，通过别的途径去的异界，天轮也算在内？这也太智能了！
　　刚这样想罢，天轮突然光芒大亮。
　　刺目的光芒散去，天轮上盘旋的流光似乎比以往更强大了，同时小桑的声音响起：“恭喜，积分满百，您的等级升为一，异界通途开启。”
　　陆明舒愣了下，果然看到天轮下方表示等级的零，变成了一。她不确定的问：“小桑，异界通途开启，这意思是说，我可以去别的世界了？”
　　“是的，”小桑答道，“天轮功能对您进一步开放，您现在可以直接进入异界，而不必以魂体的形式，也不再受到区域限制。”
　　陆明舒想起，新手期的时候，虽然她也能通过天轮去异界，但仅限于历练之地。而且，本体还留在本界，回来后需要二者进行融合。
　　现下可以直接以本体过去，陆明舒马上想到其中的好处。首先，她的魂体与本体不用剥离，其次，如果去的是本体，她在异界得到的好处，就会直接体现，而不用再通过天轮周转。
　　当然，坏处也有，若是受伤或是身死，麻烦就比较大了。
　　但，就算有坏处，她还是比较喜欢这样。魂体与本体剥离，到底不是什么好事，天轮的神奇功效，或许令它看不出来，可后续谁知道呢？反正她是不敢完全相信天轮的。
　　陆明舒没有选择直接穿去异界，她现在有事要办，不急在一时。
　　她打开兑换区，因为等级提升，有些原本是灰色的地方，也变亮了。
　　看到其中一处，她怔了怔：“小桑，这抽奖区是什么情况？”
　　小桑平平无奇的声音响起：“如您所见，可以进行抽奖，且奖品不限于等级。也就是说，您有可能抽到极其珍贵的功法、武器等等，一百积分一次。每次升级，赠送一次抽奖资格。”
　　一百积分有多难积累，陆明舒深有感触。麒麟会那样的机会可遇不可求，她这半年，也不过积累了一百多积分，其中大半是玉阳山这次得的。
　　“有可能？”陆明舒问，“机率有多高？”
　　“请您自行探索。”小桑毫不犹豫地回复。
　　陆明舒略一思索，便知道这机率只低不高。天轮的等级划分很明确，如果那么容易得到超过等级的东西，还用得着拿积分来限制吗？再说，她现在没有多少积累，拿去抽奖很不划算，等到后期积分多了，对历练的需求也没那么迫切，倒是可以拿积分去搏大奖。
　　不过，现在有赠送的一次抽奖机会，先用了再说。
　　她伸指一点，只见一道幽光闪过，木轮转动起来。随着转动，一件件物品在她面前闪过。有秘籍，有灵丹，有武器，有灵物……
　　木轮转速变慢，一格一格地跳动。
　　《八荒经》，绝命丹，擎阳伞……
　　木轮一停，正好从擎阳伞这里跳过去，停在一张符箓上面。
　　“恭喜您得到随行符。”小桑毫无起伏的声音响起。
　　符箓脱离木轮，落在陆明舒手上。
　　她低头看去，发现上面有一小行说明：随行符，无等级限制，可携带一名同伴，经历一次旅行。
　　陆明舒皱了皱眉：“小桑，这好像没什么用吧？”这描述的应该是指异界之旅，事实上，伙伴可以在天轮内招募，并不是特别需要。
　　小桑道：“用途需要您自行发掘。”
　　既然小桑这里问不出什么，陆明舒便将随行符收了起来，留着以后再说。
　　翻了翻兑换区，将新出的兑换物品欣赏了一遍，陆明舒便关上了木轮。积分珍贵，留着关键的时候再用。
　　解决完天轮的事，她坐下来，翻出那本剑谱。
　　玉阳山之前，除了在异界得到的那些东西，就是宗师奖励的两件宝物。一件便是铜人小布，另一件就是这本剑谱。
　　之前在异界，没心思翻看，这会儿陆明舒才腾出空来，仔细瞧这本剑谱。
　　看着看着，她的神情逐渐严肃起来。
　　难怪狄羽说，这本剑谱的妙处，看了才会知道。换另外一个人，可能还摸不着头脑，陆明舒通过天轮见识了各个世界，一看就看出，这本剑谱，走的并非完全武修的路子，严格来说，应当算是剑修了。
　　它与武修剑法差异处在于，更看重凝气，且在练剑的过程中，逐步在体内凝成剑胚。
　　光是这样也就算了，陆明舒不是弄不到他界的剑修功法，关键在于，这全剑谱，是以本界武修为基础的！换句话说，这应当是那位南泽剑神创造出来，由本界武修，转为更高阶剑修的修炼之法！
　　她突然想起，她们三人被传送到另一界时，被封了玄力，只能重修灵力的事。如果按这本剑谱来修炼，她们的玄力会慢慢进行转化，最后兼具二者的特色，比玄力更温和，但又比灵力更具有冲击力。莫非，这就是狄羽将她们送到那个世界的缘故？
　　这位南泽剑神，果然在做一件非常了不得的事。
　　陆明舒深吸一口气，合上剑谱。
　　她本身所练的，是项宗师的传承剑***起剑招，并不比这本剑谱逊色。但是，项宗师的剑法是典型的本界武修传承，与这本剑谱性质不同。而且，这并不需要废除之前所学，只要一步步凝成剑胚，将一身玄力逐渐转化即可。
　　转修！一定要转修！
　　陆明舒冷静地把剑谱收起来。既然决定转修，那她要仔细盘算了。先去找谢廉贞的下落，等事情落幕，便寻个安静之地转修功法——这功法，越早练习越好。如果她现在就凝出剑胚，出神时，便可将一身玄力全部转化完毕，且将剑胚催化。到时候，她就算遇到了真正的剑修，也夷然不惧！
　　

第286章
　　过了白鹭洲，陆明舒便不再整日只管修炼了。除了跟谢长晖轮替，大部分时候不是看外面的风景，就是在看地图，看得谢长晖都忍不住问她了：“陆姑娘，这地图上有什么？”
　　“我在回想地形。”她答道。
　　事实上，她在试图建立模型。这一路，她也是从青山渚过来的，谢廉贞经过的地方，她也有经过。路程太长，地貌各异，这对她来说，是个非常大的挑战。这种模型，显然不能照搬平时的习惯，数据太精确，脑子会容纳不了，如何取舍是个大问题。
　　她没想着那么快就寻到谢廉贞，他失踪也有好些天了，不知道留下的痕迹是不是已经消失，如果那样的话，搜寻他的踪迹，会变得困难重重。只能试着在脑子里建立模型，将这条路走上数遍，然后慢慢探索其中不对劲的地方。
　　这轻舟驾起来极快，没几天，就到了谢廉贞最后失去踪迹的那段水路。
　　这段水路平平无奇，完全没有不对劲的地方。它甚至是条直道，每日都有为数不少的商队或小船来去，连稍微厉害一些的水兽，都被收拾掉了，从来没听说有人失踪，难怪谢长晖他们不认为谢廉贞是被抓走的。
　　事实上，到了这里，谢长晖还是不相信：“陆姑娘，公子怎么可能会在这里失踪呢？您看，经过的人还有不少是炼体境。”
　　确实，以修为而论，将近出神的谢廉贞，是来往的人里实力最高的一个，不过……
　　“说不定，他遇到危险，就是因为修为高了。”
　　谢长晖愣了一下，最后不太相信地摇头：“什么人敢与中州为敌？”惹上谢廉贞，就等于惹上王妃，惹上王妃，那就是惹上中州。中州朝廷与七真观本为一体，本身亦有化物境的供奉，与之为敌，实为不智。
　　陆明舒道：“你怎么知道，别人清楚他的身份？”
　　“这不可能不知道吧？”谢长晖道，“公子的功法来历，只要对时局稍有了解，很容易推断出来。”
　　“你就这么确定，他会以真实身份现身？”
　　“……”谢长晖觑了她两眼，不确定她这话什么意思，偏偏又不敢直接问。
　　陆明舒不再多说，继续看地形。
　　到了这段水路的第二日，谢长晖看到了夏侯珊留下的人手在查问来往船只，过去问了下情况。
　　那小校很好奇地看了眼船上安坐的陆明舒，心里暗暗嘀咕，真是红颜祸水，要不是这位，他们也不用在这里搜查这么多天。随即打起精神，回答谢长晖的问题。
　　谢长晖问罢，回到船上。
　　“他怎么说？”
　　谢长晖摇头：“一无所获。”
　　陆明舒想了想，向那名小校招了招手。
　　那小校带着满脸疑惑，跳到他们的轻舟上。因为不知道怎么称呼，便只是行了一礼。
　　“姑娘何事吩咐？”
　　陆明舒道：“除了人之外，有其他异常吗？”
　　小校莫名其妙：“您的意思是……”
　　“比如天气、环境。”
　　“天气？”小校想了想，“溟河上天气比较无常，时有刮风下雨、电闪雷鸣，这些都很寻常。”
　　“请再想想，有没有行船人提起？听起来完全无关的小事都行。”
　　既然她这么说，小校也就想了几个，比如行船人抱怨最近天气变化快，物价又涨了之类的。
　　“哦，对了，上次有个人说遇到了龙吸水，还好没伤到人。”
　　陆明舒点点头，又重新开始问。同一个问题，她总是反复问好几遍，直到小校那边再没有什么可说的，才道：“麻烦了。”
　　小校拱手行了一礼，回到自己的船。
　　等两艘船错身而过，离得比较远了，船上的小兵忍不住：“这位陆姑娘，记性不大好？怎么问了又问？”
　　小校一巴掌削过去，斥道：“别瞎说，贵人的事，也是你能编排的？”
　　小兵不服气：“难道不是事实吗？连什么时候下场雨都要一问再问，这记性……”
　　轻舟上，陆明舒却道：“我们也找人问。”
　　“问什么？”谢长晖有点闹不清她在想什么。他当然不会怀疑陆明舒的记性，凭她在麒麟会上的洞察力，记性差点的人都做不到。但他不明白她的思路，小校刚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连搜查以来问了几个人，什么形貌，说了哪些话，全都记得一清二楚，还有什么好问的？
　　“就问刚才我问过的问题。天气，环境。”
　　“……”
　　虽然不懂她想做什么，谢长晖还是照她说的做了。身为谢廉贞的护法，谢长晖的执行力毫无疑问，两人守在水路上，有船经过，便拦下来问话。他们实力强，出手又大方，无论商队还是小船都很乐意回答问题。
　　怎么问话，谢长晖完全交给了陆明舒，反正他自己问了也不管用。
　　一连数天，谢长晖都有点憋不住了。
　　“陆姑娘，你到底在做什么？”这些天，陆明舒来来回回，问的都是那几个问题，时间，天气，环境……
　　陆明舒埋头写着什么，听而不闻。直到写完了，搁下笔，才答道：“确定那些天发生了什么事。”
　　“哪有什么事发生？他们不都说了吗？没有异常。”
　　陆明舒吹干墨迹，将册子抛过去：“你自己看看。”
　　谢长晖打开册子，却见上面排列得十分整齐，左边是时间，后边是天气与情况。
　　七月二十七，阴天，一整天没有变化。七月二十八，辰时到巳正下小雨，其后转大雨，有雷声……
　　谢长晖很快翻完了，拿着册子：“所以？”
　　陆明舒瞟了他一眼：“不都说，你才是第五宗真正处理事务的人吗？我真是要怀疑一下七真观的水平了。”
　　谢长晖额上青筋跳了跳：“陆姑娘！”说他没关系，都什么时候了，不知道他急吗？
　　陆明舒没再说下去，示意他把册子抛回来，翻到其中一页：“自己看。”
　　谢长晖定睛一瞧，却见上面写着：“七月三十，申初，龙吸水。”
　　他怔了怔：“你是怀疑……”
　　“龙吸水在北溟并不常见，近来却出现了好几次。以他的行程看，时间与地点，正好重合。”陆明舒点了点册子，“我们不用再问人了，这几天看看能不能遇上龙吸水。”
　　

第287章
　　这世上的事，历来是你不想遇到，偏偏就遇到，你想遇到，反而遇不到了。
　　数天来，陆明舒与谢长晖二人在这段水域来回，别人生怕遇上龙吸水，他们就是遇不着。
　　谢长晖都要怀疑了：“陆姑娘，你是不是猜错了？”
　　陆明舒翻着那本剑谱，答道：“我倒是希望自己猜错。”
　　谢长晖也就叹了口气。如果谢廉贞只是失踪，以他的实力，安全不会有问题，只要全力找就是了。倘若真如猜测，是被人劫走，那麻烦就大了。
　　敢劫谢廉贞的人，最起码是个出神境，而且还不是普通的出神境。
　　说话间，船底突然颠簸了一下，谢长晖探头看了一眼：“奇怪，没有水兽啊！”
　　刚说完，就见陆明舒收起剑谱，突然起身。
　　谢长晖被她吓了一跳：“陆姑娘，你这是做什么？”
　　陆明舒抬头看天：“是不是要看下雨了？”
　　谢长晖这才发现，短短的时间内，天际已经聚集了大片的雷云，如黑雾涌动，有闪电若隐若现。
　　“北溟的天气，果然变化无常。”他喃喃说道。刚刚还是大晴天呢！
　　陆明舒没有接腔，她的目光凝在雷云上，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她的表情太过凝重，看得谢长晖也正色起来：“陆姑娘，发生什么事了？”
　　不多时，就见雷云迅速卷出一个旋涡，飞旋着往下延伸而去。
　　谢长晖呼吸急促起来：“龙吸水！”
　　旋涡急速运转，带动雷云与水流，溟河的水浪一下子汹涌起来。
　　“快、快！”谢长晖叫道，七手八脚地想驭使轻舟往那边驶去。
　　“不用去。”陆明舒轻声说，“它会过来的。”
　　谢长晖怔了下，它会过来？什么意思？
　　很快，眼前发生事回答了他的疑问。只见那旋涡，飞快地往这边卷来，带着强风，掀起浪涛。轻舟在水面大起大落，一下子被掀得老高，一下子又直坠而下。
　　但无论是陆明舒还是谢长晖，都不在乎了，他们眼里只有龙吸水的旋涡。
　　受到旋涡吸力的影响，近处的溟河之水往天空倒卷，水柱冲天的奇景。
　　近了，越来越近了。
　　谢长晖只觉得一眨眼的时间，雷云垂下的旋涡就到了眼前。
　　“哗——”浪涛冲天。
　　“咔——啪——”这是脚下的轻舟解体的声音。
　　身体不由自主地飞起，衣衫和头发在强风中舞动，打在脸上生疼。
　　公子就是遇到了这个，才会失踪的吗？那他跟着去，是不是就能找到公子了？
　　谢长晖这样想着，正要迎着风跃起那旋涡之中，忽地一股大力袭来。
　　他侧头看去，却见陆明舒执剑而立，月神剑洒出耀目的清辉，击破即将把他卷入的强风，紧接着又是一剑推出，凌厉的剑光，裹着淡淡的金光，击在他的身上。
　　强风之中，谢长晖根本来不及出剑，就那样眼睁睁地看着这道光击中他，激发道服上的护符。然而，这一剑虽然没有伤到他，巨大的力量却将他远远推了出去。
　　他睁大眼，看着强风中陆明舒淡漠静立。强风舞动她的衣袂和发丝，水珠纷纷溅落，但她的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更没有去抵御旋涡的吸力。
　　“去告诉夏侯珊。”
　　他的耳边响起这几个字，随后，眼睁睁看着旋涡将她吞没了。
　　旋涡卷走了陆明舒，就好像一只异兽，吃到了食物，餍足地舔了舔爪子，很快往回缩。
　　紧接着，水柱落下，风浪平息，雷云散去，短短的时间，刚才的电闪雷鸣、水浪滔天，就去得干干净净。
　　谢长晖泡在水里，愣愣地看着龙吸水消失的地方，没反应过来。
　　没过多久，一艘小船飞快地驶来，上面正是负责此段水路调查的小校。
　　“谢护法！谢护法！”小校大声叫着，见他没反应，转身命令小兵，“快，把谢护法捞上来。”
　　“是。”小兵正要把船靠过去，好用船桨拉他起来，谢长晖如梦初醒，脚下一踏，从水里跃起，跳到船上。
　　小校见此，松了口气：“您没事就好了，我们看到龙吸水就赶紧赶来了。咦，陆姑娘呢？”他吩咐小兵，“快，找一找陆姑娘在哪！”
　　“不用了。”谢长晖摇头，“这里你们不用管了，送我去见夏侯令使。”
　　“这……”
　　“去！”
　　小校不敢怠慢，转头吩咐：“走，回青山渚。”
　　连夜赶路，第二天下午，谢长晖终于到了青山渚。
　　夏侯珊的临时落脚点在这里。谢廉贞是在附近失踪的，她也就在附近展开搜索。
　　她早就接到了谢长晖的传信，当即回到青山渚，谢长晖一上岸，马上就被引到她面前。
　　“发生什么事了？陆姑娘又不见了？”夏侯珊皱着眉，心里很是不悦。先前玉阳山的事就不说了，那是宗师的考验，谁也料不到。现下都已经从玉阳山脱身，好端端地回来了，怎么又搞出事来了？嫌他们找公子不够忙吗？
　　谢长晖心知夏侯珊这是不满了。想她在中州大权在握，丁青青被贬后，王妃手下更是无人出其右，偏偏因为这事派出了天运城。王妃说是差事办好了会有重赏，可夏侯珊是在权势上打滚几十年的人，焉能不知，离开容易回去难？她这趟出来，离开得越久，回去后就越难收回权力。此事虽是王妃之意，起因却是陆明舒，难免有些迁怒。
　　谢长晖此时心情有些微妙，心中略一斟酌，说道：“陆姑娘找到了公子失踪的原因。”
　　“哦？”只一句话，夏侯珊心中的不满一扫而空。她略一沉思，便理出了头绪，“你想说，公子也是因为同样的原因失踪的？”
　　谢长晖没答，而是从袖中取出一卷册子：“这是陆姑娘近日的笔记。”
　　夏侯珊接过，一目十行地翻看起来，越看眼睛越亮。
　　谢长晖此时却有些心不在焉。他还想着陆明舒推开他，自己被旋涡卷走的那一幕。她是不是早就决定这样，所以把册子交给他呢？天威不可测，她这一卷，也不知道会被卷到哪里去，难道她就没考虑过后果？看她行事，着实不像……还是说，自己真是冤枉她了，为了公子，她不惜以身犯险……
　　心思浮游中，却听夏侯珊道：“来人，备船！”
　　

第288章
　　被旋涡卷入，陆明舒只觉得，身体飘飘荡荡，好像失去了依托。
　　一道玄光从她体内释出，在周身形成护罩，随后便不去抵抗，任由强风带着她，刮往未知的目的地。
　　在旋涡的内部，周身反而平和安静，连声音都变得很轻，只有略显沉闷的呼呼声。
　　陆明舒并没有闲下来，而是认真地观察着旋涡的形状，估算它的速度。甚至还掏出怀表看了看，确定了时间。
　　这几天，她一直心存怀疑。龙吸水出现，似乎周围总是有大船。一开始她还不明白为什么，后来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一件事。在这条水路行驶的大船，通常都是世家的商船，所以船上都会有实力不错的武者护航。
　　从这方面去想，她有一个惊人的构想。这些龙吸水，针对的就是那些实力不错的武者。之所以失踪的只有谢廉贞，原因很简单。谢廉贞为了赶路，乘的是以速度著称的轻舟，并没有多少防御手段。而那些大船，往往以船队的方式航行，船上也有诸多防护措施。
　　假设她的猜想没错，那么这个人的实力就可以推断出来了。
　　能够制造出这样的龙吸水，本身实力一定不简单。至少，以本界来说，因为武修发展的方向不同，神通较少，出神境都做不到。
　　但，对方会是化物境吗？恐怕也不是。如果是化物境，对付融合境就跟踩死一只蚂蚁没两样。而且，这些天夏侯珊带着人在这一带搜索，其中也有数名出神境，却一个也没遇到过龙吸水，所以才没有引起他们的重视。
　　这人，应该是实力比较强的出神境，可能拥有一些少见的神通。又或者，是实力大降的化物境，只能对融合境出手，并不敢去招惹出神境。
　　至于龙吸水是自然现象，谢廉贞只是碰巧遇到，这个可能性直接就被她排除了。
　　这件事，有太多可以捉摸到的规律，就算背后操纵的并不是人，必然也有特定的原因。
　　所以，她自己进来了，却把谢长晖推开。
　　谢廉贞的真正实力她没有见识过，但是按常理推断，只要再一步就能重新进入出神境的他，根基比自己只强不弱，且他善于诡算，如果能逃出来，早就逃出来了。
　　既然这么久了，他都没逃出来，那她和谢长晖过去，也不一定能逃出来。将谢长晖留下，给夏侯珊报讯，她的以身犯险才有意义。
　　她相信，夏侯珊能在中州混得那么风生水起，一定能马上意识到其中的问题，然后想办法营救。
　　强风终于变弱了，陆明舒仓促间看了眼时间，随后便感觉自己被高高抛起，身体仿佛成了一个破布袋子，连连撞跌，虽有玄力光罩护身，受到的撞击太过频繁，脑部一阵震荡，到底没坚持下去，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她晕得并不彻底，虽处于震荡中，却有模模糊糊的意识。似乎在那里躺了很久，身体被抬了起来，经过一阵晃荡，最终到了某一处。
　　地上并不冰凉，反而很柔软，触感似乎是干草，鼻端也闻到了相应的气息，还有淡淡的泥味。
　　从始至终，都没有人说话。
　　判断暂时不会有危险，她终于放心地沉入黑甜乡。
　　身体在昏迷中修复得特别快，陆明舒不确定自己到底晕了多久，醒来时，周围的环境并没有变化。
　　她睁开眼。入目的是简陋的泥巴房顶。
　　这让她愣了一下，这种贫民式的住处，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的。
　　缓了口气，她慢慢坐起来。脑袋还有些晕，除此之处，一切正常。
　　她抬起头，一寸寸地扫视周围的环境。这是个约十平米的小房间，房顶是木梁和泥巴，墙壁是没有打磨过的粗糙巨石，身下坐的果然是铺好的干草，除此之外，周身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诡异的是，这么一个简陋的房间，用的却是一扇铁门，一扇精制的铁门。四四方方，没有门栓，中间靠上的位置，有一个小方格，焊着一根根铁条。
　　陆明舒当即有了不妙的预感，这样式，怎么这么像牢房？
　　她慢慢站起来，走到铁门前推了推，纹丝不动。又踮起脚尖，从铁栏处往外看，看到的只是石墙。抓着铁栏用力摇了摇，甚至用上了玄力，仍然没用。
　　所以，她这是被关了？
　　到了这一步，陆明舒的心反而定了下来。
　　这说明，她的猜测是对的，谢廉贞果然是被人劫了。只是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处境，安不安全。
　　略一思索，她没有多纠结，便回到干草上调息。
　　对方没有限制她的玄力，说明他很自信，觉得她逃不出这间牢房。
　　也罢，那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看事态怎么发展再说。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大概修炼了小半天，外面终于传来了脚步声。
　　脚步声很有力，这是两个壮年男子，实力大概在融合境。
　　离她所在的牢房大概有三四丈的距离，脚步声停下，接着是锁链拉动的声音，有什么东西被推开，一个呼喝声响起：“吃饭！”
　　然后是一个沉重的脚步声，挪到近旁的位置。
　　“咣当”一声，锁链再次拉动。
　　停顿了一会儿，两个脚步声再次前进，走了一丈停下，重复刚才的行为。
　　如此又两次，终于到了她所在的房门前。
　　锁链被抽离，铁栏被人拉开，一个竹篮推进来，然后是粗鲁的声音：“吃饭！”
　　陆明舒早已等在那边，当即伸手接过，顺便看了眼那两个人。
　　这是两个满脸凶相的男子，一个鼻子上有刀疤，另一个嘴边有颗痣，看衣着，似乎是北溟人的样式，又好像有点怪。
　　时间太短，只晃了几眼，那两人就过去了。
　　陆明舒听到他们的对话声。
　　“刚才那个，是新来的吧？”
　　“嗯。”
　　“倒是挺冷静的，居然没问话。”
　　“是啊。”
　　然后就远去了。
　　她听了一会儿，连她在内，总计七间牢房有人，如果都是单人的话，就是被关了七个人。这七个人，都是北溟失踪的人吗？此次龙吸水，只有谢廉贞和她被卷过来了，但北溟以地势复杂著称，消失几个人根本不是个事……
　　这么想了一会儿，她回到干草上。
　　打开竹篮一看，不由怔了下。饭食居然很好，不但分量足，且都是玄力浓厚又新鲜的食材，热腾腾的冒着热气。
　　囚犯，有这么好的待遇吗？
　　

第289章
　　两刻钟后，那两个看守过来收篮子，看到递过来的饭菜一口都没动，他们也没反应，就那样把竹篮提走了。
　　确定周围没人，陆明舒开始四处翻看。这囚室虽然简陋，却有一层无形的结界，无论是糊着泥巴的屋顶，还是四面透风的墙壁，哪怕聚起全身玄力，也打破不了。看起来，惟一的出口就在铁门那里。
　　就在她这边敲敲那边踢踢的时候，隔壁传来声音：“新来的，让不让人睡觉了？”
　　这是个沙哑的男声，听起来已经上了年纪，很不耐烦的样子。
　　陆明舒愣了下，这里居然没禁止交流？也对，送饭来的看守，声音不是也能听到吗？
　　“这位大叔，”她试探着问，“您能听到我的声音？”
　　“废话！那么吵能听不见？”男声冷哼，“省点力气吧，你出不去的。”
　　好不容易有了消息来源，陆明舒又怎么会放过，问道：“大叔，这是哪里？”
　　“哪里重要吗？你知道了反正也出不去。”对方的语气很嘲讽，“小丫头，老老实实呆着吧，省点力气，免得受罪。”
　　“受罪？”陆明舒抓到这个讯息，“什么意思？”
　　“哼！”那边传来一声冷哼，就不说话了。
　　“大叔？”陆明舒敲了敲石墙。
　　那边没回应。
　　“大叔？大叔？”她又叫了几声。
　　那位大叔很暴躁：“别叫魂行吗？不抓紧时间休息，下次哪有力气熬？”
　　陆明舒一怔。需要力气熬？听起来，似乎此间的主人抓他们过来，是为了某种折磨？那些丰盛的食物，也是因为这个吗？
　　“大叔，熬是什么意思？大叔？大叔？”
　　对方气极：“你这丫头，听不懂人话吗？别吵别吵！”
　　陆明舒怎么肯退缩：“大叔，你若好好与我说了，很快就能休息，要是不说，我就一直问。”
　　“你——”对方气呼呼，“早知道不理你了！”可惜晚了。
　　陆明舒继续问：“这是哪里？主人是谁？想干什么？”
　　“哪里？我也不知道是哪里。”对方粗声粗气，“反正不是好地方。”
　　“大叔！”
　　“行啦行啦！告诉你！”没等她继续叫魂，这位大叔叹着气，“这里的主人，我们都管他叫药老，至于我们，就是他养的药人。”
　　“药人……”这两个字，听着就不是什么好名头。
　　“是啊。每隔一段时间，他就会提一个人出去试药，到时候……嘿嘿！”
　　对方的声音颇有几分“有你好看”的欢快，痛苦有人分享，也是件乐事啊！
　　“怎么试药？试什么药？对身体有什么影响？有没有人死过？”
　　“你这丫头，怎么这么多问题？”大叔气哼哼，随后嘿了一声，“有没有人死过？你当你那个房间，为什么会空下来？”
　　他的意思是，原来住的药人死了？
　　“至于怎么试药，过几天你就知道。劝你一句，省着点力气，好死不如赖活着。”
　　说完这句话，对方就不再开口了，陆明舒又叫了几声，他都没应声。
　　基本的消息已经得到，陆明舒也就不再骚扰他，心念一沉，进入天轮。
　　牢房虽然禁锢了自由，但没有封锁玄力，进出天轮并无影响。当然，陆明舒猜测，也是这位药老实力不高的原因。天轮直接与魂体相连，想要连这个也禁绝，除非有洞虚以上的实力。
　　“小桑，我现在有增强抗药性的药物兑换吗？”
　　“有。”小桑永远都是这么随叫随应，随着她的声音，天轮的竞换区打开，“有两种，一是固神铸体丸，二是普通抗毒药剂。”
　　说完，兑换区有两个东西亮了起来。
　　固神铸体丸，一级高阶，临时增强神魂与体魄，可化解常见的毒素，持续十天。普通抗毒药剂，一级中阶，临时提升抗毒性，持续一天。
　　陆明舒定睛一看，得，不用选了。固神铸体丸虽然一级可换，却需要五百的积分，她总共也才两百。普通抗毒药剂倒是换得起，但也需要五十的积分，如果大叔说的不假，试药肯定不是一回两回，哪里够换？
　　“小桑，有没有药效长一点，要的积分又不太多的？”
　　这回小桑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替她查询，然后答道：“抱歉，没有。”
　　陆明舒叹了口气。要不，先换一瓶？为了打探谢廉贞的下落，她必须去见一次药老，说不定只要一两回，就把情况摸清了呢？
　　却听小桑道：“如果您需要长期接触毒物，我有一个建议。”
　　“什么建议？”
　　木轮转动，兑换区到了另一页：“这本功法叫《化骨诀》，乃是一门毒功，习练此诀者，需要以毒物改变自身体质。您如果必须接触毒物，不如借机修炼此部功法。”
　　陆明舒仔细看去，只见上面写着：《化骨诀》，一级中阶，需以自身为媒介引入毒素，修炼起来十分痛苦，威力取决于吸入身体的毒素。
　　只有一级中阶，这本《化骨诀》并不是什么高明的功法，但功法若是用对了，再怎么低品仍会有奇效。比如她最开始换的冥想公式，连等级都没有，却比什么都好用。
　　最重要的是，它只要五十点积分。深知积分难赚，陆明舒毫不犹豫地换了这本功法。
　　“小桑，谢谢你。”
　　小桑的声音一板一眼：“身为您的引导者，这是我应该做的。”
　　陆明舒微微一笑，随后取下腰间铜管轻轻一叩，铜管裂开，小布钻了出来。
　　“咦，主人？”小布的眼睛闪了闪，扭动头部，“这是哪里？”
　　“这是我的地盘。”陆明舒简单说了一句，拿出一张地图，“小布，你跟随狄前辈那么久，去过北溟多少地方？”
　　小布骄傲地说：“很多很多！”
　　证实了自己的猜测，陆明舒点点头。狄羽最终选定玉阳山隐居之前，必定走遍了北溟。他是洞虚宗师，北溟许多地方，别人去不得，他却进退自如。
　　陆明舒在心里默算了一下，在地图上画出一个圈，然后问它：“这些地方，你都去过吗？”
　　

第290章
　　《化骨诀》大约是某个武侠世界的功法，走的是简单粗暴的路子。其内核就是吸收毒素，化为己用，很有几分邪气。
　　不过，天轮出品，必属精品，这本功法也有它的长处，那就是功法虽然只是一级中阶，练好了威力却比同阶的要强。因为它的威力取决于练功的毒素，若是吸收了某种奇毒，威力就会超阶。
　　但是，这本功法也有短处，因为需要身体吸收毒素，练的过程中会非常痛苦。
　　反正在牢房里也没人打扰，她从天轮出来后，便按照功法行气。
　　短短两三天，她已经将《化骨诀》的行气之法都了然于胸，如有毒素入体，立刻就能引导运行。
　　午饭时间，外面响起脚步声，然后是铁栏被推开：“吃饭！”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陆明舒收了功法，接了饭篮过来。
　　第一天特意没吃饭，试探对方的反应，发现看守全然不管，只管送饭收碗，她便放下心防，该吃吃，该喝喝。
　　这么好的饭食，她在九瑶宫都没吃过。现在都成了药人，总不能亏待自己。
　　轮到隔壁，却听看守喝道：“六号，出来！”
　　隔壁大叔的声音响起：“怎么没我的饭？”
　　看守冷冷道：“今天没你的饭，跟我们去见药老。”
　　大叔大声嚷嚷：“我上次试药才过去十天，这回应该轮到别人了吧？隔壁，隔壁那个新来的还没去过！”
　　看守冷漠地回答：“这话你跟药老说去！”
　　也不知道那看守做了什么，大叔就这么被拖走了。
　　陆明舒默默坐着，身上有些凉。那两名看守，只有刚刚融合境的实力，怎么这位大叔在他们面前完全没有反抗能力？她是不是漏了什么？
　　坐了一会儿，她起身活动了一下，顺便敲了敲另一边的墙：“有人吗？”
　　没人回答。
　　但，每天都有人送饭，应该有人住的。
　　也许是这位看大叔被她烦得，学聪明了？
　　陆明舒定定神，回去继续修炼。
　　这一修炼，就到了深夜。
　　脚步声响起，陆明舒马上睁开了眼睛。
　　她站在铁栏前，看到两名看守拖着个男人过去，然后打开隔壁的铁门，“咣当”一声甩上了。
　　看守没有停留，直接就走了。
　　陆明舒走到那面墙边，敲了敲：“大叔？”
　　没有回应。
　　也是，刚才她看到大叔被拖过去，处于昏迷状态，身上弥漫着一股怪异的草药味，应该没那么快醒。
　　果然，直到天快亮了，那边才传来一声低低的呻吟。
　　陆明舒听到，过去拍了拍墙：“大叔？你醒了吗？”
　　过了会儿，那边才有回音：“小丫头片子，你真吵！”声音有气无力。
　　她问：“还好吗？”
　　“不好又怎么样？你能帮我吗？”对方的声音带了几分嘲弄，“少说废话，让我安静一会儿。”
　　过了片刻，倒是那边又响起来了：“和我说说话吧，真他娘的疼！”
　　她不禁笑了：“能说话，说明精神还可以。”
　　“哼！真够小心眼的。”那头含糊地嘟囔。
　　她就道：“你方才拖我下水，我还没计较。”
　　那头懒洋洋：“这也叫拖你下水？早晚你也得去！”
　　陆明舒心想，她倒是希望早点去，不然被困在这里，什么也做不了。
　　瞅了瞅外面，她压低声音：“大叔，我跟你打听个人。”
　　“跟我打听人？你弄错了吧？”这位大叔气若游丝，“我已经被关了十来年了，哪见过什么人？”
　　“十来年？这么久？”
　　“不算久，里头还有个被关了三十多年的。不过那老家伙很久没消息了，大概也就吊着一条命。”
　　陆明舒心念一动：“是不是进来的人，从来没有出去过的？”
　　“嗯。”大叔应得毫不含糊。
　　“不久前，是不是也进来过一个人？”
　　“嗯？”那边警觉起来，“你这话什么意思？”
　　“他大概二十来岁，融合境顶峰，长得很好看……”
　　那头呵呵笑了起来：“我说丫头，这是什么地方？找情郎找到这里来！”
　　陆明舒沉默。
　　过了会儿，那头略显惊讶的声音再度传来：“你说真的？”
　　“嗯。”
　　“你……该不会是找他找到这里来的吧？”对方的语调很不可思议，“这怎么可能？药老的手段匪夷所思……”
　　“很难吗？”她道，“凡是动过手，就会留下痕迹。”
　　那边沉默良久，叹了口气：“丫头，看得出你有些本事，不过追到这里，实在是太欠考虑了。你那情郎已经陷在此地，你还过来，这是自投罗网啊！”
　　陆明舒正要说话，忽然响起另一个声音：“我知道那个小子在哪。”
　　这也是个沙哑的声音，不过却是个女声。
　　她还没开口，就听隔壁大叔惊讶的声音：“老太婆，你装哑巴装了这么多年，居然还会开口？”
　　“哼！”回应他的是一声冷哼，“你这条命，差不多快到头了，省点力气多熬几天吧。”
　　“嘿！”大叔笑了两声，呛了一下，连咳几声，末了道，“老太婆，你都好几年不出声了，我还以为你要完了，看样子，还能比我多活几年啊！”
　　那边冷声道：“老婆子活了这么多年，熬死了一个又一个，多你一个也不算多。”
　　“呵呵，活得久算什么？有本事你出去啊！”
　　那边没声了。
　　大叔好像争赢了一般，洋洋得意地笑了起来。
　　听他们的对话，陆明舒猜到，这个老婆婆，八成就是大叔说的那个困了三十多年的。
　　“婆婆，你方才说，知道他在哪？”
　　过了一会儿，那边响起声音：“你说的那个小子，大概是一个月前进来的，住在另一头，我听廖老汉和他说过话。”
　　大叔插了一句：“老太婆，你只是听廖老汉和他说过话，怎么知道他多大，什么修为，还长得很好看？”
　　老婆婆淡淡道：“听多了，当然就知道了。比如你老小子，一听就长得丑！”
　　“呸！”大叔怒道，“老子哪里丑了？”
　　“呵。”老婆婆只用了一个字，其中嘲讽之意，就把对方打败了。她没再理此人，对陆明舒道：“小姑娘，你先说说，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第291章
　　陆明舒简略地把经过说了一下，两边都沉默了。
　　过了许久，老婆婆问：“那小子失踪，你追查了几天，就查到是龙吸水的问题？”
　　“嗯。”她答道，“那段水路，来往的商船很多，查问之后，发现那天出现过龙吸水。”
　　“你怎么就能断定是龙吸水的问题？”
　　“我不能完全肯定，但这是整个事件中，最可疑的点。”
　　“好吧。”老婆婆似乎轻轻吐出一口气。
　　陆明舒问：“婆婆，他现在还在吗？是不是隔太远了，听不到我说话？”
　　“他不在了。”
　　陆明舒一惊：“什么？不在是什么意思？他……”
　　“应该没死。”老婆婆的声音露出一丝嘲弄，“那小子，真是鬼精鬼精的，大概把药老也糊弄住了吧？”
　　陆明舒没懂，不过谢廉贞没事，这个她听出来了。
　　大叔先她一步出声：“什么？老太婆，你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叫把药老也糊弄住？”
　　“呵呵，”老婆婆道，“那小子嘴巴厉害着呢！他住进来当天，就把隔壁的小张子和廖老汉给忽悠了，要不是老婆子住得远不说话，大概连我也想忽悠。隔了几天，他被提出去试药，就再也没回来。”
　　大叔只知道前些天有人进来，但因为住得远，并不知道是什么人，更不知道这后续。随后一想，又问：“你就这么确定，他是把药老糊弄住了，而不是被弄死了？”
　　老婆婆嘲讽道：“你这老小子，长得丑还不动脑。这丫头说，他已经融合境顶峰了，这修为，能一次给弄死？就算药老有什么毒药非得试，也会把先把我们弄死，那么好的试药材料，他可不舍得。”
　　大叔不满：“说他就说他，又贬我作甚？你这老太婆，怎么这么不修口德？”
　　“老婆子修了五年口德，又怎么样？还不是一样出不去。”
　　大叔无话可说。
　　“婆婆，”陆明舒及时问，“他被带出去试药是什么时候？”
　　“这个……来了大概三四天，就被提出去试药了。”
　　换句话说，谢廉贞进来没多久，又不知去向了。
　　陆明舒深吸一口气，她得稳住，谢廉贞的本事她见识过，仅凭一张嘴，就能撩得人心头火起，恨不得把他捏死。婆婆不也说了吗？他进来就把两个邻居给忽悠了，那忽悠一个抓人来试药的疯子，也不是什么难事。现在的关键是……
　　“药老是个什么样的人？”
　　婆婆和大叔都沉默了，陆明舒似乎透过空气感觉到他们的惊惧。被一个人折磨十几年，乃至三十几年，想不惊惧害怕都难。
　　最后说话的是婆婆：“过几天你就知道了，现在先好好休息，保持体力，不然……”
　　“试药很痛苦？”
　　“呵，”大叔嘲弄道，“不痛苦，我怎么会这个样子？小丫头，好好珍惜最后几天时光，他这次让我试了药，过几天就轮到你了。”
　　……
　　“五号，出来！”
　　这天中午，终于听到了这句话。
　　陆明舒起身理着衣衫，看着铁门一点点被打开。
　　这个距离，两个刚过融合境的看守，倘若她出手的话，一招就能将他们斩杀……
　　她一步步地向铁门走去，刚到铁门的位置，便有一条绳索飞来，迅速将她捆了起来。这根绳索上，玄力波动强烈，将她体内的真元压得死死的。
　　两名看守满意地押着她出了牢房。
　　陆明舒耳边响起婆婆曾经警告她的话：“他们来带人的时候，不要试图反抗。别以为那两个实力差，自己就有机会，他们手头有宝贝。踏出牢房，处处都是危机，你越是反抗，越要吃苦头。”
　　她怎么会反抗呢？没有见到药老，她到哪里找谢廉贞去？
　　一步一步，走出长长的通道，经过一间间牢房，最后出了大门。
　　眼睛突然接触到阳光，她不适地眯起眼。
　　“走！”大概是对她配合的态度很满意，看守并没有粗鲁地推搡，只是喝了一句。
　　陆明舒适应了外面的强光，继续往前走，一边走，一边用眼睛的余光观察四周。
　　这应该是某座山的深处，他们所在的牢房，就在山石之间。周围没多少屋子，树很高，非常遮阳，草却比较稀疏。天气有些冷，已经中午了，经进林子，还能感觉到寒气……
　　从山道下来，大概一百来丈的距离，就拐进了一处山谷。
　　山谷里有排布整齐的屋子，不少和看守穿着类似衣裳的男女正在劳作。看到他们押着人过来，那些人连头都没抬，习以为常的样子。
　　陆明舒看得很仔细，地形、建筑、人……全都记在心里。
　　看守押着她，直接进了最深处的山洞。
　　那种阴凉的感觉，在这里更甚。
　　穿过长长的山腹走道，最后抵达一个隔离出来的石洞，里面堆满了各种各样的器具，散发出说不清楚的古怪气味。
　　“药老，五号带到。”
　　陆明舒就看到，堆得山一样的器具中，钻出一个白胖的人来。
　　……
　　牢房内，陆明舒离开，那位大叔突然说道：“老太婆，你还没有死心啊？”
　　过了一会儿，另一端传来阴郁的声音：“你死心了？那挺好，心一死人就死了，死了就熬到头了。”
　　“呸！”大叔磨牙，“你这老不死还撑着，我为什么要死？”
　　老婆婆幽幽说了句：“小子，你的状态很差，如果没意外，最多再撑个三五次。”
　　大叔的声音一下子弱了。他叹了口气：“得了，你老实说吧，这几年都不开口了，为什么突然跟那丫头说话？你真觉得，她有本事逃出去？”
　　“不死心，总得试试。廖老汉，你说是不是？”
　　过了一会儿，那边响起一个老者的声音：“上次你不说话，我还当你要死了。”
　　老婆婆冷笑：“那小子，我可信不过。”
　　“信不过又怎样？”老者的声音很淡然，“几年才来一个新人，咱们有别的选择吗？”
　　“但是那小子不老实。”
　　“老实人也逃不出去。”
　　“所以你瞧不上这丫头？”老婆婆敏锐地察觉到他的情绪。
　　“我什么也没说，只等着瞧吧。”说完这句，廖老汉再不说话了。
　　

第292章
　　石门隆隆关上，那个白白胖胖的人，一摇三晃地走到她面前来。
　　矮胖的身材，蓬乱的头发，略显浮肿的脸，还有无神的眼神，怎么看这胖老头，都不像是传说中手段匪夷所思的药老。
　　但，以一个人的外表，判断他的实力是很肤浅的，这个药老到底有什么本事，还要再看。
　　胖老头围着她转来转去，嘴里嘀嘀咕咕：“修为有点低，大概进入融合境三四年的样子……咦，不对，看年纪，应该只有一二年，有这样的根基倒是挺难得，有潜力！”胖老头兴奋起来，连连搓手，“好啊好啊！年轻，身体好，有潜力，折腾个十几年都不会坏，捡到宝了！给我绑上去！”
　　一声吆喝，那两个看守二话不说，提起陆明舒放到一只立了柱子的木桶里，三两下捆上。
　　陆明舒挣扎了一下，这种任人宰割的感觉，让她直觉想还手，好不容易才忍下来。
　　不到时候，现在还不到时候。
　　“小乖乖，别动啊！”胖老头笑眯眯安抚，“等会儿就让你见识见识好东西！”
　　陆明舒快听吐了。你才小乖乖，不嫌恶心！
　　“你就是药老？”
　　“不错！你别听他们瞎说，我这可都是好东西，寻常人想见都见不着。”说话间，胖老头已经在旁边的大石台上忙碌起来了，别看他胖，两只手灵活得出奇，一阵眼花缭乱，原本放在石台上的各种药液被调配到一起，变成一种极其难闻的墨绿色液体，恶心极了。
　　这边，陆明舒已经被捆好了。
　　“放水，放水！”药老兴奋地连连挥手。
　　其中一名看守，拿了根竹管一接，，清澈的水流顺着竹管流到木桶里。
　　“住手！你想干什么？”陆明舒皱着眉头，喝道，“我警告你，我失踪的时候，有人看见了，他们很快就会找过来。”
　　药老哈哈笑了起来：“小乖乖，别太天真了，就算他们看见又怎么样？人我已经抓够了，他们以后见不着龙吸水了！”
　　陆明舒心里一沉。她方才这么说，是为了试探，可试探的结果，却不太妙。这个药老，身上气息杂乱，看得出来，修为有点问题。依她的判断，实力最多在出神境，而且是不怎么强的出神境。可他竟然能制造出龙吸水？
　　“小乖乖，慢慢享受吧！让我看看你这年轻的身体，有多么美妙！”
　　变态的声音，变态的内容，要是没看到这一幕，听到的人还以为是什么不和谐的场景。
　　真实的场景确实不大和谐，只不过是另一个层面的。
　　水流一直满到脖子，看守才把竹管拿开。
　　药老端着那碗墨绿色的液体，带着一脸兴奋的笑，慢慢地把它倒进水里。
　　墨绿色一入水，迅速散开。奇怪的是，明明只有这么一小碗，倒进一大桶水里，竟然没有稀释，很快把整桶水都变成了墨绿色。
　　古怪的药味更明显了，又酸又臭，闻着很恶心，偏偏在这恶心之中，似乎还夹着一股药香，叫人吐也不是，闻也不是。
　　陆明舒初时很警惕，全身都在戒备。然而，墨绿色的水液将她整个人包围，并没有预想中的疼痛袭来，反而有些凉凉的。
　　“是不是很舒服？”药老笑眯眯，没等她回答，又回到石台上，双手飞快地动作，又配置出一碗鲜红色的药液。
　　“来来来，正餐来了！小乖乖，要忍一忍哦！”
　　像血一样鲜红的药液，缓缓倒入墨绿色的水里。
　　红与绿一相触，便迅速发生反应。二者在水中剧烈地交锋，像是有无数的刀剑，在铿锵相击，将水液变成一种古怪的深紫色。
　　深紫色的水液一接触到皮肤，瞬间就好像有无数根针，狠狠地扎进来。
　　“啊——”疼痛难忍，陆明舒痛呼出声。
　　听到她的声音，药老越发兴奋：“哈哈哈，我叫你忍一忍的嘛！乖乖的，很快就会好的，忍一忍哈！”
　　没有亲身经历过的人，很难体会这种疼痛。既像无数根针扎进体内，还一直不停地游动，更像无数把铁刷子，连续不断地刷着全身的皮肉。陆明舒以为自己忍耐能力已经很强了，可在这种疼痛下，却根本忍不住，好像五脏六腑都被人翻搅过一遍似的，所谓酷刑，大概也就如此吧？
　　“小乖乖，不疼不疼啊！再忍一忍。”药老眼睛发亮，兴奋得手舞足蹈，两只手飞快地在石台上动作，不时调配出一些药液，倒入水中。
　　这些药液，有的会减缓疼痛，有的却会加剧，陆明舒只觉得神经被拉到了极致，有一只铁做的手，在上面不停地弹动着。额上青筋爆起，体内玄力运转，想要将绳索挣开。但是，那绳索却将她所有玄力困在体内，左冲右突，找不到出口。
　　“啊——”忍耐力全都不见了，疼痛，占据所有思维的，只有那无孔不处的疼痛。好像皮肉被分开，骨头被碾碎，每一个毛孔，都扎进无数根针，不停地戳刺。
　　就在她即将被疼痛拖入深渊时，脑中忽现一点清明。微弱的一点光，好像一颗种子落入丹田，在混乱的玄力翻搅下，绽出光芒。玄力越混乱，它就越顽强，无论怎样的打击，都无法将它浇灭。
　　无处不在的疼痛，混乱失序的玄力，微弱的光种……
　　后面的事情，陆明舒记不太清楚了，剧痛之下，她根本分不心神来思考与记忆。当她再度清醒过来，人已经在牢房内了，旁边居然还放了一桶清水和一叠衣物。
　　她看着糊了泥巴的房顶，只觉得整个人都被掏空了。
　　旁边传来声音：“丫头好像还没醒？”这是大叔的声音。
　　婆婆没有回答他，于是他一个人自言自语：“也是，第一次试药，最起码也要昏个一两天。唉，小姑娘吃到苦头了吧？好端端的找什么情郎？这种苦，哪是姑娘家能忍的？”
　　“……大叔。”
　　“年轻人就是冲动……”
　　“大叔，我不是找情郎。”陆明舒忍着虚弱，坐了起来。
　　“……咦，你醒了？”
　　

第293章
　　陆明舒深呼吸，忍着疼痛，慢慢解开头发，放到水中清洗。
　　“这才多久？两个时辰？”大叔的声音满是惊愕。
　　“一个半时辰。”婆婆的声音传来，沙哑但稳定，“廖老汉，你觉得如何？”
　　过了片刻，隔了两堵墙的地方，传来一声冷哼。
　　“意志力不错啊！”大叔充满赞叹，“你的来历不简单吧？”
　　来了这么久，一直没人问她来历。因为，成了药人，自身姓甚名谁，从何而来，都已经不重要了。他们之中，不是没有靠山强硬的，结果又怎样？还是被困了十几年，连这个鬼都没找过来。
　　说话间，陆明舒已经洗完了头发，擦净身子，换上衣裳。
　　出人意料，送来的衣裳虽然裁制简单，布料却柔软得不可思议。是为了保护药老珍爱的试药材料吗？
　　洗下来的水颜色发紫，没有那么重的臭味了，反倒透着一股药材的清香。
　　陆明舒看着那桶水沉思。这些药，对人体并没有害，甚至可以说是大有好处，比如现在，她虽然虚弱，但能感觉到自己的皮肤充满弹性，经脉里玄力奔流。
　　“丫头，你姓什么？”大叔问。
　　陆明舒知道他问这话什么意思，道：“我不是北溟世家的人。”
　　“哦？”大叔大感意外，“难道你是到北溟游历的门派弟子？七真观还是天海阁？”
　　“……九瑶宫。”
　　“咦！”大叔更惊讶了，“九瑶宫崛起了啊，之前有个刘极真，新一代中还有你这样的弟子。”
　　陆明舒沉默。这位大叔被关了十几年，想是不知道师父已经废了经脉，更不知道九瑶宫一路沦落，在中等门派都不算好了。如今门中三个化物境，除了卓剑归，其他两个都快寿终了，只要他们一去，九瑶宫大概就会被打落尘埃吧？
　　“九瑶宫？”婆婆突然道，“丫头，你认识刘极真吗？”
　　陆明舒很意外：“婆婆，你认识？”
　　婆婆道：“我在这里关了三十年，哪里会认识？不过识得一人，有些渊源。”
　　也是，刘极真不过四十出头，婆婆若是认得，岂不是也出身九瑶宫了？十二三岁的刘极真，还没有出去行走江湖。
　　“……他是我师父。”
　　“你是刘极真的弟子？”大叔惊呼，连声道，“难怪难怪，刘极真当初号称天才，他教出的弟子岂会不好？”
　　听别人对师父如此推崇，应该很高兴才对，可陆明舒此刻的心情却很复杂。
　　如果知道师父废了经脉，这些赞扬的话都会变成惋惜的感叹吧？
　　婆婆的态度也有所转变：“你竟是刘极真的弟子？刘极真现下如何？”
　　陆明舒避重就轻：“我师父现在是九瑶宫通天阁掌院。”
　　“哦。”婆婆很平淡地应了一声，验证了她的猜想。婆婆并不认得师父本人，只是与相关之人相识，也并不清楚九瑶宫的内情，不然就该知道，通天阁掌院并不是什么好位置。
　　“婆婆，您与我师父有什么渊源吗？”
　　婆婆淡淡道：“老婆子认得一人，与你师父关系密切。”
　　陆明舒惊讶：“婆婆你说的是谁？”以婆婆的年纪，认识的人一定是师父的长辈，师父醉心修炼，关系密切的人屈指可数。如此算来……
　　“你应该叫师祖。”婆婆的声音叹息一声，“也不知道她现在好不好……”
　　师祖！陆明舒万万没料到，会在这里听到师祖的消息。刘极真这样一个天才弟子，当然有师父，只是他的师父，已经失踪很多年了。她有一次听师父提起过，在他十几岁的时候，师祖一次外出，就再也没回来。刚开始，师父还存着希望，能找回师祖，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可一直找到他废了经脉，都没有找到。现下算起来，也三十年了。
　　“婆婆！”陆明舒压下内心的激动，“您是什么时候遇到我师祖的？在哪里遇到的？”
　　“老婆子进来之前，与她有过一次会面。”听出她的语气不对，婆婆道，“你是想问你师祖失踪的事吗？内情我却不知，但她应该无事。”
　　“婆婆……”
　　“老婆子听你隔壁这小子提起过，知道她失踪的事。你师祖这个人……”婆婆顿了顿，续道，“总之，我不相信她会出事。”
　　没等陆明舒再说什么，婆婆截断她的话：“如果你想知道内情，从这里逃出去的时候，我再告诉你。”
　　陆明舒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就算被困了三十年，谁又不想出去？
　　既然双方都有所求，她就不客气了：“那位药老到底怎么回事？他想做什么？”
　　……
　　夜深人静，陆明舒进入天轮。
　　“小桑，知道这是什么药吗？”她带进来的，是清洗过后含有药液的水。
　　小桑过了一会儿才回答：“有赤龙藤、金粒子、血魂枝……”一连数了二十来种药名，“这药水，可以用来强壮肉身，但配制粗暴，几种药液存在冲突，直接药浴会非常痛苦。”
　　陆明舒轻轻点头。看来婆婆和大叔没有骗她，药老在做一种实验，似乎是想提升肉身的极限，这些药有的对身体有好处，有的却有毒，到底怎么用，全看药老的心情和实验进度。
　　退出天轮，陆明舒盘坐起来，有件事，她要验证一下。
　　经过白天的试药，她的经脉还脆弱着。她小心地抽出一股玄力，缓缓运行。玄力通过一个个关窍，畅行无阻，最后抵达丹田。
　　在玄力的激发下，丹田内，一点微弱的光被点亮了。
　　内视中，陆明舒看着这一点微光，怔怔出神。
　　剑胚，居然真的凝出来了。
　　被狄羽传送去那个世界的时候，她修炼了灵力，回来后，灵力与玄力交汇，慢慢融合。原本，要怎么凝出剑胚，她并没有头绪，万万没想到，试药中，全身玄力失控暴乱，竟然把剑胚催生出来了。
　　这一点剑胚，微弱得好像随时都能熄灭，但那锋锐之意，已不可阻挡。仅仅只是这一点，她已相信狄羽所说，这套剑法练成，定然威力惊人。
　　陆明舒深呼吸。这一趟，真是因祸得福了。
　　

第294章
　　“五号！”看守冰冷的声音传来。
　　其他牢房的“囚犯”似乎松了口气。不是自己就好，尽管已经几年，十几年，乃至几十年，他们还是希望这种身体被随意蹂躏的痛苦，能少一次就少一次。
　　陆明舒站起身，慢慢往门口走去。
　　她的态度实在是很配合，这让看守很满意。心想，果然还是小姑娘比较好，虽然修为不错，胆子却小，省了不少麻烦。哪像那几个，抓进来非要大闹一场，被狠狠收拾过一顿才老实了。
　　刚刚到达药老的试药室，这个白胖老头就迫不及待地冲上来，抓起她左捏捏右揉揉——根本不管男女之别，也没有任何性别意味，纯粹就是对自己的试药效果很迫切。
　　当手被药老握住，接触到他因长年与各种药物打交道而被腐蚀得坑坑洼洼的皮肤，陆明舒忍不住起了鸡皮疙瘩。
　　但药老无视了她的甩脱，又揉又捏，哈哈大笑：“果真是一具年轻又潜力无限的身体，这效果简直了！”
　　陆明舒挣扎两下，抽回自己的手，蹭着衣衫，试图抹掉那触感，心道，要不是在小桑的指导下运转心法，将药效发挥到极致，哪会有这么好的效果？
　　药老一点也不生气，再次指挥看守把她提进木桶捆好。
　　“小乖乖，今天跟上次的不一样，你可要做好准备哦！”这次倒进木桶的，是熬好的药汤，碧绿的色泽，闻着有一股生草的气息。
　　已经有了上一次试药的冲突，陆明舒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当药老把一碗黑色液体倒进木桶，桶中的汤液突然沸腾起来，“咕噜咕噜”冒着气泡，然后炸开。
　　陆明舒在一瞬间就感觉到了疼痛，只是今天的疼痛，与上一次并不相同，不是针扎，而是腐蚀，好像肌肤一寸一寸被灼烧，然后腐烂，皮骨肉被分离，搅烂，流下脓水……
　　“啊——”
　　药老兴奋得眼睛闪着光，伸手撕掉她的袖子，紧盯着她裸露出来的皮肤：“咦，只是变红？好好好！这样的抵抗力，那就加大分量！”
　　又一碗黑色药液倒进水中。
　　陆明舒直接惨叫出声：“啊——”痛苦不止加大一倍，她觉得五脏六腑也在迅速腐烂中，尽管这些只是她的错觉。
　　药老却笑得更开心了：“好好好，从来没有哪个试药材料能承受这样的药效，说不定今天就能完成了！”
　　他的手在石台上飞快地动作，很快调配出一碗颜色略浅一些的药液，倒进桶中。
　　一碗碗各种颜色、各种气味的药液倒入木桶，有的被灌到她嘴里，到最后，陆明舒整个人都产生了幻觉。自己好像是一具尸体，全身腐烂而散发着恶臭，偏偏思想还存在着，甚至更活跃。曾经学习过的无数的文字、数字、符号在她脑海里跳跃，拼成一个个图像，一些原本想不明白的事情，好像突然就明白了，但是思维太跳脱，使得她根本无法将这些答案存储下来。脑子在飞速地运转，远远超过她以为的极限，那些剑谱，那些法阵，那些符文……
　　另一边，药老将许多颜色各异的宝石放置在她身后，却见一颗颗宝石都亮了起来，散发出或明亮或清幽的光芒。
　　“哈哈哈哈，”药老狂笑起来，“我果然是个天才，刺激肉身，可以增强神念。不过，能刺激到什么程度呢？嗯，再加大药剂！”
　　对于自己的试药材料，药老虽然珍惜，却并不在乎她会因此而坏了肉身。抓到一具这样优秀的肉身不容易，但跟自己的试药结果比起来，一切都微不足道。
　　……
　　“已经一天了，她怎么还没醒来？老太婆，第二次试药，应该比第一次更适应，对吧？”
　　“依常理，是这样没错。”
　　“那她为什么没醒来？”
　　“你问我，我问谁去？”
　　“哎，我说你这人啊……”
　　陆明舒睁开眼，听着婆婆和大叔的对话，却没有接腔的意思。
　　她太累了，脑袋疼得好像要炸开，什么也不想说。反倒是试药时，好像被一寸寸捶烂的身体，却暖洋洋的很舒服，一股细细的暖流，有别于玄力，在她体内缓缓流动。
　　虽然只是一级中阶，但《化骨诀》并不容易练，如何吸收毒素，身体是否能在被毒素侵害之前适应毒素的存在，这些都是大问题。可是，药老的试药，完美地替她解决了这些问题。
　　那一碗碗药液里，既有毒药，也有补药，毒药刺激、侵害她的身体，补药保护她不被毒素腐蚀破坏。再加上《化骨诀》早就在体内运转，那些进入身体的毒素，都被提早一步收纳起来，成为自身的力量。
　　要不是情况不对，她还真想在这里多留一段时间，有《化骨诀》和小桑的指点，药老的试药，对她来说是最好的锻体方式。那些药材，贵得要死，她都买不起。
　　不过，对她来说，最大的收获还不在于此。
　　她回想起迷糊中听到的药老的那句话。
　　刺激肉身，增强神念？这岂不是说……
　　不行，她的脑子实在太累了，没办法去思考，好像脑汁都用干的感觉，她必须休息一下，再休息一下……
　　陆明舒闭上眼，继续让自己陷入沉睡。
　　这一觉醒来，不知是几天之后。
　　周围很安静，陆明舒躺了一会儿，慢慢坐起身。
　　牢房还是那个牢房，身边也依然放着一桶清水，一叠衣物，还多了个饭篮。
　　身体出乎意料地轻松，脑袋仿佛被什么东西扫了一遍，曾经阻碍思考的东西全都不见了。精神力，也就是别的世界称为神念或意念的东西，强大了不少，虽然还是被牢房阻隔着，但是透着铁栏，能轻松地感觉到其他牢房的情况。
　　七间牢房，除了第一间没人，其他的各住了一个人。
　　住在她隔壁的大叔，正慢吞吞地活动着。他的身体损坏得比较严重，但还不想放弃希望。
　　另一边的婆婆，静静地坐在角落，不言不动。
　　陆明舒靠在墙上，眼睛没有焦距，脑子却在飞快地转动。
　　她发现自己脑子变快了很多，那些计算，比以前少花了至少一倍的时间！
　　仅仅两次试药，就有这么好的效果，这个药老虽然疯，却是个无可置疑的天才！
　　不过，她没忘记自己的目的。谢廉贞，她来这里，是为了找回谢廉贞。这个家伙，到底哪里去了呢？
　　身上传来一阵阵恶臭，陆明舒皱了皱眉，决定先清洗再说。
　　

第295章
　　听到水声，隔壁传来声音。
　　“咦，你醒了？”
　　回想起第一次与这位大叔搭话，陆明舒不禁莞尔。当初嫌她吵的人到底是谁啊？现在变得这么话唠。
　　清洗完，她留了一点残余药液打算给小桑做分析，回答大叔的话：“是啊。大叔，我昏迷多久了？”
　　“足足三天！我差点以为你完蛋了。”
　　陆明舒笑了一下，她猜想，自己昏迷这么久的主要原因，是脑子的过度使用。不过，效果很好，她现在的意念，远超同阶。
　　“你没事吧？”
　　“没事。”
　　“身体没受损？”
　　“已经恢复了。”
　　大叔并不清楚她的真实情况，若是知道，一定会很震惊。想当初，自己第二次试药，差点没熬过去，休息了两个月，才慢慢缓过来。
　　要不是《化骨诀》，陆明舒的情况就会和他一样。身体受创过重，一时难以恢复。但《化骨诀》的存在，她不但没有受损，甚至还有所强化。
　　另一头忽然响起婆婆的声音：“廖老汉，愿赌服输。”
　　“哼！”隔着两堵墙，那边传来一声冷哼。
　　“怎么，到了现在还不服气吗？”
　　过了会儿，廖老汉的声音传来：“我向来说话算话。”
　　“那就好。”
　　陆明舒听得稀里糊涂，不禁问了一句：“婆婆，你们在说什么？”
　　“你不是在找那个小子吗？”婆婆淡淡道，“廖老汉，你还不快说？”
　　“廖前辈知道他在哪？”陆明舒惊讶。
　　她不清楚谢廉贞现在的处境，也不敢去问药老。万一谢廉贞只是被他关在另一个地方呢？被药老知道他们的关系，说不定会拿她去威胁谢廉贞，到时候事情反而不好办了。
　　“那小子，滑溜得很，不知道怎么想的办法，出去后和廖老汉接过头。”
　　“……”她突然觉得自己没什么必要来，照这形势，谢廉贞早晚自己能脱身。也是，论实力他不差，玩起阴谋诡计更比自己强。
　　“他说了什么？”
　　“他没说什么。”廖老汉道，“只告诉我，做好准备，有机会就来接应。”
　　陆明舒很失望：“这么说，还是不知道他在哪？”
　　“他说过一句，药老已经很信任他了。”
　　陆明舒慢慢琢磨着这句话。药老已经很信任他了，这话的意思是，他就在药老身边？可她两次去试药，都没有看到。谢廉贞是不是也没有发现她的到来？这么说，他很可能现在还没有人身自由。
　　“他用什么方法通知的？这是不是代表，两名看守也能收买。”
　　“不，你千万别试。”廖老汉断然道，“这里的人，都无条件效忠于药老，根本不可能收买。那小子，想办法用了暗号传进来的。”
　　“我们不能联系他？”
　　“他没说过怎么联系他。”
　　陆明舒暗叹，那只能等他联系了。
　　……
　　试药的山洞内，药老手舞足蹈：“哈哈哈，果然我的方法是可行的。”特别喜悦的时刻，总希望有人分享，药老一跃而起，穿过数条石道，进入一间小一点的石室。
　　这间石室，布置成书房的样子，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正坐在桌前，慢慢抄写着什么。
　　药老冲进去，一把抓起他：“哈哈哈哈，小子，我成功了！听你的找了个新人来试药，果然成功了！”
　　这青年眉目清俊，神态悠然，不是谢廉贞又是谁？
　　他垂目看了看药老抓着的袖子，不紧不慢地抽出来，理了理，说道：“我早就说过了，药老你的法子没错，错的是实验材料。不过，这次找的新人很不错啊，你那方子想要有明显的效果，一定要增加剂量，那人居然熬住了。”
　　“是啊是啊！看着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熬过第一次就算了，还熬过了关键的第二次。哈哈哈哈，这次的材料我很满意，以后要对她好点！”
　　“小姑娘？”谢廉贞皱了皱眉，“你不是说，要抓个根基深厚的吗？”
　　药老撅起嘴，丝毫不觉得自己这般作态很怪异：“我是想啊！但那些根基深厚的，身边都有外物保护，好不容易遇到两个落单的，才抓了一个。要是另一个也一并抓了就好了，可惜可惜。”
　　不知为何，谢廉贞内心有些不安。他沉思了一会儿，想不出个所以然，只能把这念头暂时抛开，说道：“下一步呢？打算怎么办？”
　　“当然是继续了！”药老看着他，眼珠子一转，“你小子天分不错，要不要当我的徒弟？”
　　谢廉贞不以为意：“在下已有师承，不好改换山门。”
　　药老可惜地咋咋嘴：“好吧，不为难你。上次你说的药方，誊好了没？”
　　谢廉贞拿起方才写的那张纸：“写是写好了，不过，还需要实测。”
　　药老看着他，呵呵笑起来：“你小子想出去？”
　　谢廉贞摇头：“如果您不放心，也可以把药送过来。”
　　药老拧眉想了想，最后一拍掌：“好吧，明天开始，你帮我配药。”
　　对着药方讨论了一会儿，药老手舞足蹈地出去了。
　　谢廉贞坐回去，垂目沉思。
　　他突然离开中州，王妃一定会派人来找他，不知道会是谁呢？来人一定是王妃的心腹，还有长晖，很可能会被一并派出来。
　　他失踪这么久，找他的人肯定已经找到他失踪的水域，在那边展开搜索。他好不容易说动药老，让他再去抓个人，就是想提醒那些人，自己失踪的原因，也不知道他们领会到没有。
　　可惜，被抓过来的人，并非中州的人马。
　　不过，无所谓了，不管有没有人发现，他都要想办法逃出去。也不知道她在玉阳山怎么样了，是不是已经找到了？有没有受伤？若是知道他腿好了，一定会很高兴吧？
　　谢廉贞无意识地伸出手，摸着自己的膝盖。还以为再次站起来会很难很难，没想到竟然如此简单。回想起来，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那个时候，脑袋一片空白，回过神，发现自己已经离开了轮椅。
　　他提醒自己，尽管很难耐，但现在还是要忍。安全离开这里，才有再见面的可能。
　　

第296章
　　都说久病成良医，这一点放在谢廉贞身上也成立。
　　任何一个人，从小在各种药物中打滚，总是会比别人更清楚药性，何况他还用心学过——他实在讨厌别人在他身上摸来摸去。而且，对于一个从小不良于行，不能像同门师兄弟一样锻体的人来说，他总得找点事情打发时间。
　　只是他从来没有想过，对自己来说，最开始只是为了打发时间的医术，有一天居然会派上大用场。
　　这个药老，从外貌到性格，无一处不怪。他极其残忍，只要有益于他的实验，怎么折腾别人都不会留情。但是他又极其单纯，有助于他的实验，其他一切都不重要。
　　当谢廉贞被当做试药材料绑到试药室时，能够准确地说出各种药物的药性，以及指出药老实验的缺点时，立刻得到了药老的看重，从试药材料升级为可以讨论的小朋友。
　　这个变态胖老头，其实很寂寞。在这里，无论是看守和下仆，还是那些试药材料，都只是他的工具，根本不能算在人的范畴。能捡到一个谢廉贞和他分享，都要开心疯了。
　　就是利用这一点，谢廉贞脱离了试药材料的命运。
　　但仅仅这样，是不够的，他必须离开这里。
　　谢廉贞微微闭着眼，手指依次在扶手上敲过。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没了轮椅，一时也改不掉。
　　药老的实力并不高，出神境肯定是出神境，但无论是根基还是实力，都比正常的出神境差上不少。古怪的是，他又能施展一些奇妙的手段。比如把他卷过来的龙吸水，之后又哄骗药老施展了一次，他还是没摸透其中的关键，只知道他手中有宝物，可以做到这一点。
　　除此之外，这个地方似乎存在一层结界，进了此地，哪怕没有被禁锢修为，也得听凭他处置。比如他自己，看起来好像没有受到任何压制，但只要药老一个念头，就能施展手段把他困住。
　　想要逃出此地，最关键的就是要找出药老能力的来源，然后将之破坏掉。
　　这就需要联合牢房里其他药人了，药老对他盯得很紧，单凭自己一人，目标太大……
　　谢廉贞轻叹一声，睁开眼，继续翻看着桌上的书籍。
　　说起来，药老的来历也很古怪。他的制药手法非常高明，但对一些常见的灵药却知之甚少，思想也过于僵化，似乎自身天分并不是太高，却得到了某种非常高明的传承……
　　“公子，这是药老吩咐送来的东西。”看守的声音传来。
　　谢廉贞微笑，指了指空着的那张桌：“放着吧。”
　　“是。”
　　待看守离开，谢廉贞将那些药一一取出，陷入沉思。
　　药老说，新抓来的小姑娘，熬过了两次试药，看起来潜力不错。如果能把她争取过来，会是个很好的帮手。一则，她才刚刚试过两次药，身体还没有亏损到无法补救的程度，二则，能熬过试药的，忍耐力一定很好——忽悠成功之前，他也被按在木桶里试过药，那种痛苦，真不是普通人能忍受的。
　　不过，第二次试药会对她的身体造成很大的压力，最好想办法激发她的潜力……
　　牢房里其他的药人很开心，五号一来，药老好像忘记了他们的存在。接连两次试药，叫的都是五号，这一次，又是五号。
　　看到陆明舒被带走，大叔是又高兴又担心：“试药这么频繁，她不会有事吧？”
　　他们这些人，按时间来说，一个月大概会轮到一次，有时药老会因为计划调整，但很少有三次接连让一个人试药的情况发生。
　　“没事。”婆婆简短地说道。
　　“老太婆，你怎么知道？”
　　“反正我知道。”婆婆才不会说，刚才她特意站在铁栏前看了，被看守带出去的陆明舒完全没有虚弱之态，看起来状态非常好。这让她很羡慕，长年试药，婆婆的身体已经坏掉了，熬到现在，不过是不甘心而已。
　　想到陆明舒走过去的样子，婆婆心中升起信心。连试两次药，这姑娘看起来却没有任何异常，说不定，自己这次押注押对了。
　　更开心的是药老。
　　看到被带过来的陆明舒，他张着嘴，瞪着眼睛，好像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好一会儿才喘了口气，扑上去，抓起她的手：“咦，没有腐蚀掉？经脉也正常，身体强度好像更好了，状态也非常好……效果真的有这么好？哈哈哈哈，终于找到方法了，我果然是天才！”
　　陆明舒再次被放进木桶，一碗碗药液或倒进水里，或灌到她嘴里。
　　疼痛像往常一样袭来，但经过上一次试药，她的忍耐能力似乎有所提升。虽然还是那么痛苦，意识却清醒多了，《化骨诀》自然而然地运转，将一切有害的毒素都收纳起来，归入特殊的通道。
　　这次试药结束，她被送回牢房，只昏迷了半天。
　　药老又一次冲进谢廉贞所在的石室：“啊哈哈，小子，我成功了！”
　　谢廉贞还是保持着惯常的微笑：“什么？”
　　药老一脸狂热，大力挥着手：“那个小姑娘，熬过了第二次试药，无论肉身还是神念，都得到了强化！没有被腐蚀，一点都没有！”
　　谢廉贞的眉头轻轻一皱，再次重复：“什么？！”
　　“我要继续！肉身和神念强化到一定程度，就能破开资质的限制，到时候我就能突破了，哈哈哈哈！”他的神情变得狰狞，满脸戾气，“我倒要看看，那些人知道这件事是怎样一副嘴脸！说我资质差，说我异想天开，哼！等我进入化物境的那天，他们都得匍匐在我的脚下！”
　　看着癫狂状的药老，谢廉贞若有所思。
　　药老之所以做这样的实验，是因为自身资质太差，突破不了？他说的他们又是谁？
　　唔，这件事可以放到一边，他现在最好奇的，是这个姑娘怎么熬过试药的？照他的推测，这些药物虽然能强化肉身和意念，却毒性太强，会对身体造成损伤才对。
　　突然好想见见这个试药材料，看看她到底有什么特别。
　　

第297章
　　陆明舒从昏迷中清醒，一边清理身上的药液残渣，一边问：“婆婆，我算是经过考验了吗？”
　　隔了一会儿，才传来婆婆的回答：“什么考验？”
　　陆明舒吸了口气，忍着残余的疼痛，慢慢说道：“你们被困在这里这么多年，难道就没有联合的念头？想必我没来之前，已经做了不少准备了吧？还有，您之前不是说过，等我逃出去，就告诉我师祖在哪里吗？想利用我，总要有所付出的是不是？”
　　“就是就是。”似乎很乐意看到婆婆吃瘪，大叔接过话，“老太婆，你不过认得人家长辈，难道就想当人家长辈，免费吃到饱了？”
　　陆明舒一点也不客气：“大叔你也是。你们既然被困了这么多年，那就该知道，想逃出这里有多难。如果一点线索都没有，我可以等，你们又能等多久？”
　　“……”刚刚幸灾乐祸完，大叔也被堵得无话可说。真是好直接的一句话。他们之间最大的区别，就是陆明舒还年轻，等得起，他们却已经等不起了。所以，这件事，真正该急的人，应该是他们才对。
　　说完这句话，陆明舒便不再催逼，换上送来的新衣，开始检查自己的身体。
　　不知道是不是上一次试药给了药老信心，这次他用的药更重，而且还附加了另一种药，用以激发她的潜力，使她能够扛过药物发作的剧痛。
　　当然，药老肯定不知道她非但没有被腐蚀，反而身体更加强化的主因。毕竟《化骨诀》这种功法虽然不算高阶，但也有它奇妙之处，本界是不存在的。
　　不过，这件事让她对药老产生了一点怀疑。一开始，她以为药老是那种医药方面的天才，才能配出这么好的药液来，可现在想想，这事情有点不对。本该进入她身体的毒素，被完好地收纳起来，药老却没有半点怀疑，也没去探究背后的原因，这太不符合一个天才该有的素质了。
　　当然，她对药老所知甚少，这一点仅仅只是存疑。
　　那头，传来婆婆的声音：“廖老汉，你到现在还不表态吗？”
　　沉默良久，那头传来声音：“我认可。”
　　“张小子？”
　　那边传来陌生的年轻声音，因为隔得太远，而显得有些模糊：“我同意。”
　　“很好，老怪物，只剩下你了。”
　　大叔的另一边，传来一声冷哼。
　　陆明舒默默数了数，七间牢房，住了六个人，除了她之外，五个人全都出声了。
　　很好，他们果然早就联合在一起了。这么一来，事情就简单多了。
　　“既然大家都没意见，那就计划重启吧。”婆婆淡漠的声音传来，“我们之中，我、廖老汉、老怪物年纪都大了，这大概是我们最后一次机会了。”
　　“还有我。”大叔有气无力，“虽然年纪不算大，可身体……呵呵。”
　　陆明舒皱了皱眉：“听起来，你们逃了很多次？”
　　“对。”婆婆的声音带着自嘲的意味，“你不会以为，我们这些人进来就是在等死吧？”
　　陆明舒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继续问：“有人曾经逃出去过吗？”
　　“没有。”婆婆的回答简洁而冰冷。
　　“……”她吐出一口气，“听起来，这是条艰难的路。”
　　“你有心理准备就好。”大叔嘿了一声，“实话告诉你，这逃离计划，我没抱多少希望。我们之中，修为比你高的不是没有，可这么多年，还不是徒劳无功。”
　　陆明舒轻轻点头。虽然她的表现还不错，但要说他们会把希望都放在她身上，那就太假了。她都能模拟出他们的心态了，每次新人加入，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通过就加入逃狱联盟。然后是漫长的准备，失败，蛰伏着等待下一次机会……一次一次，他们还能保留多少信心？
　　不过，他们没信心，她必须有！
　　“好了，先告诉我，你们以前做到什么程度？”
　　……
　　“哈哈哈哈，小子！”药老又一次冲进书房，一把抓起谢廉贞，“第三次，她第三次也熬过了。”
　　谢廉贞神情不变，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恭喜药老。”
　　药老兴奋得手舞足蹈，来回走动：“成功已经不远了，我要继续！只要证实药方没问题，那就可以……”
　　“药老。”谢廉贞打断他的话。
　　“干嘛？”药老还陷在自己的思考里，随口一答。
　　谢廉贞目光微闪：“仅仅只有一个实例是不够的，您要不要再抓个人来？”
　　“嗯？”药老的反应有点迟钝，他抓了抓头，“再抓一个人？”
　　谢廉贞点头：“不错。只有一个成功的实例，万一其中有什么不可估量的因素呢？”
　　“这……”药老摸了摸下巴，“好像也有道理。”
　　“把这次试药的过程整理出来，再到另一个无关的人身上尝试，如果也获得成功，那就说明结果可信。您说，是不是？”
　　“有道理！”药老一拍掌，赞赏地看着谢廉贞，“你小子果然有天分，真的不要当我徒弟吗？”
　　谢廉贞笑道：“我现在，与当您的徒弟有什么差别呢？”
　　“倒也是。”药老哈哈一笑，随即又苦恼地抓抓头，“再抓一个人，事情可就多了啊！”
　　“我可以帮您。”谢廉贞道，“您对我如此大度，我总得回报一些，证明自己的价值是不是？太高深的东西，我做不来，但基础的配药，帮您整理记录，总是可以的。”
　　药老想想也对，当下拍板：“好！等会儿我就去抓个人来，对照起来就更清楚了。”
　　谢廉贞含笑点头。
　　药老迫不及待：“你小子乖乖呆着，明天帮我做记录。”
　　“好。”
　　话音刚落，药老飞快地跑出去了。
　　谢廉贞静静看着他消失的背影，好半天，慢慢牵起笑容，自言自语：“这次，可要抓对人啊！”
　　他重新坐下来，闭上眼，凝神感受。
　　这些天，他利用送来的材料，配出了自己的秘药。就在刚才，他把秘药洒在了药老的身上，短期内，可以借此追踪。
　　药老到底是用什么方法抓人来的呢？他的秘密手段，又放在哪里？
　　

第298章
　　“所以，你们一次也没从牢房里走出去？”
　　回应她的是一片沉默。
　　陆明舒就叹了口气：“真的有这么难吗？”
　　“事实上，我们根本不知道自己失败在哪里。”大叔说道，“明明已经从看守身上得到了钥匙，破开了此处结界，但没等走出牢房，就会被药老发现。然后……”他打了个冷战。
　　以药老那古怪的性格，他们逃狱被抓，结果还用说吗？
　　“把每次的经过都告诉我吧。”陆明舒道，“不把失败的因素排除，接下来还会不停地迎接失败。”
　　三天后，陆明舒结束修炼，站起身在牢房里慢慢走动，活动手脚。
　　外面一片安静，她走到铁栏前，略一沉思，伸手按下一掌。
　　淡淡的毒雾从掌心飘出，印在铁门上。
　　当她收回手，铁门上出现了一个微小的印痕。
　　居然有如此威力？这一掌若是打在那两个看守身上，估计一招就能废了他们。可惜啊，照婆婆他们所说，在这里，这些一点用也没有，他们出招直接无效。
　　到底会是什么原因呢？
　　外面再次响起脚步声，两名看守走过来：“五号！”
　　又该试药了吗？陆明舒叹了口气，任由他们捆了自己去交差。
　　……
　　石洞书房内，谢廉贞伏在案上，仔仔细细抄着一张药方。
　　他的猜测应该是对的，这几天药老总是固定去一个地方，那个地方，是否就是他的秘密所在？希望他晚一些抓到合适的人选，给长晖一点反应的时间。
　　而自己，刚刚得到药老的全心信任，争取到初步的行动自由，也需要时间慢慢摸清他的底细。这个时候，千万不要急躁，一步步来，把他的手段弄清楚再说，要是急了，就有可能坏了眼下的大好局面……
　　外面，一个看守过来：“公子，药老让你过去。”
　　这是要试药了？药老倒是说话算话，前几天说让他帮忙，今天就叫他过去了。
　　“好，劳烦带路。”
　　谢廉贞起身，将自己刚才抄的几张药方带上。
　　跟在看守的身后，他走得很慢。既是因为长期不走路不太适应，亦是因为……这么好的观察机会，怎么能错过？
　　一路走一路默记路径，他不由想念起陆明舒。她的洞察力和判断力极好，若是她在此地，定能将地形记得清清楚楚。唉，也不知道她现在何方……
　　已经到了试药山洞，眼前一片明亮，谢廉贞突然站住，定定地看着前方某一处。
　　药老看到他，招手道：“小子，愣着干什么？快点来帮忙！”
　　陆明舒已经被安置在木桶中，热气腾腾的药液，一直淹到她的脖子。
　　她的意识很清醒，表情也很平静，就像在一个很平常的地方，在做一件很平常的事。
　　听到声音，她抬起头，看了过去。
　　她当然看到谢廉贞了，但只一眼，便移开了目光，转而看着石台上的药液，就好像根本不认识他，而是担心即将到来的试药。
　　“小子！”药老又叫了，双手在石台上飞快地舞动着，动作娴熟无比。
　　谢廉贞深吸一口气，慢慢走近，堂而皇之地看着木桶中的陆明舒。
　　“药老，有前几次的试药记录吗？”
　　药老丝毫没有怀疑，指了指石台：“自己看。”
　　谢廉贞拿起那叠非常潦草的记录，一边看一边皱眉。他早已习惯药老的随意，但把试药记录写得这么潦草，还是超过了他的预计。这样的态度，也难怪他几十年都没试出个结果来，没有严谨的记录，怎么从一次次失败中总结出经验？医药本来就是容不得任何疏忽的东西。
　　但，药老写得再随意，其中一个个药名，仍然看得他心惊胆战。
　　居然是这么几种药，分量还那么重……他的心抽了抽，不由往陆明舒看过去。见她神情平静，无论身体还是精神状态都很好，才缓和一些。
　　试药有多痛苦，他自己也体会过一次，按药老写的这个用量，她恐怕比他尝试过的更痛苦。
　　不过，为什么她的状态看起来这么好？这其中有什么隐情？
　　“来来来，先喝一碗！”药老端起药液，正要递给看守，却被谢廉贞截了。
　　“我来。”
　　药老没有反对，看守也就站着没动。
　　谢廉贞没有立刻给她灌下去，而是自己先沾了沾唇，略一沉思，说道：“千罗子，迦蓝果，玉心七叶莲……”一个个药名报出来，他问，“药老，我说的对不对。”
　　“你小子有天分啊！”药老毫不疑心。
　　谢廉贞不动声色，伸手托住陆明舒的下巴，将药碗递到她嘴边，做出灌药的架势。
　　挨着脸颊的手指冰凉，陆明舒抬起眼，正好对上他垂下的目光。
　　借着灌药，他挡住其他人的视线，营造出短暂的两个人的空间。
　　眼神交会，陆明舒看到他无声地说了两个字：忍着。
　　她一声不吭，喝完这碗药。
　　药液落入腹中，像一团火，烧向四肢。
　　谢廉贞收回手，把空了的药碗放到石台上，拿起记录，将方才那碗药的成分记下来，一边记一边问分量。
　　有他在一旁不停发问，药老没时间发疯，一碗碗药液不停地调配出来，或倒入水中，或喂她喝下。
　　这次试药，陆明舒发现自己从头到尾都很清醒，两人的对话，那些药名、分量，全都清清楚楚印在脑子里。疼痛爆发的时候，也没有失去意识，化骨诀开始运转，将那些有害的毒素全都收纳起来，归入某条气流。
　　到试药结束，她已经没有力气睁开眼了，却没有昏迷。
　　她听到谢廉贞的声音：“药老，她的状态有点不对，刚才明明喂了天蝎毒，为什么没有任何表现？要不要留下来观察一下？”
　　“嗯？是这样吗？”
　　“照理，喂了天蝎毒，她的皮肤会发紫才对，万一她的体质和别人不同呢？”
　　“……有道理，那先留下来吧。你把她送到一号室去。”
　　“好。”
　　陆明舒感觉自己被抱起来，慢慢移动。不多时，身体被放到带着凉意的石面上，有人在她耳边说：“我在这里。”
　　

第299章
　　听到这句话，她紧绷了这些天的神经慢慢放松下来。
　　很好，谢廉贞还活着，那她这一趟就不算白忙。
　　或许是一颗心落了地，她很快陷入了沉睡。疼痛太过，精神疲惫，睡得也特别沉，一睡过去便人事不知。
　　谢廉贞看着她慢慢放松下来，呼吸变得绵长，只觉得满心都是柔情。
　　真没想到，药老说的小姑娘就是她。她是为了找他来的吗？这么说，玉阳山的事已经解决了。
　　他心里既放松，又有些挫败，本是为了救她去的，结果非但没救成，反倒连累她为他的事涉险。
　　只要一想到，她刚刚从玉阳山脱身，得知他失踪的消息，便马不停蹄地赶来寻找他的下落，他这一颗心就又酸又甜，同时又莫名骄傲。
　　看，其他人都找不到他的下落，偏就她找到了。不愧是他喜欢的人，又聪明又厉害。
　　可另一方面，他情愿一个人陷在这里，也不希望她涉险。
　　刚才看着她试药，他的心好像被一只手狠狠攥着，连呼吸都透不过来。勉强才维持住镇定，不停地找理由与药老说话，好减轻分量。可是……
　　药老进来时，看到的就是他站在石床前，定定望着陆明舒的模样，只是眼睛里的情感，已经收敛得点滴不剩了。
　　“你小子看出什么了？”药老学他的样子，站在石床前，托着下巴沉思。
　　“药效不对。”谢廉贞收起心绪，拿出试药记录，用平静的声音说，“您看，这几种药，会让人皮肤发紫，这一种，则会引起红斑，还有这个，经脉受到刺激，可能会萎缩，但是上述反应，她一样也没有。”
　　药老挠挠头：“也许是这几种药合起来会抵消？”
　　“这是一种可能，但也有另一种可能。”谢廉贞点了点昏迷不醒的陆明舒，“也许是她体质特殊。”
　　“这……”
　　“您之前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吧？”
　　药老点头。确实，这么多年，情况好一点的，能熬过试药的痛苦，身体也会被毒素侵蚀，差一点的，干脆就没熬过去，直接坏了根基，只能试些普通的药。
　　“特殊的结果，肯定有特殊的原因。”谢廉贞略一沉吟，提议，“要不，我来试试？”
　　药老惊讶地看着他：“小子，你想自己试药？”
　　谢廉贞点头：“只有一个实例是不够的，如果我试药的结果也是一样，那说明可以采信。”
　　“你不怕疼？”他可记得，之前这小子就是用自己的秘方换取了不试药的待遇。
　　面对药老怀疑的目光，谢廉贞淡然自若：“当然怕疼。不过，身为药师，我更想知道这其中的原因。如果真有收获，再疼也值得。”
　　这话不知道戳到哪一点，药老被说得极熨帖，抚掌道：“小子，我果然没看错你！”
　　谢廉贞微微一笑：“那明天就开始吧。这次药下得有点重，她清醒可能要三五天，趁这时间，我们正好做个对照。”
　　这积极的态度，更是让药老喜欢得不行：“好好好。小子，你放心，要是试出结果来，本座决不叫你吃亏！”
　　“那就先谢过药老了。”谢廉贞坦然一礼，“我暂且住在隔壁吧，好观察她的情况。”
　　“行，你好好休息。”
　　药老出去了，谢廉贞脸上的笑慢慢收了起来。
　　他不知道陆明舒为什么能熬过试药，或许她有什么秘诀。但，那么痛苦的事，他不想再让她去承受了。
　　先把药老的注意力集中到自己身上，争取一点时间。他也能借此博取药老的信任，以便接触更深层次的秘密。只要探听出药老的手段在哪里，后面的事情就好办了。
　　……
　　毒素一点点归入气流，经脉通畅，陆明舒睁开眼。
　　她先是茫然了一会儿，随后想起睡过去之前发生的事，猛然坐了起来。
　　石室内空无一人。
　　谢廉贞呢？是不是被药老关在别的地方？
　　她起身下床，正好此时，他从外面进来。
　　两人目光交汇，他率先开口：“醒了？感觉如何？”声线平淡，好像从不相识。
　　陆明舒领会了他的意思，回道：“托福，没死。”
　　他似乎笑了一下，说道：“你先梳洗吧，过后再做个检查。”
　　说罢，就出去了。
　　陆明舒站了一会儿，到旁边清洗换衣。
　　谢廉贞的状态很好，说明他在这里过得不错。婆婆说的果然不假，别人只能乖乖做个试药材料，他只凭一张嘴，就挣到了这么好的待遇，似乎她不来，他也能顺利脱身。也是，他这人有多诡诈，她是亲身体会过的。
　　摇摇头，把这些浮思甩到脑后，换上新衣。
　　“你小子站这里干什么？”药老的声音传来。
　　接着是谢廉贞镇定的声音：“药老，我正要去叫您呢，试药的那位姑娘醒了。”
　　“哦？这么快？”药老很惊讶，紧接着便有脚步声传来。
　　陆明舒仓促地把芥子囊收进袖子，药老已经进来了。
　　看到她的样子，药老眼睛一亮，上前围着她转了好几圈，喜得连连搓手：“居然这么快就醒了。这么说，我的药方果然是没错的！”
　　“是啊！”谢廉贞笑吟吟，“不过，没有对照之前，还是不要轻下结论。”
　　“有道理！”药老已经迫不及待了，“我们这就去试药？”
　　“好，您先去，我理一下记录就来。”
　　“行。”药老已经急不可待，飞快地走了。
　　陆明舒轻皱眉头，看着他：“试药？谁？”
　　谢廉贞微微一笑，低声道：“你好好休息，接下来该我试药了。”
　　“你……”
　　“抓紧时间。”说了这四个字，他转身便走了。
　　陆明舒默默站了许久。
　　他明明已经得到了药老的信任，为何又变成他去试药？是药老的要求，还是他……
　　她一字字回想之前听到的对话，掌心慢慢握紧。是他提醒药老，不要轻下结论，要有对照，这么说……
　　陆明舒慢慢吐出一口气。想想又无端冒出一股心火，她已经做好准备，试药只是痛苦一些，并不能真正伤到她，用得着他这样吗？
　　这又是——何必！
　　

第300章
　　后面就没有人来管她了。
　　陆明舒心绪不宁，等了许久才听到外面有脚步声。
　　“快快快，这边！”这是药老的声音。
　　她想了想，起身出了门，就见两名看守抬着谢廉贞进了隔壁的石室。
　　谢廉贞的样子，看起来不怎么好。双目紧闭，脸色苍白，裸露出来的手腕，布满紫痕。
　　陆明舒不由跟过去，站在门口。
　　药老没发现她，一个人趴在谢廉贞面前自言自语：“真是奇了怪了，反应这么大？难道真被这小子说准了，是那丫头体质特殊？那可怎么办……”
　　嘀嘀咕咕说了一堆。
　　陆明舒眉头越皱越紧。除了第一次试药，后面两次的药液都带有毒素，谢廉贞一则没有《化骨诀》，二则他之前走火入魔也是才好，万一伤及根基……
　　“对了，乘云丹！”药老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便想给他喂药。
　　“等等！”
　　突然听到声音，药老回身，看到她站在门口，一脸惊讶：“你站这干什么？”
　　陆明舒嘴角抽了抽，之前还觉得药老是个高人，怎么现在越看越觉得……
　　“您这样随意试药，不好。”
　　听她这话，药老脸一拉：“你懂什么药不药的？小丫头，以为自己熬过几次试药就厉害了？”
　　陆明舒不为所动：“您这是试药，最重要的是试出药性。这个时候，如果给他服下其他药物，便会互相干扰，那就失去了试药的意义。”
　　“呃……”药老抓了抓头，这话听着好像有几分道理？
　　看药老这反应，陆明舒心下更疑。她这么说，固然是担心他胡乱用药，把谢廉贞给弄坏了，可药老的反应未免有些……他真是一个药师吗？陆明舒只在天运城打擂的时候客串过药师，药师该是什么样，她还是知道的。这几乎可以说是常识了，任何一个药师，没理由不懂。
　　心里这么想着，她面上淡淡道：“如果是我，这时候只会时刻关注试药对象的反应，除非他真的出现生命危险，才会出手干涉。”
　　药老疑惑地看着她：“你也懂药？”
　　陆明舒摇头：“不大懂，不过给一位药师打过下手。”她说的是小桑，虽然小桑只是动动嘴。
　　“原来你也是药童啊！”药老一下子变得极亲切，“难怪懂行。”
　　也？
　　“都是同行！”药老热情地说，“既然你是药童，那就一起来看看。”
　　虽然不知道药老为什么变脸这么快，但他都这么说了，岂能放过机会？陆明舒走过去，拉起谢廉贞的袖子看了看，又摸了摸他的脉相，暗暗松了口气。或许是自小吃的药多，他的身体抗药性很强，虽然看起来凶险，但并没有生命危险。
　　“怎么样？”药老迫不及待想交流一下。
　　“死不了。”
　　听她语气冷淡，药老哈哈笑道：“小丫头这是记仇了？”
　　陆明舒哼了声。
　　“不过你说的也没错，反正死不了，先看看情况。”
　　听他此言，陆明舒总算放下心中大石。只是试药，谢廉贞还能熬过去，要是药老还胡乱喂药，只怕不死都会被折腾掉半条命。
　　正好药老没赶她，她干脆不走了，时刻关注谢廉贞的反应。
　　等了个把时辰，谢廉贞还没有醒来，药老有些不耐烦了，眼珠子一转，指着她道：“既然你没事，那就帮我看着他。小姑娘，我警告你，可别动歪脑筋，你在这里干了坏事，我可是都知道的。”
　　陆明舒问：“有好处吗？”
　　“这个嘛，本座允许你以后住这里，不用回牢房，怎么样？”药老一手负在身后，一手摸着胡须，摆出威严的神态。可惜，不知道是不是他太过矮胖，这动作由他做来，总有几分装模作样。
　　“能不能不试药？”
　　“这可不行，你别得寸进尺。”药老道。
　　陆明舒指了指石床上的谢廉贞：“那为什么他可以自己决定试不试药？”
　　药老哂道：“他能帮我改进药方，你行吗？”见她沉默，又道，“看在你是药童的份上，我就答应你，要是你立了功，再找到合适的人选，以后就不用试药了。”
　　见她不再说话，药老道：“那就这样，做好了，本座有赏！”
　　说完，大摇大摆地走了。
　　陆明舒看着他离开，过了一会儿，确定他不会再回来，火速进入天轮。
　　“小桑！”
　　“在。”小桑还是这么随叫随到。
　　“还记得我上次拿给你看的药液吗？如果有人和我一样试了药，有没有办法解掉他身上的毒？”
　　过了一会儿，小桑的声音响起：“您可以兑换一级中阶的解毒药剂，需要五十点积分。”
　　“多谢。”兑换了一瓶解毒药剂，她出了天轮，马上给谢廉贞服下，一刻也没耽搁。
　　药老威胁的话，她没有太当真。谢廉贞的情况不太好，就算真的会被药老知道，她也必须冒一次险。万一他真的坏了根基，这人情就欠大了。
　　幸好，服下解毒药剂，没过多久，他身上的紫痕就褪了，眼皮动了动，似乎就要醒来。
　　谢廉贞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一时是小时候，师兄弟们都在练功，只有他一个人孤独地坐在轮椅上。一时是十二岁时，知道师祖的噩耗，觉得自己被整个世界抛弃了。一时是王妃陪着石宇玩耍，而他沉默地看着。一时是……
　　最后，他梦见了那个姑娘。第一次见她，还是个一点点大的孩子，只会哭着喊娘。第二次见她，就已经长大了，完全换了一个样子。高傲，孤冷，哪怕被人错待、轻视，也始终昂着头，不肯屈服。
　　本是一个沉重的梦，醒来时却嘴角含笑。睁眼看到梦中的容颜，一时分不清现实还是梦境，直觉伸手——
　　“啪！”陆明舒一掌打掉咸猪手，冷冷看了他一眼，“没死就起来！”
　　“……”谢廉贞揉了揉眉心，坐起来问，“药老呢？”
　　“不知道。”
　　“他允许你出来了？”
　　“他让我看着你。”
　　谢廉贞点点头，一点也不惊讶，显然早就摸透了药老的性子。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发现紫红的斑印已经褪尽，略一沉思，递给她一个眼神。
　　见她轻轻点头，便露出笑来。
　　陆明舒被他的笑弄得有点肉麻，起身：“既然你没事，我就回去了。”
　　“哎……”
　　

第301章
　　药老进来时，就见他们一个坐在床上，一个坐在椅上，似在对峙。
　　“咦，醒了？”他拿起谢廉贞的手臂看了看，惊道，“都褪了啊！”
　　谢廉贞露出一个笑：“劳您担心了。”
　　“哈哈哈，看来这药还是成功的嘛，我真是白担心了。”药老转头问，“丫头，他这个……”
　　陆明舒心念一动，说道：“您走后一个时辰，他身上的痕迹开始褪去，两刻钟就褪得干干净净。”
　　“是吗？”药老摸了摸下巴，“那你呢？为什么一开始就没有毒素发出来？”
　　总算问了一个稍微有点水准的问题。陆明舒答道：“我幼时服过解毒药物，身体的抗毒性比较强。”
　　“原来是这样。”药老半点不疑，“这说明药方还是没问题的，就是要想个办法增强抗毒性。啊哈哈哈，我果然是个天才……”
　　说完，他就风风火火地跑出去了，似乎打算马上调配药剂。
　　看着他的身影消失，两人不约而同松了口气，彼此互视一眼。
　　陆明舒方才故意不说自己喂药的事，见药老果然不知，心中已经有数了。
　　药老的监控，并非全知全能。不过，看谢廉贞这么小心，言语交谈怕是不能。
　　果然，看到她递来的眼神，谢廉贞微微摇头，张口无声说了几个字。
　　回去，等我联系。
　　陆明舒点点头，一言不发，回到隔间的石室。
　　照常修炼，休息，到了深夜，万籁俱寂，陆明舒只觉得一恍神，便进入了梦中。
　　她大吃一惊，明明刚才还清醒得很，怎么一下子就……这是有人引她入梦？
　　“明舒，明舒。”正想着，耳边听到低低的声音。
　　是谢廉贞。
　　“放松，这是我七真观的秘技入梦术，你一醒，就失败了。”
　　她慢慢放松下来，眼前的黑影慢慢清晰，露出谢廉贞的模样。
　　这个谢廉贞是站着的，和她印象中很是不同。
　　坐在轮椅上的他，温雅从容，像文士多于像武人。可一站起来，立刻显出了高人一等的身量，英气挺拔，不见丝毫弱质。
　　陆明舒有些恍惚，她似乎看到了某个熟悉的影子。
　　“你是来找我的吗？”他柔声问。
　　她转开头，声音冷硬：“不然呢？你因我而失踪，不把你找回来，如何向王妃交待？”
　　他对她的态度不以为意，仍然笑得很开心：“你来找我，我真高兴。”
　　“……”陆明舒无语，这人怎么这么自说自话啊？都说了，来找他的原因是怕王妃怪罪，还用这种眼神看她！
　　“时间不多，先说正事。”谢廉贞一正神色，“这里的情况，想必你已经有了初步的了解。这个药老，来历诡秘，身负奇术。我们想逃出此地，并不容易。”
　　说到这个，陆明舒点头：“不错，我已经问过婆婆他们了，明明都已经拿到了钥匙，却始终走不出牢房，这到底是为什么？”
　　“你已经得到他们的认可了？”没等她回答，谢廉贞便含笑道，“也是，你这么厉害，他们不认可，就是他们没眼光。”
　　“……”
　　幸好他马上又转回正题：“这个我已经查过了，基本可以确定一点。我们所在的试药山洞，以及不远处的牢房，全都笼罩在一个结界里。这个结界，禁锢了一切术法，我们自行调息无事，但玄力一离开身体，就会被化解——还好我这入梦术使的并非玄力，才得以施展。另外，药老有一种不明手段，可以探知结界内发生的大部分异动。”
　　“禁法……”陆明舒记得，无论魔法世界还是修真世界，都有类似的法阵，可以禁绝术法。武修超凡的力量，同样来自于玄力，所以，禁法结界对他们也是有效的。
　　“不错，我们想离开此地，第一要紧的，就是破坏这个结界，使之无法生效。”
　　陆明舒点点头，又问：“那药老自身的实力呢？”
　　“据我推测，应该在出神境。”谢廉贞道，“不过，他的战力只怕要比正常的出神境低不少，似乎是空有境界。”
　　“可他却能制造出龙吸水，神不知鬼不觉将我们摄来此地。”
　　“是啊！这就是诡异的地方。我之前诱骗他再去抓人过来，基本可以确定，这并不是他自身的手段，而是依靠某件秘宝。”
　　陆明舒忽然抬头瞪他：“原来是你骗他去抓人？你就不担心，又连累一个无辜的人吗？”
　　“呃……”谢廉贞打个哈哈，含糊过去，“总之，如果将那件东西打破，应该就很好对付了。”
　　时间紧迫，现在追究这个也没什么意义，陆明舒没再就此多说，心思回到这件事来：“这么说，我们主要有两个障碍，一是破开结界，二是毁掉他的秘宝。”
　　见她没有追问，谢廉贞心里抹了把汗。别人的死活与他何干？如果不这么做，他怎么能摸清药老的手段？她看着冷冰冰的，其实心肠很软，正好跟他相反。不过，这也是她的可爱之处……
　　“不错。秘宝之事，我已经有头绪了，就是结界，到现在还摸不着头脑。”
　　“这个交给我。”陆明舒道。
　　“你有办法？”谢廉贞狐疑地看着她。
　　陆明舒点头道：“可以试试。”法阵的话，她有小桑指点，还可以往天轮挂个悬赏。
　　“好。”深知她不是信口开河的性子，谢廉贞没怎么犹豫就应下了，“对了，药老这个人，你得顺着毛摸，他极喜欢炼药之术，但天分嘛……总之，多夸他肯定没错。”
　　“嗯。”接触了几回，陆明舒也有点摸到他的性子了，想到自己发现的古怪之处，忍不住问，“这个药老到底是什么来历？制药手法极为高明，好像懂得很多，偏偏做起事又稀里糊涂的。”
　　“这个他瞒得很紧，我也不知。”谢廉贞面露深思，“总觉得，他的来历没那么简单。他那炼药之术，我看过一些方子，不属于当今任何一个体系，颇为奇怪。”
　　这听起来怎么这么……
　　“啊，入梦术时间快到了，长话短说。如果你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借着抄药方的理由，写到纸上，偷偷给我。我探过了，他并不能察觉我们具体写什么。”
　　“好。”陆明舒正想和他说《化骨诀》的事，忽然眼前的谢廉贞慢慢淡去，自己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第302章
　　事不宜迟，陆明舒一醒过来，便进入天轮。
　　“小桑，是否存在一种法阵……”她将此处的结界描述了一遍。
　　小桑答道：“根据您的描述，这确实很像一种禁法法阵。”
　　“是否有方法可以破解？”
　　“破解之法，建议您自行探索。”
　　这个答案，陆明舒并不意外。小桑一直都是这样，常识问题她会解答，但涉及到关键的秘法，就会让她自己去找办法解决。不然，积分是干嘛用的？
　　进入天轮交流区，陆明舒犹豫了一下，挂出一个寻找阵法师的任务，为了尽快找到合适的人选，她把奖励积分设置为二十。
　　二十积分不算少了，很快就有阵法师联系了她。
　　“阁下，先说好，法阵破解了，任务才算完成。”
　　“没问题。”对方很爽快，这也是交流区默认的交易原则，“你先把法阵大概描述一下，我看看从哪里入手。”
　　“好。”陆明舒详细地说了一遍，包括自己的感觉，以及婆婆等人逃狱失败的经历。
　　对方听完，稍加思考，说道：“你说的这种法阵，确实是一种禁法法阵，它本身很简单，不过根据你的描述，应该叠加了一些别的东西。”
　　“叠加？”
　　“对。比如你说，你们在法阵中稍有异动，其主人就会知晓，这明显属于另一个范畴。”
　　“什么意思？”
　　“姑娘，你那个世界，可有神念或神识的说法？”
　　陆明舒马上意会：“你指的是，神念覆盖？”
　　“你看，稍有异动，其主人就会知晓，但具体做些什么，又无法全部探知，且离得越远，受到的限制越小，这是不是和神念相似？”
　　陆明舒想了想，还真是这么回事。她和谢廉贞就在试药山洞，连对话都要借助入梦术。但在离得比较远的牢房里，互相对话却没什么限制。
　　“你的意思是，这两者应该分开而论？”
　　“不错。按你所说，这位的修为，应该足够修炼出这么强大的神念了。”
　　“那岂不是无法可解？”
　　对方轻笑一声，颇有几分傲然：“他会布阵，我们不会布阵吗？干扰神念的法阵多得是，又不是多高明的东西。”
　　陆明舒一点就透：“你的意思是，修改对方的法阵？”
　　“不错。他这个法阵，算不上多高明，想来你们那个世界，没什么厉害的阵法师，才会觉得很难。凡是法阵，都要借助外力，只要你探明灵力分布，我来教你怎么改。”
　　……
　　药老抓人的手段似乎不是那么有效，反正，已经过了好几天了，仍然没见到下一个被抓来的药人。再想想，陆明舒被卷来此地，谢廉贞已经失踪甚久，这其中颇有值得探讨之处。
　　第二天，陆明舒便借故将《化骨诀》给了谢廉贞，理所当然，他的下一次试药，比原来顺利多了。
　　药老十分兴奋。两个人都是如此，说明他的药方确实是成功的！
　　陆明舒与谢廉贞一个冷淡以对，一个露出隐秘的微笑。
　　晚上，入梦术再次施展。
　　“你有什么进展？”
　　“我有个想法。”
　　两人同时出声，又同时停下。
　　谢廉贞就笑：“你先说。”
　　不晓得这有什么好笑的，陆明舒懒得理会他，只说正事：“这个结界，应该是个禁法法阵，我已经摸到头绪了，只要探明几个要点，稍加更改，不但能破掉禁法功能，还能掩盖药老的耳目。不过这么一来，我们不够人手，要想办法把其他人弄出来帮忙。”
　　“你的进展这么快？”谢廉贞惊讶，“我才弄清，药老的秘宝在哪里，可里头有什么玄机，还一无所知。”
　　“那你说的想法是什么？”
　　谢廉贞收拢一下思绪，说道：“之前你试药，给了药老一种错觉，肉身完全可以承受其中的毒素，他的药方非但无毒，还大补。”
　　“所以？”
　　“我原想着，我主动试药，先把他的注意力从你身上拉开，正好拖延时间。如果我们试药的结果不同，就能拖延更久了。没想到，你手头有那本奇妙功法，现在连我也不受试药的毒素影响了。”
　　陆明舒抓到了他的思路：“你的意思是，我们正好可以误导药老？”
　　“对！就让他以为，他已经成功研制出药方。”
　　“可是，”她皱眉，“万一他找别人试药，结果不同怎么办？”
　　谢廉贞笃定道：“他不会的。想必你也看出来了，药老这个人，并不是个合格的药师，如果不是我提醒，他甚至忘了另外找个人试药好做对照。这会儿他正洋洋得意，我们只管捧着他，有实例为证，他只会以为自己炼药之术卓绝。”
　　以这几日所见，这确实有不小的成功率。
　　又听他道：“据我所知，他试药，是为了自己突破。似乎是自身没什么天分，一心想研制出突破之药，以求成为真正的高手。如果确认药方没问题，他最后定会用在自己身上。”
　　话说到这里，陆明舒岂会不明白他的意思？这药方的问题其实很大，一般人承受不住那么重的毒性，药老看他们二人完好，以为药方没问题，一旦用在自己身上，结果……
　　兵不血刃，就可以达到目的！
　　“我们不能把希望全都放在这个上面。”陆明舒沉吟，“最好两方面同时进行。”
　　“还是你想得周到。”谢廉贞温情脉脉地看着她，“牢房那边，我来想办法。那几人，已经没有多少试药价值了，药老现在心情好，有不小的成功率。”
　　陆明舒被他的语气弄得，浑身起鸡皮疙瘩，不由在心里暗骂一句。随时随地无处不撩，这人是不是有毒啊？
　　谢廉贞却没收敛，说完了正事，他柔声唤：“明舒……”
　　陆明舒想忍，最后没忍住：“廉贞公子，我们的关系没那么近！”谁允许你直呼名字了？还用这种肉麻的语气！
　　谢廉贞微笑，用一种纵容的语气说：“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几句话在舌尖滚了滚，陆明舒最终放弃了，遇到这种人，他脸皮就是那么厚，你有什么办法？
　　

第303章
　　“成了，真的成了。哈哈哈哈……”谢廉贞又一次试药成功，药老已经丝毫不疑。
　　他现在对这两个人非常满意。这个药方，自己琢磨了几十年，都没琢磨出来，这两人一来，就解决了，简直就是他的福星啊！
　　尤其谢廉贞，不但能给他提出有用的意见，还主动试药，帮他办了不少事。要不是这小子说什么早有师承，不能转投他派，他都想收徒了。
　　嘿，要说这小子真是没眼光，什么师承，有他厉害吗？
　　看药老心情好，谢廉贞趁机提意见：“药老，试药这一步，眼下已经大有进展，那些药人不是坏了身体，就是根基太差，没什么用了。”
　　“你小子又想干什么？”药老对他也算是有所了解，一看他的样子，就知道还有后续。
　　“什么都瞒不过您。”谢廉贞笑道，“药人是没必要了，可药方已经有了头绪，后面还有不少事情要忙。这些人虽然身体坏了，可干些杂事应该没什么问题，不如把他们交给我，做个帮手？”
　　“你需要这么多人吗？”药老怀疑地看着他。
　　谢廉贞肃然道：“药老，恕我直言，您之前办事有些不妥。”
　　“哦？”听到他带有指责意味的话，药老神色沉下。
　　谢廉贞丝毫不觉，继续道：“您可是位大药师，可是身边竟然一位药童都没有！这些看守仆役，只能做些粗活，与药相关的任何活计，都要亲自动手，连洗药这种小事都不能假手他人，这也太浪费时间了。”
　　药老的神情慢慢缓和：“你的意思是，我需要药童打下手？”
　　“正是。您想想，这些年来，洗药、晒药、熬煮、切割……这些浪费了您多少时间？其实，这些杂事完全可以交给相应的人去做，那些大药师，哪个不是身边弟子药童一堆，张张口就有人把事情办得妥妥的？您只要做个定海神针，把握住方向就可以了。”
　　“唔……”药老被他一番话说得飘飘然起来，好像自己此刻真被诸多弟子药童围着奉承，要干什么只要一句话，别人立刻就办得妥妥的。
　　“可是，那些人行不行啊？”药老犹疑。
　　“不行就教啊！”谢廉贞马上道，“虽说我不是您的弟子，可这些天来，跟在您身边学了不少，受用无穷，总该有所回报。这些事，我帮您办了，他们都有一定的根基，应该不难教。”
　　“哈哈哈哈，”药老看着他的眼神很赞赏，“你小子真是识货，我的炼药之术，可不是想学就能学到的。行，那就听你的，先试试吧。”
　　……
　　牢房内，大叔有气无力：“老太婆，那丫头走了几天了？”
　　安静了一会儿，婆婆答道：“五天。”
　　“五天了啊……”他不知道是在问话，还是在自言自语，“该不会和一号房的小子一样，一去不回吧？还是说，被药老弄死了？应该不会啊，看她恢复能力那么强……”
　　婆婆沉默。
　　正当此时，外面传来铁门被打开的声音，大叔紧张起来：“这是要试药了？不知道这次轮到谁。”
　　说着，听到了看守的喝声：“二号！”
　　大叔吐出一口气：“是二号那小子。也对，剩下的人里，就他状态最好了。”
　　话刚说完，另一道铁门被打开了：“三号！”
　　“咦？”
　　同时带两个人？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啊！
　　那边，廖老汉显然也是这么想的：“这是干什么？你们不是叫了二号吗？”
　　“哪那么多废话，药老吩咐的，出来！”
　　真是奇了怪了，难道药老改变了试药方法？
　　满脑袋疑问还没消，那边又一道铁门打开的声音：“四号！”
　　大叔再愣：“什么情况？”三个人？
　　很快，他的门也被打开了：“六号！”
　　最后一个也没逃过：“七号！”
　　五个人捆成一列，带着满脑子疑问，被带出牢房。
　　说来有趣，以前试药，从来都是一个换一个，虽然当了十几年的邻居，可从来没有面对面，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但他们都没心情打招呼，事出反常必为妖，难道药老嫌他们没有利用价值，想一次性销毁不成？
　　怀着忐忑的情绪，一行五人被带到试药山洞。
　　一进山洞，更是迷雾重重。
　　药老不在，坐在那里悠闲品茗的人是谢廉贞，而在不远处的石台上，陆明舒好像在切药？
　　什么情况？他们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几位，好久不见了。”谢廉贞微微一笑，向看守点了点头，“解开吧。”
　　看守已经得了药老的指示，听话地解开他们身上的绳索。
　　一听这声音，廖老汉吃了一惊：“一号小子？”
　　谢廉贞含笑点头。
　　众人闻言惊疑，一个个直愣愣地看着他。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大家都是药人，为什么这小子出去试药一趟，不但得了自由，连看守都听他的话？
　　婆婆不由看了廖老汉一眼，心道，这老小子还真是有眼光，这个不靠谱的小子，居然真的做成了以往他们都没做成的事。对了，那个丫头呢？又是怎么回事？
　　她见过陆明舒从自己牢房前经过，自是认得她。这会儿看她在专心切药，心中隐隐有了猜测，死寂多年的心，不由激动起来。难道说，有生之年，她真能从这里出去？
　　“长话短说，药老的研究已经有了进展，不需要你们试药了。”
　　话一出口，五人不约而同松了口气。大叔用一种梦游般的声音说：“不用试药了？我不是在做梦吧？”
　　谢廉贞继续道：“不用试药，但不代表你们就没事做了。从今天开始，你们有新的任务——给我打下手。”他站起来，“好了，都别闲着，干活吧！”
　　他堂而皇之地指派起来：“二号，你年轻力壮，搬药这种活就归你了。三号七号，你们两个洗药切药，四号捡药，六号晒药，先这样。”
　　“一号小子，你……”
　　“我姓谢，以后你们可以叫我谢公子。”谢廉贞打断对方的话，神气活现，指了指其中一座石台，“先到那边去认药，要是连药都认不了，那我只能向药老禀告，你们连打杂都做不到，大概没什么用了。”
　　

第304章
　　陆明舒瞟了一眼，面上不动声色，内心却是一笑。
　　这个谢廉贞，演起仗势欺人来，真是像模像样，那句“叫我谢公子”，够小人得志的。
　　那几人半信半疑，毕竟不算熟识，谁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或许他就是讨好了药老，反过来欺压他们呢？
　　一时间，谁也拿不准，也就谁也不敢说话。
　　陆明舒看到那几人的模样，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三号的廖老汉和四号的婆婆，都是满头白发，面如鸡皮，苍老得不成样子。七号也就是他们口中的老怪物，头发掉得差不多了，身子伛偻着，弯成了虾米。六号的大叔脸色青灰，连站都站不直，有一只眼睛似乎看不清东西，一直眯着。二号相对比较好，大概是还年轻，只是脸色难看身子发虚。
　　五个人都是一脸麻木，听到谢廉贞的话，眼神虽激动，却做不出什么表情来。
　　没见到他们五人之前，或许会有人觉得，药老虽然可恶，但也没到大奸大恶的程度，见到这五个人，方知他有多残忍。
　　这五人都是融合境，如果不是被抓来试药，哪怕婆婆那个年纪，也是年富力强的时候，哪会虚弱得连凡间老人都不如？
　　心中这般想着，陆明舒脸上不动声色，放下手中活计，走过去：“谢公子，药老让你教他们干活而已，要不要这样拿着鸡毛当令箭？”
　　她这句谢公子，颇有嘲讽之意，听得那几人都是一愣。他们之前可是亲耳听到，她来到此地，就是为了找这位，怎么见了面……
　　这样想着，正好看到陆明舒意味深长的眼神，顿时悟了。
　　“能做，我们能做！”大叔立马道，“认药而已，又不多难，是吧？”
　　其他人应和着点头。
　　“那就好。”谢廉贞笑吟吟看了陆明舒一眼，“陆姑娘，教他们认药，你应该没问题吧？”
　　陆明舒哼了声，一副懒得理会他的模样，对其他人道：“跟我来。”
　　光明正大看了她一会儿，谢廉贞收回目光，起身慢慢往原来待的书房行去。
　　这个时间，药老应该在他收藏秘宝的地方，那里正好方便监视……
　　他们五人都是正经的武者，灵药常识总是有的，陆明舒教了一两天，就认了个八九不离十。
　　药老过来看看，很是满意，对谢廉贞就更赞赏。这小子真是个可造之材啊，可惜就是不肯拜师。
　　紧急培训后，杂务一一上手。药老终于享受到了当甩手掌柜的幸福，有什么需要，嘴一张，自有人帮他办好。杂活其他五人能干，细活嘛，陆明舒都能上手，就连配药都可以吩咐谢廉贞一句，让他给配出来。
　　慢慢的，药老逐渐将权力下放。又隔了几天，见他们干得不错，也不拘着他们试药山洞里了，可以到外面采药、打理药田等等。
　　试药成功，岁月静好，药老心里很是满足。
　　等他做好万全准备，就把试出来的药用在自己身上，到时候突破成功，就让那些嘲笑他的人好好看看！
　　又是一个深夜。
　　陆明舒感到精神恍惚了一下，进入熟悉的梦中。
　　“明舒，明舒。”
　　“你可以叫我陆姑娘。”她道。
　　谢廉贞一下笑了，这是学他那天的话。
　　“我那是给别人听的，你想叫什么就叫什么。”他的语气带着诱哄，“别生气。”
　　“……”陆明舒被他的厚脸皮打败了，谁生气了？她是学他的话没错，不过是提醒他，别叫那么亲近。她不信他听不出来，这是故意在装傻。
　　“我功力尚浅，入梦术支撑不了太长的时间，长话短说。”幸好他没时间浪费在这种事上，“你说的事，我已经吩咐他们五个了，接下来，他们会利用干杂活的机会，把你说的那几个地方都打探清楚。”
　　陆明舒点点头。只要拿到法阵的数据，她找的阵法师就能帮他们把法阵修改掉。没了法阵，他们的修为就不会被禁锢住，再遮掉药老的耳目，这事就成了一半。至于另一半……
　　“你那边呢？药老的秘密手段，探听清楚没？”
　　“已经有头绪了。”谢廉贞道，“那天我借着找人，去了药老的藏宝之处。”
　　陆明舒惊讶：“他居然让你进了？”
　　谢廉贞笑道：“当然是趁他不注意进的，为此他还大发雷霆。”
　　“原来那天他没好脸色，是因为这件事。”她若有所思。
　　谢廉贞点点头：“他越生气，越说明这东西的重要性。”
　　“你看到什么了？”
　　“一个水缸。”
　　“水缸？”陆明舒愕然，她有过很多猜测，惟独没有猜过水缸。
　　“嗯。”谢廉贞眉头轻皱，“或许应该称之为一面水镜。缸中盛了水，如同一面镜子，映出一幅景象。水缸周围绘了奇怪的符文，他就通过那些符文操纵水缸。”
　　“然后呢？”
　　“然后我就被他一掌打出去。”谢廉贞一摊手，“后面没看着。”
　　“你被他打了？”陆明舒向他看去，随后发现自己傻了，这是梦中，谢廉贞伤得再重，也不会表现出来。
　　她这个反应，谢廉贞很惊喜：“你担心我？”
　　“……没。”
　　他一副“我就知道”的样子，自说自话：“看到你这样担心我，就算被他打死打残，我也开心。”
　　陆明舒已经完全不想说了。现在回想起初见的廉贞公子，都觉得那是个梦。这个老是说傻话的蠢货，怎么会是当初那个风姿卓然的温雅公子？
　　“说正事！”
　　“好好好，别生气。”他又道，“这一掌打得正好，差不多试出了他的实力。”
　　“哦？”陆明舒心中一动，“药老的实力到底如何？他毕竟是个出神境……”
　　谢廉贞笑着摇头：“出神境是出神境，但只是空有境界而已。如果他没有秘宝相助，我们联手，绝对能胜他。”
　　他的眼力，陆明舒还是信的：“这么说，我们的机会很大。”
　　“嗯。他现在正在调配秘方，增强自身的抗毒性，相信过不了多久，就会着手突破，那时，就是我们的机会。”
　　

第305章
　　“药老，您看这个方子对不对？”明知药老还在生气，谢廉贞却丝毫不觉，仍旧贴上去，“这里加个药引，是不是药效更好？还有这个，多烤一刻钟……”
　　药老被他缠得不耐烦，又气又笑：“你小子脸皮怎么这么厚？给我滚远点！”
　　谢廉贞何等敏锐，一听这话，就知道药老被他缠到气消了，当即笑道：“能跟在药老这样的大药师身边，脸皮不厚点岂不是浪费机会？您别生气了，要打要骂都行，是我犯了错，怎么罚都应该。”
　　他这作派，让药老心里极熨帖：“你小子识货，我这制药之术！错过了想学都没处学。”
　　“您说的是，跟在药老身边，我才知道自己以前学的都是什么玩意儿……”
　　不远处的陆明舒扭开脸。这个谢廉贞，简直没眼看，偏他说着这种吹捧的话，整个人还是那么温雅从容，一点也不显谄媚，被这么一个长相好、气度佳的俊秀公子一本正经地吹捧着，药老想不昏头都难。
　　“小姑娘。”婆婆沙哑的声音响起，“这是刚才采的药。”
　　陆明舒收回注意力，伸手去接药篓：“婆婆辛苦了，先休息一会儿吧。”
　　“哎！”将药篓往她手上一放，顺便塞过去一张纸条，婆婆一张皱巴巴的脸笑成菊花。
　　谢廉贞缠着药老说话的时间里，陆明舒在五个药人中间走了一圈。她将一张张字条收进袖子，不动声色。
　　到了晚上，她进入天轮，将一个个情报抄录下来，飞快地画出一张示意图。
　　“很好，都全了。”陆明舒对了一遍，确定没问题，联系了那位阵法师。
　　对方拿到图纸，很快给了回复：“两天后来拿图纸，到时候我告诉你怎么改。”
　　“好，有劳了。”
　　……
　　再一次入梦，陆明舒道：“我这边差不多了，再有两天，就有结果了。”
　　谢廉贞一挑眉：“好巧，我这边也是。”
　　“嗯？”陆明舒不解。
　　谢廉贞向她解释：“经过我再三鼓动，药老决定明天就开始给自己用药，提升抗毒性。”
　　“这会不会导致毒素在他身上失效？”
　　谢廉贞笑道：“放心，那药方我仔细算过，虽能提升抗毒性，但效果有限。还有，你想想看，这药是药老准备突破用的，药材必定十分珍贵，他会舍得原样用在我们身上吗？”
　　陆明舒直觉摇头。
　　出神境所用之药，本就十分珍贵，且突破用的药一向是贵中之贵，哪能随便试？她亦粗通炼药之道，心知之前所试之药虽然颇为贵重，但还不到这份上。
　　“据我推测，我们所试之药，应当是简化过的，而且，有很大的可能剔除了主药。药老自身用药，不但品质、年份要好上不少，还会再加上几味主药……”谢廉贞的语气变得意味深长，“到那个时候，你觉得，他服的抗毒药物有用吗？”
　　不但没用，说不定还会引来药性的反扑。
　　这一招，真是太毒了。
　　“那我们什么时候动手？”
　　“不用等太久。抗毒的药效不会持续多久，只要明天成功，两三天内，他就会着手炼制突破之药。”
　　陆明舒吐出一口气。这么说，三四天内，就会有结果。
　　“可惜，长晖那个笨蛋不如你聪明，”谢廉贞遗憾道，“不然，我们三人联手，把握更大。”
　　“……”陆明舒心想，这话要是让谢长晖听到，他会哭的。
　　两天后，陆明舒联系上阵法师。
　　“前一份破阵，后一份改阵。”阵法师如此说道，“我已经将步骤分解得很详细了，就算对阵法一无所知，按照步骤去做，也能成功把阵法改掉。”
　　陆明舒仔仔细细地核算了一遍。她的阵法虽然只是粗通，但也是入了门的，再加上算学出众，就算不会破阵，核算却是不难。
　　确认无误，她道：“好，如果此次顺利破阵，我便把积分尾款转给你。”
　　“行，到时候联系。”
　　结束对谈，陆明舒看了看自己剩余的积分，叹了口气。
　　又是换功法，又是换解毒药剂，她现在剩余的积分，将将一百。这积分赚起来难，花起来分外容易。
　　……
　　第三天，药老容光焕发，叫来大家宣布：“明天开始，本座要闭关，你们统统出去，不许打扰。要是坏了本座的大事，饶不了你们！”
　　众人齐声应是。
　　陆明舒抬起视线，看向谢廉贞，见他微微点头，心中有数了。
　　药老要闭关突破，他们的机会来了！
　　“药老，那我……”谢廉贞试图说话。
　　药老打断他的话：“一个人也不许留。”异常决然。
　　谢廉贞“依依不舍”：“那您可千万把试药记录留下来啊！”
　　到了这个时候，他还惦记着，药老也被逗笑了：“你小子，行了，一定给你看！”
　　谢廉贞露出“羞涩”的笑：“那我就守在外面，要是万一有什么问题，您记得叫我。”
　　“好。”药老的态度好得出奇。
　　陆明舒也是服气，之前婆婆说的真没错，他这张嘴，真是太厉害了。
　　晚上入梦，谢廉贞直接问：“明天动手，有没有问题？”
　　“没有。”陆明舒答得干脆，“他把我们赶出去，倒是更方便了。这个法阵，关键之处都在外面，之前还要找理由出去，现在连理由都不用找。”
　　“嗯。”
　　陆明舒顿了顿：“只是你那里……”
　　“不用担心。”谢廉贞笑得有些狡猾，“我可以光明正大地进去……”
　　看着他的神色，陆明舒慢慢明白过来：“你是说……”
　　“他最大的问题，就是没有一个心腹。”谢廉贞道，“如果外面出了事，你说他会不会叫我帮忙？”
　　“这……”
　　“药老此人，极其盲目自大，我猜想，最起码有一半的可能，会叫我帮忙。到那时，我们正好里应外合。”
　　陆明舒冷静地道：“但你也要做好准备，在他没有完全失去战力之前，你稍有异动，都有可能引来他的反扑。”
　　谢廉贞轻笑：“放心，为了你，我也会保重自己的。”
　　陆明舒想忍的，但最后没忍住：“……滚！”
　　

第306章
　　寅正，众人皆被唤醒，药老亲自清点了一遍。
　　卯初，其他人都被赶了出去，山洞石门隆隆落下。
　　谢廉贞撩起衣摆，往旁边一坐，冲他们道：“还站着干什么？药老闭关，你们就不干活了吗？”
　　“……”五人神色各异，这个精分的家伙，闹得他们有点糊涂，他到底是认真的，还是……
　　陆明舒皱眉：“我们干活，那你呢？”
　　“我等药老的吩咐啊！昨天的话你没听到？”谢廉贞笑眯眯，对那两位看守道，“两位大哥，你们说是不是？”
　　昨天药老确实答应过，两位看守互视一眼，没说话。
　　陆明舒狠狠瞪了他一眼：“干活就干活，我们走。”
　　另外五人互视一眼，最终跟着陆明舒走了。
　　一转过身，她脸上的恼意就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深思。
　　好了，该动手了。
　　一路走到最远的药田，陆明舒瞟了眼远处的看守，停下来转过身面对那五人：“都跟着我干什么？去巡视药田，之前不是早就分配好了吗？”说完压低声音，“听好，一会儿我会放出信号，你们看到青烟，立刻动手。”
　　大叔很兴奋：“没问题！我说丫头，我们真的能……”
　　陆明舒制止他的话，提高声音：“哪那么多问题？没听谢公子说了吗？干活！”低声补了一句，“记住时间，千万不能有差，知道吗？”
　　“丫头，你就放心吧。”婆婆沙哑着声音，“我们被困了这么多年，比你更想出去，一定会全程盯着你的信号。”
　　“没错！”廖老汉语气决然，“就算死，也要死在外头。”
　　其他两人也点头。
　　“好，你们去吧。”
　　五人纷纷转身，分散开来。他们有的走路踉跄，有的视物不明，可脚步都很坚决。
　　等了这么多年，终于有一个机会可以逃出去，他们怎么能放过？
　　看着五人的背影消失，陆明舒收回心神，在心中思量。
　　那位阵法师告诉她，法阵的中枢，一定设在洞内，所以她想直接破坏掉中枢，那是不可能的。既然如此，就要采取另一个方法：自己造出一个中枢！
　　这并不容易，需要恰到好处的计算，将阵法的走势完全改变，把玄力引流到新的中枢才行。这么一来，步骤十分繁复，别人都帮不上忙，只能由她自己来做。
　　陆明舒深吸一口气，像平常一样，在药田中巡视，时不时蹲下去除个杂草，松个土。
　　看守一开始还留意着她，后来她越走越远，也就不多管了。
　　一离开看守的视线范围，陆明舒立刻行动起来。
　　一件件布阵之物拿出来，在预先选好的位置抛下。飞快地调配出特殊的墨水，用笔一道道画下。
　　“喂！你在干什么？”忽然有声音响起。
　　陆明舒转头一看，却见两名看守正好巡视到此处。
　　额上的汗顿时就下来了。
　　运气真差。这个地方，原本是两班看守交替之处，正好是个死角，前些天从来没有看守会走这边，偏偏今天他们改了道。
　　不过，事到如今，容不得差错。
　　陆明舒目中寒光一闪，拔剑扑了上去。
　　“你——”
　　只说出一个字，一道剑光横过，那名看守就下了黄泉。
　　看到同伴的惨状，另一名看守急忙拉起脖子上的哨子。
　　又是一道剑光闪过，他拿哨子的那只手齐腕而断，血肉横飞。
　　嘴刚刚张了一半，惨叫还没发出，月神剑已经在他脖子上飞快地绕了一圈。
　　两具尸体，软软地躺在地上。
　　陆明舒额上冷汗如瀑，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抹掉汗水。
　　刚才真是太惊险了。要知道，这些看守虽然实力不怎么样，但也是融合境，身上还有示警之物。而她呢？因为禁法法阵的影响，玄力一滴都用不出来，全凭自身武技。
　　还好，她武技磨练上从未懈怠过，刚才更是超水平发挥，直接凭借武技，就把这两个看守灭了口。
　　正当此时，她感觉到一阵波动，微微震动了一下。
　　“不好！”她脱口喊出。
　　杀了看守，这样的异动，药老岂会没有感觉？难道这次行动，就这么放弃吗？
　　这念头在脑子里一闪而过，陆明舒飞快做出了决定。
　　不能放弃！这次行动被药老发现，自己会被惩戒就不说了，日后都不会再有机会。事情到了这一步，要么成功，逃出生天，要么，一辈子都不见天日！
　　但是时间不多了，那位阵法师给的阵图，没法完成了。
　　陆明舒掏出阵图，扫过一眼。
　　既然无法布完整版，那就上简洁版。
　　她在心中飞快地算了一下，开始布阵。
　　感谢药老，之前的试药，刺激了她的精神体，算起来更快了。
　　远处响起尖锐的哨音，这是看守发出的警告。
　　纷乱的脚步声、呼喊声，这是他们在搜查异样之处。
　　陆明舒冷静地扫过一眼，动作不停，笔下符文如行云流水。
　　他们已经越搜越近，甚至脚步声已清晰在耳。
　　她落下最后一笔，然后掏出一物，往天上一抛。
　　一道青烟，飞遁上去。
　　陆明舒站在阵图中央，看着那道青烟。
　　只希望，那五个人没有出差错。
　　不多时，阵法轻轻晃动了一下。
　　第一个。
　　紧接着，她感到气波泛开。
　　第二个。
　　一声低低的嗡鸣。
　　第三个。
　　天际出现一道亮光，好像彩虹，横过半空。
　　第四个。
　　轰，一声闷响。
　　第五个。
　　刹那间，她感到身上一轻，有什么东西，被挪开了。脚下的阵图，仿佛活过来一般，亮起光芒。
　　抬头看去，一道道亮光升空而起，从四面八方而来，最后汇集到到一起，贯注而下。
　　看守们被这异动惊呆了，随即发现了站在阵图上的陆明舒。
　　“看，那里。”
　　“快！拿下她！”
　　身上玄力喷薄而出，月神剑受到滋润，亮起光泽。
　　陆明舒执剑而立，看着那些人飞奔而至，却是微微一笑。
　　之前玄力被禁，拿你们没办法，现在，玄力恢复，她还怕这些杂鱼不成？
　　剑光横过，明亮的清辉洒了一地，如电剑芒，向看守直扑而去。
　　

第307章
　　看到天上的虹光，谢廉贞心中一喜。
　　成功了！她说行，果然就行。
　　脑子里念头一晃而过，他不假思索，扑到石门边，喊道：“药老，出事了！”
　　药老当然知道出事了，阵令就在他手中，法阵中枢也设在洞内，他怎么会察觉不到出事了？
　　这法阵原有聚灵的作用，法阵覆盖范围内的玄力，会被全部抽取，灌注到他的身上。
　　谁知道，就在他刚刚服下秘药，突然凝聚在身上的玄力飞快地散去，留都留不住。然后，设在洞中的中枢，停止了运转，手中的阵令，更是黯淡了下来。
　　药老一跃而起，气得大骂：“谁？谁在搞鬼？”
　　偏偏此时，他已经服下秘药，发作起来，经脉剧痛：“啊！”
　　正如谢廉贞猜测的那样，之前给他们试的药，剔除了最关键的主药，分量也大有缩减。这份真正的突破用药，比之他们所试之药，效果强了十倍不止。
　　药老原以为，自己是出神境，肯定承受得住，万万没想到，自己低估了主药的威力。
　　在主药的引领下，毒素侵入他的经脉，整个爆乱起来。
　　偏偏这时，异常的波动传来，干扰了他的神念。
　　药老暴怒。谁？到底是谁破了他的法阵？那个冷冰冰的丫头，还是那个甜言蜜语的小子？
　　这时，外面传来谢廉贞的声音：“药老，出事了！”声音里全是焦急。
　　疼痛让药老无法专心去思考。
　　对了，这小子一直守在门口，不是他干的。
　　那就是那个丫头干的？真是小瞧了她……
　　“药老？药老？您还好吧？”小心翼翼地声音。
　　药老抹了把额上的汗，感觉到体内翻滚的玄力就要失控了。不行，他压不下来，怎么办……
　　“药老？您可千万别出事啊！”
　　这小子，还算有点良心……
　　药老抖着手，从怀里掏出一只精致的白玉瓶，拔开瓶塞，倒出一颗洁白的药丸。药丸一倒出来，室内立时充斥着浓郁的药香。
　　药老眼中露出痛惜。为了这颗灵香丸，他差点把命丢了，本想突破之后，用来稳固境界，现在没办法，只能先服了。
　　他一口服下药丸，体内爆乱的真元，慢慢平顺下来。
　　但仅仅这样不够，他需要时间调理，偏偏外面法阵被破，说不准就让人闯进来了。
　　当然，他也不是全无办法，比如用秘宝把那个丫头给收拾了。但那样的话，他就要放弃这次突破的机会。连灵香丸都用了，错过这次机会，还有下次吗？
　　药老犹豫不决。
　　“药老，您可要撑住啊，我就在守在门外，替您多撑一会儿。”
　　这小子，真是不错，这个时候还想着他。嗯，如果有他帮忙的话……
　　“药……”谢廉贞正扒在门口喊，忽地石门隆隆而起，露出药老那张青灰的脸。
　　看到他满脸异色，药老低喝一声：“进来。”
　　谢廉贞二话不说，跟了进去。
　　石门又隆隆落下，阻隔了里外的世界。
　　回到闭关室，药老跌坐下去，从怀中取出一物，吩咐：“你，到那个石室去，把这东西，嵌到中间那个圆台上。”
　　“哪个石室？”
　　经脉又隐隐作痛，药老脾气特别大：“就前几天你去过的那个。”
　　“就是被您打了的那回？”
　　“对！”药老深吸一口气，“只要过了这关，本座决不亏待你！”
　　谢廉贞道：“瞧您这话说的，这些日子，您教我不少东西，就冲这个情分，我也帮您办得妥妥的。”
　　药老想笑，但是太疼了，最后只能呲了呲牙：“好小子，上回是本座冲动了，以后会补偿你。”脸色一变，恶狠狠地道，“那个臭丫头，敢坏我的事，等我腾出手，一定抽了她的皮，扒了她的筋。”
　　谢廉贞连忙劝道：“您别生气，眼下最关键的还是您突破的事。放心，您只管专心突破，其他事交给我。”
　　“好。”药老很欣慰，关键时刻，总算有个可用的。难怪那些大药师，总喜欢收一堆弟子，可惜这小子，就是不愿意拜师。嗯，这说明他虽然满口奉承，却很有原则，是个好小子！
　　“那我去办事了。”
　　“去吧。”
　　谢廉贞出了闭关室，脸上笑容一收，脚步飞快地往那间密室走去。
　　预演中这条路已经走了千百回，很顺利到了那间密室。
　　谢廉贞比对了一下，把药老给的那块玉符，往石门的凹处一放。
　　隆隆之声响起，石门打开。
　　他走进去，看到那座水缸。
　　至于药老说的石台，傻子才去管它。如果真照他说的做，大概就会启动预备结界之类的东西，给陆明舒添麻烦。
　　上次过来，只晃了一眼，今天看到，方知不凡。
　　这与其说是水缸，不如说是鼎，浅金色的鼎器，上面绘着繁复的符文，流光溢彩。鼎内盛的也不是水，而是一层淡淡的云气。
　　谢廉贞的手指在周围的符文上拂过，慢慢摸索它的用法。
　　有一点，他和陆明舒是相类的。在孤独的童年里，没什么玩伴，****夜夜陪伴他的，只有那些七真观不知几代人收集的典籍。他虽然不是符师，但符文也是略通。
　　依照这个符文的走势，应该是……
　　法阵已经破去，玄力从指尖冒出，点点玄光引动符文闪烁。
　　鼎中的云气散去，泛上来水一样的波光，如同镜子一般。
　　然后，谷中的情形一一出现在镜中。
　　他的手指在符文中滑动，镜中的景物也在移动，终于看清了此处的全貌。
　　原来这是一座岛，周围厚厚的溟河雾，将这座岛藏得半点痕迹不露。
　　那龙吸水又是怎么回事？
　　谢廉贞略一沉思，指上释出玄光，在镜面上轻轻一点。
　　波光漾出，泛出一朵涟漪。
　　原来如此！此物真是太奇妙了，世间竟有如此神奇之物？
　　“小子！你干什么？”身后传来药老的喝声。久久不见后备法阵开启，又察觉到秘宝被别人动了，他顾不得突破，急忙往这边赶来，恰好看到谢廉贞在鼎上摸索。
　　看到药老赶来，谢廉贞当即伸手一抹，一掌拍出，击在鼎上。
　　药老看到宝贝被他这样对待，目眦欲裂，吼道：“小子，看我不宰了你！”
　　

第308章
　　那五人匆匆赶来，看到的便是陆明舒执剑而立、浑身浴血的模样。
　　地上密密麻麻，躺了十几具看守的尸首。
　　大叔咽了咽口水，张口唤道：“陆、陆姑娘……”肃杀的一幕，不由让他改了称呼。
　　陆明舒抹掉脸上溅的血珠，转身道：“外面已经解决，现在该去收拾药老了，你们谁还有余力？”
　　几人互视一眼，二号哑声道：“我和你一起去。”
　　其他人不是老迈就是身体毁得差不多了，就算现在法阵破了，也发挥不出多少实力。二号是进来最晚的，身体还没坏得彻底。
　　“好，那就走吧。”
　　陆明舒转身便走，其他人急忙跟了上去。
　　到了试药山洞前，两名看守挡在面前：“站住！”
　　陆明舒二话不说，提剑便斩。光凭武技，她都能出其不意杀了两个看守，何况眼下实力尽复？月神剑出手，又多了两具尸体。
　　鲜血喷溅出来，那位大叔打了冷战，道：“你下手可真利落。”
　　陆明舒擦掉剑上的血迹：“怎么，大叔是觉得我冷血吗？”
　　“当然不是。”大叔叫道，“这些看守，都是帮凶，我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
　　“是啊！”婆婆眼中透出刻骨的恨意，“若是试药结果不满意，药老对我们行刑，他们动手的时候何曾留过情？”
　　“此事颇有蹊跷。”陆明舒道，“这些看守，似乎被药老洗脑了一样，几乎没有自己的私人情绪，他们或许已经算不得人了。”
　　听得此话，婆婆等人后背冒上来一股凉意。再仔细想想自己的经历，好像确实如此。人都有七情六欲，但这些看守，不管他们怎么拉拢、诱惑，全都没有用，要不是偶尔也会交谈几句，简直跟木偶一样。
　　被剥夺了七情六欲的人，还算是人吗？
　　“行了，我们先开门。”
　　……
　　劲烈掌风之下，谢廉贞飞跌出去，摔在石墙上，只觉得整个脑袋嗡嗡作响，血气上涌。
　　药老顾不得他，扑到鼎器面前，哇哇大叫：“臭小子，我待你不薄，你竟坏我宝贝！”
　　“噗！”谢廉贞呕出一口血，但还是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笑道，“待我不薄？药老，那些奉承的话，你不会都当真了吧？”
　　听到他轻蔑的语气，药老只觉得火冒三丈。他对这小子多好啊，只试了一次药，就把他从牢房里放出来，让他跟在自己身边，还对他详加指点。自从被扫地出门，他就不再相信别人，偏偏就对这小子信任有加，可他居然反过来背叛自己！
　　恩将仇报，恩将仇报！
　　“我哪里待你不好，你说！别人都要试药，就你不用，还教你秘传的炼药之术，你有什么不满？”
　　谢廉贞低笑起来：“秘传的炼药之术？你不会真以为自己是个炼药天才，身负绝顶秘技吧？”虽是故意说话拖延时间，可他也是真好奇，“难道从来没有人告诉过你，你在炼药上真的没什么天分吗？”
　　药老闻言，却是脸色一变。
　　你在炼药上没什么天分。
　　你炼药没有天分。
　　你，没有天分——
　　他的耳边，有无数的声音在响，这些声音，来自于记忆深处的梦魇。他的眼前有无数人头在晃动，那都是他不愿意回想起来的羞辱！
　　就你这天分，也就配烧烧火。
　　连这个都不行，你还想当药师？
　　别做梦了，你有什么资格跟我争？
　　回去吧，药师堂不留你了。
　　……
　　他抬起眼，眼睛一片赤红。
　　谢廉贞心中一惊，这反应，难道被他一句话就刺激得疯癫了？
　　还好，药老心中执念还在，没那么快发疯。
　　“我没有天分？我哪里没有天分？”他尖声叫道，“那些药，我比你们配得都熟，为什么我就没有天分？”
　　谢廉贞心念一转，说道：“如果药配得熟就叫有天分，那这世上最有天分的人，应该是药童了！”
　　药童？药童！
　　药老猛地瞪大眼，好像被戳到痛处一般，死死地盯着他。
　　谢廉贞何等人，一见他这反应，就悟了：“哦，原来你真的是药童。难怪了，药方背得极熟，洗药配药全都不假人手，偏偏如何试药，全无头绪，总是犯些蠢得要死的基础错误。我还当你真是哪一支绝密传承，原来只是个药童而已！”
　　“啊！”药老一声尖叫，扑了过去，“药童怎么了？我就是药童怎么了？谁说药童当不了药师？我那么努力，你们凭什么否定我？去死吧！”
　　一个狂暴的出神境，哪怕空有境界，也不是融合境能随便应付的。
　　谢廉贞直觉地想要操纵轮椅，却发现自己已经不需要轮椅了。二十多年，他都在轮椅上度过，几乎没有练过步法，除了直觉的闪避，什么也做不到……
　　“叮！”一声轻响，剑气呼啸而来，陆明舒及时出现，挡下了一击。
　　“轰——”药老狂怒下的一击，整间石室都在摇晃。
　　“明舒！”谢廉贞冲过去。
　　没等他赶到，陆明舒已经稳稳地落了下来，白了他一眼：“一边去！”
　　“呃……”谢廉贞摸摸鼻子，他不就想英雄救美一回么……
　　“啊！”体内药力爆开，剧痛折磨着药老，偏偏谢廉贞那些话，又戳到了他的痛处，药老抱住头，大叫起来。
　　“他这是怎么了？”五人同步赶来，大吃一惊。
　　谢廉贞看着癫狂状的药老，道：“他根本就不是什么大药师，而是一个药童。这些传承和宝物，大概是偷来的，所以根基不稳，徒有药方而不懂药理……”
　　“居然是药童？”
　　“难怪，”陆明舒道，“说他是身负传承的大药师，却连基础都不懂。不过，只是药童就……”
　　谢廉贞一个眼神制止了她后面的话。他知道她想说什么，就算只是药童，传承却不是假的，药老的来历细究起来，颇有可疑之处。但，现在有其他人在场，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药童，我是药童。那又怎么样？”药老尖声大叫，猛地抬起头，目光像要吃人似的，瞪着眼前之人，“敢笑我？敢笑我！杀了你们，我要杀了你们——”
　　玄力激荡，整个石室摇晃起来。
　　

第309章
　　一个出神境，有多强的实力？
　　陆明舒原以为自己清楚的，麒麟会一场场比试，她看过一个个出神境高手。但是她忘了，那些比试，她只是旁观者，再怎么明确的数据，都比不上身临其境来得直观。
　　整个石室都被暴烈的玄光卷入，并没有进门的大叔等人，直接被甩了出去，石室内的她和谢廉贞，更是直面一个出神境武者的愤怒。
　　身上灵具激发，淡金色的符光，顺着剑气在她身上织出护罩。
　　即便如此，她仍被甩了出去。
　　“明舒！”谢廉贞喊了一声，手指连弹，数道星光飞出。
　　但这仅仅只是延缓了一刻。
　　“轰——”一声爆响，他也摔了出去。
　　他根基深厚不假，可动手的经验却不是那么多，再加上腿好之后，没有经过任何的步法训练，反而因为失去熟悉的轮椅，被拖入完全陌生的战斗方式中，原本的实力也要削去三成。
　　仓促之间，他甚至发动了护身之物，但见一道蓝色光芒亮起，如同一面盾牌，将波动挡在外围。
　　“你没事吧？”他第一时间向陆明舒扑去，正好挡掉大部分的玄力波动。
　　陆明舒喘过一口气：“不能让他继续。”
　　说完，又提剑冲了过去。
　　“哎……”谢廉贞看着她融入玄光，直扑那只鼎，恼恨地捶了下自己的腿。这样都护不了她，有了腿又怎么样？
　　陆明舒已经把其他事情完全摒弃在脑子之外了。
　　整个石室的模型，在她脑中飞快地建立，一个个数据跳出来，标在最合适的位置。
　　感谢药老，他试药的方式，不但强化了她的身体，连精神力也一同强化了，相比以前，计算更加简单。
　　这不是陆明舒经历过的最艰难的一场战斗，药老虽有境界，却没有与之相匹配的秘技与术法，他的手法，处处都是漏洞，在她在看来，跟筛子差不多。
　　但这绝对是她经历过的，最危险的一次战斗。因为药老境界高，偏偏又掌控力差，自身还处于狂暴状态，根本无法预估他下一步会怎么做，只能靠临场反应。而如果来不及，出神境的强大力量，就有可能令她直接重伤。
　　“啊——”药老大叫一声，脸色一时发青，一时发紫，因为剧痛，也因为药力，脸庞不时扭曲，五官挤成一团，看着可怖无比。
　　“去死，都去死！”他已经顾不上突破了，药力的侵蚀下，意识正在丧失，自身最大的秘密，又被谢廉贞揭穿，理智已不复存在。此刻的他，如同入魔了一般，就是要杀，把眼前这两个人杀掉，撕成碎片，挫骨扬灰！就像那些记忆里嘲笑他的人一样，他们不该活着，不配活着！
　　“嗤——”一声轻响，一篷鲜血洒出，陆明舒重重摔在墙上。
　　“明舒！”谢廉贞心惊胆战，扬手一挥，十数道星光同时飞出，击向药老。
　　药老直接一拳打出，玄光大爆，星光破碎。
　　借着这一挡的机会，谢廉贞已到了她的身边，指间光芒闪动，数根细针刺向她伤口附近的几处穴位，迅速止了血。
　　“先忍忍，完了我给你治。”他低声说。
　　陆明舒哪会怕这点痛？打斗受伤，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她没那么娇贵。
　　“知道了。”她很随便地应付了一句，又道，“你要是不习惯自己有双腿，那就假装没有，那样还能帮得上忙。”
　　说罢，她再次冲了上去。
　　“……”谢廉贞懊恼地拍了下自己的脸。虽然外人总以轻视的口气来讨论他这个廉贞星君，但他内心从不在意，因为他知道自己不是废物，相反，比大多数人都要强。可是，这个时候不能挡在她前面，才是真的自尊心受创……
　　不过，她说得没错，不习惯自己有腿，那就用自己习惯的方式去战斗，总不能真让她一个人冲锋陷阵是不是？当初在飞仙宫落入陷阱，他们两人不就配合得很好？
　　谢廉贞静下心神，很快加入战局。
　　他一恢复正常，陆明舒立刻就觉得轻松下来。魏春秋说过，早年谢廉贞因为不良不行，更下苦功，论起实力，并不比自己差。他一弹指，星光每每在最关键之处出现，直击弱点。
　　这种战斗方式，恰恰是陆明舒最喜欢的。将谢廉贞的战力纳入计算，两人很快打出了精彩的配合。
　　药老却是越打越是愤怒。为什么，为什么总是弄不死他们？明明实力比他弱，明明看着能直接捏死，可总是在关键时刻被他们逃脱出去。就因为他不是正经的传承吗？多年来受到的打击，早就在他心中形成梦魇，那些曾经轻视过他的人，与眼前的陆明舒和谢廉贞重叠起来，他要宣泄心中愤怒，他要把这两个人弄死！
　　“啊！你们都该死，该死！”药老大声咆哮。
　　谢廉贞心中一动，张口说道：“我们？你说的是谁？其实你想杀的，是那些笑过你的人吧？”
　　药老猩红的眼睛，马上盯住了他。
　　“我说对了？呵，真是没用。”
　　“你说什么？”药老喷着气，大踏步向他走来。
　　“我说，你也太没用了。被别人笑，就用事实打脸啊！可你有吗？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想也知道没有。”
　　“我是在积蓄实力！等我突破，就会回去把他们都杀了，都杀了！”药老大声喝道，像在告诉自己。
　　谢廉贞轻蔑一笑：“等你突破？什么时候？你在这里试药，最起码用了三十多年，你要杀的那些人，恐怕比你更早一步突破。境界没有，秘技更称不上，你拿什么去杀人家？”
　　这话正好戳中了药老的痛处。没错，他选择用这个方法突破，正是因为，堂堂正正的突破对他来说不管用。他用灵药突破了，那他仇视的那些人呢？天分比他高，资源比他好，总有人比他早突破，到那时，还想出心中这口气？没有机会，永远都没有机会！
　　可是他不服啊，凭什么？都是一样的人，凭什么他就要低人一等？凭什么光彩都在别人身上？
　　“认命吧！”谢廉贞的话轻轻传来，“自己不行，就算偷了宝贝又怎么样？蹉跎了这么多年，一身老朽，拿什么跟人比？”
　　

第310章
　　“啊——”药老大叫起来，抱住脑袋。
　　他看到的不是谢廉贞，也不是陆明舒，而是埋在记忆深处，被刻意遗忘，却又时不时在梦中反复出现的人。
　　你落选了。
　　机会？你连最普通的明息丸都炼不出来，怎么留你下来？
　　就你这样天分，只配烧火。
　　回去吧，我们已经找了新的药童。
　　他看到自己跪地苦苦求饶，可对方不为所动。
　　你年纪都这么大了，总不能永远当药童吧？
　　从药师堂出去，多得是铺子请你，别不知好歹！
　　够了！我们药师堂又不是做善事的，出去！
　　“不！为什么我要认命？为什么我天分不行？老天不公，老天不公！”药老大喊，周身全是乱窜的玄力灵光波。
　　陆明舒担心地看了眼谢廉贞，低声道：“他情绪已经不稳定了，你为什么还要刺激他？”
　　“就是不稳定才要刺激他。”谢廉贞轻轻道，“情绪不稳，会引起体内药力不稳，运行越快，毒素入体越快！”
　　“……”她不是迂腐的人，对战的时候，能用的手段都会用上。攻心之术，这再正常不过。只是，看到药老这情形，不免在心中叹了口气。
　　这世间有些事，真是太残忍了。有人天资出众，就有人泯然众人，更甚者，连入门都难上加难。他们不是不努力，可做不到就是做不到。
　　大部分人最后只能认命，黯然离开，选择适合自己的路。也有人像药老这样，一条道走到黑，拼死只想挣一个名。
　　但是，她不会去同情药老。努力的方式千千万万，难道就一定要像他这样？至少，拿活人来试药，把他们折腾死折腾残，说老天对他不公，那些因他而死的人呢？
　　“啊——”精神大受刺激，体内药力爆开，药老已经处于完全的疯癫状态，毫无章法地扑上前来，想把他们两个捏死。
　　“机会！”谢廉贞低声说，一抖手腕，数道星光飞击，先是四散，再是合围。
　　陆明舒亦在同时冲上前，手上的戒指突然爆开光芒，剑光受到加持，发出尖锐的剑啸声，狂卷而去。
　　剑气激荡，气波四散，石室内石屑纷飞，不停地有小石块滚落下来。
　　这里的战斗，那五人已经完全插不上手了。他们一开场就被甩了出去，就连状态最好的二号，也不敢闯进来。
　　“咳咳！”大叔被灰尘呛得大咳，眼睛受到刺激，眼泪不止，“他们行不行啊？”
　　“他们不行，我们更不行。”婆婆沙哑着声音说，“倒是我小瞧了他们，这样的实力，融合境中已经少有敌手。”
　　“是啊！现在只能盼着他们能把药老干掉了。”
　　五人紧张地看着。这么多年，终于有希望出去了。
　　陆明舒重重地摔在墙壁上，滚落在地。
　　剧烈的震荡，令她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晕眩的状态中。
　　“噗——”她咳出一口血来，心知自己已经受了内伤，玄力也留得不多了。
　　出神境，就算只是个空有境界的出神境，也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
　　“死吧，死吧，去死吧！”药老一边大喝，一边冲着谢廉贞不停地击去。
　　他的情况不比她好多少，因他总是出言挑衅，药老对他更是恨之入骨。谢廉贞逼不得已，防身手段一件接一件，不停地用出来。只是，手段再多，也有用尽的时候。
　　眼看谢廉贞抵挡得越来越艰难，陆明舒稍加回复，冲了上去。
　　剑气呼啸，化为龙蛇。
　　她剩余的玄力，只能支撑这么一次剑气化形了，但是不用不行。再拖下去，谢廉贞不死也要去掉半条命。
　　“啊！”剑气顺利破开药老的防护，留下一道剑痕。随后一掌发出，化骨诀毒气运转，拍了上去。
　　药老大怒，返身一掌推出。
　　陆明舒再次跌了出去，摔在地上。
　　“明舒！”谢廉贞叫了一声，向她扑去。
　　如果不是情况危急，陆明舒都想笑了。她半死不活的，他也好不到哪去，当初在飞仙宫对峙的时候，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吧？人生的际遇啊……这种危急时刻，自己居然还有心思想这个。
　　“他玄力用尽了。”她抹掉嘴边溢出的鲜血，低声说道，“你还有什么招，快用出来，再拖一小会儿，我们就赢了。”
　　数据是这样没错，可是……
　　谢廉贞苦笑。如果轮椅在的话，他还有数道机关，缠上片刻不是问题，可是……
　　这次行动太莽撞了，离开得仓促，自身还没有适应双腿完好的情况，落到眼下的境地……
　　“不好！”陆明舒突然喊了一声，将他用力推开。
　　谢廉贞抬眼看去，就见药老提起那只鼎，眼中闪着寒光，便要向陆明舒砸下。
　　瞬间，他的脑子一片空白。
　　她伤得很重，可能撑不住了。
　　救她，要救她。
　　可是，刚才他的秘宝都用尽了，要怎么救？
　　不对，他记得自己还有手段的。
　　是什么？到底是什么？
　　陆明舒做好准备，拼死一搏。药老本身毒素发作，又受了她一招化骨掌，看着气势汹汹，实则内在空虚。她还有机会，活下去的机会……
　　掌心握住剑柄，月神剑的剑光挥开。
　　“钦——”
　　剑光触到大鼎，被反弹回来。
　　不好。
　　就在这时，尖锐的啸鸣响起，雪亮的刀锋反射出刺目的光芒，划出惊艳的光。
　　刀光如雪，高高跃起的身影，斩下如电寒芒。
　　“唰——”
　　大鼎滚落，药老瞪大眼睛，死死地瞪着眼前之人。
　　他，还是谢廉贞的模样，然而，气质和眼神已全然不同。
　　挺立的姿态，睥睨的眼神，还有那满脸的傲然，整个人充满痞气，哪里还有谢廉贞半点的温雅从容？
　　尽管还是那张脸，尽管还是这身装扮，但任谁一看，都知道这个人不是谢廉贞了。
　　他侧过头，看着陆明舒，轻轻一笑：“好久不见啊，小姑娘。”
　　陆明舒定定看着他，半晌，轻轻吐出一个名字：“燕……大哥。”
　　是的，就算改了面容，换了装扮，她还是能一眼认出。
　　这个人，就是燕无归！
　　

第311章
　　如果让认识燕无归的人见到这一幕，定会大吃一惊。
　　可惜的是，这世上知道燕无归的人寥寥无几。
　　陆明舒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先发现了药老的异常。
　　燕无归那一刀，发得正是时候，正好接上了陆明舒那一剑的空档，直接斩在药老的身上。
　　鲜血喷洒而出，大鼎滚落下来。
　　照理来说，药老已经不可能翻身了。药力爆开，毒素在他体内飞窜，死，不过是时间问题。
　　但是，心中的执念却不是那么容易散的。
　　当他明确地发现，自己已经不可能再出招时，只剩下一个念头。
　　死，让他们都死！
　　空气中玄力涌动，滚出无形的浪潮。
　　看到药老身上亮起的玄光，燕无归大吃一惊：“不好，他要自爆！”
　　说完，他抓起陆明舒便要抛出去：“出去！”
　　谁知，陆明舒直接反手抓住他的臂膀，不容拒绝：“跟我走！”
　　“来不及了！我……”
　　陆明舒根本不听他说什么，直接进入天轮：“小桑，开启异界通道！用随行符！”
　　这间石室太过狭窄，时间不够，药老自爆之前，她和燕无归顶多冲出石门。一个出神境自爆的威力，别说一间石室，恐怕这座山洞都会直接塌掉，他们两人现下都是重伤，保命的可能性太小了，惟今之计，只有——
　　“是。”小桑不带丝毫感情的声音传来，“开启异界通道，进行传送。随行符锁定目标，开启！”
　　“轰——”
　　……
　　谢长晖要疯了。
　　陆明舒被卷走，终于确定了问题所在，就是异常出现的龙吸水。
　　可是，从那之后，龙吸水就不见了。
　　夏侯珊得知，大骂了他一顿。
　　照理说，他是七真观的护法，夏侯珊骂不到他头上，但是，他实在是心虚，骂也就乖乖受了。
　　夏侯珊也是急了，不然，以她的长袖善舞，怎么会得罪谢长晖？别看谢长晖平时无声无息的，却是谢廉贞身边第一号心腹，就连王妃，也是对他信任有加。以前遇到谢长晖，她都是客客气气，以平辈之礼相见，可是这回，眼睁睁看着线索消失，她能不急？
　　她已经在外面耗了几个月，再回不去，手中的权力就要被分薄了。何况，王妃有多重视谢廉贞？找不到他，她想回去都难！
　　没办法，除了大量派人在河域搜索，她只能另外派人回去求援。
　　龙吸水定然有它出现的原由，既然她搜寻不到来处，那就换修为更高的来！
　　王妃重视谢廉贞，她找不到，求援没有错，怕王妃怪罪强撑，以至于错过救他的机会，才是错！
　　夏侯珊做对了，王妃并没有怪罪她，而是直接请了一位化物境的供奉，到北溟来。
　　那位化物境前辈翻查了他们的记录，又到实地勘察一番，确定了一件事：“龙吸水是人为，公子和那位陆姑娘，应该是被特意卷走的。”
　　有了正确的推断，再找线索也有了方向，只是对方手段太过玄妙，那位化物境供奉坦言：“此人手中恐有秘宝，我也无法直接追索到他的来处，只能循迹一点点找过去。”
　　有办法就好，花费时间多也是没办法。不过，夏侯珊注意到另一个件事：“秘宝？”
　　“对。”跟聪明人说话就是轻松，这位化物境供奉道，“如果能带回这件秘宝，定是大功一件。”
　　可不是么？能远距离摄人，这种秘宝，七真观都没有几件。
　　夏侯珊很激动。寻回公子，再找到秘宝，就算先前有什么，王妃也会给她抹平了。
　　“立刻找！先生需要什么，请直说！”
　　正好，谢廉贞又哄骗药老抓人，水域再次出现龙吸水，他们循迹找到了那座隐藏在溟河雾中的小岛。
　　只是，等到他们进入小岛，正好看到自爆的余威，将整座山谷一扫而空。
　　好不容易找到废墟中那几个奄奄一息的人，得知他们就在此地，进去后，却只找到药老残缺不全的尸体，不见那两人踪迹。
　　“公子！”谢长晖好像被冷水从头浇到脚，“不可能，公子不会有事的！”
　　夏侯珊一把抓起刨着石块的谢长晖，喝道：“公子当然不会有事！没找到尸首，说明公子并不在这里。”
　　听她此言，谢长晖稍稍冷静下来：“对了，没有尸首，那公子去了哪里？”
　　“先生？”夏侯珊只能向那位化物境供奉求救。
　　供奉抚开大鼎上的石屑，琢磨了半晌，说道：“夏侯令使，你看此物有什么特别的？”
　　夏侯珊此时哪有心情看什么秘宝？这种秘宝，于个人用处并不大，又不能助她进入化物境，反倒是谢廉贞的下落，一而再把他弄丢，王妃会饶过自己吗？
　　“先生……”
　　对方很坚持，夏侯珊没办法，只好分出一点注意力。谁知她的视线落到那只大鼎上，却是一怔。
　　云气弥漫，蒸腾而起，映出一幅幅景象。
　　“这是……”夏侯珊突然明白过来，难道对方是这个意思？
　　这位化物境供奉点点头：“将此物带回去给王妃吧，想必她一见就知，不会怪罪我们。”
　　夏侯珊沉默着点头。
　　谢长晖还茫然着：“公子呢？公子到底去了哪里？”
　　夏侯珊没好气：“此物的符阵颇为奇特，极有可能附带了传送功能，对方自爆，公子不见尸首，说不准触发了什么。”
　　“这么说，公子还活着？”
　　“当然！”夏侯珊毫不犹豫，“公子一定活着！”
　　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谢长晖喃喃念着，这些天他实在被折磨够了。谢廉贞失踪就算了，他还眼睁睁地看着陆明舒在自己眼前被卷走，身为公子身边最忠实的护卫，他一而再地失职，要是公子真出了事，别说王妃不饶他，他都过不去自己这关。
　　“那我们怎么办？到哪里找公子去？”
　　“没法找。”这位化物境供奉看着大鼎上的符文，他并不怎么在乎谢廉贞的下落，以他的地位，王妃派他出来办事，都是用请的，谢廉贞失踪，怎么都怪不到他头上，“此物的传送是个什么性质，通往哪一处，我们全都不知，到哪里找去？先把东西带回去吧，只有弄清楚上面的符文，才有可能打开传送通道。”
　　

第312章
　　不知道过了多久，陆明舒慢慢恢复了意识。
　　她听到了鸟叫声，还闻到了草木的气息。
　　只是，身体受创很重，一根手根也抬不起来。
　　静静地躺了一会儿，听到身边有声音传来，不多时，一颗药丸塞到她嘴里。
　　略带苦涩的药丸，顺着喉咙滑下，很快在腹中融化成药液，修复着内伤。
　　她睁开了眼睛。
　　“醒了？”谢廉贞——不，这个是谢廉贞模样的燕无归，对她笑了笑，然后把她扶起来，查看她肩上的伤口，“我的医术比不上他，只能先给你处理一下。”
　　说着，从芥子囊里拿出伤药，给她清洗伤口。
　　“他……”陆明舒有点懵，不知道是被撞晕了，还是被之前发生的事震惊了，愣愣地坐着，任由他给自己清洗。
　　燕无归笑而不语，直到把绷带给她缠上，才道：“啧，真是长大了啊！”
　　陆明舒原本还有点呆，听到这句话，突然意会过来，迅速拉上衣裳。
　　燕无归就低声笑了起来，笑着笑着，不知道触到哪里，又捂着胸口咳了几声。
　　“你怎么了？”陆明舒回身。
　　“没事。”燕无归摆摆手，“有点内伤。”
　　之前那场战斗，他们俩是一起经历的，陆明舒当然知道，他伤得有多重。
　　他们两个，现在可说是满身是伤，只不过，她外伤居多，而他主要是内伤。
　　“这是哪里？”燕无归率先问，“你之前说跟你走，传送是你开启的吧？”
　　陆明舒没回答，她不想骗燕无归，但天轮的秘密也不能告诉别人。
　　还好燕无归也没坚持，只问了这一句，就不说话了，默默地给她处理其他伤口，时不时地咳两声。
　　等到包好最后一处伤，他才道：“你怎么不问我？”
　　“问你什么？”
　　“我和他是什么关系。”
　　“没什么好问的。”陆明舒低着头。
　　燕无归叹道：“如果我希望你问呢？”
　　“……”过了一会儿，陆明舒才道，“你送靴子来的时候，我已经有感觉了，后来他一再地出现、试探，我猜你跟他有着很紧密的关系，或许是师兄弟之类的，只是没想到会是……”
　　同一个人。
　　魏春秋跟她说谢廉贞的秘事，她就想，他姓燕，又是第五宗，极有可能就是那位前代廉贞星君的后辈。如果是这样，和谢廉贞必定有着不为人知的关系。
　　后来，谢廉贞一直逼迫她，她就想，以此为切入点，或许会有一番新局面。只是她不想把燕无归牵扯进来，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不想这么做。
　　可最后的答案，还是太过出乎意料。
　　“是一体双魂吗？”她问。
　　“不。”燕无归缓缓摇头，“我就是他，他就是我。”
　　那就是一个人的两个人格？这种事极为少见，她曾在书中见过，却没想到自己会亲自碰到。
　　“你们互相知道对方的存在？”
　　燕无归笑道：“我一开始就知道他的存在，我的出现，本就是他不想面对现实的结果。而他，初时以为自己得了病，后来经由蛛丝马迹，发现了我的存在。”
　　变成另一个人，就会有时间的缺失，谢廉贞何等心思缜密，抽丝剥茧，不难发现其中的问题。
　　陆明舒想问什么，张了张嘴，又觉得没什么好问的。
　　问他们两个谁为主？问他知不知道谢廉贞的打算？好像……这些都不重要。
　　陆明舒发现自己并不太震惊，出乎意料地平静。或许是，心里已经隐隐有了猜测，也就有了准备。
　　谢廉贞和燕无归，虽然处处不同，但仔细论起来，也有不少疑点。
　　谢廉贞自幼得了腿疾，虽然后来治好了，却因心理因素一直站不起来，一个在轮椅上坐了二十多年的人，怎么可能一点也不显弱质？还有以燕无归之名送来靴子，足以说明他颇有地位，不然怎么指使宫女，还把自己的身份瞒得严严实实？
　　最可疑的，就是燕无归这个人，没人知道他的存在。当年他出现在瑶西山林，是以七真观弟子的名义进去的，像这样的弟子交流，不可能一点记录也没有，如果他是谢廉贞，那就太容易了。这件事，本就是谢廉贞负责的，对他来说，不过是编个名单而已。
　　“那……”陆明舒本想问，她和谢廉贞之间的事，他都看得到吗？想了想，又觉得问不出口。
　　他们已经太久没见面了，曾经相处的时间又那么短，关系根本没有那么近。认真来说，她和谢廉贞之间还熟一点，从麒麟会的针锋相对，到后来的一同落难。
　　燕无归似乎察觉到她的情绪，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头：“别想太多啦！还是说，你喜欢他，所以不高兴我出现？”
　　“当然不是！”她矢口否认，随即又觉得自己否认得太快了，有点懊恼地咬住唇。
　　还好燕无归没怎样，只道：“行了，小小年纪，想太多伤脑筋。我们先来考虑一下眼前的事吧。”
　　眼前的事？哦，对了，他们被传送到异界了。
　　陆明舒定了定心神，说道：“我们都重伤在身，眼下还不清楚这是什么地方，不如先找个地方养伤吧？”
　　她观察了一下环境。看样子，这是一处荒郊，周围绿草茵茵，风景甚好。
　　“此地地脉不错，如果没有被人占去，极有可能长有魔兽。”燕无归站起来，背对着她俯下身，“来，我们先去找个落脚的地方。”
　　“你这是……”陆明舒迟疑。
　　“上来啊！”他侧过头。
　　“我……”
　　“难道你还能走？”燕无归指了指她腿上的伤，“别逞强了，你行动不便，会连累我的。”
　　“……哦。”
　　陆明舒直起身，慢慢搭到他肩上。
　　燕无归摸到她的腿，一用力，背了起来。
　　“咦，变重了。”他说。
　　陆明舒在心里默默吐槽，废话，五年多了好不好，以前的她只是个小不点，现在最起码长高了一个头。
　　“现在还管不管我叫爹啊？”
　　陆明舒一愣：“什么？”
　　燕无归哈哈一笑：“还记得以前我说的话吗？原来不用十年，五年，我们就一样了。”
　　

第313章
　　五年前，他们是大人和小孩，现在，他没有变老，而她长大了。
　　陆明舒的记忆穿过迷雾，想起了那个看起来凶巴巴，却絮絮叨叨像个管家婆一样关心着她的燕大哥，不禁一笑。
　　“是啊，我们一样了……”
　　她喃喃道，轻轻靠在他的背上。
　　燕无归背着她，走了好一阵，才找到一株半枯的巨木。
　　他把她放下来，然后提刀一阵劈砍，弄出一个树洞。
　　燕无归满意拍拍手，向她邀功：“怎么样，晚上我们就睡这吧？”
　　陆明舒点点头。其实她芥子囊里有野营的帐篷，不过，睡帐篷并没有这种干燥的树洞舒服。
　　用火烤了烤，然后提水擦洗洒药粉，这些活燕无归做起来顺手无比。
　　陆明舒见他一边干活一边哼着不知名的小调，突然有一种时空穿越的感觉，好像他们还在那个山谷里，好像还是五年前。
　　“我换个衣裳，不许偷看啊！”处理完了，燕无归说。
　　陆明舒愣了愣，默默在心里“呸”了一句。
　　谁要偷看了！
　　燕无归钻进树洞，等到他出来，就已经是真正的燕无归了——黑衣，横刀，除了脸上没弄出那道疤，都是她记忆中燕无归的样子。
　　燕无归对着她端详了一会儿：“你要不要去洗洗？身上这么多血，过一晚肯定会臭。”
　　陆明舒的脸一下子就黑了，当初嫌她，现在也是。这人，五年过去了，还是这个样子！
　　“来来来，我带你去。”
　　虽然心里很不快，但陆明舒没拒绝他的主动。这样子确实没法过夜，不仅仅是脏臭的问题，血腥味在野外会引来凶兽，万一有个什么，就麻烦了。
　　野外生存技能，燕无归那是妥妥的，很快寻到一条小溪，把她放下来，然后叮嘱：“我就在那边，有事喊。”
　　“知道了。”陆明舒心道，哪会有什么事呢？她也今时不同往日了，腿也不是真的完全不能动。不过，他的叮嘱还是让她心中一暖。
　　等她清洗完，换了衣裳，另一边传来了饭食的香味。
　　燕无归端着一碗汤过来：“喏，刚刚抓了条鱼，你尝尝，味道怎么样？”
　　鱼汤炖成了奶白色，虽然没有多少调料，却有着天然的鲜美。
　　在这碗温暖的鱼汤中，陆明舒一直飘着的思绪总算落了地，说道：“要是有朝一日无处可去，你这手艺开家小饭馆不错。”
　　燕无归不以为忤，反有些得意：“哈哈哈，我也是这么想的。”
　　陆明舒突然觉得有点不对，盯着他看了两眼：“你是不是真的觉得，自己有一天会无处可去？”
　　以前的她，并不知道燕无归的处境，现在想想，他的行径，似乎处处有所暗指。
　　以谢廉贞的出身，根本用不着什么野外生存技巧，可燕无归什么都会。他一个人在瑶西山林，独自生活，锻炼自己，还说什么，瑶西山林的地下水脉是个藏身的好地方。这些，似乎都暗指，他做好了离开的准备。
　　可是，他离开了，谢廉贞怎么办呢？是他一个人打算离开，还是和谢廉贞两个人的打算？还有王妃呢？
　　看着她盯着自己，燕无归笑问：“怎么，是不是觉得我太英俊了，看呆了？”
　　这张脸没有疤，确实英俊多了。奇妙的是，明明是同一张脸，谢廉贞看起来就是如沐春风的温雅清俊，燕无归却是一种落拓的俊朗。
　　想当初，他说自己长得英俊的时候，她还在肚子里吐槽，觉得他太自恋，现在看来，倒也不是自恋……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哎呦，以前一口一个燕大哥，现在都不叫了？”燕无归顾左右而言他。
　　陆明舒就盯着他，不说话也不笑。
　　被她看着看着，燕无归最终摸摸鼻子：“好啦！说就说，你觉得我能一辈子当谢廉贞吗？”
　　“为什么不可以？”陆明舒不知道这其中有什么矛盾。他腿好了，进入出神几乎是肯定的事，有王妃当靠山，廉贞星君这个位置不是坐得挺稳的？“不当谢廉贞，你要去哪里？王妃呢，会同意你走吗？”
　　“……”燕无归沉默下来。
　　说到这里，陆明舒很好奇：“你见过王妃吗？我是说，以燕无归的身份去见她。”
　　燕无归轻轻摇头。
　　“那她知道你的存在吗？”
　　“大概知道吧，”燕无归以一种萧索的语气说，“她虽然一直在争权夺势，但对他，从来都是一片慈母之心。只是，他一犯病，就会把自己关起来，不想见人，她也从不强求。”
　　陆明舒听出了他语气里的沉闷，不禁道：“你是不是嫉妒谢廉贞？”
　　“……”燕无归笑了笑，“小丫头，懂什么叫嫉妒不嫉妒？”
　　她怎么会不懂？燕无归所拥有的特质，正好与谢廉贞相反，他阴暗、充满戾气，燕无归就阳光、开朗。和谢廉贞的谈话可以听出，他并不怎么在乎王妃的爱子之心，甚至可能内心都不承认，王妃对他的母子之情。可燕无归不是，他很清楚王妃是一片慈母之心，那也是他的母亲，怎么会不向往呢？王妃只知道谢廉贞，她的爱也只对着谢廉贞，燕无归不敢出现，难道不是不敢面对？
　　燕无归被她看得无奈，说道：“我要去做一些事，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回来，所以……”
　　“去哪里？”
　　燕无归不语。
　　“是不是阴山？”
　　燕无归一愣，脱口道：“你怎么知道？”
　　“这不是很好猜吗？你的母亲、师门都在中州，你想离开，定是有更重要的事。纵观你的人生，和你有点关系的，就是阴山了吧？”
　　谢廉贞或许会逃避，但燕无归不会。既然不是逃避，他要离开，定是有非常重要的事，而且觉得自己可能回不来。
　　陆明舒马上想到了阴山，那是他父母人生的转折点，也是他出生就注定悲剧的起始点。
　　“……”燕无归嘿了一声，“你这丫头，脑子动多了，小心变傻！”
　　“我猜中了？”陆明舒点点头，“这么说，你父亲的死，应该有什么内幕吧？”
　　燕无归再一次哑口无言。
　　几年没见，这丫头又厉害了。才几句话，就被她拔出萝卜带出泥，话全套光了！
　　

第314章
　　隆隆的蹄声，惊起林中无数飞鸟。
　　小动物被赶出来，惊慌地在山野中奔跑。
　　一群或骑着异兽，或驾着灵物的男女，一边说笑，一边大声吆喝，追杀而出。
　　这些男女，看起来年纪都不大，小的十五六，大的二十多，都是年轻好胜的时候。
　　其中一名少女飞奔而出，指着前方喝道：“那只是我的，看好了！”
　　说罢，一只羽箭飞出，狂奔中的黑色野猪倒在地上。
　　“好！”跟在她身边的少年少女，轰然叫好。
　　后方几个年长一些的男女，笑吟吟地看着。
　　当中那个颇有气度的俊朗男子满脸带笑，语气带着三分责怪三分纵容：“这个丫头，就好出风头。”
　　旁边佩剑男子则道：“她年纪小，现在不玩等什么时候？再说，出风头也不是坏事。”
　　男子不赞同地摇头：“这么沉不住气，将来可怎么好？”
　　“怕什么？”另一侧，与他们并骑的蓝衫女子则笑道，“你季绪林的妹妹，就算嚣张一世又怎样，你还护不住她吗？”
　　这话说得佩剑男子哈哈笑了起来：“虞若说得对，绪林，你不会连这点自信都没有吧？”
　　男子叹了口气，伸指点了点他们：“你们这是挖坑给我跳啊！”
　　“那也是你有本事，”蓝衫女子毫不犹豫，“这次云海论战，也只有你能代表我们钟林出战了。”
　　男子谦逊道：“话说得太过了，钟林新一代高手不少，我若也能名列其中，但要说稳胜，却也不能。”
　　“你也太谦虚了。除了你，无非就是卢世恒和郑彩能与你相提。卢世恒上次出门游历，受伤归来。郑彩又被卡在瓶颈，目前还在纠结。少了他们二人，谁能与你争？”
　　“那可说不好，指不定有什么不知名的民间高手……”
　　“总不能是那些异民吧？”蓝衫女子眼中闪过轻蔑，“他们，能成什么事？”
　　说到这里，前方忽然连连惊叫，蹄声纷乱。
　　三人抬目望去，却是大吃一惊。
　　“不好，那是赤火兽！”
　　……
　　三天过后，陆明舒身上的伤口差不多都愈合了。
　　燕无归啧啧称奇：“你这复原能力真是绝了，这么重的外伤，都快见骨头了，才三天就差不多了。我说，你该不会是属壁虎的吧？”
　　陆明舒看着他。
　　“尾巴断了能重生啊！”
　　“……”
　　燕无归自顾自说了一会儿笑话，道：“既然好了，那我们就走吧？深山老林的，总这么待下去不是个事。”
　　“嗯。”陆明舒活动了一下手脚，问他，“你的伤呢？”
　　“什么大碍。”被她盯得有点心虚，补充一句，“可能要花点时间。”
　　陆明舒点点头。她倒不怀疑燕无归的伤好不了，七真观的制药之术本来就不错，谢廉贞本身又擅药。
　　突然，林鸟惊飞。
　　燕无归倏然抬头，看向某个方向：“有人来了，你先藏好。”
　　说罢，一脚把散落的柴火踢灭，几个纵跃，消失在丛林中。
　　“……”陆明舒叹了口气，只好自言自语，“对我也没太信心了吧？难道我应付不来么？”
　　说完，一跃上了树，极目望去。
　　季绪林生平第一次想破口大骂。
　　想他季家大公子，什么时候这么狼狈过？好好的出门玩乐一趟，打打猎散散心，谁知道就遇到一只赤火兽。同行打猎的，大多是钟林各世家的公子小姐，出了事麻烦就大了，季家身为钟林世家之首，怎能不挺身而出？
　　可谁知道，这只原本只有炼魂期的赤火兽，也不知吃了什么东西，临时突破，直逼凝神期，反过来追杀他。
　　这下好了，季大公子出门打猎，却被一只赤火兽追杀的消息传出去，岂不让人笑话？
　　可是，他实在顾不上了，炼魂期和凝神期实力相差甚大，哪怕这只赤火兽只是逼近凝神，如果正面对上，他也扛不住。
　　逃，只能逃，先把命保住再说。
　　“呼！”后面热度逼人，季绪林一跃而起，险险避过飞来的火球。
　　那颗硕大的火球落在山林里，瞬间点燃了树木。
　　一路走，一路放火，可以想见，过后会是怎样一片狼藉。
　　季绪林正在狂奔中，忽地瞥到林中一个身影晃过，心中一动，脱口喊道：“这位兄台，还请停下帮个忙。我是季家季绪林，事后必有重谢！”
　　对方只瞥了他一眼，就飞快地没入林中不见了。
　　季绪林恨得咬牙。混蛋，若是叫他知道是谁见死不救，一定……等等，那人脸上没有魂印？莫非是个异民？
　　……
　　燕无归飞奔而至，喊道：“快走，后面有一只凶兽，快到出神境了。”
　　陆明舒从树上下来：“什么？”
　　燕无归一把拉住她，飞快地往山下跑：“来不及了，逃命再说。”
　　他们两个都有伤在身，哪有那个本事灭杀一只快至出神的凶兽？是以，见死不救，燕无归一点心里负担都没有。
　　伸出援手，要在自己行有余力之时，他自己还伤重呢，牺牲自己成全他人？他可没有那么高尚的情操。
　　再说那个人，可不像表面看着那么正派。凶兽正在狂暴中，大声叫他，敢说没有祸水东引的意思？
　　两人就这么一路被追着，狂奔出山林，一直跑出山野之地才停下。
　　“没追过来吧？”陆明舒问。
　　“应该没有。”燕无归抹了把汗，看到下面的平原，吹了声口哨，“哟，这地方不错啊！”这么广阔的平野，到处都是炊烟，看起来挺繁荣的样子。
　　欣赏了一会儿，他突然问：“这里，不是古夏了吧？”
　　陆明舒一愣。她一直没说他们到了什么地方，燕无归见她不答，后来也就不问了。
　　“嗯。”她说。
　　燕无归就笑：“挺有意思的。”
　　陆明舒多看了他两眼：“你不问？”
　　“问什么？”
　　“问我们为什么会来这里。”
　　“你不是不说吗？”燕无归不以为意。
　　我不说你就不问，你有这么相信我？陆明舒想了想，没说出来。
　　“如果以后都回不去了呢？你也不在乎？”
　　燕无归一愕：“你说真的？”
　　陆明舒笑了笑：“假的。”
　　说完，她率先举步下山。这次的异界穿梭，和之前有些不同，据小桑的解释，本体过来了，可以直接干涉异界的进程，如此一来，想回去也会比较艰难。
　　

第315章
　　走在异乡小镇上，燕无归觉得事情不太对。
　　他凑过去，小声道：“哎，你觉不觉得，这里的人不太对劲？”
　　“你想说，他们都是僵尸吗？”
　　“嚯！”燕无归斜眼看她，“好端端吓什么人？”
　　陆明舒回以同样的眼神：“我随便说说，你怕什么？”
　　“……”燕无归道，“我是说，这里的人，修炼之法好像跟我们不太一样。”
　　陆明舒点点头。她也注意到了，小镇大部分人都是普通人，看他们的穿着和满脸愁苦的样子，就知道过得不太好。还有小部分人，就是修者，精气神与普通人完全不一样，衣着精致，神态高傲。
　　奇怪的是，这些修者都有同一个特征：他们的额上或脸上，有一个小小的印记，有的像异兽，有的像水火之类的图形。
　　难道这个世界的修者，要激发血脉之类的？
　　陆明舒记得，蛮族中似乎有同样的现象，激发血脉，会在脸上出现图腾之类的。只是蛮族的图腾会很大，也不局限在脸上，大部分会出现在手臂或身体上。
　　等到一个额心有印记的普通人出现，她与燕无归被搞糊涂了。
　　这个人，身上没有任何玄力波动，就是个普通人。
　　是他们想多了吗？这印记，和修炼方法没关系？
　　“我们先找个地方打听一下消息。”燕无归说。
　　陆明舒点点头。这个世界有点奇怪，先弄清楚再说。
　　他们走进一间客栈，刚说了一句住店，那掌柜便扬声道：“下等房，十文钱一晚上。”
　　陆明舒皱了皱眉，燕无归已经一掌拍在柜台上：“喂，谁说我们要住下等房？”
　　“异民只能住下等房。”掌柜斜眼瞅他，“不住店就出去，我们可是正经客栈。”
　　燕无归和陆明舒互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异。异民？什么东西？
　　正想着，那掌柜忽然瞥到他袖子里的匕首，喝道：“你们居然携带兵器？来人来人！快报官！有异民携带兵器！”
　　燕无归和陆明舒还在惊诧中，就见一伙人涌了过来。
　　两人什么也没来得及问，就落荒而逃。
　　甩脱了那些人，燕无归蹲在一面墙后，百思不得其解：“什么情况啊？异民是什么东西？携带兵器又有什么问题？”
　　陆明舒理了理衣衫：“我去打听一下。”
　　“哎，我去我去！我在这用得着你跑腿吗？在这等我。”
　　燕无归把她一按，自己收拾了一下，鬼鬼祟祟地往另一边走了。
　　陆明舒不禁一笑。
　　过了一会儿，燕无归回来了，第一句话就是：“我们有麻烦了。”
　　“嗯？”她没懂。
　　原来，这个世界的人，是以脸上的魂印分类的。魂印以血脉传承，有魂印的是真民，没有就是异民。
　　“据说，有魂印的才是真正的人，没有魂印的，身上流淌着魔兽的血统，被称为异民。异民低人一等，几乎限制了所有人身自由。换句话说，他们都是贱民、奴隶。”燕无归奇道，“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他们所谓魂印，与蛮人相似，分明是上古血脉的遗留，怎么会变成他们才是真正的人？”
　　在古夏，人族和蛮族彼此敌视，倒没有高下之分，只有血统之别。这个世界倒好，血统之别，就是尊卑之差。
　　“修者呢？难道只有他们所谓的‘人’才能修炼？”
　　“对啊，都是贱民了，怎么会允许修炼？”燕无归摊了摊手，“所以我才说我们麻烦了。我们脸上没有魂印，人家一看就知道是异民，像我们这样，是会被通缉的。”
　　听起来，这还真是个鬼地方，陆明舒头都痛了。
　　“喂，你到底有没有办法回去？”
　　她说：“有……”
　　“那你快说啊！”
　　陆明舒有点迟疑：“我有件宝物，可以借此来回，但需要能量。”
　　“什么能量？”
　　“玄力。”
　　“这有什么难的？拿出来，我把玄力都给它！”
　　陆明舒摇摇头：“不够。”
　　燕无归斜眼看她。
　　“干什么？”陆明舒被他的眼神看得有点不快。
　　燕无归贼笑着问：“你是不是不舍得跟我分开，才故意把回去说得这么难？”
　　“……”
　　“你这什么眼神啊？”
　　她木然道：“我还以为，谢廉贞够自恋了，原来你也是。”
　　“这哪叫自恋？这叫正确地认识自己。”
　　陆明舒不跟他扯，说道：“想发动那件宝物，需要的玄力非常多，仅凭你我，根本不够。”
　　确切地说，应该叫积分。
　　在新手期，因为积分还没有显现出来，只能模糊地概括为玄力，现在天轮功能已经完全展现，也就不难知道，打开异界通道的关键就是积分。
　　本来，她的积分足够来回的，偏偏之前又是兑换《化骨诀》又是兑换解毒药剂，花得差不多了，堪堪剩下一百，只够开启一次通道。一百积分不好赚，所以短期内回不去了。
　　“你说真的？”
　　“真的。”
　　她的表情没有任何开玩笑的意味，燕无归也只能正色起来。
　　“玄晶能补充吗？”
　　陆明舒迟疑了一下：“差太多了。”
　　“难道我们要先赚钱？”
　　“恐怕是的。”
　　她暗自琢磨，按天轮的标准，对世界造成的影响越大，得到的积分也就越高。这么说的话，恐怕要从异民这里入手了。
　　都是和他们一样的人，没道理他们能修炼，异民不能。难道说，想攒积分，需要改变异民的处境？那也太难了吧？她和燕无归两人，不过融合境而已。
　　可如果不是这样，又该如何？
　　陆明舒隐隐头疼起来。没有明确的任务，就是麻烦。
　　“先不管，这里不能留了，我们先找个地方落脚。”燕无归还挺乐观，“天无绝人之路，想想总会有办法的。”
　　“嗯……”
　　燕无归这人，至少有一点好处，就算处境很难，也能乐观以对。
　　陆明舒忽然想起谢廉贞来。他们是同一个人，又不是一个人。以谢廉贞的性子，他肯定不喜欢燕无归抢占他的身体。可他突然消失，让燕无归出现，又是为了什么？
　　

第316章
　　“你看这个，好不好看？”燕无归笑眯眯地指着自己额间的黑色图印。
　　陆明舒已经被他打败了，面无表情：“嗯。”
　　他所谓的办法，就是给两人绘上魂印，还信誓旦旦地说，不会被发觉。
　　开什么玩笑？没听说蛮族的图腾是可以仿冒的，这东西是血统的体现，是真是假，验一下就知道了。
　　可是，燕无归偏偏要说：“放心，我这是特殊的颜料，本身就带有玄力，不仔细查，看不出来的。反正我们没打算混进什么地方，只是在外行走，应该不会有人细查。”
　　“可是，有个问题你想过没有？”
　　“什么？”
　　“蛮族的图腾，和他们的血统有关，你这么随便画，怎么知道这里是不是真的有这种魂印？”
　　燕无归想了想：“有道理！”他火速擦掉额上画的图印，“走！”
　　“去哪？”
　　“抓个人来对照着画，总不会画错了吧？”
　　……
　　季绪林心情很糟糕。
　　好不容易摆脱了那只赤火兽，结果因为身上魂器全都坏了，就这么失联了。
　　照理说，翻过对面那座山，就是他们打猎的山林，可是，山这么大，他没了魂器又失了坐骑，难道要靠双腿走回去？那季大公子的面子还要不要了？
　　揉了揉额间发烫的魂印，季绪林决定找个客栈住下来再说。
　　发现他失踪，季家很快会派人来找，等个几天，应该就能找到这里来了。
　　“掌柜，住店！”反正这里没人认识自己，不用维持风度，季绪林也就无所谓了，拧着眉头喝了一声。
　　掌柜抬头一看，立马露出谄媚的笑：“公子住店哪？小店有一等上房，保管清洁雅致……”
　　“别废话。”季绪林甩出一枚灵珠，“带路。”
　　掌柜接过灵珠，大喜过望：“是是是，您请。”
　　季绪林情绪不佳，懒得搭理，一进门就“咣”一声合上，道：“没事别来烦我！”
　　“是……”掌柜擦了擦额上的汗珠，心想这位公子脾气好差，不过，想到刚才收到的灵珠，马上开心起来，反正赚到了。
　　季绪林往床上一躺，想着自己的心事。这次云海论战，差不多已经定了他。不过，想从中脱颖而出，还是有点难度。毕竟云海论战汇集了当世英杰，他在钟林是很不错，但是放到整个天下，就有点难了……
　　门外传来敲门声。
　　季绪林心情烦闷，喝道：“不是说了别来烦我？”
　　外头有人道：“公子，我是送饭的。”
　　季绪林摸了摸肚子，逃命逃了一整天，他还真有点饿了，袖子一挥，门自动开了：“放着吧。”
　　“是。”伙计放下饭食，麻溜地走了。
　　这小地方的小客栈，饭食居然不错的样子，他闻着那鱼汤香味扑鼻，忍不住坐起来。
　　其他饭食都很简单，也没什么特别，惟独这碗鱼汤，他喝了一口就没停下来，直到一整碗都进了肚子，才吐出一口气。
　　嗯，回头把做这鱼汤的厨子捡回去。这是他睡着前残留在脑子里的念头。
　　迷迷糊糊中，听到有人推门进来。
　　季绪林大骇，想要起身，却发现身子不听使唤。
　　怎么回事？他这是……被下毒了？
　　视线朦胧，隐约看到一身小二的装束，有人小声说：“看，我这药厉害吧？融合境也得躺！”
　　然后是一个少女的声音：“要吹回去吹，赶紧的。”
　　“遵命！”
　　然后，自己被背了起来。
　　后面发生了什么，季绪林记不清了。
　　……
　　燕无归把小二的衣裳一脱，蹲下来研究季绪林额上的魂印。
　　季家的魂印，是一只四蹄兽的模样，脖子细长，有点像鹿，颜色偏红。
　　“不难画嘛！”燕无归说，拿了张纸出来，对着这魂印画了起来，“看。”
　　陆明舒看了一眼。燕无归画功不错，随手一画，就有九分相似，再仿个几次，应该能画得一模一样。只是……
　　“你确定只要画出来就可以了？万一人家有什么独特的秘技呢？”
　　燕无归想了想：“有道理！”
　　他把笔一搁，开始解季绪林的衣裳。
　　“你干什么？”
　　“找找他身上有什么东西啊！”他理直气壮地说，不停地从季绪林身上掏东西出来。
　　香包，佩饰……
　　“咦！”燕无归拿着他的腰带，啧啧道，“芥子囊居然做在腰带上。”
　　用了点法子破开上面的结界，“哗啦啦”地倒出一堆东西来。
　　备用衣物什么的就不用说了，重点是书籍之类的……
　　“这个药不错，活血生肌，你拿着！”燕无归将一只瓶子塞给陆明舒。
　　“这个看起来像是件宝贝，先收着！”这是个金色的薄片。
　　“这个，还有这个……”差不多搜刮一空，燕无归才拿起惟一的那本书册，“季氏凝魂秘诀？嘿，有意思！”
　　陆明舒把东西放到一边，道：“我们只是借他的魂印，又不是抢劫的，要不要这样？”
　　“这家伙，不是个好人。”燕无归一边看得津津有味，一边道，“之前在山上，他被那只凶兽追的时候，故意喊我，还往我这边跑。要不是我溜得快，被那凶兽追上，就脱不了身了。”
　　他可不是那种烂好人，季绪林先惹他，还想让他手下留情？嘿，就抢他东西怎么了？他就是这么有仇必报！
　　“原来如此！”他看得频频点头。
　　陆明舒忍不住凑过去：“这功法很了不得？”
　　说话间，燕无归已经翻完了，把书抛给她：“这地方的修炼方法，果然和我们不一样。固体、炼魂、凝神，他们更看重魂力，武技几乎不修。嘿，不就是术法么？厉害倒是挺厉害的，不过，身体这么孱弱，岂不是摔一下就死？”
　　陆明舒对这个修炼方法挺理解的，说道：“怎么会死？他们魂力强了，就跟我们的玄光一样，也会凝出护罩。再说了，这里不是写了么？要先固体，跟我们的炼体是一回事，只是没有我们那么看重罢了。”
　　燕无归还是摇头：“反正，这种档次的，我要没受伤，一个打十个都行。”
　　提到这个问题，陆明舒有些好奇：“你大部分时候是谢廉贞吧？武技到底是怎么磨练的？”
　　

第317章
　　“谁说我大部分时候是谢廉贞？”
　　陆明舒一愣：“难道不是？”
　　燕无归摇头：“当然不是。”
　　“那……”她有点糊涂了。
　　燕无归就道：“十五岁以后，大部分时候都是我。”他脸上笑容有些淡，“一个厌恶自己的人，怎么会长时间存在呢？”
　　陆明舒沉默。
　　“怎么，心疼了？”燕无归突然凑过来。
　　陆明舒恼怒地转开头。
　　“哈哈，开个玩笑嘛！”燕无归笑眯眯地看着他，“不过，他从来没有这么喜欢过一个人，我能感觉到。”
　　“……”从别人口中，听说谢廉贞对自己的喜欢，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更不用说这个人是燕无归。
　　“其实，我们俩也是互相影响的。虽然我们讨厌彼此，但不可否认，我们的感觉是相通的。”
　　陆明舒怔了怔。这话什么意思？
　　燕无归却不再说了，对着季绪林脸上的额印研究起来：“唔，动用魂力的时候会亮，这个恐怕要做点手脚才行，有什么特殊的材料……”
　　当天晚上，就有一队人马赶到了山下的小镇找人。
　　掌柜指认，有一位和他们描述的很像的公子，就住在店中。然而，他们带了人上去，屋内却空无一人。
　　他们搜遍了整个小镇，都没找到自家公子的痕迹。
　　“呜呜呜……”一名少女，站在小镇门外大哭，“大哥，你到底在哪啊？”
　　正哭着，忽地眉心一热。少女忘了哭泣：“是大哥？”她转了一圈，直觉寻了个方向，深一脚浅一脚地跑过去。
　　一路找到破屋，少女进门，看到自家兄长躺在地上，衣裳被解得凌乱，一时目瞪口呆：“大哥？”
　　随即反应过来，急忙过去：“大哥！”这是被劫财还是劫色了？
　　刚这样想罢，忽然整个人僵住，焦距变得模糊。
　　“你是谁？”她听到有人这样问。
　　“我是……季珍珍。”喃喃回答。
　　……
　　两人从暗处走出来。
　　“你这是什么术法，好奇妙！”燕无归啧啧称奇。
　　“你不是会入梦术吗？差不多的道理。”陆明舒说，其实就是催眠而已，一个小法术。季绪林和他们修为一致，精神力很强，没法用，这个季珍珍就不一样了，修为低，精神力弱，用催眠正好，而且还没后遗症——她醒来就会忘了。
　　“好了，我们已经知道他们的底细，这下子借他们的身份就没问题了。”
　　两人收拾了一下，将他们身上的细软摸走，伪装成抢劫的样子。
　　“喂！你干什么？”看到燕无归往季绪林嘴里塞东西，陆明舒喝问。
　　“当然是给他吃点好的。”燕无归笑眯眯，毫不手软地一掐他的喉咙，把那些药丸送下去，“我就看他不爽。”
　　“……”陆明舒无话可说。
　　燕无归和谢廉贞有千般不同，这点倒是挺一致，心眼小得很，睚眦必报。
　　算了算了，时间紧急，还是赶紧走人吧。季珍珍能找过来，说不定其他人也可以。
　　他们走后不久，季家人马终于找到了两人，季珍珍醒来后一无所知，只道自己找到大哥时，看到他躺在地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季绪林倒是知道，自己被人劫了，却也不知原因。随即他发现，自己魂力凝滞，似乎是中了毒。
　　很快，季家怀疑到卢家和郑家的身上，为此，三大世家大掐了一架。
　　卢世恒和郑彩出事，季家本就在其中扮演了某些角色，现在季家也出事，钟林这次竟拿不出一个人选参加云海论战。三大世家互相埋怨，掐了个你死我活。
　　而罪魁祸首，已经悄悄上路，不知道去了哪里。
　　“云海论战，有意思！”燕无归摇头晃脑，“这个地方的修炼法子挺有趣的，我们要不要去看看？”
　　陆明舒早有这个想法。她现在积分空空如也，想赚积分，就得做点事情，不然别想回去了。一百积分，单靠攒的，就太难了，天轮里也不容易遇到合适的任务，最简便的方法，还是参加这个世界的互动，像麒麟会一样。
　　现在燕无归自己主动提出，再好不过。
　　“你想参加？”她摸了下纳灵器，一声长嘶，小呆化出身形。
　　燕无归正想说话，看到小呆，眼睛都直了：“这是……”
　　“瑶西山林捡的。”
　　“……”燕无归抚额，“就是那只啊！居然是雪翼踏云驹的幼崽，我当初没认出来，真是可惜可惜。”
　　陆明舒点点头，小呆是雪翼踏云驹，她早有猜测。
　　小呆“唏溜溜”叫了一声，骄傲地睨着燕无归，好像在说，叫你不识货！
　　燕无归倒是挺喜欢它的，凑上去，不顾它的反对，摸着小小的肉翅：“哎呀，翅膀这么小，能不能飞？”
　　小呆又叫了一声，表示抗议。
　　谁说小就不能飞？这是它们的天赋，翅膀只是平衡用的好吗？
　　“长得不大，脾气倒是不小，跟你的主人一样。”燕无归揪了揪它的毛。
　　小呆恼了，甩他一蹄子。
　　“还发脾气？”
　　“行了！”陆明舒及时制止这一人一马，“小呆还是小孩子，不要闹它。”
　　“好吧。”燕无归不跟它闹了，唤出自己的坐骑，“走，我们去见识见识这个云海论战是个什么东西。”
　　两人用特殊的材料，在额上绘上季家的魂印，一路过去，并无人识破。
　　一路兼程，就这么顺利地赶到了云京。
　　一座巨大的仙城，耸立在平原上，不管多么厉害的修者，都落下来，老老实实在城门排队进城。
　　陆明舒和燕无归也挤在中间，交纳一定量的灵珠由守门官登记。
　　“姓名？”
　　“季绪林。”“季珍珍。”
　　“籍贯。”
　　“钟林。”
　　“入城干什么？”
　　“参加云海论战。”
　　守门官记下他们的资料，派发入城牌符。
　　还好，这个世界没有那么完备，并没有影像留存，两人就这么顺利地进了城。
　　“真是个好地方。”燕无归眼睛看不够，“小妹，我们先去哪？”
　　陆明舒面无表情：“先找个地方住。”
　　总不能住大街上吧？
　　

第318章
　　“回避回避！”后面传来高喝声。
　　大街上行走的路人被推挤到路旁，陆明舒回头一看，却是一行华丽车驾缓缓行来，衣着统一的修者在两旁呼喝：“公子车驾在此，还不让路！”
　　也有和他们一样的修者，愤愤道：“云京之地，怎能如此横行跋扈？”
　　有路人劝道：“那是浮云公子啊，他们聂家势大，忍忍吧！”
　　“浮云公子，谁啊？”有人问道。
　　“浮云公子都不知道？”那人一副看土包子的表情，“聂家总知道吧？”
　　“知道啊，平湖聂氏，天下数得上的豪族，对吧？”被看在土包子的外乡人不服气，“聂家几位公子我都听过，没有什么浮云公子。”
　　“你当然没听过了。这位浮云公子不是聂家的公子，而是聂家的女婿。”
　　“什么？女婿？”
　　“是啊，聂大小姐亲招的夫婿，天资过人，貌如金童，听说他已经炼魂期顶峰了，比聂家几位公子都要出色。”
　　“这么厉害啊，本家是哪家？”
　　“这……倒没有听说，他的来历很神秘。”
　　两名路人讨论起来，却听人群中传出一声：“哼！什么浮云公子，不过是个异民罢了，也敢妄称公子！”
　　此话引来一群反驳：“浮云公子怎么可能是异民，瞎说！”
　　“就是，异民怎么可能成为聂家的女婿。”
　　“对啊，更不用说他已经炼魂期。异民能修炼到这个份上？”
　　“信口开河，别理他！”
　　陆明舒和燕无归对视一眼。
　　两人来此也有数天了，对这个世界有了一定的了解。
　　此界之人，以魂印区分，有魂印的为真民，无魂印的为异民。传说真民才是本界真正的血脉传承，异民却是异族，来路不正。
　　真民天生拥有魂力，到了一定的年纪，有很大的概率激发魂印。而异民，想要修炼难上加难，就算修炼出了魂力，也很难增长。
　　这样的差距，理所当然分出了高低贵贱。异民往往低人一等，只能当贱民、奴隶。
　　在繁荣的大城中，这种情况要好很多。许多世家大族，会挑选资质好的异民，授予功法，如果练得不错，就可以脱离贱民待遇，成为世家豪奴。
　　对异民来说，这已经是最好的际遇了。
　　有别于艰难求生的异民，真民在这个世界过得极为滋润。
　　因为天生有魂力，激发魂印的概率很高，他们最起码有一半能够成为修者。而只要成为修者，就能在官府登记造册，每月领取修炼物资。
　　就算不能成为修者，他们也不需要做苦工。因为那些苦活累活，都有异民来做。
　　总而言之，这是个血统决定一切的世界。
　　这个浮云公子这么大的排场，说他是异民，还真没什么人信。
　　不过，这跟他们并无干系，小小的风波很快过去，两人继续去找客栈。
　　燕无归说道：“你觉不觉得很奇怪，我们比蛮族难入门不假，但要说起修炼速度，却是只快不慢。”
　　陆明舒轻轻点头。蛮族天生神力，这是血统带来的，但，正因为血脉过于强大，他们进阶相对艰难，每每突破之时，要先克服血脉之力。
　　那本季氏的凝神诀，她也看了。真民在这方面，和蛮族存在很大的共同点，他们修炼的方式，就是激发魂力，这是一种连他们自己也说不清的血统之力。换句话说，真民和蛮族就算不是同源，也是相似的存在。
　　同时，从季珍珍的记忆中，也验证了这一点——这个世界的凝神期，也就是出神境是很少的。如果能够进入凝神期，就能称霸一方。
　　“如果异民和我们一样，也难怪他们修炼不出来了。所谓魂力的修炼之法，根本就不适合他们。”
　　“是啊。”燕无归喃喃说了两个字，就没再开口了，似乎在沉思。
　　说话间，两人到了一间客栈。
　　因为云海之战，云京人满为患，他们一路走来，好一点的客栈都住满了人。
　　陆明舒敲了敲柜台，问：“可还有客房？”
　　云京就是此界的京都，聚集了不知多少高阶修者，掌柜见得多了，态度很平淡：“有，客官几位？”
　　“两位，给我们两间上房。”
　　掌柜翻了翻登记册，脸上挂着职业的笑：“抱歉，上房已经没有了，只有两间普房。”
　　“可以。”她不讲究，燕无归也不是计较的人，有得住就行了。
　　“还请出示牌符。”
　　做好登记，掌柜唤来小二，带他们去房间。
　　走过大厅时，陆明舒停了停。
　　厅中坐得满满当当，不少人高谈阔论，说的都是云海论战的事。
　　那小二是个话多的，乐得在姑娘面前表现表现：“眼下正是云海论战之期，咱们云京都在说这个事呢！姑娘，你们是外地来的，也是来观战的吧？”
　　陆明舒笑笑。
　　小二得到鼓励，继续道：“这期的云海论战，可说是高手辈出……”
　　喋喋不休说了许久，把他们送到客房，还意犹未尽。
　　陆明舒给了他一颗灵珠：“多谢。”
　　小二得赏，更是热情：“应该的，再过半个时辰，就可以用餐了。我们店中的烤全羊是一绝，姑娘可不要错过。小的就在下面，要是有什么事，您喊一句就行。”
　　“麻烦了。”
　　关上门，陆明舒问：“你在想什么？”居然一路都没说话。
　　燕无归回神：“哦，我在想这个云海论战的事。”
　　所谓云海论战，与科考颇有相似之处。由官府举办，三年一期，入选者分为三等，授与不同待遇。
　　与科考不同的是，它与地域税收息息相关。比如，季绪林的籍贯是钟林，如果他在云海论战中得到本地最高的名次，那么钟林接下来三年的税收，将根据他的名次进行调整，名次越高税收就越少，且有一部分会成为他的奖励。
　　换句话说，在云海论战中胜出的人，其家族将在本地世家角逐中占到极大的便宜。是以，世家之争，多数就体现在云海之战中。
　　“这个法子极好。”燕无归赞道，“一则，把世家之间的竞争局限在论战中，免得平时太过对立，坏了秩序。二则，有竞争才有动力。想出这个法子的，是个聪明人。”
　　陆明舒点点头：“虽说真民与蛮族大有相似之处，但在此处，要聪明得多。”蛮族哪有这么弯弯拐拐的？他们的原则很简单，就是谁厉害谁说话。
　　“嘿嘿，听说前三名会有很丰厚的奖励，我们要不要争取一下？”燕无归摸着下巴。
　　陆明舒却道：“你别忘了，前三名还要觐见圣王，你觉得，我们这画出来的魂印，能瞒得过高手？”
　　“……”燕无归遗憾道，“真可惜。”
　　

第319章
　　云海论战入选者，可以得到极丰厚的奖励，说是一步登天也不为过。其中前三名会得到圣王，也就是本界王者的召见。对其他人来说，能进前三自然是最好的，那代表着无上的荣耀。但燕无归想要的，却是第二档的名次——丰厚的奖励，又不用去见圣王。
　　在云京混了几天，两人慢慢摸清了，这些修者没有他们想象中那么弱。
　　季绪林被轻松收拾了不假，但他本身实力就不算出众。钟林就是个小地方，在云京提起这个地名，都没什么人知道。季绪林说是钟林新一代的顶尖高手，可跟那些世家豪族相比，就差得远了。
　　云京盛名的是四公子。这四公子，或出身豪族，或是名门之后，个个都是同辈中的佼佼者。
　　他们初来那天，在街上遇到的浮云公子，就是其中之一。
　　……
　　“走走走，报名去。”这日一早，燕无归就兴冲冲来敲门。
　　“兄妹俩”赶到府衙时，被人山人海吓了一跳。
　　“怎么这么多人？”
　　有人和他们一样来晚了，挤在外头，翘首以待，听到此话，苦着脸道：“现在才千把人，不多啦！哪一次的云海论战，报名人数没有三五千人？反正报名又不要钱。”说着，瞅了他们两眼，“你们是哪里的？”
　　“我们从钟林来的。”燕无归揪着那人问，“这位大哥，三五千人要怎么比？能挤得下吗？”
　　“钟林？没听过。”这人也是排队排得无聊，乐得跟他扯扯闲话，打发打发时间，“三五千人算什么？云海山容纳几万人不在话下，把人往里头一丢，自行淘汰就好了。反正最后只能有十人进入最终局。”
　　“原来是这样，我们小地方来的，没什么见识。”燕无归笑嘻嘻，“大哥，你是云京人吗？知道得真多啊！”
　　“哪里哪里，兄弟在云京混口饭吃。”对方又看着陆明舒，“这是你妹子？陪你报名来的吧？”
　　燕无归状似无意地往前站了站，正好挡住对方探究的视线，脸上一直带着笑：“她啊，才进入炼魂期没多久，就闹着要参加云海论战，我想着让她见识见识也好，就一起来了。”
　　对方不太赞同的样子：“我说兄弟，云海论战每年都会有死伤，可不好随便见识。我要是有这么个妹子，锁也要把她锁家里，万一出事可怎么办？”
　　“哈哈哈，我这不是拗不过她嘛！再说我们兄妹一起，也好有个照应。”
　　“那你可要护好了，那些豪门世家，出手可不会留情，万一死在里头，我们也没处喊冤去。”
　　“是是是……”
　　燕无归刻意引着话题，两人一见如故似谈得热闹，不多时，就谈到了这次云海论战的高手。
　　“这次云海论战难啊！”对方感叹道，“要只是混个奖励就算了，想进终局可就麻烦了，听说四公子都会出战呢！”
　　“是云京四公子？”燕无归好奇地问，“来了云京，一直听人说四公子，可惜没机会当面一见。”
　　“对，就是云京四公子。虽说这名号，多少有凑趣的意思，不过这四人，确实是同辈中一等一的高手。”
　　“是吗？大哥可否跟我们说说？我们小地方来的，云京的消息知道得少。”
　　队伍前进得很慢，对方乐得有人当听众，高谈阔论起来：“云京四公子，分别是秦、楚、蒋、聂。秦公子名均，是世家之后，秦家的大公子，自小天资过人，一直声名远播。楚公子诤言，虽是出身名声不显的楚家，但他师从葆光上人，十六岁就进入炼魂期，也是无可争议的年轻才俊。”
　　“早年，秦楚两位公子可说是同辈中的两颗明珠，合称瑾瑜公子，一直被人相提并论，津津乐道。四公子的名号出现得比较晚，也就三四年前吧。先是那位蒋家公子，在品剑会上一举成名，就有人拿他与瑾瑜公子相提。接着就是那位浮云公子，一飞冲天，从此就有了四公子的名号。”
　　“要说这四人，当然是秦楚两位公子根基最深厚，他们年纪略长，成名也早，据说这两三年，已经在为凝神期做准备了。秦公子本不打算参加此次云海论战，奈何秦家此代好似被他夺走了全部灵气，其他没一个成材，为了家族，不得不参加。楚公子与他处境相似，应该也是为了家族才参加的。”
　　排队的人都很无聊，这位说得口沫横飞，早已吸引了旁人的注意，听到此处，有人插嘴：“不对，楚公子之所以参加云海论战，不是因为家族，而是要做最后的磨练，准备冲击凝神期了。”
　　这位被人否了消息来源，自觉有点下不来台，把眼睛一瞪：“胡说！楚公子比秦公子还小上两岁，秦公子还在磨练中，怎么楚公子就要先冲击凝神了？”
　　对方丝毫不退让：“怎么就不可能了？冲击凝神，只要魂力够了就行，也许楚公子福至心灵，突然意会了呢？”
　　眼看他们要吵起来，燕无归忙道：“两位说得都有道理，我看哪，两个原因都有可能。为家族争光的同时也能磨练自己，反正不耽误事，是不是？”
　　“哼！”那两人互相哼了声，扭过头去。
　　燕无归又接着问：“还有两位呢？”
　　听众捧场，那位稍稍得回了一点面子，继续道：“后面那位蒋公子，也是个厉害的。听说他之前默默无闻，直到进入炼魂期，突然就一飞冲天了。他并非嫡支，而是蒋氏在外的分支，在家族的地位比不得秦楚两位公子。当然，现在不一样了，以他表现出来的潜力，只要进入凝神期，蒋家早晚由他说了算。”
　　燕无归点点头：“一介分支子弟，能到这个份上，真是太不容易了。”
　　“要说不容易，蒋公子可比不得最后那位。”此人脸上露出暧昧的笑容。
　　“浮云公子？”
　　“对，就是他！其他三位，不管在家族地位如何，都是自家子弟。惟有这位，他并不姓聂，所以……”别人都是某公子，只有他是浮云公子。
　　

第320章
　　早在街上遇见，燕无归对这位浮云公子就很好奇。
　　“浮云公子怎么称呼？”
　　“就是浮云公子啊！”这位一摊手，然后解释，“他成名从入赘聂家起，姓甚名谁并没有人知道，聂家只说他是浮云公子，别人也就这么叫了。”
　　说到这个，这位的语气又羡又妒：“要说聂家大小姐，对浮云公子是真好啊！这位聂家大小姐，听说比几位公子都得宠，招了这个女婿，什么都捧着他。吃穿用度就不用说了，还费尽心力捧他上位。云京四公子的名号，也是聂家经营出来的，因为浮云公子实力确实很强，大家也就默认了。”
　　燕无归眼珠一转：“可我那天听说，浮云公子好像是个异民。”
　　对方嗤笑一声：“这种话你也信？别说豪门世家了，就算是平民小户，谁没事会跟异民结亲？万一生出的孩子没有传下魂印怎么办？何况，浮云公子实力那么强，异民怎么做得到？我亲眼见过一次浮云公子，他脸上是有魂印的。”
　　之前那位不知道是不是和他唱反调唱出瘾来了，此时又道：“魂印怎么了？魂印也是能作假的。如果没有凝神期以上验看，糊弄过去也是容易。”
　　这位不甘示弱：“别逗了好吗？旁人可以作假，聂家女婿能作假？聂家可是有好几位凝神期高手的。”
　　“要真没这事，能一直有这传闻？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谁知道是不是哪个嫉妒浮云公子的故意捏造？这种事多了！”说着叹了口气，“也是浮云公子自身有异，他那魂印，平时极淡，很难看出来，直到运起魂力，才会显现出来。大概就是这样，有些人才会编造谎言，说他是异民。”
　　之前关于四公子的消息，多数人都知晓，是以没怎么插嘴。可这个消息，知道的人却不多，当即就有人问：“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这位得意洋洋，“在云京混过几年的，谁不知道？他那魂印十分特殊，时常被人当成异民，但是一旦动起手来，魂力激发，魂印红得跟滴血一样，绝对不可能作假的。”
　　“原来是这样。我说呢，聂家是什么人家，怎么可能把掌上明珠嫁给一个异民？”
　　“是啊……”
　　一群人高谈阔论，直到报上名了，才纷纷散去。
　　报名手续很松散，陆明舒和燕无归来之前劫了季氏兄妹，这会儿拿着他们的印鉴，轻轻松松拿到了参战帖。
　　又等了十天，云海论战终于正式开启。
　　至高无上的圣王宫在这一天打开，数千人经由圣王宫去往云海。
　　并且，这场云海论战，会同时转到云京，有数十万人同时观看。可以说，如果在云海论战中胜出，是真正的一举成名天下知。
　　陆明舒和燕无归挤在那几千人中间，经由圣王宫的传送法阵，抵达云海。
　　“这东西好啊！”燕无归感叹道，“不过好像很复杂的样子。”
　　传送法阵，各个世界都有，不算什么稀罕物。但是构成复杂，他们所在的世界，没有阵法师弄得出来。
　　陆明舒有些忧心：“你觉得，我们的魂印真能瞒天过海？总觉得不大可靠的样子。”
　　云海论战是一大盛事，也许比试的时候很宽松，可领奖励的时候呢？总要有凝神期的修者出面吧？万一……
　　“不行咱们就跑呗！”燕无归很无所谓地说。
　　陆明舒瞪了他一眼：“到时候跑得掉吗？”
　　“那你说怎么办？放过这个机会？”燕无归一摊手。
　　“……”想了又想，她叹了口气，“看着办吧。”
　　燕无归就笑：“说过你多少回了，小孩子家别想那么多，脑子动多了小心老得快！”
　　陆明舒冷冷道：“什么事都不过脑，我现在已经死了。”
　　“……”燕无归由衷道，“真不可爱。小时候就硬得跟石头似的，现在更硬了。”
　　“呵……”陆明舒回了他一个冷笑。
　　云海不是海，而是环山的水泽。
　　周围一圈是山，里面是湖泊。凡是能突破外围，进入湖泊的，就算入了围，也就是第三档。而能通过湖泊，抵达湖心岛的，便是进入第二档。最后，通过湖心传送阵，抵达云海，争夺第一档，也就是前三名。
　　“看，那是云京四公子！”
　　听到有人惊呼，两人不能免俗，顺着众人所指看去。
　　只见一处小山坡上，站着两个青年。看着都是二十六七的年纪，一着蓝，一着白，蓝衣的那个，眉目俊朗，风流倜傥。白衣那个论相貌要逊色许多，然而身姿如松，神情端凝，气场只强不弱。
　　“蓝衣那个，就是楚公子，想当年，楚公子可是号称美玉公子的，不知道有多少世家贵女，想嫁他为妻。”有人啧啧道。
　　也有人酸溜溜地说：“男人长那么漂亮干什么？要我说，就该像秦公子这样，顶天立地，气度不凡。”
　　还有人道：“要说漂亮，不该是蒋公子吗？那相貌，连女人都比不上。”
　　周围传来一阵笑声。
　　笑声中，看不惯的人呵斥：“笑什么笑？蒋公子也是你们能调侃的？要是被蒋家人听到，怎么死都不知道！”
　　被这么一警告，众人打个寒颤。蒋家这样的大族，收拾他们这些无根基的小修者，还不是随手的事？
　　说话间，陆明舒看到有人漫步走上小山坡，与秦楚两位见礼。
　　这是个年轻公子，唇红齿白，容貌俊丽。
　　“那位就是蒋公子？果然长得……比楚公子更适合美玉公子这个称号啊！”有人如此感叹。
　　燕无归却发现陆明舒的面色不对，低声问：“怎么了？”
　　陆明舒紧紧盯着那位蒋公子，喃喃道：“或许……是我看错了吧？”
　　“什么看错了？难道你认识他？”
　　陆明舒看了看周围，见大家都被三位公子吸引了注意力，没人注意自己，凑过去压低声音道：“这位蒋公子，是个女子！”
　　燕无归愕然：“怎么会？”虽然蒋公子长得很漂亮，但行止一点也女气啊！
　　陆明舒看着那边，轻声道：“她装得很像，但……确实如此。”
　　

第321章
　　男女之别，最关键的不在于相貌，而在于体态。
　　这位“蒋公子”显然是下过苦功的，相貌虽好，肢体语言却是完全男性化的。但是，她装得再好，有些东西还是难以改变，比如走路时，习惯以腰部带动肢体。
　　陆明舒这么一说，燕无归观察了一会儿，说道：“照你这么讲，男扮女装或女扮男装，都能一眼看出来啊！”
　　陆明舒点点头：“不止是习惯问题，这也是身体差异造成的。除非用术法连身体一并改变，否则，瞒不过有心人。”
　　“这蒋公子到底想做什么？女扮男装，有什么好处？”
　　“或许是为了资源，又或者有什么不得不扮的原因。”
　　“她资质那么好，蒋家会不培养她？这没必要吧？”
　　陆明舒轻轻道：“重男轻女，并不是什么稀罕事。”以家族凝聚力为主的世界，多少会有这样的问题，哪怕女儿可以招婿，始终还是比不上儿子。
　　“浮云公子，那是浮云公子！”人群又骚动起来。
　　二人顺着声音看去，就见一男一女并肩而来。男子身姿俊逸，眉目含霜，如同一块上好的冷玉。女子柳眉杏眼，透着娇憨之态。两人站在一起，仿佛金童玉女，叫人不由自主多看两眼。
　　“那是聂大小姐？真漂亮啊！”
　　“是啊！”
　　众人默默地看着这对璧人过去，又羡又妒的目光纷纷落在浮云公子身上，大有“聂大小姐看上的怎么不是我”的郁闷，不然，浮云公子可不就是自己了吗？
　　“这位浮云公子，脸上果然没有魂印！”燕无归道。
　　刚才他们走过来，浮云公子脸上干干净净的，看不到魂印的痕迹。
　　陆明舒突然问：“你相信那些话吗？”
　　“什么？”
　　“浮云公子的魂印特殊，所以……”
　　燕无归摸着下巴：“你发现了什么？”
　　她摇头：“没有。”只是习惯性关注特殊的事而已。
　　“应该不会作假吧？看过他出手的人不少。再说，如果是假的，那他不该这么嚣张才是，越是出风头，越容易被关注。”
　　“走。”陆明舒轻轻拉了他一下，“我们去听听他们说什么。”
　　……
　　“秦大哥，楚大哥。”聂大小姐笑靥如花，远远的便出声招呼。
　　秦楚二人闻声回头，秦公子秦均点头回应，楚公子楚诤言却是笑吟吟地招手：“聂家妹妹，你居然亲自来了？”
　　聂大小姐瞥了眼身边的浮云公子，眼中满含柔情：“我陪夫君来。”
　　说话间，两人上了小山坡，浮云公子抬手行礼。
　　他似乎不爱说话，见了礼，简单招呼一声，便静立一旁。
　　聂大小姐跟秦、楚两位很熟的样子，说得很热乎，反倒是先来一步的蒋公子蒋元，站在一旁不说话了。
　　“咦，聂大小姐和蒋公子有过节啊！”燕无归小声说。
　　陆明舒道：“聂家与秦楚两家，都是在云京落地生根的世家，聂大小姐和秦楚两位公子也都是各家的嫡系，熟悉一点，似乎没什么问题。”
　　蒋公子是近年来才崛起的，蒋家虽然不小，但她却是旁支，与聂大小姐不熟也正常。
　　“但是，聂大小姐从头到尾都没跟蒋公子打过招呼，就算不熟，他们这样的世家，也不会当面给人没脸吧？”
　　陆明舒愣了一下。她的洞察力和判断力都极好，但在碧溪谷如同放逐般长大，人情世故却大大不如。
　　“聂大小姐和蒋公子能有什么过节？”陆明舒怎么想都不明白。蒋公子是旁支出身，应该与聂大小姐没有交集才对。
　　“不知道，看看再说。”
　　那头，楚公子道：“聂家妹妹，此番形势紧张，你来云海论战，也太冒险了。”
　　聂大小姐翘起嘴巴，说道：“楚大哥也太瞧不起我了，你们都能来，我为何不能来？”
　　楚诤言笑道：“我是担心你，瞧你这话说的，太伤人心了！”
　　“哼！我不管，反正你们都来，我也要来！”
　　楚诤言举手投降：“好好好，你说了算。”
　　秦均在旁边补了一句：“聂妹妹想来见识见识，倒是无妨，只是不要涉险。云兄此番要争一争前三吧？他若是因为担心你而束手束脚，未免不美。”
　　聂大小姐道：“我与夫君说好啦，到了云湖，就不进去了，后面他自己去闯。”
　　秦均稳重地点点头：“这倒也罢，外围没什么危险，有云兄在，出不了事。”
　　聂大小姐甜蜜蜜地瞅了浮云公子一眼，口中却抱怨：“你们这些人啊，就知道争啊抢的，什么圣王令，有什么好抢的……”
　　“如菲！”浮云公子突然出声。
　　聂大小姐似乎知道自己说错话了，急忙掩了口。
　　秦楚两位公子面无异色，楚公子还取笑道：“小时候我还道，聂家妹妹这性子，怕是来个金仙都降不住，没想到……这或许就叫一物降一物？”
　　“楚大哥！”聂大小姐恼羞成怒。
　　楚诤言哈哈笑了起来，秦均也面露微笑。蒋元事不关己的样子，浮云公子还是那副脸上冻了一层霜的模样。
　　这边，燕无归轻声重复：“圣王令？难道这次云海论战，背后有什么隐情？”
　　陆明舒也疑心这一点。照云京这些低层修者的说法，四公子一齐参与云海论战，着实出乎意料。秦公子的理由还算站得住脚，楚公子实不必来参加，蒋公子或许需要证明自己，浮云公子已经在三年前的云海论战证明过了……
　　“就算有什么隐情，也和我们无关。”她说，“我们来路不正，若是有什么纷争，还是躲远些比较好。”
　　燕无归遗憾地点头：“这倒也是。”
　　他们俩没有魂印，要是这事被揭穿，麻烦就大了。
　　想着想着，燕无归又笑了：“挺有意思的啊，这四个人。出身豪族的秦公子，名师门下的楚公子，女扮男装的蒋公子，还有来历神秘的浮云公子。再加上这位聂大小姐，简直就是一出好戏。”
　　说话间，那边传来钟声，正在等候的参赛者们，纷纷停下交谈，看向来处。
　　却见三四名修者，踏空而来。
　　为首的是个凝神期老者，神情严肃地扫了眼众人，扬声道：“诸位，云海之战的规矩，不需要老夫再重复了吧？稍后结界开启，论战便正式开始，你们各凭本事吧。”
　　老者行事干脆无比，说完句话，眼神示意，身后三名炼魂期修者便站出来，手捧牌符，齐齐发力。但见光芒从牌符射出，化为粗大的光柱。随后，锁着论战之地的光幕消失了。
　　

第322章
　　数千人一窝蜂地往山林里挤，一时间呼叫声四起。
　　“撞什么撞？赶着去投胎啊？”
　　“明明是你撞到我的！”
　　……
　　聪明人就不急了，又不是跑得快就能赢，赶这一小会儿的功夫，犯不着。
　　“走吧。”等大批人马进入山林，燕无归招呼一句。
　　“嗯。”
　　不知道此处山林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布置，进去没多久，众人便慢慢散开了。刚开始还能看到同路人，越走人越少，到最后一个也看不到了。
　　这情形，陆明舒和燕无归求之不得。他们来历有异，就怕被别人看破。
　　不多时，他们遇到了考验——挡路的魔兽，而后就这么一路杀过去。
　　每杀一只魔兽，便会逸出一团精气，投入报名时发放的牌符。
　　这是云海论战排名的方式。进入第三档的参赛者，以牌符内的精气分名次。
　　以他们二人的实力，自是一路顺顺当当杀过去。
　　但是，他们轻松，别人不见得。报名云海论战的有数千人，能进入第三档的，总计五百人，也就是说，外围这一关，只有一成的过关率，大部分参赛者，都会在这一关被淘汰。
　　而云海论战有两项规矩，其一，杀人不追责，其二，牌符内的精气可以转移。这也就使得，比试到最后变成了残酷的厮杀。
　　看到路边的尸体，陆明舒垂目不语。
　　燕无归叹了口气：“这是第几拨了？”
　　“第三。”她淡淡答道。
　　一路走来，这是他们遇到的第三拨争斗现场。刚开始受伤居多，到这里，留下的只有尸体，这说明争斗越发激烈了。
　　古夏的比试，多半点到为止，少有这么惨烈的。尤其各大玄门，弟子参与的试练，多半会严正声明，不可置人于死地，若是有刻意杀人的嫌疑，后果会很严重——比如天门之争，陆明舒当时如果没能自证清白，大概会被剥夺名次。
　　可是这个世界，却很鼓励厮杀，根本不把人命当回事。
　　“我们小心些吧，遇到打斗的，就绕过去。”燕无归说。
　　陆明舒轻轻摇头：“恐怕不行。”
　　燕无归讶然：“为什么？”
　　“我们刚才杀了多少魔兽？”
　　燕无归歪头想了想：“二三十只？”
　　“是二十七只，分一分，一人十三只半。”
　　“然后？”
　　“我们有多久没遇到魔兽了？”
　　燕无归想了想：“两刻钟了吧？”
　　“三刻钟。”陆明舒纠正，“以之前的频率来说，极有可能后面没有魔兽了。”
　　燕无归想到了什么，“啊”了一声。
　　“既然后面没有魔兽了，那怎么分胜负？四五千人，以牌符内的精力而论，不可能十三只半就给你进第三档吧？”
　　燕无归好半天才道：“你的意思是，圣王宫定这样的规矩，是鼓励参赛者厮杀？”
　　陆明舒点点头。
　　“这下麻烦了。”燕无归喃喃道，“我们想进入下一轮，就必须参与到厮杀中去。”
　　“对。以我们为参照，走到这里，平均数值极有可能是十五只。抢走一个牌符，翻一倍就是三十只，抢两个就是四十五只。参与抢夺的人，只会越积越多，到后面，抢一个多几百只都有可能。用最简单的叠加来算，能进入第三档的，牌符内的精气大概在一百只以上。”
　　“……”燕无归叹了口气，“这么说，我们两个人，最起码要抢十几个？”
　　“如果运气好，不用十几个，抢一个就够了。”比如劫掉哪个已经杀了一路的倒霉蛋。
　　“好吧……”
　　正说着，燕无归忽觉脚下一绊，当即刀锋出鞘，“唰”的一声便斩了过去。
　　“钦——”相击声响起。
　　“唰”的一声，树叶被擦响，有什么东西从头顶罩下。
　　陆明舒滚了出去，月神剑洒出一片清辉，却斩在一件柔软的东西上面。
　　两人都是一击便退，背靠背摆出防御的姿势。
　　“我的天罗网！”一声惨叫。
　　他们抬目看去，埋伏之人纷纷出现。
　　对燕无归出手的那个，埋伏在树顶，此时被他击退了。
　　刚才对准陆明舒的，却是一张金光闪闪的大网，两人一人牵一头。
　　此时，其中一人捧着被月神剑撕开一个口子的金网如丧考妣。
　　一见这情形，两人就明白了。这三人埋伏在此，一人偷袭，引开燕无归的注意力，另两人用金网抓陆明舒，若是被他们抓到，燕无归在意的话，自是兵不血刃就能拿走他们的牌符，就算他不在意，也能以多胜少。
　　可惜，他们找错了对象。瞧着陆明舒年纪小，不但实力强，手中还有利刃，一出手就把他们的宝物给废了。
　　“敢坏我的天罗网，去死吧！”那个废了宝物的修者，杀气腾腾地扑了上去。
　　其他二人见状，冲上去配合。
　　燕无归“啧”了一声，这里的人，怎么这么粗暴啊？一言不合就喊打喊杀的。
　　话是这么说，他下手可毫不手软。
　　“我一你二。”陆明舒冷静地道，“打不过喊我。”
　　“喂！这么理直气壮地让我对付两个，是不是不太好啊？”
　　“所以说，打不过喊我。你打不过吗？”她斜过去一眼。
　　燕无归被她这个眼神看的，一股气直冲上来：“当然打得过！”
　　陆明舒嘴角轻轻一勾：“这不就结了。”
　　他们两个在旁若无人地分配任务，围杀的人气极了：“当我们不存在？找死！”
　　事情证明，找死的人显然是他们自己。一刻钟后，三个人落荒而逃，留下三个牌符。
　　燕无归抹了把汗，说道：“这里的修者，实力不弱啊！”
　　“嗯。”陆明舒应了一声，拿起一个牌符，轻轻一抖。只见里面逸出一团团精气，各自一分为二，没入她和燕无归的。三个牌符分开，两人各自多了三十团精气。
　　“如果这是平均水平的话，我们想进第二档，也要努力一下了。”以她和燕无归的实力，在古夏，遇到融合境中档的武者，顶多十招就能解决。但是他们刚才，却足足杀了一刻钟。陆明舒暗自思忖，若是如此，居于实力顶峰的四公子，最起码与他们有着相同的实力。
　　

第323章
　　陆明舒发现，他们根本不用主动找人。
　　他们两人明晃晃的目标，一路走过来，自有人撞上来。
　　就这么且走且杀，很快积累了上百只的精气。
　　听到前方传来打斗的声音，两人已经习以为常了。
　　燕无归看到两旁的痕迹，摩拳擦掌：“有大鱼，我们去端了他们！”
　　“等等。”陆明舒及时喝止。
　　“怎么了？”
　　她指了指树上留下的痕迹：“这拨人不好对付，人数不少，而且陷阱精密。”
　　“那又怎么样？”燕无归满不在乎。他和谢廉贞最大的差异就在于，谢廉贞总是喜欢耍手段，把别人玩弄于股掌，而他却直来直往，能动手绝不动口。
　　“我们……”
　　刚说了两个字，前方传来娇喝声：“敢动本小姐，聂家不会放过你们的！”
　　两人视线一对，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诧。
　　这好像是……聂大小姐的声音！奇了怪了，聂大小姐不是和浮云公子在一起吗？难道他们俩一起遇伏了？要是这样……
　　“麻烦来了。”燕无归喃喃道。他们之前早有默契，遇到四公子就避开，并不想争夺前三的他们，没必要刷存在感。没想到第一关就遇到了其中一个。
　　陆明舒略一思忖：“走，我们潜过去看看情况。”她总觉得有点不对。
　　“好。”
　　两人隐匿形迹，慢慢摸过去。
　　看清埋伏之地，陆明舒暗吃一惊。被围的只有聂大小姐，并没有浮云公子。难怪，刚才聂大小姐说的是“敢动本小姐”，而不是“敢动我们”。
　　围着聂大小姐的，却有四人，一看实力就在水准之上。
　　聂大小姐已是强弩之末，包围圈越来越小。她使的是一套子母剑，但见剑影纷飞，实力居然也不弱。
　　但是，说不弱也就是在平均水准之上，围杀她的四个人，每一个都不比她差。
　　“究竟是谁派你们来的？”聂大小姐气喘吁吁，大汗淋漓，眼睛里闪着怒火，看着其中一人。
　　大概是胜局已定，这四人略微放松了一些，其中一人笑道：“聂大小姐，你想知道什么答案呢？”
　　“你——”对方这么回答，显然是不想答了。
　　那四人打了个眼色：“上！”
　　“慢着！”紧急中，聂大小姐大声叫道，“有人请你们，我出双倍的价钱！”
　　“哈！”对方一笑，慢声道，“聂大小姐，我们接活的，要讲信誉。”
　　包围圈又小了，这四个人，好像猫抓老鼠似的，不急着围杀，也不放松。
　　另一人却道：“都说聂大小姐貌可倾城，近看还真是名不虚传。看这脸蛋，一掐就出水似的，不知道摸起来滑不滑……”
　　其他人哈哈大笑起来。
　　“放肆！”聂大小姐什么时候被人这样轻薄过？她是聂家大小姐，从小连句污言秽语都没听过。越想越是气得脸蛋通红，她怒声道，“我夫君就在左近，他马上就会来了！”
　　“你夫君？只怕他自身难保吧！”对方一人轻蔑道，“不过没关系，我们做你夫君也是一样的，浮云公子换个人做也可以，是不是？”
　　“对对对，我们四个你挑一个？要是嫌少，一起也是可以的。”四人齐齐大笑起来。
　　聂大小姐要气疯了：“你们——本小姐要将你们挫骨扬灰！”
　　“到了现在还放大话，果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其中一人挽了个剑花，“先让聂大小姐看看我们的本事才好挑啊！”
　　“说得对！”
　　眼看那四人如狼似虎，聂大小姐“啊”地叫了一声，胡乱舞动手中的子母剑，可越是紧急，越是毫无章法——
　　“上！”陆明舒正要行动，却被燕无归一把按下。
　　“干什么？”她瞪眼，要别的事就算了，眼睁睁看着个姑娘受辱，她是做不到的。
　　燕无归轻轻摇头，压低声音：“先别动。”
　　“可是……”
　　一句话没说完，就见场中形势大变。
　　“铿！”这是子剑被击落的声音。
　　“唰！”衣袖被撩去一截，露出雪白的手腕。
　　聂大小姐感觉到越来越近的陌生气息，心中又慌又怒。难道逃不过了吗？要是被这几个臭男人污辱，她还不如死了算了！
　　母剑被人架住，两人一左一右锁住她的两翼，前方一人，露出一脸猥琐的笑，向她伸出手——
　　“夫君，救我……”
　　话音刚落，就听“夺”的一声，似是暗器破空声响起。
　　“啊！”前方那人手臂上钉着一枚冰椎。
　　“什么人？”
　　其他三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一阵风卷入，刹那间落叶狂舞，一根根冰椎纷纷击来。
　　战局大概持续了一刻钟，那四人便被冰椎一个个击杀。
　　风停息，落叶慢慢落下，露出一个秀气的身影。
　　蒋公子！
　　她冷漠地看了眼四具尸体，向聂大小姐走去：“你没事吧？”
　　聂大小姐死里逃生，此时心中激荡，一时难以平息。
　　好一会儿，她心情慢慢平静下来，抬头看到蒋元，眼中却露出愤恨：“是你！”
　　蒋元点点头：“浮云呢？他在哪里？”
　　“他在哪里关你什么事？”聂大小姐来人怒声道。
　　蒋元皱了皱眉，淡声道：“你一个人在这里不安全，他来了，我才好走。”
　　“我才不要你保护！”聂大小姐抱着受伤的手臂，盯着她的目光带着恨意。就算刚才被那四人围攻，她的反应也没这么激烈。
　　蒋元默了默，说道：“你可能被人盯上了。”
　　“那也不关你的事！”
　　见她如此，这位蒋公子干脆不说话了，但也没有离开的意思。正如她所说，聂大小姐此时孤身一人，还受了伤，如果自己离开，再遇到之前那样的人，她不可能再逃过了。
　　另一边，陆明舒轻声问：“你知道蒋公子在这里？”
　　燕无归点点头：“感觉到了。”又说，“聂大小姐的反应好奇怪。蒋公子救了她，怎么跟仇人似的？她们俩怎么结的仇啊？”
　　怎么看，这两个都没有结仇的机会。虽然都是世家女子，但一个是掌上明珠大小姐，另一个却是女扮男装的旁支，竞争根本不在一个圈子里。
　　“这还不简单？”陆明舒瞥了他一眼，“为了男人啊！”
　　

第324章
　　燕无归好半天才挤出一句：“你好懂啊！”
　　陆明舒继续看着场中的情形，没接话。
　　燕无归没忍住，又问：“你怎么会懂？”
　　怎么想，她都没有懂的机会啊！到九瑶宫的时候，她还小，之后数年，几乎足不出谷，第一次出门，就是去中州，她哪来的机会懂？
　　陆明舒没说话，她在回想蒋公子刚才的手段。
　　“喂！”燕无归却不屈不挠的，不搞清这个问题，他得惦记一路。
　　“干什么？”
　　“你为什么会懂？”
　　“这有什么为什么？”陆明舒看白痴似的看着他，“这不是很明显吗？蒋公子提到浮云公子，聂大小姐才炸的，显然这就是关键所在。”
　　燕无归松了口气的样子：“原来是这样。”
　　“……”陆明舒心道，她无事也看过杂书，这种情节很常见啊！不过，聂大小姐居然吃这个醋，她到底知不知道蒋公子是女身？
　　另一边，聂大小姐一边抹眼泪，一边给自己包扎伤口。因她有伤在手臂上，使不上劲，越包越是自怜自伤。
　　蒋元面无表情，就那样站在一旁。既不上前帮忙，也没有走的意思。
　　陆明舒如果是她，也不会上前帮忙。被骂了一顿还要给人包扎伤口，又不是犯贱。肯留下来看顾她，已经是看在聂家的份上了。
　　草草捆了一下，止住流血，聂大小姐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偏她又不想在蒋元面前示弱，就一边哭一边抹眼泪。
　　好一会儿，她才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看到蒋元还没走，忍不住怒声道：“这下你满意了吧？看我的笑话很好玩是不是？”
　　蒋元没有看她，口中说道：“我不曾看你的笑话，也不觉得这好玩。”
　　“你……”聂大小姐堵了堵，冷笑道，“你不用装了，我知道你恨我，觉得我抢走了浮云。如果不是我，你们两个青梅竹马，以后就能做一对神仙眷侣，是不是？可是你别忘了，要不是我，浮云不会有今天的成就，你也不是蒋家倾力培养的十七公子！”
　　这句话包含的消息太多了，燕无归倒吸一口气：“真是我小看了，这聂大小姐是个知情人啊！”
　　原以为，聂大小姐这样的娇蛮千金，估计就是个被瞒在鼓里的角色，可听她这话的意思，似乎对蒋公子的来历一清二楚。这就有意思，她知道蒋公子是女扮男装，却没有揭穿的意思……
　　那边蒋元终于抬起眼，看着聂大小姐：“我没有恨。”
　　聂大小姐冷笑：“你就装吧！”
　　“正如你所说，”蒋元语气平淡，“没有你，浮云不会有今天，我也不是蒋家备受重视的十七公子。就算我们真的成了神仙眷侣，得到的也不会比今天更多。有所得有所失，没什么好恨的。”
　　“你……”聂大小姐迟疑了。
　　“我们没有在一起，并不是因为谁的拆散，归根结底还是我们感情不够。我觉得现在很好，并不想改变，你大可不必这么敌视我。”
　　聂大小姐沉默了一会儿，才道：“谁知道你是不是因为把柄在我手上，才故意说好话。”
　　此言一出，蒋元目中闪过寒光。
　　聂大小姐不由后退一步：“你想干什么？”
　　蒋元收回目光，淡淡道：“你看，眼下这情形，我要杀你，轻而易举。”
　　聂大小姐怒了：“你威胁我？”
　　蒋元轻轻摇头：“既然我没有选择杀你，自然是不屑为之。就算你知道我的秘密又如何？现在我在蒋家已经成势，你说出去，也改变不了什么，蒋家还会尽力帮我掩盖。如菲，已经五年了，我不是当初的蒋妧，浮云更不是当初的浮云。五年时间，我和他都已经走得太远，你要是还不长大，会被甩下来的。”
　　她语气虽冷漠，这番话说得却是情真意切，然而，聂大小姐却如同刺猬一般跳起来：“用不着你高高在上地提醒！”
　　隐蔽处，陆明舒暗暗叹了口气。这两人，相差太远了，这场对话，根本称不上对峙。正如蒋公子所说，聂大小姐的心态还没有长大，更多的是意气之争。偏偏，正因为蒋公子的沉着淡定，让聂大小姐更怒。
　　她忽然有些同情聂大小姐。身为聂家的掌上明珠，她看起来什么都有，高高在上，视低阶修者如草芥。但是，实力、能力如同鸿沟，把她和真正的天之骄子划分开来。她厌恶蒋公子，正是因为，从这方面来说，高高在上的是蒋公子，她才是被俯视的那个。心理有着落差，她怎么可能会看蒋公子顺眼？男人什么的，反倒是其次了。
　　说话间，林间响起轻微的脚步声，有人踩着枯叶踏步而来。
　　聂大小姐眼中亮起光芒：“夫君？”
　　林中那人出现在她们面前，果真是那位面如冷玉的浮云公子。
　　“夫君！”聂大小姐眼睛红了，向他扑过去。
　　浮云公子伸手接了一把，看到她狼狈的样子，脸上不见波澜。
　　“为何会受伤？”他问，声音也很冷静。
　　他不问还好，一问起来，聂大小姐大感委屈，顿时大哭出声：“夫君，刚才……”
　　她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地说着，浮云公子的眉拧了起来。
　　“别哭了。”他扶住聂大小姐，将她按回去，把她胡乱包扎过的伤重新包了一遍。
　　为此，聂大小姐露出甜蜜的笑，看得陆明舒嘴角一阵抽动。这位聂大小姐真是……
　　包完了伤口，浮云公子去看那四具尸首。
　　“不用查了，”蒋元淡淡道，“这些人身上不会有任何线索。”
　　浮云公子皱眉看向她。
　　聂大小姐的表情变得很紧张，但似乎又担心浮云公子会生气，没敢出声。
　　“这四个人的身手，在平均以上，但又够不上杀手的水准。如我所料不错，背后之人的目标应该是你。”
　　浮云公子点点头：“如菲没什么仇人。”
　　“你最好想想自己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顿了下，蒋元又道，“算了，我看这事你也查不出个究竟来，你身上牵涉的利益太多了。”
　　

第325章
　　蒋元虽这么说，浮云公子仍然仔仔细细把四人的尸首查验了一遍。果然如她所说，这四人身上，没有任何线索。
　　他站起来，就听蒋元道：“既然你回了，我就先走了。再会。”
　　“再会。”浮云公子的声音听不出任何异常，反倒很客气，“麻烦你了。”
　　“举手之劳。”蒋公子不再多说，举步离开。
　　“夫君……”聂大小姐眼泪汪汪。
　　浮云公子回到她身边，任她扑进自己怀里。待她情绪稳定，方才说道：“是我的错，中了别人调虎离山之计。”
　　聂大小姐噙着泪摇头：“不是，都怪这些人太阴险。”
　　浮云公子不与她争辩，说道：“看来有人盯上我了，你留在这里很危险。”
　　聂大小姐咬着唇，可怜兮兮地问：“我是不是很没用？拖了你的后腿。”
　　过了一会儿，浮云公子才说道：“我先送你去关卡处。”
　　聂大小姐垂着头：“我果然很没用。”
　　浮云公子默不作声，过了一会儿才道：“我从来没有嫌你没用，你不必这样嫌弃自己。”
　　“可是……”聂大小姐欲言又止。
　　“有话就说，我们之间还有什么不好说的？”
　　“……浮云，我害怕。”聂大小姐低声道，她没有再叫夫君。
　　“我在这里，有什么好怕的？”
　　“不，我不是怕这个。”她抬起头，“我怕……我总是怕你不要我。”
　　浮云公子轻声道：“如菲，这样的话，我再说一遍。你有的我要的，我有的你要的，我们各有所得，没有谁配不起谁，你大可不必担心。”
　　“但……”聂大小姐狠狠心，说出口，“我不如蒋妧，是不是？”
　　浮云公子似乎很疲惫：“不要去想她了，我早就放下了，你也放过自己好不好？”
　　“……对不起。”
　　“你没有对不起我……算了，先回去吧。”
　　浮云公子扶着聂大小姐，慢慢走远了。
　　“呼……”燕无归吐出一口气，嘀咕，“女人啊，真是麻烦！”
　　瞅到陆明舒斜眼看过来，立刻堆出来笑来：“哈哈，我没说你，我没说你……”
　　“嗯，我不算女人。”陆明舒语气平平。
　　“呵呵呵呵，我这不是有感而发吗？聂大小姐这种女人真是麻烦，她再这样下去，都不用别人插足，自己就把事情搞死了。”
　　陆明舒摇摇头。虽然确实很麻烦，但聂大小姐的心态不难理解。不过话说回来，她要是不能接受，当初何必这么选择？本来嘛，有一个比自己强大很多的情敌，就是件如鲠在喉的事，这不是自找罪受么？
　　情敌这种东西，最讨厌的就是这种，自己耿耿于怀，对方却根本无心于此。甚至可以说，对方越是无视，自己就越不舒服。
　　算了，别人的事，她理会那么多作甚。
　　两人从隐蔽处出来，正要继续前进，忽听一个声音。
　　“两位，听得满意吗？”
　　嚯！被这么一吓，燕无归“唰”的一声，拔刀出鞘。
　　陆明舒反应没这么激烈，但也是马上摆出防御的姿势。
　　抬眼看去，就在离他们几丈处，蒋公子倚树而立，嘴边带着淡笑：“不要紧张，我没有恶意。”
　　“……”陆明舒瞬间理解了聂大小姐的感觉，相比起蒋公子的沉着淡定，自己的反应成了陪衬。
　　“蒋公子？”燕无归没有收刀的意思，“你没走远？”
　　蒋元点点头：“方才就察觉到有人在附近。”
　　“你居然……”燕无归无话可说，果然是他们太放松了，以为自己隐匿得好，结果人家早就知道了。既然蒋公子知道，那浮云公子呢？
　　蒋元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说道：“浮云应该也有感觉，但你们没有杀意，他也就懒得理会了。”
　　陆明舒在心中暗叹一口气。看起来，这世界的修者，实力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强一点，是自己太小看他们了。
　　“蒋公子有何指教？”她很戒备。他们全程听到尾，就算之前看不出蒋公子是女扮男装，这会儿也会有相应的推测了。浮云公子没理会他们，蒋公子却回头了，是不是代表着她想杀人灭口？但她又说自己没有恶意……
　　蒋元嘴角翘了翘：“这话应该我问你们才对。刚才你们冷眼旁观，想做什么？”
　　“没想做什么。”燕无归摊了摊手，“只是路过，不巧遇到而已。”
　　蒋元点点头：“刚才的话，你们都听到了，对吗？”
　　两人没接话。
　　蒋元就道：“你们应当知道，那些话，不该让别人听到的。”
　　“你想杀人灭口？”陆明舒皱眉。
　　“这是个不错的主意。”蒋元抬手抱住自己的手臂，“云海论战，死伤不论，就算我杀了你们，也不会有什么后遗症。”
　　“不过，想杀我们可不容易。”燕无归笑道，“你应该不想那么麻烦吧？”
　　蒋元点点头，也露出浅笑来：“不错，你们实力不低，我不肯定自己能以一敌二。但是，你们听了那些话，我又不可能放你们走。”
　　“所以呢？”
　　“所以，”蒋元的目光落在他们两人身上，“来合作吧，怎么样？”
　　陆明舒和燕无归顿住，两人都有些反应不及。
　　合作？他们有什么好合作的？
　　蒋元道：“云海论战，前两关不是什么难事，难就难在最后一关。实不相瞒，蒋家虽然重视我，但因我并非从小生在蒋家，所以信任的人不多，可眼下我需要帮手。”
　　陆明舒摇头：“这个理由太薄弱了。你在蒋家五年，培养出来的心腹都不信任，我们不过萍水相逢，又知晓你的秘密，你怎么可能赋予信任？”
　　“信任？当然不可能。”蒋元毫不犹豫，“事实上，我不是在征求你们的意见，而是在寻找省事的解决方式。如果什么也不做，就放你们走，那是不可能的。可杀你们，太费神了。”
　　“合作你就放心了？”
　　蒋元眯起眼：“不，合作其实是给你们的福利。”
　　陆明舒冷淡地看着她。这话什么意思？
　　蒋元轻轻一笑：“我不可能任由你们就这样离开，可我又不想浪费力气打架，所以，我们来立约吧？”
　　

第326章
　　“立约？”
　　蒋元点头：“我不想杀人，所以给你们这个机会。只要你们愿意与我立约，帮我进入前三，这件事就一笔勾销。”
　　“……”
　　陆明舒还没说什么，燕无归已经“嗤”一声笑了：“蒋公子，你这生意做得好，难道不是你有把柄落我们手上吗？倒要我们为你做牛做马。你就这么肯定，你一个人能对付我们两个？”
　　生平第一次被人这样威胁，燕无归并不生气，反倒觉得好笑。不错，这位蒋公子实力很强，但是，就算他和陆明舒单人独行，她也未必杀得了。
　　蒋元淡然道：“哦？你们确定自己没有把柄在我手上？”
　　燕无归已经懒得回答，只哼了一声。
　　蒋元轻叹一声，换了个姿势倚靠在树上：“你们觉得，画上去的魂印，能瞒得过凝神期的前辈吗？”
　　此言一出，陆明舒和燕无归瞬间就防备起来了。
　　陆明舒冷视着她：“蒋公子，你这话什么意思？”
　　蒋元道：“魂力激发，魂印就会有所感应。你们这么着，只能瞒过那些低阶修者，别说进入第三关，到了第二关的关卡处，马上就会被人看出来。身为异民，冒充真民参加云海论战，知道这是什么罪名吗？”
　　“……”安静片刻，陆明舒问，“你哪里看出来的？”
　　他们报名的时候，都没人看出来，怎么蒋元只是打了个照面就看出来了？她和燕无归甚至没有在她面前动过手。
　　蒋元扯了扯嘴角，没有回答她的话，继续之前的话题：“怎么样，现在要不要和我合作？我的秘密，泄露出去虽然有点麻烦，但没那么严重，倒是你们，这可是死罪。”
　　燕无归与陆明舒交换了一个眼色，说道：“蒋公子，你要我们帮你，意思是说，有办法帮我们蒙混过去？”
　　“当然。”
　　“我们为何要相信你？万一你把我们骗过去诱杀了呢？”
　　“所以，我们立约啊！”蒋元道，“结了契，我们就可以互相信任了。”
　　燕无归重复：“结契？”
　　“你们不知道？”蒋元挑了下眉。
　　陆明舒反应快，马上道：“如你所说，我们是异民，传承并不完整。”
　　蒋元道：“不完整的传承，能有你们这样的实力？刚才那四人，你们出手，也能顺利击杀吧？”
　　陆明舒二人沉默。他们对这个世界了解甚少，没敢多说，多说就多错，这位蒋公子心思灵敏，万一又被她抓到错处，麻烦只会越来越大。
　　幸好她没有追究的意思，从怀中取出一截小牌符，手中腾起阵阵灵光，注入其中，而后抛给他们：“这就是立契之法。”
　　陆明舒其实知道立契是什么意思，但因为燕无归在此，没法解释，干脆装傻。
　　等燕无归看完，自己也过了一遍，暗暗点头。这个蒋公子，为人还算可信，没有因他们无知，而在其中埋伏什么陷阱。
　　想罢，收到燕无归询问的目光，陆明舒轻轻点头。
　　燕无归就道：“结什么契，你说。”
　　蒋元不假思索：“你们助我得到前三，我助你们安全过关。事后，你们远走高飞，不许再踏入云京。我也不会泄露你们的身份，给你们带去麻烦。除非对方允许，以上条件方可更改。”
　　陆明舒与燕无归都没有马上回答，蒋元也不着急，静静等着。
　　这个条件很公平，而且他们不怕后遗症——只要不是当场被抓，云海论战一结束，他们就能离开这里。
　　“你确定能帮我们过关？”陆明舒又问了一句。
　　蒋元轻笑一声：“浮云能过关，你们就能过关。”
　　这句话似乎有什么深意……
　　“好。”燕无归道，“希望你能信守承诺。”
　　蒋元终于站直身躯：“结了契，我又岂能不守承诺？”语气一转，“好了，动作快点，时间不多。”
　　……
　　立契后，蒋元松了口气，不知道是对他们说的，还是自言自语：“能不杀人真是太好了。”没等他们答话，就道，“行了，你们跟我走吧。顺便，互相了解一下对方的实力。”
　　这冷言冷语还要抢占主动的行为好熟啊……
　　燕无归看看蒋元，又看看陆明舒，递过去一个眼色：你们是不是失散多年的姐妹？这蒋公子做起来事和你真是一样一样的。
　　陆明舒回了他一个白眼。
　　“两位怎么称呼？”
　　“季绪林。”“季珍珍。”
　　“兄妹？”
　　没人反驳。
　　蒋元摇了摇头：“你们看起来不像兄妹。”
　　陆明舒淡然问：“哪里不像？”
　　“长得不像。”
　　“……”
　　“能说真名吗？”
　　没得到回应。
　　蒋元也不强求，说道：“好吧，两位哪里人？”
　　“钟林。”
　　蒋元凝神想了想：“哦，是北地的小郡吧？”
　　陆明舒点点头。这位蒋公子倒是见多识广，钟林这个地方，说出来云京十个人里九个半不知道。这个郡很小，地处偏僻，云海论战这么多人参加，他们一个群能来两三个就不错了。
　　“你们看起来完全不像异民。”蒋元说，“可是得了什么传承？”
　　也没得到答案。
　　燕无归道：“蒋公子，你先说我们要怎么蒙混过关吧！你既然能认出，想必其他炼魂期的高手也能认出了？”
　　“这你们不必担心。”蒋元道，“魂印这种东西，如果不激发，同阶很难认出真假。”
　　“可你说关卡处……”
　　“有凝神期坐镇。”蒋元接道，“第二关不比第一关，淘汰掉九成的人，几乎是一个一个过的关卡，如果你们没遇到我，过关时有八成的可能会被当场揪出来。”
　　“那你还……”不说怎么帮他们遮掩，是想拖延时间吗？
　　蒋元摆了摆手：“不急，现在还不是时候，过关卡之前，我一定会解决这件事。”
　　刚说完，她脸色一沉，低声道：“有人，你们躲好。”
　　陆明舒和燕元归很快感觉到了，一人一边，飞快上了树，隐藏起来。
　　不多时，一个五人小队到了此地。
　　小队中，修为最高的那个先是一喜：“有个落单的！”
　　五人飞奔过来，看到蒋公子，却是一惊，全都迟疑了。
　　蒋元看着他们，勾唇一笑：“诸位来得正好，还请帮个小忙。”
　　

第327章
　　她态度温和，神态不见任何异色，这五人也就没起疑心。几人互视一眼，都是面露喜色。四公子名声何其大，他们当然都知道，能攀上一个，怎么听都是好事。
　　为首之人乐颠颠地上前：“您是蒋公子吧？不知道需要我们帮什么忙？”
　　蒋元淡淡一笑，身上瞬间起了杀意，寒气透骨而出：“借你们魂力一用！”
　　话音刚落，周围气温骤降，天上掉下一根根冰椎，瞬间雪花狂舞。
　　为首的修者离得太近，猝不及防，被一根冰椎透体而过，发出一声惨叫。
　　其他四人瞬间跳起，直觉反击。
　　蒋元眼中闪过厉色，浮在空中的冰椎刹那间裂成数根极细的冰针，顺着寒气回流，挡住他们的去路。
　　“蒋元，你干什么？”有人厉声喝道。
　　“当然是要你们的命了。”蒋元眼中平静无波，下手却越发狠辣。
　　“我们与你无冤无仇……”
　　她嗤笑一声：“对啊，无冤无仇，你们之前不是想杀我吗？”
　　“胡说……”
　　他们发现有个落单的人，确实想动手来着，但一看到是蒋公子，立刻打消了念头。连这都要计较，那岂不是举世皆敌？
　　可惜，蒋元并不想听他们辩解：“既然想杀人，就要有被杀的觉悟。”
　　话音一落，冰针再裂，根根如同毫毛，行踪诡秘，无迹可寻。
　　只是对方毕竟有五人，她废了一个，另四人已有准备，哪肯束手就擒？当下联手反击。
　　冰针被根根击碎，蒋元皱了皱眉，说道：“你们还在等什么？遇事不出力，还叫合作？”
　　那四人挡下这一波，刚刚松一口气，听到这句话又紧张起来。蒋公子一个人已经很难对付了，居然还有同伙？那他们岂不是……
　　刚这样想罢，天上刀光一闪，寒芒切入。
　　冰椎瞬间再起，飞速而击。
　　陆明舒一剑横出，挡下一人。
　　下一刻，冰椎倏然化为冰针，飞快掠过。
　　“啊！”第二个人倒下了。
　　陆明舒眉头一皱，看向蒋元。
　　蒋元面不改色，动作更是没有丝毫停顿，紧接着又是一人，命丧冰椎之下。
　　不过片刻，五人小队无一活口，地上留下五具尸体。
　　蒋元拂了拂袖上灰尘，从他们身上搜出牌符。
　　看陆明舒还站在原地，她眼中掠过异色：“季姑娘，不要告诉我，你觉得我们不该杀人。”
　　陆明舒没有说话，只漠然摇了摇头。她没有那么圣母，这个世界显然残酷得多，杀人或被杀都是常事，就像蒋元说的，那几人有杀人之心，就该有被杀的觉悟。只是，蒋公子表现出来的心狠手辣，让她有些忌惮。
　　三人默默分了牌符中的精气，蒋元道：“没想到这几个人抢了这么多，只靠这些精气，我们应该稳进下一关了。”
　　“太好了，不用再找人杀……”燕无归抹了把额上不存在的汗，“现在你总该告诉我们，怎么隐盖了吧？”
　　蒋元指了指地上这些尸首：“把他们拖过来。”
　　燕无归看了眼陆明舒，“哦”了一声，一掌拍出，掀起气浪，尸体一具叠一具，在路边叠得高高的。
　　蒋元走过去，伸指按住尸首眉间的魂印。只见她指上亮起光芒，不多时，一抹血痕从对方额间逸出，被她施力一引，滚至手心，化成一颗血珠。
　　取了血珠，蒋元将那尸首踢到一边去，又对下一具尸首如法炮制。
　　燕无归眨眨眼：“这是干什么？”
　　蒋元没有回答他，似乎颇为吃力。过了好一会儿，五颗血珠全部取出，在她手心化成一颗大血珠。
　　陆明舒见她额上有汗，知她消耗魂力甚多，心中对她的忌惮散去不少。不管这位蒋公子多么心狠手辣，至少现在是同伴，对他们也还算用心。
　　休息了一会儿，蒋元站起来，道：“人刚死的时候，魂力未散，可以用秘法提出魂血。用这些魂血，可以模拟出魂印，就算凝神期前辈来了，也看不出来。”
　　陆明舒心想，照这么说，她杀这五人，并非只为自己，还是为了替他们遮掩了？
　　燕无归有疑虑：“用别人的血，魂印不会出问题吧？”
　　蒋元摇头：“顶多看起来魂力驳杂些，魂印的来源就是魂血，这两者并无区别。你们本来就是小地方出身，魂力驳杂不是什么问题吧？”
　　“没有其他后遗症？”
　　蒋元扬了扬嘴角，似乎在笑，又似乎嘲讽：“你们疑心病也太重了吧？就凭你们，我用得着这么费心算计吗？浪费脑力。”
　　“……”燕无归又瞪了陆明舒一眼。这个蒋公子，说话怎么这么不讨喜？跟某人有得一拼！
　　陆明舒淡然视之。
　　“快点，只要一会儿，魂血的力量就会散去，到时候想用秘法都用不成了。”蒋元催促。
　　“好吧。”燕无归向来是个光棍的性子，当下应了，“我先来。”
　　蒋元似笑非笑，看了陆明舒一眼：“好啊！”
　　以她的眼力，当然看出燕无归抢先是为了什么。也罢，成全他好了。
　　蒋元伸手一引，魂血化为一根血线，击向燕无归额上魂印处，同时说道：“不要抵抗，别人的魂血进入自己的身体，不舒服是正常的。需要一段时间适应，你才能将之融合。”
　　随着她的话语，就见燕无归额上画出的假魂印慢慢被血线覆住，逐渐变红，好像吸饱了血一般，闪着妖艳的光。
　　等血珠去了一半，蒋元收手。
　　燕无归身躯晃了一下。
　　陆明舒扶了他一把，低声问：“怎么样？”
　　过了一会儿，燕无归缓过来，点点头：“有些不舒服，眉心很烫，不过不要紧。”
　　陆明舒点点头，任由蒋元施为，将剩下的血珠注入自己的眉心。
　　如同燕无归所说，假魂印所在之处发烫起来，身上好像多了些东西。
　　血珠全部用尽，蒋元停手，说道：“时间紧迫，只能这样了。收集的魂血不多，大概只能维持数日。不过不要紧，云海论战够了。”
　　陆明舒缓过来，抬头看到燕无归额上“魂印”慢慢淡去，最后消失，吃了一惊：“怎么没了？”
　　蒋元道：“没事，正常现象，动手的时候自会浮现。”
　　动手的时候自会浮现？陆明舒突然想起某个传闻，脱口道：“浮云公子，他的魂印也是假的？”
　　

第328章
　　蒋元看了她一眼，眼神似笑非笑，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好了，没其他事，我们就走吧。”
　　陆明舒看向燕无归，燕无归摊了摊手。
　　两人默不作声，跟着蒋元往关卡处前进。
　　这位蒋公子到底是什么意思？陆明舒有些摸不着头脑，总觉得她所谓合作的理由有些牵强，帮他们稳固魂印的手法，倒像是故意揭穿浮云公子似的。
　　而她与聂大小姐及浮云公子的三角关系，又让人想入非非。以她的实力，聂大小姐估计不看在眼里，可浮云公子呢？她到底是旧情未了，还是余恨未消？又或者，根本就没有什么旧情或余恨，就是想坑他而已？
　　“蒋公子，”那边燕无归眼珠子一转，开口问，“这次云海论战，是不是有什么隐情？”
　　“什么隐情？”蒋元随口反问。
　　“圣王令什么的……”
　　蒋元突然停下，侧头看他。
　　燕无归笑眯眯的，任她看。
　　蒋元继续往前走，说道：“你们只要帮我进入前三就行，其他的，并不需要多管。”
　　“这不好吧？”燕无归道，“如果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影响判断怎么办？”
　　蒋元斜过去一眼：“怎么，这是威胁我？”
　　“哈哈，哪敢呢？我们已经立了约，现在威胁也太迟了。”
　　他的表情可一点也不像不敢的样子。蒋元沉默了一会儿，问：“你们对天下局势了解多少？”
　　这个问题可把他们问住了。他们两人，关于这个世界所有的了解，不是来自于催眠后的季珍珍，就是云京那些人的闲聊。
　　燕无归随口乱扯：“当今天下，世家林立，圣王为尊，共享太平……”
　　蒋元就道：“云海论战这样的盛事，都能随意杀人，你们觉得这是太平？”
　　没等他们回答，蒋元已经冷笑着道：“不过皮相而已。你们来自边远小郡，更该知道，世家的权威是怎么建立的。踩着无数人的尸骨，才有表面的太平。”
　　陆明舒眼中闪过异色，看着前方浑身带着寒意的蒋元。
　　她和燕无归虽是初来，但也看得清楚，这个世界所谓的盛事，是无数异民的鲜血浇灌出来的。林立的世家，高高在上的真民，皆由异民供养。
　　但这些与蒋公子何干呢？她是世家出身，享有的是不平等带来的红利。身为既得利益者，她有什么好不平的？
　　“圣王实力超群，故而世家以其为尊。然而如今各大世家摩擦越来越多，圣王又多年不出圣王宫，已经无法压制了。”
　　“这与今次的云海论战何干？”燕无归道，“这云海论战，不就是冲着圣王宫的赏赐来的吗？”
　　“云海论战，不过是利益分配。”蒋元说，“太平年月，当然没什么问题。但是，你们可能不知道，圣王影响力日弱，他昔年的对手数次现出踪迹，再加上世家的乱局，已经不收拾不行了。”
　　“那圣王令……”
　　“自从建立圣朝，圣王就没有出过圣王宫，可这些事，总要有人做。”
　　燕无归摸着下巴：“你的意思是，谁夺得圣王令，谁就能成为圣王的代言人？”
　　蒋元淡淡道：“谁知道呢？自圣朝始，圣王令不过出现了两次，这次云海论战究竟有没有圣王令，也没人知道。”
　　但，既然有这个风声传出来，谁又能放弃机会？是以，四公子都来了。想来，其他世家应该也派了自家优秀子弟，只是没有四公子这么出名。
　　说话间，三人已经出了丛林，视野开阔起来。但见眼前一片水色，天高云清，湖水明净。
　　看起来像是码头的地方，守着十来个人，他们穿着统一的服饰，除了炼魂期的守卫，还有两名凝神期坐镇。
　　抵达关卡的人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不时有人上前，上交自己的牌符，记录精气数量，然后到一旁等候。
　　陆明舒看到了聂大小姐和浮云公子的身影。看到他们过来，浮云公子漠然扫过一眼，并无异色。而聂大小姐，瞪着蒋元的眼神，充满不悦。
　　蒋元好像什么也没看到，顺着队伍走到守卫面前，上交自己的牌符，然后安静地等候。
　　守卫接过她的牌符，很慎重地释出其中的精气，点算数量。
　　不多时，三人记录完毕，走到一旁稍作休息。
　　偶尔会有衣着华贵的世家公子或小姐过来与蒋元打招呼，她一律不冷不热。
　　陆明舒听到某个纨绔自讨没趣，一转身，用稍微有点大的声音说道：“不就是个旁支吗？好大的架子，秦公子都没他这么会摆谱。”
　　紧接着被随从劝阻，不情不愿地离开。
　　“蒋公子，你的人缘好像不太好。”燕无归随口道。
　　蒋元淡然以对：“不然也不用找你们了。”
　　刚说完，楚公子笑吟吟走过来：“蒋兄，你倒是来得早。”
　　蒋元颔首示意：“楚兄也不迟。”
　　“呵呵，这两位是……”楚诤言询问的目光落在燕无归和陆明舒身上。
　　蒋元的态度看着有些无所谓：“钟林季氏，与我们蒋氏有些关联。”
　　“原来如此。”楚诤言随意拱了拱手，就当是打过招呼了，并没有与他们多谈的意思。
　　楚家虽然没有那么势大，可毕竟是能在云京立足的世家，小也小不到哪去。蒋元言下之意他听出来了，所谓有些关联，通常没什么关联，就是边远小族找个理由攀上来而已。通常来说，对方有点用处，他们也不会拒人于千里，能用就用，各取所需。这两个人看着实力不错，如果能在云海论战帮上手，蒋氏名头借对方一用，也没什么不好。毕竟，蒋公子的处境和他们不同，旁支出身，在本家经营不久，没什么可靠的心腹。
　　随便闲聊几句，楚公子就招呼一声离开了。
　　等到太阳没入西山，守卫停止接收牌符，将名单公布出来，末了道：“打算放弃下一局的，明日留在此地便是。”
　　陆明舒三人自然进了名单，蒋元道：“行了，我们找个地方过上一夜吧。”
　　

第329章
　　第二日一早，天色刚刚放亮，守卫解开了云湖的禁锁。进入第二局的参赛者，争先恐后地奔过去，抢占停靠在旁的小船。
　　上百只小船齐齐启航，往湖心岛驶去。
　　蒋元不动，燕无归问了一句：“我们不抢，过会儿只剩下破船怎么办？”
　　蒋元道：“你把我们云京的世家看得太扁了吧？”
　　码头剩下的人不多了，蒋元举步走过去，从腰带里取出一物，往水面一抛。此物见风就长，很快变成了一艘小船，随波起伏。
　　“好东西！”燕无归眼睛一亮。这种宝物，他也曾在书上见过，不过，有记载的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要溯及到人皇的时代。此后遗留下来的灵具，厉害的越来越少。
　　带着他们二人上了小船，蒋元手指一弹，光芒逸出，小船自动启航。
　　前半日，什么风波也没有，就是乘着船赶路。
　　到了后半日，时不时有水兽从湖里钻出来，稍微耽搁了行程。
　　到夜幕降临，三人按时轮班，分头休息。
　　云湖甚大，最少要两天时间，才能抵达湖心岛。这次是纯粹的比拼时间，谁先早到，谁就进入下一轮。所以，这一局其实是最残酷的，为了拼资格，他们下手只会更狠。
　　月色静谧，陆明舒坐在船头，静静调息。现在是她的轮班时间，可以什么也不做，但必须清醒着。
　　不知道水兽是不是也睡了，一直没有骚扰他们。
　　过了一会儿，船舱里响起动静，燕无归钻出来。
　　“时间还没到。”她轻声说。
　　“我知道。”燕无归坐到她身边，“反正休息够了，陪你坐一会儿。”
　　“……”
　　两人默默坐了一会儿，陆明舒的手忽然碰到温热的东西，她正想抽回，却被按住，抬头看到燕无归。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拉起她的手，慢慢写下字。
　　手心有点痒，陆明舒耐下心，分辨他写的内容。
　　蒋，有问题。
　　陆明舒看着他，燕无归笑了笑。
　　这世界的修炼方式似乎更高明，传音入密之类的，他们就没敢用。万一自家商量了半天，全让别人听去了，岂不是泄了老底？
　　陆明舒想了想，也在他手心里写字。
　　哪里？
　　燕无归歪头想了想，慢慢写下。
　　她想利用我们。
　　陆明舒皱了皱眉：你有想法？
　　燕无归对她露出歉意的一笑，摇了摇头。
　　陆明舒扭开头。不知道说什么说？她也觉得蒋公子有问题啊，可是……
　　燕无归又写道：加倍小心，别被当成垫脚石。
　　陆明舒点点头。虽然没有商量过，但从蒋公子出现，她和燕无归就有默契了。蒋公子背景硬，自身性格又强，索性就任由她占据主动，不与她争锋。她到底打的主意，早晚会揭晓。
　　“你们果然不是兄妹。”蒋公子的声音响起，紧接着，她从船舱里钻出来。
　　站在他们面前，蒋公子伸指点了点：“兄妹像你们这样的，真不多见。”
　　陆明舒低头一看，发现燕无归还拉着她的手。刚才两人互在对方手心写字，看起来就像是小情侣甜甜腻腻似的。
　　她火速把手收回，有点懊恼地擦了擦手。
　　燕无归倒是面不改色，笑嘻嘻道：“蒋公子慧眼，实不相瞒，我这妹妹不是亲生的。”
　　“哦？”
　　陆明舒就听他瞎扯：“是啊！她从小就被家中收养，我们青梅竹马长大。可惜，家里不同意，这次云海论战，干脆我们就一起出来了。”
　　“私奔？”蒋元抱住自己手臂，不知道信了没。
　　“叫私奔也太难听了。”燕无归笑眯眯，“若是在论战中出头，想必我们就能风风光光回去了。”
　　“呵……”蒋元笑了笑，突然冷冷道，“你当我傻子吗？”
　　燕无归摊了摊手，一副你爱信不信的模样。
　　“你们根本就不是季绪林和季珍珍吧？”她道，“就算钟林是偏远小郡，世家也不可能有异民。”
　　世家之所以在这个世界成为主流，就是因为魂印是以血脉传承的。世家只要保持血统纯正，不与异民通婚，生出来的后代，必定是真民。偶尔有通婚生下来的后代，没有魂印，也不会被视为真民。就算有将后代伪装成真民的例子，也不可能胆子大到两个一起伪装。
　　要么，就是季氏本身有问题，要么，就是他们顶替了身份。这两者，显然后者可能性更高一些。
　　燕无归和陆明舒都没回答，但他们也没有露出惊慌的表情。都已经立了约，就算蒋公子揭穿他们的身份又怎么样？
　　“你们到底是哪一支反叛军？”蒋公子压低声音。
　　燕无归扬了扬眉，这句话似乎……
　　没等他接话，蒋公子又道：“罢了，不管你们是哪一支，只要此事结束，远走高飞就是。你们与圣王之间的恩怨，我并不想理会。”
　　陆明舒与燕无归交换了一个眼色。蒋公子这话，似乎有什么内情？
　　燕无归眼珠一转，笑道：“蒋公子，何必这么无情呢？我们如今立了约，如果能把临时伙伴变成长期伙伴也不错，是不是？”
　　蒋公子冷笑：“少做梦了！我也是真民，你们想推翻圣王的统治，我为何要助你？”
　　短短一句话，在两人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所以说，这个世界有人以推翻圣王统治为目标？那些人是异民？
　　“蒋公子，别这么无情嘛！”燕无归继续试探，“世家也不是个个日子好过，对吧？你看你在蒋家，明明比他们都强，却要自己一步步打拼，这么不公平的事，推翻有什么不好？”
　　“哼！说得你们很公平似的。修炼本来就是不公平的事，有人得的资源多，有人得的资源就少，只有赢了的人，才能一直走下去。”
　　“可聂大小姐呢？”陆明舒忽然道，“她算赢了吗？为什么她就什么都要？连浮云公子也……对了，浮云公子是异民吧？想必你为他付出不少，可是他呢？”
　　“住口！”蒋元神色一寒，“这与你们何干？”
　　挑动了蒋元的情绪，陆明舒心中一松，原来她不是什么都不在意的。
　　“你付出了那么多，可没有人认。或者，就算认，也不愿意给你回报。蒋公子，你何必掩饰自己心里的不平？”
　　

第330章
　　蒋元沉默半晌，突然笑了起来，神色也放松下来。
　　“你们以为，随便说两句，我就会帮你们吗？”她淡淡道，“罢了，以你们的实力，料想折腾不出花来，我又何必多管闲事？云海论战结束，各自走好吧。”
　　说完，她回身进入船舱。
　　陆明舒看向燕无归，却见他摊了摊手，重新在船头坐下来：“你去休息吧，该我守夜了。”
　　“……好。”
　　她没有推辞，亦回身入舱。
　　蒋元靠在舱壁上，睁着眼看着前方，并没有打坐或入睡，更没有搭理她的意思。
　　陆明舒寻了个不近不远的位置坐下，闭目养神。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中间蒋元出去，换了燕无归进来。
　　待到天光大亮，三人站在船头，已能隐隐约约看到湖心岛的影子。而视线所及，和他们一样在飞速前面的小船，只有寥寥几只。
　　“我们是来得太早还是来得太迟？”燕无归问了一句。
　　蒋元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当然是来得早，那些统一安排的小船，怎么比得上蒋家特意准备的船只快？
　　说完不久，脚下船只微微颠簸，随后，下方有大力袭来。
　　三个人反应都不慢，燕无归第一时间探身入水，陆明舒一跃而出，踩上铜叶，蒋元一掌压下，镇住小舟。
　　不过片刻，燕无归提着被斩杀的水兽，回到船上。
　　“归我们，没意见吧？”没等蒋元回答，他已经大大咧咧将水兽收回去了。
　　“……”蒋元当然不可能跟他计较，蒋家的公子，还缺这一两只水兽？不过，这家伙的嘴脸，怎么看着这么让人不爽呢？
　　天光逐渐放亮，湖面上水波粼粼，湖心岛越发近了，已经能够看清轮廓。
　　蒋元脚下一顿，小船突然停住。
　　“怎么？”燕无归问了一句。
　　“等等。”
　　刚说完，就见一艘比他们快了一点点的小船，飞快地往前滑去，突然“哗”的一声，被大力掀起。
　　这是一艘制式小船，也就是之前停靠在码头的那些，由圣王宫准备。上面有四个人，实力都不差，能来得这么早，也是下了苦功。
　　面对这番突变，这四人反应不可谓不快，其中两人通力合作，一个掌风化刃，一个弹指成线，对上那只掀了他们船只的水兽。而另两个，一个挥袖一掀，将小船牵住，落回水面，另一个魂印亮起，释出红光，罩住小船，将之稳住。
　　“哦，原来这里有陷阱啊！”燕无归道。
　　蒋元默不作声，看着那四人。
　　费了一番功夫，那四人除去水兽，重新回到船上，继续前进。然而，一眨眼的功夫，下面又有一只水兽冲了出来，接着又是一番厮杀。
　　但这不是结束，杀完这只，大概行了一里不到的路，那边又杀起来了。
　　一里不到，对这种快艇式小船来说，不过是一眨眼的时间。换句话，他们连遇三次险，根本没休息过。
　　就算再迟钝的人，也发现不对了。
　　燕无归问：“这段路有问题？”
　　蒋元淡淡应了一声，没有详细解释的意思。
　　这一次，收拾完水兽，这四人学聪明了，干脆停着船不走，先休息一会儿再说。
　　可他们这打算，却也失败了，很快又有别的水兽来攻。
　　陆明舒看了许久，突然道：“想安全通过这段路，有特别的路径吧？”
　　蒋元扬了扬眉，诧异地看向她。
　　她道：“我感应不到太大的动静，说明这些水兽一直潜伏在水里，等着人路过上钩。”
　　“这又如何？”
　　“这么长的距离，一步一杀，难度未免太高了。等着前面的人把路径扫平，那又太不公平。”陆明舒看向她，“有技巧？”
　　蒋元突然笑了一下，道：“与你们立约，倒不算亏。”
　　“喂！”燕无归斜眼看过去，“说话要凭良心，你到哪里还能找两个像我们这样的帮手？”
　　“……”
　　陆明舒没理会，继续道：“外围都厮杀得那么激烈，没理由第二关这么轻松就过去吧？想必这段水路就是重点了？”
　　这时，蒋元终于漏了口风：“不错。湖心岛周围，埋伏着无数的水兽，只有通过水兽的厮杀，才能进入湖心岛，通过第二关。”
　　“那方法呢？”
　　蒋元轻轻笑了下：“最直接的方法，就是一路厮杀过去。所以，不是这四个人太蠢，而是他们没有内部消息，本来只能选择这个方法。”
　　“那你有消息了？”
　　蒋元又笑了一下。
　　这笑有点微妙，有种高高在上的傲然，如果他们真是偏远小郡的修者，八成会觉得不爽。
　　不过，对陆明舒他们而言，这个世界的事都与他们无关，蒋元有内部消息，那是再好不过了。
　　看着那四个人厮杀到半途，越来越激烈，蒋元终于又开口了：“湖心岛四周，布有一座大阵，这些水兽，就养在大阵里。如果不知技巧，就只能像他们这样，一路杀过去，运气好能通关，运气不好，呵……”
　　大概就会喂了水兽。
　　最后半句话，陆明舒在心里补充了。
　　“既然有阵，那就有破阵之法了？”燕无归摸着下巴问。
　　蒋元淡淡道：“这样的大阵，我们怎么可能破得了？顶多用些技巧，避免不间断的战斗而已。”
　　燕无归懒得听她说这些：“要怎么样你就直说，别卖关子浪费时间了。”
　　他这么不客气，蒋元的脸色微微一沉，带着些微不快道：“先看看再说，每次大阵都有不同。”
　　陆明舒第一次见到这座阵，当然看不出有什么不同，不过，她很快发现了这座阵传递出的隐秘波动。
　　自从被药老拿去试药，她不止肉身强悍了，精神力的感应也强大了很多。
　　她干脆闭上眼，仔细感觉这些波动。
　　就好像一只鼓，在被轻轻敲响。
　　咚！咚咚！咚咚咚！
　　陆明舒感应着这看似不规律的波动，默默在心中计算。要说破阵，她肯定做不到，毕竟不是正经的阵法师，学得不够深入。但，这个养兽的大阵，本身就简单粗暴得很，很容易摸到脉络，并不需要太高深的东西。
　　这么一会儿时间，又有几只小船过来了，有的和他们一样停下来观看，有的一口气直冲进去。
　　“蒋兄，”一艘小船飞快地靠近，楚诤言从里头钻出来，对蒋元露出灿烂的笑容，“来得真早啊！”
　　

第331章
　　蒋元轻轻点头：“楚兄来得也不迟。”
　　话刚说完，就看到浮云公子从船舱里出来，她眼睛不由眯了眯。
　　楚诤言留意到她轻微的表情变动，笑道：“路上遇到云兄，就邀他一起了。”
　　蒋元神色不变，对浮云公子点点头：“原来如此。”
　　陆明舒看了她一眼，心知蒋元并不像表面那么镇定。且不说她与浮云公子的特殊关系，就说四公子，虽然这统称多少有凑热闹的意思，但他们每个人都代表着一个不容轻忽的势力。秦家、蒋家、聂家，这是三只庞然大物，楚家虽然相对势力不大，但再加上楚公子的恩师葆光上人，分量也不小。这样的四个人，任何两人联手，都不仅仅只是表面的意思。
　　楚诤言和浮云公子在一起，背后会是什么？仅仅一桩交易，还是两个势力的联合？
　　与蒋元招呼过，浮云公子的目光落在她身后的陆明舒和燕无归身上：“这两位好眼生，不知如何称呼？”
　　蒋元道：“这是钟林季氏的季公子和季姑娘。”
　　她的语气不怎么在意，听着就像在介绍无关紧要的人。如果他们真是季绪林和季珍珍，以蒋公子的身份，确实不需要在意。
　　浮云公子点点头，不再多说。
　　这边楚诤言哈哈一笑，说道：“蒋兄，你们要在这里停留一会儿吗？”
　　蒋元答道：“不错，我们实力略逊，在此稍作休整，再行入阵。”
　　“蒋兄真是太谦虚了。既然如此，我们先走一步。”
　　蒋元抱拳：“两位请。”
　　“走吧。”楚诤言吩咐，另一名年轻修者答应一声，小船如同离弦的箭，疾驰而去，一头撞进阵中。
　　“那是楚诤言的师弟。”蒋元不知道是在对他们说，还是自言自语，“实力就算比不上他，也差不了多少。”
　　陆明舒与燕无归交换了一个眼神。
　　蒋元接着道：“浮云向来多疑，虽入赘聂家，却不信聂家人，是以一个也没带。他跟楚诤言在一起，到底是贪图方便，还是聂家的意思？”
　　她这话，显然不是问他们的。对云京局势一无所知的两人，也回答不了。
　　蒋元双目微合，手指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袖子，似在沉思。
　　另一边，楚公子的船已经进入大阵的范围了。不出意料，刚刚进入，一只水兽就向他们撞过去。
　　但见浮云公子一挥袖，飞出数根利刃，成阵而击。
　　陆明舒不由去瞧蒋元。虽然蒋元用的冰椎，但两人这手法，有着异曲同工之妙，按聂大小姐的说法，他们俩曾是青梅竹马，这手妙招，或许是一起练的？不知道蒋公子看到这一幕，会不会心中有所不平呢？
　　以她所见，蒋元对浮云公子或许已经没什么余情或遗恨了，但未必什么也不在意，不然，就不会被她和燕无归几句话挑动了。
　　今时今日，她当然不需要嫉妒聂大小姐，甚至从更高处俯视于她，但是，时间倒转五年呢？她为浮云付出良多，最后却分道扬镳，而原因仅仅是，聂大小姐身份高贵，能够给浮云带去更好的资源。
　　现在的蒋元，已经不需要将聂大小姐看在眼里了，但这种屈辱不可能完全忘记。
　　只希望，蒋公子能一直这么冷静，等云海论战结束，大家就各走各路。
　　乍看起来，楚诤言这一拨人，和之前那四人的应对手法没什么不同。过了一会儿，陆明舒忽然发现，他们已经超过了第一艘船。
　　她轻轻“咦”了一声，仔细回想，突然明白过来。
　　原来如此！这两艘船，看似没什么区别，但是楚诤言的船从来没翻过，前后进退，似有规律可循。
　　这会儿，又有船只陆陆续续进入阵中，陆明舒就看到了那位秦公子。
　　“走吧。”蒋元突然说，“你们准备好了吧？再停下去，要来不及了。”
　　“随时。”燕无归大大咧咧地答道。
　　蒋元轻轻点头，一踩脚下，小船动了，速度越来越快，一头撞进阵中。
　　“我守中间，你们两翼。”
　　只来得及说这一句，他们就遇到了第一只水兽。
　　刀光剑影，到处翻飞，第一只水兽顺利斩下。
　　在蒋元的操纵下，小船突然拐了个弯，驶出去一里，才又遇到一只水兽。
　　如此一路厮杀过去。
　　都顺利的话，他们中午之前，就能到湖心岛了。
　　突然，小船剧烈晃动，蒋元一掌拍出，魂力压下。
　　她并没有放在心上，被水兽袭击，一直都是这样。
　　但这一次显然不同，大力反击而来，魂力压之不下，“哗”的一声，水声大涨，魂力结成的光罩突然破碎。
　　蒋元被一击而出，跌飞出去，眼看就要落水，身影猛地一滞，一跃而起，停在半空。
　　她脸色有些苍白，看着那只格外凶悍的水兽。
　　不远处的小船响起惊呼声，看到这一幕的参赛者无不倒吸一口凉气。
　　“凝神期，居然是凝神期！”
　　“怎么会有凝神期的水兽？”
　　“我想起来了，这是镇压阵眼的兽王！我的天，那是蒋公子吧？他的运气可真不好，兽王很少会出现的。”
　　“是从来没出现过吧？我好像没听说啊！”
　　“有一次，很久以前的云海论战，兽王曾经失控，杀了大半的修者……”
　　这句话说出，大家不由自主心里发毛。
　　不会吧？他们运气这么差，这次也遇到了兽王发狂？
　　“兽王怎么会失控？”有人声音已经发抖了，“不是有凝神期前辈在这里镇守吗？”
　　那人艰难地咽了咽口水：“话是这么说没错，可凝神期的前辈，坐镇的是湖心岛，出来要点时间的。”
　　“对啊，还有可能没留意到，毕竟云海论战很多年都平平安安过来了……”
　　几人越说越是心惊，萌生退意。
　　“我们调头？”虽然这样就得不到名次了，可总比丢了命好吧？
　　有人捶胸：“咱们都进了阵了还想调头？没用的，调头杀出去，会比进来还难。”
　　“这……”
　　“别急，要是有事也是蒋公子先有事，我们等等……”
　　几人心怀忐忑地等待着。
　　另一边，蒋元看到这只兽王，脸色就变了。
　　她狠狠一咬牙。这是有人在坑她！
　　

第332章
　　任何意外，都不是意外。
　　身处上层的人，往往秉承着这个想法。
　　他们身处利益交集点，一点点变动的背后，都有可能是预谋已久的恶意。
　　蒋元深知，自己涉及到多少利益，有多招人恨。
　　她以旁支的身份回到蒋家，一步步从没人理会的“旁支小子”，到现在的蒋公子，经历过多少内争外斗，难以与外人详说。
　　危机铸就本能，在兽王狂暴的一瞬间，她的脑子里已经掠过无数的可能。
　　兽王突然狂暴，这种事随机性太低，她立刻就肯定，有人在针对她。
　　会是谁？蒋家内部，还是其他世家？
　　没功夫去细想，她翻身一落，立在小船的棚顶上，而后眉心的魂印亮起，结成明亮的光罩。
　　“蒋公子，”那头燕无归喊，“这是凝神期的，我们打不过吧？”
　　蒋元冷冷道：“进了阵，就没有逃跑的余地了，要么我们一路冲过去，要么就被兽王撕碎！”
　　燕无归悚然一惊，望向陆明舒。看到兽王出现，他们也很吃惊，但没想到，里头还有这样的玄机。
　　所以，他们倒退不得，要么冲进湖心岛，要么就只能将兽王杀了？
　　这个合作，真是亏大了！
　　可惜，没有反悔的机会，事到如今，为了自己的性命，也只能力拼到底。
　　蒋元挥袖，密集的冰椎出现在上空，朝兽王直袭而去。
　　兽王大吼一声，张口一吐，水流如箭，冲他们而来。
　　蒋元一踏脚下，小船飞快地打着转，躲开水箭的袭击。
　　然而，水兽是凝神期，境界的差距，使得躲避分外艰难。
　　虽然躲开了最粗的水箭，但，就算只是散落的水珠，“叮叮叮叮”不停地打在结界上，仍然泛开一圈圈的波纹，仿佛下一刻就会破碎。
　　打了个照面，燕无归便喊：“走！一边走一边挡！”
　　这其实不是太明智的选择，只要往前冲，就会不停地触发大阵，引来水兽攻击。而这只兽王，又会紧追不舍。换句话说，边走边打，他们必须扛住一只凝神期的兽王，再承受同等级的水兽攻击。
　　而他们只有三个人，其中一个要分心操纵小船，不然触发大阵太密集，引来的水兽太多，同样会要人命。剩下两个人，既要顶住兽王，又要击退水兽，这难度显然太高了！
　　如果真是有人设计，这根本就是要蒋元的命！
　　这边的惊险，吸引了大部分船只的注意，传来阵阵惊呼。
　　看着那只小船，在兽王的攻击下时进进退，看似惊险，却始终稳稳地前进，有人感叹：“不愧是蒋公子，这要换在我们，早就翻船喂鱼了吧？”
　　“是啊……”他的同伴看着在水幕中穿梭的陆明舒和燕无归，奇道，“那两个是谁？实力也很了得啊。”
　　“不认识，或许是蒋家供养的清客吧？不然就是依附蒋家的小族子弟。”答话的人很漠然，世家才是这个世界根本的力量，这两人就算实力堪比蒋公子，没有蒋家这个后盾，就不值得注意。
　　“哎呦，你们还发什么呆？赶紧的，趁着兽王追蒋公子，我们走啊！要是晚了，兽王腾出手，还有我们的好果子吃吗？”
　　被这么一提醒，附近几艘船上的修者恍然大悟，纷纷驾船往湖心岛疾驰而去。路上遇到水兽，就全力拼杀，顾不得节省体力。
　　谁知道蒋公子能撑多久？万一他被兽王给……接下来就轮到他们了！
　　水珠如瀑，遮挡了视线，兽王尾巴一甩，挟带着劲风。危急时刻，燕无归一刀斩至，及时拉了她一把。
　　“你去对付那边，这里我来！”此刻，燕无归脸上没有任何笑容，嘴唇抿紧，“不对劲就自己跑，到了再说。”
　　蒋元瞪过来一眼，却被他无视了。陪着蒋公子死？傻子才这么干！
　　“你……”陆明舒只说了一个字，就被他推远了。
　　紧接着，水瀑落下，挡住了他的身影，只有刀光在其中若隐若现。
　　陆明舒张了张嘴，终是没说什么，默默去对付追过来的水兽。
　　被吸引来的水兽有三只之多，原本压力很大，但跟兽王一比，就不算什么了。
　　蒋元激起魂力，用光罩苦苦支撑，燕无归身影飘忽，在其中起落周旋。
　　尽管如此，光罩摇摇欲坠，燕无归更是时不时被掀飞，可每一次被掀飞，他都会以最快的速度回到战局中。
　　仔细看了几眼，陆明舒沉下心，纵起月神剑，对付这边的三只水兽。
　　稳住，她必须先稳住，然后再想想该怎么办……
　　前方不远处，兽王一出现，正在厮杀中的楚诤言一行人就发现了。
　　楚诤言倒吸一口凉气：“这是镇压阵眼的兽王？怎么会突然出现攻击蒋元？”
　　浮云公子看着那一处，面色发沉。
　　他们都知道，兽王出现代表着什么。凝神期！而且兽王有血脉的影响，比普通的凝神期还要强大。
　　寻常情况下，要说蒋元能逃开，倒不算稀奇，他们哪个没几手绝技，对上高阶，就算打不过，逃总能逃掉。
　　但，现在处境不一样。这里是云海论战的现场，这座阵从来都是有进无出，岛上虽有凝神期修者坐镇，却也不是想介入就能介入的。
　　前有蜂拥而至的水兽群，后有兽王一路追杀，就算蒋元本事再大，逃脱的可能性也是微乎其微。
　　大概是兽王在那边，厉害的水兽也被那边吸引了，这边压力并不大，楚诤言等人能够分出心神，注意蒋元那边的动静。
　　看了一会儿，楚诤言突然问：“跟蒋元在一起的那两个人是什么来历？这般厉害，实力恐怕不逊于我们。”
　　驾船的那个，也就是楚诤言的师弟答道：“姓季，说是钟林季氏的人。”
　　“钟林？”
　　“一个偏远小郡。”这位师弟所知甚广，“钟林只有三个上得了台面的世家，季氏是其中之一。奇怪，似乎没听过季氏有这么优秀的子弟啊……”
　　某个偏远小世家突然出现一位优秀的子弟，这不算稀奇，但一下出现两个，就稀奇了。且他们战斗的手法，似乎有些怪异……
　　

第333章
　　秦均站在船头，看着不远处的追逐战，神情不见波澜。
　　与他同行的秦家子弟问：“大哥，蒋元这是被人算计了吗？”
　　过了一会儿，秦均方才答道：“可能吧。”
　　“在云海论战做手脚，不知道花了多大的代价。”这位感慨了一句，“他够招人恨的，这是要他的命啊！”
　　秦均淡淡应了一声。
　　“我们趁机走吧，兽王已经被激怒，现在追杀蒋元，顾不上别人，等会儿要是被蒋元连累，我们就……”
　　“我们过去！”
　　正滔滔不绝发表意见的秦家公子突然被打断，好一会儿才找回思路，大惊：“大哥，你说什么？我们现在过去，也会被兽王攻击的。”
　　“嗯。”秦均还是那样淡定，“不用太近，稍微吸引兽王的注意就好了。”
　　这位秦家公子愣了愣：“大哥，你这是要救蒋元？”
　　秦均看着比他们更快的楚公子一行人，道：“蒋元如果出了事，我可就势单力孤了。”
　　四公子这个说法，某一方面代表着这一代最强的实力。云海论战最后一关，总共有三名胜出者，基本上大家默认会在四公子中间产生。明面上，蒋元出事，前三大概就是剩下的三个人了。但是，谁能说得准呢？楚诤言和浮云公子已经把合作摆在明面上，说不准他们联手，先把秦均淘汰出去呢？这种可能性很大，不得不防。
　　得到确认，秦家的清客也就不迟疑了，驾着自家的小船，往那边驶去，但只是在外围骚扰加以援助，并不加入战局。
　　看到这一幕，楚公子笑了：“秦均果然做出了选择，他这是怕我们两个联手啊！”
　　浮云公子仍然面无表情，但他紧盯着那处战局，显然十分关注。
　　可以说，这场战局的结果，影响着第三关的局面，甚至最终的结果。
　　如果蒋元运气不好，在这里翻船，第三关他们就会占据主动，包揽前两名——除非他们内讧。不禁如此，外面的蒋家也会受到影响。
　　楚诤言很有些志得意满：“真是天助我也！也不知道谁这么算计蒋元，倒是帮了我们的大忙。”
　　浮云突然道：“不是你？”
　　楚诤言讶然：“怎么会是我？我们楚家可没有那么大能量，连云海论战都能做手脚。”
　　想在云海论战做手脚，就必须通过圣王宫，楚家的势力没那么大。
　　浮云公子却道：“光凭楚家当然不可能，但阁下也不是单靠楚家混的，对吧？”
　　众所周知，楚公子身后还站着一位葆光上人，这位可是圣王一辈的高手。楚公子这偌大的声名，倒有大半因为有这么一位师父。
　　楚诤言叹了口气，有点烦恼地道：“没想到云兄这么不相信我，真是令人伤心！”
　　浮云公子不为所动，重新将全副心神，投入到那边的战局。
　　楚诤言摇摇头，也向那边看去，这一看，却是一怔，不由脱口道：“他们这是干什么？”
　　这么一会儿时间，那三人已经换了阵形。
　　现在驾船的，是那个季氏的姑娘，蒋元与另一个季家人守卫在侧，似乎……听从她的命令？
　　楚诤言不由张大嘴：“蒋元……居然肯把主动权交给别人？”
　　……
　　兽王一直纠缠，水兽接连不断，陆明舒静下心神，仔细去感应水中的一点一滴。
　　经过试药，她的精神力比以前强了很多，一个动念，模型飞快地在脑中建立，一个个数据添加上去。
　　对别人来说，这座养兽大阵的存在，让他们无法去估算局势，因为变数太多了。
　　但对陆明舒来说，有阵比无阵好太多了。
　　所谓阵法，就是序列的存在，它将规律明明白白地摆出来，懂的人，轻松自在，进退自如，不懂的人，处处碰壁，难度大增。
　　她算不上懂阵法，但她会总结归纳。
　　这座阵很简单，水兽的行为模式，都可以总结出来，受到阵法的牵引，它们的数据也更加单一。
　　当蒋元魂力凝结而成的结界再次破碎，吞服了一颗药丸，才凝出新的光罩时，陆明舒突然开口：“我有办法出去。”
　　蒋元诧异地看向她：“什么？”
　　“我有办法出去。”陆明舒重复。
　　过了一会儿，蒋元才理解了她的意思：“季姑娘，你不是开玩笑吧？这座养兽大阵，可不简单。”
　　“我说有办法，自然是有办法。”陆明舒道，“这么一路杀下去，我们根本撑不到最后，要不要信我随便你。”
　　“相信她。”燕无归挡回一支水箭，退到船顶，抹了把脸上的水珠，“我家妹子很厉害的！”
　　看他一脸骄傲的表情，蒋元皱眉：“不是我不肯相信，你们懂这其中的风险吗？”
　　“再怎样，也不会比现在的情况更糟了吧？”
　　兽王再次发飙，燕无归说完这句，又迎了上去。
　　陆明舒又道：“秦公子虽然在外围骚扰，却没有直接帮我们的意思。他这是在称量我们的本事，如果本事不济，他也不想费老大的劲相救。假如我们显出了相应的本事，有逃出去的可能，他就会帮我们一把。蒋公子，如果你有办法，就快点用出来吧，不然，我与兄长就要自行逃生去了。”
　　“……”蒋元深吸一口气，“好！现在听你的，快点说办法吧。”
　　这两人的实力，已经用这一路的闯关证实了。出手有点古怪，但实力并不比自己差。这不禁让她怀疑，异民没有魂印，居然也能修炼出这么强大的实力？难道说，那些反叛军的说法是对的，魂印根本不是判断实力的方式，只是真民们欺压异民的借口。
　　陆明舒一点也不客气：“我们先换位。由我居中调度，你们二人分居左右翼。怎么走由我说了算，让你们两个干什么就干什么。记住，说出击一定要出击，说收手马上收手。如果不听指令，出了差错我可不负责。”
　　自从上位，蒋元还从没这么被人命令过，但她是个知轻重的人，压了压心中的不快，道：“我知道了。”
　　燕无归二话不说：“放心，我什么时候不听你的？”
　　“好，现在开始，换位！”
　　

第334章
　　这场闯关，或者说逃亡，对身处局中的三人，都是极大的考验。
　　身后有兽王，前方有兽群，稍有不慎，就会落个被撕碎的结局，连全尸都保不住。
　　辛辛苦苦从药王那里逃出来，陆明舒绝对不想这样死在异界。
　　换位之后，她问：“蒋公子，你这船应该有守御之法吧？”
　　蒋元击退一只水兽，有点恼怒地瞪了她一眼。换了位才提起这事，是借着势态逼她交出后备手段？即使知道这时候将守御之法交给陆明舒对三人都好，蒋元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自从在蒋家出头，已经很久没有人用这种小手段耍弄她了。
　　她没好气地甩出一道符牌：“拿去！用魂力激发，可以临时凝出护罩，扛住凝神期一击。不过你不要滥用，这需要极多的魂力，我也顶多能用三次。”
　　陆明舒接过符牌，点点头：“知道了。”
　　她故意在这个时候提出，确实是用形势逼迫蒋元。这种防身手段，蒋元肯定不会轻易拿出来，而她并不想多费口舌。
　　后面兽王又追过来了，尾巴一拍水面，掀起巨浪，直扑小船。
　　“来了！”蒋元大喝一声，说着便想出手。
　　陆明舒淡定地瞟过一眼，说道：“蒋公子，我并未下令。”
　　“你——”
　　她没有颐指气使，但这冷漠决然的语气，听着就是让人不爽。蒋元深吸一口气，才将冒出来的不快压下去，说道：“季姑娘，难道我们什么也不做？”
　　已经被巨浪抛上半空的小船，直落而下，而兽王再度出击。这一次，它的尾巴击的不是水面，而是直接面对小船。
　　蒋元的心提了起来，这一击要是落实了，这只小船非四分五裂不可！这船乃是蒋家精心炼制，要是没了，少说也要去掉三分实力。如果陆明舒不能应付这个危机，就算失言，她也要夺回指挥权！
　　正想着，兽王的巨尾轰然落下。
　　黑压压的，仿佛天色一下子暗了下来。
　　“别动！”出于本能，蒋元想要出手，却听陆明舒厉喝一声，硬生生忍下。但，头顶被倾覆的危机感，让她整个人寒毛都竖起来了。
　　眼看着巨尾就要拍落——
　　一道流光闪过，小船往上一颠，差之毫厘，与巨尾擦身而过。巨大的力量，掀起风浪，蒋元有一种，小船要被撕碎的错觉。好几次她都要忍不住了，想到自己亲口答应的事，才克制住蠢蠢欲动的手。
　　既然选择相信，最起码在出事故前，她得听陆明舒的。
　　小船又是一转，在巨浪间穿梭而过。
　　一出巨浪，天空一下子亮了起来，兽王被他们甩到了身后。
　　蒋元还未吐出那口气，迎面就是四只成群结队的水兽。
　　“别动！”又听陆明舒喝了一声。
　　水兽争先恐后地向他们扑来，力量虽然比不上兽王，然而却是一只接一只，占住了所有的去路。
　　经过方才的惊险，蒋元已经没有那么担心了，抽空看了燕无归一眼，却见他提着刀在船头一站，动也不动，姿态很放松，眼里也没有任何惊慌的情绪，似乎只是出来游船那么轻松写意。
　　这位季姑娘，或许真有这个本事？
　　燕无归的怡然自得，让蒋元生出了那么点信心，再看陆明舒，在她的操纵下，小船倏然之间一个转折，纵跃而起，正好迎上四只水兽！
　　“啊！”蒋元低呼一声，直觉抬起手，随时准备出招。
　　可是，就在一眨眼之间，背后的兽王一拍水面，掀起巨涛，将小船高高掀了起来，正好从四只水兽的头顶上方飞过去！
　　“哗！”小船回落水面，继续疾驰。
　　之前那只四只水兽，则被甩在身后，恰巧撞上兽王，被一尾巴拍碎了。
　　蒋元回头看到这一幕，不可思议地瞪大眼。刚才还被夹击，似乎连人带船都会被撕碎的样子，一眨眼，居然就这样过去了？而且，这中间她和燕无归都没动过手，这位季姑娘也没有发动小船的守御，什么也没消耗！
　　这居然也行？
　　更震惊的是不远处看到这一幕的人。
　　之前想趁机过关的几个修者，嘴巴张得老大，好一会儿才醒过神来。
　　“这……也行？”他们看得一头雾水，那三人好像什么也没做，就见小船前后纵跃，随波起伏，前头好像立刻会被拍碎的样子，一转眼就安全过去了。
　　大家都是修者，这可比凡人眼中的变术法还神奇！
　　楚家的船上，楚公子下巴差点要掉了。
　　“我没看错吧？他们根本没有出手，单凭操纵小舟，就躲过了这个危机？”
　　他师弟点点头，用一本正经的语气回答：“没看错，确实如此。”
　　“这……太不可思议了。”楚诤言想了半天，只能说出这句话，顺便找一下认同感，“云兄，你说是不是？”
　　浮云微微点头，声音发沉：“嗯……”
　　楚诤言留意到他的神色，笑道：“云兄是在担心这两人会引来什么变数吗？”
　　浮云公子低声道：“以他们二人的实力，进入第三关，恐怕……”
　　“这确实是个问题。”楚诤言偏头想了想，笑道，“不过也无妨，真不行，把秦均也拉来就是。”
　　浮云公子默默看他一眼，没有说话。
　　这位楚公子，有美玉公子之称，人前极有风度，实则是个行事毫无顾忌的人。四公子之三联手对付其一，换成他或秦均，难免觉得面上过不去，他却毫不在意。
　　只是，他留意的还有一件事……
　　“对了，这两个钟林季氏的人，似乎和云兄你有些像呢！”
　　浮云公子的心脏因这句话停跳了一拍，抬头去看，却见楚诤言毫无异色地说道：“之前看他们的魂力很淡，还以为传承的血脉不太好，没想到动起手来，这魂印如此明显。”
　　蒋元帮着作了假，燕无归又把魂印画了一遍。若是平时看不出来，动手才有，难免会让人想到浮云公子的特殊魂印，那就太引人注目了。只是，魂力就没办法了，蒋元临时弄的魂血，只能模拟到这个程度。
　　“嗯。”浮云公子只淡淡应了一声。
　　楚诤言见他殊无异色，又试探了一句：“却不知云兄是何处人士？该不会和季氏传承相近吧？”
　　浮云公子冷漠地看了他一眼：“天下修者，皆是一家传承，楚兄好奇心未免太盛了。”
　　

第335章
　　另一边，秦均却是眼睛一亮。
　　他离得近，更能体会刚才的惊险。毫不夸张地说，如果刚才有一点点偏差，这三个人就会被兽王一尾巴拍成肉饼。
　　但是，偏偏就这么有惊无险地闯过去了，什么手段都没用！
　　“跟上去！”他发号施令。
　　秦家的清客答应一声，操纵小船，紧追而去。
　　逃过一波追击，并不代表就此安枕无忧。
　　兽王被耍弄了这么一回，起了凶性，尾巴一甩，就追了上来。
　　蒋元心情激荡，看向陆明舒的目光带着些许复杂。
　　自己的选择没有错，这位季姑娘值得信任。这本是一件开心的事，但她心里又隐隐升起不服输的念头。
　　自从以男身加入家族角逐，并且脱颖而出，以旁支之身霸占蒋公子这个名号，她遇到堪称对手的同龄人寥寥无几，女子更无一人。这难免让蒋元有一种自傲的心理。
　　但是这位季姑娘露的这一手，让她有一种遇到对手的感觉。既有棋逢对手的兴奋，又有被抢了风头的郁闷。
　　不过，蒋元毕竟是以实力从家族厮杀出来的人，仅仅只是片刻，便将心态重新调整过来。争闲气没有半点用处，陆明舒如今是她的同伴，危机当前，她越强越好。
　　蒋元神态的变化，没有逃过陆明舒的耳目。其实刚才的情况，让燕无归和蒋元出手帮忙，自己会轻松不少，之所以这么做，为的就是得到蒋元的全心信任。像蒋元这样的人，习惯了发号施令，难免对他人有一种不信任的心理，什么事都想自己亲自确认。但这对她的指挥来说，是很不利的，她不需要蒋元自行判断，恰恰相反，蒋元越是不动脑，她越方便。
　　效果很明显，现在蒋元已经相信她的实力了。
　　陆明舒沉下心，根据现场的情况，飞快地替换掉那些数字，重新模拟出形势。
　　如果此时将她脑子里的情形具现出来，众人就会看到无数的数字与模型飞速地跳动，推倒又重建，快得甚至别人根本看不清发生了什么事。
　　陆明舒却是脑海一片清明。数据越来越详实，她能够找到的应对之法也越来越多。
　　身后的兽王追过来了，这次没有动用尾巴，而是张口一吐，无数的水箭喷吐而出。
　　陆明舒操纵着小船，在水箭中穿梭前面，玄力一运转，激发出护体玄光，挡下漏网的水箭。
　　“注意！”她发出了第一个指令，“左边，出击。”
　　守在左边的是燕无归，她话音一落，一道刀光已经掠出去了，寒光如雪，看似平平无奇的一刀，却轻松地分开了掀起的巨浪。
　　“哗——”一声响起，紧接着就是利刃入肉的声音。
　　“扑通！”一只水兽刚刚跃出水面，就被削出半边脑袋，落回水里。
　　又听陆明舒道：“右边上前两步，出击！”
　　蒋元依言上前，袖子一挥，冰椎闪现，两只水兽同时跃出，一只就在她的面前，而另一只，而在她刚才站的位置上！
　　如果她没有上前两步，那么就要迎接两只水兽的合击。但是现在，她冰椎出手，将前方那只水兽斩杀，轻轻一跃，居高临下，化出冰刃，切向另一只水兽。
　　前后一秒都不差。
　　不远处，楚诤言眼睛都看直了，他兴奋地抓着师弟：“你看你看！这战法好新奇。”
　　他师弟有些无奈地把袖子从他手里抽出，说道：“也不新奇，不过是观察力敏锐一些。”
　　“可是普通人做不到吧？不对，我们也做不到！”
　　“嗯。”
　　楚诤言左顾右盼，对浮云道：“云兄，你说呢？”
　　浮云公子还能说什么，只得道：“确实如此。”
　　“这位季姑娘了不得啊！对了，她出身的钟林季氏，是什么情况？”这句话是问师弟的。
　　他师弟木然道：“钟林是偏远小郡，季氏乃是当地三个小有规模的世家之一，之前倒没什么消息传来。近年来没听说季氏有什么出众的弟子，想来就算有参加云海论战，也没什么成绩。”
　　楚诤言知道自己这位师弟记忆超群，云海论战的世家资料，全都记得清清楚楚。他这么说，这季氏子弟参加云海论战，应是从来没有到达第二关。
　　他啧啧道：“有趣，真是有趣啊！钟林季氏，回头得好好查查才行。”
　　这边楚公子跟打了鸡血似的，另一边秦公子也吃惊不小。
　　他离得近，更能感觉到三人之间那如同齿轮般严丝合缝的配合，如果差上一丝一毫，要面临的就会是一场苦战。但这么一配合，竟然有一种轻松写意的感觉。
　　一只凝神期的兽王，迎击而来的水兽群，居然可以应对得这么轻松？
　　另一只秦家公子也是看傻了，就见蒋家的小船在波涛间穿梭，忽前忽后，忽左忽右。船上三人，几乎没换过位置，只有小幅的挪动，却每每在关键之处切入，将危机化解于无形。
　　他实力稍差，眼光也没那么好，看不出更多的东西，只觉得这打法太轻松了，好像兽王和水兽群根本就是豆腐雕的，一斩就破。
　　“大哥，这些水兽怎么突然变弱了？”
　　秦均哪有时间回答他？他看得眼中异彩闪动，恨不得亲自上前体验一番。这是他从来没有体会过的战斗手法，实在是精妙得让人无法不击节赞叹。
　　“大哥！”
　　“好好看！”秦均有些粗暴地堵了一句，“多看少说话！”
　　这位秦家公子被兄长喝骂了一句，摸不着头脑。大哥这是怎么了？从来没有这么暴躁过……
　　一只只水兽被斩杀，湖面一片鲜红，刺鼻的血腥味，刺激得兽王凶性大发。
　　它自身修为甚高，有一定的灵智，这些水兽都算是他的子孙，被眼前这几个一只只地斩杀，岂能不怒？
　　“嗷——”一声兽吼，兽王跃上半空。
　　楚公子大吃一惊：“这是……兽王发怒了？完了！”
　　兽王发怒，自身实力定会大增！
　　秦均亦是如此，他来不及多想，喝道：“快，靠过去！”
　　“大哥！”秦家公子愕然。
　　连秦家清客也迟疑了一下：“大公子？”
　　“过去！”秦均毫不犹豫，“这是我们施恩的好机会！”
　　

第336章
　　“不好，兽王发狂了！”蒋元惊道，抬头一看，却见陆明舒仍然站在船顶，好像没听到似的。
　　她虽然已经相信陆明舒的本事，但这种时候，不免着急，担心她不知道兽王发狂会有多严重：“季姑娘！兽王发狂，实力最起码增强三成，高者能达五成，这不是开玩笑的事！”
　　谁知陆明舒只答了三个字：“我知道。”没等蒋元再说，抬手截断她的话，“不要打扰我！”
　　好心的提醒只换来这硬梆梆的五个字，蒋元差点没忍住。幸好，在之前的战斗中，她已经见过陆明舒的本事了，及时提醒自己，既然做出了选择，就要给对方足够的信任，不然只会坏事。
　　心中默念几句，去看燕无归，却见他还是那样一脸无所谓，情绪竟然慢慢平静下来，有些自暴自弃地想：反正出事也有他们兄妹陪着，死就死吧！
　　陆明舒驾着小船，在风浪中颠簸，关于兽王的数据，正在飞速地更正，之前模拟出来的一条条通道，被更正后的数据尽数堵死。
　　如果她脑中的模型可以具现，就会看到，原本代表畅通的绿色通道，正一条条被刷上红色，选择面越来越窄。但她没有放弃，这个时候也不可能放弃，选择面再窄，也不是无路可走……
　　就在此时，另一艘小船靠近了，跟随着兽王追逐而来的水兽，被那艘小船上的修者，一只只斩杀。
　　见到这一幕，楚公子喟叹：“秦均已经做出了选择，蒋元要是逃过一劫，我们拉不拢他了。”
　　浮云公子仍然默不作声，静静看着风浪中的这场追逐。
　　这么危险的情况，秦公子选择出手，是在蒋元身上下重注。重新与他们结盟，相当于把自己下的注全部推翻，这就太亏了。
　　“云兄，你说，他们能不能逃过？”
　　浮云公子摇了摇头。
　　“不能？”
　　“不，”浮云公子语气淡漠，“是猜不到。”
　　楚诤言默然，难得忧郁地叹了口气。还真是猜不到，之前觉得，就算蒋元运气好，等到岛中坐镇的凝神期前辈救援，也会实力大损。可是，他们的表现，却让预估变得极其不准确。这种战斗方式，实在是闻所未闻，说不定真让他们顺利过关了呢？没看秦公子都下注了吗？自然是有赢面的。
　　“季姑娘，秦公子出手了。”虽然被陆明舒斥过别打扰她，蒋元还是忍不住提醒她一句。
　　陆明舒看向外围游荡的秦家小船，点点头：“蒋公子，你与秦公子打个商量，让他在我们十丈外游弋，将外围的水兽全部击杀，不要进入十丈的范围。”
　　蒋元惊讶：“这……”秦均出手相助，她很惊喜，这代表着秦公子意欲与他们结盟，过关的可能性大增，可陆明舒却……
　　“照我说的做！”
　　蒋元没有多纠结，当即施展传音之术，与那边联系。
　　不多时，她道：“说好了。”
　　再看秦家的小船，果然维持在十丈的距离，没再靠近。
　　陆明舒暗暗松了口气，将数据中十丈外的干扰水兽暂且排除。
　　旁人很难理解她的战斗方法，在他们看来，像秦公子一行人这么强大的战斗力，在外围游弋，怎么都不如进来分担压力得好。实际上，对陆明舒来说，这才是帮了她的大忙。
　　现实中的数据，非常地繁杂，需要时刻更新，留意那些微小的却有可能改变结果的因素。秦家的船能够帮着阻挡十丈外的水兽，就等于把她需要处理的数据缩小到十丈范围内，屏蔽掉大量的干扰因素。
　　另一方面，秦家那三人，与她素不相识，贸然加入，她无法掌控，反而会影响计算结果。
　　这些内因，无法与他人详说，反正，能达成这个结果就好。
　　发狂的兽王大吼一声，水面冒出大量气泡，好像整个湖都蒸腾起来似的。
　　陆明舒目光一沉：“站稳了！”
　　话音刚落，小船骤然加速，在半空转了个弯，向右上方驰去，路上的船只，慌忙避让。
　　兽王紧追不舍，尾巴重重地拍击水面，身上的鳞片发红，离体化为利刃，向这边疾射。与此同时，还张嘴一吐，密密麻麻的水箭喷吐而出。
　　陆明舒操纵下的小船，随浪而起，颠到最高处，猛地一个翻覆。整艘小船，在空中滚了好几个圈。
　　头朝下脚朝上之时，蒋元及时一踩船面，释出魂力，稳住身躯。
　　小船翻滚的速度很快，从离开水面，到落回去，大概连一眨眼的时间都没到，但却避开了那鳞片化成的利刃。接下来，密集的水箭却是避不过了，陆明舒手中的牌符及时激发，小船亮起光芒，水箭飞至，击在结界上。
　　水箭与结界同时消亡，他们安全避过了这次危机。
　　“季姑娘，注意魂力消耗。”蒋元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这小船的御守之力，能防住凝神期的一击，但，所耗魂力极多，看她操纵小船的样子，蒋元觉得，能激发两次就不错了。
　　“我知道。”陆明舒简短地说了一句。
　　自身消耗的数值，本来就是她第一时间要留意的事。这个御守招数，消耗的玄力确实多，不过，蒋元却不知道，她的冥想之法，最擅长在战斗中恢复玄力，仅仅只是操纵小船，不但不会有损，甚至还能缓慢回升。
　　节奏控制得好，她能激发的次数，应该超过五次。
　　抵达湖心岛的小船越来越多了，这惊险的一幕，吸引了众多参赛者的注意。有人趁机进入大阵，想借着蒋家小船吸引注意力的当口，助自己安全通过。也有人认识到其中的危险，心生退意。进了大阵，就不能回头了，万一通不过，把命丢了怎么办？
　　还有自知实力不足的，干脆停在大阵的外围，看起了热闹。这场面可是难得一见，出去还能跟人吹嘘呢！
　　如此一来，云海论战出现了以往从没见过的情形：湖心岛大阵内，一艘小船在兽王的追杀下，于风浪中不停地穿梭，惊险连连。大阵的外围，为数甚多的小船停靠着围观，参赛者们不时评头论足，发出阵阵惊呼……
　　

第337章
　　看到她第三次激发牌符，蒋元忍不住了：“季姑娘，你还有魂力吗？”
　　“有。”陆明舒简短地回答，马上发号施令，“右后方，还击！”
　　蒋元应声而动，飞快的战斗节奏，进入了就出不来了，她已经习惯听从陆明舒的命令。
　　果然，一只水兽被她斩杀，落回水里。
　　到这个时候，蒋元不服都不行。这位季姑娘，确实有本事，听她的话出手，自己从未落空过。虽然大部分时候，那些水兽她也能感应到，但还击得这么精准，还真是做不到……
　　蒋元已经不知道自己杀了多少水兽了，频繁的斩杀，将湖面染得一片血红，三人身上的衣衫，全都喷溅了血迹，整个人如同从血水里捞出来似的。
　　她既觉得疲惫无比，又前所未有地斗志满满。这一连串的战斗，几乎达到了她的极限，但突破了那个极限，又似乎变强了……
　　坚持，再坚持一下……
　　蒋元在心里想，她不想死，努力了这么久，才走到这一步，她要努力活下去！
　　这样想着，她准备迎接下一步的战斗，扭头一看，却见兽王身上蒙上了一层红光，不由脱口而出：“不好！”
　　此刻兽王身上，每一张鳞片，都亮起了红光，红光越来越浓，好像充血一般，妖艳无比。
　　“这是……”楚诤言猛地瞪大眼，紧紧盯着这一幕，瞳孔里全是那妖异的血光。
　　“自毁一击！”外围的小船上，秦均大声喊道。
　　“大哥，什么是自毁一击？”另一位秦家公子问。
　　秦均没功夫回答他了，全副心神都在战局之中。这一刻，他不知道该不该庆幸与蒋公子之间的协定，由于只在外围骚扰，他们付出得并不多，就算蒋元逃脱失败，死在这里，自己的损失也不大。可是，都已经出手相助了，对方还是没能逃脱，怎么算都是赔本生意。
　　可惜，真是可惜啊！秦均在心里想。
　　自毁一击，是魔兽在发狂的情况下，没能发泄出暴怒的情绪，毁灭欲望战胜灵智，而发动的最后一击。这个时候，魔兽往往会不计后果，哪怕会搭上自己的性命。
　　比如这只兽王，它把自己的魂血灌注到鳞片中，这一击不管有没有达到效果，它都会因为魂血大失，而实力大降。轻则降阶，重则暴体而亡。
　　这种大招，别说低阶修者，就算是同阶，大多也逃不过。
　　蒋元完了。
　　“完了！”这一刻，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心中惊呼。他们就算对自毁一击不大了解，但也不难从目下情形判断出，蒋公子一行人处于怎样的危险中。
　　真是可惜啊，刚才他们展露出那么强悍的实力，结果却功亏一篑。唉，要是坐镇的前辈来早一点就好了……
　　楚家的小船上，楚诤言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屏住呼吸等待结果。浮云公子抬了抬脚步，似乎想冲过去帮忙，但硬生生止住了。他眼中少见地出现了情绪，那是浓烈到将人淹没的悲哀，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没动，两只脚似有千斤重，抬都抬不起来……
　　他闭上眼，不忍见这一幕。
　　“哗——”水声大作，妖艳的血光，像朵烟花，骤然炸开。
　　蒋元头皮发麻，麻木地听从陆明舒的命令，将所有的魂力一滴不剩地释放出来，形成护体灵光。
　　与此同时，燕无归也释出了全部的玄力，小船的牌符亦被激发。
　　三道力量，汇集到一处，结成一个硕大的结界。
　　“轰！”蒋元耳边一声闷响，整个人都飞跌了出去。
　　她没敢睁开眼，迎面而来的风刮得她脸庞剧痛，仿佛被针扎一样。但她这时整个人都是麻木的，好像这样，摔碎的时候就不会疼一样……
　　“扑通！”一声，全身的骨头好像都摔断了。
　　直到自己被扶起来，蒋元整个脑袋都是空的。
　　“蒋公子！蒋公子！”
　　她眼睛慢慢聚焦，看到陆明舒的脸，喃喃道：“季姑娘……”
　　“你没事就好。”陆明舒看她还有意识，就把她放下，去找燕无归了。
　　神智慢慢回归，周围的情景进入眼中，大脑恢复运转，蒋元大吃一惊：“我们……过关了？”
　　陆明舒瞥了她一眼：“不然呢？”
　　“可是，刚才我们不是还在湖里吗？”
　　“刚才我们只差一步了。”陆明舒说了一句，“你是杀昏头了吗？”
　　蒋元垂头揉了揉太阳穴，慢慢回想起来，只觉得不可思议。刚才的追击，随着陆明舒的号令，她进入了节奏，到后来，根本忘了看他们离岸边还有多远，居然不知不觉，就到目的地了？
　　她茫然地看向另一头，看到陆明舒找到趴在地上的燕无归，有点担心地碰触了一下：“喂，你还活着吗？”
　　燕无归没动。
　　陆明舒戳了两下，都没动静，不由焦急起来：“怎么回事？这点冲击力都承受不住……哎，等等，我有药……”
　　她掏东西的时候，趴在地上的燕无归突然跳起来，大喊一声：“嘿！”
　　陆明舒被他吓了一跳，随即暴怒，一拳就打了过去。
　　这一拳正中燕无归的下巴，他整个人飞出去数丈，重新趴到地上。好一会儿，他爬起来，苦着脸道：“你打我！你居然打我！”
　　陆明舒站起身，作势欲踹：“还想挨打是不是？这是什么时候？居然装死！”
　　燕无归摸摸鼻子站起来，哈哈笑了一声，想蒙混过去。
　　可陆明舒已经不理他了，回头去看跟着冲上岸、自毁一击后奄奄一息的兽王。
　　燕无归在她身后嘀咕：“开个玩笑嘛！看不出来，你还是挺担心我的，哈哈。”
　　惹来陆明舒一个白眼。
　　“……”看着这一幕，蒋元整个人都是麻木的。怎么这一切都这么不真实？这两个在逗人笑的家伙，居然就这样解决了一场灭顶的危机？这简直就是做梦……
　　这般想着，秦均带着族弟与清客走了过来：“蒋兄。”
　　

第338章
　　面对秦公子，蒋元迅速恢复元气，沉稳地抱拳施礼：“秦兄。”又对另一位秦家公子和清客拱了拱手。
　　秦均含笑回道：“你我之间不必客气，是不是？”
　　只有一句话，蒋元马上意会其中的意思，毫不推脱地道：“是。”
　　两人心领神会，秦均道：“过了此关，后面一路凶险，不如我们搭伙做个伴？”
　　蒋元岂会拒绝：“小弟正有此意。”
　　短短几句话，这个临时联盟就这样结成了。
　　秦均看向陆明舒和燕无归：“不知道这两位是……”
　　蒋元心知他提出结盟，多少有他们两人的因素在里头。蒋家的势力是主因，陆明舒和燕无归的相助，使她此行实力大涨是辅因。
　　原本，蒋元对他们两人并不在意的，虽然提出了合作，但也只是临时利用一下而已。最后合用，就多多施恩，看能不能留下来为己所用，不合用，打发了事。就算有什么隐忧，想办法灭口，也不是什么难事，这点人马，她还是指使得动的。
　　但现在，她改主意了。方才被兽王追击那一战，陆明舒显露出自己独特的战斗力，而燕无归的表现，也比自己要强——陆明舒多数时候的指令，是下给她的，燕无归的配合度比她高得多。
　　这让蒋元隐隐有种挫败感，争了这么多年，结果发现，自己居然被两个偏远小郡来的小族子弟比下去。但蒋公子毕竟是蒋公子，短暂的挫败后，立刻拿出最积极的态度来应对。
　　这两个人，不能让别人得到！
　　“这两位是我的好友。”蒋元淡笑着答道，答案与之前跟楚诤言说的完全不同，十分郑重地引他过去，“这位是季绪林季公子，这是其妹珍珍姑娘。”
　　秦均抱拳躬身：“原来是季兄和季姑娘，幸会，幸会。”
　　燕无归在人前还是很正经的，周全地回了一礼，道：“秦公子客气了。”
　　秦均颇为热情：“不知两位出身何地？如此人杰，此前居然没有听说，秦某真是孤陋寡闻了。”
　　“我们来自钟林。”燕无归摆手道，“小地方，秦公子没听过也不奇怪。”
　　他长相极佳，笑容爽朗，答起话来直接坦率，正是最容易得陌生人好感的那种人，几句话下来，秦公子恨不得立刻找个地方，与他把酒言欢——如果能抢到人为自己效力就更好了。
　　这时，楚公子一行人到了，蒋元扬声招呼：“楚兄！”
　　秦均一回头，看到楚诤言和浮云公子一起出现，含笑点头：“楚兄，云兄，你们也到了。”
　　楚诤言笑容更真诚几分：“秦兄。”又对蒋元道，“方才真是太惊险了，蒋兄你可吓出我一身冷汗呢！”
　　“这倒是我的不是了。”蒋元微笑着接话，“幸好我这两位好友，实力过人，有惊无险。”
　　“是啊，方才的战事，真是叫人回味无穷……”
　　说话间，岛中心那边掠来一道遁光，落在他们面前。
　　见到那人，闲话立刻停了，几位公子同时行礼：“前辈。”
　　坐镇湖心岛的凝神期修者，终于到了。
　　这是个从相貌到气质都平平无奇的中年男子，表情淡漠，受了他们一礼，扬声问：“方才发生了何事？”
　　蒋元上前一步：“回前辈，方才不知为何，湖中的兽王突然脱离阵眼，对晚辈一行人紧追不舍。”
　　“哦？”
　　其实这件事，根本不用多问，坐镇湖心岛，岂会对阵中之事一无所知？对方迟迟未至，蒋元心中早已怀疑，激怒兽王，七成以上是人为，坐镇的前辈没能赶到，把这个可能性直接拉到了九成。
　　但她蒋公子何许人也？脸上笑容不变，态度恭敬，叫人看不出一点异常来：“前辈请看，这些便是兽王的残躯，方才至此的同道，均可为证。”
　　那位凝神期修者目光一扫，点了点头：“此事我已知晓。”
　　蒋元紧接着问：“不知前辈打算怎么处置？”
　　此人锐利的目光，立刻落在蒋元身上。
　　蒋元丝毫不惧，迎向对方：“兽王不会无缘无故发狂吧？这是云海论战，如果发狂得不是时候，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对方面上冷笑一声：“蒋公子，你这是质问本座吗？”
　　“不敢。”蒋元淡然道，“只是前辈奉命坐镇于此，这事终归要前辈出面的。”
　　未等对方发话，秦均亦上前一步：“蒋公子说的不无道理，意外已经发生，总要给出交代，您说是不是？”
　　一个蒋家的分量或许不足，再加上秦家……
　　对方略一沉吟，语气已经有所缓和：“此事本座会好好调查，禀报于圣王。不过事有轻重缓急，目前正当论战，你等不要挂心，好生比试吧！”
　　蒋元见好就收：“晚辈不过提醒一句，前辈既然心有决断，那晚辈就不多话了。”
　　“嗯。”这位修者此时表现得还挺和善，似乎出于好心地提醒，“你们几个不要在此耽搁了，第三关即将开始，去准备吧。”
　　“是。”众人齐声相应，对方一挥衣袖，重新化为一道遁光飞走。
　　不多时，一群炼魂期修者从岛中出来，将那只兽王的残尸收集起来。
　　秦均见此间事了，看向蒋元：“蒋兄，我们这就去云海？”
　　“好，秦兄请。”
　　说罢，两人向楚诤言和浮云公子抱拳：“先走一步。”
　　一行人气氛十分和谐地告了别，分别从两条路上山。
　　陆明舒两人走在最后面，燕无归见状轻嗤一声，在她耳边压低声音：“明明早就恨不得咬人家一口肉，偏偏还装出一副交情甚深的样子，真是叫人反胃。”
　　陆明舒笑笑：“不然呢？直接撕扯脸皮，也太没风度了。”说完，传音过去，“你觉得是谁干的？”
　　燕无归摇了摇头：“说不好。”
　　陆明舒不免喟叹一声：“怎么两个人差距那么大呢……”
　　如果换成是谢廉贞，这会儿花花肠子都已经编出好几个剧本了吧？燕无归倒好，什么都不想。他倒不是比谢廉贞笨，而是两人的行事完全不同。话说回来，要是相同，也不用出现另一个人格了。
　　

第339章
　　到岛中心这一路，并没有其他关卡，他们一行人，顺顺当当沿着小路上山，直达目的地。
　　所谓云海，正如其名。岛中央的山上，有一处极其独特的地形，看似一处山谷，中间云涛翻滚，一根根石柱冲天而立，在云海中若隐若现。
　　外围矮峰上，建有一座座凉亭，到达此处的参赛者择一入座，欲争前十者，入内一战便是。
　　蒋元指着云海中心那根石柱，对陆明舒和燕无归道：“两位看到了吗？那里有个传送阵，限额只有十人。”
　　简而言之，这一关是不限定对手的大厮杀，只有十个人能正式争夺前三。而最容易出意外的，也是在这关，万一不小心被人黑了，就算实力强，也有可能掉出去。
　　燕无归点点头：“圣王令会出现在哪里？”
　　到了这个时候，蒋元也就不瞒他们了：“如果真有圣王令，只会出现在最后。”
　　“懂了。”
　　蒋元又看向陆明舒：“季姑娘？”
　　陆明舒反倒问了她一个问题：“不知蒋公子需要我出十分力，还是五分力？”
　　蒋元一怔。
　　“如果是五分力，我自会听从指挥，助你进入前十。”
　　“若是十分力呢？”蒋元好奇。
　　陆明舒道：“那你就要把指挥权交出来了。”
　　蒋元的语气颇有些玩笑的意思：“这倒叫我为难了。”
　　陆明舒淡然以对，并不催促她做出决定。
　　蒋元略一沉思，便道：“那就听季姑娘的吧。”
　　陆明舒点点头：“我的规则，蒋公子已经清楚了，既然选择听我的，那等会儿必须做到令行禁止，不管我的命令多违背你的常识。”
　　“明白。”蒋元这次回答得很干脆。
　　兽王一战，已经让她清楚地看到，陆明舒最大的价值在哪里。论实力，她大约与自己相当，还及不上燕无归，但方才水上那一战，是她自己根本做不到的。
　　“好，方才时间紧急，有些事来不及与蒋公子说明，正好现在还有时间，我们先通通气。”
　　蒋元从善如流：“姑娘请说。”
　　陆明舒倒没有说太多复杂的东西，只是把自己的指令说了一遍，比如计时，比如方位。
　　蒋元听得很仔细，反复问了好几遍，在心里默记了一会儿，确定没错，才分心观察周围的情况。
　　四公子是第一拨到达的人，各占了一个亭子，分居四角，隐隐分庭抗礼。
　　其中三人都有随行之人，惟独浮云公子，独占一处，看着分外孤单。
　　陆明舒心中一动，问蒋元：“蒋公子，我有几个问题，如果你觉得不妥，不答也可以。”
　　蒋元不以为意：“季姑娘请说，只要不是事涉机密，没什么不能说的。”
　　陆明舒点点头，问：“浮云公子在聂家的处境如何？”
　　蒋元答得毫不犹豫：“聂如菲对他情深一片，可以说他要什么有什么。”
　　“不是这个意思，我指的是，聂家自身的态度呢？”
　　蒋元颇含深意地看了她一眼，才道：“聂家对大小姐有求必应，且浮云本身资质不凡，值得培养。”
　　“可他毕竟不姓聂，性子又孤僻，是不是？”
　　蒋元笑道：“他向来如此。这样的人，看着不大讨喜，总比油嘴滑舌的可靠些。”
　　“想必聂家也是这么想的？”
　　“应该吧。”蒋元兴致不怎么高。
　　“那与楚公子联手的事，到底是聂家的意见，还是浮云公子自己的想法？”
　　蒋元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以我对他的了解，这应该是他自己的决定。不过，这事肯定没有违背聂家的意向。”
　　陆明舒懂了：“这么说，他在聂家的自主权还是挺高的。”
　　“嗯。”
　　这个话题到此为止，陆明舒又问了问其他人的情况，粗略地了解一遍各大世家之间的关系。
　　随着时间过去，抵达凉亭的人越来越多。
　　等到二十来座凉亭坐满，时间就到了。
　　从刚开始的四五千人，到现在只有百余人在此，多数为世家子弟，只有极少数是没什么背景的散修。
　　钟声响起，三名凝神期修者出现，其中一人，正是方才出面问话的那个。
　　为首之人毫不废话，说道：“云海论战第三关，凡前十名进入天心者，判为胜出。时间不限，手段不限，就此开始。”
　　说完，三名凝神期往山头一坐，不动了。简单粗暴的作风，和之前一脉相承。
　　众人僵持了大概一刻钟，终于有人与相熟之人约好，一齐入内。
　　“季姑娘？”蒋元低声问了句。
　　陆明舒依然坐着：“其他三位公子没动，我们也不用动的，是不是？”
　　蒋元略一迟疑，点点头。
　　人的名树的影，四公子的名号虽是凑趣，可这几年下来，也颇有影响力。年轻一辈中，默认他们几个就是顶尖的强者。他们四人不下场，其他人都不敢放手打。
　　“那我们就不用急。”
　　“嗯。”蒋元安之若素。如果换成自己，她也会这么决定的。
　　刚开始，云海中那些人还很收敛，随着入场之人逐渐增多，慢慢就收不住，打出真火了。
　　陆明舒盯着云海看，突然问：“这些云，有阻断之效？”
　　蒋元轻轻点头：“不止如此，它还会吸收魂力。魂力一旦够了，就会释放出来，谁要是倒霉离得近，被击个正着，那就……所以我们进入云海，还要小心脚下。”
　　陆明舒在心中叹了口气。这一局还真是不好打，干扰的因素太多了，本来就已经是上百人的混战，还要考虑站位，再加上这个不定时来一下的云海，处处都是埋伏。想胜出，不但实力要强，运气也要好。
　　不过，对她来说，只有数据才是真实的，所谓运气，并非不可控，只要数据收集得够多，完全可以把运气的影响降到最低。
　　打了一会儿，云海终于释出了第一道魂力，一股火焰突然冲起，将一名修者直接打落下去，发出一声惨呼。
　　这是第一个落下云海的修者，场中为之一静。
　　但在短暂的安静后，厮杀反而更激烈了。
　　这让到达此关的参赛者，清楚地意识到，失败的后果有多严重。从这里跌下去，运气好的只是受伤，运气差，估计就要去掉半条命了。
　　陆明舒起身：“走，我们进场！”
　　

第340章
　　他们三人一动，剩下观望的几位也动了。
　　“怎么样？能行吗？”燕无归击退一人，凑近了问。
　　陆明舒瞥到他脸上的忧色，反问：“干嘛？”
　　“你刚才皱眉了。”他说。
　　陆明舒一愣，过了会儿，才坦诚答道：“有点麻烦。”
　　“哪里麻烦？”
　　“干扰因素太多了。”她的目光一一扫过云海中这些人，“这么多人，每个人都会对云海造成影响，这些全都要计算在内。”
　　燕无归想了想：“如果把他们分成数个部分呢？”
　　陆明舒有点意外，燕无归说的，正是她想到的法子，只是……
　　“会轻松一点，但云海会吸收魂力反击，最终还是要汇集到一起。”
　　燕无归点点头，三人默不作声地往云海中间的天心靠近，路上遇到的对手，除非自行退避，不然一个也不留手。
　　三人停在一根粗大的石柱上，燕无归突然道：“这也简单，干扰因素太多，那就一个个剔除好了。”
　　陆明舒一怔，就见他挑起嘴角，笑容带着几分邪气：“等着，轮到我出手了！”
　　说完，他一纵身，穿过云雾，跳到另一根石柱上去了。
　　这些石柱，小的有三尺见方，能挤下三五人，大的约有丈余，动手亦可尽力施为。百余名参赛者，就这样被切割成一个个小战局，进行比拼。
　　燕无归跃至另一根石柱，恰恰有两人在上面比试，紧张的战局中，他突然出现，一刀斩至，将其中一人的术法生生斩断，随后凌空一刀，翻身就把另一个人给踹了下去。之前那人一愣，还没反应过来，雪亮的刀光又至，仓促间只来得及挥剑一挡，没料到燕无归力道惊人，就那样被推了下去。
　　解决了这两人，燕无归马上跳到另一根石柱上。
　　这根石柱更大一些，在上面打斗的人有四人，他毫无预警地切入战斗，觑着空隙把其中一个干掉，另三人见势不妙，立马结成临时同盟。
　　谁料到，燕无归一看这势头，竟然一扭头就跑了！
　　这三人面面相觑，随即另一边又传来了惨叫声，也不知道哪个倒霉蛋被他偷袭了。
　　蒋元看得目瞪口呆：“季姑娘，你这兄长……”
　　经过方才的战斗，她以为自己已经了解燕无归的实力了，可还是没想到……
　　陆明舒先是愣神，随即笑了。也对，燕无归刀势霸道，无论速度还是力量都是顶尖，身法更是迅捷，最适合干的，就是偷袭了。
　　“不管他们，我们继续。”
　　她抬头看了眼，其他三位公子全都下场了，局外再无一人。
　　陆明舒深吸一口气，将注意力全部投入到这场战局中。
　　模型一一建立，数据纷纷跳出。
　　模拟阶段，她对蒋元的指令很少，随她自由发挥，自己更是能不动就不动。这情形，倒像蒋元是她护卫似的。
　　蒋元一句话也没说，方才那一战，陆明舒已经证明自己的实力了。既然已经交出指挥权，她就要相信自己的判断，没有信错人。
　　这边稳扎稳打，那头却是一地鸡毛。
　　“你谁啊？”
　　“偷袭的滚开！不然大爷——啊！”
　　“大家联手****！”
　　燕无归就跟搅屎棍似的，这边偷袭一个，那边插上一手。等他清掉了十来个人，终于引发了众怒，几乎所有人都联手对付他。
　　偏偏燕无归滑溜得很。他见势不对，满场乱窜，引得一群人跟在他屁股后面跑，他去哪里就追杀到哪里。
　　一开始，蒋元还觉得颇有压力，不知不觉，对手越来越少，再看到这幕情景，哭笑不得：“季姑娘……”
　　“让他去。”陆明舒一脸淡然，“我们继续。”
　　“嗯。”
　　蒋元刚跃至另一根石柱，忽地一声“噼啪”爆响，一道雷光，从脚下升起，向她击来。
　　她反应极快，翻身一跃，魂力激发，挥袖欲挡。
　　“退！”陆明舒喝声传来，蒋元已经听习惯她的指令，直觉往后一退，只听轰然一声，雷光仿佛火种，骤然引发数个雷球，迅速向她原先所站之处飞掠过去。
　　蒋元脸色一变，化出一片冰镜，雷光击在冰镜上，刹时冰屑飞散。
　　陆明舒及时赶至，伸手一抛，一道道金色光线往残留的雷球掠去，用力一震，二者同时消弭。
　　雷光尽散，二人四目相对，皆有余悸。
　　“蒋公子，你还好吧？”
　　蒋元稳了稳，才道：“有点麻了。”
　　“那暂且休息一下。”
　　“好。”蒋元就地坐下，服药疗伤。
　　陆明舒守在一旁，有燕无归在那边吸引仇恨，这里人并不多。打发掉几个想捡漏的，蒋元也大致恢复了。
　　两人继续往天心靠近。
　　原本她们以为，刚才那是意外，当云海再一次吸收够魂力，放出一阵暴风，直扑向蒋元，两人发现事情不对了。
　　“有人要对付你？”
　　蒋元脸色发白，过一会儿又变成了铁青。她自嘲道：“没想到我有这么大的分量，在云海论战布下如此陷阱，不知要花费多大代价。”
　　陆明舒直言道：“蒋公子，你我如今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也无需隐瞒了。到底是谁暗算你，你应该有所推测吧？”
　　蒋元沉默良久，方道：“此事与云海论战无关。”
　　“都想在这里要你的命了，还与云海论战无关？”陆明舒不敢苟同，看了眼那些杀得热闹的参赛者，“连云海都能动手脚，你说这些人里，有没有埋伏下的暗手？”
　　“……”
　　“你不想说，那我先猜一猜。”陆明舒继续道，“利益与情仇，理由无非其一。第一个可能，是蒋家之外的人，你是蒋家目前最优秀的后辈，对付蒋家定会想对付你。第二个，蒋家内部，你以一旁支之身，成为蒋公子，想必内部挤下了许多人。第三个，你结的仇家，比如聂大小姐。”
　　蒋元见她如此执着，叹了口气，投降了：“能动这样的手脚，不是私仇。目下云京的形势有些复杂，我想，应该是别的世家。”
　　陆明舒眯起眼：“别的世家？有插手云海论战的能力，这个世家应该也有人参赛的吧？”
　　

第341章
　　蒋元听出她话中之意，抿着嘴不说话。
　　陆明舒不容她退避，干脆撕扯开来：“与你同列四公子的那几位，是不是嫌疑最高？”
　　“……是。”到了这个地步，蒋元也只能承认了，“不过这事我也理不清。季姑娘，云京世家之复杂，非三言两语能说清……”
　　蒋元目光微闪。事实上，她也是满心疑惑，先是兽王，再是云海雷光，能动这样的手脚，背后之人能量惊人。这样的能量，用来对付一个凝神期还差不多，对付她，未免有种杀鸡用牛刀的感觉。
　　是以，陆明舒说的三种可能虽然都存在，细想却站不住脚。她毕竟还没有进入凝神期，蒋家少了她虽有损失，但还没到承受不起的地步。至于蒋家内部的小字辈和聂大小姐，还没这个能量。
　　“换句话说，现在看到的每个人，都有可能是我们的敌人。”陆明舒缓缓摇头，“没有人可以相信了。”
　　蒋元只能承认：“是。”她不承认也不行，谁都不是傻子。
　　“这次结盟，真是亏大了。”陆明舒喃喃自语。
　　“……”
　　随着战局的展开，有的人自知实力不足，放弃退出，也有人咬牙坚持，却被打落云海。留在云海里的人越来越少，战局也逐渐收拢，往云海中间的传送阵天心靠近。
　　当总人数不超过三十人时，战局的节奏放慢了——路人甲都被清出场了，接下来要对付的，都是难缠的角色，反倒不可轻举妄动。
　　燕无归回到她们身边，抹了下额上的汗：“什么情况？为什么你们不是被雷劈，就是被火烧？”
　　陆明舒道：“这要问蒋公子了，不知道她得罪了什么人。”
　　“不是吧？”燕无归张了张嘴，“这要怎么打？”
　　云海的反击威力，他们都看到了，差不多和炼魂期最强一击相当，与同等高手较量时，要是被偷袭这么一下……想想就头疼。
　　“亏大了亏大了，”燕无归碎碎念，“早知道这么麻烦，就该提提条件。”
　　最初的无奈过后，蒋元目光坚毅：“两位，此番我若能进入前三，事后定有重谢。”
　　“倒不是谢不谢的问题……”燕无归一脸苦恼，“对了，重谢是多少？”
　　“……”
　　燕无归也是开个玩笑，都已经立了约，帮人也只能帮到底了。当然，蒋元肯出谢礼最好，多捞一点是一点。
　　“诸位，”战局慢慢停止，那头楚公子扬声喊道，“能撑到这里的，都是实力不凡，若是再战下去，少不得有所损伤……”
　　话未说完，就被人冷嘲了一句：“说得好像刚才没损伤似的，都不知道死多少人了，现在才说这话，也不嫌迟！”四公子名头虽响，但不是所有人都买账。
　　楚诤言却不生气，笑眯眯续道：“是啊，不过刚才死的是别人，接下来也许死的是自己。”
　　那人听他这话，勃然大怒：“你这是威胁？”
　　“这叫什么话？”楚诤言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把扇子，打开来扇了扇，“难道楚某人说的不是事实吗？从四五千人中脱颖而出，没人想死在这里吧？”
　　又有一人喊道：“楚公子，你到底想说什么？难不成还想劝退我们不成？”
　　“不不不，”楚诤言晃了晃手指，“第三关的名额有十人，在下哪能都占了？只不过觉得，能到这里的都是人中龙凤，若是互相残杀，未免可惜了。”
　　浮云公子静静道：“楚兄，有什么话还请直说，大家时间宝贵。”
　　“还是云兄干脆。”楚诤言飞快地转着手中扇子，一脸笑容，“依我所见，像方才那个打法，未免失了和气，不如我们用个简单的法子分出胜负，如何？”
　　众人听得此话，皆是面面相觑。
　　这个楚诤言，搞什么鬼？从来云海论战，到这关都是实打实的拼杀，毕竟前十名能得到的好处太大了，他居然想换个方式？
　　“秦兄，你以为呢？”楚诤言望向另一头的秦均。
　　秦均微微一笑：“楚兄说来听听，如果真是个好办法，也未尝不可。”
　　“好！”楚诤言一敲折扇，“还是秦兄干脆！”
　　他点了点天心的位置：“我的法子倒也简单。如果亲自上场拼杀，杀红了眼，不死几个人都不成。不如以其他东西替代……”
　　“其他东西？”
　　“不错。”楚诤言取出牌符，“这是报名时圣王宫下发的牌符，也是我们在云海内的身份证明，倘若失去牌符，就失去了争胜的资格。”
　　秦均秒懂：“楚兄的意思是，我们全都拿出牌符，谁的被夺走，谁就算输？”
　　“正是。”楚诤言笑道，“秦兄大概一时没想起来，为了防止作弊，云海内设有特殊结界，没有牌符，会被自动传送出去。这么一来，我们连裁判都不需要，云海自会替我们判断输赢。”
　　“这个……”
　　众人在心中思量。楚公子这法子还真是有点意思，为了护住自己的牌符，大家都会全力出手，这达到了互相较量的目的。而另一方面，以牌符来代替自身承受攻击，就不用担心下手过重死人了。
　　能在云海论战里出头的，哪个不是辛辛苦苦勤修十几年？谁都不想自己死在这里。而，打到这一关，已经算是证明了自己的能力，论战结束，名利全都有了，当然是活着享受一切最好。
　　只是，有人还有疑虑：“我们自行定下规则，算数吗？”
　　“这就要问几位前辈了。”楚诤言转了个方向，对那几位坐在山头的凝神期修者遥遥一礼，扬声问：“几位前辈，不知晚辈的提议，可有坏了云海论战的规矩？”
　　过了片刻，那头传来冷漠的一声：“没有。”
　　楚诤言笑着又行一礼：“多谢前辈解惑。”回身道，“诸位还有什么疑问吗？”
　　没有了。很快有人点头：“楚公子这法子不错，某愿意一试。”
　　有人带头，很快应和声四起。
　　“秦兄，蒋兄，两位怎么看？”楚公子笑问。其他人都答得差不多了，只要他们也答应，这事就算定了。
　　秦均往这边看了一点，缓缓点头：“倒可一试。”
　　

第342章
　　蒋元目光微闪，看向楚诤言。
　　这提议，听起来似乎是在帮她的忙。以牌符代替自身，她要面临的危险就要低得多。
　　如果提出这个建议的是秦均，她还相信对方不想放弃她这个盟友，可楚诤言之前，并没有对她伸出援手的意思。
　　蒋元一时闹不明白，楚公子到底想干什么。
　　偏偏所有人都在等她的意见，容不得她仔细思量。
　　“答应他。”陆明舒的声音低低传来，“就算有什么陷阱，也不会比现下的情形更坏了。”
　　蒋元霍然醒悟。是啊，都已经确定云海被人做了手脚，她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既然诸位都没有意见，在下自无理由反对。”
　　“太好了！”楚诤言拍掌，“那就这么定了。我数三二一，大家一起把牌符抛出来，能不能进入天心，全凭自家本事！”
　　说着，楚诤言张开手，将自己的牌符明明白白地展示给众人看。
　　其他人见状，也纷纷掏出自己的牌符。
　　“三，二，一！”
　　话音落，楚诤言一松手，将牌符抛到上空。
　　其他人见他果真应诺，便也纷纷抛出。
　　一时之间，云海上空，悬满了一个个牌符。
　　浮云公子第一个动了，他抬手一指，风刃出手，打向其中一枚牌符。
　　那牌符主人见他攻击自己，岂会束手待毙？当即还以颜色。
　　其他人见状，瞅准了自己的目标，纷纷出手。
　　“季姑娘？”蒋元小声道。
　　“别动。”陆明舒轻声说，“云海下一击快来了。”
　　蒋元一僵。
　　陆明舒将云海内发生的战斗全都纳入视野，在心中默数。
　　“够了！”
　　最后一个字刚出口，蒋元感觉到脚下有一股力道汹涌而起。
　　她飞身一跃，袖风舞动，凝出冰镜。
　　“轰——”一声闷响，冰镜化为碎片。然而云海一击还未止，光芒腾空，如同根根金针，舞动着射向蒋元。
　　蒋元飞快地结印，冰镜一面接一面凝出。
　　陆明舒纵起剑光，破空斩去。
　　就在此时，不远处的楚诤言忽然一撒手，手中平平无奇的扇子，突然化成根根利刃，直击而来。
　　他一动手，他那师弟也在同一时间发动袭击。
　　蒋元在应对云海的袭击，陆明舒一时间也腾不出手，如果被偷袭成功的话，她们就算保住命，也会被淘汰出局了。
　　“喝！”燕无归高高跃起，雪亮的刀光滑过，毫无花巧地直斩而下。
　　“叮叮叮叮——”密集的破击声，楚诤言的扇子化成的利刃，全部被击落。
　　紧接着，刀光一挽，将随之而来的另一击挡回。
　　燕无归落回石柱，接收到陆明舒的眼色，连一秒钟都没停，就长身跃起，直扑楚诤言师兄弟。
　　人还在半空，刀光已经闪现，面对这如狼似虎的架势，楚诤言师兄弟不得不齐齐回防。
　　陆明舒只看了一眼，便不再多管。
　　以燕无归的实力，对上那两人不会吃亏。至于能不能弄下去一个，就要看他发挥得怎么样了。
　　冰镜全部破碎，蒋元总算挡住了云海这一击，落下来时，脸色微微发白。
　　“季姑娘，”她缓了口气，说道，“攻击太密集了，魂力不够时间恢复，我怕自己……”
　　“还能撑几次？”陆明舒打断她的话。
　　蒋元略一思索：“三次，”又更正，“如果消耗不多，可以支撑五次。”
　　“拿着！”陆明舒把一只药瓶塞抛给她，“应该能多撑两次。”
　　蒋元接过，毫不犹豫往嘴里倒了一颗。
　　趁这间隙，陆明舒脑中的数据飞速更替。
　　他们打得越激烈，云海吸收的魂力越多，还击也就越密集。照现在的情形，留给她的时间顶多只有十五分钟。十五分钟不解决，蒋元再也无力应对云海的还击，要么自行退出比试，要么……
　　“蒋公子，你是不是一定要进入前十？就算有可能死在这里？”
　　蒋元毫不犹豫：“是的。”旁支出身，她在蒋家拥有现在的地位，靠的就是不停地前进，如果此战输了，蒋家的长辈会对她失望，她手中的筹码亦会变少……
　　“好，你现在听我指令行事。”
　　“是。”
　　“两点钟方向，十丈，走！”
　　两人一同跃起，跳过数个石柱，在十丈外的另一根大石柱上落下。
　　“左手边牌符，出击！”
　　冰椎和剑光一前一后掠至，相连一击，将一只牌符打下云海。
　　对方刚刚释出魂力，还没凝成术法，身影已经虚化，“唰”一下被传送到云海外的凉亭中。
　　一击得手，连一秒的时间都没停，陆明舒发出另一个指令：“十点钟，五丈！”
　　下一个石柱，两人没有对牌符动手，只借着走了个过场，马上去了另一处。
　　“三点钟，三丈五。”
　　这次同样击落了一枚牌符。
　　“六点钟，四丈。”
　　“九点钟，三丈。”
　　……
　　不知不觉，两人逐渐深入战局，离天心很近了。
　　这时，云海又一次启动反击。
　　“退！左手！停！”
　　陆明舒伸手一招，将灵具收回。
　　她来不及恢复，抓了颗药往嘴里一塞，继续指令：“一点钟，五丈。”
　　她们在场中游走，之前还没人发现，待她们靠近天心，这些参赛者终于反应过来了，对她们发动攻击。
　　蒋元气喘微微，不敢松懈。
　　陆明舒的打算，她已经看出来了。这样的大混战，理想状态是泯然众人，不显山不露水，保存实力，等别人消耗多了，自己再出手奠定胜局。
　　但，由于云海被人埋下陷阱，她没有那么多时间，在魂力耗尽之前，强行破局，几乎是惟一的选择。
　　呼啸而至的攻击越来越多，蒋元的感觉早已麻木，她把战斗变成自己的本能，只管听从陆明舒的指令，她叫自己出手就出手，停手就停手。
　　十丈！
　　陆明舒看着天心的位置，在心中飞快地估算。
　　这段距离看起来很短，但难度比之前加起来都要高。进入这个距离，几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会转移到她们身上。而云海下一次反击的时间，也差不多到了。
　　但，不能再拖延了，蒋元剩下的魂力已经不足三分之一。
　　“走！”陆明舒推了她一把。
　　

第343章
　　“哪里走！”楚诤言一直留意着他们，刚刚甩脱燕无归，便扑了过来。
　　他袖子一挥，放出一只金灿灿的圆盘，伸手一指，圆盘上一道道金光飞掠而出，化为利刃，直斩而来。
　　“继续！”陆明舒喝道。
　　蒋元便看也不看，依旧往天心遁去。
　　楚诤言心中讶然，要是被他的金剑击中，牌符定会破碎，蒋元居然如此信任她？
　　念头一闪，陆明舒的剑光已经掠至，寒芒四射，带出长长的一道流光。
　　“叮叮叮叮……”金剑被尽数拦下。
　　楚诤言眼睛一眯，还要出手，燕无归已经赶来了。
　　他双手握着刀柄，蓄力一斩，如电而至。
　　楚诤言后背的寒毛都起来了，这一刀如果不避，他的牌符定会被直接斩落！
　　不得已，他飞身纵起，手指一点，数道金剑飞出，挡下燕无归斩来的刀光。
　　这么一瞬间，陆明舒已经从他身边过去了。
　　“右边！”她喝了一声，指令蒋元，自己则纵剑而起，迎向右边飞击而至的数名修者。
　　蒋元冷静极了，冰椎飞舞，破开右边的拦截。
　　“十点钟，两丈。”陆明舒再次发出指令。
　　明明那根石柱上，有三名修者扑过去了，蒋元却毫不犹豫，跳了出去。
　　就见她手一挥，冰椎分裂，化为根根细针，往三人当头罩下。
　　有两名修者在她的冰针袭击下，不得不动手回防，另有一名修者趁此机会，刀光带着血焰，飞斩而至！
　　眼看着蒋元躲不过去了，陆明舒不知怎么的，从数人围攻中脱身，剑光一挽，剑气如啸，如龙盘卷。
　　血焰刀光被剑气一击，顿时四散。
　　“十二点钟，一丈。”陆明舒低喝，“准备应对云海反击，这一次没人帮你了。”
　　蒋元心领神会，跃向下一根石柱。
　　“大哥，”不远处，那位秦家公子问，“蒋元这是怎么回事？怎么有点不对劲啊？”
　　秦均瞥了族弟一眼，淡淡道：“她被人暗算了。”
　　之前兽王之事，已经透露出这个信息，只是没想到对方不但在第二关做了手脚，连云海都有埋伏。
　　“那我们帮不帮忙？”
　　秦均道：“我们哪里帮得上忙？看看，我们的进度比他们还慢！”
　　“可是，大哥你之前还说跟他们结盟，现在不帮，这联盟岂不是名存实亡？那我们刚才冒的险……”
　　秦均打断他的话：“左边那个，你去对付。”
　　打发走族弟，却听身边的清客道：“十公子年轻尚幼，想得不周全。”
　　这清客是自己挑选的帮手，秦均的语气缓和多了：“小十不用脑子，这个时候帮蒋元，我们就要被牵连了。”
　　“公子说的是。”清客摸了摸胡须，“蒋公子不知道得罪了什么人，虽说这时候不帮，之前我们的心思就白费了，可如果帮了，说不定会被拖累。与其如此，白费就白费吧。”
　　“嗯。”秦均冷眼旁观。他打的主意就是最稳妥的那个，先期尽量保存实力，等别人消耗得差不多了，自己再稳稳地占住名额。
　　如果蒋元不是这么倒霉的话，与他守望相助也不错。双方有个照应，免得被浮云和楚诤言联手暗算。可是，现在帮蒋元，显然得不偿失。
　　“到底是谁有这个能量暗算蒋元？”秦均满心困惑，“能在云海动手脚，只暗算一个蒋元，岂不可惜？”
　　清客笑道：“这事，公子还是不要多想的好。”
　　“哦？”
　　能被秦均留在身边，这清客当然有两把刷子。他道：“有这样的能量，在各大世家中，地位定然不凡，必是长辈无疑。无论哪家长辈，对付蒋公子这样的小辈，恐怕图谋并不是表面那么简单。”
　　秦均意会：“你是说，蒋元只是明面的？”
　　清客点头：“却不知道这位本意对付的是谁。”
　　“对付蒋元，当然是蒋家了。”秦均理所当然地说。
　　清客却不这么想：“公子不要太想当然了，如果为了对付蒋家，恰恰不必如此。”
　　“这话何意？”
　　“还是那句话，”清客笑道，“这样的能量，对付蒋公子可惜了。如果是蒋家的仇敌，未免浪费。”
　　秦均想了想：“有道理。”
　　自家公子从谏如流，清客满意地笑了：“公子，我们就不要插手了，不管对方想干什么，以不变应万变就是。”
　　“嗯。”
　　话虽如此，秦均忍不住看了那边两眼，说道：“他运气倒是好，居然招揽了这么两个人。钟林季氏，你清楚吗？”
　　清客摇了摇头：“公子，只怕这个身份，只是个托词。”
　　“什么意思？”
　　“能培养出这么两个高手，这季氏岂是寻常？又怎么会窝在一个偏远小郡，从未听闻？且他们的招式路数，甚为奇特，极有可能另有身份，借了钟林季氏的名头而已。”
　　秦均不由点头：“你说的有理。可惜啊，要是我们早一步遇见就好了。”
　　清客反倒摇头：“招揽这么两个人，付出的代价只怕不小。蒋公子是无人可信，才会甘冒此险，换作公子，就算遇到了，也不必行此下策。”
　　秦均愣了愣，笑了起来：“说的是。”
　　话虽如此，他心里还是可惜的。蒋元这次如果不是有这两个人保驾护航，早在第二关就会被兽王淘汰出去了，运气差一点，丢了命都有可能。唉，可惜可惜。
　　蒋元从半空落下，脸上汗水直流，视线都要模糊了。
　　她本就魂力所剩不多，这一次云海反击，却要一人接下，她把压箱底的绝技都拿出来了，总算避了过去。
　　她不由看向天心。
　　五丈，只有五丈的距离。
　　“愣着干什么？”陆明舒的声音传来，“别的事都不要管，直接过去！”
　　蒋元一个激灵，飞快地吞下一枚药丸，聚起最后一点魂力，飞遁而去。
　　四丈，三丈，两丈……
　　风刃出现，飞掠而至。
　　冰镜一闪，“哗”的一声，两处一起消弭。
　　蒋元看着挡在自己前方的人影，心里一沉：“你也要拦我？”
　　浮云公子静静地看着她，面无表情。
　　

第344章
　　“也罢。”蒋元的神色迅速冷漠下来，“你我早已恩断义绝，谁也不用留手。”
　　说着，她伸手一招，周身风雪狂舞，气温骤降，冰椎凭空出现。
　　既然她动了手，浮云公子也就没再迟疑，周身风刃狂卷。
　　刹那间，冰椎与风刃交缠成一团，碾出无数的冰屑，旁人看去，只有两个身影若隐若现。
　　燕无归返身回转，替陆明舒挡去一击，问：“下面怎么办？”
　　陆明舒原打算把蒋元推进天心便可，至于她和燕无归，进不了前十，问题并不大。他们来参加云海论战，只是想混积分好开启通道回去，并不想夺取名次，引人注意。
　　但是，眼下这局势，他们想激流勇退，难度也不低。
　　“不行，”她说，“云海的魂力又快吸收够了，蒋公子马上就会受到另一次还击。”
　　蒋元和浮云公子的战局正在胶着中，他们俩实力相差不大，这个时候如果云海再来一击，那蒋元就危险了。
　　陆明舒迅速在心中定计：“走，我们也过去！”
　　“哪里走？”一听断喝，却是楚诤言追至。
　　陆明舒使了个眼色，燕无归心领神会，挥刀一斩，切断对方去路。
　　其师弟亦在随后赶至，想要拦下陆明舒，却被燕无归的刀势一同留下，眼睁睁地看着她投入蒋元与浮云公子的战团。
　　“你们怎么跟狗皮膏药似的？”燕无归拦在他们面前，“该不会是爱上我了吧？”
　　楚诤言闻言一愣，刚往他脸上一扫，就见燕无归生怕被沾上似的后退两步，一脸嫌弃：“楚公子，你虽然长得不错，可惜小爷没这爱好！”
　　楚诤言哭笑不得：“什么啊……”
　　他长相秀美，少年时也曾有不长眼睛的骂他是兔儿爷，不过随着美玉公子的名声越来越响亮，敢在他面前说的人已经绝迹了。眼下被燕无归胡赖，倒不生气，只觉得好笑。
　　“止步！”燕无归喝道，“总共有十个名额，你们何必苦苦纠缠？”
　　楚诤言摇摇头：“季公子，前三之争何其惨烈？如果能在这一关就把对手撸下来，何乐而不为？据我所知，蒋家附庸的几个世家中，并没有你们季家，可见蒋家也不甚重视你们。既然如此，何必为蒋家卖命？蒋家有的，我也能给你，如果你现在退开，出了云海，必有重谢。”
　　谁知话说完了，燕无归却斜眼看着他，一脸看白痴的表情。
　　他的眼神，让楚诤言忍不住想摸摸自己的脸：“怎么？季公子莫非不信？”
　　燕无归摸摸下巴：“都说四公子个个人中龙凤，我看不见得嘛！其他人不知道，你这位楚公子就……”
　　“就怎样？”明知道他后面接的不会是好话，楚诤言好奇心太盛，忍不住接问了一句。
　　“太蠢！”燕无归嫌弃地看着他，“临阵倒戈，我这名声还要不要了？如果我这么容易就答应，你心里难道不会轻视于我？那下一次谁还敢请我们兄妹帮忙？一笔谢礼就断了今后的路，你是瞧不起我们兄妹，还是太看得起自己？”
　　“……”
　　这边燕无归在跟楚诤言瞎扯，那边陆明舒已经切入战团。
　　只见剑气如龙，寒芒四射，胶着的战局立时被打破。
　　陆明舒执剑挡在前方，侧身对蒋元道：“留意脚下！”
　　话音刚落，云海传出隆隆之声，金火之气浮现，气浪卷向蒋元。
　　没去管她，陆明舒纵剑而起，玄力狂涌而出，剑鸣铮铮，向浮云公子呼啸而去。
　　只一剑，周身的风刃和冰屑被一扫而空。
　　浮云公子一直没什么表情的脸庞，浮出讶色。
　　好厉害的剑术！这是哪一家的传承？怎么从未见过？
　　空中传来爆鸣声，因为剑气与空气摩擦太过剧烈而导致。浮云公子来不及多想，一振袖，额上魂印发出明亮的光芒，无形的风刃再次狂卷，化为实质，直击而来。
　　绵密的风刃，与剑气相击而发出“叮叮叮叮”的交击声，不绝于耳。
　　正当两人打得激烈时，耳边传来蒋元一声低呼。
　　陆明舒目光一扫，心中暗惊。
　　最不妙的情况出现了，这云海的反击，竟会升级！若是如此，单凭蒋元一人，恐无法应对。
　　早已算好的结果，在她脑中迅速被推翻，云海的数据更正，原来的通道被堵死。接连换了数个算法，都发现无法改变这结果，陆明舒心下一横，转向燕无归：“过来！”
　　燕无归二话不说，一刀将楚诤言师兄弟逼退，迅速跃至她所在的石柱。
　　“听我命令行事。”陆明舒侧过身，“蒋公子？”
　　蒋元一边躲避云海的反击，一边回答：“知道！”
　　“我们进去。”这句话是对燕无归说的。
　　“明白！”
　　两人返身而退，进入云海反击的范围。
　　“轰隆！”云层里，传来更剧烈的声响。
　　楚诤言师兄弟赶至，与浮云公子会合，现在是三对三，且陆明舒三人还要面对云海的攻击。
　　“这是做什么？”秦家的清客傻眼了，“蒋公子为何要放弃自身的优势？那位季公子实力不凡，由他挡下楚公子二人，季姑娘去挡浮云公子，他才有过关的可能，可是现在……”
　　“不，”秦均看着那边的战局，目光赞叹，“方才云海之威，你也瞧见了，蒋元一个人过不去了。”
　　“那也不必冒此风险啊！相比起来，这样不是风险更高吗？”
　　秦均摇头：“乍看确实风险更高，但能把浮云和楚诤言一起拖进去！”
　　眼看着云海里隆隆声不止，金火二气喷出，雷光闪动，将浮云公子和楚诤言一并卷入，清客服气了：“公子慧眼如炬。”要论局势人心，他自认比公子看得还清，但战局方面的天分，还是公子更高明啊！
　　秦均轻声道：“我看穿算什么？做出这般选择的人，才更厉害啊！”心里对自己没有招揽这两人更遗憾了。
　　周身尽是火光雷电，陆明舒心中却一片清明，她剑气一卷，喝道：“走，撞天门去！”
　　蒋元略一迟疑，陆明舒和燕无归已经将她挟裹而起，带着云海反击而来的雷光，冲向天门。
　　“不好！”楚诤言想去阻拦。
　　但是，卷动的雷光，挡住了他的去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三人投入天门，消失在云海之中。
　　他停下脚步，懊恼地叹了口气。
　　雷光散去，浮云公子现出身形，淡淡道：“他们已经占去三个名额，不能再拖了，我们也走吧。”
　　

第345章
　　光芒刚刚散去，陆明舒“噗”的一声呕出一口血。
　　“怎么了？”燕无归紧张地扶住她，急着看她后背，“是不是伤到了？我说你这个人，怎么就这么逞强呢？进不了就进不了嘛，非要强撑！”
　　刚才的情形，燕无归亦看在眼里。他虽然没有陆明舒算得那么精准，但不难判断出，她根本就是拼着受伤，挡去了一部分攻击。
　　“没事。”陆明舒抹掉脸色的血迹，“这是刚才堆积的淤血，吐出来反而好了。”
　　话是这么说，可这淤血是怎么来的？还不是她受伤才有的？
　　“接下来你就别管了。”燕无归断然道，转身面对蒋元，“蒋公子，这一路针对你有多少埋伏，你自己也看到了。助你进入前十，我们也算是仁至义尽了，后面你自己看着办吧！”
　　蒋元脸色没比陆明舒好看多久，闻听此言，她面露苦笑：“季公子，只怕这一次，由不得你不争了。”
　　燕无归一愣。
　　此前，他们对争夺名次并不乐衷，因此没有详细打听。
　　“什么意思？”
　　蒋元压下翻涌上来的血气，说道：“圣王令，你们忘了吗？”
　　“圣王令又怎样？”
　　蒋元无声叹了口气：“小道消息，圣王令极有可能附在最后一关的参赛者身上，不管你们争还是不争，对手都不会放过你们的。”
　　“直接退出也不行？”
　　蒋元摇头：“进来了，就不能退。”
　　燕无归抚额，仰头长叹：“坑了个爹啊！”
　　“这么说，我们只能继续合作下去了？”陆明舒还算冷静地问。
　　蒋元笑着点头：“恐怕是的。”
　　既然没得选择，两人也就不挣扎了。打架嘛，比试嘛，谁没见过啊。
　　陆明舒看了看四周，这是一片烟雾弥漫的山林，不知道有多深，也不知道有没有危险：“我们先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吧。”
　　“嗯。”蒋元点点头，“我想浮云应该很快就会进来的。”
　　陆明舒盯着她看了两眼，想从她脸上找到些痕迹，可惜并没有。
　　蒋元笑道：“季姑娘想说什么？不如直说的好。我们已经同舟共济过了两关，说是把性命交到对方手上都不为过，藏着话不说可不好。”
　　三人慢慢行入迷雾，陆明舒道：“如果面临生死之争，你会杀浮云公子吗？”
　　蒋元默不作声，行出好长一段距离，才道：“会。”
　　“你恨他？”
　　“说不上恨吧。”蒋元顿了顿，“不过，就像你说的，我为他付出那么多，他一扭头就与我恩断义绝，就算早就各走各路看开了，心里总有不平吧？”
　　陆明舒没想到她会承认，之前她和燕无归套话的时候，蒋元的态度可没有这么配合。或许是因为，三人共同进退这么久，她心里的防御松懈了？
　　“如果无事，我懒得去报复他。”蒋元继续道，“但要是有机会，说不得就要出一出这口气了。”
　　“这才对嘛！”燕无归插嘴，“做人干嘛总逼着自己大度？有恩报恩有仇报仇，这才痛快！”
　　蒋元笑了，还是解释了一句：“我们算不上有仇。其实，我们从来就没有捅破那张纸，他最后跟聂如菲在一起，我也没立场说什么。”
　　“蒋公子，你们三个到底是什么关系？不介意告诉我们吧？”陆明舒问。
　　“没什么不好说的。”大概是放下了心防，蒋元的态度很配合，“当年我们都还没来云京，我不受重视，他一身落魄，同病相怜。后来，我们无意中遇到了离京游玩的聂大小姐，聂如菲对他一见钟情，回去时表明身份，问他愿不愿意随她回聂家。他同意了，然后就走了。”
　　蒋元的语气很平淡：“他走后，我在屋里坐了两天，决定也来云京。后来，我就成了蒋公子。”
　　一语带过，说不清其中有多少心理转折。尽管口中说着没有立场去怨，但不怨几乎是不可能的。
　　“你成为蒋公子，是想报复他吗？”
　　这个问题让蒋元笑了：“我费这么大力，就为了报复他，值吗？”轻叹一声，又说，“当时只是不甘，他走后，我可以想象到他今后会有怎样光明的前程。我不甘心，他声名大噪的时候，我却无人知晓。说到底，是不服输吧？心里还是想着跟他较一较劲，想让他知道，我不会比他差。”
　　“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陆明舒轻轻点头，“等会儿动手，你要是突然下不了手，我们会被你坑死。”
　　蒋元失笑：“放心，不会的。”她目光沉了沉，“他早就不是我认识的浮云了，而我也不是当初的蒋妧，这些年我杀的人还少吗？”
　　……
　　入口处，浮云公子与楚诤言师兄弟的身形显现。
　　“已经走了。”楚诤言扫视了一圈，说道。
　　浮云公子点点头：“我们也找地方休息吧，接下来还有一场恶战。”
　　“先等等。”楚诤言道，“看看后面来的是谁。”
　　“重要吗？”浮云公子语气淡漠，“秦均肯定能进来，秦家的人少说也能带进来一个，剩下至多两个名额，能翻出什么风浪来？”
　　楚诤言笑着摇头：“道理是这样没错，但还是谨慎一些比较好，反正也不费什么力气。”
　　浮云公子无可无不可，也就由他了。
　　三人站了一会儿，果然秦均带着他那个清客出现了。
　　“秦兄。”楚诤言笑着拱手，“等会儿还望手下留情啊。”
　　秦均挂着无懈可击的笑：“楚兄太客气了，论起胜负，你们几率要高啊！”
　　“哪里哪里……”
　　两人一边寒暄，说着没营养的废话，一边眼睛余光瞟着传送点。都是一样的心思，想看看后面进来的是哪两个。
　　不多时，两道光芒投进来，化成两个人。
　　这是一对眼生的男女，一进来，看到他们几人守在这里，骇了一跳，立刻摆出戒备的架势。
　　秦均温和地笑了笑，对那两人抱了抱拳：“有缘与两位一争前十，稍后请多指教。”
　　对方看他态度颇和气，又见楚诤言也没有动手的意思，才慢慢放松下来。胡乱说了几句话，便找了个借口离开。
　　刚才在云海中消耗不少，赶紧先找个地方恢复。
　　

第346章
　　风过竹林，云雾弥漫。
　　陆明舒结束调息，睁开眼，发现燕无归就站在不远处，一只脚踩在石块上，擦着雪亮的刀锋。
　　这个站姿，更衬得他身材高挺，双腿修长。
　　陆明舒默默地看了一会儿，心想，若非亲眼见到，谁能想到，他和谢廉贞会是同一个人？
　　燕无归回头，发现她盯着自己发呆，呲牙：“看傻了？是不是觉得我英俊得不行？”
　　“……”她问，“你的伤如何？”
　　“没事了。”他随手一抛，“唰”的一声刀锋入鞘。
　　陆明舒突然很想问：“为什么选择学刀？七真观不是剑法更厉害吗？”
　　“因为刀更注重力量。”燕无归随口道，“我手劲大，剑对我来说太轻了，且剑招追求精巧，我更喜欢直来直往。”
　　听着他这番话，陆明舒想起魏春秋和她说过的事。因为腿疾，谢廉贞不能像师兄弟一样正常习武，只能苦练手上功夫。大概是这样，他才会手劲特别大吧？
　　“你们到底是何方人士？”蒋元也结束了疗伤，她的脸色好看了很多，额上的魂印恢复了光彩，“你们根本不是反叛军吧？”
　　燕无归一摊手：“对你来说这不是更好吗？如果我们是反叛军，一旦出事，就会连累你。”
　　蒋元点点头：“这倒不假。”随即话意一转，“不过，你们来历不明，潜在危险性更高。”
　　“到了现在，蒋公子还计较这个？”陆明舒站起来，拍掉身上粘着的草茎，“此事一了，我们就会离开云京，应该永远都不会再出现，你大可放心。”
　　“不，”蒋元摇了摇头，“我更想问二位，愿不愿意留下来。”
　　陆明舒一愕，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燕无归已经大手一挥：“你是想招揽我们？算啦，不用白费心思，我们不可能留下的。”
　　“是吗？”蒋元看向陆明舒。
　　她点了点头：“嗯。”
　　“真是可惜。”蒋元一脸惋惜，“如果你们愿意留下，我可以给你们仅次于我的最高待遇，只要我执掌蒋家，天下间你们都可自由来去。”
　　燕无归笑了笑，浑不在意。
　　这里不比古夏高端多少，廉贞星君所能调动的资源，比蒋家只多不少。蒋元的条件，对他完全没有吸引力。
　　至于陆明舒，有天轮在手，又怎么会在意这么点资源？
　　蒋元见他们果然毫不动容，心里暗暗一叹，只得放弃。
　　大家都是明白人，话说到这里，就不用再说下去了，三人的注意力回到论战中来。
　　“蒋公子，此地有什么玄机吗？”
　　蒋元答道：“这里是迷雾林，云海论战的最后一关。这些雾有阻断神念之效，便于藏身。所以在这一关是最危险的，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被偷袭。”
　　“是别的参赛者吗？”
　　蒋元点点头：“这一关没有别的东西，就是十个参赛者互相厮杀。”
　　“那怎么判定输赢？”
　　蒋元道：“迷雾林有一种特产奇物，叫做元晶，谁得到的最多，谁就是胜者。”
　　燕无归马上问：“元晶？有什么用？能拿走吗？”
　　“什么都可以用，入药，制器，或者直接服用。不过不能拿走，最后要上缴。”
　　燕无归兴致缺缺：“不能拿走等于没有。”
　　蒋元正要说什么，忽然袖子一挥，放出冰镜：“谁？”
　　没有动静。
　　好一会儿，她收了冰镜，有点困惑地摇摇头：“奇怪……”
　　“怎么？”陆明舒问。
　　“总觉得刚才有人盯着我们。”
　　收到陆明舒的目光，燕无归摇头：“我没感觉到。”
　　“也许是我太紧张了吧？”蒋元没有坚持，“时候不早了，我们也别耽搁了。”
　　其他两人表示同意，于是三人收拾收拾，开始寻找元晶。
　　……
　　“云兄，”楚诤言边走边问，“此行你怎么看？”
　　浮云公子面无表情：“楚兄指哪方面？”
　　“当然是谁更需要防范啦！”楚诤言拨开了杂草，指着几杆修竹，示意师弟，口中说道，“本来秦均是最危险的，但这次蒋元有点出人意料。”
　　“那两人，很不凡。”浮云公子道，“他们的路数有些奇怪，也厉害得过分。”
　　“我也是这么想的。”两人分站两旁戒备，以防有人偷袭，“云兄觉不觉得，有点像是……”
　　楚诤言收住话头。
　　“什么？”浮云公子直接问了。
　　见他没领会自己的意思，楚诤言只好直言：“反叛军。”
　　浮云公子皱了皱眉：“来历不明，确实有些像，不过……”
　　“不过怎样？”
　　“如果我是反叛军，不会干这样的事。云海论战每次进前十的，都有来历可寻，如有疑点，很容易被人抓出来。”
　　“有道理。”楚诤言摸着下巴。
　　“他们的存在，也不是完全没用。”浮云公子语气平平，“大概就是他们来历可疑，秦均才有疑虑，不敢与蒋元完全合作。不然，他们联手，我们输面较大。”
　　这说法很客观了。并称四公子，他们四人实力在伯仲之间，没有谁特别强或特别弱，秦均和蒋元联手，与他们两人相当。再加上那两个外援，他们想赢，可能性不大。
　　“这也是我忧心的。”楚诤言敲着额头，“秦均这个人，太会审时度势了，他们虽然没有完全合作，但如果遇到，一定会联手对付我们的。”
　　“嗯。”
　　“你说那两个人，能不能拉过来？”楚诤言问。
　　浮云公子知道他说的是后来进入迷雾林的一男一女。
　　“但是这两人的来历……”浮云公子持保留意见，他们太眼生了，并不是云京的同阶高手。
　　楚诤言笑道：“这两人我倒是知道，是外地的高手，早先听闻过的。能闯进最后一关虽然有点意外，但也说明他们实力不凡。”
　　浮云公子没有坚持：“楚兄觉得可以，那就随意吧。”
　　“好！”楚诤言抚掌，“等会儿我们试试，如果把他们拉过来，实力就平衡了。”
　　“找到了！”这时，他家师弟出声，从竹子的根部摸出一颗闪闪发亮的晶体。
　　

第347章
　　燕无归拿着元晶把玩了一会儿，说道：“跟玄晶差不多，但力量浓厚得多。”
　　陆明舒点点头。各界的能量储存之物，多有相似之处，这一颗元晶，大概抵得上十倍的玄晶。不过，这种东西，价值不能简单地随能量翻倍，一颗元晶的价值绝对比十颗玄晶高很多。其一，携带方便，其二，能量纯度更高，其三，吸收速度更快。按天轮里的算法，拿玄晶去换元晶，价格会在五十倍到一百倍之间。
　　要不是这里的元晶不能带走，她也想搜刮一遍再回去了。
　　燕无归随手一抛，将元晶丢给蒋元：“走吧，继续找。”
　　蒋元晃了晃手中装元晶的袋子：“两位要不要分些？得个好名次，奖励也多。”
　　“不必。”陆明舒拒绝了，“对我们来说，进入前十就足够了。再说，对手强大，蒋公子手中元晶越多，才越有把握。”
　　蒋元欣然道：“两位如此慷慨，过后我再补偿你们吧！”
　　两人都是淡然以对，这让蒋元对他们更加信任。
　　走不多远，蒋元忽然一退：“有人。”
　　刚说完，就见前头飞来一道霞光。
　　迷雾林里，处处都是修竹迷雾，实不是飞遁的好地方。而对方这慌不择路的架势，不像是偷袭，倒像是逃遁。
　　蒋元凝出一面冰镜，霞光与冰镜一撞，一声闷响。
　　霞光散去，显露出女子的身影。
　　对方“蹬蹬蹬”连退数步，脸色青灰，嘴角有鲜血溢出，一副受伤不轻的样子。看到他们三人，她脸色一变，哑声道：“我手中元晶已全数被抢，你们杀了我也没用。”
　　“抢你的是谁？”蒋元不客气地喝问。
　　对方警惕地看着他们，答道：“秦公子。”
　　蒋元沉默了一会儿，说道：“要不要跟我们走？”
　　“什么意思？”
　　蒋元从怀中摸出一只药瓶：“愿意的话，就自己服下。”
　　对方半天没动弹。
　　蒋元对她身后扬了扬下巴：“再不下决心，后面人就来了。”
　　身后果然响起了竹叶的沙沙声，仓促之下，那女子迫于无奈，只得道：“好。”
　　接过蒋元抛过去的药瓶，她刚刚倒出药丸服下，秦均两人就赶到了。
　　看到蒋元他们，秦均目光闪了闪，上前招呼：“蒋兄，没想到你们也在这。”
　　蒋元也堆出笑容，抱拳还礼：“看来秦兄收获不错啊！”
　　“马马虎虎，怕是及不上你们。”秦均说着，目光移到那女子身上，“这位……”
　　“她已承诺不参与元晶之争，就让她跟着吧。”蒋元笑道。
　　秦均心领神会：“也好。”
　　两人相对站了一会儿，秦均首先问：“蒋兄，既然这么巧遇到了，不如一起？”
　　“好啊！”蒋元顺水推舟，“有秦兄同行，小弟心里也有底。”
　　双方心照不宣。楚诤言和浮云公子已经联手，如果他们分开，说不准就会被各个击破。这个时候，暂时结盟是最好的选择，先把那边两位收拾了再说。
　　……
　　“谁？”楚诤言喝问。
　　竹林后，滚出一个黑衣男子，胸前的衣裳的破了洞，沾染了血迹。
　　“三位别动手。”男子及时出声，“我愿意交出所有元晶。”
　　楚诤言与浮云公子对视一眼。
　　“你被何人所伤？”楚诤言问。
　　男子答道：“方才遇到了秦公子一行，余姑娘元晶被抢，还好我退得及时。”说到这里，苦笑一声，“原想着，找个地方躲好，熬到最后，没想到又遇到了两位公子。还请两位公子看在我自动交出元晶的份上，照应一二。”
　　“你倒是识时务。”楚诤言摸着袖口，“封公子是吧？不知道你想我们怎么照应？”
　　“不敢称公子。”男子摆手道，“交出元晶，我便等于退出排名之争，还请两位公子容许我追随于你们。”
　　“追随？”
　　“是，在下可以给两位打个下手。”
　　楚诤言眸光一转，笑道：“你能进入前十，实力也是不凡，就这么甘当马前卒？”
　　对方苦笑道：“在下原以为，能与几位一争。没想到对上秦公子，毫无还手之力，更何况两位公子联手呢？局面如此，也只好识时务了。”
　　“你倒是看得开。”楚诤言一笑。
　　封姓男子道：“还望两位公子看在我自动投诚的份上，多加照应。”
　　“放心。”楚诤言道，“我从不亏待为我做事的人，如果你真如自己所说，出去之后，定会补你一份大礼。”
　　封姓男子大喜，刚要感谢，又听他道：“只一点，你必须立誓，否则，我可不敢随便信人。”
　　“这是当然。”封姓男子毫不犹豫，“楚公子愿意信我，在下便奉上一份大礼！”
　　……
　　一行六人，一路搜索过去。
　　“你有话想说？”蒋元看着那位余姑娘。
　　余姑娘欲言又止。
　　“有话就说。若是对我们有用，必有重谢。”
　　“如果我说了，能把刚才的解药给我吗？”
　　“那要看你说的值不值得。”蒋元神态淡漠，一副你爱说不说的样子。
　　这位余姑娘纠结半晌，终于道：“方才我们找到一处元晶矿，其大小、品相，堪称晶王。”
　　“哦？”其他人闻言，都看了过来。
　　秦均道：“在哪里？为何你自己不取？”
　　余姑娘有点无奈：“就在刚才不远处。本来想取的，结果就遇到了秦公子……”
　　秦均与蒋元对视。
　　蒋元道：“你带路，如果真的找到那枚晶王，别说解药，我另有重谢。”
　　“我也是。”秦均不落人后。
　　两位公子的保证，让余姑娘稍微放松了一些：“两位说话算话？”
　　“当然。”异口同声。
　　秦均马上又道：“你那位同伴呢？是不是也知道？”
　　余姑娘略一犹豫，没敢欺瞒，老实点了点头。
　　秦均与蒋元交换了一个眼色，同声道：“走！”
　　他们想到同一件事。另一位孤身逃出，若是能寻到隐秘之处藏着疗伤就算了，万一被楚诤言他们遇到，八成会为了换取自身的安全，把这件事说出来。这么一来，他们就要抢在对方知道之前，把晶王弄到手。
　　

第348章
　　余姑娘说的那个地方，是个很小的水潭。周围一丛丛的青林，半围着这个水潭，另一边则是山壁，水流从壁洞流出来，给小水潭带来活力。
　　“就在水里面。”余姑娘道，“不过里面有只守护兽就快凝神期了，我们没敢动。”
　　秦均看向蒋元：“蒋兄，你看？”
　　蒋元毫不犹豫：“我们负责守护兽，你们下水。”
　　秦均点点头。他也是这么想的，论实力，蒋元这边比他们高些，无论陆明舒还是燕无归，都是难得一见的高手。
　　“那就动手吧。”
　　“我来。”燕无归跨前一步，拔刀出鞘，微微伏低身躯，凝气斩出。
　　雪亮的刀光一闪，没入水中。
　　水潭毫无动静。
　　秦均等了一会儿，正要出声，忽见水潭里“咕噜咕噜”冒出气泡。气泡越来越多，“轰”的一声，爆上半空。
　　伴随着四溅的水珠，一个黑影冲出水面。
　　“闪开！”燕无归喝了一声，身体疾射而出，迎向那黑影，飞快交上手。
　　“蒋公子，你一个人没问题吧？”陆明舒问了一句。
　　蒋元点点头：“去吧。”
　　得到允准，陆明舒一跃而起，月神剑挥出一片流光，切入战局。
　　这是一只通体乌黑的水兽，四肢短小，已经退化，尾巴粗壮，摆动间水流应声而动。
　　他们两人与水兽缠斗之时，秦均一使眼色，秦家清客毫不犹豫一头钻进水里。
　　秦均和蒋元一错不错地盯着水面。
　　水中传来波动，两人心下微微一动。
　　这位余姑娘没有骗人，这样的波动，这枚元晶说是晶王一点也不夸张。
　　就在此时，忽然一阵风至。
　　一瞬间，行动快于脑速，蒋元“唰”的一声，挥袖凝出冰镜。“哗啦”，冰镜刚刚凝出，就直接破碎。
　　蒋元飞身而退，冰镜的碎片化为根根冰锥，悬在周身。
　　与此同时，秦均也受到了偷袭。
　　他眉角魂印一亮，腰间长剑化光而出，迎向一道道金光利刃。
　　如果这一幕让外人看到，定会成为一件盛事。云京四公子，同时动手，彼此对敌。
　　秦、蒋二人被牵制住，楚诤言那位师弟与封姓男子出手，目标赫然是与守护**战的燕无归与陆明舒！
　　这只守护兽，已经接近凝神期了，或许就是因为如此，才会守着这枚晶王。它的实力，要超过炼魂期，对付起来本就艰难，这两人还真是会挑时候！
　　燕无归与陆明舒眼神一对，说道：“水**给我。”
　　陆明舒毫不犹豫，瞬间抽身而出，月神剑的光芒，映入那两人的瞳孔。
　　不好！那位师弟心中一惊，只来得及放出魂力，就见剑光跃至面前，轻轻一荡，便将他放出的魂光荡得一干二净。
　　封姓男子使的是一根长鞭，原先觉得，陆明舒仓促抽身，师弟又冲在前头，自己这一鞭使得正是时候，对方定然没空理会，说不定就能奠定胜利。
　　万万没想到，陆明舒的剑竟然会这么快，将前方的魂光荡尽之后，便飞卷而来。
　　耳边响起“噼里啪啦”的爆鸣声，他只觉得一股大力袭来，整个人就飞了出去。
　　这时，剧烈的波动传来，一道光芒从水中逸出，冲天而起。
　　晶王！
　　秦家清客托着一枚硕大的元晶，从水中现身。
　　岸上交手的四公子同时转了目标，向晶王冲去。
　　这个时候，没有人再管结没结盟，这么大一枚元晶，不管入了谁的手，直接就奠定了胜局。
　　蒋元一挥袖，密密麻麻的冰锥将楚诤言阻了阻，随即浮云公子的风刃将自身一裹，秦均的剑光已至，四人你争我抢，直扑晶王。
　　“公子！”秦家清客喊道。
　　秦均本想叫他扔过来，一看这架势，也不敢发话了，不把这三人压下，这枚晶王定会半路被劫。
　　陆明舒一看这情形，当即道：“撤！”
　　燕无归马上领会她的意思，刀光一收，直接跃出了战团。
　　两人退得毫不犹豫，那只水兽凶性已被撩起，哪里敢放？追着他们后头就去了。
　　燕无归一看这情形，扭身就往下坠，钻到四公子的战团里去了。
　　本来他一撤出，楚诤言的师弟与那封姓男子看有机可趁，便返身追去，不料燕无归竟如此猥琐，刚想后撤，陆明舒又一剑袭来，逼得他们不得不跟着下坠。
　　于是，天上掉下四个人，再加上原先就缠成一团的四公子，捧着晶王的秦家清客，九个人挤在水潭上这么个小小的空间里。
　　简直不能好了！
　　九个人有一半觉得要崩溃了。楚诤言的金光剑盘，蒋元的冰锥，浮云公子的风刃，哪一个都要空间来施展，挤成这样，怎么打？
　　偏偏这时，水兽追来。
　　“哗——”水流喷溅。
　　“滚开！”
　　“别挡着我！”
　　小小的水潭上，顿时乱成一团。
　　众多术法爆发，连自己都不知道会打到谁。
　　秦家清客一看这情形，返身就往水里钻。
　　他刚刚没入水中，就有一道劲风袭来，一扭头，就看到水兽大张的巨口。
　　仓促间刚刚一剑挥出，水流喷溅，他手一松，那颗晶王往水里掉去。
　　“小心！”
　　这一刻，不知道有多少人冲着那颗晶王掠去。
　　水兽大怒，这颗晶王，它守护许久，这些小虫子竟然想将它夺走？当即大口一张，尾巴一甩！
　　临近凝神期的水兽发起狂来，威力何等惊人？而且水潭这么小，又被竹林半围，几乎等同于一个密闭小空间。
　　“噗！噗！噗！”
　　无差别攻击之下，修为稍弱一些的，一个个跌飞出去，不是撞上山壁，就是撞上竹林。
　　陆明舒在水兽攻击之时，及时一跃避入水中，趁此机会，便去捞落入水中的晶王。
　　元晶的光芒，入了水分外柔和，却又明亮至极。剑光在水中一展，便向那团晶光卷去。
　　正当剑光裹住那团柔光时，忽有一道劲力袭来，直击剑光。
　　陆明舒只觉得力量大得惊人，手一麻，便被震退。
　　然而，她心头更惊。
　　方才那情形，是她刻意制造出来的乱局，为的就是给自己创造出空间，抢夺晶王。其他人的数据，全在她的计算之中，根本没人能够返身相击。
　　——不，不对。
　　她突然想起一个人。
　　

第349章
　　明亮的光芒，在水潭上空相交成彩虹。
　　发狂的水兽，本就被四公子联手而受到重击，此时彩虹扭曲，用力一绞，它发出一声悲鸣。
　　“嘭——”一声闷响，血肉横飞，鲜血和肉沫洒入水中，浓重的血腥味充斥着众人的鼻端。
　　这只凝神期水兽，竟然就这么被绞成了碎肉！
　　众人均是大惊。
　　就算水兽已经被他们联手击得重伤，被一绞而碎，也足以说明对方强大的实力。
　　蒋元抬头去看，就见一人站在彩色旋光当中，垂眸看着血肉横飞的情形，面无表情。
　　余姑娘！
　　“你究竟是谁！”蒋元脱口而出。
　　这彩虹之光，从未见过，但手法又隐隐有熟悉之感……
　　她突然看向浮云公子，却见对方脸色乍白，难以置信地瞪着悬在水潭上方的余姑娘。
　　“你是谁……”他喃喃念道。
　　秦均脸上讶色一闪而过：“这是……”
　　楚诤言喟叹：“果然是你，我就说，谁会对蒋元恨之入骨？”
　　蒋元先是震惊，随即茫然，最后突然醒悟过来：“聂如菲？”
　　余姑娘伸手在脸上一抹，一张面具剥落下来，露出的果然是聂如菲娇艳的脸庞。
　　她懒懒道：“对她恨之入骨？谁有空！楚大哥，你差点坏了我的大事！”
　　虽然口中唤着楚大哥，语气却与之前全然不同——这个聂如菲太陌生了，语气也好，表情也罢，都和之前看到的完全不同。这般看着，哪里像之前那个娇惯任性的大小姐？
　　秦均突然明白了什么：“你们早就知道……”
　　浮云公子抿紧嘴角不说话，脸色却极端难看。
　　只有蒋元，怔怔地看着他们。
　　“什么情况？”角落里，燕无归小声问，他怎么都听不懂啊！
　　陆明舒运气烘干身上的湿气，说：“不知道，反正我们看戏就行。”
　　“所以，只有我不知道？”蒋元喃喃道。
　　楚诤言轻叹：“蒋姑娘，谁叫你运气不好，认识他呢？”他目光一抬，看的是浮云公子。
　　蒋元僵着脸，一个个地看过去。
　　楚诤言面带同情，显然是个知情者，或许就是因为对她这点同情，才会在云海那一关提出建议，给她一条生路。
　　秦均眉头微皱，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似有了悟。这让蒋元好受了一些，秦均大概知道这次云海论战有内情，但知道得没那么多，与她合作，并不是刻意挖坑给她跳。
　　浮云公子目光沉沉地盯着聂如菲，眼中闪动着怒意。
　　最后是聂如菲，嘴角带着嘲笑，看着他们。
　　蒋元突然觉得很可笑，她丢弃了自己的感情，抛开女子身份，进入这个残酷拼杀的世界。她一直以为自己很努力，凭借实力得到今天的地位，还觉得聂如菲庸人自扰，眼光短浅，结果这只是一场骗局？她只是别人手中的棋子，却在心里嘲笑下棋的人？
　　“为什么？”她喃喃念着。
　　聂如菲瞟了她一眼：“蒋妧，难道你就没怀疑过他的身份？”
　　蒋妧抬起头，目光茫然。
　　聂如菲嘴角一勾，娇艳的脸庞，还带着大小姐的任性，语气却十足十的嘲讽：“感情这种东西，果真是个祸害。我就不相信，以你的才智，会看不出他身上的疑点。他如果是寻常异民，哪来的秘法遮掩自己的身份？”
　　“异民？”秦均看向浮云，“他果真是异民？”
　　虽有不少流言，说浮云公子是异民，但他们都知道，这种话听个两三分就差不多了。
　　浮云公子神情淡漠，目光扫过魂不守舍的蒋妧，若有所思的秦均，兴致勃勃的楚诤言，最后停在满脸冷嘲的聂如菲身上。
　　他伸手到额间，轻轻一抹，一滴浓厚的魂血滚落下来。
　　“真民为上天之选，魂力为印，异民血统低下，不可修炼。”浮云公子吐出这句话，目透寒光，“你们真民，欺压异民数百年，也该付出代价了！”
　　聂如菲轻蔑一笑：“就凭你？”
　　“我做不到，还有他人。”
　　这幕戏快把燕无归看傻了，他推了推陆明舒：“什么情况，聂大小姐为了浮云公子神魂颠倒，居然是假的？”
　　陆明舒摊了摊手，不发表意见。
　　“我就觉得奇怪，”秦均缓缓道，“幼时的聂大小姐，明明天资才智一样不差，怎的聂家会把你宠成那个样子，转而去培养外人。所以说，你们聂家早就设好了这个局？为了抓反叛军？”
　　蒋妧终于缓过来了。她白着脸色，问：“聂如菲，当初你出现在夕城，也是刻意算好的？”
　　聂如菲似笑非笑：“是啊，不然，夕城那个破地方，哪里值得本小姐去游玩？”
　　看到蒋妧脸色更白一分，她犹嫌不足：“是不是很失望？你以为自己穿上男装，赢了蒋家那些废物，就真的进入上层的世界了？这个世界，可比你以为的残酷多了。你看到的一切都是假的，没有什么一见钟情，也没有什么横刀夺爱。我想借他找到反叛军，他想借我进入云京上层……”
　　“够了！”蒋妧大声喝道，脸色发青地一字一字道，“你们真令我作呕！”
　　见她如此，聂如菲不但不生气，还掩唇娇笑一声，瞟向浮云公子：“听到没？你们，这是包括了我和你啊！”
　　浮云公子一脸漠然。
　　“浮云，你可真是无情。”聂如菲托着下巴，欣赏着他的脸色，“当年为了大事离开她，这些年不闻不问，连我设局杀她，你都能无动于衷。你们所谓的大事，真的有这么重要吗？重要到放弃一切都在所不惜？”
　　“你不也是？”浮云公子冷声道，“堂堂聂大小姐，为了找到反叛军的线索，伏低做小。”他眼中浮起深深的厌恶，“你做得到，我为何做不到？”
　　“说得是，我们还真是天生一对。”聂如菲满不在乎地理了理头发，“不过，现在戏该散场了。我故意透露给你，圣王可能走火入魔，因此将圣王令藏于云海论战中，用来选择继承人，这个消息你应该已经传出去了吧？大鱼上钩，你这只小鱼，没用了呢！”
　　

第350章
　　浮云公子面色由青转白。
　　尽管不想承认，但这一局，显然是他输了。
　　在敌营中小心翼翼埋伏了五年，结果还是被聂如菲算计了。消息他早就传出去了，首领应该已经趁此机会去了圣王宫，要是中了埋伏，实力大损，他就算自裁也无法偿罪。
　　聂如菲得意的笑容里，秦均微叹一声。
　　这样一个大计划，显然不是她一个人制定的，看来，聂家已经得到了圣王的信任。若是计划成功，想必接下来聂家势力大涨，秦家就要被压下一头了。至于楚家，看楚诤言的表现，在里头也插了一脚，至少能跟着喝汤。最惨的大概是蒋家了，蒋妧虽无反叛之举，可与叛军重要人物有牵连，说前程尽毁太严重，但想翻身几无可能。
　　他不免有些同情。蒋妧有多艰难才爬到今天的位置，他们都看得到，但在这件事上，她注定被牺牲……
　　这真是一场残酷的游戏，并不是自己努力就能赢，甚至出身就决定了结局。
　　浮云公子身上突然亮起光芒，秦均一怔，只来得及喊：“小心——”
　　聂如菲目光一寒，彩色旋光突然出手，直奔蒋妧而去。
　　论实力，她并不比蒋妧强多少，但蒋妧正失魂落魄，她动手又极其突然，等蒋妧醒过神已经来不及了。
　　冰镜刚刚凝出，就被彩色旋光绞得粉碎，旋光速度一点也没放慢，直袭而去。
　　这么近的距离，若是打中，蒋妧能不能保住性命，真不好说。
　　就在这时，浮云公子伸手一指，风刃飞卷而去。
　　“哗啦——”
　　彩光旋光与风刃一撞四散，夹杂着冰屑四溅。
　　趁着这个机会，聂如菲一掌拍出，将刚刚从浮云公子掠出来的那道光拍灭！
　　做完这一些，聂如菲脸上浮起意味不明的笑：“我还以为你真不管她的死活呢！之前都忍得住，现在忍不住了？”
　　浮云公子神情狼狈，说不清是懊恼还是愤怒。
　　“咦，刚才那是……”燕无归低声喃喃。
　　陆明舒轻声道：“浮云公子深入敌营，定然有一两项应对危急情况的秘技。”
　　“哦……”燕无归明白了，“难怪蒋公子一直被攻击。聂大小姐想从她这里突破，引出浮云公子的秘技，这样他就算发现不对，也没有余力了。”
　　陆明舒没说话。这出戏真是出乎意料，那个娇滴滴的聂大小姐，居然藏得这么深。
　　“不过，你说她暗算蒋公子，到底有没有嫉妒的成分呢？”燕无归看戏看得津津有味，“毕竟做了五年夫妻，我真不相信，聂大小姐一点心思都没有。”
　　或许有吧？陆明舒想。为了迷惑反叛军，连婚姻都能敢赔上去，可见聂大小姐心狠手辣又自视甚高，不管她和浮云是不是各怀鬼胎，两人总归做了五年夫妻，论才貌论身世，她哪一点输给蒋妧？可浮云公子心里念念不忘的，还是蒋妧。要说聂大小姐心里没有一点不快，她不信。
　　看到浮云公子的脸色，燕无归同情：“啧，真是可怜哪！”
　　陆明舒斜过视线：“你想帮他？”
　　燕无归立马摇头：“不帮。明着是他们在这交手，实际上对决的是圣王的反叛军的首领，就凭我们，哪有资格插手。”
　　陆明舒提了提嘴角。虽然花花肠子没有谢廉贞多，但燕无归从来都脑子清楚。
　　“再说，我还真看不上他。”燕无归撇嘴，“都做出那样的牺牲了，现在再来表现情深义重？不干不脆，两头失败。”
　　好像……还挺有道理？
　　蒋妧抬起头，望向这对夫妻：“够了！你们两个斗法，不要扯上我！聂如菲，一直被你玩弄于股掌，我输了我认！至于你们的纠葛，我一点也不想掺和！还有你，”她看着浮云公子，目中似有水光，但也只是一闪而逝，“现在再来做这些有意义吗？自己选择的路，就走到底，我或许怨过你，但该放下的早就放下了。不要后悔自己的选择，也不要让我瞧不起你！”
　　浮云公子脸上乍青乍白，终于缓缓开口：“我自己做出的选择，从来没有后悔过。被耍弄至此，是我棋差一招，无话可说。”
　　两个人都认输了，聂如菲却叹了口气：“真是没意思。得了，玩够了就收手吧。”
　　她看向其他人：“不想死的给我滚边！若是牵连到了，我可不负责！”
　　说罢，她将手中晶王举起，用力一捏。
　　清脆的碎裂声响起，硕大一颗元晶，被捏成碎片。
　　光芒流淌而出，一枚小小的牌符，从里面浮现出来。
　　看到聂如菲拿着那枚牌符，楚诤言懊恼地低叹一声。
　　圣王令！这个消息并不全是假的。此局设下，圣王果真在云海论战中藏了一枚圣王令，虽然并不像小道消息说的那样，得到圣王令就能成为圣王的传人，但肯定也是好处不尽。聂如菲先是完成了诱敌的任务，再抢到圣王令，此事过后，圣王定会对她刮目相看。
　　聂家这下真的是一飞冲天了。
　　只见牌符化为一道流光，融入聂如菲的身体，她身上骤然爆发出强大的气息，实力节节攀升。
　　燕无归拉着陆明舒就往后退，目光紧紧盯着聂如菲。
　　这个女人心狠手辣，看样子是要收拾掉浮云公子了。以她的性子，可不会在乎旁人的性命，要是被殃及就倒霉了。
　　聂如菲居高临下，欣赏着浮云公子落魄的模样：“我一手将浮云公子捧起，当然要一手将他毁去，这样才算有始有终啊！”
　　说罢，她抬起手，身前浮出一只巨大的掌印，散发着凛凛之威，对着浮云公子压了下去。
　　隔了一段距离，陆明舒仍然感觉到其中蕴含的强大力量。这枚圣王令，竟是临时将聂如菲的实力提到了凝神期。浮云公子，这回在劫难逃了。
　　死到临头，浮云公子反而镇定了，抬手一挥，放出身上所有的魂力。
　　身为修者，就算明知不可敌，也要力敌而死。
　　他平静地迎向自己的死亡，却在最后一刻，看到凝结而出的冰镜。
　　颗颗冰晶，有如琉璃。
　　

第351章
　　蒋妧，是蒋妧！
　　众人吃惊地瞪大眼，楚诤言更是喊出声：“蒋姑娘！”
　　蒋妧面不改色，眉间的魂印亮得刺眼，有如滴血。
　　所有的魂力都被抽出，冰镜一层一层地覆盖上去，骤然冷下的气温，将周围的空气都冻结。
　　“她这是干什么？”燕无归吃了一惊。他还以为，她说了那番话，就是袖手旁观的意思，可现在……
　　浮云公子第一次大惊失色，但是来不及了，聂如菲的掌印压下，冰镜一层一层破碎。她甚至刻意放慢了速度，听着冰镜破碎而传来的碎裂声，欣赏着浮云公子惊慌失措的脸色。
　　这个男人，她虚与委蛇了五年。他对她从来不假辞色，哪怕结为夫妻，也是一副各取所需的样子，叫人恨不得扒下他脸上这张皮！
　　她聂如菲哪里不好？让他连装都懒得装！
　　蒋妧又哪里好？让他这样念念不忘！
　　现在，他脸上这张皮终于被她扒下来了，聂如菲只觉得神清气爽。
　　看着吧，看着蒋妧在自己面前死去，却无能为力，只能到地府去做一对同命鸳鸯！
　　她嘴角泛起微笑，看着冰镜一层层破碎，看着蒋妧的魂印一点点黯淡下去，看着浮云公子释出全身的精元，想要替她挡下，看着他们一起露出绝望的神色。
　　忍了五年，这口气终于能出了。
　　发现陆明舒动了一下，燕无归扯了她一把，低喝：“别冲动，咱们帮不了他们！”
　　陆明舒深吸一口气，转开脸，平静地回答：“我知道。”她只是，眼睁睁看着别人死在面前，觉得难受而已。
　　“噗！”浮云公子喷出一口血，身上的光芒爆出最后的光亮，轰然一声，掌印与魂光同时散去。
　　受掌力影响，蒋妧连同浮云公子，一同飞跌出去，十余丈方止。
　　“阿妧！”浮云公子撑着一口气，扶住蒋妧。
　　蒋妧面如金纸，呼吸微弱，嘴角鲜血一直不停地流下来。
　　听到浮云公子的唤声，她慢慢移过视线。
　　“你为什么……”浮云公子说不下去了。
　　蒋妧神色却很平静，她轻声道：“你不用觉得感动，之前你帮我挡了一次，现下我也帮你挡了一次，扯平了。”
　　“你……”
　　“也许早一点让我知道，你做出那个选择是情非得已，我还会保留曾经的心动。可惜太迟了，已经死掉的感情没法再活过来了。”
　　“……”浮云公子垂下眼，抓着她袖子的手越握越紧。
　　蒋妧有点支撑不住了，眼睛里的光慢慢涣散，口中喃喃道：“如果可以选择，真想从来没遇到过你们。你们争斗算计，关我什么事……”
　　“呵呵……”聂如菲低笑起来，看着浮云公子的眼神，充满了嘲讽，“真是可怜啊，她一定觉得很恶心吧？原本光明励志的人生，被我们两个毁得一塌糊涂，充满肮脏的算计和交易。她的努力，她的逆袭，全都成了笑话，从头到尾只是一枚棋子。”
　　“浮云，你的人生可真失败。做为卧底，你潜伏了五年，都快压抑成病了，却亲手送你们的首领进了圈套。做为男人，你慧剑斩情丝，却最终把心爱的人害死。当然，这些都不是最惨的，最惨的是，”她伸手抵住红唇，娇艳的脸庞越发明媚，说出的话却比冬天的冰碴子都要冷，“她为你死，并不是因为爱你，而是要跟你彻、底、了、断！哈哈哈哈……”
　　“那你呢？”笑声中，浮云公子抬起头，看着聂如菲，“没错，你赢了，她是你的棋子，我是你的手下败将，然后呢？赢都赢了，你又何必啰啰嗦嗦在这里找存在感？”
　　“你——”
　　“我压抑成病，你又好得了多少？堂堂聂大小姐，明知道我是个异民，还要在我面前低声下气。五年了，你心里憋着那口气很不爽吧？都已经在你心里长成了一条毒蛇，只有狠狠咬死我们，才能让你舒服一些。聂如菲，你很嫉妒蒋妧吧？嫉妒她能活得那么简单，而你只能为了家族利益牺牲。你可以催眠自己，这一切都是你想要的，我也祝福你，能永远催眠下去！”
　　聂如菲面色一寒：“自以为是！想早点死，我成全你！”
　　掌印再现，光芒耀目，这一次，没有人再替他挡了，他和蒋妧，都将被碾成一堆碎肉——
　　“轰！”一声爆鸣。
　　“啊——”还留在附近的几人受到波及，纷纷被甩出去。
　　“小心！”燕无归及时将陆明舒往水里一扯，瞬间深潜入水。
　　爆鸣声传来，碎石纷飞，修竹折断，耳膜好像被震破。
　　有了水的缓冲，两人好一会儿才觉得耳鸣情况好了些，浮上水面。
　　陆明舒吐出一口水，抓着燕无归就道：“不对，这力量不对！”
　　“什么？”
　　燕无归刚问出口，就感到一股强大无匹的力量压了下来，震荡的波动直击胸口，不由自主“哇”地吐出一口鲜血。
　　再看陆明舒，反应和他没差。
　　其他人莫不如是，就连之前威风凛凛的聂如菲，此时也是“扑通”一声摔落下来。
　　“高手，有高手在交手！”他听到陆明舒急促地说。
　　燕无归一边又呕出一口血，一边飞快地倒出一颗药，塞到陆明舒嘴里。
　　“唔……”陆明舒差点被呛到，好不容易咽下那颗药，“那你呢……”
　　看到燕无归又掏了一颗药自己服下，顿时觉得自己犯蠢了。只有一颗药留给你吃这种情节，只有三流话本里才会有。
　　两道力量，在空中飞快地过着招。
　　太过强大的力量，近距离交手，仅仅只是震荡的波动，就够他们受的。每个人都运起真元护体，在震荡的余波下强撑。
　　忽然间，又有一道力量加入战团，以二对一，一声巨大的轰鸣，山崩地裂，波动终于慢慢平静下来。
　　一个淡漠的声音，在上方响起：“蛰伏百年，也才这点本事，真叫本座失望啊。”
　　“圣王陛下还是担心自己吧！走火入魔可不是说笑的，要是这伤养不好，只怕圣王之位要落入他人之手了。葆光上人，你说是不是？”
　　“哼！”
　　波动再起，另一位却没有再斗下去的心思了。
　　“圣王陛下，这一局算你赢了，不过，来日方长。”话音一落，伸手一指。
　　“啊！”聂如菲发出一声惨叫，摔跌出去。
　　圣王晚了一步，没能救援，只来得及将圣光一裹，保住她的命。
　　“再会。”那声音带着淡笑，一阵风起，卷起不知生死的浮云和蒋妧，倏忽远去。
　　直到这时，众人才有机会抬头去看。
　　但见空中缓缓落下一人，面貌威仪，目有神光。
　　秦均等人见状，连忙下拜：“参见圣王。”
　　圣王淡漠点头：“尔等表现甚好，赏五等爵。”
　　众人大喜。爵位极其难得，五等爵虽然只是末位爵位，但也是非功不可得。
　　没等他们谢赏，圣王一转头，目光如电，看向陆明舒与燕无归：“两个异民，也敢混入云海论战，好大的胆子！”
　　说完，伸手一指，寒芒如电，直击而去。
　　

第352章
　　这一刹那，短得连眨眼都来不及的时间里，陆明舒脑子里闪过无数个念头。
　　进入云海论战之前，已经考虑了数种情况，避免与圣王面对面。想见圣王不容易，不见却很简单。但是千算万算，没想到这次云海论战，会是这个世界高层人物的一局棋。
　　再精密的计划，在碾压的实力面前，一点用处也没有。
　　实力，永远是立足的根本。
　　但是她不想死，她还有很多事情没做，那些该了结的恩怨，和该回报的恩情。
　　还有燕无归。谢廉贞为她离开中州，一起流落到这个世界，她必须把他安全带回去！
　　“闪开！”燕无归先她一步，将她往后扯去，胸口骤然亮起耀眼的白光。
　　一片白光中，周围迅速黑下来，仿若黑夜降临，北斗七星的形象浮凸而出，斗柄上的第一颗星飞起，洒下一片星光，将两人包围。
　　“咦？”这般变化，让圣王略微惊讶了一下。
　　但，仅仅只是惊讶一下而已。圣王君临天下，哪怕只是随手一击，也足以毁山裂地。
　　“咔嚓！”星光组成的光幕被击裂，一点点碎去。
　　燕无归——不，或许应该说是谢廉贞，面沉似水，手指连弹，一点点星光从他手中飞遁而出，不停地补上缺漏——这是属于廉贞星君的秘技，燕无归与谢廉贞的功法向来分得清清楚楚，能施展出这一招的，只能是谢廉贞。
　　可是，实力相差太大了，哪怕是廉贞星君临时提升实力，足可与出神境一拼的秘技，也只能被一招破去。
　　圣王甚至不屑再补上一招，对付这样两个小辈，还需要他动两招，也太掉价了。
　　眼看着星幕粉碎，无力回天。后面忽然亮起一道光，幽蓝照亮了整个迷雾林，水潭里余下的水，尽数飞来，团团环绕，水波荡漾，散发出海洋的气息。
　　“轰——”一声闷响，水花四溅。
　　圣王这一击，直接击穿了他们站立之处。
　　“咔嚓！”潭底出现一条裂缝，两人站立不稳，就那样掉了下去。
　　只余下澎湃的水流，在半空中拍打，隆隆回响。
　　圣王皱了皱眉，一挥袖，潭水重新回到水潭之中。
　　一切都恢复了之前的模样，只除了那两个小辈，凭空消失了。
　　秦均和楚诤言都是目瞪口呆。
　　事情发生得太快，他们根本来不及反应。
　　又是一道人影飞遁而下，落在一片狼藉的迷雾林。
　　楚诤言看到这个青衫羽扇的文士，连忙下拜：“徒儿拜见师父。”
　　葆光上人一抬羽扇：“免礼。”转头对圣王笑道：“没想到这两个小辈，居然有如此宝物护身。”
　　圣王没有回答，注视着他们消失之处，若有所思。
　　“他们掉进云海之心，倒是有些麻烦了。想把他们抓回来，就得关闭云海所有法阵，说不得还会影响下一年的产出。”葆光上人摇了摇头，“对付两个炼魂期的小辈，有些不划算了。”
　　圣王露出一个极浅的笑：“上人说得是。既然如此，就不必麻烦了。他们二人受了本座一击，就算没死，也不过是苟延残喘，活不了多久。”
　　说罢，他扬声：“来人！”
　　只一眨眼，之前在云海坐镇的三个凝神期修者便出现在迷雾林中，齐声道：“参见圣王。”
　　“此中事务，尔等好生处置。”
　　“是。”
　　圣王侧身，望向葆光上人：“上人，请。”
　　葆光上人微微躬身：“恭送圣王。”
　　圣王的身影逐渐淡去，最后消失。
　　楚诤言长出一口气：“师父。”
　　看着三位凝神期修者将秦均等人一一送出，只余下自己师徒三人，葆光上人道：“你们这次的表现，着实一般。论谋算，不如聂如菲，论决断，还不如蒋家那个丫头。”
　　他语气平淡，楚诤言却冷汗如瀑，与师弟二人当即跪地：“徒儿办事不力，请师父责罚。”
　　“这倒不必。”葆光上人缓缓道，“虽然你们表现不好，但在此时，恰如其分。圣王想抬举聂家，当然要顺其心意，将风光留给聂家。”
　　看师父当真没有生气的意思，楚诤言慢慢放下心来，谨慎地道：“师父，圣王那边，到底是个什么意思？既然已将那老鬼诱入局中，为何这样轻飘飘放他离去？”
　　葆光上人扯了扯嘴角：“你当法相真人，有那么好灭的？为师与圣王以二敌一，也只能将那老鬼击伤而已。”顿了顿，又道，“何况，圣王走火入魔，伤势未复，哪里敢全力以赴？”
　　楚诤言吃了一惊：“不是说，圣王走火入魔，只是诱对方入局的假消息吗？”
　　葆光上人道：“为师原也以为是假消息，但交手之后，方知半真半假。走火入魔是真，只是没那么严重而已。”又笑道，“圣王想将那老鬼诱入局中，大概是想借机重创于他，自己好放心疗伤，可惜，那老鬼实力着实不凡，反倒令他伤势复发了。”
　　“这……”楚诤言想到了什么，面上似有惊喜。
　　葆光上人瞟了他一眼。
　　楚诤言及时收声。
　　“好了，我们也回去吧。此战过后，大概能安生个十几年了……”
　　葆光上人大袖飘飘，转身踏出迷雾林。
　　“师父。”楚诤言忙追上去，看了一片狼藉的水潭一眼，“那两位真是异民？”
　　“不错。”
　　“他们实力不凡，说不定比浮云还要强些，为何那老鬼不带他们离开？”
　　“唔，这个么……”
　　……
　　“警告！警告！您的身体受到重创，急需修复。”
　　剧痛中，陆明舒听到小桑的声音。
　　她艰难地维持着意识的清醒，回复：“小桑，我有多少积分？”
　　“您还有十七积分。”
　　“……这次的奖励还没到吗？那我是不是只能选择初级疗伤了？”
　　“是的。”
　　“好，请帮我兑换初级疗伤。”
　　一股温和的力量，涌入她的身体。伤口被一一抹平，疼痛的经脉慢慢舒缓下来，陆明舒再次昏迷过去。只是，就算昏迷了，心里还记挂着那件事。他，还活着吧？
　　

第353章
　　水滴渗入唇齿，带来凉意。陆明舒不由张开嘴，让水流更方便滑入喉中。
　　干渴的喉咙，有了水的滋润，疼痛都缓解了不少。意识慢慢回归，她终于睁开了眼睛。
　　“咔！您终于醒了。”一字一顿的金属音，搭配着黑暗中一闪一闪的亮光，诡异莫名。
　　呆了好一会儿，陆明舒才醒过神来。
　　“小布？”她声音嘶哑。
　　“是的。”
　　既然是小布，说明她还活着。
　　陆明舒松了口气，打起精神。
　　眼前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但她能感觉到，有双手臂绕过她，一手护着后脑，一手揽着腰身。
　　这是一个保护的姿势，正好护住她最关键的要害。
　　对方一动不动，呼吸微弱得难以察觉。还好，因为身体紧紧相贴，她能感觉到对方的体温，说明他还活着。
　　“好黑啊……”她喃喃道。
　　刚说完，就见眼前突然大亮。
　　已经适应了黑暗，忽然受到光线的刺激，她不由闭上眼睛。
　　“咔，主人，这样够亮吗？”小布一板一眼的声音响起。
　　“你……走远一点。”她挥了挥手。
　　“哦。”
　　小布退开。
　　过了一会儿，她缓和过来，慢慢转过去。就见小布站在不远处，眼睛的位置，发出明亮的光芒。金属制的手臂，举着一个小杯子，大概就是刚才用来喂她喝水的。
　　她不由笑了：“小布，原来你还是个灯笼啊！”
　　“不止哦，小布的脑袋还可以当成鼎器。”说完，就见小布把水杯往背后那个金属筒一扔，身体伸展开来，“咔嚓咔嚓”数声，重新组合，成了一个小金属鼎。
　　陆明舒惊讶地张着嘴：“这……真是奇思妙想！”
　　那位狄前辈到底怎么想的？眼睛能发光就算了，能变成鼎器是什么鬼？烧水用吗？
　　“小布还可以变成……”
　　“小布，”陆明舒及时打断它的话，“我们暂时不需要这个功能，你先变回来，好吗？”
　　“咔！好的。”
　　等小布变回最开始的铜人，陆明舒试着从某人的怀抱中挣脱出来。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明明昏过去了，还抱得死紧。她费了好大的劲，才把手臂挪开，坐起身来。
　　身上的伤口，都被天轮治愈了。不过，初级疗伤，只能做到作品表面愈合，想要完全复原，还需要长时间的疗伤。
　　她按住胸口，只觉得浑身经脉疼痛难言。默默坐了一会儿，缓和了一些，便去看谢廉贞的伤势。
　　“小布，过来一点。”
　　“好的。”
　　就着小布眼睛的光芒，陆明舒一点一点检查过去。
　　谢廉贞身上主要有两处伤。一处在后背，伤口甚深，几乎滑过整个背脊。另一处在后脑，摸上去硬梆梆的，那是血液凝结而成的硬块。
　　“麻烦大了……”陆明舒喃喃念着。
　　要是后背那处伤过深，影响到脊椎，说不准就会瘫痪。他自幼不良于行，这才好了多久，难道……不行，花费再大的代价，也要把他治好。
　　除此之外，后脑的伤，也是个大问题。大脑非常精密，谁知道会出什么夭蛾子？谢廉贞已经够有病了，再来那么一下……算了，先别想，把他弄醒再说。
　　后背的伤比较重，需要先处理。陆明舒跪坐起来，撕掉他后背的衣裳。
　　“小布，你的水哪里弄的？”
　　“外面。”小布说。
　　“再去帮我弄点，要多一些。”
　　“好的。”
　　小布迈着小短腿，往外面挪去。
　　陆明舒就着灯光，发现他们身处一个极其宽阔的山洞里。小布从一处窄小的缝隙挤出去，不多时，晃晃荡荡地回来了。
　　它把自己变成了鼎的模样，装满了水。
　　“咔，主人，水来了。”
　　清洗，洒药，包扎。处理完谢廉贞背后的伤，陆明舒松了口气。不幸中的万幸，他的伤看着重，但都是皮肉伤，脊椎没什么大问题。
　　至于后脑的伤，看着问题不大，就不知道有没有影响到脑子了。
　　做完这些，陆明舒一阵头昏眼花。她也是伤口刚刚愈合，这会儿急需休息。
　　“小布，这里安全吗？”
　　小布眼睛闪了闪，答道：“咔，这里没有别的人。”
　　“那好，你帮忙守一会儿，我需要休息。”
　　“好的，主人。”
　　掏出上次兑换的两颗辟谷丹，一人塞了一颗，再也撑不住的陆明舒就这样伏地睡过去了。
　　这一觉不知道睡了多久，她只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既有开心，也有悲伤。最后，脸上轻微的触动惊醒了她。
　　一睁眼，就对上一双亮晶晶的眼睛。
　　“你干什么？”她问。
　　谢廉贞讪笑着收回手：“没。”看到她撑起身，似乎因为疼痛而皱了眉头，忙道，“你怎么样？还好吗？”
　　“没事。”挥开他伸过来想扶她的手，一不小心，扯到他的领子。
　　他们摔下来的时候，谢廉贞后背的衣衫已经被划烂了，为了给他包扎，陆明舒又给撕了，现在就等于一块布片松垮垮挂在身上，一扯就掉。
　　谢廉贞低头看了看，一脸无辜：“不关我的事，是你脱的。”
　　陆明舒怒目而视。
　　谢廉贞心虚，摸了摸鼻子：“我现在动不了，要不，你帮我穿上？”
　　“滚！”
　　“哎呦！”谢廉贞抱住脑袋。
　　陆明舒冷眼看着，见他脸色发白，不似作伪，方才缓和了语气：“你之前流了不少血，可能伤到了脑子。”
　　“冷，”他哆嗦着说，“好冷。”
　　陆明舒想不理他的，看他这样，又狠不下心。想了想，对小布道：“小布，你能变成鼎器，也能烤火吧？”
　　“咔！没问题。”小布二话不说，身上金属片一翻，露出炉膛来。里面无物自燃，火苗“呼”的一下就烧起来了。
　　“……”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谢廉贞只能甘拜下风。
　　他慢腾腾从芥子囊里取出自己的衣裳，一件件换上。末了头发一绾，立马变了个模样。从潇洒落拓的江湖侠少，变成了温润如玉的廉贞公子。
　　一边拿着条湿帕子擦血迹，他一边道：“这是哪？那个笨蛋把自己搞成重伤，还没护住你，真是没用。”
　　

第354章
　　“廉贞公子。”陆明舒斜眼看他，“容我提醒你，最后出现的人是你。”
　　谢廉贞毫不脸红：“要不是他没用，我用得着出现？”又道，“你怎么老护着他？这样我会伤心的。”
　　“我看你的心硕大，伤都伤不完。”
　　言语交锋无效，于是改成感情攻击：“你好无情。”
　　回应他的只有一声：“哼！”
　　对方刀枪不入，谢廉贞再次铩羽而归，只能摸摸鼻子认了。
　　看到陆明舒摸出条帕子，将一颗颗碎裂的珠子撸下来，他问：“这什么？”
　　“玄水珠。”
　　最后时刻，谢廉贞的星幕破碎，陆明舒激发了玄水珠，潭水成障，才勉强挡下了圣王那一击。
　　生于海底千年方得的玄水珠，每一颗都是稀世珍宝，何况这么多串成一串？可以说，此物是除了天轮外，陆明舒身上最贵重的东西。
　　“别看了，都碎成这样。”谢廉贞说，“你要喜欢，我再给你找一串？”
　　陆明舒冷冷看他一眼：“这是王妃送的。”
　　谢廉贞满不在乎：“一串破珠子，换我们两条命，王妃只会觉得值得。”
　　“……”
　　不想跟他说话，陆明舒把东西一揣：“小布。”
　　“在。”
　　“我们去走走。”
　　“咔，好的。”
　　“喂！”谢廉贞喊，“你就这样把我丢下了？”
　　回应他的是逐渐远去的脚步声。
　　“我怕黑啊！”
　　这次只有山洞的回声了：“怕黑……黑……”
　　谢廉贞喃喃自语：“这待遇相差也太大了吧？我真的这么不讨喜？”
　　……
　　陆明舒一边走，一边问：“小布，这里的地形，你探索过了吗？”
　　“是的，主人。”小布的小短腿迈得飞快。
　　“出口在哪里？”
　　“咔，”小布说，“就在刚才那里。”
　　“你出去打水的地方？”
　　“是的。”
　　“没有别的出口？”
　　“没有。”
　　陆明舒伸手摸了摸此处的岩壁，这种石块坚硬得很，极难打碎。小布刚才出去打水的地方，大概也就一尺见方，就算她体形娇小，都挤不出去，更不用说谢廉贞了。
　　看来，他们短期内只能困在这里了。
　　小布的眼睛转动，光线扫过前方的景物。
　　“等等。”陆明舒突然叫道。
　　“咔。”
　　“小布，过来。”
　　小布跟着她，挤到一处凹进去的石缝前。
　　陆明舒伸手贴着那个石缝，感受了一会儿，问：“能不能伸进去？”
　　小布的金属手臂延长又变薄，慢慢探进去。过了一会儿，它兴奋地说：“里面，里面有玄力，很多很多。”
　　很多很多的玄力，是天材地宝，就是特殊的地脉。
　　“可惜弄不开。”小布说，“这个石头太硬了。”
　　陆明舒蹲下身，仔细观察周围的环境。
　　小布呆呆地站了一会儿，没得到指令：“主人？”
　　“嘘！”陆明舒伸出手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小布便安静地跟在她身边，提供照明。
　　只看了一会儿，陆明舒就有些头昏眼花。毕竟之前受过重伤，就算天轮修复了她的伤口，这会儿经脉还隐隐作痛，实力十不存一。
　　她直起身，按了按跳动的太阳穴，靠着石壁休息一会儿，恢复了点精神，才继续看下去。
　　就这么休息一会儿，再看一会儿，大概半天过去，她自觉精力用尽，再也撑不住了。
　　“小布，我们先回去。”
　　“咔，好的。”
　　带着小布回到原来休息的地方，谢廉贞坐在黑暗中，闭目调息。
　　深蓝色的道袍端肃严谨，上面的金丝绣线显出低调的奢华。乌发如鸦，被一只莹润剔透的玉扣整齐地绾住。这一切都衬得那张修眉俊目的脸庞越发俊秀如玉。
　　虽然已经看过多次，黑暗中猛然瞧见这么一幕，仍然有一种“公子无双”的震动。
　　真是奇怪，明明是同一个人，燕无归和谢廉贞表现出来就是完全不同的感觉。当他是燕无归的时候，第一眼凸显出来的，绝不是这直击人心的美貌。
　　正发散思维，那边谢廉贞已经发现她回来了，睁开眼，微微一笑：“你回来了。”
　　这张脸笑起来越发令人心醉神迷，嗓音低柔婉转，听得人耳朵都在发麻——
　　陆明舒冷冷道：“再作怪就把你扔出去！”
　　每一个弧度都恰到好处的笑脸迅速垮下来，谢廉贞哀叹：“你好无情……”
　　“哼！”
　　撒泼无赖没用，就跟她玩美人计，这人不是一般的有病！
　　见她坐回角落，靠在墙上，似乎十分疲惫的样子，谢廉贞收起脸上的哀怨，凑过去：“怎么了？脸色这么白。”
　　陆明舒累得不想说话，口齿含糊地说：“别烦我……”
　　再动她也没反应，就这么睡过去了。
　　谢廉贞盯着她看了许久，浑然不觉时光流逝，直到一阵凉风袭来，他才醒过神。
　　“这么冷怎么睡啊……”
　　手伸进芥子囊，摸索了一阵，取出一条毛毯铺到地上。
　　“醒醒，太凉了，换个地方再睡。”
　　陆明舒没反应。她的伤只比他好一点，初级疗伤只能使她伤口外层愈合，不再流血，该痛的还是会痛，该疗养的还是得疗养。身体本来就虚着，又走了那么长一段路，精神已经疲惫到了极致。
　　谢廉贞叹了口气，伸手托住她的脑袋，抱起来。
　　一用力，大概牵动了后背的伤处，他倒抽一口气，稳了稳，才将她放到毯上，又拿出衣服盖好。
　　又默默地看了好一会儿，他低声道：“真想一辈子都留在这里……”
　　陆明舒是被食物的香味给熏醒的。
　　她睁开眼，意识有些混沌。
　　这是哪儿？怎么这么黑？还有这香味……
　　她突然清醒过来，撑起身，发现谢廉贞蹲在角落里烧火，一边烧还一边指示小布：“火太大了，小一点。”
　　临时锅炉由小布扮演，“哦”了一声，调小火苗。
　　“对，就这样！焖一会儿，就更香了。”
　　一扭头，发现陆明舒醒了，他露出灿烂的笑容：“睡好了？来来来，先洗个手，很快就能吃了。”
　　不知道他从哪里摸了条湿手巾出来：“可惜我们出不去，只能先擦一擦。哎，得尽快想办法出去，不然非臭了不可……”
　　陆明舒有些恍惚，不知道眼前这个人，到底是谢廉贞还是燕无归。
　　

第355章
　　“怎么，看傻了？”谢廉贞凑上前，“没关系，我整个人都是你的，想看几次看几次……哎呀！”
　　陆明舒一掌把他推远，木然道：“男女授受不亲。”
　　谁知谢廉贞眼睛一亮：“说起来，我们授受多了，你看我们背都背过了，抱也抱过了，依礼而言，是不是应该相亲算了？”
　　“滚！”
　　就没见过这么没脸没皮的。
　　“别这么无情嘛……”
　　胡赖了一会儿，陆明舒终于喝上了热腾腾的汤。
　　这碗汤让她怔了怔：“这是什么？”
　　“野鸡。”谢廉贞邀功，“是不是很好喝？”
　　“哪来的？”
　　“小布到外面抓的。”说着，夸奖起小布来，“你这只铜人真是厉害，跟它说什么都能听懂，能自己打水，能抓野鸡，能变成锅煮汤，完了还能自己跑去洗了。啧啧，我第一次见到自己抓食材煮汤还自动洗干净的锅……”
　　陆明舒横了他一眼。小布可是宗师的杰作，在他眼里就是只煮完汤能自己跑去洗干净的锅？
　　“咳咳，”谢廉贞及时把话题拉回来，“不过好喝是因为我手艺好。”
　　陆明舒瞅他：“你在七真观的时候，下过厨？”
　　“没有。”谢廉贞答道，“我怎么可能会下厨？以前魏师兄偷偷烤山鸡吃的时候，倒是帮他烧过火。”涎着脸继续道，“我是不是很厉害？

第一回下厨就做得这么好吃，以后你想吃我就给你做。能打架能下厨，还长得这么好看，简直居家旅行必备……”
　　后面自吹自擂，陆明舒没心思听了，她在想另一件事。
　　这汤的味道，和燕无归做得几乎一模一样……
　　喝完了野鸡汤，身上暖烘烘的，坐着消化了一会儿，她道：“小布，你去洗洗，回来我们继续探路。”
　　“咔！好的，主人。”小布一板一眼，迈着小短腿带着半锅残羹剩水挤出小洞口。
　　别说，有一只自己打食材吃完还自动洗的碗，确实挺好的……
　　不多时，小布回来了，已经变回最开始的铜人形状。
　　“主人，我洗干净了。”
　　“我们走吧。”陆明舒起身。
　　“等等！”谢廉贞忙道，“我也去。”
　　陆明舒瞟了他一眼：“你伤重，还是在这里休息吧。”
　　“不行，怎么能让你忙活，我闲坐着呢？”谢廉贞坚决跟上。多难得的培养感情的机会，怎么能放过？终于不是那个蠢货和她独处了！
　　陆明舒拗不过，随便他：“想跟就跟，等会儿别撑不住。”
　　“不会，一定撑得住！”
　　谢廉贞心道，就算再疼也得撑住，不能总让那个蠢货在她面前表现。让明舒看到他有用，以后才有机会啊！
　　陆明舒懒得理会他，继续往昨天那个地方走去。
　　一路默不作声，然而，有人在旁边，到底比一个人安心许多。
　　其实，除了有时候烦人一些，谢廉贞是个很好的同伴。就像他说的那样，能打架能下厨，没事还能看，当个跟宠放身边也不错……
　　陆明舒回神，叹了口气。这是被他洗脑了？罢了罢了，这家伙只要不吵，还是挺好的。
　　到了昨天的地方，继续昨天的事。
　　谢廉贞正经起来，跟着摸索了一会儿，说道：“这是个法阵？”
　　陆明舒抬起头，看着他的目光带着讶异：“你知道？”
　　谢廉贞笑：“我们七真观是干什么的？北斗七星君，其实也是一种法阵的排布，要说古夏哪里对法阵研究得最透，莫过于我们七真观。”
　　陆明舒想想也是。
　　“那你能看出这是什么法阵吗？”
　　谢廉贞仔细观察了一会儿，说道：“这个法阵非常高明，环环相扣，很有可能是一个复合的法阵。另外，法阵的排布过于密集，又到处都是力量引流，像是个法阵中枢。”
　　“中枢？”
　　“不错。”他指了指，“你看这里，明显是个凝聚玄力的设置，它最大的作用，就是提供法阵运转的玄力——啊，我知道我们掉到哪里了。”
　　陆明舒锁眉。
　　“你们之前进的，是圣王宫用来举办云海论战的地方，那里明显是个独立出来的空间。看那些密林、湖泊，皆有产出。这应该算是个培养灵药、魔兽的地方，举办云海论战，只是顺便而已。”
　　陆明舒细细一想，发现这思路还真是挺有可能的。
　　密林里有不少魔兽，湖泊里那个养兽大阵，每年都有产出不少的水兽。至于湖心岛，地脉绝佳，是个培植灵药的好地方，迷雾林更是生长有元晶。
　　“培育养殖的独立空间？”陆明舒马上联想起来，这种地方，在他界不少见，“但是这种空间，必须要有原动力才行……”
　　谢廉贞指了指：“所以，才有这个法阵。”
　　“你的意思是，这个法阵就是云海空间的动力来源？”
　　谢廉贞点点头：“应该是的。这个法阵庞大而繁复，且蕴含强大的玄力，偏偏又没有任何攻击性，最大的可能性，就是用来维持此地的循环。”
　　“这么说的话……”陆明舒若有所思。
　　谢廉贞绕了一会儿，感叹道：“此地的修者，虽然不比古夏强多少，但是这么大的法阵，却是古夏前所未有的。如果能够进入此间中枢，倒是个修炼的好地方。”
　　陆明舒也是这么想的，只是，她担心另一件事。
　　“他们会不会进来，把我们抓出去？”
　　谢廉贞摇头：“这种可能性很小。”
　　“为什么？”
　　“这个法阵是封闭式的。”他指了指，“也就是说，有外力干涉，会对法阵的平衡造成影响。”
　　陆明舒想了想：“如果我们的存在，会对法阵的平衡造成影响，圣王应该马上派人抓我们出去吧？”
　　谢廉贞道：“这样的法阵，都有自我修复能力。我们进来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可能刚开始受到影响，但后面会慢慢修复。我想圣王没有进来抓我们出去，应该有两个原因。其一，我们伤得很重，他可能以为我们活不了。其二，我们实力不高，引起的力量失衡法阵尚可修复。”
　　陆明舒慢慢道：“这么说，我们最好不要插手，免得惊动圣王，下令把我们抓出去？”
　　“不。”谢廉贞露出神秘的笑，“最好的方法，是把我们变成法阵的一部分。”
　　

第356章
　　谢廉贞一回来，陆明舒顿时就觉得，需要动脑的事情，交给他就好了。
　　大概前面二十多年坐在轮椅上的人生太过无聊，不动动脑子感觉人都要废了，在琢磨这些事上面，谢廉贞尤其擅长。
　　他如此说道：“法阵中枢有异物，掌管阵法的人，不可能没有察觉。圣王现在不理我们，是因为我们还没资格让他重视。可如果我们一直存在着，并且还慢慢恢复了实力，早晚会有人来收拾我们的。”
　　“但我们现在不可能出去……”
　　“是，先不说出不出去的问题，这空间之内，定有人轮值，只要我们出去，就会被人发现。目前来说，我们最好的应对之法，就是在这里先把伤养好。”
　　圣王觉得他们翻不出风浪，也是因为受的伤太重了。就说谢廉贞，虽然能走能动，可经脉几乎被震断，玄力一扫而空，这样的重伤，按常理没个几年养不好。陆明舒的情况稍微好一些，一则，掉下来的时候，谢廉贞挡在外面，二则，天轮将她的外伤都修复了。但就算这样，他们两个目前也是处于半废的状态，随便来个融合境，就能把他们收拾了。
　　其实，就算没有被关在这里，他们现在的状态，也不宜出去。
　　“就算伤养好了，也不是想出去就出去。此处看守之人，最起码是他们的凝神期，也就是出神境。我们想安全地混出去，只能等待机会。”
　　陆明舒毫不犹豫：“云海论战。”
　　谢廉贞笑着点头：“没错。云海论战一开启，无数修者涌进来，就是我们的机会了。也就是说，我们必须在这里留上三年。”
　　陆明舒想的却是，这三年内，不知道天轮会不会把积分结算给她，这样的话，就不用冒险了。只不过，她有点担心，照理说，事件已经了结，天轮迟迟没有给她积分，是因为她被圣王打下来而当成失败，还是认为她没能脱困，不算结束？后者还好，若是前者，她还得另外想办法赚积分。
　　不管哪一种，暂时都离不开，按谢廉贞的想法去做，是最合适的。
　　又蹲下去看了一会儿，谢廉贞道：“就是太麻烦了，这个法阵复杂至极，想将之引流出来，不知道我是不是能做到。”
　　“这个你不用担心。”陆明舒道，“我可以想办法。”
　　“你？”谢廉贞看她，目光带着疑问。
　　“别管我用什么方法，反正我能做到。”
　　谢廉贞笑了：“好，那就看你的了。”
　　他答得这么快，反倒让她不太安心：“你不问我到底怎么回事？”
　　谢廉贞毫不犹豫：“你说什么我就信什么，不需要别的佐证。”
　　这话让陆明舒内心一震，低声道：“不怕我骗你？”
　　他还是那样笑：“对我来说，有价值的是你说出的话，背后的真相是什么，一点都不重要。”
　　“……”
　　谢廉贞已经转开头了，他看了一圈，说道：“我们两个都重伤在身，来来回回有所不便，不如就在这里休息吧？就是要麻烦小布多跑一段路了。”
　　小布的眼睛闪了闪，声音一顿一顿：“没有关系，小布喜欢走路。前主人说，会动的才是生灵。”
　　这么乖巧，让陆明舒心都化了：“你已经很像个人了。”
　　“真的吗？”小布的一板一眼的声音，听起来竟有些欢喜。
　　“真的。”
　　之前在北溟，顺风船队请陆明舒去玉阳山，东西准备得很齐全，现在这些东西正好派上了用场。
　　“咦，这帐篷不错。”谢廉贞掀起来看了看，然后含情脉脉地注视着她，“明舒……”
　　“干什么？”
　　“你看我重伤在身，不会忍心让我睡外面吧？”没等陆明舒回答，马上又道，“当然我也不忍心让你睡外面。要不是没条件，我们俩都该躺在床上养伤的。”
　　所以，两个人都睡帐篷？
　　接收到她斜过来的视线，他立马强调：“放心，我不会动手动脚的，保管乖得跟小布一样！”
　　任劳任怨充当照明物的小布：“咔？”
　　看到陆明舒已经在捏手指了，不妙的预感让谢廉贞及时叫出声：“哎呦，疼！伤口好疼！”
　　本来只是为了免除一顿暴打，谁知叫着叫着，后背真的疼起来了，冷汗从额上滑下来，嘴唇发白。
　　陆明舒见他不似作假，把他按下来：“我看看。”
　　脱掉外面的衣袍，绑得结结实实的纱布上已经渗出了血迹。就像谢廉贞说的那样，也就是他们落难至此没有条件，如果在七真观，他受这样的伤，肯定是要卧床的。
　　“坐好，我给你重新包一下。”
　　“嗯。”谢廉贞乖顺极了，任由她一圈圈解掉身上的绷带，露出背部那深可见骨的伤口。
　　看到好几处都裂开了，陆明舒深吸一口气：“你忍一忍。”
　　“好。”他又补充了一句，“别怕，就是有点疼，我还清醒着，没那么严重。”
　　“……”
　　伤药是从天轮里换来的，效果极好，她还换了本入门疗伤术，一边洒药一边施放。看到伤口慢慢愈合，暗暗松了口气，放下心中大石。
　　处理好裂来的伤口，重新将绷带绑上，她道：“这些天，你就别动了，等伤口长好了再说。”
　　谢廉贞眼睛亮晶晶：“我睡帐篷？”
　　陆明舒收起药瓶：“嗯。”
　　“你也睡帐篷？”
　　没得到回答。
　　他又道：“你要是睡外面，我可不答应。这里这么阴冷，影响身体怎么办？”
　　把东西都收进芥子囊，她抬起头：“你的行囊里没有帐篷？”
　　“呃，我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你没有，燕无归也没有吗？”
　　在她的冷笑下，谢廉贞缩了缩脑袋：“可能……也许……大概……有吧？”
　　她伸出手：“拿出来！”
　　“……”
　　两刻钟后，谢廉贞趴在其中一座帐篷内：“你真的不和我一起睡吗？这里这么冷，两个人多温暖啊。”
　　陆明舒冷眼一扫：“小布。”
　　“咔！”小布已经接收过相关的指令，不用她具体吩咐，“呼”的一下，变成炉膛，烧起火来。
　　“……”
　　谢廉贞哀怨地趴回去。
　　

第357章
　　养伤，观测法阵，接下来的日子，就剩下这两件事了。
　　陆明舒又联系了那位阵法师，这位听说有个法阵中枢需要分析，比她还热心，知道她现在遇到了困难，还允许她暂时欠着报酬。
　　转眼一个月过去，两人的外伤都养得差不多了，行走无碍。
　　陆明舒这边，也有了突破性的进展。
　　“这么快就好了？”谢廉贞不可思议，“这个法阵复杂得很，最起码有上百个阵叠加在一起，一天一个也要三个多月啊！”
　　“怎么，不信我？”陆明舒按照那位阵法师所说，用特殊的颜料在地上慢慢绘着阵图。
　　“信！”
　　“那就闭嘴。”
　　“……”
　　花了三天时间，总算把阵图画好了。
　　“你身上的玄晶呢？都拿出来。”
　　谢廉贞把整个芥子囊都给她了。
　　陆明舒把两个人的玄晶全都聚到一起，一个个填进阵图。
　　“过来。”
　　谢廉贞依言进入阵图，与她分别站在左右两个阵眼中。
　　最后一颗玄晶放到阵图中央，只听“呼”的一声，仿佛火苗被燃起，阵图迅速被点亮。玄晶里的玄力被抽出，灌注阵图中央。
　　“轰！”一声闷响，眼前光芒大亮。
　　陆明舒只觉得，周遭玄力疯狂涌出，几乎凝成实质，不由伸手抓住谢廉贞，两人一起抵挡这股玄力气流。
　　过了一会儿，光芒慢慢黯淡下来，玄力气流逐渐平稳。
　　他们抬眼看去，同时吃了一惊。
　　面前的山壁，破开一条足够一人通过的缝隙，泄出耀眼的华光。
　　两人顺着缝隙，挤入其中，几乎看傻了。
　　“这是……”陆明舒喃喃道。
　　“元晶矿！”谢廉贞压低声音，却压不住声音里的激动。
　　葫芦型的山腹中，到处凝结着大块大块的元晶。这些元晶颜色剔透，流光溢彩，堪称极品。一脚踩下去，发出“咯吱咯吱”如同踩雪的声音，低头一看，连脚下都是厚厚的元晶碎屑。
　　两个人呆呆地站在中间，如同梦游一般。
　　开启中枢之前，他们就知道，这里是法阵的能量来源，但亲眼所见，还是更为震撼。
　　谢廉贞的声音如同做梦一般：“这些元晶，就算买下整个七真观都够了！”
　　这句话让陆明舒迅速回到现实：“法阵中枢直接用了元晶矿当动力，我们不能乱动，不然会被发觉。”
　　谢廉贞被宝光冲昏的头脑冷静下来：“真是可惜啊！”
　　“不可惜。”陆明舒微微一笑，“元晶虽然不能带走，但可以想用就用。”
　　依照谢廉贞之前的思路，这个法阵的作用，就是供养此处空间的草木鸟兽。他说的把自己变成法阵的一部分，意思是将自己融入法阵之中，成为被供养的“草木鸟兽”。他们是外来者，若是动了法阵里的东西，就会被持阵令者感知到，但如果变成了法阵的一部分，他们怎么会管里面的“草木鸟兽”是不是长得更肥壮了呢？
　　法阵是最遵循规矩的存在，只会遵照设定好的规则去走。只要通晓它们的语言，就能畅行无阻。
　　此处元晶之丰富，玄力之浓郁，乃他们生平仅见，若是不好好利用，那也太可惜了。
　　“这里好像有条通道。”陆明舒看到葫芦底部有一个小洞，大概能容纳一人进出，“我们进去看看？”
　　“我来。”谢廉贞抢先一步，走在前头。
　　这条小道，也全都铺满了玄晶，七拐八弯，一看就是天然形成，并非人为。
　　两人走了不久，眼前忽然开阔，除了元晶的华光，还有淡薄的天光。
　　“这里是……”
　　这是一条狭窄的山谷，占地不大，大约只有一两亩。然而，这仅仅只有一两亩的小小空间内，却生长着无数认都认不出来的奇花异草，甚至还有一条小溪，从岩壁冲下来，蜿蜒流过。
　　陆明舒仰起头，看到天光从岩石隙缝投射下来。
　　没想到这山腹中，竟还藏着这么一处所在。
　　谢廉贞走到山谷底部，这里长着一颗奇特的树。树叶如针垂下，根根通红如火。
　　“我们赚大了！”他压抑着语气中的兴奋，“这必是圣王的秘密药园，借助玄晶矿，培植这些稀世灵药。”
　　陆明舒还算冷静：“不能乱动，既然是圣王的秘密药园，要是少了什么关键的东西，一定会被感应到。”
　　谢廉贞满不在乎：“这有什么难的？这个药园藏得如此之深，圣王定是通过法阵监视的。我们已经破开了法阵中枢，不过篡改些内容而已。”
　　陆明舒服了他的胆大包天：“要是圣王过来取药怎么办？”
　　“不怕。”谢廉贞露出神秘的笑，指着那颗红针树，“你看这树中心，本该长果子的地方，现在空空如也。还有其他灵药，大株的几乎没有，一看就是刚被采过不久的样子。像这样的稀世灵药，十年采一次都算频繁，圣王既然采过不久，短期内定然不会回来。”
　　顿了顿，又说：“再说，圣王若是过来，就会发现我们两个没死，不管我们动不动这里的东西，都会被他弄死。既然这样，不采白不采！”
　　这话说得好有道理，完全无法反驳！
　　陆明舒无语了一会儿，只得道：“那也要小心，先把这里的法阵弄清楚再说。”
　　“这是当然。”谢廉贞已经摩拳擦掌了，“我已经很久没制药了，这些药在古夏，弄一株都难得。”
　　陆明舒这才想起，谢廉贞似乎精通医术。
　　他已经盘算起来了：“这么多的元晶，再加上这些药草，我们不但伤势很快能复原，说不定还有希望冲击一下出神境……”
　　陆明舒知道，他上次在危急时刻突破了出神境，但紧接着走火入魔掉回了融合境。之后一伤再伤，竟一直没有机会重新回到出神境。如果能借此机会，一举突破，倒是件好事。
　　至于她自己，进入融合境还不到两年，想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突破，难度不低。不过，看谢廉贞信心满满的样子，她就不泼冷水了。
　　——说起来，他既然对医术有兴趣，似乎可以到天轮里换两本炼丹术？这里元晶如此之多，不拿来换点东西，也太可惜了。
　　

第358章
　　小呆从纳灵器一出来，就亲热地舔着陆明舒的手。
　　“好了好了。”被它舔得满手都是口水，陆明舒忙抽回自己手，“是不是在里面呆闷了？接下来就留在这吧。”
　　小呆仰头“希溜溜”叫了两声。
　　喂小呆吃了块烤兔子，又给它梳了毛，陆明舒拍拍它的脑袋：“先玩去吧，不要走远了。”
　　小呆蹭了蹭她的掌心，溜溜哒哒跑远了。
　　陆明舒转身，就看到临时搭成的小屋前，谢廉贞翻着她早年得来的基础炼丹术，浑然不觉她的到来。
　　如果让外人看到眼前这一幕，定会觉得，他们奢侈得过分。
　　这座小屋，连同门口的桌椅，皆由元晶搭成，身在此处，随时随地都能吸收元晶散发出来的能量。短短时日，身上的伤好得飞快。
　　但她此刻脸上并无喜色，坐下来后，掏出怀表发呆。
　　这只怀表，兼具了指南针的功能，是她早年从天轮里换的。只是此刻，最长的那根秒针，几乎看不到挪动。
　　原以为是坏了，可隔一段时间去看，时间的刻度分明和之前的不同。
　　怎么会这样？
　　另一边，谢廉贞翻完了那本《基础炼丹术》，说道：“这东西哪来的？里面的制药……哦，不对，炼丹术简直是神乎其技！”
　　陆明舒收起怀表，说道：“别管我哪来的，你觉得有用就拿着。”
　　“有用！太有用了！”谢廉贞眉开眼笑，“书里的炼药手法，给了我很多启发，古夏那些经典的药方，如果用这个方法改进，药效少说能提升一倍！”
　　说完，就见陆明舒又拿了一本书出来：“那这本呢？”
　　谢廉贞一看，却见这本书的封皮上写着《丹术要论》四个字，接过去翻开，这一翻就停不下来了。
　　陆明舒没再打扰他，回到小屋，进了天轮。
　　在那位阵法师的帮助下，他们一点一点地把灵药、元晶偷出法阵，拿到天轮里换东西，不但还完了债，还换回了许多伤药。
　　照这么下去，估计再过几个月，身上的伤就能完全康复了。
　　思来想去，陆明舒戳了六哥。
　　“六哥，你在吗？”
　　“哟，小七妹呀，又有什么宝贝要换东西？”
　　这些天，六哥帮她换东西赚了不少，见她戳过来，回得飞快。
　　可惜，这次陆明舒让他失望了。
　　“不是，六哥，我想请你帮我看一下，我的怀表有没有坏。”
　　“行啊，你邮过来看看。”
　　借由天轮建立通道，陆明舒把怀表传递过去。
　　不多时，六哥回复：“好的呀！”
　　“好的？”陆明舒心下一沉，“时间准吗？”
　　“我们两界有时间差，不知道准不准，不过这表走动没问题。”六哥把东西传回来。
　　陆明舒拿着表，满心疑惑：“六哥你等等。”
　　“啊？哦。”
　　她出了天轮，取出怀表一看，和之前一样，秒针走动得极慢，好像停了一样。既然表没有问题，那就是这里的时间有问题了？
　　回到天轮，她问：“六哥，什么情况下，时间会变得很慢？”
　　“你遇到时间凝滞了？”六哥很快回道，“这可说不好，有可能是法术，也有可能是奇物，我建议你找个阵法师问问。”
　　“……谢谢六哥。”
　　结束了与六哥的通话，陆明舒略一沉思，便去联系那位帮她破解中枢的阵法师。一事不烦二主，什么情况这位比较了解。
　　“祝先生，在的话请联系我。”
　　这位阵法师很快回过来：“姑娘有事？”
　　陆明舒把情况说了一下。
　　“时间凝滞？”那边很激动，“姑娘你慢慢说，到底怎么回事。”
　　听她说完，阵法师道：“你先等等，这事很稀奇，我得翻翻典籍，过几天再回复你。”
　　“有劳了。”
　　刚从天轮出来，就听到小布迈着小短腿“咔咔咔”往这边跑。
　　“主人，主人！”
　　“怎么了？”
　　小布眼睛闪了闪，明明很焦急，声音还是一顿一顿的：“主人，不好了，您的灵宠不动了。”
　　“不动了？”
　　陆明舒吃了一惊。
　　“什么叫不动了？”谢廉贞的注意力从书上挪开。
　　“咔，就是睡着了，但是叫不醒。”小布说。
　　陆明舒与谢廉贞对视一眼，同时起身：“在哪里，去看看！”
　　小呆去的地方不远，就在元晶矿所在的葫芦洞内。
　　两人过去一看，小呆果然趴在元晶矿上，一动不动，嘴里还含着元晶碎屑。
　　陆明舒见状，气道：“这个小呆，怎么什么都吃？连元晶矿都吃，别是吃出问题来了吧？”
　　谢廉贞摸了摸它脖子上的脉，“咦”了一声。
　　“怎么样？”陆明舒紧张地问。
　　谢廉贞没有马上回答，把小呆从头到脚全部查了一遍，才吁出一口气：“不用担心，是好事。”
　　“好事？”
　　“嗯。”他嘴角露出笑意，“它这是要晋升了。”
　　陆明舒一愣：“它……吃元晶矿吃到晋升？”
　　“应该是的。”谢廉贞面容带笑，“真是傻马有傻福，这里的元晶矿，品质极纯，它被玄力一冲，竟然就到了突破的关卡。放心吧，让它去，估计它要睡很长时间。”
　　没出事就好。陆明舒索性让它就这么睡着，吩咐小布：“以后每天来看一次，要是出了问题，马上告诉我们。”
　　“咔，好的，主人。”
　　这事一打岔，陆明舒担忧的心情松弛下来，索性不去想了。
　　过了几日，阵法师那边有了消息：“陆姑娘，在不在？”
　　陆明舒进天轮发现他的留言，马上联系上他：“祝先生，怎么说？”
　　阵法师道：“关于时间凝滞一事，有两种可能。其一，你所在的空间，与正常的空间相比，时间拉长了数倍。我们都知道天轮内外时间有差，这点不用我详细解释吧？”
　　“嗯。”外界一天，天轮十天，内外时间流速不同而已。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你所在的空间，时间带来的变化被凝滞了。”
　　陆明舒没懂：“什么意思？”
　　“我打个比方。我们的储物空间，大多有时间凝滞之效，东西放进去多日，拿出来还是新鲜的。”
　　这个解释浅显易懂，只是，她更想不通了：“我所在之处是个药园，若是时间凝滞了，那些药岂不是不长了？”这也太奇怪了，从来只嫌药长得慢的，还有嫌长得快的？
　　对方笑道：“陆姑娘，这种储物手法，通常用来保管灵药。说不定你所在的药园，有某株灵药需要照应，但其主人腾不出手，所以暂时施了此法，以保全灵药。”
　　

第359章
　　沉迷炼丹不可自拔的谢廉贞，一天到晚抱着小布。
　　“火小一点，再小一点。”
　　“对，就是这样。”
　　陆明舒站在药园中间，一个个看过去。
　　仅仅只是一个芥子囊，算不得什么，但把整个药园的时间都凝滞住，这绝对是超凡的手段。为此，不惜让整个药园的稀世珍药一起停止成长，圣王所保管的东西，一定非常了不得。
　　会是什么呢？
　　“好了，现在开炉。”
　　“咔！”小布掀开鼎盖，一阵清香扑鼻而来。
　　谢廉贞抓着一把圆滚滚的“糖丸”走过来。
　　“在想什么呢？”拿了一颗就往她嘴里塞。
　　陆明舒直觉后仰，伸手去推。
　　“这是我刚炼出来的凝元丹，不是毒药。”
　　陆明舒审视地看着他。
　　“真的真的，你吃一颗看看。”谢廉贞满脸堆笑。
　　接过糖丸，陆明舒看了看。谢廉贞的炼丹天赋还真是不错，炼出来的丹丸颗颗滚圆，少有杂质。
　　她将这颗凝元丹放进嘴里。
　　入口即化，还甜滋滋的，真是颗糖丸了。奇怪，凝元丹她吃过不少，是甜的吗？
　　“我加些甘果，是不是吃起来有点甜？没事可当零食吃！”
　　看他这得意洋洋的样子，陆明舒随口道：“还不错。”
　　“你也觉得不错？那我明天继续炼！”
　　“……”
　　见她心不在焉的，谢廉贞凑过来：“你在找什么？”
　　动脑子这种事，谢廉贞从来不落人后，反正秘密他也见过不少了，陆明舒索性拿出怀表：“喏，你看。”
　　“这是什么？”一看到怀表，谢廉贞就被吸引住了。
　　“这是时针，这是分针，这是秒针……”陆明舒耐心地解释了一遍。
　　谢廉贞马上发现事情的关键：“时间变慢了？”
　　陆明舒点点头：“确切地说，是时间的变化被凝滞了……”
　　芥子囊的理论很好理解，谢廉贞听完就懂了：“所以你是在找，这里有什么东西值得圣王放弃这一园子稀世灵药？”
　　“对。”
　　谢廉贞前前后后走了一圈，最后在那根红针树面前停住了。
　　“如果我是圣王的话，根本就不会藏。”
　　“为什么？”
　　“这个药园，本就是绝秘之地。如果能找到药园，也就不在乎藏不藏的了。”谢廉贞伸指点了点，“你觉得这棵树怎么样？”
　　陆明舒道：“这里是整个药园地势最好的地方。”
　　这棵树不但地势好，且能直射阳光，他们在这里一落脚，谢廉贞就把当年从瑶西山林挖走的地脉灵根埋到了树下，以吸取地脉之气。
　　她突然明白过来：“最好的东西，当然要放在最好的地方。”
　　谢廉贞点头，摸了摸红针树，轻轻一撑，跃了上去。
　　这红针树的正中央，有一个硕大的花托，他们来时就看到了，花托上空空如也，应该是已经结了果实，且被摘走了。
　　谢廉贞探身过去，把手伸进去……
　　过了一会儿，他露出笑容，从里面掏出一个小包裹。
　　“看！”
　　……大概坏人的脑回路都是相近的？这特么都能找到！
　　谢廉贞从树上跳下，把小包裹抛给她：“看看这是什么玩意儿。”
　　打开包裹，却见里面包着颗琥珀矿石，大约两掌大小，色泽黄浊，根本看不清里面是什么。
　　两人翻来覆去，也没弄懂这是什么东西，只能先收起来。
　　“诶，你看这个。”谢廉贞抓着刚才的包裹皮，“怎么好像有字？”
　　陆明舒接过，两人凑到一起翻看。却见这包裹皮上，散乱地写着一些字，断断续续，文不成文。
　　虽是如此，两人却越看越激动，不由屏住了呼吸。
　　翻来覆去看了好多遍，都快倒背如流了，两人才停下。
　　谢廉贞吐出一口气，说道：“真是赚大了！”
　　“嗯。”陆明舒只应了一个字，但却克制不住激动。
　　这包裹皮上的字，应该是那位晋级时随手记下来的心得，虽然散乱，但也很详细。
　　谢廉贞走来走去：“之前我们从季公子那里得了一本功法，里面就有突破凝神的方法，只是极为粗糙。但如果加上这个，就很详细了。唔，此地修者，走的路子与古夏武者全然不同，之前你们遇到的那几位，施放法术并不比我们出剑慢多少，原来是用魂力在体内直接刻印出法术模型。如果我们也这么做，便多了一种护身手段……”
　　他突然站定，一拍掌：“好！等我伤势复原，正好可以试试。如果可行，你突破的时候就可以照做了。”
　　陆明舒定定地看着他。
　　谢廉贞被她看得一头雾水：“怎么了？我哪里想得不周全？”
　　她摇头：“没有。”只是突然想起来，每回有什么事不确定安全与否，他总是抢在前头，不管是燕无归，还是谢廉贞。
　　此后，谢廉贞忙得不可开交。一边沉迷炼丹，另一边琢磨着凝神之法，都没时间来骚扰她了。
　　这让陆明舒松了口气之余，又担心功法有问题。要说谢廉贞也是够倒霉的，自从遇到她，伤病就没断过。他过去二十多年受的伤，估计都没这一年多。
　　她进入天轮，在交流区挂上这块琥珀矿石的形态，征集线索。
　　刚开始，多数人只是进来观赏一下，没什么有用的线索。挂了七八天，终于有人说了：这应当是一颗冬夏石，恭喜道兄，发财了！
　　陆明舒直接联系这位：“这位兄台，你知道这是什么？”
　　对方正在闲逛，很快回过来：“听说过冬虫夏草吧？”
　　“听说过。”
　　“这东西跟冬虫夏草差不多，原先是一颗兽卵，后来被异菌寄生，外表一直维持着兽卵的样子，看着就像块石头，其实已经是灵植了。”
　　“这东西要怎么用？”陆明舒补了一句，“兄台若能告知，自有谢礼奉上。”
　　说着，邀请对方开启通道，送了块元晶过去。
　　对方只是随口一答，没想到她开出了谢礼，当下喜滋滋答道：“能被寄生而维持卵形的，原身必是极厉害的灵兽。寄生的异菌，需要将兽卵内强大的能量全部吸收，才能活下来。看你这冬夏石的样子，异菌已根植于卵内，但还没有完全吸收能量。等它完全吸收，进化为成体，就可以用了。此物本质是灵植，会应季产出，一般是灵液，值钱得很呢。”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姑娘，你这颗冬夏石还处于半吸收的状态，不好说能不能活下来，最好找个修为高的前辈出手，不然砸手里就可惜了。”
　　陆明舒忙问：“要怎么才能助它吸收？”
　　“用功力化开就行了。不过，这需要很高的修为。”
　　陆明舒明白了，圣王将此物封存，大概就是目前腾不出手来。
　　

第360章
　　回头陆明舒把这颗冬夏石的来历告诉谢廉贞，得到百忙之中的谢廉贞一句话：“别的说不定麻烦点，需要功力还不简单，法阵啊！”
　　陆明舒一愣，好像是哦！
　　阵法师有一句话，没有什么事是一个法阵不能解决的，如果有，那就两个！
　　法阵可以做到很多单人做不到的事，比如模拟出相应的环境，“创造”出一个绝世高手。
　　反正这里的宝贝多得很，用法阵零敲碎打把元晶偷到口袋里，正好用来换换换。别人的东西，花起来不心疼！
　　这次，那位阵法师听说原委，直接扔给她一个现成的法阵：“不就是孵兽卵么？这个简单，拿去。”
　　因为交易得多，还给她打了个折！
　　于是，葫芦山洞里，又多了一个法阵。
　　小呆躺在一边昏睡晋级，另一边法阵孵着那块冬夏石。
　　陆明舒没别的事可做，每天就是疗伤、在天轮里瞎逛，研究各种。借着这个机会，她开始学习法阵，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以她的计算能力，学起来也是很简单的事。
　　时光飞逝，转眼一年过去了。
　　陆明舒和往常一样，修炼完毕，去看看小呆和冬夏石的情况，回来就是一怔。
　　元晶搭成的小屋里，一道光芒冲顶而出。
　　周围气浪一圈又一圈，初时如微风拂浪，之后越来越剧烈，最后直如大江奔流，跌宕不止。
　　气浪激荡到了极致，忽见一道清光冲天而起，在小屋上空化出一个符印，然后如疾电奔雷般落下，直入屋中。
　　“轰——”一声闷响。
　　气浪渐渐止息，清光散去。
　　不多时，谢廉贞从屋内出来，大袖飘飘，身上多了一丝飘渺的韵味。
　　他含笑看着陆明舒，结果半天也没等到她出声，不由叹气：“我突破了，你就不恭喜一下吗？”
　　“恭喜。”陆明舒说。
　　“……听起来好勉强啊！好像一点也不开心似的。”
　　陆明舒笑笑：“你突破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意料之中，当然也没什么好开心的。”
　　谢廉贞觉得自己没救了，居然被她这么一句话就哄到了，立时眉开眼笑的：“那是。”
　　谢廉贞顺利突破出神境，更加沉迷炼丹了。这一园子的稀世灵药，都成了他练手的材料。可怜圣王，辛辛苦苦弄了这么个秘密药园，混进来两只老鼠，把他的宝贝全祸祸了……
　　于是，陆明舒不但有元晶矿随时提供玄力，还有丹药不间断地吃，伤好之后，修为飞速提升。
　　本以为三年之后，就能借着云海论战离开此地。不想，时间过了，还没有动静。
　　陆明舒纳闷不已。难道云海论战取消了不成？
　　谢廉贞对此有自己的看法：“恐怕外头的形势不怎么妙。”
　　“怎么讲？”
　　“云海论战，这样固定的活动，少有突然取消的。就说麒麟会吧，也就是恰巧碰到中州王去世，才会暂时推迟——这还只是推迟，不是取消。”
　　“难道是推迟了？”
　　“不好说。”谢廉贞的手按在七星玉坠上，拇指一圈一圈地打着转，“不管是取消还是推迟，定是遇到了大事。当初我们掉下来，圣王与那位反叛军首领两败俱伤，照理说，双方都会安于养伤，会有一段时间太平。”
　　陆明舒皱眉，对局势的分析，她远远不及谢廉贞：“既然如此，还会发生什么大事？”
　　谢廉贞笑道：“道理只是道理，现实千变万化。圣王受伤，对我们是好事，对反叛军也是好事，同样的，对某些人也是好事——比如，有意夺权的。”
　　“你的意思是，内乱？”
　　谢廉贞点头：“这是其中一个可能性。种种迹象显示，圣王伤得不轻。比如，他没空处理那块冬夏石，再比如，他都没下来确定我们是不是真的死了。”
　　他一边来回打转，一边思索：“之前我以为，他没把我们看在眼里，现在回想起来，可能还有一个原因——他怕泄露了这个药园的存在。这也可以推出，他有威胁在侧。看来圣王的处境不大妙啊！我们能活到现在，还真是运气，要是他的处境好一点，说不定早就下来查看了。”
　　话说到这里，陆明舒也是暗叫侥幸。
　　“那要是等他腾出手……”
　　谢廉贞思索良久，道：“再等三年吧。三年内，你全力冲击出神境，如果你也进入出神，我们就不怕此地值守的修者了。到时候，我们想办法闯一闯，只要动作够快，还是有机会在圣王到来前，闯出此地的。”
　　“……嗯。”
　　陆明舒开始全力冲击境界，同时在天轮里接委托。三年时间，她的法阵已经有相当的基础了，虽然还不能跟专职的阵法师，比如那位祝先生相比，但得益于超凡的计算能力，推衍符文法阵之类的已经难不倒她了。
　　谢廉贞的推论，让她警醒了。不能把希望全都放在运气上，积攒到足够的积分，万一不行就直接借助天轮回去。不过这样的话，云海论战的积分就打水漂了。
　　又花了一年时间，陆明舒顺利攒够了积分。
　　有了退路，心终于不慌了。
　　这里是个修炼的好地方，取之不尽的元晶矿，随便采摘的药园，不用也太可惜了。
　　到了第五年，忽然有一天，陆明舒觉得自己处于一种“满溢”的状态，体内的玄力再也无法增长了。
　　她知道，自己碰到了那个关卡，进入出神境的关卡。
　　……
　　“姑娘，到了。”一辆马车停在云京城门口。
　　帘子掀开，一名相貌秀丽的高个女子从马车上下来，随手抛过几枚灵珠：“不用找了。”
　　车夫千恩万谢：“多谢姑娘，多谢姑娘。”
　　女子仰头看着巍峨的云京城门，半晌不语。
　　倘若秦均楚诤言等人在此，定能一眼认出，这位姑娘，就是失踪多年的“蒋公子”蒋妧。
　　时隔近六年，她已换回了女装打扮，也不再有蒋公子的名号，哪怕站在人来人往的云京门口，也没有人能认出她。
　　云京四公子，对寻常人来说，真是好久以前的事了。当年云海论战，蒋公子与浮云公子双双殒命，两人背后的势力却相背而驰，聂家一步登天，蒋家却就此败落。
　　至于秦家，虽然势力还在，却在聂家的步步进逼下，大幅缩水。楚家倒是崛起了，圣王不理事，楚诤言在其师葆光上人的护航下，逐渐壮大，如今已是聂家之下的第二大世家。
　　世事无常啊！
　　蒋妧叹息一声，进了云京。
　　

第361章
　　蒋公子的身份，自然不能再用了，蒋妧如今叫虞若，这身份是在一个偏远小郡弄到的。
　　也是巧了，当年她被反叛军首领顺便带出，醒来就在一个叫钟林的地方，一打听才知道，季绪林、季珍珍这两个身份，就属于钟林的一个世家。
　　她对那两位更好奇了。反叛军首领对他们视若无睹，可见他们并非反叛军，但他们确确实实是两个异民，连身份都是假的。
　　可惜，她事后打听了，“季绪林”和“季珍珍”并没有从云海论战出来，大概是身份被发现，直接格杀了吧？
　　这六年，蒋妧过得并不轻松。她并没有留在反叛军内，而是早早离开了。就像之前她说的那样，为浮云挡下那一招，只是她给自己的交待，不管接下来是死是活，他们都不再有牵扯了。
　　没有蒋家当后盾，只有随身留下的那点财物，她一度连疗伤都困难。还好，这些都熬过来了。
　　不过，这六年的形势，也是大大出乎蒋妧的意料。聂家设下那一计，助圣王将反叛军首领引出，将其重伤，本该有十来年和平才是。万万没想到，云京竟是风起云涌，各大世家斗争激烈，甚至刀兵相向，以至于三年前的云海论战都取消了。就算这样，圣王都没有出面，许多人都猜测，圣王重伤难愈。
　　上层的动荡，影响着下层的民众。跟六年前相比，云京冷清了不少，哪怕云海论战再次开启，还是不如六年前那般繁荣。
　　蒋妧曾经是蒋家培植的接班人，眼光不必说。稍一琢磨，就知道云京上层正在进行激烈的权势斗争。至于对手么，多半是圣王，和那位葆光上人。
　　楚家在葆光上人的扶持下迅速崛起，逐渐与聂家分庭抗礼。至于秦家，目前正处于两难之间，到底是投靠葆光上人，还是拥护圣王。
　　这些都与蒋妧无关了。她如今虽然一个人过得艰难，但也轻松，不用再日夜想着如何与人争斗。
　　这次回到云京，也只是想看看如今的局势，思考以后的路要怎么走。
　　前方就是府衙，虽然局势不如以往，报名云海论战的人仍然挤得人山人海。
　　蒋妧原本想看看就走，犹豫了一下，走了过去。
　　……
　　像往常一样，陆明舒去葫芦山洞查看小呆的近况。
　　一年前，她借助此地丰富的资源，顺利进入出神境。
　　说来也是巧，当初从南泽剑神狄羽那里得了一本剑谱，可以从本界武修转为剑修。后来，阴差阳错在药老的折腾下，她凝出了剑胚。而冲击出神境时，采用的是谢廉贞整理过的圣王心得，她竟无意中将剑招刻印到了剑胚上。
　　如今剑胚壮大，她已经借着突破的机会，彻底转为剑修，并且因为刻印之故，剑气比普通剑修要多上一倍，出招速度也更快。陆明舒自信，云海值守的那几位凝神期修者，自己已能轻松斩于马下。
　　小呆一如往常，身体包裹在元晶的光芒中，静静沉睡。
　　另一边，那颗冬夏石与得到它时完全不同了。原本暗沉的黄浊色，变成了晶莹的琥珀色，里面似有波光流动。每隔三个月的时间，冬夏石会沁出蜂蜜一般的液体。谢廉贞说，这种液体修复能力非常强，甚至可令断肢重生。
　　这让陆明舒起了一个念头。既然断肢都可重生，那断裂的经脉呢？是不是也能续上？
　　念头一起，就压不下去了。如果真的可以，师父的经脉便可以续上，再也不用那么落魄了。
　　于是她疯狂地在天轮里寻找与冬夏石相关的药方，甚至挂了悬赏。
　　正琢磨着这事，忽觉法阵传来一阵波动。
　　陆明舒一怔，心中大喜。
　　云海开启了！他们有机会出去了！
　　没等她叫唤，谢廉贞就从那边急步奔出：“是不是云海论战开启了？我感觉到了波动！”
　　“嗯。”陆明舒压下心中的狂喜，冷静地唤道，“小布。”
　　“咔！”小布迈着小短腿急步奔来。
　　“走，我们准备准备出去了。”
　　“好的。”小布身子一缩，金属片飞快地变化，仍旧化成一个金属筒，挂回她的腰间。
　　陆明舒抱起小呆，对谢廉贞道：“冬夏石就交给你了。”
　　“行。”
　　该带的东西都收拾带走，陆明舒飞快地拆起了不必要的法阵。
　　等东西全部收拾完，两人出了药园，回头去看。
　　谢廉贞幸灾乐祸地道：“不知道圣王后悔了没，他的药园，大概是废了。”
　　六年时间，好东西差不多让他祸祸光了，要么变成丹药进了他和陆明舒的肚子，要么变成了废液。
　　至于元晶矿，情况没那么惨。毕竟这些元晶矿要维持云海空间的运转，他们要随便乱偷，逃不过法阵的监测。不过零敲碎打的，六年下来，也是富得流油。
　　“赶紧走吧。”陆明舒道，“干了坏事，还不快溜？”
　　两人来到当日小布进出的小洞口，谢廉贞伸指一弹，一道清光飞出，石屑纷飞，洞口扩大，足够容纳一人进出。
　　从洞口钻出，外面是岩石夹道。这些年来，小布进进出出，倒是走出了一条小道。
　　此处地势陡峭，上下难行，幸而他们已至出神，轻轻松松翻山越岭，到了一处隐蔽的山峰。
　　从这座山峰往左看，便是迷雾林。往右看，则是云海。
　　本次云海论战，刚刚开启不久，这两处都没有人。
　　二人非同以往，闲庭信步，不过半日，就到了出口处。
　　明面上的主持有三人，再加上暗中镇守的，云海空间内足有十个凝神期。
　　陆明舒指了指：“如果你没有信心的话，可以让他出来。”
　　他指的是谁，不用明说。
　　谢廉贞立时刺猬般竖起无形的刺：“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收拾这几个人，不在话下！”
　　“你可别勉强。”
　　“一！点！也！不！”谢廉贞一字一顿，表明了他的决心，“你等着看好了。”
　　说罢，他身影一纵，瞬息便至出口。
　　陆明舒暗暗摇头。要说谢廉贞眼下最防备的人是谁，莫过于燕无归了，打死都不愿意让他出来。
　　

第362章
　　蒋妧虽报名了云海论战，但只准备走个过场，看看目前掌控局势的人是谁。
　　云海论战是资源的重新分配，可以看出很多事。可以说，云海论战中谁说了算，那么整个天下就是谁说了算。
　　她一进来就发现，与六年前不同了。这些坐镇云海的人，不少六年前都没出头，只有寥寥几个熟面孔。在心中一盘算，蒋妧知道，圣王的势力已经大幅缩水了，目前正处于僵持阶段，大概一半一半的样子。
　　这对她来说是好事，政局越乱，越没有人来追究当年的事，方便她藏身。不过，云京显然不能多呆了，或许还会有几年和平，但这段僵持时间过去，必会爆发更大的骚乱。
　　蒋妧正打算退出，忽见远处遁来一道清光，速度飞快，一眨眼就到了眼前。
　　她一怔。这是怎么回事？云海论战，就算那些凝神期坐镇，也是暗中藏身，更何况这道清光来势汹汹，看着就像找碴的。
　　她的感觉没错，清光一闪而至，便有数名坐镇的凝神期冲上前来。
　　“来者何人？”也是巧了，挡在前面的，正好就是当初他们上岛时处理兽王一事的中年修者。一打照面，他便是一怔，此人形貌出众，意态风流，风采着实比当初的四公子还要出众。只是不知为何，看着十分眼熟。没道理啊，这等人物，见上一面，岂能忘却？
　　面前的谢廉贞微微一笑，答道：“闯关的人。”
　　说罢，不给对方应答的机会，身上清光飞纵，倏然而去。
　　几名修者大惊。此人莫名出现在云海中，一来就下手毫不留情，这是砸场子的吗？
　　霞光罡风横飞，几人纷纷出手，欲挡下谢廉贞。
　　不想，谢廉贞避也不避，手指连弹，化出点点星光，席卷而去。
　　“哗啦——”
　　“呼——”
　　“咔嚓——”
　　声音连响，几人的手段竟是被接连破去。
　　“不好！快启动法阵！”有人喝道。
　　后撤之时，那位中年修者突然意会过来。
　　是当初和蒋家公子同行的那人！只是他改换了装扮，一时认不出来。
　　这人当初不是被圣王打杀，掉进云海之心了吗？此后上头一直没有命令下来，想来已经死在了潭底。万万没想到，他居然还活着，而且突破了凝神期！
　　与他一般惊讶的，还有不远处的蒋妧。她对“季氏兄妹”记忆颇深，虽然改了装扮，燕无归变成了谢廉贞，她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她心中掀起惊涛骇浪。他竟没死？那季姑娘呢？是不是也活着？
　　“想去哪？”谢廉贞大袖一挥，星光疾飞，分散击去。
　　几名凝神期修者正要避开，忽然一道惊艳剑光天外飞来，迅捷无比，顷刻便至此前。
　　没想到天底下会有这么快的剑光，闪避已经来不及了，数人纷纷拿出自己的秘技或秘宝，决意硬扛。
　　“轰——”
　　这边的动静，引起了其他凝神期修者的注意。
　　有人喊道：“快，拦下他们！”
　　守在阵法旁边的那几位，纷纷抛出牌符，口中念念有词。
　　陆明舒目光一寒，月神剑化为一道虹光，毫不留情斩下。
　　“轰隆——”这一剑，直如雷霆奔袭，既快且蛮，周围的光幕整个被击碎。
　　这时，第一关开启不久，不少来见识见识的参赛者还没有离开入口处，法阵被击破一个角而掀起的巨大的波动，将他们纷纷掀翻在地，众皆惊惧地看着这一幕。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云海内怎么会有外敌入侵？
　　“走！”陆明舒喝道。
　　想从这里安全离开，他们不止要击败这些镇守修者，更要小心圣王。
　　时间才是关键。
　　两人已经飞落下来，眼看就要通过出口离开，守在最外围的修者情急之下，伸手一抓，抓来一排的炼魂期参赛者，向他们掷来。
　　谢廉贞冷笑一声，他可不怕伤及无辜，直接便是数道清光散出，将这些人肉沙包击退——死不死他就不管了。
　　清光就要击中其中一人时，陆明舒突然出手，剑光一转一绕，卷着那人飞回。
　　时间紧迫，谢廉贞推了她一把：“快走！”
　　两人一前一后，踏进出口，光芒一起，消失无踪。
　　镇守的修者们目瞪口呆。他们两人出现到消失，大概也就数息时间，整个云海空间已被弄得一团乱。
　　“通报圣王！快！”有修者嘶声喊道。
　　众人手忙脚乱，纷纷传讯，至于传讯给谁，就不一定了。
　　另一边，云海入口就在圣王宫，陆明舒和谢廉贞一踏出来，就见主宫方向传来波动。
　　两人脸色顿变。
　　不好，要是圣王这会儿就发现了，这么近的距离，随便就能追上他们。
　　陆明舒已经做好准备，只要看到圣王出现，立刻发动天轮。积分没了就没了吧，再怎么样还是性命更重要些。
　　就在这时，纳灵器传来波动。
　　她心念一动，低喝一声：“小呆！”
　　就见一道流光从纳灵器掠出，化出一只神骏的天马。
　　天马仰天长嘶，两肋一展，张开雪白的羽翼。
　　“走！”陆明舒扯着谢廉贞，往小呆背上一跃，雪翼扬起，踏云疾奔。
　　“看，天马！”无数人仰头，看着那神骏非常的天马飞奔而去，很快化为一个小黑点，消失在天际。
　　圣王人影一闪，出现在主宫上方，看着那远去的黑点，眉头一皱。
　　正当他打算去追的时候，又是一道人影从虚空迈出，笑吟吟地挥着羽扇：“圣王陛下。”
　　圣王凝目看了他片刻，将手负在身后，缓缓道：“上人不是在闭关吗？怎么有空出现？”
　　葆光上人道：“臣听说云海出事了，故而前来一观。”
　　“两个小卒子而已，没什么大事。”圣王淡淡道。
　　“就是当年那两个受了圣王陛下一击的异民吧？”葆光上人轻挥羽扇，“没想到他们不但活着，还突破了凝神期，真是命大啊！他们坏了云海论战，陛下以为，该怎么处置呢？”
　　圣王一挥袖：“通缉吧，这等小事，交给小辈处置便是。”
　　葆光上人微微躬身：“是，谨遵圣命。”
　　圣王心情糟透了，连应付都懒得应付，身影一闪，回到宫中。
　　法阵一破，他便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自己怕是疏忽了一件极重要的事。当年与那老鬼两败俱伤，被葆光上人看出端倪。这些年，对方一直在旁虎视眈眈，自己不敢轻举妄动，便没去管那两个小卒子。其后，法阵传来的波动，云海里已经没有外物了，他也就以为，这两人大约是伤重已死。没想到，这两个人不但没死，还在云海中做了手脚，自己的秘密药园，是不是被他们发现了？那宝贝该不会……
　　圣王恨不得立刻进入云海检视，然而想到葆光上人，只得暂时按捺下来。
　　这只老狗，近年来越来越嚣张了。云海被人击破，若是不把人抓回，不免动摇圣王宫的威信。他便是知晓这一点，才会过来阻止。真是可恶……
　　待到数日后，圣王终于找到机会进入云海，看到一片狼藉的药园，勃然大怒。奈何那两人早就离开了此界，任他再怎么找，都找不到了……
　　

第363章
　　一日后，小呆落在一处荒野。
　　此处离云京极远，圣王并没有追来，大概是放弃了。
　　从小呆背上下来，陆明舒提起蒋妧：“蒋公子，醒醒，你还好吗？”
　　蒋妧一路头朝下伏在小呆背上，整个人都快不好了，闻言干呕了几声，才慢慢缓过气来。
　　她摆摆手，首先说道：“不要叫我蒋公子了。”
　　“蒋姑娘？”
　　见蒋妧没反对，陆明舒继续问：“你怎么会在这里？浮云公子呢？”
　　蒋妧摇头：“我没和浮云在一起，当年被救出云海，没多久就离开了。”
　　陆明舒脸上浮起讶色。
　　蒋妧笑笑：“我现在就是个散修，浪迹天下，四海为家。日子过得有些难，不过很自在。”
　　看她的样子，确实很轻松的样子。陆明舒就点点头：“恭喜你了。”
　　“该我恭喜你们才是。”蒋妧看了看他们两个，“实不相瞒，我还以为你们死在云海里了，没想到你们另有际遇。如此也好，我心里少了一桩憾事。”
　　陆明舒笑笑。与蒋妧合作还算开心，不过他们称不上多深的交情，没必要交浅言深。
　　“对了，这些年我一直想不明白，你们究竟是什么来历。现下我已经不是什么蒋公子了，可否帮我解个惑？”
　　陆明舒道：“这个问题，只能告诉蒋姑娘，我们并非本地人士。”
　　“并非本地人士？”
　　蒋妧还欲再问，谢廉贞已道：“蒋姑娘，我们现在得罪了圣王宫，接下来怕是有麻烦了，就此道别吧。”
　　说完，不给她再开口的机会，牵了小呆便走。
　　“哎……”
　　蒋妧看着他们二人离开，在身后喊了句：“你们总该告诉我，真名是什么吧？”
　　陆明舒回头：“我姓陆，蒋姑娘，后会有期！”
　　天马再次升空，很快消失不见。
　　……
　　半空中，陆明舒拍掉谢廉贞的手，冷冷道：“干什么呢？”
　　本想趁机会搂个腰什么的，结果被看穿，谢廉贞打个哈哈：“我这不是怕掉下去嘛……”
　　“哼！”
　　就在刚才，陆明舒联系上小桑，确定积分已经发放，当即道：“小桑，送我们回去。”
　　“好的。”小桑一板一眼的声音响起，谁也没有注意到，半空中的两人一马，突然消失了。
　　……
　　从哪里离开，就回到哪里。
　　当年王妃派来的人搜遍整座岛，都没找到他们的下落，早就撤离了。
　　陆明舒与谢廉贞回到本界，看到的是已经荒废多年的小岛。
　　两人从瘴气弥漫的山谷出来，一路走到溟河边，一只生物都没有看到。
　　“我们回吧？”谢廉贞询问她的意见。
　　陆明舒没动，默默地看着溟河水，不知道在想什么。
　　看她这样，谢廉贞也不说话了，就陪她站着。
　　过了一会儿，她呵出一口气，变成白雾。
　　这会儿已经冬天了，溟河上寒风瑟瑟，呵气成霜。
　　“谢廉贞，我是骗你的，”她说，“什么宝物需要很多的能量才能回来，都是假的。”
　　“我知道。”谢廉贞说，“发现元晶矿，你也没提回来的事，我就知道这话是假的。”
　　“那你……”
　　“我早就说过了，”他道，“对我来说，重要的是你说出的话，真相什么的，我才不关心。”
　　陆明舒正要说什么，却听他续道：“再说，你这话是对他说的，骗的又不是我。”
　　“……”看他笑得阳光灿烂的样子，她很想磨牙。把另一个自己当情敌一样防着，很有意思嘛！
　　好不容易把情绪抚平，陆明舒道：“我们需要谈谈。”
　　“好啊，你想谈什么？”话接得飞快，一脸逆来顺受的样子……
　　陆明舒深呼吸，告诉自己要冷静，不要跟病人较真。
　　好不容易稳下来，她道：“谢廉贞，你觉不觉得自己现在有点不正常？”
　　谢廉贞一脸无所谓：“我什么时候正常过？哦，十二岁之前吧。”
　　“……”这人，跟他谈话简直没法谈下去。
　　陆明舒按了按抽痛的额头。可是再没法谈，也得谈，之前在异界就算了，他们没别人可以信任，只能依靠彼此，现在回来了，有些事不能不解决。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在天运城见面，你是什么样子的吗？”没等谢廉贞开口，她继续道，“那时候的廉贞公子，阴暗、冷漠、高傲、自矜，喜欢把人玩弄于股掌，总是带着轻蔑的笑看着这世上的人。你再来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还是那个廉贞公子吗？”
　　谢廉贞笑道：“不会吧？你喜欢我那样？当初你可讨厌我了。”见她冷冷看着自己，小声回道，“以前我没有目标，觉得活着没意思，总是想找点乐子。现在我已经有目标了，想像个正常人一样活着，不是挺好的吗？”
　　“正常人？目标？”陆明舒哼了声，“你的目标是……”
　　“娶你啊！”他又笑了，声音柔得滴水，“只要想到，能和你一起，顿时觉得人生都有趣起来了！”
　　陆明舒没有笑，就那样看着他。
　　看着看着，谢廉贞也笑不下去了。
　　“怎么了？”他低声问，“你不喜欢吗……”
　　她轻叹一声：“为什么要把人生的希望放在别人身上？如果我并不想和你在一起呢？你还要不要活下去了？”
　　谢廉贞定定地看着她，想从她眼里找到玩笑的意味，可惜怎么都没找到。
　　“你……”他移开视线，声音哽了一下，“你喜欢他？”
　　“我……”
　　没等她回答，他就飞快地道：“没关系。你要是喜欢他，我以后可以常让他出来。只要你开心就好了……”
　　陆明舒闭上眼。她必须承认，一个连全世界都不在乎的人告诉你，他只在乎你，为了你愿意做出一切牺牲，会带来极大的满足感。尤其是她，幼年的经历，几乎被所有家人抛弃，内心更渴望温情。
　　但是，她知道这是不对的。一个人，把人生的希望都建立在另一个人身上，是不对的。谢廉贞也好，燕无归也罢，亦或者代表着他所有人格的谢星沉，不该是“为了陆明舒而存在”的人。
　　他是个人，首先得为自己而存在。
　　“谢廉贞，我不要一个傀儡，你想和我在一起，首先必须是一个人。我知道你生病了，到现在都没有好，你也不是有目标了，你只是找不到自己。所以，你现在的话，并不能算数。我想告诉你，如果你真的要和我在一起，那就等你说话能算数的时候再来。”
　　

第364章
　　雪白双翼在空中展开，轻轻一振，倏忽远去。
　　谢廉贞仰着头，倒映在眼睛里的身影消失了很久，都没有收回视线。
　　直到溟河迷雾升起，模糊了视野。
　　他垂下头，看着水面的倒影。
　　斯人如玉，公子风流。
　　可是啊，这世上总有不被皮相迷惑的人，再美的皮相，都留不住她。
　　“认输了吗？”他缓缓开口，看着水里的自己，声音低沉轻缓，如夜风吹拂而过，“果然，这样还是得不到她。”
　　如果陆明舒在这里，便会发现，眼前这个谢廉贞，和花房夜会的他几乎一模一样。
　　过了许久，眼看夜色就要降临，他低笑一声，一振袖，身裹清光，飞遁远离。
　　……
　　雪翼踏云驹的速度，快得不可思议，小呆还只是亚成体，速度就比一般出神境快了。
　　不到十天，九瑶山已在眼前。
　　“看，那是什么？”有弟子发现了从天际飞来的雪翼踏云驹，吃惊地叫出声。
　　雪白的双翼，流畅的体形。小呆早年吃得肥嘟嘟的，现在终于翻身了。
　　它停在半空，扇动着双翼，骄傲地仰头嘶鸣。
　　陆明舒露出笑来，拍了拍它的头：“好啦！知道你变漂亮了，以后别再胡吃海塞，不然再胖就减不掉了！”
　　发现这一幕的，不止那些弟子。九瑶宫内，有人发出一剑，在半空洒出点点金光，凝成实体的剑气铺出一条路。然后，踏着这条路到了陆明舒面前。
　　“何方同道，来我九瑶宫？”
　　听到这声音，陆明舒露出真心的微笑：“安师叔，好久不见。”
　　来人正是安同尘，数年不见，安同尘并没有变老，但身上多了一股沧桑的意味，人也显得更冷。
　　看到小呆背上的陆明舒，他先是一愣，随即大吃一惊：“明舒？”
　　尽管已经过了六年，但陆明舒的形貌并没一丝改变，走时是什么样子，现在还是什么样子，安同尘想认不出来也难。
　　“是，见过安师叔。”
　　安同尘左看右看，确定是她没错，长出一口气：“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陆明舒觉得有点不对，安同尘是个极冷傲的人，在门派里和谁都不大来往，就算是和她师父刘极真，也是君子之交淡如水。
　　但此刻的安同尘却很激动，手都有点颤抖了。
　　“安师叔？”
　　安同尘很快发现自己的失态，说道：“没事，既然是你回来，我们先下去吧。”
　　“好。”
　　两人一前一后，从天上下来。
　　时隔六年，九瑶宫的小弟子已经换了一批人，看到陆明舒，还当是哪个友派弟子来往。见她貌如冰雪，又骑着难得一见的珍兽，都是又羡又妒，背后小声议论着。
　　“这是谁啊？哪家的师妹？长得真好看……”
　　“看到她的坐骑没？好漂亮啊！”
　　“是呢是呢！”
　　也有眼光厉害的斥道：“你们别瞎叫，这位修为比你我深厚得多，定是融合境的高手，就算不叫师叔，最起码也要叫师姐。”
　　“不可能吧？这位师妹瞧着好小呢……”
　　这时，有位年纪一些弟子走过来，看到陆明舒，呆了呆，突然叫了起来：“这这这……这不是陆师姐吗？她居然回来了？”
　　这句话引来众人的注意，纷纷围着这人：“师兄，你认得她？她是谁啊？哪门哪派的？”
　　“什么哪门哪派的？就是本派师姐！”这人语气铿锵，“这是陆明舒陆师姐啊！上一届麒麟会的榜首！”
　　说到麒麟会榜首，大家就全知道了。当年这件事，可是传遍整个古夏的，九瑶宫因此还招收了不少资质不错的弟子，可惜后来……
　　“啊，是那个陆师姐？不可能吧？她不是失踪好几年了吗？”
　　“对啊对啊，不是说她其实早就死了吗？还有那个谁，廉贞公子一起失踪的，当年为了这个事，中州王妃差点把北溟给翻过来了。”
　　“是呢！中州王妃派出好多人马搜索他们的下落，据说连化物境也出动了，如果活着，早就被找到了。”
　　“听说七真观因为这件事，想重新选任廉贞星君。要不是确实死了，七真观怎么会重选廉贞星君？”
　　“都给我闭嘴！”这位弟子，却是亲眼见过当年天门之争的，心里对杀出重围，又在麒麟会上大放光芒的陆明舒佩服不已，听众弟子毫无尊敬之意议论着死不死的，怒道，“陆师姐只是失踪，谁说就一定死了？北溟那个地方，失踪几年回来有什么奇怪的？人已经回来了，你们再敢随口乱说，冒犯师姐，别怪我不客气！”
　　众多小弟子吓得收声。
　　就在这时，一个嘲讽的声音响起：“哦？你要怎么不客气？”
　　众弟子抬眼看去，却见那边站着个二十左右的女子，面貌秀丽，乍看之下，与陆明舒有两分相似，但一眨眼，又会觉得，她和当年的周茵如周二小姐像了个十成十。
　　“付师姐。”方才那位弟子见到她，面露惧色。
　　这女子正是付明溪。她提着一根鞭子，缓缓踏步而来，站在这名弟子面前。
　　“冒犯师姐？你们还以为是六年前吗？她陆明舒算什么？不过是个贱种！”
　　从齿缝迸出来的话，每个字都浸透着深深的恶意。
　　……
　　安同尘也是落了地才发现，陆明舒身上透出来的剑气好像不太对。
　　他凝神看了两眼，惊道：“你进入出神了？”
　　陆明舒点了点头：“侥幸而已。”
　　“你……你今年才二十二吧？怎么可能？这也太……”安同尘都有点语无伦次了，发现自己说错了话，又道，“好，好！你师父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的。”
　　陆明舒再迟钝也知道安同尘不对了。
　　她认识的安师叔，是个极高冷的人，无论什么时候，都是派头十足的样子，怎么会……
　　她仔细一看，不由皱起了眉：“安师叔，你受伤了？”
　　安同尘露出一抹苦笑。
　　看了看周围，发觉气氛不太对，她马上问：“是不是门派里发生什么事了？我师父呢？他还好吗？”
　　安同尘叹了口气：“你师父还好。说来话长，我们回去再谈。”
　　

第365章
　　回到碧溪谷，沿着熟悉的小路，陆明舒眼睛有点湿润了。
　　离开的时候，她就做好准备，可能要一两年才会回来。但万万没想到，这一两年会变成六年。
　　都六年了，师父还好吗？惠娘和阿生呢？不知道他们变老了没有，是不是听信了别人说的话，以为她死在外面了？
　　路上，安同尘简单地说了一下，她和谢廉贞在北溟同时失踪，为了找到他们，中州王妃几乎把北溟的地皮都翻过来了。这件事闹得极大，整个古夏无人不知。
　　因王妃派出的人里，有化物境的高手，整整六年，都没找到他们的下落，许多人认为，他们已经死在溟河里了。
　　九瑶宫这边，周妙如不但没有禁止流言，甚至推波助澜。
　　六年，生个孩子都能打酱油了，渐渐就有人相信了。
　　“吁——”进入碧溪谷，小呆就闲不住了，想挣脱开来。
　　陆明舒不想拘着它，拍了拍它的脑袋，低声道：“去吧！”
　　小呆欢喜地扬了扬蹄子，撒着欢跑远了。
　　碧溪谷静悄悄的，屋里传来刘极真的声音：“惠娘。”
　　“哎！掌院有什么吩咐？”
　　“我怎么听着外面有声音？有人来了吗？”
　　惠娘道：“可能是阿生回来了吧？他今天去庶务院了。”
　　刘极真呆了呆，“哦”了一声。
　　陆明舒眼睛一酸，差点就掉下泪来。这么苍老的声音，是师父的？暮气沉沉，好像行将就木。还有最后那一声，充满了灰败，仿佛希望一再破灭，到最后已经不敢再有期待。
　　“希溜溜——”小呆飞快地跑过去。
　　“惠娘！”刘极真又叫了，“我好像听到小呆的声音了，是不是我听错了？”
　　惠娘疑惑道：“好像真有声音，我去看看！”
　　急步走到门前，忽地一个马头探进了惠娘的怀里。惠娘先是被吓了一跳，随即意识到什么，叫了起来：“小呆，小呆是你吗？你长大了？哎呀，这门都进不来了！”
　　刘极真听到这话，急步从里屋出来，看到小呆，呼吸顿时急促起来。
　　他越过小呆已经变得很高大的身躯，探头往外看。
　　只见院门外，站着个少女，眼睛含泪，看着他们。
　　“我是眼花了吧？”他喃喃道，伸手去揉眼睛，却揉出了一脸的泪水。
　　怎么可能是明舒回来了呢？她就算回来了，也长大了呀！看错了，一定是他看错了。也不是第一次了，有时候一晃眼，会觉得她就在院门外，要么和小呆玩耍，要么在练剑。每每自己练着字，都有一种错觉，她在通天阁内，等会儿吃饭就回来了……
　　可是一天一天，她都没回来。
　　碧溪谷的三个人，就这么被抛在记忆里，每天数着日子，生怕时间过得太快，又愁时间过得太慢。
　　时间过得快了，一下子就好多年，岂不是希望越来越小？可每一天都过得好慢，真希望一眨眼就把等待的时间熬过去了。
　　“师父！”飞奔而来的少女，投入他的怀抱。
　　有呼吸，有体温，这不是他的错觉！
　　刘极真激动起来，颤抖着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发，一迭声问：“明舒，是你吗？真的是你回来了？”
　　“是我，师父，真的是我回来了。”
　　“我没做梦，我真的没做梦？”
　　“没有，这不是梦，您看，我不是在吗？”
　　摸到她的脸，刘极真才确信了：“好好好，你回来了，你回来了。”
　　陆明舒松开他，看到惠娘呆呆地站在一旁，也抱了过去：“惠姨，是我，我回来了！”
　　从来没有发现，惠娘竟是这样干枯瘦小。天天在一起的时候，并没有感觉，分开六年，恍然发现，惠娘身上已经有了老态。她的头发花白了，皮肤也干枯了——其实她还不到五十岁呢！
　　“小姐！”惠娘终于反应过来，大哭出声。
　　“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
　　哭了好一阵，惠娘才在她的劝说下歇了眼泪。
　　外头阿生回来，看到陆明舒，一脸难以置信。
　　“阿生叔！”
　　阿生抹着眼泪，不擅言辞的他，反反复复地念叨着：“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师徒主仆四人，久别重逢，哭了一阵，终于释放了情绪。
　　安同尘进来，难得露出了笑意：“刘师兄，这下你放心了吧？”
　　刘极真满脸都是笑：“放心，放心了。安师弟，有劳你送明舒回来。”
　　“我只是凑巧，轮值的时候看到她回来。刘师兄，你就没发现什么事？”
　　“什么事？”刘极真不明所以。
　　安同尘点了点：“你的宝贝徒儿，已经出神了。”
　　“什么？”刘极真大吃一惊。再看陆明舒，果然感觉和融合境时不同。
　　陆明舒笑着：“师父，站在门口怎么说话？我们先到里面坐吧。”
　　“说得对，是我疏忽了。”
　　三人进了刘极真的书房。
　　陆明舒坐在下首，看着刘极真。有以前的修为打底，他倒没有显出老态，但黑发里夹了几根银丝，眉间有着深深的川字痕，可见这几年思虑甚重。
　　算起来，师父也快五十了呢！他从一个意气风发的武道天才，变成一个断了经脉的废人，足足过了二十三年。
　　陆明舒忽然觉得很心酸。师父最好的年华，就这样错过了，或许他已经忘记了当初意气飞扬的感觉。
　　“师父，您的身体还好吗？”
　　刘极真笑了笑：“还好。为师毕竟锻过体，就算没了修为，底子还在。”
　　看着这样的刘极真，陆明舒心中生出一股戾气，沉声道：“师父，我想问一件事。”
　　见她神色凝重，刘极真不由收敛了笑意：“怎么了？什么事这么慎重？”
　　陆明舒看着他，一字一字地问：“您废了经脉，是不是和周妙如有关？”
　　刘极真意识到她问了什么，脸上的血色飞快地失去。
　　陆明舒眼睛发红：“当年，您在北溟跟人决斗，那个人是谁？”
　　“……”刘极真只觉得耳边隆隆作响，却答不上话来。
　　“明舒！”安同尘发现情况不对，及时插话，“你才回来，先别急着问这个了。这件事很复杂，一时半会说不清，给你师父一点时间，想想怎么告诉你，好不好？”
　　陆明舒没说话。
　　安同尘又道：“你不是奇怪门派里发生什么事了吗？师叔来告诉你。我们九瑶宫，眼下面临一件大事，元昔太上长老，即将坐化！”
　　这句话，终于拉回了陆明舒的注意力：“什么？元昔太上长老……”
　　“不止这样，你卓师叔祖他……唉……”
　　

第366章
　　“卓师叔祖怎么了？”陆明舒心下一惊。
　　到外面走了一圈，才知道九瑶宫没落到什么程度。可以说，九瑶宫现在的名号，靠的就是三位化物境长老的余威。
　　然而，这三位化物境长老里，元昔太上长老和另一位万禹太上长老，寿数都很大了，他们出自九瑶宫鼎盛时期，和项宗师是同一时代。只有卓剑归是年轻一代，可以说，如果不出新的化物境，九瑶宫接下来百年时间，只能靠卓剑归一个人撑场面。
　　对陆明舒来说，她不在乎九瑶宫将来怎么样，但卓剑归在他们师徒艰难的时候，给了很多帮助，这是抹不掉的情分。
　　安同尘低声道：“你卓师叔祖两年前去南泽一游，被人暗算，伤到了根基。”
　　陆明舒睁大眼：“是什么人？”
　　安同尘摇头，声音有几分苦涩：“这件事，连我都不清楚。”
　　“是卓师叔祖不说？”
　　安同尘点头。之所以不说，无非是实力相差太远，知道了也没用，反而让他们被仇恨所扰。
　　“元昔太上长老即将寿尽，万禹太上长老也差不多了。偏偏这个时候，你卓师叔祖又受伤，九瑶宫如今颓势尽显。而且，这几年来，融合境竟无一人进入出神……”
　　“高骧呢？”
　　提到自家徒儿，安同尘脸色好看许多，带出些许笑意：“高骧才多大？何况，他性子不定，我打算让他多打磨几年。现下他到外面游历去了，不定何时回来。”
　　陆明舒遗憾，她与高骧多年未见，没想到又错身而过。
　　说起来，高骧的年纪确实不用着急。他只比陆明舒大几个月，算二十三，古夏融合境的年轻弟子，哪怕是寇威一流，也要二十五左右才能达到巅峰，再加上几年打磨，冲击出神的时候，多半已经二十八九了——陆明舒这种的不能当例子，圣王秘地那个修炼环境，根本就是开了挂的。
　　“难怪这次回来，派中气氛这么低迷。”
　　安同尘冷笑一声：“周家倒是开心了，如今谁还跟他们作对？”
　　陆明舒轻蔑一笑。
　　曾经的她很弱小，周家可以随意拿捏，现在回过头，再看周家也不过如此。
　　周家的势力，始于几代之前，那时，周氏有两位同胞兄弟，拜入九瑶宫。他们兄弟天分甚佳，一起进入了出神境，之后在九瑶山开枝散叶，逐渐成势。
　　其中周大顺利进入化物境，成为九瑶宫的太上长老。其后，周氏又出了几个不错的弟子，越发繁茂。
　　周氏连续几代都有人进入出神境，逐渐成了九瑶宫的一派势力。那位周太上长老故去，他们凭借其余威与人脉，倒是根越扎越深——万禹太上长老，曾受周氏之恩，而元昔太上长老，亦与周氏前辈有旧。如今，周氏子弟分布九瑶宫各脉，姻亲无数，俨然九瑶宫第一世家。
　　到前代周掌门，周家势力到了极致。
　　可惜盛极而衰，周家人才辈出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周掌门身上凝聚了周氏一门最后的灵气，之后竟找不到接班人。若不是如此，又怎么会招付尚清这个毫无根基的贫家小子入赘？
　　一个武道世家，后续无人，还有什么可惧？
　　陆明舒不再是当年孤苦无依随意可欺的弱女，进入出神境，再看周家，分明是气数已尽，还在垂死挣扎。
　　只不过，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内里颓势已显，周家表面上还是如日中天。
　　“没人与他们作对又怎样？”陆明舒淡淡道，“一窝子蠢物，凡是比自家厉害的都捏死，就算一手遮天，留下来的也不过是更多的蠢物。”
　　听她此言，安同尘面上露出淡笑：“这话极是痛快！”
　　也就是柳林一脉地位超然，他们动不了而已。
　　不过，目下卓剑归闭门养伤，也约束不了他们了。
　　“你不要跟他们硬扛。”刘极真看着陆明舒，认真道，“周家坏事做得多了，必会自取灭亡。你跟他们一窝蠢物计较，哪怕有一丝一毫的损失，都不值得。”
　　“师父，”陆明舒回视他，“你还没告诉我，你经脉受创，到底跟周家有没有关系？”
　　刘极真垂下视线，没有回答。
　　“是他们做的对不对？”陆明舒却不肯放弃，仍旧逼问。
　　刘极真叹了口气，说道：“都已经这么多年了，你追究又有什么意义？”
　　“当然有意义！”陆明舒愤然道，“做了坏事，就该付出代价。”
　　“上天自有公道……”
　　“师父！”陆明舒提高声调，面露怒色，“如果上天真有公道，为什么付尚清还活着？我阿爷，我娘，这两条人命背在他身上，他为什么还好端端地做着掌门？公道，公道在哪里？我为什么没有看到？”
　　“明舒……”
　　陆明舒站起来：“要不是我娘以命下注，要不是师父您的照顾，要不是卓师叔祖的庇护，今天还会有我吗？恐怕早就让周妙如折腾死了吧？我不相信上天会给我公道，既然不给，我就自己去拿！”
　　“明舒！”刘极真声音严厉起来，“难道你以为，自己进入出神境，就能横行九瑶宫，随便捏死周家了？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轻狂？”
　　“我从来就是这样的！只是以前不说而已。”陆明舒呼吸急促，“倒是师父你呢？难道修为废了，你的心气也没了吗？被周家那样欺压，你就没有一点脾气吗？你甘心在碧溪谷里一直窝囊到死？”
　　“放肆！”刘极真怒声喝道，“给我跪下！”
　　陆明舒眼睛里仍然燃烧着火焰，一声不吭地跪下。
　　安同尘看着他们师徒激烈争执，几次想插话，又忍下来。也好，这些话，他早年就想说了。
　　刘极真坐在那里，木然看着跪在面前的徒弟。
　　过了好一会儿，他挪开脸，低声道：“明舒，匹夫尚有怒而拔刀之时，为师怎会一点脾气也没有？我并不是石头。”
　　“可是您……”
　　“但，我们不是匹夫，争的不只是那一口气。”刘极真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二十三年，我从来没有忘记过那一天！”
　　

第367章
　　陆明舒张了张口，最终还是闭上了。
　　刘极真闭上眼，吐出一口气，等到声音再度平静下来，才继续道：“你要知道，对为师而言，对惠娘和阿生而言，你是珍宝，无可替代，但周家只是烂泥。但凡你有一丝一毫的损失，就算让整个周家陪葬，都不值得。”
　　“……”陆明舒低下头，涩声道，“对不起，师父。”
　　“不用说对不起，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为师让你跪下，只是希望你冷静冷静。”刘极真看着她，轻声说，“如果你觉得自己已经冷静了，那就起来吧。”
　　陆明舒沉默许久，慢慢站了起来。
　　“放心吧师父，我不会就这样去找周家算账的。”
　　刘极真露出淡淡的笑意：“你要报仇，你要付尚清偿命，这些都可以，但，为师不希望你满心愤懑地去做这件事。愤怒，会让你不够冷静，会让你出错。把你的愤怒收起来，放在心里，就像之前十几年你做的那样。”
　　“是……”陆明舒看着他，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
　　“师父，”陆明舒低声问，“所以你知道，是周家对你出的手？”
　　刘极真摇头：“我没有任何证据。”
　　“那就是知道了？”
　　“有过猜测而已。”
　　陆明舒就笑：“其实我也只是猜测而已。”
　　在北溟遇到周如影，对方含糊地给她透过口风，联想到周家的风格，她心里就埋下了怀疑的种子。至于是不是周妙如干的，她也不知道，就像师父说的，没有任何证据。
　　安同尘见此，目中闪过一道寒光，缓缓启口：“这件事，我本打算烂在肚子里，既然你们师徒提到此事，那我可以说了。”
　　师徒俩齐齐看向他，陆明舒追问：“安师叔？你知道什么？”
　　……
　　天运城，王宫。
　　王妃目光沉沉，看着殿中站立的数人。
　　这些人形貌各异，但无一例外，都穿着端肃严整的深蓝道袍，束着道冠，腰上佩着七星坠。
　　“王妃，”其中一人上前，“今日我们齐聚于此，您总该松口了吧？”
　　曹禄存翻了个白眼，要说师兄弟里谁最不会说话，这位乔师弟堪称第一。他们此行确实是想逼王妃松口，让他们另立廉贞星君，但这么直白地说出来，是嫌王妃脾气不够大吗？
　　这位王妃，当年做同门的时候，他就领教过了，平时和和气气的，一旦遇到事，这脾气就上来了，硬得咯牙。当时他就想，如果继位廉贞星君的是谢师兄倒罢，若是这位段师妹，日后七宗合议就麻烦了。
　　谁能想到，她倒是没继位，却成了中州王妃。七真观设七宗，却无观主，便是因为他们与中州王族相依相存，真正的观主当是中州王才对，如今中州王只顾着修炼，政务全都推给王妃，七宗合议，想绕过王妃那是万万不行的。
　　果然，王妃冷冷看了此人一眼：“乔师弟这话是说，本宫强压着你们，是吗？”
　　破军星君乔海书一瞪眼：“难道不……”
　　“乔师弟！”还好有人及时出声，打断了他的话。
　　巨门星君田博使了个眼色。
　　收到眼色，乔海书把接下来的话吞回去，但面上仍然愤愤不平。
　　本来就是啊！他们七星君，除了不在的谢廉贞，全都同意重新选一位廉贞星君，就是王妃压着不肯。谢廉贞失踪都已经六年了，就算他没死，廉贞星君这个位置就这么空着，也不是个事儿啊！以前谢廉贞虽然不干活，但好歹有个人放那，现在这样算什么？就算宠儿子，也不是这么个宠法！
　　“王妃，”田博露出一脸笑，拱了拱手，“谢师侄失踪，我们都很担心，这些年您调动多少人马去北溟搜查，我们都没有异议，就算惊动几位师叔祖，也能理解您的心情。但是，这都六年了，谢师侄还没有回来，廉贞星君这个位置一直空着，实在有些……”
　　田博这话软中带硬，暗指她兴师动众，连诸位清修的师叔祖都给惊动了。要是王妃有那么一分心虚，他们就趁机把这个事情敲定。
　　不料，他还是没估对王妃的硬气，没等他说完，已冷声打断：“那么，第五宗出事了吗？”
　　田博一默。
　　王妃继续道：“第五宗这些年不是一直打理得很好？既然如此，还需要换什么廉贞星君？”
　　“但是，我们议事，总不能一直空着那个位置吧？”
　　“你们就是想占个位？”王妃面露讽笑，“那还不简单，拿个木偶坐上去就是。”
　　这话就太刺耳了，好脾气如田博，也不由面露怒色。
　　要说王妃这个人，虽然不是那么好说话，但也不是不讲道理。她平常对七真观的事务不大插手，任由诸星君行事，惟独涉及到谢廉贞，立刻化身护崽的母兽，谁敢招惹就咬一口，完全不讲道理。
　　“王妃，”田博压下怒气，尽力心平气和，“您心疼儿子，我们都知道。这些年，我们不曾亏待过谢师侄吧？廉贞星君让位，是为了七真观考虑，他若回来……”
　　“我若回来，田师伯就让继任者把星君的位置还回来吗？”
　　田博说到一半，外头突然响起声音，熟悉的腔调，带着熟悉的嘲讽，以及不熟悉的张扬。
　　王妃听到这个声音，猛然站起，面露惊喜，一迭声问：“星儿，星儿是你回来了吗？”
　　殿门打开，谢廉贞长袖飘飘，踏进门来。
　　消失六年，他仍然面如冠玉，仪容俊丽，不见丝毫变化。
　　但众人第一眼看的，却是他的腿。
　　虽是从小看到大，但他们眼中的谢廉贞，从来都是坐在轮椅上的。小时候性格随和，少有跟人争闲气，没什么存在感。后来遭遇大变，说话就尖酸刻薄起来了，表里不一，阴沉冷漠，让人心里不舒服。
　　但是眼前的谢廉贞，和坐在轮椅上的那个，仿佛是不同的人。
　　他们这时才发现，站起来的他，其实身量颇高，十分挺拔。
　　曹禄存望着他，喃喃道：“谢师兄……”
　　与他一般反应的大有人在。以前不觉得，现下再看，谢廉贞与他父亲谢长河长得极像。不止相貌，连身段也差不多。
　　曹禄存第一时间冒出来的，竟然是这么一个可笑的念头：难怪王妃任他予取予求，怎么可能拒绝得了呢？
　　此时，谢廉贞站在他们面前，微微一笑：“现下我回来了，应该不用多此一举了吧？”
　　

第368章
　　刘极真猛然站起，难以置信地看着安同尘：“你说的都是真的？”
　　安同尘沉重点头。
　　见刘极真跌坐回去，脸色苍白，他低声道：“这些年，我见师兄绝了武道之心，索性把这些事都埋在心底。不然，就算告诉你又如何？报不了仇，反倒气出病来。”
　　刘极真闭上眼，面露苦笑。
　　从一个人人夸赞的武道天才，变成一个废人，他怎么会不在意呢？不知道多少次，他在梦中经历着那永生难忘的一幕。
　　他不是没想过，这事可能是别人设计。在武道天赋上，刘极真很有自信，就算当年他进入出神没多久，想废掉他，不是顶尖高手根本不可能。古夏出神以上的顶尖高手，那是数得着的，哪里跑出来一个神秘高手？废了他之后，还消失得无影无踪。
　　再加上，周家对他被废这事太淡定了。他重伤回来，周家立马一招接一招，把他放逐到碧溪谷，断了前程。这不由得人不想，此事跟周家有所关联。
　　但是，经脉被废，他还能怎么样？自家师父早年失踪，一直下落不明。升阳一脉几位师叔过得都不容易，又不好叫卓师叔为他一个废人坏了柳林一脉的规矩。他最终把这件事咽下来，甚至绝了追查的心。
　　所以，他告诉自己，上天自有公道，如果真是周家下的手，他们早晚会有报应。
　　自己已经没有前程了，他不想再连累亲近的人。
　　二十三年，他以为自己永远都不会得知真相了。
　　可是现在，安同尘却告诉他，这件事八成就是周家做的。
　　当年，周家对柳林一脉还热乎着。元昔和万禹两位太上长老，眼看着寿数不多，撑不了多久，而卓剑归却顺利进入化物境，成为新一代中的第一人。可以预见，两位太上长老故去，接下来百余年，整个九瑶宫都要看卓剑归的脸色，除非再出一位化物境与他形成制衡。
　　周家向来对拉拢人才有着偏执的爱好，怎么可能无视卓剑归呢？但是这位卓太上长老，常年清修，对任何事都不感兴趣。于是，他们把主意打到安同尘身上。
　　那时，周家一直想撮合他和周茵如，安同尘因此接触到一些周家的人和事。
　　刘极真废了之后，安同尘心有怀疑，暗中调查，发现那段时间，周家有着大笔的财物支出。甚至，周大小姐还亲自出门了一趟。
　　“师父？”陆明舒担心地看着面色惨白的刘极真。
　　刘极真深呼吸，再睁眼，情绪已经稳定下来。他对陆明舒摆摆手，示意自己无事。
　　安同尘道：“师兄既然早有准备，又有什么好伤心的呢？周家行事，向来如此，同门之谊，在他们眼里根本不算什么。”
　　刘极真慢慢点头，声音低沉：“你说的没错。这件事，确实像周家的手笔。当年，周掌门意外走火入魔，找人接班之事迫在眉睫。他看中我，曾经派人来说项，若是我与周妙如成婚，周家将会全力扶持我上位。但我对掌权一事毫无兴趣，便拒绝了。”
　　“刘师兄你不愿意成为周家的女婿，再加上宇文师兄虎视眈眈，周家为了避免大权旁落，一不做二不休，把根子给断了。”
　　“不错。”刘极真目光闪动，“相比周家，我更亲近宇文师弟，周家捧不出人来压住我，干脆釜底抽薪。如此一来，宇文师弟势弱，恐无法与其相争。另一方面，寻到付尚清，匆匆忙忙扶植他上位——我记得，这位付掌门，当年遇到周掌门时才内息境，得到周家的资助，才一口气在七年内进入出神境的，是不是？”
　　“对。”安同尘漠然道，“付尚清一进入出神，周家就迫不及待扶他上位了。”
　　“这件事，有点奇怪。”刘极真慢慢说道，“能在七年内进入出神境，付尚清的天资不必说。但是，就算他天资再好，当年也过了二十，已经错过了最好的时候。为何周家肯定他会有所成就，那么快把周妙如嫁给他？万一付尚清没有进入出神境呢？岂不可惜了周大小姐？不见兔子不撒鹰，才是周家的行事风格，周妙如一直待价而沽，连你都只想拿个周茵如来应付，这么做未免嫁得太匆忙了。”
　　安同尘轻蔑一笑，说道：“此事我早就心存疑惑了。七年后再看付尚清，确实堪称天才，但是当年，哪里看得出那个内息境的小子，有这样的成就？我们十五代虽然人才凋零，但要找出几个跟他当年相当的，不要太容易了，而且还知根知底，方便掌控。”
　　说罢，两人齐齐看向陆明舒。
　　陆明舒正听得入神，被他们一看，茫然摇头：“阿爷并没有说过，他有什么独特之处。”
　　两人也就是随便一想，付尚清离家之时，陆明舒尚未出生，知道的可能性很低。而陆家皆是不通武道的凡人，就算付尚清真有什么古怪，也未必能看出来。
　　刘极真很快接道：“这事以后再说吧。明舒，刚才为师说的话，你都记住了吗？就算你一定要报仇，也不要急于一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周家在九瑶山经营数代，盘根错节，想挖出来谈何容易？一定要确保自己平安。”
　　“知道了，师父……”这会儿陆明舒已经冷静下来了。她都已经忍了十几年了，再忍一段时间又算什么？
　　安同尘却是一笑：“说起来，你回来得正好。明年就是神女祭之期，你已经出神，有资格参加了。若是一举夺得上祭资格，对周家也是一个打击。”
　　“神女祭？”陆明舒讶然。
　　“怎么，你不知道吗？”
　　“是我没跟她说过。”刘极真解释，“之前没想过她能这么快进入出神的。”
　　安同尘颔首。这一点确实，他也没想到。
　　“明舒……”刘极真正要解释神女祭之事，忽听外头传来声音。
　　“陆师侄在吗？”一个女声高声道，“听说陆师侄回来了，掌门特命我前来探视。”
　　

第369章
　　“星儿，你终于回来了！这些年，你到哪里去了？”
　　谢廉贞快步走到王妃面前，正要见礼，却被王妃一把抓住，连声问：“有没有受伤？吃了许多苦吧？看看你，都瘦了……”
　　谢廉贞不由一笑，回握王妃的手：“母亲放心，我这不是好好的？”
　　曹禄存看着谢廉贞的模样，心里暗自嘀咕。看这小子的样子，哪里像是吃了苦的？还不是一样白白嫩嫩？看起比以前壮实很多，脸色不要太红润了！
　　王妃可听不着他的心声，担心了六年，见儿子平安归来，平日再怎么强势，此刻都眼泪汪汪的。又听到谢廉贞在这么多人面前称她为母亲，内心更是软得一塌糊涂。
　　这孩子，心里终于没有芥蒂了吧？
　　“真的没事？那你怎么这么多年都不回来？”她摸着谢廉贞的手臂。
　　“真没事。至于发生了什么事，我们晚点再说。”他对着王妃一笑。
　　这个笑太哄人了，温柔得好像滴出水来，王妃一看，心都酥了，哪还记得追究：“好好好，你可别急着走。”
　　“母亲放心。”
　　这边母子重逢，那边六位星君大感诧异。谢廉贞在北溟失踪这么多年，他们还以为，他多半是回不来了。这不是在恶意诅咒他，而是谢廉贞一直情绪不稳定，又是重伤初愈，活下来的可能性本来就低。
　　现下看他这样子，不但无事，还比之前好得多。看他神采飞扬的，哪还有之前的皮笑肉不笑？整个人气色极好，这六年不像是吃了苦，倒像是享了福。
　　谢廉贞跟王妃说完，转回身，礼数周全地俯身行礼：“诸位师叔师伯，有劳担心了。”
　　六位星君中，田博年长又稳重，轻咳一声，代表众人出声：“谢师侄不必多礼，你安全回来，我们也就放心了。”
　　“是吗？”谢廉贞直起身，笑得阳光灿烂，“我还以为，师叔师伯们担心的是廉贞星君这个位置呢！”
　　“谢师侄！”乔海书性子最急躁也最直接，听他这阴阳怪气的，哪忍得了，张口就道：“你这么说也太过分了，我们想换廉贞星君，是为了七真观考虑。你是我们的晚辈，当然我们希望你能平安归来。”
　　“呵呵呵，”谢廉贞却不吃这一套，拢着手，慢条斯理，“原来师侄我占着廉贞星君的位置，是不为了七真观考虑啊！”
　　要说乔海书那话，倒是有八九成的真心。七真观内部是有竞争，但还没到不顾情谊的地步。他们想另立廉贞星君，固然是想分掉属于第五宗的好处，但谢廉贞也是他们晚辈，从小看到大的，就算不喜欢，也没想着让他死。
　　反倒是谢廉贞，这么说话也太不顾脸面了，哪能上来就撕人脸皮呢？
　　“谢师侄！”田博面色一沉，“你好歹也是晚辈，怎么对你乔师叔说话的？”
　　谢廉贞一脸无所谓：“师侄说错了吗？哦，真是对不住。师侄这些年，在外面吃了许多苦，心里一直惦记着七真观与诸位长辈，没想到，千辛万苦回来，还没打招呼呢，就看到几位师叔师伯逼问我母亲。唉，人子之心，还望诸位师叔师伯体谅一二。”
　　“……”
　　要不是场合不对，曹禄存都要笑出来了。这个谢师侄，到底像的谁？六年不见，比以前还要刁钻。他小的时候是个厚道人，倒没怎么的，后来虽然性格变了，但多数时候就是不理人，刺人几句，他们都是当长辈的，忍也就忍了。没想到离家六年，居然变成了这个样子。
　　什么叫“还没打招呼就看到师叔师伯逼问母亲”？说得好像他们趁他不在，欺负家中妇孺似的。王妃是母的没错，可她是只母老虎啊！他们六个捆一起，都未必吃得住她。
　　虽然心中想笑，该出面还是得出面。曹禄存一正脸色，开口道：“谢师侄不要误会，我们也是着急啊！师侄你多年不回，第五宗就这么放着，也不像样子，咱们七真观早有前例，若是星君失踪太久，应当另立，免得误了事。你想必记得，三代前便出过这样的事。”
　　谢廉贞皮笑肉不笑：“是呢，确实有这样的前例。不过，师侄怎么记得，失踪十年以上，才会另立？”他目光一转，看向一旁的文曲星君温文哲，“温师伯，我说的没错吧？”
　　七真观的典籍，一向由第四宗管着，这事问文曲星君一定没错。
　　文曲星君温文哲是个寡言之人，此时被他点了名，斟酌着回道：“这事……确实没错，不过……”
　　没等他“不过”出来，谢廉贞已经抢先开口：“温师伯都这么说了，那就是师侄没记错了。师侄分明记得，满打满算，自己也就失踪了六年时间，怎么几位师叔师伯这么着急，就想另立廉贞星君了？莫非你们一直对师侄我占这个位置不满？”
　　曹禄存又想吐槽了。你今天才知道的吗？你继位的时候，大家就不满了好不好？不过是被王妃强压着，不想撕破脸，才勉强同意的。但是这个话不能说出来啊，有些事，看破不说破，说破就大家都没脸。
　　“当然不是……”田博勉强道。
　　“既然不是，你们急什么呢？师侄知道，自己自小生病，被人嫌弃也正常。我们廉贞一宗，这些年也够倒霉的，我爹早早就没了，师祖又……唉，师侄一直以为，师叔师伯们对我这个廉贞一宗仅剩的小苗苗很怜惜呢！没想到，我失踪一回，你们就这么急着另立，原来对我不满到这份上了？师侄我从小没有爹，娘又不在身边，师祖又早早没了，一直把诸位当亲人一样看待，现在知道师叔师伯们这么不喜欢我，实在伤心得很……”
　　“……”
　　田博很想甩袖而去，就没见过这么胡搅蛮缠的人！可是，真扭头走人也不行啊，就像谢廉贞说的，他们是长辈，他是小辈，长辈跟小辈计较，说出去未免难听。论起脸面，长辈的总是比较值钱。
　　只能咬碎一口牙，忍着心气道：“谢师侄……”
　　

第370章
　　田博脑袋都要炸了。
　　谢廉贞口舌锋利他知道，只是以前他不爱管观中之事，七宗合议也甚少出席，总算还保持着面子情。但是现在，他就像解除了封印似的，什么话都敢往外丢。
　　听听，什么叫“师叔师伯逼问母亲”？什么叫“对他这个仅剩的小苗苗很怜惜”？还把诸位师叔师伯当亲人看待，得了吧，自从燕师叔去世，他有正经把他们当长辈？
　　可是，谢廉贞敢不要脸地胡说八道，他们不能啊！田博只能耐下心，跟他解释。
　　然而，既然是胡搅蛮缠，又怎么会听解释呢？
　　眼看着越来越搅和不清，田博恨不得拔剑出来把他揍一顿再说。
　　但这也就是想想，王妃还在上头坐着呢！
　　“行了！”一直闭目养神没插话的贪狼星君傅惊涛终于开了口，向他们看过来，“吵吵闹闹的像什么样子？谢师侄回来，这是我们七真观的喜事。”
　　“傅师兄……”田博一听他这话，暗叫不妙，这是打算退让了？
　　没等他再说什么，傅惊涛站起来：“我们想另立廉贞星君，也是因为谢师侄久久不归，既然谢师侄回来了，这事自然作罢。”
　　“傅师兄！”乔海书叫道。
　　傅惊涛摆摆手：“谢师侄才回来，与王妃母子重逢，想必有很多话要说，有什么事，下次再谈吧。”
　　听他这么说，王妃脸上总算露出笑意，温言道：“傅师兄，多谢你体谅。”
　　“观中还有其他事务，我们就不打扰两位了。谢师侄，你与王妃叙过别情，就回观中整理一下事务吧。第五宗虽然一直有人打理事务，可到底缺了宗主理事。你闲了这么多年，也该为王妃分分忧了。”
　　谢廉贞讶然抬了抬眉。傅惊涛这话，居然有几分谆谆教诲的意思，听起来十分恳切。
　　对方给了他好脸，他当然不可能揪着继续打，回道：“多谢傅师伯教诲，师侄定当从命。”
　　傅惊涛点点头：“那就散了吧。王妃，您以为呢？”
　　王妃起身：“多谢诸位师兄，还请慢走。”
　　话都说到这了，不散还能怎么的？其余星君，有的满腹牢骚，有的心中暗叹，齐齐对王妃行礼，退出议事殿。
　　殿门关上，乔海书便忍不住道：“傅师兄，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真认了他这个廉贞星君？以后都不管了？”他只是性子暴躁，不是愚蠢，当然听得出傅惊涛的话意，这是要谢廉贞真正担起事来，不要像以前一样，挂个名就好。
　　田博也露出不赞同的神色：“傅师兄，小弟知道你已心生退意，想让位给魏师侄，但是，身为贪狼星君，你是我们七真观第一宗的宗主，当给我们做表率才是。明知道那小子不干事，还让他占着廉贞星君的位子，岂不坏了我们七真观的风气？”
　　“是啊！”温文哲也插了一句，“他这些年，实在不像话。”
　　傅惊涛脸上却无半点波澜，说道：“王妃的执念，你们心里还不清楚吗？”
　　此话一出，诸人都闭了嘴。
　　他继续道：“燕师叔门下，只有谢师弟和王妃两名正式弟子，到第三代，只得谢师侄一人。王妃万万不会让廉贞星君之位落到他人手中。”
　　“傅师兄，你这话说错了吧？”乔海书不服气，“燕师兄门下还有几名记名弟子……”
　　“乔师弟。”傅惊涛打断他的话，“你真觉得那几个会比谢师侄强？”
　　“……”乔海书堵了堵，无话可说。
　　“若是谢师侄真的回不来，我们确实有底气向王妃请愿，为了七真观的考虑，另挑一位贤能之人继任廉贞星君。但谢师侄回来了，王妃不会肯的。别忘了，当初她是怎么压着我们，让我们同意谢师侄继任的。”
　　乔海书被说得垂头丧气：“真没办法了？”
　　傅惊涛摇头：“算了吧，事不可为，可见谢师侄真有这个命，廉贞星君之位就是他的。”
　　七真观是道门，自是相信天道之说，几位星君思来想去，也是无话可说。
　　“再说，”傅惊涛再次开口，“你们就没发现一件事？”
　　“什么？”乔海书随口问。
　　傅惊涛目光凝重：“谢师侄，已经出神境了。”
　　“什么？！”同样的两个字，表达的意义却截然不同。不止乔海书，田博等人也面露诧异。
　　出神境，那小子真的进入出神了？方才没说还不觉得，这会儿被傅惊涛一提醒，他身上的气息好像是不同了。那小子一进来就开嘴炮，搞得他们都没注意到这件事。
　　“这怎么可能？他之前空有修为，就算腿好了，也要打磨多年才好尝试吧？”
　　傅惊涛叹了口气：“不管他是深藏不露，还是单纯走运，这已经是事实了。既然入了出神，我们也没理由再反对他当这个廉贞星君。”
　　众人默然不语。当年他们反对的一条重要理由，就是谢廉贞有腿疾在身，进入出神的可能性很低。七真观的一宗宗主，仅仅融合境实在说不过去。但若进入出神，那他本身就有了资格。
　　名义上，是上任廉贞星君的嫡系师徒，实力上，又进入了出神境，还有谁比他更有资格当廉贞星君呢？
　　六位星君心情各异。有的觉得，若是他腿好之后，能好好当这个廉贞星君，倒也不是不能接受。有的暗想，这小子正常了，以他的性格和王妃的偏袒，只怕分配起资源来，自家要吃亏。
　　一群人各怀心思，默默离开了王宫……
　　这时，王宫里的母子重逢，终于告了一个段落。
　　王妃擦去脸上泪痕，重新上了妆，叫人去唤小王子。又拉着谢廉贞坐回来，柔声问：“星儿，你这些年到底去哪了？真的吃了很多苦吗？”
　　谢廉贞笑了：“那是糊弄那几个老家伙的，我并没有吃什么苦。”他当然不会说，自己差点重伤致死。
　　看他的样子，确实不像吃了苦，且修为还精进了，重新回到出神境。王妃左看右看，放下心来，又问：“那陆姑娘呢？你与她一同失踪，她人在哪里？”
　　

第371章
　　碧溪谷内，刘极真与安同尘对视一眼。
　　安同尘冷笑一声：“这么快就来了，还真是不放心啊！”
　　来的是个熟人，就是那位殷虹殷师叔。
　　“殷师妹吗？进来吧。”刘极真扬声。
　　外头的殷虹听到这声音，先是一分油然而生的畏惧，随即又生出一丝不快。
　　畏惧是因为，她与刘极真是同代人，当年对方何等风光，都是自己亲眼所见，当年在这位大弟子面前，她是大气也不敢出。可随即她又想到，都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了，刘极真早就不是当初的刘极真，空有一个掌院之名，不过是个废人，又有什么资格在她面前摆谱？居然没出来迎一迎，就这么理所当然地叫她进去。
　　但她此行有任务在身，不快也只能暂时压下来，在惠娘的引路下，来到书房。
　　“刘师兄，安师兄。”殷虹笑着打了声招呼。
　　陆明舒起身，对她低头行了一礼，但没有出声。
　　此前麒麟会同行，殷虹知道她性子冷漠，虽有些不以为然，倒没有在意，还伸手扶了一把，笑吟吟道：“陆师侄安全回来就好，掌门担心得很，听说这事，特命我前来探视。”
　　“有劳殷师妹。”刘极真不冷不热地接话，“明舒远游归来，风尘仆仆，未免失仪，我想叫她休息好了，再去拜见掌门。”
　　殷虹马上道：“刘师兄真是客气。一家子父女，有什么失仪不失仪的？陆师侄失踪这么多年，掌门和夫人担心得很，见她安全归来，只有高兴的。”
　　担心？安同尘面露不屑。应该是高兴才对吧？人家王妃，因为谢廉贞失踪，哪怕顶着七真观的压力，也要派出人马翻遍北溟，他们两位呢？当爹的问了两句就了事，继母就更不用说了，假惺惺掉了两滴眼泪，后来就提也不提了。
　　见他们三人都不说话，殷虹只好自己找话题，假装热切地拉着陆明舒的手：“陆师侄这些年去哪里了？过得还好吧？瞧着怎么好像……”没长大似的？
　　“还好。”陆明舒同样不冷不热。
　　殷虹像是看不出他们的冷漠，继续问个不停。可惜他们三个完全不接招，倒像是她一个人在唱独角戏。
　　说到无话可说，殷虹只好道：“既然陆师侄平安，那我就安心了，这就去回禀掌门。对了，师侄离开这么久，真传弟子的份例一直没拿，回头去领一领吧。说起来，前两次天门之争师侄都没参加，可要好好准备，错过下一次的话，真传弟子的名额就没有了。”
　　“多谢殷师妹提醒。”刘极真淡淡谢过，状似不经意地说了一句，“不过，天门之争她是没法参加了。”
　　“这是为何？”殷虹心中暗喜，莫非陆明舒此行出了事？天门之争还有一年半的时间呢！
　　却听刘极真道：“只有融合境弟子才能参加，她当然不行了。哦，这真传弟子的名额，也该让出去了。明舒，回头你去换一下身份牌符。”
　　陆明舒低头：“是，师父。”
　　殷虹一愣，一时间脑子没转过弯来。
　　安同尘很乐意打击她一下，说道：“殷师妹，陆师侄已经进了出神，第十六代弟子终于有人晋级成功，真是可喜可贺。你回去的时候，别忘了跟掌门和夫人报喜啊！”
　　“什么？”殷虹失声喊道，“出、出神？”
　　“是啊！”安同尘有些幸灾乐祸，“莫非殷师妹不高兴？”
　　“怎、怎么会呢？”殷虹勉强堆出笑来，又问了一句，“陆师侄，这是真的？你进入融合才七年吧？”
　　“是啊！”陆明舒淡淡道，“谁叫我是我爹的女儿呢？他七年入出神，我也七年入出神，不是应当的吗？”
　　“说、说得是……”殷虹已经神思不属，这种事，没什么好骗的，况且，她这会儿一留神，陆明舒身上的气息分明有所不同。
　　打探到这件天大的事，殷虹没耐心留下来了，胡乱道：“这是大喜事，我这就去回禀夫人，告辞了。”
　　说着，匆匆忙忙走了。
　　安同尘看着她的背影，脸上浮出讽笑：“真是失态啊！连幕后主子是谁都报出来了，周妙如怎么就选中了这么个蠢货当跟班？”
　　“就因为蠢吧？”陆明舒接道，“她自己就那点本事，聪明人怎么驾驭得了？”
　　安同尘哈哈一笑：“说得是。”随即收了笑，咬牙切齿，“我柳林一脉，原本保持绝对中立，偏她要作妖，看我师父受伤，竟想踩我一脚。若不是如此，我怎会受伤？这事没那么容易作罢，既然她想逼我们柳林一脉跟她作对，那就接着好了！”
　　陆明舒吃了一惊：“安师叔，你受伤也是因为周妙如？到底怎么回事？”
　　……
　　殷虹急步来到琼玉宫，禀报之后，没多久，周妙如出现了。
　　“怎么样？”周妙如已是四十多岁的妇人，然而有修为在身，她又注重保养，看起来还不到三十，仍旧温柔貌美。
　　殷虹声音急促：“夫人，大事！那丫头，那丫头出神了！”
　　周妙如皱了皱眉，抬头看着她：“你说什么？”
　　“陆明舒她出神了！”殷虹重复了一遍。
　　周妙如顿了顿，手中茶杯往桌上一搁：“殷长老，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属下当然知道。”
　　周妙如沉声道：“那丫头才几岁？离山才几年，怎么就出神了？你是不是被她骗了？”
　　殷虹急道：“千真万确啊！只是境界判断，属下怎么会出错？”
　　周妙如沉下脸，一时端起茶杯，想了想又放下：“到底怎么回事？才七年而已，她是不是靠什么奇物晋级的？是否境界不稳？”
　　“这……”殷虹哪答得上来？她发现这事，就急着回来禀报了，只得道，“看起来不像境界不稳的样子。夫人，掌门也是七年出神的，她毕竟是掌门的骨肉，说不定真的……”
　　“胡说八道！”周妙如打断她的话，“哪有那么容易！”
　　殷虹低下头，不敢再说。
　　周妙如站起身，来来回回走了数遍，始终静不下心来。
　　怎么可能？那丫头怎么可能七年就出神？刘极真那样的，已经是百年难出了，她怎么可能比刘极真还出色？就算一到顶峰便破关成功，也没有这么快啊！
　　自始至终，她都没把那句“爹花了七年，女儿也花七年很正常”放在心上。
　　

第372章
　　夜深人静，陆明舒进入天轮。
　　木轮上，显示出绿色的数字：一千一百六十八。
　　看了好几遍，确定自己没有看错，她问：“小桑，我这是一次性得到了一千积分？”
　　“是的。”小桑永远随叫随到。
　　“怎么会有这么多？”
　　小桑答道：“您在异界的云海论战中，闯到最后一关，共计获得积分三百，同时影响到该世界的格局，获得积分两百，实力得到提升，赠送积分五百，总计一千。由于您积分突破一千，等级升为二，赠送一次抽奖资格。”
　　果然，仔细一看，下面的代表等级的小字，已经变成了二。
　　“一级是一百，二级是一千，那么三级就是一万了？”
　　小桑答道：“到时候您自会知晓。”
　　“好吧。”她已经习惯了，关于天轮，小桑从来都是能不说就不说，“那么，等级升了，天轮的功能是不是也有提升？”
　　“是的。其一，进入二级，您在天轮内将开启一个辅助空间，可以存储物品。其二，您用积分兑换的功能，可以用在他人身上了。其三，易市通道开启。”
　　陆明舒不解：“兑换的功能可以用在他人身上，这是什么意思？”
　　“比如治疗功效。不过，用在他人身上，需要的积分将会提升一半。”
　　治疗功效用在别人身上？陆明舒马上想到一件事：“那我是不是可以为我师父兑换修复经脉的功能？”
　　“可以。”小桑答得毫不犹豫。
　　“需要多少积分？”陆明舒按住胸口，感到心脏激烈地跳动着。
　　“修复经脉为顶级功能，需要十万积分，为他人施展，提升一半，则需要十五万积分。”
　　一桶冰水从头上淋下来，陆明舒木了。
　　十五万积分，她这么千辛万苦的，也才弄到一千积分而已。如果少个零，一万多积分，那她还可以努力一下。
　　“天轮修复经脉，百分百成功，没有任何后遗症。另外，您也可以在天轮内兑换相应的药品，自行炼制，需要的积分低一些，但有失败的机率。”
　　她心中又升起希望：“这样的药，大概需要多少积分？”
　　“高的一两万，低的数千。提醒您，由于此等药方相当复杂，材料收集不易，全部在天轮收集，耗时太多。建议您通过易市搜索，与他人交易重要材料。”
　　“易市？”对了，等级提升后有一项是易市通道开启，“这易市是什么东西？”
　　“建议您自行体验。”小桑说罢，木轮缓缓转动，最后停下来时，是一个凸显出来的明亮格子，上面写着两个字：易市。
　　陆明舒伸出手，在上面轻轻一点。
　　忽地天轮空间内，六色流光飞速流动，向她涌来，密密实实地缠绕，像蚕茧一样整个包裹起来。
　　随后，她的身影一晃，在天轮内消失了。
　　六色流光散去，陆明舒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地方。
　　广袤的空间，到处都是亭台楼阁，穿着各色衣物的人来来往往，有的形色匆匆，有的闲庭信步。
　　初看并没有什么特别，然而低头一瞧，便会发现，脚下并非泥土，亦非木石，而是白云。
　　天上没有太阳，也没有月亮，但周围却很亮。
　　“小桑？”她唤了一句，但没有得到回应。
　　在天轮空间之外，小桑并不会和她联系，是以陆明舒也没觉得奇怪，略一调整心情，便举步四下闲逛起来。
　　这一看，她才发现此地奇妙之处。
　　此地的正中央，立着一棵巨木。足有百丈高，参天耸立，直如一座小山，便是百余人也合抱不过来。
　　树旁立着不少人，各个握着树枝，闭着眼睛，不知道在干什么。
　　这情形很熟悉，她在天轮内，也是这么跟他界人士交流的。
　　所以，这棵树是个更大型的交流区吗？
　　她漫步走过去，也握住其中一根树枝，果然，无数的信息朝她涌过来。
　　不过，这里信息跳动得更快，交流的范围更广，涉及的东西也更多。
　　陆明舒甚至看到有人发布消息，求一套遍及方圆千里的防护大阵。这种大阵，通常是超级门派才会用到的，所消耗的可能是数代人的心血。她所在的世界，达不到那个体量，没有一个门派用得起。
　　松开树枝，她随意行走。
　　这里的人，男女老少，形貌各异，穿着的风格更是差距极大。她刚刚看到一个穿紧身皮衣的青年走过去，头发剪得很短，五颜六色，根根直立，好像爆炸似的。
　　不止如此，还有一个高挑女子，腰一扭一扭的，顶上毛发披散着，还长着一根尾巴。
　　这是传说中的妖灵么？
　　她所在的世界，虽有魔兽，却没有化形成人的。
　　忽然下摆被人拉了拉，她低头一看，却是一个个子只到她腰部的小人儿仰头看着她。个子这样小，脑袋却比她大一倍，眼睛水汪汪的，皮肤白嫩，穿一身绿衣，看着有种古怪的萌感。
　　“小弟弟，有事吗？”
　　“这位姑娘，你是第一次来易市吧？”小绿人眨着眼睛说，“还有，我不是小弟弟，我叫青木，已经三百岁了。”
　　“……”三百岁，这可比她爷爷的爷爷还要大，“是的，我第一次来易市。你找我有事？”
　　青木的声音也是萌萌哒：“那你需不需要一个导游？我收费不高的，只要两个积分！”
　　说着，伸出两根格外纤长的手指。
　　“你……”陆明舒还没进入状态，“你也是天轮的拥有者吗？专门在这里给人做导游赚积分的？”
　　“是的。”青木说，“凡是来到这里的人，都是天轮的拥有者。我的编号是一三七七零。”
　　陆明舒心想，她的编号是一五一二七，比她提前了一千五百个，他说自己三百岁，还真不是骗人了。
　　“姑娘，我在这里已经两百年了，易市发生的事我都知道哦！我可以陪你游览整整一天，很划算的！”青木强调。
　　两个积分，对现在的陆明舒来说，真的不多。修为上去了，赚积分的速度也上去了，她在里面接个委托，便可以轻松赚回。只不过，导游这活可不是那么轻松的。
　　“青木，你花一整天时间才赚两个积分，这么辛苦，为什么不找别的方法赚积分呢？”
　　

第373章
　　“因为我没有别的本事啊！”青木答道，“我是个木妖，没有人那么聪明，就是记性好，寿命长。虽然做导游一次得的积分很低，但是我做了两百年了，来这里的人，大部分都是我接待的。”
　　这……他们两人之间的编号隔了将近两千个，假设其中有一千能够进入易市，那就是两千分。
　　两百年就赚两千分，也太少了吧？
　　青木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又道：“我不止接待新人，还会帮忙牵线。易市这两百年发生的事，没有我不知道的，想寻物，来找我一定能得到答案。”
　　所以，他就是个升级版六哥？那倒是方便……
　　陆明舒想了想，说道：“好吧，我雇你了！”
　　青木闻言，立刻露出灿烂的笑来，眼睛更亮了：“好了，今天我是你的了，姑娘你想去哪里，想问什么，都可以。”
　　陆明舒对他挺感兴趣，问：“青木，你一直都在易市里吗？不用出去的？”
　　“不用。”青木说，“我是木妖啊，还没有修炼到脱离形体，只能站在土里，也不耽搁修炼。”
　　“……”这还真是，天生适合他的工作啊！在这里留了两百年，按天轮的时间，就是两千年！大概只有这种天生长寿又不能移动的生物，才有这样的耐心吧？
　　“姑娘，我先跟你介绍一下易市吧？”
　　“好。”
　　青木带着她，一边慢步闲逛，一边说道：“易市，就是交易交流的地方。跟交流区差不多，但更方便，可以先看货再交易，减少被骗的机率。”
　　陆明舒不由点头。交流区交易，因为交流物品需要开启通道，不是值钱的东西，大家都不会特意看货。她还是个小新人的时候，就曾经被人骗过一次，买了个废弃的炼丹炉。
　　后来见识多了，长了心眼，就没被骗过了。而且，因为修为高的人，更加依赖天轮，也就更珍惜名声，这种事很少见了。
　　但，货不对版，双方沟通有异，这种事总是会发生的，有时候都没法论是非。能够面对面交易，确实降低了被骗的危险。
　　“姑娘不要小看了这点，基本贵重物品，都是当面交易的。在交流区，很少能找到珍稀之物，是不是？”
　　陆明舒点点头。确实如此，这固然有大家修为普遍不高的原因，但另一个重要原因则是，贵重的东西，交易起来更谨慎，多半由朋友介绍朋友，这样比较可靠。
　　“另外，你如果闲着无事，也可以到这里来摆摊。”青木指了指，“看那边。”
　　临着广场，到处都是摆得满满的摊子，货物种类极多。
　　“还有这些屋子，有天然禁制在，如果需要和人交谈，可以禁绝别人探知。”青木点了点那些高楼，时不时有人结伴入内。
　　“姑娘，我带您去逛逛那些摊子吧？这些摊主我都很熟哦！谁家东西好，谁家价格虚高，问我都知道。”青木拍了拍胸脯，一脸骄傲。
　　陆明舒不由一笑：“好。”
　　摆摊的人居然不少，青木带着她一个个逛下来，让陆明舒大开眼界。
　　他倒没有吹牛，这些摊主，出身哪样的世界，主要擅长什么，什么时间会过来，全都知道。
　　其他倒罢，青木在易市留得久，见的人多，对各个世界了解也多，说起来头头是道，有如身临其境，在他的介绍中，好像亲身到各个异界游览了一番。
　　这两个积分，花得也太值了！
　　不知不觉，一天过去了，青木告辞之前，陆明舒拉住他：“青木，既然你对易市这么了解，我想向你打听一件事。”
　　“姑娘请说。”青木又补充了一句，“您雇了我，今天问的问题全都不收费。”
　　陆明舒莞尔一笑：“那就多谢你了。”她问，“你知道易市出现过修复经脉的药方吗？”
　　“修复经脉？”青木歪头想了想，“嗯，有的，出现过两个。”
　　陆明舒眼睛一亮：“我到哪里能买到？”
　　“前一桩交易，是我刚进易市的时候发生的，这两人很久没见到了，不知道是不是还活着。另外一桩交易，那位有药方的道长倒是常见。”
　　“真的？他什么时候来？大概要卖多少钱？”陆明舒急迫地问。
　　青木答道：“这不一定，也许明天就来，也许个把月不来。至于价钱嘛，之前是一万积分。”
　　在易市里，积分交易变得多了，因为能够当场验货，修为高的人也多，一些珍稀之物经常出现。
　　“一万积分。”陆明舒失望。这么多的积分，她短期内拿不出来啊！像麒麟会、云海论战，这种机会不是太多，一年能碰上一次就不容易了，再加上自己总有需要换的东西，也就是说，她最起码要十年的时间，才有可能攒够一万的积分。再算上需要购买的药材，十几年根本打不住，而如果拖上二十年，就算师父的经脉修复了，进入化物境的可能性也会变得很低。
　　“我没有这么多积分，这位道长接不接受别的交易方式？”
　　青木道：“这位道长是个药痴，如果你有很贵重的药，或许可以一试。”
　　“贵重的药……对了！冬夏石的石液，可以吗？”
　　青木算了算，为难地摇头：“冬夏石的石液是很贵重，但还不够换这个积分，除非是冬夏石本体。”
　　冬夏石本体在谢廉贞手上啊！让她从他手上要过来，也开不了口。他们在圣王秘地留了那么久，谢廉贞的炼丹术固然是她换的丹书堆上去的，但炼出来的丹药，大部分都被她吃了。就是因为如此，她走的时候没有把冬夏石据为己有，那是谢廉贞应得的。
　　“姑娘，”青木提议，“如果你真的想要，我帮你约那位道长吧？说不定他有别的需要呢？”
　　“也好。”还是当面谈一谈更好。
　　“青木，多谢你了。帮我约见那位道长，不是你份内的事，这是给你的报酬。”陆明舒拿出一大块元晶。
　　这颗元晶，足有拳头大小，而且气息纯粹，像水晶一样透明，非常难得。
　　青木咧嘴笑了：“好的，约好了，我会给你留言的。”
　　

第374章
　　出了天轮，陆明舒心情颇好。
　　她本来指望冬夏石能修复师父的经脉，这几年一直在天轮里悬赏相关的药方。可是冬夏石太少见了，只找到寥寥几张，还多是残缺药方。
　　现在终于有了药方的线索，就算要从头开始找药，那也是喜事。
　　进了书房，发现刘极真正在和小布说话。
　　听着师父认认真真地问，小布一板一眼地回答，两人居然说得挺投入，陆明舒不禁莞尔。
　　这六年的经历，她没来得及细说，刘极真便催她去休息了。陆明舒想着自己顾不上，便把小布放出来，让它和师父聊。反正，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她早就跟小布交代过了。
　　至于她可以穿梭异界的事，不可能瞒得密不透风，总要跟师父透个口风，让他心里有数。不过天轮的存在，不必详说。
　　“师父。”
　　刘极真见她来了，指了指对面，笑道：“你这小铜人，真是有趣，明明不是活物，居然与人无异。”
　　陆明舒挑起嘴角，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小布是洞虚前辈所造，当然厉害了。”说着，低下身摸了摸小布的头，“小布，你去玩吧。”
　　小布代表眼睛的两颗宝石一亮一亮：“好的，主人。”
　　说着，迈着小短腿咔嚓咔嚓跑远了，路上遇到门槛，还知道跳一下。
　　师徒俩说了几句闲话，刘极真便道：“明舒，有件事，为师该跟你说清楚了。”
　　“神女祭？”陆明舒立时反问。
　　刘极真失笑：“你反应倒快。”
　　她道：“听安师叔和师父您的对话，这神女祭必是一件大事。昨晚没说清楚，师父您一定会找个机会讲明。”
　　“确实是一件大事。”刘极真顿了顿，问，“咱们九瑶宫如何立派的，你知道吧？”
　　“嗯。”陆明舒点头，“宋祖师当年在九瑶山寻获神女的遗迹，因此悟得神女踏云剑，传下这一支，便成了九瑶宫。”
　　“不错。但这里头有些隐秘，却是不会为外人道的。”
　　“隐秘？”陆明舒皱眉，“莫非这个神女临世有什么玄机？”
　　刘极真颔首：“宋祖师在九瑶山寻获神女遗迹，这是真的，但这神女遗迹，却非外人所想。再者，”他注视着爱徒，“我们九瑶宫以神女踏云剑为基，为何会有那么多差距甚大的分脉，你可知道？”
　　陆明舒摇头。九瑶宫的正式弟子千人不到，却分成了二十多个分脉，一个分脉多的六七十，少一点的，甚至只有七八人。名义上各脉练的都是神女踏云剑，实则早就走上了不同的分支。这在整个古夏，都是很罕见的。
　　“莫非与神女遗迹有关？”
　　刘极真没有正面回答，而是继续之前的话题：“所谓神女遗迹，其实到现在还存在。这是九瑶宫的顶级秘密，严禁外传。只有真传弟子以上，才有资格知道神女祭的存在，至于神女遗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要进入出神境才行。”
　　“这么严格？”
　　“这是九瑶宫的立派之基。”刘极真神情认真，“除非九瑶宫被人破门灭派，否则，这个秘密一定会封口。”
　　“到底是什么？”陆明舒好奇极了。
　　刘极真缓缓说出答案：“神女遗迹，其实是一个特殊结界。”
　　“结界？”陆明舒心想，本界将法阵、特殊空间一并称为结界，这神女遗迹，到底是哪一种？
　　“九麓州关于神女的传说，你还记得吗？”
　　“记得。”陆明舒点头，“据说西川当年凶兽横行，后有神女临世，化出九瑶山，此后才有西川的和平。”
　　刘极真轻轻一笑，点评：“传说虽然面目全非，但也可窥见一二分的真相。九瑶山是在神女临世时化出的不假，可原因并不是因为见百姓愁苦。”
　　“那是什么？”
　　刘极真垂目看着香炉上袅袅而上的青烟，轻声道：“因为，神女被人暗算，陷入重围。”
　　这个信息在陆明舒心中转了一圈，吃了一惊：“九瑶山竟是因神女与人争斗而起？那这些人的修为，该有多高啊！”
　　九瑶山何等巍峨，别说捏出这样九座山峰连绵的山脉，就算是推平，那也不容易啊！化物境倒是能推个山峰，而洞虚境……她没见过洞虚宗师出手，依据通天阁里那些典籍的记载，或许能起这么一座山峰，但捏出一整条山脉，大约是做不到的。
　　刘极真闻言笑了：“你这问题，倒是和为师当年问的一模一样。可惜，没人答得上来。想来本界此后并没有人达到这样的修为，连人皇也没有。”
　　陆明舒很震惊，本界详细的历史记载，基本从人皇开始，神女的年代，时间不太容易推算，极有可能比人皇还要略早一些。难道说，在人皇之前的年代，人竟然可以达到那样惊绝的修为？那这些绝顶高手呢，又到哪里去了？
　　“那一场惊世之战，其实留下了痕迹。就在神女遗迹的结界内，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出现当年的影像，重复那一战。”
　　“竟是如此……”陆明舒喃喃道，她之前还以为，神女遗下了剑谱之类的东西，“所以，咱们九瑶宫各分脉的神女踏云剑，才会那么不同吗？因为各有领悟？”
　　刘极真没想到她接受得这么快，影像存留这种事，听起来很稀奇，多数人要追问一下的。他哪里知道，陆明舒在天轮里听多了他界的事，并不觉得稀奇。
　　“不错。那一战极为惨烈，留下来的影像也支离破碎，各分脉的创立者，都是历代的佼佼者，领悟各有不同，因此就有了诸多分支，由此形成了各个分脉。”
　　“那神女祭，其实就是进神女遗迹观摩此事？”陆明舒马上明白过来。
　　“正是。”
　　“听安师叔说，要夺得上祭的资格，这神女祭需要争夺名额？有多少人能进去？”
　　“五人。其中化物境的太上长老，不需要争夺。”
　　陆明舒皱眉：“那剩下只有两个名额了。”
　　“不。”刘极真摇头，伸出三根手指，按下一根，“元昔太上长老就要寿终，这次不会进入。”又按下一根，“你卓师叔祖，因为受伤之故，也要缺席了。”最后剩下一根。
　　

第375章
　　三位太上长老去二，只剩下一个。
　　“剩下四个名额里，掌门不需争夺，直接拥有资格。”刘极真竖起一根手指，“所以，这次有三个名额。”
　　陆明舒毫不犹豫：“要怎么夺下名额？”
　　“倒也简单。”刘极真说，“神女遗迹分为好几段，前一段危险性不高，但出神境想直接通过也不容易，以通过的时间算，谁先过去，就算成功。”
　　陆明舒点点头，脸上并无惧色：“徒儿明白了。神女祭什么时候开始？”
　　“过年吧。”刘极真道，“你安师叔之前说过，遗迹内最近频频刮风闪雷，神女再现之机很快就到了。”
　　“好。”
　　刘极真仔细端详，见她脸上毫无忧色，便问：“明舒，为师已无玄力，无法探知你现在的修为高低。你老实回答一句，你认为自己的实力，在诸位同境界的师叔师伯之中，是什么样的层次？”
　　陆明舒答道：“师父，我进入出神，还未与古夏的同阶高手比试过。但，自认在九瑶宫这些师叔师伯中间，进第一档不成问题。”
　　刘极真皱起眉头：“你是不是太自信了？我知道你天资好，但其他人也不都是草包。”
　　陆明舒笑笑：“若是师父你不放心，找个人来试试好了。”
　　她的剑胚已经成形，再进一步，就能化为剑心，再加上圣王秘密里那丰富的资源，洞虚宗师的传承，九瑶宫这些人，她真不怕。
　　刘极真看了她良久，才点点头：“好。明日就请你安师叔过来。”
　　说着，外头传来惠娘的声音：“掌院，小姐，午饭好了。”
　　陆明舒起身去扶刘极真：“师父，我们先吃饭吧？”
　　“好，先吃饭。”又推开她，“你师父还没七老八十，用不着扶。”
　　陆明舒笑了，露出脸颊上的酒窝：“我知道，师父不会老的。”等她找到修复经脉的药方，帮师父接上经脉，一切都会好的。
　　刘极真却不知道她的想法，以为她只是安慰自己，笑着睨了她一眼：“离家几年，嘴巴倒是甜了不少。”又道，“吃了午饭，就去一趟知真院吧。虽说你现在还没有长老的名分，但到底已经出神境了，身份牌符该换了，另外一些东西也需要领取。嗯，顺便去见见你那个爹，看他高不高兴。”
　　最后一句，却有嘲弄的意思。
　　……
　　琼玉宫内，周妙如脸色阴沉，手里拿着针线，却是半天都没动过。
　　“娘！”付明溪匆匆跑进来，还没到她面前，就大声叫道，“那个贱种她真的出神了！”
　　周妙如抬起头，看着自己的女儿。
　　女儿的长相，既有像她的地方，也有像付尚清之处。猛一看，与陆明舒并不相似，但仔细看几眼，就会发现轮廓上有些微的相同。
　　同样是他的种，怎么她生的女儿就这么……
　　当年周茵如把自己作死了，陆明舒在麒麟会上一鸣惊人，周妙如便觉得，自己不能再纵容女儿下去了。这个女儿，虽然是她和付尚清生的，性子却不像他们任何一个人，反倒与周茵如像了七八成。
　　早年，自己的心思都在周家上面，儿女方面，又有儿子付明堂这个天才，对女儿就不怎么看重，疏于管教。等她回头，付明溪因为与她的小姨相处太久，性子变得极为相似。
　　可是，等她回过头想管教，发现女儿性子已经定型了，想扭都扭不过来。这些年教来教去，也没什么成效，前头答应得好好的，后头一遇事立马就露出原形。如此数次，周妙如便懒得管了，只是不再对她那么纵容，免得惹下祸事。
　　唉，虽说那丫头不讨喜，可女儿若是像她几分，倒是好事……
　　周妙如把脸一拉：“明溪，怎么说话的？”
　　付明溪这几年在父母面前的待遇已大不如前，又被狠狠管教过几次，见母亲拉下脸，立时收了声，不敢再放肆。
　　“那个……她、她出神了。”一跺脚，委屈地低下头，“娘，叫她姐姐，我实在叫不出口！她凭什么当我姐姐啊！”
　　周妙如揉了揉额头，放弃说教：“你先说说，怎么回事？”
　　她神色一放松，付明溪松了口气，凑过去道：“娘，我方才去知真院，正好她在我后头来了。我听到她和掌院说话，掌院确认了，正带她来见爹爹。”
　　“你和她撞到了？”
　　付明溪连忙摇头：“没有没有，她来的时候，我在隔间拿药呢！”要是以前，付明溪说不定一冲动就出去找陆明舒麻烦了，但她一听掌院确认陆明舒出神了，整个人都被震惊了，连忙回来告知母亲。
　　“知道了，你去吧。”周妙如重新低下头，看起来要继续绣手中的帕子。
　　“娘！”付明溪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平淡，不由急道，“按门规，出神最少也会升为长老，你就不怕她对我们……”
　　“你爹是掌门！”周妙如慢慢道，“你要记住，她是你姐姐，她出神了，你要为她高兴，知道吗？”
　　“娘！”
　　“出去！”
　　付明溪咬着唇，看到母亲阴沉的脸色，眼睛一红，捂着脸跑出去了。
　　为什么？娘原来明明很疼她的，现在却对她这样！陆明舒，都是那个贱种！要不是她在麒麟会夺了榜首，娘也不会老嫌她不成器，现在还……
　　真是可恶！
　　这边母女不欢而散，那边父女的气氛，也没有好多少。
　　听到知真院掌院的禀报，又感知到陆明舒身上的气息，付尚清愣了一会儿，才把茶盏放下来，露出笑容：“你失踪六年，我与你母亲担心得很，没想到你回来，竟是因祸得福。好，好，不愧是我的女儿。”
　　陆明舒淡淡道：“掌门，我母亲已经去世了。”
　　碰了个钉子，付尚清倒没生气，马上道：“这是件好事，需得好好庆贺才是。回头让夫人操持一番，办两桌酒席。”
　　“不必了。”陆明舒的语气不见波澜，“我已经与师父庆祝过了。”
　　半点面子也不给，付尚清居然没发作，只笑了笑：“好，既然你不喜欢，那就算了。”
　　就像个被女儿不谅解，却百般为她考虑的父亲。
　　

第376章
　　这一场父女相见，实在乏善可陈。
　　一个不喜不怒，一个油盐不进，没过多久，就无话可说了。
　　末了，付尚清道：“你已出神，许多东西都需要置办起来。这事就不必推托了，让为父尽尽父亲之责。”
　　陆明舒懒得与他多说，要说表面功夫，付掌门那是一等一的。
　　付尚清满意了，对知真院掌院道：“祁师弟，你将名册拿来，我来用印。”
　　弟子等级提高，均需要掌门用印。
　　这位祁掌院掏出名册，翻到已经誊写好的那一页：“掌门，在这。”
　　付尚清快速浏览了一遍，取出掌门印鉴，盖在上面。
　　“好了，去换身份牌符吧。”他说，“目前各院并无空缺，你只能先挂个长老的虚职。他日有哪位掌院退位，你有兴趣可以竞争。”
　　陆明舒随便应了声：“是。”
　　付尚清将名册交给祁掌院：“去办吧。”
　　知真院是个极要紧的地方，能坐上这个位置，这位祁掌院自然与周家颇为亲近。接了名册，在心中略一掂量付尚清的态度，笑着应了声“是”，随即便告退了。
　　陆明舒跟着出去，就听祁掌院态度还算和气地道：“陆师侄，我们这就回去把事情都办了吧？”
　　“有劳师叔。”陆明舒行了一礼，跟随他默不作声回知真院。
　　祁掌院瞟了她两眼，不由在心中感叹，年幼的时候看不出来，只觉得夫人生的那对儿女极是优秀，俊丽可爱，聪明伶俐，天资又高。而这位前妻长女，性子沉默，又是从乡下地方来的，远远不如。
　　没想到，十几年过去，双方却倒了个。这位一飞冲天，成为九瑶宫，乃至古夏最年轻的出神境，而那两位，好的那个还在苦苦打熬，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头，差的那个简直越大越不成器，白浪费了那么好的天资。也不知道掌门是不是心中后悔，有意修好。不过夫人那边，肯定不愿意……
　　……
　　一个妇人快而不乱地走进琼玉宫，对周妙如低身一福：“夫人。”
　　周妙如专注地绣着手中的帕子，看起来心平气和。她没有应声，而是绣完了那根枝叶，才搁下手中绣棚，揉了揉指尖：“怎么样？”
　　这妇人便是她身边的一号心腹姚大娘，看周妙如的样子，她极有眼色的上前倒茶，回话一点也不慢：“掌门已经用印，祁掌院领她回知真院了。”
　　周妙如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然后捧着这杯热茶，看着腾腾而上的热气。
　　不知道看了多久，她突然问：“阿姚，你觉得这事，该怎么办？”
　　“这……”姚大娘没有防备，一时答不上来。
　　她自小跟着周妙如，当初还是周大小姐的时候，这位主子就极有主见，哪怕前掌门，也不敢随意做她的主。到成为掌门夫人，表面上越发温柔贤淑，骨子里却越来越独断了。就算是哪个花色好看，掌门夫人也不会问别人，更不用说这样的大事。
　　“你就随便说说。”周妙如缓缓道，“说错了，也不怪你。”
　　与周二小姐不同，周大小姐还是极有信誉的，姚大娘放下心，斟酌一二，说道：“奴婢觉得，您与那位，早就已经水火不容了，放任不管，定是个极大的祸患。”
　　“然后呢？”她想听的可不是这么一句空话。
　　姚大娘小心看了她一眼，续道：“既然是祸患，当然要铲除了。”
　　周妙如叹了口气：“铲除？谈何容易！中州一行，不如人意，派了如影出去，不想如影就此失踪。失踪也就算了，能把那丫头收拾了，也算值得。没想到，竟是白忙一场！”
　　周如影是把好刀，她轻易不示于人前。原以为，陆明舒与周如影双双失踪，多半是同归于尽了，这些年，她很安心地进行着自己的计划，一步步把九瑶宫掌权的高层拢在手心。没想到啊，时隔六年，这丫头竟然回来了，不但丝毫不损，还进入了出神境。
　　这下事情棘手了。杀，一个出神境杀起来可不简单；纵，那丫头是个记恨的，几次三番谋算于她，早就成了水火之势。再说，九瑶宫目前的平静，是她好不容易经营来的，陆明舒修为已高，与柳林一脉交好，必会成为周家的阻力。
　　要说大局，姚大娘并不懂，但她掌管宫务多年，阴计使过不少，此时灵机一动：“夫人，有一个机会！”
　　“说来听听。”
　　“神女祭！”
　　周妙如刚刚端起的茶盏停在半路。
　　姚大娘道：“神女祭不是快到了吗？那位是个心气高的，天门之争、麒麟会，看她哪一次不争？神女祭肯定不愿落于人后。到时候，您趁机安排几个人将她合围，岂不是就解决了？迂回不行，那就来直的，她不过刚刚进入出神，又有多少实力呢？您安排好人手，十拿九稳。”
　　“这不成，你不知道，哪有那么简单！”周妙如皱眉。她是前掌门的女儿，又是现掌门的夫人，以周家的行事风格，只有长老能知道的神女祭内情，她亦是清清楚楚。可姚大娘不知道神女遗迹具体怎么回事，只知到时候需要进一处秘地比拼。
　　每回神女祭，都有化物境坐镇。再加上神女遗迹里处处陷阱，想杀一人，谈何容易。
　　姚大娘看到周妙如不悦，立刻认错：“是，奴婢无知了。”
　　周妙如心烦地挥挥手，让她退下。到了门口，又把她叫住：“去问问掌门，碧溪谷那边怎么办。”
　　“是，奴婢这就去。”
　　姚大娘出去，周妙如继续端起茶杯，刚喝了一口，又停下。
　　仔细想了一下，好像真有可行之处。万禹太上长老时日无多，若是条件提得好，这个要求可能不会拒绝。这些年，他们周家不就是这么做的吗？要是没有太上长老的默认，他们哪有底气做这些事？
　　至于神女遗迹内，还需要再做一些安排……
　　沉吟良久，周妙如搁下茶杯：“来人。”
　　立时有婢女进来，毕恭毕敬：“夫人。”
　　“更衣，备车。”
　　

第377章
　　待陆明舒换了身份牌符，她进入出神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九瑶宫。
　　“什么？那个陆明舒已经出神了？没有搞错？”宇文师听说消息时，正在竹林小院内打坐。
　　这几年，各脉被周家一一笼络，他的日子越发不好过。待柳林一脉也衰落下去，宇文师知道，自己失去了翻身的可能。
　　气势这个东西，很难说得明白，简而言之，付尚清在掌门之位上留得越久，他作为掌门的形象就越深入人心，推翻起来也就越难——除非他太昏庸，自己坐不稳。
　　但，付尚清这个人，或许无耻了些，本身的能力却是有的。他这几年，实力颇有长进，处理起事务来，也是面面俱到，那些中立派见此，也就淡了推他下台的心。再加上周家处处活动，竟被一点点稳住局势。
　　倒是玉台一脉，因为长期不见进展，渐渐笼不住盟友了。
　　宇文师有心无力，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优势一点点失去，到柳林一脉也被周家压制，他知道自己基本不可能取而代之了。
　　不错，周家得罪柳林一脉的行为愚不可及。卓剑归受伤而归是意外，但安同尘那事，有眼睛的人都知道，是周家精心设计——趁着秋猎，安同尘参与猎兽之前，假作安排，令他陷入数只魔兽的围攻，导致受伤而归。安同尘看着冷，实则性子比卓剑归激烈得多，这事将会直接把他推到周家的对立面。等到卓剑归伤势复原，焉有周家的好果子吃？
　　但，宇文师知道，这段时间不会很短。等见到成效，他岁数已长，又沉寂太久，吃果子的人也不会是他了。
　　自从歇了这个心，宇文师就把精力放在修炼和培养徒弟上。自从去过麒麟会，邵正阳就像开了窍似的，教起来格外顺手。这让宇文师很满意，他知道邵正阳的资质不是顶尖的，算着让他多打磨几年，一举进入出神。
　　只要邵正阳进入出神，就算他当不成掌门，玉台一脉也能保住根基，再慢慢等待机会。
　　哼！周妙如这个女人，以前倒还聪明，在后宅困得久了，越来越蠢了！她以为到处笼络，排除异己，就能把九瑶宫变成周家一人的天下？却不知，她压得厉害，反弹得也越厉害。眼下看着形势大好，可再过个十来年，必是怨声载道。
　　但宇文师没想到，变数来得这么快。
　　“千真万确。”邵正阳答道，“徒儿已经去碧溪谷探过陆师妹了。”
　　邵正阳眼下也是二十七八岁的人了，看着成熟不少，气质与宇文师越来越像。
　　“情况如何？如果我没记错，她好像才二十出头？”
　　“二十二。”
　　“二十二。”宇文师重复着这个数字，长声一叹，“当年刘师兄二十四进入出神，可说是震惊西川，他可不像某人，修为一到就急着冲关，而是实打实磨练过，水到渠成破关的。”
　　后头那句极为讽刺，那个某人说的是谁，很容易猜出来。
　　“陆师妹看起来状态很好。”邵正阳略一犹豫，又道，“徒儿见到她，竟有一种高山仰止之感，似乎根基甚是深厚，却不知是不是徒儿实力太低的错觉。”
　　“哦？”宇文师极是重视，邵正阳已经临近巅。峰了，出错的可能性很低。
　　宇文师思忖良久，终于下了决断：“准备一下，稍后为师亲自去碧溪谷一趟。”
　　“师父？”
　　宇文师沉声道：“她与周家水火不容，此番回来，与周家之间定会有摩。擦！”又注视着他，“你也将面临巅。峰，即将突破，陆明舒这么快进入出神，说不定有什么秘法，为师舍下这张老脸，讨教一二，说不定能让你提前迈入出神。”
　　邵正阳感动，却道他：“师父，以我的根基，达到巅。峰尚需要一二年，再打磨一番，说不准要四五年后才好破关，您实在不必……”
　　“不必多说，若真有这样的秘法，是代代受益的事。若是舍下脸面就能拿到，绝对值得。”
　　宇文师起了这个念头，与周家关系不佳的其他各脉，多多少少也想到这方面。太府一脉的郑冲长老就是。
　　“二十二，出神，不过短短七年。难道真是父女相传？”郑冲百思不得其解。
　　付尚清是七年入出神，这其中周家下了大力，陆明舒呢？远游一趟，回来就出神了……
　　“去打探打探，”郑冲回头对心腹弟子道，“一定要弄清楚，这个陆明舒到底是怎么进入出神的。”
　　蒯信犹豫：“师父，升阳一脉出过宗师，说不准是项宗师的遗泽呢？咱们这样去打探，不好吧？”
　　郑冲不以为然：“项宗师一脉，传下不止刘极真这一支，真要说，他这一支关系较远，算不得直系。若是真有什么秘法，为何不传给自家嫡传弟子，反倒传给刘极真？”一挥手，“照我说的做，你迟迟不能进入出神，我们太府一脉处境堪忧。”
　　蒯信动了动嘴唇，终是低应一声：“是……”
　　蒯信垂头丧气出了院门。这个七年前还意气风发的魁梧汉子，如今看起来沧桑不少。他其实年纪还不算大，今年三十有三。但，要知道陆明舒参加天门之争时，他就已经达到融合境巅。峰。论潜力，当初的他在门中妥妥排进前三，本以为自己花二三年好好打磨，三十岁之前定能进入出神。谁知道，他三年前尝试突破，却失败了，眼下三年过去，完全摸不着头绪，也不敢再尝试。
　　当初败给陆明舒，蒯信并不生气，反倒觉得那一战打得很畅快。以他的性子，去打探别人的秘法，实在拉不下脸……
　　同时，抚云一脉也发生了同样的对话。只不过对话之人，变成了殷虹、解文涵，以及他们这一脉的掌事邹孝琳。
　　解文涵可没蒯信那么忧郁，散场后一到无人的地方，就一掌拍断了一根巨木，然后冷笑：“真是一群不上档次的货色！”
　　她可不管骂的是自家师姐和师叔。殷虹是周妙如的心腹，可不会像郑冲长老那样，只是让蒯信打探一下，而是打着主意，用威逼的方式，让陆明舒交出这个秘法。
　　以势强压，威逼同门，跟周妙如那个毒妇混久了，果然也变得没下限了。还打着为她好的主意，呸！她好好地打磨着自己，谁要她们管？平时也没见关心啊！
　　狠狠骂了一顿，解文涵理了理衣衫，面不改色地回去了。
　　蠢归蠢，她还没有强到把这些蠢货压下来，该忍还得忍着。
　　

第378章
　　换了身份牌符，又领了长老月例后，碧溪谷清净了几天。
　　和师父说说话，遛遛小呆，逗逗小布，陆明舒的日子过得分外轻松。
　　安同尘过来和她练过手，因他身上带伤，两人没有真打。就这样，安同尘已经对她赞不绝口了，尤其是她的剑气，完全脱离剑招的形式，做到如臂使指，倏忽而至。
　　陆明舒没敢说，她怕太过惊世骇俗，并没有拿出真本事。融合境和内息境，武修的实力要大大强过那些不重视炼体和武技的世界，但，出神境就比结丹差多了。结丹可以动用许多神妙的法术，也不再拘泥于剑招剑式，出神境却因为过于注重肉身，反而成了桎梏。
　　非要做个对比，出神境大概相当于假丹的境界，固然比筑基强多了，却比真正的金丹差了不少。而化物境不拘于物，终于脱离了肉身的限制，比结丹要高，却又不及元婴。
　　本界的武修之道，论起来发展并不长远，有种种不足，倒也能理解。不过陆明舒已凝出剑胚，破关用的又是凝神之法，实力远远高出一截。
　　安同尘没问她如何练出这样的剑术，反倒是陆明舒感念他这些年的照顾，事后谈论时，将自己从剑谱中悟出来的剑道一一告知。安同尘如获至宝，回去研习了。
　　陆明舒暗想，安同尘所受之伤，多半损及根基，冬夏石的石液说不定能治疗，但在师父的经脉修复之前，她必须以师父为先。若是找到机会把谢廉贞请来一趟就好了，他本就长于医术，经过六年埋头炼丹，与本界的药师已经不是一个水准。
　　至于南泽剑神狄羽前辈那本剑谱，在圣王秘地那些年，她闲来无事，将之一一归纳，去掉剑法的部分，提出转修和磨练之法，为的就是与亲朋好友共享。本想第一个交给高骧，没想到他不在山中，倒是便宜了安同尘。
　　她也想了很久，要不要将之公开。虽然很讨厌九瑶宫这群人，但若能转化本界武修的修炼之法，也是一件大功德。
　　做人，还是存些善念的好。小时候阿爷就是这样教她的，这世上有很多坏人，但也有很多好人，莫要因为坏人的存在，就去苛责好人。
　　但，她心眼也很小，要是白让九瑶宫这群贱人占便宜，她很不开心。
　　日常遛完小呆，放它一个自己瞎跑，陆明舒回去，进入天轮。
　　进入出神境，天轮的积分增长得快多了，以前什么也不干，每个月才增长二三分，现在多了十倍，几乎每天都增长一分的样子。
　　升级赠送的抽奖，她用了。很可惜，这次抽到的只是一瓶疗养丹药，她拿给师父用了。准备给师父恢复经脉，必须先把他的身体调养好，还好师父这些年剑都有练，底子并不差。
　　一进天轮，便有提示消息过来，陆明舒看了一眼，回了个消息，便进入易市。
　　进去站没两分钟，青木就欢喜地过来了：“陆姑娘，你终于来了，再迟一点，郝道长就要走了。”
　　“劳你传递消息，不知郝道长在何处？”
　　“请随我来。”
　　她跟着青木走了一条街，进入一间屋子，跑上二楼，敲了敲其中一间房门：“郝道长，陆姑娘来了。”
　　“请进。”屋里传来低沉的声音。
　　青木推门进去。
　　陆明舒第一眼看到那个坐在桌边喝酒的道人。大约三十出头，身上穿一件灰色道袍，腰带随随便便束着，露出一截发达的胸肌。头发束得乱糟糟的，脸上没刮干净的胡碴，一副不修边幅的样子。偏偏就算这样，他看起来也是神采奕奕的，眼中闪动着精光，长得也不差的样子。
　　看到陆明舒进来，他扫了一眼，指着对面道：“小姑娘，不用行那些虚礼了，坐吧。”
　　陆明舒默默收回行了一半的礼，坐到他对面。
　　桌上搁着一把剑，出于剑客的习惯，她第一眼就留意到了。虽然没有出鞘，可那隐隐散发出来的威慑之力，令人心惊。
　　拥有天轮的修者，果然个个不凡。这位郝道长，修为远比她要高，最起码堪比化物境。
　　“听说你对我手中的药方感兴趣？”郝道长一手搭在桌上，一手灌了自己一口酒，很随意的样子。
　　陆明舒点头：“是的，不知道道长需要多大的代价，才肯出让？积分我远远不足，但道长若有其他要求，定然尽力满足。”
　　“你不是给自己换药吧？”
　　“嗯。”
　　“是什么人，让你这样费心？”
　　陆明舒沉默了一会儿，答道：“我师父。”
　　郝道长讶然，随即摇头一笑：“是我想岔了。还以为你这样的姑娘家，费这么大的力气，为的是情郎。”
　　陆明舒没有接话。她不擅长与陌生人聊天，何况这郝道长未必需要她接话。
　　又一个人喝了两杯酒，郝道长说：“实不相瞒，我拿药方换积分，也是需要拿积分去换东西救命。如果换不到，我不可能出让的。”
　　陆明舒抬头看着他：“那道长肯见我，又是为了什么？”
　　郝道长讶然一笑，说道：“你倒是敏锐。不错，我是听说你手中有冬夏石，才来见你的。如果你肯拿冬夏石相换，这药方我就让了。”
　　陆明舒认真地问：“有没有别的选择？这冬夏石并不在我手中，而是归我一个朋友所有，我不想让他白欢喜一场。”
　　她若是要，谢廉贞定然会给。但这样的东西，哪个药师会不想要呢？不到万不得已，陆明舒还是想保一保。
　　郝道长又笑了：“你真是个重情义的姑娘，师父想治，朋友也想照顾，可是，你有没有考虑到自己是不是有足够的能力呢？”
　　“总要试试。”陆明舒说，“希望道长能告诉我，好让我有个努力的方向。”
　　郝道长又饮了一大杯酒，终于叹了一声，说道：“和你一样，我想治一个人。冬夏石或许可以做到，但需要长年累月地治疗，所以，我才要冬夏石本体，而不仅仅是石液。”似乎有些同病相怜，他又道，“你如果真的不想拿出冬夏石，那也行，帮我找一种叫骨生花的奇物，找到我就换给你。另外，先给我一些石液当订金，我就等你。”
　　

第379章
　　骨生花，这是一种生于异骨之上的奇物。
　　所谓异骨，需得是强大魔兽、灵兽，又或者修者的遗骨，修为低了没用，年头不够也不行。且还得正好置于能接触到阳光雨水，又封闭聚气的地方。就算以上条件都满足，也不一定能长出来。论起来，不比冬夏石容易，甚至更苛刻一些。
　　与郝道长会面之后，陆明舒去问青木，青木如此说道：“据我所知，天轮里上次出现骨生花，已经是三百多年前的事了。郝道长已经找了好几年，一点线索也没有。”
　　也是，她有天轮，郝道长也有天轮，甚至比她权限更高，接触的人面更广，他找不到，自己怎么可能找得到？
　　青木又说：“想找到骨生花，基本只有两种可能，一是你的天轮里物品刷新，正好出现骨生花。另一种就是机缘巧合，正好遇到持有骨生花的人。”
　　这两个条件，谈何容易！骨生花这样的宝贝，放在天轮里，积分最起码要上万，如果她有上万的积分，就直接跟郝道长买了。另一种，基本就是撞大运了。
　　陆明舒叹了口气。没办法的话，只能跟谢廉贞开口要了。其实分别之时，他们并没有明确冬夏石的归属。但陆明舒知道谢廉贞为她做了许多事，遇到危险冲在前头，若有好处就让她先享，她怎能心安理得？若是这回她又拿了冬夏石，总觉得欠他太多了。
　　罢罢，真不行，欠也只能欠着了，为师父恢复经脉更重要。出去后，先找人打听打听，本界是不是有这种东西，若是没有，就送封信去七真观，请他过来一趟——安师叔的伤，正好需要看看。
　　心中定计，陆明舒依此而行。
　　出去之后，她问刘极真，刘极真果然说从未听过此物。她对着信纸犹豫良久，才把信写好，交给阿生，找人送去七真观。
　　没过多久，那边宇文师来了。这位宇文师叔，向来通晓人情，过来先问候了刘极真，随后与他闲聊起来，就好像只是单纯来看刘极真，而非来打探似的。
　　但刘极真又怎么会不了解他？谈了一会儿，便把陆明舒叫来。
　　“宇文师叔。”行过礼后，陆明舒站到师父身后。
　　宇文师目光一闪，笑道：“刘师兄，我可真羡慕你有这么个好徒儿，小小年纪就进入出神了。正阳要是能这样，我就不用操心了啊！”说着，关切地问陆明舒，“陆师侄，这几年，你在外头还好吧？若有什么难事，师叔还能帮上一点小忙。”
　　陆明舒笑笑：“好啊，师侄这里正有一件事要麻烦师叔。”
　　“哦？不用客气，只管说来。”
　　陆明舒道：“我师父这些年，一直潜居碧溪谷，名为掌院，实则全无权柄，更不用说资源。他经脉枯竭已久，身体大不如前。师侄如今虽然也有长老之名，然而久不在门派，不认识什么人。如果师叔愿意伸手的话，还请帮师侄找个人，帮我师父好好调养身体。”
　　刘极真讶然：“明舒。”他听得出，陆明舒说这些话，是故意顺着宇文师的意思。她既有心对付周家，又怎么会不结交宇文师呢？但帮他调养经脉，这听起来却不像借口……
　　宇文师和他一样惊讶，但很快笑了起来：“这容易，师叔认识几个不错的药师，回去就帮你请人过来。”
　　“那就多谢师叔了。”
　　宇文师舒心一笑，对邵正阳扬了扬下巴：“你如今后来居上，若是不嫌弃，教教你这不成器的师兄如何？”
　　陆明舒先开口求了他事情，他终于能把这句话说出口了。
　　“说不上教，与邵师兄交流交流便是。”说着，对宇文师身后的邵正阳一伸手，“邵师兄，我们到外头说话？”
　　邵正阳抱了抱拳：“有劳陆师妹。”
　　两人向长辈告退，一起出了书房。
　　陆明舒直接带着邵正阳出了院子，慢慢在碧溪谷的草地上溜达。
　　太阳正好，照在两人身上，晒着倒是极为舒服。
　　默不作声走了一会儿，邵正阳先耐不住了：“陆师妹，你这是……”
　　他有些不安，自家师父来干什么的，他是清楚的。平白去探别人的秘法，这事说出去没理。万一陆明舒不高兴的话，关系岂不是要僵？虽然她目前看起来，并没有不悦的意思。
　　离院子有些距离了，陆明舒停下来，转身面对他：“邵师兄。”
　　“嗯……”
　　“我们都是武人，实不必学他们试探来试探去，不如开门见山吧？”
　　“嗯？”邵正阳有点傻，她这架势是想干什么？
　　“你们来，想干什么呢？”没等邵正阳回答，她就道，“拐弯抹角没有意义，你我的时间都很宝贵，何必浪费在这些事上？”
　　邵正阳默了默，道：“我若说了，陆师妹你别生气。”
　　“生不生气要看你说出什么事。”陆明舒没给他半点面子，直言不讳。
　　“……”邵正阳有种扭头就走的冲动。自从那年春猎，初次窥见这位陆师妹的性格，他就知道她不是自己熟悉的那种人。不喜欢活在别人的规则里，也不爱被世情左右，看吧，连客套都懒。
　　不过，见多了那种人，他倒更希望和这样的来往。行就行，不行就不行，不用担心她笑里藏刀。
　　邵正阳迟疑着道：“陆师妹你这么快就出神了，所以想……想跟你讨教一下，是否有什么秘法。”没等陆明舒回答，抢先说了一句，“若是不便告诉我，那也没关系。”
　　陆明舒淡淡一笑：“我还道是什么事，这个，倒没什么不便。”
　　邵正阳一愣，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陆师妹，真的能告诉我？”这种秘法，谁不是藏得严严实实，她居然这么干脆？
　　陆明舒点点头：“能。”又说，“不过，告诉你之前，我也有要求。”
　　听她这么说，邵正阳反而松了口气。有要求就好，说明她不是开玩笑的。
　　陆明舒仰头看着在半空溜达的小呆，雪翼踏云驹的双翼，迎着阳光，映出点点光斑：“你们，与周家已经不两立了，是不是？”
　　

第380章
　　夜深人静，邵正阳却睡不着。
　　他坐在月光之下，看似在吸收月光精华，实则心不在焉。
　　“怎么，还心神不定的？”宇文师从屋里漫步而出。
　　邵正阳连忙起身：“师父。”
　　宇文师摆摆手，随意在石块上坐下：“你在忧心什么？”
　　邵正阳心想，他怎么能不忧心呢？这样要命的事！
　　今天去碧溪谷，陆明舒直接向他提出了交换要求。她把秘法交给他，而他们玉台一脉，在将来发生冲突的时候，必须无条件站在她这边。
　　这听起来并不是什么苛刻的条件，因为玉台一脉，早就和周家水火不容了。这几年，周家势大，玉台一脉更是被压得喘不过气来。就算陆明舒不提，她和周家发生冲突，他们也是站在她这边的。只是，她这么说了，将来有事，就不允许他们抽身了。
　　连后路都断掉，难免让邵正阳心神不宁。
　　宇文师却心情极好的样子，语气略带责备：“你啊，真是越活越胆小了，魄力还不如你陆师妹。”
　　邵正阳低声承认：“师父，我是不如陆师妹。周家虽然已显颓败之态，但他们如今在九瑶宫一手遮天。付尚清正当壮年，万禹太上长老还愿意护佑他们，再过几年，等付明堂成长起来，周家说不定又……徒儿实在没信心能压下他们。”
　　“不试试怎么知道？”宇文师淡然道，“了不起，我们师徒离开九瑶宫就是。凭我们的本事，哪里没得容身？”
　　邵正阳嗫嗫无言。
　　宇文师就叹道：“你只看到其一，没看到其二。这些年，九瑶宫被周家折腾够了，往年各自不合的分脉，近来也有了厌倦之意。九瑶宫现在就是个一点就炸的炮仗，只缺个引子而已。最先出头的人，必然会付出最大的代价，所以谁也不想出头。”
　　顿了顿，宇文师续道：“再说万禹太上长老，你道他默认周家的行迳是为了什么？”
　　邵正阳略一思索：“为了后辈？”
　　宇文师缓缓点头：“万禹太上长老也是时运不佳，门下还不错的都死得差不多了，剩下的目前不成器。他未必不知道，周家将来要惹大祸，但为了晚辈计，也管不得了。这是一个将死之人的私心。”
　　说到这里，宇文师笑了笑：“其实，元昔太上长老何尝不是？修为再高，岂能抛开一切，无牵无挂？连陆明舒，还不为了她师父乖乖回来了。”
　　“……”
　　“周妙如也未必傻。”既然开了头，宇文师索性教教徒儿，“你道她真的不知道这么做的后果吗？抛开她的能力不谈，她这么做，也是无可奈何为之。如果不是这样一力排除异己，逐渐势微的周家，势必不可能再掌大权。现下她这么撑着，等到付明堂出头，周家就能慢慢缓过气来了。不撑的话，失去的权势，想拿回来就没那么容易了。”又有些轻蔑，“不过，她也太自大了，得罪柳林一脉，得不偿失。”
　　邵正阳默然许久，轻声道：“这所谓的权势，真的有这么重要吗？”
　　宇文师目光一厉：“你这是放弃了？”
　　以前的邵正阳，可不是这样的。说他功利的人不少，也罢，就当就是功利吧，但这何尝不是一种进取？
　　“才几年而已，你就把自己的心志给磨掉了吗？”宇文师再度喝问。
　　邵正阳抿了抿嘴角，低下头：“徒儿错了。”
　　宇文师冷冷道：“看看周家过的什么日子，我们师徒过的又是什么日子，你还不懂权势的好处？”
　　邵正阳当然知道，这几年，知真院从来没给他们玉台一脉一份好药，每次去不是说缺货就是给残次品。只是，他觉得，这种活法很累。
　　他想起白天的时候，陆明舒迎着阳光，看着天上翱翔的雪翼踏云驹，对他说：“我们习剑练武，为的是什么？难道不是快意恩仇，顺心自在吗？周家现下很强大，这没错，但就算再高的山峰，我都要一剑劈开！”
　　邵正阳一怔，突然有种奇妙的感觉，仿佛醍醐灌顶一般。
　　他忧心的，其实不是失去目前这一切，也不是被周家打击得灰心丧气，他只是厌倦了这样的方式。
　　“师父，我明白了。”
　　看到他眼前一亮，似乎重新活过来一般，宇文师愣了愣。他刚才好像没说什么，这傻徒儿明白了什么？
　　邵正阳却不管师父在想什么，说道：“陆师妹就算要对付周家，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徒儿眼下应该先把修为追上去。若是我能提前进入出神，不止师父轻松些，倒周之事，也有了更大的把握。”
　　“唔……”
　　邵正阳霍然站起：“师父，那我先去领会陆师妹的秘法了。”说着，抱了抱拳，飞快地进屋了。
　　“……”
　　好一会儿，宇文师自言自语：“这小子，真的顿悟了？”
　　这边师徒在说话，那边师徒也在说话。
　　“明舒。”刘极真正在月下练剑，忽见陆明舒站在一旁看着，停下剑招，招了招手。
　　陆明舒走过去，将手中的茶递过去，由衷道：“师父你果真天赋不凡，没有玄力，剑招仍然犀利。”
　　刘极真可没把她这话当真，只笑了笑：“这也叫犀利？不过是个把式而已。”说罢，问道，“你今天跟你邵师兄说了什么？他走的时候神不守舍的。”
　　“我说了两件事。”
　　“哦？”
　　“第一件，我把那个秘法告诉邵师兄了。”
　　刘极真点点头，举起茶杯：“也好，那孩子虽然处事有些圆滑，本性还算不坏。”
　　“第二件，我跟他提了个要求，请玉台一脉协助我把周家整垮。”
　　刘极真刚刚喝进去的茶一口喷了出来：“你说什么？”
　　陆明舒认真地重复：“我说，请玉台一脉协助我整垮周家。”
　　“你……”刘极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我之前不是告诉过你了吗？周家势大，别直接对上。”
　　陆明舒却不退让：“师父，我想过了，这件事并非不可行。我一个人对上周家，当然势弱，但如果联合其他人呢？”
　　“就算有玉台和柳林，也不好说……”
　　“不止，太府一脉，我们也能拉拢，金门一脉，谭师叔和我关系甚好……”陆明舒一个个数过来，“今天邵师兄过来，给了我一个提示。我想，接下来那些人肯定也会上门的。”
　　

第381章
　　“明舒！”刘极真无奈叹道，“你不知道门派内的情形有多复杂。周家多年经营，早已盘根错节，要收拾起来，绝非易事。你是个直来直去的人，要是被他们暗算该怎么办？”
　　陆明舒深深地看着他，看了许久，最后轻轻道：“师父，我突然想起初次见你的情形。”
　　刘极真一愣。
　　“您那个时候，对所有人爱理不理，拒绝旁人的接近，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看起来又颓废又落魄。”
　　刘极真抿了抿嘴唇，涩声道：“那时为师心中只有绝望，只觉余生漫长，没有活下去的意义。”
　　“可我却很怀念那时候的师父。”
　　刘极真怔了怔，低头看她。
　　陆明舒目光灼灼：“您绝望，是因为心中的希望破灭了，您不想再活下去，是因为您的愤怒无处宣泄。”
　　“……”
　　“可今日的您呢？没有任何心气，庸俗，懦弱，就像那些守着一亩三分地的遗老，宁愿子孙永远都没有出息，也不愿意他们到外面去经历精彩，因为那很危险。是我的错吗？我的存在，让师父您有了寄托，于是割裂了自己曾经有过的风云岁月，也灭掉了雄心壮志？”
　　这一次被指责，刘极真没有再让她跪下。因为她让他清楚地感觉到，她并没有激动，这些话都是深思熟虑过的。
　　“您希望我平安，这我知道。但就算我这样平安活到老，又有什么意义？仇不得报，亲不得慰，活得再久，也不过‘不痛快’三个字！”
　　刘极真道：“为师并不是不让你去报仇，你就不能等你自己有把握一点再去吗？你父亲自当壮年，周家如今……”
　　“周家现在正是最艰难的时候，外强中干，色厉内荏。再等几年，待付明堂成长起来，那时形势又有不同。何况，等仇人老了，报仇又有什么意思？那还不如等人家死了，什么都不用做就报仇了。”陆明舒截断他的话，“师父您上次说，不希望我满心愤懑地去做这件事，我现在可以告诉您，并没有。我很冷静，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但你上次也说过，不会就这样去找周家算账的。”
　　“对，所以我跟玉台一脉联手了。”
　　“明舒……”
　　刘极真第一次觉得这样无力，原来他根本管教不住自己的徒儿。
　　陆明舒转过去，藏起眼中的泪光：“娘死的时候，我就发过誓，待我有能力之时，必要取回该有的公道！师父，您可以不支持，但这件事，我非做不可！”
　　……
　　看到那远步而来的身影，谢长晖差点以为自己眼花了。
　　广场上，被他督促着练功的弟子们，就见往日不苟言笑的谢护法，突然揉了揉眼睛，突然大叫一声，往那边冲了过去：“公子！”
　　再顺着他跑的方向看过去，咦，那是谁啊？长得好眼熟。
　　“停下！”谢廉贞及时大喝一声，指着前方一丈远的地方。
　　于是，眼看着就要扑到他身上的谢长晖在他指定之处站稳，乖得跟只小狗似的。
　　但他还是很激动：“公子，您终于回来了！我就知道您不会有事的！这些年您都去哪了？怎么这么久不回来，遇到什么事了吗？您没受伤吧？”
　　“你问题这么多，我该回答哪个？”谢廉贞慢步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回去再说。”
　　“好。”走没两步，谢长晖忍不住盯着他的腿道，“公子您的腿还好吧？这样走还顺利吗？不会疼……”
　　话没说话，谢廉贞拍了他的头一下，以高他半头的身高睥睨着他：“废话这么多，本公子腿又不是瘸了。”
　　“……”谢长晖默默在心里吐槽，过去那些年，您的腿就是瘸了呀！
　　走到前方，他停下来看着那些弟子。
　　谢长晖见状，忙站出来，喝道：“都愣着干什么？继续练剑！”
　　弟子们如梦初醒，老老实实地继续练剑。
　　谢廉贞看了一会儿，满意地点点头：“不错，你教得很好。”
　　被夸奖的谢长晖有点飘：“公子过奖，属下只是尽责而已！”
　　“说得对，所以我就不奖励你了。”
　　谢长晖愕然：“公子……”
　　谢廉贞哈哈一笑，转身回后院去。
　　六年未归，七真观还是这么熟悉。他一路行去，有小弟子被他形貌风姿倾倒，傻愣愣看了半天，直到被同门推醒，才道：“这是谁？”
　　“不知道。”
　　也有人惊呼出声：“这、这是第五宗的廉贞星君吗？他回来了？”
　　“咦，他的腿好了？”
　　“廉贞星君？失踪六年的廉贞星君？”
　　“不然还是哪个？”
　　“呀，原来廉贞星君这么好看……”
　　“啪！”这是被人打了头，“那是第五宗的宗主，岂可放肆！”
　　谢廉贞一律无视，他心情很好，冬日的艳阳暖融融的，照着极舒服。这一路的风景，他看了二十多年，没想到走着看和被人推着看，会有这么大的不同。
　　待他回到住处，对着谢长晖便问：“我不在这六年，门派里都发生了什么事？第五宗情形如何？可有人进入出神境？其他六宗呢？说得越详细越好。”
　　谢长晖有点愣：“公子？”
　　谢廉贞扫过去一眼，淡声道：“怎么，我说的话不好使了？”
　　“当然不是。”谢长晖定定神，慢慢把这六年的情形说了，中间被打断数次，有任何细节不清楚的，都被谢廉贞反复问到清楚为止。
　　谢长晖有点摸不准他的想法，看他听完这些，沉吟不语，小心翼翼地问：“公子，您想什么？”
　　谢廉贞漫然道：“还能干什么？当然是把欺负过咱们的人都给摁死啊！”
　　谢长晖大惊：“公子！”
　　谢廉贞斜眼瞅他：“瞧你这出息！以前老是嫌我不干活，现在干活还不好？”
　　“是，不是，只是……”谢长晖语无伦次，哽了半天，冒出一句，“您不是想搞垮七真观吧？”
　　“呵呵，呵呵呵。”谢廉贞端起热茶吹了口气，慢悠悠道，“本公子只是不想平白吃亏而已。至于会不会搞垮，看运气喽！”
　　

第382章
　　卧房内，刘极真枯坐良久。
　　那天晚上，他们师徒再次不欢而散。
　　从前并不知道，这孩子性子如此激烈。她那句应该是真心话，“我从来都是这样的，只是以前不说”。
　　天门之争，元昔太上长老曾经说她，至刚易折，强极则辱，那时他没有放在心上，只觉得她从小受尽不平，若是没有坚定的信念，怎么能走下去？却没想到，元昔太上长老早就看清她的内心。
　　她不但从来没想过顺从，更是早就立下志愿，要取回该有的公道。
　　刘极真很想继续劝她，再忍忍，现在的她才刚刚进入出神，在门派里又没有根基，拿什么跟周家争？宇文师不比她长袖善舞？柳林一脉不比她地位超然？可宇文师没斗过，安同尘也选择了暂时隐忍。
　　但是，他又想起她说的那些话。
　　“难道修为废了，你的心气也没了吗？”
　　“你甘心在碧溪谷一直窝囊到死？”
　　“没有任何心气，庸俗，懦弱，割裂了曾经有过的风云岁月，也灭掉了雄心壮志？”
　　刘极真闭上眼，只觉得胸口满满都是激荡的情绪。他分不清是死掉的傲气，还是被徒儿指责的羞愧。
　　是，他没了修为，就不敢再去想以前的生活了。自己有过这样痛不欲生的经历，便一直担心明舒也会被遭遇到同样的事。这样的惨痛，他一个人承受就够了。但……
　　她走的时候，这样说：“师父，我会让您看到的，那些丑恶，我要全都踏平！”
　　到底是他太保守，还是她太轻狂？一而再地争执，师徒俩似乎根本没办法达到一致。面对她的咄咄逼人，他甚至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外面响起声音，似乎有人前来拜访。但惠娘并没通知他。
　　刘极真看到惠娘从廊前经过，唤了一句：“惠娘。”
　　惠娘停下：“掌院，有什么吩咐吗？”态度还和往日一样恭敬。
　　他问：“有客人来了吗？”
　　惠娘笑道：“是呢！说是从太府岩来的。”
　　“太府岩……”果然太府一脉。
　　刘极真默了默，摆摆手：“知道了，你去吧。”
　　蒯信没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
　　看着放在面前的那本白皮册子，他呆了好一会儿，才结巴着问：“这、这真是给、给我的？”
　　陆明舒点点头。
　　宇文师师徒来访之事，给了她提示。她手中握有他们人人都想要的宝贝，不利用利用，岂不可惜？反正，她从来就这个自信，就算转修秘法放出去，她还是能站在别人前面。
　　“蒯师叔不先看看吗？”
　　蒯信紧张得手都有点发抖了，迟疑着伸出手，握住这本薄薄的册子，它甚至连个书名都没有，就那样空着。
　　翻开第一页，他稳了稳心神，慢慢看下去。
　　这一看就停不下来了，一页接一页，直到全部翻完，才长出一口气，停了下来。
　　册子并不厚，也就五六十页，但其中记载之事，却让他心情激荡不已。
　　这世上居然有如此神妙的秘法？按它这个修法，身上的玄力，可提练到另一个层面，剑术也将脱离剑招的限制，迈入另一个阶段。
　　蒯信是个剑痴，恨不得立时回去演练一番。但事情还没说完，不能就这么走人。
　　他稳了稳心神，问道：“陆师侄，这等秘法，你就这样给了我吗？”
　　陆明舒淡淡道：“给都给了，蒯师叔问这个话，不觉得太迟了吗？”
　　蒯信默了默，道：“那么，陆师侄想要什么呢？”
　　他本来就是个很干脆的人，只是这些人破关失败之事所困，人变得沉闷愁苦，眼下看到这本秘法，近年困扰之事一扫而空，也就恢复了直来直往的本性。
　　陆明舒嘴角微微一扬，跟小心翼翼的邵正阳比起来，她还是喜欢蒯信的风格。
　　“蒯师叔，你们太府一脉，对周家不满已久吧？”
　　蒯信大方点头，这事，九瑶宫的人都知道。
　　“那好，我希望周家为难于我的时候，你们能够站在我这边。”
　　蒯信一愣：“这事……”
　　“师叔知道的，周家看我不顺眼已久，此番回来，我没有死在外面，周家恐怕会很失望，到时候会怎么做，可真不好说呢！”
　　蒯信斟酌了一下，道：“陆师侄，我还是个融合境，没有突破之前，做不得主。这事，是不是与我太府一脉的师叔伯商议比较好？”
　　陆明舒笑着摇头：“不，我就找师叔。”语气有几分固执。
　　“你……”
　　“事实上，师侄希望，师叔回去后，不要提及我们之间的协议，只要遇事时，敲敲边鼓就行了——蒯师叔毕竟是太府一脉数得上的优秀弟子，知事的权利还是有的吧？”
　　蒯信只是不爱耍心计，并不是愚笨。他在心里略一琢磨，就明白了。她这是信不过别人。
　　“如果只是这个要求，我现在就应下了。只是，拿了这等秘法，只做这么件事，似乎让师侄吃亏了。”
　　陆明舒笑了：“不亏。我看师叔早已到了突破的关窍，回去领会之后，就准备破关，如何？要是能在过年前进入出神，对太府一脉，对九瑶宫，都是一件大喜事。”
　　……
　　走之前，蒯信到刘极真那边拜见了一番。
　　待他身影消失，惠娘走过去，看着立在廊下的陆明舒，担心地唤：“小姐……”
　　这些事，她没有瞒着谷中三人的意思，惠娘方才进出待客，自是听到了。
　　“怎么了？”陆明舒看着通往谷外的那条小道。
　　已是深冬，较谷外温暖的碧溪谷，也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雪。
　　“你这样做，是不是太急了……”
　　惠娘有点惶然，她比谁都想报仇，但对周家太恐惧了。
　　“不急。”陆明舒淡淡道，“这笔债都欠了十五年了，怎么会急呢？”
　　“可是……”
　　没等她说出来，陆明舒回头一笑：“快过年了，惠姨你准备了没有？今年一定要过得热热闹闹的，我都已经好久没过年了呢！”
　　被她难得带着撒娇意味的话一说，惠娘马上把之前的事抛到脑后：“还差一点，再几天小姐你的衣服就做好了。”
　　

第383章
　　付明溪气呼呼地跑上临水崖。
　　崖顶，一个矫健的身影正在舞剑。
　　剑招精妙，剑势如虹，一招一式都赏心悦目。
　　“明堂！”
　　听到声音，付明堂停下来，擦了把额上的汗，笑着向姐姐走近：“姐姐……”
　　招呼还没打完，就听付明溪气急败坏地叫道：“你还有心思在这里练剑？你知不知道那个贱种回来了？一根汗毛也没少，还进入出神境了！”
　　付明堂怔了怔：“什么？”
　　他是陆明舒离开的隔年进入融合境的，十六岁，相当优秀。并且下一年顺利在天门之争中成为真传弟子。付尚清和周妙如对他期望甚高，不让任何杂事烦扰他，只让他专心修炼。
　　这临水崖，是他进入融合境后，周妙如特意为他安排的，这里地势独立，地脉极佳，出神境长老都眼热不已。付明堂在这里过着如同隐居的日子，门派里发生的事，传不到他耳中。
　　陆明舒回来，也有十来天了，但他却一无所知。
　　“姐姐，你说谁？”
　　“还能是谁？那个姓陆的贱种啊！”连日被母亲责备，付明溪都要气炸了，一股脑儿对付明堂倒出来，“也不知道她走了什么****运，居然进入出神了，一回来人人都巴结她，说她是什么前所未见的天才。呸！她算什么东西？不过就是个……”
　　付明堂神情恍惚，后面付明溪说了什么，他左耳进右耳出，根本不记得。脑袋里乱哄哄的，来回都是付明溪那句话。
　　她进入出神了，她进入出神了……
　　“怎么可能……”付明堂喃喃道。
　　那位异母姐姐，只比他们大了一岁半，也就是说，她现在也就二十二，这个岁数，怎么就出神了呢？就算达到融合境巅峰立刻破关，那也做不到呀！这其中到底有什么隐密？
　　“姐姐，”付明堂一把抓住她，“你说的千真万确？”
　　“连身份牌符都换了，还能有假？”付明溪嚷道，“娘还骂了我一顿，说不许再叫她贱种。不叫她贱种叫什么，真叫她姐姐吗？”
　　付明堂定了定心神，说道：“娘说的对，你不能叫她贱种。她本来就是我们的姐姐，血缘所系，改不了的。”
　　“明堂！”付明溪气得跺脚。她跑到临水崖来，可不是为了听付明堂再教训她一顿。
　　大概是身边的女人性子都太强了，付明堂反而从小没什么脾气，被付明溪这样闹，也只是满脸无奈：“姐姐！这是道理，天下人都通的道理。你就算不喜欢她，不跟她来往就好了，口口声声贱种，你让别人怎么看你，又怎么看爹和娘？”
　　“爹爹才不会在乎呢！”付明溪撅起嘴，心里却有点心虚。这几年，不止娘不惯她了，连爹对她都日渐冷淡。相比起摸不透心思的娘亲，她更喜欢掌门爹爹，失去爹爹的宠爱，让她很是不安。
　　“不在乎什么？”淡漠的声音传来。
　　姐弟俩一转头，看到付尚清踏上临水崖，付明溪顿时吓了个魂飞魄散。
　　“爹……”
　　还是付明堂反应快，及时拉了她一把，自己走上前：“爹，您来了。姐姐方才只是气急了，一时口不择言，其实不是这么想的。”
　　付尚清走到儿女面前，先是端详了儿子一番，满意地点点头，温言道：“明堂，你功力又有进步，看来这些日子没有懈怠，很好。”
　　付明堂羞涩地笑了笑：“孩儿只是每日按时练剑。”
　　“以你的天资，有此恒心，定能有所成就。”夸奖了儿子一番，又给了他几枚玄晶当奖励，付尚清把儿子打发去继续练剑。
　　付明溪看他态度不错，本来提着的心放了下来，娇笑着蹭过去：“爹爹，你怎么正好来了……”
　　“啪！”重重的一巴掌，把付明溪打懵了。
　　她的脸上迅速浮起红印，整个人都呆住了。她抬起头，看着自己一直敬慕的父亲，却见他一脸漠然，和对着明堂的温和慈祥全然不同。
　　这几年，虽然周妙如也下过力气管教她，但惩戒的时候，也就是叫人抽她两鞭，琼玉宫的下仆都知道付明溪的脾气，谁敢真下手？这还是她第一次被人扇巴掌，比脸受创更重的，是她的自尊。
　　“爹！”刚刚被打发走的付明堂听到动静，看到这一幕，大吃一惊，扑过来把付明溪拉到身后，“您这是做什么？姐姐就算做错了，您责备她就是，为何要打她？”
　　“怎么，爹没有资格管教你姐姐？”付尚清语气还算温和，但说出来的话，却好像结着冰碴子。
　　“当然不是……”付明堂气弱下来。
　　付尚清不再看他，对付明溪道：“贱种？她也是你爹爹我的种，她是贱种，我是什么？你又是什么？”
　　付明溪这时才醒过神来，眼泪一串串往下掉，说不出话来。
　　其实这个话，很多年前周妙如就对她说过了，这种话不要让爹爹听到，只是爹爹一向对娘亲言听计从，她也就从来没放在心上……
　　“不管你心里怎么想，最好记住，她与你同父，骂她就是骂你自己。于私，她是你姐姐，于公，她是门派长老，以后见到她，你最好客气点。”
　　付明溪捂着脸，抬起头，泪眼婆娑：“你们，”她哽了一下，“你们果然都不喜欢我了吗？娘是这样，爹爹你也是这样。为什么？就因为她出神了，就因为她能给你们带来名声？一个出神境，你们就不要脸面了吗？”
　　“你——”付尚清再次举起手，幸好被付明堂及时抱住。
　　“爹！你不要生姐姐的气！她从来就是这样，嘴上不饶人，其实没有那个意思……”
　　“你是觉得你爹很好骗吗？”付尚清冷冷看着付明堂。
　　付明堂一滞。好吧，她从来就是这样，嘴上说得难听，心里也是那么想的……
　　“可是，姐姐……”
　　“这是最后一次。”付尚清冷视着付明溪，“要是再让我听到你喊她贱种，以后就别留在九瑶宫了。”
　　“爹！”在付明堂难以置信的喊声中，付尚清拂袖离开。
　　眼看父亲没有回头的意思，付明堂不知所措，回头试图安慰姐姐：“姐姐……”
　　付明溪一句话不说，转身从另一条岔道跑下临水崖，一个人放心大哭。
　　哭罢，恨声道：“陆明舒，都是你的存在，才会让我这么丢人，你等着！”
　　

第384章
　　继蒯信之后，谭语冰来拜访了。
　　她前阵子在外面，刚刚回到九瑶宫。
　　见陆明舒进入出神，她羡慕道：“陆师侄果然天资纵横，这么年轻就进入了出神，不像我，蹉跎这么多年，还是一无所获。”
　　她的年纪跟蒯信差不多，论起来也不算大，只是三十出头了还进不了出神，第一梯队那是不用想了。
　　“怎么会？谭师叔想做，还是能做到的。”陆明舒如此答道。
　　谭语冰摇头，面露怅然：“修为越是提高，我就越是自愧。天分这个东西，真是羡慕不来啊，以前，也不觉得比别人差多少，可到了突破关卡，才知道差着很多。蒯师兄好歹已经巅峰，我却始终差着一点。”
　　话刚说完，她惊讶地看着陆明舒拿出来的册子：“陆师侄？”
　　陆明舒将这本册子推到她面前：“谭师叔拿回去细看吧，你基础扎实，相信过不了一年，就能顺利破开瓶颈。”
　　“陆、陆师侄？”
　　半日后，谭语冰一脸喜色地离开。
　　陆明舒站在廊下，听着小呆和小布说话。
　　“咔！你会飞呀，能不能带小布上去飞一圈？”
　　“希溜！”小呆仰脖叫了一声，得意洋洋地张着翅膀。
　　小布继续扭着脖子道：“我可以帮你弄吃的。看，鸡腿！”
　　一只香喷喷的鸡腿从小布后面的金属桶里拿出来。
　　小呆舌头一卷，吧嗒吧嗒嚼起来。
　　“咔！还有很好的水灵芝！”小布又拿出一根。
　　“吧嗒吧嗒！”
　　“你都吃了，能带小布上去飞吗？带的话，每天都给你弄吃的。”小布的眼睛一闪一闪。
　　“噫！”小呆叫了一声，跪下前腿。
　　“咔！你同意了！”小布兴奋地迈着小短腿，跳上小呆的背。
　　小呆一振翅，冲天而起。
　　半空传来小布的大呼小叫：“咔！好高，好快！”
　　“希溜溜！”这是小呆得意的声音。
　　“快快快，再飞快一点，那边……”
　　一只珍兽，一只铜人，就这样相伴飞远了。
　　真是岁月静好，人生安逸。不过，谁能看到下面汹涌的静流？
　　引子她已经抛出去了，接下来，就看后面能长成什么样了。
　　……
　　成为长老，可不只是换个身份牌符而已。
　　不同于刘极真这个已经废了修为的掌院，出神境长老，有着相应的待遇。
　　比如，有资格在九瑶宫诸峰中挑一个地脉上佳的住处，求是院的秘典可以随意浏览，知真院每个月分发的灵药相应提升……
　　陆明舒并不打算更换住处，她在碧溪谷住习惯了，觉得这里风景好，又清净。
　　只是，此处地脉不佳，以前她修为低还好，有天轮相助，差别不大，现在修为高了，不把地脉弄好一点，对修炼不利。
　　料理完那些事，陆明舒去了知真院。
　　祁掌院亲自接待她：“陆师侄想提升碧溪谷的地脉？这倒是有点麻烦。最好的提升之法，就是弄一块地脉灵根，埋在谷中。但你知道，地脉灵根十分稀有，门中没有几个，全都有主了。”就算没主，以你的资历也不够享有。
　　陆明舒很淡定：“除此之外呢？门中弟子进入出神境，就算重新挑个地脉上佳的住处，知真院应该也有相应的补贴吧？比如可以提纯玄力的灵物。”
　　她想提升地脉还不简单，天轮里弄个相应的法阵就是，以她如今的造诣，布置一个这样的法阵绰绰有余。不过，既然门派里应该有相应的资源，不要白不要。
　　祁掌院明白过来，笑道：“师侄原来是说这个，当然有了。有一种灵物，和地脉灵根相似，不过效果要差一些，叫地灵精。这种东西，长于地脉上佳之处，可以积聚地脉之灵，各门派都有种植。我们九瑶宫当然不例外，就在瑶西山林一处秘地，种了不少。陆师侄进入出神，论理可以去挑选一个。”
　　“在哪里？怎么挑选？”
　　祁掌院转身在箱格里掏掏摸摸，最后拿出一张地图和一块牌符。他把地图摊到桌上，点了点：“这里就是地灵精所在之处，这张图不外传，陆师侄可要记牢了。”
　　陆明舒定睛看了两眼，牢牢记住方位。
　　祁掌院又将牌符给她：“那里是门派重地，除了结界外，还有一只化物境的珍兽看守。你把牌符拿给它，它自会放行。”说完又补充，“哦，地灵精不要多拿，不然它是不会放你出来的。”
　　陆明舒收起牌符：“多谢祁掌院。”
　　祁掌院摆摆手：“应该的。”
　　看到她从知真院出去，脸刚刚消肿，来此拿药的付明溪正好看到，直接进了祁掌院的屋子：“祁师叔，她来干嘛的？”
　　……
　　七真观内，一群人围着傅惊涛，七嘴八舌。
　　“傅师兄，这日子没法过了，要不捋了他的廉贞星君，我这个破军星君就不当了！”这是乔海书。
　　“傅师兄，他……他跑到我们解经楼来大放厥词，把我几个徒弟都气晕了！”这是不擅言辞的文曲星君。
　　“傅师兄，他还把我家亿成打了一顿！”这是武曲星君。
　　“傅师兄，他抢了我们的供奉……”这是禄存星君。
　　最后，巨门星君田博总结：“傅师兄，他要真的好好干，我们也就认了，反正再过几年，我们也要把位置传给下代弟子了。可是你看看，他回来才多久？折腾出这么多事，以后还能不能安生了？”
　　傅惊涛淡定无比，饮完了一杯茶，才启口：“那么，他干了违反门规的事了吗？”
　　五人哑口。
　　傅惊涛一个个点过去：“你，鼓动弟子找他麻烦，结果被他收拾了，还有脸提？你以为是小孩子，打不过就回家告状吗？”
　　乔海书一脸憋屈。
　　“还有你，”指着文曲星君，“你们可是第四宗，你的弟子们，以后要择一继承文曲星君的，学识比不过他，辩论比不过他，还好意思说？”
　　然后是武曲星君：“第六宗，专出武痴狂人，以前没少笑他是个废人，只能坐在轮椅上吧？怎么，现在知道打不过人家了？再说，他们动手之前，可是明明白白说好了切磋，也上了演武台的，有那么多弟子作证，想告状你也找个好借口啊！”
　　接着是禄存星君：“我还没说呢！你们第三宗，平日分配资源也没亏了你们，怎么一个个财迷成那样？偷偷在外面收供奉，没入总账吧？”
　　只剩下田博了，傅惊涛看了两眼，总算给了他面子，没有说下去。
　　最后，傅惊涛挥了挥袖：“得了，多大点事。本来就是小孩子在闹，你们这么正儿八经的，真要把事情闹到王妃那里吗？”
　　“傅师兄……”乔海书叫道，“他要只是出出气就算了，谁知道他会不会得寸进尺？王妃全都听他的，要真的步步进逼，我们……”
　　“王妃没傻到那地步！”傅惊涛脑袋都要炸了，以前教徒弟都没这么头疼过。这几个师弟，怎么越老越像孩子？
　　乔海书还欲再说，外头忽然跑来一个弟子，一脸兴高采烈：“师父，师叔师伯！好事，天大的好事！那个祸害要离山啦！”
　　

第385章
　　谢廉贞正愉快地收着行李。
　　那日与陆明舒分开，他还以为，至少要大半年见不着。没想到，这才两个月不到，她就来信了。莫非相处习惯了，离不得他了？
　　“公子。”谢长晖进来，“您要的东西。”
　　“唔。放着吧。”
　　谢长晖看他满脸带笑收拾行李的模样，没忍住：“公子你要离山的事，告诉王妃了吗？”
　　谢廉贞惊讶地看着他：“你没告诉王妃吗？”
　　谢长晖愣愣的：“不是说，您才是我的主子……”
　　谢廉贞欣慰一笑，拍拍他的肩：“真是我的好护法。等会儿你去告诉王妃吧，不怪你。”
　　“那公子什么时候走？”
　　“马上就走。”
　　“……”
　　谢长晖觉得自己的人生信念在摇摇欲坠：“那还不是跟事后告诉王妃一样？”
　　“反正王妃会同意的，几时告诉都一样。”
　　呵呵。谢长晖在心里想，您觉得真的一样？好吧，您是一样，可身为下属，要承受王妃的怒火的呀！
　　“那观里的事呢？”
　　“观里能有什么事？”谢廉贞满不在乎。
　　谢长晖脑袋都要炸了：“半个月前您说，第七宗老不拿我们当回事，要教训教训他们。十天前您又说，第四宗那群眼高于顶的家伙欠打击。七天前您再说，第六宗那些肌肉发达小脑萎缩的家伙早该收拾了。五天前您还说第三宗财迷的样真讨厌，以前不知道占多少便宜，我们去劫了他们的私货。昨天您终于说第二宗那么爱端架子，得让他们吃吃亏。现在第二宗的亏还没吃呢，您就这么跑了？”
　　“这事更重要嘛！”谢廉贞轻描淡写，“第二宗那些蠢物，就让他们再嚣张嚣张好了。”
　　“可是……”谢长晖无力地说，“您接连半个月，六宗得罪了四宗，就这么走了，弟子们可怎么办？”
　　要不是他一副兴致高昂振兴第五宗的模样，弟子们会打了鸡血似的，不管跟哪宗对上，都毫不认输吗？关键时刻，他这个宗主居然就这么跑了？仅仅因为九瑶宫来了一封信？
　　谢长晖深深觉得，自家公子将重色轻友，啊不，重色轻宗发挥到了极致！
　　谢廉贞收完了包裹，回来笑摸谢长晖狗头：“放心，我走了，他们只会松一口气，不会算旧账的。”
　　“是吗？”谢长晖怀疑地看着他。
　　谢廉贞道：“其一，我们之前干的那些事，说起来性质都不严重，完全可以归为小辈胡闹，真闹大了，谁脸上都不好看，影响大局啊！”
　　“咦？”
　　“其二，”谢廉贞伸出两根手指，“你信不信，傅师伯会站在我们这边？”
　　谢长晖眨眨眼。
　　七真观虽不设观主，但傅惊涛身为第一宗的宗主，地位还是比其他六位宗主高那么半级，事情轮不到惊动王妃，多半还是傅惊涛说了算。
　　“为什么？”
　　“你算算，傅师伯今年几岁吧？”
　　“好像……七十多了？”
　　谢廉贞欣慰点头：“傅师伯的年纪，比其他师叔师伯要长上一些。七十多岁，循例也该退位去太辰宫冲击一下化物境了。何况，魏师兄也三十四五了，年富力强，要修为有修为，要资历有资历，能力又是我们这一辈里最强的，正该叫他掌权了。”
　　谢长晖在心里琢磨了一下：“这跟傅师伯站我们这边有什么关系。”
　　“你啊……”谢廉贞用一种看自家傻孩子的眼神看着他，看得谢长晖出了一头汗。
　　还好他没有揪着不放的意思，继续说道：“既然准备给魏师兄让位，傅师伯当然要给他铺路了。如果他现在跟我拗着来，你说我给他在王妃那里埋个坑……”
　　意味深长的眼神，看得谢长晖汗出得更多了。早知道自家公子阴险，没想到阴险这份上。
　　“既然我没干什么出格的事，他为什么要得罪我呢？一点小事而已，跟我处好关系，魏师兄上位就顺当一些，是不是很划算？”
　　谢长晖除了是还能说什么？
　　“所以，你就放心吧。你家公子要是连这点成算都没有，还当什么廉贞星君？”
　　谢长晖动动了嘴唇，憋出一句话：“公子英明。”
　　谢廉贞掏出一叠文书：“拿去。”
　　“这是什么？”谢长晖一头雾水。
　　“第五宗接下来五年的发展计划。”
　　谢长晖惊吓：“公子你什么时候做的？”回来这大半个月，光看他惹事了。
　　谢廉贞瞟他一眼：“这点事，随便做做不就好了。你呢，办事很牢靠，可惜就是没主见，叫你撑了六年，实在太为难了。这本计划拿好，照着办，怕做不好就每天写记录，本公子回来会查的。”
　　“哦……”有人拿主意，谢长晖心里有底了。
　　谢廉贞又掏出一本册子。
　　“这又什么？”谢长晖担心他又布置任务，他天分不高，事情太多做不来呀！
　　谢廉贞斜他一眼：“看在你兢兢业业辅助本公子多年的份上，这是给你的奖励。”
　　“奖励？”谢长晖先是松了口气，再满脸笑容。公子居然会给他奖励，会是什么好东西呢？
　　翻开册子，看来看去，好半天没声音。
　　“公、公子！”看清内容，谢长晖都结巴了，“这、这种东西，真是……给我的？”
　　他都大喘气了。
　　“出息！”谢廉贞拍了下他的头，“不是好东西，我拿得出手？”
　　谢长晖拍拍胸口，缓了口气，傻呼呼地笑了：“公子，我、我一定会好好练的。”
　　“喏。”惊喜还没完，谢廉贞又扔过去两个药盒，“这里总有一百颗药，三天服一颗，要是药服完你还没进入出神，就等着我收拾你！”
　　三天服一颗，一个月服十颗，一百颗药能服十个月。十个月进入出神？开玩笑吧？
　　谢长晖基础打得还算好，但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让他冲击出神，不免心慌慌，他可不敢跟魏师兄和公子比。
　　谢廉贞不再给他解释，把芥子囊收好，整了整衣裳，确定自己还是那么风度翩翩、气质高华，便出门了。
　　“走了，记住我的话，等我回来验收。”
　　然后他袖子一挥，踩着一路的星光，逐渐飞远了。
　　

第386章
　　陆明舒拿回取地灵精的牌符，恰巧，宇文师答应帮她请的药师也到了，她便暂时搁下这事。
　　待药师帮刘极真做完检查，她让惠娘把药师请过来。
　　“惠先生。”她起身行礼。
　　这位药师姓惠，已经有七八十岁了，融合境修为，仍旧黑发健齿，看起来不超过五十。
　　他名声甚大，为人却谦逊，忙回了一礼。
　　过了礼，两人端坐下来，陆明舒问：“惠先生，家师身体如何？”
　　惠先生摸着胡须笑道：“陆姑娘不必忧心，令师身强体健，并没有大碍。”
　　“那经脉呢？”
　　惠先生觑了她一眼，在心中琢磨这位年轻的出神高手的话意，随后谨慎答道：“令师早年经脉断裂，之后并未好生调养，却是枯竭已久，不复再用。”
　　这是怕她年少轻狂，要求他接好师父的经脉吗？
　　陆明舒不予理会，继续道：“还请惠先生为家师好生调养经脉，不管需要何等灵物，只管与我说来。”
　　惠先生有点拿不准，索性又问了一句：“姑娘能否说说，到底需要惠某做到什么程度？”
　　“让经脉恢复活力，以便接续。”
　　惠先生大吃一惊：“陆姑娘，经脉断裂，如何还能接续？”
　　陆明舒避而不谈：“此事我自会想办法，惠先生只要好生帮家师调养便可。”
　　惠先生斟酌再三，道：“仅仅只是调养，让经脉不至于枯死，那惠某还能做到。不过，这事陆姑娘可不要太乐观了，接续经脉之事，从未听闻……”
　　“我知道。”陆明舒神情平静，“还请惠先生不要在家师面前提及此事，没有眉目之前，不敢叫他心存希望，免得将来更失望。”
　　惠先生点点头，还好，她没有失去理智，知道这事有多难。
　　“姑娘放心，惠某不是多嘴之人。”
　　“那就好。”说罢，陆明舒取出几件物品，推到惠先生面前。
　　“姑娘这是……”
　　摆在桌上共有三件东西。左边那件一目了解，是块鸽子蛋大小的玄晶。中间是本书，封皮写着草堂随记四个字。右边则是个药囊，样子虽小，但内里空间甚大，能放下不少药材。
　　“家师的身体，有劳惠先生费心，这是谢礼，聊表心意。”
　　惠先生第一眼看的是药囊，身为药师，最喜欢的必是灵药。第二眼看的是书，这草堂随记应当与医药有关，不然也不会送给他这个药师了。至于玄晶却是没在意，他虽然只有融合境，可身为制药名师，玄晶见多了，这块如果当做谢礼，未免寒酸。
　　不过，当着主人的面，怎么也要给面子的。惠先生拱手称谢：“惠某还未做事，就先拿了谢礼，心中有愧。”
　　陆明舒道：“只是表个心意而已，若是家师身体好转，必然还有重谢。”
　　惠先生连连摆手：“您太客气了。”
　　又说了几句话，惠先生拿了东西回到客房。
　　原本觉得东西不甚贵重，没怎么放在心上，谁知越看越不对。那本草堂随记，竟是一本极少有的分析药性的书，还举了不少实例，某某两种药材有相冲，若是一起炼药会如何如何。这可是改进药方的一大利器啊！
　　药囊里药材，说不上多珍稀，但都是比较少见的品种，收集这一大捆并不容易。
　　最叫他吃惊的是那块玄晶。一开始没注意，后来发现它光芒奇特，仔细一瞧，竟与寻常玄晶大不相同，里面蕴含的能量，少说也有十倍！这样的东西，闻所未闻，若是出售，只怕能卖出几十倍甚至百倍的玄晶！
　　还以为是份寻常礼物，没想到竟是一份重礼！再想到陆明舒说还有重谢，惠先生内心火热，对调养刘极真的事更加用心。
　　陆明舒打算在碧溪谷多留几日，看看这位惠先生到底是不是和宇文师说的一样真材实料。为了节约时间，她同时开始设计碧溪谷的法阵。
　　碧溪谷其实并不是个多么贫瘠的地方，它就在主峰青玉峰之侧，能贫瘠到哪里去？只不过，主峰几条地脉交叉，正好与碧溪谷错身而过。要改造也不难，只要在几条地脉与碧溪谷之间搭出一条通道，就能使碧溪谷同受地脉滋养。另外再设聚灵阵，将地脉聚集起来，如此十来年，碧溪谷便会是一处灵地。
　　陆明舒一边结合各界设计法阵，一边收集材料。
　　如此看了数天，见惠先生果真尽心尽力，也就放心了。
　　她把东西收一收，准备去寻地灵精。
　　按本界的说法，一条上好的地脉，需要有灵物镇着。最好的灵物，当然是地脉灵根了。这东西极为珍贵，可遇不可求，一旦取走，就会使原来的地脉降级。而地灵精，有着相似的作用，它能网缚住地脉之力，使之不会散逸。这样的东西，就算在天轮也不是容易得到的。
　　本界的环境其实不错，药材灵宝样样不缺，可惜就是用的方法不太有效率。
　　比如这地灵精，如果放在她设计的法阵中，就能发挥出点睛的作用，使碧溪谷成为灵地的时间短上数倍。
　　早起，她跟惠娘交待一番，又去跟刘极真告别。
　　师徒俩已经多日没有好好交流了，看着眼前的陆明舒，刘极真既觉得欣慰，又觉得伤感。徒儿长大了，有主意了，可却离他越来越远。
　　听她说去找地灵精，他问：“祁掌院给你东西了吗？”
　　陆明舒拿出牌符：“祁掌院给了我这个，说是给镇守的珍兽看过，便会放我进去。”
　　“只有这个？”
　　陆明舒觉出不对：“有什么问题吗？”
　　刘极真脸色一沉：“那地灵精虽是灵植，却会化为小人，在地下四处游走，没有工具，你如何探知它们的所在？就算能找到，也是还未成形的弱株！”
　　没想到这时候还有这样的内情，陆明舒愣了愣。
　　“他这是欺你不懂！不行，你得再去讨要！”
　　“算了师父。”陆明舒的反应却很淡漠，“我去时，祁掌院好声好气，然此事提都没提，可见他是有心给我挖坑。回去与他吵架，又有什么意义？”
　　刘极真愕然：“你要吃下这个亏？”之前脾气暴烈的人是谁？这样的亏他都不愿意吃！
　　陆明舒笑笑：“脾气闹多了，就不值钱了。让他去吧，欠着的，早晚会还的——连本带利！”
　　

第387章
　　一声呼啸，小呆振翅飞起。
　　九瑶宫的弟子们看着半空中神骏的天马，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好漂亮的坐骑！”
　　“是啊，好想也去弄一头。”
　　“那是雪翼踏云驹，”有人说，“非常珍稀的珍兽，别说你我了，就算出神境的长老们，也不是想要就有的。”
　　“陆师姐可真厉害，听说这只雪翼踏云驹是她第一次参加春猎的时候得的呢！”
　　“那是她运气好吧？捡了只幼兽，居然就是雪翼踏云驹。”
　　七嘴八舌中，雪翼踏云驹逐渐远去，终至不见。
　　地图上画的那处秘地并不近，就算有小呆这样神骏的坐骑，也飞了两天。
　　“这里？”陆明舒驾着小呆在半空绕圈，疑惑地看着底下云雾弥漫的山岭。
　　都十二月了，瑶西这边下过几次雪，稍高一些山岭，无不一片银装。她记性极好，几乎可以算是过目不忘了，祁掌院拿出来的地图，确实指的就是这一点。但她从上空看下去，却是一览无余，什么也没有。
　　略一思忖，陆明舒拍了拍小呆：“我们下去看看。”
　　小呆叫了一声，往下俯冲。
　　自从会飞，它最喜欢干这种事了，大概就跟小孩子似的，学会了某种技能，就迫不及待想秀一秀。
　　从小呆身上下来，陆明舒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拍拍小呆的头：“你要愿意，就跟着我，不愿意，到上面飞去。不过不许飞远了，这里还是有危险的，万一遇到一只化物境的凶兽要吃了你，我可救不得！”
　　小呆喜欢吃，可不喜欢被吃，脖子往后仰了仰，歪头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老老实实跟着她了。
　　在附近转了大半天，陆明舒才发现山间有些玄妙，外层竟是一个幻象！
　　她嘴角勾起冷笑。那祁掌院看着和和气气的，用心可比某些人险恶多了。不给她寻找地灵精的工具，也不告诉她秘地外面有幻象，她要不是懂得法阵，只怕这幻象就能把她阻在外面。若是她没能带地灵精回去，不免被嘲笑，传出去谁还会把她这个出神境当真？只说她虽然年纪轻轻就进入出神，实际上却没什么本事，是个绣花枕头。
　　而她要是去找祁掌院麻烦，那事情就闹更大了。祁掌院有得是理由推托，比如他一时没想起来，没想到没人提醒她。就算真是他的疏忽，也会变成她的污点。
　　若是她服输，老老实实找祁掌院求教，那日后在他面前还抬得起头吗？
　　不过，他未免把她想得太简单了。
　　陆明舒解下腰间的金属筒，放出小布。
　　“咔！”小铜人跳出来，“主人，有什么吩咐吗？”
　　陆明舒指了指前面：“小布，你能解开这个幻象吗？”
　　小布眼睛位置的宝石亮了亮，扫过幻象，问：“主人是要把它们破掉，还是只要自己通过就好？”
　　“……自己通过就好。”对祁掌院再有意见，把门派秘地的幻象给破掉，那也太不像话了。
　　“好的。”
　　一阵“叮叮当当”的响动，小布拿出一堆不知名的金属部件组合在一起，也不知道它怎么弄的，宝石的光芒通过金属部件射出去，眼前的幻象逐渐消失，露出一条进山的小道来。
　　“咔，好了。”
　　“辛苦你了。”
　　“不辛苦，听主人话是应该的。”小布老实地说。
　　陆明舒招招手，示意小呆过来，然后把小布甩到它背上：“走。”
　　小布骑着小呆，整只铜人透着欢快的气息。一边抓着小呆背上的鬃毛，一边装模作样跟它叙话：“小呆兄，半天不见，你还是这么神骏啊！”
　　“吁！”
　　“怎么不到天上飞呀？这样走好慢！”
　　“希溜溜！”
　　听着它们聊得热火朝天，陆明舒整个人有点……算了，小呆兄就小呆兄吧，灵宠有灵宠的交际世界！
　　就在小布唠唠叨叨的声音里，陆明舒到了山道口。
　　她刚一踏过线，里面就有一道力量冲出，将她弹出去，然后，一只全身青碧很是凶恶的四蹄兽出现在山道口，透着血丝的眼睛瞪着他们，顿时，小呆被无形的气息压退数步，小布也闭了嘴，不敢再啰嗦。
　　本界虽无妖灵，但魔兽修为高了，也会有相当的灵智。陆明舒不敢轻忽，拿出牌符，抛给这只珍兽，说道：“我是九瑶宫的弟子，来取地灵精。”
　　这只珍兽抬嘴一咬，确定牌符无误，又张嘴一吐，将之抛回。
　　之后，山道口的结界洞开了。
　　陆明舒带着小呆和小布进了秘地。不知道是不是被吓到了，这两只一路上安静如鸡。
　　直到凶兽的气息远了，小呆才吐出一口气来。
　　小布则张嘴说道：“咔！这只珍兽很厉害哦！”
　　“嗯。”陆明舒敷衍了一句，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此处看着就像普通的荒野，到处都是野草，并没有什么奇物，不过，地脉极佳倒是真的。
　　她试着搜索了一番，发现刘极真说的是真的，这么个找法，根本找不到地灵精。她的意念比其他人强得多，也感觉不到。
　　既然自己没办法，那她只好动用大杀器了。
　　“小布！”
　　“咔！”小布欢快地叫了声。
　　“这里生长着一种叫地灵精的灵物，它们都在地下，会化人而行，你能找到吗？”
　　“可以！”小布答得毫不犹豫。
　　“那就帮我找出来。”
　　“主人，要几只？”
　　“全部。”
　　“好的。”
　　小布从背后的金属筒里翻翻找找，找出两颗大宝石，然后抓着自己的脸皮一掰，把整张脸都掰开来，露出里面的结构。它飞快地把代表眼睛的两颗宝石换掉，合上脸皮。然后扭了扭脑袋，眼睛里的宝石射出光芒透入地下。
　　过了一会儿，小布叫道：“咔！找到了。”
　　就见它伸出手，金属臂突然变细变长，猛地插入地下。等到金属臂收回，手上已经捏了一只长着须的小人儿。
　　陆明舒拿出个袋子，往地上一抛：“放这。”
　　这是她从天轮里换来的缚灵袋，有这个东西在，这些地灵精别想跑掉。
　　小布把扭动的地灵精往袋里一抛，眼睛继续扫射。
　　

第388章
　　“咔！”又一只地灵精被抓出来，一边扭动，一边尖叫，却被小布无情地抛在缚灵袋中。
　　小呆感兴趣地凑过去，用嘴巴拱了拱地灵精，舌头一卷，就想把它吞进肚去。
　　吓得两只小地灵精尖叫不止。
　　“小呆！”陆明舒道，“这不能吃，你消化不了。”
　　地灵精这种灵物，可以聚集地气，网缚地脉，本身却极难消化。要是有人不知道，当它们是普通灵植，吞服下去，那可就要了命了——肚子胀着，死活消化不了。
　　“吁！”小呆失望地叫了一声，扭开头。
　　不能吃的东西，全是没用的废物。
　　于是它百无聊赖地啃着地上的灵草。可惜啊，这里种的都是地灵精，地气全被地灵精吸收了，灵草也没几根。
　　又一只地灵精被小布抓出来，抛在缚灵袋里。它那眼睛，能看透土石，不管那些地灵精藏在哪里，都会被找出来。
　　左一只，右一只，缚灵袋里的地灵精飞快地堆积起来，它们扭动尖叫，想从缚灵袋里爬出去，却被无形的力量捆得牢牢的。
　　他们一主两宠在这抓地灵精，离此不近的一个秘密山头上，有两个人看得目瞪口呆。
　　这两个人是一男一女，男的相貌大约三十来岁，长相憨厚。女的竟然是付明溪。
　　其实他们在这里已经埋伏很多天了。
　　当日看到陆明舒去知真院，付明溪得知她要去抓地灵精，心里生了个主意，想借机教训她一番。
　　老天爷也是帮她，如果陆明舒拿到牌符就来找地灵精，凭她的短腿，怎么也不可能在她之前赶到，也就来不及设下陷阱。
　　陆明舒暂时没去，就给了她时间。蠢人也有聪明的时候，付明溪心知这事不能让父母知道，连付明堂也没告诉，自己偷偷找了个帮手。
　　这男子叫周竟方，是周家收养的孤儿之一。他的天资说不上多高，却有一股毅力，修为落于人后也不急躁，默不作声埋头修炼，竟在四十岁突破了出神，成为周家的供奉。
　　付明溪向来跋扈，周竟方哪敢不应？周竟方便也去找祁掌院拿牌符，他住在周家，这个名额本来就没用掉，之后就这么带着这位大小姐，提前一步进了秘地。
　　两人布好陷阱，又等了好几天，都没见陆明舒的身影。终于，刚才看到她进来了。
　　谁知道，陆明舒进了秘地，没有像别人那样四处寻找地灵精，而是带着个……怪怪的铜人？就这么堂而皇之地抓起来了。
　　“这、这是什么东西？”付明溪惊讶出声，“它怎么知道，地灵精在哪里？”
　　周竟方也答不上来。这铜人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谁知道是什么。
　　眼看那袋子里地灵精越堆越多，付明溪激动得颤抖。
　　她早就嫉妒陆明舒能有雪翼踏云驹当坐骑了。怎么这贱种运气就这么好？春猎时随便捡了只幼兽，居然就是雪翼踏云驹的幼崽。要是早一点让人知道，这幼崽非让人抢走不可，偏偏它露出雪翼踏云驹的模样时，陆明舒已经出神，谁还能从她手里抢东西？就是掌门，也不能强行从出神长老手中抢夺。
　　想到掌门，付明溪再一次恨恨咬牙。爹爹现在哪会帮她抢这贱种的东西？之前还为这贱种打她！不就是这贱种出神了，能给他争光吗？今天她就废了陆明舒，看她还敢不敢得意！
　　不止这样，还要抢走她的东西！她听娘跟姚大娘私下商讨，陆明舒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进入出神，一定有什么秘法，如果能弄到这件秘法就好了。还有雪翼踏云驹，陆明舒一废，她就把它抢过来。这只铜人也不能放过，居然能扫出地灵精的所在，一定是个宝贝！
　　这个贱种，身上怎么就这么多宝贝？付明溪越想越是嫉妒，怒火和妒火一起燃烧，终成熊熊烈焰，把她烧得理智全无。
　　“陷阱准备好了？不会出问题吧？”
　　“没问题。”周竟方说，“都照小姐说的准备好了。”
　　“那好，等会儿你看准时机，一定不要错过。”
　　“是！”
　　小布扭了扭头，换了个方向扫视。再扭一扭头，继续扫视，直到周围一圈都扫完。
　　“咔！主人，都抓完了。”
　　地灵精已经堆了满满一袋子，粗粗一看，足有上百只。
　　“好，你休息吧。”
　　“是。”
　　陆明舒蹲下身，把明显还是幼株的地灵精挑出来，随手一抛。
　　逃出缚灵袋的地灵精身子一扭，飞快地钻到地下不见了。
　　幼株挑完，开始挑比较幼小地气不足的小株，接着是不够粗壮的大株。
　　到最后，百来只地灵精，只剩下了四只。
　　这四只里，有一株特别粗壮，顶得上正常成株的四五只。其他三只，也比别的大上一圈，最少也是两倍。
　　小布指着那只巨株：“恭喜主人，这只地灵精最起码有三百年了。”
　　陆明舒意外地看了它一眼：“你还会分辨灵药年限？”
　　小布骄傲地说：“当然！前主人把我造出来，就是为了采药，这是必备功能呢！”
　　“那这三株呢？大概有多少年？”
　　“大概百年吧。”
　　陆明舒点点头：“你们两个帮我守一会儿。”
　　“好的。”
　　陆明舒抓起一大二小三只地灵精，就地坐下，进入天轮。升为二级，她的天轮里有了一个储物空间，把三只地灵精放进空间，再出天轮。
　　“好了。”陆明舒抓起剩下的那只百年地灵精，道，“我们走吧。”
　　那只珍兽再厉害，也嗅不到她放在天轮里的东西吧？
　　“嘿！”小布跳上小呆的背，“走啦，回家！”
　　一人二宠正要出去，忽然后背传来危险的讯息。陆明舒眼睛一眯，猛地转身。
　　却是一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小箭猪冲她跑来。
　　这小箭猪身量很小，大概只有兔子般大，动作却快得离谱。这是箭猪这种魔兽的天赋，它们除了背上的刺，并没有别的手段，跑得快就是它们的求生本事。
　　眼看小箭猪就要撞到她身上，陆明舒一掌拍出。
　　气浪一掀，鲜血喷酒而出，小箭猪倒在地上，腿抽了抽，不动了。
　　小呆凑过去想啃一啃，却因为它的刺太难下口，嫌弃地扭开头。
　　身上溅了箭猪的血，透着难闻的腥气，陆明舒皱了皱眉。本身等回去再解决，忽地感觉不对，扭头一看，那守门的化物境珍兽，竟然向她冲了过来。
　　

第389章
　　不好！
　　陆明舒在心是暗叫一声。
　　这只珍兽是化物境，而且一看就很凶。
　　“小呆，上去！”陆明舒叫道。
　　小呆嘶鸣一声，振起双翅，带着小布往上飞去。
　　这只珍兽看也不看它们，一心一意扑向陆明舒。
　　她脚下一错，纵身而起，叫道：“我乃九瑶宫弟子，有牌符在手，阁下为何要对我出手？”却是将这珍兽当成一个人交流。
　　要是平常，这么做不会有问题，但眼下有点奇怪，这只早有灵智的珍兽，竟然理也不理她，只管埋头冲过来。
　　它是化物境，就算什么也不做，单凭这股强劲的冲力，都不是普通出神境能应对的。
　　还好陆明舒并不是普通出神境。她见说不通道理，手中光芒一闪，拔剑而出，一道璀璨流光划过，刹时间如同烟花绽放，竟有数道剑光同时飞掠而出，天地都为之黯淡。
　　这就是圣王世界里的魂力刻印之法，剑招被她刻印在体内剑胚上，一瞬间便可发招，就算是寻常剑修，都不及她出剑快，何况本界的出神境？
　　另一边，付明溪和周竟方看呆了。付明溪乍见这璀璨的剑光，愣了好一会儿，才问：“出神境，有这么强？”出神境她见得多了，可好像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强的剑招。爹爹好像也没有这么强啊！
　　周竟方哪顾得上回答。他是出神境，看得更清楚，陆明舒这剑招与九瑶宫已经不是一个数路了，实力上更是强了许多。原来门派里传闻她在外得到天大的好处是真的？这么一想，周竟方心里也有些火热起来。
　　这只化物境珍兽，在九瑶宫驯养多年，本是绝好的助力。被派来看守这处秘地，却是它已至年老，实力下降，过来养老的。
　　一只年老的化物境珍兽，已经没有了年轻时超强的实力，再加上陆明舒实力远超一般出神境，一时间也拿她无可奈何。
　　看到战况陷入胶着，付明溪急了。她还以为，陆明舒被珍兽盯上，绝无幸理，到时候被珍兽踩个稀巴烂，都没法说理。反正她那师父也是个废人。没想到，陆明舒在这只珍兽攻击下居然能撑这么久。
　　“快，你去帮忙呀！”她推着周竟方，“我就不相信，她被一只化物境珍兽追杀，再被你偷袭一下，还能脱身！”
　　周竟方没办法，只好答应：“知道了。”
　　他也是这么想的。陆明舒都已经被化物境珍兽缠上了，还能躲掉他吗？
　　光芒一闪，周竟方瞬息便至，一剑破出。
　　他一动，陆明舒就发现了。
　　之前，他和付明溪藏在那边山头，她一时没觉出，周竟方从里面出来，他们的藏身之法顿时出现了漏洞。
　　陆明舒目光一厉，空中上百道剑气横转，骤然出击。大半去挡珍兽，另有数道直奔周竟方而去。
　　周竟方被这数道剑光一挡，竟是无法再前进了。
　　挡下他，陆明舒将目光投向他们藏身之地，嘴角露出一个冷笑。
　　她就说，珍兽怎么会突然发狂，原来是有人设计的。
　　好啊，真以为她这么容易对付是吗？
　　加入战局，周竟方立时感觉到她的卓绝的掌控力。她的实力，比看到的要高得多，进入局中才发现，自己的步步动向，都被她先一步看破。什么叫举步维艰，这就是了。发招，人家的破招早就等着了，不发，难道等死吗？明明有化物境的珍兽牵制住她绝大部分实力，这一架却打得他极其难受。
　　他终于相信，当年的麒麟会，陆明舒是凭借实力拿到第一的。原以为，自己进入出神，也算是高手了，这一架却让他意识到，普通人和天才之间的距离，就是一条鸿沟，根本填不满。可笑付大小姐还想对付她，她们两人根本就不在同一层面上！
　　付明溪料错了，周竟方的加入，并不会让陆明舒觉得更艰难。他的实力，也就是普通出神境，对现在的陆明舒来说，几招就可以解决，而她经过药老的试药刺激，计算能力又有提升，这样一个小干扰，算得了什么？反而更加游刃有余，因为还可以引他之力，对付珍兽。
　　与此同时，她也在思索，珍兽为什么会发狂？进来时，这只珍兽明明好好的，现在和进来时有什么差别呢？
　　她马上想到了那只小箭猪。对，箭猪血！
　　剑光舞动不止，陆明舒一扯，将沾了血的外袍脱下，然后剑光一搅，外袍朝周竟方罩去。
　　周竟方大惊。他知道箭猪血有问题，哪敢被这件外袍近身？可惜，他哪里逃得出陆明舒的掌控，周围剑光飞绕，引得他一阵手忙脚乱，等他回过神，那外袍已经缠得他结结实实。
　　陆明舒收回剑光，就见那珍兽眼中光芒一变，向周竟方扑去。
　　果然如此！
　　她嘴边露出一丝轻蔑的笑，这么个小计谋就想对付她，也太看不起她了吧？
　　不过，她要是没有超强的实力，这会儿大概已经被珍兽撕成碎片了，连个全尸都保不住。
　　计谋虽简陋，但用心何其狠毒！
　　不去管被珍兽追杀的周竟方，她身影一晃，出现在那个小山头。
　　付明溪正在大骂周竟方没用，猛然看到她站在自己面前，顿时吓傻了。
　　“你、你……”
　　“果然是你。”陆明舒语气平平。
　　“你想干什么？”付明溪往后缩去，惊惧得声音都在颤抖。
　　陆明舒冷笑一声：“我这人最小心眼，当然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说完，付明溪尖叫一声，却是被陆明舒提起，用力一惯，直接甩到战局中央。
　　陆明舒收回月神剑，拍了拍手，看着这出好戏。
　　周竟方被追得到处跑，付明溪修为太低，时不时被波及。
　　等到周竟方费力把裹着自己的外袍撕开抛出去，他身上已经出现好几个血窟窿，连站都站不住，躺在地上奄奄一息。而付明溪好不到哪里去，身上衣衫被气浪割得支离破碎，身上脸上到处都是血迹，坐在地上大哭。
　　珍兽咬着那沾血的外袍，撕成碎片，又吞服下去，终于慢慢恢复平静，蹒跚着走到入口处，趴下不动了。
　　陆明舒慢慢走过去，轻轻拍了拍掌：“这戏真是好看呀！掌门大小姐有心了。”
　　

第390章
　　付明溪疼得直哭。她这辈子都没吃过这样的苦，由于天资高，自从踏进武道进步就快，轻轻松松就能达到别人苦练才能达到的效果。再加上有付明堂这个比她天资还高的弟弟在，替她背负了付尚清和周家所有的希望，她从小受到的宠爱反而更多。
　　嫌练武累，她修炼不大勤奋，踏进武道这么多年，顶多割破点手指之类的，从来没受过像样的伤。最疼的也不过是付尚清前阵子扇她的那一巴掌。
　　可是现在呢？一只化物境珍兽与周竟方这个出神境在交手，她被扔到战局中，掀起的气浪、游荡的剑气，时不时割在她身上，虽然不重，却非常密集，疼得要命。
　　付明溪甚至还摸到了一脸血，发现自己脸上也有两道伤口，惊吓得大叫起来。她这是破相了吗？
　　陆明舒冷漠地看着她的丑态，心情毫无波澜。
　　她早就没把付明溪看在眼里了，根本不在同一台面上的对手，赢了又有什么意思？只是对方揪着她不放，不踩上两脚，只怕会蹦跶得更高。
　　付明溪惊吓回神，看到陆明舒完好无损地站在面前，云淡风清的样子看得她心里那把火“噌”地往上冒，立时压抑不住，尖声叫道：“你敢害我，你敢害我！”
　　陆明舒抱剑而立，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掌门大小姐这话好生奇怪，不是你们打听到我的行踪，提前设下埋伏，想要我的命么？怎么，没害着便说我害你？”
　　付明溪哪会跟她讲道理，跟周茵如混久了，身上有种“无知无畏”的蛮横，盯着陆明舒恨声道：“你为什么要来九瑶宫？你怎么不跟你那个娘死在东越？就因为你来九瑶宫，我娘被人非议，明堂被人打击，现在还有人说我爹抛妻弃女，都怪你，都怪你！”
　　如果是十几年前听到这句话，陆明舒定会大怒，但现在的她，却连生气都懒了。
　　她淡淡问：“为什么我不能来呢？我爹带走了陆家大半的家产，还气死了我阿爷，他欠陆家的，我们来九瑶宫要个公道，有什么不对？”
　　“你有什么资格来要公道？你们不过是些贱民，爹爹离开你们是理所应当！他是武道天才，跟你们本来就不是一样的人，你那个贱人娘亲，根本配不上他！”
　　“啪！”最后一个字落下，付明溪脸上挨了个耳光。
　　“噗！”这个耳光打得极重，直接打掉了她一颗牙。
　　付明溪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声音都在发抖：“你……你敢打我？”
　　明明用掌风打的她，陆明舒却抽了条帕子出来，慢慢擦着自己手，似乎打她还嫌手脏：“为什么不敢？你是哪个台面上的人物？”淡漠得连感情都没有的声音，却让付明溪心惊。擦完了手，陆明舒用剑鞘抬起她的下巴，居高临下俯视着她，“付明溪，就像你刚才说的，我现在是九瑶宫的长老，二十二岁的出神境，难能一出的武道天才，你有什么资格来要公道？”
　　付明溪瞪大眼，被她的话气得七窍生烟，却根本反驳不出来，只能结结巴巴地说着：“你、你……”牙齿被打掉了，说话都有些漏风了。
　　“在你们这些人的眼里，弱者就不应该反抗，只能任由强者宰割。因为你们更强，所以陆家不能有公道，我阿爷和娘必须背负骂名。可是现在，我更强了呢！”陆明舒看着付明溪的眼睛，从这双眼睛里，看到了极度的恐惧，“那么，是不是该轮到你们任由我宰割了呢？”
　　“你……”付明溪害怕得连疼都忘了，抖抖索索地说，“你、你等着，明堂很快就会出神的，还有爹……你打不过他们！”
　　“呵！”陆明舒嘲弄似地笑了一声，收回剑鞘，似在自言自语，“周茵如是这样，你也是这样，真是一点长进也没有。希望你娘和你弟弟不会这样，好歹有点本事才好玩。”
　　“你想干什么？”付明溪大叫。
　　陆明舒懒得再理会她了。
　　她走过去，看了看周竟方的伤势。他已是奄奄一息，就算保住一条命，也会修为大降。这周竟方本就不是那种极优秀的弟子，他进入出神也才两三年光景，如果救治不妥，他这个出神境大概只能当半个用了。
　　他勉强还维持着清醒，看到陆明舒过来，嘴巴动了动，却说不出话来。
　　看他这样，陆明舒摇了摇头：“可惜。”
　　也不知道她在可惜什么，随后，周竟方就看到她提起手掌，掌心玄光聚集。
　　他瞪大眼，嘴里一边冒着鲜血，一边艰难说出两个字：“不……要……”
　　一掌拍在了他的额头。
　　“啊！”付明溪尖叫一声，捂自己的眼睛。
　　但他们都料错了，就见周竟方口吐白沫、眼睛翻白，却始终没有断气的迹象。
　　过了一会儿，陆明舒收回手。
　　周竟方眼睛里已是一片迷茫，呆呆地看着半空。
　　陆明舒抹掉额上的汗水。出神境虽然不修神念，但毕竟修为在这里，动手抹掉他的记忆，费力不少。
　　她转身向付明溪走过去。
　　付明溪还以为周竟方被她杀了，吓得整个人都缩成一团，抖着声音：“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放心，我不杀你。”陆明舒垂目看着她，不禁摇了摇头，看到自己同父异母的妹妹这么不堪，感觉还真是复杂，她就没遗传半点付尚清的精明果断？她们那个爹虽然无耻，可本事还是有的。
　　“来，”相比起刚才的凶残，她的声音堪称温柔，“抬起头，看着我的眼睛。”
　　付明溪哪里肯？她越这么说，就越往后缩。
　　可是，不肯又怎么样呢？劲风将她托起，一点点把她的脖子扭过来，直到与陆明舒四目相对。
　　“不，不要……”付明溪喃喃念头，却在接触到陆明舒的眼神时，意志完全丧失，她的眼睛似乎变成了一个旋涡，把自己的意识完全卷进去，不复存在。
　　付明溪安静下来，乖乖地坐着，像个木偶人一样。
　　陆明舒启口：“告诉我，你都做了什么？”
　　

第391章
　　半个时辰后，陆明舒结束了问话，重新用催眠术让付明溪昏睡过去。
　　她直起身，看着地上这两人若有所思。
　　付明溪不算什么，一个蠢货，连周茵如都比不上。但是，她透露出来的一些事就很有意思了。
　　原来她和周妙如想到一块去了。
　　神女祭。她想利用神女祭，一举夺下上祭的名额，证明自己的实力。然后让宇文师去玩心计，跟周家夺权。
　　没想到，周妙如会这么急，也想借着神女祭废了她。
　　看来，她真的很忌惮自己。也对，二十二岁的出神境，是很吓人呢！
　　也好，周妙如不发难，她还得靠宇文师慢慢来，周妙如要发难，倒是给了她一个机会。
　　至于现在么，她不介意先闹上一场。
　　“小呆！”
　　“吁！”小呆从低空落下。
　　“帮我驼这两个人回去。”
　　“噫！”有点嫌弃地撇开头。这两个人好脏，会弄脏它漂亮的皮毛！
　　“乖，回去让惠姨给你做竹笋包子吃。”
　　“希溜溜！”马上欢快起来了。
　　将两具“尸体”甩上马背，再把小布抱回来，牵着小呆出了秘地。
　　守卫的珍兽之前被服了特殊药物的箭猪血刺激得发狂，这会儿精疲力尽，只睁眼看了看，又闭上继续休息了。
　　……
　　知真院内。
　　“快快快，东西都抬到那边去。”
　　“人呢？把上品都挑出来，品质一点都不能马虎，知道吗？”
　　掌事大声喝斥着，指令弟子们干活。
　　等掌事一走开，其中一个弟子便问：“林师兄，这是干什么？过年要发的资材，我们不都准备好了吗？”
　　那位林师兄是个老资格了，答道：“应该是为神女祭准备的。”
　　“神女祭？”那师弟好奇极了，“什么时候呀？在哪？”
　　“过年吧，”林师兄说，“至于在哪就知道了。不关我们普通弟子的事，只有出神境长老才能参加。听说连外头打杂的都是堂主呢！”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神女祭离他们普通弟子太远，里头到底什么内情，却是半点也不知道，顾名思义，大概跟过年祭祖是一样的吧？九瑶宫的立派之基神女踏云剑，就是祖师爷从神女遗迹里悟出来的，是该祭拜神女。
　　正说着闲话，忽听外头一阵喧闹，这师弟正想去问问发生什么事了，一抬头，忽见天空飞来一道身影，定睛一看，不由大吃一惊。
　　“林师兄，你看！”
　　那林师兄抬头，却见天上飞来一匹神骏的天马，天马背上趴着两个血淋淋的人。还有一人长袖飘飘，踏着剑光飞在前头。
　　“这什么？发生什么事了？是有师叔在外面遇袭吗？”
　　林师兄一看那天马，就道：“这是雪翼踏云驹，前头飞的那个定是碧溪谷的陆师姐。背上这两人却不知是谁？”
　　说话间，一人一马已经落了地，看位置，似是隔壁的精义院。
　　“咦，他们去精义院干什么？不应该到我们知真院来求救吗？再不济，也是去庶务院让他们安排呀！”
　　两人百思不得其解，奈何手头有活，不得离开。
　　谁知过了一会儿，有同门奔走相告：“打起来了！听说碧溪谷的陆师姐把精义院拆了！”
　　……
　　精义院如今掌事的，是温掌院。精义院掌管门规法度，其掌院是要职，周妙如哪会舍给别家？这位温掌院与周家关系颇近。
　　温掌院今日心情正好，悠然在堂中饮茶。不想外头突然吵闹起来，没等他问话，陆明舒已领着小呆进了精义院的大堂。
　　说起来，这大堂曾经来过，当初她还是个孩子，因在春猎中抢了付明堂的风头，被周茵如记恨，给她安了个罪名，想将她逐出九瑶宫。回想起来，那事真是可笑透顶，她那时才多大，不过一点小事，就闹到精义院来。
　　不过今天，她不是受审来的。
　　温掌院看到她，还没怎么样，就被小呆背上血淋淋的两个吓了一跳，“呼”地站了起来：“陆师侄，你这是干什么？精义院何等重地，你怎么能这么无礼？”
　　陆明舒往那一站，目光一扫：“温掌院，你问罪之前，是不是应该先看看这两个是什么人？”
　　听她这么说，温掌院定睛看去。
　　咦，这男的不是周家那个……还有这女的……
　　付大小姐！
　　认出付明溪，温掌院一迭声叫道：“来人、来人！快把付大小姐和这位长老解下来，药师呢？去知真院请药师！还有掌门和夫人，快去通报！”
　　精义院一通忙乱。
　　看着付明溪和周竟成被解下来，在临时担架上躺好，药师也赶到了，温掌院抹了抹额上的汗，狐疑地看向陆明舒：“陆师侄，付小姐和周长老是怎么回事？他们怎么受的伤，怎么就叫你遇见了？”
　　陆明舒将手中剑一抱，不答反问：“温掌院，难道不该先问一问，我为什么要送他们来精义院吗？”
　　哦，对！照理说，送知真院或庶务院都行，就没道理送精义院。
　　“陆师侄，你有话就直说。他们两位伤成这样，咱们就别拐弯抹角了。”
　　“好，那就听温掌院的。”陆明舒垂目看着奄奄一息的付明溪和周竟成两人，寒声说道，“温掌院，我要向精义院提出告诉，主犯付明溪，从犯周竟成，得知我去寻找地灵精，特意提前一步进入秘地，设下陷阱，欲置我于死地！如此以下犯上，谋害同门之举，不严惩不足以正视听！还请温掌院不偏不倚，公正判决！”
　　此言一出，周围的人都傻了，连救治付明溪和周竟成的药师都忘了继续治疗。
　　温掌院也是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能当上掌院，当然不会那么不济事。在心里琢磨了一下这事，迅速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以他对付明溪的了解，这还真是付大小姐干得出来的事。或许是付尚清和周妙如的智商都给了付明堂，付明溪从小到大都是这么横冲直撞。
　　可知道归知道，这事他也不能顺着陆明舒的意，动了付明溪，付尚清的脸往哪搁？周家的脸又往哪搁？更不用说，陆明舒身世尴尬，这要传出去，别人都要瞧九瑶宫的热闹了。
　　他略一思忖，就露出淡笑来：“陆师侄别急。付小姐和周长老伤成这样，这事一时没法说清楚。不如先等他们伤好一些，清醒过来，再一一对质，论个清楚明白，可好？”
　　

第392章
　　温掌院的主意很正，陆明舒来势汹汹，他又不清楚内情，先把这事拖着，等弄清楚里头有什么弯弯绕绕，再想个办法收拾不迟。
　　说不准，掌门和夫人直接帮他收拾了，自己还省事了。
　　可陆明舒决心先闹一场，怎么会任由他拖着？她勾唇一笑，道：“等？我怎么知道任由他们回了周家，这事会不会不了了之？”
　　这话非常不客气，只差明白地说，谁不知道你温掌院是周家的人，让你把他们送回周家，这事还能有结果？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有些话，当面说出来，就撕人脸皮了。
　　温掌院从没见过这样上来就撕的，一时间卡住了。片刻后，才恢复过来：“陆师侄这话怎么说的？我们精义院做事，有规章可循，哪能不了了之？”
　　“是吗？可师侄被人害多了，心里怕呀！毕竟上次来精义院，可是被三堂会审了呢！”
　　“……”温掌院脸色有点不自然。她说的上次是哪次，他清楚得很。堂堂掌门，精义院掌院，那样去对付一个内息境小辈，着实有些欺负人了。他和周茵如不同，坐在这个位置上，还是要脸皮的。
　　“陆师侄，上次也是有人提出告诉，精义院不过依例而行。”
　　陆明舒等的就是这句话：“既然审我的时候可以依例而行，为何我提出告诉，就要拖了？”温掌院刚要张口，立马被她截断，“他们二人，性命无忧，只要药师施些手法，便可醒来，并不影响对质，何需再等？”眯起眼，审视地看着他，“莫非温掌院要等什么人发指令不成？”
　　就像温掌院之前说的，九瑶宫各院行事皆有规章可循，无需通禀掌门。因此，陆明舒要求直接办理，他这边开审，并没有违反规章的地方。
　　话都被堵到这个份上了，温掌院要是还不直接开审，未免要落人口实了。
　　他看了看药师，药师知趣，起身禀道：“回温掌院，付小姐身上伤口虽多，却都是轻伤，只是惊吓过度，才会昏迷。至于周长老，他的伤势颇重，不过，并无性命之忧。”
　　这些陆明舒早就确认过了。这两人可以伤，但不可以丢命。他们并不是当初天门之争那个偷袭她的小弟子，可以随便杀了了事。
　　温掌院问：“能让他们醒过来吗？”
　　“能。”
　　温掌院略一思忖，道：“既然陆师侄如此要求，那就现场开审吧。来人，清理大堂。”
　　……
　　琼玉宫内，周妙如刚刚送走几个人，一回头，就看到姚大娘匆匆而来。
　　“夫人！出事了！”
　　“什么事？”周妙如慢声应道，心中不以为然。神女祭迫在眉睫，其他事都算不上重要。
　　“是小姐，小姐她被陆、陆长老抓去了精义院，还受了伤，浑身都是血。”
　　说起来，周妙如也有好几天没看到付明溪了，那丫头离山之前，说是心情不好，到九麓州散散心，她也就没放在心上。眼下突然听说这种事，周妙如怔了怔：“陆长老？你说的是碧溪谷那个？”
　　“是。”门派长老里，再没人姓陆了。
　　“她把明溪抓去了精义院？”
　　“对。”
　　“明溪受了伤？”
　　“是温掌院派人来通报的。”
　　“到底怎么回事？”
　　来报讯的人，听的是温掌院的命令，那时陆明舒还没提出告诉之事，因此姚大娘只知道这么多。
　　说到这里，周家的耳报神急匆匆来了：“夫人！小姐出事了……”
　　这位听了个全，把来龙去脉一说，周妙如的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
　　付明溪！几天没看住她，她就这么会惹祸了，跟自家那个不成器的妹妹简直一模一样！
　　“走！去精义院。还有，通知掌门。”
　　就算对这个女儿再失望，也不能让别人打了她的脸。
　　……
　　周妙如和付尚清一前一后赶至。
　　他们两人到时，大堂已经收拾好了，周竟成身上盖了条薄巾，奄奄一息的样子。
　　付明溪被人带到内堂清理过了，这会儿已经清醒过来，缩在角落里，惊惧地看着陆明舒。
　　温掌院自是坐在主位上，陆明舒就坐一旁，很闲适的模样。
　　“明溪！”
　　看到父母来了，付明溪像是找到了救兵，叫了一声“娘”，就向周妙如扑过去，紧紧地抱着她，一副深受惊吓的模样。
　　陆明舒看着她们母女情深，一脸淡漠，起身随便拱了拱手：“见过掌门、夫人。”也不等他们发话，又坐回去了。
　　倒是温掌院礼数周全，见完了礼，还将主位让出来。
　　付尚清不肯坐，最终又搬来一张椅子，坐得比温掌院略高一些。
　　陆明舒一脸事不关己，看着这出戏。
　　温掌院只好自己站出来，对他们二人拱手道：“掌门，夫人，方才陆师侄带着周师弟与付小姐前来精义院，向我提出告诉，说是他们两位趁她寻找地灵精时，暗算于她。在陆师侄的强烈要求下，小弟打算即时开堂，审理此事。你们以为呢？”
　　付尚清道：“温掌院做事合情合理，那就审吧。”
　　温掌院点点头：“那小弟就放肆了。”
　　他先看向陆明舒：“陆师侄，你方才说付小姐和周长老暗算于你，现在当着掌门与夫人，还有诸弟子的面，请你将事情说清楚，也好判个是非。”
　　陆明舒道：“诸位都知道，我新近出神，须布置住所，便去知真院要了个牌符，去瑶西寻找地灵精。谁知，就在我找到地灵精，打算回程的时候，突然有一只箭猪冲出来。我随手将之打杀了，却被溅了一身鲜血。秘地的守卫珍兽见状，突然发狂……”
　　简略地把事情说了一遍，她道：“经过就是如此，此事过程清楚，主犯付明溪也承认了。”
　　她说得甚是详细，在外围观的弟子听完，议论纷纷。
　　“那只珍兽是化物境珍兽？这……这计也太毒了吧？这是要人的命啊！”
　　“对啊，你看周长老就知道了，他这就是闪避不及，落下的伤。要是不知内情，恐怕连全尸都没有。”
　　外面窃窃私语，声声传入堂中，听得周妙如脸色微变。
　　

第393章
　　周妙如给温掌院使了个眼色。
　　温掌院意会，说道：“陆师侄，你说这些，可有证据？”
　　陆明舒随手一抛，那只小箭猪的尸体掉在堂中：“这就是那只箭猪，药师一看就知道是不是被下了药。”
　　温掌院当即唤来一名药师，检验过后，药师回报：“确实下了药，是癫情散，会刺激魔兽的嗅觉，让它们误以为是敌人。”
　　温掌院又看向付明溪：“付小姐，你怎么说？”
　　付明溪拼命摇头。她吓到了，而且被陆明舒施了催眠术，脑子不大清楚，浑浑噩噩的，连自己做了什么都不太清楚。但她总算知道，这罪名不能认。
　　温掌院就道：“陆师侄，对方不认，你拿出来的证据也过于薄弱，难以判定。”
　　这番话明面看来，并没有太大的问题。双方各执一词，而箭猪身上的血有问题，也未必就是被告方下的。但温掌院直接这么说，却是暗中偏袒了。
　　陆明舒看着他，似笑非笑：“温掌院这就要结案了吗？”
　　温掌院不进这个坑，说道：“你是主告方，需要提出明确的证据。现下无论是证词还是证据，都不足以做出判决。本院这是告诉你实情，如果还要继续上告，你必须证明对方有罪。”
　　陆明舒心中一哂。这话说得还真是正义啊，可如果今天是别的长老，来告一名融合境弟子谋害自己，只怕精义院直接拿人，先以有罪论之，除非该弟子自证清白。到了她身上，就变成了疑罪从无，差别还真大。
　　“温掌院，敢问精义院所审之事，是否桩桩件件证据明确？”
　　温掌院皱了皱眉，说道：“陆师侄，你虽然也是门派长老，但没有资格质疑我精义院的处事手法。”
　　陆明舒淡淡道：“温掌院何必这么敏感？师侄哪里有质疑的意思，只不过，家师也曾是精义院掌院，精义院的规章如何，我却是知道一二的。”她缓缓道，“精义院所审之事，半数以上没有直接证据，因此，审理时当庭对质，才是最常用的手法。莫非现在的精义院，竟是不必对质了？”
　　门派之中，免不了打打杀杀。你打我我打你这种事，怎么可能说得清楚？审理这种事，只能对质，然后一一提取辅证，寻找人证，直到证据指向清晰，再加以判定。
　　温掌院根本不提对质之事，偏袒得都没边了。
　　外头的弟子们纷纷点头。对啊，他们来看热闹，看的不就是双方对质吗？哪有问完一方，证据不足，就要驳回的？
　　温掌院一看，说道：“你要对质，当然可以。只是你要对质，就只能针对事件本身，不可擅自诘问无关之事。”
　　陆明舒不与他说这个无聊的话题，直接道：“既然温掌院不问话，那我就先问了。付小姐，你对我方才说的，有哪里不认同吗？”
　　付明溪现在怕她怕得要死，一听她问，就往周妙如怀里缩，什么话也答不上来，只知道摇头。
　　周妙如见状，暗恨自己这个女儿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副不上台面的模样，让外人瞧了去，以后还不知道怎么被人看轻！温掌院也是的，审理之前，怎么不先清场！
　　她哪里知道，温掌院本来也想清场的，但是陆明舒拿话堵他，他不得不放弃了。
　　再厌恶付明溪会惹祸，周妙如这个时候也不得不站出来了。
　　她把付明溪一推，自己站到女儿面前，柔声道：“明舒，都是一家子姐妹，你妹妹她不懂事，家务事何必闹到精义院来？你放心，是明溪的错，我们定会好好罚她，她呀，成日像个孩子一样胡闹，不知轻重，说不准就是想吓吓你……”
　　“请叫我陆长老。”没等周妙如说完，就被陆明舒打断了，她坐在那里，神情平静，语气淡漠，还真有一派长老的气势。又道，“我倒是想把她当姐妹，可是，一个口口声声骂我贱种，还会设陷阱害我的妹妹，可真要不起呢！”
　　“这事我已经教训过她了，以后她断不敢……”
　　“看来我还是没说清楚。”陆明舒漠然看着她，“第一，我与你们从来就不是一家人，所以这件事不是家务事。第二，付明溪怎么看我的，我想整个九瑶宫都知道——听到她骂我贱种的人，好像不止一两个吧？”
　　看到围观弟子中有人点头，周妙如心里恨得想把付明溪一把掐死！她怎么就生了这么个孽障，跟她说过多少遍了，心里再恨，都不要落人口实，她倒好，居然敢在外面说！这下好了，她想大事化小，都没人信！
　　周妙如知道这是女儿干得出来的事，所以她第一反应就不是为付明溪开脱，而是想以家务事的理由，先把这事给摁住。然后把这件事说成小孩子的闹剧，这样一来，付明溪的罪责就小多了。
　　可是看陆明舒这态度，就知道这个办法行不通了。
　　既然如此，她只能想第二个办法。
　　认罪，是不可能的。一旦认罪，付明溪名声就会臭掉，那她和付尚清、周家，也会受到连累。如今周家形势大好，眼看着就能独霸九瑶宫，周妙如断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好。”她说，“既然你非要对质不可，那我就陪你说一说。”
　　陆明舒露出淡笑。终于，这个总是隐身在幕后的继母，被逼到前台来了。感谢付明溪，给了她一个好借口。
　　“夫人请。”
　　周妙如略一思忖，道：“你说明溪准备了药物，借你之手，激怒化物境珍兽，是吗？”
　　“不错。”
　　“这就有问题了。”
　　“问题何在？”
　　“化物境珍兽，无法用一般的药物激怒。取什么药，需要多大的剂量，就算是一个资深药师，都不一定能精确算出来。”
　　周妙如看着一旁的药师。
　　那药师立即点头：“夫人说的没错，我确实做不到。”
　　周妙如微微一笑，对他点头致谢：“明溪对药剂一窍不通，又哪里能算得出来呢？”
　　这个继母，还真是会抓关键。不过，陆明舒就在这等着呢！
　　“付明溪不行，你们周家就没有这样的药师了吗？毕竟，连周竟成这个出神境，都被她叫出来了呢！”
　　

第394章
　　谁知，周妙如马上道：“这就是第二个疑点了。竟成师弟是出神境，有长老之名，便是我有事托他去办，都要客客气气上门请他。明溪一个小孩子，哪里叫得动他？”
　　此言一出，众弟子纷纷点头。出神境长老，哪能随意驱使？九瑶宫各分脉林立，就算是掌门，要命令长老行事，也需要正当的理由，更不用说付明溪只是掌门之女了。
　　听得这话，陆明舒简直想为周妙如叫好。付明溪能叫得动周竟成，无非那几个理由，一是周家收养的那些孤儿，向来都是当成死士训练，已经有了盲从的心理。比如周如影，被周茵如害了前程，还被周妙如当成杀人工具，都没想过逃。二是周竟成本身性子老实，估计他也摸不准这背后是不是周妙如的示意——别说付明溪干得出这事，周妙如也干得出，只是她若动手，计划必然更加周详。
　　无论哪个理由，都是周家乱象丛生之故。可周妙如一张嘴，就把周家的锅，说成了寻常意义上的不合理。
　　“哦……”陆明舒拖长声音，“那依掌门夫人所言，这事真相应当是怎样呢？”
　　周妙如长叹一声，缓声说道：“明舒，我知道你因你爹休妻之事记恨于我，这也没什么，人之常情。即便你不认，我总还是你继母，岂会与你一个孩子计较？然而明溪毕竟是你妹妹，血脉相连，她不懂事闹着玩，你当姐姐的教训教训她也是应该，只是何必将这事闹上精义院？你如今有长老之名，她只是个融合境弟子，若真的坐实以下犯上，这可是要命的事啊！你……你就当看在她与你同父的份上，饶过她吧？”
　　陆明舒一脸淡然，看着周妙如演戏。
　　不愧是传闻中温柔贤淑堪称贤妻楷模的掌门夫人，语气之诚恳，表情之哀婉，真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明着是为付明溪求情，暗中却指陆明舒得理不饶人，借着一点小由头，便要把孩子之间的闹剧，闹成门派大事，借机要付明溪的命。
　　如果自己不是当事人，看着周妙如这般作派，说不定真就信了。
　　陆明舒淡淡道：“原来是妹妹跟我闹着玩啊！见我欲去寻找地灵精，提前一步去秘地，在秘地埋伏数天，精心喂出一只服了特殊药物的箭猪，然后设计让我激怒镇守珍兽，令我成为一个化物境珍兽的目标。这些，都是闹着玩啊！”语气平淡，却说不出意味。
　　周妙如笑容不变：“你不是没事吗？她不过融合境，而你已经出神了，她再闹，也伤不到你，是不是？”
　　陆明舒点点头：“她是伤不到我。”没等周妙如接话，立刻续道，“那是因为她眼界太低，以为我初入出神，这个简陋的陷阱，再加周竟成，就足够对付。”
　　周妙如的表情变得有些微妙：“你是说……”
　　“倘若我真的只有初入出神的实力，那么现在躺在这里的，就是我了。”她点了点奄奄一息的周竟成，“掌门夫人还以为，这只是闹着玩吗？”
　　门外围观的弟子们，态度也变得微妙起来。周竟成堂堂一个出神境长老被伤成这样，是事实，但陆明舒言语中透露出来的自傲又让人觉得……
　　“明舒，”周妙如心思电转，“我知道你讨厌你妹妹，但这事反过来说，你能完好无损站在这里，不就是因为她没有做绝吗？你丝毫不见伤势，她却浑身是伤，竟成师弟更是性命垂危。倘若那只珍兽真是冲着你去的，这岂不是很奇怪？想是她及时收手，才会反噬……”
　　“哈！”她话没说完，就被陆明舒的一声耻笑打断了，她睨着周妙如，轻蔑道，“我第一次见到有人把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说得这么清新脱俗。”
　　“你……”饶是周妙如表面功夫修炼得炉火纯青，听到这句话，不免为之色变。
　　没等她说什么，紧接着陆明舒又是一句：“付明溪做的事会造成多严重的后果，想来掌门夫人不会明白，毕竟您只有融合境，怎么能明白出神境的真实情况呢？”
　　“……”周妙如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耻辱，这明摆着是说，你不过是个融合境，没资格在这里叽叽歪歪。资质不好，是周妙如心里最大的痛，如果她资质够好，何至于今日只能当个掌门夫人？何至于二十年来辛苦支撑？都说打人别打脸，偏偏这个小贱种，就喜欢往人痛处踩！
　　“那依你所见，该当如何？”周妙如几乎是从齿缝间迸出这几个字，好不容易才端住了这张温柔贤淑的脸。
　　“自然是让出神境来说话了。”陆明舒转头看向堂上的温掌院，“温掌院，你说是不是？”
　　“陆师侄说的也有道理。”温掌院略一思忖，张口道，“付小姐所做之事，听起来确实严重，不过……”
　　陆明舒又抬手了，她道：“温掌院身为主判，再来做辅证不好吧？至于掌门，与我们双方都有纠葛，理应避嫌。”
　　温掌院目光闪了闪：“那依陆师侄所言，需要另外找证人了？”
　　“不错。”她淡声道，“我九瑶宫出神境，也有那么二十来个，除掉出门的，有事的，应该有那么三五个愿意来做辅证吧？”
　　温掌院心中一动，暗想，到底是年纪小，太过轻狂了，她以为同是出神境，那些人就会为她作证吗？既然这是她亲口说的话，那就顺了她的意，正好也让她无话可说。
　　然而，没等温掌院发话，就听外面传来声音：“陆师侄说的是，居然有弟子以下犯上，暗算本门出神境，若不严肃处理，日后九瑶宫还有规矩法度吗？”
　　一听这声音，温掌院就觉得不妙，周妙如的脸色亦是一变。
　　众人朝门口看着，就见众弟子如潮水分开，几名出神境长老，踏进大堂来。
　　为首之人，正是宇文师！
　　这丫头，居然这么快就跟宇文师勾结到一块了？还有这几人，又是怎么回事？下院掌院张鲲，这倒罢了，他也是升阳一脉的。可还有金门一脉，太府一脉……
　　

第395章
　　要说周妙如这几年最得意的事，莫过于把几个总跟周家作对的分脉收拾乖顺了。比如玉台一脉，比如太府一脉。
　　宇文师这几年偃旗息鼓，专心教导徒弟。太府一脉在蒯信破关失败后，也老老实实的不搞事了。柳林一脉声势被她压下，目前无声无息，金门一脉这样本就边缘的小分脉更不用说了。
　　九瑶宫竟是一片和谐，比之她父亲在位时还要平静——她当然不会觉得，这一切的代价是九瑶宫的人才出现了断代。
　　可是现在，玉台一脉、太府一脉、金门一脉，连同陆明舒原本所在的升阳一脉，竟然一起出现，而且像是要给她撑腰的样子。
　　这个死丫头，果然是个祸害！她好不容易经营而来的局面，因为她又掀起了风波。而且，周妙如有预感，这次会更不好收拾，因为之前他们有所勾连也是私底下的事，这次却在明面上联合了。
　　“掌门，夫人。温师弟。”宇文师礼数周全。
　　这么多长老到来，付尚清这个掌门也不好端着，起身一一见礼，又吩咐弟子看座。
　　宇文师谢过，一秒钟也不耽搁，直接道：“掌门，温师弟，咱们凭良心说话。地灵精秘地的那只珍兽，是我们九瑶宫的镇宫珍兽之一，若论常理，别说一个出神境，就算我们在场这些人一起出手，都难以制服。付明溪激怒那只珍兽，要说她不想要陆师侄的性命，我可不信。”
　　“宇文师兄。”这一拨人到来，光凭周妙如一个就不够看了，温掌院不得不出马，“你说的很有道理。只是付小姐年纪小，未必知道后果有多严重。”
　　“她不知道，难道周竟成也不知道吗？”宇文师冷冷道，“一句无知就可以脱罪，法度何在？再说，付明溪多少岁了？她不过比陆师侄小上一岁，陆师侄已能独挡一面，她还是稚子不成？”
　　说完，犹嫌不足，一摆袖，又加了一句：“第一次见到拿无知当优点的。”
　　饶是周妙如功夫深，脸皮也是摇摇欲坠。付明溪是她女儿，明着是说付明溪，实际上说的是她。
　　这个宇文师，以前还知道迂回，现在居然明着讽刺了。
　　“没错。”太府一脉的郑冲长老也道，“小小年纪，心思如此恶毒，不严惩还了得？我们出神境长老，镇守宫门，抵御外敌，猎捕魔兽，为门派出生入死，难道被小小的融合境弟子暗算，也得忍气吞声？”
　　下院掌院张鲲亦点头称是。
　　金门一脉现身的是谭语冰的师姐。金门一脉没落多年，原来的出神境长老也去世了，现下掌权的是她师姐钟琪瑛。因为自身没有出神，钟琪瑛现身后也只是跟在郑冲这个师叔身后，并没有出言。
　　但，她的出现就已经代表了金门一脉的态度。出神境长老是中流砥柱，附骥的低阶弟子也必不可少。
　　周妙如暗惊，这个死丫头，回来才多久，也没见她做什么事，居然隐隐有了成势的模样。
　　眼见宇文师和郑冲来势汹汹，周妙如受限于自己的修为，温掌院又因职责所在，无法放开与他们辩驳，气势顿时转弱。
　　周妙如暗暗心急，宇文师都来了，自家那些人呢？怎么也没见来帮忙的？
　　还好，她没焦急多久，援兵来了。
　　“郑师叔，你这话也太危言耸听了。”外头，祁掌院飘飘而至。
　　知真院和精义院离得近，他一直听着弟子实时禀报，觉得周妙如出马，足够对付陆明舒了。后来看到宇文师等人联袂而来，心知不妙，立刻往精义院赶来。
　　“掌门，夫人，诸位师兄师弟。”见过礼，祁掌院端着一张温和亲切地脸，对陆明舒道，“陆师侄没事吧？听说你遇险，没事就太好了。”好像之前给她挖坑的根本不是自己似的。
　　“多谢祁掌院关心。”陆明舒心知现在不是算账的时机，且先留着，有他付利息的时候。
　　“祁师兄有何见解？”温掌院迫不及待转到正题。在这几人咄咄相逼下，他要维持表面上的公正，实在是很难啊！
　　祁掌院道：“我们身为出神境长老，除了镇守宫门、抵御外敌、捕猎魔兽，还有教导弟子之责。弟子若有行差踏错，我们当及时导正，教育成材。若是弟子有一丁点犯错，就打杀了事，我们九瑶宫岂不成了修罗之所？”
　　“一丁点错事？”别看郑冲高了一辈，脾气却爆得很，毫不客气地跟师侄撕扯起来，“要是设下毒计，暗害出神境长老，都算是一丁点错事，是不是欺师灭祖，也没什么大不了了？”
　　祁掌院还是一脸和气：“郑师叔，若是付小姐真想要陆师侄的命，她焉能完好无损站在这里？竟成师弟都伤成这样了，她就算脱得了身，也会受伤的是不是？我看夫人之前那推断没错，付小姐只是出于斗气，想吓吓陆师侄，没想到这玩笑开过了，不得不出手阻止。是以，陆师侄分毫无损，竟成师弟倒是因此受了重伤。她虽有过，但能够及时收手，拼着自己受伤的危险，阻止错事发生，可见本性温良。郑师叔您比她长了两辈，何必跟个孩子计较，把小事化大，闹得门派不宁呢？”
　　郑冲大怒。这个祁志和，一张嘴可真是厉害，这是说他一把年纪了还不安分？真是欺人太甚！
　　眼看着郑冲要喷火，宇文师及时把他拉住。这位郑师叔，发起脾气来可不得了，到时候只怕有理也变成没理。
　　堂中气氛火热，眼看一触即发，又一道阴冷冷的声音传来：“祁师兄好利的嘴！付明溪暗算他人，只因本事不济，被人反制，这倒成了她无辜的理由。我竟不知，天底下还有这样的道理！”
　　这声音一出现，堂中的气氛立时一变，无论温掌院、祁掌院，还是宇文师和郑冲，都面露惊讶之色，看着门口。
　　人潮再次分开，这一次出现在门口的，是安同尘。
　　他负手而入，慢吞吞走到陆明舒这边，漫不经心向诸人行礼：“掌门，郑师叔，诸位师兄弟。”
　　场中一时默然。
　　安同尘的举动，已经说明了他的态度。
　　从来不站队的柳林一脉，明确地站在陆明舒这边。
　　

第396章
　　要说陆明舒对周妙如哪个举动最不理解，大概就是她打压柳林一脉了。
　　卓剑归只是受伤，并不是殒命。一个化物境，而且是一个最起码有百年好活的化物境，她不好好巴着，居然趁人家受伤打压，甚至施计害人家徒弟，脑子呢？
　　虽然她并不觉得周妙如有多聪明，但也没这么无脑。
　　以眼下九瑶宫的局面，除非付尚清及时进入化物境，否则，接下来百年，整个九瑶宫都要仰卓剑归的鼻息。就连谁当掌门，也不过是他一句话的事。
　　难道说，周妙如有这个自信，付尚清一定能在卓剑归伤好之前进入化物境？或者，付明堂？
　　这里头的曲折，只怕一时得不到答案了。不过，这对她来说，却是天大的好事。
　　安同尘已经明确站队，与周家为敌，她也就多了一个能联手的对象。
　　“安师叔。”陆明舒行礼，“您的脸色好看多了。”
　　安同尘笑了笑，对她道：“多亏了你给的药，让我轻省不少。”
　　师父修复经脉的药还没着落，陆明舒没敢用手中的冬夏石液，便从天轮里换了些疗伤药，给安同尘送去。再加上她给的转修秘法里有如何调养玄力之法，短短一个月，安同尘就觉得轻松多了。
　　听他们二人对话，关系之亲近，已是明明白白。
　　看来柳林一脉决心护她了。
　　柳林、玉台、太府、金门，连同陆明舒原本所属的升阳一脉，人多势众，个个咄咄逼人。反观周妙如这方，她受修为所限，付尚清身为掌门总不好亲自下场撕，温掌院同样身份受限，只有一个祁掌院，气势上远远不如。
　　不过，周妙如经营这几年，又怎么会只有这几个助手呢？听说此事的出神境长老纷纷赶来。比如，周妙如的忠实拥扈，抚云一脉的殷虹，日照一脉的向长老，黎谷一脉的盛长老……
　　付明溪本来就已经惊吓过度，这阵势又把她吓傻了。
　　她事先怎么也料不到，自己只是气愤不过，想找陆明舒的麻烦，居然会变成九瑶宫上层的一场大撕。诸位长老，有她叫师叔的，也有她叫师祖的，根本不顾脸面，在精义院的大堂里吵成一团。
　　看得围观的弟子们目瞪口呆，大开眼界。
　　原来平时高高在上的长老们吵起架来，也没比他们这些小弟子好看多少啊……
　　这个说：“陆明舒空口无凭，两张嘴一碰，就要弟子以命相抵，哪有这个道理？以下犯上，谋害长老，何等罪名？岂可这般轻忽？没有真凭实据，断然不能定罪！”
　　那个道：“这话说得有意思。出神境长老的供词都不足采信，反倒要信一个融合境弟子的？照这么说，随便来个融合境弟子，说殷师侄杀人害命，是不是也可以？”
　　“你这是强词夺理！”
　　“你还不是牵强附会！”
　　那边又有人道：“非是不信陆明舒的供词，而是她的供词处处不合理！她说付明溪暗害于她，为何她一点伤都没有，反倒周长老性命垂危，付明溪满身血痕？”
　　“付明溪没本事，暗算不成，难道还能当成证据？”
　　又吵了起来。
　　这么个吵法，双方各执一词，又怎么吵得出结果？
　　这时，有人说：“合不合理，不如掰扯开来说。我们只知大概经过，却不知道细节。须知细节越详细，真相越是无所遁形。陆师侄要是有这个自信，那就当着我们的面，把所有细节通通说一遍，再由大家分辨，如何？”
　　吵到现在，终于有个人说了具备可行性的提议，双方为之一静。
　　提出这个建议的人，正是知真院祁掌院。
　　他笑眯眯地看着众人：“看来，诸位师叔师兄，这是都同意了？”
　　温掌院首先点头：“祁师兄说的在理。一味争吵，吵不出结果，不如我们把经过掰扯开，由细节一一验证。”
　　“好。”祁掌院拱了拱手，“若是诸位没意见，我来问一问陆师侄，如何？”
　　宇文师眼神一动，有心想阻止。他知道祁掌院心思细腻，阴起人来不着痕迹，让他问话，就怕陆明舒不知不觉进了他的坑。
　　不想他刚张口，陆明舒就一口应了：“好。”
　　“陆师侄。”宇文师低声唤。
　　陆明舒淡淡道：“事无不可对人言，我既然前来精义院，当然做好了接受众人审视的准备。”
　　安同尘抚掌：“好！我辈行事，理应如此。藏藏掖掖，暗算于人，与蛇鼠何异？”
　　说着轻蔑一瞥，看得付明溪一抖。
　　祁掌院面不改色，首先问道：“陆师侄，你之前说，你中计一掌杀了那只箭猪，箭猪之血溅到你身上，因此激怒了镇守珍兽，是不是？”
　　“是。”
　　祁掌院马上接下去：“这么说，你与珍兽缠斗了一会儿？”
　　“不错。”
　　“那周长老又是什么时候切入战局的？”
　　“就在我与珍兽缠斗之时，他背后偷袭。”
　　祁掌院点点头：“那你是如何应对的呢？”
　　陆明舒淡淡道：“先是避开他的攻击。随后想到，极可能是身上的箭猪血有问题，因此将染了箭猪血的外袍撕下，抛了出去。”
　　“抛到何处？”
　　陆明舒露出淡笑：“周竟成身上。”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这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之身，她还真是够果决。
　　祁掌院不由收起了笑容，谨慎地问：“然后呢？”
　　“然后，珍兽就转移目标了。”陆明舒轻描淡写。
　　“……”祁掌院稳了稳，继续发问，“那付小姐又是如何受伤的？”
　　“我把她抓出来，她吓得跑都跑不动，被他们动手的余波伤及。”
　　陆明舒说完，现场一时无人说话。
　　所以，这两人都是她弄伤的？她可真敢说啊！这般手段，就算是回击，也着实狠辣了些。
　　不过看她这样子，并不觉得自己狠辣有什么错。
　　祁掌院轻轻吐出一口气，看着陆明舒的目光晦暗难言。
　　“这就有问题了。”他轻轻说。
　　“什么问题？”陆明舒气定神闲，却不知道这一刻，宇文师、郑冲、张鲲等人都用难以言喻的目光看着她，郑冲张口想帮她辩解，可又想不出理由来。
　　什么问题？问题大了。她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这个关键点被抓住，他们也无从替她辩解了。
　　而殷虹等人更是看笑话一般，周妙如嘴边亦浮起一抹淡笑，松了口气。到底年纪小，编故事也不编得圆一点。
　　全程大概只有陆明舒自己，和安同尘两人镇定自如。
　　祁掌院道：“先与一只被激怒的化物境珍兽缠斗，随后应付一个出神境的偷袭，接着还要在二者夹击中想出关键所在，将染了箭猪血的外袍抛到周长老身上——陆师侄，你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这样的情况，就算是郑师叔这样的积年出神境高手，也未必应付得来，更不用说毫发无损地脱身！”
　　

第397章
　　祁掌院问得很详细，陆明舒答得毫不犹豫。这经过清清楚楚，就像在众人眼前走过一遍似的。
　　可是，就因为太清楚了，其中的问题暴露得无所遁形。
　　祁掌院说完这句话，所有人都看着她，有的嘲笑，有的沉默，有的痛惜。
　　你，陆明舒，一个刚刚进入出神的小辈，凭什么做到积年高手也做不到的事？倘若你同样受伤归来，说明战况激烈，说不定大家就信了。身上干干净净，一点伤也不见，你当你是化物境吗？
　　“陆师侄，”温掌院温言道，“付小姐对你有不敬之处，你记恨她也是人之常情。不过，身为长老，对弟子理当爱护。要是随意污蔑，未免失了长老气度，长此以往，还有谁人信服？这事……唉，你也是年轻气盛，少了引导，就从轻处罚吧。从今日起，除非必要，就不要踏出碧溪谷了，同时，罚没一年供奉。如何？”
　　郑冲按捺不住：“这叫从轻处罚？那付明溪呢？是她先暗算一名长老，就这么抹了？”
　　温掌院道：“暗算之事，全凭陆师侄一人口供，实不足采信。”
　　“你——”郑冲怒目圆睁。就算真是陆明舒以牙还牙，也是付明溪暗算在先，她说得不实，难道就能抹掉付明溪干的事了？精义院这般判罚，心偏得都没边了。
　　这时，却听陆明舒一声冷笑，缓缓站起：“温掌院，这判罚，我却是不服的。”
　　“为何不服？”殷虹抢先道，“你堂堂出神境长老，诬陷一个融合境弟子，居然还有理了？”
　　陆明舒道：“你们凭什么判断我说的不实呢？不就是觉得，我做不到吗？倘若我做得到呢？”
　　“你做得到？”殷虹冷笑，“你倒是做一个看看啊！你要是能在一只化物境珍兽的追杀下毫发无伤，我就……”
　　话未说完，大堂中忽然亮起一道光。
　　光如流月，又似秋水，刹那间恍如海上升明月，清波涤荡，光华千里。
　　“小心！”大堂上，足有十来名出神境，几乎同时出手了。
　　但是，这并没有用。
　　他们中实力不错的几个人，付尚清、郑冲、温掌院都及时赶上了。
　　一时间，就见精义院大堂内剑光闪烁，各自辉耀。但紧接着——
　　“叮！”
　　“吭——”
　　“嗤啦！”
　　数声响起，连眨眼也不到的时间里，只有当事几个人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剑气相击，剑意互冲，却一一被破开。
　　有眼光不及的，只看到月华一荡，几道剑气消解无踪。而后光华绕室，在顶上盘旋而过，“哗啦”，精义院这座加持重重的大堂，竟然就这么四分五裂了。
　　大梁断成数截，砖石全部粉碎，“隆隆”之声过后，书案、坐椅，以及原先或坐或立在大堂里的众人，尽数暴露在天光之下。
　　外面传来的弟子的惊呼，还好大家都有修为在身，不至于被砸伤。
　　众人面面相觑，有被吓住的，灰尘落了满脸。
　　那道光华一绕而回，没入陆明舒手边的剑鞘，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
　　她慢吞吞道：“你就如何？殷长老，我够厚道吧？没等你说出赌注，免得你一把年纪了在弟子面前丢人。”
　　殷虹完全呆住了，哪里还记得跟她争辩。
　　刚才那是什么？剑光吗？怎么可能快到这个程度？他们这么多人，居然没一个拦下来……
　　不止是她，几乎所有人都呆住了，祁掌院、温掌院，以及宇文师、郑冲……
　　拆掉精义院大堂，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九瑶宫这些建筑，采用的皆是瑶西山林里极珍贵的材料，再加上种种加持，就算是化物境在九瑶山上动手，也能撑上一阵子。出神境想拆掉，剑气之犀利、下手之精准，绝对是同境界中顶尖的水准。更不用说，当着他们这么多人的面，破开数人合击。
　　方才剑气绕梁一周，人人都感觉到了逼人的杀意，如果这道剑光针对自己而来，会怎么样？不少人打了个冷战，一时间无人言语。
　　再没有人怀疑陆明舒之前说的话。这样的剑术，收拾周竟成这个突破才两三年的寻常出神，不过几招的事，面对化物境珍兽，也不是全无还手之力。
　　所以，她这算是自证成功了吗？
　　“啊——”付明溪的一声惨叫，打破了诡异的沉默。她死抱着周妙如，大呼小叫：“娘，就是她，就是她，她好可怕！她……”
　　付明溪断断续续的告状中，陈述了事情的经过，跟陆明舒说的相差不离。
　　周妙如好几次喝止：“闭嘴！”
　　可付明溪眼神充满惊恐，根本就是被吓疯了的样子，哪里听得进去。
　　最后，周妙如忍无可忍，“啪！”的一声重重打了她一个耳光。
　　付明溪摔在地上，终于安静下来，目光一片茫然，看着周妙如。
　　周妙如指着她怒道：“你干的好事！一天没管你，就敢惹出这样的祸来！出神境长老，就算是你爹都不会随意指使，你倒好，将竟成师弟害成这样！是我这个当娘的没管好你，以为你只是不懂事，慢慢管着就好。谁知道你、你……”说着抹起泪来。
　　陆明舒平静地看着。周妙如反应真快，一发现不对，就弃卒保车，连自己的女儿都舍得。
　　“明舒，是我对不起你。”周妙如已经转过来面对她，哀声道，“我还以为，明溪就是小孩子脾气，你都出神了，反正她也伤不着你。没想到她居然做出这种事，是我管教无方。只是她到底是我的女儿，我这当娘的，不能眼睁睁看着她……你放她一条活路，剩下的，我替她受罚了。”
　　陆明舒一脸不耐烦，要撕就光明正大地撕，吵得不过瘾，就拔剑大打一场，哭哭啼啼的像个什么样！她理也没理，看向上首：“温掌院，现在可以判罚了吧？”
　　温掌院思来想去，看向付尚清：“掌门，你看……”
　　一直沉默着当个合格见证者的付尚清终于站出来了，他叹了口气，道：“付明溪以下犯上，证据确凿，且已认罪。温师兄，你循例判罚就是。”
　　温掌院看他态度明确，又见周妙如无声饮泣，抓着袖摆的手暗暗比了个手势，心中有数，定了定神，启口判罚：“付明溪谋害本门长老，以下犯上，事实明确，无可辩驳。本院判决，夺其牌符，逐出师门，三日内执行。至于周竟成，革去长老之头衔，再罚十年供奉，立即执行。”
　　

第398章
　　“就这样？”刚一说完，郑冲长老就叫道，“不要她抵命便罢了，就当给掌门一个面子，为何连修为也不废？单单逐出一个师门，让她回去当大小姐吗？”
　　温掌院咬咬牙，说道：“郑师叔别冲动，逐出师门当然要废修为，这是惯例了，是以师侄没说。”他本想含糊过去的，没想到郑冲这么不给面子。
　　“这也罢了。”郑冲点点头，心知周家退让到这一步就差不多了，一时间不可能将之赶尽杀绝，“此事已了，我老头子就回去了，不碍你们的事。”
　　说完，又像是不经意地说了一句：“对了，我那不成器的徒儿，终于出神了，过几天，我想给他摆个酒，也好去去前几年的霉气，师侄们记得来啊！”
　　挥挥衣袖，就这么走了。
　　众人面面相觑。有难以置信的，也有恍然大悟的。
　　难怪，郑冲这老家伙，向来不惯听别人的，当初玉台一脉拉拢他，也是爱理不理，这回突然立场明确地站在陆明舒这边，果然是事出有因。
　　蒯信出神了？他拿到陆明舒的秘本一事，早就被人打听到了，不少人等着看结果，但都没想到，结果会出现得这么快。真是那秘本的作用吗？
　　再想到方才陆明舒那一剑，不知有多少人心中火热。
　　看来她真是在外面得了某门秘传，要是自己能弄到的话……
　　“我也回去了，师父那边需要人照料。”安同尘抬手拱了拱，又转身对陆明舒道，“若是有事，叫人来柳林居唤师叔。”
　　“多谢安师叔。”陆明舒正礼道谢。
　　安同尘笑了笑，负手出了这个已经被拆掉的精义院大堂。
　　这出戏到现在，也该落幕了，陆陆续续有人告辞。
　　见陆明舒也打算离开，殷虹不忿，说道：“陆师侄，你就这样把精义院拆了，难道不需要赔偿吗？”
　　陆明舒侧过身，扬起眉：“哦？”
　　没等她说什么，温掌院忙道：“无妨，精义院已经准备修缮了，陆师侄拆得正好，正好……”
　　心中暗骂，这个殷虹，真是不知所谓。知不知道眼下什么情况，居然还提赔偿，嫌她下手太轻是吧？
　　……
　　琼玉宫，周妙如面沉似水。
　　“娘，娘，救我！”付明溪涕泪横流，扑过去抱住她的腿。
　　周妙如一动不动。
　　付尚清从外头进来，付明溪看到，急忙又扑过去：“爹爹，爹爹！我不想被废了修为，您救救我！”
　　“救你？怎么救你？”他终于应声了。
　　付明溪仰起头，急切地道：“您是掌门啊，只要您一句话……”
　　付尚清叹了口气，垂下目光看着她：“明溪。”
　　“爹爹！”付明溪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极力表现出自己的可怜，祈求他的垂怜。
　　付尚清的声音轻柔而充满怜爱：“你要是不想去周家，那爹爹就在九麓州给你买套宅院。又或者，你想去东越也行，那里毕竟是爹爹的故乡。”
　　付明溪瞪大眼，死死地盯着父亲，确定他不是在说假话，她像是失去力气似的，跌坐在地上。
　　这一刻，她突然明白了陆明舒当年的感受。爹爹的态度永远都是这么无可挑剔，一边说着温情脉脉的话，一边做着毫不留情的事。
　　明明是放弃她，不准备救她，却说得这么怜爱。她多么希望爹爹能在这个时候打她一巴掌，狠狠地骂她，说她做错了，那说明他还没有放弃她。可是没有，他连骂都不想骂了。他的可怜，是对于即将上断头台的死囚的怜悯——除了表达自己的温情，毫无作用。
　　“以后不要再想九瑶宫的事了，你小姨现在不是过得也挺好的？若是你有意愿，爹爹就在东越给你找个王孙公子，凡人有凡人的世界，一样能够享尽荣华富贵。”
　　付明溪闭上眼，眼泪簌簌而下。凡人有凡人的世界，所以，她以后只是个凡人了。
　　她听到脚步声，那是爹爹离开了。他走得可真绝情，一点迟疑都没有，就好像从来没有疼爱过她一样。
　　“扶小姐起来。”周妙如的叹息传来。
　　付明溪被侍女扶起，却是哭得浑身酸软，站都站不稳了。
　　周妙如接过侍女递来的帕子，慢慢给付明溪擦脸。
　　“娘……”
　　周妙如一边擦一边轻声道：“你爹刚才的话，都听到了吗？”
　　付明溪抽噎着说不出话来。
　　“他那话明着是说你，其实是警告为娘呢！”
　　付明溪一愣，看到母亲脸上的淡漠，糊涂了：“娘……”
　　爹娘不是一直很恩爱吗？为什么娘提起爹什么是这样的表情？还有警告……
　　“凡人有凡人的世界，呵呵，”周妙如笑了笑，“他嫌我管太多了啊！果然是翅膀硬了。”
　　“娘！”付明溪急急地问，“您……这话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不会真以为，爹娘夫妻恩爱，伉俪情深吧？”周妙如的声音带着一丝嘲弄。
　　付明溪糊涂了，难道不是吗？
　　“明溪，娘支撑得很难啊！”周妙如把女儿当成了倾诉的对象，幽幽说道，“当年你外公走火入魔，断了前途，周家找不到合适的继承人，正好遇到了你爹。明知道他已有妻室，为了周家，为娘还是嫁了。总算，你爹顺利进入出神，接任了掌门，度过这次难关。”
　　“你只知道周家风光无限，可你知道这风光是从哪里来的吗？周家本家，只剩下一个出神境，就是你二外公，偏偏他又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除此之外，就是三个供奉——他们虽然姓周，可到底不是周家的血脉。其他的，要么是姻亲或弟子，要么就是依附来了。”
　　“你道他们为何要听周家的？不是为娘多有本事，而周家几代积累下来的财富和人脉。为娘努力平衡各方面的关系，让他们互相制衡，才能勉强保住周家的地位。可是，这个世界以武为尊，没有修为，做起事来千难万难。”
　　她的权柄，来源于周家几代的积累，来源于付尚清这个丈夫。但是，周家积累再丰厚，后继无人的情况下，还是会慢慢失去权威。付尚清越来越不甘于当个傀儡，失去的速度就更快了。
　　她看着女儿呆怔的脸庞：“就像今天，他们一个个都可以大声说话，偏偏为娘不可以。”
　　“现在你知道了吗？娘救不了你，还要收拾你留下的烂摊子。”
　　

第399章
　　“周妙如最大的弱点，就是她修为太低。”月色下，宇文师对徒弟道，“她就是那只狐假虎威的狐狸，明里，是周家号令那么多出神境为他们所用，实则，是她借着这些人的威风，支撑起周家这艘大船。”
　　“但是想打破也不容易，”邵正阳道，“周家威风久了，盘根错节，互相制衡，谁也不好随意脱离。我们想拆掉它，就要面对所有人的反击。”
　　宇文师点点头，感叹道：“是啊，这就是我们失败的原因。不得不说，周妙如在这一点上面，还是挺厉害的。”
　　不管她用的手段是不是不入流，至少她维持住了这个局面。
　　“这么说，周家还真是注定要栽在陆师妹手里。”邵正阳脸上浮起淡淡的笑意，“周妙如玩把戏，搞阴谋，她根本不搭理。就像她说的，再高的山峰，一剑劈开就是。”
　　说到这个，宇文师又有些犯愁：“她显露实力太早了啊！只怕周家有了准备，再想一招制胜就难了。”
　　不料，邵正阳却道：“师父，徒儿倒觉得，陆师妹这么做更好。”
　　“怎么讲？”
　　“蒯师叔成功进入出神，已经挑起诸分脉的心思，如今人心浮动。陆师妹在这时显露实力，一则，令那些墙头草不敢随意倒向周家，给我们多添麻烦，二则，也逼得周家不得不尽快做出应对——只有他们动了，我们才好找出破绽。”
　　宇文师惊异地看着自家徒儿。
　　邵正阳被他看得很忐忑：“师父，徒儿说错了吗？”
　　“没有。”宇文师想了想，突然笑出声来，“果然是年轻人的世界啊！你们这样有锐气，看来为师可以退居二线了。”
　　不管此事在九瑶宫掀起多大的风波，陆明舒回去后，还跟没事人一样，继续布置碧溪谷的地脉。
　　四只地灵精，最大的那只镇守中宫，其他分居三翼。法阵一起，碧溪谷玄力流转，地脉生机勃勃。有这四只地灵精，用不了几年，就会变成一处灵地。
　　没过几天，太府一脉果然来帖邀请，庆祝蒯信进入出神。
　　陆明舒推说自己闭门潜修，没有到场，但送去了丰厚的贺礼。
　　蒯信感应她的帮助，亲自到碧溪谷来了一趟。
　　一时间，碧溪谷访客不断，不管有关系没关系，都来求见，就算见不到人，也要留下礼品。
　　这些事，惠娘和阿生哪里会，最后还是安同尘派了个仆从过来，替她打理。
　　陆明舒心无旁骛，布完了法阵，继续静修。
　　这日收到青木的消息，她匆匆进入易市。
　　“陆姑娘，”郝道长一见到她，就迫不及待地问，“你的冬夏石还没到吗？”
　　陆明舒摇头：“还要等些时日。”
　　“那冬夏石液呢？你有多少？”
　　当初在圣王秘地困了六年，积攒了不少冬夏石液，其中一些被谢廉贞试药用掉了，剩下的都在她身上。
　　陆明舒拿出一只三寸高的小瓶：“还有这么多。”
　　郝道长急不可待地抓过去，打开看了看，紧张的神色才缓和下来：“陆姑娘，我所救之人，伤势紧急，怕是等不了多久了。实不相瞒，你要的那份药方，我早就炼了一颗出来，如果你能在十天内把冬夏石或骨生花找来，我就连药方带药全部给你。”
　　陆明舒眼睛一亮，忙问：“当真？”
　　郝道长点头：“有青木作证，绝不食言。”
　　“若是我赶不及呢？”
　　郝道长沉默良久，才轻声道：“那这笔交易，也没必要进行了。”
　　陆明舒懂了。他要救的人，只能撑十天，十天过后，人都死了，药换回来又有什么用？
　　“好，要是有消息，马上通知你。”
　　她给谢廉贞去信，也有半个月了。西川到中州万里迢迢，最快也要十天才能送到他手里。如果他马上启程还好，想必过不了几天就会到。如果有事拖住了，能不能在限期内赶到真不好说。
　　——对了，马上要过年了，要是王妃让他留下过个年再走，那基本不用想了。
　　偏偏她也没别的法子可想。现在去信催促，已经来不及了，能不能赶到，就看谢廉贞什么时候动身。
　　……
　　琼玉宫偏僻处的一座小楼里，此时正进行着一场密会。
　　若有弟子在此，定会惊讶这场密会的高规格。
　　温掌院，祁掌院，诸多周派长老，均在此处，而坐在主位的，赫然就是掌门夫人周妙如。
　　“夫人，再过几天就是神女祭了，什么事这么急，把我们都叫来？”说话的是祁掌院，虽然他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周妙如却听出了其中的意味。
　　这是嫌她事多啊！果然，经过那事，人心浮动了。
　　“正是因为神女祭。”周妙如抱着手炉，淡淡道，“想必诸位长老看得明白，这次神女祭，与以往大不相同。”
　　听着这话，本就各怀心思的诸人，纷纷向周妙如看去。
　　温掌院道：“夫人有何高见？”
　　“应该问诸位有何高见才是。”周妙如目光一一扫过众人，缓缓启口，“我与诸位长老，都是相识多年，情谊深厚。眼下局势不妙，有些话，我就敞开说了。”
　　看她这架势，众长老纷纷收起轻慢的心思，专注起来。
　　“数日前的事，想必诸位心中各有思量。碧溪谷那位……有她参加，此番神女祭恐怕会很不如意。这事，诸位怎么想呢？”
　　温掌院谨慎地答道：“这事，早先我们不是商量好了吗？”
　　“不错。”周妙如道，“但是温掌院觉得，原先的计划，对她还有用吗？”
　　当然没用了。他们之前算着，有三人围攻，陆明舒怎么也逃不过去，但那天看到她在精义院出的那一剑，三个人大概只能送肉。
　　“夫人，恕我直言。”祁掌院开口，“以她的实力，若是继续围剿，损失就太大了。既然事不可为，就不要勉强了。”
　　周妙如冷冷看着他：“祁掌院的意思是，放弃这次计划？”
　　“不错。”祁掌院表情恳切，“既然知道得不偿失，何必继续呢？”
　　周妙如脸上浮起似有若无的笑：“祁师兄，那丫头记恨得很，你坑过她，就休想从她手里再讨到便宜。”
　　祁掌院笑容不变：“夫人说哪里话？我从她手上能讨什么便宜？”
　　周妙如自顾自接下去：“在座诸位，早就与她势不两立了，再想从她手里讨到好处，根本不可能。既然如此，为何要讨好于她呢？直接抢了岂不是更好？”
　　

第400章
　　周妙如没想到，自己会被逼到这一步。
　　当年把陆明舒丢去碧溪谷，她就没放在心上了。一个废了修为的师父，自身断了所有资源，就算柳林一脉偶尔的照拂，又能翻出什么风浪来？
　　她在春猎中表现出色，周妙如还是不以为意。
　　内息境能说明什么？靠着刘极真余下的那点财货，只能做到这个程度了吧？
　　直到她进入融合境。
　　早早进入内息境不算稀奇，九瑶宫不少正式弟子能做到。但十五岁融合境，就不可能仅仅靠运气了。
　　看着陆明舒在天门之争中一鸣惊人，还将周茵如踩下来，周妙如知道，不能再放过这个小崽子了。
　　所以她才费心思安排殷虹跟去麒麟会，想将这个祸患一次解决。
　　但她没料到，这丫头居然真的入了王妃的眼，明明没有订下婚约，还是肯为她撑腰。
　　周妙如当机立断，派了周如影去北溟。
　　原以为，虽然损失了一个周如影，但能把她收拾掉，这个买卖很划得来。没想到，安逸了六年，她又回来了！
　　这一次，她翅膀硬了，一回来就气势汹汹，目的昭然若揭。
　　一次次的打压，双方已经势不两立，周妙如心知，这事已无法善了。
　　那个丫头以为她表现出强横的实力，就能吓退她吗？不可能的，她越强大，自己就越不能放过她！
　　这次绝对不容许再出差错。
　　这丫头有些邪性。当初她以为一个周如影就足够收拾进入融合境没多久的陆明舒，结果失败了，还赔了一个周如影。这次如果按原计划行事，说不定又是赔了夫人又折兵的结果。
　　说起来，得感谢她这次发难，不然，错过神女祭的机会，就再难遏制她了。
　　到底太年轻，沉不住气。
　　现下收拾她，并不容易。周妙如自身修为低，眼光还是有的。凭陆明舒那一剑，放在九瑶宫，已是顶尖之选。
　　付尚清、安同尘等人未必不如她，毕竟那日是她先发制人，别人却是仓促相应。但，仅凭一剑，同时化解三人攻击，她的实力就不是普通的出神境能压下的了。
　　周如影的例子在前，周妙如以为，自己再怎么谨慎也不为过。把她的实力在预估的基础上，再提三成，越慎重越好。
　　所以，她必须调动起所有的力量，力求一次性把那丫头捏死，抹除后患！
　　祁掌院被她说动了：“夫人想怎么做？”
　　周妙如勾起嘴角：“判断实力，我不如诸位。你们以为，要怎么才能铲除这个祸患？”
　　众长老皆沉默了。
　　那一剑，他们大部分人都看到了。想要铲除，谈何容易？
　　“夫人，”温掌院斟酌着说道，“只凭一剑，实在不好判断。若是不能一次解决，后患无穷。”
　　动了刀兵，那可就是翻脸成仇了。以那个丫头的脾气，还会维持表面的和平吗？被付明溪暗算一次，就要闹得整个门派都惊动，真动了手，只怕她会直接杀上门吧？
　　他们都是有家有业的人，这后果万万不能承受，若要做，就得一次做绝，不能给她留半点生机。
　　“所以，才要诸位集思广益。”周妙如眼神一飘，压低声音，“诸位想想，她手中有多少好东西。蒯信据说得了她的秘法，一举突破。近日来，为了给刘极真调养身体，大把大把的钱财往外砸，早就超过了她身为长老的那点供奉。你们说，这六年，她到底有何遭遇？说不准得了某家秘传……”
　　众人的神色变得微妙起来。陆明舒这次回来，根本没有遮掩过自己的豪阔。对这六年的经历只字不提，拿出的东西却一样比一样稀罕，谁会没注意到呢？
　　最让人眼红的，当然是蒯信得到的那份秘法了。不止蒯信一举破关，谭语冰和邵正阳似乎也有突破的迹象。这可不是融合境，而是出神境！谁家没有几个卡在瓶颈破不了关的师兄弟？得了这份秘法，分脉实力定会大大提升，自己说不定也能更进一层……
　　安同尘亲自去了一趟碧溪谷。
　　“神女祭的日期定了，就在除夕。”
　　陆明舒皱了皱眉：“这么快？”
　　安同尘点头：“神女遗迹里，异相频频闪现，差不多到时候了。”见她有为难之色，问了一句，“怎么，有难处吗？”
　　“我在等一个人。”陆明舒说，“离除夕只有三天了，只怕赶不及在神女祭之前见到他。”
　　“很重要？”
　　“很重要。”
　　如果谢廉贞不能及时赶到，她错过这次机会，再想治好师父的伤，就没那么容易了。
　　“必须在十天之内见到他。”她说。
　　安同尘没有细问，只道：“那还是有机会的。三天后进神女遗迹，如果你顺利闯进去，上祭一般需要一到三天，出来时正好赶上。”
　　“这样吗？”陆明舒想了想，“那倒还好。”
　　只要谢廉贞及时赶到，问题就不大了。
　　安同尘又道：“你这次显露了实力，着实冲动了。只怕争夺上祭名额时，他们会动手脚。”
　　陆明舒轻蔑一笑：“就算我没有显露实力，他们也会动手脚吧？”
　　“话是这么说，可那样的话，他们心存轻视，你不是好收拾得多？”
　　陆明舒却摇头：“我就是要让他们重视。如此，我才好借题发挥，将他们连根拔起！”
　　“……”安同尘好半天才叹道，“刘师兄怎么就教出你这么个徒弟来？他昔年最是稳重，你倒好……”
　　陆明舒笑笑，转了话题：“安师叔，高骧呢？可有信来？”
　　“他啊，说是去海外见识一番，回来最起码也要半年后吧……”
　　离去前，安同尘与刘极真坐在通天阁前的大石上，沐浴着夕阳的余晖。
　　“刘师兄，你真的不必担心她，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刘极真看着落山的夕阳：“我希望她是对的，用行动证明，她比我这个师父强多了。可是，就算只有万分之一失败的可能，我也怕她遇上那万分之一。”
　　安同尘理解他的心情：“我懂，但是我们做长辈的，不能因为有失败的可能，就不让她去做。”
　　“是啊……”刘极真不知道是落寞还是欣慰。
　　

第401章
　　等不到过年，付明溪就离开了九瑶山。听说付尚清已经在东越安排好了，还给她准备了一门婚事。
　　至于周竟成，就此没了消息，大概是被接回周家养伤了吧？就算他修为降了不少，好歹留了口气，日后还能当半个出神用。
　　经此一事，周家威望大损，整个九瑶宫却出奇地平静。但在这平静中，似乎潜藏着汹涌的暗流。
　　神女祭就这样到来了。
　　正好过年，九瑶宫张灯结彩。
　　因为除夕当日要去参加神女祭，惠娘二十九那天就准备了年夜饭。
　　吃完团圆饭，换上新衣，陆明舒推着师父在谷里看烟花。
　　受她请托，惠先生使尽浑身解数，保养刘极真的经脉。这几天，惠先生正在给他施针，两条腿都是细密的针孔，暂时不能走动。
　　师徒俩沉默地看着一朵朵烟花在主宫上空炸开。
　　“师父，还记得我们一起过的第一个新年吗？”陆明舒突然出声。
　　“……嗯。”刘极真轻声应道。
　　“那时我说过，要好好习武，再不让别人欺负。”
　　回忆起当时的情形，刘极真慢慢露出笑来：“你做到了。”
　　“我还说，以后也不会让别人欺负你。”
　　刘极真想笑，但眼里却浮起水光。
　　那是十五年前的事了，这个孩子，从来没有忘记过当年的誓言。
　　“你也做到了。”
　　“不。”陆明舒转过头，认真地看着他，“我还没有做到，但我很快就会做到的。”
　　……
　　隔天一早，陆明舒脱下喜气洋洋的新衣，换上常服，仔细缠好护腕，还在里头穿了一件贴身薄甲。
　　她既然选择显露实力，就做好了准备，今天将会是一场苦战。
　　周妙如不会放过这个机会，那些对她的秘法和财物眼热不已的长老们也不会。
　　精义院那一剑，让他们清楚地认识到，想杀她有难。这只会让周妙如下定决心，不惜任何代价，也要将她除去。
　　所以这一战，要么她死，就此灰飞烟灭，再也报不了仇。要么她胜，将周家势力连根拔起，以慰至亲在天之灵。
　　“小姐。”惠娘感觉到她身上的肃杀，目露担忧。
　　“没事。”她说，“等我回来。”
　　她一定会回来！
　　小呆仿佛也感觉到了凝重的气氛，仰头长嘶一声，振翅而起。
　　雪白的双翼，高高扬起，四蹄齐奔，踏云而去。
　　当她在九瑶宫最险峻的琅华峰停下时，云台天门已经站了十几名出神境长老。
　　神女祭，九瑶宫最重要的大事，每到这个时候，哪怕游历在外的长老，都会及时赶回。
　　看到她过来，众长老纷纷投来含义不同的目光。有点头微笑，表示友好的，有目不斜视，当做没看见的，也有冷哼一声，极为不屑的。
　　陆明舒从小呆背上下来，将它收进纳灵器，俯身见礼：“弟子陆明舒，见过万禹太上长老，见过诸位师祖、师叔。”
　　她是十六代弟子中第一个进入出神的，在场所有人，都是她的长辈。
　　往常门派里看到的出神境，多是十五代的师叔，今日见到的，却有不少师祖辈，乃至太师祖辈的。
　　万禹太上长老，外表看来不过三十出头，黑发如墨，相貌端正，一点也看不出即将寿终的迹象。
　　化物境，不惧身体老朽，可随心所欲。有元昔太上长老这样，维持着年老样貌的，也有卓剑归那样貌如少年的，不过大部分化物境，还是像万禹太上长老这样，保持壮年的模样。
　　他定睛在陆明舒身上看了一会儿，颔首道：“听说升阳一脉又出了一位天才弟子，如今一见，果真非虚。”
　　“不敢。”陆明舒神情淡淡，并无半点得色，“弟子不过尽己所能。”
　　万禹太上长老闻言，矜持地笑了笑，指了指：“稍等一会儿，人来齐了就开始。”
　　“是。”
　　万禹太上长老这不冷不热的态度，陆明舒早有预料。
　　安同尘特意跟她提过，元昔太上长老对小弟子们颇为关爱，门派之争基本保持中立，但万禹太上长老的偏向就明显多了。
　　也是，如果没有一位化物境长老的偏向，周家这些年又怎么敢做得那么嚣张呢？
　　不过，陆明舒相信，就算有所偏向，万禹太上长老也没那个脸对小辈出手，她不用怕他。
　　这等大事，没有人敢来迟。时辰未到，九瑶宫的出神境基本都来了，除了个别在外面赶不回，或者受伤的。
　　安同尘没来。他原本有意进来助她一臂之力，但被陆明舒劝退了。
　　他的伤比较麻烦，如果好好调养，一两年便可大致恢复，但如果在这期间动手，说不准就会拖个五六年。时间对武者来说何等宝贵，没必要连累他至此。
　　何况，这是她的战斗，要亲手打败才好！
　　时辰到，付尚清上前，拿出掌门牌符：“太上长老，可以开始了。”
　　万禹太上长老点点头，走上前去：“开始吧。”
　　付尚清喝了一声，抛出掌门牌符。牌符里迅速抽出一道玄力，向前打去。万禹太上长老推出一掌，澎湃的玄力瞬间汹涌而出，化成一片灿灿玄光。
　　玄光中，眼前景物越来越模糊，突然一变，原本悬崖的那一面，出现了一条密道。
　　万禹太上长老吐出一口气，收回掌力。掌门牌符悬在半空，支撑着密道。
　　“诸弟子！”万禹太上长老回身喝道，“神女遗迹已经开启，你们进去吧。记住，只有前三人，才可进入溯境。”
　　“是。”众长老齐声应和。
　　随后，众人分流，有两三人相伴的，也有单人独行，纷纷进入密道。
　　陆明舒走在最后。她辈分最小，年纪也最小，总不好跟长辈们抢。
　　进去时，宇文师就在她身前，低声说了一句：“小心陷阱。”
　　陆明舒微微点头，目光一闪。想杀她，无非那几种手段，事先设陷阱，数人再合围。合围就罢了，若是陷阱……提前开密道，没有万禹太上长老的配合，是不可能的。宇文师这是得到了秘密消息，所以提醒她吗？
　　看来，局面对她很不利。
　　

第402章
　　陆明舒慢慢在心里揣摩万禹太上长老的心思。
　　周家这艘船虽然外强中干，但若支撑得好，应该还能保持十几年的风光。是以，万禹太上长老偏向他们太正常了。毕竟，他自己已经没有十几年好活了，而这十几年，却是他的后辈们能否立足的关键。
　　但，身为一个化物境，他的眼光不可能只局限于此。她回来这个把月，九瑶宫暗潮汹涌，形势突变。原本被周家压得没有声息的分脉，联合到了一起，付明溪之事，更是让周家内部出现了裂缝——当周家不再有强大的实力压制依附之人，不可避免有人蠢蠢欲动，想要抢过这艘大船的掌舵之位。
　　如果这次神女祭，能够将陆明舒这个不稳定因素去掉，周家就还能凭借余威稳定一段时间，等付明堂成长起来，安全度过危机。相反，要是这次周家失败，那这艘船大概就要四分五裂了。
　　其实，如果周妙如和付尚清夫妻同心，还能稳住这艘船。奈何他们同床异梦，一个不放心，一个不甘心。
　　回到万禹太上长老身上，一个时日无多犹有牵挂的人，做事不可能做绝。他考虑到周家赢，一定也会考虑到周家输，如果他帮周家帮到底，那么周家一倒，他的谋算就成了空，还会带来不可预估的后果。所以……
　　这个局里，她还有生机。
　　进入密道，陆明舒仰头观察周围的环境。
　　眼前是一片阔朗的树林，树木极其高大，比九瑶山寻常树种粗壮数倍。正值深冬，草木凋零，到处都是散落的树叶，无人清扫，厚厚堆了一地。
　　除此之外，天空闪动着各色异光，美得炫丽，又让人心惊。
　　而陆明舒眼中的世界，不仅仅如此。
　　这些异光，严格来说是磁光。神女遗迹内，分布着一种看不到的散落力量。这些力量，是强大的修者动手后留下的余波，若是修为太低，进来就会受到伤害。难怪神女遗迹只有出神境可以进入，修为再低一些，根本扛不住此处的磁光，就算是出神境，留久了也会损害身体。
　　陆明舒一边前进，一边飞快地在脑海里建立模型。
　　模拟环境对她来说并非难事，难的是这些磁光，处处勾连，还会因为人力而牵动，以她的算力，仅仅只能勉强维持。
　　忽然，有一处磁光起了波动，原本无害的光线，变成一把利刃，无声无息地从空中掉落。
　　陆明舒身影一闪，险而又险地避开这道光线。
　　随着她的走动，磁光不时起着变化，无害的变成致命的，看着危险的却始终很稳……
　　碧溪谷内，安同尘正陪着刘极真下棋。
　　两人坐在通天阁前方那块巨石上，一个兴致勃勃，一个神思不属。
　　今天是个艳阳天，太阳暖融融地照下来，十分舒适。
　　刘极真拿起白子，正要落盘，安同尘点了点，说道：“刘师兄，你已经输了。”
　　刘极真定睛一看，露出苦笑来。
　　可不是，整个棋盘上，已经没有落子之地了。
　　他索性道：“抱歉，今天实在没心思下棋。”
　　“知道，所以我才来找师兄。”安同尘招了招手，让阿生送热茶过来，“别想了，都这个时候了，担心也是多余。”
　　“我知道，但……”
　　“还是忍不住要担心。”安同尘笑，“刘师兄，虽然说这话有点过线，但我还是想说，你对自己的徒弟，也太没信心了吧？”
　　刘极真却笑不出来。他无意识地摸了摸针灸过的腿，这些天，惠先生倾尽所能，为他调养经脉，他能清楚地感觉到，枯了二十多年的经脉，隐隐有了复苏的迹象。毕竟是自己的徒弟，他猜到陆明舒想为他做什么，感动之余，更为她感到忧心。
　　他似在自言自语：“我怎么就教出这么个徒弟来呢？做事完全不给自己留后路……”
　　“所以才能全力以赴。”安同尘敲了敲棋盘，“刘师兄，局面本来就没给她留下太多活路，只有拼力一挣，才有生机。”
　　刘极真弃子一叹：“也罢。我就盼着她，用事实来告诉我，是我错了。”
　　琼玉宫内，周妙如一大早就起来了。
　　大冷的天，她没有坐在屋内，反倒站在后山的悬崖飞亭里。
　　这里是琼玉宫最高的地方，后面可以看到琅华峰。
　　现下那里一片平静，根本看不出异状来。
　　姚大娘走过来，递过一只手炉：“夫人，天冷，暖暖手吧。”
　　周妙如摆手：“暖得了手，暖得了心吗？”
　　姚大娘知道她在担心什么，说道：“您已经安排妥当，此事定是万无一失。”
　　周妙如却没把她的话当真：“世上哪有万无一失的事，先前那些计划，不都觉得没有疏漏，结果呢？”
　　姚大娘道：“这次怎么一样？夫人亲自求了万禹太上长老，她再厉害，还能飞上天去？”
　　周妙如短促一笑，摇了摇头：“万禹太上长老，只答应帮我们多开启一次。可这一次，用掉了最后的人情。若是成功倒罢，不成功，他再也不会插手了。”
　　一位早就不理事的太上长老，哪是那么好请动的？周家请动他，仗的是早年的交情。
　　再说，这位太上长老的心思，她又怎么会不明白呢？让他帮一帮这种忙还罢，再多就不可能了。如果这次如果不成功，周家要死，万禹太上长老也只会看着，不会再伸一伸手。
　　毫不夸张地说，这是事关周家存亡的一战。
　　主仆正看着雪峰，那头有侍婢匆匆而来。
　　“夫人！”
　　姚大娘皱起眉：“不是说过了吗？没有大事，不要来打扰夫人。”
　　那侍婢急道：“大事，是大事！”
　　“什么大事？”周妙如转身，凝重地看着她。
　　侍婢道：“廉贞公子，七真观那位廉贞公子突然来访。”
　　周妙如一愣：“你说谁？”
　　“七真观的廉贞公子，已经递了帖子上山，现在九麓州。”
　　周妙如露出惊疑之色。这位廉贞公子来干什么？早年他们确有合作，但他失踪六年，这合作早就停止了。于公，七真观与九瑶宫没有什么事需要廉贞星君亲自拜访，于私……
　　

第403章
　　不过短短百丈距离，陆明舒已遇到数次危险。
　　她暗想，这段路据说是神女遗迹里最简单的一条路，就已经处处危机，那中心地段，说是一步一险也不为过了。若是没有化物境的护持，恐怕没法进去观摩。
　　但，对她来说，这里不仅仅有危险，还有机遇。
　　这些磁光，其实就是大战之后的残留。本界武修不修神念，是以感悟不出什么。她却不然，剑修需要神念来牵引剑气，圣王世界里的修炼之法，亦是以魂印为重。魂印与神念很相近，她突破时用了凝神之法，是以神念也被强化了。
　　用神念去感应这些磁光，能够清楚地感觉到当年大战的痕迹，力量如何运转，这些余波又有什么玄机……
　　一路走下去，半空的磁光逐渐变淡，眼见她就要走出此地，却见前方磁光波动突然变得剧烈。
　　陆明舒停下来，看着毫无异状的前路，嘴边浮起微笑。
　　终于来了。
　　……
　　谢廉贞和陆明舒一起在北溟失踪，这事内情如何，王妃等人自是清楚，别人却未必。
　　周妙如以为，婚事不成，除了陆明舒自己的因素，应当也是谢廉贞没看中她。就算后来一起失踪，也没多想——她自以为知晓内情，还当陆明舒死于周如影之手。
　　等到陆明舒回到九瑶宫，仍然只字不提六年间发生的事，是以她还是一无所知。
　　但这会儿谢廉贞上门，她本能意识到情况不对了。
　　如果陆明舒与周如影有过一番缠斗，以她有事就要闹大的性子，怎么会不来质问她呢？可见她失踪之事，与周如影并不相干。那么，她与谢廉贞一起失踪，又一起出现，是不是代表着，这六年都在一起？就算是关系普通的两个人，一起落难六年，都会生出感情，何况他们还是一男一女。
　　之前陆明舒不提，周妙如也就没往这方面想。那丫头要真的攀上廉贞星君，怎么会只字不提？要是她背后有七真观，就更容易收拢那些分脉了。
　　但现在，谢廉贞亲自上门了。于公，廉贞星君根本没理由到九瑶宫来，那只能从私事的角度考虑……
　　“帖子呢？”
　　侍婢双手奉上。
　　周妙如粗粗一览，眉头皱得更紧了。帖子是给付尚清的，内容写得简略，只说上门拜访，其他半点没提。
　　“立刻派人下山。”周妙如对姚大娘道，“探明他的来意。”
　　姚大娘迟疑：“夫人，掌门与诸位掌院去祭祀神女了……”
　　廉贞公子上门，没个出神境招待就太不像话了。偏偏这个当口，出神境都去了神女祭。
　　“叫二老爷去。”周妙如也是没办法，周二老爷再怎么没用，这时候也只能放出去撑场面，“你再找个机灵的跟着，探探话。”
　　“是。”
　　姚大娘领命而去，周妙如只觉得头疼无比。
　　原以为，收拾了那个丫头就好了，没想到廉贞公子会突然来访。他要真是冲着那丫头来的怎么办？
　　……
　　两侧矮坡，夹着中间的通道。
　　陆明舒一踏进去，头顶磁光忽现，无声无息划过。
　　经过先前那段路，她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暗险，脚下一错，便避开了。
　　但在这时，忽有两道剑光，一前一后，飞掠而来。
　　一道剑光静谧无声，另一道剑光却剑威煌煌，一者快，二者稳，正好形成夹击之势。
　　陆明舒眼中闪过一道厉芒，月神剑出鞘，毫不留情飞旋而过。
　　“嗤——”
　　“叮——”
　　两声齐响，明明有先有后，却快得像同时击中这两剑一般。
　　然而，此地磁光之密集，超过他处，有剑气飞纵，立时牵动余波，仿佛海浪一般，荡了起来。
　　顷刻间，数道磁光闪现，围得这处夹道，闪电“噼啪”骤现，转眼织出一张电网，将中间的人影覆盖住了。
　　仅仅如此还不够，之前消逝的剑光，仍旧一前一后，封住了夹道的两端，令困在夹道中的人，进不得进，退不得退，只能生生在其中承受磁光余波的威力。
　　小坡后，殷虹抱剑而立，不屑道：“还以为有多强呢！也不过如此。”
　　与她并肩站着的，是那位盛长老，此时说道：“她一个小家伙，哪里知道天高地厚？以为自己剑术强就了不得，岂知天下有比剑术强得多的力量。”
　　看到被闪电淹没的身影，他暗暗摇头。这是个好苗子啊，要是听话一点，培养培养，说不定九瑶宫下一代又能复兴，可惜了，非要跟他们作对。
　　刚这样想罢，盛长老突然觉得有点不对，立马又是一剑甩出：“别疏忽，她还没死！”
　　岂止没死，他们二人眼睁睁地看着，闪电中那个人影腾挪转移，像片叶子一般，四下飘荡，看似毫无规则，却始终毫发无伤。
　　当陆明舒重新站稳，殷虹吃了一惊：“这怎么可能？”这段路有多险，昨天她可是亲眼看过的。像这样的陷阱，他们总共设了五个，无论陆明舒遇到哪一个，都是九死一生。怕就怕她运气够好，一个也没碰到。
　　刚才看到她踏进陷阱，殷虹十分兴奋。果然老天还是站在他们这边的，陆明舒，她死定了！
　　可是，被认为死定了的陆明舒，却避开了密集的磁光余波，好端端地站在夹道中，抬头向他们看来。
　　这个目光，让殷虹想起不太愉快的经历。麒麟会中州一行，她没完成任务，精义院的事又让他们一起丢了脸。她太讨厌这种目光了，好像在嘲笑自己有多无能一样。
　　“继续！”盛长老喝道。
　　不用盛长老说，殷虹出手了。
　　剑气纵横，剑光飞舞，两人根本不是冲着陆明舒去的，他们这么肆无忌惮地施展剑术，就是为了引动其中的磁光余波，这才是神女遗迹的可怕之处。
　　但是，完全出乎他们的意料，陆明舒应对得很轻松。不管磁光引起的闪电怎么动，她在其中进退自如，完全没有受到影响。
　　她看到他们了，在磁光波动中，一步步向他们走来。
　　殷虹心慌了，一招快过一招。
　　可是没有，她还是越来越近，直到上了坡，站在他们面前。
　　

第404章
　　“我还当你们有多强，”陆明舒道，“原来也不过如此。”
　　同样的话，她还了回去。
　　殷虹色变：“你怎么会……”
　　“怎么会懂得应对？”陆明舒淡笑一声，手指轻弹月神剑，“你们以为别人见识浅薄，却不知是自己孤陋寡闻。再说，你们当我不知道，我那好继母不想让我活着出神女遗迹吗？”
　　大概以为陆明舒进了陷阱，就由他们摆布，方才两人对话，根本没有施展传音入密，是以她听得清清楚楚。
　　殷虹一愣：“你怎会知道？”
　　“那要问付明溪了。”陆明舒好笑地看着她，“要是你们能活着出去，记得告诉我那继母，有一句话叫‘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以后记得把女儿管好——哦，我忘了，没有以后了。”
　　盛长老在心里暗骂一声。还以为这回是他们先发制人，原来陆明舒早就知道他们要在神女祭动手。付明溪果然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但现在说这个，显然来不及了。敌人就站在他们面前，哪怕有再大的怨气，也得先打赢再说。
　　盛长老冷声喝道：“不必多说废话，动手吧！”
　　“好，干脆！”陆明舒拍掌，“你们不是想知道我得的秘法到底是什么吗？今日便让你们见识见识！”
　　话音落，她纵剑而出。
　　双方相距不过十丈，对剑修来说，和面对面没有分别。
　　陆明舒的剑一出，眨眼便至。
　　盛长老等人从周竟成口中得知，她的剑极快，但没想到会这样快。只来得及侧身一躲，剑光就从头顶飞了过去。
　　看到掉下来的几根头发，盛长老出了一身冷汗，他要是躲得慢一点，这会儿已经人头落地了吧？
　　殷虹抓住机会，一剑袭去。她的剑路和同脉的解文涵类似，走的是轻巧、精妙的路子，并且更重视隐蔽，本身实力算不得多强，但很适合偷袭。
　　剑光黯淡，无声无息便至陆明舒身侧，殷虹心中一喜，催动剑气，便刺向她的要害。
　　哼！之前差点被她吓到，原来这么容易就近身了。
　　殷虹脸上露出嘲讽。
　　然而，没等她笑出声，陆明舒身上突然爆出玄光，也不知道她做了什么，殷虹只觉得一股大力袭来，连连倒退。
　　盛长老避过她那一剑，立刻还手。
　　不得不说，两人配合得不错，一前一后，时间差刚刚好，若是寻常出神境，很难抓到回防的机会。
　　但是，陆明舒偏偏不是寻常出神境。她的剑胚已经成型，以凝神之法刻印的剑诀，瞬间反弹了出去。
　　盛长老甚至根本不知道她是怎么动的手，就已经被击退了。
　　两剑，仅仅两剑，两人便落于下风。
　　盛长老面色一变，心知周竟成所知的情报不详，陆明舒的实力，比他们预料的还要强！
　　他并不是铁杆周派，一看情形不对，便萌生退意。
　　可是，来不及了。无论他往哪个方向退，都有剑光阻路。
　　陆明舒轻声道：“都已经动手了，还想跑吗？”说话间，剑气骤发，挥开一片清辉，向盛长老罩去。
　　“轰隆！”强烈的剑气，引发了此处的磁光余波。
　　眼前尽是电芒，盛长老心知不妙，当机立断，剑气大爆，便要强行逃遁。
　　陆明舒手指轻弹，又是数道剑光，回身一绕。刹那间，电光将盛长老淹没了。
　　“噗——”鲜血喷洒而出，一颗头颅滚落下来。
　　“唉！”她轻叹一声。假如盛长老以死相拼，她想收拾掉他们，还会难一些，偏他选择逃跑，在剑修的剑光前，怎么可能逃得过？
　　电光逐渐消逝，殷虹呆住了。
　　她刚刚从陆明舒的玄光中脱身，看到的便是身首异处的盛长老。
　　两息不到的时间，一个出神境长老，竟然就这样在她面前被斩了。
　　自从进入出神境，殷虹的心思就放在权势上面，少有历练。多年的安逸，她早就不适应这样的血腥了。看着盛长老怒目圆睁的人头，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凝固了。
　　“你……你……”她嘶声叫道，“你杀了盛长老！”
　　“想杀人，就要有被杀的觉悟。”陆明舒淡淡向她看去，“你也是。”
　　后面三个字，让殷虹浑身冰凉，恐惧已极：“你怎么敢？你居然敢杀本门长老？这是欺师灭祖！”
　　陆明舒想笑：“不是你们想杀我的吗？怎么，我不乖乖被你们杀，就是欺师灭祖？”
　　“这不一样！这怎么能一样？”可到底哪里不一样，殷虹却说不上来。
　　陆明舒就叹了口气：“九瑶宫，可真是烂到了骨子里。”
　　只许自己杀人灭口，不许他人反抗，这般排除异己，只当门派是自己的私物——有这些人在，九瑶宫怎么可能不烂。
　　“谢谢你们把事情做得这么绝，我才有动手的理由。”她轻轻道，“盛长老已经去了，该你了。”
　　看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意，殷虹直觉想跑。
　　可盛长老跑不掉，她也一样。
　　剑光如芒，并没有直接杀过去，而是将殷虹一兜，掀起的剑气，将她甩在了之前的陷阱里。剑气掀起余波，到处都是闪电。殷虹惊叫，左闪右避，可是，陆明舒已经将她前后的退路封得死死的，终于一道磁光落下，她已是避无可避。
　　“噗——”鲜血喷洒，殷虹瞪着眼睛，缓缓倒了下去。
　　磁光逐渐平息，山坡与夹道各自丢着一具尸首。
　　陆明舒默默看了一会儿，召回月神剑，决然前进。
　　既然不给她生路，那就杀出去，用鲜血铺出一条路！
　　这时，神女遗迹的中段，坐在石台上闭目养神的万禹太上长老突然道：“给你们最后一个机会，如果现在停止，本座看在周太师祖的份上，保你们性命。”
　　他的身侧，站的是掌门付尚清。他面色不变，含笑道：“太上长老应当知道，晚辈无权做主，这个‘你们’，怕是不包括我。”
　　万禹太上长老定定看着他，却见他始终平静自若，只得叹一声：“周家看走了眼啊！”
　　付尚清淡笑不语。
　　万禹太上长老摇了摇头，重新闭目养神。
　　行事之初，他就告诫过周妙如，踏出这一步，就没有回头路了。门派内斗，要是伤及性命，就会彻底打破底线，从此血流成河。可周妙如还是这么选择，成功还罢，若是失败，那周家气数就真的尽了。
　　

第405章
　　九麓州，九瑶宫的下院内。
　　谢廉贞一边把玩着手中的玉坠，一边听谢长晖的汇报。
　　没错，还是谢长晖。
　　原本，谢廉贞收拾收拾行李就想走。谁知道，还没离开天运城的范围，就被王妃揪回去了。
　　听说他要去九瑶宫，王妃扔过来这么一句话：“你这么去，要拜见她的长辈吧？”
　　谢廉贞一愣。对哦，她那个爹就算了，师父那是肯定要拜见的。
　　“你就这么空着手过去？”
　　谢廉贞回道：“怎么会空着手？我把第五宗的药库都给搬空了，就是给她师父治病去的。”
　　王妃恨铁不成钢：“傻儿子！有些东西看着累赘，却是表达心意最好的方式。为人长辈，别人为自家孩子做得越多，就越是开心。再说，九瑶宫那个烂摊子，你要给她做面子吧？那表面功夫必不可少。”
　　于是，王妃仍旧把谢长晖叫过来，准备了礼物和随从，让他带着一队人马，浩浩荡荡地来西川了。
　　谢廉贞被点醒。王妃说得有道理，凡事不怕做得多，就怕做得少，礼多人不怪嘛！而且，他这趟来九瑶宫，明着是应她所求来帮忙，其实自己也存了私心的——要是能趁机讨得她师父的欢心，以后就有助攻了，当然要花心思好好讨好她师父啦！
　　既然摆出这么大的阵仗，就不能直接上九瑶山了。于是，他拿出廉贞星君的排场，抵达九麓州，先到下院叩门，然后递拜帖上山。
　　与此同时，谢长晖也没闲着。
　　各大玄门，在别派几乎都有暗线，七真观在九瑶宫当然也有。
　　其实，九瑶宫这个把月来的风波，早就传开了，就算不找暗线，也能打听得清清楚楚。
　　听说付明溪起意暗算陆明舒，结果把自己给坑了进去，谢廉贞差点把茶给喷了，难以置信：“付尚清好歹也是一派之掌，怎么生出这么笨的女儿？”
　　谢长晖道：“总有像爹像娘之分的。”
　　“有道理。”谢廉贞点了点头，“看来她那个继母不怎么聪明啊！”
　　这个谢长晖就不评判了，继续说下去：“至于这几天，暗线传来的消息，九瑶宫要祭拜神女，几乎所有的出神境都会出席，恐怕没有合适的人选来招待我们——我说公子，大过年的，我们上门拜访本来就不大合适吧？”
　　本来按谢长晖的想法，最好过完年再出发，不然，路上把年过了也成，可耐不住谢廉贞着急，赶着除夕上门，活像来吃年夜饭似的。
　　“哦？祭拜需要几天？”
　　“大概需要两三天。”
　　谢廉贞想了想，忽然道：“不对劲。”
　　谢长晖莫名其妙：“哪里不对劲？”
　　“什么样的祭拜，需要两三天？”
　　谢长晖没懂：“神女踏云剑是九瑶宫的立派之基，他们祭拜神女隆重些很正常吧？我们七真观若是祭拜北斗，最起码也是七天的道场。”
　　谢廉贞摇头：“不一样。我们祭拜北斗的道场，上至太玄宫的师祖们，下至洒扫弟子，全部都会参加，可是他们的神女祭呢？”
　　“九瑶宫行事与我们不一样……”
　　谢廉贞显然没听进去，继续道：“我们自从来到下院，就没听到神女祭这回事，还是自家的暗线打听到的消息。一方面，这神女祭隆重得几乎所有出神境都会参加，另一方面，普通弟子都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不合常理。”
　　谢长晖看着自家公子，一脸“你想多了”的表情。
　　谢廉贞按在玉坠上的手指飞快打着转：“付明溪暗算不成反被逐，她已经将她继母得罪死了，且又显露自己的实力。这位掌门夫人要是有点魄力，定会想办法尽快除了她。”
　　“不至于吧？”谢长晖不相信，“好歹是个出神境呢！九瑶宫这十几年，人才凋零成什么样了，一个二十二岁的出神境，还曾经是麒麟会新秀榜榜首，他们不供着，还想暗害不成？”
　　谢廉贞嘴边泛起一丝冷笑：“有什么不可能？人心的黑暗，永远没有尽头。倘若我是那位周夫人，只会把事情做得更绝。”
　　“公子……”看到他的表情，谢长晖抖了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样阴暗的谢廉贞了，他差点忘了，自家公子坏起来，那才是每根头发丝都滴着坏水。
　　“对某些人来说，只有牢牢握在手里的东西，才是值得花心思的。不然，宁愿毁了，也不想给别人。”他笑笑，“我要是她继母，早在十五年前，就叫她死得无声无息了。可惜啊，这位周夫人连当个坏人，都不够聪明。”
　　谢长晖想扇自己一巴掌。自从公子犯了痴病，他总在想，还不如那个阴郁的公子呢！现在好了，再看到公子这样的表情，他才发现自己承受不来。
　　“公子，陆姑娘也没拒绝您，是吧？咱们慢慢来……”
　　谢廉贞瞟了他一眼：“你在想什么？把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都给我倒干净了！”
　　“……”
　　“这个神女祭有问题。”谢廉贞将玉坠挂好，“准备准备，要是九瑶宫还不派人来接，我们下午自己上山。”
　　“公子！”哪有递了帖没回复就自行上门的？
　　“不等了。”谢廉贞决然道，“要是真有问题，我岂不是要后悔终生？”
　　于是，周二老爷才走到半路，就听说廉贞公子自行上山了。
　　得到消息，周二老爷差点以为自己幻听了。这位廉贞公子怎么回事？就算他是七真观的廉贞星君，也不能这么不讲道理吧？没有主人相迎，就直接闯上山，这是上门拜访，还是踢馆？
　　……
　　神女遗迹内，陆明舒再一次站定。
　　她执剑而立，静静道：“出来吧，都已经亮了剑，再藏头露尾，没什么意思。”
　　片刻，大树后转出来一个人，却是那位温掌院。他脸上再无一丝伪装的公正凛然，目光森寒，看着陆明舒：“交出秘法，还有你身上的东西，我或许可以饶你不死。”
　　陆明舒嗤笑一声：“温掌院，你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温掌院淡淡道：“你当我是殷虹那个废物吗？你师父当过精义院掌院，你就该知道，这个位置，没有强横的实力，是坐不上去的。”
　　

第406章
　　精义院，掌戒律刑罚、巡守对外。是以，精义院从掌院到弟子，都是精英中的精英。
　　温掌院倘若自身没有一点本事，与周家关系再近，这个精义院掌院他也坐不稳。
　　是以，他有底气看不起殷虹，甚至看不起盛长老。
　　可是，这又怎么样呢？初时习练项宗师遗留剑法，之后转修狄羽剑谱，接着种剑胚，以凝神之法冲进出神境，陆明舒一直以剑修的标准来要求自己，要是连本界的出神境都斗不过，她还有什么底气和天轮对接的无数修者竞争？
　　“那就请温掌院指教指教，坐上这个位置，该有什么样的实力！”
　　说罢，陆明舒轻轻推了推剑格，杀意四溢！
　　……
　　中午了。
　　刘极真仰头看了看高悬天际的煦阳。
　　要是顺利，半天时间，比拼大概就结束了。然后，胜者在太上长老的护持下，进入神女遗迹的中心地段，去感悟真正的神女剑法。
　　但是，他心跳得特别厉害，总觉得没有这么简单。
　　安同尘也没有回去，他在和一个仆役说话。
　　不多时，他回到巨石上。
　　“刘师兄，你一定想不到发生了什么事。”
　　刘极真抬起头。
　　安同尘的表情有些古怪，似乎在思考该怎么说：“有人……上门来找明舒。”
　　刘极真点点头，这事他知道。
　　安同尘也是知道的，但是他没想到，陆明舒等的人会是他。
　　“明舒现在进了神女遗迹，估计他会先来碧溪谷拜见。”
　　刘极真正要问有什么玄机，就听到通往谷外的小道上，传来纷杂的脚步声。
　　打头的是庶务院的几位掌事，态度殷勤地引路。
　　接着就看到，一行队列浩浩荡荡出现在小道上。
　　被众人围在中间的，是个年轻公子，看形貌大约二十三、四，面若桃花，俊逸风流，身上穿的深蓝袍服端肃严谨，恰到好处地压住风流之态，整个人便显得气质高华，如沐春风。
　　刘极真眉头一皱：“这人是……”
　　安同尘在心里一叹，为高骧感到惋惜：“七真观的廉贞公子。”
　　“……”
　　刘极真沉默着，面上不见喜色。安同尘心里一松，道：“廉贞星君上门，不好失了礼数，刘师兄，我们下去吧。”
　　早知道她在门派处境不佳，看到碧溪谷的环境，谢廉贞才知道不佳到了什么程度。
　　这地方又小又简陋，第五宗养坐骑的地方都比这里宽敞漂亮。
　　——其实，哪有这么惨。陆明舒回来，碧溪谷已经修缮过一回了，只是她住惯了，本身也不喜奢华，这么着就够了。
　　那头刘极真和安同尘联袂而来，谢廉贞一瞧两人形貌，心里有数了。
　　安同尘去过麒麟会，他认得。另一个身材高大却无修为在身的，定是她师父无疑了。
　　果然，有掌事想讨好他，连声喊道：“刘掌院，这位是远从七真观而来的廉贞公子，特来拜访于你。”
　　谢廉贞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这掌事随意高喊的态度，一看就知道对刘极真并无尊重之意。他们师徒这十几年，过的都是什么日子？九瑶宫可真是有眼不识金镶玉。
　　没等刘极真开口，谢廉贞急步上前，躬身见礼：“晚辈谢星沉，见过刘掌院。”
　　他的礼行得太正式了，刘极真不由往旁边避了避。论年纪，他比谢廉贞大上一辈，可论身份，对方是七真观的廉贞星君，便是九瑶宫的掌门，与他也是平起平坐，他怎么能安心受礼？
　　“原来是廉贞星君，久仰了。”
　　谢廉贞直起身，露出灿烂的笑：“刘掌院客气了。”又对安同尘拱手，“安长老，当年麒麟会一别，还是风采依旧啊！”
　　“不敢。”安同尘淡淡回礼。
　　谢廉贞与他客套了一句，马上转回刘极真身上：“早就听闻刘掌院大名，一直未能上门拜访，今日终于得偿所愿。刘掌院风仪出众，果然如传闻一般……”
　　刘极真越听越不对劲。这个谢廉贞，上门干嘛来的？他堂堂廉贞星君，至于这么奉承他吗？好听的话不要钱似的往外倒。
　　看到刘极真眉头一动，神情不对，谢廉贞立刻停下，笑道：“外面风冷，不如到里面说？”
　　这话该主人说才对，他倒是讲得挺顺口的。
　　于是，刘极真带着别扭的情绪，“被”请进屋，看着谢廉贞带来的人将无数的礼品送进来，堆了满满一屋，搞得惠娘和阿生手足无措。
　　“廉贞公子，”刘极真皱着眉头道，“你我素昧平生，怎好收你如此重礼？”
　　谢廉贞笑道：“我与明舒共患难同进退，情谊深厚，她的师父，也就是我的长辈。初次拜见长辈，怎么能空手呢？您就安心收下吧。”
　　刘极真感觉更不对劲了。倒是惠娘听了这话，连连看他，神色放松不少。
　　谢廉贞看到他们，出言招呼：“两位，多年不见了。”
　　惠娘和阿生拘谨地行礼，惠娘磕磕绊绊地回：“原来是公子……”
　　他们两人，对谢廉贞印象甚好。当年来九瑶宫，几乎处于绝地，这位廉贞公子是惟一相信他们的人。只是当日怎么也没想到，还会有这个缘分。
　　尤其惠娘，敏锐地察觉到谢廉贞话中之意，看他的目光大不相同。
　　表面功夫做完了，谢廉贞使了个眼色。
　　谢长晖会意，与几位掌事客套了几句，又给了谢礼，请他们带随从出谷安顿。
　　没多久，闲杂人等便清得一干二净了。
　　这时，谢廉贞站起来，对刘极真深深一礼，在对方的不解中，正色道：“时间紧迫，晚辈就不客套了。刘掌院，明舒是不是遇到麻烦了？”
　　刘极真和安同尘闻言，都是面色一变。安同尘脱口问道：“你如何得知？”
　　谢廉贞的表情与之前完全不同了，他道：“晚辈一到九瑶山，就听说了前些日子她与付大小姐起了冲突。发生此事，她与周家之间的过节已经摆到台面上了，偏巧这个时候，你们的出神境突然全部失踪。恕我直言，这事如果安全便罢，要是有机会，明舒就会有性命之危。晚辈无意探听九瑶宫秘事，但事涉她的安危，不得不问上一问，她到底在哪？”
　　

第407章
　　剑风舞动，树叶簌簌作响。
　　周围尽是玄光与剑影，夹杂着时不时响起的霹雳之声，动荡不安。
　　陆明舒执剑而立，神念施展，笼罩下来。
　　只是因为磁光的影响，神念的准确性大大降低，干扰因素太多，导致她建起的模型不大精准。
　　温掌院口气那么大，果然是有些底气的。
　　各界的境界划分，并不是一成不变。本界初入出神，实力大约与修真世界的假丹差不多，比圣王世界的凝神期稍微弱上一线。但随着修为提升，出神境与出神境的差距变得极大，到达顶峰，比之金丹丝毫不弱。到了化物境，更是超过了金丹。
　　殷虹与那位盛长老，虽然进入出神多年，实力却没怎么长进，陆明舒收拾起来十分容易。但温掌院就不是那么简单了，他虽然不如当初的刘极真，但也是同辈中的佼佼者，十几年下来，实力堪与金丹相比。再加上他们早先一步布了陷阱，还有帮手在侧，不是她随随便便就能干掉的了。
　　对手实力强，为人又谨慎，周围有他们的陷阱，再加上两个帮手……
　　陆明舒静下心来，将收集到的数据，一项项飞快地填进合适的位置。
　　一片树叶落下来。
　　看似无心的一个举动，在树叶掉到半途时，突然一道霹雳闪现，仿佛按动了什么开关，“轰隆”一声炸响，闪电迅速漫延。
　　陆明舒身影一闪，刚刚落定，周围又牵起无数的变化，磁光余波荡起气浪，向她涌来。
　　温掌院这个陷阱，可比殷虹那个强多了，不但处处严丝合缝，甚至有意将余波引下来，造成一个旋涡，令她难以脱身。
　　隐身附近的三个人，静静地看着她的身影被闪电淹没。没有人轻慢，都在等待时机。
　　他们可不是付明溪，既然决定干这一票，那就要把所有的本事都拿出来，一击制敌，令她不能翻身！打蛇就要打七寸，一口气打死，不然被反咬一口，说不准把自己的性命赔上。
　　温掌院看着在闪电中飘动的身影，嘴角勾起微笑。
　　这个丫头，果然强悍。这样的陷阱，就算是他自己掉进去了，都不能保证全身而退，她在里面这么久，居然还是毫发无伤。
　　不过，她越强，就越说明这次的埋伏有价值。要不是看中她手中的秘法，他怎么可能听周妙如的？就算周妙如现今是周家的掌事人，但不过是个融合境，哪里收服得了诸多出神？只不过，他们依附着周家，不便脱离罢了。
　　温掌院嘴边露出一丝不屑的笑。早年看周妙如行事，还挺靠谱，让她掌着周家也好，反正其他人谁也不服谁。这几年，她眼界不足的毛病越来越明显了。妹子不教好，女儿养废了，明知道丈夫不可靠，就指着儿子。也不想想，她儿子还需要几年才能独挡一面？中间出了差错，周家一旦倒了，那就扶不起来了。
　　说到底是自私罢了。周茵如愚蠢，她这个当姐姐不好好教，反倒利用她的愚蠢指哪打哪。付明溪性子不好，还不是小时候太放纵了？但凡她多花一点心思，不至于不成器成那样。
　　还有付尚清。成日埋怨付尚清狼子野心，靠着周家成事，却对周家离心。可她什么时候对付尚清交过心？近年甚至议事都不叫上他了。大家彼此彼此，谁能怨谁？
　　想起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温掌院眉头皱紧。他早就不耐烦了，若是能借着这个机会，弄到陆明舒手中的秘法，壮大自身实力，夺过掌事之权，定要好好整顿一番。要是能把付尚清整下台，那就更好了。这个掌门他当了十几年，没见干过什么正事，反倒被周妙如折腾掉不少元气。
　　不过，要小心祁志和，他可是只笑面虎，看着和和气气，挖坑埋起人来毫不留手。上次也就是没坑到陆明舒，若是换个人，被他坑了，还不觉得他有什么问题。
　　短短的时间里，温掌院畅想了一番，踌躇满志起来。
　　他要是当了掌门，就把九瑶宫大力整顿一番，恢复往日生气。这么堕落下去，日后有什么面目去见历代祖师？
　　正在畅想中，眼前光芒突然一灭，一道剑光，从中冲出。
　　温掌院只来得及动了动手指，之前还在磁光余波包围下左冲右突的陆明舒，已在瞬间出了陷阱，对着某株大树，一剑斩落！
　　不好！
　　温掌院心里叫了一声，人影一闪，便要去救援。
　　但是来不及了，他还未至，已听一声惨叫，树后倒下一个人去。
　　这是向长老，他的帮手之一。
　　温掌院心中大恨：“臭丫头，纳命来！”
　　陆明舒平静以对。
　　她迟迟没有出包围圈，并不是自己做不到，而是模拟需要更多的数据。磁光余波超过自身的境界，属性又不稳定，她需要多方验证，才能确保不出错。
　　幸好，温掌院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竟然给了她这个时间，由着她多次试探，一点点将数据补全，最终抓住漏洞，发现其中一人的存在，一击得手！
　　温掌院直袭而来，陆明舒只看了一眼，便瞬间远退。
　　还不是时候。
　　对方挟恨而来，气势大涨，先冷一冷再说。
　　她再次没入磁光余波中。
　　温掌院不得不停了下来。没想到自己布下的陷阱，却成了她的护身符。这个陷阱，他自己都不敢踏进去，而她已经洞悉其中的隐秘，进退自如了。
　　陆明舒身如鬼魅，轻巧跃起。
　　挥洒开的剑光，与磁光几乎合为一体。
　　刚开始温掌院还能找到她的方位，随着她深来越深入，磁光越来越密集，逐渐抓不到她的所在。
　　又是突然间，她身影突现，一剑刺出，目标正是他另一个帮手。
　　这一剑刚刚刺出，温掌院的身影就出现了。他看着陆明舒，脸上现出狰狞的笑：“你以为，就你会引蛇出洞吗？”
　　陆明舒淡漠地看了他一眼，丝毫没有动摇，那一剑仍然直直地递了出去。
　　这目中无人的态度，令温掌院大恨，还手便是一剑，直刺她的要害。
　　

第408章
　　碧溪谷内，静谧安详。
　　周妙如派来的掌事，要么被请出去安顿随从，要么在谢长晖的忽悠下，帮忙整理礼物——贿赂当然是少不了的。
　　谢廉贞随着刘极真，进了他的书房。
　　刘极真刚提起茶壶，就被谢廉贞接了过去：“您是长辈，我来。”
　　“……”
　　安同尘在心里暗叹。这小子，太会做人了，高骧跟人家一比，小娃娃似的。
　　刘极真不见喜怒，任由他献殷勤。到现在他要还不知道谢廉贞想干什么，就太迟钝了。他一个没有修为的废人，徒有掌院之名，实则被放逐多年，哪里值得廉贞星君这么对待？但此刻，他更担心陆明舒，没心思考虑这件事。
　　时间过得飞快，太阳已经开始往西边下坠。
　　倒出来的热茶，逐渐失去热气。
　　刘极真没开口，谢廉贞也不去催他，只默默地将茶水放回炉上，重新热过。
　　等到他热到第三遍，刘极真抬起头：“廉贞公子，你需得立誓，今日之言，一旦离开九瑶宫，就要忘得一干二净。”
　　安同尘听得此言，面色微变：“刘师兄！”
　　刘极真想干什么，他听出来了。这实在不是一个好主意，九瑶宫数百年之秘，通过他的口说出去，若是被人知道，直接就能清理门户了。就算没人知道，他们入门时也是立过誓的。
　　可刘极真只是看了他一眼，并没有改变主意的意思。
　　谢廉贞神情严肃：“晚辈在此立誓，今日之事，出前辈之口，入晚辈之耳，若有第四人知道，便叫我修为尽废，不得善终。”
　　刘极真面色缓和下来，轻轻点了点头。
　　他端起茶杯，却没有饮，顿了一会，说道：“神女祭，其实是更高规格的天门之争……”
　　……
　　见陆明舒不闪不避，温掌院面露微笑。年轻人，真是太骄傲了，她以为自己实力强横，就能一路横扫吗？哪个出神境的高手，没有几招秘技？
　　剑尖触到她时，身上玄光迸发，自动护主。温掌院不惊反笑，剑身上突现一抹血色流光，仿佛惊虹，飞掠而起。
　　“叮——”
　　“噗——”
　　“嗤——”
　　三声几乎同时响起。第一声，是陆明舒的剑斩落在另一名帮手的剑身上；第二声，是剑刃入体；第三声，是温掌院的剑刺破了她的护身玄光。
　　温掌院脸上的笑容扩大。这个交换太值了，他的血魔线一旦入体，就会进入经脉，吞噬她的玄力。到时候只要拖着，等她玄力不足，再一举拿下便可！
　　陆明舒剑气一震，将温掌院震退，自身一闪，瞬间远离。
　　温掌院稳住身形，笑了起来：“陆师侄，师叔教教你，做人太自大了，不好。”
　　陆明舒低头看了看被他刺破的伤口，也笑了笑：“温师叔，师侄也教教你，做人眼界太低，更不好。”
　　她的态度太随意，温掌院疑心顿起。怎么，难道他判断错了？不对，血魔线是进了她的经脉，他感觉到了。
　　陆明舒按住伤口，掌下玄光闪动。同时，经脉里已经转化过的剑灵玄力，捉住那一丝血魔线，迫不及待地张开口，大口大口地吞噬起来。
　　真当她毫无防备吗？如今她已修得满身剑气，护体玄光一释放出来，就感觉到温掌院的剑气别有玄机。只是，温掌院觉得这个交换很值，她也觉得很值。
　　清理掉那个帮手，只剩下温掌院一人，孤掌难鸣。而他的血魔线太弱，已经转为剑修的她，身上的玄力都带了剑气特性，攻击性十足，一闻到血魔线的气息，就蠢蠢欲动想要将之吞噬。既然如此，她就当喂养剑气好了。
　　当她体内的玄力咬住血魔线，开始吞噬，温掌院脸色变了。
　　“怎么会？啊……”他面色一抽，捂住胸口。这丝血魔线，是他千辛万苦养出来的，心脉相连，眼下被陆明舒体内的剑气割碎，自身亦受到反噬。
　　“想要我身上的东西，也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话音一落，剑气骤然发动。
　　温掌院只看到剑光飞起，倏忽之间，一化为众，变成漫天剑影。仓促间，他亦召剑，挥手化阵，急掠而去。
　　有机会，还有机会的。这丫头虽然剑术高超，但她毕竟进入出神没多久，硬拼的话说不定还有一线胜机！
　　抱着这样的决心，温掌院体内的玄力喷薄而出。但见玄光耀目，引动磁光激荡，一圈一圈的无形浪涛荡开，瞬间激起异色磁光，仿佛天降流霞。
　　离此数里，宇文师停住了。
　　“好大的动静。”他脸上的表情高深莫测，“周家这是要破釜沉舟了。”
　　与他在一起的，是玉台一脉的另一个出神境，他的师弟贺轩。
　　贺轩的表情有几分难以置信：“他们还真敢下手啊！”
　　宇文师嘴角勾了勾：“我倒是佩服周妙如的勇气了，竟然下得了这样的决心。”
　　贺轩却道：“一旦见了血，可就回不到从前了。”
　　“谁说不是呢？此事过后，周家胜，以后九瑶宫就是他们的一言堂，我们要想办法另寻出路了。若是周家败，嘿嘿！”
　　看到宇文师眼中闪动的野心，贺轩道：“宇文师兄，那陆明舒到底进入出神不久，温世杰和祁志和他们拉下脸，只怕她胜出的可能性很小。”
　　宇文师缓缓摇头：“他们遇到的是那个丫头，未必！”
　　贺轩没想到他对陆明舒的评价这么高，不免想到邵正阳得的那本秘法，有些心痒：“师兄这么肯定？”
　　宇文师听出他的试探之意，笑道：“师弟莫急。待此事过后，倘若事如人意，那本秘法我们便可共享了。”
　　得了允诺，贺轩露出笑来：“倒是沾了邵师侄的光。”
　　“我们同出一脉，自当互帮互助。”宇文师指了指那处，“既然周家撕破了脸，我们也没必要置身事外了。走吧，我们去看看，能不能帮得上忙。”
　　贺轩以异样的目光看他：“看来师兄这次是下定了决心。”
　　宇文师笑道：“最后的机会，不抓住岂能甘心？”
　　“也是。想占便宜，当然要有所投入。”
　　师兄弟纵起身影，往争斗处赶去。
　　和他们做出同样决定的人，却也不少。周家派系自是当仁不让，反周诸脉亦是积极前往。一时间，所有进入神女遗迹的长老，都往这边聚集。
　　

第409章
　　听完刘极真所述之事，谢廉贞陷入沉默。
　　见他如此，刘极真难免失望。
　　这是门派秘事，由他之口说出去，便是违背了誓言。武者对誓言看得甚重，尤其涉及门规。如此一来，他就要背上违誓的心结。要不是太担心了，他万万不会说出口。
　　谢廉贞垂眸，手指按在腰间的玉坠上，慢慢地打着转。
　　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这神女遗迹，我不能进。”
　　他的语气决然，毫无商量余地。刘极真不免轻轻叹气。
　　安同尘倒是神情自若，这是显而易见的事。
　　像是知道他们在想什么，谢廉贞解释了一句：“你们有化物境长老在，就算刘掌院告诉我入口，也没有用。去了不但无济于事，还会引发严重的后果。”
　　刘极真的心冷了下来，点头表现理解：“你是七真观廉贞星君，自当谨言慎行。”
　　谢廉贞挑了挑嘴角，却是不以为意。他这人，向来没什么是非观，就算自己真的把七真观给折腾散了，也不会内疚。九瑶宫更不在他考虑范围内，只要保住陆明舒及她亲友的安全，其他人管他去死。
　　显然，直接去神女遗迹，是最不合适的一个选项。有化物境在，他去了不但没用，还会令其震怒，说不定会直接对刘极真清理门户。陆明舒有多在乎这个师父，他是知道的，她在乎的人，他就要帮着护住。
　　“再者，这是她的战斗，别人最好不要插手。”
　　刘极真讶然看向他，却发现这位廉贞公子，是认真的。
　　“我想，她更希望自己亲手把周家拉下来。”
　　沉默片刻，刘极真问：“廉贞公子觉得，她可以做到？”
　　谢廉贞笑了起来：“您是她的师父，更该相信她的能力。那些废物，动不了她的。”
　　他语气里的自信，感染了刘极真。或许，廉贞公子说的是真的？他们一起失踪六年，突破时也在一起，想必他很清楚明舒的实力？
　　“打打杀杀的事，让她自己去，我们只要帮她铺好路就行了。”
　　刘极真觉得这话有点不对，却见谢廉贞笑得神秘。
　　“廉贞公子……”
　　“您不应该坐在这的。”谢廉贞笑道，“身为一个担忧徒弟的师父，这个时候，更应该四处为她求援才对。”
　　刘极真一愣。
　　……
　　剑气大爆，五彩流光如霞四散。
　　“啊！”一声惨叫，温掌院重重摔了出去。
　　宇文师赶到，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贺轩倒吸一口气：“居然……”
　　温世杰居然败了，他们这一辈，虽说再也没人比不得上当初的刘极真，但温世杰能够脱颖而出，实力也是排在前列的。他十几年的积累，居然就这样被刚刚进入出神境的陆明舒打败了！
　　看着自家师兄，贺轩露出佩服的表情。自家这位师兄，果然擅长判断局势，这次让他押对宝了！
　　再想到那本秘法，内心更是火热，当即道：“师兄，我们去帮她！”
　　宇文师正要说话，却见温掌院露出狞笑，撑着最后一口气道：“你以为这样就胜了？太天真！既然我要死，那大家都活不了！”
　　话音才落，他身上突然爆出炫目的玄光，轰然一声，一身玄力化为巨大的能量，爆了开来。
　　自爆之威，引动此地本就动荡无比的磁光余波，仿佛原本就已经汹涌的海浪，骤然变成了海啸！
　　贺轩还没来得及出剑，就听空中一连串爆响，却是磁光在动荡下，互相冲击波动，引发了大范围的磁爆。
　　“不好！”宇文师将他一拉：“走！”
　　在他们之后，陆陆续续赶到的长老们看到磁爆，亦是倒吸一口凉气，返身就走。心中无不大骂，温世杰这个疯子！知不知道这里的磁爆会引发什么后果？在几代之前，曾经有一次神女祭引发磁爆，当时夷平了一个山头，还好有化物境出手，不然，恐怕整个琅华峰都保不住！
　　太上长老，快来救命！
　　正在闭目养神的万禹太上长老，猛然睁开眼。却见他将手探入袖中，取出一物，扬手扔出去。
　　一道剑光，飞投而去。
　　他神情凝重，说道：“看来周家要败了。”
　　一旁的付尚清目光闪了闪，徐徐露出笑容：“还请太上长老周全，多保住几条性命。”
　　万禹太上长老摇了摇头：“不曾涉及之人，我当然要保。其他人，这就是他们的命数。”说着，目光如电，瞥向付尚清，“你莫要高兴得太早，此事于你，未必就是好事。”
　　付尚清神态从容：“弟子身为掌门，自是要为大局考虑。”
　　万禹太上长老冷哼一声，闭目不语。
　　那道剑光投到磁爆上空，化出一柄巨剑，重重压了下去。
　　“轰！”又是一声巨响，仿佛一根定海神针落下，周围动荡不安的磁力，慢慢平和下来，磁爆的威力也越来越小，最后终至于无。
　　然而，磁爆的后果已经造成了，隔得远的，被引得血气不平。隔得近的，一个个口吐鲜血，身受重创。
　　宇文师心里一凉。
　　完了，他们已经跑得够快了，这会儿都受了重伤，陆明舒就在磁爆的中央，岂不是没命了？
　　百般算计，要是毁于这一步，实在是……
　　这场磁爆，引得琅华峰震动不止，就连其他八峰，也受到了影响。一时间鸟兽奔走，声声哀鸣，令众弟子人心惶惶，不知所措。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这是地龙翻身吗？”
　　“不对！地龙翻身不是这样的，你刚才听到那个声音没？好像山塌了似的。”
　　“长老们呢？在哪里？”
　　“是啊，发生这么大的事，怎么他们不见了？”
　　却有人气喘吁吁地跑来，叫道：“完了完了，是神女降罚，神女降罚啊！”
　　“怎么回事？”
　　“你们不知道吗？碧溪谷的刘掌院，先去求了柳林居的卓太上长老，又去求元昔太上长老了。说是求太上长老看在陆师姐年纪还小的份上，救她一命。”
　　“什么？陆师姐怎么了？”
　　“不知道呀，现在大家都在猜呢！”
　　琼玉宫内，周妙如见此，不禁大喜。这么大的动静，是神女遗迹！看来陆明舒，已是凶多吉少！
　　

第410章
　　碧溪谷，刘极真最常坐的那块巨石上，换了个人。
　　“公子。”谢长晖从屋里捧来一盏热气腾腾的羊汤。这是惠先生开的食谱，给谷中三个没有修为的人补身。
　　现下刘极真不在谷中，安同尘也回去了，谢廉贞便和惠先生在巨石上对坐，谈论医道。
　　惠先生原本对陆明舒另外请人给刘极真看病的事颇有微词，待与谢廉贞谈过，不禁收起了轻慢之心，心服口服。
　　外界传闻，这位廉贞公子，仗着王妃撑腰，才能继任廉贞星君。实则身有腿疾，能力平平，不值一提。
　　惠先生原本也是这么以为的，待见过这位廉贞公子，才知道传言不可信。
　　这位不但丰神俊朗，气质高华，而且学识渊博，才思敏捷。惠先生钻研医术数十年，别的不敢说，在医道上颇有自信，然而与廉贞公子一谈，方知天外有天——对方所言药理，自己闻所未闻，细细一究，还真是那么回事。
　　“先生这药膳甚妙。”饮过羊汤，谢廉贞笑道，“药补不如食补，刘掌院身体亏空多年，温补方是上策。”
　　惠先生连连摆手：“普普通通，哪里及得上公子。”
　　谢廉贞又问了些刘极真的情况，惠先生一一答了。他琢磨了一会儿，说道：“这么说，刘掌院的经脉已经逐渐恢复活力，可以着手修复了。”
　　惠先生一惊，忙问：“廉贞公子，经脉断裂，真的能修复？”
　　谢廉贞没给确切的答案，含糊地道：“总要试试。”
　　惠先生看他的眼神不同了，犹豫良久，厚着脸皮道：“若是公子不嫌弃，鄙人愿意给公子打个下手。”
　　谢廉贞笑道：“有惠先生帮忙，在下求之不得。不过，我亦是受人所托，究竟要怎样，还要陆姑娘决定。”
　　“这是当然，当然……”
　　这时，地面突然摇动，隆隆之声从远处传来。
　　惠先生大惊：“这是怎么了？地龙翻身？”
　　谢廉贞面色一沉，看向谢长晖。
　　谢长晖意会，匆匆而去。
　　不多时，柳林居的下仆赶来，对谢长晖说了几句话。
　　谢长晖回来禀报：“是琅华峰的动静，现下人心惶惶，说什么的都有。”
　　“刘掌院呢？”
　　“去了春深峡。”
　　谢廉贞点点头。春深峡就是元昔太上长老住的地方，也就是说，刘极真顺利按他说的做了。
　　惠先生见他忙着，起身告退：“药房还在熬药，某先告退了。”
　　谢廉贞含笑：“有劳先生。”
　　惠先生一走，谢长晖迫不及待地问：“公子这是要舆论造势吗？这岂不是让陆姑娘骑虎难下，非得与周家你死我活？”
　　谢廉贞接过他递来的润口茶，说道：“她回来九瑶宫，就已经注定与周家你死我活了。”
　　谢长晖一愣。
　　“她一回来，就用手中秘法，将倒周势力团结在了一起。这是明明白白向周家举起屠刀啊！周家怎么能忍？”
　　“但是，”谢长晖皱着眉头，“周家根深叶茂，为何不选择一条稳妥的路，非要与她一决？这不是以己之短，攻敌之长吗？”
　　谢廉贞轻轻摇头：“不，恰恰相反，周家做出这个选择，我倒觉得那位掌门夫人并不是一无是处了。你觉得，陆姑娘最可怕的地方在哪里？”
　　谢长晖脱口而出：“她太锋利了。”
　　这个评价让谢廉贞颇觉有趣：“锋利？”
　　“就是……像一把出鞘的剑，跟她玩手段，她不屑，讲道理，她不理。总之，很难搞。”
　　谢廉贞笑了起来：“你这么说挺有道理。没错，这是她的特点之一，更要命的就是，这么不讲道理的人，偏偏有着无尽的潜力。”
　　他搁下杯子，看着琅华峰的方向：“只是一个疏忽，就让她成长为今天的样子，再放纵十年，甚至三年五年，会怎么样？时间会给予她更强大的实力，而周家却会被她越甩越远。所以，周家看似根深叶茂，实则已经到了你死我活的阶段。如果不能将她在现阶段斩杀，周家就要面对她举起的屠刀。”
　　“……”
　　谢廉贞把玩着腰上的玉坠：“我就是要舆论造势，把他们推到你死我活的境地。这样，她挥剑相向，把九瑶宫杀得血流成河，才不会被舆论绑架，成为施暴者。”
　　谢长晖无话可说，半晌才道：“公子你就这么相信，陆姑娘会是胜者？”
　　“当然。”谢廉贞理了理衣摆，从巨石下去，“走吧，我们可以出去等后续了。”
　　……
　　琅华峰上，隆隆之声，许久才止住。
　　宇文师不死心，拉起贺轩，往磁爆处赶去。
　　磁爆过后，满目疮痍，那处出现了一个深坑，树木泥石，全部被清扫一空。
　　宇文师看到，心都凉了。
　　不会真死了吧？周家还没收拾掉呢！死掉几个周派长老，虽然削弱了他们的势力，但离倒下还太远。
　　完了完了，陆明舒一死，这计划半途而废。偏偏他们已经与周家翻脸，现下想停都不可能。玉台一脉号令不动太府一脉，想要胜出难度太大……
　　宇文师已经在考虑如何抽身的问题，忽然，被贺轩拉了一下：“师兄你看！”
　　贺轩的声音惊讶得都变调了。
　　宇文师抬头一瞧，也是一怔。
　　磁爆过后，粉尘无数，待余波落定，深坑旁边有个人缓缓爬了起来。
　　虽然衣裳染了风尘，但不难看出她是谁。
　　陆明舒！她还活着！
　　宇文师先是一喜，再是担忧。可千万别半死不活，只剩半条命。
　　“陆师侄？”
　　陆明舒撑起身，一挥衣袖，荡去身上的粉尘，看向宇文师，漫然道：“原来师叔在这。”
　　看她抹去嘴边血迹，精神还算好的样子，宇文师松了口气：“师侄没事就好，真没想到，温世杰居然如此丧心病狂。”
　　“呵呵，”陆明舒淡淡道，“算他聪明，活着未必就好。”
　　不知为何，宇文师听着这句话，竟有些胆战心惊。
　　“师侄打算怎么办？”他试探。
　　陆明舒勾唇一笑，扬了扬下巴：“何须我决定？这不就逼上门来了？”
　　

第411章
　　琅轩峰的震动，让周妙如狂喜。
　　这么大的动静，说明他们之前在神女遗迹设的陷阱发生作用了。
　　哼！陆明舒再怎么强大，也还是个出神境，都已经引动磁爆了，她还想活着？
　　周妙如摸了摸胸口，这会儿才觉得心里平静了。
　　很好，一切都回到了正轨。没有这个死丫头的干扰，九瑶宫再度成为周家的掌中物，付尚清想必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要再过五六年，明堂突破出神，就可以进入神女遗迹，一探究竟！等那个真正的秘密到了手里，还有什么可惧？不管是那些与周家作对的分脉，还是依附周家的长老，甚至九瑶宫都不重要了。
　　这样，她就能无愧地去见周家列祖列宗了。
　　姚大娘急急过来禀报：“夫人，外面闹起来了。”
　　周妙如心情好，脸上带出了微笑：“没事，让堂主和教习们去安抚弟子，只是发生了一点意外，很快就结束了。”
　　“不是的……”姚大娘急得汗都出来了，“夫人！不是琅华峰的事，而是刘极真……”
　　“刘极真怎么了？”周妙如心中冷哼。刘极真，想当初，周家欲招他为婿，他是怎么说的？说自己无心于此，就不耽误她了。其实谁不知道，他就是看不上她？可是现在呢？她周妙如也就是没有掌门的名分，实际上执掌着九瑶宫。而他，经脉断裂，修为尽废，成了一个废人！现在连他寄予厚望的徒弟也死了，他的人生还有什么希望？老老实实在碧溪谷了此残生吧！看在往日的情分上，还能让他继续活下去。
　　带着这样的轻慢，听姚大娘道：“刘极真先去了柳林居，又到了春深峡，现在门派里乱糟糟的，弟子们都在传，夫人借着神女祭发难，要陆明舒出不了琅华峰！”
　　周妙如皱了皱眉：“又是宇文师安排的吧？他可真是不死心，到了现在，还要膈应人。”
　　她猜的倒有一半对。宇文师事先安排了一批人手，由邵正阳掌着。谢廉贞提议，安同尘便分头通知去了。造势的这些人，既有宇文师的，也有安同尘的，更有太府一脉的。就连山下的九麓州，下院里也传遍了——下院执掌张鲲，可是刘极真的师叔，同属升阳一脉。
　　“夫人，这可怎么办？”
　　周妙如心情好，笑道：“放心，没事的。传言毕竟只是传言，我若是正儿八经地出去辟谣，倒显得心虚了。再说，眼下他们都在神女遗迹内，我再怎么辟谣，也是空口白话。再等等，待掌门和诸位掌院从琅华峰出来，局势立刻就稳住了。”
　　可是，周妙如料错了此番流言的规模，她在琼玉宫心情甚好地等着琅华峰的回报，却不知道外头的流言蜚语，逐步升级，已经成了狂风疾雨。
　　……
　　神女遗迹内，来人却是祁掌院。
　　他笑吟吟地拱了拱手：“宇文师兄，贺师弟，你们也来了啊！”
　　这个时候，还能笑得这么镇定，宇文师都要佩服他了。以前只觉得，这个祁志和阴得很，这会儿发现，他真是个狠角色。不动声色，挖坑埋起人来毫不手软，事情不如预料也能沉着以对。
　　“祁师弟，你来得真及时。”
　　祁掌院笑道：“来得不及时，岂不是把脖子洗干净了，等着陆师侄来砍吗？”
　　陆明舒目中光芒一闪，缓声道：“祁师叔如此精于计算，屈居人下，也太可惜了。”
　　祁掌院哈哈一笑：“客气，客气。”把她的嘲笑当成了夸奖。
　　而后，慢条斯理地道：“承蒙陆师侄看得起，师叔要是示弱了，岂不是让师侄失望？”
　　“这么说，师叔还有什么后手不成？”
　　祁掌院笑吟吟地：“不敢，只不过多留了几个心眼而已。”
　　就听他拍了拍手，不停赶来的出神境长老们，不少人站到了他的身后。这些人，有的在意料之中，原本就是周家派系的，有的人却在意料之外，或是哪边都不站，甚至有些之前有倒周的倾向。
　　宇文师大吃一惊。祁志和居然笼络了这么多人？……
　　这么看来，自己输得一点都不冤啊，要说长袖善舞，他自认不输他人，可论起阴谋诡计，实在不如祁志和。这要是再过个十年八年，只要付明堂没有强大到压倒所有人，凭他笼络的这些人，到时候定能将周家的执掌大权夺到手！
　　“陆师侄。”祁掌院含笑看着陆明舒，“你喜欢直来直往，拿剑说话，师叔也就不和你绕圈子了。咱们都是武者，堂堂正正出手，才是应该给予你的尊重。如何，今日我们明明白白地斗一场，你输，交出秘法和所有身家，离开九瑶宫，不得寻仇——我许你带亲朋好友离开，且允诺日后绝不为难。你赢，那九瑶宫的一切，就都是你的了。”
　　陆明舒定睛看了他两眼，面上不喜不怒，淡声道：“祁掌院深知进退之道。这么说了，我岂不是不好杀你了？”
　　祁掌院笑道：“如果你实力够强，一剑杀了我也没人为我报仇，对不对？”
　　“呵，”她缓缓拔出手中剑，“那就来吧！”
　　……
　　中段，万禹太上长老叹息一声：“老夫无能，为了私愿，终于还是将九瑶宫拖入了这个境地。”
　　付尚清侍立一旁，并未发表意见。
　　万禹太上长老却不想看他置身事外的样子：“你是不是觉得，无论谁输谁赢，都影响不到你？”
　　付尚清淡然道：“不敢，弟子身为掌门，却没有能力阻止内斗，甚是愧疚。”
　　“呵呵，愧疚？”万禹太上长老的语气带着嘲讽，“你是该得意。周家赢，目前没人换得了你，就算付明堂成长起来，他也是你的儿子。周家输，碍于父女名分，你那女儿也不会对你怎么样。左右都立于不败之地。”
　　付尚清摇了摇头：“太上长老何不直说呢？谁输谁赢，我都不败，但我也不赢。周家在，我是傀儡，周家倒，我亦名声扫地。”
　　万禹太上长老有点意外：“你居然看得清？那你还……”
　　付尚清笑笑：“太上长老真的认为，弟子就这么喜欢当这个掌门？”
　　

第412章
　　万禹太上长老定睛看着付尚清许久，慢慢道：“本座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当这个掌门，但本座知道，你的心，怕是比这个掌门还要大。”
　　付尚清但笑不语，没再辩驳。
　　大概是太久没有跟人聊过，万禹太上长老很有谈兴：“本座老了，元昔去后，我也没有几年好活了。九瑶宫兴于本座少年时，近年沦落，亦有本座之过。如今本座还要眼睁睁地看着九瑶宫血流成河，到了地下，只怕无颜见历代祖师。”
　　“太上长老虽如此想，却不打算阻止。”
　　万禹太上长老笑了一声：“她受欺压之时，本座冷眼旁观，如今该她举起屠刀，本座又怎好出面？何况，若是能令九瑶宫再度兴起，便是鲜血灌溉又如何？”
　　付尚清心中一动，脸上笑容慢慢收起。
　　……
　　鲜血飞洒，剑影凌乱。
　　陆明舒呼吸微重，握紧手中剑。
　　这位祁掌院，果然不可小视。之前她就怀疑，以他的心计，明知她实力过人，为何要选择正面相斗？现在才知道，原来他另有倚仗。
　　不远处，祁掌院执剑而立，神色轻松。在他的身后，那些被他笼络的长老们，结成一个阵列，道道玄力，从他们身上流出，顺着事先划出的轨迹，导入祁掌院的剑中。
　　随着玄力的导入，剑身光芒越发璀璨，流光溢彩，直夺天色。
　　宇文师轻嗤一声：“以长辈之尊，还要借助他人之力，这可真是……”
　　“不要脸面？”祁掌院笑眯眯地瞟向他，却是没有半点愧色，“宇文师兄，知道我与你们差在哪里吗？”没等宇文师回答，他就道，“我这人，从来就不自持身份，自高自大。陆师侄实力之强横，相信你我心中有数。明知单人不敌，为了脸面还要与她单打独斗，那是自己找死。”
　　宇文师默然片刻，只得叹服：“祁师弟，这一点，我确实不如你。”
　　祁掌院微微一笑，看向陆明舒：“陆师侄，你现在认输，还来得及。”
　　陆明舒淡然道：“祁掌院，这话正是师侄想对你说的。现在认输，我或许可以留你性命。”
　　祁掌院闻言，哈哈一笑：“也罢，看来不到死战的那一刻，你我都不愿意认输，那我们就让手中剑来说话吧！”
　　话落，祁掌院身影一闪，已至半空，手中剑骤然亮起，刹那间化出一道道寒意森森的剑气，平铺开来，竟达方圆半里。
　　宇文师倒抽一口冷气。这些剑气，根根凝实，如同千万把剑齐出，祁志和敢这样叫板，果然有他的底气。
　　太府一脉长老郑冲此时也赶到了，不由大惊失色：“这是……祁志和这是要冲击化物了吗？”
　　宇文师摇了摇头，指向地面：“郑师叔且看，祁师弟这是借的众人之力。”
　　郑冲了悟，又看向陆明舒：“以一敌多，也太吃亏了！”
　　确实吃亏，但，未知陆明舒的应对手段，不好贸然插手。且先等等，看清形势再想想怎么出手相助。
　　祁掌院袖子一挥，万千剑气如雨落下。
　　陆明舒勾了勾唇，不但没有惊慌，反倒生出一丝兴奋。
　　她凝剑胚、化玄力，以剑修之法进入出神，刚刚突破，就站在了本界出神的顶端。九瑶宫这些出神长老，离化物境相差甚远，一个都不是她的对手。她明知道神女祭是个陷阱，还毫不犹豫地踏进来，就是因为相信自己的实力。
　　殷虹、盛长老、温掌院……一个个都倒下，也就是温掌院引发磁爆给她带来点麻烦，而这并不是靠他自身的实力。
　　现在，祁掌院终于让她有一种势均力敌的感觉了。剑气如雨，剑意化形，这才是剑修的战斗！
　　陆明舒身上，突然爆开玄光，迅速扩大，直攀而上。
　　众人原本以为，她这玄光是护身玄光的升级，不想玄光一触到祁掌院的剑气，骤然化为条条瑞气，发出密集的“叮叮叮”的声音，仿佛剑身相击一般。
　　“师兄，这是什么回事？”贺轩不明所以。
　　宇文师定睛一看，大吃一惊：“这不是护体玄光，而是剑气！”
　　贺轩先是一愣，仔细一看，果然如此！
　　陆明舒释出来其实是剑光，只是这些剑气十分微小，又过于密集，看起来如同玄光一般。这些细小的剑气，遇到祁掌院的剑气，二者立刻展开交战，剑击声不止。
　　贺轩难以置信，喃喃道：“居然能驾驭如此之多的剑气……”
　　本界武修，重力量而无神念这个概念，因此驭剑手法十分粗暴，全凭修为提升而自然提升。而驾驭的剑气越多，对神念的要求越高，所以郑冲一过来，看到祁掌院操纵如此之多的剑气，第一反应就是他的修为已经接近化物了。
　　而剑修与武修不同的一点就是，剑修为了驾驭更多的剑气，十分注重神念。陆明舒以剑修的标准来要求自己，神念岂会差了？她操纵剑气，细微精妙，于他们而言，简直闻所未闻。
　　“陆师侄在剑道上的天分，真是叫人震惊。”宇文师感慨，既庆幸自己与她是友非敌，也遗憾当初没有收她为徒。不过，话说回来，以自己教徒的方式，教出的就不是这样一个陆明舒了。
　　祁掌院也是内心震惊，暗暗庆幸自己，从来都把敌人的实力多估算三分。这也让他对陆明舒手中的秘法更加势在必得。刚刚进入出神，就有这么强大的实力，她得到的传承，该有多么强大？
　　引动如此之多的剑气，玄力飞快地流失，祁掌院心念一转，原本杀气腾腾的剑雨，忽然气势一变。道道如实质般的透明剑身，突然从中间爆开，化为更细微的玄力，形如万家灯火，更如烟花骤放，灿烂无比。
　　但这灿烂之下，隐藏的却是极致的杀招。每一道剑气的爆开，都挟带着强大的威力，因为足够密集，直逼方才的磁爆！
　　而与方才不同的是，磁爆发生时，陆明舒尚有路可逃，现下的剑爆，却是将她围得严严实实，毫无退路。
　　

第413章
　　剑爆形成的烟花，将陆明舒淹没了，她释出来的玄光，尽数被吞噬。
　　祁掌院露出微笑。
　　他知道，之前的磁爆弄不死陆明舒，现下的剑爆大概也弄不死她。不过，他的目的本来就不是要她死，而是得到她手中的东西。
　　然而，他还没笑完，就见烟花之中，突然腾起一道清光，直冲天际。
　　清光如月，在半空一荡，剑爆形成的烟花，竟然就这样一扫而空。
　　祁掌院的笑容停在脸上。
　　“只是这样，就太令我失望了。”陆明舒立在半空，烈风鼓荡起衣袖，神情漠然，“剑爆，不是只有你才会。”
　　话音一落，便见一道剑气升起，如明月升空，堂堂正正，剑威煌煌，直击而去。空中响起尖锐的爆鸣声，一声接着一声，如爆竹般不绝于耳。
　　祁掌院紧盯着这道剑气，瞳孔缩紧。他知道自己这个时候应该怎么应对，一为闪避，二为回击。但是，这剑气似慢实快，只一眨眼，就到了面前，那强大的压迫力，压得他几乎抽不出玄力来。
　　生死一瞬间，祁掌院终于将玄力抽出，剑气骤发，还击而去。
　　“轰——”他的剑气刚刚飞出，一触到陆明舒的剑气，就突然爆了开来。没有过多的技巧与心机，就是直来直往的剑爆，庞大的力量，如山岳般压下。
　　“咔嚓！”祁掌院听到护体玄光破碎的声音，随即大力袭来，他飞跌了出去。
　　……
　　在有心人的引领下，小道消息流传得飞快。半日不到，九麓州已经传遍了。
　　“听说了吗？那位刚刚回来的陆长老，被掌门夫人暗算，借着祭拜神女的机会，堵在琅华峰。”
　　“这事啊，听是听说了。不过好生奇怪，掌门夫人为什么要对付派中长老？”这位半信半疑。
　　“哎呀！你忘了那位陆长老是什么身份？十五年前，有人来西川寻亲，这事你记得吗？”
　　“天天有人来西川寻亲，这谁记得！”
　　“当然是对方身份不凡才会记忆深刻啊！他们来寻亲的对象是掌门，付掌门！”
　　“啊！我想起来了，你是说付掌门的前妻啊……”
　　“不然呢？这位陆长老，就是付掌门前妻生的女儿啊！”
　　“我了个去，原来是这样！我记得当年有传过，付掌门的前妻嫌贫爱富，把他逐出家门，后来见他出头，又来投亲……”
　　“哎呦，你见过来投亲自己一头撞死的吗？再说，看看周家这几年的作为，你还信他们的！”
　　“唔，咱们又不是当事人，哪能知道真相……”
　　“嘿！反正我是不信的。听说那位陆长老，进了九瑶宫一直被打压……”
　　陆明舒在天门之争中一举胜出，然后又在麒麟会上夺得魁首，关于她的事迹，早就耳熟能详。当年来寻亲之事，表面上还是周家宣扬的版本，暗地里小道消息早就传开了。只是因为周家势力庞大，没有形成规模，好些人将信将疑。
　　而今天，就像是大爆发似的，几乎人人都在谈论——毕竟方才琅华峰的动静，每个人都感觉到了。
　　不知道怎么的，风向突然就变了。消息先从下院传出，然后酒楼茶馆，几乎都传遍了。
　　九麓州不小，除了九瑶宫弟子的家眷，还有不少慕名投靠来的，更有各玄门、世家的眼线，早就形成了一个规模不小的城镇。这话一传出去，很快引起了一场风暴。整个九麓州，几乎都在谈论这件事，好像不谈就落伍似的。
　　“……原来是这样，陆长老安全归来，而且进入了出神境，所以掌门夫人坐不住了？”
　　“不不不，应该先从掌门大小姐暗算陆长老开始。哦，对了，说起来，陆长老才是真正的掌门大小姐呢！不过，周家肯定是不认的啦！”
　　付明溪才被送走不久，虽有周家压制，这消息还是有不少人知道的，只是之前没有人敢放到明面上说。借着这个机会，整个过程公之于众，满足了许多人的好奇心。
　　“你想，付大小姐这是要陆长老的命啊，但凡有点脾气的，哪能忍？这仇已经结下了，掌门夫人一不做二不休，干脆趁着陆长老刚刚进入出神，就发难了。”
　　“这也太……陆长老可是麒麟会新秀榜的榜首，又二十二岁进入出神，这等天纵之才，要是死在自己人手里，岂不是……”
　　“谁说不是呢？看周家这行事，我倒是相信了当年那位陆夫人所言，自家出神境长老都要弄死，周家还有什么做不出？”
　　“这倒也是……”
　　“还有付掌门，嘿！之前还说他是天纵奇才，修为进步快我承认，但有其他本事吗？当掌门也十几年了，没看到啊！”
　　“怎么没有？至少吃软饭的本事不差！”
　　“嘿嘿！”
　　“哈哈！”
　　凑在一起笑完了，又发表意见：“希望陆长老能活着出来，二十二岁的出神境呢！我们九瑶宫好久没风光过了。”
　　“倒也是。某些人坏事干多了，也该倒霉了。”
　　……
　　周妙如起先并不重视，等到消息传到她耳中，已经来不及了。
　　“怎么回事？”她震怒不已，“这些话都是哪里传出来的？”
　　姚大娘叹了口气：“夫人，下院的掌院张鲲，是刘极真的师叔，那丫头却是要唤他一句师叔祖的。”
　　周妙如气得七窍生烟：“可恶！早知道，当年就该夺了他下院掌院之职！当初他摆出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我还当他识相。”
　　姚大娘心想，这有什么办法呢？周家再厉害，也不可能将所有职位都握在手里。
　　“夫人，现下我们该怎么办？”
　　周妙如再也端不住温柔贤淑的嘴脸，来来回回一圈一圈地绕：“派人辟谣？恐怕用处不大了，对方早有准备。不管？这也不成……”
　　思来想去，周妙如只能下令，派人尽力压制风言风语。哼！那个死丫头死在里面，谣言能有什么用？周家已掌了实权，岂是几句谣言就能动摇的？
　　她看向琅华峰，面沉如水。那么大的动静，那个丫头应该死了吧？可是，怎么人还没出来？
　　

第414章
　　祁掌院刚刚站起。
　　“钦！”一声剑鸣，湛湛如水的剑身，抵在他的脖子上。
　　陆明舒垂下眼眸，看着他：“还有什么手段，再不使出来，就来不及了。”
　　祁掌院露出苦笑：“陆师侄，看在我们同门的份上，能否让我死得瞑目？”
　　见她没有反对，祁掌院继续道：“我以为，已经将你的实力高估了三分有余，为何还是败在你手？若论玄力深厚，招式精妙，就算不如你，也差不了多少吧？甚至可以说，有他们相助，我之玄力，比你更加深厚。”
　　陆明舒淡淡道：“玄力再深厚又怎样？非同级的力量，如何相比？一个力大无比的凡人，你会怕他吗？”
　　祁掌院一愣。这是他从来没有想过的答案，非同级的力量，什么样的层次，才可以说是非同级的力量？可回想起刚才的交战经过，好像只有这么解释才合理。她的剑招，她的玄力，看着不出奇，却有一种难以言说的玄妙。
　　“瞑目了吗？”冷淡的声音传来。
　　祁掌院嘴角流血，一边笑一边点头：“好，好！陆师侄，多谢你了。”
　　话音落，他闭上眼，似乎要引颈就戮。
　　没想到这场战斗这么快就结束了。宇文师半晌才回过神，叹息一句：“实力压制之下，再多的心机，又有什么用？真是，可惜了……”
　　这句话，曾经是他们用来形容陆明舒的，现在用来形容他们，也正合适。
　　刚想转开头，忽见祁掌院的手动了一下，宇文师一愣，脱口而出：“小心——”
　　然而，他的警示太晚了，话出口的同时，已有一道虚影从祁掌院怀中飞出，迅捷无比，直扑而去。
　　这道虚影看着飘渺，一出现就让人有一种极端危险的感觉。武者修为高了，直觉非常灵敏，这种感觉，往往代表着更强大的实力。
　　这一刻，不知道有多少人揪着心。
　　周派长老，无不希望这道虚影要了陆明舒的性命，那样他们还有翻身的余地。而反周派系，则希望陆明舒安全躲过，到了最后关头，要是她死在这里，恐怕会功亏一篑。
　　虚影击中了陆明舒，一道金光从她指间掠起。瞬间，“嘭”的一声，虚影化为浓雾。而那道金光，则扩大成一个金色光罩，将陆明舒罩了进去。
　　金光与浓雾交错，隐隐约约只看到一个人影在其中飘动，却不知道具体情形如何。宇文师屏住了呼吸，一时间手心全是冷汗。
　　此时，青玉峰上。
　　“咔嚓！”一声，裂瓷声传来。
　　“公子？”谢长晖吓了一跳，回头一看，谢廉贞手中握的杯子碎成了粉末。
　　他垂眸看着手心的碎瓷半晌，才轻轻道：“没事。”
　　话是这么说，却握紧了拳头。
　　神女遗迹内，金光和浓雾好不容易散去，宇文师急奔上前：“陆师侄？”
　　陆明舒的身影仍然稳稳地站着，但她的胸口，出现了一道血痕。
　　“哈哈哈哈！”祁掌院笑出声来，一向隐藏得极好的脸上，第一次展露出深深的恶意，“陆师侄，你知道这世上最危险的是什么吗？不是高超的剑法，也不是绝妙的秘技，而是人心！只要人心够险恶，就会有更可怕的杀招。如何？就算你实力比我强大许多，还不是被我暗算了！”
　　“祁志和！”宇文师呛然一声，拔剑出鞘，“就算陆师侄死了，你也别想活下去！”
　　祁掌院看向他，露出一个轻蔑的笑：“宇文师，宇文师兄，你以为自己很厉害？实话告诉你，我从来没把你放在眼里！论心机，你不够阴险，论本性，你又不够公正，两头不靠，说的就是你。就凭你这样，永远也坐不上掌门之位！”
　　宇文师呼吸粗重，恶狠狠地看着他。
　　祁掌院却毫不在乎，尽管此刻，是他跪着宇文师站着，可是精神上，却是他俯视着宇文师。
　　宇文师到底是只老狐狸，略一平复，就知道这是祁掌院的挑拨之语。他当不上掌门，确实有性格的因素，但更多是权力之争的结果。
　　“祁志和，你说这些有什么意义？就算杀了陆师侄，你也死定了！一个死人，轮不到你得意，你今天拼死杀了陆师侄，也不过是让别人品尝胜利的果实。”
　　“哈哈哈！”祁掌院却是大笑，“我就说，不值得把你看在眼里。你以为，所有争斗的意义，就是谁胜利吗？焉知交战的过程，不是一种乐趣？就算今日我死，能赢下这么一个对手，也是无憾了。”
　　“你……”师兄弟多年，宇文师竟是第一次知道，祁志和是这样的人物。面对这种人，完全束手无策，就算他死，好像也是自己输了一般。
　　宇文师深深体会到一种无力感。
　　忽听一个声音响起：“谁说我死了？”
　　祁掌院猛然瞪大眼，看向不远处的陆明舒。
　　陆明舒身影晃了晃，慢慢伸手按在胸口，微一使力，将一柄轻巧的飞刀取出，抛在他面前：“祁掌院，你也太自信了吧？凭这么个东西，就想要我的命？”
　　“……”祁掌院脸色白得可怕，喃喃道，“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这东西，是他压箱底的绝招，从未现于人前，自信就算是化物境，想躲过也难，她怎么会……
　　按在伤口处的掌心冒出玄光，伤口飞快地愈合，很快血止住了。陆明舒慢慢走近，居高临下看着他：“忘了我之前说的话了吗？一个凡人，就算力大无穷，你会怕他？对你来说，难以想象的力量，对我而言，不过如此。”
　　“你……”
　　“很抱歉，祁师叔，让你死不瞑目了。”
　　话音落，她连说话的机会都不给他，剑身微微一转，剑光跃起，人头滚落下来。
　　到最后，祁掌院仍然难以置信地瞪着眼。
　　鸦雀无声。
　　周系长老们，瞪大眼睛看着这一幕，似乎还不相信，祁掌院就这样丢了性命。
　　“好了，该你们了。”少女轻柔的嗓音传来，听在耳中，却好似恶魔一般，“别反抗，我可以让你们死得痛快一点……”
　　

第415章
　　自从九瑶宫建立，神女遗迹从来没有染过这么多的鲜血。
　　已经数不清死了多少人了。
　　殷虹、盛长老、温掌院、祁掌院、向长老……
　　看着陆明舒提起屠刀，不知道多少人心惊胆战。
　　他们不是没见过死人，到了出神境，再怎么心慈手软，手里都会有几条人命。但是，这不代表着他们看着同门被屠戮，可以无动于衷。
　　九瑶宫出了名的内斗激烈，但那是权势层面的争斗，还从来没有过这样的血淋淋。
　　但，他们又能说陆明舒什么呢？是周家先一步打开了这个魔盒，放出了里面的魔鬼。要不是他们先行算计，又怎么会反遭屠戮？
　　要杀人，就要做好被人杀的准备。这是武修世界颠扑不破的真理。
　　鲜血染红了地面，磁光余波似乎也感应到了肃杀的氛围，起伏动荡。风声呜呜，仿佛吹起了追魂号。她清冷的眼神，也染上了血色。
　　有幸观摩过神女之战的人，想起了曾经看过的幻景。
　　溯境之中，那位神女，也是这么提着剑，一个个斩杀过去。
　　血光飞溅，剑影翻飞。
　　明明是一对多，却好似屠戮一般，热血喷洒了一地。
　　与幻景不同的是，神女终因敌人太多，血尽而亡。而此前这个少女，却无人阻止。
　　“够了。”忽然天降玄音，两道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
　　万禹太上长老，带着付尚清，出现在现场。
　　他轻轻伸出手，搭住陆明舒的剑身，目光平静如水：“陆明舒，该死的人都已经死了。”
　　瞳孔里的殷红慢慢退去，陆明舒看着眼前的万禹太上长老。
　　“太上长老。”她轻声问，“您以什么身份来阻止我呢？”
　　万禹太上长老眼睛一眯。
　　宇文师心中一跳，喝道：“陆师侄！不可放肆！这是太上长老。”
　　陆明舒却好像没有听闻，继续问：“如果您以太上长老的身份命令，请恕弟子不能从命。”
　　万禹太上长老并不生气，只问：“为何？”
　　“倘若今日死的是我，太上长老会出手阻止吗？”
　　万禹太上长老默了默，没有接话。
　　答案显而易见。
　　“既然您不会阻止他们，就没有理由阻止我。”
　　但是……
　　“陆明舒，”万禹太上长老淡淡道，“迫害你的人，都已经死了。剩下的这些，不过是些附庸而已。你若连他们也杀，可知道你在九瑶宫将会结下多少死仇？人人都有弟子，都有亲朋，你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不为你的亲友考虑吗？”
　　陆明舒冷笑一声：“我放过他们，他们就会感激我吗？”
　　“但你不放过他们，就一定会得到仇恨。”
　　陆明舒好笑地看着他：“太上长老，您现在才知道教导弟子，太晚了吧？”
　　万禹太上长老默了默。
　　“我被人欺压的时候，您没有帮过我，我被人暗算的时候，您也没有帮过我。既无施，又哪来的报？”
　　话到此处，已经说尽。万禹太上长老长叹一声，收回手：“也罢。”
　　他背过身，不去看这一幕。
　　他这个太上长老，注定要无颜面对历代祖师了。
　　鲜血流得越来越多，惨叫声不绝于耳，魔鬼一旦出了匣，就无法控制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风声越来越烈，仿若呼号。
　　宇文师突然觉得不对：“为什么风这么大？”
　　贺轩被他一提醒，发现自己整个人都是冷汗，被风一吹，冻得直抖。再看周围，不但风大得离谱，磁光余波也起伏不定，肉眼都能看到那种动荡了。甚至，连地面也开始摇动。
　　“太上长老！”宇文师第一时间想到，向万禹太上长老求援。
　　万禹太上长老怎会没发现？他抬头看了看，面色数变，连连挥动衣袖，释出的玄光却很快被风吹散。
　　“不好！”他叫道，“快，你们快退出去！”
　　话刚说完，磁光起伏，山石崩裂，仿佛天塌地陷。
　　万禹太上长老将袖子一卷，化出一道剑光，飞快地把外围那些人一裹，扔了出去。
　　就在他想卷起陆明舒等人之时，磁光余波一荡，竟将他们数人一并卷入，眨眼间就没了去处。
　　……
　　“轰隆隆——”琅华峰突然剧烈震动，鸟兽狂奔，地面塌陷。
　　原本正热热闹闹说着八卦的弟子们，大惊失色：“怎么了，怎么了？又出什么问题了？”
　　比刚才剧烈数倍的波动下，其余数峰也受到了影响，甚至有孤峰“咔嚓”一声，齐根而断。
　　“公子！”谢长晖扑过来。
　　谢廉贞仍然稳稳地坐着，目光直直看向琅华峰。
　　地动持续了半个时辰才止，然后，被抛出琅华峰的长老们出现了。
　　他们一个个浑身狼狈，被吓得不轻。
　　浑身狼狈是因为神女遗迹突然震动，被吓得不轻却是因为刚刚见过那一场屠杀。
　　到现在，已经出了那个地方，还觉得自己眼前都是血。
　　周妙如赶过来，看到这些人，心里一沉。
　　宇文师，郑冲，张鲲，贺轩……怎么回事？全都是倒周派系的，她的人呢？付尚清呢？
　　“呸！”宇文师吐出一口沙。
　　他扭头看向已经塌了一半的琅华峰，只觉得劫后余生。
　　待看到周妙如，原本还在为陆明舒担忧的心，生出一丝快意。
　　“夫人是在找掌门呢？还是在找陆师侄？”
　　听到宇文师这口气，周妙如原本已经发沉的心，向无尽深渊坠下。
　　宇文师不顾一身狼狈，对她笑道：“告诉夫人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夫人想听哪个？”
　　周妙如哪有心情和他斗嘴，只冷冷看着他。
　　宇文师心情好，当然不介意，笑眯眯道：“夫人不答，那就先告诉你好消息。陆师侄目前生死未卜。”
　　周妙如一怔，摸不透他这话什么意思。
　　没等她高兴，宇文师又道：“坏消息是，你的那些走狗，已经回不来了。”他看着周妙如，一字一字地道，“他们，全都死了！”
　　全都死了。
　　周妙如瞳孔一缩，瞪着眼前的宇文师。
　　“殷虹，盛师叔，向师叔，温师弟，祁师弟，全都死了。”他轻轻说，“周家，完了。”
　　

第416章
　　狂风掀起磁光，仿佛要将天地一起撕碎。
　　陆明舒抬起眼，看到青空之间，身影若隐若现。
　　“玄女！”她听到一个声音喊，“事已至此，你若是乖乖引颈就戮，我们便给你一个全尸！”
　　磁光涌动，拨开浮云，露出一个长衣广袖的朦胧身影。
　　“全尸？”低柔的女声，带着说不清的嘲讽，“身若已死，不过一具皮囊，得以保全，又有什么意义？”
　　对方寒声道：“这么说，你是要顽抗到底了？”
　　“顽抗到底的是你们。”女声淡淡道，“若是你们现在退去，此事便罢，不然，就全都给我留下！”
　　“好好好！”对方怒极，“那我们就看看，到底谁才是最后的胜者。”
　　剑气破空，纵横四散，根本看不清人影，也看不清来处，留在眼里的，只有那一道道惊世的剑光。
　　被卷入此间的人，无不心醉神迷。
　　此等剑法，不管看多少次，仍觉不够体会其中玄妙奥义。
　　外围的宇文师等人被送出，中心周派那一系长老，又被陆明舒屠戮殆尽，被卷进溯境的，只剩下三个人——
　　万禹太上长老，付尚清，陆明舒。
　　除了陆明舒是第一次见，其他两人都进过数次。万禹太上长老不必说，总有十来次了，便是付尚清，坐上掌门之位这十几年间，加上这次也有三次。
　　但这一次，显然和他们之前所见不同。
　　往常进来，他们所见到的，不过是双方交手的光影，哪像今日，这幻景如此清晰，几乎将每个人的身段都勾勒出来了，甚至还听到了双方的对话。
　　幻影交手的间隙，万禹太上长老忍不住看了陆明舒一眼。
　　之所以有这般变化，是因为这丫头疯狂屠戮，以至血流成河，触动了神女遗迹中的幻景？
　　若是如此，不知道该说她误打误撞，还是天命所归了。
　　九瑶宫在此建派数百年，将神女遗迹保护得严严实实，哪敢在其中动手？反倒叫她无意中开启了绝秘。
　　光影飞散，剑意纵横。尽管知道自己见到的只是幻景，仍令他们心惊不已。
　　血色染红了青空，超凡的术法，不知毁去多少树木与生灵，将水脉改换流向，平地拔为山峰。
　　鲜血飞泼而出，到处都是腥红。
　　一个个强大的存在倒下，成为剑下亡魂。
　　然而，对手并不弱势，被围攻的女子，身上的伤口逐渐增多，终于在斩灭最后一个敌人时，奄奄一息。
　　当她倒下，一个光影清楚地从她身上掉落。
　　陆明舒瞳孔一缩。那四四方方，六色流光缠绕的样子，一眼就认出，便是她从宋祖师手中得到的天轮！
　　她看到了，万禹太上长老和付尚清当然也看到了。
　　万禹太上长老发出“咦”的一声。此前，他们进入神女遗迹，从未看到如此清晰的场景，是以这也是他第一次瞧见神女身上落下一物。
　　看了看落下的方位，他心中一算，忽地大惊。
　　碧溪谷，竟是碧溪谷的方向！
　　刹那间，许多线索连成一线，令他心中透亮。
　　宋祖师晚年建通天阁，此后一直闭关不出，直至坐化，原来竟是为了此物？
　　难怪！若是神女遗物，确实值得宋祖师一个宗师抛下一切，苦苦追索。
　　只是，这遗物又到了哪里？若是宋祖师当真得到此物，应该不会早早在通天阁坐化。之后，也有数代祖师在通天阁闭关，试图寻找宋祖师钟爱于此的缘由。但是，他们一个也没有找到，甚至没有达到宋祖师的成就。
　　这么说，那件东西还在通天阁？
　　万禹太上长老心念一转，突然定睛望向陆明舒。
　　通天阁，通天阁！
　　如今的通天阁掌院是刘极真，这丫头就是在碧溪谷长大的！
　　莫非此物阴差阳错落在她手中了？若是如此，难怪周家不管怎么打压，都压不下她，更难怪她小小年纪，就有这等实力，远远超过常识！她的剑术，她的神通，超过同阶太多太多，哪来的传承如此厉害？除了这个答案，还会是什么呢？
　　陆明舒感觉到万禹太上长老的目光，回望过来。
　　这时的万禹太上长老，不像初见时那般不冷不热，也不像劝架时的云淡风轻，目中闪动着光芒，似感慨，似嫉妒，似贪婪。
　　陆明舒不动声色，凝气于剑。
　　那么清楚的一幕，万禹太上长老看到了，她也看到了。以太上长老的眼界，很容易猜想到神女遗物的去处，起了贪婪之心，也是正常。
　　对于一个曾经站在人世顶峰，却行将就木的高手而言，这样一件宝物，太让人心动了。
　　但，她不可能束手待毙，倘若对方动手强抢，就算是太上长老，她也要拼一拼。
　　一个化物境，打是打不过的，但，此处是神女遗迹，余波未平，未必不能躲。倘若他失去理智，那就更妙了……
　　陆明舒一边盘算，一边警惕地看着万禹太上长老。
　　万幸，万禹太上长老眼中的光慢慢熄灭了，最后只留一声叹息。
　　倘若他年轻一些，或许会不顾一切，动手强抢。但，自己的身体，他再清楚不过，将死之人，就算宝物在前又如何？
　　想到这里，万禹太上长老心灰意冷。倘若早一些知道此事，该有多好？也许他还能再进一步，成为宗师。可惜……
　　注意到万禹太上长老的变化，陆明舒暗暗松了口气。要是对方真的受不了诱惑，动手强抢，对她来说还真是麻烦。
　　而且，这里不止太上长老一人，还有另一个人。虽然这个人是她生身父亲，但在感情上，两人毫无父女之情。以付尚清的功利，会不会动手强抢，她一点把握也没有。
　　付尚清的反应，却让陆明舒吃惊。他好像看了一场精彩的戏剧，面带笑容，充满赞叹，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最后一幕。
　　但，怎么可能注意不到呢？付尚清或许人品糟糕，才智却是有的。
　　陆明舒暗暗将此事放在心底，她这个生身之父，比她以为的还要令人不解。
　　幻景散去，磁光余波再次动荡起来，一浪接着一浪，其庞大的能量，哪怕是万禹太上长老，也没法反抗。
　　“轰——”
　　终于，磁光再次大爆，余波将三人卷了起来。
　　

第417章
　　这一次，过了很久，陆明舒才感觉身体重新获得自由。
　　眼前一片白光，一个清寒的声音说：“清醒了吗？”
　　她一个机灵，仰头看去。
　　在她面前，是一片光影，隐隐约约有个长衣广袖的身影站在面前。
　　“神女？”她喃喃道。
　　“这是你们的称呼，我真正的名字，叫玄女。”
　　这个时刻，陆明舒脑子里浮起的第一个念头竟是，原来宋祖师弄错了神女的名字，那神女踏云剑岂不是要改名叫玄女踏云剑？
　　不免觉得自己的念头可笑了些，她就摇了摇头，露出些微笑意来。
　　“你很镇定，很好。”
　　陆明舒左右看看，万禹太上长老和付尚清并不在此处，略一思忖，开口问：“……玄女前辈，这是您留下的一抹神念？”
　　玄女淡淡道：“你问出这句话，可见天轮在你手中，已经发挥出作用了。”
　　陆明舒心知自己面对的是天轮的前一任主人，也就没有隐瞒的必要了：“不错，晚辈因缘际会，得到了玄女前辈留下的天轮。”
　　对方没再说话，但她感觉到那道虚无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不知道是不是在评估她。
　　很久之后，陆明舒再次听到她的声音：“这一抹游魂，在此飘荡千年，终于遇到了天轮下一任主人，总算不枉。”
　　顿了顿，只听玄女接着道：“你可知我为何要等你？”
　　她摇头。
　　玄女道：“千年来，我飘荡于此，总觉得有无数的话要交待后任之主，见了你，却觉得许多事都不必说了。”
　　“……”陆明舒不免要想，难道玄女嫌她话太少，太没有好奇心了吗？也是，她这样的人，是最没趣的交谈对象，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又怎么谈得下去？
　　“其实，你并不是第一个有缘人。百余年前，曾有一人闯入此间，发现我的神念，意欲得到传承。然而，终是少了缘分，未曾寻获天轮。这百年，但凡有机会，他的后辈都会进入神女遗迹，可惜，一代不如一代……”
　　陆明舒心念一转，灵光闪现：“玄女前辈，您说的人，可是姓周？”
　　“大概是吧。”
　　陆明舒突然明白了，周家如此肆无忌惮的原因。除了权欲，更是因为，他们的长辈知道神女遗迹存在一个大秘密。若是能得到玄女真正的传承，九瑶宫算什么？就算毁了也不可惜。
　　然而，就像玄女说的，到底少了缘分。
　　“玄女前辈，您想见我，是因为晚辈身上的天轮吗？”
　　“自然。”玄女道，“天轮易主，我总是放心不下，一抹残念不愿散去。”
　　“那么，您有什么要交待晚辈的？”
　　玄女似乎在注视她，很久很久，才道：“其他的，都不必说了，只两件事。”
　　“请玄女前辈指教。”
　　“其一，天轮之事，万万慎重，千万不要自高自大，掉以轻心，此物并不简单。”
　　对于天轮的来历，陆明舒早有猜测，她马上接着问：“此物是否另有目的？”
　　玄女的声音带了淡淡的讶意：“你竟然能想到。”
　　陆明舒心一沉，没等她接话，玄女又道：“不要太担心。天轮便是天轮，它本身很单纯，你尽可利用。”
　　“那前辈的意思是……”
　　“单纯的是物，复杂的是人心。”
　　陆明舒在心中默默琢磨这句话。
　　玄女似乎不打算说明白，继续道：“你这般年纪，就有这等心性，很是难得。我再提醒你一句，年轻是犯错的资本，但有些错万万不能犯，一旦犯了，就会万劫不复。你是天轮之主，但这世间并不只有一个天轮，倘若你走不到最后，就会像我一般，而天轮不过另外择主而已。对天轮而言，主人是可以选择的，但对你而言，生命只有一次。”
　　这句话，似乎包含着很多的讯息，陆明舒一时想不透彻。
　　幸好玄女也没指望她马上想明白，又道：“你回去慢慢想，不用太过谨慎，若是裹足不前，那就枉费了我等你千年。”
　　“……是。”
　　“至于第二件事，就当是我这个前任主人，给我的继任者一点福利吧。”玄女道，“此间留有我最后一点传承，你之实力，在此界虽是顶尖，放到万界，却还差得很远。我且助你一臂之力，尽快提升自己的实力。”
　　陆明舒再镇定，心里也浮起喜意：“谢玄女前辈。”
　　玄女淡淡道：“那个姓周的小子，终是与我无缘，到底便宜你了。”
　　陆明舒眼前一闪，就见玄女抬起手，一点光亮就要没入她的眉心。
　　“等等！”她记挂着另一件事。
　　“怎么？”玄女顿住。
　　陆明舒道：“敢问前辈，接受传承，是否需要时间？”
　　“这是自然。”
　　“多久？”
　　“总要个把月吧。”
　　陆明舒道：“晚辈知道此事太过得寸进尺，但晚辈目前身负要事，这个把月，耽搁不起。”
　　玄女的声音听起来似有不悦：“你的意思是，拒绝这份传承？”
　　陆明舒摇头：“晚辈自然希望得到前辈的传承，但晚辈的师尊毁了经脉，若是错过这个机会，恐难复原。”
　　“哦？”
　　她解释：“晚辈在天轮里与人约好，十日内与他交换修复药方。若是错过这十日，交易就要取消了。晚辈修为尚低，想要兑换修复之物，需要太久，而师尊已经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玄女沉默良久，说道：“你愿意为你的师尊放弃这个传承？”
　　陆明舒毫不犹豫：“若是玄女前辈肯等，晚辈自然想两全其美，若是不能，晚辈选择去救师尊。”
　　过了许久，玄女轻叹：“好吧，你且说说，这是个什么交易。”
　　听起来并不是没有商量的可能，陆明舒便把与郝道长的约定说了一遍。
　　“冬夏石，骨生花。”玄女轻轻道，“也罢。”
　　陆明舒没弄明白她话中之意，忽地眼前白光消去，周围景物一换，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高大的树木间，到处都是深坑，里面散落着许多白骨。
　　她听到玄女的声音：“不愧是天轮选中之人，气运不凡。这些东西，就便宜你了。”
　　

第418章
　　玄女的影子消失了，夕阳斜照，树叶被风吹得轻响。
　　陆明舒有一种，从另一个世界回到现实的感觉。似乎刚才所见都是虚幻的，只是一场梦而已。
　　她定了定神，抬起视线。
　　此处看起来很平常，就是九瑶山一个很普通的地方，就是树木高大些，周围安静些。但仔细看去，就会发现，周围并不寻常。
　　比如，那些奇形怪状的草木，遍布的怪石深坑，一看就知道，是强大修者大战后的遗迹。
　　她跳进深坑，里面散落着不少白骨。这些白骨大部分雪白干净，好似特别处理过一般。另有部分颜色特殊，一看就是练了特别的功法。
　　强大修者的遗骨，本身价值极高，有些特殊的法器，需要此等白骨炼制。越是修为高，越是贵重，她不知这几位的真实修为，但能肯定，已经超过了本界的洞虚。如果拿到天轮里，估计能换很多积分。
　　不过，她现在关注的不是这个。
　　只见这些白骨上，抽出一根根透明的细茎叶，末端长着小花。花朵极小，只有指头大，因为白骨颜色的不同，花的颜色也不同。
　　骨生花，一种生于异骨之上的奇物。这异骨必须是强大魔兽、灵兽，又或者修者的遗骨。且生长之处必须有阳光雨水，又封闭聚气。
　　之前郝道长开口要骨生花，陆明舒一听就放弃了。这骨生花的生长要求太高，本界可能都没有足够修为的遗骨供它生长。
　　正好，这些围攻玄女的修者，个个实力强大，偏偏又在九瑶山留下骸骨。
　　陆明舒回想自己查到的骨生花的资料，取出一个白玉制成的盒子，套上雪蚕丝制成的手套，小心地将之整根剥下。
　　这种奇物，不能沾手，一沾手，就会枯萎。必须用没有属性的玉石来盛放，才能保持它的纯粹，留住药性。
　　摘满一小盒，陆明舒火速进了天轮，找到守在易市的青木。
　　“青木，郝道长有消息吗？”
　　“啊，姑娘这是找到郝道长需要的东西了？他留过话，如果有消息马上通知他。”
　　这事对郝道长来说一样紧急，他要救的人命在旦夕，哪怕机会渺茫，有一丝希望也要抓住。
　　没多久，郝道长出现了。他第一句话便是：“东西呢？”
　　陆明舒拿出盒子：“您看，这可是骨生花？”
　　郝道长打开一看，吐出一口气，露出笑来：“不错，就是骨生花。”
　　“这些可够？”
　　“够了。”放下心中大石，郝道长轻松不少，说道，“还以为你会拿冬夏石来交易，没想到竟弄到了骨生花。如此甚好，若是冬夏石，需要很长时间温养，骨生花省事不少。”
　　陆明舒也笑，师父的经脉，总算是有救了。
　　郝道长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盒子：“这里是我炼制的成品，药方也在里面，你验一验。”
　　事关师父的大事，陆明舒不敢轻忽。开了药盒一看，这药却是玄黑色的，透着一股又香又臭的古怪气息。她分辨不出来是好是坏，便拿了那张药方细看。
　　药理她都通，仔细琢磨一番，并没有差错，便收了起来。
　　“多谢了。”
　　郝道长笑容满面，摆手道：“各取所需而已。对了，赠你一个秘诀，冬夏石液对修复有奇效，你在服用此药之前，先让病人服用冬夏石液，化开药性，沿着经脉走上一遍。等药性完全散发，再行服药，效果好上不少。”
　　陆明舒郑重谢了他。
　　郝道长心急，马上告辞离去。
　　从天轮出来，也没见玄女出现，陆明舒便将剩下的骨生花一并取下，又采了满满一盒。采完后，索性把附近认得不认得的奇花异草连根拔起，放进药囊，准备移植回去——此处地气特殊，这些大能修者陨落，不知道逸出多少的精气，才能孕育出这些奇物，只怕本界都没处找去，哪怕自己用不上，拿到天轮里也能换得不少宝物。
　　夕阳落下，天黑了下来。由于磁光的存在，林中仍然光亮，足以照明。
　　等陆明舒将那些白骨全部垒好，玄女的虚影再度出现。
　　“好了？”
　　“玄女前辈，”她借机问，“您的遗骨不在此处吧？”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玄女好像笑了笑：“你倒是一丝一毫都不浪费。无妨，这些都拿去吧。”
　　“谢前辈。”
　　玄女微微点头：“你坐下。”
　　陆明舒寻了个角落坐好。
　　玄女指尖一点，光芒闪动，一道清光飞入陆明舒的眉心。
　　刹那间，仿佛有无数的东西涌入她的脑海中，一副副残破的画面飞快地闪过，不知道是不是玄女破碎的记忆。这些画面很模糊，只留下淡淡的印象，随后，陆明舒沉入了另一个世界。
　　周遭都是剑气，各种不同的剑气，她身处其中，不停地被攻击，甚至斩为两半。
　　在这个世界里，她是一种纯精神的存在，仍然能感受到痛苦，但没有形体，也不会受伤。
　　一开始，她面对这些剑气无所适从，根本无法反抗，只能一次次地被斩。
　　十次，百次，千次……
　　大概万余次后，她慢慢摸到剑气的玄妙之处，开始适应，模拟……
　　初时，她模拟出来的剑气不堪一击，连碰都碰不得。后来，逐渐强化，能够反击一二。
　　习剑十几年，陆明舒从来不知道，原来这世间的剑术可以达到这样的程度。
　　她慢慢忘记了疼痛，忘记了时间，沉醉其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声叹息响起。
　　她突然发现，自己已经能在剑气攻击中进退自如。不管攻来的是何等剑气，心念一转，便能想出应对之法，更能模拟出相应的剑气。
　　“难怪九阶天轮，你都能解开。”玄女的声音响起，陆明舒的意识缓缓从剑气幻景中退出，“我自负聪明，但论起计算能力，比你仍然不如。”
　　“前辈谬赞。”陆明舒并没有得意之色，紧接着问，“前辈，我能否回到刚才的剑气世界中？”
　　玄女顿了顿，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问，答道：“可以。这是我的幻景，已留在你的识海中。你可以将之注入天轮，让天轮帮你维系下去。”
　　

第419章
　　陆明舒依玄女所言，将幻景注入天轮。
　　这个幻景里的剑气，包括千百种分支，变化玄妙，厉害非常。若是以后都能在此修炼，她的剑术定能飞快进步。
　　而且，这些剑气与她的修为相当，应当进行了相应的削弱，如果加强力量，便能提升境界。这么一来，不止出神境，到了化物境，她仍然用得上。
　　果然，这个想法得到了玄女的确认。她留下来的只是一抹游魂，力量太少。倘若以自身境界出招，别说接招，恐怕靠近百里就会被绞得粉碎。
　　仅仅只是在幻景里走了一遭，陆明舒就觉得自己实力提升不少。之前她面对资深出神境，还是有那么点发虚，现在，已是全然不惧。
　　当然，这只是提升了她在剑术上的感悟，若是修为远远超过她，比如化物境，那还是不能相比。
　　“吾心愿已了。”玄女的身影越发虚幻，声音也变得朦朦胧胧。
　　“前辈！”陆明舒喊道，“您就这样走了吗？”
　　玄女轻轻道：“只是一抹神念，终要散去。”
　　“晚辈还有许多事想问……”比如她来自哪里，是什么修为，有什么经历，还有天轮……
　　“不必问了，这一切都要你自己去经历。”快要消散了，玄女的声音显出一丝难得的温柔，“最后的忠告，你得了我的传承，他日遇到我的敌人，万万小心……”
　　“您的敌人是谁？”
　　玄女张了张口，似要回答，但到最后，也没听到她的声音。
　　一阵风吹过，身影如沙而散，一切归于平寂。
　　陆明舒立在原地，确定玄女已经魂散，叹了口气。
　　就不能把话说完再走？敌人是谁，这么重要的事，居然不说清楚！
　　当玄女最后的魂念散去，笼罩在琅华峰上的独特磁光突然一荡，缓缓消失了。
　　之前被结界困住的空间，回到原本的世界。身处其中的陆明舒并无感觉，九瑶宫的弟子却突然发现，琅华峰多出了一截。
　　……
　　周妙如在发呆。
　　神女祭结束后，她就不再打理任何事了。
　　为了周家的未来，她豪赌一场，押上了家族的前程，与自己的未来。
　　周妙如不觉得自己会输。陆明舒再厉害，也就是刚刚进入出神境，她都已经准备到那个份上了，怎么会输？
　　但是，老天似乎很喜欢打她的脸，万中无一的结果，偏偏出现了。
　　她输得一塌糊涂，周家派系所有长老，连同暗桩，被铲除得干干净净，一个也没留下。
　　宇文师等人从琅华峰出来，周妙如一直以为他是骗她的。就算计划失败，怎么可能一个也活不了？不提实力，那个丫头敢做这种事？她是九瑶宫弟子，屠戮师门长老，说出去名声能听吗？就算把先动手的罪名推给他们，冷血无情的名声总跑不掉，以后还有谁敢与她来往？
　　可是，她又等了三天，等来的只有付尚清和万禹太上长老，终于死心了。
　　死了，真的全都死了。
　　她怎么能？怎么敢！！
　　周妙如满心都是愤怒，这是她从来没有想过的失败，连苟延残喘的机会都没有。
　　付尚清对她还是那样淡淡的，没翻脸，也没有安慰，但他回头就把付明堂从临水崖接了回来，亲自管教起来。
　　这是与她分道扬镳的意思吗？
　　周妙如冷笑。就算真的分道扬镳了，他以为自己就能好？她这个继母不慈没错，但是，谁才是罪魁祸首？没有他的野心，没有他的忘恩负义，事情怎么会发生？他以为自己占着父亲之名，就能够事不关己吗？
　　那个丫头心狠手辣，这么多同门长老，说杀就杀，这传出去，就是轰动古夏的一桩惨案。但她做了，可见根本不在乎别人的看法，也不在乎自己的名声。既然如此，她又怎么会在乎“父亲”这个名分？
　　然而，就算付尚清不会有好结果，周家都完了。
　　都过了两个月了，宇文师还在等那丫头出现。只要她一回来，九瑶宫就会变天。
　　呵呵，他们也被她的辣手无情吓住了吧？整个古夏，还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事，哪怕门派斗争动了杀心，谁不是遮遮掩掩的？比如她暗算刘极真，把事情抹得一干二净，连他本人都不清楚。
　　周妙如以前以为，修为高的人不一定厉害，因为这世上有着无所不在的规则，就算以实力为尊的武者也会被世情所困。只要通晓规则，就能无往不利。陆明舒那般行事，她经常想，总有一天她会吃大亏，就像刘极真那样。
　　但她现在知道了，狂妄到一定程度，真的可以无视规则。
　　因为她自己动手把规则给砸烂了。
　　门派之争不涉生死又如何？她全杀了，谁能找她报仇？只要她够强，一直站在最顶端，就算被万人唾骂，成为举世之敌，仍然没人动得了她。甚至于，还会有人以她为榜样，将她捧上神坛。
　　这就是武者的世界。
　　她永远也追不上的世界。
　　周妙如惨笑一声，从来没觉得自己这样失败过。
　　……
　　“公子，您不着急吗？”碧溪谷小院中，谢长晖问。
　　“嗯？”谢廉贞回了他一个字，仍旧慢吞吞地烹着茶，还倒了一杯吩咐他，“送给刘掌院。”
　　谢长晖端起那杯茶，飞快地跑到巨石那边，交给刘极真。
　　刘极真往这边看了一眼，勉强给他面子，一口饮尽。
　　谢长晖跑回来：“您这么悠闲，不怕刘掌院不高兴？”
　　“为什么要不高兴？”谢廉贞笑眯眯。
　　“陆姑娘到现在都没有消息，您却一点也不担心……”
　　“她没事我为什么要担心？”
　　谢长晖被他打败了。他家公子，真的不是个正常人，想当初，陆姑娘去北溟，他每天数着手指头过日子，担心得不行。现在呢？明知道她经历过一场厮杀，无音无讯的，居然还每天烹茶焚香弹琴，惬意得不得了。该担心的时候不担心，不该担心的时候瞎担心，谢长晖确定，自家公子的脑子确实和正常人不一样。
　　谢廉贞一边收拾茶具，一边慢吞吞道：“你啊，这就叫瞎操心。周家都死光了，还有谁能伤到她？”
　　“可是到现在都没出来……”
　　谢长晖话刚说到一半，忽然感觉到一股诡异的地动：“怎么回事？山又塌了？”
　　谢廉贞似有所觉，抬头看向琅华峰。
　　而后，他徐徐露出笑容，轻声道：“她回来了。”
　　

第420章
　　九瑶宫的弟子们最近习惯了，动不动就地动山摇的。琅华峰的动静传来，他们都很淡定，各自找根柱子抱着——九瑶山的建筑还是很牢靠的。
　　等摇完了，才慢悠悠看过去，瞧瞧发生了什么事。
　　“快看！琅华峰！”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声音激动。
　　不少人在心里嗤了一声，暗笑人家大惊小怪。
　　但很快，抬头去看的人，无一例外被惊呆了。
　　只见原本云山雾罩的琅华峰上，突然多出了一截山峰，直直戳入云端，仿佛天都被捅破了。
　　这个……什么情况？只听说山突然塌的，没听说过突然长出来的。
　　可是，不管他们揉多少遍眼睛，多出来的那截，仍在那里。总不会是集体出现幻觉吧？
　　就在这时，天际横过一道剑光。
　　“咦，那是谁？”有了那几日的经历，弟子们认出，这是某位师门长辈借剑飞遁的痕迹。
　　“万禹太上长老，那是万禹太上长老啊！”认出剑光的弟子激动不已。
　　上次万禹太上长老的剑光出现，还是两个月从琅华峰回来。有幸看过那一幕的无不津津乐道，没想到才两个月，又看到了。
　　紧接着，光芒四起。有的踏剑光，有的驾坐骑，往常难得一见的出神境长老们，纷纷往琅华峰而去。
　　“琅华峰又发生什么事了？”一头雾水的小弟子们纷纷猜测。
　　……
　　等结界全部消失，陆明舒站在天门云台上——以前这里是山顶，如今上面多了一截，成了山腰。
　　不多时，万禹太上长老率先出现在云台。
　　“太上长老。”陆明舒面色自然，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似的，对他行了一礼。
　　万禹太上长老淡淡一笑：“你无事吧？”
　　“多谢太上长老关心，弟子无事。”
　　万禹太上长老将她从头到脚扫了一遍，点点头：“你师父担心得很，无事就早些回去吧。”
　　她在神女遗迹里经历了什么，是否得到了神女遗物，这些事一概没问。
　　既然太上长老不提，陆明舒也不多话：“是。”
　　简单对答两句，万禹太上长老就这样踏着剑气离开了。好像他过来琅华峰，只是关心她是否无恙似的。
　　陆明舒看着他的背影，勾了勾嘴角。到底是太上长老，行为处事，自有风范。在此之前，他并不关心陆明舒将来会有多高的成就，反正自己行将就木，只要后辈能有十几年安稳便可。
　　如今他发现，陆明舒的实力强横到扫平一切，周家根本不是障碍了，便很干脆地把先前的打算全部抛开。既不示好，也不市恩，恰当地摆出一个长辈该有的态度。
　　这是深知陆明舒性格，只要自己站在恰当的位置上，就不会有清算的遗祸。
　　万禹太上长老离开，宇文师等人随即赶到。
　　神女祭结束后，这些长老们都没有离开，就在九瑶山上等着，看她什么时候出来。
　　现在到了验收的时候了。
　　关系亲近的，看到她安全回转，无不欣喜。疏远的，顺便来试探她的态度。
　　神女祭血流成河，不但震慑了整个九瑶宫，而且整个古夏都被震动了。
　　就像周妙如想的那样，古夏这千余年来，还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简直骇人听闻。
　　若是没有一点铺垫，陆明舒冷血残酷的名声，大概已经传遍古夏了。
　　幸而谢廉贞事先有所预料，早早把消息放出去。既然是周家先动的手，她反击就不是品性的问题了。
　　不过，将同门长老屠杀至此，她这凶名算是传出去了。一个女孩子，年纪轻轻的，居然下得了这样的狠手，谁人不惊？
　　他人尚且如此，更不用说九瑶宫内部。宇文师这样的老油条都被镇住了，明知周家已经覆灭，陆明舒一日没出来，他就一日不敢擅作主张，到现在都没动手清算。
　　可以说，现在的九瑶宫，上至长老，下至弟子，都在看陆明舒的眼色，就怕这个杀星动了杀念。
　　建派数百年，九瑶宫历史上从来没人有这样的风光——太上长老都没有。
　　众长老寒暄的寒暄，恭喜的恭喜，试探的试探。
　　宇文师看出她不想应付，便提议让她先回去休息，一众长老连声应和。
　　陆明舒确实有些撑不住了，在玄女幻景中修炼，极其消耗精神力。她草草应付一番，便孤身回了碧溪谷，留下一众长老站在天门云台上看着她的背影。
　　有人嗤笑一声，说道：“没想到啊，九瑶宫有朝一日，要看一个小女子的眼色。嘿嘿，说起来，我们可都是她的长辈呢！”
　　听出他语气中的不甘心，与这位还算亲近的长老接道：“实力为尊，谁叫我们这些长辈，都没人家强呢！”
　　不甘心又怎么样？打不过，只能乖乖认输喽！要说这位，比周家好应付多了，不搞算计，也不来阴的。而且，以她的天资，必然会全力冲击境界，这么一来，就没有太多精力干涉门派事务，他们的日子也松快点。
　　众长老纷纷散去，不管高兴还是不快，都满心感慨。看琅华峰这动静，只怕这位得了神女传承，强者愈强，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机会沾个光？
　　小呆展翅而飞，不过片刻就到了碧溪谷。
　　碧溪谷还和往日一样，安详静谧，只多了几个人。
　　“小姐！”她一落下，惠娘就冲过来，拉着她又哭又笑，“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怎么这么久才回来？”
　　陆明舒好一阵安慰。
　　和惠娘说完话，让小呆自个儿玩去，她慢步走回小院。
　　短短两月，这座简陋的小院，就被收拾得认不出来了。院子墙角种了花草，廊下挂上了木制小偶，还有古拙雅致的桌椅……并没有太多的改动，只是稍加修整，添置了一些东西，就变得风雅意趣起来。
　　有位公子坐在院中烹茶，玉面乌发，笑如春风。
　　他举了举杯中茶：“九瑶山的雪水清冽纯粹，正适合煮茶，先饮一杯？”
　　陆明舒面无表情地走过去：“你来晚了。”
　　

第421章
　　谢长晖一直以为，他们俩就算没有定情这回事，彼此也该有默契了。
　　这六年经历了什么，公子闭口不提，不过看他没事就笑成一朵花，可见过得极快活。
　　试问，一对男女，正当年华，彼此又都貌美风流，一起度过六年，没发生点什么谁信？对于自家公子的魅力，谢长晖深信不疑。别看之前王妃为他择妻时，那些人千嫌万嫌，真见了公子，有几个女子走得动路？这样貌，这气度，就算是个绣花枕头，也多得是人爱！
　　何况，公子要对人上了心，绝对是千般体贴万般柔情，他就不信陆明舒扛得住！
　　谢长晖信心十足，这趟来九瑶宫，还以为，这位陆姑娘就算面上一本正经，心里肯定早就妥协了。
　　但是……
　　就听她道：“你来晚了，所以可以回去了。”
　　声音不见一丝起伏。
　　谢长晖毫不遮掩地把惊讶放在了脸上。
　　这是……赶他们走？公子千辛万苦的，连年都不过，赶到西川来，才说了一句话，就被赶了？
　　谢长晖仿佛看到了公子碎成片片的“芳心”。
　　但，再一次出乎他的意料，公子毫不在意地撇撇嘴，嘟囔：“等了你这么久，就这么句话，可真是无情啊！”
　　“是啊，我就这么无情，你干嘛还巴巴地赶过来。”陆明舒说完，转头问惠娘，“师父呢？”
　　惠娘的目光在他们两人之间来回，听到问话，忙道：“掌院在书房。”
　　陆明舒点点头，不再理会谢廉贞，直接进屋了。
　　惠娘有些不好意思，对他道：“小姐累了，公子莫要在意。”
　　谢廉贞还是那样面带微笑：“我知道，无妨的。”说着，指了指刚刚烹好的茶，对谢长晖道，“给他们送过去，就说，这是药茶，对刘掌院的身体有好处。”
　　“是。”
　　惠娘不禁心生好感，这位廉贞公子身份高贵，却对小姐百依百顺，真是难得。嗯，回头跟小姐说一说，这两个月他一直等在这里，还给掌院疗伤，半点架子也没有，对他的态度总该好点。
　　……
　　听到门外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刘极真忍不住站了起来。
　　“叩……”门刚刚被敲响，他就猛地打开了。
　　师徒俩就这样隔着门相对站着，彼此都带着激动，又有些局促。
　　正好这时，谢长晖的茶送到了，还说了一句：“公子说了，这是药茶，对刘掌院有好处，两位慢用。”
　　“多谢了。”谢长晖这一打岔，陆明舒恢复过来，上前扶住刘极真，“师父，您坐。”
　　“好，好。”刘极真由她扶着，发现自己说不出别的话，只一个劲地点头。
　　师徒俩和往常一样坐下，陆明舒倒了药茶给他：“徒儿不在的这些日子，师父身体如何？”
　　刘极真笑道：“好多了。”这话出自真心。惠先生已经调养多日，谢廉贞过来，又带了七真观的秘药。这二十多年，他的身体从来没有这般好过。经脉滋润不少，偶尔甚至会有种错觉，也许还能恢复。
　　“你没事吧？可遇到了危险？有没有受伤？”
　　“徒儿没事。”陆明舒答道，“而且剑术又有精进。”
　　“真的？”
　　“真的。”
　　刘极真终于放下提着多日的心：“这就好，这就好。”
　　师徒俩的眼眶都有些湿了，半晌，陆明舒轻声道：“师父，对不起。”
　　“为何要说对不起？”
　　“我先前顶撞师父了，还一意孤行，让您担心。”
　　刘极真露出笑来：“该说对不起的是为师。明舒，你做到了，你用事实告诉我，师父错了，你才是对的。”
　　陆明舒却没有喜色，低声道：“不，师父并没有错。如果我不是另有倚仗，明知道人家有陷阱，还这样冲过去，根本就是自己找死。可师父并不知道这些，阻止我才是对的。”
　　如果没有天轮，如果不是她已经转为剑修，神女祭这个陷阱，她这样跳进去就是找寻死路。谁能猜到，她的剑术已经超过了本界的概念呢？别说刘极真，就算万禹太上长老都猜不到。
　　刘极真还是那样笑着：“不用替为师说话。你做出那样的决定，当然有你的理由，为师不应该不相信你的判断。何况，这些日子为师进行了反思，你说的一点也没错，失去修为太久，我已经失去了曾经的勇气。武者，就该迎难而上，贪图安逸，不应该是我们的信条。”
　　陆明舒松了口气。她已经拿到了修复经脉的药，怕就怕师父失去修为太久，已经无法拾回曾经的意气风发。若是如此，就算他恢复修为，将来也难有进步了。现下师父自己有此觉悟，一旦康复，就能很快调适好心情，重新成为那个武道天才。
　　“你也累了，早些去休息吧。周家的事，不用自己操劳，现在门派里有的是人为你办事，你要学会用人。你做出这么惊天动地的事，已是凶名远扬，这是好事也是坏事，自己心里要有数。”
　　陆明舒点头：“师父说的是。”心中更喜，师父说自己进行了反思，并不是敷衍，就连对待门派事务的态度，也有了转变。以前的师父，可不会教她这些。
　　见她欲言又止，刘极真又问：“怎么，还有什么事吗？”
　　陆明舒看着他。过了年，师父就五十整了，眉宇和头发已经染上了浅浅的白霜，虽然样貌并不显老，却有了沧桑的意味。
　　二十六岁废了修为，整整二十四年，他从绝望到颓废，从颓废到适应，曾经的武道天才，慢慢转变成今天这个和气的长者。这心理路程，实不足为外人道，非亲历者，无法体会他的痛苦与挣扎。
　　而现在，他有希望回到曾经的世界里，也不知道能不能把持住。
　　“师父，有件事，徒儿要告诉你。”
　　刘极真含笑：“什么事非要急着现在说？”
　　他并不觉得陆明舒会说出什么重要的事。对他来说，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她的平安，看到她归来，他已经满足了。
　　然而，紧接着听到她说：“师父，徒儿找到了灵药，可以治您的经脉。”
　　

第422章
　　宇文师近日意气风发。
　　周家倒台这一天，他已经等了很多年。当初周掌门走火入魔，周家后继无人，他以为自己的机会来了。结果周家找了付尚清，让他的希望落了空。
　　倘若一开始就没有希望，也许他不会心心念念。偏偏就差那么点，哪能不惦记？惦记得久了，就成了心病。
　　眼看着周家排除异己，其他分脉越来越沉寂，宇文师慢慢死心了。事不可为，他不是迂腐之人，当断则断。
　　就在他以为这辈子大概没可能翻身的时候，陆明舒回来了，用咄咄逼人的态度，迫得周妙如孤注一掷，偏偏还叫她赌赢了。
　　周家倒台，所有周派长老全部被清理干净，九瑶宫再无阴霾。
　　而且，众人惧于陆明舒的辣手无情，不敢当面逢迎，便把主意打到他的身上，纷纷来向他讨主意。一时间，他的竹篱小院人来人往，哪还有当初的冷清？
　　宇文师畅快无比，一扫这十几年来的沉郁，连看付尚清都顺眼不少。
　　他知道短期内不可能拉付尚清下马，在周家这件事上，付尚清做得很聪明。不管是周妙如忌惮他，还是他自己不想插手，总之，他一直游离于周家之外。现在周家倒了，陆明舒碍于父女名分，在他没有主动招惹的情况下，不会对他出手。所以，他自己不作死，这个掌门就能稳稳地当下去。
　　不过，宇文师已经不在乎了。没了周家，名声又败坏了，付尚清算什么？陆明舒就算不动他，也不会帮他。看看，这些日子为了空出的掌院位置，多少人到他这里探听口风？这是属于掌门的权柄，没了这些，付尚清那个位置，不过是个空壳。
　　“师父。”邵正阳走进来。
　　“都办好了？”
　　邵正阳点点头：“知真院的账已经查得差不多了，正如师父所言，里面已经烂得不能看了。”
　　宇文师满意极了，不枉他这几年把心思都放在这个徒弟身上，除了修为还不够，他已经能独挡一面了。待进入出神，筹谋一番，掌门那个位置，大有希望——年纪大了，宇文师知道自己接替付尚清的可能性不大，反倒邵正阳，遇到了好时候。
　　“好，带上账本，我们去碧溪谷。”
　　如今三位太上长老，元昔寿终，就是年内的事。而神女祭后，万禹就闭门谢客，一副不打算插手的样子。卓剑归一直在养伤，并不见人，何况他就算复出，也只会站在陆明舒这边。
　　是以，扫平周家后，陆明舒竟然就这么成了九瑶宫的幕后一号人物。宇文师打定主意抱这位师侄的大腿了，自己做了十几年都没做成，她一出马就成了，可见有些人，生来就是破局的。还是他徒弟比较有眼光，一早就看准了，抱得及时。
　　师徒俩没带人，只邵正阳收拾了一箱各院的账本文书，一起去了碧溪谷。
　　谁知进了碧溪谷，没见到陆明舒，却见到了安同尘。
　　“安师弟？”
　　安同尘点点头，指了指对面：“刘师兄和陆师侄目下都没空，宇文师兄不介意的话，在这坐一会儿吧。”
　　他坐的是谢廉贞安置在院中的桌椅。树根雕成的茶桌，风雅意趣，一下子将这个简陋的小院妆点得风雅起来。
　　宇文师笑道：“这是那位廉贞公子的手笔？他与陆师侄倒是交情深厚。”
　　安同尘不接这个话。他与宇文师来往不多，彼此也不大合得来，宇文师心眼太多，不合他的脾性。这话一听就知道，是在探他的话，想知道谢廉贞和陆明舒到底是什么关系。
　　宇文师讨了个没趣，也不生气。安同尘就是这个脾气，能叫他一起坐着喝杯茶，都算是给面子了。
　　“刘师兄和陆师侄有事？”
　　安同尘倒没瞒他，说道：“陆师侄此行因祸得福，神女赐下秘药，正在接续刘师兄的经脉。”
　　宇文师一愣，差点怀疑自己听错了：“安师弟，你是说，刘师兄的经脉能治？”
　　“对。”安同尘已经震惊过了，答得平静，“我就是来给他们护法的。”
　　“……”
　　宇文师一时失语，他从来没有想过有这种可能，刘极真断了经脉废了修为居然还能治！这么大的事，之前一点消息也没有。
　　也对，如果他是陆明舒，也不会事先宣扬。成不成不好说，事先传出去，反倒会被人打扰。再加上碧溪谷人员简单，外人根本没有探听消息的途径。
　　“这可真是大喜事！”邵正阳的声音惊醒了他，“刘师伯若是治好，我们九瑶宫又添了一位高手！”
　　宇文师连忙点头：“是啊！这么多年了，刘师兄吃了不少苦，能治好就太好了。”又道，“不可思议，世间居然有如此秘药。安师弟，你说这秘药是神女赐下的？”
　　安同尘知道他想问什么，懒懒道：“神女遗迹的事，还得师兄自己去问陆师侄，我也只知道这么一点。”
　　“我也帮忙护法吧。”宇文师笑道，“这么大的事，我也出一份力。”
　　安同尘瞟了他一眼，没说话。
　　宇文师不想离开了。修复经脉，这种事说出去匪夷所思，他要亲眼看着。
　　而且，刘极真若是恢复修为，门派的局势又有不同。
　　陆明舒给的秘法，他亲自试过，其中之玄妙，难以言说。如果转修此种秘法，九瑶宫的出神境，实力都会提升一大截。而她本人的实力，已经用神女祭的鲜血证明。如果再加上恢复后的刘极真，以后九瑶宫就是他们师徒的天下了。
　　宇文师万分庆幸，自己早一步做出决定。这师徒俩，都不是喜欢揽权的性子，现在他只要抱好大腿，将来给邵正阳争个掌门之位，可能性大大增加。
　　从中午等到晚上，安同尘和宇文师师徒都没离开。
　　又从晚上等到清晨，屋里终于有动静了。
　　玄力波动泛开，安同尘和宇文师同时站起来，紧张地看着。
　　过不多久，一个脚步声响起，刘极真慢慢从屋里走出来，在门口停下。
　　他眯起眼，看着这个世界，重新拥有玄力的这个世界。
　　

第423章
　　刘极真修复经脉的事，很快传遍了九瑶宫。
　　上至长老，下至杂役，全都在讨论这件事。
　　实在太神奇了，从来没听说过，经脉断了还能修复的。这说出去，也是一桩奇事吧？
　　于是，刘极真的履历再次被翻出来说了一遍。
　　之前，陆明舒的名声传扬开，刘极真也被人翻出来当过谈资，但那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多数只是提上一句，“她师父曾经是个天才，可惜后来废了”。
　　现在刘极真修为恢复，便有人把他当年的传奇事迹拿出来大肆宣讲。
　　八岁习武，十岁入内息，十五岁到融合，二十四岁突破出神，被誉为九瑶宫百年难出的武道天才——辉煌的履历，让小弟子们惊叹不已。
　　刘极真的经脉废了二十四年，这些弟子们入门时，他早就放逐到碧溪谷，不理世事了。一个废人，连宣讲的价值都没有，是以门中知道此事的人并不多。
　　但现在不同了，废了修为又成功治愈，这简直就是传奇啊！
　　刘极真的经历传了两天，很快又有新的消息。
　　“知道刘掌院为什么会废掉修为吗？”
　　“这消息谁不知道？刘掌院在北溟的时候，与人对敌，结果出了差错……”
　　“哎呀，你真笨，说的是其中的内情啊！你想，要废掉一个人的经脉，是那么容易做到的吗？双方的修为必然相差极大，才有可能。刘掌院这样的天才，进入出神境实力会差吗？那个人也是出神境，那他得是什么实力了？这样的实力，绝对是出神境的顶尖之选，英雄榜前三妥妥的！这种人，会默默无闻吗？绝对是成名的高手啊！”
　　“哦，这样啊！可是，好像没听说过这个高手……”
　　“可不是？刘掌院被一个无名出神境高手废掉，这事说起来是不是很奇怪？这就有问题啦！”
　　“有问题我知道，可你说内情，是什么意思？难道你知道？”
　　“嘿嘿！就知道你没听说，我有个邻居，他堂兄在九瑶宫太府一脉，打听到内幕消息。”
　　“快说快说，什么内幕？”
　　“听好了！刘掌院啊，他是被人给暗算了！有人找了高手，把他的情报透露出去，做下陷阱，刻意要废掉他！”
　　“这……谁会这么干？难道是三大派的？要是当初刘掌院没废掉，我们九瑶宫也不会被周家折腾这么多年！”
　　“可不是？你说的一点也没错！”
　　“真是三大派干的？”
　　“哎呀，我说的是你后半句话！你刚才不是说了吗？周家，周家啊！”
　　“啊？”
　　“啊什么啊！你想想看，刘掌院废了，是不是对周家最有好处？听说当年，周掌门退位，派中长老更中意宇文长老，可是后来，周家找了个女婿……”
　　“原来是这样，我懂了！周家真是可恶，为了掌权，把九瑶宫往死里折腾！”
　　“可不是，幸好他们现在滚蛋了！陆长老杀得好！”
　　“对！对付这种人，就应该全都杀了，干脆利落！”
　　“不过，听说掌门夫人还好端端的留在琼玉宫呢！哼！付掌门就算了，他好歹是陆长老的亲爹，这个姓周的，那琼玉宫，也是她住的？”
　　“就是！应该让她滚出琼玉宫。不对，应该滚出九瑶宫！”
　　小道消息如火如荼，很快传遍了九瑶山，并且经由九麓州，传到外面去。
　　周妙如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早就不可遏制了。
　　听完姚大娘的禀报，周妙如愣了好久，最后冷笑一声：“这是要我的命啊！那个丫头片子，真是够狠的。她是不是还要斩草除根？不会连明堂也不打算放过吧？那可是她的亲弟弟！”
　　“夫人！”姚大娘慌忙道，“这话可不好乱说……”
　　“有什么不好说的？”周妙如眼中全是戾气。陆明舒在神女遗迹里没出来，她被冷了两个月，好像被人遗忘了似的。等陆明舒出来，还是没人来找她麻烦。
　　最难受的不是报复，而是等待报复的过程。她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从一开始的绝望颓废，到现在破罐子破摔，她不想再忍了！
　　“有本事就来杀我啊！反正她已经杀了这么多人了，也不多我一个！哼，我倒要看看，她能有什么好下场。一个女孩子，杀心这么重，以后谁敢亲近她？别以为廉贞公子现在对她百依百顺，总有一天……”
　　“总有一天会怎么样？”外面传来一道声音。
　　周妙如好像被针扎了一样，猛地跳起来。
　　主仆俩向门口看过去，就见陆明舒大步走进来。
　　一身白衣，貌如冰雪，明明看着极清冷的少女，却总让人联想起血色。
　　“你、你……”周妙如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
　　陆明舒就笑了：“方才不是说得义愤填膺吗？怎么，见了我就不敢说了？继母大人！”
　　这一句戳中了周妙如的痛处，愤慨之下，她也顾不得其他了。
　　“我有什么不敢说的？陆明舒，你赢了，但这又怎么样？你母亲死了，活不过来了，就算你杀了我，她都只是个弃妇！”
　　出乎意料，陆明舒并没有愤怒。她轻蔑地扫过去一眼：“继母大人，一个正妻的位置，就值得你高。潮一辈子了？呵，亏我以为，你执掌周家，总该有点眼界的。”
　　“你……”
　　陆明舒没给她回嘴的机会，继续道：“我以后怎么样，不劳你操心。我跟你不同，你自己没本事，只能靠男人刷存在感。我不需要，我的世界，你理解不了。”
　　真是失望啊！她还以为，这个继母执掌周家这么久，还从她爹手里抢到了权力，应该有点见识，没想到骂起人来，也只会泼妇那些招。
　　“行了，你还是担心你的亲生女儿去吧，这些话跟我说没用，我也不是来跟你耍嘴皮子的！”
　　周妙如警惕地看着她：“那你来干什么？杀我吗？那就来啊，你以为到现在了，我还会怕？”
　　陆明舒淡淡道：“来算账。”手中剑往桌上一搁，发出“咯”的一声轻响，她沉声，“我问你，我师父的经脉，是不是你废的？”
　　

第424章
　　收拾掉刘极真，是周妙如生平第二件得意事。
　　第一件则是她得到父亲的认可，执掌周家。
　　但第一件，却是依托在第二件的基础上。
　　那是二十四年前的事了，那时，眼前这个死丫头还没出生，她也没遇到付尚清。
　　周家百般拉拢，刘极真毫不动容，眼看他进入出神，名声大振，若是再不做些什么，掌门之位就会落到宇文师手中。
　　这对周家来说是不可接受的。他们执掌九瑶宫多年，手中有太多的秘密，若是换一个非周派甚至与他们作对的掌门，就会出现漏洞。说不定，神女遗迹的秘密也会被人发现——掌门预定了一个神女祭的名额，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但是，宇文师是个很狡猾的人，根本找不到机会对付他。
　　那时周家的主要目标，还是放在宇文师的身上，并没有人想着对付刘极真。
　　一则，刘极真武道天才的名声，从小刷到大，众人下意识认为，将来九瑶宫兴起，还要落在他的身上。二则，刘极真性子低调，不喜揽权，没人把他当敌人。
　　周妙如当时还是周大小姐，周掌门虽然宠爱女儿，但因为她资质不高，几乎不可能进入出神，并不看重。
　　她不甘啊！资质是天生的，她也没办法，但为什么，明明已经没有别的人选了，她还不能当周家的掌舵人？
　　想当周家的掌舵人，必须具备相应的能力。出神，她就不指望了，处事能力，她自认不输人。
　　于是，在别人的目光都放在宇文师身上的时候，周妙如盯上了刘极真。在她看来，这些人都没有看到本质，一个宇文师算什么？他是优秀，但跟刘极真比起来，就差多了。而玉台一脉本身的势力也不算强。
　　所以，关键还是刘极真。身为第十五代公认的大师兄，刘极真太耀眼了，他愿意支持宇文师，大家就认为，宇文师是合适人选。
　　如果刘极真没了呢？少了他的支持，宇文师的分量就不够重了，周家再找到合适的人选，仍能牢牢掌握住掌门之位。
　　说做就做，周妙如当即调动周家的资源，趁着刘极真外出游历，自己也出门找机会去。
　　对她来说，此举许胜不许败——当时的她并不被看重，提议只会被忽视，而调动资源，她是瞒着父亲用他的印信偷偷做的。如果胜了，那她做的这一切都会被原谅，还会得到父亲的另眼相看。但若输了，以后就休想翻身了，只能当个联姻工具，乖乖替周家拉拢那些人。
　　周妙如想得简单，真正着手才知道有多难。刘极真是什么人？二十四突破出神，虽然叫人吃惊，但称不上多厉害。大派弟子，专注冲击境界的，二十五六进入出神也不是没有。他之所以成名，不止是突破之顺利，还在于剑术之强横。
　　这样一个人，想找人暗算他，哪有那么容易？就像外人猜测的那样，能收拾掉刘极真的，必然是出神中的成名高手。
　　而成名高手有哪个不爱惜羽毛？刘极真是小辈，又有名声在外，暗算了他，不被人知道还罢，被人知道，自家名声要不要了？
　　再说，能收拾掉刘极真的人，哪个不是背后有靠山？用得着贪图周妙如拿出的那点报酬？
　　刘极真在游历，周妙如在找人，一次次无功而返，甚至连请托都没办法说出口。
　　就在周妙如以为自己必然会失败的时候，她遇到了一个人……
　　“怎么，想不起来了吗？”
　　陆明舒冷冰冰的声音，将周妙如拉回现实。
　　她原本微微翘起的嘴角，立刻拉了下来。
　　她没有说话，根本不想搭理她的样子。
　　陆明舒瞟向一旁站着的姚大娘，话却是对周妙如说的：“你不会以为，我什么证据都没有，就来找你吧？”
　　周妙如沉默。虽然她很想说出这件事，让自己快意一会儿，但一想到付明堂，就什么谈兴也没有了。
　　这个死丫头，下手太狠辣了。她要认了这件事，谁知道她会不会因为报复，向明堂下手？自己已经什么也没有了，女儿也指望不上，只有这个儿子。只要明堂没事，再过几年，说不定还有翻身的可能。
　　再说，她实在不想让这丫头太过得意。想知道？哼，偏就不说！
　　“你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些流言传出去吗？自从神女祭后，整个九瑶宫都在看我的脸色，他们知道我跟你不对付，便替我收集了许多周家的罪证……”陆明舒勾了勾嘴角，“是有人收集到这件事的证据，送到我的面前。”
　　周妙如眼波不动。以为这样就能诈得她承认吗？
　　陆明舒继续看着姚大娘：“再说，就算半点证据也没有，我说是你做的，谁又敢说不是呢？都说识时务者为俊杰，我这人，向来吃软不吃硬，可要好好把握机会。若是错过了，我任性起来，连自己都不知道会做出什么。”
　　周妙如在心中冷笑。难道现在她跪下认错，她就会放过她不成？她祖父是周茵如气死的，这笔账算在周家头上。她母亲一头撞死在九麓州，还是要周家负责。这十几年，她被夺走所有资源，一力打压，这些仍是周家的错。以这丫头睚眦必报的性格，认罪了就会放过她？别做梦了！
　　周妙如这样想着，反倒气定神闲起来。真当证据那么容易找？她偏就不认罪，让他们师徒心里永远都存着这个疑惑！
　　就在这时，姚大娘忽然“扑通”一声跪下来，哀声道：“大小姐，这事是夫人一念之差，请您高抬贵手啊！”
　　周妙如愣了一下，不可思议地看向姚大娘：“阿姚，你……”
　　姚大娘一脸哀凄地哭求：“大小姐，事情是夫人做的没错，但她也没想到会这么顺利，求你饶了她吧！”说着，竹筒倒豆子似的，把她当初的处境，以及干的事情，全都说得一干二净！
　　周妙如好久才回神。她气得直抖，指着姚大娘：“你、你吃里扒外！”
　　姚大娘猛地扑过去抱住她的大腿：“夫人！这事瞒不住了，您就认了吧！奴婢这是为您考虑，大小姐宽宏大量，说不定能从轻发落。”
　　

第425章
　　“滚！给我滚！”周妙如大叫，她从来没有这么失态过。
　　姚大娘哪里会滚？死死地抱着她，口中名为劝导，实则逼迫：“夫人！事到如今，您不认又怎么样呢？事情做了就是做了，哪会一点痕迹都没有？当年您拜访过不少名家，只要大小姐一查……”
　　陆明舒饶有兴趣地看着她们主仆互撕，听到姚大娘这么说，还点了点头。这确实是她没想过的一个方向，就算周妙如没把这事抖出去，总会露出痕迹，那些名家，有哪个是蠢货？只怕心里早有猜测。
　　周妙如浑身发抖。三十多年了，姚大娘跟了她三十多年，从一开始的阿姚，到现在人人尊称一声大娘，什么风光都享受到了。也许她周妙如阴险卑鄙，但对姚大娘，什么时候亏待过？
　　她从来没想过姚大娘会背叛她，这比事败还要让她气愤。难道她连身边一个丫头都掌控不了？
　　“我哪里对不起你？你说，你说啊！”周妙如瞪着姚大娘，“你什么都不行，要不是我提拔你，你会有今天？忘恩负义的狗东西！”
　　姚大娘却一点反应也没有，仍在苦苦哀求：“夫人，夫人！奴婢这是为您考虑啊！您是大公子的母亲，大公子与大小姐同父所出，再亲不过了。看在大公子的面上，只要您诚心认错，大小姐一定会宽待您的！”
　　周妙如理智全无，怒火之下，抬手便要向姚大娘拍下。
　　她再怎么样，也是个融合境，这一下，竟是想要姚大娘的命。
　　姚大娘丝毫不怕，只管看着她。
　　就在她手掌即将拍到姚大娘的天灵盖时，陆明舒袖子一挥。一道劲风扫过，姚大娘滚出数丈，周妙如倒退数步，撞上灯台。
　　“行了。”她淡淡道，“堂堂九瑶宫掌门夫人，这样难看不难看？”
　　周妙如已经气得哆嗦，说不出话来。
　　她并不在乎陆明舒强压，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她还有什么好怕的？这算周家被打倒了，至少还能保持自己的尊严，休想她会在这个贱种面前低头。
　　但姚大娘的背叛，却把她虚假的尊严击碎了。
　　她身边最亲近的丫鬟，从少女时期，就一直视为心腹的丫鬟，居然背叛她，向这死丫头投诚！
　　“大小姐！”姚大娘倒是聪明，知道自己在周妙如那边戏演够了，直扑陆明舒，“这事奴婢知道，奴婢一直跟着夫人，夫人见过什么人，说过什么话，奴婢知道得一清二楚。奴婢愿意招供，只求大小姐看在大公子的份上，对夫人从轻发落……”
　　“你倒是个忠仆。”陆明舒垂目看着她，嘴角翘了翘，不知道是夸奖，还是嘲讽。
　　“主仆一场，奴婢不愿意看着夫人自寻死路……”
　　“够了！”周妙如被姚大娘的演技恶心得不行，怒极而道，“事情是我做的，又怎么样？你那个师父，不是号称武道天才吗？不是人人都说他担负着九瑶宫的未来吗？哼！还不是被我收拾得服服帖帖，在碧溪谷二十多年不敢见人！天资高又怎么样？实力强又怎么样？还不是被玩弄于股掌！”
　　陆明舒沉默地看着她。
　　周妙如破罐子破摔，索性撕开面具：“你爹也是我选的，当初他就是个空有天赋的落魄小子，是我挑中了他，他才有今天！哼！我是天资不行，但是，整整二十多年，九瑶宫的未来，全都握在我的手中！怎么样，是不是很生气？可就算杀了我，你也改变不了。你祖父，你母亲，全都死了，杀了我他们也活不过来！”
　　出乎意料，陆明舒没有被她激怒，她看着周妙如的眼神甚至带着同情。
　　她摇头轻叹一声，平静说道：“我只问两件事。其一，废我师父的，到底是个什么人？他是什么来历？其二，我爹是怎么进入出神的？你怎么就这么肯定，他一定能进入出神，愿意在融合境就嫁给他？”
　　“想知道？”周妙如眼神癫狂，露出笑来，“我不会说的，你杀了我也不会说。”
　　陆明舒也知道这事她不会轻易出口，因此只点了点头：“我不急，你今天不说，明天不说，总有一天会说的。”
　　说罢，不多耽搁，拿起桌上的剑，转身欲走。
　　“大小姐！”姚大娘见状，连忙膝行过去，“奴婢知道一些事，奴婢愿意招供！”
　　陆明舒扫了她一眼：“跟我走吧。”
　　姚大娘露出释然的笑，抹掉演戏用力过猛而挤出来的泪水：“是。”
　　周妙如冷冷地看着她的心腹跟着陆明舒离开，突然拿起桌上的花瓶，用力掷了出去。
　　只听“哗啦啦”碎声不止，屋中摆设，被她摔得一干二净。
　　付尚清进来，看到的就是这样狼藉的一幕。
　　他不喜不怒，仍旧像往常那样，带着淡淡的笑意走进来，就像戴着个完美的面具。
　　“你这样又是何必呢？”他站在周妙如身边，“下棋哪有只赢不输的道理？既然开了局，落了子，就该做好输的准备。”
　　周妙如冷笑，抬头仰视着他：“你得意了？你女儿赢了，有父女名分在，她不会动你。可是，现在整个九瑶宫，都看她的脸色行事，谁在乎你是掌门？从始至终，你就是一个傀儡，永远都是一个傀儡！”
　　付尚清轻声道：“你太激动了。这件事，就这么放下吧，认了罪，我会尽己所能，保住你的性命，毕竟夫妻一场，是不是？”
　　听起来好温情啊！可是周妙如心中没有半点暖意。这个男人，当初面对他的发妻逝去时，是不是也是这样的表情？口中说着温情脉脉的话，语气透着同情与怜悯，做的事却无异于再捅上一刀。呵，现在轮到她了！
　　“付尚清，”她冷冷道，“你别以为自己能逃过。不错，我坏事做尽，可你那些事，当我都不知道吗？像你说的，我们毕竟做了二十多年的夫妻，逃不过我的眼睛！”
　　付尚清叹了口气，伸出手，轻轻摸着她散乱的头发：“妙如，我有没有说过一件事？”
　　“哼！”周妙如回以一声冷哼。
　　但紧接着，她眼睛突然瞪大，血迹从嘴角流下，张着嘴，难以置信地缓缓抬头，用尽最后一点力气，瞪着付尚清。
　　付尚清收回按在她天灵盖上的手，语气怜悯：“你最大的错，就是从来没看清身边的人，更没看清自己。”
　　

第426章
　　陆明舒带着姚大娘去了精义院。
　　精义院虽然没有多少油水可捞，但一直以来，都是掌门之下最具威信的部门。其掌院要么是公认的优秀新锐，要么是实力出众的老牌高手。比如当初的刘极真，十五代第一人，二十四岁的出神境，谁都不能否认他的光明前程。
　　现下的九瑶宫，经过神女祭一事，出神境长老锐减，如今只有十几人，这个掌院之位，一时之间竟选不出人来。
　　毕竟是精义院，代表着九瑶宫的战力，如果选个实力平平的，岂不是叫人笑话？
　　若是以前，宇文师必定争取，无论资历还是实力，他都够资格。但现在目标不同了，为了把邵正阳推上掌门之位，他放弃了这次机会。
　　最终，这个掌院到了安同尘手里。
　　安同尘倒是不在乎掌院不掌院的，但在别的人选都不够服众的情况下，他最终接受了——柳林一脉向来不插手纷争，再加上安同尘实力毋庸置疑，只有他当这个掌院，各分脉才会完全放心。
　　不过，安同尘不爱理俗务，最近看宇文师还算顺眼，不介意给他搭个梯子，便把邵正阳叫来帮忙了。
　　姚大娘这个层面的人物，还用不着安同尘出马，陆明舒直接把她领到邵正阳那里。
　　“陆师妹放心，我一定叫她说得清清楚楚。”邵正阳一口应下。
　　姚大娘心中惴惴，看陆明舒要离开，拉着她的袖子恳求：“大小姐，奴婢一定知无不言，还望大小姐给奴婢一条生路。”
　　陆明舒抽回袖子，面无表情道：“只要你完成自己的承诺，你的要求，我答应了。”
　　“是，是。”姚大娘感激涕零，“奴婢一定老老实实交待。”
　　陆明舒出了精义院，仰头看了看万里无云的青天，轻轻叹了口气。
　　刘极真被暗算的事，是宇文师查出来的，也是他想办法打开了姚大娘这个缺口。她去找周妙如之前，就已经知道姚大娘反口的事。
　　说起来，也是周妙如太薄性。姚大娘当初想走武道，周妙如不以为意，认为她资质差不可能，根本不给机会。后来，姚大娘想找个良人组建家庭，周妙如觉得她有了丈夫孩子就不会为自己尽心。姚大娘跟在周妙如身边三十多年，除了表面的风光和还算宽裕的钱财，竟是什么也没得到。
　　没有寄托的人生是可怕的。姚大娘确实心无旁骛为她办事了，但也完全失去了自己。没机会就算了，眼下有了机会，她那颗心就活了。
　　说到底，还是周如影那句话，周家人太自私了。
　　姚大娘的要求也不高，就是希望在九麓州安置下来，再给她一个九瑶宫弟子的名额，留给将来的子女。
　　……
　　回到碧溪谷，惠娘告诉她，刘极真出去访友了。
　　陆明舒笑笑，心情愉悦。
　　师父终于愿意出门了。废了修为的情况下，什么心平气和，都是不得已。
　　惠娘又道：“对了，公子说，他在知心岩，你若回来了，就到那里找他。”
　　陆明舒皱了皱眉，抱怨一句：“什么公子不公子？叫得这么亲近干什么！”
　　惠娘嗔道：“小姐，你一句话，廉贞公子千里迢迢赶到西川来，又费心调养掌院的身体，还治愈了安长老的伤。这人情都是实实在在的，就算你不喜欢，也不能总给他脸色看，咱们得分清好歹。”
　　陆明舒无奈：“知道了！”想了想，还是决定去看看。
　　她心里明白，不能仗着别人喜欢她，就无所顾忌地甩脸色，是非好歹要分清。不说他们之间的感情纠葛，谢廉贞确实为她做了许多事。只是，这人情债欠多了，也就无所谓了。而她一看到谢廉贞那个样子，就摆不出好脸色。
　　知心岩是通天阁右后方一座凸出的小岩石，悬在半空，刚好够放一张桌子，坐两个人。正适合两人独处交谈，故而叫做知心岩。
　　谢廉贞很喜欢那里，说那个地方清净看得也远。没事的时候，总一个人蹲在那。
　　陆明舒到了那里，看到的就是独自坐在知心岩上的谢廉贞。他身前放了一张琴案，上面摆着古琴，案上还燃了香。
　　古琴，燃香，再配上他那张公子风流的脸，实在是赏心悦目。
　　可惜陆明舒心中丝毫不起波澜，轻轻一点，飞掠而上。
　　“你来啦！”看到她，谢廉贞露出笑容。
　　“找我什么事？”
　　“没事啊！”谢廉贞拨了拨琴弦，“觉得你最近太忙了，想叫你过来听听琴，放松一下。”
　　“……”
　　“坐吧。已经许久没弹琴了，不知道会不会手生。”谢廉贞一边说着，一边调弄几下，然后还真的摆好姿势，弹奏起来。
　　古琴之音，如空谷幽兰，像隐士高人，与他俊美风流的相貌不大相配。
　　但很奇特，他弹起琴来，还真是特别安静优雅。
　　弹着弹着，忽听陆明舒道：“你不觉得古琴特别没劲吗？”
　　谢廉贞手一顿：“嗯？”
　　“太出尘太安静了。”她说。
　　谢廉贞挑了挑眉：“不喜欢古琴？那你想听什么？”
　　“我想听什么就有吗？”
　　“你说了就有。”
　　“那好。”陆明舒一笑，露出脸颊上浅浅的酒窝，“我想听二胡。”
　　“……”
　　谢廉贞咬了咬牙，大叫一声：“长晖！”
　　谢长晖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出现在下面：“在！”
　　谢廉贞随手把古琴抛给他：“给我弄把二胡！”
　　“……是。”
　　陆明舒叹为观止，不过一刻钟，谢长晖又出现了，手里还真的拿着一把二胡：“公子，二胡来了！”
　　谢廉贞接过，拧着眉头调弄起来——动作还挺熟的。
　　“你真会二胡？”
　　谢廉贞专注地调着：“听听不就知道了。”
　　岩上没椅子坐，他索性就这么盘腿坐着。先试了几个音，然后慢悠悠地拉起来了。
　　二胡的音色，特别适应悲情，气氛一下子从出尘变成了哀婉。
　　陆明舒原本想笑，看着看着，居然笑不出来了。
　　长得好也太占便宜了，拉二胡居然也拉得很好看！
　　谢廉贞拉完了，洋洋得意：“怎么样？好听吗？”
　　

第427章
　　看他的样子，陆明舒没忍心再说什么，问：“你什么乐器都会吗？”
　　“常见的都学过吧。”谢廉贞道，“小时候太无聊了，也没什么玩伴，索性多学些东西。”
　　“……”
　　谢廉贞就笑，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个酒瓶，倒了一杯给她：“喏，这是花蜜酒，酸酸甜甜的，不醉人。”
　　陆明舒默默接过，一口饮尽。
　　果然如他所说，酸酸甜甜，酒味很淡。
　　“谢谢。”她突然道。
　　谢廉贞讶然抬了抬眉。
　　“谢谢你千里迢迢赶过来。”陆明舒看着他，“谢谢你为我做了这么多。”
　　目光流转间，谢廉贞突然笑了：“既然有心感谢，你知道我想要什么的。”
　　却见陆明舒正色道：“抱歉，感谢归感谢，感情的事，我不会拿来当谢礼，我想你也不会希望这样。”
　　“……”谢廉贞往后一靠，看着她的眼神有几分无奈，“你总是不让我多开心一刻。”
　　陆明舒垂目，慢慢转动着手中的杯子：“这件事，我记得上次分别前，已经跟你说过了。”
　　“我在努力啊！”谢廉贞接得很顺口，“但是，我可不希望我病好之前，你就跟别人跑了。”
　　说出这句话，他收获了陆明舒一个冷眼。
　　谢廉贞摸了摸鼻子，心虚不说话了。
　　两人静默地坐了一会儿，他问：“那你现在开心吗？”
　　陆明舒抬起头，以目光询问他。
　　他道：“你继母败了，周家倒了，你祖父和母亲的仇就算是报了。心心念念这么多年的事，终于有了结果，开心吗？”
　　陆明舒摇头：“还没有结束，最关键的那个人，还好好地活着。”
　　“你说的是你父亲？”
　　她点点头，搁下酒杯。
　　谢廉贞又给她斟了一杯：“你父亲这个人，看不透。你想找他的麻烦，不大容易。”
　　“嗯。”陆明舒只回了一个字。
　　谢廉贞盯着她看了两眼，又问：“他这样对你，你伤心过吗？”
　　陆明舒想了想：“伤心过的。七岁之前，我对父亲很渴望，娘总是说，爹是个很厉害的人，将来一定会风风光光来接我们。可是后来……娘死的时候，我特别伤心，既因为亲人都去世了，也是因为，那个男人让我的梦想破碎了。”
　　谢廉贞看着她的眼神带了几分怜意，那时候的她，他是亲眼看到过的。
　　“那你现在还恨他吗？”
　　陆明舒摇头：“还记得那年春猎吗？我回来被他们诬陷，说是勾结外人，想把我逐出九瑶宫。在我最无助的时候，师父来救我了，他已经很多年不出碧溪谷了，但为我破了例。那时候，我突然看开了，师父对我的好，比爹这个名号更重千百倍。”
　　谢廉贞轻轻笑：“你是个很幸运的人。”
　　“嗯。”她也挑了挑嘴角，“我身上有那个男人的血脉，这不假，但我与他之间，并没有任何父女情分。”
　　“如果有机会，你会对他下手？”
　　陆明舒的笑带了几分讽刺：“我为什么不下手呢？没有父女情分，他对我来说，就是逼死我阿爷和娘亲的仇人。”
　　顿了顿，她话意一转：“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总觉得他不简单，还要再看看。”
　　“是不简单。”谢廉贞继续给她倒酒，“你这个生身之父，浑身都是谜团。他怎么搭上周晋父女的，这事简直没法解释。以你那继母的性子，会在他融合境的时候就选择他，够奇怪的。”
　　“是啊！”陆明舒轻叹一声，“七年出神，然而他出神之后，绝少在外人面前出手，连麒麟会都不参加……”
　　“一个毫无根基的小子，成了周家的女婿，从内息直入出神，一举坐上九瑶宫掌门之位。说出去够辉煌了吧？但奇怪的是，相对他的经历，他低调得不可思议。仔细想想，他这个掌门还真是没什么存在感，不止你们九瑶宫内部，别派之中，提到九瑶宫，多数关注的是周家。”
　　谢廉贞叩了叩琴案：“听起来是不是很矛盾？这么传奇的经历，却低调得没有存在感。你与周家相斗，他始终游离在外。我敢肯定，你这个爹，身上有着很大的秘密。”
　　他的分析能力，陆明舒深信不疑，而且她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饮完一杯酒，谢廉贞又道：“这事慢慢来吧。反正现在的九瑶宫，就是你的一言堂。”说着又笑了，“真是时移事易，还记得当初，你是怎么蔑视规则的，现在轮到别人看你的眼色了。”
　　陆明舒神情淡漠。
　　见此，谢廉贞便问：“怎么，连这件事也不开心？”
　　她摇了摇头：“没什么好开心的。就算我成为上位者，与昔日的周家又有什么区别？其实我什么也没打破，规则还是在那里，也许十几年后，会有后来者来推翻我。不过是弱肉强食，兴衰更替而已。”
　　谢廉贞脸上也收了笑，看着她的目光幽深。
　　饮尽杯中酒，陆明舒问：“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谢廉贞突然就笑了：“你这么急着赶我走啊！”
　　“身为廉贞星君，总留在九瑶宫不合适。”
　　谢廉贞笑眯眯：“如果你肯给我另一个身份，就合适了。”
　　陆明舒一脸冷漠。
　　……
　　谢廉贞爱赖着就让他赖着，总不能真的赶他走。再说，现下九瑶宫一团乱，他在也能提提意见。
　　不得不说，论起权势争斗，谢廉贞比她高了不止一个档次。许多事情，一看就看出来了，省得她动心眼——这实在不是她擅长的事。
　　第二天，陆明舒听说了周妙如自尽的消息。
　　她愣了半晌，没想到周妙如竟然就这么死了。
　　来给她送消息的是邵正阳，见她如此神色，邵正阳道：“陆师妹，这事颇有疑团，要不我们查查？”
　　陆明舒缓缓摇头：“不必查了，既然说是自尽，那就当自尽吧。”
　　“好吧……”
　　邵正阳一告辞，谢廉贞就过来了：“你那个父亲，真是够果断的。”
　　陆明舒看着他。
　　他道：“你不是也猜到了吗？你继母定是他杀的，不然，你怎么会不查呢？”
　　

第428章
　　周妙如的一生，就这样结束了，以一种谁也没有想过的方式。
　　她的死，有诸多猜测。
　　有人说，是陆明舒逼死了她，也有人说，是她羞愧自尽。
　　惟独没人想到付尚清身上。
　　这个结果，陆明舒并不意外。
　　付尚清把自己藏得太好了，虽然坐上了关键的掌门之位，但凡事都由周家出面，久而久之，众人眼中的付尚清，只剩下一个模糊的面目。
　　说他抛妻弃女的有之，说他忘恩负义的有之，但说他阴险毒辣、包藏祸心的，几乎没有。
　　在周陆两家的争端中，他是个关键的角色，却只是个道具。周家推他做掌门，不过为了妆点门面，现下周家已倒，他也变得无关紧要了。
　　不过是个傀儡，需要看重吗？没了周家这个靠山，现在还有人把他当回事吗？已经失势的他，估计天天抱着个掌门的位置后悔不迭吧？说不定没过多久，就不得不退下掌门之位，被放逐到偏远之处，无声无息地度过此生。报应，这就是他的报应啊！
　　“师父。”看到刘极真负着手走过来，陆明舒唤了一声。
　　刘极真对谢廉贞点了点头，说道：“阿生刚刚取了新茶回来，廉贞公子可要去看一看？”
　　谢廉贞意会，笑了笑：“好，两位慢聊。”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刘极真道：“你就这么信任他？”
　　陆明舒一愣。
　　“连这种事情，都不瞒他。”
　　从师父的态度里，品出了一点什么，陆明舒轻笑道：“师父误会了。其实大部分事情，是他自己猜出来的。他这个人，心眼实在太多，防不胜防。”
　　“可你也没有防他的意思。”
　　她张了张嘴，没说话。
　　“为师无意干涉你交友。”刘极真道，“只是这位廉贞公子身份特殊，他的一举一动，不但牵涉到七真观，更牵涉到中州王妃。即使你私下再信任他，也要多想想。”
　　“知道了，师父。”
　　刘极真微微点头，继续方才的话题：“为师近日出门访友，特意了解了一下。你这个父亲，确实古怪，最好安排人手盯着他。”
　　陆明舒道：“师父放心，这件事有宇文师叔帮忙。他想让邵师兄当下任掌门，一定会好好盯着他，免得出什么差错。”
　　刘极真轻轻一笑：“他确实是个合适的人选。不过，你不要只倚重一方，兼听则明。”
　　陆明舒也跟着笑，问道：“师父觉得，蒯师叔怎么样？”
　　“那个小子……”刘极真想了想，“人品端正，就是心眼不够多。”
　　“无妨，郑师叔祖的心眼不少。”
　　“看来你心有成算，那为师就不多嘴了。”
　　安静一刻，陆明舒突然道：“师父，您对我失望吗？”
　　刘极真扬眉：“为什么这么问？”
　　“今日的我，其实和周家没有区别，是不是？利用、权衡，玩弄着权力和人心……”
　　刘极真很想伸手摸摸她的头，就像小时候一样，但到底没有这么做，看着她的目光很温柔：“你为什么对自己的要求这么高呢？你从来没想过拯救世界，九瑶宫也不是你想背负的。”
　　陆明舒抿着嘴不说话。
　　“九瑶宫的顽疾，不是一朝一夕能改变的。”刘极真平静地道，“照理说，为师不应该非议尊长，但，九瑶宫的祸根，实则在宋祖师立派的时候就已经埋下了。也许将来会有一个人，将深埋的痈疮挖出来治愈它，但这个人显然不是你。你没有治派的才能，没有必要把事情往自己身上揽。你做这一切，只是为了自保而已。”
　　“师父……”
　　“好了。”刘极真打断她的话，“不要以为，打倒周家，就可以安枕无忧了。你惹下的仇家太多，出神远远不够，把心思放到修炼中吧。”
　　“……是。”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良久，刘极真轻叹一声。
　　也罢，身为人师，自当为弟子撑起一片天。九瑶宫这个烂摊子，是该收拾收拾了。
　　……
　　神女祭的血案，几乎传遍了古夏，不少玄门，特意派人来探听消息。
　　然而出乎他们的意料，九瑶宫并没有过多地动荡。
　　不过个把月，局面就重新稳定下来，空缺的掌院位置，一个个被填满。
　　安同尘掌了精义院，郑冲掌了庶务院，张鲲从下院掌院提为知真院掌院，下院另外寻了个资历稍浅的长老担任。
　　宇文师出乎众人意料，并没有担任掌院，而是提了护法。想比起实权的掌院之职，护法这个职位有些特殊。他的职责是辅佐掌门，很多时候是空缺的，并不设立。前任周长老和现任付尚清，一直没有设立护法。
　　宇文师这个护法，当然不是付尚清的主意，应该说，这是长老们议事通过，然后通知付尚清让他设立的。
　　付尚清从善如流，下了任命，仿佛不知道这个护法就是为了摊薄他的掌门权柄——反正也没有他反对的余地。
　　尘埃落定，九瑶宫继续运转，并且摆出一副心无旁骛，全力发展的样子。
　　也是，出神境长老只剩下十几名，如果不埋头发展，只怕连中等门派都算不上了。
　　“你师父厉害啊！”知心岩上，谢廉贞如此感叹。
　　今天没弹琴，也没拉二胡，却让谢长晖弄了个小火炉，切了许多菜蔬肉片，在岩上涮锅。
　　涮涮锅，喝喝小酒，廉贞公子有多会享受，陆明舒算是见识了。
　　“我还以为，九瑶宫会乱一阵子呢！想着留下来给你当当军师，帮点小忙。没想到，根本没我出手的余地。”
　　陆明舒笑了笑：“我师父当然厉害。他只是不喜欢揽权，并不是不会。”
　　九瑶宫各分脉独立收徒，从来没有大师兄这种说法，刘极真是十五代第一批弟子没错，但也不是没人比他年纪大，为什么他会是公认的十五代大师兄？这绝对不是天才之名就可以做到的。
　　“你那位宇文师叔，我看他的心愿要落空了。”
　　“怎么？”
　　“就算他徒弟当了掌门，也不可能像以前一样，大权独揽。”谢廉贞涮了块肉片放到她碗里，“一旦确立了长老议事的原则，长老们怎么会舍得把权力交出去呢？”
　　

第429章
　　火炉热气腾腾，模糊了视线，陆明舒一时摸不准，谢廉贞说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说完这句，他就闭口了，默默地涮锅，喝小酒。
　　安静了许久，他突然道：“看来，这里没我的用武之地了。”
　　陆明舒一顿：“你要走？”
　　他笑：“怎么，舍不得了？之前还想赶我走呢！”
　　“我不是这个意思。”她低声说。
　　谢廉贞搁下碗筷，又饮了一杯，才道：“就像你说的，身为廉贞星君，我总赖在九瑶宫不像回事，我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抱歉。”
　　谢廉贞瞅着她：“你明知道我想听的不是道歉。”
　　“……”
　　谢廉贞苦笑：“哎，就不能说句好听的……算了，习惯了。”
　　陆明舒放下酒杯，从芥子囊里取出一个小包裹递过去。
　　“这什么？”谢廉贞瞟了一眼。
　　“临别礼物。”
　　“哎呀，居然有礼物送我，不枉费走这一遭。”谢廉贞喜滋滋地挑开包裹，却见里面放着几本书，“呃……”
　　“其他都是虚的。”却听陆明舒道，“你虽然有王妃撑腰，但最终还是得靠自己。这几本功法，拿回去琢磨吧，应该对你的路数。”
　　谢廉贞挑出一本刀谱，斜眼瞅她：“这本也是我的路数？”
　　被他酸溜溜的语气逗笑了，陆明舒挑了挑嘴角：“那个不也是你吗？”
　　“那怎么一样？！”谢廉贞理直气壮。
　　可惜，她不是七真观那些宗主，当即毫不客气撕他脸皮：“你的战力，有一部分来自于他，不管他会有什么后果，不用我说。”
　　“……”谢廉贞一下子泄了气，嘟囔，“我就知道，你喜欢他超过我。”
　　陆明舒扯了扯嘴角，不跟他争辩。
　　猛灌了一杯酒，谢廉贞道：“我也有临别赠礼。”
　　陆明舒挑着碗里的韭菜。
　　却听他道：“不过不是东西，而是两个消息。”
　　陆明舒扬了扬眉。
　　“还记得药老吧？”
　　废话，能忘记吗？
　　谢廉贞继续道：“药老那里，你遇到一位婆婆，是不是？”
　　陆明舒的动作一顿。
　　“那位婆婆，认得你师祖。”
　　她搁下筷子：“你到底想说什么？”
　　谢廉贞笑眯眯地看着她，终于觉得自己又抢回了主动权：“那位婆婆和你有个约定，如果安全从药老那里脱身，她就告诉你关于你师祖的事。但是，紧接着我们被送去圣王那边，就没来得及。”
　　“所以呢？”
　　“你以为那位婆婆死了吧？并没有，他们被王妃的人带走了。”
　　陆明舒神情一肃，直起身：“快说！”就差上去揪他领子了。
　　谢廉贞举手：“好好好，我马上说，你别激动。”看陆明舒坐回去，他道，“我回来见过那位婆婆了，详细问了当年这件事。她说，她当年确实在北溟遇到了你师祖，算算时间，是三十八年前的事了。”
　　三十八年前，那就是师祖失踪那一年！
　　“师祖是在北溟失踪的？”
　　“我不知道。”谢廉贞道，“因为她与你师祖分开的时候，你师祖好好的。”
　　“只是这些消息？”
　　“当然不止。我办事，那当然是面面俱到。”谢廉贞顺便夸了自己一下，从怀里拿出一张地图，和一本小册子。
　　陆明舒接过：“这是……”
　　“地图是已知的你师祖经过的路线，画圈的就是她最后失去踪迹的地方。册子上记录的是婆婆的供词，还有我们找到的另外的佐证。婆婆说，临别前，你师祖说过，她不放心徒儿，要回师门了。”
　　册子不厚，只有二十来页，陆明舒飞快地翻完，又去看地图。
　　师祖当年的路线，和她差不多。先去的中州，然后转道北溟，从东向西，最后在西端的青鳞州失去踪迹。
　　如果要回门派的话……
　　陆明舒的手指一顿。
　　“阴山……”她轻轻念出这两个字。
　　谢廉贞目光微沉，点了点头：“如果你师祖抄近路，极有可能路过阴山。”
　　北溟与西川并不接壤，从青鳞州回西川，要么绕一小段，经水路过中州，要么翻阴山。
　　阴山是当年人蛮两族的古战场，地势险恶又荒凉，凶兽横行，还有蛮族出没，一般人都会绕路过中州，而不会选择翻阴山。
　　但是，她师祖当年已经出神，据师父说，在整个门派都是顶尖的。那会儿项宗师余威还在，九瑶宫还称不上没落，门派的高手在古夏排得上号。所谓艺高人胆大，师祖选择抄近路回西川，也不奇怪。
　　“你师祖的路线，我推敲过很多遍，她的失踪只有两种可能。其一，被卷入溟河某条不知名的支流，其二，就是阴山。第一的可能性不高，因为你师祖手上有详细的地图，她既然打算回去，就不大可能去未知的区域。所以……”
　　“她很可能在阴山失踪的。”
　　谢廉贞点头：“这也正好解释，为什么你们怎么都找不到线索。”
　　是啊，整个九瑶宫，包括师父，从来没有想过，师祖会是在阴山失踪的。当年师父进入出神，选择去北溟游历，未尝没有追寻师祖踪迹的意思，结果却……
　　“先说好，我告诉你这件事，是相信你能把持住。阴山那个地方，不同寻常，不要以为自己实力强就一头撞进去。”
　　陆明舒抬起头：“你父亲是在阴山去世的吧？”
　　谢廉贞一默。阴山，对他来说同样是一个特别的地方，他的悲剧，就是从阴山开始的。如果不是父亲死在阴山，母亲就不用这么拼命，他也不必……
　　陆明舒点点头：“我知道了。”
　　谢廉贞叹了口气：“我有点后悔告诉你这件事了。”
　　“就算你不说，我也会查的。”
　　“但你想查到并不容易。”
　　陆明舒淡淡一笑：“对了，你说的另一个消息是什么？”
　　他方才说的是两个消息，第一个就如此惊人，第二个最起码也是同档次的吧？
　　谢廉贞笑：“第二个消息不关你的事，不过我觉得还是说一下比较好，让你心里有个底。”
　　

第430章
　　“还是药老。”谢廉贞道，“你还记得当时他对付我们用的那只鼎吗？”
　　陆明舒轻轻点头。
　　“那东西被送回太玄宫——你知道太玄宫吧？”
　　“知道。”
　　七真观的宗主和长老，到了一定的年纪或修为，就会离开主观，去太玄宫静修，以冲击更高的境界。可以说，太玄宫才是七真观震慑世人的强大战力所在。
　　“诸位师祖们，对那只鼎进行了研究，结果出乎意料。”
　　“哦？”
　　“鼎上符刻着强大的法术，很可能包括了——传送术。”
　　陆明舒点点头，等他继续说下去。
　　“你一点也不惊讶？”谢廉贞反倒好奇了。
　　陆明舒笑笑。
　　谢廉贞马上想起来：“对了，你身上也有传送类的宝物。”
　　她这才道：“药老的实力，对不起他的修为，偏偏他又有着超过想象的玄妙术法。他的医道传承有多高超，你是亲眼见识过的。但凡不合常理，就肯定有问题。”
　　有天轮在手，她知道异界的存在，还会猜不出药老的来历吗？药老的传承，跟本界差距甚大，且一个小小的药童，都能借外物进入出神，这在本界太不可思议了。只是不知道药老究竟来自何界，又是通过什么方法来到本界的。
　　谢廉贞笑眯眯：“我就知道，跟你说不用多费唇舌，一听就懂。”
　　“……”她面无表情，“好好说话。”
　　谢廉贞只好摸摸鼻子继续：“总之，太玄宫已经研究到了一个阶段，后续极有可能摸索出那只鼎的用法。”他的声音微微沉下，眼神也变得意味深长，“到时候，局势会发生什么变化，谁也说不好。你最好心里有数。”
　　陆明舒明白他的意思。
　　两个不同的世界互通，会带来什么后果，她比当世的任何一个人都清楚。
　　“我知道了，多谢你了。”
　　“跟我说什么谢？”谢廉贞给她倒了杯酒，“九瑶宫经此一事，要么沦落到底，要么涅槃重生。以目前的情况看，我相信会是后者。到时候，说不定我们需要联手。”
　　这话乍听有几分道理，细一想完全站不住脚。就算九瑶宫会恢复生机，以药老的实力看，那个世界能称得上高手的，必是化物境以上。出神境还能在短期培养出一批来，化物境却是急也急不来的。仅凭卓剑归一个，财大气粗的七真观哪用得着跟九瑶宫联手？
　　“我希望你能答应我一件事。”
　　陆明舒抬起头。
　　谢廉贞认真地看着她：“如果要去阴山，事前一定跟我说。”
　　见她不答，又道：“阴山那个地方，我比你熟。”
　　陆明舒还是不说话。
　　谢廉贞就苦笑：“我不够资格当你的同伴？”
　　她终于开口了：“这件事不同，王妃不会同意的。”
　　谢廉贞张了张嘴。
　　是啊，王妃不会同意的。他可以去任何地方，惟独不能去阴山。
　　两人默默地喝完剩下的小酒，各自散了。
　　傍晚，刘极真回来了，难得看到陆明舒坐在廊下，而不是在忙。
　　他笑问：“怎么坐在这？看着倒像等为师似的。”
　　陆明舒不好说自己真的就是在等他，跟着刘极真进屋：“您的事情办完了？”
　　“不是我的事情，是门派的事务。”刘极真一边净面洗手，一边与她说话，“长老会达成协议，咱们除了正常事务，关闭山门，休养生息。”
　　一下子少了十个出神境，不是开玩笑的，眼下提升门派实力是第一要务。
　　“另外讨论了一下周家的处置。神女祭结束后，周家人心惶惶，原本依附周家的去了大半。周妙如一死，那位周二师叔倒是干脆，直接来投诚了，说是愿意献出周家大半家产，只求能放他们一家老小离开。”
　　陆明舒提了提嘴角：“都说周二无能，没想到周家还要靠他保全。”
　　刘极真笑：“所以说，有些事不能看表面，不到那个地步，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那长老会答应了吗？”
　　“算是答应了吧，只是话不是这么说的。”刘极真擦掉手上的水珠，“周家这些年的财务很有问题，你宇文师叔早就盯住了，他查了知真院账册，有不少东西流入了周家。所以……”
　　“并不是周家献家产换取离开的机会，而是奉还门派的财物。看在他们罪孽不深的份上，门派网开一面，放他们一条生路。”
　　不管真相如何，这个大义一定要占住。何况，以这些年周家欺男霸女的行迳，并没有冤枉他们。
　　其实，最好的法子还是斩草除根，陆明舒一手覆灭了周家，留下这个仇敌，将来恐有后患。但她自己也好，刘极真也罢，都不希望走到那一步——底线一旦往下掉，节操就会失去得特别快。
　　“你有什么事想说吗？”刘极真看她站着愣愣出神，便问了一句。
　　陆明舒一惊回神，摇头：“没事，师父辛苦了……”
　　刘极真笑道：“这算什么辛苦？最辛苦的事情已经让你做了。”喝了口水，又想到一件事，“对了，你那本秘法，我已经替你上交求是院了，以后将会按照贡献，奖赏给弟子。如今他们热情高涨，相信门派很快就会出现新一辈的出神境，补上缺口。”
　　“师父做主就好。”陆明舒到底没张开那个口，“那，我先去练功了。”
　　“嗯。注意休息，别太辛苦。”
　　“知道了。”
　　回到自己房中，陆明舒独坐许久。
　　这个师父是她期盼了许多年的，意气风发，眉宇间满是生气。她不太想提师祖的事，让他再次陷入焦灼。而且，师父失去修为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恢复了，又新得秘法，正是提升实力的关键时期，若是打断的话，很难再有这样的机会了。
　　也罢。谢廉贞说的很对，阴山那个地方，不能随便硬闯。
　　师祖失踪这么多年，也不差这么一时半刻。她刚刚把周家料理完毕，先稳一稳，做好万全准备，再考虑去阴山。
　　这么想着，陆明舒借着天轮，进入玄女幻景，继续磨练剑术。
　　

第431章
　　又磨蹭了几天，眼看着谢长晖把车驾都准备好了，谢廉贞没得再拖，只好动身回中州。
　　走的时候简直一步三回头，谢长晖都没眼看了。
　　再舍不得，该走还是得走。他来了这么久，王妃那边都来信催了——支持他追媳妇，可不能娶了媳妇忘了娘吧？
　　谢廉贞一走，莫名觉得碧溪谷空了很多。
　　其实大部分时候，他都是自得其乐，并不缠人的。
　　陆明舒摇摇头，深觉习惯的可怕。
　　也罢，习惯回来就好了。
　　时光的车轮继续往前推动。周家在奉还所有侵占的财物后，得到长老会网开一面，放他们离开了。
　　清点周家的过程中，长老们被深深震惊了。
　　周家经营九瑶宫多年，积累下惊人的财富，甚至比九瑶宫的库藏还多！难怪他们能收拢那么多依附者，钱财能通鬼神啊。
　　有了这笔财富，再加上刘极真有意普及陆明舒带回来的秘法，九瑶宫经此血案，埋头发展，一时间气氛大有改善。
　　几个月后，谭语冰出神了。
　　这下真正震动了九瑶宫。
　　蒯信出神，虽然让他们震惊，但也能理解。毕竟蒯信早就卡在了那个关口，只是突破失败而已。就算没有这本秘法，他运气好还是能破关的。
　　谭语冰不一样，她的修为进度，在同年纪的弟子中，进不了第一梯队，就算运气好，想突破出神也要几年时间。
　　可她居然就这样破关成功了，这本秘法是有多厉害？她修炼了也才半年吧？
　　一时间，九瑶宫内气氛火。热，众人埋头苦修，见面一句“近日可有进益”已经成了流行问候语。
　　而陆明舒，神女祭后，仍然深居简出，连长老议事都不出面——反正有师父在呢！
　　这些日子，她都在玄女幻景里苦修。另外，又去了一趟神女遗迹，收罗散落的遗物。
　　那些东西，大部分都不可用了，但有些看着还有价值。
　　她在天轮里换了些锻剑之物，寻之前那位炼剑师升级月神剑。
　　时光就这么飞快地过去了。
　　忽有一天，碧溪谷来了一位中年侍女。
　　这位侍女已经有了一定的年纪，行止有度，神态从容。见了陆明舒，行了一礼，说道：“陆长老，太上长老请您去春深峡一趟。”
　　春深峡，元昔太上长老潜居之所。
　　陆明舒不敢怠慢：“请姑姑稍待，我收拾一番就去。”
　　侍女含笑：“您请便。”
　　陆明舒直奔刘极真的书房：“师父！”
　　“元昔太上长老使人来传唤你？”刘极真怎么会没发现谷中的动静呢？
　　“嗯，我该怎么办呢？”
　　“既然太上长老传唤，当然是去了。”刘极真很淡定，“你不必慌张，当初你陷身神女遗迹的时候，为师去过春深峡。虽是为了给你造势，但元昔太上长老也见了我。太上长老态度甚好，不会对你如何的。”
　　连万禹太上长老都退避了，陆明舒怎么会怕？她只是摸不准元昔太上长老的想法，突然召见她所为何事？
　　“师父，我既非太上长老一脉，与之又没有什么渊源，她为何要见我？”
　　刘极真淡笑道：“你忘了吗？元昔太上长老寿数将近，想来就在这几日了。”
　　陆明舒一默。
　　“这半年，你在九瑶宫掀起这么大的风浪，她岂会不知？如今就要去了，想见一见也在情理之中。”
　　听起来似乎很正常，她道：“那徒儿这就去了？”
　　“去吧，不要失了礼数。”
　　“是。”
　　陆明舒简单地理了理，出去见那位侍女：“这位姑姑，我准备好了。”
　　……
　　跟随中年侍女上了车，珍兽拉着飞车，一路疾飞。不多时，到了一处峡谷。
　　明明是个化物境，可以随意调整外在年龄，元昔太上长老却保持着老态龙钟的样貌，可知她并不是注重外表的人。
　　春深峡也是这么个地方，宁静幽深，没有多余的布置，只在峡谷末端，建了几幢小楼。
　　一路走来，看到的仆从弟子不多，只有两三人在打理谷中杂务。
　　侍女带着陆明舒上了楼，却见元昔太上长老在躺椅上睡着了。
　　一位少女在她身边服侍着，看到她们上来，屈膝行了一礼：“秀姑姑，陆长老。”
　　看她年纪和打扮，是九瑶宫的正式弟子，而不是侍婢一流。
　　陆明舒点了点头。
　　“长老且在此稍待，太上长老一会儿就醒。”这位秀姑姑含笑道。
　　陆明舒表示了然。
　　她在秀姑姑搬来的椅子上一坐，便静静地等待着，一点也不着急的样子。
　　不知道过了多久，躺椅上的元昔太上长老悠悠转醒：“榕儿。”
　　少女低头：“太师祖，榕儿在。”
　　元昔太上长老撑起身，她连忙上去扶。
　　“什么时辰了？”
　　“刚过午时。”
　　元昔太上长老坐起，看到了面前的陆明舒。
　　她已经起身，见太上长老看到她了，便低头行礼：“弟子陆明舒，见过太上长老。”
　　元昔太上长老露出和善的笑：“等久了吧？老了，这一睡着就不知道时辰了。你别多礼，坐。”
　　陆明舒很干脆地坐下了，没有推托。
　　这让少女和秀姑姑都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连句客气都没有，似乎有些轻狂。可要说她无礼吧，她一直安安静静的，垂目低首，并无不敬之处。
　　元昔太上长老倒不介意。与当年相比，她的形貌更加苍老，头上根根白丝，已经显出枯败的痕迹，果然是寿数将近了。
　　“你们俩下去吧，不用这么小心翼翼的。”她对少女阿榕和秀姑姑说。
　　这两人对视一眼，点了点头：“是。”
　　脚步声远去，小楼里只剩下她们二人。
　　元昔太上长老笑了笑：“是不是在猜我叫你来做什么？”
　　陆明舒坦然答道：“是。”
　　元昔笑容不变：“刘极真那小子，居然收了你这样的徒弟，真是出乎老身的意料。”
　　这句话她不好回答，索性就不答了。
　　元昔继续问：“他修为恢复了？是否会影响突破化物？”
　　“不会。”陆明舒答得肯定，“师父这些年，一直在锻体，经脉一恢复，就能继续修炼。”
　　元昔轻轻点头：“这也是他的福报。”
　　

第432章
　　秀姑姑仍然借着上茶进来了一趟，看到她们各自坐着说话，神情自然，才放心地退了出去。
　　待她离开，元昔太上长老调侃自己：“老啦，连见个小辈，都让人不放心了。”
　　陆明舒淡淡笑着，没有接话。她并不是那种讨长辈喜欢的晚辈，不会说话，不会奉承，索性也就不去讨好了。
　　饮了口侍女特意调配的药汤，元昔太上长老慢悠悠地问：“当年天门之争，老身曾经告诫过你，至刚易折，强极则辱，你是否心中不服气？”
　　陆明舒静静说道：“谈不上服不服气，太上长老之言，弟子自是记在心里。”
　　“但你完全没有照着做过。”
　　她抬头回视元昔：“太上长老希望弟子怎么做呢？继母逼上门来，顺她的意，留在中州？”
　　“以你当时的处境，留在中州未尝不是一条好出路。”
　　“即使付出婚姻的代价？”
　　这句反问，有些咄咄逼人了。元昔笑道：“你果然不服气。”
　　陆明舒不与之争辩，语气平静无波：“弟子行至今日，并不后悔。”
　　元昔就叹了口气：“不愧是刘极真教出来的弟子，你和你师祖真像。”
　　这不是陆明舒第一次听别人提起这个话题，但这一次从元昔太上长老口中说出，她更重视一分。
　　“太上长老与我师祖相熟？”
　　元昔摇了摇头：“谈不上多熟，只是你师祖个性飞扬，难免多关注一些。”又叹道，“倘若这些年，你师祖在的话，相信九瑶宫会是另一个局面，真是可惜。”
　　陆明舒的嘴角轻轻扬了扬。
　　“你似乎不以为然？”元昔太上长老抬了抬眉。
　　她道：“弟子不想冒犯太上长老。”
　　元昔笑道：“只要你说得在理，有什么冒犯的？”
　　陆明舒抬起头：“弟子认为，师祖还好失踪了，不然，只会是另一个师父。”
　　元昔眯起眼，又听她道：“太上长老既然什么都没做，又怎么能指望事情变得更好呢？”
　　静默片刻，元昔轻轻笑了起来：“老身说错了，你比你师祖锋利多了。”
　　她慢慢将药汤喝完，续道：“也罢。老身一个将死之人，与你争辩孰是孰非，岂不可笑？我之一生，即将盖棺定论，而你有着无限的可能，多的是时间来证明自己。”
　　陆明舒默然。这个时候，她说什么都不合适。
　　元昔太上长老忽然话题一转：“你觉得，榕儿怎么样？”
　　陆明舒抬起头：“太上长老说的是方才在这里服侍的师妹？”
　　元昔点点头：“昔年我门下亦有数名弟子，然而他们全都福运不济，殁于半途，到最后只剩下这么一个曾孙辈还能入眼。”
　　陆明舒想了想：“这位师妹年纪不大吧？看得出来，基础扎实，玄力浑厚，若是弟子没猜错，应是刻意延缓了突破速度。”
　　“不错。”
　　“太上长老是否希望她多积累积累，再行突破？”
　　元昔颔首。
　　陆明舒低头抱拳：“请恕弟子无礼，太上长老此法，未免太过粗暴了。”
　　元昔眼中闪过精光：“哦？”
　　“延长突破时间，固然能让玄力积累更厚，但这不过是量的差别，真正的浑厚，该是质的提升。”
　　元昔淡淡道：“未能突破的时间里，一直打磨玄力，不叫质的提升吗？”
　　陆明舒一句话不说，身上剑气忽然大涨，倏然之间，根根淡金色的剑气凝如实质，充斥整幢小楼。
　　“怦！”秀姑姑猛地推门进来，那位榕儿也叫了一声：“太师祖！”
　　元昔皱眉低喝：“有客在此，如此岂不无状？你们太没规矩了！”说着，袖子一荡，小楼内的剑气一扫而空，门也“咣当”一声合上，将那两人挡在外面。
　　陆明舒淡淡笑着。就算寿数将近，化物境就是化物境，消去她的剑气，轻而易举，那两人太紧张了。
　　何况，依她所见，太上长老之所以见她，怕是有事请托。
　　“这就是你带回来的凝练秘法？”元昔太上长老缓缓问道。
　　陆明舒点头。
　　求是院的功法，太上长老均可随意取看，想必元昔召她过来，已经将那份秘法研读过了。只是再怎么研读，都不如她现身说法来得有说服力。
　　“此是南泽剑神狄前辈所传。”她道。
　　“南泽剑神……”元昔缓缓点头。看那秘法的路数就知道，绝对不是普通高手能创出来的，若是一位宗师，而且还是多年前享誉古夏、有剑神之称的宗师，那就不奇怪了。
　　只是，元昔并不知道，这本秘法并非狄羽传承的正本，陆明舒还参考了剑修的修炼之法，以及圣王世界的凝神之法，最后在小桑的帮助下总结出来的。是以，虽然少了剑法的部分，但精华只多不少。
　　“七真观是否也得了此法传承？”
　　陆明舒点头：“是。”她总结时，谢廉贞就在左近，没道理他各种帮忙，她却不与之共享吧？
　　元昔幽幽叹了口气：“看来，古夏要进入新的篇章了。”
　　此法一旦普及，古夏的武者，实力都将大大提升。修炼古法的，绝对打不过新法。
　　元昔已经看到了几十年后的未来，不，也许更短。可惜，她寿数将近，不能亲眼见到了。
　　“陆明舒。”她突然正色唤道。
　　“弟子在。”
　　“老身且问你，可愿接受我春深峡的传承？”
　　陆明舒一愣。
　　元昔续道：“老身的寿数，就在这几日之间。然而门下弟子，并无一人可传承衣钵。你若愿意，老身去后，春深峡的一切都是你的，只要你答应一件事。”
　　她在心里略一思忖，问：“太上长老请说。”
　　“替老身教导榕儿成材。”
　　陆明舒没有立刻回答。虽说她有天轮在手，但一位太上长老的传承，也是很可观的。毕竟她的根基是九瑶宫的功法，元昔的传承对她来说很有对照意义。而且，所谓传承，不仅仅指功法，还有外物，她就算自己不需要，碧溪谷总是需要的。但，这个附带的条件，也没有那么容易，未知的因素太多了。
　　“太上长老，弟子保证不了。”
　　像是早知道她会这么说，元昔笑了笑：“你只要尽己所能，若是榕儿自己成不了材，那不怨你。”
　　

第433章
　　这条件，听起来似乎很好，她几乎什么也不用保证，就能得到一个化物境的传承。
　　但陆明舒知道，做起来并不容易。
　　“怎么，不敢吗？”元昔太上长老笑问。
　　“太上长老不必激将。”陆明舒淡淡道，“或许，这笔买卖很值得，但弟子怕夹缠不清。”
　　元昔看着她，目光幽深：“这么说，你要拒绝了？”
　　“不。”她抬起头，“有所得就要有所舍，太上长老的传承，值得弟子费这个心。”
　　元昔指着她，苦笑：“你这孩子，真是反骨！既然答应，老老实实说不就好了，非要来个转折。”
　　她这时才露出真心的笑容：“抱歉，弟子就是这么别扭的人，总是不喜欢让别人太得意。”
　　“唉……”元昔想说什么，最后只是摇摇头，“罢了罢了。你们进来吧！”
　　后面那句，并不是对她说的。
　　稍一停顿，门再次被打开，秀姑姑和榕儿低着头进来，一副做错事的表情。尤其那个榕儿，时不时偷眼看她。
　　陆明舒忽然觉得有些好笑。这作派，倒像是元昔临终之前，将心爱的曾孙许配给她似的。
　　“太师祖……”
　　“太上长老……”
　　“方才的话，你们也听到了。”元昔老态龙钟的脸上，神情肃然。
　　“是。”
　　“此事老身自会通知掌门，你们二人做好准备。”
　　“太师祖！”榕儿叫了一声，跪到她身前，眼泪汪汪。
　　“哭什么？”元昔沉声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会有今日。”
　　榕儿强忍着，到最后还是流下泪：“榕儿忍不住。”
　　看着最后陪在自己身边的晚辈，元昔到底心软了，摸了摸她的头发：“太师祖已经将你托付给你陆师姐，以后万事都听她的，明白吗？”
　　“是。”
　　“别太伤心，总有这么一日的……”
　　凄哀的氛围中，陆明舒离开了春深峡。
　　数日后，元昔太上长老坐化，九瑶宫敲起了大钟。
　　又过了七日，那位秀姑姑和榕儿到了碧溪谷，站在陆明舒面前。
　　……
　　“惠娘，我来帮你吧！”
　　“不用不用，这些事都是做惯的，元姑娘自便就好。”
　　“叫我榕儿就好啦！”
　　“这不好……”
　　“元师妹！”陆明舒的声音，打断了元榕和惠娘的争让。
　　元榕放下那边的事，忐忑地走到她的面前：“陆师姐。”
　　她原是弃婴，因元昔喜欢这个晚辈，就让她从了自己的姓。
　　陆明舒点点头，淡声道：“你做自己的事就好，惠娘那边不用你帮忙。”
　　元榕咬了咬唇：“对不起，是师妹多事了……”
　　“我没有嫌弃你，”陆明舒继续道，“既然让你进了碧溪谷，那就是接受你了，你不用这么不安。你的不安，会影响修炼，反倒增添我的麻烦。”
　　元榕动了动嘴角：“……对不起。”
　　“……”陆明舒不想再说了，抽了本剑谱给她，“今天开始，每天练五百遍。”
　　元榕瞪大眼：“五百遍？”
　　她点头：“怎么，做不到？”
　　元榕马上道：“做得到！师姐放心，我绝不偷懒。”
　　“那就去吧。”
　　“是。”
　　五百遍，她就没心思乱想了吧？
　　陆明舒从来没有教过弟子，也不想把事情扔给已经很忙碌的师父，索性就用了最简单的办法——让元榕没时间胡思乱想。她才十五岁，正是冲击融合境的关键时刻，也是学习状态最好的时候，这时候不多下苦功，还等什么时候？
　　于是，碧溪谷每个人都很忙碌。
　　刘极真忙着捡回实力、整顿门派；陆明舒忙着修炼、教元榕；元榕忙着每天练剑。
　　惠娘和阿生是全力支持的后勤，另外，秀姑姑的到来，接过了让他们无所适从的对外交际，倒是轻松不少。
　　一片平和中，时间继续向前。
　　……
　　此时的天运城，谢廉贞走进紫宸宫。
　　“母亲。”
　　正在忙碌的王妃抬手让他等等，待批完所有奏折，才松了口气。
　　“最近事儿多，真是忙死了。”王妃抱怨。
　　谢廉贞笑道：“让别人做不就是了？说到底，是您自己不放心，才会多的。”
　　王妃嗔怪地瞪了他一眼：“你这张嘴！”
　　“难道不是吗？”谢廉贞摊手，“当初您就没这么忙。”
　　他说的是逸郡王叛乱前。
　　“以前是母亲太自信了。”王妃道，“总觉得她们有野心是好事，更能驾驭她们，谁知道就出了个叛徒。”
　　“那也不能因噎废食啊！”谢廉贞满不在乎，“再说了，她们玩心机，玩得过您吗？有丁青青那个例子，别人还敢作妖？”
　　“话是这么说……”
　　“不然呢？实力放着就是镇压用的，您干嘛要想着以德服人？”
　　王妃竟然被他的话堵住了，瞪着他，好半天才道：“你啊！还好以后继位的不是你。”
　　谢廉贞无所谓地笑：“对呀，反正我不是王族，张口就来，也不用负责。”
　　王妃又好气又好笑：“可不许这么教你弟弟，要是教坏了，看母亲不扒了你的皮！”
　　谢廉贞摊手一笑。
　　“唉！”看着这个儿子，王妃是既头疼，又骄傲。没了先前的沉郁，眼下的他，出色得让她骄傲。到现在，七真观再也没人敢说，他不够资格做廉贞星君了。除了魏春秋，谁还比得上他？何况，在王妃眼里，魏春秋也是比不上自家儿子的。
　　只是，他本性一暴露，王妃发现这个儿子，不知道像了谁！在他眼里，竟是全无是非道义，都说人命贵重，他却完全不当回事。就像她之前说的，幸好以后继位的不会是他，不然，还不得是个暴君？真是怪了，她可不这样，他父亲也不这样，自家师父更是心怀慈悲，这孩子到底怎么养成这性子的？
　　王妃越想越怜。只觉得儿子吃了许多苦，心性才会扭曲至此，倒多了几分怜爱。
　　“母亲，您唤我来什么事？”又听谢廉贞问。
　　王妃回神，笑道：“有件事，母亲想想，还是叫你来商议一下。”
　　“哦？”
　　王妃顿了顿，说道：“有消息传来，玉鼎峰使者去了天海阁，议了一桩亲事。”
　　

第434章
　　“亲事？”谢廉贞想了想，“玉鼎峰和天海阁的亲事，还有值得您留神的？难道是凌无瑕和寇威？”
　　当年的三大弟子，在麒麟会后，魏春秋和寇威先后进入出神。凌无瑕比他们资历浅，又打磨了三年，也是一举破关。
　　原本，这是件让人津津乐道的事。谁知年前，失踪多年的陆明舒和谢廉贞回归，齐齐进入出神，一下子抢了他们的风头。
　　这事很有意思。一边是古夏曾经公认融合境最强的三人，陆续破关，一如既往延续着他们的强大。而另一边的两个呢？
　　陆明舒夺得新秀榜第一的时候，有多少人认为，她凭借的只是运气？运气可以一时，不能一世，不知道有多少人等着看她摔跟头——人总是不自觉依赖经验，无论名声、资历，陆明舒跟这三个人都没法比，大众当然认为，那三人比她强才是正理，他们盼着陆明舒输，并不是厌恶她，而是维护自己的判断——总之，不少人坚信，到了出神这个关卡，她定会被打回原形。
　　谢廉贞就更有趣了。身为七真观的廉贞星君，外人最习惯的称号却是廉贞公子。公子这两个字，说是敬称，可有时候用，未免意味深长。既暗指他靠着王妃才有今日，也认为他担不起星君之名，只差没明着说他是个草包。
　　就是这样两个人，突然抢了曾经的融合境三大弟子的风头，谁人能不关注？陆明舒被打回原形？你见过二十二岁的出神境吗？廉贞公子是草包？三十不到就入出神，比之魏春秋毫不逊色，何况他自小就有腿疾。
　　要是再谈及当年王妃有意为谢廉贞求娶凌无瑕，结果凌无瑕为了避他连麒麟会都不来参加，这事的娱乐性就有十成十了。
　　不过，身为当事人的谢廉贞，根本没当回事。当年是王妃想求娶，又不是他，****何事？这会儿提起凌无瑕，毫不在意。
　　王妃叹了口气：“虽然还没有确切的消息，但应该有八成的把握。”
　　谢廉贞动了动手指，笑了：“这事有意思。都说凌无瑕有可能成为玉鼎峰第一任女掌门，而寇威身为天海阁灵均岛正传嫡系，也不可能入赘吧？给他们议亲？玉鼎峰想干什么？”
　　“无非有二。”王妃公事公办的口吻，“其一，凌无瑕放弃成为下一任掌门。其二，玉鼎峰有求于天海阁，议亲是为结盟。”
　　“哟，”谢廉贞眼中闪过精光，“他们反应还真快。”
　　王妃笑道：“其实，与七真观议亲，才是最合适的。不过……”她看着眼前的儿子，充满骄傲，“谁叫他们先前有眼无珠？再来议亲，就是自取其辱了。”
　　“母亲，这么想可不对，你儿子再好，人家也不一定想嫁是不是？”谢廉贞的话说得很通情达理，可惜语气听着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王妃被他逗得极欢悦，戳着他道：“你啊，刻薄！”接着说，“现下不知道多少眼睛盯着，九瑶宫大力推行秘法，七真观这半年亦有不少人突破，哪里瞒得过有心人的眼睛？他们这是急了，不然，就算结盟，也用不着凌无瑕和寇威亲自出马。”
　　九瑶宫偏居一隅，神女祭过后又闭山休养生息，是以陆明舒并不知道，仅仅半年时间，她和谢廉贞的归来，引得整个古夏都动荡了。
　　从西川回去不久，谢长晖一举突破出神。
　　这倒没什么，谢长晖是七真观第五宗的护法，地位仅次于宗主，也是个能拿上台面的人物。但谢长晖之后，第五宗那些卡在瓶颈多年的弟子，陆续进入出神，就奇了。
　　按七真观的惯例，这些弟子出神之后，多数会选择四处游历，与各地高手较技，一来二去，名声岂有不传开的？
　　九瑶宫修剑，七真观亦修剑，这套大异于现世剑术的剑修之法，一出手便不同凡响，一路横扫，古夏焉能不震动？
　　本来就已经是天下三大派之一，七真观再得此秘法，以后还能遏制吗？若其势大到另两派也被压制，古夏格局就会大变。如此，玉鼎峰和天海阁岂能坐视？
　　是以，这个消息，并不是太意外。无论是谢廉贞还是王妃，早就有所预料。
　　“母亲想叫我做什么？”谢廉贞把。玩着腰间的玉坠。
　　要说七真观没有独大的野心，那是不可能的。就算七宗没有，王妃也有。所以，知道他们两派要结盟，他们肯定会有应对。
　　王妃伸手理了理他的衣襟：“下个月，就是问海先生一百五十岁的寿诞。”
　　问海先生，原名寇海，天海阁灵均岛岛主，同时，也是寇威的曾祖。
　　如同七真观分七宗，玉鼎峰划峰治，天海阁则是以岛为基。他们立足于东海，大小岛屿足有上百，其中最大的十座，岛主可入镇海楼决事。
　　这位问海先生，在天海阁诸岛主中，资历最深，名气最大，居于首席，便是掌门都不能忽视他的意见。他一百五十岁的寿诞，当然是大事。
　　“您想叫我去？”谢廉贞马上道。
　　王妃笑着点头：“这些年，你因腿疾在身，甚少外出，外人对你有诸多猜测，如今是时候让他们看看了。”
　　谢廉贞语气平平：“哦，看看啊！”
　　王妃毫不掩饰自己的骄傲：“我儿子这么优秀，凭什么让那些人说三道四？不让他们看看，不知道自己是井底之蛙。”
　　“真的？”
　　“当然。”王妃眼睛眨都不眨，又道，“你信不信，陆姑娘也会去？”
　　“……”不用王妃分析，谢廉贞自己也能猜出来原因。七真观招牌大，顶在前头，难道九瑶宫就少了试探的人？他们总是要出来面对的，与其让其他人出面，不如让陆明舒自己来，镇一镇心怀不轨之人。
　　“乖，去收拾东西吧，母亲这就给你准备贺礼去。”
　　谢廉贞乖乖应了：“知道了。”
　　看着他离开，王妃露出意味深长的笑。
　　这时，隔间转出一人，正是中州王：“傅惊涛把状告到你这里来了？这孩子，真是闹事的一把好手啊！”
　　

第435章
　　王妃起身，语气有几分无奈：“可不是？傅师兄的面子，不能不给，把他打发去天海阁，怎么也有两三个月的清净。”
　　中州王失笑：“傅惊涛真是越活越回去了，都要退位的人了，还被个小辈折腾得苦不堪言。”
　　“不怪他，谁叫星儿想一出是一出，叫人难以招架。”王妃话意一转，“正好，趁着这个机会，第一宗传位之事，赶紧办了吧，七真观该换代了。”
　　这下换成中州王的目光意味深长了：“嘴上说他难应付，最惯孩子的，还不是你？”
　　王妃失笑：“星儿可没有胡乱闹事，七真观是该整顿了。”
　　中州王伸指点了点她，却没说什么。
　　另一边的九瑶宫，刘极真也把陆明舒叫了过去。
　　“下个月是天海阁问海先生的寿诞，你去一趟。”
　　陆明舒这些日子，除了修炼就是教元榕，其他事务一概不搭理，听刘极真这么说，愣了下：“师父，为何让我去？”
　　“七真观有消息传来。”刘极真说，“玉鼎峰似乎有意和天海阁联姻。”
　　“联姻？”陆明舒道，“各派弟子之间，不是一直都有往来吗？这不算奇事吧？”
　　就如同之前王妃想求娶凌无瑕，古夏只有这么大，除了那些专注武道终身不婚的，各派不能只靠内部解决，与他派联姻是必然之事。尤其三大派，弟子互有婚娶，根本称不上联姻。
　　“如果对象是凌无瑕和寇威呢？”
　　“……”这两人的形象在脑海里互相交替，陆明舒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他们的性格，想合得来很难吧？不过也说不好，凌无瑕肯装的话，跟寇威也能琴瑟和谐……
　　“你这些日子，一直闭门苦修，是以有些事，为师没有与你详说……”
　　刘极真把目前的局势大概说了一遍，末了道：“虽说有七真观这个挡箭牌在前面，但我们也不可能置身事外。真要说的话，现在没人来动我们，也是忌惮着七真观。”
　　不久前，谢廉贞大过年赶到西川，留了三个月才走，这事谁不知道？两派到底是什么关系，没摸透前，没人会轻易动九瑶宫。
　　但，他们可以靠七真观庇护一时，不能庇护一世。
　　“师父的意思是，我且出面震慑一番？”
　　刘极真点头，又道：“还有一个目的。玉鼎峰欲与天海阁联姻，凌无瑕岂会缺席问海先生的寿宴？若是能破坏这桩婚事，你就把它破坏了。”
　　陆明舒笑：“这事七真观会去做吧？哪里需要我出马？”
　　“不管起因为何，我们与七真观现下坐的是一条船。”刘极真道，“为师不瞒你，咱们闭山这段时间，外界的消息多亏了他们，投挑报李总是要的。”
　　陆明舒点点头：“好，徒儿知道了。”
　　该她做的事，她也不会推托。
　　“尽快动身，早去早回。”
　　“是。”
　　外面的草地上，元榕挥汗如雨。
　　陆明舒给她的剑谱，看起来简单，练起来才知道有多难。这些动作想连贯起来，必须玄力通畅无碍，她原以为自己玄力操纵自如，练了这本剑谱才知道什么叫力不从心。
　　她倒挺坚持，一开始，一天根本完不成五百遍，现在已经能从头练到尾了。
　　“元师妹。”
　　听到声音，元榕停了练剑，满头大汗地向她跑来：“陆师姐，是我哪里练错了吗？”
　　陆明舒摇头，直言道：“我有事要离山一趟。”
　　“啊？”元榕茫然，“那我……”
　　“你根基打得不错，玄力也逐渐圆融，不必再用这种笨办法练功了。”
　　“是、是吗？”突然得了她的夸奖，元榕受宠若惊。
　　陆明舒点头表示肯定：“所以，你要不要跟我一起离山？”
　　“我？也能离山？”元榕惊喜不已。她从小跟在元昔太上长老身边，还从来没离开过九瑶山呢！
　　“嗯，随我出去见识见识，看看别家的剑法。”
　　元榕欢喜得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鸡啄米似地点头：“嗯嗯，师妹知道，好的好的，都听师姐的……”
　　惠娘知道她要离山，忙忙碌碌地准备行李，什么都想给她带上。最后还是秀姑姑干脆，说道：“带什么都不如带钱，你们多带些钱，缺什么就买。”
　　于是，两天后，二人带着鼓鼓的钱袋子出发了。
　　元榕坐在小呆的背上，激动得叫个不停：“师姐师姐，好高啊！”
　　“哎呀，师姐你看，那是不是春猎咱们去的地方？”
　　“咦，原来西川真的有这么大一条河，这条河通向哪？”
　　“师姐，我们要下去坐船吗？”
　　聒噪得陆明舒都后悔带她出门了。这个元师妹，之前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居然这么啰嗦。
　　数天后，两人进入东越。
　　元榕看得直赞叹：“都说西川山河壮美，东越就是秀气雅致了，这么多河，交织成网，真是有趣！咦，陆师姐，这么早，我们就下去吃饭？”
　　陆明舒已经不必饮食，但元榕还只有内息境，不吃不行。
　　小呆在镇外落下，她答道：“我们不是来吃饭的。”拍了拍小呆的头，“先去玩吧，等会儿叫你。”
　　小呆嘶鸣一声，振翅飞走了。
　　元榕跟着她进入这座小镇：“师姐……”
　　陆明舒不语，一路沉默着前行。
　　这是东越一座很平常的小镇，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人口也不多，只有几条街还算热闹。到了一座宅子前，她停下来，怔怔地出神。
　　“哎，姑娘你是哪位？怎么站我们家门口？”
　　有人出来，看到她盯着自家大门看，问了一句。
　　陆明舒勉强露出一个笑：“这位大妈，这家不是姓陆吗？”
　　这位大妈一听，笑道：“姑娘你是外地来的吧？这家不姓陆，姓李！”又好奇地看着她们，“你们是来寻亲的？”
　　“嗯……我家长辈，有位旧友姓陆，据说就住在清风镇……”
　　“那你可来晚了。”大妈很热情，“这家姓陆，是十多年前的事了，后来那家人死的死病的病，已经不在啦！”
　　“不在了……”
　　“对啊！听说后来病歪歪的去投亲了，也不知道有没有投到……”
　　

第436章
　　小镇少有外来人士，大妈挺高兴找着人唠嗑，还把她迎进家门，让她参观自家的宅子。
　　十多年了，这宅子并没有大的修缮，仍然维持着以前的格局。只是换了主人，风格难免不同。种在墙角娘最喜欢的那丛花没有了，换成了葱苗。她挂在檐下的扫晴娘也不见了，倒是多了一串干豆角。
　　陆明舒笑了笑，新主人比他们过得实在。
　　“大姐，你知道他们家的事？能麻烦你说说吗？”
　　听她喊大姐，大妈笑眯了眼：“小姑娘真客气。我们家是邻镇搬来的，知道得不多。听说他家之前挺好的，后来女婿失踪，一家老的老小的小病的病，就不行啦！”又凑过去小声道，“对了，听说后来找到他家女婿了，所以一家子卖了房子去投亲，就是不知道找没找到。”
　　元榕在旁听了，眨了眨眼。总觉得这剧情有点耳熟……
　　大妈又道：“照我说，他们这一去，肯定凶多吉少！”
　　“为什么？”
　　大妈一脸“就知道你们还是孩子”的表情：“这还用说？他家女婿要是能回来，早就回来了！男人啊，一出去，心就野了，哪还记得哪里的黄脸婆？指不定早就在外面另娶了！我看，找到女婿，能挣个平妻就不错了。”
　　“……”
　　看她无言以对，大妈又道：“这世间，从来痴心女子负心汉，戏文里都是这么说的！”
　　陆明舒被她文绉绉的话逗得一笑，细想想，又满心悲凉。
　　“多谢大姐，既然找不到，就算了。”
　　她告辞离开，元榕跟在身边亦步亦趋：“师姐，你找谁呀？”
　　过了很久，陆明舒才答道：“找回不来的人。”
　　听得元榕一抖。
　　出了宅子，对面一个满头白发的老爷子坐在门口晒太阳。
　　“洪家阿爷。”她走过去打招呼。
　　老爷子抬头看着她，好半天才道：“哟，这不是陆家丫头吗？又俊了啊！”
　　陆明舒一愣。
　　却听老爷子继续道：“你爹呢？好些日子不见了。”
　　她眼睛酸涩。这家老爷子，跟阿爷交情不错，想必是把她当成娘了。
　　“阿爹，你在跟谁说话？”里头传来妇人的声音，出来看到陆明舒，觉得眼熟得很，又想不起哪里见过——肯定是看错了，这姑娘跟仙子似的，清风镇哪里有这样的人物呢？县城里都没见过。
　　“姑娘，”妇人堆出客气的笑，“我家阿爹老糊涂了，时常认错人，对不起啊！”
　　陆明舒淡淡笑道：“无妨，跟老爷子随便聊聊。”说着，摸了块银子递过去。
　　妇人大惊：“姑娘，这……”
　　“就问几句话。”
　　妇人慑于她的气势，又贪这银子，道：“老人家糊涂，要是说错了，您别在意。”又忙忙搬了凳子出来请她们坐。
　　陆明舒坐下，说道：“洪家阿伯，我爹去收租啦！”软软的东越语调，听得妇人惊讶不已。
　　老爷子没觉得咋样，笑眯了眼：“哟，今年收成不错吧？攒钱好给你办喜事啦！”
　　陆明舒却道：“我不想嫁哩！”
　　“哎，”老爷子奇道，“你不是挺喜欢付家那小子的？”
　　陆明舒顺着语势道：“他心不诚！”
　　老爷子咋咋嘴：“你这丫头，眼睛挺利索的，我早劝过你爹了，那小子心大，怕是留不住。”
　　“阿伯还劝过我爹？”
　　“是啊！你爹这人，看着挺硬气，其实心软得很！那小子一求，见你又喜欢，就答应了。还好现在没成亲，来得及！”说完，老爷露出困惑的表情，“哎，不对呀，我怎么记得你都生娃了？”
　　陆明舒接道：“是呀！阿伯你糊涂了！”
　　“哎呦，这几年记性不好了。”老爷子拍了拍大。腿，“你当家的还没回来？别怪阿伯说话难听，这小子凉薄得很，谁知道会不会回来。”
　　陆明舒心中一动：“阿伯，你怎么知道他凉薄？”
　　“嘿！这事我早就想说了，有一回，我看到他在镇外跟个老乞丐说话，从人家手里骗了块古玉，回头那老乞丐就在河里淹死了！”
　　“阿爹！”妇人低声叫道，“不说好了，这事不提吗？”
　　陆明舒扫过去一眼，妇人嗫嗫地止了声音。
　　“阿伯，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老爷子想了许久：“什么时候？对哦，是什么时候呢？啊，就是刚跟你成亲的时候。哎，我倒是想说的，但是那会儿你都成亲了，这话说不出口。”
　　“这样啊……”
　　老爷子年纪大了，说话颠来倒去。陆明舒耐心地引着他，直到老爷子困了，秒睡过去。
　　她站起身，面如寒霜。
　　妇人瞟到她的脸色，胆战心惊。反反复复地听着陆明舒问这些事，再迟钝她也有所察觉，只是不敢问。
　　却见陆明舒对她一笑，说道：“洪家伯娘，还记得我吗？”
　　妇人心里的猜测被这句话证实了，她瞅着陆明舒，小声问：“你是……明舒？”
　　她点点头：“好久不见。”
　　妇人露出一个尴尬的笑：“你和你娘长得真像，都认错了。”见她不说话，又道，“你们娘儿俩这是寻到亲了？你娘呢？”
　　“病故了。”她语气漠然，“找到我爹当天就病故了。”
　　“哟，这可真是……”妇人顿了顿，没话找话，“还好你找到爹了。”
　　“嗯。”陆明舒看着她，“伯娘想必很清楚我爹的事吧？能不能和我说说？”
　　……
　　出了清风镇，元榕时不时地扫向陆明舒。
　　“你在想什么？”
　　元榕冲口而出：“在想会不会被灭口。”突然一惊，发现自己把心里话说出来了，懊恼不已。
　　这么天然呆，陆明舒都不想骂她了，只叹了口气：“元师妹，本来你不这么说，我还不会灭口，你这么说了……”
　　元榕被吓呆了，结结巴巴：“陆、陆师姐，我保证不说出去，保证……”
　　“你这样，谁知道会不会说漏嘴呢？”
　　元榕哑了：“我、我……”
　　看她吓得厉害，陆明舒没心思逗得她了：“好了，我不会灭口的。”没等元榕放心，话一转，“不过，你得立个誓。”
　　

第437章
　　陆明舒没想到，那么早之前，付尚清就露过马脚。
　　可惜，时间太久了，查都没法查。
　　她现在不动付尚清，不是因为父女名分，而是他这个人，叫人看不透。
　　这次去天海阁，经过清风镇，就顺便来探探消息。
　　从这位洪家阿爷口中，她得知了另一个付泽的存在。
　　娘总说，爹是个勤奋有礼的人，阿爷虽然不是太喜欢爹，但也挑不出他的错处。
　　可是，洪家阿爷和伯娘说的几件事，却颠覆了她的印象。
　　洪家伯娘说，有人看到过那个穷小子付泽，在县城与一位小姐说话。只是这事捕风捉影的，她也不好拿出来讲。后来他入赘陆家，为了两家的交情，就更不好讲了。
　　而洪家阿爷说的那件事，更加恶劣。那个老乞丐，极有可能是他害死的。
　　她以前觉得，付泽和付尚清像是两个人，现在听洪家这么说，才知道是娘和阿爷被蒙蔽了。
　　付泽和付尚清，同样薄情寡义、自私自利。
　　但仅仅这样还不够，付泽除了天资一无所有，付尚清身上却有太多神秘之处。
　　只是，她很难再找到其他线索了，就算有，肯定也被付尚清抹掉了。
　　……
　　过了清风镇，元榕一直很安静。
　　她战战兢兢，觉得自己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又惧于陆明舒的凶名，不敢说出口。
　　过了几日，看她真的没有算账的意思，才放下心来。
　　两人顺顺利利到了东海。
　　“哇，好大！原来大海是这样子的！”看到脚下浩浩荡荡一望无垠的大海，安静了这些天的元榕终于叫出声来。
　　陆明舒拍了拍小呆的头：“小呆，下去了。”
　　小呆嘶鸣一声，飞快地往下俯冲，惊得元榕再次大叫起来。
　　这里是东宁，离天海阁最近的一座城池。
　　如同九麓州之于九瑶宫，东宁之于天海阁是一样的意义。想去天海阁，必须经过东宁，从这里坐船，才能进入其所属海域。
　　直飞是不行的，天海阁会视为无故闯入，直接射杀。
　　问海先生寿诞将近，东宁人来人往。
　　其实，天海阁一开始并没有大肆宣扬的意思。没想到，这事一传出去，许多人不请自来，他们只得将寿宴规模扩大，但凡古夏有些声名的，都收到了请帖。
　　人一多，凑热闹的就多，不少低阶武者都想来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遇到高手，扬个名什么的。
　　不过，来客再多，小呆这卖相，一看就知道主人不凡。陆明舒一落下来，立刻就有人迎上前来。
　　“两位姑娘，”这是个二十不到的少年，长了张可喜的脸庞，犹带稚气，“在下袁实，天海阁弟子。”
　　陆明舒与元榕还礼。元榕自觉，以这弟子的身份，陆师姐去答话太隆重了，便抢着说道：“这位师兄好！我们从九瑶宫来的，我叫元榕，这位是我们陆长老。”
　　袁实一愣。长老？这姑娘看起来也就十六七，居然是长老？难道是化物境的前辈高人？不对不对，他做迎客的，各派情况清清楚楚，九瑶宫的元昔太上长老已经去世，化物境只剩两个了，都是男性——啊！长老！姓陆！
　　他猛地一拍自己的脑袋，激动地看着陆明舒：“陆、陆长老可是麒麟会……”
　　“是的！”元榕一脸骄傲，“我陆师姐是上届麒麟会新秀榜榜首！不过，下届肯定不是了，陆师姐已经出神了，要参加也是英雄榜！”
　　袁实只是普通弟子，突然见到传说中的人物，一直反应不过来，呆了好一会儿，才想起：“两位姑娘稍等！”
　　说着，一溜烟跑了。
　　元榕愣了好半天，问：“陆师姐，怎么回事呀？难道我说错话了？”
　　陆明舒摇摇头，还没来得及说话，那边袁实又一溜烟回来了，后头还跟了个人。
　　两人一路狂奔，到了陆明舒跟前，险险停下。
　　“陆、陆姑娘！”这个眼睛闪闪发亮的青年，不是齐笙又是谁？
　　……
　　高帆扬起，水手们大喝一声，海船启航。
　　甲板上，齐笙陪着陆明舒，一脸喜色：“陆姑娘，这次果然是你亲自来，我之前还当寇师兄逗我呢！”
　　七年过去，齐笙年长不少，但他长了一张娃娃脸，又爱笑，看着还是二十出头的模样。
　　陆明舒淡淡笑道：“我还当自己过来，能让你们惊讶一番，没想到寇师兄早就算出来了。”
　　看来她的目的，寇威已经有所预料，却不知道他自己是什么态度。若为天海阁计，他想结亲的可能性很高，但他这个人，又不是那种惟利是图的人，想来想去，都觉得说不准。
　　“一别多年，陆姑娘还是跟原来一模一样。”齐笙赞叹，“弟子来报，我还当自己听错了呢！”
　　陆明舒还是淡淡笑着。
　　齐笙早知道她是这样的性格，继续说道：“陆姑娘，这些年你过得还好吗？我听说了九瑶宫的事，你……没事吧？”
　　这让陆明舒心生暖意。她知道齐笙为人极好，但没想到九瑶宫发生这样的事，她凶名远扬，见面后他最关心的，还是她的安全。
　　“没事，若是有事，我也不会亲自来天海阁了。”
　　“说得是。”齐笙又笑，“我还当自己进入出神境够快的，没想到还是落在了你的后面。”
　　齐笙根基不错，麒麟会受了刺激，练功也很勤奋。他原以为，自己比陆明舒早几年进入融合，又这么勤奋，肯定能比她快一步。没想到，他闭关期间，陆明舒回来，就已经出神了。
　　“之前他们说你失踪，我就相信，你一定会回来的！”他信心满满，“果然，你就回来了。”
　　对上齐笙真诚的眼神，陆明舒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最后郑重说了两个字：“谢谢。”
　　“谢我做什么？”
　　“谢谢你这么相信我。”她说。
　　齐笙被她说得不好意思：“其实，寇师兄也相信你会回来。对了，寇师兄说过，你要来了，就马上通知他，所以我才特意等在东宁。哎，我都不知道该不该高兴，又让他赢了！”
　　

第438章
　　“那就是镇海楼。”齐笙指着耸立于海天之间的高楼。
　　“哇，好高呀！”元榕惊呼。
　　齐笙笑道：“镇海楼共有九层，每层三丈，加上顶檐，总计三十丈。”
　　说话间，海船已在码头靠岸。
　　镇海楼所在中岛，并不对外开放，因此他们只能到达前岛。
　　齐笙挥退上来接待的知客，说道：“你们的住处，早就安排好了，我先带你们去安顿一下。”
　　这次寿宴，天海阁原本没想大办，不料那么多人闻风而动，客院都是临时腾出来的。听寇威说她会来，齐笙特意费心挑了个好院子，风景好又清净，离中心也近。
　　把两人带到客院，他出去等候的时间里，元榕小声道：“陆师姐，天海阁不愧是三大派之一，这位齐师兄看着平平常常的，居然也是出神境。”
　　陆明舒打开行李，说道：“别看他没架子，论起身份可不平常。”
　　齐笙名声不显，实力也算不多高，但他是天海阁药师一派最具天分的弟子。
　　“这样啊！”元榕想了想，又说，“我们下船到现在，这么短的路程，就看到三个出神境，二十四个融合境，只有干洒扫这些杂活的才是内息境以下，还是很多呢！”
　　陆明舒停下手中的动作，看向她。
　　元榕被她看得有些不安：“师姐，我……我说错了？”
　　陆明舒的目光有些难辨，缓缓道：“没有。”就是因为没有才吃惊。
　　她目光一扫，抓起棋案上的棋子：“看这里。”
　　“啊？哦。”元榕不明所以。
　　陆明舒伸手一抛，数十颗棋子全部脱手，又飞快地挥袖一扫，将棋子全部收入袖中。
　　“看清了吗？刚才有多少颗棋子？”
　　“嗯……”元榕回想了一下，“二、二十七颗！”
　　陆明舒垂下眼皮，将袖中的棋子随手倒在案上，拿起棋盒，往上一抛。棋子一颗颗飞出，瞬间整个屋子都是。刻意等了一瞬，然后将之收回。
　　“多少颗？”
　　“一百五十一颗。”元榕的语气很肯定。
　　陆明舒一颗颗收拾好棋子，默不作声。
　　“师姐？”元榕被她弄糊涂了。说是考验吧，怎么也没说她通过没？
　　陆明舒道：“人在外面等，快些换衣服出去吧。”
　　“哦……”
　　齐笙看到她们出来，笑道：“我已经通知寇师兄了，他正好有空。陆姑娘，我们这就去？”
　　“好。”
　　齐笙一声呼哨，一只飞禽落下来，停在他们面前。
　　这飞禽体形硕大，却很温顺，背上安了座椅，用来载人。
　　“两位请。”
　　乘着飞禽，大约一刻钟后，往一座云雾环绕的小岛落下。
　　“齐师兄，这不会就是灵均岛吧？”元榕好奇地问。
　　齐笙笑道：“当然不是。灵均岛很大，离得也远。这里是寇师兄的别居，近年师兄不常回去，多数住这里。”
　　“哦……”
　　他们一落地，就有一名圆脸少女大叫着跑过来：“齐师叔！”
　　齐笙看到她，脸上也露出笑来，对她们介绍：“这是寇师兄的侄女儿菁菁。”
　　说话间，寇菁菁已经跑到了，见她欲往自己身上扑，齐笙忙不迭地闪避，口中叫道：“菁菁！你都是大姑娘了。”
　　寇菁菁嘟着嘴，不太高兴地停下来：“哼！真没劲！五叔是这样，你也这样！”
　　“有客人在呢！”齐笙端起脸斥道，奈何他长了一张娃娃脸，怎么端还是不够威严。
　　寇菁菁这才发现他带了人，看到陆明舒和元榕，眼睛滴溜溜转着：“咦，两位漂亮姐姐是谁呀！”颇有“齐师叔你不老实”的意思。
　　“没规矩！”齐笙笑骂，“这是九瑶宫的陆长老，你也要叫师叔的。这位是她师妹。”
　　“陆长老！啊！”寇菁菁拍手，“你就是那个麒麟会上大发神威，把我五叔揍倒的陆明舒！对不对？”
　　陆明舒点了点头：“寇姑娘。”
　　本以为这位寇姑娘对她印象不大好，所以才直呼其名，反正自己也不在意一个小姑娘的敌视，便坦然回应。不想，得到她的确认，寇菁菁叫了一声，又想往前扑：“陆姐姐，请受我一拜！”被齐笙及时揪住了。
　　齐笙满头大汗，对陆明舒歉意地笑：“这丫头，老是看些闲书，脑子跟常人不太一样，你别在意。”
　　寇菁菁被他揪着直扑腾，想推开他奈何手太短，只能叫道：“齐师叔！你说什么呢？我是真心崇拜陆姐姐！哼，五叔总是一副‘我好厉害你们打不过我’的样子好讨厌，总算有人能收拾他啦！”
　　“什么陆姐姐，按辈分你得叫陆师叔！”齐笙脑袋都要炸了，“别胡来，我们有正事，小心寇师兄看见把你扔回灵均岛去！”
　　受到威胁，寇菁菁终于安静了，但仍然眨着眼睛，委屈地看着他。
　　齐笙被她看得没办法：“陆姑娘远道而来，你别让她看笑话。”
　　这句话总算让寇菁菁正常了，她理了理衣衫，屈膝向两人行了一礼：“陆师叔，对不起啦！”
　　陆明舒哪会和她计较：“无妨。”
　　寇菁菁看看元榕，又对齐笙道：“陆师叔就算了，这位小姐姐说不定没我大，我可不想叫师叔。”
　　齐笙又斥：“没规矩！”
　　“齐师叔你也不见得有规矩！”
　　“……”
　　齐笙只好道：“反正明面上辈分是这样，你们私底下怎么叫不管。”又说，“菁菁，我要带陆姑娘去见寇师兄，你是主人家，好好招待元姑娘。”
　　“知道啦。”
　　把元榕留给这位寇姑娘，还真叫陆明舒担心。不过，这里是寇威的地方，应该闹不出大事。
　　齐笙带着她往里走，口中道歉：“真对不起，菁菁就是性子胡闹了些，你别见怪。”
　　陆明舒笑笑：“寇姑娘本性纯真，怎会见怪？”
　　心中暗想，能教养出寇菁菁这种姑娘，看来寇家并不是那么惟利是图。她此行的任务，成功的可能性很高。
　　“就在那里，寇师兄在干什么呢？咦……”齐笙说到一半，卡住了。
　　前方不远处，有一座凉亭。凉亭里一男一女，正在激烈争辩，男的正是寇威，女的却不知道是谁……
　　

第439章
　　说是争辩，其实大部分时候，是那女子在说，寇威只是一脸无奈地看着，偶尔插几句话。
　　陆明舒飞快扫了一眼，这女子外表年龄大概二十四、五，生得白皙修长，眉眼飞挑，总之美得很飞扬，甚至有些咄咄逼人。
　　只听她道：“……我没想到你会堕落成这样，联姻？拿自己去换结盟，不觉得丢人吗？”
　　“静予！”
　　寇威刚一张口，就被打断了：“我们天海阁已经沦落到这个地步了？需要拿自己最优秀的弟子去联姻？你知不知道，一旦你与凌无瑕成婚，以后休想入主镇海楼！”
　　“我……”
　　“真不明白你们这些人，人家功法厉害，怎么不堂堂正正向七真观请教？再不然九瑶宫也可以啊！明明很简单就能解决的事情，非要这么迂回着来。天海阁和玉鼎峰怎么说都是三大派之二，要是两派结盟，以后古夏还想安生吗？就算七真观一开始没有针对我们的意思，也会极力打压，你们就这么想闹得天下大乱？”
　　“静予你冷静点！”
　　“要我冷静点，你们争点气啊！看看你们这事，我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天海阁的人！”
　　寇威叹了口气，不说话了。
　　这边齐笙嘀咕：“戴师姐怎么在这？菁菁也不说一声，真是一点都靠不住！”扫了陆明舒一眼，似乎担心她听到了不该听到的话，立马扬声打断了两人的争辩。
　　“寇师兄，戴师姐！”
　　听到他的声音，亭中两人转过头来。
　　寇威明显松了口气，随即露出笑容，向走近的陆明舒点头：“陆姑娘，多年不见，别来无恙？”
　　陆明舒回礼：“寇师兄，好久不见。”
　　戴师姐看到她，先是露出戒备的神色，再听到寇威的招呼，若有所思。
　　“陆姑娘，”齐笙介绍，“这位是我师姐，姓戴名静予。戴师姐在我们天海阁十大弟子中排行第三。”
　　又对戴静予道：“戴师姐，这位就是麒麟会上届新秀榜榜首陆姑娘。”
　　戴静予已猜到她的身份，态度平平地见礼：“原来是陆姑娘，久仰大名。”
　　“不敢。”
　　两人不冷不热地见过礼，戴静予便道：“我岛中还有事务，需回去处理，就不多留了。”末了，仍狠瞪寇威一眼，带着些微冷笑道，“你们慢慢谈！”干脆地走人。
　　陆明舒总觉得她的语气有点怪。
　　“真是抱歉，让陆师妹看了笑话。”戴静予一走，寇威换了称呼，“请坐。”
　　三人在亭中坐下，寇威唤下仆上茶，招待得既周到，又不至于太过客气。
　　为人处事，寇威向来能得满分。
　　坐下后，他也不提别的，只是寒暄，恰到好处地关心了她一番。
　　若是正常情况下，气氛应该很融洽才是，但是……
　　陆明舒从头到尾，连个笑容都不露，寇威就算情商爆表，对方不配合，也不能算相谈甚欢。
　　就在这样的尴尬中，她忽然道：“寇师兄。”
　　寇威露出微笑：“陆师妹有什么事，尽管说。”
　　她抬起眼，直视着他：“我以为，当年意气相投，就算多年不见，也不至于生疏成这样。你们，何必这样试探我？”
　　气氛突然一僵。
　　齐笙尴尬了，偷眼去看她，却见她面无表情，盯着寇威不放，似乎在等一个答案。
　　这么直白的来往，寇威也不免尴尬，咳了一声，才知道回应：“陆师妹……”
　　陆明舒打断他的话：“你叫这一句师妹，是否还认当年的情分？”
　　“……”
　　都是聪明人，不用把话说尽，到这里，就已经很明白了。寇威很快把态度调适过来，语气真诚地向她道歉：“对不起。”
　　陆明舒漠然看着他。
　　天海阁是什么地方？寇威和戴静予地位不凡，他们私下争辩，怎么会让外人看见？再说，就算寇菁菁真的忘了说，他们俩都是出神境，难道没发现有人靠近吗？
　　这出戏，做得实在不够高明。或者，寇威就是想让她看出破绽，再看她如何应对，以探知九瑶宫的态度。
　　但陆明舒不喜欢这样。她曾经把他们当成朋友，要是非得用这种方式来往，那朋友的意义何在？
　　“陆姑娘，那个，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齐笙想要解释。
　　“那是哪样？”
　　她给了机会，齐笙却结巴了：“就是，那个……”他性子直率，到最后觉得解释无用，索性自暴自弃，“好吧，就是你想象的那样。”
　　“……”
　　寇威叹了口气：“虽然现在道歉，显得不那么真诚，但是……还是只能说对不起。”
　　陆明舒淡淡道：“不用跟我道歉，别人如何待我，我就会如何待别人。”
　　“……”寇威沉默良久，轻声道，“是我想岔了，久未见面，拿不准你的态度，便想看看再说。”
　　陆明舒摇摇头，不准备就这个事情与他多谈：“现在你看到了。好了，直说吧，你们到底想知道什么？若是能回答，我就会回答，不必迂回。”
　　“抱歉。”寇威都有些低声下气，“不瞒陆师妹，你们和七真观搞出的动静太大了，无论我们天海阁还是玉鼎峰，都坐不住了。这事你们到底怎么想的？”
　　陆明舒没有立刻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问道：“那么，玉鼎峰和天海阁在议亲的事，是真的了？”
　　寇威默了默，点头。
　　“是你和凌无瑕？”
　　寇威再次点头。
　　“好。”她说，“那我也直言，我来的目的，就是让你们结不成亲。”
　　“……”虽然早就猜到九瑶宫的态度，可她说得这么直白，寇威无奈地笑笑，“猜到了。七真观也是这么想的吧？”
　　“你们天海阁与玉鼎峰结盟，势力之大，不用我说。我们九瑶宫太小了，就算和七真观同进退，也不足以与你们抗衡，怎么可能会任由你们两大派结盟？”
　　“你说的是。”寇威顿了顿，“那么，这事情总要解决。破坏一桩婚事容易，破坏大势却难。如果没有解决之道，被打压的就是我们两派了，既然如此，天海阁为什么不和玉鼎峰结盟呢？”
　　

第440章
　　东宁。
　　一抹流霞掠过天际，划出灿烂的轨迹，往码头落下。
　　只听一声嘶鸣，载着车驾的飞禽落在码头的空地上，浑身羽毛如火，两对硕大的羽翼挥开，展露出雄壮优雅的身姿。
　　如此抢眼的座驾，看得弟子们极为眼热，暗暗猜测来人的身份。
　　车驾上，一只属于女子的白皙玉手探出来，掀起车帘。
　　在无数人的目视下，一张俏丽的脸庞出现在众人面前。
　　弟子们眼前一亮，心中暗道，这般车驾，就要配个如此佳人才对。
　　然而，这位佳人扫了一眼，便回身道：“师姐，到了！”
　　咦，居然还不是正主？
　　众人就听里头传来一个低柔的声音：“这次没弄错吧？”
　　“没错！”女子娇嗔，“不就错了一次吗？师姐你都笑话几次了！”
　　车驾内一声轻笑：“好，以后不提了。”
　　话音落下，一个白衣女子缓缓探出身来。
　　一时间，不知道多少人看直了眼。
　　她的装束，并不比先前那女子华贵，甚至可以说太过素净了。然而，白衣乌发，黛眉红唇，海风拂动之下，几欲乘风飞去。
　　这是谁？近日来的世家小姐见多了，却无一个有此等风范，把那些名门世家的姑娘们都比下去了！
　　天海阁负责招待的年轻长老差点看傻了眼，还好车驾里头又出来一个须发半白的长者，让他一惊回神，带着弟子快步走上前，深揖一礼：“郭长老、凌姑娘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远处的弟子们窃窃私语：“哎呀，好郑重啊，这位姑娘到底是谁？”
　　“没听长老说了吗？凌姑娘呀！”
　　“凌……哪个？”
　　“真笨！认出这座驾没？赤火四翼禽！这么年轻就出神境，喜穿白衣，还姓凌，你说哪个呀？”
　　“原来是……”
　　凌无瑕！玉鼎峰那位首席弟子，与自家寇师兄、七真观魏春秋齐名的凌姑娘！
　　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先前只听说她很厉害，是玉鼎峰百年来最具天分的弟子，而且貌美出尘，便是瑶宫仙子都不及。还以为是传言夸张，一见之下，才知言语描述不出其气质之万一。听说这位凌姑娘和寇师兄在议亲呢，这可真是郎才女貌，一双璧人！
　　这边寒暄完毕，负责接待的年轻长老也要被凌无瑕的风采倾倒了。他是天海阁新一代长老，论起年纪，与凌无瑕相差不多，可惜这位正与自家师兄议亲，就算心生好感，也只能徒叹奈何。
　　这位长老咽下遗憾，堆出热情的笑容：“郭长老、凌姑娘，客船已备好，请。”
　　“多谢，有劳。”
　　两人刚刚被迎下车驾，还没上船，码头上忽然又起骚动。
　　“快看！快看！”一众弟子对着天上指指点点，“那是谁？”
　　但见天际缓缓飞来一列车队，清一色的青麒兽整齐排布，神骏非常。虽然不如天海阁的赤火四翼禽耀眼，气派上却超过太多。
　　车队越来越近，八只青麒兽齐齐往下降落。
　　只听一声闷响，八座飞车，同时落地，丝毫不差。
　　接待凌无瑕的那位年轻长老一愣，看到坐镇于此的师叔快步而出，迎向车队。
　　咦，来客是谁？居然能让荆师叔亲自相迎？
　　正想着，便见最前头的车驾上，下来两个年轻道士。
　　年轻长老在心里“哦”了一声。原来是七真观的，嘿，不愧是三大派之一，好大的气派！
　　本来嘛，三大派之间，本来就是谁也不服谁，这半年，七真观太出风头了，天海阁怎么看得顺眼？再说，这里是谁的地盘？不过，师叔也太给七真观面子了吧？凌无瑕来，是他这个新一代长老去接待的，怎么七真观使者到来，他就亲自出迎了？难道来的人身份比凌无瑕还高吗？
　　这时，飞车里下来一名年轻公子。相貌之俊美，乃生平仅见，气度之雍容，万里难挑其一。极端俊美风流的长相，却穿了一身端肃严谨的深蓝道袍，恰恰好压住风流之态，更彰贵气优雅。
　　看到荆长老过来，他嘴角微微上挑，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这一刻，在场的女子，不管是十几岁情窦初开的少女，还是几十岁历遍世情的妇人，都忍不住倒吸一口气。
　　不过，有一个人显然是例外。
　　凌无瑕脸色发青，银牙暗咬。
　　她要猜不出是谁，那就是眼瞎了。
　　七真观来的人居然是他？这算什么？故意来打她的脸吗？
　　而且一来就抢她的风头，让她忍不住想到另一个讨厌的人身上……
　　“师姐，那是谁呀？”偏偏漪澜这时候问了一句。
　　凌无瑕嘴角抽了抽，表面不动声色：“七真观有这等排场的，想来只有那位廉贞星君了。”
　　“呀！”漪澜想说什么，还好还知道自己在哪，及时闭嘴了。可一双眼睛，仍是忍不住往那边看去，凌无瑕不用猜都知道她在想什么：没想到廉贞公子这么好看，现下腿疾又好了，配师姐也马马虎虎了。
　　呵呵，这个傻丫头，还好知道这话不能说。
　　她正想跟这位赵长老表示，上船再说，好避开他。不料那边两人已经向他们看过来，那位公子还朝她笑了笑。
　　得，不用想了，现在还扭头就走，那就是示弱了。
　　凌无瑕不能示弱，玉鼎峰更不能示弱，再尴尬也得硬着头皮上。
　　在荆长老的引领下，两人缓步走近。
　　“荆师叔，这位是……”接待凌无瑕的年轻长老名唤赵长川，出于同性的嫉妒心，他对这位刚到场的公子颇有敌视之心，明明猜出了对方的身份，还要故意问了一下。
　　荆长老笑道：“长川，这是七真观的廉贞星君。”
　　“原来是传闻中的廉贞公子，”赵长川表面的礼节无可挑剔，“天海阁赵长川，久仰大名。”
　　谢廉贞仿佛听不出他语气中淡淡的讽刺，真诚地回礼：“不敢，赵兄年轻有为，真是我辈之楷模，今日能够一见，荣幸之至。”
　　赵长川一愣，不知道他到底是没听出来，还是风度太好。他反应还算快，马上回道：“在下平平无奇，该说楷模的，当是凌姑娘才是。”
　　谢廉贞顺理成章将目光移到凌无瑕身上，含笑施礼：“这位就是凌无瑕凌姑娘？果真闻名不如见面，凌姑娘风采卓然，言语哪能描述出万一？”
　　

第441章
　　凌无瑕一直以为，装是一门技术，不是谁想装就能装的。天下间装腔作势的人多了，有谁像她一样，装得浑然天成，装得人见人夸，装得天下闻名？
　　什么？这种行为太婊了？她乐意，管得着？
　　至今为止，天下间只有两个人见过她的真面目。
　　是的，就是陆明舒和周如影。
　　周如影跟狄宗师跑了，以后会不会出现都难说，就当她不存在吧。另一个嘛，虽然她大概也许可能真是上天安排给自己的对手，但没什么机会见面，也可以当不存在。
　　可是，她真的没想到，这世上居然有比她还能装的人！
　　没错，就是眼前的廉贞公子！
　　同类的气息，一闻就闻出来了。这位乍一看，真是风度翩翩优雅贵气，无论容貌还是仪态都无懈可击，把外形还算俊朗的赵长川秒成了渣渣。
　　但她是什么人啊？以凌仙子装了二十多年的经验来看，这位廉贞公子身上，处处透着精心刻意。从座驾的选择到队列分布，从顶上的发饰，到衣料的绣纹，从嘴角上扬的弧度到行礼的角度，全都是事先算好的！
　　比如她自己，选择用赤火四翼禽，是因为其火红威猛的外表，正好与自己清雅出尘的形象形成反差。身上衣饰一色全白，佩饰不是珍珠就是碧玉。为了不使相貌过于明艳，修容格外花了心思。
　　谢廉贞呢？他倒是得天独厚，长了张倾倒众生的脸。正因为如此，青麒兽和车驾都以古朴厚重为主，压一压他的风流气度，不会显得过于轻佻。
　　呵呵呵呵，天底下居然有人敢跟她凌无瑕比谁能装？！
　　更过分的是，这张嘴还特别能说，几句话下来，就把赵长川给忽悠了，又几句话，连陪她过来的郭师叔也露出了欣赏的表情。
　　凌无瑕内心咆哮！假的，你们都睁开眼看看，他的温雅有礼都是假的！
　　但她偏偏不能说，因为凌仙子的人设不是这样的！这个时候，她就应该端着一张清雅从容的脸，在旁边微笑就好！
　　她突然很怀念陆明舒，要是她的话，肯定当场就刺两句话，让对方不爽吧？
　　以前总讨厌她这个人不遵守规则，现在却特别羡慕。
　　好悲哀，她居然有一天怀念起敌人……
　　五人说完话，一起上了海船。
　　赵长川倒是想陪着，但凌无瑕借口自己晕船，把他打发走了。
　　一有独立空间，那位玉鼎峰的郭长老就道：“没想到廉贞公子，居然是这么个人，可惜过去被腿疾给拖累了。唉，当初我们不知内情，婉拒了那桩婚事，不然现在哪用得着这么麻烦。”
　　那桩婚事是哪桩，凌无瑕岂能听不出来。
　　当时玉鼎峰所有人都觉得，中州王妃的念想太可笑了。她凌无瑕是什么人？古夏融合境三大弟子之一，可说是天底下同年龄段最优秀的女子，那个瘸腿的草包公子怎么配得上？敢有这个念头，都是滑天下之大稽！
　　现在好了，郭长老不过见了一面，居然就后悔起没答应那桩婚事。
　　这对凌无瑕来说，简直就是耻辱！都已经拒绝的婚事，回过头居然去夸对方，把她置于何地？但郭长老是自家长辈，她不能不给脸面。
　　她扯了扯嘴角，笑得有些勉强：“当日是当日，廉贞公子腿疾能好，是他的机缘。如果当日答应了，未必就有今日。”
　　“这么说倒也是。”郭长老点了点头，“唉，注定无缘，真是可惜。”
　　凌无瑕一愣，怎么觉得这个话更不对了？好像她没这个福分似的……
　　还好漪澜说了一句：“郭师叔，当初的廉贞公子，本来就配不上凌师姐。就算现在，也不好说啊！凌师姐可是堂堂正正突破进入出神的，廉贞公子呢？谁知道他境界稳不稳？凌师姐以后要化物、洞虚，他要追不上，还不是一样配不起。”
　　郭长老想了想：“也是。”又道，“不过，咱们可不是为了婚配来的，这个你们记得吧？”
　　语气颇有警告之意，大概是怕她们两个姑娘，被谢廉贞的皮相给迷惑了？
　　凌无瑕扯了扯嘴角：“这是自然，郭师叔放心。”
　　另一边，谢长晖也问：“公子，原来这位就是凌姑娘啊，传闻倒是不假，果然风采非凡。”
　　谢廉贞懒懒地靠在窗边：“哦？你觉得她不错，要不也向玉鼎峰提个亲？说不定他们觉得你比寇威合适，更想跟七真观结亲呢！”
　　谢长晖吓了一跳，连忙摆手：“我随便说说，公子别当真。”
　　“呵呵！”
　　谢长晖觑了他一眼，又道：“说是这么说，可我觉得，比陆姑娘还是差了点。”
　　谢廉贞眉毛往上扬了扬，以谢长晖二十多年的经验来看，他这是心情好，于是继续说下去：“这位凌姑娘，别的都还好，就是太刻意了！看看陆姑娘多自然啊。要说凌姑娘的长相，根本不是这一挂的，她偏要往这方面打扮……”
　　“这你就说对了。”谢廉贞伸出手指摇了摇，“我一见她就不喜欢，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装！”谢廉贞撇撇嘴，“论装的功力，也敢跟本公子比，真是不自量力！”
　　谢长晖嘴角一抽，敢情您老人家是觉得，要装只能自己装是吧？这个理由可真是……呵呵呵呵！
　　“这位凌姑娘，不同凡响啊！”谢廉贞从袖子里摸出一把折扇。这扇子白玉为骨，玲珑剔透，正好衬他这身打扮。这是他特意为此行准备的，还不到派上用场的时候。
　　“她的本性，根本不是表面看到的这样。我估摸着，能有这样的功力，定是从小装到大，说不准连玉鼎峰都没人知道她的真面目。为什么要装成个与世无争的仙子模样？喜欢装的人，肯定会把自己装成和本性相反的样子，可见这位凌姑娘内心其实热情如火，啧啧！”这句“热情如火”颇有讽刺的意思。
　　谢长晖嘴角抽得更厉害了。那么您呢？和本性相反，是不是说明您的本性……
　　

第442章
　　镇海楼附近，一群公子小姐正在游船。
　　他们不是来自名门就是出身世家，个个背景深厚，地位不凡。平日想见一个都不容易，这次机会难得，才能借着天海阁寿宴聚到一起。
　　船头公子少侠们凑到一处，船舱里小姐姑娘们围着说话。
　　说着说着，话题难免扯到这次寿宴的真实目的上。
　　“说起来，玉鼎峰贺寿的使者还没到吧？”
　　“是呢，”另一位靠在窗边，懒洋洋地回，“也不知道来的是谁。”
　　先前那位掩唇一笑，促狭地道：“还能是谁？必然是那位白玉无瑕凌姑娘喽！”
　　听到这句话，不少人露出会心的微笑。
　　玉鼎峰和天海阁正在议亲这回事，早就传得影影绰绰的，没有人尽皆知，也差不多了。
　　“真是稀奇啊，我还当凌姑娘会成为玉鼎峰下任掌门呢，没想到……”未竟之语，含义丰富。
　　要说陆明舒在哪里名声好过凌无瑕，那肯定是在这些小姐中间。
　　又不是银子，谁能人见人爱？凌无瑕也不例外。外头那些公子们谈起她一脸向往，在这群小姐们中间，就不是这么回事了。
　　她们个个都是天之骄子人中龙凤，谁愿意一直被人拿来比较？还总是比输！凌无瑕成名早，在场的姑娘们几乎都在她的阴影里长大，但凡哪里做得不好，就会被人说不如凌无瑕，久而久之，不讨厌她都难。
　　相比起来，陆明舒那个“暴发户”容易接受多了。出身不够光彩，经历更是尴尬，对着她，随便就能找到优越感。而不像凌无瑕，无可挑剔，反而更加讨人厌。
　　“谁说不是？凌姑娘从来都不屑跟我们比的，现在再看，也没比我们好到哪里去吧？要我说，比薛姐姐差远了！薛家已经定了薛姐姐为家主继承人，将来就是一家之长，至于凌姑娘嘛，以后大概要叫寇夫人了吧？呵呵……”
　　舱中响起一片低笑声。
　　有人觉得快意，也有人感到不爽：“我看未必。玉鼎峰倒是想促成这桩婚事，可是看天海阁的态度，似乎还没决定。毕竟寇师兄是天海阁首席弟子，将来极有可能入主镇海楼，哪能随随便便定下亲事？”
　　如同凌无瑕在男弟子心中的女神地位，寇威也是姑娘们心中的男神。与他并称的魏春秋，性子相对孤僻，相貌也不如他英俊。
　　这桩婚事一传出来，在场的姑娘们就有不少深受打击的。男神不属于自己是一回事，属于别人就是另一回事了。这让她们对凌无瑕的厌恶又多了一个理由。
　　马上有人应和：“对呀！凌姑娘的亲事可不算顺利，她之前那桩，好像最后不了了之了？”
　　“哪桩？”有反应慢的，一时没想起来。
　　舱内又发出一阵笑声，之前那位姑娘道：“还能是哪桩？七真观那桩呀！说起来，那位的身份比寇师兄只高不低，奈何她嫌弃人家残疾又草包，结果……”
　　问话的人恍然大悟：“姐姐说的是廉贞公子呀！”
　　“不然呢？玉鼎峰大概肠子都悔青了吧？以前看不上人家，现在廉贞公子不但腿疾好了，还顺利进入出神，她再想攀人家就不容易了。”
　　“可不是？要是当初没拒绝，凌姑娘又何必千里迢迢来攀寇师兄？”
　　姑娘们齐声笑了起来。她们说得投机，舱内气氛热烈，从当初王妃选亲，说到麒麟会，还意犹未尽。
　　“……真想看看凌姑娘这会儿见到廉贞公子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呵呵，当初嫌弃人家，现在该被人嫌弃了吧？”
　　众小姐露出会意的微笑，恨不得亲眼一见，那个总以为自己是天下女子楷模的凌无瑕也有今天？
　　说得正热闹，外头接送客人的海船过来了，一路被迎进前岛码头，那规格，明显比她们来时高多了。
　　有人认识荆长老，说道：“咦，那是谁家来了？荆长老都亲自出迎了。”
　　众人在心里过了一遍，马上有了人选，暗暗提起了心。难道是凌无瑕？虽说她辈分不高，但眼下正和天海阁议亲，对她重视一些也是常理。
　　真是讨厌！这个家伙，存在的意义就是让她们不快吗？
　　不多时，果然看到凌无瑕标志性的白衣出现在迎客的海船上，船头的公子们都骚动了。
　　可惜舱内气氛沉闷，姑娘们一言不发。
　　正沉默着，忽有人叫道：“那又是谁？”
　　海船上又出现一位年轻公子，相貌风采，见之难忘。
　　有眼尖的看到对方身上的服饰，低呼：“七真观？难道是……廉贞公子？”
　　没想到之前还在臆想中的情形，就这么出现在众人面前，姑娘们面面相觑。
　　这是凌无瑕和廉贞公子正好碰到一处，同时来了天海阁？
　　他们怎么相处得很和谐的样子？不应该相看两相厌吗？也对，一个代表玉鼎峰，一个代表七真观，再讨厌也得维持表面的礼貌。
　　哎呀，这时候真希望来个人打破这虚假的和平。哦，对了，要是九瑶宫那位陆姑娘在就好了，一定会是一幕好戏！
　　念头刚起，又有人注意到天边掠来一道剑光，眨眼到了面前，落在前岛上。
　　“咦，那是……”
　　有去过麒麟会的定睛一看，惊了：“陆明舒，那是九瑶宫的陆明舒！”
　　今天什么日子啊？处处心想事成，刚刚还想让凌无瑕见见廉贞公子，他们俩就同时出现了。现下想让陆明舒出来踩个脸，陆明舒也出现了。
　　一时间，船舱内不管讨不讨厌凌无瑕的，都饶有兴趣地看向前岛。
　　上届麒麟会的事，谁不知道？这三个人会面，会是怎样一出好戏呢？
　　岛上，陆明舒一落下来，便想往回走，不料被人叫住了：“明舒！”
　　她一怔，回头看到谢廉贞兴冲冲地向自己走来。
　　“真是巧，我一到你就出现了。”谢廉贞笑眯眯，“可见我们就是有缘分。”
　　“……”陆明舒问，“你怎么在这？”
　　“你在这，我当然在了。”谢廉贞笑出一脸桃花。
　　

第443章
　　陆明舒额头青筋抽了抽：“说人话！”
　　看她耐心告罄的样子，谢廉贞立马乖乖回答：“我来贺寿啊！”
　　“我是说，为什么是你来？”陆明舒一字一句。她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谢廉贞，不管怎么说，他也是七星君之一，一出动，就代表了七真观。天海阁和玉鼎峰的亲事还没摆上台面，他亲自来，太郑重了。
　　谢廉贞只给了一句话：“王妃让我来的。”
　　好吧……
　　赵长川过来，招呼一句：“这位是陆姑娘吧？在下赵长川，幸会幸会。”
　　陆明舒回礼。
　　没等她说话，谢廉贞抢先道：“赵长老，我与陆姑娘说一会儿话，不妨事吧？”
　　“不妨不妨，”荆长老在后头出现，笑吟吟地接过话，“两位自便。”
　　谢廉贞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对他抱歉地笑了笑：“两位长老不必在此耽搁，留个小童与我引路便可。若有什么事需要配合的，只管吩咐我这护法。”
　　荆长老连连答应，当即吩咐赵长川去安排，又回身招呼郭长老和凌无瑕。
　　看到陆明舒出现的瞬间，凌无瑕心一揪，不由想起七年前的经历。
　　凌姑娘这一生，可说是事事顺遂。出身好，资历好，长相好，无往不利。要说她最不顺遂的，大概就两件事了。第一件，便是今天不得不放下身段，到天海阁来求联盟，甚至有可能要赔上婚姻。第二件，则是当初在玉阳山被陆明舒坑得满脸血的事。
　　第一件是为了门派大局，这也罢了。第二件，却是活生生的耻辱！
　　她凌无瑕是什么人？古夏同期三大弟子，就算是齐名的魏春秋和寇威，也不见得比她强。偏偏她在玉阳山被坑得大败亏输，更丢人的是，一开始是她想坑人家，结果被反坑！
　　耻辱，就算这件事没人知道，也是她毕生的耻辱！
　　陆明舒失踪的时候，她就疑心，这家伙没死。能坑了她凌无瑕的，怎么可能那么弱？
　　果然，她回来了，还一举出神。
　　这让凌无瑕的耻辱又刷了一层。她还以为，就算融合境被陆明舒坑过，出神境她肯定比不过自己。然而……
　　就如同那些名门小姐讨厌凌无瑕一样，凌无瑕也讨厌让自己处处感到憋屈的陆明舒！
　　她猜到陆明舒会来天海阁，事先预演了许多面对她的情形。但在看到陆明舒的这一刻，血气直往脑袋冲，差点没忍住。
　　还好，她及时克制住了，稳了稳心神，举步向那两人走过去。
　　上次就算了，这次她一定要把场子找回来！
　　“陆姑娘，好久不见。”凌无瑕端出自己最完美的笑容，出声招呼。
　　陆明舒闻声转头，看到她，态度平平地点了点头：“哦，原来是凌姑娘。”
　　仅仅只是一句话，凌无瑕差点又没端住。后面那句就算了，前面那个“哦”是怎么回事？见到她就这反应？好歹也是彼此难得一见的对手好吗？！
　　“……陆姑娘，多年不见，别来无恙？”
　　“有劳费心，无灾无病。”陆明舒淡淡回道。
　　凌无瑕刚想回话，却见她定睛往自己身上看。
　　她心中一喜。怎么样，怎么样，果然我让你认真了吧？快，放马过来！
　　在她的期盼中，陆明舒启口了：“凌姑娘，今天风这么大，你又是纱裙又是披帛的，不怕被绊倒吗？”  ？？？  ！！！
　　凌无瑕瞪大眼，差点没控制住急冲上来的火气。呸！什么叫被绊倒？她好歹也是个出神境好吗？怎么可能被自己的衣衫绊倒？再说，这么穿当然就是因为风大，白衣飘飘的特别仙呀！懂不懂懂不懂啊？
　　凌无瑕分辨不出陆明舒说这话到底是故意的，还是无心的。她大部分时候，就是这么面无表情的，说话不分场合不看时候。反正就没按套路走过！
　　“多谢陆姑娘关心，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呢？”凌无瑕一脸关心，“倒是你看着脸色不大好，莫非有事？”
　　“没什么。”陆明舒随口道，“刚刚跟人吵了一架而已。”
　　嗯？凌无瑕本来只是随便问问，没想到她的回答居然是实锤，顿时有了兴趣：“哦？是谁这么不知趣，惹陆姑娘生气？”
　　“还能是谁？不就是你正在……”陆明舒给了个眼神让她自己体会，“那位！”
　　“……”
　　什么叫嘴贱，凌无瑕算是知道了。但这事不怪她呀，如果换成旁人，她问这个问题，肯定会糊弄过去，哪会答得这么实在？
　　好嘛，之前与她议亲的那位，看到陆明舒就喜笑颜开地追过来，现在与她议亲的这位，刚刚跟她吵架了？总觉得这里头信息太多，没见听到的人都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了吗？
　　“陆姑娘……”
　　陆明舒截断她的话：“凌姑娘远道而来，这样拉着你说话实在不像样。姑娘且去休息吧，时间多得很，想必我们有的是机会慢慢叙旧。”
　　“……”
　　说话间，那边又一艘小船到了，元榕从船上下来，一边往这边跑来，一边叫道：“陆师姐，师姐你别生气呀！”
　　陆明舒面无表情，回身拽了她就走。
　　“哎，明舒！”谢廉贞想追，幸好被谢长晖及时拉住了。
　　公子这是作甚啊！没见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吗？
　　主角之一就这么跑了，这出戏当然看不下去了。
　　但是，短短的一幕戏，几句话，其中的意味，足够众人翻来覆去地琢磨了。
　　游船上，有位姑娘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看来凌姑娘这趟，说不定又会被截胡啊！呵呵！”
　　意思是，她也有今天！
　　“是呀！凌姑娘的心情大概不太好吧？我们最近还是不要去打扰她了。”
　　“说的是……”
　　有心人则深思。陆明舒与寇威翻脸了？这是不是代表着，天海阁没有别的路好走？要是这样，他们和玉鼎峰结盟的可能性很高呢！
　　至于七真观，看廉贞公子的样子，与九瑶宫关系不同寻常，很难再有变数。
　　唔，有意思。四个人，四角关系，正好可以看出四派之间的错综复杂……
　　

第444章
　　三个人，短短的相会，不到一天时间，传遍整个天海阁。
　　不知有多少人，将他们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反复咀嚼，试图找出其中潜藏的讯息。
　　其一，看廉贞公子的态度，传言不虚。如此一来，七真观已经不可能和玉鼎峰旧事重提，玉鼎峰只剩下和天海阁结盟这条路可走。
　　其二，陆明舒与凌无瑕之间暗潮汹涌，这加重了第一点猜测的可能性。
　　其三，陆明舒与寇威曾有私交，是以她一到天海阁，便被寇威请去私人小岛，结果却连同行的师妹都没管，不欢而散。这是不是代表着，两人在这件事上无法达成共识？
　　天海阁一处客院里，一名装束华贵的女子迈步进入客房。跟在她身边的侍女立刻将门窗关紧，一番检查后，对其点了点头。
　　这位就是薛意，游船上几位小姐口中的薛姐姐，登文薛家的继承人。
　　薛意抬头看向第三人。此人是个中年男子，一身幕僚打扮，论修为只是尔尔，勉强进入出神的样子。但薛意对他很恭敬：“先生请坐。”
　　有些人的价值，不在于修为，比如这位许先生。他看着不显眼，却实实在在是薛家家主最信任的幕僚，此番特意点了他跟着薛意来天海阁。
　　许先生拱了拱手，在下首坐了。
　　“今日这事，先生怎么看？”
　　这事指的当然是码头上的事。他们这些人来天海阁，有几个是单纯贺寿来的？任谁都看得出，古夏大变在即，岂能不来探一探形势？
　　许先生道：“目前看来，大小姐宜静不宜动。”
　　“怎么讲？”
　　“且问大小姐，若您是寇威，会选择凌无瑕还是陆明舒？”
　　薛意毫不犹豫：“陆明舒。”
　　许先生拈须微笑：“正是。虽然凌无瑕名扬古夏，又有玉鼎峰在后，似乎比陆明舒更强一些，但，我们都知道……”
　　“陆明舒才是关键。”薛意替他说下去，“若是能与陆明舒结亲，那么天海阁的危局便会直接化解。从她手中得到新的秘法，以玉鼎峰的根底，不必再惧怕七真观，甚至能与其一拼。”
　　“正是。”对这位家主继承人，许先生很满意，有这么清醒的头脑，说明薛家最起码还能稳当个百年。
　　他继续道：“那凌无瑕呢？她最好的选择，当然还是与七真观重议亲事，但可能性有多少？当初这门亲事没成，皆因玉鼎峰单方面认为廉贞公子配不上凌无瑕。虽然，中州王妃不会因此记恨于凌无瑕，可是再议亲就不可能了。”
　　“中州王妃爱子如命，对一个母亲来说，总想给孩子最好的东西。当初的凌无瑕就是最好的，但现在未必。其一，有陆明舒横空出世，其二，被那样嫌弃过，这是对廉贞公子的羞辱。”
　　“不错，但大小姐也要注意，还有另一种可能。”
　　“哦？”薛意想来想去，都不觉得自己漏了什么。
　　许先生含笑：“廉贞公子自己的心意。”
　　薛意皱了皱眉：“他也更中意陆明舒吧？”今天的态度，简直明摆着。
　　许先生摇头：“万事不可看表面。他与陆明舒同时失踪，想来也是同时得到秘法。倘若他果真心悦于她，这事倒好办了。可要是其中有什么龃龉，必然是将对方除之而后快。”
　　薛意默然。
　　许先生补了一句：“两份秘法，当然不如一份秘法价值高。大小姐应当明白这个道理。”
　　薛意沉默着点头。
　　倘若只有一份秘法，古夏将来如何，就在廉贞公子一念之间。他曾经是个废人，会不会更向往这种感觉？对有些人来说，****总是比不上野心的。
　　从寇威说到凌无瑕，再说到谢廉贞，最后，许先生提起陆明舒。
　　“这位陆姑娘不得了啊，半年前，血洗了九瑶宫，其下手之果决，手段之狠辣，绝非一般人能做到。”
　　薛意轻叹一点，点头称是。她从小处处优秀，总是被人拿来和凌无瑕比较，说她输上半筹。久而久之，薛意也就认了，天下这么大，有个人比她优秀，也没什么奇怪的。但陆明舒横空出世，她的感觉就复杂了。
　　和她们相比，陆明舒空有掌门大小姐的名号，实则自己从底层一步步爬上来，这何止难上数倍？再说突破这件事，凌无瑕老老实实在融合境熬到二十七。陆明舒呢？去年回归，她才二十二，一个二十二的出神境，古夏闻所未闻，这已经超过了天才的层次，反而令薛意难以生出嫉妒之心——也许就是因为那份秘法呢？这个陆明舒，最让人嫉妒的就是她的好运道。
　　“如果大小姐是她，会怎么做？”
　　这个问题，让薛意卡住了。
　　如果她是陆明舒……可问题是，她不是啊！她可以轻易想象出凌无瑕的心态，但想象不出陆明舒的。比如血洗九瑶宫这种事，自己就做不出。这简直就是无视了世间礼法，毫不在意名声。
　　“不知道。”她只能老实承认。
　　许先生笑了：“不知道就对了。陆明舒此人，纵观其经历，做出什么事都不奇怪。从九瑶宫开始，她一直在做出人意料的事。今日之局，如果给外人来看，不管是七真观还是天海阁，都有选择的理由，但这些理由在她面前完全不成立。是以，我们根本猜不出，她会如何应对。”
　　说完了，许先生一个个数过来：“大小姐请看，这四个人，寇威必定会倾向于陆明舒而非凌无瑕，凌无瑕只有天海阁这条路可以走；廉贞公子，正常情况下，他也会选择陆明舒，但也存在非正常的可能性。而陆明舒，则是什么可能性都有。”
　　薛意琢磨着这番话：“这么说来，竟是一局乱棋。”
　　许先生点点头：“乱局才好使力。对我们而言，哪种局面才是最好的，相信大小姐已有成算。”
　　薛意缓缓点头。
　　许先生又提醒：“另外，您也要注意，会在其中使力的，不止我们。三大派都太大了，并不只有一种声音，天海阁内部，肯定也会有不同的选择。”
　　这样的对话，不止发生在薛家的客院里。仅仅只是会个面，天海阁内已是暗潮汹涌。
　　

第445章
　　原本，安排给谢廉贞的客院在另一座岛上，偏他死皮赖脸，非要住在陆明舒旁边。他抹得下脸，天海阁抹不下，只能顺他的心意安排了。
　　于是，光是安排住处，就闹得人仰马翻的。这位廉贞公子有多能折腾，众人算是知道了。
　　安顿下来，少不得客人上门拜访，一时间车水马龙，人来人往。
　　听着隔壁传来的声音，正在被陆明舒按着做题的元榕分心了：“师姐，隔壁怎么这么吵？”
　　正在翻看一本书的陆明舒淡淡答道：“就算天海阁和玉鼎峰顺利结亲，七真观仍然能稳占上风，你说他们想不想攀上廉贞星君？”
　　元榕歪头想了想：“是因为秘法？那为什么没人上门来拜访我们呢？”
　　陆明舒扬了扬嘴角，低笑一声：“他们不敢啊！”
　　元榕眨眨眼：“为什么不敢？我们又不吃人。”
　　“不，”陆明舒瞟了她一眼，“不吃人的是你，我会吃人。”
　　“啊？”元榕被吓住了。一时没明白她这是字面上的意思，还是比喻。
　　陆明舒懒得与她讲透，继续翻看书本，口中说道：“还不继续做题？今天没做满一百道，就不用吃饭了。”
　　“……哦。”元榕哭丧着脸。
　　她从小就精于算术，连太师祖都夸她。可遇到陆师姐，她的信心被打击得半点不剩了。也不知道这些题哪来的，字符奇奇怪怪，弄得她头昏脑胀。每次顺利解完题，还没得意一秒，就会被陆师姐扔出来的新题打败。她也问过，学算术有什么用，陆师姐只说，日后她自然会知晓。
　　元榕天生少根筋，弯弯绕绕的事她想不明白。不过她这人有个优点，那就是听话。以前太师祖说什么，她听什么，现在陆师姐说什么，她也听什么。
　　“嗨！”
　　突然响起男人的声音，吓了元榕一跳。
　　她抬头四顾，却找不到人。奇怪，谁在说话？
　　却见陆师姐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书，看向墙头：“堂堂廉贞星君，这样扒在墙上，不好吧？”
　　元榕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果然看到那位廉贞公子扒在墙头上，笑得一脸灿烂。
　　“……”这个廉贞公子真奇怪！
　　这边说完，那边谢廉贞直接从墙头翻下来了，拍了拍蹭上的灰，从袖子里摸出把白玉扇，“唰”一下挥开。
　　“我让你进了吗？”陆明舒问。
　　谢廉贞道：“你说扒墙上不好嘛！”
　　陆明舒不想和他争，盯着他的扇子看了几眼。
　　谢廉贞当即凑上去：“好看吧？是不是特别衬我？有没有觉得帅呆了？”
　　“……”她问，“访客那么多，你不回去？”
　　谢廉贞满不在乎挥了挥扇子：“我是廉贞星君，又不是知客，留长晖见人，已经很客气了。”
　　“呵呵！”真会摆架子。
　　不过也有道理。七真观的宗主，岂是想见就能见的？就像天海阁的十大岛主，有谁亲自出来迎客了吗？犯不着。
　　东拉西扯了一番，谢廉贞终于忍不住说到正题：“你去见寇威了？”
　　“嗯。”陆明舒继续低头看书。
　　“跟他吵架了？”
　　“嗯。”
　　“你们为什么会吵架？”
　　陆明舒抬起头，见他虎视眈眈的样子：“这个没必要告诉你吧？”
　　谢廉贞立马堆出笑来：“我只是随便问问，好奇嘛！”
　　“哦。”
　　过了一会儿，他又问：“你跟寇威交情很好？”
　　“一般。”
　　“麒麟会的时候，你常跟他在一起，对吧？”
　　“嗯。”
　　“他找你说什么了？”
　　得，话题又绕回来了。
　　陆明舒叹了口气，放弃继续看书。
　　转头一看，元榕正瞪着眼睛看他们，便起身：“跟我进来。”
　　“好咧！”谢廉贞欢快地跟进去了。
　　关门，关窗，然后布下隔绝法阵，她问：“七真观到底想要一个什么结果？”
　　谢廉贞眨了眨眼。
　　陆明舒继续道：“是想独霸古夏，还是号令群雄？”
　　她问得认真，谢廉贞不得不正经起来：“有区别吗？”
　　“当然有。独霸古夏，把别人的腿打折了就行，你会飞你自然最厉害。号令群雄，那就给大家都安上翅膀，你是最强的那个，别人唯你马首是瞻。”
　　“真难选择。”他一转话题，“你跟寇威就谈了这个？不欢而散了？”
　　陆明舒不答，点了点桌子，提醒他：“先回答我的问题。”
　　谢廉贞摊了摊手，老实答道：“我不清楚。”
　　她不由拧起眉：“你是廉贞星君，你说你不清楚？”
　　“我又不关心。”他理直气壮，“别人是断腿还是会飞，跟我有关系吗？”
　　陆明舒伸手揉了揉额头。她就知道，这个家伙能正常才怪！
　　“那好，我问你，你能代表王妃做决定吗？”
　　“当然。”他答得毫不犹豫。
　　“那这件事能听我的吗？”
　　“当然。”仍然答得毫不犹豫。
　　好了，没疑问了。她说：“今天开始，你别再黏着我了。”
　　“这不行。”拒绝得仍然毫不犹豫。
　　陆明舒额头青筋跳了跳。
　　谢廉贞补充：“对寇威来说，你是比凌无瑕更好的选择，要是我一不留神，你就跟他跑了怎么办？”
　　陆明舒狠瞪了他一眼。
　　谢廉贞这次不退缩了：“除非你向我保证。”
　　她怎么可能做这样的保证？这不就是变相承诺了吗？
　　“你别闹。”陆明舒尽力让自己心平气和，“这件事很重要，关系到古夏的未来，一不小心，就是血流成河。”
　　“我没闹啊！”他说，“反正流成河也跟我没关系。”
　　陆明舒突然想让别人看看。说她心狠手辣，说她凶残狂暴？这位廉贞星君才是吧？
　　“那你就滚吧。”她说，走过去打开门。
　　谢廉贞怎么可能乖乖地滚？看出她生气了，亦步亦趋地跟在后头：“哎，我就随便说说，你别生气。你想怎么样，说了我照办还不行吗？”
　　陆明舒冷冷看着他。
　　“我保证！”
　　瞪了他半晌，门终于再次关上了。
　　“现在开始，你得听我的。不许闹脾气，也不许胡乱吃醋。要是做不到……”
　　“我就乖乖滚了。”
　　“最好说到做到！”
　　

第446章
　　各方心思蠢蠢欲动，很快见识到了三人三种不同的风格。
　　凌无瑕是最和气的一个，不但别人上门拜访，能见都见，还代表师长，去求见有交情的长辈。比如，她来的第二天，就见了十岛主中的一位。
　　谢廉贞就没这么客气了。好一点的，他的护法出面招呼，差一点的，一个执事就打发了。不过，考虑到他七真观宗主的身份，倒也正常。天海阁的十岛主也不会随便出面，他亲自来贺寿，已经很隆重了。
　　陆明舒则是最冷漠的一个。九瑶宫之事传遍古夏，她已是凶名远扬，没什么人敢上门拜访。偶有几个不怕死的想碰碰运气，结果吃了个闭门羹——根本没人搭理。
　　于是，凌无瑕这边打得火热，谢廉贞架子摆得十足，陆明舒则冷冷清清。
　　但，利之所趋，再冷漠的态度，又怎么浇得熄那些火热的心？终于，有足够分量的人出马了。
　　客院外，停了两拨人马。
　　初时，双方都以为对方拜访的是隔壁的谢廉贞，直到都在陆明舒门口停下，才意识到双方目标一致。
　　“戴姑娘？”其中一人不太确定地唤道。
　　被叫破身份的，正是戴静予。她只带了两名侍女，站在陆明舒的客院外。
　　戴静予颇为尴尬，点了点头：“可是四象门的封长老？失礼了。”
　　四象门亦是东越的门派，论起规模，不比天海阁小，有弟子数千人，与东越王族关系密切。要说天海阁是东越第一派，那第二派不用考虑，就是四象门了。只不过，想跻身大派，不仅要规模大，还要高手多。四象门底蕴不够，不像天海阁人才辈出，而没有足够的高手，人数再多，也只能算是中等门派。
　　正因为如此，四象门对陆明舒手中的秘法十分迫切。要是有了这份秘法，正好解决了四象门最大的难题，说不准就能借着机会，一举成为大派，与三大派争锋。
　　封长老也是观望好久了。也曾派弟子来过，奈何陆明舒闭门谢客，根本不见人。他思来想去，干脆豁出面子，亲自来一趟。
　　没想到还没见到人，就先碰到了戴静予。
　　天海阁热爱搞十大，比如十大岛主，十大弟子。十大岛主不用说，地位超然，哪怕掌门也不能随便支使。而十大弟子，则由十大岛主门下决出，通常也是候选继任者。
　　戴静予在十大弟子中排行第三，将来成为一方岛主的可能性很高，封长老哪会不认得？当下笑道：“真是巧了，戴姑娘也来见陆姑娘吗？”
　　戴静予点点头。这位封长老，是四象门的年轻实干派，年纪比她大不了多少，论起来，也能说是同代人。
　　封长老敏锐地看出她的尴尬，当即笑道：“陆姑娘实力非凡，戴姑娘想必是来向她讨教的？难怪两位年纪轻轻，名扬古夏，这等钻研精神，几人能及？”
　　被他这么一说，戴静予没那么尴尬了，笑了笑：“封长老难道不是？”
　　封长老笑道：“是，当然是。”
　　两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封长老让了让，戴静予的侍女先过去敲门。
　　“谁呀？”里面传来一个稚嫩的声音。
　　他们都知道，陆明舒此行没带随从，只带了一位稚气未脱的师妹。侍女扬声道：“陆姑娘在吗？我家小姐求见。”
　　“你家小姐谁呀？”那声音接道。
　　这句话接得好不客气，在场之人不免腹诽，到底是这位师妹不懂人情世故，还是陆明舒脾气太大？能被带出门的，不至于连接个话都不会吧？
　　他们哪里知道，元榕就是不懂人情世故。她在元昔太上长老身边长大，谁见了不是客客气气？况且，俗务有秀姑姑打理，根本不需要她懂什么人情世故。
　　侍女回身看了眼戴静予，得到她的指令，说道：“我家小姐姓戴，名静予。”
　　里边马上回话了：“我师姐说了，现下不见人。”
　　侍女脸皮抽了抽，有点被哽到，忍不住道：“这位姑娘，您先禀报陆姑娘好吗？或许陆姑娘愿意见呢？”
　　“这样啊！”里面响起脚步声，似是这位师妹往屋里去了。没过多久，又蹬蹬蹬跑回来，门“吱呀”开了，探出来一张稚嫩的圆脸。
　　元榕一探出来，就被吓了一跳：“怎么这么多人？”
　　侍女露出笑来：“这位是元姑娘吧？不知陆姑娘……”
　　元榕道：“抱歉啊，这位姐姐，我师姐说谁也不见。”
　　“这……”侍女很怀疑，“元姑娘，您真的去问了吗？”
　　“问了呀！”元榕眨了眨眼，“师姐在睡觉呢，我去问她，还被骂了。”
　　“……”侍女嘴角一抽，内心疯狂地想吐槽。这位元姑娘是故意下她们的脸吗？就算真是这么回事，也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吧？但是元榕能毫无顾忌地说，她不能随便应，只得道：“元姑娘，能否请你再去问一声？或许陆姑娘没听清呢！”
　　“哎呀！”元榕皱着眉，很烦恼的样子，“这位姐姐，不是我不帮你，我师姐的脾气实在不怎么好，我帮了你，她骂我怎么办？之前师姐交待的题我还没做完呢，可不想受罚了。”
　　“元姑娘……”
　　封长老一见这情形，得了，戴静予都不见，看来他是没希望了。
　　既然没希望，不如给戴静予解个围，能交好天海阁的十大弟子也不错，对方这个十大弟子，比他四象门长老的分量还重呢！
　　这般想着，封长老走过去，客客气气对元榕揖了一礼，说道：“元姑娘，在下四象门封常之，特来求见陆姑娘，可否请元姑娘通禀？”
　　元榕看了他一眼，点点头：“你稍等。”
　　说着门一合，蹬蹬蹬往里跑。
　　封长老回身对戴静予笑笑，说道：“看来陆姑娘忙得很啊，这下要白跑一趟了。只是不问个明白，总是不死心……”
　　话没说完，元榕回来了。她打开门，打断他的话：“封长老是吗？请进。”
　　

第447章
　　封长老半句话卡在喉咙里。
　　嗯？他听到什么了？这位元姑娘说，请进？
　　却见元榕已经将大门打开了，一副迎接他进门的样子。
　　他不由扭头看了戴静予一眼，虽然她还是面带笑容，但那尴尬已经挡都挡不住了。
　　封长老有心给她搭个台阶，只是念头一转，这会儿能见到陆明舒很不容易，戴静予这个十大弟子再重要，也要排到后头去。当下顾不得，对元榕施了一礼：“多谢姑娘。”只带了一名随从，进了客院。
　　戴静予的侍女忍不住，说道：“元姑娘，你不是说陆姑娘谁也不见吗？”
　　“对啊！”元榕还挺认真地回答了，“陆师姐是这么说的。”
　　“那怎么见封长老了？”
　　元榕眨眨眼：“我心想反正都被她骂过一遍了，干脆再去问一遍，结果陆师姐说请封长老进来，所以我就来传话了呀！”
　　“……”侍女深呼吸，自己可不是这个什么也不懂的小姑娘，这时候闹起来，小姐脸上不好看。可她实在忍不住，自从跟了小姐，堂堂天海阁十大弟子，什么时候吃过别人的闭门羹？而且，还是对比如此明显的闭门羹，简直就是故意下小姐的脸。
　　“那现在陆姑娘有空见我们小姐了吗？”
　　“我师姐不是在见封长老吗？肯定没空呀！”元榕奇怪地看着她，“你们回去吧，说不定下回来，我师姐就会见了。”
　　“……”侍女内心暴走了，什么叫说不定下回就会见了？她家小姐是天海阁十大弟子！和陆明舒一样的出神境！说起来比她进出神还早一点呢！她陆明舒有什么资格在小姐面前这么端架子？就算是九瑶宫掌门在这里，也不敢这么怠慢她家小姐！这小丫头当她师姐是什么人啊？化物境不成？
　　她还真猜对了。元榕一直跟着元昔，向来就是这么对上门拜访的长老的。元昔太上长老身份超然，通常元榕一说见还是不见，对方自己就明白了，哪会要她给什么解释？
　　“元、姑、娘！”
　　“够了！”没等侍女把话说完，戴静予出声打断了她的话。
　　一听这声音，侍女心里咯噔一下。自家小姐脾气可不大好，别是惹出火来了。
　　可惜，她越是这么想，事情越是往不愿意的方向发展。
　　戴静予面色铁青，冷笑一声：“好大的架子啊！不知道的，还以为她陆明舒是什么人物呢！”
　　说着，她举步向前。
　　“哎！”元榕拦在她面前，柳眉倒竖，“这位姑娘，你怎么这么不懂礼貌啊？我家师姐说了，不见你！”
　　戴静予已经忍到极限了，寒声道：“这里是我天海阁的地方，我想去哪就去哪！”
　　说罢，身上气浪卷起，将元榕震退，踏了进去。
　　“啊！”元榕低叫一声，连连后退。
　　就在她即将摔倒的时候，屋内冲出一股柔和的力量，将她托住，陆明舒的声音传了出来：“戴姑娘好大的气性！莫非，这就是天海阁的待客之道？”
　　戴静予站在院中，昂起下巴，冷冷道：“陆明舒，我好心好意上门来赔罪，你却如此折辱于我，当我戴静予好欺吗？”
　　“赔罪？”陆明舒漫然道，“原来戴姑娘都是这样赔罪的？你上门，别人就要见，你赔罪，别人就要接受？这不是赔罪，是以势压人吧？”
　　戴静予怒发冲冠，喝道：“陆明舒，我不屑与你逞口舌之利。此事如何，划个道道出来，我接着便是！”
　　里头“咦”了一声，陆明舒的声音带了几分诧异：“戴姑娘，你这话有意思，我又不曾招惹你，什么叫划个道道出来？”
　　“你……”
　　“哦，我想起来了。”陆明舒截断她的话，“当日在寇师兄那里，我撞破了你与寇师兄争吵，戴姑娘这是拉不下面子？只是，你不喜欢寇师兄与玉鼎峰联姻，与我何干呢？莫非，你不喜欢的不是玉鼎峰，而是任何与寇师兄联姻的对象？”
　　这句话含义就太丰富了。当下，四象门跟随而来的几名弟子，全都瞪大眼，往戴静予身上扫去。
　　原来这位戴姑娘心悦她家寇师兄？唔，这也正常，寇威实力超群，人品又好，喜欢他的姑娘何其多。只不过，喜欢人家，不一定就能得偿心愿啊！
　　戴静予本就不是什么性子好的人，被众人这么一看，更是怒气冲天，索性道：“是与不是，我无须向你交待。陆明舒，方才的话你听到了，要怎么样，说句话！”
　　里面传来一声轻笑：“戴姑娘这是向我挑战吗？”
　　戴静予冷声道：“你说是就是。你不是很厉害吗？新秀榜榜首，二十二岁入出神，还敢血洗九瑶宫。倒是把你的本事拿出来，让我看看你到底有没有这个资格！”
　　“二十一。”
　　莫名其妙的一句话，让戴静予愣了下：“什么？”
　　“二十一岁入出神。”陆明舒淡淡道，“我本不欲张扬，既然你们这么喜欢拿年龄说话，那我就纠正一下好了。”
　　“……”戴静予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你……”
　　“戴姑娘盛情相邀，我却之不恭！不知道戴姑娘想怎么比？”
　　戴静予咬牙道：“你想怎么比就怎么比，主随客便！”
　　“呵，”陆明舒低笑，“戴姑娘想好了？可别后悔啊！我难得主动让别人，放过这机会可就没有下回了。”
　　“谁要你让？”这话比嘲讽更让人难受，戴静予怒声道，“我戴静予从来堂堂正正，你尽管出手！”
　　“好！”里面传来轻轻的击掌声，“戴姑娘虽然不讲理了些，但为人这般干脆，我倒是挺喜欢的。既然如此，我也不欺负人了，三招为限，我若败不了你，那今日算我输了。”
　　戴静予先是一怔，随即大怒：“陆明舒，你别太瞧不起人！”
　　“我从不瞧不起人，说到自然要做到。戴姑娘，小心了！”话音一落，一道剑光从屋内飞出，如长虹横卷，刹那间，杀意逼迫而来。
　　

第448章
　　天海阁的十大弟子，可不像九瑶宫的真传弟子那么容易。
　　三大派称霸古夏数百年，强大的实力，带来资源的倾斜，资源的集中，又拉开了实力的差距。数百年下来，早已将其他玄门远远落在了后面。
　　就说四象门，规模不小了，弟子的数量，比九瑶宫多出数倍。但是，论起出神境以上高手，也就和灵均岛相当。
　　戴静予为十大弟子之一，本就是同辈中的佼佼者，换到其他门派，最起码是个实权长老，指不定连掌门都不如她。
　　这样的身份，她早就习惯俯视他人了。整个天海阁，能让她服气的只有寇威，加上别的门派，魏春秋可以算半个，哪怕是凌无瑕，不见得就比自己强了。
　　当初麒麟会，寇威败于陆明舒，憾失榜首，戴静予就很不服气，觉得她就是运气好，论真实实力，连自己都不如。去年听说她突破出神，惊讶之余，更想试试身手——她就不信了，仅凭一部所谓秘法，陆明舒就能无视常理超然众人之上！
　　此番来赔礼被冷遇，她怒火上心，看起来是冲动，但也是借机试试陆明舒的实力。
　　七真观弟子连番挑战，九瑶宫陆续破关，这本秘法如今是古夏最火热的东西。
　　但，对大部分人来说，它还只是存在于传闻中。如果此物真的有那么厉害，可以撼动古夏局势的话，就拿实力来说话吧！
　　剑光从屋内飞出，戴静予早有准备，长袖一卷，一条白鞭闪现。
　　“啪！”的一声，但见飞影重重，如同一条白蟒踏浪而飞，向剑光叼去。
　　戴静予满腔怒火，都在这一鞭中。这一鞭，已是毫无保留，拿出了她最强的实力。
　　陆明舒号称三招败她，她岂会留手？定要堂堂正正破去剑招，叫陆明舒把刚才说的话给吞回去！
　　天海阁居于水上，功法多数与水有关，而寇威的五龙戏珠，就是门中最高真传。戴静予这白蟒鞭，亦脱胎于五龙戏珠，化五龙为白蟒，聚大浪而滔天！
　　“叮！”白蟒鞭与剑光相击，发出清脆的一声。
　　戴静予感觉到一股大力袭来，一震之后，连退数步。
　　而那道剑光，一击即回，没入屋中。
　　“咦！”里面传来陆明舒的声音，“倒是比我想象中强多了。”
　　戴静予先是一怔，心想，莫怪寇威对她大加褒奖，论年纪，陆明舒比他们小了十岁，可这根基，却比她还要深厚。要说里面是位资深出神境，她还相信一些。
　　随后听到陆明舒这句话，心中怒火又起。好大的口气，当她是晚辈指教吗？她的实力是很强，但想击败自己，可没那么容易，更不用说还夸口只用三招！
　　戴静予握紧白蟒鞭，站稳身躯，冷冷道：“可惜你比我想象中弱得多！口气那么大，总该拿出点相称的本事来，躲在屋里，就以为能打败我吗？”
　　里面传来一声轻笑，陆明舒却是不气不恼：“戴姑娘，急什么？准备好了，这是第二招。”
　　说罢，又是一道剑光跃出。
　　戴静予口中那么说，实则如临大敌，说话时已经全力运转起心法，此时玄力一荡，喷薄而出。
　　白蟒鞭飞奔如电，噼啪破空，明明没有水，却似有白浪卷起，水汽弥漫。
　　元榕低呼一声，只觉得眼前茫茫一片，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剑光与白鞭再次相击。
　　这一次，没有那么简单了。白蟒鞭上气浪滚滚，如蛇盘卷，欲将剑光吞噬。
　　戴静予目光森寒，在心里冷笑一声。她没有选择修习正统的五龙戏珠，而是修习白蟒鞭，就是因为，它有一个五龙戏珠比不上的长处，那就是气浪绵绵不绝，而不像五龙戏珠，耗费玄力太多，一击不成，后面很难再组织起强大的进攻。
　　剑光自然不会甘愿被吞噬，万千道剑气使力，似要从中破出。
　　一个卷，一个破，两者陷入僵持。
　　屋里的封长老汗都下来了。
　　外面的戴静予大概觉得，陆明舒就算比自己强，也没有强上太多，只要自己再使一把劲，说不定就赢了。屋里的封长老却没有这种感觉，那边剑气和戴静予相斗，这边陆明舒仍然一派闲适，还有空与他喝茶。
　　这太可怕了！
　　不管此战陆明舒能不能在三招内败敌，封长老都相信了，她手中那本秘法，真的能让人脱胎换骨！
　　再努力一点，只要再努力一点。
　　戴静予咬紧牙关，额上的汗珠滚落下来。
　　“咔嚓！”这是树枝断裂的声音。
　　“哗啦啦！”这是瓦片被卷走的碎裂声。
　　此处客院，本来就被很多双眼睛盯着，这般动静，岂能瞒得了人？
　　首当其冲的，就是到隔壁拜访谢廉贞的访客们。
　　事情发生得太快，刚刚听到两人打赌，这边就动上手了。一时间，那些排队等着的访客，顾不得正主，纷纷伸长脖子往这边看来。
　　“好大的风！”
　　“唔，剑气，这剑气太厉害了！”
　　戴静予牢牢站定的下盘开始松动了，汗珠滚滚而下，脚步慢慢后移。
　　她岂能甘愿认输？低喝一声，体内玄力狂涌。
　　逐渐被剑气压制的白蟒猛地挣动起来，仿佛张开口，使出毕生之力，一口咬下去。
　　屋内，封长老看到陆明舒眉头一皱，一掌拍下。
　　“轰！”衣角闪过，一声巨响。
　　戴静予再也支撑不住，蹬蹬蹬往后退去，重重地撞在墙上，身上挟带的气浪，甚至将客院的墙，撞破了一个大洞。
　　“哗啦！”隔院的墙再也撑不住，倒塌下去，那边一群访客，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
　　腥气上涌，戴静予伸手抹掉溢出嘴角的鲜血，抬起头来。
　　却见陆明舒站在门前，伸指在剑上轻轻一弹：“天海阁果然名不虚传，戴姑娘竟然破了我这一剑。”
　　她这话充满了真心的赞扬，戴静予听着却不是那个味道。自己狼狈无比，她却好整以暇，对比如此明显，这句哪里是夸奖？根本就是打脸！
　　她冷笑道：“陆明舒，你还没赢！”
　　陆明舒打量着她的情形，眉头微蹙：“你已经这样了，确定还要再接一剑吗？”
　　

第449章
　　戴静予伤得已经够重了，听陆明舒这句话，感觉自己又要再吐一口血。
　　她咬着牙，一字一字地说：“还有一剑！”
　　陆明舒点点头：“既然戴姑娘这么要求，那我就却之不恭了。最后一剑，接好了！”
　　最后一个字落下，剑光飞出。
　　这般动静，惊动了住在附近的诸派来使。
　　薛意和那位许先生，就在不远处。
　　许先生第一时间打听到消息：“是戴静予和陆明舒动上手了。”
　　薛意当即眼睛一亮：“好机会！”
　　什么也不必说，二人当即赶来，看个究竟。
　　那本秘法到底强到什么程度，没有人知道。他们只知，七真观弟子实力大涨，他派同期根本打不过。但，想也知道，七真观弟子所得秘法，不会是真传正本。这个答案，还在陆明舒和谢廉贞两人身上。
　　而现在，就是这样一个机会。
　　薛意目光一扫，说道：“戴静予已经出动压箱底的绝技了吧？”
　　许先生轻轻点头：“不错，看她的样子，已经撑不住了。”
　　薛意皱了皱眉：“若非事先知道，很难想象，她的对手进入出神不久。”
　　“是啊。”看着两人相斗留下的痕迹，许先生喃喃道，“之前还当传言夸张，如今看来，倒是传言未尽其实。”
　　两人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到了势在必得的决心。
　　此法有如此威力，若是不能从旧法改为新法，过不了多久，就会被时局淘汰。相反，要是跟上了这个潮流，薛家说不定能更进一步！
　　是危机，也是机遇！
　　戴静予将全副心神，都放在这一剑上。
　　到了现在，她个人的脸面已经不重要了。这里是天海阁，她是门中十大弟子，要是就这么被陆明舒横扫，天海阁今后还怎么服众？
　　她知道自己已经没有赢的可能了，但也不能输得太难看，不然，就成了师门的罪人！
　　剑光挥洒，如月冷照，倒映在她的瞳孔里。它的声势并不强大，剑气也说不上犀利，但被剑光照到，戴静予实实在在感觉到逼人的杀意。
　　这一瞬间，戴静予毫不犹豫，一口心血喷出，玄力泉涌，白蟒鞭化龙而击！
　　鞭剑相撞，她心神一震，危险的感觉从心里升起，直觉取代了思考。一颗圆形珠子在她身上闪现，白龙翻滚，澎湃海浪涤荡而出！
　　“哗——”大浪滔天，初时只是影子，随即具现。
　　原本在隔壁看热闹的访客们，只觉得水汽弥漫，转眼视野里尽是波涛，仿佛天河乍破，激流冲刷，来不及反应，就被浪涛冲了出去。
　　“水、水！”霎时乱成一团。
　　还好其中有几个出神境，一看情形不对，立时出手阻拦，准备救人。
　　不远处的薛意惊讶地看着这一幕：“这不是天海阁的……”
　　“护体龙珠？”许先生皱了皱眉。
　　这是天海阁的护身之宝，乃是门中化物境取玄水珠精心炼制而成，赐予弟子护身的。据他们所知，此物出神境也不是人人能有，想来戴静予是十大弟子之一，受师长看重，才能得赠一颗。
　　看到白龙之影，陆明舒“噫”了一声，微露惊讶，当即剑光一转，剑意化形而出。
　　剑啸声响起，连成一片的剑光忽然分化，陡然间出现十来道剑影，每一道剑影仿若实体，铮鸣不止。剑剑相连，影影相照，整体却又合成一条大龙。
　　龙者，天下至尊，王不见王，见者必死其一！
　　化形剑龙，与踏浪白龙，二龙相见，便是搏命之举！
　　“轰——”一声闷响，砖墙迸裂。
　　“哗啦！”大浪滔滔，浩荡汹涌。
　　修为不到的人，已经看不清发生了什么，视野里只有浪涛和剑影。
　　不远处的薛意，明明知道两者都伤不到自己，仍然感觉到那股逼人的杀意，竟然忍不住抬手遮挡视线。
　　隆隆声响了许久方才停歇下来，等到这股逼人的杀意散去，薛意放下遮面的袖子，抬眼看去，却是大吃一惊。
　　“居然……”
　　剑气震荡之下，客院塌成了废墟，再加上水浪冲刷，满地狼藉。
　　戴静予单膝跪地，摇摇欲坠，“噗”的呕出一口心头血。
　　反观陆明舒，立于废墟之上，一尘不染，平静无波。
　　她抬起手，月神剑没入鞘中，光芒尽敛，消失于身侧。
　　“居然这么轻松？”薛意喃喃低语。
　　那可是天海阁的护体龙珠啊，一旦出现，离生死相搏也差不多了。戴静予这样，分明伤到了根本，可陆明舒却毫无影响的样子。
　　另一边，陆明舒垂目看着戴静予，缓缓启口：“我虽破了你的护体玄光，但剑招亦被你破去。三招已过，今日，就算我输了。”
　　此言一出，不止戴静予愕然，其他人也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薛意低呼一声，问道：“怎么回事？输赢不是很明显吗？”
　　另一边，许先生已打听了事情的经过，说：“大小姐，却是约定三招为限……”
　　听完缘由，薛意道：“这个陆明舒，太欺负人了吧？”
　　“可不是？”许先生苦笑，“两人本是同辈，甚至陆明舒资历更浅，她们斗技，戴静予动用护体龙珠，本是不该，真要论起来，单这一点，就得认输。”
　　护体龙珠是长辈赐下的保命绝招，动用的并非自身玄力。生死相搏也就罢了，平时切磋斗技，却是不该拿出来的。想必戴静予也是逼迫之下，未能考虑周全。
　　明明戴静予完全不站在理字上，两人此时的模样，更是高下立判，陆明舒却自行认输，这就有点俯视的意思了。好像前辈对晚辈说，你这招很厉害，我未能完全压制，所以算你赢。
　　一听就高高在上，似乎她比戴静予强是应该的，让着她也是应该的。明着是认输，实际上姿态摆得更高。
　　好一招以退为进，只一句话，就占尽优势。
　　戴静予愕然之后，大怒：“陆明舒，你欺人太甚！”
　　陆明舒还未说话，旁边突然插进来一个声音：“戴姑娘，这话怎么说的？陆姑娘愿赌服输，算你赢还不好？”
　　

第450章
　　看到发话的人，薛意轻轻道：“是廉贞公子。”
　　许先生之前并未亲见，此时看到谢廉贞，不免在心中评估一番，暗暗可惜。
　　当初王妃选亲，薛意也是人选之一。薛家这一代，其他子弟资质平平，独薛意人才出众，薛家怎么肯将她赔出去？当然是装聋作哑了。还好王妃的第一目标是凌无瑕，他们跟在后头不显眼。
　　这会儿，许先生倒有些后悔了。若早知道谢廉贞腿疾能好，又有这般机缘，当初应了那门亲就省事了。可惜千金难买早知道，事已至此，后悔不得。
　　薛意对这位廉贞公子的感觉很复杂。
　　当初王妃往薛家递过话，她的第一想法就是可笑。凌无瑕不应，难道她就会应吗？薛家是不如玉鼎峰家大业大，但她薛意也是同代中排得上号的人物，为何要屈就一位瘸腿公子？薛家还没有没落到要用她来换取王妃垂青的地步。
　　后来，廉贞公子失踪，而她在父亲的安排下，招了同门一位师兄为婿。
　　师兄各方面都不错，对她也好，没什么可挑剔的。既然决定做薛家下一任执掌，她就没想过在婚事上任性。
　　这次来天海阁，是她第一次见到谢廉贞，这才发现传言不实。
　　这位廉贞公子，显然一点也不草包。无论相貌风采，修为举止，都是上上之选。
　　那些名门小姐们叽叽喳喳地讨论着，她却一言不发。
　　她当然不至于只凭这远远一眼，就生出什么心思来。只是，心里有瞬间的松动，也就是那句话：当初要是去天运城亲眼看过，也许今天就不用这么麻烦了。
　　另一边，戴静予听到旁人插话，勉力撑起身，往旁边看去。
　　却见半塌的砖墙后，站着个年轻公子，似笑非笑，手中握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手心。
　　这身装扮，又出现在这里，戴静予不用猜也知道是谁，冷冷道：“这是我与陆明舒之间的事，廉贞公子管得太多了吧？”
　　谢廉贞的目光在废墟上遛了一圈：“戴姑娘说的好没道理，你们动手，将我的住处给拆了，还不许我说话？你们天海阁待客可真是……”摇了摇头，一副很可惜的样子。
　　戴静予要吐血！这里是天海阁，她是主，谢廉贞是客，她让着对方是应该。但，刚刚在这么多人面前丢了面子，还要被谢廉贞嘲讽，她岂能甘愿？
　　“此事过后，自当向公子赔罪，但一码归一码……”
　　谢廉贞叹了口气，同情地看着她：“戴姑娘，难道你看不出来，我这是为你好吗？”
　　他这人，在别人面前演惯了，戴静予被他一看，不免心下一动，跟着他的话题跑了：“什么？”
　　“是你要上门赔罪，也是你先向她请教，可你又打不过她。事情到了这步，你认栽也就好了，再继续较劲下去，丢的脸面只会更多。”
　　戴静予一怔，勃然大怒：“谢廉贞！”
　　“难道我说的没有道理？”谢廉贞才不会生气，笑眯眯地看着她，“戴姑娘，你好歹也是天海阁十大弟子，眼下什么局面，你不懂？陆姑娘愿意给你面子，你笑笑也就过去了。以后说起来，大家还会说你们不打不相识，非要这么较真，到底损失的会是谁？”
　　“你……”
　　“静予！”一声清喝，打断了戴静予的话，她满腔的怒火发不出来，都被堵在了胸口。
　　一转头，发现是寇威来了，戴静予本是极刚强的人，此时看到寇威，竟眼睛一红，险些落下泪来，唤出来的声音也带了几分委屈：“寇师兄。”
　　寇威翩然而至，对两人抱了抱拳，说道：“廉贞公子，陆姑娘，真是抱歉，静予向来好强，说话做事有欠考虑，此番是她无礼，我代她向两位道歉。”
　　看到寇威，谢廉贞无趣地挥挥扇子：“向我道歉作甚？她又没对不起我。”
　　寇威笑笑，对陆明舒俯身一揖，再次道歉：“陆姑娘，对不住了。”
　　陆明舒淡淡道：“无妨，小事而已，我本没有放在心上，倒是多谢戴姑娘指教，令我见识了天海阁的秘技。”
　　她面无表情，说这句话，也分不清是真心还是嘲讽。
　　寇威脸上的笑顿了顿，只能当做听不出来：“多谢陆姑娘宽宏大量。”
　　他这么道歉，戴静予却不满了：“寇师兄！”
　　没等她说话，寇威突然面色一寒，冷声道：“够了！你要还认我是你师兄，就给我闭嘴！”
　　这句话，足可以说是疾言厉色。寇威向来风度翩翩，无论是谁，都笑脸迎人，戴静予愣了下，心中不免更委屈了：“你……”
　　寇威没有安慰她，冷冷道：“其他事日后再提，先向陆姑娘道歉。”
　　戴静予咬咬牙，勉强低了低头：“陆姑娘，是我失礼了。”
　　陆明舒神情淡漠，一言不发。既没说谅解，也没有继续为难。
　　寇威只得没话找话：“陆姑娘不知，这事其实是我的错。当日之事，是我与戴师妹失礼了，故而命戴师妹前来向姑娘赔罪。却是我没料准戴师妹的性子，反倒令她冒犯了你。还请你……”
　　陆明舒突然一挥手，止住了他的话，说道：“今日之事，到此为止，不必再提。不过，我有一句话，不止要对戴姑娘说。”
　　寇威点了点头：“姑娘请说。”
　　陆明舒抬起头，扫向四周，沉声道：“你们心中在想什么，大家都知道。想要试探也好，灭我威风也罢，要来，我只管接着！”
　　周围顿时一静。
　　陆明舒这句话是对谁说的，大家心里都清楚。
　　许先生低嘲一声，道：“这个陆明舒，真是够嚣张的。”
　　这是对他们所有人宣战啊！
　　薛意点点头：“也罢，反正我不惹她。”也是惹不起。
　　寇威勉强一笑：“抱歉，是我们招呼不周。”
　　事到如今，这客院是没法住了，寇威召来管事，令他另行安排住处。又连声道歉，最后才带着戴静予离开。
　　此事就这么结束了，但在众人心里的影响不止于此。不知有多少人，开始重新评估。
　　寇威带着戴静予，一路沉默着回到岛中。
　　挥退侍从，他当即关切地问：“戴师妹，你没事吧？”
　　戴静予脸色苍白，但神情已恢复冷静，说道：“无妨，只是要养上一阵子了，寿宴那日，恐怕无法出席，还请寇师兄代我向太师叔祖赔罪。”
　　寇威温和地笑笑：“此事是我欠戴师妹一个人情，叫师妹白白受伤，说不定还坏了名声。”
　　戴静予笑了笑：“名声身外事，能帮上师兄就好。何况，这也是我天海阁的事，我为之尽力，是应该的。”
　　

第451章
　　寿宴还没举行，天海阁各处倒是炸了。
　　“她什么意思，啊？这什么意思？”飞泉岛上，一名青年满脸忿忿，急步走动，“拿个新秀榜第一，就以为自己古夏无敌了？别说她未必就是出神境最强，就当她是，化物境前辈呢？她当化物境前辈是什么？”
　　小厅中，另外坐了一男一女，男的托着茶杯，垂目不语，女的理着自己的绣花手帕，百无聊赖的样子。
　　青年一回头，看到他们俩的样子，头发都要竖起来了。
　　“你们俩有没有在听？！”
　　这对男女闲闲抬头，女的道：“有啊！花师弟你说完了吗？”
　　“你们——”青年一口气没上来，脸都憋红了。好不容易把这口气吞回去，对另一名男子道：“方师兄，你说！”
　　在他的虎视眈眈下，这位方师兄搁了茶杯，双手往袖子里一拢，道：“你想说她很嚣张？嗯，听到了。”
　　“然后呢？”花师弟追问，“你就不表示点什么？”
　　“要表示什么？”方师兄懒懒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性子，有事你只管找大师兄去。”
　　“呵呵，呵呵，”花师弟回以两声冷笑，“找他有用？”
　　女子叹了口气：“花师弟，你对寇师兄成见太深了。”
　　花师弟忿忿一挥手：“杜师姐你说这个话，没意思！总之，我跟他是两路人！”
　　方杜二人闻言，各自伸手揉了揉额头，暗叹一口气。
　　“行啦，”方师兄说道，“你就直说，你想教训她一顿吧！”
　　“对！”花师弟一口应下，“难道我说的不对吗？她在天海阁，说那种话，你们咽得下这口气？”
　　当然……咽不下。可是，他们没那么冲动。
　　“花师弟，”杜师姐认真地道，“你想，连戴师姐都败在她手下，就算我们咽不下这口气，又怎么样呢？贸然去挑战，再败于她手，成全的是她的名声。”
　　“那你们就不管了吗？”花师弟怒声道，“方师兄，不要忘了，你在十大弟子排名第二，要不是你不爱出风头，第一都是你的，戴师姐比你可差远了！”
　　方师兄却摇了摇头：“你高看了，我未必就比寇师兄强。再说，戴师妹败得那么干脆利落，我完全没有把握。”
　　“你一个不行，我们三个呢？”
　　此言一出，杜师姐率先否决：“这不行，以三敌一，天海阁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花师弟却道：“谁说我们三个要同时上了？你们别忘了，我的秘技是什么……”
　　……
　　薛意回去后，越想越不对劲，又问许先生：“陆明舒到底想干什么？她这么直白地宣战，真是一个盟友也不想要了吗？”
　　在她看来，这做法简直蠢得无药可救。如果换成她是陆明舒，这时候来天海阁，定是不想让他们和玉鼎峰结盟。那就要分成两步走，一步，离间两派之间的信任，二步，拿出点东西，吊着他们。
　　可她呢？先是跟寇威翻脸，接着揍了戴静予。知不知道自己就在天海阁的地盘上？要是天海阁较真，不放她走，她的性命就交待了！她能胜过出神境，能胜过化物境吗？简直匪夷所思。
　　许先生道：“大小姐，你忘了，陆明舒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薛意皱着眉头，没有说话。
　　“她本来就是一个不按牌理出牌的人，当初在麒麟会，就是那么干的。人人都觉得她不自量力，结果偏叫她做成了。所以，这回做出这样的事，一点也不奇怪。”
　　“但这事和当初不同。麒麟会不过争个名声，这事却涉及到古夏今后的格局，甚至三大派的生死存亡。”
　　“不错。”许先生马上接下去，“所以，她要真的有事，七真观一定不会坐视不理。”
　　薛意一默。
　　许先生继续道：“依我所见，她极有可能是七真观放出来破局的人，用来试探天海阁的态度，打压他们的气焰，以便后续占到更多的优势。大小姐，恕属下直言，这是三大派之间的较量，陆明舒这么嚣张，定然会有人出头来打压她，只是这个人不会是我们。薛家太小了，经不起。”
　　薛意马上道：“先生放心，我不会掺和进去的。”
　　许先生笑着点点头：“属下自然相信大小姐。大小姐不妨看着，到了寿宴那天，好戏就会上场了。到时候，究竟是东风压倒西风，还是西风压倒东风，一切都有了答案。”
　　薛意缓缓点头：“先生说的是。”
　　戴静予与陆明舒相斗之事，表面上就这么平平静静地过去了。
　　寇威代为致歉，天海阁的长辈们也没有出面，好像真的只是小辈之间的口角纷争似的。
　　其他人暗地里议论得热闹，但也不敢放到明面上——天海阁异常的沉默，总让人觉得，后面会有大招似的。只希望，自己别成为殃及的池鱼。
　　时间一日一日过去，问海先生的寿宴，就这么到来了。
　　当日入夜，围绕镇海楼的海面上，搭起了连绵数里的木桥。
　　海中搭桥，本已奇特，何况一搭就是数里？远远看去，彩灯飘浮，璀璨连绵，仿佛天上星河落入海中，蔚为奇观。
　　众人啧啧称奇，有的较真去看，方知这些海桥，乃是由海中奇兽托着，浮在海面上。
　　海兽托桥，倒不奇怪，难得的是，托得这样稳，仿佛真的踩在陆地上似的。人踏上去，足下叩着木桥，咚咚咚咚，别有意趣。
　　沿着木桥，还有海兽托着各色奇珍，顺着海水漂流。甚至中间那硕大的舞台，都是一只大龟驼着的。
　　陆明舒顺着人流，在侍女的引路下，坐到安排好的位置上。
　　九瑶宫在诸多玄门中，顶多排在中流，因此她只得了一个不上不下的位置。
　　她倒没觉得怎样，反倒是元榕，嫌弃得不行：“天海阁也太小气了吧？这里离主座那么远，好意思安排给师姐您？他们是不是故意下脸啊？”
　　陆明舒却不废话，直接一坐。
　　元榕问：“师姐，我们要不要反应下，争取个好一点的位置？这里看节目都不方便呢！”
　　

第452章
　　陆明舒也不说话，将视线斜过去一点点。
　　元榕当即将脖子一缩，呐呐道：“我就说说……”
　　陆明舒端起杯子，给了她四个字：“少说，多看。”
　　“哦……”
　　前几日那一战，不止吓到了一干观战的路人甲，也吓到了元榕。两个出神境的战斗，就发生在她眼皮子底下，后来陆明舒是从废墟里把她给扒出来的。没伤着，但给吓着了。
　　元榕在元昔身边长大，眼界倒不窄，但，不管太上长老多厉害，那都是化物境。之前听说神女祭的事，她还在心里嘀咕，陆师姐看着没那么凶呀！见识了那一战，她才知道为何这位看着娇弱的陆师姐，会有那么盛的凶名，对着陆明舒，也就更乖顺了几分。
　　人坐定，乐声起，宴席热热闹闹地开了。各派借着这个机会拉拉关系，吹吹牛皮，到处欢声笑语，觥筹交错。
　　独九瑶宫这一桌冷冷清清。
　　陆明舒目不斜视，慢慢吃着酒菜。
　　她不说话，元榕也不敢多嘴。
　　这时，有人端了菜式过来：“陆姑娘，这是我家公子给您添的菜。”
　　陆明舒收回视线，发现来的人是谢长晖。
　　她扬了扬眉：“谢护法，端菜送酒这种小事，也需要你来做？”
　　谢长晖讪笑：“那也要分人的是不是？公子的吩咐，再小也是大事啊！”
　　陆明舒不禁一笑：“难怪你家公子离不得你。”伸手倒了杯酒，“既然来了，就坐下喝一杯吧。”
　　谢长晖受宠若惊。跟在谢廉贞身边这么久，陆明舒什么性子，他能不知道？让她说这句话可不容易，那些门派大佬们，都未必有这个面子。
　　于是他稀里糊涂坐下来，又稀里糊涂喝了好几杯。
　　等他回去，谢廉贞斜眼瞅他。
　　谢长晖被看他毛骨悚然，小心翼翼地问：“公子，属下哪里做错了吗？”
　　“呵呵，”谢廉贞皮笑肉不笑，“酒好喝吗？”
　　谢长晖先是一懵，看看隔得有点远的陆明舒，又看看自家公子，瞬间心思通透，很想扇自己一巴掌。明知道自家公子现在是什么德性，他居然还喝陆姑娘的酒？可他之前也没想到，这点事就能让公子醋起来啊！
　　“公子……”
　　谢廉贞笑了两声，没给他解释的机会：“看节目！”
　　热席的节目一过，舞台中央突然升起璀璨的烟花。烟花一道一道爆开，在空中组成了“万寿无疆”四个字。
　　烟花落下的同时，化成了十道人影，向主座台飘飘踏去。
　　“呀！”元榕叫出声，“师姐你看！”
　　却见这十人有男有女，形貌各异，都穿着天海阁的服饰。
　　“师姐，这是谁呀？”
　　陆明舒道：“应是各岛小辈。”
　　所谓小辈，那是对问海先生而言。这十人，皆有出神境修为，年纪也不算小，服饰最起码也是长老级别。尤其为首那人，衣饰特别，如她所料没错，应该是天海阁的掌门。
　　果然，十人在主台落下，为首之人扬声道：“程朗率师弟师妹，贺问海师叔祖高寿。”
　　他话音一落，其他人也同时出声：“……贺问海师叔祖高寿。”
　　接着是低一辈的弟子俯身下拜：“……贺太师叔祖高寿。”
　　声音朗朗，在海面上回来传递，应和着潮声，气势惊人，尽显大派风范。
　　到了这一步，客人们岂能不凑趣？纷纷起身：“贺问海先生高寿。”
　　主座的问海先生哈哈一笑，亲身将掌门程朗扶起来：“不过小小生辰，你们也太隆重。”
　　程朗是个长脸中年男子，留了一把美髯，显得相貌堂堂，双目有神，极有威仪。
　　两人说了几句客套话，重新入席。
　　接着便是小辈轮番送寿礼。
　　问海先生在天海阁的辈分很高，同辈人中，就剩下几个化物境了，连下一辈也退出了一线，多数只挂个名。四代下来，灵均岛的徒子徒孙怎么也有百来人。
　　你方唱罢我登场，一个个争先恐后，送上精挑细选的贺礼。
　　于是，海桥上惊叹连连。那些个珍宝，一些小派弟子甚至都没途径见到。
　　元榕就羡慕得很：“天海阁真是阔气。”相比起来，上回太师祖寿辰，收到的那点寿礼就寒酸了。
　　真是不出门，不知道九瑶宫有多小。
　　陆明舒没当回事。这些东西华光辉耀不假，但真正用得上的没几件。
　　待灵均岛众弟子的寿礼送完，忽有数名弟子踏水而来，落在主台上，齐齐下拜。
　　席上骚动起来，元榕听到旁边那席有人叫道：“十大弟子，这是天海阁的十大弟子吧？中间那个是方镇，左边是杜芙蓉，那边是花满溪，还有莫青缡……”
　　除了寇威，竟是齐了。
　　陆明舒目光微闪，看着那九人若有所思。
　　前头有十大岛主，后头有十大弟子，今日这寿宴安排得十分有范。
　　程掌门笑吟吟地看着他们：“你们倒是齐心，莫不是准备了什么特别的贺礼？”
　　方镇上前一步，笑道：“不瞒掌门，花师弟出了个主意，我们觉得甚好，索性当成贺礼给太师叔祖贺寿，正好省一笔钱，又能让贵客们看个热闹。”
　　十大弟子排行第二的他，与寇威风格完全不同。形貌不出挑，说话慢条斯理，乍一看，比之寇威的风采过人差之甚远，但他说话时，有一种独特的慢悠悠的味道，说什么都让人觉得很舒服。
　　当他说到省一笔钱时，众人都笑了起来，气氛越发欢悦。
　　问海先生也是满脸带笑：“哦？是什么？”
　　方镇笑着告了声罪，直起身，冲着舞台方向拍了拍掌。
　　当下，围绕着舞台的海面上，慢慢升起五颗硕大的水球。
　　有人惊呼：“五龙戏珠？”
　　却被白了一眼：“看清楚了，只是借了五龙戏珠的样式而已，化水成珠，又不是什么难事。”
　　那人定睛看去。果然，并没有附带术法，就只是五颗滚动的大水球。
　　但是很快，他们的脸就被打了。
　　五颗水球缓缓升至半空，突然晃动不止，猛地乍开，术法的波动泛了开来。
　　水球化成一道道水流，交错纵横，在舞台上空织出一个繁复的图形。
　　水流之图成形，猛地往下一罩，形成一个结界。结界中，舞台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虚幻的迷宫。
　　海桥骚动起来，有人失声喊道：“五龙玄水阵！是五龙玄水阵！”
　　

第453章
　　五龙玄水阵，天海阁的秘技之一，与五龙戏珠脱胎于同一项秘术。
　　古夏三大派，在术法上精研最深的，无疑是天海阁。本界皆是武修，术法粗陋，据陆明舒观察，只有天海阁的五龙戏珠，能与他界的术法相比。
　　而五龙玄水阵，就是五龙戏珠运转之法的集合。据说，天海阁的弟子一到出神境，就会被扔进五龙玄水阵，一旦通关，便能领悟秘技五龙戏珠。
　　五龙玄水阵是天海阁的绝秘，不可能这样大喇喇摆出来给这么多人看，估计只是化用。但，就算是化用，能窥见一二真义，也是受用不尽。
　　一时间，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这个五龙玄水阵。
　　主座的末位，寇威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这事显然是众人合议，偏偏他这个十大弟子之首，却一点消息也没听到。
　　呵，有意思了。
　　“方师兄？”戴静予面露愕然。
　　她本已向寇威告罪，不打算出席。可花满溪找过来，为了面上好看，最终还是打算出个场。但这一出，根本不在她预料内！
　　方镇神情自若，并没有给予回应。
　　戴静予肚子里滚了几圈，终是忍下了。
　　这么多人看着，这个脸面，丢不起。
　　掌门面色不变，笑吟吟道：“方镇，你摆出五龙玄水阵是做什么？莫不是要进去打上一场吧？”
　　方镇向众位长辈揖了一礼，说道：“我辈皆是习武之人，不打怎么好看呢？”
　　主座上的长辈们笑了开来，其中一位长老道：“但你这个五龙玄水阵，是个变阵，想必另有关窍。到底玩什么花样，还不快快说来。”
　　“是。”方镇指着那虚影之中的五龙玄水阵，“诸位前辈请看，此阵撤去了杀伤之效，将关卡改为迷宫。今日既是太师祖的寿宴，若是见血，岂不伤了和气？因此，我与师弟师妹们想了这个法子，只比破关速度，不比招式。”
　　众人凝神望去，无不赞许点头。
　　离主座甚远的薛家席位上，许先生抚掌道：“妙啊！既是五龙玄水阵，要破关就必须动手。如此一来，既能打得好看，又不必见血。”
　　薛意眉头却不见舒展：“天海阁憋了这么多天，就只是如此？似乎太简单了……”
　　九瑶宫的席位上，陆明舒提了提嘴角，却连个笑都没露出来。
　　“陆师姐，有什么不对吗？”元榕觉得她这表情有点吓人。
　　陆明舒给她夹了个水晶包子：“少说，多吃。”
　　“……哦。”
　　另一边的谢长晖，毫无顾忌地把话说出来了：“公子，我怎么觉得天海阁的在使坏啊？”
　　谢廉贞拿扇子敲了敲他的头：“算你还没蠢到家。”
　　谢长晖虚心求教：“那他们到底在使什么坏？”
　　谢廉贞笑而不语。
　　主座上，程掌门笑问：“方镇，既有比试，那就有规则和赏罚，你这规则为何，赏罚为何？”
　　方镇道：“倒也简单，掌门请看，此阵有两个入口，分别一左一右。谁先到达中心，谁就算赢。至于赏罚么……”他笑着拱手，“还要请诸位师长援手了。”
　　“哦？”
　　方镇指了指法阵中心那个平台：“将奖品置于中心，谁先到谁就得。我等小辈囊中羞涩，还请诸位师长赏些彩头。”
　　众长老笑了开来，有人点着方镇，笑骂：“什么贺寿，这是掏我们家底来的！”
　　“诶，师伯所言差矣。”方镇一本正经，“太师叔祖何等修为，身外之物，早就不稀罕了。我等煞费苦心，才想出这个法子来。”
　　又是一片欢声笑语，末了，问海先生笑眯眯道：“好！就冲你们费的心思，这彩头我出了！来人，拿七宝珊瑚来！”
　　不多时，四个精壮的汉子抬着一物，送到主座上。
　　蒙物的红绸一掀，周围顿时响起惊叹声。
　　“好大的珊瑚！”
　　“颜色很正呢！”
　　也有人奇道：“只是珊瑚，再大也就是个玩物，对我们没用啊！”
　　立刻被旁人白了一眼：“谁说只是玩物？你仔细看了，寻常玩物会这样宝光四射？这七宝珊瑚，其实只是借珊瑚的名头而已，实则由七种不同的宝物凝成，每一种都是上好的炼器之宝。”
　　“是这样吗？”
　　那人满眼羡慕：“据说七种合炼，能制神兵呢！”
　　“神兵！”
　　这下真的轰动了。器分四种，凡铁，玄兵，宝器，神兵，每一种又分上中下三品。
　　本界炼器术传承简陋，虽有不错的资源，武器一直捉襟见肘。上了融合境，才能弄一把玄兵，多数还只是中下品玄兵。出神境家底不错或深受看重的，或许能得一把宝器，实力普通的都是进入出神境甚久，才能换掉手中的玄兵。
　　神兵，那是传说中的东西。古夏有多少神兵，数都数得过来，多数在化物境手中，只有寥寥在出神境手中。
　　听说七宝珊瑚能炼神兵，岂有不眼红的？人人都想，天海阁果真豪阔，居然连这种宝物都拿出来给小辈当彩头。
　　谢廉贞却轻嗤一声，不屑道：“哪有那么容易？七种合炼制神兵，只是理论而已。七宝一体，本就很难分炼，能成功取下其一就不容易了，还想合炼成功？这玩意儿，也就能炼个宝器或提个品质吧！”
　　就算只是这个层次，也足够出神境趋之若鹜的。不过，七真观并不比天海阁穷，谢廉贞还有王妃的补贴，王妃连玄水珠都能一送送一串，他还在乎这个？
　　座中，问海先生笑道：“不能只我一人出血，你们这些当长辈的，怎么也该表示一下心意吧？”
　　他都这么说了，其他人岂能不凑趣？几位化物境都拿了东西出来，虽然不及七宝珊瑚，但也是难得的宝物。
　　这些东西，看得他派弟子眼热不已，只恨自己不是天海阁的，没机会弄到这些宝物。
　　这时，方镇上前一步：“多谢诸位前辈慷慨解囊，弟子这里还有一个建议……”
　　长老们一听建议两个字，又想笑又想骂：“说说，你又想出什么鬼主意了？”
　　“师叔师伯们怎么这么说？”方镇笑吟吟道，“弟子只是觉得，独乐乐不如众乐乐。长辈们赐了这样的宝物，也想叫诸位同道同乐。”
　　

第454章
　　陆明舒轻轻翘起嘴角。
　　原来在这里等着呢！
　　不过，她又有什么好惧的？天海阁这个五龙玄水阵虽然颇为玄妙，可跟真正的法阵比起来，繁复程度根本无法相比。
　　海桥上闹腾起来，各派欢欣鼓舞。
　　问海先生拍板，将数件宝物放在迷宫中央的石柱上，谁夺到就是谁的，不拘什么门派。
　　此事一定，花满溪就冲寇威道：“寇师兄，你可是我们十大弟子之首，不能堕了我们天海阁的威名吧？”
　　寇威一笑起身：“几位师弟师妹如此费心，我又岂能不捧场？不如就由我和方师弟各领一队，也好约束一二。”
　　“寇师兄想得周到。”方镇慢悠悠地说。
　　寇威往中间一站，与方镇分列左右，看向十大弟子另几位：“几位师弟师妹，是要与我同行，还是跟随方师弟呢？”
　　他话一说完，戴静予就毫不犹豫地站到他身后去。略一迟疑，另外一男一女也跟了过去。
　　剩下的，有三人走出来，躬身行了一礼，其中一个说道：“诸位师长，师兄师姐，我们三人实力略逊，就不参与破关了。”
　　程掌门含笑点头：“你们尚未出神，与他们同台较技，确实难为了，就在旁边看吧。”
　　十大弟子去三，剩下七人里，已经分成两队。
　　寇威领一队，旗下戴静予、莫青缡、苏子归。方镇领一队，同行有杜芙蓉和花满溪。
　　方镇对寇威笑道：“寇师兄，你们人多，下一个队友，不介意小弟先邀请吧？”
　　寇威伸了伸手，含笑：“方师弟请。”
　　表面看起来，他这队人多了一个，排名也靠前，实际上，戴静予有伤在身，剩余实力不足五成，莫青缡和苏子归排名又靠后，并不见得比方镇他们三个强了。
　　可当众较起这个事，就没意思了，寇威身为大师兄，礼让本是应该。
　　得了他的应允，方镇也不客气，冲不远处扬声道：“凌姑娘，不知可愿与我等共闯迷宫？”
　　他话一出口，众人的目光随之落在凌无瑕身上。
　　此番寿宴，凌无瑕不是主角胜似主角，不知有多少人盯着她和寇威，想看看他们俩到底能不能结成亲，两派的关系又如何。没想到，方镇倒是不避嫌，就是不知道他是想促成呢，还是想拆散。
　　众目睽睽，凌无瑕盈盈起身，缓步而来：“方公子盛情，岂敢推拒？”
　　方镇笑眯眯：“既如此，凌姑娘就归属我这一队了。”
　　凌无瑕对着主座的长辈们低身一礼，又对寇威等同辈点了点头，说道：“既不嫌弃，自当尽力。”
　　说着，站到方镇身后。
　　方镇一笑，伸手道：“寇师兄，该你了。”
　　寇威点了点头，抬起目光，缓缓扫过。
　　被他看到的，无不挺起胸膛。
　　寇威目光一停，嘴边泛起微笑：“陆姑娘，方便与我等同行否？”
　　此言一出，海桥哗然。
　　陆明舒，他请的是陆明舒吗？可他看的方向，好像没有第二位陆姑娘。
　　几日前，陆明舒与戴静予之事，可说是众所周知，连带的，寇威也下了面子。没想到，寇威今日还敢邀请陆明舒入队，到底是借此和好，还是担心她去了方镇那队，会更麻烦呢？
　　“师姐？”元榕一头雾水，“他是请你吗？”
　　陆明舒伸手摸了个东西出来，按到元榕手里：“拿好了，等会儿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别动。”
　　“哦……”元榕呆呆地应声。
　　九瑶宫的席位，离主座不近。陆明舒起身，袖子一扬，一道剑气飞掠而出，而后她脚步一跨，不短的距离，几步就到了主座台上。
　　不懂的人看得莫名所以，懂的人大吃一惊。
　　主座那边，却是没有不懂的，人人都以惊疑的目光看着她。
　　缩地成寸！她这步法，分明就是缩地成寸！
　　不是说，化物境才可以不拘于物，随意来去吗？怎么她刚刚进入出神，就能缩地成寸了？她那秘法，真的这么厉害？
　　事情摆在面前，似乎不相信不成了……
　　“陆姑娘，可愿与我等同行？”寇威又问了一句。
　　陆明舒淡淡点头，又道：“同行无妨，只一句，输赢各凭天命，我不负责。”
　　要是平时，她这么说定然会被人嗤笑一句口气太大，但方才施展的缩地成寸之术，镇住了这些人，竟无人说话。
　　方镇笑道：“寇师兄竟然请到了陆姑娘，这叫我们怎么才好？”他抬起头，视线慢慢扫过，看到某一处时，停了停。
　　还没来得及开口，那处已响起声音：“别这么看我，”谢廉贞慢吞吞地站起来，扇子拢在袖里，踱过来，往陆明舒身边一站，“我嘛，自然是跟陆姑娘在一处。”
　　“……”方镇笑叹，“可惜。”
　　海桥上再起骚动。
　　“这是廉贞公子？他怎么这么……”
　　这人表情一言难尽。要说谢廉贞出场，那可真是倾倒一群人，那些女弟子，看着他都移不开眼。可他的行为作派实在是……这么围着陆姑娘转，一点也不避嫌，不觉得很掉价吗？
　　谢廉贞显然不觉得，还低头冲陆明舒一笑。
　　可惜，陆明舒面无表情，完全没回应。
　　薛意这样的，注意的则是另一件事。
　　“廉贞公子竟要下场？我还以为，他不会参与。”
　　许先生皱了皱眉，有点摸不透了：“廉贞公子到底在想什么？那些彩头，对他而言并没有吸引力。且他是廉贞星君，就算名分上是小辈，自持身份也不会有人说他什么……”
　　在他看来，谢廉贞不动比动要好。稳得住，才叫人看不破。
　　薛意有个荒谬的念头：“总不会只是为了和陆明舒一道吧？”
　　“……”许先生无言以对，过了会儿才道，“堂堂廉贞星君，何至于此？”
　　两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照理说，七真观的星君，做事背后必有深意。可谢廉贞以前就是个隐形人物，性子如何，实在很难说清。
　　而他这次出场，就做了两件事，第一件，非要住在陆明舒隔壁，第二件，因戴静予与她动手，出言嘲讽。合起来，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帮着陆明舒。
　　以他这次的行为，好像再怎么荒唐，也很符合他的画风？
　　

第455章
　　眼看着两个强手都选了寇威，方镇无奈，扬声道：“不知哪位愿意援手？”
　　他本想着，有了凌无瑕，若能争取到谢廉贞，就是自己这边占优，没想到谢廉贞一点也不顾及形象。此消彼涨，他心中一算，己方实力落后甚多。
　　同门倒是不必担心，虽然寇威名声更盛，但他在门中的人缘还略微占优。只是他太懒了，很少出去交际，别派弟子识得不多，远远不及寇威。
　　是以，方镇这一喊，自己也没抱多少希望。
　　不想，他话音一落，便有一个女声响起：“方师兄若是不嫌弃，我愿意同行。”
　　众人顺着声音看去，就见离此不近的海桥上，站起来一名女子。
　　方镇微讶：“姑娘是……”
　　“登文薛家，薛意。”
　　薛意突然站起，许先生惊了惊，低呼：“大小姐？”
　　薛意侧头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便长袖一展，数点光芒飞出，化出一朵朵红莲，她伸足一踏，踩着红莲往主座飞去。
　　随手而为的妙法，行云流水的姿态，吸引了众多的目光。
　　有人叹道：“登文薛家虽然不是什么大世家，但薛意是真的出类拔萃。”
　　“可不是？女子之中，除了凌无瑕，就是薛意了吧？”
　　却有人插了句话：“不是还有陆明舒吗？”
　　先前两人一默。谈论起本代女弟子，无论是谁，第一个都会想到凌无瑕，她成名已经十几年，形象深入人心。而陆明舒，说起来，成名也不晚，上届麒麟会至今已有七年，但她一鸣惊人后，便消失足足六年，很多人以为她只是颗流星，论事哪会带上她？
　　何况，她的行事风格，在别人看来，更像是一个搅局者。把她算在女弟子行列里，总觉得哪里不对。
　　可把她排除出去，也不对啊！她是女的吧？她是个玄门弟子吧？既然都是，为什么不能算呢？
　　要是算，问题又来了，她跟凌无瑕，到底谁排在前面？若是之前，哪怕她得了新秀榜榜首，大多数人也会认为凌无瑕更强。可她失踪归来，入出神，传秘法，血洗九瑶宫，谁还能把她当成寻常意义的出神境？
　　不得不承认，以陆明舒先前展露出来的身手，或许要比凌无瑕强些。
　　这可真是个让人不愿意接受的现实。
　　承认陆明舒的强大，也就是承认了古夏即将为之颠覆的未来。
　　“多谢姑娘伸出援手。”方镇的的语气带着些微感激。
　　薛意道：“虽则同行，最后仍要各夺彩头，这个谢字就免了吧。”她说这番话时，面容含笑，语气轻快，让人听着十分顺耳，其他人不由会心一笑。
　　随后，又有不少人加入，两小队人数很快上涨。
　　到最后点数，两队各有十来人，合起来破了三十。
　　换句话说，接下来能欣赏到三十多位出神境同台竞技！
　　众人想到这点，不免热血沸腾起来。就算是古夏第一大武会盛事，那也是一对一较技，哪有这么大的场面？
　　组好了队，方镇扬声道：“诸位，入阵之前，在下有几句话。”
　　海桥上安静下来。
　　只听他道：“既有比试，就有规矩。我们且约法三章，如何？”
　　寇威笑道：“却不知是哪三章？”
　　方镇伸出一根手指：“其一，点到为止，不伤和气。”
　　寇威点点头：“应该的。”
　　“其二，虽然分为两队，但领队的指令可听可不听，彩头各凭本事，输赢无怨。”
　　其他人互视，都暗暗点头。彩头只有那些，如果分成两队较技，显然不可能每个人都分得。
　　“至于其三嘛，”方镇想了想，露齿一笑，“我还没想好。”
　　众人都笑了起来。
　　程掌门笑眯眯道：“不过是个乐子，这样就够了。行了，准备好就开始吧，大家都久等了。”
　　方镇点点头，询问的目光看向寇威：“寇师兄？”
　　寇威含笑，扫视过众人：“没问题我们就开始了？”
　　“开始开始！”
　　两队分别在寇威和方镇的带领下，去了五龙玄水阵左右两个入口。
　　进阵之前，陆明舒的袖子被人轻轻拉了下。
　　她一转头，看到的却是齐笙。
　　“陆姑娘，”他小声问，“你与我们一道吗？”
　　陆明舒没给确切答案：“看情况吧。”
　　“哦……”齐笙有点失望，想了想又说，“这五龙玄水阵有点复杂，总的来说，变化越多越危险的地方，越有可能是正确的方向。”
　　陆明舒挑了挑嘴角，轻声道：“知道了，多谢。”
　　被她一谢，齐笙整个人有点飘，露出一脸傻笑。
　　“该进去了！”耳边传来轻飘飘的声音，齐笙一惊回神，看到谢廉贞斜眼看他，似笑非笑的表情，让人心里发毛。
　　他飞快道：“那我先进了。陆姑娘，若是有什么不确定的，就来找我们。”
　　“好。”
　　跟在寇威身后进了阵，齐笙突然想到一件事：他谢廉贞又不是陆姑娘的谁，自己干嘛要心虚啊？
　　一进阵，众人自动散开了。
　　十来个人，有五六个跟随寇威一起行动，其他人有的两三人结伴，有的单人独行。
　　没人来找陆明舒同行，或者说，隐隐有避开她的意思。
　　她实力强谁都知道，但身上杀气太重，这样的人总是不怎么合群。再说，和她在一起，谁知道自己会不会成为炮灰呢？
　　“还是我们一起了。”谢廉贞站在她身边，眉开眼笑的。
　　陆明舒横了他一眼，一言不发，举目四望。
　　这个五龙玄水阵，颇有称道之处。一进来，四下都是水，连墙壁也是流动的水幕。各种与水有关的术法，被安置在这个法阵里。
　　水无常形，是以阵也无常形。随便一个举动，就有可能引发法阵的变化，前路也随之改变。
　　此阵做为迷宫，真是再好不过了。
　　与她同时进来的那些人，在初期的试探后，纷纷尝到了这个五龙玄水阵的妙处。有的啧啧称奇，有的一筹莫展。
　　谢廉贞嗤了一声，说道：“天海阁好大的口气！这也是阵？既无易数，又无阵眼，无非就是把各种术法堆到一起，麻烦是麻烦了些，可论起来，根本没什么技术含量！”
　　

第456章
　　在场之人，除了陆明舒，大概只有谢廉贞有资格说这句话。
　　七真观是道门，北斗七星君，本身就是阵法的入门。本界没有真正的阵法师，要说谁家对阵法最有研究，那就是七真观了。
　　天海阁在术法上很强，可阵法的水平还不及七真观一个零头。
　　陆明舒也是这么想的，眼前这个五龙玄水阵，还算不上真正的法阵。但是，这不代表它就容易对付。
　　麒麟会的时候，她就觉得，天海阁的术法水平很强，寇威那一招足可以与他界相比。这个五龙玄水阵的术法，比寇威那时只强不弱，那么多堆在一起，就算砸也能把人砸死，如果再稍微有点配合，灭杀同阶修士一杀一个准。
　　还好只是个迷宫——果真只是个迷宫？
　　寇威带领的小队首先遇险。
　　水幕冲出，一朵朵水花瞬间成刃，闪着寒光，从半空落下。
　　地下突然卷起浪花，滚动不止。
　　海桥上，观众们连连惊呼，看着这些出神境高手在阵中各展手段。
　　“寇威毕竟是寇威，这些年又有精进。”
　　“是啊，他基础打得牢固，玄力又深厚，短短几年，实力已经能追上那些资深出神境了。”
　　“咦，方镇也很强啊！”
　　有知情人笑道：“可别以为，方镇名声不如寇威，就比他差了。天海阁内部都知道，方镇无论天资还是悟性都不低于寇威，甚至略强一些。只是他这人，性子懒散，不及寇威勤奋，也不喜欢到外面走动，没什么名声传出来。”
　　之前那人了然地点头：“能成为天海阁十大弟子，实力不会差。杜芙蓉和花满溪也是颇有声名，却甘愿听从他的调遣。”
　　“原来是这样啊！这么说，双方还真是棋逢对手。”
　　“没错，方镇和寇威估且能打个平手，再加上凌无瑕和薛意，两队实力相差不大，应该能在同时抵达，到时候，就有热闹看了。”
　　却有人插过来一句话：“常理是这样，不过，里头却有个变数。”
　　听他这么说，凑在一起交谈的几个人都收了声，有志一同看向那个变数。
　　陆明舒。
　　谁也不知道她的实力强到什么程度，再加上那个还没出过手的廉贞公子……
　　“倒也未必，再强也是出神境，对吧？”说这句话的人，不知道是安慰别人，还是安慰自己。
　　“是……”反正听众很给面子地应和了。
　　迷宫内，谢廉贞问：“我们怎么走？”
　　陆明舒似笑非笑地瞅着他：“你不是瞧不起这个阵吗？你来呀！”
　　谢廉贞手中的白玉扇子打了个转，说道：“你要觉得我现在露底细合适，我没什么不行的。”
　　陆明舒哼了声，目光落在他的扇子上：“你拿这东西，是学寇威吗？”
　　寇威的武器便是扇子，平时扇不离身。
　　谢廉贞立时就把扇子袖了进去：“谁学他了，不过是让他看看，不是拿了扇子就叫风雅。”
　　陆明舒笑笑，不去揭穿他。寇威是不如他形貌俊美，但是白净又斯文，与人谈笑风声，当真是风度翩翩、气度潇洒。要不然，听说他与凌无瑕议亲，怎么会有那么多姑娘含酸呢？
　　说话间，眼前忽有大浪冲来，转眼便成万千冰刃。
　　陆明舒一句话不说，剑刃出鞘，光芒一卷，击成冰屑。
　　谁知，冰刃一碎，冰屑立时化成雪粒子，猛然卷了出来。
　　陆明舒站得笔直，动都没动，仍是剑光一扫，满室的雪粒子扫得到处都是。
　　主座上，有位长老摇头道：“这个陆明舒，太小看我们天海阁的秘技了吧？”
　　程掌门笑着点头。之前她与戴静予那一战，他们这些师门长辈怎么会不留意呢？戴静予被她三招击败，确实惊人，但她所出三招，招招杀意凛然，显然走的是锐利的路子。可五龙玄水阵这般变化，却是以柔克刚，任你多刚强的剑意，只能裹足不前。
　　“哼！”旁边传来冷哼，就听一个凛冽女声道，“年轻人，赢了一两回，就狂傲得没边了，还当我们天海阁是她九瑶宫呢！”
　　说话的是个中年女子，长相倒也秀丽，只是一张冷面冻着寒霜，又穿一身素衣，简薄得如出家人一般，看着就是个性子严苛的人。
　　众人一看是她，都是心下一笑。
　　这位这么说太正常了，她是沐芳岛的岛主华若英，也就是戴静予的师父。爱徒被陆明舒所伤，大失脸面，她岂能不恨陆明舒？何况这位的性子出了名的冷硬。
　　不过，她话说的倒不错。
　　九瑶宫没落已久，出神境能让他们多看两眼的，也就是安同尘一个，偏他又站在陆明舒那边。
　　血洗九瑶宫？听起来吓人，但她那些对手，在座的真没放在眼里。
　　这位陆姑娘到底有什么本事，还要五龙玄水阵来称量称量！
　　众长老都是这么想的，不料，眼睛一错，陆明舒手中剑光忽然分化，漫天暗藏杀机的雪粒子，竟然就这么一扫而空了。
　　先前那位长老怔了怔，问：“程师兄，你可曾看清，她使的什么招？”
　　程掌门皱了眉头，慢慢道：“只看出方才一瞬间，她的剑意有所变化。”
　　众长老面面相觑。
　　虽然都是出神境，但他们已经在这个境界浸淫几十年，就算本身实力不强，眼界总是不差的。可方才那一瞬间，竟没一人看出陆明舒用的什么手段。怎么可能？
　　这边各自思量，那边两人继续前进。
　　寇威和方镇所带领的两组人都在缓慢前进，双方进度相差不离。
　　他们都知道五龙玄水阵怎么走最快。
　　其他散兵游勇，虽然没有与他们同行，但都维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彼此照应得到，保证自己不被落下。
　　只有陆明舒两人，选择的是另一条路。
　　她走得不快，或者说，有点慢。这很正常，对五龙玄水阵不了解的人，怎么可能会走得快？其中术法变化万千，再加上水幕时时转化，能弄清自己在哪都不容易。
　　眼看双方小队走过一半路途，而陆明舒两人连三分之一都没走到，主座台上有长老轻嗤一声：“明明有人领路，偏偏不愿意跟，狂傲至此，总有摔跟头的时候！”
　　

第457章
　　不止这些天海阁的长老，别的席位上，也是如此议论。
　　许先生皱紧眉头，看了看薛意，又看了看陆明舒。
　　薛意的打算，他很快想明白了。其实这场破关之争，进哪一队并不重要，因为最后争夺的彩头，只归单人，不归小队。当时方镇那边明显处于弱势，薛意挺身而出，正好替薛家刷一波好感，这对他们来说，比彩头更有价值——有寇威等人在，薛意夺得彩头的可能性本来就不高。
　　故此，薛意这边完全不用担心。她当时站出去，就已经得到自己想要的了。
　　倒是这个陆明舒……许先生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没来之前，他和薛意就畅谈过，陆明舒是个什么样的人，可真正见到了她，既觉得符合传闻，又觉得与自己猜想的相差甚远。
　　从天门之争，到麒麟会，再到不久前的九瑶宫之变，她所做之事，桩桩件件，足够勾勒出一个形象。
　　冷傲，自矜，永远抬着头，不肯认输。
　　但，之前所见，她的傲是傲骨，而非傲慢。
　　薛意对她很是赞赏，就算凌无瑕都没让她这么服气过。
　　可是，他们所看到的陆明舒呢？
　　她一来天海阁，就跟寇威翻了脸，一点也不顾及他的主人身份。紧接着，与凌无瑕碰面，也是不冷不热的，好像还刺了对方几句。然后，与戴静予动手，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撕了对方脸皮。
　　见过打脸的，没见过这么打脸的。这里可是天海阁，做得这么过分，她就不怕走不了吗？
　　听听现在大家对她的评价，好听点的，说她恃才傲物，难听点的，直接就说她嚣张跋扈了。
　　难道真是实力强了，名声大了，就忘乎所以了？她真以为，凭自己得到的秘法，能号令古夏？
　　就算有七真观站在她背后，这也太轻狂了。
　　一个在继母打击、无人可靠的环境下成长起来的人，会这么轻狂吗？
　　这边许先生疑窦丛生，那边四象门的封长老却是长叹一声。
　　他的亲随小弟子问：“师父，您在叹什么？”
　　封长老道：“我在叹，古夏真的要变天了。”
　　小弟子听得糊涂。变天？什么意思？
　　封长老笑了笑，并不多说。
　　那日陆明舒和戴静予动手，他就在现场，亲眼所见。他很清楚，当时的陆明舒，并没有出全力。是以，别人都觉得她狂傲无比，他却一点也没有这个念头。
　　有本事的人，就算行事张扬，也不叫狂傲，而是自信。
　　眼下陆明舒落后？他却相信，她不会这么容易就输的。
　　“要不要打这么仔细啊？”五龙玄水阵里，谢廉贞一边转着扇子，一边问。
　　很多时候，明明可以一口气冲过去的，她偏偏就要慢吞吞地一步步打过去。
　　这么打，要打到什么时候？
　　陆明舒瞟了他一眼：“你不耐烦你先走。”
　　谢廉贞立刻拿扇子掩了口：“怎么会呢？我巴不得你再慢点。”那样就能多独处一会儿了。
　　陆明舒给了他一声“哼”，继续慢慢打。
　　众人就看着两小队越来越接近中心，离陆明舒两人越来越远……
　　那位沐芳岛的岛主华若英冷笑一声：“看来，这场破关之争，陆明舒已经出局了。”
　　程掌门等人微微点头，赞同她的看法。
　　陆明舒和谢廉贞不但走得慢，而且还偏离了方向，就算想走寇威那条路也不成了，隔得太远，寇威一行人走过，路又合上了。
　　寇威与方镇两小队只剩下四分之一的路程，他们才走了三分之一。
　　海桥上的宾客们也纷纷摇头。
　　先前陆明舒打败戴静予时，话说得那么嚣张，转眼自己就被打了脸，以后还怎么傲得起来？果然，话不能说得太满。
　　就在这时，有人突然叫了一声：“咦，加快速度了？”
　　听得这句，不少人哂笑。现在加快速度，不觉得太迟了吗？那边可是马上就要到达了。
　　但是，低头喝个茶的功夫，抬头一眼，便大吃一惊：“他们怎么这么快？”
　　那边陆明舒击退一面水幕，轻轻吐出一口气，说了两个字：“够了。”
　　“什么？”谢廉贞随口问了句。
　　陆明舒并没有回答他的意思：“跟好了。”
　　三个字扔出去，她长剑一挥，纵出一道剑光，身影倏然远去。
　　“喂！”谢廉贞只叫了一个字，就看到她头也不回地遁远了。
　　没办法，他只好一挥袖摆，洒出一路星光，紧随其后。
　　他一路跟得随意，却不知海桥上的宾客都看傻了。
　　只见陆明舒一剑当先，直冲向前。前头不管是水浪还是迷雾，尽皆一剑飞去。
　　剑光在前引路，乘风破浪，竟是一往无前。
　　再有人仔细一看，忽地大吃一惊。
　　她走的竟是一条直线，一条通往五龙玄水阵中心的直线！
　　怎么回事？五龙玄水阵中，迷雾处处，其他人都是走一小段路就停下，仔细观察推算后再继续，寇威和方镇也不例外，为什么她好像不受影响的样子，好像一眼看穿中心在哪个方向。
　　还有她那剑光也古怪，一路飞去，刚才惊险处处的术法，竟然全部失效的样子，水浪分开，迷雾后退，水幕才起变化就定住，任她来去。
　　华若英吃了一惊，猛地站起：“怎么回事？是谁给她大开方便之门？”
　　没有人回答。
　　在座的都有眼睛，五龙玄水阵本身并没有问题，掌阵的弟子，一直在阵外，并没有偷懒。
　　可是，这事确实奇怪。刚才还步步艰难，现在却畅通无阻。
　　程掌门在心里琢磨了一下，暗吃一惊。
　　莫非，刚才陆明舒打得那么慢，是在试探阵法？这岂不是说，她在短短的时间里，就把五龙玄水阵的关键处都摸透了，所以此时纵剑而行，再无阻拦。因为种种术法变化皆在她心，未等变化开启，她就事先避开了。
　　这太不可意思了吧？就算是自己，也做不到！
　　能做到这个程度，她不但剑术强大，观察力和术法悟性亦是惊人无比。
　　说她精于剑术，他认，可要说她精于术法……九瑶宫懂什么术法？
　　

第458章
　　陆明舒才不管别人怎么想。
　　术法有什么稀罕？她自小在天轮世界不知道见识过多少异界的高明术法。眼前这个五龙玄水阵，就像谢廉贞说的那样，不涉易数，又无阵眼，不过是术法堆砌，又有什么难的？计算量比起真正的法阵，少太多了。
　　在她眼中，术法都变成数据，剑气稍微引导挑动，便可一路畅通。
　　剑光一掠而过，直飞而去，分开水浪，破开水墙。
　　寇威突然抬起头：“似乎有光闪过？”
　　齐笙莫名其妙：“哪？没有吧？”
　　寇威仔细感应了一番，最后摇了摇头：“也许是我的错觉吧。”
　　话音落下，陆明舒剑光一跃，落在中心的石柱上。
　　海桥上，突然一静。
　　过了一会儿，才有人问：“这、这就到了？”不可思议的语气。
　　“是啊！”
　　“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不知道……”
　　陆明舒到底是怎么分辨方向，又是怎么破开五龙玄水阵的堵截，没有人说得上来。
　　不过，事实摆在眼前。她超过了寇威，也超过了方镇，第一个抵达五龙玄水阵的中心。
　　这是不是表示，这场破关之争，她赢了？说起来，事先并没有说，彩头只能取其一，那她是不是都可以拿走？
　　不少人向主座看去，想知道天海阁的高层是什么看法。
　　他们注定要失望了。主座上，无一人出声，就连刚才十分不忿的华若英也紧紧闭着嘴。
　　几位化物境倒是神态如常，偶尔低声交谈几句，似乎陆明舒抢先一步到达中心的事，并不值得相提。
　　他们这般，倒令其他人慢慢镇定下来了。
　　也许其中发生了什么，他们没看出来？其实这事很正常，只是他们修为太低不理解……
　　“唉，这么多彩头，却被她一人得去了。”说话的人，透着丝丝妒意。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出乎他们的意料。
　　五龙玄水阵的中央，立着五根盘龙石柱，前辈们出的彩头，就放在石柱上面。每根石柱上都有一件，算下来共有五件。
　　陆明舒低头一看，那颗七宝珊瑚华光流彩。
　　她剑尖一挑，将七宝珊瑚拿在手中。
　　海桥上齐齐发出一声叹息。还以为会有一场苦战呢，结果宝贝这么容易就有主了。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却出乎他们的意料。
　　陆明舒勾了勾嘴角，随手一抛，将七宝珊瑚抛到相临的石柱上。然后，就地一坐——好像刚才只是为了腾位置似的。
　　“她想干什么？”有人脱口问。
　　“对啊，她不是赢了吗？”别人也是一头雾水。
　　“就是，怎么不拿彩头？”
　　一时间，海桥上议论纷纷。
　　谢廉贞随后赶至，看她抱剑坐在石柱上，笑道：“这石柱做得倒有意思。”
　　说罢，学她的样子，伸脚一踢，将自己站的那根石柱上的彩头踢到旁边去，闲闲坐下来。
　　“哼！”主座台上，华若英忍不住哼了声，冷冷道，“嚣张至此，真是欺人太甚！”
　　他们这般行迳，显然是要等寇威和方镇带领的小队抵达。先前明明说好，这次比的是破关速度，谁先到谁就赢。他们明明先到一步，却非要等人来，高傲得太过了吧？看不上奖品怎么的？
　　问海先生倒是一脸淡然，摸了摸胡须，对身边的程掌门笑道：“年轻人，志气高啊！”
　　程掌门点头称是：“有本事的人，自然心大。”
　　看他们这么平静，其他人也跟着淡定下来。
　　也是，不比过就拿了彩头，未免没意思。难得看到三十多个出神境同时出场，就这么轻描淡写地结束，岂不无趣？就该等所有人都到，堂堂正正比过，最后拿下彩头，才过瘾。
　　先到中间的，是方镇带领的小队。
　　他目光一扫，看到场中无人，不禁露出笑来。
　　才笑了一半，却听凌无瑕突然道：“陆姑娘，早啊！”
　　方镇一惊，顺着凌无瑕的视线看去，就见陆明舒坐在石柱顶上，静静地看着他们。
　　他笑不下去了，深吸一口气才平静下来。
　　“陆姑娘来得真早。”一边打着招呼，一边目光飞快地一扫。
　　寇威不在，只有陆明舒和谢廉贞两人。怎么回事？
　　方镇想不明白。五龙玄水阵的复杂，外人很难探得明白，如果没有寇威带路，他们怎么可能来得这么快？
　　不过现在不是问这个的时候，陆明舒既然到了，那己方就没那么容易拿到彩头了。
　　“不早。”陆明舒淡淡道。
　　方镇一默，这个陆明舒，怎么跟她说话这么难接呢？
　　杜芙蓉见此，笑着打了个招呼：“陆姑娘，你既到了，寇师兄呢？”
　　“不知。”仍然只有两个字。
　　杜芙蓉却是一愣：“你没和寇师兄一处？”
　　“进来就分头了。”
　　她答得轻描淡写，方镇小队里的几个天海阁弟子心中却掀起惊涛骇浪。
　　没有寇威带路，她是怎么提早一步到达的？这个五龙玄水阵，别说外人了，就算是天海阁弟子，也不是人人能破解的。
　　但现在显然不是探究这个的时候。
　　“陆姑娘……”
　　方镇话刚起个头，突然见她抬起手，不由一愣：“怎么？”
　　陆明舒道：“有些话，我不想重复，请稍等一下。”
　　“……”方镇有点懵了。这个陆明舒，不止是不按牌理出牌，连说话都让人接不上来。
　　她说这个什么意思？等？等什么？难道是……
　　这般想着，方镇向另一个方向看去，看到寇威带着那边的小队走出来。
　　是等他吗？
　　看到方镇，寇威目光闪了闪，笑着招呼：“方师弟，还是让你赶在前头了。”
　　方镇微微一笑，却没接话。
　　寇威从他的神色间看出有什么不对，一抬头，正好对上陆明舒垂下的视线，一愣：“陆姑娘？”
　　他脸上神情不似作伪，方镇内心松了口气的同时，更加纳闷了。寇威不知道她在这里，看来真是她自己来的？她到底想干什么？
　　陆明舒居高临下，缓缓站了起来：“人来齐了吧？”没等人接话，就道，“那有些话也方便说了。”
　　

第459章
　　石柱上，陆明舒执剑而立，目光缓缓扫视而过。
　　方镇眉头轻轻一耸，压下心中淡淡的不快。其他人都在下面，只她高高立于石柱，居高临下地俯视众人，不说别的，这架势摆得可真足，一开场就压了众人一头。
　　和他一样想的不乏其人，在场的或多或少露出些微情绪。
　　海桥上，窃窃私语。
　　“这个陆明舒，也太嚣张了点吧？之前已经当众将戴静予打败，给了天海阁好大一个没脸，这会儿又摆出这个姿态，到底想干什么？”
　　“是啊！以前听说，她在九瑶宫一直受打压，还觉得性子刚硬情有可原，可没想到……这里是天海阁，九瑶宫对不起她，天海阁可没有。”
　　“事情做过头，就招人厌了。”
　　“没错。”
　　讨厌陆明舒的人不少，可欣赏她的也不是没有。之前戴静予那件事，还有人为她说话，这会儿连这部分人也觉得不舒服了。
　　她之前受过欺压不假，可对不起她的人在九瑶宫，关别人什么事？就算戴静予是自取其辱，天海阁的高层也没有怎么样啊，寇威也出面向她道歉了，犯得着摆出这副举世皆敌的样子怼天怼地吗？
　　这性格，可真是不招人喜欢。
　　陆明舒可听不着这些人的议论，就算听到了，大概眉毛也不会抬一下。
　　她的目光最后落在寇威的身上，开口道：“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有的人不服气，觉得我的实力是吹出来的。有的人半信半疑，想借机称称我的斤两。更有的人，欲除我而后快。”她勾了勾嘴角，露出一个带着讽意的笑，“我这个人，最讨厌的就是遮遮掩掩不干不脆，有什么事情，明明白白摆出来说好了。”
　　说罢，她探进怀中，取出一本薄册，扬了扬：“你们要的东西，就在这里。想知道它是真是假，一看便知。”
　　此话一出，海桥上大哗。
　　有些话没说出来，但大家早已心照不宣。
　　陆明舒和廉贞公子一同失踪，短短六年，两人突破化神归来！
　　他们俩手中有秘法，比古夏的功法强很多！
　　七真观得此秘法，新增不少出神境！
　　九瑶宫借此秘法，在血洗之后，恢复实力迅速！
　　以上消息，古夏已是人尽皆知。
　　这次来天海阁，明面上是为了贺问海先生寿诞，实则大家就是为了观察天海阁与玉鼎峰的应对，还要看看七真观和九瑶宫的反应。
　　陆明舒和谢廉贞双双亲至，这么多双眼睛，都盯着他们，想知道传说中的秘法是不是存在，古夏是不是真的会变天。
　　可，就算大家肚子里已经想了八百回，也没人这样当众把这些话说出来。
　　就在大家毫无准备的情况下，陆明舒却当众说出这样的话！
　　她想干什么？难道真想把秘法扔出来吗？那是不是代表着，自己也能得到？
　　薛家的位置上，许先生猛地站起，好不容易平静下心情，又慢慢坐下。
　　果然是个搅局者，任是谁，得了秘法都不会这样在大庭广众之下拿出来。他对这位陆姑娘更感兴趣了，不知道她接下来会怎么做，如果真是打算公布，是不是代表着自家大小姐有机会得到？那薛家……
　　主座台上，天海阁的高层们亦是满脸愕然，只问海先生面容带笑，还转头和老朋友说话：“这小姑娘，有胆色啊！”
　　“是啊，我们年轻的时候可做不到。”
　　那些长老们可就没那么镇定了，几乎每个人都屏住呼吸，紧盯着陆明舒手中那本薄薄的册子。
　　五龙玄水阵中，寇威首先反应过来，说道：“陆姑娘，你这是做什么？”
　　陆明舒翘了翘嘴角：“寇公子，你最想问的，不应该是怎么得到这本秘法吗？”
　　被她当众揭穿，寇威尴尬一笑。
　　连寇威都被堵得没话说，其他人更不敢说话了。
　　这时，场中响起一声低笑，凌无瑕扬声道：“陆姑娘，既然你这么坦率，不如就把话放开了说？你拿出秘法，不会就是让我们看看的吧？”
　　陆明舒闻言转过目光，看着她。
　　被她盯着，凌无瑕心里有点发毛，还好这次陆明舒没一言不合就撕扯脸皮：“还是凌姑娘直接。不错，我既然拿出来了，就不止是让你们看看的。我知道你们每个人都想要，但我总不能每个人都给。”
　　方镇眼中闪过光芒：“姑娘的意思，不能每个人都给，但可以给一些人，是不是？”
　　“确切地说，是可以给一个人。”她甩了甩手中的册子，漫不经心道，“若是每个人都有，那秘法还有什么价值？但我藏着不给，你们就要想方设法抢了。我这人，最讨厌麻烦，既然如此，那就拿出来给你们好了。谁要，就来抢，有本事抢得走，那就是你的。”
　　薛意踏前一步：“有什么规矩吗？”
　　陆明舒淡淡一笑：“我本想着，人多了未免闹得不好看，偏巧方公子就提出了这么个建议。各大玄门，有实力参与抢夺的，都进了五龙玄水阵吧？如此，就当着各位同道的面，光明正大地抢上一场。规矩么，只有一条：各凭本事，输了认命！”
　　此话说完，现场的呼吸声粗重了起来。
　　现在整个古夏，谁不在打这本秘法的主意？现在有机会光明正大地抢，谁不心动？
　　别说五龙玄水阵里这些人，海桥上那些没进来的出神境，都有点坐不住了。主座台上的长老们，更是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们。
　　阵里的大部分都是天海阁的弟子，最有可能抢到秘法的，就是天海阁了。
　　如果得到这秘法，天海阁目前最大的困扰就不存在了。不必寻求联姻，与七真观对抗，也不用担心七真观坐大，将天海阁吞掉。任它古夏格局再变，天海阁仍能屹立不倒。
　　玉鼎峰那位郭长老懊悔不已。他怎么就没多带几个人过来呢？现在五龙阵里的只有凌无瑕一个，也不知道抢不抢得过。其他人不足为惧，寇威和方镇可比凌无瑕根基更深厚。
　　那边，陆明舒随意将册子一抛，丢在七宝珊瑚上面，手掌按住剑柄，漫声问：“谁先来？”
　　

第460章
　　五龙玄水阵内，一片沉默。
　　只要抢赢了，就能得到秘法，就能在改天换日中占得先机。
　　一想到这个结果，每个人都蠢蠢欲动。
　　可是，再想到陆明舒先前展露出来的实力，又裹足不前。
　　三招败戴静予，这是何等的实力？戴静予是天海阁十大弟子之三，她的实力毋庸置疑，在场有几个认为自己比她强的？寇威、方镇、凌无瑕，算来算去，有自信的也就这么三个吧？就算是他们，恐怕也做不到三招败敌。若是自己急着上前，大概只有当炮灰的命了。
　　可是，想捡便宜，总得有别人配合啊……
　　“怎么，不敢了？”陆明舒露出轻慢之色，从寇威看到方镇，再从方镇看到凌无瑕，然后是其他人，“我知道在座诸位，都看我不爽，可我也看你们不爽，知道为什么吗？”
　　没等别人接口，她就继续说下去：“表面上有情义知礼节，实则有贼心没贼胆。我没来之前，你们多少人心心念念惦记着这本秘法？七真观那边，你们抢不到，就把希望放在九瑶宫这边。可是，我来之后，你们都做了什么？内心蠢蠢欲动，表面上却装出毫不在意的样子。就算我当众拿出了秘法，一个个还是这么窝囊！”
　　窝囊！
　　当她说出这两个字时，海桥上不知有多少人愤然站起，更有人一掌拍在桌上。
　　这个陆明舒，先前还觉得，她虽然冷傲嚣张，但身世堪怜，情有可原，没想到居然这么不知好歹！她再厉害，难道会比化物境更强吗？在座的几位前辈，伸伸手指就能碾死她！她倒好，觉得这是窝囊。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上啊！”终于有按捺不住的喊了出来。
　　马上有人应和：“就是，她都说你们窝囊了，还打算这样窝囊给她看？”
　　“上！拿个新秀榜第一，就以为自己天下无敌了？”
　　“快上，让她知道知道天高地厚。”
　　“对，上，快上！”
　　海桥上，呼喝此起彼伏。
　　天海阁几大弟子用眼神交流了一下。
　　这里是天海阁，五龙玄水阵里，最多的是天海阁弟子，这个头，只能他们来出。
　　既然如此……
　　杜芙蓉第一个站出来：“陆姑娘，天海阁杜芙蓉向你请教！”
　　花满溪闻言愕然，低叫一声：“师姐！”眼中有不赞同之色，这不合他们先前的计划。
　　杜芙蓉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仰头看向高高立于玉柱之顶的陆明舒。
　　陆明舒嘴角一勾，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好，终于有人出来了，这么多人，还是杜姑娘有胆色。”
　　杜芙蓉道：“不敢当，就当抛砖引玉吧。”
　　陆明舒笑了笑，不与她多费唇舌：“既如此，请吧！”
　　“得罪了。”
　　话音一落，两道流光从杜芙蓉袖中飞出，落在她的手上。
　　她的武器，是两柄小剑，不过一尺来长，一雪白一凝碧。杜芙蓉轻轻一跃，人在瞬间纵起，眼神一厉，杀机顿现。
　　她在十大弟子中排行第四，比戴静予只低了一名，实力也在伯仲之间。
　　戴静予当日惨淡落败，有准备不足的因素，杜芙蓉此次却是有备而来，想败她没那么简单了。
　　陆明舒凝目看去，只见两柄小剑上，波光荡漾，白者如冰，碧者如水，剑未至，意先压，似有冰椎与碧水同时向她压下。
　　天海阁十大弟子，果然有几分独到之处。对普通的出神境来说，达到剑意化形就差不多了，可杜芙蓉的剑意化形，却已经达到无形胜有形的境界。无形，因而无法去挡，但若忽视，随时都能化出。
　　陆明舒话说得嚣张，实则并未轻视。在场的都是年轻一辈出神境中的精英，她欲以一敌众，岂能不谨慎小心？
　　月神剑从鞘中飞出，似月光流泄，众人但见光芒一闪，二者剑气已经相触。
　　杜芙蓉皱了皱眉。之前戴静予那一战，她仔细研究过，知道陆明舒的剑气锐利强横，此番更是用了心思。
　　她这对沉碧剑，一者如冰一者如水，冰者透杀机，水者滞剑意，若是陆明舒以为她和戴静予一样好对付就错了。
　　但是，此时正面对上，她发现自己低估了对手剑意的强横程度。虽然此时被她挡住了，但若不想办法，对方就算用蛮力，也能将她击败。
　　杜芙蓉心念一转，碧剑化水，夹裹而去。
　　陆明舒只觉得剑气一沉，似被无数水草缠住，往深潭拖去。
　　她不慌不忙，抬手一掌。
　　杜芙蓉只觉一股大力袭来，似有巨浪拍下，“哗啦”一声，碧剑所化之水，瞬间被卷荡得一干二净。
　　她面色一白，看着陆明舒的目光惊疑不定。
　　方才这一掌，让她想起与自家师父对敌的感觉。但她师父，已经是出神境峰巅了，近年都在冲击化物境。陆明舒竟强到这个程度，那岂不是与化物境只有一线之隔？
　　怎么可能？她才刚刚进入出神没几年啊！
　　哪怕之前对秘法之说半信半疑，这一掌下来，杜芙蓉已是疑心尽去。
　　秘法，秘法的存在果然是真的！
　　若是如此，此法必须争到！
　　杜芙蓉心念飞转，转眼就定下了计策。
　　碧剑再次化水，飞快地缠上去了，与此同进，白剑化冰，伺机而动。
　　底下，方镇皱着眉头。
　　“方师兄。”花满溪低声唤。
　　“稍安勿躁。”方镇给了他一个眼色。
　　花满溪虽然脾气暴躁，却知轻重，当下收声不语。
　　方镇与杜芙蓉相知多年，看她应对策略，已知她的打算。
　　杜芙蓉从来就没想过自己能赢，第一招过后，探知陆明舒的实力，更是完全放弃了与她相争的念头。这会儿完全以“拖缠”为主，打的是耗她玄力的主意。
　　陆明舒便是实力再强，玄力总是有数的吧？等她玄力用尽，实力还剩几成？既然她这么嚣张，打算以一敌众，那就让她尝尝人多的力量！
　　只是这么一来，杜芙蓉注定要牺牲。方镇无声地叹了口气，向寇威看去。
　　却见寇威执扇而立，目光沉沉，不知道在想什么。
　　

第461章
　　杜芙蓉的打算，陆明舒哪会不知？但她不动声色，杜芙蓉来攻，己方便应对，无论玄力还是剑招，她都在杜芙蓉之上，按部就班，便能一招招将之破去。
　　杜芙蓉只觉得一招比一招吃力，不过十余招，玄力竟已用得差不多了。
　　她不禁一叹，不免心灰。身为天海阁十大弟子，以为自己所见已是天下至强，能入眼的高手寥寥。然而今次这一战，却让她深深地感觉到，自己并没有那么强大。站在一座小山巅，还当自己所立之处是天下至高，等见到了真正的高耸的山岳，方知自己不过井底之蛙。
　　陆明舒当然不是那座高山，但她是其中一座山峰，从她身上，可以窥见这座山有多高，远超过自己想象。
　　古夏，果然要变天了。
　　前方一剑斩来，杜芙蓉凝出最后的玄力，全力还击。
　　一击过后，意料之中，玄失耗尽，飞跌而落。
　　“杜师姐！”花满溪叫道，上前接住了她，转而怒瞪向仍然立在石柱之顶的陆明舒。
　　杜芙蓉咽下涌上来的气血，挣开花满溪，向陆明舒遥遥拱手：“陆姑娘实力过人，我认输了。”
　　陆明舒点点头，连笑都没给她一个，便道：“下面是谁？”
　　花满溪正要出面，却被杜芙蓉拉了一把，用眼神阻止了他。
　　花满溪忿忿，到底还是忍住了。
　　“杜师妹，你还好吧？”方镇过来。
　　杜芙蓉叹了声：“她没有下重手。”没受伤，也比戴静予输得好看些。
　　话虽如此，她受的打击一点也不比戴静予轻。
　　一直以为自己是同辈的翘楚，今日却打掉了她的自信，若不是有戴静予在前，大概世界观会直接崩塌吧？杜芙蓉突然同情起戴静予来，她们两人，是这一辈女弟子中的佼佼者，难分高下。以前总想着压下对方，如今想想，压下对方又有什么意义？在陆明舒眼中，她们两个，有什么区别？
　　“方师兄。”她轻声道。
　　方镇满心都在琢磨刚才那一战，应得有点漫不经心：“嗯？”
　　“此事，恐怕会落到最坏的局面。”
　　方镇看了看她的脸色，笑道：“师妹累了，还是好好休息吧。”
　　“师兄！”见他没有回应，杜芙蓉面露担忧。
　　方镇的语气很坚决：“你当知道，握着钥匙的并不是我们。”
　　杜芙蓉沉默了。
　　迟迟无人回应，陆明舒再问：“下面是谁？”
　　杜芙蓉已败，接下来上场的人，都得掂量掂量。以陆明舒目前的状态，现在上输面很大。别派进五龙玄水阵的，都只有一两个，又怎么甘心当别人的垫脚石？这么一来，只有天海阁了。他们是主人，又进了这么多弟子，难道不该冲在最前吗？
　　这想法不难捉摸，眼看其他人不愿意上场，天海阁的精英弟子们心知肚明，你看我我看你，终于有人出声了。
　　“在下莫青缡，向陆姑娘请教。”
　　越众而出的，是跟随寇威的那名女弟子。
　　相比杜芙蓉，她面嫩得多，看样子进入出神没多久。
　　陆明舒目光一扫，便道：“你根基太浅，我许你找个帮手。”
　　莫青缡一怔，随即面色涨红，怒道：“陆明舒，你瞧不起我么？”
　　她资历确实浅，但能在天海阁当上精英弟子的，哪个是寻常之辈？何况十大弟子！天海阁可不是九瑶宫，每座岛都是人才济济，她能成为十大弟子，必是一岛之冠。
　　陆明舒嘴角轻轻一扬，道：“我不是瞧不起你，”听得这句，众人心道，还好，她没嚣张到底。不料，就听她下一句接下去，“……而是在场诸位，我都瞧不起。”  ？？？  ！！！
　　五龙玄水阵内，众人面色齐变，就连寇威和凌无瑕，都露出不虞之色。
　　海桥上那些宾客，可就没这么客气的了。
　　大哗之后，有脾气暴躁的，直接就开骂了。
　　“呸！她以为自己是谁？还都瞧不起！”
　　“就是！我先前一直没骂她，没想到她会过分到这个程度！”
　　“真以为自己是古夏第一了？”
　　“就算她是古夏第一，又怎么样？当初寇威魏春秋有瞧不起别人过吗？”
　　“是啊是啊，我不过小小融合境，之前凑巧遇到寇威，他都客客气气的。”
　　“对！比起他们，她可差远了！还说她比凌无瑕强呢！就这个自高自大的性子，哪里及得上凌无瑕万一？”
　　“没错没错。”
　　“打败她，把她脸皮撕下来！”
　　“对，打败她！”
　　海桥上群情激昂，主座台上，气氛也有些微妙。
　　脾气暴躁如华若英，已经愤怒地拍案而起了：“岂有此理！有师叔祖、师叔师伯在此，她怎敢如此无礼？”
　　问海先生和那几位老朋友，倒是没说什么，只是表情也变得微妙起来。
　　五龙玄水阵里，是天海阁最优秀的后辈，然而他们却被人指着鼻子说，你们我都瞧不起。
　　呵，打脸也没见这么打的，这么轻狂，可不会让人甘心臣服，只会认为她不可一世。
　　“好生狂妄！”阵内，又一人站了出来，“莫师姐，我来帮你！”
　　这人也是十大弟子之一，排行第七的苏子归。
　　苏子归年纪尚轻，少年意气犹存，昂首道：“陆明舒，你说莫师姐可以找帮手，那我帮她，你没意见吧？”
　　陆明舒轻轻点头：“当然没有，我说话从来算数。”
　　“好，那就来吧！”
　　苏子归长袖一振，一排飞刀从他袖中跃出，悬在身前，铮铮而鸣。
　　莫青缡这会儿也恢复过来了。刚才那一战，让她清楚地知道，自己不是陆明舒的对手，之所以站出来，也是打定主意牺牲自己，给同门垫脚。可陆明舒实在太嚣张了，竟连这点脸面都不给。现在有了苏子归相助，她心中生出一股豪气。
　　“苏师弟，既然有人瞧不起我们，那就让她好好看看，我们天海阁弟子的本事！”
　　说罢，莫青缡一展袖，拔出剑来。
　　两人一对视，同时出手。
　　剑气长啸，飞刀****，击向陆明舒。
　　

第462章
　　剑气横飞，刀光四射。半空中，一时是大浪，一时是水花，异象频频不止。
　　天海阁的功法，偏向术法，是以武器并不拘泥，用什么的都有。但，不管用什么武器，多数与水有关，正是万变不离其宗。
　　陆明舒哂笑一声，立于石柱顶上，纹丝不动，袖口一扬，剑光忽地分化，大片大片地展开。
　　海桥上，连连发出低呼声，看着数不清的剑光在半空中分散、游走、聚合，好似一朵朵烟花，在夜色下盛放。
　　这一幕，美得让人心悸。
　　角落里，薛意屏住呼吸。陆明舒拿出秘法时，她心动不已，琢磨着自己是不是也有机会得到。但现在，她不这么想了。
　　戴静予前例在前，杜芙蓉刚刚使尽浑身解数，也不过多撑几招。她问自己，她薛意，实力就比她们强了吗？没有。天海阁的十大弟子，岂是等闲？她比她们二人，还略逊一些。这两人败得如此狼狈，自己上去，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现在证明，她的想法是对的。莫青缡和苏子归两人，虽然实力不及杜芙蓉，可他们是两人联手啊！对敌方面，一加一从来大于二，两人联手绝非简单的实力相加，何况他们功法一致，彼此也熟悉，配合起来就算一个资深出神境，估计也能斩于马下。
　　可是，对上陆明舒，他们却一点办法也没有。她甚至没有使全力，莫青缡和苏子归二人就被压得死死的。
　　这不是简单的实力压制，似乎也是……功法压制！
　　薛意看向另一根石柱。华光四射的七宝珊瑚上，随便扔着一本破破烂烂的书，可现在，谁还看那原本价值连城的七宝珊瑚？此物再珍贵也不过一柄神兵，那本破破烂烂的书，却代表着新的时代。
　　薛意一个激灵，不知道自己是激动还是害怕。不管今天是谁抢到这本秘法，都会完全改变古夏的格局。他们将会迎来怎样一个未来？
　　“叮叮叮叮……”数声连击，飞刀尽数被击飞，深深地钉在地上。
　　与此同时，苏子归跌飞出去，撞向石柱。
　　下一刻，莫青缡如同断线的风筝，从半空掉落。
　　寇威及时出手，扇子一挥，引出两道水线，将两人牵住。
　　苏子归跌跌撞撞爬起来，还要再战。
　　“苏师弟！”寇威喝住他，摇了摇头。
　　苏子归却不服气：“寇师兄，我们还没输！”
　　寇威就叹了口气，指了指地上的飞刀。
　　苏子归一看，就愣住了。
　　他这套飞刀，是师长所赐，用的珍稀材料，花费整整一年精炼而成，虽然在宝器中只算得中品，可在他心中的意义，非比寻常。
　　然而，刚才还光芒流转的飞刀，此时已经黯淡无光，显然灵性已失。
　　苏子归心疼得滴血，指着立于石柱顶端的陆明舒，手指颤抖。
　　陆明舒面无表情，又问：“还有呢？”
　　花满溪一咬牙，就要上前。
　　谁知道，有人抢先开口：“我来请教陆姑娘高招！”
　　花满溪惊讶地看向方镇：“方师兄！”
　　他们事前早有计划，让他先出手，给陆明舒设下一个坑，再由杜芙蓉消耗她的实力，最后方镇出马，一举奠定胜局。
　　可是，先是杜芙蓉抢先出手，接着连方镇都没按计划行事。
　　这是干什么？他们先动手了，那他怎么办？
　　方镇给了他一个眼色，动了动嘴唇，传音给他一句：“情况有变，计划没用了。”
　　“为什么没用了？”
　　方镇笑了笑，没回答。
　　为什么没用了？因为陆明舒的实力，完全超过他们的预想，就算花满溪出马，也改变不了什么。而要是激怒了陆明舒，只会把局面搅得更乱。
　　陆明舒看着方镇，嘴角一勾：“方公子，你现在就出马，是不是太早了？”
　　方镇袖口一荡，跃上另一根石柱，含笑问：“为什么这么说？”
　　陆明舒道：“你们不都喜欢这样吗？想收拾一个人，先派小喽罗试探，然后上中等实力的逼出绝招，最后才是高手出马。我以为，方公子的档次，应该是高手才对。”
　　“……”方镇发现，自己又一次被她堵得无话可说。再仔细一想，花满溪之前的计划，好像就是这样？原来早就被人家看穿了吗……
　　“那就动手吧。”陆明舒没和他闲扯下去的意思。
　　方镇提起精神，做了个手势：“姑娘请。”
　　陆明舒没跟他客气，既然他说请，便一剑纵起，杀了过去。
　　方镇刚才已经见识过她的实力，这会儿不敢大意，双手结了个手势，忽有一面水墙，凭空出现，阻在两人中间。
　　“嗤——”一声轻响，剑气击在水墙上，水墙晃了晃，抖动不止。
　　见到这一幕，海桥上已是哗声一片。
　　“这……这是单纯的术法吗？”
　　“没有载体，好像真的是……”
　　“原来天海阁对术法的研究已经到了这个程度了？”
　　“哎，别忘了当年的麒麟会，寇威施展的术法。”
　　“但那个是融合境，这是出神境，两者的威力不可同日而语。”
　　“是啊……”
　　阵中，寇威轻叹一声。
　　要论术法，方镇确实走在他前头。他还需要借助武器引导，方镇却已经直奔本质了。
　　剑气略止，反倒是水墙不依不饶，忽地水声哗哗大作，化成滔天大浪，向剑气打去。
　　陆明舒眼睛一眯，感觉到非比寻常的压力。
　　这大浪，并不是普通的水浪，其中蕴含的力量，估计能压垮城墙。这是真正的术法，比寇威曾经施展的那招更纯粹的术法。
　　她一袖打去，剑气****，但见水浪与剑光互相冲撞，五龙玄水阵上空到处都是白浪与剑光，其波动引得周围的海面起伏不止。
　　海桥上传来阵阵低呼。没想到这两人，一动手就这么大的动静。
　　主座台上，问海先生笑道：“方镇这小子，最近进步很快啊！”
　　程掌门道：“他向来聪明，术法学得快，就是太懒了，总要人在后头赶。”
　　问海先生呵呵一笑：“这么着可不行，旁的人既聪明又勤奋，这不勤奋的可就被落下了？”
　　程掌门点头称是，心中却想，他说的既聪明又勤奋的人是谁？寇威？还是陆明舒？
　　

第463章
　　剑光和水浪铺得到处都是，眼力不够的人，已经无法去分辨战局了。
　　“怎么样，到底谁占上风？”
　　“方镇是不是把陆明舒压下了？”
　　“肯定的是吧？剑气在于犀利，这么久都没有把方镇压下来，肯定是落于下风。”
　　稍微能看懂的人迟疑：“好像没有。”
　　“那到底什么情况？”
　　“说不好。”
　　“怎么就说不好了？是在僵持吗？”
　　“不知道。”这位答不上来，只好扔出这么一句，结果却引来更多的追问。
　　眼下这情形，确实不知道啊！说谁占上风，看不出来，说在僵持，又打得很激烈。总之一句话，说不清楚。
　　方镇额上的汗都下来了。
　　他是个懒人，练功不怎么勤奋，也不爱出去交际。但他也是个很自傲的人，因为天分高，就算不怎么勤奋，也能牢牢占据第二的位置，就算是寇威，也不觉得自己比对方差多少。
　　但是，他第一次感到力不从心。压迫而来的剑气，让他捉摸不透，不知路数，难说去向。天海阁也有用剑的人，为数还不少，以前他也跟七真观弟子交过手，但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
　　陆明舒的剑术，已经超过了平日所见，不受拘泥，变化由心，来去无迹，无从推测。
　　表面看来，他和陆明舒斗得难分你我，实际上，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根本就被她压得喘不过气来。他还施得出手段，不过是对方的纵容。是她还愿意给他施展的空间，他才能将术法用出来。
　　他知道这样不好，自己已经完全落入被动，眼下并不是他去攻击对方，而是陆明舒引着他攻击自己。这感觉糟糕透了，偏偏他想不出办法来打破这局面。
　　他能怎么做呢？打断？不行，一旦断了，自己就会直接落败。继续？完全被对方主导的战斗，继续下去只会步步堕入深渊。
　　怎么办？到底怎么办？
　　“倒是有几分手段。”他听到对面传来的声音，淡漠的，满不在乎的，仿佛高高在上地站在某处，俯视着自己。这让他心中生出怒意，偏偏无法改变。
　　实力不如人，方镇生平第一次生出懊悔的情绪。如果他以前勤奋一些，是不是今天就不会这样了？如果……
　　可世上没有如果。他听到陆明舒轻轻说道：“不过，够了。”
　　话音一落，原本与他的大浪势均力敌的剑气忽然大爆，剑啸声狂鸣，大浪被剑气飞快地卷荡，转眼吞噬了个干干净净。
　　方镇岂甘就这样认输？这不止是他一人的输赢，更是门派的脸面。就算他输了，秘法在前，他也必须再做些什么，让后来人有战胜她的希望。
　　寇威，好像只剩下寇威了吧？也罢，虽然他与这位大师兄不怎么合得来，但在门派利益面前，该放下成见，还是得放下成见。
　　方镇目光一寒，两道水龙从他脚下升起，眨眼大浪滔滔，汪洋一片。耳边水流声不绝于耳，越来越密集。
　　众人先前还以为水声来源于他施展的术法，不料越听越不对劲，这声音就在耳边回响，好像周身都是。
　　“咦，怎么好像有点晃？”
　　“是啊！”
　　这些海桥，下面由海兽驼着，难道海兽暴动了吗？
　　脚下晃得越来越厉害，不少人忍不住探头去看。
　　“快看，水！”终于有人发现不对劲了，喊出声来。
　　宾客们顺其所指，定睛去看，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原本平静的海面上，冒出大量的气泡，“咕噜咕噜”声不止。浪花也越来越大，引得海兽躁动不安，是以海桥晃动起来。
　　刚才的水声，就来源于脚下，难怪听着那么近！
　　这是怎么回事？
　　有资深的出神境略一回想，脸色乍变：“难道是……”看向五龙玄水阵中的方镇。
　　“哗啦！哗啦！”水流声大得离谱，修为低的，不得不扶住椅子，不然就要滚出去了。
　　天海阁一名太上长老见状，脚下一顿，低喝一声。
　　一股强力压下，海桥重新稳了下来。
　　低阶弟子惊魂未定，看着海面。浪越来越高，眼看就要超过一丈了。
　　谢长晖想到，陆姑娘带来的那位师妹，只有内息境的修为，估计吓坏了吧？陆姑娘不在，看在公子的份上，还是去照应一下好了。
　　不料，他赶到九瑶宫的席位一看，元榕正鼓着腮帮子往嘴里塞点心，两只眼睛瞪得溜圆，盯着五龙玄水阵，看得正投入。
　　“……”
　　元榕发现他了，想要出声招呼，忘了嘴里塞了太多东西，一张嘴差点喷出来，连忙往下咽，结果呛到自己，咳个不住。
　　谢长晖叹了口气，过去给她倒了杯水。
　　元榕好不容易把嘴里的东西都咽下去了，一边擦嘴一边道：“谢谢啊！”
　　“不客气……”
　　谢长晖想走人，想了想坐到空位上，问她：“你一点也不担心吗？”
　　元榕眨了眨眼：“担心什么？”
　　“你师姐现在可以说是众矢之的，你就不怕她……”
　　“师姐怎么会有事？”元榕一脸天真无邪地看着他，“谁打她，就把谁打败好啦！”
　　“可是……”
　　“他们又打不过师姐。”
　　“……”说得好有道理，他竟然无法反驳。
　　“来，吃东西。”元榕给他夹了个包子，拿出之前陆明舒对自己说的话，“少说，多吃！”
　　这边刚说完，“哗”的一声，水浪冲天而起，水龙往五龙玄水阵的方向飞去。
　　数不清的水龙，加入到方镇施展的大浪中，浪涛滚滚，隆隆不止。
　　不知道有多少人倒吸一口凉气。
　　天海阁的出神境，竟然有这么强大？方镇仅仅只是十大弟子，那些资深出神境呢？十大岛主呢？
　　就在这声势浩大的浪潮中，一点微光忽现，像是一颗种子，看着微弱，却始终不灭。
　　浪潮澎湃打下，微光骤然扩大，化成一片清冷剑光，与顶头圆月相映。刹那间，杀机弥漫，随着道道剑光，以无法匹敌的姿态，压了下来。
　　轰然一声，大浪滔天，仿佛整个世界成了一片汪洋。
　　

第464章
　　海水掀起浪涛，泼天而下，仿佛下起了大雨。
　　过了好一会儿，雨幕才稀稀落落地停下。
　　不少人抹了把脸，急急向五龙玄水阵中央看去。
　　“谁赢了，谁赢了？”
　　“是方镇吧？肯定是！”
　　可惜，这世上之事，从来不如人意。
　　众人抬目看去，陆明舒仍然高高立于石柱之上，执剑而立，清冷的月光照在她身上，仿佛一座冰雕。
　　而方镇……方镇呢？
　　“方师弟！”
　　第一个发现方镇的，是寇威。
　　他冲过去，扶起角落里的方镇。
　　方镇面如金纸，嘴角胸前全是血迹。
　　他看着寇威，动了动嘴唇：“寇师兄，看你的了。”
　　寇威看着他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似有感动，似有歉疚，末了低声道：“方师弟，大家都是为了师门，你……别介意。”
　　方镇笑了笑，闭上眼睛。
　　杜芙蓉连忙揽住他，拿出疗伤灵药来。
　　放下方镇，寇威站起来，慢慢走上前。
　　“天海阁寇威，向陆姑娘请教！”
　　话音远远传开，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方镇那般厉害，居然也败了，天海阁只剩下寇威、花满溪和戴静予没有上场了吧？戴静予其实已经打过了，眼下有伤在身，不可能再上场，至于花满溪……
　　“寇师兄，我先来！”花满溪抢先一步，看着陆明舒的目光阴沉。
　　不料，陆明舒轻轻一笑：“何必麻烦，一起来不是省事多了？”
　　花满溪一怔，随即大怒：“陆明舒！”说这种话，也太瞧不起天海阁了吧？她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就罢了，连寇师兄也不放在眼里！
　　再怎么对寇威不满，花满溪都认可他的实力。这代表着天海阁的脸面，岂容别人践踏？
　　相比起花满溪的暴怒，陆明舒平静得波澜不起：“又不是没打过，他是手下败将，至于你……认为自己比他强吗？”
　　花满溪额上青筋暴起，右手不由按在剑柄上。
　　寇威倒还平静，淡淡道：“既然陆姑娘这么说，那就恕我们师兄弟无礼了。”
　　“寇师兄！”花满溪愕然看向他。这个要求，他怎么能答应？天海阁的首席弟子，居然要和师弟联手对付同辈，说出去能听吗？就算今天赢了，也不会有什么好名声。
　　寇威看了他一眼，仍旧把目光定在陆明舒身上。
　　花满溪咬牙忍下这口气，怎么说都是天海阁的大师兄，他得给他脸面！
　　角落里，薛意低叹一声。这个花满溪，果然如传闻中意气用事。陆明舒的实力摆在面前，方镇那样惨败，寇威就能确保自己成功吗？秘法之争，脸面算什么？当然是拉上花满溪，增加成功率。再说，非要单打独斗，输了就有脸面了吗？一样点滴不剩。
　　不过，她只奇怪一件事。从杜芙蓉，到莫青缡、苏子归，再到方镇，接连下来，陆明舒并没有休息过，她的玄力还充沛吗？怎么看起来，好像影响不大的样子？
　　“来吧。”陆明舒一振袖，手中月神剑铮铮而鸣。
　　“小心了！”寇威话音一落，扬扇一挥，白龙之影从扇中飞出，迅猛而击。
　　手中剑飞快一转，陆明舒抬剑，剑光挥洒，当头一斩。
　　白龙之影就这样被斩成两半。
　　寇威脚尖一点，高高跃起，再次挥扇。
　　这次出来的，不是一条白龙之影，而是五条！
　　他早在融合境就已经练成了五龙戏珠，到了出神境，随手便可施为。
　　使出这招手，他冷眼看向花满溪：“花师弟，你愣着干什么？”
　　花满溪如梦初醒，咬咬牙，拔剑斩了上去。
　　话都说出去了，还能怎么样？只能先干倒再说！
　　前有白龙，后有剑影，陆明舒眉头轻轻一皱，又是一剑挥出。
　　这一剑与之前那剑完全不同，那一剑犀利无匹，这一剑却温柔如水。一斩之下，清光如织，拉出了一条光桥，将花满溪与寇威全都挡在外围。
　　主座台上，问海先生的眉毛轻轻抬了抬，又落了下来。
　　倒是程掌门，目光闪了闪，笑道：“这个陆明舒，真是了得！小小年纪，修出来的剑气居然反差如此之大，天分之高，非比寻常。”
　　其他人默不作声，倒是华若英冷哼了声。
　　没有秘法，她有天分又怎么样？说到底，还不是那本秘法的功劳？
　　此战陆明舒的应对之法显然和刚才不同了。对战方镇，她选择了后发制人。但此时，她主动得多，但见剑光如白练，纵横交错，啸鸣不断。
　　寇威也拿出了十二分的本事，扇子挥处，水龙飞卷。
　　他们曾经在麒麟会上交过手，那一战，寇威虽败，但所有人，包括陆明舒自己，都知道自己是侥幸赢的。如果不是当时寇威大部分玄力被术法抽调，输的就是陆明舒。而现在，他们不再是玄力捉襟见肘的融合境，而是出神境，再也没有这样的困扰。
　　不管那一战输的原因是什么，那都是寇威人生中一场记忆深刻的失败，后来他反复地想过，如果自己再遇到那种情境会怎么样，这甚至影响他的战斗方式。
　　比如此刻，水龙再多，他都始终保留了自己的应变能力，操纵起来游刃有余。
　　相比起寇威和陆明舒的对战，花满溪游走全场。
　　他的武器是剑，但又与普通的剑不同。这把剑的材料，取自海中一种奇物，像木又像藤，生长能力惊人。
　　眼见陆明舒与寇威激烈交战，花满溪忽地剑光一纵，剑身上长出无数的细藤，向陆明舒卷去。
　　前有寇威牵制，后有花满溪突袭，不少人低呼一声。
　　两人的配合一点缝隙也没有，怎么看陆明舒都已经无路可走，众人兴奋地等待着结果。
　　败了吧？她一定会败吧？就该把她打败，叫她知道，自己根本没有什么了不起！
　　可惜叫他们失望了，明明与寇威正在激战中，却有一道剑光横卷而来，“唰”的一声，突然长出的细藤齐根而断。
　　“我的剑！”花满溪大叫一声，目眦欲裂，此剑是他亲手寻获材料，找门中师叔炼制而成，虽然只是中品宝器，却无比契合他自己的战斗方法，被陆明舒斩去细藤，心痛无比。
　　陆明舒根本不看他，仍旧回到与寇威的主战场中。
　　花满溪目露寒光，左手微微一动，似乎取出了什么东西。
　　

第465章
　　所有人的心神，都被陆明舒和寇威的交战牵住了。
　　刚才与方镇那一战，阵仗已经够惊人了，这一战一点也不比刚才的逊色。而且，对付方镇时，陆明舒应对起来有些消极，表面上看，似乎是方镇一直压制着她，看不出她有多厉害。而这一战，陆明舒完全没有放纵的意思，剑光之犀利，就算没拿出十分本事，想来也有八分。
　　就在这时，花满溪再度攻来。
　　没有人当回事，他们已经习惯了寇威主战，花满溪辅攻。
　　细藤再次探出，卷向陆明舒。
　　平平无奇的一招，和刚才一模一样。
　　无人发现，细藤中，似乎隐藏了什么。
　　花满溪兴奋不已，紧盯着细藤，心中默念：出剑啊，你倒是再出剑啊！
　　看到一道亮光飞来，花满溪的兴奋达到最高点。
　　很好，中计了！只要她的剑挨到此物，就会……
　　“叮！”一声细响，打断了花满溪的臆想，然后是几点星光飞来，牵出数条细细的金光，划过优美的弧线，骤然之间，将他的剑缠得结结实实。
　　“啪！啪！”两声连响，花满溪的剑突然断裂。
　　花满溪大惊，来不及看是谁出的手，就急着将剑收回。偏偏这时，星光又至，这次目标不是他的剑，而是他本人了。
　　看着那几点星光，微弱得好像一点威胁都没有，偏偏眨眼就到了面前。花满溪浑身冰凉，明知道要闪躲，可星光快得不可思议，身体根本不听使唤，刚刚做出躲避的东西，星光已至，飞快一绕，将他缠得结结实实。
　　“啊！”一声痛叫。
　　“花师弟！”寇威顾不得陆明舒，回身去救。
　　没等他的水龙卷至，星光闪回，“噗！噗！”数声，花满溪身上爆开血色的花。
　　寇威水龙一裹，将将接住他。
　　他抱着花满溪，瞪向出手的人。
　　另一边石柱上，原本安安静静当旁观者的谢廉贞立在那里，双手负在身后，那柄玉扇在手掌间一起一落，轻轻敲动着。
　　他面带微笑，声音也很温柔，可说出来的话，就不怎么客气了：“偷袭她，问过本公子吗？”
　　自谢廉贞来到天海阁，旁人对他的印象无非两个。其一，这位廉贞公子真是生得一副好相貌，若非之前有腿疾在身，只怕早就天下闻名了。其二，好好一位廉贞星君，却围着陆明舒转，任由她嚣张跋扈，真是一点魄力也没有。
　　是以，虽然知道他突破出神了，却没怎么当回事。陆明舒是亮出了利爪的猛虎，他大概只能算只猫？
　　可是，刚才这迅雷不及掩耳的一番交手，却像一瓢冷水从头顶浇下来，让他们清醒过来，这位廉贞公子，并不真的只是猫。
　　花满溪在天海阁十大弟子中排行第五，就算及不上寇威和方镇，放在古夏也是排得上号的人物。可在他手下，一招断兵器，二招见血光，完全没有还手的余地。
　　众人意识到，这位也是手握秘法的人物，既然陆明舒强成这样，他能差到哪里去？
　　“廉贞公子，”寇威抿了抿嘴唇，寒声道，“你这样的行为，才叫偷袭吧？”
　　谢廉贞一声嗤笑，“唰”一声打开扇子，往前一托：“这是什么？你们天海阁的教养可真好啊！”
　　众人凝目看去，就见扇上滚动着淡淡的银光，再仔细一瞧，又隐隐透着黑气。
　　这……似乎是毒物？
　　谢廉贞随手将扇子一倒，滚动的银光化成一条细流，滴落在地上。只听“嗤”的一声，地上冒出黑烟，竟是地面被腐蚀了。
　　他们所立之处，就是天海阁搭建的舞台，地面均是特制的石砖，坚硬无比。石砖都能腐蚀，可见此物有多毒。
　　寇威面色数变。并不是说，古夏的武者都不能用毒，也有一些世家，传承的毒术。只是，在剑招中夹毒，而且还这么隐蔽，这手段不怎么光明了。
　　陆明舒与天海阁并没有生死大仇，他们此番也不是性命之争，可如此剧毒，却是能要人命的。
　　花满溪挣扎着撑起来，忿然道：“不错，我确实施毒了。但这毒物是我亲手从海中取得，又炼入剑中，拿出来对敌，有什么问题吗？”
　　“哦，没什么问题啊？”谢廉贞笑笑，“那被我截下，又有什么问题吗？”
　　“……”
　　好像确实没问题。说他插手对战？他们本来就是以二敌一，谈不上公平。
　　寇威道：“此事便罢，廉贞公子既然出手，是否不打算静观下去了？”
　　谢廉贞轻轻一笑：“你当我来天海阁为的什么？还是那句话，要动她，先问过本公子再说。”
　　话至此处，还有什么可说的？寇威不是拘泥的人，目光一寒，冷声道：“那就来吧！请廉贞公子赐教！”
　　方才一直没说话的陆明舒勾了勾嘴角，道：“不必这么麻烦了，不如你们一起上吧。”
　　此言一出，再次大哗。
　　海桥上，有人愤然道：“这个陆明舒，嚣张得太过了吧？”
　　“就是！花满溪的事另说，她这么着，太瞧不起人了。”
　　也有人弱弱道：“可是，看目前这形势，如果不一起上，好像没一个是她的对手啊……”
　　听到这句话的人，不由一默。
　　这话无法反驳，天海阁十大弟子，已经收拾得只剩一个寇威了，目前看来，也没有打败她的希望。其他进入五龙玄水阵的精英，哪里及得上十大弟子？凌无瑕也没有比寇威更强啊！更不用说加上谢廉贞了……
　　“就你话多！”说话的人被自家师长敲了一爆栗。
　　可是，不管多么不情愿，事实就是事实。
　　“也对，这样多省事。”石柱上，谢廉贞笑了笑，“我们联手，你们不全上，好像没什么机会。做人要给别人留余地，总要让你们看到希望是不是？”
　　呸！不知道多少人在心里大骂。留余地？他好意思说！陆明舒做事，哪里给别人留余地了？从戴静予开始，一步比一步更嚣张，说斩尽杀绝还差不多！这个廉贞公子，是被洗脑了吗？怎么偏偏就对陆明舒死心塌地的？可惜了一副好样貌！
　　

第466章
　　五龙玄水阵中，天海阁其他弟子气得直哆嗦。这里是天海阁，他们在自己的地盘上，却被人如此轻视！
　　奇耻大辱！从来没有受过的奇耻大辱！
　　主座台上也骚动了，华若英更是直接一掌拍到案上：“欺人太甚！”
　　其他长老虽然没说话，透出来的意思却是一致的。
　　程掌门略一思索，看向问海先生：“师叔祖，您看这事……”
　　问海先生脸上并无异色，笑呵呵问了一句全无相干的话：“孙师兄何时出关啊？”
　　程掌门心念一动，不太确定地看着问海先生：“师祖他老人家未曾明言，弟子也不知晓。师叔祖您的意思是……”
　　“年轻人，意气用事，一味拦着只会更逆反，既然他们愿意，就让他们去吧。”问海先生又回答了前一个问题。
　　程掌门有些懵，拿不准问海先生什么意思，好好的突然问他师祖……
　　得到主座这边的示意，五龙玄水阵里的天海阁弟子群情激昂，磨刀霍霍，纷纷捋袖子准备干群架。
　　别说，还真是刺激，平时门规所限，切磋多是一对一，这么混战打群架的情形从没有过。
　　谢廉贞还嫌不足，扇子点了点其他人：“你们也一起吧，省得还要麻烦一回。”
　　其他门派的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凌无瑕出来说了一句：“那就请廉贞公子指教了。”
　　寇威将花满溪送下去，与受伤的方镇、戴静予在一处，重新回到上方，郑重道：“失礼了。”
　　说完，五龙再次出招。
　　下面反应最快的还是凌无瑕，她目光一厉，白练从袖中飞出，直奔陆明舒而去。
　　她一动手，其他人纷纷效仿，一时间，五龙玄水阵的上空，刀光剑影，玄光交错。
　　很难去形容这一战是什么情形，但有一点很确定，这一战将成为古夏历史上的典型战例。从此以后，便是再天资纵横的天才，也做不到像今日这般，区区两人，对战三十个同阶高手。
　　初时，观战之人还信心满满，不停地喊话鼓劲，觉得陆明舒和谢廉贞必定落败。都说双拳难敌四手，他们实力再强，也才两个人，要对付的却是三十多人。就算这三十多人平庸无比，也能一人一招耗光他们的玄力，何况这一个个都是精英中的精英。
　　可是，随着战局的铺展，抱着这等信心的人慢慢无语了。
　　明明有那么多人，明明每一个都那么强，三十人围攻两人，却始终攻不下来。
　　剑气肆意，进可攻，退可守。星光如织，神出鬼没，无迹可寻。
　　薛家的座席上，许先生先是惊再是叹。
　　大小姐此番想捡漏，恐怕是不成了。没想到廉贞公子居然有此等实力，看他出手，绝非一朝一夕之功。可笑他们都看走眼了啊，当初王妃给他选亲时，这位就不是什么草包，没有扎实的基础，怎么可能在短短几年内进入出神，练成如此绝技？
　　若是当初薛家愿意去一趟天运城……罢了，事到如今，没有他们反悔的余地，只能着眼未来。
　　他有些想不通，此战就算陆明舒与廉贞公子胜出，又能如何呢？大派要脸面不假，但，被逼急了，他们什么做不出？这两人越是实力强横，天海阁越是不会放他们离开。一旦规则内的动作不能解决问题，他们会毫不犹豫动用非常规的手段。他很为这两人忧虑，九瑶宫便罢，七真观就这么放心让廉贞公子过来搅局？
　　海桥上的鼓劲声越来越小，终于，鸦雀无声。
　　但见五龙玄水阵内，陆明舒与谢廉贞一人立于一根石柱，丝毫无损。
　　反观其他人，均被打落下来，一部分玄力耗尽，一部分身上带伤，再也组织不出进攻。
　　“完了？”陆明舒垂目看着下面这些人，“可真叫我失望啊！秘法就在眼前，你们却拿不走。”
　　谢廉贞笑吟吟转着手中玉扇：“你想多了，指望他们跟本公子一样强，怎么可能嘛！”
　　陆明舒无视了他的自吹自擂：“既然拿不走，就对不住了。”
　　她伸手一招，便要将秘法收回。
　　就在此时，众人忽觉一道强大的力量朝自己压了下来，抬眼一瞧，惊呼连连。
　　远处的海面，浪涛沙沙，似有水浪，往这边挤来。没等他们做出反应，“哗”的一声，海桥所在的海域，四面就被水墙包围了。
　　这水墙，并非普通的阻隔，即便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他们都能感觉到其中散发出来的威压。
　　“啊！”不知是谁惨叫一声，“我动不了，动不了！”
　　其他人被这句提醒，随之意识到不对劲，纷纷叫出声：“怎么回事？好像被压住了。”
　　更要命的是，驼着海桥的海兽很不安，起伏游动，使得原来平稳的水桥开始上下晃动，甚至挪位。
　　九瑶宫的席位上，谢长晖勉力挣出，想要护一护元榕。
　　他已经出神，勉强扛得住，元榕只有内息境，万一损伤肺腑，天知道公子会不会怪他不够机灵，没照顾好陆姑娘的师妹。
　　可他刚一伸手，元榕怀中突然爆出金光，将她和临近的谢长晖一裹，形容一个护罩。
　　谢长晖觉得身体一轻，刚才的重压不见了。
　　“这、这是什么？”他惊讶地问。
　　元榕吞下嘴里的包子，眨着眼睛看他：“师姐走之前给我的。”又夹了块糖糕，“这个很好吃哦，你要不要？”
　　“……”
　　水流沙沙，水幕倒悬。
　　主座上，问海先生缓缓站起来，声音不大，却似响在耳旁：“终于出现了。孙师兄，何不就此现身？”
　　半空中传来一声冷哼，似在回答问海先生的问题。一道水流，从半空落下，直奔五龙玄水阵，卷向那本秘法。
　　被陆明舒招到一半的秘法悬在半空，眼看着就要被卷走。
　　“哼！”问海先生一顿足，强大的力量反扑过去。
　　与此同时，已经被打落的寇威忽然跃起，一道光芒从他怀中跃出，飞斩而去。
　　一声低吟，卷来的水流被一斩两半，不得不缩了回去。
　　陆明舒已借机将秘法收回。
　　寇威立于她的身前，对那半截水流含笑道：“太师伯祖，您可终于出手了。”
　　

第467章
　　正紧紧盯着那本秘法的方镇一愣，看向寇威：“你们……”
　　寇威转回身，对他点了点头：“抱歉了，方师弟，并非刻意骗你，只是这事，你我不过听命于人的小卒而已。”
　　事到如今，方镇哪还会不明白？他看看寇威，又看看陆明舒，语气复杂：“这是你们设的局？”
　　寇威笑道：“不这样，太师伯祖又怎么会出来？”
　　……
　　那日，岛上凉亭中。
　　寇威道：“陆师妹，你聪明过人，应当知道，眼下这局势，非你我之力所能解，甚至，就算我家老祖，也是不得不为。”
　　陆明舒哪能不知？局势走到这步，天海阁也是不得不动。如果什么也不做，天海阁就会慢慢势弱，最后无声无息，消失于古夏的历史中。
　　她拿出秘法，决心让他人跟着修习的时候，就知道会有这个后果。
　　这部秘法，将会给古夏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狄羽所创转修之法，加上天轮所得异界功法，又添入圣王世界的凝神刻印。古夏相对粗糙落后的武修功法，在这部秘法前，毫无竞争力可言。
　　没有人希望自己被历史淘汰，天海阁身为三大派之一，必然会努力争取跟上时代的脚步。
　　这一点，推到玉鼎峰，乃至其他玄门世家，都是一样。
　　想破坏两派结亲，这或许不难，但症结不解决，仍然会有其他的问题。
　　看着眼前的陆明舒，寇威半是期待，半是感怀。期待她能拿出解决的方案，又觉得，自己想得太简单了。这事，恐怕她也不能做主吧？毕竟九瑶宫也是有化物境的，不然，七真观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她破坏局面。
　　不料，下一刻，他就看到陆明舒取出一本册子，丢到他面前：“这有何难？不就是一本秘法吗？要的话，你尽可拿去。”
　　寇威愣了好半天没回过神：“陆、陆师妹？”
　　齐笙张大嘴，瞪着她，说不出话来。
　　好半天，寇威才缓和过来。他盯着桌上这本薄薄的册子：“陆师妹，这是……”
　　“你们要的秘法。”陆明舒淡淡说话。
　　“真的就这样给我们？”寇威都要不相信了。
　　陆明舒淡淡一笑，在他们的瞪视下，又将册子收了回去：“当然不可能。”
　　她这么说，寇威反而松了口气，笑道：“我可真是被你吓到了。”这本秘法有多珍贵，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哪能随便就给？
　　稳了稳情绪，他道：“这么说，这事有得商量？”
　　陆明舒颔首：“这正是我亲来天海阁的原因。”
　　“那么，九瑶宫需要我们答应什么条件？”
　　陆明舒摇了摇头。
　　寇威皱了皱眉：“陆师妹，你们若是不提出具体的条件，这事不好谈。”
　　“不，”陆明舒说，“我的意思是，九瑶宫不需要你们的条件，因为这本秘法是我的。”
　　寇威怀疑地看着她：“你能做主？”
　　她点头。
　　寇威又问：“那七真观呢？”
　　陆明舒又说了一遍：“这本秘法是我的。”
　　秘法当然有谢廉贞的份，转修之法和他界功法是她的，凝神刻印之法却是谢廉贞从圣王功法中找出来的。不过，主体还是她的，谢廉贞由她处置。
　　看寇威还是半信半疑，陆明舒想了想：“我的决定，谢廉贞无条件支持。而谢廉贞这边，有王妃在背后撑腰。中州王的意思，听凭王妃处置。”
　　一层一层，清清楚楚。寇威这才放下心：“如此便好。”
　　陆明舒在心中叹了口气。她之前说实话没信，随口扯了一句，他倒是信了。
　　不管了，只要他信就好，这事扯起来麻烦。
　　“那陆师妹怎么想？这本秘法，需要我们付出什么？”
　　陆明舒笑了笑：“很简单，先帮我解决所有后续的麻烦。”
　　……
　　方镇瞪着他们，恨极：“寇师兄，平日你我意见相左也就罢了，此事关系何等重大，需要我言明吗？秘法不归天海阁，我们将会永世不得翻身！太师伯祖都是为了师门着想，你们居然暗中设伏？”
　　寇威点了点头：“方师弟说的有理。”
　　“那你还……”
　　“谁说我不愿意拿出秘法的？”陆明舒突然插了一句。她奇怪地看着方镇，“你问过我吗？向我要过吗？刚才我不是拿出来了吗？自己不问不要，反倒暗中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怪我不成？”
　　“你……”方镇向来口齿伶俐，此时却被她堵得说不出话来。他哑口好一会儿，才道：“你摆出这样的阵势，不就是不想给吗？”
　　“废话！”陆明舒傻瓜似的看着他，“知道你们想要我的命，我还乖乖拿出来，听凭你们处置，是你傻还是当我傻？”
　　“……”
　　寇威道：“方师弟，你我虽然都是为了师门，可背后并不一样。太师伯祖是想独占秘法，不让他人染指……”
　　“难道这有错？”方镇咄咄逼人。
　　“没错，但也不对。”寇威语气平和，“你觉得我们真能独占秘法吗？一旦我们动手强抢，局势就会失去控制。谁都想独占，我们抢了，就有别人来抢，这对古夏而言，将是一场浩劫。死人，怎么也不是一件好事。”
　　方镇只是冷笑：“说得冠冕堂皇，你倒是想个办法避免啊！”
　　“愚蠢！”回应他的，是陆明舒一句毫不客气的话，“谁告诉你，这秘法只有一本的？抄个十本八本，想要多得是！”
　　说着，随手摸出一叠册子，就那样一甩。  ！！！
　　五龙玄水阵里，所有人都瞪圆了眼睛。
　　“你……”方镇好不容易把后面那句“是不是有病”吞回去。任他自命不凡，这会儿也被陆明舒的脑回路给搞糊涂了。她不但愿意拿出秘法，还愿意大肆分发？不是她自己说，秘法谁都有，就不值钱了吗？
　　寇威又想叹气又想笑，扇子指了指陆明舒，看向方镇：“方师弟，现在你知道，为什么我要与她联手设局了吧？这对天海阁也好，古夏也罢，都是最好的结果。”
　　方镇沉默良久，终于道：“你早说不就好了？不声不响，设下此局，岂不伤了同门之谊？”
　　寇威轻轻摇头：“方师弟，你并不知道所有的真相。”
　　

第468章
　　方镇不服：“此番道理，你为什么不与太师伯祖说清楚？你说了吗？做了吗？不说不做，又怎么知道太师伯祖不愿意？”
　　这番话，却是之前陆明舒说的，他直接搬来用了。
　　寇威道：“我是不曾说过，但我家老祖，早就向诸位师长前辈探过话了，然而，他们完全不给商量的余地。”
　　方镇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却说不出话来。
　　虽然他名列十大弟子，在旁人眼中地位不凡，但在比他们高两辈、三辈的天海阁真正的执掌者面前，他也说不上话。
　　“方师弟，太师伯祖让你办的事是什么？是不是要夺得秘法，还要杀了陆师妹？”
　　方镇目光微闪。
　　这件差事，他办得很失败。陆明舒实力太强，又不按牌理出牌，竟然当众拿出秘法。他想夺得秘法，再暗中动手，可直到现在都没找到机会。
　　“那你知不知道，杀了陆师妹，会有什么后果？”
　　听着寇威的质问，方镇不服气：“能有什么后果？重要的是秘法，而不是她！有秘法在，就算没了她，古夏仍然会向前。”
　　“错！”谢廉贞突然插了一句，笑眯眯地看着他，“如果没了她，天海阁就不会存在了。”
　　方镇听得一愣，随即明白他的意思，冷笑起来：“廉贞公子是不是太自信了？你虽是廉贞星君，可七真观会为了你一己之想，将整个门派拖入泥沼吗？何况，七真观哪来的自信，能将天海阁灭门？”
　　谢廉贞轻摇玉扇，笑得温雅风流：“方公子，无知不是错，无知还要大放厥词，不免惹人笑话了。”
　　方镇大怒，他从小到大，都被人赞聪明过人，何时被人这样嘲笑过？
　　谢廉贞抬起扇子，指了指天：“人人都想上天，偏你们要斩掉登天之梯，会惹来什么灾祸，还用我说吗？”
　　方镇不服：“她陆明舒算什么登天之梯？”
　　“秘法才是？”谢廉贞截断他后半句话，摇头道，“可见你对力量一无所知。”
　　眼看谢廉贞几句话激怒方镇，寇威连忙打断两人的对话：“总之，若真是杀了她，古夏才真的会大乱，这就是我家老祖要保她的原因。”
　　看方镇还不相信，寇威又叹气了：“方师弟，再等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人群里，薛意喃喃自语：“原来如此。”
　　根本就不是陆明舒嚣张跋扈，而是她一到天海阁，就布下了这个局。
　　先是与寇威通气，搭上问海先生，双方有了默契。然后，假装与寇威翻脸，让人以为，此事不可善了。接着戴静予上门，故意给她发难的机会，做出被激怒的样子。一步比一步嚣张，不免越来越跋扈。
　　有麒麟会的表现在前，再加上神女祭的血案，可信度便没有十分，也有八分。一想她年纪轻轻，就有如此实力，少年意气受不得激，轻狂也正常。
　　再说，就算真看出这背后有问题，又怎么样呢？嚣张跋扈是假，但她的实力是真，与谢廉贞联手对战，这么多出神境都拿他们无可奈何，背后之人就算想不出马，都不行了。
　　薛意想明白其中的关节，看向陆明舒的目光十分复杂。
　　平心而论，她希望陆明舒赢，就凭她刚才随手拿出十本八本秘法的魄力。薛意深知，像薛家这样的小势力，就算天海阁吃着肉自己也未必能喝汤，只有像陆明舒这样，愿意将秘法大肆分享，自己才能得着好处。
　　和她一样想法的人不少，这会儿留在阵中的出神境，看着方镇的目光就有点不对了。
　　真的那样争，最后得着实惠的，只能是天海阁、七真观或者玉鼎峰，没他们什么事。谁愿意呢？
　　化物境出马，他们这些出神境，已经退出了前线之争。
　　问海先生立在半空，扬声道：“还有哪位同道，光临天海阁，且让老夫尽尽地主之谊。”
　　“唰”的一声，天际出现一道剑光，如流霞横空，转瞬即至。
　　问海先生微微一笑：“原来是莲池散人，从北溟远道而来，辛苦了。”
　　听得此言，众人看向凌无瑕。
　　原来背后不仅仅是天海阁几位太上长老，也有玉鼎峰插手吗？这么说来，他们早就已经搭上了吧？
　　方镇面色一变，狠狠咬了咬牙。
　　“方师兄？”花满溪很惶恐。
　　这事他恰恰不知内情，所谓的计划也是单纯想打击陆明舒的气焰。他只知方镇得了上头的示意，以为前辈们意欲打压下陆明舒，夺得秘法，却不知道背后如此复杂，连玉鼎峰的莲池散人也出面了。
　　若是天海阁几位化物境意见相左就算了，有莲池散人插手，这事就复杂了。
　　凌无瑕倒是一脸平静，不管别人怎么看她，仍是平日淡然出尘的模样。
　　“问海先生客气了，”莲池散人的声音传来，“为了玉鼎峰还有方寸立足之地，再辛苦也要来啊！”
　　问海先生笑了起来，话意却是一转：“孙师兄，你既然打算独霸秘法，为何还要与外人相通？这么做似乎与你的理念不合啊！”
　　方才那道阴冷的声音终于再度响起：“若不是你暗中与七真观勾结，我又何须找上玉鼎峰？”
　　问海先生淡声道：“你既然能与玉鼎峰共享，为何不能容下七真观？得到此法，本就是我们占了便宜。”
　　接话的却是莲池散人：“问海先生有所不知，此法跟脚与南泽剑神狄羽前辈交付玉鼎峰的剑术，大致相仿，若论起来，我们玉鼎峰还保留了狄羽前辈的一系传承。”
　　狄羽隐居玉阳山之事，旁人不知，各大派的化物境多多少少听到些风声。听得此言，问海先生却是笑了一声：“这么说，几位与我们理念一致，打算共享喽？”
　　空中又传来一声冷哼，只听那位孙太上长老道：“那小辈有一句话倒是说得不错，人人尽有，秘法还有什么价值？”
　　问海先生摇头道：“孙师兄，你我能站在古夏武者之巅，靠的并不是什么独特的功法。活了一把年纪，眼看寿数都要到头了，怎还想不明白这点？”
　　“不错，寿数都要到头了。”孙太上长老话音一厉，“难道你就不想临死之前，令天海阁超脱众派之上？”
　　

第469章
　　问海先生轻叹一声：“孙师兄，话不必说得这么好听，说到底，无非就是你不满天海阁如今的局面，借题发挥而已。”
　　孙太上长老哼道：“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事已至此，还有什么话好说？”
　　问海先生目露不忍：“同门相残，有违祖训。”
　　孙太上长老大笑一声：“寇海，你好处都占尽了，说这个话有意义？如今十岛之中，被你灵均岛笼络者众，程朗一退位，天海阁就是你们灵均岛的天下了。你还想借着秘法之事，再添声望，日后还有我飞泉岛的立足之地吗？我今日所为，不过是不希望将来的命脉握在你灵均岛手中！”
　　寇威听得此言，难得露出怒意：“真是一派胡言！谁要握你飞泉岛的命脉了？”要不是这位是长辈，他真想学陆明舒嘲讽一句，真会给自己加戏！
　　方镇听他这么说，面露纠结。他就是飞泉岛的人，自然偏向孙太上长老，但是寇威的人品，他也是相信的……
　　却听谢廉贞凉凉说了句：“没办法，这世上有些人，就是有被害妄想症。”
　　这句话太嘲讽了，孙太上长老冷笑一声，忽地一道水龙飞速卷来，直奔谢廉贞。
　　水龙未至，剑光先到，一击便退。
　　又一个陌生的声音响了起来：“孙老头，我七真观门下，还轮不到你来教训。”
　　谢廉贞一喜，冲上头喊了一句：“师叔祖，你来晚了！”
　　上头传来一声轻笑：“你这张嘴啊，早该受些教训，怕是我来早了！”话是这么说，维护之意尽显。
　　海桥上那些被水幕隔绝在外的宾客，在孙太上长老出现时，一个个震惊得张大嘴巴。到莲池散人出现，不少人吓得差点掀了桌子，再到现在，七真观太上长老出现，已经无话可说了。
　　有反应快的，慢慢悟过来，自己怕是见证了历史。
　　谢长晖之前还没觉得怎样，到自家太上长老出现，反倒被吓了一跳。
　　七真观离天海阁不近，太上长老居然及时赶到，岂不是早就通过气了？可自己却一无所知……难道真是他太蠢了，所以公子不想跟他说吗？
　　回头一瞧，却见元榕在专心地拆一只蟹。他忍不住问：“元姑娘，你不惊讶吗？”
　　“啊？”元榕抬起头，迷惑地看着他。
　　谢长晖指了指，他就不信，自己是惟一的蠢人！
　　不料，元榕道：“为什么要惊讶？”
　　谢长晖灰心丧气，连元榕都成竹在胸的样子，他真的有蠢到这个地步？
　　却听元榕接道：“反正师姐那么厉害，一定会搞定的。”
　　“……”谢长晖失笑，敢情这位不是聪明，而是缺心眼啊！
　　“行啦！”七真观这位太上长老，说话颇有谢廉贞的风范，语气七分懒散，三分嘲讽，“话说得太清楚，就没有意思了。反正到了这一步，也不能善了是不是？干脆做过一场再说，谁输了谁滚蛋，多明白啊！”
　　“寇海，”孙太上长老冷冷道，“你这是决意与七真观联手，灭我飞泉岛吗？”
　　问海先生淡笑：“孙师兄，许你暗中勾结玉鼎峰，不许我与七真观通气？”
　　“好！”孙太上长老冷笑，“那今日就看看，是你技高一筹，还是我棋高一招！”
　　话音一落，乌云四聚，海涌巨浪，天上降下瓢泼大雨，仿佛天地倾覆，海水倒灌一般的末日景象。
　　问海先生挥袖一压，玄光四散，护住海桥与玄水阵。
　　紧接着，一剑飞来，气温骤降，雨水都化作了雪花，静静飘落。
　　“咳咳！”两声清咳后，响起一个清冷的声音，“孙前辈，九瑶宫卓剑归有礼。”
　　孙太上长老冷声：“七真观便罢，你九瑶宫也敢插手？”言语中，轻视之意毫不遮掩。
　　卓剑归淡淡道：“孙前辈意欲夺我九瑶宫弟子性命，卓某岂能坐视不理？何况，几年前南泽一会，拜孙前辈所赐，在下受伤而归。时候到了，这笔账总得算一算，是不是？”
　　“哈哈！”孙太上长老傲然道，“实力不如人，就该安分守己，谁叫你非要与我争呢？”
　　卓剑归的语气平静无波：“前辈说的是，今次若是前辈落败，想来也无话可说。”
　　被他不软不硬刺了一句，孙太上长老怒上心头，寒声道：“那就让老夫看看，你有什么本事！”
　　剑气纵横，玄光飞舞，水龙横卷，众位化物境交上了手。
　　这个档次的战斗，没有他们插手的余地，留在阵中的数人，不管属于何派，此时都安分躲好。
　　陆明舒从石柱跃下，仰头静静看着。
　　“别担心。”谢廉贞站在她身边，“我们计划周详，他们讨不着好。”
　　陆明舒却说了一句：“卓师叔祖伤还没好。”
　　“喂！”谢廉贞满含醋意，“你这是不相信我的医术？”卓剑归的伤还是他在九瑶宫的时候治的。
　　陆明舒不看他。
　　“你别想糊弄过去啊……”
　　话刚起了个头，那边薛意走了过来：“陆姑娘。”
　　陆明舒知道她是谁，点了点头：“薛夫人。”
　　薛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小心地问：“陆姑娘别怪我说话直接，敢问一句，这秘法我们有没有机会？”
　　陆明舒神色如常：“自然不能无条件给你们。”
　　薛意一听这话，心就定了。这位的行事，她摸到了脉门，绕弯子是不行的，要的就是直接。有何所求，明白说出口就是，她也会明白告诉你有没有机会，要怎么做。
　　“那需要什么条件呢？”
　　“这事我一人说了不算。”陆明舒看了看天，“总得打完再谈。”
　　薛意点点头，表示理解：“多谢姑娘指点。”
　　这番对话，其他人也听到了。在场的出神境，除了天海阁弟子和凌无瑕，余下的都是中小门派和世家中人，薛意的问题，也是他们想知道的。听陆明舒的口风，果真没有独占的意思，大喜之余，发自内心地希望问海先生能赢。
　　古夏果然要变天了，但如果这好处他们也能分润到，变天倒是喜事。
　　

第470章
　　风雨飘摇中，除了方镇等人一脸茫然，却是人人面带喜意。
　　——等等，还是有一个人是不同的。
　　不少人有意无意看向凌无瑕。这位可以算是敌人了吧？玉鼎峰可是站在孙前辈那边的。她倒镇定，丝毫不管外头战成什么样子，面上都不见惊恐。
　　莫非，玉鼎峰还有什么后招？
　　这个念头在不少人心头闪过。
　　不多时，外面呼啸声响起，莲池散人震惊的声音传来：“凌师叔，你——”
　　凌无瑕嘴边的笑勾了起来，听得外头一个女声道：“莲池，你虽是掌门，但我等不能眼睁睁看着玉鼎峰倒在你手中。”
　　阵中众人听得此言，又惊又喜，去看凌无瑕。
　　这就是玉鼎峰的后手？若是莲池散人被压制，那问海先生这方胜率就大多了。
　　莲池散人怒声道：“凌师叔，狄羽前辈在我派留下一脉传承，难道你想叫它流到他人手中？”
　　那个女声毫不客气：“莲池，你是不是掌门当傻了？狄羽前辈并不是玉鼎峰门下，他的传承，如何能独属于玉鼎峰？若他真有这个意思，为何当年传给无瑕的，只是一套普通的剑法，却给了姓陆的丫头关键的剑谱？”
　　“那是无瑕技不如人，输在她手中，才没有拿回来！”
　　女声叹了口气：“你说的不错，但别忘了，狄羽前辈还活着！咱们化物境，平日觉得自己已站在古夏之巅，不过是洞虚前辈超然物外，不参与纷争罢了。咱们在这争得再多，终究还是要看前辈们的意思。你不听我们的话，为了玉鼎峰，我们也只能放弃你这个掌门了。”
　　“你们……可恶！”
　　众人面面相觑。
　　到了这一步，谁胜谁负，已经没有悬念可言了。
　　眼看着连玉鼎峰这个盟友也失去了，孙太上长老难挽颓势，暴怒之下，一掌拍出。
　　“都去死吧！”
　　这一掌，蕴含了他几乎十成功力，但见海上巨浪骤起，足有十丈高。
　　“哗啦！”海桥被打碎了，不少人跌入海中。
　　“我的点心！”紧急中，元榕急忙抢了块年糕……
　　五龙玄水阵首当其冲，海水猛地灌进来，化物境掌力压下，搭建起来的舞台瞬间被打个粉碎。众人连连惊呼，各出绝招自保。
　　陆明舒刚要出剑，忽地手腕一紧，已是被谢廉贞拉住。他嬉皮笑脸：“这点小事，哪用得着你，我来就好。”
　　说着，一物从袖中飞出，落在水中，两人往上一踩，站得牢牢的。
　　陆明舒不与他争，抬头去看。
　　这一招过后，孙太上长老再无计可施，只来得及放一句话：“——你们且等着！”
　　水龙一卷，飞快地遁走了。
　　一场大战结束，原本好好的寿宴现场，已是一片狼藉。
　　海桥皆被打碎，海兽惊散，四处游走，不少宾客落入水中，还好都有修为在身，不至于淹死。
　　救人的救人，收拾残局的收拾残局，等到事情暂时理完，天也亮了。
　　……
　　“陆姑娘，请。”刚从船上下来，便有童子前来引路。
　　陆明舒微微颔首，跟随童子，往里头走去。
　　这里是镇海楼，天海阁权力的中枢。
　　不过今次在这里主持的，并非掌门程朗。
　　他是孙太上长老门下，此事脱不了干系。
　　天海阁的内部争斗，陆明舒不想多嘴，也没有她多嘴的余地。她是引子不假，但真正在台面上议事的，是那些化物境前辈。
　　“姑娘请。”童子在门前停了步，躬身候在一旁。镇海楼重地，他没资格进去。
　　陆明舒点头谢过，迈入楼中。
　　镇海楼宽阔的大堂，此时坐了不少人。
　　中间是问海先生为首的天海阁高层，寇威侍立在旁，见她进来，对她笑了笑。
　　左边坐着两名身着七真观服饰的男女。前者样貌年轻，还对她笑着点了点头，后者道姑打扮，庄重严谨。谢廉贞就站在前者的身后——即便他是廉贞星君，这么多长辈在场，这里也没他的座位。
　　右边第一个坐的是个眉宇飞扬的女子，看到她，眼神锐利地在她身上打了个转。见她身后站着凌无瑕，陆明舒猜想这位是玉鼎峰的太上长老，也就是凌无瑕的姑婆。
　　“陆明舒见过诸位前辈。”她低身行礼，再无之前的狂态。
　　问海先生笑着点点头：“不必多礼。”
　　坐在七真观下首的卓剑归轻咳一声，向她招了招手：“明舒，过来。”
　　“是。”陆明舒顺理成章站到他的身后。
　　架打完了，该分赃了。
　　问海先生率先开口：“几位的意思，老夫明白了。想要得到，就当有所付出。是以，我们几个老家伙连夜拟了礼单，就请几位看一看？”
　　两份礼单，各自送到七真观和九瑶宫这边。
　　卓剑归接了礼单，却不翻开，直接递给了陆明舒。
　　陆明舒看了一眼，眉头便皱了起来。
　　天海阁这份礼单不可谓不贵重，只是拿出来的东西，多数是百炼金精这种，价值高但对出神境以上用处很小。
　　她还没说话，那头七真观已传出来一声轻嗤。
　　出声之人，便是谢廉贞先前叫师叔祖的那位，陆明舒只知他姓石。
　　这位石太上长老撑着脑袋，懒懒道：“我说问海老前辈，这好像没什么诚意吧？”
　　问海先生微笑：“哪里不好，我们慢慢谈嘛！”
　　“呵呵。”石太上长老当众翻了个白眼，不说话了。
　　大概是知道他的脾气，其他人也不生气。寇威趁机开口：“陆师妹，你以为呢？”
　　陆明舒垂目想了想，缓缓摇头。
　　天海阁诸位前辈倒没觉得怎样，他们本来也没想着，对方能一口答应。这事嘛，和做生意一样，漫天要价，坐地还钱，事关利益，都是这么一点一点扯出来的。
　　“那我们再商量商量。”问海先生微微笑着，着人拿回礼单。
　　不料，陆明舒突然站前一步：“且慢。”
　　所有人都将目光放到她的身上。
　　她抬起头，说道：“诸位前辈，晚辈这里有一个提议，不知道你们愿不愿意接受。”
　　

第471章
　　得到所有人的允准，陆明舒开口：“晚辈的建议是，天海阁也好，玉鼎峰也罢，都不要拿什么礼单了。”
　　众人目中闪过精光，直直地看着她。
　　这话什么意思？要说她愿意免费把秘法公布出来，谁都不信。
　　“陆姑娘，”问海先生缓缓道，“如果不要礼单，那你想要什么？”
　　陆明舒摇头：“晚辈什么也不要。”
　　问海先生目光一闪：“莫非姑娘有别的想法？”
　　陆明舒点点头，看向七真观那边，石太上长老仍然一副懒懒的样子，没有打断她的意思，另一位道姑坐得八风不动，垂着眼皮，看着就不想搭理这事。
　　“这本秘法，在我九瑶宫中，收入了求是院。但凡门中弟子想要修习此法，需用相应功劳贡献换取。只要有人换取，晚辈就能得到其中一部分贡献。”
　　问海先生道：“此法在各大玄门通行，我天海阁大致也是如此。”
　　陆明舒等的就是他这句，马上接下去：“晚辈想说的便是这个。”
　　问海先生面露讶色：“陆姑娘，难道你愿意将秘法先行交付予我们？”
　　这不太对吧？进了天海阁，究竟有多少弟子换了，可是由天海阁说了算。
　　“当然不是。”陆明舒在心中组织了一下语言，说，“晚辈的意思是，如果把古夏当成一个更大的九瑶宫呢？”
　　把古夏当成更大的九瑶宫？什么意思？
　　这句话在心中过了一遍，起先还领会不出，略一琢磨，便有人突然明白过来。
　　问海先生吃惊地看着她：“你……”
　　石太上长老突然笑出声来，拍了拍掌，欣赏地看着陆明舒：“好一个更大的九瑶宫，小小年纪，难得有这么长远的目光。”伸手拍了拍后头的谢廉贞，“你眼光不错哟！”
　　谢廉贞也没觉得不好意思，还回了一句：“师叔祖过奖。”
　　那位凌太上长老拧着眉，瞪向陆明舒：“你这丫头，瞎提议什么？古夏玄门众多世家林立，你想将他们全都组织起来，成立一个联盟不成？就算你手中有秘法，这种事，又岂是你一个小小的出神境能做到的？”
　　“所以晚辈才向诸位前辈提出这个建议。”陆明舒毫不畏惧地看向这位凌太上长老。
　　凌太上长老嗤笑一声，她虽然是凌无瑕的姑婆，但两人性格完全不同：“你在发白日梦吗？因为你一句话，就要成立一个联盟？知不知道成立一个联盟，涉及到多少事务？完全没有好处的事，凭什么叫我们做？”就差没指着她鼻子说，以你的份量，也敢提这个建议？
　　陆明舒不与她争辩，看的却是石太上长老：“这个问题，有更好的人回答。”
　　“你什么意思？说话说半截，真烦人！”这位凌太上长老，性子还真急。
　　都被陆明舒这样看着了，石太上长老只得出面：“好啦，姓凌的，你别为难一个小辈，这个问题，确实应该我们来回答。”
　　“好啊！我倒要看看你狗嘴里能吐出什么象牙！”
　　……
　　议事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更不用说这样一件大事，还涉及到这么多门派。
　　太阳都要落山了，这事也才说了个头——一直在争吵，根本就没有实质性进展。
　　“陆师妹！”陆明舒正打算回去，后头传来寇威的声音。
　　她停了停，等着寇威赶上来。
　　“陆师妹，我岛中茶花开得正好，若是无事，去欣赏欣赏？”
　　陆明舒笑笑，什么赏花，只是借口，她知道寇威一肚子疑问，迫不及待想找个人问问。
　　她正要答应，后头突然冒出来一个声音：“茶花呀，我可喜欢了，寇兄不介意多个人吧？”
　　慢悠悠晃过来的，正是谢廉贞。
　　寇威看到他，无奈地笑笑：“好啊。”反正他拒绝也是没用的。
　　这边才说完，又一个声音插进来：“寇兄，既然已经多了一个，再加一个也不要紧吧？”
　　凌无瑕笑吟吟地走过来。
　　“……”
　　得，双人约见，变成了四人会谈。
　　回到寇威的小岛上，茶花当然是没见着，花茶倒是有。
　　四人坐在凉亭中，品了一会儿茶，说了一会儿闲话，终于扯到了正题上。
　　“廉贞公子，事态当真有这么严重吗？”
　　刚才在镇海楼中，陆明舒提出那个建议后，石太上长老便接过了话题。
　　当日北溟一行，曾经扣押了谢廉贞与陆明舒的药老，来历神秘，留下了一只鼎。
　　此鼎上似有传送法阵，若是破解，极有可能与别处相通。
　　从药老的实力来看，他的来处是一个比古夏修炼方式更高级的地方，如药老这般不上台面的，也能借助外物进入出神。
　　“严不严重我不知道，不过，石师叔祖说的话都是真的。”
　　寇威沉默了，凌无瑕也默默转着手中茶杯，根本没有心思喝茶。
　　这件事，比秘法的存在更令他们震撼。
　　秘法的出现，虽然震惊世人，但并非无迹可寻。古夏有许多传说，据说在人皇之前，曾经有别的文明，流传至今的灵具，以及奇妙的术法，都是曾经的遗留。
　　只是后来，不知道经历了什么，文明出现了断代，直到人皇出现，才又重新建立。
　　陆明舒手中的秘法，知道的人如凌无瑕，大概猜到与南泽剑神狄羽有关，不知道的人，都往古法猜去。
　　而七真观透露出来的消息，真正的打破了他们的固有观念。
　　古夏之外，可能有别的世界，这是很多先贤猜想过的，然而，他们无法渡过无尽的汪洋，这只能是个猜想。
　　现在，七真观把这个猜想放在了他们的面前。
　　如果古夏真的可能和别处相通怎么办？如果别处的修炼功法比古夏强大怎么办？
　　未知的力量很可怕，更不用说，已经能够窥见它的强大。
　　寇威怔怔地想着，总觉得这事一环扣一环，似乎是老天给了古夏万千生灵一条生路。
　　陆明舒得了秘法，七真观发现通途的存在。他们做好准备的话，或许，迎来的会是一个更广阔的天地？
　　

第472章
　　他们都知道，这事一爆出来，结盟之事已是事在必行。
　　天海阁和玉鼎峰都不甘于成为七真观的附庸，奈何两件事的关键，都与七真观有关。
　　九瑶宫倒是无所谓，如今元昔太上长老已去，只剩下万禹与卓剑归。万禹也没多少时日了，仅凭卓剑归一人，跟这三个庞然大物有什么好争的？反正，九瑶宫一直偏居一隅，这事损不到他们的利益，还因为陆明舒的存在，能挤进三巨头之间分润好处。
　　两个早就知道真相的人淡定以对，两个刚刚接受冲击的人满腹心事，四人会谈只简单说了几句，就没怎么讲正事了。
　　倒是谢廉贞一直扯着陆明舒闲聊。
　　“王妃很想你，这次完事了，要不要跟我回中州？”
　　陆明舒看了他一眼，继续低头喝茶。
　　谢廉贞不死心：“去吧去吧，你在九瑶宫留了这么久，也该出去散散心了。”
　　“已经散过了。”
　　“来天海阁算什么散心啊，糟心还差不多。”
　　寇威咳了一声。
　　谢廉贞看了他一眼，继续道：“你知道，那个谁逃了，留在天海阁危险啊，回去也危险，不如和我同行，有人保护。”
　　陆明舒木然道：“我和卓师叔祖一起。”
　　“不是我说，卓前辈伤势未复……”
　　她斜睨过去一眼：“是谁说瞧不起他的医术？”
　　“呃……”
　　“寇师兄，”陆明舒不理会他，对寇威道，“我先回去休息，下回再谈吧？”
　　“嗯。”寇威也知道，这情形根本没法好好谈话了。
　　“……等等！”他想起一事，取出芥子囊，“这根七宝珊瑚，本该是你的。”
　　陆明舒不客气地收了：“多谢。”
　　她离开，谢廉贞当然不会留下来。
　　两人一走，凌无瑕本想也告辞离开，忽然想到什么，问了一句：“寇兄，之前的提议，不知道你还有没有兴趣？”
　　寇威一愕。
　　其他人并不知道凌无瑕又提了一回联姻。
　　眼看古夏联盟势在必行，七真观成为主导亦是势不可挡，天海阁和玉鼎峰只能退居其次，那么，两派联姻也是一种利益结合。
　　不过，寇威再三思量，最后还是拒绝了。
　　他道：“凌姑娘的提议，在下很心动。若是先前，为了门派，或许我真会应。”
　　“先前？现在？有什么区别？”看到寇威神情有变，凌无瑕笑着问了句，“寇兄做此决定，不会是因为陆姑娘吧？”
　　她倒不觉得被寇威拒绝有什么难堪的，本来就不是因为感情才提出这个建议。只是，若因为陆明舒而拒绝她，凌无瑕就不爽了。
　　寇威笑笑：“是，也不是。”
　　“怎么个是，又怎么个不是？”凌无瑕打定主意，要追问真实原因。
　　寇威道：“在下拒绝姑娘，并非因为喜欢另一个姑娘。”
　　凌无瑕点了点头，这说法让她舒服了一些。
　　“但我确实因为陆姑娘，觉得联姻没什么意思。”
　　“怎么讲？”
　　寇威叹了口气：“凌姑娘，若你是陆姑娘的话，当初会不会拒绝七真观那门亲事？”
　　凌无瑕目光闪烁。
　　“姑娘既然想要我的答案，怎的自己却不交心？”
　　凌无瑕默了默，终于还是道：“或许会吧。”
　　寇威轻轻一笑：“这对我们来说，是很自然的选择。身处不利的环境，想尽办法，利用一切。我一直以为，这是理所当然的，虽然那时，我总觉得谢廉贞配不上她。”
　　“先放过这一节，再说后来。”寇威看着对面两个空着的茶杯，“谢廉贞腿疾康复，修为突破了出神，实力将我们都碾压了，再加上廉贞星君的身份，以及王妃那样一个母亲。”他抬起头，看着眼前的凌无瑕，“谢廉贞已经成为完全配得上她的人，只要她一句话，就会立刻拥有七真观这个靠山，有王妃为她扫平一切，之前周氏一族对她的压迫，迎刃而解——她为何还是不同意？”
　　凌无瑕动了动嘴唇，想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笑容，与寇威谈笑风生，却发现自己做不到。
　　“因为，她做事只听从自己的心，不为任何利益。”寇威深吸一口气，“我不知道这样的态度是对是错，或许做为一个成熟有担当的人，应该学会妥协，顺从世情，利用规则，但是……”
　　他看着凌无瑕，笑了笑：“我觉得她那样过得很痛快。”
　　凌无瑕默默点了点头：“我懂了。”
　　她站起来，出了凉亭，忽然又停下来，回头道：“寇兄，有件事，我一直忍着没说。”
　　“姑娘请讲。”
　　凌无瑕一字一顿：“我真的很讨厌陆明舒，请你没事别在我面前提她！”
　　说罢，拂袖而去。
　　寇威愣了一会儿，忽然笑出声来，直笑得扶住额头，惹得寇菁菁跑来绕着他看个不停。
　　“五叔，你中邪了吗？”
　　“完了完了，肯定是中邪了，赶紧拿点狗血来！”
　　“别闹！”寇威拿扇子敲了下她的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今天找元姑娘玩了一天，现在老老实实练功去！”
　　寇菁菁垮下脸：“五叔，天都要黑了！”
　　“你也知道天黑了？今天的功课没做吧？快去！再不去就把你扔回灵均岛！”
　　“好好好，我去我去。”
　　寇威摇摇头，发现自己的心情出乎意料地美好，便带着一脸笑意回去了。
　　历史的车轮挡不住，那就让它碾压过来吧！
　　回到住处的陆明舒收拾起了行李。
　　元榕看见了问：“陆师姐，我们要回去了吗？”
　　“嗯。”顿了顿，又道，“或许不久后要去中州吧。”
　　元榕眨了下眼睛：“去中州？师姐你想通了啊？”
　　“想通什么？”
　　“廉贞公子啊！”元榕道，“你是不是答应他了？哎呀，那有好多事情要做呢！惠姨知道了肯定很开心，还有刘师伯……”
　　话没说完，就被陆明舒敲了头：“你的脑子里都装些什么？就会瞎说。”
　　元榕愣愣的：“不是吗？那为什么要去中州？”
　　“以后你就知道了。”
　　一旦结盟之事落定，联盟驻地必定选在中州。到那时，各大玄门世家，都会派人驻守中州，这事她不可能置身事外，中州之行势在必行。
　　

第473章
　　联盟怎么建，有诸多化物境前辈去扯皮，在规章没定下来之前，轮不到小辈出场。
　　就连卓剑归，也插不上什么话，索性隔天就拎着行李走人了。
　　谢廉贞早起还笑眯眯地去找她吃茶，去了才发现人去楼空。
　　“公子，你冷静点啊！”谢长晖死命地拽着他。
　　谢廉贞想甩开他：“她想走就走，一句招呼也不打，把我当成什么了？不行，我要去问个究竟！”
　　谢长晖死活不放：“我要是陆姑娘就回您一句，什么也没当，怎么了？走就走，有告知你的义务吗？哎呦！”
　　冷不防谢廉贞突然停住了，然后站在那里发呆。
　　“公子？”谢长晖有点害怕。这个公子看着好不正常。
　　“没事。”谢廉贞抹了把脸，“回去了。”
　　咦？谢长晖一头雾水地看着他平静无波地回去了，满心忐忑。
　　可是这回，公子真的就是这么乖乖回了，什么夭蛾子也没闹。
　　陆明舒回去那一路，倒是平平顺顺的，没遇到败逃的孙太上长老，也没别的意外。
　　一路顺畅地抵达西川，回到九瑶宫。
　　碧溪谷今时不同往日，虽然还是那间小院，来来往往的人却变多了。
　　没多久，刘极真回来了。
　　“师父！”
　　刘极真穿着掌院的常服，整个人意气风发，连头上的白发都变少了。
　　他先问了她自身的境况，接着问起此行的收获。
　　一别数月，师徒俩叙完话，半天就过去了。
　　刘极真道：“这趟辛苦你了，没想到会发生这么多事……”
　　她这趟去天海阁，本意就是解决秘法之事。只是与寇威接上头，才知道天海阁内部不简单，然后忙着做戏，传讯回来通知卓剑归，与七真观达成默契……最后那个联盟的提议，她琢磨了好久，正好借着这个机会提出。
　　相比其他人，陆明舒见过他界是什么样子，古夏的格局太小了，倘若真与他界相通，结盟是最好的一条路。
　　最后这个联盟会弄成什么样子，她也不好说，聪明人那么多，有了这个心，总会走上正轨的。
　　“师父，我是不是回来得太早了？既然要建立联盟，又这样什么都不管，我们九瑶宫恐怕沾不着什么好处。”
　　刘极真笑了：“你能从门派角度思考问题，为师真是欣慰。”又道，“没事，这个联盟想建立，不是他们几句话就能定下的。”
　　“但是……”
　　“何况，为师也不觉得，我们能争到什么利益。九瑶宫目前是什么样子，大家都知道，没有实力，争不到话语权。只要有你存在，他们就不敢忽视九瑶宫，这便够了。”
　　陆明舒喃喃道：“有个门派在，真不容易……”
　　刘极真含笑看着她：“这些事，你不用多考虑，让他们喜欢想的人去想好了。”
　　陆明舒知道他说的是宇文师那拨人，也笑了：“嗯。”
　　……
　　晚上，陆明舒进入天轮，看到自己多了一万积分。
　　她惊讶极了：“小桑，我的积分怎么变得这么多？”
　　小桑随叫随到：“天轮会根据您行为的影响度，给予积分。”
　　大约是她等级高了，小桑透露的信息也多了。
　　陆明舒若有所思：“是不是可以理解为，我对世界的影响越大，得到的积分越多？”
　　小桑没有回答，估计又超过权限了。
　　这不妨碍陆明舒继续探究下去：“那岂不是说，我从天轮里换出来的功法，随便给个人，就能得到大量积分？”
　　“不。”小桑否定了她的思路，“必须是您自身所学。”
　　“哦，就是说，我从天轮学会的，必须自创出来，才能得到积分。要是拿别人创的功法，就不算了。”
　　小桑静默，不否认就是承认。
　　那本秘法，主体是南泽剑神狄羽的剑谱，如果全部是她自创，得的积分估计会更恐怖吧？
　　却不知道联盟出现后，是不是还会得到积分呢？毕竟，这个也是她提议的。
　　这事暂且压下，陆明舒联系之前帮她锻造月神剑的铸剑师。
　　也是巧了，这位铸剑师正好在。
　　“有事？”
　　“这位姑娘，你曾经帮我铸过剑，记得吗？”
　　那头顿了顿，哦了一声：“想起来了，你的剑出问题了？”
　　“没有，是我得到新的铸剑之材，希望你帮我提升一下。”
　　当初帮她铸剑的时候，这位女铸剑师就说过，如果需要提升剑的品质，一定来找她。
　　铸剑师果然兴奋起来：“是什么？拿来看看！”又道，“那把剑你有好好保养吧？那可是一把绝佳的好剑。”
　　“你能进易市吗？我们易市相见？”
　　“可以！”
　　陆明舒结束通话，进入易市。
　　“姑娘？”约好的树下，陆明舒看到个女子站在那里。
　　这女子转过身来，飞快地扫了她一眼：“你是约我铸剑的人？”
　　陆明舒点头：“我姓陆。”
　　这位女铸剑师道：“我叫慕容浅。走吧，找个地方看看你的材料。”
　　陆明舒心中略微一讶。月神剑上，有个小小的丹字，她还以为是铸剑师的名字呢！
　　慕容浅熟门熟路，找了个空房间。一进去，就迫不及待的：“材料呢？”
　　陆明舒默默将七宝珊瑚取出来。
　　慕容浅眼睛一亮，围着七宝珊瑚一圈一圈地转，看了好久，终于记得和她说话了：“这可是好东西啊！你们那界的资源真是丰富，搁我们那边，这样的好东西，哪是我们这个修为能得到的。”
　　慕容浅和她同阶，只是不知道她那界怎么称呼。
　　“有了此物，剑能提升到什么品质？”
　　慕容浅伸手让她拿剑出来，仔细欣赏了一番，说道：“最起码让你下个境界都不用愁的。”
　　陆明舒点点头，看来能提升成神兵。
　　“还需要什么材料？”
　　慕容浅想了想：“这个你得给我点时间，此物十分稀有，本身就有七种材料可取，需要什么材料中和，都要考虑。”
　　“会很久吗？”
　　“看你东西准备得齐不齐。”
　　“好，希望姑娘尽快。”
　　“一定。”
　　两人约好时间，慕容浅依依不舍地看着她把七宝珊瑚收回去。
　　

第474章
　　慕容浅比她还着急，不过两天，就把单子送了过来。
　　为了配上七宝珊瑚，她还真是竭尽所能，什么贵往上面扔什么。
　　还好，天海阁事件后陆明舒得了一万积分，加上原先那一千多积分，富了一把。在天轮，有了积分，基本什么都能找到。
　　等买完辅料，她一看，好不容易积累起来的积分，只剩下两千多了。
　　也罢，对剑修来说，剑才是最重要的，哪怕积分倒欠，剑也得升级。
　　耐心等了个把月，慕容浅那边终于来了通知。
　　陆明舒进入易市，两人仍在老地方见面。
　　房间门一关上，慕容浅便把精炼好的剑放到桌上。
　　陆明舒屏住呼吸，慢慢解开剑身上裹着的黑布，握住剑柄用力一拔。
　　“噌！”清脆的剑鸣声响起，光听这声音，耳朵就微微发麻。再看剑身，似乎比原来多了一抹淡得看不出来的虹光。
　　“比原来略长了一些。”她说。
　　慕容浅点点头：“当日铸剑，姑娘年纪尚小，如今身高已定，日后不需要再更改了。”
　　“慕容姑娘考虑得周到。”
　　她振臂一挥，看起来变化不大的剑身上，倏然浮起七色虹光，剑光流转如梦。
　　陆明舒停了停，体会这种感觉。
　　剑气驾驭更加随心，几乎没有任何滞碍。如果说，原来她的玄力用到剑上，能有百分之七十的转化率，这会儿绝对有百分之九十。不，或许更高。
　　神兵，这绝对已经是神兵了。
　　“材料很好，我精炼时发现，七种材料正好互相之间形成呼应，便刻印了一个术法，稍后你可以自行体会一下。”
　　这真是意外惊喜了，陆明舒去过圣王世界，知道刻印术法有多方便，能够大大减少运转玄力的时间。对敌之时，有这么一个刻印的术法，说不定直接影响胜负。
　　……
　　从天轮出来，元榕正好来敲门：“陆师姐，刘师伯找你。”
　　陆明舒讶然：“现在？”天都黑了，难道有急事？
　　元榕点头：“嗯，让你立刻去找他。”
　　“好，我知道了。”
　　去了刘极真的书房，发现安同尘也在。
　　“师父，安师叔。”
　　“坐吧。”刘极真指了指下首。
　　她依言坐下，看两人的神色，应该不是坏事。
　　“师父，什么事这么急？”
　　刘极真与安同尘对视一眼，说道：“中州那边有消息了。”
　　陆明舒眉头一挑：“王妃？”
　　刘极真缓缓点头：“你之前的提议，已经进入议程了。”
　　陆明舒心下了然，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各大玄门世家，对秘法趋之若鹜，哪里等得了？再加上七真观那事也有眉目了，没几个心里不急的。
　　“这是让我们派人过去吗？”
　　“嗯。”刘极真道，“为师知道你心里有主意，这事你是不是亲自去一趟？”
　　陆明舒点头：“好。”
　　刘极真又道：“这里头事务繁杂，你接触不多，还需要一个人理事才行。”
　　陆明舒随口道：“想必宇文师叔很乐意帮忙。”
　　安同尘一听就笑了：“你们师徒俩，可真是想到一处去了。”
　　“哦？师父也这样觉得？”
　　刘极微笑着点了点头：“去了中州，少不得扯皮，门中最擅长此事的，就是他们师徒了。你修为够了，资历却浅，还是要派个资历够深的压一压阵。”
　　陆明舒也笑：“师父想得周到。”
　　宇文师同行，对她来说好处多多。这位师叔心眼多，手腕也有，那些扯皮的事都交给他，定能办得妥妥当当。
　　“那这事就这么定了，过几日，你们就动身吧。”
　　“好。”
　　看着安同尘，陆明舒想起另一件事，顺便问了一句：“安师叔，怎么高骧还没回来？我都回来快一年了，他怎么也该得到消息了吧？”
　　这事安同尘也忧心着，说道：“他最后一次来信，是你去天海阁之前。我疑心他被什么事绊住了，正打算出去找找。”
　　“师叔亲自去吗？”
　　“嗯。”柳林一脉向来单传，安同尘只有这么个徒弟，虽然平日总骂他，但心里比谁都看重高骧。
　　“也好。”陆明舒想了想，拿了两张符出来，“此物师叔收着，说不准有用。”
　　安同尘拿起来看了看，惊奇：“这是符？”
　　陆明舒点点头。自从她在中州挑了符师馆，符道又慢慢兴起了，只是才几年时间，成就还不高。不过，知道的人变多了。
　　她心知，一旦与他界打通，这些东西会慢慢普及，现下让亲近的人先熟悉起来，到时候适应得快些。
　　她把用法说了一遍，末了道：“安师叔若是寻到高骧，就早些回来。如今形势一日一变，过不了多久，就会变天了。”
　　“我知道，你放心。”
　　三人说了一会儿话，安同尘告辞离开。
　　陆明舒正打算回去休息，却被刘极真叫住了。
　　“明舒，我们聊聊。”
　　看到师父的神色，陆明舒坐回去：“师父，怎么了？”
　　刘极真似在思索怎么开口，过了会儿才道：“为师知道，你身上有大秘密。”
　　陆明舒神情如常，她早知道师父能看出来，估计安师叔也能看出来。
　　“去了中州，可不能这样，被人瞧出来，会要命的。”
　　她笑了：“我知道，师父。”
　　刘极真沉吟片刻，又问：“廉贞公子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陆明舒一愣：“师父您是说……”
　　“他什么心思，相信没人看不出来。你打算就这么拖着吗？”
　　她淡淡道：“他现在的话不能当真。”
　　刘极真叹了口气：“照理说，你们之间的事，为师身为长辈，不好多管。可是他的身份非同寻常，不得不多问一句。你这样拖着，他还好，中州王妃那边呢？”
　　“王妃是个讲理的人。”这点陆明舒很自信。
　　刘极真抬了抬眉：“你是不是没想过拒绝他？”
　　陆明舒没料到师父会这么问，怔了怔。
　　“你们之间的纠葛越来越深，就算你不答应，早晚也会难以分割，到那个时候，你便是想拒绝，也会无法理清。”
　　她没想到师父说的会是这么一句，这是让她早日决断吗？
　　

第475章
　　短短数月，天运城多了不少玄门弟子。
　　一大早，谢廉贞就上早市溜达了一圈，然后回王宫。
　　“大哥！”小王子石宇看到他，欢快地跑过来。
　　石宇已经十八，个子拔高，和大人没两样了。
　　他们兄弟俩长得都高，除此之外，并不相像。谢廉贞五官像王妃，轮廓体态据说像他那个早死的爹，石宇五官长开了，却更像中州王多一些。
　　谢廉贞随手在他的头上比了比：“呀，又高了！”
　　石宇呵呵笑着，跟着他往里走：“大哥去见母亲吗？”
　　“嗯，一起？”
　　“不要！”石宇马上道，“母亲见了我，肯定又会检查功课。”
　　“你把功课做好了，不就不怕了？”
　　石宇叹气：“要真这样就好，可无论我怎么做，母亲都不满意。”又嘟囔，“总觉得母亲更喜欢大哥，从来只骂我。”
　　“小孩子家家叹什么气？”谢廉贞弹了下他的脑门，“母亲骂你，是因为对你期望更高。大哥成不成材都无所谓，就算是个废人，照样荣华一辈子，你可不一样。”
　　石宇瞪大眼：“大哥你现在这样，还不叫成材啊？反正我是做不到的。”
　　不想谢廉贞把脸一拉：“什么叫你做不到？这句话给我收回去！你是未来的中州王，要做的事和我不一样。”
　　“哦……”
　　说起来，兄弟俩见面的机会并不多，但石宇对这个大自己许多的哥哥却很亲近。
　　“大哥，为什么总觉得你这次回来，和以前不一样了？”小王子很困惑。
　　谢廉贞停下来，微笑看着他：“哪里不一样？”
　　石宇被他看得发毛：“不、不知道，就觉得，好像开心多了。”
　　“我以前不开心？”
　　“嗯，以前大哥虽然总笑着，可感觉距离很远……”
　　谢廉贞听着听着就笑了：“这样不好吗？”
　　“挺好的，就是，有时候有点吓人……”
　　“呵呵！”
　　看到谢廉贞露出这样的表情，石宇脑袋一缩：“啊，我去练功了，大哥你自己去见母亲吧。”说着扭头跑远了。
　　看着他的背影，谢廉贞笑了笑，往里走去。
　　他来的时间刚刚好，王妃结束了议政，正在紫宸殿休息。
　　看到他过来，王妃招手，满脸是笑：“怎么这么早？昨晚就过来了吗？”
　　谢廉贞顺从地走过去：“嗯，闲着无事，过来看看。”
　　七真观在太辰山，他平时住在那边，天运城里也有府邸，只不常住。
　　“你来也好，天海阁和玉鼎峰来使都到了，天天吵得厉害。”
　　谢廉贞道：“我可不耐烦这些，让魏师兄忙去吧。”
　　傅惊涛已经退位，现下第一宗宗主是魏春秋。
　　若不是眼下出了这桩大事，七真观也到了换代的时候了。
　　“你啊！”王妃嗔道，“正事不干，闲事倒热衷得很。”
　　想想他从北溟归来都干了什么，如今七真观内，听见他的名头就害怕。第五宗倒是扬眉吐气了，自从得了那秘法，好几个卡在瓶颈上的弟子顺利进入出神，实力大涨。
　　王妃也是恨铁不成钢。她两个儿子，小的跟他爹一模一样，听见政事就头疼。大的这个，聪明倒是极聪明，就是脾气古怪，总是不用在正途上。
　　总而言之，没一个省心的。
　　说了两句闲话，王妃继续处理政务，谢廉贞从紫宸殿晃出来，在王宫里瞎溜达。
　　从天海阁回来后，他心里一直不得劲。
　　知道自己在生气，又找不着地方出气。只好在门派里瞎胡闹，把那些人又收拾了一遍。
　　可是收拾完了，他还是不得劲。
　　“好无聊啊，哪里找件事做做……”没处好去了，他站在内城墙上喃喃自语。
　　他其实知道自己在生什么气，可是，罪魁祸首又不在这里。就算在这里，又怎么样呢？打又打不得，骂又骂不出口，反正遇着她，他就是输呗！
　　真是火大，好想拆个城推个山什么的发泄一下。
　　这样想着，忽然脚底下一阵摇动。
　　他及时扒住城墙，听着外面一阵骚乱。
　　“怎么回事？哪里的动静？”
　　“是地龙翻身吗？哎呦！”
　　“肃静！肃静！”
　　在中州王妃的管束下，王城井然有序，一出现异常，立刻有官员和军队从内城跑出来，维持秩序。
　　地动持续了好一阵子才停。
　　天运城的房屋建得结实，倒没出什么大事，骚乱是免不了的，收拾起来得一阵功夫。
　　谢廉贞本来懒得管这事，他又不是石宇。再说，就算人死光了，和他有关系吗？
　　正琢磨着要不要回太辰山，省得留在天运城里添乱，忽然像是感应到什么，转了个方向，抬头往西北处看去。
　　这一看，他的脸色迅速沉了下来。
　　天运城西北，天气晴朗的时候，能在天际看到隐隐约约的轮廓，那是一座高山的影子。今天万里无云，然而那本该出现在天际的青灰色轮廓，却一点痕迹也没有。
　　谢廉贞飞快地翻动着脑海里的记忆。他早上出门的时候，看到没有？他没留心。
　　对了！之前从东大街拐过来的时候好像瞄到一眼。
　　没错，有的！
　　所以，是那座山不见了吗？
　　他脸色数变，呼吸粗重起来，来不及跟王妃打招呼，奔下内城墙，出城去了。
　　一离开天运城，立刻驭起清光，往太辰山赶去。
　　……
　　门突然被踹开，谢长晖吓了一跳，看到进来的人，才松了口气：“公子？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话刚说完，谢长晖便觉得不对劲了。谢廉贞的脸色难看极了，嘴唇一点血色也没有。
　　“公子，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谢廉贞一把揪起他：“是不是阴山出事了？之前的地动，是阴山传过来的吧？”
　　谢长晖嘴唇抖了抖：“好像是……”
　　“其他人呢？”
　　没有明指，但谢长晖知道他说的是谁。
　　“议、议事堂！”
　　谢廉贞扔下他，大步离开了。
　　“公子！”谢长晖扒到门口，人已经不见了。
　　谢长晖站了一会儿，突然跳起来：“不行不行，这事得赶紧通知王妃，谁知道公子会做出什么事……”
　　

第476章
　　议事堂。
　　田博看着堂上挂的七星君画像出神。
　　其他人或坐或站，没一个人说话，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突然，门被重重推开了。田博眉头一皱，正要呵斥，猛地想到破门的人是谁，又把话吞了回去。
　　议事堂只有七宗主能进，这会儿除了那个祸害还能是谁？说他一句，他能扯出一堆事来，还是省省麻烦吧。
　　果然，一回头，看到的是谢廉贞那张脸。
　　与平日里皮笑肉不笑的样子不同，他今天看起来很不对劲，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草草行了一礼，他问：“几位师叔师伯，是阴山出事了吗？”
　　田博与曹禄存交换了一个眼色，说道：“没什么大事，我们已经议过了。”
　　不料，谢廉贞半点也不退让，走上前，沉声又问：“是阴山出事了吗？”
　　见他如此，田博终究还是忍不住，斥道：“你也知道在场的是你师叔师伯，还有没有礼数？”
　　谢廉贞懒得与他废话：“我再问一遍！是阴山出事了吗？”
　　眼看着两人要闹僵，曹禄存忙出来打圆场：“谢师侄，你冷静些，我们慢慢说。”递给田博一个眼色，这位什么脾气，就算他们原来不知道，这一年也摸清了。指望他尊师重道，还是省省吧，免得自己下不来台。
　　田博重重哼了声，坐回去。
　　谢廉贞盯着曹禄存：“曹师叔，你说。”
　　曹禄存道：“要说地动，确实是阴山那边传过来的。不过，到底出了什么事，目前还不清楚——你别激动，魏师侄已经赶过去看了，等消息就是。”
　　“还有呢？”
　　“就这些。”
　　谢廉贞冷笑一声：“师叔师伯们以为，我这廉贞星君是白当的吗？”
　　田博没忍住，回身喝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有这么对长辈说话的吗？”
　　谢廉贞半点不退让：“若是你们不说，我便去太玄宫！”
　　“你——”
　　“好了好了，”文曲星君温文哲出来打圆场，“都是自家人，都退一步，退一步！”
　　谢廉贞却不买账，继续逼问：“别以为我不知道，阴山那边，有师祖们布下的法阵。若是没出大事，魏师兄身为第一宗宗主，怎么会亲身犯险？”
　　“……田师兄？”曹禄存看向田博。
　　傅惊涛退位，现下资格最老的就是他了。
　　看着谢廉贞这样子，田博一阵心烦，干脆挥了挥手，让他随意。
　　曹禄存松了口气，对他道：“谢师侄，阴山的法阵是出了点事，目前看来，似乎有破坏的迹象。但是你不要轻举妄动，魏师侄已经过去查看了，等他回报……”
　　没等他说完，谢廉贞转身出去，一阵风似的跑远了。
　　田博怒气难平，指着他的背影：“看看，看看！他这样，像个宗主吗？不尊师长，言辞无礼，让弟子看见像什么样！还不如以前万事不管呢！”
　　曹禄存就叹气：“田师兄，这位师侄是个什么脾气，咱们都知道，可轮得着咱们管教吗？罢了罢了，惹不起就躲着吧！”
　　田博就是看不惯这样：“怎么的，他不是七真观弟子？放任他这样，以后我们还怎么管教弟子？规矩法度何在！”
　　温文哲却苦笑：“田师兄，别看他在我们面前这样，到了太玄宫，可乖得很呢！就算咱们把这事告到师祖们面前，也拿他没办法。”
　　他越这么说，田博就越气。要是谢廉贞见谁都无法无天就算了，偏他到太玄宫长辈面前，就装出一副乖巧样，想告状都没法告！思来想去，这就是只刺猬，无处下嘴！
　　一直对他意见很大的破军星君乔海书，却从始至终坐在那里一言不发，好像什么也没听到似的。
　　田博忍不住看了他一眼：“乔师弟倒是养气功夫见长，这都不动气。”
　　乔海书闻言抬起头，目光闪了闪。
　　他的样子有些古怪，惹得曹禄存看了好几眼。
　　“乔师弟有心事？”
　　乔海书嘴唇动了动，说道：“师兄难道不知，他为什么对阴山反应那么大吗？”
　　此言一出，众人沉默下来。
　　过了会儿，田博道：“就算如此，也不能这么目无尊长吧？他好好说话，难道我们不告诉他不成？”
　　乔海书苦笑一声：“田师兄，其实我们心里都清楚，他为什么对我们这么无礼。在他心里，当年燕师叔过世，我们联手逼迫王妃是其一。还有当年阴山之事，我们未能及时救援，害得谢师兄折在那里……”
　　“那与我们何干？”田博冷声道。
　　“真的无关吗？”乔海书直视着他，“一转眼三十二年过去了，师兄真的一点也不内疚吗？”
　　田博哼了声，到底没说什么。
　　乔海书低下头：“反正我没那么从容。这对我们来说，只是一桩失败的任务，对他而言，却改变了整个人生。”
　　如果不是当年那件事，今天的谢廉贞会是什么样？不对，那样的话，今天谢廉贞这个名号，就不是他的了。
　　父亲不用死，母亲不会改嫁，更不会因为心结迟迟站不起来。
　　以前有燕师叔在，他内心还有依靠，燕师叔一过世，就什么也没了。
　　曹禄存慢慢转动着手中的空杯，说道：“乔师弟这么想，也是钻了牛角尖吧？当年并非我们刻意不救援，只是被误导了……”
　　乔海书冷笑道：“曹师兄何必说得这么好听，直接讲，我们没有重视，所以忽略了线索，不就完了吗？”
　　曹禄存目光闪烁：“谁能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难道乔师弟觉得，我们是有意的吗？”
　　当然不是，七真观还没有内讧到这个程度。只是，当时或多或少存着争功的心理，这也导致了他们判断失误。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意义？”曹禄存叹了口气，“事情都过去三十多年了，纠结于过去，没有半点用处。”
　　“是啊，”乔海书说，“那现在呢？我们是不是该补偿他一点？就当是让自己良心好过些。”
　　“还怎么补偿？”田博终于开口了，“若不是看在他身世堪怜的份上，我们又何必对他退让到这一步？”
　　

第477章
　　谢廉贞一回去，便吩咐了一连串的事情：“准备帐篷、衣物、水、急救药……”
　　“去领玄晶，能领多少领多少。”
　　“给我一只青麟兽，带足一个月的食物。”
　　“另外……”
　　谢长晖被砸得有点晕：“公子，你这是要去哪？”
　　“去准备！一个时辰后我要看到东西！”
　　“是……”
　　看他脸色不对，谢长晖不敢多说，急急跑出去了。
　　谢廉贞拿了个空的芥子囊，捡着什么东西，觉得有用就往里头扔，没一会儿，整个房间空了大半。
　　“还有什么？还有什么？”他喃喃自语，眼睛对不上焦距，只觉得一片朦胧。
　　仿佛做梦一般，推开一扇隐秘的门，走过长长的走道，直到简陋的石室里站定。
　　他的意识慢慢清醒过来，看到石床上叠得整齐的黑衣。
　　稳了稳心神，他说：“这件事得我自己来。”
　　过了一会儿，他的眼神一晃，又道：“别的事可以，但这件事不行。”
　　分明出自同一个人之口，听起来却是不同的语气，甚至连声线都略微不同。
　　他一字一顿地说：“我说，我自己来！”
　　“不，”另一个声音很决然，“我已经让了你七年，这件事，绝对不能让。”
　　“让我？”他讽刺地道，“难道不是抢不过我吗？”
　　这个声音仍然很冷静：“你怎么说都可以，但是阴山，必须是我去。”
　　他跌坐下来，扶着石床，呼吸声沉重：“你总是这样，觉得自己比我厉害，打着保护的旗号，将我挤到角落里。是不是觉得我很弱？不如你理智，不如你强大，就连讨人喜欢都不如你！”
　　那声音带着悲悯：“不，你比我强大得多，但你不懂得控制自己。你知道你一旦失控，会带来怎样的灾难，否则，为什么会有我的出现？”
　　“呵，呵呵……”汗水一滴一滴从额上滑落，但还是咬着牙，“不行！”
　　……
　　谢长晖被支使惯了，行动力妥妥的，限定时间没到，东西就已经准备妥当了。
　　他不知道公子要去哪，但准备这些不是第一次。以前就常这样，准备好东西，公子就会把自己关起来，短则两三个月，长则大半年。
　　这个时候，他就要装不知道，反正公子总会自己回来的。
　　不过，已经很久没有过了。公子失踪了六年，回来后就一直安安分分的，他还以为已经好了，没想到……
　　通知王妃，一定得通知王妃！
　　谢长晖带着一大堆东西回到第五宗，却发现房间里一个人也没有。
　　他熟门熟路地走过去，打开密室，然后把东西留下，小心地关上门。
　　做完这些，自己牵了一只青麒兽，往天运城赶去。
　　……
　　紫宸殿内，王妃怔怔地坐着。
　　听说谢长晖求见，勉强打起精神，召他进来。
　　“王妃！”谢长晖来不及见礼，看到她，张口就道，“公子……公子又病了。”
　　王妃一惊：“什么？”
　　谢长晖飞快地把刚才的事说了一遍。
　　王妃越听脸色越难看：“你有没有留下记号？”
　　谢长晖点头，这件事他怎么会忘？每次公子犯病，他都会在公子的行李里留下特殊的记号，让王妃知道他的行踪。
　　“怎么偏偏这个时候犯病了？”王妃拧着眉头。
　　这次谢廉贞回来，不但腿好了，整个人精神面貌也不同以往，她还以为他真的好了，没想到……
　　是那件事吗？也对，刚才自己也是因为这件事心绪不宁。阴山，那个地方是他们母子心结所在。
　　可是不行啊，他这样去阴山，会出事的。
　　“你回去，管好第五宗。”王妃冷静下来，如此下令。
　　“是。”
　　谢长晖告退，王妃立刻召来夏侯珊。
　　丁青青事件后，王妃吸取教训，建立了紫宸殿议事制度，将权力分摊出去。夏侯珊的权柄收缩，如今多为王妃办一些私务。她是个聪明人，不但没有丝毫懈怠，办事还更加尽心了——王妃从不亏待功臣，她可不想成为第二个丁青青。
　　“两件事。”王妃略一思忖。
　　夏侯珊躬身：“请王妃示下。”
　　“第一，传信给九瑶宫，请陆姑娘尽快来中州。第二，马上派人去阴山，寻找公子的行踪。”
　　夏侯珊愣了一下，没有马上回答。
　　“怎么，有难处？”
　　夏侯珊忙道：“王妃容禀，我们不久前给九瑶宫传过消息，没有意外的话，陆姑娘应该已经在路上了，属下稍后传个消息确定下。”
　　“好，你看着办。”
　　“王妃，寻到公子后，我们该怎么做？”
　　“带他回来。”王妃毫不犹豫，“不管他在做什么，带他回来。”
　　“是！”
　　夏侯珊退出去了。
　　王妃心情糟得不行，拿起奏本，又“啪”的一声扔回去。想想又烦，拿起来再扔回去。
　　先是扔桌上，然后扔地上，最后摔了一地。
　　侍女听到声音，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过来一看，呆了呆，没敢说话，悄悄地挨墙站着，假装自己不存在。
　　王妃扶着额头，吁出一口气来。
　　这些年身居高位，知道自己一点情绪外露，就有可能引来动荡，将自己修炼得八风不动。
　　可是，以前她不是这样的，从小就有这个坏毛病，不高兴就摔东西，师父纵容她，师兄哄着她……
　　想着想着，王妃不知不觉湿了眼角。
　　阴山，那也是她的噩梦啊！要不是当年的阴山，她的人生怎么会是这样子？
　　她会和师兄神仙眷侣，或许是师兄，或许是她，继承廉贞星君之位，一家人开开心心在一起。
　　那样的话，师父不会早逝，星儿的腿也不会落下残疾，更不会生病……
　　她一边怪着星儿任性，一边自己也想跟他一样任性。如果能抛下一切去阴山，该有多好！
　　“来人。”
　　侍女听到声音，连忙站出来：“婢子在。”
　　王妃的声音恢复了冷静：“这里理一理。另外，传信给王，请他回宫一趟。”
　　“是。”
　　侍女退下了，王妃理好心绪。
　　她不能任性，虽然去不了阴山，但她能做更多的事。
　　

第478章
　　几天后，陆明舒和宇文师一同踏上路程。
　　邵正阳其实很想去的，但是这件事，确实如刘极真所说，需要一个够资历的人去撑场面。
　　何况，论起扯皮功夫，邵正阳还是不如他师父。
　　神女祭流血事件后，九瑶宫恢复良好。
　　蒯信是在年前突破的，接着谭语冰，邵正阳倒是挺耐心，想打磨得更稳妥些。
　　让人惊讶的是解文涵。抚云一脉是周家的忠实拥护者，周家惨败，抚云一脉随之被打落云端。
　　邹孝琳和殷虹就算了，解文涵让人很可惜，她的潜力不在蒯信之下，也没做过什么坏事。
　　本以为解文涵要埋没了，不想她胆气倒足，直接闯进长老议事堂，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问付尚清，她是不是九瑶宫的弟子，有没有资格换取秘法。
　　不想，刘极真出面回答了。九瑶宫门规，罪不连坐，不管是师长还是亲属犯事，该入罪的都已经入罪，没有入罪的就表示她还是九瑶宫弟子，拥有一切权利。
　　解文涵满意而去，用多年贡献换取秘法，闭关去了。
　　两个月后，她破关而出，进入出神。
　　这下子，那些师长被斩于神女秘境的弟子们终于安心了。
　　看着同门一个个实力大涨，他们哪坐得住？最亲近的人或许有报仇之心，普通弟子却是没有的。再说，现在的九瑶宫，比以前有生气，也有希望。当初投靠周家，不就是为了分到更多的资源，提升实力吗？现在有更好的途径，又不用被周家驱使，有什么不好？
　　气氛转变，九瑶宫不稳定因素被一点点剔除，寥寥几个心怀恨意的，也成不了事。
　　门派事务，陆明舒不爱理，索性不管，反正有师父在。
　　再说，联盟一旦成立，日后与他界相通，门户之见只会越来越淡薄。这一点，异界早有实例。
　　这日，半空中的飞车忽然剧烈晃动了一下，她感觉到一股强大的波动，从西北方向传来。
　　陆明舒身影一晃，出现在飞车顶上。
　　“宇文师叔。”
　　宇文师正好在外面，看到她出来，点了点头。
　　“惊动你了？”
　　陆明舒顺着他之前眺望的方向看去：“发生什么事了？”
　　宇文师眉头紧皱：“不知道，似乎远处有地动。”
　　看着西北方向影影绰绰的一抹青灰，她轻轻道：“阴山？”
　　宇文师点头。
　　阴山，隔绝了古夏和大荒，将人蛮两族隔离开来。
　　那里是多年的古战场，不知道埋葬了多少冤魂，每个玄门弟子都被告诫过，那里处处危险，没有足够的实力，不要踏进去。
　　可怎样才算是有足够的实力？陆明舒想到师祖，师祖失踪时，已是出神境。
　　又一阵波动传来，比之前更加强烈。陆明舒凝目望去，眉头皱了起来。
　　“宇文师叔，你有没有觉得不对劲？”
　　话刚一问出口，宇文师还没回答，那个影影绰绰的影子，突然往下坍塌。
　　就好像一般沙画，飞快地往下掉，然后抹平了。
　　“轰隆隆……”他们离得不远，耳边尽是隆隆声，震耳欲聋。
　　里面传来弟子们的惊呼声，宇文师一掌打出，玄光将整座飞车包裹住。
　　陆明舒瞪了好久，才确信这个事实：“阴山……塌了？”
　　宇文师也是满脸不可思议。
　　当年人蛮两族大战，也没见阴山缺一个角，怎么今天好端端的，突然就塌了？
　　他有不妙的预感，发生这种常理不可度之事，恐怕会有随之而来的灾劫。
　　“陆师侄……”
　　他一句话没说完，就被陆明舒打断了：“宇文师叔，你带着弟子们去中州，我先离开一阵。”
　　说着，她唤出小呆。
　　宇文师一看这架势就懂了：“你要去阴山看看？”
　　“嗯。”
　　“不行！”宇文师反对，“谁知道阴山发生了什么事，要是你出事了，我怎么跟你师父交代？”
　　“抱歉师叔，师侄有必须去的理由。麻烦你到了中州，告诉王妃一声。”
　　说完，她一跃上了小呆的背，拍了拍它的脖子。小呆一振翅，就这么飞远了。
　　“哎！”宇文师叫不住她，忍不住叹气。这个陆师侄，别的都还好，就是主意大，谁都管不住她。
　　没办法了，他虽是师叔，可实力不如她，眼下地位也要靠她撑着，有什么底气反对？
　　得了，先到中州吧，到时候告知王妃一声，再通知刘极真。
　　……
　　小呆背上，陆明舒盯着阴山的方向。
　　有些事，她不好跟宇文师解释。
　　阴山那里，不仅仅是个古战场。知道师祖有可能在阴山失踪，她翻找了通天阁里的典籍，发现这个地方，可能藏着更大的秘密。
　　当年人蛮两族休战，二族以阴山为界，互不侵犯。
　　后来，人皇驾崩，葬于阴山，据说用意是以人皇之气脉，镇压万千死灵。
　　有人皇之陵在，中州方面对阴山极其小心，七真观每年都会派弟子去阴山，修缮皇陵。
　　但，阴山也不是没出过事。
　　比如，谢廉贞之父谢长河，就是死在阴山的。
　　内情如何，知道的人并不多。有说是死灵暴动的，也有说被蛮族围攻的。这件事七真观一直守口如瓶，连谢廉贞也不对她讲起。
　　死灵暴动显然是凡人牵强附会，古夏并没有人见过真正的妖鬼。而玄门中人都以为，后者才是真正的原因。
　　此时，陆明舒有不妙的预感。
　　如今联盟还没成立，阴山出了事，万一人蛮两族再起争端怎么办？
　　“小呆，快点！”
　　小呆嘶鸣一声，奋力扇动翅膀。
　　一天后，已经看到阴山的模样了。
　　原本高耸入云的山峰没有了，到处是乱石、地缝。
　　上空浮着厚厚的阴云，看不清具体情形。
　　陆明舒略一犹豫，拍了拍小呆的脖子：“我们下去。”
　　小呆往下俯冲，落在一条古道上。
　　这里离阴山很近了，当年，两族大战时，这条古道上来来往往，运输着各项物资。现在荒凉得看不到半个人影。
　　天空是灰暗的，周围尽是迷雾。厚厚的阴气，从四面八方包裹而来。若是在这里呆久了，衣裳就会浸透阴气，冻得魂体都在发抖。
　　

第479章
　　陆明舒拿出两瓶药剂，自己服了一瓶，给小呆也服了一瓶。
　　药剂一入口，好像怀里揣了个小太阳似的，整个人暖和起来。
　　“走，我们找条路进去。”
　　小呆叫了一声，驼着她奔进乱石中。
　　另一边，宇文师赶到天运城，一下飞车，就有王宫使者等着了。
　　于是，他连口气都没喘，就被请进了王宫。
　　这还是他第一次有幸进入王宫，可惜心里有事，没心思欣赏什么景色。
　　“王妃，宇文长老到了。”
　　宇文师一惊回神，低身见礼：“宇文师见过王妃。”
　　“免礼。”王妃虚扶了一把，不苟言笑，“仓促将宇文长老请来，失礼了。”
　　“不敢。”
　　“不知陆姑娘去了哪里？没有与宇文长老同行吗？”
　　“哦，”宇文师禀道，“陆师侄确与我同行，只是路上遇到一桩意外，匆匆忙忙走了。”
　　“哦？”
　　宇文师把当时的情况一说，无奈道：“实是事出突然，陆师侄这人向来热心，还望王妃见谅。”
　　王妃呆了一会儿，想起宇文师还在这里，挥了挥手：“有劳宇文长老，且送长老去驿馆休息。”
　　侍者答应一声：“宇文长老，请。”
　　宇文师有点摸不着头脑，王妃这神情，怎么有点不对呢？
　　送走了宇文师，王妃呆坐半晌，苦笑一声：“真是冤孽！”
　　她还指望着陆明舒能把儿子拉回来，谁知道，她也一头撞进去了。
　　也罢，既然拉不回来，只能尽量帮着他们了。
　　……
　　太玄宫。
　　太辰山上太玄宫，那才是七真观战力之所在。
　　七真观退位的宗主，出神以上的长老，都在太玄宫里。他们不理世事，专注修炼，但若有涉及七真观或中州安危的大事，他们就会出马。
　　松鹤之间，几名或老或少的道人清谈对弈。一名道童匆匆走来：“几位太师祖，王妃求见。”
　　几人对视一眼，年长者捋须微笑：“总算来了。”吩咐道童，“请过来吧。”
　　不多时，王妃匆匆而至。
　　来太玄宫，她刻意换了一身简便的装束，见到诸位师长，一点也没打折扣地低身见礼：“弟子段青娥，见过诸位太师祖、师叔。”
　　为首老道含笑道：“不必如此多礼，你如今代王执政，礼数可免。”
　　王妃却道：“在弟子心中，弟子永远都是七真观门下，礼数都是应当。”
　　老道笑笑，不就此事多说，问：“你来此，有何事？”
　　“本不该打扰诸位师祖清修，只此事关系重大，弟子心中难安，故而前来求个答案。”
　　“有什么就直说。”那位石太上长老也在，懒洋洋地倚着一块大石，“这么客气，可不像是段青娥。”
　　听得此言，王妃苦笑，收束起心情，说道：“敢问诸位师祖，阴山到底出什么事了？”
　　老道避重就轻：“此事魏小子已经去查了。”
　　“师伯祖！”王妃抬起头，面带焦虑，“您知道弟子在担心什么。”
　　老道却没有安慰她的意思，只道：“青娥，你如今是王妃，执掌中州之政，怎的连这点事也耐不住？”
　　“弟子只是俗人，”王妃道，“星儿去了阴山，目前找不到他的行踪，弟子很担心。”
　　“你担心也是无用。”石太上长老挥着蒲扇，“这是他的命数。”
　　王妃听得一惊：“石师叔！”
　　“你小子别瞎说！”老道回身斥了他一句，又对王妃道，“青娥，老夫知你为母之心，但是，你该知道，他早晚要去阴山的。这次不去，也是下次，你能拦一次两次，如何拦三次四次？他已经不是襁褓中的弱子，该承担的，就要承担起来。”
　　王妃怔怔的说不出话来。
　　“我说一句，你别嫌难听。”说这话的，只能是那位石太上长老，“他可比你以为的强多了，甚至比你自己还要强。你已经没有护着他的能力了，何必还要一力捂着呢？长河之死，是你心中之痛，难道就不是他心中之痛？你可以捂着，但他不能，他甚至从来没有当过一个正常的人。身为他的母亲，你怜惜他爱护他，可有没有想过，他这样才是最可怜的？”
　　王妃闭上眼，泪水滚落下来。是啊，她的星儿，一直都这样可怜，要什么都得不到，想留的留不住。而她，就是其中之一。
　　王妃抹去眼泪，再次俯下身：“敢问师伯祖，阴山发生了什么事？弟子心中有数，也好知道应对。”
　　老道露出笑来，同样的问题，这次回答了：“皇陵震动，法阵中似有一股隐藏之力。”
　　王妃震惊地抬头：“既如此，为何诸位师祖、师叔还在此地？”
　　皇陵法阵之事，单凭出神境怎么解决得了？太玄宫别的事可以不管，皇陵法阵绝对不能不管。
　　老道摇了摇头：“我们自然会关注，但还不到出手的时候。”
　　石太上长老说话就没那么客气了：“轻重自有我们来把握，你就别管了。”
　　“那弟子能做什么？会不会坏了诸位师祖的打算？”
　　“你要不放心呢，就让人在阴山外面守着。”石太上长老挥挥手，又加了一句，“其实守不守都一样，反正派不上用场。”
　　王妃默了默，低身下拜：“弟子明白了，弟子告退。”
　　“去吧。”老道没有留她。
　　王妃的身影消失于山道，石太上长老却叹了口气：“也是个可怜人啊！”
　　旁边一人笑了一声：“你刚才怎么不说？”
　　石太上长老撇撇嘴：“这个段青娥，太能干了，要是漏了一句给她，她还不抓住机会？”
　　“也是。她这个王妃当得不错，不过，唉……”想到她为什么会当上王妃，不免唏嘘。
　　“对了，师伯，皇陵那边，我去盯着？”
　　老道摇了摇头：“鼎上的法阵，很快就能破解，你还是看着这边吧。”
　　“那皇陵也不能没人看吧？”
　　老道笑着点了点他：“就你主意多，那边我会亲自盯着。”
　　石太上长老挑了挑眉，笑着作了个揖：“师伯果然疼爱弟子，那两个小子的安危，不用担心了。”
　　

第480章
　　阴山突变，又岂只七真观受到震动？
　　各大玄门、世家，但凡离得近些，莫不派出人马，探上究竟。
　　若是阴山出事，他们可是一个都跑不了啊！
　　就连玉鼎峰和天海阁，也悄悄派出人马，前往阴山一探。
　　阴山的另一边，是一片苍莽的群山。这里山势起伏，土地辽阔，有着独特的生灵与地貌，保留着最原始的面貌。
　　这里就是大荒，蛮族繁衍生息的地方。
　　大荒靠近阴山，有几个大部族。地动一发生，就惊动了他们。
　　眼睁睁看着高耸入云的阴山塌成废墟，几个部族的蛮人，皆跪地祈祷，还有大巫念念有辞，向神灵求情。
　　跳完了祈神舞，大巫法杖一指：“去！到山里去！”
　　于是，部族的勇士与巫师，成群结队，带上补给，进入废墟。
　　……
　　坐在小呆背上，一边慢步前行，一边记录地形。
　　阴山不愧是阴山，地貌奇特，生长的东西也古怪。
　　这里的植物都很矮小，连长出来的树都是一副枯败的样子。品种寥寥，一株株灰扑扑的，全无生气。
　　动物就更少了，只有一些异种昆虫，或者长于地下的小型异兽。
　　之前就有一只硬甲鼠从地底钻出来，咬了小呆一口，还好小呆蹄子坚硬，没被咬破。
　　那只硬甲鼠，被她一剑斩成两半，流出来的血都是黑色的，透着阴气，和一股说不清的腥气。
　　书上说，当年血战，阴山到处都是尸骨，根本没有人手去埋，是以鲜血都渗入了土地，长出来的东西都带着血腥气。
　　偶尔会看到半露在野地里的白骨。能够保留到现在没被风化的，基本都是异兽之骨，或者拥有特殊血脉的蛮族。
　　若是早一些时候，这些骨头倒是炼器的好东西。可惜，受了此处阴气侵染，都用不得了。
　　——对了，异界有异类修者，修的就是阴气，这里对他们来说，倒是一处宝地。
　　说起来，本界的资源堪称丰富，可惜啊，没有足够高明的技术来使用它们。
　　走着走着，小呆突然兴奋起来，仰头嘶鸣。
　　陆明舒拍了拍它的背：“怎么了？”
　　小呆干脆驾着她飞奔起来，直直闯进一处乱石阵中，“呼哧呼哧”喘着气。
　　陆明舒定睛看去，发现一块巨石下面，竟然长了朵花。
　　阴山里的植物，即便开花，也是灰扑扑的样子，丑得不得了。可这朵花却新鲜得很，蕊心白色，然后是逐渐变深的红色，末端红得发紫。
　　“小呆，别乱吃！”
　　她话说迟了，刚一出口，小呆就甩着脖子一口咬住花朵，嚼吧嚼吧吞下去了。
　　陆明舒哭笑不得：“这里长出来的东西能吃吗？这么贪吃，也不怕吃出问题来！”
　　小呆扭过头，眨巴着眼睛。
　　她想了想，打开腰间的青铜管。
　　青铜管拉伸展开，一翻身，变成一个铜人。
　　“咔，这是哪里？”
　　陆明舒来不及打招呼，揪起小布往那株植物前一凑：“小布，认得这个东西吗？开出来的花能不能吃？”
　　“咔？”小布眼睛里的宝石转动了一下，“这是极阳花，它的根茎叫极阴草。阴气都聚在草茎上，阳气都在花里。可以吃的，没毒。”
　　小呆仰头叫了两声，还很得意的样子。
　　陆明舒拍了它一下：“就算能吃，下回也不能乱吃，万一吃到有毒的呢？”
　　小呆垂头丧气。
　　她翻下小呆的背，拿手套将这株极阴草采下来，扔进药囊。
　　虽然本界没人用得着，他界应该有人需要吧？
　　坐在小呆背上，抱着小布继续往前。
　　走了个把时辰，陆明舒问：“你们有没有听到声音？”
　　“咔？”
　　说话间，声音变得清晰了。
　　“哭声？”似有若无散在风里，好像还真是哭声。
　　这里怎么会有人呢？而且这声音听起来像是小童。
　　陆明舒循声找去，看到一株枯败的小树前，有个小童蹲在那哭个不住。
　　小童穿得破烂，一身灰旧单衣，露出脏污的手臂和赤着的双脚，看起来也就五六岁光景。
　　她翻身下了小呆的背：“小朋友，你怎么在这？”
　　小童声音一停，转过身来。
　　“主人小心！它不是……”小布叫道。
　　“哇呜！”却是小童一口咬在她的手臂上。
　　一碰到这小童，陆明舒便觉得不对了，这哪里是一个孩子的力量？阴气透体而来，她身上爆出玄光，小童倒飞出去。
　　眼前却是一恍。
　　陆明舒扭头去看，却见一只灰色尖头的异兽飞快地逃离。
　　一道剑气飞出，只听“吱”一声惨叫，腥臭的黑血喷了出来。
　　“这是冥幻兽。”小布说，“声音和人很像，会让人产生幻觉。”
　　看着那团污血，陆明舒皱了皱眉，放弃把尸体带走。这么脏的东西，就算真的值钱，她也不想要了。
　　“这阴山之物，真是叫人防不胜防。”
　　陆明舒想了想，对它们道：“你们帮我护个法。”
　　“哦……”
　　她进入天轮，换了几颗药丸出来。
　　然后自己吃了一颗，又给小呆吃了一颗。小布没关系，它并不是活体，不会被幻觉左右。
　　……
　　各大玄门世家派出来的人手，陆陆续续抵达阴山。
　　阴山是处险地，是以来的都是出神境。
　　魏春秋站在阴山外，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片废墟。
　　其他玄门弟子，有认得他的，想上来打招呼，看他的表情，又犹豫着不敢上前。
　　“魏宗主？”一个惊讶的声音传来。
　　魏春秋转过头，看到一个蓝衫女子走近。
　　他拧着眉，从脑海里翻出一个名字：“岳灵音？”
　　岳灵音笑道：“不容易，魏宗主竟记得我的大名，太荣幸了。”
　　魏春秋这个人，和齐名的寇威完全不同，说他冷傲吧，也不是，但他这个人确实比较难接近。不苟言笑，气势又强，气场稍微弱一点的人，在他面前被压制得死死的。
　　他点了点头：“原来是岳姑娘，有何指教？”
　　岳灵音目光一转，笑道：“这情形，魏宗主还不清楚吗？当然是捡便宜来的。”
　　

第481章
　　岳灵音向来说话直接：“阴山出了这样的大事，魏宗主是来探情况的吧？带上我如何？保证听指挥，不给你惹麻烦。”
　　魏春秋盯着她看了许久，眉头才略微一松：“这里头很危险，你确定？”
　　“当然。”岳灵音摊了摊手，“反正我要执行任务，危险也得进去。”
　　魏春秋缓缓点头：“若是你出了差错，可别怪我见死不救。”
　　岳灵音一笑：“我们同行，只因目的一致，并无义务。”
　　“那好，走吧。”
　　两人一前一后，进入阴山。
　　其他人见状，便也各寻帮手，一同入山。
　　也对，阴山危险，多找几个人好了。
　　于是，荒野之地，突然间变得热闹起来了，有单人到此的，均会被问上一句。
　　“这位兄台，你也是来探阴山的吧？要不要一起去啊？互相有个照应。”
　　看到缓步而来的黑衣男子，有人上前问。
　　这位一看就是高手，身上气势这么强，带的刀也不是凡物，就是……看着有点眼熟。
　　黑衣男子露齿一笑，却是婉拒：“不了，我怕连累你们。”
　　这人莫名其妙：“大家都是探阴山的，有什么连累不连累的？”
　　黑衣男子笑而不语，举步往前。
　　“喂！”这位心地不错，喊了一句，“里头很危险啊，真的不用找个帮手吗？”
　　黑衣男子头也没回，摆了摆手：“谢了，不用。”
　　……
　　一座高山，坍塌了会是什么样子？
　　若是以前，有人问岳灵音这个问题，她一定会笑人家：山塌了堆在一起，不也是座山吗？但现在亲眼看到，才知道山塌了真的不是山。
　　到处都是裂缝、断石，一不小心，就有可能掉到缝隙里。
　　魏春秋走在前面，根本没有等她的意思，只管闷头向前。
　　她忍不住叹了口气。这位跟寇威齐名，可差别不是一般的大。若是寇威，定会处处照应。
　　不过，无所谓，她岳灵音也不需要别人照顾。
　　“小心！”魏春秋突然低喝一声，拔剑出鞘。
　　岳灵音一怔，飞快地从袖里乾坤取出琴来。
　　阴气扑面而来，她这才发现，竟有一群行尸从地底冒出，向他们扑来。
　　琴音刚刚奏响，剑气一过，行尸已全部被斩得粉碎。
　　岳灵音停下弹奏，摇头笑了一声。跟着这位魏宗主，果然占便宜，她还没出手呢，这些东西就被收拾了。不过……
　　“这是何物？”
　　“阴兵。”魏春秋也不嫌脏，蹲下去用剑鞘拨着这些污臭的尸骨。刚才还会活动的东西，这会儿却跟死了几百年的尸首没两样，一股子冲鼻的臭味。
　　“这世上居然真有阴兵？”岳灵音惊奇，她还以为是民间传说呢！又忍不住挡了挡鼻子，这味道可真够臭的，也不知道他在找什么。
　　魏春秋闷声答道：“嗯。”
　　遇着这种性子的人，不主动显然是不行的。岳灵音问：“魏宗主一点也不吃惊，莫非你们七真观对此早有研究？”
　　魏春秋这才抬头看了她一眼：“七真观历代都会在阴山布防。”
　　岳灵音一挑眉，趁机问：“也就是说，你们对阴山了如指掌？”
　　魏春秋摇头：“阴山何其险恶，哪里能了如指掌。”
　　“但你们知道阴兵的存在。”岳灵音指出这点。
　　“嗯。”
　　岳灵音没忍住：“魏宗主，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这人很难聊天？”
　　听得这句，魏春秋看了看她，居然提了下嘴角，露出个疑似笑的表情：“有。”
　　“……”岳灵音无话可说，只好道，“不涉及机密的话，可不可以说一下，阴兵到底是怎么回事？”
　　“……”
　　“干嘛不回答？”
　　“涉及机密。”
　　岳灵音好想一头撞死。
　　刚要张口，就听他道：“开玩笑的。这阴兵就是种死物，尸骨丢弃于此，被阴气侵染，久而久之，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岳灵音无语。他这是报复她说他很难聊天？开玩笑还这么面无表情，连笑都不笑。
　　深吸一口气，努力平静下来，她又问：“为何别的地方没有这种东西呢？”
　　“因为阴气不够旺盛。”
　　“以前也不是没人来过阴山，怎么这事都没听闻呢？”
　　魏春秋道：“岳姑娘。”
　　“嗯？”
　　“你这么问就真的涉及到机密了。”
　　“……哦。”顿了顿，岳灵音又道，“可阴山不是你们七真观的阴山，现下出了这等大事，难道你们也打算捂着吗？”
　　魏春秋站起来，淡然道：“你跟我说这个，没用。道理再对，我也不是做决定的人。”
　　岳灵音讶然：“你是第一宗宗主，等同于半个掌门，也不能做决定吗？”
　　魏春秋再不回答，往尸骨上扔了把火，继续往前。
　　岳灵音只好跟上去。
　　……
　　陆明舒进入阴山的方向，与他们都不同。
　　阴山位于西北之地，北边连着北溟，南边临着西川。她在路上看到阴山出事，是以从南边入的阴山。而其他人，则是从最常出入的北溟与中州交界处进去的。
　　南边的情况并不严重，她走了有一阵，才看到那些塌下来的断石，也遇到了魏春秋说的阴兵。
　　这些东西，陆明舒也是杀过的，她在异界的时候。
　　到了这儿，她真觉得不对劲了。
　　“小布。”
　　“在。”
　　陆明舒拧着眉：“你的前主人有没有说过阴山的事？”
　　小布眼睛的宝石亮了亮：“好像有。”
　　“说过什么？”
　　“前主人说，阴山那个地方不能碰，至少现在不能碰。”
　　“还有吗？”
　　“没了。”
　　陆明舒想，狄羽一定知道阴山有秘密，但现在不能碰是什么意思？是这里头太危险了？连宗师都说危险的话……
　　现在掉头离开，似乎是最好的选择。但陆明舒想了想，最终还是决定继续。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七真观能不派人吗？还有谢廉贞，想也不用想，哪怕王妃不让他来，他也会来！
　　还是去看看吧，万一他真的来了，也好帮把手，就当还他的人情了。
　　她突然停下，看到远处的山石裂缝间，有打扮奇异的蛮人转来转去。
　　

第482章
　　进山的人越来越多。
　　刚开始，遇到阴兵的人还会惊奇一下，然后嘻嘻哈哈地将之灭杀。
　　随着他们深入，遇到的阴兵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强，没人敢不当回事了。
　　“这是什么鬼东西！”一个秀气女子气恼不已，阴兵太多，她身上不可避免地溅上了血污，又脏又臭，不知道腐烂了几百年的玩意儿，那味道简直熏死人了。
　　跟她同行的两个男子，也是一脸忍耐，要不是任务在身，早就调头走人了。
　　“忍忍吧，”其中一个勉强安慰，“总得到里边探一圈才好走人。”
　　“嗯。”
　　三人只得埋头继续往里杀。
　　“不行啊，”终于有人说了，“在这里就杀得这么难，再进去我们打得过吗？”
　　“是啊，”另一个也道，“这些活尸，已经不比我们实力低多少了，到时候玄力不足，怎么办？”
　　女子叫道：“就算死，我也不想死在这群尸体中间！”
　　两个男子对视一眼，异口同声：“撤！”
　　女子反倒迟疑了一下：“你们这样回去禀报，没问题吗？”
　　“能力不足，有什么办法？”其中一个说，“难道要把命交代在这里吗？”
　　“是啊，我们只是来探一探的，现在知道里头有多险，回去交差也可以了。”
　　女子被说服了：“好吧，我们回头。”谁想在这里多呆？她迫不及待想回去了！
　　三人本以为回去很简单，没想到，路上遇到的阴兵更多。而且要命的是，阴气太重，这里飞都飞不起来人，仍然陷入了苦战。
　　其他人的境况和他们差不多，运气好的，相互碰到，彼此援手，还有个照应，运气不好的，差点连命都丢在这里。
　　岳灵音紧跟着魏春秋。她一点也不知道别人遇到多大的麻烦，一路杀来，阴兵实力确实越来越强，但两人都是同辈中顶尖的高手，说不上砍瓜切菜，可也是游刃有余。
　　只是，每次杀完，魏春秋都会放一把火，搞得岳灵音都以为他是个纵火狂了。
　　“魏宗主，你这么喜欢放火？”岳灵音好奇心强，又是憋不住的性子，索性直接问了。
　　魏春秋瞟了她一眼：“放火才能烧掉它们身上聚拢的阴气。”
　　岳灵音才知道自己误会了他：“原来是这样啊……”想了想又问，“不烧掉会怎样？”
　　“不烧掉，会有更多的阴兵被吸引过来。”
　　走了一段路，岳灵音突然想到：“那其他人岂不是……”
　　“他们遇到的阴兵会越来越多，哪怕回头也一样。”
　　岳灵音一愣：“那你之前怎么不说呢？外面那些人都是要进阴山的！”
　　魏春秋呵了一声：“我为什么要说？”
　　“他们不知道，丢了性命怎么办？”
　　“他们发现不对，自然会回头。”
　　“可是……”
　　“要是发现了不回头，就是脑子有坑。要是没发现，说明太蠢。”
　　岳灵音气道：“你嘴巴能不能别这么毒？”
　　魏春秋居然笑了一下：“我这个也叫毒？你是没见过嘴巴毒是什么样。”
　　“我就不信，还有人能比你更毒！”
　　“当然有。”
　　“谁？”
　　“谢星沉。”
　　“那是谁？”
　　“我师弟。”
　　岳灵音想了好会儿才想起来，谢星沉，不就是那位廉贞公子吗？
　　“魏宗主，这么说自己师弟不好吧？人家廉贞公子温文尔雅，气度从容，哪里毒了？”
　　魏春秋侧头看她：“岳姑娘，几个月前天海阁的寿宴，你是不是没去？”
　　“是又怎么样？”
　　“你要是去了，就不会问我这个问题。”
　　“哎……”
　　看到远处崩断的山石间出现的蛮人，魏春秋面色一沉：“岳姑娘。”
　　“干嘛？”突然这么正经。
　　“记住你之前说过的话，要是拖了后腿，我可不会管你。”
　　“你……”
　　……
　　陆明舒缓缓拔出剑。
　　她被包围了，这些来自阴山另一头的蛮族，发现了她的存在，毫不客气地围了过来。
　　“古夏人，离开这里！”其中一个头上插着鸟羽的蛮族人喊道。
　　这是巫师，他们中的巫师，会说古夏的语言，只是语调很奇怪。
　　陆明舒道：“这里是阴山，不属于大荒。”
　　“也不属于你们古夏！”
　　“你们能来，我为何不能来？”
　　巫师道：“这里有我们蛮人的先灵，不许古夏人玷污！”
　　陆明舒笑了：“那你知不知道，我们古夏最伟大的人皇，就葬在这里？”
　　“总之，给我们出去，不然，你就死在这里！”
　　陆明舒冷声道：“你们离开，我就当什么事也没发生，各走各的路，若是执念挡我，那就留下尸体！”
　　巫师大怒，手中法杖一扬：“杀！”
　　勇士们各自举着武器杀上来。
　　……
　　琴音铮铮，如金戈争鸣，音波弹出，风雷闪现。
　　外围的阴兵被一扫而空。
　　而里面，剑气纵横，魏春秋一人独战蛮族。
　　岳灵音目光一扫，琴音一弹，击向一名蛮族的背后。
　　这名蛮族想躲，前方却有魏春秋拦路，只得生生受了这一道音波攻击。
　　然而，蛮族肉体强横，只是晃了一下，反而大吼一声，愤怒地看向岳灵音。
　　岳灵音浮空，紫凰阁习音波功，轻功必不可少，若是轻功弱，音波也放不下去。
　　这个蛮族一脚踩地，猛地弹跳起来，手中骨锤向岳灵音击去。
　　岳灵音目中寒光一闪，指尖连动，“铮铮铮”数声，连连击在对方身上，生生止住了攻势。
　　有其他蛮族发现，前来支援，谁知岳灵音身影一晃，瞬间遁至另一处，再次还击。
　　蛮族人并不傻，当即两人合击，一前一后，阻断岳灵音的退路。
　　就在这时，突来一道剑光，恰与音波合在一处，将两名蛮族打了下去。
　　魏春秋一跃，对她道：“两个就不行了？”
　　岳灵音撇了撇嘴：“这里阴气重，飞不起来，我实力大打折扣啊！”
　　“呵！”魏春秋又是那种半嘲讽的哼声，“遇到点麻烦，就发挥不出实力，也叫高手？”
　　“喂！”岳灵音大怒，“就算你是七真观的宗主，也不能这么嘲笑人吧？”
　　“我只说实话。”他身影一错，重新进入战局，声音传来，“记住之前的话，不行别怪我把你扔下！”
　　“呸！”岳灵音啐了一口，“少瞧不起人！”
　　当即打起精神，全力驭起音波。
　　

第483章
　　“小呆。”陆明舒拍了拍小呆的头，“这里有点危险，你先进去好不好？”
　　“希溜溜！”小呆不满地叫了一声。
　　“乖！”
　　将小呆收进纳灵器，让小布坐上她的肩，陆明舒继续往里走。
　　刚才遇到的那拨蛮族，并不算强。她想了想，最终还是没下杀手。
　　当年麒麟会，王妃曾经将蛮族请过去，她不知道里头的内情，觉得还是留点余地比较好。王妃待她不薄，可别坏了她的事。
　　只是，就算没有蛮族，后面也很难走了。
　　没多远，就会遇到一拨阴兵。
　　这些阴兵其实不难对付，它们是极阴之处孕育出的诡物，最怕阳气，只要斩杀之时，灌入阳气，就能砍瓜切菜。
　　阳气这东西，大部分人都有，她之前换了颗聚阳丸，就是人为炼出来的聚阳之物。
　　“咔！”肩上的小布突然叫了一声，“有人！”
　　一剑斩掉眼前的阴兵，陆明舒问：“活人吗？不是蛮族？”
　　“活人，也有蛮族。”小布指了指，“就在那边。”
　　陆明舒略一思索，便决定去看看。
　　且杀且走，没多久，真的感应到那边有波动，看样子，应该动起了手。
　　她有意往那边杀去，听到了有点熟悉的声音：“……这次不怪我吧？”
　　绕过那块崩裂的巨石，果然看到了厮杀的现场。
　　阴兵、蛮族，以及，两个活人。
　　七真观的服饰太熟了，一点就认出来了。
　　魏春秋，居然是他！
　　另一个也是熟人，岳灵音。
　　这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居然在一处。
　　她不多想，纵剑而起，一跃加入战局。
　　魏春秋的剑气，加上岳灵音的音波，还有她补位，这一招正好达到了最强的效果。
　　对面发出一声惨叫，最起码三个人，同时被剑光划破。
　　而那个巫师，一道巫术还没出来，就被岳灵音的音波打掉了法杖。
　　一看事不可为，那巫师叫道“呜啦呜啦”叫了几声，那些蛮族勇士毫不犹豫调头就跑，一眨眼，跑了个一干二净。
　　陆明舒收剑回鞘，岳灵音已经扑了上来，紧紧抓着她的手：“陆师妹，怎么是你呀！这么巧你也在这？你一个人吗？”
　　“是我。”陆明舒看看她，又看看魏春秋，“岳师姐，魏公子。”
　　魏春秋扬了扬嘴角，道：“一把年纪了，还是别喊我公子了。”他比谢廉贞年长数岁，也没他脸嫩。
　　“……”
　　魏春秋又补了一句：“如果愿意的话，也喊我师兄好了。”
　　“……魏师兄。”
　　“哈。”岳灵音忍不住笑了。她算是知道了，这位魏宗主，看着不苟言笑的，原来会玩冷幽默。
　　“你们怎么在这？”陆明舒问。
　　岳灵音摊了摊手：“奉命来看看，阴山发生了什么事。你呢？你不是还没到中州吗？”
　　“在路上看见的。”她说，“所以，我们都是碰巧撞到一起？”
　　魏春秋点头：“和你是碰巧，岳姑娘么，是她自己找上门来的。”
　　岳灵音说：“堂堂七真观贪狼星君，看到了不搭个便车，我不是傻吗？”
　　陆明舒微微一笑，这确实是岳灵音的思维模式。
　　“你们探完了吗？”
　　岳灵音想了想：“其实就这样回去复命也行，不过……”她看向魏春秋，意思是，如果还有便车可搭，不搭白不搭。
　　魏春秋则道：“我还要往里走。”
　　陆明舒便道：“我也去的。”
　　“那一起？”
　　“一起吧。”
　　魏春秋是个好伙伴，实力强，人也可靠。岳灵音同理，有她在气氛也松快些。
　　三人继续往前，一边走一边交流。
　　“你也遇到了蛮族？看来他们也是过来探阴山的。”
　　“嗯。”
　　“我们两个人杀到这里都很难，你一个人杀了这么远。啧啧，陆师妹，之前说你血洗九瑶宫，又在天海阁一人独败三十高手，我还觉得不可思议，看来是真的啊！这么粗的大腿要抱好。”
　　“不是一人。”
　　“嗯？”
　　“还有别人。”
　　“哦，你说廉贞公子啊，好难想象。对了，好不容易遇到了当事人，你说说当时的情形？”
　　魏春秋道：“她不爱说话，你别为难她了。”
　　“咦。”岳灵音瞟过去一眼。
　　魏春秋没理会她，对陆明舒道：“你刚才就欲言又止的，是不是有话想问我？”
　　陆明舒顿了顿：“嗯。”
　　“想问谢师弟的事？”
　　陆明舒点点头：“他是不是来阴山了？”
　　魏春秋道：“我们七宗议事的时候，他不在门中。”
　　她的眉头没有半分舒展。
　　“你怀疑他来了阴山？”魏春秋追问。
　　“如果他知道消息的话。”
　　魏春秋突然笑了一声：“你果然了解他。”
　　“魏师兄，”陆明舒脸上却没有笑意，“阴山对他来说，意义不凡。”
　　“嗯。”
　　两人沉默了，继续杀着阴兵。
　　岳灵音很想开句玩笑，可是觉得气氛不对，到底没开口。
　　“阴山到底有什么秘密？”她听到陆明舒这么问，耳朵立刻竖起来了，“人皇之陵就在阴山之中，想来你们七真观不会不管。如果阴山真有秘密，你们一定是最清楚的人。”
　　魏春秋淡淡一笑：“你知道了会如何？帮我们？”
　　“不知道。”陆明舒实话实说，“总得看看是什么事吧？”
　　又沉默着杀了一路，她突然道：“这一路杀来，你一直在调整方向，果然有目的，是不是去皇陵？”
　　魏春秋没回答。
　　“那我就当你默认了。”她回头看了看，“杀完阴兵，知道放火烧，是不是说明，你对阴兵的特性很熟悉？阴兵这种东西可不寻常，没有过盛的阴气，根本不可能出现。你们七真观早就知道阴山是个什么样子，那人皇之陵呢？到底是移走了，还是留在这里，另有他用？”
　　“……”魏春秋叹了声，“陆姑娘，你能不能别猜了？”
　　“怎么，被我猜中了？”陆明舒抬起头，看向远处的山脉，“这里布有法阵，是不是？”
　　“……”他终于透出了口风，“你怎么看出来的？”
　　“又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有什么难的。”
　　

第484章
　　魏春秋很认真地道：“陆姑娘，你真的很不讨人喜欢。”
　　陆明舒扬起嘴角：“多谢。”
　　魏春秋拿她没办法：“这事我不能说，门规所限。”
　　陆明舒道：“以前是门规，到了现在，你觉得还有意义吗？阴山塌成这个样子，不再是你七真观一门之事，既然紫凰阁派了岳师姐过来，想必其他玄门也会派人过来，你们七真观又能瞒到什么时候？”
　　魏春秋仍然摇头：“那也必须是七宗主决议之后，才能明言。”
　　“好吧。”陆明舒笑笑，“既然如此，我就继续猜了。”
　　岳灵音听得眼睛发亮，期望地盯着她。
　　陆明舒仔仔细细细看了一圈，不负她所望：“这个法阵，布得极其宏大，人皇若葬于此地，只能是阵眼，否则会干扰到法阵。皇陵和法阵，究竟谁先谁后呢？若是皇陵在前，必是人皇下葬之后，发生了一系列异变。若是法阵在前，那人皇葬于阴山，必有原因。依我所见……”
　　“如何？”岳灵音忍不住问。
　　陆明舒一笑：“应是同时建的。建法阵是为了皇陵，开皇陵为了法阵。”
　　“那原因呢？”
　　“法阵、皇陵、蛮族、阴兵……”她看向魏春秋，“这里镇压着什么？”
　　魏春秋目光微闪，没有答话。
　　“你或许不知道，”她说，“我来这里，还有一个原因。”
　　魏春秋看过去。
　　“我师祖，极有可能是在阴山失踪的。”
　　岳灵音低呼一声。陆明舒的师祖是谁，她是知道的，武道天才刘极真的师父，当年也是响当当的一号人物。那时九瑶宫还没有败落成这样，她曾从长辈口中听说过。
　　三人一路往深处走，除了阴兵，魔兽也变多了。
　　阴山的魔兽，体型小，却非常凶。越往里，实力越强。
　　光是这些魔兽，就够难对付的，更不用加上阴兵。
　　灭掉一拨阴兵再加两只魔兽，岳灵音额上都见汗了。转头一看，却见陆明舒轻松得很，完全没有苦战后的疲惫。
　　她在内心叹了口气。当年麒麟会，她就已经看到这位陆师妹的潜力，没想到这么快自己就落后了。
　　“陆师妹，”她忍不住问，“那个秘法，是真的吗？”
　　“嗯。”
　　“等联盟成立，我们也能换到？”
　　“嗯。”
　　岳灵音笑道：“可真期待啊！”
　　“我习的是剑术，要转化为你们紫凰阁的功法，还要费些心思。”
　　岳灵音满不在乎：“一理通则百通，琴技也好，剑术也罢，道理都是一样的。”
　　陆明舒不免高看她一眼。不愧是同辈中的佼佼者，能说出这番道理，可见已登堂入室。
　　“前面有动静！”小布突然说了句话。
　　岳灵音被吓了一跳：“你这个……能说话？”
　　小布之前缩成一团，趴在陆明舒的肩上，她还以为就是个装饰。
　　金属片一展，小布探出脑袋来：“当然。”
　　“好有趣啊！”
　　小布很严肃地重复：“前面不对劲。”
　　“怎么回事？”
　　没等小布回答，魏春秋面色一变：“不好，皇陵开了！”
　　说着，他剑光一掠，往前赶去。
　　陆明舒与岳灵音对视一眼，跟在他后面急追而去。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变化，路上阴兵几乎不见了，魔兽也躲得不见踪影。
　　越往前赶，阴气就越重，到后来，简直如同实质，一沾着衣服，就往下滴黑水。
　　陆明舒还好，她服了聚阳丸，问题不大，岳灵音却是呼吸逐渐沉重，脸色也变灰了。
　　“岳师姐，接着！”
　　岳灵音接过她扔来的药丸，有点懵。
　　“吃。”
　　“哦。”岳灵音毫不犹豫，一口吞了下去，很快，她的脸色重新红润起来。
　　魏春秋却没什么反应，想必七真观关注阴山多年，早就准备了应对之法。
　　直到阴云滚滚之处，魏春秋才停下。
　　阴山不仅仅是塌了，而是发生了地裂，滚落的山石，不过是一小部分，巨大的山体，此时被地裂吞了进去。
　　他们现在站的地方，就在地裂的边缘。
　　岳灵音看来看去，奇道：“这里就是人皇之陵？不会吧？也太简陋！”
　　简陋都是好听的，确切地说，根本就是大大小小的土丘。没有陵园，没有碑铭，只有一堆堆黄土。
　　陆明舒却看出，这些黄土的排布很有规律，并非随意安置的。
　　魏春秋从怀中取出一物，往地上一扔。
　　岳灵音看着是几枚铜钱，忍不住吐槽：“你们七真观真是神神叨叨的，这时候还卜个卦？”
　　魏春秋没理会她，仔细看着铜钱。
　　“这不仅仅是卜卦。”陆明舒道，“如我所料不错，这几枚铜钱特意沾染了皇陵的地气，二者互有呼应。魏师兄借着它们感应里头的情况。”
　　“……这样啊。”岳灵音觉得，自己好像对魏春秋太苛刻了，老怀疑他在干蠢事……
　　不多时，魏春秋收回铜钱，转回来沉声道：“两位，事态严重，我必须向你们说清楚。皇陵内有异动，非常危险，你们若是随我进去，可能会有性命之危，最好就此回头。”
　　他说完了，陆明舒没反应，岳灵音也没反应。
　　魏春秋皱眉：“我不是在开玩笑。”
　　“哦。”岳灵音干巴巴回他一句。
　　“你……”
　　陆明舒道：“来都来了，现在回头太不划算了。”
　　“陆姑娘……”
　　“就算不与你同行，我也要探个究竟。”
　　魏春秋没话说了。何况，陆明舒的实力，刚才见识到了，他修习秘法不久，论实力还差着她不少。
　　“岳姑娘，你没有理由跟我们冒险吧？”
　　岳灵音把手一摊：“我帮陆师妹啊！”
　　“真的会危及性命！”
　　岳灵音却道：“魏宗主，你瞧不起我吗？”
　　魏春秋拧着眉不说话。
　　她又道：“我这人没别的优点，就是格外讲义气。和陆师妹相交一场，她要去冒险，我就陪着她，有问题吗？”
　　“……我们需要人传信搬救兵。”
　　岳灵音嗤笑一声：“你当我傻啊！如果你没遇到我们，你打算怎么传信？你们七真观已经在阴山经营已久，会没有传信之法？我可不信！”
　　魏春秋无话可说。
　　“好了。”陆明舒道，“既然岳师姐想一起来，那就一起吧。”
　　

第485章
　　虽然拖累岳灵音，会让她内疚，但对方拳拳之心，不能不领情。
　　“岳师姐实力不弱，若是一起，会是个好帮手。”
　　岳灵音笑了起来：“这话我爱听。”
　　魏春秋勉强点了点头：“好吧。”
　　他又取出一物，却是一枚巴掌大的小剑，一吐劲，玄光催动下，呼啸着冲破阴云，带着亮光飞远了。
　　“这是你们七真观的传讯之法？没有见过呀。”岳灵音好奇心又冒出来了。
　　魏春秋道：“我们七真观的秘法多了，想见就能见么？”
　　“魏宗主，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一件事？”
　　“嗯？”
　　“你话有点多！”
　　“没有！”
　　扔下两个字，魏春秋大步走进土丘中。
　　陆明舒看出他心绪有点烦乱，默默跟在他身后。
　　左弯右拐，最后在两个土丘之间停下。
　　也没见他怎么做，只剑光一绕，“噌”的一声，剑身插入地底，随即耳边传来隆隆之声，两个土丘挪开，露出一个黑黝黝的洞口。
　　看着这洞口，魏春秋眉头皱得紧紧的。
　　陆明舒知道他在愁什么。阴气如此之浓，阵眼破了。
　　“人皇的遗体，是不是真的葬在这里？”她突然问了一句。
　　魏春秋看了她一眼，默默点头。
　　陆明舒叹了口气：“魏师兄，即便这样，你也要进去吗？”
　　魏春秋抿了抿唇：“传信需要时间，必须想办法拖延里面的异变。”
　　岳灵音听得一头雾水：“你们在打什么哑谜？”
　　陆明舒解释：“阴兵就是人的尸骨，如果人皇的遗体在此，极有可能也被阴气侵染，变成阴兵。而人皇的实力……”
　　岳灵音打个冷战：“不会吧？”
　　“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魏春秋缓缓道。
　　岳灵音摇头：“陆师妹不走，我也不走。”
　　“如果我走呢？”陆明舒问。
　　“这……”
　　陆明舒就笑：“岳师姐，你可真是个滥好人。”
　　她跟魏春秋以前没什么交情，不过恰巧遇到一起，就这样，也做不到扭头就走。想想自己认识的人里，像岳灵音这么心软的，还真是没有。
　　“魏宗主，要不你也别进了吧？”岳灵音道，“我们就守在外面，真出了事，也来得及反应。”
　　“法阵中枢在里面。”魏春秋道，“若是中枢坏了，即便太师祖们赶到，也难以收拾。”
　　陆明舒突然道：“魏师兄，你到现在还不说实话？”
　　魏春秋不语。
　　岳灵音茫然：“什么？”
　　“古夏其他地方，皆无妖鬼之说，偏偏就是阴山。再加上早早布下局的皇陵、法阵……阴山地下，是不是连着一个我们都不曾见过的世界？”
　　魏春秋猛然抬起头，看着她：“你怎么知道？”却是承认了。
　　“我猜的。”
　　“不可能！”魏春秋断然道，“就算你识得法阵，知道阴兵，这件事，却不是光凭猜就行的。岳姑娘，对不对？”
　　“啊？哦！”岳灵音点头点到一半，突然反应过来，连忙停住。道理是这样没错，但她当然肯定站陆明舒这边！
　　“反正我是猜的。”陆明舒的态度就这么光棍。
　　其实也简单，这种事，在异界很常见。阴气聚集之地，极有可能化出异空间，有的叫做冥府，有的叫黄泉。
　　“是谢师弟说的？”一出口，马上摇头，“不对，他从不说阴山的事。”
　　其实他在陆明舒面前说过，只是从未提及此地皇陵与法阵。
　　“那我再问一句，当初，他父亲就是死在这里的吗？”
　　魏春秋摇头：“这事我不清楚，但似乎是死在蛮族手里，与阴兵无关。”又道，“我们一直将法阵看得很紧，有皇陵镇着，阴气也跑不出来。若不是这次阴山突然塌了，也不会出现这样的异变。”
　　这倒是出乎陆明舒的意料。
　　既然七真观在此布下法阵与皇陵，那谢长河当年来此，多半也是执行任务吧？怎的死因与阴兵无关……
　　“好了，别拖延时间了，我要进去了。你们若是愿意留在这里接应我……”
　　看到她们俩的表情，魏春秋觉得后面的话不用说了。
　　“魏宗主，真的不能不进吗？”岳灵音忍不住又问一句。
　　魏春秋刚想答她，忽然神情一变，将剑收回，仔仔细细地看着剑身。
　　“怎么了？”陆明舒问。
　　魏春秋指着自己的剑：“你看。”
　　剑身上，有一抹淡淡的红，陆明舒跟着变了脸色：“鲜血！”
　　魏春秋点头：“不错，看来有人已经进来了。”垂目看着陆明舒，“你的猜测是对的。”
　　“呵，”陆明舒勉强笑了笑，“他动作倒快。”
　　魏春秋叹了口气：“我们想不进也不行了。”
　　岳灵音一半靠听一半靠猜：“你们说的……是廉贞公子？”
　　魏春秋点点头。
　　“走吧，快一点说不定还能找到他。”
　　“嗯。”
　　魏春秋拿了只香点了，往下一抛，等异香散开，跃了下去。
　　陆明舒跟着跃下，岳灵音紧随其后。
　　三人默不作声，先是穿过了一条黄土道，随后眼前一阔，进入了地宫。
　　周围阴气弥漫，有如黑雾，魏春秋却不敢拿出火把点了——阳火克阴气没气，但是，这样的极阴之力，阳火一出现，目标太明显了，如果真有强大的阴兵，他们马上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如此一来，他们只能靠着夜明珠微弱的光芒前进。还好三人功力深厚，夜视问题不大。
　　陆明舒一边走，一边默记地形。
　　谢廉贞通晓法阵，定能看出其中关键，那么，他会往哪边走呢？
　　走在前面的魏春秋突然停下。
　　“怎么了？”
　　魏春秋吐出一口气：“阵眼，好像变了。”
　　“变了？”陆明舒不解。这么大的法阵，阵眼也不小，怎么会变？
　　魏春秋拿出那几枚铜钱，往地上一扔，却见铜钱飞快地震动，隐隐发出呜呜的声音。
　　岳灵音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奇特的景象，好奇地瞪着铜钱。
　　原来古夏还有这么多奇妙的东西吗？今天真是见识到了。
　　铜钱震动得越来越快，突然飞了起来，往前面窜去。
　　“走！”魏春秋低喝一声，跟着飞奔过去。
　　

第486章
　　一阵飞奔，魏春秋突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岳灵音从他后面探头看。
　　魏春秋吐出一口气，拔剑：“杀过去吧。”
　　陆明舒默默跟着拔剑。
　　岳灵音看清前方景象，倒吸一口凉气。
　　拦路的也是阴兵，但这些阴兵和上面那些完全不一样。他们身上穿着整齐的铠甲，头上戴着头盔，经过这么多年，仍然颜色如新。一个个阴兵列队站着，好像活的一般，若非身上阴气浓郁得像裹了团阴云，根本没法和之前那些腐臭尸骨联系起来。
　　“这是什么？”
　　“人皇的亲卫吧。”陆明舒道。
　　魏春秋没有纠正，看来她猜对了。
　　感觉到生人的气息，这些阴兵直接举起手中的大刀，向他们斩了过来。
　　魏春秋纵剑而起，晦黯的剑光疾如闪电，看着并不那么耀眼，却犀利无匹。进入出神，魏春秋的剑招更快了，而且剑气在虚实转化之间，随意由心。
　　琴声铮铮响起，出手风雷，岳灵音专注地留神前方的战斗，配合着魏春秋的剑招，打乱这些阴兵的节奏。
　　陆明舒立在原地，直接挥出剑光。
　　但见剑光在阴兵之间穿梭，剑剑随在魏春秋之后，被他击中的阴兵，同一个部位再受一击，浑身一僵，随后被岳灵音的琴声击中，缠上风雷，阴气顿时消耗大半。
　　不得不承认，和陆明舒联手，是非常舒服的。她的眼力奇准，根本不需要磨合，总能够找到最好的时机，甚至能够反过来带动队友的节奏。
　　杀完这一拨阴兵，都没觉得费什么劲。
　　魏春秋翻看了一下尸骨，颇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我倒不知，陆姑娘的剑招，居然能够克制阴气。”
　　他每杀一拨阴兵，都会放火把尸骨烧掉，免得聚集阴气，再引来别的阴气。陆明舒却不用，她的剑气中融入了丝丝阳气，直接斩断了阴兵的生机。
　　陆明舒知道自己不可能泯然众人，索性不去遮掩。强大到一定程度，身上不可思议之事，反而会成为强大的辅证。
　　“继续？”
　　魏春秋点点头。
　　他们且杀且走，大约一个时辰后，抵达一处大殿。
　　当魏春秋看到大殿内的情形时，浑身的血液都要冻住了。
　　岳灵音见他脸色不对，问了一句：“怎么了？”
　　魏春秋的声音有些艰涩：“阵眼……不见了。”
　　岳灵音一愣：“什么叫阵眼不见了？”除了七真观，没什么门派研究法阵，她对此一窍不通。
　　“看到那些游离的阴兵了吗？”
　　岳灵音点头。大殿内到处都是漫无目的走来走去的阴兵。
　　“人皇的墓室就在后面，他们本该守在那里。”
　　“那又怎样？”岳灵音道，“照你说的，皇陵破了，阴气冲出来，他们变成阴兵，不可控制有什么奇怪的？”
　　“不是这么回事。”陆明舒接过话头，“既然用人皇来镇压此处阴气，他的亲卫应该和他一样，有什么特殊之处。要是这么容易擅离职守，就不会把他们葬进来了。”
　　魏春秋点点头：“不错。方才我们遇到的阴兵，本来就该守在那里。而这些阴兵，却不在他们该在的地方。只要阵眼还在，哪怕这些亲卫变成阴兵，也不会离开。”
　　“所以，阵眼就是人皇自己？”陆明舒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都进了皇陵，这事也瞒不住了，魏春秋默认了。
　　三人立在殿外，魏春秋一时拿不定主意，岳灵音对此一无所知，陆明舒却是若有所思。
　　魏春秋思前想后，始终拿不出主意，最终长叹一声：“罢了，阵眼挪位，已经不是我们能处理的，若是再留下去，只怕要搭上性命。我们出去吧。”
　　倘若只他一人，也许会拼一拼，但此时有陆明舒和岳灵音同行，他得为她们的性命负责。
　　“如果我们就这样走了，会怎么样？”岳灵音问。
　　接话的是陆明舒：“两族之战持续了数百年，这里不知道埋了多少尸骨，阴气沉于地底，连通了另一个世界。阵眼挪位，代表着法阵失效，若是化物境前辈来得晚一些，阴气大爆发，将会有无数的阴兵从地底下冒出来，分散到别的地方去。”
　　“这……”岳灵音惊道，“岂不是会成为一场浩劫？”
　　陆明舒点点头。
　　“那我们……”
　　“岳姑娘，”魏春秋截断她的话，“力所不及，便是有心也无力挽回，何必白白死在这里？”
　　听他这么说，岳灵音忍不住道：“这是什么话？魏宗主刚才不还说，就算危险也得下来吗？怎么才这么一会儿，就害怕起来了？”
　　魏春秋不为所动：“若是阵眼还在，尚有一拼的价值，但现在阵眼挪位，事情超过预计，拖延的可能性一分也没有，除了白丢性命，完全没有意义。旁人的命是命，你我的命也是命。”
　　“这……”岳灵音想想，他说的也有道理。
　　如果什么也改变不了，逞强的话，只能搭上自己的命。倒不如到外面去，说不定还能救回几个人。
　　“陆姑娘……”
　　魏春秋刚刚转过头来，就听陆明舒突然道：“事情还没有那么糟。”
　　他眉头一耸。
　　“阵眼挪位，并不代表他已经挣脱了法阵的束缚。如果真的法阵失控，整个皇陵都已经不存在了，哪还有我们站的地方。”
　　魏春秋看着她没说话。他相信陆明舒的能力，从麒麟会开始，就看得出，这位陆姑娘不同凡人。但这事也不是寻常事。
　　可她什么也没解释，只道：“若是相信我的话，就跟我走。”
　　岳灵音马上点头：“我信你。”
　　见魏春秋不语，她又催促：“怎么，你不信陆师妹？”
　　“魏师兄，”陆明舒又说了一句，“他还在这里。”
　　魏春秋突然笑了一下，然后说：“真替谢师弟高兴。”
　　陆明舒面无表情：“如果没意见的话，就跟我走吧。”
　　她转过身，率先往另一条道走去。
　　岳灵音对他挑了下眉，紧随她身后去了。
　　魏春秋无声叹了口气，跟了上去。
　　

第487章
　　陆明舒的路线很随意，看着就像是随便捡条路走。
　　皇陵路线复杂，没多久，岳灵音就晕了。
　　“陆师妹，你还认得路吗？”
　　“认得。”陆明舒答得肯定。
　　她确实是随意挑的路线，但方向并不是随意的，这其中的门道，就不必和他们详说了。
　　目光一扫而过，脑海中模型飞快地建立。
　　修为的提升，脑力也随之增强，再加上药老的药物刺激，现在的她只需要一眼，就能模拟个差不离。
　　皇陵的结构搭建起来，不停地往上增添。
　　路上遇到阴兵，也都一一记录上去。
　　“陆姑娘，”眼看着半个皇陵都被她跑完了，魏春秋忍不住问，“你到底在做什么？”
　　“差不多了。”她停下来，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拿出纸笔往地上一铺，飞快地在上面写写画画。
　　岳灵音都要看傻了，没敢打扰她，撞了撞魏春秋，小声问：“哎，她这写的什么？”
　　魏春秋也是稀里糊涂的，那些字符弯弯曲曲的，只隐约看出，是在计算什么。写着写着，她又会突然画上一两笔，得出某个结论，又继续计算。
　　“不知道。”
　　岳灵音诧异，又盯着纸上的字符看了许久，咬着唇似在思索。
　　“有阴兵来了。”魏春秋突然说。
　　“你们先挡着。”陆明舒连头都不抬。
　　杀完这一拨阴兵，回来一看，魏春秋大吃一惊。
　　“这、这不是皇陵的阵图吗？”
　　特意裁制的大幅白纸上，绘了大半的皇陵图。陆明舒下笔极快，绘得更是精准，除了皇陵的构造，上面还添了许多符号。这次的符号，魏春秋看懂了，天干地支八卦，这是阵图！
　　就算是魏春秋这个第一宗宗主，也没有资格看皇陵的完整阵图，陆明舒画出来的这个，竟然比他知道的还要精细。
　　想到当年麒麟会对战蛮族那一战，魏春秋不知道该怎么评价她。这算是天赋异禀吧？想想有这么个人真恐怖，旁人忽略的一切线索，都在她眼中纤毫毕现。
　　“我们分头走。”她把阵图抛给魏春秋，“你们俩，走左边，路线我已经绘出来了。”
　　魏春秋接过一瞧，果然路线绘得清清楚楚，甚至连什么地方会有阴兵都有注明。
　　岳灵音却道：“陆师妹，你一个人？”
　　陆明舒点头。
　　“这怎么行！”她叫道，“我和你一起吧。”
　　她道：“不必，你们俩同行，我放心些。”
　　“可是你要是遇到麻烦……”
　　“岳姑娘，”魏春秋打断她的话，“我们俩捆一起都不是她的对手。”
　　“……”岳灵音无言以对。
　　陆明舒不再就分头之事多说，嘱咐魏春秋：“据我推测，人皇目前还没有完全失控，我们要做的就是，先伪装出一个阵眼来，让法阵继续运转，坚持到七真观的前辈到来。”
　　魏春秋迟疑：“这……真的能做到？这个法阵可不简单，就算是我七真观的前辈，也要合众人之力，才能掌握。”而且伪装阵眼这种事，他身为第一宗宗主，从来就没听说过。
　　“也没别的办法是不是？总要试一试的。”陆明舒指着画纸，“看这个，这些法阵，你都会吧？”
　　画纸的左上方，绘了数个小法阵，以某种规律排布。
　　魏春秋点点头：“会。”七真观的宗主，哪能不会这个。何况她拆解得很详细了，照着做就行。
　　“看到我画的记号了吗？那里地形我不清楚，但一定要找准了，把这些法阵布下去。”
　　“用意是什么？还有你呢？”
　　“那个位置有个漏洞，需要填补起来，将法阵之力引流回来。至于我，”她顿了顿，“我去另一头，弄个假的阵眼暂时顶一顶。”
　　岳灵音忽然道：“陆师妹，你没说全吧？是不是还要去找人皇？”
　　既然都说破了，她也就不瞒了：“不错。”
　　“这不行，你知道有多危险……”
　　“我会判断的。”她避重就轻。
　　“那我们和你一起找。”
　　陆明舒摇头：“恕我直言，和你们一起，只会拖累我。我一个人进可攻退可守，不用顾忌。而且法阵知识，你们远远不及我。”
　　岳灵音无言以对。
　　“你们布好法阵，就以最快的速度退出去，守在外面接应我。”她拿了两张符，给了他们一人一张，然后把用法详细地说了一遍，“遇到危险记得用。”
　　魏春秋捏着那张符，感觉好复杂。从入门起，他就是公认的大师兄，能力最强，修为最高，习惯了凡事照应别人。可没想到，有一天他会被人这样照应。而且他知道陆明舒说的是事实，帮不上忙的感觉，真是好挫败。
　　“好，法阵我会布好的，你放心。”魏春秋收起这张符。
　　陆明舒点点头：“走吧，回头见。”
　　“嗯。”魏春秋又补充了一句，“若是寻到谢师弟，尽快带他出来。谢师叔之事，实与皇陵关系不大。”
　　陆明舒应了，与二人告别，分头而行。
　　魏春秋默不作声走了一路，岳灵音跟在他身后，有点忍不住：“你真的打算做完就出去吗？”
　　“不然呢？”
　　“我们这样把陆师妹一个人扔在这里，不好吧？”
　　“所以一起留下来找死？”
　　岳灵音被连着顶了两句，恼了：“好好说话不行吗？”
　　魏春秋顿了顿，尽量心平气和：“如果换成是我，也会像她这么做的。倒是你，都说是紫凰阁这一代最优秀的弟子，怎么这么感情用事？”
　　没想到自己还被他说了，岳灵音气笑了：“魏宗主还管到我们紫凰阁头上了，七真观真是够霸气的啊！”
　　魏春秋话一出口就觉得自己多管闲事了，然而说都说了，只能闭口不言。
　　岳灵音又道：“你就这么放心？”
　　“不放心又能怎样？”魏春秋冷冷道，“不然你大发神威，把人皇解决了，那陆姑娘就能扭头就走了。”
　　“喂！”
　　“我是姓魏，不是叫喂！”
　　“……”
　　“有多少本事，就吃多少饭。自己能力不够，就别做多余的事。除了嘴炮，一点用也没有。”
　　

第488章
　　分了头，陆明舒便不再顾忌，驾起剑光，往前直掠，速度快得不可思议。若是遇到阴兵，人还未至，剑光已经斩去，如此一来，一路畅通，连停都不用停。
　　她一边飞奔，一边思索。谢廉贞进皇陵想干什么呢？他会来阴山，这很正常，她知道他早晚会来阴山一趟的。或者说，燕无归所做的一切准备，就是为了来阴山。
　　他来阴山，定是想找一个答案，关于他父亲死于此地的答案。
　　但是其中内情她不清楚，不知道他要的答案是什么。究竟是谢长河之死另有内情，还是他想报仇？
　　在一扇铜门前停下，陆明舒收拢思绪，单掌吐劲，将之推开。
　　多年没有用过的门，发出沉闷的声响，缓缓向两边打开。
　　霎时间，黑如墨云的阴气扑面而来。
　　魏春秋和岳灵音不在，陆明舒再无留手，剑光一亮，化出百十道剑气，卷荡而去。
　　门口的阴气一扫而空，露出里面的情形。
　　这间大殿极阔朗，中间似乎是一个祭台，放着一个巨鼎。围着祭台挖了沟渠，里头盛的却不是水流，而是黑色的粉末。
　　祭台的四面，一面守了一个黑甲卫士。她推门的动静惊动了他们，四人缓缓转过头来。
　　陆明舒一跃而入，半点也不耽搁地纵剑而起，直杀过去。
　　这四个黑甲卫士，曾经是祭台最忠实的守卫者，但现在，他们已经变成了阴兵。
　　最前头的那个黑甲卫士提起手中长刀，直斩而下。
　　长刀上的阴气，如浓墨般滚动。
　　月神剑上光芒骤亮，一道虹光飞击而出，直取黑甲卫士头颅。
　　“咔！”虹光过处，黑甲卫士的头颅滚落下来。
　　陆明舒略停了一下，心中颇惊讶。这虹光就是月神剑刻印的术法，没想到竟然这么强。黑甲卫士的修为，已经高于出神境，却是一面之击都没有挡住。
　　没时间思考这个问题，另三个黑甲卫士也杀到了。她纵身而入，身影如电，在三只黑甲卫士之间飞快地穿梭。
　　“轰！”最后一个黑甲卫士倒下，陆明舒吐出一口气，缓过劲来，向祭台走去。
　　当她看到祭台中央那个鼎的模样时，愣了一下。
　　“小布。”
　　“在！”趴在她肩上当装饰品的小布冒出头来。
　　“你看这个鼎，有什么玄机？”
　　小布扭动着它的金属脑袋，眼睛放出光，扫射过去。
　　“上面好像有两种完全相反的力量。”
　　陆明舒俯下身。这只鼎她很眼熟，和当初药老那只很像，制作的工艺，以及刻印符文的方法。
　　据谢廉贞说，药老那只鼎，上面刻印的传送阵，那这只呢？小布说的相反的力量，她感觉到了，只是一时间分不清是哪两种力量。
　　不过，有这东西更好，现成的假阵眼，不用她再另外想办法了。
　　此事暂时放到一边，她围着祭台看了一圈，开始改建。
　　沟渠里洒的粉末，是一种阳气很旺盛的材料，估计拿来镇压用的。不过现在已经被侵染了。
　　陆明舒没用再填材料进去，而是摆了几个聚阳阵代替。
　　摆完后，她便等在一旁。
　　过不多时，空中传来一阵波动，一股无形的力量从外头冲了进来，轰然一声，刚才寂然无声的法阵突然活了。
　　一道浩然澎湃之力冲出，刹那间，整个皇陵为之一静，阴气一扫而空。
　　陆明舒吐出一口气，整个人轻松不少。
　　中间那个鼎，剧烈地抖动着。
　　它的分量，本不足以做阵眼，这会儿哪怕有陆明舒布的辅阵分担了压力，也是超过了自身的力量。
　　这个假阵眼，坚持不了多久，顶多一天。
　　不过，一天时间，足够七真观的前辈赶过来了。
　　现在，该去做另外两件事了。
　　她担忧的是，这两件事可能会合成一件。
　　寻找人皇，和寻找谢廉贞。
　　在脑海中翻出刚才构建的皇陵地图，一点点从中查找线索。
　　这里的阴兵全无被清扫的痕迹，他到底用什么方法避开阴兵的？
　　不过，就算没杀阴兵，进来了，就不可能一点痕迹不留。
　　有些阴兵，出现的位置不对……
　　找到了！就是这条路！
　　陆明舒再次驾起剑光，顺着通道飞掠。
　　……
　　出了皇陵，魏春秋将剑往地上一插，就地坐了下来。
　　岳灵音来来回回地转圈，根本坐不住。
　　见魏春秋这么淡定，她忍不住问：“魏宗主，你就不担心吗？”
　　魏春秋睁开眼，淡淡问：“担心需要放在脸上吗？”
　　“……”岳灵音道，“你说话不能好听点？”
　　“心情不好，好听不起来。”他倒是直接。
　　岳灵音瞪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魏春秋这个人吧，不认识的时候觉得他不好接近，太正经，有了接触之后……呵呵，她就没见过这么嘴贱的人！七真观选这么个贪狼星君，是想嘴炮赢天下吗？
　　“对了，廉贞公子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他干嘛要来阴山？”
　　魏春秋忽然叹了口气，很认真地道：“岳姑娘，有没有告诉过你，你的好奇心太重了？”
　　“有。”
　　“那有没有告诉过你，好奇心太重，会惹来杀身之祸的？”
　　岳灵音瞅了瞅他的剑：“你是想杀我灭口吗？”
　　魏春秋哼了声，不搭腔。
　　岳灵音唉声叹气：“你们七真观的是不是都有两张脸？你们口中的廉贞公子，跟我见过的那个完全不一样。”
　　“……”
　　“真是会给人添麻烦，好端端的在天运城当公子不好吗？”
　　“……”
　　“也不知道陆师妹怎么样了，她实力是强，可再加上廉贞公子……”
　　“我师弟没你说的那么差好不好？”魏春秋终于忍不住开口了，“岳姑娘，你的名声都是真的吗？”
　　岳灵音一瞪眼：“你什么意思啊？”
　　“都没见过，人云亦云？”魏春秋从下往上看她，愣是看出了睥睨的气势，“而且你还不更新情报，天海阁我师弟力压群雄，你没听说吗？”
　　岳灵音理直气壮：“他没单独出过手，人家主要还是忌惮陆师妹吧？”
　　这一点还真不怪岳灵音，顾及中州王妃，谢廉贞那部分大都是含糊过去，她也没听到多少消息。
　　“呵。”魏春秋笑了一声，不跟她争辩，再次闭上眼睛。
　　

第489章
　　宽阔的地下大厅中，立了八面石墙，刻着八卦的模样。而大厅的中央，石墙包围着一具棺椁。
　　这里？谢廉贞来这里作甚？
　　陆明舒一步跨进去，眼风一扫，已知这里是个空壳。
　　她略一思索，驭剑成气，剑光打在棺椁上。
　　一声闷响，棺盖移位，一股沉闷腐朽的气息透了出来。
　　里面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这是意料之中，陆明舒并不觉得惊讶，正想去寻其他地方，忽地住了脚。
　　她回身去看，却见这棺椁内四面俱是石制，上面密密麻麻刻了许多符文。
　　一扫而过，她便觉得这些符文眼熟，再细瞧，与之前那只鼎上的花纹何其相似？
　　她忽然觉得，自己可能忽略了什么。
　　拿眼去看四面的石墙，再看这间墓室的布局，眉头便皱了起来。
　　这竟是阵中阵，连她都被蒙蔽了！
　　皇陵是阴山法阵的阵眼不假，但这些分布在皇陵中的祭台、墓室，却组合成了另一个暗嵌的法阵。
　　看来就是这个法阵，将人皇暂时牵制住了。
　　这个法阵看似简单，细究起来又十分复杂，便是以她的阵法造诣，一时都分不清是何用途。若是细算，时间上又来不及了，她伪装的阵眼，顶多只能撑一天的时间，等算出来，黄花菜都凉了。
　　她现在只不明白一点，谢廉贞到底去了哪。按阴兵推算，他走的应该是这条路没错。
　　“小布，这里有什么不对吗？”她看来看去，都看不出问题来，便去问小布。
　　小布趴在她肩头看了一会儿，答道：“小布看不出来。”
　　陆明舒无法，略一思索，回到门口的位置，就当自己是谢廉贞，重新走了进来。
　　他是七真观的星君，看到这墓室的布置，定会觉得眼熟。
　　这是八卦阵，七真观并不传道，这八卦样式，除了七真观再无他人会用。
　　只这一点，便可以确定，这墓室是七真观前辈的手笔。
　　然后呢，他会做什么？
　　陆明舒一步步走进去，重新站在棺椁前。
　　他肯定也会发现这个八卦阵不对劲，这一路走过来，他已经知道皇陵发生了异变——等等，皇陵一开，魏春秋就带着她们往这边赶了，谢廉贞还要比他们早一步，会不会他进来时，人皇还没有出变故？要是这样的话，她刚才算的那条路，就不准了！
　　她深吸一口气，将思路再次抹平。
　　如果阴兵的位置是对的，那么她的推算就有了偏差……
　　她静下心神，慢慢在心中推衍起来。
　　对了，就是这个套嵌的法阵的原因！
　　按照阴兵的位置反推的话……皇陵内，不止这一个八卦阵！
　　谢廉贞必然在这个内嵌的法阵内，所以才能推算不出他的位置。她想找谢廉贞，就得先推算出这个法阵的分布。
　　陆明舒就地坐下来，重新将各项数据一个个默算过去。
　　如此两回，她终于找到了关键的那个数据。从这个数据顺藤摸瓜找过去……
　　七星！七真观的北斗七星！
　　她豁然明白过来。这个内嵌法阵按七星位置排布，她现在找到的这个墓室，连同之前伪装阵眼的祭台，以及人皇葬地，都是其中之一。
　　既然有了三个明确的星位，推算出其他就不难了。
　　陆明舒在脑中的地图里略一勾画，很快找到星位。
　　她再度纵起剑光，一个个找过去。
　　在预定的位置上，找到了第四个，第五个，第六个……
　　运气还真是差，居然要找到最后一个。
　　除了那里，谢廉贞应该无处可去了。
　　……
　　皇陵阴云冲天，阴山附近三个部族的大巫同时抬头，看着那处。
　　“魔皇……”
　　分处三地的三个大巫吐出同一个词。
　　其中一个浑身一颤，大叫起来：“魔皇降世！魔皇复生！快，快！燃起神火！”
　　另一个大叫一声，喊道：“召回勇士，召回勇士！”
　　最后一个扑通跪下：“祖神在上！保护我族免受魔皇屠戮！”
　　神火燃起，看到的蛮族部族纷纷赶来，很快，大巫们聚到了一起。
　　另一边，皇陵开时，阴云滚滚，王妃派出的中州精锐赶到，诸多离得近的玄门中人也赶了过来。
　　他们聚在外围，窃窃私语，却无人敢踏进去。
　　之前的阴兵作乱，险些有人死在里头，把他们吓坏了。
　　眼见着阴云越来越浓，那些阴兵开始往外游荡。不得已，他们加入了厮杀。
　　……
　　最后一个星位。
　　陆明舒将手掌按在殿门上，眉头蹙紧。
　　如果这里还找不到，她不知道谢廉贞还会在哪里了。最让她担心的是，人皇也一直不见踪影，难道他们在一处？若是如此的话……
　　掌心劲力一吐，殿门发出沉闷的声响，积了多年的灰尘纷纷落下。
　　陆明舒握紧剑柄，紧盯着缓缓洞开的空间。若是不对，她得尽快出手。
　　就在这时，她看到一个黑影扑了出来。
　　毫不犹豫，剑光出袖。
　　对面也是光芒一闪，千均之势直斩而下。
　　才一交手，双方都觉得不对，同时收了手。
　　“你怎么在这？”对方满脸愕然。
　　陆明舒缓缓收剑归鞘，看着眼前这个人，这张脸。
　　“燕大哥？”
　　燕无归点了点头，收刀之后，问：“你也入了阴山？不对啊！就算你入了阴山，也不会知道皇陵的位置，更不用说找到这。发生什么事了？”
　　陆明舒却没答他的话，她心情沉甸甸的：“你们终于交换了？是他自愿的，还是……”
　　燕无归挑了下眉，看着他的目光耐人寻味：“你在为他说话吗？”
　　她摇头：“以他目前的状况，应该不会想把主导权让给别人才对。”
　　燕无归笑笑：“你倒是了解他。”
　　“所以，发生什么事了？他经历了什么？或者说，你们俩经历了什么？”
　　“……”燕无归没答话，目光却沉了沉。
　　他不答，陆明舒也不放弃。
　　两人就这样面对面站着，仿佛较量一般，谁也不肯退让。
　　许久，看她果真不愿妥协的样子，燕无归就苦笑了下：“他说我更会讨人喜欢，为什么我觉得他得到的才是真心？”
　　

第490章
　　陆明舒并不动容：“不要扯开话题。”
　　燕无归却道：“你都不愿意解释一下吗？”
　　她眉宇冷了下来：“我以为，你比他成熟的。”
　　“是不是我比他成熟，所以就应该被忽略？”
　　“……”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最终燕无归先妥协：“你想知道什么？”
　　“为什么要来阴山？”
　　“我以为你知道的。”
　　她是第一个看穿燕无归存在意义的人，再没有人比她知道得更多了。
　　“你父亲的死和皇陵关系不大。”
　　“谁知道呢？”燕无归满不在乎地笑笑。
　　陆明舒从他的神情里看出一点什么：“你来，是怀疑你父亲的死因？”
　　“我不知道，他们谁都没有告诉过我。”
　　陆明舒盯着他，冷冷道：“你没说实话。”
　　燕无归的笑容有些挑衅：“我为什么要对你说实话呢？给个理由啊！”
　　这不是他一贯以来的态度，陆明舒几乎要怀疑，根本就是谢廉贞冒了他的名。
　　“七年了，”却听他道，“你是不是以为只有他在你身边？”
　　陆明舒有点烦躁：“你一定要提他吗？”
　　“不是你先提他的吗？”
　　这话没法谈下去，她干脆直入主题：“皇陵阵眼挪位，我弄了个临时的假阵眼暂时糊弄着，不超过一天，这里还是会崩掉，现在你跟不跟我出去？”
　　他没动。
　　“不出去？”
　　“我还有事没做。”他说。
　　陆明舒目光一沉：“你知不知道留在这里有多危险？人皇就是阵眼，阵眼挪位，代表着人皇失控。到时候，就是死无葬身之地。”
　　燕无归仍然不为所动。
　　陆明舒深吸一口气：“那你告诉我，你要做的到底是什么事？”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就凭我现在站在这里！”她上前一步，“如果人皇有问题，我们都逃不过。”
　　燕无归却是一笑，带了几分无奈：“到了现在，你都不肯给我一句话吗？”
　　意料之中的静默后，他继续道：“我从不跟他争。每个人都认为，他可怜他痛苦，所以，他阴郁他乖僻都是情有可原，应该得到包容。可我呢？因为我不会喊痛不会叫苦，所以理所当然应该自己吞下一切吗？”
　　她拧起眉：“燕大哥！”
　　可这并没有打断他的话，他仍然自顾自说下去：“……你能把给他的怜惜，分给我一点点吗？”
　　“……”陆明舒转开头，轻声道，“燕大哥，有些事不能说破，说破了，就回不到从前了。”
　　燕无归却没有后悔的意思：“从前？从前又怎么样？反正我从来没有得到过。”他脸上带笑，是从来没有过的快意，“你知不知道那六年我出现过？”
　　得到的是沉默。
　　燕无归笑了起来：“你果然不知道。他的情绪那样不稳定，怎么可能支撑着六年不换人呢？但是你从来没想过这个可能。我……”
　　“你非要两人之间争个高下先后吗？”陆明舒打断他的话，“这有什么意思？这样你跟他有什么分别？”
　　“我厌恶了在你面前装成熟装冷静，装成那个看似一直被信赖实则被忽略的燕大哥。如果不能给我一个答案，那就请你别管我了。不是所有人都喜欢若即若离，你可以这样对他，但不能这样对我。”
　　“……”她问，“你这是在逼迫我，知道吗？”
　　他笑了笑：“就当我逼迫你吧，如果你连一句话都不肯给我，又有什么立场来管我？”
　　陆明舒一句话不说，转身就走。
　　燕无归一直笑着，看着她一步步走远，走出自己的视线范围。
　　虽然……可还是觉得，很难过。
　　他深吸一口气，将情绪压下，转过身，重新踏入殿中。
　　“你以为，这样就能把我赶走？”身后突然响起声音。
　　燕无归猛地回身，看到她就站在通道尽头。
　　他一愣：“你回来干什么？”
　　陆明舒又一步步走过来：“我想了想，你今天太反常了，就算真想问我要个答案，也不应该在这个时候。你想用这种方法把我赶走？所以，你到底想做什么？有这么危险吗？”
　　“……”
　　“说吧，别浪费时间。”她重新在他面前站定。
　　燕无归抚额苦笑起来：“你怎么就……不能让我如意一回？我不想拖累你。”
　　陆明舒抬了抬下巴：“抱歉，我这人天生反骨，别人不希望我做的事，我偏要做。”
　　燕无归无言以对。知道真的赶不走她了，只好说道：“没错，我来查我父亲的死因，顺便找回他的遗体。”
　　“魏师兄说，这事跟皇陵没有多大关系。”
　　“你遇到了魏师兄？是他带你进来的？”
　　陆明舒点点头：“我知道你对阴山有心结，可为什么来要皇陵呢？”
　　燕无归转身看着殿门，目光沉下：“因为事情不对劲。师祖曾经告诉我，我爹死在蛮族手中，可是我翻阅了大量典籍，查找阴山的地形和历史，包括蛮族那边流传过来的记事兽骨，发现这事根本不合常理。”
　　“什么叫不合常理？”陆明舒没明白。
　　“我爹身死之处，就在皇陵附近，”他说，“这里根本不应该出现那么多蛮族。在他们的传说中，皇陵这里葬的是魔皇，不能轻易踏足。”
　　陆明舒一怔。
　　燕无归续道：“还有，记得当年麒麟会，王妃曾经把蛮族的一个部族请来中州吗？”
　　她点点头。
　　“王妃也在调查这件事，从他们那里得知，我爹死时，根本没有大批蛮族来阴山。”
　　陆明舒感觉到了这事的诡异：“阴山这么大，会不会那个部族并没有留意到？”
　　“不可能，阴山附近，只有三个大部族，那个动静，逃不过别人的耳目。”
　　这事她没有经手调查，无法下结论，但是……
　　“就算这样，未必与皇陵有关啊！”
　　“有没有关系，要查了再说。”
　　他这么想也对。陆明舒想了想：“那好吧，你现在在做什么？人皇是不是在里？”
　　燕无归看着她不说话。
　　“怎么，又不肯答了吗？”
　　他摇了摇头：“你想好了吗？这里真的很危险。”
　　她难得笑了一下，那种真心的笑：“你觉得，我踏进皇陵的时候，不知道这里危险吗？”
　　

第491章
　　一道金光，穿越山水，掠进太玄宫。
　　“金剑传书？”石太上长老笑道，“事态好像很紧急啊！”
　　为首的老道伸出手，那道金光乖乖落下来，化成一把小剑。他摸了摸上面的记号，说道：“魏小子的传书，皇陵开了。”
　　其他人点点头。虽然他们没亲临，但手中有特殊的法器，可以感应法阵的现状。
　　不过，老道并没有立即起身，而是说道：“不急，七星阵还可以撑一阵子，鼎上符文已经解到了关键，先解了再说。”
　　石太上长老却笑道：“魏小子不知内情，不会吓坏了吧？”
　　老道笑而不语，将小剑搁到一边，正要闭目，忽地一凛：“咦！”
　　“怎么？”
　　他缓缓从怀中取出一物。
　　此物是个金属圆盘，形如罗盘，但上面刻画的纹路更加复杂。一道淡淡的金光在其中流动着，如梦似幻。
　　“咦！”众人看到那道金光，惊讶极了。
　　那个面貌严肃的道姑说道：“怎的阵眼被补上了？但力量似有不及。魏小子的法阵造诣有这么高吗？”
　　老道捋了捋胡须，道：“他哪里做得到？这事，便是我做来都不容易。”
　　“那是怎么回事？”
　　几人面面相觑。
　　最后老道说：“罢了。到时候总会知道的，我们赶紧，若是解了鼎上阵纹，皇陵之事也容易了。”
　　……
　　皇陵外，魏春秋眉头深锁。
　　岳灵音安静了一会儿，忍不住又来问：“你师门长辈还没得到消息吗？怎么这么久不来？”
　　这也是魏春秋想问的。他动用了最高规格的金剑传书，师祖太师祖们一看就知道事态紧急。难道他们有别的考量？
　　“陆师妹没出来，廉贞公子也不见踪影，万一在里面出事怎么办？”岳灵音碎碎念。
　　“你能别转了吗？”魏春秋说，“转得我心烦。”
　　岳灵音眼睛一瞪，想跟他吵架，好不容易才忍下来。
　　算了算了，里头全无音讯，他心情不好，忍了吧！
　　岳灵音也学他坐下：“万一里面阴气再爆开，你有什么打算？”
　　“还能有什么打算，当然是逃命了。”
　　“……”岳灵音无言以对。
　　两人大眼瞪小眼好一会儿，魏春秋忽然面色一变，手一探，插在面前的剑铮鸣不止，飞起来跃入他手中。
　　岳灵音看着他站起来，身上杀意大放，不禁起身后退两步：“你干嘛？真想杀我灭口啊？”
　　魏春秋一眼都没分给她，看着不远处的天空，轻轻道：“我们麻烦了。”
　　岳灵音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却见一群大鸟，乌压压地低空飞来。
　　她看清上面有人，倒吸一口气：“蛮族？”
　　魏春秋点点头，一把拉住她。
　　“干嘛？”岳灵音被他吓了一跳。
　　魏春秋没空跟她解释，扯着她重新跳回皇陵中。
　　“轰隆”一声，皇陵重新合上了。
　　不多时，地面摇动，一声声闷响传来，却是蛮族要强行打开皇陵。
　　这时的陆明舒，已经和燕无归一起进了大殿。
　　这间殿里的守卫，都被燕无归清掉了。
　　陆明舒慢慢扫视过去。
　　这个星位，和她之前见到的布置又不同。
　　没有祭台，也没有八卦阵，而是在中间挖了一个深坑——不，也许这深坑，并不是挖的。
　　她站在那占了足有一半面积的深坑边上，往里看去。
　　此坑深不见底，里面冒着滚滚的黑雾，根本看不清里面有什么。
　　“人皇就在这里？”她问。
　　燕无归点点头：“我来时，皇陵还没开，探到主墓室时，突然发生异动，之后就发现有东西离开主墓室，便一路跟来。”
　　陆明舒皱了皱眉：“人皇情况如何？是否已经成了阴兵？实力呢？”
　　“应该还没有成为阴兵。”他说，“至于实力，我估不出来，感觉深不可测。但他身上似有束缚，无法挣脱，所以我大着胆子来了。”
　　说完，燕无归扭头看过来：“你看出什么来了？”
　　陆明舒斜了他一眼：“你就这么肯定，我能看出什么来？”
　　燕无归笑道：“你有一身古古怪怪的本事，说不定呢？”
　　陆明舒不跟他斗嘴，唤道：“小布。”
　　趴在她肩上的小布猛地探出头来：“在。”
　　燕无归被吓了一跳：“哟，真会找地方趴，我居然没发现。”
　　小布变成几块金属片贴着，他怎么发现？
　　陆明舒没理他，问：“这个坑，你能看出什么吗？”
　　小布眼里的宝石动了动，放出光芒，穿透黑雾，里面露出一抹身影。
　　人皇果然在里面。
　　“哎，他在修炼？”
　　陆明舒和燕无归同时一震。
　　“你说什么？”她追问，“修炼？”
　　小布道：“他身上被下了禁咒，在利用这些阴气冲破禁咒。”
　　两人对视一眼，在彼此眼中看到了震惊。
　　这么说，人皇已经是活物了？
　　燕无归嘴巴有点干：“那他现在是死是活？”
　　小布不太确定地说：“半死不活吧？”
　　“什么意思？”
　　“前主人说，像小布这样会思考的存在，就是活着。嗯，小布可以感觉到，他的魂体被束缚着，没有过多的思维，但是，并不是完全死了。”
　　陆明舒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
　　她在天轮中看到过，异界有各种修者存在。既有人吸阳气，便有人吸阴气，这种修者，有的界叫阴修，也有的界叫鬼修。
　　凡是能被称为修者的，那绝对都是活物了。
　　照小布这么说，人皇这算是——
　　“复活。”燕无归轻轻吐出这两个字。
　　没错，就是在复活。
　　“我们得阻止他。”她说，“人皇早就死了，现在利用阴气复活，跟原来也不是一个人了。”
　　燕无归点点头。人皇是阴山法阵的阵眼，如果出了这样的意外，不止法阵失效，皇陵下面的东西就完全压不住了。现在的古夏，再加上大荒，还没做好迎接另一个世界的准备。
　　“要怎么做，你有想法吗？”
　　“如果有化物境前辈在就好了。”她说，“直接将人皇拖出来就是。”
　　用武力解决，向来是最直接也最有效的。
　　“前辈们恐怕没那么快来。”
　　“所以，我们先拖延时间。”
　　

第492章
　　繁杂的阵纹，一道道地画上去，将整个深坑包围。
　　燕无归问：“这真的有用吗？”
　　陆明舒一边画一边答：“我也不知道，总得试试。”
　　人皇利用此地的阴气复活，她便画阵克制阴气，拖延时间。等化物境前辈赶到，就能直接动用武力，打断这个过程，然后驱散人皇体内的阴气，将之重新镇压。
　　陆明舒估摸着，这阵眼还是得人皇担当，阴山这个法阵太大了，当得起阵眼的东西，太难找了。
　　“咦。”她突然停下来。
　　“怎么了？”
　　“魏师兄又重新下来了，外头必有什么变故。”她说，“他不知道我们在这，你去接他，免得触动了什么。”
　　“好。”
　　燕无归出殿门前，又回身道：“你留心些，若是不对，逃命要紧。”
　　“知道了。”
　　燕无归拿着她画的简易地图，一路疾行，在主墓室前，截住了魏春秋。
　　“魏师兄！”
　　魏春秋看到斜道里突然转出来一个黑衣男子，立时后退一步，握住剑柄。
　　岳灵音从他背后钻出头来，奇道：“你是……廉贞公子？怎么这身打扮？”
　　燕无归和谢廉贞气质迥异，饶是对他这张脸印象深刻，岳灵音也是看了好一会儿才认出来。
　　魏春秋紧盯着他，缓缓道：“谢师弟？”
　　“是我。”他点点头。即便自我认知不同，但他们有着同一个名字。
　　魏春秋从头到脚看了他好几遍，才道：“难怪都说你有病。”
　　燕无归笑了笑：“初次见面，请多指教。”
　　岳灵音更糊涂了：“你们师兄弟打什么哑谜？”
　　燕无归将目光移向她：“这位是岳姑娘？”
　　“正是，你……”
　　燕无归没有解释的意思，道：“魏师兄，你不是出去了吗？为什么又下来了。”
　　“蛮族来了。”魏春秋简单答了一句，问他，“你和陆姑娘会合了？”
　　燕无归点头：“是蛮族大队人马？”
　　“嗯，有他们的大巫，实力相当于化物境。”
　　燕无归眉头一皱。这下麻烦了，若是叫蛮族进来……
　　“你们先跟我走。”
　　“好。”
　　三人回到那处大殿，岳灵音看到冒着黑气的深坑，吓了一跳：“这是……”
　　陆明舒画下最后一笔，似有火星落下，沿着阵符迅速漫延开，轰然一声，围绕着深坑的法阵光芒大亮。
　　她直起身：“魏师兄，岳师姐，你们怎么又回来了？”
　　“蛮族来了。”魏春秋答了一句，便盯着深坑，看到里面若隐若现的身影，“这是……人皇？”
　　陆明舒点点头：“人皇在吸收阴气复活。”接着又问，“你们又回来了，是蛮族来的人太多吗？”
　　“大概百余人。”岳灵音道，“出神以上最起码有三十来个，化物大概五六个。”
　　魏春秋意外地看了她一眼，没想到只一眼，她就记住了。
　　“麻烦大了。”燕无归拧着眉头，“蛮族视人皇为魔皇，定是他们看到此处阴云滚滚，来阻止魔皇现世的。”
　　“这不是挺好的吗？”岳灵音不解，“你们说人皇要借助阴气复活，我们肯定要阻止的吧？蛮族的目标和我们一致，岂不是两全其美？”
　　“不一致。”陆明舒道，“如果有机会，蛮族定会将人皇挫骨扬灰，但我们却要保下人皇，令他重新回到阵眼的位置上，镇压住法阵下面的东西。”
　　“这样啊……”岳灵音有点懵，“那岂不是说，我们这边既要阻止人皇复活，那边还要挡住蛮族？”
　　陆明舒点头。
　　“这……单凭我们四人，怎么做得到？”
　　虽说他们四个都是同阶中的高手，可蛮族那边有五六个化物境啊！来一个就够呛的，这根本就不是同级别的对手。
　　何况，这边还有人皇牵制着他们，怎么想都没有胜算。
　　“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陆明舒慢慢道。
　　“你有什么办法？”燕无归马上问。
　　“这里是皇陵。”她说，“你们七真观把皇陵建在阴山，肯定想过怎么防御蛮族吧？”
　　魏春秋却道：“可法阵已经破了啊！虽然你伪装的假阵眼阻止了阴气外泄，但外面那个大法阵，在阴山崩塌时就已经坏了大半，没法再拒敌了。”
　　陆明舒缓缓摇头：“法阵是法阵，皇陵是皇陵。这等重地，必是一步一险。”
　　“可我们下来时，并没有遇到什么阻拦。”魏春秋道，“我也不曾听说，皇陵中还有什么机关。”
　　他是第一宗宗主，这种事不会瞒他。
　　“皇陵已经几百年没人进过了吧？你不知道也正常。”
　　“就算你说的对，我们怎么把防御手段找出来？”
　　陆明舒重新转过目光，看着深坑中的人皇：“阵中阵，七星位……”
　　魏春秋还想说什么，被燕无归抬手阻止了：“魏师兄，相信她。”
　　魏春秋目光定在他脸上看了一会儿，微叹一声，点点头。
　　其实这事很简单，法阵一破，皇陵开了，原先布下的防御手段，都冲人皇去了。不过，根底还在，他们只要稍稍添补，就可以重新运转起来。
　　“魏师兄，之前给你的那张地图呢？”
　　“在这。”
　　接过地图，她往地上一铺，拿笔重新画了起来。
　　先将皇陵的构造添补完全，然后将几个星位连起来。
　　“七星阵！”看了这张新图，魏春秋大吃一惊，“原来皇陵里布了七星阵！”
　　七星阵的力量不能动，还需要它来控制人皇，那就要将原来的法阵利用起来。
　　陆明舒思索着，脑子里闪过几种方案，最后捡出最有效的那个。
　　重新添上数据，一个个小法阵列出来，合成一个大法阵。她将改过的地图递给魏春秋：“魏师兄，这些法阵你都会吧？”
　　魏春秋仔细看了一会儿：“你的图画得很详细，没问题。”
　　“那就好，你和岳师姐负责把皇陵法阵调动起来，阻挡蛮族。这边我们会盯着人皇，希望前辈们来得及时。”
　　“嗯。”
　　临去之前，陆明舒又授了他们一个简单的术法：“这是心灵传音之术，有什么异动，及时通知对方。”
　　“这术法真是玄妙。”魏春秋点点头，“好，保持联系。”
　　

第493章
　　魏春秋和岳灵音去了，燕无归问：“那我们呢，做什么？”
　　“皇陵内法阵的力量，会被抽调去阻拦蛮族，我们必须助七星阵一臂之力，拖延人皇复活。”
　　燕无归点点头：“要怎么做？”
　　陆明舒拿出圣王秘地缴获而来的元晶，摆成一个简单的聚能堆：“你把这些元晶的力量，导入法阵，维持它的运转。”
　　“好。”
　　元晶醇厚的能量，从聚能堆里流出来，导入阵纹，燃起火一样的光，逼向深坑中的人皇。
　　在这个聚阳法阵的逼迫下，深坑里浓郁得如同墨云的阴气扭曲滚动着，好像被灼烧一般，一时地收缩，又不甘地想要吞噬这些阳气。
　　陆明舒站在深坑旁，看着其中若隐若现的人皇。
　　他身上的阴气更浓了，丝丝阴气，化为实质，将他牢牢裹住，好似一个蚕茧。
　　单凭法阵是不行的，在阳气的包围下，固然可以让阴气聚合得不那么安逸，但阴气的来源却是地底，无法截断。
　　她抓住剑柄，用力一拔，月神剑出鞘，剑光流泄。而后一挥，月神剑脱手而出，悬在深坑之上。
　　阴气仿佛遇到什么美味又惧怕之物，既想上前吞噬，又畏畏缩缩。
　　而后，浅淡的虹光浮起，越来越******到极致，一道白光率先脱离，骤然照亮。接着是绿光，然后是蓝光……
　　最后一道红光逼出，七色虹光互相追逐环绕，结成一个炫丽多彩的气罩，在剑光的统御下，往深坑压下。
　　上有虹光，侧有法阵，深坑里的阴气躁动起来。
　　人皇终于不能再无视了，闷吼声响起，忽然一团阴气被推出，化成一只黑色大掌，向虹光击去。
　　“轰——”
　　虹光动荡，瞬间就被击散。陆明舒连退数步，才停了下来。与此同时，法阵那边，燕无归也受到了反冲，引导之力被打断。
　　燕无归立刻捡了颗药吞服下去，又将药瓶扔给陆明舒，掌心吐劲，玄光继续引着聚能堆的能量，导向法阵。
　　法阵继续，虹光也继续。两人一次次被击退，一次次回到原位。
　　另一边，皇陵入口处，凭借着重新联起来的法阵，魏春秋和岳灵音抵挡着来自外面的重压。
　　法阵的等级，超过他们的修为，即便有陆明舒简化的聚能堆帮忙，两人维持起来都很艰难。
　　“魏宗主，”岳灵音喘着气道，“你们的太上长老怎么还不来啊！”
　　魏春秋支撑着法阵大半的力量，额上满是汗水，答道：“师祖们自有考量。”
　　“别是把我们忘了吧？”
　　魏春秋哼了声，不接她的话茬。
　　岳灵音自讨没趣，只好另找话题：“你这位谢师弟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今天的样子，和之前相差好大。”
　　没等到回答，她又道：“怎么不说话？”
　　“我没有背后说人是非的爱好。”
　　“哟哟哟，”岳灵音瞟了他一眼，“之前说他比自己更毒舌的人是谁呀？”
　　魏春秋面无表情，只管专心维持法阵。
　　岳灵音憋不住，又道：“外面的蛮族，有五六个化物境，三十多个出神境。”
　　看他没反应，继续：“陆师妹那头要对付人皇，抽不出手。”
　　接着说：“这个法阵不可能一直维持下去……”
　　“你到底想说什么？”魏春秋被她的碎碎念打败了，不接腔她是打算一个人自言自语下去吗？
　　岳灵音露出个灿烂的笑容：“魏宗主，如果失败，我们很可能死在这里，对不对？”
　　“没错。”魏春秋面色冷硬，“你后悔留下来了？”
　　“有点。”她马上又道，“其实可能性不小，对吧？”
　　“嗯。”想到这事，魏春秋内心一软。都要死了，何必对她这么苛刻？这位岳姑娘别的不说，人品没得挑。其实她根本没有必要陪他们留下来的，但她留下来了，明知道这有多危险。
　　岳灵音紧接着说：“既然都要死了，你就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嘛！不然，我死都死得不安生。”
　　“……”
　　“快说说，那位廉贞公子到底怎么回事？”
　　另一头，陆明舒和燕无归也没轻松到哪里去。
　　玄力流失太快，他们现在就靠着元晶和丹药在撑。陆明舒还好，冥想对她来说已经是本能，勉强能续上，燕无归这边丹药却是一把一把地吃。
　　虹光和法阵再次被击退，两人重又续上。
　　燕无归忽然道：“若是太师祖他们来得不及时，我们大概会死在这里吧？”
　　陆明舒默然。这是显而易见的，里面有人皇，外面有蛮族，他们退无可退，若是失败，只有身死一条路。
　　“魏师兄职责所在，你呢，又是为什么非要留下来？”
　　看到她眼波微动，燕无归便问：“是为他吗？”
　　过了许久，听她轻声道：“无论是他还是你，数次舍生忘死地救我，这份情义，我都铭记于心。”
　　燕无归短促地笑了一声：“你这人，看着冷淡，实则最重情义。不过也好，你愿意冒险来救他，他定会高兴的。”
　　陆明舒看向他：“你不怨我太过绝情？这种时候，也不说个明白？”
　　燕无归却有几分漫不经心：“喜欢一个姑娘，就一定要她回报自己，哪有这个道理？再说，你明知道我们是什么情况，若是答应他，又置我于何地？”
　　没等她说什么，又道：“你别把我之前那些话放在心上。一码归一码，哪怕不能回应感情，心中始终都有道义，这正是你的可贵之处。”
　　陆明舒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好像什么话都被他说尽了。
　　燕无归见此，哈哈笑道：“是不是觉得我比他懂事多了？感动了吧？”
　　谁知她却认真回道：“他只是随心所欲一些，并不是不讲理的。”
　　“诶？”
　　“哪怕生气恼怒，也不挟情求报。你们两个，其实有着同样的内心，只是，他是那个任性的自己，而你是温柔的自己。”
　　燕无归忽然发现自己笑不出来了。他深深地看着眼前之人：“让他知道，他会更不愿意放手的。”
　　陆明舒就道：“等活下来再说吧。”
　　

第494章
　　皇陵摇动得越来越剧烈，每一次，岳灵音以为法阵要破，皇陵要塌，结果都撑下来了。
　　不过，玄力耗得越来越多，法阵也越来越破，无论是她还是魏春秋，都知道皇陵破开是迟早的事。
　　又是一轮攻击过后，“咔啦”一声，提供玄力的一个小法阵碎裂，上面的玄晶耗尽，化为粉末。
　　岳灵音一阵脱力，身上都是汗，好像从水里捞上来似的，眼前更是一片模糊，她都要以为，自己下一秒就会睡过去。
　　有人托住了她，一只大掌十分粗鲁地把几颗药丸一起塞到她嘴里，然后道：“记得自己说过的话吧？绝不给我拖后腿。岳姑娘，可别丢了紫凰阁的脸。”
　　药丸化为暖流滑下，岳灵音重新振作精神，嫌弃地推了魏春秋一把：“放心！我说话算话！”
　　看她缓过来，魏春秋松了口气。要是这会儿真的昏过去，那就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了。
　　“咔——”又一个小法阵碎了。
　　“不行啊！”岳灵音强撑着道，“魏宗主，我们撑不了多久了，顶多再两次。”
　　“那就先撑两次！”魏春秋回道，“两次过后，我们就撤！”
　　他这么说，岳灵音反倒犹豫了：“这样是不是不太好？陆师妹那边……”
　　“我们都撑不住了，有什么不太好的？”魏春秋皱着眉头，“需要出力的时候尽己所能，若是尽力了还扭转不了局面，那就尽量挽回损失。人命可贵，不止别人的命可贵，自己的命也是。”
　　岳灵音听他说了好几回，发现自己有点被洗脑了。她想了想，觉得他的话挺有意思：“这是你们七真观的行事准则吗？”
　　“咔啦！”小法阵又破了一个。
　　魏春秋又吞了把药丸，顺便塞给她一些：“是我的行事准则，我门下弟子，都要如此。其他几宗，自有他们的宗主去管。”
　　“当你门下的弟子，挺幸运的。”岳灵音说，“至少你这个宗主，把他们的性命看在眼里。”
　　结果就听魏春秋轻飘飘说了句：“培养弟子，要花钱的。”
　　“……”满腔感动，化为乌有，岳灵音啐了一句，“活该你没人缘！”
　　魏春秋偏还接了一句：“什么叫有人缘？像寇威那样招蜂引蝶吗？”
　　“……滚！”
　　“咔！”
　　压力骤大，魏春秋目光一沉：“准备，我们撤！”
　　岳灵音这个时候反而犹豫了：“我们一走，法阵无人主持，撑不了多久吧？”
　　“你都快晕了，留在这也撑不了多久。”魏春秋毫不客气，“我数三二一，马上放手往回跑，懂吗？”
　　“哦……”
　　“三、二、一！”
　　最后一个字落下，两人同时撤回玄力，支撑着皇陵的法阵发出一声闷响，塌下来大半。
　　“走！”拽起虚脱的岳灵音便往回跑。
　　魏春秋把那边的情况传音过来，陆明舒已经腾不出手来应对了。
　　她甚至收回了月神剑，从芥子囊里抓了把东西。
　　魏春秋和岳灵音赶到，跨进殿门：“陆师妹！”
　　岳灵音刚想解释一下他们撤回的原因，没想到刚张口，就被陆明舒打断了：“快过来，把这个吃下去！”
　　两人都是一愣。
　　“没时间了。”陆明舒看向燕无归，“你也过来，不要去管法阵了。”
　　燕无归二话不说，收回玄力，脚步有点踉跄地走到她身边。
　　一人被塞了一把聚阳丸，陆明舒飞快地道：“事到如今，我们想保命，只能兵行险招。这些药丸聚阳用的，可以隔绝阴气，服下去，我们找个地方躲好。”
　　岳灵音脑袋有点木，愣愣地问了一句：“躲哪？”
　　魏春秋瞟了她一眼：“还能哪里？整个皇陵惟一能躲的地方，就是这里。”
　　岳灵音看了一圈，最后瞪着阴气滚滚的深坑：“里面？”
　　“对！”陆明舒道，“蛮族进来，注意力都在人皇身上，我们可以撑一阵子。”
　　“可是，”岳灵音总觉得不大可靠，“他们对人皇动手，波动就不必说了，里面阴气这么浓……”
　　陆明舒刚要解释，就被魏春秋打断了：“别废话了，要不然你想个更好的主意出来？”
　　岳灵音瞪他。
　　“瞪什么？眼睛大吗？这回能不能活下去，就看我们的运气。要是人皇被干掉，援兵还没赶到，那就算我们倒霉。如果撑不住阴气侵蚀，也算我们倒霉。”
　　岳灵音无话可说，他们确实无路可走了。
　　陆明舒率先服下聚阳丸：“你们跟好了。”
　　说完，她低喝一声：“小布！”
　　“在！”小布钻出头来。
　　“找个阴气最稀薄的地方。”
　　“哦。”
　　小布眼睛里的宝石放光，缓缓扫过，突然“咔”的一声，向某一处跳去。
　　陆明舒紧随跃去，阴气扑面而来。先是散开，再是聚拢，沉沉地附着在她身上。好似压了千均重担，整个身子都往下沉。
　　终于，挨到了深坑的边，紧紧地贴着岩壁，将自己藏在阴气之中。
　　耳边响起轻微的声响，是他们几个跳过来了。
　　岳灵音摸到她身边，紧紧抓着她的手。
　　陆明舒回握了一下。
　　四人屏气凝神，静静地伏在深坑之中，听着外面传来的动静。
　　没过多久，脚步声纷至沓来，蛮族进来了。
　　他们听到呜啦呜啦的声音，那是蛮族的语言。
　　大巫们跪下来，念起了咒文。
　　深坑里的阴气滚动着，好似沸腾一般。
　　四人被阴气冲刷了一遍又一遍，阴凉浸入骨髓，针扎似地痛。
　　陆明舒咬紧牙关，全力阻拦阴气侵体。
　　紧贴着她的岳灵音发起抖来。四人中，她的修为最浅，之前耗费也最多。
　　陆明舒掌心一吐劲，将玄力渡给她。
　　没想到，魏春秋也在做同样的事。
　　滚滚的阴气中，他们看不到彼此的表情，但这一刻，福至心灵。
　　四人手握着手，一同运转玄力，连成一体。
　　上面，大巫们祷告完毕，一声呼喝，开始对深坑内的人皇发动攻击。
　　波动传来，每每直接打在他们后背，只能忍耐下来。
　　太玄宫那些人，怎么还不来呢？
　　

第495章
　　阳气越来越微薄，阴气从毛孔进入，一点点渗透进骨髓。唯有心口一点热气不散，维持着生命。
　　就在这时，尖锐的剑啸声响起，直扑而来。
　　“轰！”一声巨响，在殿门口引发一击。
　　“蛮族小儿！”石太上长老的声音传来，说第一个字时，声音离得还很远，最后一个，已在殿门口。他跨进殿门，一抖袖口，“敢动我人皇，好大的胆子！”
　　对面几个大巫面露怒色，其中一人操着生疏的古夏语道：“魔皇杀我祖先，死有余辜！”
　　石太上长老笑了一声：“哟，连死有余辜都会说，不错嘛！不过，古夏语说得再好，今日都不能放了你们！”
　　“哼！”对方冷哼一声，“就凭你？”
　　“还有我。”身影如风掠来，一个面貌严肃的道姑踏进殿内。
　　接着，一个苍老的声音由远及近：“亚泽大巫，好久不见。”却是太玄宫那位老道。
　　陆明舒感觉到牵着自己的手动了动，燕无归的声音直接传入脑海：“我们出去。”
　　七真观的长辈们终于到了，岳灵音的呼吸很微弱，再拖下去，怕她撑不住。
　　那位亚泽大巫刚想说话，忽地瞥到深坑中阴气翻滚，眼睛一眨，便有几道人影从中飞出。他抬杖一指，雷光闪动。
　　石太上长老袖子一摆，一道剑光飞出。
　　雷光和剑光相撞，轰然一声，互相抵消。
　　阻了这么一瞬，四人滚落在地。
　　魏春秋立刻放开岳灵音，衣裳上还滴着黑水，便低身见礼：“弟子见过康太师祖，净一师叔祖，石师叔祖。”
　　石太上长老看到他们这样子就笑了：“哟，哪来的四个泥猴儿！”
　　深坑中阴气浓郁得几乎化水，他们每个人都裹了一身阴气，可不就是四个泥猴儿？
　　魏春秋抖了抖嘴唇，想回答，可冻得不行，张嘴就打了个喷嚏。
　　石太上长老哈哈笑了两声：“魏小子，你这样子真该让你那些师弟师妹看看。”
　　道姑净一瞪了他一眼：“石师弟，都什么时候了？别闹！”
　　石太上长老耸了耸肩，不说话了。
　　净一上前看了看，询问地看向康老道：“师伯？”
　　康老道挥挥手：“他们交给你了。”
　　“是。”
　　这边净一给他们驱散阴气，那边陷入僵持。
　　岳灵音的情况比较糟，净一先给她驱了阴气，然后是魏春秋。
　　阴气离体，岳灵音神智逐渐清醒，第一反应就是：“哎哟我的娘，可算保住一条命了。”
　　惹得净一多看了她一眼。
　　岳灵音急忙收声，看向魏春秋，却见魏春秋专注地看着眼前局面。
　　“亚泽大巫。”康老道缓缓说道，“人皇之陵，乃我古夏重地。如果你们就这样退出去，此事就当什么也没发生。你我人蛮两族，仍旧隔阴山而立，互不侵犯。”
　　那位亚泽大巫冷笑一声，拿法杖指着坑中人皇：“魔皇即将现世，你们要我们离开不管？灾劫即将降临，休要糊弄我们！”
　　康老道摇头：“不然。如果你们就这样退出去，我们自会平息灾劫。你要这样一意孤行，到时候才是灾劫降临。”
　　“胡言乱语！”亚泽大巫却半分不信，“你们古夏人，一个也不值得相信！”
　　康老道捋着胡须，淡淡道：“数年前，我中州王妃曾经一系蛮族前来古夏做客，我们信守承诺，并未动他们分毫。”
　　“那是你们所图甚大，没有动手！”亚泽大巫厉声道，“不必多说，我们绝计不能让魔皇复活，想要阻止，你们，就出招吧！”
　　“敬酒不吃吃罚酒。”石太上长老冷笑，“我们不欲大动干戈，才与你好声好气，真是不识好歹！”
　　亚泽大巫冷冷道：“就凭你们三个？”
　　“凭我们三个，就够收拾你们了！”
　　亚泽大巫一挥法杖：“多说无益，来吧！”
　　蛮族摆出应敌的架势，康老道叹息一声：“亚泽大巫，你真要破坏我们两族来之不易的和平吗？”
　　“是你们非要与我们蛮族为敌。”亚泽大巫盯着他，“杀了魔皇，一切好说，不然……”
　　“抱歉，这个我们不能答应你。”
　　“那就来吧。”亚泽大巫用蛮族喊了一声，冲进来的三十多个蛮族勇士和巫师大喊一声，声势震天！
　　法杖扬起，气势汹汹。
　　石太上长老嘿了一声，袖中飞剑化为寒光，迎了上去。
　　岳灵音扯了扯魏春秋的衣袖，轻声问：“你们太师祖还认得蛮族大巫啊？”
　　魏春秋瞟了她一眼，没回答。
　　她又问：“诶，你们能赢吧？”
　　魏春秋有点头疼：“你不能安静点？”
　　“我好奇！”
　　“……”
　　另一边，净一道姑替燕无归驱了阴气，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谢星沉？”
　　燕无归笑了笑，俯身见礼：“净一师叔祖。”
　　净一哼了声：“回去最好解释一下。”
　　“是。”燕无归应得干脆。
　　轮到陆明舒，净一没有马上动手，而是上上下下地打量着。
　　“师叔祖！”燕无归催了一声。
　　净一看都没看他一眼，却问：“丫头，你服用的是什么药丸？”
　　陆明舒张开手，掌心躺着一枚聚阳丸。
　　净一拿过来，直接扔进了嘴里。
　　“……”
　　吃完了，她说：“果然是好药。坐好了。”
　　说罢，一掌打在陆明舒的后心，滚滚的玄力冲进她的体内，以强横的姿态冲击阴气。
　　没一会儿，散在四肢百骸的阴气被她的玄力逼到一起，顺着指尖流出来。
　　待黑水流尽，净一收功，说道：“你们四个，好好蹲着，等会儿没功夫管你们。”
　　“是。”四人齐声应道。
　　净一二话不说，直接上场，加入了战局。
　　四个小的你看我我看你，最终往后挪了挪，贯彻“好好蹲着”的指令。
　　看了两眼，陆明舒轻声问：“七真观只来了三位，够吗？”
　　燕无归答道：“康太师祖是我们七真观修为最高的长辈，离宗师之境不远了。他亲自来了，问题不大。”
　　他既然这么说，陆明舒也就相信了。只是，看着看着，她看出了别的问题。
　　

第496章
　　“怎么了？”燕无归留意到她神情不对。
　　陆明舒拧着眉，好半天才道：“你觉不觉得，双方的招数有点眼熟？”
　　燕无归刚想回答，忽然发现，她用的是传音，他也就改用传音回道：“这不是很正常吗？两族虽然隔阴山而居，但是曾经发生过大战，必然互有往来。”
　　不同的修炼体系，发生交集后，肯定会互相学习，这个陆明舒知道，天轮里有诸多事例可以借鉴。
　　但是，当蛮族和武者的顶尖人物同时出手，她从中看到了另一个可能。
　　据说两族大战时，有符道传承，还有术法传承，可这些到今天全都没落了，只有武道一直兴盛着。就连术法，也是天海阁近年精心研究，才慢慢恢复起来。
　　以武道发展而言，过于粗糙了，偏偏又有一些精妙的细节夹杂其中，让人弄不清楚到底是先进还是落后。
　　蛮族那边也是一样，既有精妙的巫术，也有粗糙的武力压制，未免有些不伦不类。
　　她就想到其中一个可能，会不会武者和蛮族，本身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修炼体系，因为那场大战而交集，所以互相学习，形成了今天的局面？
　　以此推算，古夏一定有更高明的修炼系统，这一点和传说正好应和。
　　如果以上假设成立，那么就能反推出两点。其一，古夏大地曾经发生过一场浩劫，将曾经的修炼体系倾覆了，现在的古夏人，则是幸存者。其二，现在的武修体系，传承保留不全——或许这就是南泽剑神狄羽想要寻找的东西。
　　那这些，和人皇又有什么关系呢？
　　陆明舒直觉当年的大战是个关键，可惜，线索太少了，想追查却束手无策。
　　三位七真观的太上长老，与蛮族的五位大巫交战激烈，整个大殿，全都是玄光与术法飞来飞去。
　　小布忽然叫了起来：“快看！”
　　陆明舒四人顺着它所指看去，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深坑内，阴气涌动如浪，越来越剧烈，简直要扑出来似的。人皇身上裹着的阴气却在迅速地消失。
　　很快，深坑内形成一个巨大的旋涡，阴气不停地从地底被抽出来，不停地被人皇吸去。
　　“不好！”陆明舒不禁变色，“人皇快复活了！”
　　正在交战的化物境和大巫岂能没看到，剑光与雷光一撞而退，彼此都没再出手，而是盯着人皇。
　　“亚泽大巫。”康老道沉声道，“大难在即，我们暂时罢手如何？”
　　亚泽大巫却不大信任他：“怎么，你们承认魔皇是大难了？”
　　康老道摇头：“你们要将人皇粉身碎骨，我们却要他回到该在的位置。后续目标不一致，但至少此刻一致——阻止他复活！”
　　看康老道神情坚定，蛮族几位大巫叽哩咕噜几句，亚泽大巫神情已有缓和，他问：“你们说话算话？”
　　“老夫从无虚言。”康老道捋须道，“当日你我会于阴山，老夫可曾为难于你？”
　　亚泽大巫沉默一刻，看到深坑中旋涡更急，终于道：“那好，我们互相立誓，阻止魔皇复活前，互不攻击。”
　　康老道毫不犹豫：“老夫以七真观太玄宫首座之名立誓，与蛮族约定，结为暂时同盟，阻止人皇复活。过后若有争议，再行比过！”
　　“好！”他干脆，亚泽大巫也就放下了成见：“我亚泽，以红岩部族大巫之名立誓，结束同盟之前，绝不攻击盟友！”
　　康老道点点头：“老夫信得过阁下，事不宜迟，各手出手段吧。”
　　大巫们退了回去，叽哩咕噜一阵，忽然五人站成圆形，齐声大喊，将手中法杖举了起来。
　　他们的法杖内，有的雷光闪动，有的冒出火光，有的出现动物的虚影。法杖释放出来的法力聚到一起，变成一个硕大的圆球。圆球越来越大，缓缓升起。
　　“喝！”大巫们一声大喝，闪着雷光的圆球甩向深坑。
　　巨大的爆击声响起，强烈的波动将陆明舒四人掀出去，重重地撞在墙壁上。
　　阴气旋涡散去些许，马上又聚到了一起。
　　康老道面色一沉。
　　“师伯？”石太上长老叫了一声。
　　“我们也开始吧。”他道。
　　“是。”
　　三道剑光，同时疾出，直取人皇。
　　又是一声闷响，三位太上长老同时被击退。
　　早知道不可能一击奏效，无论蛮族大巫还是太上长老，再次出手。
　　“人来少了。”燕无归轻声说，“若是能以七星阵应对，那便容易多了。”
　　魏春秋点点头，道：“可现在抽不出人手来。太辰山需要人坐镇，法阵也需要人看顾……”七真观的化物境不少，奈何摊子也铺得大，天运城、太辰山，虽然已经不管庶务，但也不能擅离。何况眼下正是多事之秋。
　　“其实有人手的。”陆明舒突然说。
　　“哪里？”
　　“玉鼎峰和天海阁是不是已经派人来了？估计来的人还不少吧？”
　　魏春秋点点头：“玉鼎峰来了三个化物境，天海阁来了四个，还有其他门派。”
　　“如果他们来，是不是有人手了？”
　　“不止，若是他们肯来，我们坐镇太辰山的也能抽出大部分。”燕无归道。私下说句实话，太辰山坐镇之人，防的就是这些来客。
　　“可我们说了又不管用。”岳灵音摊摊手，“要不要求援，想必前辈们自有主意。”
　　三人沉默。是啊，目前这局势，轮不到他们说话了，现在再说也来不及了，只能希望诸位前辈早有准备。
　　深坑内，发出低低的咆哮声，似兽多于似人。
　　“不好，人皇快要复活了。”魏春秋沉声道。
　　其他三人紧盯着深坑。人皇身上的黑色蚕茧越来越稀薄，突然，他睁开了眼睛！
　　阴气包裹中，一双眼睛隐隐泛光，扫向殿中众人。
　　被目光扫到的人，无不心中一悸。
　　这是一双怎样的眼睛？没有一丝感情，好像无生命的存在，却带着冰冷的锐意，仿佛被他看到的人，下一刻都会死在他的手下。
　　“退后！”康老道一声大喝，剑光忽然四散，玄光喷涌而出，凝成护罩。
　　与此同时，净一和石太上长老也同时出手，加持上去。
　　大巫那边没有袖手旁观，齐声大喝，法杖扬起。
　　

第497章
　　刺目的玄光下，四人不由移开视线，躲避强光的刺激。
　　意料之中的巨大波动传来，连接不断地爆开。
　　陆明舒抬手化出玄光，手上的戒指将之转化为淡金色的光域，阻挡压迫而来的气浪。
　　这个时候，根本无法去分辨招式，无论七真观的前辈们，还是蛮族大巫们，能施展什么手段就施展什么手段，一阵狂轰滥炸。
　　强攻总有尽头，慢慢的，动静小了下来。
　　滚动的阴气散去些许，众人抬头看去，却是大吃一惊。
　　岳灵音指着深坑，声音都在发抖：“活、活了……”
　　深坑中，人皇身上的阴气蚕茧已经没有了，只剩下淡淡的黑气裹着他，高大的身躯，从浓如墨色的黑雾中一步步走出来，仿佛传说中来自地底的冥王。
　　“别紧张。”魏春秋轻声道，“还有诸位长辈在此。”
　　“怎么可能不紧张？”岳灵音碎碎念，“老天爷，我不想死啊……”
　　“就算你死，还有我在前头呢！”
　　听得此言，岳灵音定睛看向魏春秋，叹了口气：“魏宗主，其实你人挺好的。要是我之前有什么冒犯的，请你不要见怪。”
　　魏春秋神色如常，点了点头：“嗯，不见怪。所以，你能放开我了吗？”
　　岳灵音顺着他的视线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一直抓着人家手臂不放，就因为这样，魏春秋不得不半扭着身子。
　　看着缓缓从深坑踏上来的人皇，陆明舒心一沉。到底还是迟了吗？人皇本就是洞虚境的绝顶高手，这么多化物境一通乱炸都不能动他分毫，现下除了洞虚宗师亲临，还有什么办法能阻止他？
　　可宗师神出鬼没，行踪不定，谁知道他们在哪？指望他们，跟等死也没两样！
　　那边，亚泽大巫大吼一声，蛮族齐声大喝。一个个大巫高举法杖，所有勇士拿拳头捶打着胸口，声调统一，像在进行某种仪式。
　　接着，就看到那些蛮族勇士，大喝一声，拔出贴身的匕首，利索地割破手腕。
　　殷红的鲜血喷了出来，却没有落地，而划出一条血线，往上空飞去。
　　三十多个蛮族勇士的鲜血汇到一起，强大的力量波动传来。
　　岳灵音倒吸一口气：“这是蛮族的……”
　　“血脉天赋。”魏春秋轻轻说。
　　蛮族的天赋，可不仅仅只是力大无穷，眼前这个，才是血脉天赋最强之处。
　　所有人屏住呼吸，三位七真观的前辈，亦是凝神等待着。
　　看着五位大巫围成一圈，举着法杖，念着古怪的咒语。
　　咒语中，鲜血化成人形，先拉出头，然后是四脚，最后显现出一个强壮的红影巨人。
　　五位大巫齐齐大喝一声，扬起法杖，红影巨人低低吼叫一声，在半空中，一步步向深坑踏去。
　　人皇似是感觉到红影巨人的压力，抬起头来。
　　阴气缠绕，看不清他的脸庞，但那一双无情无绪的眼睛，就好像直接看进人的心里。
　　彼此相距不过咫尺，红影巨人抬起手，捏起拳头，在所有人的期待中，大吼一声，一拳打了下去。
　　陆明舒直觉抬袖遮挡，玄光释放出来，形成厚厚的护罩。
　　然而下一刻，袭来的力量仍然超乎预料。
　　玄光护罩被轻易打碎，四人齐齐失去重心，被甩到墙壁上，似有一把锤子，重重地敲下来，欲将他们碾成碎肉。
　　已经没办法呼吸了，肌肉承受重压，内脏几欲破裂，他们就像一尾尾离水的鱼，张开嘴想汲取一口可贵的空气，结果却是徒劳。重压之下，眼睛失去功效，连耳朵都没法去听。
　　幸好这时，一道玄光飞来，将他们卷了过去。
　　好一会儿，耳鸣才慢慢好转，陆明舒喘了一口气，发现他们四人被康老道护在身后。燕无归的情况和他差不多，魏春秋因为根基深厚，很快也缓和过来了，岳灵音却是脸色灰白，连呼吸都困难的样子。
　　她取出冬夏石液，倒了一滴到岳灵音口中。过了一会儿，岳灵音脸色好转，撑起身来：“多谢了。”
　　陆明舒摇摇头：“小事。”
　　净一忽地转过来问：“这是什么？”
　　“冬夏石液。”她说，伸手递过玉瓶。
　　玉制的小瓶，不过巴掌大，一口就能全部饮尽。
　　净一打开来闻了闻，却是眼睛一亮：“果然好东西！”毫不客气地问，“丫头，这东西你舍不舍得？若是今日我们都能活下去，定有好宝贝补偿你。若是活不下去，你这东西留着也没用了。”
　　陆明舒点点头：“前辈们需要，拿走便是。”
　　她答得这么干脆，净一很赞赏：“放心，不贪你的。”
　　陆明舒心道，反正需要再从谢廉贞那里拿，冬夏石本来就有她的一份。
　　深坑上方，红影巨人和人皇已战成一团，以他们的目力，根本分不清谁占上风。不过，看几位前辈的脸色，就知道情况不妙。
　　“师伯？”石太上长老叫了一声，询问的目光看了过去。
　　康老道眉头紧皱，从怀中取出圆盘，摇了摇头。
　　岳灵音不知道他们打什么哑谜，却不敢问。陆明舒看到，却是一惊一喜。
　　这不是阵盘么？此物比阵令复杂得多，看这阵盘的样式，只要此物在手，哪怕远在千里，也能感应到法阵中发生的一切变化。看来，七真观的前辈们，并不是他们以为的那么满不在乎，而是另有准备。
　　也是，打败人皇，单凭实力可不行，想把他重新镇压下去，必得动用法阵。
　　只是不知道他们准备了什么后手，人皇已经复活，简单的手段已经压制不了了。
　　却听一声闷响，蛮族勇士的精血们化成的红影巨人，被整个击散，成为一团红雾。
　　亚泽大巫一咬牙，喷出一口鲜血。
　　红影巨人再次聚形，重又向人皇冲去。可是，方才他实力完好时，尚不能将人皇压制住，现在又怎么可能是人皇的对手？时间拖得越久，人皇吸纳的阴气越多，实力也就越稳固，而红影巨人却是越拖实力越弱。此消彼涨，落败只是时间问题。
　　果然，又一记重击，红影巨人又被击散，而五位大巫更是齐吐鲜血，无力回天。
　　

第498章
　　“师伯？”石太上长老又一次唤道。
　　康老道上前一步，沉声唤道：“人皇陛下！”
　　听得这声音，人皇脚步一顿。
　　见他对这个称呼还有反应，康老道心中一喜，立刻接道：“陛下，您不记得自己亲手打下来的江山了吗？如今古夏安居乐业，若是阴山大乱，您的基业，将会毁于一旦！”
　　人皇目光闪动，停顿了好长一段时间，忽有一个声音响起：“基、业？”
　　这两个字，咬字清清楚楚，绝非学舌。
　　众人先是一愣，再是大惊。
　　他们都以为，人皇吸纳了阴气，就算有了灵智，也是新生的某种生物。眼下看来，却不是这样，难道他本身就有记忆？
　　那岂不是说，复活的，还是人皇自己？
　　三位太上长老，先惊后喜。如果还保留着记忆，那这事就好办了。
　　当初葬于阴山，就是人皇自己的决定，他定不会愿意自己生前守护的东西就此毁去。
　　“陛下，阴山突遭大变，山体塌陷，法阵破裂，阴兵四出，还请您为苍生大计，重回阵眼之位！”
　　康老道说完，郑重俯身，对其行大礼。
　　石太上长老和净一紧随其后，魏春秋与燕无归也照做。
　　岳灵音眼珠子转了一圈，假装自己受伤过重，蹲靠在角落。谁知，陆明舒也蹲到她身边，还伸手托了她一把，当是照应她。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垂下头。
　　她们并非七真观弟子，人皇在她们的概念中，就是个传说中的人物，对这么一位开创中州盛世的人杰，敬仰是有，但让她们行大礼，又不太甘愿。
　　人皇很久没有说话，目光却一直闪动着，似乎在观察着这个复生的世界。半晌，他哼了一声，缓缓启口：“苍生？与孤何干！”
　　后面四个字出口，康老道脸色一白：“人皇陛下！”
　　这绝对不是真正的人皇会说的话，他曾经为古夏付出一切，阴山的皇陵法阵更是由他亲手布局，怎么会不管古夏苍生？所以，人皇已经不能算是本尊了吗？但他显然还保留了记忆，否则就不会自称孤了。
　　“陛下！您曾言道，以身镇阴山，只要您在一日，阴山就太平一日……”
　　“……你是何人？”人皇打断了康老道的长篇大论。
　　康老道禀道：“弟子康正全，乃如今的太玄宫首座。”
　　“太玄宫，七真观。”人皇一字一字说着，仰起头，好像在回忆很久以前的事。
　　康老道低垂着头，没敢打断他。
　　“呵，”人皇忽然嗤笑一声，说道，“好吧，看在这一丝香火情的份上，孤容许你们离开。”
　　“陛下！”康老道大惊。人皇话未说全，然而他岂能听不出其中话意？这是不打算回归阵眼了！
　　“人皇陛下！”石太上长老忍不住叫道，“您这是要毁掉自己的基业吗？皇陵法阵崩塌，阴山失陷，无论古夏还是大荒，都将陷入浩劫……”
　　“那又如何？”人皇打断他，声音甚至带了一丝笑意，“你们希望孤回去，继续无知无觉地当个阵眼？永生永世困于此地，不得挣脱？”
　　“陛下……”听人皇这么说，康老道的声音弱了下来。
　　这皇陵，便是一个永世的囚牢，没有希望，没有未来。若是个死物也就罢了，如今他已经借助阴气复活，拥有灵智，这样的痛苦，实是非人的折磨。
　　听人皇这几句话，陆明舒已经知道，根本没有和平解决的希望了。
　　现在的人皇，是人皇，又非人皇。他拥有人皇的部分记忆，与之感同身受。但真正的人皇已经死去，这是魂体与阴气结合而成的新的存在。与他讲旧情是讲不通的，因为人皇死的时候，已经被剥除了感情与理智。
　　对付这样的人皇，只有强行镇压一途。
　　可问题是，强行镇压得了吗？他们的布局，到底到了哪一步？
　　正忧心着，陆明舒瞥到人皇与活人无异的身躯，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成为阴兵容易，但保留记忆而复活，就很难了。阴气突然冲体，会直接冲散魂体里的记忆，为什么人皇还能保留记忆呢？莫非，他受阴气侵染并非一朝一夕之事……
　　皇陵外。
　　九只青麒兽拉着的王辇，从远处疾飞而来，拉出一路的金光，尽显煌煌天威。
　　到了皇陵附近，王辇在半空停下。
　　侍女撩起纱幔，露出中州王妃满怀忧虑的脸庞。
　　“青娥。”一道声音响起，王辇上突然多了个身影。
　　正是中州王。
　　“王！”王妃欣喜地抓住他的手臂，“情况如何？”
　　中州王眉头始终蹙着，摇了摇头：“希望康首座能多撑一刻，法阵修复起来太费时间了。”
　　原以为有七星阵压着，人皇这个阵眼就算出了问题，也能撑一会儿。谁知道，来了阴山，才发现事情超过预期。仓促之下，他们只好分头行事，康老道三人进入皇陵，拖得一刻是一刻，其他人在外围修复法阵，只有这样，才能借着法阵之力，将人皇重新镇压下去。
　　王妃还担心另一件事：“星儿他，是不是就在皇陵内？”
　　中州王沉默片刻，到底还是点了点头，没有骗她。
　　王妃早有心理准备，倒不惊讶，只满心焦虑：“这孩子怎么就……他父亲之死，实与皇陵关系不大。”
　　中州王道：“也怪不得他。谢长河之死，你不是也觉得疑点颇多？他是极聪明的人，才要来探个究竟。”
　　王妃深吸一口气，将思路从个人情绪里拔出来，看着周围：“阴山竟塌成这个样子，莫非真是天降浩劫？”
　　中州王叹息一声：“这法阵修建多年，一代代下来，失传甚多。若不是我们及时解出了鼎上的阵纹，连修复都做不到。”
　　王妃默默点头。
　　太玄宫原以为，解了鼎上阵纹，便能从根子解决问题。岂料人皇这边出了这等变故，眼下能不能解决都是个问题。
　　“青娥，”中州王道，“若是不成，我也得进皇陵去。到时候，中州就交给你了。”
　　“王！”王妃不由抓紧他的手，许多话在舌尖滚了滚，最后道，“石师叔在呢，他也是王族后代。”
　　中州王笑道：“可中州王是我，不是石师兄。”
　　

第499章
　　中州王族血脉凋零，石太上长老那支，其实离现在的王族很远了，远得连封爵的资格都没有。哪怕对人皇来说，都是他的子孙，但有些秘技，却是王族不传之秘。
　　王妃看着远处腾起的玄光，暗暗祈祷一切顺利。
　　若局势真的坏到那个地步，中州王必须进皇陵，而一旦进去，就出不来了……
　　“阵眼，哈哈，阵眼！”大殿内，人皇仰头笑了两声，阴气萦绕的脸上，目光闪动，看着这些徒子徒孙，“孤已经活了，你们要孤回去当阵眼，可曾想过，永世不得脱困的痛苦？”
　　“这……”康老道哑口。
　　虽然自己没有试过，但这并不难想象。这里是他的陵墓，棺椁就是永世的囚牢，时间没有意义，思想更是多余。这样的孤独，或许可以容忍一年，十年，如何容忍百年，千年？对常人而言，也许一年也容忍不了吧？
　　“那陛下想怎么样呢？”石太上长老突然插嘴，“您活了，从这里出去，然后呢？阴山不管了，古夏不管了，您的子民不管了，您的基业也不管了。您所建立的文明成为废墟，残存的子民躲在阴暗的巢穴里苟延残喘，整个世界成为阴兵的乐土，成为地下那个世界的延伸。这就是您想要的吗？”
　　人皇饶有兴趣地看着他：“孤为何不想要？孤如今与你们已非同类，为何要为你们牺牲自己？”
　　众人听他此言，不由面色苍白。人皇竟然承认与他们并非同类，这是根本没得谈了吗？
　　只陆明舒一点也不意外，她在想的是另一个问题。人皇到底什么时候开始变的？看他的状态，记忆完整，逻辑通顺，如果阴山崩塌破了法阵，才受阴气侵染而复活，将近千年的时光，记忆就算有所保留，也是支离破碎。他这样子，倒像是葬入皇陵没多久，就受阴气侵染，因而魂体一直受到滋养，如今一复活，便与正常生灵无异，直接跳过了阴兵的阶段。
　　她又想起其他七星位镇守的大将，比如之前看守祭台的黑甲卫士。他们就算生前实力比人皇低些，至少也有化物境吧？他们却是刚刚受到阴气侵染的样子，被她轻轻松松就斩了。
　　那么，是主墓室出了问题吗？要真是这样，今日凶多吉少！
　　“人皇陛下！”康老道高声道，“那您的后人呢？也不管他们的死活了吗？”
　　人皇哂笑：“孤说过，与你们已非同类，又哪来的后人可言？”他负手于后，仍是当年睥睨天下的姿态，“给你们最后一个机会，现在从皇陵出去，孤就当从没见过你们。”
　　话到此处，已经说尽。
　　净一转头看向康老道：“师伯？”
　　康老道露出挣扎，终于一咬牙：“布阵！”
　　“是！”净一和石太上长老齐声答应。
　　三人一跃而起，各自站位，剑光盈袖，满室光华。
　　看到他们三人的站位，人皇笑了一声：“三才阵，你们倒是没忘本。不过，人来少了啊，若是七星阵，还麻烦一些。”
　　康老道一直从容淡定的脸上，肌肉跳了跳，瞪着眼睛大喊一声：“动手！”
　　“唰”的一声，三道剑声，合为一道，玄光大放，剑气如游鱼，烟花般绽放。
　　魏春秋扯了燕无归一把，两人退回角落，挡在岳灵音和陆明舒面前。
　　魏春秋低声道：“谢师弟，趁现在，你和她们逃出去。前辈们定然已在外头布局，只要出去，就有生机。”
　　“那你呢？”燕无归问。
　　魏春秋笑笑：“我是第一宗宗主，等同半个掌门，手上有七真观历代传下来的秘宝。若是三位师长撑不住，还能援他们一手。”
　　燕无归摇头：“魏师兄，实力相差太大，你手中的秘宝，或许能稍微阻上一阻，但改变不了什么。”
　　“太师祖和两位师叔祖现在做的，又有多少作用？这是必输的战局。能阻上一阻，那就不算无用功。”
　　燕无归面露不忍：“仅仅只是阻上一阻，可你要赔上性命。”
　　魏春秋无所谓地笑笑：“我们习武之人，谁又能保证自己活到寿尽而终？别浪费时间了，太师祖他们撑不了多久，你们快走！”推了他们一把。
　　三人被推出殿门，岳灵音转回身：“魏宗主，你说过，如果尽力后扭转不了局面，那就先保住自己的命……”
　　魏春秋回视她，目光难得的温和：“我不喜欢无意义的牺牲，但若有意义，此身弃之何妨？”说罢，声音一厉，“快走！再拖下去就来不及了！”
　　岳灵音还要说什么，却被陆明舒拉了一把：“走！”
　　燕无归点点头，行了个正式的道礼：“魏师兄，愿你我师兄弟，还有再见的一日！”说罢，回身拉起陆明舒，往出口处飞遁离开。
　　岳灵音回过头，看到魏春秋的身影越来越远，鼻中不由一酸。
　　其实他们真正相识，不过短短几日。初入阴山，她也曾经腹诽过这位贪狼星君冷漠无情，明知阴兵的危害，却不告知别人正确的应对之法。可没想到，最后时刻，他会这样决然赴死。
　　到现在，她都分不清，这个男人到底是冷漠还是热心。明明那么看重自己的性命，最终却选择以身相殉。
　　出口就在眼前，陆明舒突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燕无归回身问了一句。
　　“你真的打算这样离开吗？”她问。
　　燕无归道：“魏师兄那句话说的不错，留下来只是无意义的牺牲。”
　　她缓缓摇头。
　　“什么意思？”
　　“我们能帮上忙的。”
　　听得这句，岳灵音忙道：“陆师妹，你有什么办法？”
　　陆明舒转向另一路：“走，我们去主墓室，那里一定有秘密！”
　　大殿内，三才阵并没有支撑多久。
　　人皇站在那里，周身阴气翻滚，有如沸腾。
　　蛮族那边，勇士们死伤大半，五位大巫已是奄奄一息。
　　七真观这边，三才阵已破，康老道口吐鲜血，净一和石太上长老几乎半废。
　　人皇幽幽叹了口气：“早说过可以放你们离开，又何必如此？”
　　魏春秋面露决然，正要上前，倾力一搏，石太上长老忽地撑起身来：“人皇陛下，您真的不愿回归阵眼吗？”
　　

第500章
　　“小子，看在你是孤血脉后辈的份上，不与你计较。”
　　人皇淡漠的声音，听起来很随意，却有一种从容自若的高高在上。
　　他当然应该高高在上，他是人皇，古夏有明确记载的传承，自人皇始。再上面，就是一些无法考证的传说了。
　　换言之，说他是今日古夏之始祖，都不为过。
　　哪怕眼前这些人，是古夏万人之巅的强者，在他眼里，也不过是颇有天资的小辈而已。
　　石太上长老惨笑一声，紧紧盯着这个血缘祖辈，原来他已经看出来了。也是，人皇是什么修为？
　　“那您可还记得，当日您归葬皇陵，曾经留给后辈的后手？”
　　人皇眯起眼，看向石太上长老。
　　……
　　人皇复活出世，皇陵内阴兵一扫而空。
　　陆明舒与燕无归、岳灵音三人，顺利抵达主墓室。
　　从祭殿进去，主墓室空旷而安静。墙壁上刻满了符文印记，地上还画了繁复的阵纹，也不知道用的什么材料，至今殷红如血，看起来十分瘆人。
　　岳灵音抖了抖，低声道：“你们七真观真是神神叨叨的，这都是些什么？”
　　燕无归道：“世人皆以为七真观以剑术为根本，其实不然，阵法才是本派之基。只是多年下来，传承遗失不少，不堪一提了。”
　　陆明舒一点点看过去：“看这墓室，七真观当年的阵法传承，十分高明，难怪能在阴山修筑出那么庞大的法阵。可惜……”
　　可惜，现在远不如从前。燕无归目光一黯。
　　陆明舒真是这么想的。这间主墓室，再加外面那个大法阵，已经能够与天轮一些传承完整的大界相比了。她越发好奇人皇的来历，难道他是古文明的遗民？
　　巨大的棺椁，好像一间小房子，棺盖掀开斜在一边，露出里面的空间。
　　陆明舒俯身去看，里面果然也刻有一层一层的符文。
　　她的手指慢慢划过去：“并没有镇压的痕迹，看来当年的人皇，确实是身死了。”
　　奇怪的是，主墓室内也没有阴气的痕迹，哪怕之前法阵破了，这里还是干干净净的，没有阴气的残留。
　　这间这么干净的墓室，又有如此之多阵法加持，人皇怎么会突然从棺椁里爬出来，自行找到阴气聚集之处复活的？
　　他去深坑吸纳阴气之时，就算还没有恢复灵智，应该也有了行动能力，就像那些阴兵一样。
　　到底是什么引领着他去了深坑？难道真是如有神助？
　　“咦！”她手指忽然一顿。
　　“怎么？”燕无归马上问。
　　陆明舒定睛看了看，说道：“燕大哥，你试试拆掉内棺。”
　　“好。”燕无归一口答应下来，拔刀出鞘，探入棺内。
　　岳灵音多看了两眼：“怎的用刀？”
　　燕无归专注地撬棺材板，没有回答。陆明舒随意说了一句：“他就喜欢与众不同。”
　　岳灵音干笑两声。
　　内棺一块块被卸掉，露出里面的情形。
　　陆明舒伸手摸了一把，道：“下面那层也卸了。”
　　四面都拆了，下面还不容易？燕无归随意一掀，谁知道竟纹丝不动。
　　他将刀尖探进去，掌心吐劲，终于将之掀了起来。
　　陆明舒探头一瞧，露出微笑：“果然如此。”
　　岳灵音跟着探过去，却见棺木之下，阴气涌动，再定睛一瞧，地面竟缺失了一块！
　　“这是怎么回事？”
　　陆明舒一掌拍出，气浪击退阴气，露出一个黑黝黝的洞口。
　　她问：“你们要跟我下去探一探吗？说好了，会很危险。”
　　岳灵音二话不说：“若是怕，之前我就不会留下来了。”
　　陆明舒笑着点点头。
　　燕无归没说话，收刀回鞘，静立一旁。
　　他的态度已经说明一切，陆明舒也就不再问，直接跃了进去。
　　棺椁下的阴气，只比之前的深坑略稀一些，黑雾滚滚，阻挡了视线。
　　陆明舒以神识探查了一下地形，发现这里有一条小道，不知道延伸到哪里去。
　　“走。”
　　“我先来。”燕无归说，抢先一步，进入那条小道，又停下来，向她伸出手。
　　陆明舒在内心叹了一声，伸出去握住他的。
　　黑雾在前，她一时分不清这是燕无归还是谢廉贞。
　　“岳师姐。”她低声说，另一只手牵住岳灵音，“别走散了。”
　　“嗯。”岳灵音声音有点打颤，之前阴气侵体的感觉还留在记忆里。
　　三人走了不远，陆明舒忽然一震，低声叫道：“停！”
　　燕无归立时停了下来。
　　她松开两人，往旁边挪了挪。
　　这里空间大了许多，而且好像有东西。
　　她伸手慢慢摸过去，突然触到了一件东西，冰冷且坚硬。
　　“白骨！”岳灵音低呼一声，她也摸到了。
　　这没什么，阴山地底下，白骨太多了。让陆明舒内心翻滚震动的，是别的。她抓着手中长条状的东西，轻轻说了一个字：“剑。”
　　岳灵音靠过来，顺着她的手，摸到了那把剑。到了剑柄的位置，她突然愣了。
　　好久之后，才道：“这是……天海阁的徽记……”
　　在阴山找到剑，这不奇怪，这里是古战场，白骨和武器会少吗？但有天海阁的徽记，就奇怪了。
　　天下诸多玄门，立派均在人蛮大战之后。七真观、天海阁、玉鼎峰，皆是大战之后第一批立派的。那时，阴山已经成了死地，各派弟子，不会无缘无故来此。
　　就算他们来了阴山，在此失去踪迹，多半也是死于魔兽之口。再不然，就是遇到正好游荡于此的蛮族。
　　无论哪种可能，尸体都不应该在这里！
　　这里是阴山地底，还是皇陵之下，人皇葬身之处，怎么会有天海阁弟子的尸骨？
　　燕无归又摸到了一件东西，那是个金属制的圆环：“此物，像是秋水楼的独门暗器。”他摸到凸起之处，只听“咔”的一声，里面的机关弹了出来。
　　机关竟然还完好，可见此物弃于此地并不久。
　　陆明舒深吸一口气，道：“我想，我知道师祖失踪的原因了。”
　　岳灵音握紧她冰冷的手：“陆师妹……”
　　片刻后，燕无归的声音传来：“若你师祖死于此地，那我爹呢？他真是死于蛮族之手吗？”
　　

第501章
　　阴气入骨，主墓室下一片沉默，三人内心皆是凉意透体。
　　所以，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人皇早就成了另一种东西？这数百年来，他就躲在皇陵里，不知道吞食了多少路过的玄门弟子。
　　“不止。”陆明舒又摸到一物，“这是蛮族的骨饰，想来也有蛮族误入。”
　　燕无归往侧边走了走，许久后，方道：“这是……兽骨……”
　　岳灵音声音打颤：“他……他连魔兽也吃？”
　　陆明舒淡淡道：“精血骨肉，皆是大补，没****也好。”
　　岳灵音干呕起来。
　　这是人皇啊！传说中功名盖世、创造了古夏辉煌的人皇，没有他，就没有古夏数百年的盛世，甚至可能没有他们这些人的存在。
　　这样一个盖世英雄，竟成了躲在皇陵里吃人吃兽的怪物！
　　岳灵音不是多愁善感的人，此刻内心却充满莫名的悲凉。
　　曾经的传说与伟大，在这些白骨前，就这样，崩塌了。
　　陆明舒拍了拍她的背，说道：“不要把他当成人皇，早在入葬皇陵的那一刻，他就不是人皇了。现在活着的，是另外的存在，和人皇没有关系。”
　　这道理岳灵音懂，比如那些阴兵，跟曾经是谁一点关系也没有。人皇与那些阴兵的差别，只在于他保留了记忆。可是……还是很恶心！
　　半晌没有听到燕无归的声音，陆明舒向他所在的方位看去，黑雾中，只有一个模糊的影子，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燕大哥？”
　　燕无归还是没动。
　　她又唤了一遍：“燕大哥？”
　　这一次，燕无归回应了。他轻声道：“你来。”
　　听到他的声音，陆明舒心里一咯噔，这语气不太对。难道，他找到谢长河的尸骨了？
　　她慢慢走过去。
　　燕无归拉起她的手，放到一物上。
　　果然是具尸骨，但这具尸骨与之前摸到的白骨不同，身上还保留着干枯的肌肉，衣物也穿得好好的。
　　陆明舒一点点摸下去，忽然摸到尸骨腰间的挂饰。
　　八卦？她一惊。这是七真观的佩饰，她见过，难道这具干尸真是谢长河？
　　她摸着摸着，发现不对了：“九龙腰带？”
　　“嗯。”燕无归轻应一声，再次拉起她的手，放到尸骨的头顶。
　　陆明舒怔了很久，才吐出两个字：“冕旒……”
　　“什么？”岳灵音不敢相信：“你们是不是弄错了？”
　　得到的却是沉默。
　　她急急走过去，亲自确认，却发现并没有错。
　　这具干尸，有着极繁复的衣饰，过了这么久，仍然保存得很完整，头上戴的冠，垂下来的不是冕旒又是什么？
　　“他是谁？”岳灵音问出了他们内心共同的疑问。
　　没有人回答，其实他们心中已有答案。
　　龙袍、冕冠，专属于王者。而，为了表示对人皇的敬意，历代中州王的衣饰，均不会绣满九龙。
　　这身衣饰，只属于一个人。
　　燕无归抬手一掌，气浪掀开眼前的黑雾，露出干尸的真正面目。
　　玄衣、纁裳、九龙腰带、十二旒的冕冠……
　　人皇！
　　……
　　大殿内，石太上长老跌飞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
　　“石师弟！”净一惊呼一声，扑过去。
　　石太上长老脸色苍白如纸，大口大口地吐着鲜血，已是垂死。
　　人皇捏了捏手腕，缓缓道：“都快千年了，血脉早已稀释，你指望这点手段，就能制住孤？”
　　石太上长老露出一声惨笑：“师姐……”
　　净一向来古井无波的脸上，隐隐含泪：“别说话，快调息！”
　　石太上长老摇了摇头，吃力地道：“我……不成了。师姐，求你件事。”
　　“你说。”
　　“笑一笑，好不好？不想……看到你……为我哭……”
　　“石师弟！”他越是这么说，净一的眼泪越是扑簌簌地滚落。
　　“真是感动的师门情！”人皇微微仰起头，闭上眼，似乎在回想着什么，但他很快又睁开眼，不含感情地道，“不过，到此为止吧，孤，没什么耐心了！”
　　就在这时，身影如风掠来，一道声音响起：“人皇陛下，何必这么急呢？”
　　话音刚落，魏春秋就见一人踏进殿门。看清对方的模样，他心中一喜，俯身行礼：“王。”
　　来人正是中州王，而且，来的不止他一人。
　　跟随着中州王踏进殿来的，足有十来个人，服饰纷杂，有七真观的，有天海阁的，有玉鼎峰的，还有紫凰阁这类中等门派的。无一例外，全是化物境强者！
　　中州王含笑对他点了点头，看向人皇，抬起手，单膝跪地：“不肖子孙石征，见过人皇陛下。”
　　人皇的目光在他身上顿了顿，慢慢道：“哦，你就是这一代中州王……”
　　“正是。”中州王站起身来。
　　人皇道：“确实是不肖，不说孤，便是孤的子辈孙辈，你都差之甚远。”
　　中州王不恼不怒，始终带笑：“陛下说的是。不过，就算差之甚远，有一事，不肖子孙始终牢记。”
　　他一字一字地道：“为中州王者，当守护古夏子民，粉身碎骨，亦不能阻！”
　　“哈哈哈哈……”人皇仰头笑了起来，笑罢，他点点头，“虽然资质差了点，但也不算一无是处，孤甚感欣慰。”
　　中州王问：“那么，陛下愿意回归阵眼吗？”
　　人皇也问：“你要将你的祖先，关到囚牢之中，生不得，死不得，永世不能脱身吗？”
　　中州王毫不迟疑：“陛下，您当知道，目前除了您回归阵眼，没有更好的办法。但我既为人皇之后，自不能眼睁睁看着祖先受永禁之苦。您回归阵眼后，我便率天下强者，遍寻世间，找到替代之物，助您脱离牢笼。”
　　“哦？”人皇饶有兴趣，“此话当真？”
　　中州王肃然举手：“愿向天立誓。”
　　“这可真是叫人心动呢！”没等众人提着的心放下去，人皇话意一转，“不过，孤却不能答应。”
　　“陛下！”
　　人皇看着失落的众人，大笑起来：“真是一群傻孩子，你们知道什么？阴山不破，你们根本找不到替代阵眼之物，孤若答应，便永远都离不开阴山了！”
　　

第502章
　　三个人，如同三座石雕，站在这具穿着人皇服饰的干尸面前。
　　怎么会是人皇？他不是在阴气聚集的那间大殿里吗？如果那个是人皇，这个是谁？如果这个才是人皇，那个又是谁？
　　岳灵音抖得不像话，不由伸手抓住陆明舒的手臂。
　　“那个不是人皇，对吗？”
　　陆明舒木然道：“那个只能是人皇，那么完整的记忆，除了人皇，还能是谁？”
　　“可是，这世上怎么会有两个人皇？”
　　“是啊，怎么会有两个人皇？”陆明舒喃喃重复，手中放出玄光，推开周围的黑雾。
　　她看着这具干尸，一寸一寸地看过去，不漏过任何一个细节。
　　这具干尸，是人皇不假，身上的佩饰，处处符合下葬的细节。
　　如果两个人皇都是真的，那就是灵肉分离？可那一个，分明是有形体的。
　　她的目光忽然一定，落在干尸指间的戒指上。
　　凝碧的翠，却有着一抹血红。
　　此刻，大殿内，因人皇这句话，起了轻微的骚动。
　　众人纷纷将目光投到中州王的身上。
　　中州王平素不管事，却是个行事极果断的人。发现情况不对劲，立刻将天运城内的化物境全都召了来。
　　阴山出了这么大事，不止七真观，其他门派也会受到影响，谁也逃不过。
　　他把事情一说，其他人只有出手相助这个选择。如此一来，天运城不必多留人手，援兵一下子增多了。
　　待到了阴山，一看周围的情形，众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事还真不是七真观夸张了，整座阴山塌进地裂，阴气滚滚，真的不管，后果不堪设想！
　　这还不是最严重的，进了皇陵，他们发现人皇竟然复活了。原先观望的人，到了这会儿也无话可说。若是不能将这事解决，整个古夏的秩序都会随之毁灭。
　　而想要抚平阴山，目前只有一条路走，那就是让人皇重归阵眼。可人皇不肯回归，他们又该怎么办？强行镇压，他们打得过吗？
　　中州王叹了一声：“您信不过我们？”
　　人皇道：“不管信得过信不过，孤都不可能答应，因为你们根本做不到。”
　　“陛下……”
　　“好啦。”人皇抚掌，“许多年没说话，说了这么久，也够了。你们既然非要拦我，那就自己选个死法吧。”
　　“真的一点商量余地也没有？”中州王再次询问。
　　人皇一派闲适：“没有。你们还动不动手？”
　　当然要动手，这已经不是一人一派之事。若是人皇脱出，整个古夏就完了。现在的生活很好，谁也不希望整个世界都变成阴山的样子。
　　中州王脸上的笑收了起来，目光沉下，大喝一声：“动手！”
　　……
　　陆明舒摘下那枚戒指，翻来覆去地看着。
　　“有问题？”燕无归问。
　　“嗯。”她想了想，从芥子囊里翻出之前采下来的极阴草。已经有些委顿的极阴草，一碰到戒指，忽然往上生长，竟然就这样开出花来。
　　岳灵音低叫出声：“这是怎么回事？”
　　“极阳之气……”陆明舒吐出四个字。
　　极阴草生出的花，却叫极阳花，这戒指里有极阳之气，才能催出极阳花来。
　　“陆师妹……”岳灵音刚张口，就被燕无归阻止了，他道：“她在想事情，先等等。”
　　岳灵音收住话，点点头。三人静静地站着，刚才被推散的黑雾，重新涌过来，将他们裹住。
　　岳灵音打了个哆嗦，她有点冷，他们下来有一段时间了，阴气侵体，很不好受。可她不敢打扰陆明舒，眼下皇陵之事已成死局，只望她能从中找到一丝转机。
　　还好，陆明舒没让她等多久，说道：“我们上去吧。”
　　“陆师妹？”岳灵音不解。
　　“没必要留下来了。”她说，“上去再说。”
　　“好。”燕无归没有二话，再次牵起她的手，“走。”
　　三人顺利回到主墓室。
　　“先把阴气逼出来。”陆明舒道。
　　之前净一的玄力，在他们体内还有残留，这一次并不严重，过了会儿，三人都结束了。
　　“走，”她又道，“我们回去。”
　　岳灵音没明白：“陆师妹，就这样回去，我们有胜算吗？”
　　“我不知道。”她坦白答道，“也许有，也许没有，总要试试。”
　　“那就回吧。”燕无归注视着她，“我们回去。”
　　陆明舒迟疑了一下，到底说了：“你们俩，没必要陪我回去。这事，用不着人多，若是不成，就是无意义的牺牲。”
　　“不。”这次，岳灵音很坚决，“也许这样做无意义，但我就是想陪你去。”
　　燕无归没说话，但也没动。
　　陆明舒一点也不意外，心里一叹。
　　她这不长的一生，见过很多不平，但也遇到了不少好人。此行是死是活，她一点底也没有，偏偏有两人愿意陪她赴死。
　　“好，我们一起去。”
　　……
　　王辇就停在皇陵上空。
　　王妃站在王辇上，看着下面的皇陵。
　　局面终究到了这一步，先一步进去的三人没拖住，中州王不得不带人进入皇陵。
　　她其实知道，中州王活着出来的可能性很小了。
　　逼不得已，他必须以人皇血脉启动秘法，强行镇压。
　　她神思恍惚地想，自己第一个丈夫，就死于此地，如今第二个丈夫，也要踏上同一条路吗？她可真是命硬啊……
　　这时，阴山忽然一阵摇晃，“轰隆”一声，阴气狂涌，竟是法阵再次崩裂！
　　王妃变色。之前法阵不是暂时维持住了吗？难道……
　　她看到飞掠而来的七真观前辈，急忙唤住：“师叔，发生何事了？”
　　这位太上长老对她点了点头，道：“王失败了，我们必须动用最后的手段。”
　　王妃心里一颤，想到之前的计划。
　　中州王进皇陵，以王族秘法镇压人皇，若是失败，则发动皇陵内的七星阵，拿人命去填。
　　换句话说，为了镇压人皇，现在在阴山的这些化物境强者，大半要死在这里了。
　　看着几个化物境前辈往皇陵落下，王妃脱口而出：“等等，我也去！”
　　

第503章
　　落在皇陵前的太上长老眯起眼，不客气地道：“王妃，情况紧急，我们没时间顾及你。”简而言之，别添乱了！
　　他说得不客气，立时便有两位化物境供奉从王辇下来：“无需你们顾及，我们自会护着王妃。”
　　他们是王朝供奉，只听从中州王与王妃的调度，与七真观无关。
　　王妃跟着软言相求：“师叔，我知道局面危急，但星儿还在里面。”
　　此人冷声道：“他乃廉贞星君，便是死在里面，也无话可说。”
　　“师叔！”
　　这位太上长老被同门拉了一把，那位道：“王妃想进就进吧。只是，若有危险，还请及时退出。”
　　“多谢师叔。”
　　……
　　还没回到大殿，就听到猛烈的炸裂声，岳灵音差点被甩出去，还好陆明舒及时抓住了她。
　　过一会儿，周围慢慢稳定下来，之前散去的阴气又涌了出来。
　　“临时阵眼破了。”陆明舒道，“看来前辈们没有成功。”
　　“那我们……”
　　“继续。”
　　燕无归点点头：“走吧。”
　　这时殿内，已是一片血腥。
　　十几位化物境，无一人不带伤，甚至有两个当场被击杀。
　　中州王的情况很糟，血脉秘法压制，本身反噬极大，就算真的成功，他也不一定能活下来。
　　“王！”魏春秋看着这一幕，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王族秘术，这么多的前辈，全都拿人皇没有办法，就算他真的拿出七真观的秘宝，又能有多少作用？
　　这时，他听到门口响起脚步声，扭头去看，却发现陆明舒三人又回来了！
　　“你们怎么又回来了！”他气恼，“嫌死的人不够多吗？”
　　看到魏春秋还好端端的，燕无归松了口气，总算没有来迟。
　　“哟，几个小朋友又回来了。”人皇笑吟吟的，他现在越来越像活人了，“怎么，嫌自己活得太长了？”
　　中州王看到他们，勉强撑起身子，喝道：“星儿，走！”
　　燕无归在心里无声地叹了口气，上前将他扶起：“王。”
　　“还不快走！”中州王不停呕着血，“你母亲……在外面等你！”
　　“真是感天动地啊！”人皇慢悠悠道，“你们如此，倒显得孤冷酷绝情了。”
　　“陛下。”中州王仰起头，“小辈无知，还请放他们一条生路！”
　　人皇饶有兴致：“我若不答应呢？”
　　中州王的目光黯淡下来。不答应，他们又能如何？实力的绝对压制，他们在人皇面前，根本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格。
　　事到如今，他们再想反转太难了。除非洞虚宗师出现，不然，今日在阴山的化物境死个干净，都不一定能镇压下人皇。
　　中州王长叹一声，古夏千世的盛世，将毁于一旦。而毁去这一切的人，竟然就是曾经创造它的人，任谁也想不到吧？
　　陆明舒踏步上前。
　　“陆姑娘！”魏春秋一惊，想拦下她，却被岳灵音拉了一把。
　　“等等。”她低声说，“看陆师妹的。”
　　魏春秋狐疑。
　　“人皇！”陆明舒已扬声。
　　人皇的目光落到她身上，好整以暇：“小姑娘想说什么？看在你这么赏心悦目的份上，孤可以给你个机会。”
　　“回来！”重伤在身的康老道又气又急。这是什么场合，她不要命了吗？
　　陆明舒当然要命，正是因为她要命，才站在这里。
　　“不对。你不是人皇，你究竟是谁？”
　　人皇哈哈一笑：“有趣的说法，你说孤是谁？”
　　“谁知道你是什么东西。”她抬起手，露出掌心的碧血戒指。
　　人皇笑声一止，还未出手，就听她抢先道：“别动！人皇陛下，这戒指上我抹了秘药，你身上阴气如此浓郁，只要一碰，它就会直接粉碎！”
　　其他人听她这么说，不禁惊疑。她这是干什么？不过一枚戒指，人皇岂能受制？
　　然而，出乎他们的意料，人皇竟真的没动了。
　　“怎么回事？这是什么？”
　　“她说人皇不是人皇？”
　　众化物境稀里糊涂，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小姑娘，”人皇终于又开口了，“那照你说，孤是什么东西？”
　　陆明舒收回碧血戒指，淡淡笑了笑：“我觉得，蛮族的说法挺对的。魔皇，应该叫你魔皇才对！”
　　“哈哈哈哈！”人皇大笑起来，“有趣，真是有趣！”
　　“小丫头，你别瞎说！这不是开玩笑的事。”净一冲她喝道。
　　小姑娘不知轻重，蛮族叫人皇为魔皇，否定了他的正义性，这说法若是落实，他们成了什么？古夏所有子民又成了什么？
　　陆明舒却没理会她，继续道：“怎么，我说的不对吗？那就从头说起好了。”
　　“我幼时居于门派藏书之处，****与典籍为伴，书里写的东西，有好多想不明白。比如，古夏的历史自人皇始，人皇之前所谓的历史，只能算是传说，毫无实证。那时我就想，真是奇怪，一个如此完善的文明，竟然像是一夜之间诞生的。后来，我留意到另一件事。”
　　她道：“我来自九瑶宫，陛下大概没有听过这个门派，不过没关系，这不重要。我们九瑶宫，有一个关于神女的传说。据说许多年前，西川民不聊生，忽有神女降世，化出九瑶山，隔绝了魔兽，方有了今日的安定。对百姓来说，这只是传说，但我们却知道，神女真的存在。我们九瑶宫还保留有神女的遗迹，以我们推测，这位神女，实是由别的世界而来……”
　　随着她的讲述，诸位化物境逐渐听入了神。这丫头，好像还真不是胡说……
　　“阴山崩塌，我随七真观魏宗主入皇陵，知道此间有法阵的存在，而皇陵下面似乎镇压着另一个世界，以前想不明白的事，忽然就串起来了。都说阴山是当年两族大战的古战场，所以阴气重邪异多，这话只对了一半。阴山的阴邪，不仅仅来自当年的大战，更来自于地底的另一个世界！”
　　人皇笑道：“你该不会想说，孤由地下阴界而来吧？”
　　陆明舒缓缓摇头：“当然不是，人皇若一开始就是魔皇，哪里会有古夏千年盛世。”
　　“那你……”
　　“但是！”陆明舒截断他的话，“地底这个世界，既然连着我们的世界，会不会还连着另一个世界呢？”
　　

第504章
　　“她说什么？”
　　“地底的世界，另一个世界……”
　　“这姑娘，不是在胡言乱语吧？”
　　话虽这么说，众人其实相信了大半。陆明舒能看出这些，固然是因为她有天轮，眼界开阔，可走到化物境的强者，哪个眼界不开阔？就算没意识到，心里多多少少会也有疑问，再被她这么一点，顿时如醍醐灌顶。
　　“有趣啊！一个小姑娘，居然能看出这么多东西。”人皇慢悠悠道，“还有呢？说下去。”
　　“那就假定我说的是对的。”说是假定，陆明舒的态度却是笃定，“阴山地底，连着另一个世界，又连着我们现在这个世界。有那么一批人，或许纯属意外，或许是精心计划，来到了这个世界。他们从阴山出来，遇到了此地的土著，也就是大荒的蛮族。为了争夺生存的空间，大打出手。这，就是两族之战。”
　　闻听此言，不少人脸色一白。如果真像她说的这样，那他们就是……入侵者！
　　蛮族那边，亚泽大巫艰难地开口：“不错！我们蛮族世代流传，是你们强夺我们的土地！”
　　陆明舒看了他一眼：“蛮族的记载，大概也不怎么完整吧？毕竟打了几百年，人死了很多，传承也遗失了很多。且不去说谁对谁错，两族之战后，双方以阴山为界，相安无事，古夏的历史，由此开始。”
　　她看向人皇：“至于人皇陛下，一手创造了古夏的历史，当然很伟大。但是，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或许在阴山呆得太久了，你的魂体，出现了异化现象，由此诞生了另一个魔识！”
　　中州王等人吃了一惊。
　　她这话什么意思？人皇不是葬入阴山才受阴气腐蚀的？那他葬入皇陵的时候……
　　陆明舒又看向中州王和康老道一干人：“阴山的法阵、皇陵，从一开始就是个骗局。它们的目的，并不是为了隔绝地底世界，而是为了……”转身面对人皇，“复活！”
　　所以，主墓室没有镇压的痕迹，精妙的阵法知识没有传承下来，这些都是早早安排好的。
　　“当时入葬皇陵，真正的人皇已经死了，而你，将魂体渡入了这枚引魂戒中。阴气日夜滋养，以待魔识复生！”
　　“你不甘心像那些阴兵一样，只能生存在阴暗的世界里。于是，又给自己弄了一具身体，想要成为真正的修者。你的魔识已经渡进了新的肉身里，但魂体一时不能融合，只能保存在这枚引魂戒中。”她把玩着手中的戒指，“阴极生阳，阳极生阴，此物至阴之中又藏了一抹极阳之气。人皇陛下，您很有野心呢，借着阴气复生，再注入极阳之气，那就是真正的复生了！”
　　大殿内，鸦雀无声。
　　岳灵音神思恍惚。陆师妹在说什么？刚开始她还听得懂，怎么后来就糊涂了呢？另一个世界，古夏的来由，人皇的谋算……明明这些事，她们一起经历的，为什么陆师妹能看出这么多东西，自己却一无所知？
　　岳灵音生平第一次怀疑起自己的智力……
　　她哪里知道，陆明舒能想到这些，是因为知道的信息多。
　　阴山地下有另外的世界，再加上古夏历史的疑点，很容易推导出人皇的来历。
　　至于人蛮两族，她想起了圣王世界。真民和异民，其实异民才是土著，却被真民鸠占鹊巢。古夏和大荒也是一样，蛮族才是这个世界的土著，代代生活于此，反而古夏武者，其实是从他界而来，是以传承零落，不好深究。
　　至于人皇，一枚引魂戒，就把他的谋算都串连起来了。
　　“人皇陛下，这些年，你在阴山吃了多少人？前前后后，在阴山失踪的玄门弟子，大半成了你的口中食吧？”
　　“啪！啪！啪！”人皇轻轻鼓掌，“好聪明的小姑娘，这么点线索，居然被你串连起来了。”
　　陆明舒淡淡道：“再愚钝，看到墓室下面累累的白骨，和人皇的尸身，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岳灵音内心泪流满面，她就愚钝得什么也没看出来……
　　当然，这怪不得她，谁叫她不认识引魂戒呢？
　　燕无归忽地踏前一步：“那我爹呢？阴山根本没有那么多蛮族，他怎么可能死于蛮族之手？他是不是也被你吃了？”
　　人皇淡漠地瞟过他一眼：“你爹？死在孤手里的人多了，谁知道是谁？”
　　“你……”
　　“我来告诉你他是谁！”外面忽然传来声音，高扬的女声，夹着喷薄而出的怒意。
　　援兵赶至，王妃从殿外踏了进来。
　　中州王吃了一惊：“青娥！你怎么进来了？”
　　燕无归惊得后退一步，张了张嘴，却叫不出来。
　　王妃先看中州王，再看燕无归，最后抬头直视人皇。
　　看中州王时，她的眼神是抱歉的，看燕无归时，则是怜惜的，看人皇时，却是复杂得难言说的悲痛与愤怒。
　　“他，叫谢、长、河！”
　　人皇扣在身后的手指微微一动，点点头：“哦。”并不在乎的样子。
　　陆明舒却嗅到了不一样的气息，王妃这个反应不对。
　　果然，王妃逼视着人皇，继续道：“不觉得这个名字很熟悉？毕竟你用了三十年——谢长河！！”
　　再次喊出这个名字，刻骨而凄厉。
　　燕无归脸色煞白，转头看着她，梦呓一般喃喃问着：“母亲，你说什么？他……他用的身体是父亲的？”
　　王妃摇头，泪水从眼眶里滚落：“这具身体当然是他的，朝夕相处二十年，我岂能认错？身高、体态，就连惯常的小动作，说话的语气，全都一模一样。不是他用了你父亲的身体，而是，他根本就是你父亲！”
　　说完，剑光从袖中滑出，她完全不管后果，以决然的姿态逼上前去。
　　“母亲！”
　　这么近的距离，相差甚巨的实力，人皇若是此时还手，王妃不死也要重伤。
　　迟疑了那么一刻，剑气撕开了他周身的阴气，气浪掀起，将之卷荡开来，露出了阴气环绕下的真容。
　　高挺的身躯，略嫌秀气的轮廓，俊逸的五官，还有深蓝色的七真观的道服。
　　岳灵音大吃一惊，转头去看燕无归。
　　除了五官更像王妃一些，两人的体态、轮廓，几乎一模一样！
　　

第505章
　　“长河……”康老道惊呆了。
　　谢长河是谁，他们当然知道。上一任廉贞星君燕至和有两个爱徒，一个是现在的王妃段青娥，另一个就是谢长河。
　　要不是那桩意外，现在叫谢廉贞的人，就是他。
　　如果他没死，今日的第五宗，不，今日的中州都会是另一个样子。
　　燕至和不会身故，段青娥不会成为王妃。
　　他们都以为，是第五宗运道差，原来竟是人为吗？
　　——等等，王妃说人皇就是谢长河，那是不是说，以前第五宗那个谢长河，就是人皇？
　　陆明舒也惊到了，她知道人皇换了肉身，但没想到，这具肉身就是谢廉贞的父亲。而且，照王妃的意思，根本就是谢长河本人！
　　她慢慢冷静下来，思索这件事的内情。
　　“什么意思？他就是长河？这不对啊！”康老道被搞糊涂了，“人皇和长河怎么会是一个人？青娥，你是不是搞错了？”
　　“不会错。”王妃浸透恨意的目光看着眼前的人皇，“曾经跟我们朝夕相处的人，就是他！”
　　“可是……”康老道觉得难以解释。就算陆明舒刚才的推断成立，将近千年的时光，人皇一直在皇陵之中，他怎么会变成谢长河？如果谢长河就是人皇，那他已经变成人了，又何必多此一举，谋求复活？
　　“并非不能解释。”陆明舒忽然出声。
　　众人再次将目光投向她。他们已经不敢小看这个小姑娘了，要不是她，他们还不知道，人皇复活的背后，有这么多隐情。
　　“到底怎么回事？”康老道迫不及待想知道真相。
　　“重新回到刚才的故事。人皇陛下崩逝，他的魔识却还存在，不甘心成为幽魂一般的存在，于是，他想给自己找一个肉身。一个人，就像精魂住在肉身这个房子里，精魂是人的本质，房子坏了旧了，换了就是。人皇陛下的房子没有了，就想给自己换个房子……”
　　这番话，说得众人后背生寒。
　　“最初孕育的肉身，是完全贴合精魂的，而强夺别人的，难免有两者不兼容的情况发生。最好的方法，就是再投一次胎……”
　　岳灵音觉得自己在听天书一样。投胎？这种传说中的事，也能做到？
　　“我不知道他怎么做的，或许，正好有怀孕的妇人路过阴山，他便将自己的魔识从魂体中剥离出来，魂体与胎儿融合，魔识封存于皇陵。”
　　之前，她以为人皇夺的只是肉身，那先融合的就是魔识，现在看来，正好相反。魔识力量太大，胎儿受不住，只能先剥离。
　　也只有这样，才会没人发现谢长河的异常。因为那时候的谢长河，本来就是个正常人，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和人皇有什么关系。
　　“人皇陛下就这样分成了两个部分，魂体投胎成为新的人，这就是谢长河。魔识潜伏于此，壮大自己的实力，等待时机拿回新的肉身。等了三十年，他终于等到了机会，谢长河来到阴山……”
　　后面不用再说了。人皇拿回肉身，或许是感情的残留，他放过了妻子，还给她编了一段记忆。于是，段青娥以为他身死于此，后来成了中州王妃。
　　这个故事前后连起来了，就算有细节对不上，走向大体不会有错，只一点她还想不透。
　　陆明舒看着手中的引魂戒。如果人皇是重新投胎，那魂体定然就在谢长河身上，他又拥有人皇的全部记忆，也就是魔识也融合了。三者已经合一，那引魂戒内放的会是什么呢？能让他不敢轻举妄动，可见此物有大用……
　　“难怪血脉秘法失效了……”中州王喃喃自语。身体都换了，血脉怎么可能还有效呢？他换掉身体，是否也有这个原因在？
　　燕无归像个雕塑一样站在那里。
　　他和谢廉贞追逐了多年的真相，居然是这样。
　　这么多年，他们心心念念要来阴山，寻到父亲的遗骸，以慰他在天之灵，结果居然是这样。
　　他和母亲一切的不幸，都是人为的安排。而罪魁祸首，竟然就是他的亲生父亲！
　　陆明舒默默地看着他。这件事里，最大的意外就是王妃和他。人皇恐怕也想不到，剥离魔识后的自己，不但娶了妻，还留下了一个孩子。
　　他忽然踏步上前。
　　“星儿。”王妃抓住他的手臂。
　　燕无归却像是无知无觉，盯着眼前的人皇：“你否认啊，为什么不否认？”他忽然暴怒，嘶声喊，“说啊！说你不是谢长河！你不是我爹！”
　　“呵，”人皇轻笑一声，回望他，“孤确实不是你爹。那个谢长河已经死了，就如同你们口中的人皇。孤就是孤，不是他们中的任何一个。”
　　虽然他这么说，陆明舒却知道，两件事情不能等同。真正的人皇在下葬前就死了，留下了魔识，但眼前这个人皇，却是谢长河与魔识的完美结合。
　　他是魔识，也是谢长河。
　　人皇转过目光，看着陆明舒：“小姑娘，你那个说法挺有趣的。也好，免得你们将我和那个家伙当成一个人，以后就叫我魔皇吧。”
　　“好，魔皇。”她点点头，“既然故事讲完了，那我们就来说说，要怎么办吧！”
　　魔皇笑了起来：“孤以为，这个问题要问你才是。小姑娘，你想要孤怎么办呢？”
　　“我说怎么办，你就怎么办吗？”
　　“如果孤觉得可行的话。”他笑吟吟的，态度很好的样子。
　　“那好，你回地底那个地界去，我们将皇陵封存，从此以后，两不相干。就像人蛮两族，以阴山为界一样。”
　　魔皇缓缓摇头：“小姑娘，你明知道这样是不成的。”
　　陆明舒点点头：“确实不行，你既然想成为真正的修者，肉身、魂体、魔识三者缺一不可。其他还罢，肉身却离不开本界的资源。”
　　“那你还要提这个要求？”
　　“因为我手里有你的命脉啊！”陆明舒把玩着那枚引魂戒，“我之前以为，你的魂体还在这枚戒指里，现在想想，是我猜错了。那这枚戒指里有什么呢？极阳之气……”
　　她突然笑了：“我想到了，你如今虽然拥有了肉身，却是有阴无阳，不得轻易离开阴气聚集之地。若是融合了极阳之物，达到阴阳平衡的状态，便能无拘无束。不止本界，另一界也可去得。魔皇陛下，你很想回到另一界吧？”
　　

第506章
　　魔皇笑吟吟瞅着她：“小姑娘，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一件事？”
　　“什么事？”
　　“人不能太聪明，聪明过了头，连老天都会看不过眼的。”话音一落，忽地阴气卷起。
　　陆明舒面色一变，一把抓紧引魂戒。
　　谁知，魔皇的目标并不是引魂戒，而是她！
　　玄光刚刚出体，人已腾空而起，向魔皇飞去。
　　“陆师妹！”岳灵音大叫一声。
　　可她离得太远，根本做不出反应。
　　燕无归扑了过去，仍然没来得及。
　　魔皇掐着她的脖子，笑眯眯地看着她：“你不觉得自己太自信了吗？引魂戒，孤当然想要，但此物并不是无法替代，反倒是你，除了此戒在手一无所有，有什么资格与孤谈条件？”
　　他一身阴气，掐着她脖子的手冰冷彻骨，只要稍一用力，她会身首异处。
　　陆明舒尽力仰起脖子，让自己能够呼吸。她道：“陛下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实力顶尖，手上多得是牌，我实力低微，当然抓着一张牌，就要让它发挥出十二分的作用。”
　　魔皇点点头：“你倒是挺有趣的。要不是自己找死，孤还真舍不得杀你。”
　　陆明舒勾起一抹笑：“魔皇陛下真的是舍不得杀我，还是没下定决心杀我？”
　　魔皇挑了下眉。
　　她继续道：“陛下之前说，此物并不是无法替代。恕我直言，此话不实吧？”
　　魔皇一顿，哈哈大笑起来：“人啊，不能太聪明，太聪明了，就算老天不收拾你，孤也忍不住想弄死！”
　　他目光闪动，这次是真的动了杀念。
　　燕无归正想冲上前，却被王妃拉了一把。
　　“谢长河！”王妃叫道，“你放了她，我们来谈！”
　　说话间，后头进来的化物境们围了上来。
　　魔皇轻蔑地扫了一眼他们：“你觉得自己有资本跟孤谈条件？”
　　王妃冷笑，一把扯下颈上挂的坠子：“谢长河，你记不记得这是什么？”
　　这是一块样式很简单的玉牌，奇就奇在，颜色殷红如血。
　　魔皇眼睛眯起，一时不语。
　　“当年你将心头血炼入此物，交于我手，难道不想拿回吗？”
　　蛮族有些巫术，可借心头血施展，此物若是流落在外，就是个隐患。当年谢长河赠予此物，想必是情浓之时，以示爱意，不料今日竟派上了用场。
　　“怎么样，我有没有资本跟你谈条件？”
　　魔皇笑了：“好，你说。”
　　“你先把她放了。”
　　魔皇摇头：“这可不行。哪有没谈条件，就先付账的道理？”
　　“那我来替她。”王妃意欲上前。
　　“母亲！”燕无归抓住她的手臂，不让她去。
　　王妃回身，怜惜地摸了摸他的脸庞，低声道：“别担心，我把东西给他就是。他要想杀我，刚才就可以杀了。”
　　“可是……”
　　“不要想太多，有母亲在这里。”说罢，她挣脱燕无归，一步步向魔皇走过去。
　　“母亲！”他再唤，王妃都不再回头了，就这样看着母亲一步步离自己远去。他当然知道她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因为他在乎，所以她要为他守住在乎的东西。
　　记得小时候，他觉得自己没爹没娘，总是在想，如果爹还在就好了。直到现在才发现，他以为抛弃他的母亲从没离开过，一直在守护他，而心心念念了这么多年的父亲，却是一个谎言。
　　王妃站在魔皇面前：“我来了，放开她。”
　　魔皇却没放，看看她，又看看陆明舒：“真是有趣。”
　　王妃不接他的话茬，举起那枚玉坠：“想要这个东西，就放开她。”
　　魔皇叹了口气，仿佛自言自语般说道：“你们真有意思，提了条件，以为孤就要接受？怎么就没想过，孤可以一个也不放！”
　　话音落，一掌拍出，直接打在王妃身上。
　　“母亲！”
　　“青娥！”
　　王妃又哪里来得及反抗，阴气夹裹而来，已化掉抵挡之势。她手里一松，那块滴血似的玉坠，滑落在地，碎成数瓣。浸润其中的心头血，从碎片间滴落，有如血泪。
　　陆明舒离得近，第一个看穿魔皇的意图，不及多想，身上爆出玄光，剑气呼啸而出。
　　魔皇原本没把她放在眼里，不料，她在北溟得到的那枚戒指忽放光华，剑意在瞬间得到提升，锐气逼人，竟然就这样撕开他的阴气，在他手臂上划出一道伤痕。
　　魔皇眉头一皱，反射性一袖甩出，浓重如墨的阴气卷荡，击中了她。
　　陆明舒重重地撞在墙壁上，全身散架似的痛，胸口闷得不行，冰冷彻骨。下一刻，阴气再次一卷，将她卷回，魔皇仍旧掐住她的脖子，语气冷漠：“东西拿出来，孤饶你一死！”
　　“母亲！”燕无归冲上前，抢回王妃。
　　王妃身上，印着一个浓重的黑色掌印，呕出一口鲜血。
　　她张口欲言，却说不出话来。
　　燕无归手忙脚乱取出冬夏石液：“别说话，先疗伤……”
　　药还没倒进去，王妃眼睛一闭，手垂了下去。
　　燕无归愣在那里。
　　“谢师弟！”魏春秋低呼一声，担心地看着他。
　　燕无归愣愣地看着怀里无知无觉的母亲，她脸色苍白，嘴角溢血，看起来是这么脆弱，好像一捏就会碎，一点也不像那个高高在上的中州王妃。小时候的谢星沉，不知道有多厌恶她的尊贵雍容，离他那么远，一点也不像他的母亲。可是现在，他有多么渴望，她能够继续尊贵雍容下去。
　　他放下王妃，慢慢抬起头，瞳孔里倒映出魔皇的身影，他还掐着陆明舒，想要她的命。
　　风暴在他眼里聚集，周围的一切都变成了红色，鲜艳得好像刚才王妃吐出来的那口血。
　　一切都远去了，只有眼前这个和他长得那么相似的男人，清楚地留在他的瞳孔里。
　　“谢长河——”迸出齿缝的每一个字，都充斥着愤怒。
　　“谢师弟！”魏春秋大吃一惊，却见周围阴气涌动而起，好像有生命一般，朝他飞快地聚拢。
　　阴气聚成旋涡，以他为中心，卷动不止。
　　众人大吃一惊，连魔皇也拧起了眉头。
　　忽有人叫道：“魔皇之子，他是魔皇之子！”
　　哪怕魔皇不承认自己是谢长河，这具身体都是。所谓剥离魔识，也是陆明舒单方面的猜测，他的亲生儿子，谁知道遗传了他什么东西。
　　七真观的太上长老们，则想起了谢廉贞的病。七年前，逸郡王叛乱后，王妃曾经送他到太玄宫，那时的他，情绪癫狂，好像变成了另一个人。
　　

第507章
　　“放开她！”他走过去。
　　魔皇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陆明舒艰难地侧过头，看到一步步走过来的燕无归。
　　不，他已经不是燕无归了，这不是燕无归的眼神，也不是燕无归的姿态。
　　他也不是谢廉贞。他的眼睛里一片血红，只看一眼，都能感觉到几欲沸腾的杀意和戾气。
　　这让她想起飞仙宫那个他，当她挡下丁青青的剑时，他就是这个模样。
　　斩情刀拔了出来，在燕无归手中凌厉霸气的刀锋，在他手中却充斥着毁灭的气息。
　　阴气卷动，附着而来，他双手握刀，划出血影，向魔皇斩去！
　　魔皇抬手一挥，阴气卷动，架住他的刀锋。
　　“小子，”魔皇道，“没想到你竟遗传了孤的魔性。也罢，如果你肯放下这一切，孤便带你回去。从此以后，天下就是我们父子二人的。”
　　他的眼睛里仍然只有血红，没有半点动摇，一字一字地重复：“放开她！”
　　魔皇眯起眼：“你没听到他们说什么吗？你是魔皇之子，身上魔性乃是天生。今日过后，就算你回去，他们也不一定会接受你。”
　　“我说，”他身上的戾气不降反升，聚拢而来的阴气也越来越重，越来越浓，“放、开、她！”
　　魔皇冷下声音：“你跟这小姑娘什么关系？给你这么好的机会，你要为她放弃吗？”
　　“想要她的命，我便踏过你的尸体！”
　　魔皇叹了口气：“真叫孤失望，儿女情长，能成什么大事？一点也不像孤。”
　　这时，陆明舒笑了：“呵……”
　　“你笑什么？”魔皇觉得她的笑碍眼极了。
　　陆明舒艰难地喘了口气，说道：“他当然不像你，他像他的父亲。”
　　“什么？”
　　“谢长河啊！”
　　掐在脖子上的手忽然收紧，但这样还是没能阻止她说出后面的话：“难道不是吗？当年谢长河来到阴山，成了魔皇。想必刚刚与魔识融合的他痛苦无比，可就算这样，他还是给妻子留下了一条生路。”
　　“还有刚才，王妃不过出神，收拾她对你来说只需弹指，陛下你却迟疑了一瞬，这才暴露了谢长河的身份。”
　　“压制谢长河的爱意对你来说很难吧？所以才痛下杀手。你毁掉的不是那口心头血，而是当初深爱的证明。”
　　魔皇仍然笑着，声音却沉了下来：“小姑娘，你已经够聪明了，可别自作聪明。”
　　陆明舒面上毫无惧意，目光甚至带着挑衅：“我说的不对？那还有呢，你敢不敢听？”
　　魔皇道：“激将么？孤倒是想听听，你还能说出什么来。”
　　陆明舒也就不客气了：“方才石太上长老一进来，陛下你就一眼看出他是人皇之后。那么，燕大哥进来，你是不是也能看出，他是谢长河的嫡系血脉？”
　　人皇的血脉已经稀释至此，他都能认出，没理由现在这具身体的儿子，却认不出吧？
　　“你明明知道，他是谢长河的儿子，却一直装不知道，甚至他质问的时候，你还说不知道他爹是谁，是不是想给他一条生路？”
　　“就算是现在，你也知道我们在拖延时间，还给我说话的机会，是不是谢长河的意志在作怪？”
　　“哈，哈哈哈哈……”魔皇先是低笑，再是大笑。
　　那边，岳灵音都听傻了。她说的好有道理，仔细一想，好像真是这样。这是不是代表着，己方还有机会？
　　笑完了，魔皇道：“小姑娘，孤方才说过，做人太聪明了，不好。既然你非要揭穿，那孤为了断他的妄想，只能——痛下杀手！”
　　最后一个字落下，马上就要收紧五指，忽然另一边爆开炫目的血光，将视野里的一切都染得一片鲜红。
　　魔皇的惨叫声响起，抓着陆明舒的那条手臂被生生斩了下来。
　　“上！”康老道一看机会难得，冲弟子们喊道。那些围着魔皇的化物境援兵，如梦初醒，涌了上去。
　　魔皇即便受此重伤，又岂能甘愿伏诛？阴气滚动起伏，转眼间殿内成了阴气与玄光的海洋。
　　“血脉秘法？他……怎么会？”重伤伏地的中州王，吃惊地看着燕无归。
　　魔皇的身体换了，他这个曾经的后辈所施展的血脉秘法，当然就失效了。论理，拥有他一半血统的燕无归，施展血脉秘法效果会更好，但他不是皇族成员，根本没有教过啊！
　　“难道……”中州王想到自己那个儿子。他当然教过石宇，那小子老实得很，又从小崇拜大哥，说不准就是他说的……
　　若是如此，还真是命数。无意中学到的血脉秘法，竟然真的派上了用场。
　　中州王感慨不已，看着不远处无知无觉的王妃，强撑起来：“青娥……”
　　“布阵，布阵！七星阵！”康老道喊道，“魔皇已被斩去大半修为，快拿下他！”
　　七星阵布成，北斗七星显形，阴气滚动挣扎，终于一点点缩小。
　　最后一刀，是燕无归斩下的。七星之间连成的星线，将魔皇缚住，斩情刀上红光闪动，穿透了他的胸膛。
　　魔皇定在那里，身上的阴气逐渐散去，苍白秀气的脸上，露出属于谢长河的表情，看着近在咫尺的，像他又像她的脸庞。
　　他慢慢伸出手，想要摸一摸，最终还是停在了半途。张了张口，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谢星沉。”
　　他牵了牵嘴角，露出一个不成形的笑，看向被中州王抱住的王妃。
　　他想起少年时读的那首诗。
　　云母屏风烛影深，长河渐落晓星沉。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原来，她曾经这样爱过他。
　　原来，她的爱有这么多。
　　眼睛里魔光闪动，属于魔皇的冷酷又回来了。阴气再次聚拢，猛然一掌拍出，打在燕无归的身上，将他击飞。
　　那些还行有余力的化物境，拼死涌上前，将垂死挣扎的魔皇制住。
　　“这里！”康老道抛出一个大鼎，正是当初得自北溟药老的那个。
　　破解的鼎纹，有着七真观遗漏的法阵传承，一番努力，终于将魔皇镇压下来。
　　“抬去主墓室，重修法阵。”
　　然而，等他们忙完了，忽然发现，有两个人不见了。
　　“那小子呢？哪里去了？”
　　魏春秋和岳灵音缩在门边，假装自己是哑巴。
　　

第508章
　　一道剑气低空飞掠而过，落在阴山那头，化出两个人影。
　　陆明舒背着重伤的燕无归，往西北方向疾奔。
　　刚才顶着阴气强行飞遁，把她剩余的玄力消耗得差不多了，眼下就靠冥想的那点微薄玄力，继续前进。
　　背上的人动了动，声音微弱：“你……没有玄力了，把我放下……”
　　“不行！”陆明舒往嘴里扔了一把丹药，“趁现在，法阵还没收拢，我们得赶紧走。”
　　“没有必要走的……”
　　“你装什么傻？”喝斥了一句，陆明舒埋头飞奔了一阵，接着道，“魔皇亲口说，你遗传了他的魔性，谁知道那些人会怎么对你。”
　　“他们……不会这么绝情……”说这句话时，他的语气却不怎么肯定。
　　“呵，”陆明舒毫不客气地戳穿他，“你就这么自信？王妃现在生死不知，中州王看样子也是重伤，能不能活下来都不好说。你与七真观那些人的关系怎么样，不用我来说吧？他们才刚刚镇压了魔皇，焉知他们不会草木皆兵，把你也一并封禁！”
　　喘了口气，她又道：“好，就当七真观看在你师祖的香火情份上，对你手下留情，当时人那么多，你就肯定其他门派的人不会有意见？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他们连蛮族尚且要提防驱逐，何况你是魔皇之子。”
　　耳边传来低低的笑声，断断续续的，然后听他道：“就算这样，也与你无关，何必搭上你自己……”
　　她突然暴怒：“你能闭嘴吗？话这么多！”
　　两人逐渐脱离阴山，但陆明舒不敢慢下来，也不敢唤出小呆，怕被人留意到。之前，趁着他们对付魔皇，她捞了人悄悄溜出大殿，遁出了皇陵。因为她不敢肯定，等这些人控制住魔皇，会怎么对付他这个魔皇之子。
　　没有他，就制不住魔皇，这不假。但是，人心之复杂，又哪能简单地以功过相论？魔皇有多强大，是他们亲眼所见，谁知道他以后会不会失控，到那时，可没有另一个学了血脉秘法的人来帮他们制住他。
　　还没有人追过来，但阴山的法阵，正在逐渐成形，很快就会修复。
　　一个时辰后，他们进入阴山某支余脉。
　　这里，是大荒与北溟的交界处。翻过这座山，就到了北溟地界，北溟支流众多，到那时，就算有人追来，也难找到他们了。
　　其实有更近的路可以走，连山都不用翻。但那是中州北溟阴山三地交汇处，这个关键时刻，被人撞到，后果难料。
　　燕无归一直半梦半醒，她的汗水滴落在手背上，让他短暂地清醒过来：“他们没有追来，你……先找个地方休息下……”
　　“不行，翻过这座山才算安全，现在停下来，他们找起来很容易。”
　　侵体的阴气还没有驱出，被魔皇掐过的脖子火辣辣地疼，再加上玄力用尽，眼下就是撑着一口气。
　　背上的他低低笑了起来。
　　“傻笑什么？”她现在的脾气可不大好。
　　但这一点也不影响他的好心情。
　　“为了救我，你不惜成为玄门公敌，我怎么能不开心？”
　　陆明舒目光动了动，这是谢廉贞会说的话。
　　“可你这样，会连累自己的。”这却是燕无归的语气。
　　陆明舒想说什么，犹豫了下，最终没说。
　　有东西飘下来，脖子一凉。
　　她抬起头，才发现下雪了。
　　如今已是十月深秋，高山之上，已经有积雪了。
　　雪花不停地飘落，越下越大。他们进入了积雪区，脚踩在雪地里，嘎吱嘎吱作响。
　　“在他们眼里，我跟你早就是同伙了。”
　　重伤和寒冷，让他的反应变得很慢，过了会儿，才意识到陆明舒在回答他之前的问题。
　　紧接着又听她道：“何况，你是为了救我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我若不管你，岂不是不顾道义？”
　　“只是……道义吗？”他低低地问。
　　陆明舒沉默，他知道他想得到什么答案，但这个答案，目前还不能给。
　　“咳咳！”他咳出喉间堵着的一口淤血，苦笑起来，“真是个无情的女人，为你出生入死，为你机关算尽，哪怕与天下人为敌也无所谓，你都不会感动一下吗？”
　　一片雪花落在她的睫毛上，一眨眼，化成了水。
　　“是啊，”她喃喃道，“我这么无情的女人，你喜欢我什么呢……”
　　山越高，雪地越冷。背上的人呼吸微弱，几乎没有动弹过。
　　陆明舒给他喂药，刚开始还有用，后来效果越来越微弱。
　　“喂！你别睡着了。”她侧头唤道。
　　他眨了眨眼，迷迷糊糊“嗯”了一声。
　　“跟你说个好消息，我觉得王妃活下来的可能性很大。”
　　听到这句，他勉强提起精神。
　　“那一掌，其实留情了。”她说，“我离得近，看得清楚。”
　　“是吗？”他露出虚弱的笑，“那我就放心了。”
　　他的反应，让陆明舒皱了皱眉，她这么说，是想让他提起求生欲望，而不是安心离去。
　　于是她又道：“要是你出了事，王妃会伤心的。”
　　过了一会儿，趴在背上的他轻轻应了声。
　　“还有你爹，他从来没有放弃过你们，如果不是他的意识还在，我们早就被魔皇灭了。”
　　“……”他慢慢道，“我知道，我不恨他了。”
　　语气里有着解脱的轻松。
　　陆明舒焦躁起来。怎么她说的这些话，用意全都反了？
　　又一会儿没动静，她放心不下，侧头唤：“燕大哥！”
　　没有回应。
　　“谢廉贞？”
　　还是没有动静。
　　雪落得更大了，视野里一片白茫茫，看不到尽头，望不到来处。
　　陆明舒扣住他手，嘴唇微抖，轻声唤：“谢星沉？”
　　三秒种后，背上的他咳了一声，微弱的声音似乎带着笑意：“这是不是你第一次叫我的名字？”
　　陆明舒眼眶一热，抓住他的手：“你再坚持一下，翻过这座山，就到北溟了。”
　　他继续道：“我叫谢星沉，以后不要叫错了。”
　　“嗯。”
　　却听他喃喃自语：“不管燕无归，还是谢廉贞，我都是……谢星沉。”
　　

第509章
　　谢星沉知道自己在做梦。
　　梦里的他，还很小很小，坐在轮椅上。
　　他没有爹，在他出生前，爹就意外身故了。他有娘，但也跟没娘差不多，因为他娘是中州王妃，住在天运城的王宫里，不能和他在一起。
　　但他有师祖，师祖对他很好。
　　他的玩伴不多，因为天生腿疾，不能跑不能跳，没人喜欢和他玩。
　　他看到梦里的自己坐在树下，别人在玩游戏，他只能看着。
　　有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小男孩站在面前，对他道：“谢星沉，听说你娘不要你了？”
　　这是谁呢？好像是俞况？记不清了，他已经很久没有回想以前的事了。
　　梦里的他说：“没有，我娘有回来看我的。”
　　“看看就算了呀？她都不跟你住一起。”
　　“她、她是王妃，要住王宫里，不能留在观里。”
　　“那她可以带你一起住啊！为什么不呢？”
　　他答不上来。
　　他最喜欢跟魏师兄一起玩。魏师兄比他大几岁，整个七真观同龄人里没有比他更厉害的了。最重要的是，魏师兄从来不问他这种问题。
　　虽然有各种各样的不如人意，但他的童年，过得还算不错。
　　因为，师祖对他很好。会耐心地教他修炼，陪他练功，还教他念书。
　　书上说，世间事，不能尽如人意，这样他已经很满意了。
　　可是后来，师祖不在了。为了他的腿疾，师祖外出寻药，出了意外，重伤而归。
　　他一觉睡过去，腿疾治好了，师祖却不在了。
　　而王妃告诉他，从今以后，他就是廉贞星君。
　　他一个人坐在第五宗的院子里，心空落落的，什么也没有。
　　他不想当这个廉贞星君，他只想要师祖回来。
　　可是没有人听他说话。王妃和师叔师伯们较劲，一方想把他推上去，一方不想让他坐上那个位置。没有人在乎他自己的想法，就好像他只是一个木偶。
　　他想，从今以后，他真的只有一个人了。
　　而从那时开始，他有了一个名号，廉贞公子。
　　有人喊他廉贞公子，有人喊他谢廉贞，至于他到底叫什么，那不重要。
　　他讨厌那些师叔师伯。其实，他看过绝密宗卷，知道父亲是怎么死的，若是当时他们及时救援，也许就不会死。他也讨厌王妃，就算她不得不离开，没法陪在他身边，为什么一点也不在乎他的想法？
　　他发现自己越来越无法控制脾气。表面装得无懈可击，内里却阴暗刁钻，每每看着那些师叔师伯被他气得跳脚，心里就一阵快意。
　　没了师祖的世间，真是丑陋。那些人以为他年幼可欺，却不知道，他能一眼看穿他们的内心。说得那么冠冕堂皇，无非利益、名声，任何事，都逃不过这两样。
　　这世间的事，真是无趣透了。
　　做廉贞星君，没什么难的。他又找到了新的爱好，比如，看着那些师叔师伯们汲汲营营，而他随便说几句话，就能把他们气得吹胡子瞪眼。
　　他成为廉贞星君的第二年，王妃生下了小王子。
　　当消息传过来的时候，他过了好久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长晖喜气洋洋地向他禀报：“公子，您当哥哥啦！”
　　他脸上带着笑，眼里却毫无喜色：“哦。”
　　“公子你不开心吗？”长晖这样问他。
　　长晖这个家伙，虽然不太聪明，但跟他跟久了，总算能看出他的心情。
　　“没有啊。”他说。
　　长晖那时比现在更蠢，居然问：“公子你明明不开心，为什么要说谎呢？”
　　于是，长晖被他派去养青麒兽了，整整三个月。
　　为什么不开心？呵！他应该感到开心吗？王妃生的小王子，和他有什么关系？小王子有爹有娘，和王妃住在一起，跟他没有一点关系。
　　或许是刻意的忽略，他完全记不得石宇在襁褓里的模样。有记忆时，石宇已经会追着他叫大哥。
　　石宇很喜欢他，就像他当初喜欢魏师兄一样。
　　可他觉得石宇很烦，哪来那么多问题，什么都要跟他讲。不喜欢今天喝的汤啦，昨天摔了一跤啦，就连功法学不会，都要来问他。有些东西，是王族秘传，哪能随便问别人？
　　石宇不管这些，他就认定了，大哥很厉害，问大哥什么都知道。
　　有时候他也会想，是不是魏师兄那时候也觉得他很烦呢？
　　这么说的话，他可真是个从小就不讨人喜欢的家伙啊……
　　可谁都喜欢石宇。难得见几次的中州王，对他客客气气的，会叫他星儿，可看着他的眼神，距离无限远。
　　他当然不会怪中州王，他是王妃的前生子，与中州王没有任何血缘，能容忍他偶尔到王宫小住就不错了，如何要求他做一个完美的继父？
　　但中州王看着石宇的眼睛里，就全是欢喜。他那时就想，也许爹在的话，也会这么对他吧？但他没有这个机会了。
　　王妃也喜欢石宇。也许是从小没有陪在他身边，王妃对他心怀愧疚，总是小心翼翼的。但她对石宇不是这样，他玩得浑身都是泥，会被打屁股，他背不出书，会被斥责。
　　这是他永远都得不到的亲近。
　　其他人也喜欢石宇，就算那些宫女，看着石宇的眼睛里也都是欢喜。
　　怎么能不欢喜呢？小王子活泼可爱，又善良体贴。
　　每次他去王宫看望王妃，都会想，他真的太不讨人喜欢了吧？也是，连自己都讨厌自己。整天端着一张人畜无害的笑脸，内心却阴暗险恶，说话尖酸刻薄，那些师叔师伯，哪个看着他不是一脸忍耐？师兄弟也不喜欢他，总是离得远远的，小时候很爱欺负他的俞况都不来找他玩了。
　　接着，他发现自己经常丢失记忆。
　　刚开始时间不长，有时个把时辰，有时几天。
　　后来越来越长，一个月，几个月……
　　他发现自己的腿有些异常，体内的玄力也不对劲，虎口有茧，那是握刀的痕迹。
　　真是奇怪，好像另有一个人，用着他的身体。
　　他慢慢地翻找着线索，终于在密室里，找到了那套不属于他的衣裳。
　　于是，他知道了，在自己不知情的时候，成了另一个人。
　　

第510章
　　燕无归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出现的，记忆的最初，是石宇的周岁生日。
　　那天，谢廉贞从王宫回来，一个人进了密室。
　　密室是历代廉贞星君闭关之处，直通后山。
　　他把谢长晖赶了出去，一个人坐在那里。这是师祖过世后，他最常干的事。
　　不知道坐了多久，他“看到”自己站起来，穿过长长的走道，到了后山。
　　那是谢廉贞最阴郁的时候，但这些阴郁全都与他无关。
　　他记得所有的事，唯独不记得师祖去世的悲痛欲绝，和被王妃强行推上廉贞星君之位的愤怒。
　　这是他自己，却是忘记了这两年悲欢离合的自己。
　　开始，他最喜欢的事，就是在后山走来走去，用几年没有用过的腿，奔跑、跳跃，攀岩……这些以前只能看不能做的事。
　　后来，他觉得刀法很有趣，就开始玩刀。
　　谢廉贞慢慢知道了他的存在，他本来就是个很敏锐的人。
　　于是某天清醒过来，他发现自己被关在密室里，周身空无一物，只有桌上留着的纸笔。
　　那是他们第一次对话，通过这种迂回的方式。
　　谢廉贞是不喜欢他的，因为他的存在，是他软弱的象征。
　　那时，他还没有燕无归这个名字。
　　谢廉贞挣扎过，努力不想让他出现。可是这些都失败了，就像他曾经说的那样，一个厌恶自己存在的人，怎么可能打败他？相反，越是挣扎，他出现得越多。
　　他们交集越来越多，慢慢可以与彼此交谈。
　　谢廉贞还是很讨厌他，但逐渐习惯了他的存在。他说，既然存在了，就要有自己的价值，占了他的身体，总得有点贡献。
　　正好那时，九瑶宫找上门来。于是，廉贞公子去了一趟西川，给他铺路。
　　他们谁也没想到，会在九瑶宫遇到那个劫数。
　　其实，他对陆明舒说谎了。谢廉贞的玉坠，只送过她一个人。
　　与九瑶宫达成协议，每隔半年，他就会混入交换弟子的行列，去瑶西山林。
　　此事是谢廉贞一手处理，不过一张名单的事。
　　而这一切，都是为了去阴山做准备。
　　谢廉贞继任后，翻阅了大量秘密卷宗，发现了许多疑点。为什么阴山会出现许多蛮族，为什么事后找不到父亲的遗体？
　　这些，必须亲自去看。
　　他站不起来，去不了，但燕无归可以。
　　这是一具身体里的两个人格，唯一意见相同的事。
　　而他们，终于等到了这个机会。
　　只是，谢廉贞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体里，竟然有第三个人格存在。
　　……
　　虚无的空间，谢廉贞席地而坐。
　　燕无归慢慢从黑暗中出来，在他对面坐下。
　　“你早就知道了？”他问。
　　燕无归摇头：“我只是觉得那个不像你，并不知道那是另一个人。”
　　第三个人只出现过一次，就是陆明舒为他挡下丁青青的时候。
　　谢廉贞想着想着，笑出声来：“真是有意思。他从来就没有出现在我的生活里，甚至不知道我的存在，却给我留下了最要命的东西。”
　　一夕之间，他就这样成了魔皇之子。
　　“别恨他，他自己也不知道会是这样。”燕无归说。
　　谢廉贞摇头：“我不恨他，没什么好恨的。”
　　两人默默坐了一会儿，燕无归问：“那个，要怎么办呢？”
　　谢廉贞笑：“都是自己，能怎么办？你我还能剥离，但他与我们如影随行。”
　　很多事，以前想不明白的，现在突然就明白了。
　　谢廉贞诞生的时候，魔性就复苏了，他的阴郁冷酷、无法无天，都是那个他在作怪。这个人格，与他纠缠交结，无法分离。
　　“还记得麒麟会的时候，你警告我，让我不要去骚扰她……”
　　“可你没听我的，还是做了。”燕无归说。
　　“是啊。”谢廉贞笑了起来，“不过，你并不知道，那时的我，好像再一次被分割成两个人。其实我一直以为，自己并没有多爱她，只是很想得到她，从圣王秘地回来，我也是这么想的。”
　　对他来说，这就是个有趣的游戏。既然用那种方式得不到，那就换一种。既然她不喜欢那个玩弄手段的自己，那就换一个。他的真心，也是一种手段，不过换个表现方式而已。
　　“但是，”他垂下视线，看着自己的手，“我不知道，自己体内真的有一个，很爱她的我。”
　　到现在，谢廉贞都没想明白，那个他，为什么会爱得这么彻底。到底是因为异性相吸，她所拥有的永远都打不倒的坚持吸引了他，还是因为日久生情，一次次的夜半相会，让他生出别样的感情。或者，因为她是第一个看到他真面目的人？其实她比他们，都要早发现那个人格的存在。
　　燕无归和他一起沉默。
　　魔性与谢廉贞分不开，与他也分不开。上一次，是谢廉贞受到刺激，这一次，则是他。
　　燕无归也以为，自己对她怜惜居多。从第一次相见，看着她怎么成长起来，没法不去怜惜。可是，当她被魔皇掐着脖子，生死不知的时候，那种强烈的愤怒，主宰了他的理智。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可以那样愤怒，哪怕毁灭世界都无所谓。
　　“我觉得，你的说法错了。”
　　谢廉贞抬起头。
　　燕无归认真地道：“他不是第三个人，他就是你和我。”
　　看着彼此的眼睛，谢廉贞慢慢笑了起来：“对，就是你和我。”
　　被压抑的魔性，虽然平时不会显露，但是如影随行，无法剥离。
　　“以后还要这样吗？”燕无归问。
　　谢廉贞失笑：“你不是已经有答案了吗？”
　　燕无归也笑了起来。两张相似的脸，原本有着完全不一样的表情，但此刻却越来越像。
　　“其实，这样没什么不好的。”谢廉贞道，“有些人，一辈子都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至少我知道。”
　　“嗯。”
　　“魔皇之子就魔皇之子吧。魔性是他给我的，是我的一部分。”
　　“那我呢？”
　　谢廉贞微微笑着：“从来只有一人，何来你和我？”
　　身上阴影浮起，将两道身影一并吞没，分不清你，也分不清我。
　　

第511章
　　溟河边的山洞里，小布变身铜鼎，煮着一锅鱼汤。
　　它时不时地指示主人：“姜，放姜！”
　　“盐别忘了加，哎，放多了。”
　　陆明舒嘴角抽动两下。虽然她厨艺一般，但也没手残到这份上，连锅鱼汤都不会煮好吗？真是的，一个铜人，还有这么多要求。
　　“把草汁挤出来，对。好了，关火了！”小布喋喋不休。
　　香味扑鼻，小呆忍不住凑过来，想喝上一口，但是小布飞快地一合鼎盖，跑远了。
　　小呆不满地叫了两声。
　　“这不是给你吃的。”小布说。
　　小呆又叫。
　　“等等呀，晚上再给你弄。”
　　小呆勉强同意了。
　　吵吵闹闹的声音里，躺在席上的人睁开了眼睛。
　　“你醒了？”陆明舒发现了，将他扶起来。
　　谢星沉拧了拧眉，问：“我的伤怎么好了？”声音低哑，带着与往常不同的磁性。
　　明明之前，他先是施展了血脉秘术被反噬，接着又被魔皇重创，处于垂死边缘。能不能活下来，自己都没底。
　　陆明舒没回答，只道：“你现在身体虚弱，不要乱动，先养着。”
　　他的伤，当然是天轮修复的。
　　找到安全的地方，她便进入天轮，用积分兑换。原本想着，现在积分多了，直接换高级复原好了。没想到，小桑告诉她，修为提升了，兑换疗伤的积分也会提升。现在初级疗伤要一百点，中级治愈一千点，高级复原一万点。用在别人身上，还要提升一半，也就是需要一万五千点。
　　上次天海阁之事，她得了一万的积分，但为了提升月神剑，花出去大半，只剩下几千。没办法，只能换两个中级治愈了事。
　　她的伤不重，问题不大，谢星沉却是从垂死边缘挽救回来的，估计要躺很久。
　　让她失望的是，这次阴山事件，没给她增加半点积分，思来想去，应该和最后的结果有关系。
　　在天轮的定义里，对世界的改变，必须是积极的、开阔的、向上的，而阴山事件，她虽然阻止了魔皇临世，却给整个世界埋下了不小的隐患。
　　比如现在，联盟肯定还是会成立，但各派之间，恐怕没法通力合作。
　　阴山法阵之事，影响了七真观的信誉。这么大的事，居然瞒了这么多年，谁知道他们是不是还有别的秘密。
　　还有，魔皇之子居然是他们的廉贞星君，这事怎么处理？
　　不到事情明朗的一天，估计天轮是不会给她结算积分的。
　　于是，没富多久，陆明舒又成了个穷光蛋。修为越高花起来越快，剩下那点积分，可得省着花。
　　鱼汤倒了出来，小布夸口：“好喝吧？都是我指挥得好。”
　　陆明舒抚额，这话，都是那段时间跟谢廉贞学的！
　　“好喝。”他笑着回了一句。
　　这鱼汤里，加了许多珍贵的药材，都是补身用的。
　　“我昏迷了多久？”他问。
　　“七天。”陆明舒说，“放心吧，这里很安全。如果有问题，我们直接进溟河。”
　　“有地图吗？”
　　她拿出地图。
　　谢星沉看了一眼，点了点：“这里有条支流，直通地下水脉，可以越过阴山，进瑶西山林。”
　　陆明舒疑惑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
　　“就是我们当年在瑶西遇到的那条地下河，我后来探了路的。”
　　沉默了一会儿，她问：“这是你给自己留的后路？”
　　他点了点头。
　　“你早知道自己会成为玄门公敌？”
　　谢星沉笑：“那时没想这么多，只是做个万全准备。”
　　陆明舒默默点头。也许他的潜意识感知到了魔性，但自己并不清楚。
　　安静许久，她道：“你休息一会儿，我出去看看。”
　　“嗯。”他面带微笑，看着乖巧得很。
　　……
　　这时的天运城，却因为他们闹成了一锅粥。
　　“发通缉令，一定要发！”说话的是天海阁的一位化物境，名唤古洋，这次派来中州的代表，“魔皇有多危险，我们亲眼所见，他是魔皇之子，谁知道什么时候失控？难道这样的事，还要再发生一次吗？”
　　“对对对！”应和的是玉鼎锋的郭长老，他家长辈受伤不轻，只能由他先出面。不过这件事，是他们早就商量好的，“你们七真观瞒下这么大的事，我们没有计较，如果不把这事处理干净，以后成立联盟，我们怎么敢把命脉交到你们手中？”
　　“就是这话！”这是秋水楼的一位太上长老。
　　平时，他们这些中等门派，哪里敢跟七真观较劲？但今天不一样，天海阁和玉鼎峰，都和他们站在一起。
　　古洋还欲再说，忽然一声巨响，却是一直冷面无口的净一拍桌而起。
　　她冷冷看着眼前这群人，一个一个看过去，凌厉的目光看得他们往后一缩。
　　古洋见势不妙，忙道：“净一师太，你这是什么意思？好好议着事，你要拿七真观的势头压人吗？”
　　净一冷笑：“听诸位说得这么热闹，贫道想问你们几个问题。”
　　没等别人接腔，她就接下去：“你们口口声声，说他是魔皇之子，说他是隐患，那我问你们，如果没有他，你们还能站在这里吗？”
　　场面倏然一静。
　　净一继续道：“不敢答了？那我来说！如果不是他，天运城的化物境，十之七八，都得埋在阴山！就算这样，也阻止不了魔皇现世。到那时，别说在这里指手划脚，你们想多喘口气都难！”
　　森寒的目光，一一扫过去。
　　被她目光扫到的人，无不缩了缩脖子。
　　古洋见此，不得不站出来：“净一师太，一码归一码，怎能混为一谈？”
　　净一嘲弄：“前头受了人家的恩情，才能活着出来，后头就要把人弄死，这叫一码归一码？”
　　“但你不能否认，他是魔皇之子吧？当时他的样子有多可怕，多少人亲眼所见？他是救了我们不假，但那是因为我们吗？”古洋也学她冷笑一声，“那是因为姓陆的丫头在魔皇手上！既然不是存心，又怎么谈得上恩情？！”
　　有他出头，别人也敢应和了：“对！这正说明了他有多危险。魔皇是他的生身之父，他都能毫不留情！”
　　净一大怒，正要说话，却听外头传来：“王妃驾到——”
　　

第512章
　　王妃进来时，由小王子陪着。
　　阴山一役，死伤惨重，尤其七真观，当场阵亡了几位化物境，再加上几个伤势太重，回去也撑不了多久了。比如石太上长老，血脉秘法反噬太大，刚回太辰山就咽了气。
　　中州王现下在熬时间，他发动的秘法反噬更大。等他驾崩，人皇一脉，除了关在七真观的逸郡王，就只剩下小王子一人了，真是叫人唏嘘。
　　让人诧异的是王妃，还以为她伤重不愈，没想到只是受到冲击过大，一时闭了气，本身受伤并不重。
　　看到王妃进来，其他人虽然不怎么情愿，到底还是稀稀落落地行了礼。
　　王妃脸色还白着，只薄薄上了一层脂粉，但神情冷肃，威仪天成。
　　石宇扶她在主位坐下，立在一旁。
　　“王妃，您伤势未复，怎么就来了？”行过礼后，净一关切地问了一句。
　　这句话问得好，王妃冷笑一声，回道：“本宫若是不来，只怕你们把中州拆了，还不知道呢！”
　　王妃极少摆架子，这会儿自称本宫，已明明白白表示出她的不悦。
　　其他人一听，就知道她指的是什么。
　　古洋上前道：“王妃，我们也是为了中州好，魔皇之事，影响甚巨，如果不处理，就是个天大的隐患。阴山离中州近，若是出了事，第一个毁掉的恐怕就是中州了。”
　　“哦，这么说，还要感谢诸位了？”
　　“不敢！”古洋昂着头，颇有点洋洋自得。
　　谁知道，王妃脸色一放，凤案一拍：“古先生，你们天海阁来到中州，我中州可曾亏待了你？”
　　变脸得太迅速，古洋不免一愣，道：“王妃何出此言？”
　　王妃继续冷笑：“不止天海阁，还有其他人，自从你们来到中州，我中州好吃好喝地供着，雕栏画栋的给你们住着。阴山一役，我七真观冲在最前，死伤最重，让你们得以安全脱身。你们倒好，平平安安回来了，就翻过脸要杀本宫的儿子了？”
　　“王妃！”古洋再怎么自大，也知道这话必须要辩，不然他们岂不是要背上忘恩负义的名声？“您这话说的，阴山之事，是我们惹的吗？你们七真观守着这么大的秘密，不告诉我们，难道还怨我们不成？再说，我们是来做客的，听说阴山有难，立马就赶过去了，这还不够？要不然，我们袖手旁观，你们七真观死伤只会更重！杀您的儿子更是无稽之谈！敢问王妃，您是王妃，那位是王子吗？您现在是中州王的正妃，可不是魔皇的妻子！”
　　“胡言乱语！”说话的却是石宇，已经十八岁的他，发起怒来足见威仪，他指着古洋喝道，“大哥是我母妃亲生子，血缘不可抹灭！你这话究竟是何居心？指责我母妃改嫁，还是怂恿我等无视亲缘？若是亲母子、亲兄弟都不能友爱，伦理何在？你想乱我中州吗？！”
　　净一简直想鼓掌叫好，小王子不愧是王妃教出来的，这罪名冠的，让古洋再嚷嚷！
　　“宇儿，”王妃慢悠悠道，“古先生是你的长辈，不可无礼。”
　　石宇立刻做出乖宝宝的样子：“是，孩儿无状了。”说着，对古洋躬身一礼，“古先生，对不住了。”
　　他们母子一会儿怒斥一会儿道歉的，古洋一时没反应过来，刚想接个话，说句没关系，谁知道石宇又是脸色一变，声音厉了起来：“不过，有些话，必须说在前头！大哥是母妃十月怀胎所生，虽非我王族血脉，但也是毋庸置疑的一家人，不容他人挑拨！这是小王的意思，也是父王的意思！”
　　议事殿内为之一静。在此之前，关于王妃前面这段婚姻，有诸多流言。没有人认为，中州王会接纳谢星沉这个王妃前夫之子，事实也是如此，王妃改嫁之后，并没有把他带在身边。古洋那话，就是认定了中州王不认谢星沉，以为王妃不敢拿到台面上讲，哪知道，小王子直接打他的脸，还表示中州王也承认。
　　得了，这下挑拨失败，还被石宇拆穿，脸面也丢了。
　　古洋臊得很，还强辩道：“小王子，那位是魔皇之子，就算中州王族宽宏大量，也不能叫天下人都接受吧？”
　　石宇道：“古先生，您是前辈先贤，小王有几句话，想请教一二。”
　　这架势，古洋明知道里头有猫腻，人家这么客客气气地问，也不得不硬起头皮：“小王子请说。”
　　石宇伸出一根手指：“其一，您方才问，阴山之事是谁惹的，言下之意，我们七真观守着秘密不说，对不住各大玄门，是吧？”
　　没等古洋开口，他立刻接下去：“那小王就要问了，阴山之事，难道是我七真观一门得利？当初阴山出事，乃是人皇陛下一手将之镇压下来，甚至连自己也赔了进去，我七真观受命守护阴山的皇陵法阵，才有了古夏千年太平，是也不是？”
　　“这……”
　　哪怕人皇变成了魔皇，但谁也无法否认人皇的千古功绩。知道自己魔化，甚至用法阵将自己困在皇陵之中。至于被魔皇做了手脚，变成了助他复活，这是另一回事了。大家都是读过书的人，不能不讲道理。
　　“这事你们可以说啊！为何要将我们蒙在鼓里？”一时之间，古洋只想到这句。
　　“说？怎么说？”石宇问，“您就这么肯定，这事传出去，不会有人起坏心？魔皇被放出来，是什么样的危害，您自己也看到的。”
　　“……”越重要的事，就越少人知道，这个无法反驳。
　　“其二。”他伸出两根手指，“此次镇压魔皇，我七真观付出最多，损失最重，谁能否认？”
　　众人无话可说。其实，要不是七真观损失惨重，他们也不敢这么逼上门……事情做的时候理所当然，被揭穿了难免脸上火辣辣。这个小王子，可比想象中难缠得多啊！
　　石宇微微一笑：“其三，若是没有我大哥，诸位就在阴山回不来了，是也不是？”
　　众人再次无言以对。
　　

第513章
　　“既然诸位没异议，那小王总结一下。”石宇扳着手指头数，“其一，我七真观为古夏守护阴山千年，代代付出，于各大玄门有恩无仇，是也不是？”
　　“……”
　　“其二，阴山出事，我七真观倾全观之力，重新镇压魔皇，对各门也是有恩无仇，是也不是？”
　　“……”
　　“其三。”他抬起头，扫过众人，“我大哥发动血脉秘法，才能令魔皇功亏一篑，于诸位有恩无仇，是也不是？”
　　众人无话可说。
　　石宇看着众人，缓缓道：“诸位，你们是在要求，杀一个对你们有恩无仇的人吗？”
　　一片寂静。
　　这道理本也简单，只是掺杂了魔皇之子这个身份，一切就变得复杂起来了。眼下被石宇说穿，就站不住脚了。
　　“但是，”古洋忍不住说了一句，“他是魔皇之子，这总是事实。你们七真观能保证，他绝对不会魔化吗？”
　　石宇笑了一声：“那小王只好再问古先生一个问题了。敢问古先生，魔皇虽然现在被镇压了，但你敢保证，阴山法阵不会再出事吗？”
　　“这……”古洋怎么敢答，辩道，“法阵是你们七真观主持的，我怎么保证？”
　　“那好，”石宇马上接下来，“小王实话告诉诸位前辈，我们七真观不敢保证。魔皇的力量超过我们太多，谁也不知道能镇压他多久。说不准几年，也有可能十几年，魔皇再次挣脱出来。”
　　“那可怎么办？”有人脱口而出。
　　石宇等的就是这句话：“对啊，那可怎么办？到时候还有人发动血脉秘法镇压他吗？”
　　此话一出，众人顿悟。
　　看他们的神色，已经明白过来了，石宇便道：“诸位现在知道了吧？如果你们非要杀我大哥，就是斩断再次镇压魔皇的路。到那时，除非洞虚宗师们现身，否则，我们古夏就成了人间地狱，谁也别想逃过！”
　　“……”
　　沉默中，有人迟疑着道：“可是，那位身上也有魔性……”
　　……
　　王辇上，石宇扶着王妃：“母亲，您靠这休息一会儿。”
　　王妃依他所言，欣慰地拍了拍他的手：“我的宇儿长大了，以后中州交给你，母亲就放心了。”
　　石宇眼眶一热，低声道：“母亲别这样说。我还小呢，还不爱学习，政务怎么处理都不知道……没有您和父王在身边，我……”
　　“宇儿，”王妃轻声说，“你要接受事实，你父王没有多少日子了，太师祖说，可能就这几个月。母亲这次也伤到了根基，身体大不如前。如今王族只剩你一根独苗，你必须承担起自己的责任。”
　　石宇咬了咬唇：“是……”
　　王妃困倦地闭了闭眼：“这事完了，母亲就回太辰山陪你父王去，这里的事就交给你了。我们夫妻一场，不能让他孤零零走。”
　　“是……”石宇忍住眼里的泪，“母亲放心，这次我一定不逃了。”
　　王妃笑了，伸手正了正他的冠：“母亲这辈子，虽然有很多伤心的事，但有你和你大哥，已经值了。”
　　石宇眼里含泪，却露出笑来：“我不会让他们伤害大哥的。”
　　“你也别太急了。”她道，“能谈到这个份上就不错了。魔皇之子，这个身份他洗不掉，那些人不可能再视他为廉贞星君，像现在这样，漠视他的存在，已经不错了。”
　　刚才石宇一番话，把那些人堵得无话可说。但他们怎么也不肯，让七真观接谢星沉回来。而七真观内部对这件事也有疑议，既有净一这样支持把他接回，仍旧视为廉贞星君的，也有坚称要把他逐出师门，甚至通缉的。
　　到最后，只能双方各退一步。通缉令是不发了，但他想回来继续做廉贞星君也不可能了。
　　“母亲现在只担心一件事。”王妃道，“你父王和石太上长老，都施展了血脉秘法，反噬甚重。你大哥是魔皇嫡传血脉，他施展秘法，反噬只会更重。而且，他最后还被魔皇打了一掌……”
　　“母亲别怕，”石宇安慰，“有陆姑娘在大哥身边呢！她是有福之人。而且大哥自身医术超群，他们不会有事的。”
　　“但愿如此……”
　　……
　　岳灵音扒在门口，翘首以待。
　　过了会儿，院门口出现一个身影，她“呲溜”一下窜出去，往来人扑去：“怎么样？”
　　魏春秋被她吓了一跳，指了指她按在自己手臂上的手：“岳姑娘，你也太不见外了吧？”都快整个人趴到他身上了。
　　岳灵音一缩，举起手：“好好好，我保证规规矩矩的，魏宗主你别一副被调戏的小娘子模样好吗？”
　　魏春秋理了理自己的袖子：“难道我被调戏不是事实？总觉得在岳姑娘面前，我这清白很危险的样子。”
　　若是寻常姑娘，听他这么说话，还不跳起来打人，岳灵音却是个异类，笑眯眯地问：“魏宗主这么说，原来清白还在的吗？哎呀，一把年纪了，不容易……”
　　魏春秋也算脸皮厚的，叹了口气，瞅着她不说话。
　　这一招对付岳灵音很有效，她立刻揪着他往里走：“来来来，你打听到什么消息了，快跟我说说。”
　　“别拽行吗？我自己会走！让别人看到像什么样子？”
　　“像什么样子？被我非礼的样子吗？别扯开话题，说！”岳灵音把他按在椅子上，自己在前面一站，堵了去路。
　　魏春秋没奈何，只好道：“没事了。”
　　“嗯？”等了半天就三个字，岳灵音没忍住，“还有呢？”
　　魏春秋学她摊了摊手：“都说没事了，你还要怎么样？”
　　“他们没要通缉廉贞公子？这事就这么过去了？怎么肯？”
　　“你倒是挺了解他们嘛！”魏春秋说了一句，接着解释，“王妃和小王子出面了，这事呢，就这么和稀泥过去了。不通缉，但七真观要换个廉贞星君了。”
　　岳灵音想了想，哎了一声：“也算不错了，廉贞星君不当也罢。”
　　魏春秋点点头，他也是这么想的。
　　岳灵音又担忧起来：“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廉贞公子受伤那么重，陆师妹会带他去哪呢？两两相伴，亡命天涯，好羡慕啊！”
　　听得这句，魏春秋白了她一眼。这女人，脑壳有问题！
　　

第514章
　　自从逃离阴山，日夜悬心，既要防着被别人发现，又要照顾昏迷中的谢星沉，陆明舒已经好些天没有好好休息过了。
　　等他醒来，一切正常，又没见到追兵，她总算放下心中大石。这一睡过去，沉得连梦都没有。
　　在水流声中醒过来，她有一瞬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等反应过来，猛然坐起。
　　小呆也在睡觉，安安静静地伏在角落的干草堆里，翅膀服服帖帖地收着。小布蹲在她旁边，眼睛里的宝石一闪一闪的，不知道在干什么。
　　她侧头一看，另一边的席子上空空的。而自己身上，多盖了一条毯子，却是谢星沉之前盖的。
　　“人呢？”她问小布。
　　“咔！”小布扭过头，“主人问谁？”
　　陆明舒揉了揉僵硬的肩膀，指了指。
　　“公子出去啦。”
　　“出去？”陆明舒皱了皱眉。好端端的他出去干什么？
　　她撑起身，一边理着头发，一边从山洞出来。
　　这个山洞很隐蔽，就在溟河边的山脚下，外面有一块巨石，将洞口挡去了大半，不留神发现不了。
　　她跃上巨石，左右张望，却见不远处，一块临水的长岩上，站着个人。
　　从溟河吹来的风，扬起他黑色的袖摆，卷动不止。
　　她慢慢走过去：“这里风大，别留太久了。”
　　他侧头看了一眼：“嗯。”
　　陆明舒想跟他说些什么，又觉得无话可说。他醒过来的时候，她就意识到，这个既不是燕无归，也不是谢廉贞，但他又有着两人的共性。她猜到了事情的真相，只是不好说破。心里既伤感，又松了口气。
　　他之前那个样子，不是长久之计，早晚都要合为一体。此次阴山之行，算是因祸得福，引出他体内的魔性，也解决了这个隐患。
　　“你就这样走了，不担心九瑶宫吗？”他的声音散在风里，传了过来。
　　陆明舒很无所谓：“九瑶宫怎么样，我从来就不关心。”
　　“但是，那里有你的师父和亲友。”
　　她笑笑：“我师父可没那么容易欺负。”又道，“那些人不敢拿九瑶宫怎么样，秘法在我师父手里，单凭这个，他们就不敢为难。”
　　谢星沉点点头：“这倒不假。”
　　拿九瑶宫开刀，是毫无意义的事。陆明舒本身并没有犯什么大罪，手上还握有秘法，真惹急了她，一拍两散，秘法散得到处都是，那些玄门大派就占不到先机了。
　　再说，之前也不是没人修炼秘法，可谁的实力都及不上她，她手上是不是有别的东西，没有人知道。
　　如此种种，他们心存顾忌，就算抓捕，也不会做得太过分。
　　“倒是你，此时不好露面。”
　　谢星沉缓缓摇头：“你不用担心，已经这么多天过去了，都没有动静，此事有八成可能不了了之。”
　　“是吗？”
　　“嗯。”他笃定，“只要母亲活着，就不会容许那些人对我动手。现下没动静，应该是母亲把事态压下来了。”
　　陆明舒松了口气：“这么说，王妃还好好的。”
　　“对。”
　　中州王也好，王妃也罢，若是去世，定会举国哀悼。这附近有个小镇，归属中州，到现在还一如往常，可见无事。
　　“你有什么话想问我吗？”沉默中，他先开了口。
　　陆明舒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这样犹犹豫豫的，可不像你。”他转过身来，面带微笑。
　　这是属于谢廉贞的表情，又奇妙地融合了燕无归的随意从容。
　　陆明舒感觉自己好像在同时面对两个人，有些无所适从，不知道该拿出哪种态度。
　　谢星沉就笑了：“看来你知道了，直接面对我有这么难吗？”
　　“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脑子打了结似的，最终能说的，只有这句话。
　　还好他没纠缠，随口答道：“能有什么打算？七真观肯定回不去了，母亲就算能压下事态，也没法叫那些人接受我。我想过不了多久，就会有新的廉贞星君上位。”
　　陆明舒默默点头。
　　“至于我么，天大地大，哪里去不得？”
　　话是这么说，陆明舒又觉得伤感。她对九瑶宫，从来就没有过归属感，就算没了也无所谓。但他不一样，父母是七真观弟子，他生来就在七真观，不管心里多厌恶那些人和事，他身上都被打下了深深的七真观的烙印。眼下七真观回不了，母亲也不能见，跟有家归不得差不多了。
　　“再说，后面还有更重要的事，是不是？”
　　陆明舒抬起头，对上他的目光。
　　谢星沉面上带着笑意：“魔皇现在是镇压了，但这事还没完。既然知道阴山下面连通着更大的世界，又怎么能无视呢？我想，过不了多久，洞虚宗师们就会现身的了。”
　　陆明舒默默点头。这番话让她彻底放心了，经历了巨变，他仍然知道往前看。
　　“有件事，我觉得应该告诉你。”
　　“嗯？”
　　谢星沉伸出手，从袖里乾坤抽出斩情刀，清越之声响起，刀锋出鞘。
　　他眯起眼，手指在雪亮的刀身上轻轻弹过：“魔皇留给我的，不止魔性。”
　　陆明舒讶然。除了魔性，还有什么？
　　“还有一部分他遗失的记忆。”他轻声说，“在生死之间，我身上的魔性全部显现出来，看到一些事情。”
　　“比如？”陆明舒被这个话题完全吸引了。古夏的祖先来自另一个世界，都是她的推测，魔皇本人并没有表态。她对于魔皇曾经的经历很感兴趣，不知道那个世界是什么样子。
　　“我知道回去的路。”
　　陆明舒睁大眼，吃惊地看着他。
　　谢星沉却是一笑，不再就此事多说，而是将手中斩情刀竖起，说道：“这把刀，没用了。”
　　他轻轻一挥，手臂吐出与黑焰交缠的血光，将刀身完全吞没。
　　黑焰血光中，斩情刀忽然粉碎，融入其中，就这样消失不见了。
　　他垂手负于身后，看向杳杳不知去向的溟河：“没有多少时间了，古夏即将翻开新的篇章，要跟上历史的脚步，我们得做好准备。”
　　

第515章
　　数月后，刚刚过了新年，中州王在太辰山崩逝，全国举哀。
　　年仅十九岁的小王子石宇，继任为王。原来的中州王妃，成了王太后。
　　中州迎来了新的时代。
　　一辆青霄飞车落在天运城的广场上，谭语冰从车上下来。年前宇文师回山，她此番是来接替他的。
　　“这是九瑶宫的谭长老吧？幸会幸会。”立时有人迎上前，笑眯眯地作揖行礼，“下官林自新，特来迎接。”
　　谭语冰很意外。她来过中州，知道林自新是什么身份，丁青青叛乱后，他受到重用，如今在中州朝廷内，排得上前三，可称外相。
　　这样的身份，迎接化物境都是足够的，何况她这个默默无闻除了长老之名什么也没有的普通出神，哪怕加上她背后的九瑶宫，也没这个分量。
　　谭语冰稍微一想，就知道这个脸面哪来的了。
　　几个月前的阴山之事，七真观损失惨重，联盟之事又是势在必行，这是要拉近九瑶宫，结为更牢固的伙伴关系。
　　影响古夏格局的秘法在两派手中，如果他们共同进退，就少了很多顾虑。
　　谭语冰心知其中关窍，当下不动声色，笑着回礼：“原来是林大人，久仰。”
　　林自新一路送她至驿馆，各方面都安顿好了，才告辞离开。
　　离去之前，说道：“太后对西川风土人情颇感兴趣，听说谭长老前来，稍后应会派人来请，谭长老稍做准备为好。”
　　“多谢林大人告知。”谭语冰客客气气将林自新送走。
　　太后感兴趣的当然不是西川的风土人情，要谈什么，谭语冰大概能猜到。她按部就班安置完弟子，王宫那边就来人了。
　　她随着女官进了王宫。
　　已经成了太后的王妃，搬离了紫宸宫，住到莲华殿。周围流水环绕，青阶玉池，哪怕春信未至，粉荷仍然朵朵含苞。
　　谭语冰默默地想，这分明是一座温泉宫，看来传言不虚，太后搬到此处，是养病来的。
　　出乎她的意料，见到太后，却发现她的气色并不差。只是比起数年前麒麟会，那个雍容华贵的王妃，眼前的太后气质大不相同。
　　原本美得夺人心魄的脸庞，变得柔和起来，多了一种历经风霜而看淡世情的平静和蔼。
　　谭语冰刚要行礼，她已笑道：“别这么多礼，来，坐下随意聊聊。”
　　“……是。”
　　她来之前，太后就坐在池边的小石桌旁，与随侍女官剥着莲蓬。请她坐下后，仍然继续剥着，就跟寻常老太太找人聊天似的——虽然她的样貌，一点也不像老太太。
　　先问了些路上的事，谭语冰一一答了。
　　雪白的莲子剥出来，颗颗滚圆，置在青瓷中，赏心悦目。
　　太后道：“这个年过得可真是冷清，都没什么年味。你们九瑶宫呢？”
　　谭语冰心中一凛，听出了太后言下之意。她略一斟酌，答道：“年年如此，倒也不见特别。就是碧溪谷冷清了些，刘师兄门下只一名弟子，陆师侄不在，没什么心思庆贺。”
　　太后点点头：“他们师徒情份深厚，也是难免。”
　　谭语冰又道：“刘师兄倒不担心。他说，倘若真出了事，陆师侄早该回来了。既然没回来，那就说明，什么事也没有。”
　　太后笑了起来，温和地看了她一眼：“你们九瑶宫的姑娘，倒是一个个都灵心慧性。”
　　谭语冰抿嘴笑道：“我哪里能与陆师侄相比。先师在时常说，一个人聪明尚在其次，勇气担当更加可贵。我与师姐，才智都只一般，决断更是差了一筹，想要有所成就，需要机缘成全。以往我总不服，见了陆师侄才知道，果真如此。”
　　听她这话，太后深以为然：“确实如此。不过，谭姑娘你能说出这番话，也不是庸俗之辈。”
　　谭语冰只是笑。
　　太后接着剥莲子：“星儿自幼聪明绝顶，可我以前总担心他。聪明太过，难免想得太多，这孩子心思太重，拿得起放不下，可不是什么好事。”
　　这话谭语冰插不上，就乖乖坐着听。
　　太后继续道：“当年星儿的父亲身故，我改嫁于王，不少人认定，我存心要复仇。其实，这话只对了一半。”
　　“那时，想复仇是真的，他爹连具尸骨都找不到，我心中岂能不恨？不过，随着时间过去，慢慢也想开了。过去的就该让它过去，自己要从仇恨中走出来，重新开始。”
　　谭语冰不由道：“太后真是有大智慧的人。”
　　太后淡淡笑道：“哪是什么大智慧，都是时局所逼。”她停了停，继续说，“不过，有陆姑娘在，我就放心了。别人总说陆姑娘性子太过刚硬，早晚要栽跟头，我倒觉得，这些人都是眼瞎。她所坚持的，都是原则之事，其他事却极为豁达。星儿若是能学到她的坦然自在，余生便不需要我再担心了。”
　　谭语冰默默品着这些话。太后这是想通过她告知刘师兄？阴山之事，玄门中早就传遍了。两人消失得无影无踪，有些话传得就不怎么好听。这是向刘师兄许诺，希望他不要怪罪廉贞公子？
　　哦，不对，他现在已经不是廉贞星君了，廉贞公子这个名号，以后不好再提起。
　　那边，太后剥完了莲子，交给女官。
　　女官道：“这莲子心还没剥呢！”
　　太后笑道：“莲子就重在这根芯，别嫌它苦，就这样吧。”
　　谭语冰看了一眼。莲子心苦，怜子心苦，这一片爱子之心，不知道谢星沉能否体会到。
　　这时，有宫女从殿外急奔而来，一边跑一边叫：“太后，太后！”
　　女官喝止：“好好说话，这个样子成何体统？”
　　那小宫女跑得满头大汗，来不及请罪，双手奉上一物：“姑姑对不起，小婢太急了。外头送来此物，请速呈太后。”
　　女官看到那物，面色一变，急急接过来：“太后。”
　　谭语冰扫过，亦是一惊。
　　这是一块七星玉坠，样式繁复，隐隐透着一股清气。
　　她虽未见过，却听过。这是七真观的宗主信物！
　　

第516章
　　“快、快！”太后站起来，激动得直抖，“去问，是谁送来的！”
　　这块七星坠，就是七真观的宗主印信，总共七块，取自同一颗上古玄玉，七位宗主一人一块。
　　印信之物，自然从不离身，其他六位星君，都在七真观内，这块七星坠是谁的，还用说吗？
　　这几个月来，太后虽然一直坚信，谢星沉不会有事，但直到现在，拿着这块七星坠，一直提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过了会儿，女官匆匆而回：“太后，查不到。”
　　谭语冰还以为太后会发怒，没想到，她却擦着眼泪笑了：“好，好。不用查了，就这样吧。”
　　随即对她道：“谭姑娘，你回去后，烦请告诉刘掌院，陆姑娘应当一切安好。”
　　能把尾巴擦得这么干净，这两人定然什么事也没有，她总算可以放心了。
　　太后端详着手中这块七星坠：“他定是知道，廉贞星君要换人了，才会送还这块七星坠，叫长晖做个名正言顺的廉贞星君。”
　　出了这样的事，廉贞星君必然要换人。在太后的争取下，已定下谢长晖继任。这些年来，一直由他处理第五宗的杂务，本来就是驾轻就熟，且他已经突破出神，又修习了秘法，不存在不够资格的问题。
　　谭语冰默默点头。这下子，总算有了确切消息。
　　……
　　时光继续向前。
　　新任中州王继位的这一年，古夏玄门联盟终于成立了。不管是远在东越的天海阁，还是北溟的玉鼎峰，都派了化物境常驻天运城。资源开始集中分配，功法进行交流——他们见识过秘法的强大，敝帚自珍已经毫无用处。
　　阴山之变，几乎没人提起，这件事，好像就这么被遗忘了。
　　各大玄门埋头发展，用新的秘法改造自家功法，各家武修的实力，正在进行质的提升。
　　这其中，伴随着无数中小门派和世家的解体与崛起，跟不上时代的，逐渐被淘汰，而抓住机会的，一举成为新贵。
　　阴山的北端，也就是北溟、中州、大荒三地交界处，有一个叫红叶岭的小镇。此镇归属中州，人口不多，本地居民多数打渔为生。然而，北去就是北溟的青鳞洲，东南连着中州大城，往西翻过山就是广袤的大荒，如此通衢之地，来往的江湖人时常在此落脚，便形成了一个繁荣的集市。
　　北溟与中州之物，在此交汇，偶尔还会有蛮族的东西，通过阴山余脉，流落到这边来。因此，时有商队来往此间收货。
　　这日中午，琅轩阁的伙计，一如既往迎来送往。
　　“客官走好，下回再来。”刚送走一位客人，就见一个黑衣男子踏进门来。
　　一见此人，伙计立刻露出笑来：“先生，您可好久没来了。来来来，您请坐，品品我们刚收的银针茶。”
　　男子头上带着斗笠，看不清相貌，面对伙计的热情招呼，态度淡然。
　　伙计送上茶来：“这是东越产的银针茶，咱们这边可不多见，好容易收些来，您尝尝。”
　　男子端起茶来。他的手光洁修长，品茶的姿势透着闲雅适意，哪怕穿得简单，也比这小镇上地位最高的老爷少爷们贵气优雅。
　　他只啜了一口，便放下了：“雨后的，品相差了一筹。”声音不急不徐，微带磁性。
　　伙计一听就笑了，竖起拇指：“您这眼光，不服不行。”又问，“您这段时间有事？好几个月没来了。”
　　“嗯。”他淡淡应道，“去了趟京城。”
　　伙计惊讶：“哟，难怪了……”
　　男子解下腰间芥子囊：“最近的收获。”
　　伙计还以为这趟没货好收了，看到他拿出芥子囊，喜笑颜开。
　　这位先生来历神秘，大概两年前开始，时常到琅轩阁的铺子里卖货。他卖的货，都是北溟难得一见的凶兽，而且从不讲价。
　　伙计最喜欢招待这样的客人了，收获多，利润高，又不难缠。
　　有时候也很好奇，这位到底是什么来历。能猎到那些凶兽，实力定然很强；言谈举止，透着贵气；用的东西，无不品质上佳——就说他身上的衣裳，看似平平无奇，用的却是极贵重的布料，而稍差一点的茶，他都不会入口。这样的人，居然会在红叶岭一住两年，还猎兽为生，也是奇怪。
　　算罢了货款，又听他道：“全部换成玄晶，有多少算多少。”
　　“是，您稍等。”
　　这是一笔大生意，红叶岭这样的小地方，一个月都未必能有一笔。掌柜亲自算了，送到他手上：“先生，全部换成玄晶，总计一百三十二块。”
　　他也不对对货款，就这样拿了玄晶出门了。
　　掌柜和伙计双双过来送客，看着他出了门，在路口那边，与一位姑娘碰了面，两人并肩走远了。
　　伙计伸长脖子，奇道：“那姑娘是他什么人？好几次瞧见了，说是女儿吧，年纪大了，说是夫人，又小了……”
　　话没说完，脑袋被掌柜敲了一记：“少管闲事，还不快去点货！”
　　“哦……”
　　其实掌柜也很好奇，这位先生，听声音年纪不大，但能猎到那些凶兽，肯定是出神境，怎么也有三十多了吧？
　　另一边，两人出了红叶岭，陆明舒道：“看来真的没事，以后不用再遮遮掩掩了。”
　　谢星沉轻轻一笑，拿下头上的斗笠。
　　两年过去，他的形貌不见改变，仍然白皙俊丽。这般打扮，不如谢廉贞那么夺目，比之燕无归又显眼得多。
　　他摸了个纸包出来，递过去。
　　“什么？”
　　“芙蓉糕，你上回说好吃。”
　　“哦。”上回，也是他从天运城带回来的。
　　过了一会儿，她问：“这趟去京城，没别的事吗？”
　　谢星沉有些漫不经心：“能有什么事？就买点东西。”
　　“没见什么人？”
　　他转过头，别有意味：“我应该见什么人？”
　　“比如谢长晖。”陆明舒回视他，“当了将近二十年的廉贞星君，不可能一点势力都没培植吧？”
　　谢星沉一笑：“就算有又如何？对现在的我来说，没什么意义。”
　　“……”
　　“走吧。”他伸出手，覆在她的头顶，“我已经不想那些了，你也不用替我想。”
　　

第517章
　　他们还住在当年躲避敌踪的山洞里，只旁边又扩了两间石室，生活用具，一应俱全。
　　谢星沉伤好之后，经常入溟河修行。
　　陆明舒没有问过他的具体情况，只知道，魔皇留给他的魔性里，有一些很特殊的东西。比如，他说他知道回去的路，这个回去，当然指的是回魔皇来的那个世界。除此之外，他好像还知道一些修炼的法门。
　　清醒之后，他毁去了斩情刀，星命术也不再用了，将原来几种功法合一，再以魔功统御。
　　现在的他，在某些世界，定会被称为魔修。
　　不过，陆明舒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好。功法没有高下之分，只有合适不合适。他是魔皇之子，洗不掉这血脉，就必须正视。而他原来修的星命术，是玄门正宗，有这个基础，就不怕魔功有什么缺失。
　　单说练功，走的跟燕无归相似的路子。
　　溟河之中，有各种匪夷所思的凶兽，正好拿来磨练。
　　他似乎有一种紧迫感，极其勤奋，几乎没什么时间留在岸上。也因此，两人相处的时间并不多。
　　陆明舒也没浪费，她有时间就进玄女幻景，借幻景里的剑气修炼。隔一段时日，则会借着天轮穿梭到异界去。
　　她也曾想过，是不是回九瑶宫去。
　　这事已经不了了之，回去也没什么大不了，但斟酌之后，还是放弃了。
　　阴山之事，非同小可，她若现世，必会引来诸多目光。这很没有必要，说不定还会带来麻烦，是以，她只悄悄传了个平安的消息回去，让师父他们放心。
　　……
　　半夜，陆明舒突然惊醒过来。
　　隔间石室里好像没人，她坐了一会儿，起身出了门。
　　黑暗中，那块长岩上，一点火光闪闪摇摇。
　　她走过去，看到谢星沉坐在那里，执竿夜钓，身边放着个小炉，正温着酒。
　　“大半夜的，怎么跑出来了？”
　　谢星沉端着酒抿了一口，说：“想出来就出来了。”
　　给她也倒了一碗：“风大，喝点暖暖身子。”
　　温酒入喉，热辣辣地烫着肺腑，一下子驱散了溟河雾带来的寒气。
　　这两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总在溟河上呆着，他的酒量越来越大，身上总有一股隐约的酒气。
　　他自然是爱干净的，喝的酒也都是佳酿，并不熏人，可他喝得这样多，难免让人忧心。
　　“你这次去京城，到底做了什么？”她坐下来，看着底下黑沉沉的溟河。就算是出神境的目力，这么黑也看不到东西，不知道他怎么钓的。
　　“你果然忍不住。”他说罢，搁了钓竿，解下自己的披风，给她系上，“溟河雾不同寻常，夜间出来，不要穿得这样薄。”
　　陆明舒没拒绝他的好意。这件披风，里层缝了一张溟河凶兽的兽皮，可抵御溟河雾侵体。
　　“记不记得，今年有一件大事？”
　　陆明舒略一沉思，想起一事：“麒麟会？”
　　谢星沉点点头：“一转眼十年了，麒麟会的帖子年前就已经发去了，个把月后，天下英雄，又会齐聚太辰山。”
　　一晃就十年了，陆明舒心中唏嘘。十年前的麒麟会，是她第一次走出九瑶宫，踏上古夏这个舞台，从而一举成名。
　　“麒麟会又怎么样？难道你想参加吗？似乎没什么意义吧？”
　　谢星沉笑问：“你眼中的麒麟会，是什么样子的？”
　　陆明舒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天下英雄会聚一堂，还能怎样？”
　　“新秀榜的比试，是不怎么样，无非一些资源奖励。”他又饮了口酒，说，“但英雄榜，不是这么简单的。”
　　陆明舒没懂。
　　“其实，每次进入英雄榜的十个人，还有一个隐形奖励。”
　　“什么？”
　　“参悟九龙鼎。”
　　陆明舒吃了一惊：“你是说，天运城那座九龙鼎？”
　　那座九龙鼎，是天运城的象征，也是人皇的象征。据说此鼎出自人皇之手，可镇山河。
　　“不。”他说，“那座九龙鼎，是给别人看的，真正的九龙鼎，一直藏在太辰山。”
　　这件事，她一点风声都没听过，看来是绝密了。
　　“九龙鼎上有什么？”
　　谢星沉缓缓摇头：“我知道得不是很清楚，只听说，如果资质足够，能从中悟出许多秘法。不过，大部分人悟不出来，只是空跑一趟。”
　　陆明舒还没想出头绪来，又听他继续道：“以前我不明白，现在，倒是猜出了一点东西。”他转过头来，“人皇到后期，被魔皇压制着，就算这样，还是留了许多后手。你说，那些被魔皇破坏的传承，会不会就在九龙鼎上？”
　　这……倒是极有可能。
　　“你想参加英雄会？”
　　“我怎么参加？”他叹了一声，“至于你么，真想参加也可以，但你出现的话，目标太大了。”
　　陆明舒默默点头。当年她带回秘法，直接改变了古夏的格局，再加上阴山之事，揭穿了魔皇的谋算，却携魔皇之子出逃。这两年，她虽然销声匿迹，但若一出现，定会引起轰动。
　　“你到底想做什么？”
　　谢星沉侧头对她一笑：“我们去抢了怎么样？”
　　“……”她冷静地道，“这不容易。既然是如此隐秘之事，应该有化物境前辈在吧？”
　　“不错。”他将碗中剩余的酒都喝尽了，接着道，“但不是没有机会的，以你我的实力，做好准备，对上一个普通的化物境，胜率很高。而如果抢到了九龙鼎，我们立刻通过那条支流，去瑶西山林——他们肯定想不到。”
　　这倒是，谁能想到，北溟的支流，竟然能通往瑶西？
　　“那我们要做很多准备。潜入路线，逃离路线，一点都不能错。”
　　谢星沉点头：“只有计划周详，才能把那微小的一点机会，变成可能。”
　　安静了一会儿，她问：“你觉得我们能悟出东西来？”
　　“别忘了，我有魔皇的部分记忆。”他说，目光深深地注视着她，“你可愿意随我冒这个险？”
　　陆明舒拢紧身上的披风，看着黑沉沉的溟河：“我们什么时候动身？”
　　谢星沉笑了：“再过两天，等我秘技一成，就去天运城。”
　　

第518章
　　“时间过得真快。”锦绣楼上，齐笙感叹，“一眨眼，居然就十年了。”
　　“是啊。”主位上的寇威晃着手中扇子，“回想十年前，真是物是人非！”
　　锦绣楼还是锦绣楼，可当初谈论的人，已非昔日的新秀。
　　约好相聚的人还没来，齐笙懒洋洋地靠在窗台上，看着下面的人流。忽见人流中，出现岳灵音的身影，他正想出声打个招呼，下一刻却把话咽了回去。
　　那个是岳灵音没错，可岳灵音手里还拽着个人。那人一脸木然，被她拽着往锦绣楼来，一副提不起劲的样子。
　　齐笙看着心头火起：“那个魏春秋怎么回事啊？来这里委屈他了是吧？看那样子！”
　　这种话，寇威已经不是第一次听了，只无所谓地笑笑。
　　谁知齐笙立刻把枪口转向他：“寇师兄，都怪你！”
　　寇威愕然：“怪我什么？你看魏春秋不爽，关我何事？”
　　“明明是你跟岳师姐青梅竹马，为什么肥水会流了外人田？”
　　面对齐笙的质问，寇威摇了摇扇子：“这个问题，你得问灵音去，又不是我看上别家姑娘，我也很冤啊！”
　　“要不是你拖拖拉拉，怎么会白白便宜了魏春秋？”齐笙苦口婆心，“师兄，我早就跟你讲过了，你这样是不行的！不主动，人家姑娘怎么知道你喜欢她呢？”
　　寇威啼笑皆非：“我什么时候说过喜欢灵音了？”青梅竹马没错，可太熟了，下不了手啊！
　　又道：“你说我倒是挺顺口的，可你自己呢？喜欢陆姑娘，怎么这么多年都没张过嘴？现在好了，人家跟别人亡命天涯去了，你就只能在这说我了。”
　　齐笙吱吱唔唔：“我……我这不是觉得……配不上……”
　　寇威道：“你这就是瞎说了，哪有配得上配不上？那位之前就配得上她？性子古怪还有腿疾，可人家比你主动啊！现在，他众叛亲离一无所有，可偏偏就有心上人在旁边陪着，看看你，只能在这嘴炮。”
　　齐笙受到了一万点伤害，愤愤道：“我就说七真观的都是些狡诈之徒！一个是这样，两个又是这样！他们不是道士吗？一个个不守清规……”
　　寇威抚额，听不下去了：“七真观是道门没错，可他们也有不出家的……”
　　事实上，七真观弟子大部分是不出家的，七星君里，就有半数娶了妻。不过，齐笙就是随便找借口，哪里会听这道理？
　　“就算这样，他们不都要清修的吗？专门抢人家妹子，修个鬼啊……”
　　话没说完，门开了，魏春秋站在那里，面无表情地道：“抱歉啊，我修道，不修鬼。”
　　“……”
　　锦绣楼里，正在高谈阔论。
　　寇威与魏春秋相差最大的，就是这一点。魏春秋向来独来独往，一副高岭之花的样子拒人千里之外，便是与人有些交情，也都是君子之交淡如水。寇威就不一样了，他交游广阔，乐善好施，不管认识不认识的，提起来都要说一句仗义。
　　如果不是岳灵音拉着，这种场合，魏春秋都不会来。在他看来，一群人凑到一起东拉西扯，一点意义也没有。
　　所以，那些人说得热火朝天，他就站在窗前，看着下面的人流。
　　看着看着，眼睛一晃，好像看到了什么。他一句话也来不及说，直接撑着窗台就跳下去了。
　　正谈得火热的一群人，被他吓了一跳。
　　“魏兄？”寇威莫名所以。
　　“哎，老魏！”岳灵音叫道，也从窗口跳了下去。
　　魏春秋从不当众撕人脸皮，他这么做一定有原因。
　　岳灵音在拐角处找到他，却见他左右张望，似乎在找什么人，最后失望地收回目光。
　　“怎么了？”岳灵音抓住他的手臂，“你在找谁？”
　　魏春秋拧着眉头：“我好像看到谢师弟了。”
　　岳灵音愕然：“不可能吧？他怎么会回天运城？”
　　“是啊，他怎么会回天运城？”魏春秋百思不得其解。
　　“他是一个人吗？陆师妹有没有和他一起？”
　　“没看清。”
　　岳灵音道：“你该不是眼花了吧？”
　　魏春秋也怀疑：“难道真是我看错了？”
　　“一定是看错了。虽然已经过了两年，可他一出现，就会掀起轩然大波，麒麟会就在眼前，这个关头，他怎么会冒险回来？”
　　“嗯……”魏春秋也知道她说的在理，可是，刚才那个人影，真的很像。
　　岳灵音见他如此，又劝道：“别想了，如果真是他，肯定会来找你的。要是他不来找你，你也没处找去。”
　　魏春秋点点头，收回神思：“我们回去吧。”
　　“好。”
　　两人再次进了锦绣楼，不远处的店铺里，有人无声叹了口气。
　　“没想到，魏师兄和岳师姐在一起了。”陆明舒说。
　　“嗯。”谢星沉转身，“我们走吧。”
　　“你不找魏师兄？”
　　谢星沉摇头：“他如今是贪狼星君，第一宗的宗主，我找他，他到底是帮还是不帮？何必为难他。”
　　“但是，他要拿到前十怎么办？”以魏春秋的实力，这几乎是一定的。
　　谢星沉笑道：“放心，他不会的。”
　　“为什么？”
　　“我们七真观有个惯例，七星君是不会上比武台的。”
　　陆明舒讶然：“这是为何？”
　　“给弟子机会。再说，如果不限制一二，所谓的英雄榜，岂不是被三大派包圆了？那样有什么意思？”
　　这倒也是。上一届麒麟会，她就感觉到了，三大派并没有尽力。比如天海阁，十大弟子只来了两个，而七真观，除了魏春秋和俞况，也只有寥寥几个上台面的高手。融合境既是如此，出神境想必也一样。
　　当然了，撑台面的高手他们肯定会有，不然，三大派的威信何在？
　　“不过，这次麒麟会的格局，会不一样。”她说，“如今各家功法，大都用秘法改造过了，想必会有很多人，在麒麟会上一试身手。”
　　“是啊，所以说，这次麒麟会一定很有趣。”谢星沉一转话题，“走，我们去找一个人。”
　　“找谁？”
　　“你见了就知道了。”
　　

第519章
　　修剪整齐的树木，掩映着一间宫观。微风过耳，钟声悠扬，没想到喧嚣的天运城里，竟然有这么一个闹中取静的所在。
　　陆明舒随着谢星沉进了宫观，却见他老马识途一般，左弯右绕，路上一个人也没有碰到。
　　最后到了一处偏僻的园子，借着假山的遮掩，随手拔了根草叶，捋平后放进嘴里，吹出一声哨音。
　　连吹数声，他停了下来，往假山一靠，默默等待着。
　　过不多时，外头响起急促的脚步声，一个道姑冲了进来。
　　看到他，那人又惊又喜，难以置信，好不容易压低声音唤道：“表哥！”
　　这道姑不过二十来岁，身穿百衲衣，头戴莲花冠，手持拂尘，一派出尘模样。
　　要不是亲眼看到，陆明舒简直不能相信，嘉妍县主会变成这个样子。她如今这样，哪还有当初刁蛮县主的模样？
　　谢星沉微微一笑：“嘉妍，好久不见。”
　　嘉妍县主差点掉下泪来，好不容易忍下激动的情绪，上前抓着他道：“表哥，这几年你还好吗？你怎么胆子这么大？还跑到京城里来！看看你穿的什么，真是受苦了……”
　　陆明舒很想翻白眼。受苦？他那身衣衫，看着毫不出奇，布料可是从天轮里换来的，短短一尺，价值十来个玄晶，这一身当初她输的一百玄晶都不够！
　　“咳。”
　　听到清咳声，嘉妍这才发现陆明舒倚在假山里侧。她倒是直接翻了个白眼，转身把陆明舒挡在里面，自己拉着谢星沉说话：“表哥，这两年你去哪了……”
　　她叽叽喳喳问了一堆问题，谢星沉抬手挡了挡，道：“我没事，好得很。这次回来，有事情要办，来这里也是找你帮忙的。”
　　“帮什么忙？表哥你说，能帮的我一定帮！”
　　谢星沉道：“你帮我安排两个身份，能够在麒麟会期间进七真观的，还有……”
　　他一边说，嘉妍一边点头，拍着胸脯保证：“都是小事，交给我好了。”
　　“多谢你了。”
　　“你跟我说什么谢？”嘉妍嗔道。
　　“好，那就不说了。”他看了看外头，“我们不能耽搁太久，你回去吧。过两天我来拿东西。”
　　“这就走了啊！”嘉妍依依不舍。
　　谢星沉笑道：“没办法，我现在见不得人，让别人瞧见就不好了。”
　　“好吧……”
　　他朝陆明舒使了个眼色，两人正要走。
　　“等等！”嘉妍说，“你先走，我跟她说几句话。”
　　她指了指陆明舒。
　　谢星沉挑了下眉头：“你们有什么话好说？”
　　嘉妍跺脚：“反正有话要说！”又醋道，“你就这么护着，我又吃不了她！”
　　收到陆明舒的眼神，他点头：“好吧。我在门口等，你们快些。”
　　“知道了！”
　　等他的身影消失，嘉妍县主瞅着陆明舒，冷笑两声：“陆姑娘不是春风得意吗？也有东躲西藏的一天？”
　　陆明舒抱着剑往假山一靠：“还好，这日子我是过惯了。县主想说的就是这个？”
　　“哼！”对方根本不接茬，嘉妍也没法，只好就此打住，说道，“陆明舒，以前的事我不想再提了。我就想问，你是真心对我表哥的吗？”
　　陆明舒淡淡道：“我没有跟别人交代事情的习惯。”
　　嘉妍脸色一沉：“你以为我想管吗？你要自己一个人，我理你呢！总之，给我听好了，表哥现在什么都没了，只有你，要是你对不起他，我不会放过你的。”
　　“多谢忠告，还有吗？”
　　嘉妍被她的态度气到了：“你答句是能死啊？”
　　“……”陆明舒波澜不惊，“县主要是没的事，我就先走了。”
　　嘉妍县主狠狠瞪了她一会儿，气得一甩拂尘：“滚滚滚。”
　　“告辞。”
　　陆明舒出来，和等在园子门口的谢星沉会合，两人原路返回。
　　出了宫观，她才问：“这是哪里？嘉妍县主好端端的，怎么住在这？”
　　她记得，当年逸郡王被囚七真观，嘉妍县主并没有受到牵连。王族就这么点血脉，除了石宇就是她了。她还是县主，仍然享有地位和食邑。
　　换句话说，她还可以当金尊玉贵的县主，何必穿成这样，住在这宫观里？冷冷清清的，实在不像嘉妍的性格。
　　谢星沉道：“别对她有偏见，嘉妍本性并不坏，就是不懂事。她在这里修行的，这几年性子磨得差不多了，修为也大有长进。”
　　陆明舒瞟着他：“喂！我从来就没对她怎么样好不好？明明是你这个表哥，毫不留情打她的脸。”
　　谢星沉失笑：“说的对，我的错。”
　　他轻轻叹了口气，道：“嘉妍其实很可怜。她母亲很早就去世了，逸郡王宠她的方式就是放任，很少有时间陪她。有时我闲着无聊，陪她玩一会儿，她都很高兴。就算之前我那样对她，她都不在意，只记着我的好。”
　　“相比起来，以前的我才是个混蛋。从来没有真正对她好过，总嫌她烦，觉得她太蠢。”
　　以前的谢廉贞是个什么德性，不用他说，陆明舒也是见过的。
　　“你这是大彻大悟，痛改前非了？”
　　他看过来，目光含笑：“你觉得我需要改，那就改。”
　　陆明舒没接话。
　　走了一阵，她突然停住了。
　　“怎么了？”
　　陆明舒一拉他，躲进一条小巷。
　　外头，有人走过，声音传了过来：“付掌门好兴致，一个人逛天运城。”
　　接着，是另一个声音：“阁下是……”
　　“在下碧血门霍正锋，无名小卒，想来付掌门没听过。”这人笑呵呵道。
　　“原来是霍兄，久仰。”
　　“不敢不敢……”两人攀谈了几句，颇为投机，便寻了个茶楼，进去说话了。
　　谢星沉看向陆明舒：“你爹居然来了？”
　　她点点头。
　　“难得啊，付掌门亲自出动，是不甘被你们夺权吗？”神女祭后，付尚清这个掌门名存实亡，这事已经不是秘密了。
　　陆明舒思索了一会儿：“他做九瑶宫掌门，将近二十年了，可从来不到外面走动。突然跑到天运城来，还是麒麟会期间……难道也想名列英雄榜？”
　　

第520章
　　盯了付尚清几天，没发现有什么异常。再加上嘉妍县主已经把东西准备好了，两人便放弃了，跟着宫观的人去了太辰山。
　　这间宫观，原属于逸郡王府，逸郡王被囚，他名下大半产业都归了嘉妍县主。嘉妍县主一句话，自有人办得妥妥的。
　　陆明舒换好衣裳，从厢房里出来，看到隔壁房门打开，谢星沉也在同时踏出门来。
　　看到彼此模样，他一下子就笑了，欢快的样子，颇有几分以前的影子。
　　“老婆子，你发福了啊！”
　　陆明舒哼了声：“说得好像你还英俊潇洒似的，老公公！”
　　她从天轮换来的丹书里，有一种叫易形丹，服下去后，能够改换容貌。谢星沉现在看着就是个平平无奇的老头，眉毛上还长了颗痣。陆明舒则变成个老太太，腰不止粗了一圈。现在任谁来看，都认不出他们是谁。
　　听她这话，他笑眯眯道：“原来你也觉得我英俊潇洒？”
　　陆明舒白了他一眼。什么时候了，还耍嘴皮子。
　　“走了走了！”外头传来吆喝声。
　　两人对视一眼，出了院门，随一群人上了大车。
　　麒麟会到了，嘉妍县主当然有资格去观战。以她的身份，带几十个人上山根本不算什么。
　　大车晃晃悠悠走了半天，到了太辰山，转道飞仙宫。
　　与此同时，那些来参加麒麟会的玄门弟子，也纷纷往太辰山而来，飞仙宫热热闹闹，到处都是人。
　　“比上回人多。”陆明舒一边装着打理花草，一边点评。
　　谢星沉蹲在附近松土：“现在玄门联盟成立，古夏格局大不相同，不少新兴门派跃跃欲试，想打出名号。这次麒麟会，就是他们剑试锋芒的时机。”
　　陆明舒点点头。除了三大派目前不可撼动，中小门派世家必有一番更迭，却不知是谁兴起，又是谁没落。
　　第二日，麒麟会拉开了序幕。
　　新任中州王石宇现身，宣布麒麟会开始。
　　太后也出现了。
　　这次麒麟会比之上次，王族这边又冷清了。前任中州王崩逝，逸郡王被囚，主宫座席只剩下三人，太后，石宇，和嘉妍。
　　谢星沉看着身穿王服、极有威仪的石宇，颇感欣慰：“石宇长大了。”
　　陆明舒上次见到石宇，还是那个在王妃身边撒娇的小王子。如今的石宇，已经二十有一，逐渐蜕去少年意气，成了青年。他长得像前任中州王，但眉宇之间，又隐约能看出太后的痕迹，和谢星沉有那么点相似。
　　收了目光，却见谢星沉看着太后怔怔出神，目光既温柔又哀伤。
　　太后的样貌没多大改变，精神状态也很好，看得出，她过得不错。但曾经凝而不发的锐意，变成温柔慈祥，又让人心碎。
　　陆明舒什么也没说，这种事，不是别人劝得来的。
　　她看向九瑶宫。
　　和上次相比，九瑶宫可说是最大的赢家。上次位置靠后，这次直接安排在七真观旁边。看来，两派已经结成了共同进退的伙伴关系。
　　九瑶宫来的人不少。为首的就是付尚清这个掌门，然后是宇文师。两人年轻时争得激烈，这会儿并排坐着，看起来居然颇为和乐——当然，陆明舒知道这只是表面，宇文师多想把付尚清撕下来，谁都知道。
　　除了他们，剩下的都是新晋出神。蒯信、解文涵、谭语冰、邵正阳……
　　没看到安同尘和高骧，陆明舒眉头一皱。当初她从天海阁回来，高骧还不见人影，安同尘便打算出去寻徒，难道说，这么久还没找到吗？要是有找到，高骧也该出神了，融合境已经压了他一回，这次安同尘必会让他过来见识见识才对。
　　此事过后，正好要回瑶西山林，她还是回去探一探吧。若真是如此，得想想办法。
　　说起来，她跟高骧真是阴差阳错，上次离山分别，正是麒麟会期间，竟是足足十年没见了。
　　“等一下，你看！”陆明舒拉了他一把。
　　“嗯？”谢星沉定睛去看，吃了一惊，“蛮族！”
　　环形山峰的另一头，居然坐了不少蛮族。和上次不一样的是，这次来的蛮族，多数修为颇高，其中有几个大巫。比如，人皇之陵里见过的亚泽大巫。
　　“这是怎么回事？为何有这么多蛮族？难道两族已经和解了？”陆明舒百思不得其解。
　　震惊过后，谢星沉叹道：“到底还是走出了这一步。”
　　“什么意思？”
　　他说：“以前母亲就有意向，与蛮族和解，一统大荒。”
　　陆明舒怔了怔：“蛮族怎么肯接受古夏统治？连人皇都做不到。”
　　“并非直接征服，而是扶植蛮族的部族。”他说，“蛮族的社会比较简单，修炼方式也很粗糙，相比起来，古夏先进得多。先与蛮族中的开明部族和解，用古夏的文明去影响他们，再支持他们吞并其他部族……长此以往，这些蛮族就会融入古夏，不再独立于阴山另一侧。只不过，这么做需要很长的时间，可能要几代中州王的努力。”
　　陆明舒没想到太后的目标如此远大，如果这事做成，本界的实力，相信又会进一步。
　　“何况，阴山之事，谁知道什么时候会再爆发？那个世界，明显比我们强得多，这时候当然要团结所有能团结的力量，拉拢蛮族，就是最好的选择。”
　　陆明舒点点头。魔皇之事过后，无论古夏还是大荒，都有一种紧迫感，谁也不知道危机什么时候到来。
　　融合境的比试开始了。
　　果然如他们所料，一开场就火花四射。比起那些中途改修的出神境、化物境，这些融合境弟子遇到了好时候。他们修为还不太高，就引入了新秘法，直接从基础开始，走上了另一条更强大的路。
　　有些默默无闻的小门派，借着这股东风，一飞冲天。而有些根底颇厚的老门派，没能跟上，实力大降。
　　几天的比试下来，既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意料之中的是，格局大改，不能再以老眼光看待。意料之外的是，新兴的门派世家，好些之前听都没听过。
　　

第521章
　　融合境比试结束，新秀榜出炉。
　　第一名是七真观的弟子。这很正常，他们本来就是大派，又是第一批接触新秘法的，且修习的是剑术。
　　第二名出自九瑶宫，让人既惊讶，细想想又合理。带回秘法的那位可是九瑶宫的，自家弟子当然会特别关照。不过，九瑶宫之前还是个没落中等门派，崛起如此之快，真是出乎意料。上一届的榜首，就是那个煞星，这次九瑶宫又得了第二，要是稳得住，相信很快会回到大派的行列。
　　接下来便是玉鼎峰和天海阁。三大派毕竟是三大派，没那么容易超过。
　　余下的，却是翻了天。比如登文薛家，居然就此一飞冲天，随紧其后，之前他们想进前十可不容易。
　　新秀榜是热身，英雄榜就是正头戏。
　　经过先前的比试，大家心里有数了，哪些门派功法改得好，需要重视，又有哪些门派力不从心，不足为惧。
　　英雄榜比试开始，如意料之中的激烈。参加的人数，比往届多了一倍。
　　陆明舒和谢星沉混在仆从堆里，看着局势渐渐明朗。
　　九瑶宫这边，最耀眼的是解文涵，她在剑术上天资本来就高，路子又相合，连接淘汰了好几人。
　　让人惊讶的是，付尚清也下场了。
　　谢星沉看了两场他的比试，说道：“你爹可真是叫人摸不透，看他出手，好像没什么特别的，可是，又太适应了。”
　　这次麒麟会，有个很明显的特征，那就是有根基的高手，反而不出彩。因为他们已经习惯了旧法，中途改换新法，有个适应的问题。因此，最出风头的，反倒是解文涵这样的新晋出神。
　　付尚清就没有这个问题，好像一开始练的就是新法似的。旁人不知道，以为他是九瑶宫的掌门，又是陆明舒的生父，必然精通内幕，陆明舒却知道，这件事，他和普通弟子一样，没有任何便宜可占。
　　“是不是觉得，根本看不清他的真实实力？”谢星沉小声说。
　　“对。”她眉头拧了拧，“只怕我爹和你爹一样，都不省心。”
　　陆明舒想到自己回清风镇打听到的消息，她这个爹，身上也是迷雾重重。还好，从七岁开始，她就对付尚清没有任何期待了，不管他做出什么事，都不会觉得伤心。
　　比试一场接一场，越来越激烈，让众多弟子们大开眼界，也让蛮族吃惊不已。
　　十年前的麒麟会，他们可不是这样的，现在这场麒麟会，明显比原来提高了不止一个档次。
　　“好了，前十决出了。”
　　相比起新秀榜，英雄榜的比试没那么多意外。排在前面的，还是三大派，剩下的，超过半数是老牌高手。
　　出神境停留的时间很长，短则三四十年，长则一辈子，因此新晋与资深实力相差很大。新晋出神们个个出彩，但要胜过资深高手几十年的积累，又不容易了。
　　九瑶宫倒是占了一个名额，不是解文涵，而是付尚清。名次不高，排在第九。
　　这个结果没人意外，毕竟，付尚清的资历说起来也是很耀眼的。一个没根基的小子，二十岁了还在内息境，却在短短七年间，从初进融合直接晋级出神。这等天资，堪比大派一线精英，如果宣传宣传，说是武道天才也不为过。
　　谢星沉轻声道：“落幕宴后，明日各派就会启程。所以，今晚他们就会去参悟九龙鼎，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陆明舒点点头：“事不宜迟，走。”
　　九龙鼎在七真观内，离飞仙宫有段距离，当晚，两人拿着嘉妍县主准备的通行令，去了七真观。
　　……
　　入夜，新任英雄榜高手们，齐聚大殿。
　　那些老牌门派世家，知道英雄榜的隐藏奖励，心中有数，而几个新兴势力的出神境，却是一头雾水，不知道自己被叫过来作甚。
　　一个慈眉善目的道人进来，对众人行了个道礼。
　　众人马上认出，这位就是退位不久的前任贪狼星君傅惊涛，均客客气气地还礼。
　　傅惊涛已经突破化物境，笑吟吟道：“诸位同道，有人不明白今晚要做什么的吗？”
　　那几个新兴势力的出神交换了一下眼神，站出来。
　　“傅前辈，敢问今晚有何要事？”
　　“不是什么要事。”傅惊涛平淡地道，“历年以来，凡入英雄榜者，可参悟九龙鼎一次。贫道过来，就是带诸位去参悟的。若是有人不想去，也无妨。”
　　“九龙鼎？”
　　傅惊涛简单解释了一下：“九龙鼎乃人皇陛下所铸，天运城那个只是仿品。我们七真观口耳相传，可以由之悟出秘法，但几百年间，只有寥寥几人有所感悟，还到不了秘法的层次。因此，极有可能就是白跑一趟，诸位要不要去，可以自行选择。”
　　那几人对视，异口同声：“晚辈恭敬不如从命。”
　　左右不过白跑一趟，说不定自己就有那个机缘呢？
　　傅惊涛却暗暗摇头，并没有抱什么希望。几百年了，几乎每次都是空手而归，要不然，这件事怎么会不受重视呢？连他们七真观内部，都没几个人在意。细想来，当初会把这个当成英雄榜的隐藏奖励，大概就是内部无人悟出什么秘法，才让别人看看，到底是真是假，久而久之，就成了惯例。
　　“那我们这就动身。”
　　傅惊涛带了众人，上了一辆飞车，往七真观所在山头飞去。
　　这时候，陆明舒和谢星沉已经进了七真观。
　　有嘉妍县主准备的通行令，再加上谢星沉对观中地形了如指掌，两人一路穿墙过院。
　　“看那边。”谢星沉指着一座独立小殿，“九龙鼎就在那里。”
　　陆明舒扫了一下地形：“很偏僻，但是左右皆可支援，有点难办。”
　　“要把消息截断才行。”他说，“七真观有多少高手，不用我说，一旦惊动太辰宫，我们就没有机会了。”
　　陆明舒在心里盘算了一下：“只要把阵布好了，这个没问题。”
　　谢星沉点点头。他们来之前就做好计划了，现下主要是根据实际地形估算可不可行。
　　“你们七真观精通阵法，门中又有不少化物境，顶多两刻钟，我们必须撤离，不然就有可能被发现。”
　　谢星沉再次点头。
　　陆明舒看着夜空中远远飞来的那行人：“好了，现在只剩下一个问题了。我们需要一个人对付领头的化物境，另一个人对付十大出神高手，你选哪个？”
　　

第522章
　　谢星沉低低一笑：“天海阁会战三十个同阶高手，这种风头，还是留给你去出吧。那个化物境交给我。”
　　陆明舒挑起眉：“你确定能行？”
　　他眉头挑得更高：“没有人告诉过你，不能问男人行不行吗？”
　　陆明舒白了他一眼，移开目光：“少贫嘴！”
　　偏他还凑过去：“咦，你是不是脸红了？”
　　“滚！”天这么黑也能看出脸红，什么钛合金狗眼！
　　缓缓飞来的一行人，并不知道已经有陷阱等在了目的地。
　　飞车停下，傅惊涛率先下来，领着他们往角落走去，边走边道：“几位留意了，紫极殿内有我七真观布置的法阵，不可擅动。若是碰到了机关，后果可要自负。”
　　“傅前辈放心，我们省得。”
　　傅惊涛走到殿门口，发现守门的是两个老头老太，皱眉道：“怎么回事？值守弟子呢？”
　　看衣饰，这两人是杂役，可没资格值守。
　　那老头堆出一脸笑，道：“长老，值守的两位师兄一位巡视去了，另一位有急事，我们两个在附近打扫，就被叫过来临时看着。”
　　傅惊涛点点头，没起疑心。七真观的规矩，必须留一人守门，守门的有事，可不得抓人来看着？
　　他伸手推开门，往旁边让了让：“诸位请进。”
　　几位老牌高手神情淡然，新晋出神们则隐含激动。他们运气多好啊，出神这个关卡遇到了好时机，不知道比前辈们省多少时间，说不准就有这个运气，参破人皇的秘典呢？
　　紫极殿内的摆设，平平常常，只中间供了一座神像，细看就是人皇。
　　傅惊涛躬身对着神像行礼，其他人也照做。
　　行完了礼，他从袖中取出一块玉牌，嵌到供桌的凹处。
　　砖石移动声响起，供桌竟然就此移开，露出一条台阶。
　　傅惊涛指着那条通道：“按师门规矩，参悟九龙鼎需太玄宫表决，贫道就不下去了。诸位请。”
　　其他人还犹豫着，十位出神高手里，那位七真观的率先下去了，其他人一看，便也跟了下去。
　　麒麟会举办了这么多届，参悟九龙鼎都没出事，难道他们这回就出事了？再说，出神境在寻常人眼里很了不得，可在七真观眼里真不够瞧。
　　最后一个人下了台阶，忽然外头响起关门声。
　　傅惊涛首先反应过来，拂尘一甩，大喝一声：“谁人在此？”
　　定睛去看，却发现刚才守门的老头老太，堵在了门口。
　　要是这时候还看不出这两人有问题，那傅惊涛也是浪得虚名了。他目光一寒：“你们是谁？胆敢混入我七真观！”
　　“呵呵。”这张皱巴巴的老头脸上，忽然起了变化。皮肤光滑了，头发变黑了，最后，那身杂役的衣裳一撕，露出里面的黑衣。
　　“傅师伯，好久不见啊！”谢星沉懒洋洋地招呼。
　　傅惊涛一愣，随即大怒：“谢星沉！你居然还敢回来！”那另一个人就是……
　　刚才那个胖乎乎水桶腰的老太太，已经成了二八少女，杂役的粗布衣裳下，掩盖的是一身白衣。
　　傅惊涛都要气笑了，这两人搞什么，黑白双煞吗？
　　地下密室传来抽气声。
　　这两人不就是……他们在来干什么？这里又没什么好东西，难道是九龙鼎？都说谢星沉原是魔皇之子，莫非九龙鼎里，真有什么秘密？真叫人既兴奋又紧张啊！
　　不过，他们也太自信了吧？有傅惊涛这个化物境在，居然敢明目张胆地进来？
　　“傅师伯这话有意思，师侄为什么不敢回来？”谢星沉笑问。
　　傅惊涛一愣，居然想不出理由回话。那件事虽然人人都知道，可台面上又没发通缉，甚至七真观都没有将他逐出师门，仅仅换了廉贞星君而已。
　　“那你回来想做什么？”他沉声问，“假冒杂役弟子，混进紫极殿，这里又没好东西。”
　　“师伯说的对。紫极殿里又没什么好东西，那座九龙鼎受尽冷落，不如就便宜了师侄如何？”
　　他果然为九龙鼎来的！地下密室，新晋出神兴奋不已，就连几个老牌高手也疑惑起来了。魔皇之子甘冒大险跑回来抢九龙鼎，难道这东西真的很不寻常？
　　“你……”连傅惊涛也摸不准了，“你要九龙鼎何用？”
　　“傅师伯这是探话吗？”谢星沉冲他笑了笑，“就不告诉你！”
　　“……”这小子还和以前一样讨厌！
　　这几年在太玄宫清修，傅惊涛养气功夫大有进步，很快冷静下来，说道：“谢星沉，这里是七真观，戒备有多森严，不用我告诉你。且不提太玄宫离得不远，单只我一个化物境，就不是你们两个出神能对付的。看在你曾是七真观弟子的份上，现在出去，我不为难你。以后别回天运城了，不要辜负太后一番苦心。”
　　谁知谢星沉不为所动，若是没考虑好，他怎么会来呢？
　　“傅师伯，你也太自信了吧？”
　　“什么？”
　　“谁告诉你，突破了化物境，我们两个出神就对付不了了？”
　　傅惊涛勃然大怒：“好大的口气！我已再三忍让，你还咄咄逼人，既如此，就别怪我辣手无情了！”
　　谢星沉却觉得这把火烧得不够旺，又添了一把柴：“师伯火气别这么大，师侄我素来尊老爱幼，两个人对付你一个，太欺负人了。这样吧，我一个人来，您也别手下留情，免得到时候输了，还说师侄占便宜。”
　　“狂妄！”傅惊涛火冒三丈，“今日不教训教训你，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只怕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是师伯您呢！以为自己晋级化物，就能把出神吃得死死的。这世界变啦，师伯您别再用老眼光看问题，那样是要吃亏的！”
　　傅惊涛气得直抖，拂尘一甩，抛到供桌上，袖中呛然一声，利剑出鞘。
　　还有什么话好说的？今日不教训教训这个小子，他一把年纪就白活了！
　　谢星沉勾唇一笑，使了个眼色。
　　陆明舒意会，在傅惊涛出剑的同时，身影一闪，跃进地下密室。
　　月神剑光辉流泄，她执剑在手，立在密室出口，目光淡漠地看着这十位古夏顶尖的出神高手：“诸位，不想与我动手的，到那边去，不然，休怪我剑下无情！”
　　

第523章
　　这两人想干什么？
　　慢慢回过味来的众人，不知道该作何想。
　　他们只有两个人，且还只是出神境，却打算一个对付化物境，一个以一敌十？
　　谢星沉那边暂且不提，他们这边，可是本次麒麟会名列英雄榜的十大出神高手！
　　他们都听说过天海阁的事，这两人，在寿宴上横扫三十个同阶高手。但，这不代表他们就能无视英雄榜十大高手。
　　天海阁入五龙玄水阵的，大都是新秀，刚刚进入出神没几年。出神境前后相差很大，一个资深出神高手，对付一个新晋出神，根本就是秋风扫落叶。
　　看看这次英雄榜，那些新晋出神够风光的吧？但到了前十，一个个被刷下，最后挤进来的，也就这么两三个，而且还有运气的成分。
　　就算陆明舒能对付三十个新晋出神，她也未必能对付三个资深出神，更不用说，他们有十个人！
　　“狂妄！”十人中，那个出身七真观的喝道。
　　陆明舒记得他姓蓝。
　　她没有理会，淡然道：“我再重复一遍，不想与我动手的，一边去！”
　　十人你看我，我看你，没有人后退。
　　大家都名列英雄榜，要是被一个小丫头吓退了，以后还能见人吗？
　　那位蓝道人冷声道：“陆明舒！不必多言，想抢九龙鼎，先过我们这关！”
　　其中一个灵机一动，喝道：“陆明舒！你父亲亦在此地，你也要对付他吗？”
　　他这一提醒，众人顿时醒悟。对啊！付尚清在这呢，他可是这煞星的生身之父。她难道还能对自己的父亲动手？
　　谁料，陆明舒只扫了一眼，便道：“看来，你们一个也不想后退了？”
　　众人见她毫不理会，不免心中惊疑。难道说，那传言是真的？她什么身世，扬名之后，古夏无人不晓，后来，周家果真被她连根拔起，报了大仇。但她没有对付尚清动手，公众便以为，到底有父女名分在，她并没有与付尚清翻脸。可这次，她从进来开始，眼神就没在付尚清身上多停留片刻，好像那就是个陌生人似的。
　　陆明舒懒得与他们废话：“既然如此，拔剑吧！”
　　密室里毫不啰嗦，上面两人却不着急。
　　谢星沉又道：“傅师伯，都是同门，何必打打杀杀呢？这九龙鼎在七真观这么多年，你们也没悟出东西来，何不送给我算了？省得你们还得派人来守紫极殿，你好我好大家好！”
　　傅惊涛被他气得胡子都歪了：“小子，我们已经看在太后的面子上饶过你了，你还不知足！既然如此，我便擒你去太玄宫，到祖师面前谢罪去！”
　　说罢，剑光一闪，剑气充斥整个大殿，仿佛巨大的牢笼，从头顶罩了下来，无处可逃。
　　谢星沉笑了声：“早就说了，师伯你这样鼠目寸光是不行的！时代已经变了，自己都成了骨灰，就该老老实实呆着，和年轻人争什么呢？做人呢，要服老！”
　　口中这般说着，动作却也不慢，傅惊涛的剑气之笼罩下时，他踏前一步，手臂扬起。
　　黑焰缠着血光，从他手臂窜出，化出斩情刀的模样。而后，双手握刀，飞身一斩，剑气之笼就此粉碎。
　　傅惊涛大吃一惊。
　　上次，他没有进皇陵，所以没见过燕无归。曾经的谢廉贞，他是清楚的，星命术是修得不错，但与现在是完全不同的路数！
　　星命术精准巧妙，神出鬼没，举重若轻。而他此时，黑焰血光，凝聚成刃，却凌厉而霸道，充斥着毁灭的气息。
　　果真是魔皇之子！短短时日，功法居然换得如此彻底！
　　更让傅惊涛觉得可怕的是，他明明还在出神境，一刀斩下，力量之大，竟不输于自己。
　　他不免要想，难道他说的是真的？新的时代已经到了，用旧法突破化物境的他，敌不过历史的滚滚车轮。
　　剑气再出，这一次，傅惊涛没有留手，已是倾力而为。
　　若不是有紫极殿的法阵束缚着，在他的剑气之下，这座大殿，恐怕已经化为齑粉。
　　看着漫卷而来的剑气，谢星沉低笑一声：“师伯，你不会以为我换了功法，就忘了以前的手段了吧？”
　　话音落，星光闪现。
　　点点星光，萦绕着缕缕清气，刹那间铺满整座大殿。星光与星光之间，彼此相连而呼应，将漫天的剑气限制得寸步难行。
　　斩情刀再次化出，压迫而来。
　　傅惊涛只觉得背后一寒，本能地释出玄光。
　　只见玄光大放，剑气长啸，撕开了星光的束缚。
　　“轰——”一声闷响，剑气与刀光之下，殿中所有事物，神像、供桌、蒲团、幡条，全部粉碎！
　　这般动静，惊到了密室里的十人。
　　陆明舒就那样一步一步从台阶下来，走向中间那座九龙鼎，但是他们没人敢出这个头。
　　听到上面的打斗，十人更惊。
　　还以为谢星沉会用别的手段拖延时间，没想到就这么直接跟傅惊涛动起了手。他当真有这个自信，以出神境斗化物境？
　　如果他能做到，那陆明舒呢？眼前这个煞星，从融合境起就凶名远扬，出神境后更是沾血无数。
　　眼看着她下了台阶，离九龙鼎不远了，蓝道人到底还是站出来了：“陆明舒，想要九龙鼎，留下命来！”
　　说罢，剑气一起，飞扑而来。
　　密室不算大，这么近的距离，连眨眼的时间都没有，剑气就撕开了空气，到了眼前。
　　陆明舒连动都没动，飞出一道剑光，直接将蓝道人的剑气斩得粉碎。
　　蓝道人一击被破，再无余地，纵剑而起。
　　“诸位还在等什么？难道眼睁睁地看着九龙鼎被抢吗？”蓝道人喝道，“今日若是我们十人都无法拦下她，以后还有何面目，声称自己上过英雄榜？”
　　此言一出，众人如梦初醒。
　　没错。陆明舒再厉害，也只有一个人，他们可是本次英雄榜的十名胜出者，若是输给她，还敢自认是出神境的顶尖高手吗？
　　何况，这里是七真观，只要拖延一段时间，便会有人前来支援，到那时，就是瓮中捉鳖，他们有何可惧？
　　

第524章
　　“缠住她！这里空间这么小，就算她实力再强，也无处发挥！”不知是谁提醒了一句，一下子点醒了他们。
　　没错，空间只有这么大，挤上十个人，就连舞上一套剑法都不容易，何况动手？任凭陆明舒实力再强，一顿乱拳打死，她也没处喊冤去！
　　众人不再迟疑，剑锋出鞘，刀光现影，齐齐冲着陆明舒去了。
　　但是第一招，他们就遇到了难处。
　　这么多人挤在一起，他们自己先挤到了。
　　蓝道人立即喊道：“三人一组，上！”又瞥了眼落在最后，没拔剑也没动弹的付尚清，“付掌门，毕竟是你女儿，你不动手也行，但若背后使绊子，哼！”
　　自陆明舒进来，付尚清就一直站在最后，没动也没说话。此时被蓝道人一顿威胁，也只是淡淡笑道：“这是自然，蓝兄不必忧心。”
　　扣除付尚清，剩下正好九人，三人一组，分成三组。
　　三人齐攻而来，封住了所有去路，陆明舒说了一句：“倒也不蠢。”却是退也不退，直接逼了上去。
　　剑上光芒吞吐，蓝道人的剑气迎面而来，陆明舒这边剑光一绕，只听“喀啦”一声，剑气被断。她一刻也没迟疑，剑锋一转，弹向右侧。紧接着身上玄光大放，压向最后一人。
　　这一切，前后连在一起，总共也才眨眼的时间，三人已被震退。
　　“继续！”蓝道人喊了一声，另一组的三个人冲了上去。
　　不得不说，这计策很不错。他们三人一组，正好封住所有退路。而且有三组人进行轮换，每时每刻都能以三敌一。相反，陆明舒没有任何休息时间，必须不间断地面对三人联手攻击。
　　但是，他们算漏了一点。
　　第二组再次被利落地击退，陆明舒扬唇一笑：“你们怎么这么天真？空间小，到底是谁吃亏都弄不清楚。”
　　空间够小，他们就算九人联手，也只有三人能同时对她出手。何况，以她的计算力，空间是大是小，有差吗？
　　大殿上，又是另一番情景。
　　傅惊涛发现自己压不下谢星沉，便有心传讯出去。不料，他一再想触动紫极阵的警报，结果都是泥牛入海，毫无作用。
　　怎么回事？法阵的警报失效了？
　　谢星沉笑道：“傅师伯，你不会以为我蠢到就这么冲进来吧？”
　　傅惊涛瞪着他，心中惊疑。法阵失效，居然是他搞的鬼？怎么可能！紫极殿的法阵，今日的七真观，已经没几个人会了。
　　“谢星沉！就算你做了手脚又怎样？太玄宫就在附近，你仗着功法之利，便是能拦住我，能挡得住诸位师叔师祖吗？”
　　这般色厉内荏的话，谢星沉毫不在意：“师伯你就别垂死挣扎了。紫极殿周围，被我们设了隔绝法阵，我们就算在这打翻天，他们也不会发现。而等他们发现，已经太迟了……”
　　这态度，简直就是火上浇油，傅惊涛气得头顶冒烟：“狂妄！”
　　他笑眯眯：“是不是狂妄，师伯你很快就会知道。”
　　一刻钟过去了。
　　“啊——”一声惨叫响起，鲜血随之泼洒出来。
　　蓝道人大腿受了一剑，支撑不住，倚着墙壁，鲜血浸湿了裤腿。
　　另一个出神见状，一鞭甩出，想趁她还未收招之时，攻其不备。
　　不料，陆明舒好像身后长了双眼睛似的，鞭影未至，剑光已经飞绕过去。
　　“咔啦——”玄光大放，尖利的声音响起，那根乌金鞭，竟然就这么断成了两半。
　　到了出神境，谁的玄兵不是心血温养？那人武器被断，顿时心神受创，一口血喷了出来。
　　剑光绕回，陆明舒目光一扫：“还有谁？尽管来拦！”
　　她再向九龙鼎走去，竟是无人敢拦。
　　九人当中，蓝道人受创，另一人武器被断，剩下七人，或多或少带伤。他们已清楚见识到陆明舒的实力，谁想步这两人后尘？名声固然重要，但若赔上前程就不值得了。九龙鼎？就算这东西真的有玄机，自己也未必能悟出来，何必为七真观拼命呢？
　　陆明舒就这么走到九龙鼎面前。
　　她也不细看，手中玄光亮起，绕向这座九龙鼎。
　　玄光之下，九龙鼎迅速缩小，装入准备好的芥子囊。
　　就在她转身欲走的时候——
　　“慢着。”
　　陆明舒半转过身，看向付尚清。
　　其他人也吃了一惊，他们还以为，付尚清会沉默到底。他唤住陆明舒想干什么？
　　“付掌门有何指教？”陆明舒一手按剑。
　　付尚清却道：“你离山已久，你师父挂念得很，若是可以，还是回山看看吧。”
　　陆明舒淡淡道：“多谢关心。”
　　说罢，踏上台阶，就这样出去了。
　　留下密室里一群人面面相觑。
　　看到陆明舒从密室出来，谢星沉一喜：“得手了？”
　　她扬了扬手中芥子囊：“走吧。”
　　傅惊涛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得手了。他倒没怀疑，陆明舒一人独战十人有什么问题，新秘法之强大，有目共睹。只是，这十人毕竟名列英雄榜，就算胜不了她，也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吧？居然只撑了一刻钟时间。
　　若是九龙鼎在他手中丢失，脸面何在？
　　当即剑光一转，直奔陆明舒而去：“小辈好大的胆子，留下九龙鼎！”
　　他剑势疾来，已用上了秘技，谢星沉虽然及时化出斩情刀，到底还是慢了一步。
　　剑光飞绕，逼得陆明舒不得不松手，芥子囊掉在地上。
　　傅惊涛飞身扑去。
　　借此机会，陆明舒身影一闪，拉起谢星沉：“走！”
　　傅惊涛刚刚把芥子囊抓在手中，紫极殿的门“咣当”合上了，陆明舒的声音传来：“傅前辈既然喜欢，这袋子马草就送给你了，不谢！”
　　同时，一声嗡鸣，淡淡的玄光，包围了紫极殿。谢星沉道：“傅师伯，半个时辰后，法阵自开。当然，如果你等不及的话，也许可以花一刻钟把它打破。这是临别礼物，收好了！”
　　傅惊涛一怔，急忙打开芥子囊，果然倒出来一堆马草，还新鲜得很。
　　他气得把芥子囊一甩，出剑将之搅得粉碎。
　　这两个混帐！
　　

第525章
　　刚刚溜出七真观，一施出遁术，忽然钟声大作。
　　谢星沉大惊：“不好！惊动防御法阵了。”
　　这里明明已经离开了警戒范围，居然会触发警报，看来七真观在他离开后，调整了防御范围——怪他考虑不周，没有想到这点。
　　陆明舒回头一看，七真观内部已有动静，看样子，最起码有四五个人追出来了。
　　“怎么办？”她问，七真观的地界，还是他比较熟。
　　谢星沉左右一看：“去飞仙宫！”
　　“这……”陆明舒有点意外，麒麟会还没结束，飞仙宫现在正是戒备最森严的时候。不过，既然他这么说，她便点了头，“好吧。”
　　两人一溜烟往飞仙宫奔去。
　　另一边，太玄宫内，正在静坐的康老道忽然睁开眼，袖子一扬，人已经到了七真观上空，随即发现紫极殿的异常，脚步一踏，落在殿前。
　　傅惊涛被那两人坑了一把，满腔怒火，怎么肯等法阵自然开启，正在“咣当咣当”砸门。
　　康老道眼睛一眯，袖中飞出数道剑光，不过数下，法阵被击破，殿门轰然开启。
　　傅惊涛跌出殿门，险险站住，看到康老道，大喜：“师伯祖！”
　　康老道沉声问：“怎么回事？”
　　虽然紫极殿算不得什么重地，可此处供有人皇神像，居然被人动了手脚，这是往七真观脸上扇巴掌。
　　傅惊涛连忙告状：“是谢星沉！他跑回来把九龙鼎抢了。”如此这般，把事情一说。
　　康老道盯着他：“你虽然是刚晋级，可也是个化物境，居然被他们两个出神境弄得毫无还手之力？”
　　傅惊涛被说得又羞又愧。他也没想到，以为凭自己的实力，怎么也能压下两个出神境，谁知……偏偏这两个人动作快得很，当他意识到这件事，已经落入了陷阱，想示警都没机会。
　　“哼！”康老道懒得再教训他，纵身一起，搜寻两人的踪迹。
　　傅惊涛忙跟上去：“师伯祖，南下是天运城，东去是飞仙宫，往西则是阴山，恐怕他们会往北去北溟。”
　　刚才犯了蠢，他只是想弥补一下，不料，康老道却道：“去飞仙宫。”
　　“师伯祖？”
　　康老道不说话了，直奔飞仙宫而去。
　　在某个不起眼的角落停下，谢星沉拉着陆明舒，也不知道他怎么走的，七拐八弯，没一会儿到了崖边。
　　陆明舒看到那间熟悉的花房，愣了一下：“这里……”
　　“躲一会儿。”他说。
　　一推开花房的门，两人都是一怔。里面已经有人了。
　　花房里的两个人闻声传过来，四双眼睛撞到一处，都是大吃一惊。
　　“大哥！”中州王石宇惊讶地叫出声。
　　陆明舒看看他，又看看太后，把目光转到谢星沉身上。
　　谢星沉一下子愣住了，他完全没有心理准备。
　　“大哥，你怎么在这？”石宇急步走过来。
　　谢星沉动了动嘴唇，呐呐应了声：“凑巧……”
　　偏偏这时，有人急步而来。
　　一听到脚步声，石宇立刻往旁边一让，压低声音：“快躲进来。”
　　两人刚一进去躲好，林自新便出现了：“王。”
　　“这么急有什么事？”石宇面不改色。
　　林自新禀道：“七真观那边说，九龙鼎被盗了。”
　　石宇吃了一惊：“什么？”立刻想到躲在花房里的那两人身上，问，“是谁干的？七真观不是戒备森严吗？怎么会被盗？”
　　“是……”林自新压低声音，“是公子。”
　　这么多年了，王宫中称呼公子的，只有一人。
　　“大哥？”
　　林自新点点头。
　　石宇恢复冷静：“若是大哥，倒有可能。不过，他要九龙鼎作甚？”
　　这个问题，林自然当然答不上来，他道：“康首座方才来了，说公子很有可能躲在飞仙宫，所以想搜查一番。”
　　石宇道：“他要搜查就让他搜查吧。不过，你在旁边跟着，如果真有发现……”
　　“臣遵命。”不用他说得太明白，林自新已然领会。
　　石宇满意地点点头：“好了，你去吧。孤与太后在此，若无大事，不必来打扰。”
　　“是。”
　　林自新走了，石宇看向他们藏身处：“大哥？”
　　谢星沉默默走了出来。
　　什么都不用问了，林自新已经把事情说得清清楚楚。
　　石宇叹了口气：“大哥，你也太冒险了，怎么还回七真观？”
　　谢星沉一言不发，走到太后面前，跪了下去。
　　什么都不必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太后定定看着他，初时的惊喜过后，目中透出哀怜，忽然抬手一巴掌打了出去。
　　“啪！”重重甩在谢星沉脸上。
　　“王妃——”陆明舒脱口而出。
　　悬在眼眶里很久的那滴眼泪掉了下来，太后抖着嘴唇问：“你回来干什么？你还回来干什么？跑到七真观偷九龙鼎？亏你干得出来！知不知道我和你弟弟为了你的事费了多少口舌，用了多少心思？你不好好在外面逍遥快活，居然还回来！你从小就这样，仗着自己聪明，胆大包天，什么事都敢干！你倒是顺心畅意了，别人要为你担多少心？”
　　说着，眼泪不停滚下来。
　　“母亲！”石宇忙过去扶住她，小声安慰，“您想了这么久，好不容易见到大哥，怎么又……”
　　“我恨不得没生过他！”太后又道：“你走，我有宇儿，用不着你，以后都不用回来了！”
　　“母亲！”石宇叫道。
　　谢星沉只垂着头一声不吭。
　　石宇说：“就算走，现在也不能走，康首座在搜人呢！”
　　太后这才不做声了。
　　石宇又道：“大哥，你别怪母亲，这两年……”
　　“我知道。”谢星沉低声道，“是我对不起母亲，这么多年，只会让母亲担心。”
　　他这才抬起头，看着太后：“母亲放心，我这一身，是您的骨肉，决不会轻弃。此事关系重大，才冒险行事。而且我细算过，成功的可能性极大。”
　　“那外面的康师伯祖呢？”太后质问。
　　“……”
　　石宇见机忙道：“母亲，陆姑娘在呢，若是太危险，大哥怎会让她过来？”
　　陆明舒：“……”
　　太后看了看她，才缓和了面色。正要招手叫她过来，外面忽然响起声音：“王，臣，康正全求见。”
　　

第526章
　　花房内气氛一肃。
　　康老道到底找到这里来了。
　　石宇上前，在心里琢磨怎么打发他。康老道是太玄宫首座，实力强，辈分高，便是太后，他也是直呼其名。但石宇毕竟是王，为了表示对人皇的尊重，他还是以臣自称。石宇想着，就算他知道谢星沉在这，自己打定主意要护他，康老道也不好翻脸吧？
　　还没说完，太后已然出声：“师伯祖，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外边的康老道顿了一下，方才答道：“九龙鼎失窃之事，想必王和太后都知道了。那人极有可能来了飞仙宫，所以臣想来看一看。”
　　石宇向太后看过去。
　　太后摇了摇头，扬声道：“既如此，师伯祖便去看吧。我与王在此闲谈，就不必来打扰了。”
　　康老道的声音沉了一些：“是吗？”
　　“是。”太后答得斩钉截铁。
　　过了一会儿，康老道才道：“好，王与太后随意。”
　　说完，脚步声响起，康老道竟然就这么走了。
　　石宇迫不及待：“母亲！康首座定然知道大哥就在这，你……”
　　“母亲当然知道。”太后说。康老道是化物境，本身离洞虚已经不远了，他既然找到这，那就是肯定他们两人藏在这里。说白了，这就是双方都心知肚明下的一场戏，太后拿身份来逼对方放弃，而康老道也在试探他们的底线。
　　“您知道为什么还……”石宇急道，“孩儿已经继任为王，情形与当年不同了。您这样，康首座会认为您不愿意放权，还私心护子。”
　　太后轻叹道：“难道我不是私心护子么？一直以来都是如此。”
　　“可我出面的话，不是更好吗？”
　　“你如今是中州王。”她说，“不能落人话柄。”
　　“……”
　　谢星沉抬起头，欲言又止。
　　太后却不看他，招手让陆明舒过来。
　　陆明舒慢慢走过去，想到石宇已经是王了，改过称呼：“太后。”
　　太后笑了笑：“两年不见，你倒是没什么变化。”又拉起她的手看了看，叹道，“到底是吃苦了。”
　　陆明舒知道太后明着说她，实则在说谢星沉。
　　这两年，对他来说确实是吃苦了。无人打理俗务，一切都要自己动手，还孤身一人深入溟河。猎兽可不是轻松的事，又苦又累的，普通的江湖人都吃不消。
　　只是这些话，怎么好对太后说？若是知道了，她又该多心疼？
　　“陆姑娘，我一直欠你一句对不起。”
　　陆明舒一怔。
　　却听太后道：“上次麒麟会，处处压迫于你。后来帮你，也全是因为一己私心。”
　　陆明舒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见她如此，太后又笑了：“真是个老实孩子，觉得说‘我不在意’太假了？”
　　心思被猜中，陆明舒低下头。不能说她一点也不介意当初逼迫她的事，但事情过去这么久了，太后又帮了她许多，哪怕补偿也够了，继续计较着，没什么意思。
　　太后看着她，目光柔和：“星儿这辈子，胡作非为惯了，几乎做错了所有的事。但，有件事他做对了。”又道，“陆姑娘，若是他以后还做错事，请你不要轻易放弃他。”
　　谢星沉一震，抬头喊道：“母亲！”
　　太后闭了闭眼，到底心软，说道：“下次不可以这样胡来了。师伯祖今日放过你，日后若是别人呢？”
　　他低下头，难得甘心认错：“是我错了。”
　　“七真观这样装聋作哑，已经是多方协调的结果了，你不要不当回事。外头海阔天空，尽可展翅逍遥，除非有一日局势大变，否则就不要回来了。”
　　“……”
　　太后的声音厉了起来：“听到没有？”
　　“是……”
　　太后看着他，又道：“不要记挂着母亲，当年你父亲去世，我都熬过来了，还有什么过不去的呢？你在外面过得快活，母亲就不惦记。明白吗？”
　　谢星沉垂下头，眼睛里聚了很久的眼泪，到底掉下来了：“是。”
　　得到他再三保证，太后终于满意了。
　　“好了，你起来吧。现在可以说了，九龙鼎到底有什么用处，你非要冒险回来拿？”
　　“……”陆明舒心道，太后果然不是一般的女人。母子交心的时刻，还记得问这个。
　　别人问，谢星沉未必会回答，太后问，他却不能不答。
　　待他说完，太后陷入沉思。
　　陆明舒这才发现，谢星沉思考的时候喜欢摩挲手指的动作，原来是太后的影响。
　　过了许久，太后问：“你是否怀疑，九龙鼎上有当年人皇来此的真相？”
　　谢星沉默默点头。母子就是母子，这个瞒不了太后。
　　太后接着道：“你这想法，倒是很有趣。若陆姑娘猜测为真，本界人族之来历，必有内情。千年时间，繁衍出这么多人，再加上当年能与蛮族一战，可见通过阴山来到本界的人为数不少。可是，这事的内情竟然完全没有传下来，也是古怪。”
　　谢星沉道：“母亲，虽然人族在本界已经落地生根，但传承零落是逃不过的问题。我想，早晚有一天，我们必须回到祖先的故乡去，弄清楚自己的来历，得回完整的传承。”
　　太后欣慰地点头：“阴山之事后，你没有纠结于身世，反倒能把目光放远，这很好。此事确实不简单，就说回去，那就必须打通阴山，绕不过魔皇。必须等到有朝一日，有足够的能力镇压魔皇，才能开启阴山。”
　　谢星沉却摇头：“这事恐怕没有这么乐观。母亲，阴山好端端的，为什么会塌了，您想过这个问题吗？”
　　太后皱眉道：“不是魔皇弄的？”
　　谢星沉侧头看了一眼，陆明舒主动开口：“阴山地脉整个塌陷，魔皇还没有那么大的力量。这事，恐怕与阴山的地下世界有关。要是严重一些，说不定和相连的另一个世界有关。”
　　石宇大吃一惊：“这岂不是说，有可能我们还没准备好，阴山的法阵就再次破开？”
　　陆明舒点点头。还有更糟一点的后果，那就是另一界的人，主动来这一界。他们虽然与那一界之人出自同源，但是不知道前因，谁知道会不会有仇？
　　

第527章
　　寅时了，眼看天将放亮，再依依不舍，也得分别。
　　石宇到外面探了探，回来道：“康首座把人都撤走了。”
　　太后点点头，对他们道：“你们这就走吧。”
　　石宇有点担心：“母亲，康首座会不会派人守在外面，就等着大哥离开飞仙宫，把他抓回去？”
　　太后笃定道：“他不会的。昨晚既然退让，就不会再追究了。我们已经明确表示维护到底，他若是抓了星儿，岂不是要和王族翻脸？九龙鼎还没有重要到这个程度。”
　　“母亲，”谢星沉却道，“有一退就有一进，太师祖在这件事上让了步，只怕会向你们提出其他要求。”
　　太后淡淡道：“无妨，只要天下百姓还认人皇，他们就不能拿王族怎么样。再说，阴山之事，接下来的博弈多着呢！”又放柔声音，“你们所行之事，一样险要，万万小心。”
　　“是。”
　　两人出了花房，回头再看，太后立在那里，眼里似有泪光，脸庞却始终坚定。
　　“走吧。”陆明舒低声说。
　　“嗯。”谢星沉只觉得这个转身，重逾千斤。但他不能不走，就像太后说的那样，他只有走了，她才安心。
　　趁着夜色，两人逐渐远离太辰山。
　　飞仙宫某处，傅惊涛问：“师伯祖，为何不趁现在拿下他们？”
　　康老道淡淡道：“拿下他们？然后呢？青娥决意护着，我们能拿他们怎么样？”
　　傅惊涛不以为然：“王毕竟年轻，没有自己的主意，总不能全听太后行事。”
　　康老道忽然眯起眼，盯着他。
　　傅惊涛被看得心里毛毛的：“师伯祖……”
　　“你先前从第一宗退位，心性尚还平和，为何今日却耿耿于怀，非要与他为难？”
　　傅惊涛一怔。
　　“是否进了化物境，心态就高高在上了？”
　　傅惊涛连忙请罪：“弟子不敢！”
　　康老道声音一厉：“先前那念头，万万不能有。即使人皇成了魔皇，千年下来，天下人心中，人皇的地位仍然不可动摇。何况，我七真观因何立足？我们与王族休戚相关，唇亡齿寒，若是意图与王族争权，坏了规矩，将会遗祸无穷！”
　　这番训斥，让傅惊涛胆战心惊：“弟子鲁莽，弟子知错了。”
　　“真知错就好。”到底看重他，又心平气和地解释，“放他们离去，也没什么不好。九龙鼎虽然贵重，可在我们手中，发挥不出什么作用，给了他们，说不定真能找出另一条路来。”
　　傅惊涛小心道：“师伯祖是不是太乐观了？他们两人，不过出神境，就算实力比旁人强些，也有限。”
　　康老道摇头：“难道你不觉得，他们与别人不同？”
　　“师伯祖……”傅惊涛摸不准他什么意思。
　　“陆明舒，”康老道眯起眼，慢慢道，“这个小姑娘，在皇陵的表现，真叫人刮目相看啊！那点蛛丝马迹，居然被她串成一条线，揭出人皇之秘。若不是她，我们现在还蒙在鼓里，根本不知道自己就坐在火山口。”
　　傅惊涛点点头：“她是有些小聪明。”
　　“这可不仅仅只是小聪明。自她现世，不过短短十年，古夏格局为之大改。她一人对古夏的作用，便是百十个化物境，都比不上。”
　　傅惊涛无话可说。
　　“还有谢小子。魔皇千年谋算，偏偏漏了他这个意外。我们这次，就是靠着他这个意外，才能扭转乾坤。”
　　康老道长叹一声：“这两年，老夫细想过。天道有常，冥冥之中，总会给人留下一线生机。恐怕古夏这生机，就应在他们身上。”
　　傅惊涛没想到这位师伯祖居然这么看重他们，仔细想想，好像很有道理。
　　康老道续道：“既如此，何不借他们之手，解开九龙鼎之秘？”
　　……
　　即将离开中州地界，后面一直没见到追兵，陆明舒道：“那位康老前辈倒是干脆利落。”又问，“那我们还去瑶西吗？”
　　“去！”谢星沉斩钉截铁，“那群老道讨厌得很，就算不追过来，恐怕也会想方设法追踪咱们，以便掌控。我可不想时时被他们掌握行踪。”
　　陆明舒点点头：“好吧，那就依原计划行事。”
　　两人回到溟河边，放出早就准备好的小船。
　　这艘船是天轮里求来的，已是法宝一流。看着毫不起眼，实则就算十来只出神境凶兽围攻，也毫发无伤。
　　陆明舒打开腰间铜管，让小布驾船，又放出小呆和它作伴。
　　等她回到船舱，谢星沉已经放出九龙鼎，在那细看了。
　　这座九龙鼎，比之天运城那座仿品小了很多，只有一人多高。鼎身厚重，乃是沉砂玄铁炼成。鼎上盘踞着九条飞龙，每一条姿势都不相同。
　　谢星沉抚着鼎上的纹路，说道：“我只知道，这些都是阵纹，里头还藏有什么玄机，却看不出来。”
　　陆明舒一点点细看过去，也是完全不知从何入手。
　　左右无事，两人索性就地盘坐，各自琢磨。
　　这些阵纹，陆明舒倒是认得，但她没看出异常，就是些防御类的法阵。鼎上九龙，似乎也没什么玄机。鼎内她看过，光溜溜的，什么也没有。
　　奇怪，秘密到底在哪呢？
　　她仔细地摸着九龙，一点点记熟它的样子，在脑海中勾勒出来。
　　看着看着，眼前的九龙忽然起了变化。这些龙好像活了一般，在她面前舞动起来。
　　有的翱翔，有的飞跃，有的缠绕，神态、动作各异。
　　这些龙越舞越快，突然脱离九龙鼎，向她飞来。
　　陆明舒不知不觉伸出手，似乎想要摸一摸这些龙。
　　触到她，刚才还温顺无比的九龙忽然凶性大发，齐齐张口向她咬来。
　　“啊！”
　　谢星沉一惊回神，却看到陆明舒突然捂着脑袋，闷叫一声，嘴角溢出鲜血。
　　“明舒！”他扑过去。
　　陆明舒缓缓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后眼睛一闭，仰面倒下。
　　谢星沉大惊失色。刚才看他的这一眼，她的眼睛里空茫一片，好像什么情绪也没有。
　　怎么会这样？偏他号来号去，她的脉相一切正常。
　　发生什么事了？虽说九龙鼎一直以来，都没人破解，可也没发生这样的事啊！
　　头，对了，刚才她抱着头。
　　

第528章
　　陆明舒在一片黑暗中醒来。
　　说是醒来，也不太正确。
　　她恢复了意识，但周围却是一片黑暗，感知不到外界的事物。
　　发生什么事了？
　　她头痛欲裂，昏昏沉沉的，慢慢想起之前的事。
　　对了，九龙！九龙突然脱鼎而出，伤到了她的神识。
　　本界武修，并无神识一说，因此无人特意修炼。倒是蛮族有些咒术，能够伤及神识，但那又过于复杂了。
　　是以，陆明舒根本没有防备，居然会有神识攻击。
　　九龙鼎是神识攻击，那所谓的人皇传承，是不是也要用这个方法破解？
　　——等等，她得想办法醒过来再说。
　　然而，陆明舒发现自己的努力都是徒劳无功。她清醒着，可意念好像被关起来了，无法挣脱束缚。最要命的是，天轮就是用意念触发的，这样子，她连天轮都进不去。
　　这么一来，她留在外面的那具躯体，就成了一个空壳。而真正的她，被关在这个牢笼里，出不去。
　　这九龙鼎居然如此厉害，她是修过神识的，竟也被重创。
　　该怎么办呢？意念出不去，岂不是变成了一个活死人？
　　虚无世界里，陆明舒盘坐下来，静静思索自己的出路。
　　外面，谢星沉已经整整一天没松过眉头了。
　　小船在小布的驾驶下，进入了地下河。阴山坍塌以后，不少阴气泄露出来，使得地势更加复杂，只能慢慢行驶，估计要半个月才能到。
　　这倒罢了，他忧心的是，陆明舒昏迷了整整一日，自己却根本找不到原因。
　　她的脉相很正常，可就是醒不过来。他用了好几种方法，不管怎么刺激，她就是一点反应也没有。
　　她昏迷前抱着脑袋的动作，让他意识到，她很可能伤到了头。可这个，要怎么医治？
　　谢星沉冷静下来思索。
　　人有精气神，精为血，气为机，神为思。她脉相正常，身体康健，说明精气都没有问题，就是神思被阻断了。那么，壮大她的神思，就能解决问题！
　　找到了思路，他马上行动起来。
　　壮大神思，医书上有不少相关药方……
　　他斟酌着煎好一服药，刚刚给她喂下去，陆明舒突然颤动了一下。
　　“明舒！”
　　她张口，把药都呕了出来，眼睛却没睁开。
　　“怎么会这样？这药性我已经削减了大半，就算幼童也承受得诠，她怎么会吐出来？”
　　谢星沉百思不得其解。
　　其实，药性并没有问题，之所以有这般反应，是被关在小黑屋里的陆明舒，遇到了另一件事。
　　黑暗中，一点微光出现，慢慢拉出一个人影。
　　陆明舒起先麻木地看着，随着人影展露出越来越熟悉的轮廓，她瞪大眼，活像见了鬼。
　　这人，竟然是付尚清，她那个便宜爹！
　　“怎么，很惊讶？”付尚清笑吟吟地在她面前坐下，“你不是已经怀疑我的来历了吗？还去清风镇查了。”
　　“……”
　　陆明舒盯着眼前这人，他的长相、神态、动作，完全就是付尚清的模样。
　　“你到底是谁？”这句话问出，杀意浓浓。
　　付尚清笑道：“我不是你爹吗？你好像也没有不认过，对吧？”
　　不错，她一直都承认，这是她爹。生身之父，不承认没有意义，反正她心里清楚，两人是什么关系。
　　“除了我爹这个身份外，还有呢？”她念头一转，“是你在九龙鼎上做了手脚？”
　　付尚清笑着点头：“谁叫你对我这个爹这么反感？想和你坐下来谈一谈都不容易。”
　　陆明舒冷笑一声。她要信这话就有鬼了，想和她谈，什么时候不行？
　　“说吧，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和你谈谈啊！”
　　陆明舒道：“想和我谈下去，这个态度可不行。”
　　付尚清摇了摇头：“对你的父亲，你可真是没有一点敬意。”
　　不料，陆明舒冷声道：“你确定你是我父亲吗？”
　　付尚清挑起眉：“哦？”
　　“起初，我以为你得了某个传承，后来想想，这明显不对。再厉害的传承，比得过神女传承？你却一点都不心动。”
　　付尚清笑了起来：“这可真是歹竹出好笋，两个寻常村夫村妇，竟然生出你这样的女儿来。”
　　“你承认自己是歹竹？”陆明舒逼视，“又或者，你并不认为自己是付泽，所以改名付尚清？”
　　付尚清注视着她：“其实你这聪明劲，很像你父亲。”
　　他这个态度，陆明舒明白了：“你不是付泽，也不认为自己是我父亲。”
　　付尚清没有正面回答：“现在想和我谈了吗？”
　　陆明舒毫不客气：“你弄错了吧？是你想和我谈。看来，你有求于我？”
　　“……”
　　她想起离开紫极殿前，付尚清说的话，叫她有空回去看看师父什么的……
　　“如果中招的不是我，你便把我引回九瑶宫去？”
　　付尚清笑着点头：“你比你爹聪明多了，就这一件，做得不好。为什么要给自己留下这么明确的弱点呢？九瑶宫你不在乎，可你师父和惠娘他们，你却不能不在乎。”
　　“没有弱点，像你这样吗？”陆明舒冷冷道，“看着我娘死而无动于衷，甚至看着周妙如死也无动于衷——哦，周妙如其实是你杀的，对吗？”
　　付尚清没有否认：“那个女人，已经没必要存在了。”
　　“你真可怕。”陆明舒定定地看着他，“妻子儿女，全不在乎。这么说来，你留下付明堂，也有他用了？是否付尚清这具身体不满意，想换一个？”
　　付尚清笑道：“在你心里，我就是这么残忍的人？”
　　“你不是吗？”她反问。
　　“也罢。”反驳没有意义，他继续道，“不管你对我感观如何，我们现在都有同样的目的，是不是可以合作？”
　　陆明舒不为所动。
　　付尚清又道：“我知道你在查什么，如果有可能，你还想去阴山地下那个世界，我可以帮你的。”
　　他声音温和，循循善诱，仿佛真的出自好心。
　　可惜陆明舒并不买账：“我想知道，但我信不过你。”
　　付尚清摇头：“你这样可不行。做大事的人，不能这么意气用事。”
　　“像你一样虚与委蛇？抱歉，我不希望自己变得那么恶心。”
　　付尚清目露深意：“这么说，你不想出去了？”
　　听着这句威胁，陆明舒却笑了起来：“本来，我不知道该怎么出去，但是你出现，我就知道了。”一道光，突然出现在两人之间，杀意逼人。
　　

第529章
　　付尚清骤然变色，一眨眼，这道光已经透体而出。
　　这个空间，说白了，就是陆明舒自己的感知世界。付尚清之前做的手脚，将她的神识重创了，他便以为她无力交锋，没想到，她竟懂得单纯的神识攻击。
　　在现实世界里不可思议的一幕出现了，付尚清被斩为两半，又慢慢地合拢，只是身影比刚才要模糊。他道：“你的秘密，比我想象的多啊！”
　　陆明舒冷冷道：“你也是。”
　　本以为这个便宜爹可能得了某个秘密传承，没料到他竟然知道阴山的事，而且看起来，知道得还不少。就是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玩意儿，是和魔皇一样，与别的意识融合了，还是干脆被夺舍了？
　　细想来，洪家阿爷说的老乞丐很可疑，倘若那时候他被夺舍，一切就能讲通了。
　　付泽入赘没多久，拿着陆家的积蓄离开了清风镇，变成了付尚清。从那时起，他好像吃了仙丹似的，变了一个人。原来的穷家小子，成了资质出众的后起之秀，整个大翻身。
　　原来的付泽，是个贪婪无耻又忘恩负义的人，有一点小聪明，资质还不错，仅止于此。可她后来看到的付尚清，虽然冷漠绝情，却看不到摆在明面上的贪婪无耻。两者都是小人，但境界相差何其大。一个连陆家孤老都要骗，一个连九瑶宫这么大的摊子都能耐住性子。
　　陆明舒确实对他的秘密很感兴趣，但再感兴趣，也不能任他牵着鼻子走。
　　光芒再现，逼向付尚清。
　　他身影一闪，躲过了这次攻击：“当真一点余地也不留吗？”
　　陆明舒不为所动：“你既然关注了我这么久，难道不知道我这人脾气就是这么臭吗？”
　　付尚清怎会不知？只是之前，他多少有点高高在上的心态，以为可以压制她的。
　　“陆明舒，你这样做没什么好处。以前，是你实力不够，真正强的人，不屑和你计较。以后如此行事，吃亏的只是你自己。”
　　陆明舒嗤道：“怎么，现在当自己是我爹来教我了？和我说这种话的，你不是第一个，想来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神识攻击压迫而来，付尚清终于不能泰然处之。
　　是他把她的意识关起来没错，但这里是陆明舒的意识空间，他是外来者，本身就被排斥，何况她还懂得神识攻击。
　　几次下来，付尚清身影越发模糊。
　　他道：“你这样，有什么意义呢？今天不和我谈，早晚还得去寻我。”
　　陆明舒淡淡一笑：“需要什么意义吗？一句话，我不喜欢别人威胁！”
　　又是一道光芒飞出，将付尚清斩断。这一次他的身影没能聚拢，慢慢消散了。
　　他完全消散的一瞬间，无形的牢笼，仿佛也破开了。黑暗中出现了一点光明，陆明舒用力一挣，睁开眼。
　　谢星沉正抱着她发呆。
　　在她昏迷的时间里，他又试了几个方法，刚刚煎的药给她服下去了，还在等效果。
　　如果真的没效果，那他就要考虑回七真观了。
　　回七真观的后果有多严重，他知道。现在七真观放任他，不过是大家假装没这回事。如果他回去，这事就摆在明面上，没法逃避了。
　　但，她若不醒，他就算在外面自由自在，又有什么意义？
　　怀里抱着的人动了一下，他回神，看到陆明舒缓缓睁开眼，一下子大喜：“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说着，伸手摸她的头。
　　陆明舒脸色苍白，对他扯了一下嘴角：“你的手……”
　　“什么？”
　　“……放哪！”齿缝间挤出来两个字。
　　谢星沉莫名其妙：“我只是看看你有没有发热……”
　　“——我说另一只！”
　　低头一看，另一只手抱着她，正好横过胸口，位置……咳，有点微妙。
　　他火速收回，露出讨好的笑：“……刚才没留意。”看她不相信的样子，举起手，努力做出无辜的样子，“真的，我发誓！”
　　陆明舒咳了两声，慢慢坐起身来。脑袋还是很痛，神识受了重创，不比肉身经脉受伤轻松。
　　谢星沉马上倒了杯水，殷勤地送到她嘴边。
　　陆明舒没拒绝，喝完之后，靠着休息。
　　“你怎么样？”他小心翼翼地问，“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意念，”她简短地说了两个字，“你是不是给我喂过药？”
　　“对，养神的药。不对症吗？”
　　“不，”陆明舒说，“再给我配一服来，加重分量。”
　　细想来，他喂的药也有功劳。要不是那些药壮大了她的神思，灭掉付尚清留下的那抹意识没那么容易。
　　“好。”看她没精神的样子，谢星沉没再多问。仔细斟酌了，又煎了一服药。
　　喝了这药，休息了半天，陆明舒才勉强恢复了精神，有力气和他说话了。
　　她把自己遇到的事情说了一遍，谢星沉大起警惕之心：“付尚清？他终于露出真面目了！”
　　“这恐怕还不是他的真面目。”陆明舒有气无力，“你猜，他想和我合作什么事？”
　　“这还不简单？”谢星沉不假思索，“他想去另一个世界。”
　　“这么肯定？”
　　谢星沉哂笑一声：“他看不上陆家，看不上九瑶宫，甚至看不上神女传承，目标肯定比这几个更大。这么一算，本界还有什么值得他费心？恐怕，他根本就是另一个世界来的。”
　　陆明舒沉默了一会儿，慢慢道：“他若是本性不贪婪，当初就不会借着周家上位。可偏偏对神女传承毫无兴趣，我想来想去，只有两个原因。一是，他知道有比神女更厉害的传承。二是，他自身已有传承，且与神女差异甚大，无法兼容。本界传承零落，他只能是来自他界。”
　　“从这个方面来说，和他合作挺好的。”谢星沉问，“你真的一点也不考虑？”
　　陆明舒淡淡一笑，却道：“等我养好了伤，再去九瑶宫会一会他。”
　　谢星沉笑了起来：“也对，在那种情况下和他合作，岂不是被他牵着鼻子走？他除了你，恐怕也找不到别人了。”
　　“哼！他要合作就合作，想得太美了！谁说他有价值，我就非得合作不可？”说完这句话，她一阵晕眩。
　　谢星沉扶了她一把：“你还是休息吧，离瑶西还远着呢！”
　　

第530章
　　小船驶过地下河。
　　小布说：“这里的水都臭了呢，鱼也不能吃了。”
　　“希溜！”小呆懒洋洋趴在它身边。
　　小布的眼睛里，放出两道光，扫过前方的路：“前面有好多暗礁，得慢点开。”
　　“呼呼～”
　　两只一应一答，还挺开心的。
　　陆明舒从船舱里出来，不禁一笑。小布真的和活人差不多，不知道狄羽前辈怎么做出来的。说起来，应该给小布升个级了，改天去天轮发个悬赏，看看有没有人懂。
　　谢星沉也出来了，说道：“这里的地形变了很多。”
　　这条地下河，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到处是滚落的石头，还有裂开的缝隙，散发着阴气。所以，小布说，这里的水臭了，被阴气感染，能不臭吗？这里的鱼，大概也会慢慢变成一种阴气里生长的怪物吧？
　　陆明舒默默叹了口气。
　　“这些泄露出来的阴气，没办法堵了。”她说，“再过几年，这里就会变成一条死河。”
　　“就算要堵，也没那个人手。”谢星沉倒是很淡定，“反正，准备充分了，我们还得再一次把它挖开。”
　　“嗯……”
　　沉默了一会儿，她说：“其实，正常情况下，有这么一个世界存在，并不会影响什么。只是本界太过荒芜，没人能压制魔皇，再加上还与另一界相通……”
　　谢星沉看着她。
　　“干什么？”陆明舒被他看得不自在，“有什么话就说。”
　　他笑了笑：“你知道的东西真多。”
　　她淡淡道：“不过是些浅显的道理。生死轮回，本来就是天地至理。”
　　谢星沉却道：“我有时候会有一种感觉，好像你和我们生活的不是一个世界。随口说出的事情，听起来似乎是常识，可在这样一个残缺不全的世界生活着，又哪来的途径知晓？”
　　“……”
　　他没再继续说下去，陆明舒也没答。
　　沉默了一阵，谢星沉说：“你师祖确定找不到了吗？”
　　陆明舒的声音有点沉：“嗯，上次传信回去，师父说，在墓室底下找到了师祖的佩剑。”
　　过了一会儿，他说：“抱歉。”
　　“又不关你的事，道什么歉？”顿了顿，她又说，“其实师父早有心理准备，一个失踪四十年的人，活着回来的可能性太小了。”
　　算起来，她师祖失踪的时候，谢长河还好好的在七真观，也就是说，害死师祖的是留在皇陵里的魔识，和谢长河并没有关系。
　　见她揉了揉额头，他道：“你还是回去休息吧，养伤为要。”
　　陆明舒没拒绝。她现在的精神状态，确实没法多动脑。
　　半个月的路程，说快也快。
　　这段时间，陆明舒几乎不干什么，在么在舱里，要么在船头，脑子放空，什么也不想，多数时候在睡觉。
　　每天，谢星沉都会煎一大碗药给她，喝得她闻到药味就头痛。
　　不过，他煎的药越来越有效了。
　　陆明舒索性又换了几本医书给他，让他玩去。
　　这天睡得迷迷糊糊，被人推醒：“到了。”
　　“嗯？”她睁开眼，睡眼惺忪地揉了揉眼睛。
　　睡得昏天暗地，她的脸上有着明显的红晕，从没见过她这样懵然的一面，谢星沉只觉得心里被羽毛轻轻刷了一下，忍不住往前一靠。
　　不属于自己的气息靠近，陆明舒一下子警觉起来，伸手抵住他的肩膀：“你干嘛？”
　　谢星沉内心失望，假装什么事也没发生，无辜地说：“看你睡成这样，我在想要不要背你。”
　　“不必！”
　　“你不用这么客气啊！”他还不死心，“以前也背过的是不是？你还叫过我爹呢！”
　　陆明舒狐疑地瞅了他一眼：“瞎说什么？”
　　“真的！就是我们在瑶西遇到的那次，你睡糊涂了……”
　　“肯定是在做梦！”
　　“看你精神不大好，别逞强了。”
　　“哼！”
　　说话间，东西收拾好了。
　　两人上了岸，收起小船。
　　“小呆！”
　　“希溜！”小呆欢快地跑过来，亲热在她手掌下蹭来蹭去。
　　翻上小呆的背，顺便把小布提溜过来趴在前头，陆明舒示威地看了他一眼，拍拍小呆的脑袋：“我们走。”
　　小呆仰头叫了一声，“哒哒哒哒”欢快地跑不见了。
　　“……”谢星沉叹了口气，“真是苦命的我！”
　　十五年过去，瑶西还是当初的样子。
　　他们回到当初栖身的山洞。这里稍加布置一下，就能住了。
　　“当初，你怎么知道这里有个山洞的？”这个问题，陆明舒很早就想问了。
　　“哦，说来也巧，我之前淘到一本破烂手札，没想到是位前辈的修炼日记，里面详细写了他的历练过程。我就对着那本日记，画了张地图，然后找了找，发现就在瑶西。”
　　“难怪，你对附近的地形这么熟。”
　　谢星沉道：“就是因为这张地图，周家找上门的时候，我就顺水推舟同意了，正好给自己找个历练的地方。”
　　陆明舒看着墙上的剑法，轻轻道：“这位前辈，应该就是我们九瑶宫的项宗师。”
　　“原来是他。”他倒不觉得意外，“难怪，看这剑法，高明得很。”
　　把石室打扫了一遍，摊好兽皮，他说：“你休息吧。”
　　“你呢？”
　　“我到附近看看，探探路。”
　　陆明舒知道他是好意，她也确实撑不住了。
　　“小呆在这陪你，小布跟我走吧，探路它比较有用。”
　　“嗯。”
　　安排了一下，留下小呆看门，他便带着小布离开了。
　　陆明舒没挣扎，继续休息去了。
　　这一觉睡得很沉，醒来时，周围一片黑暗。
　　小呆就趴在石台前，呼噜呼噜的，睡得正香。
　　奇怪，他还没回来吗？
　　陆明舒撑起身，小呆立马警醒。
　　她拍了拍小呆的脑袋，示意它继续睡，自己摸黑出了山洞。
　　小溪边有火光，还有低低的交谈声。
　　“水放多了！”这是小布的声音。
　　“多熬一会儿，要把肉都煮化了才行。她最近没胃口，腻了吃不下。”
　　“这样吗？”
　　“我的厨艺，你还不放心？”
　　小布呆呆想了一会儿：“好像也对。”
　　

第531章
　　火光下，谢星沉拿着个铜勺子，在那撇浮沫。
　　这作派，倒像是燕无归。
　　陆明舒也知道，现在再说燕无归或谢廉贞，已经没有意义了。
　　撇完了浮沫，他掏出酒囊喝了一口，然后发现她了。
　　“怎么出来了？”
　　陆明舒慢慢走过去：“你少喝点，这里又没有溟河雾。”
　　谢星沉把酒囊塞回去，讪讪道：“习惯了……”
　　两人各坐一端，默不作声。
　　“好了！”小布的声音突然响起，打破了沉默。
　　谢星沉刚要拿碗，发现小布已经自动自发舀了汤，递了过去。
　　“……”太智能了也不好啊，献殷勤都没机会！
　　“谢谢。”她看着那碗汤说，不知道在谢小布，还是在谢他。
　　她一口一口喝得认真，整碗全都喝光了，搁下碗，发现谢星沉还盯着她看。
　　“汤熬得不错，你也喝一碗吧。”她说。
　　“哦……”
　　他便给自己盛了碗汤，慢慢喝完了。到底什么滋味，没品出来，既然她说不错，那应该是好喝的吧？
　　陆明舒仰头看着夜空，瑶西山林静谧幽深，连星星都特别明亮。
　　“这个东西，还记得吗？”
　　谢星沉看到，她手上托着一个小巧的圆形金属盒。他第一次见的时候，还以为是个胭脂盒。
　　“记得。”
　　陆明舒轻轻一按，盖子弹了出来：“你一直想看，现在看吧。”
　　谢星沉讶然。他不止一次想看，但以前她都不让看的。
　　他迟疑着伸出手，接过盒子。这一看，便怔住了。
　　“罗盘？不对……像日晷。”
　　陆明舒点点头：“就叫表，计算时间的。”日晷也叫圭表，本质上是一样的东西。
　　谢星沉看了一会儿，摸到头绪了：“你跟我说过秒的概念，原来就是这个意思？”
　　“嗯。还有下面那根小针，是指方向的，只要没有磁力影响，就会指向南方。”
　　谢星沉仔仔细细看完了，说：“我从没见过这样的东西。”
　　陆明舒收回怀表，淡淡道：“本界确实没有这样的东西。”
　　他目光闪了闪：“你想说的是……”
　　“我不想对你说谎，总之，你心里有个数。”
　　他是怎样敏锐的人，有些话，不用说得太透。
　　谢星沉默默点了点头。
　　“不早了，你去休息吧。”她说，“去九瑶宫之前，我的伤要养好，九龙鼎也要破解，我们的事情还很多。”
　　“好。”他听话得很，真的老老实实回去休息了。
　　陆明舒坐了一会儿，等小布收拾好，也回去了。
　　这次回去她没睡觉，而是进了天轮。
　　神识的伤，有专门的药，她换了一些，希望能在短时间内恢复。实在是时间不多啊！
　　然后，到天轮里收罗各种资料，看看那座九龙鼎，可以从哪里入手。
　　不知不觉一夜过去，外面响起鸟鸣声。
　　她从天轮里退出来，发现谢星沉已经不在洞里了。
　　小呆有点闲不住，频频望向外头，还一个劲地蹭她的手。
　　陆明舒拍了拍它的脑袋：“行了，你想出去玩就去吧。”
　　说起来，这兽窟才是小呆的家乡，可它自从被她抱走，就没有回来过。
　　小呆叫了声，欢快地溜出去了。
　　陆明舒起身，慢悠悠到外面洗漱了一番。
　　等了一会儿，才看到谢星沉回来。
　　“你去哪了？”
　　“找点药材。”他回头叫唤，“小布！”
　　“来了！”小布蹦过来。
　　“变个锅。”
　　“咔！”
　　然后谢星沉就蹲在溪边，一边舀了水烧着，一边洗刷刚采到手的药材。
　　他还抓了只兔子。这个兽窟被清理多年，没剩多少凶兽了，这只兔子只有内息境。
　　没过多久，兔子汤的香味传得老远。
　　他将一把绿叶蔬菜对折，扔进去，很快就熟了，然后捞起来给她：“这种野菜很好吃的，尝尝。”
　　“嗯。”
　　汤里只放了些盐，煮出来的野菜透着天然的鲜香。
　　“这些菇也不错。”
　　陆明舒多看了两眼，突然问：“这个，不是药吗？”
　　“也能吃啊！”
　　“……”她记得这种菇入药很贵，是瑶西山林的特产，要是别人知道他们拿来涮锅……
　　算了算了，反正也不缺钱。
　　“你爹的事，你有什么想法？”他问。
　　陆明舒漫不经心：“去九瑶宫会过他再决定。”
　　“他既然挖坑害你，恐怕到时候也会备好陷阱等你跳。”
　　她笑笑：“他没有多少筹码的。”
　　“哦？”
　　“想想看，如果他的筹码足够，怎么会在九瑶宫一呆这么多年，忍气吞声呢？之前的神女祭，我几乎把整个九瑶宫掀了，他都无动于衷，算起来，应该有两个原因。其一，他不在乎周家，其二，他觉得不到时机暴露自己。”
　　谢星沉点点头：“不管怎么说，周家那群蠢货掌握着九瑶宫，比你们师徒掌权好多了。他没有出手助周家，可见自身实力不够。”
　　陆明舒就是这么想的。
　　“我想，他这次去麒麟会，也是到了不得不出手的时候了，就怕下一次没机会了。”
　　“他还真敏锐。”谢星沉说着，不知道从哪里掏了把粉丝放下去，一边等着粉丝煮熟，一边撑着筷子说，“我们现在跟逃亡差不多，就这样，他都没敢正面对上，说明他自身实力并不强。”
　　“对。不过有些古怪的手段，要防着些。”比如攻击神识的手法。
　　谢星沉想了想，又说：“他肯定知道一些秘密，不能放过机会。”
　　陆明舒笑笑：“当然，不过，他想合作可没门。”
　　他听出了她话中之意：“你是想，直接把他收服了？”
　　“收服恐怕不容易，最好的办法，就是把他打一顿，不得不听命于我们。”
　　谢星沉想象了一下那个情景，忍不住想笑：“你这样子会被人说的哦，好歹他也是你爹呢！”
　　陆明舒哼了声：“谁知道呢？说不准，他早就不是我爹了。”
　　不管付尚清是不是付泽，她对这个男人都没有任何的感情可言。
　　“唉！”谢星沉摇着头，“我把我爹给坑进皇陵，你又想揍你爹，咱们可真是坑爹二人组。”
　　“难道不是被爹坑吗？”他们可都是受害者。
　　“也对……”
　　吃了粉丝，又喝了一大碗汤，两人吃饱喝足，远处忽然响起叫声，惊起鸦雀。
　　陆明舒一听，惊道：“是小呆！”
　　

第532章
　　从兽窟抱出小呆，到现在正好十五年。
　　十五年对人来说不短，足以让一个稚子成年。但对魔兽来说，就不是多长的时间了。别看小呆现在看着神骏飞扬，其实，它还是一只幼兽，若非圣王秘地里那些元晶的刺激，估计翅膀都还没长出来。
　　他们把碗一搁，直接纵身而起，往叫声处飞去。
　　“咔！还有我呢！”小布跳了两下，没人理，只好委委屈屈地蹲在原地。
　　两人一掠而至，到了一处山峰，发现小呆正和别的兽对峙。
　　让他们吃惊的是，和它对峙的，是两只成年的雪翼踏云驹，体形比小呆大了不少。
　　陆明舒和谢星沉对视一眼，心情有些微妙。
　　“小呆！”
　　看到她过来，小呆欢快地嘶鸣一声，振翅飞过来，亲热地在她身边蹭来蹭去。
　　那两只雪翼踏云驹看到这一幕，愤怒地嘶鸣起来。
　　“希溜！呼呼～”
　　谁知小呆转过去，对它们咆哮起来。
　　其中体形稍小的那只——应该是母的，“呜呜”叫了两声，看着小呆的眼睛里好像流出了眼泪。
　　那只公的则越发凶狠，头上的角似有雷光闪动。
　　小呆还是幼兽，现在只有融合境，被对面的声势吓到了，不禁往后缩了缩。
　　这情形，两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谢星沉凑过来，小声说：“要不，你带小呆走，我打发它们。”
　　陆明舒摇了摇头：“小呆陪了我这么多年，不能这样对它。”
　　“可是，如果它们要带走小呆怎么办？”
　　“那要看小呆自己的意愿。”她指了指旁边，“你先带小呆到那边去。”
　　“好吧。”谢星沉无所谓，向小呆招了招手，“走了，小呆子。”
　　小呆冲他低咆了两声，似乎不满意这个称呼，但还是乖乖跟过去了。
　　那只雪翼踏云驹见状，恼怒地甩着头，好像要冲过来。
　　陆明舒身影一晃，挡在它面前：“两位别着急，这事我们先说清楚。”
　　公兽还是仇视着她，母兽却哀哀叫了一声。
　　看着小呆飞远了，陆明舒回身问：“你们，是小呆的父母？”
　　公兽低吼一声。
　　陆明舒慢慢放出神识，去接触它们：“是不是，你们得跟我说清楚。”
　　魔兽天生神识弱，她试了几次：“别反抗，这样我们能交流得更清楚。”
　　两只雪翼踏云驹初时很警惕，看她好像没恶意，慢慢接受了。
　　“你们，是小呆的父母？”她再次问。
　　那边传来两只雪翼踏云驹肯定的回答。
　　“你们怎么证明？”
　　公的那只很凶悍，传递过来的意思，大概就是：“我们天生就能感觉到亲缘！”
　　“那小呆呢？”陆明舒毫不客气地质问，“他对你们很抵触。”
　　“那是因为它被你抢走了！”公兽的脾气更爆了，不停地尥蹶子，喷鼻息，似乎很想冲过来跟她打一架。
　　“我见到它的时候，它被放在地脉灵根的旁边。”她说，“如果当时我不带走它，它未必能活下来。”
　　事实如此，她没有撒谎。那时，这两只雪翼踏云驹正被九瑶宫那些出神境高手们围攻，它们跑了，但并没有机会带走小呆。而那时的小呆才刚出生，没有母兽的体温，它想活下去并不容易。
　　公兽生气：“你是在推卸责任！”
　　陆明舒笑了笑，没想到雪翼踏云驹居然懂得推卸责任，看来它们灵智挺高的。也是，小呆就很聪明，虽然不会说话，可她说的，基本能听懂。
　　“是不是事实，你们心里有数。”
　　公兽还想发火，母兽撞了它一下，看着陆明舒，呜呜叫着：“这是我们的孩子，请把它还给我们。我们会感激你的。”
　　陆明舒这次没回应。
　　母兽再次叫了起来，忽然一抖，头上的角飞出一道灵光。
　　公兽吃了一惊，吼了一声，愤怒地阻止她。
　　陆明舒“听到”了它们的对话。
　　“你疯了吗？居然想把自己的修为交给这个人！”
　　母兽说：“我把修为给她，换回孩子。”
　　公兽又吼，连连把它往后推。
　　它说：“好，我把修为给你，你把孩子还给我们。”
　　母兽哀怜地叫了两声。
　　陆明舒叹了口气：“我不要你们的修为。”
　　“你不要太过分！”公兽身上的毛都要竖起来了。
　　她续道：“小呆是我的伙伴，它有绝对的自由，要不要跟你们走，让它自己决定。”
　　听她这么说，公兽满腔怒火一下子消了：“你说真的？”
　　“真的。你们给它一点时间，我会和它沟通。”
　　公兽又嘶鸣起来，半信半疑。
　　陆明舒眉毛一竖，喝道：“你们不过出神境，若是我不愿，大可以将你们驱逐，甚至直接收服你们，何须与你们废话！”
　　大概是兽类的天性，她这么强硬，那边反而弱了下来。
　　母兽连连哀叫，公兽不情不愿地低了头。
　　陆明舒缓和了语气：“你们留在这里，我先带它回去。”
　　说完，她一挥袖，掠到谢星沉和小呆那边。
　　“谈好了？”
　　她点点头：“我们先回去。”拍了拍垂头丧气的小呆，“走吧。”
　　小呆叫了一声，回头看了看那对雪翼踏云驹，似乎很疑惑，但还是心甘情愿地随她走了。
　　那对雪翼踏云驹，一直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
　　“小呆，它们说是你的父母，你能感觉到吗？”
　　小呆叫了一声，脑袋蹭了蹭她的手。
　　它出生后就没见过父母，不知道父母是什么意思。
　　“你有没有觉得，它们和你有一种特别的关系存在？”
　　小呆的眼睛里，出现茫然，好半天，点了点脑袋。
　　看来公兽没有骗她，确实能感觉到血缘。
　　陆明舒轻声道：“父母，就是把你生下来的两只兽，那时候，它们被别的事情绊住了，没及时来找你，而你被我带走了。现在它们想带你回去，你愿意跟它们走吗？”
　　小呆没有回答，它还是弄不明白，父母是什么概念，生它下来又是什么意思。
　　陆明舒没逼它，笑着摸了摸它的脑袋：“别着急，我又不会赶你。如果你觉得它们没有恶意，这几天你可以找它们玩，慢慢你就知道父母是什么意思了。”
　　

第533章
　　洞穴石室内，引进来的天光照得通明。
　　九龙鼎就放在正中，光源最亮的地方。
　　陆明舒在地上摊了一张特制的兽皮纸，慢慢地画着构造图。
　　谢星沉坐在另一边，周围散落着不少书籍，一本一本地翻着。
　　小呆的叫声远远地传进来，听起来很欢快。
　　又一本书翻完，谢星沉有点心烦，把它一扔，说道：“你真的愿意放小呆走？”
　　陆明舒专心画完线条，才问：“为什么不？”
　　“雪翼踏云驹，很难得呢！我记得你们九瑶宫建派几百年，都没抓到过几只。”
　　“我的实力又不靠它。”
　　谢星沉看了她好一会儿，忽然道：“其实你是不忍心拒绝它父母的请求吧？对于亲缘淡薄的你来说，能够和父母在一起，是很快活的事。”
　　陆明舒笑了笑：“难道你不这样觉得？”画了一会儿，又说，“跟着父母，它才能学到更多本事。与其留在我身边，当一只坐骑，不如放它海阔天空。”
　　画完了细稿，她搁下笔，仔细看了一会儿，眉头蹙起：“怎么好像有点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谢星沉趴过来看。
　　“你觉不觉得，这座九龙鼎，有很多多余的东西？”
　　“多余？”
　　“嗯。”她手指一一点过去，“你看，这几道阵纹非常玄妙，偏偏到这里，掺入了莫名其妙的线条。这里也是，还有这里。”
　　难怪说，几百年间，有几个人模模糊糊领悟了一些东西，但根本称不上秘法。他们应该很凑巧，看的就是这几道阵纹。
　　谢星沉想了一会儿，突然跳起来，找到对应的地方，手指一点点敲过去。敲着敲着，突然停了一下：“这声音……”
　　“有问题？”
　　“材质不对！”谢星沉打开一个芥子囊，掏出一堆瓶瓶罐罐，还有小毛刷之类的东西。
　　陆明舒看着他拿了根棉棒沾了些水，往上面涂，又拿帕子擦掉，换了一种粉末……
　　“你在试材料？”
　　“嗯。”谢星沉道，“看看能不能把上面这层给擦掉。”
　　陆明舒奇道：“你哪来这些东西？从来不知道你还懂制器！”
　　“器药本是一家。”他说，“有些东西，既能入药，又能制器。以前闲着无聊，看了不少杂书，动手制器我是不会，不过自己做些保养，还是没问题的。”
　　说话间，九龙鼎外面那一层被洗掉了。
　　“快看！”
　　陆明舒凑过去一瞧，发现里面那一层颜色更深。
　　“这才是沉砂玄铁真实的颜色吧？”
　　谢星沉点头：“我还以为，外面这层浅金色，是故意做出来的，没想到……”
　　“确实是故意做出来的，只不过是故意做出来迷惑人的。”
　　“嗯。来帮把手，我们把外面这层弄掉再说。”
　　两人一起动手，花了半天时间，才把外面这层给弄干净了。
　　现在这座九龙鼎，颜色比之前暗沉得多，但显露出的阵纹，也复杂得多。
　　这东西放在七真观这么多年，都没人发现外面这一层是多余的，应该有两个原因。一是，人皇之物，他们哪会怀疑，二是，鼎上的阵纹，无人识得。
　　不过，话说回来，这些阵纹，她也不认识。看来，人皇的传承比她想象中的厉害。
　　陆明舒琢磨着，是不是把一部分阵纹复制下来，到天轮里找个高手问一问。
　　“这个你懂吗？”她象征性地问一问。
　　不料半天没得到回应。
　　转过去一看，谢星沉坐在他上，整个人直愣愣地盯着九龙鼎。
　　不好！陆明舒马上想到自己被付尚清伤到神识的事，当即按住他的头顶，另一只手用力一拍。
　　仍然没有反应。
　　陆明舒心里一凉，天灵盖是要害中的要害，居然没反应，看来他的意识已经沉进去了。
　　现在不能强行打断了，不然，有可能会反噬到他本人。
　　陆明舒静下心来，干脆往他身边一坐，盯着那阵纹，神识慢慢沉浸进去。
　　谢星沉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刷完外面那层，他一遍遍地细看，正想跟陆明舒说话，突然发现，自己张开口，却没有话说出来。
　　他这才发现，自己根本不在原地！
　　周围一片混沌，只有这座九龙鼎是清晰的。
　　他再低头一看，发现自己成了一个模糊的影子。
　　这情形，他立刻想到陆明舒被暗算的事，难道他也中了暗算？
　　这样想着，眼前忽然一花。他抬头一看，大惊失色。
　　龙！九龙鼎上攀附着的龙动了！
　　但与陆明舒被暗算的那次不同，他刚刚有这个念头，那九条龙便脱鼎而出，向他扑来。
　　劲风扑面，疼痛的感觉绝对不是作伪。
　　谢星沉喝道：“什么人？”
　　没有人回答他。
　　其中一条龙低吼一声，再次飞扑而来。
　　逼不得已，谢星沉掌心吐劲，暗红色的血光喷吐而出，化出斩情刀。
　　“再不现身，我就还手了！”
　　没有人回应，九条龙毫不留情地向他扑抓过来。
　　……
　　小呆现在很快活。
　　那天陆明舒那么说，它便有了心事。父母是什么，它不知道，但能感觉到和那只雪翼踏云驹之间，有一种模模糊糊的很亲近的关系。
　　第一天，它站在这边山谷里，看着那边。
　　那两只雪翼踏云驹没有过来，但也往这边望过来。看到它，嘶鸣吼叫，很欢快，想叫它过去。
　　它踯躅着，好几次想过去，又收住脚步。
　　兽类天生的警觉心，让它不敢轻易踏出这一步。
　　第二天，那两只雪翼踏云驹还是没有走。
　　第三天，第四天……
　　小呆有点站不住了，它本来就喜欢玩，好不容易来了瑶西，能够四处飞，不能动简直要了它的命。
　　再说，那两只看起来好像对它没有恶意的样子……
　　第五天，它忍不住了，故意当着陆明舒的面飞起来。在小溪上空绕了几圈，没见她阻止它，一怒之下，往那边飞去。
　　那两只雪翼踏云驹迎上来，蹭蹭它，又舔舔它，很欢快的样子。
　　小呆慢慢放下了戒心。
　　它开心地玩了一天，在两只雪翼踏云驹的依依不舍中，回到山谷。
　　哒哒哒哒，它欢快地回到石室，想要跟陆明舒分享一下心情。
　　可是，进入石室的它呆住了。
　　陆明舒坐在九龙鼎前面，不管它怎么推，始终不醒。
　　

第534章
　　“呼呼……”小呆趴在陆明舒跟前，时不时叫两声。
　　可陆明舒始终没反应。
　　它直起腿，来来回回踱了好一会儿，跑出去了。
　　“咔？怎么了？”没过多久，小布被它叼回来了，“先放了我嘛！”
　　小呆一口气把小布叼到九龙鼎面前，往地上一放：“希溜！”
　　“咦？”小布扭扭头，看到两个不动的人。
　　“希溜！”小呆又叫了一句，伸出脑袋，蹭了蹭陆明舒。
　　“小呆兄，你叫我来，是因为主人？”
　　“呼噜！”
　　小布蹬着小短腿，绕着陆明舒走了一圈，又绕着谢星沉走了一圈。然后，眼睛里的宝石放出光，照到他们身上。
　　“希溜！”小呆又叫。
　　“别急别急。”小布说，“他们的状态一切正常，没什么事。”
　　“呼呼！”小呆一脸不信的样子。
　　“真的没事。小呆兄，你就信我吧！至于为什么没反应……可能……嗯，前主人好像有说过……”小布念念有词了好一会儿，最后总结，“我们先等！别人插不上手的！等几天，他们没事就会醒过来。”
　　那有事怎么办呢？
　　小呆眼睛里出现疑问。
　　小布不管了，嘿呀嘿呀跑到洞口：“这几天我们要守好了，不能让别人打扰他们。”
　　……
　　离此不远的山坡上，两只雪翼踏云驹很焦躁。
　　它们昨天很开心的，小呆主动跑过来和他们玩，没有拒绝它们的靠近。
　　可是，昨晚回去后，小呆就没再出来了。
　　就算之前，它没敢过来，也会出山洞的呀！
　　“咴咴！”公兽在山顶跑来跑去，朝山谷大声叫唤，作势想过去。
　　母兽及时咬住它的尾巴，不让它动。
　　“希溜溜！”
　　“呼呼～”
　　两只雪翼踏云驹似在争吵，最后公兽妥协了，没精打采地趴在山头。
　　一直等到太阳下山，小呆也没有出现。
　　第二天还是这样。不止小呆没出现，那两个人和另一个奇怪的东西，也没见到影子。
　　第三天，公兽忍不住了，坚决要过去看看情况。
　　母兽拗不过它，两只小心翼翼地往那边走。
　　它们飞得很慢，可是，直到它们落在了小溪边，都没有人过来阻止它们。
　　不对劲。它们的经验告诉它们，事情不对。人这种东西可警惕了，它们已经进入了警戒的范围。
　　着急自己的孩子，两只不再犹豫，往山洞急奔。
　　刚到洞口，忽然一个身影闪出来。
　　“呔！”那个奇怪的小人出现了，“你们不许过来！不然我就不客气了。”
　　公兽仰头叫了一声。
　　母兽也冲里头一直叫唤。
　　哒哒哒哒，小呆听到声音，跑出来了。
　　“希溜。”母兽凑过去，舔了舔它的脖子。
　　小呆先是警惕地叫了两声，感觉到它们没有恶意，才慢慢凑过去。
　　小布就听着它们你叫一声我叫一声，一头雾水，完全不懂它们在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小呆扭过头，凑到它身前：“希溜！”舌头舔了小布一口，很有讨好的意思。
　　“小呆兄，你这是干什么？”小布被它舔得有点晕。
　　小呆“呼呼”叫了两声，扭过脑袋冲着洞里扬了扬，又去咬母兽的鬃毛。
　　“哦，你是说，让它们进去看？”
　　“希溜溜！”小呆仰头叫了一声。
　　“这不好吧？又不认识他们。”
　　小呆急了，凑上去就是一顿舔。
　　“哎呀哎呀，进水了要坏掉的。”小布想推开它，“咔！别舔别舔！你保证？可是……好吧好吧，说好了，有问题我可不客气。”
　　“呼呼！”小呆高兴地又舔了它好几下。
　　小布晕乎乎地往回走：“喏，在这里。我准备了防御手段哦！先跟你们说清楚。”
　　两只雪翼踏云驹先是看看九龙鼎，又围着陆明舒和谢星沉绕了好几圈。
　　“咴咴！”
　　“呼呼！”两只头抵着头，角对到一起，上面冒出雷光。
　　两道雷光一对，“哗”的一声，织成一张雷网，迅速将山洞淹没。九龙鼎、陆明舒、谢星沉，连同小呆和小布，全都在雷光的笼罩范围内。
　　……
　　闪过九龙的攻击，谢星沉抬起手，看到上面出现一道血痕。
　　他皱了皱眉：“倒是我低估了你们。”说罢，身上冒出黑焰，血光大涨，整个人如同从血池里爬出来一般。
　　血光一现，九龙仿佛被激一般，纷纷嗷叫，争先恐后向他扑来。
　　谢星沉一挥臂，黑焰血光凝出斩情刀的模样，骤然跃起，毫不犹豫一刀斩落。
　　九龙似在闪避，谁知，黑焰血光斩至一半，忽然分化，变成了两把刀，同时削去。
　　“嗷呜——”其中一条龙被斩个正着，化成道道金光。
　　谢星沉提气再斩，却在斩情刀刚刚化出时，九龙忽然全部化为金光凝成的线，飞缠而来。
　　这是星命术的原型！
　　他大吃一惊，根本来不及多想，身上血光大放，迎击而去。
　　可是没有用了。血光碰到金光，凝滞了一刻。
　　只有这一刻，金线越来越多，铺天盖地，密密实实缠绕过来。
　　起初他还能躲，到后来，闪躲的空间越来越小，到最后，被金线缠得结结实实，几乎成了一个茧。
　　“滚出来！”他怒不可遏，“鬼鬼祟祟的作甚！”
　　没有反应。
　　谢星沉冷笑：“怎么，以为我拿你没办法吗？你说我现在要是经脉逆行，是不是会把九龙之息也带得反冲，最后自爆成一堆废铁呢？”
　　过了一会儿，虚空中传来一声叹息，一个声音慢悠悠地道：“小朋友，脾气别这么爆，这对你可没有好处。”
　　谢星沉不客气道：“难道任你耍弄，你就会留情？恐怕还会嫌弃我太弱吧？”
　　“呵呵，”那声音越来越近，直至眼前，最后，九龙鼎上，化出一个朦朦胧胧的虚影，“小朋友，聪明过头可不好。”
　　“好不好，不过是你一句话而已。既然叫一句小朋友，别仗着自己强欺负人，本公子可不会惯着你！”
　　“哈哈哈哈。”虚影大笑起来，“真有点意思，不愧是他的后人。”
　　听得这句，谢星沉眼睛眯起：“他？是谁？”
　　

第535章
　　虚影笑道：“你是谁的种，自己不知道吗？何必明知故问？”
　　谢星沉警惕地看着他。他原以为，九龙鼎是人皇所铸，这话听起来，那时魔皇已经出现了？那这东西，会不会也被魔皇动了手脚？
　　虚影突然叹了口气：“哎呀，你已经这么麻烦了，怎么还来一个麻烦的小朋友？罢了罢了，让她进来吧！”
　　话音刚落，便有人影一闪，陆明舒出现了。
　　她刚才一直用神识攻击九龙鼎，总算有了结果。
　　看到被金线捆得结结实实的谢星沉，她立刻露出警惕的神情，看着九龙鼎上的虚影——或者，不应该叫九龙鼎了，现在鼎上可没有九龙，光秃秃的完全没有之前的气势。
　　“明舒？”谢星沉吃惊，“你怎么也进来了？”
　　陆明舒没回答他的问题，现在回答这个问题，也不必要了。
　　她看着那虚影：“你是……九龙鼎的器灵？”
　　虚影讶然：“小姑娘眼光不错呀，居然认得出来。”
　　“这有什么奇怪的？九龙鼎这样的东西，若是个死物才奇怪吧？”
　　虚影哈哈笑道：“不错，有道理。”
　　几句问答的时间，谢星沉脑中迅速整理出事情的脉络。
　　“原来你是九龙鼎的器灵，那么，你试够了吗？”
　　虚影轻笑：“小朋友，你既然知道我是器灵，不应该换个态度吗？这样子可不好。”
　　“我应该什么态度？”谢星沉反问。
　　“你知道九龙鼎里有人皇的传承，难道不该讨好于我吗？”
　　谢星沉笑了一声：“你有别的选择吗？”这么多年，人皇的传承都在九龙鼎里交不出去，可见有着极严格的限制。他过了第一关，对方又在这废话这么久，可见已被列入考虑，甚至可以说，他是目前最好的一个人选。
　　虚影叹了口气：“我也可以选择不给你的。”
　　“要是不给我，你又要等多少年？”谢星沉笑问，他已经完全平静下来了，甚至开始反制。
　　“对一个器灵来说，岁月又算得了什么呢？”虚影却不示弱。
　　“您这么说，可就是自欺欺人了。”陆明舒插了一句，“身为器灵，气息凝实，可见九龙鼎是一件极高明的法宝。既然是一件法宝，没有主人温养，又怎么能提升？”
　　“……”虚影哑口无言。
　　谢星沉反倒开始温言细语：“前辈你到底肩负什么任务，不如干脆地和我们说清楚？大家时间很宝贵，何必浪费？早点解决，你好我好大家好！”
　　“……”虚影半天才道，“小子，你这样，我倒不敢把传承交给你了。”
　　谢星沉笑道：“这是怕我随了魔皇？”
　　“嗯。”虚影坦言，“人皇留下我，便是留给后人对付魔皇的希望。如果你与魔皇是同样的心性，倒不如在这里就绞杀了你！”
　　谢星沉却丝毫不惧：“可你没有这么做。”
　　虚影郁闷得很。它是器灵，一直困在九龙鼎内，虽然活得长，在世情上却不大懂，被他们几句话就拿住了。
　　“说这些废话，只是浪费时间。”陆明舒道，“器灵前辈，看您这样子，对外界一直有感知。他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些天也足够看清了，那么现在，他算是通过考验了吗？”
　　“……”虚影道，“实力不错，才智过得去，但有一点我还没有把握，这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哦？”
　　“他的魔性，到底保留了多少。”反正底都被揭了，虚影也就不客气了，“这些天我听你们说要对付魔皇，那对付魔皇之后呢？谁知道他会不会变成新的魔皇。”
　　“那还不简单。”陆明舒插话。
　　虚影很感兴趣：“你有什么办法？”
　　“你不是一件法宝吗？不止要给人皇找传人，还要给自己找主人的对吧？你认他为主，他若是出了什么岔子，你可以及时制止。”
　　虚影一愣，失笑：“你这姑娘，算盘打得真精。我若认他为主，日后只能听从他的，他要是真走了魔皇的老路，我也是为虎作伥。”
　　“不认他为主，那认我啊！”陆明舒毫不犹豫，“两个你总得选一个吧？”
　　“……”
　　“别说你一个都不选。”没等他出声，她又抢先道，“要是还在七真观便罢，留在这等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来的主人，怎么想都不实际。”
　　虚影郁闷不已：“你们两位小朋友，太能说了吧？照你们这么说，遇到你们，还是我的幸事了？”
　　“难道不是？”谢星沉笑吟吟，“你看，人皇和魔皇本是一体，我是魔皇血脉，又是七真观的弟子，有谁比我更适合人皇的传承？更适合对付魔皇？你再等个千年万年，都等不到了。”
　　“何况，”陆明舒接下去道，“你既然能感知外界，想也知道现下是个什么形势，千年万年后，魔皇都已经颠覆本界了，哪还需要什么人皇的传承。”
　　虚影不得不承认，道理一点也没错。但是，它就是不爽啊！
　　论起揣摩人心，无人比得过谢星沉，虽然这只是器灵，但有灵智的存在，都是一回事。
　　他道：“器灵前辈，方才也是我太急了。这些天，想必你也知道，我们的处境有多艰难。实不相瞒，我们俩如今举世皆敌，谁也靠不住。七真观因我身上的魔皇血统不肯相信我，其他人更是敌视。若是不能自行杀出一条生路，哪一天阴山崩溃，我们就再也无路可走了。”
　　虚影听他说得沉重，不由道：“举世皆敌？小子，你是不是太夸张了？”
　　谢星沉苦笑：“连七真观都不肯接受我，怎么不是举世皆敌？老母在堂，回去看一眼都要偷偷摸摸。这九龙鼎是我们偷出来的，想我原是七真观廉贞星君，如今竟然连太辰山都回不得。若是不能解决阴山之事，给古夏找出一条生路，我这个魔皇之子，只有给魔皇陪葬的份了。”
　　“倒也不必这样。”陆明舒静静道，“阴山之事不可为，我们大概连魔皇都见不到。”
　　“是啊！他们根本不会让我靠近魔皇。”谢星沉的语气特别萧索，“谁叫我身上有魔皇的血脉呢？就算上次魔皇因我才被封印，万一哪时我身上魔性失控，岂不糟糕？”
　　虚影脱口道：“胡说八道！既然近距离接触过魔皇，没有失控，那说明你身上魔性并不强，完全可以保持理智。”
　　谢星沉眼睛里泄出笑意来：“器灵前辈说的是，可惜他们不懂。”
　　

第536章
　　“也罢。”虚影道，“看在你们两位小朋友这么辛苦的份上，我便帮你们一把。”
　　听得这句，陆明舒终于放下心来。
　　多日来的辛苦，终于有了回报。
　　虚影还要再说，忽然顿了一下，道：“外面有两只珍兽想救你们，倒也稀奇。嗯，那就先送一个出去吧。”
　　话音刚落，陆明舒觉得有一股推力袭来，她知道是这器灵想送她出去，便不反抗。眼前一黑一亮，再睁眼，周围已被雷光淹没。
　　陆明舒大惊失色。
　　雷光已经铺满整个石室，她出来得太晚，根本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便被罩住了。
　　这两只雪翼踏云驹，虽然实力及不上他们，但寿命长活得久，修为那是无比地深厚，陆明舒只觉得身上一麻，雷光闪烁，整个人都僵住了。
　　两只雪翼踏云驹，原本是攻击的目标是九龙鼎，不料这九龙鼎是只成了精的，一眨眼便把陆明舒送了出来，九龙之息一转，将这整片的雷光，全都引到陆明舒身上。
　　九龙鼎内那只器灵，笑眯眯地道：“你们两个小朋友，真是牙尖嘴利得叫人恼火啊！也罢，让她吃吃苦头，好消一消气。”
　　谢星沉看不到外面发生了什么，听得此言，第一反应便是惊怒，但紧接着心念一转，笑道：“恐怕前辈您要失望了。”
　　“是吗？”
　　“她可没那么容易吃亏。”
　　它说外面有两只珍兽，谢星沉不用想也知道怎么回事。定是那两只雪翼踏云驹，看在小呆的面子上，过来救人的。就算器灵做了什么手脚，以陆明舒那一身古古怪怪的本事，吃亏的可能性也很小。
　　再说，就算她现在吃了亏，待他占了主动，自有法子报回来。
　　陆明舒突然睁眼，两只雪翼踏云驹也是吓了一跳。但是，雷光已经放出来了，它们也收不回去。
　　小呆突然叫了一声，往她身上一扑。
　　母兽大惊，往前一顶，大叫起来。
　　公兽被它顶得一个趔趄，也叫着回应。
　　“不好啦，不好啦！”小布一边跳一边叫，金属最怕雷这东西，它全身上下都被雷光缠绕，抽搐似的扭动着。
　　乱成一团。
　　混乱中，母兽释放出来的雷光一转，从攻击变成了引导。
　　公兽见状，哀叫一声。
　　母兽回应两声，似在催促。
　　“呼呼……”公兽不情愿，雷光却不得不跟着转化。
　　陆明舒抱着小呆，本想回击，怕伤到这两只，犹豫了一下，便感觉到笼罩着自己的雷光变化了。
　　雷光包含着纯粹的元气，源源不断从两只雪翼踏云驹的独角之间释放出来，落在她和小呆的身上。
　　这是珍兽吸收的日月山林的精华之气，转化而成的元气，也是它们修为的来源。
　　在九龙鼎的刻意引导下，雷光一时收不回去，为了不伤到小呆和陆明舒，它们只好将攻击性的雷光，转化为引导性的元气。
　　好不容易，等它们收往雷光，两只雪翼踏云驹脱力一般，趴在地上，呼呼地喘着气。
　　与它们相反的是陆明舒和小呆，他们接收了大量的元气，只要稍加转化，就会变成修为。
　　一得到自由，小呆连忙凑到那两只身边，舔舔这个，蹭蹭那个，叫唤两声。
　　母兽仰头舔舔它的脖子，有气无力地回应。
　　小呆便又回头，蹭着陆明舒，呜呜叫唤着，似在恳求她。
　　陆明舒拍了拍它的脖子，凑到两只雪翼踏云驹身边，稍加检查，确定它们只是脱力，便掏出温补的丹药，各自喂了两颗，然后安慰小呆：“没事的，它们……只是修为降了，能恢复的。”
　　小呆不是太懂，不过听得出它们没事了，便安静地守在它们身边。
　　父母是什么，它原来不懂，现在好像懂了一点点。
　　陆明舒抚了抚母兽鬃毛，轻声安抚：“谢谢你们，放心休息吧，我会看好小呆的。”
　　母兽低叫一声，静静闭上了眼睛。
　　“咔！小布坏了。咔！小布坏了。”
　　陆明舒顺着声音看过去，发现小布手臂一抬一抬，眼睛一亮一亮，重复着这句话。
　　她啼笑皆非，把小布捞过来：“怎么回事？”
　　“咔！小布头晕。咔！小布坏了。”
　　“……”陆明舒按住小布后脑的某个部位，只听“咔”的一声，小布的金属头分成两半。她拨弄两下，取出中间两颗宝石。
　　小布眼睛的光黯淡下去，声音也停了。
　　她再把宝石装回去，合上金属头，紧张地等待着。
　　小布的眼睛闪了几下，重新亮了起来，发出声音：“主人！”
　　陆明舒松了口气，还好，这个紧急修复法有用。
　　“你还好吧？”
　　“好，就是有点头晕。”
　　陆明舒摸摸它：“那你先休息一会儿。”
　　“是。”小布晃晃悠悠跑到角落，往那一蹲，眼睛里的光黯淡下去，不动了。
　　陆明舒揉了揉额头。这次的事，暴露出了小布的大缺点，看来，给它升级的事要抓紧了。
　　看着这满室的狼藉，她叹了口气。
　　目前看来，谢星沉拿到人皇传承的事已经有九成九的把握了，这事暂时不用担心。
　　就是亏了小呆的父母，估计大半的修为都让小呆和她分了，想要恢复，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小呆。”她唤了一声。
　　小呆仰起头，低鸣一声，眼睛湿漉漉的。
　　陆明舒叹了口气：“赶紧把元气炼化了，不然就浪费了。怎么炼化，你知道的吧？”
　　小呆这回真成了小呆子，愣愣地看着她。
　　陆明舒没办法，只好一点点教它：“……就是这样，像平时你吸收精华一样。”
　　小呆回头看那两只雪翼踏云驹，留恋不舍的样子。
　　陆明舒摸了摸它的头：“放心吧，他们没事，休息几天，慢慢就会恢复的。倒是你，既然接收了它们的元气，别浪费了它们的苦心。”
　　“咴咴！”小呆蹭了她几下，乖乖听话，去炼化了。
　　陆明舒把石室收拾了一下，重新设好防御，也吸收去了。
　　她倒是因祸得福，两只修为精深的雪翼踏云驹的大半修为，如果能够全部炼化，修为定会大涨。
　　

第537章
　　九龙鼎内。
　　金线已经全部收了回去，器灵看着闭目静思的谢星沉，忽然道：“我怎么觉得，好像亏了？”
　　谢星沉睁开眼，似笑非笑：“哦？前辈何出此言呢？”
　　器灵想了想：“传承给你了，我也认了你为主，岂不是好处都让你拿了？反过来，你好像没有一点损失啊！”
　　谢星沉低笑一声：“前辈怎么能这么说呢？就算不是我，这传承还是要给别人的。认主嘛，越早认主对前辈越好，是不是这道理？”
　　器灵晃了晃脑袋。听起来好像很有道理，可为什么就是别扭呢？
　　谢星沉又道：“前辈不必想太多了。传承我已融合大半，我们还要一起去面对魔皇，不如好好配合，培养默契为妙，是不是？”
　　“……小子。”他忽然道，“你这是把我坑进去了！”
　　谢星沉哈哈大笑：“事到如今，反悔不得了，您又何必自寻烦恼？”
　　器灵郁闷不已，它还能说什么？谢星沉那话说的并没有错，只是它自己不爽而已，只能悻悻道：“你小子可别让我失望，不然，拼着自爆，我也不会为虎作伥！”
　　“您想多了！与魔皇混迹一处，我又有什么好处？”
　　“好处？好处可多了！他意欲独占天下，你若投靠他，那便是一人之下。”
　　谢星沉笑着摇头：“我所求者，可不是这个空荡荡的天下。”
　　“那你求什么？”
　　“您只需要知道，我所求之物，他是决计给不了我的。”
　　……
　　数日一晃而过。
　　陆明舒这几日一边炼化元气，一边照料其他人，十分忙碌。
　　这日调息中，她感到体内玄力滚荡而过，轰然砸在关窍上，狂涌入丹田，贯注于剑胚。还稚嫩的剑胚，受到滋养，剑意大涨。
　　剑意凌厉，在丹田内四处游走，刺得生疼。陆明舒眉头紧皱，强忍着疼痛，一点点收服。
　　这一收服，不知时日，直到小呆的声音唤醒了她。
　　陆明舒睁开眼，发现自己汗湿了全身，剑意透体，周身丈余尽是凌厉的剑意。
　　小呆趴在离她两丈的位置，想靠近又不敢靠近的样子。
　　她不禁一笑，将透出来的剑意全都收束回体内。
　　体内玄力滚滚，她现在的修为与化物境只隔了一层纸。至于实力上，寻常化物境已经不足为惧了。
　　小呆看她站起，兴奋地围过来，脖子一伸，头上的角冒出一阵雷光，一脸得意。
　　“你突破了？”陆明舒惊讶。
　　小呆连连点着脑袋。
　　“真厉害！”陆明舒摸了摸它的头。
　　雪翼踏云驹这样的珍兽，寿命很长，比如这小呆的父母，少说也有百余岁了。寿命长，相对实力增长就不是那么容易。以正常的速度，小呆现在能到融合就不错了。不过它运气好，在圣王秘地吃了大量元晶，直接刺激了身体，长出翅膀，提前进入融合。
　　它想进入出神，原本少说也要几十年的，没想到，它与陆明舒分掉了两只雪翼踏云驹的大半的修为，直接进入了出神。
　　雪翼踏云驹进入出神，就有了攻击之力，不再只是坐骑了。
　　她又去看了看小呆的父母。
　　自从被她和小呆分掉了元气，这两只就陷入了沉睡。她每天都会给他们喂些药丸，以补充流失的元气。目前看来，情况良好，再过些时日就能苏醒了。
　　小布还蹲在那里自我修复。她已经挂出悬赏，只要有人接，就给它升级。
　　谢星沉一直没动静，看他的样子，应该还在接收传承。
　　又过了几天，小呆的父母醒了。
　　小呆欢快地绕着它们跑来跑去，把自己最喜欢吃的东西放到它们面前，催促它们多吃几口。母兽虽疲惫，却很欢喜，时不时地蹭蹭小呆，舔舔它的脖子。
　　等它们吃饱喝足，陆明舒正式与它们沟通。
　　“两位日后有什么打算？”
　　两只互视一眼，公兽道：“我们想带孩子去森林深处。”
　　这里离九瑶宫太近了，并不安全。
　　陆明舒点点头：“小呆跟了我十几年，从它出生，就一直留在我身边。我不放心它，所以要多问几句。”
　　母兽对她很恭敬：“请说。”
　　“你们失去了大半修为，虽然境界还在，但与之前完全不能比。我想知道，你们在那里，是不是有相当威胁的敌人？”
　　公兽没有回答，母兽眼睛里则流露出一丝疑虑。
　　“看来有了。”陆明舒道。
　　“是……”公兽承认，“不过，我们会尽力保护孩子的。”
　　陆明舒笑道：“我知道你们会尽力，但有时候，不是尽力就能如愿。比如当年，你们也不想留下小呆，但是……”
　　公兽仰起头叫了一声，鼻子里喷出热气，很愤怒的样子：“这不就是你们干的？”
　　陆明舒不为所动：“你要跟我算这个账，一点意义也没有。身为珍兽，你们生来就要面对诸多考验。”
　　母兽挨过去，蹭了蹭公兽，似在安抚它。然后回道：“您有什么意见？”
　　陆明舒笑了笑，看着小呆。
　　小呆被她看得有点懵。她和两只雪翼踏云驹的交流，用的是神识，是以小呆并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
　　“小呆，”她开口，“你父母想要带你走，你怎么想？”
　　小呆眨了眨眼睛，不太懂她的意思。
　　陆明舒温言道：“就是说，它们想带你去森林的深处，以后你想怎么玩就怎么玩，不用再躲在纳灵器里，也不必困在九瑶宫中。”
　　小呆仰头叫了一声，极欢喜的样子，又挨过来舔她的手。
　　陆明舒笑道：“我不去。”
　　小呆一愣，低落地叫了声。
　　“你想走吗？如果走了，以后想见我就不是那么容易了。但如果不走，就不能和你父母在一起了。”
　　这个选择，对小呆来说太难了。
　　它左看看，右看看，不知道该怎么决定。
　　离开九瑶宫，去森林深处，是它天性里对自由的向往。可不能再见陆明舒，远离九瑶宫，又让它恋恋不舍。
　　“呼呼！”小呆咬着她的袖子，往自己这边拽。
　　陆明舒笑道：“说你是小呆子真没错。我跟你走，那师父他们怎么办？难道也一起走吗？要不要我把整个九瑶宫也搬走啊？”
　　小呆眼睛一亮，转头开始拽着母兽。
　　

第538章
　　母兽小声叫着安抚它，又去看公兽。
　　公兽“咴咴”叫着，很暴躁的样子。
　　小呆的意思，想叫它们一起留下来。可它们跟小呆不一样，生来就在森林里自由自在的，怎么会愿意成为人类的宠物呢？
　　这事就这么陷入了僵局。这一家三口，都无精打采的，垂着脑袋。
　　看它们这样子，陆明舒就笑：“既然你们都没有主意，那我来提个意见如何？”
　　三只同时抬起头，小呆呼呼叫着咬她袖子，急不可待的样子。
　　“再过些时日，我们要回九瑶宫办一件事。”她斟酌着说，“这件事办完之后，九瑶宫就不再有任何不稳定的因素。到那时，我就可以让九瑶宫的人，不再伤害你们。”
　　话是这么说，两只雪翼踏云驹还是流露出不愿意的神色。
　　陆明舒道：“放心，我不是让你们到九瑶宫当灵兽。”
　　两只露出怀疑的神色。
　　“你们可以住在这里。”她说，“这里离九瑶宫很近，以你们的速度，全力飞只要一天。小呆可以跟我回去，也可以跟你们住在这里。”
　　两只雪翼踏云驹露出深思。
　　它们十几年前，就住在这里，要不是被九瑶宫围攻，也不会迁到瑶西深处。这里的地脉很好，原来的巢穴也很适合居住。最担心的问题，就是人类的打扰。
　　经过九龙鼎的事，这个人，它们愿意相信，但其他人，根植深处的警惕，让它们不敢轻易付出信任。
　　“希溜溜！”小呆很高兴的样子，咬咬这个，咬咬那个。
　　母兽看它这么高兴，也心软了。
　　“你们不用着急做决定。”陆明舒又道，“反正短期内，也不会离开的是不是？等事情办完，我会来通知你们，到那时，你们再决定。”
　　公兽与母兽互相蹭了蹭，终于满意了。
　　“好。”公兽回答，“如果你没有遵守约定，我们会马上带孩子离开。”
　　两只雪翼踏云驹醒来，谷内的气氛松快了不少。
　　它们回了自己的旧居。小呆大部分时间和它们一起玩耍，但到晚上一定会回来。
　　陆明舒从天轮里淘了两颗宝石，给小布换上后，它终于缓过来了。
　　这日清晨，陆明舒正在外头练剑，小布蹬蹬蹬跑出来，一边跑一边叫：“主人，公子醒了，公子醒了！”
　　陆明舒刚刚收住剑势，就见谢星沉背着手慢悠悠地从里头出来。
　　姿态、风度，相当地有范，只除了——
　　陆明舒咳了一声：“还好吧？”
　　谢星沉愉快地点头：“还差一点就能进化物了。咦，怎么你也……”
　　“是小呆的父母，它们把大半功力传给了我和小呆，省了几十年的苦修。”
　　谢星沉欣然道：“我就知道，你不会吃亏的。”
　　“咳！”陆明舒又咳了一声，扭开头，脸上隐约带笑。
　　谢星沉眉开眼笑：“见我醒来这么开心？”
　　“咳咳！”
　　他心情好极了，迫不及待想和她分享：“对了，我终于人皇是怎么回事了。跟你说……”
　　陆明舒打断他的话：“你确定就这么跟我谈？”
　　谢星沉莫名其妙：“那你想怎么谈？”
　　陆明舒终于忍不住了，一边伸手挡住脸上憋不住的笑，一边指了指旁边的水潭：“你……还是先看看吧！”
　　看看？看什么？
　　谢星沉莫名其妙，走到水边，低头一瞧，顿时整个人好像被雷击了一般，僵在那里了。
　　这个胡子拉碴、满脸尘垢的大叔是谁！
　　僵了两秒钟，他突然反应过来，大叫一声：“我、我先洗洗，你别看！”
　　简直英名丧尽！他居然这么一副邋里邋遢的样子，就出来见她了！
　　陆明舒一边忍笑，一边挥手：“谁要看你，我去那边找小呆，完事了自己过来。”
　　回答她的是“扑通”落水声。
　　半个时辰后，陆明舒坐在峰顶的一块石头上，百无聊赖地用剑气凝成球和小呆玩。
　　谢星沉带着一身水汽过来了。
　　衣裳换过了，头发清洗了，胡子也刮掉了，自觉还是那样风度翩翩、英俊过人。但是，一对上陆明舒含笑的眼睛，他就蔫了，完全没了耍帅的心情。
　　“那个，”他主动说，“我忘了，已经过好多天了……”
　　“嗯。”
　　“平时不是那样的，这次太沉迷了。”
　　“嗯。”
　　“你……能不能忘了刚才看到的……”
　　“咳咳！”陆明舒说，“要不你把我打失忆了？”
　　“……”
　　陆明舒招来小呆，让它驼着小布玩去，说：“你不是有事要谈吗？”
　　“哦。”谢星沉木然道，“九龙告诉我一些事，关于人皇的。”
　　“嗯？”
　　“你的猜测没错，古夏人都是从阴山下面那个世界迁来的。”
　　陆明舒点点头：“阴界可不容易通过，如果没有特殊的理由，那么多人，怎么会甘冒此险？他们到底遇到了什么事？为什么要集体迁过来？”
　　谢星沉道：“具体原因，九龙也不知道，它是人皇到了此界才铸的。它说，来此界的古夏人，最初是一只军队，后来，陆陆续续护送一些妇孺过来。他们经历了一场大灾劫，才不得不冒险。”
　　“原来如此。”她想了想，又问，“为什么这件事，到后来根本没有流传了呢？人皇到底出于什么心思，才会抹掉古夏人的来历？”
　　“因为敌人太强大。”谢星沉道，“人皇希望他们在此扎根，永远都不知道祖先的来历。”
　　陆明舒默默点头。人皇不希望把来历告知后人，再加上魔皇刻意断了传承，所以千年下来，古夏人对祖先一无所知。
　　“魔皇，一定会回去的。”谢星沉轻声道，“人皇的经历就是他的经历，人皇可放下的事，他不能放下。所以，他要做的，就是让自己更强大，哪怕让这个世界成为阴兵的乐土也再所不惜。然后，去那个世界报仇。”
　　“那人皇呢？”陆明舒问，“他将传承留在九龙鼎内，是打算借着后人的手，灭掉魔皇吗？然后呢？”
　　谢星沉看着她：“你好像对人皇的做法不是很赞同？”
　　

第539章
　　现在摆在面前的有个问题。
　　阴山不知道为什么塌了，极有可能是另一界的影响。这局面，说不定等不到他们做好准备。敌人那么强大，本界传承如此零落，到时候，岂不是任人宰割？
　　谢星沉想了想：“难道人皇留下传承的目的不是灭了魔皇？可九龙没说啊！”
　　“九龙怎么讲？”
　　“他就说，九龙鼎是人皇准备的暗手，假如有一天，他的传承真的没传下来，就找机会传下去。”
　　陆明舒摇摇头：“这些高人啊，怎么话都不说清楚呢？对了，你感觉人皇的传承如何？”
　　说到这个，谢星沉不禁露出笑意：“我终于知道为什么说本界传承不完整了。我估计，进了化物境，对上那些洞虚前辈也不虚。”
　　陆明舒在心里盘算了下。看来她之前的判断没错，阴山另一头是个大界，这水准，不比天轮里换到的功法差。
　　“只怕我们没有那么时间啊！”
　　“想太多没用。”谢星沉倒是很随意，“真到了那一步，洞虚宗师们得现身吧？天塌了自有高个子顶着。”
　　“……”好吧，他说的也有道理。
　　“倒是你，打算什么时候去九瑶宫？”
　　“还差一点。”陆明舒说，“付尚清可能没有那么强的实力，但他来历诡异，谁知道有什么古怪的手段？还是多做些准备。”
　　说到这里，她突然想起一事：“我们自从来了瑶西，是不是一直无人打扰？”
　　“是啊！”谢星沉被她问得摸不着头脑，“有什么不对吗？我记得你们九瑶宫对瑶西管得挺严，平常没事不许弟子随意进出……”
　　说到这里，谢星沉也是一愣：“现在是几月？”
　　陆明舒缓缓道：“四月了。”
　　“你们九瑶宫的春猎一般什么时候？”
　　“三月回暖。”
　　这就怪了。麒麟会是开年的事，也就是说，他们来到瑶西，正好是九瑶宫春猎的时间。可在这里住将近一个月，什么动静也没有。
　　谢星沉想了想：“会不会他们去了别的方向？”
　　陆明舒道：“九瑶宫的春猎，即使不来这里，也会派出神境过来探路，确保处于辐射的范围，防止出现意外。可是你看小呆的父母，它们来来去去，可曾顾忌过？”
　　兽类的警惕心是最高的，如果有危险，它们绝对会藏得不见影子，尤其，那两只吃过亏。
　　她喃喃道：“看来，九瑶宫已经生变了。”
　　“别担心。”谢星沉很冷静，“就算付尚清隐藏了实力，掌握了九瑶宫，他的目的也是逼你回去，不会对他们怎样的。”
　　“嗯。”陆明舒很冷静，“取消春猎，很可能是他故意的，如果我中计，急匆匆回去，就会让他占了上风。”
　　她轻轻一笑：“暂且不去管他，照原计划行事，早晚有收拾他的时候！”
　　……
　　紫宸宫，石宇翻着一份份奏本心烦意乱。
　　“这些全都是？”他问。
　　候在下面的林自新答道：“回陛下，全都是。”
　　石宇刚要开口说话，外头来报：“王，夏侯令使求见。”
　　“宣。”
　　“是。”
　　不多时，夏侯珊进来，行过礼，便开口见山：“王，东越王的使者赶到天运城，说是东越发生大规模海啸，死伤无数，东越已是无力救援，请中州援手。”
　　“什么？”石宇站了起来，“多大规模？死伤多少？”
　　夏侯珊一边呈上东越王的求援书，一边报出数字。
　　石宇三两下翻完，坐在宝座上面沉如水。
　　中州报上来的灾祸就有十数件之多，再加上东越的大海啸……古夏在走背运吗？这么多天灾，中州自家想收拾都不容易，哪里腾得出手去救援东越？可东越不能不救援，中州王不止中州一地的王，东越西川皆以臣相称，每年进贡……
　　夏侯珊琢磨了一下，试探着开口：“王以为，我们当如何？”
　　石宇抹了把脸，说道：“东西都带上，我们去莲华殿。”
　　这是找太后讨主意去了。林自新和夏侯珊心里一松，他们也觉得，事情闹得这么大，得让太后出来镇镇场面。王到底年轻，刚开始理政，缺少经验。
　　林自新上前，还没拿起奏本，外头就传来声音：“太后驾到。”
　　石宇还没迎到门口，太后就进来了。
　　“母亲，您怎么来了？”
　　“不来你也得去找吧？”太后含笑，“这么大的事，能不知道吗？”
　　石宇讪讪：“都怪孩儿没用。”
　　太后坐下：“不怪你，母亲执政几十年，也是

第一回遇到这样的事。”说着，她对林自新道，“到底有多少灾祸，你一件件报过来。”
　　“是。”林自新拿起奏本，一份份念过去。
　　等他念完，太后拧起了眉：“仅仅中州，竟然超过了两位数。”
　　林自新觑了眼太后的脸色，说道：“以两年前为起始，每月都有增加。”
　　太后点点头：“东越有大海啸，其他地方呢？”
　　“北溟多处泛滥，近日已经无人出船捕猎了。西川地裂并发断流。南泽居住的人少，目前影响不大。”
　　“母亲，我们已经调度不过来了，东越那边，根本腾不出手。”
　　太后沉思片刻，说道：“阿珊，你去联盟宣召，请他们来王宫议事，各派驻使，凡在天运城的，必须到场。”
　　“是。”夏侯珊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母亲！”石宇愕然，“这是政务，需要惊动联盟吗？”
　　玄门世家，与王族朝廷之间，一直谨守着那条线。若是让这些武者插手政务，那以后还有朝廷说话的余地吗？毕竟，权力是需要实力维护的。
　　太后道：“这已经不仅仅是政务的。宇儿，你想想，这些天灾，从哪时开始的？”
　　石宇道：“两年前。”正是他继位之时。
　　“你再想想，两年前发生了什么事？”
　　石宇心念一转，吃了一惊：“阴山！”
　　太后点头：“所以我说，这不仅仅是政务，现在该是联盟出力的时候了。”
　　石宇默然不语。
　　他甚至有过荒唐的念头，难道因为他这个王不得天命，才会灾祸频频吗？却没往这方面想。
　　“走吧，我们去议事殿等着。”
　　

第540章
　　一忽又是半月。
　　安静的瑶西山林中，突然有一道剑光冲天而起。
　　清光如练，湛湛有神，先是如霞四散，又乍然一收，锋锐之意，只看一眼便觉得透体而出。
　　正在峰顶玩耍的小呆欢鸣一声，四蹄齐奔，往剑光处飞去。
　　那两只雪翼踏云驹见状，连忙跟了上去。
　　陆明舒从洞中出来，被小呆迎个正着，便笑着摸了摸它的鬃毛：“你倒是挺急的。”
　　谢星沉在小路另一头出现，问：“成功了？”
　　陆明舒点头。剑胚凝实，化体而出，这般手段，就算遇到化物境，胜率也不低了。
　　从这方面来说，本界的传承，遗失得厉害。
　　“那准备准备，去收拾你那个爹了？”
　　看他这样，陆明舒不禁挑了挑唇角：“急什么？总要收拾收拾，明日去吧。”
　　谢星沉心道，他也没说马上去啊，明明心急的是她。
　　也对，明知道九瑶宫有异，师长亲友全在那里，她哪能不急呢？
　　两只雪翼踏云驹紧随着小呆落下来，此时听得他们对话，似乎有些踌躇。
　　没等它们说什么，陆明舒便看过去：“两位，我明日便要去办那件事了，小呆交给你们照应。”
　　雪翼踏云驹还没回应，小呆已仰头叫了声，咬她的袖子。
　　陆明舒安抚地拍了拍它的脑袋：“你这修为是捡来的，从来没有实战过，别掺和。”
　　小呆觉得自己被小看了，不满地拽她袖子。
　　陆明舒失笑：“抗议也没用。乖乖呆着，完事了会回来找你的。”
　　小呆看她这边赖不动，索性地跑到父母身边，挨着母兽又蹭又叫。
　　母兽没办法，去看公兽。
　　公兽先是坚决拒绝，后来自己也没求得没办法，便上前几步，冲陆明舒叫了两声。
　　陆明舒道：“你们愿意帮忙，那当然好。不过，这事有危险，没必要因为小呆勉强自己。”
　　母兽“咴咴”叫了两声。
　　公兽略一犹豫，便也点了点脑袋。
　　“好吧。”陆明舒不客气了，“明日出发前，我会告诉你们。”
　　……
　　一辆飞车，落在九麓州外的山道上。
　　“可算到了。”一个青年从车里钻出来，坐在车夫的位置上，满脸不高兴，“不就是个送礼的差事吗？非得让我们来？海啸的事都没忙完呢！”
　　车上的窗帘撩起，露出一张清秀的脸。杜芙蓉笑道：“花师弟，我们可不仅仅送礼来的。”
　　飞车慢慢顺着山道，往九麓州行进。
　　花满溪嗤笑一声：“对，还是来探口风的，顺便跟那个煞星缓解一下关系。”
　　“你都知道，还抱怨？”
　　花满溪撇嘴：“为什么不抱怨？真不懂方师兄想什么，那个煞星现在自身难保，不知道躲哪里去了，还用得着跟她打好关系吗？”
　　杜芙蓉认真地道：“花师弟，你可不能这么想。她现在无人敢提，不过是阴山之事的后遗症。其实她本人，并没有做什么不容于人的事，只要有个由头，他日回到联盟，照样人人捧着。”
　　“呵呵，”花满溪回了两声冷笑，“凭什么啊？她那样也叫没做什么不容于人的事？把魔皇之子这样放跑了，将来惹出大祸，她负责？”
　　说完了，又不满地嘀咕两句：“脑子进水的女人，还以为她多厉害呢，结果还不是被美色所诱。”
　　杜芙蓉都要无力了：“你怎么对她这么多意见？要说当日天海阁，她打了我们所有人的脸，寇师兄和方师兄都没怎么样呢，你倒是耿耿于怀！”
　　花满溪不满道：“杜师姐，你到底站她那边还是站我这边？”
　　“这不是站边的问题好吗？”杜芙蓉道，“当时的局面，如果她不救人才可怕呢！那位廉贞公子对她有情有义的，如果她冷眼旁观，岂不是太冷血了？”
　　“反正你们怎么说都有道理。”花满溪懒得再说下去，反正他也说不赢。
　　杜芙蓉拿他没办法：“你啊！私下跟我说无妨，去了九瑶宫，可别露了行迹。这趟差事，方师兄特意叫你跟来的，就是不希望你和她搞得太僵。”
　　花满溪懒懒道：“方师兄就是想太多，我对她再不满，也是单方面的事，恐怕人家根本不记得我这号人！”
　　杜芙蓉听着这话有点不对：“我怎么觉得这话酸溜溜的？花师弟，你该不会有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吧？”
　　“呸！”花满溪一脸嫌恶，“师姐你想什么不好？可别恶心我了！”
　　杜芙蓉失笑：“好好好，不说你了。”
　　说话间，飞车进了九麓州，顺利找到下院，通报了来意。
　　天海阁的使者，那可是贵客，更不用说，这两位名列十大弟子，是出神境的高手。
　　没让他们多等，马上有人过来迎他们上山。
　　九瑶宫办事的效率不可谓不快，从他们进九麓州，到住进九瑶宫的客院，也就过了个把时辰。
　　杜芙蓉却一肚子疑问：“花师弟，你觉不觉得有点怪？”
　　花满溪眉头紧皱：“是有点怪。我们刚才，好像一个出神长老也没见到？”
　　“对。”从下院的迎客弟子，到进九瑶宫的招待人，修为最高的，也就是个融合境的堂主。以他们的身份，便是掌门亲自出迎，也不算过分啊！
　　花满溪冷笑一声：“他们不会以为，搭上七真观，就能对我们摆架子了吧？”
　　杜芙蓉摇头：“刘极真不是这样的人。”
　　“这谁知道？”花满溪不以为然，“能教出那么嚣张的徒弟，自大一点也不奇怪啊！”
　　“花师弟——”
　　花满溪撇嘴：“知道了，不说她行了吧？”
　　“我们先看看，”杜芙蓉思量，“如果明天还没有出神长老出面，那九瑶宫八成出事了。”
　　“嗯……嗯？”花满溪眼角瞥到什么，指着上空，“师姐你看！”
　　杜芙蓉顺他所指看去，吃了一惊：“那是……雪翼踏云驹？莫非是陆明舒回来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觉得莫名其妙。有没有这么巧啊？现在风声还没过去，她应该躲起来才对，怎么会光明正大回九瑶宫来？
　　

第541章
　　“走，我们去看看。”杜芙蓉道。
　　花满溪不悦：“这不是去迎接她吗？”
　　“迎接又怎么了？以她今时今日的地位，我们去迎接她，也是应当的。”杜芙蓉不像他，当日天海阁一战，她就认清，这位注定是同辈中的领先人物，何必非要争这口气。
　　“走吧走吧！”杜芙蓉拉着他，一边走一边嘀咕，“九瑶宫真是，迎接我们不积极就算了，怎么迎接自家长老也不积极？”
　　九瑶宫上空，陆明舒目光一扫，已经发现不对了。
　　“果然做了手脚。”
　　“嗯？”谢星沉没看出来，“哪里？”
　　陆明舒一点点仔细看过去，一催小呆：“走，我们先下去。”
　　两人刚刚站稳，便有人迎上前：“陆长老，你终于回来了！”
　　陆明舒眯眼看去：“秀姑姑？”
　　这中年侍女，正是秀姑姑的模样，带着恭谨礼貌的笑：“是呢！您离山好久了，掌院挂念得紧。既然您回来了，先回去看看掌院吧？来，这边请。”
　　谢星沉凑过去，低声道：“这是谁？”
　　“碧溪谷的管事。”陆明舒说。她没有刻意压低声音，秀姑姑听得一清二楚。
　　秀姑姑笑着对谢星沉行礼：“这位是陆长老的客人？真是对不住了，方才没留意。”
　　“真的是没留意吗？”陆明舒问。
　　这话问得古怪，谢星沉不由看她一眼。
　　秀姑姑笑容不变：“是啊，看到长老回来，太惊喜了。”
　　“元榕呢？”她问。
　　秀姑姑道：“榕小姐在谷里呢！”
　　“是吗？”她慢慢道，“我上次告诉她，把通天阁的书都理一遍，她做了吗？”
　　秀姑姑答得顺口至极：“做了，还说等您回去检查呢！”
　　陆明舒一笑，忽然袖中飞出一道剑光，如惊芒闪电，一掠而过。
　　只听“噗”的一声，秀姑姑头颅飞起，热血喷洒。
　　正往这边走的杜芙蓉和花满溪被吓了一跳。
　　“她、她……”花满溪都结巴了，“陆明舒干什么？居然直接动手杀人？”
　　从来没见过这么狠辣的人，这位可是自家门派中人，古夏这么多玄门，每家都有一条铁则，那就是不许同门相残。她这么做，与那些恶名昭彰的邪魔何异？
　　看到那倒下来的尸体，花满溪最初的震惊过后，勃然大怒：“我看她跟魔皇之子呆久了，自己也入魔了！杜师姐，我们去制止她！”
　　不想，却被杜芙蓉拉了一把：“花师弟，不要冲动！”
　　花满溪忿忿道：“她都做出这种事了，还有什么好说的？你要怕她，我自己去！”
　　“花师弟！”杜芙蓉喝了一声：“你就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吗？”
　　“再不对也不能干这事！”
　　杜芙蓉恨不得给他一巴掌：“你看看，这么一个大活人被她斩下头颅，为何周围的人都没有反应？”
　　“……”花满溪一怔，抬眼扫去。果然，那些洒扫的，理事的，好像根本没看到发生什么事似的，只管低头做着自己的事。
　　这诡异的一幕，看得花满溪心里冒出一阵寒气，后背凉飕飕的，好像有人往脖子里吹气。
　　“怎么会这样……”
　　“先看看再说。”杜芙蓉揪着他，往大树后一躲。
　　那边，谢星沉亲眼看着秀姑姑被斩去头颅，却反应平淡，还蹲下身摸了摸断脖里流出来的血：“热的呢！”
　　陆明舒看着秀姑姑的尸体：“比我想象中高明啊！”
　　九瑶山这么大，这里又不是碧溪谷，下来就碰到秀姑姑的可能性太低了，随便试探一下，果然好几个漏洞。以秀姑姑的面面俱到，怎么会忽略谢星沉？再说，她根本就没吩咐元榕什么事。
　　“这到底是真人还是假人？”谢星沉兴致勃勃。
　　“不知道。”反正不是秀姑姑本尊。
　　陆明舒拍了拍小呆的脑袋：“这里很危险，你可千万别乱跑。”
　　“希溜！”小呆表示自己完全明白，不用特意强调。
　　两人一兽继续前行，走不多远，有人晃悠悠从另一条路出来，看到她，“咦”了一声：“陆明舒？你怎的回来了？”
　　陆明舒抬眼一看，发现此人是郑冲。
　　他拧着眉头，看看她，又看看谢星沉：“你不知道风声紧吗？偷偷送个消息回来也就是了，这么明目张胆地跑回来，也不怕拖累你师父？”
　　“郑师叔祖。”陆明舒缓缓道。
　　“总算你还记得。行了，想见你师父，赶紧去见一见，然后就走吧。下次再回来，也别把这小子带回来。”
　　说着，举步从她身边经过，不打算多管的样子。
　　陆明舒手中光芒一现，便是一道剑光飞出。
　　郑冲反应不可谓不快，几乎在同时拔剑，两道剑光相击，一颗头颅飞起，“哗”洒了一地鲜血，一具无头尸体，倒了下去。
　　花满溪倒吸一口凉气，及时捂住了自己的嘴，只觉得心口跳得厉害，整个人都懵了。
　　“花师弟！”杜芙蓉小声唤。
　　好一会儿，花满溪的神智才回归，定定神，揪着杜芙蓉咬牙切齿：“这个陆明舒，她疯了吧？之前那个是仆役，这个可是长老啊！她连自家长老都杀……”住了口，喃喃道，“对了，她早就杀过自家长老了，难道嫌上回杀得不够多，这回杀光吗？”
　　杜芙蓉忍无可忍，拍了他的脑门一下：“你能别自己瞎猜吗？既然九瑶宫不对劲，当然不能用常理来推断。”
　　花满溪摇头：“可她杀的，确确实实是人啊！”
　　血都喷出来了，尸体那么真，怎么不是人？
　　“这谁知道？”杜芙蓉又叹，“我们也真是倒霉，来的时机不巧，碰上了这样的事。既然进了九瑶宫，只怕也脱不了干系了，先跟紧了。”
　　另一边，杀了郑冲，继续前行。
　　没过多久，又碰上了解文涵，谭语冰，甚至邵正阳！
　　一具具真实无比的尸体，刺激得花满溪整个人都恍惚了。这个陆明舒，真是疯了！她杀的这些人，有名有姓，皆是九瑶宫的中坚，这么杀下去，她是想将九瑶宫灭门吗？
　　

第542章
　　琼玉宫就在眼前。
　　这里是九瑶宫历代掌门的居所，前方就是掌门大殿。
　　二人踏进广场。
　　谢星沉道：“我们一咱过来，杀了几个了？”
　　“十三个。”她答。
　　“如果是真的，九瑶宫大半的出神境，都死在你剑下了吧？”
　　“嗯。”
　　谢星沉笑道：“你就不怕自己杀的是真的？那样你可就铸成大错了。”
　　“不会。”陆明舒道，“他们身上没有人味。”
　　“……”
　　刚才还零零落落的弟子，这会儿已经完全看不见了，偌大的广场，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
　　谢星沉眉头轻皱：“这到底怎么情况？付尚清有这么大的本事，把整个九瑶宫的人都藏不见了？我记得你们九瑶宫有化物境吧？”
　　“万禹太上长老寿尽了。”陆明舒道，“至于卓师叔祖，目前在天运城。”
　　没办法，九瑶宫虽然因为秘法之故开始兴起，化物境却不是短时间内能得的，因为联盟一事，卓剑归只能常驻天运城。
　　“另外，”她继续道，“这里不是九瑶宫。”
　　“什么？”
　　陆明舒挑起嘴角：“倒是我小看了他，果然古古怪怪的东西多着！”
　　说话间，两人已踏上台阶。
　　殿门关着，陆明舒抬手一掌，手心吐劲，轰然一声。
　　闷响声中，殿门缓缓向两旁开启。
　　随着殿中情形展露在眼前，谢星沉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掌门大殿中，密密麻麻站满了人，他们似乎听到了殿门开启的声音，齐齐扭过头来。
　　百余人，百余双眼睛，同时冷漠地看着他们。
　　一张张长相各异的面孔，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俊有丑，却以同样的表情，看着他们。
　　谢星沉一下笑了出来：“真是有意思。我小时候，没什么人一起玩，就常玩一种游戏。掏半盆泥，捏出一个个泥人，有的扮演师叔伯，有的扮演师兄弟，陪我一起玩。原以为，小孩子才喜欢这种游戏，原来付掌门也喜欢？”
　　端坐在掌门大位上的，正是付尚清。
　　他笑吟吟地看着他们二人：“不过是无趣罢了，你们要不要一起玩？”
　　“我可不喜欢这些假货。”陆明舒冷冷道，“付尚清，有什么本事就拿出来，别浪费彼此的时间。”
　　付尚清摇头笑道：“可真是无情啊！怎么，爹不叫了，连句付掌门都不叫了？”
　　“谁知道你这层皮下面，是个什么东西。”陆明舒懒得跟他客气，“韬光养晦这些年，也该拿真本事出来现一现了。”
　　付尚清哈哈一笑：“你这脾气，到底像的谁？你娘可不这样。一个任人搓捏的面人，一个钻研投机的小人，居然生出你这样的女儿来，也是稀奇。”
　　任人搓捏的面人，便是她娘陆清仪，钻研投机的小人，只能是她的生父付泽了。
　　“怎么，承认你不是付泽了？那你是谁？附在古玉的一抹幽魂？”
　　付尚清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你居然查到了古玉？”
　　“看来我猜对了？”
　　付尚清笑而不答：“现在说了没意思。不如我们先玩一个游戏，玩够了，就告诉你答案。”
　　说罢，他看着殿中众人，眼神睥睨：“你们还在等什么？还不招呼客人！”
　　他当了近二十年的掌门，却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么气势惊人。
　　“是！”离殿门最近的四人答应一声，拔出佩剑，向陆明舒二人逼来。
　　缩在牌楼一侧的花满溪和杜芙蓉两人，已经被惊呆了。
　　他们看到陆明舒和谢星沉击开殿门，里面密密麻麻全是人。这情形太瘆人，两人都是一阵恶寒。
　　“什么情况？为什么九瑶宫看起来像是个……死城？”回过神来，花满溪发现自己出了一身白毛汗，眼前所见实在太诡异了！
　　杜芙蓉也被吓个够呛：“看来九瑶宫出事了，难怪陆明舒杀回来。”
　　“师姐，我们怎么办？”花满溪盯着那边。离得太远，听不清他们的对话，只看到掌门大位上坐了个人，似乎就是付尚清，“这个付掌门到底是真是假？还有那些九瑶宫掌门和弟子。”
　　“陆明舒杀得毫不犹豫，应该是假的吧？”其实杜芙蓉并不敢肯定。
　　“这可不好说，那可是个煞星！”
　　“花师弟！”
　　花满溪撇撇嘴：“好吧，先不说她。如果这些人都是假的，那真的去哪里了？九瑶宫这么大一个门派，怎么被人搞得跟个傀儡城似的？”
　　这些问题，杜芙蓉哪里能答得上来。她仔细斟酌一番，说道：“我们先看看，如果时机合适，就助他们一把。”
　　“好吧。”花满溪勉强点点头。他再不喜欢陆明舒也得承认，这个时候帮她就是帮自己。
　　四人杀来，陆明舒与谢星沉对视，齐齐后退。
　　月神剑的光芒泄出，仅仅一剑，便身首异处。
　　四个人，只出了四招，多一招也没有。
　　不用付尚清吩咐，里面又冲出来数人。
　　如此越围越多。
　　广场变成了修罗地狱，到处都是鲜血残肢。
　　百余人杀完，谢星沉笑道：“付掌门，你也太小瞧我们了吧？就凭这些货色？”
　　付尚清含笑：“只是试试身手而已，不过数月，两位身手大涨，真是出乎意料啊！”
　　抢九龙鼎的时候，他们对付傅惊涛这个新晋化物，还得取巧，现下却与化物境相差无异了。
　　“别废话！”陆明舒冷冷道，“要么，把你的手段拿出来，要么，自己亲自上场！”
　　“你这脾气，可真是十年如一日啊！”付尚清抚掌，声音变冷，“还等什么？都拿出本事，让陆长老看看！”
　　话落，地上的残肢忽然动了起来，一个个似有生命一般，扭动着，寻找接口，然后“吧唧”安上了！
　　只是，它们重组却不怎么智能，寻找到的接口，不一定是原来的那个。于是，有的换了别人的头，有的装了别人的手，更甚者，手脚互换，甚至半身互换！
　　“呕！”花满溪连忙捂住自己的嘴。
　　再看杜芙蓉，也是脸色发青。
　　这东西，真是恶心。九瑶宫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死人复生，就算蛮族，也没有这种诡术啊！
　　

第543章
　　陆明舒与谢星沉二人也是倏然变色。
　　武道中人，到出神境哪个不是一路斩杀过来，早就见惯血腥，可残肢组合为人，这种妖邪诡异之象，却是从未听闻。
　　这已经不是本界的手段了，付尚清的来历，果然有异！
　　邪尸嚎叫着冲上前，陆明舒周身剑气一引，啸声齐鸣，斩杀而去。
　　剑气一触到这些残尸，她就发现了异常。
　　方才斩杀那些傀儡，毫不费力，此时剑气却是一沉。
　　实力提高了？倒也无惧。她稍一吐劲，剑光过处，血肉横飞。
　　不过片刻，这许多残尸，再次被斩得七零八落。
　　看到这些怪物被斩灭，花满溪抹了抹额头的冷汗。还好，这鬼东西杀得了，不然……
　　他突然眼睛发直，拉着杜芙蓉的袖子：“师姐，你看，是不是又动了？”
　　杜芙蓉定睛看去，果然看到地上的尸块正在挪动。
　　“呕！”花满溪忍不住了，这比刚才更恶心！
　　“付尚清，你就这点手段？”陆明舒冷冷看着他，“我还真是高估了你！”
　　付尚清却笑得神秘：“急什么？先低头看看再说。”
　　听着这话有点不对，陆明舒低头一瞧，却见这些残肢再次扭动起来，凑到一起，组合成一个个“人”！
　　这些“人”比之前的更加令人作呕，不止肢体装错，根本就是一堆尸块凑到一起，不管是什么部位。
　　“你有没有觉得刚才比之前的难杀？”谢星沉传音。
　　“嗯。”
　　“付尚清这么笃定，恐怕这次比之前的更难杀。”
　　陆明舒轻轻道：“没错，这是一种驭尸之术，每重新组合一次，威力就更上一层。付尚清以此牵制我们，杀也不是，不杀又不行。”
　　以他们的实力，将这些东西再斩杀一遍，也没什么大不了。但这些残尸杀之不尽，实力又不断增长，总会超过他们的极限，到那时，又该怎么应对？
　　谢星沉低笑一声：“付尚清以为这样就行了？明舒，这边交给我。”
　　陆明舒接收到他的暗示，心领神会：“好。”
　　残尸再次围攻而来，谢星沉只一挥袖，黑焰血光拉出一条条线，笼罩下来。
　　陆明舒却没动手，而是看向付尚清：“只会动用这些行尸，有什么意思？付尚清，拿出你的真本事来！”
　　话音一落，她身影疾射，掠入殿中。
　　有行尸想要阻止，黑焰血光交缠而过，将之挡了下来。
　　月神剑出，剑气如虹，如雷疾奔，直指掌门大位上的付尚清！
　　付尚清始终面容带笑，剑光逼至，双掌忽然一抱，玄力旋涡出现，堪堪挡住月神剑。
　　两人此时相距不过一丈，陆明舒看到他脸上突然出现一抹诡异的笑：“既然你这么迫不及待，那就来吧！”
　　玄力旋涡忽然大涨，狂风涌动，一下子将她，连同付尚清一起卷了进去。
　　一眨眼，两人消失在大殿中。
　　谢星沉骤然变色，顾不得这些残尸，袖子一挡，将之全部掀飞，自己也冲入殿中。
　　掌门大殿空空如也，既没有付尚清，也没有陆明舒。
　　花满溪和杜芙蓉看呆了。
　　“怎么回事，人怎么不见了？”
　　花满溪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问：“师姐，我们怎么办？看样子，他们会被各个击破……”
　　“出去帮忙！”杜芙蓉当机立断，“我们已经进了九瑶宫，他们要是出事，我们也出不去。”
　　“嗯。”花满溪不蠢，哪怕再讨厌陆明舒，这时候也得帮着他们。
　　两人正要出去，忽然身体一僵，再也迈不出一步。
　　花满溪张口，一句话还没说出去，眼前一晃，两人同时消失了。
　　黑焰血光翻滚，座椅被击得粉碎，然而半个人也找不到。身后残尸涌上来，谢星沉被纠缠着脱不开身。
　　……
　　那边，陆明舒感到周身玄力动荡，一眨眼，就到了另一个地方。
　　她睁眼一看，大吃一惊。
　　掌门大殿，她又到了掌门大殿。
　　但这个大殿，显然不是刚才那个。没有残尸，没有鲜血，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她慢慢沉下心思。
　　重叠空间。她还是小看了付尚清，没想到他有这种手段。
　　从一开始，他们进的就不是真正的九瑶宫，而是重叠空间。甚至，重叠空间还有好几层。
　　“现在，能坐下来谈谈了吗？”付尚清的声音响起。
　　陆明舒回头，发现他出现在了掌门大位上。
　　接收到她冷淡的目光，付尚清却还是笑吟吟的：“你已经亲自试过了，是否确定我有资格与你合作？”
　　她扬了扬嘴角：“你还真是够坚持的。”
　　“毕竟就像你说的那样，是我有求于你，是不是？”
　　“这回终于坦白了？”
　　付尚清笑而不语。
　　“好吧。”剑光没入袖中，陆明舒问，“你到底想说什么，现在可以说了。”
　　付尚清满意抚掌：“阴山之路，已现端倪，两界早晚要打通。与其被动接受，不如主动寻路。我可以助你们一臂之力，但你们探路之时，需要携我同行。”
　　“只是这样？”
　　“只是这样。”
　　陆明舒盯着他，半晌不曾言语。
　　付尚清笑吟吟地任她打量。
　　“你到底是什么人？”她问。
　　付尚清摊了摊手：“你不是早就猜到了吗？”
　　“阴山另一界的人？”
　　付尚清没有否认。
　　“那就奇怪了。阴山之路，堵了这么多年，你是什么时候来的？与人皇同期？”
　　“你这么说也不算错。”
　　陆明舒又道：“你夺舍了付泽？”
　　付尚清笑道：“你不会想为父报仇吧？”
　　陆明舒哼了声。洪家阿爷已经说得很清楚，原来的付泽，就是个卑鄙小人，他入赘陆家，本就是心思不正，被夺舍也是自找的。为付泽报仇，她是太闲了吗？
　　“当日人皇来此，所携之人，均是其下属。看你这样子，就不像人皇那一拨的，莫非，你是人皇的敌人？”
　　听得此言，付尚清脸上笑容一顿。
　　“看来我猜对了？”陆明舒淡淡道，“若是如此，和你合作，我可不放心。”
　　付尚清再次笑了起来：“为什么不放心？因为那小子是魔皇之子？”
　　

第544章
　　这具躯体里，装着一个千年前的灵魂。当年，人皇带着子民撤退于此，或许有那么几个敌人，一路追踪而来。
　　这些人没能阻止人皇，最终都丧命于此。付尚清将自身魂魄寄托在古玉上，被老乞丐所得，接着古玉又被付泽骗走。或许因为付泽的肉身符合他的标准，他夺了舍，离开清风镇，去了东越国都。他改名付尚清，在那里遇到了周掌门和周妙如，到了九瑶宫——对一个来自大界的强者而言，骗取周掌门和周妙如的信任太简单了。
　　不过，陆明舒并不惧怕。
　　付尚清安分这么多年，仅仅是韬光养晦吗？恐怕不见得。陆明舒看过他界的典籍，肉身死了，保留魂魄是很难的事情。就算能寄托在一些宝物上，本身魂魄之力也会一直消耗。而且，别人的肉身，再好也不对路，否则魔皇为何要冒险重新投胎？
　　她道：“先不提魔皇，我是本界人，也就是人皇子民的后裔，你是人皇的敌人，我们天生就处于敌对立场。”
　　付尚清笑道：“此一时，彼一时。不错，当初我奉命来拦截他们，但已经过了这么久，就算回去，我也无人可以复命了。再说，你虽是人皇子民后裔，但是连祖先的来历都不清楚，就算回了那一界，也是另一个局面，又何来敌对之说？”
　　“你怎么说，也有道理……”她的表情看起来似有松动。
　　沉吟片刻，陆明舒又道：“要我信你，总不能这么遮遮掩掩的吧？你到底能帮上什么忙，先说来听听。”
　　付尚清道：“阴界那条路，我亲自走过。”
　　这还真是，让人难以拒绝的筹码。
　　谢星沉说他记得阴界那条路，但毕竟不是他自己的记忆。如果有走过的人领路，就安全多了。
　　“可是已经过了千年，谁知道你记的路还有没有用。”
　　“就算没用，我总知道怎么对付地底的阴兵。”付尚清仍然笑着，“何况，这么大个九瑶宫，我能把它藏不见了，你也觉得没用吗？”
　　陆明舒目光微动。
　　重叠空间，这太有用了。阴山的阴兵就有那么多，地底的阴兵只会更多，如果有一个休息的地方，那有了补给之处。
　　“你为何不自己去？”
　　付尚清笑了起来：“我本来这么想的，谁叫你们截了我的路呢！”
　　陆明舒眯起眼。
　　他说的是九龙鼎？可若是让付尚清得了九龙鼎，哪还有他们的事？
　　“如何，考虑好了吗？”
　　“如果我没考虑好，是不是就不让我们出去了？”
　　他笑而不语。
　　“哼！答应不难，信任可就太难了。”
　　“不难。”付尚清道，“之前我在九龙鼎上做了点小小的手脚，我想，得了神女传承的你，应该懂得神识。既然如此，我们只要做一个小小的交换就可以了。”
　　“哦？”
　　付尚清伸出手，露出掌心的古玉。
　　陆明舒盯着此物，这就是他保留魂魄之物？
　　“我将此物予你，当作质押，而你，必须让我附着一缕神念。这样，我们都能牵制彼此。”
　　“附着神念？”陆明舒道，“这岂不是等于我将弱点交到你的手上？只要你愿意，便能重创我的神识。”
　　“不然我怎么信你？此物有多宝贵，你不会不知道。”付尚清瞟着手心的古玉。
　　能够保留魂魄，这样的宝物，可遇不可求。有这么一件东西，就等于多了一条命。比如付尚清，如果不是此物，他早就魂飞魄散了。
　　过了许久，陆明舒问：“我师父他们呢？”
　　付尚清笑道：“你当我是你吗？倘若真的血洗九瑶宫，卓太上长老岂会放过我？到时，便会成为联盟公敌，我又怎么借道回去？”
　　这话倒是不假。
　　“好。”
　　付尚清当即一抛，古玉脱手而出。
　　没想到他这么干脆就把东西拿出来，陆明舒握着古玉，还觉得不太真实。
　　“我已经把东西给你了，你是不是也该履行承诺了？”
　　玄力一裹，古玉上光华流转，确定此物是真的，她将东西收了起来：“好，来吧。”
　　她慢慢撤去防护，付尚清抬手一指，点在自己眉心上，一缕微光脱体而出，向她移去。
　　微光触到陆明舒的眉心，或许是因为血缘的相近，毫无阻碍地没了进去。
　　就在这时，付尚清脸上出现一抹诡笑，原本相当微弱的那抹神念，突然爆开杀机。
　　“啊！”陆明舒低呼一声，脑袋针扎似的痛，嘴角溢出鲜血。她猛然抬头，瞪视着前方，“付尚清，你出尔反尔！”
　　付尚清哈哈笑了起来，从掌门大位上站起，负着手，一步步走下来。
　　他看着陆明舒，就像看着一只蝼蚁。
　　“当初若是有你这具肉身，我又怎会这么多年，只能韬光养晦？”
　　陆明舒怒不可遏：“你想夺我的舍？”
　　付尚清笑眯眯：“看看，不懂了吧？夺舍的限制太大了，付出也太多。这个呢，不叫夺舍，叫融合。”
　　单单只是附着一抹神念，是不可能做到夺舍的，他就是利用这个漏洞，骗得陆明舒同意。
　　“融合？”
　　“不错。所以呢，你叫我爹，也是没错的。我是付尚清，但也是付泽。”看着眼前的陆明舒，付尚清满意极了，“丫头，我谋划这么多年，怎么会把主动权交到别人手上？借你之力去探路，不如自己亲自去，对不对？何况，你身上还有那么多秘密和传承，有了这些，我再想法子转世，下一世又岂止如此？”
　　陆明舒突然懂了：“难怪你一直放任我，哪怕我得了神女传承，也无动于衷。”
　　“对啊！”付尚清笑得灿烂，“你得的东西，早晚都是我的，为何要阻止？”
　　“来吧，”他在陆明舒面前站定，“你这一生，已经够风光了，不如就成全了父亲，如何？”
　　陆明舒一字一字道：“你也配称父亲？”
　　付尚清哈哈一笑：“也罢，你不喜欢就不说了吧。来，把自己交给我……”
　　就在这时，一声嗡鸣，周围的空间泛开涟漪，一个黑衣身影凭空踏了进来：“总算把你的底牌骗出来了。厉害啊，付掌门！”
　　

第545章
　　付尚清面色一变：“你怎么进来的？”
　　谢星沉袖子一卷，身后跌出两个人来，哂道：“谁叫你爱现呢？同样的手段，接二连三地玩，被识破有什么奇怪？”
　　跌出来的两个人正是花满溪和杜芙蓉。
　　两人蒙头蒙脑的，抬头一看，发现他们，吃了一惊：“怎么回事？刚才不是……”
　　他们两个，正想上前帮忙，不料却被卷去了另一个地方。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呢，谢星沉就出现在他们面前，直接一拉一拽，到了这里。
　　付尚清面沉似水。
　　他知道谢星沉得了九龙鼎，但没想到他的实力会进步得这么快。本界寻常武修，自然破不了他的重叠空间，可九龙鼎是人皇之物……
　　“可惜你来迟了。”他道，“将计就计，你们是玩得很高明，不过，既然受了我的神念，可没那么容易摆脱！”
　　话音一落，陆明舒又是一声闷哼，嘴角滴下血来。
　　谢星沉目光一寒：“付尚清，你休想得逞！”
　　他身上气焰大涨，化出斩情刀，毫不客气地斩落。
　　付尚清长声一笑：“来得正好。”
　　他身上玄光大放，卷向陆明舒。
　　轰然一声，斩情刀落在玄光护甲上，陆明舒突然“噗”地吐出一口鲜血。
　　谢星沉大惊，急忙收回：“明舒！”他攻的明明是付尚清，为何会……
　　付尚清笑吟吟：“小朋友就是小朋友，自视过高了吧？你以为，灭了我一次，就能灭第二次？别忘了，你我二人是血缘之亲，融合起来，可比陌生人快多了。”
　　陆明舒抬起头，抹掉嘴角的鲜血：“老狐狸就是老狐狸，面面俱到。”
　　付尚清含笑：“哪里，就是比你们多想一步而已。”
　　他志得意满地坐回去：“乖乖听话，不是很好吗？融合之后，你的一部分意识，仍然存在，这与你亲自去体验，有什么区别呢？乖，别反抗了……”
　　面对他的诱导，陆明舒只回了两个字：“呵呵！”
　　说完，她掌心一合，身上玄光骤起，喝道：“还等什么？杀了他再说！”
　　付尚清威胁道：“你当不要命了？”
　　“你既然关注我这么久，难道不知道我的性子吗？”陆明舒冷冷道，“便是粉身碎骨，也休想叫我低头！”
　　说罢，看向谢星沉：“别管我，动手！”
　　接收到她的讯息，谢星沉咬了咬牙：“好。”
　　眼看他身上血光再盛，花满溪脱口而出：“谢廉贞，你疯了吗？她说动手就动手，真不管她的命了？”
　　“花师弟！”杜芙蓉低呼一声。
　　花满溪激愤道：“你不是很喜欢她吗？难道真要亲手杀了她不成？”他这么讨厌陆明舒，也不想看她这么死啊！
　　回应这话的却是陆明舒：“别管，继续。”
　　“陆明舒！”花满溪气极。真是不识好人心！
　　来不及了，谢星沉身上的血光已经飞掠而出，直取付尚清。
　　付尚清自然不会任他斩杀，剑光飞起，霎时间，殿内电蛇狂舞。
　　斩情刀落下，眼看击中两人，一道身影闪过，玄光暴起，迎了上去。
　　“师弟！”杜芙蓉大惊失色。
　　花满溪实力不错，但他只是个正常的出神境，怎么挡得下斩情刀？就算只有一半威力也不行。
　　爆起的玄光，一眨眼就被破去了，杜芙蓉抢上前，也只是缓了一刻。
　　花满溪滚落一旁，面白如纸，胸口一道血印。
　　“师弟！”杜芙蓉扑过去抱住他，“你怎么……”
　　陆明舒和谢星沉也面露异色，没想到花满溪居然会这么做。
　　花满溪撑起身，还想再上前。
　　“别动！”陆明舒低喝，“实力不够，多管什么闲事？”
　　花满溪冷笑道：“你以为我想管？你要真死在这里，谁知道古夏又会有什么变数？好吧，就算你死无所谓，那也不能让付尚清活着！”
　　“……”
　　“哈哈哈，”付尚清大笑起来，“你们这些小朋友，口是心非，可真是有趣。喜欢就喜欢，何必装模作样？这样可没有姑娘喜欢你。”
　　花满溪脸色乍变：“你胡说什么？”
　　付尚清一笑，不再跟他说了，对谢星沉道：“等什么？再来啊！”
　　谢星沉目光微沉，看了陆明舒一眼。
　　她咬了咬牙：“继续！”
　　谢星沉袖子一扬，缩小的九龙鼎出现在他身前，血光交织之下，九龙脱鼎而出，飞卷而去。
　　付尚清虽然还笑着，神态却变得凝重起来。他感觉到了九龙鼎上的煌煌之威。这小子，居然这么快就能运用九龙鼎。
　　他周身化出万道剑光，迎头而击。
　　就算能用九龙鼎又如何？他以分化之术，捆住了陆明舒，两人共同分担压力。九龙鼎之威，有一半由陆明舒承担，然后他再稍加引导，令她重伤……
　　金龙之威，击破玄光。
　　好机会！
　　付尚清嘴角一勾，甚至没有回击，一股烟气从他眉心飞出，顺着两人之间的牵系，窜了过去。
　　这股烟气速度快得惊人，一眨眼的时间也没有，就到了陆明舒面前。眼看就要钻入她的眉心，忽然那块古玉出现，挡了一下。
　　“啊！”付尚清低叫一声。
　　陆明舒掌心吐劲，玄光骤放，古玉的光华激发，一股吸力卷烟气。
　　斩情刀落下，付尚清根本来不及抵挡，再次受了重创。
　　“啊！”一声大叫，这股烟气，就这么被卷入古玉。
　　陆明舒顿时感到身上一轻，被捆缚住的力量消失了。
　　她踏前一步，剑光赫赫，毫不留情刺向付尚清。
　　付尚清一句话也没说，当机立断，身影一晃，消失在殿内。
　　他们身处的重叠空间，被剑光撕开。空间的卷荡之力，令他们错失机会。
　　“倒是我小看了你们。既然如此，那就怪不得我了。你们，等着吧！”
　　动荡慢慢缓和，谢星沉还欲再追，被陆明舒拉了一下：“不用去了，追不到的。”
　　付尚清用的遁法，连她也追不到。
　　谢星沉刚想说什么，却见她面色发白，摇摇欲坠，忙扶了一把：“你怎么样？”
　　“没事。”她说，“就算有事，今天也值了。”
　　

第546章
　　外面传来雪翼踏云驹的嘶吼，惹得纳灵器里的小呆也不安起来。
　　陆明舒手指一拂，开了纳灵器，小呆冲了出去。
　　公兽就在外面，陷入了血尸的围攻。
　　最初的百多个人，现下只组合成了十来具血尸。每具血尸体形巨大，不但有好几个头，还有好几只手和脚，舞动起来令人作呕。
　　公兽头上的角不停地冒出雷光，然而之前在瑶西，大半的元气传输给了陆明舒和小呆，实力大降，并不是这些血尸的对手。
　　小呆撞进去，额上的独角跟着放出雷光。
　　陆明舒没有立刻加入战局，而是问：“你的九龙鼎，能不能收纳东西？”
　　谢星沉愣了一下，跟器具沟通一番，答道：“可以。”
　　“把这些血尸都收进去吧。”
　　“……”谢星沉露出嫌弃的表情，“这么恶心的东西……”
　　“那你收不收？”
　　“……收。”反正收在九龙鼎里，让九龙恶心去吧。
　　九龙鼎飞出，迅速扩大，九龙化出的金光将血尸缠住，往里面拖去。
　　就这么着，血尸一只一只地被收入九龙鼎，留下一地的血迹和散碎的尸块。
　　问题又来了。
　　“我们怎么出去？”刚才谢星沉能及时进入第二层空间，是托了杜芙蓉和花满溪的福，付尚清不想让他们留下来帮他，接二连三地将他们拖走，趁着这一瞬间出现的空间裂缝，他及时挤进了第二层空间。可是这第一层空间，实在是太完美了，根本找不到裂缝。
　　陆明舒看向公兽。
　　进九瑶山之前，她让它们两只留在外面，现在公兽进来了，母兽呢？
　　公兽仰头叫了几声：“咴咴！”
　　外头也传来了叫声：“咴咴！”
　　是母兽的声音？听起来近得很，可周围却感应不到。
　　这时，耳边传来尖锐的剑啸声，轰然震动，似有寒气袭来。
　　然而，他们所在的空间，并没有任何人出现。
　　“有人在外面！”谢星沉一喜，“有办法了，内外齐攻，这个空间就能一起打破！”
　　付尚清人都跑了，他留下的重叠空间不可能那么坚固。
　　那边，公兽已经行动起来了，它一跃而起，头上的角放出雷光。
　　小呆也“咴咴”叫着，跟着飞起，头顶雷光闪烁。半空中，电蛇狂舞，织出一张雷网，这张雷网越铺越大，漫延开来。
　　与此同时，剑啸声也不断响起，斩在头顶的空间上。
　　“你有伤在身，别动。”谢星沉道，“我来。”
　　陆明舒点点头，由他去。
　　谢星沉一跃而起，手臂窜出黑焰血光，化出斩情刀，对着剑啸之处一斩而下。
　　雷光缠绕过来，漫天都是。
　　剑啸声，雷鸣声，隆隆回响，震耳欲聋。
　　“花师弟！”杜芙蓉扶着花满溪，“你还好吧？能不能撑住？”
　　花满溪眼神空茫，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摇摇头：“没事。”
　　他这样子，看得杜芙蓉心有不忍：“花师弟，你别多想了。其实，这世上优秀的姑娘有很多，比如说莫师妹啦……”
　　后面的话被花满溪一眼瞪了回去。
　　他看着不远处的陆明舒，越想越不对劲。
　　对陆明舒的恶感，来自于她在天海阁的嚣张举动。后来事实证明，那不过是个安排好的局，但这恶感都已经产生了，他本来就是很自我的人，要说服自己太难，于是只能继续讨厌下去……
　　“师姐，你别跟着坑我！”他突然明白过来了。
　　要说好感，那是有的。天海阁的陆明舒，实在太耀眼，恶感收不回去，便是产生了好感，他也说服不了自己，只好让自己继续找理由讨厌她。
　　但是，谁说有一点好感，就喜欢得要死要活了？齐笙还满口陆姑娘呢，也没见他活不下去。
　　再说了，他还是很讨厌陆明舒啊，就算天海阁是个局，她本人就是太嚣张了！而且还不知轻重，阴山皇陵那么大的事，居然救了魔皇之子就跑，真是不知所谓！
　　雷声越来越响，雷光笼罩天地。
　　谢星沉又是一刀斩下，轰然一声，有什么破开了。
　　雷光首先窜了进来，里面的外面的，绵延成一片。
　　小呆欢呼一声，从裂缝间飞出去，挨到母兽身边，亲热地蹭来蹭去。
　　空间被撕开，周围景物迅速崩塌，他们出现在真正的九瑶宫广场上。
　　陆明舒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周身剑光飞舞的卓剑归。
　　“卓师叔祖！”
　　卓剑归淡淡点头，袖子一挥，剑光全部收回，落了下来。
　　“您不是在天运城吗？”陆明舒感到奇怪，如果卓剑归在，付尚清怎么敢做这样的手脚？
　　“刚回来。”卓剑归道，“这么大的事，为何不传个信过来？”
　　他声音不大，语气也谈不上质问，但在这位卓师叔祖面前，陆明舒难免有一种被长辈问责的感觉……
　　“弟子怕打草惊蛇，付尚清来历神秘，手段诡异……”
　　“你独自冒险，若是出了事，叫你师父怎么办？”
　　陆明舒无话可说。这位卓师叔祖，平时不怎么说话，可到他开口训人，必是句句占着理。
　　她只能低头认错：“弟子知错了。”
　　卓剑归点到为止，说：“既然知错，就找你师父认罚去吧。”又看向谢星沉，“谢公子既然上门做客，可愿到柳林居饮一杯茶？”
　　“……”这是明摆着有事要说啊，谢星沉只得点头，“卓前辈相邀，晚辈就叨扰了。”
　　卓剑归点点头，唤来一名掌院，指向花满溪和杜芙蓉二人：“这两位是天海阁的贵客，因我九瑶宫内务受伤，务必好好招待。”
　　“是，卓师叔。”
　　战斗残局自然有人收拾，卓剑归道：“谢公子，请。”
　　谢星沉看得陆明舒一眼，有点担心她的伤，见她点了头，只得跟着去了。
　　陆明舒吐出一口气：“小呆。”
　　小呆听话地落到她身边。
　　她拍了拍小呆的脑袋，对那两只雪翼踏云驹道：“你们随意玩去，那些有人看守的地方不要硬闯就好。小呆先跟我回去，等会儿就让它找你们。”
　　母兽嘶鸣一声，蹭了蹭小呆，听话地振翅飞起，与公兽两只绕了几圈，往山林处飞去。
　　陆明舒放心了，对小呆道：“我们先回碧溪谷。”
　　

第547章
　　身上有伤，陆明舒懒得浪费时间，小呆一振翅，直接就飞起来了。
　　不一会儿，一人一兽在碧溪谷落下。
　　在秀姑姑的整治下，碧溪谷井井有条。当年布置的法阵已经初见成效，碧溪谷如今已是灵地，不枉费她埋下那么多地灵精。
　　“陆长老。”
　　看到秀姑姑迎上来，小呆很凶地冲她吼了一声。
　　如今的小呆，除了体型小些，和成年的雪翼踏云驹差别不大了。
　　秀姑姑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
　　陆明舒拍了拍小呆的脑袋：“这是真的。”
　　小呆眨了眨眼睛，“呼呼”叫了两声，这才安静下来。
　　“师姐师姐！”元榕冲了过来，“你可算回来了，看，我融合了！”
　　“嗯！乖。”陆明舒淡定地摸摸她的头，动作和刚才摸小呆头一模一样。
　　元榕已经是十八岁的大姑娘了，不过看她这咋咋呼呼的样子，性子并没有改变。
　　“小姐！”这是惠娘，这几年已经不用她干活了，调养得面色红润，精神甚好，但年纪渐长，头上已经见了白发。
　　她眼圈一红，连问好几个问题：“你这些年去哪了？只知道传信回来说平安，人却不见影子，叫人好生担心。这血是怎么回事？又跟人动手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可是受伤了……”
　　陆明舒一一答了，安抚她，自己过得很好。受伤的事当然也不会让她知道，反正是内伤，容易瞒。
　　跟惠娘说完话，刘极真已经出来了。
　　“师父！”
　　刘极真淡淡道：“你还知道回来。”
　　惠娘刚想开口，就被一口截断：“不用替她说好话，跟我进来。”
　　陆明舒对惠娘笑笑：“放心，师父便是恼了，也不过说两句重话而已。”
　　进了刘极真的书房，还没开口，就听他道：“还不坐下休息，受这么重的内伤，以为别人看不出来吗？”
　　“……”陆明舒依言坐下，刘极真走到她身后，玄力运转，按在她后心，源源不断输送进去。
　　等他收功，她的脸色好看多了。
　　刘极真回到主位：“说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陆明舒困惑：“师父，难道这些天，九瑶宫一点异常也没有？”
　　刘极真淡然道：“你说的是，我们无法联系外界的事吗？”
　　“嗯？”
　　“十几天前，我们就没法跟外界联系了。为师觉得这事古怪，便动用了卓太上长老留下的紧急联络术，幸好他及时回来了。”
　　陆明舒讪讪，师父既然这么说，就是知道她和付尚清动手的事了。
　　也对，惠娘他们要么没修为，要么修为低，感觉不到异常。师父都是出神境了，怎么会没发现呢？
　　“这事他们不知道。”刘极真继续道，“怕引起恐慌，我们一开始就没打算让低阶弟子知道。”
　　九瑶宫完全可以自给自足，高层有心要瞒，下面的人想知道也难。
　　“你胆子也太大了！居然就这么冲回来。他布下这个陷阱，等的就是你吧？也不知道找个帮手。”
　　“我有帮手啊……”陆明舒小声说。
　　“哼！”刘极真直接表示了他对谢星沉的不屑。
　　“……”
　　“好了，先说说具体怎么回事。”他道。
　　陆明舒没敢隐瞒，从偷九龙鼎开始，讲到与付尚清的交手。
　　刘极真听完，眉头直皱：“没想到付尚清的来历这么诡秘，难怪他对你没有一丝一毫的父女情分。”
　　陆明舒道：“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从攀上周家父女开始，他就一直韬光养晦，没想到隐忍这么多年，计划还是被我破坏了。他会血尸那样的诡术，如果真的不管不顾，不知道以后会做出什么报复行为。”
　　“这事你卓师叔祖会作主的。”这事一句话带过，刘极真问，“这次你打算留多久？”
　　陆明舒道：“他毕竟还见不得光，不好这样留在九瑶宫。至于我，不宣扬出去的话，可以留两个月。”
　　刘极真点点头：“之前你们躲在哪，就让他回哪去。你多留两个月，伤养得差不多再说。”
　　“……是。”不知道那家伙知道自己被赶走，是什么感觉。
　　既然回来了，陆明舒又问了件事：“师父，安师叔回来了吗？可找到高骧没有？”
　　刘极真缓缓摇头。
　　“安师叔还没回？这都两年多了吧？”
　　“回来了。”刘极真道，“但没找到高骧。”
　　“什么？可有线索？”
　　刘极真继续摇头：“凭空消失，一点线索也没有。”
　　陆明舒肃然以对。这事不能不重视了。她失踪六年回来，高骧还没失去联系，后来她去天海阁，就再也没收到高骧的消息。算一算，他已经失踪三年了。
　　“南泽是吗？”她慢慢道，“等事情理完，我去一趟。”
　　……
　　柳林居。
　　“谢公子，请。”
　　说了这句话，卓剑归便安静地煮茶，倒水，没再开口的意思。
　　谢星沉连喝十来杯茶，感觉肚子里茶水晃荡不止，见他还不开口，忍不住了：“卓前辈唤晚辈过来，有什么指教？”
　　卓剑归垂目洗着茶杯，淡淡道：“这话该问谢公子才对。你来九瑶宫，有什么指教？”
　　“……”他道，“方才什么情形，卓前辈亲眼所见，我自然是办事来的。”
　　“那事情办完了呢？”卓剑归抬起头，无情无绪的一双眼眸看着他，看得人浑身一寒。
　　谢星沉郁闷地道：“你们九瑶宫也太……这就想赶我走了？”
　　卓剑归道：“好歹请公子喝了杯茶。”
　　谢星沉气笑了：“真是谢谢款待啊！”
　　卓剑归是什么层面的人物？这种话哪里刺得到他，仍旧继续淡定地烹茶。
　　“公子不必不平，魔皇之事，总有了结的一日，到那时，你仍然能堂堂正正出现在世人面前。但在此之前，请恕我要为门派考虑。”
　　这道理他怎会不明白，但生平第一次，尝到被人急不可待赶出门的滋味，哪能不唏嘘？
　　“另有一事，请问公子。”
　　谢星沉闷闷地应了声：“请说。”
　　“你之选择，清清楚楚，那明舒……公子打算让她怎么办呢？”
　　谢星沉一愣。
　　

第548章
　　元榕陪着陆明舒在碧溪谷溜达。
　　好久没回九瑶宫，碧溪谷看起来都陌生了。
　　院子扩建了，现在的碧溪谷，名义上住着一个掌院，一个长老，秀姑姑又带来了元昔太上长老的全班人马，原来的小院子哪里住得下。
　　“怎么没见到阿生叔？”她问。
　　元榕道：“啊，忘了说，阿生叔成亲啦！”
　　陆明舒很意外。
　　她处境好转后，也曾问过惠娘和阿生的出路。惠娘是寡妇，到陆家前丧夫丧女，险些被卖，是陆老爷子救了她，收留她当陆明舒的奶娘。这么多年下来，她把陆明舒当自己亲生女儿一般看待，只想守在她身边。阿生当时则说，他不想成亲，只想习武，只是他年纪已大，最多学些基础，不可能成为高手了。
　　“阿生叔说自己年纪大了，没什么指望了。而且，前些年碧溪谷处境还难着，他不想添麻烦。现在师姐这么出息，他终于可以放心去享清福啦！”
　　陆明舒听着挺欣慰：“那真是太好了！”
　　算一算，阿生四十出头了，现下成亲生子，倒也不算太晚。估计他是想，自己这辈子没能成为高手，希望儿孙能够成上这条路。
　　“人是刘师伯挑的，是一位掌事的侄女，丧夫投奔来的，看着挺老实。他们之前去九麓州了，估计过两天就会回来。”
　　陆明舒点点头，师父的眼光不用怀疑，看人还是很准的。
　　元榕叽叽喳喳，说完了门派的事，好奇地盯着她，欲言又止。
　　“师姐……”
　　看她眼睛滴溜溜转的样子，陆明舒道：“有话就说。”
　　元榕嘿嘿笑，问：“你和廉贞……哦不，谢公子是什么情况呀？”
　　“没什么情况。”
　　“师姐你逗谁呢？”元榕叫道，“你把他救走，又孤男寡女在一起两年，会没情况？”
　　陆明舒懒得说，她从来就不是爱说私事的人。
　　元榕跟在她身边碎碎念：“师姐你别不好意思，这种事嘛，天经地义，有什么关系呢？不就是差个婚礼嘛，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再说你们这是特殊情况，我明白的！”
　　“……”
　　“你们到哪一步了？”
　　“……”
　　“我什么时候有侄子？”
　　“……”
　　“师姐你别害羞嘛！跟我说说好不好？”
　　哪只眼睛看到她害羞了？陆明舒简直不想说话！
　　“师姐……”元榕还想缠，眼角瞥到小道上出现的人，连忙收住话，嘿嘿笑道，“好了好了，我不说了，你们随意。”
　　说着，脚底抹油，赶紧溜了。
　　来人当然是谢星沉。
　　找到她，他笑：“很久没回来，都不认得了吧？”
　　“嗯。”
　　“九瑶宫这两年发展得不错，精气神都不一样了。”他说。
　　陆明舒瞥向他：“卓师叔祖是不是赶你走了？”
　　谢星沉扯了扯嘴角，想笑，可实在笑不出来，只能点点头：“嗯，他说我留在九瑶宫不方便。”
　　“师叔祖说的没错。”她道，“魔皇这事还没了结，你现在身份尴尬。”
　　谢星沉闻言苦着脸：“他们这么说就算了，你这么说也是想赶我走吗？”
　　“实话而已。”她道，“方才我师父说，你哪来的回哪去，他们假装没看到就是。”
　　“那你呢？”他可怜兮兮，“你要留下来吗？”
　　陆明舒没犹豫：“我离山太久了，趁着这个机会，陪陪师父和惠娘。何况，这次伤得不轻，需要一段时间恢复。”
　　“那你就忍心让我一个人住山野？”
　　“你又不是没住过。”想当初，燕无归一个人在瑶西留半年，也没见他少块肉。
　　“那怎么一样？”
　　“怎么不一样？”陆明舒语气一缓，“我的伤，两个月差不多了。再说，你还可以跟小呆的父母一起过来，只是不让你住在九瑶宫，又不是不许你来。”
　　这是暗度陈仓啊！谢星沉又笑了：“那两个月后呢？”
　　“我要去南泽。”她说，“你要不要去随你！”
　　这个答案简直不用考虑，他必然是会跟的。
　　“去南泽干什么？”他追问。
　　说到这事，陆明舒拧起眉头：“高骧失踪三年了，安师叔没找到他的踪迹，我想去找找看。”
　　“哦……”
　　这个“哦”字真是意味深长，陆明舒瞅他：“你这是什么表情？”
　　谢星沉问：“如果失踪的是我，你也会去找我吗？”
　　这个问题，陆明舒简直不想回答。
　　当初是谁在北溟失踪的？这话问得有意思？
　　“好吧，”他没继续犯傻，“既然如此，我正好回去参悟九龙鼎，里面还有很多玄机弄不清楚。”
　　“嗯。”
　　“我现在就走？”
　　“嗯。”
　　“你都不留我！”
　　“……”陆明舒道，“你是小孩吗？”
　　谢星沉讨了个没趣，只好道：“我这不是舍不得你吗？”
　　“呵呵。”陆明舒扔给他两个字。又不是生离死别，装什么？
　　“真无情啊！走了走了！”他一边感叹，一边偷偷瞄她脸色，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陆明舒没功夫跟他玩这种无聊的游戏，送走他，便回去疗伤了。
　　第二日，阿生果然回来了。如元榕所说，他的新婚妻子是个老实妇人，与大家相处融洽。
　　如此平静地过了两天，第三天入夜，外面传来雪翼踏云驹的叫声。
　　小呆听到声音，立刻从棚子里跑出去，“咴咴”叫了起来。
　　陆明舒坐在窗前，整理小布的构造图，听到这动静，微微一笑。
　　血缘的联系，真是拦都拦不住。小呆之前还对那两只横眉怒目的，这会儿已经懂得父母的意义了。
　　这样也好，她和谢星沉，都是没有父母亲缘的，小呆能够回到父母身边，也算安慰了。
　　雪翼踏云驹的叫声响了一阵，蹄声响起，哒哒哒哒，一只独角顶开她的窗子，小呆的头钻了进来。
　　陆明舒一笑：“你这是……”
　　她一句话没说完，带着露水的花束，落在案头。
　　“这……”
　　“希溜溜！”小呆仰头叫了几声，咬着她的袖子往外拽。
　　陆明舒摸摸它的头：“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别拉。”
　　小呆放开袖子，又叫了一声。
　　

第549章
　　陆明舒理了理袖子，拿起那束花，开门走了出去，然后翻上小呆的背。
　　小呆一振翅，飞了起来。
　　之前没留意，出来才发现，今天正好是月圆之夜，月色倾泄下来，温柔似水。
　　小呆带着她飞不多远，在一处山头停下。
　　这是一处独峰，占地不大，风景也说不上好。
　　小呆把她放下就飞走了。那边它的父母在叫，三只雪翼踏云驹一边飞一边叫，很快不见了。
　　她摇摇头，刚想出声，忽然峰侧掠起星光。
　　一颗，两颗，三颗……越聚越多，越来越密。它并不像烟花那般绚丽，然而星星点点，仿佛银河倒悬，落在周身，一时分不清是现实还是虚幻。
　　星光围绕中，陆明舒叹了口气：“谢星沉，你在干什么？”
　　“讨你欢心啊！我准备了两天，不喜欢吗？”
　　“……”
　　“真的不喜欢啊？”他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怀里还捧着花束，“这个也给你。”
　　满满都是，根本捧不住。
　　“星星都给你了。”他说，“以后不会忘记我的名字吧？”
　　“……”真是笨蛋，怎么可能会忘记？
　　“来。”他又拉着她，“我找了两天，才找到这个地方。”
　　陆明舒这才发现，这独峰上有个凹处，下面是个圆圆的石坑，上面有岩石挡着。
　　谢星沉拉着她进了坑，正好容纳两个人。
　　“看。”他让她抬起头。
　　圆月从岩缝间漏下来，正好形成一个小小的心形。
　　星光，月色，还有这个独特的形状。
　　陆明舒定定看了很久。
　　“怎么突然想到做这些事？”
　　“只是发现，我好像并不是一个合格的追求者。”两人坐在这小小的凹洞里，一边赏月，一边闲聊。
　　他取了小炉出来，慢慢煮着茶。
　　“你不喜欢酒，我以后会少喝的。”
　　“……是你喝太多了。”
　　“嗯，反正少喝就对了。”
　　清茶的香气，在鼻间环绕，一杯入口，整个人都暖了起来。
　　“那个问题，我想了很久。”他突然说。
　　陆明舒抬起眼：“什么？”
　　谢星沉低头看着炉火：“从阴山出来的时候，你问，我到底喜欢你什么。”
　　“……”
　　“其实你一直知道，谢廉贞并不真心，对吗？”
　　陆明舒默了默，点头。
　　后来的谢廉贞，成天追着她跑，但她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隐藏得很好的审视。
　　那次麒麟会上，还站不起来的谢廉贞，看她就是这种审视。
　　“那次来西川，是我第一次见到你。那时候的我，看着你痛失母亲，一面觉得你很可怜，让我想到了自己。另一面又冷眼旁观，想看看你的人生会变成什么样子。”
　　谢廉贞不是个好人，从来都不是。他没做过什么坏事，只是不需要做而已。
　　“后来，我以燕无归的身份，又见到了你。四年过去了，你居然没有任何改变，这让我惊讶。只希望你能继续坚持下去，不要步我的后尘。”
　　“接着，你去了中州。你成了燕无归所希望的那种人，谢廉贞却不想看到这一幕——或者说，他既期望看到，又害怕看到。你还是那样一身傲骨，这让我很自卑。为什么你可以做到，我却做不到。越是想，就越是渴望。”
　　“就像阴影总是向往着光明，我渴望得到你，不知道是为了成为你这样，还是让你变得和我一样。这个方向不行，那就换一个，没什么大不了。可是……”
　　谢星沉看着她，眼睛里是一片深沉的海：“时间久了，我分不清这渴望从何而来，好像原因都不重要了，重要的只是你这个人。”
　　“……”
　　“所以，”他轻轻说，“那个问题，我没办法回答了。”
　　陆明舒低着头，没有说话。
　　其实很多事，是不需要答案的。就比如他一次次舍命相救，比如这两年。
　　“明舒。”
　　他看着她，眼睛里似有星星闪烁。有那么一刻，她以为他要问出曾经执着的那个问题。
　　但是，他最后只是笑了一笑。
　　“对了，你去南泽打算怎么办？安同尘都没找到，你去的意义也不是很大吧？”
　　她拉回自己的心情，答道：“总要去看看，说不定我就找到线索了呢？”
　　“南泽很危险的。”他说，“那里都是水泽，到处是魔兽，你可要小心些。”
　　“嗯。”顿了顿，她说，“我与高骧自幼相识，小时候别人都不理我，只有他帮着我，和我做朋友。现在，他遇到了麻烦，我于情于理都要去找一找。”
　　“我知道，你不用跟我解释的。”谢星沉笑道，“你从来都是有恩必报的人。明知道我不怀好意，但因为救过你，就一次次地救我。”
　　“……”
　　“那天，你卓师叔祖问我，以后打算怎么办。我说，就这么办呀，魔皇之事，需要时机，我只能等着，这事不受我控制。他就问，那你呢？”
　　陆明舒抬起头，看着他。
　　他还是笑着，继续道：“我说，你从来就是不在乎世俗的人，就这样也没什么不好。”他看着她，小心翼翼地问，“我说的对吗？”
　　陆明舒慢慢点了点头。
　　他就笑了起来，神色飞扬：“母亲说的没错，你是世上最好的姑娘，至少对我来说是的。”
　　“……”
　　见他这样，陆明舒原本有点提起来的心，慢慢放了下去。
　　他没多想就好。
　　谢星沉后来又说了什么，都是些琐事，她有些记得，有些不记得了。
　　不知道为什么，茶居然喝起来也很醉人，一晚上稀里糊涂地过去了。
　　月亮落山之时，他唤来小呆，把她送回碧溪谷。临行前又道：“你看，这世上负过你的人，都已经不在了，以后就要开开心心的，好吗？”
　　她哪能说不好？
　　小呆振翅飞起，晨光下慢慢远去了。
　　谢星沉嘴边的笑渐渐隐没。
　　他想起卓剑归对他说的话：“明舒一直就是这样，她不愿意辜负任何对她好的人。你不说，她就不会离开你。可是，你要她这样吗？陪着你浪迹天涯，无名无分？”
　　他想这样，可是……
　　

第550章
　　陆明舒带着元榕，进了通天阁。
　　一间间石室，放置着一个个书架，里面的书本，都有人定期清理。
　　元榕看她做得一丝不苟，忍不住问：“师姐，刘师伯说，这里的书你都读过，是真的吗？”
　　“嗯。”
　　“全部？”
　　“全部。”
　　“师姐你好厉害！”元榕瞪大眼，“这些书少说也有几千本呢！”
　　她读过的何止这些，天轮里时间流速变慢，这些多出来的时间，都被她拿来学习各界的知识和功法。
　　任何风光的背后，都是辛勤的付出。没有这些辛苦打下的基础，哪有她今日的光彩夺目？
　　“好了，都收拾完了。”最后一个书柜清理干净，元榕跳下来，伸了伸懒腰。
　　这时，秀姑姑的声音传来：“陆长老，书柜搬来了。”
　　元榕跑出去一看，一群杂役在秀姑姑的指示下，搬进来了数个新做的大书柜，并一张书桌，放到空的石室里。
　　“这是做什么？”
　　“放书。”陆明舒道。
　　元榕挠挠头。放书她当然知道了，可没有别的书了呀！
　　杂役们放好书柜就出去了，秀姑姑留下来，帮她们清理。
　　“给你个任务。”陆明舒指了指书桌旁的椅子，对元榕道。
　　元榕忙说：“师姐你可千万别叫我抄书，别的事都行。”
　　陆明舒微微一笑：“不抄书。”
　　元榕拍了拍胸口：“不抄书就好。”
　　话刚说完，一个芥子囊扔在书桌上：“把里面的书搬出来，分类编号，登记造册。”
　　“啊？”
　　“啊什么啊？这点事也做不了吗？”
　　元榕苦着脸：“能做，当然能做……”
　　她一本本地往外掏书，谁知道这个芥子囊空间大得离谱，掏都掏不完，很快堆了一地。
　　看这分量，少说也有五六百本，难怪要这么多书柜，估计也就刚好放。
　　元榕一边翻一边嘀咕：“这书好奇怪，讲的什么？怎么我每个字都懂，合起来就看不懂了呢？”
　　“咦，这又是说什么的？凝胚要点？怪怪的……”
　　秀姑姑拿起来翻了翻，手都开始发抖了：“榕小姐！”
　　“什么事？”
　　“快谢谢陆长老！”
　　元榕抬起头，莫名所以。
　　秀姑姑激动极了：“这些秘典，万金难求啊！”
　　“是、是吗？”元榕被她的样子惊到了，秀姑姑跟了元昔太上长老那么久，修为是不怎么样，见识那可是一等一的。
　　“不必了。”陆明舒淡淡道，“以后通天阁会对弟子开放，凭身份牌符借书。这个房间里所有书籍，不许带走，只许现观。过后我会在门上设下禁令，入此室者不可将内容转授他人。你将这些书登记造册，摘出主要内容，方便借阅。”
　　“谢谢陆长老！长老放心，奴婢一定会好好盯着榕小姐的！”秀姑姑喜不自胜，连连称谢。
　　陆明舒摆摆手，出去了。
　　元榕一头雾水，问：“秀姑姑，这怎么回事啊，这些书……”
　　秀姑姑笑得嘴都合不拢：“榕小姐，陆长老是不是很厉害？”
　　“这是当然。”元榕毫不犹豫。她可是亲眼看到陆师姐，在天海阁独斗那么多同阶高手的。
　　“那陆长老为什么这么厉害呢？”
　　听这意思……元榕慢慢把目光移到这些书上：“因为这个？”
　　“旁人都说，陆长老之所以超脱众人，是因为她得了秘法真传。但，太上长老曾经说过，这原因并不充分。”
　　元榕有点懵：“那还有什么原因？”
　　秀姑姑笑道：“原先奴婢也不知道，看了这些书，奴婢就明白了。榕小姐，一脉完整的传承，不可能只有一本秘法。从打基础，到磨练，再到进阶……全都完备，才称得上一脉传承。不但要知其然，更要知其所以然。”
　　元榕本身聪明，被这一点，马上明白过来了：“我懂了！一脉传承，应该是从上到下完整的知识结构，包括思考方式，对吗？”
　　这用词有点怪怪的，大概是跟在陆长老身边学的吧？不过意思明确，一听就懂。秀姑姑点头：“榕小姐说的对。所以啊，这些书就是无价之宝，陆长老让您分类造册，这等于……”
　　“我要是能学透，就算比不上师姐，也能比别人厉害！”元榕两眼放光。
　　秀姑姑含笑点头：“您可千万别放过这样的好机会。”
　　元榕抢过一本书：“不会不会，我一定不辜负师姐的苦心。”
　　出了通天阁，陆明舒四处溜达了一会儿，时间差不多了，回去继续疗伤。
　　一晃十来天过去，她忽然觉得安静得有点过分。
　　元榕自那日起，就没出过通天阁，连饭食都是秀姑姑送进去的。她回来的消息，并没有大肆宣扬，而那些长老们，想来拜访的也都被挡了。就连小呆，最近一直和它父母在一起，没有回九瑶宫来。
　　——对了，谢星沉也有好多天没见了。那****说，要回去参悟九龙鼎，也不知道参悟得怎么样了。
　　这两年半的时间，除了他入溟河猎兽，就没有分开过这么长的时间，一时竟有些不习惯。
　　陆明舒犹豫再三，到底要不要去看看呢？
　　他的自理能力完全没问题，不会有事。
　　可是他这个人特别缺爱，等会儿又要赖她，说她不去看他。
　　脑子里好像有两个小人在打架，一个这么说，一个那么说。
　　就在她决定不下的时候，小呆回来了。
　　得，看来老天都帮着他，那就去看看吧。
　　小呆回来饱餐了一顿，在它的强烈要求下，惠娘特意做了各种馅料的包子，收拾了个大包裹，挂在它脖子上，带回去给父母吃。
　　走之前，惠娘还叮嘱：“一顿别吃太多，小心撑着。有露水的草别吃，会拉肚子……”
　　小呆听完了训，驼着陆明舒，振翅飞起。
　　一天后，他们到达那条隐蔽的山谷，小呆把她放下来，迫不及待地飞走了，一边飞一边叫，那边很快传来另两只雪翼踏云驹的应和声。
　　陆明舒发现洞口竟然被封了，扔了个石子进去，半晌也没回应。
　　她觉得不对劲，干脆动手破了门口的封禁。
　　洞内空空的，一个人也没有。
　　

第551章
　　陆明舒初时以为，谢星沉出去了，后来看看又觉得不对。
　　洞里空空的，什么也没有，不像是有人住的样子。
　　他那个性子，什么都要用好的，就算宿在荒效野外，没有条件也要创造条件，安置的地方怎么会这么空？
　　疑心一起，再看就不对劲了。
　　陆明舒走到用来当桌子的那块巨石旁，看到下面好像压着个东西，拿起来一看，发现是封信。
　　她拧起眉，想到那天晚上，他说的那些话，心中忽然有某种预感。难道他……
　　当即撕开封口，上面果然是他的字迹。
　　明舒：
　　我想了很久，留书这种事，实在是太挫了，不符合我的气质。但是，一句话不留就走人，又好像跟你赌气似的，让你忧心为难。那，挫也只好挫这么一回了。
　　那天，卓太上长老还问了我一个问题：魔皇之事现在还不能了结，我只能这样游荡在外，那么，我该让你怎么办呢？
　　我懂他的意思。我什么也不说，你肯定不会离开我的。但这样的日子，是你想要的吗？有你在身边，我是很开心，可是，对你而言呢？
　　看到这里，陆明舒拧起眉头。这个问题，他那天不是问了吗？难道她的态度不够清楚？
　　目光往下一扫，她又是一怔。
　　是是是，你已经用行动作答了，我知道你不在意的。你从来都不在乎身外物，也不在乎陪着我颠沛流离。可是，我不能不在乎。
　　我不希望你，这样捆绑在我的身边，不能回门派见师父，不能去做自己想做的事——这么说也不太准确，你当然一直在做自己该做的事，但不可否认，这两年，你把我的事放在了前面，先迁就我，然后才是你自己。
　　但是，喜欢的人是我，主动的人是我，应该我为你做这些事才对。
　　发现自己成了你的束缚，我很不开心。
　　喜欢一个人是开心的事，如果不开心，那肯定有哪里错了。
　　所以我想，我应该做出一些改变。
　　其实我挣扎了很久，甚至有冲动，就算错了，那就一直错下去好了。反正有你在呢，我最大的心愿已经满足了。
　　可是，谢星沉不应该是这样的人。或者说，希望成为你喜欢的人的我，不能允许自己变成这样的人。沉醉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勇气做出改变，贪求一时的温情，而不敢去面对真实。
　　你喜欢的人，不应该是这样的，那会让我觉得不值。
　　所以，我要先走了。一个人，去面对我该面对的事，让自己变得更好，再来期待与你的重逢。
　　陆明舒拿着信纸的手一抖，深吸一口气，才又继续看下去。
　　你别担心，我会一五一十告诉你我的计划，你可要看好了。
　　我想过了，一切的根源，由阴山而起，也该由阴山而结。
　　我是这样，这个世界也是这样。
　　这两年，我们讨论过很多次。这个世界终究要面对改变，就算我们不去打通阴界通途，那一界的人也会过来。
　　所以，根本还是在阴山，怎么都绕不过。
　　对，没错，我要回阴山去了。
　　你不要担心，我身上的魔息，足够我回到那个世界而不受到伤害。
　　恰恰相反，想要尽快提升实力，我必须去面对那个世界。阴气对我来说，好处多于坏处。
　　我也要去面对魔皇，即将他现在被镇压了，有些事还是需要他出面。
　　我和魔皇不同，从一开始，内心深处就有那个阴暗的自己，这么多年了，已经习惯，不会再魔化了。
　　何况，还有你在，我怎么都不会让自己魔化的。
　　对了，看我这么老实地告诉你自己的打算，你可千万别追过来。阴山对我无害，对你不是这样，你也别让我担心。
　　其实，还有很多很多话想说，但是，又不知道说什么。
　　这封信我写了一天，以为自己会写很长很长，结果发现只有这么一点。
　　我想了想，还是算了，那些说不完的话，就留到我们下次见面的时候再说吧。一定会有这个机会的，对吗？
　　你要去南泽，那就去吧，很抱歉我不能陪你去了。
　　其实我知道，你不需要我陪的，你已经强大到自己能够应对一切了。所谓的陪你，不过是我想你陪着的借口而已。
　　好了，就写到这里吧。该说的话，那天都已经跟你说过了。
　　这次分别，是我给自己的机会。
　　希望下次见面，能够对你说出那句话。
　　以前玩笑的时候，随口就能说，现在却不敢说的话。
　　再见。我们，会再见的对吧？
　　谢星沉。
　　……
　　眼睫一动，一滴泪水落下来。
　　陆明舒抬起头，看着石洞上方。
　　原来不是她的错觉，那天，他就是想走了。
　　她很想说，是你想多了，我真的不在乎的。可是，想象着他站在这里，又觉得说不出来。
　　其实那天，她以为他要问出那句话了。那时她想，也许这次，真的拒绝不了了。
　　可是他没问。
　　她从来就是这样，有些事不说出口，也以为他能懂。
　　可是，有些话是必须说的，你以为心照不宣，对方却是忐忑难安。
　　不过，他这么做，好像又是对的。
　　答应了，然后呢？
　　她其实心里不是那么地确定。就像他说的那样，因为一开始的那个谢廉贞，一直不是真心。哪怕从圣王秘地回来，他说的那些话也不能当真。她又怎么回应？
　　还有燕无归，他们是一个人，又必须当成两个人。
　　等到皇陵之事爆发，他们合为一体，有些事情又不一样了。
　　这需要时间的验证，偏偏对现在的他们来说，时间又是那么宝贵。
　　他是对的吧？也许他是对的。这样子稀里糊涂的，哪怕如他所愿，也不是真实的结果。
　　也罢，既然他下了决心，那就这样吧。
　　他去做他的事，她也要去做自己的事。
　　一切的一切，时间会给他们真实的答案。
　　“咴咴！”外面传来小呆的欢快的叫声，它和父母玩得那么开心，一点也不知道，住在这里的人，已经不见了。
　　

第552章
　　“小姐。”外面传来惠娘的声音。
　　陆明舒走过去，打开门。
　　惠娘担心地看着她：“这是怎么了？生病了吗？”
　　陆明舒听得这话，不禁一笑：“惠姨，以我现在的修为，怎么会生病？”
　　“可你好几天没吃饭了……”
　　她又笑：“我现在也不用吃饭了呀！”武修提倡从食物摄入能量，但到了出神，也不是必须了。
　　听起来好像很正常，可惠娘就是觉得她的情况不太对，干脆直接问：“小姐，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陆明舒还想笑，可提了提嘴角，没笑出来。
　　惠娘就把她拉出来：“不管怎么样，出来散散心，好不好？”
　　不想让她担心，陆明舒顺从地应下了：“好。”
　　无所事事，索性她在碧溪谷中闲逛，不知不觉，走到了知心岩。
　　这块悬在半空的岩石，曾经是谢星沉最常来的地方，他住在碧溪的谷短暂时间里，总喜欢呆在这。
　　她飞上去，在岩上坐下，想体会一下那种感觉。
　　从这里看过去，只有层层叠叠的青翠，又能隐隐约约听到人声。在这个世界里，又能独享清净。
　　他其实也是怕寂寞的吧？曾经那个谢廉贞，冷眼看这个世间，内心却又孤单无比。
　　“明舒。”下面响起声音。
　　她低头看去，刘极真已经飞上来了。
　　“师父。”
　　刘极真点点头，在她对面坐下——这块岩石极适合两人谈心，清净独立，正好只容得两人。
　　“惠娘过来和我说，你心情不好。”
　　她低下头，真心诚意地道歉：“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
　　刘极真道：“这有什么好道歉的？你要是愿意，和师父说说？”
　　陆明舒想了想，说道：“师父，我不是心情不好，只是有些事情没想明白。”
　　“和姓谢的那小子有关？”
　　她犹豫了一下，将他留的那封信递了过去。
　　刘极真接过，三两下看完，半晌不语。
　　“师父？”
　　他把信递回来，说道：“倒是为师小看他了，也不是那么糊涂的。”
　　陆明舒低下头。
　　“那你有什么不明白的呢？”刘极真又问，“他已经把事情说清楚了，不是吗？”
　　她轻声说：“他说的是他的事，我想的是我的事。”
　　“你？”刘极真皱了皱眉，直言，“你是想不明白，自己对他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吗？”
　　陆明舒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他……这么用心，总觉得，好像辜负了他。”
　　“那我觉得，他离开是对的。”刘极真直言不讳，“回报对你好的人，这没有错，可有些事情，是回报不了的。”
　　“……”
　　“他说的很对，喜欢一个人，不应该成为她的束缚。既然他做到了，那你也应该放下。不要刻意去思考，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感情这种东西，它在那里，终究会露出真实的面目。让时间来证明这一切，到时候，自然水落石出。”
　　陆明舒深吸一口气：“我知道了，师父。”
　　刘极真笑了：“知道，就要做到。”
　　“嗯。”她握了握拳。
　　……
　　又一个月过去，她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小布的升级计划也有了眉目。
　　陆明舒在管事的带领下，上了临水崖。
　　“付公子就在里面修炼，长老，小的去叫门？”管事讨好地说。
　　她摆摆手：“不必，你退下吧。”
　　“是。”
　　管事离开了，陆明舒走上前，敲了敲门。
　　过了会儿，里面传来声音：“饭食放在门口就好。”
　　她出声：“付明堂，是我。”
　　里面安静了一下，不多时，门打开了，露出付明堂俊朗又有些憔悴的脸庞。
　　看到她，付明堂有些局促：“有事吗？”
　　没等他请，陆明舒直接登堂入室。
　　周妙如死后，付尚清曾经把他接回去亲自管教，但是没多久，他又回来了，这几年，几乎一步不下临水崖。
　　临水崖本来就是苦修之所，除了地脉好，别的并不出众。这几间小屋建得简陋，除了日常陈设，并无他物。
　　陆明舒扫视过去，最后在桌旁坐下，目光落在他身上：“你没有修习新秘法？”
　　付明堂还是融合境，基础倒是打得很牢固，但跟几年前相比，修为没有太大的进步。
　　他愣了一下，低低应了声。
　　“过来坐吧。”陆明舒道。站在那里，活像审问他似的。
　　她都这么说了，付明堂慢慢走过去，在她对面坐下。
　　“为什么不修新秘法？”
　　付明堂动了动嘴唇，说道：“我……没有资格修炼。”
　　陆明舒眯起眼：“求是院应该说得很清楚，只要是本派弟子，都可以用贡献换取秘法。”
　　他踯躅半晌，像是下定了决心，抬头看着她：“我知道我没有资格叫你一声姐姐……虽然我没有迫害过你，可一直在坐享其成。既然享受了这么长时间的好处，现在周家败了，没道理不承担后果。你没有把我赶出九瑶宫，我已经很感激了，哪里还能心安理得享受因你而来的好处……”
　　“所以这几年，你把自己关在临水崖，弄得像是坐监的样子？”陆明舒冷笑一声，“付明堂，你确定不是跟我较劲吗？”
　　付明堂愣了一下：“我不是……”
　　“好，就当你不是。可你这么做，于我又有什么好处？我对你无爱无恨，你便是把自己折腾死了，我也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快意。至于秘法，我都已经拿出去了，多一个人修炼还是少一个人修炼，有什么区别吗？反倒你这样关着自己，旁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心怀恨意，故意囚着你！”
　　付明堂有些慌乱：“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懒得管你什么意思。”陆明舒道，“付尚清畏罪潜逃，这事你知道了吗？”
　　付明堂默默点头。
　　周家被逐出门派，他还有留下来的理由，现在连付尚清也潜逃了，他在九瑶宫，只剩下尴尬了。
　　这些日子，他已经受到了管事的白眼，饭食都送得有一顿没一顿的。
　　“那你知道原因吗？”
　　付明堂摇头。知道这件事，他问了管事，但是没有得到答案。
　　“我来告诉你。”
　　

第553章
　　听完陆明舒的话，付明堂半晌没回过神。
　　陆明舒提起茶壶，发现连水都没有，皱了皱眉，去外面打水了。
　　等她回来，付明堂突然如梦初醒，猛地抓住她的袖子：“你说，我娘是他……他杀的？”
　　陆明舒将茶壶放到火炉上，随手生起火，点点头：“不错。”
　　“为什么……”付明堂眼中泪光闪动，“就算娘亲嚣张弄权，做尽了坏事，至少没有对不起他……”
　　“你没听我说吗？”陆明舒有点不耐烦了，“他是残魂夺舍，一开始就不怀好意，周晋也好，周妙如也罢，都只是他的登天梯而已。至于他到底是谁，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除非你有足够的实力。”
　　看着眼前的付明堂，陆明舒有点失望：“我原以为，在周家一团污糟里，至少你是个正常人。没想到，你正常是正常了，可竟然这么……没用！”
　　付明堂被她说得一阵羞耻：“我……”
　　“周妙如阴狠毒辣，付尚清狼子野心，怎么生出你这么个小羊羔来？”陆明舒冷眼看着他，“他是你父亲，难道不是我父亲了？现在已经知道他是什么人了，再纠缠这些，有什么意义？”
　　付明堂深深低下头，不敢抬起来。
　　一阵安静，直到水壶里的水烧开。
　　陆明舒烫过杯子，给自己倒了一杯，慢慢说道：“我来，不是为了拯救你这只迷路的小羊羔。付明堂，你给我听好，付尚清那个身体，并不是他的最佳选择，他曾经想夺我的舍，那么同理，你也有可能成为他夺舍的目标。你要是再这么浑浑噩噩下去，哪天被他夺了舍，我可不会客气！”
　　付明堂抬起头，看着她眉眼间凛然的杀意，默默握紧了拳头。
　　“我、我该怎么做？”他鼓起勇气。
　　陆明舒瞥过他一眼：“第一件事，你从这里下去。”
　　“可是……”
　　“你关着自己，一点意义也没有。我要报仇，当场就报了，用得着你这样折磨自己？”
　　付明堂垂下眼眸：“是……”
　　“你是九瑶宫弟子，只要一天没被除名，一天就是。从临水崖下去，回到你该在的位置，用贡献换取秘法，把落下来的进度提上去。若是你能进入出神，他夺舍的难度就高了。”
　　“我知道了。”付明堂小心地问，“还有吗？我要怎么防备他夺舍？”
　　“你只要正常过日子就好，其他事，我自然会安排。”
　　“哦……”
　　陆明舒站起身：“事情我说完了。你马上收拾，等会儿会有人叫你。”
　　“知道了……”
　　付明堂看着她出了屋子，一步步远去了，后半句话才喃喃出口：“……谢谢，姐姐……”
　　太阳照下来暖融融的，刘极真坐在亭子里，一边和陆明舒弈棋，一边眼角的余光瞥向被管事带过来的付明堂。
　　“你倒是不计较，把他安排到碧溪谷来。”他道。
　　陆明舒落下一子，说道：“我在意什么？让他到碧溪谷来，是方便师父你盯着。”
　　刘极真一笑：“话是这么说，可你这样，也是给他机会，让别人知道，你并没迁怒于他。”
　　付尚清还在的时候，到底有个掌门名头在，没人真敢对付明堂怎样。付尚清一逃，付明堂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刘极真知道他这两个月过的什么日子，不过他没插手。这个事太小了，再说，要插手也该陆明舒自己来。
　　“冤有头债有主，我还不至于斩尽杀绝。”她顿了顿，“何况，他天资不错，如果拉得回来，过上几年，九瑶宫又能添一助力。”
　　刘极真点点头：“周妙如和付尚清坏事做尽，总算有所保留，没有把这个儿子毁了。”
　　“师父你不必多管他。”陆明舒道，“我对付尚清没有父女之情，与他当然也没有手足之爱。反正路已经指出来，以后成不成，看他自己的。”
　　刘极真笑道：“我才懒得管他，门派里事情多了，让秀姑姑操心去吧。”
　　顿了顿，他又问：“除了付明堂，还有一个隐患，你还记得吧？”
　　“师父你说的是付明溪？”
　　“不错。”刘极真道，“照你的说法，付尚清最中意的是你的躯体，付明堂应该是第二选择，那付明溪呢？她的资质也不错。血缘之亲，融合起来更加容易是不是？如果他弄不到你和付明堂的，说不定会把心思动到付明溪身上。”
　　陆明舒想了想：“师父所虑，无不道理。”接下来话意一转，“这件事，就要劳烦师父多多费心了！”
　　刘极真失笑：“你啊！尽会给为师找麻烦！”
　　陆明舒冲他一笑：“师父这么能干，不应该埋没呀！”
　　刘极真摇摇头，不跟她计较：“对了，付尚清一逃，这掌门的位置空出来了，你有什么想法？”
　　“师父，你这样可不对。”
　　见她一本正经的样子，刘极真挑眉：“哪里不对？”
　　“掌门之位，应该公决才是，哪能由我私下决定？”她说，“我是这种搞一言堂的人吗？”
　　“你不是吗？”
　　陆明舒想了想：“好像我真是。”
　　刘极真指着她笑：“得了，别贫嘴了。说说你的想法，为师再考虑考虑，可不可行。”
　　陆明舒不甚在意：“还能有什么想法？宇文师叔不是肖想掌门位置几十年了吗？他是当不上了，就让他的徒弟当呗！”
　　“邵正阳？”
　　“他应该够格吧？出神修为，能力不错，而且，跟我们关系近。”
　　见她堂而皇之把最后一个理由摆出来，刘极真不免又笑：“你真好意思说。”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陆明舒继续道，“师父你这几年，不是把长老议事推行得很彻底吗？掌门权柄已经被分薄，做不到一人决事，也就没那么重要了。”
　　听她指出关键，刘极真有一种被徒弟夸奖的愉悦：“九瑶宫擅内斗，短期内恐怕改不了，那就划个框框给他们斗去好了。长老议事，互相牵制，只要制度不动摇，很难惹出祸事。”
　　“是啊！”陆明舒轻笑，“师父你这么厉害，我出门在外也能放心。”
　　

第554章
　　一个月后。
　　临行前，陆明舒去了柳林居。
　　“这是骧儿的路线图。”安同尘将一张地图放到桌上。
　　高骧从东越去的南泽，他最后一封信里说，要为破关做准备，去南泽寻一种奇石，用来铸剑。
　　“我去了南泽，每到一地，便打听他的消息，路线图上，都是他确切出现过的地点。”
　　陆明舒一点点看过去：“这些地方，大都是幻尘石的产地。”
　　安同尘点头：“没错，说明骧儿确实如计划所言，去寻找幻尘石了。”
　　“最后出现的地点呢？”
　　安同尘点了点地图上那个最粗的红点：“这里。”
　　“师叔查过了，毫无线索吗？”
　　“嗯。”安同尘说，“凭空消失一般，我还特意在那里住了半年，还是什么也找不到。”
　　两人都沉默了。像这种突然消失的情况，最大的一个可能就是，横死。但他们都不愿意相信这个结果。
　　“如果真的找不到骧儿的行踪，也不必纠缠。”卓剑归从门外进来，“我们武道中人，发生意外是常有之事，皇陵底下累累的白骨，不都是失踪的玄门弟子？”
　　“师父。”安同尘起身给他让座。
　　卓剑归在主位坐下，指了指，三人重新归座。他道：“南泽之地本就险恶，倘若骧儿真的发生意外，我们也只能接受。明舒，你要去南泽，我身为骧儿的师祖，当然支持你。但你也不要执着，如果真的找不到，回来就是。”
　　“是，师叔祖。”
　　卓剑归又拿了东西出来：“我知你如今实力已经不比我低多少，这个算是师叔祖的心意吧。”
　　陆明舒接过，发现是一盒药丸，和一个灵具。
　　卓剑归道：“南泽瘴气弥漫，这盒药丸，是当地世家所炼，对瘴气有奇效。至于这灵具，是几年前我在南泽得到的，弄不清是个什么路数。你精通符道，说不定能弄明白。”
　　“多谢师叔祖。”
　　三人又说些话，卓剑归和安同尘都去过南泽，知道那里的风土环境。尤其安同尘，讲得非常详细，去的每一个地点，都说得清清楚楚，让陆明舒有所参考。
　　说了整整一个下午，陆明舒才告辞离去。
　　第二天，她在众人的依依不舍下，离开了九瑶宫。
　　空中，雪翼踏云驹的声音响起，陆明舒回身去望。
　　小呆疾驰而来，咬住她的袖子。
　　陆明舒轻轻一笑，说道：“别闹，我要出去办正事。”
　　“希溜溜！”小呆仰脖叫了一声。
　　“你要跟？”
　　它点点脑袋。
　　陆明舒看向不远处，那两只成年雪翼踏云驹，就在那里看着他们。
　　“可是这样的话，你就要离开父母了。”
　　“咴咴！”小呆冲那边叫道。
　　母兽很快回应：“咴咴！”
　　陆明舒很意外：“你父母同意？”
　　“呼呼！”小呆蹭蹭她。
　　那边，母兽虽然很不舍，但没有跟过来。公兽扬蹄叫了一声，似乎是在鼓励。
　　陆明舒笑了，这情形，和下面看着她的师父等人何等相似？雪翼踏云驹虽然是兽，但感情和他们是一样的。一则，小呆一直跟着她，习惯了。二则，多多游历，对它没有坏处。
　　她点头：“好吧，我们一起。”
　　说着，翻身上了小呆的背，朝两只雪翼踏云驹扬了扬手。
　　“咴咴！”小呆又冲那边叫了一声，振翅飞起。
　　……
　　一路风雨兼程，半个月后，陆明舒到达南泽。
　　她没有像安同尘那样，跟随高骧的脚步，一个个地方找过去，而是直接去了他最后的落脚点，一个叫迷雾泽的地方。
　　南泽的泽，是湖泊的意思。南泽大地上，分布着几百个湖泊，水道交错，纵横相连。
　　迷雾泽也是湖泊，这里有个聚居地，生活着几个小世家。
　　与东越、西川不同，南泽并没有王族。它也不像北溟，世家玄门的势力，可以直接主宰局势。南泽由许多小世家组成，再加上繁衍出去的分支，形成一个个聚居地。
　　地广人稀，南泽的资源十分丰富，只是也非常危险——魔兽太多了。在南泽，轻易不得离开聚居地，就算达到融合境，也不能随意行事，所以各大玄门弟子，很少会选择南泽做为游历之地，会来这里的，实力多数在出神以上。
　　陆明舒在小呆背上，俯瞰这个集市。
　　这个集市的规模算是比较大的，比得上东越西川等地的城镇。
　　照理说，高骧在这里落脚，是非常安全的，怎么偏偏就失踪了呢？
　　这些念头在脑子里转了一圈，她拍了拍小呆：“我们下去吧。”
　　小呆仰头叫了一声，往下急冲。
　　“嚯！”小呆自己停得挺稳，下面的人倒是被吓了一跳。
　　待陆明舒从它背上下来，已经有人迎上来了：“姑娘，住店吗？”
　　陆明舒意外地看了对方一眼，这人一身南泽平民打扮，上衣无袖对襟，下身的裤子只到小腿，脸上挂着职业的笑。
　　这人又道：“小店保证干净，每日提供饭食，若是姑娘有需要，还可以临时租个侍婢。”
　　“……你是客栈的？”
　　对方连连点头：“是是，小店就在前面，姑娘去看看。”
　　反正要找地方住，哪里都一样，陆明舒随意：“走吧。”
　　没想到这么容易就招来一笔生意，对方喜气洋洋：“姑娘请。”
　　在客栈住下，陆明舒问那伙计：“你们这里可有导游？”
　　“导游？”伙计马上道，“姑娘需要人带着游玩吗？”
　　她点头。
　　“这容易，租个侍婢来就是，保证没有二话。”
　　她便给了伙计一笔钱，让他去租个侍婢。
　　那侍婢也是个本地人，年纪不大，也就十五六的样子，干净讨喜。
　　伙计讨好地笑：“不瞒姑娘，这是我妹妹。别看她年纪小，很能干的。您要出去游玩，周围她都熟的，保证不会迷路。”
　　陆明舒只是需要一个当地人带路，是男是女是老是少一点也不重要，道：“那就留下吧。”
　　小姑娘高兴得连连行礼：“谢谢姑娘，我保证好好带路。”
　　

第555章
　　到了迷雾泽，陆明舒什么也没干，天天就在这个本地小姑娘的陪同下，到处游玩。
　　这小姑娘有个很奇怪的姓，枭。平民百姓，取名不讲究，她哥哥叫枭大，她就叫枭小，别人都喊她小小。
　　“姑娘，你在做什么？”陪了陆明舒七八天，小小好奇极了。
　　这位姑娘说是游玩，可她和那些游客完全不一样。一天一个地方，先是到处看，看完就画画，像现在这样。
　　陆明舒答道：“画地图。”
　　小小奇道：“可是地图不是有卖吗？”南泽地形复杂，许多人到此第一件事，就是买地图。
　　“他们的地图太简陋了，没用。”陆明舒这般说着，手下不停。
　　迷雾泽说大不大，关键是常年有雾，难以摸透地形。她要的是那种能够完全模拟出来的精细模型，可不是一条线代表路，一个圈代表湖的简陋地图。
　　高骧在这里失踪，肯定有异常之处。安同尘蹲不到，但她可以从细节处寻找线索。
　　终于，她画完了地图，将前几天画的全部拿出来，一张张在草地上平摊放好。
　　“哇！”前几天没感觉，几张地图一起摊开来，小小才发现，这份地图有多精细。
　　集市、湖泊、山丘、树木，全都清清楚楚，甚至连大一点的石头都有标记。
　　她由衷道：“姑娘好厉害。”
　　陆明舒画这份图，不是为了让她夸一句厉害。要在脑子里构建一个真实的世界，那太困难了，但如果有地图做引子，就轻松多了，她只需要记住关键就好。
　　陆明舒一张张图看过去，一边看一边回忆迷雾泽的地形，思索是否有异常之处，最后在上方停下。
　　“小小。”
　　“在。”
　　“我们没去过这里？”
　　小小看着她指的地方：“姑娘说的是大黑树吗？”
　　“大黑树？”
　　小小点头：“嗯。这里长着大黑树，周围都是死地，没什么好看的。”
　　陆明舒眯起眼：“你说说，这大黑树是什么样子？周围都是死地，又是什么意思？”
　　“哦。”小小说道，“大黑树是一棵很大很大的树，它长在那里很多年了。我们迷雾泽的人死了，最后都要葬到那里去的。”
　　“墓地？”
　　“嗯，大黑树就是我们的墓地。老人们说，因为那里是死地，所以周围什么也不长，连草都活不了。”
　　陆明舒飞快地把地上的地图收起来：“走，我们去看看。”
　　小小愣了愣：“去那里？没什么好看的呀！”
　　“去看了再说。”
　　“哦。”
　　收钱办事，小小很尽责地带着她往大黑树走去。
　　这棵大黑树，就长在迷雾泽的上方，被湖泊围绕的地方，远离集市。
　　两人越走越荒凉，小小有点害怕：“姑娘，那里真的没什么好看的，我们回去吧？”
　　陆明舒摇头：“你可以先回去。”
　　小小犹豫了一下，挺起胸膛：“不行，我收了钱的。”
　　走不多远，陆明舒看到了那棵大黑树。树如其名，全身乌黑，静静地矗立在那里，像是一个安静的影子。
　　这棵树非常高大，足有三十来丈高，枝节分叉极多。只是，看起来就是死的，没有叶子，也没有任何生气。
　　小小指着底部一个小小的洞口：“那里就是我们葬进去的地方……”她跟着送葬的队伍来过一次。
　　陆明舒绕着这棵大黑树，前前后后，左左右右，看得仔细。
　　小小忍不住，又说：“姑娘，你可要小心点，他们说这里有幽灵。”
　　“幽灵？”
　　“嗯。听人说，大黑树有时候会冒出人影……”
　　陆明舒点点头：“我们回去吧。”
　　小小松了口气。这里好阴森，她怕极了。
　　晚上，陆明舒在客栈的油灯下，仔细绘着图。
　　小小要是在这里，就会发现，她画的就是白天看过的那棵大黑树。每根枝节，纤毫毕现。
　　安同尘在这里住过半年，以他对高骧的重视，肯定翻遍了迷雾泽周围可疑之地，这棵大黑树，他不可能没看过。
　　但是，他根本没有提起过大黑树，这说明并没有发现异常。
　　到底是真的没问题，还是安同尘没发现？
　　其实她没有确切的证据，只是凭感觉，那棵大黑树有点古怪。
　　树葬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据说蛮族就有流行树葬的部族，但是那棵树，为什么是那个样子？那种感觉，就点像阴山……
　　第二天，陆明舒没有带小小，自己去了大黑树。
　　真相如何，探过才知道。
　　她拿出夜明珠照明，从树葬那个洞口进去。
　　一阵凉意袭来，阴气森森。
　　这棵树里，分叉极多，而每个分枝，就是一个家族的墓地。
　　这些被葬进来的人，全身裹着白布，散发着南泽特有的树汁的气味，据说可以防腐。
　　但是，再怎么防腐，这些尸体还是会腐烂，往深处去，便有许多烂得只剩白骨。
　　花了几天时间，陆明舒把这棵大黑树上上下下，全都找了一遍，没有任何异常。这就是一棵普通的、用来当做墓穴的死树。
　　但她还是不死心。
　　在大黑树外面坐了两天，她突然明白过来。
　　就算大黑树只是一棵普通的死去的大树，那周围的死地是怎么回事？人的尸骨，是很好的肥料，那些坟地，如果无人清理，一年就能长满野草，为什么大黑树恰恰相反？
　　它不但本身是棵死树，甚至，周围都变成了死地。
　　她想到了阴山。阴山也遍地尸骨，使得周围只生长少数野草。那是因为，阴山死的人太多了，这些尸骨带来阴气，直接使得正常物种不能存活。要么，适应环境，像阴山那些魔兽一样。要么，就活不下去。
　　那大黑树呢？它葬的那些尸骨，连阴山万分之一都没有，算起来，不过就是个普通的公墓。如果这样就能造成死地的效果，整个古夏，岂不是死地处处？
　　肯定有其他原因，只是一时找不到。
　　她从大黑树上取了根小枝桠，进天轮挂了个悬赏，看有没有人能认出来。
　　她弄不懂，天轮里那么多能人，总有弄得懂的。
　　

第556章
　　陆明舒就在迷雾泽住了下来。
　　她在天轮里的悬赏，过两天有人来揭了，双方约在易市见面。
　　“姑娘，是你发布的悬赏吗？”
　　陆明舒转过身，这是个书生打扮的年轻男子，文质彬彬，手里拿着把折扇。
　　“是我。”
　　双方碰头，到旁边找了间空屋细谈。
　　“这位……”
　　对方举了举折扇，笑道：“小生姓蓝，蓝之棠。”
　　陆明舒点点头：“原来是蓝公子，我姓陆。”
　　“陆姑娘。”
　　双方通过姓名，蓝之棠开门见山：“需要鉴定的东西在哪里？”
　　陆明舒拿出那根取自大黑树的小枝桠，推过去。
　　蓝之棠穿上一双不知道什么材质制成的黑手套，拿起放在木盒中的小枝桠，聚精会神地看了起来，还时不时地施放一些小法术。
　　过了一会儿，他放下这根枝桠，说道：“陆姑娘可曾听过阴沉木？”
　　陆明舒搜索了一下记忆：“公子说的是乌木？”
　　蓝之棠点点头：“阴沉木乃是一些特殊古木沉于地底，经时光沉淀而成，不腐不烂，坚固无比，有的甚至带有异香。若是本身材质好，年限够，也是炼制法宝的好材料。”
　　“公子的意思是，这便是阴沉木？”
　　蓝之棠沉吟道：“这是阴沉木不假，但又与寻常阴沉木有异。”
　　“哦？”
　　“一般来说，阴沉木沉于地底，多少会染上阴气。是以，一些修习特殊功法的修者，会特意寻找此物炼制法器。但这根阴沉木古怪的很，明明阴气极重，又被阳气中和，不知是什么缘故。”
　　阴气极重，这个陆明舒能理解，那棵大黑树是个墓葬之地，阴气能不重吗？但阳气又是怎么回事？
　　“陆姑娘，”蓝之棠道，“这块阴沉木材质十分特殊，如果能遇到合适的买主，价格非常可观。可惜的就是太小了，如果你还有的话，可以放到易市来拍卖。”
　　“多谢。”陆明舒看着眼前的蓝之棠，问，“蓝公子是鉴宝师？”
　　蓝之棠拱了拱，谦虚地道：“兴趣所在，偶尔会帮人鉴定。”
　　她想了想，又取出一物：“那么这件东西，蓝公子认得出来吗？”
　　她拿的就是卓剑归给的那件灵具。样子看着像个龟壳，她试了许多方法，都试不出这东西的功用。
　　蓝之棠只稍微看了一下，便道：“如我所料不错，这应该是某件法宝的残骸。”
　　陆明舒一愣。法宝炼制之法，早就在古夏失传了，早先留下来的那些，多半已老旧废弃，只有少量留存。这块灵具，看着新得很，不会超过百年。
　　“蓝公子能否辨认出，这是什么法宝的残骸？”
　　蓝之棠道：“依形状来看，应是件防御法宝。从材质的等级判断，修为比你我稍高一筹。”
　　这么说，应该是化物境所用了？
　　“多谢蓝公子。”
　　本想将鉴定费付完，结束交易。陆明舒忽然心念一动，拿出一块古玉。
　　“那么此物呢？蓝公子能否看出玄机？”
　　这就是得自付尚清的那块古玉。那日将计就计，骗出付尚清的手段，他没来得及把古玉收走。陆明舒试了很多方法，都没能把这块古玉“打开”。
　　这次蓝之棠看了很久，斟酌着道：“此玉应是一件纳魂法宝，但比之普通的纳魂法宝，多了一层禁制，我却是看不出来，只能猜测，它应该和某些功法相匹配。”
　　刚想把东西还回去，蓝之棠又想到什么：“等等。”
　　他施放了好几个法术，最后拱手道：“恭喜陆姑娘。”
　　陆明舒没懂他的意思。
　　蓝之棠笑道：“此物不但是件纳魂法宝，还是件空间法宝。”
　　空间法宝！陆明舒马上想到，上次回九瑶宫，付尚清使出来的手段，难道是这块古玉的功效？难怪，他自身实力明明没有那么强，却能施展出这么匪夷所思的术法。
　　纳魂法宝已经很珍贵了，空间法宝还要稀少。这是超越境界的存在，难怪蓝之棠要恭喜她。不过……
　　“蓝公子，此物我已得到数月，如何使用却是全无头绪，不知可否解惑？”
　　蓝之棠道：“这上面应该有它前任主人留下的印记，想要使用，将之磨去才可。方法倒也容易，日夜用神识打磨就是。”又说，“至于能不能打开里面那层禁制，小生也不知道。”
　　也就是说，如果她抹掉付尚清的印记，便可使用古玉的初级功用，但要彻底掌握，可能需要特殊的功法打开里面的禁制。
　　陆明舒点点头：“多谢蓝公子。”
　　结清了鉴定费用，她出了天轮。
　　其他两件东西暂且不提，她先去弄清楚，大黑树的阳气从何而来。
　　打开房门，却见外头吵闹得很，有几个人抬着篮筐，沿街分发白布。
　　“小小。”
　　“哎，来了！”小小跑过来，手里也拿着白布。
　　陆明舒指了指：“这是做什么？”
　　小小道：“哦，金家一位老太爷去世，找人送行呢！”
　　所谓送行，就是送葬。陆明舒问：“你也去？”
　　“嗯，金家很大方的，事后红包少不了。”小小说完，突然想起自己被雇佣了，怯怯地看她，“姑娘，我能去吗？”
　　陆明舒想到一事：“金家老太爷，也会葬进大黑树吗？”
　　“会啊！”小小说，“不管谁家，我们迷雾泽的人，最后都会葬进大黑树。”
　　她又叹了口气：“金家下葬，肯定会找人守夜的。可惜我不敢，不然能赚个大红包！”
　　“守夜？在哪里守？”
　　“当然是大黑树呀！”小小抖了抖，“要在里面守七天七夜，可吓人了，那些幽灵的事，都是以前守夜的人传出来的。”
　　“什么时候出殡？”
　　“明天。姑娘，出殡很早的，我早早去，早早回，行吗？”小小恳求地看着她。
　　陆明舒点点头：“行。你帮我去问问，还需要人守夜吗？”
　　小小愣了下：“姑娘想去守夜？”
　　她点头。
　　“可是……”
　　陆明舒抬手打断她的话：“去吧，帮我问问。”
　　“哦……”虽然不能理解，可拿了人家的钱，就得帮人家办事，小小乖乖去了。
　　

第557章
　　寅末鸡鸣，迷雾泽的天还黑着，出殡的队伍就聚齐了。
　　金家是世代居于迷雾泽的小世家，在本地颇有人望，出手又大方，出殡的队伍绵延了好几里。
　　小小手臂绑着白布，挤在队伍里，对枭大说：“哥，陆姑娘要去守夜，会不会出事啊！”
　　枭大挠了挠头：“应该不会吧？陆姑娘是武者呢！而且还是乘天马飞过来的，一定很厉害。”
　　“可是，”小小嘟囔，“陆姑娘毕竟是个姑娘家……”
　　会报名守夜的，几乎都是武者，幽灵的事就是他们说出来的。陆姑娘再厉害，也是个姑娘家，哪能跟那些血气旺盛的糙老爷们比？
　　枭大道：“武者和我们不一样，他们看的是境界和实力，跟男女没关系。”
　　“哦……”
　　一路吹吹打打，奏着哀乐，到了大黑树。
　　主持葬礼的法师念着古老的祭文，子子孙孙跪了一地。裹着白布的尸体放在担架上，被四个壮汉抬着，进了大黑树。然后就是守夜的人。
　　陆明舒跟着进了大黑树。
　　每个家族有固定的葬地，在法师的带领下，他们穿穿绕绕，最后到了一处分叉。
　　遗体送进去放好，法师指着九盏灯，说道：“你们看好了，千万别让引魂灯熄了。”
　　“是。”守夜的领头人恭敬应声。
　　那法师看向陆明舒，一票糙老爷们中间，她一个年轻小姑娘特别显眼。
　　本来，守夜人不招女人，这不但是个辛苦活，还需要胆气。但这位是武者，管家说，应该是个融合境，大概是哪家玄门弟子，觉得好奇，特意来体验的吧？
　　法师对她揖了一礼：“拜托了。”
　　这样也好，有一位融合境在，肯定平平安安的。
　　法师带着抬尸的人出去了。外面闹哄哄地祭奠一番，便散了。
　　留下九个守夜人，在暗无天日的大黑树里，守着引魂灯。
　　不能说话是守夜的规矩，免得惊动里面的亡魂。
　　这对陆明舒来说一点也不难，她就地盘坐，闭目调息。
　　其他守夜人都是低阶武者，只有领头的是个内息境，不敢来打扰她。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入夜了。
　　阴气明显旺盛起来，偶尔会有呜呜的声音传来，听起来像是鬼哭。
　　其他人有点坐不住了，看陆明舒端坐不动，又镇定下来。
　　熬了半夜，外面传来鸡鸣声，一直紧绷着神经的守夜人慢慢缓过来，分批入睡。
　　就这样熬了好几天。
　　大黑树里不能生火，他们只能吃干粮喝冷水，出恭也必须去特定的地方。
　　只有陆明舒，从头到尾都没有动过。
　　这不免让他们感到好奇，原来融合境可以这么久不吃东西的？
　　到了第七天夜里，气氛明显松了很多。六天都熬过去了，只要熬过这最后一天，他们就结束任务，拿大红包去了。
　　有几个还小声交谈，不再畏惧这里的气氛。
　　这时，陆明舒突然睁开眼睛。
　　正在小声说话的守夜人被她吓了一跳。这姑娘，整整六天都没动过，还以为她不会动呢！
　　“姑娘，有事吗？”领头人小心翼翼地问。
　　一声轻鸣，一道光芒从她袖中飞出，化成一柄利剑。
　　领头人被吓了一跳：“姑、姑娘……”
　　陆明舒什么话也没说，抬剑一划，剑光闪过，在地上留下一道划痕。她说：“现在开始，你们留在这个圈里，别出去。”
　　其他人愣了愣。
　　“就算出恭，也不能出去，知道吗？”她又强调，“等外面鸡鸣，你们结束守夜任务，直接出去，不要回头。”
　　“姑娘，发生什么事了？”领头人被她郑重的语气吓到了。
　　“听我的，就不会有事。”她站起来，迈步出去。
　　“姑娘！”
　　陆明舒补充一句：“就算我没回来，你们也别管，跟金家说一声就是。”
　　然后，提剑走了。
　　几个守夜人面面相觑。
　　好一会儿，其中一人道：“这位姑娘，不是故意吓我们吧？”
　　领头人瞪了她一眼：“不要胡说，这位姑娘是高手！”
　　“可是，明明什么事也没有啊！”
　　“别多话，照做就是！”
　　说起来，今晚是冷很多啊！领头人搓了搓自己的手臂。
　　陆明舒提着剑，无声无息地往下走去。
　　在大黑树里守了七夜，终于让她发现异常了。
　　整整六天，别人看她一动不动，实际上她一刻也没有放松过，一直感应着大黑树里的阴气起伏。
　　到了今天，她突然发现，大黑树的下面，阴气旺盛起来，好像哪里打通了一般。
　　这是她前几次来探路的时候，都没有发现的异常。
　　到了，就是这里。
　　陆明舒停在一处分叉前。
　　这里也是一处墓穴，里面放着三具尸骨，都烂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一堆散乱的骨头。
　　她拨开这些骨头，继续往里走。
　　这根分叉很宽，完全可以容纳两人并行。越走越往下，最后，她在一个洞口前停住了。
　　从洞口往下看，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神识也没办法在里面延伸。
　　她拿了块石子，往下一扔。
　　半晌没有回应。
　　略一沉吟，陆明舒直接一跃，从这个洞口跳了下去。
　　与其站着猜，不如下去看一看，阴气都是从这里地方上来，这点绝对没错。
　　身子往下落去，一直踩不到实地。
　　她取出夜明珠，也照不到东西。
　　突然，有什么撞了过来，冷冰冰的感觉，一直凉到心里。
　　陆明舒皱眉，轻轻吐出两个字：“阴兵？”
　　不对，应该说是魂体。如果上面那些尸骨异变，那就是阴兵，这些没有身体，只是魂体罢了。
　　也就是说，这里也是聚阴地，和阴山一样。
　　奇了怪了。
　　这么想着，脚下踩到了实地。
　　她终于能够打量周围环境了。
　　夜明珠微弱的光芒下，看到的是一片片红色的岩石，红得让人心惊，又有一团团黑气缠绕着。
　　果然没错，这里和阴山一样，已经变成了聚阴地——不，或者说是阴界。
　　奇怪，怎么会有两个阴界呢？照理说，一个界，只会诞生一个阴界才对。
　　——等等，难道说，这和阴山地下那个，是同一个阴界？
　　

第558章
　　陆明舒缓步而行。
　　她已经确定，这里就是阴界了。
　　来来去去的阴魂，和她擦撞而过，有的扭身就跑，有的好奇地围着她看来看去。
　　难怪大黑树有幽灵之说，看来就是与阴界相通期间，有人看到了阴魂。
　　只是，她想不明白一点。
　　阴沉木，应该是在地下形成的，也就是说，大黑树很久以前，可能是一株埋在地底的树，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从地底冒出头来。
　　所以，大黑树里阴气浓重，这很容易理解。
　　可蓝之棠说，有阳气中和了它的阴气，又是怎么回事？
　　而且，大黑树明明和阴界相通，里面葬的那些尸骨，却没有变成阴兵。
　　前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阴魂忽然四处逃窜，撞在她身上，又惊慌四散。
　　陆明舒想了想，拿出那枚引魂戒。
　　这引魂戒，得自皇陵，魔皇本来想抢回，结果被王妃打断，就这么一直留在她身上。
　　此物曾是魔识的栖身之所，保留了魔皇的气息。她将之戴在手上，又刻意收敛了身上的气息，马上变得和那些阴魂一样了。
　　那些逃窜的阴魂，就这么无视她，从她身边过去。
　　陆明舒逆着阴魂的潮流，往源头走去。
　　阴界的空间感和上面的阳界不一样，她又不能使用剑遁，只能缓慢向前飘。
　　那边有波动传来，陆明舒心念一动。
　　难道除了她之外，阴界还有别的来客？
　　她不动声色，当自己是阴魂，继续往前。
　　波动越来越清晰，她已经感觉到，有人在动手。
　　果然有人进了阴界，莫非还有别的入口？她没往阴山那边想，因为阴山现下就是个铁桶，除非和谢星沉一样，能够直接从地底暗流钻进去，不然连只苍蝇也飞不进。
　　陆明舒越走越近，最后在一个石缝凹处停下。
　　她听到了声音。
　　“师兄，今天阴魂好活跃啊！”这是个略显尖锐的少年音。
　　“这是当然了，今天是月晦日，阴气弥天。”另一个男声答道。
　　“咱们这次可要抓个够，上次姓孟的抓了只铁尸，得意成什么样了！”
　　“抓铁尸要运气，哪是想抓就能抓的？”
　　“唉，我们抓了半天，都是些游魂，了不起几只阴兵，真是没劲！”
　　“别瞧不起这些阴兵，有的实力强，好好培养，能晋升鬼将。”
　　“唉！”师弟又叹气，“鬼将也没有铁尸强啊！”
　　陆明舒微微皱眉。她感觉到这两人的修为，应该还没有突破出神。但古怪的是，他们的实力，已经不比普通出神差了，甚至还略强一些。
　　还有他们说的话，游魂，阴兵，鬼将，铁尸，月晦日……这些人，分明是阴修的传承！古夏有这些东西吗？显然没有！难道说，这两个人是另一界的？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他们的实力没有突破出神，又比普通出神强。
　　严格来说，他们才是真正融合境的实力，古夏的境界，都是阉割过的。
　　另一界的人，竟然已经在阴界历练了，那么古夏被发现，是早晚的事。
　　“鬼将！”那个师弟大叫一声，“师兄，看！”
　　师兄当机立断：“追！”
　　两人往这边急掠而来。
　　陆明舒本不想和他们打照面，免得生出事端，不料，阴界的空间感和上面不同，她刚刚转身，那边就有两只强大的阴魂撞了过来。她被这么一阻，迟了一刻，那对师兄弟已经看到她了。
　　这两人，一个还是少年模样，一个年纪略长些，身上穿着黑袍，上面绘着血纹，看起来就阴气森森的。
　　“师兄，你看那是什么？”师弟瞥到陆明舒，激动得声音都变调了。
　　没等师兄回答，他又叫了起来：“铁尸，这肯定是铁尸！肉身保存得这么完好，简直跟活的一样！比姓孟的那只强多了！”
　　陆明舒一愣，啼笑皆非。这说的是她吗？也是，她收敛了身上的气息，又有引魂戒上的阴气掩盖，这两人不会想到，阴界竟然还有活人。
　　被当成铁尸，总比被当成活人好。陆明舒还想着探听他们的事，索性将错就错，继续装下去。
　　“嘘！”师兄做了个手势，示意他噤声，“别惊动她。”
　　师弟伸手捂住嘴，连连点头。
　　“来，准备。”
　　两人不管那两只鬼将了，紧盯着陆明舒，手里不停地抛出东西，似乎要做个陷阱把她骗进去。
　　陆明舒不动声色，感觉到这些东西都是牵制魂魄的。不过，她本身是活人，有肉身这个大容器在，这些东西对她影响有限。
　　而且，她修为比这两人高，只要稍稍使力，就能将之破除。
　　不如先看看他们有什么手段，到时候一举反制，确定他们毫无反抗之力，再探听消息。
　　“师兄，这只铁尸可真漂亮！”看清陆明舒的模样，师弟又惊又喜，“原来师父说的是真的，厉害的铁尸，和活人一样！这可比姓孟的那只强多了，他那个都快烂了一半！”
　　嗯？师父？
　　那师兄小声道：“那是当然。”
　　“我们把她抓回去，给师父看看！师父看我们这么厉害，一定会传我们秘法的！”
　　“先抓到再说，要是失败，我们只能通知师父了，到时候就算抓到了，也没我们的份。”
　　这话什么意思？他们的师父也来了？那就不能随意抓人了，得想个安全的办法。
　　“你左我右，准备！”师兄喝了一声，两人一左一右分开，将陆明舒围在中间，双手结起复杂的手印，拉出一道道血线。而刚才他们抛下来的那些东西，也闪动起红光，直逼陆明舒而来。
　　陆明舒感应了一下，索性放弃了反抗，任这些红光缠向自己。
　　“嗤——”她身上的引魂戒被自然引动，阴气反弹。
　　这两人更加兴奋，那师弟叫道：“天助我也！竟然是一只刚形成的铁尸，还不会手段！”
　　那师兄也激动不已，手中动作更快。
　　引魂戒上的阴气，来自于魔皇，仅仅只是些气息，就已经很厉害了。不需要陆明舒更多的动作，与红光此消彼伏。
　　在这对师兄弟看来，自己简直走了大运。这只铁尸身上，只有本能的阴气反抗，只要他们坚持下去，就能将之收服。
　　红光到了极致，那师兄大喝一声：“收！”
　　

第559章
　　红光紧紧地缠绕着陆明舒，将她缚得结结实实。
　　当然，这是这对师兄弟眼中的情形。
　　真实的情况是，这些红光破掉了引魂戒上的阴气，但对她本人完全没有影响。只要她一个动念，剑气透体而出，马上就能将之撕碎。
　　“哈哈！”确定将陆明舒捆住了，那师弟大笑起来，“真是太好了，这只铁尸归我们了！”
　　那师兄抹掉额上的汗水，也是一脸的喜意：“把阴元都用尽了，不过很值得！师弟，这里危险，我们不能耽搁，赶紧吃点丹药恢复。”
　　“好。”两人轮流打坐，服用丹药。
　　陆明舒静静看着，他们身上的气息，和玄力很接近，但是属性并不相同。看来她的猜想是对的，这两个，就是阴界另一头的人。
　　说起来，都这么多年了，会不会有人通过阴界来过古夏呢？
　　师弟先行结束调息，围着陆明舒看得目不转睛。
　　这躯壳，跟活人没什么两样啊！
　　陆明舒天生脸色偏白，没什么血色，看着不大健康的样子，放在游魂中间，却是正好。
　　师弟看着看着入了迷，忍不住伸手想摸一摸。
　　“呀！”
　　师兄睁开看，看他猛地跳开来，问了句：“怎么了？”
　　师弟脸红了红，呐呐道：“我就想摸一下，刚才突然觉得好冷。”
　　师兄道：“这可是铁尸，我们只是困住她而已，想收服还早着呢！你可别瞎碰，铁尸有一定的意识，有自己的喜怒。”
　　“知道了，师兄……”
　　恢复完毕，两人高高兴兴地带着陆明舒走人。
　　他们一边走，一边用一个布袋子收取游魂。师弟年纪还小，一路挑挑捡捡，嘟嘟囔囔：“这只不行，这个太弱，唉，运气都用完了吗？连只像样的阴兵都没有。”
　　师兄心情甚好，说道：“抓了只铁尸，你还想怎么样？我可满足了。”
　　师弟想了想，点头：“也是。”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起来。
　　陆明舒默默地听着，从中攫取有用的信息。
　　这对师兄弟，果然是被师长带下来的。他们所在的门派，是个小派，阴修在那一界属于旁门，在众多大派的夹缝中生存。
　　杀着杀着，那师弟叹了口气：“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整天躲躲藏藏的。”
　　师兄淡定多了，说：“你就满足吧，真正的苦日子你没过过。当初没发现阴界入口，我们过的日子才叫难，根本没有像样的地方修炼，想抓只阴兵，都得往乱葬岗里找去，还不一定找得到。哪像现在，有这么多游魂随你挑。”
　　“也是。”师弟想想又开心起来，“师父说，这次要是成功破关，咱们就去抢个驻地来。哎，那可太好了，不用再餐风露宿。”
　　师兄笑了：“瞧你这出息！以后的好日子多着呢！”他犹豫了一下，压低声音，“告诉你件事，你可别泄露出去。”
　　“什么事？”师弟兴奋地问，“师兄你快说！”
　　“几年前，阴气突然大爆，那事记得吧？”
　　师弟点头：“当然记得，那阵子师父都不让我们下来。”
　　“当时师父和几位师叔来探过，发现了一只鬼王！”
　　“什么？”师弟倒吸一口气，“鬼王？”
　　“对！”师兄肯定地点头，“就是一只鬼王，实力很强，已经洞虚了。”
　　“天哪天哪！”师弟被刺激到了，“居然有一只洞虚鬼王，那要是收服的话……”
　　“到那时，我们就能在灵珂州建派，不用躲在天远州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了！”
　　师弟连连吸气，眼睛放光：“太好了！有洞虚鬼王在的话，我们也是中等门派了，以后走出去，谁敢再小看！”
　　师兄微笑：“可不是。”
　　高兴完了，师弟又担忧：“可是，洞虚鬼王很难抓吧？师父离化物境还差点呢！”
　　师兄瞥着他：“那是当然，你以为凭师父就能抓到吗？”
　　师弟一愣：“师父抓不到？那怎么办？”
　　“师父就算这次破关成功，也才初入化物，几位师叔的实力比师父还差一点，就算他们联手，也没那个本事抓一只洞虚鬼王。”
　　“那谁去抓啊？洞虚鬼王呢，放过机会就太可惜了。”
　　师兄神秘地笑：“咱们是个小派没错，可谁说阴修就只有我们这一脉了？”
　　“师兄你是说……”
　　“到时候，师父会联系那几位隐世的前辈，将这只洞虚鬼王的行踪献上。那几位前辈已经答应了，如果此事成功，就加入我们，一起建派！嘿嘿，到那时，别说中等门派，努力一把，成为大派也不是没有可能啊！”
　　师弟笑得合不拢嘴：“师父就是师父，果然深谋远虑！”
　　“这消息你可要保密。”师兄说，“现在时机不成熟，不能泄露出去。”
　　师弟点头如捣蒜：“师兄放心，我一定谁也不说！反正也没地方可去，天天在阴界混，难道说给这些阴魂听吗？”
　　师兄笑了笑，正想说什么，突然“咦”了一声。
　　“师兄，怎么了？”
　　师兄盯着陆明舒：“刚才好像看到她笑了一下。”
　　“铁尸会笑吗？”师弟莫名其妙。
　　师兄皱着眉，摇了摇头：“也许是我看错了吧。”
　　这时，一道红光飞跃而来，落在师兄的手上，却是一封传书。
　　“谁啊？”
　　师兄打开看了看：“是孟师弟，说遇到了一只升级的鬼将，求援来的。”
　　师弟撇了撇嘴：“我可不想去救姓孟的，他的铁尸不是很厉害吗？还需要我们救？”
　　“铁尸哪有那么容易收服？他那只铁尸，神智不存，现下能有三成的战力就不错了，遇到厉害的鬼将，也是没辙。”
　　“那我们去救他？”
　　“不救能行？”师兄说，“姚师妹和他在一起呢！”
　　师弟顿时没话了。
　　“走吧，反正得救，晚了还麻烦。”师兄拖着那位不情不愿的师弟，往事发处赶去。
　　陆明舒被他们用特殊的红光牵制着，飘飘荡荡跟在后面。
　　这些人什么情况，她已经大致摸清了，等下得想个办法脱身，她可不想自己真成了什么铁尸。
　　

第560章
　　那位孟师弟离得不远，不多时就到了。
　　陆明舒想，对方既然来信求援，必然是一场苦战，正好趁乱离开。
　　“齐师兄，章师弟！”正与一群阴魂交战的男女看到他们，张口喊了起来。
　　随后看到他们身后的陆明舒，那位姑娘吓了一跳：“什么人？”
　　章师弟故作矜持，又压抑不住得意，说道：“这是我和齐师兄抓的铁尸。”
　　咦？
　　没时间好奇，这边形势紧迫，那孟师弟叫道：“齐师兄，章师弟，这鬼将厉害得很，且先助我一臂之力！”
　　章师弟瞟了眼，没说话。齐师兄倒是答应一声，说：“孟师弟，你让那只铁尸顶在前面，我们才好放开手脚。”
　　孟师弟露出肉疼的表情，可关系到自身安危，只好咬咬牙同意了：“好。这只鬼将若是抓到了，就给姚师妹，如何？”
　　他倒是聪明，知道自己在师兄弟间人缘不怎么好，推出姚师妹，他们总不能不尽心吧？
　　果然，章师弟哼了一声，上前帮忙了。
　　这只鬼将也是真厉害，被四人围攻，不见劣势。
　　陆明舒话已经探听得差不多了，思索着，趁这机会离开。
　　那章师弟焦躁起来：“这只鬼将怎么这么厉害，我们拿得下吗？”
　　“沉住气！”齐师兄喝了一声，“它正在升级，当然厉害，只要熬过去，力竭了就没有问题。”
　　孟师弟忍不住说：“真不行，就向师叔们求援！”
　　章师弟正愁找不到机会，听了这话，精神一振：“孟师兄，你刚才还说这只鬼将给姚师妹呢！要是向师叔们求援，还能留得住？”
　　孟师弟道：“为了留住这只鬼将，难道命也不要了吗？总要咱们都没事才好，不然姚师妹也不能心安。”
　　那姚师妹应了一声：“鬼将是小事，不能连累几位师兄。”
　　章师弟顿时被堵得没话，只好将满腔怒火都发泄到鬼将身上。
　　陆明舒暗暗发动玄力，慢慢切断捆缚着自己的红光。
　　忽然，有一道气息飞速靠近。
　　齐师兄一惊，说道：“好像是哪位师叔来了！”
　　另外三人都是脸色一变，紧张起来。
　　陆明舒略一沉吟。看起来，这些阴修内部不是非常和谐啊，几个分支似有抢夺资源的事发生。也对，他们这一脉修行法，对资源格外看重。就说齐师兄和章师弟，抓了她这只“铁尸”，过后肯定要扯皮的。
　　那她要不要现在走呢？来人也是出神境，恐怕会认出她不是铁尸。但若是现在走，她没把握不泄露行迹，要是对方追上来……
　　这么一犹豫，来人已能看到影子了。
　　陆明舒扫到的第一眼，瞳孔骤然缩紧，立马改变了主意，不动了。
　　“是高师叔！”看清来人，孟师兄松了口气。
　　这位高师叔，是几位师叔里最清高的，本身资历也浅。是他的话，强夺鬼将的可能性就小了。
　　“高师叔！”那姚师妹大声喊道。
　　对方人还未至，袖口一摆，一道红光飞出，落在地上，化成一只健壮的铁尸。
　　铁尸抬掌拍出，几个回合，就把那只鬼将制住了，交给孟师弟等人。
　　孟师弟和姚师妹都是大喜。果然还是高师叔好，抓到鬼将还送还给他们。
　　“谢谢师叔。”齐声感谢。
　　高师叔点点头，正想说话，忽然瞥到他们身后的陆明舒，目光停住了。
　　一看他的神色，齐师兄和章师弟暗叫不妙。这只鬼将虽然厉害，对出神境来说，不是太稀罕的玩意儿，铁尸就不一样了，还是一只肉身这么完整的铁尸。
　　完了完了，高师叔不会想强夺吧？那样的话……
　　“这是……”
　　“这只铁尸是我和齐师兄方才抓到的。”章师弟抢先答道。
　　高师叔拧了拧眉：“铁尸？”
　　齐师兄和章师弟屏住气息，眼睁睁地看着高师叔走过去，站在陆明舒面前。
　　完了完了，高师叔看得这么仔细，看来是真看上了。怎么办？
　　理智告诉他们，现在把这只铁尸献上去是最好的，说不定还能讨到赏赐，但是……实在是舍不得啊！这具铁尸，是他们目前能抓到的最好档次的阴魂了，到化物境拿出来都不丢人。
　　纠结中，高师叔开口了：“这只铁尸与我有缘……”
　　齐师兄和章师弟一听就知道真完了，高师叔果然看上了。怎么办？除非现在师父在这里，否则他们哪有拒绝的余地？
　　章师弟眼珠子一转，道：“师叔！这只铁尸我们打算献给师父的！”
　　齐师兄一听，立刻点头：“是。”献给师父总比就这么让给师叔好，师父对他们还不错，献上此物，定有厚赏。
　　不料，高师叔道：“是吗？那我与余师兄谈去。”
　　“这……”师兄弟俩齐齐傻了，师叔这是不惜为这只铁尸对上师父？
　　高师叔瞟到他们的神色，笑了：“你们不用这样，我不会白拿你们的铁尸。这是你们俩抓的？”他点点了齐章二人。
　　师兄弟俩垂头丧气，点了点头。
　　“铁尸就一只，你们有两人，想分也不容易吧？”他袖口一动，里面飞出两只鬼将，“这是我近日抓到的，资质极优，还没来得及炼化，与你们交换。”
　　看到这两只鬼将，两人先是一喜。这鬼将比姚师妹刚抓的这只还厉害呢，要是养好了，不见得比不上孟师弟那只铁尸。
　　旋即想到这只铁尸，又暗暗叹气。再好的鬼将，又哪里比得上他们抓的这只铁尸？
　　似乎知道他们在想什么，高师叔一探袖口，取出两件东西：“两只鬼将的价值，当然比不上这只铁尸。我这里还有两枚阴魄丹，补给你们，如何？”
　　阴魄丹！齐章二人紧紧盯着他手中之物，连孟师弟和姚师妹都被吸引住了。
　　阴魄丹，收集九九八十一只鬼将的阴气培养而成，能在短期内大幅提升修为，若是在巅峰时服上一颗，就有可能直接进入出神！
　　这东西，再加上两只资质上佳的鬼将，对他们来说确实不算亏了。
　　就像高师叔刚才说的，铁尸只有一只，他们还要分呢！
　　听说高师叔得了师叔祖的全副身家，果然如此啊！出手真够大方的！
　　

第561章
　　齐师兄和章师弟对视一眼，心里已经愿意了。
　　“多谢师叔！”两人二话不说，接了阴魄丹。
　　这只铁尸没了很可惜，但如果他们能够进入出神，再抓就是了。
　　孟师弟和姚师妹看得眼热不已。
　　“咦！”解除禁锢时，两人都是一愣。怎么这么容易啊？
　　高师叔道：“你们小看了这只铁尸，如果我晚来一会儿，她就跑了。以你们的修为，想驾驭她还难了点。”
　　还真的是，他们施展的固魂术薄弱得一拉就断，要不是高师叔来，他们能不能带回去都是个问题。
　　这么一想，这个交换一点也不亏啊！
　　“你们继续，师叔还有事，先走了。”高师叔点点头。
　　“恭送师叔。”这会儿，齐章二人再无半点不甘。
　　高师叔伸手一指，一道红光缚住陆明舒，就这么带着她飘飘摇摇地飞不见了。
　　四人伸长脖子，看着高师叔背影消失，吐出一口气来。
　　“齐师兄，能看看阴魄丹吗？”姚师妹期待地说。
　　“这两只鬼将还不错啊！”孟师弟则酸溜溜的。
　　不提这四人，高师叔带着陆明舒一路飘过去，最后在一处红岩停下。
　　他伸手一抽，她身上的红光消失殆尽。
　　没等陆明舒说话，他已一步上前来：“明舒！你怎么在这里？”
　　陆明挥袖荡去身上的阴气，看着眼前的人：“来找你啊！”
　　没错，这位高师叔就是高骧。比起十年前，他成熟了很多，气质更是迥异。
　　原来的高骧，就是个意气少年，可刚才那副“师叔”派头，不要太像了！
　　陆明舒蹙眉看着他，心中有很多疑问：“你怎么回事？失踪了三年，莫名其妙成了他们的师叔？”
　　“唉！”提起这事，高骧唉声叹气，他一撩衣袍下摆，坐了下来，“这事说来话长。”
　　陆明舒跟着坐下：“那你就长话短说。”
　　“……”高骧垂头丧气好一会儿，“我师父和师祖呢，好不好？”
　　“你师父来找过你，还在你失踪的地方住了半年，没找到线索，最后回去了。”
　　高骧满脸苦涩：“我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真是没脸去见他们。”
　　陆明舒不以为意：“有什么没脸？你不就是变成了阴修吗？时势所逼，师叔祖和安师叔不会怪你的。”
　　“可是……”
　　“你先说说到底什么情况吧。”
　　高骧苦着脸，把自己的经历说了一下。
　　当年他来南泽，打算寻到东西就回门派。到了迷雾泽，看到个可疑的人，他一路追着那人进了大黑树，跌进了阴界。那人踪迹没找到，但他却找不到路回去了。
　　可他是个活人啊，在阴界待久了，很要命的。就这么无头苍蝇似的转悠了几天，他遇到了一个老者。
　　“他说我根骨好，逼我做他徒弟，我原是不肯的，可是这些阴气太要命了，过了几天我就熬不住了。后来一想，要是白白把性命丢在这里，那太不值，就同意了……”
　　“这位是异界阴修吧？”
　　高骧点点头：“我先前不知道他的来历，只觉得他怪得很，古夏哪里有这样的人？后来听出话风不对，才知道原来有异界的存在。”
　　“这么说，那老头也知道古夏的存在了？”
　　高骧看出她的忧虑，道：“放心吧，我遇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油尽灯枯了，急着找人传下衣钵，所以才强行要我当他的徒弟。后来他把功法传了我，又将毕生功力都给了我，没撑过三天，就去世了。”
　　高骧低下头：“他其实……对我有恩。如果不是他，我现在已经死在阴界了，更不可能直接突破出神。”
　　陆明舒拍了拍他的肩：“你回去好好跟师叔祖和安师叔说，他们会理解的。”
　　高骧茫然地睁着眼：“我还能回去吗？”
　　“为什么不能回去？”
　　他垂下视线，看着自己：“我现在这样，对古夏的人来说，算是一个怪物吧？”
　　陆明舒摇头：“这有什么大不了？不就是阴修吗？你可能不知道，古夏已经发现阴界的存在了，也知道阴界另一端有一个大界，两界相通是早晚的事。阴修也是一脉传承，和武修一样。关键在于人，而不在于修炼的功法。”
　　再说，当时高骧要是不改修功法，他根本活不下来。只有转为阴修，他才能在阴界生存下去。
　　“是吗？”高骧失踪，正是天海阁事件发生时，后来古夏几乎改天换地，这些他并不知晓。
　　“别担心，师叔祖和安师叔担心你的安危，你平安他们高兴还来不及，哪里会计较这样的小事。”
　　“嗯……”高骧被安慰了。
　　两人久别重逢，中间整整十年没见面，再见居然没有一点陌生感，只是有许多话要跟对方交流。
　　高骧想知道陆明舒这些年的经历，古夏到底发生什么事了，陆明舒也想知道他这三年经历了什么，另一界又是怎么回事。
　　两人说了好久。
　　看到陆明舒无意中搓了搓手臂，高骧拍了拍脑袋：“差点忘了，这里阴气这么浓，你不好久待，要不你先出去吧？”
　　“无妨。”陆明舒道，“我有法子熬过去。”
　　她身上有抵挡阴气的药丸，暂时不会有影响。想长期在阴界待着，也不是不可能，等会儿进天轮看看有没有相应的宝物，换过来就是。
　　“啊，你记得出口吧？”高骧问，“可别跟我似的，在这里迷路了。”
　　陆明舒笑：“我的记性你还不放心？我知道的。”
　　高骧又道：“简直和做梦一样，我这是能回去了吧？有点不敢相信……”
　　“对了，你说追着一个人进了阴界，这是怎么回事？”陆明舒记挂着此事。
　　高骧也很困惑：“这事我也迷糊着呢！那人实力很强，肯定已经出神了，我当时就是觉得他很古怪，才追过来看看。后来跌进阴界，也没找到人，差点以为自己眼花了。”
　　陆明舒想了想：“你不是眼花。”
　　“怎么？”
　　“另一界有人知道这条路。”她说，“而且，跟这些阴修不是一路人。”
　　

第562章
　　她说得很笃定。
　　高骧愣了下：“为什么这么说？”他知道，陆明舒从来不会无的放矢，敢说就有原因。
　　“有些事情，我之前一直想不明白，现在终于明白了。”她道，“你知道我师父怎么出事的吗？”
　　高骧点点头：“知道。之前我师父来信说，刘师伯恢复了？”
　　“嗯。”这不是重点，她略过去，“周家倒了以后，我追查此事，最后却发现，废我师父经脉的人无从追查。那个人，好像凭空冒出来似的，又凭空消失了。”
　　高骧马上领会过来：“你是说……”
　　“还有。”陆明舒拿出那块龟甲样的东西，“这是师叔祖给我的，说是在南泽游历时所得。据我所知，此物应该是一件法宝的残片——本界哪来的法宝？”
　　“你怀疑是另一界来的人？”
　　“嗯。”陆明舒又说，“你不就是追踪一个可疑的人才会掉进阴界吗？”
　　“……”这事放在高骧心里多年，不是没想过这种可能，只是直觉不敢相信。
　　“据我所知，另一界的资源环境并没有古夏这么宽松，是吗？”
　　高骧颔首：“九州广阔，比古夏大多了。但是，九州修者众多，地盘早就划分好了，资源非常紧张。一些小派弟子、散修，只能在夹缝中生存。比如我现在这个阴傀宗，修的是旁门左道，以至于连个山门都没有，只能躲在偏远的天远州。如果不是发现了阴界，他们过得更艰难。”
　　“就算这样，实力还是比古夏武者强。”
　　“是啊……”高骧情绪低落，他本来是纯正的武修，时势所逼，莫名成了阴修，对阴傀宗没有归属感，回九瑶宫又和众人不同了，心中很是忐忑。
　　“那么，假设九州有这么一些人，知道古夏的存在，他们会不会把这个消息散播出去？”
　　高骧秒懂她的意思：“你是说，那些人把古夏当成了宝库？”
　　陆明舒点点头：“阴傀宗知道阴界的存在，是不是当成了门派顶级机密？那些人肯定一样，古夏的存在要是被别人知道，必定有很多人蜂拥而来，到时候，哪有他们的好处。”
　　高骧松了口气：“若是如此，就不怕消息泄露出去了。”
　　“没有永远的秘密。”陆明舒摇了摇头，“古夏这边，阴山突然崩塌，我听那两个弟子说，那段时间阴气大爆，想来两边都有影响。这些异动，早晚会被别人发现的。也就是说，古夏和九州打通，不可避免。”
　　高骧肃然：“要是这样，对古夏而言，岂不是灭顶之灾？”
　　“嗯，所以我们要主动。”
　　高骧还要说什么，突然有一道红光飞来，他伸手接下传书。
　　见高骧皱着眉头，陆明舒问：“怎么了？”
　　“我师兄说，遇到一只血僵，找我去帮忙。”
　　“血僵？”
　　“阴傀宗的傀，就是傀儡的意思，阴兵、鬼将、铁尸、血僵这些是他们所驭鬼物的分类。铁尸中极凶者，就是血僵，十只铁尸里，未必能出一只血僵。”
　　“那你要去帮忙吗？”
　　高骧一摊手：“去还是要去的。这几年我在阴界，如果没有他们守望互助，未必能活下来。”
　　陆明舒点点头：“那好，你先去助你这位师兄，完事了我们再回去。”
　　“嗯。”
　　高骧略一犹豫：“那你呢？是留在这，还是跟我一起？”
　　陆明舒本想留在这等他，心念一动，问：“我这样过去，会不会露馅？”
　　高骧想了想：“你之前那样，就挺像铁尸的，我再帮你遮掩遮掩，问题不大。”
　　“那我和你一起去。”
　　高骧欣然同意，两人做了一番伪装，高骧手指一点，飞出一道红光，缠在她的身上：“走！”
　　带着陆明舒一路飘飘荡荡，大概半个时辰，到了目的地。
　　血僵名符其实，浑身血红，看起来凶恶无比。
　　一名中年男子，操纵着数十个傀儡围着它，双方正处于僵持阶段。
　　看到高骧过来，对方大喜：“高师弟，你可算来了！若是抓到这只血僵，为兄定有重谢！”
　　陆明舒心想，这阴傀宗的同门相处方式，还真是特别的。他们是异类阴修，彼此守望相助才能生存，但又因为资源的稀缺性，互相又有竞争关系，请同门帮忙，谢礼先摆在前面。
　　高骧笑道：“上次乔师兄帮了我，这次帮忙是应该的。”马上问，“乔师兄，怎么动手，你说。”
　　“好！”乔师兄很喜欢高骧的干脆，将自己的傀儡稍微让出位置，方便高骧加入。
　　两人一守一攻，互相配合。
　　乔师兄瞟了眼他身后跟的陆明舒：“咦，这只铁尸很不容易啊！你新抓的？”
　　“是齐兴几个抓的，我见这只铁尸难得，拿东西与他们换了。”高骧没有隐瞒，这事也瞒不住。
　　“原来是这样！”乔师兄意会，笑道，“你不怕余师兄出关，生你的气吗？”
　　高骧道：“余师兄生气也就一时，铁尸错过了可就没有了。”
　　乔师兄哈哈笑了起来：“高师弟，你总算悟了。”
　　在他看来，这位高师弟别的还好，就是为人太谦让了。不争不抢，怎么能弄到好东西？齐兴几个是小辈，抢了又如何？拿点别的补贴他们，余师兄还能跟他们翻脸吗？
　　陆明舒假装自己就是只傀儡，默默地听着他们的对话。
　　血僵收拾起来极费功夫，又折腾了大半个时辰，总算把它收服了。
　　一道道红光缠上血僵，乔师兄施了个法，血僵化成一道血线，飞进他的袖中。
　　“多谢你了，高师弟！”
　　“师兄不必……”客气两个字还没说出来，两人同时面色一变。
　　乔师兄低声：“好像有人来了？”
　　“嗯。”高骧眉头紧皱，“这气息，不像几位师兄。”
　　“难道有别人发现阴界的存在？”乔师兄有点急，这个阴界，可是阴傀宗现下的立身之本。
　　高骧早有心理准备，没觉得吃惊。
　　这个距离，避也避不开了，两人只能等着那人靠近，看个究竟。
　　不多时，一对男女掠至，看到他们，男的冷冷一笑：“我说呢，怎么进来就发现阴魂不太对劲，原来是你们这些小虫子！”
　　

第563章
　　看到这两人，乔师兄面色大变，动了动嘴唇：“是玄阳派的人。”
　　那男子道：“还不错嘛，有点眼光，认得出我们是谁。”
　　高骧本是意外闯入，进阴傀宗时间还短，这三年一直在阴界，没有出去过，关于九州的事多数是听说，没有见过。此时听乔师兄说到玄阳派，只知是灵珂州的大派，到底有多大，内心没有概念，也就不存在畏惧心理。
　　乔师兄不然，他入门时间长，早年阴傀宗没发现阴界时，过得那叫一个颠沛流离，这些苦他是吃过的，玄阳派的威风也是见过的。
　　他略一斟酌，郑重施了一礼：“这位玄阳派的兄台，不知有何指教？”
　　男子展袖一拂，冷冷道：“谁是你兄台！我问你，你们在此多久了？”
　　乔师兄哪敢回答实情，说道：“倒也不久……”
　　“说谎！”没等他说完，男子忽然厉喝一声，手臂一振，一道剑光飞出，迅雷般向他们袭来，直取要害。
　　竟是一言不合，就要取人性命！
　　这个玄阳派，不知道在九州是什么地位，够嚣张的！
　　高骧本是武修，柳林一脉剑术又快，看到那飞来的剑光，毫不犹豫出剑。
　　但见剑光一跃而至，寒气袭人，对方的剑光似乎被冻住，略微停滞了一下，但很快挣脱出来，斩在高骧的剑光上。
　　“铿——”一声尖锐的剑鸣，高骧的剑被对方击得粉碎。
　　但这停滞的一瞬间，足够两人还击了。知道对手强悍，两人手中的鬼将铁尸全部出动，将这对男女团团围住。
　　一击不成，男子收剑而回，意外地看了高骧一眼：“你也是剑修出身，为何自甘堕落，与这些魑魅魍魉混在一起？”
　　高骧皱了皱眉，说道：“这位先生，剑修也好，阴修也罢，只是修行的功法差别，何必打打杀杀？”
　　男子嗤了一声，看着他的目光冷了下来：“我原以为，你是同道中人，与他混在一处是不得已，才好心问一句，你当自己有资格质问我吗？”
　　这态度，实在是太高傲了，高骧不由怒从心起：“好一句资格！阴界无主，阁下又有什么资格质问我们？”
　　男子还没接话，那女子已冷冷说道：“师兄，与他们废什么话？不过是些见不得人的阴修，铲除了就是。”
　　高骧和乔师兄面色大变。方才已知他们来意不善，没想到一点余地也不留，就要他们的性命。
　　乔师兄毕竟是混迹多年的老江湖，马上想到关键处，说道：“两位，这阴界的存在早就不是秘密了，你们即便铲除了我们，也瞒不下这个消息！”
　　男子眼睛一眯，瞪向他。
　　乔师兄当年行走江湖，受的冷眼多了，打定主意，这会儿反而泰然自若：“两位想想，阴界既然能被我们发现，总有别人误入的吧？实不相瞒，我们也是从别人那里买到的消息，才进阴界修炼的。”
　　“是吗？是什么人敢卖阴界的消息？”
　　乔师兄摸了摸胡须：“这个请恕在下不能告知。”
　　高骧看到那男子的神情，总觉得不妙。师兄这么说，真的能让对方改主意？
　　果然，下一刻，飞剑“噌”的一声掠出，那男子喝道：“以为这样就不敢杀你们了？哼！大不了进一个杀一个便是！”
　　乔师兄大惊失色，没想到玄阳派的弟子居然这么蛮横！他平日里接触的，都是小门小派，哪能完全猜中大派弟子行事？玄阳派弟子多，实力又强，岂能被他几句话糊弄住？杀了再说，又能怎样！
　　对方来势汹汹，那女子随即出手，两人一副不屑多谈的样子，乔师兄便是再想周旋，也无处下手，只能还手。
　　十几具铁尸、鬼将一拥而上，对方剑光凌厉，毫不畏惧。
　　只几个回合，陆明舒便有了判断。高骧和这乔师兄，不是他们的对手！
　　九州的修者果然实力强大，同样是出神境，与古夏差出何止数倍？这两人的实力，放在古夏，一般的化物境都不是对手。
　　现在怎么办呢？她不帮，高骧和乔师兄定然落败，看对方这架势，是要斩尽杀绝。她帮了，却要泄露行踪……
　　乔师兄心里暗叫一声苦！他当然知道己方不是对手，可现在向同门救援也来不及了。说不定，对方就抱着这个心思，让他们叫来帮手，再一网打尽。
　　唉，前半生颠沛流离，好不容易现在有个安定的修炼场所，居然又被玄阳派盯上了。难道他要死在这里吗？
　　这么想着，又一具铁尸被对方剑气攻破。乔师兄满心悲凉，阴修本来就是旁门，他们这一脉实力全在傀儡上，早年没资源，到哪里培养傀儡？发现阴界，还没超过十年时间，傀儡的实力没到巅峰，与对方相差太大了……思来想去，好像只能认命了！
　　看着对方又一道剑光飞来，自己手头已无铁尸可挡，乔师兄闭上眼。
　　然而，想象中的寒意没有到来，只听“铿”的一声，他睁眼一看，对方的剑光竟然被击飞了。
　　阴界灰暗的背景下，一道明亮的剑光升起，如月华倾泄，明亮耀眼。这道剑光飞绕一圈，直击而去，“叮叮叮”密集的剑击声响起，对方的剑势竟然就此一消！
　　乔师兄吃了一惊，扭头一看，却见刚才那具木然着脸的铁尸，御剑而起。
　　他瞪大眼：“这……”变成铁尸，就算保留了记性，也没法保留生前的实力吧？怎么这只铁尸……
　　“明舒！”高骧叫了一声。
　　玄阳派那对男女也是吃了一惊。
　　“好啊！”男子怒极，“居然还有一只漏网之鱼！说，你又是什么来历？”
　　剑光一振，回到她手中，陆明舒淡淡道：“你有资格问吗？”
　　高门大派的弟子，何等高傲，听得她这句，那女子喝斥：“好大的胆子！知不知道我们是谁？”
　　“不就是玄阳派？”陆明舒冷漠地看着他们，“还道你们玄阳派是名门正宗，原来行事如此龌龊，真是见面不如闻名！”
　　听得她这句，对方迟疑起来。
　　这女子，实力高强，莫非来历不凡？
　　

第564章
　　这两个人，都知道古夏武修的实力。
　　方才这女子出剑，比他们只强不弱，就算放在九州，也是一等一的高手。而她真真切切还在出神境，并非古夏阉割后的化物境。这说明什么？
　　还有，她态度如此倨傲，有恃无恐，根本不把玄阳派放在眼里的样子。
　　莫非，是那几个顶级大派？要真是这样的话……
　　男子脸色阴睛不定。
　　阴界这条通道，是个大秘密，要是被别人知道，玄阳派就不能独占好处了。他们来此，就是奉命清理掉可能混进来的杂鱼。换句话说，杀人灭口。
　　但如果是那几个顶级大派，他们自有追踪弟子的手段，杀了等于与之翻脸。玄阳派在灵珂州势大，但论起实力，整个九州还排不上一线。
　　可放了又不行，让那几个顶级大派知道阴界这条路，哪有玄阳派的好处？胳膊拧不过大腿，他们可争不过。
　　杀又不行，放又不行，两人就这么纠结上了。
　　陆明舒冷笑一声：“两位要是没什么事，那我就先走了。”
　　她看向高骧：“还愣着干什么？让你们办点小事都能出差错。”
　　高骧和她素有默契，马上领会过来，低下头，羞愧的语气：“是。”
　　乔师兄反应也快，诚惶诚恐：“在下无能……”
　　“废话留着以后说，走了！”陆明舒转身就走，高骧和乔师兄紧跟其后。
　　男子眼中精光一闪，喝道：“站住！”
　　陆明舒回身：“怎么？两位还有什么指教？”
　　男子这时才抱拳施了一礼：“敢问姑娘，是哪家高徒？”
　　“我说了，你们还没资格问！”
　　男子眼中闪过一丝愠怒：“我们与澜云州周流宗的师兄都是平辈论交，难道还不能问一句姑娘姓名？”
　　“你们与周流宗怎样，与我何干？”陆明舒挑了挑嘴角，似笑非笑，“若是你们不服，只管动手就是，何必废话！”
　　“师兄。”那女子盯着陆明舒，低声道，“就算她师承高门，难道还能以一敌二？我们不能作主，抓回去交给师叔就是。”
　　男子听得此言，暗暗心动。杀了她，怕惹下大祸，万死难赎。放了她，回去又不好交差。算来算去，将她抓回去是最好的选择。
　　他轻轻点了下头。
　　将他们的反应看在眼里，陆明舒暗暗一叹。
　　不动手就想把他们吓退，果然不行啊！也罢，那就杀上一场。每一位天轮之主都是各界的佼佼者，她并不逊于别人，难道还怕这两人不成？听他们这口气，玄阳派在九州只算得中等门派，她有何可惧？
　　“不见棺材不掉泪！”既然装了，那就装到底，她以一种倨傲的眼神看着他们，仿佛俯视着两只蝼蚁，“婆婆妈妈的作甚？要动手就来！”
　　玄阳派虽然不是顶级大派，但在灵珂州也是横行无忌、一手遮天，这两人哪受得了激？男子一沉面色，死死地盯着陆明舒，到底顾忌着她可能是高门弟子，抱了抱拳：“姑娘剑术高强，我与师妹讨教一二！”
　　这人虽然傲慢，办事却谨慎，已经拿定了主意，说话仍然不留把柄。不管是输是赢，先把两派之争撇开来，只说是讨教。
　　话一出口，他周身气势一变，剑光迅如风雷，急掠而出。
　　那女子亦在同时出剑，只慢了一瞬，却是一前一后，恰好形成连贯之势。
　　陆明舒玄力一吐，催动体内剑胚，霎时，周身剑气暴起！
　　方才双方打了个照面，玄阳派这对男女知道陆明舒剑意精妙，没想到这一剑使出来，竟是如暴雨疾流，凌厉无比。
　　女子修剑，多数以精妙微控为主，少有这么凌厉强横的，玄阳派二人一时措手不及。
　　还好他们出手谨慎，当即玄力一转，剑气连出，挡下此招。
　　“师兄！”女子低唤。
　　男子定了定神，说道：“我一你二。”
　　“好。”
　　说完暗语，男子再次出剑。这回女子出剑，却不是紧随其后，而是直接叠加上去。
　　两人均是玄阳派的高徒，本就是同境界中的精英，剑气一叠，顿时暴涨，比之陆明舒还要强盛三分。
　　乔师兄在旁看得提心吊胆，有心问高骧，这位是他哪里结识来的高人，可又怕露馅不敢出口，内心如热锅上的蚂蚁，忐忑难安。
　　这两位可是玄阳派的弟子啊，看他们出手，还不是普通弟子。玄阳派有一门绝招，同门剑气相叠，可在原来的层次上暴涨一倍，这位姑娘以一敌二，能是他们的对手吗？
　　陆明舒并不知道这些，看到二人的剑气，哂道：“玄阳派倒也有几分本事，不过，这等手段，只是弱者的挣扎罢了！”
　　她毫不犹豫催动体内剑胚，玄力喷薄而出，剑气如瀑，飞泄横流。
　　论剑气，不如他们二人联手强盛，可剑势上非但不输，还压他们一筹！
　　双方剑气一接，玄阳派这对男女难受极了。
　　对方剑势强横就不说了，那密密麻麻的剑气，每一下都击在他们的薄弱处，让他们接得特别难受。
　　这到底是哪一派的高招？好像没有听过啊！
　　“撑住！”男子低喝一声，“她这般斗法，玄力耗费极大，撑不了多久的。”
　　“是。”
　　女子深信师兄的判断。对方出剑之快，堪称同阶仅见。寻常情况下，玄力出体凝出剑气，有一个转化的过程，再快也免不了。但这人却没有，必是用了哪种秘法。
　　既然是秘法，耗费玄力哪有不多的？两人对战一人，玄力上本来就占优，只要支撑下去，就能不战而胜。
　　不料，陆明舒轻嗤一声，手上戴的那枚无名戒指，突然爆出淡金色的光芒，形成一个光罩。在光罩范围内，她的剑气再次暴涨。冥想之法运转，抽取出丰沛的玄力。而用魂印之法刻在剑胚上的剑招，根本不需要转化，就已经呼啸而出。
　　“轰——”一声闷响。
　　仿佛天地都被击穿，万千游魂四下逃窜，惊慌地想要找个安全之处。
　　乔师兄直觉地伸手挡了挡，等周围气浪渐平，他放下袖子一看，大吃一惊。
　　玄阳派这对男女连成的剑势，被硬生生击破了！
　　

第565章
　　乔师兄呆住了。
　　对面那两个人也呆住了。
　　这可不是耍弄心机得来的胜利，而是实打实的硬拼。
　　玄阳派两名高徒联手，居然被她正面强行打破。
　　这还有什么好说的？就是实力的碾压，半点借口也没有。
　　剑光一跃，回到陆明舒手中。她淡淡道：“两位，还要继续吗？”
　　男子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虽然知道，那几个顶级大派的佼佼者，比自家强得多，但自认也是同阶中的精英，没想到以二敌一，居然会输得这么难看。
　　“师兄？”女子有点不安，轻声唤。
　　男子咬了咬牙，抱拳道：“多谢姑娘指教！既然姑娘不愿留名，那就有缘再会！”
　　说罢，转身便要离开。
　　“师兄！”女子追了上去，“我们……”
　　“走！”他喝道，“输都输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
　　两人默不作声，就这么飞遁远离了。
　　乔师兄吐出一口气，心里那块大石终于放下来了。
　　他正要拜谢一番，却见前方那个身影晃了晃。
　　“明舒！”高骧叫了一声，抢步上前，正好扶住倒下来的陆明舒。
　　她抹掉嘴角的血迹，道：“别耽搁，我们快走！如果他们回头，我就没办法了。”
　　一看这情形，两人哪有不明白的？当即夹起陆明舒，飞快遁离。
　　“快通知你们在这里的人，”一边遁，陆明舒一边交待，“玄阳派发现有人在此，肯定会全面搜索，他们实力强横，你们没有反抗能力的。”
　　这个不用陆明舒提醒，乔师兄更清楚玄阳派的行事作风，马上点头：“好，我通知他们，立刻集合！”
　　“明舒，”高骧担心地扶着她，“你自己呢？情况怎么样？”
　　“我强行催动剑胚，消耗过大，所以反噬了。问题不大，但是恐怕要静养一段时间。”
　　她以一敌二，其实勉强了。玄阳派两人联手，实力上不是单纯的一加一。她怕拖下去难以脱身，干脆用实力震慑他们。
　　魂印之法刻下的剑招、冥想带来的充沛玄力、剑胚转化而出的暴乱剑气、无名戒指带来的临时提升……数招齐发，强行打破对方的剑势。
　　效果倒是好，可是体内玄力一空，剑胚亦受到反噬之力，一时半刻，不能再动手了。
　　乔师兄传完了消息，说道：“我叫他们在秘密基地集合了。”
　　陆明舒点点头：“那我们也过去吧。”
　　阴傀宗发现阴界将近十年，在此建立了秘密基地，十分隐蔽。
　　他们三人赶到时，那里已经聚了七八个人。
　　陆明舒最开始遇到的齐章二人就在其中，看到高骧扶着的陆明舒，大吃一惊。
　　“高师叔，这……”
　　他们修为虽低，但也分辨得出，这是个活人，不是具铁尸！难道说，他们刚才搞错了？可现在又是怎么回事？
　　高骧担心着陆明舒，哪里有空给他们解释，扶着她在旁边坐下，目不转睛地守着。
　　趁集合的时间，陆明舒服药疗伤。
　　乔师兄问齐兴：“你们师父呢？还在闭关？”
　　“是……”齐兴刚答了一个字，就见师叔撇开他往里走，不禁急道，“乔师叔！师父交待过，不突破化物，不会出关！”
　　乔师兄一袖甩开他：“轻重缓急，师叔自然领会得。”继续往里走。
　　“师叔！”齐兴拦不住他，焦急地看向高骧。
　　却见这位高师叔盯着那具“铁尸”一眨不眨，好不容易分心说了一句：“确有急事，你们莫要多管。”
　　齐兴迟疑着收回手。高师叔都说有事，那是真有事了？
　　等乔师兄带着一个清瘦老者从里头出来时，这个秘密基地里，已经聚了十来个人。
　　陆明舒停下疗伤，缓缓睁开眼。
　　看了这些人一眼，她问高骧：“你们阴傀宗，只有这么多人吗？”
　　高骧答道：“我们本来就是旁门小派，能收得这些弟子，已经不容易了。”
　　陆明舒点点头。阴傀宗弟子虽少，但培养得不错。这十多个人里，包括高骧在内，出神境有五人，应该都是师叔辈的。剩下的大多是融合境，那三个内息境小弟子一看就是刚收入门的。
　　这么一会儿时间，乔师兄已经把事情大致说了一遍。
　　阴傀宗众人，纷纷把目光投注到陆明舒身上，齐兴四人更是又惊又奇，外加忐忑不安。
　　他们之前居然把这位前辈当成了一具铁尸，希望前辈不要在意他们的冒犯……
　　清瘦老者听完乔师兄所说，目中闪过精光，走到陆明舒面前，合手深揖：“在****傀宗现任掌门余胜，多谢姑娘援手之情。”
　　陆明舒摆手：“这些废话不必多说了。目下情势，诸位都清楚了，我想问一句，你们有何打算？”
　　清瘦老者道：“我们阴傀宗小门小户，与玄阳派相差甚远，得罪了他们，只能躲避一二。虽然舍不得阴界，眼下也只能先退离了。”
　　陆明舒点头：“余掌门有此觉悟便好。”
　　“姑娘可要随我们一同离开？”
　　“当然。”高骧抢先道，“她现在和我们在一条船上，自然要同进退。”
　　“好。”余胜没有二话，“那我们速速退离。”
　　“慢。”陆明舒出声。
　　余胜看向她：“姑娘另有高见？”
　　陆明舒道：“我建议你们先派人探路。玄阳派发现阴界有人，肯定会在清理的同时，堵住出口。要是对方在出口设了埋伏，我们去了，岂不是自投罗网？”
　　余胜一惊，点头称是。
　　阴傀宗那几个出神境过来，商议了一番，派出两人，前去探路。
　　秘密基地里的气氛紧张凝重。长辈们心中焦虑，小辈们坐立不安。只有陆明舒，抓紧空余时间疗伤。
　　半天过去，那两个探路的人回来了：“余师兄，出口确实被堵了，我们在路上还碰到了玄阳派的弟子。”
　　余胜心一沉，最不妙的局势发生了。
　　“我还知道有个出口。”陆明舒拧着眉头，“但那个出口，很可能也被玄阳派发现了。”
　　余胜马上道：“还请姑娘告知，总要试试才好。”
　　陆明舒取出一张纸，画下路径：“你们且去试试。”
　　

第566章
　　过不多时，阴傀宗派出去的人回来了。
　　不出意料，大黑树那个出口也被封了，有人守在那里。
　　秘密基地里一片愁云惨雾。
　　阴傀宗这样的小门派，总计不过十几个人，连山门驻地都没有，哪里敢和玄阳派这样的大派作对？他们随便一个长老，就能将阴傀宗灭得渣都不剩。
　　另一边，高骧和陆明舒一一详说九州的情况。
　　“九州地如其名，是九个州的合称，最丰饶的是澜云、明霞、光极三州。灵珂州位于澜云州之南，是个偏远小州，多山少土，原来比较贫瘠，除了一些矿山什么也没有。后来灵珂州发现了稀有宝矿，这才发展起来。”
　　“玄阳派是灵珂州的大派，依托这些矿山，在灵珂州一手遮天。不过，跟澜云、明霞、光极三州的大派又差远了，那三州的大派，才是九州的顶极大派。”
　　“阴界出口在哪？”陆明舒问。
　　“在灵珂州和天远州的交界处。”高骧解释，“九州的地形，中间是天源海，周围分布着三块大陆。东大陆是最大的一块，比另外两块合起来都大。靠海岸从北到南分别是明霞州、澜云州和灵珂州。天远州在最东边，占地最广，和三州都接壤。但是天远州实在太贫瘠了，连灵珂州都比不上，只有我们这样没地方去的小派，才会在那里落脚。”
　　“原来是这样。这么说，玄阳派就是地头蛇了？”
　　“嗯。”高骧垂头丧气，“九州很大，听他们的描述，灵珂州这样的小州，就和古夏差不多大了。玄阳派对古夏任何一个玄门来说，都是庞然大物。”
　　换句话说，玄阳派恐怕比古夏玄盟还大，因为他们传承完整，实力只会更高。
　　就说他们遇到的那两个玄阳派弟子，或许名列精英，但绝对不会是顶层。陆明舒为了击退他们，就已经付出这样的代价，要是他们全员出动……
　　以卵击石，不外如是。
　　余胜走了过来：“高师弟，到现在，你还不介绍一下这位姑娘吗？”
　　高骧抓了抓头：“余师兄……”
　　“我们眼下的情形，说是灭顶之灾也不为过，联手才是上策。”余胜说，“为兄知道你出身来历不简单，到了这个时候，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高骧看了陆明舒一眼，见她点头，才道：“不瞒余师兄，我们是另一界的人。”
　　余胜并不意外：“高师弟的意思是，阴界还连着另一界？”
　　“嗯。我本是误入阴界，不料迷了路，又遇到了师父，所以……”
　　“难怪你对九州之事一无所知。”余胜看向陆明舒，“那么，师弟与这位姑娘又是什么关系？”
　　“我们是同门。”陆明舒说道，“他原是我师兄。”
　　“……”
　　阴傀宗其他出神境也围了过来，听她这么说，不禁露出尴尬的神情。
　　陆明舒所说是真，那就是他们的师叔强夺了他派弟子啊！要是阴傀宗本身强大也就罢了，偏偏他们只是个小派……
　　还是余胜这个掌门反应快，马上说道：“既然是高师弟的同门，我们也算自己人了。”
　　看陆明舒没有反对，他暗暗松了口气。
　　这位姑娘实力这么强大，她所在的门派，怕也是得罪不起。
　　陆明舒道：“玄阳派与你们目的不同，阴界对他们没有多大的价值，最有价值的，是阴界通往古夏的这条路。既然九州资源争抢激烈，没有人会嫌资源少，尤其大派。玄阳派既知古夏的存在，必然不会放手。一切知道阴界存在的人，都要死！”
　　余胜默默点头。
　　乔岳——就是那位乔师兄说道：“姑娘既然是另一界的人，想必也不会希望玄阳派到你们那里去抢资源吧？”
　　这是当然，不然，她为什么要鼓动成立联盟？为的就是应对这样的危机。
　　“所以，我向诸位提出一个邀请。”陆明舒看着他们，“你们是否愿意加入古夏玄盟，与我们共同抵抗玄阳派？”
　　“这……”余胜等人露出迟疑之色。
　　“不必急着回答，左右我们现在出不去，诸位好好想想吧。”
　　余胜勉强一笑：“这样的大事，不好一言决之，姑娘且容我们商议一番。”
　　等陆明舒点了头，这几人便到内室商议去了。
　　“你真的打算招他们入盟？”高骧问。
　　“嗯。”陆明舒道，“玄阳派的危机就在面前，阴傀宗人数虽少，但个个实力不弱，多些帮手总是好的。”
　　高骧默了默，又道：“你也是为我考虑吧？阴傀宗加入古夏，这样我回九瑶宫，就不会太尴尬了。”
　　“这是附带的。”陆明舒不瞒他，“其实我更希望，他们能够直接加入九瑶宫。”
　　“这个……两派功法完全不同，合适吗？”
　　“有什么不合适？顶级大派，哪个不是流派众多？就说这玄阳派，修剑也只是其中一个分支吧？海纳百川，有容乃大。世界已经不同了，九瑶宫想壮大，就不能局限于功法。”
　　高骧被她说得，半天憋出一句：“你说得好有道理。”
　　看他这样子，陆明舒不禁一笑：“事实就是这个道理。”
　　疗伤告一段落，她取下腰间的金属筒。
　　但见金属筒抽长又展开，变成了一个金属小人：“咔！主人。”
　　不止高骧被吓了一跳，另一边的弟子也惊到了。
　　“那是什么？”姚师妹小声问。
　　“铜、铜人？”章师弟不确定地说。
　　“铜人会说话？”这是孟师弟。
　　“高人就是高人。”齐兴如此下结论。
　　高骧也兴致勃勃的：“这是什么东西？真好玩。”
　　不料回答他的并非陆明舒。
　　“小布不是东西。”铜人说，“小布就是小布。”
　　“诶？”
　　“小布是一位洞虚前辈所赠。”陆明舒道，“除了没有肉身，它和人没有两样，你可以把它当成活物。”
　　“对，小布是生灵。”小布眨着眼睛说。
　　陆明舒摸了摸它的头：“小布，你升级后适应了吗？”
　　“咔，适应了，小布感觉很好！”
　　她笑：“那我这里有个任务交给你，有没有问题？”
　　

第567章
　　小布一跳一跳出去了。
　　陆明舒派它探听消息去。
　　它虽然有灵智，但没有肉身，而且这次升级，陆明舒特意换了些有隐匿效果的材料，只要不是直接出现在视线里，那些人发现不了它的存在。
　　当务之急，就是弄清楚玄阳派到底是个什么布置。
　　阴界这条路，应该很多年前就有人知道了，但这些年来，只有零零散散一些人通过阴界到了古夏。如果这些人就是玄阳派的，那也太奇怪了。以玄阳派的实力，早就可以大举进攻，何必等到现在才封路？这其中一定有什么变故。
　　一天之后，小布回来了。
　　“没被发现吧？”
　　“当然没有！”小布强调，它可是很专业的！
　　“都发现了什么，你说说看。”
　　“他们有一百多人。”小布说，“我发现的有一百一十八个。有三个修为和前主人一样，十八个是化物境，其他是出神……”
　　“没有融合？”
　　“没有。”
　　高骧插了一句：“以玄阳派的底子，不到出神，恐怕连执行任务的资格都没有。”
　　陆明舒点点头。从这些人修为的分布可以看出，玄阳派的底子有多厚。古夏有大麻烦了。
　　“小布，你继续说。”
　　“是。”
　　一边听小布说，陆明舒一边画着地图。
　　阴界地形复杂，空间感与相对应的阳界不一样，这张图只能做个参考，连比例都没办法画。
　　不过，只要能大致看出他们的布置就可以了。
　　“原来如此……”
　　听完小布探听到的消息，陆明舒明白了。
　　之前通过阴界来到古夏的，是灵珂州的一个小派，他们的规模比九瑶宫还小，总计才几百弟子。所以，长期以来，只有该派的高层知晓此事，不定期到古夏搜罗资源。
　　门派小，他们当然不敢闹事了，是以一直以来平平静静的，古夏甚至没人知道他们的存在。
　　直到几年前，阴界阴气大爆，古夏那边阴山崩塌，九州那边当然也有异常。玄阳派追查到这个门派，知道了这个秘密。
　　玄阳派得知此事，先派人手前来打探，确定此事为真。而现在这些人，就是派来清理阴界的先锋。
　　“看来事情还不是太糟糕。”陆明舒道，“我们得想办法堵掉九州那条路，拖一拖时间。”
　　如果玄阳派举派入侵，古夏就岌岌可危了。现在派来的只是先头人马，那他们还有自保的余地。
　　“你的意思是说，我们反客为主，把这些人堵在阴界里？”高骧问。
　　“嗯。”陆明舒根据小布的描述，慢慢画着地图，标注上人员分布。
　　“可是我们现在被他们堵着。”
　　“所以，我们必须先把消息传回去。”她说，“三个洞虚境，十八个化物境，再加上这么多出神……九州大派果然可怕，恐怕我们要倾全联盟之力了。”
　　关键在于洞虚境。古夏的洞虚境云游在外，想找都没处找。而如果找不到洞虚境，双方实力根本不在一个天平上，没法打。
　　“小布。”
　　“咔！”
　　“你前主人有没有说过，怎么找他？”
　　“没有……”
　　“那你知道他经常去的地方吗？”
　　“知道！”
　　陆明舒根据小布的说法，记下几个地方，交到高骧手上。
　　“给我做什么？”高骧懵了。
　　“这件事交给你。”她说，“我想办法把大黑树那边的守卫引开，你出去后，马上找狄羽前辈报信。”
　　想了想，取了纳灵器：“小呆交给你，它已经出神了，飞得快。”
　　高骧愣愣地接过：“那你呢？”
　　“我牵制他们。”她又叮嘱，“你不用太过担心，我有法子在阴界生存的。出去之后，报信是第一，一定要找到狄羽前辈，把事情告诉他。如果没有洞虚宗师加入，我们就死定了。”
　　“这我知道，但是你实力更强。不如我来牵制，你去报信。”
　　陆明舒摇头：“你牵制不了的。你虽然突破了出神，但转修的功法差距过大，玄阳派任何一个出神境，你都对付不了，想逃也难。相反，我去牵制的话，既能打又能逃，这样活下来的机率才高。”
　　这话太有道理了，高骧无法反驳。
　　“去问问你几位师兄吧，他们愿不愿意帮忙。”
　　“……嗯。”
　　高骧过去叫人了，不多时，余胜等人过来。
　　陆明舒没跟他们废话：“你们想好了吗？”
　　余胜代表他们回话：“在加入前，我们有几个疑问。”
　　“请说。”
　　“听说你们古夏，全都是武修，我们阴修加入，是不是会受到歧视？”
　　这个问题，困扰他们很久了。阴修的修炼条件苛刻，尤其他们这一脉，为了收傀儡，总往乱葬岗这样的地方跑，在阴气森森的地方呆久了，难免不合群，在九州就属于被歧视的那一类。
　　陆明舒道：“这个问题，诸位不应当来问我。”
　　余胜一愣：“姑娘的意思是……”
　　“且问诸位，倘若阴修实力超群，谁人敢歧视你们？”
　　“……”
　　“等你们实力强大起来，那些人自然不敢。不管古夏，还是九州。”
　　余胜想了想，好像还真是这样……
　　“那么，我们加入玄盟，以什么名义？”
　　陆明舒眼睛眨都没眨：“你们以九瑶宫分脉的名义加入。”
　　余胜皱眉：“姑娘的意思是，我们归贵派统领？”这岂不是把阴傀宗吞并了？
　　陆明舒道：“我建议余掌门以另一个角度考虑。”
　　“哦？”
　　“你们阴傀宗，只有这十几个人，对吧？”
　　“是。”
　　“没有化物境，仅凭几个出神境，就算你们以单独的门派加入，也争取不到优惠的条件。若是涉及到资源分配，诸位以为，真的能够完全公平吗？”
　　当然不可能，就算他们这个小门派，也不可能做到。
　　“你们没有根底，又没有高手，就这样加入，捞不到好处，必然会********。相反，如果你们以九瑶宫分脉的名义加入，我们有化物境前辈在，会一并替你们争取利益，岂不是少吃些亏？”
　　……还是好有道理！
　　余胜看了看几位师弟，叹了口气：“以目前的局势，我们没有太多的选择了，那就依姑娘所言吧。希望姑娘不要食言，今后就拜托了。”
　　

第568章
　　“时间紧迫，待我伤势稍复，我们就动手。”
　　“这么急？”高骧忙道，“你之前那样，还是多休息休息吧？”
　　“再等下去就来不及了。”陆明舒道，“我们想安全度过眼前这个难关，事情还很多，送信不过是第一步，后面每一件事都比这件难。”
　　找到狄羽，这是其一，然后借由狄羽联系上诸位洞虚前辈，带着人手马上进阴界。
　　单单进入阴界还不够，到底要怎么阻止玄阳派，这是个大难题。
　　和玄阳派直接开战显然是不行的，现在来阴界的，只能算先锋，他们要是再派人，古夏的武修哪怕多一倍，也只有被别人碾压的份。
　　而反客为主，把玄阳派这些人堵在阴界，难度又很高……
　　还是先联系上洞虚宗师吧，他们应该会有主意。
　　还好身上还有冬夏石液，都这个时候了，陆明舒一股脑服了，伤势一复，便商议动手。
　　余胜原先闭关的内室，阴傀宗的出神境们围坐成一团。
　　“几位，我想问一个问题。”
　　“姑娘请说。”已经决定以九瑶宫分脉的名义加入古夏玄盟，余胜对陆明舒除了客气外，还有恭敬。以后这位就算是半个上司了，能不恭敬些？
　　“你们阴傀宗，以驭阴魂为秘技，这阴界的游魂，你们都能操纵吗？”
　　余胜答道：“要看实力。普通的阴魂，我们自有秘技让它们乖乖听话。修为高一些的，就要自己的实力跟上了。”
　　陆明舒点点头：“那么，不跟玄阳派对上，诸位能否安全在阴界藏身？”
　　“问题不大。”乔岳的表情带着几分骄傲，“这里是阴界，我们阴修在此如鱼得水。就算玄阳派全力搜索，只要我们小心行事，他们未必找得到。”
　　“那好。”陆明舒点了点地图，“你们四人，分别去这四个地方，别的不用管，只要让阴魂暴乱起来就行。至于高骧，和我去大黑树的出口等待时机。”
　　余胜等人仔细看过地图，纷纷表示没问题。
　　“暴乱的时间要一致。”陆明舒道，“你们有没有实时联系之法？”
　　“这个……”余胜露出为难的神色。
　　乔岳突然一拍脑袋：“有个办法！”
　　“什么？”
　　“我们可以用阴魂传信啊！这里阴魂这么多，一只传一只，时间很快的，跟实时没什么差别。”
　　余胜恍然大悟：“这确实是个办法！”
　　“那就好。”陆明舒看着高骧，“到时候，你用阴魂传讯给他们，一起引发阴魂暴乱，我们就趁乱逃出去！”
　　“好。”
　　“都明白了，我们马上出发。”
　　众人从内室出来，余胜交待他的大弟子齐兴：“为师与你师叔们要去办事，你们在这里躲好，千万不要露了形迹。事情办完，我们自会回来。如果期间有玄阳派的搜查到此，你马上带师弟师妹们转移到二号秘窟。你是掌门大弟子，为师与师叔们不在，要保护好师弟师妹。”
　　齐兴肃然应是。
　　余胜又看向其他人：“你们要听大师兄的话，知道吗？”
　　“弟子遵命。”凝重的气氛，让这些小弟子们紧张不安，那姚师妹眼泪汪汪的，看着自家师父。
　　“走吧。”陆明舒可没有这么多愁善感。
　　余胜等人出了洞穴，动手掩去痕迹。
　　“要去的地方都记住了吗？”
　　得到肯定的回答，陆明舒发出指令：“那就出发。”
　　余胜乔岳等四人分别往四个方向去，陆明舒带着高骧，直奔大黑树出口。
　　两人掩去形迹，一路疾行，个把时辰后，赶到目的地。
　　陆明舒取下腰间的金属筒：“小布，你去打探一下。”
　　“咔，好的。”小布摇摇晃晃地过去了。
　　不多时，小布带着消息回来：“这里总共有五个人，都是出神境。有两个修为弱一些，两个普通，一个最高。最高的那个，和主人差不多……”
　　五个人，其中一个和陆明舒修为相当，显然没法硬闯。
　　仅仅牵制的话，她有自信，能够牵制住三个人。这么一来，必须调走其中两个。
　　“高骧，你问一问你的师兄们，他们到了没。”
　　“好。”高骧伸出手，掌心红光聚起，落在一只阴魂身上，消息通过阴魂传递了出去。
　　不多时，四个方向一个个反馈过来。
　　“都准备好了。”
　　“让他们发动暴乱吧！”
　　“嗯。”
　　大约一刻钟后，一道金光往这边飞来，化成信件，落在守卫出口的小队长身上。
　　小队长接过传信，展开看了看，扬声喝道：“都打起精神来！那边阴魂暴乱，有出口受到攻击，我们可要守好了！”
　　“是！”
　　陆明舒听得这声音，推了推高骧：“你也引动阴魂，做出攻击出口的样子。”
　　高骧二话不说，当即照做，还放出自己的鬼将、铁尸，混在其中。
　　无数的阴魂涌向出口，冲击过去。
　　“小布。”
　　“咔！”
　　陆明舒拿出一张符：“你拿着这个，到那边去，用玄力把它引燃，然后自己躲好。”
　　“好的。”
　　小布一颠一颠地去了。
　　陆明舒默默看着它的背影。现在，就等时机了。
　　没一会儿，守卫队长神情一凛：“嗯？有人！”
　　如果是玄阳派的弟子，不应该躲在那里，好像监视这边似的。
　　他当即喝令两个队员：“你们两个，到那边去，如果有人搞鬼，就把他们抓起来。”
　　“是。”
　　队员应声而去。
　　陆明舒微微一笑。她从天轮里换了一张符，化之可为人。玄阳派发现有人鬼鬼祟祟躲着，一定会去查看的，只要引走两个人，她牵制剩下三人，就很有把握了。
　　“好了，现在轮到你了。”她对高骧说，“把自己伪装成铁尸，混在阴魂中冲击出口。记住，千万不要露了痕迹，哪怕拼着受伤。”
　　“我办事，你放心。”高骧说完，身上腾起血色红光。
　　红光的笼罩下，他脸上的血色一点点失去，变得青灰一片，表情木然，甚至皮肤焦黑起来，仿佛腐烂一般。
　　他混在游魂中间，向出口冲了过去。
　　

第569章
　　面对密密麻麻涌上来的阴魂，陶士铭有些烦躁地拧起眉头。
　　前几天的事，还牢牢记在他的心里。
　　那****和师妹奉命清扫，发现了两个阴修，本想顺手除之，不料对上了一个来历神秘的女子。
　　他和师妹两人联手，原以为胜券在握，没想到竟然被毫不留情地击败。
　　对方硬碰硬，直接用实力碾压，让他们输得一点借口都没有。
　　后来，他们回到营部，把事情禀报上去。
　　上头很重视，立刻组织人手，堵住各方出口，一寸一寸搜罗阴界。
　　然而阴界之大，又岂是短短时日能搜索完的？这里空间感与阳界不同，这么搜索，最少也要花几个月时间才能全部清理完。
　　玄阳派倒是不急，他们又不等着救命。是以，堵了出口后，按部就班地搜索。
　　但陶士铭等不下去。
　　他太屈辱了。
　　这样被击败，脸面无存。负责清扫的师叔也有责怪他的意思，因为他让师叔在洞虚长老面前丢了颜面。
　　所以，他自告奋勇，领了这件差事，前来守卫出口。
　　上头的分析，和他想的差不多。这女子可能出身哪个顶尖大派，又或者是哪位高人的亲传弟子，无意中入了阴界。
　　一派大事，当然不可能因为一个出神境弟子而止步，他们这次出动了三个洞虚境，就是想一举将古夏收服。他怕惹下祸事，那些洞虚长老可不怕。
　　不好杀？留条性命就是。不管是顶尖大派，还是世外高人，只要不伤性命，怎么也不会因为一个出神境界弟子与玄阳派为难。
　　陶士铭讨了这个差事，便是准备血耻来的。
　　那个女子，不管是何出身，被这样困在阴界，肯定会想办法出去，不是九州那边，就是古夏这边。
　　九州那里重点看护，他轮不上，只能捡古夏这边。
　　遇上她的机率虽然小一点，但还是有的。剩下的，只能看运气了。
　　守卫出口这些天，他就盼着那个女子前来，这会儿面对阴魂的冲击，心思浮动。
　　又一批阴魂冲了过来。
　　难道是那些阴修不甘困于此地？凭他们的手段，也太异想天开了。
　　——等等！他突然想到。
　　那女子，就和那些阴修在一起，这会不会是她的阴谋？让阴修操纵阴魂冲击出口，给她创造机会？
　　一想到这个可能，陶士铭激动不已。
　　对，一定是这样，他终于等到机会了！
　　“都过来，都过来！”他心念一动，喊道，“别分散了，这些阴魂厉害着呢！”
　　“师兄！”他的师妹汤佳疑惑地问，“出口在那边，还是要留人守的吧？”
　　他却道：“防住这些阴魂，和守出口不是一样吗？快过来，阴魂太多了，不齐心协力，怎么守得住？”
　　“好吧。”汤佳向来听他的话，当即和另一个弟子往他这边挪过来。
　　陶士铭分心看了眼出口。
　　对，就是这样！露出破绽，就看她上不上钩了！
　　哼！论起修为，那女子其实和他差不多，这次他做好准备，连秘术一并用上，不信制服不了她！
　　剑气纵横，挥洒得到处都是。陶士铭聚精会神，假装跟阴魂纠缠，却分心注意着出口。
　　刚才的动静，想必就是那些阴修吧？看来他运气不错，她正好选择这里出手！
　　阴魂越来越多，虽然实力不怎么样，却麻烦得很。守卫在此的三个人，好像被缠得脱不开身。
　　就在这里，一道黯淡的光芒飞速掠向出口。
　　陶士铭眼中闪过精光，暴喝一声，一直埋伏在侧的剑气纵起，直击而去。
　　“叮——”一声长鸣，对方被他阻住了。
　　他抛下这边的阴魂，身影一晃，冲向出口。
　　剑光散去，露出的果然是熟悉的面容。
　　陶士铭阴阴一笑：“姑娘，咱们可真是有缘啊！”
　　陆明舒淡淡扫过他：“原来是你啊！确实巧得很。”
　　陶士铭抱拳：“上次得姑娘指教，在下感激不敬，还请姑娘赏个薄面，到我玄阳派做客。我派定会好好招待姑娘，令姑娘宾至如归！”
　　陆明舒扯了下嘴角：“算了吧，你们玄阳派能有什么好玩的？连个像样的高手都找不出来。”
　　其实陶士铭在玄阳派同阶中，算是二线，最顶尖的那几个，可说是倾全派之力培养，不比大派的精英逊色多少。但他是为自己血耻来的，哪里肯打别人的旗号？
　　陶士铭眯起眼：“姑娘当真连一点机会也不给？”
　　陆明舒哂笑一声，一副懒得作答的样子。
　　陶士铭怒极，当即亮剑：“那在下就要请姑娘再指教一次了！”
　　陆明舒轻蔑地瞥过：“上次你们两个人都打不过，这次难道想一个人动手？也罢，我给你们一个机会，你们三人一起上吧！”
　　陶士铭强行压下心头火气，说道：“姑娘可真大方！”
　　陆明舒收剑抱胸：“那是当然，对于手下败将，我一向大方。暂且给你们一点时间，将这些游魂挡住，再来与我动手！”
　　她心中也是暗喜。没想到守在这里的人，居然就是那天打败的男女，而且看这男子的表现，十分不服。
　　既然他心中不服，这事难免变成意气之争。意气一起，还顾得上大局吗？他定然不会发信求援的！
　　这就好极了！
　　果然，她一摆出这样的姿态，陶士铭当即道：“希望姑娘说话算话。”
　　陆明舒轻嗤：“你当我是什么人，说出口的话还会食言么？”
　　高手有高手的骄傲，尤其出身高门的高手。陶士铭不疑有它，当即回身，喝令师弟师妹：“速速布阵！”
　　“师兄！”汤佳一愣。
　　他的意思她当然清楚。来守卫出口时，每个小队都分了一套师叔炼制的阵法，就是为了防备万一。陶士铭的意思是，用阵法拦截阴魂，腾出人手对付陆明舒。这样的话，是不是太浪费了？
　　“还愣着干什么？这位姑娘实力如此高超，难道我们能同时挡住阴魂和她？”
　　不能。但是，可以用阵法直接拦截她，然后发信求援啊！
　　看到陶士铭的神色，汤佳默默把这些话咽了下去。
　　同门师兄妹，她太清楚这位师兄的性子了。他既然做此决定，就不会容许别人反对。
　　

第570章
　　汤佳取出一个金属制的圆盘，上面密密麻麻刻了复杂晦涩的纹路图案。
　　她用力一抛，圆盘上悬在半空，缓缓转动，放出一阵阵金光。
　　金光阻路，那些阴魂根本无法再上前一步。
　　伪装成铁尸的高骧也是如此。
　　他接受了阴傀宗的传承，已经感觉到九州修者的强大，然而，阴傀宗毕竟是旁门小宗，此番遇到玄阳派，越发认识到，九州的传承有多可怕。心中更加庆幸，还好对方自视甚高，不然以此物阻路，再传讯而出，他和陆明舒想冲击出口，绝无可能！
　　陆明舒目光微动，面上带着淡淡的笑容，说道：“你们玄阳派这制器之法，倒是不错。”
　　居高临下的评判口气，让陶士铭冷笑出声：“多谢姑娘夸奖，陶某再请姑娘指教！”
　　话音一落，他纵剑而起。有了第一次的经验，知道眼前这女子实力超群，他一出手就毫无保留。
　　剑光如龙，一道接一道，化光而出。
　　“师妹！”陶士铭喝了一句。
　　汤佳心领神会，亦在随后出剑，但她并没有像上次那样叠加上去，而是化成根根细丝，从旁边飞绕。
　　“谷师弟！”陶士铭再次叫道。
　　那谷师弟答应一声，双袖一展，飞出数条索链，急掠而去。
　　见对方这架势，陆明舒轻轻一笑。
　　单说斗法，此番倒是比之前有趣。陶士铭正面迎击，汤佳从旁侧应，谷师弟则以索链限制她的施展空间，三人各司其职，相互呼应。
　　或许他们以为，上次剑气相叠，都被陆明舒强行打破，对方根基之深厚，非自己所能敌，故而另辟蹊径。
　　但他们却不知道，这个斗法，对陆明舒来说更有优势。
　　上次她是逼不得已，不立刻逼退他们师兄弟二人，就不能带高骧和乔岳安全离开，只能强行提升。
　　这次打的主意是牵制，对方又摆出这个阵势，她只要见缝插针便可。
　　论起洞察力和计算力，这世间能超过她的寥寥无几，显然不会是眼前这三人。
　　“既然你们不服，那我就陪你们玩玩。”她淡淡说着，摆出“高门弟子”的倨傲。
　　说完这句，身影忽然化为一道残影，正面迎了上去。
　　“狂妄！”陶士铭冷哼一声，玄力一吐，剑气又增强了三分，直接就把陆明舒卷了进去。
　　陶士铭一喜。果然这招有用吗？谷师弟的铁索限制了她的空间，汤佳的剑气令她不能随意随展，他这正面一击就奏效了！
　　刚这样想罢，忽然又感觉不对。
　　为何她在他的剑气中，自己却完全感觉不到？
　　“师兄！”汤佳忽然喊了一句，“你看！”
　　不用汤佳提醒，陶士铭其实已经看到了。陆明舒是在他的剑气中没错，但她的身影若隐若现，却是半分也没有被剑气伤到，反倒如同闲庭信步，悠闲无比。
　　“你——”陶士铭瞪眼。这是什么情况？
　　他再度催发剑气，一道接一道，将周围数里全都覆盖。
　　为此，另外两人只得配合他行事。汤佳还好，两人本就有默契，谷师弟却吃力起来。他的铁索很消耗玄力，覆盖面积这么大，消耗的玄力成倍地增加。但他不能不跟上，若是他这一环出了错，陶师兄还能饶了他？
　　剑如流星，更如急雨，陶士铭紧盯着陆明舒。每一回他都感觉到，只差一点点，就能抓到她了，于是他就一点点增强剑气。
　　“师兄！”汤佳紧张地盯着他。
　　谷师弟则想，都说这位陶师兄好胜，果然没错。不过，他实力确实很强。浮生剑雨，居然练到了这个程度，足足覆盖了三里之地。
　　剑气覆盖绵延三里，并不稀奇，但是剑雨追求的是剑气密集如雨，找不出一丝漏洞，对精细操控的要求高得离谱。三里之地，就算比之真传弟子，也差那么一点点了。
　　这女子就算出身来历不简单，面对这招浮生剑雨，再加上他和汤佳的侧应辅击，也要落败收场吧？
　　然而，谷师弟猜测中的结局一直没有发生。那女子的身影若隐若现，仿佛在嘲笑他们似的，她甚至连剑都没出。
　　陆明舒始终以一种闲适的姿态，在剑雨中踏步，看着陶士铭的目光，如同看着一只蝼蚁。
　　这三位玄阳派的高徒并不知道，她此时大脑全力运转，飞速地计算着每道剑气的力量与角度，寻找出微乎其微的漏洞，只要差那么一步，就会被剑雨击中。
　　他们也不知道，陆明舒并不是不想出剑，而是不能出剑。他们三人将前后去路封得严严实实，她若是强行出剑，就会顾此失彼。
　　短短两次相遇，她敏锐地察觉到，陶士铭此人极重脸面，这种人最容易挑拨。她就是故意用这种姿态去挑拨他，只有让他生气，失去理智，自己才有便宜可占。
　　果然，她越轻松，陶士铭就越是恼怒。不知不觉，他已经是搏命的姿态，玄力喷薄而出，剑雨疾流，全无保留。
　　汤佳紧跟其上，长期以来的默契，让她直觉地跟着陶士铭跑，节奏已快到无法停止的地步。
　　谷师弟就更吃力了，他已是进退维谷。进，因为招式铺得太开，随时都有可能玄力失控，退，在两个同伴的牵引下，强行收力，自身都会受到反噬。
　　陆明舒知道自己已经赢了。把他们三人引入这样的境地，她什么都不用做，等待下去，等他们崩盘就行。
　　脑中数据飞快地变化着，忽然跳出一个红色的警示。
　　陆明舒双目一张。等到了，就是这个时候！
　　微乎其微的一瞬，谷师弟的铁索有一根脱轨而出。
　　霎时间，月神剑的光芒一纵而至，飞快一绕，引着这道脱轨的力量，沿着另一条轨迹行去。
　　“轰——”铁索撞在汤佳的剑路上，双方相撞。
　　汤佳急急收功，但来不及了，月神剑一缠，将两者的力量一起带走。
　　谷师弟和汤佳两人都是大急。
　　他们被陶士铭带着，节奏已经快到了超出平时水准的地步，哪里还能收放自如？一旦脱轨，就无力回天了！
　　“轰！轰！轰！”数声闷击传来，两人同时受到反噬，一个“哇”吐出一口鲜血，一个连退数步，飞跌出去。
　　

第571章
　　陶士铭大急，这个时候，再退已经来不及了，他只能硬着头皮顶上去，补上汤佳和谷师弟的缺。
　　然而，论玄力之充沛，他哪里比得上陆明舒。别说他之前暴风疾雨般的攻势消耗甚大，而陆明舒根本没消耗多少，就算两人处于初始水准，陆明舒的玄力比他也至少强上一倍。
　　“手下败将！”陆明舒再一次轻蔑地说出这个词，将陶士铭的怒火燃到了最高点。
　　玄力喷薄，已是处于决死一搏的状态。
　　“师兄不要！”汤佳看出他的处境，惊恐不已，大叫一声。
　　可是，箭在弦上，已是不得不发。
　　月神剑再次一绕，引着汤佳与谷师弟失控的玄力，往陶士铭的剑雨击去。
　　“轰！”又一声闷响，气浪翻滚，陶士铭腹背受敌，“啊”的一声，剑气终于脱控而出。
　　陆明舒目光一凝，引着这股失控的剑气，直击那边阻拦阴魂的阵盘。
　　一阵尖锐的剑鸣声后，剑气如雨，全都打在了阵盘上。
　　受此一击，阵盘停滞了一瞬。
　　陆明舒低喝一声：“走！”
　　她身影如电，直扑出口。
　　汤佳与谷师弟大惊，直觉去拦路。
　　陶士铭已是什么都不想，他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拦住她！
　　三人同时扑向陆明舒。
　　月神剑挥洒而出，受创的三人勉强架住。
　　这时却见一道红色烟气从旁边一掠而过，眨眼的时间，就破开了出口，消失不见了。
　　三人一愣，再看陆明舒，面上带着笑意：“三位辛苦了，此战已有结果，恕在下不奉陪了。”
　　说完，她双手握剑，旋身一挥，汹涌的剑气猛然击向了阵盘。
　　阵盘受此强击，发出“嗤”的一声，轰然炸开，之前被阻的无数阴魂挤向出口。
　　汤佳与谷师弟大惊。若是这些阴魂挤出去了，那外面肯定会引发动乱，消息传得到处都是。
　　必须拦住。
　　他们回身去拦，陆明舒毫不恋战，扭头便走。
　　“站住！”陶士铭还想拦她，可是他已身受重伤，再被阴魂一冲一阻，只一眨眼，陆明舒就失去踪迹了。
　　他怒火攻心，再也受不住，连呕数口鲜血。
　　这一战，败得比上次还要惨！
　　陆明舒飞遁一段距离，便戴上引魂戒，借魔皇气息，隐去行迹。
　　“小布，可以回来了。”
　　过不多时，小布一晃一晃地出现。
　　“还好吧？”陆明舒抱起它，查看了一下。
　　“咔，小布顺利完成任务！”
　　看它得意洋洋的样子，陆明舒微微一笑：“小布好棒！”
　　阴魂暴动慢慢平息了。玄阳派不是吃素的，那么多高手，余胜等四人造成的动荡，只能算是小小麻烦而已。
　　陆明舒只希望，他们四人能安全脱身，回去会合。
　　至于她自己，不准备回去了。阴修之间，有他们特殊的传讯之法。这里是阴界，他们真的打定主意藏起来，玄阳派并不容易找出来。
　　如果她和这些人在一起，一旦露了形迹，就会给他们带来灭顶之灾——他们还有不少小弟子，遇上玄阳派只有一个死，逃都逃不了。
　　“小布，你去我们原来的地方，给他们传个信……”
　　“好的。”
　　……
　　一道人影飞掠而来，在大黑树出口停下。
　　“纪师叔！”汤佳和谷师弟看到来人，强撑起身，跌跌撞撞地走过去见礼。
　　来人是个穿紫衣的女子，年约三十，眉目淡漠，面无表情。
　　她看了眼出口附近的情况，问：“怎么回事？”
　　汤佳和谷师弟齐齐低下头：“弟子无能，没能守住出口……”
　　说话间，另两个被调走的弟子气喘吁吁回来了，看到这情形，吓了一跳，忙向紫衣女子施礼：“师叔！”
　　这位纪师叔眯起眼：“你们是说，被人闯过去了？”
　　“是……”汤佳和谷师弟的头低得更低了。
　　“先说情况。”
　　汤佳不敢隐瞒，将刚才的情形一五一十复述了一遍。
　　“闯关的就是你们之前遇到的那个女子？”
　　“是。”汤佳连忙补充，“她没有闯过去，与她同行的一个阴修闯过去了。我们本想追的，谁知道……”
　　阴魂乱成一团，等他们清理完，已经来不及了。
　　纪师叔冷笑一声：“我记得之前就说过，再遇到这个女子，立刻上报，为什么你们不报？”
　　“这……”守卫队长是陶士铭，他不传讯，别人不好反对，但多年情谊，汤佳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往他身上推责任？尤其陶士铭现在这样……
　　“先被调虎离山，再被声东击西，这中间，你们有无数的机会求援，但你们没有这么做。这一战，不是对方胜了，而是你们败了！”
　　汤佳心虚不已，无话可说。事后回想，之所以到了这一步，完全是他们自己作的。换句话说，并非敌人太强大，而是他们太自负！
　　“弟子失职，请师叔责罚！”
　　纪师叔抬起手，掌心一道光芒飞掠而出，迅速不见了。
　　“你们犯了错，自有戒律堂来罚。等接替小队就位，自己回去吧。”
　　说完，纪师叔转身便要离开。
　　“纪师叔！”汤佳叫了一声，“扑通”跪在地上，抓住她的下摆，深深叩下头去，“求师叔救救陶师兄。”
　　纪师叔道：“放心吧，我玄阳派非大罪不斩弟子，他的命还是能保住。”
　　汤佳连连叩首：“但是陶师兄身受重伤，若是无人救治，修为必然保不住。要是戒律堂再罚……”
　　纪师叔垂眸看着她，眼睛里不见半点情绪：“他自己犯的错，难道自己不扛？你不必做无用功了，就算不说，戒律堂难道查不出罪责在谁身上？省省心吧！”
　　说着，一拂袖摆，头也不回地飞遁离开。
　　汤佳眼手里一空，眼睁睁地看着纪师叔远去，不禁悲从中来。
　　“汤师姐。”那谷师弟道，“我知你与陶师兄情谊深厚，但事到如今，如何救他？你我二人都是自身难保呢！”
　　这次的事故，就是陶士铭指挥不当导致的。谷师弟被他连累的，不但受伤，还要领罚，心里难免有怨气，看汤佳这样，心里更加不快。
　　汤佳没得反驳，半天只说了一句：“对不起……”
　　

第572章
　　小布传信回来。
　　“找到人了吗？”
　　“找到了。”小布道，“小布去的时候，他们正准备转移。”
　　“哦？原来那处被搜查到了吗？”
　　“是的。”小布说，“那个长脸老头让我告诉主人，有几个隐蔽的地方可以藏身。”
　　陆明舒笑了笑：“倒是来得正好。”
　　阴傀宗发现阴界将近十年，他们都是阴修，来去无忌，要说对这里最熟悉的，不是那个最早发现阴界的门派，而是他们。
　　陆明舒斟酌一二，选了一处：“此地离玄阳派营地不远不近，方便探知他们的动静，我们且去躲上一番。”
　　“好的。”
　　小布跳上陆明舒的肩，金属片展开挂着，好似肩饰一般。
　　为了隐藏行踪，陆明舒没有御气飞遁，而是像阴魂一样，慢慢地往前飘。
　　不多时，她寻到那处缝隙，挤了进去。
　　“小布，”安顿下来，她吩咐，“我需要调息一番，你帮我守着。要是有什么不对劲，及时警示。”
　　“好的，主人。”
　　用了些手段，将阴气隔绝，陆明舒在这个凹陷的缝隙里盘坐下来，进入天轮。
　　等高骧带人回来，要不短的时间。在这段时间里，她不准备就这样躲着。这么一来，需要准备一些道具。
　　她一进去，就发现有人给她留了消息。
　　“小七妹，你在吗？哈哈哈哈，我能进易市啦！我们见个面呀！”
　　这是六哥的声音，还真是好久没麻烦他了。
　　六哥热衷交易，修炼上慢了一步，到现在才有进易市的资格。
　　她回了个消息。
　　那边很快回过来：“终于等到你了，我在易市，快来。”
　　陆明舒欣然应允。
　　进了易市，在约定好的地方等了一会儿，有人拍了下她的肩膀：“小七妹？”
　　陆明舒转过身，诧异地发现，六哥外表三十不到，长相腼腆、身材清瘦，看起来很是秀气。
　　“六、六哥？”她一直以为，六哥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呢！
　　“是我啊！”话一出口，这声音没错了！
　　“来来来，好不容易见了面，六哥请你喝茶！”六哥还是一如既往地豪爽，找了个茶摊子。
　　这茶摊子也是哪个天轮拥有者开的，就在路边。
　　两人寒暄一番，六哥问：“我看你心神不宁的，是不是有什么事？”
　　没想到六哥如此敏锐，陆明舒坦然承认：“是，小妹目前遇到一点麻烦。”
　　“介不介意和六哥讲讲？虽然六哥修为不如你，但是跟人打交道多，说不定能给你出出主意。”
　　陆明舒想了想，这事跟六哥没什么不好说的，便把自己目前的情况简略地说了一遍：“……大概就是这样，我想寻一种秘术变化外形，不知六哥可有介绍？”
　　“变化外形啊……”六哥思索了一番，打了个响指，“我想起来了！”
　　他眉飞色舞：“我知道有一种傀儡术，可以把自己伪装成傀儡。你现下在阴界脱不了身，可以试试这个。这么一来，既能够保护自己不受阴气侵害，又能够隐藏行踪。”
　　“傀儡术？”
　　“对。它的原理大概是，给你制造一个隐藏的壳，这层壳既可以保护，又可以隐藏。”
　　陆明舒心念一动：“六哥识得这傀儡术的主人？”
　　“认得。啊，他正好在。要不你等我一下，我帮你联系联系？”
　　“好。”
　　趁着等待的时间，陆明舒又到兑换区用积分换了些东西，比如防阴气的药丸。
　　等她换好，那个傀儡师终于来了。
　　这是个面貌阴森的年轻人，听了六哥的介绍，他拿出一个木头小人，面无表情地说：“三级傀儡术制的傀儡，可以抵挡阴气，要的话一千积分。”
　　一千积分，对出神境来说，不算非常贵。
　　不过，陆明舒要的不止如此：“伪装功能呢？我希望比我高两级的修者，也认不出来。”
　　对方狐疑地看着她：“你确定要？五级傀儡很贵，我手头也只有一个。”
　　“多少积分？”
　　“两万。”
　　陆明舒沉吟，这确实有点多了。关键是，她并没有两万积分。九瑶宫破了付尚清的诡术，不知道为什么，天轮给了她一万积分，再加上这些日子花用的，她总计只有一万。
　　“阁下接受以物易物吗？”
　　傀儡师道：“除非于我有用的珍稀之宝，否则不接受。”
　　陆明舒索性拿出那截大黑树的枝桠：“这个呢？如果阁下不接受的话，还请给我一些时间，去淘换些积分。”
　　傀儡师先是皱起眉，然后仔仔细细看了许久，最后说道：“此物可换，不过，只能抵一半。”
　　陆明舒松了口气：“另一半我付积分。不过，这傀儡的效果必须像说的那样，若有差错……”
　　“我全额退还！”傀儡师截断她的话，高傲地扬着头。
　　“只是全额退还？我若因此丢了性命，赔多少都不够。”
　　傀儡师脸色涨红，憋出一句：“那就十倍！”
　　陆明舒点头：“好，还请六哥做个见证。万一我出了差错丢了性命，这赔偿金就付给六哥——阁下可不能赖账。”
　　“那是当然！”
　　傀儡师将运用傀儡之法详细告诉她，告辞离开了。末了道：“真出了问题，我就砸了自己的招牌！”扬长而去。
　　陆明舒微微一笑，这傀儡师如此傲气，应该有点真本事吧？她抱了抱拳：“六哥，我那边有急事，下次再谈。”
　　“好，咱们下回见。”
　　出了天轮，陆明舒玩把着手中的傀儡小人。这只傀儡比起先前那只三级傀儡，一看就高级很多，入手沉重，不知道由何物制成，上面缠着一道道血色红光，眉目栩栩如生。
　　“主人，这是什么？”小布趴在她肩上问。
　　“好东西。”她把小布揪下来，“来，变身给你看。”
　　她握着傀儡，口中默念法诀。随着法诀运转，手心飞出一条条红光，缠上傀儡。红光中，傀儡原本模糊的面目，逐渐变成一个眉目凶恶的壮汉。
　　陆明舒轻叱一声，张手抛上去，这傀儡在红光中虚化，化成一团光，落在她的身上。
　　她的形貌开始变化，身高拉开，眉目变得凶恶，发须怒张，和傀儡一模一样！
　　

第573章
　　“咔，主人？”小布的眼睛动来动去，很好奇的样子。
　　陆明舒笑了笑，站起身来：“走，我们出去试试。”声音还是原来的。
　　小布跃上她的肩膀，变成金属片伏在上面，看起来倒是很威武。
　　陆明舒默念口诀，红光再次散出，外层的傀儡蒙上一层灰色，双目无神。她再套上戒指，整个“人”便被阴气覆盖了，看着就是一具保存完好的铁尸。
　　从缝隙中出来，她问小布：“周围有人吗？”
　　小布钻出脑袋，眼睛里的宝石转来转去，过了会儿答道：“东边有两个人经过。”
　　“你藏好了，等会儿不要动。”
　　“好。”
　　借着阴气，陆明舒往东边飘过去。
　　路上一些低阶的游魂，看到她，凭着直觉退避开来。
　　这么飘了一刻钟，她看到前方有两个人结伴巡逻，便慢慢飘近。
　　看清这两人的模样，她忍不住莞尔。
　　真是太有缘了，这两个人不是别人，就是汤佳和那谷师弟。
　　他们默不作声走了一阵，那谷师弟停下脚步，说道：“就在这里，我们等着换班吧。”
　　“嗯。”汤佳兴致不高，往红岩上一坐，就在那发呆。
　　谷师弟看她这样，忍不住说道：“汤师姐，你还在想陶师兄的事呢？我劝你，不要再做多余的事了，免得把自己搭进去。”
　　汤佳垂着眼皮，却像根本没听进去的样子。
　　谷师弟看她不听劝，冷笑一声，懒得再多话了。
　　本来他就看陶士铭不顺眼，不过是觉得汤佳人还不错，才多嘴劝几句。他还怕连累到自己呢！
　　过了一会儿，汤佳才道：“我怎么能不管呢？师父去世得早，我这身剑术，大半是师兄所传。也许他在你们眼里，不是什么好人，可对我再好不过了。”
　　“……”听她这么说，谷师弟不由心一软，说道，“汤师姐，陶师兄这事犯得太不是时候。这次我们进入阴界，是要给门派找一个长期供应物资的宝库。咱们灵珂州比不上澜云三州，跟那三州的顶级大派没得比，若是能得到这个宝库，假以时日，说不定就能成为顶尖大派。这事关系到门派百年之计，别说纪师叔不答应你，就算答应，她的面子也不好使。”
　　“可是……”
　　“师姐你这样，又有什么用呢？还是先养好自己的伤要紧，回头才能照应陶师兄。”
　　过了一会儿，换班的人来了，他们两人交接完，各自回营地。
　　陆明舒找到个隐蔽的地方，再次默念口诀。傀儡的外形再次发生变化，变成一个苍白瘦弱的少年，脸还烂了一半。
　　她慢慢飘着，跟上汤佳。
　　玄阳派的营地建得颇大，背靠山岩，前方一览无余。阴魂之类的都被隔离在一里之外，无法靠近。
　　“主人，这里。”小布轻声在她耳边说。
　　在小布的指路下，陆明舒转道，从数里之外的岩缝间钻进去，顺着狭窄的通道慢慢飘近。
　　经过弯弯曲曲的石道，最后到了一个夹缝山洞，里头聚了几只阴魂，漫无目的地飘来飘去。
　　“前面。”
　　陆明舒顺着小布所指，挤出夹缝。
　　这里居然就是营地后背。
　　但是，她想就这么进去也不行。
　　营地有玄阳派高手布下的防阵，阴魂一触，定会引发警报。
　　她略一思索，到夹缝山洞里引来一只游魂，轻轻一推。
　　游魂撞在防阵上，上面泛开一阵光芒。
　　很快，脚步声响起，有人急步赶来。
　　“这里怎么有游魂？”这名巡视弟子嘀咕。
　　陆明舒面无表情，和那只懵头懵脑的游魂一起往夹缝山洞飘过去。
　　巡视弟子发现有异，跟了出来。
　　看到山洞里的情形，巡视弟子松了口气。看来之前没清理干净，没什么大事，再清理一下好了。
　　陆明舒就在他的身后，目中精光一闪，一掌拍出。
　　她伪装得太像，那弟子根本没发现异常，这会儿离得近，她出招又快，他甚至没来得及转身，就被制住了。
　　此人一声没出，眼睛一翻，倒了下去。
　　陆明舒低下身，从他身上搜出令牌等物，用秘法将他牢牢捆了，丢在这夹缝之中。
　　自己默念口诀，将傀儡捏成巡视弟子的模样，再穿上他的衣服，掩去阴气，大摇大摆地往营地走去。
　　进入营地，阴气一扫而空，陆明舒身上一松，暗想，到底有洞虚宗师在。
　　她依着记忆，去寻汤佳。
　　汤佳方才走的这边的帐篷区，只是不知最后进了哪座。
　　她转悠了一阵，忽听哪里传来低泣声。仔细一听，走到一间帐篷外停下。
　　“师兄，师兄！”果然是汤佳的声音！
　　陆明舒避在角落里，凝神细听。
　　过了好一会儿，那边才传来微弱的声音，正是陶士铭。
　　“师妹，我还活着呢？”在她面前冷傲嚣张的陶士铭，此时虚弱无比。
　　“师兄，你可算醒了，快，先把这药服下。”安静片刻，汤佳又问，“怎么样？好点了吗？”
　　陶士铭的声音传来：“老天待我真好，居然叫我活下来了。”
　　听他的语气，大约挨了重刑。
　　汤佳轻声说：“嗯，已经罚过了，师兄你没事了。”
　　“师妹你呢？受了什么罚？”
　　“没，我和谷师弟他们只是被罚了薪俸……”
　　“那就好。”不多时，陶士铭发出一声惨笑，“我气穴破了？呵呵，戒律堂果然名不虚传，一百杖，就这么废了我……”
　　“师兄你别急。”汤佳忙道，“气穴破了，也不是无法可救。等任务完成，我一定会想办法……”
　　“想什么办法？”陶士铭打断她，心灰意冷，“就算门中有师叔愿意出手，又哪里买得齐那些珍稀药品？想不到我陶士铭争强好胜一辈子，竟然落得修为尽废的下场。”
　　“师兄……”
　　汤佳连连出言相劝，陶士铭再无声音。
　　许久，汤佳道：“师兄，你先休息一会儿，过会儿我差事办完了再来看你。”
　　汤佳从帐篷中出来，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往营地中央走去。
　　陆明舒心中一动，跟了过去。
　　

第574章
　　陆明舒等了一会儿，看到汤佳从一间帐篷里出来。
　　“汤师姐！”有个女弟子追出来，“你别去找人了，我师父脾气好，要是换成别的师叔师伯……陶师兄已经这样了，你要是再得罪人，可怎么办？”
　　“……多谢师妹提醒。”汤佳低低说了一句。
　　原来是找人求情去的？他们师兄妹倒是情谊深厚。
　　汤佳没有立刻离开，又在附近转了一会儿，似乎想要求见谁，可最终一个也没见到。
　　她心灰意冷，独自一人出了营地。
　　陆明舒当即悄悄出了营地，傀儡形象再变，这回却变成了一个熟人——乔岳。
　　当她找到汤佳时，她正在坐在一处红岩上垂泪，一脸惶然。
　　陆明舒轻轻一弹指，“骨碌碌”一块石子滚到她脚边。
　　“谁！”汤佳当即握住剑柄，警觉地看着四周。
　　脚步声响起，“乔岳”的身影从红岩另一边转过来。
　　“是你！”汤佳霍然站起，拔剑出鞘。
　　“汤姑娘，别紧张。”陆明舒压低声音，学着乔岳开口——其实学得并不像，但汤佳与乔岳也不过一面之缘，也听不出来。
　　汤佳目光一寒：“你怎知我姓汤！”
　　“乔岳”笑笑，并不回答这个问题：“在下看汤姑娘神情落寞，似是有什么烦心事。”
　　汤佳冷笑：“正愁找不到你们，既然自己找上门来，我且擒你回去领功！”
　　剑光刚刚一起，就听“乔岳”说道：“姑娘就算将在下擒回去，恐怕也免不了令师兄的责罚！”
　　汤佳一迟疑：“你怎知……”
　　“汤姑娘，有些事，不需要问为什么，问了也没有意义，不如问怎么解决。”
　　看着眼前微笑的“乔岳”，汤佳惊疑不定。
　　上次见到乔岳，他不过是个很平凡的落魄阴修。像这种旁门修者，她这样出身名门大派的弟子，根本不会放在眼里。而他的实力，也没有超过认知，很容易就被他们师兄弟收拾了。
　　可是眼前的“乔岳”却让她有一种难以捉摸的神秘之感，还是那副相貌，看起来却有几分高人气质。而且，就算他猜到师兄回去会受责罚，怎么会这么巧在这个时机找上门来？听这语气，好像知道内情似的。
　　“你想做什么？”
　　“乔岳”笑道：“这话该问汤姑娘才是。如果在下所料没错，姑娘正在为令师兄之事伤神。却不知姑娘可有所求？”
　　这装高人装得也太过了！汤佳冷冷道：“问我可有所求？难不得我说了，你就能办到不成？”
　　不料，“乔岳”却道：“姑娘何不说说看？说不定，在下能真办到呢？”
　　“你……”
　　“乔岳”瞟了眼她紧紧握着剑柄的手：“汤姑娘，你求了那么多人，也没人帮你救一救师兄，为何不想想从别的方面入手呢？”
　　汤佳内心大震，他果然知道！怎么会？营地发生的事，如何能被这实力低微的阴修探知？那些阴魂，可都被他们逐远了！
　　“你什么意思？”她情不自禁问出这句话。这两天连连受挫，先前对她还算友善的师叔师伯们，没有一个肯伸出援手，她快绝望了。
　　“乔岳”不再故作神秘，说道：“我有办法救你师兄。”
　　汤佳一时没说话，她警惕地看着“乔岳”，心中飞快地转着念头。
　　这“乔岳”到底有什么秘密，今日的作派，看起来可不像个普通阴修。还有他说的话，到底有几分可信度，他真的能救师兄吗？
　　“汤姑娘，机会错过了，可就没有了。如果你不信在下，大可以就此离去，我们就当今日从未见过。”
　　这句话，终于打破了汤佳的心防。她太绝望了，师叔师伯们不出手，陶士铭就算是废了。哪怕以后她寻到能够救治陶士铭的伤药，错过时机也没用了。
　　“你想要什么？”
　　“乔岳”笑了起来：“姑娘真是一点就透。有姑娘这样的师妹，令师兄真是三生有幸。”
　　“少废话！”汤佳低喝，“你若说不出有用的东西，别怪我下手无情，擒你回去！”
　　陆明舒看她这神情，火候已经差不多了，便道：“令师兄可是气穴破了，无法再凝气？如此一来，一身修为就算是废了，与丹田破碎相比，也就是饶了一条性命。”
　　汤佳盯着她，没有作声。
　　“乔岳”取出一只药瓶：“我这里有件东西，可以让令师兄暂时止住伤势。”
　　汤佳目光一动，很想抢过来了事。
　　谁料，“乔岳”抬手一抛，直接将这药瓶扔到她手里：“姑娘不妨拿回去试试，可是成了，我们再来谈后面的事。”
　　汤佳一愣：“你……”
　　“姑娘莫非怀疑，在下暗害令师兄？”“乔岳”摇头而笑，“一个半死不活的玄阳派弟子，有什么价值？试不试随你。”
　　她这态度，倒令汤佳左右为难。要说相信吧，双方还是敌对关系。要说不信吧，陶士铭已经无路可走，再拖下去，一身修为废定了。
　　她咬咬牙：“好！我且信你一回。若是你骗我……”
　　“乔岳”摆摆手：“在下就在这里等着，一个时辰内，是想来报仇，还是商谈后面的事，姑娘自便——可要抓紧时间啊，过了时辰，就不找到在下了。”
　　汤佳抓紧药瓶，一句话不说，转身就走。
　　陆明舒看着她急匆匆离去的背影，淡淡一笑。
　　“主人。”小布的声音冒出来，“她真的会回来吗？”
　　“她一定会回来。”陆明舒道，“绝望之中，就算只是一根稻草，为了救命，也会抓住的。”
　　她在红岩上坐下，闭目养神。
　　过了半个多时辰，便听到有人急步而来。
　　陆明舒张开眼。来人果然是汤佳，而且只她一个，并没有帮手。
　　汤佳在她面前站定，眼睛有了生气：“说，你要什么？”
　　陆明舒张口就道：“要你做内应。”
　　汤佳猛地睁大眼，怒极而笑：“开什么玩笑？我师兄为何落到如此境地，还不是因为你们？如今反倒拿这个来要挟我！哼！既然如此，别怪我辣手无情！”
　　话音一落，剑气从袖中飞出，直取陆明舒。
　　

第575章
　　陆明舒动也不动，待她一剑斩至，引动引魂戒的阴气，反手一掌拍出。
　　这一掌，用的是化骨诀的功法。毒气与阴气混杂在一起，与汤佳的剑气触到，发出被腐蚀的声音。
　　汤佳退了两步，看着“乔岳”惊疑不已。
　　她是大派出身，哪里会去了解阴修的路数，所以也瞧不出毒气和阴气的区别，但她瞧得出，这个阴修实力比上次强太多了！这一掌，直接用玄力就将她的剑气压了下来。
　　“汤姑娘。”陆明舒好整以暇，“若非你们玄阳派赶尽杀绝，我们旁门小宗，哪里敢与你们作对？这其中是非对错，说起来没什么意义。不过，令师兄的伤，却是拖不得了。”
　　汤佳盯着他半晌不语，心中却是左右为难。
　　刚才她把药给陶士铭一服下，伤势马上就稳住了，这令她不得不信，这个阴修有救师兄的本事。但是，他的要求也太离谱了！当内应？这跟失职不同，若是被发现，直接就是处死！
　　让她为师兄而死，倒也愿意。然而，玄阳派毕竟养她多年……
　　陆明舒拿出一个药盒，一打开来，药香扑鼻，周围的阴魂甚至受到引动，蠢蠢欲动想挨过来。
　　“这里共有七颗伤药，每七天服一颗，七七四十九天后，令师兄的气穴会慢慢恢复。更妙的是，表面上还看不出来。等你们回了玄阳派，深居简出一段时间，汤姑娘再做出四下寻药的姿态，就可以让令师兄出来见人了。”
　　汤佳怦然心动：“你想我怎么做？”她终于还是问出了这句话。
　　陆明舒微微一笑：“汤姑娘别紧张。我们与玄阳派实力差距太大，求的不过是自保而已。现下各处出口都被贵派把持，如果没有内部情报，我们很难逃过搜捕。”
　　汤佳道：“我没有那个本事，把你们放走。”
　　陆明舒摇头：“姑娘想多了，怎么离开，我们自会谋划，姑娘只要提供给我们情报即可。”
　　紧盯着“乔岳”看了一会儿，汤佳道：“我只是寻常弟子，此番所知并不多。”
　　“那你总知道，几个出口在哪，都派什么看守吧？”
　　“这……”
　　“姑娘且先回去。拿到我们需要的东西，再来换这盒伤药。”
　　汤佳眼睁睁看着“乔岳”把伤药放回袖子，恨不得强夺了来。忍了忍，说道：“好，需要什么你说。”
　　陆明舒简单地说了一遍，末了道：“一天的时间，一天后，仍旧在此见面。”
　　汤佳走后，小布钻出来：“她真的会这么做吗？”
　　陆明舒无所谓：“她肯做当然好，不肯做我损失也不大。”
　　之前给汤佳的药，是她治疗刘极真时留下的边角料，本来也不太用得上。
　　在附近找了个地方休息，一天后，陆明舒再次顶着“乔岳”的模样，去往会合地。
　　汤佳已经在那里等着了，很焦急的样子，看到“乔岳”如约出现，松了口气。
　　“这是你要的地图。”她说，“还有些消息，我打听到了，但不能保证可信度。”
　　陆明舒接过地图：“你说来就是。”
　　……
　　拿到药盒，汤佳松了口气：“你要信守承诺，以后不要再来找我。”
　　陆明舒道：“自然，交易结束，各不相干。”
　　汤佳转身就走，一句话也不想多说。她这么做，其实已经背叛了门派，但是为了师兄，别无选择。
　　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陆明舒也离开了。她一边走，身上一边释出红光，傀儡的外形开始变化，变成个面目狰狞的老太太。
　　随后数日，她以不同的面貌，在阴界游走，一一验证地图的真实性。
　　“主人，为什么他们要在阴界守这么久？”小布问。
　　升级后的它，自主思考明显多了，开始主动学习一些东西。
　　陆明舒叹了口气：“因为他们的图谋，比我以为的还要大。”
　　她原以为，玄阳派只是想从霸占古夏，可是根据汤佳提供的情报，他们想将阴界一并吞下。
　　阴界在古夏的出口不止一个，在九州的出口当然也是如此。
　　为了保证阴界不落于他人之手，玄阳派做事格外小心，封了各处出口，清除发现此处的阴修。直到确保阴界在自己手中，再去收服古夏。
　　这事只要做得隐秘，过个几十年百年，玄阳派一举成为顶尖大派，消息再有泄漏，那也无所畏惧了。
　　“不过，这对我们来说是好事。”
　　“为什么？”
　　“如果玄阳派只是想捞一笔，根本不用等这么久，直接整军进古夏就是。古夏无法可挡，只能成为奴役之民，我们根本没有翻身的余地。”
　　“这样啊……”小布歪着脑袋，陷入思考。
　　“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呢？”过了一会儿，它问。
　　“恐怕要驱虎吞狼了。”陆明舒喃喃道。
　　古夏实在是太弱小了，就算有洞虚宗师加入，也无法与玄阳一派为敌。拖时间也不是办法，如果这些先锋没有消息传回去，玄阳派内部岂能不疑？
　　恐怕只有引入别的力量了。但那样的话，就是在走钢丝，一不小心，就会跌得粉身碎骨。
　　“等洞虚宗师来了再说吧，这事要怎么办，还得看他们的。”
　　她从汤佳那里，不但拿到了玄阳派绘制的阴界地图，还拿到了九州地图。
　　阴界最大的那个出口，在灵珂州和天远州之间，另外还有一些小出口，玄阳派也进行了探查。
　　她一个个在九州地图上画出来。
　　驱虎吞狼之计，是逼不得已。这就是把古夏当成一块肉，引诱虎狼来争抢。如果能做到平衡，那古夏就能争到一线生机，甚至借助九州的高超水平进入主流。
　　但是，稍有差池，前门去虎，后门进狼，仍然只能任人鱼肉。这其中的平衡，太不好把握了……
　　“主人，他们出动了！”
　　“嗯？”陆明舒从沉思中回神。
　　不用小布再说，陆明舒已经发现不对了。
　　玄阳派的营地里，一队队修者整装待发，为数不少的化物境现场督阵，甚至她看到了洞虚境！
　　

第576章
　　这些人想干什么？汤佳给她的情报没说，是故意不说，还是她也不知道？
　　“主人，怎么办？”
　　“先看看。”
　　一只只小队离开，每只小队，都有一位化物境带着，向着不同的方向。
　　陆明舒随意选了一个，化成一只面目模糊的阴魂，远远地缀着。
　　就见这只小队一路横扫过去，但凡出神境以上的阴魂，都被一一斩杀，直到遇上一只化物境的铁尸……
　　“我明白了。”
　　“咔？主人明白了什么？”小布眼睛一闪一闪。为什么他们看到的东西一样，主人就是知道得比它多呢？
　　“他们在扫荡阴界，一旦完成，就会进攻古夏了。”
　　也是，高骧逃出大黑树，他们知道消息要泄露了，动作怎么能不加快？
　　当然，他们也没把古夏当回事，直到原来的部署全部完成，才付诸行动。
　　“那我们怎么办？”
　　陆明舒静下心来。眼下这局势，如果玄阳派先一步扫荡完毕，而古夏这边没做好准备，那就一点挣扎的空间都没有了。所以……
　　“拖延时间，等高骧带人回来！”
　　“可是，我们怎么拖延啊？”小布呆呆的，完全想不出来。
　　对方有三个洞虚境，还有十几个化物境，他们两人，怎么是对手？洞虚境随便挥挥手，他们就尸骨无存了。
　　“我想想，再想想……”陆明舒闭上眼，脑子飞快运转，一个个念头冒出来，又一个个被放弃。
　　双方差距太大了，而她手中的筹码又太少。
　　许久，她睁开眼：“看来，只能那样了……”
　　“咔？”小布听不懂。
　　“走！”陆明舒没时间和它解释，把它抓起来，放在自己肩上，“我们去一个地方。”
　　……
　　阴傀宗三号秘密基地内。
　　“师父、师父！”齐兴焦急的声音响起。
　　余胜睁开眼，看着气喘吁吁的徒儿们：“什么事这么急？”
　　齐兴一口气都来不及喘，急促说道：“玄阳派清扫过来了！很快就到我们这里！”
　　众人一惊，余胜问：“清扫？”
　　“对！不是前几次的搜查，这次是清扫，有化物境带队。路上凡是有出神境以上的阴魂，全都被他们灭了。”
　　余胜一听，就知道大事不妙。
　　前些天，为了躲玄阳派的搜查，他们又转移了一次。但前几次，玄阳派只是搜查，并没有这么大的动静。
　　“完了！”细细一想，余胜明白过来了，“玄阳派不想等了，这是要把阴界全部掌握在手中啊！”
　　“师兄，”乔岳问，“你不是通知那几位前辈了吗？他们还没有回应？”
　　余胜叹了口气：“他们未必肯来。”
　　阴修之间，互有联系。他们认得一些厉害的前辈，但是，有玄阳派在，他们不肯来冒险的可能性更高。
　　“指望不上了，我们躲一躲吧！”
　　齐兴又道：“师父，这次恐怕难躲了，我们不止发现了一个小队！”
　　余胜面色又是一变：“全面清扫？”
　　“对！我们放出去的阴魂，最起码遇到了三个小队！”
　　众人面面相觑。这要怎么个躲法？而且小队里还有化物境，一不留神，他们就会被连根拔掉！
　　小弟子吓得战战兢兢，难道他们要死在这里了吗？
　　余胜还算冷静，略一沉思，便道：“不能再耽搁了，马上收拾东西，走！”
　　“师兄，我们去哪里？”
　　照这个清扫的力度，他们几个秘密基地，都会被发现。
　　余胜叹了口气：“事到如今，我们只能铤而走险了。还记得那只鬼王吗？”
　　乔岳等人秒懂：“师兄你是说，我们到鬼王那里去？那样不安全吧？”
　　“那只鬼王，处于被封禁的状态，危险性没那么高。玄阳派没找到那里最好，要是找到那里，只会注意那只鬼王。只要我们藏得好，就有一线生机。”
　　其他人还能说什么，他们已经无路可走了！
　　“快点，走！”
　　四个出神境，带着一干小弟子，一路躲躲藏藏。
　　阴界里，阴魂到处乱窜，他们见识到了玄阳派的清扫力度，更加提心吊胆。
　　还好，老天似乎也站在他们这边，借着阴魂的遮掩，他们有惊无险，终于到了目的地。
　　滚滚的阴气，浓如黑墨。
　　“功法！”余胜叫道，“都把功法运转起来，这里是魔窟，别小看这些阴气！”
　　每个人身上腾出红色的光，覆盖住全身，在余胜的带领下，摸进这处魔窟。
　　石道蜿蜒，一路跌跌撞撞。余胜四人前后分工，将弟子们围在中间。受鬼王阴气的侵染，这里的阴魂特别厉害。
　　“陶师妹，你怎么了？”齐兴眼尖，看到陶师妹摇摇欲坠，扶了她一把。
　　陶师妹抹了抹额头的汗，说：“我怎么觉得喘不过气来，好像被什么东西压着似的。”
　　余胜停下，掌心飞出一道红光，落在陶师妹的身上。看到其他几个弟子也很疲惫的样子，如法炮制。乔岳三人见状，出手帮忙。
　　“这只鬼王极其厉害，”余胜解释，“我们现在离他越来越近了，你们感觉压力大是正常的。”
　　但是，他们只能往前走。离鬼王越近，活下来的可能性越高。
　　“小心！”乔岳眼角突然瞥到什么，叫了一声。
　　余胜只来得及转身，仓促间抬手打出一掌。
　　一道凛冽的气息落下，但见血似红光闪动，如同刀锋，划开周围的阴气，以凌厉的姿态劈下。
　　“师父！”姚师妹惊叫，其他修为更低的小弟子，更是被吓得尖叫。
　　刚才遇到的阴魂，从来没有这么强大的。这只难道是化物境？完了，他们想躲开玄阳派，不会弄巧成拙，全都死在这里吧？那阴傀宗就要灭门了！
　　千钧一发之际，血红的刀锋，在余胜头顶停下，一个声音传了过来：“你们是人？”
　　咦？吓得掩面的小弟子们诧异地看向对方看过去。
　　这只阴魂会说话？果然已经生出灵智了吗？那岂不是最少也是个鬼王了？不会就是那只鬼王吧？
　　还是余胜这些长辈反应快，一听这声音，就知道他们误会了。这是人，绝对是人！而且看他的手段，跟玄阳派完全没关系！
　　“这位朋友！”余胜忙道，“我们是天远州的阴修。不知道你在此地，打扰了！”
　　提心吊胆了一会儿，悬在心顶的血红刀锋轻轻一震，化为乌有。
　　对方的身影，从阴气中显露出来。身材高拔，眉目俊丽不似真人。
　　“天远州？阴修？”他轻轻说出这几个字，审视般看着眼前的阴傀宗众人。
　　

第577章
　　“小心脚下。”前方带路的人停了停，随手扒拉一下，腾出空间来。
　　“死、死人！”姚师妹看清对方扒拉的东西，低呼出声。
　　这人诧异地看了她一眼：“阴修也怕死人？”
　　被这么俊的男人看着，姚师妹脸一红，嗫嗫道：“没，就是太多了，吓了一跳。”
　　确实太多了，一眼看过去，全都是白骨，年代有早有晚，晚的还很新鲜，早的已经风化成骨渣。甚至低头一看，脚下踩的也是碎骨。
　　“公子高姓？”余胜试探着问。
　　“我姓谢。”对方一边答，一边带着他们通过白骨通道，“好了，就是这里。”
　　阴傀宗众人举目看去，发现这是一间石室，而且还是人工建造的。
　　余胜一愣：“这里是……”
　　“皇陵。”
　　这人正是谢星沉。他回到阴山，从地底缝隙进入皇陵，一呆就是几个月。
　　说来外人不敢相信，曾经优雅清贵的廉贞公子，如今竟与白骨为伍。
　　他本人倒是淡定，燕无归可以在野外独自生活一整年，住皇陵又怎么样？
　　“皇……陵？”余胜讶然。
　　“嗯。”谢星沉用引来的水流沾湿帕子，一遍遍地擦着手，“说吧，你们到底是什么来历，为什么会跑到这里来？”
　　余胜师兄弟几人交换了一下眼色。
　　这位谢公子，显然是古夏人。没想到古夏除了陆姑娘，还有这样的高手。同是出神境，人家一个人，恐怕就能把他们全部都端了。
　　谢星沉迳自点火烧水，等水开了，倒了一杯慢慢啜饮。
　　齐兴等人眼睛都看直了。这位谢公子，明明住在白骨堆里，怎么举手投足就是透着一股贵气？看他喝水的姿态，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琼楼里品尝香茗。
　　“想喝水自己倒。”发现了他们的注视，他说了一句。
　　众弟子纷纷收回目光，不敢再看。
　　“谢公子，”余胜终于想定了，“不知道公子可是古夏玄盟的一员？”
　　谢星沉挑了下眉，没想到对方还知道古夏玄盟。他想了想：“应该算是吧。”七真观并没有逐他出师门，那么，还是七真观弟子的他，当然也是玄盟的一员了。
　　“那我们就是同道了。”余胜露出笑来，“我们是古夏玄盟九瑶宫分脉。”
　　“……”谢星沉半晌没说话，看着他们的目光透着古怪，“九瑶宫……分脉？”
　　“是。”余胜见他对九瑶宫并没有恶感，终于放心说了，“我们已经依附九瑶宫，以其分脉的名义加入古夏玄盟。”
　　谢星沉盯着他们：“你们怎会与九瑶宫搭上关系？你们不是没到过古夏吗？”
　　“实不相瞒……”余胜将事情简单地说了一遍，“谢公子？”
　　怎么听了他的话，这位谢公子眼睛发直？有哪里不对吗？
　　谢星沉咳了一声，摆手：“没事。”说着没事，眉梢眼角的笑意却隐藏不住。
　　有缘千里，大概就是这样的吧？本以为可能要很长时间不能见面了，也做好了准备，不到功成就不去见她。没想到，她万里迢迢去寻高骧，居然就是进了阴界。
　　他随即想到什么，面色一肃：“你说那玄阳派意欲通过阴界进犯古夏？”
　　余胜点点头，心想这才是正常反应嘛，这位谢公子，刚才笑成那样，叫人心里毛毛的。
　　谢星沉搁下水杯：“你们有阴界的地图吗？”
　　“有，不过阴界很大，我们的地图比较简陋。”余胜一边说着，一边掏出地图。
　　谢星沉扫了一眼：“你们说的出口在哪？皇陵又在哪？”
　　余胜指了指。
　　阴界和古夏，空间并不重叠。阴山和迷雾泽，距离遥远，但从阴界走，两处要近得多。
　　“玄阳派的营地呢？”
　　余胜再指。
　　见他面色凝重，余胜问了一句：“谢公子，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问题大了。”谢星沉将地图还给他，“与你们分开这段时间，她定是盯着玄阳派去了。”
　　“啊？”
　　谢星沉继续道：“你们既然跑到皇陵来，说明玄阳派还不知道这里有个出口。一旦他们发现……”
　　一定会灭掉魔皇！
　　他眼睛半闭，手指一点一点，似在沉思。
　　余胜等人看他这样，不敢出声打扰。
　　突然，他睁开眼：“你们说，玄阳派正在阴界全面清扫，对吗？”
　　“是。”
　　“全面清扫，说明他们打算进犯古夏了。清扫完毕，就会正式与古夏开战。”谢星沉喃喃自语。
　　“皇陵这边没动静，说明高骧还没搬到救兵。”如果古夏方面知道这事，定会选择从皇陵进入阴界。因为迷雾泽实在是太遥远了！
　　“这种情况下，明舒会怎么做呢……”
　　余胜等人听得稀里糊涂。他们明明没有说过陆姑娘的名字，怎么这位谢公子会直呼其名？难道……他们认识？！
　　“拖延时间！”谢星沉斩钉截铁。
　　必须拖延时间，等到高骧带人回来，古夏才有避过浩劫的可能。不然，就是灭顶之灾。
　　可玄阳派那么多高手，她一个出神境，怎么拖延时间？如果他是她的话，会怎么做？
　　他霍然站起：“你们自便，玄阳派发现这里之前，应该不会有事。”
　　“谢公子。”余胜急急道，“你要去何处？”把他们带过来自己却跑了，这让他们很不安心啊！
　　“当然是阻止玄阳派。”
　　“什么？这……”
　　“以你们现在的处境，难道还怕我把你们卖了不成？”谢星沉一边说，一边往外走，“呆着，别来碍事！”
　　“师兄！”乔岳等人凑过来，“这谢公子……难道我们真的就这么呆着？”
　　余胜看了眼石室里的小弟子们，略加沉吟，说道：“乔师弟，盛师弟，你们两个出去探探路。我是说探路，不要跟着这位谢公子，此人……深不可测，最好不要得罪。”
　　他们都是阴修，感觉敏锐得很。这位谢公子身上有鬼王的气息，谁知道是什么来历，阴傀宗已经断了回九州的路，不能轻易得罪这里的人。
　　“其他人不要擅动，留在这里，保命要紧。”
　　

第578章
　　谢星沉穿过弥漫着阴气的通道，走到巨大的墓室前。
　　他抬起手，结起复杂的手印，两掌凝聚红光，打在门上。
　　青铜门发出沉重的声响，缓缓向两边打开。
　　他穿过祭殿，走进主墓室。
　　这间主墓室，还和他们当初来时一样，只是地上画的那些血似红印，发出明亮的红光，明显处于激活的状态。
　　谢星沉一拂衣摆，就那样大喇喇在厚重的棺椁上坐下来，双腿很嚣张地翘着，一点也没有对棺中之人的尊重。
　　“喂，老不死的，醒着吗？”他说，敲了敲棺盖。
　　过了一会儿，棺中才传出来沉闷的声音：“小子，今天来干什么？”
　　“来找你聊聊天啊！”
　　“是吗？想聊什么？”
　　“聊聊你在九州的事，怎么样？”
　　沉静了一会儿，棺中才有声音传出：“你又打听到什么消息了？”
　　“哪有，不就是找你讲故事吗？”他盘坐起来，“你不是也很无聊？多个听众不好吗？”
　　里面传来闷闷的笑声：“小滑头，真当孤傻呢！”
　　谢星沉笑了起来：“你不傻，但是时势如此，何不顺应一下？”
　　棺里的魔皇传来一声长叹：“孤当初怎么就猪油蒙了心，生了你这个小混蛋？”
　　谢星沉道：“我是小混蛋，那也是因为有一个老混蛋啊！”
　　魔皇被他这句哽到了，过了一会儿才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需要你来这里探听消息？”
　　“有件事我想不通。”谢星沉没回答，自顾自说着自己的问题，“当初你们从九州来到古夏，就没想过，这条路也会被别人知道吗？”
　　魔皇低笑一声：“原来是这条路被人发现了？你还有闲心情坐在这里聊天，看来不是太严重。”
　　谢星沉敲了敲棺材板，有几分不耐烦：“快说，就算你想不到，人皇呢？他不可能没有一点准备吧？”
　　“当然有。”
　　谢星沉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他道：“不过都被孤毁了。”
　　“……”谢星沉叹了口气，闷闷地道，“你还真是坑人不留余地啊！”
　　魔皇道：“就算古夏这些人死光，那又与孤何干？”
　　“与你何干？”谢星沉嗤笑一声，“人家过来，第一个先灭了你，还与你何干？”
　　“哦……”魔皇拖长声调，“看来你得到确切消息了。说吧，到底听到了什么？”
　　“没有！”谢星沉很不高兴，所以他不想说！
　　魔皇低笑一声：“小混蛋还想斗过老混蛋？你不说也行，那就休想从孤这里听到任何一个字。”
　　谢星沉低咒一声：“还真是老混蛋！”
　　“呵呵！”
　　谢星沉抚平心情：“听过玄阳派吗？”
　　过了一会儿，魔皇才道：“似乎是一个边远小派。”
　　“只是边远小派？”
　　“嗯。”
　　“那你的消息需要更新了。”他说，“这次发现通道的就是玄阳派，他们的先头人马，就包括了三个洞虚境，十几个化物境。”
　　“居然这么多？”魔皇很意外。
　　“据九州的修者说，玄阳派的洞虚境将近十人，化物境多不胜数。如果这次是举派入侵，古夏根本没有反抗余地。”
　　“就算只出动三个洞虚境，你们也很难有反抗余地。”魔皇道。之前他见识过的，经过千年的传承遗失，古夏的武修实力降得都不能看了。要不是他那时魔身没完成祭炼，又被谢星沉用血脉秘法打中，根本制服不了他——就算来的洞虚境也是一样。
　　“现在他们在清扫阴界，那些实力强的阴魂，全都被他们灭了。如果他们知道你的存在，你说会怎么做呢？”
　　棺椁里，传来魔皇低低的笑声，笑声越来越大，引得整具棺木嗡嗡作响。
　　谢星沉忍不住拍了一下：“老混蛋，有事说事，鬼笑什么？”
　　魔皇的笑声歇了，语气却还是那么愉快：“那你还等什么？快些帮孤破了这些封禁！”
　　“你的意思是，你能阻止那些人？”
　　“你的目的不就是这个吗？”魔皇笑道，“不然，为什么要与孤说这么久？”
　　这个老混蛋！
　　谢星沉在心里咒了一声，说道：“你得先说清楚，不然稀里糊涂把你放出来，我的血岂不是白白浪费了？”
　　“说你是小混蛋，一点也没错。”魔皇道，“好吧，你想听什么？”
　　……
　　陆明舒一步步从阴气弥漫的石道踏出来。
　　她听齐兴几人闲聊的时候，就怀疑阴傀宗发现的鬼王，就是魔皇。
　　玄阳派开始清扫，高骧却还没带人回来，她思前想后，只能借力打力了。
　　她只是个出神境，力从何处借来？数来数去，整个阴界够得上实力的，只有魔皇。
　　于是，她翻找了阴傀宗的地图，想要找出魔皇葬身之处。
　　前几个地方都被排除了，如果这一个还不是，只怕时间会来不及。
　　就看老天爷给不给古夏一条生路。
　　脚下“咔啦”一声脆响，她低头一看：“白骨？”
　　陆明舒抬目寻去，果然石道间散落着不少白骨。她加快脚步，越往前，白骨越多。
　　太好了！果然天无绝人之路，这次找对了！
　　好不容易从石道出来，看到熟悉的皇陵，她吐出一口气。
　　很好，她找到皇陵了，接下来去找魔皇。
　　这是一步险棋，不知道魔皇现在是否有意识，如果没有的话，就指望不上了。她只能期待下一个奇迹降临。
　　陆明舒凭借着记忆，在皇陵里穿梭。
　　“主人。”小布突然说，“我觉得有点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小布升级后，探测功能加强，能感应到很远的地方。
　　“墓室，墓室好像被人打开了，我感觉到了魔皇的气息！”
　　陆明舒一惊，脚不停步，飞掠得更快：“还感应到什么了？”
　　“嗯……气息很杂，有阴修的，有阴魂的，也有人的……我分不清。”
　　说话间，祭殿到了，看着敞开的青铜门，陆明舒握紧手中剑，一步步踏进去。
　　当她走到主墓室前面，也感觉到了里面的气息。果然如小布所说，分不清是人是魂。
　　里面的“人”也发现她了，正要走出来。
　　陆明舒的剑锋无声出鞘，准备随时动手。
　　这时，一个黑衣身影探出来，对她露出灿烂的笑容：“你终于来了！”
　　她悬在半空的剑锋，险险没落下去，瞪着这张笑脸。
　　

第579章
　　陆明舒跟着他走进墓室。
　　“你怎么知道我会来？”
　　“心有灵犀啊！”谢星沉笑得很愉快。
　　“说人话！”
　　谢星沉摊摊手，只好实话实说：“你救的那几个阴修，避到这儿来，正好被我发现了。”
　　“所以你推断出我会来？”
　　“对啊！玄阳派那么庞大的势力，你只能借力。从哪借呢？数遍阴界，只有魔皇了吧？”
　　“猜得挺准的嘛！”
　　“那是，谁叫我们心心相印呢？”
　　陆明舒连滚都懒得说了。
　　她敲了敲棺材：“魔皇醒着吗？”
　　没等谢星沉回答，里头传来一声：“就算没醒，你们这么打情骂俏，也被齁醒了。”
　　“……”真没想到，魔皇也会说俏皮话。
　　“你们说到哪了？”陆明舒直接问。
　　“我们在说，玄阳派是个什么来历。”谢星沉道。
　　“哦？是个什么来历？”
　　“孤还在九州的时候，玄阳派不过是个边远小派。”魔皇道，“想必是孤离开灵珂州，正好给玄阳派腾出位置，让他们坐大了。”
　　陆明舒一下抓到了重点：“陛下没来古夏之前，是灵珂州的地头蛇？”
　　“你这么说也没错。”到了这个时候，也没必要装神秘了，魔皇道，“那时的灵珂州，还是一个国家，叫夏国。”
　　陆明舒若有所思：“所以，这里叫古夏。”
　　魔皇哂笑：“不过是他的痴念罢了。”
　　这个他，大概是指人皇。
　　“夏国被人灭了？”
　　“嗯。”魔皇淡淡道，“灵珂州多山少土，在九州属于荒僻之地。后来，灵珂州发现宝矿，一下子成了香饽饽。”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谢星沉又坐到棺盖上，“是哪几个势力灭了夏国？”
　　“确切地说，是内*****皇道，“发现宝矿后，这事被列为高度机密。夏国不算强大，不能跟那些顶尖大派比，如果此事泄露出去，必然会有人来分一杯羹。”
　　“内奸把这件事泄露出去了？”
　　“嗯。”魔皇的声音低沉下来，“内奸拿这件事情，争取到几个大派的支持，发动了政变。夏国皇族被屠戮一空，襁褓中的幼儿都没放过。夏国就此易主。”
　　“那人皇呢？”陆明舒问，“人皇又是什么身份？”
　　魔皇继续道：“事情发生的时候，皇族的一位皇子在灵珂州与天远州的边境镇守。他带领的一只军队被围困在荒野，无意中发生了阴界的通道……”
　　“所以你们避到了阴界？”
　　“还算运气好，这只军队找到了通往古夏的路，虽然损失甚大，但有了容身之地。后来，我们又回到九州，将他们还活着的家眷一并接来，就此在古夏落地生根。”
　　陆明舒轻轻点头：“难怪，古夏传承单一，全是武修。”
　　“人皇深知，己方实力弱小，很难报仇血恨，于是把他们的来历隐瞒了。”谢星沉敲着棺盖，“我更好奇的是，当年夺了夏国的内奸呢？现在的灵珂州，玄阳派独大，好像没听说什么夏国啊！”
　　“这有什么奇怪的？”魔皇道，“一千年，时间太久了，足够让一个国家消亡。”
　　“夏国灭亡，于是玄阳派取而代之。或许，就是玄阳派让夏国灭亡的呢？”谢星沉越想越有趣，“老混蛋，你不是想报仇吗？也许你的仇人早就死了。”
　　棺椁里传来一声冷哼，杀意从声音里漫出来：“那就杀光他的后人！一个也别想逃！”
　　“戾气这么重可不好啊！”谢星沉嘿了声，“老混蛋，沧海桑田，时移事易，你应该向前看，干嘛纠结在过去呢？”
　　魔皇冷冷道：“孤就是这么记仇，怎样？”
　　又道：“你倒是怪得很。既然遗传了孤的魔性，这脾气居然一点也不像。这么豁达，你要做圣人吗？”
　　“因为我不像你，一点追求也没有啊！”
　　魔皇冷哼一声：“追求？你的追求就是这姑娘？能不能有点出息？”
　　“很有出息的好不好？”谢星沉完全不以为耻，“你当她好追么？这辈子能追上，我就比这世上绝大多数人强了。”
　　“呵呵，还真是有追求啊！孤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小混蛋！”魔皇满肚子怨气。
　　陆明舒敲了下棺材板，打断这对大小混蛋的对话。
　　“闲话少说。玄阳派现在杀上门来，陛下可有主意？”
　　“还要什么主意？”魔皇懒懒道，“你们解了孤的封禁就是。”
　　“你能阻止他们？”陆明舒问。
　　“孤不阻止难道你们阻止？”魔皇嗤笑，“指望你们两个小家伙，不够人家塞牙缝的！”
　　“可你要是不行的话，我们干嘛把你放出来？”陆明舒并不退让，“毕竟你之前，可是被几个化物境收拾了，而且还是古夏这些实力打折的化物境。”
　　魔皇被她堵了一下，闷闷道：“那是孤的魔身还没成功祭炼，不然，就算你们的洞虚境到来，也没用！”
　　“这回放你出来，你的魔身就能祭炼成功了？”
　　“嘿！”魔皇笑道，“还真可以。”
　　“为什么？”
　　“因为这小混蛋啊！”
　　陆明舒没懂。
　　“你没发现，这小混蛋才几个月就实力大进吗？他运气倒好，收服了九龙鼎，孤也把魔功传给他了，就凭他现在这一身魔功，就算与九州的化物境，也能一战。”魔皇的声音带着骄傲。
　　陆明舒眯起眼，寒声道：“不要告诉我，你要拿他当祭品！”
　　“呵呵，”魔皇低笑起来，声音玩味，“如果是呢？你怎么选择？让他当祭品，就能救整个古夏。不然，只能看着古夏覆灭。你到底是保他呢，还是不保他？”
　　这个问题，实在诛心。魔皇内心的恶劣因子跳出来，得意洋洋地想象着陆明舒纠结为难。啊，这种玩弄人心的感觉真好，好多年没有体会过了！
　　不料，陆明舒根本就没让他等：“哼！”
　　“你笑什么？”魔皇听出她冷笑中的不屑。
　　“你以为现在主动权在谁手里？别给我玩这套！如果不能确保你能解决这次的危机，我又何必冒这么大的风险，把你放出来？”
　　“可是……”
　　“再说，你真当我是圣母呢？就算圣母，牺牲的也是自己，拿别人的性命随意下注，我没那么大的脸！”
　　

第580章
　　魔皇居然被她堵得没话，半天挤出一句：“那你想怎么样？”
　　“时间不多，你最好拿出理由说服我，为什么要放你出来。”
　　魔皇郁闷了：“难道不是你有求于孤？”
　　陆明舒嗤笑：“你是不是搞错了？我对古夏有责任吗？就算玄阳派征服了古夏，其后果我不是不能承受，无非一个个把认识的人救出来，安全带走。但你，想要解除封禁，只有这么一个机会了！”
　　“老混蛋！”谢星沉很乐意看他的笑话，“玄阳派打到这里来，要完蛋的人是你啊！我们真的不管，大可以往荒郊野外一躲，可你这么大一只杵在这，他们能不灭了你？”
　　“……小混蛋，”魔皇憋出一句，“你这张嘴比老子强！”
　　“哈哈哈，”谢星沉很欢快，“以后你会知道，我很多地方都比你强！”
　　“别浪费时间，魔皇陛下，要不要抓住这次机会，看你的了。”
　　魔皇长叹一声，不知道心里什么滋味：“丫头，那引魂戒在你手上吗？”
　　“在！”
　　“你把引魂戒给这小混蛋。”
　　虽然不知道他要干什么，陆明舒还是痛快照做了。
　　“给我做什么？”谢星沉把玩着这东西。
　　“听好了。”魔皇说，“孤接下来念的口诀，你每个字都要记住。”
　　他说得正经，谢星沉便也应得正经：“好，你说吧。”
　　魔皇说得很慢，一字一字，直到谢星沉能完全复述出来，没有一点差错。
　　“然后呢？”
　　“你要做好准备。孤要借着引魂戒，与你魂魄相连，祭炼魔身！”
　　陆明舒插了一句：“对他有危害吗？”
　　“哟，心疼了？”魔皇哂笑。
　　谢星沉敲了敲棺盖：“好好说话！”
　　魔皇怒道：“你个臭小子，老子是给你敲边鼓，你可真不识好人心！”
　　“谢了，我不需要。”谢星沉毫不领情，“你当我看上的人会那么庸俗？”
　　“……”魔皇内心跑过一千匹****恨不得把这小子塞回他娘肚子里去。可有什么办法呢？这小子是他生的，都怪自己，转个世把他生出来。
　　“说正事！”陆明舒不知道第几次打断他们的对话了。
　　以前不觉得，现在才发现，父子到底是父子，多少有些相似。
　　“你们抓紧吧，”魔皇索性不管了，“危害肯定有，修为差得太远，小混蛋的肉身很难承受庞大的阴气。但你们也找不到更合适的人选了。这小子和孤血脉相连，不存在转化的问题，能够最大限度帮助孤减少祭炼的时间。”
　　看陆明舒眉头紧皱，谢星沉给了她一个眼神：“没事。想要一点也不付出，不可能的，你不是也要冒着风险吗？”
　　陆明舒慢慢点头。
　　“你们说，还有几个阴修是吧？”
　　“不错。”
　　“修为怎样？”
　　“四个出神境，还有些融合境和内息境。”
　　“把那四个出神境叫过来，给孤站个阵眼。”
　　“好。”
　　交待完这些，魔皇道：“好了，如果你们这些都能做到，孤有把握在三个时辰内完成魔身祭炼。至于玄阳派给不给这些时间，看你们的运气了。”
　　“是我们的运气。”陆明舒纠正。
　　“好吧，”魔皇已经放弃跟他们斗嘴了，一对二，反正争不赢，“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到阴坑那边去准备吧，准备好，就可以解除封禁了。”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陆明舒道：“那边我来安排，你准备解除封禁。”
　　“好。”
　　说完，陆明舒转身离开，一点也不拖泥带水。
　　墓室重新安静下来，谢星沉的眼神一点点沉下，问：“老混蛋，你要是重获自由，还会覆灭古夏吗？”
　　“呵！”魔皇答得高深莫测，“你说呢？”
　　这回谢星沉没跟他斗嘴。其实他心里清楚，一旦解开封禁，后面魔皇会做出什么事，就不是他们能控制的了。但是，有玄阳派这个大敌在，他们不能不这么做。
　　至少，现在有九州在，魔皇真要搞事，他们也不是毫无选择余地。
　　……
　　乔岳看到前面一个人影闪过，连忙叫过师弟：“快，追上去！”
　　对方突然停下来，转身面对他们。
　　两人收势不及，撞个正着。
　　看清这人模样，乔岳大吃一惊：“陆、陆姑娘？”
　　陆明舒点点头：“两位，余掌门等人也在这里？”
　　“在，姑娘你怎么……”
　　没时间回答这种问题，陆明舒道：“麻烦两位回去传个信，把他们叫到这里来，我在前面等你们。”她指了指不远处的大殿。
　　“陆姑娘要做什么？”乔岳觉得这个问题还是要问清楚。
　　“阻挡玄阳派。”陆明舒答道，“他们早晚会搜到这里来，你们动作快些。”
　　说完，陆明舒就不再管他们，直接进了大殿。
　　乔岳与自家师弟对视一眼。
　　“乔师兄？”
　　“听她的吧。”乔岳说，“这位陆姑娘是个厉害人，听这语气，似乎有什么绝招。”
　　陆明舒进了大殿。
　　刚才她就是从这里摸上来的，此处阴气滚滚，比别处浓厚很多。
　　按照魔皇的吩咐，她围着阴坑画出阵形。
　　余胜等人到了。
　　“陆姑娘？”
　　陆明舒开门见山：“你们说的鬼王，就在这里吧？”
　　余胜与众师弟对视一眼，点点头。到了这个时候，鬼王的存在已经没有意义了，反正也落不到他们手上。
　　“我们要借助鬼王之力，阻挡玄阳派，你们也来帮忙。”
　　“这……能行吗？”玄阳派那边，可是有三个洞虚境，这只鬼王再厉害也就洞虚，还被封禁过。
　　“所以需要你们帮忙。”陆明舒停了一下，看着他们，“先说好，我不能完全保证你们性命无忧，要不要帮忙，你们可以自行选择。”
　　沉默片刻，余胜叹了口气：“不过死中求生而已。陆姑娘，你吩咐吧，我阴傀宗弟子随你调遣。”
　　陆明舒点点头，一点也没客气：“你们四位，一人站一个阵眼。”
　　余胜等人依言走过去。
　　“内息境的，回原来藏身之地，躲好就行。”那两个内息境松了口气，余胜等人也放心不少。
　　“融合境的到我这里来。”
　　八个融合境弟子，小心翼翼走到陆明舒面前。
　　她把人分成四队，一人给了件东西：“你们在指定的地方藏好就行，如果运气不好，撞上他们，就使用这个，能保你们一次平安。”
　　

第581章
　　“去哪里？”齐兴战战兢兢地问。
　　八个小朋友，忐忑地看着陆明舒，总觉得自己正在参与一件超过修为的大事。
　　“等会儿你们就知道。”陆明舒说完，发出一道讯号。
　　众人但觉一道强大的气息飞快地掠近，齐兴等人脸色愈加惨白。
　　他们是阴修，和那些游魂，修行体系相近。鬼王的强大威压，在他们身上有着更清晰的体现。
　　一道黑影出现在殿门口，眨眼间，“轰——”
　　一声巨响，阴坑里黑气涌动。
　　谢星沉拍拍手：“好了，我们一起动手解除封禁。”
　　陆明舒点头：“你说。”
　　谢星沉指了指：“看到四角的符印了吗？这就是封禁的关键处。我们同时把这符印揭去，剩下的让魔皇自己来。”
　　棺材里的魔皇闷声道：“两个小鬼！封禁何等复杂，你们只揭个符印，这是要孤自己出力？”
　　谢星沉毫不客气：“符印就是那把锁，我们把锁解开了，你都破不出来，还想对付玄阳派？”
　　“封禁都破不了，还要你何用？”陆明舒接了一句。
　　“……”魔皇郁闷了，“小孩子家家，说话能不能别这么毒？”
　　“说得好像自己说话很好听似的。”谢星沉可不惯着他，“要不要随便你。”
　　“好好好，你们快点。”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魔皇只好认了。
　　谢星沉使了个眼色：“来，我喊三二一，我们同时揭。”
　　“三。”
　　“二。”
　　“一。”
　　两人同时一挥，棺材四个角的符印飞了起来，受到刺激的符印发出淡淡的金光，使得周围的阴气涌动不止。
　　与此同时，强烈的阴气从棺中爆发出来。
　　“退后！退后！”余胜大声喊道。
　　八个融合境弟子连滚带爬，往师父师叔身后躲去。
　　这威压，不止八个融合境弟子承受不住，就连余胜师兄弟四人，脸色也苍白了起来。
　　一声低鸣，好像瓶塞拔出封固已久的瓶子，棺盖突然飞天而起，坚固无比的特殊木材，竟然就这么震为粉末。
　　余胜等人看到，一个浑身缠绕阴气的身影，悬在阴坑正中。
　　魔皇身上的阴气，比上次要淡不少，谢长河俊秀苍白的面容显露在外。
　　看清魔皇的模样，余胜心里暗暗嘀咕，这鬼王，怎么和谢公子有点像？
　　破除封禁，魔皇重新坐回棺内，他道：“行了，可以开始了。”
　　他目光如电，扫过余胜等人：“你们四个站好了，等会儿此阵由你们主持，最起码要撑三个时辰，撑不住要及时说。不然，坏了孤的大事……哼！”
　　这声冷哼，听得余胜等人额头冒汗，连声道：“不敢，定遵鬼王之令。”
　　“你们几个小家伙，过来！”他指的是齐兴等人。
　　“师父？”齐兴向自家师父求助。
　　“去吧。”余胜淡定地回他，“现在开始，你们听鬼王大人的。”
　　“是。”
　　八人胆战心惊，顶着威压，在阴坑旁站好。
　　魔皇一挥手，数道黑气飞出，一化为八，向他们各自掠来，一眨眼，没入脑袋。
　　“啊！”八人惊呼起来。
　　“大呼小叫什么？”魔皇不满，“这点胆色，好意思当阴修？你们要去哪里，孤已经做好记号，去吧！”
　　说完，袖子一扬，八人一声不吭，就被拂入阴坑之中。
　　余胜张了张嘴，到底忍住了。
　　到现在，他只能相信，魔皇不会伤害他们。
　　“小混蛋。”魔皇唤道，“你进来。”
　　谢星沉挑眉。
　　魔皇不耐烦：“拖什么时间？快点！”
　　谢星沉耸耸肩，依言进入棺中，与他对坐。
　　“把引魂戒戴上，然后伸出来。”
　　谢星沉照做。
　　魔皇叹了口气，看着自己仅存的那只手臂：“你小子给的见面礼可真好，现在孤只剩一只手了。”
　　谢星沉翻个白眼：“现在算旧账有意思？”
　　“老子抱怨下还不行？”
　　“不行，因为我不承认你是老子！”
　　“……”魔皇无话可说。
　　“够了，你们还开不开始？”陆明舒皱着眉，“一把年纪和小辈争口舌之利，有意思？”
　　没等谢星沉笑，又说他：“还有你，分分轻重行吗？知道他是个老混蛋，还跟他争？”
　　“喂！”魔皇不乐意了，“你到底是帮孤还是骂孤呢？”
　　“废话，我不帮他帮你？睡棺材脑子睡糊涂了吧？”
　　好有道理，无法反驳！
　　魔皇只好忍了这口气：“好了好了，开始了。丫头，你的任务最重，整个阵都要靠你调度，这四个阵眼要是出了问题，你要负责。”
　　“知道了。”
　　魔皇又叮嘱了一次：“你可别小看。这个阵虽然简单，但是等下运转起来。力量非常庞大，他们四个未必承受得住，都需要你查漏补缺。”
　　“我听到了，魔皇陛下！”
　　“好吧，小混蛋，我们开始了！”
　　魔皇话音一落，大殿内的阴气忽然齐齐往棺材涌去，“轰”的一声，发出爆鸣，余胜等四人险些被这冲击推出阵眼的位置，急忙收回心神，运起功来。
　　“唔！”谢星沉发出一声闷哼，脸色一白。
　　魔皇露出得意的笑：“小混蛋，有苦头好吃了！”
　　谢星沉稳了稳，冷笑：“好像我吃苦跟你没关系似的，要是我撑不下去，呵呵……”
　　“臭小子，你这不肯吃亏的脾气哪学的？”魔皇奇道，“我记得你娘不是这个性子。”
　　“我娘是什么性子你还记得？”谢星沉这次是真冷笑了。
　　“……”大概是心虚，魔皇没接话。
　　一切按部就班，陆明舒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唤道：“小布，你到下面盯着，要是玄阳派的人来了，及时回报。”
　　“好。”小布从她肩上跳下，往阴坑里一钻，不见了。
　　“哟，这小家伙有意思。”魔皇玩味地道，“丫头，这玩意儿哪来的？送一个给孤玩玩。”
　　“小布不是玩意儿。”陆明舒面无表情，“还有，请陛下注意口德，说错话要付出代价的。”
　　“啧啧啧，这臭脾气，跟小混蛋还真是般配。行了，老子惹不起你们。”
　　说话声中，阴气朝魔皇断臂处涌去，血光如焰中，一只手臂慢慢长了出来。
　　

第582章
　　刚开始的一个时辰，余胜四人站得很稳。
　　他们甚至觉得很舒服。阴气不停地通过他们的身体，进入经脉，打了个转，又出来了。
　　魔皇引动的阴气，精纯程度非寻常可比，他们有种经脉被洗涤过一般的舒畅感。
　　但随着时辰过去，这种感觉慢慢消失了。涌进身体的阴气越来越多，越来越浓，也越来越霸道，他们必须全力支撑，才能保证自己不被压力镇服。
　　陆明舒盯着他们，有谁支撑不住，就将自己的玄力引过去，分担一下。
　　而棺中，谢星沉双目紧闭，苦苦支撑。
　　阴气通过四个阵眼聚集，引到谢星沉的身上，再通过引魂戒，导入魔皇体内。
　　“小混蛋，还撑得住吗？”魔皇问。
　　谢星沉睁开眼，笑了一声：“撑不住你会不会停止。”
　　“……不会。”
　　“那你废什么话？”谢星沉重新闭上眼，“像你这样做人，会被打的，知道吗？”
　　“你想打我？”
　　“不早就打过你了？”谢星沉扯了扯嘴角。
　　可不是，父子相见的见面礼，就是他一刀斩了自己的手臂。
　　魔皇想笑，然后他也真的笑了：“真是怪得很，你小子到底像谁？不像你爹，也不像你娘，跟孤也不像。”
　　“为什么一定要像谁？”庞大的阴气通过自己的身体涌向魔皇，谢星沉昏昏沉沉的，“你们一个都不在我身边，还指望我像你们，做什么梦？！”
　　魔皇目光微动：“你娘……很早就改嫁了？”
　　“是啊，你一死她就改嫁了。”谢星沉笑得很欢快，“是不是很失望？她没有为你要死要活的。”
　　魔皇没有说话，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母亲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他嘀咕，“碰上你这么个贱人就算了，都改嫁了，你还从棺材里爬出来，害她又守寡，她这辈子五成的伤心事都是因为你！”
　　“……那剩下五成呢？”
　　“因为我啊！”谢星沉的声音沉下，“大概这就是孽障吧。”
　　“……”
　　魔气再爆，四人中，修为最低的那个身影晃了晃，终于忍不住开口：“我撑不住了。”
　　陆明舒一跃而起，一掌打在他的后背上，暂时稳住他的身躯。
　　她从怀中摸出一瓶药：“拿着，撑不住就吃一颗。”
　　这位盛师弟打开药瓶，咦了一声：“这是阴丹？”
　　余胜三人向他看去。
　　果然，他手中的药丸隐隐闪动着血光，这是阴修的特殊丹药。
　　阴傀宗四人惊异不已。阴丹只有阴修能用，一般外头没有售卖的，所以他们只能自己制药。古夏没有阴修，又哪来的阴丹呢？而且这阴丹比他们见过的都要高明，就算是他们自己，都没处找去。
　　陆明舒神情自若，从取出三瓶，分了他们一人一瓶。
　　魔皇看着她若有所思：“小丫头，有秘密啊！”
　　“有秘密也不关你事。”谢星沉堵了一句。
　　魔皇白他一眼：“孤还没说什么，你倒是先护上了。”
　　“呵呵！”谢星沉扔他两个字。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靠着这瓶阴丹，第二个时辰也过去了，第三个时辰在慢慢流逝。
　　陆明舒盯着怀表。
　　半个小时，只剩半个小时了。
　　“小混蛋，打起精神！”魔皇喝道，“运转口诀，不要松懈。”
　　谢星沉强打精神，默念口诀，将涌进体内的阴气进行转化。
　　“你不是有九龙鼎吗？让它帮你镇压。”魔皇又说。
　　“呸！”谢星沉啐了一口，“要不是九龙鼎一直帮我镇压，我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了信不信？还是一具干尸！”被熏的！
　　魔皇讪讪道：“再坚持坚持，已经差不多了。”
　　跟之前相比，他身上的阴气越发凝实，不像之前那般虚幻飘渺。
　　这时，陆明舒突然跃起。
　　“怎么了？”几人的目光被她吸引过来。
　　“找到了。”她说，“玄阳派找到这条路了。”
　　余胜四人一惊。
　　“稳住！”她喝道，“要是玄阳派赶到之前，你们先乱了……”
　　“孤就一掌毙了他们。”魔皇阴恻恻接过后面的话。
　　四人一抖，连忙站好。没死在玄阳派手上，反倒被鬼王给杀了，那就太冤了。
　　陆明舒探入袖子，再次掏出四瓶药，抛给他们四人：“就算死，都给我撑住！”
　　“是。”余胜咬牙应声。到了这个时候，除了强撑，还有什么办法呢？如果撑过去，身体受此洗礼，对他们来说大有好处，撑不过去，就算鬼王不杀他们，也会死在玄阳派手上。还有那些徒弟……
　　这是一条不能回头的路！
　　“丫头，你要干什么？”魔皇突然喝道。
　　月神剑从袖中滑出，落在她手中。陆明舒活动了一下手脚，说道：“当然是去阻止他们。”
　　“你怎么阻止？”魔皇问，“你实力再强，顶多和初入化物的拼一拼，面对洞虚境，你有拼的余地？”
　　“让她去。”谢星沉有气无力地睁开眼，他这时的脸色，浮着浓厚的阴气，活死人似的。
　　魔皇奇道：“你不是挺护着她吗？这会儿倒不介意她去送死？”
　　谢星沉扯开嘴角笑了笑，伸出一根手指：“第一，我知道她不会送死，她比你聪明多了。”
　　魔皇送给他一个大大的白眼，这时候还要夸她一下，这小子真是中毒已深，救不回了。
　　他又伸出第二根手指：“第二，坐视不理，独善其身，不是她的风格。生命固然可贵，但有的时候，哪怕冒着生命危险，也要拼一拼。”
　　“……”魔皇无话可说。
　　那边，陆明舒已准备完毕，神态从容：“我走了，这里你们自己撑着，记得及时来救我。”
　　说完，不给他们回应的机会，纵身一跃，跳入阴坑。
　　魔皇沉默良久，突然说了一句：“小混蛋，你眼光还真不错。”
　　“那是当然！”尽管已是强弩之末，谢星沉还是笑了，“这世上，再也没有比她更好的姑娘了。”
　　“呸！”魔皇酸得牙都倒了。
　　这时的陆明舒，穿过地下长长的石道，与小布会合。
　　“来的是小队还是大队？他们人呢？”
　　小布说：“有三只小队，他们在附近会合了。洞虚境离这里不远，求援很方便。”
　　

第583章
　　漆黑的石崖间，一名出神境弟子叫出声来：“这里！这里有个通道！”
　　其他人闻言赶过去，果然看到了一个不起眼的狭窄洞穴，正不停地冒出黑气。
　　看这情形，里头定然有强大的阴魂！
　　“纪师叔？”
　　带队的化物境，便是那位纪师叔，她眯着眼看了一会儿，下令：“清理！”
　　说完，手一张，两道传讯的金光从掌心飞出，分别掠向两边。
　　等他们清理完周遭的碎石，另两个小队也到了。
　　“纪师姐，这里的阴魂实力不低啊！”说话的也是个化物境，看形貌是个娃娃脸青年。
　　“嗯，最低是个化物境。”这纪师叔道，“说不定已经向洞虚突破了。”
　　另外一个化物境领队，是个须发皆张的道人，转身冲弟子们喊：“都打起精神，这里清完，我们就可以回去复命了！”
　　“是！”
　　“走吧。”纪师叔显然资历最高，她吩咐一声，三个小队有条不紊，一步步探进洞穴。
　　走了一阵，纪师叔眼角瞥到一抹暗光闪过，伸了伸手：“等等。”
　　弟子们都停了下来，看着她。
　　她问两名师弟：“你们刚才可曾看到，有什么东西经过？”
　　青年和道人都摇头，那青年道：“纪师姐，这里全是阴气，就算有东西，我们也看不清吧？”
　　“是啊！”道人接下去，“何况，真有东西，怎么可能逃得过我们的神念监控。”
　　纪师叔想想有道理，挥了挥手：“继续。”
　　山道崎岖难行，怪石嶙峋，哪怕他们个个修为不低，费了好一番功夫，才从乱石间钻出来。
　　“停！”纪师叔再次出声，凌厉的目光扫过阴气滚滚的山石间。
　　此处山岩中空，然而阴界无天无日，也不过映进来些许红光，看得稍微清楚些。
　　视线所及，并无他物。难道真是她弄错了？
　　就在这时，一道白影从天而落，飘飘摇摇，落在一块高高的山岩上，居高临下地俯视他们。
　　“来人止步！”一个淡漠的女声响起。
　　真的有人！众弟子受此一惊，纷纷拔刀出剑。
　　纪师叔眼睛一眯，踏步上前：“我玄阳派清扫阴界，何人在此？”
　　“玄阳派？又是你们！”轻轻吐出的这句话，带着高高在上的傲然，听得弟子们心生怒气。
　　玄阳派在灵珂州也是横着走的，就算整个九州，除了那几个顶尖大派，谁敢小看他们？
　　“你是何人？胆敢装神弄鬼！”有弟子喝道，“既知我玄阳派来此，还不速速让路！”
　　阴气中，那女声发出轻蔑的一声：“区区玄阳派，好大的架子！”
　　“你……”
　　纪师叔抬手，阻止弟子们喝骂。
　　她抬头看头山岩间的白影，沉声问：“姑娘可是当日伤我弟子的那位？”
　　“不错，是我。”阻路的当然就是陆明舒。
　　听她承认，纪师叔冷哼一声：“小辈！不管你出身何等高门，既伤我玄阳派弟子，休怪我抓你回去问罪！”
　　她话说得强势，实则留了情面。万一她背后真有大人物，也不会闹得不可收拾。
　　陆明舒一听此言，便知自己还有机会，口中冷冷道：“我管你抓不抓。不管何人，今日都必须在此止步！”
　　她的态度实在是嚣张，竟然丝毫不顾在场三个化物境的面子，别说弟子们，纪师叔三人也被撩起了火气。
　　“小辈！你这是什么意思？要与我玄阳派为敌吗？就凭你，也够资格？”
　　岂料陆明舒根本不接她的话，只淡淡道：“今日我家长辈在此，就算洞虚前辈莅临，也不得踏入半步！”
　　此言一出，纪师叔等人惊疑起来。
　　这姑娘从出现，态度就这么嚣张，背后应该有强硬的靠山。现下她说出这样的话，连洞虚境也不看在眼里，难道她的靠山就在此处？
　　这也不是不可能！她一个剑修，出现在阴界做什么？阴界的东西，对剑修毫无意义，除非通过此间通道，去往古夏。
　　可她并没有离开，上次闯关，离开的是一个阴修。
　　难道说，她来阴界，是给长辈办事来的？比如，在此守门！
　　那她为何在此守门？这里有一只厉害的阴魂，她家长辈在此……收服阴魂！
　　纪师叔的脑子里，飞快地将诸多信息串成了一条线。
　　这么一来，就完全能够解释得通了。
　　有一位厉害的前辈，带着后辈弟子来到阴界，想要收服此间的阴魂。那些阴修，恐怕也是他的手下。
　　只是，这位前辈会是什么人？化物境肯定不止，看这姑娘这么嚣张，怎么也是洞虚境了。
　　——不对，若是洞虚前辈在此，之前何须闯关？而且还是去古夏！
　　但，万一这姑娘说的是真的呢？
　　纪师叔犹豫不定。其实，她也可以传讯给洞虚长老，但如果自己什么消息也没探出来，就急着喊人，就会留给长老一个“办事无能”的印象。
　　就在这时，陆明舒轻笑一声：“我家长辈说的果然不错，玄阳派偏安久了，一方面自大嚣张，一方面又胆小怕事。罢了，你们三位，我还要称呼一句前辈，就不为难你们了。”
　　只听空中响起轻轻的剑鸣声，十几道剑光，从她袖中飞出，“铿！铿”数声，插在周围的地上。
　　十几只虚光剑影，在阴气中散发出幽幽的光亮，剑意逼人。
　　陆明舒淡淡道：“三位前辈，我以剑阵御敌，你们若能在一刻钟内闯过去，就算我输，到长辈面前领罚就是。若是你们闯不过去，还请在此止步。待我家长辈功成，自会出来相见！”
　　此言一出，众弟子发出抽气声。
　　有没有搞错？他们分明能感觉到，这女子与自家一样是出神境，就算修为深厚些，有什么底气跟三位化物境相争？这嚣张得也太过了！
　　娃娃脸青年已是听得冷笑：“好大的口气！就算你背后有厉害的前辈，自身不过区区出神，也敢以下犯上？”
　　陆明舒坐在山岩上，垂目看着他，眼神透着轻蔑：“就当我以下犯上，三位前辈敢接招吗？”
　　

第584章
　　对方都这么挑衅了，要说不敢接招，岂不是示弱于人？
　　娃娃脸青年冷笑不止：“好啊！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
　　说完这句，青年看向那纪师叔：“师姐？”
　　纪师叔缓缓点头：“也罢，你先去试试吧！”
　　就此退让，当然不行。可要强行闯关，又担心这姑娘所言是实，得罪她背后的高人。那就试试她的剑阵好了，总能看出些端倪来！
　　青年踏步而入，负手站在中间：“来吧，让我瞧瞧你的底气从何而来！”
　　虽然她说，闯过剑阵就算赢了，可自己毕竟是化物境，是以，青年一入剑阵，摆出的架势就是让陆明舒先攻，自家接招。
　　陆明舒淡淡一笑：“前辈小心了！”
　　话音方落，十几道虚光剑影齐齐一震，发出剑鸣声。
　　起初剑鸣如吟，音量逐渐提升，到后来竟如爆竹一般“噼啪”作响！
　　青年轻蔑一笑：“装腔作势！”这点手段，在化物境看来不值一提！
　　陆明舒丝毫不恼，衣袖轻震，忽有无数剑影从这些虚光中飞出，由慢至快，转眼便成万千。
　　那些出神境弟子倒吸一口凉气。这招剑影分化不算稀奇，玄阳派学剑的弟子多少会几招，但能分化这么多，还真是从没见过！
　　“前辈，请！”
　　这个请字一落，青年大喝一声，一拳打出。
　　一个金光闪闪的拳印飞出，往剑影密集处轰然击去，声势惊人。
　　“轰——”一声闷响，剑影被全数击散！
　　青年大笑一声：“也不过如……”
　　最后一个此字还没说出来，他脸上的笑容就僵住了。
　　那些剑影被他击散不假，但只一瞬，就全都补上了！
　　他抬目看去，山岩上的陆明舒，甚至动都没有动过！
　　他嘴角抖了抖：“不可能！”
　　这一拳，没有十分力，也有八分，出神和化物的差距，应该直接将她的剑阵击破才是。
　　山岩上的陆明舒淡淡道：“前辈，请继续。”
　　青年冷笑：“好，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有几分本事！”
　　说着，一声长啸，提拳再上！
　　“轰——”又是一声巨响，金光比刚才更盛，掀起的气浪甚至令那些出神境弟子不得不退避三舍。
　　可是，那些剑影被他击散后，仍然飞快聚集，恢复如初。
　　越打越是气恼，青年不信邪了：“我倒要看看，你能挨几拳！”
　　陆明舒面上淡淡：“前辈尽管试。但若时间到了，还破不了阵，请恕晚辈不奉陪！”
　　青年大恼：“不用你提醒，我愿赌自会服输！”
　　陆明舒微微一笑：“那就好。”
　　一个个拳印击在剑阵上，每一回感觉要击破了，却又迅速合拢。
　　时间一点点过去，青年越来越恼。难道今天真要被一个出神境的小辈下面子吗？那他回到玄阳派，岂不是会成为同阶的笑柄？
　　“裘师弟！”
　　那纪师叔一直冷眼旁观，这时心念一动，忽然喝了一声。
　　娃娃脸青年脸色很臭，声音更臭：“师姐等等，时间还没到！”
　　“你这样下去没用的。”纪师叔目光灼灼，看向陆明舒，“这根本就不是公平的比试，这小辈在玩弄手段！”
　　青年一愣：“什么？”他怎么没看出来？
　　那纪师叔一喊出来，陆明舒心中便是一叹。真是可惜啊，如果这样耗过一刻钟，她再稍微拖延一会儿，就能把时间拖过去了。
　　这玄阳派也不是全无能人，她已经做得很隐蔽了，竟被这紫衣女子看出了端倪。
　　纪师叔抬手一掌：“你自己看！”
　　却见剑阵之外，地面已经寸寸龟裂，掌风一扫，碎石纷飞。
　　“这……”
　　那道人皱了眉，目光凛凛，瞟向陆明舒：“小辈好手段！”
　　纪师叔道：“她的剑影，不过是糊弄人的，你的拳力，全都被引到地上。就算你修为再高，能把这座山打塌了么？”
　　阴界的山石，格外坚硬，以他们的修为，还远远不够！
　　青年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小辈你使诈！”
　　陆明舒淡淡一笑：“前辈此言差矣，我先前说的什么？我以剑阵御敌，谁告诉你们，剑阵的剑，只能用自己的玄力驭使？”
　　真当把拳力引走那么简单？光是驭使这么多剑气，出神境有几个人能做到？
　　再说，所谓阵，本来就是借力打力，如果用得好，就能以弱胜强。
　　她挥手出剑，这些人以为，剑阵只是剑多而已，却没想到，根本在于阵，而不在于剑。
　　青年大怒：“好啊，看你还能使什么花招！”
　　“师弟！”那纪师叔又喝道，“你先退下，我来会会她！”
　　“纪师姐，我……”看她态度坚决，青年恼怒地一拂袖，瞪着陆明舒，“好，你等着！”
　　他转身出了剑阵。
　　这纪师叔探入袖中，摸出一双通体乌黑的手套，慢慢穿上，然后步入阵中。
　　“来，小辈，我倒要看看，你还能使什么手段！”
　　陆明舒淡淡一笑：“前辈小心了。”
　　剑影再起，形如游鱼，直扑而去！
　　纪师叔目光一沉，她没有像娃娃脸青年那样，直接一拳打出，而是探身过去，切入剑影之间。
　　指间玄力一转，捏住一枚剑影，嗤笑一声，碾为碎片。
　　而后，就见她身影如电，在剑阵之间穿梭，两指一夹，便捏碎一只剑影。
　　如此这般，密密麻麻的剑影，转眼间消散大半。
　　玄阳派弟子们不禁露出笑容。就说嘛，一个出神境，也想拦住诸位师叔，简直可笑！
　　最后一道剑影被捏碎，纪师叔袖手而立，看向山岩间的陆明舒：“小辈，还有什么招？尽管使出来吧！”
　　陆明舒道：“前辈不直接闯过去吗？那样就算晚辈输了。”
　　纪师叔寒声：“少玩花招！下来吧！”
　　话音一落，袖子一拂，一道劲风卷向陆明舒。
　　劲风未到，陆明舒已一跃而起。
　　纪师叔连连出掌，招招杀机。就算她背后真有高人，也要叫她无法还手，讨回脸面！
　　陆明舒折身而起，脚踏剑光，在半空来回穿梭。
　　此时的她，远不如外人看的那么轻松。刚才的剑阵是取巧，这会儿却是实打实的对阵。实力相差甚大，她一掌都挨不得，只能凭借计算能力苦苦支撑。
　　时间怎么还没到？要是魔皇赶不及，她的性命岂不是要交待在这里？
　　

第585章
　　陆明舒屏住呼吸，脑子飞快地计算着。
　　超过自身修为的计算，让她很吃力，时不时会有偏差。还好，这位纪师叔以为她背后真有什么高人长辈，不敢下死手，就算有些微偏差，也能及时拉回来。
　　纪师叔却不知道这些，只觉得自己已使出了九成实力，她还是像一尾滑溜的鱼，根本抓不住。
　　这不禁让她想到陶士铭三人的供词。他们说，这女子虽是出神境，实力却远远超过，哪怕三人合击，对方还是如入无人之境。
　　先前戒律堂认为，他们是推卸责任，如今看来，毫不夸张！
　　纪师叔越打越是心惊，也就越不敢下手。
　　一个出神境，实力再强也没什么可怕的，可是，能把出神境教得这么强，她背后的高人该是什么实力了？万一真给师门招来一个强敌……
　　“时间到！”对方突然出声。
　　纪师叔一怔收手。
　　陆明舒落回地面，平视着她：“前辈，一刻钟已到，你们未能闯过，还请愿赌服输！”
　　“……”纪师叔扭头回看。
　　青年和道人都点了点头。
　　时间确实到了，他们本想提醒，可这位纪师姐素来要强，又把话吞回去了。
　　纪师叔眉头紧皱，弟子们噤若寒蝉。方才破掉剑阵的时候，他们还欢喜雀跃，现在半个字也不敢吐了。
　　要不是亲眼看到，真不敢相信有这样的事。前面拖住裘师叔是取巧，后面可是实打实的，而且纪师叔实力之强，在本门算是前列，居然这么久都收拾不到一个出神境？这女子到底是什么人……
　　现场安静得落针可闻，只有阴界的风在外面呜呜吹过。
　　“小辈，”纪师叔忽然道，“你说，你家长辈功成，就会出来相见？”
　　“不错。”陆明舒面不改色。
　　“需要等多久？”
　　“短则个把时辰，长则半天。”陆明舒故意把时间说得很模糊。她来的时候，离魔皇祭炼完成，只剩半个小时，她已经拖过了二十分钟，只要再拖一小会儿，就能完成任务。而她把时间说得越长，对方就越没有紧迫感。
　　“好！”纪师叔道，“我在这里等！”
　　陆明舒微微一笑，躬身行礼：“多谢前辈体谅。”
　　这番虚张声势，总算没有白费。
　　“师姐！”青年在后面喊。
　　纪师叔转回身，对他道：“我留在此处，你们去回报万师叔。”实在摸不透对方的底，就算被万师叔斥责办事不力，她也认了。
　　“好吧。”青年略一犹豫，点了点头。纪师姐这话，是打算自己一力担下责任了，他又有什么好反对的？
　　那道人长叹一声，躬身长揖：“纪师姐，劳烦了！”
　　说罢，冲出神境弟子们一挥手：“走！”
　　就在这时，一道狂风吹来，声音如雷响起：“好一个高人后辈！你们几个废物，被个小辈牵着走，还浑然不知！”
　　众人大惊失色，青年更是脱口而出：“万师叔！”
　　狂风卷过，猎猎作响，“呼”的一声，一个满面虬髯的壮汉已站在他们面前。
　　一见此人，纪师叔三人当即下拜：“万师叔！”
　　一干出神境弟子连忙俯身行礼：“弟子见过万长老。”
　　“哼！”虬髯壮汉冷哼一声，踏步而来，目光如电。
　　他站到那纪师叔面前，忽然伸出手，“啪”的一声，巴掌重重打在她的脸上。
　　就见纪师叔“噗”的一声，一口血吐出，整个人直接飞了出去。
　　“万师叔！”青年脱口而出。
　　陆明舒也是吃了一惊，没想到这虬髯壮汉出手这么狠，居然一掌把个化物境打吐血。
　　打伤也就罢了，在这么多弟子面前，这么个打法，简直不给脸面！这纪师叔，看她先前的作派，就是个重脸面的，不然也会被她几句话拿住，真的愿意等下去。
　　然而，这纪师叔半句话也不敢说，勉强站住，又抱拳跪下。
　　“一群废物！”虬髯壮汉慢慢走到陆明舒面前，眼中寒光闪动不止，“什么高人长辈，就是那个鬼王罢了！”
　　纪师叔等人大吃一惊。
　　青年结结巴巴地问：“万师叔，您的意思是，这小辈都是骗人的？”
　　虬髯壮汉冷笑一声：“倒也不算骗人。只不过，她所谓的高人长辈，就是那个鬼王，还是个在祭炼中的鬼王。她这是拿话挤兑你们，好给鬼王争取时间。偏你们一群蠢货，真的被她骗住，待那鬼王祭炼完成，她便可功成身退了！”
　　说到这里，虬髯壮汉嘿了一声：“小丫头，你这胆色，倒是比这几个废物强多了，你要是我玄阳派弟子，老夫定然将你收入门下！”
　　这是一位洞虚宗师！
　　陆明舒被他揭穿，内心叹了一声。没想到最后时刻，居然被这位洞虚宗师发现了，时也命也，无可奈何。
　　“前辈既知，晚辈无话可说。不过……”
　　“不过怎样？”
　　陆明舒微微一笑：“前辈说，不过是个鬼王罢了，这话不对。”
　　“哦？”
　　陆明舒还欲再说，虬髯壮汉忽地面色一变：“哼！你休再拖延时间，真当老夫是这几个蠢货，被你几句话拖住？老夫先拿了你，再将那鬼王擒来！”
　　说罢，他手臂探出，直接向陆明舒抓来。
　　这一招，毫无花巧可言。对一个洞虚境来说，也不需要什么花巧了。
　　瞬间，陆明舒浑身的血液好像被冻住，从未有过的危机笼罩全身。明明能够清楚地看到对方向自己伸出手，却根本做不出反应。
　　眼看虬髯壮汉的手抓到她的脖子，忽然，她身前的空间扭曲了一下。
　　虬髯壮汉大怒：“小辈，还敢耍花招！”当下变爪为拳，一拳打了过去。
　　“噗！”陆明舒如断线的风筝，飞跌出去。
　　一块古玉，从空中掉了下来。
　　“咦！”虬髯壮汉正要伸手去捞，忽地阴风滚滚，卷动如潮。
　　玄阳派众人一凛，感到一道强大的气息，从那头掠了过来。
　　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响起：“嘿！什么玄阳派，堂堂洞虚境，居然欺负一个出神境的小辈，真是好不要脸！”
　　

第586章
　　鬼王！
　　玄阳派弟子的心中，冒出这两个字。
　　一道阴风随后卷至，滚滚黑烟中，一只硕大的掌印飞出，明明阴气森森，却又带着煌煌之威，如山岳般强压而下。
　　出神境弟子摇摇欲坠，对方未至，竟已感觉到心神俱裂般的强大威压。
　　虬髯壮汉面色一沉，一拳打出。
　　“轰——”一声巨响，这坚固无比的阴界之山，竟因为两个洞虚境的动手之威，而山石崩裂。
　　“小心！”那道人喊道，袖子一挥，向出神境弟子罩去。
　　但是，太迟了，这会儿已是人人口吐鲜血，经脉受创。
　　他们离得太近了！
　　山石滚落，阴气散开，露出魔皇的身影。
　　此时的魔皇，与先前大不相同。他身上再无附着不定的阴气，而是与活人一般无二。
　　魔皇看着这虬髯壮汉，笑道：“一个鬼王罢了，阁下口气很大啊！”
　　看清魔皇的模样，虬髯壮汉脸色数变：“你……”
　　他先前分明感应到，就是个鬼王，没想到这事居然不是那小辈信口胡言。眼前的魔皇，哪里只是个鬼王？他有魂魄有肉身，且肉身还是活的，这不是阴魂，而是阴修！
　　如果只是鬼王，就算实力再强大，也会受到限制，但若是阴修，那就麻烦多了。
　　“你是何人？”虬髯壮汉冷声问，“我玄阳派在此，居然也不退避？”
　　“玄阳派？”魔皇嗤笑一声，“好了不起啊！不过是个偏居西山的小派，派头也这么大。真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虬髯壮汉既惊且怒：“你说什么？！”
　　玄阳派起于西山，这事已经没多少人知道了。现在的玄阳派，在灵珂州横着走，哪还会提以前落魄的事？
　　这阴修是什么来历，怎么会知道玄阳派的过往？
　　谢星沉深一脚浅一脚，急奔而来。
　　看到静静伏在地上的一抹白影，他胆战心惊：“明舒！”
　　扶起陆明舒一看，她面如金纸，气息微弱。幸好，对他的呼喊还有反应，眼皮动了动，微微睁开。
　　谢星沉把她抱到一旁，先号了下脉，急忙取出冬夏石液，给她服下：“别说话，你先疗伤。”
　　陆明舒低应一声，听他的话，运起体内玄力，将冬夏石液化开。
　　洞虚宗师一击，真是不同凡响，要是她真的挨实了，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还好她来之前，就已经想到这种可能，把天轮里能兑换到的护身之物全都兑换了。还有那块古玉，居然有护身之效，刚才被虬髯壮汉一拳触发空间之能，化掉了大部分拳力。
　　就算这样，她现在也是去了半条命。
　　那边，魔皇袖手而立，派头十足：“这阴界，是孤的地盘。你们擅自进入，孤且不与你们计较。给我滚出去！”
　　虬髯壮汉已经很久没听过这么嚣张的话了。九州高手如云，但洞虚境足以称霸一方，自他进入洞虚，哪个在他面前不是客客气气？
　　就算魔皇也是洞虚，也不过是同阶而已！更不用说，他后面还有整个玄阳派！
　　“哈哈，”虬髯壮汉怒极反笑，“阁下也太自大了吧？一个洞虚，就以为自己天下无敌了？胆敢与我玄阳派作对……”
　　“是你们与孤作对好不好？”魔皇打断他的话，懒懒道，“孤好端端的在这里睡着，谁有空跟你们这些猴子作对，真是自作多情！”
　　“你——”
　　魔皇撇着嘴：“得了得了，孤说过，懒得跟你们这些猴子计较。想碾压阴界，行啊，拿出实力来！单凭三个洞虚，就想清扫，真是不知道几斤几两！”
　　虬髯壮汉脸上肌肉跳动不止：“阁下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哟，你们强行进入阴界，还想清扫一空，这叫敬酒？”魔皇鄙视地看着他，“懂不懂敬酒什么意思？会不会用词？你们玄阳派的是不是都不读书啊？教你们读书的先生，真该拉出去打八十大板。”
　　“……”虬髯壮汉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回嘴了。修为越高，打嘴仗的机会越少，哪晓得魔皇这么东拉西扯的，好端端说什么先生，还讽刺他们不读书。
　　嘿！他居然被一个阴修讽刺不读书！
　　那纪师叔突然上前一步，低声道：“万师叔，此人实力不及，才会一直东拉西扯，要不，弟子通知两位师叔前来？”
　　虬髯壮汉狠瞪了她一眼：“何需你来提醒？这么大的动静，两位师叔会不知道吗？”
　　“是。”纪师叔马上低头认错，“弟子多事了。”
　　经她这么一打岔，虬髯壮汉定下神来，看着眼前的魔皇：“阁下现在想说什么，尽管说就是了，等会儿只怕就没有这个机会了！”
　　魔皇哂笑：“猴子就是猴子，你以为三只猴子就能改变什么？不过劳烦孤多打两次而已！”
　　虬髯壮汉气得脸色乍青乍白，要不是刚才那一招，让他深深体会到，自家实力并不比对方强，这会儿已经暴怒动手了。
　　“你这人……”
　　“我怎样？”魔皇存心不让他说话，刚才在谢星沉那里受的气，他非得找人倒出去不可，“有本事打啊！怎么，救命的没到，不敢动手？嘿嘿嘿，亏你们摆这么大的阵势，原来里面这么虚啊！”
　　说着，他眼睛还往下瞟了瞟。
　　虬髯壮汉只觉得下身一紧，眼睛瞪圆，简直想喊一句流氓！
　　为什么他有一种流氓调戏小娘子的感觉？他还是那个小娘子！
　　呸！想的什么呢？都是这个混蛋阴修，胡乱说话，把他给带歪了！
　　虬髯壮汉深吸一口气，稳住情绪：“阁下，你也是洞虚，若真是你死我活，谁也不好过，当真要和我们死硬到底吗？”
　　魔皇翻白眼：“到底是谁死硬到底？孤不是说得很清楚？阴界是孤的地盘，你们想来孤的床头撒野，还指望孤什么都不管？哪有这个道理！”
　　讲道理自己是讲不过了，虬髯壮汉感觉到迫近的两道气息，心神一定，声音冷下：“既然如此，就别怪我们上罚酒了！”
　　“看看，又乱用词了，回头请个好先生吧！”魔皇这边胡说八道，那边已是暗暗戒备。
　　对方的援兵来了。
　　

第587章
　　两道气息无声迫近，魔皇不由安静了下来。
　　忽然间，一道暗沉的光芒，如大浪奔流，滚滚而来。人还未至，威压已到。
　　与此同时，另一道寒芒如电，无声无息，眨眼便至。
　　两者几乎同一时刻到达。
　　这时，虬髯壮汉抬拳便打。
　　三人合击，目标正是——魔皇！
　　魔皇冷笑一声，袖子一拂，仿佛整个阴界的阴气都被引动，沸腾一般滚动起来。
　　阴气之中，接连飞出三道掌印，分别打向三方。
　　“轰！轰！轰！”三声几乎同时响起，霎时，落石滚滚，气浪狂涌。
　　在那两位洞虚到达之时，谢星沉已知不妙，及时将九龙鼎祭出。
　　不料，洞虚宗师出手，声势远超他的想象，轰鸣之声中，陆明舒“噗”的口吐鲜血，刚刚稳下来的伤势又严重了。
　　“明舒！”谢星沉揽住她倒下来的身躯，号了号脉，脸色变得很难看。
　　关键时刻又受到气浪的冲击，她的经脉虽然没断，但也差不多了。
　　陆明舒睁了睁眼，扯出袖子里的药盒：“药……”
　　谢星沉接过一看，这是给刘极真治伤留下的药渣，正好对症！
　　赶紧给她喂了几颗，说道：“你别动，我来助你。”说完，一掌按在她的后心，玄力源源不断地输进去。
　　“可是你……”陆明舒知道，他此时也不轻松，刚才当了魔皇祭炼的引子，必然也是玄力用尽。
　　“没关系，我也有药。”为了验证自己的话，他直接吞了把药。在药力的催化下，玄力冲进她的经脉。
　　魔皇的声音响起：“你个小混蛋，老子在前面拼死拼活，连个眼风都没有，只顾着你的心上人！”
　　谢星沉一眼都没看他：“你要挂了我有什么办法？”
　　“我要挂了你也救不了她！”魔皇都被气笑了。什么人啊！
　　气浪逐渐平息，不远处，一男一女缓步而来，进入众人视野。
　　玄阳派呼啦啦跪了一地：“弟子见过吉长老，慕容长老。”
　　这就是玄阳派两位洞虚！
　　“吉师兄，慕容师姐。”虬髯壮汉万长老躬身行礼。
　　那吉长老是个相貌年轻的俊朗青年，慕容长老却是个白发老太太。
　　吉长老极有风范，先对万长老等人点了点头，转身向魔皇抱拳：“在下玄阳派吉英，没想到会遇到夏国遗脉，幸会幸会。”
　　此言一出，不止诸弟子，连万长老也吃了一惊。
　　“吉师兄，什么夏国遗脉？”
　　夏国遗脉？怎么回事？夏国不是灭国很久了吗？
　　那吉长老指着魔皇面前之物：“你们没看到，这枚方印吗？”
　　还真没注意到！
　　万长老眯眼看去，魔皇面前，浮着一枚小巧的方印，虽然周遭都是滚滚的阴气，它却透着一股清寒之气。
　　“如在下所料不错，这应当是夏国的传国玉玺。当年夏国被夺，朱王一直找不到传国玉玺，原来是被其遗脉带走了。”
　　魔皇嘿了一声，向这位吉长老看去：“没想到玄阳派也有不瞎的，难怪能从一个乡下小派，发展到如今的规模。”
　　“过奖。”吉长老笑着作了个揖，“却不知阁下是夏国哪一脉？莫非就是传说中战死在边境的三皇子？”
　　魔皇抚掌而笑：“你这么说倒也没错。”
　　“果真是三皇子，那我们要称一声老前辈了。”吉长老又行礼。
　　这一礼行完，他马上又道：“三皇子潜居阴界，莫非想等待时机，有朝一日，返回灵珂？”
　　魔皇摊了摊手：“话都被你说完了，孤该说什么？”
　　吉长老笑眯眯：“若真是如此，那在下要劝一句了。如今的灵珂州，时移事易，三皇子最好还是打消念头，不然，不但不能得偿所愿，恐怕还要吃亏。”
　　“哦？”魔皇目光闪动，“怎么讲？”
　　吉长老道：“在下虽不知道三皇子经历为何，不过看目前这样子，这千年间应该不怎么如意。以三皇子目前的实力，就算有传国玉玺在手，也不是我们三人的对手。玄阳派可不止我们三个洞虚，三皇子又何必自取灭亡呢？”
　　魔皇笑了：“那依阁下所言，孤该怎么做呢？”
　　“那要看三皇子做什么选择了。”吉长老双手拢在袖中，气定神闲，“若是愿意回九州，以三皇子目前的实力，足以称霸一方。只是，已经划分好的境界范围，还动不得。若是想留在那古夏，我们也不是不能网开一面。”
　　“哈哈哈哈！”魔皇大笑。
　　“你笑什么！”从现身就没有出过声的老太太，那位慕容长老冷冷道，“我们给你选择，已经是看在你修行不易的份上。不然，我们三人联手，倾力而为，你也不是对手！”
　　“孤笑你们玄阳派口气太大。”魔皇玩味地看着他们，“你们实力有多强？便是上面还有无衰高人，在整个九州又算什么？居然想独占阴界，还想独占古夏。果真是偏安久了，连自己是个什么货色都忘了！”
　　后面那句，实在是刻薄，别说那些弟子们，就连慕容长老也露出怒色。
　　“看来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喂喂喂！”魔皇打断她，“你们玄阳派，来来去去只会说这句，词汇太贫乏了吧？真心的，赶紧回去请个好先生，小弟子就算了，堂堂洞虚境，只会说这几句，惹人笑话！”
　　慕容长老勃然大怒：“狂妄！”
　　吉长老一伸手，阻住了她。他是在场唯一不生气的，仍然笑眯眯地看着魔皇：“三皇子这又是何必呢？你如此辛苦，才能存活至今，还有这番修为，难道真要为这些无关紧要的人，功亏一篑？”
　　魔皇懒懒道：“孤生来有个毛病。”
　　“哦？”
　　“最听不得别人劝！”他说，“你们要孤放弃，孤就放弃，岂不是太没面子？孤偏偏就不想让你们如意！”
　　去了半条命的陆明舒，听到这句话，忍不住勾唇笑了笑：“你们……还真是父子啊！这臭脾气，没像十成，也像了八成。”
　　“别说话！”谢星沉按住她，又道，“你不也是？所以你看，我们远行千里也能相会。”
　　

第588章
　　那吉长老叹了口气：“三皇子，我可真不想动手啊！”
　　谢长河俊秀的脸上，浮出嘲弄的笑：“得了，装得太过就没意思了。像你这样多礼的人，比那两个仗势欺人的还讨厌。人家至少拿出实力压服，你呢？几句话就想白白占便宜。啧啧！”
　　摇头叹气的样子，让玄阳派的弟子们气恼不已。那娃娃脸青年忍不住喝道：“放肆！”
　　前头还笑眯眯的魔皇脸色一拉：“吉长老，你们家弟子可真是没大没小。大人说话，哪有小孩子插嘴的余地？”
　　“你……”青年气得够呛。
　　吉长老当然不可能真的去斥责自家晚辈，他袖着手，悠悠叹了口气：“好吧，既然三皇子这样都不肯退让，那我等只好……”
　　话没说完，光芒忽现。这位吉长老，方才多礼得不行，动起手来也是毫不犹豫。
　　“嘿！这才对嘛！”说话间，魔皇已是一掌打出。
　　谢星沉及时唤出九龙鼎，护住自己和陆明舒。
　　那边已是阴气滚滚，光芒不止。四位洞虚竟然就这么一言不合交上手了。
　　这动静，都没法疗伤了。还好，陆明舒已经服下伤药，暂时不会有危险。
　　谢星沉抱着她，尽量退远一些，免得被余波扫到。
　　“高骧到底有没有把话传到？怎么现在还不来？”看她这样，他忍不住抱怨。
　　“一定会传到的。”陆明舒气息微弱，语气却很坚定。
　　高骧的性格她清楚，他虽然有时候会胡闹，但原则一直把得住，若有承诺，一定会做到。
　　谢星沉酸溜溜的：“你倒是挺信任他。”
　　“那当然。不信任他，我还信任谁？”
　　“喂！”谢星沉指着自己鼻子，“那我呢？”
　　看他这样，陆明舒不禁一笑：“我又没说不信你，急什么？”
　　“那我和他，你信谁？”
　　陆明舒奇道：“这是个选择题吗？”
　　“反正你选一个。”他耍赖。
　　她摇摇头：“算了吧，我怕选了你会伤心。”
　　谢星沉垮下脸：“真是个没良心的！简直无情冷酷无理取闹！”
　　“……是我无情冷酷，你无理取闹！”
　　“呵呵！”居然还纠正他。
　　那边魔皇一边打得激烈，一边想翻白眼。好想落败算了，他在这辛辛苦苦打架，这两个小混蛋在那打情骂俏，能不能顾及一下他的心情？
　　还有古夏那些人，真是废物，这么久了还不来，真要等他被打成干尸不成？
　　“他们怎么还不来？”谢星沉也问。
　　“不知道，也许被什么事耽搁了吧？”陆明舒答得镇定，其实心里也焦急得很。
　　就算找不到狄羽前辈，高骧也会想办法把消息递出去的。这个时间，足够古夏玄盟得知，没来的唯一原因，就是他们还没做好准备。
　　这就没办法了。能不能赶到，只能看他们的运气。
　　阴气忽然一滞，周遭山石再次崩裂，打斗稍停。
　　吉长老的声音又响起：“三皇子，到现在你还不认输吗？你辛辛苦苦，以阴修之身活了千年，莫非真要死在这里？”
　　听得此言，谢星沉心口一跳，生怕魔皇直接退走。
　　对魔皇的节操，他实在没把握。古夏在他眼里，根本不算什么，而且当初古夏这些人还封禁了他。他能如约前来，谢星沉都谢天谢地了。
　　可是，魔皇一退走，他和陆明舒就别想留命了。就算古夏洞虚境赶到，顺利赶走玄阳派的可能性也不是很大。
　　“你说死就死？小家伙，早就跟你说，口气别这么大，你怎么就不听呢？”魔皇说罢，阴气忽然爆开，周遭阴风滚滚，飞沙走石，无数的阴魂涌过来，几乎要将这些人淹没。
　　“这里是阴界啊！真是一群蠢货！”
　　这些阴魂，有的只是游魂，连内息境都能一刀一个，有的却是血僵，哪怕化物境，都要费一番功夫才能斩杀。
　　这么一股脑地冲上来，虽然不至于危及性命，却够烦人的。
　　就在这时，陆明舒感觉一阵阴风卷来，眨眼间，人已至半空。魔皇用阴气裹着他们，得意洋洋：“上来看戏！”
　　陆明舒睁了睁眼，无气无力地道：“陛下确定是看戏？这么些阴魂，可难为不住洞虚境。”
　　“小丫头，你可真看扁了孤！”魔皇道，“谁跟你说，看的是这个戏？”
　　陆明舒愣了愣。
　　魔皇伸手一指：“你自己看！”
　　她定睛看去，却见有几道微弱的光芒，分别散开，往几个地方扑去。
　　这是……
　　“他们赶到了？”谢星沉惊喜。
　　魔皇得意地点头：“你们以为，孤招来游魂，只是为了挡住他们？”
　　“您这是声东击西，混淆视听！”
　　马上从“老混蛋”变成“您”，魔皇更得意了：“小混蛋，挺有眼光的嘛！”
　　他刚开始东拉西扯，确实是为了拖延时间，随后和那三位洞虚动上手，发现皇陵被人进入了，当即招来游魂，缠住这些人，和来人取得联系，做出这个配合。
　　这时间极短，双方都非常决断，以至于玄阳派那边根本没发现，人就已经在纠缠阴魂之际，分散开了。
　　“他们打算去九州？”
　　“不是你这丫头说的吗？驱虎吞狼！”魔皇摸着下巴，“孤觉得这个主意不错！”
　　之前在主墓室商量对策的时候，陆明舒简单地说过自己的想法，当时魔皇并没有表态，只催促他们解除封印，她还以为，魔皇不以为然呢！
　　三个洞虚境，全都被拖在这里，就算古夏的洞虚境实力不如，也足够突破出口的防御了。
　　陆明舒提着的心，直到这时才放下来。
　　魔皇袖子一卷，一片阴云托住他们：“在这看戏，别下去！”
　　说罢，身影一闪，回到战局，传国玉玺裹着掌印，向那三人发出。
　　轰鸣声不止，阴魂全部被打散了，但那三个洞虚境也发现不对了。
　　吉长老正欲离开，一道身影闪动，出现在他面前。此人文质彬彬，对他俯身见礼：“这位先生，还请留步！”
　　至此，吉长老面色终于变了。
　　这是一个洞虚，一个不认识的洞虚！
　　

第589章
　　古夏的支援，到底来了！
　　看到此人，陆明舒低呼一声：“狄前辈！”
　　这中年文士，正是狄羽。数年未见，他还和分别时一模一样。
　　“快去截人！”吉长老没有理会，喊了一声。
　　慕容长老身影一晃，才刚刚遁出，一道阴风便卷了过来，魔皇拦在她面前：“想去哪啊？老太婆！”
　　慕容长老抬手一掌，雷芒如电。
　　魔皇嘿然一声，阴云压下。
　　万长老想借机跑路，魔皇眼风一扫，传国玉玺化为清光飞出。
　　这么一阻，那几个人就去远了。
　　吉长老目露寒光，这是他第一次表现出怒意。横袖一扫，气浪滔天，如浪涛奔腾，荡向狄羽。
　　一道微光从狄羽袖中飞出，骤然化大，一片灿灿，迎击而去。
　　“好胆色！”吉长老笑了一声，只是这笑丝毫没到眼里。
　　魔皇也就罢了，没想到古夏的修者，竟有胆力正面接招！
　　不想，气浪滚过，剑芒初时被消，忽又暴涨，并不比吉长老逊色！
　　吉长老惊讶。不是说，古夏传承零落，实力根本比不上九州吗？他们的出神，甚至比不上九州后期的融合境。如此算来，他们的洞虚，也就勉强比化物强些，收拾起来分分钟的事。
　　上头观战的陆明舒露出微笑：“狄羽前辈，可不是普通的洞虚境。”
　　他是宋祖师一代的人物，活到现在已经够叫人吃惊了。而且他好像还洞悉了某些秘密，身上有些古古怪怪的宝物，甚至去过别的界。
　　就说陆明舒现在习练的剑法，根底还是狄羽给她的那本剑谱。她能够借此转为剑修，狄羽这个本尊，怎么会差？把他当成古夏阉割版的洞虚，就太轻敌了！
　　“嘿！还不错嘛！”魔皇看到狄羽拦下吉长老，甚感欣慰。
　　他没跑路，还是有点价值的。
　　剑光如水，却杀机四溢，一招过后，双方暂时收手。
　　吉长老面沉似水，看着眼前的狄羽：“阁下何人？”
　　“古夏剑修，狄羽。”微笑着答了一句，狄羽坦然面对眼前之人。
　　陆明舒不禁一笑。吉长老出现时，就是这么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不管魔皇怎么刺激，都揭不穿他的多礼面具。现下狄羽也拿这么一张脸对着他，也让吉长老体会体会。
　　“古夏的修者？你的实力不像！”
　　狄羽笑吟吟：“说明先生知道的不够多。”
　　吉长老默然不语。
　　玄阳派称不上全派而出，但也是兴师动众，野心勃勃，想将古夏纳入掌中。他们就是吃定了古夏传承不全，只能臣服。
　　魔皇是个变数，但这个变数并不能动摇他们。
　　但狄羽就不一样了。古夏能有这么强的洞虚境，这说明什么？征服古夏的难度，比他们想象中大多了！那这个计划，就要再考虑了。
　　吉长老已心生退意。玄阳派是不小，但还远不到横行无忌的地步。至少那几个顶尖大派，他们是招惹不起的。
　　魔皇一掌轰出，将慕容长老与万长老一起逼退，说道：“行啦，不用打了，你们此行任务已经失败，还是想想怎么回去复命吧！”
　　万长老勃然大怒：“你说什么？！”
　　魔皇似笑非笑：“孤又没说错。不信，你去问问你家师兄啊！”
　　三人中，做决定的显然是吉长老。
　　吉长老眼中光芒不定，沉吟片刻，问：“你们的人要去哪里？”
　　“你猜不到吗？”魔皇笑眯眯，“当然是去九州，看看你们玄阳派到底有多大本事，能独吞古夏了。”
　　吉长老哪会听不出他言下之意，他面色大变，低喝：“你们这是想玉石俱焚吗？”
　　“哈哈哈！”魔皇大笑，“小朋友，这话吓唬谁呢？说得好像只有你们玄阳派知道这事，古夏会好过似的。”
　　狄羽也是笑容满面：“感谢贵派，给我们古夏一个融入九州的机会。”
　　吉长老已是面色铁青。
　　他们要将九州诸派引入古夏之争！
　　而一旦别派动心，入局追逐，玄阳派势必退居二线！
　　这个法子，算是险中求生，万一不妙，古夏就会变成一块肉，被九州诸派瓜分。
　　但是，对玄阳派来说，消息一传出去，他们就铁板钉钉地失败了。
　　不能独吞古夏，他们的行动还有什么意义？
　　可现在，信使已经逃出去，就算把现场所有人杀光都来不及了。
　　吉长老心灰意冷，思来想去，只有回门领罚一途。
　　那慕容长老见他如此，喝道：“吉师兄，到了现在，难道你想撤离？”
　　吉长老长叹一声：“是我失算了，如今优势已失，再强撑下去，也没有意义。”
　　慕容长老却道：“撤离，然后呢？这消息传出去，九州各派必定蜂拥而来，我们玄阳派难道不插手？如今我们比他们更早知道消息，居然主动撤离，岂不是白白放弃优势？”
　　吉长老闻言一愣。这个……
　　“不错！”万长老叫道，“吉师兄，你不要想着独占古夏，既然时局已变，我们就从新的视角入手！如此才好将功折罪！”
　　陆明舒暗叫不妙，低声道：“这吉长老看着一脸聪明像，却聪明反被聪明误，反倒是这两个看起来脾气暴躁的家伙，看到了问题关键。”
　　谢星沉轻轻道：“不奇怪，吉长老聪明自负，受了挫折，第一个念头就是退避。唉，还是免不了一场苦战啊！”
　　“好好好！”魔皇倒是挺开心的，“孤好久没痛快打过架了，要打快打，别磨叽！”
　　“魔皇陛下！”狄羽看向他。
　　“干嘛？”魔皇没给他好脸色，“先说好，别想着指挥孤。”
　　狄羽微微一笑：“不敢，晚辈只是有一个请求。”
　　“省了，你这种笑眯眯的家伙，肯定没安好心。”
　　狄羽好听没听到似的，继续说：“还请陛下帮个忙，让这些阴魂堵住出口。”
　　“喂，说了别指挥……”
　　狄羽扬手抛了件东西过去：“麻烦陛下了。”
　　魔皇接过那物，居然态度一转：“好吧，看在你这么诚心的份上。”
　　“那是什么？”谢星沉好奇。
　　陆明舒摇头，她更加不知道了。
　　

第590章
　　阴气滚滚，剑光灼灼。
　　五位洞虚宗师大打出手，整个阴界犹如翻了天一般，动荡不止。
　　借着九龙鼎和魔皇的阴云护身，陆明舒与谢星沉从半空俯身下望。
　　“能不能赢啊……”谢星沉喃喃自语。
　　“难。”陆明舒摇头，“魔皇的实力比单独一人强，但他魔身初成，想要以一胜二，有点勉强。”
　　谢星沉又去看狄羽：“这位就是你说的狄宗师？他的实力真是出乎意料，居然不比吉长老逊色。”
　　陆明舒道：“狄前辈有奇遇在身，实力当然不凡。”
　　谢星沉点点头：“能做出小布，确实很不凡。”
　　说到这个，陆明舒突然想起来，一摸肩膀，发现小布不见了。奇怪，刚才还在这呢？去哪了？
　　这时，慕容长老与万长老一招合击，魔皇险些魔身被破。
　　谢星沉哎了一声：“他行不行啊！口气挺大，本事没有！”
　　陆明舒静静注视着他。
　　好一会儿，谢星沉才发现：“怎么了？”
　　“你好像……不恨魔皇了？”
　　谢星沉怔了怔，笑了起来。
　　“这段时间，你和他处得很好？”陆明舒探究地看着他，“说起来，他用的是谢长河的身体，自身亦有谢长河的记性，说是你父亲，也没什么不妥。”
　　谢星沉道：“每个人都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他给了我精血，这总是无法否认的。”没等陆明舒说话，他马上接下去，“不过，承认他是我生身之父，不代表我和他之间就有父子之情。就像你，也没否认过付尚清是你父亲吧？可如果有机会杀他，你不会犹豫。”
　　“这不一样，我和付尚清之间有血仇，这是抹不掉的。可你和魔皇之间……”
　　“我们之间没有仇，所以，只能当陌生人。”
　　陆明舒盯着他看了很久，没看出他神态间有什么勉强，才点了下头：“你真这样想就好了。”
　　谢星沉笑道：“离开九瑶宫，这些日子我想了很多。当他是谢长河的时候，并没有对不起我娘，也没有对不起我。仔细想想，他才是真正的悲剧，从来都不知道，自己不是自己。”说到这里，他摇了摇头，“其实我内心很感激，年少时心里那个伟岸父亲的形象，并没有崩塌。只不过，他现在是另一个人了。所以，我没有必要去恨。”
　　陆明舒缓缓点头：“你能想明白就好。”
　　谢长河是魔皇的一部分，但魔皇不是谢长河。他可以不恨，但绝对不能有期待。
　　魔皇这个人，谁也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现在只不过是双方利益一致，并不代表以后是友非敌。
　　尖锐的剑啸声响起，应和着滚滚的阴气，冲上半空，一声大爆。
　　山摇地动，无数游魂惊慌四窜，更有的被搅进去，就此消亡。
　　等级越高的战斗，无辜的亡魂越多。
　　“你们还不死心？”魔皇的声音传出，“消息已经传出，凭你们的实力，难有寸进，耗在此处，又有什么作用？”
　　吉长老等人进退两难。
　　进，魔皇与狄羽两人联手阻路，无法突破。退，此行任务失败，白白丢掉大好的局面，难道真要回去领罚？
　　吉长老咬了咬牙：“便是我们无法进入古夏，你们也休想安然脱身！”
　　魔皇大笑起来：“说得这么好听，其实是没法回去交差，想施个苦肉计吧？”
　　狄羽沉稳的声音响起：“倒也不难，三位且住手，让我们打上一掌就好了。”
　　吉长老道：“你们未免高兴得太早，我等已发出紧急传讯，马上就会有援兵前来。”
　　魔皇冷嗤一声：“方才孤就说过，阴界是孤的地盘！你们都没听到吗？报讯的人已经出去了，阴魂堵住了出口，等你们的人杀出去，恐怕九州已经人人皆知！”
　　“……”
　　吉长老在心里暗叹一声。他知道魔皇说的不错，想要破出此局，只要胜了这两人，闯入古夏即可。但是……
　　这时，空中忽然泛开一层层的涟漪，似有人踏着气浪而来。
　　魔皇忽地目光一寒：“何人在此！”
　　似远似近的声音悠悠响起：“三皇子，我们终于见面了！”
　　阴云上的谢星沉和陆明舒，听到这个声音，同时变色。
　　付尚清！他怎么会来？更奇怪的是，他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强了？还有，他跟魔皇相识？！
　　阴气分开，露出来的果然是付尚清的脸庞，他笑吟吟地看着魔皇：“真是好伤心啊，三皇子竟然不记得我了！”
　　魔皇死死地盯着他，陌生的脸庞，陌生的声音，但这语气却不陌生。
　　他沉沉开口：“是你！”
　　“是我。”付尚清微笑。
　　魔皇眯起眼：“这身皮，可不如你先前的顺眼。”
　　付尚清道：“不过随殿下行事而已。”
　　魔皇冷笑不止：“以往真不知道，卫使大人对孤这么一往情深，一路追到古夏，都千年过去了，还阴魂不散！”
　　“这大概就是命吧！”付尚清抚掌，“故人都死绝了，夏国也灭亡了，我们俩换了身皮，居然又再见了。”
　　“既然如此，你冒头又想干什么？”魔皇已经蠢蠢欲动了，“孤能杀你一次，就能杀你第二次！”
　　付尚清哈哈大笑：“殿下，这么自大可不好。你们二对三，勉强算是平手，如果我加入的话，你说，你有多少胜算呢？”
　　“哼！孤还怕你不成。”
　　付尚清叹气：“殿下，你就别强撑了。反正夏国灭亡了，我的任务也没必要执行了。不如这样，你把传国玉玺交给我，我转身就走，日后两不相干，如何？”
　　魔皇只给了两个字：“做梦！”
　　付尚清毫不意外，摇头叹气：“真是的，想跟三皇子化干戈为玉帛都不成，既然如此，那也只好再续孽缘了。”
　　魔皇轻蔑：“尽管来，就当孤看看，你换了身皮，可长了本事！”
　　付尚清微微一笑：“当然。在此之前，我先处理件私事。”
　　陆明舒眉头一皱，突然有不妙的预感，但是来不及了。
　　一道冲天而起的光芒，与付尚清的声音同时响起：“待我先斩了这孽女！”
　　“明舒！”她听到谢星沉的叫声，也看到了狄羽回护的剑光。
　　但是，随后都远去了。
　　

第591章
　　“爷爷，爷爷。后来又发生了什么？”
　　迷雾泽的小镇上，一群小孩围着白胡子老头儿讲故事。
　　“好了，故事已经讲完了。”老头儿笑眯眯地摸了摸小孩的头，“你们都回去吃饭吧！”
　　“哪里讲完了！”小孩不肯，“架打完了吗？谁赢了？”
　　“对啊对啊！”别的小孩跟着闹，“那姑娘死了吗？怎么能没有结局呢？”
　　“我们就是结局。”老头儿高深莫测地说了一句，“都回去吃饭吧！你们爹妈来了。”
　　果然，大人们过来揪人了，于是小孩们一哄而散。
　　故事的结局？还有什么结局啊！
　　老头儿喃喃自语。
　　那年，在玄阳派的威逼之下，古夏不得不引入其他势力。自此，古夏与九州互通。
　　古夏现在还存在着，这就是结局。
　　鼓乐声吹起，又有人去世了。
　　自从那件事过后，迷雾泽的大黑树，就不再葬人了。
　　但总有人说，大黑树里有幽灵，每到阴晦之时，会有白影出现。
　　阴界的通道都已经堵了，怎么可能会有幽灵呢？
　　老头儿摇摇头，也回家吃饭去了。
　　……
　　一个白影，在大黑树里飘荡。
　　她脸色惨白，身影虚幻，看起来就像一个幽灵。
　　但，有阳光从大黑树的隙缝照进来，清清楚楚地照在她的手上，却没有任何反应。
　　她不是幽灵。
　　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突然有一天，她惊醒过来。
　　“咔，主人，你终于醒了！”小布欢喜的声音传来。
　　过了好久，陆明舒才意识到自己的存在。
　　她低下头，发现自己好端端地站着，并没有死。
　　“我这是怎么了？”她喃喃地问，“这是哪里？”
　　“这是大黑树的树心。”
　　“树心？”
　　她抬头看去，发现自己在一个封闭的空间里——确切地说，并不是完全封闭的，因为还有几缕阳光，从细小的隙缝里照进来。
　　这是个圆形的空间，墙壁像是树皮。空间的正中央，有一颗圆球，大概掌心大小，呈橘色，有点像太阳。
　　而她自己，瘦得几乎脱了形，身上的衣衫，也处于半烂的状态。
　　“大黑树，不是一颗死树吗？”陆明舒想起来。
　　“对呀，但是它的树心，埋了一颗宝贝。”
　　“宝贝……”陆明舒有点迷糊，过了很久才反应过来，“对了，我想起来了，有人说过，大黑树明明是阴沉木，却阴阳平衡，怪得很。”
　　“对，就是因为有宝贝的存在，冲了阴气，所以葬进大黑树的人，并不会变成阴魂。”
　　“哦……”
　　陆明舒呆呆地坐着。
　　她好像睡了很久，脑袋木木的，好些事，都回忆不起来。
　　“我……这是死了吗？”
　　“没有。”小布答道。
　　“那这是怎么回事？”
　　“主人受伤了，所以小布把主人拖到这里来养伤。”
　　是这样吗？当时是什么情形来着？
　　陆明舒慢慢回忆起来了。
　　古夏，九州，洞虚之战，她被付尚清一掌拍杀！
　　她彻底清醒了！
　　“小布！”
　　“在！”
　　“我活着？”
　　“是的。”
　　陆明舒深吸一口气：“怎么回事？其他人呢？”
　　小布莫名其妙：“还有什么其他人啊？”
　　陆明舒想了想：“狄前辈，魔皇，付尚清，还有……谢星沉！”
　　“他们不在呀！”
　　陆明舒脑袋有点疼：“我死了以后……不对，我昏迷之后，发生什么事了？”
　　记忆中，她被付尚清一掌拍杀，之后就陷入了长久的梦境。梦境里什么也没有，只有大黑树，但她能感觉到，时间过了很久。
　　如果她没死，那么多洞虚宗师在，怎么会不救她呢？还有谢星沉。为什么她会在大黑树里，好像被抛弃了的样子？
　　她把这些问题，一一问出来。
　　小布说：“我不知道呀！小布之前被阴风吹走了，发现这里有宝贝。后来感觉主人出事了，就出去找主人。发现主人还活着，就把主人拖回树心来了。”
　　“……”
　　很好，回答得很清楚。但是她的疑问一个也没能解答！
　　陆明舒深吸一口气：“我昏迷多久了？”
　　“咔，小布有记天数！看到阳光一次，就记一笔！”
　　陆明舒顺着它所指，只见墙壁上画了满满一整面的“正”字！
　　这……得有几百个吧？所以，她昏迷好几年了？不对，如果算上下雨的时间，还要更长……
　　陆明舒满脑袋疑问，得不到解答，最后憋出一个问题：“那我要怎么出去？”
　　小布歪了歪脑袋：“以前这里有洞的，但是慢慢合上了……”
　　“……”
　　要冷静，要冷静。
　　小布一问三不知的，她先出去再说。
　　陆明舒运转了一下玄力，愣住了。
　　“我……突破了？”
　　“咔，是的！”小布答得一本正经。
　　她啼笑皆非：“怎么回事？不但没死，还稀里糊涂突破了？”运气也太好了吧？
　　体内玄力运转，掌风如剑，一掌打去。
　　纹丝不动。
　　“……”真是尴尬。大黑树原本就是阴沉木，坚固无比，这里墙壁不知道有多厚，一时间竟没有反应。
　　“主人，”小布继续一本正经地说，“您可以打破的，不过需要比较长的时间。”
　　陆明舒点点头：“罢了，不着急，我先恢复恢复再说。”
　　她现在这样，跟个女鬼似的，出去还不吓到人？
　　于是，陆明舒心念一动，进了天轮。
　　这一进天轮，她又惊到了。
　　“小桑！”
　　多年不见，小桑还是一叫就出现：“在。”
　　“这是怎么回事？”她指着天轮正中那棵大树。
　　原来的小树呢？才几年，怎么就变成这么大一棵了？这都快捅破天了！
　　小桑的声音和小布一样一本正经：“您的天轮升级了。”
　　“……是因为我修为提高了吗？”
　　“是，但不全是。”
　　树下出现虚幻的木轮，陆明舒瞟过去一眼，差点被吓住了。
　　“我没看错吧？这是几个零？”
　　“五个。”
　　她呆了半晌：“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积分？”
　　小桑没有回答，估计又是因为不够权限。
　　所以，她昏迷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陆明舒只觉得问号一个个长出来，挂满她的脑袋。
　　

第592章
　　陆明舒坐在树心正中央，静静思考。
　　那颗圆球形状的宝贝，就在她的面前。
　　阳气从这圆球里散发出来，驱散了此地的阴气。
　　她受了那一掌，无论是谢星沉还是狄羽前辈，都不会坐视不理，他们没找她，只有一个可能——找不到。
　　“小布，你找到我的时候，是不是周围没人？”
　　“咔，是的。”
　　“你没见到你的前主人，是吗？”
　　“是的。”
　　小布被阴风吹走，到找到她，这中间可能经过了很长的时间。
　　“你在哪里找到我的。”
　　“就在大黑树的树根。”
　　这么说，她被打得很远？当时几位洞虚大打出手，阴界一团乱，到处都是逃窜的阴魂，她被付尚清一掌打中，极有可能被阴风卷走，失去了踪迹。
　　“主人，你睡了好久好久，小布差点以为你要死掉了。”
　　“我当时伤得很重，是吗？”
　　“嗯，都没有呼吸了。”
　　付尚清那一掌打得不轻，为的就是取她的性命。那一刻，陆明舒真的以为自己会死。
　　或许，她没有死，是因为天轮的庇护？
　　——等等，天轮！
　　她想起来了。当年天门之争，她面临性命威胁，天轮主动护主，也许这次也是这样。
　　性命垂危，天轮护主，说不定直接把她的肉身也拖进去了。所以，其他人才没有找到她。
　　陆明舒将事情大致理了一遍。
　　“算了，余下的事，出去就能弄清楚了。”
　　她体内玄力滚滚，伤势已经全好了，甚至还突破了化物境。天轮或许会护住她的性命，但从来不会主动帮她突破——是小布口中这个宝贝的功效吗？
　　陆明舒伸手按在这颗圆球上，马上就有一股滚滚的热流冲进体内。
　　“还真是宝贝……”她喃喃地说。
　　“是吧？”小布洋洋得意，“小布找到这个宝贝，本来想马上告诉主人的。”
　　谁知道找到她的时候，她快变成尸体了。
　　“小布真厉害！”陆明舒夸奖了它一下。
　　“咔！小布被表扬了！”小布高兴地摇头晃脑。
　　陆明舒静下心思：“虽然突破了，但境界未稳。小布，你帮我看着，我先稳定一下，适应化物境再说。”
　　“好的，主人。”
　　……
　　清明雨过，高骧采了一棒杜鹃，慢慢沿着山路走过去，直到尽头停下。
　　他叹息一声，看了看手上的杜鹃花，又觉得无趣，扔进了山沟。
　　人不在，碑也没有，他采了花，又献到何处去？
　　“高师兄？”山道尽头的山崖后，钻出来一个人。
　　“……”高骧看了她一眼，点点头，“元师妹。”
　　元榕从山崖后出来，手里也拿着一棒杜鹃，不知道摘给谁的。
　　“师兄你也出来采花吗？今年的杜鹃花开得真好。”
　　是啊，清明的时候，杜鹃花开得最好了。
　　“师兄你怎么扔了？是那些花开得不好吗？看，我采的不错，给你！”
　　高骧啼笑皆非。这位元榕师妹，以前侍奉元太上长老，他只打过一两次照面，根本不晓得她是什么性格。那件事过后，他回了九瑶宫，才知道这位元师妹到了碧溪谷。
　　她怎么就这么……呆呢？和明舒真是完全不同的类型……
　　“我们采杜鹃花，一般是扫墓的时候，你把它给我，难道是……”
　　“怎么？”高骧后半句话没说完，元榕眨巴着眼睛问。
　　“……没什么。”高骧接过她的花，“谢了。”
　　她听不懂就算了，习武之人，百无禁忌。既然送他，那就收了吧，谁说杜鹃花一定是献给过世之人的？以前杜鹃花开，明舒也常采了插在花瓶里，远远看过去，一片烂漫的红，生气勃勃。
　　两人一道往回走。
　　元榕一边走一边问：“高师兄，我看你一脸伤怀，是不是想起陆师姐了？”
　　高骧有点意外。说她是个傻妞，还懂得看他脸色，倒也不是傻得彻底。
　　“是啊！”
　　“你不要想太多啦，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说不定陆师姐什么时候就突然回来了呢！”
　　“……”这傻妞会不会安慰人？都八年了，又是在阴界那个地方，没有消息，差不多就等于死了。
　　“反正我相信，陆师姐一定会回来的！”元榕一脸乐观。
　　虽然傻了点，看着欢欢喜喜的，陪着刘师伯倒是挺好。要是换个伤春悲秋的，明舒已经失踪这么多年，还不愁死？
　　高骧突然觉得，陆明舒当初会答应元太上长老，把元榕接过来，肯定是因为这个。
　　她大概知道，自己不会常常留在九瑶宫，无人陪伴刘师伯和惠娘，多了元榕这个傻姑娘，碧溪谷也能多点生气。
　　“刘师伯最近怎么样？”高骧问。
　　“挺好的。”元榕说，“门派事务很多，师伯很忙呢！”
　　“那惠娘呢？”
　　“惠娘也挺好的呀！就是想陆师姐，时不时念叨。不过我劝她的时候，她说她不着急，陆师姐总会回来的。”
　　高骧微微一笑。这是最好的结果了，心里有个希望也好。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他慢慢说道，“我一直以为，会有很多很多时间相处。没想到，后来总是擦肩而过。”
　　先是她外出，回来时他又出门了。他被困在阴界，她来寻他，结果却……
　　高骧怪过自己，可是，事实已经造成，他再追悔也是无用。
　　何况，还有一个更伤心的人呢！
　　“对了，中州那边可有消息？”
　　“什么消息？”元榕没懂。
　　“我是说，那位谢公子。”
　　元榕摇头：“他不是去九州了吗？没听说有什么消息。”
　　高骧在心里长叹一声。
　　如果陆明舒还在，他或许会很不爽谢星沉这个人。明明他们才是青梅竹马，凭什么这个家伙出现，抢了明舒的关注？可是，现在陆明舒不在了，他反而有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他们都在怀念同一个人，而对方的痛苦比他更深。
　　这是高骧惟一值得安慰的事。
　　正因为对方那样痛苦，还没来得及产生的敌视，就这样消散了。
　　当初，陆明舒受了付尚清一掌，在阴界失踪，那位谢公子在阴界足足找了三年，直到太后亲自去求他，他才离开。
　　对这样一个“情敌”，高骧无法去讨厌他。
　　

第593章
　　半空中，传来一声嘶鸣。
　　高骧仰头看去，是小呆在奔跑。
　　八年过去，小呆体形又变大了。自从九州诸派进入古夏，为了护住这几只雪翼踏云驹，小呆一家如今挂在九瑶宫名下。
　　不过，没有人去骑它，除了陆明舒，它也不让别人骑。
　　“高师兄，今年的春猎你去吗？”元榕问。
　　高骧摇头：“我去不合适。”
　　由于阴界的经历，高骧不得不转为阴修。他虽然回到九瑶宫，但深居简出，几乎不见人。甚至劝服师父，另外再收一个弟子，传下剑法。
　　柳林一脉只收一徒，这规矩到他这里算是破了。
　　没办法，他已经成了阴修，运气之法与正常的武修不同了，无法再传承柳林剑法。
　　还好，师祖和师父都很理解他，仍然接纳他。
　　原来阴傀宗那些同门，都跟着魔皇走了。
　　因为古夏并没有阴修的传承，倒是魔皇，是个正宗的阴修。
　　古夏和九州一打通，魔皇就到九州去了。这让古夏玄盟松了口气，这位实力强，来历又不简单，认真说起来，人人都得管他叫一声祖宗，偏偏他又染了魔性，谁知道会干出什么事来。
　　现在好了，就算他要祸害，也祸害九州去！
　　古夏这些年过得不容易。当年阴界大战，几位洞虚冒死引入九州势力，坏了玄阳派的计划。
　　之后，他们战战兢兢，把资源分润出去，总算勉强保住了和平。
　　古夏玄盟，现在正式成了一个大门派，原来的门户之见，在慢慢消除。各派的驻地还在，但留下的都是养老或静修的人，权力中心，已经转到了天运城。
　　九瑶宫这些年发展得不好不坏。
　　当年的阴界之战，使得谢星沉堂堂正正回到了世人面前。陆明舒居功至伟，然而，因为她的失踪，并没有给九瑶宫带来什么实际的好处。
　　虽然没有找到尸体，但大部分人认为她已经死了。
　　阴界那个地方，别说受了重伤，就算没伤，活人哪能久留？没找到尸体，定是在哪个地方安静无声地死去了。
　　高骧刚开始不接受，找了很久。但这几年，他发现自己有点动摇，现在真的跟他说，陆明舒已经死了，他也不会有太大的反应。
　　不去说死这个字，只是想给自己留下一点微薄的希望。
　　他突然觉得，自己是真的不如谢星沉。
　　他有一次，听师父说起，谢星沉之所以去九州，是为了寻找转生秘法。
　　其实，这希望更加微小。
　　魔皇自己就转生过，连他都找不到陆明舒，还有什么办法？难道要去求无衰高人吗？
　　可无衰高人，哪里能轻易见到？玄阳派比古夏所有门派加起来都大，也不过一位无衰高人。那些顶尖大派，也就三五个。整个九州加起来，不知道有没有三十个。
　　可是，谢星沉还是去了。不管他能不能做到，至少他做了。
　　知道这件事，高骧第一次觉得自己输得不冤。
　　“高师兄，我回去啦。”
　　心思浮沉间，两人到了岔路口。柳林居和碧溪谷，在此分道。
　　高骧点了点头：“去吧。”
　　元榕高高兴兴走了。
　　高骧带着一大棒杜鹃回到柳林居，看到了熟悉的声身影。
　　他大喜：“师祖！您回来了？”
　　卓剑归靠在熟悉的躺椅上闭目养神，缓缓睁开眼睛，对他点了下头，说：“花不错。”
　　高骧挠了挠头，把花插进瓶子，搬了张椅子，坐到他旁边。
　　柳林居人少，收他入门时，安同尘自己也在修炼要紧处，是以，说他是卓剑归一手带大的，也没有错。
　　“师祖，您怎么回来了？天运城那边没事吗？”高骧一边问，一边给他倒茶。
　　“就是有事才回来的。”卓剑归接过他倒的茶，说，“周流宗那边，需要大批量的魔兽。”
　　高骧皱了眉。古夏和九州互通，现下古夏玄盟与九州各大派都有合作。说是合作，主要还是古夏以大量的资源，换取各宗的保护。
　　没办法，古夏玄盟太弱小了，能够维持眼下的平衡，已经很不容易。
　　不过，古夏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
　　比如，他们原来残缺不全的传承，正在逐步完善。短短八年间，古夏武修的实力又上了一层，比之九州修者，天分高的已经有了一拼之力。
　　“这么说，这次春猎又要加大规模了？”
　　“嗯。”卓剑归饮了一口茶，“而且，他们想要活的。”
　　高骧眉头紧皱，要活的更麻烦。
　　卓剑归看他的表情，不禁一笑：“活的价格更高，至少他们愿意付钱。”
　　“嗯……”高骧也知道，事情无法一蹴而就。古夏玄盟想要成长到能和九州各大宗抗衡，还需要很长的时间。
　　引入九州诸派势力的效果，已经能看到了。各派势力，表面维持平衡，虽然向古夏索取，但也会付出相应的报酬——虽然这报酬比起他们得到的微薄得多。
　　“论规模，古夏玄盟不比九州一些中等门派小了。”高骧说，“可惜的就是，没有足够的高手。”
　　阴界大战后，那些洞虚宗师没再离开，现下成了古夏玄盟的掌舵者。也是因为如此，他们才有和九州各派来往的资格。
　　“慢慢来。”卓剑归道，“现下五位宗师，还在提升实力中。”
　　“说起来，狄前辈实力高强，是不是有希望进入无衰？”
　　以前，古夏是传承不全，狄羽才会一直留在洞虚。他的实力，可不比九州那些高手差。
　　“不好说。狄前辈去九州了，希望这番游历能让他有所得。”卓剑归轻叹。
　　只要古夏出现一位无衰高人，局面就会大改。有无衰坐镇，就能跻身二流，那些九州大派，也就不敢压榨得太狠。
　　除此之外，低阶的新秀必不可少。就说现存的化物境，有潜力进入洞虚的，不多。
　　“骧儿，你可曾想过自己的未来？”卓剑归忽然问。
　　高骧一愣：“师祖，您的意思是……”
　　“你已经成了阴修，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你眼下只有出神，以后呢？就算你无法再继承柳林一脉，师祖也希望你能更进一步，化物，洞虚，乃至无衰。”
　　“……”高骧低下头。
　　“去九州吧！”卓剑归道，“那里才有阴修的传承，才是你能放开手脚的地方。”
　　

第594章
　　又是一年春猎。
　　九瑶宫今年的春猎，比往年都要盛大。
　　自从古夏与九州互通，各大派可劲收徒，弟子比旧年多了一倍不止。
　　然而，出神境以上高手，不是短期就能培养出来的，如今撑场面的，还是那些。
　　更尴尬的是，由于中间断层，九瑶宫化物境只有卓剑归一人。眼下洞虚宗师入世，层次被拉高，卓剑归这个太上长老，许多时候都要亲力亲为。
　　比如现在。
　　“你们九瑶宫只有这些人？”瑶西山林上空，一个华衣绣服的贵公子轻摇手中折扇。
　　卓剑归在一旁陪客，淡淡点头：“小门小派，让荀公子见笑了。”
　　这位荀公子摇了摇头：“你们古夏，真是捡不出几个上台面的！”
　　卓剑归静立一旁，没反驳，也没应和。
　　荀公子身旁，一个美貌少女皱着眉头说：“这么个破地方，能有好的灵兽胚子吗？还不如咱们下属的分院呢！”
　　不远处，解文涵听得眉头直皱，蠢蠢欲动想拔剑。
　　谭语冰发现了，及时按住她的手，提醒：“解师妹，那位荀公子可是化物境！”
　　解文涵磨了磨牙，低语：“嫌弃就别来啊！”
　　谭语冰无奈地笑笑：“人家是九州大派周流宗，洞虚宗师都有几十个，化物境压根不值钱，在他们眼里，九瑶宫可不就是破地方？”
　　“哼！”解文涵忿忿松开手。
　　探路的先锋还没回来，蹲了一会儿，解文涵憋不住又问：“你说，他们两个在周流宗是什么地位？”
　　谭语冰道：“这位荀公子好像是洞虚宗师的弟子，至于那位华小姐，听说她有个叔父是堂主。”
　　“就是个堂主啊，还是叔父。”解文涵撇嘴。口气那么大，还以为来头多大呢！
　　谭语冰叹了口气：“就算在周流宗不算什么，咱们都得罪不起，忍忍吧。”
　　只能忍，除了忍还能怎么样？
　　那头先锋回来了，运气不错，发现了一个小兽窟。
　　卓剑归当即下令，出神境的猎兽小队出发，前去抓捕。
　　费了好一番功夫，他们将几只幼兽抓回。成年魔兽有的狂性大发，只能杀的，有的脾气乖顺，当即抓了。
　　华小姐接过一只刚出生的赤翼狐，脸上总算露出了笑意：“荀师兄你看，它好可爱！”
　　荀公子也笑：“还不错吧？古夏这地方虽然小了点，兽类倒是挺丰富的。”
　　“它有什么特殊的技能吗？”华小姐兴致勃勃。
　　卓剑归答道：“赤翼狐血统高贵，天生就会御使火法，且修炼进步很快。”
　　“听起来马马虎虎。”华小姐逗弄着这只刚刚睁开眼睛的赤翼狐，“不过，它这个样子，不好当坐骑吧？”
　　“可以当坐骑。”卓剑归说，“赤翼狐速度不慢。”
　　华小姐歪头想了想，嘟囔：“骑狐狸，听起来好像有点……”
　　那荀公子漫不经心道：“华师妹你急什么？等会儿再抓几只，你挑一挑。”
　　这番对话，听得解文涵额头青筋直跳。
　　卓太上长老何等人？只能在这里陪他们挑宠物，简直……
　　谭语冰看她这样，只得再次出声提醒：“解师妹，忍忍！”
　　解文涵深呼吸，仍然觉得忍不住，走远了些，小声抱怨：“这些高门大派真烦！拿我们当什么了？给娇小姐抓宠物的？”
　　“谁叫我实力不如人呢？”谭语冰叹气，“忍几年吧。等我们实力强了，他们就会客气了。”
　　“这要忍到什么时候？！”
　　“卓师叔都能忍，我们为什么不能忍？”谭语冰心态倒好。
　　“哼！”解文涵忿忿说了句，“要不是我实力不够，真想叫他们出出丑！”
　　谭语冰忍不住一笑：“你这脾气啊……”
　　收拾完兽窟，她们回去，那华小姐还在挑三捡四：“这几只不错，但是战斗力不行吧？这几只血统挺好，就是太丑了。不是说古夏魔兽种类保留很全吗？怎么就这些？”
　　卓剑归不见怒色，淡淡回答：“春猎还没结束，华小姐若是不满意，过两天再看。”
　　这边说完，华小姐对帐篷又不满意了：“这怎么住？又脏又乱的。”
　　卓剑归道：“条件简陋，委屈华小姐了。”
　　这位华小姐纠结半天，最后还是不想委屈：“不行，这里我住不下去。”
　　卓剑归没犹豫：“若是如此，在下送华小姐回九瑶宫。”
　　“这多不方便啊！”华小姐嘟起嘴，“来来回回的好烦！”
　　卓剑归看了看：“如若不然，在下命弟子重新选一处干净的地方？”
　　“荒郊野外，能干净到哪里去？”
　　“……”卓剑归闭嘴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他能怎么办？
　　“你们九瑶宫就这个待客之道？”他不说话，还不行了。
　　安同尘听得眉头直皱。这华小姐，自己不过是个出神境，在周流宗也就是个普通弟子，来九瑶宫就变得娇贵了？
　　“华小姐，我们九瑶宫就这个条件，还请体谅。”安同尘冷冷说道，“春猎本来就是锻炼弟子的，忍几天就过去了。”
　　这话华小姐不乐意了：“你们九瑶宫也太……自己条件差，就让客人忍？哪有这个道理！”
　　“不然呢？华小姐希望我们怎么做？搬座皇宫来吗？”
　　华小姐恼了：“你什么意思？”又去拉荀公子的衣袖，“荀师兄，你看他们！一个小门派，还牛起来了！”
　　“华小姐既然知道我们是小门派，也看到我们条件有限，何必故意为难？”安同尘道，“我们已经尽力待客，客人也要自觉点吧？”
　　“喂，你说什么？！”华小姐柳眉倒竖。
　　“同尘！”卓剑归清咳一声，对荀公子拱了拱手，“抱歉，小徒脾气不佳，如有冒犯，还请见谅。”
　　荀公子勾了勾嘴角，说道：“华师妹，算了，这点小事，跟他们计较什么？”
　　“哼！”华小姐忿忿扭开头。
　　这时，天上传来一声鸣叫。
　　华小姐抬头去看，却见一只双翼雪白的天马，在半空踏云疾奔。
　　安同尘一看，心中暗叫不妙！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呀！”华小姐兴奋地指着半空，“荀师兄你看，好漂亮的灵兽！这只当坐骑还差不多！”
　　

第595章
　　“不好，小呆！”解文涵和谭语冰的脸色也变了。
　　“怎么回事？小呆居然这个时候跑出来！”解文涵急了。
　　雪翼踏云驹的颜值太高，速度又飞快，当坐骑再合适不过，见过的人没有不动心的。
　　谭语冰紧张地看着那边：“小呆平时就乱跑的，刘师兄从来不锁它！”
　　“平时就算了，可是今天……”
　　卓剑归还算冷静，说道：“华小姐，这只雪翼踏云驹有主了，抱歉。”
　　华小姐不当回事：“不就是钱嘛！我们出！”又去扯荀公子的袖子，“荀师兄，对吧？”
　　荀公子微笑点头：“卓兄，既然我师妹喜欢，还请割爱。”
　　卓剑归道：“此兽非我所有，请恕在下不能做主。”
　　“那它主人是谁？我与他亲自谈。”
　　卓剑归摇头：“她现下不在九瑶宫中。”
　　“那就是没主喽！”华小姐马上接过去，“好了，你们不用搪塞了，大不了我们多出一倍！”
　　“这不是钱的问题……”
　　华小姐不以为然：“那就是钱出得不够的问题，你们直接说，要多少好了！”
　　“……”卓剑归闭嘴了。
　　安同尘听得心头火起：“华小姐，家师说得很清楚，它有主了！你就是有再多的钱，也不能强买强卖吧？”
　　“你什么意思啊？”华小姐不乐意了，“你们九瑶宫，不就是给我们提供灵兽的吗？牛气哄哄什么？”
　　“……华小姐！”
　　“你凶什么？”华小姐去拉荀公子的袖子，“荀师兄，你看！”
　　荀公子拿扇子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华师妹，话不好这么说。”虽然不轻不重地说了一句，荀公子却也没当回事，对卓剑归道，“卓兄，我师妹实在是喜欢，就算你不好做主，也请指条路吧！”
　　卓剑归眉头紧锁：“实在抱歉……”
　　话刚出口，那华小姐就道：“哼！你们说这只灵兽有主，那我就试试看！要是它认了我为主，看你们有什么话好说！”
　　说完，袖子一甩，飞上半空，直奔小呆而去。
　　安同尘一时没来得及阻止，怒声道：“华小姐，你想做什么？”
　　华小姐已经用行动作答了，一条彩练从她袖中飞出，直奔小呆而去。
　　小呆正跑得欢快，忽然感觉到杀气，返身一跃，仰头叫了一声，额间独角放出雷光。
　　没想到，华小姐更高兴了：“挺厉害的！很好，这样才有资格当我的坐骑！”说着，彩练再度挥出。
　　解文涵蠢蠢欲动，很想拔剑。忍了又忍，问谭语冰：“我能不能出手？有点控制不住了啊！”
　　“忍忍，再忍忍。”谭语冰忙道，“能出手的话，安师兄一定会出手的！”
　　柳林一脉和陆明舒的关系，比她们只近不远。
　　解文涵气得脸色铁青：“安师兄怎么还不出手？”
　　“他们也难！”谭语冰叹气，“周流宗咱们是真得罪不起，何况，那个荀公子还盯着呢！”
　　她们说的没错，安同尘是真想出手，但荀公子有意无意落在他身上的目光，让他不敢贸然出手。
　　这位荀公子，比起华小姐当然礼貌多了。但是，他一个洞虚宗师的高徒，本身又是化物境，来古夏就是散心的，哪里会把九瑶宫当回事？华小姐再失礼，那也是他的师妹。
　　何况，卓剑归再三拒绝，确实让他很不快。
　　华小姐脾气差，手段倒真不差。到底是周流宗的弟子，彩练使得精妙，小呆突来奔去，渐渐被缠在彩带中。
　　就在这时，忽然一道剑光掠起，直奔华小姐而去。
　　解文涵吃了一惊，兴奋得直抖：“这谁？好大的胆子！”
　　剑光一纵而至，“唰”一下干脆利落，撕开了彩练的包围。
　　华小姐大怒：“什么人？敢和本姑娘动手！”
　　剑光散去，露出一张俏丽的娃娃脸，这人正鼓着腮帮子，气呼呼地瞪着华小姐：“你这人要不要脸？小呆是我陆师姐的坐骑，不卖听不懂吗？”
　　“咦，这不是……”解文涵认出来了。
　　“元师侄。”谭语冰捂脸。
　　可不就是元榕？她出手就算了，居然还骂华小姐不要脸。不过，听起来真爽！
　　卓剑归眉头轻轻一耸，对荀公子道：“抱歉，我这师侄孙年纪小，脾气暴了些。”话是这么说，却没有阻止元榕的意思。
　　荀公子嘴角提了提，没说话。
　　元榕这么直白地骂不要脸，华小姐哪里忍得住：“你敢骂我？”
　　“骂你怎么样？”元榕指着她鼻子，“还不是你自己欠骂！还大派弟子呢，咋咋呼呼，跟个泼妇似的，一点教养都没有！”
　　“你……你敢辱我宗门？！”华小姐气疯了。
　　偏偏元榕是个直的，马上说：“谁辱你宗门了？我辱的就是你！”
　　华小姐抖着嘴唇：“臭丫头，找死！”
　　千言万语，不如打死了事。华小姐不擅长斗嘴，当下彩练一挥，向元榕攻去。
　　若是寻常出神境，未必是华小姐的对手。偏偏元榕近年来，被秀姑姑逼着将通天阁那些书籍全部通读，又被陆明舒教过如何通过计算御敌，任她彩练怎么挥，就见剑光神出鬼没，将之一一撕裂。
　　解文涵惊讶：“这元师侄，实力居然这么强？”
　　谭语冰嘴角翘了翘：“她是元太上长老的嫡系，又在碧溪谷住了这么多年，不奇怪。”
　　“嘿！”解文涵快意极了，“华小姐口气这么大，这下被元师侄收拾了，看她以后还牛不牛！”
　　眼看华小姐不支，荀公子忽然一合折扇，飞掠上去。
　　“够了！”他袖子一挥，将华小姐带回，同时，将元榕的剑光搅得粉碎。
　　眼看元榕被他震退，卓剑归剑光一跃，将元榕裹住。
　　“荀公子。”他抢先开口，“小辈无状，还请见谅。但这只珍兽，我们是真不能卖。”
　　“卓兄。”荀公子却像没听到似的，缓缓道，“我家师妹实在是太喜欢，还请割爱！”
　　原本，他不是一定要这只灵兽。可自家师妹险些被这无名小派的弟子打败，这脸面却是不得不讨回。
　　卓剑归没再说话。他已经明白荀公子的意思，对方就是要以势压服。他不愿意让步，但又不得不考虑后果。
　　该怎么办呢？若是拒绝的话，恐怕逃不过一场相斗。
　　长久的沉默中，忽然远远响起一声啸鸣。
　　被元榕护在身后的小呆，立时兴奋起来，拔蹄往声音来处奔去。
　　元榕愣了愣，跟着反应过来，大叫一声：“陆师姐，陆师姐回来了！”
　　

第596章
　　荀公子抬头看去，夕阳染红了天边的云彩，雪翼踏云驹飞踏疾奔，美得像幅画。
　　就在这幅画里，一道剑光飞遁而来。
　　到了雪翼踏云驹面前，剑光化去，露出一个白衫女子。
　　她外表年纪不大，至多十八。一张脸有如白瓷，淡漠得不带表情。
　　直到那只雪翼踏云驹飞奔到她的面前，凑上前亲热地蹭着，她的眼睛里才露出淡淡的笑意。
　　陆明舒摸了摸小呆的脑袋，和它亲热了一会儿：“好了好了，我回来了，以后不把你丢下了。”
　　得到她的承诺，小呆满意地仰头叫了两声。
　　“陆师姐！”元榕大叫一声，跟着飞扑过去。
　　她一把抓住陆明舒，兴奋得声音直抖：“你可算回来了！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的！他们说你死了，我才不信呢！刘师伯也不信，惠娘他们都不信！看吧，你真的回来了……”
　　陆明舒一边听她说，一边带着小呆，向这边缓缓而来。
　　“卓师叔祖。”她向卓剑归行礼。
　　直到她站在自己面前，卓剑归才确信没有看错，记挂了多年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千言万语，最后只一句话：“明舒，你回来就太好了！”
　　陆明舒微微一笑：“让师叔祖，还有诸位师叔们担心了。”
　　那华小姐拉了拉荀公子的袖子，以大家都听得到的声音问：“荀师兄，这是谁啊？好大的派头啊！”
　　这句话酸溜溜的，听得元榕眉毛一竖，说道：“这是我陆师姐！小呆就是她的坐骑。早就跟你们说了，小呆有主的，你们还要强买！”
　　又拉着陆明舒告状：“陆师姐，他们可过分了！跟他们说好多次了，小呆有主的，不能卖，他们非要买，不卖就动手！”
　　“元师侄！”安同尘带着警告，唤了元榕一声。
　　华小姐这么做是很过分，但她这么说，是想把这事闹大吗？
　　“哦？”陆明舒向荀公子和华小姐两人看去。
　　卓剑归对那边道：“荀公子，华小姐，这位是我师侄孙，姓陆。”
　　又伸手一指，对陆明舒说：“这两位是周流宗的高徒，荀公子和华小姐。此番周流宗欲购进一批魔兽，他们正是为此事而来。”
　　陆明舒神色平静，向他们行礼：“原来是荀公子和华小姐，幸会。”
　　荀公子还了一礼：“陆姑娘。”定睛看了两眼，笑道，“九瑶宫也不是没有人才嘛！陆姑娘辈分这么小，修为居然比师叔们都高，难得啊！”
　　听他这话，安同尘定睛看去，只觉得陆明舒身上气质飘渺，不禁惊喜：“明舒，你进入化物了？”
　　陆明舒微笑点头：“侥幸，因祸得福。”
　　安同尘不禁大笑：“哈哈哈，好好好！你师父知道了，一定很高兴！”
　　“一个化物，就高兴成这样。唉，小门小派，就是眼皮子浅！”这酸溜溜的话，不用想也知道是谁说的。
　　陆明舒看向那位华小姐，笑了笑：“是不值什么，见笑了。”又对荀公子道，“真是抱歉，小呆是我的伙伴，不能买卖，还请两位另择珍兽。”
　　荀公子晃了晃手中折扇，还没说话，华小姐已经一拉他的衣袖：“荀师兄！我就喜欢这只！你不会因为一个外人，叫我退让吧？”
　　华小姐很不高兴，一个小门派，也敢拒绝她。尤其陆明舒来了之后，九瑶宫人人看着她满脸欣喜，就连自家师兄也多看了好几眼。这种被别人比下去的心态，让她格外不爽。
　　在周流宗就算了，上头那么多耀眼的师姐她比不上，为什么到一个偏僻小派来，她都要被别人比下来？
　　荀公子叹了口气：“这不太好办啊！之前还以为无主，现下灵兽的主人都现身了……”
　　“师兄！”华小姐急了，“有主又怎么样？他们一个偏僻小派，用得着这么好的灵兽吗？给我们就不一样了，我们带回周流宗，喂它各种奇珍灵草，比留在这里强多了！”
　　“这个……”
　　“荀师兄！你之前答应过，一定帮我好好挑只灵兽，现下就不作数了？哼，那我以后也不理你了！凤师姐那里也不帮你说话！”华小姐大发娇嗔。
　　元榕偷偷做了个鬼脸。九瑶宫的女弟子，直来直往的多，从来没见过这么作的。
　　荀公子做了个无奈的表情，转过头来，对陆明舒道：“让陆姑娘见笑了，我这师妹被惯坏了，希望陆姑娘能够成全。”
　　陆明舒坚定地摇头：“抱歉，小呆真的不卖。”
　　华小姐刚要说什么，那边又响起了嘶鸣声。
　　两只更加神骏的雪翼踏云驹，往这边飞奔而来。
　　小呆看到父母，高兴地回应一声，奔过去和它们团聚。
　　三只雪翼踏云驹凑到一起，互相****，磨蹭。
　　华小姐眼睛更亮，嚷了起来：“荀师兄，你看！那边还有！”
　　这下荀公子的表情也亮了起来。方才他亲眼看到，这种雪翼踏云驹不但速度快，而且实力不弱。只有小呆一只，也就算了，现下发现还有两只成年的，而且看起来是一公一母，那意义又不同了。
　　如果能够带回周流宗，好好饲养，以后就能留下一系血脉！
　　他当机立断：“陆姑娘，这只小的既然是你的坐骑，那我们就不强求了。这两只大的，我们希望能够带回周流宗，还请割爱。”
　　陆明舒从小呆一家三口处收回目光，仍旧摇头：“抱歉，它们一家都不卖！”
　　华小姐闻言大怒：“喂！你不要太过分了，你说那只小的是你的坐骑，不卖还算有点道理。这两只大的不卖，是什么理由？看不起我们周流宗吗？”
　　荀公子没有说话，但眼睛眯了起来，态度很明确。
　　“明舒！”安同尘低低唤了声，“你看能不能……”
　　在他看来，能退一步还是退一步。之前一再拒绝，已经很不给面子了，这里进一步，别的地方就要退一步，这样面子上才过得去。
　　陆明舒没有松口：“这两只雪翼踏云驹，不仅是小呆的父母，它们于我还有恩。既是恩人，又岂能随意买卖。还请荀公子体谅。”
　　华小姐冷笑起来：“荀师兄，这下不是我要闹事吧？口气这么大，我倒想知道，她是不是本事也这么大！”
　　

第597章
　　陆明舒听说这两人的身份，就知道这一架逃不了。
　　小呆一家，她是绝对不会买卖的。
　　对方来自周流宗，九州的顶级门派，一而再再而三被拒绝，拉不下脸，可不就以势压人了？
　　这荀公子风度还好，此时还带着笑，问陆明舒：“陆姑娘，你说呢？”
　　陆明舒淡淡一笑：“这事不是应该荀公子说了算吗？”
　　意即，如果他愿意退步，那就息事宁人，大家继续客客气气做生意，要是他不肯……要打，她就奉陪喽！
　　荀公子笑容更深。这位陆姑娘，看着态度平和，实际上很嚣张啊！这种“你要打我就奉陪”的态度，分明就是觉得自己不会比他差，根本不在乎他周流宗高徒的身份。
　　小小的古夏，小小的九瑶宫，她哪来的底气？
　　荀公子自认风度好，对方是个姑娘，他不介意让一让，但这不代表，对方都瞧不上他了，还要退让。
　　“那好。”荀公子一指，“今日就请姑娘指教一番，若是在下侥幸赢了，还请姑娘割爱，将这两只雪翼踏云驹，卖给周流宗。”
　　陆明舒嘴角勾起：“若是你输了呢？”
　　“我荀师兄怎么会输？”华小姐忿忿道。
　　“比试总是有输有赢，有什么奇怪的？”陆明舒看都没看她，“荀公子，你说呢？”
　　荀公子含笑点头：“姑娘说的对。这样，若是姑娘赢了，此次我周流宗购买魔兽的物资翻倍！另外，我个人多赠贵派十件宝器！”
　　众人听得眼睛一亮。要说九州什么东西对古夏最有价值，其一是功法传承，第二就是制器手法。
　　古夏的出神境，想弄一件宝器不容易，九瑶宫近年添了不少出神，并不是人人手上都有宝器。这荀公子还真是财大气粗，一出手就是十件！
　　陆明舒点点头：“可以。”
　　十件宝器，值得她出手了。
　　“等等。”卓剑归出声了，他看向荀公子，“我这师侄孙年纪尚小，能够进入化物，也是侥幸。不如由卓某代她出手……”
　　他话还没说完，华小姐已经叫道：“哈！这算盘打得精，小的不行上老的，不是我说，你年纪比我师兄大一大把，怎么好意思以大欺小？”
　　卓剑归眉毛一动：“华小姐！”
　　陆明舒伸手阻止：“师叔祖，华小姐说的对，小一辈的事，就让小一辈来吧。弟子进入化物未久，您在旁观战，也好指点指点。”
　　“这……”
　　陆明舒递过去一个眼神。
　　卓剑归把后面的话吞了回去：“也罢。你才初入化物，不必拘于胜负，尽己所能就是。”
　　陆明舒微笑：“是，弟子谨遵教诲。”
　　说到这里，此战已是不可避免。
　　卓剑归一挥袖，带着安同尘、元榕一并退离。
　　荀公子也道：“华师妹，你退远些，不要被波及了。”
　　华小姐瞥着陆明舒，昂头哼了一声，退开前对荀公子说了一句：“师兄，你一定能胜！”
　　荀公子淡淡而笑。他当然能胜，从来没有怀疑过。
　　“陆姑娘，请吧。”荀公子风度翩翩，做了个手势。
　　他这是不屑先出手了。
　　陆明舒嘴角一勾：“请指教！”
　　话音一落，忽有一道璀璨剑光升起，眨眼间分化大片，漫天都是。
　　荀公子咦了一声，这手段，还真是不输人啊！
　　不过，仅仅只是这样，就以为能对付周流宗的弟子，也太天真了！
　　他带着骄傲，手中扇子一挥，忽然道道光芒，从每根扇骨延伸而去。
　　“叮叮叮叮！”连声响起，但见扇骨化成的光芒打在剑光上，发出密集的声音，很快就将剑光击散大半。
　　陆明舒淡然自若，仍旧化出剑光，连击而去。
　　荀公子很有耐心，她化一次，他就击散一次。
　　直到她的剑光被击散大半，无法再合围，荀公子暂时停下，光芒仍旧化为扇子，回到他的手中。
　　“陆姑娘，”他道，“仅仅这样，是无法击败我的。你实力不凡，在下甚是佩服。不如你就此收手，这两只雪翼踏云驹我带走，但宝器还是归你所有，如何？”
　　陆明舒神情更淡：“才刚刚热个身，荀公子这话，说得太早了！”
　　话落，她身上爆出玄光，瞬间玄力喷涌，剑光飞跃而至。
　　方才合围的剑光，这次直击而去，来势汹汹。
　　荀公子眉头一皱，扇子一挥，化为光芒，向前迎击。
　　他的声音跟着冷下：“既然你不领情，那就别怪我下手无情了！”
　　剑气四散，气浪滔天，半空中两人身影被光芒淹没，分不清谁是谁。
　　解文涵很紧张：“这到底谁占上风？看不清啊！”
　　谭语冰也是眉头紧皱。她们观看化物境出手的机会不多，只觉得这两人动起手来声势惊人，分不清谁上谁下。
　　元榕听到，一口咬定：“陆师姐一定会赢的！”
　　解文涵翻个白眼，小声嘀咕：“这个傻姑娘！”现在是盲目自信的时候吗？那位荀公子虽然讨厌，但他毕竟是周流宗的高徒！他的师父是位洞虚宗师！
　　她们当然希望陆明舒赢，但跟人家比起来，先天条件差太多了。没有高明的功法，没有足够的资源，甚至没有人指点。她这次突破化物归来，已经叫人很惊讶了，想胜过周流宗的化物？不是她们要打击自己，实在是难度太高。
　　解文涵和谭语冰齐齐去看卓剑归的脸色。她们看不懂，卓师叔总是看得懂的吧？
　　谁知，卓剑归面色凝重，不见喜色，也不见焦急。
　　解文涵和谭语冰面面相觑，这实在看不出来，到底谁占上风。
　　这时，天上光芒一收，两人连忙看过去。分出胜负了吗？
　　让她们失望了，并没有。
　　陆明舒收剑而立，露出淡淡的笑：“时间差不多了，荀公子，小心了！”
　　话一说完，剑光骤然爆发。霎时，仿佛有无数小剑飞出，向荀公子刺去。
　　荀公子心中轻嗤一声，挥手招架。心道，这位陆姑娘实力确实不差，放在周流宗，也上得了台面。
　　不过，这样就想胜他？想得太简单！
　　就在这时，陆明舒动了，她自身化为光影，飞掠而来。
　　荀公子一眨眼，忽然发现她就在自己身侧，当即反手还击。
　　可是，太迟了。
　　

第598章
　　荀公子身上，忽然爆出一道金光。
　　只一眨眼，陆明舒便退去了。
　　两人凭风而立。
　　谭语冰和解文涵有点懵。这是什么情况？
　　她们向卓剑归看去，却见卓剑归眉头轻轻一耸，舒展开了。
　　卓师叔这样，就是陆师侄没吃亏了？
　　“荀师兄！”华小姐却大叫一声，随即指着陆明舒怒道，“你竟然破了我师兄的护体玄功？”
　　荀公子的脸上，已经不见一丝笑意。他目光沉沉地盯着陆明舒，体内玄力运转，随时都会冲体而出。
　　这护体玄功，是周流宗的一项秘技。所谓周流，即流动于周身。周流宗的功法，以此为特色，无论何时何地，护体玄功都会运转。修为每提升一分，便会抽取其中的一部分，壮大周流的玄力，无用时可以护身，有用随时抽取。
　　这使得周流宗的弟子，修炼速度不如其他顶级门派，但是实力往往会比同阶要高。
　　荀公子的自信来自于此，就算是其他顶级门派，他都不惧，何况一个偏远小派出身的弟子？
　　可是，对方却破了他的护体玄功。刚才只一眨眼，也不知道她怎么看出玄功的命门，那一剑又快又狠。为了保命，玄功发动，就这么被破掉了。
　　哪怕在九州，与其他高门弟子切磋，荀公子都没有这么狼狈过！
　　不远处的陆明舒，执剑而立，仍然一派淡漠，似乎并不觉得，让他吃亏是一件值得称道的事。
　　这种淡然自若让荀公子更加恼怒。
　　这时，他突然想起一件事。
　　没来古夏之前，曾经听说过两界打通的逸闻。
　　八年前，玄阳派发现阴界这条秘道，想要入侵古夏。可惜，刚刚进入阴界，就被古夏人发现，出动高手阻拦，并且引入九州各派势力，才有了今日的格局。
　　在九州，发现古夏这么一个资源丰富的地方，也算是大新闻了。
　　荀公子记得，自己听人讲过，最先发现玄阳派的，是个出神武修。也是这个出神武修，虚张声势，将玄阳派吓住，才等到援兵到来。
　　只是当时，大家关注的重点在玄阳派丢人这件事上，便是有几个人好奇这出神武修，也只是随便问了几句，听说她在那一战中失踪，就不再提及。
　　这会儿，他想起了这件逸闻，再一一对照。
　　女子！剑修！和传闻中一模一样！
　　再想到之前九瑶宫诸派见到陆明舒的反应，分明久别重逢，甚至吃惊于她的安然归来！
　　他的眼神变了，脱口问道：“那个单人阻止玄阳派的人，是你？”
　　陆明舒道：“发现玄阳派的人是我，单人阻止还谈不上。”
　　这是承认了！荀公子点头：“古夏虽然是个小地方，倒也有几个像样的人物。既然是你，那就值得我认真出手了！”
　　陆明舒伸了伸手：“荀公子请。”
　　荀公子一挥手，根根扇骨化为流光，向陆明舒飞去。
　　陆明舒这回的应对，和之前不同，直接执剑纵身，飞扑而去。
　　她身影如电，在流光中穿梭，如入无人之境。
　　荀公子目露寒光，周身玄力不停运转，紧盯着她的身影，流光闪动，每一击尽显精妙。
　　“师父，”安同尘忍不住问，“荀公子的招式，看起来平常，细看却很是厉害，是不是有什么玄机？”
　　卓剑归淡淡道：“说玄机也没什么玄机，就是基础扎实，功法精妙，最直接的实力碾压。”又道，“九州比古夏强的就在这里，他们的功法层层递进，看起来平常，用起来却厉害。真正的厉害，不是耀眼的招式，而是扎实的基础。”
　　“是，弟子受教。”安同尘恭敬应声，看了两眼，又问，“师父以为，谁占上风？”
　　卓剑归看着上面这场争斗，轻轻道：“荀公子基础牢固，战斗风格稳健，按理说，胜率不低。”
　　这听起来像是夸奖荀公子，安同尘却听出了自家师父的意思。“按理”，这位陆师侄可从来不在“理”的范围内。
　　安同尘心领神会：“那明舒要辛苦了。”
　　卓剑归道：“她应是刚刚突破，对于力量的运用，不够圆融。不过，她有她的长处，先看看再说。”
　　陆明舒此时很冷静。
　　她一清醒就发现自己突破了化物，花了一段时间，适应化物境的力量。
　　玄女留给她的秘境，那些剑气会随着人物实力而提高，原本出神境时，她已经能够应对自如，进入化物境，却再次体会到了被处处牵制的感觉。
　　一道道剑气斩在她的身上，逼得她不得不花大量的时间，将自己的速度先提了上来。
　　直到自己能够勉强应付玄女秘境，她才从大黑树出来。
　　这是她进入化物境的第一战，对手还是九州大派的弟子，她很想看看，自己的实力在九州算哪个层次。
　　结果如她所料。
　　这位荀公子实力很强，比起古夏修者，强了不止一个档次。
　　但是，想要赢他，并非没有机会！
　　道道流光，追逐着陆明舒的身影，处处限制，正面围杀。
　　荀公子的嘴角又慢慢勾了起来。
　　节奏又回到了他的手中。他就说嘛，古夏的武修，就算实力强，与九州大派怎么比？这位陆姑娘倒是难得的强者，剑招也十分精妙，但是，她突破不久，又没有长辈指点，对于化物境的种种玄妙，还不尽了然。
　　看看，这会儿不就被他堵得左冲右突？只要再花些时间，耗尽她的精力，他就胜券在握了！
　　荀公子操纵着流光，专心致志地向陆明舒围堵而去。
　　这时，一道剑光掠起。
　　荀公子已经看习惯了，分出一道流光打压。
　　之前，只要他这么做，陆明舒就会缩回，重新被他牵制住。
　　他以为这次也是一样。然而——
　　剑光没有收回！甚至光芒更盛。
　　荀公子瞳孔一缩，冷哼一声。流光跟着加强，以为凭借蛮力可以闯出去？那也太小看他了！
　　可是，意料之中的撞击没有发生。那道剑光突然拐了个弯，从流光之侧钻了出来。
　　荀公子一愣，正要追上，陆明舒身上忽然剑光大爆，那些因为他抽调走玄力而减弱的围堵流光，转眼被卷荡得一干二净！
　　

第599章
　　荀公子大怒，身上玄光爆发，被卷散的流光迅速合一。
　　“倒是我小瞧了你，既然如此，别怪我欺负你无名小派！”
　　话落，流光化为巨剑，气势万钧，从天斩落。
　　解文涵倒抽一口气：“陆师侄……”
　　刚才还觉得，所谓九州大派，招式够正，可也没觉得太强。这会儿对方锋芒毕露，她终于知道，是自己目光短浅了。
　　这一招斩落，恐怕山都要被劈开吧？
　　卓剑归在荀公子出招之时，已是一挥手，释出剑光，将诸多弟子罩住。
　　面对巨剑，陆明舒面不改色，轻轻一勾嘴角：“周流宗，这还像话！”
　　她竟然就这么一提剑，迎了上去。
　　“陆师姐！”元榕吓得喊出声。
　　华小姐则轻蔑地看着她，冷冷一笑：“居然敢正面对上荀师兄的劈天剑，真是不知死活！”
　　这是荀公子师父这一脉的绝技，聚力之时，哪怕再强悍的武修，都不敢说力量比它要强。华小姐已经见过很多回了，与荀公子切磋的别派弟子，大多败在这招之下。
　　陆明舒却不管，她纵身迎了上去。
　　巨剑的光芒照在她的脸上，脸庞一片平静。
　　就在两者相触之时，手中的月神剑化出清辉，她一振臂，只听“叮叮叮叮”的声音响起，因为太密集，而变得极为刺耳。
　　元榕等人不由伸手去捂耳朵，更不用说那些融合境弟子！
　　剑光纵横，气浪翻滚，淹没了她的身影，除了剑击声，他们根本无法判断局面。
　　突然，一声尖锐的啸鸣，“轰——”一声闷响，其他声音全部消失，剑光与流光也逐渐平息下来。
　　当一切平静，众人抬眼再看，陆明舒好端端站在那里，执剑而立。
　　荀公子也没什么异常，手中紧紧握着他那折扇，好像两人根本没打过似的。
　　只是，荀公子的脸色太难看了，难看得让人无法忽略。
　　“荀师兄？”华小姐不知所措。她以为自家师兄一定会赢，可是，看荀公子的样子，又不确定了。如果赢了，师兄为什么脸色这么臭？
　　元榕眼尖，突然发现荀公子手中握的折扇有点不对。
　　“他的扇子坏了！”元榕叫了起来。
　　众人立刻去看，果然，之前流光溢彩的折扇，这会儿已经黯淡无光，扇骨好像还被打散了……
　　所以，这是陆明舒赢了吗？
　　九瑶宫众人期待地向她看过去。
　　“多谢荀公子指教。”陆明舒神情自若，向他一抱拳。
　　过了好一会儿，荀公子才道：“愿赌服输。多出的物资，过后自会送到贵派！”说着，一挥袖，“华师妹，我们走！”
　　“荀师兄！”华小姐大吃一惊。这话什么意思？荀师兄输了？怎么可能！
　　“是她使诈对不对？”华小姐马上找到理由，“刚才分明是你占上风，怎么可能！”
　　“住口！”荀公子再无之前的风度翩翩，厉声喝道，“我周流宗弟子，输就是输，找什么借口？！”
　　“师兄……”华小姐被他骂傻了。
　　荀公子一眼都不再看她，抬手将华小姐卷到身边：“走了！”
　　竟连个招呼也没打，就这么远遁了。
　　“喂！”元榕在他们身后喊，“九瑶山离中州很远的，荀公子不需要我们送送吗？”
　　刚喊完，被安同尘拍了下脑袋：“你这丫头，赢了还挑衅！”
　　元榕心情好，被拍了还乐得很，冲着荀公子的背景做鬼脸：“刚才不是很牛吗？被我陆师姐教训了吧？活该！”
　　现场气氛一片欢乐，不少人配合着笑出声。
　　刚才很多人以为要输，不是他们太悲观，而是条件摆在这里，古夏想和九州比，差太多了。这八年来，古夏玄门弟子一直遭受打击，已经习惯了。
　　没想到陆明舒居然能打败周流宗弟子，实在是扬眉吐气。
　　不少弟子长啸出声，抒发胸中滚荡的豪情。年轻尚小的又笑又跳，根本安静不下来。
　　就在这时，遁光又回。
　　元榕唬了一跳：“他干嘛？不服气想找碴吗？陆师姐在这，我可不怕他！”
　　这想法，显然是她戏太多了……
　　荀公子回来，仍然僵着脸色，对陆明舒拱了拱手：“在下有个疑问，若是得不到解答，恐怕辗转难眠，还请姑娘解惑。”
　　陆明舒淡淡点头：“荀公子请说。”
　　“方才最后一招，在下百思不得其解。避实就虚，是胜敌之策，姑娘明知道我的劈天剑厉害，为何选择正面迎敌？还有，姑娘明明与劈天剑正面遇上，为何我却感觉不到劈天剑落在实处？”
　　荀公子不是没输过，周流宗内，有比他强得多的师兄师姐。可是，他从来没输得这么憋屈过！
　　明明化出的光剑斩下去了，对方也正面迎敌了，却好像斩在虚空里。之前那密集的剑鸣声，是她的剑打在他的流光上，这种程度的还击，怎么可能破掉他的劈天剑？
　　可是事实就是这样，他感觉自己逐渐失去对劈天剑的控制，最后分而四散。再一看，扇骨已被完全打散。经此一战，他这件神兵，要回炉重造才行。
　　因为丢了面子，他扭头就走，可越走越是不安。
　　难道他这神兵有什么缺陷？若是如此，他就算回炉重造，过后再遇上洞悉这一点的对手，岂不是又会毫无还手之力？
　　是以，拼着丢了脸面，他还是回头来问了。
　　却听陆明舒答道：“荀公子这件神兵，分化合一，变化玄妙，可以说极为精妙。只是有一个缺点。”
　　“哦？还请指教！”没想到陆明舒答得这么干脆，荀公子心中一喜。
　　“这神兵与其说是一件，不如说是数件合一。我只是将剑光击在连接处，将它们的联系斩断，便失去了合一的威力。”
　　荀公子一愣：“这……”居然能做到？
　　他仔细一想，呆住了。劈天剑落下之时，气势那般强大，离得那么近，又要避开锋芒，去击打连接处，这难处也太高了！他代入想了一下，自己根本做不到。
　　这需要多精密的控制力？需要多敏锐的观察力？若是这样，他真是输得一点都不冤。
　　

第600章
　　“多谢陆姑娘指点。”荀公子的脸色仍然不好看，但这次礼数周全，行过礼后，再次裹起华小姐，飞速远遁了。
　　他们还听到华小姐的喊声：“师兄，我的灵兽！”
　　荀公子显然不会理会她，很快消失在天边。
　　“这次他总不会回头了吧？”元榕说了一句。
　　陆明舒向他们走去：“应该不会了。”
　　元榕欢呼一声，与解文涵、谭语冰等人围上去，七嘴八舌地问起来。
　　“陆师姐，你这些年到哪里去了？”
　　“对啊，为什么都找不到你？”
　　“陆师侄，你怎么这么快就突破了？”
　　好多问题砸下来，陆明舒一一答了。她为什么能活下来，自己都不大清楚，因此只简略地说，被阴界卷到某个偏僻的所在，侥幸活下来了。
　　她问安同尘：“安师叔，我师父可在？”
　　“在门派里呢。”安同尘笑着答道，“骧儿也在，你要是心急，就先回去见他们。不急的话，和我们一起春猎。”
　　陆明舒放松下来：“那我就先回去吧。之前听到小呆的叫声，先往这边来了，还没回去见过师父。”
　　和卓剑归等人一一告别，陆明舒吹了声口哨，小呆闻声而来。
　　她翻身上了小呆的背：“走，我们回去见师父。”
　　小呆拔蹄狂奔，它的父母紧随身后，一人三兽的身影，消失在天际。
　　春猎营地这边，喜气洋洋。
　　尽管两人战斗的余波，将春地周围扫得一片狼藉，也没能影响弟子们的好心情。
　　被九州打击了八年的信心，就这么回来了！
　　陆长老这么厉害，他们九瑶宫的传承也不弱嘛！假以时日，好好练功，他们也不会比九州大派弟子差！
　　待陆明舒回到碧溪谷，天已经黑了。
　　惠娘不知道多少次探头往外瞧，口中嘀咕：“小呆怎么还不回来？今天做了它喜欢吃的什锦包子，之前和它说过回来吃的。”
　　秀姑姑笑吟吟道：“许是玩得忘了吧？这附近的山头，它哪里没玩过？不会有事的。再说，还有两只大的在它身边呢！”
　　惠娘道：“理是这个理，可我不见着它，就觉得不安心。唉！”
　　小呆刚出生，就被抱来碧溪谷，惠娘从小照料到大，跟自家的孩子差不多了。
　　这时，外头传来一声嘶鸣。
　　惠娘喜笑颜开：“就说它不会忘了吃包子！”说着，跑出门，冲天上喊，“小呆，快下来吃包子！”
　　小呆飞下来了，只是，它背上怎么好多了个？
　　惠娘愣了愣。小呆从不让别人骑，除非陆明舒发过话。自从陆明舒失踪，它就跟只野的一样，谁都别想挨一下，连高骧也是。
　　这怎么回事？这人是谁啊？
　　不及细想，小呆落在她面前，那人从小呆背上翻下来，一把抱住她：“惠姨！”
　　惠娘愣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回过神来。她不可思议地问：“小姐，是小姐吗？”
　　“是我！我回来了！”
　　惠娘急切地伸手摸着她的脸庞，没错，是小姐！
　　“小姐！你可算回来了！”八年都没流过眼泪，终于见到了真人，惠娘却一下哭出声来。
　　秀姑姑听到声音，急忙出来，一看这情形，转头大声唤道：“掌院，掌院！陆长老回来了！”
　　待陆明舒安慰好惠娘，刘极真已经站在门口了。
　　他当然不会像惠娘那样激动，可看着她的眼睛也红红的。
　　“师父！”
　　等到陆明舒过来，向他行礼，刘极真笑了一声，如平常一般：“这么晚才回来，快些去洗手，吃包子去。”
　　“是。”陆明舒不禁也红了眼眶。
　　……
　　欢乐的一顿饭后，刘极真唤过陆明舒，到书房说话。
　　在师父面前，她没什么好隐瞒的，将小布救了她的事说了一遍，只天轮之事没有提及。
　　刘极真心有余悸：“这回真是运气，叫小布发现了树心，不然，你就算没死，在阴界呆这么久，也要丢命。”
　　“是。”陆明舒点点头，这回确实是她的运气。
　　“你平安回来，这话就不提了，原也不是你的错。”刘极真温言道，“过些天，去天运城见见项宗师，你还没见过他吧？”
　　“是。”当日阴界之事，诸位洞虚宗师分头赶往九州各派，并没有和她打照面。
　　“你不在这八年，古夏变化甚多……”刘极真将这八年的事缓缓道来。
　　古夏与九州如何打通，九州各派进入古夏，如今玄盟是个什么状况，全部一一说来。
　　这是古夏的大事，她既然回来了，必须对局势有所了解。
　　说完了大事，说回九瑶宫，以及熟悉的人。
　　“邵师侄已经接任掌门了。”刘极真对她道，“早年，我觉得邵师侄私心太重，不大适合掌门之位。许是这些年见的世面多了，性子扭正不少，这几年干得还不错。”
　　陆明舒点点头。她一开始也不喜欢邵正阳，不过，九瑶宫的规则改了，掌门不再大权独揽，哪怕人选有问题，也不会有太严重的后果。邵正阳做得称职，那就再好不过了。
　　“这几年，弟子们进入出神的很多，而且他们全都是修习新法突破的，实力比老一辈强很多。我们九瑶宫的出神境，数量总算补上了。”
　　提起这件事，刘极真也松了口气。九瑶宫之所以出神数量大减，就是陆明舒之故。当年她血洗神女遗迹，造成出神境大批陨落。
　　“还有一件事。”刘极真斟酌着说，“为师没有完成你的嘱托。”
　　“什么？”陆明舒不记得自己嘱托过什么事。
　　“付明溪。”刘极真道，“我派人去寻付明溪的时候，发现她已经失踪了。付尚清突然实力大涨，极有可能和付明溪失踪有关。”
　　“原来是这个。”陆明舒毫不在意，“事情都已经这样了，再提起也没什么意义。付尚清必是用了什么邪法，才会突然实力大涨。对了，后来他怎么样了？”
　　“他和魔皇大战一场，最后不敌，溜走了。应该是去了九州，现在不知道在哪里。”
　　这个结果，陆明舒也不意外。不管付尚清用了什么方法，实力已经大涨，洞虚境，哪有那么容易杀？这样也好，以后她自会去找付尚清算账！
　　“还有件事。”刘极真很犹豫，但最后还是说了，“那位廉贞公子，为了寻找转世秘法，去九州了。”
　　

第601章
　　又是阳光明媚的一天。
　　陆明舒坐在凉亭里，看着不远处小呆和小布玩耍。
　　她的对面，坐着两个人。
　　高骧，邵正阳。
　　她本想今天去柳林居找高骧的，谁知道他先一步来了。
　　邵正阳同时来的，两人正好撞在一起。
　　八年不见，邵正阳老成很多，看起来三十出头。大概是当了掌门，行为举止十分有派头，和宇文师越来越像。
　　高骧还好，早早转修了九州的功法，不见年长，仍是二十出头的模样。
　　三人已经叙过旧，这会儿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话。
　　“陆师妹，你打算在派中留多久？”问这话的是邵正阳。
　　陆明舒答道：“总要几个月吧？”
　　“那正好，我有一件事想劳烦你。”
　　“哦？”陆明舒拉回视线。
　　邵正阳给他们各自倒了杯茶，道：“这些年，我们从九州换了不少基础功法，大部分已经整理出来了，只是到底是对是错，不是很有把握。项宗师忙的都是大事，拿这些去打扰不太好，所以，能不能请陆师妹看看？”
　　“小事。”陆明舒点点头，“邵师兄只管拿来就是。”
　　邵正阳抚掌大喜：“如此甚好。”
　　高骧则注意到另一件事：“几个月后呢？你要去哪里？”
　　“天运城。”她说，“我既然回来了，总要去拜见项宗师。”
　　“原来是这样。”
　　陆明舒瞄了他一眼：“你有话想说？”
　　高骧摸了摸头：“你会去九州的吧？”
　　陆明舒端起茶杯：“为什么这么说？”
　　“古夏对你来说太小了，说龙困浅滩也不为过，去九州见见世面，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陆明舒微微一笑：“不止是我，以后大家都要去的。”
　　高骧摸着茶杯：“师祖让我去九州。”
　　陆明舒不假思索：“应该的，你的修为传承，留在古夏毫无用处。”
　　“连你也这么说。”高骧没喝那杯茶，又放了下来。
　　“怎么，不想去？”陆明舒笑。
　　“倒也不是。”高骧想了想，“大概是有种，被排斥的感觉吧，有点失落。”
　　自从卓剑归说了这件事后，他就有这种感觉了，只是不好说出口。现下陆明舒回来了，在她面前，他没什么不好说的。
　　“觉得自己和九瑶宫不是一路人了？”
　　高骧点点头。
　　陆明舒淡淡一笑：“那你看我，留在门派里的时间有多少？”
　　……非常少！
　　“过不了多久，我就去天运城拜见项宗师了。过后，还需要去九州办件事。如果你觉得一个人太寂寞，不如和我一起？”
　　高骧却摇头：“你已经化物境，我若与你一起，难免产生依赖心理。”
　　陆明舒轻轻一笑。听他这么说，她就放心了。
　　邵正阳听着他们谈话，非常羡慕：“可惜我走不开。”
　　“邵师兄不用急。”陆明舒道，“掌门之责虽重，倒也不至于完全脱不了身。修为到了，将事务一一分摊出去，还是能抽出空去九州的。”
　　邵正阳点点头，感叹道：“早年派内争权夺利，大家都沉醉于权势。如今改天换日，再看当日，可笑得很。古夏这么小，九瑶宫更小，便是夺得权势又如何？天地这么大，困于一地，实在是目光短浅！”
　　陆明舒翘了翘嘴角。邵正阳能有感悟，看来九瑶宫的氛围，已经大大改变了。
　　这样便好，九瑶宫重新焕发生机，不至于被历史淘汰。
　　又说了些话，邵正阳告辞了。他这个掌门，还是很忙的。
　　高骧本来就是闲人，直到太阳落山了还不回去，留下来蹭了顿饭。
　　月上中天，陆明舒送他出门，两人沿着碧溪谷的小道，一路慢悠悠地走着，好像回到了小时候。
　　“明舒。”高骧停了下来。
　　“嗯？”
　　“你说你要去九州办件事，是去找谢星沉吗？”
　　“……”陆明舒浅浅一笑，“是。”
　　高骧眼中的光芒亮了又暗：“也是，他为你做了这么多，甚至去九州寻找虚无飘渺的转生秘法，你又怎么能不去找他？”
　　陆明舒轻轻道：“不错，至少我得让他知道，我还活着。免得他虚掷时光，把时间浪费在无意义的事情上。”
　　“嗯。”
　　两人不再说话。一弯钩月悬在半空，如水的月色，洒在他们身上。
　　高骧觉得有很多话想说，最后却什么话也没说出来。
　　踯躅良久，他道：“你回去吧，送到这里就好了。”
　　陆明舒点点头：“路上小心。”
　　“知道。”
　　高骧站在原地，看着她转身回去了，身影消失在小路上。
　　剩下他一个人。
　　他抬头看着天上那弯月亮，似在对谁倾诉，又像在自言自语：“人生真是奇妙，明明我们遇到得这么早，却偏偏错过了最关键的年华。”
　　“其实我有些不甘，很想把那些话说出来。但是……说了又怎么样呢？已经错过，再说出口，无非徒增伤感。我们已经做了这么多年的朋友，那就继续做纯洁的朋友吧。”
　　“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冷月无声，并不会回答他的问题。
　　高骧低低一笑，继续道：“其实，就算没有他的存在，我也不敢说出口的。她这么耀眼，总觉得自己追不上。不成便罢，若是成了，这种感觉抹不掉，感情迟早也会变质。”
　　“不如就这样干干净净的，谁也不负谁。无论多久，想起对方，内心都会充满喜悦。这样长久纯洁的感情，又有什么不好呢？”
　　他似乎在劝自己，说着这样洒脱的话，口吻却始终带着不甘。
　　没有尝试过，就必须放弃，谁能甘心？
　　但是，他舍不得现在，就必须放弃未来的可能。
　　高骧仰头看月，却闭上了眼睛。
　　很久很久以后，他睁开，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这样就好，这样很好。”
　　他转过身，沿着小道，离开了碧溪谷。
　　冷月无声，照着孤寂的小道。
　　过了很久，有个人慢慢从树影里走出来。
　　陆明舒抬头看着钩月，沉默良久，最终发出一声叹息。
　　她不是没有感觉到，只是无法回应，不如就止于此。
　　她转身回碧溪谷。微风摇曳，这次真的空无一人了。
　　

第602章
　　陆明舒在九瑶山留了三个月。
　　这三个月里，她将换回来的九州功法全部捋了一遍，然后扔给元榕，整理入通天阁。
　　现在的通天阁，可不是什么冷清地方，而是整个九瑶宫，从内息境到出神境，人人向往之处。
　　这里有着完善的功法传承，修炼新法遇到难处，来这里往往能够豁然开朗。
　　连带的，通天阁掌院水涨船高，不再是当初糊弄人的虚衔。
　　“师父你的经脉已经完全没有问题了，只是修为停滞多年，想进入化物，急不得。”
　　刘极真心情很平和：“放心，为师省得。不知不觉，已经恢复修为十年了。这十年的修炼进度，已经超过为师的想象。再好好打磨十年，就能往化物想一想了。”
　　陆明舒遗憾：“可惜我突破化物稀里糊涂的，经验无法参考。”
　　刘极真不禁笑道：“你哪一步的经验能参考？行啦，为师知道的。”
　　“还有惠姨……”陆明舒看着外间忙碌的惠娘，“我总是不在，不能长年陪她，还请师父好好照顾她的晚年。”
　　一转眼，惠娘也年过半百了。有良药调养，她身体康健。但是，总有寿尽之时。
　　“就凭你的名头，有人敢亏待惠娘吗？”刘极真说，“你只管放心，我们并非凡夫俗子，求的也不是晚年儿女绕膝，惠娘懂的。只要你在外面平平安安，她就满足了。”
　　陆明舒站起来，对刘极真深深行了一礼：“弟子不在，还请师父好好保重自己。”
　　……
　　高骧是和陆明舒一起离开的。
　　他要去九州，寻找阴傀宗的同门。
　　数日后，两人到了天运城。
　　“我就不去见项宗师了。”高骧连城门都没进。
　　陆明舒问：“你要直接去九州？”
　　高骧点点头：“左右天运城这边，我也没什么事。”
　　卓剑归还没回的时候，他还会来见一见，但卓剑归回了九瑶宫，这天运城又没有他的熟人。
　　“好吧。”陆明舒想了想，确实不必要，“九州不比古夏，你单人独往，又是阴修之身，万万小心。”
　　“我知道。到了九州，若是遇到谢星沉，我会把你的事告诉他的。”
　　“好。”
　　“那我们——再会。”
　　“再会。”
　　高骧调头往阴山而去。
　　陆明舒目送他离开，久久未动。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喊：“陆师妹，你是陆师妹吗？”
　　陆明舒转头一看，怔了怔。
　　和她打招呼的，应该是岳灵音。多年不见，她相貌改变不大，只是头发挽了起来，手里还牵着个吃糖葫芦的娃娃。
　　陆明舒呆了好一会儿，都不敢认。
　　岳灵音已经带着娃娃跑到她面前了：“陆师妹，叫你你怎么不回我？傻了吗？”
　　好半天，陆明舒才道：“岳……师姐。”
　　“哟，还记得我嘛！”岳灵音笑眯眯，“半天不打招呼，我还当你忘了呢！”
　　陆明舒看看她，又看看她手上牵的娃：“这是……”
　　“我女儿。”岳灵音欢快地说，“甜甜，快叫人！”
　　五六岁大的女娃儿，眨着水润润的大眼睛：“阿姨好！”
　　陆明舒不知所措，卡了一会儿，才应了一声：“乖……”
　　她想了想，从腕上捋下一条珠串：“见面礼。”
　　“哈哈，就知道陆师妹你最大方了！”岳灵音毫不客气地吩咐女儿，“快谢谢阿姨。”
　　“谢谢阿姨。”甜甜接过那条灵气萦绕的珠串，给了个甜甜的笑容。
　　“又带女儿出来骗见面礼！”低沉的声音响起，魏春秋背着手晃过来，敲了下岳灵音的头。
　　“喂！”岳灵音叫起来，“说了多少次了，不许敲我的头！”一大把年纪了，让人看着多丢份！
　　“我姓魏，不叫喂！”魏春秋扔给她一句，便转头面对陆明舒，正经地行礼，“陆姑娘，好久不见。”
　　陆明舒扯着嘴角笑了笑。
　　她再迟钝也看出来，他们这是成一家了。
　　只是，她一时不太适应……
　　“你们怎么知道我今天到？”她只能找了个理由，先把话题捡起来。
　　“因为之前有收到你师父的信啊！”答话的是岳灵音，“之前正好看到有雪翼踏云驹往天运城飞来，我就猜是你！”
　　看着陆明舒，岳灵音羡慕：“哎呀陆师妹，这么多年，你还是半点没改变，真是羡慕死我了！你到底是怎么驻颜的？”
　　陆明舒微微一笑：“岳师姐还一如当年，不见得比我差了。”
　　修者本来就不容易老，当年王妃五十来岁，看着三十不到的样子。岳灵音也不见老，瞧着不过二十出头，一点也不像四十多的人。
　　“都成大妈了，哪能跟你比？还是个二八少女样！”
　　陆明舒只能说：“功法原因。”
　　另一边，魏春秋招招手，驶来一辆宽敞的马车：“先上车，别站在门口挡路。”
　　三人一娃上了车，马车一路沿着大道往天运城驶去。
　　陆明舒便问：“这是去哪？”
　　“王宫。”岳灵音道，“太后早就吩咐了，你一来，先接你去王宫。”
　　“可是，我还没拜见长辈。”
　　岳灵音笑道：“玄盟如今搬到太辰山了，你即便要去见项宗师，也不是马上能见的。既然到了天运城，先见过太后再说吧。”
　　陆明舒没话好说，这是她还没来，就已经安排妥了。
　　岳灵音这时才有空问起：“九瑶宫那边只说，你安全回来了，究竟是什么情况，却是丝毫没提。陆师妹，到底怎么回事？当年你在阴界失踪，宗师们费心寻找过，没能找到你的踪迹，你到底去了何处？”
　　“我也说不清楚。”陆明舒简单地把自己的经历说了一遍，“……就是这样，一梦醒来，就已经时光流逝了。”
　　“不管怎么说，你活着就好。”魏春秋顿了顿，“要是谢师弟知道就好了，可惜一时联系不上他。”
　　陆明舒沉默。
　　这个话题，她有点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
　　又说了些零零碎碎的话，王宫到了。有魏春秋在，他们直接乘车进了宫门，直到一座安静的宫殿才停下。
　　“太后在里面等你。”岳灵音说，“我们就不进去了。”
　　

第603章
　　莲华殿内，陆明舒见到了太后。
　　八年不见，太后相貌改变不大。不过仔细想来，和第一次见到的中州王妃，气质迥异。
　　“太后。”
　　太后上前几步，亲自扶她起来：“你这孩子，这么多礼做什么？”
　　流水环绕的莲华殿，风景甚美，太后便带着她在这座行宫里一边游览，一边说话。
　　例行将自己的经历交待了一番，陆明舒便收住话头。
　　她面对太后，总有一种心虚的感觉。谢星沉为她做了那么多事，如果不是她，也许他体内魔性不会爆发，不会在阴界寻找她三年，更不会远去九州。
　　不过，太后显然没往这方面想。
　　她唏嘘不已：“真是老天保佑，你安全归来。星儿若是知道这个消息，一定高兴极了。”
　　“太后……”陆明舒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
　　太后微笑：“怎么了？”
　　陆明舒想了想：“他……现在在哪？”
　　太后从袖中取了封信出来：“这是他上次寄来的信。不过已经一年多了，现下不知道去了何处。”
　　陆明舒抽出来一看，果然是谢星沉的笔迹。
　　信不长，只有几百字，报个平安，再简略地说了一下自己的去向，便落了款。
　　“星儿这几年长了不少见识。”太后道，“我私心觉得，他还是留在九州比较好。这孩子心思野，古夏太小了，留他不住。便是没有你这事，他定然也要去九州的。”
　　这是……安慰她吗？陆明舒心想，太后就是太后，果然洞悉人心。
　　“你也要去九州的吧？”太后笑吟吟看着她。
　　陆明舒默默点头。
　　太后就道：“你若是遇到他，叫他不用急着回来。母亲好着呢，再活个百来年不是问题，万一运气好，进入化物境，能活的时间就更长了。”
　　陆明舒眼睛有点湿，其实太后进入化物的可能性已经很小了。当年皇陵一战，太后受过重伤，她听师父提起过，太后伤到了根基。
　　不过，这一片拳拳爱子之心，她明白。
　　“好啦，我知道你急着见长辈，就不留你了，外头已经备好飞车，自会送你去太辰山见项宗师。”
　　陆明舒正式而郑重地行了全礼：“多谢太后。”
　　太后笑眯眯看着她，并没有阻止，最后含笑点头：“去吧！”
　　莲华殿外，果然已经备好了飞车。
　　半个时辰没到，飞车就到了太辰山。
　　几年时间，太辰山多了大片的建筑，绵延足有数十里，不下于一个小城。
　　古夏玄盟，越来越像回事了。
　　她上前报了姓名，守门弟子好奇地打量着她，末了道：“既是九瑶宫的前辈，请随我来。”
　　弟子领着她穿堂过院，到了后面静净处，与这边的守门弟子交待。
　　这守门弟子却是九瑶宫的人，当即道：“原来是陆师姐到了，项宗师已经久等了，请随我来。”
　　弟子带着她进了小楼，通禀一声，里面传出声音：“进来。”
　　弟子道：“陆师姐请。”
　　陆明舒踏进小楼，便看到窗边安置了棋桌，一个男子坐在其中一个位置上，独自下棋。
　　看他年龄，大约三十出头，介于青年和中年之间。脸庞刚毅，唇上无须。坐在那里，身姿笔挺。
　　陆明舒进来，他的目光便投了过来。
　　目光湛湛，看着就是性格坚毅的人物。
　　“弟子见过项宗师。”
　　陆明舒还没有拜下，已有一道柔风将她托了起来。项宗师说道：“不必多礼，坐吧。”
　　他指的是对面的位置。陆明舒没动，这位置，与项宗师相对，她一个小辈这样坐上去，有些失礼。
　　“让你坐就坐，婆婆妈妈作甚？”项宗师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说道。
　　“……”一听这话，就知道项宗师性格干脆，陆明舒便什么也不说了。
　　“是。”
　　看她安安稳稳在对面坐下，项宗师才露出笑来。袖子一拂，桌上的残局收拾得干干净净。
　　他拿起一枚黑子，落在棋盘上，然后示意陆明舒。
　　还什么都没说呢，就先下盘棋？
　　陆明舒拿起白子，跟着落下。
　　项宗师没有开口的意思，继续落子。
　　陆明舒也不好贸然开口，便陪着他一子接一子地落。
　　两人落子都很快，一局棋，很快下完了。
　　未到官子，项宗师咦了一声：“棋力不弱啊！这就赢了。”
　　“侥幸。”陆明舒道。
　　项宗师马上摇头：“你当我老眼昏花吗？这哪里是侥幸？分明就是你步步为营。再来！”
　　陆明舒无奈，只好陪着他再下一局。
　　这一局，显然又是她赢了。
　　项宗师更有兴趣了：“再来！”
　　陆明舒心里打鼓，这位闻名已久的项宗师，居然是个棋痴？这可完了，棋痴下起棋来，那可是没完没了的！
　　还好，项宗师没到这份上。这一局下完，项宗师掷了棋子，长出一口气，端起茶杯喝茶。
　　一口气灌了两杯茶，项宗师问：“你是小辈，怎的不让我？”
　　陆明舒愣了愣：“让棋岂不无趣？”
　　项宗师歪头想了想，笑了两声：“不愧是刘极真那小子教出来的弟子，真是够较真的！”
　　没等陆明舒接话，他马上又问：“你年纪不大，棋艺怎么这么高？谁教的？”
　　陆明舒摇头：“没人教，自己看着棋谱学的。”
　　“这么厉害？”项宗师更感兴趣了。
　　“下棋，无非计算。”陆明舒说，“弟子为了锻炼自己的计算能力，学过棋谱。”
　　项宗师点头而笑：“刘极真说你计算能力非凡，果然不是假的。”
　　“比常人略微擅长些。”陆明舒答得中规中矩。
　　项宗师把棋盘一推：“丫头，听说你找到了我留在瑶西的剑法？”
　　陆明舒心思一转，答道：“那剑法，并非弟子第一个找到的，只是那人对剑法并不兴趣，所以便宜了弟子。”
　　项宗师满不在乎地挥挥手：“既然落在你手中，那就是你的。你且使一套剑法，让我来看。”
　　“这里？”这位长辈的行事风格，陆明舒有点摸不着头脑了。
　　项宗师点点头：“这里，你对着我来！”
　　

第604章
　　陆明舒眼里有着疑虑：“宗师确定？”
　　项宗师乐了：“怎么着，你还不怕我就会不过来？”
　　“弟子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你就来！”项宗师一挥手，一副随她打的样子。
　　陆明舒又问：“那弟子使几分力？”
　　“能使几分使几分。”项宗师有点不耐烦了，“婆婆妈妈作甚，快点！”
　　这意思就是全力了？
　　陆明舒沉下心思：“那，请恕弟子无礼了。”
　　“你快……”
　　项宗师两个字出口，就见一道剑光从她袖中飞出，眨眼的时间都没有，骤然扩大为光圈。
　　瞬间，整个小楼被灿灿剑光淹没，凌厉的杀机，弥漫四周。
　　“哗”的一声，眼前的棋盘掀了个底朝天，黑白子滚得到处都是。
　　紧接着，“咔啦”的声音响起，越来越刺耳，却是小楼的门窗、桌椅，全部分崩离析！
　　项宗师面色一惊，单手一扬，白光脱手而出，剑意压了下来。
　　两道剑意相撞，发出尖锐的剑鸣声，啸声直破天际。
　　只一眨眼，小楼里的剑气相斗之势，就已经白刃见血。
　　只不过，见血的不是陆明舒，也不是项宗师，而是这栋小楼。
　　“啪啦”竹板掉了下来，声音越来越密集，最后轰然倒塌。
　　一道劲风，不知从何而来，卷荡至此，本想压下，发现楼内剑势，及时收手。
　　外面守门的弟子吓得够呛，对他来说，只一个呼吸，小楼就突然塌了，而且塌得很彻底，屋梁、墙壁、家具全部粉碎，最大的一块木板，也不过一掌宽……
　　“怎、怎么回事？”
　　这时，一个声音响起：“我还以为哪来的强敌，结果是试自家小辈的身手。呵呵，老项，你可真够不着调的，这下丢脸丢大了吧？”
　　项宗师还坐在原位上，灰头土脸。然而他并不认输：“小辈身手惊人，我有什么好丢人的？该哭的不应该是老乌你吗？小辈捡不出一个上台面的。”
　　“……”对方无言以对，却强自辩道，“哪里上不得台面了？不过是一时修为差着些而已。只要我稍加调教，自然会好。”
　　“哦，是吗？”
　　“本来就是。”
　　陆明舒已经收了剑招，听着一对宗师在这里斗嘴，她插不上，只好老老实实地听着。
　　说了两句，那边说不过，找了个借口遁：“懒得理你，今晚连睡的地方都没了，看你怎么跟弟子说。哼！”
　　说完，那道劲风瞬间远遁，不见了踪影。
　　项宗师露出得意的笑容：“老小子，和我斗！”
　　端想茶杯，想再灌两口，发现茶杯已经完全粉碎了。
　　一手捞了个空，项宗师只好轻咳两声，对陆明舒道：“不错，你师父说你远超同辈，确实如此。狄前辈也对你赞不绝口，是有几分本事。”
　　陆明舒低了低头。
　　项宗师看着她：“你这剑招，已经完全不是我的路数了，倒有几分狄前辈的影子，是转修了他的功法？”
　　陆明舒点点头：“项宗师慧眼。”
　　“哈哈，你这丫头倒是好运道。狄前辈那本剑谱，我先前也眼红得很，只是他说，我根基已经牢固，转修的话，除非倒回去，把曾经走过的路再走一遍，还更难一些。我知他一直想寻个资质出众的小辈试试功法，没想到竟选中了你。”
　　陆明舒由衷道：“弟子也很感念狄前辈大恩，可惜狄前辈去了九州，不能得见。”
　　项宗师不在意地挥挥手：“你总有机会再见的。”稍一停顿，又道，“只是，我看你的功法，不仅仅是狄前辈的传承，还掺杂了别的，玄妙之处，不比狄前辈的剑法差。”
　　“是。”陆明舒坦然承认。
　　项宗师玩味地看着她：“你不说说是什么来路？”
　　陆明舒不假思索：“此事不便言说，还请宗师见谅。”
　　项宗师挑起眉：“我不但是宗师，还是九瑶宫前辈，更是升阳一脉现存辈分最高的祖师爷，这样你也不说？”
　　陆明舒不为所动：“非是不想说，而是不能说。”
　　项宗师不再言语。他摸了摸光溜溜的下巴，思索了一会儿，道：“和神女有关？”
　　陆明舒想了想，天轮得自玄女，这么说也没错。
　　“是。”
　　项宗师点点头：“好吧，我不为难你，不说就不说。”说罢，朝外面喊了一声，“来人！”
　　守门弟子急急而来：“宗师。”
　　项宗师一挥手：“去吩咐土木局的，重新给我盖栋楼，三天内完工。”
　　“是。”
　　“等等。”
　　弟子急急转回：“宗师还有什么吩咐？”
　　“再给我拿壶茶来。”
　　“是。”
　　弟子重新拿了茶水，项宗师一口气灌了三大杯。
　　“说吧，之前你在阴界，到底怎么回事？”
　　每见一次人，都要回答一遍的问题，陆明舒已经说得很顺口了，简单地说了一下。
　　项宗师不可思议：“你被狄前辈所赠的铜人救了……这也罢了，怎的睡一觉就化物了？这太神奇了吧？”
　　陆明舒道：“弟子也有此疑惑。这些日子摸索之后，发现可能和树心那件宝物有关。”
　　“那宝物你拿来了吗？”
　　陆明舒点点头。明知道那东西稀奇，她怎么会不拿？拿了之后，她就在天轮挂了悬赏，看有没有人认得，可惜到现在也没人接。
　　“拿来我瞧瞧。”项宗师大手一挥。
　　陆明舒探手入袖，取出一物。
　　此物一出，顿时一片融融的暖意。
　　项宗师伸手接过，左看右看，自言自语：“怎么瞧着像颗鸡子？”
　　他这么说挺形象的，只是比鸡子大得多，圆不溜丢的，烫手得很。
　　项宗师感受了一会儿，说道：“此物包含的能量不小，便是我也探不出深浅。”
　　陆明舒已有心理准备，天轮里都没人认出来。
　　“不过，应是好物，这些能量极为温和，带有生机，或许有疗伤之效，你突然破关，还真有可能和它有关。”项宗师将东西还给她，又叮嘱，“这玩意儿以后别拿出来，人心险恶，怀璧其罪知道吗？”
　　陆明舒点点头：“若是别人，弟子连口风都不会露，更不用说拿出来。宗师不是别人，弟子才会毫不犹豫。”
　　这句话摸到了项宗师的痒处，他十分地受用：“你这丫头，说不会说话吧，又挺会说话的。行了，我知道你此行想去九州。去九州之前，先在这里留几个月吧，那你师父自身只有出神，想必你化物之后，无人指点。”
　　

第605章
　　这真是雪中送炭！
　　陆明舒有天轮在手，倒不愁没有对照。但自行寻找他人心得验证，哪有宗师亲自指点来得好？
　　“多谢宗师关照。”
　　项宗师挥挥手：“升阳一脉自我之后，没几个像样的。如今九瑶宫要靠你撑场面，不把你捧起来，我单人在玄盟，怎么跟那几个一堆徒子徒孙满天飞的家伙抢？”
　　陆明舒抿嘴一笑。狄羽对其他几位宗师来说，都是前辈，且他孤身一人，并无弟子留世。项宗师说的应该是七真观和玉鼎峰那两位宗师。
　　跟他们比起来，九瑶宫确实是不上台面，连化物境都只有卓剑归一个，项宗师连个跑腿的人都找不到。
　　“你先去安顿下来。三天后，每天辰末到我这里来。别太早，太早了我起不来。”
　　“……”这位项宗师，真是坦荡得叫人无言以对，“是。”
　　“好了。你去吧。”
　　“弟子告退。”
　　“等等。”项宗师突然想起一事，“当年玄盟是你一力促成，新秘法也是你提供的，按玄盟规矩有不少分成。新入化物，需要的资源不少，回头你去领出来。”
　　“是。”
　　总算结束了面见宗师之旅，陆明舒找了管事，在玄盟中安顿下来。
　　之后去领东西，被人围观了一回。
　　她却不知，自己已经是传说中的人物了。
　　阴界打通之前，促成玄盟，提供秘法，将古夏向前推了一大步。又在阴界打通这件事上，立下大功，玄盟这边为了激励弟子，将她树立成典型，宣传得无人不知。
　　这是玄盟上层的意思。她立下大功，又死于非命，这么做既安抚了九瑶宫，又能督促弟子，何乐不为？
　　口头的表扬，又不花钱。
　　现在好了，她活着回来，玄盟悔得肠子都青了。
　　既然立下大功，得有奖励吧？如果半点奖励不给，还怎么服众？为了对得起她的功劳，这奖励还不能少。
　　再加上之前她一直没有提取的秘法的贡献，陆明舒去了一趟玄盟库房，弄得库房执掌叫苦不迭——她这一趟，扒空了半个库房！
　　偏偏陆明舒自己毫无所觉，拿了东西回去就闭门不出了。
　　三天后，她到项宗师那边上课。
　　被她拆了的小楼已经重新建起来了。
　　她在堂中等了许久，项宗师才出现。
　　“怎么这么早就来了？不是说来早了我起不来吗？”
　　陆明舒答道：“弟子来的时候，正是辰末，现下已经是巳时了。”
　　“哦，我记错了啊。”项宗师神情自若，转头吩咐弟子送早饭进来，还问陆明舒，“要不要一起吃？”
　　“弟子吃过了。”
　　“好吧。”
　　宗师的要求，当然尽快达成。一桌的美食，流水般送了进来。项宗师不急不徐，把一桌的美食全都吞下肚，吩咐弟子收拾掉，才拍拍手。
　　“好了，说正事。”项宗师脸色一正，“咱们今天先来说故事，我知道神女之事，你定然没有说全。神女遗迹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先与我说个清楚。”
　　陆明舒想了想：“论理，宗师既然问了，弟子当一五一十，全部告知。”
　　“但是你有难言之瘾？”项宗师端茶润喉。
　　“不算难言之瘾，只是玄女吩咐过，有些事，不可让第三人知道。”
　　项宗师并不在意的样子：“那你就捡能说的说吧。”
　　“是。”
　　陆明舒想了想，把自己在玄女遗迹中看到的事情说了一遍。
　　“她叫玄女？”项宗师摸着下巴。
　　“是。”
　　“居然是被人围攻而死。以时间来论，当时人皇刚刚带领下属来到古夏，西川应该没多少人。”
　　陆明舒点头称是：“西川那时凶兽遍地，有九瑶山隔绝，才有凡人繁衍的空间。”
　　项宗师继续推论：“这么说，无论玄女，还是她的对手，都是他界而来？”
　　“不错。”陆明舒停顿了一下，补充了一句，“他们的来处，并非九州。”
　　“肯定的。”项宗师说，“按你的描述，他们根本不是通过阴界来的古夏。”
　　陆明舒目光闪了闪。狄羽前辈去过他界，这个消息，几位宗师可能都知道。也就是说，他们知道有别的界存在，玄女的事，就很容易理解了。
　　“丫头，以你现在的眼光判断，玄女他们的修为，大概是什么境界？”
　　陆明舒毫不迟疑：“定然超过洞虚。”她见过洞虚出手，比之玄女逊色不少。不是剑法不及的逊色，而是能量等级的差距。
　　“难道是无衰？”项宗师自言自语。可惜啊，自从玄女现世，将自身传承给了陆明舒，神女遗迹里，就不见昔日的投影了，他想实地观察都不行。
　　陆明舒没见过无衰高人，自然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想了想，她问：“宗师，弟子想问一事。”
　　“说！”
　　“在九州，无衰之上是否还有境界？想要做到跨界而行，需要多高的修为？”
　　项宗师道：“九州传闻，无衰之上，还可更进一步，但至今无人领会。至于跨界而行，九州古籍曾有记载，但现在的无衰高人，已经做不到了。”
　　“那狄羽前辈……”
　　“你也知道狄前辈跨界之事？这个说起来很复杂，狄前辈其实借了先人余荫，一时说不清楚。等你遇到狄前辈的时候，去问他自己吧。”
　　说完，项宗师打起精神：“行了，这件事说到这里为止。玄女的传承，你且说来我听听。”
　　玄女传承，属于九瑶宫。陆明舒之前就留了一部分在门派，这会儿也没什么好隐瞒的。除了天轮之外，她全部和盘托出。
　　项宗师一会儿眉头紧急，一会儿抚掌大笑，感受甚深。
　　“有趣有趣，原来是这样，我说呢，当时使神女踏云剑的时候，就觉得这里不对劲。我自己改了，怎么也不如原版啊！来来来，继续！”
　　还没指点陆明舒，倒是先花了好几天时间，把玄女传承先给摸了一遍。
　　十天后，项宗师道：“好了，这事我清楚了。从今天开始，我会一一告诉你化物的修炼关键，要不要照着做，你自己拿主意。毕竟……”她的传承太高端，连他都没摸透！
　　

第606章
　　接过项宗师递来的牌符，陆明舒有点莫名其妙：“宗师，您这是……”
　　“这是周流宗的信物。”项宗师说，“之前我去过一趟九州，帮了周流宗一位前辈的忙，他便给了我这件信物。异日可以拿着此物去澜云州，周流宗必然奉为上宾。”
　　陆明舒突然觉得手里的牌符有千斤重。
　　“宗师称为前辈，那便是无衰高人了。这东西太贵重了，宗师为何要给弟子？”
　　“不是给你，是借你用的，不要想太多。”项宗师笑着瞥了她一眼。
　　“……”陆明舒轻咳一声，“宗师需要晚辈做什么？”
　　项宗师道：“我观你剑法已然小成，自有脉络可循，已经没什么好教的了。剑归传信来说，你打败了周流宗的荀玉书。实话与你说，你的实力在九州也算得一流，但你不要自满。荀玉书虽然是洞虚门下，但他在门派内，算不得顶尖。那些真正的精英，你还没有见过。”
　　“是。”
　　“你在九瑶宫长大，古夏先前又是那般情形……你拿着这枚信物去周流宗，见一见真正的大派是什么样子，受一受他们的熏陶。”
　　陆明舒动容：“项宗师……”这么贵重的信物，居然就是给她这样用的。
　　“你就说……”项宗师略一思忖，“奉长辈之命，到周流宗学习。一位无衰高人的承诺，还是很管用的。这么个小小的要求，想来周流宗不会拒绝。”
　　“好了。我也没什么好嘱咐你的，自己收拾收拾，明日就动身吧。也不必来与我辞行。”
　　陆明舒恭恭敬敬行了全礼。
　　项宗师端坐不动，坦然受了。
　　在太辰山上了两个月的课，陆明舒就这样被赶走了。
　　她离开太辰山，直奔阴山。
　　昔日的皇陵，就是今日的两境通途。
　　玄盟在那边派了弟子驻守，要借用通道的，必须交纳一定的使用费。而玄盟会送一只指路的傀儡，以及护身的法衣。
　　陆明舒到时，另有几个人在办手续。
　　阴界毕竟危险，这几个人全都是出神境以上。
　　她安静地排在末尾，等那几人办完手续，递过玄晶。
　　“有身份牌符吗？”守卫问。
　　陆明舒拿出自己九瑶宫的身份牌符：“门派的牌符，可以吗？”
　　“可以。”
　　皇陵由三个化物境轮班驻守，这几个守卫，只是干杂活的融合境弟子，看不出陆明舒的修为。
　　拿牌符记了名字，递来傀儡和法衣，守卫公事公办的口吻：“阴界情况复杂，一定要按照傀儡指的路走，不然，要是遇到实力高强的阴魂，死在里面，我们可不负责。法衣穿好了，里面的阴气对人体有害。”
　　“多谢。”
　　陆明舒看着这木制小傀儡，不禁一笑。这傀儡只有一掌大小，样式和小布差不多，看样子是狄羽的杰作。
　　她收起傀儡和法衣，袖子一拂，化为一道虚影，飞快遁入阴界，就这么不见了。
　　“喂！你没穿法衣！”守卫吓了一跳，有点气愤，“这人怎么回事？当我说的废话吗？”
　　他的同事探过头来一瞧：“陆明舒，这名字好熟啊！”
　　“陆明舒？”紧跟着来办手续的一个出神大吃一惊，“不是那位吗？发现玄阳派的……”
　　两名守卫翻起脑海里的记忆，好像还真是！
　　天哪，他们刚才见到传说中的人物，居然没反应过来？
　　顺着傀儡所指，陆明舒一路风驰电掣，以最快的时间到达另一端出口。
　　这边倒是没人守着，只随意布了个结界，防止阴气外泄。
　　陆明舒钻出来，发现出口是个硕大的溶洞。
　　溶洞外安安静静，只听到鸟鸣声声，格外清幽。
　　她分辨了一下方向，往山下走去。
　　山下却有一个集市，颇为热闹。
　　陆明舒仔细观察了一下，这些人的衣着，和古夏风格差不离，混迹其中的修者不少。
　　她刚刚走过去，就有人喊：“这位姑娘，这位姑娘请留步！”
　　陆明舒停下脚步，转头一看，发现是个四十来岁的道人，一身整洁的道袍，仪表堂堂，且有出神的修为。
　　她眯起眼：“有事？”
　　道人走近，行了个道礼，含笑问：“姑娘可是从古夏而来？”
　　“你怎知道？”
　　“看姑娘的气质，不像本地人士。近年来，偶尔有古夏修者来九州游历，见得多了。”道人含笑答道。
　　陆明舒面无表情：“所以呢？”
　　“所以，贫道想来拉个生意。”
　　“哦？”
　　道人指了指路边的茶摊：“我请姑娘喝杯茶，盘龙山以茶出名，既然来了，不喝一杯太可惜了。”
　　陆明舒想了想，反正她初来九州，需要探听消息，便点了头。
　　“小二，上壶茶，来几碟茶点，要最好的金盘龙！”道人又对陆明舒介绍，“盘龙山的茶分三等，第一等是金盘龙，第二等是银盘龙，第三等嘛……”
　　没等到陆明舒接话，道人尴尬地笑了笑：“通常别人以为是铜盘龙，不过当地人却是叫纸盘龙，大概是不值钱的意思。”
　　陆明舒点点头。
　　看她不爱说话，道人拱了拱手：“贫道裴十一，不知姑娘贵姓芳名？”
　　“我姓陆。”
　　“原来是陆姑娘。”
　　小二将茶和点心送了上来，茶香萦绕，确实是好茶，点心也颇可爱。
　　陆明舒却没动茶，只问：“裴道长说的生意是什么意思？”
　　裴道人搓了搓手，说道：“姑娘既是从古夏而来，可带了当地特产？比如灵药一类的……”
　　“你这是要收？”
　　“不错。”裴道人笑道，“不止收这一次，还要收下一次。”
　　他压低声音，说道：“实不相瞒，贫道与周流宗有些关系，手头有些周流宗漏出来的灵药和器具。周流宗姑娘应该听过吧？顶尖大派，东西好不好，看看便知。贫道赚个差价，好过得宽裕些。”
　　陆明舒没按傀儡指的路走，她既然要去周流宗，已经有目标的情况下，当然选最近的方向。
　　这个出口就在周流宗左近，行路应该不超过一天。这道人说的话听起来，倒是没什么漏洞。
　　

第607章
　　出了茶棚，裴道人一拂长袖，里头飞出来一辆金属制的车驾。
　　巴掌大的车驾见风就长，马上变成正常可行进的大小。
　　“陆姑娘，请。”
　　陆明舒打量了一下，这工艺和小布相似又有差别，周流宗还擅长这样的手艺？这倒是很方便，九瑶宫要是有这东西，就不必养坐骑了。
　　两人上了车驾，里头还挺宽敞。
　　裴道人一挥手，金属马扬起蹄子，往前飞驰。
　　“这是澜云州常见的代步工具。”裴道人见她对车驾感兴趣，介绍起来，“贫道这个是马车的样子，也有人做成船，或者直接就做成异兽模样。普通的能跑路，厉害的还能飞。姑娘要是有兴趣，等会儿可以换几个，周流宗出品，质量更好。”
　　陆明舒淡淡点头。
　　见她不爱说话，裴道人知机地收住话头，只捡一些有趣好玩的东西来说。
　　过了一会儿，周遭景物又变，裴道人说：“这里开始，已经进入周流宗的外围了。周流宗居于问天台，上宽下窄，看着像一块孤悬的砚台。周围数百里，都是周流宗的势力范围。弟子家眷等等，都住在附近。”
　　陆明舒终于说了句话：“这么说来，道长背后靠山不小啊！”
　　裴道人谦虚地摆手：“哪里哪里，贫道只是在周流宗有几位熟人。若真是靠山不小，又怎么会跑到盘龙山那样的地方拉客？”
　　“你找的客人，都是古夏来的？”
　　“当然不是。古夏来的人，大多不走这条道，遇不着几个。盘龙山是来往通衢，常有外客。”
　　裴道人马上又补充一句：“贫道只是跑腿的，不过我们小店，可不仅仅只是周流宗几位普通弟子弄的。方才不敢与姑娘说实话，也是担心泄露出去。货的来源您放心，就算是周流宗的弟子，都不一定能弄到这么好的！”
　　陆明舒若有所思：“这么说，你的靠山不大，店的靠山却很大？”
　　裴道人笑得神秘：“您也不必担心会有后续麻烦，周流宗内都打点好了，绝对不会有麻烦。”
　　说话间，他们到了目的地。
　　这地方，看起来像是个小城镇，但房屋没有那么集中。风景很好，各家店铺散落着，来来往往的人不少，其中很多穿的周流宗弟子的服饰，个个抬头挺胸，傲气逼人。
　　裴道人带她进了一间雅致的院子。很冷清，只有三两个人进出。
　　“我们这家店，不对外开放，只接熟客。”裴道人说了一句。
　　进了屋，他喊一声：“老何，来客人了！”
　　“来了！”珠帘掀起，一个珠钗翠裙的妇人从里头出来。
　　这个老何，居然是个女人，而且还是很漂亮的女人。
　　她和裴道人一样，是个出神境。
　　九州修者的水平，果然比古夏高多了，出神遍地都是，这一路上就遇到不少。
　　老何笑吟吟对着陆明舒福礼：“莫怪今天喜鹊枝头叫，原来是贵客上门。姑娘安好，我是本店掌柜何三娘，姑娘唤我老何或三娘都行。”
　　陆明舒点点头：“三娘。”
　　裴道人接过话：“老何，这位姑娘是古夏来客，你可要好好招待。”
　　何三娘道：“我招呼客人你还不放心？来人，上茶。”
　　有侍女从外面进来奉茶。这茶比他们之前在盘龙山喝的金盘龙还要高级。
　　清净雅致的小院，赏心悦目的掌柜，再加上价值不菲的茶水，很容易让人相信，这家小店底蕴不凡。
　　何三娘先和陆明舒说话，探了一遍她的来历，看看茶水已经喝了大半，笑道：“陆姑娘实力不凡，就算在九州，化物境也是一方高手。姑娘出自古夏，定然是人中龙凤，非一般人可及。既然如此，小店给姑娘看的，不能是凡品。”
　　她略一思忖，起身走到靠墙的高柜前，轻轻拉开一个小柜。
　　华光投射，一柄精致的小剑，显露出来。
　　何三娘直接将柜盒放到陆明舒面前：“这是一柄神兵，一位洞虚长老所制。就算是周流宗弟子，想得到都不容易。”
　　古夏的神兵，只有那么寥寥数把，完全数得出来。没想到，九州的神兵，居然就这么出现在一个不起眼的小店里。
　　也是，九州的化物境，连宝器都不屑用。他们有那么多化物、洞虚，神兵也就不稀奇了。
　　“多少钱？”
　　何三娘讶异：“姑娘要用玄晶来买吗？这可能不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
　　何三娘道：“九州物价高，姑娘既然是来自古夏，想必身上带有特产，以物换物才最实惠。”
　　这么说很有道理。
　　陆明舒想了想，拿出一个芥子囊：“那就请三娘估估价，这些东西值多少。”
　　何三娘打开，一件一件往外拿东西，越看越是兴奋。
　　“姑娘真是豪富。”她由衷说了一句。
　　陆明舒当然豪富，古夏的资源没有那么紧张，玄盟库房里堆着不少。她来之前，几乎搬走了半个库房。洞虚不敢说，化物境里，像她这么有钱的，还真没有。
　　拿了半天没拿完，何三娘手都开始抖了。每一件都是珍品，看得她啧啧称奇。
　　裴道人更是两眼放光：“陆姑娘，真是看不出来啊……”他搭讪的时候，只觉得陆明舒是个化物境，身家应该不少，真不知道她身上会有这么多宝贝。
　　何三娘放下手中的东西，说道：“老裴，你还等什么，去把咱们的镇店之宝拿出来！不是镇店之宝，配不上陆姑娘！”
　　“好好好，我马上去。”裴道人一溜小跑，飞快地出了屋子。
　　何三娘对陆明舒笑得更灿烂：“姑娘稍等，我们小店，还有几件镇店之宝，平时不拿出来。有一件，更是无衰高人之物……”
　　说着，她一抬手，掌心突然喷出一阵烟雾，对着陆明舒的脸，喷了个正着。
　　何三娘飞快地抓起桌上的芥子囊，猛地后退，尖声叫道：“动手！”
　　“呼啦”一声，屋顶落下一件东西，却是一个铁笼，正对着陆明舒的位置。
　　与此同时，屋子四面放出光华，一支支利箭，向她射了过来。
　　对方这么容易就中了招，何三娘得意一笑。古夏的土包子，真是没见过世面，化物境也这么好收拾。哈哈，这下赚大发了。
　　就在她往屋外窜去时，突然手腕被抓住了，一个声音冷静地说：“三娘，你去哪里？”
　　

第608章
　　何三娘吓出一身冷汗。
　　她明明亲眼看到，铁笼落了下来，陆明舒在原地没动。
　　她什么时候出来的？
　　陆明舒神情自若，一把扯住她，按着坐回去。她微微笑着：“三娘，你急什么？你们的镇店之宝，我都还没见过，这就拿走我的东西，不合适吧？”
　　何三娘只觉得一股力道压下，她被压制得动弹不得，眼睁睁地看着陆明舒收回芥子囊，放回袖中。
　　宝贝，那都是宝贝啊！
　　何三娘心痛得不行。
　　“老何，你怎么回事？”裴道人在外面喊。
　　还有其他乱糟糟的声音：“三娘，动作快点！”
　　“怎么半天不出来？”
　　陆明舒数了数：“五个出神境，你们也太小看我了吧？”
　　何三娘不能动，她想求救，却发现声音也发不出来了，只能惊恐地瞪着眼睛，看着眼前的陆明舒。
　　陆明舒在她颈上一按。
　　“救命，快救我！”何三娘大声喊了起来。
　　外面却没有动静，那四个人还在瞎喊。
　　陆明舒说：“不用喊了，你的声音，现在只有我能听到。”
　　何三娘瞪着她半晌，才小声问：“姑娘怎么发现不对的？”
　　“很简单，你的茶水有问题。”她说。
　　何三娘不相信：“茶水里的药，洞虚境才能察觉！”
　　陆明舒淡淡一笑。刚开始，她真的没有怀疑，进了这个院子，才觉得哪里不对。到何三娘奉上茶来，她发现问题在哪了。
　　当初被药老各种试药，为了化解那些毒素，她练了化骨诀，从此以后，只要毒素一入体，化骨诀就会自然而然运转。
　　那茶水一喝，化骨诀就运转了，她能不知道茶水有问题？要不是有这个功能，她哪能随便喝陌生人的茶。
　　“你们干这个多久了？”
　　何三娘闭口不答。
　　陆明舒不在意，继续问：“你们之前也诱骗过古夏来的武修吗？”
　　何三娘还是没答，不过看她的神色，陆明舒猜出来了。
　　“看来是有。古夏武修，实力低，见识浅，身上又往往带着大量古夏的特产，杀起来太肥了，是不是？”
　　却听外面四人商议。
　　“老何到现在还不出来，是不是陷在里面了？”
　　“是啊，要是顺利，她早该脱身出来了。”
　　“那现在怎么办？里面可是个化物境，一个笼子，只能困一会儿！”
　　“还能怎么办？动手啊！不然等她挣脱出来，还有我们的好果子吃？”
　　“可是老何还在里面。”
　　“没办法了。三娘这么久没出来，肯定出事了。既然她都出事了，难道我们还要赔上其他人吗？”
　　“这……”
　　“快快快！快点动手。万一引起巡逻队注意，麻烦就大了。”
　　陆明舒似笑非笑，看着何三娘一阵青一阵白的脸：“听听，你的同伴们可真是果断，这么快就放弃你了。也是，毕竟我是只‘肥羊’，把你救出去，麻烦不说，还要多一个分赃的人！”
　　何三娘怒上心头，齿缝间迸出几个字：“他们敢！”
　　“为什么不敢？”
　　何三娘不说话了。
　　陆明舒也不逼她，继续道：“你们在周流宗范围内干这个事，就不怕事败被收拾了吗？毕竟，周流宗是九州排在前列的大派，有人在周流宗境内劫杀同道，这可是个大丑闻。”
　　何三娘紧闭着嘴巴。
　　陆明舒笑了笑：“好吧，既然你不说，我们只好一起受难了。”
　　外面果然发动了。一声嗡鸣，有什么东西将屋子包围起来。
　　陆明舒眼睛一眯：“果然挺厉害，这东西隔绝声音和景象，就算屋里翻了天，外头也不知道。”
　　她相信这家黑店背后有很硬的靠山了。
　　然后，一支支带火的箭头从外面射进来，很快屋里燃起了火，烟雾缭绕。
　　何三娘憋红了脸，咳了两声，却见陆明舒悠闲地在屋里踱步，这里翻翻，那里看看，不禁吃惊：“你怎么不怕这烟毒？”
　　“你猜？”她漫不经心回了句。这烟毒是很厉害，但她化骨诀一运转，就全都转化了。
　　拉开墙边的小柜一一看过，陆明舒啧了一声：“你们真是不下本钱，就那么一个柜子有东西。”
　　整整一个墙面的柜子，只有何三娘拿神兵的那个放了东西，其他全是空的。
　　“一个，就够了……咳咳！”何三娘快喘不过气了。
　　也是，神兵这东西，在九州虽然常见，但也不是化物境以下负担得起的。有一支神兵糊弄人，够了。
　　“姑娘，”喉咙咳得像风箱，何三娘受不了了，“算我求你，先出去好不好？”
　　“出去作甚？这屋子挺好的。”陆明舒又踱回来。
　　何三娘没办法：“你不就是想知道，我们背后是不是真有靠山吗？”
　　“错。”陆明舒站在她面前，神情淡淡，“你们背后肯定有靠山，如果没有靠山，不敢在周流宗干出这样的事。”
　　“那你想知道什么？”
　　“所以，你们的靠山到底有多大？要是我反抢了，会不会惹来麻烦？”
　　“我劝你不要干这样的事！”何三娘目露凶光，狠狠瞪着陆明舒，可惜的是，她被毒烟熏得眼泪直流，根本酝酿不出那个气势，“实话告诉你，就算这个事让巡逻队的人发现，我们顶多被关进去一会儿，很快又会放出来。至于你，嘿嘿，到时候自然有人找你的麻烦！”
　　“这么说，你们背后的靠山很硬了？”
　　“哼！”
　　陆明舒微微一笑：“如此正好。”
　　“……什么？”何三娘不明白她什么意思。
　　却听她道：“既然你们的靠山很硬，那抢到的东西一定不少。这样，就值得我一抢了！”
　　何三娘难以置信：“你……”
　　陆明舒不再与她废话，抓起何三娘的肩膀，用力掷了出去。
　　“啊——”何三娘只觉得自己如同断线的风筝，飞跌而出。
　　外面的四个人，猛然见到有东西被扔出来，对于化物境的警惕，使他们直觉地使出招式。
　　“啊！”何三娘再次惨叫，身体穿透利箭，从半空摔下，瞪大眼睛，死不瞑目。
　　裴道人吃了一惊：“老何？老何！”
　　没等他们做出反应，陆明舒已经一掌拍出，将围困着屋子的机关一掌震碎，缓步踏了出来。
　　

第609章
　　“她没事！”裴道人惊恐地叫了起来。
　　四个人顿时吓住了。
　　“怎么可能？”
　　“茶水她分明喝进去了！”
　　“还有毒烟！”
　　要真的一点准备也没有，他们也不敢对化物境动手。
　　先用茶水使她变得迟钝，再用铁笼困住，放火箭。焦头烂额之际，再使毒烟，正常情况下，化物境进了这间屋子，能保住两三成的实力都不容易。
　　可陆明舒的样子，完全不像实力大降。
　　她目光明亮，气息凝实，分明一点也没受影响。
　　“别慌！别慌！”裴道人大叫起来，“她是古夏的武修，实力没那么强，我们还有机会！”
　　陆明舒站在着火的屋前，静静地看着这四个人。
　　他们挤在角落里，形成戒备之势。
　　有人一弹指，把什么东西发出去了。
　　陆明舒目光一闪，袖中飞出一道剑光，“铿——”一支金色小箭落了下来。
　　她拿在手中，细细看了一会儿。
　　这东西，和七真观的传书金剑有点像，他们这是打算搬救兵？
　　她轻轻一笑：“别浪费力气，如果你们乖乖的，我可以让你们死得痛快点。不然……”
　　“好大的口气！”裴道人额上青筋暴起，身上已经全是汗了，哪还有初见时的仙风道骨？“你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吗？敢动我们，你才会死得很难看！”
　　“哦，什么人？”
　　“老裴！”另一个山羊胡喝止他，“她在套你的话！”
　　裴道人警觉地收住：“少说废话！进了这间院子，你就别想出去。”
　　四人眼神交流，彼此点了下头，另外三人飞快地窜出，站定四个角落。
　　“动手！”裴道人大喊一声。
　　四人手中同时亮起一道光芒，四道光芒往中间合聚，顿时变成金光灿灿的一张网。网中光芒闪烁，却是无数道剑气。
　　陆明舒眯起眼，这下真的重视起来了。
　　这不是出神境该有的手段，对方背后不但有高人，实力还不低！
　　化物？可能差了点。洞虚？应该不至于，洞虚宗师指使黑店杀人劫货，这也太荒唐了！
　　不过，周流宗这样的大派内居然堂而皇之发生黑店宰人这种事，已经够荒唐了。
　　金网下的剑气，一道道往陆明舒飞去，杀气腾腾，欲置她于死地。
　　陆明舒踏前一步，月神剑从袖中飞出，一声清锐的剑鸣，煞气弥漫。
　　她一纵而起，手持月神剑，直接一剑剑挥斩过去。只听“叮叮叮叮”声音响个不停，金网下的道道剑光，被她一一斩灭，越来越少。
　　这四个出神已经慌了。这是他们手中最强的法宝，居然拿她无可奈何！
　　眼看着剑光即将被她斩尽，他们掏出防身之物，一股脑向陆明舒扔过去。
　　陆明舒一一挥剑斩掉。
　　剑光一寒，裴道人眼见剑气飞来，而手头已经没了防身之物，不禁闭上眼睛，内心一片冰凉。
　　完了，踩到硬点子，这下命没了。
　　预料中的疼痛没有袭来，只听陆明舒的声音淡淡响起：“说，你们劫来的东西在哪？”
　　裴道人睁开眼睛，惊魂未定地看着她。
　　“说不说？”剑身又往前挪了一丝，压在裴道人脖子上，锋利无匹的剑锋，连一丝阻碍也没有，就割破了他的脖子，流出血来。
　　裴道人亲身体会到，这把剑有多锋利，哪里还硬气得起来？
　　缓过神来，他便连声道：“在、在隔壁屋子里。”
　　“你最好不要耍花样。不然，就算我中了招，也有足够的时间取你的性命！”
　　“是、是！”
　　陆明舒收了剑：“带路。”
　　“是。”裴道人除了是，已经不会说别的了。
　　另外三人见裴道人领着陆明舒进厢房，眼中露出喜意。居然不管他们，那岂不是……
　　谁知道，他们刚刚踏出一步，陆明舒身上剑气大涨，“唰唰唰”三声，凝成的气剑飞出。
　　三人惊叫一声，还以为自己要丢命。谁知道，这剑气竟是两头转弯，绕过他们的脖子，钉入墙壁。
　　这就好像拿剑气捆着他们的脖子似的，为了保命，他们只能紧紧地贴在墙壁上，只要上前一点点，剑气就会毫不留情地斩掉他们的脑袋！
　　三人已经什么想头也没有了。
　　这神乎其技的剑术，见都没见过。
　　这姑娘，真是古夏来的土包子吗？看这实力，周流宗的精英，也不一定比得上啊！
　　劫错了，这次真的劫错了！都怪老裴，什么眼光，居然挑了这么个硬点子！
　　裴道人领着陆明舒进了厢房。
　　比之大屋，厢房就简陋多了，只有大大小小的柜子箱子。
　　“就是这些。”裴道人战战兢兢地说。
　　“打开。”
　　“需要钥匙，钥匙在老何身上。”
　　陆明舒一挥手，一道剑光掠出，很快将何三娘身上的钥匙卷回来。
　　裴道人拿着这钥匙，抖着手一个个开箱子。
　　看到箱柜里露出来的东西，陆明舒眼睛微微眯起。
　　“你们抢得不少东西啊！”
　　裴道人干笑。
　　又是剑气一卷，箱柜中的东西全都消失了。
　　裴道人心疼得滴血。
　　“还有呢？”
　　陆明舒的话让他愣了愣：“姑娘说什么？”
　　陆明舒看着他：“不要告诉我，你们抢来的所有东西，全都在这里了。这些玩意儿，也就打发打发你们出神境，再往上可就看不入眼了。”
　　裴道人忍不住腹诽。什么话！化物境看不入眼，那她还拿！
　　“快点，把真正的宝贝拿出来。你们不会只有那一支神兵能看吧？那也太寒酸了。”
　　“姑娘……”
　　剑光又是在他脖子上一绕，陆明舒眼睛眯起，露出危险的眼神：“快点，我脾气不太好。”
　　“……”裴道人抖着手，默不作声走到墙边，这边按按，那边动动，忽然一面墙打开，露出里面的暗室。
　　暗室不大，只有一个小隔间，里面放着一个多宝架。可多宝架上为数不多的摆件，却个个华光外放！
　　“去，拿出来！”
　　“姑娘！”裴道人哀鸣一声，居然扑通跪了下来，“求您大发慈悲，给我们留两件吧？我们要上供的，要是拿不出宝贝，那就……”他打了个冷战。
　　

第610章
　　陆明舒没有说话，但她就这样站在那里，神情淡淡，就足够吓人了。
　　裴道人忍着心痛，进去取了宝贝出来。
　　一件，两件，三件……
　　他万般舍不得地把宝贝交到陆明舒手上，眼巴巴地看着，还指望她大发善心。
　　怎么可能？他们劫杀别人的时候，什么时候大发善心过？
　　从厢房出来，陆明舒一振臂，收回那几道剑气。
　　她看着这四人，目露不善。
　　这四人都快吓尿了。谁说刀头舔血的人不怕死？那是因为他们没真的死过！
　　如果他们被人直接一刀杀了，也就算了，感受过死亡与自己擦肩而过的滋味，再想死就不容易了。
　　“姑娘饶命！”山羊胡大喊一声，直接就跪地了，“今天的事，我们一定不说出去，求姑娘饶命！”
　　陆明舒轻轻转动着手腕，思索到底怎么处理才好。
　　杀人灭口，应该是最简单的。这几个人，手里不知道沾了多少人命，她杀起来一点心理障碍都没有。
　　但是，明知道他们在周流宗有靠山，而且身份还不低，就这样杀了，后续会不会有麻烦？
　　她此行目的地，就是周流宗，还打算在周流宗停留一段时间，如果在其内部结下仇人，恐怕有点麻烦。
　　可她抢都抢了，就算不杀，这仇也结下了吧？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声大喝：“巡逻队，开门！”
　　四人眼中绽出惊喜，其中离门最近的那个，更是飞扑过去。
　　就在他打开门的一瞬间，陆明舒眼神一厉，剑气飞出，在院中绕了一圈，四颗人头同时“扑通”落地，喷了一地的鲜血。
　　反正都得罪了，她咬死不知道就是。只说自己被黑店骗进来，于是将这几人反杀。留着这几人的性命，让他们在其中搬弄是非，还更麻烦。
　　巡逻队破门而入，一个穿周流宗服饰的男子踏进来，就被五具尸体和满地鲜血惊了一惊。
　　再抬头看到院中的陆明舒。一身白衣，纤尘不染，站在尸体和鲜血中间，神情自若。
　　纤弱与纯洁，与血腥和杀戮，形成鲜明的对比，更加叫人心惊胆战。
　　“师兄！”跟在后面进来的弟子，就没有这么冷静了，大叫出声，“怎么这么多血？居然敢在周流宗境内杀人放火？”
　　“你们来得正好。”陆明舒淡淡道，“几位是周流宗的高徒？这几人，在周流宗境内开黑店，妄图杀人劫财，在下好不容易逃得一条性命，还请几位作主。”
　　后面的弟子都无语了。好不容易逃得一条性命？看她的样子，闲适得很，哪里像是好不容易逃出来的？
　　“是吗？”为首的队长进来巡视一圈，又进屋里看了看，拿起腰间的哨子，用力一吹。
　　哨子无声，但是，片刻后，便有化物境到来了。
　　“出了什么事？”来人外表年纪也不大，二十七八的青年，目露寒光。
　　“唐师叔！”那队长叫了一声，上前禀告，“我们方才发现此处有异，进来一查，发现这女子杀人劫财！”
　　说着，指向陆明舒！
　　陆明舒眼睛微微眯起，却没有立刻反驳。
　　这位唐师叔目光如电，扫向陆明舒：“这些人都是她杀的？”
　　“对！”队长禀道，“她还恶人先告状，说这几人在周流宗开黑店，把她骗进来劫财，所以才反杀。可弟子之前巡视过，这五具尸体，生前只有出神境修为，她却是化物境。五个出神境劫杀一个化物境？简直可笑！”
　　“再看这四具尸体，均被一剑断头，看伤口这么新鲜，应该是我们叫门的时候杀的。既然我们来叫门了，她为何还要急着杀人？分明就是灭口！”
　　唐师叔眼神更利了，他的右手，已经按在了腰上，随时准备出手。
　　队长接着道：“还有，弟子进屋看过了，里面什么值钱的东西也没有，全部被一扫而空的样子。不是这女子杀人劫财，还会是什么？”
　　唐师叔踏前两步，直视着陆明舒：“你，有何话可说？”
　　陆明舒道：“我已说过，是这五人开黑店，将过路行人诱来，杀人劫财，故而反杀。”
　　“既是开黑店，赃物呢？”
　　陆明舒袖子一拂，在巡逻队弟子倒抽冷气的声音里，为数众多的宝贝晃花了他们的眼。
　　“都在这里。”
　　唐师叔围着赃物转了两圈。
　　那队长又道：“这就是你劫走的东西吧？分明就是你杀人劫财的罪证！”
　　陆明舒挑起嘴角，淡淡道：“阁下何必这么急着冠罪名？正常人，会有这么零零碎碎的东西吗？”
　　“你也说了，他们是开店，这有什么奇怪？”队长不假思索。
　　陆明舒淡笑道：“是正常的货物，还是赃物，仔细一查就知道。”她手一抬，一块玉佩从里头飞出，落在她手上。
　　她抚着这块玉佩：“这块玉佩，本身并不贵重，勉强能卖一两个玄晶。可是，它上面却刻了两个姓名，定然是一件信物。请问，一件意义非凡，却又卖不了几个钱的信物，你们会卖了它吗？”
　　巡逻弟子纷纷摇头。就算一时拮据，要么卖掉一些不重要的东西，要么卖掉贵重之物，谁会卖这样的东西？
　　“这些赃物里，这样的东西可不少。”陆明舒扬了扬下巴，“诸位若是不信，只管细查。”
　　不料，那队长却道：“若是你杀人劫财，定然不是

第一回干这样的事。说不定，这些东西就是你之前劫来的，故意拿出来，好栽赃到这些人身上。都成了死人，还不是由着你信口雌黄？”
　　巡逻弟子一听，这也有道理。何况，这是他们的师兄，信谁还用说吗？
　　陆明舒并不管队长和巡逻弟子，只盯着这位唐师叔看。
　　队长和黑店有勾结，已经清清楚楚了。她拿出这些东西，就是试探他们的态度。暗室里的宝贝，她已经收起来了，这些东西，虽然值一大笔钱，可对化物境来说用处不大。
　　队长对此毫不动心，就当他立身正好了，却连查都不愿意查，只管往她身上泼脏水。
　　再加上何三娘之前说的话，显然巡逻队里有他们的关系。
　　就是不知道，这位唐师叔，和黑店有没有关系。若是有的话……
　　唐师叔终于开口了：“这位姑娘，你在周流宗境内杀人劫财，请随我回周流宗正法！”
　　

第611章
　　陆明舒慢慢吐出胸中那口气，摇了摇头：“周流宗……”
　　三个字说得极简单，语气又极尽复杂，让人浮想联翩。
　　倒说不上有什么不好，可那唐师叔一听就怒了。
　　“莫非你要拒捕？”他目光森寒。
　　陆明舒轻轻道：“在周流宗境内，出了这样的事，我本该随你们回去说个明白，但绝对不是回周流宗正法！”
　　“所以呢？”
　　“说拒捕，倒也对。我可以随你们回去说明事实，但绝对不能接受，被你们抓捕回去！”话音一落，陆明舒目露寒光，虽未出剑，身上已是杀意逼人。
　　“好，好！”这位唐师叔被气笑了，“许多年没有见过，口气这么硬的人物了。姑娘好胆色，既如此，莫怪我们动手了！”
　　最后一个字还没落下，唐师叔腰间一动，一道剑光飞出，直取陆明舒！
　　竟也是个剑修。
　　陆明舒身上玄光大震，剑气透体，卷荡而出。
　　一声尖锐的剑击声响起，两股同样凌厉的剑势相撞，顿时爆开气浪，整栋小院，轰然一声，化为灰烬！
　　巡逻队那几人，有资历浅的，被吓得脸色一白，赶紧运起玄光，护住周身。
　　即便如此，他们离得太近，仍然被气浪震到了经脉，顿时玄力紊乱，甚至血气逆冲而呕血。
　　只接了这么一招，两人已是同时飞身而起。
　　这样的动静，岂能不惊动他人？
　　“怎么回事？刚才地震了？”
　　“打起来了，打起来了！”
　　“居然有人敢在周流宗动手？活得不耐烦了吧？”
　　“看，巡逻队已经在那了！”
　　“那应该没事吧？”
　　“不对！他们没动手，动手的是……”
　　一群人后知后觉地往天上看，只见到处都是剑光气浪，明明已经离得很远了，卷荡而起的波动，还是不时影响到他们。
　　“好厉害，这是什么修为了？”
　　“巡逻队都是出神境的，他们都只能在这看，动手的肯定是化物境！”
　　“难道有化物境上门踢馆？”问完这句话，那人就自己否定了，“也不对，周流宗有那么多洞虚，还有无衰高人，一个化物境，怎么敢来踢馆？”
　　“先看看再说，反正出不了什么事。”
　　这些住在周流宗境内的人，个个自信无比。相信以周流宗的庞大势力，出不了事。如果真的闹大了，肯定有修为更高的人出来镇压。
　　至于巡逻队，他们仰头看了一会儿，发现自家唐师叔并没有占到优势，其中一个弟子有些忧心，问队长：“师兄，我们要不要通知门派？这女子实力不差啊！”
　　队长目光闪了闪，说道：“先不用。唐师叔实力也不差，这才刚刚对上，我们就急着找帮手，让他怎么下台？到时候迁怒我们怎么办？”
　　弟子一想，也有道理，“哦”了一声，退回去。
　　空中，两人已是放开手脚。
　　这位唐师叔出于不可告人的心思，想速速拿下陆明舒，最好当场斩了，因此出手毫不留情。
　　陆明舒则存了试探的心理。她在瑶西赢过那位荀公子，项宗师却说，荀公子在周流宗内算不得顶尖。因此，她很想知道，周流宗其他人，又是什么实力。
　　唐师叔剑意凌厉，一招快过一招，却又绵密细致，全无漏洞。身上玄光一明一灭，极有节奏，这是周流宗特殊心法的表现。
　　陆明舒一边应对，一边心中思忖。
　　这位唐师叔，本身不见得比荀公子厉害，但是，他进入化物境应该有不短的时日，招式娴熟，应对自如，经验丰富。她刚才出了好几次虚招，全都被他看破。
　　而且，根基相当牢固，想要正面击败，有点难。
　　但她不准备拖延时间。如果拖到周流宗另外来人，还没决出胜负，那她的气势就弱了。到时候，再谈这桩案子，难免被动。
　　必须胜他！且在周流宗来人之前胜他！
　　陆明舒放空心境，以冷静的目光，观察着对手的剑气，一一转化为数据，填到合适的位置。对方每出一剑，她的数据就更丰富一点。
　　她盯着唐师叔身上明灭的玄光。现在最难的，就是弄清楚他的护体玄功是什么层次的。荀公子的例子，没什么借鉴意义，因为他的运转方法，和荀公子的不太一样。
　　陆明舒心念一动，剑光如瀑，飞流奔腾，向这唐师叔卷去。
　　唐师叔眉头一皱，目中寒光更甚。
　　对手实力如此之强，出乎他的意料。而且，从她的招式看，并不属于任何一个顶尖大派。哪里冒出来这样一个高手？真是古里古怪。
　　不过，他并不为惧。这女子，一开始就咄咄逼人，眼见拿他无可奈何，剑势越发强大。比如这招，看她出剑的数量，就知道使得不轻松。就算是他，用起来也有些勉强。
　　看来是强弩之末，想要一拼生死了！
　　电光石火之间，唐师叔马上有了决议。
　　强招之后，往往气衰，他要抓住这次机会，只要稍稍错一下时间，就能一举将她击败！
　　耽搁的时间有点长了，他不能再拖下去了。
　　这么一想，唐师叔身上一明一灭的玄光，突然加快了节奏，亮度也随之增长。
　　陆明舒的剑气滚荡而至，他身影如鬼魅，忽然出现在十丈外的地方，护体玄光爆亮，玄光如潮水倾注，剑气发出啸鸣，猛然向陆明舒袭去。
　　就是现在！
　　陆明舒眼神一亮，月神剑一振，清亮吟声，长鸣不止。
　　鸣声中，原来滚荡的剑气，就这么消散了。
　　然而她的周身，爆出更强的剑气。这些剑气不再分散，而是牢牢抱定，形成粗大无比的气柱，往唐师叔袭去。
　　唐师叔一惊！
　　饶是他经验丰富，这会儿脑袋也有点懵圈。
　　她使出那招之后，居然还有这么强的余力，是他没料到之一。
　　明知道他这一招，已是最强战力，不但不避，居然还正面迎击，这是他没料到之二。
　　至于没料到之三，很快就来了。
　　两人剑气相撞，气流大爆。唐师叔玄力逆冲，顿时嘴角流血。即便如此，他还是咬紧牙关，一步不退。
　　这女子，必须一剑斩杀，哪怕拼着自家受伤！
　　玄力源源不断地抽调而出，想要以势压服。不料，对方那粗大的气柱，却是势如破竹，一寸寸逼近！
　　

第612章
　　怎么回事？
　　唐师叔震惊了。
　　双方一交手，他就发现，这女子虽然剑势强横，但进入化物境未久，根基说不上深厚。
　　他以为这是他的优势，也因此认为，自己有速胜的可能。
　　但是，这样实打实的剑势比拼，怎么会是他输了呢？对方的玄力，明明没有他强，而且，她之前还使过大招，他更有护体玄功的抽调出的玄力！
　　可惜，这短暂的时间里，没有人能回答他的问题。
　　陆明舒目光平静到冷漠，看着气柱撕扯而去，脑子飞快地计算。
　　她刚才发现了，这位唐师叔的护体玄功，一呼一吸之间，有极微小的停滞。也就是说，在他玄光呼或吸转化的一瞬间，他是无法运用护体玄功之力的。
　　如果他倾力而出，单凭根基，初入化物的陆明舒，比他要稍逊一筹。
　　可是，如果他失去护体玄功的支援，那她就反比对方强上一筹！
　　表面看起来，她的气柱一往无前，其实，它并不是连贯前进的，而是间歇前进！
　　在对方玄光大亮时，气柱便停止前进，在它由明转暗的一瞬间，突然爆发，强行突进。
　　这唐师叔，为了使出大招，身上护体玄功节奏加快，一明一暗转化非常快速，是以，一眼看过去，陆明舒的气柱没有丝毫停顿，一路撕扯过去。
　　唐师叔大急，他的护体玄功，玄力被抽调得差不多了，却仍然阻止不了对方。
　　而且，正因为倾力而出，他想收手都不容易了。
　　这时候，如果强行收手，他立刻就会受到反噬，轻则重伤，重则筋脉寸断！
　　之前，唐师叔只盼着，周流宗来人慢一些，这会儿却希望快一些。
　　杀不杀陆明舒，已经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了，保住自己的性命和实力要紧！
　　然而，周流宗的前辈，并没有如他所愿，及时赶至。
　　他眼睁睁地看着陆明舒的气柱，将他的剑气全部击散。
　　受到重击的他，止不住去势，往下落去。
　　直到这时，一道飞光掠至，轻飘飘一卷，将他托住。
　　一个秀面青衫的女子，出现在空中。袖口一荡，这位唐师叔缓缓下落，掉至巡逻队的位置。
　　巡逻队诸弟子急忙抢上前，将他扶住。
　　青衫女子随之下落，温声道：“姑娘，请下来吧。”
　　天上剑气一收，露出万里碧空。
　　陆明舒身影一晃，出现在她面前，默不作声见了一礼。
　　唐师叔稳住身形，压下翻滚的血气，低身行礼：“弟子唐见明，见过耶长老。”
　　这是一位洞虚前辈。
　　青衫女子点点头，并未说话。
　　唐见明却忍不住，急切地道：“耶长老，这女子在我周流宗境内杀人劫财，弟子欲拿她回宗问罪，她竟拒捕，而且，刚才还欲置弟子于死地！”
　　青衫女子瞥了他一眼，语气平静：“她若要置你于死地，方才那招，就能要了你的命！”
　　唐见明没想到自家长老会为外人说话，一时愣了：“长老……”
　　青衫女子摇了摇头：“看来你还没有洞悉其中妙处，这一战，输得不冤。”
　　“长老！”唐见明气极败坏。
　　青衫女子摆摆手，却是不想听他再说。
　　“怎么回事？你们说。”她随手指了一位巡逻队弟子。
　　巡逻队弟子平日难得见到洞虚长老，激动不已，磕磕巴巴把事情说了一遍，又指向已经粉碎的小院。
　　那里还堆着赃物，只是有些东西，品质不堪，坏了大半。
　　青衫女子点点头，看向陆明舒：“姑娘，你怎么说？”
　　陆明舒道：“晚辈之前已经说明，这家店是黑店，引了我过来，意欲杀人劫财。晚辈岂能袖手？因而将他们反杀。只是这几位拒不听辩词，还说要拿晚辈回周流宗正法。”
　　“哦？竟是这样。”青衫女子面上无波，看不出她的倾向。
　　“长老，是她胡言！”巡逻队长忍不住，出来说道，“那几具尸体，弟子仔细查看过了，一剑断头，干脆利落。她是化物境，那几人是出神境，怎么敢杀人劫财？”
　　陆明舒淡然道：“这么说，阁下敢打包票，化物境绝对不会死在出神境手里？哪怕出神境有好几人，他们还设下陷阱？”
　　巡逻队长哪里敢打这个包票？境界高，并不是万能的……
　　陆明舒又道：“前辈可以前去查证。虽然院子已经塌了，可还能找出其中陷阱的痕迹。另外，那些赃物，真要追查，并不是不能查到一部分原主。”
　　她目光一转，又继续说下去：“还有这几位，也是奇怪。明明一查就知，偏偏不愿动手。屋内陷阱那么明显，却半句话也不提……”
　　“你什么意思？”唐见明大怒，“竟敢诬蔑我们通寇！”
　　“是不是诬蔑，自有贵派查证。我就这么一说，难道能定你们的罪不成？”
　　“你——”
　　青衫女子再次抬手，阻止唐见明继续说下去。
　　她的目光已经变冷，手一指：“你回清净殿去，等待发落。”说的是唐见明。
　　又指向巡逻队：“你们几个，去把赃物和罪证都提取出来。”顿了一下，看向队长，“除了你。”
　　队长一僵，有如一盆冷水浇头，从头凉到脚。
　　他连忙跪地，急切地辩解：“耶长老，我没有……”
　　“有没有，自有清净殿查证。不是你，师门自然不会冤枉你。”
　　“耶长老！”
　　青衫女子却不想再听他说话了，袖子一拂，封了他关窍，看向巡逻队员。
　　“你们几个，搜完罪证，连他一同带到清净殿！”
　　巡逻弟子们一边被委以重任，一边又看着队长被制，大气也不敢出，只喏喏应声：“是。”
　　处理完，青衫女子看向陆明舒：“姑娘怎么称呼。”
　　陆明舒低头施礼：“晚辈陆明舒。”
　　青衫女子手指轻轻叩了叩：“这名字倒是陌生，你的招式也很陌生，却不知是哪位高人门下？”
　　陆明舒道：“晚辈出自古夏九瑶宫。”
　　“古夏？”青衫女子诧异了。这真是出乎意料的答案，古夏在她的印象中，资源丰富却传承不全，那里的武修，实力低微得很……
　　“你来九州，是为游历吗？”
　　“是。”陆明舒这时才拿出牌符，“弟子受长辈指点，前来周流宗学习。”
　　

第613章
　　看到那枚牌符，青衫女子神情凝重起来。
　　她伸手接过，略一察看，便交回陆明舒手上。
　　“原来是广灵尊上的贵客。”她抬手行了半礼，“吾名耶欢，周流宗长老，忝居清净殿殿主之位。”
　　一位无衰高人的信物，这么好用！
　　刚才这位耶长老，对她的态度不能说不好，以一位大派洞虚来说，她可说是平易近人，处事公正，然而，身份的差距，始终存在一种俯视感。这不，连自我介绍和见礼都没有。
　　但她看过了无衰高人的信物，态度就有了轻微的转变。
　　这不是说她有什么不好，只是人之常情。可想到这一点，难免让人心中唏嘘，这就是实力的压制。
　　唐见明一看那牌符，又惊又怒。
　　惊的是，这位既然与无衰高人有关，那他休想翻身了。怒的是……
　　“你有广灵尊上的信物，为何不早拿出来？”
　　听着这质问，陆明舒淡然反问：“拿出来，你便不与我为难？我竟不知，巡法之事，还能这么区别对待。”
　　“你……”唐见明气得半死。陆明舒说的没错，他要是早知道这位跟广灵尊上有关，给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动杀人的心思。可这话一说，让耶长老怎么想？简直就是他立身不正的明证！
　　他算是知道了，难怪这个古夏来的女子，敢这么跟他硬碰硬，原来是手头有广灵尊上的信物，笃定自己不会有事。
　　可是千金难买早知道，现在他知道也迟了！
　　耶欢的目光果然变得更不善了，袖子一拂：“闲话少说，去清净殿领罚吧！”
　　说完，对陆明舒道：“陆姑娘，方才门下弟子多有得罪，还望不要见怪。”
　　“耶长老言重了，小事而已。”对方给面子，陆明舒怎么能不接？其实，就算有无衰高人的信物，耶欢这个周流宗长老，也不必对她这么客气的。她本身跟无衰高人又没有关系，只要带回去让弟子好生招待就是。
　　“我既然到此，就顺便带陆姑娘回宗吧？”
　　陆明舒拱手称谢：“多谢耶长老援手。”
　　“走吧。”袖口一动，气浪卷起陆明舒，往周流宗本宗所在的落天台飞去。
　　过不多时，两人在一间极幽静的小院停下，一名童子迎了上来：“耶长老安好，未知长老到来，可有要事？”
　　耶欢指了指陆明舒：“我带这位客人来寻尊上，她手中持有尊上牌符。”
　　童子眼中掠过讶色，躬身一礼：“两位请随弟子入内。”
　　童子带着她们进了小院，请她们在小厅安坐，问起详细情况。
　　陆明舒一一答了，最后拿出牌符。
　　童子道：“还请姑娘在此稍等，弟子需去禀过尊上。”
　　陆明舒低了下头：“请。”
　　童子离去了，陆明舒与耶欢在一矮桌前相对跽坐。
　　陆明舒目光一一打量，只觉得这院子布置得清幽雅静，极具古意。
　　耶欢笑道：“广灵尊上是个出尘脱俗之人，便是派中之事，也极少置言。”
　　陆明舒轻轻点头。
　　她不多话，耶欢当然也不多言。她毕竟是洞虚长老，陪陆明舒亲自过来，已经很给面子了，难道还要陪聊不成？
　　两人默默饮了一会儿茶，那童子回来了，他将牌符还给陆明舒，说道：“尊上说了，此等小事，不值当一个人情，安排了就是。”
　　没等他说后面的话，耶长老便道：“既如此，我为尊上代劳吧。”
　　童子应下：“有劳耶长老。”
　　陆明舒收回牌符，默默地想，项宗师还真是算得通透。
　　这位是无衰高人，能让他欠下人情，定然不是小事。仅仅派弟子来周流宗学习，根本不算什么，所以这人情还是留下来了，异日项宗师还可再用。难怪说，牌符只是借她用用。
　　耶欢带着她出了小院，又费心安排了一番。最后，识真殿那边接收了她。
　　识真殿主管教习弟子，跟九瑶宫的弘道馆差不多。那殿主是个慈眉善目的老修者，问明白此事，说道：“既是广灵尊上的意思，自当好好招待贵客。”
　　便唤来弟子，将陆明舒安置下来。
　　陆明舒被安排在一栋独门小楼里，周流宗还派了一名侍女过来，服侍她起居。
　　她问了一下，才知道这待遇和周流宗的化物境差不多。
　　看来，那位慈眉善目的石殿主，至少表面上做得很公正，确实是好好招待。
　　初来这几日，陆明舒什么也没做，只闭门不出，将那日与唐见明斗法引动的玄力，回归原位。
　　唐见明的日子就没这么好过了。
　　他被封了全身关窍，半丝玄力也提不起来，在牢中关了几日，才被提出来，送至一间小屋中。
　　屋子狭小，顶上只有一个很小的气窗，除了简陋的桌椅，便只有各种刑具。
　　唐见明一看就慌了。这里是刑室！他竟然被送到刑室！师门这是要对他大开杀戒吗？
　　他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连连哀求：“求长老开恩，求长老开恩！”
　　耶欢坐在桌旁，慢悠悠地饮着茶。
　　她对唐见明的求饶之举视而不见，等到他额上叩出了血印，才问：“究竟是谁指使你的？”
　　唐见明停住，看着她的目光，充满惊惧。
　　然而他说：“没有！弟子是一时鬼迷心窍！那几个外地修者，拿重金来贿赂弟子，弟子一时把持不住，所以……”
　　“我再说一遍。”这时候的耶欢，脸上已经没有半点平易近人，小屋内没有光源，只有头顶气窗微弱的光芒投射进来，落在她的脸上，映出一片灰白，冒着森森寒气，“究竟是谁指使你的？！”
　　“弟子……”唐见明面露痛苦，最后还是咬着牙，“没有人指使，是弟子坏了心术……”
　　耶欢的嘴角轻轻一提，露出一个像是笑的表情，看起来却越发让人心惊。
　　清净殿，别看名字取得好听，却是周流宗掌刑罚之处。这里有着让人心惊的酷刑，处处弥漫着呛人的血腥，身为清净殿的殿主，耶欢又岂是善辈？
　　秀面青衣，一派出尘，不过是她展露给外人看。面对囚徒，当然是另一张脸。
　　

第614章
　　“弟子……是弟子自己……”唐见明觉得每个字吐出来都很艰难。
　　耶欢转回去，继续慢悠悠饮茶，却吩咐下属：“让他说真话。”
　　“是。”两个高壮的大汉，将唐见明拉起，捆到柱子上。
　　唐见明自己就是清净殿的巡守，就算不负责刑房，也听过见过。
　　想到以前在刑房听过的惨叫，见过的鲜血，他全身冰凉，好像浑身的鲜血被抽干一般，眼珠子颤动得厉害，尤其看到那两个施刑者在那挑选刑具。
　　“长老饶命，长老饶命。”他只能重复着这句话。
　　两个施刑者已经挑完了刑具，粗大的鞭子，甩出去“啪”的一声。
　　唐见明一抖。
　　其中一个施刑者咧嘴笑了：“这小子真怂，还没打呢，就吓成这样。”
　　另一个则说：“因为他懂，所以才容易吓到。好了，开始吧！”
　　最后一个字落下，紧接着就是“啪”的一声，唐见明发出一声惨叫。
　　这次，刑具是真的落到他身上了。
　　这鞭子，看着寻常，实则打的不是皮肉，而是经脉。
　　甩出的每一鞭，都会打在受刑者的经脉上，痛得人抽搐不止。
　　经脉仿佛被人捏住，一寸寸撕扯。鞭子上还有细细的刚毛，好像一根根长着倒刺的针，刺进去又拔出来，那感觉如同魂肉分离。
　　唐见明一声比一声叫得惨。鲜血的气味，弥漫整个刑室。
　　耶欢却完全不受影响，继续一杯一杯地饮着茶。
　　她甚至端着茶杯，放在鼻端轻嗅，不知道陶醉于茶的清香，还是这呛人的血腥味。
　　唐见明不招供，施刑者又换了刑具。
　　不知道他们给唐见明喂了什么，唐见明脸上很快出现惊恐之色，五官扭曲，脸皮下的肉不时地凹陷下去。
　　如此数回，唐见明已是出气多，入气少。
　　施刑者一看，不敢再用刑，回来禀道：“长老，他已经晕过去了。”
　　耶欢转过头，看着垂着脑袋的唐见明，淡淡道：“嘴真是够硬的。”
　　“属下无能……”
　　耶欢叹了口气：“看来事情比我想象的还要麻烦啊！”
　　她站起身：“他归你们管，一定看好了，一步不要离开刑房。持续用刑，千万不能让他死。”
　　“是。”
　　耶欢背着手，慢步出去了。
　　“师父。”一个女童守在外面，看到她，立刻跟了上去。
　　耶欢点点头，带着她往主殿走去。
　　“师父，”女童忍不住问道，“这件事有什么问题吗？为什么师父要亲自来审他？不就是勾结外寇？财帛动人，他一时受不了诱惑也是有的。”
　　耶欢摇了摇头：“哪有这么简单。”
　　“不简单在何处？”
　　面对徒弟的疑问，耶欢轻笑：“你看过提取回来的罪证了吗？”
　　“看过了。”
　　“有何感想？”
　　女童老老实实答道：“这几人真是胆大包天，这些年死在他们手里的人真不少。陷阱布置得也很精妙，难怪有化物境栽在他们手里。”
　　耶欢道：“问题就在这，他们不过几个出神境，顶多再加这叛徒一个化物，陷阱布置得再精妙，能那么容易拿下化物境修者？就算他们能拿下，那里可不是荒郊野外，几十丈外就有他人居住，怎么一直到现在，都没人发现？”
　　“这个……”女童答不上来，于是求问，“那师父，这是为什么呢？”
　　“因为他们的陷阱，不止是化物境的手笔。”耶欢目光沉下，“虽然痕迹不显，但这其中必然有洞虚插手！”
　　女童不解：“不过劫杀些出神化物，洞虚宗师，岂能看得上？”
　　“是啊，洞虚宗师，岂能看得上这些？”耶欢揉了揉手腕，“所以，定是另有所图。”
　　“可是，”女童想了想，又说，“也有可能是这叛徒用什么手段，从洞虚宗师那里弄到好东西。”
　　“确实有这个可能。但是姣儿，你要知道，我们只有不惮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别人，才能让自己活得更久。”
　　“哦……”
　　耶欢停下来，看着自己的小弟子：“正因为我怀疑了，方才排除了这个可能性。”
　　“为什么？”女童不解。
　　耶欢目中闪过冷光：“他咬死了不说，分明有更惧怕的东西。所以，背后一定有人！”
　　“啊！”女童低呼一声，“这是为什么？”
　　“为师也想知道为什么。我清净殿，居然不知不觉被人安插了一个桩子。”耶欢嘴边笑意森冷，“敢往清净殿伸手，就别怪我把那只爪子剁下来！”
　　女童的思路，明显已经跟不上了：“师父，这点油水，不值得洞虚宗师插手。他指使那个叛徒动这个手脚，对清净殿也没什么影响啊！”
　　耶欢道：“现在是没有影响，但如果遇到合适的时机，再加这么一件事，让那个叛徒咬死是我指使，你说会怎么样？”
　　那这个助推，就会把她从清净殿主的位置上拉下来！
　　女童倒吸一口气：“这事都好几年了，对方已经部署这么久了？”
　　“所以才说危险。”耶欢轻笑，“我真应该谢谢那个古夏来的小丫头，要不是她撞破此事，还闹出来，只怕短期内我也察觉不出。这事过得越久，威力就越大，到最后，说不定就成了为师的催命符。”
　　女童没想到自家师父想得这么远，被她这一提点，才知道此事可怕之处。
　　“好险好险，那要谢谢那位姐姐了。”
　　耶欢微笑：“是啊！现在把这事揭出来，我已知有人觊觎清净殿，便可顺藤摸瓜，动手清理，将危机消灭于萌芽之中。”
　　“难怪师父亲自送她去见广灵尊上。”女童了悟地点头。
　　“不止如此，这姑娘有种说不清的感觉，从古夏那个地方出来，实力居然如此强悍，交好她应该不会有错。”
　　女童笑道：“那师父，我去给她送谢礼吧？”
　　耶欢摇头：“不，谢礼就不送了。若是送了，可能会打草惊蛇。跟你凤师姐说一声，与她多多亲近，最好成为朋友，既方便照应她，也顺便打探一下她身上的秘密。”
　　

第615章
　　陆明舒慢步走在山水亭台之间。
　　她来周流宗，已经有十来天了。稳定玄力后，跟着周流宗的弟子，一起听课，观摩切磋。
　　识真殿殿主石长老，给了她一枚宾客牌符。她现在的身份，相当于交换生，除了不能兑换门派仓库的物品，其他周流宗弟子的福利，她全都有。甚至，连日常供奉，都有她的份。
　　陆明舒还去了一趟周流宗的书库。
　　她不能兑换周流宗的根本功法，但可以和同阶弟子一样，借阅开放的书籍。
　　这些功法，她在天轮里能够兑换到更强的，但是，一个几千年的大派，代代积累下来的心得，非常有借鉴意义。
　　前方传来喧闹，陆明舒信步走过去。
　　这里却是周流宗的一处奇观。一颗颗悬于半空的石块，大的只容两人并立，小的只能踏脚。有洞虚长老施展妙法，在周围埋伏了许多杀招。派中想一试身手的，可以从外围开始，一步步杀进去。若是能到达中间那块点星石，就算通过。
　　周流宗的弟子，很喜欢在这里赌斗，有矛盾的两个人，同时进入，谁先到达点星石，谁就算赢。
　　而围观的弟子，往往会下注。这也是周流宗唯一允许开赌局的地方。
　　是以，无论何时，点星石都会聚着一大批人。
　　陆明舒过去时，正好有人在赌斗，观战弟子叫好的声音不绝于耳。己方押的对象落后的，则唉声叹气，脾气不好的更是大骂出口。
　　她摇摇头。周流宗这样的一等大派，大部分弟子极有素质，但也有不少不修心术和口德之辈。
　　“完了完了，马师兄这是要输啊！”站在她身边的一个弟子垂头丧气，“今天运气真差，连着押两次输了。”
　　陆明舒定睛看去。局内赌斗的两人都是出神境，一个黑衣，一个青衣。黑衣的那个招招凌厉，青衣那个落在下风。
　　这弟子说的马师兄，应该是青衣那个。
　　她略一思忖，说道：“倒也未必。”
　　这弟子听她接腔，好奇看过来，一时拿不准应该叫她师姐还是师叔。到了化物境，看外表就完全看不出真实年龄了——最后他决定叫师姐算了，叫师叔多老啊！
　　“这位师姐，你是说，马师兄有赢的机会吗？”
　　陆明舒伸手指了指：“如果你说的马师兄，是这位的话。”
　　这弟子连连点头：“对对对，就是马师兄！为什么说马师兄能赢？”
　　“我只是说他有机会。”陆明舒说，“看他进退有序，节奏尚在掌握，并没有被打乱，可见还稳得住。只要坚持下去，对方力竭，就有反败而胜的可能。”
　　“真的啊？”这弟子喜笑颜开，合掌念念有词，“历代祖师保佑，一定要让马师兄赢啊！”
　　陆明舒心想，周流宗的祖师还管这个？
　　随着时间推移，那青衣弟子果真一步步扭转颓势，率先抵达点星石。
　　下方的弟子“轰”的一声，输了的唉声叹气，赢了的去找开盘的拿钱。
　　“哈哈哈！”这弟子开心极了，“谢谢师姐！收钱去喽！”
　　左右无事，陆明舒索性拿了本书，找了块石头坐在上面慢慢看，顺便等下一局。
　　虽然只是出神境的赌斗，可她刚开始接触周流宗的修行之法，实地观战很有好处。
　　过了会儿，又有两个弟子上去赌斗了。
　　之前那个弟子摸过来，问她：“师姐，您看这两位，谁赢的机会大？”
　　陆明舒抬眼看去，这次赌斗的是一男一女，两人修为相当，一个使剑，一个空手。
　　她只看了两眼，就说：“若是我的话，会押那位姑娘赢。不过，战局瞬息万变，这只是其中一个可能。”
　　“好咧！”这弟子很高兴，“反正都是赌，听师姐的。”
　　他跑去下注了。
　　过了小半个时辰，果真是那女弟子赢了。
　　这弟子笑得合不拢嘴，凑过来套近乎：“师姐好厉害！不知道师姐是哪位长老门下？以往从未见过呢！”
　　陆明舒还没说话，一个尖锐的声音突然响起：“姓陆的，你怎么在这？”
　　天底下姓陆的人不少，未必就是喊她。奈何这声音有点熟，陆明舒就看了一下。
　　这一看，还真看到了一个熟人。哦，不对，两个！
　　华小姐！就那个半年前跑到九瑶宫大放厥词的华小姐。
　　她身边站着的，则是那位荀公子，荀玉书。
　　看到陆明舒，荀公子明显愣了一下，脸色不太自然地点点头。
　　华小姐就没这么好的脾气了。
　　她三两步走过来，指着陆明舒道：“你怎么混进周流宗来了？我们周流宗，是你这样的乡野村妇能来的吗？”
　　陆明舒放下手里的书。
　　真是扫兴。好端端一个消磨时间的午后，偏偏遇到烦人的苍蝇。
　　她道：“原来是华小姐，九瑶宫一别，倒是风采依旧啊！”
　　这本来是一句很正常的话，可华小姐听着刺耳，总觉得她是在讽刺自己。
　　“你打什么岔？”华小姐叫道，“我问你话呢！”
　　陆明舒不答反问：“敢问华小姐，在周流宗是何职？堂主？殿主？还是长老？”
　　“你……我是何职与你何干？”
　　“既然你什么职也不是，我能不能进周流宗，又岂是你能决断的？我能来，当然是能决定此事的高层发了话，华小姐这是质疑师长的决定吗？”
　　随口一句话，大帽子就套下来了。
　　华小姐气得脸都青了。她爱招口舌，本身却说不上口才，哪里说得过陆明舒。
　　看到旁边站着的那个弟子，华小姐的气找到了出口：“你管她叫什么师姐？她根本就不是本门的人，不过是个小地方来的乡野鄙妇！一口一个师姐，丢不丢人？”
　　这弟子被她喷得莫名其妙：“就算她不是本门的人，出现在这里，肯定是客人啊！既是客人，叫一句师姐有什么不对？”
　　道理确实是这个道理，只是华小姐要讲道理，他们也结不下梁子。
　　眼看华小姐气得要打人，荀玉书出声了：“华师妹，不要惹是生非了。这位师弟说的没错，既是客人，就该礼遇。”
　　华小姐一听，更气了：“荀师兄！你居然帮她不帮我！是不是移情别恋了？”
　　

第616章
　　荀玉书一下子尴尬起来：“华师妹，你说什么呢？！”
　　他怎么可能喜欢让他丢了那么大脸的女人，明明是为华师妹考虑，没见她根本不是对方的对手吗？
　　“从古夏回来你就不对劲！”华小姐说，“叫你也不理，老是一个人关屋里，还总学她的剑招！”
　　荀玉书无语了。他知道自己的神兵有问题，能不重视？被一个乡下小门派的弟子打败，能不羞耻？学她的剑招，当然是为了破招！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华师妹，你别胡说。要是被人当真了怎么办？”
　　“哼！”华小姐道，“那你帮不帮我？”
　　“……”荀玉书心累，自暴自弃了，“帮你什么？我又打不过她！”
　　“你果然不帮我！”华小姐看起来快哭的样子，跺着脚捂脸，“我要回去跟凤师姐说！”
　　“跟我说什么呀？”耳边传来一个柔和的女声。
　　众人循声望去，就见一个青衣女子缓步行来，手中执一根青色玉笛，素雅如兰。
　　这气质，马上让陆明舒想到了另一个人。
　　便是那位清净殿主耶欢。
　　一样的青衣，相似的打扮，不急不徐的气质，也相差仿佛。
　　“凤师姐？”华小姐一呆，“你、你怎么来了？”
　　“闲着无事，四处走走。”她笑如春风，对荀玉书淡淡点头。
　　荀玉书的脸一下子红了，拱手见礼：“凤、凤师姐！”
　　这情形……陆明舒突然很想笑。她之前还以为，华小姐和荀玉书是情侣关系，才这么理直气壮地撒娇发脾气，结果人家荀玉书，喜欢的根本不是她啊！
　　这可真是……拿着鸡毛当令箭。恐怕她就是拿凤师姐当借口，看准了荀玉书爱慕又不敢表白的心理，一再接近他。远在天边的女神，和近在咫尺的小娇娘，说不准他就把持不住，叫华小姐得手了。
　　不过，想要攻略荀玉书，也该看看他的喜好吧？既然他喜欢的是凤师姐这种类型的，在他面前发痴卖蠢，只会适得其反，没见刚才荀玉书一脸忍耐吗？
　　“凤师姐！”华小姐显然一点自觉也没有，上前抱着凤师姐的手臂告状，“荀师兄好过分，看着我被人欺负，都不帮我！”
　　“是吗？”凤师姐笑容不动。
　　华小姐添油加醋：“就是！上次我去古夏……”
　　她噼里啪啦一顿说，将上次的事倒了个干净。当然，肯定不会说自己指手划脚要求过分，而是说九瑶宫轻慢他们，最后还动手。
　　凤师姐很有耐心地听完，道：“这倒是没听荀师弟提起。”
　　荀玉书脸更红了。他丢了那么大的脸，回门派怎么敢提起？更不用说让凤师姐知道。刚才他几次想打岔，都被华小姐打断，硬是把这个脸又丢了一遍。
　　“荀师兄脾气好，我就替他委屈。”华小姐还理直气壮，“这也就算了，现在她还到周流宗来了！”
　　说着，手一指，指向一直坐着没动的陆明舒。
　　凤师姐顺着她所指，仔仔细细将陆明舒看了一遍，最后笑了一笑，抖了抖袖子，将华小姐拂开，上前行礼：“在下凤瑛，陆姑娘，久闻大名。”
　　对方这么郑重地行礼，陆明舒也不好再坐着。她起身还礼：“不敢，却不知道凤姑娘何处听过贱名？”
　　“吾师清净殿长老。”凤瑛道，“那日家师回来，对陆姑娘赞不绝口，叫我们几个师姐妹嫉妒得很呢！”
　　她说话时一直带笑，说到嫉妒一词，便有一种俏皮的味道，很容易叫人心生好感。
　　荀玉书喜欢她，而不是华小姐，看来还是有审美的。
　　华小姐却傻了，她嚷起来：“凤师姐！你怎么……”
　　凤瑛横过去一眼，并不见得凶恶，却叫华小姐住了口。
　　她说：“如婷，你还小，不懂分辨善恶。这事都是误会，以后就别提了。”
　　“不是啊，凤师姐！”华小姐还不懂得收口，“她处处针对我们，不止打了荀师兄，还对我口出恶言。”
　　陆明舒抚额。她这样也叫口出恶言？华小姐怎么不想想自己说了些什么呢？说她是不懂事的小孩子吧，都出神境了，怎么也要三十了吧？大概是只长肉没长脑。
　　凤瑛轻微叹了口气，却不再对她说，而是唤了荀玉书：“荀师弟。”
　　“在。”荀玉书连忙应声。
　　“华师妹太激动了，你先带她回去吧。好好教她些道理，日后不可在人前失礼。”
　　荀玉书一愣，脸皮涨紫：“我不是……”
　　既想辩驳，又觉得羞愧。
　　凤瑛继续道：“你们两人要好，这没什么。跟华师叔说一声，想必会成全你们的。只是日后你得多管管，她言行失当，你也脱不了干系。”
　　“凤师姐！”这下说得够明白了，荀玉书急着辩解，“我跟华师妹不是那样，我们常在一起，只是……”
　　“好啦！”凤瑛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地阻止了他，“这些话以后再说，客人面前，不要失礼了。”
　　一番话堵在喉咙里，荀玉书满脸悲愤。
　　奈何凤瑛已经不理他了，笑吟吟对陆明舒道：“陆姑娘，相请不如偶遇，既然有缘相遇，我请姑娘喝杯茶，如何？”
　　对方盛情相邀，陆明舒岂有不应之理：“那就不客气了。”
　　说罢，两人并肩，说说笑笑地走远。
　　留下荀玉书、华小姐，不知道该气恼，还是该羞愧。
　　“荀师兄！”华小姐委屈得不行。
　　荀玉书看了她一眼，情绪慢慢淡下来，说：“华师妹，以后你别来找我了。”
　　华小姐大惊：“荀师兄，你怎么了？”
　　“孤男寡女，容易引起误会。”他绷着脸说。
　　“师兄你怎么这么说？门派里那么多师兄师姐，不都互有来往？身正不怕影子斜！”
　　然而荀玉书已经拿定了主意：“我们本来就不太熟。说起来，你和凤师姐的关系还近些。凤师姐受过你叔叔的恩情，对你多有照顾，你应该多听她的话。”
　　“不是……”华小姐想要辩解。
　　“就这样吧。近期我要闭关，你就别来找我了。”说完，荀玉书一拂袖，走远了。
　　“荀师兄！”叫了一句没应，华小姐呆呆站在原地。
　　

第617章
　　“陆姑娘请。”
　　凤瑛请了陆明舒回去，两人在竹林小亭坐定。
　　凤瑛这住处，比她的好不少，占地至少有几十亩地。
　　也是，条规是条规，凤瑛可是洞虚长老门下，待遇怎么能跟普通弟子一样？
　　坐下来了，凤瑛却问：“不知道陆姑娘饮不饮酒？”
　　陆明舒道：“平日并不饮酒，但小酌也可。”
　　凤瑛便笑：“我素日爱饮上几杯，只是不便为外人道，故而在外只说饮茶。陆姑娘若是不介意，就请你喝一杯我自酿的清芒酒吧。”
　　这话说得有意思，换句话不就是说，在外不好说请人饮酒，免得坏了她的人设？
　　这位凤姑娘，挺有意思的。
　　凤瑛吩咐一句，侍女送来两壶酒，还有一些精致的糕点。
　　挥退侍女，凤瑛亲自给她倒了酒：“尝尝看。”
　　陆明舒谢过，端起来喝了一口。
　　酒色清冽，入口甘醇，面对凤瑛期待的神情，她实话实说：“并不懂酒，只觉得挺好喝的。”
　　凤瑛满意了，自己也喝了一杯，说：“这酒后劲大，回去你可得留神。”
　　说了几句闲话，凤瑛说道：“听说陆姑娘是从古夏来的，我听说古夏传承零落，武修实力要差上一筹，没想到陆姑娘实力这么强，连荀师弟都不是你的对手。”
　　来了。陆明舒知道，凤瑛请她过来，肯定不可能只说闲话，现在终于说到重点了。
　　她面不改色，说道：“不知道凤姑娘可曾听过，我古夏有位洞虚宗师，名唤狄羽？”
　　凤瑛摇头。她一个九州大派弟子，哪会特意探听古夏这么个小地方的事情。
　　“这位狄前辈，实是一个奇人……”陆明舒将玉阳山的事掐头去尾说了一遍，将自己的实力归结到狄羽身上。
　　凤瑛听得津津有味：“果真是个奇人。这位狄宗师，极有可能有奇遇啊！”
　　“不错。不过宗师之事，我也不好细打听。得他传承，已是侥天之幸。”
　　“说得是。”
　　说完这事，凤瑛转了话题，开始详细说起周流宗的事。
　　陆明舒听得聚精会神，这些天她不是没打听过，只是那位派来服侍她的侍女，毕竟是低阶修者，哪里知道得这么详细。高层的事，就更不用说了，只有凤瑛这样出身不凡的人，才会如数家珍。
　　直到日落西山，才意犹未尽地收住话题。
　　分别之前，凤瑛连连叮嘱：“与陆姑娘一见如故，实是缘分。今后若是有空，多多来往。”
　　她说了好几遍，怎么看都不是客套。
　　陆明舒谢过她，转身离去。
　　看着陆明舒的背影消失，凤瑛沉默地站了许久，最后一挥袖，转身去了别处。
　　她一路行至清净殿，求见师尊。
　　“凤师姐来啦！”耶欢身边的女童迎她进来。
　　凤瑛摸了盒糕点出来：“许师妹，我与师父有正事要谈，你先到外面玩去。”
　　“好。”女童接过糕点，高高兴兴地走了。
　　耶欢看样子刚刚小睡起身，头发散着，只穿着中衣。
　　凤瑛上前，服侍自家师父穿衣。
　　“有什么正事？”耶欢由着徒弟服侍。
　　凤瑛道：“徒儿今日见到了那位陆姑娘。”
　　耶欢轻轻“哦”了一声。
　　系好腰带，耶欢阻止凤瑛给她梳发的举动，在平日写字的桌旁坐下。
　　“来说说，什么感想。”
　　凤瑛眉毛微不可见地一挑，师父居然这么重视她？
　　但她什么也没说，乖巧地坐到师父对面，给她倒了杯茶水：“之前听许师妹说了此事，徒儿并没有重视。直到今日，听说她在点星石出现，便去偶遇了一番，请她回去谈话。这才知道，师父为什么要吩咐徒儿这事。”
　　她斟酌了一下用词：“照理说，这位陆姑娘出身古夏，实力不该这么强，但她偏偏就强得过分。弟子就这事问她，她说……”
　　耶欢听了她的复述，低笑一声：“这倒是个好理由。”
　　“师父以为，是真是假？”凤瑛探问。
　　耶欢道：“不可能是胡编，最起码有七成的可信度。不过，剩下那三成……”
　　剩下那三成，才是关键！
　　凤瑛接着道：“弟子与其闲谈，她虽然言语不多，但很有见地。照理说，古夏出身，没见过大世面，怎么就……”
　　“照理……”耶欢嘴角翘了翘，“又是一个照理。”
　　“对。”凤瑛点头，“这位陆姑娘的奇特之处就在这里。如果照理，她身上处处不合。她就是一个不合理的存在。”
　　耶欢搁下水杯：“你继续盯吧。如果有人想打她的主意，记得伸一把手。”
　　凤瑛不解：“她一个外来客，行事又低调，谁会打她的主意？”
　　耶欢道：“还能有谁？那人被她坏事，说不准就会对她动手。”
　　“这岂不是露马脚给我们看吗？那人行事这么隐蔽，应当不会做这样的事才是。”
　　“那如果他们改变策略了呢？”
　　凤瑛没懂。
　　耶欢说：“这事已经被我发现，那叛徒也被我囚了，多少会有风声漏出去。如果我是那人，既然来暗的不行，那就要试试别的手法了。”
　　“可是，他要是龟缩数年，等这事过去，再慢慢图谋也不迟啊！这样才安全些。”
　　耶欢摇摇头：“瑛儿，你行事稳重，然而最大的缺点就是，太过求稳。有时候，这样是不行的，不会赌的人，就不会赢。”
　　凤瑛默默领会，低了低头：“谢师父教诲。”
　　耶欢继续之前的话题：“如果是我的话，先前的安排暴露，便会换个法子。我们守株待兔，焉知他们不会引蛇出洞？”
　　“是，徒儿明白了。”
　　这种沉默的交锋，她果然还是差了师父太多了。清净殿是周流宗重地，能够坐稳殿主之位，岂容小觑？
　　耶欢想了想：“三阳之会，是不是还有半年？”
　　“是。”
　　“她来周流宗游学，少说也会留个半年。不如半年后，你邀请她一起参加。”
　　凤瑛诧异。三阳之会，是周流宗化物境的一桩盛事，只有极少数的人能参加，每个人可以带两个帮手进去。这两个帮手的名额，往往抢破头，时常拿来做人情。自家师父，居然这么轻易就送出一个名额，她对陆明舒，到底有多重视？
　　

第618章
　　此后，凤瑛常来寻陆明舒。
　　自从认识凤瑛，她在周流宗的游学生涯就顺利多了，有什么不解，直接问凤瑛就是。
　　只不过，陆明舒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凤瑛好像很不放心她似的。隔几日没见到她，就必然会过来寻一遍，她有什么麻烦，自己还没动手，凤瑛就先帮她解决了。
　　好得过分。
　　陆明舒不是没有过朋友。在九瑶宫时，高骧、谭语冰都是她朋友，后来还认识了岳灵音等人。他们也很热心，但不会护她护到这个程度——简直和惠娘似的。
　　不过，目前看来，并没有什么坏处。她很顺利地学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实力攀升得非常快。
　　数月过去，周流宗内掀起一股风潮。
　　陆明舒听了一耳朵，原来是什么三阳之会。
　　据说周流宗立派之前，问天台上有一块三阳石。这块三阳石十分奇妙，里面自成世界。
　　周流宗在此立派，这块三阳石当然归了他们。
　　三阳石内，有一样奇珍，对修习周流宗的功法很有帮助。只是这石中世界，到处都是飓风，并不安全。
　　于是，高层定下规矩，每隔数年，采摘奇珍之时，选取弟子进入，同时达到锻炼弟子之效。
　　长久下来，这项活动，被弟子们称为三阳之会，性质也有所改变。
　　每次能参加三阳之会的，只有区区二十个名额，再加上每人能带两个帮手，总计也不过六十人。
　　周流宗何其大，能进入二十人名单的，都是顶尖，弟子无不以其为荣。
　　久而久之，能不能进二十人名单，成了周流宗弟子分级的方式之一。能够名列其中的，旁人都会高看一眼。
　　另外，在三阳石内，有矛盾也可争斗，出了三阳石，便一笔勾销。
　　而，如果在三阳石内的争斗落于下风，采回的奇珍过于稀少，很有可能会被取消下次的资格。
　　总之，是一项极隆重的盛事。
　　陆明舒只听了听，就没理会了。
　　她不是周流宗弟子，就算知道也跟她没关系。
　　当凤瑛过来邀请她的时候，陆明舒掩饰不住吃惊。
　　“我？凤姑娘当真要邀请我去三阳之会？”
　　“是啊！”凤瑛笑着说，“你之实力，我心中有数。数来数去，还是你合适。”
　　陆明舒摸不着头脑：“可我不是周流宗弟子……”
　　“这无妨。”凤瑛淡定地见招拆招，“你如今在本门游学，可以算半个本门弟子，让我师父打声招呼就是。这并非没有先例，不离谱的话，上头都会同意。”
　　“……”陆明舒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怎么，陆姑娘不想帮我？”凤瑛的表情很失望。
　　“并非这个意思。”陆明舒思索道，“周流宗高手如云，我实在没有信心能帮到凤姑娘。”
　　“我还当你担心什么呢！”凤瑛笑道，“这有什么？到底是你清楚本门实力，还是我清楚？陆姑娘，你别妄自菲薄，你刚进化物，能轻松将荀师弟打败，就这项，本门大部分人都做不到。说实话，我请的另一位帮手，不见得比你强，到时候说不定还得倚重你。”
　　“这……”
　　凤瑛接着道：“你也不用担心白出力。每个进三阳石的弟子，都有奖励，保证不亏你的。对了，其中还有一份功法。你之前不是很遗憾，不能换取本门根本心法吗？这就是一个机会。三阳之会赐下功法，不会拘泥于门规。”
　　这下陆明舒是真的心动了。财物，她多得是，犯不着。就是来了周流宗一趟，只能学些皮毛，有些遗憾。如果真能拿到功法的话……
　　“要不你好好想想？”凤瑛说，“我不强逼你，只是这件事紧急，最晚明日，你就得给我回复。”
　　陆明舒点点头：“好。”
　　第二日，凤瑛果然收到陆明舒的回复，她同意去了。
　　凤瑛笑了笑，去清净殿求见师尊。
　　“师父，我已邀请陆姑娘一起去三阳之会，她应下了。”
　　耶欢一边翻看文书，一边与她说：“那就好，这一次，你可真要小心了。”
　　这几个月来，凤瑛在不知不觉中，替陆明舒挡回好几次危险。可惜的是，对方行动隐蔽，半点蛛丝马迹都找不到。
　　这么你来我往，双方已是心知肚明，早晚会有一场较量。
　　这次三阳之会，是绝好的机会。要动手，那里最合适。
　　耶欢忽然停下，说道：“我原以为，对方动一次手就够了，没想到连动几次手，总觉得，这事情有点奇怪。”
　　凤瑛有点跟不上师父的思路：“师父，您不是说，我与陆姑娘交好，她就成了我们的饵吗？对方故意来咬饵，当然是冲着我们了，难道还有别的原因。”
　　耶欢摇摇头：“这是我的直觉。”
　　危险经得多了，人就会形成直觉。这直觉说不清道不明，但往往会在关键时候，比理智判断还有用。
　　凤瑛不敢轻忽，问：“那他们为什么总对陆姑娘出手？她一个古夏来的武修，就算实力强些，也没什么重要的吧？”
　　如果不是跟他们这边扯上了关系，陆明舒对那方来说，简直毫无价值。
　　凤瑛连想好几遍，都没有头绪。
　　“不，肯定有我们忽略的东西。我记得你说过，她就是一个不合理的存在。”
　　“是。”和陆明舒接触越多，凤瑛这种感觉越深，“师父你不知道，她实力进步的速度，实在是太可怕了。刚到周流宗的时候，徒儿自认，与她交手，有八成以上的胜率，但是现在……”
　　对修者来说，八成以上的胜率，差不多就是实力的全面压制。剩下两成，只是因为，打起来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说不定就会被一个微小的因素，影响了结果。
　　“现在如何？”
　　凤瑛道：“徒儿只觉得，与她之间的胜率一路下滑，偶尔切磋，甚至有力不从心之感。”
　　耶欢眉头一皱：“当真。”
　　“徒儿绝无虚言。”
　　耶欢轻叩桌案。凤瑛进入化物境，已有十来年，她本身资质超群，性格又稳得住，实力增长极快。看她能进入三阳之会二十人名单就知道了。
　　陆明舒进入化物境才多久？关键是，她来周流宗才半年！半年的时间就追上凤瑛，这简直不可思议。
　　“那你更要多留心了，说不定，三阳之会能解开这个谜题。”
　　

第619章
　　陆明舒进了天轮，用积分兑换了一些东西，又进易市逛了圈。
　　巧了，她逛到茶摊，居然看到六哥和青木坐在一起聊天。
　　他们俩居然混到一起了？
　　“小七妹！”
　　“陆姑娘！”
　　两人同时喊，又愕然出声：“你认识她？”
　　陆明舒走过去：“六哥，青木，你们怎么在一起？”
　　六哥笑眯眯：“我一进易市就认识青木了，我们俩干的营生差不多，没事就聊聊天，交流一下消息。”
　　“是啊！”青木说，“六哥人很好，提点我好多事。”
　　青木是个木妖，因为修为不够，有时候脑子转不太过来，哪及得上做生意做成精的六哥？
　　六哥挥挥手：“都是小事，哪值得一提？青木你在易市这么多年，知道的事情那么多，简直就是活的记事本。我帮你，你帮我，正好啊！”
　　青木性格老实，容易博取别人信任，牵线搭桥最好。六哥偏重收货卖货，兼职帮人打听消息。这样说起来，还真是互惠互利。
　　“小七妹，好久不见你了啊，最近忙呢？”
　　“是啊，事情挺多的。”
　　“那今天来易市想买什么？有机会照顾照顾我的生意。”六哥笑眯眯。
　　“我要去一个地方……”陆明舒把三阳石的环境说了一遍，“换些护身的东西。”
　　六哥立刻掏货袋：“刚好我最近收了些东西，你看看有没有需要的。”
　　陆明舒翻看两遍，从里面捡了几件：“就这些吧。”
　　“好咧，我们这么熟了，给你打个八折……”
　　银货付清，陆明舒问：“你们之前在聊什么？我打断你们的话题了？”
　　说到这个，六哥很是唏嘘：“小七妹，这事也该跟你说一下，你可要留心啊！”
　　“怎么讲？”
　　“青木说，他以前有个客人，实力进步很快，后来就不见了。他还以为，对方是修为高了，所以去了等级更高的地方，不用来易市了。谁知道不久前听说，那位客人已经死了。”
　　陆明舒奇道：“就算实力很强，也不可能保证自己一定不输吧？是不是有什么特殊之处？”
　　拥有天轮的人，比常人更难杀死，因为天轮有修复功能，只要有一口气，它就会护主。但是，如果被一击毙命，那也没办法了。
　　比如玄女，陷入围攻，对方处处针对，最后只能遗憾落败。
　　“这件事是另一位认识他客人告诉我的。”青木说道，“那位客人，意外到了那个界，发现了他的尸骨。跟我说，以前觉得天轮单纯是个合作交流的工具，经由这件事发现，天轮拥有者之间，并不是没有竞争。我们刚才说到这个，觉得先前那位客人，很可能是被别的天轮拥有者杀的。”
　　陆明舒听得后背一寒：“天轮拥有者之间会互相残杀？”
　　“像我们这样，还不要紧。”六哥说，“我和青木实力低微，平时只是做做生意。小七妹你可要当心，你实力进步这么快，肯定会升到高级去，说不定就要面临这种风险。”
　　“到底为什么，我们也不知道。毕竟我们也不清楚，再高层次是什么样的，说不定会出现新的规则。”
　　陆明舒沉默了一会儿：“好，我知道了，谢谢你们。”
　　跟他们道了别，从天轮退了出来。
　　陆明舒站起身，走到窗前，眺望远处的高峰。
　　很久以前，她就想过这个问题。天轮来历古怪，功能强大，让她隐隐不安。
　　所以，她一直想着，尽量不用天轮解决问题。
　　可是这东西太逆天了，大部分事情经由天轮，变得轻而易举。她还是在不知不觉中，泥足深陷。
　　现在，天轮已经无法剥除她的生活，如果真的像六哥和青木说的那样，她上了贼船，也是下不来了。
　　陆明舒叹了口气。
　　罢了，都已经到了这一步，还纠结这个做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淹，大不了谁挡路就斩了谁。
　　而且，玄女没和她说过这件事，或许其中有什么玄机，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可怕。
　　想明白这点，陆明舒放开心胸，将这件事放到心底——必须留意，但不要太过在意。
　　数日后，凤瑛亲自来请她：“三阳之会就要开始了，陆姑娘，我们动身吧。”
　　陆明舒准备好东西，跟随凤瑛，去了问天台的中心。
　　这里已经聚了不少人，男男女女，个个意气分发。
　　多年下来，三阳之会已经失去了原本意义，变成了扬名之会。
　　“师父。”凤瑛带着她，去见了耶欢。
　　耶欢是一殿之主，设有单独的座位。
　　看到陆明舒，耶欢很和气：“陆姑娘，多日不见了。”
　　陆明舒行礼：“见过耶长老。”
　　耶欢点点头，指着旁边站的红衣少女：“这是程芳，我的师侄，此番与你们同行。”
　　陆明舒转过视线。这红衣少女，生得秀丽，只是脸上表情孤傲，不好接近的样子。
　　她绷着脸，向陆明舒行礼：“陆姑娘，久闻大名。”
　　“不敢。”陆明舒回礼，“还请程姑娘多多照应。”
　　程芳也不客气：“你不是本门弟子，想必有许多事不清楚。如果有什么错漏，我定会提醒你的。”
　　这位程姑娘，性格够直的。
　　陆明舒并无不喜。如果她做事和说话一样直，倒是好事。同行冒险，不怕脾气差，就怕遮遮掩掩，各怀心思。
　　“那就多谢了。”她平平静静地答了一句。
　　凤瑛与耶欢交流了一个眼神，双方都面露微笑。
　　能忍得下程芳的脾气就好。
　　“时候不早，你们去准备吧。”耶欢摆摆手。
　　“是，徒儿等告退。”凤瑛带着陆明舒和程芳两人，去偏殿等候。
　　该准备的事情，都准备好了。这时候只说一些心得事项。
　　“照理说，是不会有生命危险的。”凤瑛道，“都是同门，大家争斗归争斗，多数会留手。万一遇到不讲理的，咱们也不必怕，该怎么还击就怎么还击，万事有师父在。”
　　有一个洞虚师父，底气就这么足！
　　从这里可以看出，耶欢在周流宗的地位不低。
　　没说两句话，那边已经喊了：“诸弟子，且都过来，该进去了。”
　　

第620章
　　风沙漫天。
　　到处都是罡风和雷暴，还有成形的飓风，时不时从天上落下，吸走大片的沙石。
　　陆明舒站在一个矿洞前，感应着周围的情况。
　　过了一会儿，凤瑛从矿洞出来，说：“三阳石是不是很奇特？里面居然有这样一个世界。”
　　陆明舒点点头，说道：“所谓三阳，是不是指的罡风、雷暴、以及这里的岩石？”
　　凤瑛露出一丝诧异，随即笑着点头：“陆姑娘真是聪明过人，一眼就点出了关键。这里的罡风、雷暴和岩石，都是极阳的存在。正因为这样的环境，催生了一种雷晶。这种雷晶，对我们修习本门功法，有极大的好处。应该说，本派祖师就是发现了这里的雷晶，才创出了周流宗的基础功法。”
　　陆明舒点点头：“采得怎么样了？”
　　采集这种事，不用她们亲自动手，周流宗有那种傀儡，可以自行采晶，只是需要她们护卫在旁。
　　“差不多了，程师妹在那边看着。”
　　“我们接下来要应对什么？”
　　陆明舒这句话刚说完，那边就有飓风滚了过来。
　　“这就来了。”凤瑛说了一声，长身纵起，跃上半空。
　　她拿起青色玉笛，在嘴边吹出。音波滔滔不绝，飓风行自那处，就停住不动了。
　　凤瑛收回笛子，身上玄光大放，一掌推出。
　　“轰——”一声闷响，飓风就这样被打散了。
　　她回身落下，身不动，气不喘。
　　“第一保证采晶顺利进行，第二嘛……”凤瑛道，“接下来少不了会有矛盾，到时候就看谁的拳头大。”
　　陆明舒点点头，不废话直接动手，这个她在行。
　　过了一会儿，程芳从里头出来了。
　　“好了，这里已经采完了。”
　　“那我们继续吧。”
　　三人向下一处矿洞出发。
　　走了一阵，凤瑛见陆明舒频频回头看，不禁问：“怎么了，有什么问题？”
　　“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她说。
　　“哪里不对？”程芳追问。
　　陆明舒摇摇头：“就是没有哪里不对才奇怪。”
　　程芳怀疑地看着她：“不是你太紧张了？”
　　陆明舒没再说什么。她就是直觉，完全找不到证据。
　　到了第二个矿洞，仍旧顺顺利利地将雷晶采完。
　　如此数回，程芳有点烦了：“陆姑娘，你到现在还觉得不对呢？”
　　她们连采三个矿洞，一路上陆明舒一直这样，搞得她也很紧张。刚开始她还郑重对待，可是一再搜索，都没有问题，程芳不以为然了。
　　“程师妹！”凤瑛瞥了她一眼，带有喝止之意。
　　可程芳是个直脾气，哪里忍得住，说道：“有事说事。这样子搞得我们都很紧张，要是出错怎么办？”
　　话是没错，可这个事，没法说啊！
　　程芳又道：“陆姑娘，师伯和凤师姐都这么看重你，我相信你实力不凡。但是，这里是周流宗，和你们古夏不一样。我和凤师姐两个人都没感觉，怎么就你察觉到了？真不是你第一次进三阳石这种地方，太紧张了吗？”
　　这是说她没见过世面？陆明舒不想跟人吵架，何况程芳对她存疑也是人之常情。
　　凤瑛听她说的过了，喝道：“程师妹！小心驶得万年船，陆姑娘警惕些也是应该的。说不定真有什么危险，出现在我们的盲点上呢？”
　　程芳到底给她面子，低下声，嘟囔了一句：“三石台我们都不是第一次来了，不比她有经验？”
　　“算了，我们继续吧。”
　　到了第四个矿洞，陆明舒突然道：“要不我们分头吧。”
　　凤瑛听了一怔，忙道：“陆姑娘，程师妹性子急，你不要在意……”
　　陆明舒摇头：“我并不是生气，要跟你们分道扬镳，只是想到了一个法子。”
　　听她这么说，凤瑛放心了一些：“什么法子？”
　　“我实在没法忽略我的直觉，但是又确确实实找不到明证。”她说，“所以，我们不妨分个头。你们二人一处，我一处，看看我的直觉还在不在。如果还在，说明针对的是我，如果不在，那就是冲着你们来的。”
　　凤瑛目光闪了闪：“这不合适吧？我们哪能把你一个人丢下？再说，你在周流宗又没有得罪什么人，哪会有人冲着你来。”
　　陆明舒淡淡一笑：“谁说我没有得罪什么人？初来此地，便闹了一桩大事，因此认识耶长老，不是吗？”
　　凤瑛道：“那事已经了结……”
　　陆明舒摇摇头，打断她的话：“我原也以为了结了，但是显然没有。这半年来，凤姑娘帮我挡了不少事，是不是？”
　　凤瑛张了张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没想到，自己已经做得那么隐蔽了，还被她察觉了。
　　“周流宗，有人想要找我麻烦。”陆明舒说得很平静，没有指责谁的意思，“耶长老这么厉害的人，不会没有察觉。她这次命你请我，是不是还有别的原因？”
　　不用凤瑛回答，陆明舒已经从她的表情得到答案了。
　　“我并不是要怪罪谁，凤姑娘，既然我们心知肚明，那就不必打哑谜了，那样浪费时间，说不定也错过了好时机。”
　　“……”凤瑛一直觉得，她是个很主动的人，总是能够把握住主导权，但是这回，她发现不行了。
　　过了好半天，她问：“陆姑娘的意思是……”
　　“先把眼前这件事解决再说。”陆明舒道，“看看到底是我直觉出错，还是真的有问题。”
　　“你想怎么做？”凤瑛很快调适好心态，虚心问她。
　　“先分头。如果真的有人在旁窥伺，刚才我与程姑娘争执，肯定已经落入他的眼中。等会儿出了矿洞，让程姑娘借机与我大吵一架，然后我们怒而分道扬镳。”
　　“这……你一个人岂不危险？”半年相处，凤瑛对她还是很有好感的。虽然不无利用心态，但也是真的不希望她出事。
　　陆明舒拿出一卷符纸，从中抽出两张。
　　“这符纸是一对的，可以互相感应，如果真的出事，就把它点燃，这样我们就能感应到对方。”
　　凤瑛的表情有点复杂：“你身上奇奇怪怪的东西不少啊。”
　　陆明舒笑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继续交待：“分头之后，你们一定要更小心。说不准对方的目标是你们。”
　　

第621章
　　出了第四个矿洞，程芳那个直脾气又来了一波，于是三人小队就此解散。
　　凤瑛追上去还想解释，结果陆明舒不假辞色，她只能一个劲地道歉，然后和程芳一起走了。
　　分开之后，陆明舒随意选了个方向，继续前进。
　　她也不找矿洞了，而是对那些飓风雷暴很感兴趣的样子。
　　她站在飓风的不远处，取下腰间的小布，问：“小布，你帮我看看，周围有人吗？”
　　小布化成金属片，贴在她肩上，代表眼睛的宝石一闪一闪的，扫描一圈，最后说：“好像有，不知道是人还是什么东西。”
　　陆明舒点点头。很好，她的感觉没有出错。
　　“你趴好了。”
　　“哦。”小布乖乖应了声。
　　陆明舒袖子一振，化光而起，只一眨眼，就投到了飓风之中。
　　极短的时间里，一个黑衣身影现出形来，周身出现波浪似的痕迹，仿佛从另一个空间踏出，由虚转实，最后停在陆明舒刚才停的地方。
　　这黑衣人，全身裹着看不出款式的黑衣，脸上罩着黑甲，只能从体形看出是个男人，其他一概不知。
　　盯着飓风看了一会儿，黑衣人说：“木乙，你说她是不是发现了？”
　　周围再次划出波痕，另一个黑衣人出现了：“不知道。主上说过，她身上可能有些奇怪的东西，也许能发现我们的存在。”
　　“那我们该怎么办？进飓风把她揪出来吗？”
　　木乙摇头：“这好像不行吧？三阳石里的飓风属性暴戾，飘忽不定，说不定她下一刻就不知道被卷到天上去了，要是遇到雷暴。”他抖了一下，突然意识到什么，“金甲，我们麻烦大了，她肯定是故意的！”
　　有脑子的人都知道，不能随便进飓风，可她进了！难道她就不怕被飓遇卷走，遇到雷暴，到时候丧命吗？三阳石里的雷暴，暴戾得很，就算是化物境，一个照面下来，也得灰飞烟灭。
　　这半年观察下来，陆明舒显然不是一个没脑子的人。那她进飓风，就别有深意了！
　　“那我们该怎么办？眼睁睁看着她这样跑掉吗？”金甲着急。
　　“当然不行。这是主上交给我们的任务！”
　　可是，不敢进飓风，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还能有什么办法？
　　飓风开始移动了。
　　“追！”
　　两个黑衣人，再也没心思隐藏痕迹，就那样追着飓风跑。
　　这时候的陆明舒，就站在飓风眼中，周身狂风乱舞，位于中心的她却连头发丝都没飘起来。风眼内，却是无风的。
　　“小布，他们人呢？”
　　“跟过来了！”小布有点兴奋，“主人，要弄死他们吗？”
　　陆明舒笑了一声：“别这么暴力，弄死作甚？”
　　“可是他们想要主人的命。”
　　“他们未必是想要我的命，也许对我身上别的东西感兴趣。”
　　陆明舒细细回想，这半年来，她遇到的几次危险，没有哪一次是要她的命。
　　她拿出袖子里的符纸，却没有点燃，而是重新塞回去了。
　　罢了，如果叫上凤瑛她们，有些话就不好问了。
　　“那我们该怎么做呢？”
　　“先消耗他们的力气。”陆明舒说，“这两个人实力不低。”
　　“好吧……”小布很遗憾。
　　另一边，凤瑛停下脚步。
　　“师姐，怎么了？”程芳问她。
　　凤瑛道：“我们回去，找陆姑娘。”
　　“她遇到危险了？”
　　凤瑛摇头：“符纸没有感兴。”
　　“那回去干什么？”程芳撇嘴，“既然她那么自信，不试是不会死心的。反正有危险，我们会去救。”
　　“程师妹。”凤瑛耐心地说，“你不要对她抱有偏见，陆姑娘这个人……”
　　“我哪是对她有偏见？明明是她不肯相信我们。三阳石我们不是第一次进来，又有师长的经验，比她总懂得多吧？可她偏偏不听，就认为自己是对的。”程芳有点恼火。
　　凤瑛不知道该说她什么好，叹了口气，只好泄露些消息出来：“进来前，师父嘱咐过我，要盯好了陆姑娘。所以，就算雷晶不采，我也要去看着她。”
　　“咦？”程芳一下子精神了，“师伯看出什么来了？觉得她哪里不对劲？是不是她来历可疑，别有居心？”
　　“……你想多了。”凤瑛道，“师父让我尽力保她安全，再看看是谁一直暗中找她麻烦。”
　　换句话说，还是钓鱼。这个找陆明舒麻烦的人，就是耶欢认定的敌人。
　　“好吧。”程芳虽然不太高兴，但还是听话了，“既然是师伯的吩咐，那就去找她吧。”
　　另一边，飓风带着陆明舒，向前滚动了许久，眼看着飓风越来越高，要脱离地面，卷到天上去，陆明舒低喝一声：“小布，留神了！”
　　“是。”
　　陆明舒身影一闪，从飓风眼里出去，出去之前，飞快地套上变形傀儡。
　　金甲与木乙没留神，只觉得一块石头从飓风眼里被抛出来。
　　这没什么稀奇的，飓风的力量何等强大，能将一座山也给卷平了，扔出块石头，太正常了。
　　然而，那块石头里忽然爆出强大的力量，煌煌剑光一跃而起，倏忽便至，斩至金甲面前。
　　金甲反应已经很快了，但是，后背便被划过，受到重击的他，重重摔了出去。
　　木乙发现，一声没吭，提拳便打。
　　黑色的拳印，如山岳压顶，沉重的力量，迎面而来。
　　陆明舒眯起眼，剑光骤然，一丝不留，上前迎击。用力一搅，将黑色拳印搅得干干净净。
　　这一击，说不上谁输谁赢。她固然把拳印搅散了，但也用上了八成的实力。
　　这个黑衣人，实力不下于她！
　　真是奇了怪了，她现在的实力，就算面对凤瑛也不忤。凤瑛能进三阳石，已经是周流宗排行前二十的高手，怎么会出现两个不知名的，实力这么强大的人？看他们这身打扮，明显不上台面。
　　一击而散，两人都没说话。陆明舒向那金甲看去，却是一凛。
　　金甲从地上爬起，身上竟然不见一丝血迹！怎么会？她刚才偷袭得手，明明伤到了他！
　　

第622章
　　事实是，金甲确实好端端的。
　　不，他不是好端端的！
　　陆明舒发现，他走路的样子有点怪，被她伤到的肩膀，似乎有点歪斜。
　　“咔，这两个人好奇怪。”小布说。
　　“哪里奇怪？”
　　“像人，又不像人。”
　　这话说，让陆明舒不解：“什么叫像人又不像人？”
　　“他们比小布像人，可是，身上又没有活人的感觉，也不是阴魂，总之很奇怪。”
　　陆明舒眯起眼，盯着这两个黑衣人。
　　所以，这两个到底是什么东西？看样子，应该是某位大人物的仆从？那盯上她的，最起码也是个洞虚了。
　　“你们是何人？”她干脆直接问了，“为何要盯着我不放？”
　　金甲木乙一声不吭。
　　“既然不说话，那就别怪我辣手了！”
　　金甲终于开口了：“就凭你，也想拿下我们，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是吗？那就试试。”
　　陆明舒二话不说，再次出剑。
　　剑光极快，化虹而起。一眨眼的时间都没有，已形成连击之势，直扑二人。
　　金甲木乙提拳就打。两个几乎一模一样的拳印，向她击来。
　　仅仅一个木乙，就能和她打个平手，再加上金甲，二对一还不行？
　　这两人是这么想的，是以这一招出手，极有自信。
　　谁知道，来势汹汹的陆明舒，居然在遇到两道拳印前，飞快地一收，擦着拳印就过去了。
　　金甲木乙反应也快，立刻收拳，一人一个方位，再次出击。
　　他们两人，配合十分默契，两道拳印有微妙的前后差，避开一个，就会挨上另一个。
　　两人很有自信，她非得对上一个不可。
　　只要能逼得她正面对敌，就能把她的实力一一消耗掉，最后胜利就属于他们了。
　　可是，让他们惊讶的是，陆明舒剑气一抖，如同波浪一般，卷荡而来。
　　这剑气没有直面相击，而是在旁迂回。可剑势之威，哪能没有影响，两道拳印偏移了一点点……她就那样从拳印中间走过去了。
　　金甲木乙均是大为戒备。
　　陆明舒单是修为，确实没他们强，但是战斗的实力不仅仅看修为，对时机的运用，一些小技巧，都能影响战斗的结果。
　　就她刚才表现出来的素质，对实力加成太大了。
　　不可小视的对手！
　　两人振作起来，以十二分的精神，应对这场战斗。
　　木乙先出招，引动陆明舒后，金甲随后跟上。
　　陆明舒目光一闪，忽然不闪不避，看准机会，剑气大涨，暴击而去。
　　这一剑，斩在金甲原先的伤处。但见金甲身子一晃，就要倒下。
　　而她自己，虽然有护身之之法，因为大部分力量都被抽调来打击金甲，没法完全消去木乙这一拳，也受了重击。
　　看到她一晃后退，木乙的面具下发出低笑。
　　“哈哈哈，还以为多聪明，原来也是蠢货。以伤换伤？可笑！”
　　再定睛看向金甲，他一条手臂硬生生被斩断了。然而，他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条手臂，往肩膀一按，似乎又抹了些什么东西，伤处亮起光芒，竟然就此复原如初了！
　　金甲木乙，二人得意极了。
　　等于他们毫发无损，对方却因此受了一击。此消彼涨，还想赢他们？可以一鼓作气拿下了！
　　陆明舒喘了口气，却不见惊慌。她缓缓道：“原来如此，你们两个竟是傀儡！”
　　金甲木乙面具下的眼神，闪过精光。金甲道：“能认出我们是傀儡，算你有本事！”
　　普通人很难相信他们是傀儡。思维和活人一般，能做出各种决定，也有感情的影响，这样子，怎么还能称为傀儡？
　　陆明舒也是身边有个小布，才能这么快意识到。
　　不过，这两个傀儡显然技术更成熟，除了一个傀儡的身体，和人已经没有太大的区别了。
　　九州有这样神奇的傀儡术吗？似乎没有听过。她在周流宗这么久，这里的傀儡并没有思想，仅仅只是工具。
　　“你已经不可能打赢我们了，乖乖跟我们走吧！”木乙喝道。
　　陆明舒淡淡问：“走？走去哪里？”
　　“见了主上，你自然知道！”
　　她微微一笑：“如果我不走呢？”
　　“那就打到你走为止！”金甲目露凶光。
　　陆明舒叹了口气：“很遗憾，我是绝对不会跟你们走的。”
　　“那我们就不客气了！”金甲木乙半句废话也没有，抢身上来。
　　这时，陆明舒喝了一声：“小布！”
　　“是！”小布大声应和，身体往上跃起，在半空中回复铜人的模样。
　　“咦？”金甲木乙愣了一下。
　　从刚才，小布就趴在陆明舒的肩膀上装死，没想到那些挂在她肩上的金属片，居然会是个活物。不，不是活物，和他们一样，也是傀儡！
　　小布眼睛里的宝石射出两道光，向金甲木乙击去。
　　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两人还是直觉闪避。
　　偏偏这时，陆明舒剑气跃至。她不干别的，就是把限制他们的去向。
　　这么一阻，小布第二次终于射中了他们。
　　“嗞……”轻微的声音响起。
　　原本吓了一跳的金甲，感受到这是什么，放松了：“还当什么绝招，原来就是磁雷。这有什么了不起？你当我们是你这具低级傀儡吗？我们的材料，不怕磁雷！”
　　陆明舒脸上的笑容，却有些神秘：“是吗？你们怎么就没留意那边？”
　　金甲木乙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都是大惊失色。
　　刚才那个大飓风，已经与雷暴交缠在一起，向这边滚过来。
　　磁雷，雷暴？！
　　“不——”
　　可是来不及了，在磁雷的影响下，雷暴一股脑往他们倾泄过去，眨眼间，刚才还看起来活生生的“人”，变成了两堆焦黑的部件。
　　陆明舒带着小布及时退远，等到飓风过去，才踱回去。
　　“主人真厉害！”小布夸奖，马上又说，“小布很生气，他们居然说我是低级傀儡！”
　　“这不是给你出气了吗？”上次小布被两只雪翼踏云驹的雷光影响，造成停摆，升级的时候，她就考虑到这个问题，给小布添加了相应的功能。表层涂了防雷层，给他添了磁雷，一旦有危险，把磁雷放出去，就能把雷电引走。
　　遇到这两只傀儡，居然正好派上用场，真是意外之喜。
　　她站在两只傀儡的部件前，端详了一会儿，喃喃自语：“一击已经失败，下一击呢？又在哪里？”
　　

第623章
　　凤瑛和程芳赶到时，这里已经一个人也没有了。
　　她们来的时候，花了不少时间。
　　陆明舒没有燃符纸，凤瑛无法感应，再加上风沙极大，很难追踪。
　　她们半是猜的，半是运气，才找到这里。
　　“凤师姐，这里虽然有打斗的痕迹，但未必是她吧？如果她遇到危险，怎么会不通知你呢？”
　　凤瑛盯着地上焦黑的痕迹看了很久。陆明舒走之前，将那两只傀儡的“焦尸”给收走了，最后她只从沙石间，找出一个指头大小的小部件。
　　“程师妹，我看这是什么？”
　　程芳仔细看了一会儿，有点摸不着头脑：“怪了，这东西看着像某种器具的材料……对了！傀儡！”
　　“果然是吗？”凤瑛叹了口气，“这样的材料做成傀儡，可不是咱们平时用的那种……”
　　“是啊。”程芳百思不得其解，“门派里擅长傀儡的没几个，没听说谁的傀儡能够参战。”
　　傀儡这东西，要分心指挥。万一傀儡不听话，己方的实力反而会削弱，做几个出来应战可以，但是带进来参战……想遍了都没想出谁的水准能达到。
　　程芳又道：“就算这是傀儡，不一定跟陆姑娘有关吧？”
　　“可我就是觉得跟她有关。”凤瑛淡淡说，盯着地上焦黑的痕迹，“直觉。”
　　陆明舒的直觉，程芳可以不信，但换成凤瑛，她当然要信。师姐妹俩等于一起长大，她知道凤瑛不是信口开河的人。
　　“如果真是她的，为什么她不向我们求救？”
　　是啊，为什么呢？凤瑛也不解。
　　她思考良久，说道：“应该有两个原因。第一，她自觉有把握对付。第二，来人实力太强，咱们来了也没用。”
　　“第一点我信，第二点……”程芳摇摇头，觉得自家师姐想太多了。如果是对手实力太强，肯定会马上求援吧？陆明舒和她们结实不久，没有那么深厚的感情，会这么为她们着想。
　　“还有第三种可能。”凤瑛轻轻说。
　　“什么？”
　　“她有秘密，觉得一个人办事更好。”凤瑛心想，或许她提议分头，也有这方面的考虑。
　　程芳皱眉：“三阳石是门派重地，难道她混进来想探听本门机密？”
　　“应该不是针对门派。”一眨眼，凤瑛已经有了定计，“这样正好。如果她真有秘密，和我们在一起，一定不会显露出来。现在她离了我们，心里就没了顾忌。我们快点找到她，远远跟着，更能看明白。”
　　话说得很有道理，可是：“这怎么找？”三阳石里的风沙太狂暴了，如果对方刻意隐藏行踪，追踪的难度成倍上升。
　　“先试试再说。”凤瑛倒是挺有信心的，“这么大的风沙，她的动作快不到哪里去，一定还在附近。”
　　……
　　陆明舒随意选了个周流宗弟子的外形，用变形傀儡化成对方的样子，在风沙中独行。
　　那人居然派了两个化物境的傀儡来追杀她，不可能就这样算了，肯定还有后招。
　　“小布，周围还有人吗？”
　　小布趴在她的肩头，脑袋稍微扬起，眼睛里的宝石转了一圈：“没有。”
　　很好，和她的感应一致。
　　危机暂时解除，陆明舒停下来休息。
　　身上有伤，不过她这次准备充分，已经用药物压制住了，暂时不会影响实力。
　　“主人，我们现在怎么办？”
　　该怎么办？陆明舒想了想，翘起嘴角：“既然对方已经来了一招，现在该是我们回敬的时候了。”
　　“咔！”小布有点懵，“怎么回敬？”
　　“主动出击。”她淡淡说，“那个人，肯定不止这点手段。傀儡已经被我们弄死了，那么……这次进入三阳石的这些弟子中，很可能有他的眼线。毕竟，傀儡再怎么像真的，有些事情还是要活人来做。”
　　“哦。”
　　“我们先找人。”陆明舒道，“小布，你现在留神，要是感应到人的气息，一定要告诉我。”
　　“好的。”小布马上说，“就在后面，主人刚才的伙伴追来了。”
　　凤瑛和程芳？陆明舒笑笑：“正好。”
　　她起身拍拍沙子，随便选了个方向，打算离开这里。
　　这么不近不远的距离，凤瑛和程芳感觉到了。
　　两人急步赶上来，只看到一个男弟子走入风沙之中，失望地止步了。
　　但她们没放弃，又换了个方向去找，浑然不知自己的目标，就这样错身而过了。
　　走了一会儿，小布提示：“主人！左前方有人！”
　　陆明舒隐藏了气息，顺着感应找到一处矿洞，发现有两方起了争执，争着争着就动起手来。
　　到底是同门弟子，双方手下留情，以输的一方退让而终。
　　她跟了一会儿，并没有发现异常，便离开继续去找。
　　有变形傀儡在，并没有人发现她的存在，就算晃到了一眼，也以为是哪个同门。
　　风沙太大了，进入三阳石的弟子有六十人之多，谁能保证一个都认得？
　　另一边，程芳泄气了。
　　“师姐，我们都已经找了半天了，根本没找到。她要是故意躲着我们，很难找到吧？”
　　凤瑛还是那样神采奕奕：“我不信她能挖个洞钻下去！找不到就继续找。”又对程芳道，“师妹忍忍，这是师父交给我的任务，哪怕这次三阳之会被人刷下来，我也得完成。”
　　程芳点点头。她知道自家师伯教徒极为严格，别的事随意，交待的事绝对不许打马虎眼。
　　“我明白，我听师姐的就是。”
　　两人苦苦寻找之际，陆明舒一个个追踪下来，已经把进入此间的弟子，过滤了一大半。
　　而这时，她终于发现有人不对劲了。
　　她找到那个三人小队时，他们也在一间矿洞中，门派发放的傀儡，在兢兢业业地挖着雷晶，那三人却聚在一处，沉默地围着一张地图。
　　这是三阳石的地图，标注了多处矿点。
　　过了一会儿，其中一人出声：“荀师兄，我们已经找了大半的地方，都没找到人，现在该怎么办？”
　　这位荀师兄，当然不是荀玉书，不过他的相貌，看起来和荀玉书有那么点相似，应是同族。
　　“是啊，方才碰到柴师兄，他们遇到过凤师姐，但没有看到那个女人，该不会她已经有察觉了吧？”
　　

第624章
　　陆明舒目光一沉，贴在矿洞外，仔细听着。
　　他们说的人，肯定是她没错。这个敏感的时机，找她能干什么？定是那两个傀儡的主人指使！
　　姓荀的高手……她在记忆里翻出一个人物。进来之前，凤瑛告诉过她，二十人名单主要有谁。
　　这位被称为荀师兄的，应该叫荀子宁，是荀玉书的族兄。荀玉书在同阶里能排二线，他则妥妥的一线。
　　——能进二十人名单的，都是周流宗顶尖的高手。
　　凤瑛对荀子宁颇为忌惮，他修为高资历深，心机手段无一不有。荀子宁的师父和耶欢，在周流宗分属两派，彼此有竞争关系。
　　领了任务的人是他，那会不会指使的人是荀子宁的师父？
　　陆明舒很快否了这个可能。这半年来，看那人行事，滑不溜手，哪会那么直接，让自家弟子来做？不过，能叫动荀子宁这样的人为己所用，那人果然能量不小。
　　“怎么可能察觉？”另一个弟子嗤笑，“荀师兄从来没对她出过手，她是能掐会算吗？我看，应该是实力不济，遇到飓风雷暴走散了。”
　　他带着几分讨好的语气，对荀子宁道：“荀师兄不要着急，一个小地方来的土老冒，还不容易收拾？”
　　另一个人急忙跟上：“是啊是啊！这女子真是胆子肥，居然敢动荀师弟，定要让她吃到教训！”
　　果然是荀子宁。陆明舒听得这话，肯定了他的身份。
　　不过，为了给荀玉书出气？这种鬼话，也就骗骗这两个弟子吧？她教训荀玉书是多久以前的事了？荀子宁要是在意，早就堂堂正正来寻她一决了吧？
　　以荀子宁本身的实力和在门派的地位，用得着遮遮掩掩等到三阳之会？她刚到周流宗时，修为比荀玉书强不了多少，那时候不收拾，等到现在？
　　片刻后，荀子宁终于出声了。
　　他声音低沉，语调不急不徐，听着让人心里发沉，直觉就是难对付的人物。
　　“她就在附近。”
　　五个字。陆明舒一惊，差点以为自己的行踪暴露了，随即发现，是自己太紧张了。
　　荀子宁身上没有杀气，他只是在平静地叙述一件事。
　　“荀师兄你知道？”其中一个弟子惊讶。
　　“嗯。”荀子宁只说了一个字，惜字如金。
　　那两人面面相觑，有点卡壳了，好半天，才挤出一句：“那我们怎么找她？”
　　“慢慢找。”荀子宁的手指慢慢划过地图，画出一个范围，最后点了点，“就在这一圈。”
　　陆明舒看不到，只能从他们的对话推测。
　　那人果然在她身上动了手脚，荀子宁能大概感应出她的方位。
　　“荀师兄，采完了。”其中一人说道。
　　荀子宁合上地图：“那就走吧，一寸寸搜过去。”
　　“好。”
　　然后是收雷晶、收傀儡的声音。
　　不多时，一行三人出了矿洞。
　　陆明舒卡好角度，看着他们越行越远。
　　中间那个高个男子，应该就是荀子宁。看他身上泄露出来的波动，果然根基深厚。
　　陆明舒暗暗思忖。凤瑛说过，她没把握的高手里，有荀子宁的名字，换句话说，他的实力比凤瑛还要强。她现在应对凤瑛已经得心应手，但如果是比凤瑛更强一些高手，那就不好说了。
　　正面对上这三人，不可行！
　　“主人。”肩上的小布，突然开口了，“我觉得那个人，身上有奇怪的气息。”
　　“谁？”
　　“中间那个。”
　　荀子宁？她问：“怎么奇怪了？”
　　“说不清楚，就觉得……很危险。”
　　所以，荀子宁的实力还要再高估两分吗？
　　陆明舒在心里叹气。果然，那人花了半年时间试探，眼下是要雷霆一击啊！找了这样的高手来对付她，正常情况下，她很难胜出。
　　不过，未战先怯，不是她的风格。
　　陆明舒还是跟了上去。
　　以一对三，那是自取灭亡，她必须等到他们三人分头才行。
　　可是，怎么才能让他们三人分头呢？
　　找了一大圈，荀子宁三人仍然没有找她的踪迹，他们在另一处矿洞停下歇脚。
　　“荀师兄，那女子真的在附近吗？”其中一人已经怀疑起来了。他们刚才真的是一寸一寸找，可是根本找不到。
　　荀子宁没有作声，他又在看地图，似在思考这个问题。
　　另一人给他使了个眼色：“荀师兄说是，那肯定是了！”
　　这人领会，急忙点头：“对对对！肯定是！”
　　就在这时，荀子宁突然眉头一皱：“出现了。”
　　只说了三个字，他已经奔出了矿洞。另两人眼睁睁看他跑出去，只能飞快地收起顺便采晶的傀儡。
　　当他们找到荀子宁时，他正对着一个深坑，沉默不语。
　　“荀师兄！”
　　但是很快，荀子宁又扬眉了，他飞快地下令：“你们俩，去西北方向十里处，如果发现踪迹，马上通知我，快！”
　　“啊？哦……”
　　而荀子宁自己，说完之后，就已经化光而去，目标是——北方！
　　刚才接连感应到波动，这两处，一定有一处能找到她！
　　荀子宁抵达波动处，发现是一处矿洞。
　　他略一沉思，举步踏入其中。
　　这处矿洞，还没有人采过，到处都是雷晶。
　　矿道极深，弯弯曲曲的，他一步步小心深入。
　　然后，他听到了傀儡挖掘的声音。
　　转过前面那道弯，却看到一个男弟子坐在那里，看着一只采晶傀儡吭哧吭哧地挖着。
　　看到他进来，这男弟子连忙站起：“你是……荀师兄？”
　　荀子宁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缓缓启口：“你的小队呢？”
　　男弟子抓抓头，有点憨憨地说：“朱师兄说，外面有动静，去查看了，留我在这里看着傀儡。”
　　毫无破绽的回答。
　　荀子宁继续问：“你可有发现异常？”
　　男弟子摇头，一脸老实样：“我一直在这里看着傀儡，没发现。”
　　荀子宁点点头，转身离开。
　　“荀师兄，你这就走啊？”
　　这句话，分了荀子宁的神，他刚想回答，忽然周围的雷晶，发出异样的光亮。
　　危险的感觉陡然升起，他一挥手，玄光大放，罩住自己。
　　与此同时，“轰”的一声闷响，矿洞内部炸开了。
　　

第625章
　　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荀子宁身上亮起甲衣形状的玄光，一手暴涨，猛地往这男弟子抓去。
　　剑光从“他”身上爆开，霎时，整个矿洞被无处不在的剑气淹没。
　　荀子宁嘴边泛起一声冷笑，仿佛早已准备好，身上起伏不定的护体玄功，突然化出箭雨，猛扑而去。
　　这一连番交手，连一眨眼的时间都没到，就已经结束了。
　　矿洞内的雷晶全部粉碎，荀子宁目光沉沉，盯着不远处的“男弟子”。
　　“陆姑娘，还要伪装吗？”他口中吐出这句话，自信无比的语气。
　　身上变形傀儡一收，陆明舒道：“你分明早有准备，我哪里露出了破绽？”
　　荀子宁嘴角轻轻一提：“你并没有露出破绽，只不过，我不认得你。”
　　这话说的……
　　“你认得进入三阳石的每个人？”
　　荀子宁点了点头：“只要我见过一面。”
　　这真是无话可说。
　　陆明舒叹了口气：“既然这样，也只能硬拼了。”
　　目中精光一闪，月神剑流泄出明亮的光辉。
　　矿洞狭小，这场战斗，她虽落于下风，但并非没有胜算。
　　在此设伏之前，陆明舒已将矿洞的任何一个细节都了然于心，刚才试手，对于荀子宁的实力，也有了大致的了解。
　　这一剑，她没有留手，只见微弱的光芒闪过，杀机难辨，剑光却瞬息便至。
　　荀子宁伸出手。他没用武器，但两指之间，有劲风凌厉。
　　陆明舒目光一凝，这就是他盛名的指剑？凤瑛说过，荀子宁修的是剑气，但他并不用剑，他的手就是他的剑。
　　她突然很感兴趣，见过不少剑修，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不知道他的指剑，比之寻常剑器如何？
　　场地的狭小，使得两人之间的战斗火花四溅。没有太多的空间，他们只能这样面对面，用剑修最纯粹的剑技较量。
　　陆明舒冷静的目光一一扫过，将荀子宁的数据一项项填进该在的位置。
　　数据波动很大，荀子宁的每一项数据，几乎都比她高，只有寥寥几个，自己和他差不多……
　　一边白刃相博，一边飞快地计算，她要怎么样才能从中找到一条出路……
　　有了！
　　稍纵即逝的一瞬间，她的剑心忽然爆发，切入荀子宁护体玄光收缩的一瞬间——
　　“咔！”
　　狂暴的剑光中，荀子宁两指伸出，夹住她的剑锋。
　　只差那么一点点，月神剑就挑破了他的护体玄功。
　　荀子宁目光沉沉地看着她：“我那不成材的族弟，曾经被你破去护体玄光，我还以为，是他功夫不到家，如今看来，却是陆姑娘神乎其技！”
　　两人相距不过三丈，陆明舒清楚地看到荀子宁的表情。
　　她道：“再怎么神乎其技，还不是被阁下抓到了？却是我学艺不精。”
　　荀子宁一直面无表情的脸上，忽然露出笑来：“哈哈哈！陆姑娘说自己学艺不精，也太谦虚，今天如果换个人，你已经得手了。”
　　“你这是夸自己吗？”口中冷静地和他应对，陆明舒心思却转得飞快。
　　她太吃惊了！刚才那时机，她抓得没有半点问题，荀子宁却在她出剑的一瞬间，突然改变自己的招式，夹住她的剑锋。
　　他怎么知道她的剑会在这里出现？如果说单靠反应，那也太快了。
　　“你我本来就比常人强，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哼！”陆明舒懒得与他多费口舌，正要使力抽回剑锋，却听他喝了一声。
　　“慢！”
　　陆明舒冷冷问：“还有什么好说的吗？”
　　荀子宁盯着她看了两眼，缓缓问：“陆姑娘是否很好奇，为什么我能接住你这招？”
　　陆明舒心念一转，口中却道：“这有什么奇怪？你实力强，我逊于你，还能如何？”
　　“不，你好奇！”荀子宁盯着她，目光接近逼视，“你好奇很多事，比如我为什么要来对付你，方才怎么认出你的，以及，这一招到底是怎么破的。”
　　陆明舒沉默。
　　这个荀子宁，比凤瑛透露的还要危险，小布说的一点也没错！
　　他的实力在她之上，明明可以强行动手，却啰啰嗦嗦地跟她说这么多话——以她刚才跟踪的经验看来，荀子宁是个话很少的人，他为什么偏偏对她说这么多？这不可能是毫无意义的。
　　荀子宁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继续道：“我要对付你，当然不可能因为荀玉书那个蠢货，他还不够格让我动手。看陆姑娘这样子，应该心里已经有猜测了。不错，有人要对付你，而且那人实力比你我强得多！”
　　洞虚！只能是洞虚了！
　　陆明舒警惕地看着他，拿不准他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你方才跟了我们很久吧？我一直感应到你在附近，却怎么也找不到。仔细想来，应该是你就在我们身后！”
　　沉默良久，陆明舒吐出两个字：“不错。”
　　“至于我怎么破掉你这招。”荀子宁挑起嘴角。荀玉书是个俊俏公子，他也长得不错，只是面色森冷，看着总觉得不像好人，这样勾着嘴角笑，就更不像好人了……
　　“陆姑娘，”他轻轻道，“你不会以为，这世上只有你会用计算来战斗吧？”
　　千言万语，不敌这一句威力大！
　　陆明舒猛然睁大眼，瞳孔缩紧，露出戒备的姿态。
　　是了，荀子宁记性极好，见过一次面的人，都能认出来，想必计算对他不是难事。不过，他能这么快反应过来，应该在算学上也下过功夫。
　　“你到底有何目的？”半晌，陆明舒问，“半天不动手，这样啰啰嗦嗦，看来，是不想执行这项任务了？”
　　荀子宁像是没听到，继续道：“你能找到我，说明之前对付你的手段失败了，实力过关。这么快就意识到有人要对付，并且找到我这边，能力过关。发现不对，没有远遁躲着，而是直接设下陷阱，与我一拼生死，勇气过关。将我单人引入陷阱，虽然实力稍逊，却能利用地形，达到势均力敌，智力过关。”
　　荀子宁看着她：“陆姑娘，我有一项计划，不知你有没有兴趣加入？”
　　

第626章
　　剑拔弩张的气氛稍解，已经一片狼藉的矿洞内，两人各据一头。
　　陆明舒按着手中的剑：“你这人，很奇怪。”
　　荀子宁道：“难道你不是？”
　　“……”
　　“你方才隐藏的手段，是变形傀儡吧？”
　　陆明舒一怔，马上变得警觉起来。变形傀儡不是本界之物，他怎么认得出来？
　　“我在别处，看过一样的东西。”荀子宁说。
　　“何处？”陆明舒马上追问。
　　荀子宁不语。
　　陆明舒意识到什么：“难道是那个指使你的人？”
　　荀子宁又露出那种不像好人的笑：“我就知道，你和他是一样的人。”
　　陆明舒听着这话太古怪了，心里一紧：“你什么意思？”
　　“你应该知道。”
　　陆明舒沉默了。之前在天轮里听六哥和青木说，天轮拥有者之间会有竞争。这会儿听荀子宁这么说，她马上想到，那位对她屡屡下手，根本不是耶欢的原因，而是她自己露了形迹？
　　若是这样的话……
　　“陆姑娘，现在你知道，自己是什么处境了吧？”荀子宁轻飘飘说了一句。
　　过了片刻，陆明舒低笑一声：“那荀公子呢？又是什么意思？你知道多少？”
　　荀子宁伸手入袖，取出一物。
　　看到他掌心之物，陆明舒猛地站起来，眼睛发直。
　　怀表！一个和她同样款式的怀表！
　　她甚至伸手摸了摸自己那个，确定没有被他偷走。
　　她很快冷静下来，问：“这东西，是你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我自己的。”
　　陆明舒的目光变了。
　　荀子宁的意思是，他也是天轮拥有者？！
　　他是，主使者也是，九州居然有两个天轮拥有者？
　　这就怪了，如果他是，为什么与主使者是从属的关系？如果主使者就是要对付别的天轮拥有者，不是应该把荀子宁也弄死吗？
　　“他没要我的性命，是想把我抓回去，像你一样养在身边？”半晌后，陆明舒如此说道。
　　荀子宁缓缓点头：“不错。”
　　陆明舒吐出一口气：“难怪你没有执行他的任务，而是要与我联合。”
　　“你我目的一致。”荀子宁说，“另外也是时机刚刚好，在外头，你我接头，必然会被发现，进了三阳石，他窥探不到。”
　　顿了顿，他又说：“不瞒你，在意识到你可能是同类，我在易市寻了多日。”
　　陆明舒这段时间没怎么进易市，进天轮多数只是利用时间流逝研习典籍，怎么能跟他碰到？
　　过了一会儿，她说：“我还不能相信你。”
　　“你不得不相信。”荀子宁淡淡道，“如果不是无路可走，我不会选择暴露身份，冒险和你接头。”
　　“你告诉我这些，不怕我拿捏你？”
　　荀子宁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过了一会儿才道：“你以为，你还有拿捏的空间吗？”
　　陆明舒目光一寒：“你什么意思？”
　　“他已经不想再等了，如果我此行任务失败，他马上就会对你动手。”荀子宁顿了一下，“我与你说实话，只是想让你知道，这是我的一线生机，也是你的。帮助我，就是帮助你自己。你已经站在悬崖边上，自己不自知而已。”
　　陆明舒默了默。她不敢说，荀子宁是危言耸听，如果真有一个洞虚盯着她，那真的是没有幸免之理。
　　耶欢那边，会护她一二，但不会下死力，总有空子可钻。
　　“就算你说的是真的。”她道，“你我的手段，他全都知道，我们又哪有反抗的余地？”
　　“他不知道。”荀子宁眼中闪动着奇异的光芒。
　　陆明舒一怔：“他不是拥有者？”
　　“早年，我也以为他是，后来经由蛛丝马迹，发现他不是。”
　　陆明舒懵了：“如果他不是的话，怎么可能会知道……”
　　荀子宁淡淡道：“有什么奇怪的？此物虽然奇妙，但前后加起来，有过多任主人，总有人泄露出什么。”
　　所以，主使者得到了某个天轮拥有者的遗物？
　　“他手中有天轮吗？”
　　“有。”荀子宁答得毫不犹豫，“而且比我的高级，但是他没有认主——这么多年，他一直想要认主，发现我的秘密时，抓我过去，为的就是寻找认主的方法。”
　　“那……”
　　“我把方法告诉他了，但是他做不到。”荀子宁翘起嘴角，有几分幸灾乐祸，“他想多找几个人，弄明白其中的奥秘。不过很遗憾，到现在，也只遇到你一个。”
　　“……”这突来的消息，冲击太大了，陆明舒有点消化不了。
　　她需要想一想，这事的来龙去脉，以及有没有漏洞。
　　“陆姑娘，我劝你不要有侥幸心理。论实力，我比你强，且有家庭做后盾，然而如今还是无路可走。你孤身一人，又是古夏那边来的，他对付你更加没有顾忌。”
　　周流宗，就算整个古夏玄盟，都只能低头。
　　“那依你所说，我岂不是没有出路了？”
　　“有。”荀子宁接得顺口，“和我合作，就是出路。”
　　“和你能怎么合作？”陆明舒不客气地，“如果你有办法，怎么现在还得听他号令？”
　　荀子宁并不动怒，平静地道：“两个人，就有很多空间了。”
　　“可你也说了，出了三阳石，我就会被他抓走，那样又能怎么办？”
　　“所以，我们不能让他得逞！”荀子宁抿紧嘴唇，带着咬牙切齿的味道。
　　“你有什么办法？”
　　荀子宁目光转回，看着一片狼藉的矿洞。
　　“听说陆姑娘手里，有广灵尊上的信物？”
　　陆明舒点点头。
　　“有了这个就好办了。”他勾起森冷的笑，“你想办法去广灵尊上那里，那样子，就能逃过这一劫。”
　　“……”陆明舒道，“这牌符并不是我的。”
　　只是来周流宗游学就算了，想要到一位无衰高人身边，那这牌符百分百保不住了。
　　她可不想对不起项宗师……
　　荀子宁冷冷道：“你觉得牌符重要，还是自己的命重要？”
　　“命！”陆明舒答得干脆。
　　“那不就结了。牌符没了就没了，大不了赔别的东西就是。你的命要丢了，有牌符何用？”陆明舒不得不承认，他说的非常有道理。
　　她在内心暗暗叹气。项宗师，真是对不起了，到底没保住这牌符……
　　

第627章
　　对荀子宁来说，这是一个他等待已久的机会。
　　所以从一开始，他就做了万全的准备。
　　比如他带进来的两个帮手，实力差了一大截，别人都以为，他是被家族拖累，为了人情而不得不妥协。实际上，这是他自己精挑细选的。
　　如果带进来的人实力太高，或者足够聪明，就有可能窥破他的计划。
　　只有带两个蠢货进来，他才有动手脚的空间。
　　“想好了吗？”他问，“我们没有太多时间，你最好马上做决定。”
　　“可以！”陆明舒没有拖延，一口应下。
　　得到这个答案，荀子宁终于放下心头大石：“很好，出了三阳石，我们就不能再有任何联系，如果有什么事必须要交流，到易市再说。我的编号是……”
　　……
　　“凤师姐，怎么办？”找到现在，都没有陆明舒，程芳有点等不住了。
　　凤瑛也陷入怀疑之中，她们几乎找遍了整个三阳石，都没找到陆明舒的踪迹，遇到那么多人，都说没见过她，难道她真的钻到地底下去了？
　　如果任务完不成的话……
　　就在这个时候，飓风刮了起来，天上雷暴聚拢，风云变色。
　　“凤师姐，不好了，雷暴就要来了！”
　　雷暴一来，所有人就得尽快撤出三阳石。
　　凤瑛有点烦恼：“这次雷暴来得这么早。”每次三阳之会，都是雷暴一来就停止。这回大家刚刚采完雷晶，都还没开始争。
　　“真找不到，我们只能先出去了。”凤瑛说。真是老天不帮她，只能回去跟师父请罪了。
　　就在这时，程芳忽然惊呼一声：“凤师姐，不对劲！”
　　“什么？”凤瑛被她叫得一愣。
　　程芳盯着那处：“雷暴……这雷暴好像是人为的！”
　　凤瑛大吃一惊。
　　她抬首看去，只见雷暴下隐隐约约露出两个身影，玄光纵横，杀气凌厉，竟是两个人在动手。
　　“陆姑娘，好像就是陆姑娘！”程芳一是喜，二是惊。
　　喜的是，终于找到陆明舒了，惊的是，她这是跟谁对上了？战斗居然激烈到这个程度……
　　“走，我们去看看！”凤瑛忽然道。
　　凤瑛和程芳往出事地点赶去时，几乎所有进入三阳石的小队，也往那边赶去。
　　居然引发雷暴，这样激烈的战斗，简直就是搏命！
　　什么情况这是，都是同门，居然闹到这个程度。
　　狂奔一阵，凤瑛认出了另一人：“荀子宁，居然是荀子宁！”
　　程芳大吃一惊：“他们怎么会对上？”
　　“这不奇怪，陆姑娘和荀玉书有纠纷在前。荀子宁这人性子又古怪，说不准陆姑娘遇到他，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
　　程芳忿忿道：“这个荀子宁，真是讨厌得很！他平日就眼高于顶，见谁都不理不睬。陆姑娘再怎么样也是客，居然闹这么大。”
　　“他什么时候给过别人面子？”凤瑛淡淡说罢，加快速度，往雷暴那边冲去。
　　可是太迟了，第一个人刚刚赶到附近，进入他们的战斗的范围，就见陆明舒身上玄光大爆，刺目得让人睁不开眼睛。
　　而荀子宁毫不示弱，周流的玄力全部被抽出，剑光如虹，袭斩而去。
　　两道玄光相遇，没有奈何彼此，却引爆了下面的矿洞——轰！轰！轰！
　　接连数声闷响，矿洞中没有采完的雷晶，居然在同时一时间爆开了。
　　而引爆的雷晶，又引动了雷暴的不安，往下导去。
　　“咔嚓！”矿洞被劈成两半，周遭百里，全部被雷暴覆盖。
　　凶猛的力量，席卷而来，凤瑛等人不得不停步，运起玄功，护住自身。
　　程芳更是脱口而出：“他们疯了吗？打成这个样子！”
　　凤瑛目露寒光：“荀子宁！就是他！”
　　“什么？”
　　凤瑛已经想好回去要怎么回禀了。
　　那个和师父作对的人，肯定跟荀子宁有关系！
　　这根本就是灭口的架势。
　　现在只希望，陆明舒能够撑下来，最好能够指证，那样的话……
　　雷暴迟迟不熄，凤瑛的希望也越来越渺茫。
　　这么强烈的雷暴，活下来的可能性太低了……
　　地表上裸露的雷晶，几乎被雷暴一部席卷一空。有人大声喝骂：“这谁呢？是不是有病啊？这是要把晶矿都毁掉吗？下一次还采不采了？”
　　“就是，有什么深仇大恨，居然拿命来赌！”
　　要是这回出了人命，下次三阳之会被取消怎么办？简直害人不浅！
　　三阳石外，大殿之中，为首的一名白须老者突然睁开眼。
　　“真是乱来！”他重重甩了下袖子。
　　其他洞虚长者，不是在小声交谈，就是在闭目养神，见他这反应，纷纷往这边看过来。
　　“掌门师兄，发生何事了？”一人问道。
　　掌门冷声道：“有弟子在三阳石内动手，引发了大面积雷暴。”
　　“什么？！”殿内交谈声一停，众长者面面相觑。
　　有没有搞错，引发大面积雷暴，那得打成什么样了？
　　“耶师妹。”掌门唤道。
　　耶欢起身：“掌门师兄有何吩咐？”
　　“你掌清净殿，且去三阳石将那两个肇事的弟子带回来了，该惩戒必须惩戒！”
　　“是。”耶欢身影一闪，消失在殿内，下一刻，便出现在三阳石中。
　　她听掌门一说，便觉得不妙，这会儿进了三阳石，一看情况，眉头便皱了起来。
　　她只踏了几步，就到了雷暴发生处。
　　雷暴正在平息，还好被殃及的弟子不多，化物境实力也够强，并没有受重伤。
　　“师父！”凤瑛看到她，大喜过望。
　　耶欢沉声问：“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有雷暴？”
　　“是陆姑娘和荀子宁在动手。”凤瑛飞快地说，“动静太大，所以引发了雷暴。”
　　“动手居然能引发雷暴，难道他们是生死相搏？”
　　凤瑛递过去一个眼色：“弟子觉得是。”
　　耶欢微微点头，扬声道：“诸弟子听令，速速退出三阳石，不得耽搁！”
　　雷暴往往一次接一次，已经引动了

第一回，说不准就有下回。
　　而耶欢本人，一个闪身，到了战斗的中心。
　　她目光一扫，从废墟中抓出两个人。
　　两人都受伤不轻。
　　

第628章
　　耶欢沉着面色，将两个人往殿内一丢，向掌门复命：“掌门师兄，人已经带出来了，只是他们身份不同，师妹无法自专，还请掌门师兄守夺！”
　　看到她丢下来的两名弟子，众长者露出愕然之色。
　　“荀师侄？这不是荀师侄吗？”说话的女子看向闭目养神的中年长老，“苏师兄，你看……”
　　耶欢凌厉的目光扫向那中年长者，却没有出声，仍旧收回。
　　这位苏长老睁开眼睛，看到荀子宁的样子，眉头皱了皱：“子宁，你这是怎么回事？”
　　荀子宁一身狼狈，俯身叩了个头：“弟子行事冲动，给恩师丢脸了。”
　　话是这么说，语气却硬得很，根本没有认错的意思。
　　苏长老喝道：“你也是门中砥柱，怎的这么不知轻重？还不速速认错？”
　　荀子宁默不作声，在掌门面前跪好，却一言不发。
　　这犟脾气，看得苏长老眉头大皱，却又无可奈何。
　　荀子宁脾气硬，是出了名的人，他虽然名为师父，却一直管不动他。而且他背后家族颇有势力，自身又实力出众，在门中很受重视。苏长老管不着也就由着他去了，反正这个弟子主意大，一向只有给他添光彩的份，没有惹祸的。
　　除了这次。
　　“到底怎么回事？”掌门问。
　　耶欢道：“他们二人在三阳石内起了争执，大打出手，才引发雷暴。荀师侄是苏师兄的弟子，苏师兄向来对我不大满意，还是交给他自己管比较好。”
　　她顿了一下，续道：“至于这位，却不是本门弟子，而是经广灵尊上允可，在此游学，我更不好管了。”
　　掌门的眉毛挑了挑：“耶师妹这话不妥当。你是清净殿殿主，掌门派刑罚，师徒关系，也超不过门规。该怎么罚，你心中应当有数才是。”
　　耶欢却道：“依师妹所言，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事涉多方，我虽掌刑罚，却也不好自专。还要请掌门师兄，以及诸位同门拿个主意。”
　　“这话怎么讲？”
　　“他们二人动手失控，说起来也不是大事。我们都曾年轻气盛，脾气上来，打斗升级是常有之事。”
　　掌门轻轻点头：“耶师妹说的有理。”
　　苏长老倒是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他与耶欢分属不同派别，她没有借机打压，倒是出乎他的意料。
　　耶欢接着道：“然而，他们此事引发的后果太严重了。三阳石内境界，我初步查看过，引爆大片的雷晶，这些雷晶想要完全恢复，怎么也要十几年时间。这么一来，三阳之会就要停个一两回。”
　　这是大事！
　　三阳石内的雷晶，对他们修习周流宗的功法有着极大的帮助。少一次，就会拖慢修练速度，现在可能要停两次，这期间的他们该怎么修炼？
　　这是关系到门派实力的大事！
　　想到这严重的后果，马上有长老斥道：“居然如此严重，必然要严惩！”
　　“对！雷晶一少，我们如何培养新弟子，如此一来，新晋高手岂不是会变少？我们还怎么跟那几派相争？”
　　耶欢说完，便不再表态了。
　　上升到这个程度，已经不是她一个清净殿殿主的事了，必须全门派决议，说不定连无衰高人都要惊动。
　　这两人，真是够能惹事的！
　　荀子宁就罢了，她管不着，可陆明舒……
　　耶欢是心里又无奈又气恼。她是真心想保陆明舒，之前觉得她做事知晓轻重，没想到居然在最关键的问题上出了差错。
　　她是凤瑛邀请去的，而且耶欢自己也说了话。真要追究起责任来，她也逃不掉！
　　掌门摸了摸胡须，问：“诸位师弟师妹，你们怎么说？”
　　“当然是重惩，若是不惩，日后如何管教弟子？”
　　“不错，这么没轻没重，现在不重惩，日后犯下大错该怎么办？”
　　大部分意见一致，但也有人想保荀子宁。他虽做了错事，到底是无心之举，再说他是门派重点培养的弟子，进入洞虚的可能性很高。
　　综合各方意见，掌门思索良久，说道：“其一，荀子宁禁闭十年，十年内不得外出。其二，剥夺其真传弟子身份。其三，免除一切待遇。即日实施，二三两条，非洞虚不得解除。”
　　这个惩罚，不可谓不重。失去真传弟子身份，又免除了待遇，以后荀子宁休想再从门派得到一丝一毫的资源。如此一来，他想进入洞虚，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了。
　　而如果他在这种条件下，还能进入洞虚，说明潜力极大，说不定有机会进入无衰，当然把他的路完全堵死。
　　“耶师妹，你以为呢？”
　　耶欢没有意见：“全凭掌门师兄作主。”
　　“苏师弟？”掌门又看向苏长老。
　　苏长老低了低头：“掌门师兄此罚极为公道。”
　　掌门点点头，荀子宁的惩罚就这么定了，还有一个……
　　看着陆明舒，掌门有些为难。
　　如果只是平常来游学的弟子，犯了这样的大事，便是把她修为全废，也没人敢说周流宗的不是。可是，偏偏这位是通过广灵尊上进来的。
　　“耶师妹，这名小辈，你以为该怎么处置？”
　　耶欢毫不犹豫：“师妹不敢擅专，还请掌门师兄定夺。”
　　这是个烫手山芋，她碰不起。
　　“掌门，她一个游学弟子，竟敢犯下如此大事，应当速速逐她出去！”这是一个长老的意见。
　　“不行！”另一人道，“逐她出去，岂不是等于没有惩罚？依我说，应当废她修为！”
　　“不妥，直接废掉修为，戾气太重，难免让人怀疑我周流宗行事残暴。不如依照荀师弟的处置之法，将她囚在周流宗。不过，荀师弟可以放出来，她不可以！”
　　“终身囚禁？这不妥吧？”
　　“有什么不妥，这么做已经够仁慈了！”这位长老恨得牙痒痒，“想想这件事的后果，门派实力因此而被拖累，她一个小小的化物境，就算捏成灰也不够赔的！这么做已经便宜她了！”
　　其他人纷纷称是。
　　对荀子宁已经是那样的惩罚了，派外弟子，怎能更轻？
　　“那好。”掌门刚要发话，忽然，这名惹事的派外弟子抬起头来。
　　“慢！”她非常镇定地拿出一面牌符，“晚辈有广灵尊上的信物，欲见广灵尊上一面。”
　　

第629章
　　还是初次进周流宗的那间小院。
　　耶欢陪着她进来，请小童通报之后，对她说道：“陆姑娘，你在此等着吧，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陆明舒郑重行礼：“多谢耶长老一路关照，日后若有机会，晚辈定当回报。”
　　耶欢淡淡道：“些许小事，无须挂心。”说完，她便拂了拂袖，“我先回了，你自求多福。”
　　“是，长老走好。”
　　耶欢出了小院。她没有把陆明舒刚才的话当真，别说她现在自身难保，就算好端端的，自己一个周流宗长老，哪里需要她的帮忙？
　　她是真心惜才。如果陆明舒是周流宗弟子，或许自己已经将她收入门墙。现在想想，还好她不是。这姑娘平时好好的，一出差错就是要命的程度。如果不是手中有广灵尊上的牌符，她这回逃不过终身囚禁的命运——哪怕她古夏的长辈来了也是一样。
　　回到清净殿，凤瑛来请罪了。
　　“弟子没能完成任务，请师父责罚。”
　　若是平日，耶欢定然会重重罚她，但是今天，她完全提不起心情。
　　她就那样坐在那里，没有理会凤瑛。
　　凤瑛便一声也不敢出，老老实实跪在那里。
　　就连性子活泼的许姣，也半句话也不敢说，老老实实地守在师父身边。
　　过了许久，凤瑛才听到自家师父淡淡的声音：“起来吧。”
　　凤瑛内心松了口气，师父这样，是不生气了？
　　她默不作声起身，安静地站在师父面前。
　　“你先把事情说一遍。”
　　“是。”凤瑛一五一十地说了，从进入三阳石开始，到最后发现陆明舒和荀子宁在火拼。
　　“所以，你什么也没探听出来。”听完她的叙述，耶欢说道。
　　她的语气很平静，凤瑛却半点不敢造次。
　　“弟子无能……”
　　“你确实是无能！”耶欢沉声道，“她分明早就提防你了。”
　　凤瑛愕然：“师父，你是说……”
　　“这小辈有意思。”耶欢接过小弟子递来的茶杯，嘴边泛起意义不明的笑，“她倒不是对你有敌意，而是早就明白，我们另有目的。”
　　凤瑛默然。这一点陆明舒已经明确地跟她说过了。
　　“她和荀子宁怎么动手的，你也不清楚？”
　　“是。”凤瑛低声说。其实这事儿，等于一进三阳石，就分道扬镳了，她根本什么都没来得及做。
　　耶欢轻轻叩了叩，沉吟片刻，吩咐：“多盯一盯荀子宁。”
　　凤瑛诧异：“师父，您这是怀疑他们打起来的原因？”
　　耶欢道：“这陆明舒，像是冲动的人吗？”
　　凤瑛摇头。明知道她们别有用心，还一句话不漏，怎么可能冲动。
　　“这就是了。说别人打起来一时收不住手，我信，可她的话，我就不信了。”
　　“师父，那她为什么呢？这对她有什么好处？”凤瑛百思不得其解。如果她是为了去无衰高人身边，大可以一开始就提出要求。
　　“其一，她是不得已。”耶欢淡淡道，“问题出在荀子宁身上，而不是出在她自己身上，所以我让你去盯荀子宁。”
　　凤瑛怔了怔，点了下头：“师父说的是。”
　　“其二，三阳石里发生了我们不知道的事情，那样的话，还是跟荀子宁有关。”
　　总而言之，荀子宁是个关键人物。
　　“可荀子宁被关了禁闭，十年不得外出，我们盯也盯不出结果吧？”
　　耶欢摇摇头，语气有点发沉：“如果荀子宁真的是关键，恐怕他关不到十年禁闭。”
　　……
　　小院内，陆明舒等了很久。
　　一直等到傍晚，小童才来说：“尊上请姑娘过去。”
　　陆明舒松了口气。
　　能见到无衰高人，那这计划就成了一半。
　　小童带着她进了对面那间屋，穿堂过室，竟然又走了很久。直到眼前突然开阔，显露出山水来。
　　山水之间，坐落着又一间小院，占地不大，临水照花，极为雅致。
　　一个身穿麻衣的秀士，坐在庭院间，摆弄着一面奇怪棋盘，专心致志。
　　小童将她带到，连通报都没有，只对着这秀士躬了躬身，便退下了。
　　陆明舒没得到示意，也不好随意乱动，便那样坐着。
　　夕阳逐渐落下，最后一抹余晖，投射在棋盘上。
　　麻衣秀士终于吐出一口气，将手中棋子一抛，棋盘上散落的棋子纷纷归位，变回残局。
　　他端起水杯喝了一口，看向静立的陆明舒：“便是你要见我？”
　　陆明舒低身行礼：“晚辈陆明舒，见过广灵尊上。”
　　这位称号广灵居士的无衰高人轻轻一挥袖，她要下拜的动作便停住了。
　　“你不是周流宗弟子，不必行此大礼。”
　　陆明舒默了默，站直了身躯：“是。”
　　“你的事我听说了。”广灵居士道，“这是打算用手中牌符，抵消了此事吗？”
　　陆明舒道：“弟子深知，这牌符的人情怕是没有这么大。”
　　广灵居士轻轻一笑：“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三阳石关键着周流宗一派运道，闹得这么大，哪能因为一个小小的人情，就这么抹过去。
　　“所以，弟子愿以十年为期，为尊上做事。”
　　广灵居士抬了抬眉：“想为我做事的人多了，哪怕洞虚也不稀奇，你这条件，不是让利，而是获利。”
　　陆明舒却指了指他这棋盘：“若是弟子能解开此局呢？”
　　“哦？”这下广灵居士真的有点好奇了，他一推棋盘，“那你来试试。”
　　“是。”
　　陆明舒举步走到棋盘间，盯着棋盘看了许久，都没有落子。
　　广灵居士也不催她，就这样云淡风清地喝着自己的茶，还动手烧了壶水。
　　等第二遍茶喝过，陆明舒开始落子了。她落子很快，一颗接一颗，几乎不用思考的样子。
　　棋盘逐渐被填满，原本随意一扫的广灵居士，神情渐渐凝重，盯着棋盘不动了。
　　最后一颗棋子落下，陆明舒抱拳低身：“此局已破，请尊上验看。”
　　广灵居士刚才一直盯着，哪里还需要验看。此时抬头看她，目光里有几分说不清的意味。
　　“没想到，你在数术上有如此天分。”
　　陆明舒仍然平平淡淡地回答：“不敢，只是比常人擅长一些。”
　　

第630章
　　喝完了已经冷掉的茶水，广灵居士道：“也罢，既然你证明了自己的价值，我便护你一回。牌符拿来。”
　　陆明舒双手奉上。
　　牌符一闪，消失在她手中，不等广灵居士发话，又一个童子出现了。
　　“尊上，有何吩咐？”
　　广灵居士指了指：“带她去安顿。”
　　童子眼中闪过一丝诧异，点了点头：“是。”
　　得到确切的答案，陆明舒终于放下心中大石。
　　很好，目标初步达成了。
　　在三阳石内，荀子宁告诉她，广灵居士已清修多年，平日以研究数术打发时间。如果她能表现出自己的数术天分，就能留在广灵居士的身边。
　　这一步她走对了，荀子宁没有坑她。
　　广灵居士身边的童子，好像个个都这么安静。默不作声地带着她一路走过九曲桥，进了湖边一座小院，然后交待给此间的侍女，自己便离开了。
　　陆明舒住进这间小院，就这么成了广灵居士的“客人”。
　　当天晚上，她进入天轮。
　　荀子宁已经在约定的地方等着她了。
　　“混进去了？”他问。
　　陆明舒点点头。
　　荀子宁露出微笑，他就知道，手里有天轮的人，数术不可能差，一定能打动广灵尊上。
　　陆明舒盯着他看了两眼，说道：“荀公子，能麻烦你一件事吗？”
　　“什么事，说。”荀子宁心情很好。
　　“你没事的时候，还是不要笑比较好。你一笑起来，我就觉得不怀好意，会忍不住对你产生怀疑的。”
　　“……”荀子宁颇感郁闷，“我笑起来很丑吗？”
　　“不丑，就是太像坏人了。”陆明舒认真地说。
　　荀子宁无话可说，只好指了指路边摊：“去那边坐坐？”
　　两人要了壶茶水，捡了个偏僻的角落坐下来。
　　“到底是谁强迫你的，现在可以说了吧？”陆明舒道。
　　荀子宁摇头：“不行。”
　　“为什么？”
　　“我怕你露了形迹。”
　　陆明舒冷笑：“你要是不相信我，又何必与我合作？”
　　荀子宁答道：“这与信不信无关，而是我不能轻易冒这个险。”
　　“那我呢？”陆明舒咄咄逼视着他，“我们素昧平生，三阳石内第一次相见，我信了你，难道不是赌上自己的命？既然我付出了信任，为什么不能要求你给予同等的待遇？”
　　荀子宁仍然摇头：“还不是时候。”
　　“若是这样，我与你的合作，很难继续下去。”陆明舒冷冷道，“把希望放在别人身上，我做不到。”
　　荀子宁叹了口气：“放心，也不急在一时。我被关禁闭十年，你也要留在广灵尊上身边，我们还有很多的时间磨合。时机到了，我自然会告诉你，到时候你可以选择做不做。”
　　陆明舒道：“你这难道不是逼我上了贼船，不得不配合你吗？”
　　“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荀子宁并不退缩，“真的一拍两散，你不过一个人，可以借着天轮远遁，我呢？家族、亲友，没一样能够抛弃。此事对我来说，风险更大。”
　　“这是你的事。”
　　双方互不退让，最后荀子宁只得道：“好吧，我先告诉你大概的计划，这你总放心了吧？”
　　他让了一步，陆明舒缓和了面色：“你先说。”
　　“想要完全解决危机，除非那人打落尘埃，不得翻身。目前而言，有一个机会。每隔数年，九州各大派之间，会有一次会晤，以瓜分中源海的资源。这个时候，各派都是倾力而出，我说的那个人，必然也会出战。到那个时候……”
　　荀子宁详细说了一遍：“所以，你要在这十年内，获得广灵尊上的信任。到时候，才能参与进来。”
　　陆明舒仔细想了想：“你说的这个难度太高了。我便是有点数术天分，对广灵尊上来说，只不过是打发时间而已，怎么可能当真。”
　　“所以要看你的本事了。”荀子宁说，“如果你连这个都做不到，那我们就算联手，也没什么意义。”
　　陆明舒眯起眼：“你这是什么意思？”
　　“表面的意思。”荀子宁不客气地道，“这是你惟一能做的，你做不到，那要你何用？”
　　陆明舒还是第一次听到别人对她说这样的话，这种感觉让她很不喜。
　　“荀公子，这样过河拆桥不好吧？”她冷声道，“三阳石内，你什么也不说清楚，就让我配合你。现在过了这关，你就翻脸不认了？”
　　荀子宁微微扬着头，带着让人非常不爽的高傲：“你不问清楚，是你自己考虑不周。”
　　“呵……”陆明舒这下是真被气笑了。
　　这么无耻的话，他也说得出口！
　　“既然如此，我们不必多说，就此别过。”陆明舒一拂袖，消失在易市中，回了天轮空间。
　　荀子宁没什么反应，喝完杯中的茶水，起身付了茶钱。
　　“脾气真够爆的。”他站在易市那棵大树下，喃喃说了句。
　　当然，他不会承认是自己太过强势，引起陆明舒的逆反。
　　仔细把这件事想了一通，觉得她已经没可能下船了，荀子宁点点头：“那就等着吧，看谁熬得过谁。”
　　说完，他身影一闪，也消失在易市中。
　　本以为过不了几天，陆明舒就会跟他联系。没想到荀子宁这一等，就等了十来天，半点音讯也没有。
　　他犹豫了好些天，终于还是给陆明舒留了消息。
　　收到消息的陆明舒，嘴边露出一丝冷笑：“真以为我上了船就下不来？也不想想，我孤身一人，哪有那么多顾忌？大不了等项宗师来接，那人又能奈我何？”
　　她拖了两天，才给荀子宁回信。
　　两人再次于易市碰头。
　　荀子宁这次的态度，终于没那么咄咄逼人了。
　　他说：“些许争执，陆姑娘何必耿耿于怀？”
　　活像是她闹脾气似的。
　　陆明舒被他一句话又撩起了火气，反唇相讥：“荀公子说得真是轻松，好像以情势压人的不是自己一样。我这人脾气就这么臭，你要是不满意，大可以另外寻人。”
　　荀子宁有点郁闷，他要是找得人，何苦熬到今天？
　　

第631章
　　“陆姑娘，有没有人说过，你这脾气很不讨人喜欢？”
　　听到荀子宁这句话，陆明舒嘴边浮起讽刺的笑：“旁人说这话便罢，荀公子说这话，不觉得好笑？”
　　他们俩拉出去，到底谁更不讨人喜欢？她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荀子宁呢？就他这眼睛看天的性子，出门没被人打都是稀奇事。
　　“或者荀公子以为，别人都要讨你的喜欢，而你不需要去讨别人的喜欢？”
　　看荀子宁的表情，他显然就是这么想的。
　　陆明舒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以前借着天轮看了不少乱七八糟的话本子，里面常有一种主角，从不想想自己什么样子，而认为所有人都该对自己另眼相看，讨他的喜欢。
　　荀子宁得的大概就是这种主角病吧……
　　于是，易市里的第二次相见，虽然没有不欢而散，但也是双方互相忍耐。
　　“好吧，”荀子宁很委屈地退让了，“那个控制我的人，就是掌门。”
　　陆明舒吃了一惊：“掌门？你们周流宗的掌门？”
　　荀子宁点头。看她惊讶得说不出话的样子，他心里有几分快意：“是不是觉得接受不了？何必非要知道。”
　　“哼！”陆明舒毫不客气，“就因为太吃惊，才要早些知道吧。”
　　她心中暗暗思忖，九州的无衰高人，基本不管事，周流宗的掌门，可说是大权在握，比其他长老麻烦得多……
　　真看不出来，那个慈眉善目的掌门，居然会是幕后指使者。
　　“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寸步难行了吧？便是想逃都没得逃，我之家族亲友，全在周流宗内，他拿捏着我的命脉，除了屈服，别无他法。”
　　荀子宁看着她：“至于你，在九州没有负累，但古夏呢？我知道你想什么，大不了等到你家长辈来接，到时候还是能安全离开。可是之后呢？周流宗的掌门，想要拿你，管你在何处，你家长辈护不了你！”
　　陆明舒沉默。他说的并不假，周流宗掌门能调动的力量太大了，说不定还会把项宗师拖下水……
　　她把思绪抽回，细细想了一遍，问：“他从何处得到天轮？”
　　“不知道该不该说是他的运道。”荀子宁语气平平，“此天轮上一任的主人，就死在问天台，那块三阳石，也是他的遗物。后来，周流宗祖师在此开派，将他的遗物收入门派秘藏，历代只有无衰高人和掌门得见。”
　　陆明舒眉头一皱：“难道广灵尊上研习数术，也与此有关？”
　　“广灵尊上应该没有发现天轮。”荀子宁道，“他之所以研习数术，确实与此有关，因为那位高人的遗物里，有大量与数术相关之物。无衰高人实力已达顶尖，想要寻求突破，只能另寻他路。这位高人，明显是他界而来，正可做为目标。”
　　达到无衰的境界，已经可以凭借自身的力量去他界了。但是，和拥有天轮的他们不同，他们去别的界，需要知道确切的路线。九州目前所知的异界并不多，且没有一个比九州等级高的。
　　“历代祖师，无人发现遗物里隐藏的东西，偏偏叫掌门发现了。他手里有这位高人真正的遗物，一直试图解开天轮的秘密。我得到此物时，年纪尚轻，不知收敛，叫他看出了端倪……”
　　荀子宁脸上有惨痛之色：“结果就不得脱身了。”
　　“为什么不求助无衰高人呢？那样不就能摆脱他了？”
　　“他怎么会给我机会求助？”荀子宁讽刺地道，“一开始他就在我身上做了手脚，所以，在外面我是绝对不敢跟你说这些话的。”
　　顿了顿，他又道：“何况，摆脱了他，难道就能逃过无衰高人吗？重要的是利益，而不是背后的人。”
　　陆明舒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有道理……
　　“掌门对天轮知道多少？”
　　荀子宁说：“他目前只知道，可凭借此物穿梭各界，而不必受路线和修为所限。”
　　仅仅只是这个，就够让洞虚心动的，哪怕无衰，也是趋之若鹜。
　　“那么，他为什么要对付耶长老？”
　　荀子宁摇头：“你说之前暗算耶长老的人？并不是掌门，而是我师父。”
　　陆明舒面露奇异之色：“你是说……”
　　荀子宁显然对这个师父没有多深的感情，直接就倒出来了：“我师父一直想把耶长老从清净殿殿主的位置上拉下来，这是门中派系之争，与我们无关。”
　　陆明舒稀奇了：“那我是怎么被掌门盯上的？”
　　“你坏了我师父的好事，又和耶长老勾结在一起，他就想拿你开刀，看看耶长老是否已经意识到。不过，他只试了一回手，发现耶长老已有准备，就收手不动了。”
　　荀子宁露出一个嘲弄的笑：“掌门在派中遍布耳目，偏巧这次动手，让他发现你不太对劲。我师父收手了，他倒是又派人试了好几回，直到确定你真的不对劲。”
　　“……”所以这个事，起因是耶欢，后面却与她无关了。
　　陆明舒觉得自己运气太差了。
　　“你要把掌门打落尘埃，仅凭我们自己做不到吧？借力的话，又该往何处借？掌门可有别的对手？”
　　“对。”荀子宁毫不犹豫，“所以这十年，我们一点也不轻松。你要抱好广灵尊上的大腿，而我，需要联合各方。此事我已做了多年，只是一直被他盯着，不敢做得明显。以后有你分担，我应该能轻松一些。”
　　“可你被关禁闭……”
　　“关不了多久的。”荀子宁满不在乎，“用不了一年，我就能出来，他需要我为他办事。”
　　陆明舒点点头：“这还像个合作的态度。”
　　“……”荀子宁露出忍耐的表情。
　　看他这样，陆明舒心情好多了。
　　“既然十年不得离开，我需要托你办一件事。”她说。
　　“说。”
　　“帮我找一个人。”陆明舒道，“如果你找到了这个人，说不定能给我们再添一分助力。”
　　“什么人？”
　　“他叫谢星沉，来自古夏。”
　　荀子宁瞟了她一眼，露出几分不屑：“就是你那个情人吧？我劝你别感情用事，这么大的事，他能帮上什么忙？不添乱就不错了。”
　　陆明舒冷笑：“荀公子，你不会以为，这世上只有你才能成事吧？”
　　

第632章
　　“陆姑娘，尊上有请。”
　　听到童子的声音，陆明舒微微颔首：“这就去，多谢。”
　　她一路不紧不慢，来到广灵居士的小院。
　　今天难得，广灵居士居然不是一个人，而是和一个细眉道姑对弈。
　　他们玩的还是那种古怪的棋局，两人下得很专注。
　　陆明舒便不去打扰，只静立一旁。
　　过了许久，那道姑吐出一口气，端起茶杯。
　　一旁侍立的小童立刻续上茶水。
　　她一口饮尽了，才道：“不过数月，你这棋艺大有长进啊！”
　　广灵居士微笑：“那今日你是服还是不服？”
　　“有长进我承认，不过，要贫道服气，还是差了口气。”
　　两人都笑了起来。
　　饮罢了茶水，道姑的目光向陆明舒瞟来。
　　“你何时收的徒弟？”
　　广灵居士道：“这小朋友不是吾之弟子。”
　　道姑奇了：“那是……”
　　陆明舒一来，就静候一旁，童子在旁端茶递水，她并无动手的意思。虽然不是侍女一流，且她年纪轻又实力强，她便以为是广灵居士闲来无事收的弟子。
　　陆明舒上前一步，躬身行礼：“晚辈陆明舒，乃古夏人氏，目前在周流宗游学，见过前辈。”
　　道姑微讶：“古夏？”
　　“是。”
　　道姑颔首笑道：“英雄莫问出处，果然如此。”又问，“你这老儿，好端端留个小朋友在身边，又唤来相见，莫非有什么玄机？”
　　广灵居士白净的面皮上，浮现出笑意：“你此前不是说，悟出了新局吗？”
　　“不错，你要试试？”
　　广灵居士摆摆手：“不需山人亲自动手，且让这小朋友来见识见识。”
　　“哈！”道姑好笑，“广灵老儿，你糊涂了吧？便是这小朋友天赋异禀，区区化物，到底见识不及，你真要让她来见识一番？若是出了差错，贫道可不负责啊！”
　　广灵居士眉眼不动：“知昙道兄尽管试。”
　　道姑眯起眼：“你可别因为人家不是你周流宗的弟子，就随意牺牲。若是一个不妙，伤了脑子怎么办？”
　　广灵居士向陆明舒看过去：“你以为如何？”
　　陆明舒毫不犹豫：“晚辈愿试。”
　　广灵居士轻轻点头，回视道姑。
　　道姑就叹了口气：“小姑娘，我看你修行至此不易，若你不愿，大可以当面说出来，我替你挡了。谅广灵老儿不敢不给我这个面子。后果严重，切莫逞强。”
　　陆明舒抱拳：“多谢前辈关爱，晚辈可以一试。”
　　再三说了，她还坚持，道姑没有拒绝的理由了。
　　她之所以多问两句，无非习惯性的慈悲。真要说多在乎陆明舒这个化物境的性命，那并没有。
　　“好，你且试来。”最后一个字落下，道姑伸指一点。
　　陆明舒只觉得眼前的棋盘忽然放大，向她套来，而周围的景物尽数消失。
　　眨眼间，她身处异度空间的真实棋盘之中。
　　道姑的声音在虚无中响起：“小心了！”
　　最后一个字落下，眼前棋子移动。仅仅只是一步，便好似蕴含数不尽的数理。她站着不动，都能感觉到那颗棋子散发出来的杀意。
　　她静下心神，将周围一颗颗棋子化为一个个数字，分布排列。
　　这些数字瞬息万变，只一眨眼，就能生出无穷的变化。
　　而她的举动，更是与之息息相关，前后左右，引起的变化不尽相同。
　　陆明舒默默推算，前进一步。
　　之前那颗棋子杀机尽敛，然而另一颗棋子大放光芒。
　　如此一步一走，前而前进，时而后退。对方下棋下得越来越快，数字变化也越来越复杂。如果此时，将她脑海里的数字变化显现出来，就是会是不停闪动的屏幕——普通人连看清一个数字都难。
　　更要命的是，进入了棋局，她想退都不行。不管是前进后退，还是停留不动，那些棋子的变化都不会停止，逼得她不得不跟着应对，不得不拼命运算。
　　难怪开始之前，道姑再三提醒。这已经不是单纯的解法了，跟不上运算，轻则被棋子击退出局，重则脑部遭到重创而变成白痴。
　　陆明舒完全不敢分神，对方棋子越下越快，她应对得也越来越快。光芒变幻，杀意缠绕。
　　随着棋子越落越多，那些杀意纠缠成一团，眼看就要失衡——
　　道姑低笑一声：“小朋友果然有些本事，最后个机会，你若力竭，便认输一句，贫道这就救你出来，不叫广灵老儿怪罪于你。”
　　陆明舒轻轻一笑：“多谢前辈好意，不过，晚辈怕是不需要了。”
　　说完，她稳稳地踏前。一、二、三——
　　轰！杀意失衡，棋局大乱。
　　周围气浪狂舞，拂得她衣袖猎猎作响。
　　可是，那些狂涌的气流，凌厉的杀气，全都擦着她的衣袖过去了，甚至连一块布都没割破。
　　周围棋子倏然消失，就此一干二净，回到外面的天地。
　　“如何？”广灵居士微笑以对。
　　道姑白皙的面皮上，满是惊诧之色。
　　“老儿，你到哪里找来的这么个宝贝？”
　　广灵居士笑而不答，动手一颗颗收起棋子。
　　“知昙道兄，你既输了，那本书给不给？”
　　“给！”道姑一甩拂尘，“贫道岂是失信之人！不过……”
　　“怎样？”
　　“你不是自己赢的，这书嘛，我只给这位小朋友。”道姑狡黠一笑，袖口一荡，伸手向陆明舒点来。
　　她的动作不见得快，却眨眼就至。陆明舒只觉得有个东西，破开空气，直接冲她脑门来了。而后她的脑子里，便多了些什么。
　　广灵居士挑了挑眉，摇了摇头，说道：“你这还是不肯认输啊！”
　　“谁赢的认谁的输，有什么不对吗？”
　　“很对。”广灵居士并不在意的样子。
　　两人闲扯了几句，那道姑摇头叹道：“我原以为这次过来，有便宜可捡，没想到你得此帮手，看来下次中源海，周流宗省力不少。”
　　广灵居士淡笑道：“叫你失望了。”
　　道姑瞟过来一眼，忽然问：“小朋友，贫道若是代表金阙门邀请你，可愿随贫道回去？”
　　陆明舒面不改色：“多谢前辈好意，奈何晚辈欠了债，只能先还债再说。”
　　道姑摇摇头：“时也命也，罢了。”
　　说完，竟也不打招呼，一甩拂尘，就这样消失在原地。
　　

第633章
　　这道姑拜访得突然，离开得也突然。
　　广灵居士慢吞吞饮满一杯茶，又收拾完棋子，才出声：“你是否觉得奇怪？”
　　陆明舒一直静立一旁，此时听他问话，老实答道：“是。”
　　金阙门她知道，是明霞州的一个大派，与周流宗同等档次。
　　这道姑来访，看起来好像是正常的无衰高人之间的来往，但她言语之间，又透露出一些讯息……
　　“你之处境，我了解一二。”广灵居士淡淡说道，“三阳之会，你大大得罪了本门，故而以牌符之人情托庇于我门下。等到十年之后，中源海之争开局，你若能帮上一二，便可安全脱身。”
　　陆明舒心说，果然只了解一二。这是她摆在明面上的理由，真正的理由却是，趁着中源海之争，把敌人坑死，那样就可以逍逍遥遥地走人了。
　　“我可以给你承诺。”广灵居士这才抬起头，直视着她，“你若能帮上大忙，三阳石之事，一笔勾销！”
　　“谢尊上！”陆明舒按捺住心中的激动。广灵居士这话是说，她能派上更大的用场？她不怕被利用，就怕自己没有值得利用之处！
　　只要广灵居士肯用她，那这事就有希望了。
　　“你知道方才那人是谁吗？”
　　陆明舒仔细一想：“那位前辈说到金阙门，应是金阙门的无衰前辈——可是知昙子前辈？”
　　广灵居士点点头。
　　“金阙门与我周流宗是竞争对手，十年之后的中源海，轮到我与知昙子坐镇调度。我与她之间，有一场赌局。你若能助我赢得与她之间的赌局，不管你得罪了谁，我都保你平安！”
　　一位无衰高人的承诺！
　　陆明舒慢慢吐出胸中那口气：“多谢尊上，晚辈定当竭尽全力。”
　　广灵居士探进袖中，取出一卷书册：“闲来无事，你把这些解一解吧。”
　　“是。”陆明舒恭敬接过。
　　说是闲来无事，其实她知道，意思就是，再忙也要做，别的事都不做，也要先做这个！
　　……
　　与荀子宁约定之期到了，陆明舒与他在易市会面。
　　荀子宁要了壶醉千秋，在那一个人自斟自饮。
　　“怎么，心情很好？”陆明舒在他对面坐下。
　　荀子宁很愉快地点头：“有这么明显吗？”
　　陆明舒指了指他的酒：“平时你舍得喝这种酒？”
　　荀子宁性子霸道，却极为抠门。平时和她约在这茶摊会面，能不付茶钱就不付茶钱。完全没有那种大男子具有的“男人就该付账”的自觉。
　　要知道，这茶水价格很低廉，他连这种钱都不想花……
　　看到荀子宁给她倒了一杯，陆明舒都惊诧了：“你不是被附身了吧？”自己喝就算了，居然还请她喝。
　　“你说的，心情好嘛！”荀子宁灌了一口。
　　陆明舒想了想：“你被放出去了？”
　　“是啊！”倒了一杯，荀子宁再不舍得给她倒一口了。
　　陆明舒索性自己要了一壶。别说，十个积分，还真是挺贵的！
　　“然后呢？他给了你任务？”
　　“嗯。”说到这个，荀子宁好转的心情又不好了，“你之前说的那个人叫什么来着？”
　　“谢星沉。”
　　“行，我帮你打听打听。”
　　“别露了行迹。”陆明舒叮嘱，“你要是把他暴露了，别怪我翻脸。”
　　荀子宁不屑：“这点事情我还办不成吗？”又道，“女人就是女人，心里惦记着这个惦记着那个，干不了大事。”
　　话一说完，一道剑锋已经出现在他肩上，陆明舒冷冷道：“如果你还没学乖，我不介意教教你！”
　　刚认识荀子宁的时候，就觉得他这人高傲得讨厌，现在认识久了，觉得他高傲得更讨厌了。
　　“我说实话，有错吗？”荀子宁还不服气，“我原本瞧你跟那些女人不一样，现在看来，也没什么不同。”
　　“那些女人怎么了？”陆明舒可不惯他这臭脾气，“强者自有实力碾压，动不动女人如何，只会让人觉得，你太过自卑！”
　　“哈，自卑？你不是在逗我笑吧？”荀子宁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不然呢？你不会分个体去看人，而只会以女人一词概括，仿佛这样自己天生就比另一性别的人强似的，这不是自卑是什么？”
　　“你……”
　　“我原本瞧你跟那些男人不一样，现在看来，也没什么不同。”陆明舒说罢，收回剑锋，端起酒杯，懒懒说道，“男人就是男人，不懂正视自身，只知道以性别压服别人，拿自以为是的优越感安慰自己，真是可笑可悲！”
　　她鄙视的语气，让荀子宁勃然大怒：“你什么意思？”
　　陆明舒似笑非笑：“怎么，同样的话，觉得听着不舒服了？刚才你说的时候，怎么就没想过别人听的时候也不舒服？”
　　“难道我说的不对？”荀子宁冷冷看着她，“原本是我们两个之间的事，你非要我去寻那个人。知不知道加入不相干的人，会带来多大的变数？”
　　“哈！”陆明舒回以冷视，“就你这自以为是的脾气，我不敢相信你的判断。再说，你弄来弄去，也无非就是周流宗内的人，你确定那些，不在掌门掌控之中？”
　　荀子宁嘴角抽了抽。
　　陆明舒继续道：“理由我早就跟你说过了，其一，都是你的布置，我不相信你。其二，都是周流宗的人，一旦出了差错，就是全盘皆输。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这么浅显的道理，你不懂吗？”
　　“那你就这么肯定，他能帮上忙？”
　　“当然！”陆明舒答得斩钉截铁。
　　荀子宁努力咽下那口气：“好，希望你能用事实说服我！”
　　“你去找他，他自然会用事实说服你。”
　　荀子宁拂袖而去，临走前冷哼一声：“他连天轮都没有，会比我强？哼！”
　　陆明舒看着他消失，慢吞吞喝完杯中的酒，自言自语：“这是主角病又犯了？以为有个天轮就是天命骄子了？若是这样，又怎么会被周流宗掌门掌控如此之久？真是个傻子……”
　　付账的时候，她眉一皱。
　　这个混账，没给钱！
　　

第634章
　　趁着夜色，荀子宁进了偏殿。
　　灯光昏暗，已经有人等在屋里了。
　　长眉慈目，紫罗长袍，不是周流宗掌门又是谁？
　　殿内一个人也没有，姚掌门静静翻看着一本金册，没有出声。
　　荀子宁单膝跪了下去，同样没有出声。
　　直到一本金册翻完，姚掌门才搁下册子，说道：“起来吧。”
　　荀子宁松了口气，低回：“谢掌门宽宏。”
　　姚掌门此时的模样，与平日大不相同。灯光在他脸上投下一片阴影，慈善的眉目，看着阴阴暗暗的，不复白日的光风霁月。
　　听了荀子宁这句话，姚掌门道：“你且过来。”
　　“是。”荀子宁半句废话也没有，起身走到他身边，重新单膝跪下。
　　姚掌门伸出手，直接覆在他的天灵盖上。
　　但见他掌心冒出一阵玄光，荀子宁脸上露出痛苦之色。
　　但他一声也没出，就那样咬牙忍着。
　　过了一会儿，姚掌门放开了。
　　荀子宁已是浑身冷汗，面色苍白，神情看起来也很恍惚。
　　“很好。”姚掌门说，“你没有骗我。”
　　荀子宁深深低下头：“弟子不敢欺瞒掌门。”
　　洞虚境，自有一些秘招，可以探知他是否撒了谎。正因为这秘招的控制，荀子宁这些年才无法脱身。
　　为了这个，荀子宁费尽心思，在天轮里搜罗宝物，想要抵挡一二。
　　是以，一个积分都不敢花，但凡有一点，都会收集起来，换取有用的物资。
　　这显然是有用的，姚掌门并没有发现他已经有了异心。
　　姚掌门抿了口茶，说道：“这件差事，你办得很差。”
　　荀子宁脸上的汗更多了，他一声不吭垂着头。
　　“怎么，不为自己辩解的吗？”
　　荀子宁道：“是我太过自信，才被她逃过，弟子无能，无话可说。”
　　“哦？”姚掌门微微笑着，“你向来自命不凡，认为整个周流宗，找不到比你更出色的同阶弟子。如今竟然自己认输了？”
　　汗水从荀子宁额头滑下，没入衣领，他低声说：“她不是一般人，而是天轮拥有者。”
　　姚掌门紧紧盯着他，半晌没有说话。直到确实看不出他有异色，才缓缓说道：“古夏那种地方，居然能出这等英才，让你也甘拜下风……天轮当真如此厉害？”
　　荀子宁摇头：“这倒不是，天轮固然厉害，但不过是件工具。得到天轮之人，由古至今最起码万数，其中有超越同级的强者，亦有倒买倒卖的小贩。”
　　“你想说，人家确实比你强吗？”姚掌门似笑非笑，“当真如此？”
　　“当真如此。”荀子宁一口咬定，“掌门事先备好金甲木乙，又施秘法让弟子能够追踪到她。然而，弟子仍然落入了被动。她一发现不对，立刻斩杀了金甲木乙，又主动设伏于我……这等敌手，乃我生平仅见。”
　　“哦？”
　　荀子宁索性继续：“不止如此。她发现我之居心，便当机立断，将事情闹大。否则，弟子断然不敢将三阳石毁成那样。”
　　姚掌门眯起眼：“你的意思是，雷暴是她引起的？”
　　“对。她手中有一至阳之物，直接引发了雷暴。”
　　姚掌门不再说话，他摩挲着大拇指戴的掌门指环，似在沉思。
　　荀子宁垂着头，一个字也不敢说。
　　这个时候，他只能等待宣判。
　　过了许久，姚掌门终于发话了：“你可打听过她这个人？”
　　没有明白，但荀子宁明白他的意思，毫不迟疑地回答：“弟子在天轮打听过。她行事极为低调，知道的人极少。弟子好不容易才找到她一个熟人。”
　　“如何？”
　　荀子宁目光微闪，似有嫉妒之色：“她得到天轮之时，不过七八岁。而且，她之天轮，似乎比我的等级高。”
　　姚掌门盯着他：“你没说谎？”
　　“弟子怎敢？”荀子宁马上道，“掌门当知弟子的性子，若不是……我也不愿认输。”
　　想到荀子宁平时的傲气，姚掌门微微点头：“好。这事到此为止，明日你便离山去办事。”
　　“那她……”荀子宁脱口问了句。
　　姚掌门危险的目光向他投了过去：“怎么，你很关心她？”
　　荀子宁垂着头：“弟子……弟子不甘心，这一年来，弟子一直在思索，要怎么对付她。然而她去了广灵尊上身边，无从下手。”
　　“这不是你该考虑的问题。”姚掌门摆摆手，“下去准备吧，这趟任务若是不成，你还得关回去，明白吗？”
　　“明白，弟子定然不负掌门期望。”
　　荀子宁郑重施了一礼，不敢抬头，就那样小心翼翼地退出偏殿。
　　当偏殿成为远远的一个影子，他终于吐出胸口的气，松弛了紧绷的神经。
　　很好，掌门相信了他的话，暂时可以放松一些了。
　　其实他根本不知道陆明舒的天轮有几阶，比他高级什么的全是编的，为的就是吸引姚掌门的注意力。
　　七八岁就能解开比他还要高级的天轮，姚掌门听了这话，肯定坐不住了吧？只要他把注意力多放一点到陆明舒身上，他就有了更多的空间可以施展。
　　荀子宁并不觉得自己这么做卑鄙，他又没有违反和陆明舒之间的约定，替他吸引掌门的注意力，他也更好去找人，是不是？
　　这时的陆明舒，可不知道荀子宁又阴了她一把。
　　她拿了广灵居士的算题，便开始研读。
　　读着读着，她发现这些算题另有玄机！
　　这些算题非常繁复，便是她也要花费不少时间去解。而且，里面还涉及到许多新解法，她不但要去天轮里搜集相关典籍，还得自己一一验证。
　　当她解开第一道题时，发现这是一本记事本！
　　而这记事本上，记着一个个数字，看起来像是坐标……
　　当她试探着把第一组数字交给广灵尊上时，对方掩饰不住异色，匆匆交待了一句，便离开了居所。
　　这一走，数月不见踪影。
　　数月后，广灵尊上再次出现，却面露喜色，对她更加宽待。
　　之前，不过是允许她留下，待遇地位，比那些童子侍女高不了多少。
　　这件事过后，她的待遇直接飙升，终于可以称为客人了。
　　陆明舒心中有个猜测。借着广灵尊上心情好，她提出了去拜访耶欢的要求。
　　

第635章
　　荀子宁身披华袍，腰系罗带，胯下异兽神骏异常，出现在雍水城。
　　周围艳羡的目光，终于让他有了重获自由的真实感。
　　看，他还是那个意气风发的荀子宁，周流宗的精英弟子。
　　不得不说，陆明舒的运气不错。
　　荀子宁都已经想好了，为了不引起姚掌门的怀疑，如果她要找的人和自己的目的地相差太远，那就不找了，回去也有推托之词。
　　谁料一查，这个人就在雍水城，而他去光极州又正好路过……
　　老天都帮她！
　　荀子宁忿忿不平地想。
　　既然没理由推托，答应办的事，他还是会办的。
　　所以，办完了正事，他回程就来了雍水城。
　　雍水城是光极州的交通枢纽，正好处于几个大派管辖的交界点，来来往往各方势力极多，人员复杂。
　　荀子宁很轻松就找到了那个人。
　　他打听到的消息，这个人进入化物还不久，且一身功法极为古怪。
　　说他是阴修吧，也不对，他身上丝毫没有阴修的阴气，平时行迹坦荡。说他不是阴修吧，他的魔功路数又和阴修极为相似，甚至可以驾驭阴气。
　　他在雍水城极有名，和几方地头蛇都交好。
　　许多人都知道，他来光极州，为的是寻药。
　　光极州居于天源海之北，有许多灵禽异兽、奇花异草，九州最出名的北天药宗的驻地，就设在此处。
　　但他寻的药很特别，虽然搭上了北天药宗，还是没能如愿。
　　可荀子宁并没有把这人当回事。
　　周流宗的顶尖弟子，普通人不够资格当他的对手。
　　尤其当他找到这个人后，怀着对陆明舒的怨气，他决定给这人一点颜色瞧瞧，好出一出胸口这口气。
　　如往常一般，在雍水城打点好琐事，这人寻了个船队出海。
　　荀子宁隐去形迹，悄悄跟了过去。
　　第一天，平平无奇。第二天，进入中源海外海领域，这人打了声招呼，离开船队。
　　有机会！荀子宁马上跟了过去。
　　这人的身影，在一座小岛消失。荀子宁在外面绕了一大圈，没发现他在哪里，便也尝试进岛。
　　岛上雾浓，他刚刚一踏进去，就发现不对。
　　荀子宁当即骈指一挥，剑气出手。
　　滚滚的阴气笼罩而来，限制了他的视野，血暗刀光无声无息地出现，险险从他身侧斩落。
　　荀子宁吓出一身冷汗。
　　“慢！”
　　眼看这人刀光狠戾，丝毫不逊于他的指剑，荀子宁急忙喊停：“你看这不是什么？”
　　出现在他手中的，是一块玉坠，上面绘着清晰的七星纹路，其中有一颗特别明亮。
　　血暗刀光消去了，周遭阴气还是那样浓，一个黑衣男子从阴气里走出来，劈手夺过他手中的玉坠。
　　“此物何来？”他沉声问。
　　荀子宁盯着这人脸庞，第一次因对方的相貌而生出类似嫉妒的情绪。
　　想他荀子宁，平时也会被赞一句美男子，可在这人面前，他想着的只有陆明舒那句“不像好人”的评价……
　　“谢星沉？”他问。
　　对方点点头：“我是。这东西你哪里来的？”
　　荀子宁看到他的手在微微颤抖，忽然想起那个传闻。
　　那位陆姑娘，在古夏有不少传说，当年玄阳派入侵，是她通报了古夏的洞虚，但本人却在那一战中失踪，许多人以为她死了。
　　这位跑来光极州寻药，据说向北天药宗求的是转世灵药。
　　所以，他的目标是……
　　荀子宁突然不想告诉他真相了。
　　“有人托我转告你一件事。”他不情不愿地说。
　　“谁？”
　　“玉坠的主人。”
　　他的手真的在颤抖。
　　“你不要胡说！”谢星沉凌厉的目光，落在荀子宁身上，“胆敢骗我，今日休想安全离开此岛！”
　　“哼！”荀子宁冷笑，“你真当自己能对我如何？”
　　他只是发现这人实力强横，动了手就会两败俱伤，并不是真觉得自己会打不过他！
　　谢星沉目光森寒：“不相信你可以试试！”
　　依荀子宁原来的脾气，下一刻就会打起来。但是想到这件事的重要性，他忍了。
　　好不容易离开周流宗这么远，姚掌门监控不到他，要是因为赌气把这事搞砸了，这人不帮忙不要紧，陆明舒跟他翻脸事情才大。
　　“我骗你作甚？”荀子宁轻蔑道，“你不过区区古夏武修，有什么值得我骗？”
　　谢星沉盯着他看了许久，才又开口：“那你是何人？”
　　“周流宗，荀子宁。”
　　谢星沉将这个名字在心里反复咀嚼了好几遍，才道：“你说的人在哪里？”
　　“周流宗！”
　　看他一挥袖便要离开，荀子宁忙喊：“慢着！你现在不能去周流宗！”
　　谢星沉回身瞪着他。
　　“我告诉你的事是真的，若是不信，你可以回古夏打听打听，玉坠的主人并没有死。”
　　九州太大，中州方面有心联络谢星沉，但还没有找到他。
　　“你说的是真的？”
　　荀子宁撇嘴：“你当你是谁，骗你作甚？”
　　想到对方的身份，谢星沉慢慢平静下来了。
　　也许是期待得太久，早就缓和他的心情，得知这个消息，在最初的激动后，他很快镇定下来了。
　　只是此人一面之词，他不能全信。不过，玉是真的，这枚玉坠当初随陆明舒一起失踪，既然再现，肯定有她的消息！这些，他可以慢慢去查证。
　　“我为何不能去周流宗？”
　　“因为她现在有危险。”荀子宁道，“你若是去了周流宗，便是害她！”
　　谢星沉盯了他良久：“你最好给我一个理由。”
　　也许是他的态度太强势，荀子宁觉得自己很不高兴。他说：“那要看你有没有资格知道了。”
　　话音刚一落下，一道血暗刀光就劈了下来。
　　荀子宁大惊失色，抬手一个剑指，险险挡住。
　　他怒道：“你这人，怎么一句话不说就动手？”
　　谢星沉淡淡道：“不是你说的吗？要看我有没有资格。”
　　“你——”虽然他说的确实是这个意思，但是……
　　处处被别人抢占先机的感觉真特么糟糕！
　　谢星沉完全不给他机会，一刀不成，身上血光再涨，又是一刀落下！
　　

第636章
　　清净殿内，陆明舒在耶欢对面坐下。
　　耶欢的小弟子许姣奉了茶来，笑嘻嘻道：“师父，这是凤师姐上次去明霞州带回来的金花茶，您尝尝看。”
　　陆明舒低头一看，盏中茶叶，在水的浸泡下绽放似朵朵金花，倒是名符其实。
　　“太甜了。”耶欢说。
　　许姣吐了吐舌头：“甜一点多好喝啊！”
　　可惜她的喜好不代表耶欢的，只能悻悻地换了茶。
　　待许姣退下，耶欢问：“你如今可是稀客，来我清净殿，不会只是叙旧吧？”
　　陆明舒去广灵居士那边，已然有一年多了。这一年多里，她足不出户，不过人人都盯着，她的境遇，高层没有人不知道的。
　　刚开始，广灵居士只是留了她下来。后来也不知道怎么的，竟然真的将她看入眼中，礼遇有加。
　　这么一来，想动她的人不得不收住心思。
　　陆明舒没说话，只是抬头四处看了一圈。
　　耶欢心领神会，说道：“清净殿内，你大可以畅所欲言。”
　　陆明舒点点头，第一句话便是：“耶长老想不想当掌门？”
　　耶欢一愣，差点怀疑自己听错了。
　　这句话，第一问得不合时宜，第二也不该由她问出。
　　明明两样都不对，耶欢却还是认真思考了一下。她问：“陆姑娘何出此言？”
　　陆明舒道：“若是耶长老想当掌门，晚辈这里可以提供一个机会。若是不想当，今日就当单纯来叙旧的吧。”
　　耶欢端起茶，慢慢饮了一会儿。
　　认识这么久，她印象中的陆明舒，并不是个哗众取宠的人。她这么说……
　　“想又如何，不想又如何？”
　　陆明舒没让她糊弄过去，再次认真地问：“还请耶长老正面答复于我，是想还是不想？”
　　这就有点咄咄逼人了。
　　如果换成别人，耶欢只怕已经拂袖赶人。
　　但只要一想到，她跟随广灵居士一年，就得到如此重视……
　　“想。”
　　对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应对态度，这位陆姑娘极较真，是以耶欢选择了正面回答，不带一丝犹豫。
　　陆明舒扬起嘴角，露出一个真心的笑。
　　“那好，我这里有个机会，就看耶长老敢不敢冒险了。”
　　……
　　小岛上，黑红的光芒如同火焰。
　　荀子宁恨得咬牙切齿，指剑一道比一道犀利。
　　他就没见过比他还不讲理的人！
　　他还没动手呢，居然就先动手了，他以为他是谁啊？不教训教训，真是要上天了！
　　可是对方的实力，比自己想象中强不少，不知不觉，他手中的底牌一个一个地翻开……
　　指剑再次被吞噬，荀子宁犹豫了。
　　这个人，说实力强，倒也未必比他强。但是很诡异，跟他打，总有一种力不从心的感觉。
　　这种感觉，和陆明舒对战不一样。他很清楚陆明舒对战的方法，就是利用自己超强的计算能力，让对方跟着她的节奏走，然后找准弱点，一击奏效。
　　她的对战方法，他也会，所以对上陆明舒，他一点也不怵，拿自己的根基硬碰硬就是。
　　可是谢星沉不同。他根本摸不透对方的战斗方法，感觉更像是本能，对方的玄力极为霸道，又总是不按牌理出牌，导致自己明明根基比他还深厚些，却一点点被耗去底牌。
　　这简直耻辱！
　　如果换成别的时候，荀子宁为了这口气也要跟他死咬到底。
　　可是，目前这情况，他评估了一下形势，迅速放弃了。
　　想要稳胜，自己必须动用天轮里换来的宝贝，这些东西浪费在这里，太可惜了。他抠成那样，一个积分也不想花，不就是为了省下来用在刀刃上吗？
　　于是，荀子宁当机喝道：“等等！”
　　血色黑焰化出的刀光，停在半空，谢星沉的声音响起：“有什么遗言，尽管交待吧！”
　　一句话，又把荀子宁气得七窍生烟。
　　“什么遗言？你真当本公子打不过你？”
　　刚说完，黑焰爆涨，刀锋凌厉，劈了下来。
　　荀子宁大惊，指剑一挥，两者相触，各自消散。
　　然而，半空再次爆出一串血光，一个黑影出现在他对面，又是一刀斩落。
　　荀子宁气得破口大骂：“你特么属狗的？咬住就不放是吧？”
　　“不好意思，我属猫！”一刀连一刀，连喘口气的时间都不留给他。
　　荀子宁愣了一下：“属猫是个什么讲究？”
　　对方的声音响起：“抓老鼠啊！”
　　“……呸！”说他是老鼠？！简直是……
　　荀子宁火冒三丈，很想把对方摁死算了。可是他刚才萌生退意，已经把掌握节奏的主动权，让到对方手上了……
　　又是一刀斩落，就听一声闷响，荀子宁身上的护体玄功晃动不止。
　　他怒道：“你再不停手，我就跟你没完了！”
　　对方低笑一声，手臂一振，周围的血焰黑光，就这么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朦胧的天光，穿透岛上迷雾，投进山林绿野，照在他的脸上，分外清透明亮。
　　只一眨眼，对方灰暗阴修的形象消散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个形容明丽的翩翩公子。
　　“说吧，她现在什么情况？”
　　荀子宁心中忿忿，难道不应该对方痛哭流涕地求他吗？为什么一副命令的口吻？
　　“怎么，不满意？”手臂再次窜出血光。
　　“停！”荀子宁气得呕血，“你够了啊！别以为我真打不过你。”
　　谢星沉道：“你未必打得过我。”
　　“我方才是不想闹大！”
　　“输了就可以随便找借口。”
　　“……滚！”
　　谢星沉伸了伸手。
　　“你什么意思？”
　　“既然你不想说了，那就请你滚啊！”
　　啊啊啊，他真的要炸了，真的要炸了……荀子宁身上的玄光起伏，呼吸极为剧烈。
　　却听谢星沉道：“就你现在这种状态，便有再有底牌，我也能将你斩下！”
　　荀子宁一愣，火气忽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的意思是……
　　对战，比的不仅仅是根基、武技、术法，还有心态、发挥等等。
　　所以，对方是故意气他的？因为知道自己根基不如他，就挑动他的情绪，让他失控……
　　“你……”
　　“修为我或许不如你，但是论起阴人，你不如我。”谢星沉静静地说，“现在我够资格知道了吗？”
　　

第637章
　　耶欢很久都没说话。
　　陆明舒也不去催她，只慢慢地喝茶。
　　她果然是俗人，还是觉得甜一点的金花茶好喝。
　　耶欢终于开口了：“这事，我一时不能给回复。”
　　陆明舒理解地点头：“此事重大，耶长老还是要仔细想想。”
　　“便是应下，也非我一人之事。”
　　听到这句话，陆明舒轻轻扬了扬嘴角。看来，耶欢倾向于答应了，她已经在考虑实施的可能性。
　　想夺掌门之位，当然不是一句话就行。
　　天源海之争，关系到九州各派的布局，这里头有大局要顾，不然，就算赢了，她也会失去无衰高人的信重，坐不上掌门之位。
　　他们要做的，就是大局里面设小局。既要让对方在小局里失手，又不能失之大局，还要考虑到对方的反扑，难度可想而知。
　　但是，就如陆明舒所说，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不知道便罢，知道了选择放弃，那太难了。
　　耶欢缓缓问：“倘若我不答应，你又当如何？”
　　陆明舒不可能把事情全部告诉她，只说对自己起了杀心的就是周流宗掌门，为了安全离开周流宗，她必须除掉姚掌门。
　　“那我只好赖在广灵尊上身边不走了。”她淡淡笑道，“有一位无衰高人护着，谅他不敢对我下手。只不过我不喜欢这样受制于人。”
　　耶欢一口气喝完了整杯茶。
　　看陆明舒镇定的样子，似乎非常肯定，广灵居士会护她到底。
　　“你这么有把握？”
　　陆明舒摇头：“耶长老，我只能说，这个计划是可行的，至于把握，应该问真正实施的人，也就是你自己。”
　　耶欢实话实说：“然而我没有一点把握。倘若失败，我将会一无所有，这付出的代价太大了。”
　　“耶长老是这样贪生怕死的人吗？”
　　耶欢神情不动：“你不必激我，事关重大，不是你激一两句就能做决定的。”
　　“那好。”陆明舒也就直说了，“恕我直言，耶长老已经站在悬崖上，而不自知。”
　　耶欢目光微闪：“什么意思？”
　　“你在周流宗内，本就深陷派系斗争，双方勉强可以说是平手。但是，你不知道掌门在其中掺了一脚吧？”
　　“他针对的是你，我不出手帮你，他就没有理由……”
　　“不。”陆明舒盯着她，“在你利用我的时候，就注定和我捆在一起了。你信不信，我来这一趟，掌门已经决定要除掉你？”
　　耶欢略一思索，大怒：“你在害我？！”
　　面对一位洞虚的怒气，陆明舒神情自若：“耶长老，有些话说开了，就没意思了。你的关照，晚辈铭记于心。但你让凤姑娘接近于我，难道就不是利用吗？既然你利用了我，我反过来利用你，又有什么可生气的？”
　　耶欢冷笑：“你岂能与我相提？”
　　“是不能相提，你是洞虚，而我只是化物。”陆明舒平静地说，“即便你利用我，但你也护了我，别人还会说你仁厚。但我若以同样的态度对待你，便是以下犯上。”
　　这世上没有绝对的公平，修为的差距，她和耶欢一开始就不是站在同一层面上。
　　“但是现在，说这个有意义吗？”她继续道，“在我走进清净殿的那一刻，姚掌门就会对你起疑心。这个秘密太重要了，为了铲平道路，他宁可错杀，也不会错放。耶长老，你已经别无选择。”
　　“……”
　　耶欢神情变幻，她恨不得立时将陆明舒一掌拍死，但理智告诉她不能这么做。
　　她有些后悔了，为什么当初要挑中她，用来试探对手？
　　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太过高傲而方便掌控的小辈，居然还有这样的心机。
　　“你想我怎么做？”她问。
　　陆明舒露出一个笑容，耶欢不会愿意被她指使，不过，就算她不甘心，看到里面巨大的利益，她也会心甘情愿的。
　　“周流宗掌门的荣耀，够不够你赌一把？赢了，便是坐上掌门之位，输了，也未必就会丢掉性命——你一个洞虚长老，做好准备，要逃也不难，是不是？”
　　耶欢冷冷道：“既然要动手，那就没有输的准备！先天处于弱势，没有破釜沉舟的决心，还想赢？”
　　陆明舒脸上笑容更浓：“不愧是清净殿殿主，晚辈受教了。”
　　她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一些。耶欢这么说，那就是会全力以赴。
　　……
　　小岛的沙滩上，荀子宁一一把事情道来。
　　说完了，谢星沉半天没说话。
　　“怎么，没主意了？”荀子宁抓到机会就讽刺他，“没关系，反正也没指望你。”
　　谢星沉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想什么？”
　　“你说的话有几分真实！”
　　“……”荀子宁当然不可能一五一十地倒出来，就算陆明舒说相信他，天轮这种秘密，能够随便相信别人吗？姚掌门的例子在前，相信也不能说！
　　“你说，她无意中卷入了周流宗的派系之争，得罪了掌门，所以不得离开？”
　　荀子宁点点头。
　　“为了安全离开，必须除掉周流宗掌门？”
　　荀子宁继续点头。
　　谢星沉又笑。
　　“你笑什么？”荀子宁从来没这么讨厌过一个人，他终于明白陆明舒说他，“一笑起来就想打”是什么意思了。看到谢星沉笑，他也很想打人……
　　“我不去问里面的缘由，总而言之，为了救她，必须除掉一位洞虚宗师，是吗？”
　　“没错。”荀子宁讥道，“如果你没办法，也无所谓，反正也没指望过你。到时候你在外海等着接她就是，要是接不到，那就是我们一起倒霉了。”
　　谢星沉摩挲着手中的七星坠：“其实，也不是那么难的。”
　　“你什么意思？”
　　“天源海之争，发生点意外很正常是不是？”
　　“废话！”荀子宁心说，自己挑中天源海这个时机，不就是因为那时候乱吗？
　　“但是你的手段太少了。”谢星沉摇摇头，惋惜的口吻，“单凭内乱，就想把一位掌门做掉，这想法够天真的。”
　　再一次被鄙视，荀子宁勃然大怒：“喂！你说话能不要句句带刺吗？”
　　谢星沉理都不理他：“先说说你手头有什么棋子吧。”
　　

第638章
　　陆明舒从清净殿出来，神清气爽。
　　——就算不神清气爽，她也要装出这样子，才能让姚掌门认为，耶欢已经上了她的贼船。
　　这种逼人上贼船的手段，不怎么光明，但是，鉴于耶欢利用她的时候没有手软，陆明舒也就不客气了。
　　这世上哪有利用了不用还的便宜事？耶欢护她的人情，有机会她会回报，但利用她这事，也别想就这么抹过去算了。
　　她一直这么小气！
　　回到广灵居士的小院，他正坐在水边垂钓，看到她，笑着点点头：“回来了。”
　　非常和善的长辈的样子。
　　“尊上。”陆明舒走过去，坐到水边的栏杆上看她垂钓，就像他心爱的晚辈一样。
　　“小姑娘还是要多出去走走。”广灵居士温言道，“成天窝在我这小院里，也太安静了。”
　　陆明舒目光闪了闪，拿不准广灵居士这是什么意思。
　　要说广灵居士对她所做的事一点感觉也没有，她是不信的。无衰高人，哪会这么天真无邪？
　　可是，他表现得太平常了，好像真的认为，她应该多出去走动走动，活泼一些。
　　他真的不知道，她正在搅风搅雨，要让周流宗大乱一场吗？
　　如果知道，为什么一句话不说，还劝她多出去走动？
　　“哪里都不如尊上这小院。”陆明舒说，“晚辈就喜欢安静。”
　　广灵居士道：“过得像个老头子，哪里好？”
　　“不吵，不烦，就好。”
　　广灵居士摇头而笑：“你啊……”
　　安静了一会儿，陆明舒道：“第二个，晚辈已经有眉目了。”
　　她说的是广灵居士给她的书册。上次把算出来的数字交给他，广灵居士消失了几个月，回来就大大提升了她的待遇。
　　陆明舒心里一琢磨，猜测那几个数字应该是某个坐标，或许是去往另一界的入口，或许那里藏有那位前辈的秘宝。总之，广灵居士所获颇丰，才会对她格外看重。
　　广灵居士微笑：“不急，你慢慢来就是。”
　　他这态度，让陆明舒更加拿不准了：“尊上……”
　　广灵居士竖起手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别吵到鱼儿。”
　　陆明舒只能作罢。
　　一直到日落西山，两人都没再交谈。
　　广灵居士收了杆，陆明舒便告辞回去了。
　　今日只钓了几尾小鱼，广灵居士正在绕鱼线，一个长衫少年出现在他身后。
　　少年衣着华贵，眉目凛然，看着陆明舒消失的方向，说道：“你这么做好吗？”
　　广灵居士慢吞吞道：“明师弟觉得哪里不好？”
　　少年利剑似的浓眉扬起，更显咄咄逼人：“当然不好！就算我周流宗内部要清理，为什么要让一个外人插手？那成什么样子了！”
　　收完了线，广灵居士将鱼竿和钓桶都交给小童，自己往屋中走去。
　　“干嘛不回答？”少年紧追他的脚步。
　　广灵居士跽坐下来，说道：“正因为是外人，那才好。”
　　少年眉毛一挑：“难道你想事后处理了她？”
　　广灵居士笑着摇头：“明师弟，杀心别这么重。”
　　少年撇嘴：“既然不杀，那有什么好的？”
　　广灵居士慢吞吞喝完一杯水，才道：“这小辈，在数术一道上如此精通，观察力定然极为敏锐。本门已经安定上千年，许多东西，早已老朽。我们身在此山中，看不出问题，但在外人眼中，说不定就是个大大的破绽。让她给我们清理一遍，没什么不好。”
　　没等少年发话，紧接着又道：“何况，小姚最近几年是闹得有点不像话。”
　　“可他是我们自己选出来的掌门！”少年怒发冲冠，“再怎么样，也轮不到外人算计！”
　　广灵居士低笑起来：“你这护短的毛病，真是几百年如一日啊！”
　　“哼！”
　　广灵居士捧着茶杯，感叹道：“可惜这小辈心太野，不然的话，留她下来倒是不错。”
　　“这有何难？你要她留下，难道她敢不从？”
　　广灵居士摇头，语重心长地说：“明师弟，有些人，你留得住她的人，留不住她的心，留得久了，反而会变成仇人。”
　　少年不屑道：“那又怎样？留她的心作甚？只要她的人留下，为我们所用就够了。”又不忿地接了句，“师兄你可真是越来越胆小了，堂堂无衰，就算你要留一个洞虚，人家也只能乖乖听话，一个化物境，何至于如此小心！”
　　仇人？简直笑话！一个化物境，有资格当他们的仇人吗？
　　“你啊！”广灵居士点了点他，“倘若她怀恨在心，在数据上做手脚呢？”
　　少年不服：“难道我们还靠她一辈子不成？学会她的解题之法，她就没用了！”
　　“她不会让自己没用的。”广灵居士笃定，“你就别费事了，我心中有数。”
　　“哼！”少年忿忿一甩袖，身影消失，只留下一句话，“随你随你，反正说不过你！”
　　……
　　从天亮说到天黑，荀子宁说得口干舌燥。
　　说完后，他自己也在奇怪。
　　为什么他要说这么多呢？明明打定主意，随便拿点消息糊弄他，别让他掺和正事，免得坏了大事。可是等他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把这事的关键点全都泄露得一干二净！
　　荀子宁回忆了一下。
　　他这人，在外人面前从不多话，所以周流宗一直流传着“他很高冷”的传闻。
　　这虽然只是他的一张面具，但荀子宁一直把这张面具戴得牢牢的。
　　目前为止，能让他脱下面具的，只有进入天轮，面对陆明舒的时候。
　　可是刚才……
　　荀子宁越想越心惊。
　　他从见到谢星沉开始，这张面具就没有真正戴上过！
　　到底为什么？
　　一开始被挑动情绪，后来……明明主动权在他手上，谢星沉只在他讲述过程中寥寥插了几句话，可是……
　　他看着谢星沉的眼神带着警惕。
　　就是插的那几句话，每一次都在最关键的要点上，为了把事情圆过来，他不得不一点点泄露出关键的消息。
　　他太轻敌了！
　　荀子宁终于领会到，陆明舒说他有主角病是什么意思了。
　　

第639章
　　听完荀子宁的叙述，谢星沉一直没说话。
　　荀子宁以为他在思考怎么救陆明舒的事，其实他在思考荀子宁这个人。
　　突然跑来一个人，拿着七星坠告诉他陆明舒没死，还说要弄死周流宗的掌门，才能救她出来，正常人都会多想几遍吧？
　　陆明舒没死，这件事很好验证。七星坠不是假的，古夏那边也有渠道，他只要稍加打听就可以。
　　所以，他信了。
　　但其他的事呢？
　　荀子宁一出现，谢星沉就知道，这个人来历不凡。
　　他实力强，根基深，非常自信，也很傲气。
　　但是他对他抱有一种古怪的敌意，不然的话，没那么容易挑动他的情绪。
　　谢星沉很容易想到，他的敌意来自于哪里。
　　陆明舒，肯定是陆明舒那边。
　　这个人，和陆明舒是既友又敌的关系。
　　要是这样的话，他得好好把握和荀子宁的来往，免得事情解决了，反而留下后患。
　　“你想好了没？”那边荀子宁等不下去了，“我还要回去，没功夫陪你在这耗。”
　　“你既然奉命出来办事，多耽搁几天，也没什么大不了吧？”谢星沉很随意地说。
　　道理这样没错，但是，让他说出来就不爽了！
　　“你知道什么？我要是回去晚了，一定会引起他的怀疑。”
　　“好吧。”谢星沉从善如流，“那你就回去好了，我不耽搁你。”
　　荀子宁忍了忍：“然后呢？你再背着我自作主张？”
　　谢星沉笑：“荀公子这话什么意思？我可什么都没说。”
　　“哼！”荀子宁才不相信，他会什么也不做。就冲这番交手，他百分百肯定，谢星沉不是那种袖手旁观的人。有能力的人，通常都不愿意把主动权交到别人手里，他是这样，陆明舒是这样，这个谢星沉，也逃不过！
　　荀子宁更加后悔了，为什么他会没有把持住，把底都给泄露出来了？明明那么讨厌对方……
　　“想要更有把握，必须里应外合。”谢星沉说，“你们周流宗有无衰坐镇，不会让你们闹得不像话的。斗倒一位掌门容易，想把他弄死就难了。”
　　废话！当他不知道吗？
　　“若是牵扯进他派之人，才会惹怒尊上！”荀子宁道，“你不是周流宗的人，如何懂得大派之争？”
　　谢星沉不以为意。七真观的规模是没有周流宗大，但派系斗争他没少经历，再加上中州的政局，他真不觉得，荀子宁的经验会比他丰富。
　　“我且问你，你们想弄死一个掌门，能不惊动无衰吗？”
　　荀子宁摇头：“当然不可能，所以我们……”
　　“掌门之争，是大事。只有在他们允许的情况下，才可以兴风作浪。你们首先要做的，就是争取无衰的支持。”
　　“我们已经……”
　　谢星沉抬起手，阻止他的话：“你们那种，只能叫试探。目前情况比较好的是，无衰高人对你们的小动作并没有表现出不满。”
　　“这还用你说？”荀子宁道，“我第一件事就是让她去广灵尊上身边。”
　　“仅仅这样是不够的。”谢星沉道，“你们现在没有闹出格，就算他们要护着掌门，也不会现在出手。反过来，如果堂堂掌门，连你们几个小辈的算计都挡不住，那就太没用了。”
　　“既然这样，你说这些不是废话吗？”
　　谢星沉摇头：“上位者的心思，瞬息万变，你以为自己摸准了，谁知道他下一刻会不会改主意？”
　　他们的力量太弱小了，想弄死姚掌门，就必须引入别的力量。这么一来，就变成了权力斗争。
　　这样的权力斗争，其结果很多时候牵系在上位者的一念之间。
　　换句话说，如果无衰高人想保姚掌门，那他们就赢不了。如果无衰高人觉得换个掌门更好，那姚掌门就必输无疑。
　　要怎么样才能让无衰高人心中的天平偏向他们，才是这时候该考虑的问题。
　　“你什么意思？”
　　谢星沉笑道：“不满要一点点积累，现在只能说，姚掌门并不能让无衰高人完全满意，所以我们有了操作的空间。接下来，我们只要让姚掌门的应对一步步失策，就能让无衰高人的不满逐渐积累，到最后放任他的失败。”
　　“你……”
　　“所以我们要让外部势力加入。加入的势力越复杂，姚掌门越容易应对失策。他已经坐在掌门之位上，这是他的优势，也是他的劣势。优势在于，他无功无过，就能赢下来。劣势在于，只要有过，就会被放大！”
　　“……”荀子宁心想，听起来好像挺有道理？
　　谢星沉继续道：“你接下来最好不要妄动，替我们吸引注意力。外部的事，我会想办法。”
　　“你能有什么办法？”荀子宁不相信他，“你一个外来修者，在九州毫无根基，洞虚都不认识几个吧？”
　　“这个你就不用操心了。”谢星沉交代，“回门派后，你要记住，不要表现得太温顺，偶尔也要泄露出自己的不满。多多拜访其他人，给他造成一种你‘不安于室’的错觉，这样他才有一种能够掌握住你的安全感。剩下的事，就不要想太多了，我会帮你办的。”
　　“喂！”他的语气让荀子宁不满，“什么叫不安于室，你会不会用词？”
　　谢星沉继续说：“你要当好这个诱饵，这样才能给我们争取更多的空间。”
　　荀子宁觉得不对劲，他离山之前的打算明明是，把掌门的注意力吸引到陆明舒身上，这样他就能放松一点，也能到外面活动了。可听谢星沉的意思，这个诱饵还要他自己来做？
　　“不行，你又没去过周流宗，什么都不清楚，我怎么可能把这件事交到你手上？”
　　谢星沉摊手：“你连出门派的机会都很少，还想联络各处做手脚？”
　　“……”
　　“委屈一下吧。”谢星沉安抚，“这是为了大局考虑，谁叫你最显眼呢？姚掌门的心性，你最了解，也只能你最能牵制住他，不得已也只能牺牲一下了。”
　　……
　　天亮时，荀子宁带着满腔疑问离开了。
　　他总觉得有什么事不对劲，可是听起来又好有道理……
　　

第640章
　　荀子宁的身影消失在天际，旭阳也破云而出，照亮了天源海。
　　谢星沉站在海边礁石上，看着洒在海天之间的明媚阳光。清晨的寒露，沾湿了他的衣袖，凉丝丝的，他却丝毫不觉。
　　手中的七星坠那么真实，将他拉回现实。
　　这块七星坠，赠了她这么多年，她只用过两次。
　　第一次，请他寻找燕无归的下落。第二次，以此为信物，告诉他平安的消息。
　　所以她活着，她真的还活着。
　　谢星沉闭上眼，将紧握在手中的七星坠按在胸口。
　　当年她在阴界失踪，他在阴界找了三年。
　　哪怕在性格最阴暗的时候，他都没有这么绝望过。
　　找不到，怎么都找不到。他几乎把整个阴界都翻过来，都找不到她在哪里。
　　所有人都告诉他，她这样失踪，活下来的可能性几乎没有了，他要接受现实。
　　可要他怎么接受？
　　这世上没有陆明舒了，他再也看不到她了，上穷碧落下黄泉，都找不到她。
　　太后亲自来阴界求他回去。
　　他回去了。
　　在莲华殿陪了太后半年，他说，他要去九州。
　　人皇明明死了，但他又成了谢长河，成了魔皇。
　　就算陆明舒死了，他也要让她活过来了！
　　这次太后没拦他，反而亲自给他打点了行装。
　　找了三年，冷静了半年，都拦不住他，除了由他去又能怎样？至少他心里还有希望，如果一点希望都没有……
　　还不如就这样让他去！
　　然后，他就来了九州。
　　一个个州找过去，最后到了光极州，寻到了北天药宗。
　　北天药宗的人告诉他，确实有药能够助人转世，但是他连魂魄在哪里都不知道，有药也不管用。
　　他却很开心，这至少说明，他的想法是可行的。不知道魂魄在哪里，没关系，他先把药拿回去，再回阴界找。阴界就那么大，大不了他一个个阴魂找过去，不信真的找不到！
　　这十年，他过得好像游魂一般。漫无目的地寻找，微弱得几乎看不见的希望，尽管他从未失控，内心却空得感觉不到自己活着。
　　有时候也会很恐慌，如果她的残魂已经转世了怎么办，甚至，如果付尚清那一掌让她魂飞魄散怎么办？
　　直到这一刻，他真切地感觉到，自己还活着。
　　感谢老天，让她活着。感谢老天，没有因为他曾经的阴暗堕落而惩罚他。
　　为了见到活着的她，他会踏平一切阻碍！
　　……
　　没有几个人知道，光极州的某座小岛上，住着一脉阴修。
　　一道清光瞬息便至，到了这座荒岛的上空停下。
　　“老混蛋，快快出来见我！”
　　御着清光而来的，正是谢星沉。
　　他喊了这句，半天不见回应，便开始往下面抛掷玄光。
　　“轰！轰！轰！”闷响一声接一声。
　　“住手！住手！”一个清瘦老者飞上来，对着他连连作揖，“公子，求放过啊！”
　　这个老者，就是原来的阴傀宗掌门余胜。
　　阴界之事，陆明舒曾经忽悠他，让阴魂宗成为九瑶宫分脉。后来魔皇现身，陆明舒不知道所踪，同为阴修的阴傀宗众人，理所当然地跟着魔皇走了。
　　魔皇需要人帮他办事，而阴傀宗需要高手庇护，一拍即合。
　　谢星沉道：“那老混蛋呢？我要见的是他！”
　　余胜满脸苦笑：“公子，陛下在闭关。”
　　“事情来了，他还闭什么关？行，不勉强他出来迎我，你带路，我去找他！”
　　“哎……”余胜拿他没办法。
　　谢星沉和魔皇之间的关系，阴傀宗众人无不知晓。魔皇这具身体，是谢星沉的生身之父，他也千真万确做过谢长河。
　　而且，谢星沉不但遗传了他的魔性，还修习了他的功法——人皇和魔皇合一的功法。
　　虽然他们表现得从来都不像父子，可余胜觉得，有这些纠葛在，就算他们嘴上不承认，父子就是父子。
　　是以，阴傀宗人人皆以“公子”相称，不敢怠慢。
　　从余胜打开的缺口进入，外面看起来是座荒岛，里面却雕栏玉砌，犹如王宫。
　　谢星沉一路疾走，穿庭过院，熟悉得很。
　　余胜只能追在他身后苦苦劝阻：“公子，陛下闭关前交待过，不管什么事，都不许打扰他。公子若是有事，不如留下来住一阵子？时候到了，陛下自然会出关……”
　　“你啰啰嗦嗦什么？”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最高的那座大殿。
　　没等谢星沉往里闯，高骧从里面出来了。
　　他目光复杂地看着谢星沉，对余胜道：“师兄，不必拦他。陛下已知此事，有请公子。”
　　余胜收住脚步：“陛下出关了？”
　　“还没有。”高骧伸手指了指，后半句对谢星沉说：“请自便吧。”
　　谢星沉点点头，越过他进入大殿。
　　留下余胜，摸不着头脑：“陛下不是说，不管什么事都不许吵他吗？”
　　高骧道：“公子毕竟是公子。”
　　这句话意味深长啊！余胜摸了摸胡须。
　　谢星沉进了大殿，熟门熟路绕到后面去，在画壁前停下。
　　“老混蛋，你还有心情闭关？”
　　过了一会儿，画壁后传出魔皇的声音：“为什么没有心情？”
　　“天源海之争，你听说过吧？没多长时间了！”
　　“哦？那关我什么事？”魔皇懒洋洋地。
　　“呵呵，”谢星沉皮笑肉不笑，“你以为自己占个小岛，就能继续当你的陛下？得了，你这个陛下，有谁认啊？灵珂州已经成了玄阳派的天下，你不敢去争。九州其他地方，无不有主。不想去天远州当野人，只能在光极州占这么个小岛……啧啧啧，老混蛋，你这个洞虚，当得可真是憋屈！”
　　“所以呢？”魔皇笑吟吟，“照你说，我该怎么办？”
　　“当然是去真正争块地盘了！天源海之争，你不可能没听过，那才是九州公认分配地盘的方式。如果错过，哪怕你抢哪块地盘，也要等那个时候，才能得到承认！”
　　“哦……”魔皇慢吞吞地道，“你小子说这些，不就是想鼓动我去天源海吗？得了，别说得那么好听，这对你有什么好处，老实说吧！”
　　

第641章
　　谢星沉很想鼓动三寸不烂之舌，继续忽悠魔皇。
　　但是最后选择了实话实说：“我要救个人。”
　　“谁？”
　　“明舒。”
　　过了一会儿，里面传出低笑声：“你这是确定她没死了？”
　　“嗯。”
　　“果然是祸害遗千年。”魔皇的声音居然有点感慨，“就知道你这小混蛋没那么容易完蛋。”
　　他说的是谢星沉，不是陆明舒。
　　因为陆明舒活着，他就活着，陆明舒真的死了，那他活着也是死了。
　　没出息！魔皇在心里啐了一声。
　　“这跟天源海什么关系？”
　　“她在周流宗。”谢星沉直截了当地说，“得把周流宗的掌门弄死，才能救她出来。”
　　“哟！”魔皇奇道，“弄死一个顶尖大派的掌门，你志向够高的啊！”
　　“所以来找你啊！”谢星沉理所当然地说，“回来九州这么久，连个屁都不响，你也该做件大事了。”
　　“呵呵，”魔皇要笑不笑，“弄死周流宗的掌门，你这是嫌我活得太安生啊！”
　　“怎么，怕了？”
　　魔皇不客气：“激将没用，孤就是这么怂。掀得起天下风云，怂得了躺棺材。”
　　真是够……不要脸的！
　　要是余胜在这里，八成会想，脸皮厚这种东西，果然也是能遗传的。
　　“那你是不想要地盘了？”谢星沉怎么可能就这么放弃，“天源海这事错过，可就是几十年的事。没有地盘，你想靠这个小岛发展起来，做梦呢？”
　　魔皇慢吞吞地说：“不是还有阴界吗？孤只要占稳了阴界，就坏不了事。”
　　“呵呵，”谢星沉半点不信他，“说得好像当初想吞掉古夏的人不是你似的。”
　　阴修不是鬼修，他们还活着，阴界的资源固然重要，人界的资源也不能放过。要不然，当初他们为什么要重新镇压魔皇？还不是魔皇野心大，想把古夏变成他的资源供给地。
　　因为这个，古夏到现在对他还是敬而远之，哪怕他助古夏挡回了玄阳派。
　　略一思索，谢星沉心念一动：“你选在这个时候闭关，不会就是为了天源海吧？老混蛋，你是不是早就决定去天源海了？”
　　里面传来低笑。
　　笑完了，魔皇说：“小混蛋，一个女人就搞得你晕了头，现在才反应过来。”
　　谢星沉理直气壮地说：“那不是一个女人，而是我的命！”
　　“……”魔皇感叹，“你怎么能把不要脸表现得这么理所当然？”
　　“有什么不要脸？实话实说！”谢星沉敲了敲画壁，“得了，别跟我废话。你早就确定要去天源海了是不是？”
　　“当然。”
　　古夏和九州比起来，当然是古夏好。九州地盘分得差不多了，古夏资源丰富未开发。但是，现在古夏已经成了各大派的后备仓库，魔皇自认没那个本事去跟他们抢，还是回九州比较好。
　　再说，古夏资源虽然丰富，但是水平低啊，只能当个仓库，最终还是得回到九州来。
　　阴界之事一结束，魔皇就干脆利落，带着人回九州了。
　　他一个洞虚阴修，还是在九州抢块小地盘，慢慢发展比较不引人注目。这里洞虚比较多，占地为王的不少，不会有多少人留意。
　　留在古夏跟一群饿狗抢，不符合他低调的发展策略。
　　“那就行，”谢星沉一拍掌，“我跟你一起去！”
　　画壁里，传出魔皇慢吞吞的声音：“小混蛋，说得这么理所当然，孤答应你了吗？”
　　“你为什么不答应？”谢星沉嗤笑，“不是我说，就你手下这一票，绑一块都不如我一个！”
　　其实也没那么糟，这些阴修里，余胜已经化物了，勉强能撑起来。而这些年，魔皇也零零散散收了些阴修，撑起了门面。虽然看起来还是很寒酸……
　　但是要说办事，谢星沉这话没错。
　　无论哪方面，这些人绑一块都不如他一个……
　　“小子，别这么膨胀！”魔皇语重心长，“你心眼再多，也就是个化物。孤虽然手下缺人，但你一个化物能做的事有限……”
　　“帮你把周流宗掌门弄死，也叫有限？”谢星沉打断他的话，“你别说废话，就一句，要还是不要。”
　　里面沉默了一会儿，魔皇说：“我是你老子，叫你办事，又怎么样？”
　　“那就是要喽？”谢星沉直接提取重点。
　　“等等！”魔皇觉得这话还是得说清楚，“小混蛋，你这话说得不对。把周流宗掌门弄死，那是你的事。孤要是真的帮了你，那麻烦才会上门。”
　　他现在孤身一人，哪里能跟周流宗这样的庞然大物作对？
　　“胆子真小！”谢星沉嘲弄，“你怎么不拿出你在古夏一手遮天的气势来？来了九州，就怂成乌龟了。”
　　“废话！”魔皇说，“能屈能伸，才做得了大事。总之，天源海孤要去，但是帮你杀周流宗掌门，没门！”
　　谢星沉甩他一个白眼，虽然隔着画壁，对方看不到。
　　“你真当我傻吗？什么准备都没有，就叫你杀周流宗掌门？”
　　“那可说不好，你小子自己会溜之大吉，指不定就把锅甩到孤的头上，那多冤啊！”
　　“你可真了解我。”
　　“那是，我是你老子！”
　　“我老子早就死了，别瞎认亲！”
　　“你不认也没用，你老子还是你老子。”
　　“你就自我陶醉去吧！”谢星沉不想跟他继续扯这个话题，“老实告诉你，就算你不答应也没事，你不过是其中一环而已。缺了你这一环，麻烦是麻烦一点，但并不是完全不能做。给你两天时间考虑，两天后，我就回北天药宗找人！”
　　说完，他一点都不留恋，甩袖就走。
　　待他出了大殿，魔皇自言自语：“这小子，真想搞掉周流宗掌门？”
　　不用等两天，第二天魔皇就把他叫过去了。
　　“说说你的计划吧。”
　　“怎么，有兴趣了？”谢星沉嘲笑。
　　“你要不说也行。反正孤打算先装几十年的乌龟，不急，一点也不急！”
　　是啊，急的人是他。魔皇不是唯一的选择，却是最好的选择。
　　谢星沉马上说：“好，你先发个誓，不能泄露出去。”
　　

第642章
　　自从去过清净殿，陆明舒便足不出户。
　　每日除了日常修炼，就是替广灵居士解析笔记。
　　别人并不知道，就算她不出门，也有玄女留下的幻景可供练剑，亦能借助天轮穿梭到别的世界。
　　不过，陆明舒很克制，她如今穿梭去别的界，连肉身都会一并带走，广灵居士不会不知道。所以，她只用玄女幻景修炼。
　　有天轮在，她解题的速度很快，广灵居士给她的几本书，在天轮里耗了三天就解完了。
　　但她刻意拖慢时间，好几个月才交出一个数据。问及解题方式，她也答得爽快——至于对方看不看得懂，她就不负责了。
　　随着她交出的数据越来越多，广灵居士对她越来越好，不但包圆了她的修炼所需，甚至还亲自指点她。
　　一个无衰的指点，便是洞虚都不一定能求到！
　　而陆明舒也没有辜负他，进步飞快。
　　广灵居士甚至感叹，她如果是周流宗门下，或许他会破例收她入门。
　　陆明舒只是随便听听，她很清楚，自己之所以能得到广灵居士的另眼相看，是因为她交出的一个个数据，替他拿到了巨大的好处。
　　当她不再有用，就别想拥有今日的待遇了，不把她囚起来，以备不时之需，都算广灵居士有良心了。
　　时间过得飞快。
　　还是易市茶摊，她在约定的时间和荀子宁见面。
　　荀子宁进步也很快。
　　刚开始，他还仗着自己根基深厚，时不时到她这里找信心。
　　没过多久，他发现自己越来越吃力。
　　胜率从一开始的三七开，到后来的五五，现在已经变成六四了。
　　陆明舒六，他四。
　　荀子宁一把血泪，初时不服气，后来一次次验证，他不得不承认，她进步比他快的事实。
　　因为这个，他埋头苦修，倒是颇有收获。
　　“下个月就该动身去天源海了，广灵尊上确定带你去了吗？”荀子宁开口就问这个。
　　陆明舒微怔：“下个月，这么快？”
　　荀子宁点点头。
　　“尊上没说过。”
　　“那你要不要问一下？”
　　陆明舒摇头：“我怎么问？天源海不是我该关心的事。”
　　荀子宁想想也对。她不是周流宗弟子，不好多问，要是让广灵居士不喜，那就糟糕了。
　　“这有点麻烦啊！”荀子宁苦恼，“要是不带你去，那……”
　　“应该会带我去的。”陆明舒道，“我正在解一个很关键的数据，他不会放心把我留下来。”
　　“这样吗？”荀子宁欣然，“那就好。”
　　陆明舒是故意的。这个数据，她早就解出来了，故意压在手里，荀子宁既然这么说，过几天她稍微提一下好了。
　　“你那边都准备好了吗？”陆明舒问，“时间这么紧迫，要是现在没准备好……”
　　说到这个，荀子宁没好气：“这问题你不应该来问我！”
　　“怎么？”
　　荀子宁一副牙疼的样子：“这几年我没敢离开周流宗，外面的事，都是那个家伙做的。”
　　他说的是谢星沉。为了保密，甚至连消息都没递到周流宗来，只能隔一段时间，他出门的时候探知一二。
　　陆明舒微微一笑：“那我就放心了。”
　　“你什么意思啊？”荀子宁不服，“这是不信我信他？”
　　“当然。”陆明舒没有半点迟疑，“你这不是废话吗？”
　　“……”荀子宁碎碎念，“现在信心这么足，要是出了问题，我看你怎么办！我这边大不了当两年孙子，你可就……”
　　“对啊，所以，我都相信他，你有什么好担心的？”
　　真是好有道理，无法反驳！
　　“呵呵！”荀子宁只能扔给她两个字，然后一个人喝茶生闷气。
　　陆明舒没理会他，给自己倒了杯茶。
　　这个荀子宁，没有深交的时候，觉得他处处强势，讨厌得很。久了发现，对付他其实很简单，那就是一力压服。
　　直接把他压服，他就没话说了。
　　自从她实力追上他，荀子宁在她面前多数时候只能吃憋。
　　“耶长老那边怎么说？”荀子宁问她。
　　陆明舒道：“我只联系过她一回。”那还是几年前的事。
　　“不是吧？”荀子宁吃惊地瞪着她，“你有没有搞错，这么重要的事，你才联系她一回？那都多久了？万一她变卦怎么办？”
　　“变卦就变卦，又不是只能靠她。”陆明舒淡淡说着。
　　“喂！”荀子宁叫道，“机会难得，你这么乱来，万一失败怎么办？”
　　陆明舒瞥了他一眼：“不是说，失败了你当几年孙子就好，我就完蛋了吗？我不急，你急什么？”
　　“话是这么说，可是……”万一失败的话，他再想反抗就难了。
　　“急什么？”陆明舒打断他的话，“我故意的。”
　　“为什么？”荀子宁摸不着头脑。
　　“耶长老那边，只能远不能近。”陆明舒道，“这对她来说是个好机会没错，但她不是非要这个机会不可，如果联系得太紧密，一则，容易被她拿走主动权，二则，万一她有另外的考虑，坏了我们的事怎么办？”
　　荀子宁想了想，好像挺有道理？
　　耶欢这个人，荀子宁还是了解的。别看她外表斯斯文文的，其实性子非常决断，不然也掌不了清净殿。她不喜欢受制于人，所以把清净殿把持得牢牢的，还有心坐上掌门之位。
　　“我对她说的不多，只告诉她有这么一个机会，要不要把握看她自己。她若动心，到时候一定会自己找机会，帮我成事。若是有别的念头，我们也不至于被她窥破计划，一败涂地。”
　　“这么说，耶长老只能当成一颗备用的棋子了？”
　　陆明舒点点头：“我们没有那么强的实力，还想操纵一个洞虚长老？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荀子宁沉默。
　　这么一来，周流宗内部根本成不了决定的力量，只能看谢星沉那边了。
　　一想到谢星沉，荀子宁就不痛快。这个家伙实在太讨厌了，说实力也不见得高，但是一肚子坏水，自己根本占不到便宜。
　　“怎么，不高兴？”陆明舒瞥着他。
　　废话，他怎么高兴得起来。本来以为自己千里调度，结果事到临头，发现主导权根本不在自己手里。这种感觉太憋屈了！
　　“做人，不要太逞强！”陆明舒起身，“与其记挂着意气之争，不如回去多准备准备。”
　　

第643章
　　“明日随我出门一趟。”
　　听到广灵居士这句话，陆明舒提着的心终于放下来了。
　　“是。”她半句话没问，回去收拾行装，到了时间，乖乖跟在广灵居士身边。
　　当她跟随广灵居士进入问天台的掌门大殿，接收到不少惊讶的目光。
　　这些长老们知道广灵居士很看重她，却没料到，连天源海这么大的事，都把她带在身边。
　　难道说，广灵尊上打算破例收徒了？
　　对方另有师承，这没关系，一个偏远之地的小门派，哪有资格跟无衰高人抢人？
　　念及此，这些洞虚长老们对陆明舒特别客气，向广灵居士行过礼后，还对她点头示意。
　　陆明舒一一回礼。
　　“陆姑娘，”耶欢笑着向她招招手，“好久不见了。”
　　陆明舒看向广灵居士。
　　广灵居士笑道：“还没动身，你们要叙旧自便。”
　　陆明舒行了一礼，光明正大地走到耶欢身边。
　　“陆姑娘。”凤瑛也在，笑吟吟地跟她招呼。
　　“多年不见，两位安好？”陆明舒面不改色，一本正经地问候。
　　“自然及不上陆姑娘好。”凤瑛打趣，“我可是做梦都想去广灵尊上身边，哪怕受一日教诲也好，可惜没这个福分。陆姑娘日日陪伴尊上，真是叫我好羡慕。”
　　陆明舒淡淡一笑。
　　说了几句闲话，双方就收住了。
　　只是在陆明舒回去前，耶欢抓了抓她的手：“今次我会下场，陆姑娘若是在尊上身边，可要为我说几句好话。”
　　陆明舒领会了她的意思：“不敢，以耶长老的实力，还怕没机会吗？”
　　过不多时，人齐了，广灵居士吩咐一声，出发。
　　……
　　这时，临近光极州的那座小岛上，一道清光飞掠而来。
　　谢星沉落下来，问：“陛下准备好了没？”
　　守在殿外的是高骧，他道：“请公子稍待，陛下已经吩咐过了。”
　　谢星沉点点头，随便往栏杆上一坐。
　　辛苦奔忙好几年，终于到验证成果的时候了。
　　高骧静静地看着他，忽然说道：“你来九州，就是为了寻找转世之药？”
　　谢星沉一怔，抬头回礼。
　　高骧没有回避他的目光，就这样看着，似乎一心要等个答案。
　　当日他来九州，很快联系到魔皇等人，寻到这座小岛。也从余胜口中得知，谢星沉就在离此不远的雍水城。
　　他本该联系到他，告诉他陆明舒还活着的消息。
　　但是出于微妙的心理，高骧捂了好一阵子没说。
　　大概是嫉妒吧，明知道自己没有希望了，就那样成全他，心里总是不爽快，想过一阵子再说。
　　没想到，他还没去找，谢星沉就自己找过来了。
　　他已经知道陆明舒没死的消息，甚至知道了她的近况，被困在周流宗出不来。
　　然后，他就看着谢星沉四处奔忙。
　　这边鼓动魔皇，那边联系北天药宗，甚至还有别的什么人……
　　高骧很怅然。
　　还没离开九瑶宫，他就已经知道自己没有希望了，也决定放下。可是，看着谢星沉这样，他心里总觉得不是滋味。
　　一边想，他这样对陆明舒，自己可以放心了。一边又忍不住嫉妒，因为清楚地知道，自己在这方面比不上他。
　　如果换成自己站在谢星沉的位置上，会怎么办？
　　高骧思来想去，都觉得自己做得不会比他更好。
　　这不仅仅是心意，更是行动。
　　“是，也不是。”谢星沉说。
　　“不是？”高骧不懂。
　　“如果没有这件事，我也是要来九州的。”谢星沉说，“不过有了这件事，我就有了不得不来的理由。”
　　“……”高骧在心中反复咀嚼这句话。
　　“你有多把握？”过了一会儿，他问，“真的能救出她吗？”
　　“不知道。”谢星沉坦然回答，“说实话，事涉洞虚，我没有太大的把握。周流宗也不是能随便算计的地方。”
　　“那你……”
　　“可总要试一试吧？”谢星沉说，“如果不成功，大不了我陪她一起。”
　　“……”
　　高骧又一次沉默了。他忍不住想，是不是自己就是缺了这股勇气？不管她去哪里，遇到什么事，一往无前也要和她在一起的勇气。
　　“你不要太担心。”谢星沉反过来安慰他，“她现在很讨那位无衰高人的喜欢，就算不成，也出不了大事，命总是能保住。至于后面的事，可以慢慢图谋。”
　　比如，装几十年乌龟，等自己洞虚了再说。
　　魔皇不是说了，能屈能伸，才做得了大事。
　　“……我知道她可以。”其实高骧从来没有担心过陆明舒，他一直对她有一种盲目的信心，觉得无论遇到什么事，她都能逢凶化吉。他们是一起长大的啊，他看着她从那样的境地一步步成长起来，有什么难得住她？
　　他在意的只是……
　　“你是不是确信，不管她发生什么事，都会陪着她？”
　　谢星沉眼中闪过一丝愕然，随即笑道：“这是当然。”
　　他早就想好了，这次成则罢，不成的话，他也赖到周流宗去。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好是不是？
　　“……好吧。”高骧轻轻吐出一口气，如释重负的感觉，“我终于可以放心了。”
　　也终于可以放下了。
　　他一开口，谢星沉已经体会到他的心情，这时像是什么也不知道似的，拍拍他的肩：“放心，出不了大事。有陛下在呢，性命总是无碍的。”
　　“嗯。”高骧不知道他到底领会了意思没有，不过，这是他给自己的回答。
　　“我进去看看陛下好了没。”
　　“好，麻烦你了。”谢星沉好说话得很。
　　等高骧转身进去了，他偷笑起来。
　　他哪会不知道，陆明舒这个小竹马对她存的什么心？只不过，他对自己很自信，觉得不必在意而已——当然，偶尔还是会醋一下的。
　　现在好了，轻轻松松解决一个情敌，以后应该都不用担心了。
　　“急什么？”魔皇从里面出来。
　　他身体凝实，阴气收敛得半丝不剩，露出谢长河清俊的脸庞，和谢星沉站一块，血缘关系一看就知。
　　“当然急。”谢星沉理直气壮，“我媳妇好不容易活了，要是再出事，你负责？”
　　

第644章
　　天源海。
　　九州之地，以天源海为中心，分布着三块大陆。
　　东大陆比另外几块加起来都大，从上至下分别是明霞州、澜云州、灵珂州，皆与地广人稀的天远州接壤。
　　西大陆分为两块，北边那块一分为二，分别是青霄州和莽林州。南边那块以海河为线，称沧屿州和岳立州。
　　青霄州和明霞州中间，天源海的北部，散落着占地不小的群岛，便是光极州。
　　除了天远州，剩余八州，都离不开天源海。
　　是以，九州诸多势力，围绕着天源海建立起秩序。
　　每隔三十年，各大势力就要分一次猪肉——这是某次大战后，当时的无衰高人，为解决纷争，立下的规矩，已经实行了几千年。
　　广灵居士带着周流宗诸人，在一座小岛落下。
　　小岛应该有人经常打理，宫院、高台、凉亭无一不全，且打扫得干干净净。
　　姚掌门当即发出命令，跟随而来的化物境弟子，速速去周围打探。
　　天源海真正下场一争的，是这些洞虚长老。化物境负责外围，做些扫清之类的杂活。
　　陆明舒可以不用去，她是广灵居士的客人，并非周流宗弟子。
　　但是，她向广灵居士请示，得到了许可。
　　广灵居士笑眯眯地说：“想去玩就去玩吧，三十年一会，难得一见。”
　　于是，陆明舒跟着凤瑛出去了。
　　凤瑛站在半空，海风烈烈：“陆姑娘，天源海之争的规则，你听说了吗？”
　　“稍微听了一些。”
　　凤瑛指着脚下星星点点的岛礁：“说来简单，其实就是以这些岛礁，对应九州的地图。每座岛礁，有相应的旗子，谁抢到了，就是谁的。”
　　陆明舒点点头。
　　很简单的规则，但又藏着很多技巧。
　　比如，这些岛礁的分布位置，抢哪些比较合适，会有什么竞争对手。而且，岛礁本身有陷阱，位置越好，代表的地盘越大，就越难找到旗子。
　　天源海之争，只要是洞虚境，就可以带领门下参加。
　　是以，虽然是一盘棋，却也分成多个战场。
　　在各方势力变动不大的情况下，那些中等以上势力，如今划分地盘，差不多有个定数。主要争端在于两个方面。
　　其一便是顶尖门派之间的相争，如，周流宗、金阙门、太平宫这五六个势力，争夺资源最优的部分。
　　其二则是小门小派的争夺。比如像魔皇这样的，要么门派没落，只有一两个洞虚，要么本身就是野路子，想抢一块地盘。
　　其实后者才是争得最激烈的。有没有公认的地盘，对一个势力来说很重要。
　　阴傀宗此前谁会看在眼里？他们甚至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根本不被承认为门派。那时候的余胜，做梦都想靠上一位洞虚前辈，抢得一块驻地，这样就不用四处流浪了。
　　而对洞虚来说，有地盘和没地盘差别也很大。像魔皇那样，在光极州占个小岛，根本发展不了，因为周围的资源都是有主的，他要伸了手，就会引发纠纷。这么一来，他就要花大量的心思，去危险的地方争取资源。但如果他有一块公认的地盘，那就有无数修者来投，到时候坐收税赋便可。
　　顶尖大派之间的争斗，无非多一点少一点。虽然激烈，但有余地在。
　　小派之间的争夺，却关系到他们能不能立足，有没有发展的希望。
　　魔皇带着门下众人，来到外围。他们没有周流宗的条件，周围好一点的小岛，都被那些门派占据了，他们只能找个岛礁休息——总共只有一亩地的那种。
　　一停下来，谢星沉就叫来众人，吩咐了一堆事情。
　　魔皇门下这十几人，很快分散离开了。
　　魔皇坐在帐篷里，一边烤着火，一边说：“你小子能啊，孤的人，还真听你的话。”
　　谢星沉一吩咐，连个反对的人都没有。尤其余胜，他说什么就什么，乖乖去周围探路了。
　　“因为我厉害啊！”他毫不脸红，坐下来就给自己倒茶灌了一口。
　　魔皇指了指自己的杯子：“你真是不客气啊！”
　　“客气什么？事实嘛！所以说，你带我一起来，绝对不吃亏。光凭他们几个，能给你打理这些？”
　　魔皇还真是没话反驳。
　　这几年，他亲眼看着谢星沉四处奔忙，他做成的事，换成余胜，还真做不到。
　　“你哪里认识那么多洞虚？”魔皇不耻下问，连他都不认识。
　　谢星沉挑了下眉：“不告诉你！”
　　“呵！”魔皇摸着下巴，“认识那些洞虚不奇怪，孤好奇的是，你怎么打动他们的？中心之争，我们这样的可插不上手。”
　　如同上面所说，顶尖门派有顶尖门派的战场，他们这些的小势力有小势力争夺的地盘。以往两边互不相关，顶多抢一抢那些中小门派的岛礁，越过中等门派，去抢顶尖大派的，根本不可能有好下场。
　　——哪怕抢到了，也要被他们穿小鞋！到时候未必拿得到地盘，还要被排挤，这些顶尖大派盘踞多年，收拾你有得是办法！
　　“老混蛋，没事要多读书！”谢星沉语重心长地说。
　　“这跟读书有什么关系？”
　　“你来九州，没翻史书的吗？”谢星沉挑起眉，“不清楚九州的局势，怎么占地盘？”
　　“孤当然翻过。”这不是废话么，他成为魔皇之前是人皇，而人皇则是占据灵珂州的夏国王子，身为王族中人，他怎么会没有这点常识？
　　“既然翻过，那你还问。”
　　魔皇看着他，微微笑：“孤，不耻下问。”
　　他的眼神已经透露出危险的讯号，谢星沉见风使舵，马上道：“我查过千余年来天源海之争的相关记录，发现有的时候，顶尖门派也会漏掉一两处关键。抢到这些关键地盘的，有时是中等门派，有时则会被小势力捡漏。这种情况下，他们往往选择以地盘换地盘，只要对方不是恶意争抢，便能得到不菲的补偿……”
　　规矩在那里，只要不过分，没有人愿意破坏，最重要的是把握好那个度。
　　魔皇想了想，摇头：“这太险了，他们怎么肯听你的？”
　　

第645章
　　魔皇说完，却发现谢星沉在那笑。
　　“你笑什么？”
　　“笑你躺棺材躺久了，脑子都钝了！”谢星沉不客气地说，“回去我要谢谢母亲，给了我一个好脑子。”
　　意即，要是像他，可能就是个猪脑子。
　　魔皇不恼，慢吞吞地问：“那就劳烦你这不钝的脑子，给孤说一说，里头还有什么玄机？”
　　“你不会以为，我只认识那些小门小户出身的洞虚吧？”
　　“哦？”
　　“当然是一级套一级了。外围这一拨，只要告诉他们有这么个机会，到时候他们自然会去抢。”
　　魔皇奇怪地看着他：“你怎么认识那么多人。”
　　谢星沉大言不惭：“因为我讨人喜欢啊！”
　　“……呵呵！”
　　两人说着，一道气息由远及近，声音传来：“谢兄，你到得真早！”
　　这是一个洞虚。
　　“哟！”谢星沉低声，“老混蛋你居然也认识几个同道，难得啊！”
　　魔皇起身：“废话，真当你老子是吃干饭的！”
　　……
　　参与争夺的岛礁，还真是不少。
　　陆明舒跟随凤瑛，足足花了三天时间，才一一走遍。
　　这么算起来，就算洞虚速度快得多，两头支持也要两三个时辰……
　　她回到小岛，到广灵居士身边复命：“尊上，晚辈回来了。”
　　广灵居士点点头：“都看完了吗？”
　　“看完了。”
　　其实她走之前，广灵居士并没有给她任何命令，这是双方之间的默契。就如广灵居士之前所说，陆明舒一直让自己有用，似乎只有这样，她才能安心留在他的身边。
　　广灵居士向她招手：“来看看。”而后摊开手中的地图。
　　周围的洞虚长老们，纷纷露出诧异的表情。
　　这份地图，是周流宗的绝密，他们此番动向，都记录在地图里。别说陆明舒不是周流宗弟子，就算她是，以她的修为也没资格多看一眼。
　　广灵居士居然连这个也让她看，还真是信任她，哪怕自家弟子，都及不上吧……
　　姚掌门倒是挺淡定，从一开始，就没往陆明舒身上多看，好像她只是个很平常的随侍弟子。
　　这份地图极为详尽，里面还标注了各种颜色，不同的颜色代表不同的势力。
　　陆明舒一眼就判断出，红色的代表的是周流宗自己。
　　上面还有各种箭头，意义不明，但只要稍一推想，就能理解。
　　陆明舒一一看过去，她看得很仔细，不止周流宗的地盘，还有其他人的，甚至外围那些小岛礁。
　　足足看了半个时辰，她才吐出一口气。
　　结合刚才的实地勘察，她已经完全清楚了。
　　“心中有数了？”广灵居士笑问。
　　她点点头：“是。”
　　广灵居士伸手招来姚掌门，却将一个锦囊和地图一并交到陆明舒手上。
　　周围响起低低的惊呼声。
　　“师姐，怎么了？”程芳这次也来了，她看着高台，莫名其妙。
　　凤瑛深吸一口气，压低声音：“那锦囊中，装的是长老们的牌符。”
　　“什么意思？为什么把这个交给陆姑娘？”
　　凤瑛目不转睛地看着台上的陆明舒：“我也不知道，不过，这些牌符的作用，便是对长老们发出指令。”
　　“啊？”程芳懵了。
　　对长老们发出指令？难道是说……
　　广灵尊上将此番天源海的指挥权交给陆明舒了？？
　　不可能，只是让她代自己发号施令吧？
　　就算这样，广灵尊上对她真够信任的。这种活，一般来说，只会交给嫡传弟子……
　　程芳既羡慕又嫉妒，这位陆姑娘，运气可真好，居然让广灵尊上如此看重。
　　但紧接着，她更惊讶了。
　　广灵居士坐下来，对姚掌门道：“你派两个人跟着她。”
　　姚掌门难掩吃惊：“尊上，您不指挥了？”
　　广灵居士摆摆手：“若是有问题，我自然会出手。”
　　看他平静的样子，姚掌门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论理，他这个掌门，看到这样荒唐的事，应该劝阻的。但是，广灵居士表现得太淡定，他又心里有鬼，张了张嘴，竟说不出劝阻的话。
　　纠结了一会儿，姚掌门低声说：“尊上，这不合规矩。”
　　广灵居士淡淡道：“规矩都是人定的，有问题自有我负责。”
　　“……是。”
　　广灵居士都这么说了，姚掌门只能应下。他都糊涂了，闹不清楚这一出是什么意思。尊上到底是对他不满意，还是有什么玄机在里头？
　　陆明舒看了锦囊中的牌符，却问：“尊上，这些我可以用吗？”
　　广灵居士笑着点头：“给你的，你自然能用。”
　　这是明显表示，把指挥权交给她了。
　　陆明舒心里也是一咯噔，广灵居士来这一出，太出乎她的意料了。
　　她并不以为，他这么做是全心信任她。在周流宗将近十年，她很清楚广灵居士的性子。对她欣赏是有的，但要说信任到这份上，太过了。
　　而且，表面看起来，她有了指挥权在手，做手脚更方便了，但实际上这么做，也是把她放在风口浪尖。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她只要一步走错，就会被毫不留情地揪出来。
　　难道这就是广灵居士的用心？让她在这么多双眼睛的监视下指挥，不让她做任何手脚。
　　或许，也是对她的警告。至少表面上，她不能做任何对周流宗有危害的事。
　　陆明舒心念电转，收起锦囊：“晚辈明白了。”
　　广灵居士也不管她明白什么，含笑挥挥手：“去吧。”
　　陆明舒就这么在两位长老的护送下，离开了小岛，来到争端之地的正上方。
　　接下来，将会有近百名的洞虚高手，在这里各施手段。
　　“姚兄！”一个声音远远传来，一名洞虚宗师瞬息便至。
　　双方见了礼，对方笑道：“怎么，这次广灵前辈不出手，由你坐镇？”
　　姚掌门平静地摇头，指了指陆明舒：“祝兄说错了，此番坐镇指挥的是这位陆姑娘。”
　　对方掩不住的惊讶：“她？”
　　他来之时，根本没把陆明舒看在眼里，还以为是姚掌门带在身边的晚辈。
　　“不错，这是尊上亲自点的兵。”
　　

第646章
　　人来得越来越多。
　　看到姚掌门在这里，大大小小的门派，均过来打招呼。
　　而姚掌门，无论来的是谁，都要说一声，这是他们周流宗本次的指挥，陆姑娘。
　　在广灵居士和姚掌门的双双推动下，陆明舒之名，转眼就成了此番天源海最火热的名字。
　　“四哥？”
　　听得声音，荀子宁回神。
　　荀玉书看着他：“你怎么了？”
　　“没什么。”荀子宁淡淡回道，继续做着手头的事，将一个个数据，统一收集起来，这些等会儿都会交到指挥的手上。
　　荀玉书看了眼半空的陆明舒，带着几分了解，说道：“没想到广灵尊上这么信任她，四哥，你说尊上不会想收她为徒吧？”
　　和他一样想法的人不少，但荀子宁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他心里这么想，口中却道：“尊上的心思，不可胡猜。”
　　在别人面前，他一向这么高冷而自信。荀玉书对他十分信服，“哦”了一声，住口不提了。
　　表面一派淡定，荀子宁内心完全镇定不下来。脑袋全是浆糊，完全摸不透广灵居士的心思。
　　这么重要的事，就算要交给别人指挥，怎么也该是本门洞虚长老，交给一个别派的化物境是怎么回事？他们这些本派的化物精英，都只能在外围干脏活累活！
　　真的是广灵尊上看重她？还是别的用心？不会他们的计划已经被看破了，尊上故意这么弄的吧？要真是这样，那该怎么办？
　　荀子宁只想去易市问个究竟，但眼下，就算他进得了天轮，陆明舒也离不开。
　　……
　　“哦？周流宗让一个化物境小辈来指挥？”金阙门那边，知昙子笑问。
　　“是。”金阙门掌门是个很秀气的青年，他笑吟吟说道，“这事传遍了，眼下他们都在说，周流宗疯了呢！”
　　知昙子失笑：“敢这么编排一位无衰，他们够胆。”
　　“可不是，除了广灵尊上，又有谁能下这样的命令。”
　　笑完了，这位掌门露出几分探询：“尊上，那我们呢？”
　　知昙子一甩拂尘：“他们说的这个小辈，贫道见过，我们一切照旧，不要因此自乱阵脚。”
　　说着，她招了招手：“喻琴。”
　　“弟子在。”一个英姿勃勃的劲装女子上前。
　　知昙子交给她一本金册：“去吧。”
　　“是。”女子恭敬地接过金册，退了下去。很快有两名洞虚护着她，去了战场。
　　金阙门这位掌门，看知昙子只交出了金册，并没有交出地图，松了口气。尊上还是打算自己指挥，没有因此而让门下弟子与周流宗那位一较高下。
　　可他松了口气之余，心里又有疑虑。
　　尊上并没有因此而放松，难道这位真的很厉害？
　　……
　　金阙门如此，其他人就没有这么放松了。
　　“什么？广灵那老家伙，让一个化物境代他指挥？”这是一名身穿王袍的威严老者。
　　这位是太平宫此番的领队。
　　太平宫出自青霄州，严格来说，它并不是一个门派，而是一个王朝。
　　如同曾经的夏国，青霄州以国立足九州，太平宫是他们权力所在，因此世人称为太平宫。
　　“是，王爷，那位不但是化物境，还并非周流宗弟子。”
　　听得下属回报，这位王爷不可思议：“广灵是不是脑门被夹了？难道那是他的私生女？”
　　下属陪笑，却不敢回答。这话王爷说得，他说不得，乱说一位无衰高人的私事，传出去他就得罪周流宗了。
　　王爷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再去探一探，这位到底是个什么路数。”
　　话是那么说，他并不是真的认为，广灵居士脑壳坏了。
　　如此这般的对话，发生了无数次。不止这几个和周流宗并驾齐驱的超级大宗，那些二线、三线的门派，谁不是盯着这几个顶尖门派？发生这样的事，哪能安心得了？
　　玄阳派那边，一听弟子的描述，吉长老脸色就变了。
　　“你说她叫什么？”
　　“陆明舒。”这位弟子赶紧答道，“是周流宗那边泄露出来的，说是古夏来的，不知道哪里入了广灵尊上的眼，在他身边留了近十年了。”
　　首位上的中年女子睁开眼，盯着吉长老：“怎么，你识得？”
　　吉长老心念电转，恭声禀道：“戴师祖，如果打探的消息没错，这位便是当年阻挡我们进古夏的小辈……”
　　戴师祖眉头一皱：“不是说她已经死了吗？”
　　“是失踪。”吉长老纠正，“在阴界失踪，照理说必死无疑，没想到……”
　　戴师祖点点头：“原来是这样，看来此人气运极盛。观她当初行事，非一般人能比，又能得到广灵的信任，切不可掉以轻心。”
　　“是……”
　　戴师祖思索了一阵，又道：“你想办法擒下她。”
　　吉长老一愣：“师祖，这位如今是广灵尊上的客人，又代他指挥，这样会不会得罪周流宗？”玄阳派称得上大派，但只有两位无衰的他们，跟周流宗这样的超级宗门完全没有比。
　　戴师祖淡淡道：“她并非周流宗弟子，擒了又如何？广灵来向我讨人再说吧。”
　　“是。”吉长老干脆应下。
　　这消息隔了一段时间，才传到外围。
　　魔皇听了，不可思议：“他们说的，是姓陆的那个丫头？”
　　没得到回答。
　　扭头一看，谢星沉摸着那块七星坠，不知道在想什么。
　　“怎么，吓傻了？”魔皇嘲笑，“瞧你这点出息，还敢不敢说她是你媳妇？”
　　谢星沉瞥了他一眼：“谁说我吓傻了？”
　　“那你发什么呆？”
　　“我在想周流宗的老匹夫想干嘛！”
　　“哦，他想干嘛？”魔皇不耻下问。
　　谢星沉扳了扳手指：“我们可能有麻烦了。”
　　魔皇神色凝重起来：“怎么讲？”
　　“捧得高摔得狠。”谢星沉说，“那位广灵居士，这是在存心试探她。把她捧上高位，让这么多眼睛盯着，看她怎么在众目睽睽之下做手脚。如果她做不成，此番心思白费，还得回去乖乖当个工具。如果她做成了，说不定就会网开一面。”
　　魔皇摇头：“这谈何容易？”
　　“是啊！谈何容易。”谢星沉长叹一声，“可要在他眼皮子底下算计周流宗的掌门，不披荆斩棘怎么行……”
　　

第647章
　　不管别人怎么炸锅，广灵居士已经拿定主意，此次天源海之争，就这么在争议中开始了。
　　地面震动，战场范围内的岛礁，发出低低的嗡鸣，显露出防御之阵。
　　想要占据岛礁，必须打破防御之阵，进入其中，夺得旗子。
　　陆明舒站在半空，广灵居士交给她的地图悬在面前，上面光点闪动不止。
　　这地图施了术法，可以清楚地看出战局的动向。
　　“走吧！”高台上，耶欢率先站起。
　　此番下场的洞虚长老，很快在陆明舒面前会合。
　　十人，总共十人。
　　仅周流宗一派，就有这么多洞虚下场，可见九州实力之强大。
　　“陆姑娘，”姚掌门拱了拱手，“已经开始了，还请下令。”
　　不管这些人心里到底有多少不满，表面上，他们都得听命行事。毕竟，有广灵尊上在她身后站着呢！
　　陆明舒取出第一张牌符：“姚掌门，且去清波岛坐镇。”
　　姚掌门点点头，接了牌符：“是。”
　　二话不说，身影一闪，去了清波岛。
　　听了她第一个命令，其他洞虚长老松了口气。清波岛代表的是他们周流宗的驻地所在，丢了哪里都不能丢了清波岛，不管陆明舒指挥得如何，至少她没有乱来。
　　“耶长老。”陆明舒取出第二张牌符。
　　耶欢站出来：“在。”
　　“以此为线，周围游走，不可放一人入线。”她的手在地图一划。
　　耶欢点头：“是。”
　　“鲍长老。”她取出第三张牌符。
　　“在。”
　　“劳烦您坐镇南线。”
　　“是。”
　　“马长老。”第四张牌符。
　　“坐镇北线，监视灵知岛，如今有异，及时支援。”
　　“是。”
　　“柯长老。”第五张牌符。
　　陆明舒的手指一点：“去双石岛，找机会夺旗！”
　　这位柯长老一愣，说道：“双石岛与金阙门的素玉岛极近，一直是金阙门的地盘，我若是去夺旗，会引来金阙门的围攻。”
　　陆明舒仍然稳稳地递过牌符：“长老只管去就是。”
　　“你——”柯长老有点恼，但陆明舒态度坚决，又有牌符在手，他气呼呼地一挥袖，接了牌符，“好，我照做就是，出了事你负责！”
　　陆明舒不管他，抽出下一张牌符，继续下令。
　　很快，十张牌符一空，十位长老尽数下场。
　　“陆姑娘，这不大好吧？”被派来保护她的洞虚罗长老说，“十个人全都派出去了，若是出了什么意外，你手头可就没有兵马可调了。”
　　而且，她的风格十分冒进。
　　前面四张牌符，姚掌门坐镇清波岛，两人分别坐镇南北线，耶欢游走。除此之外，另外六张牌符的命令，居然全是夺岛！
　　一般来说，几个顶级大派的风格都是稳健为上。慢慢占好自己的地盘，再去抢夺争议之地。就算要抢，也会选定一个突破口。
　　她倒好，直接全面开花，这要是让人各个击破，岂不是麻烦大了？
　　这指挥手法，除了坐镇的四道命令像回事，剩下的根本就是乱来！
　　罗长老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她。
　　谁知道，陆明舒摇了摇头：“留着浪费，出了事再说。”
　　罗长老想说什么，被另一位长老以眼神制止了。
　　这是广灵尊上的命令，他们除了听命行事，又能怎么办？反正出了事，也不是他们的责任。
　　魔皇那边，却是另一番情形。
　　“这么急，你小子打什么主意？”阴气裹着谢星沉，魔皇往一座小岛疾奔。
　　不知道是不是心灵感应，谢星沉给他的建议，和陆明舒大致相仿。
　　战局刚刚开始，大多数人还在观望，他却让魔皇火速抢下一座小岛。
　　这座小岛位置不错，中等门派看不上，在小门派之间还是很有市场的。魔皇有点牙疼，觉得自己动了这座岛，八成会成为众矢之的。
　　“当然是抢下一块肉再说了。”谢星沉道，“站在那瞎等，看着时间过去吗？”
　　“动了这座岛很麻烦，孤不相信你这小混蛋看不出来！”
　　“呵呵，”谢星沉皮笑肉不笑，“怕麻烦你来什么天源海？继续在你的乌龟壳里装死，不是挺好的？”
　　“够了啊！别以为孤纵容你，就什么话都能说！”
　　“那你把我扔下去啊！”谢星沉有恃无恐。
　　“小混蛋！真以为孤不敢？”
　　“扔扔扔，不扔是小狗！”
　　“滚！”
　　魔皇不扔，当然不是因为什么父子之情，他们俩就没有这玩意儿。一是，谢星沉确实有用，扔了他就等于砍了自己一只手。二是，这些年来，谢星沉多番奔走，他到底做了什么手脚，魔皇也说不上来，就算要弄死这小子，也得等自己吃到肉再说。
　　“老混蛋，看你这么苦恼，我就大发慈悲，告诉你原因。”
　　“哼！”
　　“第一，时间有限，我们没有任何优势，就不能浪费一丁点时间，只有这样才能积累出优势。”
　　魔皇点点头：“算你说的有道理。还有呢？”
　　“我们实力弱，水越浑越好。只有水浑了，才能摸鱼啊！”
　　听着也有道理。
　　“所以你的意思是，孤抢了旗就跑？”
　　“不然站那当挡箭牌？”谢星沉嘲笑，“那座岛，看中的人不少，你动了，肯定会引动更多的人。抢到手就跑，引人来追你，等人聚得差不多了，你就把旗子扔给他们，让他们扔去。再去下一个……”
　　“……你小子好毒！”
　　这哪是搅浑水，这么搞，外围这些小势力，还不乱成一锅粥？
　　“我还不是为了你！”谢星沉语重心长，“不这样，你顶多抢块礁石，有用？”
　　“得了吧！”魔皇半点不信，“周流宗那边呢？你确定那丫头会顺着你的路数走？”
　　“我们心有灵犀！”谢星沉大言不惭，“你等着看好了。她肯定会选择跟我一样的手法，只有这样，才有可能逼得姚掌门应对失策，不然到哪里做手脚去？”
　　“你们想得也太美了吧？姚掌门肯定会坐镇本岛，能逼到他应对失策，她自己也要担一个指挥失策！”
　　“说你脑子钝一点也没错。”谢星沉嘲笑，“只要她抢得回来，指挥就不算失策！世人啊，只看结果，不看过程！”
　　

第648章
　　一路披荆斩棘，破开岛上防御，看到林间闪烁的旗子，魔皇松了口气。
　　找到了！
　　他刚把旗子拿到手，诸派手中的地图光芒闪动，这座小岛染上颜色。
　　中等以上门派，只看了一眼就移开了。
　　这座岛，他们看不上眼。
　　几个临近的小门派，却吃了一惊。
　　“平一岛，是哪派夺的？探子呢？为何刚才没有报上来？”
　　一阵手忙脚乱，小门派人手不足，消息不够灵通的缺点暴露无疑。
　　过了会儿，有弟子来报：“不是那几派夺的，是个不知名的阴修。”
　　“来历呢？”
　　“不知，没有人见过。”
　　也就是个没有势力的洞虚。
　　“去夺回来！平一岛不能落在外人手里！”
　　魔皇刚刚走出平一岛，迎面就是一名洞虚。
　　对方一句废话也没，振臂一挥，无数金光打来。
　　魔皇抬手，阴风顿起，一掌打出，金光一道道破碎。
　　对方“咦”了一声，颇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魔皇半句废话没有，再次飞出一掌。
　　三掌过后，金光尽碎，对方警惕起来。
　　这时，一道气息飞快地靠近：“杨兄，我且来助你！”说完，直接切入战局，滚滚烟尘，袭向魔皇。
　　先前那位洞虚破口大骂：“滚！你这是来抢肉！”
　　此人哈哈一笑：“杨兄这话说的，此人实力甚强，你单人独斗，未必及得上啊！”
　　这话说的还真没错！先前那位洞虚闭嘴，算是默认了。
　　可是，他们才各自出了一招，那头又传来一个女声：“两位在此，怎么不告知小妹？”
　　“哟，苗夫人，稀客啊！”
　　“哪用得着夫人动手？我们就够了。”
　　这阴修实力颇高，一个人吃力，两个人差不多，三个人？不够分！
　　这位苗夫人二话不说，加入战局：“两位太客气了，这是应该的。”
　　“老混蛋！”谢星沉低唤一声。
　　魔皇心领神会，手中光芒一闪，抛出旗子：“既然三位喜欢，这座岛就送给你们了，再会！”
　　旗子高高飞上半空，三人眼睛发亮，几乎同时向旗子出手。
　　趁着这个机会，魔皇毫不犹豫，瞬间远遁。
　　等这三人再想抓他，人已经远去了。
　　而旗子的归属，又将他们牵制在了原地。
　　原本晚一点才会展开的夺旗之战，不得不现在就展开。而且，还不断有人看到地图变动而赶过来……
　　魔皇这时已经去了下一座小岛。
　　还是老样子，找出旗子，等到来的人够多，他便随手一抛，一走了之。
　　如此半天下来，外围乱成了一锅粥。
　　有人发现了他的举动，想要制止，魔皇实力甚强，等闲洞虚拦不住他。
　　不想中他的计，可旗子已经易手，不抢的话，等会儿到哪里找人去？再说，自己不抢，别人也不抢吗？
　　“呸！”一位洞虚破口大骂，“这人哪来的？简直就是搅屎棍！”
　　他骂人时，魔皇已经飘然远去。
　　“去平三岛。”谢星沉说。
　　那种实时反馈的地图，他们手中没有。魔皇便问：“现在去平三岛，迟了吧？”
　　“如果已经有人抢了，你就在外面骚扰，搞出动静来，让人以为这里抢得很激烈，总有几个上当的。”
　　平三岛处于外围的交界，小门派很中意，又靠近中等门派。
　　他这里打算一步步往里推进了。
　　魔皇很谨慎：“小子，要是风险太大，孤可能会把你抛下不管哦！”
　　“放心。”谢星沉很自信，“有问题来得及。”
　　……
　　陆明舒目光一扫，看到外围一圈，时不时光芒闪烁，这是旗子易主的标志。
　　闪动的光芒，就像瘟疫似的，在外围飞快地传染开来，持续往里漫延。
　　她嘴角轻轻一勾。这定是谢星沉的手笔，魔皇还真听他的话啊……
　　很好，在他们在外面骚扰，对她来说更方便了。
　　地图上，一座岛换成了红色。
　　“双石岛已夺回！”柯长老的声音传来，“金阙门有两人来袭，请求支援。”
　　陆明舒毫不犹豫：“请柯长老在周围游走，不必正面交锋。”
　　这是不给他援兵的意思？柯长老怒道：“金阙门这两位实力不凡，若是前后围堵，丢了旗子，又当如何？”
　　陆明舒淡淡道：“仅仅以二敌一，柯长老打不过，难道还跑不了？”
　　“你——”柯长老恼了，“好！我暂且躲着，此事已经上禀，若是失了手，不是我的责任！”
　　陆明舒没再回复，因为另一位长老的消息也到了：“大元岛已夺回！目前太平宫没动静。”
　　陆明舒立刻回道：“请长老继续去二元岛夺旗。”
　　对方一愣：“再去二元岛，更靠近太平宫……”
　　“请长老去二元岛。”陆明舒重复。
　　这位长老脾气没那么暴，沉默了一会儿，回复了一句：“好，遵命便是。”
　　其他几派都没料到，周流宗这次的风格会这么奔放，陆明舒派出去夺旗的六位长老，尽数得手。而她的下一波命令却是继续夺旗，根本没有巩固战果的意思……
　　观战的高台上，有人向广灵居士告状。
　　“尊上，这也太胡来了！除了四位坐镇，其他六人全部分散。就算夺了旗又怎样？只要一个落败，之前夺下的旗全部易手，我们连反扑的能力都没有。尊上，三思啊！”
　　“是啊！柯师兄被两人围攻，完全腾不出手。那双石岛是金阙门要地，怎么肯丢？若是再派人来……”
　　广灵居士摆摆手，制止这些人。
　　“吾心中有数。”
　　满腹的牢骚，只能到这里中断。广灵居士的强压下，周流宗这些人，对陆明舒的不满逐渐累积。
　　他们哪知道，如果不是为了安他们的心，陆明舒连那几个坐镇北线南线的，也会全部派出去。
　　不过，她这个指挥毕竟名不正言不顺，不好做得这么出格。
　　“正源派来袭！”仍是那位柯长老，“以一敌四，我可做不到！”
　　陆明舒微微一笑：“请柯长老与他们缠斗一番，然后将双石岛的旗子，给正源派夺去。”
　　柯长老马上道：“你想引金阙门的人攻击正源派？不可能的！正源派深知双石岛对金阙门的意义，肯定不会接手。”
　　“请长老试过再说。”
　　“你……”柯长老满肚子怨言，“好好好，听你的！”
　　等他将旗子抛出，却见正源派将之收入手中，并没有交出来的意思。
　　他目瞪口呆：“为什么？”
　　

第649章
　　为什么？这是因为，另一条线上，正源派的地盘被夺，金阙门也被搅了进去，他们要以旗换旗。
　　“柯长老，请去双松岛夺旗。”
　　“喂……”柯长老再次被她无厘头的命令搞得满腹牢骚。
　　双松岛，那里离金阙门的素玉岛更近了！
　　但陆明舒根本不听他的，最后只能听命行事。
　　金阙门那边，看到地图的变化，没有下场掌门惊讶极了：“周流宗这是做什么？到处乱抢？这样搞，最后只会被一只只夺走，没有半点用啊！”
　　知昙子也看糊涂了。
　　以她的大局观，竟然完全看不出陆明舒的意图。
　　说她想搅乱局势吧，这点程度的搅乱，根本没什么作用。正源派这边是和他们交上了手，但大家都很收敛，还恪守着那条线。
　　“先看看。”稳健的风格，让知昙子做出了这个决定。
　　随着时间过去，他们看到地图上光芒不停地变动。然而属于周流宗的旗子，始终只有那么些，还被分散开了。夺得多，被夺的也多。这个局面，到后面只会被一点点蚕食，周流宗只能保住四位洞虚镇守的基本盘。
　　“尊上，”金阙门掌门忍不住出声，“广灵尊上看走眼了吧？”
　　知昙子眉头微蹙：“那位小辈，可不像是胡来的性子……”
　　她突然眉头一跳：“等等！”
　　“怎么，哪里出问题了？”
　　知昙子指着花花绿绿的地图：“看这颜色……”
　　掌门定睛看去，便是一怔。
　　中心地带，各种颜色掺杂，实力最强的五派，所夺得的地盘犬牙交错，纠缠在一起。
　　不止如此，连二线门派也被搅了进来。比如玄阳派，一脉突进，几乎插入腹地。
　　知昙子细细一想，心中一惊。
　　周流宗选的那些岛，无一不是位置微妙，最起码能引动两个门派的动向。
　　她失笑：“看走眼了啊！居然还真被她搅乱了局势。”
　　不过，之所以会这样，外围也有关系。
　　今次外围抢夺得分外激烈，一路漫延进来，里应外合，导致了这番局面。
　　“尊上，我们怎么办？”
　　知昙子很淡定：“以不变应万变。”说着，捏了个诀，“喻琴，收缩阵线，让他们该扔的扔掉，回来夺旗。”
　　那小辈算得再精，他们金阙门只要把握住自己的地盘，她便动摇不了。
　　事情一开始，确实顺着知昙子的意图发展，但很快，金阙门受阻了。
　　与正源派交汇的那一边，对方并不愿意放弃到手的地盘。
　　局面陷入胶着。
　　看到金阙门率先稳住，陆明舒扬了扬眉，又一次发出指令：“去素玉岛！”
　　负责保护她的罗长老大吃一惊：“陆姑娘，素玉岛可是金阙门的驻地所在，绝对防卫森严。”
　　“我知道。”陆明舒答得淡定，“所以去两个人。”
　　“两个人也不行！知昙尊上极为谨慎，素玉岛一动，他们所有的人马都能很快调回！”
　　“这样才好。”
　　“你……”劝不动她，罗长老气极，“好好好，出了事，你自己向尊上请罪去。”
　　陆明舒才不管他，她的计划刚刚见到成效，怎么能让金阙门安安生生地和正源派交割清楚？必须让他们动，只有动起来，才会出差错！
　　她目光一扫，看到颜色纷杂的地图，有一块已经离清波岛很近了，嘴角勾了勾。
　　姚掌门坐镇清波岛，按理说，是最稳妥的。只要他不动，保住清波岛，就不会出错。
　　但是，如果他面临另一个抉择呢？
　　“呼，累死孤了！”魔皇找了个隐蔽处停下来休息。
　　忙了大半天，他手里一面旗子也没有。
　　“小混蛋，你不会让我做白工吧？”
　　“怎么会？”谢星沉拿着一张地图，聚精会神地看。
　　这面地图，是刚才混战时从一位洞虚身上抢来的，能够看出各派的动向。
　　外围果然乱成一锅粥了。
　　他之前联系到的那些洞虚，看到有机可趁，纷纷加入了战局。
　　谁说一定要他们答应才能行事？这些人，见了利益，自然会见缝插针。
　　再看到中心地带杂乱的颜色，谢星沉笑得很开心：“果然如此。”
　　魔皇瞄了一眼：“哟，那丫头挺能的嘛！局势还真被她搅乱了。”
　　“那是当然。”谢星沉一副骄傲的口吻。
　　魔皇撇撇嘴：“下面呢？孤要怎么办？”
　　“进腹地。”
　　“什么？”魔皇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谢星沉笑眯眯：“如果卖周流宗一个人情，应该能得到不少好处。”
　　“喂，你真的不是假公济私吗？”
　　谢星沉理直气壮：“你没得到好处，再来说我假公济私也不迟！”
　　魔皇总觉得自己被坑了，但一时之间，也想不到哪里出了问题。罢了罢了，先听这小混蛋的，真有问题再弄死他！
　　广灵居士闭目静坐，连地图都没看。
　　倒是一群洞虚，围着地图窃窃私语。
　　“她这是要搅乱局势？可这对我们有什么好处？要收回也不容易啊！”
　　“是啊，我们除了基本盘，外面全都乱了。”
　　“这次夺岛也怪，外围都乱成这样了。”
　　“是啊，估计他们会要得很不舒服……”
　　他们说的一点没错。太平宫的那位王爷，就特别不爽。
　　这都什么什么！乱成这样，夺了这里的旗，那里又丢，收缩阵线，又被干扰。
　　烦都烦死了！
　　金阙门那边，知昙子也皱起了眉头。
　　那位掌门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他们居然来攻素玉岛？是不是失心疯了？”
　　知昙子目光一扫，沉声道：“这小辈，果然不是胡来！素玉岛当然不会落入他们手中，但我们回防，另一边正源派就会突进。罢了，先稳住再说，这个时候，万万不能乱了阵脚。”
　　不得不说，知昙子看得非常清楚。但和她一样的明智的，却没有几个。
　　另一边的太平宫，被惹得火冒三丈，已经往里突进，直逼清波岛了。
　　属于周流宗的红色，一个个失去，不停地龟缩。
　　这时，陆明舒下令，让他们全部回防。
　　罗长老腹诽。现在回防，不觉得太迟了吗？虽然局面乱了，可周流宗想抢回来，已经不容易了。
　　

第650章
　　姚掌门一直坐镇清波岛，但不代表他对局面一无所知。
　　他手中亦有地图，身为掌门，不得已的时候，就要担起指挥之责。
　　毕竟下面的局势瞬息万变，战局之外的人，收到消息不一定是全面的。
　　只是，什么是“不得已的时候”，就要依赖他的判断了。
　　这时的地图，颜色纷杂，各方突进。属于周流宗的红色，一块块失去，被压缩到清波岛周围，也就是一开始划定南北钱的位置。
　　换句话说，他们只剩下基本盘了。
　　从来没有哪次天源海之争，周流宗落魄到这个程度。如果只剩这么点地盘，周流宗就称不上顶级大派，甚至连玄阳派这样的二线门派都比不上。
　　这是关系到周流宗未来三十年发展的大事。
　　夺得的地盘少，资源就少。在他们失去三阳石雷晶的情况下，简直就是雪上加霜。
　　这么耽搁三十年，周流宗的实力只会一弱再弱，下一次天源海更加强抢。
　　恶性循环，一个不好，周流宗将会掉出顶级大派的行列。
　　姚掌门紧紧拧着眉。
　　那个小辈在搞什么？看她方才的动向，不是在胡来，而是有意识地引起金阙门与正源派的纷争。
　　可眼下，周流宗全面收缩防御，原先全面开花抢下的地盘一个个丢掉，只能龟缩了。这看起来像是她指挥失当，想坐收渔利，结果能力不够，导致了目前的局面。
　　姚掌门目光闪动。这时候，他该怎么做呢？
　　是相信她，继续等待命令，还是主动出击，联合其他长老出手，尽可能多抢回地盘？
　　关键是，这小辈到底是真的能力不足，还是在搞鬼？
　　他不是很确定。
　　还有广灵尊上的态度，无疑很看重她，却又把她架上高位，在火上烤……
　　不行！就算她在搞鬼，他也必须趁机拿下！只有这样，才有可能把她弄过来。广灵尊上现在还在审视她，真让她谋算成功，才会护她到底？那样的话，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在广灵尊上身边，继续逍遥。
　　尊上离寿尽之日还早，万一叫她突破了洞虚，自己岂不是一番谋算成空？
　　想到她和出身极不匹配的实力，姚掌门内心火热。
　　他时日无多了，如果不抓紧时间，想办法进入无衰，只能黯然退位，等待寿尽的一日。
　　他甘心这样的结果吗？
　　私心一起，就如同一只贪婪的巨兽，再也遏制不住了。
　　这时，在外线游走的耶欢，收到了一道飞来讯息：“速速回清波岛集合！”
　　姚掌门的声音。
　　耶欢心念一动，抬头看了看上方。
　　陆明舒还在那里，并没有发出任何指令。
　　她到底该听姚掌门的，还是留下来待命？
　　耶欢等了一刻钟，没有等到下一步命令，便纵起遁光，往清波岛而去。
　　陆明舒第一时间注意到了。
　　不止耶欢，其他几位长老，包括坐镇南北线的，全部往清波岛飞遁。
　　她吃了一惊，问罗长老：“我未曾发出命令，他们这是做什么？”
　　罗长老袖着手，淡漠地说：“陆姑娘你迟迟未能发出命令，掌门认为你已经指挥失当，所以接替你成为临战指挥。”
　　陆明舒大怒：“这是什么意思？尊上将指挥权交到我手，掌门怎么能……”
　　“掌门有临事决断权。”另一位黎长老眼神嘲弄地看着她，“谁叫你把外围全都丢了呢？而且迟迟没有应对措施，掌门有资格认定，你没有足够与权力匹配的才能！”
　　“岂有此理！未到最后一刻，怎能如此？！”她连连发出数道命令。
　　但这么做，只是让那几位长老稍一停顿，仍然继续往清波岛集合。
　　洞虚长老不听命令，她虽有牌符在手，却已经没有任何权力了。
　　“我要让尊上评评理！”她怒而转身。
　　“不必白费力气了！”罗长老说，“陆姑娘可曾听过一句话？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姚掌门身为掌门，又身处战局，哪怕广灵尊上，也不能强行命令他。”
　　陆明舒气得直抖：“岂有此理！所以，不管我后续做得怎样，就认定我指挥失当了是吧？”
　　黎长老瞟了她一眼：“陆姑娘，你已经没有后续的机会了。不如在这好好看着，如果掌门夺回了那些地盘，你罪责不大，广灵尊上可能不会追究。要不然，哼！”
　　最后一个“哼”字，轻飘飘的，含义丰富。
　　陆明舒盛怒而不敢言。
　　两位派来保护她的长老，这会儿终于畅快了。憋了这么久的气，看着她胡作非为，现在看她还怎么翻身！
　　“陆姑娘，你就别去打扰尊上了，难道尊上还会为了你斥责掌门不成？”
　　“就是，掌门这是在给你收拾烂摊子。”
　　“你们……”陆明舒被半胁迫留在原地，愤怒却无所作为。
　　……
　　魔皇已经深入中心地带。
　　“咦？”谢星沉突然发出一声。
　　魔皇停下脚步：“怎么？”
　　谢星沉指着地图：“周流宗的指挥权已经易主了。”
　　魔皇盯着地图看了半天：“我怎么没看出来？”
　　地图上，属于周流宗的红色缩在一起，看起来跟之前没什么分别啊！
　　谢星沉指了指：“你看这里，周流宗应该是全员集合，打算往一个方向突破了。”
　　他点的是被玄阳派突进的那一块，有几个占地较小的岛礁已经易主，染上了红色。
　　但这变化也太微小了，魔皇压根没留意到。
　　“你怎么知道不是那丫头的命令？周流宗的地盘丢得差不多了，这时候集合去抢，不奇怪吧？”
　　“当然奇怪！”谢星沉斩钉截铁，“这时候不但不会集合去抢，还会直接让坐镇的长老全部分开，四下游走，把局面搞得更乱。等周围的邻居消耗得差不多了，再一举突破。现在时机不到，这么做反而会提前挑起团战。想想看，洞虚宗师的团战，是想停止就能停止的吗？这么一来，局面就会失控，不到决胜，没法结束了。”
　　魔皇回过味来：“如果那丫头还保有指挥权，不会这么冒险，对吗？”
　　“还有可以操作的空间，为什么要冒险？她既不是周流宗弟子，自身修为还有化物境，根本冒不起险。只有那位周流宗的掌门，才有底气做这样的决定。”
　　谢星沉轻轻说：“行了。她已经把大局搅乱，剩下的，该看我们的了。”
　　

第651章
　　接下来，该看你们的了。
　　陆明舒在心中同样默念着这句话。
　　不枉她把局面搅和成这样，姚掌门已经上钩。
　　但是这么一来，她也失去了做手脚的空间，只能寄希望于谢星沉那边。
　　广灵居士把指挥权交给她的决定太突然，她在众目睽睽之下，无法与荀子宁沟通，当然也就没办法跟谢星沉商议。
　　现在只能寄希望于他们的默契，希望他能明白她的意图，向前推进一步！
　　如果局势如她所想，后面她还能夺回指挥权，将姚掌门送进绝路。
　　不然的话，就是一败涂地！
　　陆明舒抿紧嘴唇，注视着下面的战局。
　　罗长老和黎长老两人，还以为她忧心自己的下场，心中都是暗自一笑，根本没留意。
　　这时的荀子宁，怒气冲冲。
　　他这样的化物境，只能在外围打探消息、跑腿，干些脏活累活，掺和不进洞虚的争斗。
　　但正因为他在外围打探，所以清楚地知道目前的形势。
　　陆明舒在搞什么鬼？指挥得一团糟，让姚掌门夺了权，要是真让他顺利夺回地盘，她还有活路？
　　不行！荀子宁在心里对自己说。
　　这么好的机会，他可不想白白放弃。陆明舒失去指挥权，还有其他路子，就算被姚掌门发现，他也要继续！
　　这么一想，他掏出一物，抛上半空。
　　过不多时，一道消息飞快送到他的手中。
　　荀子宁展开一看，一溜烟顺着消息所指方向飞遁。
　　不多时，他在一座偏僻的岛礁上，看到了谢星沉与魔皇。
　　顾不得对他们相似的容貌表示惊讶，荀子宁飞快地道：“陆明舒已经被夺权了，姚掌门全面接管，她没用了。”
　　“你才没用了！”谢星沉扫了他一眼。
　　“什么时候了，你还跟我争这个？”荀子宁心急如焚，“她被架空，发不出指令，已经什么也做不了了！”
　　“做不了才好。”
　　“你什么意思？”荀子宁怒道，“想坑我？！”
　　谢星沉叹气：“你能动动脑子吗？局面现在乱成什么样子了？这已经是她做到的极限！接下来，指挥权在她手上才不好办。你说她是清理还是不清理？不清理，意图昭然若揭，广灵居士会放过她吗？清理，岂不是要助姚掌门？这时候被夺权，对她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因为她不必再面临选择，就算广灵居士，也不能指责她半个字！”
　　“……你说的都是她的好处，那我们呢？知不知道这里有多少个洞虚？一百多号人！以我们的实力……”荀子宁瞟了眼魔皇，“就算再加上这位前辈，也无异于蚍蜉撼树！”
　　“那我们之前的计划呢？”谢星沉笑问，“她拿到指挥权，本来就是出乎意料的事。有，当然好，没有，事情我们也得一样做！”
　　“那是你的计划，不是我的！”荀子宁气恼。到现在为止，谢星沉就没对他说过几句真话，他不知道计划是怎样的，哪来的信心？
　　谢星沉叹了口气：“得了得了，我理解你的心焦。快点，把周流宗目前的具体情况告诉我，时间紧迫。”
　　荀子宁还能说什么？他将自己收集到的情报交给谢星沉，末了道：“要是失败，别以为你们能走脱。我把你们供出来，广灵尊上不会放过你们。”
　　“知道了！”谢星沉心不在焉地打发他，专注地看起了情报。
　　密密麻麻的情报，一目十行地扫过。
　　他了然于心，抬头看着半空。
　　“怎么样，有主意了吗？”
　　谢星沉拨弄着那块七星坠，过了一会儿，说道：“你确定那几个人，会对姚掌门出手？”
　　“如果有机会的话。”荀子宁说。
　　谢星沉点点头：“好。接下来你什么也别干，只要传递以下几个消息……”
　　跟荀子宁说完，他回头对魔皇道：“你也别闲着，我们得再加一把火。”
　　魔皇撇撇嘴，他什么时候闲着了？
　　“说吧，你小子想干什么？”
　　“现在局面还不够乱。”谢星沉道，“既然她失了指挥权，那别人也休想有！”
　　“什么意思？”荀子宁听愣了。
　　“让战局之外的人无法加入。”谢星沉说，“有那些无衰高人坐镇，再乱也乱不到哪里去。只有把战局完全隔绝，身处其中的人看不到大局，才能真正地乱成一锅粥。这才是暗杀的机会！”
　　在无衰高人的眼皮子底下，暗杀一位洞虚掌门，简直太特么刺激了！
　　这么刺激的事，哪能那么容易找到机会？
　　荀子宁听了他的计划，默了默，扭头说：“我去传消息。”
　　突然好想哭怎么回事？跟谢星沉的计划一比，他原来的计划太牵强了。门派内斗，在天源海之争中杀掉姚掌门？如果有机会，他联系上的那些人会这么做。但如果找不到机会，他们怎么会冒这个险？
　　多半等着等着，没等到机会，就此作罢。
　　荀子宁很受伤。不如陆明舒就算了，她也是天轮拥有者，不如这个阴险的小白脸算怎么回事？说好的天运骄子呢？
　　“老混蛋，去吧！”谢星沉抬头看着上方，“洞虚的战局我插不上手，在这里等你。”
　　魔皇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这么危险的事，你不怕孤拒绝？”
　　谢星沉嗤笑一声：“都已经做到这个份上了，你拒绝有什么好处？你在九州一点根基也没有，赌输了，无非浪迹天涯，跟现在有什么区别？赌赢了，那好处可就太大了。反正赌不赌，随你便！”
　　“……”魔皇叹了口气，“你这小混蛋，真不知道像的谁。跟你一比，孤简直就是正直纯良的好人！”
　　“得了，我这一肚子坏水，还不是你遗传来的？难道你还想把责任推到母亲身上不成？”
　　当然不会……不管是以前的段青娥，后来的中州王妃，还是现在的太后，心计是有，坏水……那真谈不上。
　　“等着！”于是，魔皇什么也没说，化光而去。
　　不多时，金阙门那边骚乱起来。
　　这次受到攻击的，不是岛礁，也不是那些洞虚，而是手执金册、代知昙子传命的弟子喻琴！
　　

第652章
　　事情快得根本来不及反应。
　　金阙门代知昙子传命的弟子喻琴，在两位洞虚的保护下，身处高空，监视战局。
　　谁知道，突然出现一名阴修，以雷霆之势偷袭两位洞虚，强夺喻琴手中金册，扬长而去。
　　“什么？！”知昙子震怒。
　　金册一失，她就没办法和战局中的洞虚长老沟通了。
　　而战局一开始，就不允许进出，她不能坏了规矩！
　　来传讯的弟子伏跪在她面前：“喻师姐只是受了轻伤，目前在两位长老的护持下，在安全的地方疗伤。”
　　喻琴这样代为传命的，也算是入局了。
　　可知昙子哪里是担心是喻琴的性命？就冲她知昙子的名号，就没人敢真的对喻琴下手！
　　知昙子猛地站起来，走了个来回。
　　眼下想与战局内通讯，还有一个办法。就是命这些弟子在周围打探，再来报讯。
　　但是，这来来回回，耽搁时间不说，说的也不详尽，这就失去了指挥的意义。
　　“尊上，要不弟子亲自去传讯？”金阙门掌门站起。
　　知昙子站定，看着手中的地图，苦笑一声。
　　“罢了，这样传讯，临战指挥意义何在？就让他们自己玩吧！”知昙子说的，将地图一抛，扔到座位上。
　　“尊上！”掌门一惊。
　　知昙子遥遥看向周流宗的位置。
　　“看样子，这事没这么简单啊！”
　　掌门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她注视的方向，不解道：“尊上是说，这事与周流宗有关？不可能吧？”
　　刚说完，那边就有弟子来报。
　　“尊上，周流宗那边，指挥被夺权了！”
　　掌门一凛，忙问：“怎么回事？速速说来！”
　　有些消息，若是入局之人没能注意到，就需要这些在外围打探的弟子亲自来报。
　　陆明舒被夺权有一段时间了，喻琴没留意，外围打探的弟子看到了事情的经过。
　　听这名弟子如是这般一说，金阙门这位掌门倒抽一口凉气：“这……难道是周流宗？”
　　知昙子缓缓摇头：“不会是周流宗，就算这个人是他们埋伏下来的暗手，这么做，会引起众怒的。”
　　因为夺了自家指挥的权，就命令暗手把别家指挥人为搞掉？这不是姚震的行事风格。他这个人，表面功夫做得很好，但是做得太好了，反而束手束脚。这种会落人话柄的事，他是不会做的。
　　“那怎么会……难道只是意外？”掌门摇了摇头，不相信会有这种事。
　　“当然不是意外。”知昙子深深地看着周流宗的方向，隔得这么远，看不到陆明舒的身影，她却仿佛瞧见了那个小辈的模样。
　　“是我小瞧了她啊！”知昙子轻声说，“居然能调动洞虚？看来她不甘心就这么留在周流宗了……”
　　“尊上？”掌门听得稀里糊涂。
　　知昙子摆摆手，命报讯弟子退下：“也罢，借机考验一下他们吧，看看他们应变手法如何。”
　　尊上这是不打算管了？掌门问：“不传讯了吗？”
　　“不传了！”知昙子重新坐下，嘴边勾起一抹笑，“他们平时不是自信得很？那就让贫道看看，他们有多少本事！我们金阙门，哪里都不比周流宗差，目前同等条件，要是做得比他们差，那也只能怪我们自己。”
　　“可是尊上，还有别的门派……”
　　“放心。”掌门的话没说完，就被知昙子打断了，“他们很快也做不了了。”
　　“嗯？”
　　这么简单的问题，不必知昙子给他解释。
　　而事实，也很快给了他答案。
　　虽然不再传讯了，但消息还是要打探的。
　　报讯的弟子将知昙子的意思传到，便实时注意局中动向，再来回报。
　　“太平宫的传讯之物亦被抢走！”
　　“正源派如是！”
　　“明心宗也被抢了！”
　　“玄阳派……”
　　“碧羽门……”
　　一个个消息报过来，知昙子失笑。
　　她已经做了决定，反而很悠闲了。随手将地图搁置在空中，实时注意动向，自己捧着盏茶，慢慢饮着。
　　“看吧，顶级门派一个也跑不了，现在连二线也在被抢。”
　　先是他们，再是太平宫，然后正源派，接着明心宗，到这里，一线大派全部沦落。接着实力比较强的二线，如玄阳派、碧羽门也一个接一个遭殃。
　　“对了，是何人抢的？”知昙子留意到这个问题，“还是原先那个阴修吗？”
　　报讯弟子却道：“不是，那人……”将抢夺之人的大概形貌说了一遍。
　　知昙子一愣：“居然不是？”
　　发现这个问题，哪还能坐得住？让传讯弟子把消息收集起来，知昙子和掌门都呆住了。
　　“这……动手的最起码有三个人？”
　　知昙子沉重地点点头：“可能还不止。”
　　“怎么会有这么多洞虚，突然冒出来，做同样一件事？”
　　知昙子道：“应当有两个原因。”
　　她茶也喝不下去了，指了指地图。
　　“周流宗和我们失去了指挥的渠道，让某些人意识到，可以用同样的方法对付其他门派，这样就会半途加入。”
　　“哦……”掌门理解了，“我还当突然冒出来这么一股势力，那可真是吓人了。”
　　知昙子的神色没有半点放松，继续道：“你猜的未必是错。”
　　“什么？”
　　“最起码刚开始那个阴修，是受命于人。对其他门派动手的人里，肯定有和他一样来历的人。”
　　换句话说，“突然冒出来一股势力”的理解，最起码有一半是真的。
　　“这……”掌门不知所措，“怎么可能？会是谁干的？”
　　知昙子笑起来：“贫道有个猜测，却不知道是否猜对了。”
　　“尊上的意思是？”
　　“那个小辈，不容易啊！定有人在外面帮她！”
　　掌门好一会儿才领会过来：“您的意思是……周流宗那个？”
　　“除了她还能有谁？”知昙子淡淡道，“也罢，贫道就看看，她有多少本事！若这事真是她做的，贫道就费个人情，帮她一把好了。”
　　“尊上……”金阙门的掌门都被她搞糊涂了。
　　知昙子笑意盎然，看向周流宗的方向：“真想看看广灵那老儿是什么表情。哎呀，贫道还和他打着一个赌呢！”
　　

第653章
　　太平宫的王爷知道这事，就没知昙子这么平静了。
　　可是，他还没想出法子来，别派被切断联系的一个个消息就传过来了。
　　自己被坑很不开心，但别人也被坑，这就很开心了。
　　王爷的情绪被安抚了，仔细一琢磨，乐了。
　　“有意思，谁想的这主意？本王定要请他喝酒！”
　　“王爷，那接下来该怎么办？”
　　王爷摆摆手：“就这么办！知昙子没动，难道本王先动？他金阙门能做到的事，我太平宫不行吗？平时一个个吹上天，现在考验到了，那就让本王看看他们的真本事！”
　　“……是。”
　　而玄阳派那边，消息一传过来，戴师祖就怔了怔。
　　“先动手的不是我们？”这个问题，她问了好几遍。
　　得到传讯弟子确切的回答，戴师祖皱了皱眉头。
　　战局开始前，她向吉长老下过令，想办法把陆明舒擒过来。这事当然不能现在就做，吉长老估计想等结束之前动手，那样的话，就能直接送到她面前，免得提前惊动周流宗。
　　没想到，吉长老还没动手，别人先做了一样的事。
　　她下令擒陆明舒，只是对陆明舒这个人感兴趣。而别人这么做，分明是故意切断战局内外的联系。
　　这让戴师祖既感兴趣，又不高兴。
　　最后，她摆摆手：“那几个大宗都吃了这亏，我们还能怎么办？忍了吧！”
　　战局里的那些人，过了好一会儿，没接收到命令，才发现事情不对了。
　　而等他们发现，别说顶级大派，二线的传讯人也被偷袭得一个不剩。有样学样，自家被偷袭的门派，也去偷袭自己的对手。
　　这就好像一场瘟疫，飞快地传遍整个战局……
　　魔皇回到僻静处，谢星沉正聚精会神地相着地图。
　　“好了。”他说，“你小子算得还真不错，孤只抢了两回，后面就有别人接手了。这里头到底有几个是你安排的人？”
　　谢星沉低笑了一声：“你猜？”
　　魔皇撇嘴：“小气！连都不说。”
　　“你是我什么人？”谢星沉合上地图，从石头上跳下，“把底牌告诉你，要是你阴我怎么办？”
　　“呵，你真够警觉的啊！”
　　“那是！你以为我被你腐蚀几下，就真把你当爹？得了吧！”
　　魔皇懒得跟他斗嘴下去，反正他也斗不赢。
　　“说吧，下面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看戏喽！”谢星沉说，“内外的联系被全部切断，现在战局就是一个养蛊的坛子，看不见外头的光亮，就看谁更凶。我们等着好了，机会一到，弄死就跑！”
　　“那可是周流宗的掌门啊！”魔皇说，“洞虚的命可没那么好拿，往常的中源海，偶有没留神被弄死的，多半是没根底的新晋洞虚。就大派来说，少有这种经历。”
　　“但不是完全没有，对吧？”
　　“话是这么说……”
　　“有就行了。我们走吧，别让人发现我们的行踪！”
　　……
　　身在战局内的陆明舒，很快留意到了。
　　她紧盯地图，问：“金阙门的传令弟子，是不是出了事？”
　　罗长老心说，她都被夺权了，哪来那么多事？刚想说不知道，黎长老突然叫了一声：“你们看！”
　　两人抬眼看去，就见远处发生了一场战斗。偷袭之人动作极快，没一会儿就结束了。
　　那是太平宫的传令弟子，离他们稍微有点近。
　　两位长老面面相觑。
　　太平宫的传令弟子被干掉了，那金阙门的？
　　“我去看看。”黎长老当下说。
　　罗长老心不在焉地点头。他还是不相信，会发生这种事。
　　黎长老回来得很快。
　　“不止金阙门和太平宫，正源派、明心宗那几个也全都出事了。明心宗的情况好一点，他们由一位洞虚长老代指挥，虽然丢了传讯之物，影响没那么大。”这位长老就在局中，顶多传讯麻烦点。
　　罗长老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没等黎长老接话，就听陆明舒悠悠道：“这样不是很好吗？我们只能临战指挥，现在别人也没有优势了。”
　　好，当然好。可就是太好了，才引人怀疑！
　　要不是她一直在他们眼皮子底下，两位长老都要怀疑是她做的手脚了。
　　“我们且先休息一下。”陆明舒微微一笑，“先让姚掌门忙去吧，等会儿忙不过来，我们再接手。”
　　罗长老心说，就算别派发生同样的事，不代表她就能占到好处吧？只要姚掌门指挥不出错，还轮得到她出手？
　　不过，这话罗长老只放在心里想想，没说出来。
　　而不久之后，他很庆幸自己没说出来……
　　陆明舒盯着地图。
　　各家逐渐发现这事，在短暂的混乱后，各自找到了解决方案。
　　最简单的如同周流宗这般，由一位局中洞虚接过指挥权。这么一来，他们还是进退有度，只是大局观稍有不如。
　　另外，大部分门派选择了用弟子人工传讯，多多少少能弥补一些。
　　但是，战局明显更混乱了。地图上颜色变化更快也更杂，之前比较规范的金阙门，也开始做出一些比较冒险的举动。
　　魔皇再一次出现在外围。
　　经过他的搅局，外围一番厮杀，稍微稳定了一些。
　　而他再次杀回来，马上又乱起来了。
　　——魔皇别的事情不干，只干一件事，就是四处引战。
　　中小门派做事容易上火，现下又失去了外围的指挥，一杀起来，谁还记得怎么回事？
　　于是，外围越杀越激烈，这把火慢慢烧到中心去。
　　由小门派带动中等门派，再引到大门派身上。
　　不是没人发现，而是发现了也来不及了。
　　姚掌门就是这样。
　　当他发现，自己已经身陷重围，被太平宫和玄阳派围攻。
　　“不对劲！”他叫道，“别恋战，回头集体！”
　　可是，别派的人又怎么会听他的？巴不得趁着这个机会，把他斩落马下，他身边带着两个心腹，且战且退。
　　这时候，耶欢就在不远处。
　　她拧着眉头，正在思索。
　　她发现，机会马上就要到来了，却拿不准主意，自己到底是动手还是不动手。
　　

第654章
　　姚掌门觉出不对劲了。
　　自从夺了陆明舒的指挥权，他便集合入局的长老，选定一个方向突围。
　　这是目前的情况下，最稳妥的做法。
　　而局面正如他预料的那样，周流宗占领的地盘慢慢增多。要是能稳住，这次中源海之争，也算差强人意。
　　可是，原来已经很乱的战局，突然变得更乱了。
　　那些传令弟子，被尽数夺走传讯之物，战局内外就这么被隔离了。
　　发生了什么？这有点怪啊……
　　就在这时，他看到一个身影闪过。
　　“荀子宁！”
　　荀子宁看到他，活像是见了鬼，一跃而起，转身想跑。
　　“哪里走！”姚掌门低喝一声，玄光化成的大手将他抓了回来。
　　荀子宁扑通跪下，垂着头，脸色苍白：“掌门留情！弟子只是一时失神……”
　　姚掌门冷冷看着他。
　　荀子宁抖得厉害，豆大的汗珠，顺着额头滑下。
　　姚掌门已经很习惯荀子宁这个样子了。
　　虽然他在那些弟子眼中，既有出身又有天资，是高高在上的精英骄子，但在姚掌门眼里，不过是只有点本事的蚂蚁。
　　这些年，荀子宁在他面前还算乖巧，尽管总是不死心，做一些小动作——姚掌门并不在乎，事实上，荀子宁什么也不做，他才会觉得奇怪。正因为他做了，姚掌门才觉得放心。
　　荀子宁的反应是正常人该有的，反正他那些小动作，逃不过他的掌心。
　　内外战局已经隔离，身边只有两个心腹，姚掌门不再遮掩。大袖一甩，一道玄光像鞭子一样，甩在荀子宁的身上，令他痛得缩成一团。
　　他阴恻恻地道：“胆敢在本座面前装腔作势？！说！到底发生了什么？”
　　荀子宁心神不定，咬紧牙关。既惧怕他，又死咬着不肯松口。
　　姚掌门眯起眼：“不说是吗？”
　　又是一道玄光，如鞭子一般甩在他身上。
　　荀子宁痛呼出声，勉强支撑着自己，伏跪在地。
　　“哼！”姚掌门继续挥袖。
　　第三下，第四下……
　　抽到第十下，荀子宁根本站不住了，终于松了口：“掌门饶命！”
　　“说！”姚掌门面沉如水。
　　荀子宁面露犹疑。
　　“还不说？”姚掌门再次聚起玄光。
　　“不！”荀子宁脱口而出，脑袋低垂，几乎埋到地里，“求掌门高抬贵手，弟子知无不言！”
　　姚掌门冷声道：“好，你且说，你来这里想做什么？之前和来历莫名之人会面，有什么企图？”
　　荀子宁脸色惨白。他就知道，在这么近的地方和谢星沉碰面，逃不过姚掌门的耳目。
　　“为什么一见本座就跑？你是不是在帮别人打探消息？！”
　　“掌门饶命！”荀子宁的声音近乎哀求，“弟子、弟子……痴心妄想……”
　　姚掌门只冷冷看着他，一句话不说。
　　荀子宁咬咬牙，继续说下去：“有人请弟子帮忙打探本门动向……”
　　姚掌门淡淡道：“你这叫不叫吃里扒外？”
　　荀子宁满头大汗，脑袋伏得更低：“弟子错了，求掌门看过往日的情面上，饶过弟子这一回。”
　　姚掌门当然不可能现在处置他。
　　看荀子宁磕头磕够了，才道：“你若是说个清楚，本座说不定就饶你了。”
　　“是。”荀子宁抹了把汗，低声道，“请弟子打探的是一位阴修，据说来自古夏。”
　　姚掌门眯起眼：“古夏的阴修？”
　　“正是。就是先前玄阳派意欲入侵时，现身阻拦的那位。据说他原来是夏国的王子，夏国被灭，带着手下通过阴界去了古夏。”
　　“原来是他。”姚掌门轻轻说道。
　　他资格老，灵珂州的事，知道得比这些小辈清楚。
　　“他意欲何为？”
　　荀子宁动了动嘴角，低声道：“他想救陆明舒。”
　　姚掌门笑了：“居然有洞虚想救她，这小姑娘比我以为的厉害啊！”
　　荀子宁垂头不语。
　　“还有呢？”姚掌门冷声问，“此次乱局，是不是和他有关？”
　　荀子宁抬起头，飞快地扫过他一眼，露出些许惊讶。
　　“说！”姚掌门沉声喝道。
　　荀子宁一抖，脱口而出：“是他干的！各派被夺走传令之物，就是他干的！”
　　姚掌门眯起眼，若有所思。
　　“他想干什么？”
　　听了这番对话，一名洞虚长老说道：“掌门师兄，这不可能吧？那人就算是原来夏国的王子，如今就是个无根无底的阴修，怎么敢在中源海动这样的手脚？别说咱们周流宗，就算玄阳派，他也是得罪不起！”
　　“是啊！”另一名心腹说，“这事古怪得很！该不会是这小子胡说吧？”
　　“弟子没有胡说！”荀子宁忙道，“他联合了好几位没有根底的洞虚，打算趁着这次中源海抢夺地盘。还说，只要开个头就好了，自然会有人跟上，就算事后有人追查，问题也不大。”
　　姚掌门沉吟片刻，问：“他为何要下死力救那丫头？”
　　荀子宁迟疑了一下，道：“弟子听到他与门下对话，好像有什么关键的东西在姓陆的手里。此人实力强大，修为深厚，意欲冲击无衰……”
　　说到这里就够了。
　　姚掌门眉头一跳。他知道陆明舒的秘密，马上就想，难道这位原夏国王子，想要的是那个？若是此物，确实值得他下死力。
　　“他让你打探本门动向，还有呢？”
　　荀子宁摇头：“没有了。他对弟子并不信任，只说了这些。”
　　“当真没有？”
　　“当真……”
　　姚掌门手心的玄光再次聚拢。
　　“掌门留情！”荀子宁急得再次汗流浃背，脱口说道，“他要设局伏杀掌门！”
　　掌上玄光散去，姚掌门问：“如何设局？”
　　“这个弟子真的不知道了。”荀子宁面露哀求。
　　姚掌门这次信了。这样的要事，换成他也不会让荀子宁一个外人知道。
　　不过，这不代表他就没办法。
　　“他除了让你打探，还让你干什么？”
　　反正都说了，荀子宁一脸颓丧，索性说个清楚：“他让弟子传几个消息，将您引到那一处……”
　　一边听他说，姚掌门一边露出冷笑。
　　好啊，一个无根无基的阴修，就想来算计他！
　　

第655章
　　思索良久，姚掌门道：“你去回他一个消息……”
　　听完姚掌门的话，荀子宁面露迟疑。
　　“怎么，不愿意？”姚掌门冷冷说道。
　　“弟子不敢……”
　　姚掌门淡笑，又温言道：“这事如果你办得漂亮，你身上的禁锁，本座便解开一层，说不定你运气好，就此更进一步，洞虚可期。”
　　荀子宁露出不敢相信的眼神：“当、当真？”
　　“当然。本座什么时候骗过你？”
　　荀子宁心动不已，又犹豫道：“那阴修十分精明，弟子生怕露出破绽……”
　　姚掌门冷笑：“怎么，这点事就怕危险吗？”
　　“当然不是！”荀子宁急忙表忠心，“掌门吩咐，就算赴汤蹈火，弟子也会竭尽全力。”
　　姚掌门满意地点头：“你这么想就好了。去吧，时间不多，不要耽搁了。”
　　“是……”荀子宁又期待又忐忑，乖巧应了一声，转身退下。
　　待他离开，心腹之一问道：“掌门师兄，他真的会听话吗？”
　　姚掌门不以为意：“这小子，小心思多着，总想做些手脚。不过，这事我却是不怕他，只要他把消息传到，对方来了，就由不得他们了。”
　　姚掌门以为，自己很了解荀子宁。要说他乖乖听话，那是不可能的。但是他身上有自己下的禁锁，不听话又不敢。所以，话一定会传到，但可能会事先警告对方，泄露一些消息。
　　哼！让他泄露好了，难道他不会做第二手准备吗？
　　“其他人呢？”
　　心腹之二答道：“他们兵分两路，一路抵挡金阙门，一路向西北突进。”
　　姚掌门点点头：“泄露点消息给正源派，让他们到西北。”
　　“掌门师兄！”心腹之一愕然，“这么做的话，我们的攻势就会被化解，要是没拿到足够的旗子……”
　　“这有何难？”姚掌门淡淡道，“把金阙门那几个也引过来，让他们先打上一场，然后我们坐收渔利就是。”
　　……
　　荀子宁满头大汗，赶到约定处。
　　谢星沉坐在一块石头上，聚精会神地看着地图。
　　“怎么样？”他问。
　　“已经跟他说了，他让我回来报讯，引谢前辈去那处。”
　　“哪里？”
　　荀子宁凑过去，在地图上指出来。
　　谢星沉摸着下巴，半晌没说话。
　　荀子宁问：“这里有什么问题？”
　　谢星沉瞟了他一眼：“这话不是应该问你吗？”
　　“问我作甚？”荀子宁挪开目光。
　　谢星沉似笑非笑：“我记得之前，你对明舒的作战方式非常不屑？”
　　荀子宁翘了翘嘴角，露出几分骄傲。
　　他费心打探过陆明舒的消息，知道她曾经的光辉事迹。单人阻挡玄阳一派，连洞虚都被她唬住，说出去简直吓死人。
　　可是，陆明舒的战斗方式，对他却是事倍功半。因为他也会计算，她的招数在他面前很难奏效——虽然说这几年她的剑招越发凌厉，他越来越难招架了。
　　“既然你也会，想必也是精通计算。”
　　“当然！”荀子宁心道，要是不精通计算，他怎么可能让天轮认主。
　　“既然你精通计算，观察环境、因势利导，不是长项吗？需要来问我？”
　　“……”荀子宁瞅了他两眼，发现谢星沉仍然在认真看地图，一时拿不准他认真的，还是在嘲讽。
　　谢星沉以心中盘算了一番，说道：“这里是个好地方，可以引动金阙门，还能让正源派和玄阳派同时看到，就连太平宫也能插上一脚。呵呵，这是要借刀杀人啊！”
　　他叩了叩手指，抬头问荀子宁：“你会画图吗？就是那种和现实一比一的地图？”
　　“……会。”他也是多才多艺的！
　　“你的任务就是打探消息，那个地方应该去过吧？把地图画下来，对你来说不难吧？”
　　“当然。”
　　“那就快点。”谢星沉让出位置。
　　他的作用就是画图吗？荀子宁腹诽了一句，还是乖乖地找出纸笔，飞快地画起来。
　　时间紧迫，他画得比较简略，但关键要点一处不缺。
　　画完了，两个人头碰头研究地形。
　　“是个埋伏的好地方。”谢星沉说。
　　荀子宁忍不住道：“我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我照你说的做了，掌门对我虽然放心，但并不是全心信任。”
　　“废话！一看你就长了会背叛的脸，他会信你才怪！”
　　“喂！”荀子宁怒道，“你怎么人身攻击？”
　　谢星沉无视他的指责，继续说：“我们在误导他，他肯定也在误导你，虚中有实，实中藏虚，才是最好的惑敌之策。他的话半真半假，就像你说的也半真半假一样。”
　　“那我们怎么确定，他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谢星沉点了点：“地点是真的。”
　　“嗯。”这个应该没疑问。
　　“埋伏也是真的。”
　　“还有呢？”
　　谢星沉看了一圈：“埋伏的人是假的。”
　　荀子宁怔了怔，很快悟过来：“你的意思是说，让别人出手？”他想了想，又道，“不至于啊，一个洞虚而已，他们不会放在眼里。”
　　“知道为什么你会被人家吃得死死的吗？”
　　吃过几次亏，荀子宁觉得自己不应该答的，但他嘴快：“为什么？”
　　“因为你蠢！”
　　荀子宁想扇自己一巴掌，让你嘴贱！
　　他不服：“你真想提前拆伙是吧？”
　　“怎么，不服气？”谢星沉道，“你想一步，人家已经想了两三步，不是你蠢是什么？一个洞虚他们确实不怕，但姚掌门确定我们不会有帮手？事关性命，怎么小心都不为过。换成我的话，就算只是一个洞虚，也会借刀杀人。”
　　“这个地方多好啊！”谢星沉点了点，“可以引动各派，到时候一团混乱，他既能趁乱击杀，还能做个局，把其他人一并引入。要是成功的话，不但解决了隐患，还能一举奠定胜局。”
　　“……”
　　谢星沉张开手，一道玄光飞出，迅速远离。
　　这是传讯给魔皇了。
　　荀子宁问：“接下来我做什么？先说好，我不会再回去了。要是掌门发现我做的事，他这次绝对不会再饶我了！”
　　谢星沉淡笑一声：“不用你回去，反正你也没用了。”
　　

第656章
　　天边飞来一道玄光。
　　马长老倒吸一口气：“正源派！”
　　飞来的玄光有五道，正源派居然一次来了五个人。
　　耶欢面色一沉，不由转头向某个方向看去。
　　如果被拖住就不妙了。
　　她立刻道：“事情有异，请几位师兄拖一拖，我速速去搬救兵。”
　　说完，她使了个眼色，转身就走。
　　马长老目瞪口呆，眼睁睁看着她的身影消失，怒道：“她什么意思？我们本来就只有四个人，她居然还跑！太过分了！”
　　接收到她消息的柯长老心领神会，却道：“耶师姐不是说去搬救兵吗？”
　　“搬什么救兵？传个讯不会？”马长老忿忿。
　　“仅仅只是传讯，怎么能让掌门师兄意识到情况严重？”柯长老笑眯眯，“马师兄，我们辛苦一下，先挡一挡，耶师姐定有主意。”
　　柯长老一边这么说，一边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准备拖住正源派来人——顺便拖住几个同门，让耶欢得以脱身。
　　那边，耶欢藏匿身形，身影如风飞掠。
　　“慢着！”忽有一个声音响起。
　　耶欢眼风都没扫一下，就要飞过去。
　　“前面可是周流宗耶长老？”
　　她停下，看着面前这个清瘦老者。
　　这是个化物境，修为平平，平时她遇到这种人物，根本不会多看一眼。
　　“你是何人？”她冷声问。
　　清瘦老者正是余胜。
　　他躬身一礼：“晚辈是何人不重要，前辈可是周流宗耶欢耶长老？”
　　“不错。”
　　余胜便道：“我家主人，派晚辈来传个消息。”
　　“你家主人是谁？”
　　“这也不重要。”余胜脸上挂着恭敬的笑。
　　“那什么才重要？”耶欢冷冷道。
　　余胜听而不闻，继续道：“我家主人，派晚辈来告诉耶长老，前方陷阱，成败在此一举。”
　　耶欢神情一肃。
　　余胜继续说：“耶长老暂时不要现身，待时间一到，再一举奠定胜局……”
　　……
　　金阙门两位长老奉命而来。
　　老者目光一扫，看着这个空荡荡的岛礁：“怎么回事？方才不是这里有动静吗？”
　　少者亦皱着眉头。
　　刚才他们发现此处有动静，似有打斗发生。因此地离素玉岛极近，故而派了他们来探一探。
　　可他们到了这里，却发现一个人也没有。
　　两位长老都是身经百战，一见情况不对，就戒备起来。
　　这座岛是个环形，极适合设埋伏。刚才分明有动静，偏偏来了看不到人，难道是故意引他们过来？
　　“大哥？”少者低唤一声。
　　老者心领神会：“小心。”
　　就在这时，一道黑光远遁而来。
　　对方气势汹汹，才打了个照面，就是一掌飞出。
　　硕大的掌印，气势雄浑，仿佛山岳压顶。
　　老者低喝，手一张，一柄金色的斧钺在他手中现形，挟着煌煌之威，迎击上去。
　　双方相触，气浪滔天，空气仿佛被撕开，岛中树木几乎拔地而起。
　　“你是何人，胆敢设伏偷袭我金阙门！”少者大声喝道。
　　来人是个阴修，长相却十分清秀。他目光扫过，似有愕然：“金阙门？你们不是周流宗的？”
　　“什么周流宗？”老者冷冷道，“少说废话，报上名来！”
　　对方皱了皱眉，说道：“孤找周流宗的麻烦，和你们无关，你们速速离去吧！”
　　“好大的口气！”少者勃然大怒。
　　金阙门在九州是一等一的大门派，还从来没有人会对他们说这样的话，周流宗、太平宫都不敢，更不用说一个不知名的阴修！
　　“敢对我们动手，还想就此了结？今日不叫你付出代价……”
　　“你们怎么这么啰嗦？”对方不耐烦地瞪着他们，“都说了，孤的目标是周流宗。你们要是也对周流宗感兴趣，也行，联手就是。”
　　少者被他气笑了。这什么人啊？看不出来他们要找他的麻烦吗？还联手！
　　没等他说出话来，便有一个声音响起：“原来是单氏兄弟到此！怎么，想设伏偷袭我们？”
　　就在这时，又是三道光芒飞掠而来，为首者，正是姚掌门。
　　“姚震！”
　　少者刚喊了一句话，那边魔皇就道：“你就是周流宗姚掌门？”
　　“不错。”姚掌门面带微笑，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个人。
　　看此人形貌，秀气有余，凶残不足。要设伏杀他的就是此人？有点怪啊，看起来真不像个胸有城府的人。
　　魔皇大大咧咧道：“既然你是姚掌门，那就好办了。有人托孤取你的性命，你看是先打一架呢，还是乖乖让孤取了算了？”
　　“……”
　　姚掌门想了很多情况，就是没想到，魔皇会是这么个画风！他不是要设伏杀他，好救陆明舒出去吗？金阙门提前赶到，怎么他不坐收渔利，居然还抢先喝破？
　　“好大的口气！”他没说话，心腹长老之一却忍不住，“你是哪个台面的人物，敢对我们掌门说这种话？想取掌门师兄的性命，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魔皇道：“孤不是哪个台面的人物，取不取得走，也不是耍嘴皮子的事。”他瞟了金阙门单氏兄弟一眼，“两位，事情你们都听到了，要不要助我一臂之力？”
　　单氏兄弟一脸茫然。
　　什么情况？他们来了此地，还以为有人故意引他们来，怎么这个阴修说话没头没脑的？
　　“得了，既然你们不说，那也不用说了，直接动手好了。”魔皇说罢，再次抬掌，这次直接攻向姚掌门。
　　“放肆！”心腹之二怒喝一声，一剑挥出，向魔皇直斩而去。
　　见过嚣张的，没见过这么嚣张的。不提金阙门在此，他们三个人同行，这阴修居然还有胆子动手。他真以为，自己挡得了玄阳派，就能挡得了他们吗？哼！周流宗可不是玄阳派能比的！
　　掌印与剑气相击，小岛轰然炸响。
　　魔皇一掌快过一掌，攻势凶猛，根本不管自己是以一敌三。
　　在他的引动之下，剑气纵横，每每攻向单氏兄弟。
　　单氏幼弟大怒：“周流宗的，你们什么意思？故意借这个阴修的手找我们麻烦吗？”
　　“两位……”
　　姚掌门一句话没说完，那边又有人来了。
　　“哟，好热闹啊！”
　　

第657章
　　来人是一对华服男女。
　　其中男子笑吟吟道：“这么热闹，怎么不叫我们？”
　　太平宫的汪氏夫妇！
　　姚掌门眉头一皱。虽然这是他的计算，可眼下这形式，总觉得哪里不对。
　　“汪兄这不是来了吗？”他道，“热闹还没开始呢，贤伉俪一点也没错过。”
　　“是吗？”
　　对方才说了一句，那边魔皇和单氏兄弟对招，惊天动地，仿佛小岛要崩了似的。
　　而这时，又有数人陆陆续续出现。正源派、玄阳派……姚掌门盯上的，一个也没少。
　　只是错觉吧？姚掌门抚平心情，这样对自己说。
　　这么多人，便是这个阴修来历不凡，实力过人，他不过一个人，又能占到什么好处？
　　如此一想，姚掌门露出微笑，说道：“诸位怎么来得这么及时？莫非得了什么消息？”
　　那位汪夫人笑道：“姚兄这话说的有意思，你们来得最早，不是应该最清楚吗？”
　　“这可冤枉我了。”姚掌门说，“我也是发现这里有异，才过来的。”
　　“哦？”
　　那边魔皇和单氏兄弟打得如火如荼，引得新来几位诧异不已。
　　“此人是谁？”
　　“方才小弟见过，似乎是一位没什么根底的阴修。”
　　“他怎么在此？”这里是中心腹地，几大派争锋之处，便是实力弱一些的，也得是玄阳派这样的档次，一个无根无底的阴修？混进来找死吗？
　　而且，魔皇看起来还真是没什么脑子的样子。和单氏兄弟打得不亦乐乎，根本顾不上理会别人。
　　一位洞虚皱眉：“或许是个二愣子吧，不必管他。”
　　“嗯。”他的同伴轻轻点头，目光一扫，“来的还真齐，要说不是刻意，真叫人难以相信。”
　　对方扯了扯嘴角，一个个看过去。
　　既然是刻意，到底谁干的呢？周流宗？金阙门？还是太平宫？
　　耶欢扭身回头，风声呼呼地耳边刮过，一片冰冷，她内心却火热着。
　　她想着刚才那个化物境说的话：“主人让我告诉前辈。此事您万万不可提前插手，吃里扒外，是门派的大忌，坐上掌门之位的人，一定要干干净净。否则……”
　　她的万般心思都成了空！
　　耶欢慢慢冷静下来。不错，她一定要干净，可以有倾向，但不能有污点。
　　换句话说，她不可以亲自做手脚，那样的话，马上会被否决出局，失去无衰高人的欢心。
　　那她要怎么做，才能在姚掌门之后，坐上那个位置？
　　耶欢思索着目前的处境。
　　姚掌门那三个人，不必救了，那是个陷阱无疑。周流宗剩下的两个拨人马，也很危险。从大局出发，想保住周流宗的实力，甚至翻身的话……
　　耶欢心中有了定计，加快速度。
　　此时，金阙门落脚的岛屿上。
　　“这是怎么回事？”看到地图上飞快变动的颜色，金阙门掌门脸上露出愕然之色。
　　只见中心地带，本来就已经很混杂的颜色，突然开始变动。
　　变动的地域很广，时间也很快，颜色更是纷杂。
　　出现这种情况，只有一种可能：诸多洞虚凑在一处，处于混战，因而代表这些小岛归属的旗子时不时易主。
　　海风呼啸，远处传来隆隆之声，仿佛在告诉他，正发生着这样一场激烈的战斗。
　　知昙子睁开眼，有点疑惑地偏了偏头。
　　她看着地图若有所思。
　　“居然这么快就混战了。”她叹了口气，“倒也不奇怪，这次天源海之争，可说是有史以来最混乱的。”
　　外面的指挥全部被切断，里面又是一场乱局。不过，参与的门派如此之多，还是出乎她的意料，总觉得没这么简单。
　　……
　　地面震动，荀子宁脚下一跌，差点摔下去，骂了声娘。
　　谢星沉撑着下巴，只懒洋洋看了他一眼，目光继续盯在地图上。
　　“你就这么有把握？”荀子宁没忍住，他觉得自己得找个人说说话，不然会憋出病来。
　　谢星沉道：“没把握。”
　　荀子宁差点跳起来：“没把握你这么镇定！”
　　“不然呢？”谢星沉摩挲着那块七星坠，“我们修为太低了，这本就不是我们可以插手的战斗。”
　　“呵呵。”荀子宁心道，把战局搅成这样，还说这句话，他亏不亏心啊？
　　谢星沉显然不亏心，他低着头，看着玉坠：“计划得再多，最后还是要看实行的结果。局面瞬息万变，能不能让我们满意，谁也不知道，只能把可能性放到最大。”
　　他确实没有把握。魔皇那个人，哪里有把握？天知道他会把计划实施成什么样子。
　　乱战，让那些人以为姚掌门是这一局的主使者，挑起众人敌意，再……
　　“都现在了，你可以告诉我，到底怎么杀掌门了吧？”荀子宁快好奇死了。手里只有一位洞虚，想取姚掌门的性命，怎么想都不可能。
　　谢星沉瞥了他一眼：“这些年，你替姚掌门做了不少亏心事吧？”
　　荀子宁怒：“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
　　“不是你自己问的吗？”谢星沉漫不经心，“他在派内排除异己，在派外也不安分。那些洞虚厉害着，就算不知真相，多多少少也听过风声。只要稍加引导，让姚掌门把锅一个个背好就是了。”
　　荀子宁愣了愣：“什么锅？”
　　谢星沉笑叹：“你知道太平宫的汪氏夫妇吧？”
　　“当然。”
　　“他们曾经有一个儿子，可惜，在几十年前意外去世了。”
　　“那又怎么样？”
　　“这位汪公子，死于恶意斗殴。”谢星沉淡淡道，“汪氏夫妇一直查不到元凶，如果他知道是谁干的……”
　　“你栽赃！”荀子宁瞪大眼。
　　“怎么能叫栽赃呢？”谢星沉语重心长，“这叫合理的怀疑。汪氏夫妇在太平宫身居要职，能动汪公子的，能是寻常人吗？周流宗的掌门，这个分量还是不错的。”
　　“……”
　　谢星沉看着他笑：“你不会以为，将近十年的时间，我就是没事瞎忙吧？”
　　好一会儿，荀子宁问：“还有谁？”
　　“明心宗的梅长老，一直很想知道，是谁把他夫人弄死的。”
　　“……”
　　“可惜单氏兄弟那边，看着冒冒失失的，却没有空子可钻。”谢星沉很遗憾地摸着下巴，“不过没关系，还有那个……”
　　荀子宁一言不发，站起来就走。
　　“你去哪？”
　　“不管哪里，离你远点！”
　　

第658章
　　埋伏的小岛内，已是气浪滚滚，草木尽折。
　　别说这么多洞虚，就算只有两位，其动静也足以拔岛倾海。
　　幸好，天源海这个战局，早年由多位无衰高人主持，在外围设下了封禁。再大的动静，也被封住了。
　　魔皇在混战中穿梭。
　　来的人越来越多，那些二线门派一个个加入，甚至还有来捡便宜的小派。
　　单氏兄弟这会儿顾不上他了，他们与明心宗的人战了起来。
　　魔皇看过去。姚掌门和一位正源派的长老交手，两人打得热闹，但互相还留有余地。
　　他摸了摸下巴，思索来之前谢星沉交待的话。
　　“尽量引发混战，打得越热闹越好，让他们失去理智。”
　　“自己别太投入，装个样子，保留实力。”
　　“机会一到，你就动手偷袭，给目标致命一击——但你要记住，人千万不能死在你手里，不然的话，周流宗那边混不过去，事后你就占不到便宜了。”
　　小混蛋这些话，听起来倒是挺为他着想的，他到底要不要照计划行事呢？
　　他也问了一句：“你确定有机会？混战归混战，洞虚境界，哪有那么容易冲昏头脑？”
　　“会有的。”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谢星沉低头看着手中的七星坠，“我准备了这些年，就是要撕扯出这么一个机会。如果没有，说明我的计划失败了，无话可说。”
　　魔皇好奇：“要真失败了，你会怎么样？”
　　谢星沉笑了笑：“那我就亲自上周流宗。”
　　魔皇愕然：“小子，你没睡醒吗？你一个小小的化物，上周流宗谁会理你？能不能见到人都是个问题。”
　　“能见到的。”他的语气很笃定，“因为我知道，怎么打动那位无衰高人。”
　　“怎么？”
　　谢星沉瞟了他一眼：“不告诉你。”
　　魔皇气得想打他：“稀罕！”
　　“只不过，能进不能出，去了就走不了了。”谢星沉语气发沉，“到时候烦你帮我传信回中州，一年一封，总共三十封。信我都写好了，就在你书房里。”
　　“等等！为什么你能进孤的书房？”魔皇的关注点有点歪。
　　谢星沉瞟着他，似笑非笑：“你说余胜那些人为什么要喊我公子？”
　　魔皇回过味来：“……小混蛋！”
　　他是故意误导余胜的，让魔皇门下那些人以为，父子就是父子，魔皇嘴上喊得凶，其实还是把他自己的后代。
　　在九州这么个地方，化物境不值钱，有个洞虚当靠山好过多了。也只有借着魔皇这面旗，他才能在洞虚之间挑拨离间。
　　“孤还当你心里恨着呢！居然肯占这个便宜。”
　　“我为何要恨你？”谢星沉淡淡道，“虽然你现在用着谢长河这个名字，但你早就不是当年的谢长河了。连母亲都放下了，我有什么好放不下的？”
　　不知为何，魔皇有点不是滋味。
　　“别耽搁了，快去快回。做不到的话，我也好早点收拾收拾，去周流宗。”
　　“哼！”
　　就在这时，忽有两道暗芒飞来。
　　这两道暗芒很不明显，混战中一不留神就会错过。
　　但魔皇一直留心，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
　　暗芒速度极快，目标明确，就是姚掌门！
　　姚掌门只觉得后背一凉，护体玄功运转，直觉一闪。
　　两道暗芒飞击，快得不可思议，竟然追索上去。
　　“嗤！嗤！”两声，与他护体玄光相撞，轰然一声，顿时破裂。
　　“掌门师兄！”周流宗两位长老随意来援。
　　但在这时，金光闪耀，向他们直切而下。
　　两人一愣，脱口道：“梅兄！”
　　盯着他们的，是明心宗的梅长老。
　　梅长老一言不发，抛出几件宝物，俨然要阻止他们救人。
　　诸派混战，便是私下有交情，此时都顾不得了。周流宗这两位长老没多想，迎头还击。
　　然而，那两位暗芒又现，目标和刚才一样明确，指向姚掌门！
　　没有帮手，护体玄功又被破去，姚掌门不得不使出浑身解数，与之缠斗。
　　就在这时，又是一道飞光，挟击而来。
　　姚掌门气极：“谁？！竟敢暗算本座！”
　　好机会！魔皇眼明心亮，毫不犹豫地发动玉玺，挟在暗芒之中，一掌击出！
　　……
　　看到去而复返的耶欢，马长老愕然：“你怎么回来了？”
　　耶欢还没回答，柯长老已道：“师姐是去搬救兵，当然会回来了。”
　　马长老无话可说，好像他冤枉了耶欢似的。
　　耶欢不屑与他们耍嘴皮子，正色道：“掌门那里脱不开身，暂时无人来援，我们得自己想办法。”
　　马长老一愣：“怎么讲？”
　　耶欢叹了口气：“混战了。”
　　马长老不是第一次参加天源海之争，马上明白了。他问：“怎么这么快？”
　　混战一般是后期的事。
　　“这次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乱，混战提前不奇怪。”耶欢道，“我本打算去帮掌门，想了想，这是一个好机会。”
　　“哦？”马长老没在意。姚掌门身边还有两位长老，就算混战，应该也吃不了亏。
　　“金阙门、太平宫、明心宗……全都卷进去了，而且去的人不少。”耶欢道，“换句话说，现在能阻击我们的，就是正源派。”
　　“咦？”
　　“速速传讯给南线那些人，我们集合，一路杀出去。趁着现在混战开始，夺下足够的旗子，就算掌门那里混战失利，此番也足够了。”
　　就在这时，已经很久没有动静的牌符亮起，指挥号令再一次出现。
　　“速速弃战，去东线灵龟岛，明心宗只有两人留守，防御薄弱。”
　　也许是担心他们不听，这次的指令，详细解释了原因。
　　马长老嗤笑一声：“那小娃娃，还想指挥我们呢！”
　　不料耶欢却道：“听她的！”
　　“耶师姐！”
　　耶欢冷冷道：“掌门如今陷身混战，无暇指挥我们，难道我们要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撞吗？何况她说的很清楚，明心宗那边只有两个人，不去那去哪？”
　　“这……”
　　“走！”耶欢当先走人，柯长老二话不说，紧随其后。
　　马长老与剩下那位犹豫一下，到底还是跟上了。
　　

第659章
　　躲过了两道偷袭的暗芒，姚掌门还没来得及放心，后背就是一凉。
　　一股阴气，夹在两道暗芒之间，窥到了某个罅隙，趁虚而入。
　　初期他还没觉得怎样，待阴气入了体，才觉出可怕。
　　他体内玄力，竟然被冻住了！
　　阴气，在场只有一位阴修。
　　姚掌门向那人看过去。
　　但紧接着，便是一道虹光飞掠而至，光明正大地击向他。
　　姚掌门此时提不起玄力，眼睁睁地看着虹光直奔而来，急切之下，抛出护体之物。
　　但这护体之物遇到虹光，晃了一晃，便被击个粉碎。
　　剑气激射，这次他看到出手的人了。
　　汪夫人！
　　姚掌门一抬手，架住剑气，瞪视着她：“汪夫人，出手如此狠辣，这是要取某的性命吗？”
　　汪夫人冷冷一笑，故意大声道：“姚兄说的哪里话？大家不都是为了自家门派吗？”
　　又是一道利芒飞来，在汪夫人的压制下，姚掌门只来得及稍稍躲避，就被击穿了肩胛。
　　他看到汪先生站在自己的面前，神情与汪夫人如出一辙。
　　“你们……”
　　汪夫人压低声音，眼神带着刻骨的仇恨：“我孩儿的死，是不是与你徒弟有关？”
　　姚掌门一愣，想起这件事。汪氏夫妇的独子，死于恶斗。他徒弟确实被卷进去了，因为怕麻烦，他事后就给抹了，没人知道。但，他徒弟也是被卷入的受害者！
　　汪夫人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她以为……
　　“看来你是想起来了？徒弟犯了事，就是你这个师父没教好，既然你要包庇，那就替他受过吧！”
　　汪夫人拔剑，飞快一击。
　　姚掌门躲得艰难，说道：“夫人不要多想，这事实与我弟子无关啊！”
　　“哼！”这个时候，汪夫人怎么会信？
　　汪先生紧跟着便是一招：“这话留着以后说吧！”
　　姚掌门先被暗算，再是以一敌二，本就艰难。突然又有一道掌风向他袭来——
　　先是一掌击中，再是两道剑风。
　　鲜血喷洒，姚掌门从空中跌下。
　　“师兄！”
　　“掌门师兄！”
　　他两位心腹大吃一惊，冲了过去。
　　另一边，耶欢领着剩余的洞虚长老，突进得极为顺利。
　　除了姚掌门三人，剩下七人全在这里了。
　　这时，他们忽然接到传讯。
　　“掌门被重伤，速速来援！”
　　马长老一收到消息，就跳起来：“走走走，我们快去！”
　　“别急。”耶欢道，“鲍师兄，你和马师弟一起去支援，我们继续突进。”
　　马长老道：“才两个人？这怎么支援？”
　　“怎么不能支援？”柯长老说，“掌门那里已经有三个人了，再加上你们，就是一半的人手。混战加入一半的人手，还要怎么样？难道我们要把所有的筹码都压在混战上吗？”
　　“柯师弟说的不错。你们别的不用管，只要救回掌门就好。趁着这个机会，我们赶紧夺旗，救回掌门后，就回清波岛！”
　　耶欢的说法，合情合理，鲍长老很干脆地应下：“是。”
　　马长老孤掌难鸣，只能跟他一起走。
　　“耶师姐？”柯长老给了一个眼色。
　　耶欢心领神会，微笑道：“放心吧，掌门不会有事，我们继续。”
　　既然派人告诉她，要做得干干净净，那她就做得干干净净。从周流宗长老的角度出发，这是对门派最有利的选择。
　　……
　　陆明舒聚精会神地看着地图，时不时地传下指令。
　　派来保护她——亦或是看守她的两位长老，神情冷漠地站在她身后。
　　陆明舒并不在乎他们的轻视。
　　实际上，她现在心情很好。当指令再次得到执行，她知道形势逆转了。
　　谢星沉果然没辜负她的期望，也不知道他怎么做的，居然真的把局面搅浑了。
　　很好，最艰难的一步，他踏出去了。现在她的要做的是，就是尽可能帮周流宗多抢地盘。这样的话，才能让无衰高人满意。
　　“别恋战，马上转东南。”她再次下达指令。
　　这次，仍然得到了执行。
　　……
　　鲍、马两位长老赶到，大吃一惊。
　　“掌门！”
　　“师兄！”
　　姚掌门身体被洞穿，瞪大眼睛，直直地看着半空中的魔皇。
　　他没弄明白，怎么突然就这样了。
　　汪氏夫妇对他对手，明心宗的梅长老也偷袭了他一把，再加上这个阴修……
　　是他的刻意算计吗？故意表现出鲁莽的样子，暗中却挑动了几位洞虚，一起对他出手——
　　好可怕的心机！
　　不行，他不能……
　　又是一道虹光飞来，也不知道是谁出的手，刚刚挣起来的姚掌门，软软倒了下去。
　　“掌门！”马长老大叫一声。
　　留意到这一幕的人惊呆了。
　　姚掌门这是——被杀了？
　　天源海之争这么多年，不是没出过人命，但周流宗这样的大派出人命，死的还是个掌门，这真是

第一回！
　　发生了什么？是谁杀的？
　　汪夫人叫了一声，惊道：“姚兄！我……我没想到你这就……”
　　汪先生也是一脸愕然：“这……我们只是想夺旗子，并没有……”
　　那位梅长老紧接着道：“是啊！老夫只是想捡个便宜。唉！”
　　魔皇眨眨眼，跟着说：“我没想到那招会打中他……”
　　四个人，表现真是毫无破绽！
　　周流宗另四位长老气愤不已，一时却抓不到把柄。
　　混战之中，偷袭捡便宜是很正常的事，谁也不能说他们做错了。可是，怎么总觉得这事不对呢？偷袭正常，弄死周流宗掌门一点也不正常！
　　“唉，姚兄可真是倒霉啊！”不知道谁说了一句。
　　“可不是嘛！居然正好被围攻了。前后连击，谁都没想到会这样……”
　　随着时间过去，谢星沉一句话也不说，只盯着地图看。
　　“好了！”他突然叫了一声。
　　荀子宁被他吓了一跳：“你干嘛！”
　　谢星沉点了点地图：“结果应该出来了。”
　　“嗯？”荀子宁不懂。这也能看出来？
　　地图上颜色变化变慢了，也就是说，混战的结果差不多了。能不能杀掉姚掌门，就看这一回。混战结束如果杀不掉，那接下来就不会有机会了。
　　他现在只希望，来的是个好消息。
　　焦灼地等了一会儿，天边飞来一道幽暗的光。
　　魔皇到了。
　　谢星沉猛地站起来。
　　

第660章
　　“完了。”魔皇张口就说。
　　“什么完了？”荀子宁急不可待。
　　“周流宗掌门。”他说。
　　“死了吗？”
　　“就算没死也废了。”魔皇回想了一下，那个情况下，姚掌门想逃出生天，可能性太小了。
　　谢星沉点点头，从石头上跳下来。
　　“下面怎么做？”魔皇问。
　　“当然是——跑路啦！”谢星沉一拉袖子，“快，趁他们现在还没反应过来，赶紧跑路，有多远跑多远！”
　　魔皇不可思议地瞪着他：“小混蛋，你说什么？”
　　“难道你想等着周流宗算账吗？”
　　“喂！”魔皇被他惊呆了，“你之前鼓动孤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我说什么？”谢星沉一脸无辜地看着他。
　　“你说——”魔皇突然发现，谢星沉从来没有对他有过明确的承诺，只是一个劲地洗脑，这是个抢地盘的好机会……
　　“我了个去！”他居然被这小混蛋糊弄了。
　　“快走快走！”谢星沉还催促，“这会儿他们还没反应过来，不会有人想到拦我们。”
　　“你还有脸说！孤要跑也自己跑，为何要带上你！”魔皇气得够呛。他准备了这么久，就是想给自己找个落脚的地方，以图发展，现在可好，不但失去这个大好的机会，还有可能招惹到一个大敌。
　　“你要不带我，可别后悔。”谢星沉说。
　　魔皇心想，再也不听这小混蛋糊弄了，谁知道一张嘴，忍不住问：“什么意思？”
　　“不就是地盘吗？自然有人送上门。”谢星沉扭头看了看，“有事以后说，先走！”
　　“喂——”
　　魔皇很想把他甩下来不管，但是这小子太理直气壮了，让他拿不定主意。
　　偏他还一直催：“快点！再晚来不及了。”
　　魔皇被他催得烦，心想，这小子再玩花样，实力都是硬伤。要是事后说服不了他，那就把他弄死！
　　“老实点！不然孤就不管你！”这么说着，魔皇一甩袖子，卷起谢星沉。
　　“喂！”一看他们真要跑路，荀子宁急了，“带上我啊！”
　　事情他已经做了，这要是回周流宗，妥妥被打成叛徒。
　　谢星沉回头：“带上你做什么？你当然是回周流宗去啊！”
　　荀子宁瞪眼：“你害我是不是？你们俩这样跑了，我回周流宗不是找死？”
　　无衰高人真的想查，他在战局里接触过他们的事，很容易就知道。
　　“说你傻还真是，”谢星沉一脸的恨铁不成钢，“你跟我们跑了才要命。”
　　“为什么？”
　　“回去好好想想！”说完这句，魔皇阴气一卷，倏然远去。
　　荀子宁脑袋疼，不敢信他，又觉得谢星沉这么说，肯定有他的道理。他到底是信还是不信呢？实在是被坑怕了。
　　……
　　地图上的颜色，已经初步稳定下来，变动不大了。
　　一些没有根底的洞虚，看自己机会不大，陆续离开。
　　天源海之争无所收获，他们往往会选择一方小势力投靠。不过，寄人篱下，哪有自己当家做主的好？
　　不喜欢寄人篱下的，只能苦上三十年，等下一次的机会。
　　但陆明舒还在下指令。
　　“放弃曲水岛，回南线。”
　　“东向有人，避开为上。”
　　“时间不够，不要去争，不划算，去西南。”
　　“快！那里有人落单，抢一波就走，不要恋战。”
　　罗长老和黎长老有点愣。
　　什么情况这是？
　　她不是被掌门夺权了吗？为什么突然又指挥起来了？看这样子，还真有人听她的。
　　两位长老看着地图。代表周流宗的红色现在很稳定，保住了基本盘，也夺回了几个重要的点，总算不是太难看。
　　不过，比起以往的成果，还差得太远。
　　罗长老动了动嘴唇，传音给黎长老：“老黎，你觉得她真能翻身吗？”
　　黎长老面露犹豫：“难说。”
　　本来觉得，她这次倒霉定了！指挥成这个样子，又有姚掌门接手，后面还能做什么？只能眼睁睁等着天源海之争结束，回去领罚。
　　广灵尊上再看重她，就她闯的这个祸，也没法包庇了。
　　谁知道，掌门那边陷入混战，让她再次趁虚而入。
　　“咦。”罗长老低呼一声，惊讶地看着地图。
　　随着一道道指令发出，红色区域逐渐增多，一点点往外扩展。
　　就在这时，混战区域骚动起来。
　　“怎么回事？”罗长老看了两眼，对黎长老交代，“我去瞧瞧。”
　　“小心些。”
　　他们两位的情况比较特殊，身在局中，但是严格来说，是不许参与争斗的。他们的责任是保护，除非有人主动攻击，才可以出手。
　　所以，从某个角度来说，他们是天源之争的见证人。局中之人，是否失职，他们的话是有力的证词。
　　没过多久，罗长老回来了。
　　还没飞到，他就叫了起来：“掌门，掌门出事了！”
　　“什么？”黎长老愣了下。
　　罗长老根本镇定不下来，脸色煞白：“掌门重伤，已是命在旦夕。不行，赶紧通知广灵尊上，把人接出来！”
　　陆明舒只看了他一眼，继续发指令：“明心宗有人来援，速速转战。往东边突进，把玄阳派抢走的地盘全都抢回来！”
　　“陆姑娘！”罗长老面露怒色，“你没听到我说的话吗？”
　　“听到了。”陆明舒淡淡答道，“那又怎样？”
　　罗长老额上青筋直暴，冷笑道：“就知道你不是本门中人，不会安好心！若是掌门出了问题，你也别想活！”
　　陆明舒毫无惧色：“长老是不是忘了一件事？”
　　“什么？”
　　“局中之人，只要肯放弃，随时可以出来。”陆明舒道，“若是掌门撑不住，自然会有人送他出来，不需我们多管闲事。而我们这边主动结束，现下占有的旗子，就得让出一半去，这个责任，罗长老你负得起吗？”
　　“你——”
　　陆明舒不再跟他扯下去，继续发出指令：“强行突破，玄阳派没有多少人了。”
　　罗长老气得发抖，偏偏又说不出理来。
　　还好黎长老及时用眼神制止了他，传音：“让她去！掌门真出了事，尊上不会饶她！”
　　这时，忽有一道光急速掠来。
　　他们都以为这人是路过的，不想，经过他们的时候，一道烟气无声无息掠出，直逼陆明舒！
　　

第661章
　　罗长老大喝一声，袖中飞出一道虹光。
　　两者相击，顿时爆出刺目的光芒。
　　这光一出现，罗长老便暗叫不妙！
　　对方不是要击杀陆明舒，而是要阻拦他们。
　　果不其然，半空化出一只大手，向陆明舒抓来。
　　“尔敢！”黎长老一声断喝，摸出一只巨鼎，向对方砸下。
　　这只手变抓为抬，挡住巨鼎，用力一推。
　　光芒中，一条罗带飞出，向陆明舒卷去。
　　黎长老一惊，想要回援，却分不出手来。
　　对方算得真是清楚，第一招牵制罗长老，第二招引动他上勾，最后一条罗带，才是冲着陆明舒来的。
　　完了，这要是中了计，就会被对方占去先机，想抢回陆明舒就不容易了。
　　谁知，罗带刚一触到陆明舒，就像碰到什么可怕的东西似的，往后一缩。
　　陆明舒身上，突然伸出数只大手，紧紧缠住那只罗带。
　　她争取的这么一刻钟时间，罗长老终于腾出空来，数道利光从袖中飞出，直斩而去。
　　“嗤——”罗带被撕扯成碎片。
　　对方仍不放弃，一道暗沉的光芒，卷荡而来，如大河奔流，滔滔不绝。
　　罗长老去势不止，一纵而起。
　　但见气浪滚滚，分不清人影，到处都是光芒与气流，几位洞虚，战在一处。
　　“吉英，你居然趁机偷袭，好不要脸！”罗长老破口大骂。
　　陆明舒目光闪了闪。其实她已经猜到了，对她动手的是玄阳派。因为对方的招式她见过，便是曾经在阴界一会的吉长老吉英！
　　玄阳派怎么到现在才来偷袭她？先前各大派偷袭传令弟子，因为她已被姚掌门夺权，并没有人来管她。
　　照理说，现在已经陷入混战，偷袭她的意义不大了。
　　这位吉长老，陆明舒虽然了解不多，但在阴界看他行事，是个极有头脑的人，怎么会做这样多余的事？
　　难道，他另有目的？
　　“罗兄这话有失公允。”滚滚气浪中，传来吉英含笑的声音，“天源海之争，各凭本事，几位身在局中，被偷袭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黎长老冷笑：“说的对，各凭本事。吉兄号称玄阳派最强洞虚，往日没少到我们周流宗求教，今日便看看，吉兄有多少本事！”
　　这话讽刺意味够浓的。玄阳派号称大派，但在九州只能算在二线，周流宗却是真正的顶级大派。往日，都是玄阳派巴着周流宗的大腿，打交道攀关系，把弟子送来周流宗学习。出门在外，亦以认识周流宗弟子为傲。
　　现下吉英突然跑过来偷袭，两位长老心里怎么会舒服？要知道，往常吉英见了他们，可都客气得很。
　　黎长老的讽刺，吉英没放在心上。
　　这两位在周流宗不算重要，不至于得罪不起。
　　只是先机已失，在他们的护卫下，想抓陆明舒回去，已经不可能了。
　　“吉师叔？”另一位随他前来偷袭的洞虚传音，询问地看向他。
　　吉英暗叹一声：“回去吧。”
　　一击不中，任务失败，只能回去领罚了。
　　“是。”
　　罗带再次挥出，这一次，不是为了抓陆明舒，而是为了抵挡罗、黎两位长老，吉英一掌拍出，气浪再起，趁着这机会，与自家师侄飞快遁离。
　　黎长老还欲再追，被罗长老叫住：“别追了，追也不管用。”
　　黎长老悻悻停住，嘴上道：“这个吉英，真是可恶！平时话说得好听，这会儿偷袭倒是一点也不留情。”
　　“他说的也没错。”罗长老道，“天源海之争，各凭本事。”
　　话是这么说，罗长老也不太高兴，毕竟平时被奉承惯了。
　　这时，却见陆明舒伸指一点，将传令牌符收入锦囊。
　　“你这是做什么？”罗长老面色不善，“被偷袭一回，便要退场保平安吗？”
　　陆明舒诧异地看了他一眼：“结束了，当然要准备退场了。”
　　“结束？”罗长老心想，不是还有半天时间吗？不趁现在赶紧多抢点地盘，她居然还这么悠闲？
　　谁知，黎长老突然惊呼一声：“怎么这么多？”
　　罗长老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便是一怔。
　　只见地图上，代表周流宗的红包密密麻麻，占了中心地带最关键的部分——无论数量还是位置。
　　“这……”才这么一会儿时间，怎么就形势大变了？
　　刚才玄阳派来偷袭，陆明舒除了发动身上的保命秘法，就没有做过别的事，仍然在传达指令。
　　吉英两人留了不过一刻钟，发现没有机会，就退走了。
　　这么一刻钟时间，怎么他们就占了这么多旗子？
　　面对两人惊疑的目光，陆明舒道：“方才耶长老一行人，去了混战外围捡漏。”
　　“……”
　　所以说，她不让耶长老去支援，为的是这个？捡漏总比参与混战直接抢夺容易一些。
　　这么做的话，倒也算得上一项策略……
　　罗长老和黎长老显然是不会夸她的，而这事做得无可挑剔，是以他们只能沉默。
　　陆明舒低头看着下面的战局。
　　一道烟气从混战之地飞快遁出，直奔外围，毫不犹豫地破开战局的阻挡，往周流宗落脚的小岛而去。
　　“姚掌门果有大难。”她轻声说。
　　两位长老沉默不语。
　　刚才那道烟气，应该是哪位长老送姚掌门出来。
　　这一出来，就是放弃了战局。
　　不到不得已，不会这么做。
　　但，他们还不能离开。
　　再等两个时辰，战局就结束了。
　　……
　　这道烟气落在了周流宗的小岛上。
　　带姚掌门出来的，便是那位马长老。
　　“尊上！”他人还没到，悲泣声已经传出，“掌门出事了！”
　　众弟子闻言诧异，姚掌门的亲信与弟子更是抢上前去。
　　“掌门！”
　　“师父！”
　　广灵居士双手拢袖，看不出是喜是怒。
　　待马长老将姚掌门放下，他手中化出一道光线，缠上姚掌门的脉门。
　　姚掌门重伤在身，已是奄奄一息。
　　广灵居士眉头蹙紧，手指一弹，一滴甘露不知从何而来，落入姚掌门口中。
　　片刻，姚掌门悠悠转醒。
　　“咳——”他张口便是一口鲜血，脸色灰暗，幽幽地看着广灵居士。
　　“尊上……”
　　

第662章
　　广灵居士神情淡漠，并没有因为姚掌门命在旦夕而有一丝一毫的波动。
　　“尊上！”姚掌门悲泣，断断续续地说：“弟子无能，遭人暗算……”
　　广灵居士面无表情，语气也不见起伏：“你是无能，大好的局面，落到如今的下场。”
　　姚掌门脸色更白了。他从广灵居士的态度里，捉摸出一点滋味来，暗自后悔，怎么事前就没注意到，无衰高人对他的态度？
　　通常情况下，无衰高人并不管门派事务，但他们的意愿，却有着决定性的作用。
　　换句话说，他这个掌门能不能坐稳，就在无衰高人的一念之间。
　　姚掌门先前并没有发现，广灵居士对他有所不满，还以为发生这等事情，尊上定会震怒。如今看来……
　　他心惊不已。原来尊上对他早就不满意了？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他居然没有发觉！是这些年过得太安逸了吗？
　　广灵居士背过身去，暗叹一声：“你若少存私心，何至于如此？”
　　如同一道闪电劈开迷雾，姚掌门突然明白过来：“尊上！”
　　原来尊上对他这些年的所做所为，都了然如于。结党营私，排除异己，挑动派系之争，自己好坐稳掌门之位。所以，尊上早知他会有这一劫，只是选择了冷眼旁观。
　　姚掌门一颗心凉透，原本心有不甘，强撑着回来，现下一口气散了，顿时萎靡不堪，整个人老了十岁不止。
　　“弟子，弟子……”
　　“怎么，不服吗？”广灵居士居高临下，侧头瞟了他一眼。
　　“弟子不敢……”
　　马长老等人却是目瞪口呆，根本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姚掌门不是被人暗算的吗？为何尊上这话听起来，像是指责他自作自受？
　　“好，我且与你说一说。”或许是最后的慈悲，广灵居士不吝花费口舌，“天源海之前，你是否暗示数位长老，放弃外围，听你命令行事？”
　　台上众人闻言，皆是大吃一惊。
　　马长老则是目光闪烁。
　　听掌门命令行事，这并没有错，但放弃外围，岂不是等于放弃周流宗的地盘？
　　“尊上，这不可能！”一个年轻长老大声叫道。他是姚掌门的大弟子，向来惟师尊之命是从。他急切地道：“师父没有理由这么做！天源海之争失利，他是掌门，难辞其咎！尊上莫要被小人蒙骗。”
　　广灵居士并不动容：“理由？当然有。在他放纵之下，周流宗两大派系近年争得厉害，双方势力增长也快，对掌门之位产生了威胁。若是此番天源海失利，势必要重整宗门，他便可借着此事，大肆清理门户！”
　　“这……不可能！”这位年轻长老不相信，但翻来覆去，也只有“不可能”三个字。
　　“当然，还有一个理由的。”广灵居士转回身，冷漠地看着奄奄一息的姚掌门，“借着乱局，你便可以截走你想要的人。”
　　看着姚掌门震惊的神色，广灵居士面露探究：“她到底有什么价值，让你这么执着？”
　　姚掌门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
　　广灵居士收回目光，继续道：“她实力低微，虽然多方谋算，但都是些盘外招。你若稳得住，任她花样百出，照样胜券在握。可是你偏偏稳不住，想做的事情太多，这才给她撕扯出一个机会来。”
　　姚掌门越想越是心凉。没错，他要是一直坐镇清波岛，哪有这些事？就算陆明舒立了大功，还有别的法子可想。是他想趁机坐实陆明舒指挥失利的罪名，又意图反杀那阴修，才会跳进陷阱。可他哪里知道，要杀他的居然不止那阴修，而是汪氏夫妇！
　　广灵居士叹了口气：“你此番的危机，并非不可察觉。是你身处高位太久，遮住了眼睛。”
　　简而言之，自己作的死，扑了就认栽。
　　这番话，懂的人自然懂，不懂的人却是一脸茫然，根本不明白什么意思。广灵居士说的人是谁？掌门为什么要针对这个人？
　　广灵居士挥挥手：“送他下去吧。掌门以身殉派，这个说法不算难听。”
　　……
　　阴气滚滚，魔皇带着一群手下，离战局越来越远。
　　他回头看了眼，问：“小混蛋，你就这么跟着孤跑了，不管那丫头了？”
　　这可真不像他的风格。
　　谢星沉道：“该我做的事，已经做完了，剩下的看她自己的。”
　　“哟，够自信的啊！你就这么确定，周流宗会放她走？”
　　“不确定啊！但是我相信她能做到。”
　　“要是她做不到呢？”
　　“那我就去周流宗陪她。”谢星沉很光棍，“最差的结果，无非如此。”
　　“……”魔皇服气了，想了想又道，“可你骗了孤，这事怎么算？”
　　辛苦这些年，结果跑来天源海大闹一场，就逃之夭夭，自己什么便宜都捞着，魔皇太不爽了。
　　谢星沉嘻嘻笑道：“放心好了，过后自然有人送东西来堵你的嘴！”
　　“你……”魔皇一句话没说完，忽然长袖一振，将诸多手下推到身后。
　　“谁人在此？！”
　　一声悠悠的叹息响起，一个中年女子由虚化实，出现在他们面前。
　　她并未刻意驻颜，看起来四十出头。但是柳眉红唇，看得出年轻时是个美人。而头发半白，添了沧桑的意味。
　　看清她的样貌，魔皇瞳孔一缩，死死盯着她，牙关咬紧。
　　“老三，好久不见了。”女子说道，无论是语气还是表情，都很平静。
　　可魔皇却平静不下来，他喉咙里发出一声，一个字一个字说：“是好久不见了，戴贵妃！”
　　这个称呼，让谢星沉大感好奇。
　　这女子身上气息飘渺，分明是个无衰高人，魔皇居然唤她戴贵妃，莫非是千年前夏国的皇妃？
　　夏国已灭，其贵妃居然活到现在，而且还成了无衰高人，这些信息，简直让人浮想联翩。
　　“你现在的身份是什么？”魔皇死死地盯着她。
　　女子淡淡道：“玄阳派太上长老。”
　　“哈！”魔皇怒极反笑，“你居然活到了现在，居然成了玄阳派的太上长老，所以，当年的奸细就是你吗？”
　　

第663章
　　“你可以这么说。”
　　魔皇原是激愤之下，故意这么说，不想这位戴长老居然一口应下。
　　“当真是你？！”
　　戴长老并不回答，继续道：“夏国已经没了，你不应该回来的。”
　　“呵！”魔皇冷笑，“夏国已经没了，那戴贵妃是不是也不应该活着了？”
　　戴长老叹了口气，语调平和：“看在当年的情分上，特来提醒你一句。天源海这样公开的场合，日后你还是不要出现了，除非有朝一日，你成就无衰。”
　　“真是谢谢你了。”魔皇怒气冲顶。
　　戴长老听而不闻：“看你如今的样子，想必这千年来波折不断，甚至连身体都换过了。既然拼尽全力也要活着，那就再忍下去吧！”
　　说完这句，戴长老不再听他回复，一转身，由实化虚，消失在半空中。
　　她的消失，同时带走了魔皇的怒气，看着戴长老消失之处沉默不语。
　　“喂，老混蛋。”谢星沉的声音响起，“这该不会是你的烂桃花吧？”
　　魔皇瞟了他一眼：“你小子会不会算辈分？我是皇子，她是贵妃，论起来，她是我的庶母。”
　　“美貌的庶母与年长的皇子之间不可言说的纠葛，听起来就很曲折玄妙，是不是？”
　　魔皇“呸”了一声，长袖一扬，阴气卷起，再度远行。
　　“对了，我不回去，把我放在有人烟的地方就好。”
　　……
　　时间一点点过去，局势已定，地图变动越来越小。
　　陆明舒给出最后的指令就是，让他们自行寻找安全之处，躲开最后的反扑。
　　具体怎么做，不用她说，这些洞虚长老，一个个都是老江湖。
　　“怎么回事？”看到地图上的红色，太平宫的王爷震怒，“那群废物在干什么？”
　　这个问题下属们哪里答得上来？被切断内外联系，他们只能大致推断出里面的形势，并不清楚内里详情。
　　坐在下首的华衣青年看了两眼，说道：“老祖息怒，我太平宫就比上回少了两处，也算差强人意。”
　　“两处！”王爷余怒未消，“这回少两处，下回呢？”
　　“老祖。”青年无奈，“总是有多有少，哪能每次都一样？”
　　“哼！”
　　这青年饶有兴致地看着地图，转头问：“对了，听说这次周流宗指挥的，是个外人？”
　　“是。”身穿官服的男子毕恭毕敬，“此女来自古夏，只有化物修为，不知怎么，得了广灵尊上青眼，竟让她代为指挥。”
　　青年眼里兴趣更浓：“她修为比我如何？”
　　“当然不如小王爷。”下属马上道。
　　“小王要听真话。”
　　下属斟酌一二，说道：“她进入化物十来年，根基不如小王爷。且她是古夏出身，实力定也不如。”
　　“是吗？我怎么听说，周流宗的荀子宁，曾经败于她手？”
　　这下属陪笑：“小王爷，据臣所知，荀子宁并没有败于她手，甚至在那一战中占据上风。只是她来自古夏，能与荀子宁一战，堪称实力不凡，才会被夸大。如若不然，她又怎么会为了避开荀子宁，而去了广灵尊上身边呢？”
　　“唔，你这么说也有道理。”青年点点头，“若是有机会，倒想与她一会。”
　　夕阳的余晖，洒在海面上。
　　天源海之争，倒数已经开始。
　　当最后一抹光线，没入海平面，地图上的变动，终于停止了。
　　隔绝内外结界，瞬间消弭。
　　陆明舒吐出一口气。
　　终于结束了。
　　战局内，一道道光芒亮起，往外飞遁。
　　周流宗这边，耶欢飞掠而来，在他们面前停下。
　　与罗、黎两位长老见过礼，耶欢道：“陆姑娘，我们去尊上那里复命吧。”
　　陆明舒点点头：“辛苦耶长老。”
　　不等两位长老回复，耶欢气浪一卷，挟着陆明舒飞回小岛。
　　剩余的八位长老，连同罗、黎两位，全部回到高台，向广灵居士复命。
　　“你们做得不错。”广灵居士说道，“败不馁，胜不骄。都辛苦了，下去休息吧。”
　　耶欢等几人答了一声“是”，便准备退下。
　　却另有几位，站着不动。
　　“尊上！”其中一人大声喊道，“请尊上做主，为姚掌门讨个公道！”
　　广灵居士面色不动：“哦？”
　　这位长老姓任，是姚掌门的心腹之一。
　　他说完这句话，便把目光放在陆明舒身上，透出恨意。
　　陆明舒神色平静，毫无反应。
　　“姚掌门会重伤，乃是中了他人奸计，那人号称受她所托而来！”
　　任长老伸手一指，直接指向陆明舒！
　　陆明舒勾了勾嘴角，完全没有辩解的意思，就那样站着不说话。
　　“是吗？”
　　“正是，那阴修勾结我派弟子，向我们假传消息……”任长老添油加醋地把事情说了一遍。
　　“长老莫要信口胡说！”未等广灵居士发话，荀子宁已站了出来，他双目喷火，狠狠地瞪视着任长老，“您是洞虚长老，一句话可决定弟子的生死，怎可这般污蔑？！”
　　“我污蔑？”任长老高高扬起眉，“难道不是你向我们传讯，那阴修意欲设伏，暗算掌门？”
　　“不错，是我传讯的！”荀子宁毫不示弱，“弟子通知掌门，有人存心暗算，难道不是示警？”
　　“你到底是传讯，还是刻意帮那阴修引我们上钩吗？”
　　荀子宁嘴边露出讽笑：“弟子只负责传达情报，如何判断是诸位长老的事。既然弟子已经明说，那阴修意欲设伏，为何你们还要一头钻进去？这怎么能怪到我的头上？”
　　“你——”
　　“分明是你们自己判断失误，居然怪到传讯弟子身上，如此滥用权力，以后谁还敢当传讯弟子？”
　　顿了一下，荀子宁又道：“再说，帮别人暗算掌门，对我又有什么好处？那阴修无根无基的，我是傻子吗？堂堂周流宗弟子不当，去给他跑腿？”
　　“你休要花言巧语……”
　　“我花言巧语？任长老倒是说出个道理来，让大家心服啊！”
　　任长老抬头一看，跟随而来的化物弟子无不面露怒色，荀子宁的话，他们感同身受。
　　他在心中暗骂。明知道荀子宁做了手脚，偏偏没办法把实情全部告知。难道他要说，掌门暗中控制他，所以荀子宁巴不得掌门死吗？
　　

第664章
　　任长老还欲再提，荀子宁的师父，那位苏长老开口了：“任师兄若是对我弟子有什么意见，大可以直说，何必织罗罪名？子宁既然已经如实告知，你们仍然一头栽下去，说明是自己没本事，哪来的底气指责传讯弟子？”
　　“不错。”另一位长老声援，“任师兄心痛掌门，我们都能理解，但不能随便冤枉弟子吧？”
　　任长老张口结舌，无话可驳。
　　他要驳，就得把实情说出来，但那样的话，姚掌门背后做的手脚，就公之于众了。
　　“好，这事暂且不提。”他只能把这事咽回去，狠狠瞪了荀子宁一眼，继续之前的话题，“那阴修亲口承认，受人所托杀掌门而来，这总是无可辩驳的事实！”
　　安全过了这关，荀子宁松了口气，见师父向他招手，低眉顺眼地走过去。
　　“谢师父援手。”
　　苏长老笑笑：“你是我的弟子，你被定了罪，为师何来脸面？”不等荀子宁说什么，便摆摆手，“此事不宜涉入，你且站到为师身后。”
　　“是。”荀子宁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他们师徒并不交心，以前他做什么，这个师父都不大管。可今日的作派，师父却像是要维护他到底。
　　怎么回事？这中间有什么关键吗？
　　荀子宁隐隐察觉到什么，又一时抓不住。
　　他不禁想到谢星沉离去前说的那句话，那个家伙到底为什么认定他回来更好？他回来，能帮陆明舒洗清罪名，还有呢？总得对他自己也有好处吧……
　　“……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面对指着自己鼻子的那只手，陆明舒诧异：“任长老需要晚辈说什么？”
　　任长老眼睛里燃烧着怒火：“你勾结他人，暗害本派掌门！”
　　陆明舒嗤笑一声：“任长老这话好没道理，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那我说你里通外敌，是不是你真的这么做了？”
　　“休要扯开话题！”任长老怒声道，“掌门夺你指挥权，故而你暗恨在心……”
　　“任长老。”陆明舒打断他的话，“要定罪，就要有证据。我且问你，重伤掌门的是谁？”
　　任长老顿了顿：“那阴修也动手了。”
　　“我来补充吧。”陆明舒面向广灵居士，“重伤姚掌门的，总共有四人。其一，太平宫的汪氏夫妇，其二，明心宗的梅长老，其三，便是任长老说的那位阴修。这是从刚才任长老的叙述中总结出来，我没有胡说吧？”
　　广灵居士还是那样平静，此时点了点头。
　　陆明舒转回去：“任长老的意思是，那阴修将你们引入陷阱，又骗来其他人，引发的混战的局面，好对姚掌门下手。我且问一句，重伤姚掌门的这四个人里，谁是主凶？”
　　“自然是那……”
　　一句话没说完，陆明舒便逼上前一步：“请您实言告知！”
　　任长老嘴角抽了抽，见广灵居士看着自己，终于还是咬咬牙：“说不上谁是主凶，汪氏夫妇率先下手，那阴修暗中偷袭，梅宣亦背后出手。非要说的话，那阴修偷袭的一掌正是关键，正是他封了掌门的玄力，才会使得掌门被另外三人击中！”
　　“那么，那阴修能指使动汪氏夫妇与梅长老吗？”
　　“这……”
　　“那阴修怎么就算得那么准，他暗中偷袭一把，汪氏夫妇与梅长老会恰巧跟上？”
　　任长老答不上来，干脆强行解释：“这谁知道？或许他就是看准了时机。”
　　“原来看准了时机，就能把周流宗的掌门给废了。”陆明舒点点头，“受教了。”
　　她语气平平无奇，可听着就是有一股讽刺的意味，让任长老格外愤怒。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陆明舒道，“只想问任长老一个简单的道理。暗算周流宗掌门，一个无根无底的阴修，有胆气接下委托？有实力安排这么深的陷阱？”
　　“那谁知道？”任长老冷笑，“当年玄阳派入侵古夏，你不是与他联手抗敌吗？你们本来就是一伙的！”
　　陆明舒轻轻一笑：“任长老，不要让怒气蒙蔽了你的眼睛。此番战局，我一直在罗长老和黎长老的保护下，你可以去问问他们，我做了什么对姚掌门、对周流宗不利的事吗？”
　　被她指到的罗长老和黎长老，均迟疑了一下。
　　虽然他们都看不惯，觉得她乱来，但要说哪个指令是错的，还真说不出来。
　　“何况，别人做什么事，我又怎么预估得到。”
　　“你的意思是说，那阴修做了什么，你一概不知？”任长老逼问。
　　陆明舒干脆地摇头：“不知。”
　　她就咬死了，谁能指证她说的是错的？
　　“继续之前的疑问。”陆明舒马上接下去，“姚掌门之所以会出事，是四人联手的结果，为什么任长老要认定一个无根无底的阴修是主使？太平宫和明心宗的长老，不是更可疑吗？对比起来，到底谁更有能力设下这样的陷阱，不是明明白白？任长老放弃最合理的推测，非要指证最不可能的那个，到底是何居心？！”
　　最后一句，掷地有声。任长老听了一怔，其他人也被点了一下。
　　没错，姚掌门被暗算一事，从头到尾想了一下，明明太平宫和明心宗更有可能。当然，那阴修的行迳也很奇怪，确实很可疑。
　　“小辈！”马长老出现了，他满脸激愤，“掌门都已经这样了，你还要替那阴修开脱？甚至污蔑本派长老，你才是何居心！”
　　陆明舒淡淡道：“晚辈何曾替他开脱？只是觉得，任长老的推断，不大合理，免得诸位因为偏见，而错过事情的真相。”
　　“你还有话说了？”
　　“难道不应该有话就说？”陆明舒反问。
　　“你……”
　　这次，马长老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广灵居士已经抬手制止了。
　　他问：“那你以为，究竟是谁指使？”
　　陆明舒转回身，对他低了低头：“论理，太平宫和明心宗更有实力设下圈套，至于那阴修，明明无根无底，说话行事却这么嚣张，倒像是故意吸引别人的注意。”
　　“哦？”广灵居士脸上挂着淡淡的笑。
　　“是以，晚辈以为，他就是个放在明面的棋子，背后究竟是谁，恐怕要细细查证了。”
　　

第665章
　　咦？众人听得一愣。
　　太平宫或明心宗设下圈套，收买那阴修，放在明面上迷惑姚掌门，然后雷霆一击，这说法好像比之前的合理很多啊！
　　身为周流宗弟子，他们习惯了站在九州的顶端，能与他们争锋的，只有那几个顶级大派，一个没有根底的修者，哪怕是个洞虚，他们也不看在眼里。
　　如果是太平宫或明心宫干的，反而容易接受。毕竟，那是和周流宗同等实力的大派。
　　广灵居士微露笑意：“依你所说，要如何查证？”
　　陆明舒眼睛都不眨一下：“倒也简单，那阴修这般行事，显然已经放弃了从天源海得到好处——他是否已经离开？”
　　广灵居士向负责情报的长老看过去。
　　那长老点了点头：“掌门一出事，那人就离开了，并没有等到结束。”
　　他之前请示过，需不需要追击，尊上不置可否，也就任他去了。
　　“他没有靠山，自身实力又不凡，怎么会不想着从天源海得好处呢？还未结束就放弃，这不合常理。只要再盯着他，看后续是不是有人送好处给他，真相就清楚了。”
　　这番话合情合理，广灵居士一个眼神，便有人去办了。
　　不过，等结果出来，最起码要数天后了。
　　也就是说，广灵居士的意思是，今天这事到此为止。
　　众人看陆明舒的眼神有些玄妙。
　　此番天源海，她表现得还算不错，在三阳石暂时无法动用的情况下，多抢回来数个地盘，也算是弥补了之前的过错。
　　但是，广灵居士这么看重她，还是出乎意料。
　　仅仅几句话，就这么暂时放下了？
　　指证她的，可是本派洞虚长老！
　　“尊上！”任长老果然不服，“她不过狡辩，您怎么就信了？”
　　马长老也道：“是啊！把掌门害成这样，就这么轻飘飘过去了？”
　　耶欢看了广灵居士一眼，见他神情淡漠，心中一动，出声：“任师兄，马师弟，你们这么说不合适吧？这事哪里就这么过去了？只是她说的合情合理，需要等待验证而已。尊上这么做，也是为了查明真相。”
　　“你少在这幸灾乐祸。”看到耶欢，马长老更怒，“掌门之事，你也要负责任！明知道掌门有危，为什么不去救？”
　　耶欢嗤笑：“马师弟，我知你与掌门情谊深厚，可也不能乱喷吧？掌门身陷混战没错，可谁家会把所有的人手都压在混战上？要是出了差错，岂不是叫人连锅端了？混战牵制了各方势力，我们趁机多抢地盘，有错吗？要不是这样，现在我们能有这么多地盘？”
　　“你就遮掩你的私心吧！谁不知道你野心勃勃，不甘心只做个清净殿殿主了？”
　　耶欢脸色一沉：“马师弟，你失心疯了吧？弟子面前，如此胡言乱语！”
　　马长老话一出口，就知道不好。有些事，大家心知肚明，但说出口，就撕扯脸皮了。周流宗再怎么内斗，表面上还得一团和气，要是坏了规矩，高人们可不会喜欢。
　　广灵居士抬了抬手，说道：“此事后议，准备准备，回程吧。”
　　天源海之争已经结束，接下来该分割交接了。要换地盘的赶紧换，背地里有什么交易，此时也该兑现了。
　　一通忙乱，这事暂时压下了。
　　两天后，启程回澜云州。
　　路上平平静静，什么事也没有。
　　只一件，姚掌门情况越来越不妙，时日无多了。
　　荀子宁很焦灼，与她在易市茶摊见面。
　　“那老家伙怎么还不死？”荀子宁眉头紧皱，灌了一口茶。
　　陆明舒瞟了他一眼：“目标达成，连酒都舍不得叫，你这抠门都成习惯了吧？”
　　荀子宁不服气：“你试试在我的处境，敢多花一个积分！知道在一位洞虚手下保命有多难吗？”
　　陆明舒翘了翘嘴角：“是是是，你有理。”
　　她居然没有呛他，荀子宁吃惊了：“你是不是被夺舍了？”
　　陆明舒斜眼看他。
　　荀子宁举手投降：“我嘴贱，当我没说！”
　　他学聪明了，其实陆明舒不难招架，该缩头就缩头，她是不会随便下嘴的。哪像那个姓谢的，不管你缩不缩头，他都要啃一嘴毛再说！
　　等下！为什么他要说一嘴毛？呸呸呸！他要骂的是姓谢的，不能把自己带进去！
　　“其实，你担心的不是姚掌门死不死吧？”陆明舒托着手中茶杯，慢慢转动着。
　　荀子宁呼吸一滞，就听她继续道：“你担心的是，姚掌门手中的天轮，会落到谁的手上，对吗？”
　　对上她黑白分明的眼眸，荀子宁有点不敢直视。
　　就听她低笑一声：“怕我跟你抢？”
　　“……”荀子宁咳了一声，“有些事，知道就知道了，何必说出来？”
　　“我是挺想抢的。”她一句话，把荀子宁的心提了起来，紧接着又道，“不过，眼下不是好时机，所以我不会动手。”
　　荀子宁掩不住诧异之色，试探着说了一句：“据我推测，掌门手中的天轮，应是八阶以上，你真的不动心？”
　　换成他的话，知道天轮有多强大，就算时机不对，也会搏一搏。
　　“你这是鼓动我去抢吗？”
　　“当然不是。”荀子宁马上道，“你要动手，确实比较难办，毕竟广灵尊上还盯着你。再说，姚掌门的遗物，你也接触不到。”
　　陆明舒笑了笑，很给面子，没去驳他。
　　“不过，你也不容易抢到。”她说，“到底怎么回事，姚掌门心中应该有数，他不会甘心的。”
　　荀子宁点了点头，实事求是：“我知道，他已经知道我骗了他，怎么会甘心把那东西留给我，只怕还会做手脚，想除掉我。但是不试试就放弃，那太可惜了。”
　　“如果你此番逃之夭夭，说不准就被姚掌门算计了，但你回来了，他弄死你的可能性就不大了。”
　　这说法，和谢星沉一般无二。荀子宁不禁问她：“为什么这么说？”
　　“想在周流宗弄死你谈何容易？再说，你摆脱了他，就是个自由人了，以你的能力，门派里想拉拢你的不少吧？比如你那个师父。姚掌门势败，你不必受到牵制，你那师父定会保你。”
　　原来关键在这里吗？确实师父对他态度大为改善。
　　“而且，你现下有了把柄，身处高位的那些人，不愁掌控不了你。既然想利用你，就会保你，这道理很简单吧？”
　　

第666章
　　荀子宁发愣。
　　原来他之前孤立无援，是因为做事太滑溜，抓不着把柄的缘故吗？
　　这个说法，打开了他的新思路。
　　“你的意思是，我师父会拉拢我？”
　　“这不是显而易见吗？”陆明舒道，“放着你这么个弟子不用，你师父先前不过碍于掌门。现下你做下这等事，他定会更高看你一眼，为什么不要？”
　　“他不怕我狼子野心……”话说到一半，荀子宁自己就想到了，“对了，耶长老很有可能上位，我师父这个时候，只愁能用的人太少。”
　　“是啊。”陆明舒瞟着他，“我说，你连这个都想不到，我会怀疑你徒有虚名的。”
　　“喂！”荀子宁不满，“我只是一时没反应过来而已，要不要开口就刺两句？”
　　陆明舒笑了笑，心情很好地端起茶水抿了一口。
　　“姚掌门死不死，已经不重要了，他已经失了高人的欢心。所以，你自由了。”
　　荀子宁不怀疑这点，但他被姚掌门控制太久了，没见他死，始终没法放心。
　　“你别做多余的事。”陆明舒叮嘱他，“到这里，我们已经赢了，你要是活生生把大好的局面给折腾了，别怪我翻脸。”
　　荀子宁不屑道：“别这么看不起我好不好？”
　　“那你就靠谱一点。”
　　“我哪里不靠谱了？”
　　“哪里都不靠谱。”
　　“喂！”
　　陆明舒摆摆手：“懒得跟你斗嘴，你是自由了，我还有一场仗要打，那才是最关键的。”
　　提起这事，荀子宁难得出现关切的神情：“你有把握让广灵尊上放你走吗？”
　　陆明舒摇头。
　　“如果我是广灵尊上，也不会放你走。”荀子宁说，“你这些年，帮广灵尊上做了不少事吧？”
　　“嗯。”陆明舒坦然承认。这事瞒不了荀子宁，如果她太有用，广灵居士怎么会这么维护她？
　　“而且，我总觉得广灵尊上知道我们的密谋。”
　　陆明舒轻轻点头。她不敢小看一位无衰高人，就算他不知道她和荀子宁能在天轮里会面，多多少少对她做的手脚有所察觉。
　　比如，她挑动耶欢，和荀子宁勾结在一起。
　　天源海发生的事，那些言论，糊弄得了别人，糊弄不了广灵居士。什么太平宫或明心宗，买通阴修吸引注意力，背地里暗算姚掌门，陆明舒根本没抱希望，广灵居士会相信。
　　广灵居士之所以包容她到现在，无非两点。其一，她有用，其二，她的谋算没有触犯到禁忌。
　　现在，姚掌门已经不足为惧，可她实在无法预料，广灵居士会是什么反应。是欣赏她的行为，还是会警告她安分一些？
　　“你有办法说动广灵尊上放了你吗？”
　　荀子宁这个问题，让陆明舒沉默良久。
　　“我没有把握。”
　　荀子宁不满地说：“那个姓谢的搞什么鬼？他还真是说走就走，一点都不担心你。”
　　“不然呢？他留下来有什么用？”陆明舒淡淡说道。
　　“喂！他把你一个人扔下，你也信他？”荀子宁不懂了，“你们女人不都擅长无理取闹吗？他这样，你居然不生气？”
　　陆明舒横了他一眼，警告：“注意你的用词。”
　　这人总是学不乖，歧视女人会让他更有优越感吗？
　　“别老抓我的错，重点是前面那句。”
　　陆明舒已经懒得和他计较了，说道：“那他留下来，是能见广灵尊上，还是能赎我出去？他不出现还罢，要是出现，只会惹怒广灵尊上。”
　　这么说好像也没错。
　　两人相对沉默了一会儿，荀子宁说：“我知道你手头肯定有什么东西，能够打动广灵尊上。这事我插不上手，祝你好运吧。”
　　陆明舒点点头：“多谢。”
　　姚掌门失势，他们的合作，到这里就算结束了。
　　两人各自举杯，就着清茶意思一下。
　　荀子宁起身走了两步，回头说：“如果你有什么难处，看在这几年的份上，可以找我帮忙。”
　　陆明舒扬了扬嘴角，再次说一句：“多谢。”这次说的真心多了。
　　荀子宁离开了，陆明舒坐了一会儿，也消失于易市。
　　……
　　山水小院中，广灵居士静坐垂钓。
　　一名长衫少年，身影由虚转实，出现在他身边。
　　“你还有心钓鱼？”少年声音尖锐，带着质问的意味。
　　广灵居士睁开眼，慢吞吞地道：“明师弟，出什么事了吗？”
　　“没出什么事。”少年撇撇嘴，有点不甘地说，“小姚伤及丹田，全身经脉几乎震碎，救不回来了，估计就这几天的事。”
　　“哦。”
　　“你就这反应？”少年浓眉扬起。
　　“不然呢？”广灵居士淡漠道，“既然选择冷眼旁观，又何必假惺惺？”
　　“……”少年抱怨，“有时候真搞不懂，你到底是慈悲还是冷血。”
　　广灵居士笑笑：“你来就是为了说这个？”
　　“当然不是。”少年说，“我就想问你，那个丫头，你打算怎么处置？师兄，我可提醒你，小姚的事，她脱不了干系！她那些话，也就骗骗别人，你可不要被她蒙蔽。”
　　广灵居士叹了口气：“明师弟，你对为兄有多不放心？”连这个都要提醒。
　　“谁叫你对她好得过分？门中流传，她是你的私生女，要不是知道你还是童子鸡，我还真信了！”
　　广灵居士摇了摇头，对这个师弟的口无遮拦，表示无奈。
　　“说吧，你打算处置？要真想包庇她到底，我看你干脆收她为徒算了。这也算有个名分，免得传出去难听，说我们周流宗的无衰，被个小辈外人玩弄于股掌。”
　　“这些流言，有什么好意思的？”广灵居士不以为意，“她的事，我自有主意。”
　　“师兄你可别心软，再怎么惜才，别忘了正事。我看，把她囚在周流宗算了，小姚的事不用她偿命，但也不能轻轻放过。这丫头还有点用，就当赎罪了。”
　　任这少年滔滔不绝，广灵居士岿然不动。
　　数日后，姚掌门过世，耶欢争取到广灵居士的支持，如愿成为新任掌门。
　　陆明舒又等了数天，终于等到了广灵居士的传召。
　　

第667章
　　棋室内，摆着一局残棋。
　　广灵居士很随意地指一指：“看看吧。”
　　陆明舒心里一咯噔，看向广灵居士：“尊上。”
　　这局棋，和那日知昙子来试探她差不多一回事，而且更为凶险。
　　广灵居士这是什么意思？这是试探，还是警告？又或者干脆就是惩罚？
　　广灵居士漫不经心用指尖摩挲着棋子，好像根本不知道她的心思起伏。
　　她好像没有别的选择了。
　　“是。”
　　话音刚落，周围迅速黑了下来。
　　棋室不见了，广灵居士也不见了，只有幽暗的空间，孤悬的棋子。
　　杀机从四面八方而来。
　　陆明舒静下心思，将每一颗棋子的落点记清，反复地推算后，踏出第一步。
　　“轰——”她这一步踏出，众多棋子跟着挪位，有的光芒大放，有的陷入幽暗。杀意拂过她的衣袖，差之毫厘。
　　这一开始，就没法停下了。
　　棋子变化，杀机四伏，她孤身一人，只能继续。
　　一时前进，一时后退，一时左转，一时右行。
　　陆明舒已经不再去考虑，广灵居士究竟有何目的。
　　这个残局太难了，她必须投入全副心神，一点也分不得心。
　　一步一变，四周气浪翻滚。
　　她脑中全是不停滚动的数字，计算成了本能。
　　每次破解，马上就有新的难题跟上。
　　汗水逐渐湿透她的衣背。
　　“咔嚓！”一颗棋子碎裂了。
　　但紧跟着，更多的棋子向她压迫而来。
　　这些翻滚的杀意，逼到她眉眼之前。
　　除了前进，别无他法。
　　“咔嚓！”又一颗棋子碎裂了。
　　每碎掉一颗棋子，就有更多的棋子向她反扑过来。
　　明明遭受的压力更大了，陆明舒嘴边却露出微笑。失败前的反扑，总是最剧烈的。稳住，她一定要稳住。
　　继续踏前一步。
　　“咔嚓！咔嚓！”
　　这次，同时碎裂的是两颗棋子。
　　寒风骤起，轰然一声，杀意失控了。
　　幽暗的空间里，到处都是翻腾滚动的气浪，仿佛无处可躲。
　　她的动作突然加快了，前进后退，左闪右挪，烈风刮过，割破她的衣袖，这并不能阻止她的步伐。
　　她在心中默念。
　　五，四，三，二，一。
　　“轰——”
　　棋子尽数碎裂，除了她面前那一颗。
　　气浪停下，广灵居士的声音传来：“为何不继续？搬开这一颗，你眼前再无敌手。”
　　陆明舒顿了下，缓缓说道：“此局非我之力所能破解，强行搬开，只会粉身碎骨。”
　　广灵居士一声轻笑：“你居然也会怕？”
　　“晚辈当然怕。所有的勇气，来源无非惧怕。不能接受更惨淡的结果，只能拼尽全力前进。”
　　“这话听起来，真是悲情啊！”广灵居士幽幽道，“然而，想说服山人，仅仅如此，可是不够的。”
　　这是陆明舒第二次听到广灵居士自称山人，上一次是他面对知昙子时。
　　在周流宗，来见他的不是弟子就是奴仆，并不需要一个带着谦逊的自称。
　　现下这么说话，似乎带着某种涵义。好像在说，想说服我，就拿足够的底牌，不然的话……
　　她毫不犹豫：“尊上可知，姚掌门为何非要我的性命不可？”
　　耳边传来广灵居士轻轻的一声，似乎在等待她的后文。
　　“尊上因何留我，姚掌门便因何害我。”
　　“哦？”
　　“尊上应当知道的吧？那位前辈，可不仅仅留下这些手札。”
　　这句话出口，广灵居士的棋室内，忽然出现了数道身影。
　　这些身影大多只是虚化，有曾经来过的那位“明师弟”，也有看着完全陌生的人物。
　　广灵居士仿佛丝毫未觉，继续带笑问道：“还有呢？”
　　陆明舒毫不犹豫，将姚掌门给卖了，同时也切断了荀子宁的妄想。
　　“那位前辈的遗物中，应当有这么一件东西……”
　　她慢慢的，一字一字地说出来。
　　别怪她断了荀子宁的妄想——来之前，她还想替他保一保的，但是见到了广灵居士，见到了这局棋，她心中清楚，已经保不住了。
　　周流宗这些真正的顶层人物，早就对姚掌门起了疑心，要是荀子宁敢伸手，恐怕连他的手都会被剁掉。既然如此，不如托盘而出。只有这样，他们才能保住自己。
　　棋室内，听了她的说法，明师弟的影子笑了一声：“哟，看样子，她手中也有啊！”
　　另一个中年男子眼中闪过一丝冷光，说道：“此事不宜外泄。”
　　最后那个满面冰霜的女子淡声道：“她既然老实，就不必做得这么绝。”
　　广灵居士听而不闻，继续问：“还有吗？”
　　陆明舒并不知道，自己与死亡擦肩而过，说道：“不需要别的东西了，有了此物，前辈想要的一切，都可以得到。”
　　“是吗？”
　　“正是。”
　　周围安静下来，广灵居士不再说话，陆明舒也静默不语。
　　她额上的汗一滴滴滑落，知道自己正踩在生死之间。
　　而决定她生死的，不是她自己，是别人。
　　她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明明已经达到化物之境，在真正的高人眼里，和一只蝼蚁没有差别。
　　她不禁想到，那真正的天轮之主呢？在他的眼里，他们这些天轮拥有者，是不是也和蝼蚁一样？
　　过了一会儿，广灵居士淡漠的声音再次响起：“你当知道，自己说出口的，是什么样的秘密。这个秘密，没有人希望流传出去。”
　　陆明舒发现自己还笑得出来，她说：“灭口吗？这没什么意义，九州所知者寥寥，但他界所知者何止千万？天地灵秀，独钟一人，这不过臆想。天地无情，它们最可能做的事，就是将灵秀分于千万人身上，自会从中厮杀出最优秀的那一个。”
　　“如此这般，岂不是厮杀的第一步？”广灵居士漫然的声音里，带着笑意，“毕竟，你若一死，便可夺走你身上的灵秀，是也不是？”
　　“您夺不走。”
　　她笃定的语气，让广灵居士好奇起来：“哦？”
　　“这样的我，能成为您的帮手，但您若强行夺走，那只能是玉石俱焚。”
　　“你不过小小化物，谈何俱焚？”
　　陆明舒笑了起来：“此物之神奇，正在于此。”
　　

第668章
　　表面上，她成竹在胸。
　　只有陆明舒自己，才知道这一刻有多紧张。
　　和一位无衰玉石俱焚？她哪有这个把握？
　　无衰和化物，相差太大。要是天轮拥有者有这个本事，玄女也不会殒命。
　　他们只是比常人更难杀死，并不是无敌。
　　她在骗广灵居士。
　　为了让自己活下去，不得不骗。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她说的话，那几人全都听到了。
　　“怎么样？”明师弟率先问。
　　女子略一思索：“留她性命无碍，但是放她走……”
　　他们都清楚，这事最好捂死了，放她出去，风险太大了。
　　广灵居士悠悠道：“分量不够啊！”
　　想保住自己，她拿出来的底牌，分量还不够。
　　甚至，为了保险，根本不会管她说什么，先灭口再说。
　　没有对她动手，是她这十年的表现，给自己争取到的机会。
　　陆明舒听不到那几人说的话，但听得到广灵居士的声音。
　　刚才的危局，远不如这一刻让她心惊胆战。
　　无衰高人，动动手指，就可以让她粉身碎骨。
　　当然，她也可以拼一拼，让天轮把她送到别的界去，浪迹个十几二十年，甚至上百年，等实力足够了再回来。
　　但她不敢肯定，无衰是不是可以及时阻断。
　　一旦出错，就再也没有挽回的机会。
　　而她离开后，古夏的亲友说不定会被连累，这一切都让她不敢轻举妄动。
　　她必须搏一搏。
　　陆明舒抬头直视前方，虽然此刻根本看不到广灵居士：“尊上何不先看过此物再说？只有自己看过了，才知道里头的玄机。到时候，您就知道，如何处置我才是最好的。”
　　那头没了声音。
　　过了一会儿，陆明舒周身一亮，从棋局中出来。
　　仍是之前那间棋室，广灵居士指了指案几上的书册：“这里有几局，你慢慢解，不必急着离开。”
　　不等陆明舒回答，他的身影就这么消失了。
　　陆明舒慢慢吐出一口气，坐到原来棋桌旁，心平气和地拿起书册。
　　虽然广灵居士什么也没说，但她知道，自己争到那个机会了。
　　她不曾见过别的无衰，但，这么大的事，不可能只有广灵居士一个人知道。
　　却不知道，他们究竟有多少同门情？面对天轮，是否还能保持理智？
　　……
　　问天台的掌门大殿里，几道身影由虚转实。
　　那明师弟摇摇头，带有几分困惑：“是我的错觉吗？总觉得那小辈不怀好意。”
　　“你想多了吧？”冷面女子淡淡道，“就凭她一个小小的化物，能做什么手脚？”
　　“这可说不好。”从某个层面来说，这位明师弟十分敏锐，“小姚不就是这么想的，结果呢？”
　　广灵居士摆摆手：“她不会无的放矢，先看看再说。”
　　四人绕到后殿供堂，各自取了香，祭拜祖师爷一番。
　　随后，祖师像缓缓移开，四人鱼贯而入。
　　里面另有一座掌门大殿，规格和外面这座一模一样，但摆设不同。
　　原先供堂的位置，并没有祖师像，而是摆放了许多零零碎碎的杂物。
　　有书册，有赏玩之物，也有珍宝。
　　四人随意翻找着。
　　“那丫头是不是骗我们？没有她说的东西啊！”明师弟嘀咕。
　　“她有这个胆子？”冷面女子语气冷硬。
　　“不然为什么找不到？该不会被小姚带出去了吧？”
　　能进来这里的，除了他们四位无衰，就是掌门一人。
　　“他没那个胆子。”中年男子捋了捋短须，“从这里带东西出去，我们早就察觉了。一定是藏在某件东西里，我们一时找不到。”
　　“好吧……”
　　四人一一翻找，触碰到其中的香炉时，广灵居士突然停了下。
　　玄力透指，传来震荡似有不同。
　　他凝气于指，用力一捏。
　　无衰的力量，这么一具香炉，便是材质再坚固也挡不住。
　　霎时，周围昏暗下来，景物虚化，他们仿佛被拖入虚空中。
　　四人大吃一惊。
　　这手段，他们时常对晚辈使用，从没想过，别人也能对他们这样使用。施展之时，一点痕迹不露，这岂不是说明，施展之人实力远高于他们？
　　四人既惊且喜。
　　九州连通的数个世界，并没有境界比无衰更高的，他们追寻多年的东西，就这么出现了？
　　这时，忽有一点光芒出现，六色流光骤然铺开，一个东西，出现在他们面前。
　　“这是什么？”明师弟率先问。
　　四人紧紧盯着中间悬空之物。
　　棱角分明的正方体，由许多同等大小的小方块组成。每一个小方块上，刻有简练的图案，有山有水，有动物有植物，还有说不清意义的图形。
　　而且这些小方块，还分成了数个颜色，正好与六色流光相对应。
　　四个人，八只眼睛，盯着它。
　　“想来就是此物了。”广灵居士道。
　　它的模样，与陆明舒说的一模一样。解开它的方法是……
　　没一会儿，明师弟就说：“这太乱了，怎么解？”
　　冷面女子淡淡道：“你向来耐不住性子，其实这就是个数术算题。”
　　“……”明师弟嘟囔，“烦不烦，不会数术的，活该被你们排挤是吧？”
　　广灵居士笑了笑：“你不喜欢，就由我们来吧。”
　　这东西，难者不会，会者不难。看起来复杂，其实有它的技巧在。
　　姚掌门不通数术，钻研多年，还是懵然不懂。
　　他们四位里，明师弟不擅长此事，广灵居士却精通于此。冷面女子和那中年男子，也是钻研颇深。
　　广灵居士一招手，六色流光舞动得更厉害，一个个小方块，在他的催动下，慢慢转动起来。
　　稍微探究一下，他便找到了关键点，随后一步步验证，一点点拼凑……
　　“轰——”
　　“轰！轰！”
　　每当到了关键处，拼合上一处，六色流光就欢快地舞动，甚至爆发出气流。
　　明师弟看不懂那些小方块，不禁抬起头，看着这些四处飞窜的流光。
　　看着看着，他好像从中看到了很多东西。
　　有山川，有河流，有风雷，有大陆。还有数不尽的奇花异草，灵物晶石。
　　更有着难以言说奥秘。
　　他眼中现了贪意，不由自主伸出手：“给我——”
　　

第669章
　　广灵居士专心致志，忽然一道锐光袭来。
　　这里是周流宗，还是重重布防的门派禁地，周围更有三位实力强大的同门在旁，是以他根本没想过，这个时候会受到攻击。
　　只是出于高手的警惕，在锐光飞来的一瞬间，他身上爆出护体玄光。
　　然而太近了，玄光挡了一瞬，便透肩而过，鲜血喷溅出来。
　　“明师叔！”那中年男子喊道，“你做什么？！”
　　被他一喊，少年眼中清明了一瞬，但很快又燃起火焰。
　　广灵居士吃惊地看向他：“明师弟……”
　　“给我！”他面无表情地说。
　　怎么会这样？广灵居士震惊不已。
　　周流宗四位无衰，独他和明师弟是同辈，两人关系一直很好。几百年的交情，他一直以为牢不可破。再者，明师弟从不是贪婪之人，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偷袭他？
　　就在这时，一道青烟倏然出现，猛然缠了过来。
　　广灵居士身上的玄光再次爆开，这次却是直接玄功被破，整个人闷哼一声，摔了出去。
　　他撑起身，看着动手的人。
　　“萧师祖……”广灵居士艰难地吐出这三个字。
　　冷面女子眼中一片寒光，一击奏效，便不再管他，而是大袖一拂，卷向悬空的天轮。
　　“休想！”明师弟喝了一声，扑上前去。
　　冷面女子一句也没说，抬手便是一掌。
　　“太师祖！”中年男子惊呼出声，看到两位长辈大打出手，六神无主。
　　他们这样子，好像被迷惑了一样。
　　怎么可能呢？这东西到底怎么用，他们还没弄清楚。
　　中年男子深吸一口气，抬头去看悬空的天轮。
　　他的实力略逊，要阻止这两位，太为难了。不如先看看这东西，里头有什么玄机。
　　看着看着，六色流光好像在他面前展开了一幅幅画卷。
　　辽阔的天地，壮丽的山河，一棵高大的树木，拔地而起，枝繁叶茂。灵禽在上面盘旋，衣着古朴的人们在下面劳作。
　　枝叶不停地往上延伸，穿透云层，没入天际。
　　这棵高得出奇的树上，开始有人影走动。这些人衣着各不相同，有的上有的下，仿佛连通了天上地下。
　　世界更兴盛了，数之不尽的灵草奇珍，威力惊人的术法武技……
　　“我……我也要！”中年男子低吼一声，身上玄光大放，向天轮扑去。
　　“找死！”明师弟眼中闪过杀意，锐光从袖中飞出。
　　他们三人战成一团，幸而此处是天轮的空间，不然，无衰拼斗，只怕整个问天台都要倾倒。
　　广灵居士过了会儿才缓过来。
　　但他没有力气加入混战了。
　　明师弟的偷袭，只是让他受了轻功，要命的是冷面女子那一招，不但来得及隐蔽，而且威力惊人。他在先行受伤的情况下，直接就被重创了。
　　护体玄功被破，现在的他，敢加入混战，就是个死的结局。
　　……
　　花了数天时间，谢星沉才赶到周流宗境内。
　　他在酒楼包了间厢房，便托人去问天台通传。
　　荀子宁接到消息，呸了一声，很想置之不理。
　　心神不宁地看了一会儿书，到底还是没忍住，换了身衣裳下了问天台。
　　刚走到醉仙楼门口，楼上抛下一颗香瓜。他抬头一看，果然是谢星沉那张笑脸：“荀公子，千里有缘，上来一会？”
　　有缘个鬼，不是他特意找上门的吗？
　　荀子宁错了错牙，上楼再说。
　　掀起竹帘，荀子宁进了雅座：“什么事，快说！”
　　“急什么？”谢星沉招来伙计，“来一桌酒席，什么贵上什么，不必客气。”
　　伙计点头哈腰地去了。
　　“你跑到周流宗来干什么？”荀子宁低喝，“之前不是跑路跑得挺快吗？来这里也不怕自投罗网？”
　　“之前没人追，现在就不会有事。”谢星沉拿起筷子，挟了口凉菜。
　　他只吃一口就放下了：“不是我说，你们周流宗的厨子真差劲，最好的酒楼就这个水平？”
　　荀子宁哪有那个心思跟他扯，不耐烦道：“别说废话，你冒这么大险跑过来，到底想干什么？”
　　“接我媳妇回家啊！”谢星沉理所当然地说，“不然怕她迷路。”
　　荀子宁目瞪口呆：“你没毛病吧？她要是能脱身，自然会去找你，哪用得着你来接？”
　　谢星沉语重心长：“情侣之间的恩爱甜蜜，你这种单身狗不懂。”
　　“……”荀子宁啐了一声，“狗男女！”
　　反正大家都是狗，谢星沉也不在意。
　　酒菜陆陆续续上了。等菜上齐，挥退伙计，谢星沉一弹指。一个无形的结界将两人罩住，周围的喧闹声远去了。
　　发现他隔了音，荀子宁坐直身躯。这下该说正事了吧？
　　谢星沉东挟一筷西挟一筷，问：“周流宗内什么情况？”
　　“你是说广灵尊上？”荀子宁摇摇头，“什么情况也没有。”
　　“也就是说，你没听到任何风声？”
　　“嗯。”
　　谢星沉搁下筷子，一脸凝重。
　　荀子宁不懂了：“没消息不是个好消息吗？她应该还安全。”
　　谢星沉难得没反驳他，说道：“正常来说，确实是这样。这说明，那些前辈还没想到怎么处置她。”
　　“那你……”
　　“但是拖下去就不是好事了。”谢星沉往后一仰，靠在椅背上。
　　荀子宁沉默不语。
　　两人一个吃菜，一个喝酒，默不作声许久。
　　“我回去帮你打听打听。”荀子宁搁下筷子说。虽然这个家伙很讨厌，可怎么说共患难过，能力所及帮他一把好了。
　　谢星沉喝完手中的酒，才道：“不用刻意打听，应该很快有消息。”
　　荀子宁想了想：“你觉得尊上会怎么处置她？”
　　谢星沉叹了口气：“说实话，我拿不准。”
　　荀子宁有点诧异，相识以来，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谢星沉这么不自信。
　　“关键不在于我们做的事，一个洞虚掌门的分量，在无衰眼里没那么重。”谢星沉说，“但我想，她为了自保，一定会拿出让他们心动的东西。这就说不好了，我不知道她的底牌是不是有这个分量。甚至于，分量太重的话，可能会有反效果。”
　　荀子宁愣了一下，突然想到一件事。
　　那个混蛋，不会卖了他吧？
　　这时，问天台的方向，忽然传来巨响，地面跟着震动起来。
　　

第670章
　　“什么情况？”荀子宁大吃一惊。
　　话没说完，桌上的杯盏纷纷滑落，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整个地板都在抖动，连桌椅都在倾斜。
　　酒楼里碎瓷声响成一片，路上的行人奔走呼叫。
　　荀子宁马上看向问天台，这座上宽下窄的倒悬之山，竟似在坍塌。
　　“发生了什么？”他目瞪口呆。
　　那是问天台，周流宗的根基所在。那里有四个无衰高人坐镇，还有二十多位洞虚常驻，怎么可能会塌？是有强敌攻入，还是内部发生了灾祸？
　　荀子宁第一时间想回去，但他只迈出一步，就停住了。
　　他回去有什么用？如果真的有大难，他一个化物，不但于事无补，还会搭上自己。
　　可是，他却看到谢星沉猛地站起来，手中酒杯一抛，便从窗口跳下去了。
　　“你干什么？”荀子宁急忙跟上去拉住他。
　　“当然是进周流宗。”谢星沉说，“趁现在乱着。”
　　“喂！”
　　“别啰嗦，带路！”
　　荀子宁怒了：“你别想一出是一出，当我是你家小工吗？”
　　谢星沉反问：“你不急？”
　　“我急！但如果真出事，回去就是找死。”
　　谁说他不急？他现在心里就跟住了百十个蚂蚁窝似的，爬得乱糟糟的。问天台真出事了，那东西呢？他现在还想不到办法接近，不知道从哪里入手。这玩意儿一旦遗失，再想找到就难了。可是……
　　就算低阶了一点，他已经有天轮在手，没了姚掌门这个威胁，日后前程差不了。而如果图谋太大，万一过了线，那就是自毁前程。
　　“你东西还没到手吧？”
　　冷不丁一句，荀子宁愣了下。
　　他看向谢星沉，差点以为，自己不小心露过口风。
　　随即想到，谢星沉不可能知道天轮的事，陆明舒还困在周流宗，没机会和他说。这句话，八成是诈他的。
　　“你什么意思？”
　　谢星沉瞟着他：“在我面前装傻，是不是太高估自己了？”
　　“喂！”
　　荀子宁一句抗议没说出口，就听他续道：“你要不是有所图谋，真的会被姚掌门威胁这么多年吗？据我所知，你与家族并不亲近，师长同门，只比路人好那么一点。什么受家族所累，只能乖乖受姚掌门威胁，当我傻呢？你这样的人，别人的分量再重，也重不过自己的利益，之所以没有破釜沉舟，无非是那里有你觊觎的东西，舍不得放弃。”
　　“……”
　　谢星沉似笑非笑：“想杀人灭口吗？”
　　荀子宁深吸一口气，压下窜起来的无名火：“滚滚滚！”
　　谢星沉马上换了一副口吻：“好啦！别闹脾气，担心就说出来，咱们是什么关系？我又不会笑话你。”话音一转，“既然担心，就回去看看嘛！现在出事，就是老天给的机会，里面一乱，才有空子可钻啊！”
　　理智上，荀子宁想把他摁死，以泄心头之恨。但是情感上，又被他说得蠢蠢欲动。
　　其实他盯很久了，想了很多办法，从姚掌门的遗物里找到天轮。
　　但是难度太大了，一直没成。
　　他觉得，这东西可能不在姚掌门的遗物里，说不准在哪个师门禁地。那样的话，以他在门派地位，根本没可能接触到。是以这段时间，一筹莫展。
　　谢星沉说的没错，问天台突然出事，已经开始乱了。他如果趁乱回去，说不定就能找到机会。
　　可是，风险也很大啊，谁知道里头发生什么事了。
　　地面震动，山石滚落，街上行人奔走呼号，房屋倾塌。
　　他们刚才吃饭的酒楼，房梁都砸下来了。
　　问天台更是已经歪了一小半。
　　有洞虚出来稳定局面，但没看到无衰。
　　“一句话，走不走？不走的话，我就一个人进去了。”
　　荀子宁深吸一口气，果断地说：“走！”
　　谢星沉露出笑容：“这才对。男人嘛，就该这么果决，拖拖拉拉，可不会有好结果。”
　　两人逆向而行，中间，荀子宁抓到一个熟识的同门：“柴师弟，上面发生什么事了？”
　　这位柴师弟刚下来，看到他，马上道：“荀师兄，你没在上面太好了，赶紧躲躲吧！”
　　“怎么了？是有强敌入侵吗？”
　　“不知道啊！”
　　“不知道你跑这么快？”荀子宁瞪眼。
　　柴师弟还以为他怪自己丢下师门不管，解释了一句：“我师父让我下来躲躲的。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好像和尊上们有关。”
　　荀子宁马上留意到他说的量词：“是哪位尊上？”
　　“不知道。”柴师弟一问三不知，马上又接了一句，“很可能和四位尊上都有关。”
　　“什么意思？”
　　柴师弟叹了口气：“四位尊上一位也联系不上，就因为这个，我师父才会让我先下山。”
　　“出事的地点是哪里？”
　　柴师弟惊讶地看着他：“荀师兄，你要回去？”
　　荀子宁点点头。
　　柴师弟很感动：“以往还觉得师兄太冷情，患难时刻，才知道师兄是外冷内热。出事的是掌门大殿，现下连耶掌门都进不去了。师兄还是躲躲吧，你我的修为，实在插不上手。”
　　说完，这位柴师弟带着师弟妹们先离开了。
　　荀子宁一方面心急如焚，一方面又跃跃欲试。他从柴师弟的话里，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些东西。
　　掌门大殿！对了，东西会不会在掌门大殿？那问天台发生的意外，会不会……
　　“走！”现在换成荀子宁脚下生风了，“我们赶紧去看看！”
　　……
　　小院突然震动，棋局上的棋子，纷纷滚落。
　　正在专注算题的陆明舒抬起头，惊讶地看着周围。
　　这里是广灵居士的住所，防备重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抛下书册，从里面出来，却见小童奔走。
　　“怎么回事？”她抓住其中一个问。
　　小童找不到广灵居士，看到她，就像抓到了救命稻草。
　　“陆姑娘！这是地动吗？还是有人打进来了？我们该怎么办？”
　　好嘛，知道得没比她多。
　　“别急，这里是尊上的地方，就算真有事，也是最后一个出事的。你们别乱动，找个空旷的地方呆着。我去看看情况。”
　　说完，她出了院子。
　　

第671章
　　问天台内有点乱，但乱得有限。
　　低阶弟子忐忑不安，在高阶弟子的组织下，撤退去安全的地方。
　　到底是大门派，面对意外，应对从容。
　　陆明舒出来，却发现一个能问的人都没有。
　　来往的弟子匆匆忙忙，她叫不住。
　　去了清净殿，才想起耶欢已经顺利当上掌门，她和弟子们当然换了地方。
　　问天台在倾斜，还好房子坚固，并没有倒塌。
　　后来，她发现那些洞虚长老，除了几个维持秩序的，全都赶往一个地方。
　　问天台之巅，掌门大殿。
　　她心头一跳，联想起之前的经历，生出不好的预感。
　　难道是广灵居士他们……不会吧？她确实有故意引他们去看天轮，最好生出龃龉的心思，但没想到会这么奏效……
　　这里头发生了什么？难道天轮有她不知道的功能？
　　想到这里，陆明舒不再犹豫，马上往掌门大殿赶去。
　　往日里戒备森严的掌门大殿一路畅通，她直接就上去了，根本没有人来拦。
　　直到她跨进掌门大殿，聚在这里的周流宗长老们纷纷看过来，其中一人皱眉斥道：“你是什么身份？这里是你能来的地方？”
　　陆明舒还没说话，耶欢已经看到她了。
　　她抬手阻止了那位长老，说道：“陆姑娘，你来的正好。你可知，广灵尊上为何会来此处？”
　　陆明舒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扫了一遍其他人。
　　耶欢明白了她的意思，招手：“你随我来。”
　　带她到了偏殿，耶欢一挥手，设下结界。
　　“现在可以说了吗？”
　　陆明舒道：“这事晚辈也只是猜测。”
　　“你尽管说来。”
　　陆明舒略一迟疑：“耶掌门，你应该想到，从天源海回来，广灵尊上会处置我吧？”
　　耶欢点点头。
　　她已经是掌门了，以往不知道的事，现在多多少少知道了一些。
　　比如，陆明舒到底用什么方法留在广灵居士身边，几位无衰对她是个什么态度。
　　她知道，从天源海回来，陆明舒就要面对最大的危机。
　　为了避嫌，耶欢袖手旁观。她现在是周流宗掌门，要是学不会从门派的角度思考，无衰高人们就该对她不满意了。
　　“实不相瞒，我知道一件关于你们周流宗的秘事，便拿此事向广灵尊上讨人情。”她顿了一下，“尊上没有马上回复，而是让我在院中等待。接下来的事情，你们知道了。我没等到尊上回来，倒是这里出了事。”
　　她一句话刚说完，掌门大殿又震动了好几下。
　　亏得这里重重防护，才没有坍塌。
　　耶欢眼睛一亮：“是什么事？”
　　陆明舒摇头：“此事关系重大，尊上还没给回复，我不能说。”
　　耶欢有些不悦：“陆姑娘，现下是什么情形，你应该知道。要是几位尊上出了事，我周流宗就会大难临头！所以，就算我欠了你人情，为了逼你说出来，我也会用尽一切手段！”
　　面对耶欢的威胁，陆明舒没有生气。
　　她想了想，说道：“要我说不是不可以，但我需要耶掌门你一个承诺。”
　　“你说。”
　　“此事我要全程参与，并且，给予我足够的尊重。”
　　这个委婉的说法，耶欢听出来了。
　　她不希望被威胁，而是合作。
　　如果还是以前的耶欢，定会毫不犹豫答应，但她现在是周流宗的掌门。
　　“我可以答应，但你必须听我命令行事。”
　　陆明舒淡淡道：“你们这么多洞虚，还怕我一个小小的化物吗？”
　　耶欢听了，面色缓和下来：“那好，你且说来。”
　　她们对话期间，掌门大殿一直在震动不停，甚至防御已经开始松动。
　　要是持续这么下去，问天台就会塌掉，到那时，周流宗千年的基业，也就毁于一旦了。
　　“耶掌门知道三阳石的来历吧？”
　　耶欢点点头。
　　陆明舒直奔主题：“那位不知名的前辈，留给周流宗的，并不仅仅只是一块三阳石，还有别的东西。”
　　耶欢一愣：“你怎么知道？”
　　陆明舒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继续说下去：“晚辈将此事告诉尊上，尊上应该与其他几位去查证了，但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一直没有回来。”
　　耶欢想了想：“你的意思是，那东西有问题？”
　　陆明舒反问：“你们为何聚在此地？那几位尊上就在这里，对吗？三阳石，掌门大殿，想必那位前辈留下的其他东西，也在此处，是不是？”
　　耶欢缓缓点头。
　　发现问题出在这里，她第一时间想进密室，但是进不去了。
　　听陆明舒这么说，耶欢回忆了一下。她继位之后，进过密室，翻看过那位前辈的遗物，并没有发现哪里不对。
　　她盯着陆明舒，突然问了一个问题：“这事真的不是你做的手脚？”
　　陆明舒摇头，正面回视她：“晚辈没有这个胆子，去欺骗无衰前辈。”又说，“其实，发现出事，晚辈完全可以趁机离开。”
　　她这么一说，耶欢马上信了。
　　别人不知道，她却知陆明舒为什么要费这么大的周章。
　　姚掌门不知为何对她频频出手，逼得她不得不到广灵尊上身边寻求自保。她做这么多事，只是想平安离开周流宗。
　　“好吧。”耶欢说，“现在是不是可以理解为，那位前辈留下的东西里，有什么玄机，困住了几位尊上？”
　　“可以这么说。”
　　耶欢喃喃道：“这就麻烦了。连几位尊上都中了招，我们怎么插手？”
　　“耶掌门先说他们在哪里。”陆明舒道，“我们都接触不到他们，当然无法插手。”
　　耶欢也没什么好瞒的，说：“就在这里的密室，但已经封住了，进不去。”
　　陆明舒抬头看了看四周，说道：“有这里的布防图吗？”
　　耶欢皱眉，疑惑地看着她。
　　“我可以试着解开。”
　　……
　　荀子宁带着谢星沉，匆匆进了问天台。
　　该撤退的人，都撤退得差不多了，真的撤不了的，也都挪去了相对安全的地方。
　　是以，他们两个人过去一看，周围冷冷清清，连只猫都看不到。
　　谢星沉吐出一口气：“看来还不晚。走，我们去掌门大殿。”
　　

第672章
　　耶欢带着陆明舒回到主殿，吩咐一声，很快凤瑛取了东西过来，交到她手上。
　　“你要的布防图。”
　　众长老听到，无不诧异。那位柯长老出声：“掌门，此物关系重大，怎可交予外人？”
　　耶欢道：“都这个时候了，还在乎那些虚的做什么？几位尊上极可能困在里面，若是援手不及时，就是周流宗的大祸！”
　　柯长老动了动嘴唇，退回去了。
　　“还有谁有意见？”耶欢的目光凛凛扫过。
　　无人应声。
　　她放缓了声音，转头道：“陆姑娘，开始吧。”
　　“是。”
　　陆明舒展开布防图，一一与实地对应，时不时问耶欢几句。
　　一点点推算过去，眼看接近核心，却皱起了眉。
　　“怎么，有问题？”耶欢忙问。
　　她道：“没问题，就是没问题才奇怪。”
　　“什么意思？”
　　“密室打不开的原因，并不是外面的问题。”
　　“那……”
　　“恐怕是里面被锁住了。”她叹了口气。
　　耶欢愣了下：“里面被锁住？”
　　她闭嘴了。如果是里面被锁住的话，那原因会是……几位尊上内讧？
　　耶欢有点头疼，她实在想不出别的可能了。
　　众长老们也是面色各异。
　　这时，耳边一声闷响，脚下的问天台摇晃得更剧烈，晃晃悠悠地倾斜下去，连人都站不稳了。
　　先是茶盏，再是桌椅，甚至灯柱，全都骨碌碌滚落。
　　问天台要倒了！
　　耶欢脸色大变：“快，去撑起来，不能让问天台倒了！”
　　问天台一倒，周流宗的象征就塌了，经营了千年的门派驻地，再想扒拉起来谈何容易？
　　何况山下人口众多，这要倒了，不知道会死多少人！
　　耶欢点出人马，飞快地下令：“你们分为三组，一组去跑马岭，一组去孤月湖，一组去红杏谷，分别由柯师弟、鲍师兄、苏师兄为主，布下结界，以禁阵之力，把问天台撑起来！”
　　危急时刻，再也顾不得派系之争，三位长老分别领命，从耶欢手中接过阵令。
　　“记住，问天台不能倒！”耶欢沉声道，“如果你们还当自己是周流宗的人，拼死也要撑住！”
　　众长老肃然应声：“遵掌门令！”
　　原本挤得满满当当的掌门大殿，呼啦啦一下子都走完了。
　　只剩下耶欢、陆明舒、凤瑛三人。
　　“师父！”凤瑛焦急地问，“我们呢？”
　　耶欢苦笑一声：“为师现在是掌门，当然是留守掌门大殿。不止问天台不能倒，掌门大殿也不能倒。”
　　“可是……”
　　密室近在咫尺，无衰动手的威力何其大，要不是被结界封着，这会儿别说问天台了，恐怕周流宗方圆数百里，都会成为一片废墟。
　　凤瑛觉得，掌门大殿撑不住，留在这里，根本就是蚍蜉撼树，徒劳无功。
　　“师父要保掌门大殿，为何刚才不留人下来？”
　　耶欢摇头：“分不出人手了。”
　　周流宗留在派内的洞虚，将将二十出头，能在无衰动手的威力下，撑住问天台，已经不容易了。
　　“那我们怎么办？”
　　耶欢看向陆明舒：“陆姑娘。”
　　经历这番变动，她仍然神情自若。耶欢不免高看她，心想，自家的徒儿，倒是没一个比得上她的，就算凤瑛，也是略有不如。
　　“你应该有别的办法吧？”耶欢说，声音笃定。
　　陆明舒眉毛微挑，带出几分讶异：“耶掌门为何这么说？”
　　“就像你说的，你没有趁乱走人，是否觉得，自己对这件事有责任？”
　　陆明舒笑了笑，能当掌门的人，果然很敏锐。
　　她没有走，原因很多。比如，这事不解决，只管走人，等广灵居士腾出手，八成还是会来抓她。与其这样，当然要把所有后患都解决干净才行。
　　但耶欢说的，确实是理由之一。是她说了天轮的事，是她鼓动广灵居士来找天轮，现下出了这样的事，她便觉得，这事与自己多少有关，不该就这么走人。
　　周流宗倒了她不关心，但此事放任下去，极有可能造成巨大伤亡。
　　“说不上办法。”她道，“但是总要试一试。”
　　耶欢点点头：“你若化解危机，我便替你担了此事，亦会向尊上求情，放你离开。”
　　陆明舒低身行礼：“多谢。”
　　耶欢正要问她该怎么做，忽地眉头一皱，喝道：“谁在外面？”
　　山石滚落的隆隆声，掩盖了脚步。门口传来回答：“掌门，弟子荀子宁。”
　　荀子宁踏进殿门，随他一同进来的，还有一个人。
　　耶欢和凤瑛都拧着眉头，只有陆明舒，猛然看到那人的身影，张了张嘴，竟呆住了。
　　“荀子宁？”耶欢面色不虞，“你不去维持秩序，来此作甚？”
　　又扫向谢星沉：“这又是何人？你为何带个外人进来？”
　　荀子宁躬身行了一礼，道：“弟子是来帮忙的。”
　　“你能帮上什么忙？”凤瑛怀疑地看着他。
　　荀子宁扫过她一眼：“凤师妹能帮忙，我为何不能？”
　　“你——”凤瑛恼了，却无话可说。荀子宁的实力，比她要强。尤其近年，他进步飞快，门派非常看好他，认为他是新一代里最有可能进入洞虚的。
　　“掌门。”荀子宁可不是来吵嘴的，堵了凤瑛一句，便把谢星沉推上来，“这位是弟子的好友，他对阵令十分精通，发现师门有难，弟子便带他回来帮忙了。”
　　耶欢点了点头，危机当头，不必计较这样的小事。
　　“问天台快塌了，这里你帮不上，去保护低阶弟子吧。”先把这两个人赶走再说。
　　“等等！”她话刚出口，突来一声。
　　耶欢看向陆明舒：“怎么？”
　　“他们能帮忙。”陆明舒坦然回视她，“荀公子知道内情。”
　　耶欢皱了皱眉。
　　她知道荀子宁和陆明舒之间，有点说不清楚的勾结，此时听她这么说，并不怀疑。
　　“他知道？”
　　陆明舒肯定地点头。
　　耶欢没有多犹豫：“好吧。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不管你们俩有什么秘密，这事好好解决了，既往不咎，解决不了，那就别怪我翻旧账了。”
　　

第673章
　　耶欢必须撑着此处的防护，陆明舒等人，借着查探，终于找到了说话的机会。
　　“什么情况？”荀子宁迫不及待地问。
　　陆明舒却没看他，而是望着谢星沉：“你又喝酒了。”
　　之前明明说过，叫他不要多喝的。
　　谢星沉干笑一声：“没多喝，刚才正好在酒楼，就两杯！”
　　荀子宁被忽视了很不爽，便拆他的台：“谁说的？明明喝掉了半壶，我作证！”
　　谢星沉斜眼瞅他。
　　“看什么看？”荀子宁理直气壮，“我说谎还是你说谎？”
　　“呵呵！”谢星沉磨牙。
　　“别信他。”荀子宁干脆直接跟陆明舒告状，“他在外面浪得很！北天药宗把他当贵宾招待，每次去有歌有酒有舞娘！”
　　“你够了啊！你又没跟我去过北天药宗，还知道这个？”谢星沉制止。
　　荀子宁冷笑：“没去过就不知道吗？我们周流宗的消息网你当假的吗？”
　　“那是周流宗的，又不是你自己的。你根本就是随口乱编吧？”
　　“那你发誓！”
　　“我为什么要发誓？你说什么就什么，当自己是谁啊！”
　　“不发誓就是你心虚！”
　　“……我把天轮的存在告诉尊上了。”
　　争得不亦乐乎的两个人，突然收了声。
　　四道目光，同时投到陆明舒脸上。
　　“你说什么？”荀子宁的声音都变调了，“你疯了吗？”
　　陆明舒平静以对：“形势所逼，不得不说。”
　　“什么形势能逼你说出这个？”荀子宁喊出声，他先是难以置信，接着愤怒，怒火冲头，几乎烧掉了他所有的理智。
　　他辛辛苦苦的为什么？熬了这么久为什么？几乎丢掉性命为什么？
　　不就是为了姚掌门手中的天轮吗？
　　据他推测，姚掌门手中的天轮最起码是八阶，如果能换成那个天轮，那他就会有更广阔的未来。
　　现在，她轻飘飘的一句，把天轮的存在告诉广灵居士了？
　　那他岂不是白费了时间，浪费了心血？！
　　混蛋！他要拆伙！他要翻脸！他要——
　　“你想干什么？”谢星沉身上的血焰跳了一下，一眨眼，杀意就逼上前来。
　　荀子宁气疯了，抖着手指向他们：“你们讲不讲道理？明明是你坏了我好事！”他指着陆明舒，“而你居然威胁我？”又指向谢星沉。
　　“不讲道理又怎样？”谢星沉说，“我们人多！”
　　“……”没见把不要脸说得这么理直气壮的！
　　偏偏他还补了一句：“说得好像自己讲道理似的。”
　　“……”
　　荀子宁深呼吸，再深呼吸，还是忍不了，于是决定直接质问。
　　“为什么把这件事告诉尊上？难道你不说，他就弄死你吗？”
　　“不仅仅弄死我。”陆明舒道，“也可能会弄死你。”
　　荀子宁愣了下：“不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的？因为你是周流宗弟子，他们就不会对你出手？”陆明舒面无表情，“我该说你太天真还是太愚蠢？无衰高人眼里，又怎么会有我等蝼蚁的存在。”
　　“……那你也不能把这件事说出来，这件事有多重要，你又不是不知道。”荀子宁艰涩地辩驳着。
　　陆明舒无声叹了口气：“我之前也是和你一样想的，但是，后来发现不管说不说，他都已经怀疑了。”
　　天源海的事，表面上她圆过来了。
　　事后，有人给魔皇送了好处，坐实了他其实是被收买的推测。
　　但这些表面功夫，到底没瞒过这些无衰高人。
　　广灵居士隔了好几天才召见她，就是已经查证了某些事，他在等她自己说出来。
　　当然，她可以不说，但那样的话，休想离开周流宗。
　　比起自己身陷周流宗，还是卖了荀子宁吧……
　　荀子宁沉默了。经过一番激烈的心思挣扎，他问：“真的非说不可？”
　　“非说不可。”陆明舒斩钉截铁，“天轮有多重要，我难道不清楚吗？”
　　荀子宁垂头丧气：“那现在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尊上们会被困在里面？还有这动静……”
　　陆明舒看了眼外面，轻声说：“我怀疑，天轮的原主人，留下了陷阱。”
　　……
　　大殿内，凤瑛问：“师父，为什么要给他们单独相处的机会？这不是方便他们密谋作妖？”
　　耶欢在掌门大位上盘膝而坐，身上玄光流转，以自身功力镇压大殿的结界，免得被震塌了。
　　“就是要让他们有密谋的机会。”她淡淡说。
　　凤瑛一愣：“您这是……”
　　“他们身上有秘密。”耶欢的语气很肯定。
　　凤瑛默了下，点头。
　　这个，不难看出来。
　　荀子宁一来，就给陆明舒打眼色。还有那个黑衣青年，也古古怪怪的。
　　“这个秘密，和尊上被困之事有关。”
　　“可是，”凤瑛不解，“师父可以逼他们说啊！”
　　“没有时间了。”耶欢道，“就算尊上们一时无事，问天台撑不了多久。一时逼不出他们的秘密，倒不如让他们去。至少他们的目的和我们一致，都不希望问天台倒塌。”
　　“荀师兄我理解，”凤瑛说，“可陆姑娘和那位……师父这么肯定，他们不会起坏心？”
　　耶欢嘴边泛起浅笑：“她有句话说对了。”
　　“什么？”
　　“如果她单纯想跑，刚才就应该趁乱跑。”
　　凤瑛道：“难道她不是害怕，尊上出来后算旧账吗？”
　　“这是一个原因，但绝对不是主因。”耶欢摇了摇头，“当经验不再管用的时候，可以相信自己的直觉。”
　　她叹了口气，对自己的徒儿说：“为师运道不佳，好不容易攀上掌门之位，偏偏出了这样的事。不过，这也是个机遇。我们扛过去了，为师这个掌门就坐稳了，但如果扛不过去……”
　　周流宗就会衰败，那个时候，坐不坐得稳掌门，也就没有意义了。
　　“那，徒儿做些什么？”
　　“等等吧。”耶欢淡淡道，“如果他们来寻你帮忙，你就去帮忙。不然，就帮为师镇住掌门大殿。”
　　“是。”
　　耶欢猜对了。没过多久，荀子宁过来：“凤师妹，这边有点难办，你来帮把手吧。”
　　凤瑛看了眼耶欢，见她点头，答道：“好。”
　　

第674章
　　去叫凤瑛前，陆明舒这么说：“我说了天轮之事，本就是故意引他们来寻找查证。若是能让他们互相猜忌，就更好了。但是我没想到，他们进了密室，会引发这么严重的后果。”
　　荀子宁狐疑地看着她：“也有可能是几位尊上翻脸了吧？毕竟天轮这样的东西，值得他们出手争夺。”
　　陆明舒缓缓摇头：“你设身处地去想，这样做合适吗？如果是你的话，会当场翻脸吗？”
　　因为天轮的秘密没保住，荀子宁的情绪一直处于随时爆炸状态。在陆明舒的引导下，他终于冷静下来：“如果是我，没把握拿到天轮，应该会想办法拖一拖。都是无衰，直接翻脸的代价太大了。再说，他们还是同门，几百年相处下来，总有几分情谊。”
　　“不错。”
　　“里面的空间被锁了，这就很可疑。”谢星沉插话，“为什么要锁空间？其一，不让别人进去，其二，不让他们出来。这是要他们撕出一个结果。”
　　体会到其中的阴险用心，荀子宁打了个寒战。
　　四位无衰！等他们自相残杀出结果，能活下来的人，八成也是残的。
　　“你们周流宗的密室，应该不会有别的门派进去吧？”
　　荀子宁马上摇头：“这种可能性小到没有。”这么森严的守卫，别人就算进得来，也开不了密室。
　　“既然如此，这局会是谁设的？”
　　接收到陆明舒意味深长的眼神，荀子宁动了动嘴唇：“天轮前主。”
　　“不错，最有可能就是他。”
　　荀子宁没有去问为什么。人心之险恶，他看得还少吗？这位前辈有高阶天轮在手，却死于问天台，心中怅然极为不甘。就算他能利用秘法转世，可谁去唤醒他转世的自我？这辈子的自己，就这样永远消失了。陪伴着他的天轮，也终将归别人所有。
　　这种心境下，做出什么事都不奇怪。
　　有人将死则善，而有人会在死前爆发出最大的恶意。
　　强烈的嫉妒心，使得他在临死前，设下了这么一个局。谁敢肖想他的天轮，他就要谁的命！
　　至于姚掌门，他之所以没事，当然是因为解不出来了。
　　陆明舒发现密室被锁，第一时间就推想到这些。
　　这件事，没有巨大的恶意，和强大的实力，根本做不到。
　　“那我们现在……”荀子宁思索了一下，“打开密室！人都已经死了，设下的局再厉害，也是死的。只要开了密室，封闭空间被打破，四位尊上自己就能醒悟过来。”
　　“嗯。”陆明舒顿了下，“万一运气不好，我们猜错了，真的是四位尊上见利起意，翻脸成仇，那也只能认了。”
　　荀子宁沉默。
　　猜错的代价，就是他们的性命。按他以往的风格，肯定会远远避开，但是……
　　“你为什么要留下来？”他忽然很想知道，“趁现在远远躲开，才是最好的吧？就算广灵尊上还想抓你，重伤之下，也要耽搁很多年，说不定你那时都不怕他了。”
　　陆明舒不解地看了他一眼：“这事总归与我有关，收拾烂摊子也是应该的吧？”
　　“可是代价太大了。”
　　“没想那么多。”她道，“我也不想想那么多，太累了。”
　　“……”荀子宁无话可说。他真弄不明白这个女人，平时算计得可精，他从来就没在她身上占过便宜，哪怕当时占了，后来也会被算回去。可是，她有时候做事又根本不看后果，明知道赔本的买卖，照做不误。
　　“你废话太多了。现在什么情况，你也知道了，下面做什么选择，说吧！”
　　被她喷了一句，荀子宁居然没反驳。他很想扭头就走，可两条腿似有千斤重，怎么都迈不出去。
　　最后，他妥协了：“先开了密室再说吧。目前这情况，想开密室不大容易……”
　　两人都在天轮里接受过无数知识的熏陶，很快针对密室的情况，总结出了几条方案，一条条排除掉无法执行，或者执行难度太大的，最后择定一条。
　　“就这样吧！”陆明舒搁下笔，“你去叫凤姑娘来帮忙，如果有她填阵眼，我便可以主持补漏。”
　　“你怎么不去？”
　　“你连这个也要跟我争吗？”
　　荀子宁撇撇嘴，去前头请凤瑛了。
　　待凤瑛过来，发现后殿的祖师像已经被搬走了，空荡荡的供堂内，陆明舒正蹲在地上，画着一个奇怪的图案。
　　“陆姑娘！”
　　陆明舒头也没抬：“稍等。”又对荀子宁说，“快来帮忙，这阵图有点大。”
　　荀子宁应了声，翻出支笔，对着草图，接续上去。
　　凤瑛看得有点懵。
　　陆明舒和荀子宁怎么这么有默契？还有，他们画的又是什么？
　　两个人动作都很快，一人一半，庞大的阵图，很快会合。
　　最后一笔画完，陆明舒把笔一抛，起身道：“好了，你们三个站进去吧。”
　　阵图中间，留了三个位置。
　　凤瑛迟疑着走过去，在她指定的位置站好。
　　陆明舒掏出一块亮晶晶的宝石，塞到她手里，里面滚动的纯净玄力，让凤瑛暗暗吃惊。
　　这东西，一看就很贵重。
　　“我有。”谢星沉率先拿出自己的。
　　荀子宁看她不给，只能一边骂一边掏出自己珍藏的宝贝。
　　“我说一下。你们三个的任务，就是原地站好，把这个阵撑起来。不管压力多大，都要稳住，千万不能崩。只要有一个人崩了，那我们就别想打开密室了，明白吗？”
　　见她神情肃然，凤瑛不禁也跟着严肃起来：“我一定尽力而为。”
　　谢星沉点头。
　　荀子宁则道：“你的压力比我们大，管好自己吧！”
　　陆明舒瞟了他一眼：“你崩我都不会崩。”
　　荀子宁有心顶她一句，但是想想这个时候，还是别打击士气了，只能屈辱地忍下来。
　　陆明舒脸上神情一收，低喝：“开始！”
　　话音落下，她一掌拍出。玄力引动，阵图迅速发亮，火一样燃烧过去，从外围绕至内圈，最后包围住站在阵眼的三个人。
　　凤瑛只觉得一股大力压来，周身玄力一转，托了起来。
　　

第675章
　　问天台在倾斜，掌门大殿亦摇摇欲坠。
　　供堂内，谢星沉、荀子宁、凤瑛各站三角，陆明舒则盯着中间特意留出来的圈。
　　火焰一样的光芒，直逼中间圆圈。
　　三道光芒会合，轰然一声，红焰照亮整个供堂。
　　凤瑛率先撑不住，闷哼一声。
　　“不要节约玄力。”陆明舒叮嘱，“要是撑不住，赶紧用元晶。只要一个人撑不住，我们就失败了。”
　　凤瑛连忙站稳，调动起周身玄力，缓缓运行。
　　周流宗的特殊功法，在这个时候发挥出了功用。
　　循环往复的玄力，很好地接续起来。
　　凤瑛好不容易稳住，抬头却发现，那两人神情自若。
　　荀子宁撑得住，她只是稍微有点惊讶。凤瑛知道荀子宁比自己根基深，这么看起来，比她猜测的还要强一些。
　　至于这个黑衣青年，不知来历和路数，居然也撑下来了？
　　像他这样的高手，居然之前从没听说过……
　　“轰隆隆——”
　　山石滚落的声音接连不断，不止问天台在倾斜，掌门大殿亦摇摇欲坠。
　　眼看阵图被完全激活，荀子宁喝道：“快点！我们修为不够，玄力支撑不了太久。”
　　陆明舒一挥手，一面镜子倒悬出现。
　　顿时，红焰疯狂地向镜子涌去。
　　“这面镜子可花了我三万积分。”陆明舒说。
　　荀子宁装傻没听见。
　　“不能只我一个人花吧？”她又说。
　　荀子宁假装很吃力。
　　“周流宗是你的师门，我都不要你多出，一半该不该？”
　　荀子宁忍不住：“都什么时候了？你要不要这么抠？”
　　“对啊，你要不要这么抠？三万积分让我一个人花？”
　　荀子宁继续不说话。
　　“别以为你装傻就行。不给的话，以后我就在天轮里发个通缉令……”
　　“你别太过分啊！”荀子宁嚷道。
　　陆明舒脸一拉：“过分的难道不是你吗？平时吃吃喝喝不跟你算，这么大宗的支出，你居然想白蹭我的。三万积分，攒起来多难，不用我说吧？”
　　“那你想怎么样？”荀子宁一脸防备，“我很穷的啊！就算愿意给，也没这么多积分。”
　　“不给也行。”陆明舒一边说，一边补上凤瑛后继无力的缺。
　　“真的？”她这么好说话，荀子宁都不相信了。
　　“嗯。”陆明舒一脸淡定，“不过，出多少力，得多少好处。既然你不愿意出积分，那也不能跟我抢好处。”
　　“不行！”荀子宁立马想到那个天轮，“别的都可以，这个不行！”
　　陆明舒笑了一声：“你是不是想多了？那个东西，你觉得能拿到？”
　　想到里面四位无衰，荀子宁醒悟过来。不止她不用想，他也一样。
　　唉，可惜了那个天轮。
　　“那你想要什么？”
　　“等下进去能拿到的东西，都归我！”陆明舒毫不客气地提要求。
　　“那不行。”荀子宁一口回绝，“我也出了力的好不好？”
　　陆明舒嗤笑一声：“你这一毛不拔，也叫出力？何况，我也不是稳赚不赔，也许进去了，根本找不到机会拿东西，那我才亏。”
　　“可是……”
　　“不然你把那一半积分还我。”
　　荀子宁思索了一下，悻悻道：“算了，归你就归你。”
　　里面最有价值的，就是天轮了。除了天轮，其他东西都能交易得来，有必要吗？
　　陆明舒道：“那就说定了。要是你反悔的话……”
　　“你们两个人，还怕我一个人？”荀子宁打断她的话。
　　凤瑛一边苦撑，一边憋出一句话：“你们……在说什么？”
　　陆明舒没回答，红焰中，已经出现了一个光点。
　　“注意！”她喝道，“已经出现裂缝了，下面会有一波冲击，你们撑住！”
　　说完，她拔剑出鞘，月神剑带起剑光，红光附着而上，穿透过去。
　　“嗤——”一声轻响，仿佛被撕开了一条裂缝。
　　一道力量反冲，凤瑛摇晃了一下，险些没站稳。
　　“撑住！”
　　听到陆明舒的声音，她毫不犹豫捏碎元晶，澎湃的玄力顿时涌入她的身体。
　　一颗颗元晶被捏碎，四个人谁也没说话，已经分不出精神说话了。就是不停地发动玄力，不停地承受冲击，一点点把裂缝撕开。
　　“轰——”又是一声巨响，却是里面传来的。
　　强烈的波动，冲出撕开的裂缝。气浪翻滚，动荡不止。
　　第一个冲击的就是陆明舒，她连哼一声都没，整个人就跌了出去。
　　“明舒！”谢星沉喊了一声。
　　但是，下一刻，他也被击飞出去。
　　荀子宁、凤瑛亦如是。
　　一点反抗能力都没有，四个人，重重地撞在墙壁上。要不是掌门大殿有特殊防护，恐怕会直接撞塌。
　　——其实已经塌了一部分。
　　那股气浪将他们撞飞，巨大的冲击力，使得供堂摇摇欲坠。
　　这时，在掌门大殿里苦苦支撑的耶欢，猛地呕出一口鲜血，护体玄光闪了一下，熄灭了。
　　她的护体玄功被破了！
　　但耶欢只愣了一下，就狂喜起来。
　　她感觉到了，感觉到供堂的密室打开了！
　　“密室！”供堂内，凤瑛喊了出来。
　　一条通道，出现在他们面前。
　　只是里面的气浪太剧烈，使得他们不敢上前。
　　外头人影一闪，耶欢出现了。
　　“师父！”
　　耶欢紧盯着密室：“天不绝我周流宗！”
　　说罢，长袖一摆，将散逸出来的气浪卷尽，踏入密室。
　　凤瑛毫不犹豫，紧跟在侧。
　　荀子宁也过去了。
　　陆明舒和谢星沉对视一眼，双双踏入。
　　因为通道的打开，密室原本撕扯出来的空间，出现了漏洞。
　　四位无衰高人一愣神，发现自己已经从虚空中退出来了。
　　“尊上！”耶欢喊了一声。
　　那位状若癫狂的明师弟听得这声喊，愣了一下。
　　冷面女子眼中亦掠过一丝迷茫。
　　刚才发生了什么？
　　最快恢复的，是广灵居士。他最开始被击伤，后面反而没怎么被卷入，听得耶欢的声音，仿佛被突然唤醒。
　　“这……是怎么回事？”
　　看到他清醒，耶欢大喜：“尊上！您清醒就太好了！”
　　“明师弟！”广灵居士看到少年的模样，更惊了。
　　那位明师弟眼中光芒一闪，却低喝：“去死！”说罢，一掌拍出。
　　

第676章
　　幽暗的玄光，一眨眼就覆盖了整个密室。
　　这密室是独立空间，其实很大。
　　但是比起一位无衰的攻击范围，那就太小了。
　　耶欢大吃一惊，没想到无衰尊上会疯到这个程度。
　　到底发生了什么？看几位尊上的样子，似乎中了某家暗算。谁有这个本事，暗算四位无衰？
　　这些念头一晃而过，耶欢没空多想，抛出一方丝帕。这丝帕却是一件灵宝，立时化出道道幽光，笼罩下来。
　　一位无衰高人的动手余波，还是在几乎封闭的空间里，要是被打中，那可要了命。
　　她护体玄功已破，定会重伤。凤瑛他们几个只有化物修为，必是当场毙命。
　　丝帕化出的幽光，坚持了一会儿，便黯淡下来。
　　陆明舒和谢星沉站在最后，首先脱离耶欢的保护。
　　他们并非周流宗弟子，耶欢只能是顺便照顾一下，如果顾不到，定会先护住凤瑛和荀子宁。
　　明师弟的癫狂，使得密室内战斗无法停止。
　　那冷面女子和中年男子，虽然清醒了一些，却重新被拖入战斗。
　　幽光被打碎，陆明舒眼疾手快，抛出一面龟甲。
　　只一刻，龟甲就碎了。她毫不犹豫，之前从天轮换出的防御之物，不要钱似的扔出来。
　　“明舒，过来！”谢星沉抬手放出九龙鼎。
　　陆明舒眼睛一亮，飞快地冲过去。
　　九龙鼎骤然放大，倒扣下来，如同一口钟，将他们护在下面。
　　陆明舒马上想到新的应对之策，摸出一大把灵符，一股脑地拍上去。
　　九龙鼎是人皇倾古夏之力制成，能挡洞虚，几位无衰的目标并不是他们，勉强可以支撑。
　　气浪打在九龙鼎上，震动得厉害，好像下一刻就会碎似的。
　　陆明舒焦急地盯着那边，如果无衰的战斗，不能及时停止，那九龙鼎早晚会被震碎，到时候……
　　一只手握住她的，微凉的体温，拉回她的浮思。
　　她转过头，看到谢星沉垂眸望着自己。
　　他倒是一点也不紧张，脸上还带着笑：“放心，没事的。”
　　陆明舒后悔了，低声说：“对不起。”
　　如果不是她要荀子宁去找谢星沉，他就不会被牵扯进来。要是及时收住还好，万一来不及，他就会陪她一起送命。
　　“对不起什么？”谢星沉的笑容格外地温柔，“你不会想说，连累我了吧？”
　　陆明舒没回答，但她的表情是这样表露的。
　　谢星沉低叹一声，伸手抱住她。而这一次，她没有拒绝。
　　“你失踪以后，我在阴界找了很久。那个时候，我就想，如果能再见你一面，哪怕要我拿命来换都可以。”
　　陆明舒内心震动，张了张嘴：“你……”
　　“所以，就算今天把命丢在这里，我也无憾了。”他笑着说，“明舒，能再见到你，真是太好了。”
　　外面气浪滔天，九龙鼎震动不止，仿佛下一刻就会碎掉。
　　陆明舒却从所未有地平静。
　　她没有随行符了，所以不能利用天轮带他一起离开。
　　不过无所谓，就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我们不会死的。”她坚定地说，“在阴界，我都能活下来，没理由死在这里。”
　　“嗯。”他低应一声，紧紧抱住她。
　　这一次，绝对不会再放开了。
　　……
　　谢星沉的意念中，九龙鼎的器灵破口大骂：“呸！你小子好意思，拼死拼活的是老子，你倒拿来献殷勤！”
　　谢星沉满不在乎地回道：“你都认我为主了，还分什么你啊我的。”
　　“滚！老子不想护你了！”
　　“别闹脾气。要死我们可就一起玩完了啊！”
　　“咦！”陆明舒留意到某件东西。
　　“怎么了？”谢星沉马上问。
　　无衰高人打成这样，那张供桌却纹丝不动。
　　“你看那边。”
　　谢星沉马上领会了她的意思：“那些东西是——”
　　“定是那位前辈留下来的。”陆明舒肯定地说，“如果有问题，一定在那里。”
　　“可是我们接近不了。”
　　别说接近了，他们现在稍一冒头，就会被无衰动手的气浪压成碎片。
　　陆明舒想了想，取下药间的金属筒，轻轻一叩，小布伸展身躯，从里面跳出来。
　　“小布，你能承受这些气浪吗？”
　　小布眨巴了一下眼睛：“可以呀！”
　　“那你去那边看看，有什么问题。要是有可疑的东西，就把它带回来。”
　　“好的。”
　　小布缩小身体，从九龙鼎下面溜出去。
　　气浪卷荡，它时不时被卷走，又迈着小短腿跑回来。
　　终于，它爬上了供桌。
　　陆明舒紧张地看着，暗暗祈祷小布能够发现东西。
　　小布动动这个，又动动那个，拿起那个香炉。
　　胡乱抓了些东西，又滚滚停停地挪回来。
　　“主人！”
　　陆明舒一件件翻看过去，最后盯着那只香炉。
　　“这东西有问题？”谢星沉没看出来。
　　陆明舒摸索着上面的刻纹：“如果有问题，肯定出在这东西上面。”
　　这些刻纹，有些玄机。
　　“轰——”外面一声巨响。
　　九龙鼎摇摇欲坠，发出龟裂的声音。
　　“小子！你有点良心！”九龙哇哇大叫，“护了你这么多年，老子既有功劳又有苦劳，真叫我在这里粉身碎骨吗？”
　　他刚叫完，陆明舒突然站起来。
　　“明舒？”
　　“来不及了。”陆明舒说，“没功夫一点点查找问题，只能快刀斩乱麻。”
　　她钻出九龙鼎的空隙，看向四位无衰争斗之处，扬声喊：“几位前辈，这东西你们还要不要了？”
　　说完，她抬手一扔，那只香炉，向激战之处抛去。
　　突来的喊声，惊动了四位无衰，猛然看到东西向这边扔来，直觉抬手去抓。
　　有人要抓，就有人要挡。
　　但见玄光闪过，香炉卷入其中。
　　无衰动手的威力何其大，只听轰然一声，香炉被击中，就这么炸开了。
　　巨响之后，四位无衰都是一愣。
　　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是已经清醒的广灵居士，他喊道：“快快停手！”
　　烟雾四散，玄光落下，四人没一个完好。
　　幸运的是，他们的眼神逐渐清醒，不再像之前那样，充满嗜血和仇恨。
　　“我们中计了。”广灵居士说。
　　

第677章
　　香炉击碎，一片寂静。
　　四位无衰，一脸心有余悸，不敢相信自己干了什么。
　　自从进入无衰，他们近乎无敌。
　　在没有绝对利益的情况下，无衰之间，少有敌对。
　　这可以说是他们进入无衰后，第一次斗得如此惨烈，而且还是和同门。
　　还是耶欢先说话了：“尊上们清醒了就好。此处先收拾了吧，弟子先去通知其他人。”
　　四位无衰无颜以对，最后还是广灵居士挥挥手：“去吧，辛苦你了。”
　　耶欢使了个眼色，让凤瑛留在此处，自己先退出了密室。
　　战斗停了，残局还要收拾。想将半倾塌的问天台拉回原位，就是一项大工程。更不用说那些倒塌的房屋，以及被殃及的山下民众。
　　广灵居士轻咳一声：“你们也出去吧。”
　　“是。”
　　凤瑛四人，退出密室，却留在供堂内。
　　广灵居士一挥袖，重新将密室关闭。
　　密室内四个人，相对沉默。
　　良久，广灵居士轻咳一声：“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我们就算无脸见人，也必须收拾残局。”
　　萧姓女子一脸羞愧：“我还道自己心坚如石，不料就这么轻易中了计，真是……”
　　广灵居士受影响最轻，此时安抚道：“萧师祖，我们四人，无一人清醒，可见这陷阱的厉害，非你一人之过。”
　　那明师弟比她更加无地自容：“是我先中了计，也不知道怎么的，满脑子都是奇怪的画面，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贪念。”
　　“是啊！”最后一位无衰，卢清问，“方才的情形是幻象吗？让我们四个人同时看到幻象，还失去理智，这陷阱也太厉害了。”
　　他意有所指，其他三人怎么会听不出来。
　　“看来是那位前辈，不甘心宝物落于他人之手。”广灵居士说，“因而做了手脚，谁动谁就中招。”
　　萧姓女子目光闪烁：“人都死了，陷阱还这么厉害，这位前辈究竟是什么样的实力？”
　　他们四个无衰，在人家的陷阱面前，就像被耍的猴子似的，一点反抗能力都没有。
　　所以，对方实力超过无衰？
　　这个想法，让他们兴奋起来，迅速盖过了之前的羞愧。
　　已经很多年了，九州都没有发现超过无衰的高手，如果这位前辈是，那是不是代表着，他们找到了突破口？
　　“别着急。”广灵居士最冷静，“这事要从长计议。”
　　“不错。”萧姓女子盘算了一番，“我们要留神以下几件事。其一，此事必须抹平，不能让外人知道内情。其二，在没有把握之前，不可轻举妄动。其三……”
　　见她收住话头，那明师弟迫不及待地问：“其三如何？”
　　萧姓女子淡淡道：“我们必须收束自己的贪念。此物有这么强大的主人，肯定厉害之极，如果我们有独占的念头，最后很可能演变成自相残杀。”
　　明师弟马上道：“萧师祖放心，我绝对不会有这种念头的。”
　　萧姓女子叹了口气：“怕就怕，我们本身没有这个念头，却被引起贪念。”
　　“萧师祖说的是。”广灵居士点点头，“所以我们要特别小心。”
　　谁能完全杜绝贪念？他们虽然有同门之谊，可要说完全没有私心，怎么可能？
　　“太师祖，两位师祖。”卢清问，“那外面的人，怎么办？”
　　三人目光闪烁。
　　过了一会儿，萧姓女子道：“我们万万不能有灭口的念头。此物之可怕，方才亲身经历过了。一点点的贪念，就被引动成这样。从现在开始，我们必须严格收束自己，不要有任何的恶念，以免越走越远。”
　　广灵居士点点头：“师祖说的是。”顿了一下，道，“既然如此，这事就以安抚为主。耶欢如今是周流宗掌门，这事可以让她参与。那两个弟子，也不成问题，就是……”
　　“那个丫头啊！”明师弟道，“要不师兄你收她入门吧，这样就完美解决了。”
　　广灵居士笑着摇头：“你当我收她，她就肯的吗？”
　　“为什么不肯？”明师弟奇道，“就算是洞虚，想入我们门下，也不是容易的事。她一个小小的化物，还拿乔不成？”
　　广灵居士道：“人各有志，这姑娘未必愿意。”
　　没等明师弟再说，萧姓女子接道：“既然如此，就不要强求了。怎么处置，等会你与她一谈，再做决定。”
　　广灵居士点点头。
　　“还有一人呢？”卢清及时问，“那位好像不是本宗弟子，却不知是什么来历。”
　　密室外。
　　凤瑛看看陆明舒，又看看谢星沉。
　　“陆姑娘，这位……是你的旧识？”
　　陆明舒坦然承认：“是的。”
　　“这倒是巧了啊！”凤瑛的目光，有意无意在荀子宁身上溜了一圈。
　　荀子宁在外人面前，又摆出一副高冷面孔，爱理不理。
　　凤瑛没从他身上得到答案，只能回头问谢星沉：“在下凤瑛，周流宗弟子，阁下怎么称呼？”
　　“原来是凤姑娘。”谢星沉含笑回道，“我姓谢，谢星沉，来自古夏。”
　　“哦……”凤瑛明白了，“原来谢公子与陆姑娘都出自古夏，难怪识得。却不知道，谢公子与荀师兄也是好友！”
　　“几年前与荀兄见了一面，相谈甚欢。此番来周流宗，就顺便见一面，没想到正巧遇到这样的事。”
　　“那可真是巧啊！”
　　谢星沉只管笑，假装听不出凤瑛言下之意。
　　“你们看起来，好像一点也不担心。”荀子宁说。
　　“荀兄说笑了，有什么值得担心的吗？”谢星沉笑眯眯。
　　他现在心情好得不得了，简直要飞上天。
　　荀子宁瞅着他这一脸笑，恨不得把他脸皮给扒下来。有凤瑛在这，他忍了又忍，提点一句：“这也算是，我们周流宗的秘事……”
　　“哦。”谢星沉点点头。
　　“你就哦？”真是奇了，他就不怕自己被灭口？
　　收到荀子宁的眼神示意，谢星沉还是一脸笑：“几位无衰高人都停手了，事情也就解决了。荀兄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我这不是……”担心你们吗？
　　“放心吧。”谢星沉很悠闲，“天塌下来，有前辈顶着。”
　　

第678章
　　谢星沉的淡定，让荀子宁多思考了一下。
　　不知不觉，他养成了习惯。凡是谢星沉认为对的事，都要多想几遍。
　　这实在是……一次次血的教训总结出来的。任谁被一而再再而三地打脸，都会吸取教训的吧？
　　所以，谢星沉的意思是，无衰前辈们不会杀人灭口？
　　可是这事，怎么看都要完全抹掉才合理吧？
　　等等。就是要完全抹掉，才不能灭口！
　　荀子宁如同醍醐灌顶，明白过来。
　　周流宗发生这么大的事，肯定会传遍九州，其他几派更是虎视眈眈。这种情况下，想要抹平这件事，就要按兵不动。
　　灭口很容易，但要抹掉所有痕迹，这很难。
　　为了让其他几派相信，周流宗并没有发生“足以颠覆门派”的大事，他们处理就要举重若轻。
　　该处置的处置，该收拾的收拾，让外人以为，这只是一件意外。
　　无论是陆明舒还是谢星沉，在里面都不能扮演重要的角色，只有这样，才能把事情抹平。
　　荀子宁想完了，在心里叹了口气。
　　这些道理他不是不懂，但是，在姚掌门的威压下，战战兢兢多年的他，不习惯把自己放在高位去思考。
　　但是，谢星沉却不假思索。
　　在大局观上，他比自己强得多。
　　至于陆明舒，她对危机的反应更敏锐。真正说到数术的水平，他不一定比不上陆明舒，但却不如她缜密，也不如她有行动力。
　　生平第一次，荀子宁终于开始思考，身边的人，有什么值得自己学习的地方。
　　密室的通道再一次打开了。
　　四位无衰高人，从里面走出来。
　　内斗一场，他们四人均有伤在身。
　　其中明师弟和萧姓女子伤得较重。被率先攻击，以至于后面游离于战局的广灵居士，反而轻些。中年男子卢清，因为实力最弱，一直不是攻击的重点，伤得最轻。
　　“太师祖，两位师叔，我先将问天台回归原位。”卢清一出来，就道。
　　其他三人点头，他辈分低又伤得重，这事他去干最合适。
　　广灵居士则道：“杂务我来处理。”
　　萧姓女子颔首：“我们伤得甚重，你多辛苦些。”
　　“应该的。”
　　广灵居士看向他们四人，最后目光落定在陆明舒身上：“你随我来。”
　　没等她有所反应，袖口一拂，已经卷起陆明舒，消失了。
　　广灵居士带她回到小院。
　　小童们忙忙碌碌，已经在收拾残局了。
　　看到广灵居士回来，他们喜不自胜。
　　广灵居士吩咐了几句，便带着陆明舒回了棋室。
　　“坐吧。”
　　陆明舒没客气，在他棋盘对面坐下。
　　棋子散落，广灵居士一颗一颗捡起，缓缓问：“你有什么要求？”
　　陆明舒毫不迟疑：“晚辈在周流宗停留甚久，是时候告辞了。”
　　广灵居士眯起眼，看着她：“你，可愿做山人的弟子？”
　　陆明舒淡淡一笑：“晚辈已有师承，要辜负尊上的好意了。”
　　早有心理准备，广灵居士只是叹了口气：“那么你离开之前，该做些什么，不用我提醒吧？”
　　“当然。”
　　……
　　发生在周流宗的这一场惊变，很快传遍九州。
　　各种各样的猜测，层出不穷。
　　有人说，问天台地下镇压了一只强大的魔兽，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而苏醒，想要挣脱束缚，所以引发了这场大难。
　　也有人说，四位无衰从某界得到宝物，不料此物力量强大，险些酿成大祸。
　　当然，也有人说是内讧，抢夺宝物之类的。
　　说什么的都有。
　　真正的高层，当然不会轻信这些流言，而是四处打探消息，想知道周流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卢清出手，问天台挪回了原位。饶是如此，耶欢还是没日没夜打理了数月，才将这些事完全抹平。
　　她接到传召，去了广灵居士的住处。
　　让她惊讶的是，不止四位尊上，陆明舒也在。
　　耶欢恭恭敬敬行了礼，禀道：“四位尊上，各大派的探子已经回去了。”换句话说，这事算是抹平了。
　　他们并没有对外公布事故原由，就连本门弟子，也是一知半解。
　　至于各大派的高层，当然会想办法探听。
　　全部捂死了不可能，索性就让他们探听。当然，他们探听出来的版本并不全是真的，只说他们四人在研究前人遗留法宝时，不小心引动了上面的陷阱。
　　这说法半真半假，想必各大派也是半信半疑。
　　信不信不要紧，只要他们确定，周流宗并没有在这次灾祸中失去应对危机的能力，就不敢轻举妄动。
　　这就够了。
　　听完耶欢的汇报，广灵居士颔首：“你处理得很好。”
　　耶欢暗暗松了口气。这是她当上掌门后，应对的第一件危机事件，现下得到认同，那她这个掌门之位，就算是坐稳了。
　　“弟子分内之事，应该的。”
　　萧姓女子指了指空着的椅子：“还有件事，你也听听吧。”
　　耶欢心中一动，暗道，终于来了。
　　此事内情，她也全不知晓。耶欢心知，自己虽然坐上了掌门之位，但还没有完全得到无衰高人的信任。而这次就是她的机会，如果她做好了，得到信任，才能真正进入周流宗的顶层，成为四位无衰高人的代言人。
　　而现在，她终于得到机会了。
　　“是。”按捺下心中的激动，耶欢恭敬回了声，找了个不起眼的位置坐下。
　　广灵居士看向陆明舒：“你说那物能够勾连他界？”
　　“是。”
　　“这么说，你能进出他界？”
　　陆明舒顿了顿，才答道：“晚辈实力低，需要一些条件。”
　　广灵居士点点头：“此物必须认主吗？”
　　她迟疑了一下：“是……”说到一半，改口道，“据晚辈所知，此物均由单人触发，是不是能够不认主，晚辈也不知道。”
　　广灵居士又详详细细问了许多事情，陆明舒一一答了。
　　耶欢越听越惊讶。
　　她听得没从没尾，但不能推断出，他们在说一件能够连通数界的宝物！这东西从哪来的？为何陆明舒知道得这么清楚？
　　不知不觉，那边问完了。
　　萧姓女子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突然问了句：“你以为，应当如何处置她？”
　　

第679章
　　耶欢看着陆明舒，略一思索，说道：“若按弟子心意，此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不过，想必尊上们另有考虑。”
　　萧姓女子扬了扬嘴角，露出一个笑来：“你倒是坦诚。”
　　她的意思是，如果照自己心意，最好杀人灭口。
　　这个答案，让几位无衰很满意。
　　他们都知道，陆明舒和耶欢之间有所牵连。但，身为掌门，要以大局为重。既能够从门派出发，又能够冷静处事，她这个掌门，算是合格了。
　　另一边，广灵居士道：“你过来。”
　　他叫的是陆明舒。
　　“是。”陆明舒老老实实走到他面前。
　　广灵居士抬起手，指尖聚集起一团玄光，突然向她眉心按去。
　　陆明舒没动，任由这团玄光点在她的眉心，一阵剧痛，有什么东西钻了进去。只是因为疼痛，而低呼一声。
　　广灵居士很快收回手，说道：“行走在外，难免遇到危险。若是有自己处理不来的，就唤醒它，明白吗？”
　　“是。”陆明舒心里清楚，这东西不仅仅是护她的身，还有监视她的意思。而她不能拒绝。
　　“好了，你去吧。”
　　“晚辈告退。”
　　……
　　离开周流宗前，陆明舒最后一次约见了荀子宁。
　　荀子宁坐在茶摊上喝酒，长吁短叹。
　　他心情很差，可是又没有地方纾解，难受得很。
　　陆明舒过来，不禁笑了一声：“难得啊，居然肯花钱买酒。”而且还买了她的份。
　　“以后不用那么节约了。”荀子宁垂头丧气地说。
　　姚掌门死了，而他想要谋夺的天轮也落入了无衰高人之手，一番盘算成空，什么都没了。
　　“我这里还有个消息，你要不要听？”
　　荀子宁懒洋洋：“说说看。”
　　陆明舒斟酌了一下：“我看几位前辈的意思，并不打算独占天轮，所以，你要不要告诉他们，你也有这玩意儿？”
　　荀子宁毫不犹豫：“你当我傻吗？看看说出去的后果，你处处受到掣肘，有你这个前车之鉴，我为什么要说？”
　　陆明舒笑了笑：“你不说也行。不过……”
　　“不过怎样？”
　　“我有点改变想法了。”
　　“怎么说？”
　　陆明舒抬头看着易市里人来人往，轻声道：“也许，天轮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重要。”
　　荀子宁拧着眉头：“你是被刺激糊涂了吗？”
　　陆明舒轻轻摇头：“你设身处地，站在无衰前辈的角度去看。”
　　荀子宁狐疑地瞧着她，见她神色认真，便耐下心，照她说的想象了一下。
　　假如他是无衰高人，站在九州最巅峰，寿命长久，无人可敌……这样一想，好像没什么追求啊！
　　而这个时候，他得到了天轮……
　　荀子宁嗤笑一声：“你不是又在逗我吧？如果我是无衰，突然得到天轮，无趣的生涯，终于来了件有趣的事，这不是久旱逢甘霖吗？怎么会不重要？”
　　“你说的没错。但是，天轮能给无衰前辈带来什么呢？”陆明舒拿着根筷子，轻轻敲着酒杯，“我敢说，无衰之上，就算还有境界，也不会超过很多，你信不信？”
　　“信啊！”荀子宁毫不犹豫。
　　他们同样在天轮里混迹多年，各界的典籍读过不少，按前人的总结，无衰之上，顶多还有一个境界，而且没有实证。
　　“换句话说，对无衰而言，天轮提升实力的意义，并不是很大。”
　　“也不能说意义不大吧？”荀子宁有不同的意见，“他们没有提升的途径，而天轮恰恰能提供。”
　　“你说的对也不对。”
　　“什么叫对也不对？”荀子宁有点怀疑，她是不是故意拆台啊？承认他说对一次很难吗？
　　陆明舒淡淡道：“天轮能提供他们提升的途径，这不假，但去往他界的通途，一样能够提供。换句话说，对他们来说，天轮最大的意义，就是一个通往他界的中转站。”
　　荀子宁不服：“你说的很对，但不全面。天轮之所以强大，就是因为它把各界联系在一起，互通有无。可是你别忘了天轮本身的功能，我们可以用积分换取物品。甚至它还可以护主，让我们更难被杀死。”
　　“那么，对无衰前辈来说，身外之物重要吗？”
　　这个问题，让荀子宁怔了下。
　　陆明舒继续道：“不知道你有没有感觉，修为越高，身外之物越不重要。以前一枚玄晶，就能助我们良多，但是现在，再多的宝物，也只是辅助。我想到了无衰，已经无所谓外物了吧？”
　　“……”荀子宁深思。
　　“至于护主这个功效，当然很重要。但是，广灵尊上之前问了我一个问题，我竟答不上来。”
　　“什么？”
　　“他问我，天轮是不是一定要认主。”
　　“当然要！”荀子宁不假思索。
　　“真的吗？”陆明舒反问一句。
　　“当然……”这次，荀子宁没有那么肯定了。
　　她笑了声：“其实我们并不是那么肯定，对不对？再回想一下，天轮之灵是不是从来没有唤过你主人？”
　　荀子宁被她问得一愣。
　　陆明舒说的是小桑。
　　“她不叫主人，也不奇怪吧？小桑来历奇特，或许她本身身份不凡……”
　　说到最后，荀子宁也觉得没意思了。
　　“我们只是天轮拥有者，其实并不是天轮的主人。”陆明舒轻声说，“天轮，并不仅仅是你我手中之物，而是所有的统称。”
　　荀子宁听着，竟觉得心惊胆战。
　　“很久以前，我就担心，天轮给予这么多东西，以后会不会从我们身上拿走什么。”陆明舒轻轻道，“它的能力越大，我就越害怕。我翻过很多前人笔记，发现有此担心的，并不只我一人，但从来没有谁发生过意外，渐渐的也就没人提了。但我想，这并不是因为，天轮真的无害，而是没到那个地步。”
　　荀子宁憋了半天，说出一句：“这种话，在外面说比较合适吧？”
　　陆明舒无所谓：“天轮这么强大，在外面说它未必不知道。我们和它之间，实力差得太多，就算它知道了，也不会放在心上。”
　　最重要的是，就算他们知道这些，也已经离不开天轮了。
　　

第680章
　　一阵凉风吹过，荀子宁竟出了一身冷汗。
　　他不是没思考过这些问题，但就像陆明舒说的那样，早就有前人怀疑过了，这么多年，还是什么事也没发生，久而久之，自己也就不在意了。
　　他转头看着易市，人来人往，衣装各异。
　　这里就像一个小世界，将诸界联合在一起，组成的小世界。
　　“当然，它也未必有害。”陆明舒的声音再度传来，“此物灵心慧性，这么多年了，我们未曾感觉到什么恶意。它经由我们，从各个世界得到能量和资源，再将这些资源发放给我们，很公平的交易。”
　　荀子宁慢慢冷静下来，道：“那你想说什么呢？它超过我们境界太多，就算想探究，也不过管中窥豹，只能窥得其一，难以探知它的全貌。”
　　“说的对。”陆明舒点头赞同，“回到原来的话题上。我们修为所限，眼界也不足，看不到天轮的全部，那无衰前辈呢？他们能看到的肯定更多。广灵尊上问完那个问题，我就思索，也许天轮根本不用认主？那样的话，天轮只是一个工具而已。”
　　“但是你别忘了。”荀子宁说，“再往上，那些天轮拥有者往往还会互相竞争厮杀。”
　　“对。我之前也是被这个消息困住了，以为天轮的本质是竞争。但是，为什么我们不跳出去想一想？也许让他们竞争的，并不是天轮本身，而是人的劣性。”
　　荀子宁有点跟不上她的思路了：“你什么意思？他们是自己想多了吗？”
　　“对啊，这也很有可能嘛！”陆明舒摊了摊手，“仔细想想，如果我们不是在这种情况下遇到彼此，你会不会想杀我？”
　　荀子宁认真思索了一下。
　　“……会。”
　　他的修为在同阶师兄弟中首屈一指，这固然是本身实力强劲，但天轮的辅助不可小觑。如果再出现一个拥有天轮的人，他的优势就不是惟一的。
　　“我回想了一下，那时候要不是有姚掌门这个危机，我们很有可能成为敌人，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能够坐在一起喝酒。”
　　荀子宁点头承认。
　　“你看，天轮根本没有引导我们敌对，但我们还是冒出这样的念头。既然如此，所谓的天轮拥有者需要彼此竞争，真相可能就这么简单。”
　　……无法反驳。
　　荀子宁道：“就算你说的是真的，那又怎样呢？和几位尊上有什么关系？”
　　“几位尊上还没有进入天轮，也没有认主，他们思考问题的角度，和我们不同。”陆明舒说，“我只告诉他们，天轮可以联通各界，他们必定以为，天轮只是个中转站。跳出去思考，把天轮当成强大的法宝，好像也没什么可怕的，并不需要独占。”
　　“所以？”
　　“我觉得，我们也应该从另一个角度来考虑。天轮，也许没那么可怕。”
　　“……”荀子宁沉思片刻，开口，“我觉得……”
　　“怎样？”
　　“你说的好像是废话啊！”他道，“天轮未必无害，也未必有害，这不等于什么也没说吗？”
　　陆明舒摊手：“我只是把两个可能都分析给你听，你认同哪个，我可不负责。”
　　“那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不管天轮有害无害，我们把它当成一件单纯的法宝，或许事情就简单得多。”喝完最后一点酒，陆明舒起身，“这只是我给你的建议，到底要不要说，你自己决定。我明日就会动身离开，以后有缘再见。”
　　“喂！”荀子宁眼睁睁地看着她的身影消失，自己还回不过神来。
　　“不需要独占？”他一口喝掉杯中的酒，喃喃自语，“开什么玩笑……”
　　……
　　陆明舒没想到，她离开周流宗，来送的人会是凤瑛。
　　说起来，她在周流宗留了将近十年，却不识得几个人。
　　“陆姑娘，”凤瑛笑着打趣，“你可算是走了啊！”
　　听她说得轻松，陆明舒不禁抿嘴一笑：“凤姑娘这是巴不得我走？”
　　“可不是嘛！”凤瑛一脸认真，“自你来了，我就被比到泥里去了，你再留下去，我家师父还不定怎么训我呢！”
　　两人相视而笑。
　　凤瑛这话半真半假。当初两人见面，凤瑛是周流宗精英弟子，陆明舒只不过是古夏来游学的，两人天差地别。
　　凤瑛只是把她当成一个很有天分的小派弟子，因为耶欢的提点，而多加看顾。
　　但是谁也没想到，后来会发展成那样。
　　凤瑛自然不差，但是今时今日，她不得不承认，比起陆明舒，自己要略逊一筹。
　　这让凤瑛有点不是滋味，但是想想，又没什么好纠结的。就算是周流宗，她也算不得独一份，不就是陆明舒出身差些吗？
　　以出身来论英雄，委实不应该。
　　“这是家师让我转交你的。”凤瑛取出一枚锦囊，“她老人家说，如果有什么难处，可以拿着信物找周流宗的分院。”
　　这可是一份厚礼。
　　陆明舒诚心诚意：“烦请凤姑娘，替我转达谢意。”
　　凤瑛又拿出一个锦囊：“这是我私人送的，还请不要嫌弃。”
　　陆明舒拿来一看，却发现里面是个傀儡：“这……”
　　“算是我们周流宗的特产。”凤瑛说，“此物能化车船，很是方便。我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就当是临别赠礼了。”
　　陆明舒道：“你们师徒各自送礼，却叫我如何回礼？”
　　凤瑛摆摆手：“算不得贵重，心意而已。”又道，“当然了，陆姑娘要回礼，我也是很期待的。”
　　陆明舒失笑，拿出一物：“既然如此，我就以此物聊表心意。”
　　凤瑛凝神一看，郑重起来：“这……”
　　“这是我多年数术心得，或许于你们有用。”
　　凤瑛捧着这本书册，手都有点抖了：“陆姑娘，这太贵重了。”
　　陆明舒为什么被广灵居士看中，别人不知道，她却是知道的。
　　“你们到底能不能学会，我却是不敢保证。”陆明舒说，“若是不成，别怪我就好。”
　　“当然不会！”凤瑛满口道，“成与不成，陆姑娘的心意，我与家师都牢记在心！”
　　

第681章
　　周流宗往东，就是天源海。
　　凤瑛送的傀儡很有用，化成一艘小舟，既能挡风雨，又能赏景。
　　舟上还有傀儡船夫，只要稍加操作，便可自行掌舵。
　　谢星沉趴在栏杆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拿着渔网捞鱼。
　　捞了一会儿，一只鱼也没捞着，他就转回头喊：“你看完了没啊？”
　　陆明舒就在另一头。她面前的小桌，摆满了书册纸张，密密麻麻写满了符号。
　　小布就蹲在她身边，帮她压着纸张，免得被风吹走了。
　　“没。”过了会儿，陆明舒才抽空回他一句。
　　谢星沉唉声叹气。
　　好不容易把人从周流宗弄回来，她上了船就这个德性，只管自己看书，根本不管他。
　　啧，那些弯弯曲曲的符号，有他好看吗？
　　可怜他满腹相思，还没来得及倾诉呢，就硬被摁回去了。
　　天上传来一声鸣叫，谢星沉招招手。
　　小呆飞回来。
　　它现在体形很大了，和成年雪翼踏云驹没什么区别。
　　“希溜～”小呆仰头叫了声，舔舔他的手。
　　“想吃鱼啊？”
　　“呼呼～”
　　“等着！”
　　闲着也是闲着，谢星沉索性抓鱼来烤，和小呆两个吃得满嘴流油。
　　陆明舒还是头也没抬。
　　谢星沉不爽了。
　　“明舒。”
　　“嗯？”漫不经心的。
　　“你看了很久，休息一下？”
　　“等会儿。”
　　“先吃点东西，等会儿再看嘛！”
　　“很快看完了。”
　　“你从上船看到现在，都两个时辰了。”
　　“哦。”
　　“……我们十八年没见了。”
　　陆明舒终于把目光从书册里拔出来：“所以？”
　　谢星沉仰天长叹：“我都不求久别胜新婚了，你就不能多看我几眼？难道我不比这些字符好看吗？”
　　“……什么久别胜新婚，你会不会用词？”
　　“就那个意思嘛！”谢星沉赖着她，“我们十八年没见，这总没错吧？”
　　“之前已经见了。”她说。
　　“那时候不好随便说话。”
　　“那你现在想随便说什么？”
　　“我……”
　　谢星沉哀怨。他们的重逢，能和平常情况一样吗？
　　他以为她死了，整整八年时间，仿佛一个游魂，在世间游荡。费尽心思，只想寻到方法，或是找到她的魂魄，或是让她转世。
　　后来，荀子宁带来的消息，终于让他振作起来。知道她还活着，他又百般谋算，把她从周流宗弄出来。整整十年的时间，相见不能见。
　　十年加八年，谢星沉有时候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过来的。明明已经这么久没见了，但每天在心里想着念着，见到了一见也不陌生。可毕竟这么久见没见了，哪怕在他的心里再鲜活，他也想好好看看，活生生的她是什么样子。
　　耳边响起叹息声。
　　他转头发现，陆明舒已经把桌上的书册收拾起来了。
　　“你想说什么，现在可以说了吧？”
　　谢星沉大喜：“明舒！”就知道明舒外冷内热，表面不假辞色，心里对他还是很好的。
　　陆明舒勾了勾嘴角。她不是不激动，不是不开心，只不过，在周流宗留了三个月，冷却了重逢的喜悦。
　　“你不是要说话吗？”
　　“看着你，不说也行。”
　　“……”
　　谢星沉小心地伸手拉了拉她的袖子，看她没反应，手指爬过去，抓住她的小指。看她还是没反应，大着胆子握住她的手。
　　接着又悄悄靠过去，另一只手摸碰到她的腰，一点点往那边爬……
　　“你是毛毛虫吗？”陆明舒斜眼看他。
　　“呃……”
　　“很痒的知不知道？”
　　“我只是……”
　　“鬼鬼祟祟的，当我瞎呢？”她叹了口气，伸手揽住他，“光明正大一点，不会吗？”
　　谢星沉还没来得及高兴，她已直起身，凑上前来。
　　随即唇上温温软软的触感侵袭而来，他整个人呆住了。
　　近在咫尺的距离，可以看到她白瓷一样的肌肤。
　　不知道是天生的，还是在九瑶宫呆得久了，她的脸庞白皙得仿佛透明，总是带着一点不够健康的苍白。这让她看起来极冷，好像九瑶山峰顶的雪，千年不化，不像个真人。
　　但是，这么近的距离，可以看到她皮肤下淡青色的血管，可以看到她微微翕动的眼睫。好像蝴蝶的翅膀，轻轻扇在他的心上。
　　还有唇齿间温软的触感，比他的体温要凉，却是真实的，柔软的。
　　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谢星沉激动极了，紧紧抱住眼前单薄的身躯。
　　然后——化被动为主动！
　　太丢人了，这种事情，他怎么可以让她抢先？
　　他觉得自己好像陷落在一个梦里，飘飘然如在云端，不知今夕是何夕——
　　胸膛被推了一下，他还没有自觉，直到挨了一记重击，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松了手。
　　陆明舒退回去，伸手擦过被他啃得嫣红的嘴唇：“够了啊，适可而止。”
　　“明舒。”他傻笑了一会儿，蹭过去，“我就知道你对我好。”
　　“哼。”这么傻呼呼的，懒得理他。
　　陆明舒收拾起桌上的书册纸张。
　　谁知道，一抬头，就看到小布眼睛一闪一闪地盯着他们。
　　“主人，你们刚才在干什么？”
　　“希溜！”小呆也来凑热闹。
　　“……”
　　小布又说：“为什么要啃嘴巴呢？能吃吗？”
　　“希溜！希溜！”
　　“……”
　　“好像什么也没吃掉呀！难道你们在练功？”
　　“希溜！希溜！”
　　陆明舒捂住脸。她该怎么跟一个铜人解释这种事情？还有一只珍兽！
　　“难道是秘诀？小呆兄，要不我们来也来试试？”
　　“希溜！”
　　然后……
　　看到一个铜人和一只珍兽煞有介事地亲亲，陆明舒整个人都不好了。
　　以后绝对不能让他们看到这种不可描述的事情！
　　偏偏谢星沉还笑，看到小布和小呆两个做出那个动作，他笑得前仰后合。
　　“我的娘哎，”他揉着肚子，“你这两只……怎么这么好笑！”
　　陆明舒白了他一眼：“好笑，那你就继续笑吧！”
　　她收好书册进舱。
　　“哎！我随便说说，你别生气啊！”谢星沉亦步亦趋地跟进去。
　　“我没生气。”
　　“没生气那你理理我？”
　　“我什么时候不理你了？”
　　“别看了！这东西有我好看嘛？来看我呀！”
　　“……”
　　

第682章
　　深夜。
　　小船继续往天源海驶去。
　　船舱内的烛光下，陆明舒还在翻看那本书册。
　　瞎乐了一天的谢星沉，终于回复了理智。
　　“这是什么？你看得这么认真。”
　　“是周流宗收藏的那位前辈的东西。”
　　“诶？”
　　“小布顺手牵羊牵来的。”
　　小布去供桌拿香炉的时候，顺手拿来不少东西。香炉被她扔出去了，其他东西保留了下来。
　　当时情况太混乱，没有人发现，密室里的东西很多被卷入争斗，散失了不少。是以，并没有人发现，其中一部分被小布带了出来。
　　——荀子宁留意到了，但他们有言在先，只能替陆明舒捂住这个秘密。
　　“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吗？”
　　“唔……”陆明舒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
　　谢星沉察言观色，道：“如果不方便说，那就不用说了。”
　　在周流宗的这段时间，多多少少听到一些。他本来就是极聪明的人，不难联想到，陆明舒和周流宗之间存在某种默契。
　　她只有化物境，背后又没有靠山，周流宗为何对她特别礼遇，连几位无衰，都看重她？定然是有理由的。
　　“没什么不方便，只是说起来很长。”
　　从周流宗出来，陆明舒就决定，把这件事情告诉他。
　　天轮的存在，已经不是不能出口的秘密了。
　　那位四位无衰，早晚会探知天轮的秘密，再加上荀子宁……不说他们之间的关系，她也需要帮手。
　　“你应该知道，我和荀子宁之间，有一个共同的秘密。”
　　谢星沉点点头，尽力让自己表现得无所谓。他可不是胡乱吃醋的人！
　　看他那样，陆明舒却低笑一声：“不高兴就说，装什么？”
　　发现自己被她笑了，谢星沉索性直说：“你跟我都没有秘密，跟他居然有秘密，而且还不告诉我！”
　　“这不是告诉你了吗？”
　　“那你之前为什么不说？”
　　“之前一直没想好，不知道这件事怎么说。”陆明舒顿一下，声音低沉下来，“我不知道这件事说出来，到底是福是祸。”
　　见她如此，谢星沉也正经起来：“到底怎么了？”又道，“你放心，有事我帮你出主意。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强，是不是？”
　　陆明舒无声叹了口气，抽出其中一本书册，递给他。
　　谢星沉一肚子疑问，接过去翻看起来。
　　这却是一本手记，上面字迹风流，看得出，记笔记的是个性格洒脱的人物。
　　“七月，弟子文轩忽道，余诞辰将至。
　　掐指一算，余生年已八百岁整。
　　忽忽八百岁，如白驹过隙，余忆及旧年……”
　　前面都是一些回忆，他草草扫过去，忽然在后面停住。
　　“余之一生，之所以有此番成就，皆因天轮而起……”谢星沉一字一字地念出来，然后抬头看她，“天轮？”
　　陆明舒点点头。
　　“原来你们说的东西，就是天轮啊。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东西？”
　　陆明舒张开手，一点玄光在她掌心出现。刹那间，六色流光飞舞，将整个船舱淹没。
　　“还记得那次，我们去的圣王世界吗？”
　　“记得。”
　　“想必你已经发现了，那是单独的一个世界，既不属于古夏，也不属于九州。”
　　“是……”
　　单说圣王世界的修炼境界，就和他们不同。同一个世界，不可能衍化出完全不同的修炼体系。这有点像古夏和大荒，蛮族是原来的土著，而古夏却是九州迁移而来。他们分别属于两个不同的世界，是以修炼体系全不相同。
　　“天轮就是这样一个东西，能够借助它，去往他界。”
　　六色流光中，谢星沉看到了很多东西。
　　有参天的古木，有高耸的山崖，有澎湃海洋，也有辽远的大陆。
　　这些画面一闪而过，最后归于沉寂。
　　“我现在没办法带你进去。”陆明舒说，“但你应该看出来了，这是个什么样的东西。”
　　谢星沉缓缓点头：“我没想到，你能说动他们放你离开。”
　　陆明舒笑了下：“因为还不到那个地步吧？”
　　有些事，他也终于明白了：“你那个表，也是这个来历？”
　　“嗯。”
　　早有心理准备，谢星沉没觉得很惊讶。
　　他拿起那本手记，继续看下去。
　　后面写得很含糊，简略地说了说八百年的经历，最后点了一句。
　　“余一生叱咤，不料就此而终，终是遗恨。若再予八百年，或许命运大不相同……”
　　谢星沉合上手记，仔细想了想，笑了起来：“真有意思。”
　　“哪里有意思？”陆明舒很想知道，局外人是怎么看的。
　　他弹了弹手中的册子，说道：“我觉得，他很可能被蒙蔽了。”
　　“为什么这么说？”
　　“这东西真的有这么神奇吗？”谢星沉摸着下巴，“反正我觉得，一切超过境界的不合理，放在另一个更高的境界，就是合理的。”
　　陆明舒眯起眼：“你的意思是……”
　　“天轮的主人究竟是谁？你觉不觉得，他就是凭借此事，构建出了一个横跨万界的小世界？”谢星沉微微笑着，“目前看不出他的目的，但我以为，这事不要想得太玄乎了。也许人家只是玩玩呢？”
　　“玩玩？”
　　“对啊，说不定这只是他的一场游戏，解解闷而已，并没有太大的目的。”
　　“可是……”
　　“就算有目的又怎么样？实力相差这么大，你又能做什么？”
　　陆明舒沉默良久。
　　“放宽心吧。”谢星沉笑道，“以平常心待之，时候到了，自然就揭晓了。”
　　“嗯……”陆明舒想了想，“周流宗那边，你觉得我处理的是不是对的？”
　　“你做了什么？”
　　陆明舒将自己这几个月的应对一一道来。
　　谢星沉听完，打了个响指：“我明白了，你也是在刻意降低天轮的重要性，对不对？”
　　陆明舒慢慢点头：“只有这样，他们才会放我离开。”
　　“那你还纠结什么？我的想法和你是一样的。”他说，“天轮固然是件宝贝，但未必有这么重要。你们看得太重，才会失之平常心。”
　　“但……”她怕自己猜测失误啊，那样的话，后果会很严重。
　　“大不了一死。”谢星沉无所谓地说，“有什么可怕的吗？”
　　陆明舒愣了一下，低笑起来。
　　是啊，有什么可怕的？她竟也变得瞻前顾后了。实力不到揭晓的时候，慢慢等就是了。
　　

第683章
　　从支流进天源海，整个九州四通八达。
　　“我们去哪里？”谢星沉很欢快地问。
　　“这应该问你。”
　　“问我，我不知道啊！”
　　陆明舒斜眼看他。
　　他竟然还笑：“看什么？是不是觉得我特别好看？”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有句话说得真有道理。”
　　“什么话？”
　　“智障儿童欢乐多！”
　　“……”
　　斗完嘴，她道：“这么久回古夏了，我们应该回去看看的。”
　　“那我们去灵珂州。”
　　陆明舒白了他一眼：“说走你就走啊？这边的事不需要料理吗？”
　　“料理什么？”
　　“……”陆明舒恨不得踹他一脚，“魔皇那边呢？还有你这些年四处联络的人呢？该交代的要交代，该还情的要还情吧？”
　　谢星沉摸摸鼻子。
　　对哦，他差点忘了。
　　“那好吧，我们把这些事料理了，再回古夏去？”
　　“你先传个信回去，免得太后担心。”陆明舒交代。她自己这边，一直有报平安。不过回去的话，得想想怎么向项宗师交代。
　　那枚牌符，项宗师只是借她用用，结果她整个赔掉了。
　　数天后，谢星沉收到传信。
　　“谁的？”陆明舒顺口问了一句。
　　“老混蛋的。”他说。
　　“魔皇？”
　　“嗯。”
　　“说了什么？”
　　谢星沉直接就把信给她了。
　　陆明舒一看就笑了。魔皇这是催他回去，一口一个小混蛋，还真是……
　　“你们不会真的父子情深了吧？”她趴在航舷上问。
　　“开什么玩笑？”谢星沉嗤之以鼻，“谁跟他父子了？”
　　“可是看起来，你们感情不错啊！”
　　“应该说，我们觉得彼此很好用。”谢星沉说，“他需要人帮他办事，我需要一面能够扯得开的大旗，大家互相利用，各取所需。”
　　“你这样说就好了。”
　　谢星沉察觉出她这话有点不对：“如果我真的跟他父子情深呢？怎么听起来你不愿意似的？”
　　陆明舒道：“你忘了师祖怎么死的吗？”
　　“呃……”
　　她师祖，途经阴山的时候，被魔识吞了……
　　“魔皇那些年，沾了多少人命，不用我说。现在大家不提旧怨，是因为他后来为古夏挡住了玄阳派。再加上他原是人皇的身份……不计较不代表可以亲近。旧仇可以一笔勾销，但叫我与他同处屋檐下，那也是不能的。”
　　谢星沉道：“这是当然。真要这么说，他还害了我母亲呢！我家破人亡都是因为他，没有算这笔账，只是无从算起。他现在虽然用着谢长河这个名字，可我知道他不是谢长河。母亲已经放下了，我当然不会死揪着不放。”
　　说到这个，陆明舒很是感慨：“太后这辈子，也是倒了霉。被他害一回不够，又害

第二回，偏偏无从恨起。”
　　这该怎么恨呢？魔皇转世为谢长河，他自己都不知道。谢长河是真心爱慕她，并没有做任何对不起她的事。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会是魔皇。
　　而当他成为魔皇后，所做的任何事，都代表不了谢长河了。
　　“不提他了，都过去了，母亲现在过得挺好的。”
　　陆明舒睨了他一眼：“可我们现在就要去见魔皇。”
　　“就当他是个老混蛋呗！”
　　……
　　光极州。
　　小船刚刚进入那片海域，就见一叶扁舟飞掠而来，有人喝止：“来人止步！”
　　陆明舒心念一动，傀儡船夫停了下来。
　　“此处有主，还请退离。”舟上是个面貌严肃的年轻人，一本正经地对两人说话。
　　陆明舒看了谢星沉一眼，示意他去交涉。
　　谢星沉起身，抛出一物：“劳烦通传，我要见陛下。”
　　年轻人一愣：“阁下是……”
　　“如果你不能作主，就将此物交给余胜。”
　　听他说出余胜的名字，此人不也怠慢：“两位在此稍等。”
　　过不多时，一道光芒飞掠而来，落在扁舟上。
　　来人正是余胜，看到谢星沉，一脸的喜意：“公子，您终于回来了。”
　　谢星沉笑道：“老余，你们日子过得不错啊，这架势！”
　　才刚刚进入海域，就有人来的阻拦，看来人手多了不少。
　　“马马虎虎，马马虎虎！”余胜遮不住的喜意。
　　随即对陆明舒郑重行礼：“陆姑娘，多年不见，可还安好？”
　　算起来，他们可是渊源深厚。如果不是陆明舒，阴傀宗早就除名了，不像眼下，虽然投在了魔皇门下，但他们走出去也能挺直腰杆。说要什么有什么，至少修炼所需是不用担心了。
　　陆明舒淡淡笑道：“多年不见，阁下倒是风采依旧。”
　　“不敢不敢。”一番客气，余胜引着二人入岛。
　　刚刚踏上这座小岛，就有人直冲而来。
　　“明舒！”
　　看到来人，陆明舒露出真诚的笑：“高骧！”
　　高骧大喜过望，飞奔过来，抓住她的手：“你没事了，真是太好了！”
　　陆明舒正要说什么，忽然一只手臂从后面绕过来，把她手拉回去：“咳！别激动，我们进去慢慢说。”
　　高骧看到说话的人，眉头皱了一下。
　　谢星沉无视他的脸色，拉起陆明舒往里走：“走走走，别站着，风这么大，进去再说。”好像他才是主人似的。
　　陆明舒被他拖进去，余胜给了他一个同情的眼神：“高师弟，先进去再说吧。”
　　“……嗯。”高骧的笑容发苦。
　　虽然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是亲眼看到，还是觉得……
　　唉，罢了。
　　路上，陆明舒传音：“你干什么？”
　　谢星沉拉着她的手紧了紧：“我干什么了吗？难道让我看你跟他拉拉扯扯的？”
　　“我跟高骧又没什么。”
　　“你是没什么，可他呢？”他理直气壮，“反正在我面前，你们不许亲近。不对，背着我也不行！”
　　陆明舒想生气又气不起来：“你能不能别这么孩子气？酸成这样，你酿醋啊！”
　　“不管，反正我不高兴！”
　　“……”拿他没办法，只好道，“行了，保证不跟他拉拉扯扯，你可以放手了吗？”
　　“不行，我要跟你拉拉扯扯。”
　　“……我可以叫你滚吗？”
　　“不可以！”
　　

第684章
　　陆明舒没跟着去见魔皇。
　　她对魔皇没什么好感，没必要见。
　　谢星沉自己去了。
　　这座岛，和他第一次过来时，不可同日而语。
　　建筑多了一倍不止，仆从来往不绝。
　　谢星沉大摇大摆进了殿：“老混蛋，排场挺大的嘛！”
　　画壁里，传来魔皇的声音：“那还多亏了你啊！”
　　“哟！”谢星沉惊奇了，“你不是吧？居然夸我了！这是承认我厉害了？”
　　“你有本事，孤为什么不敢承认？”魔皇慢悠悠地说，“算你小子说对了，有人把好处送上门了，所以你的账，孤就不跟你算了。”
　　“没把握我能做这事？”谢星沉一点也不客气，叫来侍女，让她让最好的灵茶灵果。
　　然后一边喝着茶，啃着果子：“这味道不错，回头给我带两斤，给媳妇儿尝尝。”
　　“哟，现在就叫媳妇儿，她没抽你？”
　　谢星沉得意洋洋：“她都是我的人了，怎么还会抽我？”
　　魔皇拆台：“到底她是你的人，还是你是她的人，要不去问问她？”
　　“喂！看在我为你卖命的份，给点面子行吗？”
　　“哟，你还知道面子啊！你是替孤拿到了好处，可孤也没少帮你吧？没你，孤大不了窝着再装两年孙子，没我，你就抓瞎吧！”
　　谢星沉斜睨着画壁：“那我们拆伙？”
　　“拆伙就拆伙，当孤很稀罕吗？”
　　安静了一会儿，魔皇的声音又响起：“你小子，下面想去哪？”
　　谢星沉挑着嘴角笑了。这老混蛋，真是口是心非。
　　“当然是回古夏去了。”
　　“回古夏干什么？没前途。”魔皇道，“就古夏那一小片天，再折腾也折腾不出花来。”
　　“那毕竟是家……”
　　“是家回去看看就好了，要发展就得在九州。看看这几年，古夏的那些玄门弟子，不都往九州跑？那几个洞虚，都是轮值的，不轮值就跟住在九州似的。”
　　谢星沉都听笑了：“老混蛋，你劝这么多，到底想干嘛？”
　　“孤是为你好，不爱听别听！”
　　“得了吧！”轮到他拆台了，“舍不得我就直说！虽然你现在排场是有了，可找不到像我这么能干的吧？”
　　“真是大言不惭，你小子够自大的！”
　　“这叫自信！”
　　“管你自信还是自大！说吧，你以后到底什么打算？”
　　“没什么打算啊，媳妇儿找到了，我现在于愿足矣！”
　　“没出息！”
　　看他这得意洋洋的样子，魔皇特别想拆台，奈何他皮太厚，实在是拆不动。
　　“别挑战孤的耐心，有什么想法快说，不然……”
　　“急什么？”谢星沉笑眯眯，“你要我以后帮你也不是不行，不过，咱们先说好，我们是互惠互利，我可不是你的下属。”
　　“哼！”如果是以前，魔皇还会直接武力镇压。现在见识过这小子搅浑水的能力，魔皇觉得，不到不得已，还是不要得罪他的好。
　　“这件事，后患已经解决了，周流宗不会来找你的麻烦。”谢星沉说，“以后你不提我不提，大家烂在肚子里就是。”
　　魔皇有点惊讶：“你居然……处理好了？”
　　那可是周流宗，拥有三十多位洞虚，四位无衰的周流宗。这小子才化物，怎么做到的？
　　谢星沉才不管他怎么惊讶，他就是故意这么说的，让魔皇多忌惮他一些。
　　“接下来，我要去北天药宗一趟，把事情了结了，就回古夏看母亲。”谢星沉眉飞色舞，“顺便也要把媳妇儿带回去给母亲看看。”
　　魔皇没眼看：“瞧你这没出息的样，怎么不上天呢？”
　　谁知他道：“是啊，我就在天上飞呢！”
　　“……滚！”
　　……
　　多年不见，高骧还是来找她叙旧了。
　　“九瑶宫还好吗？”陆明舒问。她虽有信传回去，但是碍于广灵居士，每回只说寥寥几句。
　　“挺好的。”高骧道，“这几年间，我回去过几次。现在古夏那边，很少再提各自的门派了，甚至以玄盟自称。”
　　陆明舒点点头：“这样就好。九州大派如此之多，只有拧成一股绳，才能跟九州抗衡。”她又问，“我师父呢？还有惠娘他们。”
　　“刘师伯挺好的。”高骧笑道，“应该说，喜事将近了。几个月前，我师父来信，刘师伯快要突破了。”
　　“太好了！”陆明舒喜形于色。
　　刘极真的经脉废过，她最担心的就是这一点。修为恢复了，若是不能更进一步，那这辈子就卡死了。只要过了一关，他就能冲击更高的境界。
　　“惠娘也挺好的，身体康健。你还记得元师妹吧？”
　　“当然。”
　　“她成亲了，惠娘现在忙着帮她照顾孩子呢！”
　　陆明舒惊讶极了：“元师妹嫁予何人？”
　　高骧笑道：“你也认得，是七真观的谢长晖。”
　　“……”
　　“是不是想象不来？我知道的时候也挺惊讶的。谢长晖现在已经退位了，就住在九瑶宫。”
　　所以，元榕是找了个女婿回来？
　　“我觉得，他跑到九瑶宫，应该也有你的原因。”
　　“我？”陆明舒没懂。
　　“他是在帮你照顾惦记的人吧！”高骧平静地说，“不然，他大可以带元榕回去，没必要长住九瑶宫。”
　　陆明舒愣了下。如果真是这样，谢长晖这是为了谁，都不用猜。
　　“你既然已经脱身，打算回古夏吗？”
　　“回。”她定定神，答道，“等这边事情了结，就回去看看。”
　　“替我带话给师父和师祖，”高骧说，“报个平安，顺便跟他们说，我现在抓到了窍门，暂时要苦修。等这个关卡过去了，就去看他们。”
　　“好。”
　　晚上，谢星沉回来，却发现她异常地沉默。
　　“怎么了？”谢星沉逗她，“谁惹你不高兴了？我马上让他不高兴去！”
　　“没！”怕他真的干出什么事，陆明舒决定当面问清楚，“我问你件事。”
　　“你说。”
　　“长晖和元师妹是怎么回事？”
　　“哦，你说他们啊！”谢星沉揉着她的小指头，“其实我也不清楚，就是中间收到过长晖一封信，小心翼翼地跟我提了这事，问我行不行。我说你都一把年纪了，这种事还用我做主？爱娶就娶呗！”
　　“就这样？”
　　谢星沉冲她笑：“反正他乐意嘛，我就说，别管嫁啊娶的，要不你去九瑶宫照顾那一大家子，然后他答应了。”
　　

第685章
　　“怎么了，你不高兴？”他小心翼翼地问。
　　陆明舒摇头：“没有，只是觉得……你何必做这么多？”
　　他再次笑了：“我高兴，我乐意！为你做多少都不嫌多。”
　　陆明舒没再说什么，但内心却不觉得欢喜。
　　他付出得这样多，万一有一天……
　　她问过高骧了，他这些年都是怎么过的。
　　他刚来到九州，那时还不知道她还活着。四处打探消息，为了一些秘传，做过不少见不得光的事。
　　后来，搭上荀子宁，他收敛了很多，但四处使心计，又是什么好事？
　　如果再来一次呢？如果她活不过他呢？他会变成什么样子？
　　陆明舒竟觉得有点可怕。
　　他本来就是一个鄙弃世俗的人。
　　他们没在魔皇这边留多久，很快搭船离开了。
　　“我们去北天药宗。”谢星沉说，“当年我求药的时候，欠了北天药宗的人情。后来天源海的事，他们也帮了我的忙，于情于理，都该去感谢一下。”
　　这让陆明舒放心了一点点。
　　他总算还知道人情和道理。
　　北天药宗位于光极州。
　　光极州是一片群岛，连通两块大陆。岛上气候温暖，雨水充沛，生长着许多奇花异草、灵禽异兽。
　　光极州并不像其他州，没有哪家一门独大，而是散落着许多中小门派，多数以植药、制药为生。
　　北天药宗是其中最盛名的一个。
　　“那里就是雍水城。”傀儡车上，谢星沉向她介绍，“雍水城是光极州的交通枢纽，几派管辖的交界处，有一个很大的集市。外来人口，多数也会在此落脚。”
　　陆明舒点点头：“那北天药宗……”
　　“再往北去，就是北天药宗了。”谢星沉指了指，“看到那片山了没？”
　　陆明舒顺着他所指之处看去。
　　那里说是山，不如说是高原。
　　山势很平缓，没有高大的树林，长了不少的花草。
　　“那是药王山，北天药宗的驻地。”谢星沉说，“他们北天药宗，以种药、制药为生，对驻地十分看重。九州最顶尖的药，多数从那里而来。”
　　他们在城门下了车，顺着人流进了雍水城。
　　站在北天药宗开设的大药铺前，陆明舒指着那个鼎问：“我怎么觉得很眼熟？”
　　谢星沉就笑：“说起来，北天药宗和我们也算有缘。记得药老吧？”
　　陆明舒惊讶：“药老是北天药宗的人？”
　　“嗯。”谢星沉点点头，“不止，以前的夏国，和北天药宗也有点姻亲关系。”
　　“原来如此。”
　　仔细想想，也没什么好惊讶的。药老原是药童，偷出来的那些秘方十分精妙，定是出自大家。
　　谢星沉带着陆明舒进了北天药宗的店铺，跟掌柜说了几句，那掌柜立刻亲自带他们上楼，让他们在雅座稍等。
　　待那掌柜出去，陆明舒拉了拉他的袖子：“你在北天药宗挺有面子的啊！”
　　谢星沉道：“早年花了些心思经营这条线，也帮了他们不少忙，投桃报李罢了。”
　　说着，那边有人推门进来了。
　　“谢公子，好久不见了！”
　　清甜柔和的嗓音，来人却是个妙龄女子，一身翠衣，眉目如画，温婉秀丽。
　　她和他们一样，都是化物修为，看起来却像二八少女。
　　谢星沉起身行礼：“萧姑娘，多日不见，风采依旧啊！”
　　这位萧姑娘嗔道：“你好意思说多日不见，是多年好吗？上一回你来北天药宗，都是两年前的事了！”
　　谢星沉拍了拍额头：“怪我怪我！这记性不好！”
　　“我看不是你记性不好，而是佳人在旁，记不得了吧？”萧姑娘打趣了一句，看向陆明舒，“这位姑娘是……”
　　谢星沉露出笑来，握住陆明舒的手：“她就是我说过的……”
　　“陆姑娘？”萧姑娘打断他的话，露出吃惊的神色，“你……你真找到她了？”
　　谢星沉笑着点头。他几乎无时无刻不带着笑，但此时的笑，格外真诚。
　　“明舒，这位是萧凌萧姑娘，她是北天药宗掌门爱女，之前帮了我很多。”
　　陆明舒低头见礼：“萧姑娘，久仰大名。”
　　“我才是久仰大名。”萧凌的神情有点复杂，但很快带出笑来，亲热地道，“别站着了，都坐吧！”
　　三人坐下，萧凌又唤人来重新上了茶点。
　　“谢公子这两年去了何处？无影无踪的，好生奇怪。”
　　谢星沉道：“当然是去找人了。”
　　萧凌一愣，拍了拍额头，自嘲：“我真是傻了，对谢公子来说，有什么比找到陆姑娘更重要？”
　　又问陆明舒：“陆姑娘是

第一回来光极州吧？觉得如何？此地适宜定居，若是你们没有要去的地方，就在这里置下家业也不错。”
　　陆明舒道：“古夏还有亲朋好友，只怕要辜负萧姑娘的美意了。”
　　“你们要回古夏啊？那真是可惜……”
　　“是啊，我和明舒已经很久没回去了，等这边事情办完，该回去看看的。”
　　“这是应当。”萧凌总觉得自己遗漏了什么，“明舒？这是陆姑娘的闺名？”
　　陆明舒点头：“是。”
　　“陆明舒……”萧凌突然想起来了，“难道你是……”
　　“怎么，萧姑娘听过？”她扬了扬眉。
　　萧凌不敢相信：“陆姑娘可是从周流宗而来？”
　　“正是。”
　　萧凌好半天才吐出一口气，拍了拍胸口：“我的天哪！那你就是那位陆姑娘了！”
　　陆明舒和谢星沉对视一眼。天源海的事，已经传出来了吗？
　　“久仰大名。”萧凌站起来，又行了一礼，“这次说真的。”
　　谢星沉笑道：“难道之前是说假的？”
　　“不不不，”萧凌忙道，“之前久仰大名，是因为从谢公子口中听过无数遍。这回，却是陆姑娘声名远播，早就传到光极州来了。”
　　萧凌左左右右地看着她：“真是难以想象，陆姑娘看着纤纤弱质，居然有如此本事。我生平没服过多少人，以为自家在女子中排得上号，却不得不服陆姑娘。”
　　她说得直率，陆明舒不得不客气几句：“哪里，不过恰逢其会，萧姑娘谬赞。”
　　“不不不，你当得起。”萧凌两眼直放光，“天源海之争，姑娘名扬九州，只是赞两句算什么？”
　　

第686章
　　萧凌盛情邀请他们去北天药宗做客。
　　谢星沉推拒不过，再加上他确实去北天药宗有事，索性就应了。
　　找了个没人的时机，陆明舒悄悄问他：“这萧姑娘怎么回事？为何这么热情？”
　　谢星沉道：“她向来好强，想必是听说你的名头，起了好胜之心。”
　　“这样啊！难怪我总觉得，她除了久仰以外，还有隐约的敌意。”
　　谢星沉小心地看着她：“敌意？应该是她想跟你比一比吧！”
　　“是吗？”陆明舒斜眼瞅他。
　　“当然是了。”谢星沉干笑。
　　陆明舒更不相信了：“你确定不是你惹的桃花债？”
　　“怎么可能，我对你是一心一意！”
　　“你是，人家呢？”
　　“这个……人家心里怎么想，我怎么知道？反正表面上挺正常的。”
　　“呵呵！”陆明舒信他才有鬼。
　　这位萧凌姑娘，倒未必存什么坏心，但是她的感觉一定很复杂。或许她没想过，谢星沉口中那位陆姑娘还会活着，又或者，她没料到这位陆姑娘和那位陆姑娘会是一个人。
　　只要她不干多余的事，陆明舒也不想揭穿。
　　谁没有一点不如人意的事？就看理智能不能应对。
　　难道她连一个情敌都容不下么？她又不是谢星沉！
　　到了北天药宗，两人仍然受尽礼遇。
　　萧凌甚至带她拜见了北天药宗的宗主，也就是她的父亲。
　　这位萧宗主对他们很和气，与谢星沉很熟的样子，还叫他们在北天药宗多留一阵子。
　　过后，谢星沉送她到客院，自己去见萧宗主了。
　　他道：“当日我向北天药宗求药，这萧宗主答应了帮我。后来又用自己的人脉，替我引荐无衰高人，这恩情一时无以为报。”
　　“我明白，你去吧。”她怎么会为这点事为难他？他之所以来北天药宗求药，也是为了她啊！
　　谢星沉俯身吻了吻，笑得一脸开心：“等我回来。”
　　“……”
　　陆明舒继续看那位无名前辈的手册。
　　除了自身经历，他还写了记得很多东西。
　　只是这些东西用的是不知名的符号，旁人看不懂。
　　但她能看懂。
　　这位前辈记的是他去过那些世界的坐标，她以前替广灵居士算过一些，现在没有顾忌，路上全都算得清楚了。
　　“奇怪，这些数据好像有某种联系……”
　　看来看去，一时摸不着头脑，她索性先放下，打算出去走走。
　　不知不觉，天已经黑了，谢星沉还没回来。
　　北天药宗不愧是药宗大派，到处都是花草树木，驻地本身就是个大药园。
　　陆明舒顺着夹道，慢慢走了一阵，腰间的小布动了动，从金属筒里跳出来，趴到她桌上。
　　“主人，那边有人。”
　　陆明舒看了一眼，拍了拍它：“这里是别人的地方，有人不奇怪。”
　　“可是，她们好像在说你……”
　　“嗯？”
　　陆明舒想了想，还是顺着小布指的方向去了。
　　她心念一动，套个变形傀儡，随意变成北天药宗的侍女模样，收敛气息。
　　一丛灌木后，站着两个女子，压低声音正在交谈。
　　“……你再这样，我不管你了！”这是个黄衫女子。
　　“我用不着你管。”这个声音，却很熟悉，正是萧凌。
　　“你……”黄衫女子气得直抖，“我这是为了谁啊？你真是不识好人心！”
　　“就当我不识好人心吧！”
　　黄衫女子一跺脚，转身要走，走了两步又停下，回身道：“表姐！我求求你了，你别硬撑行不行？”
　　萧凌扭开头，却没说话。
　　黄衫女子看她一脸倔强，却又忍不住泪盈于睫的样子，不忍心，又回来了。
　　“你为什么要嘴硬？当初我就让你说了，你偏不说！”
　　萧凌眨去睫毛上的湿迹，说道：“现在说这个有什么意义？何况那时说了，未必就成了。”
　　“那可说不好。”
　　“就算成了，又怎样？”萧凌堵着一口气，“只怕他知道陆姑娘没死，还要陷于两难。我……”
　　“你不忍心？”黄衫女子连连冷笑，“我真不知道你哪来的好心，平时该下狠手的时候，也没留过情，怎么碰到感情之事就开始婆婆妈妈了？那时他就算不同意，我们自可以拿捏他，成了事，岂容他反悔？就因为你拖拖拉拉，现在才会这样！”
　　“都已经这样了，还提他作甚？”萧凌气道，“反正没机会了，你就当它没发生，不就行了吗？”
　　“我是可以当没发生，又不是我的事。可你呢？”黄衫女子怒其不争，“你要是放得下，用得着一个人躲起来偷偷伤心？我这是为了谁啊？你不爱听别听！”
　　她气得要走，萧凌终于拉住她的衣袖，放软声音：“好了表妹，我知道你为我好……”
　　“知道就好！”黄衫女子冷冷道，“我告诉你，现在还不迟，他人在这里，咱们还有机会。”
　　“这事就算了吧，”萧凌低声，“他对陆姑娘一往情深，我怎么都比不上……”
　　“比不上又怎样？”黄衫女子冷笑，“留不住他的心，还留不住他的人吗？再说，留得久了，就算还念念不忘，也该认清，谁才是他身边活生生的人。”
　　“我不想做得这么绝。”萧凌垂着头，“我不希望自己在他心中，变得面目可憎。”
　　“表姐！”黄衫女子被她气得不轻，“你当他又是什么好人？你是亲眼见过的，他初来九州，无根无基，费了多少心思，才搭上我们北天药宗。这中间明枪暗箭还少吗？他自己都不是什么好人，又怎么来要求你？”
　　“但那位陆姑娘……”萧凌顿了顿，继续道，“他曾经谈起过几次，说她如何风光霁月……黑暗的人总是向往光明，是不是？我若是这么做了，他一辈子记得的只有她，不会有我。”
　　“你……”黄衫女子无话可说，“好好好，我成全你纯洁的爱慕，算我多管闲事！”
　　“表妹！”
　　“我狠辣，我不择手段，行了吧？”
　　“表妹！你别恼，这事不成，我也是感激你的，多谢你这样为我着急……”
　　两个人远去了。
　　陆明舒站在阴影里，摇了摇头。
　　小布钻出头来：“主人，她们是在说你吧？”
　　“嗯。”
　　“她们不坏好意，对不对？”
　　“嗯。”
　　“那我们……”
　　“先不提这个，我们当不知道。”
　　

第687章
　　陆明舒没去休息。
　　直到深夜，谢星沉才回来。
　　“这么晚，等我吗？”他笑嘻嘻地过来，想捏一把。
　　陆明舒放下手中的笔。
　　本来想占个便宜，被她清凌凌的眼睛一瞪，谢星沉摸了摸鼻子，乖乖收回手：“不是等我？”
　　陆明舒指了指面前的椅子：“我有话问你。”
　　“哦……”
　　看他乖乖坐好，她问：“我不在的时候，你都干了什么？”
　　“什么？”谢星沉没懂。
　　“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不好的事？”
　　“……”他收起脸上的笑，声音低了下来，“谁在你面前说的？”
　　“你别管谁在我面前说，到底是不是？”
　　眼前的这个谢星沉，让她想起曾经的谢廉贞。表面上公子如玉，内里阴暗狠辣。
　　谢廉贞没做什么过分的事，是因为他没来得及。
　　那谢星沉呢？他以为她死去的这八年，他在九州混迹的那五年，他干了些什么？
　　这里没人认识他，没有中州王族，没有七真观。一方面，他没有靠山，而另一方面，他没有束缚！
　　他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只要他能做，只要他敢做。
　　谢星沉抬起头：“如果我做了，你会离开我吗？”
　　他看得很专注，眼神里更带着一丝狠辣，但也有忐忑，以及脆弱。
　　“这么说，你做过。”她的语气很平静，不是宣判，也没有指责，就是陈述。
　　“对，我做过。”他淡淡道，“当初为了攀上北天药宗，我设了一个局……”
　　三言两语说完，他道：“不止这一回，这种事，我做过好几次。要不是这样，我攀不上北天药宗，更不用说让他们宗主欣赏我。后来给他们办事，我也做过好几回。”
　　他望向她：“你生气吗？”
　　陆明舒叹了口气，却没说话。
　　“我知道这样做很过分，可是，那是我能把握住的最好的机会！”他咬着牙说，“如果你问我后不后悔，我后悔。早知道你还活着，我肯定不会做的。但是那个时候，再来一次，我还是会那么做！”
　　她注视着他，轻声问：“燕无归呢？你把燕无归藏到哪里去了？”
　　他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僵住了。
　　谁也没说话，两个人只是看着对方。
　　过了很久，他艰难地问：“所以你喜欢的人，只是燕无归？”
　　“我……”
　　没等她说出口，他就突然暴怒起来：“你喜欢的人根本不是谢星沉，你接受我也不是因为我是谢星沉，而是因为燕无归？”
　　“我不……”
　　“你现在觉得，燕无归不在我身体里了，我是另外的人了，不喜欢我了，是吗？”
　　“你……”
　　“陆明舒！你能不能有点良心？是谁爱你如命？是谁费尽心思找你救你？我为你连命都可以不要，你就这样对我？”
　　这个时候的谢星沉，眼里充斥着怒火，表情阴森，便是最邪的邪修，都不如他让人心惊。
　　但是陆明舒没动，只是静静看着他。
　　“为什么不说话？说不出来了？你只要燕无归是不是？可惜啊！这具身体里，我为主，他是辅！我已经把他压得不见了，以后再也没有燕无归了。你心痛了吗？是不是想杀我了？”
　　他想伸手抓她，但只伸到一半，又停下了。
　　“行啊，你不要我了，想离开了，给我个痛快！”他抹了把脸，试图冷静一些，“说啊，你说啊！”
　　“你说完了吗？”陆明舒的声音，出乎意料地冷静。
　　谢星沉动了动嘴唇，没说话。
　　“说完该轮到我说了吧？”
　　他垂下头。之前还气焰滔天，当她一开口，发现自己还是什么也做不了，也说不出。
　　“你刚才说，我这样对你。请问谢公子，我怎么对你了？”
　　谢星沉缩了下，有点不敢接话。
　　她的声音发沉，有一种蓄势待发的力量在里头。
　　“我还什么话都没说呢，你倒是对我先发了一通火。”这种时候，陆明舒居然是笑着的，可是这笑，比她发火还可怕，“怎么，发一通火，就把自己的错掩盖过去了是不是？先发制人，玩得挺熟的嘛！”
　　“……”他低声，“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这个意思是什么意思？”陆明舒冷笑着，“现在，回答我的话！燕无归呢？你做坏事的时候，燕无归在哪里？”
　　“……”
　　“说！”
　　谢星沉看了她一眼，见她沉着脸色，心里那根弦反而松了。他低声回道：“我怎么知道……”
　　“你不知道？”陆明舒质问，“为什么燕无归会准许你做这样的事？你不是以前的谢廉贞了，你是谢星沉，记得自己说过的话吗？”
　　“我知道，可是……”
　　“可是怎样？”陆明舒逼视着他，一字一字地说，“不要来糊弄我！”
　　被她的眼神一激，他也豁出去了：“好！我不糊弄你，你想知道什么，我告诉你什么！做个好人？我为什么要做个好人？那个时候，你都已经不在了，我做什么好人？既然我做好人，你都不能活下来，那我宁愿当个坏人。你生气，那你就活过来啊！把我一个人扔在这个世界上，还管我做不做好人！”
　　“……”
　　过了一会儿，陆明舒问：“所以，你是在报复我？”
　　“对！”他紧紧盯着她，“陆明舒，你给我听好了。如果你在，我愿意为你做个好人，但是如果你敢离开我，我有多坏就多坏。别人死就死了，天下毁就毁了，我有什么好在乎的？你想做个好人，行，那就别离开我，最好死都死在我后头，不然，我不敢保证，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
　　“……”她默默坐下来，不再看他。
　　“你听到没有？”谢星沉不允许她是这样的反应。
　　“行了。”陆明舒的声音很疲惫，“别闹脾气，多大的人了，还和孩子一样。”
　　“你别顾左右而言他，回答我啊！”
　　她只觉得头疼：“我没想怎样，你也别这样。”
　　之前只是觉得，他这样不好。不能因为她不在了，就过得和行尸走肉一样。谢星沉可以爱她如命，但不应该只为了她而存在。
　　可是，这样子的他，显然不是一时一刻能够改变的。
　　“那你不会离开我了？”
　　“你别瞎想行吗？我离开做什么？”陆明舒头更疼了。这事比她以为的还要麻烦。
　　

第688章
　　没几天，陆明舒见到了那位黄衫姑娘。
　　她姓乔，叫乔落英，是萧凌的表妹，萧宗主的外甥女。
　　要不是那天亲耳听到，她真不敢相信，这个落落大方、妙语如珠的乔姑娘，居然会出那样阴狠的主意。
　　萧凌伪装得很好，单看她的样子，完全看不出她对谢星沉心存爱慕。
　　一场会面后，陆明舒压低声音：“我们还是早点离开北天药宗吧！”
　　“怎么了？”
　　“总觉得，这里不是什么善地。”
　　谢星沉低声笑：“是不是觉得乔姑娘对你不太友好？”
　　“你感觉到了？”
　　谢星沉点点头：“放心吧，这位乔姑娘再怎么样，也只是萧宗主的外甥女，她想做什么，总要萧姑娘点头。”
　　陆明舒心说，怕就怕萧凌被她说动啊！萧凌对他心存爱慕，现在是拒绝乔落英的提议了，可要是哪天受不了刺激，答应了呢？
　　她拿不准谢星沉是不是知道。看他的样子，像是不知道，但他是多敏锐的人。
　　思索再三，她终于还是问了：“你觉不觉得，萧姑娘对你……”
　　“你说这个啊！”他若无其事，“我知道她对我有好感，如果不是你的存在，也许她会表白吧。”
　　“那你……”
　　“我当然不可能答应她，就算你不在我也不可能。”他斩钉截铁。
　　陆明舒拧了他一把：“谁问你了！我是问，你觉得她会不会受到刺激，做出什么事情来？”
　　“不会吧？”谢星沉想了想，“这位萧姑娘，和我可不一样。相信你看出来了，萧宗主有意培养她当接班人。当一宗之主，怎么能被感情捆住手脚？她是个很冷静的人，懂得权衡。强求的结果，她应该预料得到，那不是她负担得起的。”
　　说着，他翘了翘嘴角：“再说了，谁没了谁不行啊？她是对我有好感，但也没好感到这程度。”
　　陆明舒默默地看了他一眼。
　　“你这是什么眼神？”
　　“那你呢？”她索性问。
　　“我能一样吗？”他一点也不脸红，“像我这么专情痴情的人，世上再没有啦！”
　　“……滚！”
　　“好啦好啦！”谢星沉又来哄她，“我不是赖着不肯走，是先前答应了萧宗主一件事，先把这个人情还了再走。”
　　陆明舒缓了神色：“到底什么事？”
　　“还不知道，萧宗主让我等等。”
　　陆明舒想，如果是萧宗主，应该不会意气用事吧？毕竟明面上，谢星沉背后有魔皇这个洞虚，而北天药宗，本身并没有无衰高人，修为最高的也只是洞虚而已。
　　萧宗主没让他们等太久，过了几天，便派人来请。
　　“萧宗主。”
　　看到谢星沉和陆明舒过来，这位萧宗主点了点头，态度和蔼：“两位坐吧，不必拘束。”
　　陆明舒看到萧凌和乔落英在场，眉头轻轻一皱，有不太好的预感。
　　“有劳两位久等了。”萧宗主道，“之前一直没得到消息，只好叫两位在此多等数日。”
　　谢星沉笑道：“萧宗主的深情厚义，晚辈铭感于心，只是多等几天，算得什么？再说，北天药宗这等好景色，旁人想来都没机会，我们喜欢还来不及。”
　　没有人不喜欢漂亮话，萧宗主脸上露出笑来：“谢小友还是这般能说会道。”顿了下，续道，“是这样，不久前，我们药宗的采药人，发现一处秘地，长有珍贵的药草。但那个地方太荒凉了，又有不少凶兽，采不回来。药宗人手不足，谢小友想必也知道，现下人都派出去了，腾不出人手。所以，还要麻烦谢小友走这一趟。”
　　谢星沉欣然应下：“我还道是什么事，这等小事，萧宗主只管吩咐。”
　　这样的事，他以前为北天药宗做过多次。北天药宗和寻常门派不太一样，他们主要制药，缺乏高手。很多时候，他们会以药为酬劳，请求别派相助。
　　“却不知道萧宗主说的地方在哪里？”
　　萧宗主摸了摸胡须，道：“天远州。”
　　谢星沉一怔：“若是那里……”
　　“不瞒小友，”萧宗主道，“那处不但有凶兽，而且凶人聚集，所以凌儿和落英会和你同去。”
　　“这是不是太慎重了？”谢星沉笑问，“萧姑娘和乔姑娘，怎好轻涉险地？”
　　乔落英快人快语：“谢公子，你这是瞧不起我们怎么的？论起涉险，我和表姐去的地方可多了！我们北天药宗什么情况，你也是清楚的，一个人当两个用，常有的事。我和表姐也算难得的高手的，哪能清闲？”
　　“哪里敢瞧不起两位姑娘，”谢星沉马上道，“在下只是觉得，杀鸡焉用牛刀？这点小事，我们办了就是，何必让两位姑娘远行一趟？这样你们也好去做更重要的事。”
　　乔落英手一挥：“别说，我还真不放心你们俩去。谢公子实力强，我是知道的，陆姑娘名声在外，想必也不弱。可是啊，你们俩对药性一知半解，万一错了怎么办？”
　　“不是还有采药人吗？我们带着就是。”
　　“这药不容易采，采药人实力低，容易出意外。”乔落英目光一转，“还是说，陆姑娘不希望我们去？”
　　对方这理由，准备得够充分的。都到这个份上了，还能说什么？
　　陆明舒皱了皱眉，她不喜欢乔落英这话里带刺的态度，不过，她要坚持的话，也随便了。
　　“乔姑娘说哪里话？有人同行，自然是好的。”
　　乔落英露出胜利的笑容：“谢公子，陆姑娘都答应了，你不会还想拒绝吧？”
　　谢星沉道：“有两位姑娘同行，在下高兴还来不及。”
　　“那就这么说定了！”乔落英拍板，“三天后我们就启程！”
　　“好。”
　　一回去，谢星沉就讨饶：“我真的想拒绝她们的。你放心，我路上绝对不会和她们多说一句话！”
　　陆明舒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我放什么心？你跟她们说话就说话，我又不会生气。”
　　“你真的没生气？”谢星沉狐疑地看着她，“可我觉得你不喜欢她们啊！”
　　“……”她叹气，“我是不喜欢她们，因为乔姑娘对我很有敌意。但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哦……”为什么他看起来很失望的样子？
　　

第689章
　　在九州，天远州是个独特的地方。
　　通常情况下，算起各方势力，是不会把天远州算在内的。
　　它占地最辽阔，却也最贫瘠。
　　其他八州尽数临海，有着天源海不断的滋润。
　　只有天远州，它与明霞、澜云、灵珂三州接壤，却又被它们隔绝于天源海。
　　其他八州，任何一块土地，都是有主的。
　　故而，只有一些混不下去的人，才会跑到天远州来。
　　天远州虽然贫瘠，但有一些特殊的药草，需要特殊的环境。因此，北天药宗的采药人，仍会涉足此地。
　　谢星沉蹲在一个光秃秃的山头，陪在他身边的，是小布。
　　“我说小布，你说，怎么样才能让明舒吃醋啊？”
　　“咔！吃醋？醋！小布有啊！”小布一边说着，一边从身后的金属筒里掏出个瓷瓶。
　　“……”谢星沉无言以对。
　　闲着也是闲着，他决定教一教小布。
　　“吃醋，不是字面的意义，懂吗？”
　　小布的眼睛眨了眨：“那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嫉妒！比如说，我对别的姑娘好啦，明舒就不开心了，要跟我闹脾气啦！”
　　“不存在的！”小布冒出一句，把他的话都堵死了，“你说的这个，不存在的，不会发生的。”
　　谢星沉垮下脸：“要不要这样啊？连你也打击我！”
　　“我没有打击你。”小布认真地说，“小布只是在说事实。”
　　这更打击人了好吗？
　　谢星沉纳闷了：“难道她不会嫉妒的吗？可我看到她跟别的男人说话都不开心！”
　　“为什么不开心？”
　　“因为我想她只跟我一个人说话，只对我一个人笑。”
　　“咔，小布不懂。”
　　“所以说，你要做人，还有很远的路走啊！”谢星沉语重心长。
　　小布的眼睛闪了闪：“学会了，小布就能做人了吗？”
　　“唔……反正人都会嫉妒，会吃醋。”
　　“哦……”小布顿了一下，“那小布学。”
　　谢星沉无语地摸摸它的头：“你学不来啊！”
　　“可以学！主人说，什么都可以学！”小布很坚持，他是爱学习的好孩子。
　　谢星沉就说：“那我问你，明舒怎么样才会不开心呢？”
　　“嗯……”小布想了一会儿，“之前主人就不开心。”
　　“之前，什么时候？”
　　“你说你做坏事的时候。”
　　谢星沉脸上的笑一下子消失了。
　　他长叹一声，仰头躺在草地上。
　　好烦恼啊！为什么明明她接受他了，还会这么烦恼呢？总担心自己让她失望，总怕她还会离开。明明她就在身边，却觉得抓不住她。
　　没有安全感。
　　谢星沉很郁闷。他发现，自己现在的行为，好像有一个词可以概括。
　　这个词，叫做闺怨……
　　一个大男人，居然闺怨起来了，说出去笑死人。
　　“还有呢？”小布还在聒噪，“不开心，然后呢？为什么希望主人不开心呢？嗯，我要问问主人……”
　　“喂，你别说！”谢星沉连忙阻止。
　　可是，小布已经一蹦三尺高，飞快地跑远了，一边跑一边喊：“主人，主人！”
　　远处，三道身影飞近。
　　驾傀儡的两道，分别是萧凌和乔落英。骑着小呆的，则是陆明舒。
　　陆明舒从小呆身上翻下，伸手一托，将小布扔到肩上。
　　“主人，我要问一件事。”
　　“什么？”她随口问。
　　谢星沉急奔而来：“不要说——”
　　可惜迟了，小布已经说了：“公子希望主人不开心，这是为什么？”
　　陆明舒瞟向谢星沉。
　　他干笑：“没有的事，小布断章取义，我没这么说。”
　　“公子说，主人要吃醋，看到他对别的姑娘好，要嫉妒，不开心！”
　　“……”谢星沉捂脸，一把把小布揪下来，扔得远远的，“让你胡说！”
　　这点力道，当然伤不到小布，它又一蹦一跳地回来。
　　没等它再说出什么，谢星沉直接把它扔小呆背上了：“小呆，带它玩去。”
　　“希溜！”小呆很困惑。
　　“这里这么宽，不多飞一飞多可惜啊！回去你可找不到这样的机会了！”
　　想到必须留在纳灵器里的日子，小呆立马振翅，飞远了。
　　谢星沉凑过去：“明舒，你们回来啦？没什么事吧？这里也挺好的……”
　　“嗯。”陆明舒绕过他，回营地了。
　　萧凌笑吟吟地走过：“谢公子，我已经探完路了，附近没什么大型凶兽，明天我们继续赶路。”
　　“好啊！”
　　乔落英什么也没说，就是路过他的时候，眼神很奇怪。
　　对了地图，清理一番，各自休息。
　　半夜，陆明舒发现那边的帐篷没人。
　　她刚刚坐起，就被谢星沉拉了一把：“起来干嘛？继续睡。”
　　“你睡得着？”
　　“为什么睡不着？”他还闭着眼睛，“这么清新的空气，周围又安静。”还有她陪着。
　　“那边没人了，你知道吧？”
　　安静片刻，谢星沉道：“别理她们，玩不出什么花来。”
　　陆明舒甩开他：“我不信你看不出来，她们别有居心。”
　　谢星沉没出声。
　　陆明舒原本有点恼火，低头一看，却发现他在闷笑。
　　“你笑什么？”
　　他的眼睛亮晶晶的：“你这样，算是吃醋吗？”
　　“吃个鬼……”的醋！
　　“那你这么讨厌她们干什么？”
　　陆明舒想翻白眼。她又不是圣母，那两人先对她不友好的，难道她还要喜欢她们不成？
　　“别生气。”他把玩着她手指，心情特别愉快，“相信我，她们玩不出花样来。”
　　陆明舒冷漠地抽回手：“信你？我还是更信事实。”
　　说着，她拢上衣衫，掀开帐帘。
　　谢星沉既高兴又忧愁，披上外衣跟上去了。
　　“嘘！”陆明舒示意他噤声，又摸出张灵符，拍到他身上。
　　自己则套上变形傀儡，收敛气息。
　　“小布，知道另两个人在哪里吗？”
　　“知道，她们在那边。”
　　一路跟着小布，最后在树林里找到了这两个人。
　　“最后的机会，你做不做？”问话的是乔落英。
　　萧凌抿着嘴唇，没有说话。
　　乔落英冷冷道：“你难道看不到吗？那位陆姑娘，对谢公子可是爱搭不理的。你真的甘心，自己喜欢的人，被别人这样对待？”
　　

第690章
　　过了好一会儿，萧凌道：“我不甘心又怎样？他喜欢的人不是我。”
　　“那现在这样就好吗？你又不是没看到，谢公子根本不是热脸贴冷屁股，一直都是他围着人家转，那陆姑娘呢？动不动给脸色。要是和他在一起的人是你，你会这样对他吗？”
　　“当然……”不会。
　　萧凌叹了口气，说：“可是，他和陆姑娘在一起才这样开心。以前的谢公子是什么样子，你也是瞧过的。他就算笑着，也是不开心的，对人生一点期待都没有，只有能让她复生的药，才能吸引他的注意力。他的感情太深了，我得不到就算了，如果我得到了他的人，却得不到他的爱，那样我才受不了。”
　　“那你现在呢？”乔落英道，“你要真决定忘了他，我就什么也不说了，可是你又放不下。表姐，你现在都不像我认识的你了，要不要就一句话。要，咱们干脆利落地做了再说，不要，那你就忘了他，以后再也不提。”
　　“我没有放不下……”
　　“那你跟过来做什么？”乔落英毫不客气，“你明知道，他们两个人过来就足够了。宗内事务这么忙，你还要放下一切跟过来。你就这么自虐吗？看着他们这样亲近，非得让自己难受是不是？”
　　萧凌沉默了。
　　乔落英缓了缓：“表姐，我再提醒你一次。要做，你还有最后一次机会，不然，此事了结，他们回古夏，你就算后悔也没机会了。”
　　半天没等到回应，乔落英失望地叹了口气。
　　“算了，我不逼你了，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这是你的事情，我干嘛皇帝不急太监急。”
　　乔落英转身往回走。
　　萧凌看着她一步步走远，突然脱口而出：“表妹！”
　　乔落英转回身，盯着她。
　　萧凌口干舌燥，咽了咽口水，终于说道：“好！我做！”
　　乔落英露出笑来：“这还差不多。不干不脆的，我都不想认你是表姐了。”
　　她又回去了。这对表姐妹凑到一起，叽叽咕咕商量起来。
　　陆明舒拉了下谢星沉的衣袖，两个人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玩不出花样来？”陆明舒斜眼看他。
　　谢星沉尴尬地扭开头：“没想到萧姑娘这么不理智。”
　　“说得好像你多理智似的。”
　　“我怎么能一样？我对你是一往情深情深似海……”
　　“得了！”
　　他收住话头，讨好地说：“你放心，她们成功不了，我……”
　　“都让我们听到了，还想成功？”陆明舒嗤笑一声。
　　她顿了顿，问了句：“我真的对你很差吗？”
　　“没有！”谢星沉马上摇头。
　　“爱理不理？”
　　“那是你外冷内热！”他贴上去，“我知道你心里是爱我的！”
　　“……滚！”陆明舒白了他一眼，“说就说，能别动手动脚吗？”
　　谢星沉摊手：“其实也不怪她们误会，你看看你，对我说话是这样的，都不温柔一点。”
　　“你要我怎么温柔？”
　　他马上笑眯眯，去牵她的手：“不用你主动，只要这种时候不推开我就行。”
　　陆明舒忍了忍，没推开。
　　于是，谢星沉带着一脸笑回去了。
　　其实这样也不错嘛，感谢萧凌表姐妹，神助攻！
　　回到营地，重新躺下休息。
　　过了一会儿，陆明舒冒出一句：“其实我挺失望的。”
　　“什么？”
　　“勇敢追求爱情，这没什么错。可是，为什么要建立在伤害别人的基础上呢？”
　　谢星沉转了个身，揽住她：“你又不认识她，有什么好失望的？”
　　“……”
　　“你不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谢星沉语气淡淡，“萧凌和乔落英，可都不是什么好人。北天药宗并不算大，实力也不强，没有几分手段，早就被人吞并了。她们两个耳濡目染，早就习惯了。她们做出这种事，没什么好奇怪的。”
　　“那你……”
　　“对，你不在的时候，我也是这样的。”谢星沉垂眸看着她，“不要告诉我你很失望，我不接受！”
　　陆明舒听出他凶巴巴的语气里，藏着的拒绝与害怕。她轻轻靠在他的肩上：“我其实，不是因为这个对你失望，而是……”
　　“别说！”谢星沉马上打断她的话，“既然不打算离开我，那就别说！”
　　陆明舒没再说了。
　　但她内心的沉重，没有一丝一毫地减少。
　　他不能永远这样下去。可现在的他，却让她无从入手。
　　谢星沉忽然扳过她的头：“你要答应我，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能离开我。”
　　她没说话。
　　“不管对我多失望，都不能放弃我。”
　　她还是没开口。
　　这让他很焦躁：“不能答应我吗？所以你还是会离开的是不是？”
　　“谢星沉！”她低喝。
　　他的情绪稍微冷下来。
　　“你不要这样。”她道，“承诺只能代表此刻的心情，永远都代表不了未来。你这么聪明，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吧？”
　　他闭嘴了。
　　陆明舒缓了语气：“我不是在责备你，但是，你不觉得自己的心情，太浮动了吗？你不是说，只要我就好了吗？为什么我现在在你身边，你却比之前更不安了？”
　　“我……”
　　“你想了想，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她抬起手，慢慢抚过他的后背，声音就像一把刷子，慢慢刷过，试着抚平他的心情，“我在这里，你还怕什么？”
　　“我怕什么？”他喃喃道，“我……怕你再离开。你不知道那八年，我是怎么过来的……”
　　“我知道。”她轻轻说，“没有承诺，是因为世事无常。但是，你要相信我，也要相信自己。我是那样随意放弃的人吗？”
　　“当然……不是。”
　　“那你还怕什么？”她看着他的眼睛，“这样的你，都不像你了。万一我不喜欢了怎么办？”
　　他马上道：“那不行，你接受我了，不能再反悔！”
　　陆明舒就笑了一下：“那你就别做出让我反悔的事呀！”
　　谢星沉深吸一口气，不知道是在对她说，还是对自己说：“当然，我绝对不会让你反悔的！”
　　呼吸交缠间，是他的决心。
　　

第691章
　　天远州，名符其实，天高皇帝远。
　　这里是九州幅员最辽阔的州，也是人烟最稀少的州。
　　它穷山恶水到了连凶兽都很少的地步，猎兽的话，不去天源海，也会去莽林州或岳立州。
　　会到天远州来的，除了大派的寻宝人，就是在其他州混不下去的修者。
　　九州人口不少，其他八州全都有主，每一届的天源海之争，将资源之地瓜分得干干净净，连一些与九州相连的小界也不例外。
　　只有天远州，不在任何一个势力的范围内，爱来就来，爱走就走。
　　苍莽山的山脚，一个打扮落魄的修者走进酒馆。
　　“客官要什么？”看他实力不低，酒馆伙计热情地招呼。
　　“一瓶清酒。”这名修者说。
　　伙计暗暗撇嘴，实力这么高，居然只要一瓶清酒，也太寒酸了。然而碍于他的实力，面上不敢显露，仍然恭恭敬敬地捧了酒来。
　　修者沉默地喝着酒，不跟人搭话，也不看别人。倒有人想跟他搭话，但他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修为又高，混迹于酒馆的小修者到底没这个胆子。
　　当他一瓶酒快喝完时，外面进来一个女子。
　　雪肤黑衣，身段高挑，说不上多美貌，但是一举一动十分帅气。
　　她扫了眼酒馆，直接把目光放在这落魄修者身上，迳直走过去。
　　“有我的酒吗？”
　　落魄修者看了她一眼，竟没有拒绝。
　　两人默默将剩下的酒喝完了，一前一后离开酒馆，双双失去踪迹。
　　半个时辰后，这两人出现在一座山头。
　　“说吧，你想做什么？”黑衣女子抱胸而立。
　　落魄修者对她拱了拱手：“在下杨昌，久闻周姑娘大名。”
　　黑衣女子笑了笑：“废话就不用说了，别浪费大家的时间。”
　　杨昌顿了顿：“抱歉。”他抬手指向一处，“那个地方，周姑娘知道吧？”
　　黑衣女子一看就笑了：“不要告诉我，你想要玄感那老鬼的地盘。”
　　杨昌道：“地盘，在下不想要。但需要去孤鹰崖办件事。”
　　黑衣女子眉头轻轻一皱：“你这要求，跟抢地盘没两样。玄感不会容许别人踏入孤鹰崖，想去，只能一路打过去。”
　　“所以在下找上了周姑娘。”杨昌稳稳地说。
　　他接得如此顺口，让黑衣女子颇感兴趣：“打穿孤鹰崖，也不是不行，只是我收费很贵的。”
　　杨昌抛出一个芥子囊：“不知道这些够不够？”
　　黑衣女子看了看，奇道：“看不出来，你落魄成这样，身家不少啊！”
　　杨昌没有作声。
　　黑衣女子一掂量：“你去孤鹰崖有什么事？”
　　杨昌说：“我以为，周姑娘收钱办事，不会多问的。”
　　黑衣女子无所谓地说：“我就是随便问问，你不想答就算了。”
　　“那周姑娘是答应了。”
　　黑衣女子扯扯嘴角，带出一个有几分邪气的笑容。
　　“闲着没事，打穿孤鹰崖，也挺好玩的。”
　　“那周姑娘打算什么时候实行？”
　　“现在！”
　　……
　　“谢公子，陆姑娘。”萧凌笑吟吟地过来。
　　“要动身了吗？”谢星沉拍了拍手，站起来。
　　萧凌说：“昔年有一人，曾上北天药宗求药，与我们有些交情。他正巧就在天远州，算得上地头蛇。我与表妹商议，天远州地势复杂，还是有熟人带路比较好。”
　　谢星沉点点头：“有道理。”
　　见他认同，萧凌就道：“那我们先去他那里落脚？”
　　谢星沉看向陆明舒，见她点了头，便道：“好。”
　　四人再次上路，大约半日后，看到了一座高高耸立的山崖。
　　萧凌介绍：“这位名号玄感上人，昔年曾是明霞州一大派的弟子，后来叛出师门。没处可去，干脆在天远州自立门户。他倒有几分人才，独自修炼，竟也到了化物境。”
　　谢星沉和陆明舒对天远州都是一无所知，只管听她说。
　　萧凌继续道：“一般来说，洞虚境是不会选择天远州落脚的。哪怕没有地盘，投靠他人，也比在天远州强。在天远州，和玄感上人一样做法的不少，以化物境的修为，择一处落脚，还有修为低一些的小修者投靠，久而久之，看着和小门派没什么分别……”
　　“表姐！”乔落英忽然叫道：“你看！那是什么？”
　　萧凌顺她所指看去，高崖之上，似有玄光闪过，再一感觉，波动隐隐。
　　她惊道：“有人在那里交手？”
　　“看来是的。”乔落英很焦躁，“怎么偏偏这个时候？这下我们怎么办？到底是帮还是不帮？”
　　萧凌也为难了。正巧陆明舒看了她一眼，接触到这个眼神，她咬咬唇：“怎么说也是相识一场，去看看吧！”
　　“可是表姐，我们和玄感上人交情泛泛，只是想请他引个路，这样介入他的私人恩怨，合适吗？毕竟我们不了解内情……”
　　“去了不就了解了？”
　　乔落英无话可说。
　　萧凌问：“谢公子，陆姑娘，你们觉得呢？”
　　谢星沉还是先看了陆明舒的神色，才回道：“行啊！”
　　四人很快抵达上空，那边交手得激烈。
　　发现他们的到来，那边传来一道声音：“不知哪位同道路过？私人恩怨，还望袖手。”
　　这边还没答腔，另有一道嘶哑的喊声传来：“可是萧姑娘和乔姑娘？某家有难，还望援手，感激不尽，定有厚谢！”
　　“表姐？”乔落英看向萧凌。
　　萧凌低声道：“是玄感的声音，他这是被人打上门了。”
　　“那我们帮不帮？”
　　萧凌想了想，扬声道：“上人，不知发生了何事？”
　　玄感上人极其气愤：“某也不知发生了何事！好端端家中坐着，祸从天上来。这两人，莫名其妙打上门来，真是可恨！”
　　“哦？两位，你们这样不合适吧？”
　　“哼！”玄光中，传来一道属于女子的冷哼声，那人懒洋洋道，“滚远点，少管闲事！”
　　乔落英勃然大怒：“好大的口气！你是何人，报上名来！”
　　“我是谁和你们有关吗？”那女声懒极了，声调带着天然的蔑视感，“不走小心我连你一起打！”
　　

第692章
　　一听到这个声音，陆明舒心里就冒出一个名字来。
　　她记性好，凡是见过的人，隔再久也能马上想起来。
　　何况这个人，给过她很深刻的印象。
　　周如影，这声音是周如影。
　　就算有人和她声线像，这种欠打的语气，估计也是学不来的。
　　看起来，周如影这些年过得挺好，听听她语气里的嚣张，多么自然。
　　陆明舒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周如影。既然这个人是周如影，她肯定不会帮玄感上人。
　　谢星沉留意到她的神色，给了个询问的眼神。
　　陆明舒传音：“熟人。”
　　谢星沉了然点头。
　　既然如此，他也不插手了，看萧凌和乔落英怎么做吧。
　　北天药宗虽然没有无衰，可他们地位特殊，也是一等大派。
　　乔落英论实力也是排得上号的，被周如影，满腔怒火压都压不住。
　　“连我一起打？真是癞蛤蟆打呵欠，好大的口气！”乔落英袖口一动，两柄短刃抽了出来，“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说这样的大话！”
　　“哟，不服？”周如影懒洋洋地说，“行啊，那就让姐姐来教教你，什么叫憋屈！”
　　“表姐！”乔落英看向萧凌。
　　萧凌目光一沉：“我们是北天药宗的人，阁下当真要与我们动手吗？”
　　那边安静了一下。
　　乔落英挑起嘴角。哼！提到北天药宗，还无动于衷的人可不多。哪怕是周流宗、太平宫这样的超一流势力，也不会与北天药宗起冲突。一是没有必要，二也是需要他们的秘药。
　　而且，北天药宗和各大派都有联姻，能不得罪还是不得罪。
　　这边这样想，那边周如影的声音再次传来：“我还当什么人呢，原来是北天药宗的。真是奇了，你们北天药宗的女人，不留在门派里等联姻，跑到这荒郊野外干什么？”
　　萧凌与乔落英愣了一下，双双大怒！
　　“你什么意思？”
　　北天药宗是与别派联姻多，但她们在北天药宗，也有着重要的职务，可不是吃干饭的！
　　“就这个意思。”周如影的声音带了两分嘲笑，“听不懂吗？”
　　不能忍！萧凌与乔落英对视一眼，当即回身，对陆明舒和谢星沉道：“两位，且帮我们掠阵。”
　　说完，双双一跃，加入战团。
　　谢星沉压低声音：“这女子，你认得？”
　　陆明舒按了按额头：“对。”
　　“什么来路？好嚣张啊！”
　　陆明舒苦笑：“北溟的时候认识的，玉阳山之事，我跟你说过吧？她就是狄前辈最后选中的人。”
　　“哦，就是你那继母派去杀你，结果反水的那个？”
　　陆明舒点点头。
　　“有意思。”谢星沉摸了摸下巴。
　　周如影这个人，他只听过。当初听陆明舒说，狄羽最后选了她，没选陆明舒，心里很是不平。后来一想，要是陆明舒被狄羽带走，那他怎么办？这么一想，又觉得该庆幸，还好有个周如影。
　　萧凌和乔落英的加入，让原本一边倒的战斗出现了拉锯。
　　周如影这边有个帮手，实力一般般。
　　那玄感上人倒是出乎意料，居然实力甚强。
　　有了萧凌和乔落英的帮忙，三人对战两人，居然打成了平手。
　　谢星沉道：“咦，你这朋友，看起来也不是很强啊！不大像狄前辈教出来的。”
　　陆明舒摇头：“她保留了实力。”
　　“哦？你们当初还没到出神吧？都过了两个境界，你就这么肯定？”
　　“嗯。”
　　陆明舒很肯定。周如影是真有天分的，虽然被周家耽误，坏了根基，但以现在的眼光来看，并不是不能弥补。
　　何况，那位狄前辈多么高深莫测，现在回想起来，他的种种手段，比之九州的洞虚毫不逊色。
　　果然，打着打着，周如影叹了口气：“北天药宗，也不过尔尔嘛。本姑娘懒得和你们玩了，接招！”
　　话音一落，刚才还平平无奇的剑光，突然间变得奇诡无比。
　　剑光幽暗，似慢实快，只一眨眼，就到了萧凌面前。
　　萧凌抬手一掌，便要去挡。
　　不想一触之下，绵软无力。
　　她一怔，还没反应过来，那边就响起了乔落英的叫声。
　　“啊！”
　　“表妹！”
　　这一剑，竟是声东击西，与她交手的同时，杀招早已埋伏在乔落英的身侧。
　　萧凌接招，便毫不迟疑转攻乔落英。
　　她们表姐妹的注意力，全在先前虚晃的那一剑上，后面这一剑，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萧凌去援，已经来不及了。
　　待她抢回乔落英，肩上已受了一剑，几乎被洞穿。
　　萧凌当即急救。
　　北天药宗确实有些本事，但见一团绿光笼罩在乔落英的伤处，很快愈合。
　　周如影收剑。
　　玄光散去，露出她的身影。
　　陆明舒看她的样子，与当年分明没什么不同。只是更自信，也更强大了。
　　“北天药宗，杀起来有点麻烦。”周如影想了想，“算了，本姑娘大发善心，你们快滚吧！”
　　萧凌怒目而视：“阁下何方高人，报上名来！”
　　“怎么，准备以后报仇？”周如影的声音带着几分嘲弄，“行啊，如果以后长本事了，就来天远州找我，我叫周如影，随便打听打听就知道。”
　　“好……”
　　萧凌一句狠话没放完，那边玄感上人大叫出声：“萧姑娘，救命啊！今日你们若是愿意相救，我愿意奉上一个大秘密！”
　　周如影嘲笑一声：“我说，你这老头真有意思，什么大秘密，拿去贿赂她们，不如贿赂我啊！你会不会看局势啊！”
　　玄感上人是个长须飘飘的中年美男子，平时这卖相风度倒是挺能迷惑人的，可惜这会儿被吓得风度全无。
　　他被周如影嘲笑得语塞，目光却瞟向了观战的陆明舒二人。
　　萧凌和乔落英表姐妹打不过，他已经看出来了，可那边不是还有两个吗？如果他们也加入战局，就是五对二。另一个对手很弱，他就足够应付了，只周如影一个，能以一敌四？
　　不得不说，玄感上人算盘打得精。
　　可惜，周如影顺着他的目光瞟了一眼，道：“别做梦了，他们不会站在你这边的。”
　　

第693章
　　玄感上人愣了下。
　　为什么三个字还没问出来，周如影已冲这边喊：“喂，你不会帮着别人打我吧？”
　　这下子，不止玄感上人，萧凌表姐妹也是满脸惊疑。
　　这语气，听起来好像很熟的样子？
　　周如影认的是谁？
　　萧凌和乔落英原以为是谢星沉，他在九州多年，到处攀交情，识得的人多。
　　谁知道，答话的却是陆明舒：“你说呢，小雨？”
　　周如影哈哈一笑。
　　小雨这称呼，是当初她们沦落成丫鬟时取的名字。陆明舒是小月，和她们一起落难的凌无瑕，则是小花。
　　“小月妹妹肯定不会帮别人啦！”
　　这边陆明舒哼了声：“多年不见，还是这德性啊！”
　　“你也没变啊！”
　　眼看她们叙起旧来，乔落英神色数变，压低声音：“表姐，她们……”
　　“别急。”萧凌镇定地道，“先看看再说。”
　　以谢星沉和北天药宗的关系，应该不会反过来为难她们。他还欠着北天药宗的人情，再加这些年的利益纠葛，怎么都撇不清。
　　至于陆明舒，总不能不管谢星沉，去帮个外人吧？
　　“你们……”玄感上人被她们搞糊涂了。
　　“周姑娘？”一直安分当个跟班的杨昌小心翼翼地问。
　　周如影瞟了他一眼：“办不成事就退你钱，急什么？”
　　杨昌怎么可能不急，他不在乎钱，怕的就是周如影半途不干了。
　　玄感上人眼珠子一转，大声叫道：“周姑娘，与其为他办事，不如我给你报酬！他答应你什么条件？某家可以给双倍！还有方才那个大秘密……”
　　“玄感！”杨昌怒喝，“临阵劝降，你可真是不要脸。”
　　玄感上人一点也不脸红：“你能请人，难道我就不能请人吗？再说，看你这样子，根本没说实话吧？那周姑娘为什么要为你办事？”
　　“我请周姑娘，可是实打实的报酬！”
　　“那我也出价，有什么问题？”
　　两人就这么吵起来了。
　　“啧啧啧，”周如影摇头，“我看，你们先省省力气吧。”
　　她一发话，玄感上人和杨昌都住嘴了。他们同时看向她，眼神满是期待，希望她站在自己这边。
　　周如影没理会他们，冲陆明舒喊：“喂！你们怎么说？”
　　陆明舒道：“你的事，问我做什么？”
　　“你在，我总得问问表示尊重吧？”她的目光在谢星沉身上绕了一圈，“这位不会就是那位谢公子吧？”
　　听她提到自己，谢星沉行礼：“正是，周姑娘，久仰大名。”
　　周如影直截了当地问：“你们和这两个女人是什么关系？要站哪边？”
　　谢星沉侧头看了眼陆明舒，扬声道：“如果周姑娘不为难的话，还请高抬贵手。”
　　“你这是为她们说话？”
　　谢星沉笑道：“我与北天药宗有些交情，此番为还人情而来。”
　　杨昌听得紧张起来：“周姑娘……”
　　玄感上人则笑道：“原来都是一起的，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周姑娘，你也不必为难，此人花多少钱请你，某家替你补足退回去就是。”
　　周如影叹了口气：“收了钱不办事，可不是我的作风。”
　　“这怎么能怪周姑娘？”玄感上人十分圆滑，“事不可为，姑娘也是没办法！你们只有两人，寡不敌众，是不是？”
　　“你这张嘴还挺能说的。”周如影脸上带笑，好像被他说动的样子。
　　玄感上人哈哈一笑：“客气客气！”
　　“可是，”周如影话音一转，“我不想退钱，也不想叫你帮我退钱，怎么办？”
　　“这……”
　　没想到说了这么多，周如影的态度还是这样，玄感上人卡住了。
　　杨昌大喜：“周姑娘果然信人，答应了就做到！”
　　谢星沉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扬声道：“诸位，且听我一言。”
　　众人将目光放到他身上。
　　周如影不退，这事就卡住了，不知道他会提出什么建议。
　　“你们双方，我们各自有交情，帮哪一方都不合适。既然这样……”谢星沉微微一笑，“不如，坐下来商量个法子？”
　　玄感上人想拒绝，看了眼萧凌和乔落英，又谨慎地收住了。
　　他和北天药宗的交情没那么深厚，现下乔落英又受了伤，对方抽身走人，一点负担都没有。是以，看起来他这边人多，其实很虚。倒是杨昌那边，周如影似乎很信誉。
　　“周姑娘？”杨昌第一时间看周如影。他自己的实力很一般，关键还是在周如影。
　　周如影看着谢星沉笑：“你要怎么商量？”
　　“方才两位的说法，我都听到了。”谢星沉看着玄感上人和杨昌，“这位……”
　　杨昌见他看着自己，拱手道：“在下杨昌。”
　　谢星沉点点头，续下去：“这位杨先生来此，应该是身怀秘密吧？”
　　杨昌没有回答，却是默认。
　　“还有玄感上人，”他转向另一边，“方才说什么以一个大秘密交换。”
　　谢星沉笑了笑：“我是不是可以猜测，两位说的秘密，是一回事？”
　　“……”玄感上人和杨昌齐齐沉默。
　　“两位应当是旧识，对吗？”
　　过了一会儿，杨昌点头：“不错。”
　　“杨先生，你看这事，也瞒不住了。”谢星沉道，“既然玄感上人方才说出来，显然是不准备让你独吞了。不管周姑娘是不是答应了你，你觉得还能隐瞒下去吗？”
　　杨昌沉默良久。
　　“玄感上人……”他刚开了个头，那边就抢先说了。
　　“公子放心，这事我应了！”玄感上人一点负担也没有，他本来就准备拿这个秘密换自身平安。
　　谢星沉微微一笑：“杨先生，你看？”
　　杨昌吐出一口气，沉重地点头：“在下有一个条件。”
　　“请说。”
　　“有一件东西，必须给我。”
　　谢星沉笑道：“杨先生不必着急，只是先达成意向，具体怎么行事，还得商量。诸位说是不是？”
　　玄感上人立刻点头：“公子说的有理。”
　　“周姑娘，你以为呢？”
　　周如影百无聊赖：“雇主都答应了，我有什么好反对的？”
　　最后是萧凌和乔落英。接收到谢星沉的眼神，萧凌没有犹豫：“你们说好就是。”
　　

第694章
　　达成共识，玄感上人放开防护，让他们进入孤鹰崖。
　　刚才一战，除了周如影，其他几个或多或少带伤，索性就没不急了，先安顿下来。
　　周如影拉着陆明舒说话。
　　“这些年你经历挺丰富的啊，我回过一趟古夏，听的都是你的传奇了，啧啧！”
　　陆明舒道：“只是闲着无聊的谈资而已。倒是你，当年跟着狄前辈离开，然后呢？”
　　“然后就这么混啊！”周如影说，“我就跟着狄前辈，也没别的事。”
　　“那你怎么会在这？狄前辈呢？”
　　“待我突破化物，狄前辈说，老跟着他不像回事，也该自己出来混混了，所以我就出来混混了。天远州这边挺好，人不多，悠闲！”周如影摊手。
　　陆明舒不禁摇头：“你这个混，可真是混啊……”
　　“是啊！”周如影嘻嘻一笑，“倒是你，还是跟廉贞公子混到一起了啊！”
　　“他已经不是廉贞星君了。”
　　周如影满不在乎：“反正说的就是他。”又感叹，“当初周妙如把你塞给他，没想到他是这样的人吧？”
　　陆明舒淡淡一笑。
　　现在的谢星沉，跟当初的廉贞公子，根本不是一回事。
　　“周妙如那主意，简直血亏。”周如影说，“她根本就料错了太后的为人，也料错了这位谢公子的性子。”
　　那时周妙如想跟中州方面联姻，是想利用中州王妃和七真观压制她。不说现在局势完全不同，就说当初，周妙如所期待的局面也不会出现。
　　“不过我还是没料到，”周如影道，“他这是追你追到了九州来？啧啧啧！真是情感动天啊！”
　　陆明舒不想跟她扯这个，便问：“这事你怎么打算？”
　　周如影莫名其妙：“什么怎么打算？”
　　“我是问，对他们所说的秘密有什么想法吗？”
　　周如影摇头：“没兴趣。”
　　陆明舒失笑：“你还真是干脆。”
　　“秘密又怎么样？不是功法就是宝贝，我不觉得对自己有什么帮助。”周如影说，“要不是遇到你们，我完成委托就会走人。”
　　两人正说着，谢星沉过来了。
　　“乔姑娘没事吧？”陆明舒问。
　　“伤得不重。”谢星沉说，看着周如影，“周姑娘没下杀手。”
　　周如影有几分不屑：“杀她们干嘛？北天药宗我虽然不怕，得罪了也有点麻烦。”
　　说着，她好奇：“你们跟北天药宗到底是什么关系？私下交情好吗？还是说，只是面子情？”
　　陆明舒看谢星沉。
　　谢星沉道：“交情是有一点，但说不上交心。北天药宗这条线，我经营很久了，还不想放弃。”
　　周如影懂了，嘲笑道：“你们这些人啊，总是想这边留条路，那边留条路，到处都是面子情，也不嫌累！”
　　谢星沉笑：“是不如周姑娘洒脱。”
　　周如影越发觉得陆明舒顺眼。
　　以前她看不惯凌无瑕，也不是这样吗？她还是喜欢干脆利落的风格。
　　“行，这么说我懂了。”她道，“北天药宗这两个，能给她们留面子我就留面子，真不行，翻脸也就翻脸了。”
　　谢星沉拱手：“多谢周如影体谅。”
　　“我不是为你，是为她！”周如影一点也没客气。
　　谢星沉道：“反正我们是一样的。”
　　“呵呵。”周如影服了他的厚脸皮。
　　安静了一会儿，周如影没忍住，看谢星沉：“你很闲？”
　　“是没什么事。”谢星沉的手往袖子里一拢，摆出要听她们说话的样子。
　　“……”周如影看向陆明舒，“他平时就这么黏你的？”
　　陆明舒露出个无奈的笑。
　　“你也不嫌烦！”
　　“心里清净，就不烦了。”陆明舒随口道。
　　“算了算了，下回再聊好了。”周如影败退。这个谢星沉，跟她想象中完全不一样。换成别的男人，看她们俩在说话，打过招呼就会知趣地闪人吧？他倒好，站着就不走了。
　　“周姑娘好走啊！”偏他还说。
　　周如影瞪了他一眼：“算你厉害！”
　　看她走远，谢星沉笑得很欢快。
　　陆明舒回身往里走。
　　谢星沉马上跟上去：“这位周姑娘，真是性子直率啊！”
　　“是啊。”
　　“你们以前联手糊弄过凌无瑕？”
　　“对。”
　　“她对你真是另眼相看。”
　　陆明舒停下，看着他：“所以呢，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啊。”谢星沉一脸无辜。
　　她按了按额头：“能别这么无聊吗？男人的醋你要吃，女人的醋也要吃？”
　　“我哪有吃醋？”谢星沉立马否认，“只是对你的朋友很好奇，也想打好关系而已。”
　　“是吗？”
　　“对，就是这样，没错！”
　　陆明舒懒得跟他扯了，接过他递来的茶水，想了想，问：“这事你怎么看？”
　　“你说他们的秘密？”谢星沉摇头，“没兴趣。”
　　这一个两个……
　　她说：“我比较好奇的是，萧姑娘和乔姑娘，到底想做什么。”
　　“这还不简单？”谢星沉随口道，“无非就是利用玄感，设个陷阱给你钻。”
　　“这我就更好奇了。这玄感上人，实力只能说是过得去，算不得高手。就算他们三人联手，单我一个也能应付。他们能设下什么陷阱？”
　　谢星沉道：“你别太低估她们了。北天药宗论实力是一般，可是他们擅药。方才萧姑娘的手段，你也看到了，周如影那一剑几乎洞穿，被她当场治愈。这是医术，如果反过来呢？”
　　陆明舒郑重了些：“你的意思是说，她们没有尽全力？”
　　“没有。”谢星沉很肯定，“战斗中，很难看出北天药宗的手段。”
　　陆明舒点点头：“那么，她们很有可能利用这个秘密，给我设陷阱了。”
　　“不错。其实这个秘密，对我们并没有太大的价值。你我皆有传承，外物也很难动心。但是，萧、乔二人并不知道，她们印象中，我们出身古夏，定然没什么好的传承。”
　　陆明舒斜眼看他：“你故意提出这个建议，是不是就是挖坑给她们跳？”
　　谢星沉马上道：“所以，你看我对你多专一？一发现她们想为难你，立马帮你对付她们。”
　　“……呸！”
　　

第695章
　　孤鹰崖，顾名思义，只有鹰才飞得上去的高崖。
　　在天远州，这样险恶的地形不少，而玄感上人之所以选择这一处占山为王，纯粹是因为易守难攻。
　　要不然，他哪里能撑到陆明舒他们过来，早就被周如影给打穿了。
　　现下七个人，在孤鹰崖下排排位，商议怎么解决这件事。
　　杨昌首先道：“玄感，这事怎么说，你划个道道出来。”
　　玄感上人在其他人面前毕恭毕敬，对杨昌可没好气：“明明是你打上门来，不应该你先说话吗？”
　　杨昌冷声道：“当年你趁我受伤，偷走信物，这事我还没跟你算，你倒挺有底气的。”
　　玄感上人撇嘴：“那东西没我的份？杨昌，你说这话亏不亏心？”
　　“你……”
　　“等等等等！”周如影插话，“我说你们两个，都是一把年纪的老男人了，像小姑娘一样斗嘴，有意思？现在不是你们算旧账的时候，先把事情说清楚行吗？”
　　杨昌气得胸脯起伏，强按下怒火，语气硬梆梆地说道：“好，我给周姑娘面子！”
　　“哼！”玄感上人还想讽刺他一句，看看周如影，憋回去了。
　　“你们谁来说？”
　　“我！”杨昌抢先道。
　　周如影点点头：“说吧。”
　　杨昌深吸一口气，道：“当年，我与玄感都是白凤山弟子，师兄弟相称，算得投契。有一次，我们二人接了同一个任务……”
　　九州门派，自家的地盘可以收税，但也需要维持治安。白凤山算是个实力不错的大派，和玄阳派规模相当。那时，杨昌和玄感上人都只有出神境，同时接了一个任务，去白凤山名下的地盘巡查。
　　据传，此地出了一些异事。他们两人没有多想，以为多半是凶兽行凶。
　　没想到，追查下去，竟然发现了一个诡异的墓穴。
　　他们在墓穴里经历了九死一生，好不容易逃出来。上报的时候，却被上级诬陷了一把。
　　“这是为何？”周如影兴致勃勃。
　　“因为我们不识相。”玄感上人撇撇嘴，“在墓穴中，我们得了些东西，没有上交。其实，上交也会被他扣了，根本不会上报宗门。”
　　周如影点点头：“原来是这样。既然你们共同患过难，不是应该关系很好吗？为什么又翻脸？”
　　“那是因为他想独吞！”杨昌气道，“得罪了上级，我们回去也会受罚，干脆就一起跑了。谁知道，他心思不纯，趁我受伤，偷了东西一走了之。”
　　“这就是你不厚道了。”周如影对玄感上人说，“同门师兄弟，还是这样的交情，怎么能把事情做绝呢？”
　　玄感上人道：“周姑娘，你别听他一面之词。我偷东西一走了之，是因为他想回去献媚！哼！我宁愿不回白凤山，也不受这个污辱！”
　　“谁要回去献媚了？那怎么能叫献媚？”杨昌气得脸红脖子粗，“你有骨气，你不知道没有门派有多难过吗？没错，是有人想欺压我们，可不是整个白凤山欺压我们吧？你我都是在白凤山长大的，难道你对师门一点感情也没有？”
　　“感情？呸！”玄感上人很不屑，“欺上压下，什么感情？我才不像你，逆来顺受！”
　　“你……”
　　“别吵别吵！”周如影敲了敲，“继续说啊！后来呢？”
　　“后来就这样了。”杨昌一肚子不忿，“他跑到天远州来，我就四处流浪，一直到现在。”
　　“你们两个挺厉害的。”萧凌忽然说道，“离开师门，居然都能进入化物。”
　　杨昌和玄感上人的脸色一下子变得不自然起来。
　　周如影目光一转，笑了：“看来你们还留了一手啊，不愧是师兄弟！”
　　“周姑娘，”杨昌忙道，“在下并不是故意隐瞒，只是这个和后面要说的事相关，没想好怎么说。”
　　“哦，那你们说吧！”
　　杨昌斟酌一二，启口道：“是这么回事。我们当初在那墓穴里，得到了一些东西，后来玄感偷走了大部分，我手头留有小部分。就是凭着这个，我们才能顺利进入化物……”
　　原来如此。难怪，玄感实力甚强，杨昌却差了不少。
　　“你们得到的，是一脉传承？”陆明舒插了一句。
　　杨昌和玄感上人面色都有点不自然，但最后还是点了头。
　　“那就是自己作死。”她说，“既然是传承，你们互相分享，双方实力都不止今天这样。”
　　“……”
　　杨昌低声说：“还有一部分外物，被他独占了。”
　　听他这么说，玄感上人马上道：“你别胡说啊！我独占，到哪里独占去？要是已经独占了，你还会回来吗？”
　　杨昌愤怒地瞪着他：“你独占了一部分，这总不是假的？剩下那部分，只是你没有实力拿而已！”
　　玄感上人撇嘴。
　　听到这里，事情已经清楚了。
　　周如影叹了口气：“行啦，你们别吵了。”
　　两人齐齐闭嘴，看着她。
　　“剩下的东西就在孤鹰崖是不是？所以你在这里一守这么多年，而你，攒了那么久的家当，雇我来抢东西。”
　　前一个你，指向玄感上人，后一个你，指的杨昌。
　　两人都没辩解，那就是默认了。
　　周如影拍拍手：“好了，事情已经清楚了。现在你们打算怎么平息呢？”
　　“当然是拿出来大家分了！”玄感上人圆滑地说，“没道理让几位白走一趟，对吧？”
　　杨昌不甘心，但也点点头：“见者有份。只一件，我手头功法不太完整，所以，要优先拿功法。”
　　这时，却听谢星沉笑了一声。
　　这笑听起来有几分嘲讽，使得众人都向他看过去。
　　“谢公子，莫非你觉得哪里不对？”萧凌问。
　　谢星沉答得慢条斯理：“当然不对。这位玄感上人，好像从一开始，就把这个秘密当成烫手山芋，好像一点也不怕拿出来的样子。我很想知道，这里是不是有什么隐情呢？”
　　被他这一提醒，众人齐刷刷看向玄感上人。
　　没错，什么拿秘密来换，是玄感上人先喊出来的。他当时的情况，根本就算不得走投无路。
　　“所以，”谢星沉笑眯眯地看着他，“你到底是把我们当成冤大头，还是苦力？”
　　

第696章
　　没有人想到，孤鹰崖下，居然有这样一条深涧。
　　一行七人，站在深涧边上，闻到了风中的浓厚腥味。
　　谢星沉看了看上面的一线天：“这里没什么人知道吧？”
　　玄感上人摇头：“此处是孤鹰崖禁地，我门下的门客仆从，一律不准下来。”
　　“里面有什么？”
　　玄感上人脸上肌肉抽动了一下，说道：“怪物！”
　　“怪物？”
　　他点点头：“早年循着线索，找到孤鹰崖来，某家确实存着将这东西独占的心。没想到后来……”他叹了口气，对杨昌说，“就算你这回不请周姑娘，我也会让你进来的。当初我们争的就是这么个玩意儿，真是……”
　　“莫非里面是行尸？”谢星沉问。
　　“差不多。”玄感上人想想又补充了一句，“比行尸更可怕。”
　　谢星沉摸了摸下巴：“你这么说，我可就好奇了。便是阴界，我们都去过，还有什么能吓到我们？”
　　玄感上人道：“这里面的东西是怪物，和阴界那些游魂完全不一样。”
　　阴界的游魂，有一些腐烂到一半的血尸，看起来极为可怖。玄感上人觉得游魂不可怕？这让他们更好奇了。
　　“我们下去看看？”周如影跃跃欲试。
　　玄感上人苦着脸：“某家能不能不去？”
　　周如影冲他笑：“你说呢？”
　　当然……不行！
　　玄感上人脸色更苦了：“反正，某家的话就放在这里，带几位去看是没问题，但是希望几位能保我平安。”
　　周如影拍拍他的肩：“瞧你这胆子，好歹也是个修者，要不要吓成这样？”
　　“是真的很可怕！”玄感上人强调。
　　周如影看杨昌若有所思，便道：“你也信他？”
　　杨昌迟疑道：“这老贼虽然人品很差，但是向来识相。几位在这里，谅他没这个胆子胡言乱语。”
　　“那你还要不要进去看？”
　　杨昌挣扎了一下，最后还是点了头：“看！追逐了大半生的东西，总得看看是什么样子，才能闭眼！”
　　周如影笑：“行！就冲你这句话，保你平安！放心，不另外收钱。”
　　杨昌舒了口气，拱拱手：“多谢周姑娘。”
　　周如影的声誉还是不错的，不然，他也不能拿出全副身家来雇她。
　　“你们呢？”周如影问其他人。
　　萧凌犹豫了一下，却被乔落英撞了撞手臂。
　　“我们也去！”乔落英抢先道，“我们表姐妹，还有点防身手段，就当开开眼界好了。”
　　谢星沉看向陆明舒。
　　陆明舒道：“既然你去，我们自然要去的。”
　　周如影笑开来：“算你有义气！”
　　达成一致，她点了点玄感上人：“行了，你带路吧。”
　　玄感上人叹了声，摸出件长袍，往身上套。
　　这长袍居然是件很高端的灵宝。
　　穿完袍子，戴上兜帽，他又叹一声，摸出双手套，转眼把自己裹得像个粽子。
　　周如影失笑：“你至于吗？不就是下去一趟，搞得跟刀山火海里滚一圈似的。”
　　玄感上人道：“周姑娘，里面不是刀山火海，但比刀山火海恶心多了。”
　　“哟，你这么说我更好奇了。快快，下去带路。”
　　玄感上人没办法，回身对萧凌说：“萧姑娘，我与北天药宗也算有点交情，如果等会儿腾得出手，还请帮我一手。”
　　萧凌点点头：“这是自然。”
　　连这话都交代了，玄感上人没得拖延，只好眼睛一闭，跳了下去。
　　“走！”周如影手一挥，跟着跳下。
　　杨昌紧随其后。
　　萧凌和乔落英对视一眼，问：“你们两位……”
　　谢星沉做了个手势：“你们先。”
　　萧凌点点头，和乔落英一前一后跳下。
　　别人都跳了，谢星沉伸手拉住陆明舒：“我们一起？”
　　“嗯。”
　　跃入深涧，腥风越发浓烈，那又腥又臭的气息直逼而来，几乎让人窒息。
　　陆明舒眉头紧皱，忽然一只手绕过来，塞了她一颗药丸。
　　“清心丸，提神的。”谢星沉说。
　　里头大约有薄荷之类的成分，陆明舒立时清醒了很多。
　　“怎么不给他们？”她问。
　　谢星沉满不在乎：“别人关我什么事。”
　　“……”
　　萧凌和乔落英就是北天药宗的，应该也有这样的药丸才是。不过周如影……她估计也不觉得难忍吧？毕竟以前苦吃多了……
　　很快，两人脚踩到了实地。
　　深涧之间，没什么光线，众人看不到彼此。
　　谢星沉始终牢牢抓着她的手，没有放开。
　　“能点灯吗？”周如影的声音传来。
　　玄感上人又叹气：“点灯会引来攻击的，诸位忍忍，等会儿就有光源了。”
　　都是化物境，没有光也无所谓，别人在哪里，都能感应得到。
　　“走吧。”玄感上人脚步沉重，往前走去。
　　其他人跟在他身后。
　　“你们小心些，说不定会遇到袭击。”玄感上人说。
　　他刚说完，乔落英那边就听到了风声。
　　她手中短刃一闪，一刀切过。
　　锋利的气浪，将那东西斩落，似乎有鲜血喷出来，周围腥味更浓了。
　　“这血腥味会不会引来凶物？”周如影问。
　　“无所谓的。”玄感上人说，“就算没有血腥味，也会有攻击，都一样。”
　　“哦……”
　　七人继续前进。
　　果然如他所说，攻击密集起来。
　　不过他们应对起来很轻松，这些凶物，实力并不高。
　　“怎么就这点实力？这都没到出神吧？”萧凌说了一句。
　　玄感上人道：“大部分实力不高，但是遇到实力高的，我们就难应付了。”
　　如他所说，他们一路走去，遇到的凶物大多数轻易斩杀，但中间夹杂着的几只，颇难对付。
　　一路往前推进，陆明舒突然传音：“我总觉得，这东西似曾相识。”
　　“嗯？”谢星沉随口问，“你在哪里遇到过？”
　　陆明舒没有立刻回答，过了会儿才问：“你能感觉到，和我们交手的是什么吗？”
　　谢星沉回想了一下：“怪怪的，刚才被我斩掉的好像是只手，但是……或许是长得很像人的怪物吧？”
　　玄感上人不是一直喊着怪物吗？
　　陆明舒轻轻道：“没错。我回想了一下，我刚才也斩掉了好几只手——最起码三只！”
　　

第697章
　　三只手的怪物？
　　两人沉默地继续前进。
　　随着他们越来越深入，气氛越来越沉重。
　　谁也不傻，他们都是化物境，这么一路过来，袭击自己的是什么东西，还能毫无所觉吗？
　　但是，没有人退出。
　　周如影向来胆大包天，自然不会。杨昌一心要个答案，也不愿意退缩。萧凌表姐妹俩，不知道在想什么。就连玄感上人，也一直沉默。
　　终于，前面似有光线透来。
　　玄感上人停住了。
　　他说：“你们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众人皆不言语。
　　他继续道：“既然这样，那我们继续。”
　　这处光线的来源，竟是一个巨大的地下火山口。释放出来的岩浆，沿着裂开的岩缝，带来微弱的光亮。
　　腥风传来，有东西越来越近，然后，一只巨大的、扭曲的脚掌，踩在近处。
　　众人呼吸一滞。
　　这是一只怎样的脚掌？凡是看到的人，都移不开目光。
　　乔落英脸上肌肉抽动了下，伸手捂住嘴，差点就要呕出来。
　　萧凌瞪大眼睛，倒抽一口凉气。
　　就连周如影，也露出恶心的表情来。
　　这只脚掌，根本不是人的脚掌！它也不是兽的脚掌！
　　肉皮四翻，分不出哪里是掌心，哪里是掌背，脚趾东长一个西长一个，一眼看过去，根本数不清长了几个。
　　肉堆肉，趾靠趾——这根本不是一只脚掌，而是数只脚掌连在一起！
　　这是什么怪物？！
　　杨昌脸色发绿，看向玄感上人。
　　玄感上人低声道：“我早说了，它们就是怪物！”
　　乔落英都不敢抬头去看了，脚掌已经这么丑陋，万一……
　　“小心！”忽地一声断喝，血光出现，谢星沉反手一刀撩了上去。
　　那怪物发出一声怪叫，血肉横飞。
　　这下子，不敢看也得看了。
　　众人备战，看向此物。
　　“呕！”乔落英干呕不停。
　　她们北天药宗，见过的伤员多了，血肉模糊算什么，但这种的真没见过！
　　眼前这个，根本不能算人，也不能算兽，正如玄感上人所说，只能算怪物！
　　它有好几个头，看形貌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还有许多肢体，分不清是手还是脚。也看不出哪里是身体，一眼看去，全都是堆在一起的血肉。
　　“这是什么玩意儿？”乔落英尖声叫道。
　　萧凌扶住她，脸上也是难看得很：“这是人吗？”
　　看肢体，还真是人。但是……
　　玄感上人缓缓说道：“他们，只是怪物。”
　　“是活的？”周如影摸着下巴，很感兴趣的样子。
　　“对。”他说，“我们刚才斩杀了不少对吧？其实一只也没有杀掉，过段时间，它们又会粘合在一起，成为新的怪物。”
　　陆明舒叹了口气。
　　这东西，她和谢星沉都不陌生。
　　当初他们回九瑶宫跟付尚清打了一架，当时的付尚清就召出了这么一堆怪物来。
　　真是奇怪，付尚清怎么会这样的手段？他和此处有什么关系？
　　谢星沉看了她一眼，低声传音：“我们要不要先退出去？”
　　这怪物的威力，他们是见识过的。之前那些不算什么，这一只，也不是很厉害，但，谁知道后面有什么？它们最可怕的，就是杀不死。他们都是人，精力有限，耗不起。
　　陆明舒沉思，还没拿定主意，周如影已道：“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好玩好玩，我倒想看看，这些怪物，有什么本事！”
　　说完，她一剑纵出，对这个怪物出手了。
　　其他人都没动。一是恶心的，二是想看看周如影能不能试探出什么来。
　　周如影一出手就没保留，幽暗的剑光毫不留情斩杀而去。
　　这怪物数个脑袋上，眼睛同时睁开，肢体舞动，纷纷出招。
　　好似多人同时出招似的。
　　周如影眼睛一眯，哼了声，纵剑而去。
　　但见剑光飞舞，这怪物吼叫不停。
　　萧凌的脸色越来越凝重。
　　周如影实力她知道，这一番对战，比她想象中更强。
　　她不禁看了陆明舒一眼。
　　这位陆姑娘名声在外，再加上谢星沉，两个人已经很难对付了，如今又来一位周姑娘……
　　她看了眼乔落英，心里有了放弃的念头。
　　那边，周如影叱了一声，手中剑影分化，纷纷斩落。
　　怪物血光涌动，挡住她的剑光。
　　然而，第一道剑光挡住，还有第二道，第三道……周如影的剑光绵绵不绝，血光越来越暗，终于分崩离析。
　　怪物大叫起来，数个脑袋，有的大吼，有的尖叫，汇集成噪音，难听至极。
　　周如影跃了回来。
　　玄感上人不由赞叹：“周姑娘盛名在外，果然厉害！”
　　周如影瞟了他一眼，收剑归鞘：“省省吧，马屁什么时候拍都行，这会儿没功夫听。”
　　“……”玄感上人摸摸鼻子。
　　“快看！”杨昌的声音发着抖。
　　众人顺他所指看去，刚才被周如影斩成块块碎肉的怪物尸体，竟然蠕动着粘合了！
　　“呕！”这下子，连萧凌也忍不住了。
　　杨昌也是面色发青，差一点跟着吐出来。
　　玄感上人好一些，毕竟见过，但这会儿也笑不出来了。
　　“喂！这玩意儿重组，有什么变化？”周如影问。
　　玄感上人道：“有的会变得更厉害……”
　　“有的？”
　　“嗯。”
　　“也就是说，它的变化是不稳定的？”
　　“可以这么说。”
　　“还有呢？你在孤鹰崖住了这么久，还试探出什么来了？”
　　玄感上人苦笑着摇头：“不瞒姑娘，某家刚开始不信邪，后来遇到几个实力强横的，就没敢再下来了……”
　　周如影皱眉：“那你在这住了多久了？”
　　“将近四十年。”
　　她叹了口气：“四十年，你就探听出这些，真是够废的。”
　　玄感上人无话可说。
　　说话间，尸体重组完毕，周如影跃跃欲试。
　　“我来。”这次陆明舒没给她机会，直接拔剑出鞘，冲了上去。
　　剑气纵横，陆明舒速战速决。
　　周如影“啧”了一声：“你这是跟我比吗？”
　　怪物重新变成一堆肉块，陆明舒收剑回鞘，说道：“我们先出去吧！”
　　“咦？”周如影奇了，“还没弄清楚，就走吗？这么胆小，可不像你的作风啊！”
　　

第698章
　　“这东西不简单。”陆明舒道，“我们还是从长计议比较好。”
　　周如影更古怪了：“我说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陆明舒直视她：“我还是那句话，咱们先出去，做好万全准备再来。这次下来，我们都不知道会遇到什么，也就无所谓准备。万一遇到更强的怪物，吃亏的就是我们。”
　　这些话没什么问题，但是由陆明舒说出来，就有问题了。
　　虽然只有一次共同冒险的经历，周如影对陆明舒的性格印象深刻。
　　她这个人极其胆大，几乎没有退缩的时候。遇到难事，定会选择迎难而上。
　　他们才下来不久，连路都不算探好了，就算为了谨慎，也不至于这么快就要走。
　　“喂……”
　　周如影一句话没说完，陆明舒脸色就变了：“不好，又有东西！”
　　岩浆微弱的光芒下，腥味越来越重。
　　不止刚才拦路的这只怪物重新组合好了，那边好像又来了几只。
　　“周姑娘，我们还是先退吧！”玄感上人心慌意乱，分外支持陆明舒的决定。
　　这东西杀都杀不完，现在不走等什么时候？
　　“你们不要小看这东西，”玄感上人急切地道，“某家也曾做好万全准备，下来探路，结果还是被打伤……我们现在遇到的，都不是实力最强的，万一遇到，逃跑都难！”
　　“恐怕迟了！”谢星沉这时道，“我们的后路，好像被封了。”
　　众人仔细一感应，心中都是一惊。
　　这些怪物，好像闻到人味，纷纷往这边过来。
　　“那就退吧。”周如影没坚持。陆明舒不会无的放矢，她相信她。
　　怪物围了过来，足有十几只，他们一路且战且退。
　　刚开始还不算难，越打越是艰辛。
　　这些怪物几乎打不死，还会融合。一旦融合，实力就会提升，非常难办。
　　还好，他们人多，实力也不错，联手之下，有惊无险。
　　退到涧边，七人一一出去。
　　还好这些怪物不会飞的样子，只是在下面嘶吼，没有跟上来。
　　“哇——”刚一站稳，乔落英就大吐特吐。
　　刚才她一直忍着，这会儿实在是忍不住了。
　　萧凌本想抚慰她，不料嘴一张，恶心上来，也跟着吐了。
　　就连杨昌，也呕了几口酸水。
　　明明应该是尸体的碎肉残肢，居然是活的，可比单纯的血肉模糊恶心多了。
　　待他们吐完，陆明舒道：“回去再说吧。”
　　周如影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反对。
　　于是一行七人，再度回到孤鹰崖。
　　……
　　深涧之下，火山之旁，一个幽暗的山洞里。
　　有人睁开了眼睛。
　　他之前藏身于黑暗，静静的一动不动，哪怕有外人进来，也发现不了他的存在。
　　他侧耳细听，黑暗中低笑一声：“有意思……”
　　声音出乎意料地清爽，根本不像见不得人的样子。
　　但见他伸手一招，一根血线飞出。
　　不多时，一个碎肉组成的怪物钻了进来。
　　这个怪物，可比陆明舒他们遇到的好看多了。它只有一个头，两只手，两只脚，虽然也血肉模糊的，但看起来总算像个“人”。
　　这个怪物向黑暗的人跪了下去，嘴里发出“嗬嗬”的声音。
　　“这些人是什么来头？”
　　怪物手舞足蹈，不知道表达什么。
　　这人却好像看得懂，说道：“可有在他们身上留下印记？”
　　怪物低吼两声，手里拽着一块东西，奉了上去。
　　这人接过，却是面色一沉。
　　他手上的，是一块凶兽的皮毛。染了污浊的血肉，但仍然能看出，原来是白色。
　　“九瑶宫？”此人口中慢慢吐出这三个字，然后笑了起来。
　　“有趣，太有趣了！居然是九瑶宫的人到这里来了。唔，化物境，是卓剑归吗？不太像。”他问那怪物，“他们什么样子？”
　　怪物瞎比划了一通，嘴里呜啦呜啦叫着，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这人却听得懂，露出玄妙的表情：“居然是她？这真是……”
　　他慢慢摸着手中的皮毛，微笑起来：“好，真是太好了！我们果然有缘啊！这都……十八年了吧？她居然没死，居然找到这里来了。呵呵呵……这是老天爷送给我的一份大礼啊！”
　　“去！”他下令，“把那些玩意儿都叫过来！”
　　“呜呜。”怪物转身出去了。
　　……
　　“喂！”周如影的声音从后头传来。
　　陆明舒停下，等她追上来。
　　“怎么回事啊？”周如影搭在她肩上。
　　“方才不是说了吗？”陆明舒面不改色，“我们最好做了万全的准备，再下去一探。不然的话，恐怕损失惨重。”
　　“在我面前你还不说真话？”周如影半个字都不信，“刚才，远远不到我们应付不来的时候，你就决定退出去了。这可不是你的性格。说吧，这里头有什么玄机？”
　　陆明舒在内心叹了口气，终于选择说实话：“这玩意儿，我见过。”
　　周如影收起脸上的笑：“你说真的？”
　　“嗯。”
　　“那……”
　　“这么说吧，”陆明舒打断她的话，“如果仅仅只是这些怪物，我们还不至于应付不来。但是我担心，那里不仅仅有这些怪物。”
　　“怎么讲？”
　　她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见过别人用过同样的手段。”
　　周如影眨了眨眼。
　　“几乎一模一样的手段，应该同出一源。”陆明舒慢慢说，“这些怪物，只是工具而已。我怀疑，那里可能有这些怪物的主人。”
　　“……”这就有点吓人了。周如影跟在狄羽身边多年，见多识广，但从来没见过这么恶心的手段。
　　“所以，它们是有主的，真正使唤它们的，是人？”
　　陆明舒点点头：“和我们一样的人。”
　　周如影想象了一下，被恶心到了。她问：“你见过的用这种手段的人是谁？阴修吗？”
　　“喂！”陆明舒没说话，谢星沉先说了，“周姑娘，你对阴修到底有什么误解？阴修玩游魂是有的，但不玩尸体的啊！”
　　“不都一样吗？”周如影摊手，“反正是玩死人嘛！”
　　“不一样……”
　　他们两个在争辩，陆明舒的思绪早就飞了。
　　这个地方，和付尚清什么关系？
　　说起来，付尚清自当年阴界一战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到底去了何处？
　　

第699章
　　孤鹰崖另一处，也有着一场争辩。
　　“你之前说的地方，就是那里？”乔落英问。
　　她对面是玄感上人。
　　玄感上人拱拱手：“抱歉，两位。原本你们说要借个地方，某家答应了。但是这位周姑娘不好惹，那位谢公子又精明得很，我只能放弃了。”
　　萧凌道：“上人不必如此，当时的情况……也只能这样。”
　　刚开始，玄感上人还想利用一下。如果他们贪心的话，说不定就抢先下去了，到时候逃出来，定会受伤，而他也有词好辩。
　　谁知道，被谢星沉一眼看穿。
　　他能在天远州混得这么开，离开白凤山比杨昌混得好，除了当年得的东西多，也是因为自己够机灵。
　　一看这架势，立刻老实了。
　　萧凌看乔落英不说话，眼神却游移不定，就知道她还在想。
　　“表妹，看来是天不予我，这事暂时只能搁置了。”
　　乔落英眉峰一蹙，不忿道：“这才遇到多大点事，表姐你就要放弃？”
　　萧凌叹气：“不是我要放弃，那涧下是什么情形，你也看到了。若是之前毫无准备，把他们骗下去也就罢了。现在他们已经知道，我们哪来的机会？”
　　“那可不一定，他们不是还要下去吗？这就是我们的机会。”
　　“表妹！”
　　萧凌不悦，乔落英比她更生气：“是你自己说要做的，所以我才冥思苦想，现下你还要怪我不成？”
　　“我不是这个意思。”萧凌语气弱了下来，“我只是担心，那怪物如此可怕，要是我们在这里出事，可怎么办？”
　　乔落英抿着嘴不说话，却是一脸不认同。
　　表姐妹俩僵持了一会儿，最后还是萧凌认输了：“你别生气，我们到时候找找机会，行吗？有机会就做，没机会也别强求。至少我得把你安全带回去，是不是？”
　　乔落英勉强同意了，缓了语气道：“表姐，你以后是要当宗主的人，这么犹豫不决怎么行？有些事该做就得做，机会稍纵即逝，错过可就没有了。”
　　“你说的是……”
　　虽然各怀心思，众人还是紧锣密鼓地准备起来了。
　　不过，七个人，总共分成三拨，准备东西也是各归各的。
　　萧凌表姐妹和玄感上人一起，杨昌自然跟着周如影，陆明舒和谢星沉别人也插不进去。
　　萧凌他们时不时外出，借着玄感上人的人脉，跟附近的化物境交换需要的东西——天远州没有这么高级别的集市，去明霞州或澜云州，需要的时间又太长。
　　周如影也有她的人脉，比之玄感上人要神秘得多，每天吩咐杨昌到附近的集市收些低级货，自己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谢星沉和陆明舒则压根没出门——有天轮在手，出什么门？
　　“你觉得，这人和付尚清有关系？”单独相处，谢星沉第一时间就提出了这个猜测。
　　陆明舒正在画符，一边画一边道：“这肯定是一脉传承。”
　　谢星沉也是亲眼见过的，同意她的说法。想了想又道：“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说不定可以借着这人，挖出付尚清。”
　　“就是不知道付尚清现在的实力，是不是又高了。”画完一张符，陆明舒沉思，“你觉不觉得，上回他实力涨得太快了？”
　　想想，他们把付尚清赶出九瑶宫才多久，阴界再见，他居然就有洞虚的实力了。
　　这太可怕了！不久之前，他还只有出神呢！如果他当时有余力，她毫不怀疑，付尚清会把他们喂了怪物。
　　谢星沉靠在书桌上，一边看她画的符，一边说：“我问过魔皇，付尚清到底怎么回事。”
　　“哦？”陆明舒笔尖一顿。
　　谢星沉撑着下巴说：“魔皇说，他早年效忠夏国，属于一支秘密卫队，只听从夏皇一人的命令。正因为这支卫队的反叛，夏国才这么轻易被别人夺去。”
　　“这么听起来，好像没什么稀奇啊！”
　　“嗯。不过，魔皇也说了，当年他只是皇子，而且还不是第一顺位继承人，所以对这支卫队知之寥寥。他只知道付尚清之前被称为尚大人，极得夏皇信任，实力也非常强大。到底是什么来历，师从何人，一无所知。”
　　陆明舒笑了笑：“尚大人？难怪他夺了付泽的身体，就先给自己改了名。”
　　谢星沉斜了她一眼，敲了敲桌子：“你怎么不听重点的？”
　　她重新低下头画符：“那你说说，重点是什么？”
　　“他很神秘！”他强调。
　　“然后呢？”
　　谢星沉泄了那口气：“算了算了。”本来想互动一下的，结果她并不配合，“我是这样想的。当年付尚清在夏国，可能就不简单了。看他行事，就像一只毒蛇，平时就无声无息地潜伏着，耐得住寂寞，忍得下屈辱，等到关键时刻，再一举出击。他这样的人，当初怎么会把自己坑在古夏呢？”
　　“嗯。”陆明舒头也没抬，只发出一声，以示自己还在听。
　　“我觉得，这可能是个意外。他的手段如此可怖，说不定当初追着魔皇去古夏，抱的就是这个念头，可惜没成。”
　　“什么念头？”
　　谢星沉摊手：“你觉得，这种功法，修炼起来会不需要人命吗？”
　　“……”
　　陆明舒叹了口气，搁下笔：“你爹已经是杀人狂魔了，为什么我爹也是？”
　　“我们倒霉喽！”现在说起这个话题，谢星沉很淡定了。就像陆明舒不会把付尚清当成父亲，他也不把魔皇当父亲。
　　“回头问问玄感上人和杨昌，他们两个分别得了墓穴里的一部分传承，里面说不定有相关的内容。”陆明舒道。
　　“放心吧，”谢星沉懒懒地说，“这事我已经跟周如影提了一句，她说她去办。”
　　“……我还以为你们吵得那么激烈，看彼此不顺眼呢！”
　　“不顺眼是不顺眼，但正事还要办的对吧？”
　　算他说的有理。
　　陆明舒不驳他，一张一张把画好的灵符叠起：“九龙鼎呢？把它放出来吧。”
　　上回对付付尚清的血尸，靠的就是九龙鼎，这回当然不能放过。
　　谢星沉撇撇嘴，放出九龙鼎。
　　真是的，在她眼里，他连九龙鼎都不如。
　　

第700章
　　深涧旁，七人再次聚齐。
　　“乔姑娘，你的伤怎么样？”谢星沉第一个问乔落英。
　　乔落英怔了下，答道：“好了。”
　　谢星沉点头笑道：“北天药宗的医术果然不凡。”
　　这句夸奖，乔落英平时也常听，但今天听着，怎么就是觉得不对味呢？仔细一想，又好像自己太敏。感了，谢星沉明明语气挺真诚的。
　　“你们两位呢？”他看的是玄感上人和杨昌。
　　玄感上人下意识答道：“好了。”
　　谢星沉拍拍手：“那诸位都准备了什么，是不是可以互相通个气？咱们本来就不大熟悉，要是没有配合，关键时候可能会出大问题。”
　　“应当的。”萧凌马上道，“我与表妹换了不少炽阳粉。”
　　说着，她拿着一个小巧的布包。
　　这布隐泛光泽，本身就是极贵重的材料。
　　炽阳粉，是一种会自行燃烧、本身品性非常暴烈的材料，据说无物不燃，腐蚀性非常强，大部分物品都能被熔穿，难怪她们要用那么珍贵的布料包裹。
　　“还有这些。”乔落英摸出几个瓶子，在他们眼前晃了下，“我跟表姐仔细讨论过，这血尸既然杀不掉，那只能另辟蹊径了。这些药粉、水液，药性都很烈，说不定能起到效果。”
　　这么看，准备得还挺充分。
　　“那就期待两位姑娘的手段了。”谢星沉笑眯眯地说。
　　其实这些东西，陆明舒也有准备，不过，还是不说出来打击她们了。
　　没等问，玄感上人就主动说了：“某家就跟在萧、乔两位姑娘身边，凑个数。”
　　谢星沉点点头，接着问周如影：“周姑娘，你呢？”
　　周如影抬了抬手中的剑：“我可不会药啊水的，就这把剑，杀得了就杀，杀不了玩完！”
　　“……你这些天不见人影，不至于都是瞎忙吧？”
　　周如影撇嘴，不怎么想回答。
　　杨昌一看，连忙出声缓和一下气氛：“谢公子，周姑娘换了不少材料，加持了武器。”
　　可以说，周如影这个应对方式，非常有武修特色。
　　“光问我们，你呢？”她反问过去。
　　“我们准备得可多了。”谢星沉张开手，手心突然窜出蓝色的火焰，“喏，这个试试能不能烧掉。”
　　周如影瞟了一眼，兴致缺缺，看向陆明舒。
　　陆明舒也晃了晃手中的剑：“我和你一样。”
　　周如影这才露出真诚的笑来，两人眼神交汇，彼此会意。
　　谢星沉看得很不顺眼。
　　这两人干嘛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互送秋波？
　　“咳！”他假装咳了一下，“你们俩是不是修的眉来眼去剑法？”
　　陆明舒还没说话，周如影已翻了个白眼。
　　萧凌有点看不下去了。他们又是互视，又是斗嘴的，关系这么融洽，显得他们才是一伙似的，而她和乔落英是外人。
　　于是她插了句话：“谢公子，要不我和表妹辅助你吧？有你的火焰在，说不定我们的药粉能发挥更大的作用。”
　　刚说完，就被周如影打断了：“现在说这个太早了，我们先下去，看情况再配合吧！”
　　说完，她率先出动：“行了，别耽搁了，我还想早点回来吃晚饭呢！”
　　不等其他人回应，她跃入了深涧。
　　其他人见状，只能纷纷跟上。
　　重新闻到了这股难以言说的腥味，每个人都眉头紧皱。
　　还好这次准备充分，清心药丸之类的早就备了。
　　他们还沿着之前那条路走，一路清扫过去。
　　为了不惊动血尸，他们一路沉默，只有在那怪物主动攻击时，才出手解决。
　　陆明舒传音：“你找过玄感上人了吗？”
　　很快，传来周如影的回答：“当然。”
　　“他怎么说？”
　　周如影有些悻悻：“这老小子，看起来骨头挺软，居然死不松口。我已经用上手段了，他还是说他不知道。”
　　“那杨昌呢？知道多少？”
　　这地方，是玄感上人发现的，论起源头，则是他和杨昌早年发现的那处墓穴。
　　而且他们两人各自得了一部分传承，才会惦记着这里头的东西。
　　那么他们得到的传承，和驭使血尸的手法有没有关系呢？
　　之前谢星沉提了，周如影说她去。
　　于是她先问了杨昌，又去找了玄感上人。
　　“杨昌看起来是真不知道。”周如影道，“他没有说谎的反应。”
　　“这么说，玄感上人那边，是假装的？”
　　“嗯。这老小子，说话的时候眼神不对。”周如影行事飞扬，但也非常细心。
　　陆明舒皱眉：“那他们都说了什么？”
　　“杨昌说，他们得的传承非常正统，以修身为主。所以，他才没有浪费多少时间，接上白凤山的功法丝毫没有问题。我试过了，他的功法确实适应极好，无论哪一派，就算是九瑶宫的功法，也能无缝接上。”
　　陆明舒想了想：“玄感上人身上，气息也很正常，并没有修炼邪法的样子。”
　　“对。”周如影发散了一句，“这套功法，是真的很正统，修炼得不快，但是堂堂正正的。可惜就是威力不大，他们两个都算不上擅长战斗。”
　　陆明舒想到了付尚清。
　　真说起来，付尚清好像也是这样。他夺了付泽的身体，混入九瑶宫，修炼速度就算不上快了，实力也不算多强。他还没露出真面目之前，哪里都不拔尖。
　　“我们还是多留意一下。”她说，“既然玄感有所隐瞒，说不定就会包藏祸心。”
　　“这还用你说？”周如影道，“这个玄感，滑溜得很。看着很识时务，被我们发现不对，就和盘托出，实际上，真正重要的事，他一点也没说。杨昌是个二愣子，难怪被他耍得团团转。”
　　陆明舒微微一笑。
　　周如影那边又道：“还有，那两个女人对你不太友好，你也防着点。总觉得她们会借机搞事。”
　　“知道。”她轻描淡写地回答。
　　“你知道还放纵她们？”周如影嗤笑一声，“看来真是美色误国啊！明知道有事，还忍着！”
　　陆明舒轻笑：“是啊！美人的面子还是给的，羡慕吗？”
　　

第701章
　　周如影“呸”了一声，嘀咕：“羡慕？我羡慕个鬼！”
　　其实她觉得，陆明舒多半是被缠得，不然肯定和她一样，一个人自由自在。
　　她不是觉得谢星沉不好，而是……多个人在身边好烦的！
　　不过，每个人选择不同，陆明舒不觉得烦，就由让她去呗。
　　一路走，一路走，他们越来越深入。
　　这个地下火山，占地不小。四处都是在裂缝里流动的岩浆，将地下世界照理一片幽幽的红。
　　七人沉默着往里杀去。
　　玄感上人突然道：“好了，某家只到过这里，再往里去，就不清楚里面的情形了。”
　　乔落英抹了抹额头的汗，说道：“这些血尸也不是很难对付，多是多了点，实力一般。”
　　他们有七个人，不必全部出手，一直在轮换。
　　而她们表姐妹准备的药，对血尸有一定的效果，可以延缓它们重新组合的时间，这就轻省不少。
　　“目前是这样没错，但谁知道后面是不是有更强的，还是小心些。”周如影说。
　　乔落英不喜欢她，但这话又驳不得，便装作没听到。
　　就在这时，杨昌突然出声：“你们看！”
　　众人顺他所指看去，皆是一愣。
　　杨昌伸手一招，捡起一截乌黑断刃。
　　“这是什么？”
　　周如影接过，伸指弹了弹，说：“材质挺好，是件神兵。”
　　一件神兵，就算在九州，也是很值钱的，就算废了，材料也可以回收，居然就这么随便扔在这。
　　“这么说，有人来过啊！”萧凌接了一句。
　　“看这上次的痕迹，最起码百年以上了吧？”周如影道。
　　“百年以上，难道是……”杨昌目光闪了闪。
　　他去看玄感上人，发现对方也是目光游移。
　　“先说好！”玄感上人抢先道，“要真的发现里面的东西，大家分没问题，但你们得保证我的安全。”
　　被他抢先说出来了，杨昌悻悻道：“这东西又不是你的。”
　　“毕竟某家守了这么多年，是不是？”玄感上人一点也不脸红。
　　周如影揶揄：“哟，之前不说，东西给我们也无所谓吗？”
　　玄感上人嘿嘿笑：“周姑娘见笑了。若是我一人，这里进不来，但如果真的找到东西，某家总想沾点光……”
　　“也不是不行。”周如影说，“我没有坑伙伴的习惯，你要是老老实实，我可以尽力护一护。”
　　“不愧是周姑娘，既然您发话，某家就放心了！”玄感上人不忘拍一下马屁。
　　这句不过分，周如影也就无视了。
　　陆明舒接过这枚断刃，仔细地看着。
　　周如影没看错，这确实是百年前的东西了，看这断口，沾染了一些污。秽，被腐蚀了不少年。
　　“再找一找吧。”她说，“此物在这里，定然曾经发生过战斗，而且是很激烈的战斗。”
　　神兵不会随意丢弃，哪怕是断刃。只有在顾不上的情况下，才会任由它丢在这里。
　　七人分头，果然，不久后，萧凌那边有所发现。
　　“你们看，这里！”
　　其他人找过去，她们发现的，是一条大裂缝。
　　玄感上人探头看了一会儿：“这有什么问题吗？”
　　周如影白了他一眼：“看这个！”
　　她指了指旁边一处很细的凹陷。
　　“这明显不是天然的，而是某个留下的痕迹。”她说，“像是在这里安过什么东西，便于攀爬。看这下陷程度，肯定用了不少年。”
　　“也就是说，这里曾经长期住人！”谢星沉做出最后的总结。
　　几人你看我，我看你。
　　“下去看看？”玄感上人没忍住，提出建议。
　　周如影翻白眼。废话，既然有所发现，当然要下去了。
　　“你，先下去！”她不客气地指着玄感上人。
　　玄感上人往萧凌身后一缩：“周姑娘，你可保证过我的安全。”
　　“我说的明明是，尽力护一护吧？”周如影瞟他，“你这人，心眼太多，不太信你。你要是先下去，我就跟你身后，出现危险就帮你。不然……”
　　“周姑娘！”玄感上人一声惨叫。说半天，他还是没安全保障啊！
　　他叫得太惨，萧凌看不下去，说了一句：“周姑娘，论实力，他一般般，若是真遇到什么事，怕是应付不来，要不还是换个人吧？”
　　“那你去？”周如影斜眼看她。
　　“这……”萧凌一滞。
　　周如影就道：“既然自己不愿意，那就别强出头。”
　　她的语气太讽刺，萧凌听了，咬咬牙：“我去就我去！”
　　“哟，不错嘛，真讲义气！”周如影笑眯眯，“那就请吧。”
　　“表姐！”乔落英担心地唤了声，不快地瞪了周如影一眼。
　　谁知道周如影根本不忍：“瞪什么瞪啊，乔姑娘，你不服？”
　　乔落英没想到她这人一点面子也不给，一愣之后，怒道：“周姑娘，你在天运州声名远播，就是这样欺压别人的吗？”
　　“是啊，我就爱欺负别人。”周如影嘲笑地看着她，“你不服，想为你表姐出头吗？”
　　乔落英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冷声道：“你这是欺我打不过你？”
　　“对呀！”周如影抬手扇了扇，这里有岩浆，还真是挺热的，“既然你知道自己是手下败将，还不夹起尾巴做人？不知道出头要本事的吗？”
　　乔落英被她气得不轻，指着她的手直抖：“你……你……”
　　“表妹！”萧凌拉了她一把，对周如影道，“周姑娘，我们现在也算是同伴，我表妹性子急，还望你体谅一些。”
　　“她不来惹我，我才懒得理她。”周如影一句软话也不说，“行了，你准备好了没？”
　　“……准备好了。”
　　萧凌掏出特制的绳索，绑在附近的巨岩上，站到裂缝边，开始往下滑。
　　另一边，冷眼旁观的陆明舒传音：“你这一副恶霸样，想干什么呢？”
　　周如影回过来：“我是在给你出气。”
　　“我又没受气。”
　　“你有没有良心啊？这两个女人明摆着对你不怀好意，我才故意挑她们的事。再这样，跟你翻脸啊！”
　　陆明舒勾唇一笑：“谢谢啊！不过，还不到时候。等她们露馅再说。”
　　

第702章
　　以他们的实力，想下这条裂缝，根本不需要绳索。
　　只是下面是什么都不知道，还是保险一点。
　　萧凌一下去，乔落英就瞪着周如影：“周姑娘，现在是我表姐探路，你之前说跟在后面，有危险就出手，还算话吧？”
　　周如影撇嘴：“当然，我说话算话。”
　　没等乔落英回应，她就跃进去了。
　　乔落英跺跺脚，也跟着下去了。
　　剩下四个人，谢星沉看着另两位：“我说，你们先？”
　　玄感上人缩着脖子：“两位实力强劲，还是你们先……”
　　谢星沉似笑非笑，看了眼周围：“你可要想好啊，说不准什么时候，血尸过来了，到时候最上面的人，就要面临攻击……”
　　没说完，玄感上人就叫：“我先去了！”
　　然后也下去了。
　　杨昌没有二话，跟在玄感上人身后。
　　谢星沉对陆明舒道：“你先吧。”
　　陆明舒点点头。
　　两人一前一后，下了裂缝。
　　这条裂缝，并不是很深，只是弯弯曲曲，地势复杂。
　　片刻后，萧凌落了地。
　　她松开绳索，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刚才真怕突然来只血尸，这玩意儿难对付又恶心。
　　七人陆陆续续到了。
　　周如影闻了闻，说：“这里气味淡很多。”
　　自从下了深涧，他们周身无时无刻不围绕着难闻的腥味，那种夹着恶臭的气息，闻着让人恶心。
　　但这里很淡，如果不注意，都闻不到了。
　　“看来这里没有那东西。”谢星沉目光一扫，看着角落的地衣，“哦，还有这东西。”
　　萧凌眼睛一亮，走过去。
　　这些矮小的植物，就附着在岩石上，颜色很浅，看起来就像岩石上的白斑，不注意都看不出来。
　　但走近了就能闻到，有一股淡淡的清香。
　　“表姐，这个是……”乔落英语气惊喜。
　　“没错，是天仙伞！”萧凌点点头，“我们快把它弄下来。”
　　“天仙伞？”周如影歪了歪头，“这名字挺好听的，怎么看起来这么不起眼？”
　　谢星沉随手一抹，摘了一小块，说道：“你仔细看，它其实是一朵朵白色的小花，看起来就像撑着伞。而且白得很干净，天仙伞名符其实。”
　　周如影一看，还真是。就是花太小了，不仔细看不出来。
　　“它有什么用？”闻了一下，“这气味很好闻啊，一点点香，很淡，不呛人。”
　　“如你所见，清新空气啊！”谢星沉调笑着说。
　　周如影白了他一眼：“你当我傻啊？只是清新空气，她们会这么兴奋？”
　　她说的是萧凌和乔落英。
　　“还有一点别的功效。”谢星沉随口道，“比如解毒什么的。”
　　“谢公子说的对。”萧凌喜滋滋，“这可是好东西，一般的毒都能解，做成药丸带在身上，就不怕中毒了。”
　　“这么厉害？”周如影来兴致了，“那我也弄一点。”
　　结果一看，除了谢星沉在跟她说话，其他人都在摘这个天仙伞。
　　“我了个去！”周如影嘀咕一句，“你们可真会占便宜！”
　　这里天仙伞不少，过了一会儿，才算摘完。
　　陆明舒揪下一朵，直接放到嘴里嚼了嚼。
　　“果然能解毒，之前吸进来的尸气，都清理掉了。”
　　其他人如法炮制。
　　萧凌看着他们：“几位，如果你们愿意把天仙伞交给我们北天药宗，到时候我们还你们药丸怎样？我们只收一点材料，当制药费。”
　　玄感上人二话不说：“北天药宗制药手艺高超，成品药丸自然比原料好。萧姑娘，麻烦了！”
　　杨昌想了想，也点头：“在下当然愿意。”
　　陆明舒一句话也没说，直接把采来的药丢给谢星沉。
　　谢星沉笑道：“我们就不麻烦了，我也想拿这东西来练练手。”
　　萧凌露出会心的微笑：“谢公子的制药手艺，不比我们差，自然是自己动手。”
　　“咦，你小子居然有这手？”周如影稀奇地看着他。
　　谢星沉颇有些得意：“雕虫小技。”
　　“哦。”周如影居然没驳他，而是把东西塞给陆明舒，“那帮我也弄了吧。”
　　“……”谢星沉一时无语。
　　难得看他吃瘪，陆明舒不禁一笑。以前只有他欺负人，现在遇到周如影这种会抓人弱点，还不要脸皮的，吃亏了吧？
　　“好了，别在这里耽搁了，继续。”周如影板起脸，发话。
　　好像刚才捡东西的人里没她似的。
　　还好，没人跟她计较，一行人继续往里。
　　“看这里，有痕迹。”走在最前面的萧凌有所发现。
　　谢星沉看了眼：“果然是打斗的痕迹。”
　　“这里也有！”玄感上人喊。
　　下面不用喊了，因为痕迹太多了。
　　滚落的山石，碎裂的岩块，还有那些明显被火光烧过的深坑。
　　他们站在空旷的地下，周如影叹气：“看来，这里就是因为打斗塌的。”
　　“是啊！”陆明舒接道，“掉在上面的断刃，极可能是有人逃跑落下的。”
　　“实力应该是化物境。如果是洞虚境，孤鹰崖就保留不下来了。”
　　“双方的招式，要么威力寻常，要么就是有所收敛，不然也不止这点痕迹。”陆明舒说，“我倾向于前者，连神兵都断了掉了，战斗很激烈。”
　　“两个实力寻常的化物境？”周如影摸着下巴，有点闹不明白，“这里的血尸可厉害得很啊！我们七个人，实力算很强了，都费了一番功夫。”
　　“这简单。”谢星沉插话，“因为这些血尸听他们的话，所以他们不怕。”
　　这句话一说出来，众人都沉默了。
　　但在沉默中，又人人心思浮动。
　　玄感上人目光游移，杨昌心神荡漾。
　　如果是这样，这里能不能找到驭使血尸的方法？这玩意儿虽然很邪，但确实厉害啊！
　　乔落英一脸厌恶：“真是恶心，要是我碰到他们，非清理了不可！”
　　周如影道：“乔姑娘，有一件事，你可能没注意。”
　　“什么？”
　　“当时的战斗，跑了一个，那另一个呢？”周如影笑眯眯地看着她，“你说，那个赢了的人，会不会还在这里？过了这么久，他的实力会不会更高，到了洞虚呢？”
　　

第703章
　　乔落英不由顺着她的等方面想象了一下，顿时一抖。
　　如果是位能够驭使血尸的洞虚在这里，他们的举动就是自寻死路！
　　偏偏周如影又道：“你说这些尸体从哪来的呢？这些年来，会不会有人像我们一样，进来探险，然后被对方抓住，一口口咬掉脑袋四肢，接着他施展秘术，把我们的残肢组合在一起……”
　　“呕……”乔落英捂着嘴干呕，这情形，把她恶心坏了！
　　周如影还一脸担心地说：“乔姑娘，你这是怎么了？不会吃坏肚子了吧？”
　　乔落英气极败坏：“你太过分了！我还不是被你恶心的！”
　　“哎呀，我哪里就恶心了？乔姑娘这么说我，才是真过分。你们北天药宗的人，可真是不友善啊！”
　　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周如影这就是在故意欺负乔落英。
　　萧凌看不下去，皱着眉头说：“周姑娘，就算我表妹先前有所得罪，现下我们也算是同伴，你能高抬贵手吗？”
　　周如影摊手：“我好像也没说什么过分的事，是乔姑娘一直话里带刺吧？”
　　“你……”萧凌忿忿看着她。
　　乔落英的态度是不怎么好，可周如影逮着机会就恐吓讽刺，又友善到哪里去了？
　　不过，她又想不出话来反驳周如影。总不能说，我表妹是对你不友善了，但你不能对我表妹不友善吧？
　　萧凌只能忍下这口气，看向谢星沉：“我们下来也有一会儿了，还是抓紧时间办正事吧？”
　　这是向他求援。
　　看在之前的交情上，谢星沉只好当个和事佬：“也是。拖久了说不定有什么变故，咱们还是抓紧吧。”
　　周如影似笑非笑，总算给他面子，没有继续抬杠。
　　一行人继续向前。
　　陆明舒耳边传来周如影的声音：“他帮别的女人说话，你也能忍？”
　　“……这点小事，值得斤斤计较吗？”陆明舒反问她。
　　周如影想了一下，好像是没什么好计较的。谢星沉会帮她们说话，也是看在北天药宗的面子上，要是这点事都不能忍，那醋劲也太大了。
　　可她觉得不爽啊！那个小子，哪里好了，怎么就得偿所愿了呢？
　　过了会儿，收到陆明舒的传音：“你故意这么激她们，是不是想让她们搞事？”
　　“哎呀，被你发现了。”周如影语气很假地说，“我怕她们被我们的实力吓住，不敢动了，那样多没意思！多刺激刺激，说不准就控制不住心里的恶意了呢？有问题，还是揭出来比较好。”
　　陆明舒叹了口气：“如果她们忍忍过去了，也不是坏事。以后难得一见，彼此维持个面子情，岂不是好？”
　　“你啊，就是心软。”周如影很不认同，“有隐患就要拔除，没有防贼千日的道理。不过我也不会做绝，这事完了，她们不起坏心，那就不找她们的麻烦，让这事过去。要是她们控制不住恶念……嘿嘿，那就别怪我了。”
　　陆明舒又想叹气了。
　　“怎么，你还不认同？”周如影直皱眉，她已经很忍让了。
　　陆明舒道：“没有，你说的也有道理。只不过，我不大赞同钓鱼执法。”
　　“钓鱼执法？什么意思？”
　　陆明舒把大概意思一说，周如影很感兴趣：“有意思，以后可以用用。”
　　“……”她突然觉得，自己好像说了不该说的事。
　　“你们看！”走在最前面的萧凌叫了声。
　　众人一瞧，反应各不相同。
　　这里看起来像是一座石门，但是已经被打破打残了，石块到处散落着。
　　杨昌很激动：“找到了！肯定是这里！”
　　“看样子，这里没有住客了。”谢星沉道。
　　石门破败成这样，不可能有人住这。
　　玄感上人安心不少：“没人在就好，肯定很安全。”
　　周如影嘿了一声：“别高兴得太早，很多人会给自己的洞府装机关，指不定这里就有。”
　　玄感上人不减喜色：“都过去百年了，就算有机关，也坏得差不多了吧？”
　　“说不好。”接话的却是杨昌，“当年我们进入那个墓穴……”
　　被他提及往事，玄感上人脸色一变。
　　也对，当年那个墓穴，也是有年头的，里头的机关不是一般的危险。他们两个可说是九死一生，才逃出来。
　　想到这点，玄感上人不敢上前了。
　　“谁上去试？”周如影问。
　　没有人动。
　　萧凌和乔落英不敢接话，生怕周如影又顺势揪着她们，要她们去探路。
　　这回周如影没为难她们，见无人回答，便道：“那我先去了。”
　　说着，大踏步上前，便是一剑纵出。
　　果然，她刚到达石门的位置，不知道从哪里射出来金色玄光，箭雨一般打落。
　　周如影来回穿梭，花了一番功夫，这些玄光才慢慢黯淡下去。
　　清理完，她挥挥手：“走吧！”
　　率先进入石府。
　　她这么干脆地打头阵，乔落英都惊奇了。但她不敢再说什么，免得刺激到这位姑奶奶，一会儿又为难她。
　　一行人沉默地跟在周如影身后。
　　这座石府，破败不堪，到处都是灰尘，显然废弃已久。
　　其主人倒是厉害，在里头布了不少机关，经过百年，威力不小。
　　他们一路杀进去，越来越深入。
　　陆明舒直觉有什么不对，但一直抓不到。她传音给周如影：“以你的经验，原先住在这里的，会是什么人？”
　　周如影很快回过来：“肯定是这些血尸的主人啊！天远州天高皇帝远，少有高手，修炼邪法的修者，很多都会选择这里落脚。”
　　陆明舒默了默，又道：“那么，你觉得他会因为什么而离开？”
　　“八成是战败了吧？”周如影说，“看外面的痕迹，说不定他们是同门。”
　　“失去主人的血尸，还会这么厉害？”这句话与其说问周如影，不如说是她自言自语。
　　“这我不知道，得问你。”周如影道，“我没接触过修炼这种邪法的人。”
　　“如果其中一个战败了，那另一个呢？”陆明舒的问题又接下去。
　　周如影愣了一下：“或许是，两败俱伤？”
　　

第704章
　　一路过关闯将，最后他们到了一扇封闭的石门前。
　　七个人，萧凌和杨昌有轻伤，其他人还算完好，但玄力消耗很大。
　　萧凌道：“此间主人真是了不得，他的修为，应该不超过化物境，已经过了百年，同阶的我们来闯，居然也耗费如此之多。”
　　周如影难得没抬杠，点头道：“此人极擅机关术，是个人才。”
　　“这就怪了，他这么厉害，打上门来的人呢？”谢星沉托着下巴思索，“看之前的痕迹，两人并不擅战，难道另一个也擅长机关术，一路拆解过来不成？”
　　“看留下来的痕迹，他们极有可能是同一传承。”
　　玄感上人有些兴奋：“这么说，他们的传承可能很厉害！”
　　“大概吧。”周如影没什么兴趣，吆喝道，“快点，我们恢复一下。其他地方都破败了，就这里保存完好，说不定有好东西。”
　　众人依她所言，各自恢复。
　　等了些时间，所有人都恢复好了，周如影深吸一口气，聚力一掌，打了上去。
　　这一掌，她没用十成劲，也用了八成。谁知道，这石门居然纹丝不动。
　　“哟，厉害啊！”周如影来回走了两圈，“居然打不开。”
　　陆明舒道：“既然此间主人极擅机关，这门大概也是机关吧？”
　　“你会解吗？”
　　她点头：“我试试。”
　　陆明舒仔仔细细搜查过去，最后在门边发现了一个暗箱。
　　她推开石块，道：“这里应该就是机关。”
　　“那你快开啊！”周如影催促。
　　陆明舒摸索了一会儿，收回手。
　　“怎么不开了？”周如影很着急。她想快点办完事从这出去，身处地下气息压抑，不舒服。
　　“我开不了。”她摊手。
　　周如影“切”了一声，嘲笑：“还说你会，到头来也不行啊！”
　　“我只是说试试。”不给她斗嘴的机会，陆明舒看向杨昌和玄感上人，“两位，你们来试试看吧。”
　　“我们？”二人齐齐指着自己，一头雾水。
　　这位陆姑娘实力比他们强多了，都打不开机关，他们哪里打得开？再说，他们对机关更是一窍不通啊！
　　“就是你们。”陆明舒很肯定。
　　“为什么是我们？”杨昌问，“陆姑娘，我们都不懂机关啊！”
　　“不用你们懂，手伸进去，放出玄力，试试触摸机关。”
　　她语气肯定，这两人将信将疑，到底还是照着做了。
　　周如影歪头看了一会儿，明白过来了：“你的意思是，他们和此间主人很可能修炼的是同种功法，玄力性质也相同，说不定就能触动机关？”
　　陆明舒点点头。
　　刚说完，这座石门居然真的晃动了一下。
　　众皆大喜，玄感上人和杨昌马上催动玄力，投注进去。
　　很快，石门感应到了，摇摇晃晃地打开了。
　　一股说不清的气味，散了出来。
　　陆明舒看了眼谢星沉，两个人的眼神都有点沉重。
　　这气味……里面不像好东西。
　　“太好了！”周如影头发一甩，潇洒地说，“走！看看咱们奋斗的成果！”
　　七人跨过石门，进入这间密室。
　　走在最前面的周如影突然停了下来。
　　紧跟在她身后的乔落英突然发出一声尖叫。
　　但见这间密室里，有一个硕大的血池，里面流动着暗红色的液体，腥味冲鼻而来，有东西在里面浮浮沉沉，竟是残肢！
　　每个人的脸色都不好看，萧凌捂住了嘴，乔落英摇摇欲坠，杨昌张嘴干呕，玄感上人扭开头。
　　“好恶心！”萧凌好不容易咽下去，苍白着脸色说，“难道这里，就是炼制血尸的地方？”
　　“看来是的。”周如影的脸色发沉，挤不出一丝笑意。
　　里面的残肢密密麻麻，似然是活的，那些手脚和肉块，在其中蠕动着。
　　“怎么办？”周如影向陆明舒两人看过来。
　　谢星沉思索：“如果这里已经百年没有主人了，说明这里的残肢肉块，已经浸泡百年了？”
　　“唔，好像是。”
　　“按常理推测，其主人挖出这么大一个血池，应该是为了供给残肢养分，对吧？”
　　“有道理。”
　　谢星沉抛出一个问题：“你们说，它们在这里浸泡了百年，威力是不是很大呢？”
　　“……”
　　周如影搓了搓手臂：“你这人，鸡皮疙瘩都让你说出来了。”
　　谢星沉笑眯眯：“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有！太有了！”周如影没好气。
　　“那我们是不是应该赶紧走人？现在血尸没组合起来，万一被我们的气息一冲，开始组合呢？”
　　杨昌一边觉得恶心，一边又迟疑：“可我们还没拿到有价值的东西。”
　　谢星沉道：“我们一路走过来，哪里有找到东西？也许其主人早就带走了。”
　　“有道理。”周如影反正不是为了东西来的，当即大手一挥，“那我们走吧。”
　　谢星沉这么说，周如影也同意，其他人没什么好反对的，只能跟着走人。
　　玄感上人很是不舍。
　　在孤鹰崖守了这么多年，要说他没有一点心思，那是不可能的。
　　其实，他们还没搜过这间密室呢……
　　抱着这样的心思，玄感上人快速扫了一眼，指望有所发现，当然，他自己也知道可能性很小。
　　嗯，果然没什么东西，那只能走了。等等——
　　玄感上人猛地回头：“有东西！”
　　众人看向他。
　　玄感上人指向血池，手都在发抖：“看那里！中间！”
　　顺着他所指之处，其他人果然看到有什么东西闪着微光，但仔细看，又看不出来。
　　周如影道：“你是不是看花眼了？也许那是指甲？”
　　“不是，肯定不是！”玄感上人很激动，一把抓住杨昌，“我们当时在那个墓穴里，发现了手记，里面很含糊地提到，这里有东西，对不对？”
　　杨昌迟疑地点头：“对。”
　　要不是这样，他们也不能惦记这么多年。
　　“肯定是这里的主人不方便带走！那他定会找个安全的地方藏好。有什么地方，比这血池更合适？毕竟没有人会下血池，对吧？”
　　这是当然。这血池不但恶心，而且还有尸毒，大活人谁愿意下去？
　　“如果有东西，肯定在这！”玄感上人总结。
　　

第705章
　　玄感上人激动不已，守了这么多年的东西，终于有下落了。
　　杨昌也是紧紧盯着血池，都顾不上恶心了。
　　几人开始商议，要怎么下去，把东西捞上来。
　　陆明舒却没参与讨论，而是在脑子里理时间线。
　　这里，曾经住着一个养血尸的人，来历为何，无人知晓。
　　大概百年前，又来了一个和他相同来历的人，两个人也许是同门，也许只是得了同样的传承。他们大打了一场，其中一个败退，另一个逃出此地。
　　——应该是两败俱伤，且都活着。因为只有这样，胜利者才不敢继续留在这里。
　　这个养血尸的秘密基地，被别人发现，且敌人并没有死去，剩下的那个人，才会不敢住下去。
　　他带走了自己大部分财产，但其中有一些不方便，所以留了下来，打算以后回来拿。
　　可惜，后来他没能够回来，而是死了。
　　玄感上人和杨昌当年发现的墓穴，极可能是他最后栖身的场所，而闹事的，或许是他遗留下来还没进化的血尸？
　　这一点只是猜测。
　　那么还有一个人呢？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在哪里？还是说，他和另一个人一样，死在外面了？
　　如果死了，那还好。如果没死，他会不会想要回来看看？
　　“有什么难的？”乔落英听他们争论半天，说道，“既然我们知道东西在这里，那隔空取物好了。”
　　话刚说完，她手中玄光一闪，化成一只大手，向血池中间抓去。
　　“喂……”周如影连一声警告都没说完。
　　下一刻，血池中飞出数条血线，直奔乔落英而来。其速度飞快，乔落英根本来不及反应，“啊”的一声，缩回手。
　　可那血线还是触到了她。
　　“表妹！”萧凌急忙出手。
　　“麻烦！”周如影低咒一声，剑光飞出，化成数道斩落。
　　幸而她们及时出手，那血线掉回了血池。
　　乔落英抓着手臂，痛得脸色发白。
　　萧凌低头一看，吓了一跳：“这东西好毒！”
　　这么一会儿的时间，乔落英整条手臂已经黑了半条，表皮还泛着诡异的血光，看着跟烤焦的红薯似的。
　　“这毒会蔓延，”周如影道，“赶紧把她的手砍了吧，不然其他地方也得遭殃。”
　　萧凌狠狠瞪了她一眼：“周姑娘，不要吓唬我表妹！”
　　说话间，已经掏了颗药丸，塞到乔落英嘴里，同时摸出金针，飞快地扎在手臂穴位上。
　　周如影一脸吊儿郎当：“开个玩笑，这么认真干什么？”
　　萧凌和乔落英医术都不差，急救措施又快，饶是如此，也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把手臂上的尸毒逼出来。
　　萧凌收了针，乔落英的手臂软软地搭下去。
　　“怎么样？”谢星沉问了句。
　　萧凌眉头拧着：“毒是逼出来了，人没事，但是这毒太霸道，表妹这条手臂，暂时不能用了。”
　　谢星沉道：“人没事就好。”
　　周如影还插一句：“叫你们自作聪明。此间主人这么擅长机关，这么重要的东西，会没有机关吗？”
　　萧凌不快：“周姑娘，我表妹都这样了，你能少说两句吗？”
　　“我又没说错。刚才我挡都来不及，她这伤，自找的。”周如影一点也不客气。
　　“你——”
　　乔落英抽着气：“表姐。”她狠瞪了眼周如影，“别跟她浪费口舌。”
　　“哎呀，”玄感上人看她们又吵上了，连连作揖，做和事佬，“三位姑娘，大事当前，咱们就别计较这些小事了吧？周如影，便是乔姑娘冲动了些，也没造成什么不可收拾的后果，是不是？”
　　周如影哼了声。
　　玄感上人满脸堆笑：“我们还是来看看，这东西要怎么办吧？”
　　“直接取是不行了。”周如影想了一会儿，没想出主意来，便看向陆明舒，“喂，你主意多，出一个呗！”
　　陆明舒走上前，绕着血池慢慢走了一圈，又蹲下来看了看。
　　“看出什么来了？”周如影迫不及待。
　　陆明舒问她：“如果你是这里的主人，藏下这件东西，会用什么方法来取？”
　　周如影一愣，说道：“你这不是废话吗？这血池都是他弄的人，他肯定不怕这些啊！”
　　陆明舒摇头：“不，如果他不怕这些，为什么功法完全正常？整座石府，没有哪里带有这么强烈的毒性。”
　　“这……”
　　“让血尸去取？”谢星沉插话。
　　“啊，对！”周如影打了个响指，“血尸就是从这个池子里出来的，肯定不怕，让血尸去取就行。”
　　杨昌道：“可我们不会号令血尸啊！”
　　于是又僵住了。
　　最后，还是萧凌想到了：“我们刚才没仔细搜过密室吧？说不定有线索呢？”
　　其他人一听，挺有道理的。
　　“那我们先搜了再说。”
　　这个密室不小，七人分头，每一个角落都不放过。
　　这次发现的人是杨昌。
　　他叫起来：“快看，那里！”
　　他一边喊着，一边跑到血池另一头。
　　一个跟门外一样的机关。
　　玄感上人也赶紧过去，生怕好处被他一个人得了。
　　两人伸手进去，放出玄力，突然血池里滚动起来，有什么东西，缓缓升起。
　　众人就见，血池中央，冒出一个石台，刚才他们发现的东西，就放在石台上。
　　“哈哈哈！没想到这么简单！”玄感上人大笑起来。
　　杨昌也是紧紧盯着那物。
　　这下子，不用接触血池，也能拿到东西了。
　　两人毫不犹豫，同时化出玄光，向那东西抓去。
　　由于他们同时出手，互相撞了一下，反而谁也没抓到。
　　两人怒目而视。
　　“玄感！你干什么？”
　　“这东西我守了四十年，该我得的！”玄感上人一改之前的胆小。
　　杨昌气极：“你抢了那么多好东西，这个该我的！”
　　显然，双方谁也不会退让，说了两句，他们就愤而出手。
　　“这两个！”周如影拍着额头，“东西还没拿到手，就先抢起来了。”
　　谁也没插手他们之间的战斗，他们也好像看不到别人，眼里只有对方，要将对方置之死地。
　　“我怎么觉得不太对啊！”谢星沉忽然说。
　　

第706章
　　“谢公子，哪里不对？”萧凌马上问。
　　乔落英也很期待地看向他。
　　陆明舒心想，她们表姐妹倒是很信任他啊！想必之前没少打交道，知道他一肚子坏水。
　　谢星沉道：“此间主人，别的东西都带走了，就这个没带走，肯定是不方便带走。不然的话，岂不是留在这里白白便宜别人？”
　　萧凌点头。
　　谢星沉扬了扬下巴：“你们看这东西，像不方便带走的样子吗？”
　　两人一听，看向血池中间。
　　这石台上的东西，看着是个扁扁的包裹，里面不知道装的什么。
　　不管装的什么，把这东西带走，轻而易举！
　　“这……”
　　“是不太对。”陆明舒静静道，“他们两个，已经失去理智了。”
　　萧凌马上回过神来：“你的意思是说，他们中了迷幻之毒？可是除了血池，我并没有发现毒物的痕迹。”
　　陆明舒转过视线，对上她的眼睛：“萧姑娘精通药物，但对阵法一类知之不多吧？”
　　萧凌一默。
　　“你的意思是阵法？”乔落英追问。
　　“没有这么高明。”陆明舒走过去，踢了下那个机关，“只是做了个小小的手脚而已。”
　　她这一踢，不知道踢到了哪里，玄感上人和杨昌都是一定，随后醒悟过来。
　　杨昌很迷茫：“怎么回事？”
　　玄感上人则吓出一身冷汗：“我们怎么打起来了？”他多奸诈的人，连东西都还没见到就打起来，简直不可思议。
　　陆明舒若无其事走回去：“看，都不用麻烦的。”
　　周如影笑嘻嘻地拍着她的肩：“厉害啊！看来这些年你也没白混。”
　　陆明舒笑笑没说话。
　　萧凌看着她的目光很复杂。做为情敌，她当然不高兴陆明舒出风头，而这让她意识到，这位陆姑娘，不止实力强，其他方面也不弱。她和乔落英想算计人家，还真不一定能成功。
　　周如影刚想张口说话，忽地身后传来响动。
　　众人听得响动转身，均是大吃一惊。
　　“门！”
　　刚才洞开的石门，关上了！
　　玄感上人急忙扑过去，嘴里念着：“机关呢？开门的机关呢？”
　　比起东西，他更惜命。要是拿了东西，没命用，那有什么意思？他活得还挺有味的。
　　但是这次，他摸遍了整个密室，都没找到开门的机会。
　　其他人也找，同样没找到。
　　众人站在密室里，束手无策。
　　“怎么回事？谁关了门？”
　　这个问题，让他们越想越是后背发寒。他们进来的时候，一个人也没有，总不能是鬼吧？
　　谢星沉托着下巴：“难道这里还有别人？”
　　周如影刚想说怎么可能，忽然耳边就传来一声轻笑。
　　这声轻笑太清晰了，就跟有人在耳边说话似的，顿时把几人的汗毛都吓得竖起来了。
　　“谁？谁？”玄感上人团团转。
　　杨昌都顾不得跟他有恩怨了，和他背对背，做出防备的姿态。
　　陆明舒却是一声冷笑：“终于现身了啊！”
　　“陆姑娘，你什么意思？”萧凌脸色苍白地看她。
　　“就是有人一直盯着我们的意思。”回答的却是谢星沉，他笑眯眯地拉着陆明舒的手，“媳妇儿，我们可真是心有灵犀，你也注意到了吧？”
　　陆明舒翻个白眼，抽回自己的事。
　　“怎么会有人？”乔落英一哆嗦，不由自主去摸自己的手臂。
　　萧凌很急切：“谢公子，你怎么发现不对的？”
　　谢星沉道：“从我们进这个密室，就怪怪的。那东西，好像是专门给我们看的。”他扬了扬下巴，指着血池中央。
　　周如影则直接喝骂：“什么人，装神弄鬼的！”
　　她也没指望一句话把人吓出来，谁知道，话音一落，还真的有悉悉索索的声音响起，连同轻微的水声。
　　众人不由往血池看去，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刚才还各自浮沉的残脚，竟然蠕动着组合到了一起。
　　无数的手脚、血肉，凑到一起就粘合住了，也不管粘合的是哪一部分。
　　这清晰的场景，就连周如影也看得头皮发麻，喉咙痒得很。
　　七人不由自主往后退，摆出御敌的姿态。
　　残肢终于组合完毕，看起来像个“人”。脑袋，只不过，它的脑袋，有手又有脚，四肢随便粘的。
　　它动了动“身体”上的脑袋，无数双长在各处的眼睛，向他们看过来。
　　然后，提起脚，上岸。
　　乔落英发出一声低呼，这具血尸比他们之前见过的还要难看。
　　她抖着手，指着这东西：“难道是它搞的？”
　　这句话说出来，几人汗毛都竖起来了。如果这真是血尸搞的，岂不是代表着，这血尸已经有智慧了？这东西够恶心的，之前他们还能当怪物看待，要是有智慧的话……
　　萧凌等人脸色越发惨白。
　　陆明舒却沉着脸色，缓缓道：“阁下，你的目的是什么，该说出来了吧？”
　　乔落英想说，她这样问，人家真的会答吗？
　　谁知，真的有一道沉沉的声音响起：“此处是吾安眠之地，你们打扰了吾的宁静，便该付出代价！”
　　“你想怎么样？”周如影一步踏前，手中的剑已经跃跃欲试。
　　声音顿了一下，继续响起：“吾许久不见生人，无趣得很。既然你们来到此处，算得有缘。”
　　“你要杀了我们吗？”乔落英叫道，“把我们弄成你这样？”
　　要是自己也变成血尸……乔落英不敢想下去。
　　不行，拼死也要一战！她不想活得这么恶心！
　　耳边又是一声轻笑：“你们不想？”
　　“废话！谁想活得像个怪物！”周如影瞪着它。
　　“既然如此，吾可以给你们一个机会。”
　　“……”周如影掏了掏耳朵，“我没听错吧？”
　　这声音没管她干什么，继续道：“来玩一个游戏吧，胜的人可以走，怎么样？”
　　“你说真的？”萧凌忍不住问。
　　“当然，吾说话算话！”
　　几人面色都有所松动。只要这血尸不是全无智慧，上来就撕咬便好。
　　陆明舒却眉头皱得更紧，一看谢星沉，却见他嘴边挂着微笑，那种讽刺的笑。
　　紧接着，他们听到声音：“你们之中，只有一个人能活着出去……”
　　

第707章
　　陆明舒忍不住扬起嘴角。
　　她还以为，这东西会说出什么来呢，居然是这么一句话。
　　不管用什么方法，你们中只能有一个人活着，然后自相残杀，见证人性的险恶。
　　多老套的剧情。
　　看来是她太高估此间主人了。
　　但是，对她来说老套的剧情，对别人未必。
　　声音一落，萧凌、乔落英、玄感上人、杨昌四人就露出警惕的表情，不由自主离别人远了些。
　　就连周如影也皱起眉头。发现他们四人的反应后，有点不快地扫过一眼。
　　“什么意思？”萧凌代表他们，问出这句话。
　　“需要解释吗？”这声音极为沉闷，听着鼻子被捂住似的，不像人声，“不管是谁，只要最后，有一个人活着出去，就可以了。”
　　“……”
　　大家都不是蠢货，这话里的恶意，岂能听不出来。
　　“大家别乱！”萧凌低喝，“他这是鼓动我们自相残杀。”
　　“对！”乔落英脸色更白，“他根本就是当成猫抓老鼠一样，逗我们玩！如果信了他，他都不用动手，就能让我们自相残杀。最后剩下的那个，也不一定得着好，说不准就死光光了。”
　　“没错！”玄感上人立马站到她们这边，“我们一定不能中计，要是被分而化之，那就真完了。”
　　陆明舒暗暗叹息一声。
　　这道理，大家都明白。只是，人性这么脆弱的东西，受不住考验。现在达成一致没问题，可谁会对别人付出绝对的信任呢？
　　她自然信谢星沉，那是他一次次用自己的生命获得的回报。
　　而周如影，她也信。但这信任是因为，周如影是个聪明人，懂得怎么做最好。
　　他们三人全都沉默，那边三人已经热火朝天地讨论上了。只是他们这些话，带着强行说服人的味道，其实连自己都不安着。
　　——因为实力，这里实力最强的三个人，还没有发话。
　　“周姑娘？”杨昌还是第一时间找了周如影。
　　一路行来，他相信周如影的信誉。但又因为不够熟悉，担心她会变卦。
　　周如影看向另外三人：“你们这么明白就好。”
　　“当然明白！”乔落英抢先说，不知道是在宣示什么，“这不过是条小小的心计，拆解我们的信任，让我们互相怀疑，不能拧成一股绳。效果好，我们自相残杀，他什么也不用做，就能把我们收拾了。效果不好，也能分化我们之间的信任，打击我们的实力。”
　　周如影没跟她抬杠，点了点头。
　　得到认可的乔落英暗暗松了口气。
　　“谢公子怎么想？”玄感上人迫不及待地问。
　　谢星沉淡淡道：“你们说的都这样有道理，我当然是认同的。”
　　玄感上人立刻笑起来：“谢公子果然慧眼如炬！”
　　只是这笑容，怎么看都有点夸张。
　　“我们现在怎么办？”陆明舒问了一个很实际的问题。
　　“当然不能被他吓住！”乔落英握拳，“谁说我们联手，就打不过他了？”
　　“对对对！”玄感上人立刻道，“萧姑娘和乔姑娘可是北天药宗的精英，整个九州都排得上号的高手。周姑娘在天远州声名远播，有多厉害不用说。谢公子和陆姑娘也不是一般人，我们联手，怕他作甚？”
　　“没错，我们联手！”
　　他们摆出气势汹汹的样子，面对这只血尸。
　　陆明舒在心里叹了口气，传音给周如影：“完了，就这么一句话，他们已经乱了。”
　　“是啊。”周如影回过来，声音发沉，“他们叫得越欢，越是心虚。”
　　因为慌乱，所以才需要语言的加持，从中找到信心。
　　但信心能凭空来得吗？喊得这么大声，也只是空话。
　　“你怎么想？”周如影又追过来。
　　“他们说的，当然都很有道理。”陆明舒道，“虽然他们内心不信，我却是信的。”
　　周如影露出会心的微笑：“对，我也是信的！”顿了下，“所以，我们至少还有彼此可以信任。”
　　“三个人。”陆明舒道。
　　周如影想翻白眼了：“你信任他，我不信！”
　　“……”
　　“别装傻。”周如影说，“他眼里只有你的命是命，别人的命根本不是命。我信你，但信他就有鬼了。”
　　这话陆明舒还真是接不上。她只好道：“至少我还活着，他就能够信任。”
　　“呵呵。”周如影只能回她这一声。
　　那道声音又响了起来，意深味长：“诸位都做好选择了吗？”
　　玄感上人叫道：“你这邪物！别在这挑拨离间，我们才不会上当！想要我们的命，只管放马过来，别玩这些花招！”
　　“呵呵，呵呵呵，”这声音轻轻笑了起来，“诸位果然心志坚定。好！既然如此，吾就给你们一个选择。打败吾，便可从这里出去！”
　　随着声音，血尸踏前一步，污血顺着扭动的身体，往下滴落。
　　玄感上人强装镇定，色厉内荏：“就叫你看看我们的厉害！”
　　之前一直怕死得要死的玄感上人，这会儿居然率先冲了出去，他伸手一招，手中出现一把拂尘，抬手扬起，根根丝线绷紧。
　　他就这么一振臂，丝化玄光，向血尸击去。
　　血尸身上足有十几个脑袋，这时一并睁开眼，透出凶狠的光。
　　玄感上人的尘丝未至，它身上已是血光大爆，上面的肢体，纷纷向这边抓来。
　　双方刚刚一触到，玄感上人就飞跌出去，重重地撞在石壁上，竟是一点反抗能力都没有。
　　其他人悚然色变。
　　“上人！”萧凌上前，扶了他一把。
　　玄感上人头发都散了，再也保持不住原先的世外高人样，整个人极为狼狈。
　　他咳出一口血。
　　萧凌搭上他的脉门，脸色急剧变化。
　　“怎么样？”乔落英心急，问自己的表姐。
　　萧凌抬头看着他们，艰难地说：“功法直接被破……”
　　换句话说，玄感上人失去了最起码一半的战斗能力。
　　仅仅只是一个照面而已！
　　乔落英脸色刷白。
　　放在化物境中，玄感上人实力不弱，起码也是中上水准，没想到……
　　这么说，这怪物岂不是洞虚的实力？若是如此，他们根本没有机会！
　　

第708章
　　“还要继续吗？”那声音再度响起，知道他们的为难，更显悠闲。
　　没有人接话。
　　这血尸就这么在血池边一站：“等到这里只有一个活人的时候，门自然会打开。”
　　然后就不说话了，那些脑袋上长的眼睛，纷纷闭上了。
　　乔落英想说什么，张了张嘴，又吞回去了。
　　另一边，萧凌给玄感上人吞服了自家的药丸，低声道：“你功法被破，最好不要再动用玄力，不然，极有可能伤到罩门。到那个程度，再想养好就不易了。不但失去了提升的可能，连现在的实力都只能保住两三成。”
　　玄感上人猛然受到这么大的打击，整个人精神都恍惚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喃喃道：“多谢……”
　　陆明舒又在内心叹了口气。
　　一个。
　　看他魂不守舍的样子，这人已经干掉了他们一个同伴。
　　放玄感上人休息，萧凌走回来。
　　剩余六人，均是面色沉重。
　　过了好一会儿，乔落英忍不住问：“你们怎么看？”
　　周如影瞟了她一眼：“你们先前说的很对啊，还要怎么看？”
　　“可是……”乔落英欲言又止。
　　这具血尸，居然是洞虚实力，就算他们联手，又怎么打得过？这岂不是成了无解的难题？
　　“谢公子？”乔落英转头向谢星沉求助。
　　杨昌实力低，在队伍里没什么存在感，乔落英直觉忽略他。周如影是这个态度，那剩下只有陆明舒和谢星沉了。
　　相比起陆明舒，她当然更信任和北天药宗有来往的谢星沉。
　　说起来，这位谢公子一直是个厉害人物。当初他来九州的时候，谁会把他看在眼里？别说她和萧凌，就算北天药宗任何一个堂主，他都攀不上。
　　但是，他用他的实力证明了自己有这个资格。就连萧宗主都对他赞赏有加，连萧凌倾心于他，都不反对。
　　或者说，在萧宗主看来，谢星沉恰恰是个很好的对象。他是古夏人，和王族关系匪浅，勉强算有出身。但这出身在九州没有用处，可说是毫无根基。而他本人能力又强，若是能纳入门下，既拿得出手，又压得住，岂不是妙？
　　正因为如此，他才默认了。
　　只是，谁也没想到陆明舒会活着，一番盘算落了空。
　　乔落英之前或许是难堪，对谢星沉态度冷了不少，这会儿迫于形势，又想起他来。
　　至少这位谢公子在能力上，绝对能信任。
　　谢星沉笑了笑：“两位姑娘之前说得清楚明白，我也没什么好补充的。”
　　“谢公子！”萧凌没忍住，“现下都这样了，你就拿个主意吧？我们总不能这么干耗着！”
　　谢星沉却一点也不着急，他看着这具肢体不停蠕动的血尸：“萧姑娘这主意不错。”
　　萧凌愣了下，她有出什么主意吗？
　　“那就干耗着！”谢星沉说完，低头问陆明舒，“我们去那边休息一下？”
　　“谢公子！”萧凌急了。
　　周如影抬剑挡了一下：“人家两个人想说说话，你凑什么热闹？”
　　萧凌气道：“什么凑热闹，这不是正事吗？咱们现在是什么处境？还在这耗？”
　　“不耗怎么办？”周如影冲她笑，“不耗你把这具血尸打败了啊！”
　　“你——”
　　“你看，你打又打不过，开又开不了门，一点办法也没有，除了耗又能怎么样？难道你真听它的，把别人都杀光，只自己一个人活着，好出去？”
　　萧凌变色，斥道：“我怎么会这么想？”
　　“既然没这么想，那急什么？”
　　“我……”
　　这回居然是乔落英冷静了，她拉了下萧凌的袖子：“表姐，周姑娘说的不无道理。我们现在束手无策，不如休息休息，想想办法。”
　　“就是！找个地方蹲着呗！”周如影说完，身体力行，找了个离陆明舒他们不远不近的地方蹲着。
　　杨昌这个小跟班，惟她马首是瞻，立刻跟过去。
　　那嚣张的样子，看得她们表姐妹干瞪眼。
　　萧凌极力抚平呼吸：“那就这样吧！”
　　于是也找个地方蹲。
　　一行七人，玄感上人重伤而失魂落魄，另外六人分成三拨，各蹲各的。
　　陆明舒握住谢星沉的手，悄悄在他手心画了一下。
　　两人目光相对，谢星沉暗暗点头。
　　她放心闭上眼睛，进入天轮。
　　其实她很想和谢星沉探讨一下，但，既然对方有洞虚实力，就算传音也不可靠了。
　　一进天轮，陆明舒便给荀子宁发讯息。
　　也是凑巧，荀子宁这会儿就在，接到她的消息，两人到易市见面。
　　“找我干嘛？”荀子宁眉目洋溢着喜气，一看这段时间过得就不错。
　　“问你件事，你知不知道有这么一种功法……”她把血尸的模样形容了一遍。
　　荀子宁一边听，一边直抽气：“这可厉害了，这种邪法，够恶心的啊！”
　　九州的主流功法，相对正统。武修为主，各家便是使些阴招，也无非暗器之类。阴修相对来说，已经是比较阴暗的了，也不过玩玩尸体。就这样，在九州还受歧视。如果他们敢因此杀人，肯定早就被教训了。
　　这血尸，玩的根本不是尸体，而是活人。如果是尸体，就不可能断成一截截还会蠕动。要是传出去，定会被剿灭。
　　“九州可曾出现过这种功法？”陆明舒问他。
　　荀子宁摸着下巴想了一会儿：“没听说过。”
　　“类似的也没有吗？比如不用尸块，炼制活尸之类的。”
　　荀子宁还是摇头：“没有。”又道，“这问题你不应该去问姓谢的？他跟阴修一脉颇有渊源，玩尸体他们内行啊！”
　　“他们玩的尸体是死的，不是活的。”陆明舒摇摇头，“九州没有，那其他界呢？你有没有听说过？”
　　“这我一时想不起来啊！”荀子宁说，“再说了，天轮连接那么多界，功法多得很，没听过也不奇怪啊。”
　　“那行。”陆明舒拍拍他的肩，“时间紧急，我一个人忙不过来，现在开始，我们马上查一查，哪个界有这样的功法吧！”
　　“喂！”荀子宁难以置信，“你一句话，我就要帮你办事？”
　　他就这么被抓壮丁了？
　　“一点小事，这么小气做什么？”陆明舒不给他拒绝的机会，“快点，这回能不能保住命，看你的了。”
　　

第709章
　　荀子宁想说，你们保不保得住命，关我毛事？
　　但是，陆明舒跑得飞快，说完那句，就消失在易市了。
　　他很想撂挑子不干，随她死活，可仔细一想，陆明舒要是出了事，自己也不能说毫无影响。
　　照他们之前打听到的消息，将来少不得与其他天轮拥有者碰面，有帮手总比没有的好。
　　荀子宁心知自己疑心重，要不是这些年的特殊经历，很难信任别人。
　　要是丢了陆明舒这个勉强可以算得上同伴的人，日后估计就是孤家寡人了。
　　“算了算了，老子欠你的！”荀子宁忿忿去查资料了。
　　两个人到底比一个人强些。
　　荀子宁这边先找到了消息。
　　“怎么讲？”陆明舒半句废话都没有，上来就直奔主题。
　　荀子宁没好气地扔给她一本书：“自己看！”
　　这本书并不是功法，而是某个世界的史集。其中记述了一件发生于数百年前的惨祸，某个邪教滥杀无辜，以人为祭，最后被灭的事。
　　里面写的手段，和血池很像。
　　据说这个邪教，用的是一具鼎，将活人生生撕成碎片丢进去，养上七七四十九天，便炼出了一个邪魔。
　　这邪魔由碎肢组成，毫无理智，只会残杀。
　　“没了？”陆明舒三两下翻完。
　　“能给你找出来就不错了，你还想怎么样？”荀子宁一肚子气。
　　“怎么灭的，没有写啊！”
　　“这我哪知道。”荀子宁灌了口茶，到底还是松了口，“这个世界不大，修者甚少，这段历史，知道的似乎也不多。既然是邪法，失传也很正常。”
　　陆明舒想了想：“这个世界，和九州不相通吧？”
　　“不相通。”
　　“那就怪了。既然和九州不相通，怎么会在九州出现相同的邪法？”陆明舒不解。
　　这书里描述的，分明就是血池。两个世界可能出现相似的功法，但不可能一模一样。
　　这邪法到底怎么流落到九州的？
　　“会不会别的界与此界相通，然后带过来的？”
　　“那说不好。”
　　陆明舒起身拍拍他的肩：“麻烦你再帮我查一下这个界的资料，务必找到解决方法。”
　　“喂！”荀子宁叫出声。
　　陆明舒已是身影一闪，消失在易市。
　　荀子宁坐了一会儿，自言自语：“真会给我找麻烦。算了，帮你一回好了。要是你死了，尊上们盯着我可怎么办？”
　　陆明舒退出天轮。
　　血尸没动静，他们几个人也都各自蹲得好好的。
　　看到她睁开眼，谢星沉递过去一个眼色。
　　陆明舒摇摇头。
　　两人心领神会，谁也没说话。
　　倒是周如影，看到她睁开眼，问了句：“休息好了？”
　　见她点头，便道：“我们这样等着也不是办法，要不找找这里有什么玄机？”
　　“也好。”
　　那边萧凌见状，站起身道：“我也加入吧，多个人，多份力。”
　　“好啊！”周如影这次倒是笑脸相迎。
　　……
　　幽暗山洞，那个人仍然静静地坐着，像一尊雕像。
　　只是他的眼睛，发出幽幽的光，好似有很多东西，在里面闪过。
　　过了一会儿，他低低道：“他们倒是够坚持的，都这么久了，居然也不动。”
　　静默片刻，他笑出声来：“好，那我就推你们一把！”
　　……
　　不知道搜多少遍了，每一个角落都摸完了，仍然找不到线索。
　　杨昌看向周如影：“周姑娘，找不到啊！”
　　“唔。”周如影漫不经心应了声，一点也没受影响。
　　萧凌也停下了，脸上皆是茫然。
　　一具洞虚实力的血尸，一间封闭的密室，他们好像没有别的选择了。
　　难道真的要照着它的游戏去玩吗？可是，那样的话，让谁活着走出去？她和表妹实力不弱，但这里有三个更强的高手。就算她们联手，也没办法。
　　再说，她和表妹还是两个人呢？哪怕她们活到最后，又让谁出去？难道……
　　萧凌突然一惊，发现自己在想什么，不禁恐慌。
　　她居然在考虑顺着血尸的意愿，做这个游戏！
　　这太可怕了，她怎么能这么想？要真这么做，岂不是就中计了？
　　就在这时，靠在角落休息的玄感上人，突然发出一声惨叫。
　　众人精神紧绷，马上看过去。
　　只见玄感上人捂着胸口，惨叫连连。
　　“上人？”萧凌急忙跑过去，想探他的脉象，谁知玄感上人根本不配合，一把将她甩开。
　　他瞪大眼睛，额上青筋突出，狠狠地盯着他们：“你们害我，你们害我！”
　　“上人，发生什么事了？”萧凌急问。
　　玄感上人爬起来，似乎想离她远一点：“你们害我，你们害我！我知道是你们中间的一个，就是……”
　　“喂！”周如影想去抓他。
　　玄感上人闪身躲开，跌跌撞撞在密室里躲避着，想离他们越远越好。
　　“是谁？是谁害我？啊，好痛！”他按着胸口，疼痛不堪忍受的样子。
　　“上人！”
　　“不要，我不要变成尸块，不要变成怪物！啊！”玄感上人大叫一声，抱住脑袋转身想跑，谁知道他身后就是血池——
　　“别动！”
　　陆明舒和周如影双双出手，但是没来得及，在她们的玄光即将裹住玄感上人时，他的衣袍已经垂进了血池。
　　玄光一至，血池里飞出密密麻麻的血线，猛地缠住玄感上人，拖进了血池！
　　“啊——”这是最后一声。
　　六人眼睁睁地看着玄感上人跌进血池，被污血淹没。
　　“刘师兄！”杨昌大叫一声。
　　反目多年，直到此刻，他才喊了一句师兄。
　　可是，没有人会回应他了。
　　血池里冒出气泡，过了一会儿，浮出来一只手，蠕动着想爬上岸。
　　接着是一个脑袋，是玄感上人那张装得很正派的脸，眼睛猛地睁开，其中充满恶意，却再也不是玄感上人的眼神。
　　乔落英打了个寒战，喃喃：“我的天……”
　　周如影忍不住搓了搓自己的手臂：“真恶心……”
　　眼睁睁看着自己认识的人掉进去，变成一个个尸块，这种恶心感，比他们看到碎尸还难受。
　　萧凌扭开头，不忍再看。
　　

第710章
　　死一般的寂静。
　　没想到这么快就死了一个人。
　　玄感上人的死法，让他们每个人都堵得慌。
　　乔落英干呕起来。
　　杨昌失魂落魄。
　　每个人都处于震惊中。
　　乔落英吐完了酸水，抬起头瞪着他们：“谁干的？到底是谁干的？！”
　　她的声音带着歇斯底里的尖锐，目光也充满警惕，似乎在怀疑他们每个人。
　　“乔姑娘，你这话什么意思？”周如影不悦地看着她，“刚才我们好端端的在这，他突然就发疯了，难道你还怀疑是我们下的手？”
　　“不是你们还会是谁？”乔落英眼神凶狠，“是你，是你对不对？肯定是你干的，你一开始就看我们不顺眼！”
　　“表妹！”萧凌被她吓到了，“不要胡乱冤枉人！”
　　“我冤枉人？”乔落英根本不服，“就是她干的，一定是她干的！表姐，你可不能被骗，她想把我们一个个都杀掉，自己活着出去！”
　　“表妹！”萧凌去拉她，“周姑娘刚才没有动手，她离得这么远……”
　　“谁知道她什么时候干的？说不定她早就动了手！”乔落英却根本不听，“我们离她远点，千万不能让她算计了！”
　　一把抓住萧凌往后退，后得远远的。
　　萧凌很无奈，手臂又被她抓得很疼。
　　她回头看着周如影：“对不起啊，周姑娘，我表妹被吓到了。”
　　周如影“呵呵”笑了声，满不在乎地扭开头。
　　“你还跟她说对不起？”乔落英斥道，“表姐，你不会也想跟她一样吧？你远点，离我远点！”
　　说着，把萧凌也一把推开。
　　萧凌没办法，只好去安抚她。
　　周如影转头问：“喂，这乔姑娘，是不是不对劲啊？”
　　“嗯。”谢星沉点头，“我与乔姑娘打过多次交道，她不是意志这么脆弱的人。”
　　或者说，乔落英是个很固执的人。这种人怎么可能脆弱？她现在这样，分明被吓破了胆，怎么看怎么不正常。
　　“看来，他等不及了。”陆明舒轻轻道。
　　他们没有自相残杀，这人就出手诱导。
　　乔落英这个样子，萧凌想信任他们都不行。疑心的种子一旦种下，想除掉就难了。
　　“怎么办？”周如影问。
　　“先盯着她们。”陆明舒说，“不要让她们轻举妄动，我再想想。”
　　“好。”
　　周如影一句话没问，直接走过去，选了个方便出手的位置停下。
　　这又惹得乔落英反应过激，连连后退。
　　陆明舒扯了下谢星沉的手：“帮我守着。”
　　谢星沉了然：“放心。”
　　得到保证，她安心进入天轮。
　　“找到没？”
　　天轮里时间流速更慢，荀子宁回复她：“找到一个，你自己看吧。”
　　荀子宁找到了另一本秘录，里面也写了这件事，关于剿灭的过程，提了一句。有人以身为祭，破了邪法……
　　“就这个？”陆明舒扬了扬手中的秘录。
　　“找到这个就不容易了！”荀子宁没好气。
　　“这对我有什么用？就算以身为祭，也要有祭的方法吧？”
　　荀子宁挑起一抹冷笑，抽回那本书：“你会不会看啊？你看这里。这个人，幼时不能修炼，不管是服食丹丸，还是聚气，全都没有用。后来意外服食异蛇之血，才有了修为。”
　　“所以……”
　　“这个人是绝脉！”荀子宁笃定地说，“他修炼出来的玄力，是根本留存不住的。他后来的修为，与其说是自己练出来的，不如说是异蛇之血给他的！换句话说……”
　　“起作用的是异蛇之血！”
　　荀子宁点点头：“算你没蠢到家。”
　　陆明舒不跟他计较，他难得聪明一回，让他得意得意好了。
　　“可我们怎么知道这异蛇是什么？书里并没有描述。”
　　“看这里。”荀子宁翻了一页，“他是在端午这天服食的异蛇之血，端午这日，阳气极盛，这蛇定是极阴，才会被一个身无修为之人制服。”
　　陆明舒认真地看着他。
　　荀子宁被她看得不自在：“干什么？”
　　“没想到你也有聪明的时候。”陆明舒收起这本书，“谢了，回头有空再说。”
　　“喂！”眼睁睁地看着她消失，荀子宁愤愤不平，“什么意思啊？我什么时候不聪明了？不就是没你们会玩心眼吗？整个周流宗，论起聪明，不敢说第一，我也是第二吧？”
　　可惜陆明舒已经走了，只有他一个人在这嘀嘀咕咕，并没有人认同。
　　蛇属阴，极阴异蛇之血……
　　陆明舒回到天轮空间，飞快地兑换了一些东西。
　　有没有用，她不知道，现在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换完她便出了天轮。
　　这么短短的时间，密室里又有变化。
　　她一出来，就听到乔落英歇斯底里地喊：“是你，肯定是你！”
　　周如影站在不远处，一脸漠然，不管她怎么喊，既不退开，也不动怒。
　　萧凌抱着她，一直劲地劝：“表妹，你别这样，你被影响了！再这样我们就完了！”
　　乔落英根本不管，死命地想挣开她。
　　萧凌根本不敢放，从背后紧紧箍着，不让她动。
　　刚才看着玄感上人摔下血池，她深知，这会儿要是放松了，说不定乔落英又会步玄感上人的后尘。她可不想眼睁睁看着一同长大的表妹变成一堆尸块！还是一块死不死活不活的恶心尸块！
　　陆明舒一睁开眼，谢星沉马上发觉了：“怎么样？”
　　她塞给他一瓶药，低声说：“服下。”
　　然后向乔落英和萧凌走过去。
　　“别过来，别过来，你也不是好人！”乔落英改瞪着她了，“你们都居心险恶，不许再过来！放开我，放开我！”
　　“表妹！”
　　陆明舒走到她们面前，眼疾手快扔了一颗药丸进她的嘴巴，再按住她的下颔，逼她咽下去。
　　“陆姑娘！”萧凌惊呼一声，“你给我表妹吃的什么？”
　　“药。”她说。
　　“什么药？能治她？”
　　“不知道，治不治得了，吃下去再说。”
　　萧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药这东西能随便吃的吗？哪知道，陆明舒随手又扔到她嘴里，接着自己也吃了一颗。
　　“吃不吃随便你。”
　　怀里的乔落英好像安静了点，萧凌犹豫了一下，到底咽下去了。
　　她自己都吃了，应该没事吧？
　　

第711章
　　乔落英安静下来。
　　萧凌大喜：“表妹，表妹！”
　　乔落英的眼神还是很空，但已经不再歇斯底里了。
　　陆明舒松了口气。
　　总算有用。
　　“这是要玩死我们啊！”周如影接过陆明舒抛来的药丸，塞进嘴里，“我们不动手，它就用别的手段。”
　　看着血池前的血尸，她露出深思的表情：“真是它干的吗？”
　　当然不是。不过这个话题，暂时不能谈。
　　这时，谢星沉突然站了起来。
　　“怎么？”陆明舒看向他。
　　他微微一笑，道：“我觉得这样拖下去不是办法。”
　　“所以？”陆明舒有点困惑。
　　“对方是洞虚，就算我们不自相残杀，杀我们也很容易。”
　　这话有点怪怪的，她皱了皱眉，没接。
　　周如影接了：“你到底想说什么？”
　　谢星沉灿烂一笑：“我想了想，觉得它说的挺有道理。”
　　“他？它？”周如影歪了歪头，感觉更奇怪了。他说的到底是谁？
　　倒是杨昌，意识到危险，戒备瞪着他：“你、你想杀了我们？”
　　谢星沉还是笑，但这笑看起来就有几分可怖了：“既然根本没有反抗余地，那就只能顺着对方的意思来了，对吧？”
　　萧凌难以置信：“谢公子！”
　　这回，谢星沉扫过来的目光，不含一丝感情：“只有一个人活着出去，这也不是那么难的。”
　　他身上黑光血焰突然暴起，第一个击向杨昌。
　　在场六个人，他最弱，当然是最好的选择。
　　周如影一惊，刚想出手，谢星沉却像已经料到似的，一道刀光突至，挡了一下，杨昌就被黑气覆盖了。
　　“啊！”一声惨叫，杨昌软软地倒了下去。
　　周如影大怒：“姓谢的！你敢动手！”
　　谢星沉的表情轻松无比：“我为何不敢？”
　　“你……”她想说，你被迷惑了吗？话没出口，就觉得这是个蠢问题。
　　刚才的药丸，陆明舒第一个给的就是谢星沉，乔落英吃了都安静下来了，他怎么可能会在这时候中招？何况，看他的神态，哪里像是不清醒的样子？
　　既然是清醒的，却说出这样的话，那说明他是真这么想的！
　　周如影恼火不已，看向陆明舒：“你不管管他？”
　　陆明舒拧着眉头，看向谢星沉：“这样做，不好。”
　　谁知谢星沉拉了她一把，将她推到后面去：“不要你做，你别管就是。”
　　说完，扫过剩下的三个人，语气轻松：“反正都杀了，杀一个和杀四个，也没什么分别，是不是？”
　　被他的眼神扫到，三个人汗毛都竖起来了。
　　这种感觉，就好像被毒蛇盯着一样。
　　“谢公子！”萧凌喊道，“难道你要杀了我们吗？”
　　谢星沉笑而不答，身上的杀意更浓厚了。
　　“你怎么可以这么做？”萧凌激愤，“我们这么久的交情了，就算不如陆姑娘，你也不能狠心下手吧？”
　　谢星沉淡淡道：“对啊，你不如她，所以，我为什么不能下手？”
　　萧凌浑身的血液都冻僵了。
　　她知道谢星沉其实是个心狠手辣的人，但当他这样在自己面前，坦荡说出这句话，她还是不能接受。
　　这么多年，她帮他助他，在他心里，仍然可以为了陆明舒的命，毫不犹豫对她提起屠刀？
　　“你……”
　　“你看，”他还笑着说，“我为了自己喜欢的人，可以把别人都杀掉，甚至把自己杀掉。你喜欢我，是不是可以为了我，放弃性命？”
　　“……”
　　萧凌牙齿咬得格格作响，她从来不知道，“喜欢”两个字会这么残忍。
　　他明知道她喜欢他，就这么在别人面前揭穿，不管她的狼狈，逼她去死。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残忍的人！
　　“谢星沉！”发怒的却是周如影，“你真冷血！”
　　谢星沉不以为忤：“周姑娘，你之前不是看她不顺眼吗？怎么现在反倒站到她那边？”
　　周如影暴喝：“我看不惯她用卑鄙的手段争风吃醋，不是看不惯她喜欢谁！你仗着她的喜欢，说出这么无耻的话，和她有什么分别？”
　　“随你怎么说。”谢星沉不为所动，“反正，我已经决定这么做了，有本事就来阻止我！”
　　周如影冷笑着转回头，看着陆明舒：“你不去阻止他？”
　　陆明舒看着前方的谢星沉，目光深深，却没有说话。
　　从她的态度看出什么，周如影冷笑连连：“好好好，陆明舒，亏我觉得你和别人大不相同，原来也没好到哪里去！你自己不杀人，可你纵容他杀人。你这样，和凶手有什么区别？”
　　陆明舒似乎被她说动，踏前一步。
　　“别动！”谢星沉喝道，“给我站在那里看着！你要是往前一步，我就自己跳到血池里，变成不死不活的怪物！”
　　陆明舒停住了。
　　他就笑：“乖，你要总这么听话就好了。”
　　周如影厌恶得不行：“装什么深情？这辈子的恶心全让你包了！”又看陆明舒，“如果你舍不得他，就更不应该让他做这种事。活着的只有一个人，他想让你活着出去，连他也要死！”
　　不等陆明舒回答，谢星沉便道：“同样是死，区别可大。如果你乖乖听话，我就算死也留具全尸给你，但你要不听话，我就会变成活尸，一个肢体分离的怪物！”
　　周如影无话可说，堵了堵，道：“行了！我看懂了！”她看向陆明舒，“你不就是想自己活下去吗？坏事都有男人来做，自己坐享其成，还不背罪名，这样很爽吧？算我看错了你，就当从来没认识过！”
　　“……”陆明舒叹了口气。
　　“别说废话了，要打一起来！”
　　话一落，谢星沉身上光影再涨，这一次，直扑萧凌。
　　“谢公子！”萧凌眼见刀光斩落，半点不留情，心中悲愤不已。
　　她是卑鄙，但至少对他一往情深，可他却对她提起屠刀。
　　萧凌还击，不料，她们玄光刚一触到，黑焰凝成的刀就转了个方向，往乔落英劈落。
　　“啊！”又是一声惨叫，神智还没恢复的乔落英，被斩得结结实实。
　　“表妹！”萧凌凄声喊。
　　

第712章
　　乔落英倒了下去。
　　周如影的剑光迟了一刻才到。
　　她实力强劲，不能等闲视之，谢星沉只得拿出十二分精神应对。
　　萧凌看着倒地的乔落英，再看看那边的杨昌，满腔悲愤，心中的爱全化成了恨。
　　“谢星沉！”玄光大放，加入战局。
　　周如影加上萧凌，饶是谢星沉得了人皇的传承，也难应对。
　　三个人打成一团，谁也不放过谁，可说是招招致命。
　　打到半途，谢星沉趁着萧凌力道失控，稍微往血尸方向一引。
　　萧凌大惊失色。
　　要是招到血尸，那比死了还惨。
　　谢星沉抓到这个空子，黑焰血刀毫不留情落下。
　　“噗——”萧凌呕出一口鲜血，死死地瞪着他，人已倒在地上，眼却不肯闭。
　　竟是死不瞑目。
　　周如影低咒一声，手中剑影化光，身影骤然加快。
　　“谢星沉，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他一声轻笑：“可不是嘛！既然只能有一个人活着出去，那我们之中，只能活一个。”又道，“或者一起死了也行。”
　　“呵呵呵！”周如影冷笑，“我不会让你们如意的，狗男女！”
　　光剑纵起，杀气四溢。周如影每一道剑影都化为实体，直逼谢星沉而去。
　　她的剑术，在狄羽的磨砺下，比当初更加犀利。
　　谢星沉叹了口气：“你和明舒这么要好，我也不想杀你的，可惜，你和她之间，我肯定会选择让她活着。”
　　“滚！”周如影怒喝，“谁要跟你们沾上，不够我恶心的！”
　　然而谢星沉实力也不弱。到九州求药的这些年，他越发下狠心修炼，再加上人皇的传承，以及零零碎碎由陆明舒传给他的异界知识，别说古夏，就算九州，也难有人在他手上讨到好处。
　　而且，他的打法极为刁钻，只为胜利。
　　当初荀子宁，根基比他还要强些，却被他所制，就是因为这个。
　　周如影越打越是心头火起，她对陆明舒已经不抱希望了，连头都不回，一句话也懒得说，只一心一意把谢星沉弄死再说。
　　谢星沉耍了个心眼，一刀劈中她的手臂，随即就被周如影抓到漏洞，剑光掠过他的肩膀，撩出一串鲜血。
　　见了血，打得就更凶了。
　　但见剑影翻飞，刀光晦暗，填满整个密室。
　　……
　　黑暗山洞中，那人睁开眼。
　　“唔，居然是他先动手？该不会是糊弄我吧？”
　　密室里的战斗越发激烈，两个人都受了伤，却没一个人肯停，出手都是要命的招式。
　　刚开始是轻伤，接着，伤得越来越多……
　　“看来是真的。”这个人笑起来，“有意思！这个廉贞公子……哦，不对，谢星沉，居然是这样一个人。乖女儿，你可真是好运，有人为了你，什么都肯做，连自己的命都不要。”
　　他叹了口气：“你终于意识到了吧？性命当前，还管别的做什么？公道？正理？那是什么玩意儿？你看你也不做出这样的选择了吗？不过，你都不用动手，有别人帮你动手。”
　　想着想着，他笑出声：“也幸好他帮你动手了，不然以后你一下子也做不出这样的事吧？谢星沉，他的存在真是好啊！陷入了这个坑，以后你想爬出来，就不容易了……”
　　他想了想，发出指令。
　　不多时，一具血尸慢慢挪进来。
　　“帮我把东西拿来，现身的时候到了！”
　　血尸发出唔唔的声音，应声而去。
　　……
　　随着时间推移，谢星沉和周如影都成了血人。
　　激烈的战斗，玄力消耗剧烈，刀剑重重相击，两人控制不住后跌。
　　周如影抹掉嘴边的血迹，对陆明舒冷笑：“你以为自己不动手就完了吗？如果你们两个一起动手，很快就会分出胜负，我不用死得痛苦，他也不必受这么多的伤。你要是真心疼他，就该痛痛痛快快的，而不是什么也不干，坐享其成！可你偏偏什么也不干，看着我们血拼重伤。呵呵，陆明舒，我白和你相识一场，所谓的交情，就当喂了狗！而你，也根本不爱他，你爱的只是自己！”
　　说到这里还不解恨，又加了一句：“你就是个自私鬼，呸！”
　　就在这一瞬间，刀光斩落。
　　轰然一声。
　　周如影身上爆出玄光，想要去挡，但是，来不及了。
　　刀光结结实实落在她身上。
　　谢星沉微笑着看了她：“解恨了吗？那就安心地去吧！”
　　周如影仍然瞪着眼睛，不甘不愿地倒下去，再无声息。
　　“呼……”谢星沉吐出一口气，经历这一场激烈的战斗，他连身上的阴气都无法维持，跌跌撞撞地向陆明舒跑过去。
　　“明舒！”他一张手臂，便抱住她。
　　可他伤得这样重，根本站不稳，就这么跌至墙角，勉强支撑着。
　　血腥味冲鼻而来，汩汩冒出的鲜血，连她身上的衣衫也染红了。
　　“别动。”他低低地说，“让我最后再抱一抱你。”
　　她就停住了。
　　“呵……”谢星沉笑出声来，“没想到我们在一起的时间这么短，真是太遗憾了。”
　　陆明舒张了张嘴：“你……”
　　“别说话，让我说。”他紧紧把她压在自己胸膛上，趁着现在还是热的，“我经历过的你的死，对我来说，那比死还痛苦。现在能死在前面，真是太好了。”
　　她哽了一下，低低地说：“别这样……”
　　“我都要死了，还能任性一下吗？”他仍然笑着，却带着点无赖地说，“你要答应我，至少十年，不不，最起码十八年，不能够和别人在一起，就当还我等你的十八年，可以吗？”
　　生怕她不同意，又说：“不许拒绝，一定要答应。”
　　直到她点了头：“……好。”
　　“那我就放心了。”他笑，一直笑着，“记得，回古夏帮我看母亲和石宇……唔，还有七真观……那群老家伙，我居然有点舍不得他们……”
　　“好……”她只能说好。
　　“我最舍不得的，还是你啊。不要忘了我……”
　　“嗯。”
　　最后一声，他垂下头不动了。
　　“谢星沉，谢星沉？”陆明舒轻轻一推，他就这样倒下去了，一动不动。
　　她木然着脸，不知怎样才是悲伤。
　　这时，门外响起脚步声，还有掌声：“好精彩啊！终于等到了！”
　　

第713章
　　刚才还紧紧关闭的石室的门，隆隆升起。
　　一人大袖飘飘，踏进门来。
　　他的身后还跟着一具小一号的血尸。
　　此人五官端正，双目有神，清朗俊逸，长了一张极好的皮相。
　　陆明舒盯着他，牙关紧咬：“付、尚、清！”
　　居然就是付尚清！失踪了这么多年的付尚清！
　　付尚清笑起来：“是不是很意外啊，我的女儿。”
　　“不要叫我！”陆明舒被他恶心得不轻。谁知道他是什么玩意儿，哪里还算是她的父亲。
　　“可真是绝情啊！”付尚清幽幽道，“这一点，你真是比不上明溪。她可是亲口说，哪怕爹爹落魄了，也会抛夫弃子跟我走呢！”
　　陆明舒愣了下。当年付尚清被她赶出九瑶宫，又因付明堂被她及时找回碧溪谷，他便去找了付明溪。
　　刘极真派人去找付明溪的时候，她已经失踪了。
　　难道付明溪不是被他劫走，而是主动跟他走的？
　　这个念头刚刚滑过，陆明舒忽然看到他身后跟的血尸，脸色骤变。
　　“付尚清！”
　　付尚清笑眯眯应了声：“哎，叫爹爹何事？”
　　陆明舒快吐了。
　　这具血尸，虽然面目全是污血，但她还是认出了付明溪的五官！
　　他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就算他是夺了付泽的身体，陆明舒与他并无干系，付明溪总是他自己和周妙如生的。他怎么能把自己的女儿变成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陆明舒不忍去看。这具血尸，比他们之前遇到的好得多，并没有多余的肢体和脑袋，但那外翻的皮骨，堆叠在一起的血肉，到处流淌的污血，仍然十分恶心。
　　“她愿意跟你走，所以你就把她弄成这个样子？”
　　付尚清轻笑：“既然她这么爱爹爹，那就永远留在爹爹身边好了。能够帮到爹爹，她一定很开心。”
　　“你无耻！她明明已经有夫有子……”陆明舒控制不住颤抖。
　　当初，付明溪闹出大事，周妙如不得不将她远嫁，还给她挑了一个好人家。那是东越一家贵族公子，付明溪以九瑶宫掌门之女的身份下嫁，那家人不敢得罪她，必会恭恭敬敬，让她一世荣华。
　　听说付明溪后来生了一子，在那家地位很尊崇。她夫君也很爱重她，只要她自己不惹是非，就有一辈子的富贵荣华。
　　这是周妙如最后能给女儿最好的归宿了，没想到还是被付尚清给搅黄了。
　　他怎么做得出这样的事？付明溪都已经离开玄门了！
　　“真是她自己愿意跟爹爹走的，你怎么就不信呢？”付尚清叹息着说，“我这个女儿啊，从小人人都宠着，也不知道怎么养成这么一付性子。你要怪，就怪她贪心好了，到了那个地步，还不甘心，想要跟我走，夺回被你抢走的风光……”
　　付尚清笑了起来：“你还为她不平吗？她有夫有子，可是不甘心啊，是她自己愿意抛夫弃子，怪得了谁？”
　　付明舒齿冷：“别说得这么好听！好像她拒绝你就不会带她走似的！”
　　“没错！”付尚清抚掌，“就算她拒绝，我也会带她走，但她没有拒绝啊！所以啊，这是求仁得仁，谁也不怪不了谁。”
　　“……呸！”
　　付尚清脸上的笑慢慢收了起来，看着她：“明溪愿意留在我身边，你呢？要不也和爹爹一起，怎么样？你们姐妹，看在爹爹的份上，和好了吧？以后我们父女三个，好好生活在一起。”
　　“滚！”
　　付尚清就叹：“瞧瞧你这脾气。虽然你比明溪出息些，可这脾气，没比她好多少。你这又是何必呢？活着挺好的是不是？要不然，刚才你怎么不阻止他们自相残杀？”
　　他手指一挥，指着这一地的尸体：“看看，这都是为你死了的人啊！这小子，为了让你活着，不惜把别人全杀光，最后把自己也弄死了，你舍得辜负他吗？”
　　不等陆明舒说话，又道：“其实你也想活着的是不是？不然，他这么做的时候，你为什么不阻止？活下来的滋味，很美妙吧？要说的话，他们这些人，可都是为了让你活着才死的，也就是说，他们是被你杀的！”
　　陆明舒脸色惨白，摇摇欲坠。
　　看她大受打击的样子，付尚清快活极了：“哈哈，哈哈哈！乖女儿，你就别挣扎了，和爹爹在一起，有什么不好？爹爹一定会好好爱护你的！”
　　陆明舒抬起一点血色也没有的脸庞，看着他：“为什么你会在这里？此间的人呢？你这邪法，到底哪来的？”
　　付尚清道：“急什么？你跟爹爹来，往后自会慢慢告诉你。”
　　“不告诉我，我死不瞑目！”陆明舒死死盯着他。
　　“唉！”付尚清一副很无奈的样子，“真拿你没办法。你们之间不是推断了吗？这里来过两个人，他们打了一架，其中一个死了，另一个躲起来养伤。我从古夏过来，便占了此地，那个活着的人，曾经回来过，不过被我弄死了。”
　　他笑着指向血池边那具血尸：“这具，就是用他的骨架为芯制成的，是不是很强？”
　　“……”陆明舒忍下呕吐的欲望，“这到底是什么邪法？哪里来的传承？”
　　“这个嘛，说来话来。”付尚清叹了口气，“我原本也不想走上这条路的，谁知道，去一趟古夏，就被坑了呢？你爹这具躯体，其实是一般，想突破化物都很难，更不用说洞虚。没办法，我只能动用这套功法，邪虽邪了点，但只有实力强了，才有更多的可能，对吧？”
　　“好了！”他怜悯地看着陆明舒，“你要的答案，爹爹给了，这就跟爹爹走吧？放心，爹爹一定把你弄得美美的，不会有多余的手脚，至少像个人……”
　　“一口一个爹爹，真是恶心啊！”
　　突然响起的声音，让付尚清瞳孔一缩。
　　他侧头一看，却见刚才还浑身淌血，躺在地上气息全无的谢星沉，突然睁开了眼睛。
　　“嘶——”他抽着气爬起来，“真是疼死个人了！”
　　“你……”付尚清脸上的笑容不知不觉消失了，“你是假死？！”
　　

第714章
　　“废话！”谢星沉吐出一口血水，抹掉嘴边的血迹，“我媳妇儿没死，我怎么舍得死？”
　　付尚清回头看了看密室的门，明白过来：“原来如此。”他看着谢星沉笑，“不愧是魔皇之后，假死够逼真的。”
　　“是你太急了。”谢星沉说，“你要稳得住，未必不能发现破绽。”
　　他伸手一招，数道阴气从其他四人身上腾起，回到他手中。
　　没有阴气限制心脉，四人慢慢恢复了呼吸。
　　第一个清醒的是周如影，她一跃而起：“真的骗出来了？”
　　然后是萧凌，她愣愣地看着：“怎、怎么回事？”
　　看到密室洞开，还多了个活人，萧凌突然醒悟过来：“谢公子，你是故意的？”
　　“是啊！不这样，怎么把幕后主使骗出来？”周如影笑笑，“没想到是你啊，付掌门。”
　　付尚清，她自然是认得的。
　　萧凌还没回神：“你知道他在做戏？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告诉我？”
　　“怎么告诉你？传音吗？万一被听到怎么办？”周如影按了按伤处，呲牙咧嘴，这个谢星沉，下手真狠，这些伤都是实打实的啊！
　　“不是传音，那你怎么知道？”
　　“猜的啊！”
　　“这……”萧凌没懂，“这怎么猜？”
　　“对哦，周姑娘，你怎么知道我在做戏？”谢星沉也是饶有兴致，“难道我的演技不好吗？萧姑娘都信了。”
　　周如影翻个白眼：“你对她说那些话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了。拿一个姑娘家最在意的事去刺激她，如果只是想让她死，何必这么做？要不是这样，萧姑娘也不会真的跟你拼命。”
　　“原来如此。”谢星沉点点头，“下次我改进。”
　　“还有下次？省省吧！”周如影抱怨，“你也真是够了，演戏还非得塑造自己光辉正面的形象，你干嘛不演个狂性大发的样子，要把我们所有人都杀了？老实说，陆明舒那僵硬的演技，我都看不下去了！”
　　“就算是戏，也要符合实际情况！”谢星沉还答得很认真，“我是那种人吗？明显不是啊！要真那么演，也太假了！”
　　“呵呵！”周如影不客气拆他的台，“你得了吧，要不是这次我临场发挥，早就被看穿了。演得最好的明明是我，事先没有一点沟通，看我反应多快，发现不对，立刻入戏！要不是我骂了一堆话，把他绕进去，肯定玩完！”
　　陆明舒按了按额头，受不了这两个人自吹自擂。
　　“行了！”她说，“一个个自作主张的，你们怎么就知道我没办法？”
　　谢星沉毫无节操：“是是是，都怪我反应太快！谁叫你拿那药给我吃。我一吃这药，立马想到这个主意。”
　　其实也简单。那部史集里记载的破祭之法，极有可能是以阴冲阴。阴气到了极致，再被同样的阴气一冲，直接引爆了。
　　极阴极阳，都是极不稳定的。
　　陆明舒从天轮里兑换了克制极阴的药丸，让他们护住心脉，免得步了玄感上人的后尘。
　　谢星沉本身功法特殊，既有人皇传承的正统，又有魔皇的阴气，只一颗药丸，他就意识到，血尸大概是个什么东西。
　　服了这药丸，他再以阴气限制心脉，乍看之下，就跟死了一样。
　　这就要赌一赌，幕后人能不能看穿了。
　　幸好他们做戏做得真，他和周如影互相拼杀，那可是实打实的满身是伤，这才把付尚清给骗进去了。
　　听他们说完，付尚清幽幽叹了口气：“我果真太急了，竟被你们一群小毛孩骗进去了。”
　　“呵呵，我说付掌门，你也算是我们的长辈了，要干什么直说好了，何必拿我们寻开心呢？”谢星沉说。
　　付尚清道：“依你所说，我要做什么，你们都听吗？”
　　“那可不成，你要我们死，我们肯定不能死。”谢星沉马上道，“不过看各人的本事罢了。”
　　“你们的本事？”付尚清笑眯眯，“你觉得，以你们的本事，能逃出我的手掌心？”
　　“如果你是阴界时的你，我们当然逃不出。”谢星沉笑道，“可你现在，有这个本事吗？”
　　他扬起眉，一张脸笑得春花灿烂，却又带着讥诮。
　　付尚清眯起眼：“哦？”
　　“明人面前不说暗话！”谢星沉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你当初突然从出神跳到洞虚，根本不是正经修炼来的吧？那会儿出现，不过是想趁机捞好处。若你真的是实打实的洞虚，到了九州，为什么要躲起来这么多年？魔皇可是堂而皇之占了地盘，也没人找他的麻烦呀！”
　　付尚清失笑，看的却是陆明舒：“你找的女婿，倒是挺聪明。就是聪明过头，变成滑头了。这么胡言乱语的，爹爹可要不高兴了。”
　　陆明舒淡淡道：“他虽然滑头，可说的未必不是真的。付尚清，你要真是洞虚，何必装神弄鬼的？绕这么一大圈，想把我们全部收拾掉，不容易吧？”
　　“就是！”周如影也道，“我刚才想了想，你这血尸是很厉害，但把玄感上人的功法给击破，应该用了特殊的法子吧？哦，对了，你会蛊惑人心，是不是这样，我们才没有发现？”
　　“……”付尚清叹了口气，“既然你们不信，那我就不客气了。”
　　最后一个字落下，他身影忽然化虚，眼看就要消失。
　　“哪里走！”周如影大喝一声，快剑如电，化出一串虚影，挡住了他后退的路。
　　付尚清抬手一指，驭使付明溪那具血尸来挡。
　　陆明舒在同时出手，一掌拍出，气浪将那只血尸隔绝，与周如影前后夹击，令付尚清无路可退。
　　“轰——”气浪相击，发出一声巨响，连密室都震动了。
　　陆明舒和周如影同时飞跌出去。
　　但她们俩都是不怒反喜。
　　付尚清，果然没有到洞虚！
　　虽然他的实力，比普通的化物强上一截，但，既然没到洞虚，那就可堪一战！
　　“唉！”被断了去路，付尚清幽幽一叹，拿出手帕，擦了擦自己的手，“乖女儿，爹爹真不想做得这么绝。可你这么不听话，爹爹也只好教训教训了。”
　　他目光一动，血池边那只巨大的血尸身上，十几个脑袋同时睁开了眼睛！
　　

第715章
　　“都过来！”陆明舒道。
　　谢星沉和周如影二话不说，向她靠近。
　　萧凌只迟疑一下，也带着乔落英过去了。
　　杨昌不用说，他自知实力低微，除了靠着他们，别无他法。
　　这边是六个化物，那边是实力不明的付尚清，和实力不明的血尸。
　　“你们不会真以为自己能逃过去吧？”付尚清笑吟吟，“你们几个，确实得老天垂怜的幸运儿，同阶中实力算得顶尖。可是，别忘了，再厉害，你们也就是化物境。”
　　他伸手一招，那具血尸踏前一步，舞动着肢体向他们砸下。
　　血腥味，近来咫尺。
　　陆明舒目中闪过精光，飞快地以意念下指令：“杨昌，退后三步，出招。萧姑娘，往左五步。周如影，上盘交给你。谢星沉，背后。”
　　意念快过语音，直接在他们脑海里响起。
　　这个时候，危机就在眼前，每个人都直觉地按照她的吩咐去做。
　　除掉心志恍惚的乔落英，五个人各司其职。血尸重击，血光大亮。
　　杨昌其实一点信心也没有。他亲眼看到玄感上人是怎么被血尸一招打破功法的。他和玄感上人认识久了，深知对方的实力，自己比他要差上一筹不止。
　　这会儿不过是身处绝地，拼一把而已。一个已经“死”过一次的人，他有什么拼不起的？了不起，再死一次好了。
　　谁知道，他掌心玄光化出，一掌劈落，血尸身上那根肢体，竟然没有躲，就这么生生硬接了一招。
　　一挨到，他心里就是一喜。
　　有门！
　　血光虽然强大，但不至于无力抵挡。
　　他拼力出击，玄光大放，全力劈下。
　　“哗！”污血喷溅出来，那根肢体，竟然被他斩落了！
　　“吃药，血有毒！”陆明舒的意念马上回馈到他的脑海里。
　　他一回身，就接到了她扔到来药瓶，赶紧吞了一颗。
　　“萧姑娘，药粉！”
　　萧凌将这趟准备的药粉洒了出去，洒在被斩断的肢体上。
　　那肢体想要爬回血尸身上，被药粉一洒，失去了力气。
　　“这东西怎么这么弱？”杨昌脱口道。
　　周如影咬牙切齿的声音传来：“呸！也不看看谁给你扛住的压力！”
　　杨昌一抬头，却见周如影在上空穿来飞去，被血尸大部分肢体追着跑。
　　他脸红了一下。原来是周姑娘正面吸引了血尸的注意力，才让他斩了一条肢体。
　　“别发呆，继续！”陆明舒喝道。
　　“好的。”杨昌重新回到战斗中，全神贯注地听着命令。
　　他慢慢进入了一种节奏，只要陆明舒的命令传到他的脑海，他立刻就能将之实施出来。
　　越来越顺畅，也越来越快。
　　杨昌有一种错觉，他的实力好像提高了，突然成了高手。以前，萧凌这种档次的高手，他只能远望，而现在，他竟然能跟周如影打配合，简直不可思议。
　　当然，他知道这是陆明舒指挥的作用，心下暗暗佩服。
　　之前听说这位陆姑娘，曾经在周流宗做客，连他们的无衰尊上都十分看重她，甚至让她指挥本门的天源海之争。他还半信半疑，化物境再怎么厉害，也插手不了洞虚的战斗吧？现下看来，这位陆姑娘真是名符其实，传闻并没有夸张。
　　他信心大增，对战血尸更是士气高昂。
　　看到杨昌的表现，陆明舒暗暗松了口气。
　　这具血尸，确实不是洞虚，但实力比化物强得多，他们跟越阶对决没有两样。
　　活着的六个人，乔落英被迷了心志，暂时不能用了，杨昌实力太低，始终是个短板。
　　现在终于把他带上了节奏，硬生生用实战提升了他的战斗敏锐度，只要这个状态维持下去，他的实力就可堪一用。
　　要知道，他们现在要面对的，可不仅仅只是这只血尸，后面还有它的操纵者，付尚清！
　　看他们五人大战血尸，付尚清嘴边勾起一抹笑，身影一闪，又要退离。
　　“哪里走！”陆明舒纵剑而起。
　　只听一声剑啸，旋转的气流骤然发出，强大的推力，直奔付尚清。
　　付尚清抬手一挡。
　　剑气与他释放出来的玄光相撞，轰然一声，掀起巨大的气浪。
　　若不是这间密室，由特殊方法建造，这一击，足以将山腹整个轰塌！
　　付尚清后退一步，眯起眼，看着掌心缓缓出现一抹血线。
　　陆明舒停在他面前，面色森寒：“付尚清，你欠我陆家的两条命，到今天该还了吧？”
　　付尚清叹了口气，很可惜的样子：“爹爹真不想这么对你的。”他说，“你这具身体，爹爹中意得很，原想留着以后有机会取用。可是，你非得逼爹爹对你下手……女儿，别怪爹爹心狠，这都是你自找的。”
　　说完，他嘴边出现诡秘的微笑，身前突然出现一点红光，艳红如血。
　　“小心！”谢星沉只来得及喊出这么一句。
　　那点红光，就突然放大，直袭陆明舒。
　　红光快得离谱，离得越近，越能感受到其中浓浓的杀意。仿佛浸透了血光，刹时便要击穿她的头颅。
　　但就在这红光碰到陆明舒的一瞬间，她身上突然出现盛大的玄光，一道道玄光在她周身出现，如同盛放的烟花，一朵朵坠下。
　　就在这些烟花里，一只玄光化成的大掌出现，从顶端直接压下。
　　煌煌之威，无可抵挡。
　　萧凌倒吸一口气：“无衰！”
　　北天药宗虽然没有无衰，可他们与各派关系交好，萧凌却是见过无衰的。
　　这一掌之威，这玄光的气息，可不是无衰？
　　她身上居然藏有这样的宝贝？
　　玄光一出现，付尚清就知道不妙。
　　但他只来得及放出护身之物，怎么也躲不过这一掌。
　　紧急之下，他只能将那只血尸召回。
　　“嘭！”一声闷响，血尸被这一掌压得粉碎。
　　不是肢体分享，而是直接碾成了肉饼，在地上动了再下，再也凑不起来了。
　　趁着血尸这一挡，付尚清身影化光，飞快地逃遁出石室，阴恻恻的声音远远传来：“乖女儿，你这见面礼，爹爹收下了！下回再见，爹爹一定还你一个更大的！”
　　

第716章
　　谢星沉要追，被陆明舒挡了一下。
　　“放虎归山，后患无穷啊！”他说。
　　周如影落下来，看了看她的脸色，对谢星沉道：“她好像不对。”
　　谢星沉再看，却见她嘴角溢出鲜血，不禁大惊：“明舒？”
　　才喊完，陆明舒连呕数口血。
　　“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萧凌走过来，摸了摸她的脉：“方才的招式威力太大，她受到了反噬。”
　　“她受伤了？有事吗？”
　　萧凌摇头：“伤是肯定要伤的，不过问题不大，养些时日就行。”又道，“接下来她不能再动手了，不然经脉压力太大，破了就麻烦了。”
　　谢星沉稍微放心：“多谢。”
　　萧凌心情复杂：“不必。”
　　这次来天远州，本想找机会坑陆明舒，没想到最后却被她所救。这会儿她心灰意冷，之前的念头再也不想提起。
　　最打击她的，还是之前谢星沉那番话。虽然，他那时说的话是假的，但态度却是真的。
　　他真的觉得，虽然她喜欢他，但在他心里，陆明舒的命更重要，为了她的命，什么都能放弃。
　　萧凌觉得自己不必争了。就算真把陆明舒弄死了，谢星沉只会把她也弄死，而不会接受她。
　　“这事算是解决了吗？”周如影问。
　　陆明舒勉强稳住体内滚荡的玄力，睁开眼：“这里能对我们造成威胁的，就是付尚清和这具血尸，付尚清跑了，血尸碾成了肉渣，估计算是解决了吧。”
　　周如影很可惜：“怎么就没有把付尚清弄死？他这样一跑，将来说不准又会冒出来。”
　　陆明舒道：“没办法，我们现在的实力，要收拾他很难。而且，他刚才应该也受了重伤，估计短期内没法出来兴风作浪了。”
　　周如影想想也是。
　　付尚清的实力，是超过他们的。就算刚才去追，他们也留不住他。
　　安静了一会儿，杨昌走过来：“周姑娘，既然真相已经弄清，这次的委托，就算完成了。”
　　周如影点点头：“虽然你没得到东西，但我做到了答应的事，钱我就不退你了。”
　　杨昌笑道：“谁说我没有得到东西？”
　　周如影瞄了一圈：“你有拿什么吗？”
　　杨昌转了个方向，对陆明舒深深一揖：“陆姑娘，多谢你方才的指教。”
　　刚才陆明舒的指挥，让他进入了新的境界，再体悟一下，应该能更上一层楼。
　　“我没教你什么，这是你的福缘。”陆明舒淡淡道，“这功法，你不要再修了。如我所料不错，接下去就该驭使血尸了，你不想和那些不死不活的怪物天天相处吧？”
　　杨昌忙道：“不会了。我已想好，回白凤山去。虽然肯定会受到惩罚，但好歹有个归属之地。”
　　陆明舒笑笑，她不去评价这个选择是好是坏。杨昌和玄感上人，本来就性格不同。当年杨昌就想回白凤山，他对师门感情更深，性格上也更软弱。现在玄感上人已死，回不回都由他自己选择。
　　“你先等着，过会儿我们一起出去。”周如影对他说，“接了你的委托，我就善始善终吧。”
　　杨昌拱拱手：“多谢。”看着血池里浮沉的属于玄感上人的尸块，他叹了口气。
　　“那我们这就出去？”周如影询问。
　　陆明舒却摇头：“你们出去吧，我想留下来想想办法，能不能把这些血尸都消灭了。”又道，“如果你愿意和我一起，就更好了。”
　　周如影摆手：“得了吧！我可没有这么高尚的情操，这玩意儿这么恶心，我才不想和它多呆！”
　　陆明舒不勉强她：“那行，你自便吧。”
　　周如影扭过头：“萧姑娘，你要不要一起？”
　　萧凌犹豫，走到谢星沉面前：“谢公子……”
　　谢星沉道：“这趟出来，本是我为了还北天医宗的交情。不过，你我都知道，这次寻药，其实只需要有一个化物境就够了。”
　　萧凌低下头，不说话。
　　她这样，谢星沉只好继续：“如果萧姑娘愿意，就在上面等我们几天。等我们这边的事情办完，就和姑娘一起去寻药。”
　　萧凌摇头：“不用了。”
　　她抬头直视谢星沉：“那些话，我就不说了，你我心照不宣。谢公子，认识这么多年，我实是很珍惜我们之间的缘分，只是这缘分差了一点，令我遗憾。此番我和表妹能够安全活下来，全赖你们，所以，你欠北天药宗的人情，就当是还了。”
　　谢星沉拱拱手：“多谢。”
　　“寻药之事，我会自己去的。何况表妹现在这样，我也不好让她久留此地。你我后会有期吧，如果有缘的话。”
　　谢星沉点点头：“后会有期。”
　　萧凌扶起神智未归的乔落英，一步步往石室外走去。
　　“等等。”
　　她回身：“陆姑娘，你还有什么要指教的吗？”
　　陆明舒道：“你表妹一直鼓动你对付我，多半不安好心。这话听不听都随你，疏不间亲，这道理我懂，只是看到了，那就说上一句。”
　　萧凌怔了下，笑了起来：“无妨的。其实我知道，表妹一直不怎么服气，她自认样样不输我，可我生来就是少宗主，以后还会是宗主。她的小心思，我哪会不懂。不过，她是我表妹，我们表姐妹一起长大，就算有嫉妒，感情也是抹不掉的。”
　　周如影对她另眼相看：“哟，倒是我小瞧你了，萧姑娘这话说得真明白。不过，你表妹既然有了小心思，你还敢这样跟她做好姐妹？”
　　“她对我也有感情的。”萧凌认真地说，“其实就算我犯了错，也未必会失去继承权。我有把握压住她，所以才不怕她的小心思。”
　　“呵呵。”周如影抓抓头。她一直不怎么看得起萧凌表姐妹，没想到，自己看不起的人，也有这样的一面。
　　“人哪能活得太明白？亲朋好友之间，也会嫉妒，甚至做出伤害对方的事。如果眼里揉不得一点沙子，那就成孤家寡人了。当然，表妹做得没那么过分，如果有一天她超过我的容忍限度，那就只能恩断义绝了。”
　　“行了！我们出去吧。这鬼地方，真恶心！”
　　周如影最后说了一句，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第717章
　　人都走光了。
　　“明舒，你怎么样？”谢星沉小心翼翼地扶着她。
　　陆明舒摆摆手：“我还不至于走不动。”
　　他这架势，活像她命不久矣似的。
　　“都走了，我们也该干正事了。”
　　“正事？”谢星沉没懂。
　　陆明舒在血池边站了一会儿，转身举步：“走吧。”
　　“去哪？”
　　“找付尚清的老窝。”
　　她取下腰间的金属桶，放出小布。
　　“咔！”小布伸展身躯，往她肩上一趴，“主人终于放我出来了。”
　　陆明舒指了指血池：“小布，我要找一个人住过的地方，他身上有这种味道。”
　　过了一会儿，小布说：“有，我找到了。”
　　“带我们去！”
　　小布带着他们，从裂缝里爬出去，又七拐八弯的，直到火山旁的一个幽暗的洞里。
　　还没进去，两人对视一眼，露出警惕来。
　　谢星沉很干脆，把她往后一推。
　　“谁？！”
　　黑暗里，传来“唔唔”的声音，一具浑身淌血的血尸从里面挪出来。
　　看到这具血尸，陆明舒沉默良久，轻轻唤出那个名字：“付明溪。”
　　血尸仰起头，岩浆的红光，照在她的脸上。
　　遍布污血的脸庞，已经不复当初的美貌，只隐约看出她的五官。
　　她眼睛里满是祈求。
　　这模样，连谢星沉都感慨了：“不知道该同情你，还是该说你自作孽。”
　　付明溪缩头缩脑，不敢应答。
　　刚才付尚清逃走，她也跟着逃，可是付尚清逃得太快，管都不管她，她无处可去，只能回到这里。
　　陆明舒没想到自己有一天对着这个异母妹妹，会这样心平气和。
　　仔细想来，她其实很可怜。
　　从小到大，无论是周妙如还是付尚清，都没有把她放在心上。她得到的，只是虚假的宠爱。
　　有一天，她没用了，就被毫不留情地抛弃。
　　她一对父母，父亲毫无心肝，母亲对她有爱，但这爱跟她的野心比起来微不足道。
　　没有人真正教过她，她的榜样就是周茵如，整个成长之路都是扭曲的。
　　到犯了大错，被放逐出九瑶宫，本可以平平安安一生，又被付尚清找回去。
　　最后落到现在的地步，人不人，鬼不鬼。
　　“要怎么处置她？”谢星沉问。
　　陆明舒揉了揉眉心，觉得很为难。
　　看出她心有不忍，谢星沉道：“不管她是不是可怜，总是帮凶，这没错吧？她娘害你多少回？就算是她自己，也对你动过杀心。”
　　陆明舒叹了口气：“我小时候很羡慕她。”
　　“嗯？”
　　“那时候我从东越到九瑶宫不久，祖父死了，母亲也死了。我看到她和付明堂跟在父母身边。父慈母爱，叫人羡慕的天伦之乐。我去参加春猎，要自己收拾行李，准备工具。但是他们，皱一下眉头都有人问。”
　　谢星沉摸了摸她的头。
　　“后来才知道这些都是假的。”她轻轻说，“所以我才觉得她可怜。如果让我选，宁愿什么也没有。本来以为自己拥有一切，结果全是镜花水月，细数一生全是虚幻，完全没有意义……”
　　听她这样说着，付明溪已是泪流满面。
　　“那就放过她吧。”谢星沉轻轻说，“毕竟，她是你的妹妹。”
　　“放过她，让她在这里当个血尸？暗无天日，见不得光，没有未来，只能与血液和黑暗为伍？她和那些血尸不一样，你发现了吗？那些血尸一点意识都没有，但她还有。她还是个人，我不想……不想放弃她。”
　　付明溪的眼泪流得更凶了。
　　她呜呜地叫着，手舞足蹈。可是失衡的手脚，就像傀儡戏一样可笑。
　　她是人，她是人啊！
　　内心在呐喊。
　　她不想当个怪物，不想留在黑暗里，不想就这样毫无希望，过完一辈子。
　　不，或许她都不会有一辈子。
　　血尸，只是怪物，他们只会互相吞噬，不断重组。也许哪一天，她就会被某具血尸吞掉，丢了属于付明溪的意识。
　　那样的话，她也会成为一个怪物，连名字都没有。
　　“你要带她走？”谢星沉皱着眉头，“这不太容易。你知道，她这个样子，出现在世人面前，一定会为人所不容。再说，既然要带她走，要怎么治她？不然她这样活着和死了有什么区别？被人指指点点，还不如躲在这里。”
　　他的话，让付明溪眼中的光芒熄灭了。
　　是啊，她出去，然后呢？
　　她已经是一团碎肉，虽然身上这些零件还是她自己，可它们已经不复原来的样子。
　　如果让人看到的话……
　　付明溪绝望了。
　　这么恶心的躯体，没有人会把她当一个人。他们害怕未知之物，害怕丑陋之物，他们只会想方设法弄死她。
　　“带她走，当然要想办法治她。就算治不好，她的魂魄总还在的。到时候想法子送她去轮回，那样也好像现在这样。”
　　付明溪的眼睛再一次亮了。
　　对，轮回！她宁愿像个人一样死去，这样还能有下辈子。
　　“至于她这样貌，也不是不能藏。”她说完，拿出变形傀儡。
　　但见她一挥手，变形傀儡套在付明溪身上，血肉模糊的身体迅速修复，露出完好的脸、身体、四肢……
　　付明溪震惊了，她摸着自己的身体，“啊啊”地叫着。
　　变回来了，她是怎么变回来的？这是她自己的样子，这身衣裳也是她常穿的！
　　“这是假的。”陆明舒对她说，“变形傀儡，只是模拟出一具身体，真正的你，并没有改变。但是有了这个壳，你就能出现在世人面前了。”
　　这是她记忆中付明溪的样子，那是她们最后一次起冲突，没想到有一天，会用这份记忆给她捏一个壳子出来。
　　付明溪点点头，向她正经行了一礼。
　　陆明舒想笑。这么文静有礼的付明溪，她真不习惯。
　　“行吧！那就这样了。”谢星沉想叹气。变形傀儡可是件宝贝，没想到她就这样给付明溪用了。也罢，她开心就好。
　　“这是付尚清之前住的地方吧？”他问付明溪。
　　付明溪点点头，比了个手势。
　　“你带我们进去搜？”
　　“唔唔。”付明溪率先进了山洞。
　　

第718章
　　这山洞居然内有乾坤。
　　小布脑袋上的宝石放出光芒，一寸寸照过去。
　　付明溪带着他们，直接略过外面那些杂物，进了深一点的窄洞。
　　也不知道她怎么弄的，明明空空如也的墙壁上，一件件把东西抠下来。
　　“啊啊！”她指着这些东西，比比划划。
　　“你是说，他有价值的东西全在这里？”陆明舒猜测。
　　付明溪点头。
　　那边小布扫视完了，过来说：“全是一堆废物。”
　　陆明舒笑：“那就不理了。”
　　她掏出几颗夜明珠，放在洞里充当照明，然后把这几件东西扔在石床上。
　　看她直接坐上去，谢星沉道：“这里肯定是付尚清坐过的，你也不怕有毒？”
　　“再毒能毒死我？”陆明舒随口说了一句，捡起一本书翻看起来。
　　“毒不死也脏啊！”谢星沉撇着嘴说，扫了又扫，小心翼翼地坐下去。
　　陆明舒看他这个样子嘲笑：“我说你这个洁癖，在外面可怎么过？”
　　“是啊，有洁癖的人过得很辛苦，以后你可得对我好点。”
　　“呵呵。”甩他两声，继续看书。
　　谢星沉讨了个没趣，只好跟着翻找付尚清的东西。
　　全都翻了一遍，他说：“东西很少啊，看来重要之物，全都被他随身带着。”
　　“那是当然，他这样的人，疑心重，肯定会随身带着。”
　　这些东西里，没一件和血尸功法有关，看来都被他带走了。
　　谢星沉拿起一个药盅，问付明溪：“他在制药。”
　　付明溪点头，做了个吃的东西。
　　“唔，”谢星沉闻了一下，“他的身体有问题。”
　　“肯定。”陆明舒已经翻完手上的书了，出乎意料，这是一本医书。
　　她顺手丢给谢星沉。
　　“他夺了付泽的身体，刚开始应该没事，不然，周妙如不会没有发觉。他还和周妙如生了孩子，如果那会儿身体有问题，肯定生不出来。”
　　谢星沉马上道：“我有个不太和谐的问题想问……”
　　然后看向付明溪。
　　“问吧。”陆明舒代她答，“都这个时候了，还有什么不好问的。”
　　谢星沉露出稍微有点尴尬的笑，问付明溪：“你父母，我是说付尚清和你母亲，是正常的夫妻吗？”
　　付明溪自己也是嫁过人生了子的，当然听懂了。
　　她回想了一下，先是点头，又摇头。
　　陆明舒抽出一只笔，递给她：“试试看，能不能写。”
　　付明溪握着笔，小心翼翼。她的肢体不太平衡，变形傀儡可以帮她修正，但精细的动作做不了。
　　她写下来的，歪歪扭扭的，不过大概能辨认。
　　是。很少。
　　纸上多了两个字。
　　“你的意思是，他们有在一起，但是很少？”
　　付明溪点头。
　　“大概持续到什么时候？”
　　这个付明溪露出深思的表情，她离开九瑶宫，也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
　　“好，我懂了。”谢星沉回头对陆明舒说，“如果连他们的女儿都没觉得异常，付尚清应该一直和周妙如保持着正常的夫妻关系。这么一来，周妙如活着的时候，他还是正常的。”
　　陆明舒点点头。
　　付尚清很会隐忍，周家没倒之前，应该不会做出惹人怀疑的事。
　　她算了算时间：“他第一次拿出血尸对付我们，是在那次麒麟会之后。”
　　她和谢星沉杀回九瑶宫那次，刚好他们趁着麒麟会，去偷了九龙鼎。
　　“对，这么一算，他真正开始驾驭血尸，可能只有两三年的时间。”
　　“嗯。”
　　“不过我更好奇的是，”谢星沉说，“在阴界，他为什么会有洞虚的实力？时间太短了，他怎么做到的？”
　　“这个问题，我们暂时没法找到答案。”她说，“他行事太谨慎了，这里的东西，一点线索也没有。”
　　好吧，这个问题只能先略过去。
　　“等下。”谢星沉翻着那本医书，突然想到了什么。
　　“怎么？”
　　“我觉得我们可能搞错了。”
　　陆明舒没懂：“什么意思？”
　　“我们刚才以为，他是驾驭血尸，使得身体出了问题。但我看他这本医书，还有这药盅上面的气味，总觉得不太对。”
　　“哪里不太对？”
　　“你知道，我为你上北天药宗求过药。”
　　陆明舒点头。
　　“我求的是转世轮回之药。”他说，“后来萧宗主允许我进北天药宗的藏书库看了，里面记载的药方不全。我抄了出来，寻了其中几味药，试着制了一下。”
　　陆明舒猜到他想说什么了。
　　“那药的味道，和这个很像！”他指着药盅。
　　“他要转世？”
　　谢星沉又说：“还有这本医书，大多是安神的药方，其中几张，是固魂的！”
　　陆明舒深吸一口气，问付明溪：“这事，他平时有露过行迹吗？”
　　付明溪摇头。
　　陆明舒有点失望：“也是，他这么谨慎的人，怎么可能会透露给你知道。”
　　付明溪想了想，又拿起笔。
　　他说，过几年，我一个人，守在这。
　　谢星沉一看就笑了：“看来没跑了。虽然他没透露出来，可重新投胎，是件大喜事，这么高兴的事，怎么能没人分享？”
　　“嗯。”
　　让付明溪一个人留在这，就是他要重新投胎，需要成长时间。
　　“糟了，他不会借着这次机会，投胎去了吧？”
　　如果是这样，他们还真的没处找去！
　　谢星沉安慰她：“重新投胎，有很多的变数。比如，投到哪家，那具身体怎么样，这些都是不可控的。而且，进了胎，根本保不住记忆，你别忘了我爹的事。”
　　魔皇也做不到这件事。他成了谢长河，还是机缘巧合去了阴山，才得回了记忆。
　　“话是这么说，可付尚清这个人太阴了。”陆明舒眉头紧皱，“我总觉得，他可能有别的手段。”
　　事实上，她一直觉得付尚清比魔皇危害大。
　　魔皇要做什么，明明白白的摆着，付尚清却根本猜不到。
　　这个人，浑身是谜。他是什么来历，有什么目的，全都弄不清楚。
　　“你现在想这个也没用啊，他人都跑了。而且以我们现在的实力，也拿他没办法。”
　　“是啊，拿他没办法……”想到这个，她就不甘。
　　

第719章
　　搜完山洞，两人拿着很少的几样东西退出来。
　　出来时，陆明舒感觉脚下好像踢到了什么。
　　小布已经蹦过去，“啊呜”一口，有个东西被它吞进了“肚子”。
　　“你吃了什么？”陆明舒哭笑不得，“怎么也跟小呆学了？”
　　小呆是活物，所以要吃东西，小布怎么也跟着吃了？他的能量来源是各种宝石，寻常玩意儿吃了也没用啊。
　　“主人要吗？”小布说着，脑袋“咔嚓”分开了，金属手臂伸进去摸索。
　　“唔唔……”它掏了好一会儿，伸出来，“没有了！”
　　“怎么会没有了？”陆明舒被它弄懵了。小布有智慧，但毕竟不是活物，里面就是一个个零件，吃进去又不会消化，怎么会没有呢？
　　她露出怀疑的表情。小布也会私藏东西了？
　　“真的没有了！”小布为自己的清白据理力争，“摸不到了，不信主人你自己摸！”
　　陆明舒不想摸的，但小布坚持：“一定要摸！就是不见了！”
　　为了小布的清白，她只能伸进它的脑袋里……
　　咦，好像真的没有了。小布身体里的宝石，都镶嵌得好好的，除此之外，并没有别的。
　　她缩回手，小布还跳两下：“主人你听，没有声音！”活像被冤枉偷吃的小孩。
　　“好了，我信你。”陆明舒只好安抚它，“可是小布，你刚才为什么想吃这个？你平时不吃东西的。”
　　和吃货小呆不一样，哪怕是它能量的来源，它都不会主动去吃，而是等着陆明舒把宝石放进它的身体里。
　　“嗯……”小布晃了晃脑袋，很困惑的样子，“就是觉得很好吃。”
　　“……”
　　东西都没了，再探究已经没有意义，陆明舒道：“现在东西找不到了，也不知道这玩意儿对你有没有害，接下来你自己留心，要是有问题，及时说知道吗？”
　　“哦。”
　　小小的插曲过去，三人重新回到之前的石府。
　　他们吞服的丹药有效，这说明了血尸的性质。
　　陆明舒拿了个玉瓶，将血池里的血液保留了一份，又从天轮里兑了大量药粉。
　　这种药粉，对阴邪有极强的克制作用。
　　为了毁掉血池，她兑了很多，花费大量积分。
　　“你先出去，这里我来。”谢星沉说。
　　刚才对战付尚清，她动用广灵居士留在她身上的手段，受了反噬，现在不能动用玄力。
　　陆明舒没坚持，吩咐他：“那我们到外面等你。我估计到时候会直接爆掉，你小心不要让污血沾到自己。”
　　她的关心让谢星沉喜笑颜开：“放心吧。”
　　陆明舒带着小布和付明溪出了石府，过了一会儿，里面传出惊天动地的爆声。
　　付明溪很担心地看着坍塌的裂缝，对陆明舒的淡定很不解。
　　“他可以应付的。”看出她的疑惑，陆明舒淡然道，“他有多少实力，我很清楚。”
　　是因为信任，所以才放心？而不是不在意吗？
　　付明溪好像明白了什么。
　　不多时，谢星沉从裂缝间钻出来，果然毫发无损。
　　看他上来就一个劲地拍着身上的灰尘，陆明舒露出淡笑。洁癖这么严重，还总喜欢在外面跑。在他身上，燕无归的性格过得真可怜。
　　“走吧走吧！”谢星沉扭了下肩膀，“这鬼地方真是够了。”
　　“嗯。”陆明舒也觉得压抑。
　　两人带着付明溪和小布走了一阵，小布趴在她肩上说：“主人，好像有点不对哦！”
　　“是有点不对。”陆明舒皱着眉头，看向谢星沉，“那些血尸是不是很躁动？”
　　“嗯。”
　　整个地底的血尸，好像都在躁动，他们都能听到血尸跑动的声音。
　　说话间，一具血尸跑到附近，似乎闻到了生人的气息，向他们冲过来。
　　谢星沉身上爆开黑焰血光，化出斩情刀，刀光斩落。
　　血尸变成块块碎尸，陆明舒当即洒了一包药粉出去。
　　“滋……”污血沸腾，发出恶臭。
　　付明溪见状躲得远远的，虽然有了变形傀儡的壳子，可她也是血尸，很怕那些药粉。
　　“轰隆隆……”不知道哪里传来的声音，地面震动，血尸乱跑，岩浆顺着裂缝流淌。
　　陆明舒面色微变：“这是什么声音？”
　　两人对视，想到同一件事。
　　“走！”谢星沉身上扬起阴气，将他们一裹，便往深涧出口奔去。
　　一路飞掠，风驰电掣，就算遇到血尸，也一路扬刀直斩过去。
　　要是萧凌等人在这里，定会吃惊。原来他实力全开，这些血尸竟然根本留不住他片刻！
　　但是，哪怕他一点时间也没浪费，到了出口处也迟了。
　　原先漏下来的那一点天光，完全没有了。
　　根本找不到出口，好像原来就是闭合的一般。
　　谢星沉气沉丹田，化出斩情刀，直斩而去。
　　“轰隆……”被斩情刀斩到的地方，岩石爆裂，石屑飞散。
　　连斩数刀，前面除了岩石还是岩石。
　　谢星沉眉头紧皱。
　　出口呢？原来的岩缝呢？都哪里去了？
　　“别砍了。”陆明舒幽幽的声音传来。
　　谢星沉黑着脸停下。
　　“这是一条涧。”她说，“下来的时候，我们能听到水声，现在呢？”
　　谢星沉感觉了一下：“周围没有水。”
　　“对。”她轻轻的声音传来，“地貌被改变了，并不仅仅是地缝合拢。所以你砍下去，可能也不是我们进来的地方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唔唔啊啊！”付明溪叫起来。
　　紧接着，小布也喊：“火，有火！”
　　他们就看到，本来这里岩浆照不到的，此时却有火光从远处飞快地靠近。
　　岩浆流到这里来了！
　　“火山喷发？”陆明舒脸色数变。
　　怎么就这么巧，赶在这个时候火山喷发了？现在地貌改变，他们又找不到出口，岩浆温度那么高，他们往哪里逃去？
　　“是我们爆了血池，引起火山喷发？”谢星沉还是很疑惑，“爆掉血池的动静确实很大，但能引起火山喷发吗？”
　　陆明舒眉头紧皱：“没到那个程度。进来的时候，她感觉这个火山很稳定，并不是活动期。这么说的话……”
　　“是付尚清搞的鬼！”她咬牙低声，“他想把我们害死在这里！”
　　

第720章
　　说不上后悔，但陆明舒觉得自己需要反省。
　　放走了付尚清没什么，他们现在本来就没有实力对付他。
　　但是，明知道付尚清有多危险，还留在这里，让他有搞鬼的空间，这就是她的失误了。
　　“先别管这个，”谢星沉道，“我们总得找地方躲。”
　　出口被封，火山喷发，如果他们没找到地方躲，这些岩浆涌过来，他还能熬一熬，陆明舒呢？她现在动用不了玄力，不是等死吗？
　　陆明舒脑子飞快地转着。
　　“不可能没路，一定有路可走。”
　　“啊啊啊！”付明溪叫起来，比比划划。
　　她脑中灵光一闪：“对了，付尚清是从哪里逃出去的？或者说，他是从哪里进来的？”
　　谢星沉愣了下。
　　玄感上人在上面守了快四十年，付尚清如果是从这条路进来的，他怎么会一点感觉也没有？
　　看山洞里的东西，付尚清最起码出去买过药，这说明什么？
　　“有路，有别的路！”陆明舒笃定地说。
　　“会不会他逃之前把那条路也堵了？就像这里一样？”
　　“那也要看了再说。”她问付明溪，“你还记得进来的路吗？”
　　“啊啊！”付明溪比划。
　　“记得一点点？”
　　“唔！”她连连点头。
　　“一点点也行。小布！”
　　小布在她肩上扬起脑袋：“在。”
　　“我们要尽快找到路出去，你要实时检测。”
　　“好！”
　　“记得方向吗？”问的是付明溪。
　　她点头，指着一处。
　　“我们走！”
　　谢星沉卷起她们几人，再度狂奔。
　　狂奔中，陆明舒不停地发问。
　　“小布，发现没有？”
　　“付明溪，方向有没有错？”
　　每个人都在争分夺秒。
　　地底越来越热，周围也越来越明亮。
　　岩浆流得到处都是，血尸在下面狂奔，一些实力弱的，被岩浆烫得乱跑乱跳，滋滋作响，不时响起凄厉地喊声，听起来十分不忍。
　　这些血尸，说是人，已经不算人。可要说不是人，他们还会痛，还会叫。
　　岩浆淹没血尸，成了不忍卒睹的人间地狱。
　　而他们还在拼命地奔跑，寻到那一线生机。
　　……
　　周如影一行人，从深涧出去。
　　他们是一路杀着血尸出来的，花了不少时间。
　　“孤鹰崖这里怎么办？”她问杨昌和萧凌，“玄感收了不少仆从，也算是一方势力，你们有没有兴趣？”
　　两个人都摇头。
　　杨昌准备回白凤山，要了势力也没用。萧凌本就是北天药宗的少宗主，天远州这么个破烂地方，她哪里看得上眼？北天药宗在这里又不是没有分院。
　　周如影兴趣也不大，但他们都不要，本着不要浪费的原则，说：“那我收下得了，反正需要个地方落脚。”
　　这些年，她在天远州四处游荡，名声虽然大，但并没有固定的地方落脚。现在游荡累了，也想歇一歇了。
　　“那就恭喜周姑娘了。”萧凌客气地说。
　　这一趟，见识过周如影的实力，萧凌也想和她打好关系。说不准，这位周姑娘将来成就不凡呢？也好给自己留个善缘。
　　而且，她和陆明舒关系不同一般，她也想借此和陆明舒缓和缓和。
　　“不客气！你们两位都有伤在身，要不在此休养休养，过阵子再走吧？”几句话，周如影就把孤鹰崖当成自己的地盘了，大大咧咧地说。
　　“那就叨扰了！”萧凌没客气。乔落英现在这个情况，她反正要地方落脚的，等联系上北天药宗的分院，才好离开。
　　“那我也……”
　　杨昌一句话没说完，脚下突然震动起来，山石滚落，树木倾倒。
　　“怎么回事？”他震惊。
　　没时间给他判断，地下震动得厉害，峡谷充斥着强大的吸力。
　　“地面！地面在合拢！”萧凌叫道，“谢公子和陆姑娘还没上来呢！”
　　周如影一看，剑气飞出，化出一柄巨剑，狠狠地向地缝处插下。
　　但是，她剑才一拔出，那条地缝又继续合拢。
　　周如影不得不持续出剑，延长地缝合拢的时间。
　　萧凌和杨昌见状，也出手帮忙。
　　但是，他们三人之力，也阻止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地缝越来越小，直到完全合拢，根本找不到入口为止。
　　“谢公子！谢星沉！”萧凌脸色惨白，冲着合拢的地缝大喊。
　　哪怕得不到他了，她也不想他死在这里啊！
　　“该死的！”周如影气极，剑舞狂舞，撕扯着这些乱石，在地上打出深坑。
　　“周姑娘，没用的。”杨昌说，“虽然你实力高强，推倒一座小山没问题，可这里有多深你是知道的，而且下面还有火山，一时半刻打不通的。”
　　“啊！”周如影大叫一声，对着深坑大骂，“陆明舒，你他娘的有这么容易死吗？你就是个祸害，祸害遗千年懂不懂啊？”
　　可是没有人会回应她，她也只是发泄发泄而已。
　　萧凌也是一样。
　　她们都不敢相信，那两个人，竟然就这么埋在里面了？
　　“哗——”一线天塌了。
　　“轰隆隆！”孤鹰崖也没保住。
　　这下是真的完了，孤鹰崖压着，他们连那条石缝都找不到了。
　　这场地动，附近数百里都受到了波及，山势跟着改变，地貌也全然不同。
　　地震过后，周如影站在废墟上发呆。
　　萧凌走过来，低声说：“周姑娘。”
　　周如影叹了口气，坐在一块石头上，手里拿着一瓶酒。
　　“她就是个滥好人。”她喝了口酒，说，“看着冷冰冰的，却总是在发善心。”
　　“……”萧凌低着头。
　　“你们这些人，都不相信是不是？”周如影淡淡说着，“我一开始也不相信。有的人啊，嘴巴跟抹了蜜一样，说的比唱得好听，其实上却是蛇蝎心肠。但她这个人，偏偏跟人反着来。说话毒，下手狠，可是，心肠比谁都软。”
　　她又灌了自己一口酒：“可能你都不相信，我本来为了杀她去的。她知道的，却不想杀我，反而……对我心怀善意。我都不知道，我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得到别人的善意。”
　　烈酒入喉，火辣辣的，把她呛出了眼泪。
　　“这世上我最尊敬的人是狄前辈，他给了我新的人生。但是，她是第一个给我善意的人，我永远都记得。”
　　周如影举起手里的酒，全都倒在地上。
　　本来想着，等她出来了一起喝酒，可是现在，也不知道等不等得到了。
　　

第721章
　　没法动用玄力，陆明舒只能静下心去感应。
　　风在耳边掠过，血尸的呼号声远去了。
　　地脉在搏动，仿佛心跳。
　　怦——怦——
　　如果说，火山是颗心脏，那滚烫的岩浆就是血液。
　　它们在裂缝里流淌，仿佛在血管里奔腾。
　　现在，心脏爆开了，于是，血管爆裂，血液飞溅。
　　付明溪和小布还在不停地修正方向，谢星沉裹着他们全力飞奔。
　　他们要在火山完全喷发之前，到达安全的地方。
　　“啊啊！”付明溪大叫起来。
　　“找到了！”小布也说，“下面，左边！”
　　谢星沉照他们说的，找到一个很小的洞口，一头钻进去。
　　他道：“你们俩最好保证没错，不然的话，我们就全死在这了！”
　　付明溪没敢说话，小布很肯定地说：“这里有那个人留下的气息！”
　　陆明舒平静道：“就算找错了，我们也不一定会死。你看，这里是往上的。”
　　这条路，一直向上倾斜，等于爬坡。
　　一路疾驰，突然，谢星沉停住了。
　　“怎么了？”
　　过了一会儿，传来他轻轻的声音：“路被堵了。”
　　“什么情况？小布？”
　　小布道：“应该是不久之前被堵的，这里的空气还很新鲜！”
　　付明溪也“啊啊”地应和着，她记得这里，是之前经过的地方。
　　“我们把它打通？”谢星沉问。
　　陆明舒回头看了看：“来不及了。”
　　热度越来越高，火山喷发在即。
　　付明溪想哭，可是她现在这个壳子，连眼泪都流不出来。
　　没想到，她那么讨厌这个异母姐姐，居然最后和她死在一起。
　　谢星沉长长吐出一口气：“我居然一点也不着急，甚至觉得死在这里挺好的。”
　　“想什么呢？”陆明舒白他一眼，“现在说死太早了。我们是挖不出去，但可以学付尚清，把来路堵住。”
　　“嗯？”
　　陆明舒指了指：“你把这条路堵了吧，至少把岩浆隔到另一边。”
　　“就算那样，能挡得住岩浆的冲力吗？”
　　“我们不需要完全挡住，只要挡一会儿，等它找到出口，喷发出去，这边的压力自然小了。”
　　谢星沉想想，没有更好的法子了，那就试试吧。
　　再说，哪怕挡不住岩浆的冲力，也好过直接被岩浆埋了。
　　当下，他凝气于掌，化出斩情刀的模样，刀光飞出，斩在岩壁顶端。岩石纷纷落下，堆叠起来。
　　仅仅这样还不够，陆明舒指着另一端：“不能就这么等着，一边打通一边逃吧！”
　　“嗯。”谢星沉将他们一卷，驭起全身玄力，斩情刀在身前飞快地旋转，将碎石乱土削成片片，一路往前冲。
　　他们根本顾不得前面是什么，只能是哪里打得通就往哪里逃。
　　岩浆已经涌过来了，他们听到身后碎石被冲击的声音。
　　一刻也不能停！
　　“轰！”孤鹰崖数百里外的一个谷地，地面松动，突然喷出大量的岩浆。岩浆流得到处都是，火山灰把天空都变得浑浊了，谷地堆出山坡，成了火山口。
　　……
　　谢星沉觉得自己就是一只无头的苍蝇，不知道前路在哪里，只能凭着直觉往前飞奔。
　　斩情刀一路飞斩，不牢靠的岩壁纷纷粉碎，突然，他觉得前面一空，湿润的空气扑面而来。
　　“咦，这是哪里？”
　　他收住脚步，看清前方景象，整个人都呆住了。
　　“哇，好多好吃的！”小布叫道。
　　小布口中的吃的，就是各种宝石，能够提供给它能量。
　　陆明舒也被震惊了。
　　当初在圣王秘地，到处都是元晶，这里居然不遑多让。只不过，宝石的种类更多，映得此处五光十色，仿佛一个多彩世界。
　　“难道我们无意中闯进了谁的藏宝窟？”这是谢星沉的反应。
　　陆明舒走过去，摸了摸裸露的宝石矿：“不是，这里应该没人来过。”
　　“哦，还好。现在要是撞到付尚清，还挺麻烦。”
　　他们两个，陆明舒暂时不能动用玄力，谢星沉之前演戏的时候，和周如影打得两败俱伤，一直带着伤逃命。真遇到付尚清，他们倒霉的可能性更高。
　　隆隆声逐渐停歇，好像是火山找到了喷发的出口，慢慢褪去了。
　　陆明舒摸着通红如火的岩壁，说道：“这里可能是火山原来的出口，宝石也是因为火山形成的。”
　　“那我们可占便宜了。”
　　陆明舒微笑：“看这样子，成形的时间不短，对地质来说，千年不过一瞬，说不定，这是几万年前乃至几十万前喷发留下的宝藏。”
　　“主人，这里有宝贝！”小布在前后喊。
　　陆明舒走过去，愣了下：“这是……”
　　此处并不适合植物生长，并无草木。但在小布找到的地方，却长了不少白色的蘑菇。
　　大朵大朵的蘑菇，十分旺盛，还往下滴着清露，汇集成一汪水流，看起来很清澈，没有杂质。
　　“好东西！”谢星沉掬起一捧水，直接送进嘴里。
　　“哎……”陆明舒没拦住，他已经喝进去了。
　　她道：“你是小呆吗？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就往嘴里扔，不怕有毒！”
　　“没毒，我认得。”谢星沉笑道，“这是子母水啊！”
　　一听这名字，陆明舒想到自己在天轮里看到的话本子，一惊：“喝了会怀孕吗？”然后盯着谢星沉的肚子，生怕下一刻就鼓出来。
　　“胡说什么呢！”谢星沉被她的眼神看得发毛，捂肚子，“想生我可以让你生！”
　　“……”谁要跟他讨论生孩子的问题了！
　　“那你说这个是子母水？”
　　谢星沉解释：“道经上说，天父地母，大地是所有生灵的母亲。子母水的意思是，这是地之精元，含生长本源，可孕育万物。”
　　原来是这样，是她想岔了。
　　“这么说，子母水对疗伤有奇效？”
　　谢星沉点点头，指了指付明溪：“也可以给她试试。说不定，能稳固魂魄，那样的话，想转世就不难了。”
　　只要魂魄完好，就能重入轮回。
　　付明溪露出激动的表情。
　　“那我们暂时在这里休息吧。”陆明舒最后拍板。
　　

第722章
　　美食的香味传来，谢星沉蹲在角落里煮着一锅蘑菇汤。
　　他叹了口气。要是七真观那些老家伙知道他煮的是什么汤，估计会痛骂他暴殄天物吧？
　　子母水极少见，古夏资源算丰富的了，七真观内也只收集了一小瓶，收藏在太玄宫内，他连摸都摸不到。
　　这些可是子母水浇灌出来的蘑菇，一朵都难得，他居然拿来煮汤。
　　不过，这里又没有别的吃的，不吃它吃谁？
　　“要是有小鸡就好了……”他嘀咕。
　　当然，这里没有活物，他也就是白说说。
　　刚说完，陆明舒踩着一地宝石过来，扔给他一只野鸡：“喏。”
　　“哇，好肥的鸡啊！”三两下剁了，扔进去。
　　他没问陆明舒这鸡从哪来的，因为心里有答案。
　　“要是有粉丝就更好了。”
　　陆明舒又掏出一袋东西，丢给他。
　　谢星沉乐了：“要什么有什么，我都不想出去了。”
　　“嗯，小布也不想出去了。”化身铜鼎的小布也说，他现在肚子里烧的不是柴，而是宝石。
　　财大气粗！
　　“那就留着吧。”陆明舒无所谓地说，在一块宝石上坐下。
　　其实，她还真想留下，因为她感觉到，自己这次动用无衰之力，好像触到了什么，极有可能有所突破。
　　何况，这里是个好地方，那么多的宝石，还有子母水，不利用利用太可惜了。
　　汤煮好了，两人分食。吃完再下粉丝，直吃得浑身暖洋洋。
　　“终于吃了顿饱。”谢星沉伸了个懒腰。
　　“吃饱了就去睡。”
　　“你可真没情趣。”他撇嘴。
　　陆明舒提着嘴角：“那你就继续浪，吃了那么多子母水养出来的蘑菇，不赶紧消化消化，等着涨肚子吗？”
　　“……”
　　谢星沉只好没情趣地去“睡”了——消化吞进去的玄力，正好修复身上的伤。
　　陆明舒取了本书出来看了一会儿，一脚轻一脚重的脚步声往这边而来。
　　付明溪迟疑着坐到她对面。
　　“我……我……”
　　陆明舒抬起头：“你能说话了？”
　　付明溪点点头。她服了子母水，就陷入了沉睡，这一睡就是十天，刚刚才醒来。
　　陆明舒心念一动，变形傀儡从她身上抽离。
　　付明溪直觉伸手挡自己的脸，又犹豫着放下。
　　她身上血肉模糊的部分，都止了血，不再时刻流淌着污血。脑袋和肢体的关节处，灵活了很多。
　　这仍然不是一个活人，但看起来已经像个“人”了。
　　陆明舒将变形傀儡重新套到她的身上，变回那个乌发秀面的付明溪。
　　付明溪摸着自己的脸，说出口的话还很含糊，仿佛咬着舌尖：“没、没想到，我还能，看到这样的，自己。”
　　陆明舒淡淡一笑：“你还可以看好些年。我查过了，你这种情况，想要重新投胎，必须好好稳固魂魄。你之前只是保留了意识，魂魄都快散了，幸好运气不错，我们找到子母水。”
　　“……谢谢。”付明溪抬头看着她。这是她第一次，离得这样近，这么平和地看着这个姐姐。
　　当初知道自己多了个姐姐，她讨厌极了。
　　付明溪的人生，该是完美的。她父亲是九瑶宫的掌门，母亲是前任掌门千金，她就是九瑶宫大小姐，人人称羡，再完美没有了。
　　陆明舒的出现打破了这一切。她父亲不是出身寒门的天才，而是一个抛妻弃女的忘恩负义之徒。她母亲不是千金下嫁，而是强夺人夫。而她自己，成继室所出。
　　如果陆明舒不存在就好了。很多时候她这样想。
　　小时候只是觉得，她不存在自己就不丢人了。后来，她就想，她不存在自己就不会成为一个笑话。
　　堂堂九瑶宫大小姐，只能千里迢迢下嫁。说好听些，她丈夫是贵族子弟，可在玄门眼里，跟蝼蚁有什么两样？
　　她不爱那个丈夫，更不爱那个孩子。
　　所以，当爹爹来找她的时候，她义无反顾地离开了。
　　付明溪笑了下，笑自己惨淡的人生，也笑自己的天真愚蠢。
　　现在，近距离看着陆明舒，她发现她们居然有一点相像。
　　她们都像自己的母亲，但到底有着同一个父亲，眉峰鼻影，有着相似的轮廓。
　　“我们可能要在这里留好几年，说不定十来年。”陆明舒道，“总这么待着无聊，你需不需要什么东西消遣？”
　　付明溪呆了一会儿，说：“给我一些，功法书吧。”
　　陆明舒扬眉：“你现在的身体，没办法修炼的。”
　　她已经不算活人了，不存在经脉，更不用说丹田。
　　“我知道。”付明溪低头看着鞋尖，“以前，我总不愿意，去学。其实，我资质，也很好的。”
　　陆明舒笑笑：“嗯。”
　　付泽这具身体，资质是不差的。他三个子女，付明堂的资质就算放在三大派，都是顶尖。付明溪也不弱，当年也是早早进入融合。
　　现在付明溪后悔了。她明明什么都不缺，却把自己弄成这样，归根结底，都怪她太懒惰。
　　陆明舒将自己存的书一本本拿出来。
　　“这些不全是功法，大部分是理论。我编了顺序的，你可以慢慢看过来。通读理论，功法会了解得更深。”
　　“好。”付明溪想了想，“你，算术很好，我可以学吗？”
　　“可以。”陆明舒再次拿出几本书，“这些都是基础，你可以先看看，都会了再接着学。”
　　付明溪接过她递来的书。这些书保存得很好，但都起了毛边，可以看出，它的主人时时翻阅。
　　“你不怕，别人学会了，对付你吗？”付明溪忽然很想问这个问题。
　　她怎么能这么大度，别人要学什么，就教什么？要知道，她们虽是姐妹，但也可以算仇人。
　　“如果别人学会了，就能对付我，那说明我学得还不够。”陆明舒道，“真正的强大是绝对的，因为自己够强，而不是别人太弱。我只跟自己比，不跟别人比。”
　　“……”付明溪看着封皮，默默想着她这句话。
　　生平第一次，她意识到，陆明舒有今天，不是因为别人帮她，是因为她自己。
　　

第723章
　　易市茶摊。
　　陆明舒饮完两壶茶，荀子宁才出现。
　　“你干了什么？”他一来就问，“广灵尊上突然叫我查你的行踪。”
　　陆明舒笑了笑：“他发现我失踪了？”
　　“嗯。”荀子宁招手叫来一壶酒，最贵的那种。
　　陆明舒瞟了一眼：“这是发财了？”
　　“都化物了，还喝不起酒么？”荀子宁也瞟着她，“那日子过得也太苦了。”
　　陆明舒摇摇头。这家伙绝对是变态了，以前在姚掌门的压力下，一个积分都不敢花，现在没有生存压力，可以随便花积分，突然走了另一个极端。
　　“到底什么情况啊？”荀子宁碰了碰她的手。
　　“先说说，你们知道什么？”
　　“还能有什么？你们跑去天远州，结果把人家地都弄塌了。真能祸害的！”荀子宁撇着嘴。
　　“天远州现在怎么样？”既然决定短期内不出去，那打听消息的途径，只能通过荀子宁。
　　荀子宁说：“不就是地动，然后你们被埋了吗？那个地方全塌了，倒是几百里外突然冒出个火山。我说，你命够大的，这样被埋了都没事。”
　　他听的时候也吓了一跳。照理说，她有天轮在身，不得已还能去别的界，可是她和谢星沉在一起，说不定不愿意扔下他。
　　进天轮发现她好端端的，荀子宁也松了口气。他还真有一丝担心，这家伙会犯傻，真逃不了会陪着谢星沉一起埋身天远州。
　　“哦。”陆明舒继续喝茶。
　　“你现在到底怎么样？人在哪？”荀子宁催促。
　　“天远州啊！”她说，“还在地底，短期内不准备出去了。”
　　“够可以的啊，这都逃过了！”
　　陆明舒淡淡的：“看你的样子，好像挺失望的。”
　　“可不是嘛，”荀子宁跟着扯，“你活着我可太有压力了。”
　　“那真遗憾，你这压力要一直背下去了，还会越来越重！”
　　“切！”荀子宁不爽，但内心不得不承认她的话可能是真的。
　　自从遇到陆明舒，他就觉得自己压力越来越大。以前他不觉得自己会输给别人，可是这十几年，眼睁睁看着陆明舒飞快成长，现在对战胜率已经超过他了。
　　真是奇了怪了，她怎么进步就这么快呢？自己可一点也没偷懒啊！她会的东西，自己也会啊！
　　“那我怎么回复尊上？”
　　陆明舒瞟着他不说话。
　　“干嘛这么看我？突然发现我很英俊，要甩了那个姓谢的，移情别恋爱上我吗？”荀子宁随口胡扯。
　　“呵呵，”陆明舒放下茶杯，“说吧，你是不是把自己的事告诉尊上了。”
　　要不然，广灵居士怎么就偏巧派他去查她的行踪呢？
　　“……”荀子宁叹了口气，“你之前提醒我，其实这件事不是非要瞒着不可。”
　　“对，所以你就说了？”
　　“没有，是尊上自己发现的。”荀子宁垂头丧气。他现在越来越清醒，即使有天轮在，这世上的聪明人还是太多了，自己并不比别人强多少。
　　陆明舒点点头。有她这个例子，再看荀子宁，发现疑点很正常。何况姚掌门那件事，荀子宁能逃过周流宗的追查？无衰可不是那么好骗的。
　　“你就说，我这里一切正常。”
　　“行。”只用一句话，荀子宁就明白了。
　　他们说到这里，那边有人打招呼：“小七妹，来了啊！”
　　陆明舒起身：“六哥，请坐。”
　　六哥笑眯眯，向同座的荀子宁点点头，坐了下来。
　　“你要的东西，我帮你找到了，你对一对单子。”
　　陆明舒接过他递来的单子，才看了两眼，就被荀子宁抢过去了。
　　“哇，你这是干嘛？”荀子宁点着单子上的物品，“不要告诉我，你现在就要破关。”
　　陆明舒抽回来：“没有，不过突破了一个难关，应该会有很大的提升。”
　　“……”荀子宁突然很紧迫。他现在跟陆明舒还能说是实力相当，要真这样，他岂不是被甩下了？
　　这么一想，荀子宁就很着急：“你们慢慢坐，我走先！”
　　赶紧回去练功！
　　陆明舒清点完单子，两人结清货款：“多谢你了，六哥。”
　　“客气什么，发达了别忘了六哥就成！”
　　出了天轮，陆明舒发现谢星沉就坐在她对面，撑着下巴笑吟吟地看着她，看得兴高采烈的样子。
　　……真是个傻子，就一张脸，还能看出朵花来？
　　“干什么？”
　　“我伤好了。”他说。
　　“哦。”
　　“子母水可真有用。”
　　“嗯。”陆明舒又瞟了眼他的肚子。
　　这名字，真叫人想入非非。他喝了怎么就不怀孕呢？不过，要是真怀了，孩子该从哪出来？男人又没有那东西，难道要从后面出来吗？
　　陆明舒发散了一下……
　　“你这是什么表情？”谢星沉觉得不太对，怎么好嫌弃的样子，他说什么了吗？
　　“没事。”陆明舒把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丢出脑海，“我要闭关了。”
　　“嗯？”
　　“感觉要突破瓶颈了。”她说，“抓住这次机会，我的实力就能更进一步。”
　　跟荀子宁一样，谢星沉听她这么一说，也好紧迫。
　　“你怎么这么快？那我也要闭关才行。总不能被你甩下！”
　　看他这样，陆明舒不禁一笑：“急什么？这子母水，不是正合你用吗？估计用完，你也差不多了。”
　　怎么能不急？媳妇儿太厉害了，以后惹的麻烦肯定更大，他不跟着变强，以后怎么帮她收拾？
　　“我修炼去了！”
　　看着谢星沉火烧火燎地跑了，陆明舒想笑。
　　她叫来正在玩耍的小呆和小布：“我要闭关，你们俩不要跑太远，有什么异常及时示警，知道吗？”
　　“闭关？要很久吗？”小布问。
　　“不确定时间。”
　　“哦，懂了。”小布以前跟的狄羽，自然懂得闭关怎么回事。
　　小呆对此毫无兴趣，它现在感兴趣的是这里的宝石，不知道能不能吃。
　　小布还问了一句：“那个人，要盯着吗？”
　　它指的付明溪。
　　“你看着办吧！”她相信付明溪不会做什么事，对现在的她来说，还有什么比当一个活人更重要？
　　“好，知道了。”
　　

第724章
　　付明溪从不知道，原来功法书也这么有趣。
　　自从陆明舒和谢星沉前后闭关，她就一个人留在这里，翻翻功法书，想想以前的日子，和小布说说话。
　　陆明舒给她的书籍很杂，和她记忆中的不太一样。
　　付明溪记得，自己开始炼体的时候，娘就教了她和明堂一本基础功法。
　　她不爱学，一直跟在明堂身边胡乱练。
　　就这么着，一路进入内息、融合。
　　她没有达到出神，到惹出祸事，她都只有融合境。后来嫁到东越，更是过得稀里糊涂，满腹怨气，哪里还有心思修炼。
　　说来可悲，这竟是她第一次，认认真真地了解，修炼是什么。
　　陆明舒编的序号，第一本是纯理论书。从玄力的构成，讲到武修的原理，分析古夏诸派的功法长短，深入浅出，既高屋建瓴，又浅显易懂。
　　付明溪刚开始还纳闷，九瑶宫有这样一本书吗？怎么她从来没见过。
　　看到后半本，她发现不对。后半本增加了九州功法的分析，里面还有对前半本一些看法的修正，以及简略带过的见闻，她才知道，这是陆明舒自己写的。
　　付明溪心情很复杂。她不过比陆明舒小了一岁多，她浪费的时间人家都在干什么？越是清醒，就越发明白，自己错过了什么。
　　但凡她肯下一点苦功，今天都不至于如此。
　　比如明堂，她从小布口中得知，他稳步进入出神，现在已经代表九瑶宫驻扎玄盟了。
　　她和明堂是双胞胎，两个人的资质差距并不大。如果她肯像明堂一样努力，也不至于如此。
　　看完这本，然后就是数本基础功法。她每看一本，对修炼了解就越深。
　　只恨现在身体废了，根本没办法修炼，无法去验证。
　　不知不觉，她把这些书都看完了，若是有不了解的地方，就去问小布。
　　让她羞愧的是，这只铜人，知道的竟比她还多……
　　陆明舒闭关，并不是闭门不出，完全不理人。隔上十天半个月，会稍作休息。
　　每到这个时候，她就抓住机会，拿自己不明白、小布又解释不清的疑点去问她。
　　陆明舒也不嫌弃她问得太幼稚，问什么就答什么。
　　直到有一天。
　　“这些书你都看完了，对武修了解也够了，要不要换些类型看看？”
　　付明溪沉醉在她讲解的理论里，听了这话就疑惑：“什么类型？”
　　“这世上，不是只有武修一种修炼方式。”陆明舒道，“九州的法修也很厉害。天海阁的功法，就有几分法修的特性。还有比较异类的阴修、医修等等。原理还是那个原理，但里面的差别也很有趣。”
　　付明溪正是如饥似渴的时候，忙道：“要，给我看看吧！”
　　于是她又从陆明舒那里领到了许多书。
　　她不用修炼，每日只看这些书，琢磨那些道理。有一天，她突然发现，自己已经看了百来本书，这个世界在她眼中，和以前有了很大的不同。
　　趁着陆明舒休息，她好奇去问：“这些书，你全都看过吗？”
　　陆明舒点点头：“上面那些批注，是我自己写的。”
　　付明溪又道：“可是看字迹，好像不太一样呢。”
　　“除了我写的总结，其他书都是我十岁之前看的。”
　　“……”付明溪以为自己看得够快了，她现在什么事都不用干，而且她是个成年人，阅读速度和理解能力比小孩强，照这么说，她现在的水平，就跟陆明舒十岁差不多？
　　“你以前在碧溪谷，就是这么每天看书的？”付明溪好奇起她的事。
　　“当然不是，还有很多事要做。卯时起来，先把杂活干了，然后读书，接着练剑，做饭。后来惠娘过来，我就不用干活了……”
　　听她说了每日的日程表，付明溪都晕了：“你每天要做这么多事？”
　　一大早起来，一直到晚上睡下，还要修炼玄力，一刻都不得闲。
　　陆明舒道：“咱们是武修，起步格外辛苦些，既要锻体，又要修炼玄力。”
　　“……”付明溪默了好一会儿，才道，“我还以为，明堂够辛苦了。”
　　付明堂很自觉，父母督促他也很严格。付明溪觉得，他每天都要起来练剑，晚上还得药浴，一刻都不得闲。听陆明舒这么说，她才知道，真正的一刻不得闲是什么样的。
　　这样的日子，她一直过到十六岁。
　　陆明舒笑笑：“不瞒你说，那时候支撑我的是仇恨。我阿爷是气死的，因为你小姨送来的那张和离书。我娘是在我面前碰死的，每天晚上我都会想起他们死的样子。”
　　“……”付明溪轻声说，“对不起。”
　　“跟你没什么关系。”她道，“真正该道歉的人，是周妙如和周茵如，还有付尚清。”
　　付明溪真心说道：“如果换成是我，可能根本坚持不下去。”
　　“也不一定。没副到那个份上，很难知道自己有多少潜力。”陆明舒说，“我认得一个人，他出身九州大派，非常出色。刚认得他的时候，他比我强些，我们之间对战，他胜率比我高。后来，我赢得越来越多，他就问我，为什么我进步这么快，明明他一点也没放松。其实我想过这个问题，这是因为，他从来没有被逼得那么紧吧？就像有一只狼在你后头追，只要慢一步，它就会咬掉你的脑袋！”
　　她说的是荀子宁。
　　荀子宁一直都有退路，哪怕被姚掌门逼着的时候，他狠得下心，可以不要那个天轮，去他界躲上几十年，回来就万事皆休了。
　　所以，他那些年虽然过得辛苦，但还远远不到极限。
　　付明溪细细品味她这些话。
　　“还有你自己，你知道你花了多长时间看完这些书吗？”陆明舒轻轻一笑，“一年都没到，算起来，两天就看完了一本，而且还不是通读，是细读。换成以前的你，能够想象吗？”
　　付明溪愕然：“我居然在一年内看了这么多？”
　　“是啊。所以，别低估自己，你的潜力，远比自己以为的要高。”
　　陆明舒拿出一套棋：“行了，你暂时不用看书了。玩玩这些棋吧，它们很有意思的。”
　　

第725章
　　付明溪玩疯了。
　　陆明舒拿来的这套棋，太有意思了。
　　她把自己的意识沉浸进去，成为其中一颗棋子，用各种各样的方法，过关斩将，直到斩杀王首。
　　这里面用到的方法太多了。数术是基本的，还有一些奇妙的招式、术法，不需要太高明，只要用对方法，就可以轻松杀掉。
　　但是，怎么选对方法，就需要她的判断了。
　　时间过得飞快，付明溪一点也不觉得难熬。
　　玩棋，看书，和小布闲聊，跟小呆逗趣，等陆明舒闲下来就找她说话。
　　突然有一天，她去找陆明舒说话时，发现她和谢星沉在讨论出去的事。
　　“这么快就出去吗？”付明溪还很懵。
　　谢星沉道：“不快啦，我们在这里留了五年，也该出去了。”
　　付明溪吓了一跳：“居然五年了？”
　　“是啊。”陆明舒上下打量她一番，“子母水果然好用，你现在平衡掌握得不错，说话也没问题了。”
　　“嗯。”套着变形傀儡，付明溪都快忘了，自己是一具血尸。
　　付明溪在他们对面坐下，紧张地揪着衣角：“我们要出去了，是直接回古夏吗？”
　　“是这样打算的。”陆明舒说，“我们已经很多年没有回古夏了，原先就打算回去，只是被拖住了。”
　　“哦……”她干巴巴应了句。
　　谢星沉托着下巴看了她一会儿，突然道：“你要不要重新取个名啊？”
　　付明溪一愣：“为、为什么？”
　　“难道你要以付明溪的身份，跟我们回古夏去吗？当然，你要不怕的话，我们是不在乎的。”
　　付明溪沉默。
　　谢星沉说的，不无道理。别人不认识付明溪，九瑶宫那些人却是认得的。她就这样回去，势必要面对别人异样的眼光。
　　“变形傀儡可以随意变化外形。”陆明舒也道。
　　挣扎许久，付明溪长长吐出一口气：“不用。付明溪这个名字，没什么不好。”
　　“想好了？”
　　“想好了。”
　　她这辈子，从来就没有勇敢过，从现在开始学着勇敢，也不迟。
　　沉默片刻，付明溪试探着问：“回去古夏，我……我能去趟东越吗？”
　　两人看着她。
　　她低着头，轻声道：“我那夫君，应该已经另娶了，只是不知道我的孩子……”
　　当初她离开，没有半点不舍，只觉得丈夫和孩子都是累赘。
　　后来变得不人不鬼，跟着付尚清在那不见天日的鬼地方呆着，她越来越后悔，越来越煎熬。
　　那个丈夫就算了，他们本来就没什么感情。孩子却是她怀胎十月生的，她走的时候，他才牙牙学语。
　　她无数次问自己，当初怎么就这么狠心？她这样，和母亲有什么分别？不，母亲还强一些，她没用了，至少给她安排了一个过得去的归宿。
　　“算起来，他也二十多了，也不知道娶亲了没有……”付明溪喃喃说着。
　　陆明舒无声叹息。
　　“你想去就去吧，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她说，“你也不必担忧，那家人不敢对他不好。”
　　毕竟，付明堂还在呢，他是孩子的舅舅。
　　“嗯。”
　　说定此事，他们行动起来。
　　没有火山的威胁，他们想出去，不过花费些时间。
　　走之前，小布和小呆疯狂地掏宝石。
　　“这是我的，这也是我的，这还是我的！”小布用金属手臂敲碎一块块宝石，小呆就叼起来扔到它背后的金属桶里，时不时还偷吃几颗。
　　发现小呆连宝石都偷吃，陆明舒按着它检查过。最后发现，宝石吃进去了，它还真能消化掉。
　　再想想，当初在圣王秘地，小呆就靠着吃元晶进化的。
　　雪翼踏云驹居然是这样一种珍兽？它真的不是饕餮变的吗？
　　“放满了，还有好多！”小布好可惜。
　　陆明舒从天轮里换了个储物法宝，挂到它身上：“放这吧。”
　　小呆不乐意了，咬着她的衣袖溜溜叫着不肯放。
　　小布就说：“小呆兄，我的就是你的，一样的嘛！再说，你想拿出来也不方便啊！你要就跟我说啊！”
　　好说歹说，总算把小呆安抚下来了。
　　谢星沉则对着那一池子母水表示可惜。
　　“子母水和冬夏石液混在一起，药效都有提升，可惜没法全部带走。”谢星沉道。
　　子母水产生的原理，还弄不清楚。他们只能带走现存的子母水，不能像冬夏石一样，直接带走“种子”。
　　“那么多子母水浇出来的蘑菇都让你吃了，你就满足吧！”陆明舒一点也不贪心。
　　“说的也是。”
　　东西都收完了，他们开始挖洞出去。
　　也不知道逃命那天胡乱跑，到底跑了多远，他们挖了足足半个月，中间无数次改道——他们身处之地，其实是一条矿脉，那些岩石里带有宝石成分，非常坚固，很难挖得动，一个不小心，有可能直接塌了，所以要顺着脉络挖。
　　“怎么就挖不通呢？”谢星沉一边挥汗如雨，一边碎碎念。
　　陆明舒倒是挺悠闲，拿了离开周流宗时，凤瑛送她的傀儡，让它们挖着，自己研究挖出来的矿石碎屑。
　　小布跑过来跑过去，眼睛放光四处扫射，捡着掉出来的原石。
　　“有声音！”小布突然停下来说。
　　谢星沉连忙侧耳去听，大喜：“真的有声音，水声！”
　　他加快速度，没挖几下，前面的矿石裂开，露出湿润的泥土。
　　“哈哈！挖通了！”
　　胜利在望，他打了鸡血似的提刀斩去——
　　陆明舒突然觉得不妙：“等等！”
　　她想提醒，既然有水声，那说明附近有河流，挖的方向不对，那是要塌的！
　　可是太迟了，谢星沉这一刀已经斩过去了。
　　“咔嚓！”
　　“哗啦！”
　　“哇！”
　　第一声，是矿道被挖通了。
　　第二声，是水流冲过来。
　　第三声，是小布的叫声。
　　陆明舒眼疾手快，捞起小布塞进腰间的金属桶。然后身上气浪一卷，裹起付明溪。
　　她刚做完这些，水浪就冲破了矿道，直接打了过来。
　　“明舒！”谢星沉只来得及喊一声，矿道就被水流淹没了。
　　他游过来，抓住陆明舒的手，两人从缺口游出去。
　　

第726章
　　地底暗流又快又急。
　　两个人索性随波逐流。
　　暗流有出口，冲着冲着，他们就可以顺势回到地面了。
　　只是这暗流，比他们以为的要长得多，顺水漂流了大半天，眼前才见到光亮。
　　“哗啦！”两人从水里冒出头。
　　谢星沉抹了把脸，看了看周围：“这是哪？”
　　他们所在之处，是一条大江。两岸青山起伏，峭壁如削，十分壮阔。
　　江上零星点缀着小舟画舫，似是闲人正在游玩。
　　“诶，这里好像不是天远州了。”
　　陆明舒点点头。天远州是化外之地，哪有这么精致的画舫，还有这么悠闲的游人？
　　在天远州讨生活的人，哪个不是行色匆匆？便是有钱，也打扮得毫不出奇，免得被人当成了肥羊。
　　陆明舒想了想：“以水流的速度和方向来说，我们应该被冲到了南边。天远州之南，有一条江，与灵珂州相通——我们很可能到了灵珂州。”
　　谢星沉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一个意气风发的声音：“三位，需要帮忙吗？”
　　两人转头一看，不远处，一艘画舫往这边驶来，船头一名蓝衫公子，手握折扇，美人为伴，冲他们喊话。
　　谢星沉看了眼陆明舒，见她不反对，便扬声道：“这位兄台，多谢伸出援手。”
　　对方哈哈一笑，命舟子靠过来。
　　没等舟子伸出船桨，两人已经跃上船板。
　　蓝衫公子多看了他们两眼：“原来两位身怀绝技，真是失敬失敬。”
　　“不敢。”谢星沉弹了弹衣袖，水汽蒸腾，很快干透了。
　　这蓝衫公子也是个修者，不过只有融合境。在九州，这样的修为只能算是凑趣，看他的打扮行事，应该是哪个世家的公子。
　　他原以为，陆明舒几人也是在此游玩，不小心翻了船的。这会儿看不透他们的修为，态度也就更客气了。
　　“小姓易，易世晟，不知三位怎么称呼？”
　　谢星沉接过婢女奉上的热巾子，道了声谢，答道：“在下谢星沉，这两位是陆姑娘和付姑娘。”
　　他留了个心眼，自己的姓名说了无妨，陆明舒在天源海大出风头，灵珂州又是玄阳派的地盘，还是藏一藏比较好。
　　易世晟抱拳见礼，在心中猜测他们的关系。
　　双方一问一答，说着闲话，很快，谢星沉把情况弄清楚了。
　　这里确实是灵珂州，一个叫崇阳的地方，隔着这条江，与天远州交界。
　　易世晟存心交好，侃侃而谈：“我们崇阳是个好地方，玄阳派三位知道的吧？”
　　谢星沉点头：“自然，玄阳派在灵珂州威名赫赫，我们哪会不知？”
　　易世晟就道：“要说千年前，灵珂州还叫夏国，当时的玄阳派，只是个边远小派，驻地就在我们崇阳。现在玄阳派虽然已经迁到了腹地，不过，咱们崇阳还是玄阳派的重地。”
　　说到兴起，易世晟指着大江那头：“看那座山，就是玄阳派的祖庭。”
　　陆明舒与谢星沉对视一眼。
　　真是够巧的，他们被冲来灵珂州，居然就是玄阳派的祖庭？
　　“居然是这样，此地还真是灵地啊！”谢星沉顺口捧了一句。
　　易世晟很高兴，吹了一通，问及他们的来历。
　　“三位怎么会落在江中？不会是从天远州来的吧？”
　　谢星沉笑道：“易兄猜的正是。我们之前在天远州，无意中摔落暗河，没想到就被冲到这里来了。”
　　“原来是这样。几位去天远州探险吗？真是叫人羡慕啊！”易世晟一直没探听出他们的来历，心痒得很，又不好直接问你们是哪里来的，只得搜肠刮肚地筹措用词。
　　就在这时，一声巨响，江水忽起波澜。
　　易世晟好歹也有融合境，当下一踩船面，定住画舫。
　　“怎么回事？变天了吗？”他才问出，就听身边美人一声惊呼。
　　“公子你看！”
　　易世晟顺着美人所指，就见方才他还侃侃而谈说过来历的玄阳山，突然塌了一个角，隆隆之声不绝。
　　他倒吸一口凉气：“这……玄阳派出事了？快，快，我们先上岸！”
　　刚刚做出决定，就见远处一条水线，疾射而来。这水线所过之处，波浪滔天，有几艘离得近的舟船，就这么被掀翻了。
　　“不好！”易世晟变了脸色。画舫就在水线冲来的方向，如果避不开，就会被撞个正着。
　　“是条巨蟒。”陆明舒传音，“实力很高，似乎在化物的关头。”
　　谢星沉眼睛一亮：“不要白不要。”
　　易世晟袖子一挥，化出玄力，就想把画舫推开。
　　然而他修为不够，与这只巨蟒相差太大，还没来得及，就看到水线冲天，一只巨蟒从水中猛地冲出，尾巴一甩，水浪涌起，将画舫包围了。
　　仿佛觉得眼前的小虫子很烦，巨蟒张开大口——
　　易世晟倒吸一口气，手脚冰凉，心道，难道自己要死在这里？
　　就在这时，一道幽暗玄光出现，化出利刃，幽光流转，“哗”的一声，他根本没看清，那只巨蟒就掉回江中了。
　　刚才还和他谈笑风生的谢公子，身影一闪，飞跃入江。
　　而那位陆姑娘，伸掌在桌上一按，画舫牢牢地定住，江中风浪再大，都没动摇半分。
　　易世晟看傻了。
　　这实力，出神吗？若是出神的话，倒是可以请回家中，邀他们做易家的供奉。想必家中长辈会很高兴，说不定还会奖励他……
　　他这念头还没转完，那边巨蟒在江中翻滚起来。
　　那位谢公子，早已看不清人影，追着巨蟒而去。
　　“轰——”巨蟒甩着尾巴，将江中一座屿石击得粉碎。
　　易世晟更惊了。莫非这巨蟒不止出神？要这样的话……
　　陆明舒淡定自若，不去管易世晟在想什么。替他化解此次危机，就当是还了对方的援手之情。
　　过不多时，江中风浪一收，谢星沉踏浪而归。
　　“好了？”
　　“嗯。”谢星沉笑吟吟，拿九龙鼎在她面前一晃，“这玩意儿一股药味，不知道谁喂出来的药蟒，大补啊！”
　　陆明舒淡笑：“既然是药蟒，只怕你惹祸了！”
　　谢星沉满不在乎：“放药蟒出来伤人，我替他收了，该谢我才是。”
　　

第727章
　　话音刚落，那边就有一道玄光，飞快掠来。
　　此人样貌年轻，俊朗不凡，只神态冷厉，叫人望而心惊。
　　“谁人收了我的药蟒，还不速速交出来！”
　　虽然是在问，眼睛却直接盯着他们这一船人。
　　易世晟看到此人，嘴巴便是一抖，低声道：“谢兄，看衣饰，这位是玄阳派的高人……”
　　提醒完谢星沉，想到自己是主人家，便壮着胆子，从舱中出去，恭恭敬敬向对方行礼：“这位前辈，易氏子弟……”
　　他话没说完，对方已冷声道：“是你收了我的药蟒？”
　　易世晟慌忙摇头：“不不不，前辈误会了……”
　　“既然不是，你废什么话？”说罢，他长袖一摆，一道劲风向易世晟袭去。
　　此人根本没有留手，若是这道劲风打实了，易世晟只怕会内脏破裂，不死也要重伤。
　　到了这一步，谢星沉哪里还坐得下去。
　　一道幽暗玄光切入，在这道劲风打中易世晟之前，挡住了他。
　　“阁下何必这么咄咄逼人？收了药蟒的人，不是他。”他站起来，向船头走去。
　　对方露出一丝冷笑，目光紧紧盯着谢星沉：“不是他，那就是你了？”
　　谢星沉在船头站定，看着悬在半空的男子：“是我，又怎样？”
　　对方冷笑一声：“好大的狗胆！”
　　谢星沉微微笑：“狗胆大不大我不知道，阁下的脾气倒是挺大的。”
　　易世晟听得呆住了。这位谢公子想干什么？居然明着讽刺玄阳派的前辈？这位前辈他虽没见过，但看他衣饰和气派，就知道最起码是堂主以上的人物，实力估计是化物境，若是得罪了，对他们易氏来说，就是灭门的大祸！
　　他想提醒谢星沉，可又不敢说，生怕连累家族。
　　这男子果然大怒，但却没有立刻发火，森冷的目光落在谢星沉身上，从上到下打量一番，不怒反笑：“我还道什么强人，原来就是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化物境。怎么，以为自己是个化物境，就可以横行了？”
　　谢星沉失笑：“阁下这话，应该对自己说几遍才是。”
　　“你——找死！”这下真被激怒了。
　　这人也有几分心眼，初时见谢星沉气度不凡，心想莫非是哪家高门弟子？仔细一打量，发现他功法带有阴修特性，心里就有数了。
　　九州大派，没有哪个上台面的与阴修有关，就算他有点来历，也就是哪位高人的弟子。洞虚门下，玄阳派会看在眼里吗？他们就算比不上周流宗、太平宫之流，却也是九州有名的大派，有无衰坐镇。
　　“在下活得好得很，并不想找死。倒是阁下，不好好看着药蟒，放它出来祸害人。狗若是咬了人，都会找主人的是吧？阁下全无道歉之意，倒是兴师问罪来了，实在叫人不解啊！”
　　男子冷笑：“废话少说，把我的药蟒放出来！”
　　谢星沉双手一袖：“方才这药蟒差点吞食了我们，我既凭本事抓了，为何要放？”
　　“谢兄！”易世晟在旁听得肝胆俱裂，此时忍不住了，小声提醒，“这位是玄阳派的前辈，你这样要惹祸的。”
　　“我看他不在乎惹不惹祸！”此人接过话，缓缓从袖里乾坤拔出剑来，“你若是现在乖乖放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可以不计较。但你若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哼！”
　　谢星沉叹了口气，脸上却带着笑：“我这人有个毛病，吃软不吃硬。你若好好道歉，那药蟒还了就还了。可你要仗势欺凌，那就对不住了！”
　　“哈哈，看来阁下很有自信啊！”男子森冷的目光紧盯着他，“好，那就看看你有多少本事！”
　　话音一落，剑光闪现。但见一条金色玄光，如同索链一般，飞击而来。
　　易世晟大惊，没想到他们说打就打。他就是个世家纨绔，虽有修为，却是装门面用的，很少动手。
　　这会儿他跟谢星沉并肩站在船头，那剑光冲着谢星沉，与冲着他并无分别，感觉到扑面而来的凛冽剑气，霎时整个人都僵住了。
　　完了完了，他不会死在这吧？
　　这念头一闪而过，一道幽暗玄光飞起，只一眨眼，粗大如索链的金色剑光，就被拉远了。
　　易世晟只眨了下眼，就见两人瞬息远去，在半空交起手来。
　　这个时候，他额上的汗才滑下来。
　　“易公子。”陆明舒站起身，向他走来，“多谢款待，既然有麻烦上门，那我们就不叨扰了。”
　　“举、举手之劳……”易世晟喏喏说着，他现在有点不敢直视了。本以为这几个人是落难的，自己随手救一把，还有点纡尊降贵的意思，没想到，谢星沉直接就跟玄阳派的化物境杠上了，这位陆姑娘看起来也不弱。
　　“经此一事，只怕我们与玄阳派要对上了。易公子，你们世居崇阳，恐怕不便，不如赶紧上岸，免得牵连进去。”
　　易世晟如梦初醒，躬身一揖：“真是对不住了。”
　　真说起来，这事因他而起。那药蟒逃出来，冲击的是他的画舫，若是谢星沉不出手，这艘画舫就会被撞碎。运气好，落个重伤，运气不好，说不定会被药蟒一口吞了。
　　易家说起来是世家，可灵珂州哪个世家敢得罪玄阳派？他哪怕死了也是白死。
　　陆明舒淡淡道：“小事而已。”说着，卷起付明溪，离了画舫。
　　再伸掌一推，画舫飞快地向岸边靠拢，远离战局。
　　“公子，我们怎么办？”画舫上的美人不安地看着易世晟。
　　“这能怎么办？赶紧回吧！”易世晟叹了口气。
　　这种实力，他根本插不上手，不要给家里惹麻烦才是真的。
　　抬头一看，江上已经到处都是玄光，以他的修为，根本看不清战局。而原本在江上游玩的那些闲人，忙不迭地逃上岸来。
　　也有不知死活的，蹲在江边津津有味地看。
　　这里是崇阳，玄阳派的老窝，敢在这里得罪玄阳派的人真不多，更不用说打起来。
　　嘿嘿，这事自己亲眼所见，回头值得吹一波。
　　

第728章
　　江风猎猎，付明溪有点担忧：“这样得罪玄阳派，不好吧？”
　　陆明舒很无所谓：“我们早就得罪死了，不差这一回。”
　　当初玄阳派意欲吞下古夏，他们引入九州其他大派，坏了他们的谋算，光是这样，就不可能和解了。
　　这些年，有其他大派的牵制，玄阳派并不敢做什么手脚，但私底下遇到古夏玄门弟子，从来都不给好脸色，甚至故意为难。
　　“可我们还要回古夏呢！”付明溪说，“要是他们把路给堵了……”
　　“那就换条路。”
　　听她这么说，付明溪只能叹口气：“好吧，反正我是搭边的，你们觉得没问题就行。”
　　陆明舒不是不明白这些顾虑，只是，此人嚣张至此，别说谢星沉，就算是她，也不想忍气吞声。
　　药蟒还他不是不行，只是这事是他失误，不好好说话，还仗势欺人，真当举世皆他妈，谁都惯着他？
　　另一边，那玄阳派的男子越打越是焦躁。
　　他剑气强横，修炼得如同索链，同阶中少有敌手，如今即将冲击洞虚，更是自傲。万万没料到，自己一不留神，养了多年的药蟒逃了出来，竟然还遇到个硬茬子。
　　那药蟒关系到他冲击洞虚，重要性无与伦比，对方拒不交出，已经够烦躁的。再加上自己迟迟拿不下对手，心情更差上几分。
　　这人哪里来的？一身功法诡异无比，阴修不像阴修，武修不像武修，说正统又藏着邪气，说邪性根基又正得很。那幽暗玄光，总是锁在自己特别难受的地方，任凭他剑气再犀利，都落不到实处。
　　自己要是输了这一仗，回头还有脸？这崇阳是玄阳派兴起之地，在这里丢了人，他回去怎么见人？
　　这么一想，他出招越发凌厉，只想快快将谢星沉击败，抢回药蟒。
　　谢星沉也是被他激出了几分火气。当初只身来九州，实力不如人，他都会想方设法报复回去，更不用说现在。
　　如果陆明舒不在这，他或许会虚与委蛇，然后使阴招坑了这个人。但是，他深知陆明舒的性子，她不忍气吞气，但也不喜欢玩阴招。既然媳妇儿喜欢光明正大，那他就顺着来呗！
　　当初连荀子宁都能压下，难道还怕这个玄阳派的？
　　正好，对方也打上火了，粗大的玄光索链，出现在大江上空，一根接一根，几乎将整个江面横锁。江上掀起巨浪狂涛，有来不及跑的小船，全都翻了，江边响起一阵阵惊呼。
　　“这是飞仙锁？天哪，难道是宇文卓？”
　　“肯定是！飞仙锁，只有宇文堂主使得这般出神入化。”
　　“他的对手究竟是谁？竟敢在崇阳招惹玄阳派？不要命了吗？”
　　“可是看起来，好像对方也不落下风啊！”
　　陆明舒听得这么说辞，看向议论之人。
　　谢星沉的实力足以应付此人，因此她并不打算出手，这会儿和其他人一样，站在岸边观看。
　　那人并不知她的来历，以为她好奇，又见她和付明溪二人形貌俊丽，存着在姑娘面前表现的心思，搭话：“姑娘外地来的，没听说过？”
　　付明溪觑了她一眼，接过话：“是啊！我们才到崇阳，这位宇文堂主很厉害吗？”
　　“那是当然！”此人吹嘘，“宇文堂主是玄阳派数一数二的化物境弟子。他没留在总坛，而是潜居崇阳，就是为了潜心修炼。咱们崇阳人都知道，他一旦进入洞虚，就会回归总坛，听说上头有意培养他，到时候成为下任掌门，都有可能。”
　　陆明舒暗暗摇头。这话，最多只有六七可信度。这宇文卓的性子如此暴躁，就算玄阳派看重他，也不会培养他当掌门的。
　　这和荀子宁一样，他实力超过凤瑛，但若让周流宗选择继任者，肯定是凤瑛而不是他。
　　掌门，需要的不是鹤立鸡群，而是中庸。
　　不过，这宇文卓的名声这么大，在玄阳派的地位大概不低。
　　“你们说的飞仙锁又是什么？”付明溪现在对功法最感兴趣。
　　那人道：“飞仙锁就是宇文堂主的成名绝技。你们看，他这剑气呈索链的样子，一旦被锁住，神仙也难逃，所以叫飞仙锁。同阶战斗，宇文堂主可没输过。”
　　陆明舒轻轻一笑。这话又夸张了，打遍玄阳派无敌手可能是真的，但是放到整个九州，荀子宁收拾他就不难。
　　那边，宇文卓以为自己使出绝技，谢星沉定然无处可逃。他已经悄悄埋下剑气，只等他还击，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之击破。
　　果然，他看到谢星沉顿了一下，身上冒出阵阵幽暗玄光，似有血光闪动。一柄利刃化出，以雷霆之姿，向玄光索链斩下。
　　“轰——”
　　就是现在。
　　宇文卓嘴边泛起冷笑，一个不知道打哪来的野人，也敢踩到玄阳派的头上，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待他收拾了此人，收回药蟒，再将他带回去，好好折磨一番，以泄心头之恨！
　　埋伏的剑气骤然发动，直逼谢星沉。
　　而他还一无所觉，仍然全力去斩飞仙锁。
　　宇文卓眯起眼，已经在考虑怎么折磨手下败将。
　　忽然，剑气一沉，消失得无影无踪。
　　宇文卓一愣，什么情况？
　　却听轰然一声，飞仙锁被斩断，谢星沉将九龙鼎收回袖中，拔刀而斩。
　　“真是够蠢，以为这点手段得了谁？”
　　“咔啦——”
　　“轰——”
　　飞仙锁骤然一空，交手掀起的气浪亦平息了。
　　有个东西，从天下直落下来，“扑通”掉进水里。
　　空中，谢星沉凭虚而立，黑光血焰骤然一收，敛得干干净净。
　　“哇！”江边响起一声山呼，他们看到有人掉进江中，还以为宇文卓赢了，已经有人在那喊“宇文堂主厉害”，谁知道一转眼，看到立在空中的，是个陌生修者，当即傻了眼。
　　这……难道刚才掉下来的是宇文堂主？那岂不是……
　　“我了个去！”刚才跟付明溪吹嘘宇文卓有多厉害的人傻掉了。宇文堂主输了？这可要命了。
　　谢星沉身影一晃，回到江边，涎着脸问陆明舒：“媳妇儿，我帅不帅？”
　　

第729章
　　陆明舒语气都没个起伏：“打完了就走吧。”
　　谢星沉垮下脸：“真绝情，夸我一句不行嘛？”
　　陆明舒懒得理会他，直接转身走了。
　　付明溪同情地看了他一眼。打死以前的她都想不到，这位廉贞公子居然是这样的人。
　　想当初，他第一次来九瑶宫，如同天人一般，自己还仰慕得很。后来听说母亲要送陆明舒去联姻，还暗暗嫉妒过。
　　但，她真没料到，那个公子如玉的谢廉贞，会是这个样子的啊！
　　她现在终于理解，陆明舒不想理会他的心情了。
　　“哎，等等我！”谢星沉急忙追上去。
　　刚才还和付明溪说话的那人呆住了，搞半天，他刚才一直在跟对手说话？
　　完了完了，玄阳派会不会以为他跟他们是一伙的？
　　那边，陆明舒已拿出地图来：“崇阳，就是在这了。”
　　崇阳在灵珂州的东北角，与天远州隔江相对。巧的是，发现最早的阴界入口处，就在灵珂州与天远州的交界处。
　　看到她对着地图沉思，谢星沉问：“怎么了，有问题？”
　　陆明舒手指一划，点在崇阳的下方：“你看，这里是阴界入口。”
　　“对，怎么了？”
　　“当年人皇，就驻扎于此，对不对？”
　　“是啊！”
　　“离崇阳这么近，你说当年的事，玄阳派有没有插过手？”
　　谢星沉想了想：“玄阳派一直不知道阴界的存在，就算当年插过手，肯定也只是皮毛。”
　　陆明舒点点头，收起地图：“走吧。”
　　趁着玄阳派还没反应过来，他们赶紧离了崇阳，去了阴界所在地，一个叫饮马溪的地方。
　　这里曾经是夏国囤兵之处，旁边就有一条深谷，叫无人谷。
　　无人谷有许多传说，因为常有人说在这里看到幽灵，也叫它鬼魂谷。
　　所谓幽灵传说，就是与阴界相连的缘故。当年人皇还是夏国皇子的时候，就在此地驻扎，后来夏国事变，走投无路的人皇，带着兵马进了无人谷，凑巧发现了阴界的存在，这才有了后来的古夏。
　　真说起来，他们这些人，都是夏人的后裔。
　　现在的饮马溪，没有了军队，倒是近年连通阴界，有不少人看准机会，在这里做起生意来，倒也是一个小城镇的规模了。
　　不过，玄阳派在此，古夏人很少经过这个出口，一般都是灵珂州这边有人过去。
　　他们原本准备直接走人，没想到进了无人谷才知，这条路被玄阳派把持着，一定要到固定时间段才开放。
　　以他们的实力，也不是不能硬闯，但这么一来，就有点小题大做了。
　　“那就先住一晚吧。”谢星沉道，“药蟒还没还呢，正好等一等！”
　　陆明舒点头。
　　他们并没有占着药蟒不还的心思，这药蟒一看就养了很久，花费了巨量的财物时间，如果他们真抢了不还，这仇结下就难解了。
　　古夏玄盟实力还不算高，真把人得罪死不是个好事。那宇文卓教训一回就算了，只要对方态度放和缓些，还了药蟒就当这事完了。
　　两人都是这么想的，付明溪却说了一句：“我总觉得，那个宇文堂主不会这么容易低头。”
　　谢星沉道：“又不要他低头，若是他自己拉不下脸，随便派个人来说两句好话，也就还他了。他总不能因为这点小事，惊动洞虚吧？”
　　只要不是洞虚亲自来，他和陆明舒就没什么可惧的。
　　付明溪却摇头：“我觉得，你们对纨绔的心思了解得不够。”
　　陆明舒就不说了，她根本不懂纨绔的世界。谢星沉出身倒是够纨绔，可他玩的是高端路线，跟人争闲气这种事他不屑。
　　她说：“以我以前的性格，遇到这种事，闹多大也要把面子找回来。”
　　事情还真让付明溪说准了。
　　当天夜里，正在休息的陆明舒突然睁开眼睛。
　　“怎么了？”付明溪和她住一个屋，忙问。
　　陆明舒放出小呆，又施放了一个结界：“没事别出来，有事跟着小呆跑。”
　　“好。”看她这样子，付明溪猜到出事了。
　　陆明舒出了屋子，正好谢星沉也出来了。
　　两人身影一闪，出现在半空。
　　举目四望，但见这座小城的四周，星星点点，影影绰绰。
　　“好大的架势啊！”谢星沉冷笑一声，“我说宇文堂主，这么点小事，至于吗？”
　　他的声音远远传了出去，而下方的小城安安静静，那些普通人全无察觉。
　　他们是真没想到，这个宇文卓会小气成这样，直接在外面摆了个阵，等着他们出来。
　　万幸，他没有叫洞虚，要真有洞虚到场，麻烦就大了。
　　话说回来，要是洞虚会插手这种争闲气的小事，那玄阳派也不用混。
　　宇文卓的声音也远远传回来：“你现在还了药蟒，再磕头认错，还来得及。”
　　还药蟒不是问题，想让谢星沉磕头认错，做梦还比较快些。
　　他就叹了口气：“你们玄阳派的人真是逗，当自己是周流宗还是金阙门啊？明明排不上号，架子倒是摆得比顶尖大派更大，真是小姐身子丫鬟命！”
　　最后一句话，够刻薄的。宇文卓直接被激怒了：“看来，你们是不想回古夏了？”
　　谢星沉笑眯眯：“哟，宇文堂主很自信嘛！你确定不是你回不了玄阳派？”
　　“哼！别以为白天占了上风，就当自己多厉害。”宇文卓冷冷道，“魔皇之子？呵呵，你那个魔皇爹，放在九州屁也不是！”
　　谢星沉居然很高兴：“你也觉得他屁也不是？就是说嘛，也就他自己当回事。什么魔皇不魔皇，还想当我爹呢！”
　　“……”宇文卓那边明显被卡了一下。
　　“就冲你这话，本公子心情好。只要你道个歉，那药蟒就还你了！”
　　“呸！”宇文卓气道，“你还想叫我道歉？做梦！”
　　“那对不住了，这药蟒我不还了。”谢星沉笑眯眯，“要说这药蟒可真是大补啊！本身就是异种，又费心养到这么大，费了很多珍惜灵药吧？对了，它已经沉睡了，估计一觉睡醒就化物了。到那个时候，炼药一定效果惊人。我们正好快冲击洞虚了，多谢宇文兄送的礼啊！”
　　“找死！”字字句句戳在宇文卓的痛处，这下他想忍都忍不了了，“我成全你！”
　　说罢，饮马溪周围，星星点点的灯火像波涛一样动荡起来。
　　

第730章
　　谢星沉嘴上嘲讽，心里慎重。
　　撩完宇文卓，他传音给陆明舒：“这小子，看样子真想把我们往死里摁，我们找到机会就走，不要跟他牵扯不清。”
　　“嗯。”陆明舒扫了一眼，“只怕无人谷那边，也有埋伏，我们想直接逃回古夏怕是不能。”
　　“大不了转道澜云州，从周流宗那个通道回去。”
　　“好。”
　　三两句说完，周围的灯光越来越多了。
　　只见黑暗中，点点光芒荡漾起伏，越来越稠密，和天上的星星相映成趣。
　　“媳妇儿，这地上星海，还真是好看。你喜欢的话，下回我也弄一个？”谢星沉故意大声说。
　　远处传来宇文卓的冷笑声：“想看的话，留着到地下做同命鸳鸯慢慢看吧！”
　　“宇文兄你可真谦虚。”他笑眯眯，“今天摆这么大阵势，让我逗媳妇儿开心，还一点也居功。啧啧，我就喜欢你这样的！”
　　“滚！”暴怒中的宇文卓，直接发动了大阵。
　　但见这星星点点的灯光，突然一起爆开，化成凌厉的杀机，冲他们而来。
　　拖延的这么一会儿时间，陆明舒已经在心里模拟出这个阵的大概节点，当下传音至他脑海中：“你去震位，那里有个阵眼。留神，除了他，周围最起码有三个化物各镇一方。”
　　“明白。”谢星沉身影一闪，毫不犹豫去了东方震位。
　　陆明舒亦在同时拔剑而出，但是流光辉泄，仿佛如水月光洒下，照亮了地上星海。
　　她目中透出杀机，迎着爆开的点点灯火，往西边杀去。
　　灯光遇到她，无不退避，剑气挥洒间，杀意森寒。
　　转眼，就已经破除大半的灯火。
　　宇文卓那边发现了，当即御起其他灯火，向这边涌来。
　　“嘭！嘭！嘭！”灯火炸开，成炫丽的烟花，看着美丽，却杀机凛冽。
　　陆明舒挥剑，一一挡回。
　　但她很快皱起眉头。不对劲，这些烟花，炸在她的剑气上，有微麻的感觉，这让她的剑气变慢了，数据又要重新调整。
　　但如果不削下来，这些烟花又会引爆其他灯火，如此一来，也会给自己造成极大的压力。
　　宇文卓这个阵，还真有点名堂。
　　陆明舒略一沉思，改变了策略。她不再直接回击，而是用剑光将这些灯火包围，然后用玄力引着它向外面的灯火推去。
　　“轰！轰！轰！”数声连爆，却是一点灯火引爆了数个，当即漫延开来，大片大片的灯火被火光淹没，好像无数的烟花同时绽放。
　　另一边，谢星沉有样学样。
　　烟花飞快地漫延，但见五光十色，炫丽如虹。
　　“宇文兄，真是多谢了，这么多焰火，好看得紧！”谢星沉还故意用言语刺激挑拨。
　　宇文卓气炸，更多的灯火飞出来，团团围向他们，誓要将他们困死在里面。
　　但，对于已经找到方法应对的两人来说，这只不过会让他们多费些功夫，根本伤不到。
　　外围，宇文卓气炸了。
　　他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对手，之前在那么多人面前下了他的面子，这会儿布下如此陷阱，还拿他无可奈何。
　　哼！今天休想从这里逃出去，他们四人围攻，再加上早就布下的陷阱，不相信还拿不住他们两个！
　　“宇文师兄。”他耳边传来同门迟疑的声音，“这两人不好对付啊，仅仅这样，恐怕不够。”
　　“那就用第二套方案。”宇文卓阴森森地回。
　　“这个……”
　　“吞吞吐吐的干什么？”宇文卓心情很差，“好好说话不会吗？”
　　对方顿了一下，道：“看他们应对的手法，只怕第二套方案也不管用。师兄，这事本身不大，要不由师弟过去，跟他们打个商量，就不必浪费时间了吧？”
　　宇文卓语气一冷：“怎么，你觉得帮我这个忙，是浪费时间？”
　　“当然不是这个意思。”此人忙道，“师兄的忙，无论如何要帮的。只是师兄也被耽搁了是不是？那药蟒如此重要，我也是怕师兄失了此物，错过了破关的时机。”
　　宇文卓舒服了一些，但还是说道：“叫我向他低头，万万不能！定要叫此人向我道歉，那样就放过他了。”
　　对方无声叹了口气，心想宇文师兄这脾气真是太犟了，又不用他去道歉，自己都愿意代劳了。
　　“宇文师兄，”又一个女声响起，“方才我们打过他们的来历。这男的还罢，背后也就是古夏那些人，不足为虑。但这女子，却是与周流宗有些关系的。”
　　宇文卓不当回事：“什么关系？那广灵居士真的欣赏她，早就收她为徒了吧？她在周流宗留了十年，还不是灰溜溜走人了？我看那些话都是别人瞎传的！”
　　女声却道：“师兄，可她指挥了天源海之争，这是事实。那可是天源海，洞虚才能一战，我们这样的只能打下手，广灵居士把这样的事交给她，定然十分信任。她离开周流宗，未必就是被赶走的。”
　　“那又怎么样？”宇文卓听得有点烦，“你要是不乐意，现在可以走人！”
　　女声静默了一会儿，回道：“既然是师兄的事，师妹断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也只是多嘴提醒一句罢了。”
　　“行了，我心中有数！”宇文卓觉得烦躁，“快点动手吧！”
　　那两人叹了口气，只能照办。
　　他们能怎么办？劝也劝过了，甚至愿意帮他去低头，这都不肯，也没别的法子了。
　　只希望能够顺利了结此事。这两个人都不好对付啊！
　　烟花朵朵怒放，不再出现新的灯火，陆明舒却没有半点放松。
　　看样子，对方是一招不成，又出一招了。
　　她警惕地看着四周。
　　突然间，灯火再次出现，却是如星陨落，突然出现在周围。只一眨眼，它们同时爆开，“轰”的一声，道道金光如同索链，将饮马溪上空锁得密密实实。
　　这是飞仙锁的升级版？
　　陆明舒目光一凝，仔细看去。
　　这些金光索链，封住了上下的空间，几乎锁住了所有去路。
　　“有点意思。”她轻轻道。
　　

第731章
　　“有什么好主意？”谢星沉传音而至。
　　陆明舒目光扫过，轻轻一笑：“星海看过了，想看月亮吗？”
　　“……哎！”
　　“想看照我说的做。”陆明舒无视他后面的话。
　　“喂喂！你别抢我台词啊！”没得到回应，谢星沉嘟囔一句，“得了，媳妇儿高兴，怎么说那就怎么做呗。”
　　“兑位，三十丈。”她第一个指令已经来了。
　　“平移向西，十丈。”
　　“离位，走！”
　　……
　　他们之间，默契尚在其次，无条件的信任，使得两人几乎同进同出。
　　初时，宇文卓等人还觉得锁住他们不难，渐渐的，开始吃力。到后来，几乎就是咬着牙强撑。
　　“宇文师兄！”
　　听到自家师弟的声音，宇文卓额上青筋爆起，粗鲁地打断对方的话：“撑着！我不信他们有这么多的玄力！”
　　“……”对方暗叹一声，只能收回后面的话。
　　不过，他们也是奇怪，这两人，明明被锁在阵中，为什么反击却让他们这么难受？
　　他们哪里知道，越是有规律的攻击，对陆明舒的效率越低。
　　数术最擅长的就是总结规律，其中以阵法为代表。只要找出其中的规律，对付起来会比乱序更容易。因为规律，会反作用到施术者的身上，让他们也跟着难受！
　　“好了，他们的玄力已经消耗了大部分，现在没办法实时锁着我们了。现在攻击节点，不要打散，而是埋伏。”
　　陆明舒把攻击的方法一说，谢星沉那边就付诸行动了：“明白，放心吧。”
　　就见两人的身影在金色索链间穿梭，去攻击一个个节点。
　　而宇文卓等人，刚刚运起玄力去锁，他们就已经闪人去下一个节点了。
　　“他们在干什么？”其中一人急促地问，“宇文师兄，不对劲啊！”
　　宇文卓也知道不对劲，这两个人一击即走，别的不干就攻击节点，分明对策。
　　他也不是吃干饭的，念头一转，就道：“别管，守好阵眼。”
　　如此这般一下令，谢星沉率先靠近其中一个阵眼。刀气一靠近，就如泥牛入海，再一深入，埋伏在阵眼里的玄力瞬间爆开，反扑而来。
　　陆明舒只有一句话：“行不行？”
　　谢星沉咬着牙：“行！”是男人怎么能说不行！尤其是在媳妇面前！
　　四位化物，再加上阵法加持的玄力，直接将谢星沉淹没了。
　　但只过了一瞬，陷入重重包围的谢星沉身上，闪过一道幽暗血光。那血光迅速铺开，如同一只贪婪的凶兽，咬住玄光就开始吞吃。
　　玄阳派一位化物大吃一惊，喊道：“宇文师兄你看，此人功法真是奇异！”
　　已经来不及应对了，谢星沉原本清明的眼晴，逐渐变成深红，浓艳如血。此刻的他，与邪修无异，便是寻常阴修，也没有他身上的邪意。
　　他身上的玄力已经完全变成了血红的，如同火焰，凶暴无比，揪着困住他的玄光就开始吞吃。
　　陆明舒发现，心中一惊。
　　但现在身处阵中，无法去探究谢星沉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只得分出一小部分心神留意，这边飞快地扫荡过去。
　　那四人的注意力全在谢星沉身上，不意陆明舒一路飞驰，直接将剩下的节点全部挑开。
　　然后，攻击最后一个阵眼！
　　月神剑化光而起，流水一般辉泄。
　　阵眼的玄光爆出，但是，坐镇的四个人，全都在跟谢星沉较劲。她轻易就将玄力中心破开。
　　剑气如柱，贯注而下。
　　“轰——”一声闷响，但见金光灿灿的索链之海，每个节点都有玄光逸出，往中间急掠，汇到一处。
　　一条条金色索链，合并到阵眼，汇集成明亮的光团。
　　光团在玄力的推动下，逐渐升起，恍如明月。
　　“月亮好不好看？”陆明舒的声音远远传开。
　　“好看，好看死了！”谢星沉又爱又恨。她非得这样抢台词是吧？不应该是他费尽心思去讨她欢心吗？
　　“来，再给你看星星。”陆明舒手一抖，剑光如芒，点点飞散，硕大的圆月骤然之间化为碎屑，铺了半个天空。
　　阵眼被击散的瞬间，宇文卓感到手中一空，阵力全失。再听到他们的对话，气得七窍生烟。
　　他弄出这么大的阵仗，就是给他们玩什么星星月亮的小情趣的？太过分了，能不能尊重一下对手！
　　“师兄！”那三人又纷纷催促，“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上！”宇文卓气炸，既然设阵拿不下他们，那就自己上！四个人还打不过他们两个吗？
　　可是，在他出手之前，陆明舒的声音已经传到了谢星沉脑海中：“走！”
　　“嗯。”
　　陆明舒心念一动，小呆带着付明溪一跃而出。
　　三人一兽，毫不犹豫甩下这四个人，迅速没入黑暗。
　　宇文卓扑了个空，大怒：“哪里走！”
　　谢星沉还回头挥了挥手：“再见啊，宇文兄！”
　　身上幽暗玄光升起，将其他一裹，借着玄光之便，躲得无影无踪。
　　本来就是晚上，再加上谢星沉的玄光很难定位，宇文卓一直拿不准他遁去了哪方，只能依靠预判，追去无人谷。
　　谁知道，与无人谷那边埋伏的师兄弟撞上，也没找到他们。这才发现，谢星沉只是分了一缕玄光往这边而来，故意干扰他。
　　他只能喝令同门帮忙，四散追踪，寻找他们的痕迹。
　　但是，也不知道这几个人怎么躲的，他们分散追了很久，都找不到他们的行踪。
　　师兄弟纷纷回来，都说自己那边痕迹。宇文卓阴沉着脸色，眼睁睁地看着天都亮了。
　　“师兄，要不算了吧？”那位一直试图劝他的师弟道，“这两人没什么根基，反而拿他们没办法。惹了事一跑了之，我们总不能时时追着人家后头，跑去古夏拿人也不实际。”
　　相比起那种只会闹脾气的纨绔，宇文卓还是有脑子的。经此一战，他已经知道这两人实力绝对不是自己能够轻易拿下的，真想找回场子，必须精心安排。
　　便慢慢和缓了脸色，说道：“此番辛苦诸位师弟师妹，此事我已有计较，回头请大家喝酒。”
　　见他听劝，那位师弟神色一松，笑道：“小事而已，师兄不必客气。”
　　没找回场子就算了，宇文卓失了药蟒才是大事。看他心情不好，众同门打了招呼就散了，哪还会去喝他的酒。
　　

第732章
　　玄阳派这些人并不知道，陆明舒和谢星沉在一个他们根本没想到的地方。
　　崇阳，玄阳山。
　　宇文卓等人四散追击时，他们就悄悄潜入了玄阳山。
　　“这些人，不会以为我们就这么逃了吧？”谢星沉嘲笑。
　　“应该吧。”陆明舒说，“他们在灵珂州一家独大，已经习惯了别人退避三舍。”
　　她在周流宗十年，发现一个很有趣的现象。
　　像周流宗这样的门派，弟子反而不会太自大。因为无论门派内还是门派外，竞争都太激烈了。
　　九州五六个顶尖大派，互相抗衡，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打压对手，每家都是不遗余力。
　　而门派内部，有着九州最顶尖的同阶高手，必须竞争过他们，才能得到更好的资源。
　　反倒是玄阳派这样的二线门派，弟子要高傲得多。
　　一则，他们与顶尖大派相差甚巨，努力也拼不过，索性就没了竞争的必要。二则，他们和中小门派比，同样也是相差甚巨，毫无威胁。
　　再加上，他们往往规模不小，独霸一方，长期以来养成的傲气，早就成了习惯。
　　“那就给他们一个惊喜！”谢星沉跃跃欲试。
　　陆明舒停下：“不能上前了，否则会触动警戒线。”
　　谢星沉左看右看：“我们是不是应该找个人混进去？”
　　“急什么？”陆明舒回身，对付明溪道，“进去的话，我们怕是顾不上你，你看……”
　　“不用管我。”付明溪马上道，“我实力不如你们，但是普通出神境还是能对付的。而且，你不是说，这个壳子，就算洞虚也看不出来吗？”
　　她本身只有融合境，但是被付尚清制成血尸，实力提升了一截。
　　“但是你……”
　　“我可以做到的。”付明溪急急地说，“你们想做什么，只管去做，我不会成为你们的累赘的。”
　　陆明舒接收到她祈求的眼神，似乎在说，给她一个机会，证明自己不是什么事都干不成。
　　最终她点了点头：“那好，你自便。不管你是想混进去，还是躲在外面，都可以。变形傀儡的使用方法我教给你，你可以用它变成别人的样子。傀儡上面有我的印记，如果你遇到危险，触发印记就可以通知我。”
　　“好！”付明溪很高兴。
　　在地底那些年，她很努力地去看那些书，去了解修炼是怎么回事，现在她想验证一下，自己到底能不能做到。
　　陆明舒交代完必要的事，又问小呆：“你要回纳灵器，还是留在外面？”
　　“希溜溜！”小呆甩着脑袋，不愿意回去。
　　“好吧。”陆明舒道，“那我把小布留给你做伴，你们俩要小心点，千万别被人抓了，有事及时通知我，知道吗？”
　　小呆高兴地晃着头。
　　陆明舒打开金属筒，把小布放到小呆背上，两只一溜烟跑没了。
　　谢星沉道：“我们要混进去，小布很有用的，你就这样让它跟小呆走了？”
　　“小呆独自在外面，我不放心。”她说。
　　谢星沉叹了口气：“好吧。”
　　“你先等我一会儿。”她坐下来。
　　谢星沉知道她想干什么：“行，我守着你。”
　　陆明舒进了天轮，联系上六哥。变形傀儡给了付明溪，她得再弄两个。
　　还好，六哥和那位一直有联系，当即拿了两个出来，从她这里赚走一大笔积分。
　　陆明舒并不吝惜积分。她是武修，起步要比法修之类的难，既要锻体，又要练功，还得修炼玄力，花费大就不说了，耗费的精力也特别多。
　　但是武修一旦起了步，就比法修容易了。上了轨道，他们对外物的依赖没有那么大，更多强调自身。所以，这些积分她浪费得起。
　　她又换了一些东西，才又退出天轮。
　　“给你。”把其中一个变形傀儡交给谢星沉，告诉他如何使用。
　　这次的变形傀儡，还加了一个功能。彼此可以通过特殊的方法联系，比之传音，能联系的范围更广，至少同阶无法发现。
　　一人套了一个，谢星沉回想了一下宇文卓的相貌，当即容貌发生了改变，连衣着也随之变化。
　　他把脸一拉：“想走？没那么容易！”
　　付明溪被他吓了一跳，差点以为真是宇文卓追来了：“你这……装得可真像！”
　　“宇文卓”咧嘴一笑：“怎么样，我演技好吧？”
　　陆明舒白了他一眼。
　　他本来就是蛇精病，性格变来变去，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假扮别人还真是特别适合他。
　　谢星沉眉飞色舞：“好想就这么进去。”
　　“悠着点。”陆明舒道，“这会儿宇文卓应该回来了，你要就这么进去，说不定马上被发现。”
　　“我说说而已，当我这么蠢的吗？”
　　陆明舒突然一凛，看向大路那头：“有人来了！”
　　三人当即藏起来，有变形傀儡在，倒不惧被人瞧出来。
　　来人是一对男女。两人形貌年轻，二十五六的样子，且都是化物境。
　　男的平凡无奇，女的绾了个简单的发髻，打扮得很朴素，露出一张清秀但平凡的脸。
　　两人神情都不怎么愉快的样子，垂着头往这边走来。
　　走着走着，那女的就叹了口气：“汪师兄，看你宇文师兄这事可怎么办啊？他失了药蟒，只怕冲击洞虚会有问题。”
　　“我们能怎么办？”男的兴致不高，“宇文师兄什么性子，我们还不知道吗？之前只要他说一句，让我去替他低头都没问题。那两个人，本身没什么背景，相信会还药蟒的，可是……”
　　这两个人，正是宇文卓之前请的帮手之二。
　　女的又叹气了：“可不是嘛！闹成现在这样，对方不还药蟒，人也跑不见了，还到哪里找去。宇文师兄这脾气，真的要改改了，这么着要吃亏的。”
　　“现在已经吃亏了。”男的拧着眉头，“不过，他吃亏也有限，耿师伯不会看着他卡在这里的，肯定会补偿他。我们替他担心，还不如心疼自己。”
　　这番话说得女子心有戚戚。可不是吗？宇文师兄能养成这样的脾气，还不是因为后头有个把他宠上天的师父？自己就没这样的命……
　　

第733章
　　陆明舒使了个眼色。
　　谢星沉秒懂。
　　这两人再往前，就会进入警戒范围，到时候想抓都抓不到了。
　　但是，这两人都是化物境，想要把他们抓过来又不惊动别人，又太难了。
　　正好，付明溪还没走，谢星沉心念一动，传音：“你到那边去，故意显出形迹，让他们发现。”
　　付明溪毫不犹豫地点头。能派上用场，她很高兴。
　　“又出什么鬼主意？”陆明舒问他。
　　谢星沉道：“等会儿他们追付明溪过去，我们就用变形傀儡去套……”
　　“……”陆明舒在心里嘀咕，还真是个鬼主意。变形傀儡自己用可以隐匿形迹，可给别人用，不就等于束缚住那人了？
　　这傀儡在她手里这么久，都没想到还能这么用。只不过在他手里打了个转，他就想出这么个用法来。不得不说，搞事这方面，谢星沉有着无可比拟的天分。
　　付明溪的身影一闪而过，那两人马上发现了。
　　她明明实力不高，身上却一点气息也没有，怎能不引起他们的注意？
　　那男子当即喝道：“什么人？停下！”
　　付明溪回头看了眼，似乎被吓到了，转身就跑。
　　这一回头，那女子认出来了。
　　“师兄，是那两人的同伙！我晃过一眼。”
　　“她怎么在这？难道……”男子一惊，当即身影一掠，便要去抓。
　　女子紧随其后。
　　他们俩都没想过叫帮手，都是化物境，平时独挡一面，哪里会想到这么件小事也需要帮手？
　　到底实力差距，付明溪只逃出一小段差距，那两人一闪便至。
　　男子伸出掌，就要将她拿下。
　　那女子福至心灵，忽然回头。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两道飞光瞬息而至，直接往他们头上一套……
　　他们不知变形傀儡使用之法，一被套中，就被禁锢住了。没等破开，九龙鼎从谢星沉袖中飞出，直接把这两人吸进去了。
　　这么容易就抓了两个化物境，陆明舒都觉得不真实。
　　这可是两个化物境，就算她现在实力又有飞跃，正面对上，怎么也要十几招来回。
　　“……你真是天生干坏事的料！”她只能这么对谢星沉说。
　　利用付明溪吸引他们的注意力，变形傀儡卡上那么一瞬，再用九龙鼎直接收了。一气呵成，收两个化物境跟收拾两个出神境没区别。
　　“娘子过奖！”谢星沉嬉皮笑脸。
　　付明溪回来，也是一脸难以置信：“这就完了？”
　　她都做好准备，自己可能会被抓，想着一定要镇定，相信他们会救她。结果才做完心理建设，事情就结束了？
　　“对啊！”谢星沉探进九龙鼎中，将变形傀儡拿回来，“我去套点情报出来。”
　　“嗯。”
　　谢星沉找了个地方一蹲，将心神沉入九龙鼎内。
　　没等多久，他就睁开了眼睛，将一块牌符递给陆明舒。
　　“这男的叫汪鹤平，女的叫陈一倩，身份是……”
　　两人套回变形傀儡，各自将自己的面貌修饰得和他们一模一样。
　　陆明舒问他：“这两人就这么收在九龙鼎里，不会有事吧？”
　　“不超过十天，可以保证他们活着。”
　　“那行。”至于是不是有伤修为，他们就不管了。严格来说，这两个是敌人，不取他们的性命就够了，还为他们考虑那么多？
　　做完伪装，两人回到大路上。
　　付明溪眼巴巴地看着他们。
　　陆明舒对她道：“如果一个人不安心，就去找小呆它们。”
　　付明溪强自镇定，露出一个笑容：“我没事，等你们出来就是。”
　　陆明舒点点头，没再说什么，和谢星沉一起迈入玄阳山的警戒范围。
　　有牌符在手，他们两个果然没有触动警戒，就这么一路平平顺顺地进入玄阳山。
　　遇到有巡逻的弟子，看到他们还恭敬地行礼了。
　　谢星沉低声问：“你这么相信付明溪？我们俩混进来了，万一消息被她泄露出去……”
　　陆明舒微笑：“她现在需要机会证明自己，如果过了这关，那我就放心送她转世去了。”
　　“所以你是故意的？”
　　“只是凑巧有这么个机会。”她淡淡道，“我再怎么滥好人，也不能给自己弄个仇人吧？”
　　谢星沉低声笑：“你啊……”
　　后头忽然传来一声：“汪师兄，陈师姐，你们回来了啊！”
　　两人回头一看，后头来了两个男弟子。
　　毕竟不是读取记忆，他们都不认得这是何人。谢星沉镇定如常，含糊地打了声招呼：“是啊，你们这是去哪？”
　　“还能去哪？下山逛了一趟。”说话的男弟子个子瘦高，唉声叹气，“这破地方，太冷清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调回总坛。”
　　另一个圆脸青年则道：“赖师兄，你这话要让宇文师兄听到，肯定说你不知好歹！祖庭清净，适合苦修啊！”
　　瘦高青年哈哈一笑：“说的是。对了，汪师兄，听说你们帮宇文师兄的忙去了，怎么样，药蟒抓回来了吗？”
　　谢星沉唉声叹气，说：“你们最近别去惹宇文师兄。”
　　两个男弟子对视一眼，瘦高惊奇道：“这是没抓回来？什么情况啊？不就是两个没什么根基的化物吗？你们出动了这么多人……”
　　谢星沉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压低声音：“所以让你们最近别去惹宇文师兄，丢了药蟒又丢了面子，以宇文师兄的脾气，你们懂的……”
　　两个男弟子意会，同情地看着他，瘦高那个道：“汪师兄和陈师姐白忙一场，真是辛苦了。”
　　圆脸的那个却说：“没了药蟒，宇文师兄麻烦大了啊！祭天之礼马上就要开始了，这可怎么好？”
　　瘦高那个想到了什么，露出兴奋的表情：“该不会换人吧？不知道谁会捡这个便宜？”
　　祭天之礼？谢星沉一无所知，没敢接这个话，便道：“还有耿师伯呢，你们别想太多了。”
　　两个男弟子一听，垂头丧气：“说的是。”
　　他们意兴阑珊，没心情聊下去，挥挥手：“我们先回去休息了。”
　　“好，回头见。”
　　送走这两个人，谢星沉与陆明舒交换了一个眼神。
　　“祭天之礼？总觉得有什么好事……”
　　

第734章
　　这汪鹤平和陈一倩，有着同一个师祖，两人的师父是师兄弟，故而关系很好，连住处都相连。
　　谢星沉带着陆明舒，直接去了汪鹤平处，然后进入九龙鼎，打听祭天之礼的事。
　　陆明舒打了一会儿坐，等谢星沉从九龙鼎出来。
　　“啧啧啧！果然是好事！”谢星沉一脸兴致。
　　“怎么？”
　　“你知道这祭天之礼是什么吗？”谢星沉笑眯眯，“居然是一个破关仪式！”
　　“破关仪式？”陆明舒眉头一扬，“洞虚？”
　　“对！”他眉飞色舞，“没想到，玄阳派居然有这样的好事！”
　　这祭天之礼，是玄阳派的机密。
　　简单来说，就是让一名化物境弟子进去秘地祭天，祭天结束后，这名弟子的实力会有大幅的增长，如果正巧卡在突破关头，就有机会一举进入洞虚！
　　如果祭天之人已经到了洞虚，这效果就会大打折扣。所以，为了让祭天之礼达到最高的效率，去祭天的往往是即将突破的化物境。
　　这样的好事，每一次都会抢破头。宇文卓不去总坛，选择窝在祖庭，就是为了让自己在祭天之礼到来前，达到足够的修为。
　　“那位耿长老很厉害啊！”谢星沉道，“这样的机会，居然也给徒弟抢到了。听这两个人的意思，只要宇文卓不出事，这次的机会就是他的。”
　　“可是他现在出事了。”陆明舒道，“失了药蟒，他想达到破关，不容易了吧？”
　　“可不是嘛！合该他倒霉，到昨天，这药蟒即将大功告成，即将突破至化物，受到血脉之力折磨，破开了禁锢，逃出玄阳山。就这么巧，被我们撞上了。”
　　陆明舒一点也不同情他。药蟒逃出来，是宇文卓倒霉没错，可只要他态度放低一点，追出来的时候好好说话，他们早就把药蟒还了，哪还会闹出后面的事？
　　“难怪宇文卓气成那样，没了药蟒，他的大好机会，说不定就会丢了。”
　　“活该！”谢星沉幸灾乐祸。
　　他托着下巴想了一会儿：“我觉得这个祭天之礼有点意思，我们要不要去看看？”
　　陆明舒也在想这件事：“参与祭天，就会突破，这说法怪怪的。”
　　“是啊，这祭天祭的到底是什么天？难道老天爷还感念他心诚，助他突破不成？”谢星沉摇摇头，“哪有这样的好事。”
　　陆明舒思索：“听起来，和九瑶宫的神女祭有点像。是不是玄阳派里有个什么宝贝，为了掩盖这件事，故意这么说？对了，祭天之礼的来历，你可问出来了？”
　　“问了，好像是说，大概千年前，玄阳派的祖师得了天命，夏国灭亡不久，玄阳派一举成为灵珂州最大势力。为了感谢上天，故而多了个祭天之礼。”
　　陆明舒奇道：“这说话就更怪了，玄阳派内部就一点也不怀疑？”
　　化物境，没那么好骗吧？
　　“这是明面上的说法，”这个细节，谢星沉怎么会漏过，“我问了，那汪鹤平说，他们弟子之间都流传，祖师当年得了件宝物，这件宝物威力不凡，所谓祭天，就是选出一名弟子受其遗泽。”
　　陆明舒点点头，这还像话。
　　“这说法很可能是真的。”谢星沉道，“我特意问了时间，千年前，夏国灭亡。你说，这玩意儿是不是跟夏国灭亡的事有关？”
　　陆明舒皱起眉头：“我记得你说过，魔皇当日离开天源海，遇到一位无衰高人，称她为——戴贵妃。”
　　“对！”
　　“夏国当年的贵妃，如今是玄阳派的无衰，这事很有意思，对吧？”
　　谢星沉很可惜：“我追过问那老混蛋，他不肯说。不然的话，我们就能知道更多的内幕了。”
　　陆明舒慢慢道：“这事，我们不好随意插手。关系到玄阳派祖师，夏国贵妃，这可是无衰高人的隐秘之事。只怕这祭天之礼，会有高人关注，到时候我们被认出来怎么办？太冒险了。”
　　谢星沉仔细想了想，不得不承认：“你说的也对。”
　　但他想想又不甘心：“难道我们什么也不做？混都混进来了……”
　　这时，却听一声冷哼。
　　陆明舒一凛：“谁？”
　　“我！”一声森冷的声音响起。
　　谢星沉低头看手中的九龙鼎，指责：“九龙，你干嘛突然出声？吓到我媳妇儿怎么办？”
　　九龙鼎上腾出一阵烟雾，化出一个男子的模样，他瞪着谢星沉，嘴角抽搐：“你能有点出息吗？我出声自然是因为有大事，你就只关心媳妇儿有没有吓到？”
　　“什么大事，都比不上我媳妇儿重要！”谢星沉理直气壮。
　　“……”这么不要脸皮，九龙无话可说。
　　“好了，你有什么废话，快说！”谢星沉不耐烦地催促。
　　九龙气得半死，自从认主，他每天都在后悔，为什么当初就被谢星沉骗了，他哪里像是人皇的传人？跟魔皇倒是像了十成十！
　　“我知道这祭天之礼是什么鬼玩意儿！”
　　谢星沉耳朵一竖：“你知道？什么玩意儿？”
　　九龙用尽量平静的语气说：“如我所料不错，这东西应该是夏国之物。确切地说，是夏国镇国之宝。”
　　谢星沉奇道：“镇国之宝，不是老混蛋手里的玉玺吗？”
　　九龙摇头：“镇国玉玺是镇国玉玺，夏国还有一件镇国之宝，那东西才是夏国的立国之基。”
　　“是什么？”
　　看他迫不及待的样子，九龙双手一袖：“你要我说就说，那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谢星沉斜眼看他：“那你就不说呗！反正我没什么损失。”
　　“……”九龙再次被他气得脸色发青。这小子，性格够讨厌的，偏偏还聪明得过分。他就是看出，自己现身，是有事要他去办，所以拿乔。
　　要不是自己是个器灵，九龙真想把这种主人甩了算了——不，应该是掐死算了，活着都浪费空气！
　　“行了，”陆明舒出声，“你有什么要求，直说吧，别跟他浪费口舌了。”
　　九龙听得面色一缓，这还像话。
　　“你们帮我拿回那件东西，我就告诉你们，怎么利用那件东西突破！”
　　

第735章
　　“不行不行，这事太危险了。”谢星沉一口拒绝。
　　九龙怒道：“小子，你别不知好歹，这玩意儿可是好东西，到时候你也受益！”
　　谢星沉一脸无赖样：“你没听到我媳妇儿说吗？这东西既然这么重要，玄阳派的高层肯定会关注。他们可是有无衰的，这不是自找死路吗？”
　　“……”九龙又不是傻子，哪看不出他是故意摆高架子，好让自己去求他。
　　要换成平时，他真不想求，可这事关系重大，白白放过这次机会，他又不愿意。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以九龙低头告终：“我自会想办法叫你们安全过关。”
　　谢星沉不说话。
　　“东西也归你！”九龙压着心里那口气，“你只需要借我用便可。”
　　谢星沉马上笑了：“有话好说，我们俩谁跟谁啊！你的就是我的，对吧？”
　　嗯，我的就是你的，你的还是你的，总归全是你的。
　　九龙内心疯狂地吐槽，脸上面无表情：“你说是就是了。”
　　陆明舒关注的另一件事：“九龙，你要这东西作甚？你是器灵之身，用不了吧？”
　　这话勾起了九龙的心事，他叹了口气：“不是我用。”
　　“那是谁用？”
　　九龙看着谢星沉：“你想不想见人皇？”
　　谢星沉愣了下：“人皇？你确定是人皇，不是魔皇？”
　　“人皇。”九龙万分肯定。
　　谢星沉不可思议：“你这意思……人皇能借此现身？”
　　“九龙鼎内保留了些许人皇的记忆，这你是知道的。”
　　谢星沉点头。他就是通过这个，得到人皇的传承的。
　　“此物能让人皇短暂现身。”九龙整理了一下情绪，续道，“你们也知道，我是人皇死前所铸，他留下了他的记忆，也留下了他的遗憾。夏国有两件宝贝，一是传国玉玺，二就是此物。他一直念念不忘，没能得回此宝，完成复国的目标。他是我的旧主，若能借此得回此宝，也算完成了他的遗愿。”
　　这番话让人很是唏嘘。
　　“难为你还记得旧主。”谢星沉感慨。
　　九龙很警觉：“为何你这话听着怪怪的？”
　　他跟谢星沉跟久了，思想难免被同化。这小子心眼多，保不齐又是话里有话。
　　谢星沉举手：“就是表面意思，你别多心。”
　　九龙勉强信了，问他：“所以，你干不干？”
　　谢星沉摸着下巴：“你要能保证我们的安全，那当然干了。”
　　陆明舒则道：“明摆着丢命的事不能做，但不至于一点险也不冒。这事我们先看看，有没有可操作的空间。如果能做，那就做。”
　　九龙很欣赏陆明舒这脾气，干脆利落，不打马虎眼，当下对谢星沉说：“你看看你，能不能跟你媳妇儿学学？做人厚道点，别老想着光占便宜不吃亏。”
　　谢星沉却道：“她厚道，我当然要精明点，这叫互补，懂不懂？”
　　……
　　谢星沉伪装成汪鹤平的模样，在玄阳山四下走动。
　　“赖师弟！”好不容易找到目标，他出声招呼。
　　这位赖师弟就是刚混进来那天，遇到的瘦高个青年，他正领着人在派内巡逻。
　　赖师弟回头交代一声，让他们自己巡逻去，自己来找“汪鹤平”。
　　“汪师兄，这两日都没见到，你去哪了？”
　　“还能去哪，不想招事，屋里窝着呗！”谢星沉叹了口气。
　　赖师弟秒懂，安慰他：“师兄倒不用这么小心，耿师伯得知这件事，亲自出去找人了。”
　　“这么说，没我们的事了？”谢星沉摸出两瓶酒，给了他一瓶。
　　赖师弟没客气，接过来：“咱们毕竟不是耿师伯那一脉的，就算要使唤，也不能这么随便，是吧？”
　　喝了一口酒，赞道：“师兄这酒真不错啊，哪家买的？”
　　谢星沉心道，当然不错了，这可是媳妇儿千挑万选出来的。
　　嘴里打个哈哈：“我院里的童儿买的，回头问问。”
　　喝了酒好说话，谢星沉这边拉着他闲扯，那边通过变形傀儡给陆明舒传了个信。
　　于是，另一个偏僻的角落里，陆明舒体形抽高，面貌再变，化成赖师弟的模样，大摇大摆地走到巡逻弟子面前。
　　“你们到那边多巡视一圈。”她指着一处山道说。
　　这些弟子不疑有它，低头应是，到另一边巡逻去了。
　　调开弟子，陆明舒从山道另一边上去了——根据情报，祭天之礼所在的祭台，就在这里。
　　谢星沉那边继续闲扯：“这么看来，祭天之礼不会换人了？”
　　赖师弟又喝了口酒：“还要再看看。过去好几天了，耿师伯也没找到药蟒。天下这么大，那两人找个地方一蹲，想找人也不容易。时间又这么紧……”
　　谢星沉跃跃欲试：“如果真没找到，也不知道我们有没有机会。”
　　赖师弟也是这么想的，两人交换了一个会心的眼神。
　　他压低声音：“听说耿师伯大怒，把宇文师兄关起来了。”
　　“是吗？”谢星沉大喜，“耿师伯对宇文师兄可没话说，亲爹都不如，看来这次是动了真怒。”
　　“那是。”
　　另一边，陆明舒已经到了山道的尽头。
　　她手中没有赖师弟的牌符，也不知道进去会不会触发警报，踌躇片刻，她决定冒个险。
　　还好，她迈进石门，什么也没有触发。
　　装成巡视的样子，四下察看。
　　此地看起来，是个平常的山谷，祭台就在山谷深处。
　　祭天之礼没到，祭台并不开放，她只能在外围巡视。
　　陆明舒飞快地感应一圈，在脑中模拟出各种数据，收集完毕，就转身离开——好似巡视没发现异常一样。
　　出了山道，她往僻静处一拐，通过傀儡与谢星沉联系。
　　谢星沉见目的达成，酒也喝得差不多了，跟赖师弟告辞：“师弟你继续巡逻吧，我先回去了。”
　　“好咧，回见！”
　　他招招手，率先离开了。
　　赖师弟又站了一会儿，直到把酒都喝完了，才搓搓手，继续回去巡逻，口中喃喃自语：“汪师兄今天真是大方啊，居然请我喝酒……”
　　正好，巡逻小队回到，看到他过来，丝毫不疑，根本没发现中间有个假冒的来过。
　　

第736章
　　门一关上，谢星沉就问：“怎么样？”
　　陆明舒道：“祭台结界重重，我们没可能混进去。”
　　谢星沉气道：“我就知道九龙糊弄我们！玄阳派老歹是个大派，有无衰坐镇，还有十来个洞虚，以我们的实力，怎么帮他抢东西？”
　　陆明舒抽了白纸，铺到桌上，画出山谷的地形，然后将自己发现的结界一一描上去。
　　画完，她对着地形图看了半天，叹了口气：“修为太低了。”
　　如果他们是洞虚，完全可以抢了东西就跑。
　　谢星沉便问：“那我们不干了？”
　　“先等等。”陆明舒说，“祭天之礼还有半个月吧，我们先看看，有没有机会。”
　　到时候没机会，再溜不迟。
　　谢星沉想了半天，突然灵光一闪：“有了！”
　　“怎么？”
　　“我去见个人！”说完，套上变形傀儡。
　　“见谁？”
　　“宇文卓！”
　　陆明舒一愣：“你想干什么？”总觉得他又在出鬼主意。
　　谢星沉卖起了关子：“你等着就是。”
　　于是，再次幻化成汪鹤平模样的谢星沉出门了。
　　趁着夜色，他摸到宇文卓的住处。
　　听到仆从来报，心情很不好的宇文卓烦躁极了：“不见不见，谁都不见！”
　　谢星沉得到回报，将一件东西给了仆从：“告诉宇文师兄，我有要事。”
　　宇文卓看到仆从拿来的布料，愣了下：“让他进来。”
　　谢星沉就这么进了宇文卓的屋子，冲他行了个礼：“宇文师兄。”
　　宇文卓一个人坐着喝酒，面前放着他刚才叫仆从拿来的布料，盯着谢星沉，冷声问：“汪师弟，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布料，就是谢星沉从自己身上撕下来的，宇文卓一眼认出来了。
　　“汪鹤平”叹了口气，左顾右盼。
　　宇文卓拧着眉头，粗声道：“有话就说，没人会听到！”
　　谢星沉做出忐忑的样子，压低声音：“宇文师兄，我说了你可千万别冲动，师弟这么做，可都是为了你啊！”
　　“快说！这东西你哪来的。”宇文卓没好气。
　　谢星沉就凑上去：“我知道那两人在什么地方。”
　　宇文卓猛地站起来，两眼放光：“你确定？”
　　谢星沉又道：“哦，应该说，我能联系上那两个人。”
　　这话太奇怪了，宇文卓用审视的目光盯着他，看了半天，不见他神态有异，才哑着声音问：“汪师弟，你到底什么意思？”
　　谢星沉毫无惧色：“宇文师兄，你确定自己能冷静应对，师弟才敢说。”
　　三番五次吊胃口，宇文卓不耐烦了：“你说不说？”
　　“师兄，冷静，冷静！”谢星沉做出安抚的动作，不再拖延，“那日我回来之时，看到有奇怪的人影闪过，追了过去，发现是那两个人。”
　　“什么？”宇文卓踢开椅子就出去，“你怎么不早说？快点，他们到底在哪？”
　　“师兄！你忘了答应我冷静吗？”
　　宇文卓怒瞪他，他也不示弱，这么瞪着瞪着，宇文卓只能先按捺下来：“你要说什么，别拖拖拉拉。”
　　谢星沉本来就是故意的，就宇文卓这个性子，不拖拉几次，他怎么肯听别人的话？
　　这会儿看他神情有点无奈，才将话说出口：“师弟之所以不说，是因为吃了大亏。唉，宇文师兄，这两个人，实不能以常理度之。我知道你想让耿师伯把他们抓出来，但是，你想想我们之前做的事，怎么想他们都逃不过对吧？偏偏就让他们逃过了。让耿师伯去抓他们，万一又失败又怎么办？时间这样紧，你的药蟒就真的拿不回来了！”
　　要是以前的宇文卓，肯定不听劝。但他这回面对前所未有的危机，耐下心一想，确实有几分道理。
　　“你说你能联系上那两个人，是怎么回事？”
　　谢星沉察言观色，见宇文卓神情松动，知道这事已经成了一半。
　　他道：“是这样的。那日吃了大亏，师弟就回来了，觉得那两人肯定又跑了。没想到刚才见到一个铜人，却是那两人的信使……”
　　“什么意思？”宇文卓听出了什么。
　　“那两人说，可以将药蟒还你。”
　　宇文卓愣了一下，他心心念念把药蟒弄回来，搞出那么大的阵势，还惊动了自己的师父，这会儿突然听说对方要还药蟒，都不相信了。
　　他冷静下来一想：“有条件？”
　　谢星沉赶紧点头：“他们说，可以还药蟒，但师兄要拿相应的宝物去换。还有就是，日后不得追究。”
　　宇文卓露出讽刺的笑：“后面那个才是目的吧？”
　　谢星沉心里翻了个白眼，这小子真是自信得过分。口中却道：“想来是的，毕竟得罪了我们玄阳派，以后日子不好过。”
　　宇文卓听他这么说，心反而定了：“他们想得真美，既然就在附近，我便通知师父，回来抓了他们……”
　　“师兄不可啊！”谢星沉忙道，“想想饮马溪的事，抓那两个人事小，祭天之礼事大。这两个人太滑溜了，他们既然敢派铜人来通知，定然有什么后手。万一错过祭天之礼，师兄岂不是吃了大亏？”
　　宇文卓默不作声。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隐隐有些后悔，早知道那日先忍忍脾气。
　　“依师弟所见，师兄完全不用急的。等祭天之礼过了，师兄一举进入洞虚，再想报仇岂不容易？那两人什么来历，我们都知道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总能抓到他们的。到那时，还不是师兄想拿他们怎么办，他们就得怎么办！”
　　宇文卓瞅着他：“照你说，我就这么顺着他们的心？”
　　“只是一时罢了。”谢星沉露出个阴笑，“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暂且让他们去，自有报仇的时候。师兄万万不要因为一时之气，错过祭天之礼，那样就因小失大了。”
　　宇文卓被他劝服，点点头：“汪师弟，此事若是顺利，我定会记你的人情。”
　　听他松口，谢星沉露出真心实意的笑：“师兄放心，那我今晚就去回复他们了。”
　　“等等！”宇文卓道，“我和你一起！”
　　什么铜人报信，他没亲眼见到，还是不放心。
　　

第737章
　　宇文卓还在禁足中，使了些手段，才偷偷跟着“汪鹤平”回去。
　　这样妥协，他内心很不爽，但是，经历了药蟒拿不回来的失落，想想“汪鹤平”说的也有道理。
　　等他突破洞虚，收拾那两个人还不容易？他们再能躲，能一直躲过洞虚境的追杀？
　　此时虚与委蛇，日后大可十倍报之！
　　而且，这件事让师父很不满，往常对他有求必应，这次却禁了他的足。
　　现下师父为了帮他追回药蟒，到外头寻人去了，赶回来怕是来不及……
　　宇文卓咬咬牙。
　　行，他就忍一回气，以后有收拾他们的时候！
　　谢星沉早就通过傀儡通知陆明舒，待他带着宇文卓回来，陆明舒已经变成陈一倩的样子等着了。
　　“宇文师兄。”陆明舒给他们开了门。
　　宇文卓面无表情地点点头，随便捡了个位置坐下。
　　三个人就这么围坐着，安静了一会儿，谢星沉随便找了个话题：“宇文师兄，这事还没传到总坛吧？”
　　宇文卓冷冷道：“谁知道，这里的耳目也不少。”
　　“那耿师伯要受累了。”谢星沉很为他担心的样子，“肯定有人想借机抢祭天的资格。”
　　宇文卓没说话，这事明摆着。
　　谢星沉继续没话找话：“师兄，祭天之礼需要做什么？上祭台就行了吗？”
　　宇文卓瞟了他一眼。
　　他干笑：“师弟好奇得很。我哪里都不如师兄，只怕这辈子都没机会上祭台……”
　　大概是觉得，“汪鹤平”这次帮自己不少忙，宇文卓说道：“不用做什么，祭天之礼开始，祭台那边会出现通道，进去就是了。”
　　“原来是这样啊！我还以为会直接在祭台上就可以突破了呢！”
　　“这祭天之礼，说穿了就是接受外力的催动，这就需要时间消化了，哪能直接在祭台上突破。”
　　“这样啊，那跟找个地方闭关差不多嘛！”
　　“嗯。”
　　“戴祖师到时候会出现吗？”谢星沉心怀不轨。
　　宇文卓不疑有它：“无衰高人哪有那么空闲？按惯例，由四位长老主持，顶多再来两位观礼的。”
　　谢星沉一副可惜的口吻：“哎，还想见见戴祖师呢！”
　　“你若突破洞虚，自然就能见了。”宇文卓心道，这汪师弟今天话真多。
　　谢星沉又拉拉杂杂地说好些话，探听出不少有用的消息。
　　比如，奉命祭天的人，会进入特意为此事开辟出来的空间，在那里能够不受打扰地闭关，什么时候吸引完了，什么时候走。
　　到了半夜，门外响起了轻轻的叩门声。
　　陆明舒立刻站起来去开门。
　　门外，站着个一尺来高的铜人，眼睛里的宝石一闪一闪。
　　宇文卓一看，马上站起来，露出戒备的目光。
　　“这是我主人的信。”小布一板一眼地说。
　　谢星沉拿过来，交给宇文卓。
　　宇文卓三两下看完，眉头紧皱。
　　“阁下是否同意，请回复。”
　　“汪鹤平”和“陈一倩”都去看宇文卓。
　　宇文卓脸上肌肉抖了抖，咬着牙说：“同意！”
　　“好的，再见。”小布转过身，消失在黑夜。
　　宇文卓提步要追。
　　谢星沉没拦，看着他追着小布不见了。
　　“这个法子行吗？”陆明舒看向他。
　　谢星沉道：“试试不就知道了？”又摇头，“啧啧，我看这位宇文兄，自视甚高，刚愎自用，问题不大。”
　　过了会儿，宇文卓回来了。
　　“师兄，没追到吧？”谢星沉一副可惜的口吻，“不瞒你说，我也追过，没两步就找不见了。要不是这样，我也不会劝你忍忍了。”
　　宇文卓脸色很臭，语气生硬：“此番麻烦汪师弟了，待此事了结，必有重谢。”
　　谢星沉笑道：“小事而已，师兄太客气了。”
　　一边说着，一边送宇文卓出去。
　　不多时，谢星沉回来，取下身上的变形傀儡。
　　九龙鼎往桌上一放：“九龙，出来！”
　　片刻后，九龙鼎上腾起一阵烟雾：“怎样？”
　　“你不是说会帮我们过关吗？现在怎么讲？”谢星沉往椅背一靠，腿翘到桌上，“先说好，风险太高，我可不愿意冒险。”
　　“……”九龙道，“你刚才不是打听了吗？那东西在单独开辟的空间里，只要你们能混进去，那我就能帮你们拿到。”
　　“拿到以后呢？玄阳派可是有无衰的，我们就算能拿到，跑得了吗？”
　　“当然可以！”九龙斩钉截铁，“你们只要进入那个空间，我就保你们安然无恙带着东西离开。”
　　“喂……”
　　“别浪费时间了，先这么说。”九龙往鼎里一缩，消失不见了。
　　谢星沉忍不住用脚踢了踢：“你要是敢坑我，就把你埋到茅坑里！”
　　陆明舒嘴角抽了抽，真是好恶毒的报复！
　　……
　　为了把戏做得更像，他们给了宇文卓五天的时间。
　　“你确定他会顺着我们的计划走？”等宇文卓的时间里，陆明舒问。
　　谢星沉百无聊赖地把玩着扇子，说道：“肯定会。像他这样无比自信的人，突然受到这么大的打击，信心就会直接崩掉。”
　　“只要他通知那位耿长老，我们可就完了。”
　　“他不敢的。”谢星沉嘴角挑起笑，“得而复失，这种失落很少有人能承受，尤其像他这样的人，抗压肯定不行。他现在生怕再失去药蟒，为了这个，什么都能忍。”
　　陆明舒决定相信他。玩弄人心，她比不过谢星沉。
　　不多时，宇文卓来了。
　　他的脸色很臭。
　　谢星沉热情地迎上去：“宇文师兄，准备好了？”
　　宇文卓点点头。
　　“这是刚才铜人送来的信。”他把准备好的信件递给宇文卓。
　　宇文卓撕开看了一眼，便要赴约。
　　“师兄，要不要我们随你一起去？”谢星沉追问。
　　“不必！”宇文卓语气生硬。
　　谢星沉心里暗笑，他果然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既然决定妥协，现下就怕带的人多了，让对方误会。
　　“那就祝师兄一切顺利。”
　　宇文卓点点头，身影一掠，往约定处急奔而去。
　　“快！”谢星沉回头说，“我们马上去。”
　　两人从另一个方向离开，绕了一大圈，去约定之地。
　　

第738章
　　取下变形傀儡，两人大摇大摆出现在约定之处。
　　已经等了一会儿的宇文卓看到他们，眼中透出愤怒的光芒。
　　“宇文兄。”谢星沉笑吟吟打招呼，“好几日不见，你形容有些憔悴啊！”
　　废话！失了药蟒，眼看丢掉突破洞虚的机会，他能不憔悴吗？
　　宇文卓狠狠地瞪着他们，冷冰冰地道：“药蟒呢？还我！”
　　谢星沉摇头道：“我们上次差点被宇文兄坑了，心灵受创。不如宇文兄先给我们看看，东西带来了没？”
　　既然妥协了，也不差这一回，宇文卓取出一个芥子囊，抛了过来。
　　谢星沉当场打开验看，还一边看一边把东西往自己的芥子囊塞，一副生怕他在上面做手脚的样子，看得宇文卓一脸厌恶。
　　“不错不错，宇文兄果然财大气粗，这可是好东西啊！”
　　宇文卓听得怒火不停在胸腔翻滚。
　　他这回，差不多把自己压箱底的财物都拿出来了。要是他们还敢玩花样，定要追杀他们到底！
　　“你看完没？”
　　“看完了。”谢星沉把芥子囊丢给陆明舒，“媳妇儿你收好，这可是咱们的家当了。”
　　然后拿出一个纳灵器，很随便就抛过去了：“喏，你的宝贝。”
　　宇文卓迫不及待打开一探，果然见自己的药蟒安安静静地沉睡着，终于放下心中大石。
　　“宇文兄，我们是不是说话算话？今日你乖乖前来赴约，没有搞什么花样，我们当然以礼相待了。唉，其实你这又是何必呢？当日如果好好说话，说不准当时就还了，也不用大出血，是不是？”
　　宇文卓厌恶地瞪了他一眼，扭头就走——他连一句都不想跟这个人说！
　　谢星沉还在后面招手：“好走啊，宇文兄！”
　　宇文卓一走远，两人立刻套上变形傀儡回去。
　　“咱们慢点没事，”谢星沉说，“他肯定直接回去了，不会去找汪鹤平和陈一倩。”
　　对宇文卓来说，药蟒失而复得就是最大的事，哪里还顾得上别人？
　　果不其然，他们回到住处，安安静静，并没有宇文卓的身影。
　　“药蟒我们已经还了，下一步要是不成功，可就功亏一篑了。”陆明舒坐下来。
　　“不会。”谢星沉笃定，“汪鹤平助他拿回药蟒，短期内这人情还在，他不会太防备。我们先安心准备。”
　　陆明舒点点头：“我先回去了，接下来几天我们还是少见面，免得别人起疑。”
　　谢星沉可怜巴巴：“媳妇儿，那我想你了怎么办？”
　　陆明舒理都没理，开门直接走了。
　　谢星沉叹了口气，把九龙叫出来调戏。
　　……
　　宇文卓激动极了。
　　只有失去过，才知道拥有多可贵。
　　现在药蟒拿回来了，他能够如计划前去祭天之礼。等到突破洞虚，今天失去的财物算什么？那两个人算什么？总有收拾他们的时候！
　　他张开手，掌心逸出一道玄光：“师父，我已经拿回药蟒。”
　　玄光飞出，消失在天际。
　　不多时，回信来了，只有两个字：等着。
　　宇文卓压不住激动的心情，一整夜都没休息。
　　直到第二日，他一开门，看到个花白虬髯的老者站在外头。
　　“师父！”他满脸惊喜。
　　耿长老踏步入内，开门见山：“怎么回事？你的药蟒如何找回的？”
　　宇文卓道：“那两人联系上徒儿，要徒儿拿东西去换。师父未归，徒儿怕再生事端，就假意听从……”
　　他玩了个语言陷阱，其实就是听从了，哪里是假意听从。
　　不过，不能堕了自己的威风不是？被两个没根基的化物威胁，他的脸往哪搁？师父的脸往哪搁？
　　至于“汪鹤平”，他一句话也没提。失了药蟒这事已经让师父震怒，当然要尽量把拿回药蟒的功劳归到自己身上啊！
　　耿长老眯起眼：“就这么换回来了？他们没做手脚？”
　　宇文卓点点头：“弟子已经检查过了，药蟒安然无恙！”
　　“拿来我看看！”
　　宇文卓立刻双手奉上。
　　耿长老检查一番，果然不见异常，沉声道：“既然拿回，此事就算了。然，你此番行事不当，险些错过祭天之礼，反省了没有？”
　　“是。”宇文卓立刻低下头，乖乖回答，“弟子这几日闭门思过，认真反省了。弟子不该意气用事，分不清轻重。正是因为如此，弟子才会忍气吞气，暂且顺从他们，换回药蟒再说。要报仇，等弟子进入洞虚，多的是机会！”
　　耿长老欣慰地点点头：“你明白就好。那两个人……哼！当我玄阳派好欺吗？早晚有一天收拾他们！然，现下祭天之礼是最重要的事，其他事均可靠后，且让他们得意一时。”
　　“谨遵师父教诲。”宇文卓乖顺无比。
　　耿长老道：“这几日你就不要出去了，省得再出事，耐心等待祭天之礼就是了。”
　　“徒儿遵命。”
　　送走耿长老，宇文卓松了口气。
　　师父说的没错，先完成祭天之礼再说。
　　他按捺下来，余下时间，当真闭门不出，只管准备祭天之礼。
　　直到祭天的前一天，“汪鹤平”来访。
　　宇文卓原本想拒绝的，这几天他谁也不见。不过，想到汪鹤平毕竟帮了自己的大忙，便松了口。
　　“汪鹤平”一进来，就道：“宇文师兄，大事不好！”
　　宇文卓被他说的一愣：“什么事？”
　　“你可能中计了？”
　　“嗯？”
　　“那药蟒，可能被做了手脚。”
　　宇文卓道：“不可能，我师父已经检查过了。”
　　“汪鹤平”一脸焦急，伸出拳头：“你不信的话，看看这个。”
　　宇文卓不疑，凑上去细看。“汪鹤平”张开手，里面什么也没有，另一只手一晃，烟雾一卷，直接将宇文卓卷了进去。
　　“汪鹤平”露出诡笑，慢条斯理地道：“这不就被做手脚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形貌开始改变，逐渐变得与宇文卓一模一样。
　　陆明舒的声音传到他耳中：“完成了？”
　　她躲在九龙鼎内，看到宇文卓进来了。
　　“那是当然。”谢星沉吹嘘，“是不是很顺利？等着我带你进祭天之礼！”
　　

第739章
　　他这么得意，陆明舒就想泼冷水：“真正的危险还没来，你悠着点。”
　　这件事，最大的考验就是祭天之礼时，谢星沉能不能冒充宇文卓，顺利进入祭台。虽然无衰不会出现，却有五六个洞虚在场，其中还有宇文卓的师父。
　　他们师徒关系亲近，那位耿长老定然对他十分熟悉。
　　“知道啦！”谢星沉懒洋洋。
　　“别不把我的提醒当回事，准备工作一项也不能漏。”
　　“是是是。”
　　九龙鼎内，宇文卓悠悠醒来。
　　“醒了？”
　　听到声音，他便是一惊，猛然瞧见陆明舒就在近旁，就想跳起来拔剑。
　　这一跳，他发现不对了。
　　自己身处一个古怪的空间，而且身上玄力被禁锢住了。
　　想到刚才发生的事，宇文卓惊怒：“你们……可恶！”
　　这会儿他哪会不知道自己落入了陷阱。他好歹也是个化物境，居然被人毫不防备地偷袭了，连示警都做不到。
　　简直奇耻大辱！
　　“汪鹤平被你们暗算了？”他瞪着眼前的陆明舒。
　　她丢了个眼神到另一边，宇文卓看过去，就见汪鹤平和陈一倩两人倚靠在一起，全无反应。
　　既然汪鹤平是假的，那么前几天……
　　“你们想干什么？”宇文卓恼怒不已。混进来，假扮成汪鹤平和陈一倩，把他骗出去，假意还他药蟒，然后呢？现下他也进来了，那么外面那个……
　　宇文卓脑子里过了一圈，气急：“你们想假扮成我？”
　　陆明舒笑笑，伸手从他身上摘下芥子囊，又在九龙的指点下，把他身上藏得隐蔽的几件东西全搜出来了。
　　宇文卓气得脸都红了：“你们这是作甚？若是让我师父知道，定然将你们抽筋扒皮！”
　　“那也得知道！”陆明舒往上一抛，把东西扔出九龙鼎，送到谢星沉手上。
　　既然要扮，那就要扮得像。
　　“宇文兄，你就认命吧！”谢星沉嘻笑的声音传来，“祭天的事别担心，有我呢！”
　　宇文卓大急：“住手！你们不能冒充我！”
　　“为什么不能？”谢星沉心情好得很。
　　宇文卓卡了一下，脱口道：“那日的事，我道歉，你们放我出去，这事一笔勾销，再不追究。”
　　陆明舒笑了笑。
　　“你笑什么？”宇文卓气道，“你们不就是想争这口气吗？我愿意给你们道歉还不成？”
　　“我笑你太迟了。”陆明舒淡淡道，“道歉也是有时限的。若是在饮马溪的时候，你道歉一声，还你也就还你了。现下，你说道歉了一笔勾销，我们会信吗？”
　　“就是！宇文兄，你自己脑子缺根筋，别以为我们也傻啊！”谢星沉的声音听起来分外可恶，“这里是玄阳派，我们敢放你出来，回头我们俩就该进去了。呵呵，你家师父收徒可真不挑啊！”
　　软的不行，宇文卓再次口出威胁：“你们以为真能成功吗？得罪了我玄阳派，日后休想有好日子过！不想被人时时追杀的话，就放聪明点！”
　　“追杀，我好怕哦！”谢星沉有恃无恐，“我说宇文兄，你真把自己当回事啊！就凭你，能让玄阳派追杀我们？分量不够吧？顶多让你师父追杀我们，可那又怎么样？当我古夏玄盟没有洞虚吗？你可别说无衰高人，他们没那么闲！”
　　宇文卓气得直抖：“你们真以为这事这么轻松？祭天之礼，虽然惊动不了无衰，可你们敢打那东西的主意，戴祖师定会将你们碎尸万段！”
　　陆明舒却是一声轻笑。
　　“你笑什么？”
　　她慢条斯理：“我笑你，把别人看得太轻！你当我背后没有无衰么？”
　　宇文卓愣了一下。
　　陆明舒和周流宗的关系，他当然打听出来了。但是他不认为，她真的和广灵居士有那么亲近的关系。若真是如此，为什么她不留在周流宗？
　　“别白费力气了。”她道，“你要是乖乖的，我们也不想做得太绝，到时候自会放你一条生路。要是你不识相，呵……”
　　“你想干什么？”这次他是真慌了，声音都变调了。
　　听他们这么一说，好像真的无所顾忌。
　　陆明舒已经懒得跟他废话了：“九龙，把他弄晕了事。”
　　“好！”九龙干脆利落，宇文卓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陆明舒叮嘱外面的人：“你可扮得像些，别在细节上露了马脚。”
　　“知道啦，我办事你还不放心？”
　　……
　　天光大亮，耿长老派人过来，传唤宇文卓。
　　谢星沉理了理衣裳，露出一点自傲，一点兴奋，去了祭台所在的山谷。
　　路上，凡是看到他的化物境，无不羡慕。
　　化物到洞虚，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很多人就卡在那么点，死死过不去。
　　宇文师兄却是完全不用担心，也许下次见到他，就已经是洞虚了。
　　仆从在谷外停下，看着谢星沉一步步踏进去。
　　祭台周围，已经站了几名洞虚。
　　耿长老看到他，斥道：“怎么来的这样迟？岂能让长辈等着？”
　　谢星沉躬身：“都是徒儿的不是，先前太紧张了，没留意到时间。”
　　这说法，倒是让其他几位洞虚露出笑来。其中一个女子道：“耿师兄，此等大事，他紧张些也正常，你就不要太苛责了。”
　　“是啊！”另一人也笑道，“当初师兄上祭台，也紧张得很呢！”
　　原来这位耿长老，当年也上过祭台？看来他后台很硬啊，自己捞到机会，还给徒弟也抢到了。
　　耿长老并不是真怪罪徒儿，当下道：“上去吧，时间一到，我们就开始。”
　　“是。”谢星沉神情如常，上了祭台。
　　得以进来观礼的几个化物弟子，看着台上的“宇文卓”羡慕不已。
　　有个好师父，真是太占便宜了。都是洞虚弟子，真论起来，这位宇文师兄，未必就比自己强多少呢！
　　时间慢慢流逝，整个祭台都被太阳照到，其中四位洞虚，也上了祭台，各自选了个角落站定。
　　“开始吧！”
　　但见四道玄光飞出，落在谢星沉的身上，将他淹没在辉光里。
　　一旁的化物弟子伸手挡了挡，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却见指缝里，“宇文卓”身上的衣物慢慢淡去。
　　

第740章
　　“宇文师兄！”发现此事的弟子，大吃一惊。
　　盯着祭台的，当然不止他一个，耿长老更是眼都不错。
　　四位洞虚长老施法，通道逐渐在祭台中央现形。两个空间的接驳处，映照出真实的情形。
　　“宇文卓”的形貌，逐渐改变，出现在那里，却是个陌生的青年！
　　耿长老大急：“你是何人？我徒儿呢！”
　　“是他！”一位化物弟子失声喊道，“那个抢了宇文师兄药蟒的人！”
　　谢星沉扫过一眼，知道身上的变形傀儡失效了。
　　千算万算，没算到两个空间相连，会产生轻微的扭曲，直接破除了变形傀儡的隐蔽功能。
　　他并不慌乱，就听陆明舒的声音传入脑海：“放我出去。”
　　谢星沉毫不犹豫，心念一动，将陆明舒放出九龙鼎。
　　发现徒儿被人冒充，耿长老岂能听之任之？
　　四位洞虚长老正在施法，暂时不能动，他却没有顾虑。目光含怒，手臂暴涨，便向谢星沉抓去。
　　眼看就要被他抓住，凭空出现一个白衣女子，她的眉心飞出一点光芒，直取耿长老。
　　强大的气息一出现，众人尽数变色。
　　无衰的气息？这是怎么回事？
　　耿长老收手不及，只听一声闷响，他被生生震退。
　　空间接驳处已经稳定，四位洞虚长老也能动了，当下另有人一掌拍来：“何人胆敢在我玄阳派弄鬼！”
　　仓促间，谢星沉把陆明舒往空间处一推，自己生生受了这一掌。
　　“唔……”他喉头一甜，血气翻涌，经脉都要被震碎了。
　　陆明舒哪能由着他这样被打？剑气一卷，将他拖过来。
　　两人直接滚进了这个单独开辟出来的空间。
　　“九龙！”谢星沉大喝一声。
　　九龙鼎及时飞出，在那几个洞虚挤进来的同时，化出一个身影，扑向此处放置的一块石头。
　　那块石头不知受了什么刺激，放出刺目的光芒。
　　随即，这空间入口便逐渐合拢了。
　　刚才挤进来一半的洞虚，又被空间之力推了出去。
　　祭台那边，几位洞虚眼睁睁地看着空间合拢，直到入口消失不见。
　　众人面面相觑。
　　事情发生得太快，从谢星沉显露身形，到入口合拢，总共也才几秒种的时间，一切就尘埃落定了。
　　“怎么回事？”耿长老刚才受到重创，吐了口血，顾不得擦掉，急急赶过来，“消失了？再打开啊！”
　　四位洞虚也是这么想的。当即各站位置，再度施法。
　　但是，他们很快发现，这并没有用。
　　“打不开了。”其中一人拧着眉，“里面被锁住了。”
　　“里面？”耿长老惊了，“这怎么可能？戴祖师，对，马上找戴祖师！”
　　旁的事不好惊动无衰，这事却是必须上报的。里面那个东西，可是玄阳派的镇派之宝，玄阳派之所以崛起，一举成为灵珂州第一大派，就是靠的这个！
　　“唉！”一声悠长的叹息，在耳边响起。
　　众人只觉得眼睛一花，祭台上已经多了一位中年女子。
　　她头发半白，脸上也有了岁月的痕迹，但还是掩不住美貌。
　　“戴祖师！”看到她，洞虚们纷纷行礼。
　　礼罢，耿长老急切地道：“戴祖师，刚才……”
　　这位戴长老抬起手，阻止了他后面的话：“事情我已知晓。”
　　这东西是玄阳派的镇派之宝，她虽然没有来观礼，怎么会不关注呢？此处异变一生，她就知道了，也马上赶来了。
　　“戴祖师，此人实在可恶，也不知我徒儿宇文卓怎样了，还请祖师做主！”耿长老悲愤不已。他费了这么大的力气，居然被别人摘了桃子，岂不恼恨？最关键的是，宇文卓现下不见踪影——他可不相信，那人冒了宇文卓的名，会好好地放过他。
　　戴长老淡淡道：“你们都回去吧，今日之事，一个字都不许出口，知道吗？”
　　“祖师？”耿长老还想说什么，被人拉了一把。
　　“耿师兄，听戴祖师的！”那人低声劝道，“祖师定会为我们做主。”
　　耿长老只能依言：“弟子告退。”
　　洞虚长老，带着门下弟子，不过片刻便走得干干净净。
　　外面那些人，丝毫不知道里面发生的事，还以为宇文卓进了祭天之处闭关。
　　人都离开了，戴长老伸出手，平平一指。
　　空间并没有如常打开，但是，逸出了一丝气息。
　　她眉头一皱，伸指一引，那道气息慢慢凝结成一个虚影。
　　“老三。”她缓缓道，“好久不见。”
　　祭台中央，一个和谢长河的躯体完全不像，感觉又十分相像的男子出现了。
　　他面带微笑：“戴贵妃，好久不见。”
　　……
　　陆明舒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好像要炸开似的。
　　过了好一会儿，才缓和过来。
　　这是她第二次动用广灵居士的力量，虽然反噬还是很严重，却不像第一次那么激烈了。
　　她爬起来，去看谢星沉，却见他躺在地上，四肢经脉，血肉模糊。
　　他的经脉！
　　陆明舒大吃一惊。这是他的经脉受了重创，导致爆体了！
　　“谢星沉！你醒醒！”
　　顾不得别的，她掏出伤药，就往他嘴里倒。
　　什么冬夏石液，子母水，凡是有疗伤效果的，能给他吃就给他吃！
　　过了一会儿，谢星沉悠悠转醒。
　　他睁开眼看到陆明舒，笑了一下。
　　满嘴都是血，笑得吓死人。
　　“咳咳！”他吐出嘴里的血。
　　“你怎么样？”
　　“完了完了，”谢星沉倚着她，有气无力，“洞虚一掌，果真威力惊人。我都做了这么多准备，还是直接给废掉了。咳！”
　　他又吐出一口血。
　　“你的经脉……”
　　“破了。”他居然还笑，“这可完蛋了，功力全散光了。哎呀不好，功力一散，我会不会变老啊？要是真变老了，我以后可装不了公子了。”
　　“什么时候了，你还想这个？”陆明舒眉头紧皱。
　　“不想这个想什么？就算死也不能死得这么难看啊！要是你以后只记得我又老又丑的样子，可怎么办？我会气活过来的。”
　　“那你就别死！”
　　“这我可真没办法答应你。”谢星沉脸色更白了，“不行了，我感觉我要漏气了……”
　　

第741章
　　陆明舒气得想打他，漏气是个什么鬼！都伤成这样子了，还在这搞怪！
　　不过，被他这么一说，又觉得挺形象的。
　　他经脉爆裂，关节处血肉模糊，像被人戳漏气似的，只不过漏出来的是血。
　　——这混帐，叫她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我要是死了，你果然还是会伤心的吧？”他突然说了这么句。
　　陆明舒怔了怔。
　　“上次你演技可差了，那回我就想，如果我死，你连伤心都不会，那就太不甘心了。”
　　“……”陆明舒按住他漏出来的鲜血，“还在这瞎想，是你说的，祸害遗千年，跟我比起来，你才是真正的祸害。”
　　“咳！”他还在吐血，“都怪我，自视甚高，这次失算了……”
　　“你先别说了行吗？”陆明舒火了，“没看到我在给你止血吗？”
　　“不行，”谢星沉很执拗，“就算余下的人生，一天只说一句话，你还欠我好多话呢！现在赶紧的，能说多少说多少，不然我就太亏了。”
　　“滚滚滚！别说的自己必死一样！我师父又不是没断过经脉，他都活下来了！”嘴上这么说，她手下一点也不慢，飞快地给他止住，包住破损的经脉。
　　“嘶……好疼！”
　　“忍着！”
　　“你亲我一下，就不疼了。”
　　“……滚！”
　　……
　　这个是人皇，真正的人皇，而不是魔皇那个变异的家伙。
　　戴长老凝视着他，想从这个影子里，看到千年前的过往。
　　“我原以为，你会坚持到无衰的。”
　　人皇轻轻笑了，他的影子很虚幻，风一吹就摇动：“孤也以为，能坚持到的。可见世事无常，活到今日的，是贵妃您，而不是孤。”
　　戴长老默不作声。
　　“孤已是个死人，贵妃可否看在昔日的情面上，解我一惑？”
　　戴长老缓缓点头：“说吧。”
　　人皇定定地看着她：“夏国，到底是怎么亡的？贵妃您又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戴长老张了张口，最后却没说出话来。
　　“怎么，孤已经死了，也不能说吗？”
　　戴长老沉默半晌，方道：“当年是我对不起夏国。”
　　人皇深深地凝视着她：“所以，贵妃在其中也扮演了一些角色？”
　　“你可以这么说。”戴长老与他对视，“我有今日，确实是踩着夏国的尸体，无可推托。”
　　人皇点点头：“好吧。”他长叹一声，没再追问下去。
　　他已经死了，计较这个，也没有太大的意义。
　　“那么，孤今日想向贵妃讨个人情，可否？”
　　戴长老直接就道：“你要带走补天石？”
　　人皇笑道：“贵妃可否割爱。”
　　“……”
　　沉默片刻，戴长老也笑了：“老三，你这是故意考验我啊！”
　　人皇坦然道：“贵妃若是不允，孤也无可奈何，不过白说说。”
　　“你要看我心中的愧疚，抵不抵得过补天石。”戴长老淡淡道，“老三，你从小就这样，对别人总是这么仁慈。我都做了对不起夏国的事，又怎么会愧疚呢？”
　　“所以要看贵妃怎么做了。”人皇只含笑看着。她答应，不会惊喜，她拒绝，也不会失望。
　　他这么坦然，别人却很为难。
　　“这两个小辈，是你什么人？”
　　人皇道：“那个小子，是孤的传人。”
　　“……”戴长老道，“他是你魔心的后辈，你竟选他为传人？”
　　人皇继续点头：“是。”
　　“……”戴长老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好半天才道，“以前，我总觉得你不如老大决断，不如老二敏锐，现下才知道，你比他们强不少。难怪，当年他们都死光了，你带着的人跑了。”
　　人皇道：“孤是不如大哥二哥，死了还是这么傻。”
　　“你这不是傻，是……罢了。”戴长老说不下去了，“若是我不答应呢？”
　　“那就请贵妃给他们一条生路，能不能活下来，全看他们自己。”
　　“……”他这是根本没想过，她会不答应放人。戴长老不知道该不该说他对自己太有信心了。都千年了，他就这么肯定，他们之间还有情分在？
　　这到底是他太天真，还是看人太清楚了？
　　戴长老心思来来回回，半晌不语。
　　人皇也不着急，就那样静静等着。
　　过了很久，戴长老终于还是叹了口气：“罢了，既然你要，那就物归原主吧。夏国已亡，这块补天石，本该是你的。”
　　“谢贵妃高抬贵手。”人皇的影子，客客气气地施了一礼。
　　戴长老摆摆手，自嘲地说：“其实你知道，我没有皇族的血脉，无法真正触发这块补天石。而我如今已经无衰，没什么用了。既然你不拿这个理由来刺我，我就给你个人情。”
　　她顿了一下，又道：“告诉你这传人，玄阳派与他们的恩怨到此为止，日后不得再来我玄阳派闹事。哪怕我玄阳派弟子有所冒犯，非性命相关，也不能出手。”
　　人皇已经得到最大的好处，无不应允：“贵妃肯将补天石相送，这份情义，孤会令他记住。”
　　“呵，希望你说话算话。”戴长老淡淡道，“他们还抓了几个人是不是？好好送回来，不然的话，之前的许诺就不作数。”
　　人皇含笑：“自当如此。”
　　“行了，到此为止吧。”戴长老的身影慢慢淡去，“还能一见故人，我心愿已足……”
　　说到最后一个字。她的身影如沙粒般落下，直到完全消失。
　　风吹过，祭台上已是空无一人。
　　人皇孤零零站了许久，看着这片他曾经活着的天空，悠长叹了口气。
　　他转回身，踏前一步，影子亦消失于此。
　　补天石所在的空间内，陆明舒满头大汗。
　　她已经将谢星沉所以破损的经脉都绑起来了，但是这不能阻止他的玄气流失。
　　经脉，不是堵住就能补上的。
　　不错，她有药可以治疗经脉断裂，但首先要把皮肉伤给治好。怕就怕，谢星沉受的伤太重，没等治好外伤，就已经……
　　陆明舒很想扇自己一巴掌。她明明可以利用天轮治伤的，偏偏之前花了大价钱换了两个傀儡，现下不够了。
　　怎么办？要怎么办？
　　这时，一个虚影出现在她身侧，声音轻轻响起：“把他扶起来。”
　　

第742章
　　陆明舒抬起头，愣愣地看着这个影子。
　　他真的只是个影子，能够清楚地透过他，看到后面的景物。
　　“听到我说的吗？”他再次开口。
　　语气很平和，但是不容置疑。
　　九龙出现了：“陛下。”他躬身行礼。
　　陆明舒脱口而出：“人皇？”
　　人皇点点头：“快点，再晚就错过时机了。”
　　陆明舒一咬牙，决定听他的。
　　谢星沉已经因为失血过多，处于半昏迷状态了，睁眼看了看，似乎想说什么，但没力气说了。
　　这个空间并不大，还不如周流宗那个密室。也没有费心弄出花草树木，只一块光秃秃的黄土地。
　　空间的中央，摆放着一块不规则的石头，看着很平常的样子。
　　人皇伸手一指，那块石头缓缓亮起光芒，先是白色，再是红色，然后黄色、青色……
　　小小的空间，被五颜六色的光芒映照。
　　“五彩石？”陆明舒喃喃道。
　　人皇微笑：“小姑娘挺有眼光。”
　　随即，五彩光芒合一，刚才还平平无奇的石头，竟化成了一个水池。
　　“把药蟒拿出来，血给他喝了。”人皇说。
　　陆明舒自是照做。
　　宇文卓辛辛苦苦养大的药蟒，终于还是为他人做嫁衣裳。
　　那么大一条药蟒，谢星沉自然喝不完，人皇又说：“剩下的你也喝了。”
　　她道：“人皇陛下，我方才受到反噬，不可动用玄力，现下若是服了药蟒之血，只怕会有爆体之危。”因为没办法动用玄力将药性压服。
　　人皇只重复那两个字：“喝了。”
　　陆明舒略一犹豫，还是依言行事。
　　药蟒之血入体，暴烈的药性在她体内冲突不止。
　　人皇继续道：“把他扶到池子里去。”
　　陆明舒忍着经脉被冲击的疼痛，先把谢星沉弄到池子里。
　　“好了。”人皇终于道，“你什么也不用管了，调息吧，放心动用玄力。”
　　“……”陆明舒心道，这人皇看着比魔皇和气多了，可这说一不二的个性，比魔皇还一言堂。
　　但她此时还能说什么？只能照他说的，坐下调息。
　　咦？她动用玄力，居然不要紧？
　　见她已经发现妙处，人皇微微一笑，挪开目光，把注意力放到谢星沉身上。
　　“他这具身体，不能用了。”人皇轻轻道，“千疮百孔不说，功法也修炼得一团糟。”
　　“……”陆明舒没有发言权。其实她也想说，但是谢星沉怎么弄成现在这样的，她比谁都清楚，说了没有意义，又何必要说？
　　他修炼的，原是七真观的功法，正统得不能再正统。偏偏后来，因魔皇之事而激出了体内魔性，为了降伏这魔性，不得不开始练魔功。就这么着，正魔混杂，亏得他聪明，竟将两种功法驾驭得如臂使指，互相克制，又彼此相容。换成别人，只怕早就完蛋了。
　　九龙道：“他也是没办法，体内有魔性，需要魔功统辖。为了压制魔功，这边也不能放松。”
　　人皇轻笑：“你为他说话，看来是真把他当主人了啊！”
　　九龙惶恐。眼前这个，可是铸它出来的第一任主人，现下九龙鼎内还有他的气息和记忆。
　　“孤又没怪你。”人皇好笑，“既然他是你现任主人，你本该忠心对他。”
　　“是……”
　　“陛下，”陆明舒忍不住问，“既然您这么说，是不是有办法解决他的问题？”
　　“所以说他的身体不能用了。”人皇轻描淡写。
　　陆明舒奇道：“可是，又没有办法换身体。难道陛下要他转世吗？”
　　人皇摇头：“转世的风险太高了，一转世，可就难保证他还是不是他。即使孤欲让他转世，只怕他也不肯吧？”
　　陆明舒默然。谢星沉确实会不肯，如果变成另一个人，转世于他又有什么意义？
　　“倒也无妨，给他重新捏个身体就是。”
　　陆明舒吃了一惊：“陛下！”这等事，居然也能做到？就算天轮能连通万界，她也只是听过，真要做的话，连方法都难得知。而人皇，居然会？
　　人皇摆摆手：“孤先助你突破吧。化物境，力量太弱了，有了洞虚才好办。”
　　“……”陆明舒反应不过来。这位人皇陛下的画风，和她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啊！他真身不是死了吗？留在九龙鼎里的，顶多就是一抹神念，为何说到助她突破，这么轻松？洞虚，这可是洞虚！他自己没死之前，也就是个洞虚吧？
　　人皇显然不想跟她解释，命她坐好，便伸指一引。
　　水池中，五彩光芒再次腾起，汇集成一股细流，往陆明舒身上引去。
　　霎时，她被淹没了，一股暖洋洋的力量，将她整个人都笼罩住。刚刚服下的药蟒之血，在体内奔流沸腾，却又乖顺无比，将其中包含的玄力注入她的丹田……
　　……
　　玄阳派。
　　赖师弟带着人巡逻，经过祭台。
　　他摇摇头，叹口气，错身走过。
　　这次和他一起巡逻的，是那位圆脸青年。
　　他也跟着叹口气：“这都第几年了？宇文师兄还没消息，也不知道他……”
　　“不会有事的。”赖师弟倒是很笃定，“这可是戴祖师说的。”
　　当年祭天之礼，宇文师兄被人冒充，后来祭台就关闭了。
　　这消息过了很久才慢慢传出来，因为，不止宇文卓不见了，汪鹤平和陈一倩也不见了。
　　宇文卓可以说他在祭台里头闭关，那另两个呢？瞒不住，为了制止谣言，还不如公开真相。
　　是以，他们都知道，宇文师兄并没有成功祭天，而是被人冒充了。
　　戴祖师已将此事处理妥当，只说宇文师兄无事就会出来，可一转眼，都好几年了，也不见踪影。
　　“应该是那两个人吧？”圆脸青年小声说，“他们到底和戴祖师什么关系？做出这样的事，戴祖师居然没弄死他们？”
　　赖师弟左右看了一圈，压低声音：“我听说，戴祖师和他们的长辈有旧。”
　　“咦？”
　　“所以啊，宇文师兄这个亏白吃了！”
　　圆脸青年露出同情的表情。
　　“宇文师兄这才是真吃亏了！祭天没祭成，药蟒估计也没了，还耽搁这么多年。啧啧，所以说，脾气还是压着点好！”
　　

第743章
　　陆明舒知道时间在流逝。
　　但她没有闲心留意外面的事。
　　源源不断的热流，涌入她的身体，温和却又澎湃。她吸收了多少，马上又会涌出来。
　　这使得她除了吸纳，一点空闲都没有。
　　漫长的时间，她终于感觉经脉吃饱了。整具身体，都浸润在这种感觉里，玄力仿佛透出毛孔溢出来。
　　“开始吧！”人皇的声音响起，然后一股力量引动，贯注到她的身上。
　　“轰——”其实并没有声音，但体内玄力的爆开，让她有这种错觉。
　　玄力被引动，接连不断地爆开，像水底的火山，汹涌澎湃，掀起大浪。
　　陆明舒露出痛苦之色。
　　经脉在被拓宽，丹田亦在膨胀，仿佛身体被重组。
　　人皇静静看着。
　　九龙犹豫再三，说道：“陛下，她进入化物，也才二十多年，强行提升境界，以后会不会……”
　　人皇一笑：“你怎知是强行提升境界？”
　　九龙愣了愣：“难道不是吗？”
　　“她的身体，早就做好了突破的准备。”人皇说得很平静。
　　九龙大吃一惊：“这怎么可能呢？以她的年纪，能够进入化物，都算是快了。”
　　人皇点点头：“算时间是这样，但她的身体是个特例。”
　　说着，人皇点了点，就见补天石化成的温液里，透出一点亮光。
　　“这是什么？”
　　“不知，然则包含了澎湃的纯阳之力，她突破化物，有此物之功。”
　　九龙没懂：“这与今日突破洞虚有何关系？”
　　人皇轻笑：“孤的意思是，她的身体早就在化物时，被此物改造过了，只是她自己并未留神。”
　　“……”九龙的语气带着一丝丝羡慕，“真是好运气。”
　　人皇微笑：“此物很是稀奇，遇到补天石，互相作用，功效更强，看来她能一举突破了。”
　　九龙更羡慕了，幸好他只是个器灵。
　　“他们抓来的几个人，还在你那里？”
　　九龙点点头。
　　“放他们出来吧。”人皇道，“困了这么久，只怕对他们不利。”
　　“是。”
　　九龙一挥袖，困在九龙鼎内的三个人滚了出来。
　　初时他们迷迷糊糊的，由于补天石的温液散逸，浸润到他们的身体里，逐渐清醒过来。
　　意识一恢复，宇文卓大吃一惊。
　　他看到谢星沉和陆明舒，露出愤怒之色：“你们……”
　　“安静。”九龙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抬手一压，就令宇文卓闭嘴了。
　　宇文卓这才看到九龙和人皇，一时摸不着头脑。
　　这里是祭天空间？这两个又是什么人？门中没见过这样的洞虚长老啊！
　　汪鹤平和陈一倩也醒来了，他们俩谨慎得多，只小心唤了句：“宇文师兄？”
　　九龙道：“你们三个别嚷嚷，聪明的趁现在赶紧调息，即便是散逸出来的气息，对你们也是大有好处。”
　　宇文卓更糊涂了，这两人，看起来和陆明舒、谢星沉是一伙的，为什么又给他们好处？
　　“不想要是吧？那把你们扔出去也是可以的。”
　　经此一事，宇文卓已经知道要忍耐，情势比人强，当下什么也不说，坐下去调息。
　　汪鹤平和陈一倩松了口气，跟着坐下。
　　他们很快发现了好处，补天石的温液，丝丝缕缕，钻进他们的身体，修补着困顿多时的肉身，然后又推动他们的玄力……
　　人皇满意：“如此，也算稍稍弥补玄阳派了。”
　　他们两个跟玄阳派有过节，人皇可没有。戴长老既然还看往日的情面，他便也回报一两分。
　　这时，陆明舒身上爆开更强烈的波动。
　　这波动惊动了宇文卓等人。
　　宇文卓本身到了这个关卡，哪会不知，她这是要突破？当下又嫉又恨。这是抢了他的机会！
　　玄力滚荡，陆明舒的身体，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仿佛骨节都在重组，血管在爆裂。
　　响到极致，她整个身影都开始虚化，飘渺不定，好像随时都会化为虚无。
　　补天石的温液，继续贯注到她的身上。
　　待她整个人都变得如人皇一般透明。那一点光芒再现，从丹田开始，又一点点化实。
　　丹田、身体、四肢……最后是脑袋。
　　补天石的温液一停，陆明舒睁开了眼睛。
　　“如何？”人皇问。
　　陆明舒活动了一下手脚，体会着新生的自己。
　　这便是洞虚吗？感觉力量提升了十倍不止。
　　“很好。”她说。
　　人皇点点头：“那就开始吧。”
　　陆明舒扫过又羡又妒的三个人，望着水池中的谢星沉。他一直闭着眼睛，看起来像是处于昏迷。
　　“怎么做？”
　　“知道什么是补天石吗？”
　　陆明舒心中一动，她想到的是他界的传说。
　　天缺一角，有神女炼石补天。
　　“你竟知道？”人皇从她的神情里看出一点什么，奇道。
　　九州并没有相应的传说，只在当年夏国皇室内部流传。可以说，这是他们皇族的不传之秘。
　　“曾经看过炼石补天的故事，但不知道是不是这个意思。”
　　“哦？你在何处看到？”
　　“九瑶宫的通天阁。”
　　人皇并没有活到九瑶宫建立，他看向九龙。
　　九龙简单地解释了一下九瑶宫。
　　“神女九瑶，原来古夏也有这等神奇之事。”人皇摇了摇头，既然九瑶山有这样的传说，大概有另外的际遇吧？
　　他不再纠缠于此，向她解释道：“补天之石，可生化万物。他的身体功法混杂，想要从根本解决，只能废了重练，但那样的话，又要花费太多的时间。不如以补天石将之修补替换，这么一来，就和新的身体没两样了。”
　　陆明舒懂了。人皇说的重新捏个身体，是取巧的方法，并不是真的弄一个新的，然后把魂魄放进去。
　　不知道这块补天石从何而来，如果真有这样神奇的功效，只能说谢星沉占了天大的便宜。
　　“孤已无肉身，不过借助九龙鼎之力，才勉强有洞虚的实力。现下孤会将补天石激发，你再助我用此石为他修补。”
　　人皇唤道：“九龙。”
　　“在。”
　　“将孤遗留的血脉取出来吧。”
　　九龙面露迟疑：“陛下……”
　　“你也看到了，孤之魔性已经转世，魂魄在他那里，这抹残血留着也是无用，不如拿来救他。”
　　

第744章
　　陆明舒动容。
　　她从中听出了什么。
　　人皇这是放弃了自己转世的机会？
　　这恩情未免太重了！
　　谢星沉可是魔皇的后代，真说起来，他们是仇人。
　　九龙叹了口气。
　　他感觉更是复杂。人皇是他的第一任主人，感情不同一般，他与人皇之间，有血脉、气息、记忆的纠缠。他深知血脉一用，人皇就永远失去了复生的可能，哪怕夺回魂魄也不行了。
　　可谢星沉又是他现任主人，他同样不希望谢星沉出事。
　　九龙到底还是张开手，一点鲜血，出现在他手心。
　　人皇伸指一点，这抹鲜血飞起，毫不犹豫投身水池。
　　瞬间，水池里温和的液体沸腾起来，轰然大爆。
　　这爆声接二连三，仿佛没有停歇的时候。
　　“稳住他。”她听到人皇的声音，毫不犹豫伸出手，一股玄力裹住谢星沉，令他安稳地承受补天石温液的侵袭。
　　谢星沉露出痛苦的神色。
　　水液顺着他的毛孔，进入他的身体，水流像活的一样，在他体内钻来钻去。
　　陆明舒按照人皇所说，将玄力拉得如丝一般细，随着水液进入他的毛孔，在他的经脉里奔流，帮着水液一点点修补替换损坏的部分。
　　这个过程，持续了很久。
　　她终于明白，人皇为什么要她突破洞虚，再来帮谢星沉修补身体。这修补，非常消耗玄力，要不是有补天石温液一直补充，顶多一两天，她的玄力就会用尽。
　　而她，足足修补了个把月。
　　随着修补，谢星沉的身体逐渐呈现出玉一样的光泽。
　　最后的修补完成，陆明舒直接就萎顿了。
　　她连站都站不稳，就地坐了下来。
　　人皇露出笑容，温言道：“你辛苦了，好好休息吧。”
　　陆明舒勉强挤出一句话：“他没事了吗？”
　　“没事了。”
　　于是，她放心地进入沉睡。
　　水池不断地缩小，所有的液体，都往谢星沉涌过去，全部被他吸收，一点一滴，都没有浪费。
　　当水池消失于空间，谢星沉睁开了眼睛。
　　他第一句话就是：“我还活着？”
　　第二句话则是：“媳妇儿呢？”
　　然后看到了坐在旁边人事不知的陆明舒，大惊失色：“明舒！这是怎么了？”
　　一声低笑传来，谢星沉看到了和九龙并肩站着的人皇。
　　“你是谁？”为什么跟那个老混蛋感觉那么像？
　　看到毕恭毕敬的九龙，他马上领会了：“人皇？”
　　人皇笑着点头：“九龙说你十分聪敏，举一反三，果不其然。”
　　谢星沉一点也没有被夸奖的喜悦：“你不是死了吗？怎么还在这里？”
　　这态度一点也不尊敬，人皇不以为意：“孤保留了一丝神念于九龙鼎内，受到补天石的激发，才能现身。不过，这应该是最后一次了，补天石已经被你完全吸收，出了此地，孤再也不能现形了。”
　　“……”谢星沉不傻，马上推出了事情的经过，“补天石就是夏国镇国之宝？你用它救了我？”
　　九龙忍不住插嘴：“陛下这么做，等于断了后路。失去补天石，夏国再也不能复国了。”
　　谢星沉心道，复国个屁，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中州王室又逐渐势微，他拿什么复国？空口白话而已。
　　人皇看出他的不以为然，笑道：“孤倒不悔拿它来救你。不过，既然你的命是孤救的，是不是应该回报一二？”
　　谢星沉飞快地道：“回报可以，复国免谈！”
　　九龙：“……”
　　人皇笑出声来：“放心，不会让你帮孤复国的。”
　　谢星沉这才点点头：“既如此，陛下吩咐就是。我也不是知恩不报的人，只是复国一事，太不实际了。”
　　人皇认同地点头：“孤知道，时过境迁，如今灵珂州是玄阳派的天下，戴贵妃已经让步，我不会再去为难她。”
　　“那你要我做什么？”
　　人皇看着他，轻声道：“孤要你，正式接受夏国传承！”
　　谢星沉一愣：“你的意思是……认你为师？”
　　“可以这么说。”
　　“代价呢？”
　　“夏国有一绝密，你需帮我寻到真相。”
　　“我能先问吗？”
　　人皇摇头：“你答应了才能说。”
　　“那有时限吗？”
　　“没有。”
　　谢星沉马上点头：“好。”没时限干嘛不答应？大不了放着呗。
　　人皇哪会不知道他的心思，也不戳穿，倒是九龙有点心虚。现任主人这德性，不知道前任主人怎么想，会不会觉得他新认的主人太……
　　“既然你应了，我们就开始吧。”
　　“这么快？”
　　“必须尽快。”人皇道，“你的功法真是修炼得一团糟，想是自小无人指点。”
　　谢星沉心说，他能有谁指点？腿还废着，师祖就去世了，后来性格怪成那样，谁会理他？就算理他，他也不屑。
　　可以说，他的修为全是自己折腾出来的。再加上后来魔皇一事，不得不开始修炼魔功，更加无人指点。能够将两种功法融合于一体，都是他自己千百次探索的结果。
　　“现下正好，你的身体已经替换过了，玄力清空，可以从头开始了。”
　　谢星沉一怔，这才发现，体内空空如也，没有一丝玄力。
　　“我这是功法全废了？”他问。
　　人皇点头。
　　“……”
　　“你不必如此，”看谢星沉神情沉重，他安抚道，“你之前的修炼方法，虽然解决了魔性的问题，但到突破洞虚之时，肯定还会爆发的。现下全部废除，正好解决了隐患，倒是好事一桩。”
　　谢星沉长长吐出一口气。他倒不是心疼功法，只是担心时间。
　　“我需要多久，才能恢复修为？”
　　“这不知道，要看你自己。”
　　他看着一旁的陆明舒。
　　“怎么，还有疑问？”人皇问。
　　谢星沉苦着脸：“要是花的时间太长，岂不是被媳妇儿甩到天边去了？以后在她面前，我怎么挺直腰板？”
　　“……”人皇啼笑皆非，“你就担心这个？”
　　“是啊！这不是最大的问题吗？”
　　人皇失笑：“洞虚到无衰，你知道要多久吗？”
　　“不知。”他诚实回答。
　　“少则两三百年，多则五六百年。”人皇说，“所以，你根本不用担心这个问题。等你到了洞虚，她也到不了无衰。”
　　

第745章
　　谢星沉只说了一句话：“她能当成正常人吗？”
　　人皇就哑口了。
　　正常来说，陆明舒这会儿刚进化物还差不多。
　　不过，他马上想到：“你也不算普通吧？对自己就这么没信心？”
　　谢星沉实话实说：“我原是占了便宜的。若非那时得了九龙鼎，没有那么快进入化物。”又道，“再说了，她早晚有一天到无衰吧？到时我还苦逼兮兮的留在洞虚，说不定要晚上百年……不行不行，那我还怎么跟她出门？”
　　人皇啼笑皆非：“你所有的志气，就用来追媳妇了？”
　　谢星沉耍赖：“反正不行。”
　　九龙插了句话：“陛下肯出手，已经将你的问题解决了大半。难道要陛下应允你，进入无衰绝对不会比她迟吗？别说陛下做不到，就算做得到，又为何要答应？”
　　谢星沉瞪他：“你到底谁家的？”
　　“……”被九龙这么一说，人皇醒悟过来。
　　对啊，这本来就不是他的事。本来就是谢星沉自己作，才弄成这样，他帮忙解决问题还找回修为，还想怎么样？这小子，太理直气壮了，差点把他绕进去了。
　　“陛下，”找了这么个新主人，九龙也心虚呢，“他自小没个正经长辈教，又时时与一众叔伯争挤，实是……”
　　“都这样了，还怕孤不管？”人皇瞟了九龙一眼。
　　九龙摸摸鼻子，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他为难啊！谢星沉弄得不像话，觉得旧主人被他坑了，可要是人皇不管他，又怕新主人吃亏。
　　“行啦！别做出可怜样来。”人皇瞧着一脸无辜的谢星沉，“你要的保障孤是没有，不过夏国的底蕴，只怕你也低估了。”
　　咦？这话什么意思？
　　人皇直接忽略他后面的问题，对九龙道：“此处逼仄，你且化个空间出来。”
　　九龙答应一声，祭出九龙鼎。当下空间延展，景物变化，最后化出数间宫殿。
　　宇文卓三人看呆了。
　　洞虚可以做到这样吗？这明显比普通洞虚厉害啊！
　　他们哪里知道，九龙这是借助了补天石之力。这块补天石，原是夏国镇国之宝，当年为了保住此宝，夏国祖先在上面施了法，只能自家后辈才能用血脉解开封禁，发挥它真正的作用。
　　之前，戴长老得到此物，只能借用其散逸出来的气息，故而到了无衰，就用不上了。
　　人皇却是正宗夏国后裔，用血脉解开了补天石上的封禁，调动上面的力量，才能替谢星沉修补了千疮百孔的身体。
　　谢星沉自己占了大便宜，自己却不知道。现在他的身体里蕴含大量的补天石，这遗泽能让他享用很多年。
　　九龙将陆明舒移到一间偏殿，放她安心休养。又对宇文卓三人道：“现下不能放你们出去，此处残余的气息，对你们有绝大的好处，你们大可在此安心修炼。”
　　亲眼见过九龙的本事，宇文卓息了闹事的心，问他：“不知贵主人是何来历？既然对我们没有恶意，为何又……”
　　九龙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道：“陛下已经与令祖师达成共识，留你们在此，也是补偿一二。此间事了，我们与玄阳派之间旧怨皆消，你们切莫浪费了机会。”
　　说完，便去人皇那里帮忙了。
　　这边三人面面相觑。
　　汪鹤平有些不安：“宇文师兄，你看我们……”
　　“我们就别想那么多了。”说话的是陈一倩，“我们没本事出去，既然他们没有敌意，那就安心在此等候就是。”
　　也没别的办法了，宇文卓默默点头。
　　另一边，人皇已经开始了。
　　“你这是什么样子？”
　　谢星沉愣了下，没闹明白。
　　“坐要有坐相！”人皇手中化出一根竹剑，敲在他的背上，“坐直了，腿放好。”
　　“……”活了一把年纪的谢星沉，第一次尝试从基本功被人训起。
　　“功法都背熟了吗？”人皇又问。
　　谢星沉马上答：“熟了。”颇有几分得意，他的记性还用说吗？
　　谁知人皇瞟着他：“就算没了修为，你也是个化物，只是记熟功法很自豪？”
　　“……”
　　还好人皇马上开始讲解：“我只与你说一遍，要是理解不到，说明你不适合修炼。”
　　谢星沉心道，只是基础功法而已，以他的才智，至于理解不到吗？
　　可是，人皇这样慎重，他不得不打起精神，专注听讲。
　　人皇也是做个样子。他当然知道，以谢星沉现在的境界，基础功法不可能理解出错。只是，他自小没有受过正经教导，要补上这块，必须把架子端起来。
　　“好了，你照着修炼吧。”讲完功法，人皇就道。
　　谢星沉老老实实照着先前的功法开始修炼。
　　这一修炼，他很快发现异常之处。
　　这具身体也太好用了吧？气息一转，散逸在空间的玄力涌过来，很快归入丹田。
　　他已经全部废掉的修为，飞快地往上涨，直接到了融合。
　　人皇点点头：“继续。”
　　他开始讲新的功法。知道谢星沉练的是哪个分支，特意挑出那个部分，重点讲解。
　　讲完了，仍是现场修炼。
　　就这样，短短两个时辰，谢得沉回到了出神。
　　出神后，就没那么容易了。这时提升境界要求的玄力，与之前完全不能比。
　　人皇就命他，每日休息一个时辰，剩余时间全都用来修炼——如果他不想落后陆明舒太多的话。
　　陆明舒那边，沉睡了许多天，终于醒来了。
　　她刚刚进入洞虚，还是被外力催发的，本身还没有适应洞虚的力量。经过这段时间的自我调适，身体才恢复了。
　　醒来时，发现自己在一间屋子里，她还以为换了地方。推门出来，才发现仍是补天石的空间，只是改头换面，空间大了不少，还多了宫殿。
　　宇文卓三人正在说话，一看到她，瞬间收声。
　　三人警惕地盯着陆明舒，没一个人说话。
　　陆明舒不以为意，开口便问：“他们人呢？”
　　宇文卓心道，居然问得若无其事，不知道我们是仇人吗？
　　陈一倩略一犹豫，指了指正殿：“那边。”
　　见陆明舒想过去找人，她说：“陛下在教那个……最好还是不要打扰。”
　　

第746章
　　“哦。”陆明舒点点头，真的就没动了。
　　三个人变成四个人，多了她在场，宇文卓三人也不好再说话。
　　见她没有离开的意思，宇文卓又在心里想，这人怎么这么没眼色？不晓得自己不受欢迎吗？就冲她这行事，肯定有很多仇人……
　　他在心里吐槽得开心，陈一倩这边主动开口了：“陆姑娘就是先前在周流宗的那位？”
　　和宇文卓不一样，她和汪鹤平没和他们主动结仇，先前还想劝宇文卓退让一步。后来被他们冒了身份，可也没有受到实际伤害，是以对陆明舒没什么敌意。
　　陆明舒点点头：“不错。”
　　“姑娘指挥得很精彩呢！”陈一倩道，“天源海那一战，我虽不曾亲至，但听同门讲过，姑娘的大局观着实厉害。”
　　对方诚心夸奖，陆明舒没有拒人于千里。
　　两人一问一答，气氛缓和许多。
　　宇文卓心里吐槽的人又加了一个。这个陈师妹，到底有没有眼色？人家坑了你，你还跟她聊这么开心？
　　事实就是聊得很开心。
　　陈一倩把她昏迷后发生的事说了一遍，陆明舒投桃报李，把人皇的来历简略地说了说。
　　直到九龙出来，陆明舒停了交谈，先去找九龙了。
　　她一走，宇文卓就抱怨：“陈师妹，你和她说这么多干什么？被她坑害的还不够吗？”
　　陈一倩瞟了他一眼：“宇文师兄，如今我们在人家的地盘，客气点不是应当的吗？大丈夫能屈能伸，硬顶着也没用。再说，我这不是打探了消息出来？”
　　汪鹤平赞同：“师兄消消气，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看样子，我们在这里有得呆，何必多生事端？”
　　宇文卓不乐意了：“我哪有叫你们生事？只是瞧你们和仇人聊得开心，觉得丢份而已。”
　　陈一倩也不高兴了：“宇文师兄这话好没道理！一开始，就是师兄先得罪了他们，又拒不认错，才会把事情闹大。现下，人家和戴祖师都已经说好了，旧怨一笔勾销，我们身为弟子，缓和彼此的关系有什么不对？”
　　“你这是怪我了？”宇文卓什么脾气？他自身修为高，又有耿长老的一力维护，向来都是别人顺着他，几时被人当面指责过？陈一倩这话听起来，就特别不顺耳。
　　陈一倩经此一事，仿佛打通了仁督二脉，性子也强硬起来了，当下便说：“先前我与汪师兄都劝过师兄，这是小事，对方又不好惹，能不生事还是别生事的好，是师兄不肯听劝，才会闹成这样。难道不该怪师兄吗？”
　　宇文卓大怒：“怎么，你瞧我进不了洞虚，也来踩我？”
　　看他们闹僵，汪鹤平连忙调和：“宇文师兄别生气，陈师妹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这个意思那是什么意思？现下难道不是你们帮着外人指责我？”
　　陈一倩叹了口气。她怎么会想得罪宇文卓？他们总要出去的，宇文卓本身资质就高，哪怕失了这次机会，进入洞虚的可能性也比他们大，再加上耿长老，得罪了才麻烦。
　　但她实在不想忍了，一件小事闹成现在这样，他还觉得自己特别有理？
　　“该自己的锅，不应该背好吗？”她索性直说，“师兄修为比我们高，资质比我们好，靠山也比我们硬，为何这么不自信？事情到了这一步，师兄难道不应该反省？但凡你当初退让一步，何至于此？现下你也看到了，不但祭天不成，咱们的镇派之宝也被别人拿走了，连戴祖师都不得不出面。这损失是你一个人的吗？师兄不如好好想想，从这里出去，要怎么向师门交待吧！”
　　被陈一倩这么一提醒，宇文卓愣了下。
　　对哦，这件事最严重的后果，不是他失去这个机会，而是玄阳派失去了镇派之宝，还惊动了戴师祖。这后果，不止他扛不住，恐怕连他师父都扛不住。现在他在这里，影响不到，恐怕师父在外面已经受罚了……
　　宇文卓待别人颐指气使，可对这个疼爱自己的师父很尊敬，不禁心虚起来。
　　汪鹤平也劝道：“宇文师兄，陈师妹这话虽然不好听，但不是没有道理。既然戴祖师已经与他们和解，我们又何必跟他们作对？就算师兄心里有不满，也等出去再说啊！”
　　宇文卓默不作声。他不是不后悔，只是不想认错。
　　汪鹤平给陈一倩使眼色。陈一倩虽不情愿，但还是低头了：“方才师妹说得过了，师兄别放在心上。师妹只是觉得，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咱们再强硬也没用，这里是人家的地盘，暂且低一低头吧！”
　　那边陆明舒问了九龙，确定谢星沉没事，甚是欣慰。
　　谢星沉这古怪脾气，与他身世大有关系。幼时有腿疾，不能当个正常人，腿好了师祖又去世了，没有长辈正经教导。
　　偏偏他又是个极聪明的人，随便学学都比别人强。哪怕犯了错，也不会有人纠正他，他也不服别人。一来二去，性子就越来越自我。
　　后来有了燕无归，他的脾气大有好转，不再那么偏执。可陆明舒近年总觉得，这事可能出了问题，燕无归的开朗豁达，离他越来越远，尤其最近，在他身上都看不到燕无归的影子了。
　　而他又敏锐，她不敢去探究此事，生怕刺激到他。
　　现在有个人皇愿意教他，简直雪中送炭。人皇脾性胸襟，非常人可比，哪怕只学到一点，对他也是大有好处。
　　陆明舒回来，发现宇文卓安分多了。刚才一脸不服气，现下扭开头，假装看风景，有点避开她的意思。
　　她瞧了瞧陈一倩和汪鹤平，倒是对他们另眼相看。
　　这两位可真是明白人啊！
　　这让她心情大好，有意扶持一二。
　　要是这两个人压制住宇文卓，以后跟玄阳派之间，也好打交道。
　　心里这么想，她就有意把话题往这方面引。
　　人皇直接化了一部分补天石，用来催动她的修为，现下她对补天石的属性了如指掌。再加上突破了洞虚，对化物理解更深，寥寥数语，就把如何利用此间气息修炼，说得清清楚楚。
　　陈一倩和汪鹤平都是大喜，欣然顺着她去做了。
　　如果一来，宇文卓倒是落了单。
　　他心里蠢蠢欲动，想顺着做吧，觉得丢份，不想做吧，看着另两个人又觉得吃亏。
　　见他为难，陆明舒心情大好。
　　

第747章
　　自己已经洞虚，陆明舒自不会和宇文卓计较下去，浪费时间。
　　谢星沉那边，要的时间很多，她便安心在此等待。
　　进入天轮，里面模样再次大改。
　　那棵树长大了许多，直冲云霄。
　　而那个虚幻的木轮上，显示出她的等级已经突破五级。
　　陆明舒怔了下，五级需要一百万积分，她之前分明将积分用得所剩无几，只是突破了洞虚，居然就增加了这么多？
　　“小桑。”
　　“在。”
　　“为何我的积分会有这么多？”
　　“您的境界提升，天轮赠送的。”小桑答得一板一眼。
　　陆明舒琢磨了一下，进入兑换区。一看到那数值，她就不觉得积分多了。
　　里面的东西，都是几万几万的，就她这一百万积分，也换不了几件。
　　洞虚所用之物，居然这样贵！
　　正要退出，陆明舒突然发现，好像多了什么。
　　果然，她定睛一看，发现上面多了一个区域，写的是荒域两个字。
　　“小桑，这是什么意思？”
　　小桑答道：“您的修为达到要求，荒域开放，可以花费积分开启。”
　　陆明舒一愣：“荒域是一个地方？”
　　“是的。”
　　“什么样的地方？”
　　“您可以自行尝试。”
　　嗯，又是权限不足嘛！
　　“需要花多少积分进去？”
　　“一百万。”
　　“什么？”陆明舒惊讶了，居然要这么多？她现下所有的积分，也就刚过百万。
　　“您需要花费一百万积分开启，进入挑战。挑战成功，荒域对您自由开放，日后进出不再需要积分。”小桑平平无奇地回答。
　　“哦……”原来是一次性的，这还差不多。
　　她肯定要进去试试的，不过需求的积分这么多，得攒一攒才行。之前把积分花光了，以至于不能给谢星沉疗伤的事，她谨记在心，万万不能再出现这样的事了。
　　反正谢星沉那边，暂时好不了，她干脆利用这段时间，在天轮里赚积分。
　　顺便找个同阶问问，荒域到底是什么。
　　时光就在不知不觉中流逝。
　　……
　　青山如水墨一样迤逦，云海翻腾。
　　一只巨翼黑蛟惨嚎，从云海飞出，挣扎着想要逃跑。
　　云层中，一剑飞来，直取要害。
　　黑蛟刚刚遁出，就被一剑击中，鲜血如雨喷洒，渐渐萎靡。
　　一人从云海中飞出，化出大掌，将黑蛟一抓，收入袖中。
　　“哈哈哈哈，多谢了！陆道友，你们武修果然实力强悍，这只黑蛟我盯了许久，前两次都失败了，这次终于成了。”
　　陆明舒收剑回鞘，淡定说道：“事已办成，阁下是否该付报酬了？”
　　“这是怕我跑单吗？”对方心情大好，还开了句玩笑，随即道，“走，我们回去再说！”
　　大袖一挥，两人身影消失。
　　再出现，两人已置身一间雅致的青竹小院。
　　“坐！”对方率先盘坐下来，吩咐侍女送仙露来。
　　陆明舒在他对面坐下。
　　这是个外表年龄不大、身形微胖的青年。一张脸白白胖胖，方头大耳，笑脸常开，很像弥勒佛。
　　此人名唤槐中客，是陆明舒在天轮里遇到的，此番便是接了他的任务，来帮他收服那只黑蛟的。
　　仙露送至，陆明舒略饮了一口。
　　对方期待地看着她：“怎样，好喝吗？”
　　她点点头：“不错。”
　　槐中客有点失望，随即又笑：“看来陆姑娘不怎么在意身外之物。这仙露可是花了九百九十九种仙花灵草制成，又有多道工序……”
　　对方滔滔不绝，陆明舒也就安静地听。看她神色，是真的听进去了，而不是敷衍。
　　说完了仙露配制过程，槐中客意犹未尽：“很久没遇到姑娘这样的人了，与你说话真是开心啊！”
　　陆明舒有点诧异，难道不是跟她聊天聊不起来吗？说三句回一句，闲谈不起来。
　　槐中客看出她在想什么，笑道：“像我这样多话的人，多数时候只是需要一个听众，倒不需要对方多话。姑娘看着冷，却不傲，实在合我心意。”
　　“……”
　　“我们交换个联系方式，日后多多联系吧。”槐中客说着，将自己的编号报出来。
　　到了洞虚，那些人一般不会再告诉别人编号了。有事也是合作一次就散，大家都很注意安全，就怕被有心人利用。
　　陆明舒略一犹豫，与他交换了。
　　这个槐中客很大方，最重要的是，他消息灵通。她进入洞虚不久，对荒域太好奇了，正可打听一二。
　　“来，这是答应给姑娘的报酬。”说完闲话，槐中客与算账。
　　“不忙。”陆明舒道，“我想与阁下打听一事，此事可以折算成报酬。”
　　“哦？”槐中客很感兴趣，“陆姑娘想知道什么？我若知晓，定然知无不言。”
　　“荒域。”她道，“阁下可开通了荒域？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荒域啊！”槐中客摸了摸光溜溜的下巴，“这个事，打听的人真不少呢！不瞒姑娘，我刚突破的时候，也是对荒域好奇得很，到处打听。”
　　“哦？”
　　槐中客笑道：“也不是什么难得的消息，答应姑娘的报酬我照付，这事就当我们聊聊天，交换信息好了。”
　　陆明舒知道对方这是向她示好。武修进入高阶，实力很强，关键时刻，能抵大用。认得一个武修，可太重要了。
　　“那就多谢了。”她收下了对方的好意。
　　槐中客一笑，与她谈起：“开启荒域，需要一百万积分，许多人攒够积分，第一件事就是去开荒域，但是，据我所知，到目前成功的没有一个。”
　　“嗯？”陆明舒神情凝重起来。
　　槐中客继续道：“在下识得的同阶，应当也有十来个吧，没有一个人通过考验，将之打通。”
　　“这么难？”
　　槐中客点点头：“咱们都知道，天轮给予的好处有多大，出现一个荒域，谁不想去看看？”
　　这倒是。她不也是吗？攒积分就是为了开荒域。
　　“如果有人进入荒域，总有消息流传出来吧？哪怕不认识。”
　　“是啊！”槐中客说，“当日我也是不信邪，每认识一个人就去问，还去翻易市的消息，最后才打听出来一个。”
　　

第748章
　　“如何？”陆明舒坐直身子，紧盯着眼前的槐中客。
　　他摇了摇头：“那人就提了一句，说要寻找一起去荒域的队友。但那是很早以前的消息了，已经联系不上他了。”
　　“……”陆明舒失望。
　　槐中客继续道：“我这人，好奇心重。对一件事感兴趣，不打听清楚，简直坐立难安。但是这件事，到现在也没打听出来。到了咱们这样的修为，在天轮里尤其注意自己的隐私，生怕被人看出来历，遭到暗算。是以，每个人的圈子都不大。我打听了这么久，识得的人里，并无一人进入荒域。”
　　说着，他自嘲一笑：“我也是早早就开了荒域，但一直没通过挑战。”
　　陆明舒略一犹豫：“阁下可愿告知，挑战是什么内容？如果不便就算了。”
　　“这不是什么机密，没什么不好说的。”槐中客很干脆，“我与不少人交换过消息，开启荒域的挑战，分为两类，一是武力，一是智力。武力自不必说，会把你拉进一个幻境里，打穿了就挑战成功了。智力嘛，类型就多了，比如……”
　　槐中客讲了几个，又道：“失败了可以再来，但再进的话，考验又会变样，是以根本没办法提前准备。”
　　陆明舒点点头：“哪一种难些？”
　　槐中客一摊手：“武力考验，姑娘懂的，没到那个境界，想通过几乎是不可能的。也有很多人想走捷径，挑战智力考验，结果比武力还惨。”
　　“……”天轮拥有者里，高智的很多，拥有的天轮越高阶越是如此。这些人全都败北，陆明舒不敢说就比他们强。
　　这么一想，还是武力比较有前途。
　　“那要积累积累实力，再去挑战了。”她道。
　　“理论是这样没错，不过，以我推断，荒域的挑战，是根据自身实力来的。你实力提升了，挑战也会变难。它的原理极有可能是，需要发挥出自身十二分的实力，不，可能是十五分的实力，才能通过。”
　　陆明舒琢磨了一下。这么说来，岂不是潜力压榨得越多，越难通过？难怪，通过的人这样少。
　　“那岂不是提升修为也无用？”
　　“可不是？”槐中客笑道，“不瞒你说，我突破境界已有三十余年，这事也琢磨了三十余年，到现在还没头绪呢！不着急，反正到我们这境界，寿元已经很长了，总是能琢磨出来的。”
　　陆明舒谢过他，与他清了账，通过天轮，回到自己的世界。
　　她从屋里出来，九龙正在四处飘荡，很无聊的样子。
　　“哟，回来啦！”九龙飘过来。
　　陆明舒点点头。
　　她频繁通过天轮去异界，哪能瞒得了人？至少人皇和九龙是瞒不了的，她索性不瞒了。
　　他们好奇归好奇，她不说又能怎样？
　　九龙瞧着她，啧啧道：“修为稳固不少啊！这回又弄了什么宝贝？”
　　陆明舒掏了瓶仙露，丢给他：“喏。”
　　在补天石灵息的滋润下，九龙的身体凝实不少，吃吃喝喝也可以尝出味道，只是不能通过这种法子增长修为。
　　九龙美滋滋地抿了一口：“这味儿不错。”
　　刚喝了两口，就被陆明舒抢回去了。
　　“哎，再给我喝一口，别小气啊！”
　　陆明舒无视他，放回去：“小呆还没尝过。”
　　“……你对它还真好！”九龙酸溜溜地说。
　　“它是我的珍兽，你可不是我的器灵。”陆明舒说着，站到正殿门口，“里面怎么样？”
　　“就那样啊！”九龙一摊手，“估计这几日能到化物。”
　　“陛下是要把他一口气推进洞虚吗？”
　　九龙道：“这是当然。那块补天石，有大半被他吸收了，不借此机会进入洞虚，岂不浪费？”
　　这边一如往常，陆明舒站了一会儿，就回去了。
　　……
　　殿内，谢星沉苦不堪言。
　　人皇教他，可不只是修炼而已。他根本就是把小时候免掉的功课，从头到尾上了一遍。
　　这会儿，他老老实实跪坐着，而人皇就在他身边飘来飘去地讲课。
　　“……是不是很得意，不过化物境，连洞虚都被你耍着玩？”人皇说的是混进玄阳派这事。
　　谢星沉耷拉着脑袋，不敢说是，他要说了，那边戒尺又会敲下来。
　　人皇就叹了口气：“你啊，生得太聪明了。”
　　谢星沉腹诽，聪明不好？你们想聪明还没有呢！
　　“聪明自然是好事，可是太聪明了，就容易刚愎自用，自以为是。”人皇继续道，“看看你做的事，总以为自己比别人强多了，热衷将别人玩弄于股掌。可是，你就真的肯定，这世上只有你一个聪明人吗？”
　　人皇目光一扫，就知道他不以为然：“这次你栽了，服不服？若是孤没有出现，这会儿你们就是别人掌上的鱼肉。”
　　谢星沉小声道：“也不至于的！那是九龙答应了，我们只要进去，剩下的事归他。”
　　“他答应你就一点也不考虑了？”人皇冷笑，“到底他是主人，还是你是主人？”
　　谢星沉闭着嘴，不说话了。
　　“为人做事，立身要正。”人皇谆谆教导，“好弄小巧，容易迷了心智。总是要走捷径，习惯了，你会偏离正路，到时候越走越歪，拐都拐不回来。”
　　“……”
　　“不服？还不服是吧？”
　　谢星沉已经用态度表明了，此时索性道：“我会，他们不会，为什么不能利用自己的长处？”
　　“你这叫利用自己的长处？”人皇气笑了，“利用过了头，就是依赖。这次要不是运气好，你们俩说不定天人永隔了，信不信？”
　　看他神色变幻，人皇续道：“不止是你，那丫头孤也要说她的！她比你好些，可也不是没有问题……”
　　“她有什么问题？”说到陆明舒，谢星沉更不服了，“计划是我定的，她什么也没做。”
　　“就因为什么也没做！”人皇不客气地说，“我看她啊，安逸日子过久了，失去警惕心了！你们俩，也就是五十步和百步的区别！”
　　“你仔细想想，如果孤没有现身，你是不是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听得这话，谢星沉顺着想了一会儿，神情渐渐变得严肃起来。
　　人皇暗暗松了口气，再接再厉：“你想和她长久在一处，就要做得更好才是。”
　　

第749章
　　谢星沉伸着脖子看外头。
　　人皇一戒尺敲在他头上：“东张西望的干什么？”
　　他委屈极了：“你说什么我就听什么，现在是不是可以出去放放风了？”
　　从头开始修炼，到现在回到化物，他可是一步也没有离开过啊！怎么算，这都有几年了吧？
　　“什么时候洞虚了，什么时候放你出去。”人皇毫不留情。
　　谢星沉：“……”
　　回到化物不难，他已经有了基础，只消修炼回来就是了。到洞虚哪有那么容易？难道要他在这里关个十几年甚至几十年吗？
　　“不活了不活了，连见都不能见，洞什么虚啊！”他嚷嚷。
　　人皇恨铁不成钢：“不过叫你熬一段时间，就受不了了？莫非你活着就为了她？”
　　“是啊！”谢星沉居然答得理直气壮，“没媳妇儿我活什么？”
　　“……”这次换成人皇无语了。
　　刚开始还以为，谢星沉就是跟自己顶嘴。回头再一想，不对啊！他好像真是这么想的。
　　人皇的表情就变得很复杂了：“假设，孤是说假设，你们进来的时候，你没挡过那一掌，她被打死了，你会怎么样？”
　　“一起死喽！”谢星沉答得飞快。
　　人皇再度无语。
　　“你这是什么表情？”
　　人皇张嘴想说什么，最后放弃了，道：“你先修炼吧！别偷懒，不然出不去是你自己的事。”
　　谢星沉绝望地看着他：“你又不是我爹，管这么多干嘛！”
　　人皇冷笑：“你当传人两个字，那么容易呢？”
　　说完不理他了，回身出了正殿。
　　想了想，人皇叫来九龙，问了些事，越问他的表情越是凝重。
　　九龙小心翼翼：“陛下，他就是钻了牛角尖，倒没别的……”
　　人皇横了他一眼：“要是有别的，你当我真会认同他的传人身份？”
　　他沉思良久：“若是如此，重心就要有所转移了。”
　　这日起，人皇改了课程。
　　每日修炼的时间变少，谈天的时间变多。
　　他陆陆续续地告诉谢星沉，自己的经历。从当初的夏国，到后来的古夏，一直讲到归葬皇陵。
　　他不多说，可谢星沉怎么会不清楚他的意图？心里暗暗嘲笑，这个人皇，真是土里埋久了，以为这么着，真能把他潜移默化了？他自己愿意为天下牺牲，关他什么事？
　　于是，表面上装得老老实实，内里依然故我。
　　时间说快也快，说慢也慢。
　　谢星沉的修为增长得比他以为的快得多。
　　受伤前，他本来就快洞虚了，在补天石的身影下，他的身体与玄力的亲和超乎想象。
　　某一天，谁也没准备的情况下，正殿突然爆开波动，引得陆明舒体内玄力共鸣。
　　宇文卓三人反应更强烈，他们险些被吸过去，直接撞在殿门上。
　　陆明舒突破的玄力来自补天石，宇文卓这些年吸收的玄力同样来自补天石，与谢星沉本是同源。
　　“洞虚了！”她喃喃说着，往正殿走去。
　　宇文卓好不容易稳住自己，简直绝望。
　　之前他还想着，等自己到了洞虚，收拾这两个人轻而易举。现在可好，他没到洞虚，这两个人先到了。这仇还能不能报了？
　　殿门突然打开，一个身影扑出来，直接就将陆明舒抱了个满怀。
　　谢星沉喜气洋洋的声音传出来：“媳妇儿！我突破了！”
　　“嗯。”陆明舒淡定地回一句。
　　“你怎么不开心？”谢星沉疑惑。
　　“开心啊！”陆明舒木着脸说，把他的手扯下来。
　　“那你都不笑！”
　　“……”因为你这样子太蠢了，笑不出来。
　　“可是我好开心……”
　　话刚说到一半，却见陆明舒忽然变色。
　　“怎么了？”谢星沉一直看着她，马上发现了。
　　陆明舒什么也没说，只是指着殿内。
　　谢星沉一回身，也愣住了。
　　“陛下！”九龙伏跪于地，哀哀地看着眼前的人皇。
　　人皇原本就已经很虚幻的身影，变得更虚幻了，身上散逸出道道玄力。
　　谢星沉不由自主往里走：“你、你怎么了……”
　　人皇笑了下：“余力耗尽，自然是要消失了。”
　　谢星沉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沉默了片刻，默默低下身，跪到他面前。
　　“唉……”人皇叹了口气，伸出已经触摸不到实物的手，放到他头顶，状似摩挲。
　　“孤很欣慰，你没有说赶紧滚蛋。”
　　“……”谢星沉说不出话来。
　　这些年，每每被管得急了，他就在心里暗骂，你这老不死早晚要滚蛋。可真的看到人皇要消失，他却说不出来了。
　　“该教你的，孤都教你了。日后如何，看你自己的造化。你虽不是孤的血缘后辈，但却是夏国真正的传人。男子汉，答应的事，一定要做到。”
　　谢星沉梗着声低应一声。
　　人皇又笑：“能让你伤心一回，真是不冤啊！”
　　看到他的脚已经消失，谢星沉急忙抬起头：“等等，你是不是可以在老混蛋身上复生？他的魂魄原是你的！”
　　人皇低叹一声：“他的魂魄是我的不错，可已经转世了。我们俩，本是一体两面。当日夏国灭亡，孤心中悲愤无比，又久居阴界，这才生出魔性来。光明与黑暗，原是一体，人皇与魔皇，本是一人。”
　　“那他还活着，是不是可以让你融合到他的身上去？”
　　“太迟了。”人皇冷静地说，“孤在死亡之时，意识就已经散去大半，留在九龙鼎里的，不过一抹残余。”
　　他看着谢星沉，目光温和：“但你是不一样的。你虽然生来带有魔性，却从未失去光明。不要拒绝它，而放纵心中的黑暗。”
　　谢星沉低下头，并不应声。
　　人皇没得到回应，只是笑笑：“好了。孤这就走了，日后你，好自为之。”
　　看到不停散逸的玄光，谢星沉不由伸出手，想要抓住他，但是没有用。玄光像沙粒一样从他指缝漏出来，人皇终究化为虚无。
　　九龙伏地，哀声痛哭：“陛下！”
　　谢星沉愣了很久，突然笑了一下：“这老不死，这回是真死了吧？”
　　说着，他抹了把脸，一手的湿痕。
　　

第750章
　　陆明舒默默地看着不远处的谢星沉。
　　算起来，他被人皇拘着修炼，不超过十年。
　　可他这回，似是动了真感情。
　　七真观那些看着他的师长们故去，也不能让他有一丝一毫的伤心吧？
　　但这回，他是真伤心了。
　　他这一生，总觉得自己被命运捉弄。
　　爱他的总是一个个离开。
　　还在襁褓，母亲就走了。然后，没等他长大，师祖也走了。
　　当初在七真观，他把自己弄成那样，未尝不是报复。报复母亲，为什么要离开他。既然你离开了，那我就坏给你看。
　　这孩子式的报复，直到他千真万确地感受到，母亲从未停止过爱他，才算结束。
　　可他一直到今天，内心还是个孩子，从来没有长大。
　　陆明舒一直在想，他缺的或许就是一个父亲的角色。
　　曾经能够引领他的师祖去世了，母亲虽然爱他，但也缺席了他的成长岁月。他没有人引导，不懂得怎么建立自己的信念与世界。
　　这缺憾几乎是不可弥补的，尤其当他知道，谢长河就是魔皇，更令他对父亲的向往完全崩塌。
　　但她没想到，有一天他能补上这个缺憾。
　　人皇用补天石重塑了他的身体，也用行动重塑了他的世界。
　　告诉他，该怎样去做一个人。
　　或许现在，他还没有清楚的意识，但人皇留给他的财富，将来会体现得更深刻。
　　“咱们是不是该收拾收拾，走人了？”九龙问她。
　　陆明舒点点头：“嗯。”
　　九龙就努努嘴：“那你去叫他？”
　　除了她还有谁？
　　陆明舒叹口气，走过去：“我们该出去了。”
　　“哦。”谢星沉答得挺快，手里揪着块发黄的树叶，顺着脉络一点点撕下来。
　　看他这样，陆明舒便问了句：“你还好吧？”
　　“挺好的。”谢星沉答完，站起来，“走吧！”
　　陆明舒知道他心里有事，但这时候多问无益，还是让他自己想清楚吧。
　　她走到陈一倩等人面前：“你们准备好没？”
　　陈一倩和汪鹤平都是一脸激动：“嗯！”
　　终于能出去了！虽然在这里修炼效果很好，可窝了将近九年，快把他们闷坏了。
　　宇文卓仍然一脸冷漠，内心却激动无比。
　　他暗想，你们暂且得意去，出了此地，看你们逃不逃得出玄阳派！
　　“九龙！”
　　九龙答应一声，伸出手，此间宫殿飞快收回，仍旧化成一只鼎。而他本人也投入鼎中，飞回谢星沉袖内。
　　“走吧！”谢星沉一挥袖，空间打开，就这样堂而皇之地走出去。
　　……
　　祭台上突然出现洞虚，留在玄阳派祖庭的长老立刻感觉到了。
　　几道人影突闪，出现在山谷内。
　　宇文卓的师父，那位耿长老就在其中。
　　“师父！”宇文卓叫了一声，向他奔过去。
　　耿长老看他无恙，甚至修为还有精进，暗暗松了口气。
　　“师父，就是他们夺了我的药蟒，又毁了咱们的镇派之宝！那东西，已经叫他们吸收了！”宇文卓迫不及待地告状。
　　他有点得意地看向陆明舒和谢星沉。
　　就算你们洞虚了又如何？现下有四位洞虚堵路，看你们走不走得了！
　　谁知道，耿长老只点了点头，便将他推回身后。
　　“两位怎么称呼？”
　　陆明舒站出来：“在下陆明舒，古夏人。这位是谢星沉。”
　　耿长老便道：“两位既然已经洞虚，就不要在此久留了，速速回古夏去吧！从今往后，你们不可再踏入玄阳派，若是遇到玄阳派弟子，须得退避三舍。”
　　这事人皇已经告知过了。他们俩把人家的镇派之宝都给吞了，给点便宜也是应当的吧？
　　当下抱了抱拳：“告辞！”
　　那边陈一倩与汪鹤平亦向他们施礼：“两位一路顺风。”
　　陆明舒点点头，带着郁郁寡欢的谢星沉，一路大摇大摆地出了玄阳派，去往饮马溪。
　　宇文卓看得目瞪口呆：“师父，为何放他们走？”
　　耿长老这时才回身面对自己的爱徒。
　　“孽障！”他一巴掌打在宇文卓的脸上，“你惹下的好事！什么也不必说了，去思过崖领罚！三十年内，不要出来了！”
　　宇文卓被他打懵了：“师父！”
　　耿长老已经不看他了，转身出了谷。
　　陈一倩却羡慕地看了宇文卓一眼，对汪鹤平低声道：“耿师伯对宇文师兄真是尽心尽力，哪怕到如今这境地，还是拼命维护。”
　　“是啊！”表面上，他重罚了宇文卓，实际上，这是先下手为强。他先罚了，门派多少会手下留情。过个几十年，这事平息，宇文卓就脱出来了。
　　不过，看这宇文师兄的样子，只怕要一段时间才能想得通了。
　　……
　　陆明舒在饮马溪停了两天，付明溪带着小呆和小布寻过来了。
　　“你们可算出来了！怎么这么久？”
　　看着眼前的付明溪，陆明舒给了一个笑脸。
　　把付明溪放在外面，本是一项考验。如今甚好，她通过了。
　　“你们没事吧？”
　　付明溪一脸崩溃：“我是没事，不过你这两只真是太会闯祸了！”
　　她指着小呆：“我就没见过这么贪吃的珍兽，之前闯进玄阳派的药田，差点惹出大祸来！还好跑得及时。你不在，我又管不住它们，只能跟着它们跑。又担心它们被人抓到，这几年根本是到处躲……”
　　“辛苦你了。”陆明舒摸了那瓶仙露出来，抛给小呆。
　　小呆欢喜地叫了声，蹭了蹭她的手，蹦到外面去了。
　　“……”见她不但不责备，还纵容，付明溪也无语了。
　　她觉得自己的三观有点崩：“你怎么这么护短？这都不管，以后闹出更大的事怎么办？”
　　陆明舒道：“小呆是兽，胡闹是它的天性。把它拘得和人一样，有什么趣味？”
　　付明溪目瞪口呆，指着她道：“那你以前还说，我娘没把我管教好，只会惹事？”
　　“你是人啊！”陆明舒摊手，“你当做人那么容易？做人有做人的规则……”
　　有道理啊！但是付明溪很快发现自己又被糊弄了：“瞎说！你最不在乎规则的人，跟我说这个？不觉得脸红吗？”
　　陆明舒笑：“所以，做人呢，只有力量足够了，才可以无视规则。不然，就老老实实当个庸人吧！”
　　

第751章
　　阴界入口，玄阳派的守卫大概接到了指令，没有多问，直接就放行了。
　　时隔三十多年，陆明舒等人终于回到了古夏。
　　皇陵入口，一名出神领着几个融合弟子做看守的杂活。
　　“最近九州到咱们古夏的人好多啊！”办完手续，看着那名九州修者出了皇陵，一名融合弟子说着闲话。
　　另一人笑道：“这几年都不少，咱们古夏在九州越来越出名了。”
　　“是吗？”这融合弟子年纪还轻，兴致盎然，“咱们古夏越来越厉害了吧？”
　　“嗯。”老资格的弟子说道，“这是其中一个原因，咱们古夏现在的水平，已经渐渐赶上九州了。”
　　“那还有别的原因了？”
　　“当然有了。”另一人插话，“咱们古夏资源丰富，以前一直被九州各大派把持着，近年收回不少产业，限制没那么严了，就有不少人来古夏寻宝。前阵子不就有九州的洞虚宗师，特意来古夏的吗？”
　　“原来是这样啊！”
　　“最重要的一个原因还没说呢。”先前那老资格的弟子续道，“知道九州的天源海之争吗？”
　　年轻弟子眼睛一亮：“我知道师兄想说什么！十几年前，九州天源海之争，有位我们古夏的前辈大放光采，声名大噪。”
　　前者笑着点头：“不错，正是如此。那位前辈声名一起，九州不少人对咱们古夏很好奇，有机会就来看看。”
　　天源海之争，这事本与古夏无关，几乎无人知晓。直到十几年前，不停有九州来客问及此事，才被古夏人所知。
　　“不知道那位前辈现在在哪里，一定是个很厉害的人物！”
　　年轻弟子的感慨，让那位领队的出神境失笑。他道：“你们都年轻，没经过那位的年代。她啊，当年在古夏就够出名的，哪怕没有天源海这事，也是个很厉害的人物。”
　　“师叔知道？”年轻弟子期待地看着他，“能说说这位前辈的事吗？”
　　这位领队正要说话，感觉到什么，收住话头，看向阴界入口。
　　但见滚滚的阴气中，走出三人。
　　打头的是个黑衣男子，相貌俊美风流，见之难忘。
　　接着是个白衣女子，脸庞白皙如雪，气质也冰冷如雪，肩头蹲着一只样子很古怪的鼎器。
　　最后也是个女子，微微低着头，行为举止甚是文雅的样子。
　　那名弟子正要说话，这领队已经抢先开口了：“欢迎前辈来到古夏。”
　　打头的男子愣了下，点点头。
　　“不知道来此，是为游历，还是访友？”
　　“……”对方什么也没说，只抛出了牌符。
　　一看那牌符，领队的出神便愣了。
　　这是古夏玄盟的牌符！这位不是九州修者，而是古夏人？
　　他身后的女子也取出一枚牌符递过来，看了眼另一名女子：“这是我的侍者，不需要牌符吧？”
　　“不需要，做个登记就好……”领队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这枚是九瑶宫的身份牌符。
　　什么情况？他怎么不记得，近期有这么两位去过九州？
　　做完登记，三人便出了皇陵。
　　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年轻弟子拍了拍胸口：“吓死了。真是奇怪，他们又没有威吓，怎么心怦怦跳个不停？”
　　那是当然了。对方超过自己的修为太多，这只是直觉的惧怕而已。那侍者有出神实力，这两位，最少也是个化物啊！
　　念头刚起，一道人影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
　　“花前辈？”领队被吓了一跳。
　　此人外表三十来岁，相貌清俊，衣饰上带有天海阁的标记，修为是化物境。
　　古夏这边的阴界入口，由化物境轮流值守。他们并不管登记，只有出现异常情况，才会出现。
　　他道：“登记册子呢，拿来我看。”
　　“是。”
　　领队奉上册子，却见这位花前辈脸色大变。
　　“花前辈，莫非这两人有问题？”领队忙问。
　　花前辈看着登记册子上的两个名字，眼睛发直。
　　“没有问题。”半晌，他轻轻吐出一句话，“我只是没料到，他们居然回来了，而且还洞虚了。”
　　“洞虚？”领队和手下融合境弟子都大吃一惊。
　　这两人气派不凡，他们之前猜测，可能是化物前辈。没想到，居然是洞虚。
　　等等，这两个拿的是古夏的牌符，这岂不是说，玄盟多了两个洞虚宗师？
　　……
　　另一边，陆明舒与谢星沉出了皇陵，毫无疑问，先回天运城。
　　阴山离天运城并不远，片刻就到了。
　　他们刚刚出现在天运城上空，下面便飞起一道遁光，迎面而来。
　　这情形，他们哪会不知？当下停在半空，等那人飞至。
　　“何方朋友，来我古夏？”笑意吟吟的声音传来，却是个女声。
　　话音落，一个道姑出现在两人面前。深蓝道服，莲花冠，手执拂尘，面容秀丽，嘴角含笑。
　　见了此人，谢星沉恭恭敬敬行礼：“弟子谢星沉，见过月清祖师。”
　　是七真观那位洞虚宗师？陆明舒自然听说月清之名，却不知道她是个坤道。道门无男女，提起这位月清祖师，几乎不会提到她的女子身份，没见过本人的陆明舒也就无从知晓。
　　她亦行礼：“晚辈陆明舒，见过宗师前辈。”
　　月清真人脸上闪过讶色，随即笑意更浓：“原来是你们回来了，这可真是个惊喜。快快，别耽搁了，回去再说。”
　　说罢，拂尘一甩，身影化光，急掠回去。
　　这位宗师前辈，可真是性急啊，和她的长相一点也不一样。
　　陆明舒和谢星沉对视一眼，便跟在她身后，进了天运城。
　　谢星沉原打算先去见母亲的，但是，没想到月清真人早一步截他下来，又没给他开口的机会，只能先跟去玄盟了。
　　玄盟门口，等他们也落下来，月清真人笑道：“你们两人，多年没有音讯，叫人好生担忧。没想到，你们倒是机缘深厚，不但没事，还进入洞虚了。这突破的速度，便是九州修者，也有所不及啊！”
　　在这位祖师面前，谢星沉老老实实的，一边跟着她往里走，一边答道：“祖师明鉴，确实遇到了一点事……”
　　

第752章
　　谢星沉刚想说一说自己的经历，没想到月清一抬拂尘：“晚点再说，省得你们又要多说一遍。”
　　陆明舒一直暗中观察，听得这句，心想，这位月清真人很有意思啊！
　　那边月清的注意力已经转到她的身上了：“你就是项小子那个后辈？”
　　项宗师可真是倒霉，辈分低，分明已经是洞虚宗师了，还要被人喊小子。
　　陆明舒口中不敢怠慢：“回前辈，是的。”
　　“你回来得正好，他也刚刚回来。”
　　诶，项宗师也去九州了？
　　月清真人一边说着闲话，一边领着他们进了一间宫殿。
　　路上遇到的玄盟弟子，无不恭敬行礼，看到她身后跟的陆明舒和谢星沉两人，暗暗猜测这两位是什么身份。
　　他们离开得太久了，玄门弟子已经换了一代，没人认出他们来。
　　“阿静！”月清真人喊了一声。
　　“哎！”清脆的声音响起，殿里快步走出一个女子。
　　看清这女子的面貌，陆明舒便是一愣。
　　她和岳灵音长得好像！
　　这是谁？岳灵音的女儿吗？她女儿不叫这个名吧？莫非她又生了个？
　　倒有这个可能，毕竟三十多年了呢！
　　陆明舒在这胡思乱想，那边月清真人和这个叫阿静的女子说话：“你去请项宗师出来，有客来访。”
　　“好咧！”阿静欢快地应下，出门时，对他们两人施了一礼。
　　月清真人指了指：“你们坐吧，别拘束。”
　　陆明舒看着阿静离去的背影，忍不住问：“月清前辈，这位姑娘与紫凰阁的岳灵音师姐是什么关系？”
　　“你看出来了？”月清笑眯眯，“她是岳灵音的女儿，也是你魏师兄的女儿，叫魏静。”
　　后一句是对谢星沉说的。
　　谢星沉并不知道此事，他倒不觉得诧异，只是抚掌笑道：“魏师兄动作可真快，女儿都这么大了。”
　　“可不是！”月清真人的目光在他们两人之间转了一圈，只差没问，那你们呢！
　　陆明舒暗觉不妙，这位月清前辈，看起来似乎很八卦？
　　她岔开话题：“岳师姐这是又生了个女儿？倒要恭喜她了。”
　　“她就一个女儿。”
　　“咦？她女儿不是叫甜甜吗？”
　　那边，从偏殿回来的魏静笑道：“甜甜是我的小名啊！我爹说，我太闹了，所以大名就取了个静字。”
　　她看了陆明舒两眼，再次施礼：“陆阿姨，好久不见了。”
　　这是第二次被人喊阿姨，陆明舒挑眉：“你认得我？”
　　魏静抬了抬手腕，上面戴了串珠子：“这是您送的见面礼，哪能不记得呢？”
　　当时她年纪小，记忆不深。刚才见到陆明舒，一时没想起来，这会儿一看，这位陆阿姨，相貌全无改变，和幼时见到的一模一样。
　　“陆阿姨，分别这么久，您样貌居然没有改变，我这句阿姨叫得好心虚呢！若是外人见了，定会以为我年长些。”
　　“……”可不是嘛！魏静也三十七八了，她未至化物，驻颜效果有限，看起来也有二十五六，比陆明舒可大多了。
　　“这位就是谢师叔了？”魏静笑眯眯地向谢星沉行礼，“听爹爹提过好多回，师叔可算回来了。”
　　谢星沉接得顺口：“乖侄女，我也送你份见面礼。”
　　说着一抬手，直接将个芥子囊抛给她。
　　魏静毫不客气地接过，问他：“师叔，我能打开看看吗？”
　　“看！”谢星沉丢给她一个字。
　　“哈哈，师叔这么痛快，定是份大礼！”魏静一边说着，一边打开芥子囊。
　　月清真人拿拂尘点了点她，笑骂：“你这丫头，见钱眼开！”
　　“哎呀，祖师您这么说可真冤枉我了，我还不是……”魏静脸上的笑容一停，随即变得有些惶恐，“谢师叔，这礼……太重了吧？”
　　“给你就收着。”谢星沉笑眯眯，“不是见钱眼开吗？师叔怎么能不成全你？”
　　魏静看看他，又看看陆明舒，再看看月清真人，果断地把芥子囊揣进怀里：“多谢师叔！侄女就不客气了！以后师叔您有什么吩咐，只管叫我，只要在古夏玄盟内，没有侄女搞不定的事！”
　　发大财了！这个芥子囊里，全是各种难得一见的宝石！以后铸剑不愁了！
　　谢星沉哈哈大笑，极喜欢魏静这性子。
　　魏春秋那个老头脸，居然能生出这样的女儿，真是太稀奇了。
　　不知道自己生个女儿出来，会是什么样子呢？
　　谢星沉一边想，一边拿眼去看陆明舒，不出意外，被她飞了个眼刀子。
　　他又垮下脸。魏师兄女儿都这么大了，自己倒好，媳妇儿都没到手呢！
　　“哟，你们可算回来啦！”得到消息的项宗师大步踏进殿来。
　　魏静见他来了，当即很有眼色地退下了——他们该谈正事了。
　　陆明舒和谢星沉起身行礼。
　　项宗师第一句话就是：“丫头，我的牌符呢？”
　　“……”陆明舒想起广灵真人那个牌符，只能老实回答，“用掉了。”
　　项宗师拿手点着她，一脸牙疼的表情。
　　“行啦！”最后还是月清真人发话，“你小子，早知道牌符用掉了，明知故问！坐下，好好说话！”
　　月清辈分高，项宗师只能一脸便秘地坐下了。
　　陆明舒离开这些年，项宗师后来去过九州。那时，她已经离开周流宗，失踪于天远州。
　　“你这丫头，真是会惹事！”项宗师悻悻道，“那可是无衰高人的人情，就这么被你用掉了！我只是借你用的，知道吗？借的！要还！”
　　陆明舒一摊手：“可弟子已经用掉了，怎么办？”
　　“不行，你得还！”
　　月清真人白了他一眼：“先前听说她失踪，是谁哭丧着脸，说牌符算什么，活着回来就好？”
　　项宗师被拆台，只能道：“前辈，您能在晚辈面前给我点面子吗？”
　　“你的面子很贵？几文钱一斤啊？”
　　“……”项宗师抹了把脸，只能假装没听到，郑重地对陆明舒说，“你打算怎么还？”
　　陆明舒早就想过这件事了，当即道：“晚辈这里有几个方案，看宗师怎么选。”
　　

第753章
　　项宗师诧异了：“你还有好几个方案？那可是无衰高人的人情，不是开玩笑的。”
　　“这是当然，不会亏了宗师。”
　　项宗师知道她不是信口开河的人，便道：“那你说来听听。”
　　陆明舒就问：“如果有牌符在手，宗师打算怎么用呢？”
　　项宗师想了想：“未到事情发生，这我也不知。说不准像你一样犯了事……”
　　“那就是用来平事的？”
　　项宗师摊手：“这个可能性很小，我可不像你那么爱惹祸。”
　　“……”陆明舒无视这一条，“还有别的吗？”
　　“最大的可能，应该是关键时刻，请广灵尊上予以指点，或者借周流宗的秘法突破。”
　　陆明舒就道：“好。若是用来平事，晚辈身上也有人情在，到时候定会想办法让广灵尊上接了这事。但若是后者，晚辈亦有同等宝物相赠。”
　　“你拿得出？”项宗师饶有兴致。
　　“宗师只管说！”
　　这口气大了。项宗师摸了摸鼻子：“好吧，既然你口气这么大，那这个人情……我暂且先压下了，想到了再用！”
　　看到陆明舒被他哽住，项宗师哈哈笑出声来。
　　月清亦白了他一眼：“逗晚辈很有趣吗？”
　　“闲着也是闲着。”项宗师把腿也给盘起来，找了个闲适的资质歪着，“来，说说你们的经历吧！”
　　……
　　眼看天要快黑了，月清叫来魏静：“你且安顿你陆阿姨住下，至于这个谢师叔嘛，就不必管他了。”
　　谢星沉不满：“祖师你可真是，我这么久没回来，也是客人啊，怎么不给我安排住处？”
　　月清白了他一眼：“王宫和门派随你去，在天运城你还有自家府邸，需要安排住处？这是浪费玄盟的人力物力！”
　　“那她也不用安排的！”谢星沉说，“和我一起就行了嘛！”
　　月清并不动摇：“玄盟弟子回归，总坛理应安排。”拿拂尘敲他，“你啊，少动歪脑筋，老实去见太后吧！”
　　谢星沉眼巴巴地看着陆明舒：“你和我一起去？”
　　陆明舒抿嘴一笑：“我自然要去见太后，不过，现在不合适，你先回去吧！”
　　谢星沉仰头长叹。说什么不合适，不就是还不给名分嘛！
　　魏静在旁边偷笑，促狭地道：“谢师叔，你追人的本事有点差啊！这都多少年了，我爹可说过，当初他跟我娘还不认识，你们就……”
　　“再说，见面礼还来！”谢星沉斜眼看她。
　　魏静做了个封口的动作：“行行行，我是晚辈，不该说长辈的不是！”
　　脸上的笑容却是遮也遮不住。
　　“行了，时候不早，你赶紧回吧！”陆明舒转头对魏静说，“别在这里耽搁了。”
　　“是！”魏静向谢星沉挥了挥手，“走啦！谢师叔，再会！”
　　说着，揽过陆明舒的手，一边说话一边走远了。
　　魏静说玄盟的事找她没错，还真不是虚的，很快就给她安排妥了。
　　在陆明舒安置的时候，她也没走，就在旁边将古夏近年来发生的事简略地说了一遍。
　　像她这样长久没有回来的，定然有很多事情不知道。魏静很是机灵，别的事只大概说一遍，重点放在九瑶宫上面。
　　“自从玄盟成立，各大派逐渐融合，现在很少有门户之见了。”魏静说，“大家修炼的功法都一样，只要有贡献就可以换取，也犯不着有偏见。九瑶宫的话，现在有很多弟子在中州，反倒本宗人数不多，主要职责还是看守瑶西山林。”
　　陆明舒明白她的意思了。这是说，九瑶宫已经有意识地融入玄盟。这个举动，当然让玄盟很高兴。都已经成立了联盟，如果还只顾门派，这玄盟早晚撑不下去。
　　“我看几位宗师的意思，极有可能将玄盟迁到太辰山，到那个时候，就无所谓七真观还是九瑶宫了。”
　　陆明舒顿了顿：“这个消息确切吗？”
　　魏静竖起手指：“阿姨可不要跟外人说，这是我往常偷听宗师谈话，自己总结的。”
　　陆明舒懂了：“也就是说，现在只是宗师有这个意向？”
　　“嗯，不过是早晚的事。”魏静毫不在意，“照我说，这样最好。没有驻地，总不像门派的样子。虽然我们现在渐渐赶上九州修者，可宗师数量一时半会儿提不上去，这差距就大了。各派必须融合，这点不用怀疑。”
　　陆明舒点点头。加上她和谢星沉，古夏也才七位宗师，这个数量，放在九州完全不够瞧。别说周流宗有三十多个洞虚，就算玄阳派，也有十来位。
　　“这么一来，七真观首先就要抹掉了。”
　　太辰山是七真观的驻地，若是将驻地迁往太辰山，七真观势必得让出来，牺牲有点大。
　　陆明舒很是佩服那位月清真人，这样的决断，不是谁都能做得出的。
　　“怕什么？”魏静笑道，“七真观的功法还在，就断不了传承。何况，玄盟肯定不会选现在的主观入驻，而是重建山门。这么一来，七真观也保留了一支分脉，挺好的。”
　　这种事陆明舒并不擅长，也就不发表意见了。她问及：“我师父……”
　　魏静马上道：“您说的是刘极真刘前辈吧？他已经化物啦！现下好得很，不用担心。”
　　陆明舒点点头，终于放了心：“这便好。”
　　“还有你爹娘呢？怎么你都没说他们的消息？”
　　魏静撇撇嘴：“我爹娘有什么好说的？”
　　这态度，让她诧异了，不料魏静紧接着道：“他们两个，一把年纪了还天天腻在一起，看了心烦！”
　　陆明舒失笑。
　　“这么说，你还没有成家了？”
　　“成什么家？”魏静懒洋洋地说，“瞧我爹娘那样，腻歪死了，我才不想过那种日子。”
　　“……”懂了。这姑娘，八成是被催婚催的。
　　魏静跟她吐槽：“陆阿姨，你是不知道，我娘年轻的时候，也是个爽快人吧？可她现在……我一个人挺好的，干嘛非要我成婚呢？真当谁都跟他们一样，喜欢腻歪在一起啊？我又不是有毛病，就是不喜欢这么过，有什么错？您评评理，我有错吗？”
　　

第754章
　　第二日，便有九瑶宫同门前来拜见。
　　看到眼前的男子，陆明舒一怔。
　　“明堂？”
　　来人正是付明堂，他外表年纪长了一些，看起来三十出头的样子，神态很自然，已经没有当初的郁郁寡欢了。
　　付明堂张了张嘴，最终低身行礼：“陆师姐。”
　　他没有选择叫姐姐，因为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资格叫姐姐。
　　陆明舒无声叹了口气。
　　有上一代的仇怨在，就算往事已远，到底不能像寻常姐弟那样。
　　她可以不把血债算到下一代的身上，但做不到无视。付明堂不敢叫姐姐，她也不想认弟弟。
　　“坐吧。”
　　陆明舒心念一动，通知付明溪。
　　付明溪就安顿在她附近，付明堂把九瑶宫的事情大略汇报了一遍，那边她就进了门。
　　“明堂！”
　　付明堂听得声音，看到跨进门来的付明溪，整个人都呆住了。
　　他双手颤抖起来，上前两步，难以置信地看着付明溪：“你……姐姐？你怎么……”
　　他以为付明溪已经死了！当年付尚清逃出九瑶宫，刘极真再派人去找，付明溪就失踪了。这么多年了，一点音讯也没有，他早就死了心。可是现在，出现在他面前的，不是付明溪又是谁？
　　“明堂！”付明溪扑到他身上，眼泪就涌了出来。
　　她的真身还是血尸，流出来的眼泪带着点点血色，把付明堂吓了个够呛。
　　“姐姐！你怎么了？你先别哭，这是怎么回事？”他把求助的目光投向陆明舒。
　　陆明舒叹了口气，伸手一指，收回付明溪身上的变形傀儡。
　　一具肢体扭曲的血尸出现在他面前。
　　付明堂心潮起伏，剧烈动荡，盯着她动不敢眨眼。
　　付明溪却捂住了脸：“别看！我这样子很吓人……”
　　陆明舒将变形傀儡套回去，她仍旧变作旧时模样。
　　付明堂好一会儿才冷静下来，柔声安慰：“姐姐，你先别哭，你这是怎么了？是付尚清害的你吗？要怎么才能让你恢复正常？你放心，既然回来了，我不会不管你的，不管多大的代价，都会帮你恢复……”
　　付明溪又是感动，又是伤心。陆明舒说过，他们一家，就付明堂还像个正常人，现在想想，她说的一定没错。
　　一个丧心病狂的爹，一个醉心权势的娘，再加上无知狠毒的她，只有明堂，仍然保持着干净的内心。
　　“明堂，你放心，我已经没事了。”她看向陆明舒，“是……陆师姐救了我，我现在样子很惨，但至少不用受制于人了。她说，还会帮我转世，到时候我就能当个正常人。”
　　付明堂转过身，诚心诚意向陆明舒道谢：“陆师姐，此恩此情，我铭记于心。”
　　陆明舒叹了口气：“这些话再说吧，你们姐弟重逢，想必有很多话要说，我到外面走走，你们随意。”
　　这样真情流露的场面，实在不适合她。
　　陆明舒出了屋子，慢悠悠地逛起来。
　　逛了一圈，那边急匆匆来了个青年。他脚步踉跄，除些撞在陆明舒身上。
　　他连忙站稳，连声道歉：“对不住，我有急事，改日再向您赔罪。”
　　陆明舒看他去的方向，正是自己刚刚出来的屋子，再想到这青年的长相，明白了什么。
　　这青年越走越快，到最后干脆跑起来。
　　“舅舅！”他大喊一声。
　　付明溪已和付明堂叙过别情，听得这声，浑身一震，看向门口那人。
　　这青年形貌二十来岁，身穿九瑶宫服饰，相貌有些像付明堂，又有些像她前夫。
　　这是……她的手颤个不停，想伸出去，又却胆怯。
　　青年第一眼就看到她了，瞪着眼睛，眨都不敢眨，口中梦游般地说道：“舅舅，我……”
　　付明堂暗叹一声，向他招了招手：“阿弈，过来。”
　　待他慢慢面前，指着付明溪：“这就是你娘。”
　　青年定定地看着付明溪，摇了摇头，露出个惨笑：“舅舅你不是逗我吧？我娘不是已经……这可开不得玩笑。”
　　“舅舅没有跟你开玩笑，这便是你娘。”付明堂轻声说，“她……还算活着。”
　　付明溪痴痴看着他。有些人，失去了才后悔。
　　当初她远嫁东越，心中愤恨，哪怕是自己十月怀胎生下的儿子，都看不顺眼，毫不犹豫弃他而走。
　　直到后来，她被付尚清那样折磨，失去所有的一切，连人都不是，才慢慢醒悟过来。
　　那段婚姻不是她选择的，儿子却是她情愿生的。这是和她血脉相连的人，她怎么能那么狠心？明明是自己的错，却迁怒到儿子身上，他还那么小，就弃他而走。付明溪恨那样的自己，当初的她，果然是没心没肺的。
　　“阿弈，我、我……”可她现在又有资格认他呢？刚才从明堂口中得知，她失踪之后，那家迁怒她的儿子，扔在偏院里不闻不问。后来付明堂寻过去，才将他带离了那个家。
　　他现在能有这一切，都跟她无关——不，应该说，没有她，他能过得更好。
　　“你真是我娘？”青年站在她面前，脸色惨白地问。
　　付明溪默默点头：“对不起，阿弈，当初我……”
　　“娘！”她还没说完，他已抱住了她，再次喊道，“娘！”
　　付明溪不敢相信，小心翼翼地抱住他，血泪落得更凶，做梦一样地说：“阿弈，你不恨我吗？娘把你丢下了……”
　　“恨过，但……你还是我娘。”
　　“阿奕！”
　　窗外，陆明舒无声叹了口气。
　　她忽然想起了几十年前，在九麓州的情形。如果可以，她多么想回到那个时候，让娘活下去。然而时光不能重来……
　　她闭上眼，紧紧握住掌心。
　　这笔账，她一定会跟付尚清算！
　　屋里头，母子重逢的激动慢慢平息，付明溪慢慢说着自己的情形：“……我已不能算个活人了，只是心里挂念着你们，才叫陆师姐带我回来，见一见你们。现在见到了，看你们都安然无恙，我也就放心了。过段时间，我就转世去了，你们可要好好的，说不定来生，我们还有重逢的机会……”
　　

第755章
　　谢星沉找过来时，陆明舒一个人坐在屋顶喝酒。
　　“咦，好难得啊！你居然一个偷偷喝酒！”谢星沉从后头钻出来，抢过她手里的酒瓶，狠狠灌了一口，然后自言自语，“没闻到不觉得，一闻到酒虫都出来了。”
　　当年，他出入溟河，为了抵御溟河上的雾气，养成了喝酒的习惯。后来，因为她不喜欢，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戒了酒瘾。
　　已经好多年没碰酒了，突然闻到酒香，真有点把持不住。
　　酒被抢走，陆明舒也没有拿回来的意思，只是往后一仰，看着天空。
　　“这硬梆梆的多难受，靠我身上！”谢星沉自动自发，将她挪了个位置。
　　陆明舒只瞧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
　　没有拒绝就是默许，谢星沉笑嘻嘻的，心情极好。
　　“一个人躲着喝酒，你心里有事？”他一下下把玩着她散落下来的长发。
　　“嗯。”
　　谢星沉诧异了，她居然肯对他敞开心扉？
　　“在想什么？”他的语气里，藏不住兴奋。
　　陆明舒看了许久的星星，慢慢道：“在回忆过去的事。”
　　“过去？什么事？”
　　陆明舒不再答。她闭上眼睛，感受夜风过耳，好一会儿才开口：“付明溪见到她儿子了。”
　　“所以呢？”谢星沉心中一动，压低声音，“是不是看岳灵音和付明溪都有孩子，也想生了？放心，我一定让你达成心愿——哎哟！”
　　陆明舒收回手，继续道：“很完美的结局，是不是？周妙如死了，付尚清现在就是条丧家之犬。付明溪醒悟了，付明堂脱出了泥坑。每个人，各得其所。”
　　“可是你好像不开心？”
　　“说不上不开心。”她声音有点低，像是自言自语，“幼时压得我夜不能寐的噩梦，终于被我亲自打碎了，一切都回归了原位。可是……”
　　“嗯？”
　　“我想起当年，自己拼尽全力，想挣脱出那张人情世故的网。不愿意被规矩束缚，不甘心成为牺牲品。为什么我明明有实力，结果却早就被掌握权势的人预定？天门之争是这样，麒麟会也是这样。”
　　她收回幽远的目光，落在谢星沉面上：“我还记得，你那时候故意用言语击溃我的信念。你问我，为何一定要这样，千山独行，一往无前。”
　　提及往事，谢星沉居然有些羞愧。那时的他，仅有的爱好，就在于玩弄人心。她的到来，就像死水塘里，进了一条新鲜的鱼，让他跃跃欲试——多好的玩具啊！
　　“你知道，我就是故意的。”
　　陆明舒没听到似的：“其实，你说的一点也没错。那时的我，除了自己一无所有，只能凭着一腔孤勇，奋力拼搏。这世界充满恶意，一张叫做规则的网，将所有人都网住。别人认为，你该在什么位置，就应当乖乖留在那里。”
　　“后来，处境越来越好。王妃松口了，你也不再强求，甚至我多了几个朋友。”她闭上眼，回忆那段岁月。
　　“从北溟归来，过得越来越顺心了。我有足够的实力保护重视的人，也能够光明正大向仇人报仇，甚至将陆家的背负污名洗清。我的名声越来越大，话语权越来越高。说出口的话，别人再不敢不当回事。于是，我也成了规则的制定者。”
　　听着她低柔的声音，说着这些话，谢星沉的记忆也回到了那个时候。
　　那时在飞仙宫，他们每每斗智，想将对方压倒。陆明舒曾经很讽刺地说过，你们这些上位者，自以为给了别人上进的机会，其实，还是划出了一条道。只有成为他们认可的优秀的人，才有资格上进。
　　她淡淡说道：“看看，我们现在回古夏，多受欢迎？洞虚宗师亲迎，各派实权人物拜访。这一切，并不是我挣脱了规则，而是因为我获得了巅峰的地位。”
　　“所以呢？”谢星沉干巴巴地问。他发现自己笑不出来，她所思索的问题，连他都无法得出确切的答案。
　　“我很害怕。这些年，我一直害怕，怕自己爬上去了，会和当年压迫我的人一样，给别人也划出一条道，不遵守规则的人就剔除掉，成为失败者。”
　　“……”
　　“权力，让人着迷。”她轻声说，看着伸出来的手，这双手白皙纤瘦，根本看不出主人拥有多强的实力，“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只要自己一个动念，于别人就是生死抉择。这种感觉太可怕了，我怕自己着迷。”
　　谢星沉轻轻握住她的手，低声答道：“可你不是一直尽力让自己善良吗？我从来没见过像你这样自制的人，哪怕自己被辜负过，也能平和地去面对人和事。”
　　“因为我不敢让自己松懈，宁愿心软一些，也不想变成自己曾经讨厌的人。”陆明舒反过来，按住他的手，直视他的眼睛，“我知道你的人生信条，和我完全不一样。但是，既然要一起，总该协调同步。我试着去理解你，你是不是也可以这样约束一下自己？”
　　……
　　隔日，陆明舒独自去拜见太后。
　　二十多年不见，太后的样子和之前没有什么分别。
　　和和气气地与她闲话，真诚恳切地关心她。
　　相比初见时锋芒毕露的中州王妃，现在的太后，就像个和善的长者。
　　石宇已经娶妃生子，成了真正一言九鼎的中州王。
　　但太后并没有退居幕后。当年受伤，错过了关键的时机，她修为提升的可能性已经微乎其微，但远远不到寿终。
　　对一个曾经日理万机的女人来说，闲下来是可怕的。是以，玄盟这边的事务，几乎都由太后经手。
　　陆明舒和她说完话，又见了岳灵音、魏春秋，以及正好派驻在中州的寇威等人。
　　然后，她把付明溪的事托付给谢星沉，自己启程回九瑶山。
　　那晚恳谈后，他们需要时间来思考。
　　陆明舒并不是要他做什么决定，他们一起走过了这么多风雨，再去拒绝，就太矫情了。
　　她要求谢星沉约束心中的恶意，自己也尝试着进入他的内心世界。
　　在一起，不是简简单单一句话，而是要付出行动。不说心灵共鸣，至少要达成一致吧？
　　

第756章
　　陆明舒没想到会看到这么一个碧溪谷。
　　当初那条窄窄的细谷，扩大了数倍不止，建筑也多了好几栋。
　　当她在弟子的引领下，进入碧溪谷，谢长晖正在教几个小萝卜头练功。
　　一二三四，小的五六岁，大的十五六。
　　不远处的凉亭中，元榕趴在那奋笔疾书，时不时往这边看两眼，喝斥一声。
　　陆明舒目瞪口呆。
　　然后元榕就发现她了。
　　她还跟当年那个天然呆少女一样，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伸手揉了揉眼睛，然后把笔一丢，提着裙子就奔过来了。
　　“陆师姐！”元榕直接冲进她怀里抱住，一脸激动，“你可算回来了！你怎么去了这么久啊！都不回来看看，可把我们担心坏了……”
　　叽叽喳喳。
　　陆明舒有点头疼，先是回答：“遇到点事，没能及时回来。”又问走过来的谢长晖：“这几个，你徒弟？”
　　谢长晖拱了拱手，笑道：“儿女。”说着，回头斥道，“愣着干什么？叫陆师伯！”
　　三男一女，有的机灵，有的憨厚，纷纷好奇地看着陆明舒，一边行礼，一边叫着师伯。
　　陆明舒心道。这两人，真能生啊！
　　岳灵音和魏春秋只生了一个，他们倒好，一口气生了四个。看孩儿们的年纪，平均两三年一个！
　　这元师妹，现在都没变稳重一点，真难想象，大着肚子是什么样子……
　　陆明舒拿出见面礼，面无表情地分给他们。
　　听完了元榕的废话，她问：“我师父和惠姨呢？”
　　这一句话问出，陆明舒就觉得不对。
　　元榕很不安地觑着她。
　　陆明舒心一沉：“怎么，出事了？”
　　“没有没有。”谢长晖忙道，“刘师伯去瑶西巡视了，顶多晚上就会回来。至于惠姨……”
　　元榕的声音带着哭腔：“陆师姐，你回来真是太好了！惠姨，惠姨她……没有多少时日了！”
　　“……”陆明舒默了。
　　她该料到的。上次离开九瑶宫，惠娘的头发就已经花白了，现下算算年纪，也八十多了……她是普通人，并无真元护体，虽然服了她的药物，可器官还是会不可避免地衰败下去。
　　这是谁也挽回不了的生死轮回。
　　“师姐。”元榕抽着鼻子，“你既然回来了，就陪惠姨走完最后一程吧！”
　　陆明舒默默点头，什么也没说，便往屋里走。
　　……
　　还是旧院子里的那间屋，惠娘在小丫鬟的服侍下，靠在床头午睡。
　　她好像听到了什么，一直闭眼养神的，却竖起了耳朵。
　　“杏儿，外面是不是有客人来了？”她睁开眼。
　　丫鬟正在赶针线，听得此言，探头看了看：“没有啊！”
　　她又听了会儿，坚决爬起：“不，一定有！”
　　丫鬟被她吓坏了。她现在这样，还有力气吗？
　　“惠姑姑！您别这么大力，要起来喊一声不就好了吗？”一边说着，一边放下手中的活，给惠娘披上外袍。
　　话刚说完，门就被推开了，一个声音响起：“惠姨！”
　　床上半躺着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妇人。她的脸皮已经如风干的橘皮，眼睛也浑浊了，但她仍然从中找到了熟悉的痕迹。
　　惠娘眯起眼，双手颤抖。
　　“小姐，是我的小姐回来了吗？”老眼昏花，她看不清了。
　　陆明舒扑到她床前，紧紧抓住她的手：“是我，是我，惠姨！”
　　惠娘皱巴巴的双手，捧住她的脸颊，凑过去细看，越看越是开心。
　　“好好好，是我的小姐回来了！可算回来了！你都几年没来信了？知不知道我们好担心你啊！”
　　早年，她还会托人送回来。十几年前，突然就不送了，谢长晖派去的人，说她在九州失踪了，极有可能埋入地下，说不定已经亡故了。
　　惠娘不信，她一点都不信。她的小姐福大命大，怎么可能她还活着，小姐就先死了呢？
　　果然，她想的一点也没错，小姐这不就回来了？
　　“瘦了！看看你，手臂上都没几两肉啊！脸也是，在外面有没有好好照顾自己？”
　　陆明舒听着惠娘絮絮叨叨地说着这些，自己悄悄探了她的脉。
　　这一探，她的心便是一抽。
　　油尽灯枯之相……惠娘是真的撑不过去了。
　　惠娘早年过得极苦，一个寡妇，当壮劳力用，生产没多久，女儿就夭折了。哭得太多，损伤太过，本是活不长的。
　　后来跟着她来了九瑶山，又过了几年苦日子，也不知道怎么熬下来的。
　　因有灵丹妙药，好不容易撑到现在，现下她终于熬干了。
　　陆明舒轻声回答她：“您放心，我好得很呢！没有瘦，只是胖不起来……”
　　惠娘有些耳背，又絮絮叨叨说了很久，说着她的思念，她的担忧，好像根本没听到陆明舒的回答。
　　她只能一句一句地重复：“没事，真的挺好的，放心……”
　　她的回来，好像一剂灵丹妙药，让惠娘精神大振，直接下了床。
　　“你这孩子，这一走，可真久。这一路赶得辛苦吧？惠姨这就给你做什锦包子去。你和小呆，可喜欢吃了……”
　　“惠姨！”
　　陆明舒想拦她。
　　“陆师姐。”元榕已擦掉眼泪，进来帮忙了。她小声说，“惠姨现在记事颠倒，耳朵又背，她要做包子，不听劝的，只能帮着她。”
　　陆明舒看着她抢过惠娘的活，大声：“惠姨，包子我会做呢！你等着，看我做得对不对。”
　　没想到，元师妹也会这么体谅人了。
　　直到包子出笼，惠娘才满脸堆笑地凑过来：“小姐，吃一个，还是不是原来的味儿？”
　　陆明舒咬了一口，眼泪滴落在上面。
　　她轻声说：“嗯！还是一样好吃。”
　　惠娘笑开了：“小呆呢？快叫它过来吃。它离开这么久，是不是馋得不行了？对了，它爹娘就在附近，给它打个包，带去一起吃……”
　　陆明舒默默放出小呆，看着惠娘给小呆装包子。
　　“你这娃儿，跟着小姐出门没惹事吧？乖就对了。喏，拿去吃！知道你爹娘在哪吗？分别这么多年，赶紧去见一见吧，没多少时日了……”
　　

第757章
　　几个月后，惠娘一边和陆明舒说着话，一边打起了瞌睡。
　　说着说着，没了声音。
　　陆明舒侧头一看，她已经停止了呼吸。
　　惠娘的生命结束得在预料之中，又这么突然。
　　陆明舒把她和陆老爷子、陆清仪葬在一处，就像真正的陆家人一样。
　　幼时的旧人，只剩下阿生了。阿生也七十多了，做了祖父。他的儿子资质平平，孙子却甚好。
　　陆明舒见了那个孩子，把他留在了碧溪谷。
　　她在的时候可以自己教，不在了还有谢长晖——这么个人才，不好好利用就太浪费了。
　　这次回来，陆明舒准备住久一点，多陪陪师父。
　　短期也没有别的事，再说，她也需要花时间巩固修为，从天轮里赚取积分，用以开启荒域。
　　就这样，时间来到了三年后。
　　这三年，她多数时候住在九瑶宫，偶尔需要议事，才去中州。
　　谢星沉每次见到她，都叫苦不迭。
　　身为古夏资历最浅的洞虚，他被抓了壮丁——当年魏静和她说的事，已经付诸行动了。
　　通过决议，谢星沉负责玄盟新驻地的兴建。这使得他根本没办法偷溜过来见陆明舒。事情太多了！
　　这日，教完了孩子们，她被刘极真叫到书房。
　　接过刘极真递来的信，她一边拆一边问：“玄盟的来信？这是有要事？”
　　刘极真笑道：“若是要事，会直接传讯于你。这样正经发文来，应当是正事，但时间上并不急。”
　　现在的刘极真，可说是意气风发。
　　重新接续了经脉，竟又进入化物，他用事实证明，当年的武道天才之名，并不是虚言。
　　他说的没错，确实是正事。
　　项宗师有事离开，要她去天运城代他坐镇。
　　这本是她职责之内。古夏加上她和谢星沉，也才七个洞虚。狄羽长年在外，且他辈分高、本事大，其他人默认他不用轮值。
　　之前几十年，一直是四位宗师轮流坐镇，现在她也成了洞虚，身为晚辈，没理由不做事。
　　这三年，还是项宗师体谅她，不然，她一回来，就该接手的。
　　她把信的内容一说，刘极真就道：“既如此，你就去吧！项宗师这些年来回奔波，也该让他歇歇了。”
　　“弟子明白。”
　　陆明舒当下收拾行装，把杂务一一交待给元榕，她便动身去中州。
　　这次到玄盟，接待她的，已经是正经的宗师规格了。
　　不但有独立的住处，还给她拨了人手。以后这些人手，就归她所有，哪怕她不在，也要留下来打理屋子。
　　这事是魏静办的，选的人多数是九瑶宫弟子，让她有机会提携晚辈。
　　陆明舒对这位侄女儿，真是刮目相看。
　　看她办事，桩桩件件处理得干净利落，又面面俱到。能力不逊于魏春秋，又有着岳灵音的好人缘。
　　安顿下来，她去见了项宗师。
　　项宗师那里，竟有不少人。除了月清真人，还有两位陌生的洞虚。
　　看到她过来，项宗师招手：“来来来，见过两位前辈。”
　　陆明舒知道，有两位九州的洞虚留在古夏。
　　古夏资源丰富，这些年玄门弟子的实力又在稳步提升，虽然一时没有洞虚，出神、化物却是爆发式增长，偶尔也会有古夏的高阶修者前来游历。
　　不过，像这两位洞虚，来了数年没走，还是比较稀奇的。
　　陆明舒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两人。
　　他们是一男一女，男的外表老朽，须发尽白，慈眉善目，女的韶龄芳华，看着也很斯文。
　　化物以上，外表就看不出真实年龄了。陆明舒对这男的存了分戒心，刻意弄成这么老朽的模样，多半有特别的原因。
　　项宗师向这两位介绍了她，又对她道：“这是古夏来的宝成公，以及惠清凌惠夫人。”
　　陆明舒行礼：“见过两位前辈。”
　　这两人客气地回礼，惠清凌更是赞道：“陆妹子好人品！你在我们九州大大出名，没想到这么快就进洞虚了。这样的成就，我们九州顶尖的修者，都未必及得上。现下一见，果然闻名不如见面。”
　　陆明舒当然要谦虚两句。
　　说完了客气话，她也入了座。
　　五人闲谈了一会儿，宝成公和惠清凌就告辞了。
　　他们一走，陆明舒就直接问：“宗师，他们来有什么目的？”
　　项宗师一边拾捡棋子，一边答道：“他们想邀我和月清前辈去一个地方，我们答应了。”
　　“哦？是哪里？”
　　“溟河之眼。”
　　陆明舒愣了下：“溟河之眼，有什么异常吗？”
　　月清真人笑道：“没什么异常，只是这两位发现溟河之眼后面，似乎通往什么地方，试了两次，觉得两个人力量还是弱些，就来找我们了。”
　　溟河之眼并不是古夏玄盟的产业，他们这么做，倒也不违规。
　　“溟河之眼居然另有隐秘？”当年去北溟，她也见过溟河之眼，只是那时实力低微，连出神都没有，不敢靠近。
　　“我去探过啦，确实如他们所说，有一股玄奥的力量，极有可能与什么地方相连。”项宗师拾完了棋子，示意陆明舒给自己倒茶。
　　“这两位是什么来头？”陆明舒一边倒茶，一边问。
　　“没什么来头。”月清真人答道，“他们无门无派，只能算是散人吧？”
　　“无门无派，居然能修炼到这个份上，倒是厉害。”陆明舒实话实说。九州的环境，他们是知道的。没有相应的实力，就没有足够的资源。能够不依附门派而达到洞虚，都是厉害人物。
　　月清真人点点头：“不错。我试过他们的身手，比项小子还强一些。”
　　项宗师撇嘴：“月清前辈你怎么不说，比你也强一些？”
　　月清真人哈哈一笑：“谁叫我是前辈呢，丢面子的事，当然由你去了。”
　　项宗师翻了个白眼。
　　陆明舒皱着眉头：“宗师和月清前辈都要去吗？”
　　“当然。”月清毫不犹豫，“他们实力这么强，让项小子一个人去，我不放心。”
　　“你们两个人的话……”
　　“动手是差一点，但保命应该没问题。”月清真摊了摊手，“与九州大派合作这么多年，我们的资源也不是白拿的。”
　　

第758章
　　既然他们都考虑清楚了，陆明舒没理由阻止。
　　她道：“两位前辈放心去吧，玄盟这边，我会看好的。”
　　月清真人又冲她挤眼：“谢小子没事就跑我面前讨好卖乖，冲他这么乖巧的份上，让你过来，也好让他安心做事。”
　　“……”身为长辈，这么不正经好吗？
　　陆明舒想了想：“两位前辈走之前，一定通知我。晚辈手里有些东西，你们带着防身。”
　　“哟，你这丫头挺舍得的嘛！”项宗师心情大好。他知道陆明舒手头有些奇奇怪怪的宝贝。
　　陆明舒冲他一笑：“就当还利息了。”
　　提到那个被她用掉的牌符，项宗师郁闷了。
　　虽然他觉得，人比牌符更重要，可这不代表，他不心疼啊！
　　“你啊，就会浪费！下回再有什么好东西，可不敢交你手里了。”项宗师忿忿地说。
　　过了几日，陆明舒再次来见他们。
　　“这几张符，用在器具上，可以临时增强实力。”她先拿出的，是几张强化符。
　　实力提升，兑换强化符的积分也变多了。这些是她积攒下来，比较有实战意义的。
　　月清真人拿起一张强化符，奇道：“世间竟有如此符术？我去九州多次，都没有听说过呢！”
　　陆明舒避过这个问题，又拿了两件护甲：“两位前辈穿在身上，可化解同阶一击。”
　　“这可是好东西。”项宗师两眼发光，“有了此物，就算被人偷袭，也有回击的机会。”
　　月清真人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你对那两人，印象不好？”
　　陆明舒实话实说：“那位宝成公，明明远不到寿终，却弄成一副老朽的样子，总觉得是故意示弱。也许他这次没有恶意，但他本人必定心机深沉。”
　　“你眼力不错。”项宗师正经回她，“我在九州时，曾经听说过这位宝成公的名声，说是老奸巨滑不为过。虽然没有明显的恶行，但是多防人一手，总是没错的。”
　　月清真人也点头：“我们也有准备的。他们诚心合作，那自然是好。如果不诚心，也会及时抽身。”
　　陆明舒还拿了两枚铜钱：“除了防人，也要小心溟河之眼有什么异物。此物可测凶吉，还能互相感应。两位前辈分别拿着，万一分散了，也有个照应。”
　　“这东西好。”月清真把玩着痕迹斑驳的铜钱，“这么旧了，人气够旺，不过最珍贵的还是上面附加的术法，了不得啊！”
　　这是当然，为了保证他们平安归来，她花了不少积分，开启荒域的时间又要推迟了。
　　最后是一叠灵符：“用了这个，短期内实力翻倍，不过有后遗症，时效一过，只能保存一两成的实力。这个，是加速用的，可以用来逃命。还有这个……”
　　项宗师欢天喜地，拍着她的肩说：“丫头，你可真是个宝库！”
　　陆明舒笑道：“宗师这下相信，我还得起您的牌符了吧？”
　　“什么时候不信过？等着啊，我要拿回了好东西，定会分你！”自家弟子这么孝敬，项宗师都快乐开了花。
　　“行，那我就等着分东西了！”
　　隔日，项宗师和月清真人随同那两位离开了。
　　陆明舒坐镇玄盟。
　　有事处理一下，没事就修炼看书。
　　日子过得平静但充实。
　　个把月过去，谢星沉来了。
　　太辰山离天运城就那么一小段距离，他愣是弄出了风尘仆仆的味道。
　　一见她就扑过来：“媳妇儿，想我没？！”
　　陆明舒躲了他一下，嫌弃：“什么味！你的洁癖呢？不洗澡了吗？”
　　“……”谢星沉心道，就是故意搞成这样子，他才忍着恶心的啊！没让她心疼，倒是被嫌弃了。
　　“快去换衣服，像什么话！”
　　谢星沉只能委委屈屈地去换衣服了。
　　待他一身清爽地回来，两个人都舒服了。
　　“怎么样，在九瑶宫还开心吗？”
　　“嗯。”照平常，陆明舒一个字就打发了，这回想了想，又详细说了两句，“多陪师父住几年，以后很难得有这样的日子了。对了，谢长晖之前来见你，回去大骂了你一顿，怎么回事？”
　　“什么？”谢星沉眉毛竖起，“他居然敢骂我？！”
　　陆明舒白了他一眼：“他那样和气的人，骂你定是你做了什么过分的事。”
　　“你怎么还为他说话？”谢星沉叫道，“到底谁才是你……”
　　“那你到底有没有做什么？”
　　“我不是没做了吗？”谢星沉摸摸鼻子，小声嘀咕，“我想叫他过来，替我督造驻地的……”
　　“……”陆明舒感叹，“长晖跟着你这么多年，没把你毒死，真是脾气好啊！”
　　“喂！”
　　“他现在有妻有子，家都安在九瑶宫了，你叫他过来督造驻地？有没有良心啊！你不想干这活，他就想干了？他可是有四个孩子，你想叫他和妻儿分离吗？”
　　“他也可以把老婆孩子带回来啊！”谢星沉理直气壮，“他本来就是七真观的人，回来有什么不对？”
　　陆明舒觉得手很痒：“他跟你多少年了，你就真当他是下人使唤啊？以前觉得，我不在九瑶宫，我师父需要人照顾，就把他打发过去。七真观和九瑶宫离得多远？好，反正他要成亲，不是元榕跟他，就是他跟元榕，这也没差。现在你想偷懒，一句话就想把他弄回来。你真当他呼之即来挥之则去？难怪他要骂你，后来都不肯来中州了。”
　　谢星沉气弱：“督造也就是几年的事啊！你看我，做了三年，驻地差不多成型了，接下来只要按部就班即可，用不了十年，事情就完了，他还可以回去……”
　　陆明舒恼了：“就算这样，你也多为他想想啊！是不是觉得，反正惠娘走了，我师父又是个化物境，并不需要人服侍，他留在九瑶宫也没用了？你能不能不要拿有用没用去衡量别人？陌生人就算了，身边亲近的人你也这么想，对得起他们？”
　　“……”看她生气，谢星沉马上认错，“好了，是我错了，你别生气。”
　　“这不是错不错的问题……”
　　陆明舒一句话没说完，魏静突然闯进来：“陆阿姨，不好了！月清祖师紧急传讯……”
　　

第759章
　　玄盟议事大殿，各派代表陆陆续续到齐。
　　陆明舒坐在首位，看人来得差不多了，向魏静示意。
　　魏静站出来：“诸位，此次临时召集，是有要事……”
　　待她说完，议事大殿鸦雀无声。
　　片刻后，代表天海阁驻守玄盟的寇威发言：“这么说，月清前辈和项宗师失踪了？”
　　陆明舒点头：“目前是这样。”
　　“那么，陆师妹你要去寻他们？”
　　“必然的。”
　　他们不可能放着月清真人和项宗师不管。但这么一来，就要面对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玄盟没有宗师镇守了。
　　“那玄盟怎么办？”凌无瑕的问题很尖锐，“现在不是三十年前，没有洞虚在，万一玄盟受到攻击，恐怕多年心血就会毁于一旦。”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都觉得这件事很棘手。
　　有位弱弱地提出意见：“要不，两位宗师去一个？”
　　“不行！”魏春秋直接否了这个提议，“月清祖师和项宗师两人同行，都没能保住自己，去一个找死吗？”
　　“那，找一位宗师回来？”除了狄羽，还有两位宗师在外。
　　好像没有更好的解决方法了。人不能不救，去少了是自寻死路，玄盟也不能没人镇守，这么一算，只能等哪位宗师回归，才腾得出人手去救人了。
　　“我们早就通知了。”魏静道，“一收到消息，就派人联系在外的两位宗师，但是，寻到他们的行踪，再赶回来，时间上来不及。”
　　众人一想也是。
　　这么一来，这事陷入了两难。
　　他们纷纷把目光投注到陆明舒身上，等待她的决定。
　　已经坐在古夏巅峰、仍和少女时期没有分别的陆宗师一直面无表情，直到他们议定，才道：“我们明日就动身。”
　　众人一惊，这是不管玄盟了？
　　没等他们提出意见，陆明舒已经丢出一沓图纸：“所以，你们必须在一天之内，学会这套阵法。”
　　……
　　谢星沉看着脚下的天运城。
　　“交给他们，有没有问题啊？”
　　“有问题也没办法了。”陆明舒道，“我们总不能不管月清前辈和项宗师吧？”
　　“也是。”谢星沉点点头。
　　“走吧。”没有两全之策，还不如赶紧去干正事。他们动作够快的话，说不定把两位宗师救回来，这边消息还没传出去。
　　一路风驰电掣，直奔溟河之眼。
　　罡风烈烈，大浪滔天。两人落在溟河之眼附近的玄黄石矿上，看着这个汹涌壮丽的旋涡。
　　陆明舒拿出一条绳索，往自己手中缠了几圈，再抛给他。
　　谢星沉也有样学样。
　　两人绑好了，她轻轻一弹，绳索便逐渐消失，看不见了。
　　“你在想什么？”谢星沉看她盯着溟河之眼，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过了会儿，陆明舒才道：“我在想，到底是溟河之眼本身太过危险，还是他们被那两人暗算了。”
　　或许是直觉，陆明舒很不喜欢宝成公，对惠清凌也没什么好感。
　　收到月清真人发来的求援信号，她其实并不吃惊，反而有一种“终于来了”的感觉。
　　“那两人也没出来吧？”谢星沉道。
　　“应该没有。”
　　玄盟在各处都有监控点，目前没有消息说，看到了这两位。除非他们刻意隐藏身形，否则，应该还在溟河之眼内。
　　谢星沉琢磨：“我倒觉得，应该是溟河之眼本身很危险。”
　　“哦？”
　　“那两位很有心机，如果不是溟河之眼本身厉害，不会找人同行。”
　　陆明舒点点头。九州的修者，对资源很看重。找人同行，必须把好处让出来。
　　“如果两位宗师确实被他们暗算，而他们又没有出来，只能说明，溟河之眼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危险。”
　　陆明舒点点头：“总之，要小心再小心。已经进去两个了，万一我们也折在里头，就太吃亏了。”
　　“嗯。”
　　“我们走吧！”她扯了扯手上无形的绳索，“有这东西在，至少我们不会失散。”
　　两人化光，投入溟河之眼，只一眨眼，就被旋涡卷不见了。
　　这时，有两道身影从暗处出现。
　　正是宝成公和惠清凌！
　　“他们果然来了！”惠清凌满是笑意。
　　宝成公拈须微笑：“古夏玄盟才几个洞虚，他们损失不起。”
　　“我们这就进去？”
　　“先等等。”宝成公阻止道，“这两个人，年纪轻轻就进入洞虚，一定有过人之处，我们还是稳妥些比较好。”
　　惠清凌想想也是。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讨论起某个疑难问题。
　　一个时辰过去，宝成公道：“好了，我们走吧！”
　　两人同样化光，投入溟河之眼。
　　另一边，陆明舒一进溟河之眼，就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力量，夹裹着自己。
　　她只放出玄光护身，任由这股力量带着他们，往某个地方去。
　　旋涡力量极大，身体不得不跟着疯狂卷动，这让人头晕目眩。
　　偏偏持续的过程很久，到后来，她都被甩迷糊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身子突然被抛出，“哗啦”一声，又沉入水中。
　　这回，不再有旋涡侵袭，周围安安静静。
　　她睁开眼，入眼是一片安静的碧蓝色，悠远宁静。
　　她控制着身体上浮，“哗”地钻出水面。
　　眼前所见，却是一片碧湖。
　　陆明舒扔出凤瑛所赠的代步傀儡，变成一艘小舟，然后扯了扯手上无形的绳索。
　　过了一会儿，那边有动静传来，谢星沉也钻出了水面——与她隔得较远。
　　“这什么地方？”他上了船，一抖身上衣裳，弄干水渍。
　　“不知道。”陆明舒皱着眉头，仔细感应过去，“中间好像有座岛。”
　　“走，我们去看看。”
　　傀儡化成的舟子一点水面，小舟飞快地往目的地掠去。
　　待他们到了那座岛，发现那里有个奇妙的瀑布。
　　说奇妙是因为，瀑布一般是高处的水流往下冲刷而形成，那座岛的大小，照理积累不出这么大的水流。
　　而且，它是从一块敞开的岩石喷流出来的，和安静的湖泊相对，非常突兀。
　　谢星沉摸着下巴想了想，指着那个如同咧开大嘴一样的岩石：“我们就是从那里出来的吧？”
　　

第760章
　　局面再次陷入僵局。
　　他们搜遍了这座岛，都没发现异常，这到哪里找月清真人和项宗师？
　　“也许他们要去的地方，不是这里？”陆明舒思索着，“此岛并无人工痕迹。”
　　“我倒是好奇，我们到底在哪。”谢星沉饶有兴致，“你说，我们现在是在古夏，还是九州，亦或者另一个不知名的界？”
　　“他界。”陆明舒不假思索。
　　谢星沉奇道：“你怎么答得这么快？”
　　陆明舒回答：“因为，每个界给人的感觉是不一样的。”
　　这是她多次穿梭的经验。
　　谢星沉还没有这样的体悟，便问：“如果是他界的话，我们是不是应该找个土著问一下情况？”
　　没有更好的办法，陆明舒同意了。
　　可是，两人寻遍了，都没找到人。飞遁得稍远一点，他们看到的就是沙漠了。
　　他们身处的这个地方，是被沙漠包围的一块绿地！
　　两人对视一眼，意识到这事不简单。
　　“真是奇怪了！”谢星沉不可思议，“到底是这块绿地被抛弃了，还是这个界本身是空的？”
　　他只是随口说说，没想到陆明舒却道：“有这个可能。”
　　“诶？”
　　“有的界，经历过大战，亦或者天灾，导致智慧生灵灭绝。”以前她见过这样的界，而且，这样的界，往往是天轮里那些修者最喜欢去的。
　　没有其他智慧生灵，他们可以随意拿取资源，而不必与那一界的人起冲突。
　　这块沙漠中的绿地，十分庞大，看面积，并不比北溟小。
　　要么，就是这个界非常大，所以这块绿地深处沙漠之中，无人知晓。要么，就是这个界根本没有人，所以才放着这么块宝石不要——他们刚才发现了，绿地里的珍稀灵植不少。
　　她实在想不出，月清真人和项宗师，在这里能遇到什么麻烦。刚才他们看到的魔兽，顶多只有出神境的实力，收拾起来易如反掌。
　　“会不会来错了地方？”她喃喃自语。
　　谢星沉一愣：“你的意思是，溟河之眼可能不止通向一个地方？”
　　陆明舒马上摇头：“应该不会。溟河之眼的旋涡很固定，如果通向好几个地方，里面的力量没有那么稳定。”
　　事到如今，不用想了，找吧！
　　两人把这块绿地，几乎翻了个底朝天。
　　它倒是五脏俱全，有湖泊，有森林，甚至还有起伏的山陵，要不是看到外面的沙漠，很难想象，这里居然只是一块绿地。
　　陆明舒不知道第几次飞过沙漠，就在她即将掠过时，耳边传来谢星沉的声音：“等等！”
　　陆明舒停下来：“怎么了？”
　　谢星沉俯瞰着这座森林，指向某处：“你看那棵树，是不是特别高大？”
　　陆明舒点点头。
　　这片茂密的森林里，树木大概都是异种，本身就极为高大，遮天蔽日的。
　　谢星沉指的那棵，尤其如此，比别的树还高出一截。
　　“走，我们去看看。”
　　陆明舒原想说他太敏感，人有人王，树有树王，这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但是，当她越靠近那棵树，感觉越是不对。
　　她闻到了熟悉的气息。
　　和天轮里那棵树，一样的气息。
　　这气息很淡，与天轮接触少的人，都很难发觉。
　　站在这棵巨树下，她仰头看着密密麻麻的枝叶。
　　太过茂盛了，森林里其他植物根本没办法生存，因为阳光都被抢光了。
　　“你看这里。”谢星沉喊道。
　　她走过去，却见他指着地上半腐烂的落叶，上面清晰地印着一个脚印。
　　好了，没有疑问了，他们肯定来过这里。
　　现在的问题是，怎么进入这棵树？并没有树洞之类的入口，上面的苔痕很清晰，也不像被动过的样子。
　　陆明舒心念一动，想到了天轮。
　　她伸出手，按在树皮上，悄悄开启了天轮。
　　在这么一瞬间，天轮的气息隐晦地传递出来。
　　这棵树突然震动了一下，绿色的光芒笼罩下来，裹住他们。
　　消失了。
　　过了一会儿，宝成公和惠清凌出现在此处。
　　“怎么回事？”惠清凌一脸疑惑，“他们怎么进去的？”
　　宝成公摸着胡子，也是毫无头绪。
　　他们第一次到这里来的时候，想尽了办法，才收集了整个森林的木精，才触动此树，进入其中。
　　原以为，这两个人要花不短的时间才能进入，没想到，他们一个不留神，就消失了。
　　两个人面面相觑。
　　可惜刚才，他们怕靠得太近，被这两人发现，不然的话，就知道他们是怎么进去的了。或许这棵树，有着他们不知道的隐秘。
　　“现在我们怎么办？”不在预料之中的变化，让惠清凌有点懵。
　　“我们也进去吧。”宝成公叹了口气，“这两人有点怪，万一东西被他们拿走怎么办？”
　　惠清凌也是这么担心，当下不再迟疑，取出收集好的木精。
　　光芒一闪，他们也消失了。
　　……
　　到处都是通道，粗的细的，交错相通。
　　里面安静至极，脚步踏出，都有轻微的“咚咚”声，在树内回荡，回音不止。
　　谢星沉抱怨：“这鬼地方，这么安静，听着真是吓人。”
　　话一出口，突然觉得不对，拉着陆明舒停下，“咚咚”的脚步仍然从四面八方传来。
　　“我的娘！”谢星沉惊道，“至于吗？难道真有鬼？”
　　陆明舒瞟他一眼，嘲笑：“你们七真观不是会驱邪吗？还怕鬼？”
　　谢星沉道：“邪物跟鬼怪怎么一样？就说阴山那些阴兵，其实跟魔兽差不多，只是存在的形式不一样。鬼怪这玩意儿，根本不可能存在。”
　　“既然不可能存在，你怕什么？”
　　“这不是有声音嘛！”谢星沉说。
　　“那是回声！”
　　“真的是回声？”
　　陆明舒懒得理他，举步继续往前走。
　　听着听着，她也觉得有点怪了。
　　回声只会越来越空，为什么传来的脚步声并不空泛？好像真有人在他们后面走似的。
　　她心念一动，向谢星沉传音：“我们后面可能有人。”
　　“难道真有鬼？”他马上回过来。
　　陆明舒很想翻白眼，低喝：“鬼个屁！如果有，肯定是人。”
　　

第761章
　　两个人互相使了个眼色，便不再说话了。
　　如果真的有人，对方肯定不怀好意思。他们现在回头，就会打草惊蛇。
　　只有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继续前进，然后找机会反过来埋伏对方。
　　他们在洞虚中，虽然资历尚浅，却都是身经百战，很快拿定了主意。
　　沿着树内通道一路往上，终于到了顶端。
　　谢星沉看着那东西，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这是什么鬼？”
　　陆明舒内心震惊，顾不上回答了。
　　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扇六色流光凝结而成的门。
　　没错，和天轮里一模一样的六色流光！
　　她进来的时候，就感觉这棵树的气息和天轮很像，现在又看到这东西，难道真跟天轮有关？
　　现下不止要救月清真和项宗师，她还得弄清楚这玩意儿是什么。
　　“我们进去吗？”
　　“进！”陆明舒毫不犹豫。
　　就算这是个陷阱，也得进！
　　“好吧。”
　　两人做了一番防护，迈入流光之门。
　　片刻后，宝成公和惠清凌赶至。
　　“他们就这样进去了？”惠清凌很惊讶。这两人，胆子也太大了吧？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宝成公摸着胡须不说话。他老谋深算，总觉得这情形不同寻常。
　　这两人怎么就这么果断，发现这流光之门，直接就穿过去了？前些天，他们带着月清真人和项宗师过来，他们还花了一番功夫，确定流光无害，还进去的呢！
　　如此行迳，不是太鲁莽，就是有什么他们不知道的底牌。
　　“宝成公，我们怎么办？”惠清凌问他。
　　“还能怎么办？跟上去吧！”宝成公说。
　　一阵很熟悉的晕眩，陆明舒发现，他们出现在沙漠中。
　　“这是传送？”谢星沉问。
　　陆明舒默默点头。
　　原来是界中界。
　　这地方了不得。界中界，指的是，这个界是空间重叠之界。入口便是他们来的那个绿地，由六色流光之门，通往此界所属的其他小界。
　　打个比方，这个界的地域，并不是互相连通的，而是分成一个个小界。必须经由绿地这个枢纽，才能通往本界其他分域。
　　这样的界，定是人为。而这个“人”定然和天轮有关。
　　不管是那棵树的气息，还是六色流光之门，还有这传送之法，陆明舒都有一种难言的熟悉感。
　　沙漠中烈阳高照，忽然掀起一阵怪风，向他们卷来。
　　陆明舒初时以为是正常的风暴，待到察觉气息不对，立刻暴起，御剑出鞘。
　　一个动念，剑光赫赫，几乎铺满整个天空，风到何处，剑就到何处。
　　“轰——”一声闷响，两道力量相撞。
　　谢星沉适时插入。
　　他一抬手，便有点点光辉出现，彼此之间，似有光线相连。
　　这点点光辉，分击而去。在陆明舒与之相撞的瞬间，便接续上去。
　　微妙的时间落差，正好打在对方气最弱的一瞬，一击奏效。
　　袭击他们的人立时弹飞出去，忽地双翼一振，硕大的羽翼几乎铺满天空。
　　两人定睛看去，眼神微变。
　　袭击他们的，却是一个鸟人——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此人体形像人，只背上生有双翼，展开来极其硕大，此时悬于半空，冷冷地看着他们。
　　对方的面貌，也与常人有所不同，似有禽类的特征。
　　“蛮族？”谢星沉轻轻吐出两个字。
　　可不是吗？这鸟人的模样，和古夏的土著蛮族很像。蛮族也是身上带有魔兽的血脉，只是他们没有翅膀这种明显不属于人的器官。
　　这鸟人，看起来和蛮族是差不多的来路，但又比他们更偏重魔兽血脉。
　　“喂，你袭击我们作甚？”谢星沉心里一琢磨，向对方喊话。
　　是人是兽，问问就清楚了。人兽的区别，在于语言。兽类的语言一般只能表达出简单的意思，不像人类的语言，有着复杂的表述。
　　对方似乎没有回应的意思，就这样冷冷看着他们，翅膀轻轻扇动。
　　“你这是不会说话？”谢星沉又喊。
　　这鸟人还是没有回应。
　　就在谢星沉以为，对方并没有掌握语言的时候，一道声音响起：“擅入者死！”
　　森冷的声音，没有语调起伏，带着沉沉的杀意。
　　谢星沉左顾右盼，并没有别的生物，而眼前的鸟人，嘴巴好像没张过。
　　“刚才是你说话？”他问。
　　这鸟人仍然冷冷看着他们，好像刚才那句话只是错觉。
　　谢星沉叹了口气：“你要不说话，那就没办法沟通了。我们来在这里有自己的目的，不能离开。”
　　那声音再次响起：“擅入者死！”
　　这回确定，这声音就是眼前的鸟人发出来的。虽然口音有些怪，但千真万确，说的是人族的语言。
　　“既然你会说话，那咱们商量商量？如果不想我们留在这里，把人还给我们也成。”
　　“什么还给你们？”鸟人终于有第二句话。
　　“就是之前来到这里的人。”谢星沉跟他沟通，“那是我们的长辈，你要指条明路也行，只要找到人，我们马上就走。”
　　“原来你们是他们的同伙！”鸟人一振翅，身上的杀意变得更重了。
　　陆明舒听着不对，道：“阁下，我们的长辈身在何处？”
　　鸟人哼了声，再次重复那句：“擅入者死！”
　　这一次，陆明舒和谢星沉齐齐变色。
　　他的意思是，月清真人和项宗师擅入，所以死了吗？
　　不对，陆明舒摸了摸袖子里那枚铜钱。她留了个心眼，之前兑换出来的铜钱并非两枚，而是三枚，如果他们已死，这枚铜钱跟那边的联系就断了。
　　现在的情况是，这铜钱仍能感应到另两枚的存在，只是联系太弱，并不能指向。
　　不敢拖下去，陆明舒道：“阁下，如果你们好好把人交出来，我们转身就走。如果不交，那就得罪了！”
　　鸟人警觉地一振翅，发出一声冷哼：“你待如何？”
　　“还能如何？”陆明舒哂道，“不是擅入者死吗？那就看看你有没有本事把我们弄死。”
　　这句话激怒了这个鸟人。
　　“不知死活！”他脾气够暴，只一句话，就振翅向这边扑过来。
　　

第762章
　　宝成公和惠清凌穿过六色流光之门，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
　　他们大吃一惊。
　　“哪来的鸟人？”惠清凌呆住了。
　　宝成公也是一脸茫然。
　　他的剧本可不是这么写的。
　　因为上一次天源海之争失利，他们两人没有拿到地盘，想投靠的几家，实力比往年都差了。犹豫再三，决定来古夏碰碰运气。
　　他们运气着实不错，在古夏大有收获。最后到了北溟，发现了溟河之眼。
　　宝成公直觉这溟河之眼不对劲，两人便通过溟河之眼来了此地。
　　刚开始，他们很高兴，以为自己发现了一个新的界，还是个无人的界。
　　结果找到那棵树，又通那棵树传到了此地。
　　那时，此地空荡荡的，并无生灵的痕迹。
　　他们发现了一处遗迹，在其中找到了一件宝贝。
　　可惜的是，这宝贝本身很厉害，单凭他们两个弄不到手。
　　于是他们起了心，以合作的名义，邀月清真人和项宗师同行。
　　顺利地把两人引到那处，又顺利地利用他们的力量，将那东西打到半残。
　　眼看还差一点，他们卖了队友撤退。
　　月清真人逼不得已，发出求救传讯。
　　宝成公一看，这事很妙啊！古夏玄盟，不是还有两位新晋洞虚吗？现在还差一点，如果那两人过来，不就刚刚好了？
　　便躲藏起来，等这两人找过来，等着收取渔翁之利。
　　按他的谋算，谢星沉和陆明舒一路找过来，不管月清真和项宗师是不是还活着，他们肯定会动手。等到两败俱伤之时，他们再出现，那就刚刚好了。
　　谁知道，事情发展脱离了他的预计。
　　这里突然出现了一个鸟人，将这两个人拖住了！
　　他们俩在这一脸懵逼，那边已经发现他们了。
　　谢星沉喊道：“两位前辈，原来你们在这里啊！快来搭把手，这东西强得很！”
　　陆明舒瞟了他们一眼，没有半点惊讶。
　　刚才在树内，她就觉得背后有人，看来就是这两个了。
　　月清真人和项宗师八成被他们算计了，不过，现在不宜撕破脸，还是假装不知道，先把这鸟人击退再说。
　　那边，宝成公也是心思电转。
　　他和惠清凌突然出现，怕就怕被看破计划。现下听谢星沉向他们求援，马上装出一副老实样，喊道：“你们是来救月清两位同道的？真是太好了！我们正孤立无援呢！”
　　对方信不信，他不知道，反正样子得装，说不定信了呢？
　　谢星沉马上回道：“正是。我们正愁无处寻人，两位前辈没事就太好了。”
　　“好，这就来了！”
　　宝成公使了个眼色，和惠清凌两人加入战局。
　　他们不敢完全不出力，也不敢出力太多，就在外围游走，骚扰这鸟人。
　　毕竟是洞虚宗师，这鸟人实力虽强，在四人围攻下，渐渐不支。
　　一阵狂风，击退陆明舒的剑气与谢星沉的星光，狠狠瞪了他们一眼，一振翅，倏然远去。
　　他飞得极快，一眨眼就不见了身影。
　　双方各怀心思，谁也没去追。
　　“两位前辈！”谢星沉笑容可掬，“你们没事太好了，不知我们两位长辈身在何处？到底遇到了什么难处？”
　　宝成公马上做出一副懊悔的样子：“之前和月清两位同道同行，眼看就要得宝，却触发了防护禁阵，我们及时逃出，他们却陷进去了。真是对不住你们，没救回月清真人和项兄。”
　　谢星沉笑得真诚：“原来是这样，倒怪不得两位。现下我们来了，还请前辈指个路，好救出我家长辈。”
　　宝成公满口答应：“这是应当的。就算你们不来，我和惠夫人也在想办法救他们呢！你们来了更好，我们四人，定能将他们安全救出。”
　　“那就多谢宝成公了。”谢星沉连声道，“两位这么仗义，太感激了。若能安全救出我家前辈，定有重谢。”
　　宝成公摆手，一脸大义凛然：“两位同道随我们前来，才会身陷危局，我们当然要救援，谢不谢就不要提了。”
　　“前辈高风亮节！”谢星沉毫不犹豫，夸赞起来。
　　陆明舒暗暗翻了个白眼。
　　真是两个戏精！
　　谢星沉在干什么，她还不知道吗？一见到宝成公和惠清凌，他就在演戏，假装自己什么也不知道。
　　而这宝成公也有意思，看他眼睛滴溜溜转的样子，也不是诚心的。
　　也好，让他们演去，现在还不是翻脸的时候。
　　两人互相吹捧了一通，说到正事。
　　宝成公道：“你们随我来，这里有一个遗迹，年代久远，看样子，此界曾经兴盛一时……”
　　他们一边说一边飞遁，不多时，天空出现巨大的海市蜃楼，倒映出一座宏伟的城池。
　　在宝成公的引路下，他们飞遁个把时辰，终于见到了他口中的遗迹，一座废弃的巨城。
　　“就是这里了。”宝成公道，“我们一路很顺利，眼看就要成功，谁知道就出了意外，唉！”
　　“前辈不必自责，谁没有疏忽的时候。走走走，我们进去探个究竟！”谢星沉笑容分外诚恳。
　　他当真率先进了废城，而陆明舒也毫不犹豫，跟在他身后进去了。
　　惠清凌略一犹豫，传音给宝成公：“他们真的没有怀疑？”
　　宝成公摸了摸胡须：“谁知道呢！”
　　“那我们……”
　　“走一步看一步吧。”宝成公看着前面那两人，“他们实力不错，但是资历太浅了。”
　　惠清凌眉头微蹙：“这位陆姑娘，当年天源海可是声名远播啊！”
　　“她倒不足为惧。”宝成公说，“这小辈，行事很是坦荡，就算使计，多半也是阳谋。倒是另一个小子，感觉不好对付。”
　　同类总是容易从对方身上嗅到相似的气息，宝成公更警惕谢星沉。
　　惠清凌不以为然：“你是不是想太多了？这位在九州多年，也没什么名声闯出来，比那陆姑娘可是远远不如啊！”
　　宝成公这么一想也对，就道：“那我们一人防一个，现在只差一步了，可不能再差错。”
　　惠清凌答应一声。
　　四人前后进入废城，却得各怀鬼胎。
　　

第763章
　　半个时辰后，两人抵达内城。
　　但见废城正中，有一个凹陷的巨坑，方圆足有几十里，望不见底。
　　“宝成公，”谢星沉看向他，“这就是你们先前的目的地？”
　　“对！”宝成公摸了摸胡须，“这里原是一座内城，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变成了这个模样。”
　　“看样子，内城塌陷了。”陆明舒冷静地说，“两位前辈可是困在内城？”
　　惠清凌点点头：“正是。”
　　“那就没别的办法想了，进去一探再说。”
　　她在心里盘算，这两人便是设了陷阱，也弄不出这么大的阵仗，应该是本身如此。
　　惠清凌看向宝成公。
　　宝成公毫不犹豫：“我们陪两位前去。”
　　谢星沉很感动：“两位……愿意陪我们冒险？”
　　宝成公挤出个笑容：“既然月清真人和项兄因我们而来，出了事我们当然要奉陪。”
　　谢星沉感叹不已：“两位真是侠肝义胆，要是此番能安全救出长辈，定有厚报！”
　　“不敢不敢！”宝成公连连摆手，“这是应当的。”
　　这两个人又演上了。
　　陆明舒不想拖延时间，道：“我先进了。”
　　说罢，纵身一跃。
　　惠清凌大吃一惊：“哎……”
　　这个陆明舒，胆子怎么就大成这样？下面有什么东西都不知道，她也不等别人。
　　谢星沉一看，匆匆一拱手：“那我们先行一步。”说着，也跳下去了。
　　宝成公和惠清凌对视一眼。
　　“我们也进？”
　　宝成公露出阴狠之色：“当然要进，东西还在里面呢！”
　　……
　　冷月映出一座废墟。
　　断壁残垣，苔痕满阶。一根根巨大的石柱，有的斜立，有的横卧，一副凄清景象。周围安静得仿佛时间都不再流动。
　　就在这时，两道人影从远处飞来，仓皇逃入废墟。
　　一落地，其中一人就“噗”地吐出一口鲜血。
　　“小姐！”另一人大惊。
　　逃进废墟的，却是一男一女，都是青年样貌。
　　女子一身白衫，花容月貌，气质出尘。只是此刻口吐鲜血，受了重伤的样子。
　　扶着她的男子焦急不已，看她已是出气多，入气少，抬头四顾，赶紧找了个相对隐蔽的地方，给她疗伤。
　　真元源源不断输入她的体内，女子悠悠转醒。
　　“宁冲……”她声音微弱。
　　男子大喜：“小姐你醒了？”手下却没停，仍旧将真元不停灌输进去。
　　“你不要白费力气了。”女子轻声道，“我怕是不成了。”
　　男子面露痛苦之色，却咬牙不肯撤去：“小姐不要说丧气话，宁家只剩您一人，万万不可自弃。”
　　女子惨淡一笑：“不是还有你吗？”
　　“我只是……”
　　“不用瞒了，我早就知道。”女子轻轻道，“你父亲，根本不是什么路过的修者，而是我爹。”
　　“……”男子低下头，不敢跟她对视。
　　女子又道：“我没有怪罪你的意思，你母亲也是身不由己，要怪只能怪我爹。”
　　“不！”男子惶恐，“属下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难道他是府主，错也不算错？”她苍白的脸庞，一片平静，“再说，他都已经死了，所有人都死了，瞒着过错做什么？宁家现在只剩我们两人，我又是这个样子，你是我弟弟，为何不认？”
　　男子垂着头不说话。
　　女子轻轻吐出一口气：“好啦！宁家都已经完了，没必要再搞主仆那套，你我本是血缘之亲，以后你叫我姐姐就是，别再喊什么小姐了。”
　　“小姐……”
　　“我伤了底子，已经不成了，你别浪费力气了，咱们至少得保住一个。”说罢，女子将他震退。
　　男子张了张嘴，心情复杂得说不话来。
　　“冲弟。”女子看着他，柔声道，“这段时日，我会将宁家绝招都教给你。你也别想着报仇，找个地方隐姓埋名、娶妻生子，好好将宁家这支传下去就是。”
　　男子对上她的目光，终于颤抖着喊：“姐姐……”
　　女子欣慰一笑：“你愿意认我，我死也无憾了。”
　　说罢，她伸手按在心口，一道青翠的光芒，从中引出，在她手心汇集成一根嫩芽。
　　男子睁大眼，不敢相信地看着这一幕。
　　“姐、姐姐，这是……”
　　“若木。”女子轻声道，“爹爹早就交给我了。”
　　男子抖着手，想靠近，又不敢靠近。
　　“我也不知自己还能撑多久，这若木就交给你了。不要你做什么，只要好好保存它。如果命中注定，它归属宁家，你的后辈中，定会出现惊才绝艳之辈，到时木府宁家还会再度兴起。不然，就让它安静地沉睡吧！”
　　“真、真的给我吗？”男子不敢相信。
　　女子轻轻笑着：“当然，你伸出手，接好了。”
　　就在这时，一道人影飞快落下，直扑而来。
　　女子大惊，怕宝物出意外，便要收回。
　　可是意外已经发生了。不知道怎么回事，此人一出现，若木好像受到牵引一般，向那人靠去。
　　女子大惊失色，顾不得重伤，使出独门法诀，想将若木收回。
　　两者拉据，形成长长的一道绿光，最终这道女子没能坚持住，若木脱离她的掌握，扑到来人身上。
　　“啊！”她大叫一声，抬掌便要攻击，“东西还我！”
　　男子如梦初醒，连忙跟上。
　　但是，对方只是一振衣袖，他们就跌了出去。
　　“噗！”女子又吐出一口鲜血，这次不但是伤，还有气急攻心。
　　她连血都来不及擦，又回头扑向对方：“还我！”
　　对方本想还手，看她连聚气都不能的样子，及时收住了。
　　女子抱住对方的腿，仰头看到一张清冷如冰雪的脸庞——一个陌生的少女，正审视地看着她。
　　“东西还我！”她撑着一口气，“那是我宁家之物！”
　　陆明舒此刻也是莫名其妙。
　　她刚刚跃下来，突然就有一股熟悉的力量朝自己飘过来。
　　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那东西就投到自己身上了，紧接着这两人就说口口声声要她还东西。
　　她并不是要抢东西，可是那玩意儿附到她身上，好像就——消失了？
　　

第764章
　　女子绝望地看着眼前陌生的少女。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他们都已经逃入神墟，居然还被盯梢了？
　　失了若木，叫她如何向宁家列祖列宗交代？
　　偏偏对方实力强得过分，几乎可以肯定，是个致虚强者。难道宁家注定要消失于历史的尘埃吗？
　　她陷于绝望的联想中，不料，耳边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
　　“放开！你的血蹭到我了。”
　　女子愣愣的，直到男子扑过来，把她带离。
　　“前辈，东西你已经拿走了，还请饶我姐姐一命！”
　　莫名其妙变成抢夺者的陆明舒看着这对男女：“……”
　　女子却不甘心这样放弃，还想冲过来：“除非杀了我，否则别想抢走若木！”
　　“姐姐！”男子死死地拉着她，“我们打不过的！”
　　“宁家人，必须和若木共存亡！”
　　陆明舒抬手扶额，之前还说谢星沉和宝成公戏多，这两个戏也不少啊！
　　她还什么都没说呢！
　　想到谢星沉，她拉了拉腕间无形的绳索。
　　过了会儿，谢星沉的身影出现，急奔而来：“明舒！”
　　然后发现那对男女，大惊：“这里有人？”
　　宁家这对姐弟更震惊。又是一个致虚？这是哪里来的隐修？这般形貌，从未听闻！
　　“你们是什么人？”谢星沉问。
　　宁家姐弟面面相觑。
　　他们不是来夺若木的吗？怎么会不认识？
　　看他们不说话，谢星沉误会了：“放心，你们老实回答，我们不伤人。”
　　过了会儿，男子战战兢兢地问：“你们不是追兵？”
　　“追兵？什么玩意儿？你们犯事了？”
　　“可是她抢了若木……”两人瞟向陆明舒。
　　陆明舒又想抚额了：“我没抢，是那东西自己飞过来的。”
　　“嗯？”谢星沉一脸懵逼。就这么一会儿时间，媳妇儿又干什么妖孽的事了？
　　一刻钟后，谢星沉终于把事情弄清楚了。
　　“所以，你们的传家之宝，被我媳妇儿给吃了？”他坐在地上，看着面前这对姐弟。
　　宁家姐弟齐齐点头。
　　“没抢还自动投过来，说明他们有缘。”
　　女子急了：“那是我宁家世世代代守护之宝！宝在人在，宝失人亡！”
　　“哦。”谢星沉平淡地说了句，“你们不想活的话，我不拦着。”
　　女子傻掉了：“你……”刚才不是很讲理吗？现下露出真面目了？
　　“姐姐！”在她暴走之前，男子及时拉住，“事已至此，非人力所能……”
　　“把若木还我！”女子不肯听，还想扑向陆明舒。
　　“还不了。”陆明舒皱着眉，“不知道你们说的若木是什么东西，它入了体就消失了。”
　　“你骗人！”女子眼睛喷火，“若木乃是神物，能得一两丝气息的馈赠，就已经是恩赐了，哪有可能完全融合？”
　　陆明舒心道，它就是消失了，怎么办？她还担心呢，来历不明的东西，突然附到身上，万一有问题呢？
　　谢星沉则不屑一顾：“骗你们？别逗了好吗？就凭你们两个，本公子抬抬手就收拾了，用得着骗？”
　　这……好像有道理？
　　他又道：“要是你们真不想活，我也可以大发善心，帮你们寻死。就当是得了你们传家之宝的报答。”
　　谁要这见鬼的报答？夺了他们的传家之宝，再把他们弄死，这到底是报答还是灭口啊？
　　女子气得快断气了。
　　陆明舒叹了口气，摸了个玉盒出来，抛给他们：“服下此物。”
　　女子看也不看，倒是那男子拿起来，开了玉盒。却见里面躺着一朵白色的蘑菇，灵息流转，一看就不是凡物。
　　“为……”
　　“给她服下，能保她性命。”陆明舒简短地说。
　　这是子母水浇灌出来的蘑菇，有生化万物之效。
　　“姐姐！”
　　“我不吃！失了若木，我还有什么脸面活下去？”女子一脸悲愤。
　　“姐姐！”男子一咬牙，动手制住她，强行将蘑菇喂到她嘴里。
　　过了会儿，见她脸色好转，再试探经脉，发现她的伤势正在修复中，男子松了口气，放开这女子。
　　谁料这女子得了自由，眼泪滚滚，放声大哭。
　　陆明舒都无语了。一件外物，真的就这么重要？连自己的性命都不在意。
　　谢星沉倒是饶有兴致，一会儿看看姐姐，一会儿看看弟弟。
　　直到女子在其弟的劝导下，慢慢收了哭声。
　　“姐姐，事已至此，我们又能怎样？此物并非失于强夺，就算列祖列宗，也料不到吧？不是我们保护不力，只能说是命中注定，宁家守不住它。”
　　女子心灰意冷：“罢了，若木已失，我们再无脸面说自己是宁家子孙，就让木府宁家，就此消失吧。”
　　听她这么说，男子终于放下心，温言劝道：“木府已破，我们以后隐姓埋名，去过平常人的生活。姐姐，你说好不好？”
　　不好又能怎么样？仇家遍地，又失了若木，他们已经没有别的路可以选了。
　　好不容易安抚下姐姐，男子一抬头，看到谢星沉笑眯眯地看着自己，不禁心里一颤。
　　“对了，还没请教，两位怎么称呼？”谢星沉问。
　　男子拱手：“在下宁冲。”又看向身边的女子，“这是家姐宁婕。”
　　谢星沉眼珠一转：“我看两位的衣着，似乎有些不同呢！”
　　宁婕的衣饰素净但有种低调的奢华，宁冲穿得不差，可样式有些死板，似乎是统一订制。
　　宁冲沉默片刻，答道：“我母亲是奴婢出身。”
　　“哦。”一个是正经大小姐，一个是婢生子，难怪……
　　宁冲的目光同样充满疑问：“不知两位是何来历？听说过的致虚强者中，似乎没有符合两位形貌的。”
　　“致虚？”谢星沉很感兴趣，“你们这里，怎么分境界的？”
　　宁冲愣了下。怎么分境界，不是初学者就懂的吗？
　　“我们这个境界叫致虚，那你们呢？又是哪个境界？”
　　“……明台。”
　　“明台境吗？这又是按照什么划分的？你们的玄力运行，有点意思啊！来来来，快点说说。”
　　宁冲摸不着头脑。但是，这两位是货真价实的前辈高人，他便老老实实答了。
　　

第765章
　　此界名为太岁，境界划分和古夏九州不同。
　　炼体和内息，在此界合称炼血，融合对应融心，出神则是破关，化物称为明台，洞虚叫做致虚，无衰应该就是归元。
　　此界并无归元强者，这个境界只存在传说中。
　　算了下，此界修炼水平比不上九州，但比古夏要强。
　　各大势力，都有致虚强者坐镇，最多的那个有七人，比之玄阳派还略有不如。
　　太岁界内，少有门派，多为家族、组织。
　　宁氏姐弟属于木府宁家，曾经是本界排名前五的大势力，有五位致虚。
　　可是，就在不久前，木府宁家被人攻击，五位致虚，包括府主在内，全部阵亡。
　　嫡系中，只有宁婕和宁冲逃出来。
　　宁婕的责任就是带着木府的传家宝逃命，给宁氏留下一脉。
　　没想到，她逃出了追杀，却莫名其妙失了若木。
　　这下可好，她的逃亡，完全失去了意义。
　　“两位前辈，你们是何方高人？”
　　宁婕沉浸在失去若木的悲痛中，对他们兴致缺缺。宁冲却很好奇，本界致虚强者有数，这两位对此全无所知，不像是本界修者，难道……
　　他很兴奋，传说有他界存在，但一直没有实证，莫非这两位就是他界来客？
　　谢星沉懒洋洋道：“你不是猜出来了吗？我们从别的界来的。”
　　“真的？！”
　　“骗你作甚？”谢星沉随口堵了句，问他，“对了，前些天，这里有没有出现过异常？”
　　宁冲没明白：“前辈说的是神墟？”
　　“这里叫做神墟吗？”
　　宁冲点点头：“此地名为神墟，若非逃命，我们不会轻入。前辈说的异常，我们不知。”
　　“这神墟有什么名堂？为什么不会轻入？”听出他话里的意思，谢星沉好奇。
　　宁冲答道：“传说神墟原来住着神使，随便进入，极有可能受到惩戒，这是本界人所共知的事。所以一般不会有人进来神墟，而且周围千里没有人烟。我们也是无路可走，才会逃入神墟。”
　　谢星沉摸了摸下巴，问陆明舒：“那两位根本没提过这茬吧？”
　　“嗯。”陆明舒想了想，“我怀疑他们根本没遇到本界修者。”
　　既然千里无人烟，没遇到很正常。
　　谢星沉道：“我去探一探，找找宝成公他们，你先留在这。”
　　“好。”
　　谢星沉起身掸掸衣袖，去探路了。
　　另一边，宁婕情绪低落，差不理人。宁冲倒是对陆明舒很好奇，可见她冷若冰霜，又不敢说话。
　　“前辈怎么称呼？”安静中，突然响起声音。
　　陆明舒怔了下，她刚开始还以宁冲说的，可这分明是个女声。
　　看向宁婕，却发现她已抬起头，目光灼灼。
　　嗯？什么情况？
　　“我姓陆。”
　　“陆前辈。”宁婕顿了一下，“若木入体，您真的一点感觉也没有吗？”
　　陆明舒摇摇头。她这会儿有点头绪了，他们进来的那棵树有天轮的气息，这若木该不会也和天轮有关，所以才会主动投到她身上吧？要是这样的话，它极有可能直接被天轮吸收了，此刻并不在她的身上。
　　“我木府宁家，世代守护若木，祖上曾经传下一句话。”
　　她一字一句地说：“若有天命者现世，将与若木合二为一。”
　　半晌，陆明舒应道：“哦。”
　　她的反应这么平淡，宁婕急了：“您难道不好奇吗？”
　　陆明舒道：“你有什么想说的，直接说吧，不必造势了。”
　　“……”宁婕被她堵了一句，好一会儿，才又开口，“宁家祖先，留下了一部关于若木的秘本，如果前辈答应我一件事，晚辈就将秘本也献给前辈。”
　　陆明舒直接拒绝：“不必了。”
　　宁婕瞪大眼，不相信有人受得了这个诱惑：“前辈说真的吗？若木的气息，您也接触到了，此物如果完全为你所用，有多大的好处，不必晚辈赘言。”
　　顿了顿，又警惕地看着她：“你别想严刑拷问，已经失了若木，便是死我也不会愿意说的。”
　　“……你想多了，”陆明舒淡淡道，“你的要求，不用想也知道。是不是想叫我帮你们宁家报仇？”
　　宁婕点头。
　　“这不就结了，你们宁家既然有五位致虚，都被人灭门了，我要替你们报仇，岂不是自找麻烦？”
　　她估摸着，能灭掉宁家的，大概就是本界排第一的那个大势力，有八位洞虚。算上宝成公和惠清凌，他们也才四个洞虚，何况，宝成公不一定愿意帮她出力。
　　嫌自己命太长，才会答应宁婕的要求。这若木不是她自己要的，干嘛要费这个心神。
　　再说，若木真与天轮有关，还愁什么？
　　“前辈……”宁婕不死心，还想再说。
　　陆明舒干脆把眼睛一闭，调息起来。
　　她吞了人家的传家宝，也救了宁婕一命，大家扯平，别指望她傻乎乎为陌生人卖命。
　　“姐姐。”宁冲拉住她，低声说，“前辈不想，我们也不好强求。”
　　宁婕不甘心，可是又无可奈何。
　　等了一会儿，谢星沉回来了。
　　“奇怪了！”他说，“我找遍了，这里根本没地方可以困住人，也不见宝成公和惠夫人。”
　　陆明舒睁开眼：“你确定？”
　　谢星沉点头：“千真万确。此地并无玄妙之力，也不存在独立空间，不信你去找找。”
　　“好。”
　　陆明舒自己也去找了一遍，正如谢星沉所说，这里就是一座空荡荡的废墟，一览无余。
　　奇怪了，就算下落的地点有差，怎么会差得这么远？宝成公和惠清凌到底去了哪里？总不会没下来吧？
　　回去后，她问宁家姐弟：“几天前，这里真没发生什么异事？”
　　照理说，困住月清真人和项宗师，动静不会小。
　　宁冲和宁婕对视一眼，齐齐摇头。
　　“神墟如果发生什么事，我们应该会听说的。”
　　谢星沉想到一个可怕的可能：“我们不会跳错地方了吧？”
　　陆明舒回想跳下来的过程，脸色微变：“你记不记得，我们跳下来的时候，好像有一阵风吹过？”
　　“好像是的。”
　　“所以，我们被吹偏了方向？”
　　两人一对视：“那要怎么回去？”
　　

第766章
　　流光坠落，化出谢星沉的身影。
　　陆明舒问：“怎么样？”
　　他摇头：“和你一样，原路无法返回。”
　　这可麻烦了，他们跑来救人的，结果把自己给丢在另一个界了。
　　陆明舒思索，要是真的找不到出口，她只能借助天轮穿梭回古夏。但这么一来，必须先弄一张随行符才行，这东西极少见，不知道有没有人愿意换。
　　另一边，宁氏姐弟小声说着话。
　　宁婕还是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宁冲倒是不在意丢了若木。大概因为，他是婢生子，对家族没有宁婕那么看重吧？
　　“姐姐，你的伤好些了吗？”
　　家破人亡，还有个弟弟在身边，不至于孤苦一人，也算幸事了。宁婕苦中作乐地想。
　　“死不了了。”她看向陆明舒，心情复杂。
　　那蘑菇真是效果神奇，她还以为自己死定了，谁知道都快散逸的心头血，竟然又凝结回来了。
　　现下受损的经脉丹田都在修复，养上十天半个月，应该能恢复如初。
　　对方倒是知道报答，可她一条命，哪里抵得过若木？为了保护若木，木府宁家五位致虚全部阵亡，她宁婕算什么？要是父亲知道这件传家宝只换了她一条命，还不气活过来？
　　宁冲以为她还想着报仇的事，劝道：“姐姐，算了吧。两位前辈不愿意帮我们报仇，这也正常。神风堡现在如日中天，足有七位致虚，谁愿意和他们对上呢？何况两位前辈是外来客，在此无根无基，就算真想斗，也斗不过啊！”
　　宁婕都快被他劝服了。她只有明台境，且资质只有中上，进入致虚的可能性不高，宁冲也是如此。没有达到致虚境，凭什么和神风堡斗？好像只有隐姓埋名一条路可走了。
　　“冲弟，我知道你的意思，大概这就是命吧。”她垂下头，“也罢，我们姐弟二人，就此……”
　　她还没说出宁冲期盼的话，突然间，一道强大的气息降临，正在苦苦思索对策的陆明舒二人立时戒备起来。
　　“谁人在此？”洪亮的声音，由远及近。
　　宁氏姐弟大惊，宁冲的脸色一片青白。
　　追兵，追兵来了！
　　明月朗照，月色下，一个宽袍大袖的青衣身影越走越近。
　　他由半空踏来，步履不快，却眨眼就到面前。
　　宁婕心跳都差点停了，抖着声音：“这是明、明镜先生……”
　　这位明镜先生，中年样貌，极具威仪。他先看了眼宁氏姐弟，再看向陆明舒和谢星沉。
　　大约在心中评估了一下他们的实力，明镜先生单手负后，缓声问道：“在下神风堡明镜，敢问两位为何而来？”
　　陆明舒瞟了眼宁婕，看他们姐弟这反应，大概就是他们的仇人了？
　　谢星沉已答道：“好说，我们只是路过。”
　　这位明镜先生便拱了拱手：“既然是路过，就请两位自便吧。”
　　意思是说，我在这有事要办，你们俩一边去吧。
　　如果平常时候，他们肯定就滚了。私人恩怨，很难评论谁是谁非，最好还是不插手。
　　但是……
　　接收到宁婕恳求的目光，陆明舒在心里叹了口气，扬声问：“阁下可是要对这两位小辈出手？”
　　这明镜先生眯起眼：“怎么，两位要多管闲事吗？”态度很是强硬。
　　陆明舒淡淡道：“他们已经家破人亡，还请高抬贵手，放他们一条生路。”
　　“看来，两位果真要多管闲事了。”明镜先生的笑容里，多了一丝冷意，“虽然不知两位是何方隐修，但我神风堡做事，还不需要别人来指点。”
　　陆明舒平静道：“我欠了他们一个人情，故而欲保他们性命。”
　　双方都不肯退让。
　　“哈哈！”明镜先生笑了起来，目光冷硬依旧，“这些年，敢与我神风堡做对的人还真不多。”
　　陆明舒闭口不言。
　　她吃了宁家的若木，要是没遇到就算了，既然在场，就不能眼睁睁看着宁氏姐弟被抓。何况，这若木既然是宁家宁死也要保护的珍宝，神风堡岂能放过？知道她吃了若木，必定不会放过她。
　　反正要对上，那就直接来好了。
　　明镜先生眯眼看着他们，也想到了这个可能：“该不会是你们也对宁家之宝感兴趣，所以……”
　　“宁家之宝已在我手上。”陆明舒打断他的话，“阁下想怎样，只管划下道道来！”
　　“尔敢！”明镜先生大怒，身上气势爆发，掀起一波气浪，陆明舒和谢星沉自是无恙，宁氏姐弟被气浪一冲，却吐了口血。
　　“既然如此，休怪我神风堡辣手无情了！”
　　“唉！”谢星沉叹了口气，不知道从哪里摸了把扇子出来，“我说你们这个神风堡，真是够装模作样的。这事简单，那个什么若木，已经归我们了，你想要，那就来抢好了，废什么话！”
　　这位明镜先生说这么多，一则摆架子，二则也是拖时间，毕竟对方两人，他只一个。
　　这会儿被谢星沉一激，当下怒不可遏：“好大的口气！敢在我们神风堡头上动土，休怪本座辣手无情！”
　　“来啊！”谢星沉挑衅，“要打就打！”
　　明镜先生不想再忍耐，暗暗思忖，这两人看起来应该是刚入致虚，自己在致虚浸淫多年，不必怕他们。当下长袖一摆，抬手便是道道霞光掠来。
　　“嘿！这才像话。”谢星沉扇子一合，万千星光由指而发，瞬息便至。对方霞光有多少，他的星光就有多少。
　　瞬间，废墟上空，便被霞光和星光笼罩。
　　陆明舒一招手，将宁氏姐弟裹到身后。
　　宁婕问：“前辈，您不动手吗？”
　　“用不着。”陆明舒只回了三个字。
　　宁婕一愣，想了下才知道她的意思是，谢星沉一人足以应付。
　　陆明舒又开口问她：“这神风堡是什么来历？就是灭了他们宁家的对头？”
　　“是。”宁婕看着明镜先生的眼中射出仇恨的光芒，“他们神风堡，觊觎我宁家的若木多年，这回终于找到机会，将我们宁家灭门了。”
　　“他们势力很大？”
　　“神风堡是太岁界最强的势力，他们有七位致虚，且行事张狂，近年来吞并了不少势力。”宁婕略一犹豫，还是说了，“前辈与他们交恶，在太岁界要躲着走了。”
　　

第767章
　　霞光与星光交汇之处，谢星沉身影突闪，手中化出黑焰血光缠绕的斩情刀，猛然斩下。
　　几番交手，这位明镜先生还以为，他的风格诡谲灵动，偏于小巧，没想到突然斩下这么凶猛的一刀，仓促之下，身上霞光大亮，堪堪挡下。
　　谢星沉得理不饶人，手臂再次窜出血光，一招手，斩情刀化出千千万万，再次直斩而下。
　　明镜先生大惊，这回霞光再起，用处也不大了，他直接被甩出去，重重摔在地上。
　　“走！”谢星沉毫不恋战。
　　陆明舒当即将宁氏姐弟一裹，身化微光，与他齐齐掠出废墟。
　　“哪往走？”她问宁氏姐弟。
　　“西方！”宁婕毫不犹豫，“那里有许多小国，人口众多，势力复杂，是藏身的好地方。”
　　于是，她和谢星沉先转了一圈，转道西方。
　　另一边，明镜先生缓和过来，已经找不到他们的身影了，气得了七窍生烟。
　　这时，又有一道气息迫近，一个作妇人打扮的女子出现在他面前。
　　她眉头一皱：“明镜，这是怎么回事？”
　　明镜先生脸色难看至极，从齿缝迸出：“有人救了宁家余孽，跑了！”
　　女子不客气地伸手摸了摸他的脉，说道：“你居然被伤成这样，是哪家插手了？”
　　明镜先生摇头：“是一对陌生男女，看不出来历，不像任何一家。”
　　“隐修？”
　　太岁界倒有一些隐秘强者，很少出现在世人面前。
　　“不知道，或许是吧。”
　　“形貌如何？”
　　明镜先生伸指连画，眼前当即出现谢星沉与陆明舒二人的大致样貌。
　　女子一挥手，将这副真元构成的画收入袖中：“我这便回去禀报，你可知他们去了哪里？”
　　明镜先生摇头。最尴尬的就在此处，打不过就算了，他竟然连对方逃去哪里都不知道。
　　女子眉头皱得更深：“他们的匿形之术很厉害啊！”
　　“是。我只感应到一瞬，便消失了。”
　　女子安慰：“你以一对二，输了也不稀奇。既然人已经跑了，我们先回去吧。有致虚插手，此事要再议了。”
　　“嗯。”明镜先生没敢说，对方只有一人动手了，他在神风堡七位致虚中地位不低，可不想丢这个人。
　　想了想，又道：“宁氏余孽，已经将若木交到那两人手中。”
　　女子闻言冷笑一声：“真是废物！不是宁死不肯交出若木吗？这会儿倒好，来了两个隐修，自己交出去了！宁则远要知道他的女儿这么没用，不知道会不会气活过来。”
　　明镜先生心虚，催促：“我们赶紧回去吧。抓紧时间，免得他们逃了。”
　　女子点头：“也罢，回去再说。”
　　两人身化为光，掠向北方。
　　……
　　在宁婕的指路下，他们飞遁了两天，才在一处群岛落下。
　　此地已经入海，然而群岛极多，陆地占地面积很大，分布着许多小国。又因物产丰富，人口极多。
　　陆明舒问：“你们之前说，要隐姓埋名，那就此分道扬镳？”
　　宁婕断然道：“不！晚辈要跟着前辈！”
　　陆明舒蹙了蹙眉：“这不合适吧？如今我们已经被神风堡盯上，恐无法安生。倒是你们，他们已知若木不在你手，定然不会下死力追索，分开还安全些。”
　　“就是。”谢星沉甩了甩手中折扇，“你们两个，就别自己找事了。安安分分地躲起来，还能逃过一劫，要跟着我们，到时候被波及，我们可不负责。”
　　陆明舒想着，要是宁婕拿若木的所谓恩情要挟，她绝不理会。没想到，宁婕却道：“若木已经被陆前辈吸收，此事极为玄妙，我定要将若木的诸多好处说清，还有祖上传下的秘本，也一并交给陆前辈。待这些事了了，我们姐弟再离开。”
　　谢星沉奇道：“你改主意了？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好心？”
　　宁婕说：“若木是自动投主，可见与陆前辈有缘。而且你们与神风堡对上，我若助陆前辈提升实力，打压神风堡，这跟报仇是一样的。”
　　“……”谢星沉感慨，“之前还觉得，你这姑娘脑子有点问题，现在看来，也是挺机灵的嘛！”
　　宁婕黑了脸：“晚辈只是一时没转过弯来，哪里就是脑子有问题？”
　　“没转过弯不就是脑子有问题？”
　　陆明舒打断谢星沉的话，免得他说下去没完没了：“既然如此，我们先找个落脚之处。”
　　真是麻烦一件接一件，先是误入此界，又莫名其妙吞了别人的传家宝，现下又跟本界的大势力交恶。唉，这么下去，月清真人和项宗师也不知道能不能等到他们去救，说不准，还要他们脱困来反救。
　　陆明舒头疼得很，可是他们现在连离开此界都做不到，只能将救人的事暂时搁置。
　　她从天轮里换两个低一级的傀儡，给宁氏姐弟用上，四人易了形貌，大摇大摆在最热闹的港口租了房屋住下。
　　没过两天，神风堡的追索果然到了，港口查得极严，甚至来了一位致虚强者，掘地三尺也要将他们挖出来的架势。
　　而宁婕，果然将若木的好处一一告知。
　　“……我宁家传承若木已达数千年之久，每一任家主，都会接受若木的气息。此物单是一缕气息，就能改善资质，一举破关。”
　　听到这里，陆明舒打断她：“照你说的，这若木如此神奇，为何我直接吞了，却一点感觉也没有？”
　　宁婕哪里答得上来，她是临危受命，根本是囫囵吞枣，将父亲所说的一股脑记住，里头有什么玄妙，却是一概不知。
　　“前辈已经得到若木，慢慢试不就知道了？”她只能这么说，“至于秘本，前辈且伸手出来。”
　　宁婕张开手，一缕青翠的烟气飞出，慢慢没入陆明舒的手心。
　　烟气入体，某些东西，直接灌输到她的意识中。
　　陆明舒突然一震，睁开眼睛。
　　她仿佛看到，一株幼苗种下，长成参天大树，鸟兽和人进进出出，通往不知名的天际。
　　这是天轮！她曾经在天轮里见过相似的一幕！
　　

第768章
　　陆明舒进入天轮，里面的变化叫她大吃一惊。
　　之前天轮所在的空间，不管变得多大，都维持着浮岛的模样。这回进入，竟然成了一整块的陆地。
　　她心念一动，出现在尽头，却见陆地在缓慢扩展，从一片混沌中，生化出泥土、空气。
　　“混沌化万物？！”
　　她愣了半天，才回过神。
　　这可是传说中的创世啊！
　　那若木到底是什么东西，她进入洞虚，天轮不过就是扩大了些，吞吃了那根幼苗，居然刺激得天轮生化万物！
　　她身影一晃，回到正中。
　　却见代表天轮的那棵树，已成巨木，十人难以环抱，高耸入云。
　　“小桑！”
　　声音落下，巨木里逸出一道青色的气流，在她面前汇集，然后化出一个幽幽渺渺的女子虚影。
　　对方向她轻轻一礼。
　　陆明舒目瞪口呆：“你是小桑？”
　　“是的。”声调还是那样没有起伏，就是小桑的声音。
　　“这是怎么回事？”
　　小桑轻声道：“恭喜您，得到天轮根本之力。”
　　“根本之力？是什么？”
　　小桑并不回答。
　　又是权限不足？陆明舒换了个问题：“之前那个若木，是不是天轮吞的？”
　　“是。”
　　小桑伸手一指，木轮出现，上面的积分吓了陆明舒一跳，之前还愁一百万积分，现在一百万都是零头了！
　　“怎么会这么多？”
　　“因为您得到了根本之力。”
　　于是问题又绕回来了。显而易见，那个若木就是小桑说的根本之力。
　　陆明舒仰起头，看着眼前这棵树。记得天轮刚化出来，它还只有一人高，眼下却高耸入云，根本看不到尽头。
　　看着看着，她又看到了那个虚影。
　　一棵很大很大的树，禽鸟飞舞，走兽跳跃，还有穿着各种奇装异服的人们，进进出出，上上下下。
　　眼前一晃，虚影碎裂了。
　　陆明舒暗想，难道这就是天轮最终的形态？那要怎么达到最终形态呢？
　　她问出这个问题，小桑答道：“您需要更多的根本之力。”
　　“若木吗？要到何处去找？”
　　“不知。”小桑淡漠地回答。
　　真是一问三不知。都进化成这样了，还这么神秘。
　　陆明舒暂时将此事放下，看着数字庞大的积分，愉快地去兑换东西了，顺便挂个随行符的悬赏。
　　待她出了天轮空间，却听谢星沉和宁氏姐弟在说话。
　　“前辈想离开本界，可以从神风堡着手。早年我听爹爹说过，他们似乎有意寻路离开本界，只是不知道进展如何。”
　　太岁界也是个“祖上暴富过”的小界，他们的修炼水平不算高，但是有许多传说，证明出现过无归强者。另外也有他界的传闻，只是一直没有实证。
　　谢星沉似笑非笑，瞟向宁婕。这姑娘还在挑拨他们和神风堡的关系。
　　他正要说什么，忽地面色一沉，向外间看去。
　　但见刚才还明亮的天光，突然黑暗笼罩。
　　街上传来阵阵惊呼，人们奔走呼号。
　　天生异象，向来不是好事。
　　“前辈！”宁婕惊慌失措。
　　谢星沉握紧手中折扇，不急不缓：“何方高人，上门拜访？”
　　空中，传来一个淡漠的声音：“神风堡主计乾坤，请两位到我神风堡做客。”
　　“哈！”谢星沉笑出声来，“居然是神风堡主亲自上门，真是太荣幸了。”
　　对方仍然语气淡然：“两位实力过人，计某十分敬慕，还请给个薄面。”
　　谢星沉笑问：“若是不给呢？”
　　“计某对两位太过敬佩，不计一切代价。”
　　谢星沉叹了口气：“行啦，说得这么好听，不过一句话而已。要么跟你走，要么动手，是不是？”
　　对方轻轻一哼。
　　从始至终，态度都十分淡然，志在必得的模样。
　　谢星沉转头看向刚刚醒来的陆明舒，见她微一点头，嘴边露出邪气的笑，身影一晃，直掠而上：“那就不客气了！”
　　谢星沉的身影直掠而起，刚至上空，就见巨浪浩浩荡荡排云而来。
　　他身上玄力大爆，气浪滚滚，迎向巨浪。
　　轰然一声，两者相撞，刹时这座港口小城里的人们，听到海面上传来尖锐的呼啸声。
　　海啸了！两位强者动手，引发了海啸！
　　当地的势力，不得不紧急启动应对措施。
　　陆明舒一跃上了高空，气浪逐渐平息，凝目看去，只见几里外站着三人。
　　为首是个神情凝霜的锦衣青年，他身侧站着两人，其中一人便是与谢星沉交过手的明镜先生，另一人却是个少妇打扮的女子。
　　看来这青年，就是神风堡主计乾坤了。
　　谢星沉看了下方，叹了口气：“真是没劲，才对了一招，就乱成这样。”他对计乾坤展颜一笑，“计堡主，这么打着没趣，不如我们到海上再说？”
　　计乾坤冷面冷口，只给他一个眼神，身影一晃，就消失了。
　　明镜先生和那女子紧追过去。
　　谢星沉收回脸上的笑容，对陆明舒道：“方才那招我已经用了十成力，这个计乾坤，实力比我们高。”
　　这也正常。他们俩都是刚刚进入洞虚，积累不足。凭借着强大的战力，与明镜先生这样层次的人对战还算轻松，但这计乾坤，既是太岁界第一势力的首领，实力定然也是数一数二的。
　　“能战便战，不战便逃。”陆明舒丢了八个字。
　　“好。”
　　两人当下追着计乾坤等人过去。
　　要逃也不是现在逃，神风堡主亲自前来，小城定然布下了天罗地网。这就是谢星沉把场战引到海上的原因，那里不容易埋伏。
　　看到他们果真追来，计乾坤脸上显出一丝极淡的微笑：“计某很欣赏两位的身手，不如，两位一并加入神风堡？要是两位肯加入，我们先前的过节，就此一笔勾销。”
　　谢星沉诧异：“计堡主说真的？”
　　“从不戏言。”
　　谢星沉与陆明舒对视一眼，笑问：“若木也归我们所有吗？”
　　计乾坤还未说话，明镜先生已然喝道：“岂有此理！堡主欣赏你们，一再相让。你们加入神风堡，自然是将若木献归神风堡所有！此前的冒犯，堡主就不计较了。”
　　谢星沉一脸诧异：“敢情你们这是要空手套白狼？”
　　

第769章
　　空手套白狼？
　　这也太难听了！
　　明镜先生怒道：“休要张狂！堡主这是……”
　　计乾坤侧头丢了个眼神，明镜先生当即住了口。
　　他道：“两位这又是何必？你们实力不弱，但与计某比起来，还差得远。这若木你们拿得到，却享不了。既然如此，何不化干戈为玉帛。这若木的好处，计某不会独吞，我们共享，岂不正好？”
　　陆明舒心道，就算他们愿意，也拿不出来啊！若木已经被天轮吸收，天轮会愿意吐出来吗？没得商量！
　　“计堡主这是要我们花钱买平安？”陆明舒扬声道，“只是你们要的价太高，只怕我们付不起。”
　　计乾坤眯起眼，身上气势大涨：“两位这是不愿意了？”
　　“若是不愿意，计堡主打算如何？”
　　计乾坤伸出笼在袖中的手，慢慢揉着手腕：“既如此，那就对不住了。”
　　“那就不必多说了。”
　　话音一落，陆明舒一招手，化出万千剑气，直奔计乾坤而去。
　　没想到她会先发制人，计乾坤眉头一皱，倒是多了几分欣赏。
　　实力强，又有胆色，神风堡目前六大长老里，没两个比得上。
　　心存欣赏，他下手也就不那么重。当下手一伸，化出巨掌，上前迎击。
　　他却不知，陆明舒这一剑颇有玄机。
　　表面上，化出万千剑气，实则月神剑的本体就夹在其中。她出天轮时，正好大肆兑换了一番，这会儿一股脑全用上了。
　　各种强化符，能够临时提升战力的宝物，甚至还有一本以血气换取战力的秘法。
　　这一招看似平平，实则杀机暗伏，将陆明舒的实力，直接提升了一倍！
　　计乾坤一掌推出，与剑气一触，便觉出她实力不比谢星沉弱。不过，应该是突破未久，根基不深。正想凭借根基，堂堂正正地压下。忽然其中爆出一股锐意，直突而来。
　　他心念一动，正要还击，不料化出的水浪刚刚接触到，就被震开。
　　这实力……
　　他身边的女子发现不对，披帛一甩，化光击去。
　　明镜先生也在仓促下加入战局。
　　但是，就在同时，星夜突降，无数的星光，在他们周围闪烁。
　　谢星沉轻笑一声：“计堡主如此厉害，怎么能欺负晚辈呢？”
　　说着一使力，星力震荡，竟将明镜先生和这女子同时震开。
　　同时，他身影一晃，直扑而来。
　　血光窜出手臂，化出斩情刀，向计乾坤斩落！
　　他现下出手的，可不是自学来的魔皇的招数，而是经过人皇磨砺的武技。
　　就是这么堂堂正正的一斩，气息浩荡，不由人躲避。
　　明镜先生和这女子大吃一惊，便要向他击去。
　　但是来不及了，斩情刀比他们快了一瞬。
　　瞬间，计乾坤面临了两面迎击的窘境。
　　正面是陆明舒临时提升实力的一剑，上面是谢星沉的斩情刀。
　　仓促之下，他身上气势浩荡，一道血光在他身上闪现，爆开强烈的气息。
　　轰然一声，气浪滚滚。
　　明镜先生和这女子亦被震开，飞跌了很远才止住。
　　等他们反应过来，眼前哪还有陆明舒和谢星沉的身影？方才那一瞬，他们被计乾坤震飞，就着跌飞之势，直接身影一闪，就此远遁了！
　　这女子想要追踪，意念一扫，却发现根本没有他们的身影。
　　她这才意识到明镜先生说的匿形之术有多厉害！
　　“堡主！”两人诚惶诚恐。
　　计乾坤仍然一脸平静，只眼中透露出森寒的杀意。
　　“不必追了，我们且先回去。”
　　“堡主？”两人愕然。
　　计乾坤道：“我已在他们身上下了咒血印，他们自会上门。”
　　两人这才放下心来，明镜先生还拍了下马屁：“堡主出马，他们定然插翅难飞。”
　　计乾坤没把明镜先生这话当回事，要真是插翅难飞，就不会任由他们离开了。别说他们两个，他自己也追索不到这两人的行踪。
　　他们的匿形之术，确实厉害。
　　能找到这里来，用的也是盘外招。
　　“回吧。”他淡淡说罢，身影消失。
　　……
　　陆明舒和谢星沉一阵狂奔。
　　直到再也感觉不到计乾坤的气息，才停留下来。
　　“明舒，你怎么样？”谢星沉急忙扶住她。
　　“没事。”陆明舒吞了把药。
　　她只是临时提升，所以消耗太大而已，并没有受伤。只要调养个几天，自会恢复。
　　“这个计乾坤，真是厉害！”谢星沉拧着眉头，“方才我们合力，还临时提升了战力，都拿他没办法。”
　　“嗯。”刚才对招，看似不输不赢，其实再战下去，输的肯定是她和谢星沉。
　　计乾坤的根基太深厚了，一身玄力深沉如海。他们可以凭借招数一时打平，拖延下去，可没有相等的根基对抗。
　　“他们肯定还会追来，要是找不到出口离开此界，以后可麻烦了。”谢星沉喃喃道。
　　“无妨，先躲着他们。”陆明舒淡淡说。
　　只要躲过这段时间，她收到了随行符，两人就可以离开了。
　　就是随行符十分难得，很看运气。
　　“只能如此了。”
　　两人随意找了个小岛，下去休息。
　　忽然，正在调息的陆明舒睁开了眼睛：“不妙！”
　　“怎么了？”
　　她皱眉：“我体内气息凝滞，似乎被下了什么东西。”
　　谢星沉一怔，连忙也去运气。
　　结果让他大吃一惊。
　　“是计乾坤！”
　　陆明舒点点头：“难怪他没有追来。”
　　就在刚才动手的时候，他已经做了手脚，根本不怕他们逃远。身上被他下了东西，早晚还得回去找他。
　　“这东西……化不了。”谢星沉喃喃道。
　　他的身体，经由补天石修复，已是百毒不侵。可此物进入经脉，竟然就这么潜伏着，怎么都驱不了。
　　陆明舒叹了口气：“他这是逼我们主动去找他啊！”
　　谢星沉很不爽：“神风堡，很了不起嘛！”
　　气恼归气恼，这玩意儿驱不了，还真得如他所愿。
　　两人四目相对。
　　“怎么办？”
　　不得不找，但叫他们这样认输，却也是不能。
　　陆明舒心中转着念头：“既然他想我们上门，那就上门好了！”
　　

第770章
　　以洞虚的境界，想去兑换天轮的激发潜能，需要一百万积分。
　　陆明舒估算了一下，这个积分她还是浪费不起，只能遗憾地放弃，另外想办法。
　　广灵居士留在她身上的后手，也不能轻动。能量有限，非生死关头动了，未免浪费。
　　“你觉不觉得，这位计堡主，态度有点奇怪？”谢星沉道。
　　“哦？哪里奇怪？”
　　他甩着的手中扇子：“你看他给我们身上种下的东西，危害不大，却又如附骨之疽，难以除去。他似乎不想对我们动手。”
　　“不是说了吗？他想让我们归顺。”
　　谢星沉笑道：“问题就在这里。”
　　陆明舒没明白。
　　他耐心解释：“还记得以前的古夏吧？七真观名列三大派之一，我们从来不会去抢别派的高手，哪怕是狄羽前面这样无门无派的，我们也不会动心。为什么呢？这其中有两个原因。第一，不是自己养出来的，往往没有归属感，关键时刻很难派得上用场。第二，我们不需要。”
　　“不需要？”陆明舒轻轻念着这三个字。
　　“对，就是不需要。就算多了高手，又怎么样呢？我们的实力摆在那里，天海阁和玉鼎峰根本吞不下，没有威胁，所以根本不需要招揽高手。”
　　陆明舒想了想：“但太岁境的情况有点不一样吧？木府宁氏被灭门，可见他们的竞争更加激烈。他们的势力，帮派意义高于门派，这就无所谓是不是自己培养出来的了。”
　　“可你留意到宁婕的说法没有？”谢星沉却道，“宁婕说，木府宁氏，守护若木数千年，我不相信，数千年来，没有势力比宁氏强的。这说明，其他势力，只是没有像神风堡这么做。”
　　一件人人皆知的宝贝，他们就这么安安生生地守护了数千年。如果不是实力太强，就是别人胆子太小。
　　宁氏被灭门，第一个选项排除，那就是第二个。
　　所以，竞争激烈有限，太岁界的人，一样惜命。
　　“这位计堡主，心有成算。”谢星沉道，“都已经灭了木府宁氏，他还要招揽高手，应该还有别的目标。”
　　陆明舒在心里过了一圈，道：“这么说来，我们就算自投罗网，也不必拼得鱼死网破？”
　　谢星沉轻笑：“我猜，他一定会热情款待——字面意思的款待。”
　　“那这趁神风堡之行，还真是非去不可了。”
　　谢星沉点头：“我们要去，但要做好准备，待价而沽！”
　　他摸着下巴，笑得颇有深意：“我现在对他的目的很好奇，收集那么多高手，想干什么呢？说不定，为了那个目标，你吞了若木的事，他也可以不计较呢！”
　　陆明舒感应了一下，月清真人和项宗师应该还安好，只能祈祷他们多撑一段时间了。
　　……
　　北方，绵延起伏的黑色山脉，就是神风堡所在。
　　计乾坤离开内堡，踏上观星台。
　　今夜无月，星子越发明亮。
　　他盯着看了好一会儿，忽然面色一变，抬掌拍出。
　　滚滚气浪，无声无息地漾开，一声闷响，将两个隐身之人打了出来。
　　然而，周围景物已经为之一变，观星台消失了，神风堡也不见了，甚至，连所在的山脉都看不到了。
　　只有纯粹的黑夜，星子在他周身闪烁。
　　“计堡主，数日不见，还是这么风采过人啊！”谢星沉的声音响起。
　　计乾坤冷漠地看了他一眼：“你们两人，就想伏杀我不成？”
　　“计堡主说哪里话？”谢星沉笑眯眯，“难道不是你故意独身来此，给我们机会动手吗？”
　　“哼！”计乾坤面上一声冷哼，语气却好转不少。
　　看来，谢星沉猜对了他的心思。他这种人，自视甚高，旁人若不能理解他的暗示，就会被轻视，若是能理解，则会被归类到同一种人里。
　　显然，谢星沉得到了他的认可。
　　“废话太多了！难道你们费尽心思混入神风堡，又设下此伏，为的就是闲话不成。”
　　“看来计堡主等不及了。”陆明舒淡淡道，“也对，援兵马上就到，我们得抓紧时间。”
　　说罢，她一招手，万千剑气随心而动。
　　这一次，只有强化符的加持。
　　计乾坤大袖一摆，一股烟气从他袖中飞出。这烟气软绵绵的，遇到剑气，竟是丝毫不让。
　　陆明舒当即剑气一变，跟着化为绵绵细雨，竟从中渗透了出去。
　　计乾坤面露异色，一掌推出，丝丝缕缕的烟气，忽然变成了澎湃大浪，席卷而去。
　　一声剑啸，陆明舒手握月神剑，身化为剑，迎击而上。
　　但见星夜之中，大浪滚滚，一个人影纵剑在其中疾飞，左冲右突，剑气时不时逼退巨浪。
　　计乾坤初时还存着试探着心思，几番被逼退，越来越重视。
　　那日，让他高看一眼的是谢星沉，陆明舒那一剑虽然强大，但明显有外力加持。直到此时，亲自体会到她的剑招，才知道这女子实力一点也不比谢星沉弱，正面对敌，甚至更强一些。
　　不过刚入致虚，就有如此实力，他手下那几个，竟是一个也比不上。
　　这时，周围星光大亮，道道星力，将计乾坤禁锢住。
　　“计堡主，你可是以一敌二，分心可不行啊！”谢星沉说罢，手臂窜出黑焰血光，斩情刀毫不留情地落下。
　　“嗤啦——”尖锐的声音响起，并非计乾坤被斩中，而是他在一瞬间，使出了绝招秘术，身上血光闪动，惊人的力量荡开星光，回击剑气，甚至，撕开星夜！
　　一道裂缝出现，眼前似有无形的轻纱被抹去，露出神风堡的模样。
　　计乾坤大袖飘飘，立于半空。
　　周围已有四位致虚强者待命，见到他们，便有人冷笑：“居然真敢上门来，真是胆大包天！来啊，且让老夫看看你们的本事！”
　　四人便要动手。他们意识到不对，马上就赶过来了，然而还是迟了一步，让计乾坤困入陷阱。
　　计乾坤一抬手，阻止手下这四位长老动手。
　　他转身面对他们二人，轻轻问道：“你们，不是本界的人，到底是什么来历？”
　　

第771章
　　谢星沉笑容一收，问他：“你怎么看出，我们不是本界的人？”
　　“你们没有心头血。”计乾坤道。
　　谢星沉怔了下，他们当然有心头血，但计乾坤所言的心头血，一听就知道和他们以为的不是一回事。
　　随后，他想到宁婕的说法，本界第一个修炼境界是炼血期……
　　“心头血是何处？”他虚心求问。
　　计乾坤直到这时，才露出淡淡的一抹笑：“本界修者，初踏修行道，需要先炼血。将自身本元凝炼入心头血，这才算入了门。”
　　“哦。”谢星沉点点头，“你方才那招，是否就是动用了心头血？”
　　“不错，包括你们身上下的咒血印，也是心头血凝练而成。”
　　其实，这咒血印并非无害，如果他们是本界修者，咒血印会附着在他们的心头血上，这样，计乾坤就能监控到他们的去向。
　　是以，计乾坤一回来就发现，自己可能弄错了。感应不到这两人，说明他的咒血印并没有起到作用，这说明什么？这两人并没有心头血！
　　“如果心头血被击散了呢？”谢星沉继续问。
　　“自然是血散人亡了。”计乾坤答得轻松，“说吧，你们到底是什么来历。”
　　既然被看穿了，谢星沉也光棍，直接一摊手：“计堡主不是说了吗？我们并非本界修者。”
　　计乾坤深深看了他一眼。这是不想详说啊！倒也无妨，他的重点也不是这个。
　　“两位可愿加入我神风堡？”第二次邀请，看起来还真是看重他们。
　　谢星沉轻笑：“加入神风堡，要交出若木吗？”
　　计乾坤深深看着他们，并不答话。
　　陆明舒叹了口气，道：“实话与计堡主说吧，你想要若木，我们交不出来。”
　　“哦？”计乾坤并没有生气，转头看向她，“你们到底是不想交，还是不能交？”
　　“既不想交，也不能交。”她索性直言，“那若木已择我为主，与我合为一体，你就想把我剖开，也拿不到了。”
　　众长老闻言大吃一惊，其中明镜先生喝道：“你胡说！若木怎么会择主？木府宁氏守护了千年，都没出这样的事。”
　　陆明舒淡淡道：“信不信由你们，这若木，确实拿不出来了。”
　　“堡主……”
　　明镜先生抱拳想说什么，还没说出口，就被计乾坤抬手制止了。
　　然后，他身影一闪，忽然动了。
　　一只大掌，出现在陆明舒头顶上空，如山岳般重压而下。
　　剑啸声响起，陆明舒纵剑反击。
　　谢星沉亦在同时出手，斩情刀直奔计乾坤。
　　之前动手，多少留了情面，计乾坤这一招，却是毫无保留。
　　谢星沉只觉得自己这一刀，像是牙齿咬在一块石头上，只斩破了对方一点皮毛，自己反倒牙都要崩掉了。
　　他脸色一沉。这计乾坤，全力出手，竟然这么强？
　　完了，他们该不会看错了，对方真的想强行拿下他们吧？要是这样，不得不动手另一个方案了……
　　没等他还击，计乾坤突然收掌而回，一点痕迹也没有。
　　“死到临头，都没有若木气息，看来真是拿不出来了。”他道。
　　“……”谢星沉手痒，“原来计堡主又在试探我们。”
　　计乾坤淡淡瞥过。
　　“那么，结果如何，可以告诉我们吗？”
　　计乾坤第三次说道：“两位，可愿加入神风堡？”
　　“计堡主，”陆明舒道，“你不如直接告诉我们，需要若木做什么，需要我们做什么。既知我们是他界来客，就当知道，能走我们肯定会走。加入神风堡，没什么意义。”
　　却听明镜先生嗤笑一声：“说得有趣！离开本界，你们怎么离开？”
　　“我们既然能来，当然能够离开。”谢星沉堵了他一句。
　　“你……”
　　“你们要是能随意离开，当日就不会带着宁氏姐弟逃走，而是直接离开本界了。”计乾坤淡然道，“对了，宁氏姐弟就在神风堡做客，你们可要一见？”
　　谢星沉满不在乎：“那宁冲，不是你们的内奸吗？还以为我们会在乎他们的性命不成？”
　　计乾坤挑了挑眉。
　　“怎么，当我们不知道？你们那么顺利找到我们的行踪，是因为宁冲吧？”
　　这事根本不用猜。谢星沉何等人，

第一回见，就觉得宁冲的反应有点怪。他对宁婕感情颇深，对宁家却毫不在乎。他甚至有点高兴，宁家就这么倒了，自己能跟宁婕隐姓埋名做对平常姐弟。
　　这反应，要么他心中对宁婕有特殊的感情，要么就是恨宁家。
　　谢星沉从他身上看不到那种异样情感，那只能是第二个原因了。
　　再加上，他们当时隐藏了形迹，变形傀儡的厉害，他是亲眼所见。如果不是出了内奸，没有那么快被发现。
　　他对宁冲一点兴趣也没有，反过来，当然也就不会在乎他的性命了。
　　至于陆明舒，她护了宁婕一次，就算还了人情，难道还要她为宁婕丢命不成？
　　“行了，”陆明舒突然开口，“这么僵持着没有意义。计堡主，不如我们开诚布公，你到底要什么，我们如果能做到，帮你一把也无所谓。至于这咒血印，你也收回，事情一了，两不相欠！”
　　明镜先生冷哼一声：“说得好像你们现在能离开似的。”
　　计乾坤略一沉吟，轻轻点头：“也罢，且随我来。”
　　他大袖一摆，卷起两人，不知去了何处。
　　等到三人身影落下，观星台，以及神风堡都不见了踪影，只有幽深的黑色山脉，以及宁静的夜空。
　　计乾坤指向天际：“两位，你们且看。”
　　谢星沉抬头看了一会儿：“怎么，有问题？”这星相不是很正常嘛。
　　“你们可知，太岁是什么意思？”
　　陆明舒马上道：“岁星？”
　　计乾坤点点头：“多年前，本界并未被隔绝，古藉中曾有记载，五界一体，互可往来。五界以星为名，由一神木联结。”
　　陆明舒马上想到：“若木？”
　　计乾坤轻轻点头：“就是若木。”
　　“……”这么说，她吞了很重要的东西。
　　“计堡主真的不想要若木了吗？”
　　计乾坤轻轻一笑：“只要姑娘肯当桥梁，若木不要也可。”
　　

第772章
　　神风堡忽然广发请帖！
　　太岁界因此而震动。
　　说起神风堡，可是太岁界诸多势力的一个异数。
　　数千年前，太岁界曾经出过厉害的归元强者。但是，随着神域的陨落，归元强者不见踪影，太岁界逐渐成了一个被隔绝的小界。
　　初时，那些修者也曾雄心壮志。但是，归元强者的离开，带走了最顶尖的功法秘术。而太岁界本身并不大，无论是人口还是资源，都是差强人意。
　　久而久之，太岁界就成了一个不思进取的小界。
　　诸多势力，大多得过且过。
　　直到神风堡出现。其堡主计乾坤，原先默默无闻，直到明台境一举成名。
　　刚开始，神风堡稳健发展，并不参与纷争。待计乾坤进入致虚，太岁境便掀起了腥风血雨。
　　他招揽高手，吞并中小势力，一步步壮大，竟在几十年间，成了太岁界第一势力。
　　而神风堡干得最惊世骇俗的事，就是月前灭掉了木府宁氏。
　　木府宁氏，是太岁界最古老的传承之一。
　　据说，他们的祖先来自神域，守护着神域之宝若木。
　　这株若木，与神域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几千年来，不是没有人打过若木的主意，只是木府宁氏本身势力庞大，再加上若木究竟有什么好处，并不为人所知。是以，一般人不敢打若木的主意，顶尖的强者又顾虑甚多，木府宁氏这些年一直安安生生。
　　谁能想到计乾坤有这个胆子？神风堡崛起不过数十年的光景，他竟然就这么领着人，把木府宁氏给灭门了！
　　此事震动太岁界，不少人义愤填膺，又不敢跟神风堡作对，生怕自己成为神风堡下一个目标。
　　就在这种诡异的安静中，神风堡广发请帖，邀请诸多势力和强者，前来神风堡做客！
　　这下子可炸了锅了。有人担心，计乾坤想借机将他们一往打尽，也有人认为，神风堡眼下虽然嚣张，到底不敢跟整个太岁界作对。
　　不管怀着哪样心思，没人敢不来。总得看看计乾坤想干什么，是不是？万一他的下个目标是自己呢？
　　陆明舒坐在鼓楼上，倚着栏杆，垂着腿，看着下方来来往往的宾客。
　　她并不遮掩，自然被别人瞧见了。
　　丹凤山庄的大小姐甄庭，拉过一个待客的弟子，问道：“那是何人？”
　　她语气颇含不满，鼓楼那个位置，离正堂近，又居高临下，这般作派，未免目中无人。
　　那弟子客气地回道：“那是我们堡主新近招揽的高手，客卿陆长老。”
　　“客卿？”
　　“正是。”
　　甄庭奇道：“她是致虚强者？”
　　“不错。”
　　甄庭有些不是滋味：“从未听说过有这样一位致虚强者，莫非是隐修？”
　　那弟子笑笑，并不回答。
　　这时，又有位年轻公子出现在鼓楼上，挨着她坐了，很亲密的样子。
　　“那这位呢？”
　　弟子回道：“这位也是我们神风堡新来的客卿，谢长老。”
　　甄庭一愣：“又是一位致虚？”
　　“是的。”
　　“……”甄庭再无话可说，默默跟随弟子，进入正堂。
　　神风堡这是要作甚？一气又招揽了两位致虚，加起来，可就有九人了！这惊人的实力，太岁境再无哪家势力可与之匹敌！
　　甄庭隐隐有不妙的预感，这次神风堡，恐怕又要做出惊世骇俗的事情了。
　　她在正堂看到了洛陵王氏的少主王昊天。
　　对方见到她，主动过来打招呼：“甄姑娘，好久不见。”
　　洛陵王氏和丹凤山庄都属于中小势力，以家族为主，各自拥有两位致虚强者，说得上名号，但又排不上一线。
　　两家因为离得近，常有往来，是以甄庭和王昊天彼此相熟。
　　“王少主。”甄庭还礼。
　　两人随意说了几句，心照不宣走到角落。
　　王昊天压低声音：“甄伯父没来么？”
　　甄庭摇头，不着痕迹瞥了眼正堂：“怎么敢来？”
　　王昊天心领神会：“看来甄伯父已经心中有数。”
　　甄庭瞟了他一眼：“王世叔不也是？”
　　两人相视而笑，只是这笑有些苦涩。
　　他们多少猜到一点，神风堡要做什么。八成要借此机会，压服他们这些中小势力，成为太岁界名符其实的首领。
　　计乾坤，这个人真是野心勃勃啊！
　　甄庭和王昊天都是代表长辈来的，他们是明台境，实力拿得出手，又是各家少主，身份也拿得出手。
　　但他们也知道，万一有事，自己就要为家族牺牲了。
　　他们自然不甘心，可是，身负家族责任，不甘心也没办法。只能祈祷计乾坤没有丧心病狂到一网打尽。
　　两人不敢多说，交流了几句，便回到座中坐好。
　　等人到齐，神风堡的目的就该揭晓了。
　　……
　　鼓楼上，谢星沉倚着柱子，把玩着陆明舒的头发，懒懒地说：“这太岁界的人，胆子可真小。”
　　“嗯。”陆明舒淡淡应了一句。她在这里坐了这么久，代表自家势力来的，明台境占了多数，致虚境数来数去，也才十来个人。
　　太岁界势力不少，各家都有一两个致虚境坐镇，算一算，怎么也有七八十人。也不用来多，只消来一半，计乾坤就拿他们没办法。
　　可是，这些人胆子是真小，竟然大多派了小辈。这下可好，必定会被计乾坤全数拿下。
　　“你信他的话吗？”
　　陆明舒仰头看了他一眼。
　　谢星沉笑道：“五界联通，以若木为桥梁。你信吗？”
　　陆明舒沉吟片刻，说道：“这话，最起码有八成是真。”
　　他们俩，是从外面进来的。陆明舒亲眼看到那棵树，又亲眼看到那座城。她见识广，知道此界是界中界。计乾坤所说的五界联通，符合常识。
　　“可是，要你做桥梁，我却不信。”谢星沉道，“万一出事怎么办？当这桥梁，真的没一点坏处吗？”
　　“所以我们多做准备。”陆明舒客观地说，“目前来说，不宜和他翻脸。”
　　谢星沉点点头，又叹了口气。不说计乾坤有着压服他们的实力，就说他们想离开本界，也离不开计乾坤相助。照他所说，五界联通的话，他们应该能找到离开的路了。
　　

第773章
　　待人聚齐，计乾坤出现在正堂。
　　他一进来，正堂内顿时鸦雀无声。
　　仅仅几十年，计乾坤的威名已经无人可以忽视。
　　这个面相冷峻的锦衣青年，坐在主位上，什么也不用做，就能让所有人闭嘴。
　　他身边那位女子站出来，面带微笑，看着座中之人：“欢迎诸位光临我神风堡，妾身郑姬，有礼了。”
　　甄庭看着这位风华过人的郑姬夫人，目光微闪。
　　别看她柔柔弱弱的，却是计乾坤手下第一号心腹，实力强，手段狠，前些年被神风堡吞并的势力，多半毁在她手。
　　郑姬又说了几句场面话，慢慢引入主题。
　　“诸位都知道，木府宁氏，前些天被歹人所灭，实在令人遗憾……”
　　甄庭撇嘴。神风堡真是不要脸，木府宁氏，明明就是被他们灭的，大家心知肚明，居然还装不知道，说这些话也不脸红！
　　她如果知道，有个成语叫指鹿为马，大概就理解了。势力强盛到一定程度，脸面算什么？就算大家都知道是神风堡干的，他们就是装不知道，谁敢揭穿？
　　“我家堡主心善，很为诸位悬心哪！”郑姬长吁短叹一番，“是以，邀诸位前来，是想商议一件盛事。”
　　听得此言，所有人都将心思收起，专注地看着郑姬。
　　来了，终于要说正事了。
　　郑姬微微笑着，涂了口脂的艳丽红唇，轻轻吐出一句话：“我们不如结为联盟，共同抵御歹人，如何？”
　　“……”
　　堂中所有人都是目瞪口呆的样子。
　　这神风堡想干什么？歹人明明是他们自己，还抵御歹人。结为联盟，又有什么用处？现在的太岁界，又没有敌人，结为联盟难道就是方便相亲吗？
　　“郑姬夫人。”终于有人出声，“你说的这联盟，是个什么章程？”
　　郑姬笑道：“自然是推选盟主，共商大事了！”
　　甄庭瞪大眼，已经领会过来了。
　　计乾坤这是不甘心只当堡主，想当太岁界的首脑了！
　　这个凶人！大家都已经承认神风堡是太岁界第一，他还想怎么样？居然还想要明面上的盟主之名！
　　郑姬又慢悠悠说了一句：“诸位不必心急，大可以在神风堡安心住着，慢慢考虑。我们神风堡最近很忙，还要将那些歹人势力一一平去。唉，忙得很哪！”
　　“……”有脾气暴的，这会儿已经控制不住，捏碎了手中茶杯。
　　什么鬼话！她的意思不就是说，不同意，就把你家势力给灭了吗？
　　计乾坤真是好大的野心，明明大家已经退了一步，他神风堡要当老大就当老大，可他还想做得更绝！
　　郑姬夫人眯起眼，看向那位：“苗家主，您这是怎么了？可要小心些，别伤了手！”
　　这位苗家主索性拍案而起，指着上首：“计乾坤！你不要太过分了！木府宁氏就是被你灭的，难道你还想把我们全都灭了不成？”
　　计乾坤面无表情，连个眼神都欠奉，倒是他身边的明镜先生，皮笑肉不笑：“苗家主，你这话说的，木府宁氏分明是被歹人所灭，关我们神风堡何事？今日我们神风堡热情待客，你先是捏碎了茶杯，又拍碎他案几，现下居然还指着我们堡主。怎么，想与我们神风堡为敌吗？”
　　“你……”苗家主还真不敢放狠话。他也只是个小世家啊！
　　他拿眼只能去看，搜索自己的同盟。
　　这时，一个白须老者站起来，平平静静地说道：“计堡主，凡事不要做绝，好给自己留一条后路，你说是不是？”
　　计乾坤仍不言语，出声的是郑姬：“这就不劳史老费心了。你们只管回答，好，还是不好。”
　　得了，这下干脆把逼迫放到明面上了。
　　乔老一使眼色，当下暴起：“计乾坤，真当你神风堡就无敌了吗？”
　　话音未落，他已是一掌击出。
　　但见掌风凌厉，卷起气浪，神风堡的大堂再坚固，也受不住致虚强者动手，当下梁柱横飞。来参加的明台境小辈，纷纷飞跌出去，口吐鲜血。
　　重重掌影，直逼计乾坤。
　　离得最近的郑姬目光一沉，一挥披帛，化出白绫之影，迎向掌风。
　　轰然巨响。
　　鼓楼上，陆明舒无声叹了口气：“还是要动手啊！”
　　谢星沉笑道：“当然要动手，敢来神风堡的致虚，肯定早就通过气了。计乾坤要当老大没问题，大家避着他就是，可他要将所有势力收入囊中，别人怎么肯？”
　　这可是要别人割肉啊！
　　十几个致虚强者，与神风堡七人形成对峙。
　　那位乔老沉声道：“计堡主，你现在收回还来得及。放我们离开，此事再不计较。”
　　这边，谢星沉嗤笑一声：“这些人完了。”
　　陆明舒也是按了按额头，对他们极是失望。都到了这个地步，他们都没有一搏的勇气，还指望以人多逼得计乾坤退步，放他们安全离开。这老头话里的意思，不就是暗示，神风堡收手，他们还愿意承认其地位吗？还没动手，气势就弱了，必输无疑。
　　直到这时，计乾坤才首次开口。他静静看着眼前十几位同阶强者，说了八个字：“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语气并不凌厉，话意却叫人心惊！
　　底下，甄庭倒抽一口凉气。
　　“甄姑娘，”王昊天找到她，小声问，“这下怎么办？”
　　甄庭皱着眉头：“我们投了吧。”
　　王昊天看了眼：“乔前辈他们未必会输吧？”
　　甄庭毫不犹豫：“必输无疑。”
　　“啊？”
　　甄庭苦笑。看看乔老是什么气势，计乾坤是什么气势？以多欺少，居然还气弱了，想打赢计乾坤，做梦呢？
　　甄庭自家实力不强，但眼光不错。她立刻决定：“神风堡已是势不可挡，此战必胜。我父亲来之前嘱咐过，要是事不可为，那就投了他。”
　　“……”王昊天还下不了决心。
　　甄庭又说了一句：“不信你且看着，乔老必输。”
　　天上风云变动，他们已经交起手来。神风堡七位致虚，在十几位同阶的围攻下，进退有度，毫不示弱，竟然打成了平手。
　　甄庭不禁把目光投向鼓楼。
　　现在，就看那两人插不插手。
　　

第774章
　　陆明舒再次无声叹了口气。
　　若是当日，计乾坤拿这样的态度对待她和谢星沉，自己八成宁死不投。
　　可是，太岁界这些人，却是一个也没有死拼到底的勇气。
　　那边，明镜先生喊道：“谢长老、陆长老，你们两位还在等什么？”
　　听到他的催促，陆明舒和谢星沉都没动。
　　谢星沉手臂撞了撞她：“哎，你说我们现在反水，能不能把计乾坤给弄死？”
　　双方正在僵持，他们的加入，就成了决定性的力量。
　　如果这会儿他们翻脸，神风堡可就危险了。
　　明镜先生显然意识到这点，心浮气躁。他本来就看他们不顺眼，说出口的话，也就不怎么好听：“怎么，都答应入我神风堡了，想反悔不成？”
　　“明镜！”他们两人还没反应，郑姬先斥了一句。怎么说话的？现在正是需要他们出力的时候，还这么嘲讽，是生怕他们不翻脸吗？
　　她露出笑容，扬声道：“两位长老，还请援手。”
　　他们不动，弄得那十几位致虚心生希望。那位乔老冲这边喊：“两位，神风堡盛气凌人，动辄灭人满门，这等行径，人人得而诛之。还请两位出于公义，助我们一臂之力！”
　　“公义？”陆明舒终于开口了，她侧头看向对峙的双方，露出一丝嘲讽的笑，“你们也知道公义？”
　　乔老愣了下，那位苗家主却是大怒：“你要为虎作伥，就别装模作样！”
　　陆明舒站起来：“是不是为虎作伥，阁下怕是没资格评断。木府宁氏那么大个势力，被灭的时候，会连消息也送不出去吗？当日，你们可没有一个伸出援手啊！”
　　一群胆小如鼠的人，也敢提什么公义！
　　她立在鼓楼上，衣袖飘荡，整个人如同一抹随时飘去的流云，说出口的话却杀气腾腾：“给你们一个机会，现在投了，省得等会儿吃苦。”
　　这话出口，双方各有反应。
　　郑姬终于放心了。怕就怕他们临时反悔，这两人实力强悍，加入对方，神风堡未必能占到好处。弄出这么大的阵势，要是失败了，神风堡丢了脸面事小，堡主的大计失败事大。
　　乔老这方则是恐慌。神风堡的实力，他们已经见识到了，十几位致虚，与他们七人对阵，居然占不到半点便宜，再加上这两人，几乎就是必输了。
　　他眼珠子一转，口中喝道：“好大的口气，老夫倒要见识见识！”
　　说罢，身影如电，便向鼓楼掠去，掌印直奔陆明舒。
　　一道剑光出现，乔老已做好准备，虚晃一招，借着对方反击之力，远遁而逃！
　　哪知道，剑气与掌印一触，他面色突变。
　　怎么会……
　　剑势凛冽，雷电般疾奔，一点神光出现，瞬间击破他的掌印。
　　“啊——”乔老一声惨叫。
　　计乾坤大袖一拂，气浪滚滚，直接将乔老卷入其中，用力一碾，血肉横飞。
　　一位致虚强者，竟然就这么殒命了！
　　其他人不敢再动，一半是震惊，一半是害怕。
　　乔老的实力，在他们中间可是排得上号的，居然被计乾坤一招灭杀。难道说，他方才没有使出全力？
　　其实，真相远没有他们想的这么复杂。乔老之死，是他自己算计落空的结果。
　　他的实力未必比陆明舒弱，然而存了逃遁的心思，根本没有正面对敌的打算。又看她年轻面生，心中存了轻视，只想着一击便退，那一掌只做个样子。
　　这不是自找死路吗？陆明舒那一剑，直接破了他的招式，让他失了先手。
　　计乾坤哪能放过这个机会？趁他病，要他命。
　　乔老只是一时失手，却再无回天之力，就这么丢了性命。
　　“还有谁不服？”郑姬扬声喊道，美艳的脸庞，笑容灿烂，“现在投了，定不会亏待你们。要是再迟一点，可就没有好处了。”
　　一片寂静中，一道女声响起：“郑姬夫人，我丹凤山庄愿意效忠。”
　　郑姬垂目看去，笑了起来：“原来是丹凤山庄的甄大小姐，果真是巾帼不让须眉。这些个臭男人，婆婆妈妈的，倒不如你干脆。”
　　甄庭面上并无得色，垂首道：“计堡主神功盖世，我丹凤山庄远远不及，愿意俯首，只盼计堡主能保我庄中弟子前程。”
　　她这话说得有技巧。明面上夸了计乾坤，又委婉地向众人表示，人家实力太强，我们也是为了弟子性命考虑，没有办法，并不是贪求好处。
　　郑姬笑道：“甄大小姐不必忧心，既然丹凤山庄愿意投效，我们就是一家人，你们丹凤山庄的弟子，也是堡主的弟子，哪能亏待？”
　　甄庭松了口气，俯身施了一礼，退到一边。
　　王昊天略一犹豫，跟着出声：“我洛陵王氏也愿意投效。”
　　“好！”郑姬的笑容更灿烂了，“现在投效，之前的事，都一笔勾销。”
　　有了两个例子，其他人一看，还坚持什么？便一个接一个地投了。
　　转眼，那些派了明台境过来的势力，差不多投了个干净。
　　剩下对峙的致虚，个个脸色又青又白。
　　大势已去。
　　终于有人叹了口气，拱手道：“计堡主，还望遵守承诺。”
　　这事差的就是有人带头，一个人开口，下一个就容易多了。
　　被打断的盟会，又重新开始。
　　人还是原来那些人，只除了乔老一个，死于非命。
　　“进不进去看？”谢星沉问。
　　陆明舒摇头：“没什么好看的。”
　　谢星沉笑了一声，道：“我刚才还以为，你会反悔呢！”
　　陆明舒看向他。
　　“你应该看不惯计乾坤才对。”他说，“以势压人，逼得别人不得不服。”
　　陆明舒摇头：“我是看不惯，但那又怎么样？难道我们插手，太岁界就能改变吗？那些人，并不比计乾坤好多少。”
　　就算反悔，也改变不了太岁界。她毕竟不是太岁界的人，他们自己不强，谁帮都没用。
　　谢星沉正眼看她。
　　“干什么？”
　　“感觉你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变得功利了？”陆明舒自嘲。
　　“不。”谢星沉说，“是懂得转弯了。”
　　

第775章
　　陆明舒心道，她什么时候不懂得转弯了？此番这么明确站在计乾坤这边，不过是事不可为，不浪费力气而已。
　　而且，她对计乾坤很好奇，总觉得这个人如同雾里看花，十分神秘。
　　五界联通，然后呢？他似乎有着更大的目标。
　　神风堡雷厉风行，短短时日，就将这些愿意投效的势力集结在一起。
　　而不愿意的，郑姬和明镜先生各带人手，能掀翻的全掀翻。
　　于是，短短时日，竟然就这么一统了。
　　这效率，叫人不得不服。
　　收拢了这些势力，计乾坤发出了第一道盟主令：重建神墟！
　　这个命令叫人大吃一惊。
　　神墟的存在，太岁界人人皆知。它是原来的神域的废墟，自从归元强者离开，神域荒废，就没人踏入了。
　　据说神墟现在还残留着神域的禁阵，一旦触发，性命有危。
　　这个命令遭到了众多势力的反对。
　　在这件事上，计乾坤倒是没那么独裁。他派出了各势力的联合队，进入神墟。告诉他们，如果三天内有人触发禁阵，那这个命令就取消。
　　而结果，自然是平平静静，什么事也没发生。
　　于是，重建神墟之事，就这么开始了。
　　陆明舒和谢星沉跟着进了神墟。
　　他们当然不用干活，甚至连监工，都有郑姬担任，天天游手好闲，活像两个吉祥物。
　　在重建的人群中，陆明舒看到了宁氏姐弟。
　　宁婕发现了她，狠狠地瞪她一眼，回头就被监工喝斥了：“干什么？还不专心干活！”
　　宁婕憋屈极了，埋头用术法搬运特殊石材。
　　她堂堂一个明台境修者，竟然沦落到搬运石材！
　　宁冲则小声安慰她：“姐姐，形势比人强，我们保住命要紧。有了命，才有其他。”
　　宁婕稍稍平息了一些，对他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
　　陆明舒漠不关心地走过。
　　然而，等到休息的时候，宁婕自己找上门了。
　　“陆前辈这是什么意思？”
　　陆明舒抬头看她。
　　宁婕眼里满是怒火：“我将秘本给你，叫你吸收若木，你却和计乾坤狼狈为奸？”
　　陆明舒淡淡道：“我欠你什么吗？”
　　“你怎么不欠我？”宁婕声音尖利起来，“若木是我木府宁氏传家之宝！我们守护了几千年，却被你得去，你难道没有一点感恩之心吗？”
　　陆明舒好笑：“若木是自己投主，这是你说的。还有，我救了你们姐弟，保你们性命，难道不是还了此恩吗？”
　　“可是现在成了计乾坤的爪牙！”宁婕愤怒得脸庞都扭曲了，“你得了若木，就是要跟我的仇人为伍的吗？”
　　“哦。”她点了点头，“你气愤的就是这个。原以为，传我秘本，我会成为计乾坤的敌人，到时候为你宁氏报仇。现在发现我并没有如你所愿，所以生气了？”
　　“难道我不该生气？”宁婕冷笑。
　　“你是可以生气，但这与我何干？”陆明舒轻轻道，“木府宁氏与我可没有什么干系，计乾坤是你的仇人，不是我的仇人。”
　　“你……”
　　“姐姐！”宁冲满头大汗跑过来，一把拉住宁婕，对陆明舒连连道歉，“前辈，对不住，请你原谅我姐姐无心之语，她只是心情不好。”
　　“放开我！”宁婕大叫。
　　“行啦！”谢星沉踱过来，扇子一压，便叫她动弹不得，“你不敢对神风堡的人大喊大叫，不就是觉得，明舒不会拿你怎么样吗？宁小姐，你这么做，也不太地道呢！”
　　“你们血口喷人！”
　　谢星沉诧异：“我有说你什么吗？”
　　“你们忘恩负义！”
　　谢星沉笑道：“你是不是以为，我跟明舒一样好脾气，随便骂都不会生气？”
　　“你……”
　　宁冲果断地扯回宁婕：“对不起，两位前辈，我马上带她离开。”
　　看着他们姐弟离开，谢星沉问：“你为什么不把真相告诉她？是她身边这个好弟弟，把我们的行踪泄露出来，才会导致今天的局面。只怕木府宁氏被灭门，也有他通风报信的功劳。”
　　“她已经够惨了，何必呢？”陆明舒轻轻道，“什么都没有了，再知道连身边仅剩的弟弟，都不怀好意，只怕接受不了吧？”
　　“还以为你不会滥好人了，原来还是这样！”谢星沉摇摇头。
　　“我只是懒得浪费口舌，她又不是重要的人。”
　　谢星沉露出一个无奈的眼神。好吧，她爱怎么说就怎么说。
　　“月清祖师和项宗师还活着吧？”
　　“活着。”陆明舒顿了下，“我觉得，他们应该和我们一样，只是在另一个界了。”
　　照计乾坤的说法，五界原本联通，那他们跳下来的路，应该五界都去得。
　　“宝成公和惠夫人不知道在哪里，如果和他们在一起，只怕不太妙啊！”
　　“这个，我们只能等五界联通再说了。”
　　神墟重建得飞快，不过短短数月，就已经重见了神域的模样。
　　计乾坤终于出现在神墟。
　　“计堡主，你可终于来了。”谢星沉笑眯眯，“我们都快等得发霉了。”
　　计乾坤道：“有些东西需要准备，有劳两位久候。”
　　“久候没关系，只要你答应的事办成就行。”
　　“这是自然。”计乾坤不再废话，“来吧，我们去看看，这条路要怎么构建。”
　　神墟正中，立着一座高台。
　　这就是神台，传说中神使住的地方。
　　郑姬是这么说的：“其实神使，就是归元强者的仆从。他们的实力未必比我们强，但是，似乎有着奇妙的手段。太岁界的传说里，这些有的人头兽身，有的人身兽头，反正都不是什么正常的东西。”
　　陆明舒马上想到了他们在上面遇到的鸟人。那东西，就是人的样子，长了一对翅膀吗？难道就是郑姬说的神使？若是如此，那真正的神域，就是上面那坐大城了。
　　来到高台，他们看到，计乾坤拿出了一件东西。
　　这是个圆形的透明球体，里面似有风云涌动。
　　计乾坤将这东西安置在神台中央，陡然间，四周一声嗡鸣，光柱升起。
　　这些光柱汇于圆球，一幕幕场景出现在他们面前。
　　

第776章
　　高大的城池，流光溢彩，无数的建筑，绵延不止。
　　灵禽在天空飞舞，飞舟起起落落。
　　郑姬发出赞叹声：“这便是神域？”
　　圆球里的影像，一点点抽离，神光逐渐覆盖整个神墟，计乾坤掏出的这个圆球，就此粉碎。
　　这一刻，神墟里所有人都仰起头，看着覆盖在身上的重影。
　　他们甚至生出这样的心思：计堡主好像是对的，重建神墟，如果能够重回神域，那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陆明舒心里却在想一个问题。
　　神域的影像，计乾坤从何得来？纵观他的发家史，真是处处充满谜团。
　　他的出身根本不值一提，既非名门，亦非世家，明台境之前默默无闻，许多人根本没听过这么一号人。
　　到了明台境，他建立神风堡，也没做什么让人另眼相看的事，就像诸多小势力一样，埋头发展着。
　　直到他进入致虚，突然露出了野心勃勃的真面目，招揽高手，吞并小势力。等到大势力意识到，神风堡已经成为太岁界不可忽视的存在了。
　　他的功法从何而来？他的传承似乎从来没有提过。
　　还有神域，他怎么知道五界联通的事？谢星沉这段时间到处闲逛，发现从来没有人提到这个。
　　莫非，他是神域的传人？
　　仰头望天，神光在上面汇集成虹桥，只是似乎力量不足，只有一小截。
　　计乾坤转头道：“叫他们过来！”
　　郑姬点头，一挥手。
　　一群精挑细选的明台境高手踏入神台。
　　他们身上，逐渐出现血光，力量慢慢投入神光之中。
　　连心头血都发动了，这是要他们抽尽身上的力量。
　　果然，一组结束，又换另一组。
　　上神台时，每个人神采奕奕，下去时却是神情萎靡。
　　虹桥继续集结。
　　当所有明台境都用尽，陆明舒看向计乾坤。
　　这是要致虚境上场吗？
　　这次，明镜先生亲自下了神台，不多时，押上来两个致虚境囚徒。
　　是他们之前掀翻那些势力时，保留下来的。
　　计乾坤伸指一引，神光落在他们身上，不停地抽取他们的力量。
　　虹桥继续向前，致虚强者的实力果然不凡，提升了一大截。
　　然后是第二批，第三批……
　　真正不服的致虚强者不多，很快就结束了。
　　计乾坤缓缓看向神台之下。
　　被他扫到的人，无不低头，生怕他喊到自己。
　　计乾坤终于说出了一个名字：“天水楼。”
　　郑姬站到神台边上，喝道：“天水楼的两位，请上神台！”
　　那两位被点到的致虚，抬头看了他们一眼，却迟迟没有上前。
　　不必计乾坤发话，郑姬已道：“怎么，不情愿吗？”
　　其中一人咬牙，说道：“计堡主，要认你为盟主，我们认了，可你不能这么做吧？就算我们实力不如你，你也不能当我们是猪狗一般……”
　　“谁说你们是猪狗？”计乾坤冷冷道，“猪狗还能吃肉看家，如果你们连开启神域都不愿意贡献力量，要你们何用？”
　　“你怎么不让郑姬他们贡献力量？”对方怒道。反正都免不了，翻脸就翻脸。与其失去力量，成为废人，还不如拼一拼。
　　和他这般想法的人，不止一个。
　　计乾坤本来就是蛮力征服，根本没有收服人心，一旦这些人反了，恐怕他自己会被掀翻。
　　陆明舒冷眼旁观。
　　却听计乾坤道：“他们自然也要贡献，便是我，也要如此。”
　　此人被他说得一愣：“你也要？”
　　“你们以为，抽取了力量，就会死吗？”计乾坤垂目看着台下之人，唇齿间吐出两个字，“蠢货！”
　　郑姬趁机道：“你们也不看看，那些明台境，到底死了没？”
　　他们扭头去看，却见这些明台境小辈，一个个神情萎靡，然而心头血没有散逸。
　　计乾坤当然不是要他们祭命？若是如此……
　　“天水楼，速速上来！”
　　在计乾坤的威压下，那两人到底承受不住，慢慢挪上去了。
　　神光抽出他们的力量，继续往前搭建。
　　待他们从神光出来，计乾坤冷声问：“死了没？”
　　当然没死，就是一点力气也没有了，除了心头血还在，一身玄力丝毫不存。
　　计乾坤继续一个一个叫过去。
　　有天水楼的例子在前，并没有人拒绝。
　　致虚强者的力量庞大，虹桥眼看就在完成。
　　其他人都结束了。
　　计乾坤终于喊了：“明镜。”
　　“是。”
　　明镜到神光中。
　　然后是神风堡一个个致虚长老。
　　等郑姬也进去了，计乾坤终于看向陆明舒二人。
　　“谢长老，请吧。”
　　谢星沉看向陆明舒。
　　陆明舒微一点头。
　　她已经做好准备，如果真出什么意外，就动用天轮，恢复两人的实力。这么一来，天轮积攒的积分要少掉很多，但是为了保命，也顾不得许多。
　　谢星沉上前：“计堡主，我与你们太岁界的修者功法不同，请恕我不能尽全力。”
　　计乾坤微一点头：“可以。”
　　太岁界的修者，只要心头血不散，就不会有问题。
　　谢星沉不再犹豫，踏入神光。
　　神光一点点抽取出他的力量，虹桥继续往前。
　　当谢星沉退出来，神台上只剩两个人了。
　　计乾坤，陆明舒。
　　陆明舒没动。
　　众人就见，计乾坤毫不犹豫，一步踏入神光之中。
　　这让他们心情一松。
　　连自己都上去了，计乾坤应该没有骗他们吧？
　　虹桥终于凝聚完毕。
　　计乾坤面色苍白，勉强稳住心头血，轻轻道：“陆长老，你的若木，可以拿出来了。”
　　陆明舒一步上前，踏入神光。
　　这一次抽取的并非她身上的力量。只见一道苍翠的绿烟，从她体内逸出，如一只幼苗，飞快地发芽，往上抽条。
　　“若木！”神台下的宁婕，低低叫出声来。
　　她很想奔上前，把若木抢回来，可是，她已经没有力气了。
　　宁冲也专注地看着。
　　若木不停地往上生长，立于虹桥之上，直冲上天。
　　天地微微一荡，有什么东西被打破了，但见上面的枝叶延伸，似乎联结上某些地方。
　　一座城池，出现在上空，和刚才见到的神域一模一样。
　　然而这一次，却是真的。
　　计乾坤终于露出微笑。
　　没等他做出反应，台下的宁冲，突然一跃而起！
　　

第777章
　　此时此刻，几乎所有人都是真元一空。
　　没有被抽去玄力的陆明舒，也成了桥梁，被困在若木之上。
　　谁也没有想到，宁冲会在这个时候出来。
　　就连他身边的宁婕都大吃一惊：“冲弟！”
　　宁婕想拉住他，结果浑身无力，手伸出，宁冲已经头也不回冲上了神台。
　　她都懵了，刚才他们也被带上去了，体内真元全被抽空，怎么宁冲完全不受影响？
　　有这想法的，不止她一个。
　　所以聚在神墟的人，眼睁睁地看着宁冲冲上去了。
　　宁冲身形快得不可思议，一眨眼就到了神台之上。
　　计乾坤眉头一皱，一掌拍出。
　　哪怕他真元被抽取干净，身为太岁界第一强者，仍有几分保留手段。
　　但这一掌……落空了。
　　宁冲纵身而起，一道烟气从他体内逸出，缠向计乾坤。身上气浪鼓荡，澎湃之力卷出，直冲陆明舒！
　　众人大吃一惊，尤其郑姬等人。
　　他们是计乾坤的心腹，对他的功法极其熟悉。这散逸出来的气息，这卷荡而出的气浪，分明和计乾坤一模一样！
　　而且，能做到这个程度，他显然不是明台境。
　　宁冲，他到底是什么人？居然也身怀秘密？
　　仓促之间，一物从计乾坤身上飞出，飞快地一绕。
　　“嗤——”一声轻响，宁冲跌了出去。
　　他重重地撞在神台的石柱上，缓了缓，才从地上爬起来。
　　此时的宁冲，眼神已经和平时完全不同了。
　　计乾坤深深地看着他，仍然平静无波。
　　“冲弟！”神台下，宁婕大喊，“快下来！”
　　她恨不得将计乾坤碎尸万段，但并不想宁冲去送命。
　　宁冲看都没看她，只望着计乾坤。
　　“没想到，你长进了啊！”宁冲的声音微微往下压，奇妙地带了一点高高在上的骄傲。
　　这是一种和计乾坤很相似的语气，听着让人觉得，仿佛是计乾坤用别人的嘴说话。
　　计乾坤淡淡道：“没想到你竟然转到了这个小子身上，真是普通得叫我失望。”
　　宁冲勾起嘴角：“那是本座未曾觉醒。”
　　计乾坤便露出一丝嘲弄的笑：“是吗？”
　　他这种轻慢的态度，让宁冲生出恼意。他冷笑着说：“计乾坤，你这名倒是起得不错，叫人都忘了，你原来只是个叫做阿计的仆从！”
　　什么？他话语里透出的意思，让人大吃一惊。
　　仆从？计乾坤？
　　这一刻，太岁界所有强者的目光，都落在计乾坤身上。
　　那个强大的计乾坤，仿佛天然地高高在上，居然是个仆从？那这宁冲……
　　这仿佛将他身上的光芒全部剥落，露出了里面不光彩的一面。
　　看计乾坤不顺眼的人，在这一刻特别开心，很想看看他被人当众揭穿来历，会是多么尴尬的情景。
　　但是他们失望了。
　　计乾坤的面色并无动容，他就那样平平静静地看着宁冲，说道：“此名乃父母所赐。”
　　宁冲露出嘲讽的笑：“不管是父母所赐，还是你自己所取，阿计始终还是阿计。”他面色一冷，寒声道，“怎么，见到主人在此，还不来拜见吗？”
　　这回笑的是计乾坤，他道：“你是不是搞错了，我虽然曾经是阿计，但已经转过世了，现在的我叫计乾坤。还有，你也不是曾经的尊上了，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虽然有了前世的记忆，可你的才智哪一点及得上他？”
　　“你——”宁冲勃然大怒。
　　“怎么，生气了？尊上可不会因为这么一点小事就生气。你如今只有明台境，就连眼界也狭小了吗？”
　　“计乾坤！”宁冲怒气冲天。
　　计乾坤勾起嘴角：“你总算正视我了。不错，我是计乾坤。别以为你揭穿我是谁，就会任你驱使。自己曾经是什么人，我比你更清楚。”
　　“哈！”宁冲大笑一声，“你清楚？计乾坤，就算你现在叫着这个名，又是什么货色？不过是本座身边的小仆，学得一招半式，又偷去了秘典，才有今日。看看你今天所有，哪一样不是吾之遗泽？也敢在本座面前放肆！”
　　方才听他们对话，众人已有所猜测，直到此时，听宁冲明确地说出计乾坤的来历，不免用惊诧的目光看向他。
　　他们心中神一般强大的计乾坤，居然是这样的存在？他不是什么出身神秘的强者，而只是强者身边的仆从？
　　这一刻，被计乾坤强力压服的人们，不免生出隐秘的优越感。原来这个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的人，居然是这样不堪的出身！
　　好像这样想，就能找到理由原谅自己的弱小。谁叫他借着强者的势呢？
　　唯有陆明舒，听得他们的对话，心情更沉。
　　如果说，计乾坤是这样的来历，那宁冲呢？计乾坤知道那么多神域的事，是不是代表着，他来自曾经的神域？那他的主人岂不是……神域之主？！
　　可宁冲这个样子……
　　计乾坤轻轻叹了口气，似乎很怜悯：“尊上，果然已经回不来了。”
　　宁冲被他激怒了：“计乾坤！你不要以为，这么说本座就会被你……”
　　“你有什么资格自称本座？”计乾坤面色一寒，冷视着他，“以为自己有尊上的记忆，就是尊上了吗？既已转世，还是老老实实当你的宁冲吧！”
　　说罢，他伸出掌，借着这短短的时间恢复的微弱玄力，卷向宁冲。
　　宁冲自然不肯束手，返身还击。
　　两人所剩真元都不多，初时还能出招，后来便只能艰难搏杀。
　　郑姬等人不知所措，不知道该不该帮着计乾坤。
　　他们之所以臣服于他，是他实力强劲，也是他来历神秘。郑姬等人早就知道计乾坤与神域有关，心里早就建起了对神域的崇敬，现下跑出来的不是别人，而是神域之主，这让他们裹足不前。
　　陆明舒冷漠地看着下面的纷争，合上眼，继续抽取着体内的若木之力。
　　这若木之力，已经被天轮吸收，她只能暂时借用。
　　然而，在天轮的催化下，若木之力比他们想象的强大很多。
　　枝叶继续向前延伸，神光散布在每一个角落。
　　忽然间，神墟震动，猛地拔地而起。
　　

第778章
　　重建的神墟，仿佛受到一股力量感召，在神光之中，冲向天际。
　　“怎么了，这是怎么了？”不少人惊慌失措。
　　“飞起来了？这要去哪里？”
　　陆明舒地淡漠地看着。
　　她仿佛感觉到，一股奇妙的力量，从神域的四面八方，传到她这里。
　　若木受到感应，蠢蠢欲动，抽出更茂盛的枝叶，引得天轮也在微微震动。
　　她看向天际，五矅闪烁，属于太岁的那颗星格外明亮。
　　然后，她看到了不同方向，聚拢而来的四座废城——和原来的神墟几乎一模一样的废城。
　　四座废城，连同他们所在的神墟，总计五座，就这么越飞越近，近到能够看清上面的景物。
　　有的上面有人，有的空空如也。
　　他看到了宝成公和惠夫人满脸的惊讶，也看到了被困在另一座神墟里的月清真人和项宗师。
　　不同于她所在的神墟。其他四座，均饱含着一股熟悉的力量。这让陆明舒想到计乾坤之前取出来的圆球，仿佛是一个东西。
　　太岁界的神墟，是惟一激活的一座。
　　其他四座，纷纷往这边靠来。
　　“轰——”一声闷响，终于五座合一。
　　她仰头看向天空，还是那么高远。再转向地面，五座神墟合一，正好嵌入那座空荡的内城，完全吻合。
　　这，才是真正的神域吧？
　　“神域！”宁冲大叫一声，冲天而起。
　　计乾坤毫不犹豫，与他奔向同一处。
　　若木的枝叶收回，陆明舒掉落在地。
　　谢星沉冲上去。
　　“怎么样？”
　　陆明舒抹了把脸，发现自己的手还在颤抖。她的力量全空了，甚至还有后遗症。若木的力量并没有从她体内完全抽出，仍然霸道地占据了她的经脉。
　　她怀疑，天轮可能没办法恢复正常。
　　果然，当她发出高级复原的请求，小桑冰冷的声音响起：“暂时无法启动。”
　　若木之力，与天轮之力本是一源，或许就是因为这个？
　　“你赶紧过去救人。”她说，“手伸过来。”
　　“可是你……”谢星沉犹豫。
　　“我有小布和小呆。”这两只，实力虽然不强，但周围这些人，也都废了，应该不会有事。
　　谢星沉很快回应：“好。”
　　他伸出手，握住陆明舒的。一股无形之力，从她那边抽调出来，注入他的身体。
　　让她欣慰的是，谢星沉并未受伤，用不着高级复原，节省了不少积分。
　　“先把人救了，再去看那两个搞什么，我若有事，会给你传讯。”
　　“知道了。”谢星沉抽身而起，毫不犹豫，往月清真人和项宗师那边纵去。
　　郑姬等人大吃一惊。他们都被抽去了玄力，为何谢星沉行动自如？
　　陆明舒并不理会，将小布放出来戒备，自己兑换了一些药物服用，专注恢复。
　　“谢小子！”那边月清真人看到谢星沉过来，大喜过望，“你们居然真的来了。”
　　谢星沉没有开玩笑的心思，飞快地攻击困住他们的玩意儿。
　　这是一个结界，力量皆由那个圆球发出。
　　这些时日，月清真人和项宗师一直在尝试脱困，本身已经将它的力量消耗了大半。这会儿有了谢星沉相助，很快将结界击碎，脱了出来。
　　宝成公和惠清凌赶至，他们已经会合了。
　　“三位……”宝成公硬着头皮打招呼。
　　项宗师面色一寒，目露冷意。
　　月清真人也没给他好脸色。
　　宝成公便给惠夫人使了个眼色。
　　两人毫不犹豫，溜进那处，便想收走圆球。
　　就在此时，忽听振翅的声音，一个鸟人出现，翅膀一扇，飞快地抢走那只圆球。
　　“啊！”宝成公大吃一惊，飞身欲抢，“留下！”
　　那鸟人理都不理他，身影如电。
　　宝成公什么都顾不得，追了上去。
　　惠清凌亦是如此。
　　月清真人和项宗师却是没什么反应。项宗师问：“只你一人？明舒呢？”
　　谢星沉回身一指，反问他们：“两位前辈，这是什么所在，你们弄清了吗？”
　　月清真人和项宗师对视一眼，由月清真人开口了：“此界十分奇妙，我们先前来的地方，你见过了吧？”
　　他点点头。
　　“此地似乎叫做神域，原有一位很强大的修者。以我们的估算，此人在无衰境，但比九州的无衰强大得多，很可能已经碰到了另一个境的门槛。”
　　“然后呢？”
　　“然后，也不知道他做了什么，导致自己所在的上界崩溃，整座城池也遭了殃，仿若灭世一般，下面连接的小界分开，成了现在的模样。”
　　“……”谢星沉暗想，只有这些消息，还不够啊！看计乾坤和宁冲的样子，似乎还有别的手段。
　　月清真人接着道：“之后，原本在神域里的那些人，要么散逸，要么投入了轮回。再后面的事，我们就不知道了，这里偶尔出现的影像，只有这些。”
　　谢星沉点点头：“两位前辈，我们先去和明舒会合。”
　　他们自然无异议，当即随他回到神台。
　　陆明舒露出一个虚弱的笑：“两位前辈总算无事。”
　　“这是怎么了？”月清真人却被她吓了一跳，摸摸她的脉，却发现自己什么也摸不出来。一身玄力尽空，但要说受伤，又没有。
　　“无妨，只是暂时不能接受别的力量。”陆明舒淡淡道。
　　若木的力量实在霸道，现在她体内充斥着残余之力，恐怕需要一点时间才能平息。
　　“我们离开吧。”谢星沉道，“不管他们如何争斗，都与我们无关。”
　　月清真人点点头：“此处的好处，我们不贪了。”
　　这神域，充斥着古怪的气息，还是不要久留的好。
　　三人当即带着陆明舒，想要离开。
　　他们刚刚飞到城池边缘，忽然一道风浪闪现，一个鸟人出现在他们面前。
　　谢星沉惊讶这鸟人速度飞快，刚刚还被宝成公追着，这会儿居然又来拦他们。
　　再一细看，才发现这鸟人并不是先前那只。
　　他心中顿生警惕。既然不只有一只鸟人，那岂不是……
　　“擅入者死！”鸟人冷冰冰地说着这句话，一振翅，风刃又卷了过来。
　　他们刚刚躲开，就听到嗡嗡之声，一看，却见密密麻麻的鸟人，向这边飞掠过来。
　　

第779章
　　“谢小子，接着！”月清真人一甩拂尘，尘丝化成银光，一圈圈缠绕，分别连上了另外三个人。
　　项宗师驾轻就熟，接纳银光入体。
　　谢星沉如法炮制。
　　三个人，在银光的缠绕下，连成一个圆，将陆明舒护在中间。
　　一只鸟人迎面飞来，月清真人手指连弹，每弹一次，就是一道剑气。这些剑气短小而犀利，就像一尾尾游鱼，在鸟人之间飞快地游来游去。剑气所至之处，落下一根根羽毛。
　　项宗师伸手一探，所携神兵从袖里乾坤拔出，每一次舞动，都扫出巨大的剑气之柱。
　　谢星沉面沉如水。他虽是七真观弟子，修的却非剑术，但见点点星光飞出，每一道星光都蕴含着无尽的杀意。
　　三人在银光的加持下，实力各有增长，但见羽毛飞舞，起落不停，一路往外围杀去。
　　他们的实力不可谓不强，然而鸟人实在太多，每击退一只，便有另一只顶替上来，叫他们应接不暇。
　　沉默了半晌的陆明舒轻声道：“这样我们杀不出去的。”
　　这些鸟人，每一只都有相当于洞虚境的实力，虽然攻击手段简单粗糙，但是数量如此之多，早晚会把他们拖垮。
　　“可我们不能不杀。”项宗师说。
　　陆明舒回头看向神台，那里并无一只鸟人。
　　“回去。”
　　三人一愣。
　　“我们退回去试试。”
　　谢星沉马上明白了：“这些鸟人，说不定只是想阻止我们离开。”
　　“那我们试试。”月清真人果决地说。
　　三人护着陆明舒，往神域内退回，果不其然，过了那条线，那些鸟人就不再围攻了。而只要他们越过，马上就会杀过来。
　　四人面面相觑。
　　这可怎么办？如果不能离开，岂不是要困在这里？
　　“先退回去吧。”陆明舒道，“我觉得我们想离开，必须借助别的途径。”
　　这些鸟人，数量如此之多，他们万万不能敌。
　　三人一想，就知道此路不通，只能退回。
　　“去找计乾坤。”谢星沉道，“他和宁冲好像在争什么东西，这极有可能关系到谁会成为神域之主。那些鸟人，定然听神域之主的。”
　　项宗师想了想，赞同：“有道理！”
　　“那就走。”月清真人言简意赅。
　　于是，三人挟裹着陆明舒，寻找计乾坤和宁冲的踪迹。
　　一圈一圈的气浪泛开，计乾坤与宁冲正在争斗之中。
　　他们的中间，是剩余四个神墟残余之力所凝结而成的光点。
　　宝成公和惠清凌躲在一旁偷窥。
　　惠清凌问：“我们要抢吗？”
　　宝成公盯着这场战斗，眼中闪动着兴奋的光芒：“当然抢！我们先前只觉得，此物有着强大的力量，没想到此处居然是五界重叠。我看，此物身上灵机盎然，只怕另有玄机。清凌，我有预感，绝对不能错过此物，不然我们会后悔的。”
　　惠清凌对他很是信服，立刻下了决心：“既然如此，那就抢吧！”
　　若是寻常情况，宝成公和惠清凌想抢夺此物，还真是没什么胜算。然而此刻，计乾坤本身真元几乎全都给了虹桥，宁冲更是临时借力，本身甚至没有达到洞虚境。他们两个的战斗，已是降了层次。
　　宝成公瞅准机会，低喝一声：“上！”
　　两人化为一道虹光，直掠上前，默契无比地一人偷袭计乾坤，另一人杀向宁冲。
　　计乾坤目露寒光，血光闪现，回身一荡。
　　宁冲则是冷笑一声，直掠而起。
　　两人不约而同，选择回避。
　　好机会！
　　宝成公眼睛发亮，化出大掌，向那颗光点罩去。
　　大掌顺利地将那光点笼在手中，霎时，一道强大的力量发出，传递到宝成公身上。
　　宝成公身躯一震，眼神微微呆滞，进入了一种玄妙的境界，
　　他感觉到一股力量灌注到自己身上，生机勃勃。他好像变成了一棵树，落于地面，抽枝发芽。他俯瞰人间，云起云落，风声过耳。
　　他觉得自己强大无比，整个神域，都在他的手中。
　　宝成公忽然伸手一招，一只鸟人飞来，在他面前微微俯首，露出臣服的姿态。
　　他手掌一合，那只鸟人就那样口吐鲜血，在他面前被碾成粉碎，完全没有反抗的余地。
　　宝成公大笑起来。
　　好强大的力量，拥有这东西，居然能操纵整座城池。
　　这就是无衰吗？他进入无衰了？
　　计乾坤和宁冲已经分开了，两人只是看着宝成公，并没有任何动作。计乾坤仍然面无表情，宁冲则露出冷笑。
　　这冷笑激怒了宝成公，他冷哼一声：“本座面前，尔等还不臣服？”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本座这个词，就好像是本能一般。
　　计乾坤和宁冲都没有反应，这让宝成公更加愤怒。
　　“好，就让你们瞧瞧本座的妙法！”
　　他一招手，一只只鸟人飞来，乌鸦鸦地低下头，做出臣服的姿态。
　　宝成公满足极了，他现在是这么强大，这些实力强劲的鸟人，都听从他的命令。
　　惠清凌却是心口一跳，喊道：“宝成公！”她觉得不对劲，眼前这个宝成公，好像着魔了一般，眼神和语气，都不像他。
　　宝成公却是面色一冷：“喊我作甚？”
　　惠清凌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她忽然不敢说了，总觉得自己一旦说出让他听不顺耳的话，就再也活不了了。
　　但这样，并不能逃过一劫。
　　宝成公森森一笑：“既然你这么迫不及待，那就与我的鸟儿做伴吧！”
　　他一招手，鸟人纷纷向惠清凌扑去。
　　惠清凌大叫出声，手忙脚乱地应付鸟人的袭击：“宝成公，你疯了吗？我是惠清凌，快快住手！”
　　“你是谁都不管用。”宝成公冷漠地说，“打扰了本座，那就去死吧！”
　　话音一落，他卷出一道气浪，将惠清凌的去路堵得严严实实。
　　“啊！”一声惨叫，血光四溅，惠清凌被鸟人撕得粉碎。
　　宝成公眼中毫无怜悯，只吐出四个字：“自作自受！”
　　他挥挥手，想将鸟人挥退。
　　不料，鸟人不退反进。
　　“你们干什么？”宝成公惊慌的声音传来，“不要，不要！”
　　来不及了，这些鸟人，将他也一并淹没。
　　

第780章
　　陆明舒四人赶至，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
　　月清真人面色一变：“这是怎么了？”
　　他们看得清楚，并不是计乾坤和宁冲让这些鸟人袭击他们的。
　　宝成公的血肉，尽数被鸟人吞吃，原来被他得去的光点，又散逸出来，悬在半空。
　　计乾坤和宁冲，一个一脸冷漠，另一个嘴边挂着讥诮的笑。
　　“不知死活！这界心也是你能吞吃的？”宁冲冷笑。
　　他的目光移到新赶来的四人身上，继续冷笑：“想死的，你们尽可试试。”
　　项宗师和月清真人都没动，谢星沉眉头紧皱。
　　虽然不喜欢宝成公和惠清凌，但没想到他们会死得这么容易，也这么惨。
　　这界心到底是什么东西？宝成公吃了它，害了自己也害了惠清凌，到底是利用方法错误，还是根本不能吃？
　　计乾坤淡漠地扫了一眼，说道：“界心是神域的中枢，想要启动它，需要运转特殊的功法。它已有五分之一在我手，劝你们莫起贪念。”
　　宁冲瞟了他一眼，勾起嘲弄的笑：“计乾坤，我可真佩服你的脸皮，自己是个什么货色，你不清楚吗？真以为脱了那身皮，就能翻身做主人了！”
　　计乾坤又露出淡淡的微笑来。
　　不同于宁冲的气愤，他始终抱持着一种自信又平和的态度，让宁冲更加恼怒。
　　这个阿计是什么货色？他身边饲养鸟人的仆僮！他有什么资格跟自己平起平坐，还摆一副主人的样子！
　　看到他被自己激怒，计乾坤的微笑更闲适：“宁冲，你看看自己是什么样子，尊上是你这样的吗？”
　　宁冲面色一冷：“怎么，你想否认本座的身份？”
　　计乾坤叹了口气：“我并未否认，你确实是尊上的转世，若非同一个灵魂，神域之力不会不排斥你。可是，这又怎么样呢？转了世，就是另一个人。你既他的本事，又无他的胸襟，你只是宁冲，凭什么自称本座？”
　　“我没资格，难道你就有资格了？”宁冲冷笑一声。
　　“我有没有资格，还不知道。”计乾坤道，“但是，不试，又怎么知道呢？”
　　话音一落，他伸出手，向光点抓去。
　　“休想！”宁冲大喝一声，重新冲了上去。
　　在计乾坤抓到光点的瞬间，宁冲也抓到了。
　　两人谁也不肯放手，眼见那光点被他们强行分开，拉成了长条。
　　“轰——”
　　两人同时被光点淹没了。
　　神域震动。
　　一根根藤条，不知道从哪里延伸出来，逐渐覆盖住这座废弃已久的城池。
　　鸟人们振翅而起，做出臣服的姿态。
　　一个虚影，出现在半空，垂目而视，仿若天人。
　　计乾坤和宁冲裹着光点，同时往这虚影冲去。
　　宁冲目中闪过寒光，身上气息一转，冲进虚影。
　　一声轻鸣，虚影与他合二为一。
　　霎时间，他的身上亮起四色光芒，实力一节节拔升。
　　宁冲初时只有明台境，陆明舒初次在神墟遇到他时，应该还没有恢复记忆。
　　直到计乾坤激发神域，不知道触发了什么，他才恢复。
　　故而，他的真实实力并没有致虚，不过利用了某些手段。
　　但是现在，他的实力却是真真实实的在提升。
　　明台，致虚……光芒还在聚拢，实力还在拔升，终于——
　　整个神墟都好像震动了，所有光明尽归一身。
　　“哈哈哈哈。”宁冲大笑出声，他用一种怜悯的眼神看着神情冷峻的计乾坤。
　　“你费尽心思，又如何？命就是命，主还是主，仆仍是仆。”
　　计乾坤抿紧嘴唇，目中透出寒意，却什么也没说。
　　宁冲露出得意的笑，伸手向计乾坤虚虚一抓。
　　计乾坤面上露出痛苦之色，已经和他合为一体的太岁界届心缓缓从他体内移出。
　　当界心完全抓在手中，宁冲再次大笑起来。
　　转世之后，他浑浑噩噩，并不知自己的真实来历。
　　他明明是宁家府主之子，却只能以奴仆的身份存在。
　　他恨宁家所有人，所以，当神风堡找上他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当了内应。
　　神风堡答应他，只要交出若木，他以后就可以海阔天空。
　　可是，宁婕主动把若木交给他，还承认了他的身份。所以，他决定带宁婕一起走。
　　他庆幸自己的决定。正因为他想带宁婕一起，他才来到神域，才被界心之力激发了记忆，知道了自己是谁。
　　这就是命。
　　他不知道计乾坤是怎么回事，当年神域覆没，所有人都丢了性命，包括他自己。计乾坤定然也是转世了，却不知道他几时恢复的记忆，抢先一步成了太岁界的霸主，还想成为神域之主。
　　一个饲养鸟人的仆从，做到这个份上真不容易，差一点就让他成功鸠占鹊巢了。
　　幸好，天命还是眷顾他，在关键时刻，他恢复了记忆，得回了曾经的一切。
　　宁冲微微闭上眼，心里全是满足。
　　他是宁家私生子的时候，从来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
　　他将成为太岁界之主，神域之主！
　　再也没有人可以轻视他，他主宰所有的命运！
　　宁冲享受够了这种心情，睁开眼睛。
　　现在他是所有的主宰，要谁生就生，要谁死就死。
　　第一个，当然是计乾坤了。
　　一个小小的仆从，也敢觊觎不属于他的东西，还把他压得喘不过气来。
　　宁冲想到，曾经的自己在计乾坤面前，那样谨小慎微，低声下气，只为了求一个自由的机会，心里便有一股气。
　　罢了，看在他曾是旧人的份上，就饶他一死。
　　宁冲叹息一声，用悲悯的眼神看着他们，然后伸手一指——
　　计乾坤被高高抓起，真元一点一点散逸出来。他露出痛苦的表情，极力地想要挣扎，但这只是徒劳。
　　心头血被逼出，他面露悲愤，盯着宁冲，齿缝迸出几个字：“杀了我——”
　　对他来说，失去力量，或许更痛苦。
　　宁冲却带着高高在上的笑：“你罪不致死，本座怎么会让你死？”
　　当着所有人的面，曾经的太岁界第一强者，让整个界的修者都不敢大声说话的计乾坤，就这样被一点点抽去力量。然而心头血一直不散，牢牢护着他的心脉，直到他变成一个普通人，宁冲才松开手，死狗一样抛在地上。
　　

第781章
　　计乾坤闭着眼，一动不动，仿佛已经死去一般。
　　但大家都知道他没有死，只是从此以后，再也无颜面对别人。
　　宁冲飘飘然。
　　他好像置身梦境，感觉美妙极了。
　　这种操纵别人人生的感觉，这种神一般主宰的感觉。他是这么地强大，再也不需要对别人低头，只有别人向他臣服。
　　计乾坤？一个下仆，有什么好提的？接下来是……
　　宁冲提起嘴角，露出一个有点冷的微笑。
　　这个动作，充满高高在上的意味，曾经的计乾坤对着他是这样的，现在轮到他了。
　　“你们这些人，真是蠢得可以。”宁冲看着神台，“真假都分不出来，被个冒牌货骗得团团转，真是太叫本座失望了。”
　　听着他的话，所有人不禁打了个颤，好像自己在对方眼里，只是一只待宰的羔羊。
　　“冲弟……”宁婕喃喃自语。
　　宁冲看到她，微微一笑，放柔声音：“姐姐，你且过来。日后我有能力保护你，不会再叫你受苦了。”
　　宁婕本该感动的，眨了眨眼睛，却发现自己内心酸涩得很。
　　“冲弟，你不需要这个样子……”
　　宁冲没有听她说话的意思，招了招手，直接将宁婕摄到身边，再看向神台那些人，勾起微笑。
　　然后，慢悠悠地道：“既然你们连真假都不清，又有何存在的必要？倒不如喂给我这些鸟儿！”
　　他目光一扫。
　　老老实实臣服在周遭的鸟人，忽然间飞掠而起，动作迅捷地冲上前。
　　“啊！”一声惨叫，却是个在神台边缘的明台境修者被鸟人叼走。
　　鲜血喷溅，转眼就被鸟人吞吃了进去，连渣都没留下。
　　月清真人脸色铁青：“他这是要把所有人都弄死吗？”
　　“恐怕是的。”项宗师沉着脸，问陆明舒，“丫头，你觉得该怎么办？”
　　他们四人，明明陆明舒的资历是最浅的，但是项宗师还是直觉问了她。她一直给人一种安心感，不管遇到什么样的事，问她总能得到答案。
　　陆明舒几乎不忍看这血腥的一幕，低声道：“他们都死光，就该轮到我们了。”
　　“是啊。”谢星沉看向宁冲，“问题是，他的实力已经到无衰了吧？我们怎么斗得过无衰？”
　　陆明舒身上还有广灵居士留下的手段，应该还能动用几次。但，这样的手段，只能用来逃命，面对真正的无衰是无力的。
　　“快想办法！”月清真人低喝，“这些人力量全被抽空，现下根本无力反抗，这样一面倒的屠杀，根本拖不了时间。”
　　“……你们且去拖一拖。”陆明舒道，“月清前辈，你方才那招秘术，应该可以助他们恢复吧？这些致虚强者，若能恢复一二，也能帮忙拖着。”
　　月清真人明白她的意思，毫不犹豫：“好，我先去了！”
　　她身影一闪，出现在神台上。拂尘甩出，根根尘丝化为银光，飞绕而去。
　　“全都过来！”
　　那些致虚强者，大喜过望。他们当然不甘心束手就擒，眼下月清真人帮忙，又多了一分可能。
　　“你们也去。”陆明舒又道。
　　谢星沉迟疑了一下：“那你……”
　　“去吧！”
　　“走。”项宗师率先化光而去，剑啸长鸣，飞绕卷荡，每出一剑，都能斩落不少羽毛。
　　宁冲并不阻止，他就这样面带微笑地看着，仿佛在看一出有趣的戏。
　　这些人，不过是垂死挣扎而已。
　　面对这么强大的力量，他们能做的，只有多挣扎几下。
　　有鸟人受伤，也有鸟人被斩灭，但这改变不了大局。他们一步步收缩，不停有人死去。
　　额头不停滴下汗水，陆明舒告诉自己，她得想想办法，这样下去，所有人都逃不过一死。
　　她不想死，也不想让谢星沉跟着一起死，更不能让月清真人和项宗师也折在这里。
　　古夏联盟太脆弱了，失不起四位洞虚。
　　陆明舒逼迫自己冷静下来，其实并没有没有漏洞可抓的。宁冲这个神域之主，来得不正，他的说法也并非没有古怪之处……
　　对，若木！有天轮在，她深知若木才是一切的关键，这个神域的力量，隐隐与若木相关。
　　然而，宁冲却并不在乎若木的样子，总觉得他并不是真正知道内情的人。
　　她盯着眼前的宁冲。
　　他的样子很虚幻，归元境界，似乎和无衰有些许不同……
　　她忽然眼睛一亮，叫道：“送我上去！”
　　月清真人和项宗师都是一愣。
　　只有谢星沉飞快地问：“上哪里？”
　　陆明舒伸手一指：“他！”
　　宁冲？她这不是找死吗？
　　项宗师忙道：“你别……”
　　他一句话没说完，谢星沉毫不犹豫，已经伸掌一托，将她高高抛起。
　　项宗师被吓了个魂不附体：“小子，你干什么？！”
　　可是来不及了，陆明舒已经向宁冲迎了上去。
　　他伸出一掌，向陆明舒压去。
　　谢星沉伸手欲挡，但是没有用，他的星光，还没触到，就已经被荡开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宁冲的掌力打在陆明舒的身上。
　　“明舒！”
　　然而，宁冲的掌力在即将触到陆明舒时，忽然停住了，动弹不得。
　　陆明舒悬在半空，若木之力从她体内抽出，生根发芽，鲜嫩的枝叶，与一根根藤条联结到一处，仿佛她也变成了城池的一部分。
　　道道灵光从四周掠起，覆盖全城。
　　那些正在厮杀的鸟人，忽然振翅而起，飞散开来，守护着城池四周。
　　众人停住了，弄不清发生了什么事。
　　宁冲更是大吃一惊。
　　怎么回事？
　　陆明舒双掌轻轻一合，若木的灵光四散。
　　她全身充斥着力量，此时此刻，她就是若木。
　　陆明舒伸出手，掌心好像吸住了什么，用力往回拉扯。
　　一道亮光，从宁冲体内勾出，一点点往外拖。
　　宁冲露出痛苦之色。
　　界心，是他已经合而为一的五界界心！
　　“放手！”宁冲大叫起来。他惊恐极了，界心若是被抢走，他是不是就会被打回原形？他是神域之主，他不能变回单纯的宁冲！
　　宁冲咬着牙，使出吃奶的劲试着把界心拉回。
　　紧接着，他体会到了计乾坤方才的无力。
　　界心仍然一点点被吸出，直到脱离他的身体。
　　

第782章
　　“啊！”宁冲大叫一声，痛苦极了，“界心，我的界心！”
　　陆明舒轻轻一翻手心，宁冲被无形之力按倒在地。
　　“界心……”他依然叫着，手臂向上伸着，是渴望的姿态。
　　陆明舒面无表情，力量悬在他的身上。
　　宁冲身上，腾起血色，是他的心头血。
　　太岁界每个人，都能发动这一招，以心头血做出致强一击。
　　但是这么一来，想保命就难了。
　　陆明舒眉心合拢，沉喝：“收手！否则……”
　　她一句话还没说完，宁冲身上已经爆开一阵血雾。
　　“啊……”
　　血雾并没有什么作用，鲜血从他五窍流出，流得满脸都是。嘴巴张着，连眼睛都暴凸出来，死死地盯着那一幕。
　　最后就定格在这里。
　　那些鸟人，沉默地扇动着翅膀，丝毫没有对这个曾经的神域之主的死去，表达出一丝半点的凄哀。
　　静默。
　　众人几乎不敢相信，刚才还不可一世的宁冲，竟然就这样死去了。
　　就连项宗师和月清真人都皱着眉头。
　　最后还是计乾坤，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他失去界心，也失去了真元，只余下心头血护着心脉，这会儿已经成了废人。
　　他看着死了还瞪着眼睛的宁冲，露出个不知道是悲是喜的笑，然后仰天长长叹息一声。
　　“陆……陆姑娘。”计乾坤顿了下，换了称呼，没有了真元的他，想来谁也不会承认他是神风堡堡主了，“没想到我筹谋半生，最后却落到你手里，我原先不信命的，现在不得不动摇了。”
　　若木的影子下，陆明舒静静地看着他。
　　计乾坤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又摇了摇头：“罢了，没什么可说的。不管他是死是活，神域已经与我一点关系也没有了，就此别过吧。”
　　他咳了两声，转过身，往外走去。
　　“慢着。”
　　计乾坤停下。
　　陆明舒问：“你现在信命了？”
　　计乾坤回身，对上她的眼神。
　　陆明舒再问：“你认为，这是命中注定吗？”
　　计乾坤眼中出现迷茫之色。
　　正如宁冲所说，他原来是神域之主的仆从。自从当年神域崩溃，他也随之转世了。
　　他运气不错，神域崩溃时，身上附着一缕神息，早早觉醒。
　　于是，他一路朝着巅峰前进。
　　计乾坤并没有想太多，他只是想弄清楚，神域到底怎么回事，当初为什么会突然崩溃。以及五界联通之后，会发生什么，如果回到曾经的年代，这个世界的真实模样又会是怎样。
　　转世后的他，从来没想过这世上会有既定的命运。如果是这样，就轮不到他这个饲养鸟人的仆从来做这些事。
　　而且，曾经的阿计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人，后来的计乾坤却是威压太岁界的第一强者。他明确地意识到其中的差别，也知道，自己和前世除了拥有同一个灵魂，根本不能算一个人。
　　他以为自己能做到的，直到宁冲清醒，抢走了界心。
　　再到陆明舒抢走界心，让宁冲死不瞑目。
　　明明做得最多的人是他，可他什么也没得到。
　　五界联通，世界真实，对他来说已经没有一点意义了。
　　因为他现在是个废人，哪怕真实摆在他面前，他也没有那个能力去感知。
　　那么，他信命了吗？真的是因为命定，他才失败的吗？
　　过了很久，计乾坤摇头：“信若不信，已经不重要了，这不再是我的世界。”
　　“这么说，你还是不想相信？”
　　计乾坤轻轻道：“是不愿意相信。”
　　陆明舒轻轻一笑：“好。既然你心中的火还没有完全熄灭，那我就给你一个机会。”
　　嗯？这话什么意思？
　　计乾坤还没想出所以然来，陆明舒已经伸出手。绿烟从她手中腾出，若木的虚影越发涨大，根根藤条，缠上整个神域。
　　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她身上逸出六色流光，汇集成一道门。
　　她伸手一抓一放，在众人的惊呼声中，一行四人，连同计乾坤，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计乾坤大吃一惊：“这是……”
　　去哪两个字还没说出口，周围景物已经完全改变了。
　　他发现自己站在一片森林之上。
　　脚下是一株比周遭都要高大的树木。
　　陆明舒伸指一点，森林里每一棵树，都逸出一道道绿光。
　　这些就是木精。宝成公和惠清凌没有天轮，就是用这个粗笨的方法，打开了六色流光之门。
　　木精汇到那棵树上，只见它逐渐长大，越来越高。
　　十丈，五十丈，百丈……
　　流水从另一头飞来，在周围环绕，形成湖泊。
　　一声鸟鸣，似有灵禽飞舞，走兽跳跃，再细看，却又都是影子。
　　计乾坤大吃一惊，他有点迷糊了。
　　为什么总觉得眼前这一幕，既陌生又熟悉？他明明没有见过，可这感觉……
　　对了，神域！曾经的神域的给他的感觉就是这样。只不过，一个是城池，一个是树木。
　　这棵树，和神域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系？
　　难道是——若木？他一直以为，若木是联结神域的桥梁，难道不止于此？
　　他带着疑问，看向陆明舒。
　　谁知陆明舒也看着他：“神域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一分为五？宁冲便是神域之主的转世？他又为何会死？”
　　计乾坤一片茫然：“神域你不是见过了吗？宁冲是转世不假，只是他得回的只有粗浅的记忆，曾经的神域之主，可不是这么肤浅的。至于他为什么会死，我也不知道。当年的神域发生了一些事，但是我身份低微，并不知晓。”
　　陆明舒早就猜到这个结果，只可惜宁冲已经死了。
　　她仰头看着这棵树，周身绿意环绕。
　　谢星沉一直看着她，莫名地心慌。
　　这个样子的陆明舒，比平时的她多了飘渺之感，就好像她也成了那棵树，不再是他们中的一员。
　　他伸出手，想要碰一碰她。
　　可是，还没等他碰到，陆明舒忽然睁开眼，低喝一声：“出来！”
　　谢星沉一顿，看着她目露寒光，盯着那棵树，慢慢说道：“真正的神域之主，不是你吗？”
　　

第783章
　　这棵绿意盎然的树，伸长着枝桠，在风中轻轻摇曳。
　　陆明舒又道：“你到底想做什么？玩弄了这么多人，够了吗？”
　　这棵树仍然沉默无语。
　　计乾坤忍不住道：“陆姑娘，你是不是弄错了？此树有何问题？”
　　回答他的是谢星沉：“计堡主，到现在你还没看出来吗？你之前那个主人，不过是个傀儡。”
　　计乾坤神情变幻不停，他很难去相信这件事。宁冲是个蠢货不假，可他的前世不是。曾经的阿计，与他天差地别，那是他再怎么仰望，都接近不了的人物。
　　可是，神域之主……
　　计乾坤想起很多事。
　　他记得这座森林，曾经神域还繁荣的时候，那位不允许任何人进入这座森林。
　　在很长的时间里，他们都不知道它的存在。直到神域崩溃的那一天。
　　计乾坤的记忆里，到处都是伸长的枝叶、缠绕的藤条，内城一分为五，五界就此分离。
　　后来，他恢复记忆，听说木府宁氏守护着神域之宝若木，他立刻就想到了神域崩塌前的一幕。
　　若木，一定就是这个东西。既然神域因它而崩溃，重新联结肯定也少不了它。
　　他费尽心思，发展壮大，灭了木府宁氏，想抢夺若木。
　　结果，此物却被误入太岁界的陆明舒得了去。
　　他曾经考虑过，杀了陆明舒，抢回若木。但是，估算过他们的实力，计乾坤认为自己没必要浪费精力，因而改为怀柔。
　　世人对若木的神秘之处好奇不已，计乾坤却只当此物是个桥梁。
　　他以为是世人愚昧，原来愚昧的人是他自己吗？
　　陆明舒身上，若木的影子越长越大，和它的本体相映。
　　它摇曳着枝叶，似乎想挣脱她，回到本体上。
　　陆明舒不为所动，看着它在自己身上挣扎摇动，本体近在咫尺，却徒劳无功。
　　谢星沉担心地看着这一幕。方才在神域，他已经看过若木的强大力量。宁冲得到界心，实力拔升至归元，结果在若木之力下，不堪一击。
　　如果此物对陆明舒怀有恶意，他们根本没法反抗。
　　一阵风吹过，树叶抖动，簌簌作响，仿佛哭泣。她身上的若木之影在不停地挣扎，却回不到本体上。
　　乍一看，倒像是陆明舒在欺负它似的。
　　她冷眼看着，轻声道：“不必挣扎了，你挣脱不了的。”
　　若木再强大，也大不过天轮之力。
　　若木之影停止了扭曲，悲泣之声更大了。
　　陆明舒一点也不同情它，整个界都是它的玩具，它想玩的找个傀儡建起神域，不想玩了便断开五界，它不是可怜的幼苗，而是个比计乾坤还要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她不想去评论谁是谁非，然而这若木，无疑是一切的根源。
　　枝叶抖动之声越来越密，她终于听到了真实的哭声。
　　细细的、弱弱的，和孩子一样。
　　仿佛玩得正开心，却被人强行打断，哀泣着大人把它的玩具还回来，却得不到回应。
　　陆明舒心硬如铁，不为所动地听着若木的哭泣声。
　　直到它绝望地发出声音：“还给我，还给我……”
　　谢星沉等人听得毛骨悚然。
　　项宗师忍不住问：“它是活的？成精了？”
　　无论古夏还是九州，都只有魔兽有相应的灵智，像树木这样的植物会成精，还是听广灵居士提到过。然而，洞虚期实力还差了一截，无法跟着他们前往他界，项宗师未并亲见。
　　陆明舒摇头：“应该说，它本来就是活的。”
　　她问眼前的若木：“你到底从何而来？和天轮是什么关系？”
　　“天、天轮……”若木喃喃重复。
　　“对，天轮。”陆明舒耐心地等着答案。
　　“不知道，不知道。”细细的孩子哭声，听在众人耳中，只觉得毛骨悚然。
　　“那你为什么要建成神域？”
　　“我、我……”
　　“如果你不说清楚，休想得回本体。”
　　她强硬的态度，让若木知道，根本不可能装可怜而得到一切。
　　“是不是说了，就会还给我？”细细的腔调，听着仿佛很可怜。
　　陆明舒只是淡淡道：“你不说，肯定不会有。”
　　“呜呜呜，我说，我说……”
　　若木本体上，腾起一阵烟雾，往这边投来。
　　这阵烟雾，将他们一裹，下一刻，他们好像置身于一个虚幻的影像里。
　　一棵巨大的树木，粗壮无比，直通天际。
　　数不清的人和鸟兽进进出出，通过这棵树，去往不知名的所在。
　　她的视野飞快地拉近，最后附着在一根枝桠上。
　　鸟儿在身边飞舞，走兽在枝上跳跃。还有那些来来往往的人，形态各异，服饰不同，一一从它身边经过。
　　脚下广袤的土地，生活着和他们相似又不同的人类。
　　他们有的人首人身，和今时今日的人完全一样。也有的人首兽身，兽首人身，看着怪异而又和谐。
　　一座座城池，围绕着这棵树建起，这些长相古怪的人类，彼此和平共处。
　　烟云飘过，眼前景物又变。
　　曾经彼此和睦的人类，纷纷拿起了武器，动用各种术法，互相攻击。
　　他们打得昏天黑地，山崩地裂。
　　电蛇在空中狂舞，烈风卷过世间的一切。
　　血流遍地，鸟兽四散。
　　“咔嚓！”这根枝桠从树上脱离，掉入泥土，被黑暗掩盖。
　　不知道过了多久，它从泥土里钻出来，看到的却是与之前完全不同的一幕。
　　没有了那棵巨大的树，没有了围绕着城池，没有了鸟兽，也没有了人类。
　　它孤独地生长着，抽枝发芽，重新长成了一棵树。
　　终于，它又看到了人类和鸟兽。
　　但他们都有了固定的形态，人就只有人首人身，兽也不再有人的姿态。
　　有一个人，率先发现了它的异常。
　　于是，它把自己一部分力量灌注到他的身上去，让他成为这个世界最强者。
　　他收服了所有人，建起了和它记忆中一模一样的城池。
　　他利用特殊手法，弄出了许多和长着双翼的鸟人。
　　他还想弄出更多它记忆里的生灵，但是没有足够的力量，只能到这一步为止。
　　一开始，它是欢喜的，好像回到了过去。
　　但是后来，这一切都没变得没趣味起来。
　　假的，都是假的。装得再像，都不是它记忆里的人和事。
　　于是，它收回了自己的力量，陷入沉睡。
　　城池毁灭了，五界就此断开。
　　

第784章
　　看到这段记忆的五人，项宗师和月清真人若有所思。
　　他们并不知道天轮之事，这听起来，似乎是一个比他们高级得多的界，那里生长了一株神树。
　　而这若木，就是神树的一根枝桠，动乱之后，它齐根而断，成了现在的若木。
　　它没有太高的灵智，只是沉浸在过去的记忆里，想要重现往日的情形。
　　计乾坤则震惊无比。原来这是他追求的真实，曾经的神域，只是一个来历古怪的木之精灵的游戏。
　　它毁灭了那个世界，然而却不知道自己做得有多残忍！
　　计乾坤接受不了，他现在觉得，这就是一个可笑的世界。他跟宁冲争什么？争着当傀儡吗？高高的神域之主，居然是这个样子的。
　　谢星沉则一脸平静，天轮的存在，他知之不详，但陆明舒已大概告诉他，这是个什么样的东西。他素来聪敏，举一反三，不用她说，已有相应的猜测。
　　这若木的记忆如果是真的，那么天轮的存在相应可怕。
　　一根枝桠就有这么强大的力量，那正体呢？
　　“还给我，还给我……”细细的哭声再起。
　　陆明舒叹了口气：“还给你，是不可能的。”
　　哭声突然变大了，控诉：“你骗我，骗我……”
　　“我何时骗你？”她淡淡道，“我只说，你不说肯定不会还给你。”
　　“呜呜呜……”若木的哭声逐渐变大。
　　陆明舒不为所动，过了一会儿，才道：“不过，你可以来我这里。”
　　此言一出，项宗师和月清真人愣了。
　　项宗师叫道：“丫头，你可别瞎出主意。你知道它是个什么东西吗？万一有事怎么办？”
　　“是啊！”月清真人也道，“此物力量之强大，闻所未闻，你怕是驾驭不了。”
　　陆明舒确实驾驭不了，但是她有天轮。这物与天轮气息一致，应该是同出一源，天轮必定驾驭得了。
　　倘若天轮并无恶意，她为何不利用？倘若天轮心存恶意，也不在乎多一个了。
　　何况，她对天轮的本体十分感兴趣，直觉告诉她，抓住这根若木，或许就能解开一些秘密。
　　她绝对不能放过这次机会。
　　“两位前辈，我意已决。”
　　项宗师哑口。虽然他是陆明舒的祖师，但他早早离开门派，两人说不上什么感情，叫他强行命令对方放弃，他做不到。
　　何况，她也是洞虚宗师了，已经与自己站在同一个境界。
　　“那就弄回去。”谢星沉道，“需要做什么，我来帮你。”
　　陆明舒对他一笑，接着对若木道：“快点吧，别浪费大家的时间，把你的本体收回来。”
　　若木好像有点懵，过了会儿才道：“你叫我存于你体内吗？”
　　陆明舒并不否认：“那你要不要？”
　　“……”
　　她又补了一句：“如果你不同意，那不好意思，我只能把你溶炼了。不过你也不用怕，到时候，你的本体还在，总有一天，还能产生意识。”
　　“我……”
　　她嘴边露出一抹笑：“对不起了！”
　　说着，双掌一合，天轮之力释放而出。
　　“啊！”若木惊慌大叫，“我同意，我同意！”
　　陆明舒停下来：“那就来吧！”
　　在众人的视线中，若木的本体，那株高大的树木，慢慢缩小。
　　当它化成一株幼苗，便向陆明舒投来。
　　这幼苗触到陆明舒身上的若木之影，两者一顿，猛然合在一起。
　　众人只觉得空间扭曲了一下，两者一闪，同时没了身影。
　　与此同时，陆明舒体内的天轮仿佛被什么激发了一般，疯狂地运转起来。
　　强大的力量，根本压制不住，透体而出。
　　她就那样一声不出，闭目仰倒。
　　“明舒！”谢星沉上前一步，接住她下来的身躯。
　　项宗师却是大急：“这是怎么了？丫头？发生什么事了？”
　　他大步走近，握住陆明舒的脉门，结果却什么也探不出来。
　　她的脉相很正常，气息也没什么问题。甚至，之前用空的力量回来了，体内玄力奔腾。
　　项宗师瞪着谢星沉，怒道：“你为何不阻止她？”
　　谢星沉还没回答，月清真人先不乐意了：“项小子，你说的什么话？是你家徒孙孙一意孤行，关他什么事？她是肯听劝的人吗？不是连你的话也不听？”
　　项宗师被揭了短，也顾不得月清真人是前辈：“不是他对我徒孙孙意图不轨？男人那么好当吗？她没分寸的时候阻止她，连这个都不会做，他还想转正？做梦！我不同意！”
　　月清真人却道：“你这人，一码归一码，怎么能混到一起说？这可不算！”
　　“怎么不算？”项宗师梗着脖子，“反正我不允许！”
　　“……”谢星沉眼见他们吵个不停，怒声喝止：“你们说够了没？没说够就滚回古夏，别给我添乱！”
　　月清真人想说，你小子居然敢这么说话，真是胆子肥了。
　　可是一张口，看到谢星沉铁青的脸色，居然缩了一下，又退回去了。
　　这小子老是嬉皮笑脸的，凶起来还真有点可怕，他这是受什么刺激了？
　　项宗师也被他搞得一愣，还没说什么，谢星沉已冷冷道：“对，我不会阻止她，不管她做什么都不会。哪怕她想砍自己，我都会给递刀。反正，不管做什么事，我都陪着。不高兴？随便！别以为你们是长辈，就可以指手画脚。现在，要么安静，要么滚蛋！”
　　说完，他也不理会这两人，抱起陆明舒，直接去了他们来时那条瀑布所在的小岛。
　　月清真人和项宗师面面相觑。
　　项宗师指了指：“这小子脑壳有问题？”
　　月清真人白他：“再敢瞎说，别怪我不讲情面。”
　　“可是他……”项宗师到现在还不可思议，他被谢小子凶了？居然敢叫他们滚蛋？
　　月清真人看着他离去的方向，不知道是对项宗师说，还是在自言自语：“青娥与我说过，这小子，现下的模样不是他的真实性格，原来是这样啊！所以，这是‘喜欢你，故而让你看最喜欢的我’？这可有点……”
　　“什么玩意儿？”项宗师理解不能，于是统一归类，“你们女人真麻烦。”
　　月清真人也冲他冷笑：“你小子，胆子也肥了啊！我可也是你长辈呢！”
　　

第785章
　　谢星沉落在瀑布冲下的那块岩石上，就那样席地一坐，抱着陆明舒，让她躺在自己身上。
　　她闭着眼睛，像在沉睡。
　　他垂下视线，看着她安静的睡颜，轻轻摩挲她的脸庞。
　　过了一会儿，项宗师和月清真人过来了。
　　出乎意料，他们还带来了计乾坤。
　　项宗师和月清真没过来，他们选了个不远不近的位置守着。
　　计乾坤则攀了上来。
　　他失了修为，攀上来并不容易，衣裳蹭了满身的泥，还刮破了一个大洞。
　　但他神情从容，哪怕形容狼狈，仍然有着曾经称霸太岁界的计堡主的风采。
　　谢星沉看了他一眼，什么话也没说。
　　计乾坤拂开衣摆，坐到他面前。
　　“她到底是什么人？”
　　谢星沉头都没抬。
　　计乾坤继续道：“为什么她能收服若木？”
　　谢星沉仍然不说话。
　　他的态度，明显懒得搭理。计乾坤锲而不舍：“你们到底来自何方？我原以为，你们是五界之一的修者，如今看来并不是。”
　　有风吹过，将陆明舒的发丝吹得微乱。谢星沉低下头，轻轻拂开。
　　完全是一个人自言自语，计乾坤只能收住话头，看着他们。
　　过了会儿，他道：“你的人生意义，就是这样守着她吗？”
　　谢星沉终于抬头看他了，但神情仍是漠然。
　　计乾坤无声叹了口气，也不再说话了。
　　不远处的月清真人和项宗师，小声说着话。
　　项宗师摸着下巴看了半天，说：“这谢小子，真是有病吧？”
　　月清真人横了他一眼。
　　“您可别恼。”项宗师先预防，“我可不是骂他，就字面意思。”
　　“什么病不病的？”月清真人可不承认，“他哪里有病了？身为长辈怎可瞎说？”
　　“我先前都打听过了。”项宗师一脸‘你不必瞒我’的表情，“这小子，以前病得不轻。后来还当他好了，现在看起来……”
　　月清真人叹了口气：“你既知道，还这么说。他身世可怜，能有今天不容易。”
　　“我这不是为徒孙孙着想嘛！”项宗师盯着那边看了半天，还是觉得不满意，“这小子，看着就不可靠。”
　　月清真人冷笑：“哪里不可靠了？哪怕病成这样，还是把你徒孙孙当命一样。就这，你上哪找去？”
　　项宗师唉声叹气：“那丫头，脾气太硬了。至刚易折啊！若是有人能一直劝着她，护着她，那便放心多了。可你看，她还找了个更有病的……”
　　项宗师很操心，他觉得陆明舒太吃亏了。她这样，就该让别人照顾着，偏偏谢星沉让人更操心。
　　“你别想着拆。”月清真人一甩拂尘，先给他撂话，“我倒觉得，这样挺好。你家这丫头，脾气确实硬，她太有主见，其实不适合被人劝着。总有人，觉得为你好的三字招牌下，可以做很多超过的事。但大多时候，不过是洋洋自得的满足自己而已。项小子，你自己想想看，若是你想出门，总有人劝你，安全为上，不要在外头冒险，是不是很烦？”
　　项宗师抖了抖。这不是他不成亲的原因吗？这么一想，突然更不想让他们在一起了。
　　“那丫头有正经师父，你就别管这么多了。”月清真人不以为然，“没见我也不管吗？谢小子自有母亲在，自己也不是孩子了，该怎么做，他们自有分寸。”
　　……
　　他们在小岛上等了几天，见她不醒，便打算先回去再说。
　　计乾坤见状，问他们：“几位可否带我一并离开？”
　　月清真人奇道：“这位计堡主，你的基业不都在太岁界吗？离开作甚？”
　　计乾坤还未说话，项宗师已道：“他修为都废了，回去作甚？等着被人报仇？”
　　月清真人想想也对，又道：“带你一个不是不是行，只是你想好，我们那一界，未必有太岁界好过。你既修为尽废，从头开始并不容易，还是留在熟悉的地方比较好。”
　　计乾坤坚定地说：“在下心意已决，还请成全。此恩此德，必不敢忘。”
　　月清真人哪里在乎什么恩德，她只是觉得，计乾坤废了修为，还能有这般风度，是个人物，不介意带他一把。
　　“谢小子！”她喊。
　　谢星沉已将陆明舒抱了起来：“我准备好了。”
　　月清真人点点头：“那就走吧。”
　　拂尘一甩，化为银光，裹住众人，投入瀑布之中。
　　随后便是漫天的水流，一阵昏天暗地，众人耳边尽是隆隆之声，从溟河钻出来。
　　月清真人一拂袖，带着他们飞掠，很快回到天运城。
　　谢星沉一声不吭，对他们行了一礼，带着陆明舒离开。
　　项宗师啧了一声：“这小子，真是一点礼貌没有。”
　　月清真人忍不住白他。
　　自从上次被谢星沉吼了一回，项宗师就爱上挑他的毛病了。
　　她问计乾坤：“你坚持跟在本界，其实想再跟陆丫头谈一谈吧？”
　　计乾坤点点头，并不瞒她：“此事匪夷所思，不与陆姑娘谈一回，我死也不瞑目。”
　　月清真人便道：“也罢，不是什么大事，便成全你。”
　　说着，唤来弟子，将计乾坤带去安顿。
　　谁也不知道，陆明舒这一睡，竟然就睡了两年。
　　两年过去，太辰山的驻地已经竣工，每位洞虚宗师，都分到了一座别馆。
　　谢星沉那座，是自己亲自打理的。
　　到处都是奇花异草，异香扑鼻，乍一看，还以为是花园。
　　他每隔数日，去见一趟母亲，剩下的时间，就是留在别馆里。忙时理理事，闲时就看看花草。
　　花草最繁茂之处，建有一栋小楼，这里便是他安置陆明舒的地方。
　　有一天，他在给花草浇水，忽然听到身后有动静。
　　他手里还拿着花洒，转身一看，陆明舒从床上坐起，一边揉着额头，一边问他：“什么时辰了？”
　　谢星沉手一抖，花洒落在地上。
　　陆明舒走过来，捡起花洒：“这都拿不稳，最近干什么了？”
　　帮他浇完了水，搁下花洒，然后又道：“什么时辰了？哎——”
　　谢星沉猛地将她抱住，用力至极。
　　

第786章
　　计乾坤顺着花间小径走到尽头，看到一人背对他坐在那里。
　　他走过去，施了一礼：“陆姑娘，你终于醒了。”
　　陆明舒回身，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点点头：“计堡主。”
　　听到这个称呼，计乾坤怅然一叹：“我哪里还当得起堡主之称。”
　　不管他内心多自矜，失了修为，就失了一切，这是不争的事实。
　　陆明舒淡淡一笑，指了指对面：“请坐。”
　　计乾坤坐下，陆明舒给他斟了杯茶。透明的水晶杯，衬着红色的花瓣，鲜研明亮。
　　这是谢星沉做的花茶。他在这些小道上，总是能别出心裁。水中的花瓣，并不是寻常的干花，而是新鲜的花朵，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法。
　　计乾坤的心思显然不在此处，随意饮了几口，就道：“计某厚着脸皮跟来本界，是想求个答案。”
　　陆明舒微一点头：“计堡主有话请讲。”
　　计乾坤直视着她，一字一字地问：“若木，究竟是什么来历？”
　　陆明舒挑眉回视：“若木的记忆，你不是也看到了吗？”
　　“我是看到了，但若木所出的母树是怎么回事，其记忆所展示的那一界，又是什么情况，这些却是一无所知。”
　　陆明舒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随意答道：“你不知，我又怎么会知道？”
　　不料，计乾坤道：“可计某就是认为，陆姑娘知道。”
　　陆明舒摇头：“并不是自己认为，就一定是对的。”她站起来，“在下沉睡良久，不甚舒适，失陪。”
　　“陆姑娘！”计乾坤再唤，陆明舒都没回头，径直进了小楼。
　　谢星沉就坐在小楼的窗台上，看到她上来，说道：“你这样是不是太不近人情了？之前他修为还在的时候，一直客客气气的，现在……”
　　“他失了修为是事实。”陆明舒很随意地说，“我这样对他都受不了，他怎么承受两者的落差？”
　　“原来你还是为他好啊！”
　　“当然不是。”陆明舒毫不留情地否定了，“我不喜欢计乾坤，不是明摆着的事吗？之前他还是神风堡堡主，不得不受制于他，现下他已经失了修为，难道还不许我给他脸色看？”
　　谢星沉摸着下巴：“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陆明舒挑眉，以示疑问。
　　他就道：“我巴不得你给所有人脸色看，只对我一个人好。”
　　陆明舒面无表情，回里屋换衣裳了。
　　谢星沉从窗台跳下来，跟进去。
　　结果被她脱下来的衣裳扔了一脸，刚掀下来，她已经换好了，不禁遗憾。
　　“真的一点也不打算告诉他？”
　　陆明舒理着袖子：“告诉他做什么？他现在没了修为，能做什么事？”
　　“也对。”谢星沉点点头。
　　陆明舒回到窗边看了眼，计乾坤一直得不到回应，只能遗憾地离开了。
　　她回身：“好了，现在可以说你的事了。”
　　“我？”谢星沉指了指自己，“我有什么事？”
　　她看着计乾坤离开的方向：“你觉得，他前后两世，像同一个人吗？”
　　谢星沉随便摘了花朵，漫然道：“这我怎么知道？他的前世我又不曾见过。”
　　陆明舒就看着他，一直看到他心虚。
　　“好吧，”他勉强承认，“从他和宁冲的对话来看，他们转世之后，与前世都不大相同，甚至可以说是判若两人。”
　　宁冲的前世，是那个推出来做傀儡的神域之主。计乾坤对那位十分肯定，但他对宁冲却毫无敬意。
　　而计乾坤的前世，并没有表现出特殊的才华，只是个普通的仆役。
　　“还有人皇和魔皇。”陆明舒道，“他们也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谢星沉沉默。
　　“你看，我们每个人，其实都只有一世，所谓转世，除了拥有同一个灵魂，并没有什么相同之处。转世之后，我不再是我，你也不再是你。到那时，我们只是陌生人而已。”
　　谢星沉抿紧嘴唇，并不搭腔。
　　陆明舒继续道：“倘若我真的死了，你哪怕找到我的转世，也不是我了。”
　　长久的沉默。
　　有风从小楼吹过，窗前挂的铃铛叮叮作响。
　　谢星沉垂着头，高大的身躯倚在窗边，看着下面的似锦繁花。
　　“你还要这么执着吗？”铃声中，陆明舒轻轻问。
　　……
　　“你在害怕吗？”谢星沉突然抬起头，转过身面对她。
　　他们两人，相距不过一个窗子，却好像隔了很远很远。
　　谢星沉的声音，冷得让人颤抖：“因为我的感情太炽热，所以不敢以同等的态度回应？”
　　“不，”陆明舒静静道，“我只是觉得可怕，仿佛随时都会粉身碎骨。”
　　谢星沉勾起嘲讽的笑：“粉身碎骨有什么不好？你忘了自己曾经一往无前，丝毫不给自己退路？”
　　陆明舒毫不犹豫：“我可以不给自己退路，但我不能让别人……”
　　“你好像搞错了一件事。”谢星沉看着她的眼神，似乎有些失望，“哪怕粉身碎骨，也是我自己的决定，我从来没有让你背过责任。”
　　“……”陆明舒转开头。
　　“你在担心什么？”谢星沉继续追问，“我们现在这样，不是很好吗？为什么我总觉得，你好像很恐慌？”
　　陆明舒垂头不语。
　　“你就这么确定，先死的人是你吗？”
　　“我……”
　　谢星沉抬起手：“你再这样，我会怀疑你隐瞒我一些事。”
　　陆明舒眼神微微一动，到底没说什么。
　　过了会儿，她道：“我先去见项宗师。”
　　谢星沉就看着她以略快的步伐下了楼，很快消失在花间小径上。
　　他在窗口站了很久，非常确信一件事。
　　她有事瞒他。
　　所以，她昏迷的这两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和若木有关吗？
　　陆明舒心事重重，来到项宗师的别馆，迎面就撞上了一个人。
　　那人一把扯了她，大声叫起来：“陆明舒！你这人有没有良心？老子为了你的死，伤心得要死要活，你就在这风流快活？”
　　陆明舒抬头一看，无语了。
　　周如影，她居然跑来了。
　　“不许走啊！”周如影抓着她，“今天非得给我一个交代！”
　　

第787章
　　“你怎么在这？”
　　“重点是这个吗？”周如影嚷嚷，“你这个杀千刀的，无情无义，负心人……”
　　“……”
　　陆明舒无力吐槽，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对周如影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
　　周如影喋喋不休许久，终于被她抓到机会：“你怎么回古夏来了？出现在这里，难道也加入玄盟了吗？”
　　当然不可能，周如影对古夏并没有什么归属感，因为她从来都不算九瑶宫的正式弟子。
　　“不是，我跟狄前辈回来看看而已。”
　　“狄前辈？他回来了？”陆明舒忍不住提高声音。
　　“是啊！”
　　这可真是个惊喜。这位狄前辈，虽然也在玄盟洞虚宗师的行列，但是他神出鬼没，几十年间，只偶尔有消息传来，一直与她完美错过。
　　陆明舒反过来抓住她：“狄前辈在哪里？”
　　“嘶！”周如影被她扯得一痛，甩开手抱怨，“你这人真是，对我这么冷漠无情，只记着狄前辈。我在你心里就这么不值钱啊？”
　　“在里面吗？我先去拜见。”陆明舒并没有理会她，松手就往里走。
　　留下周如影在后面跳脚：“喂！”
　　陆明舒已经进了项宗师的别馆，她一眼看到窗户映出的人影，当即加快脚步，顾不上等弟子通禀，直接闯进去了：“狄前辈？”
　　正和项宗师说话的人，正是狄羽。
　　两人转回身，项宗师先笑了：“真是，刚刚提到你，你就来了。”然后问她，“身体怎么样？醒了有没有不适？方才还想叫狄前辈去看看你的，没想到你就醒了。”
　　“项宗师。”陆明舒缓了缓，向他行礼，然后回复，“弟子很好，并无不适。”
　　“那就好。”项宗师没有追问，身为洞虚宗师，她应该对自己的状况很清楚，需要帮忙也该由她自己开口，不需要别人多事。
　　陆明舒向狄羽郑重行了一礼：“狄前辈，终于再见到您了。”
　　狄羽的模样，并没有改变，还是温柔和气的样子。他含笑点头：“没想到我们再见，居然是以平等的身份。小姑娘，你很厉害。”
　　陆明舒轻轻一笑：“侥幸而已。”
　　狄羽却答得认真：“仅凭侥幸，可做不到这一步。”
　　说话间，周如影回来了。
　　她语气酸酸的：“陆明舒，你这样过分了啊！如果侥幸就能进洞虚，那我们这些没进洞虚的，是不是应该一头撞死？”
　　陆明舒看了她一眼，不说话。
　　周如影被她看得好生气：“你还看我！没死也不通知我，这事你还没跟我道歉呢！”
　　陆明舒默了默，最终开口：“对不起。”
　　周如影还不满意：“你这什么语气？一点诚意也没有。”
　　“……那你要怎么样？”
　　“呃……”周如影卡壳了。
　　陆明舒就道：“既然你说不出来，先让我跟狄前辈谈一谈，行吗？趁这个时间，你可以想想，到时候我再找你。”
　　“……”周如影突然就没气了，咕哝，“跟你计较真没劲。算了算了，我大人大量，以后再说吧。”
　　解决完周如影，陆明舒看向狄羽：“狄前辈，我能和您谈谈吗？”
　　狄羽颔首：“当然可以。”
　　得到允准，陆明舒向项宗师行礼：“项宗师，晚辈过后再来拜见。”
　　“去吧去吧！”项宗师把玩着棋子，唉声叹气，“来了位更厉害的前辈，我就不值钱喽！”
　　陆明舒顿了下。
　　项宗师就笑了：“说笑呢，走走走！”
　　陆明舒最后行了一礼，对狄羽做了个手势：“前辈，请。”
　　狄羽向余下之人点点头，跟着陆明舒出了项宗师的别馆。
　　陆明舒没带他去哪里，只沿着小道漫步。
　　太辰山的风景极好，宗师别馆更是其中之最。谢星沉爱种花，项宗师爱植竹。一杆杆翠绿的修竹间，林荫掩映，小径幽深。
　　两人走了一阵，狄羽先开了口：“你有什么话就说吧，特意等到我回来，想来不是小事。”
　　陆明舒索性直问：“狄前辈，晚辈想问，您当年穿梭异界，用的是什么宝物？”
　　狄羽挑眉，笑看看向她。
　　陆明舒道：“当年我实力低微，并不了解高阶修者。然而如今，晚辈也到了洞虚。穿梭异界，应该来说，并不是洞虚境的实力。”
　　狄羽含笑点头，并没有糊弄她：“你说的不错。”
　　“那前辈那件东西……”
　　“不是我的。”
　　得到这个答案，陆明舒心中希望更大了：“晚辈越了解，越觉得前辈神秘。当年的古夏，似乎培养不出前辈这样的修者。前辈是否另有际遇。”
　　狄羽继续点头：“不错。”
　　“那晚辈……”
　　“你应该先说自己的事。”狄羽仍然含笑看着她，“不然，我怎么知道该怎么回复你？”
　　陆明舒默了默。确实，她这样直接问人家的秘密并不合适，总得先表示一下自己的诚意。总不能叫狄前辈把他的秘密全部说出来，而自己一句不提吧？
　　她想了想，起了个头：“晚辈能穿梭异界。”
　　狄羽点了下头，不意外的样子。
　　“前辈没别的要说？”
　　狄羽很淡然：“你后面不是还有话吗？先等你说完。”
　　“……”陆明舒只能佩服他的冷静，继续道，“晚辈手头也有一件宝物，和前辈那件很像，只是能去的地方更多。”
　　“原来如此，难怪你手头有不少匪夷所思之物。”顿了一下，狄羽又道，“你改良的功法，虽取自我的剑谱，却又有很大的不同，应是来自异界？”
　　“对。”陆明舒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前辈有什么想法吗？”
　　狄羽停下脚步，负手笑看着她：“你要说的，应该不是这个才对。”
　　“不错。”陆明舒坦然道，“晚辈想问前辈，手头那件宝物，可曾见过类似的一幕。”
　　她伸出手，掌心冒出一根细嫩的幼苗，不停地往上生长，最后演化出一个幻象。
　　高不可言的大树，来来往往人类鸟兽……
　　幻象只出现了一瞬，就消失了。
　　陆明舒专注地看着狄羽，想从他这里得到答案。
　　狄羽轻轻一叹：“原来你想问这个。”
　　

第788章
　　陆明舒呼吸一滞：“前辈！”
　　狄羽继续往前走：“我寻了多年，不想目标就在自己身边，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陆明舒不得不跟上：“您……在找我？”
　　狄羽转过头，对她微笑：“确切地说，是找和你一样的人。”
　　陆明舒瞪大眼：“您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
　　这表情对她来说有点蠢了，狄羽笑意更深：“你手中有一物，可穿梭异界，此物极其强大，且来历神秘，对不对？”
　　陆明舒点了下头。
　　狄羽又道：“此物关联甚广，极有可能涉及到久远的秘密，你现在正为此苦恼，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去探知它可能带来的真实。”
　　陆明舒只能继续点头。
　　狄羽叹了口气：“我早该想到的，你展现出来的能力，与本界大大不符，甚至与九州不符。”
　　只不过，他手里有穿梭异界之宝，便以为陆明舒可能拥有相似的宝物。
　　“狄前辈……”
　　狄羽攀上峰顶，在一块干净的石头上坐下：“来，我们详细谈谈。”
　　“是。”陆明舒在他对面坐下。
　　狄羽拿出那面穿梭异界的镜子，说道：“此物，是我少年时得自南泽。”
　　他号称南泽剑神，自然出身南泽。
　　“当初一并得到的，还有一套传承。我之功法，你也见过，与本界大不相同。经由此镜去过异界，我早早就对古夏的一切产生了怀疑。后来九州开通，验证了我之猜想。然而，九州展示出来的，与我先前得知的，还是狭小了。”
　　“前辈先前得知的是什么？”
　　狄羽想了想：“应该是前人所描述的一个世界吧？罢了，直接予你看吧。”
　　他倒是干脆，一张手，便将一颗圆滚滚的珠子抛过来。
　　陆明舒伸手一接，这珠子只有掌心大小，上面好像密密麻麻写满了字，但是根本看不真切。
　　狄羽道：“你注入玄力。”
　　陆明舒依他所言，只见圆珠里忽然飞出墨点，在她面前化成一个个文字，如书卷一般展开。
　　她倒抽一口气，感觉到珠子里传递出来的浩瀚之力，其主人定是个非常强大的修者，无衰是必然的，说不定更强大。
　　她收敛心思，专注地看过去。
　　吾名凌霄，东临界修者……
　　她一行一行看过去，目不转睛，完全停不下来。
　　这珠子看着小，内容却多。每每看完，里面又有文字飞出来。陆明舒一口气看完，发现太阳都已经在西边了，这么算，她最起码看了两个时辰！
　　脑袋里乱哄哄的，全是这个叫凌霄的强者记录下的内容，对于世界的认知，正在强烈的扭转中。
　　狄羽体谅她，过了一会儿，见她眼神渐渐清明，才问：“看完了吗？”
　　陆明舒点点头。
　　总结一下，这是一个叫做凌霄的强者的笔记，写了自己生平概况。他出身的界叫东临界，是一个很古老的界，实力算起来比九州还强得多。在那里，无衰境很常见，他们的无衰表现出来的实力，比九州的无衰更强大。
　　东临界历史久远，有很多遗迹。那些遗迹动辄数万年，甚至十数万年。
　　凌霄极爱探险，自打有了足够的实力，热衷于出入各种遗迹。他最喜欢的，就是从遗迹里探知上古文明的痕迹，然后将之收集起来，探寻秘事。
　　早年，他用这种方法找到不少遗迹，收获极丰。后来，他慢慢发现，自己收集的秘典里，有很多奇怪的内容，这一切的内容，都指向一棵树。
　　东临界有一株神树，叫做桑榆。
　　此树之来历，有着许多传说，没有一处确切的答案。
　　它十分粗大，上面住着很多飞禽走兽，甚至有人以此树为家。
　　它有叶子有着神奇的药效，东临界的修者，到达一定的境界，都会到桑榆求一片叶子，用来突破。
　　凌霄发现桑榆背后似乎着神秘的来历，便着重研究这棵树。
　　他后来发现，这棵树竟有穿梭异界之能，当他达到无衰，带着桑榆的树枝，往往不必寻找，就可以自动定位。
　　狄羽手中那面镜子，便是他用桑榆树枝，再加上其他宝物制成的。
　　然后，在一次异界探险中，他遇到了一个人。
　　“前辈，您手中那面镜子，能去几个界？”
　　狄羽摸了摸胡须：“并不多，七八个界吧。”
　　“他们水平如何？”
　　“弱者不如古夏，强者与九州相当。”
　　陆明舒若有所思：“这么说，九州在诸界中，算得实力不错的。”
　　狄羽点点头：“我在九州多年，收集了许多典籍，再结合凌霄前辈的记载，基本可以确定一事。九州在诸界中，实力算得前列。但是，这个世界，还存在另一种界。”
　　“东临界那样的？”陆明舒马上想到。
　　“不错。”狄羽道，“那便是东临界这样的古界。像九州这样的界，多半历史是可以追寻的，但有一类界，其历史久远不可追，就是东临界这般，久远到十数万年前，已经找不到多少痕迹了。”
　　陆明舒心中一动：“是不是这些界，都有一棵这样的神树？”
　　狄羽把玩着她还回来的珠子，说道：“这就不好说了。毕竟凌霄前辈探知的，也不过那么几个界，而我们实力还不够去探索。”
　　陆明舒沉默。
　　狄羽笑问：“你是否在想，凌霄前辈最后遇到的那个人？”
　　陆明舒点头。
　　这位凌霄前辈，在笔记的最后，写了自己遇到过这样一个人。他实力强悍，有着多界的特征，而且他身上有着和桑榆相似的力量。见到他带的桑榆树枝，二话不说便要动手强抢。
　　那一战，凌霄失败了。他写道，对方实力深不可测，所用功法纷杂无比，而且桑榆之力动用自如。
　　战败之后，凌霄就在各界流浪，最后不知道是不是死于本界，总之，他所遗之物，被狄羽得到。
　　“狄前辈，”陆明舒郑重地问，“敢问那桑榆气息，你可知道？”
　　狄羽道：“你其实想问的是，桑榆是不是和你身上的气息类似？”
　　陆明舒点头。
　　狄羽直言：“这也容易。”
　　他立起手中镜子，伸指一引，一道气息散逸出来。
　　

第789章
　　陆明舒身上亮起绿光，似乎被牵引一般，幼苗的影子在她身上亮起。
　　然后两者就这么合二为一了。
　　没有丝毫阻碍。
　　良久，狄羽吐出一口气：“果然，你和凌霄前辈记录的那位，是同样的人。”
　　陆明舒张开手，那面镜子轻易地脱离狄羽，到了她的手上。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看着这面镜子，在她手心旋转不停。
　　过了会儿，陆明舒问：“前辈，您想不想看看，这东西是什么样子的？”
　　“当然。”狄羽道，“不过，你能给别人看？”
　　“可以试试。”
　　之前，她并不能带别人进入天轮，但是，吞吃了若木后，她发生了一点变化。
　　她体内的玄力，全部被若木同化了。
　　换句话说，她现在和若木是一体的。
　　若木与天轮同出一源，而且力量比她所得到的这一截强大得多，这使得她的力量也强化了许多。
　　她可以暂时用若木之力，将狄羽伪装起来，带他进去一观。
　　但这时间很短暂，而且狄羽不能有任何的意识反抗。
　　她把要求说了一遍，狄羽毫不犹豫：“没问题。”
　　这等于把命交到她的手上，如果她有恶意，能轻易地抹去他的灵智。那样的话，就会变成白痴。
　　但是，追寻多年的答案就在眼前，狄羽愿意冒一切风险。
　　“前辈请闭上眼睛，收束玄力和意识。”
　　狄羽依言。
　　陆明舒握住他的手，若木之力传递过去，很快将他也同化成若木的一部分，然后用力一扯——
　　“前辈，可以睁眼了。”
　　狄羽睁开眼，看到的便是一棵参天大树。
　　“这是……”
　　陆明舒唤出木轮，将兑换之物一件件点开。
　　狄羽连连赞叹：“万界相通，妙哉！”
　　随即眼前一花，已被陆明舒送了出来。
　　他正想说话，却见陆明舒还闭着眼睛，还未出来的样子。
　　此时，天轮内，小桑冰冷的声音响起：“您不该这么做的。”
　　陆明舒淡淡道：“我以为，天轮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小桑不含感情的声音，难道带了一丝愤怒：“您这么做，会破坏天轮的规则。难道您希望自己成为他人猎杀的目标，以抢夺天轮吗？”
　　陆明舒微笑，却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若木，桑榆，空桑……你们的名字，真的很熟悉呢！其实，你们拥有同一棵母树，对不对？”
　　小桑沉默。
　　“小桑，我能见见你真正的样子吗？”
　　仍然沉默。
　　陆明舒轻轻道：“到了现在，你何必还要遮掩。之前那两年，若木改造了我的躯体，现在的我，勉强也能算跟你同族，对不对？”
　　小桑的语气松动了：“您还是人。”
　　“不错，我是人。可我现在的气息与若木无限接近，与你们区别不大了。”陆明舒道，“何况，已经知道有猎杀者存在的我，即将投入到相同的事业中去，此间的一切，都将被我抛弃，便让我任性一时，又能如何？”
　　小桑道：“玄女并没有逼你走上这条路。”
　　陆明舒仍旧笑道：“我这人，最讨厌被动接受命运。我不走上这条路，难道等着那些人杀玄女一样，找上门来吗？”
　　小桑没有说话。
　　陆明舒也不逼她：“好啦！我也没要求你多做什么。我也只任性这一次，以后不叫你为难了。”
　　片刻后，小桑的声音响起：“您不必听从于我。既然您做到了，便是您的本事。”
　　“嗯。”陆明舒轻轻应了声，说道，“那我先出去了。”
　　她的身影消失，天轮里再次变得空荡荡的。
　　然后，慢慢出现一个女子的虚影。
　　……
　　狄羽看着陆明舒睁开眼，问她：“你没受到反噬吧？”
　　陆明舒摇头。
　　“这东西……”
　　他还没问出口，陆明舒便将方才的镜子送回他的手上，说道：“狄前辈，此事我能说的不多，目前只有这些了。过段时日，我恐怕还要去九州一趟。”
　　狄羽一怔，总觉得哪里不对。
　　陆明舒已经站了起来：“暂且别过。”
　　狄羽看着她的背影，慢慢消失在山路尽头，好半天，摇了摇头。这孩子，来找他分明有话要说，可这样子，倒像是说话说到一半。真是怪了，另一半有什么不好说的吗？
　　……
　　陆明舒慢慢往回走。
　　她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沉睡的这两年，她完全吸收了若木，因而触发了玄女秘境里封存的玄女记忆。
　　原来，她之前的猜测，从某个方面来说是对的。
　　这世上有些人，竟是以猎杀天轮拥有者为目标。
　　玄女，便是死在他们手里。
　　而奇怪的是，这些人并不抢夺天轮，他们似乎只是在搞破坏。
　　小桑这里，她得不到答案，玄女知之也不详。
　　这些人到底从哪里来，想要做什么，没人知道。
　　她还找了槐中客打听，可惜根本没有线索。
　　荀子宁那边，给她传来消息，他也进入洞虚了。所以，她打算去找荀子宁，再次合作。
　　知道玄女之死的缘由，陆明舒不敢肯定自己能逃过猎杀。
　　若是如此，她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谢星沉了。
　　师父也好，九瑶宫也罢，没有她仍能继续存活下去。但是谢星沉……
　　他没有天轮在手，随行符又少，便是想同生共死都不容易。
　　而她，为了躲避猎杀，日后极有可能来去各界，不在一处多留。
　　如此的话，他们的关系还有意义吗？
　　“巧啊，又碰到了！”周如影的声音响起。
　　陆明舒看她挂在前面那棵树上，本来满腹忧思，也被她搞得哭笑不得。
　　“你真当我是负心汉啊？这么追个不停。”
　　周如影一翻身，从树上下来：“陆明舒，我跟你说。你知不知道，你有一点很讨厌？”
　　她扬眉：“嗯？”
　　“你总是低估自己对别人有多重要。”周如影说得很认真，“连个信都不传给我，是不是觉得，自己死了，对我来说也不要紧？”
　　陆明舒也认真想了想：“其实算上这次，我们也才第三次见面，对吗？”
　　“呃……”
　　“几十年时间，才见几面，你觉得，正常来讲，我们算好友吗？”
　　“呃……”
　　“不过，你说的对。”她诚恳地道歉，“我还是欠你一句对不起。”
　　

第790章
　　周如影心满意足，问了她分别后的事，感叹道：“你这人，怎么到哪都惹麻烦？那个玄阳派，先前就被你坏了好事，居然又让你抢了镇派之宝。”
　　“不是我抢的。拿走那东西的是人皇，不过是物归原主。”
　　“得好处的是你，这总没错吧？”周如影嫉妒，“为什么你的运气总是这么好？”
　　陆明舒便道：“你运气不好吗？本来连出神都到不了，结果让你遇到了狄前辈，顺利进入化物。看你这样子，将来踏入洞虚也很正常。你的运气够好了！”
　　“也是。”周如影想想自己，当初可没料到会有今天，“我应该满足了。得知这么多，还不知足，万一老天爷看不下去，不给我好运了怎么办？”
　　陆明舒微笑：“不会，你这么好的人，怎么会不给你好运？”
　　“咦？”周如影稀奇，“你居然夸我了！”
　　陆明舒认真地说：“没有夸你，这也是事实。”
　　……
　　周如影晕乎乎地走了，陆明舒一个人溜溜达达，直到夕阳落山。
　　天空传来一声嘶鸣，却是小呆跑来了。
　　陆明舒摸了摸它的脑袋：“怎么了，这里不好玩吗？”
　　小呆摇头晃脑。
　　陆明舒低笑一声：“想回家？”
　　它的大脑袋点了点。
　　“行，你回去吧。”她叹了口气，“回九瑶山去，和你父母在一起。”
　　小呆咬住她衣服，有些不安。
　　陆明舒拍了拍它：“不是不要你，只是……我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去办，可能没办法带着你。你先回去，等我处理完了，再去找你。”
　　小呆安静下来。
　　陆明舒抚着它的背，声音如叹息：“希望我还能回来……”
　　……
　　太阳落山了。
　　小楼逐渐被夜色覆盖。
　　自从陆明舒离开，谢星沉就没动过。
　　他就那样靠在窗边，目光落在虚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或者，什么也没想。
　　外头传来一声嘶鸣，他才动了动。
　　然后，小呆的脑袋探进来了。
　　它一口咬住谢星沉的衣袖，便往外扯。
　　谢星沉拍了拍它：“做什么？”
　　小呆说不了话，只是拉着他。
　　他一声低笑：“要我跟你走？”
　　小呆晃着脑袋。
　　他就叹了口气：“好吧。”
　　他当然知道小呆这么做，肯定有人指使，而那个人，他无法拒绝。
　　谢星沉跃上小呆的背，小呆轻轻一纵，拔蹄纵飞。
　　飞不多远，小呆便把他放下，然后拍着翅膀飞走了。
　　谢星沉仰起头，天上月明星稀。
　　一道流光，不知道从哪里飞出，围着他绕了一圈，化出一轮明月。
　　谢星沉看着看着，就笑了。
　　他撑着额头，很无奈地说：“用点心行吗？直接拿别人的创意，太随便了吧？”
　　“可你很高兴，不是吗？”陆明舒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是啊！”他控制不住嘴角上扬，是愉快的弧度，“我就是这么好哄，太没出息了。”
　　然后一回身，正好将她抱个满怀。
　　“其实我还能做别的。”陆明舒被他这样捂着，声音有点闷。
　　“嗯？”
　　他微微松开，见她袖中飞出点点剑光，像一条条金色的线，在周身游动。
　　这些金线突然聚拢，融成一体，接着又突然炸开，成了一朵朵烟花。
　　烟花落下，点点微光，又变成了星星。星星再聚合，接着绽出鲜花。
　　“是不是比你的好玩多了？”她问。
　　“那是我那时候实力不够。”谢星沉像在抱怨，眼睛却弯起。
　　陆明舒便微笑。
　　笑着笑着，他低下头，轻抚她的脸庞，目光幽深：“我当时这么做，是决定离开了。你呢？现在这么做，是不是也打算离开？”
　　缠绵的气氛，因为这句话而慢慢冷却。
　　陆明舒嘴边的笑，也逐渐淡去。
　　“果然是吗？”他的声音带着说不清幽怨，“我就说，你不会无缘无故对我这么温柔的。”
　　陆明舒仰头看着他：“谢星沉。”
　　“嗯。”
　　“不要装可怜。”
　　“……”他心里更酸了，甚至带了点怨气。没错，自己是装可怜了，可他这么做，不就是为了让她对自己好点吗？
　　陆明舒松了手，离开他的怀抱。
　　冷风吹过来，把刚才的热度全部吹走，好像从来都没存在过。
　　“我要跟你说一件事。”她说，“然后，你告诉我决定。”
　　她的神情很严肃，令他不得不正视。
　　“什么事？”
　　“记得我们九瑶宫的神女吗？”
　　谢星沉点头。
　　陆明舒慢慢说着玄女的经历，说到她最后死于九瑶山。
　　“……那件宝物，就落在九瑶山。多年后，我派宋祖师追寻玄女遗迹，发现了它。宋祖师终其一生，都在探索它的秘密，但是很可惜，他没有找到。最后，坐化于通天阁。”
　　“通天阁……”谢星沉喃喃道，“碧溪谷……”
　　“对，就是碧溪谷那座通天阁，我师父通天阁掌院名号的来源。”陆明舒望着他，“下面的事，你猜到了吧？”
　　谢星沉慢慢点头：“你得到了它，并且发现了它的秘密。”
　　“不错。”
　　“你曾经告诉过我，自己身上有个秘密，指的就是它。”
　　“正是。”
　　陆明舒张开手，天轮的幻象，在她手心出现：“它的功能，你应该有数。”
　　“嗯，你带我去过异界。”
　　“那你有没有发现，它的气息和若木很相似？”
　　谢星沉摇头：“我不曾面对过它。”
　　“这次得到若木，我又看到了玄女的部分记忆。”
　　他不假思索：“玄女的敌人！”
　　下面的话不必再说，陆明舒道：“现在你懂了吧？我的实力慢慢变强，就会被一些人注意到，到时候，哪怕隔着万界，他们也会来追杀我。”
　　谢星沉注视着她：“这就是你让我不要执着的原因？”
　　“我不敢肯定自己能活下来。”她低声说，“连玄女都失了手。”
　　“就算这样……”
　　“为了躲避追杀，我可能要一个界一个界地逃。”陆明舒苦笑一声，“你没有天轮，而我没法弄到足够的随行符。所以……”
　　“我们必须分开。”谢星沉截断她的话。
　　她沉重地点头。
　　谢星沉突然笑起来：“你觉得这很为难？”
　　陆明舒抬头看着他。
　　他的眼中，闪烁着熟悉的冷冽光芒，幽幽暗暗，叫人心惊。
　　“这有什么好为难的？荀子宁也有对不对？我把他的抢，不就好了？”
　　

第791章
　　陆明舒一愣，脱口道：“你不要……”
　　“荀子宁虽然实力不错，但我真想抢他的，也不是没法子。”谢星沉声调冰冷，“他这个人很强，可是骄傲自大，只要抓到他的盲点，就能一击奏效！”
　　“谢星沉！”
　　他望着她，声音发沉：“不要告诉我，这个时候了，你还要我退让。”
　　“你冷静点。”陆明舒尽量平静地说，“你别忘了，周流宗有四位无衰，你要是对荀子宁动手，结果会怎样？”
　　“怎样？”他满不在乎，“等我抢到手，往他界一躲，他们到哪追去？”
　　“那古夏的人呢？你不管了吗？”陆明舒抬高声音，“你的母亲，你的弟弟，都不管了吗？”
　　他抿了抿唇，闭嘴了。
　　“你听我说。”她尽量和缓，“这是一场长久的战争，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这次离开，我可能很久很久都不会回来，直到结束的那一天。”
　　“所以你打算把我丢在这里？”他的声音尖锐。
　　陆明舒仰起头，直视他的眼睛：“你认为这是把你丢下？”
　　“难道不是？”
　　她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他这样说也没错，既然不能带他一起走，怎么就不是丢下？
　　“对不起。”
　　她突然有点后悔。当时，应该争一争姚掌门留下的那个天轮的，虽然风险很大，可要是弄到手，就不会有今天的难题了。
　　千金难买早知道。
　　“我真希望，你永远都不会跟我说对不起。”谢星沉轻轻说。
　　然而她只能说：“……对不起。”
　　这几乎是一个无解的难题，天轮的稀缺性，使得他根本无法与她同行。而她即将面对的，是一场不知休止的逃亡，甚至连敌人是谁都不清楚。
　　“如果，”她的声音干涩，“我是说如果，我必须一个人走的话，你会等我吗？”
　　谢星沉笑了：“我竟然觉得很欣慰，你没直接说，让我不要等你。”
　　陆明舒心里酸涩难言。
　　是周如影提醒了她，不要低估自己对别人有多重要。
　　她可以对谢星沉说，我为了保命，必须离开，以后不知道能不能活下去，也不知道能不能回来，请你不要等我，我不想耽误你。
　　可是，谢星沉会希望她这么说吗？他付出了那么多的感情，所谓为他好的选择，其实是一种拒绝，除了让他苦闷伤痛，没有别的用处。
　　这种时候，她自私的请求，对他的感情反而是一种肯定。
　　倘若漫长的等待，消耗了他的感情，那也无所谓。到时候，他自然会去迎接新的生活。
　　而如果他一直还爱，那么，两心相印，比什么重要。
　　“他们什么时候会来？”谢星沉问。
　　陆明舒平静了一下心情，说：“不知道。玄女第一次遇到猎杀者，是在洞虚境，但她被大规模追杀，则是无衰境，说不定我明天就会遇到。”
　　“这么说，你打算尽快走？”
　　“那倒不至于。”她笑笑，“只是要小心而已。他们还没有现身，就这么急急地东跑西跑，并没有意义。”
　　“嗯。”他看起来已经能够冷静地思考这件事，“那你下面打算做什么？”
　　陆明舒没有瞒他：“先去一趟九州，我需要跟荀子宁碰个面。然后求助广灵居士，看看他那边能不能得到一些线索。至于古夏这边，我必须跟几位宗师交待一下，日后怕是要长留九州了。”
　　谢星沉很理智：“如果你能留在周流宗，是最好的选择。他们无衰多，哪怕猎杀者出现，也不至于毫无防备。”
　　陆明舒轻轻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两人四目相对，他轻声问：“你离开之前，我总可以陪着你吧？”
　　陆明舒鼻腔一酸，扭开头。
　　他问得太小心翼翼了。
　　她仰起头：“我想问问太后，当年她给你准备的聘礼还在吗？”
　　谢星沉一愣，突然意识到什么，欣喜若狂，抓着她大声问：“你是这个意思吗？真是这个意思吗？”
　　陆明舒点头。
　　这是她欠了多年的答案。
　　……
　　碧溪谷。
　　刘极真打开信，看到熟悉的字迹，欣慰地笑了。
　　陆明舒昏迷两年，他去看过。因为项宗师保证，她只是沉睡，并没有出事，而九瑶宫又太忙，他还是回来了。
　　每个月，那边的弟子都会给他寄信，告诉他陆明舒的情况。
　　而这封，是她的笔迹，这说明她已经醒了。
　　信写得寻常，就是一些日常问候，然后告知自己昏迷两年是个什么情况，请他放心。
　　末尾的话，倒是让刘极真一愣。陆明舒问他近日是否有空，可能需要他去一趟中州。
　　难道她还是有什么问题？刘极真这么猜测着，外头又响起了敲门声。
　　“刘师伯，您在吗？”是谢长晖。
　　“进来。”
　　谢长晖推门进来，满面笑容，给递给他一封信。
　　刘极真奇道：“怎么又有一封？方才没有一起送来？”
　　谢长晖笑呵呵地说：“这封来历不同。”
　　刘极真凝神一看，费解：“这是王宫行文？”
　　“是。”信函上，盖着中州王族的印章。
　　“怪了，还是私函……”刘极真一句话没说完，僵在那里了。
　　手中那张薄薄的纸，他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又递给谢长晖：“你看看，我没搞错吧？这是太后写来的？”
　　“对。”谢长晖帮他把信塞回去，说道，“刘师伯，你就不必怀疑了，我已经接到使者传书，下午他们就会到了——连同聘礼。”
　　刘极真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嘴里喃喃自语：“这可怎么好？我怎么回复？对了，聘礼的话要怎么回？惠娘！哎……”
　　习惯性想喊惠娘，又意识到她已经不在了，刘极真五味杂陈，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伤感。
　　没想到真的等到了这日，要是惠娘在，该有多高兴啊！
　　等下，明舒她同意了吗？该不会是姓谢的小子自作主张吧？他这人太不靠谱！不过太后行文过来，应该是定下了吧？这丫头，之前半句口风也不露，突然给他这么大的惊吓，真是的……
　　谢长晖看着一向稳重的刘极真，一会儿喜一会儿忧，想笑又不敢笑。
　　这时，元榕探头进来，喊了声：“刘师伯，是陆师姐要成亲吗？我们一起去中州吧？”
　　

第792章
　　凌无瑕走进别馆。
　　迎面就是周如影。
　　“哟，这不是小花吗？好久不见了。”
　　凌无瑕脸一沉：“周姑娘，我姓凌，名无瑕，随你叫我凌姑娘凌掌门都行。”
　　“这么拒人千里干嘛？”周如影完全不吃她这套，伸着手臂就搭上她的肩，“哎呀，我说小花，我们好歹有这么多年的交情，还有着不为人知的共同经历，跟别人怎么一样呢？”
　　凌无瑕被她喊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反手就想推开她，谁知道周如影牢牢地搭着，就是不肯放。她都已经用上玄力了，对方还是纹丝不动。
　　周如影的脸近在咫尺，笑得神采飞扬：“你这么做，我会很伤心的啊！”
　　凌无瑕就很气，非常气！这人有毛病吧！
　　看看她说的什么，不为人知的共同经历，活像两个人有暧昧似的。她就算想传绯闻，也不想跟个女人传好不好？
　　最让她生气的是，这个周如影实力居然比自己强。她都动真格了，人家还牢牢搭着挪都不挪，这是根基比她深厚！
　　老天到底长没长眼睛？不如陆明舒就算了，她都已经认命了，为什么连周如影也超过她了？说好的同阶第一女弟子呢？
　　“周如影！”
　　“凌仙子，气质，气质！”周如影拍拍她，“你不想破坏自己在别人眼里的形象吧？”
　　凌无瑕怒：“你以为这样我就有形象了？”
　　“哟，跟我要好很丢人吗？”周如影挑着眉，又语重心长地劝告，“有时候放下点架子，也没什么不好的！你看看人家陆明舒……”
　　“别拿我跟她比！”凌无瑕不想忍了，“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我讨厌她？”
　　周如影一脸无趣，终于收回了手臂：“那你还来参加她的婚礼？”
　　凌无瑕撇嘴：“我能不来吗？我现在是玉鼎峰的掌门，他们俩是洞虚宗师，总得有所表示。”
　　周如影呵呵笑，凑过去问：“老实讲，你有没有后悔过？”
　　凌无瑕一脸莫名其妙：“什么后悔？”
　　“我听说，很久以前，太后本来看中的人是你。可是你呢，瞧不上当时的瘸腿公子，连中州都不肯来。后来就……”
　　凌无瑕厌恶：“你别瞎说好不好？我跟谢宗师并无婚约，连提都没提过，他们俩的婚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在我面前装有意思吗？”周如影斜眼瞅她，“这本来就是事实嘛！如果当时你应了婚事，现下就是宗师夫人了呢！唉，可惜当时你们都嫌他配不上你……”
　　“周如影！”凌无瑕真怒了，低喝，“我与他此前从未见面，所谓婚事不过是太后的一个念头。太后当时考虑过的，又不止我一人，何来事实不事实？你不是陆明舒的朋友吗？今天是她的大喜之日，你旧事重提是想恶心她吗？”
　　“哎呀，别当她跟你似的，心眼小得跟针尖一样，开个玩笑都不行。”
　　“你……”
　　正好魏静从里头出来，喊道：“周阿姨，都什么时候了，快过来帮忙啊！”
　　“来啦！”周如影冲那边喊了声，又凑到凌无瑕面前，嘻嘻说了一句，“其实你还是有点后悔的吧？哈哈！”
　　说完一脸贱笑，跑进屋去了。
　　留下凌无瑕气得七窍生烟。
　　……
　　喜堂上，到处都是红色，到处都是宾客。
　　周如影帮完忙，刚喝了口茶，就听到司仪大喊。
　　仪式开始了。
　　一身红衣的新人引进来，站到红字前。
　　谢星沉那个家伙，笑得一脸蠢样，眼睛眨都不眨。
　　可惜陆明舒盖着盖头，看不清什么样子。
　　周如影暗暗叹了口气。
　　她认识陆明舒的时候，真没想到会有今天。
　　或者说，她听到陆明舒的名字时，真没想到有一天她会是这个样子。
　　那时，她奉周妙如之命，去暗杀陆明舒。
　　刚开始她想，周妙如这个继女挺有本事的，居然没有被她暗算到。然后又想，一次没被暗算，那又怎么样呢？她终究要死在自己剑下。
　　结果……
　　周如影其实是感激她的，虽然那时，她们也是竞争对手。但她能够感觉到，陆明舒对她从来就没有敌意，哪怕知道她是来杀她的，也没有敌意。
　　要不是这样，自己后来也不能被狄前辈看中，重获新生。
　　后来，她听说了陆明舒很多事。那时她已经跟着狄羽很久了，再也不是以前那个可怜的杀手。洞虚门下，她的地位已经比很多人高了。
　　但是，她觉得陆明舒做的事，自己未必做得到。
　　她也曾问狄前辈，为什么要选她，而不选陆明舒。
　　狄前辈告诉她，不是谁优秀，就会得到一切，有的时候，适合更重要。
　　周如影笑起来。
　　她最敬佩的人，当然是狄前辈。但对于那个从始至终都对她一如往常的陆明舒，她也是感激的。
　　总之，这个家伙，虽然没得到狄前辈的青睐，但还是越来越耀眼，甚至做了惊天动地的事。
　　皇陵开启，发现阴界，阻挡入侵。
　　不过，周如影始终觉得，虽然她做了很多厉害的事，对自己却过于苛刻了。可以善良地对待别人，为什么不能让自己更幸福一点呢？
　　那次在天远州重逢，周如影发现了一件事。她好像一直很害怕，不敢让自己得到太多。似乎觉得，自己如果太贪婪，终会失去一些东西。
　　她对谢星沉，不是感情不深，而是不敢让自己太投入。她好像认为，谢星沉对她太好了，好到不敢接受。
　　其实，这有什么关系呢？她不知道自己是多好的人，值得最好的对待。
　　周如影笑眯眯看着新人拜了天地，拜了长辈，然后对拜。
　　司仪大声喊：“礼成！”
　　现在她终于有勇气了吧？她对很多人来说都很重要，只是自己不敢去想。
　　很多时候，完全可以去索取，只要再多一点的勇气。
　　周如影看着穿红衣的新人被送入洞房，长叹一口气。
　　“怎么，很感动吗？”凌无瑕冷冰冰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要是这么羡慕，你为什么不去嫁一个？”
　　周如影翻了个白眼，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行啊！我看你挺顺眼的，要不我们……”
　　“周如影！我才不磨镜！”
　　“哟，凌仙子居然知道磨镜啊……”
　　

第793章
　　谢星沉手伸过去，又收回来。
　　来来回回数次，陆明舒直接把盖头扯下来了，抬头看着他：“你干什么？”
　　谢星沉一愣，随即跳脚：“你怎么能自己揭呢？快点快点，再盖上，这得我来！”
　　然后被他逼着盖回去。
　　其实她很想说，揭了揭了，盖回去有用嘛？
　　不过，随他吧。
　　终于正式揭了盖头，又喝了合卺酒，谢星沉笑成了傻瓜。
　　他试探着叫了声：“娘子。”
　　陆明舒淡淡应：“嗯。”
　　他嘴角的弧度更大：“媳妇。”
　　陆明舒平静回答：“哦。”
　　他笑得嘴巴合不拢：“老婆！”
　　陆明舒眉毛一扬：“你有完没完？”
　　谢星沉立马点头：“完，完了……”
　　陆明舒起身。
　　谢星沉跟着站起来，亦步亦趋：“你去哪？”
　　“……”她指了指自己的脸，“梳洗。”
　　难道叫她顶着这一脸的胭脂过夜吗？
　　“哦。”谢星沉收住步伐，看着她去洗沐了。
　　站了一会儿，他又想起来，自己这一身也要换掉的。拜了堂，揭了盖头，又喝了合卺酒，下面是什么呢……
　　他笑出声来，脚步飘浮如在云端，拿了换洗的衣裳进浴间。
　　帘子一掀起来，谢星沉就呆住了。
　　热气腾腾的水雾间，浴池里有个身影若隐若现。
　　然后谢星沉就想到了一句诗：温泉水滑洗凝脂。又或者还有一句：软温新剥鸡头肉……
　　浴池里的人转身看到他，问：“你进来干什么？”
　　谢星沉愣愣地站着，已经忘了回答。
　　他其实没想干什么，纯粹就是脑壳坏掉了，忘了她就在里面。
　　陆明舒转回去，继续清洗：“很快就好了，你等等。”
　　过了一会儿，觉得有点不对，她刚要回身，就听身后响起水声，猛地就被抱住了。
　　“娘子。”滚烫的气息喷吐在她耳边，声音含糊。
　　陆明舒刚要说话，耳垂忽然一热，湿濡与温麻同时袭来，便是一颤。
　　她皱了皱眉，很想把人推开，但到底没动。
　　“明舒。”他又喊了一声，手颤得比她还厉害，壮着胆子往上寻去，去触碰刚才惊鸿一瞥瞧见的软物。
　　她身体一僵，不习惯被人触碰，几乎想要还手。最终克制住了，任他轻轻摸索。
　　于是他又想起了后半句：滑腻初凝塞上酥……
　　呼吸越来越急促，脑子里乱哄哄的，什么也没法想。谢星沉觉得自己大概没救了，明明这种事，想过很多回，甚至梦过很多回，但事到临头，他竟然慌成这个样子。
　　他告诉自己要冷静，第一次要留给她美妙的记忆，这样她以后想起来，才会觉得美好。
　　于是他强装镇定，把怀里的人揽过来，低头寻找她的唇。
　　柔软的甜美的，已经不陌生的温情，让他缓和下来，可她突然抬起手臂，抱住他的肩膀……
　　脑海里仿佛被点燃了一簇烟花，轰然一声，把他的理智完全炸飞。
　　他根本顾不上刚才的想法，猛地转身，水声哗啦，将怀里的人按在池边，任由本能接过主导权，急切地取悦着彼此。
　　……
　　陆明舒闭着眼睛，躺在温软的被褥间。
　　身体软绵绵的，一点都不想动。
　　有双手伸过来，四下摸索。
　　她按住其中一只，说道：“够了吧？”
　　“不够。”身边的男人很坚决地说，然后翻个身又把她压住了。
　　“适可而止……”最后一个字，被他一口吞了。
　　陌生又熟悉的情潮再次掀起，光线朦胧的帐内，被浪起伏。
　　陆明舒忍不住转过头，咬住自己的手，克制喉咙里即将吐出的声音。
　　身上这个人却一点也不体谅她，抓住她的手，牢牢按在身边，让她的声音无法遮挡。
　　她有点慌，叫道：“谢星沉！”
　　他胆子真是肥了，以往要是听她这么喊，肯定立刻熄火，让做什么就做什么。可这一回，却跟没听到似的，该做什么还做什么。
　　这感觉她很不适应，又霸道又尖锐，海浪一样不停地拍打着，偏偏又无处可逃。
　　“混蛋！”明明想骂他，说出口却软绵绵的。
　　偏他还说：“那你喜不喜欢混蛋？”然后直接低下头，吞掉她破碎的声音。
　　陆明舒已经什么也没法说出来了。
　　她不喜欢失控，偏偏这样的失控，又无可阻挡。
　　……
　　雨散云收。
　　这次是真的结束了吧？她迷迷糊糊地想。
　　帐内光线逐渐明亮，睁了睁眼，却发现是天亮了。
　　是不是该起来了？
　　刚刚撑起身子，又被谢星沉拉下来。
　　“该起了。”陆明舒推他。
　　谢星沉只睁了下眼睛，又闭上了：“起来干什么？”
　　“当然是……”
　　她话说到一半，想了一下，没说出来。照礼仪来说，第二天该干什么？忘记了……
　　但是这么躺着不是个事吧？
　　她不肯躺下，谢星沉只好睁开眼。
　　他一头乌发搭在枕上，清俊无双的脸庞透着浅浅的红，眸光像水一样荡漾。
　　“我们是新婚，别人都懂的。”声音也很荡漾，好像喝了酒一样。
　　明明他昨天拜完堂就钻进新房了，死都不肯出去待客。
　　这样的新郎，还真是没见过，不晓得宾客们会不会笑话……
　　陆明舒乱糟糟地想着。
　　“别总是这么绷着，放自己一天假不行吗？”谢星沉把她揽下来，看她披散的长发，散落在他的胸膛。
　　“可是，太后……”陆明舒想起来了，她该给太后敬茶。
　　“母亲又不是那种苛刻婆婆，不会计较你晚起。”谢星沉懒洋洋地说。
　　总之，他还没抱够，不想放！
　　“但是让长辈等不好……”
　　“放心，母亲才不会一直等着呢。”他的眼神越发柔软下来，轻声问，“有没有弄疼你？”
　　陆明舒想了想：“不是特别疼，但是，这种疼很难忍……”
　　看她答得这么认真，谢星沉低低地笑，掬起她的头发，跟自己的纠缠在一起。
　　“我会努力的，下次不用忍。”
　　“……”为什么她觉得这样对话好奇怪？
　　谢星沉再次抱住她，让她紧紧贴在自己身上，见她很自然地接受了，心里暗暗得意。
　　不枉费他研究了这么久，果然很有用！
　　

第794章
　　“母亲喝茶。”陆明舒奉上茶水。
　　太后微笑着接过，饮了一口，示意侍女给她见面礼。
　　陆明舒一看，好嘛，人家送见面礼，或者一件，或者一盒，太后直接送了个芥子囊，里头想也知道是装满的。
　　不过，她还是收下了：“谢谢母亲。”
　　太后看着她，欢喜无比：“这一声母亲，已等了许多年了。”
　　一旁的石宇笑了起来：“可不是？我儿都不小了呢！嫂子可让母亲好等。”
　　他已经不是当初稚嫩的模样了，五十岁出头，即将化物的修为，现在的石宇，是大权在握、年富力强的中州王。
　　他早早娶了妻，如今儿子都快成婚了。
　　给王妃敬完茶，两人去见刘极真。
　　出来迎他们的是谢长晖和元榕。
　　元榕看到陆明舒，就扑过去了：“陆师姐！”
　　陆明舒拍拍她：“孩子都那么大了，怎么还这么毛毛躁躁的。”
　　元榕嘻嘻一笑，拉着她道：“师姐，我们去说话，让长晖带他进去。”
　　陆明舒看了谢星沉一眼，听他很大度地说：“你们去吧，我自己去见师父。”
　　他改口倒是快！
　　看元榕这样，陆明舒多少意会了一些，点点头：“等会儿去叫我。”
　　“好。”
　　她们师姐妹一进屋，谢星沉便拉着谢长晖问：“是不是师父对我不满啊？”
　　谢长晖给了他一个同情的眼神：“公子，你自求多福！”
　　然后谢星沉就知道了。
　　他进了屋，依礼拜见，一点也不敢错。
　　刘极真叫他起来后，就不说话了，只看着他，一声一声地叹气。
　　谢星沉：“……”
　　这样子他很慌啊！有意见大家能不能坦诚相对！
　　他决定不等了，主动出击：“师父，您是对我不满吗？”
　　刘极真又叹了口气，指了指：“坐吧。”
　　谢星沉不敢坐：“您要是觉得，我有什么做得不好，就打一顿出出气？”还举手发誓，“我绝不还手！”
　　“……”刘极真道，“叫你坐你就坐吧。”
　　谢星沉看他情绪还好，小心翼翼地坐了。
　　然后，他就看到刘极真拿出个芥子囊，一本一本往外掏书！
　　谢星沉很恐慌，这是要拿书砸死他吗？
　　每叠十本，几乎堆满了桌子，刘极真终于停手了。他指了指：“看看吧。”
　　谢星沉小心翼翼地拿起最上面一本，翻开来——
　　这是一本很浅显的基础书籍，上面的字不是印的，而是抄的。字迹有些稚嫩，但很工整。
　　“继续！”见他翻完了，刘极真说。
　　谢星沉就照他的话，再次翻开一本。
　　一本接一本，他终于全部看完了，也终于看懂了。
　　“这是明舒写的？”
　　刘极真点头：“当初她被送到碧溪谷，我还沉醉于旧事中，并不管她。她日常洗衣做饭不说，还要自行摸索修炼之法。我不教，她就一本一本地读，一本一本地抄。”
　　说到这里，刘极真眼睛里波动摇动：“整整三年，她就是这么过来的。”
　　谢星沉看着这些书，沉默不语。
　　七八十本书，字迹从一开始的稚嫩，到后来的流畅，经过的是一个个孤独忍耐的日夜。
　　“让你看这些，是想叫你知道，她是一个对自己要求多么严格的人。从她母亲死后，到今天，她一天也没有放松过。”
　　“我知道。”谢星沉低声说。
　　“你并不知道。”刘极真直视着他，“其实我并不赞同你和她在一起。”
　　谢星沉早有感觉，只是一直以来都忽略了。眼下他不能再忽略，只能小心问：“是我做得不够好？”
　　“不。”刘极真摇头，“你很好。”
　　“那……”
　　“或者说，是你太好了。”
　　谢星沉不懂了。
　　刘极真轻轻道：“她总是无时无刻不给自己压力，生怕自己做得不够好。她得到的感情太少，任何一个人，都不想辜负。比如我，比如惠娘，尽管她已经做了很多，却总是觉得自己做得不够。每一次回来，她总要忏悔，没能陪在我们身边。”
　　“……”
　　“每一份感情，她都想加倍回报。”
　　谢星沉懂了。
　　“所以，是你太好了。你对她好成这样，她会很惶恐。她一次次地拒绝你，是生怕自己给不了你想要的东西，或者给得不够。你越是珍爱她，越是把她当做性命，她就越害怕。”
　　刘极真低沉的声音，缓缓说着：“可是你的感情实在太重，到了她不得不面对的程度。除了回应，她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
　　谢星沉不知不觉，被他的语气带入了。他看着刘极真，轻声问：“所以，是我逼了她？”
　　刘极真摇头：“当然不是。如果她对你没有好感，是不可能答应的。”
　　谢星沉先是舒了口气，紧接着又提了心：“那师父觉得哪里不好？”
　　“没有哪里不好，我只是想告诉你一件事。”刘极真看着他的眼睛，郑重地说，“如果她有哪里做得不好，或者不够的地方，请你宽容地理解她。要是有一天，她不得不离你而去，也不要埋怨她。因为，假如真有那一天，一定是不得已。”
　　谢星沉懂了。
　　刘极真已经知道了天轮的事。
　　“还有，要是她离开了，也请你好好活下去，等她回来，不然的话，她不会安心的。”
　　谢星沉站起来，慢慢地、郑重地对他低身行礼。
　　“我会的。”他说。
　　刘极真轻轻一笑：“记住你今天说的话，男子汉大丈夫，话出口的话，一定要做到。”
　　谢星沉点头，向他承诺：“如果她有做得不好，或者不够的地方，我一定会理解她。要是有一天，她离我而去，我绝不会埋怨她。就算她离开了，我也会好好活下去，不叫她记挂忧心。”
　　刘极真的目光柔和下来。
　　却又听他继续认真说道：“但，我不会等她回来，我会用尽自己所有的办法，去找她。不管她去了哪里，古夏还是九州，又或者别的什么界，也不管她变成什么样子，老了残了，又或者转世了，我都找到她。”
　　“……”看着他一字一字地说着誓言，刘极真忽然说不出话来。
　　

第795章
　　“辰时了。”陆明舒还在被窝里，看着窗外透进来的曦光。
　　“嗯。”谢星沉懒洋洋地躺着，完全没有动的意思。
　　“该起来了。”
　　谢星沉长臂一伸，把她揽得更紧：“不要！”
　　陆明舒推他：“别赖着！天天不出屋像什么样！”
　　他们早就不需要睡眠了，赖在床上还能干什么？别人不是一看就知道吗？这简直就是把隐私活生生摆在别人面前，太羞耻了！
　　“我们还是新婚！”谢星沉理直气壮地说，“本来就是应该的。”
　　应该个鬼！陆明舒挣开他的手臂：“别胡闹，我今天约了人。”
　　谢星沉立刻睁开眼，虎视眈眈：“你约了谁？我怎么不知道？”
　　“很多人！”陆明舒一个个数过来，“狄前辈，月清前辈，项宗师，甘宗师，以及宗前辈。”
　　得，古夏的宗师全在这了。
　　这次也是难得。平时五位宗师都是轮替的，这次因为项宗师和月清真人失踪，陆明舒和谢星沉找他们去，就送信把人都叫回来了。
　　回来都回来了，总得留一阵吧？就没急着走。然后陆明舒醒来，要办婚事，正好留下来观礼。
　　一来二去，五位宗师刚好全在。
　　既是约了宗师，谢星沉不好推了。可他还是不爽，抱着不放。
　　“还不放手？”
　　“不要！”他翻过身，抵着她的额头，目光幽幽暗暗，“还早，我们可以……”
　　后面的话，消失在她唇齿间。
　　……
　　陆明舒走进议事大殿，五位宗师投过来的目光，让她觉得自己是个有了美人就不早朝的无道昏君，不禁脸上一热。
　　谢星沉与她相携而来，倒是挺厚脸皮，一点也没不好意思。
　　月清真人笑眯眯，招手让她过来：“这么早就来了。”
　　都日上三竿了还早，真的不是讽刺吗？
　　陆明舒轻咳一声，一一见礼。
　　狄羽含笑：“别多礼了，坐吧。”
　　她便在月清真人旁边坐了，谢星沉看看，招手把另一边的椅子搬来，坐到她身边。
　　“……”
　　“陆丫头，你叫我们来，究竟有何事？”说话的是个不苟言笑的老头，外表五六十，头发绾得整齐，目中精光湛湛。
　　这是出身玉鼎峰的宗续，除了狄羽，他是几个人辈分最高的，性格也严肃，所以还保留着年老的样貌。
　　见他问了，陆明舒正容回道：“宗前辈，是有一件要事，需得告知几位。”
　　“什么要事？与玄盟有关吗？”
　　陆明舒摇头：“是我个人的事。”
　　宗续皱皱眉头，语气更严肃了：“既是你的个人私事，何必把我们都叫来？”
　　他觉得这年轻人有点轻浮了，她成就洞虚，大大提升了玄盟的实力，地位确实重要。但为着个人私事，就把五位宗师都叫来，有点不知轻重。
　　月清真人见他语气生硬，笑着打圆场：“明舒这么做，是有特别的原因吧？这事很重要？”
　　“嗯。”她说，“此事虽是我个人之事，却并非只是私事。”
　　狄羽已经有预感了，问她：“你想好了？”
　　陆明舒语气坚决：“晚辈想好了。”
　　狄羽叹了口气：“好吧，想来你有自己的考量。”
　　项宗师看看他，又看看陆明舒：“你这丫头，还有瞒着我的事？”
　　陆明舒对他歉意地低了低头：“宗师，弟子……”
　　“哎，不用解释了，之前你不说，肯定有你的理由，现在你要说，应该也有你的理由。”
　　项宗师说完，还瞟了宗续一眼，颇有点较劲的意思。
　　这护短的样子，看得月清真人好笑。
　　这位宗前辈，脾气就是这样，并不是刻意针对陆明舒。
　　宗续本来也没怎样，被项宗师瞟这么一眼，不免觉得不快，没好气地一拂袖：“那就别耽搁时间了，快说吧！”
　　在六人的注视下，陆明舒伸出手。
　　众人往她手心看去，但见里头逸出一道绿色的烟气，迅速凝成一根小苗，在她手心抽枝发芽，飞快地长高，转身就成了一株参天大树。
　　这大树，自然只是虚影。而后这株大树一晃，映出天轮的本体。
　　陆明舒端坐不动，意念却在操纵着。六面颜色混杂的木块，飞快地转动，很快变成同样的颜色。六色流光随即散逸出来，化出天轮内部的模样。
　　树叶轻轻抖动，传递消息。木轮展开，显示出一个个区域，点开即可兑换。
　　除了狄羽和谢星沉，其他都睁大了眼睛。
　　这……太惊人了！这些东西，来源于各个世界，此物竟能联通万界？
　　宗续摸着自己的胡须，手不禁抖了抖，再也说不出个人私事这种话。
　　假如这是真的，此物虽是她个人的，却对玄盟有着极大的作用！
　　待所有东西都演示过，陆明舒手一合，将幻象收了起来。
　　殿内鸦雀无声。
　　好半天，项宗师感慨道：“我道你功法怎么这般奇特，自身修为也不高，居然能另创功法，改变古夏的格局，原来如此！”
　　月清真人则问：“这到底是何物？你就这样给我们看，合适吗？”
　　“没什么不合适。”陆明舒轻轻道，“眼下这是我个人的事，但它终有一天，变成大家的事。”
　　“哦？怎么讲？”宗续迫不及待地问。
　　陆明舒叹了声，便从九瑶宫的神女传说开始，说到她如何得到天轮，再提到与天轮有关的种种，比如太岁界和若木。
　　最后，她说到玄女的死因。
　　议事殿内，无一人说话，只有她的声音在轻轻流淌。
　　到她说完，所有人都眉头紧皱。
　　“所以，你要离开？”说话的是另一位宗师甘霖。他出身天海阁，是个安静沉默的青年，不怎么爱说话，但一开口往往就切中要害。
　　既然有被追杀的危险，当然要想办法躲避。古夏玄盟力量太弱了，在场七人就是所有的宗师，除了狄羽，并没有拿得出手的高手，这显然是护不住她的。
　　陆明舒轻轻点头。
　　这时，狄羽叹息一声，望着她道：“如果仅仅只是此事，你不必把我们召集起来，和盘托出。这里头还有别的缘由，是不是？”
　　陆明舒露出淡淡的笑：“不错。”她看着他们，慢慢说道，“此树干系重大，极有可能与万界都有关系，追杀玄女之人，更是来历神秘，背后恐有一张复杂的关系网，非我一人之力所能打破。是以，晚辈有个计划，需要诸位前辈共同参与。”
　　

第796章
　　项宗师从议事大殿出来，只觉得千头万绪，乱糟糟的理不清。
　　他转身一看，月清真人正好站他旁边，便问：“前辈，到我那坐坐？”
　　月清真人也是满腹心事，当下欣然应允：“好。”
　　于是两人相携离开。
　　到了别馆，项宗师轰走所有弟子，请月清真人在棋桌前坐下，然后问：“来一局？”
　　月清真人一脸无奈：“你都请我往这坐了，不下棋干什么？”
　　于是两人下棋。
　　项宗师的棋艺其实一般般，陆明舒用心下能把他杀得片甲不留。还好月清真人棋艺也说不上出众，这会儿也就是随便下下。
　　两人都没什么心思，下得乱糟糟的，到最后官子时都不知道下了些什么，索性把棋子一扔，不去算胜负了。
　　项宗师问：“月清前辈，您在想的，和我想的是一件事吧？”
　　月清真人道：“咱们现在还能想两件事？”
　　也对，那事太大了，这会儿能冷静地想别的事吗？
　　“你觉得怎样？”他索性直接问。
　　月清真人叹了口气：“这是你的徒孙孙，问我作甚？”
　　项宗师苦笑：“她虽是我这一脉的后辈，但并没有多少相处的时间……”
　　月清真人表示理解。他们自从成就洞虚，几乎就隐世了，后辈不后辈，并没有关注。
　　“我在想的只有一件事。”
　　“前辈您说。”
　　“力量悬殊，怕是无益。”
　　项宗师默默点头。九瑶宫因玄女而立，项宗师后来也曾潜回九瑶山，进入过神女遗迹，他知道玄女有多强大，也知道她的对手有多厉害。
　　那些人，随便伸伸手指，就能把古夏玄盟灭个干干净净。
　　就算是九州那些无衰，他也不曾在他们身上看到这么可怕的威压。
　　这些人到底实力有多强，或许要无衰才能判定。
　　“那么，你会同意吗？”月清真人问他。
　　项宗师一时答不上来。
　　月清真人不以为意，因为她也答不上来。
　　陆明舒说完了自己的计划，并没有要他们马上回答，而是给了他们思索的时间。如果不愿意加入这个计划，那也无妨，她自会去九州，寻找愿意之人。
　　而就算他们答应，她也要去九州的。仅凭古夏玄盟，根本做不到那些。
　　他们需要强大的盟友。
　　“此事若能做成，将是惊天动地的一桩大事。”项宗师幽幽道。
　　月清真人点头：“不错。”
　　“但是……”
　　成功的可能性太小了啊！
　　……
　　他们两个人在纠结，其他人也在纠结。
　　半夜，宗续听得门外传来一声：“宗前辈，您在吗？”
　　他身影一晃，出现在房顶。
　　一个气质沉静的青年，站在此处等他。
　　宗续道：“你怎么总爱站别人房顶，不礼貌！”
　　甘霖已习惯他一丝不苟的性格，淡淡点头：“抱歉了。”
　　不过听起来并没有多少抱歉的意思。
　　宗续也没心思计较，袖子一拂：“随我进来说。”
　　两人身影消失，进入屋中。
　　宗续直接便问：“你是想问老夫，要怎么回复？”
　　甘霖点头。
　　宗续道：“论理，这事不该答应。玄盟力量薄弱，连个无衰都没有，若是我们五人都参与，被别人连根拔起，也不过随手而为的事。”
　　甘霖继续点头：“她说的敌手，实力太强。”
　　“这不是我们一人之事，是整个玄盟的事。”宗续又道，“我们做出的决定，极有可能让玄盟覆灭！”
　　甘霖便问：“这么说，前辈不想答应？”
　　宗续却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道：“不答应的话，于玄盟也未必有益……”
　　……
　　回去的路上，谢星沉问她：“你觉得他们会答应吗？”
　　陆明舒很干脆地摇头：“我不知道。”
　　“要是他们不答应的话……”
　　“不管答应还是不答应，我都得去九州。”
　　谢星沉点点头：“我陪你去。”
　　陆明舒对他微微一笑，任他握紧自己的手。
　　他们相处的时间还有多少，谁也不知道。那些人什么时候会到来，根本没个准。
　　这些时日，陆明舒在天轮联系了所有能联系上的洞虚，发现了一件很有趣的事。
　　她能联系上的洞虚，全都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但这批洞虚的数量很少，论理，天轮不该只有这些洞虚的。
　　槐中客告诉她，到了洞虚，大家就不怎么联系了，每个人都很注重隐私，但她觉得，应该不止这个原因。
　　或许，天轮里能联系上的洞虚，都还没有成为猎杀者的目标。而已经遇到的，就不再出现了。
　　这么一想，事情就可怕了。这些人不出现，是已经被猎杀了？而幸存的人，也不敢在天轮里泄露行踪。
　　“我随你去九州，想必你也需要人谋划。若是有朝一日……”谢星沉顿了下，续道，“你不在，也需要人负责这些。你放心，我定会帮你看住他们的。”
　　陆明舒点点头：“辛苦你了。”
　　她心中莫名悲凉。她当然知道，谢星沉做这些不是为了她一句感谢，可她除了这一句，给不了他什么。
　　每次，她都觉得自己给的太少，可是他总是不计前嫌，给她更多。
　　“九州那边，比古夏还麻烦些。”她轻轻说，“能不能说服周流宗，我一点把握也没有。”
　　没有无衰是不成的，只有无衰才能借助节点到别的界去。若是说服不了广灵居士等人，她就孤立无援了。
　　荀子宁可以成为她的伙伴，但他一个人，太少。
　　“到时候再说吧。”谢星沉揽住她的肩，“事情要一件件地办，不要着急。”
　　等了数天，他们终于收到了议事殿相聚的通知。
　　两人踏进议事殿，其他五人已经聚齐了。
　　第一个站起来的人是项宗师，他说：“丫头，你是我的后辈，自没有看着你冒险无动于衷的道理。这事，祖师应了！”
　　月清真人跟着点头：“我也应了。”
　　狄羽含笑道：“我也想知道，这背后的真实到底是什么。”
　　还剩下两人。
　　甘霖抬头看着他们，轻轻说：“我也同意。”
　　只剩一个了。
　　宗续皱着眉头，很不赞同地说：“你这丫头，做事太凶，知不知道这样做，整个玄盟要跟着你冒险？”
　　陆明舒微叹一声，道：“既然前辈不同意，那就助我们看顾玄盟……”
　　“等等！”宗续眉头皱得更深，瞪着她，“谁说我不同意？”
　　

第797章
　　“您同意？”陆明舒惊讶，她还以为，以宗续保守的态度，很可能反对。
　　宗续还是皱着眉头：“你这计划，行事是太险了，但若是不做，就是任人鱼肉，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陆明舒服气，果然是她小看了洞虚宗师。
　　“既如此，我们要尽快准备了……”
　　这次的会议很简洁，达成一致，众人就散了。
　　陆明舒没有回去，议事殿这边，本来就有给洞虚宗师准备的休憩之所，若是轮值镇守，直接就能住在这。
　　她现在直接征用了。
　　易市茶摊，荀子宁已经饮过几遍茶水了，才见陆明舒姗姗来迟。
　　他抱怨：“你这派头越来越大了啊！叫我好等！”
　　陆明舒没什么诚意地道歉：“抱歉，有点事情耽搁了。”
　　“得了，”荀子宁懒得计较这样的小事，反正她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快说吧，叫我来什么事？”
　　陆明舒问他：“周流宗那个天轮，几位尊上研究出什么来了？”
　　荀子宁道：“他们已经解开了天轮，但是没有认主，似乎有意把天轮当做穿梭异界的工具。”
　　说到这里，他也挺服气的：“几位尊上果非常人，居然控制得住诱惑。”
　　陆明舒淡淡道：“因为他们对物质的渴求没有那么强烈了吧？”继续问，“还有呢？”
　　“具体情况我就不知道了。”荀子宁摊手，“我算不得几位尊上的心腹。”
　　陆明舒点点头，新叫了一壶茶来。
　　等她慢吞吞饮完两杯，荀子宁问：“你找我，不会就是问这个吧？这也太无聊了。”
　　陆明舒没答话，继续饮茶。
　　荀子宁突然觉得有点不对，探问：“难道你这里出问题了？”
　　陆明舒搁了茶杯，扔出一本书来。
　　荀子宁一看，说道：“这就是你从密室里偷来的？”
　　当初周流宗四位无衰被困在掌门大殿的密室时，他们去救援，荀子宁可是亲眼看到她身边的那个小铜人，悄悄摸了东西走。
　　陆明舒点点头，翻到某一页：“这是我整理好的，你看这里。”
　　“嗯？”荀子宁瞧了两眼，发现写的是一场战斗，可他看半天，也没看出什么问题来。
　　陆明舒又翻了几页：“你再看这里。”
　　记的也是一场战斗。
　　等他看完继续翻页：“还有这个。”
　　如此看下来，荀子宁发现了：“这几次的对手，很相似！”
　　陆明舒点点头：“而且你发现没有，别的对手，这位前辈基本上会把敌手的来历写清楚，只有这几场没有。最奇怪的是这一场……”
　　荀子宁看着她指出来的那一页，却见上面写着一句话：又来了。
　　“他一直和一伙固定的敌手对战！”
　　“嗯。”
　　荀子宁沉吟：“奇怪了，是私人恩怨吗？可为什么这位前辈对恩怨的起因全然不提？”
　　陆明舒再次拿出一本书：“你再看这个。”
　　荀子宁看了一眼就道：“你别糊弄我，这不是你自己的字迹吗？”
　　“是我的整理的，我接收到的记忆，总不能直接给你看。”
　　荀子宁再次耐心翻看起来。
　　这本书记载的便是玄女了，陆明舒只大略记了一下她的经历，重点写了后面被追杀的事。
　　荀子宁的神晴慢慢沉重起来。
　　等他看完，陆明舒开口：“现在知道我为什么找你了？”
　　荀子宁灌了自己一大口茶，对她道：“我们联手，对付那些人。”
　　陆明舒微微一笑。荀子宁这人有不少缺点，会看形势又能决断，绝对是最大的优点。
　　“可是，仅凭我们两个，有把握吗？”
　　陆明舒干脆摇头：“没有。”
　　“那……”
　　“过些日子，我便会去周流宗，求见几位尊上。”
　　荀子宁懂了。他思来想去，觉得牙疼：“就算尊上信了，愿意和这样一伙人作对吗？”
　　陆明舒问他：“你自从进入洞虚，能联系上的同阶修者有多少？”
　　荀子宁一愣。
　　“我猜，锐减的洞虚数量，定然是被猎杀的。”
　　荀子宁后背冒起一股寒意。
　　陆明舒继续问：“可是他们并不抢夺天轮，不然的话，无论是我这个，还是周流宗那个，都轮不到我们。”
　　“你想说什么？”
　　“为什么不要天轮，只要杀人？”陆明舒看着他，“明明可以认主，直接参与到天轮世界里来的。他们不这么做，想来有几个可能。”
　　“第一，他们有更厉害的。第二，他们并不需天轮。第三……”
　　“怎样？”荀子宁不知不觉屏住了呼吸。
　　陆明舒吐出一句话：“他们在刻意减少天轮拥有者的数量。”
　　荀子宁一愣：“这有什么用？”
　　陆明舒轻轻笑：“能够逃过他们的猎杀，一次次晋升的，必然是强者中的强者。就跟养蛊一样，把许多人扔到天轮里，最后杀出来的那个，就是最强大的。”
　　荀子宁只觉得背后凉飕飕的，冷汗涔涔。
　　“你的意思是，他们并不是在破坏天轮，相反，而是天轮的维护者？”
　　陆明舒一声嗤笑：“说维护者，太高看他们了，不过是利用天轮达成自己的目的而已。”
　　荀子宁觉得，这信息太多了，他需要消化一下。
　　可陆明舒不给他时间：“这些话，你斟酌着告诉四位尊上，等我去周流宗的时候，希望他们已经被你说动了。”
　　“喂！”荀子宁被她指使得不爽，“你这是给我下命令吗？”
　　“这难道不是对你我都有好处的事吗？”陆明舒淡淡说完，给了他一句提示，“你想一想，如果天轮存在维护者的话，是不是就能取而代之？这背后有多大的好处，想必四位尊上能想象到。”
　　说到这里，陆明舒起身：“我还有事，你想明白了就赶紧去做吧。”
　　荀子宁看着她的身影消失，还在张口结舌中。等他把这件事稍微理了个头绪出来，突然发现一个问题。
　　“陆明舒，你没付账！”
　　他喊的人已经听不到了。
　　陆明舒并没有离开天轮，而是回到了自己的天轮空间。
　　她看了下自己的积分，默默盘算了一番，清理起自己的存货来。
　　这些年，她攒下不少家当，大半是极好的原材料，挂出去，应该能换不少积分。
　　她现在需要积分，大量的积分！
　　

第798章
　　几天集中抛售，陆明舒的积分很快堆到了一个很高的数值上。
　　同时，她又挂出大量的求购单子，搞得六哥和青木齐齐联系问她，是不是遇到难事了。
　　陆明舒答复，难事，天大的难事！
　　于是这两人有志一同，表示自己是会尽全力帮她收罗东西。
　　陆明舒抛售的东西很杂，求购的却简单，只有两种：灵药、法宝。
　　目的很明确，看起来就是要卧薪尝胆一决胜负的样子。
　　六哥和青木明了她的意图，收罗东西粗暴简单。东西一定要好，不好不要，如果够好，都不用谈价。
　　一时间，天轮里掀起了交易的小高峰。
　　而陆明舒自己，蹲守天轮好几天，仔仔细细换了一些东西。
　　五位宗师再次被召集到议事殿，看着她扔出来的东西发呆。
　　狄羽最先反应过来，问她：“你这是从天轮里换出来的？”
　　陆明舒点点头，一本一本把功法排过去：“这些功法，全是天轮里的一流功法。玄盟的传承一定要换，就现在这样，几百年都赶不上猎杀者。”
　　这是当然的。古夏再发展几百年，也赶不上九州，那些猎杀者，却是个个厉害得很。
　　“今日开始，请诸位前辈挑选好苗子，传授功法，提升他们的修为。就算到时候帮不了我，好歹不能让别人给灭了。”
　　狄羽点点头：“这不难。”
　　她又取了几本功法出来：“这几本，是给前辈们准备的。狄前辈根基深厚，若是努力一下，或许能进入无衰。”
　　几人默默地挑选一番，找到适合自己的收下。
　　陆明舒又拿出几个芥子囊来：“这是我换来的灵药，别管基础是不是不够稳，能吃就吃吧！”
　　“……”
　　五位宗师被她的大手笔震惊了，这么多的灵药，怕是九州那些顶尖大派也拿不出来吧？
　　“我还会留半个月。”她说，“如果你们适应良好，我便会动身去九州。”
　　时间太紧迫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的敌人，催着她不停地前进。
　　……
　　半个月后，陆明舒拜别师父，前往九州。
　　谢星沉自然随行，他怎么愿意放过最后的相处机会。
　　太后眼泪汪汪，但是没说任何挽留的话。
　　陆明舒心中充满歉意。她这样带走太后心爱的儿子，也不知道他们母子日后是否还有再见的机会。
　　“你放心去。”太后拉着她的手，低声说，“星儿会等你，一定会等你的。”
　　陆明舒微微一笑，抱了抱她。
　　感谢上苍，虽然给了她许多苦难，但也给了她许多美好。
　　她挥手作别，与谢星沉掠起两道光，往阴山掠去。
　　……
　　荀子宁看着眼前的凤瑛，脑袋都疼了。
　　“凤师妹，我真的没有在开玩笑……”
　　凤瑛淡淡道：“你有没有开玩笑我不知道，尊上怎么命令，我便怎么听。”
　　荀子宁气道：“耶师叔呢？我亲自去告诉她！”
　　“我师父不在，如果你愿意的话，去太平宫找她。”
　　荀子宁无计可施。
　　跟陆明舒谈完，他把那两本书翻来覆去看了好多遍，领会到这件事情有多可怕。
　　几位尊上没有将天轮认主，或许不会遭到追杀，但是他呢？他是天轮拥有者，并且洞虚了！
　　换句话说，陆明舒可能遭遇到的危机，对他同样成立！
　　荀子宁吓出了一身冷汗，琢磨了一晚上，便想找四位尊上说话。
　　可是，很不巧，四位尊上最近在密室里研究天轮，差不多等于闭关。而替他们守门的凤瑛，又咬死不替他禀告。
　　荀子宁软硬兼施，一点用也没有。
　　难道真叫他把凤瑛打一顿吗？就算真有要事，耶欢回来也会料理他！他现在处境这么危险，怎么能得罪师门？
　　就在两人大眼瞪小眼的时候，外面弟子来报，陆明舒来了。
　　荀子宁跳起来：“快快快，请她过来！”
　　凤瑛看着他，奇了：“你与陆姑娘关系这么好？”到底没阻止弟子去报讯。
　　于是，片刻后，陆明舒与谢星沉相携而来。
　　凤瑛在偏殿里招待他们。
　　“陆明舒！”荀子宁劝她劝得头痛，看到人就喊，“你快来告诉她，我没有危言耸听！”
　　凤瑛更奇了：“咦，你们俩……”居然一直有联系？
　　陆明舒没有回答这个问题，问荀子宁：“你怎么跟凤姑娘说的？”
　　荀子宁道：“我说有要紧事求见尊上，她不让我见！”
　　说话的是谢星沉：“我说荀兄，你这办事能力不怎么样嘛！居然还卡在这。”
　　荀子宁气道：“是她太顽固了好不好？”
　　“行了，别说废话。”陆明舒正色对凤瑛道，“凤姑娘，确有一件要事，不止关系到我与荀子宁的性命，还有可能对门派造成天翻地覆的影响，还请你通报一声。”
　　凤瑛便也正色问：“当真如此严重，一定要打扰尊上不可？”
　　“不错，非尊上不能解决。”
　　凤瑛略一思考，欣然同意：“你们在此稍待，我去禀报。”
　　荀子宁看她转身去正殿，气道：“你什么意思？我求了你这么多天，理都不理，她来说几句话，你就应了？”
　　凤瑛头也不回，跟没听到似的。
　　过了会儿，凤瑛来报：“尊上有请。”
　　三人在凤瑛的带领下，进入密室。
　　密室内，只有广灵居士一个人坐着，不过陆明舒感觉到了其他三人的气息，应该就在附近。
　　三人纷纷见礼。
　　广灵居士笑道：“多年未见，你修为进步倒快。”离开周流宗时，她还是化物，现下已经洞虚了。
　　陆明舒淡淡一笑：“还要多谢尊上赐下的护身之法，救了晚辈数次。”
　　自己的力量被动用，广灵居士当然知道。他道：“能助你便好。”略顿一顿，便问，“你亲身来此，有何要事？”
　　陆明舒看向荀子宁。
　　荀子宁知道她的意思，乖乖将那两本书拿出来，放到广灵居士面前。
　　“尊上看完，就知道了。”
　　瞧着上面那本书，广灵居士眼神略深。他当然看得出，这本书就是从密室里偷走的。
　　再看陆明舒一脸坦然，笑了笑：“也罢，你们在外面稍待。”
　　“是。”陆明舒很干脆，施礼后，跟着凤瑛出去了。
　　她很自信，看完这两本书，几位无衰不可能坐得住。
　　

第799章
　　密室内，几位无衰激烈地争辩。
　　“你信她？”那位明师弟质问。
　　广灵居士神情淡然：“她没理由骗我们。”
　　明师弟冷笑，拿着那本书扬了扬：“没理由骗？那这个是什么？别以为我认不出来，这东西，是她从这里偷出去的！”
　　广灵居士还是微微笑：“不错。”
　　“你还不错！”明师弟气得跳脚，“师兄，你是不是让她迷了心智？既然知道她从这里偷了东西出去，还信她！”
　　广灵居士往旁边一指：“只我一人说话不管用，不如你问问他们？”
　　明师弟就转身瞪着另外两个。
　　卢清资历最浅，面对两位师叔的争论，答得谨慎：“弟子以为，明师叔说的有理。不过，她在广灵师叔门下侍奉了十年，想必师叔对她的品性有所了解？”
　　明师弟翻个白眼，嘀咕：“你倒是两头不得罪。”
　　卢清只是笑。
　　“萧师祖，您以为呢？”
　　这位萧师祖淡淡道：“我信广灵。”
　　明师弟悻悻：“这么说，就我一个人跟你们意见不同了？”
　　“你的担忧不无道理。”萧师祖则道，“然而我们目前，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明师弟不大服气：“就算是真的，对我们又有什么影响？她自己才危险，我们可没有一个认主的。”
　　广灵居士叹了口气：“明师弟。”
　　明师弟哼了声。
　　广灵居士耐心道：“此物有多奇妙，我们越是研究，越是惊叹，你不好奇它到底从何而来，预示着怎样的真实吗？”
　　明师弟抿着嘴唇，已有动容，只不愿意承认。
　　广灵居士继续：“到了你我这个境界，还追求什么？无论是活得更长久，还是获得更强的力量，必须往上继续探索。而与九州联通的数界，我们都探过了，并没有多少收获。我们为什么非要弄清天轮的用处？不就是为了探知更多的真实吗？”
　　明师弟无话可说。
　　“就算只是这么一个可能，我也愿意信一信。”
　　明师弟被他说服了，只嘴上不肯认输：“但她偷走东西是事实，总不能不当回事吧？”
　　“这不是正好吗？”接话的是萧师祖，“我们用此事拿住她。”
　　……
　　陆明舒被请进密室，看到广灵居士将那本笔记往前推了推，心中暗觉不妙。
　　果然，广灵居士开口便问：“此物，你从何处得来？”
　　对着广灵居士似笑非笑的眼神，陆明舒只能承认：“晚辈便是从此处捡的。”
　　“捡的？”
　　陆明舒眼皮不眨一下，咬死了：“对。”
　　广灵居士笑笑，不说什么，指了指身边几位：“来，认识一下吧。”
　　陆明舒当即肃容。
　　她不是第一次见几位无衰，却是第一次正经介绍。
　　广灵居士一一介绍过来。
　　那位萧师祖名芸，是周流宗资格最老的无衰，比广灵居士大了两辈。
　　明师弟唤作明镇，他是四位无衰里脾气最凶暴的一个，故而在外头的名声也最响。
　　最后那个便是卢清，他比广灵居士还小一辈，脾气也最温和。
　　介绍完，陆明舒郑重施礼：“晚辈陆明舒，见过几位前辈。”
　　三位无衰都没动，最后还是广灵居士虚扶了她一把，然后敲了敲桌子：“坐吧。”
　　“是。”
　　她坐下来，做好了被拷问的准备。
　　明镇张口就问：“这些只是你的推断，若是出错怎么办？”
　　陆明舒不慌不忙：“诸位前辈有自己的判断，不必一定信我。”
　　意即，如果你们信了，说明你们相信我的推断，那大家一起负责。
　　明镇哪会被她一句话堵回来，马上接下去：“此事重大，想要我们相信你，必须要给我们相信的理由。”
　　陆明舒指了指桌上：“这不就是。”
　　“这可不够，谁知道你有没有伪造？”
　　陆明舒耐心道：“这一点，几位前辈尽可查证。”
　　“我们可没有这个时间。”明镇就像找茬的，直接就道，“是你来找我们帮忙，必须你来自证。”
　　陆明舒挑起眉：“明前辈想怎样？”
　　“简单。”明镇昂起头，“我有一门秘术，可入你梦中，到时候自然知道你说的几分真几分假。”
　　陆明舒没有立刻回答。谢星沉也有一门秘术可以入梦，但他那个入梦，仅仅用来沟通。明镇所说的入梦，肯定不是这个意思，应该是直接进入她的意识。这么一来，她所有的秘密都对他全不设防。
　　这一点，她是绝对不会答应的。哪怕自己再坦荡，这对修者而言，比脱了衣服还要羞辱，在别人面前，一点秘密也没有。
　　“怎么，你不答应？果然是骗我们的吧？”明镇讥讽。
　　陆明舒却不理会了，而是看向广灵居士：“您觉得呢？”
　　广灵居士也问：“你不想吗？”
　　陆明舒笑笑：“自然。”
　　“如果我们非要这么做呢？”
　　她毫不迟疑：“这会破坏我们双方合作的诚意。”
　　明镇又冷笑了：“合作？你真看得起自己。就你，凭什么和我们合作？或者凭古夏玄盟？也不过那么几个洞虚而已。”
　　毫不掩饰的歧视。陆明舒并不恼怒，周流宗有看不起他们的本钱。光是洞虚，周流宗就有三四十个，古夏玄盟跟他们一比，连三流都算不上，只能算是个小势力。
　　“明前辈，”她静静道，“有些事，你们能做我做不了，但有些事，我能做你们做不了，这就是我的底气。”
　　“呵，”明镇并没有被她劝服，反而更好笑了，“有什么非你不可？你别忘了，荀子宁那小子就在外头，他可跟你一样，是天轮拥有者。”
　　陆明舒缓缓说道：“不错，他是天轮拥有者，可是，他有的是几阶天轮？我猜，应该是六阶或者七阶吧？至于几位前辈，你们手中那个，是八阶？越是低阶，天轮功能越是不全，你们手中连最高阶的天轮都没有，还想探知天轮所有的秘密吗？”
　　“你……”明镇很不爽，嘲讽，“你想说，你有最高阶的天轮？荀子宁早就说过，九阶天轮极其少有，你运气这么好？”
　　“是啊！”陆明舒微微笑道，“我手中，正是九阶天轮。”
　　说着，她张开手，天轮的气息冲了出来，六色流光飞舞，中间出现了九阶天轮的影像。
　　“不信便看！”
　　

第800章
　　密室外，谢星沉慢悠悠地喝茶。
　　荀子宁没忍住：“你可真有耐心啊！不怕她被几位尊上打死？”
　　谢星沉瞟了他一眼：“她又不是你。”
　　“喂！”荀子宁被凤瑛挡了半个月，格外不爽，“我是好心提醒你，你干嘛攻击我？”
　　“我说的是事实啊！”谢星沉理着自己的袖口，“她敢说，当然有把握。”
　　“呵呵。”荀子宁冷笑道，“她是天轮拥有者，但又不是非她不可。就算尊上把她弄死，也不过换个人认主。”
　　谢星沉继续笑。
　　荀子宁被他笑得莫名其妙：“你笑什么？难道我说的不对？”
　　谢星沉端起茶杯：“我还就告诉你，真的非她不可！”
　　“我不信！”
　　“哦！”
　　“你不解释一下？”
　　“想解释，求我啊！”
　　“滚！”
　　于是这两人的话题，直接奔到没意义的撕扯上了。
　　凤瑛在旁边听了，盖住自己的眼睛。
　　她之前一直觉得，荀子宁这个人高冷又厉害，是个难缠的对手。怎么现在觉得，他又蠢又二？看看，人家就是不愿意答话，所以才故意把话题扯开啊！
　　果然还是保持距离比较好啊！不然形象崩得太快了。
　　扯了一堆，荀子宁瞅着他，突然觉得有点不对：“总觉得这次见面，你特别得意！”
　　“哦！”谢星沉一边冷漠地回他一个字，一边扯开嘴角笑。
　　荀子宁看他的笑容格外不顺眼：“遇到好事了？”
　　谢星沉继续理自己的袖子。他才不答呢，就是要让他猜不着！
　　“看你春光满面的，真是……”
　　凤瑛受不了他的蠢，插话：“荀师兄，你没接到消息吗？他们成亲了。”
　　“嗯？”荀子宁一愣，“什么……”
　　然后就真的呆住了。
　　凤瑛看他的样子，有点明白过来了，不免更同情了。
　　荀子宁突然道：“我那边有事，等会儿再来。”
　　然后起身提步就走，眨眼就不见了人影。
　　凤瑛看着他的背影消失，问谢星沉：“你知道吧？”
　　谢星沉点点头。
　　凤瑛不可思议：“要不是亲眼所见，我都不敢相信，荀师兄可真是……”
　　“他自找的。”谢星沉翻个白眼，“

第一回来寻我的时候，他就知道我们的关系。”
　　“就算这样，这也不怪他啊！”
　　“所以我才没揍他。”
　　凤瑛：“……”
　　谢星沉难得说了句：“放心吧，他其实早有心理准备，只是一时之间难以接受，应该很快就恢复了。”
　　他哪里会不知道呢？因为两人都有天轮，算得同类，荀子宁对陆明舒有一种微妙的亲近感。他这人，在别人面前戴惯了面具，惟独在陆明舒面前不戴，久而久之，这感觉就特别了起来。
　　不过，仅止于此。真让他追求什么的，估计又会嫌陆明舒又冷又闷，还总是打击他，一点也不可爱。
　　果不其然，喝完了一盅茶，荀子宁就回来了。
　　“哟，荀兄，回来得够快的啊！”谢星沉好像也没发生，和往常一样嘲讽他。
　　荀子宁的神情也没有任何异常，拿着个东西就砸到他面前。
　　“干什么？”谢星沉瞅着那东西，这么大一砣，不会是狗屎吧？
　　荀子宁直接就掀了，露出一块雷光闪烁的石头：“新婚贺礼。”
　　凤瑛讶然：“这么大一块雷晶？荀师兄，好大的手笔啊！”
　　雷晶出自三阳石，自从荀子宁和陆明舒闹了一场，这几年雷晶产量大降，这么大一块，也只有洞虚以上才能得到。
　　谢星沉也惊奇了：“荀兄，你不是开玩笑吧？”
　　荀子宁撇嘴：“我开什么玩笑？一块雷晶而已，难道我拿不出手吗？”
　　“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你很少这么大方啊！”
　　荀子宁冷笑着坐下来：“别以为是给你的，我这是看在她的份上。”
　　“咦？”谢星沉很想戳他，“我还以为，荀兄屡次被打击，很不喜欢明舒呢！”
　　“呵呵，”荀子宁想掐死她，“我当然不喜欢她，不过看在同伴的份上。若是此事成了，将来要互帮互助的事情多着呢！”
　　“哦……”谢星沉利索地把雷晶一收，“那就多谢了！”
　　荀子宁看他这嘴脸更讨厌了，还想嘲讽，密室突然开了，里面传出声音。
　　“荀子宁，进来。”是明镇的声音。
　　听得无衰高人传唤，荀子宁不敢造次，正冠肃容，进入密室。
　　他一进入，密室就合上了。
　　凤瑛饶有兴趣地看着谢星沉：“你真的一点也不担心啊？”
　　谢星沉面不改色：“原来有点，不过既然传唤荀兄，大概是成了。”
　　……
　　“弟子见过几位尊上。”密室内，荀子宁恭恭敬敬行礼。
　　“不用整这些虚的。”明镇一拂袖，将他托起，“把你的天轮亮出来。”
　　一来就这么直入主题，荀子宁一呆。
　　“这……弟子不知道怎么亮出来，天轮没法带别人进去。”
　　“我只是要看看，不是要进去！”明镇不耐烦地指着陆明舒，“你教他。”
　　陆明舒只得道：“几位尊上只是想看看你天轮的模样，你只需要引着的天轮的力量……”
　　如此这般一说，荀子宁将他拥有的天轮的影像显现出来。
　　四人看过荀子宁的天轮样子，眉头皱得更深了，害得他以为自己的天轮有什么问题。
　　“六阶。”广灵居士叹气，又问了，“你的荒域呢，是否开启了？”
　　荀子宁摇头：“弟子还没有攒够积分。”
　　几位无衰交换了一下眼色，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
　　那就是，荀子宁的天轮比陆明舒的差了不少，光是气息是弱化许多。
　　她还真的没说谎！九阶天轮可遇不可求，便是现下杀了她抢了天轮，这里头有什么变故也难以预料。
　　相比起来，显然以她为媒介，直接利用她的天轮更省事。
　　毕竟，对无衰来说，他们需求的只是联通各界的功能，并不一定需要认主。而他们有四个人，果真要认主，又涉及到利益分配的问题。
　　比起四人弄出嫌隙，还是现在更省事。
　　“萧师祖？”广灵居士看向萧芸。
　　萧芸毫不犹豫：“先这样吧。”
　　大不了，出了问题再换人。实力压制，主动权在他们！
　　

第801章
　　陆明舒进入天轮，接到一条留言：“陆姑娘，有要事相告，请尽快回复。槐中客。”
　　她回了消息过去，没多久，槐中客那边有回应，两人约在易市相见。
　　槐中客没去茶摊，而是找了个空房间。
　　看来真是有要事。
　　陆明舒一来，他就急切地说：“荒域的事，你那边有进展吗？”
　　她摇头。
　　槐中客便道：“我这有件事，拿不定主意，不知道你有什么见解。”
　　陆明舒扬眉。
　　槐中客慢慢说起。
　　他关注荒域之事不是一天两天了，天轮里识得的一个朋友，近期打算开启荒域，与他联系颇多。他也希望对方开启成功，给自己多些经验，因此处处帮忙，两人联系十分紧密。
　　就在不久前，他这位朋友准备充足，打算再挑战一次。
　　谁知道，槐中客随后就联系不上他了，不管怎么留言，都等不到回复。
　　“多久了？”
　　槐中客思索：“已经有一年多了。”
　　“这也不奇怪吧？这段时间对我们洞虚来说不算长。”她上次不也昏睡了两年？
　　槐中客却道：“不一样。陆姑娘，你应该清楚，我们给别人留消息，能知道留成功了还是失败了。”
　　陆明舒面色微变：“难道……”
　　“对！”槐中客沉重地点头，“之所以决定寻你说一说，是因为我昨天留消息失败了。”
　　陆明舒沉默不语。
　　留消息失败，是说明没这个人？那代表着……
　　两人都不说话。
　　过了好久，陆明舒问：“开启荒域，会不会在挑战中出意外？”
　　槐中客摇头：“我问过，在挑战中受重伤的不少，天轮都能将他们及时救出。”
　　所以，对方并不是开启荒域重伤而死？
　　“也许只是他遇到别的事呢？”陆明舒口中这么说，心里已经想到了猎杀者。
　　槐中客笑了一下，笑容有点难看：“陆姑娘，我觉得你可信，所以才寻你说这件事，你能否也坦白直言？”
　　陆明舒沉默片刻，低声道：“抱歉，先前敷衍你了。”
　　槐中客叹了口气，继续道：“我有个可怕的猜测，你要不要听？”
　　她点点头。
　　“先前我们谈论过，荒域开启之人极少，竟连一个成功的例子都找不到。你说，是不是开启荒域成功的人，就会在天轮里消失？”
　　陆明舒猛地抬起头，盯着他。
　　槐中客苦笑：“我这位朋友，实力与你相当，我十分看好他。这几十年来，他一直专注挑战荒域，要说谁能成功破关，我能想到的就是他了。这次他准备很充分，我认为可能性有七八成。”
　　“……”
　　看到她神色变幻，槐中客追问：“陆姑娘，你这边是不是也有什么线索？”
　　陆明舒微叹一声，对方告诉她这么重要的消息，她也不能全无回报。
　　“我这也有个消息，可能与你这边的消息有些联系。”
　　“姑娘请说。”
　　陆明舒斟酌片刻，道：“我寻到了几位天轮前辈的遗物，从他们的笔记中，发现了一件事。”
　　“什么？”
　　“他们进入洞虚，一直在被人追杀。”
　　槐中客大吃一惊：“消息可确切？”
　　陆明舒默默点头。
　　槐中客脸色又青又白，冷汗一滴一滴留下。
　　这个消息告诉别人，只会震惊，槐中客本身就有推测，这恰恰给了他实证。
　　“洞虚以下，天轮相应的修者多不胜数，可进了洞虚，数量锐减。先前你说，是因为洞虚更注重隐私，但目前看来，还有一个可能。”
　　“他们都死了。”槐中客喃喃道。
　　陆明舒点点头：“进入洞虚后，有一场大清洗。”
　　两人相坐无言。
　　实在没心思再谈下去了，她道：“想必你也需要时间消化这个消息，我们再联系吧？”
　　槐中客一边擦着汗，一边点头。
　　……
　　出了易市，陆明舒没有出去，而是直接唤来荀子宁。
　　荀子宁依约而来，看到她坐在茶摊上，嗤笑一声：“人明明就在周流宗，还要在易市见面，到底是要瞒几位尊上呢，还是要瞒谢星沉？”
　　陆明舒面无表情看了他一眼。
　　荀子宁被她惨白的脸色吓了一跳：“你干嘛？本来就已经白得像个死人了，现在更像个僵尸！”
　　陆明舒冷冷吐出一口话：“我这里有个消息，暂时还没考虑好要不要让尊上们知道，你要不要听？”
　　荀子宁二话不说：“听！”不听是傻子。
　　于是陆明舒把槐中客所说重复了一遍。
　　“嗯？”荀子宁略一沉思，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开启了荒域，就会被人盯上？”
　　陆明舒点头：“我先前一直在想，这些猎杀者以什么为信号，为什么有的人根本没遇到，有的人却遇到了？现在一想，说不定开启荒域就是一个信号。”
　　“……”荀子宁也满头大汗了，“一旦开启荒域，就会给猎杀者发出讯号，他们便会过来追杀？难怪，我在天轮里搜索荒域的消息，根本就找不到。因为知道的人，多数已经被杀了！”
　　“就算没被杀，现在被追杀中，哪有心思提这个。”
　　荀子宁思索道：“这岂不是说，我们只要不开启荒域，就可以不被追杀？”
　　看到她露出嘲讽的笑，荀子宁恼怒：“我说的不对吗？”
　　“对。”陆明舒淡漠地道，“可是，如果不开启荒域，你甘心吗？”
　　荀子宁没懂。
　　“如我所料不错，开启荒域，才能真正进入天轮的世界，也许就是那个拥有神树的世界！天轮的力量来源就在那里，你不想知道吗？”
　　“当然想！”荀子宁脱口而出。
　　“那就行了。荒域我们一定要开启，不过既然已经知道它是信号，我们就可以做更多的准备……”
　　她庆幸槐中客告诉她这个消息，原来毫无把握，不知猎杀者何时会来，现在终于有了主动设伏的可能。
　　这些猎杀者的目的并不仅仅只是杀人，而是以杀人为手段进行挑选。那么，她是洞虚，来的人就不会是无衰，倘若有无衰设伏，直接拿下的可能性很高。
　　若是能抓到一两个猎杀者，能探知的消息就更多了。
　　

第802章
　　陆明舒和荀子宁在掌门大殿外遇个正着。
　　“你怎么来了？”两人异口同声。
　　荀子宁道：“当然是尊上叫我来的。”然后问她，“你也是？”
　　陆明舒点头。
　　两人互视一眼，心里都在嘀咕。把他们一起叫来作甚？该不会瞒下消息的事让他们知道了吧？
　　他们不约而同，瞒下了荒域的事。
　　无论是玄女，还是问天台遗宝的这位前辈，都没有提到荒域，这让他们隐隐觉得，这事背后可能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因素。
　　不过，他们显然想多了。
　　见他们的是卢清。
　　卢清和颜悦色：“你们进入洞虚未久，正当历练之时。此番任务，就由你们去吧。”
　　荀子宁看到任务内容，整个人就懵了：“尊上！”
　　陆明舒也吃了一惊。
　　这个任务居然是，让他们去接管一个小派名下的秘地！
　　什么接管，就是吞并的意思！
　　周流宗这是要干什么？他们这么搞事，其他顶尖大派，不会有异议吗？
　　卢清知道他们在想什么，道：“你们只管去，余下之事，自有我等清理。”
　　荀子宁只得吞下疑问：“是……”
　　陆明舒则问：“只许我们二人去？”
　　卢清知道她问这话什么意思，笑道：“你要带人就带人，无妨。”
　　陆明舒便行了一礼，安静退下。
　　他们二人离开，卢清耳边传来一声轻叹。
　　他起身：“广灵师叔。”
　　广灵居士现出身形，说道：“我也该去金阙门了。”
　　“师叔。”卢清斟酌着说，“虽说您与知昙子前辈交情深厚，可这样的事，料不到他们的反应。您此去，万万小心。”
　　广灵居士轻轻点头：“你也是。”
　　卢清即将动身去明心宗。
　　至于萧芸，已经去了太平宫。
　　整个周流宗，只有明镇一人留守。
　　陆明舒回去一说，谢星沉却道：“我不随你一起去了。”
　　她讶然：“为何？”
　　“我要去见魔皇。”谢星沉缓缓道，“我答应过人皇，继承夏国。”
　　陆明舒看着他，久久不语。
　　“干什么，舍不得我离开？”谢星沉就笑。
　　陆明舒竟没有否认，而是主动伸出手，抱了抱他：“你长大了。”
　　“喂……”他无力，说得好像他多幼稚一样，虽然好像大概也许有那么一丁点是对的……
　　“你的实力我不担心。”谢星沉道，“不过有一点你得答应我。”
　　“说。”
　　“和荀子宁保持距离！”
　　“……”
　　“答不答应？”
　　陆明舒低笑一声：“好。”
　　两边都没耽搁，第二天，陆明舒和荀子宁动身去当抢人家秘地，谢星沉则飞向光极州。
　　到了魔皇的小岛，谢星沉大摇大摆地落下来。
　　来迎接他的是高骧。
　　“咦，是你啊！修为大有进步，不错！”谢星沉拍拍他的手臂。
　　高骧黑着个脸，看他装大尾巴狼。
　　他没有去参加陆明舒的婚礼，但也是送了贺礼回去的。知道这事本来就不开心了，谢星沉还在他面前摆架子。
　　“要见陛下？跟我来吧！”
　　谢星沉撩了他一回，心满意足，这才拿了个芥子囊出来，递给他：“喏。”
　　“干什么？”高骧没好气。
　　“明舒托我带给你的，要不要？”
　　高骧顿了下，抢过来，往怀里一塞。
　　谢星沉貌似伤感地叹了口气：“老婆太受欢迎了不行啊，到处都是情敌，累得慌！”
　　高骧白了他一眼。
　　有他这样知难而退的情敌吗？从来就没跟他争过，还不知足！真是得了便宜又卖乖。
　　谢星沉随高骧进了宫殿，魔皇居然没在修炼，而是坐在那喝酒。
　　看到他，还很温和地说了两个字：“来了啊！”
　　活像他爹的口气，愣是让谢星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险些以为谢长河把魔皇给干掉了。
　　“来，这是他们新供上来的仙酿，你试试。”还倒酒给他喝。
　　谢星沉琢磨着，该不会酒里下了东西吧？可他小心翼翼地喝完，也没觉得有什么异常。
　　“一路行来辛苦？阴界最近有点动荡……”居然还跟他话起家常来了。
　　谢星沉一忍再忍，终于打断他的话：“老混蛋，你被夺舍了吗？”
　　魔皇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老子对你好点，你还挑三捡四！你个混小子，就不该给你什么好脸色！”
　　这个白眼终于让谢星沉舒服了。
　　“你突然这么和气，我不适应！”
　　“你不是洞虚了吗？孤怕你这小子算旧账啊！打起来挺麻烦的。”
　　谢星沉恍然大悟。对哦，他现在的实力，就算不如魔皇，也差不太多了，有资格让这老混蛋对他客气点了。
　　那他就放心了。
　　“老混蛋，你这酒不错，再来一杯！”
　　魔皇不乐意了：“老子对你客气点，你还真摆出架子来了。滚！要倒自己倒！”
　　“……”
　　“说吧，他想让你干什么？”
　　“他？”谢星沉没听懂。
　　魔皇一脸不高兴，但还是说出了那个名字：“人皇。”
　　谢星沉奇了：“你怎么知道我这趟来跟他有关？”
　　魔皇嗤笑：“你身上那么大的味儿，孤能闻不出来？”
　　“什么味？”谢星沉抬起手臂嗅嗅，他有洁癖的，很干净！
　　“补天石的味儿！”魔皇看着他的眼神很复杂，“你小子运气真不错，孤还没动手呢，就叫你抢了先。更没想到，他居然愿意把补天石传给你，你可是孤的血脉后辈。”
　　“所以他是人皇啊！”谢星沉说，“这一点，你真比不上他。”
　　魔皇居然没反驳，而是灌了自己一杯酒。
　　“夏国到底是被谁灭的？”谢星沉问。
　　魔皇摇了摇头。
　　“你是不知道还是不想说？”
　　“不知道。”
　　谢星沉奇了：“你怎么会不知道？都被人赶到阴界了，居然不知道对手是谁？有没有这么逊啊！”
　　魔皇道：“你当孤没查过吗？当年反叛的是一个臣子，早就死了，孤将他的生平翻了个底朝天，什么也没查出来。而且，夏国很快分崩离析，灵珂州成了玄阳派的天下，再查，就查到玄阳派身上了！”
　　也是。
　　“这么说，当今世上，只有两个人知道内情了。”
　　魔皇点点头，听他说出那两个名字：“玄阳派那位戴长老，还有付尚清。”
　　

第803章
　　谢星沉仰头看着天空。
　　夏国覆灭的真相，是不是真的就这么简单？就是那个臣子叛乱，而千年的时光，已经将罪人淹没在历史里？
　　可活下来的两个人，戴长老和付尚清，均是谜团重重。
　　他想起戴长老。从戴贵妃到戴长老，她真的只是运气够好吗？
　　还有付尚清，他身上的秘密更多。比如，他从哪里来，为什么会修习那么诡异的功法。
　　这些谜团不扒掉，夏国覆灭的真相，恐怕永远都不能解开。
　　戴长老是无衰，现在去找她，很不明智。他也不是人皇，戴长老未必会看补天石的面子。
　　那么……
　　“付尚清的行踪，你打听过吗？”
　　“你交待的事，孤能不放在心上吗？”魔皇说
　　谢星沉白了他一眼：“说得好像你自己没好处似的。”
　　当初他回到古夏，便悄悄给魔皇送来消息，告诉他付尚清在天远州出现过。
　　魔皇怎么能放过？他和付尚清本来就有旧怨，见面必要杀个你死我活的。
　　而另一方面，谢星沉与陆明舒相携进入洞虚，还有古夏玄盟为后盾，魔皇就不能再像之前那样，把他当成小辈一样使唤。换句话说，他的话已经有了一定的分量。
　　魔皇这话既是在说笑，也是在表达他的无奈。这小子，已经不能随便搓揉了呢！
　　“那有什么线索啊？”谢星沉捡了个果子，咔嚓咬了口。
　　“孤追踪许久，他极有可能在附近。”
　　谢星沉看他：“你的意思是，天远州那个尸窟附近？”
　　“你不是奇怪过，付尚清为什么那么多年实力没有进展，却一夕成就洞虚吗？”
　　谢星沉点点头。
　　魔皇道：“孤顺着你逃出来那条道，摸到了地底，发现血池不是随便弄的，它很可能需要养。付尚清只要还练这门邪法，就离不开血池。”
　　谢星沉仔细想了想：“当初在九瑶宫，他一直规规矩矩当他的掌门，不曾做什么出格的事。后来明舒出神归来，将周家的势力清除得一干二净，也不见他出头。到明舒回门派找他清算，他虽然已经练了邪法，可实力并未到化物。”
　　“这就奇怪了。”魔皇摸着下巴说，“按时间，只有一两年的功夫吧？他就直接从出神到了洞虚。”
　　谢星沉点头：“确切地说，不到一年。”
　　付尚清逃出九瑶宫，陆明舒清理完门派的事，就去南泽寻找高骧了。紧接着发现玄阳派入侵，便是一场大战。付尚清就在这场大战中出现，对陆明舒痛下杀手。
　　“这简直跟换了个人似的。”魔皇感慨。
　　“换了个人？”谢星沉突然重复。
　　魔皇摊了摊手：“孤说笑而已。那个付尚清，确实是我所知的尚大人，应该没换。”
　　谢星沉却像是领会了什么，慢慢露出笑容：“不，老混蛋，你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啊！他就是换了个人！”
　　魔皇莫名其妙：“小子，你说什么呢？”
　　谢星沉三两口吃完果子，把核吐在手心，伸过去。
　　魔皇一脸嫌弃：“你恶不恶心？让人看你吃完的渣！”
　　谢星沉又拿了个果子来，顶着边缘用力一推，把吐出来的核推进果子里去，将另一个核给顶出来。
　　“看！是不是颗好果子？”
　　魔皇被他雷得不轻：“以后你碰过的果子，孤绝对不吃！”谁知道里头是不是他啃过的核！
　　谢星沉当然不嫌恶心，拿着这颗新果子继续啃。
　　反正是自己吐出来的，再啃一回也没事！
　　“看明白了吧？”
　　“不明白。”魔皇道，“他用的是付尚清的外壳，尚大人的魂魄，这不是早有定议吗？还怎么换个人？”
　　谢星沉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看得魔皇吐血。
　　他再次吃完了果子，拿着那个啃了两次的核：“我说的这个芯子，不是那位尚大人，而是血池之主。”
　　魔皇愣了下，想到了什么。
　　“明白了吗？”谢星沉问他。
　　魔皇慢慢地点头。
　　应该这么说。比如陆明舒，她把修为全都凝练在剑胚上。有一天，她死了，但剑胚还保存着，那么她的修为就剥离她，独立存在了。
　　如同谢星沉吃完果子剩的那个核。
　　而这个时候，别人得到了剑胚，与之合为一体，也就得到了陆明舒的修为。
　　谢星沉说的换了个人，就是这个意思。
　　付尚清还是付尚清，可他得到了凝练出来的那份修为，所以说他换了个人也没错。
　　“我终于明白了。”谢星沉说，“血池那边，明明有两个高阶修者相斗留下的痕迹，胜者却没有留下来。我猜想，应该是胜者被付尚清给吞了。”
　　极有可能他们两败俱伤，败的那个逃走了，留下那座孤坟，引来的玄感上人和杨昌。而胜的那个，或许在血池里休养，却被付尚清得了利。
　　“这有点厉害啊！”魔皇咋舌，“孤对尚大人的来历更好奇了，当初夏国居然潜伏着这么一号人物。他可真是屈才了，躲在小小的夏国，不知有何意图。”
　　谢星沉就问：“那你觉得，他跟覆灭夏国的黑手，有没有关系？”
　　“不好说。”魔皇实话实说，“他追杀孤去古夏，肯定没想到自己会失败。这是一个意外，说不好他那时帮着逆贼，是糊弄混时间，还是另有计划。”
　　“其实。”谢星沉慢慢道，“我仔细想过，夏国最有价值，最值得别人出手的，大概只有一个。”
　　“补天石。”魔皇毫不犹豫说出来。
　　谢星沉顺势就问：“补天石到底是什么来历？这玩意儿强大得很，怎么会落在夏国？甚至皇族还有匹配的功法，不可能没有往事吧？”
　　魔皇却道：“你来问孤，不是舍近取远吗？”
　　“嗯？”
　　“补天石就在你身上，问别人做什么？”魔皇的声音透出一丝丝嫉妒，“你若是能将补天石的力量运用自如，自然就能弄清它的来历。”
　　“真的？”谢星沉不怎么信他。
　　“真的！”魔皇没好气，“跟你说真话还不信。”
　　唉，其实他早就想弄回补天石了，可碍于戴长老，没敢动手。谁想，这小子运气这么好，抢先一步让他弄过去了。
　　现在算起来，夏国传人这个身份，他倒比自己更名正言顺。
　　

第804章
　　这边谢星沉跟魔皇闲扯兼合谋，那边陆明舒和荀子宁已经杀到人家地头去了。
　　几位无衰给的任务，陆明舒有点膈应。
　　她素来立身正，欺人之事从来不干。可这回交给他们的任务，偏偏是夺取别人的秘地。
　　可这个任务她又拒绝不了。说是合作，但力量差距太大，在几位无衰面前，她没有选择的余地。
　　荀子宁大概看出了她的膈应，就道：“你不出手也行，我一人够了。”
　　陆明舒默了默，说：“其实，不一定要动手的。”
　　荀子宁睨着她，嘴角扯开，带着点嘲笑的意味：“陆明舒，别看你实力强又有决断，可这点我真是瞧不上，太过妇人之仁！”
　　陆明舒并不恼怒：“我就是女子。”
　　荀子宁倒是被她气到了：“你明知道我说的妇人之仁什么意思！”
　　陆明舒低笑一声：“世人真有意思，优柔寡断、不宜之慈，偏要造出一句妇人之仁。带了个女字，就是原罪啊！”
　　“喂！”是说这个的时候吗？他又没有看不起她，只是用了句成语而已，至于吗？
　　陆明舒便正色道：“你以为是妇人之仁，我却以为，能不动手，还是不动手的好。周流宗如此势大，只要分润一些好处，相信许多人会心动的，何苦见血？”
　　她坚持，荀子宁也没办法：“那你说什么办？”
　　陆明舒看着不远处那座小山头，沉吟良久：“我们以使者名义过去，再找个机会压服对方，然后逼他们答应我们的条件。”
　　荀子宁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先说好，要是没压服，可别怪我动手。”
　　“自然。”
　　于是两人收拾收拾，去压人了。
　　……
　　“老混蛋，给你一个洗白的机会，要不要？”
　　听得这话，魔皇诧异：“什么意思？”
　　谢星沉笑眯眯：“别看当初你在古夏那叫一个威风，离了古夏，你的处境实在是凄凉。看看，夏国已经亡得不能再亡了，留下两个故人，一个高深莫测，一个居心叵测，不掐死你算好了。古夏那边，你当初拿玄门弟子填坑，不找你麻烦已经仁至义尽。现下你在九州，也就是一个没根没基的洞虚，没什么意思。”
　　魔皇斜眼看他：“废话这么多，先把孤贬到泥里，好提条件是吧？”
　　“我说的是不是真的，你自己清楚。”
　　魔皇当然清楚。他当初搞那么一出，把古夏玄门全给得罪了，也就是看在玄阳派入侵时他帮过忙的份上，才把这恩怨给揭过去了。
　　古夏玄盟是一点也不想跟他打交道，所以他在九州孤立无援，半点力都借不到——他搞这出的时候，没想到古夏那群人能整出一个玄盟来啊！
　　魔皇自己也悔呢！早知道他怎么也要装人皇到底！
　　“那你说的机会是什么意思？”
　　谢星沉冲他一笑，道：“跟我干，你的黑历史，就洗掉了。”
　　魔皇品了品这话，不可思议地瞪着他：“你小子，拿句话来哄，就想孤当你小弟？”
　　谢星沉哈哈一笑，拍着他的肩，语重心长：“话可不能这么说，什么叫当小弟？老混蛋你摸着自己良心说，我现在的格局，是不是比你好多了？”
　　魔皇冷笑一声：“就算是又怎样？这世界，谁的实力强谁说话。你当孤这些年是白过的吗？孤有阴界可以修炼，早晚能达到无衰，到时候……”
　　“对啊，早晚，到底是早还是晚？”谢星沉冲他笑，“从洞虚到无衰有多难，不用我说。老混蛋，天下大变在即，我怕你达到无衰，已经来不及了！”
　　魔皇抓到了他话里的重点：“你什么意思？天下大变？”
　　谢星沉悠闲地给自己斟了杯仙露，品完了才道：“想知道吗？你答应了就告诉你！”
　　魔皇冲他磨牙：“小混蛋！你想占这便宜，就得把底牌拿出来！不然……”
　　谢星沉将杯子一搁，道：“现在说太早了。不如你先跟我一起去收拾付尚清，把夏国的事了结了，我们再来谈这个话题。”
　　魔皇恨得牙痒痒。明明是这小混蛋先提起来的，现在却不说清楚，就这么吊着他！
　　“到底干不干？”谢星沉还催他，“错过这机会，你再想找我这么个帮手对付付尚清，可就难了。”
　　魔皇犹豫片刻，果断地：“干！”
　　先把仇人弄死再说。
　　……
　　在陆明舒的坚持下，好歹没有杀得血流成河。
　　此处名为两极山，此派就以山为名。门下有千余名弟子，还有三位洞虚坐镇。
　　在九州，没有无衰的势力，只能说是小派。
　　两极山平素没什么声音，偏安一隅，倒是平平静静的。
　　他们俩以使者的名义过来，这两极山自是奉为上宾。
　　待荀子宁露出一点口风，那三位洞虚就不乐意了。哪怕他们门派小，名下的秘地却是堂堂正正，在天源海夺来的，周流宗再大，也没有强夺的道理。
　　荀子宁毫不客气，直接动手。
　　他是周流宗的精英，以一对三仍然占尽上风，将这三名洞虚压得无话可说。
　　看到下面那三位洞虚面露悲愤之色，荀子宁就道：“你们摆出这个样子给谁看？不是说了会补偿你们吗？这秘地归我们了，你们的弟子福利也归我们发，还要怎样？”
　　对方心道，这跟夺人门派有什么区别？
　　荀子宁可不管别人想什么，这补偿也是为了不坏规矩——天源海之争，那是九州公认的分地盘之法。
　　然后他就进驻两极山，开始管事了。
　　他不召弟子，也不点仓库，只做一件事，就是接管秘地。
　　两极山原来的掌门小心翼翼地问：“您不需要看看账簿什么的？”
　　荀子宁在别人面前还是很高冷的，就丢了一句：“说了只要秘地，当我们说假的？”
　　他的态度，让这三位洞虚松了口气。如果说话算话，这笔账看下来倒是不亏。不过，周流宗要这秘地做什么？他们实力一般，抢到的这个，不算很好。
　　荀子宁和陆明舒没耽搁时间，收拾收拾，进秘地了。
　　

第805章
　　天远州。
　　魔皇指着某处内谷：“你们闹的那回，火山出现在那里了。”
　　谢星沉瞧了两眼：“你该不会想说，新入口在那吧？”
　　“当然不是。”魔皇道，“那些岩浆虽然要不了我们的命，真沾上也够呛。”
　　谢星沉点点头。岩浆的热度，对洞虚来说已经不足为惧，可这玩意儿太多了也是个麻烦。
　　“走吧。”魔皇大袖一甩，阴气滚滚而来，化为黑烟而去。
　　谢星沉紧随其后，跟着他钻进密林，从挂满藤条的乱石间钻进一个山洞。
　　“啧啧，这种地方也被你找到了。”他说。
　　魔皇一边往里走一边翻白眼：“孤可是把附近的地皮都给翻了一遍。”
　　“你对付尚清够执着的啊！难道他对你始乱终弃，所以……”
　　“打住！”魔皇没好气，“你小子脑子里能不能装点正常的东西？”
　　“这是很正常的联想啊！你看你，自从活过来，就一直揪着付尚清不放……”
　　“那是因为……”得了，魔皇不想解释了，他算是看出来了，这小子是故意气他的！
　　两人顺着狭窄的石洞，深入地底。
　　谢星沉摸了一把光滑的石壁：“这是岩浆冲刷留下来的吧？和上面的不太一样。”
　　魔皇道：“之前地下火山爆发，冲出了密集的通道。四通八达，又多又杂。付尚清极可能藏于此地，只是通道太多，我们想找到他不容易。”
　　“要是明舒在就好了，再复杂的地形，她看过就能记住。”
　　魔皇嘲笑：“怎么，承认自己不如你那小媳妇儿？”
　　谢星沉理直气壮：“我媳妇儿就是厉害，怎么样？”
　　“不怎么样。”魔皇冷漠，他算是看出来了，这小子根本没有“男性自尊”这回事，打击也不管用。
　　于是话题绕回来：“既然你记不住，那我们没办法了？”
　　“谁说的？”谢星沉露出神秘的笑，“要找到他，又不只有记住地形一条路。”
　　“哦？”
　　谢星沉身上散逸出点点星光，让魔皇的呼吸为之停滞。
　　“补天石……”他喃喃道。
　　星光凝聚成一道道细细的光线，顺着四通八达的通道，向四面八方分散射去，魔皇听到他的声音：“为什么一定要我们去找他？让他来找我们，不就好了吗？如果他潜伏在夏国的目标是补天石，一定会来找我！”
　　……
　　到处都是奇形怪状的植物，路也不好走，荀子宁有点不耐：“尊上到底要我们接管这处秘地，到底为了什么？论资源，我们周流宗名下更好的秘地多得是。喂，你看出什么来了吗？”
　　陆明舒摇头：“很普通的秘地。”
　　像这样的秘地，就是地脉灵息聚集之处，能够出产大量的资源。
　　九瑶宫的瑶西山林算得一处，两极山的这处秘地，也就和瑶西山林相当，而且面积更小。
　　荀子宁继续抱怨：“要说考验我们，这也太容易了，两极山又没什么高手。”
　　“或许，秘地的东西不重要，重要的是秘地本身。”
　　“嗯？”荀子宁觉得这话有点怪，“什么意思？”
　　陆明舒轻轻说了两个字：“坐标。”
　　荀子宁愣了下：“你是说……”
　　“境界不同，尊上们看得比我们长远。”陆明舒道，“通过天轮传送很容易，可如果没有天轮呢？”
　　荀子宁喃喃道：“尊上们想把各界的坐标都联通起来？”
　　陆明舒微微一笑：“其实天轮最大的功效，不就是这个吗？”
　　荀子宁忽然觉得，自己的格局果然太小了啊！
　　“尊上们真是高瞻远瞩……”
　　“这只是我的猜测，真实情况是不是这样，我可不知道。”
　　荀子宁瞥了她一眼：“你要是没有七八成的把握，就不会说出口了。”
　　陆明舒只是一笑。
　　进来前，她也不清楚几位无衰的意思，进来后，仔细一琢磨，已有几分肯定。
　　当初那些坐标，大半是她核算的，其中有一点，就位于此处。
　　两人巡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异常，荀子宁动手将其中布置的阵令换了，道：“好了，我们回吧。”
　　这趟任务真轻松，都不费什么劲。
　　陆明舒却停在一处山岩裂缝间不动。
　　“干嘛？”荀子宁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却没发现有什么异常。
　　“你看这个。”陆明舒指着岩缝。
　　荀子宁低头一看，上面似乎长着许多白色的地衣：“这东西，有什么问题吗？”
　　陆明舒低下身，摘下一小块：“这东西叫天仙伞，可以解毒，通常生长在有毒气的地方。”
　　荀子宁转头四顾：“毒气？这附近有什么毒物吗？”
　　“并没有。”陆明舒张开手，从袖里乾坤拔出月神剑。
　　“你想干什么？”荀子宁警觉地看着她。
　　“让开点。”她抬起剑。
　　“喂！尊上只是让我们接管秘地，不是把秘地拆了。”
　　陆明舒没搭理他，剑气已经扬起，道道流光瞬息出现，直奔岩缝而去。“咔啦”数声，巨大的岩石，先是碎成数块，然后化成粉末……
　　荀子宁目瞪口呆。
　　当初陆明舒刚来九州，他觉得自己比她强，根基比她深，她会的自己也会。可是后来，她进步飞快，胜率就超过他了。不过，勉强也算是势均力敌，两个人顶多四六开。
　　可是现在，荀子宁觉得自己不行了。
　　刚才这一剑，如果换成他来接，怎么也要拿出七八成的实力，而她不过随手施为……
　　荀子宁内心咆哮，这个陆明舒，到底吃了什么药？同样有天轮，她就是比他强，难道高阶的天轮有这么厉害吗？
　　“问你，天轮九阶比六阶厉害在哪里？”
　　陆明舒袖子一挥，扫开乱石：“联通的世界，能够兑换的物资，以及，天轮本身的聚能之力。”
　　她瞟过去：“不过，你别想太多，我现在比你强，并不是天轮比你高阶。”
　　“那是什么原因？”荀子宁有点哆嗦。
　　陆明舒给了他一眼：“你说呢？”意味深长。
　　荀子宁觉得自己被她的眼神侮辱了：“喂！你什么意思？”
　　“你说什么意思就什么意思。”说完，陆明舒钻进已经扩大成山洞的岩缝。
　　

第806章
　　“喂，这里到底有什么问题？”荀子宁跟进去。
　　陆明舒摸出一颗夜明珠照明：“这里有毒气。”
　　“废话！有毒气又怎样？你要不要非得追根究底？”荀子宁对此毫无耐心。
　　秘地里有毒气怎么了？毒物到处都是，有什么稀罕的？都说是药三分毒，灵药用不对了还会变成毒呢！
　　“没什么，只是想找找原因。”陆明舒继续往里走，“如果你不想跟，也可以到外面等。”
　　“得了吧。”荀子宁不屑一顾，“一个人在外面傻等，蠢不蠢？”
　　“既然是自己的选择，那就闭上嘴。”
　　“喂！”
　　陆明舒不理他了，继续往里走。
　　当初去孤鹰崖，他们在血池外面发现了天仙伞。现在在此处也发现了天仙伞，这让陆明舒有一种微妙的心理，想来探个究竟。
　　深入一段距离，陆明舒停住了。
　　“干什么？”荀子宁不知道她又抽什么风。
　　“尸气。”
　　“嗯？”
　　“你有没有闻到一股臭味？”
　　荀子宁嗅了嗅，神色变得凝重起来：“这个地方，怎么会有尸气？”
　　“问得好，我也想知道。”陆明舒解下腰间的金属筒。
　　“咔！”小布从里头钻出来，趴到她的肩膀上。
　　“在这里都能闻得到尸气，尸源要么很近，要么很多……奇怪了，外面看不出痕迹，不像是两极山的人干的。”荀子宁分析了一通，突然一个东西从陆明舒那里抛过来，他伸手一接。
　　“什么？”发现是颗药丸。
　　“天仙伞制成的灵药。”陆明舒慢慢咀嚼着药丸，“吃了可以解去尸气，如果你不要可以还给我。”
　　荀子宁冷笑：“不就一颗清心解毒药？还当宝贝了。”然后一口吞掉。
　　陆明舒懒得跟他斗嘴，摸了摸小布的头：“小布，带我们去尸气最浓的地方。”
　　“好咧！”小布答应一声，从她肩上跳下来，嗒嗒嗒往前跑。
　　……
　　魔皇跟在谢星沉身后，两人十分悠闲地沿着岩浆冲出来的地下通道闲逛，也不挑方向，哪条路好走就走哪条。
　　“喂，你觉得真行吗？”魔皇问前头的谢星沉。
　　“为什么不行？我们不是讨论过，夏国最有价值的东西就是补天石吗？要是付尚清潜伏在夏国，为的就是补天石，他能控制得住诱惑？”
　　魔皇嘲笑：“你这么明晃晃地摆着，他就知道发现了，也不会轻易跳坑吧？这简直就是告诉他，此处有饵，注意上钩。”
　　谢星沉笑：“老混蛋，只要饵够香，哪怕直钩也能钓到鱼，信吗？”
　　魔皇翻白眼：“呵呵！”
　　……
　　尸气越来越浓，小布停下来。
　　“之前闻到的尸气应该是这个，但最浓的不是这里。”
　　荀子宁看着地上这堆尸块，露出嫌弃的表情：“真恶心。”
　　陆明舒蹲下来，随手捡起一根枯枝翻了翻。
　　“你不觉得恶心？”荀子宁简直服了，“真不像个女人。”
　　陆明舒无视他，低头嗅了嗅枯枝上沾的血迹。
　　这味道太熟了，付明溪还跟着她的时候，天天闻这个味。
　　“好奇怪，这附近没有打斗的痕迹，为什么会有这么一堆尸块？”荀子宁察看了一番，提出疑问，“还有，血都干，这尸块是新近才有的？”
　　陆明舒丢下枯枝，看着附近石壁上细小的一块白斑：“不是。天仙伞的生长期不短，如果是新近才有的，没这么快长出来。”
　　“那……”荀子宁越想越惊恐，“不是吧？”
　　陆明舒站起身：“想明白了吧？觉得这事不重要吗？”
　　荀子宁：“……”
　　一堆尸块，连血都没干，可是在这里已经存在很久了，那这些尸块是什么诡异的东西？
　　“我现在只有一个问题。”
　　“说。”
　　“为什么你随随便便就能发现重要东西？”
　　陆明舒回身一笑，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你火眼金睛？”
　　“不。我只是想说，我长了眼睛。”然后道，“小布，继续走。”
　　荀子宁回过神，冲她背影喊：“你什么意思啊？我没长眼睛？”
　　陆明舒扬了扬手，连头也没回。
　　荀子宁愤愤不平，只能跟上去。
　　他们谁也没想到，一连走了好几天，都没到目的地。
　　“还有多久？”荀子宁问。
　　小布想了想：“我们大概走了一半了吧？”
　　“才一半？”荀子宁仰天长叹，“好累啊！好想罢工啊！”
　　“不要撒娇。”陆明舒面无表情。
　　荀子宁差点跳起来：“你谁说撒娇？我哪有撒娇！我只是很正常地表达我的意见！”
　　陆明舒斜眼看他。
　　在她的眼神下，荀子宁慢慢地缩了。
　　“想想你在外人心中的形象，”陆明舒道，“高冷的荀公子。”
　　“……”荀子宁很愤怒。他觉得是陆明舒有毒！真是想不通，明明这么娇小一个姑娘，为什么看着他的眼神总是莫名地高高在上？然后他就不知不觉……
　　走着走着，陆明舒突然停下来。
　　“干嘛不走了？”
　　“有地图吗？”她问。
　　“喏。”荀子宁掏出一份地图递给她。
　　陆明舒将之展开，手指慢慢在上面滑动：“两极山，原来临近天远州？”
　　“是啊！如果不是临近天远州，他们哪能占得住这么大一块地？”
　　她的手指一顿：“我们走了好几天了，应该到了这里。”
　　“所以？”
　　陆明舒深吸一口气，继续滑动手指，停在天远州的某个地方：“如果没有意外，我们的目的地，是这里。”
　　荀子宁惊奇：“你怎么知道？”
　　她当然知道，那里就是孤鹰崖，血池所在地。
　　“小布，尸气能传这么远吗？”
　　小布歪头想了一会儿：“感觉不是别的地方传来的，是这里一直有残余的尸气。”
　　陆明舒神情一敛：“你的意思是，这里曾经有血尸经过？”
　　“嗯。”
　　“什么时候，能不能大概推算时间？”
　　“隔得不久。”小布说，“应该就这几年。”
　　荀子宁觉得陆明舒的表情有点可怕。
　　“怎么了？”他问得小心翼翼，“有什么问题吗？”
　　陆明舒吐出一口气，淡淡道：“我们可能抓到一条大鱼了。”
　　“嗯？”
　　陆明舒并不想跟他解释，只道：“准备准备，如果真找到了，可能会有一场苦战。”
　　

第807章
　　小布突然停下。
　　“怎么了？”陆明舒问他。
　　小布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说：“有点不对，好像有活人。”
　　“活人？”陆明舒吃了一惊。
　　荀子宁脑子转得更快：“你说的那条大鱼，直接在这里养了活人？”
　　既然同行，陆明舒当然要告诉他相应的情报。
　　荀子宁听她简略说完孤鹰崖发生的事，连连抽气。
　　陆明舒当初问他，九州有没有出现过这样的功法，原来就是因为这鬼东西。
　　“小布，带我们过去。”陆明舒当机立断，先找人再说。
　　付尚清这个人太狡猾，不弄清楚她不敢贸贸然动手。
　　“好。”
　　……
　　离此甚远的地下洞**，五光十色的宝石，闪烁华丽的光芒。
　　上百个挖矿傀儡在埋头苦干，修为各异的一群男女，忙碌地分工合作。
　　有人驭使傀儡，有人分捡宝石，有人现场鉴定，有人负责收纳。
　　“都快点！”为首的是个长相有点严苛的男子，三四十岁，眼角微微下垂，一看就是个很严肃的人。
　　“外面的事你们都听说了吧？周流宗要接管咱们的秘地，说不定就是知道了这条地下矿脉。要是被周流宗知道，还有我们的份吗？赶紧，趁他们没发现，能搬多少搬多少！”
　　“师叔。”一个年轻弟子苦着脸，“我们已经尽力了，这几天都没怎么歇过。可是，开矿不是一两天的事，这么大一条矿，咱们能搬多少啊？”
　　为首男子眼睛一瞪：“你又不是没过过苦日子，咱们两极山地处偏僻，向来捞不着什么油水，现在好不容易发现了一条矿脉，还不懂得珍惜！咱们挖一篓矿，就是往兜里塞一篓钱，想想自己是在搬钱，是不是有动力了？”
　　附近的年轻弟子一听，好像是这么个道理。当下振奋精神，大呼一声：“快快！能搬多少搬多少，以后可没有这样的好事了！”
　　为首男子满意地点头，大声道：“我已向掌门申请，此番得知，你们可取百分之一！”
　　弟子们大喜，欢呼一声：“多谢师叔！”
　　百分之一，听起来很少，可这些都是难得一见的珍宝啊！要真有百分之一进兜，他们可发大财了！
　　这边热火朝天的挖矿，那边有遁光沿着矿洞飞速而来。
　　到了他们面前，遁光化出一对和为首男子修为相当的男女。
　　看清两人的模样，为首男子吃了一惊：“宋师弟，班师妹，你们这是怎么了？”
　　这对男女，瞧着实在狼狈，浑身沾满血迹，整个人污臭不堪，甚至连发髻也散乱了。
　　瞧见为首男子，那位宋师弟就喊道：“马师兄，快些带弟子离开，这里有怪物！”
　　这马师兄一愣：“什么？怪物？”
　　那位班师妹“哇”地吐出一口鲜血来，伸出自己的手，露出被啃去血肉的手背，带着哭腔道：“师兄你看，真的是怪物！方才我差点就被那怪物吃了，好不容易才脱身出来报讯。快走啊！不然我们都要被怪物吃了！”
　　他们说话没有避人，是以弟子们都听到了，不由停下挖矿，惴惴不安地看着他们。
　　这两位师叔都是化物境，他们都这么狼狈，这怪物当真很厉害了？
　　那马师兄却不舍得，此处的矿脉，实在是太珍贵了！
　　“到底是什么怪物？你们好好说来！下来时掌门和两位长老不是赐下重宝吗？且挡上一会儿。等掌门下来相救，就没事了。”
　　宋师弟急切地道：“我们已经传讯了，但是恐怕来不及！那些怪物是模样古怪的血尸，极其厉害，根本打不死。师兄，别心疼这些矿了，没有命就什么也没了！我们快走……班师妹！”
　　却见他身边这位班师妹，脸色变得乌青，眼睛翻白，死命地抓住自己被啃去血肉的手，张着嘴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弟子们被吓得不轻，这模样太可怕了，好像下一刻就会变成僵尸似的。
　　那位马师兄也是大吃一惊，他原以为，这地下矿洞可能长有什么厉害的异兽，可现在看班师妹的样子，也不敢小视了。
　　宋师弟怕她伤到自己，急忙上前制住这班师妹。
　　而马师兄拿出一个药瓶，倒了颗药丸到她嘴里，一颗不奏效，不得不多倒几颗。
　　好不容易，班师妹的情况稳定一些，宋师弟都带了哭腔：“马师兄，真的耽搁不得！那血尸太厉害了，就算我们有掌门赐宝，也不一定能等到他们来救！”
　　马师兄看看狼狈的两人，再看看惊恐的弟子，只得道：“那好，我们先回去。你们快点，把傀儡都收好！”
　　喝令弟子飞快地收到挖矿之物，一群从另一个方向撤离。
　　班师妹的情况更严重了，那污血似乎带了毒性，这会儿功夫，整只手都黑掉了。
　　宋师弟狠狠心，斩掉了她的手臂。
　　手臂没了，还有再长的希望，要是被毒性侵入，那可就连命也没了。
　　一群人飞快地逃离，可是，这条地下矿洞太长太乱，走着走着，马师兄觉得不对：“这不是出去的路，怎么回事？”
　　前头的弟子一脸惶惶。他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啊！这些地下矿洞太多太乱了！他们就跟着大家跑，跑着跑着就不对了。
　　完了，发现了怪物，居然还迷路了，这可怎么办？要是出不去，只能祈祷掌门和长老来得快一点了！
　　一股似有若无的臭气飘来，那宋师弟脸色大变：“不好，那怪物发现我们了！”
　　臭气越来越清晰，所有人都闻到了。
　　“走！”马师兄喝了声，只能领着弟子继续飞奔。
　　可等待他们的，却是一条绝路。
　　地下矿洞四通八达，偏偏他们进了一条绝路，等他们发现，已经太迟了。
　　马师兄看到了他们说的血尸。
　　血淋淋的尸块堆在一起，组合成模样可怖的血尸，他们张着许多双眼睛，蠕动着十几条手臂，一步步往这边走过来。
　　他深吸一口气，命令：“都给我听好了，实力强的在前，修为弱的在后，结为阵列！想活下去的，都把自己的本事拿出来。”
　　

第808章
　　“主人，有血尸了！”小布发现了异常。
　　“你感应到了？”
　　“嗯。”小布点着脑袋，“血尸，冲那些活人去了。”
　　陆明舒和荀子宁面色都是一变。这可不妙，如果让血尸把这些活人给撕了，那他们也会跟着变成血尸，到时候力量更大了。
　　“小布，马上带我们去！”
　　“好哒！”
　　……
　　马师兄喘着粗气，看着眼前的血尸。
　　不多，只有两具。
　　但是这两具血尸，让他知道了什么叫力不从心。
　　它们杀不死！
　　明明被他斩断了手脚，那些手脚又蠕动着合到了一处。
　　太恶心了！
　　他现在明白，为什么宋师兄和班师妹回来的时候，会是那样惊恐的表情。
　　这东西，超出了他们往常的见识。
　　九州居然存在这么恶心的玩意儿！
　　班师妹已经丧失了作战能力，那些尸毒还是顺着血液感染了她。
　　宋师弟有伤在身，实力大打折扣。
　　他们现在就是靠着马师兄和掌门赐宝硬拼。
　　但是，掌门赐宝总有力量用尽的时候，到那时……
　　马师兄只得下令：“众弟子听令！等会儿喊你们跑，就全都跑出去。别回头，哪怕同门死在你面前也不许回头，跑出去一个是一个，懂吗？”
　　“师叔！”已有年纪小的弟子哭出声来。
　　“住嘴！哭哭啼啼像什么样？”马师兄怒声道，“跑出去的人，把此间事件告知掌门。我们得把消息传出去，懂吗？这些血尸肯定有它的主人，此处离我们两极山很近，如果放任下去，可能危及门派。这不是贪生怕死，是另有使命！”
　　有年长的弟子忍着眼泪，大声应道：“是，师叔！弟子如果有幸跑出去，一定不辱使命！”
　　马师兄点点头，对那宋师弟道：“师弟，过来，我们合力，还能发动一击。”
　　宋师弟惨白着脸色，点了点头。
　　他也知道，这一击过后，自己大概就会丧失行动力，到时候大概会被这些血尸撕碎吧？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也会变成血尸的一员。看这些尸块，总有来处……
　　这个想象让宋师弟更加恶心了，发誓就算死，也不让这些血尸好过！
　　被逼上绝路，师兄弟二人身上同时逸出道道清辉，清辉合在一处，化成硕大的刃，向眼前的血尸劈下。
　　如果这一击能够将血尸阻上那么一会儿，弟子们就有机会逃出去了！
　　“唰——”尖锐的破空声响起，刀光落下，污血喷溅，硕大的两具血尸，一具被斩去半截，一具掉了上面的“脑袋”。
　　“走！”马师兄暴喝。
　　众多出神境弟子，拼着一口气冲过去。
　　这时，被斩落在地的那半具血尸，忽然伸出一只手，抓住跑在前头的一名弟子。
　　“啊——”一声惨叫，那弟子的一条腿被生生卸了下来，血肉模糊。
　　仅仅这样还不够，那半具血尸还爬着追上去。
　　“不要，不要！”凄厉的声音传遍整个通道，甚至还有回响。
　　而另一名弟子，被血尸掉下来的脑袋猛地咬住手臂，惨叫出声。
　　马师兄和宋师弟已经完全失去战斗力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血尸扑向弟子们捕食。
　　但愿，能活下几个……
　　就在这时，一道光剑纵来。
　　“唰”的一声，咬着弟子手臂的血尸脑袋被爆头。
　　另有一剑掠至，飞快地一斩，将另外半具血尸斩成了碎肉。
　　“药粉！”陆明舒喝道。
　　“知道了！”荀子宁咕哝一声，掏出她先前给的药粉，洒在被他斩成碎肉的尸块上。
　　带着火一样热烈气息的药粉，仿佛灼痛了这些尸块，令它们在污血里扭动起来。
　　但这只是垂死挣扎。
　　慢慢的，污血被灼烧干净，尸块不动了。
　　荀子宁收拾完这只，那边陆明舒也收工了，剑光游回她的衣袖，归于平静。
　　两极山的弟子们还愣愣的，反应不过来，只有差点丢命的那几个，在地上挪动痛呼。
　　“前、前辈。”那马师兄靠在石壁上，又惊又喜地看着他们两人。
　　荀子宁收剑归鞘，问：“你们是两极山的弟子？”
　　“是。”马师兄毕恭毕敬，“不知前辈是何方高人？晚辈回去，定然告知师长，报答两位。”
　　荀子宁却没回答，而是看向陆明舒：“都活着吗？”
　　陆明舒点点头：“他们运气不错。”转头吩咐，“小布，把药分给他们。”
　　“咔，好的！”
　　小布一蹦一跳，将一颗颗药丸分给他们，嘱咐：“快吃下去，可以解毒的。”
　　陆明舒蹲到班师妹面前，先看了看她的断臂，再撬开她的嘴，塞了一把药进去。
　　过了一会儿，班师妹喘过一口气来，咳了一口污血。
　　“师妹！”马师兄和宋师弟都是一脸惊喜。他们都已经不抱希望了，没想到班师妹还能活过来。
　　陆明舒起身拍了拍手：“她的修为差不多废了一半，以后想完全恢复，几乎不可能。”
　　“多谢前辈。”马师兄满脸感激，“能救治班师妹，我们已是感激不尽！”
　　陆明舒看着地上散落的傀儡和矿石：“你们在这里挖矿？”
　　“呃……”原本这是门派绝秘，但这情形，瞒着也没意义了，马师兄实话实说，“是的，前辈。”
　　“这条矿脉到底被发现了啊！”她淡淡道。
　　当初地下火山爆发，她和谢星沉被困在地下，就发现了地底有一条极好的矿脉。看起来，这条矿脉还不小，一路延伸到这里。
　　马师兄听了一怔：“前辈知道这里有矿脉？”
　　陆明舒点点头，道：“难怪那几个老头这么心疼这秘地，直到被你压服，才肯接受条件，原来是怕矿脉被发现。”
　　荀子宁扯了扯嘴角：“原来如此。”
　　他们的对话听得马师兄一怔，突然明白过来。
　　“两位前辈是……是周流宗……”
　　荀子宁拍了拍他的脑袋：“搞半天，你们躲在这，防的是我们啊！”
　　“……”马师兄的脸色很精彩。就因为知道周流宗上门，所以他们才日夜赶工，想多捞点东西出来，没想到居然被他们给救了……
　　陆明舒扫过一眼：“愣着干什么，该救的救了，赶紧出去，这里不是你们能插手的。”
　　

第809章
　　“前辈！”那位班师妹出声。
　　她伤得着实有点重，整条手臂都砍了，尸毒虽解，却还虚弱得厉害。
　　陆明舒回身看她：“有事？”
　　班师妹在那宋师弟的支撑下，吃力地站起来：“前辈是否要寻血尸的巢穴？晚辈或许帮得上忙。”
　　陆明舒道：“你伤得太重，先随他们出去吧，我自有法子找。”
　　班师妹摇摇头：“晚辈所说的地方，前辈未必能找到。”
　　“哦？”
　　“师妹！”那宋师弟担忧地低喊一声，“要不你先随马师兄出去，我给前辈们带路，好不好？”
　　班师妹对他露出个虚弱的笑，说道：“师兄也不知道呢！”然后对陆明舒道，“方才我与宋师兄分头巡视，发现了一处诡异石洞，还没探出究竟，就收到宋师兄的求救讯号。”
　　“哦？”这下陆明舒也好奇了，“是个什么样的石洞？诡异在哪里？”
　　班师妹慢慢道：“石洞里有一个池子，里面全是污血，外头还布了防御，似乎有人住在那里。只是他好像仓促离开了，没来得及关上，便让我进去了。”
　　陆明舒一听，马上重视起来：“你记得在哪里？”
　　“记得。”
　　“现在能走吗？”
　　班师妹点点头。
　　那宋师弟却回身道：“马师兄，劳你带这些弟子出去，我背班师妹去。”
　　马师兄叹了口气，点点头：“去吧。”
　　荀子宁见他们师兄妹之间颇为友爱，对两极山这个小派有所改观，掏了个药瓶出来，丢给他们：“你们一人吃一颗，可以止痛。”
　　宋师弟感激道：“多谢前辈。”然后与班师妹一人一颗分吃了。
　　另一边，马师兄将弟子们召集起来，伤重的几个让没伤的抬着，准备离开。
　　“多谢两位前辈出手相救，还请前辈对我这两位师弟师妹照应一二。”
　　荀子宁挥挥手：“快出去吧！要是遇到你家掌门，记得叫他们来援。路还记得吗？”
　　马师兄道：“方才我们一时慌不择路，现下没有血尸来追，应该能找到。”
　　“那就快走，别耽搁时间。”
　　马师兄最后施了一礼，带着弟子们离开。
　　而宋师弟背起班师妹，走了另一条路。
　　他们很快回到原来挖矿的地方，这班师妹一边走一边向他们介绍：“我们也是前几年才发现此处有矿，不敢让我知道，就悄悄地挖着。我们两极山太小了，手底下只有那么一个秘地，弟子们过得甚难……”
　　荀子宁淡淡道：“怕我们抢了矿脉么？”
　　班师妹低头不敢说话。
　　陆明舒瞟了他们一眼，说：“你们何必惧怕？这矿脉本是无主之物，谁发现了，难道还大公无私地公布出来？”
　　宋师弟干笑：“前辈见笑了。”
　　陆明舒继续道：“其实，你们根本不必隐瞒，这条矿脉极大，光凭你们两极山这么点人手，哪里挖得完？倒不如与周流宗合作，便是周流宗吃了大头，剩余的也够你们吃到吐了。”
　　班师妹和宋师弟都露出惊喜的表情。
　　“真的可以吗？”班师妹小心翼翼地问。
　　“试试不就知道了？”
　　陆明舒刚说完，荀子宁就冷笑了：“你们可别听她的，她根本不是周流宗的人。”
　　班师妹和宋师弟听得一怔。
　　陆明舒并不与他争辩，只问：“那我说的有没有道理，荀公子？”
　　荀子宁撇了撇嘴。
　　“周流宗要知道这里有条矿脉，更怕你们泄漏出去，”陆明舒继续帮他们挖周流宗的墙脚，“他们是大门派，需求更多。为了堵你们的嘴，少不得给一点好处。现下要了你们的秘地，不也是给了相应的好处吗？除非他们决意灭口，可这么做就打破九州千年来的规矩了……”
　　“陆明舒！”荀子宁恼怒，“你什么时候话这么多了？”
　　陆明舒笑笑：“闲着无事，聊聊而已。”
　　荀子宁冷笑：“你现在吃的谁家的饭啊？居然还敢砸****！”
　　她无所谓地说：“是你自己说的，我又不是周流宗的人，为什么要替你们考虑？”
　　荀子宁被堵得无话可说。
　　说了一路闲话，眼前突然开阔起来。班师妹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就在前面！”
　　陆明舒拍了拍趴在她肩上的小布：“有气息吗？”
　　小布钻出脑袋，眼睛里的宝石放出光芒，末了答道：“有，和血尸一样的味道。”
　　“那就走。”
　　这个石洞很隐蔽，入口处只能挤进去一个人。
　　“是这里吗？”
　　班师妹点点头：“就是这里。”
　　陆明舒就道：“行了，你们回去吧。”
　　“前辈小心。”班师妹低低说了句，就被宋师弟背着离开了。
　　看着他们两人背影消失，荀子宁啧啧道：“你可真是大度啊！就这么让他们走了，不怕人家故意引你来的？”
　　陆明舒嗤笑一声：“能被化物境坑到，是不是应该反省一下自己太弱？”
　　“喂！”荀子宁不爽，“我只是提醒。”
　　陆明舒已经毫不客气地拆掉外面的防御，进入石洞了。
　　她又不是傻子，小布在这里，真有什么不对，早就发现了。有小布验证，此处确实与付尚清有关，这两人做不了手脚。
　　荀子宁只得跟着她挤入石洞。
　　夜明珠的光芒下，果然看到洞里有个血池，腥气扑面而来，污血在里头仿佛沸腾一般冒出气泡。
　　“没有尸块。”陆明舒拿树搅了搅，奇怪起来，“他人呢？看起来好像仓促离开的样子，难道遇到什么事了？”
　　小布蹦蹦跳跳，在另一处角落喊道：“这里有东西。”
　　陆明舒走过去，发现了石桌上摆着许多瓶瓶罐罐，药味很浓。
　　她四下摸索，找到了几本书。
　　“咦！”
　　“怎么，这书有问题？”荀子宁问。
　　陆明舒半天没说话。
　　这书确实有问题。当初她和谢星沉搜过付尚清的藏身之处，也发现了许多药，那些药是固魂用的，因此他们猜测，付尚清可能要转世。
　　可她现在发现的这些书，收集的并不是固魂之药，而是健体的。难道他已经转世了？也不对，这些方子里，有些很邪的东西，似乎是改造身体用的。
　　她又转头看向那些血池，脑子里冒出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想。
　　

第810章
　　“小子，你的计划恐怕失败喽。”魔皇慢悠悠地说。
　　他们晃来晃去好多天了，也没见付尚清找上门。
　　谢星沉瞟着他：“我说老混蛋，你是不是脑子不好使啊？我失败了你很开心？那个是你的大仇人好不好？”
　　魔皇被他说得一愣。
　　对哦，要是能一次把付尚清弄死，省事的是他啊！
　　但是这个错不能认，哪怕错了也要嘴硬到底：“孤本来就没抱什么希望，现在弄不死他，以后也要算账。”
　　“呵呵。”谢星沉不想理他。
　　“还继续吗？”魔皇问。
　　“你愿意放弃吗？”谢星沉反问。
　　魔皇叹了口气：“看你这小子，肯定不愿意喽！”
　　老混蛋！谢星沉在心里骂了句，明明是他自己不舍得放弃。毕竟相同的招数只能用一回，要是让付尚清发现他们来过，下次再来，他肯定有所准备。
　　“走走走，继续找。”
　　……
　　宋师弟背着那班师妹，往出口奔去。
　　两人小声交谈着。
　　“宋师兄，周流宗好像没有那么坏啊！其实他们完全可以不救我们的。”
　　“嗯。”宋师弟想了想，说，“人家毕竟是顶级大派，行事霸道些难免。”
　　“说起来，那位前辈的名字好熟啊！陆……明舒？宋师兄，是不是在哪里听过？”
　　“我也觉得耳熟。”
　　埋头苦思了一会儿，这宋师弟突然想起来了，大叫一声：“班师妹！”
　　班师妹被他吓了一跳：“怎么了？”
　　“我想起来了！”宋师弟扭头看她，“陆明舒！那年天源海之争！”
　　这事已经过去几十年了，许多人都不记得了。九州那么大，每年都有出头的新人，当时表现得再耀眼，几十年不出现，还有谁会记得？
　　宋师弟会记得，还是因为他也参与了那年的天源海之争，负责外围跑腿。
　　那时他是化物，只能跑腿，对方也是化物，却指挥周流宗这样的大派对战，岂能不记在心上？
　　“原来是她！”班师妹激动得咳了两声，“她居然已经洞虚了，真是，真是……”
　　宋师弟很是向往：“算起来，她好像比我们还晚化物呢，没想到这就洞虚了，也不知道我们何时洞虚。”
　　班师妹沉默起来。
　　宋师弟忽然想起，方才陆明舒说过，班师妹修为废了一半，怕是恢复不了了，便小声安慰：“师妹，你别担心，我们定会想办法为你治伤的。你的手臂未必恢复不了，听说有秘术可以领肢体重生，我们……”
　　班师妹露出个虚弱的笑：“嗯。多谢你，宋师兄。”
　　“我们是同门，应该的……谁？！”话说到一半，宋师弟突然大喝一声，警觉地看着前方。
　　他们带着的照明之物，只能照亮前方丈余的空间。
　　光线尽头处，却见一个影子静静地立着，身上散发出一股似有若无的腥气。
　　两人都是一抖。
　　这腥气，他们太熟了，和刚才苦战许久的血尸一个气味！
　　难道他们又遇到血尸了，这可怎么办？现在回头还来得及吗？
　　却听对方传来“嗤”的一声轻笑，在寂暗的地下通道，分外清晰。
　　宋师弟一怔：“你……是人？”
　　血尸可不会发出这么清晰的声音，它们只会胡乱吼叫。
　　阴影里那个人抬起头，声音清清楚楚地传来：“你们方才说谁？陆明舒？她在这里吗？”
　　终于确定了对方不是血尸，宋师弟松了口气，问：“阁下是何人？怎么也在地底？你这样，是遇过血尸了吗？此处危险，还是速速出去吧！”
　　他话刚说完，就听到背上的班师妹大叫一声：“宋师兄！”
　　紧接着，那人影一闪，脖子上传来冰凉的触感，血腥味直冲鼻端。
　　宋师弟猛地瞪大眼睛，看着暴露在光线中的脸庞。
　　清俊的样貌，带着嘲讽的表情，这个男子是人无疑。然而……
　　宋师弟的视线慢慢下移，看到对方的脖子，露出一小块血红，血腥味就从那里传出来。
　　“你、你……”他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对方来意不善！
　　却听这男子慢悠悠地开口了：“她居然来了，看来不能再拖了。”
　　按在宋师弟脖子上的手一捏，一股污血顺着他的手臂，没入其中。
　　宋师弟眼眸一定，顿时失去光彩。
　　“师兄，师兄！”班师妹看他脑袋垂下，大急。
　　“放心，也有你的份。”声音落下，那只手也掐上了她的脖子。
　　班师妹一声不吭，眼睛失去焦距。
　　……
　　“小子，你是自暴自弃了吗？”魔皇倚着石壁问。
　　不远处，谢星沉蹲在一口锅前——没错，就是一口锅。
　　火苗舔着锅底，里面传来“咕噜咕噜”的声音，香气扑鼻。
　　“咱们都在这里混了这么多天了，休息一下也是应该的。”谢星沉掀起锅盖，往里头倒了把香草，香气顿时更浓了。
　　魔皇感叹：“你小子要是混不下去，当厨子也不错。”
　　谢星沉很骄傲：“那是当然！明舒可喜欢我做的汤了。”
　　“……”魔皇幽幽道，“孤好想收回先前那句话。”
　　这混小子，简直被洗脑了一样人，天天把媳妇挂在嘴边。没老婆会死是吧？
　　他没敢问这句话，因为觉得问出来得到的回答是肯定的……
　　“来来来，喝汤喽！”
　　谢星沉刚要盛汤，那边魔皇姿态一变，警觉道：“有人！”
　　他笑嘻嘻：“看吧，我一煮汤就有动静了，是不是很有效？”
　　魔皇呸了他一声，盯着那头。
　　过了会儿，有两个人出现了。
　　其中一个背着另一个，飞快地往这边奔来，沉重的呼吸声告诉他们，这两人身上带伤。
　　“化物境。”谢星沉轻轻道。
　　魔皇冷笑一声：“化物境也不可小视啊！那人，很会阴人。”
　　谢星沉点点头，站起来：“两位，从哪里来啊？”
　　两人看到他们，都很激动。
　　“前辈，救命，救命啊！”背着人的男子喊道。
　　谢星沉眯起眼：“怎么回事？”
　　“有怪物，这里有怪物！”他的眼睛里全是惊恐，“我们师兄妹差点被吃了，求前辈出手！我们是两极山弟子，过后定会禀报掌门，报答前辈的救命大恩！”
　　

第811章
　　谢星沉低下身，盛了碗汤出来。
　　阴冷冷的地下石洞，因这碗汤的热度，而有了一丝人气。
　　“先喝点吧。”他笑眯眯地端给宋师弟。
　　宋师弟急切地道：“前辈，真的有怪物！他们是一个个尸块堆在一起的血尸，却跟活的一样！实力极高，我们好不容易才挣了一条命出来。前辈……”
　　“你师妹这个样子，可撑不过去。”他好像没听到似的，“这汤里有极珍贵的药材，可以护住她的心脉。你们一边喝一边说吧。”
　　宋师弟抬头看他笑容温和，再看班师妹气息微弱，犹豫了下，接过汤碗。
　　他的声音好像有魔力，安抚了宋师弟紧张的心情。
　　端起碗喝了一口，果然感觉到浓厚的玄力落入腹中，缓和了他的情绪。
　　他不禁又喝了一口，才恋恋不舍，先喂给师妹喝。
　　班师妹喝了汤，明显脸色好看起来了，宋师弟因此放松不少。
　　“你也喝一碗。”谢星沉又给他盛了一碗。
　　“前辈……”宋师弟想说事。
　　谢星沉阻止了他：“喝完再说。”
　　汤的香气扑鼻，宋师弟忍不住听了他的劝，直到一碗汤全部进肚。
　　“来，慢慢说，发生了什么事。”
　　宋师弟稀里糊涂，顺着他的引导，慢慢说了起来：“方才我与师妹在附近巡视，闻到诡异的臭味，就找了过去，结果……”
　　他的牙齿打起颤来。
　　“结果怎样？”谢星沉仍然面上带笑。
　　“那里有个血池！”宋师弟声音发涩，吓得直抖，“里面全是尸块，好像把人整个撕碎了扔进去一样。它们还会动，发现我们就爬出血池，组成了血尸……”
　　“在哪里？”
　　宋师弟露出义无反顾的神情：“晚辈愿意带路。”
　　谢星沉挑了下眉：“你不是很怕吗？”
　　宋师弟沉痛道：“此处离两极山太近，如果不把这怪物消灭，说不定哪时就有我派弟子遭殃。”
　　“原来是这样啊！”谢星沉站起，“那就走吧！”
　　宋师弟愣了下：“前辈愿意消灭血尸？”
　　谢星沉笑着看向他：“不是你说，不把它们消灭，会有别人遭殃吗？”
　　“哦，对……”宋师弟眼中掠过一丝迷茫，背起班师妹，“走！我这就带前辈过去。”
　　谢星沉给了魔皇一个眼色，举步往前走。
　　魔皇跟上去，传音：“你就不怕这两人有问题？”
　　谢星沉反问：“你看他们有没有问题？”
　　魔皇露出一丝疑惑的表情：“他们身上很干净，反应也很自然，好像没什么问题。”
　　“这不就是了？”
　　“但孤也说过，那个家伙，很会阴人。”
　　“呵呵。”刚才还特别暖心的笑，嘴角稍微往上提了提，就变成了嘲讽，“他引我们去才好，不然无头苍蝇似的，找到什么时候？”
　　魔皇想了想：“也是。”又瞟他，“你这小混蛋，刚才是故意的？觉得他们俩可能是诱饵？”
　　“之前只是怀疑。”他说，“不过他们喝了汤，我已经肯定是了。”
　　“你的汤有什么古怪？”
　　谢星沉慢吞吞道：“就是一碗十全大补汤，有毒解毒，有伤治伤，什么也没有就大补。”
　　“所以？”
　　“汤水进了他们的肚子，伤口居然一点反应也没有。”
　　魔皇悟了：“所以，他们俩被做了手脚。”
　　“嗯，恐怕他们自己也不知道。”谢星沉感叹，“厉害啊！也不知道那边有什么陷阱等着我们。”
　　魔皇搓了搓手臂：“我怎么觉得，没什么把握呢？”
　　“恭喜。”谢星沉笑眯眯地看着他，“你终于知道照镜子了。”
　　“滚！”
　　……
　　“他没有转世。”陆明舒喃喃道。
　　“什么？”
　　陆明舒看了看那池污血，又看了看手中的药方，说：“他正在把自己变成血尸。”
　　荀子宁倒抽一口凉气，怀疑：“你是不是推断错了？谁愿意把自己变成血尸？换成我，宁死都不愿意。”
　　“别的血尸身不由己，但他不是。”陆明舒将几本书收起，自言自语，“看来付明溪是个实验品，他若是用在自己身上，必然更加完美。不过，这肯定不是他的第一选择，或许他遇到了难题，才会不得不启用这种方法……”
　　“谁，你说谁？”
　　陆明舒懒得细细解释，回身道：“走吧，我们去找他。”
　　荀子宁跟她挤出这个黑暗石洞，口中抱怨：“你知道到哪找他吗？这地方可不小。”
　　“嗯，我知道。”陆明舒拍了拍小布，“找条最近的路，我们去大血池。”
　　“咔！好的！”小布跳起来，向前飞奔。
　　陆明舒紧跟其后，惹得荀子宁急追：“你确定？那里不是当初你们起冲突的地方吗？去那里他不怕被找到？”
　　“如果不是我们意外下来，谁会发现他还在这里？”陆明舒淡淡道，“何况，他那个血池并不是养起来的，而是从那里搬过来的。”
　　“你怎么知道？”
　　“味道不对！”
　　……
　　魔皇的神情越来越诡异：“他居然在这？”
　　谢星沉笑笑：“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只要你走了，谁还会来这里呢？”
　　“……”魔皇有一种智商被鄙视的不悦，“孤一定扒了他的皮！”
　　“你确定打得过他再说吧！”谢星沉不以为然，“他能在短短半年内从出神到洞虚，谁知道是不是还有什么诡术。”
　　魔皇嘴角抽了抽，倒是没反驳。
　　“前辈，就是这儿！”宋师弟战战兢兢地停下。
　　此处已被火山喷发改变了地貌，原来的入口处不存在了，倒是在另一个地方裂开了一个大口子。
　　“晚辈带前辈进去。”仿佛怕他不信，宋师弟急忙道。
　　不料，谢星沉拍了拍他的肩，阻止了：“你别进了，就留在这吧。”手中光芒一闪，有什么东西，贴在他的身上，“看在你对自家师妹不离不弃的份上，给你个活下去的机会。”
　　宋师弟僵住了，眼睛里的神采完全消失，仿佛一尊木偶，定定地站在原地。
　　“走吧。”谢星沉捏了捏手指，对魔皇道，“去见识见识，他会摆出什么阵仗来。”
　　两人一跃不见了。
　　宋师弟就这样背着班师妹，定定地站着。
　　不多时，两道人影飞快掠来，在他们面前停下。
　　荀子宁满脸惊疑：“他们怎么在这？”
　　

第812章
　　陆明舒停在这两人面前。
　　宋师弟还维持着那个姿势，背着班师妹一动不动。
　　她从宋师弟身上，揭下一张符来，面上微有异色。
　　这张符，她认得。
　　她曾经换了一张符术书籍，谢星沉很感兴趣，学了一阵子。
　　这是他亲手画的。
　　“这怎么弄的？”荀子宁好奇得不得了。
　　陆明舒抬手，指尖光芒闪过，点在他们身上。
　　两人眼睛一动，恢复了生气。
　　看到他们，宋师弟和班师妹也是吃惊不小。
　　“你们是谁？”露出戒备的神情。
　　荀子宁诧异：“不是吧？才分别多久，这就不认得了？”
　　两人都是一脸迷茫：“阁下何意？”
　　“行了。”荀子宁还欲再说，被陆明舒阻止了。她淡淡道：“他们，被洗了记忆。”
　　荀子宁大吃一惊，他知道有秘术可以读取别人的记忆，但那样对受术之人损伤极大。像这样洗掉记忆，对方却毫无所知，实在是闻所未闻。
　　“是那个人？”他脱口问。
　　“看样子是的。”
　　他们一问一答，宋师弟和班师妹却听得稀里糊涂。
　　“你们也算命大，几次三番，遇到不该遇的人，居然还好端端活着。”陆明舒对他们道，“别在这里耽搁了，赶紧回门派去吧。”
　　“阁下……”宋师弟虽然听得糊涂，却感觉出她对自己没有敌意。
　　“你们身上被做了手脚。”她说，“我目前也没办法帮你们，先回两极山，日后再说。”
　　“哦……”
　　宋师弟背着班师妹走了几步，又回头道：“之前我们遇到两位前辈，把他们带来此地了。”
　　“是否两个男子，样貌相似？”
　　宋师弟迟疑着点头。
　　“我知道了。”
　　宋师弟又问：“阁下不问我们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吗？”
　　陆明舒淡淡一笑：“你们的记忆是假的，问了又有什么用？何况，不问我也知道。”
　　“这样啊！”宋师弟想了想，决定先走人，这里实在太古怪了！
　　“两位保重。”
　　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荀子宁说：“希望这回他们能够顺利出去，再遇到意外，大概没法幸免了。”
　　“嗯。”陆明舒回身，“走吧，我们进去。”
　　荀子宁跟着她跃下去，顺便还问：“我们这里进去，会不会自投罗网？”
　　陆明舒看了他一眼，目带嘲笑：“现在说，你也不嫌太迟？”
　　荀子宁低咒一句：“我是相信你！”
　　“嗯，谢谢你的信任。”她没什么诚意地回答。
　　……
　　岩浆改变了石府的模样，到处都是凸起的岩石，像一条条丑陋的伤疤。
　　“小混蛋，你确定要进去？”魔皇问了最后一句。
　　“你不好奇吗？”谢星沉笑眯眯，“他会设下什么陷阱等我们呢？”
　　话音落，谢星沉一掌推了出去。
　　石门洞开，石室内的情形，一览无余。
　　魔皇一看就笑了：“孤还道有什么手段，原来还是老花样，一点意思也没有。”
　　但见石室内，血池里的血仍在滚动沸腾，里面尸块数不胜数。而石室四周，立着数具血尸，仿佛在等待他们的到来。
　　血尸的中央，一个男子背对着他们，看着血池。在他的目光注视下，一个个尸块爬出来，组合在一起，变成一个“人”，然后一步步踱到边上站好。
　　“卫使大人，好久不见啊！”魔皇目光沉沉，盯着男子的背影。
　　男子转过身来，正是付尚清的脸庞，对他们微微一笑，老朋友一样打招呼：“是好久不见，三皇子殿下。还有，谢公子。”
　　魔皇冷哼一声：“少说废话！你引我们来此，想怎样？凭你这么几具血尸，就想拿下我们，也太天真了！”
　　“是吗？”付尚清说的很随意。
　　魔皇冷笑：“孤说过，既然能杀你一次，就能杀你第二次。”
　　“殿下这么自大可不好。”付尚清笑容自若，“你我都知道，你所谓的杀了我，运气居多。我是输给了运气，不是输给你。”
　　“是吗？”魔皇张了张手指，“那我们再试试？”
　　付尚清哈哈大笑：“这么着急，你是一个人上呢，还是父子一起上？”
　　他看向谢星沉，还向他点了点头：“说起来，谢公子是不是应该唤我一句岳父？”
　　“你这么想听，我可以叫给你听啊！”谢星沉笑得比他还灿烂，“说起来，跟老爹一起打岳父，好像很刺激啊！哎哟，还好我媳妇不在，不然，岂不是变成伙同媳妇和老爹一起打岳父？啧啧，好惨啊！”
　　“是啊！谁叫我养的闺女不中用呢！”付尚清弹了弹指，最后一具血尸也完工了，“行啦！想打快点打，回头还得给它们洗刷洗刷，忙得很呢！”
　　魔皇冷冷道：“既然你想快点死，那孤就成全你！”
　　话音落，他身上阴气滚滚，整个石室骤然被实质化的阴气覆盖，仿佛来到了阴界。
　　靠在石壁上的那些血尸同一时间动了，毫不犹豫，向魔皇扑去。
　　谢星沉有掺和，他后退一步，靠着墙壁，默默地感应场中的战斗。
　　阴气太过浓郁，他虽然不受影响，却也不易辨清形势。
　　付尚清这几具血尸果然厉害，每一具都有接近洞虚的实力，十几具联手，便比洞虚要强了。
　　也就是魔皇，实力超过一般洞虚，才能够应对得游刃有余。
　　不对，付尚清故意引他们来，肯定不可能只靠这些血尸对付他们。说实话，这些血尸想收拾魔皇一个都不容易，还想收拾他们两个？
　　那么，他的倚仗是什么呢？
　　阴气中，谢星沉好像看到了一点血光。血光的方向，是付尚清所立之处。他仿佛看到付尚清冲这边笑了一下，笑容诡异。
　　“小心！”谢星沉喊了一声。
　　但还是慢了一步，忽有一具血尸，实力暴涨，猛地一拳，击中魔皇的后背。
　　魔皇袖子一振，阴气有如一面墙，澎湃压去。
　　却有另一具血尸实力暴涨，从另一个方向攻来。
　　谢星沉从一片血光中，看到了那具血尸身上的数个脑袋，露出和付尚清一样的笑容，不禁寒毛直竖。
　　他倒抽一口冷气：“老混蛋，他能在这些血尸里自由替换！”
　　

第813章
　　魔皇一凛，第三具血尸实力暴涨，从一个诡异的角度出击，顿时击中他的后背。
　　有阴气护身，魔皇并没有受到实质的损伤，但那污血溅到他的身上，让他感到恶心。
　　他退后数步，离开血尸的包围圈，冷笑：“自由替换？”
　　围着他的数具血尸里，有一具血尸上的脑袋，纷纷露出诡异的笑容：“是啊！要不要猜猜我在哪？”
　　魔皇一脸厌恶：“你也不嫌恶心，把自己寄魂在这些血尸中间，你还是人吗？”
　　笑容换到另一具血尸身上：“殿下不也把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吗？”
　　“呸！”魔皇大骂，“老子是活生生的人！见过像老子这么帅的吗？”
　　“有啊，我不是？”谢星沉插了句。
　　魔皇想弄死他，这小子，抬杠也不选个好时机！
　　付尚清的本体露出笑容：“殿下您也念念不忘，又何必嘲笑于我呢？”
　　魔皇懒得和他说话了，不把自己当人的变态东西，大家的思路不在一个世界！
　　“十几选一是吗？”
　　“是啊！”付尚清笑眯眯，“殿下若想打赢我，就从这十几具血尸中找准一个。不然的话，恐怕死的就是您了！”
　　“哼！那就看看谁死！”魔皇身上阴气大涨，再次进入战团。
　　他的反应不可谓不快，哪具血尸实力突增，他的攻势就立刻换到哪边。
　　但是，付尚清更加狡猾，很多时候，他根本就不出招，只是在十几具血尸中间轮换来回。
　　魔皇不但要留心这十几具血尸的动向，还要猜测他这回到底动不动手，稍一疏忽，就会被他阴到。
　　而这些血尸，哪怕被他打伤打碎，也不过重新粘合而已，甚至血尸里还有尸块不停地爬出来，重新组合。
　　“小混蛋！你来就是看戏的吗？”魔皇一边交手，一边喝道。
　　谢星沉靠着墙壁没动：“我给你掠阵啊！”
　　“掠你个头！再不动手，孤可翻脸了！”
　　谢星沉唉声叹气：“你说你活一把年纪了，怎么这么沉不住气？算了算了，帮你个忙。”
　　说完，他袖子一扬，有粉末状的东西甩出去。
　　“什么玩意儿？”魔皇莫名其妙。
　　血尸中却有一具微微一僵。
　　“礼物啊！”他还在继续甩，越甩越多，弄得整个石室好像铺满了沙子。
　　“嗤——”一声轻响，污血溅在地上，与粉末混和，两者发生剧烈的反应，很快变成了一摊黑渍。
　　而那些血尸，每每踩到粉末，都会有片刻的僵硬。
　　魔皇哪会放过这个机会，一掌掌毫不留情劈下，血尸一具具被打成尸块。
　　这些尸块掉在地上，又会沾到粉末，如同灼烧一般留下痕迹，再组合起来，实力便有些不济。
　　“老混蛋，这样是不是更有用啊？”
　　“哼！”魔皇有点不甘，到底还是夸了一句，“有点意思。”
　　眼看着这些血尸被魔皇劈了一回又一回，实力不停地往下掉，付尚清再次回到本体，拉了拉衣领：“确实有点意思，倒是我小瞧你们了。”
　　谢星沉懒洋洋：“真当我们来收拾，不做准备的是吧？”
　　付尚清微微笑：“不过，也不是没办法的。”
　　话音一落，他抬袖一挥，血池中的污血忽然滚动起来，尸块飞快地组合成新的血尸，加入战团。
　　每当有一具血尸上岸，便有一具被腐蚀的血尸跃回池中，分解成诸多尸块，迅速修复被灼烧的伤口。
　　付尚清轻轻笑：“水来土掩，要不要试试，是你的药多，还是我的血多？”
　　药粉到底有限，污血冲刷过后，地上的药粉对血尸不再有威胁，而血池中的污血，并没有下降多少。
　　而付尚清却没有停止轮替，这些血尸每次重新回到战局，实力又会更强上一分。
　　魔皇从一开始的游刃有余，到后来逐渐吃力。
　　“嗤——”一声轻响，却是魔皇的阴气之墙被撕开了一个口子。
　　谢星沉叹了口气：“这么狭窄的空间，真是难以施展啊！”
　　洞虚境的强者，真正动起手来，拆山裂地不在话下，可这石室才多大，又加持了防御效果，等于把他们框住了。
　　这对付尚清的血尸来说，好处显而易见。他的每具血尸，实力都不算顶尖，源源不断地补充上来，令人头疼不已。
　　而对魔皇却是实力的削弱，他便有千种手段，也被缚住了手脚。
　　“你又发呆！”魔皇咬牙切齿。
　　“多看看嘛！说不定找到什么破绽呢？”
　　魔皇冷笑：“确定不是看戏？”
　　“哎哟，叫你识破了。”谢星沉夸张地叫起来。
　　“滚！”魔皇气怒。
　　“你这么想叫我滚，我可就真滚了。”
　　魔皇恨恨地闭嘴了。这个小混蛋！
　　还好，谢星沉没做得太过分。他理了理袖子：“放心，不会真让你死的。”
　　话音一落，身上散逸出点点星光。
　　这些星光与平时他平日施展的术法不同，带有点点星辰之力。
　　魔皇嘿了一声：“补天石，你这是想让我们嫉妒发狂吗？”
　　“是啊！”谢星沉笑着往前踏去。
　　他每上前一步，周身的星光就亮上一分，到血尸之间，已经亮如日光，耀人双目。
　　“如此污浊之物，还当是什么宝贝！”淡淡说完这句话，凝聚而成的星光便直取血尸。
　　付尚清猛然睁开眼，低笑一声：“以为有了补天石，就能横扫吗？污浊之物，有时候能冲垮一切！”
　　瞬间，血池里的污血飞了起来，无数的肢体、带着臭气的血滴，向他们泼开。
　　魔皇眉头皱紧，阴气有如实质，然而却隔不断这些污血，时不时就会沾上几滴。
　　而谢星沉的星光，若是沾上了污血，要么星光被腐蚀，要么污血消散。
　　双方都不再说话，专注地施展。
　　这是实力之争，没有任何的花巧可言。
　　就在此时，三人同时面色一变。
　　“有人来了。”魔皇低语。
　　怎么这么巧，这个时候有人过来？来者到底是友是敌？
　　谢星沉先是皱眉，随即眉头舒展，露出淡笑。
　　一个熟悉的身影，在他的笑容里踏进石室。
　　“媳妇儿，这么舍不得我？才分开几天就找来了！”
　　

第814章
　　陆明舒叹了口气。
　　她知道谢星沉去找魔皇，却不知道他们要来搞付尚清。
　　两个人去的目的地完全不一样，都能碰到一起，这运气也是没得说。
　　“你来这里，为什么不跟我说？”
　　谢星沉呵呵笑：“一点小事，用不着打扰你。”
　　“一点小事？”陆明舒看着杀得火热的现场，“我要不来，你们确定弄得死他？”
　　“当然！”谢星沉信心十足。
　　“呵。”血池边的付尚清，突然发出一声低笑，“我本想收拾了他们，再去找你的，没想到你就来了，真是省了我不少事啊！”
　　陆明舒看向他，冷冷道：“付尚清，这回看你还往哪里逃。”
　　“这句话该我说才是。”付尚清微微笑，“乖女儿，这些年爹爹可想你了，当年你不走，如今跟爹爹去可好？”
　　“呸！”谢星沉先翻脸了，“想抢我媳妇，做你的春秋大梦！”
　　说完，身上光芒大放，直袭付尚清而去。
　　付尚清眼睛一闭，身上腾起一阵血雾，他的星光无功而返。
　　另一具血尸突然功力暴涨，截杀谢星沉。
　　魔皇嘿了一声：“你当孤是死的吗？”便一掌抓去。
　　那具血尸突然融合一般，化为尸块，另一具血尸却实力暴涨，再次出击。
　　“哎！”荀子宁问，“我们帮忙？”
　　“废话！”说话的同时，她的剑光已经出手。
　　剑气如游龙，扫荡而去，但凡过处，血尸无力招架。
　　魔皇倒抽一口凉气：“这丫头，怎么这么厉害了？”
　　“废话！这是我媳妇！”谢星沉的语气骄傲得不得了。
　　魔皇白了他一眼。这小混蛋，还能有点理智吗？这丫头以前是很强，但那是可以理解的强，可是这回见面，总觉得她身上有什么东西有了变化。
　　比如，她的剑气似乎带着一丝令他很不适的气息。
　　付尚清显然也觉得不适，自陆明舒加入战局，他的血尸重塑得就变慢了。
　　他幽幽叹了口气：“乖女儿，这么对爹爹，不觉得太绝情了吗？”
　　陆明舒冷声道：“别作戏，你这样只会令我作呕。”
　　谢星沉哈哈笑：“伙同媳妇和老爹一起揍岳父，真是十分之过瘾。”
　　付尚清却笑：“说起来，你娘死了五十来年了吧？不知道她的魂魄，转世投胎了没有。”
　　他的语气太奇怪，让陆明舒心一紧：“你什么意思？”
　　付尚清还是笑：“你猜，我当初在九瑶宫所炼成的血尸，尸首从哪里来？”
　　陆明舒目眦欲裂，一字一字地从齿缝迸出：“付、尚、清！”
　　话音落下，剑啸声起，如雷疾奔，直取付尚清。
　　他轻轻一笑：“还道你厉害了，原来如此受不了激。”
　　血雾扬起，污物扑面而来。
　　陆明舒一招比一招凌厉，非要取他性命不可！
　　龙有逆鳞，触之而死。别的事她可以不在乎，母亲就是她的逆鳞！
　　不管他说的是真是假，敢拿母亲来威胁她，都该死！
　　“明舒！”谢星沉低喝一声，“冷静些！别中他的计。”
　　陆明舒深吸一口气，收敛起面上的怒色，然而剑招并未放缓。
　　付尚清不得不小心应对。
　　论实力，他不见得比在场任何一个人强，只不过他的血尸以多取胜，又有地利，占住了先机。
　　身后血尸扑来，陆明舒眼睛也没抬，便是一剑削去。
　　付尚清不得不避，另一旁又有血尸撞来。
　　她一侧身，避过血尸的攻势，忽然觉得有点不对，一摸肩头，却是空空如也！
　　同时，小布的声音响起：“咔！放开！”
　　付尚清倏然后退，提着小布：“最好不要动哦！”
　　陆明舒一顿，冷笑：“付尚清，你脑子不好使了吗？小布是个铜人，你把它丢进血池，它也不会有任何变化。只要有材料，我就可以把它修好。”
　　“是吗？”付尚清笑着伸出手，掰开小布的脑袋，探了进去。
　　“咔！放开！咔！放开！咔！咔……”小布眼睛里的宝石被他卸下，便失去了声音。
　　陆明舒就看到，付尚清的面色突变：“没有？”
　　他将凌厉的目光，投到陆明舒身上，冷冷地看着她：“东西呢？”
　　“什么东西？”
　　“我明明闻到气味了。”付尚清垂目看着小布，用力一扯，小布的脑袋耷拉下来，他又伸手去掏，把里面能掏出来的零件都掏出来。
　　虽然知道小布不会死掉，可看着付尚清这样将它拆掉，陆明舒仍是怒不可遏：“住手！”
　　剑气一撩，便向付尚清攻去。
　　所有的血尸都聚拢起来，挡在他面前。
　　付尚清好像着了魔一样，口中喃喃念着：“没有，怎么会没有？”
　　“他在找什么？”荀子宁莫名其妙。
　　谢星沉却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上回我们搜过他的藏身之地，小布吞了一件东西！”
　　被他这一提醒，陆明舒想起来了。
　　那玩意儿对付尚清很重要？说起来，小布从来不吃来历莫名的东西，偏偏受了那物的引诱……
　　陆明舒又想起了不久前，她在那秘洞里找到的药方。
　　明明之前的付尚清在准备固魂，意欲投胎复生，为何这次他却改为用邪法健体，把自己变得跟血尸一样？
　　因为他失去了一样东西，不能投胎！
　　那件东西，对小布却有着无比的吸引力，看到就一口吞了。
　　对，小布吞了那东西之后，也说它不见了。
　　那么它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会不见了？
　　小布有灵智，但却不是个活物……
　　“魂体！”陆明舒失声喊出来。
　　“什么？”魔皇被她喊得莫名其妙。
　　“付尚清丢了魂体！”她紧紧盯着癫狂一般的付尚清，“他将记忆从魂体里剥除出来，自身只保留了记忆，魂体另外放置用以固魂。谁知道上回遇到我们，仓促之下逃离，将魂体丢了。那魂体被小布吞掉，是以他无法再转生，只能够用邪法健体，把自己变得跟血尸一样，以求生存下去！”
　　其他人听她说罢，无不倒吸一口气。
　　丢了魂体？那岂不是说，只要付尚清这具身体死去，他就永远消失了？
　　魂体被抹掉记忆，就跟个容器没有两样了。那小布得了魂体，岂不是……
　　陆明舒转过头，看着魔皇：“陛下，你可是阴修，对付一个没有魂体的怪物，应当有自己的办法吧？”
　　

第815章
　　“有意思。”魔皇摸着下巴，笑了起来，“卫使大人居然落到这样的处境，亏得你煞费苦心，千辛万苦地回来。”
　　付尚清终究没能找到他要找的东西，抬起头，眼睛血红，盯着他们几人。
　　“既然天要亡我，那就一起死吧！”
　　话落，他身后的血池沸腾起来，眼睛里血色弥漫，连脸上都浮凸起红色的脉络。
　　空气躁动不安，有什么在疯狂地跳动着。
　　危险的感觉侵袭他们的意识，每个人都在直觉地后退。
　　轻微的龟裂声响起，付尚清那张清俊的脸庞裂开，露出血红的肉色。
　　裂痕在不断地扩大，就像咧开的嘴巴，露出血腥的、嘲讽的笑容。
　　荀子宁直抽气：“他这样还算人吗？”
　　“当然不算人。”陆明舒冷冷道，“不过披了张人皮。”
　　仿佛在验证她的话，付尚清的皮肤开始剥落，露出鲜红的、鼓动的血肉。先是脸部，然后是脖子。
　　他突然大喝一声，衣裳寸寸断裂而飘落。
　　“哇！”谢星沉看着他显露出来的模样，不可思议，“原来早就不是人了。”
　　他的身体，已经是一团模糊的血肉了，与当初付明溪的模样差不多。
　　之前脑袋还是完整的，现下连脸皮都掉了，就成了真正的血尸了。
　　“我原不想赶尽杀绝的。”血尸传出来的声音，也变得含糊起来，“为什么你们非得追着我不放？”
　　“这话有意思。”魔皇讥讽，“是你追杀孤到古夏，还指望孤对你客气？”
　　陆明舒亦道：“是你害得我家破人亡，我娘含冤而死，现下却觉得我追着你不放？”
　　有的人真是好笑，明明是自己先动的手，却怨别人不依不饶。
　　“呵呵，呵呵……”付尚清先是低笑，再是大笑，“我只是想寻一条生路罢了，既然你们非要如此，那就与我陪葬吧！”
　　最后一个字落下，空气中躁动不安的气息猛地爆开，血雾顿时弥漫了整个石室。
　　那些尸块，有意识一般往他身边爬去，还没爬到他身上，就“嘭”地一声炸开，化为血雾，融入他的周身。
　　付尚清一步步往前走，每走出一步，身上的血雾就越浓，实力也越高。
　　四人已经各出绝招，仍然看着他实力一寸寸拔升。
　　“谁先来呢？”付尚清含糊地说，眼眶里的眼珠子转来转去。
　　“你？还是你？”他像在自言自语，“不如就你吧。”
　　说罢，血雾向谢星沉卷去。
　　谢星沉身上逸出清光，口中调侃：“这是捡软柿子捏？有没有搞错？应该挑他才对。”
　　被他扫了一眼的荀子宁大怒：“谢星沉，你不要脸！”
　　“我怎么不要脸了？”谢星沉一边动手，一边动口，“事实还不让人说了？荀兄，做人要面对现实。我们四个人，实力最低的是你，有没有疑问？”
　　荀子宁：“……”
　　他还真是没法反驳！魔皇不必说了，他身上的气势，就不是一般的洞虚能比的。陆明舒的实力早就超过了他，让他怨念不已。谢星沉早年还好，虽然胜他的机率高些，可根基并不比他强。可这回再见，自己已是略逊一筹……
　　血雾的凶煞之气扑面而来，谢星沉身上的清光化出点点星芒，迎面飞击。
　　魔皇化出一只大掌，抓向付尚清。
　　陆明舒纵身而起，便是一剑落下。
　　尖锐之声不绝于耳。五名洞虚交手，何等威力？偏偏这间石府被施了特殊的防御之法，将他们禁锢住，力量不得散逸，只能积累在石室内。气浪一叠又一叠，几乎化为实质。
　　倘若此时，有低阶修者在场，只怕会被气浪直接碾碎！
　　陆明舒身上闪过雷光，剑气奔出，电蛇疾走，与空气摩擦出尖锐的啸鸣声。
　　谢星沉已不再说话，血雾加身的付尚清，实力涨了一大截，他有些抵抗不住，只能不断地用补天石的清气，去化解血雾的污秽，指望陆明舒或魔皇一击奏效。
　　一道血线飞出，直取谢星沉。陆明舒剑气一转，疾奔去救。魔皇亦趁机偷袭，逼向付尚清。
　　忽然，血线掠过谢星沉，与他擦肩而过，目标——魔皇。
　　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是荀子宁。
　　另外三个人打得专注，荀子宁自认手段没他们多，和付尚清又没仇，应在四周游走，时不时助攻一下。
　　正因为如此，他很关注付尚清的动向，第一时间发现他的血线歪了。
　　“小心！他在声东击西！”
　　陆明舒已经立刻变招，但是没追上。
　　魔皇倒是愣了一下，根本没想过付尚清会对他动手。他是几个中实力最强的，如果不能一击奏效，对他动手是最不划算的。
　　便是这么一愣，血线击破了他护身的阴气之墙，射进他的胸口。
　　这血线似乎与付尚清之间有某种联系，在它击中魔皇的同时，付尚清的血尸一晃到了他的身边，手中化出血刃，刺向魔皇。
　　近在咫尺，旁人难救！幸而魔皇这身体在阴界充分祭炼过，受到攻击的同时，自动防御。
　　阴气之盾挡了那么一下。趁着这个机会，魔皇立刻化出阴气之墙，抵住血刃。
　　“想杀我？你可真有自信。”魔皇嘴边露出一丝阴笑。
　　付尚清面目全非的脸上，只有眼珠子在转动。血液一滴一滴落下，他盯着魔皇说：“你我所修功法，略有相同之处，你懂得如何对付我，我亦懂得如何对付你！”
　　血雾与阴气滚动起来，仿佛在互相吞噬，十分激烈。
　　两者几乎化为液体，在他们周身沸腾不止。
　　这使得陆明舒三人根本掺和不进去，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两个人较劲。
　　“卫使大人，”魔皇轻声问，“都到了这个份上，还不说你是什么人吗？当初为什么要潜伏在夏国？有何目的？”
　　“嗬嗬……”付尚清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我为何要告诉你？”
　　“你看你做了这么多事，没人知道是不是很寂寞？告诉孤这个夏国三皇子，当初你如何帮助别人灭掉夏国，是不是很爽？你这等人物，却无人知晓，不觉得太寂寞了吗？”
　　付尚清的血刃再往前刺入：“说得真有道理！”
　　魔皇扯出一丝笑容：“机会错过就没了，快些说出来吧！”
　　可惜，付尚清只吐出了两个字：“做梦！”血刃再往前一寸！
　　

第816章
　　这是穿越千年的较量。
　　千年前的人皇被逼入阴界，只能选择在古夏栖身。那时的付尚清紧追其后，意图取他性命，结果却失手只能寄魂。
　　时隔千年，付尚清卷土重来，意图一血前耻。
　　魔皇怎能让他如愿？付尚清身上还背负着夏国灭亡的秘密，哪怕付出一切，魔皇都不会让他得逞！
　　“其实，你就算不说，我也知道。”魔皇脸上，露出诡异的笑。
　　“哼！”付尚清只回了他一声冷哼。
　　“不相信？”魔皇腰间一动，一块古玉滑了出来。
　　付尚清的眼珠子定住了。
　　“看清这是什么了吗？”魔皇得意洋洋，“没想到它在我手里吧？”
　　付尚清当然认得，这就是他的寄魂之物。当初被人皇斩杀，他就是将魂魄藏身在古玉中，才他逃过一劫，后来寻到付泽的身体，他才能重生为人。
　　后来，陆明舒回九瑶宫找他的麻烦，这古玉被她得了去。他却不知，陆明舒在玄阳派入侵阴界时，曾经动用古玉防御而遗失，后来便被魔皇拿走了。
　　“这些年来，孤一有时间便研究此物。哼，它的材质以及炼制手法，根本不是本界之物。你，到底是何处阴魂？！”
　　付尚清喉咙间发出低低的咆哮声：“就算你有这东西又如何？我……绝对不会说的！”
　　“你不说也无妨。”魔皇微笑，“看你这样子，就知道不会是主谋，若是把你杀了，会不会引起主谋的注意呢？也没什么，大不了，就把你当成打草惊蛇的草，拔掉了事！”
　　“你——”
　　魔皇目光一厉，周身阴气滚荡，竟化成浓稠的黑水，向付尚清逼迫而去。
　　付尚清岂肯甘休，血雾里鬼哭声起，污血飞溅。
　　“怎么办？”荀子宁问。
　　他们凝成的黑水和污血，形成强大的斥力，想要将之破开，根本没法保证只伤到其中一人。
　　陆明舒张开手，月神剑化为实体，落在她手上。
　　“有什么不好办的？”她冷冷道，“一剑斩去就是！”
　　话落，剑气呼啸，道道如金虹，闪烁着雷光劈落。
　　刹时，电蛇狂舞，游走如龙，整个石室都被剑网覆盖。
　　借着电蛇的威力，剑气撕开阴气与血雾，一寸寸向那两人逼近。
　　荀子宁都愣住了：“喂！你不怕伤到那位前辈……”
　　陆明舒回他一个轻蔑的眼神。
　　伤到魔皇？那关她什么事。真以为她不找魔皇寻仇，是和他化敌为友了吗？不过是先前的仇怨一笔勾销了，不再为敌而已，友那是万万谈不上的。如果能够打击到付尚清，魔皇的分量可不够让她停手。
　　阴气和血雾被强硬撕开，谢星沉也出手了，点点星光逸出，化解其中的污秽。
　　轰然一声，剑气激荡，血雾和阴气同时被击破。
　　魔皇与付尚清同时一震，往后退去。
　　那枚古玉一时没捏住，滑了出来。
　　付尚清身上血雾一卷，便要将之夺回。
　　谢星沉见机，化出斩情刀，切入进入。
　　谁知，付尚清眸光一闪，血雾扬起，直接将他拉进去。
　　陆明舒发现不对，正要切入，忽地一道清光从中漾开，如水波一般，将周围之处尽数弹开。
　　她面色一变，暗叫不妙。
　　那枚古玉有空间之能！
　　荀子宁一剑斩至，剑光忽然扭曲了一下弹回，把他吓了一跳，急忙一收。再看室内，谢星沉和付尚清已经不见踪影。
　　魔皇按着肩上被她的剑气削出来的伤口，气道：“你这丫头，真是一点情面不顾。”
　　陆明舒冷漠地看了他一眼，便专心去感受周围的空间变化。
　　荀子宁“咦”了一声：“这手法，有些像我们周流宗掌门大殿那边的密室啊！不过他才洞虚，就能创立空间？”
　　“不是他创的。”陆明舒道，“他手上那东西，有空间之能，当初出神境的时候就用过。不过他如今用起来，来更是天衣无缝。”
　　出神境时，付尚清使用此物还有很大的漏洞，硬生生让谢星沉用笨法子挤进了空间。现在她已经专注去感受了，还是没找到缺口在哪。
　　陆明舒看向魔皇：“陛下，你们夏国的传承也古古怪怪的，这种情形，有没有办法解决？”
　　魔皇不乐意：“刚才不需要的时候，只管一剑斩下，现在需要了，就一句话？”
　　陆明舒很冷漠：“你不说就算了。”
　　“喂！”魔皇气笑了，“亏得那小子口口声声把你挂在嘴边，你为了他的安危低个头都不肯。”
　　“哼！”
　　“好了好了，”魔皇只能认输，“其实办法很简单，你身上有个东西，就可以直接破开空间之力。”
　　“什么？”
　　“补天石。它本身蕴含天地至理，超越一切法则。那小子的经脉是补天石重新捏的，而你身上也被补天石修补过，两者应和，足以破开他这个什么破烂空间。”魔皇很不瞧上的口吻。
　　应和？陆明舒想到什么，将剑一收，拂衣坐下。
　　不多时，她身上逸出道道清辉，将石室内的污浊之气慢慢洗去，一个无形的空间似乎出现了，而清辉更亮，将她整个人都覆盖起来。
　　待清辉散去，陆明舒的身影已经不在原地。
　　荀子宁大吃一惊：“人呢？”
　　魔皇懒懒道：“进去找那小子了。”
　　“那我们怎么办？”
　　“等着。”魔皇丢给他两个字。
　　“……”荀子宁盯着他。
　　“看什么看？”魔皇毫不客气。
　　荀子宁道：“前辈，您就这么放心他们？”
　　“为什么不放心？”魔皇诧异，“他们俩还能一起死了不成？”
　　“但是受伤不可避免吧？”
　　“那就受伤好了，关我什么事？”
　　荀子宁小心探问一句：“您……不是谢兄的长辈吗？”
　　魔皇瞅着他，突然哈哈笑了起来：“你还真当我是他爹啊？”
　　“不是？”荀子宁有点懵。
　　魔皇的事，古夏并没有宣扬，荀子宁见他和谢星沉长得极像，一看就有血缘关系，便以为他们真是父子。
　　想当初，陆明舒还被扣在周流宗，谢星沉借着魔皇的名头干了不少事。要不是他爹，能这么纵着他？
　　魔皇笑眯眯：“小伙子，这具身体是他爹，可我不是。”
　　

第817章
　　眼前一片迷雾，陆明舒踽踽独行。
　　迷雾里好像有许多人影，认真去看，又什么也没有。
　　不知道走了多久——
　　“呜呜……”低低的哭声，在耳边响起。
　　陆明舒继续前行，看到了迷雾中蹲着的一个小身影。
　　她走过去，默默地看着。
　　他看起来大概七八岁大，身上穿的似乎是制式服饰，很黯淡的青色，一看身份就不高。
　　脚步响起，迷雾中好几个小孩嘻嘻哈哈向这边跑来，看到他在这里，互相打了个眼色，围拢过来。
　　“小野种，原来是你啊！偷偷躲在这里哭什么？”
　　“就是啊！你不是很会告状吗？谁欺负你就去执事那里告谁呀！”
　　“哎，你们不知道吧？他就是被执事罚了，说谎精！”
　　他抬起头，大声说：“我没有说谎！”
　　可这并不能让那些人嘴下留情，反而嘲笑得更大声了。
　　“说谎精，你就是说谎精！”
　　“小野种，你是小野种！”
　　“我不是，我不是说谎精，我不是小野种！”他愤怒地扑上去。
　　但愤怒并不能提升他的实力，那些人拳脚相加，很快把他打得缩在地上，动都不能动。
　　“说谎精！”
　　“小野种！”
　　“没本事还敢打我们！”
　　“活该！”
　　一群孩子向他吐口水，才又嘻嘻哈哈地离开了。
　　过了好久，陆明舒才看到他动了。
　　他慢慢地坐起来，露出青紫破皮的一张脸。
　　他其实长了一张很好看的脸，眉清目秀，五官精致，哪怕被打成个猪头，还是能看出原先的美貌。
　　陆明舒看到他肩头一耸一耸的在哭。
　　眼泪糊了一整张脸，却不再有抽泣声。
　　泪水渗入脸上的伤口，刺得生疼，他的眼神慢慢变了，拳头握紧，愤恨地瞪着那些人离去的方向。
　　他爬起来，蹒跚着离开。
　　景象一变，他慢慢走进一间大院。
　　院子里有很多人，有的在洗菜，有的在搬米面，有的在杀鸡，看起来像是后厨。
　　看到他进来，一个满脸横肉的胖子伸出蒲扇般的大手，揪住他的耳朵，凶巴巴地喝道：“又跑到哪里去了？不知道干活吗？真是天生欠打的懒货！”
　　他抬起头，将脸上的青紫暴露在胖子的面前。
　　但是胖子无动于衷，好像什么也没见到似的，继续大声喝骂：“连活都不会干，留在这里能做什么？不干就趁早滚！就你这样儿，也是白养着……”
　　他麻木地听了很久，终于有人看不下去，说了句：“麻三，说这么久累不累？得了，让他干活去，心烦着呢！”
　　胖子麻三骂骂咧咧，到底松了手，作势还要打他：“愣着干什么？还不把脸擦一擦干活！要是把血蹭到菜上，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他默不作声，擦了把脸，去劈柴了。
　　迷雾聚拢又散去。
　　再次出现在陆明舒面前的，是一张风流漂亮的脸。男人很少能用漂亮这两个字来形容，再英俊的脸庞，多少会显得粗糙，但他不是，他真的就是漂亮，从五官到皮肤，都能说漂亮。
　　他还是穿着那一张暗沉的青衣，沉默地做着事。已经从小孩长成了大人，干的仍然是劈柴的活。
　　这个活和他的脸是那么地不相衬，却没有人对此有疑义。
　　汗水从他精致的五官流下，陈旧的青衣遮住了肌肉鼓起的手臂。
　　他沉默地做完事，沉默地出了大院。
　　迷雾的小路上，他走了很久，到了一处湖边。
　　湖边的山壁上，有一个很小很浅的洞，刚好坐一个人。
　　他慢慢地爬过去，在那个浅洞里坐好，然后小心地掏出一块古玉。
　　他将古玉贴在额头上，似乎在读取什么东西。
　　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古玉收好，摆出五心向天的姿势。
　　夜色降临，月光照在湖面，波光粼粼。
　　他的头顶腾出烟雾，与月色形成微妙的变化。
　　他抬手一指，指风穿透湖水。
　　“咕噜”“咕噜”，数尾鱼尸浮了上来，悄无声息。
　　但他并不满足，摇了摇头，继续修炼。
　　而此时，似乎有人影一闪而过。
　　天又亮了，他仍旧在院子里劈柴。
　　突然有两名带剑男女进入大院。
　　这对男女，衣着精致，表情高傲。
　　“就是他！”和他们一起来的青年大声叫道。
　　陆明舒从他的五官，依稀看到了当年欺凌他的小孩的模样。
　　于是他被包围了。
　　“尚清，韦师弟举报你偷窃，你认不认？”
　　他的眉毛拧起，声音已经变得低沉：“我没有偷窃。”
　　“小偷当然不会承认自己是小偷。”那韦师弟喊道，“想知道他有没有偷还不简单，搜身就是了！”
　　那对男女似乎觉得有道理，男的便要上前搜身。
　　他后退一步，摆出戒备的姿态：“你们无凭无据，有什么资格搜身？”
　　“这是戒律堂的师兄师姐，你说有没有资格？”韦师弟抢先说道，“乖乖把东西交出来，你的罪说不定还能轻些。”
　　那对男女冷漠地看着他，显然也是这个意思。
　　他脸上浮起怒色：“不行！你们不能随便动手。”
　　“你说不行就不行，当自己是谁啊！”韦师弟忍不住，扑上去要揪他。
　　他挥了下手中斧头，还没说话，韦师弟已大叫起来：“师兄师姐，我们看，他不但拒捕，还动用凶器！”
　　那对男女面色不善，围拢过来。男子喝道：“尚清，你现在投降，还来得及。”
　　“我没偷！”他又说。
　　女子不耐烦：“你让我们搜过不就好了？这不愿意，那不愿意，是不是心虚？”
　　韦师弟立刻接受：“他就是心虚！师姐，搜他的身！”
　　一阵撕扯，那块古玉从他身上掉出来。
　　“就是这个！”韦师弟叫起来，“这就是我的东西，他偷走的。”
　　他怒不可遏：“这明明是我的？”
　　韦师弟讥笑：“你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样，买得起这样的好东西吗？省省吧！”
　　那对带剑男女，毫不犹豫相信了韦师弟的话。
　　因为，他看起来确实买不起这样的东西，浑身上下连个值钱的都没有，哪怕这古玉不是什么上佳的材质，也不是他买得起的。
　　他扑过去想抢，结果却被暴打一顿，最后还被关起来。
　　理由是，偷窃，犯了门规。
　　

第818章
　　到这里，都是一个普通的故事。
　　这样的事情，哪里都有。
　　有些人眼里，这世界阳光明媚。但对有些人来说，从来没有过晴天。
　　他被关起来，受了鞭刑，韦师弟拿走了那块古玉，看着满身伤痕的他咧开嘲讽的笑。
　　他被缚在刑房，连一口水都没喝过。
　　半夜，他听到声音，睁开眼睛。
　　进来的是白天那个抓他的男子，与白日的冷面相比，他的表情变得很奇怪，眼睛里闪动着诡异的光。
　　他一边看着他，一边挑捡着刑具。
　　又要用刑吗？他漠然想着，仰头看着天花板，眼睛没有焦距。
　　那男子拿着根细细的鞭子回来了，“啪”轻轻一甩，打出一个鞭花，试了试手。
　　下一刻，鞭子就甩在了他的身上。
　　他眉头皱了下，并没有出声。
　　如此连甩十几鞭，男子终于开口：“怎么，不求饶？”
　　他仍然不说话，反而闭上了眼睛。
　　男子脸上出现越发诡异的笑，凑过去，用鞭子抵着他的胸膛，慢慢往下划去。
　　他身上的衣裳，已经被抽烂了，就那样破破烂烂地挂着。
　　鞭子毫无阻碍地从胸口划过腰，直到微妙之处停下。
　　他突然发现不对，猛地睁开眼，瞪着眼前的男子。
　　这人用一种猫抓老鼠的眼神看着他，眼睛里闪动着兴奋。
　　“真是漂亮的一张脸，打坏了怪可惜的。”男子笑着说，手里的鞭子一缠一绕，竟将他要害之处用力缚住了。
　　他受此一激，有所反应。
　　男子就大笑起来：“原来不是个木头！”
　　这是要对他用酷刑吗？让他以后做不成男人？
　　但他很快觉得自己想得太天真，事情哪有这么简单？
　　对方竟俯过身来，伸出舌头，舔了下他脸上的伤口。
　　滑溜溜的感觉，他被恶心得差点吐出来。
　　同时也明白了，对方想干什么。
　　他不是想让他做不成男人，而是要让他变成更下贱的存在。
　　“滚开！”他低低咆哮，如同一只困住的狼崽。
　　但这样只是让对方更加性致盎然。他越反抗，对方越是兴奋，对他做出种种不堪之事。
　　他抓到机会，生生咬下对方一块肉，终于激怒了他。
　　男子不再像之前那样挑弄，而是拿鞭子浸了特殊的药水，狠狠地鞭打他。
　　身上出现一条一条皮开肉绽的伤口，药水渗透进去，痛得他眼皮发颤。但他内心却很开心，宁愿这样痛着，也不想被人用那种方式羞辱。
　　迷雾突然散去，刑房消失在面前。
　　取而代之的是付尚清，没有变成血尸之前的样子。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陆明舒，用一种清冷的声音说：“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这么恶心吗？因为别人对我做了这么恶心的事！”
　　陆明舒面无表情：“然后呢？你指望我同情你？”
　　“在你看来，这也无所谓？”付尚清仿佛觉得很好笑，“原来你也不是那么高尚，全凭喜恶而已。”
　　陆明舒更觉得好笑：“付尚清，你凭什么认为，自己有过惨痛的往事，别人就该同情你？如果你是受害者，那是应该的，但你已经变成了加害者。你害的不是那些伤害你的人，而是从来没有对你不起，完全无辜的人。”
　　她怜悯地看着他：“我真是可怜你了，拿自己的惨痛往事到我面前搏同情，看来你已经穷途末路了。”
　　把伤口揭给别人看，通常有两个后果。一个是取得别人的同情，另一个则是成为别人眼中更大的笑话。
　　付尚清原以为是前者，却没料到迎来后者。
　　尽管陆明舒没有笑话他的意思，但他仍然感觉到了被侵犯的不悦。
　　这让他脸色更加难看，对她的恨意也更深。
　　陆明舒已缓缓拔出剑来：“你果然是异界之人，是那块玉带你来九州的？应该不止如此吧？你对一切机缘无动于衷，哪怕是补天石放在你面前，都不心动。为什么呢？因为你心中有更大的信仰？还是有人许了你更大的好处？”
　　剑光如电，直袭而去，仿若雷霆劈入迷雾。
　　付尚清身上腾出血雾，污秽之物便来侵蚀。
　　忽有清光掠起，迎向血雾，将之化去。
　　付尚清眉头一皱。他知道谢星沉身上有补天石之力，却不知道陆明舒身上也有。
　　抓住这一瞬间的机会，陆明舒的剑气忽然暴起，如飞瀑流珠，扫荡而去。
　　轰然一声，迷雾被劈开，付尚清的身影闪动了一下，轻烟般消散于原地。
　　方才消失的景象又出现了。
　　那韦师弟夺了古玉，便想依样画葫芦，可惜他不管怎么找，古玉里都空空如也。
　　于是，他利用人脉，将奄奄一息的尚清弄了回去。
　　对尚清来说，这不是换个地方囚禁而已。他甚至有点开心，因为不必再面对那个变态。
　　被人当玩物一样羞辱，他宁愿被韦师弟折磨，至少那样他还是个男人。
　　“说不说？”韦师弟面色狰狞地看着他。
　　他闭上眼睛，不为所动。
　　“不说？好，我看你嘴硬到什么时候！”
　　这没什么，他告诉自己，皮肉再痛，自己都能忍下，总有一天，他要这些人血债血偿！
　　终于，他等到了机会。
　　那天韦师弟喝得酩酊大醉，跑到密室里折磨他，最后鞭打得太累睡着了。
　　他把韦师弟绑住，然后一刀一刀削下他的肉。
　　那惨叫声，真是太美妙了。
　　韦师弟那惊恐的眼神，让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愉悦。
　　原来作为加害者，是这么地快活。
　　这个刑罚似乎叫凌迟？挺有意思的，能让人最大感受到痛苦，却很难死去。
　　他几乎把韦师弟削成一具骷髅，鲜血淹没了密室的地面。
　　当他最后一刀刺进对方的心脏，仿佛完成了一个仪式。
　　他扔下刀，呆呆地坐在鲜血里，很长时间脑子都是一片空白。
　　直到手中的古玉浸染了足够的鲜血，突然把精神恍惚的他拉进了某个空间。
　　陆明舒眼睛一亮，紧盯着迷雾。
　　付尚清的秘密终于要揭晓了吗？
　　然而迷雾一晃，景象又消失了，付尚清再次出现，面沉如水，一句话也不说，血雾向她扑来。
　　

第819章
　　陆明舒冷哼一声，剑啸如龙吟，冲天而起，迎上血雾。
　　到了半空，剑气忽然凝结，结成冰霜。
　　“咔嚓”声音不绝于耳，冰霜碎成冰屑，骤然爆开。
　　雷电在此时出现，缠住血雾，便开始吞噬净化。
　　“休想！”付尚清咬牙迸出两个字。
　　陆明舒面若寒霜：“强弩之末，看你能逃到哪去！”
　　她身上逸出淡淡的翠色，强大的威压瞬间笼罩了付尚清。
　　付尚清冷笑不止，脸皮一块块掉落，露出模糊的血肉。他要全力一拼，已经没办法维持样貌了。
　　就在这时，星光降临。
　　补天石化出的甘霖，如雨落下。
　　即将燃爆的血雾，忽然间被浇熄。
　　就在这时，陆明舒一剑纵起，璀璨剑光斩破迷雾。
　　消失的情景又出现在面前。
　　尚清呆呆地站在鲜血中，捏着那块沾染了过多鲜血的古玉。有个模糊的影子飘在他身侧，似乎在与他对谈。
　　那影子说了什么，陆明舒听不到，只听到他在喃喃自语。
　　“我为何要做你的仆从？不，我不做任何人的仆从！”
　　“真的吗？你真的可以做到？”
　　“原来这世界有这么大……”
　　“你要我做什么？”
　　“可你现在连个身体都没有。”
　　“好，我帮你，但你也帮我。”
　　“我要这世上，再也没有人能这样欺压我。我要这天下，哪里都能去得。我要他们，都在我面前臣服！”
　　迷雾聚拢又散开，再看到尚清，已经不是原来的样子了。
　　他身上穿着华丽的法袍，漂亮的脸庞带着漫不经心的高高在上。他坐在半空的云辇中，轻轻挥手，便有无数人因为他的命令而冲锋。
　　仙气缭绕的山峰染上鲜血，无数人为此丧命。那个曾经凌辱折磨他的戒律堂弟子被带到他面前，他看着他在自己面前痛哭流涕，百般哀求，毫不动容地将他碾成了碎肉。
　　最后出现在迷雾里的，是他躬身跟一个影子说话。
　　“离开本界？为什么？”
　　“不，晚辈只是不明白，您要的资源这里都有……”
　　“帮您做到那件事，是吗？寻到之后，您就会带我去那个世界？”
　　“好，我懂了。这个世界没什么好留恋的，站在巅峰，也不过如此。您要的东西，我会帮您取来。”
　　……
　　迷雾到此为止。
　　一声叹息响起，谢星沉从那头走过来。
　　“原来这就是付尚清的内心世界，他是异界来客。”
　　陆明舒点点头：“看来古玉里寄生的，就是他的主子了。”
　　谢星沉拧起眉头：“可是不对劲。这古玉在你手里两三年，没有异常吧？在魔皇手里就更久了，要是真的寄生了另一个魂魄，这老混蛋不会看不出来。”
　　“嗯。”陆明舒轻轻点头。
　　两人视线相对，谢星沉脱口道：“难道，那人已经不在了？”
　　“应该出了意外。”陆明舒将整件事情串了串，慢慢理顺，“此人在另一界遇到付尚清，将他收服，命他到九州办事。所以，他是为了某个目的，才会潜居夏国。”
　　谢星沉摸着下巴：“夏国有什么是他们贪图的？论起来，除了传承久远一点，远不如周流宗太平宫这些大派……”
　　“补天石？”
　　“可是，付尚清好像对补天石没有过多的关注。”
　　说到这里，两人都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了。
　　他们实在想不出，夏国除了补天石，还有什么值得一个这样强大的人觊觎。
　　“想不通就先跳过去。”陆明舒道，“付尚清就这么潜伏在夏国，没有人知道他的来历，直到夏国发生了叛变——你觉得，付尚清为什么会支持叛变？”
　　谢星沉想了想：“可能对方答应了他什么要求？或者，干脆就是那个人要求他这么做的。”
　　“我觉得不是。”陆明舒提出异议，“他后来去古夏追杀人皇，并不像要把人皇赶尽杀绝的样子，反倒像是应付差事。”
　　也对。
　　“从这个角度来说，他支持叛乱，可能只是顺手应付。应该说，支持叛乱对他有好处。”
　　“把夏国弄乱！”谢星沉说，“叛乱一起，夏国原先的秩序荡然无存，叛乱之人需要时间稳定政局，或许他就在等这么一个机会。”
　　只是不凑巧，他去追杀人皇，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那么，那个主使到底在哪？”
　　“可以肯定的是，这个人现在不在。”谢星沉胸有成竹，“如果他在，付尚清不会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
　　“嗯。”陆明舒同意这个说法。也许是千年的时光，付尚清再次醒来，古玉里的人已经不见了。于是，他先隐忍，后来因为这具身体的实力迟迟提不上去，心急了，走了捷径。到他被赶出九瑶宫，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继承了血尸的功法。
　　谢星沉又想到一个问题：“血尸功法又是从哪里来的呢？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看之前的幻景，他的来历好像和血尸并没有关系。”
　　“他们之间有一个共通点。”陆明舒道，“都来自外界。”
　　“唔，也对。”
　　付尚清不是本界之人，血尸也不是本界的功法。
　　这是他们之间惟一的联系。
　　“或许，因为他们都不是本界之物，有过什么交集？”谢星沉猜测，“故而，当付尚清走投无路，就想起了血尸。”
　　没有更多的线索，这事暂时只能搁置。
　　“我们先把他找出来吧，不然不知道他会搞什么鬼。”
　　“好。”
　　迷雾中继续前行，付尚清却躲得无影无踪。
　　好像有无数的影子，在身边出现又消失。他们没有思想，没有声音，仅仅只是个影子而已。
　　忽然，陆明舒停了下来，直直地看着前方。
　　谢星沉留意到她眼睛睁大，似乎很震惊的样子：“怎么了？”
　　她慢慢抬起手，指着前方一个影子。
　　谢星沉看过去，却见一个身影转过来，面对他们。
　　这是个二十五六岁的女子，面色白皙，身姿如柳。长了一张秀丽的脸庞，只是脸色白得出奇，一看就不健康的样子。
　　谢星沉认出了这个人。
　　那时候，他的腿疾还没痊愈，在九瑶山麓下，曾亲眼看到这个病弱的女子，一头撞死在众人面前。
　　她是陆清仪。
　　

第820章
　　如果说，陆明舒心里有哪个不能碰触的点，那就是她的母亲。
　　在很多人看来，她大概是个懦弱的女人。所遇非人，毁了自己的一生，这也就罢了。她还没能为女儿找到一条出路，最后也不过以死抗争。
　　可死又有什么用呢？没有良心的人，是不会痛的。她的命，在那些人眼里，不值一提，而留给女儿的，却是永远的伤痛。
　　然而，陆明舒从不这样认为。
　　是的，她软弱，没有本事，没办法出人头地打前夫的脸，甚至不能硬气地带着女儿离开。
　　但是，她为女儿付出了所有。
　　她拖着病体从东越远去西川，离开她这辈子都没有离开过的清风镇。她忍气吞声，请求负心另娶的前夫收留女儿。她一辈子都那么软弱，却有勇气在那么多人面前撞死，只为了让女儿在自己死后有一个去处。
　　如果这样的母亲还不合格，她不知道怎么做才能更好。
　　“付尚清！”陆明舒一字一字地吐出，每个字都挟带着冲天的怒气。
　　她的剑已经在蠢蠢欲动，准备将他挫骨扬灰。
　　谢星沉及时按住了他：“别冲动。”他轻声说，“他已是强弩之末，收拾掉是早晚的事，千万不要在这时候落入陷阱。”
　　陆明舒深吸一口气，按捺下来。
　　谢星沉说的没错，付尚清已经没有多少手段了，只要稳住不被他算计，这一战他必输。
　　只是，她必须弄清楚，眼前这个是幻像，还是……
　　她紧盯着陆清仪，一步步踏过去。
　　陆清仪的样子，和当初在九麓州自尽时一模一样。
　　她死时才二十五岁。
　　想到这一点，陆明舒就有强烈的冲动，将付尚清撕成一片片。
　　她虽然身体弱，可并没有什么治不了的绝症，如果不是付尚清纵容周氏姐妹送来和离书，阿爷不会气死，娘亲更不会一病不起，年纪轻轻就命赴黄泉。
　　“娘。”她低声唤。
　　陆清仪没有反应。
　　她眼神呆滞，定定地看着前方，仿佛什么也没听到。
　　是幻象吗？她伸出手，轻轻去碰触。
　　她的手穿过了影子，什么也没留住，但是……
　　“有点奇怪，”谢星沉道，“她身上似乎有微弱的力量存在。”
　　陆明舒目光微微震动，这句话的意思是说，他们看到的陆清仪，很可能是个魂体。
　　她联想到付尚清之前的话。他莫名其妙说了一句，不知道她母亲转世了没有。难道是这个意思？母亲的魂体被付尚清收进古玉的空间？
　　要是这样的话……
　　一只手按住她微微颤抖的肩，谢星沉稳稳地说：“我来吧。”
　　陆明舒深吸一口气，听话地退后。
　　太过激烈的感情，容易引起判断失误。
　　谢星沉张开手，唤出九龙鼎：“九龙。”
　　九龙的身影闪现：“何事？”
　　谢星沉撇撇嘴：“你对主人真是一点尊重都没有啊！”
　　九龙也学他撇嘴，表情如出一辙：“你对器灵真是用完就丢啊！平时理都不理，有用了才想起来。”
　　“呵呵，少说废话！我问你，她是不是魂体？”
　　九龙瞟了一眼：“是。”
　　“你确定？”
　　“这种小事，我会判断错？”
　　“这可不是小事。”
　　“反正没错。”九龙很不耐烦，“你要问的就是这个？问完我回去了。”
　　“等下。”
　　九龙停下：“还有什么事，快点说。”有这么个主人，他也是挺辛苦的。
　　“难道你对这里就没有一点好奇？”谢星沉问，“九龙鼎的内部，应该和这里很像吧？不过，档次肯定不如，你就没有点进取心，学习一下，提升提升自己吗？”
　　九龙勃然大怒：“我哪里不如了？”
　　谢星沉抬手一指：“你自己看嘛！此物应该收纳了许多魂体，而且还有数层空间，似乎还有其他妙用，不比你厉害多了？你这个九龙鼎的名头虽大，但里头也就一层空间而已，收人也只能收几个，更不用说保存魂体如此之久……”
　　“老子能打架！”九龙气道，“救了你多少回，现在倒是嫌弃了？”
　　“知道你劳苦功高。”谢星沉夸奖的表情一点也不真诚，“不过人家就是你比你厉害一点，要承认事实的嘛！”
　　“滚！”九龙捋袖子，“老子拆了它给你看！”
　　谢星沉一脸怀疑：“你确定你拆得了它？”
　　“呵呵！”九龙不屑跟他说话，手一指，陆清仪的魂体被收入九龙鼎，“你就看看我能不能收魂体吧！”
　　然后打头往前走。
　　谢星沉回头看到陆明舒暗暗松了口气，向她挑了挑眉，令她忍不住微微一笑。
　　真是的，好好说话不行吗？连自己的器灵都要用激将法，大约是号令不动他。
　　谢星沉等她将手放在自己的掌心，牵着她跟在九龙后面慢慢向前走。
　　一边走一边不忘吩咐九龙：“看到的魂体都收了吧，可别偷懒啊！”
　　“哼！”九龙回他一声。
　　陆明舒默默地跟在后面，仔细观察其中的变化。
　　谢星沉那些话虽然是激将，但并没有说错。
　　九龙鼎是人皇所铸，虽然人皇传承奇特，所知所识远非普通洞虚可比，但毕竟实力不到，九龙鼎的功用受限于境界。
　　而这古玉，却不知是何人所为，玄妙处比九龙鼎厉害得多。
　　只不过，付尚清大约没法完全发挥出它的妙用，许多地方不如人意。
　　有九龙在，很轻易就能辨别出，哪些是真的魂体，哪些只是幻象。
　　古玉内收容的魂体极多，陆明舒在其中看到了好几个熟悉的身影。除了她的母亲陆清仪，还有九瑶宫的人，比如当初神女祭里，被她杀掉的那些长老们。
　　看到前方一个影子，陆明舒又是一震：“周妙如！”
　　谢星沉侧头看她：“她应该是被付尚清杀的。”
　　陆明舒默默点头。那个时候，周家的势力被她瓦解，周妙如已经无力回天。付尚清会杀她，是因为她已经没有用处，反而有可能带来危险吧？
　　毕竟那时，他的实力还不算强，而周妙如与他做了多年夫妻，极有可能知道他一些秘密。
　　随着一个个魂体被收进九龙鼎，迷雾慢慢散去，展露出古玉空间的真容。
　　

第821章
　　看清古玉空间的模样，陆明舒愣住了。
　　这看起来像是一座浮岛，只是面积很大。
　　这模样她太熟了，就是天轮内部空间的样子，只除了没有那棵树！
　　此物竟与天轮有关？
　　谢星沉不知道她的震惊，四下打量：“付尚清到底躲哪去了？”
　　没有人回答他。
　　他就唤九龙：“哎，你也不知道吗？”
　　九龙白了他一眼：“这又不是我的空间。”
　　这话提醒了谢星沉：“对了，九龙鼎都有器灵，那这古玉比你还厉害，是不是也应该有器灵？”
　　九龙怒：“谁说它比我厉害？”
　　“哎呀，你就不要争论这无关紧要的问题，从器灵的角度说说看，这古玉应不应该有？”
　　九龙不太情愿地点头。
　　谢星沉摸着下巴：“你跟它是同类，能不能把它叫出来？”
　　“不太容易，”九龙说，“我们都在这里，它却没有现身的意思，我估计它并不愿意现身。”
　　“那你能感知到它吗？”
　　九龙沉吟：“可以试一下。”
　　“那就快试！”
　　九龙闭目静坐下来，尝试与古玉器灵沟通，过了许久都没反应，只得睁开眼睛。
　　“感知不到？”
　　九龙摇头。
　　“呵呵，”谢星沉的语气听着很欠揍。
　　九龙气恼：“我感知不到，是因为它很可能不存在！”不是因为没本事好吗？
　　“嗯？不存在？”谢星沉挑眉。
　　“没错。”九龙压着火气，“如果有器灵存在，空间里的气息应该是活着，可是我却没有这种流动的感觉。这有两个可能，一是器灵已经不存在了，还有就是它受创严重，正在沉睡。”
　　谢星沉很意外，转头看向陆明舒。
　　陆明舒想了想：“难道就是那个引导付尚清的高人？他并不是什么前辈，而是器灵？”
　　“如果这古玉真的这么强大，有这种可能。”谢星沉接着道，“这也就验证了我们刚才看到的那一幕。明明这么强大的后台，付尚清落到现在的处境，就是因为他的后台出了问题。”
　　陆明舒锁眉沉思。这是很合理的解释，但又带来了另一个问题。古玉器灵消失，是什么时候的事？是付尚清夺舍付泽之后吗？要是这样的话，他还会不会按照古玉器灵的要求去做？
　　若是能把小桑叫出来问一问就好了，可惜天轮不同于普通的宝物，她不喜欢干涉外面的事务。
　　“喂，九龙，”谢星沉又开始支使他的器灵，“你不是要拆了它吗？别站在这发呆，赶紧的，该干嘛干嘛！”
　　九龙气愤：“你是不是人啊？明明是你自己想拆了它，就会支使我来做苦力。”
　　“还不是亲口说的，现在不想认账了吗？”
　　九龙狠狠瞪了他一眼：“动手就动手！你也别闲着，有主人相助，法宝能发挥出更大的作用。”
　　“行行行，你说怎样就怎样。”
　　九龙鼎祭起，一阵阵清光从谢星沉体内散逸出来，注入其中。
　　鼎上九条龙仿佛活了一般，在周围舞动，吞吃着谢星沉的玄力。
　　当力量足够，九龙同声狂啸，呼风唤云，卷荡四方。
　　安静的古玉空间，被九条龙折腾得灵息不稳，能量震荡。
　　陆明舒一直在静静体会，这时感知到能量，脸庞渐渐变色。
　　这古玉空间，不但长得像天轮空间，就连气息也如此相似。只不过，天轮气息是平稳干净的六色流光，此处的气息却是一种凝滞暗沉的存在，就好像是天轮的反面。
　　这种存在方式，让她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觉。仔细一想，便想起南泽的大黑树来。
　　她曾经从大黑树上取下一根树枝，请人来鉴定。那位鉴宝师告诉她，大黑树是阴沉木，但又被阳气中和，故而形成了很奇特的属性。
　　后来的事验证了这个说法。大黑树是阴界的入口，长年被阴界气息浸染，因而成了阴沉木。但是大黑树的内部，又保留了一颗阳气极浓的珠子，这就是阳气的来源。
　　天轮和这古玉的气息，就给她这种感觉。二者属性相反，却又隐隐有着奇妙的联系。
　　陆明舒拧着眉头，这古玉在她手里也有一段时间，然而她却完全没有发现异常之处。
　　九龙狂啸，古玉空间内风云涌动，翻天覆地。
　　风越来越大，气息越来越狂躁，几乎连他们都要坚持不住了。
　　谢星沉喊：“九龙，你停一停，这么着我们先受不住了。”
　　谁知道九龙那边传来一声：“不行，我控制不住了，有人捣鬼！”
　　他刚说完，谢星沉就觉得背后一凉。
　　一股怀着恶意的气息，通过九龙那边传递到他的身上。
　　为了驭使九龙鼎，他的身体等于是敞开的，而现在，他与九龙鼎之间的通道，被别人利用了。
　　陆明舒发现不对，化出剑光，便要斩去。
　　然而九龙与之气息交缠，一时之间她难以分辨哪个是九龙，哪个是古玉。
　　这时，付尚清的声音响起：“呵呵！要我死？总要拉个垫背的是不是？”
　　古玉空间里的气息流动了，庞大的力量朝这边压来。他不动陆明舒，目标很明确，就是正好露出破绽的谢星沉！
　　两者力量混杂在一起，使得陆明舒连救援都难以办到！
　　汹涌的气息，朝谢星沉扑去。九条龙舞动得越来越滞涩，仿佛被限制住一般。谢星沉脸色极为难看，只能动用全身的力量来抵御。
　　“想拉我垫背？”他一字一字地说，“做梦！”
　　补天石的气息更浓郁，点点清气，几乎化成甘露。在甘露之下，付尚清再难撼动！
　　便在此时，陆明舒瞳孔一缩，惊呼：“小心，他要夺……”
　　话没说完，属于血尸的恶臭压迫而来。竟然无视了补天石，直扑谢星沉。
　　谢星沉被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陆明舒拔剑去斩，结果却发现，补天石凝成的防御网，竟然开始攻击她！
　　怎么会？且不说谢星沉对她没有设防，她身上也有补天石的气息，应该相合才对。
　　“叮……”补天石化成的露滴相撞，道道清气化入血尸的气息，不是攻击，而是净化。
　　付尚清的身影出现。
　　他笑吟吟地看他们：“你们不是想知道我的目的是什么吗？就是这个。谢谢你们，把补天石送到我面前！”
　　

第822章
　　话音一落，空间内灵息卷荡，付尚清化为一道幽光，直扑谢星沉而去。
　　陆明舒面色骤变。
　　他们的推断出错了！付尚清并不是对补天石不感兴趣，而是没来得及感兴趣。
　　仔细想来，付尚清从古夏脱身，补天石便在玄阳派的势力范围内。他想弄走补天石，就必须面对戴长老这个无衰。
　　而补天石被谢星沉吸收，付尚清那时已经出了问题，哪里有机会觊觎补天石。
　　或许，他表现得不在乎，就是为了等这么一个机会。
　　补天石的清光，一点点被幽光凝聚，谢星沉身上的灵息逐渐被抽取。
　　付尚清的声音饱含着恶意：“真要多谢你们了，先前的补天石就算放在我的面前，都无法吸收。幸好，人皇将此物给了你，我便直接夺了你的身体，就能完全得到补天石了！”
　　谢星沉冷冷地看着他，这辈子，他都没吃过这样的亏！
　　付尚清越发得意：“以为我失了魂体疯了？不错，如果得不回魂体，我确实无法再转世为人，只能这样肮脏地活着。不过，能得到补天石的这具肉身，我便可永生下去，何需再转世？哈哈哈哈，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真是多谢你们的成全！”
　　古玉空间里卷荡的气浪越发强烈，几乎形成了飓风。在这飓风之下，无论是谢星沉还是陆明舒，都只能苦苦支持。
　　“原本这计划，我还不知道该怎么实施，没想到魔皇那个蠢蛋，居然把这块玉拿出来了，真是省了我不少事啊！他要不拿，我事后还要费一番功夫去寻找。呵呵，此物如此强大，你们一个个得到它，却什么也做不了，都是废物！”
　　“来，就让你们瞧瞧它真正的力量！”
　　一声轻鸣，空间出现道道清纹。一个个链接而成的符文，凝成强大的他索链，将他们禁锁在原地。
　　谢星沉的脸色越来越白，补天石的清气不断地流失。他现在的身体，由补天石重铸而成，若是失去，那他这个人就完全不存在了，甚至连魂魄都逃不出来。
　　这是生死一战。胜利的活下去，失败的就此消失！
　　陆明舒抬起头，看着符文之锁。
　　符文的形状，索链的角度，一一在她脑海中显现。
　　庞大的数据飞快地闪过，形成数字的海洋。
　　大脑飞快地运转，数字不停地跳动，从中寻找出规律，得到弥足珍贵的答案。
　　“九龙！”她沉沉的声音响起。
　　被符文索链禁锢得难以摆动的九龙哀鸣一声。
　　“现在起，听我号令！”
　　九龙勉强维持住的身影向谢星沉看过去。
　　“听、她、的！”与付尚清的对抗中，他一字一字地说。
　　九龙拱手：“是。”这一刻，终于有了器灵听话的样子。
　　陆明舒身上，逸出浅青色的光芒，气息之强大，竟不比补天石逊色，更与古玉空间内的气息形成微妙的应和。
　　浅青光芒中，藤影缠上她手中的月神剑，刹时两者融为一体。
　　剑光爆发出璀璨的光芒，撕开禁锢她的气息，陆明舒一纵而起，向索链的某一处，直斩而下。
　　“铿——”一声尖锐的剑击声，那一处的索链齐根而断。
　　九条龙影挣脱出来，陆明舒直接将神念连上了九龙，向每一条龙同时发出指令，口中道：“不是要拆了它吗？拿出你的本事来！”
　　九龙再次被这句话堵了，但这次他没有任何怨气，闭目凝神，悬于半空，指令着九条龙影，飞腾而去。
　　在九龙的卷荡之下，符文之锁开始震荡。
　　陆明舒身上的青光越来越亮，反过来影响空间内庞大的气息。
　　付尚清那边的幽光，越来越滞涩，想前进一步都难。
　　空间内的天地仿佛都要翻覆，飓风、甘露、青光、九龙狂卷肆虐，分不清谁是谁，更分不清谁占上风。
　　九龙过处，符文之锁一道道断裂，古玉给予的加持慢慢变淡，最终全被陆明舒牵引过去，幽光渐渐生出退缩之意。
　　谢星沉露出狞笑：“想跑？迟了！”
　　在古玉空间之力压迫下的神念之力，一直苦苦支持着，这会儿将补天石的甘露一点点地收回己有，反过来拖住幽光，往自己这边扯过来。
　　想占他的便宜，没那么容易！
　　幽光生出惧意，一再退缩。这是他最后的机会，更是他最后的存在痕迹。如果被抹掉，那他就连血尸都变不成了！
　　谢星沉阴冷的目光注视着他：“怎么，这就怕了？你不是很厉害吗？把欺凌你的人全都杀了，又跑到异界来，千年时光都抹杀不了你，现下却怕与我决一生死？哼！没有外力，你就一点事都做不成吗？真是没用的废物！”
　　幽光发出嘶嚎声，狂躁地跳动起来，付尚清愤怒的声音传出：“你懂什么，你懂什么？！”
　　“我不懂？呵呵，我是不懂弱者的思维，没有外力帮助，就什么事都做不成！现下只有你我二人决一生死，你都不敢面对！”
　　“你……”
　　“觉得自己一路走过来很艰难？”谢星沉的笑容讽刺至极，“你真是当个坏人都不会啊！做坏事就做坏事，没本事就没本事，哪需要给自己找那么多的理由？”
　　“说得这么轻巧，你怎么不去做？”
　　谢星沉不屑：“我做不做关你什么事？本公子乐意！知道当坏人第一个要点是什么吗？就是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害人需要理由？毁灭世界需要找借口？蠢货！”
　　“你……”
　　“就不需要你学本公子这么潇洒了，好歹有点自觉也行啊！看看你，再看看你的女儿。不要笑话她滥好人，她强大所以她乐意当个滥好人，你懦弱所以当个坏人都不合格！”
　　谢星沉轻轻笑了起来：“我真是有点可怜你，挣扎了千年，最后也就是这么……一无是处。”
　　“啊啊啊……”付尚清大叫起来，幽光开始摇晃，“你懂什么！你懂什么！！”
　　“对，我不懂你，废物！”谢星沉轻轻吐出最后两个字，清光一卷，毫不留情地将幽光击溃。补天石的甘露落下，将属于血尸的污浊洗去，留下的只有断断续续的惨嚎声，最后戛然而止。
　　

第823章
　　付尚清就这样消失了。
　　直到他的本体血尸被补天石的甘露洗净，陆明舒仍然有不真实的感觉。
　　这么多年，她的梦魇竟然就这么消失了。
　　到这里，她的仇，终于完全报了。
　　周茵如，周妙如，最后是付尚清。
　　气死祖父的，伤害母亲的，终于都还清了。
　　“哭什么？”一个怀抱拥住了她，轻柔地抹掉她脸上的泪，“你不是说过吗？这世间自有公道，哪怕它不来，就亲自去取。现在它来了，上苍有眼，天公地道。”
　　陆明舒靠在他的胸膛上，轻轻道：“跟我说这些，假不假啊？明明自己一个字都不信，却拿来安慰我。”
　　谢星沉低低地笑：“谁说我不信？你说的每一个字我都信。”
　　“哼！花言巧语！”
　　“是一言九鼎。我什么时候在你面前说过谎？”
　　“呵呵，当初麒麟会飞仙宫，是谁满嘴胡说没一句真话？”
　　谢星沉面不改色：“那时候我还不是谢星沉。”
　　陆明舒白了他一眼。
　　脸皮真厚！
　　扯了几句闲话，激动的心情慢慢平静下来。
　　古玉空间大概受了很大的震荡，这会儿飓风还不能平息。
　　陆明舒仰头观察了一会儿，说道：“我们可能要等一会儿才能出去了。”
　　“无妨。”谢星沉招手，“九龙，回来！”
　　九龙撇撇嘴，九条龙影飞回，附到鼎上。
　　他问：“要不要先见见你的母亲？付尚清已经不在了，或许可以唤醒她。”
　　陆明舒目光一震：“真的吗？”
　　谢星沉微微一笑。是不是真的，其实她心里清楚，只是，有些情怯而已。
　　“九龙。”
　　不用多说，九龙意会。
　　一个个魂体从九龙鼎里抽出来，放回去，直到陆清仪的魂魄站在他们面前。
　　“准备好了吗？”
　　陆明舒深吸一口气，点点头。
　　谢星沉张开手，补天石的清光，从他手里飞出来，落在陆清仪的身上。
　　这个魂体，一点点洗去沾染上的血尸味，仿佛被擦去身上的尘土，还原了最初的纯粹。
　　她睁开了眼睛。
　　陆明舒上前一步，张嘴想唤，却又唤不出声音。
　　她定定地看着眼前的容颜，期待着能从对方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但她忘记了，对于母亲来说停滞的时光，对她来说却经过了许多年。
　　陆清仪的眼神逐渐清醒，第一眼看到面前的陆明舒。
　　她眼中出现迟疑与惊奇。这容貌和自己有诸多相似之处，连体态都相差仿佛，可是，她分明不记得这个人。
　　“你是……”
　　陆明舒一张嘴，眼泪就滚下来了：“娘……”
　　陆清仪愣住了。或许是母女连心，她意识到了什么。
　　抬头四顾，发现自己在一个奇怪的空间里，伸出手，透明得并没有实质。
　　所以，她是死了吧？她记得自己撞死了。
　　那现在呢？这个女孩子……
　　“娘！”陆明舒又叫了一声，伸出手想要摸一摸她，却穿过去了。
　　“明舒？”她有点不敢相信。
　　“娘！”眼泪滚滚而落，这么多年，她从来没有想过，还能够听到这句话。
　　“真的是你啊！”陆清仪却笑了，“看到你长大，娘就放心了。”
　　她带着多大的不甘，撞死在前夫的面前。她多想看着女儿长大成人，可是她等不到。哪怕死了，她都念念不忘。
　　现在终于看到了，看到她长得这么好，看起来这么能干，终于可以安心了。
　　“娘……”陆明舒哽咽。没有见到母亲的时候，她心里有很多很多话想跟她说，现在见到了，却觉得什么语言都是苍白无力的。
　　她只能断断续续地告诉母亲：“我们的仇报了。那个到我们家送和离书的周二小姐废了，周大小姐被付尚清杀了，付尚清刚刚被我杀了，他们终于得到报应了。”
　　陆清仪始终笑着，伸出手，想要碰一碰她：“报了就好了，你也别惦记了。看你这样子，这些年过得不容易吧？日后不要去想了，娘能见你一面，知道你好好的，就放心了。”
　　陆明舒轻声道：“我很好，我已经是洞虚了，整个古夏再也没有比我还厉害的人了……”她又想起了什么，拉过谢星沉，“娘，你看看他！我已经成亲了，他对我很好，你开不开心？”
　　陆清仪微微有些惊讶，好像认出了谢星沉，但一时又不知道是不是认错了。看他风流俊美的模样，与记忆中的少年相差很大。不过，这样的人品样貌，大约是配得起女儿的吧？
　　“娘当然开心，旁的都不重要，只盼你们两心相印，互相扶持。”
　　谢星沉诚挚地道：“您放心，明舒是我在这世上最重要的人，无论天灾人祸，我都会与她长长久久在一起。”
　　他这辈子说过许多谎，唯独这句话最真心。
　　“哎，你们的话留着以后说吧，这里好像有点不对劲。”九龙的声音传过来。
　　古玉空间里的飓风越发狂暴了，九龙为了支撑此处的稳定，很是吃力。
　　陆明舒也觉出不对来，便道：“娘，你且先进去躲着，等我把此处平了，再带你回去，送你去转生。”
　　陆清仪微笑：“好，你放心去做事吧。”
　　将陆清仪的魂体收回九龙鼎，陆明舒抬头看着空间里越发狂烈的飓风。
　　身边的谢星沉忽然踉跄一下，撑住额头。
　　“怎么了？”陆明舒关切地看着他。
　　谢星沉拧着眉头道：“是付尚清，方才我将他最后的力量吞噬了，现下补天石之力将之完全净化，我好像……得到他部分记忆了！”
　　陆明舒吃了一惊：“他的记忆？有古玉主人的记忆吗？”
　　谢星沉慢慢搜索，点了点头：“有。”
　　“说说看。”陆明舒不免激动起来。
　　“喂！”九龙愤怒了，“你俩真是不把器灵当人看啊！老子在这撑得很辛苦好不好？”
　　陆明舒看过去一眼，月神剑上光芒大亮，若木的虚影冒出来，绿意缠绕。她伸手一掷，月神剑铿锵插在地上，化出一个结界，将两人一器灵都容纳进来。
　　“你本来就不是人。”她说。
　　九龙：“……”呸！真是一对狗男女！
　　

第824章
　　谢星沉坐下来，脑海里正在进行一场风暴。
　　一些不属于他的记忆疯狂地涌进来，咆哮着，撕扯着。
　　“不对。”他的脸色发白，“这不是付尚清的记忆，这是……古玉的记忆！”
　　陆明舒大吃一惊：“什么？”
　　谢星沉仰头看着飓风狂啸的空间，眼里却倒映着另一个世界。
　　那是一片辽远的空间，风云激荡，雷霆雨露。
　　无数的人和事，在他眼前翻过，多得数不清的杂乱记忆，争先恐后地涌进脑海。
　　谢星沉捧住脑袋，忍不住叫出声来。
　　好疼，他的脑子好像炸裂一样。
　　“你怎么了？”陆明舒抓住他。
　　“好多，好多……”
　　“好多什么？”
　　谢星沉眼睛直视前方，没有焦距。
　　“毁灭了……这个世界……”
　　“嗯？”
　　“都死了……”
　　看到他满脸痛苦，陆明舒只得把他抱在怀里，用自身的玄力慢慢安抚着他：“好了，先别想了。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慢慢来……”
　　柔和的声音，安抚了他的神经。
　　谢星沉闭上眼，静静地靠在她的怀里。
　　“咔啦——”爆裂声大得惊人。
　　九龙喊：“你们完了没？这玩意儿真的有问题！”
　　陆明舒哪里会感觉不到？她刚才用月神剑凝出结界护着三人，现下已是摇摇欲坠。
　　但是谢星沉这个样子，总不能不管吧？
　　“再坚持一下。”
　　“坚持不下去了！”九龙道，“我怀疑它联通了别的世界！这么大的力量，根本不是此物本身能有的。”
　　陆明舒低头看了看谢星沉，他紧紧蹙着眉，仍然在承受脑海里的强大风暴。
　　她叹了口气，轻轻将谢星沉放下，起身拔起月神剑。
　　九龙还在碎碎念：“完蛋了完蛋了，这么大的力量，来个无衰不知道行不行，真的要挂在这里了。哎呀，没想到我居然落到这样一个结局，真是……”
　　陆明舒听而不闻。
　　她仰头看着风暴，那里似乎延长出许许多多的虚线，每一根脉络是那么熟悉。
　　“天轮……”
　　“喂，你别发呆啊，到底怎么办？”九龙催促。他都快急死了，属于别的世界的力量灌输进来，一个不妙，就会把整个古玉空间里的东西扫荡一空，到时候，他们别说离开古玉空间，连命都保不住。
　　“嗤——”她设下的结界，终于还是被撕裂了。
　　就在狂暴的灵气撕扯过来时，陆明舒身上忽然爆开强大的气息。绿意盎然中，藤条的虚影不断地延伸。
　　九龙倒吸一口气：“居然还有这手？”
　　陆明舒的灵识中，响起一个弱弱的声音：“这力量太强大了，只凭我不行啊！”
　　“那你把天轮的力量引过来。”她冷静地说。
　　若木道：“也不行，它的力量比我高级，只能是我服从它，不可能它服从我。”
　　陆明舒淡淡道：“你现在不是它的一部分了吗？”
　　“对，但是……”
　　“把你能动用的力量全部释放出来，既然它与你已经是一体，那就会连它的也带出来。”
　　若木有些害怕：“我、我不敢……”
　　“你和它毕竟不同，你以我的肉身为寄托，如果我死在这里，你也会死，那你就永远也见不到曾经的盛景了。”
　　“呜呜……好吧……”若木委委屈屈地应了。
　　藤条越来越长，绿意越来越盛，九龙目瞪口呆。
　　这绝对不是洞虚的力量！
　　但是，这还不是终点。淡淡的六色流光，终于被若木带了出来，虽然相比起天轮之力还太小，但到底被引动了。
　　陆明舒抓住机会，引着那点天轮之力，往外发散。
　　得到天轮这么多年，这是第一天，她真切地感觉到天轮之力。
　　“住手！”小桑的声音在她脑海响起。
　　一直以来，不带丝毫起伏的声音，带了气急败坏的味道。
　　陆明舒淡淡道：“你终于有反应了。”
　　小桑的声音很愤怒：“你怎敢——”
　　“我为何不敢？既然天轮从我体内汲取能量，维护我难道不是应当的吗？”
　　小桑道：“你从天轮里换走那么多东西，这已经是天轮给你的报酬了。”
　　陆明舒嗤笑一声：“听起来似乎是很公平的交易，但是，你把我引入绝命之争又怎么说？”
　　“这与天轮无关！”
　　“少胡弄我！”陆明舒冷冷道，“有因才有果，天轮虽然没有坑我，可此事因天轮而起，你能否认？”
　　“但是，如果没有天轮，你就不会有今天的成就！”
　　“哈哈！”陆明舒大笑起来，“你前面不是承认了吗？天轮从我体内汲取能量，从而让我用积分兑换物品，这项交易已经成立。既是交易，就是各取所需，换句话说，我不欠天轮！”
　　小桑沉默了。
　　“此物来历，你应当知道吧？”陆明舒继续道，“那些天轮追杀者，虽然不是天轮主使，但天轮有着不可推脱的关系。我因他们而陷入险地，这就是天轮欠我的！你不帮我？可以！但在若木相助下，我还能撑一段时间，到时候，这些缘由我会全部公布在天轮！”
　　“不可！”小桑脱口而出。
　　陆明舒笑了起来：“如果连性命都保不住，我为何要顾忌那么多？”
　　“……”
　　小桑还在沉默，飓风撕扯过来，只剩下若木在苦苦支撑。
　　“没有多少时间考虑了，自己看着办吧。”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九龙大叫起来：“喂！到底行不行啊？”
　　话刚喊完，陆明舒身上骤然散出六色流光，汇成河流，向飓风卷荡而去。
　　九龙吓了一跳：“这……无衰？”
　　他向陆明舒看过去，却见她身上六色流光越来越强，逐渐将自己也淹没。
　　他莫名有种感觉，好像她整个人都变得虚幻了，再也抓不住。
　　“轰——”闷声大响，飓风被扫荡一空，古玉空间寸寸碎裂。
　　九龙仿佛听到了一个声音，虚幻飘渺，不真实得有如幻觉：“考验通过，荒域开启。”
　　六色流光凝结成一团，轰然炸开。
　　飓风、藤条、流光，全都消失得干干净净。
　　连同陆明舒。
　　九龙呆怔了很久才反应过来，大叫一声：“喂！人呢？”
　　

第825章
　　陆明舒知道自己身在天轮，只是周身一片空旷，不知陷入了何种境地。
　　“小桑。”她冷静地唤。
　　“在。”
　　“你没坑我吧？”
　　“没有。”
　　陆明舒知道，自己最后的威胁其实很无力，她不过是在赌，赌小桑的底线。
　　现在看起来，小桑让步了。
　　“为什么我听到你说什么荒域开启？”
　　小桑的声音已经恢复了平静无波：“方才您引动的力量，与天轮同源，因而天轮默认你通过了开启荒域的考验。”
　　陆明舒顿了下：“你的意思是，那块古玉的力量，与天轮是一致的，而我利用若木和天轮将其压制，天轮认为，这与开启荒域的考验是一个层面的东西，所以默认我通过考验？”
　　“是的。”
　　这真是……意外惊喜！
　　陆明舒简直无奈。她原本想着，既然追杀者到荒域开启才会过来，那她就可以做好准备，设下陷阱。没想到命运会给她来这么一出，这下事先的准备全都没用了。
　　她问：“这是不是代表着，我马上就会遭到追杀？”
　　小桑没有否认。
　　陆明舒揉了揉眉心：“我现在是什么状态？”
　　“您……在孕育之中。”
　　“孕育？”
　　“是的。”
　　小桑话音一落，眼前仿佛起了奇妙的变化。
　　陆明舒的目光，穿透眼前的混沌，看到自己身处一个形如鸡子的卵形事物内。周围密密麻麻，皆是一模一样的卵囊！
　　她的眼中出现震惊：“这……”
　　小桑的声音还是那样平静无波：“欢迎您，来到真实的天轮世界！”
　　……
　　周流宗。
　　时光飞逝，一转眼，又是五年。
　　荀子宁蹲在掌门大殿门口唉声叹气。
　　凤瑛听得有点烦：“荀师兄，你能不能别叹气了，感觉整个周流宗的运气都被你叹光了。”
　　远香近臭，真是一点没错。之前和荀子宁不亲近，总觉得他性子高冷能力卓越，现下处得多了，才知道这人有多幼稚啰嗦。
　　凤瑛很怀疑，他是不是为了维持在外人面前的高冷形象，所以私底下特别烦人？
　　荀子宁瞟了她一眼：“你很有意见？”
　　“我哪敢！”凤瑛抽了抽嘴角。
　　先前他们俩身份差不多，现下真是天差地别。从重要性来说，荀子宁甚至超过她师父耶欢。
　　没办法，谁叫他是“钥匙”呢？
　　荀子宁又往三阳石看过去。
　　“你说，他什么时候才会出关？”
　　“我怎么知道？”凤瑛瞅了他两眼，忽然想到一点，“你是不是担心他出关的时候，修为超过你啊？”
　　“……”荀子宁嘴硬，“你真是太小看天轮拥有者了！”
　　“呵呵，”凤瑛一点也不客气，“他虽然没有天轮，可好像一直不比你弱吧？”
　　“瞎说！”荀子宁死不承认。
　　凤瑛懒得和他斗嘴，继续低头处理宗务。
　　“唉！”
　　凤瑛忍了又忍，到底忍不住：“荀师兄，你还要叹气，去别的地方行吗？”
　　荀子宁完全不想动：“这里挺好的。”
　　“可我不好！”凤瑛额头青筋直抽，“来来来，你到底烦什么，说个清楚！”
　　荀子宁瞟她桌上的卷宗：“你这么忙，麻烦你不好吧？”
　　“呵呵！”知道她忙还一个劲在旁边打扰？“什么事都不如荀师兄你重要，对吧？”
　　凤瑛的本意是讽刺，不料荀子宁听得还挺满意，终于向她吐露：“你觉得陆明舒去了哪里？”
　　“我怎么知道？”凤瑛木着一张脸。
　　荀子宁却是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倾吐的对象，叹着气说：“原本尊上们打算拿她当诱饵，找出天轮背后的隐秘，没想到，她竟然突然失踪，完全找不到痕迹。我总觉得，这事情太过诡异，不是好征兆。”
　　凤瑛默默地在心里说了句废话，口中道：“事情已经发生了，还能怎么样？想必这就是天轮的隐秘之一吧？此物太过奇妙，且看尊上们解秘吧。”
　　“其实我更担心的，是那个人。”荀子宁向三阳石的方向扬了扬下巴。
　　“怎么？”凤瑛没懂。
　　“你与他相交不深，自然不知。”荀子宁又想叹气了，“当初我与陆明舒有约，去寻他的下落。他以为陆明舒已死，行事作派十分……”
　　“如何？”凤瑛适时问了一句。
　　荀子宁拧着眉头，犹豫了许久，最终说了一句：“他不是个好人。”
　　凤瑛“嗤”了一声：“说得你我好像是好人似的。”论起来，他们心中都没有多少是非观好吗？不过是没必要做恶事。
　　“不一样。”荀子宁的眉头还是没有半点放松，“我们多多少少被世情所限，他心中的自己，却是没有任何限制的。能够让他收敛的，只有陆明舒。现下陆明舒以这种方式失踪，我真担心……”
　　“有什么好担心的？有尊上们在呢！”凤瑛继续处理宗务，顺便告诫他一句，“荀师兄，你与其在这里长吁短叹，还不如好好修炼去。你的修为，可是关系到尊上们的大计。”
　　“唉！”荀子宁最后又叹了一声，站起来准备去闭关。
　　当年不过出个小任务，竟然出了那样的意外。
　　陆明舒在那一战中失踪，无论怎么找都找不到她的踪迹。
　　谢星沉随他回来，提出请求，希望能借三阳石闭关。
　　无衰尊上们同意了。
　　于是，足足五年过去，谢星沉始终不见出关。
　　荀子宁觉得很寂寞，就好像一件事刚刚做了个开头，同伴就把他丢下一样。
　　天轮有太多的谜团，陆明舒明显走在他前面，可她却……
　　“咦！”凤瑛突然出声。
　　“怎么了？”荀子宁随口问一句。
　　凤瑛已经站起来了，指着前方，吃惊的样子。
　　于是荀子宁一回头，看到了三阳石放出的光芒。随后，光芒落地，化成谢星沉的模样。
　　“咦，出关了？这时间卡得刚刚好啊！”荀子宁无奈地迎了上去，“哟，出关了呀？”
　　谢星沉向这边缓步而来，向二人行礼：“荀兄，凤姑娘。”
　　凤瑛瞧他面带微笑，神态一如往常，不禁在心中吐槽荀子宁，这不是挺正常的吗？瞎担心什么！
　　“谢公子。”凤瑛回礼。
　　谢星沉微笑点头：“几位尊上呢？”
　　凤瑛笑道：“叫公子失望了，几位尊上去了他界，暂时怕回不来。”
　　“一个也见不到吗？”
　　“是啊！”
　　荀子宁的注意却在另一件事上：“你修为精进不少啊！”
　　谢星沉含笑：“侥幸！”
　　“呵呵……”荀子宁正要嘲讽两句，忽然觉得不对。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谢星沉身上突然光芒大亮，整个掌门大殿完全被禁锁。
　　“谢公子，你干什么？”凤瑛大惊。
　　谢星沉微微一笑，当着他们的面，打开了密室：“当然是……趁着尊上们不在，抢走天轮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826章
　　凤瑛大惊：“谢星沉！你怎么懂开启密室的方法？”
　　谢星沉含笑：“谁叫尊上们当着我的面开启过呢？人太聪明了，没办法。”他当然不会说，这五年时间，他在三阳石内，除了利用补天石疯狂提升自己的修为，就是参悟开启密室之法。
　　荀子宁却是完全懵了：“你……”
　　“荀兄。”谢星沉看着他，“你该感激我，看在我们曾经是同伴的份上，没有杀你夺天轮。”
　　说完这句，他手一引，扯着这两人，进了密室。
　　留在外面，被人瞧见可怎么办？
　　荀子宁懵完，问他：“这是什么妙法？我竟完全无法挣扎？”
　　谢星沉已关闭密室，在里面翻找起来：“夏国秘传！”
　　“谢星沉，你疯了吗？”凤瑛质问，“我们周流宗助你良多，你竟然恩将仇报？”
　　谢星沉不以为意：“恩将仇报？就算是吧。不过，我为何要在乎？”
　　凤瑛被他问得一愣，随即想到：“你想想古夏，你敢做这等事，就不怕周流宗报复？”
　　谢星沉扯出一个嘲弄的笑：“我为何要怕？你们敢动古夏，大不了我以后回来报仇。你们杀古夏一个人，我就杀周流宗一个人，如果你们动了不该动的人，我就把周流宗夷为平地。”
　　说这句话说，他语气平静，神态也没有丝毫变化。凤瑛不禁从心底冒出寒意，想起荀子宁方才说的话。
　　他心中的自己，是没有任何限制的。
　　凤瑛好想拍死自己。她为什么没有对他没有丝毫戒心？竟然就这样把尊上们不在的事都告诉他了！
　　但，凤瑛还想争取一下。
　　“谢星沉，虽然尊上们不在，但周流宗有多少洞虚你知道的！掌门大殿突然出了意外，必然有人察觉，到时候……”
　　“到时候我已将天轮认主。”谢星沉毫不犹豫接了句话，让凤瑛无话可说。
　　凤瑛瞪着他良久，忍不住去看荀子宁：“荀师兄，你就这样看着？”
　　荀子宁很光棍地说：“你看到了，我拿他没办法呀！”
　　“你……”凤瑛气得要死，她怎么忘了，荀子宁其实也是个相当自私的人。相比起杀他夺天轮，他更希望谢星沉夺的是密室里的天轮。
　　荀子宁也很惊讶，没想到自己接受得这么快。或许是因为，他对谢星沉了解更深吧？这确实是他做得出来的事。
　　何况，血池那一战，给了他一个清楚的认知。
　　谢星沉身上也有大秘密。夏国的传承，似乎与天轮有一定的关系。
　　从这个角度来说，他们的目标，有一定的重合。
　　“找到了。”
　　凤瑛听到谢星沉的声音，都要绝望了。
　　怎么就这么容易被他找到了呢？
　　她却不知，谢星沉为了今日的计划，在三阳石里琢磨了五年。
　　他真的不是个好人啊！周流宗对他毫无防备，甚至借了三阳石给他闭关，他却在谋夺人家的宝贝。
　　谢星沉扯着嘴角笑了笑，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却无动于衷。
　　凤瑛只能在心里想，听说夺得天轮要经过很难的考验，现在只希望他不成功了！
　　然而，叫她失望了。
　　天轮的解谜，其实有它的方法，即便没有数术天分，懂得方法的人，也能轻易地解开。
　　是以，天轮拥有者涵盖极广，从无意中得到此物的小贩，到高高在上的强者。
　　谢星沉本身数术造诣不低，又早就从陆明舒那里得到天轮的构造，哪里会解不开？
　　这个无主的八阶天轮，就这样轻轻松松被他破解了。
　　六色流光涌出来，包裹住他的身体。
　　认主开始了。
　　凤瑛又气又怒，无可奈何。看到荀子宁无动于衷，更生气了：“荀师兄，你就一点也不生气吗？”
　　“我生气也没办法啊！”荀子宁道，“他这秘术太诡异，我现下被禁锁住了。”
　　“你……”
　　其实荀子宁羡慕得很，他的天轮是六阶的，早就想把它换成密室藏的这个。结果，因为尊上压着，他完全不敢动，硬是让谢星沉占了这个便宜。
　　被他抢走天轮，他当然不满。不过，反过来想想，好像对自己也没什么损害。
　　失去了这个天轮，尊上们为了完成计划，必须依托于他。那么，为了尽快得知天轮的秘密，就必须全力供养，让他的修为更上一层楼。
　　这个结果，对他好像一点也不坏？
　　于是荀子宁心安理得地看着谢星沉将天轮认了主。
　　当初陆明舒认主，还只是个接触武修之法的孩子，昏睡了三天，谢星沉如今却是洞虚境，无论身体还是意识，足够接受天轮之力。
　　于是，就这么轻轻松松地，过了这一关。
　　“好了，木已成舟，凤姑娘，你不必挣扎了。”
　　谢星沉将六色流光之力完全收入体内，笑着说道。
　　凤瑛无话可说。
　　谢星沉的神念往外一探，笑道：“还好认主得及时，外面聚了好多人呢！”
　　掌门大殿，是周流宗重地，这里发生意外，凡是留在宗内的洞虚境全都来了，这会儿正焦灼地想办法打开密室。
　　荀子宁又想叹气了：“谢兄，天轮已入你手，接下来你想怎么做？我都说了，先前已经找了，没有陆明舒的下落。”
　　“她总在这世上的某一处。”谢星沉淡淡说道，“一天找不到，我就找一年，一年找不到，我就找十年，总有一天能找到她。”
　　“可你就算天轮，也没办法从这里出去吧？”凤瑛冷笑着说。
　　外面那么多人，只要一出去，他就会被周流宗的洞虚们撕碎！
　　谢星沉笑吟吟：“看看，凤姑娘，你的思维受限了吧？既然有了天轮，我又何需从这里出去？”
　　凤瑛愣了下，才想起来，天轮是可以直接传送的。
　　所以说，周流宗根本不可能留下他了？
　　“记住，帮我转告几位尊上。”六色流光从他的身体里逸出，谢星沉的声音清清楚楚地传出，“倘若你们动了不该动的人，等我回来，周流宗将不复存在。”
　　最后一个字落下，他的身影消失在六色流光中，不见踪影。
　　在他消失的一瞬间，禁锁失效，两人恢复了自由。
　　凤瑛急切：“快！打开密室！”
　　荀子宁反而一点也不急：“人都走了，打开密室有什么用？天知道他去了哪个界。”
　　嗯，反正他可以在天轮里慢慢找，不着急。
　　

第827章
　　陆明舒静静悬于卵囊之中。
　　周围初看是一片空旷，仔细体会，就会发现有无穷的能量在流动。
　　她从没见过这么充沛的能量，回想起来，只有人皇利用补天石给谢星沉重塑身躯的时候，稍稍能够相比。
　　但在体量上，二者差距甚大。
　　她现下的处境，相信任何一个修者都会欣喜若狂。
　　不必从四周汲取丝丝缕缕的能量，也不用费尽心思将那些能量保留在体内，哪怕她什么也不做，这些能量都会钻入她的身体，将她的修为往上提。
　　“小桑，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混沌。”
　　“混沌？”
　　“是的。您应该听说过开天辟地的传说。”
　　陆明舒从记忆中翻出这一部分，喃喃道：“天地混沌如鸡子，盘古生其中……”
　　此事记载于一本古籍中，陆明舒曾经翻看过。
　　这个传说，不止流传于一个世界，天轮联通的数个世界里，都有类似的传说，区别只在于，开天辟地的人是谁。
　　“不错。您现在就处于混沌之中。”
　　陆明舒不敢相信，自己这样好运。所谓混沌，就是万物之始，能量最开始的来源。天地万物，无不由混沌化出。
　　天轮，居然能模拟出这么高级的场景？那它的存在……
　　在这里，小桑好像能感知她的想法，答道：“混浊并非模拟而出，它是真实的存在。”
　　陆明舒愣了下：“你的意思是，天轮本身就存在混沌？”
　　小桑沉默不语。
　　陆明舒轻轻叹了一声：“这种情况，不是常规吧？玄女的记忆中没有提及，她的修为也是按部就班提升的。”
　　“是。”
　　“为什么我会触发这种情形？”
　　“因为……”小桑顿了一下，说道，“您得到了若木，并且还得到了混元珠。”
　　“什么？混元珠？”
　　“是的。”
　　陆明舒一直没理清：“混元珠是什么？”
　　小桑的声音难得带了一丝情绪，幽声叹道：“难道您没想过，若木在五灵界存在那么久，从不认主，为什么您一去就自动投怀吗？”
　　“难道不是天轮的缘故？若木与天轮同出一源，因此……”
　　小桑轻声道：“拥有天轮的人并不少，五灵界难道就没出现过吗？”
　　陆明舒无话可说。
　　她一直有清醒的认识，拥有天轮，并不代表自己就是万中无一的优选者。
　　得到天轮，有一定的随机性，而通过考验的条件，其实并不是太苛刻。它所需要的，仅仅只是一定的数术天分。
　　因此，天轮的认主，并不以优秀为前提。
　　比如，宋祖师堂堂洞虚强者，没能破解天轮。而天轮内，她遇到的寻常人何其多？六哥、青木全都是普通人。
　　从这个角度来说，拥有天轮，真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事，不过是她运气好而已。
　　那么混元珠是什么东西？照小桑这么说，她身上起决定作用的，并非天轮，而是这个混元珠……
　　“难道是它？”
　　一颗圆形的光珠，仿佛受到感应一般，在她丹田出现，散发出幽幽的光亮。
　　说起来，这颗珠子是她救命恩人。
　　当初在阴界，被付尚清一掌打落。她那时还只有出神境，面对洞虚实力的付尚清，那一掌几乎要了她的命。
　　之所以能活下来，固然有天轮护主的因素，但最关键的，还是小布找到了这颗藏在大黑树深处的珠子。它有着极旺盛的阳气，滋润了她的身体，让她在重伤的情况下，在阴界存活下来。
　　陆明舒一直没找到这颗珠子是什么来历，也不知该如何利用，只知它有着旺盛的阳气。
　　原来，竟是混元珠？顾名思义，此物饱含混元之力，与混沌脱不了干系。
　　“您得到了若木，而若木在混元珠的催化下，重新生长，因而与天轮合为一体。要不是有混元珠的催化，天轮不可能会出现衍化天地的现象。”
　　“原来如此……”陆明舒喃喃道，“所以，我能够顺利通过荒域的考验，都是因为它？”
　　“可以这么说。”
　　“那它到底是哪来的？”
　　“天地化物之初，由混沌而生。”
　　“这世间有几颗？”
　　小桑答得干脆：“不知道。此物是天地灵物，不会太多。”
　　陆明舒轻笑一声：“这么说，还是我的运气。”
　　小桑淡淡道：“世间至宝之物并不少，只是大多数人不知其所在，与其擦肩而过。”
　　陆明舒感受着混沌之力冲刷身体的滋味，修为正在飞快地提升。
　　她从来不知道，修为可以提升得这么快，完全打破了既定的印象。
　　“还有人和我一样好运吗？”
　　“当然有。”小桑道，“他们或许没有混元珠，但因为各种各样的条件，进入了混沌。”
　　“意思是不是，通过荒域考验的人，触发了某些条件，就有可能进入混沌？”
　　“是的。”
　　“这样的人有多少？”
　　“不多，千之一二罢了。”
　　陆明舒在心中默算，得到天轮的人，不超过两万，那也就是说，只有二三十人。
　　也对，连玄女那么强大，都没有这个运气，能进入混沌的人，怎么会多呢？
　　“那我接下来会遇到什么？真正的天轮世界又是什么意思？”
　　小桑轻轻道：“每个鸡子，都有孵化的过程。您正在孵化中，等到孵化结束，天轮将对您开放所有功能。”
　　“比如？”
　　“您将来去自如，不受传送束缚。”小桑道，“也就是说，从今以后，天轮将完全认主。”
　　陆明舒笑了：“换句话说，从这里出去，我才真正得到天轮认可，是不是？”
　　“是的。”
　　“这么说，我要抓住这个机会了。”她道，“这样的修炼条件，闻所未闻。”
　　“不错。”小桑的声音带着一丝冷酷，“从这里出去，您将会面临无止尽的追杀。如果您的实力不够，将会倒在中途，也就无法见到最终。”
　　“你终于说了。”陆明舒看着周围的混沌，“天轮，存在最终的形态。”
　　“是的。”第一次，小桑没有回避这个问题，“您将得知天轮的来历，也将看到它代表的真实，同时，也被卷入至今未解的恩怨。”
　　

第828章
　　周流宗，掌门大殿。
　　殿内人不多，只有七个。
　　四位无衰尊上，掌门耶欢，还有荀子宁和凤瑛。
　　气氛很沉闷。
　　就在半日前，四位无衰强者回到周流宗，面对的是一片狼藉的密室。耶欢带着弟了诚惶诚恐地来认罪，表示自己没有守好宗门，叫人钻了这么大的空子。
　　现在，耶欢三人还跪在地上，不敢起来。
　　四位无衰一直没发话，就连脾气最暴躁的明镇都面无表情的，一杯接一杯地喝着茶，不知道是不是借此压抑着自己的脾气。
　　“呵……”广灵居士终于出声，他抬了抬下巴，“起来吧，你们便是跪到天荒地老，此罪也不能赎万分之一。”
　　耶欢更惶恐了，深深拜下去：“是弟子的错，明知尊上们不在，却没有对他多加提防。不管尊上如何处罚，弟子都无一句怨言。”
　　“叫你起来就起来。”明镇面无表情，“你当你有多重要？你的认罪值钱吗？”
　　耶欢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只得再次叩行大礼，然后一言不发地站起来。
　　荀子宁和凤瑛见状，跟着站起。
　　明镇却是冷笑一声，眼角的余光看着荀子宁：“谁叫你起来的？”
　　荀子宁一愣，二话不说，再次跪下去，深深低下头。
　　“明师弟……”广灵居士有点头疼。
　　明镇继续冷笑：“她们两个就算了，本就是事出突然，你呢？”他指着荀子宁，“当你那点心思，没人知道是不是？你巴不得他抢了东西走人！”
　　荀子宁头更低了。
　　“怎么，没话说了？”明镇的脾气终于找到了出口，“要不是周流宗，你是什么？真当自己是天选之人？你心里眼里，还有师门，还有师长吗？”
　　广灵居士无声叹了口气。
　　这次事件，最让他们失望的是荀子宁，谢星沉毕竟不是周流宗的弟子，他便是做出这样的事，也谈不上背叛，只能说他们识人不清。可荀子宁，是周流宗从小培养起来的精英弟子。
　　他们在密室里设了回光镜，一回照，看到荀子宁的表现，就知道他没有尽力。他是天轮拥有者，哪会被谢星沉一招制住，一点反抗余地都没有？他就是不想动手，才眼睁睁看着谢星沉把天轮抢走。
　　明镇越说越怒，抬手一摔，茶杯在荀子宁身边碎成无数瓣。
　　“说！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辩解的话！”
　　荀子宁定了定神，开口：“弟子别无选择。”
　　“哦？”明镇的娃娃脸上，笑得十分灿烂，“你的意思是，师门利益不如你个人利益重要？”
　　都到了这个份上，荀子宁再想糊弄已经不可能了，索性直接道：“于我而言，倘若个人的小利能换师门的大利，自然是愿意的。但若要我以性命为注，尊上请恕弟子不愿意。”
　　明镇怒发冲冠，指着他的手都在发抖：“你还有胆说！”
　　“事实而已。”事情到了这一步，荀子宁反而淡定了，“周流宗有弟子上万，愿意以身殉派的能有多少？弟子只是个普通人，我活着，师门存在才有意义。我若死了，周流宗就算号令天下又与我何干？”
　　“呵！”明镇只能冷笑，说不出话来了。
　　一声幽叹传来，却是一直沉默着的萧芸。她看着荀子宁：“你倒是坦率。”
　　“不敢欺瞒尊上。”荀子宁拱了拱手，继续说下去，“何况，谢星沉此人，心机深沉，弟子坦言……不是他的对手。当时弟子就算反击，顶多就是给他制造一些麻烦，并不能改变结局。既然天轮被抢走的结果不能改变，弟子又何必枉自牺牲？”
　　“你对他评价倒是挺高的。”萧芸冷面依旧，不喜不怒。
　　荀子宁垂头道：“弟子在化物境认得他。初识时，他只是个从古夏远来九州的普通修者，或许身上有一些独特的传承，可根基远远不如弟子。弟子自小由宗门精心培养，每一道关卡都有明师指点，再加上天轮中丰富的资源，弟子敢说，整个九州，并不比任何一位同阶差。”
　　“可是，弟子遇到了两个人，打击了信心。其一是陆明舒，这便罢了，她也是天轮拥有者，且手中天轮比我更高阶。其二就是谢星沉，他不但没有天轮，而且连个正经师长都没有。他身世殊异，幼时有腿疾，后来师祖过世，无人管束得了他。他曾与弟子坦言，修炼之途尽是自己摸索，一直到化物都是。就是这样一个人，弟子根基胜于他的时候，与他之间的对决，也是输多胜少。”
　　荀子宁抬起头：“弟子所拥有的外物占尽上风，尚且如此，待他洞虚，有了奇遇抹去身上缺陷，又凭什么胜过他呢？”
　　明镇掀了掀眼皮：“为了开脱自己，你夸他真是不遗余力。”
　　荀子宁不敢再辩。
　　“事已至此，再谈这些已无意义。”广灵居士缓缓道，“天轮已被他抢走，现下不知他去了何界，无法再追回了，不如想想下一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明镇冷着脸，“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且去古夏……”
　　“明师弟，这同样没有意义。”广灵居士打断他的话。
　　明镇恼怒：“师兄你莫非怕了他的威胁？他以为他是谁……”
　　广灵居士叹气：“就算你把古夏给掀翻了又怎样？不过出了心中一口气，并没有实际的意义，何苦费这个神。”
　　“尊上……”荀子宁开口。
　　“你闭嘴！”明镇横眉怒目，“有你说话的地方吗？”
　　“明师弟，你先冷静一下。”广灵居士不得不出面，问荀子宁，“你想说什么？”
　　荀子宁谨慎地斟酌字句：“谢星沉此人，极端自我，他除了陆明舒，怕是不会在乎任何人。”
　　凤瑛此时心念一动，出声：“尊上，弟子有话要说。”
　　见广灵居士点头，她续道：“谢星沉之所以如此癫狂，正是因为陆明舒的失踪。即便他与古夏的关系，也多因陆明舒而维系，对古夏实施报复，对谢星沉并没有任何作用，反而会与陆明舒反目。”
　　明镇继续冷笑：“反目就反目，还怕了他们不成！”
　　凤瑛道：“我周流宗自是不惧他们，然而，天轮之事关系重大，与陆明舒反目，弟子怕伤及双方合作根本。”
　　明镇蹙了蹙眉，终于没话了。
　　凤瑛暗暗松了口气，正要再说，外头飞来一道光芒，落在耶欢手上。
　　耶欢目光一震，脱口道：“古夏派人来了？”
　　

第829章
　　众目睽睽之下，一名中年文士进入掌门大殿，姿态潇洒地向众人行礼：“古夏狄羽，见过诸位尊上。”
　　“哼！”明镇火气很大，不想给他好脸色。
　　狄羽不以为意，向耶欢点了点头。
　　耶欢也点头回礼，代诸位无衰说话：“狄先生来我周流宗，有何贵干？”
　　狄羽一笑：“自然是收拾残局来的。”
　　殿中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微妙。
　　事情发生到现在，不过一日光景，周流宗又一向管束得严，恐怕消息都没传出门外，狄羽怎么就来得刚刚好？
　　耶欢淡淡道：“哦？有什么事需要狄先生来收拾残局？”
　　狄羽面色丝毫不变：“在下为谢星沉而来。”
　　这下子，明镇忍不住了，起身指着他喝道：“你怎知他做了什么？莫非是你们的预谋？”
　　狄羽不慌不忙，躬身道：“尊上，谢星沉什么性子，想必你们有所了解。他要做什么，这天底下只有一个人拦得住，但是此人已经不知踪影。我若提前知道，定会全力阻止，岂能叫他连累古夏？”
　　明镇冷笑：“你倒是挺清醒的。那你如何得知此事？”
　　“是他自己与我说的。”
　　明镇大怒：“你还说你事先不知？”
　　狄羽继续补完下半句：“他有一物留在古夏，事发之后，便通过此物传消息过来。晚辈得知，立刻赶来九州，所以才能这么快。”
　　萧芸忽然出声：“他传消息与你？想做什么？”
　　狄羽苦笑：“他叫我们留下证据，倘若古夏被周流宗所灭，他日定会回来为我们报仇。”
　　“好大的胆子！”明镇气得七窍生烟，“他当周流宗是什么？不过区区洞虚！”
　　仍旧跪在地上的荀子宁，低垂的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
　　这不是很明白吗？谢星沉踏入无衰是早晚的事，他自己胡乱修炼，都能达到化物，现在没了隐患，又得到天轮，怎么可能达不到无衰？荀子宁可从来不认为，自己会止步洞虚。
　　谢星沉敢这么做，不是因为他不在乎古夏，而是对自己无比自信。
　　“那么，你来想做什么？”广灵居士问，“不会只是为了传达他的话吧？”
　　广灵居士看似平和，实则深沉的目光下，狄羽躬身长揖：“在下来周流宗，只为一事。”他一字一字地说，“与周流宗合作。”
　　“哈！”明镇嘲讽，“谢星沉刚刚抢走了本门最重要的宝物，你来谈合作？何况，你有什么资格与周流宗合作？”
　　狄羽取出一块闪烁着淡淡光芒的石头：“因为此物。”
　　……
　　古夏。
　　剩余的四位宗师聚在一起，却没一个人说话。
　　月清真人看着外面一行归雁飞过，喃喃道：“不知狄前辈能否安然归来。”
　　项宗师说：“别想太多啦，船到桥头自然直，行不行很快就知道了。”
　　说着，他把目光投向案几的灯盏。狄羽说过，如果他身死，灯火自灭。到那时，不用商量别的，各自逃命去吧。
　　都怪那个混蛋小子……
　　“你们七真观怎么教的？竟然教出这么个弟子，无法无天的，比魔皇还要命！”项宗师忍不住抱怨。
　　月清真人苦笑：“冤孽！”
　　就在一天之前，太后突然驾临。原来，谢星沉离去之前，曾经留给太后一块补天石碎片，以慰她思子之心。
　　谢星沉去了他界，以此法联系太后，让她火速前来玄盟。
　　想到这小子说的话，项宗师就恨得牙痒痒。
　　他怎么敢这样先斩后奏！他还知道他母亲也留在古夏！
　　太后也是的，儿子这样闹，也不见她斥责一句。真是慈母多败儿！
　　项宗师叹了口气。
　　谢星沉一联系到他们，就开门见山：“诸位前辈，还请速速去周流宗，我抢了他们的天轮，只怕他们会迁怒古夏。”
　　五位宗师一听就愣了，待他将前因后果一说，项宗师顿时暴怒：“你怎么敢做出这种事？现在去周流宗有什么用？该迁怒已经迁怒了！”
　　谢星沉却笑：“前辈只管过去，然后告诉他们，要与他们合作，抓我回来。”
　　项宗师听得一愣，还是狄羽反应敏捷，问他：“你有后着？”
　　谢星沉道：“此番明舒失踪，我苦思许久，以为此事与天**有关系。付尚清来历诡异，极有可能与追杀者有关。明舒在他的古玉空间里失去联系，大约是被天轮救到了别处。我抢夺天轮，也是不得已。如果我不知天轮之秘，如何才能寻到她？但只凭我一人，力量就太单薄了，不妨借用周流宗的力量。”
　　“……”所以，他不但抢了天轮，还想利用他们。
　　“你且说说，怎么利用？”狄羽对他的说法很感兴趣。
　　“你们将这块补天石交给周流宗，告诉他们，可借由此物追查我的行迹。然后把天轮的秘密，一五一十相告。明舒不是留了若木的气息吗？也一并交给周流宗。荀子宁手里有天轮，周流宗一定会尽全力助他破解天轮之秘，设下陷阱，捕捉追杀者。”
　　“我会利用天轮，一界一界去寻找明舒。而你们，就联合周流宗的力量，想办法破解天轮传送的功能，从追杀者入手。”谢星沉停顿一下，“但愿我们有朝一日，能够在某一界重逢。”
　　……
　　周流宗大殿内，狄羽说完之后，一片安静。
　　“所以，古夏愿意助我们缉拿谢星沉，只求我们既往不咎？”广灵居士轻声问。
　　“是。”狄羽躬下身去，“古夏不过区区五位洞虚，与周流宗相差悬殊。谢星沉之事，实非我们所愿，不能叫他连累我古夏数万万人的性命。只要贵派愿意放过此事，我古夏愿意听凭差遣！”
　　广灵居士目光一寒：“你也知你们古夏区区五位洞虚，就凭你们，能做些什么？”
　　狄羽淡淡再次张开手，一道绿光从他手心散逸开来，迅速填满整个大殿。
　　荀子宁感觉到这股气息，失声喊道：“天轮！”
　　“就凭这个。”狄羽缓缓说道，“我们所知道的东西，比诸位尊上想象的多得多！”
　　

第830章
　　那是他们最后一次联系上谢星沉。
　　补天石所保留的那点能量，在他离开本界后，只够联系这么一次。
　　周流宗经过各方面考量，最终接受了狄羽的建议。
　　谢星沉已经跑了，便是把古夏灭了也于事无补，而他们手中握有的东西，确实是自己所需要的。
　　没有了那个未认主的天轮，诸位无衰只能死了心，围绕着荀子宁手里的天轮，做了各种准备。
　　荀子宁得到了梦寐以求的待遇，整个周流宗最好的资源，优先供给他。
　　所有的事情，都按照谢星沉预定的道路走下去。
　　……
　　光阴似箭，百年时间，匆匆过眼。
　　一轮明月高挂，荀子宁坐在三阳石旁，对影独酌。
　　凤瑛走过来：“你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
　　“哦，凤师妹啊。”荀子宁提了提手中的酒，“一起喝？”
　　“算了吧。”凤瑛敬谢不敏。荀子宁有天轮在手，哪怕再堕落，都是重点培养的对象，她可不行，能有今天，每时每刻都战战兢兢。
　　“时间过得真快，一眨眼，我们就已经坐在这里了。”荀子宁说。
　　凤瑛瞅着他：“觉得快的只是你吧？什么事都不用做，只要专心修炼就可以了。我可忙得很，忙得没时间觉得快还是慢。”
　　荀子宁笑：“看来凤师妹一直不喜欢我啊！”
　　“呵。”凤瑛心道，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对她来说，荀子宁就是个抢资源的家伙，自己辛辛苦苦，就是为了供养他。
　　荀子宁不以为意，又喝了口酒，看着天上的月亮喃喃自语：“也不知道他们现在在哪里，是不是已经重逢了……”
　　凤瑛一脸冷漠：“你不如先担心担心自己吧，荒域已开，你随时都会面临追杀。”
　　要不是这样，她会时时刻刻守着荀子宁吗？
　　他们花了一百年的时间，全门派供养荀子宁，将他的实力提升到能够提升的极限，就是为了开通荒域。
　　现在，荀子宁已经通过荒域的考验，就等着那些追杀的人现身了。
　　如果能抓到那些人，就能找到揭开天轮神秘的面纱，进而打开新的世界。
　　荀子宁又喝了一口：“说不定，我们千辛万苦揭穿天轮的秘密，那两个人已经死了呢！”
　　凤瑛道：“你是不是搞错了？我们这样追查，为的可不是找他们。”
　　荀子宁笑笑：“说的对。”
　　是他想找到他们。这么多年过去了，荀子宁从来没有在天轮里遇到他们两个，他甚至不能确定陆明舒还活着。
　　他留给陆明舒的讯息，一直无人接收，但又与抹去编号的有所不同，就好像一直处于冻结状态。
　　至于谢星沉，他不知道他的编号，天轮里人那么多，隐藏形迹的不少，真想避着他，想找也找不着。
　　他们活着吗？是不是也开启了荒域？可曾遇到那些追杀者？荀子宁太想知道了。
　　“明月几时有……”荀子宁一口气叹到一半，忽然后背寒毛直竖，他身影一闪，破空声响起，身上亮起光芒。
　　凤瑛在同一时间抽出长鞭，“啪”的一声，打了个响，整个山头大阵瞬合。
　　荀子宁侧身看向黑暗中的幽光，缓缓说道：“终于来了。”
　　他慢慢拔出自己的剑，面对那些突然出现的杀手：“藏头露脸，难道不敢现身？”
　　黑暗中，响起一道声音。这个陌生的声音带着冷漠的高傲：“你竟知道有人会来追杀？”
　　荀子宁道：“你们杀了那么多人，总会有留下形迹。”
　　另一个声音道：“那也改变不了什么。你若是肯自尽，我们留你全尸！”
　　就在这时，破空声响起，明镇的声音出现在上空：“在我周流宗的地盘，你们也敢对我们的弟子动手？”
　　无衰强者降临，似有山岳压下，暗夜中的猎杀者，终于现形。
　　凤瑛目光一扫，发现有五个人。
　　他们衣着各异，并不似同源。御剑者居多，每个人面上或戴有斗笠，或蒙有面巾，无法探知背后真容。
　　无衰出现，这几人竟是一点也不慌乱。其中一人淡淡道：“这位前辈，此事与你无关，还是不要插手的好。”
　　明镇冷笑：“好大的口气！某便看看你们有多大的本事，敢说这样的话！”
　　话音一落，明镇伸掌一压。
　　无衰一掌，几乎无法可挡，这几人定是手到擒来。
　　可凤瑛莫名有一种揪心的感觉。如果真的这么顺利，这些人为何一点不惧？
　　仿佛验证了她的感想，明镇的掌力停住了。
　　其中一个追杀者冷笑：“如何？前辈，您还是袖手旁观的好！”
　　明镇面色数变。
　　“慢着！”广灵居士于半空大步而来，悬停在上方，看着他们五人，“这到底是什么路数？还请诸位指教！”
　　其中一位追杀者晃了晃手中之物，冷冷道：“我们之间的恩怨，超越等级者，无法插手！”
　　凤瑛此时才发现，原本用来保护荀子宁的大阵上方，有一层透明的薄光，明镇的掌力，就被隔绝在薄光之外。
　　这是何物？竟能阻止了无衰强者！
　　“哈！”荀子宁倒是笑了，“这么说，我们只能以二对五了？”
　　“不错！”
　　荀子宁侧头看向凤瑛：“凤师妹，那只能劳烦你了。现下只你一人能助我。”
　　“……”凤瑛暗恨，她迫于门派之力，这百年来不得不为荀子宁奔波，原想追杀者现了身，自己就可以功成身退了。现在倒好，居然还要为荀子宁拼命？早知道，她就不来了！
　　然而，形势摆在面前，凤瑛不愿意也不成。
　　“行了！算我这辈子欠你的！”
　　荀子宁说：“你主持好阵法，我来与他们缠斗。好叫你知道，这百年时间，你没有白忙活！”
　　话音一落，荀子宁跃身而起，剑出游龙，飒飒生风。
　　对方在同一时间动了。狂风骤起，剑破长空，雷光闪烁，电蛇狂舞。
　　超凡的法术，若不是被阵法拘禁着，不知道会造成多大的破坏。
　　凤瑛强自支撑，哪怕身上添了一道又一道的伤口，经脉受到一次又一次的重创，都不敢松手。
　　百年谋划，能否成功，在此一举！
　　

第831章
　　青山如水墨迤逦，白云朵朵悠游。
　　谢星沉一身黑衣，踏入黑龙岭。
　　“小布，是这里吗？”
　　小布从他腰间钻出来，左顾右盼，最后晃着脑袋：“就是这里！”
　　“好，我们进去。”他袖口一甩，卷起小布，溶入水墨之中。
　　时光流逝百年，他的模样并未改变，风流俊美一如往昔。
　　当年抢了周流宗的天轮，他便开始在诸界流浪，将诺言付诸实践，一界一界地找过去。
　　一转眼，百年就过去了。
　　当他踏中某一处，周围景物忽然变化，青山白云皆不见，只有根根金色光芒形成的索链，向他缠绕而来。
　　谢星沉并未反击，只身上点点星芒逸出，将这些索链阻拦在外。
　　不过一两息的时间，便是一道人影闪现：“来者何人？”
　　这是个身形微胖的青年，方头大耳，生了一张笑面。
　　谢星沉低头行礼：“他界修者谢星沉，见过阁下。”
　　青年目光一沉，紧盯着他：“道友如何来到此处？”
　　游历各界，是无衰的事。自己的实力还差上一些，怎么会有他界修者到访？
　　谢星沉淡淡一笑，手心绿光一闪而逝。
　　青年当即面色大变，更加警惕了：“你要作甚？”
　　“阁下不必紧张，只是途经拜访罢了。”
　　“途经拜访？为何我瞧着却是有备而来？”
　　“途经此界，有意拜访。”说罢，他拍了拍肩头。
　　青年就瞧见，伏在他肩上的金属片忽然隆起，变成了一个铜人。
　　他一愣：“你……”
　　谢星沉再次揖手：“阁下，可否容我入内一谈？”
　　一刻钟后，一间雅致的青竹小院内。
　　谢星沉慢慢品过侍女送来的仙露，含笑问：“敢问高姓大名？”
　　微胖青年抬手作揖：“槐中客。”神情仍然充满戒备，“阁下与陆姑娘是什么关系？”
　　谢星沉轻轻道：“阁下果然识得内人。”
　　“你们是夫妻？为何我从未听陆姑娘提起？”槐中客一百个不信。
　　谢星沉淡笑：“她有说过自己的事吗？”
　　槐中客愣了下。好像还真没有。
　　“那道友来此，有何贵干？”
　　谢星沉搁下手中茶盏，道：“只一事，这百年来，阁下可曾见过她？”
　　槐中客更奇怪了：“道友此话何意？陆姑娘不见了？”
　　谢星沉颔首：“我已百年没见过她了，但我知道她还活着，只是不知道她在哪一界。”
　　槐中客神情微变，却是不语。
　　“阁下不愿意明言吗？”谢星沉又问。
　　槐中客道：“其一，你与陆姑娘是什么关系，只是你一面之辞，谁知道是真是假。其二，道友突兀而来，我实是没有义务告知于你。”
　　“这倒也是。”谢星沉略一停顿，下一刻，忽然问他，“阁下方才面色忽变，可是在想，她是不是陷入了追杀？”
　　槐中客大吃一惊，死死盯着他。
　　谢星沉淡笑：“你在想，我怎么会知道？阁下，不妨实言相告，在她失踪之前，我们就已经就此事做了诸多准备。可惜，她却先一步失去踪迹。”
　　直到这时，槐中客才肯吐露：“这么说，你们早就知道，开启荒域，将会迎来追杀？”
　　谢星沉点点头：“阁下知道此事，看来也非寻常人。天轮拥有者千万，达到洞虚的亦不在少数，开启荒域的就更少了。许多都是开启了荒域，才知道会被追杀。”
　　槐中客面露一两分得意：“我一知荒域的存在，就知其中必有隐情，多方探查，才隐约探知。”
　　“那么，阁下开启荒域了吗？”
　　槐中客笑容一顿。
　　“看来是没有。”谢星沉继续说下去，“这百年，阁下未曾见过内人？”
　　“……不曾。”槐中客道，“我最后一次见她，已是百余年前。此后与她联系，一直没有回应。也曾想过，是不是陆姑娘也遭了毒手，但她的情况似乎与抹去编号不大相同……”
　　谢星沉点点头：“既如此，告辞了。”
　　槐中客一愣：“哎……”这人怎么这样？一说没消息，就翻脸无情。难道他们应该交流交流猎杀者的事吗？
　　却听谢星沉道：“再留下去，只怕对阁下不利。”
　　嗯？什么意思？
　　“追杀我的人，应该快来了。”
　　槐中客猛地站起：“你……你通过荒域考验了？”
　　谢星沉点头：“不亲身体验，又怎么知道万界追杀是怎么回事？我总得清楚，她即将面对什么，才能帮上她的忙。”
　　“……”槐中客完全哑口了，好一会儿才道，“我现在信了，你与她的关系。”
　　谢星沉微微一笑，转身欲走。
　　“慢着。”槐中客忙道，“我们交换一下联系方式可好？若是有陆姑娘的消息，我也好通知你。”
　　其实他心里想的是，之前拐了好几个弯才打听到消息，现下终于遇到被追杀的人，多聊聊正好拿到第一手资料。
　　谢星沉含笑：“好。”
　　两人交换了编号，槐中客送他出门。
　　然而，还未离开黑龙岭，谢星沉身上忽然爆出万丈星光。
　　一道幽光，从天际飞来，直取他的首级。
　　血色长刀出现在他手中，迎击而去。
　　“轰——”
　　血色瞬间化成海洋，而那道幽光，也在同时骤然扩散，死亡之意扑面而来。
　　两者半点没有侥幸地正面相撞，顿时风起云涌，天地震荡。
　　槐中客在第一时间瞬移远遁，瞪大眼睛，看着这场突来的战事。
　　刚才那一招，如果对着他的话……
　　槐中客无法想象下去，这一招他是绝对挡不住的。这个谢星沉，实力这么强？这么说的话，他根本没法去开启荒域，不然就会被猎杀。
　　一招过后，谢星沉的声音远远传来：“这次又是哪几位？不必拖延，且来做上一场！”
　　“哼！”不辨男女的声音响起，有人阴阴说道，“既然阁下想死得快一点，那我们只能成全了！”
　　话音方至，一声厉啸，一道迅捷的身影飞扑，却是一只异兽魔鹰。另一边，幽光再现，杀机暗伏。水声亦在同时响起，大浪汹涌，涤荡而来。
　　数人合击，直取谢星沉！
　　

第832章
　　去他娘的！
　　荀子宁在心里大骂。
　　百年谋划，做了十足准备，他们完全没料到有这么一出。周流宗布下天罗地网，四位无衰却被诡异莫名的手段阻拦在外，只有他和凤瑛在里面。
　　眼看着大阵被击破，他和凤瑛要一起完蛋，荀子宁已经在认真地思考，利用天轮，越界出逃。
　　“咳咳！”荀子宁抹了把嘴角的鲜血，手心六色光芒微微流动。
　　四位无衰守在外侧，明镇率先发现了他的小动作。
　　“他想做什么？”明镇拧着眉头。
　　卢清轻声道：“怕是想逃吧。也难为他，这么多人围攻，只他与凤瑛二人，现下大阵将破，性命有危。”
　　明镇冷哼一声：“这百年时光，我们用尽一切办法，助他提升修为，可不是让他临阵脱逃的！”
　　“也不怪他。”萧芸淡淡道，“若是保不住性命，一切都没有意义。”
　　广灵居士则长叹一声：“他之性子，本就有些自利。我已尽力打磨，然而……”
　　话是这么说，他也不是不失望。
　　自保没有错，可还没到无法挽回的地步，就先一步生了出逃之心，又怎么会尽力对敌？这原本胜率就不高的一战，胜利的天平越发向对方倾斜了。
　　“再看看吧。”萧芸冷静道，“不到最后一步，不知他到底如何抉择。”
　　阵中，凤瑛发现了荀子宁的异状，目光一厉，寒声喝道：“你想干什么？跑路吗？”
　　荀子宁被她察觉，索性不遮掩了：“凤师妹，等会儿你退远些。这些人原是冲我来的，定然会追我而去。你别牵连进来，应该能保住性命。”
　　凤瑛冷笑，手中驭阵的长鞭狠狠一挥：“少给我废话！我还没有放弃，你就想放弃？荀子宁，别给我装模作样，你根本不在乎我活不活，只要保住自己的命就行。可是我们准备了一百年，不是让你临阵脱逃的！”
　　“凤师妹……”
　　外面，明镇心里略微松快些：“这丫头还像话，早知道多照应她一些。”
　　广灵居士无声轻叹。凤瑛自然不错，奈何这百年间，第一要务就是培植荀子宁，只能委屈她了。
　　大阵再一次撼动，凤瑛毫不犹豫，吞了一把丹药，发动燃血诀。
　　“凤师妹！”看到她身上的血光，荀子宁大惊。
　　燃血诀是决战秘招，可将周身灵光全部抽回，以一往无前的姿态，倾血一战。
　　凤瑛这是不给自己退路了。
　　“愣着干什么？此招一发，大阵必破。你我能不能活下去，全看这一回。你不会真的不战而逃吧？”
　　荀子宁被她一逼视，竟答不出话来。
　　凤瑛冷笑连连：“亏你自视甚高，原来竟这样懦弱！凭你这样，也想与陆明舒一争高下？她面对挑战，可从来没有退缩过。便是谢星沉，也胜你百倍！”
　　“……”荀子宁倒没有被她激怒，他本来就是个利益至上的人，性命攸关，脸面算什么？
　　可凤瑛又说了一句：“连殊死一战的勇气都没有，你凭什么认为你能逃过追杀，成为胜利者？”
　　荀子宁一怔。
　　凤瑛已经不管他了，长鞭一甩，悬于半空，大阵被之牵引，爆发出逼人的杀意。
　　她袖中剑气飞出，决意亲身上阵。
　　阵法之力，她已经逼到极限，能动用的，只有自己的修为了。
　　荀子宁有后路，她可没有。叫她就这样死在这里，她可不甘愿。就算灰飞烟灭，她也要他们付出代价！
　　眼见凤瑛如飞蛾扑火，迎击而上，荀子宁目光闪动不止。
　　殊死一战吗……
　　四名无衰垂目而视，谁都不知道荀子宁的选择是什么。他生来就有太多的筹码，哪怕被姚掌门掌控的那段时期，也不是无路可退，之所以留下，更多的是为了利益周旋。
　　他已经习惯了以规避的方式，换取最大的利益，现在还有迎难一击的勇气吗？
　　阵内剑气纵横，凤瑛的气势先是极盛，被那些人联手击破后，一下子黯淡下来。
　　这时，荀子宁身上血光顿起。周流于身的玄力被完全抽取，燃血诀发动。他以从未有过的决然，冲天而起。
　　明镇哼了声：“算他还有良心！”
　　萧芸亦松了口气：“不枉我们百年辛劳。”
　　广灵居士亦微笑起来。
　　荀子宁敢拼死一战，他们就还有获胜的希望。他真以为，四位无衰没有任何准备？他们活了这么多年，遇到多少险境，又岂会不多准备一手？
　　战意熊熊的荀子宁，忽然感到丹田内一股力量升起，源源不绝，直冲血脉。
　　……
　　槐中客避开战局，远远旁观。
　　现下就算他想插手都不能，双方这一战，打得风云变色，整个黑龙岭陷入澎湃的气浪中，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槐中客抹了把额上的汗，喃喃自语：“好厉害的追杀，好高强的实力！”
　　越看他越觉得，自己不去碰荒域是对的。这么强的实力，还是数人追杀，怎么设想，自己都逃不过。
　　这谢星沉，虽然实力甚强，可他真能逃过去吗？这次成了，下次呢？下次胜了，再下下次呢？人总有疏忽的时间，无止境的追杀，什么时候才是头？
　　槐中客思来想去，都觉得毫无胜算。
　　“也不知道陆姑娘如何了，当年她的实力可没有这么强。”
　　想到陆明舒，槐中客心生担忧。他与陆明舒数次合作，都很愉快，内心还是希望她能平安无事的。
　　这一恍神，狂啸之声惊醒了他。
　　槐中客抬起头，看到一抹黑色急掠而来，带起风云动荡，不止大吃一惊。
　　“黑龙！”
　　这黑龙岭，原有黑龙的传说。槐中客一直以为，只是世人以讹传讹。这世间有蛟，他曾在此抓过一头，就是那次，他与陆明舒相识。
　　一直以来，他以为黑龙岭传说中的黑龙，就是那头黑蛟，难道不是？这里竟住着一条真正的黑龙？
　　仿佛验证了他的猜想，云中黑龙现身，一双幽冷的龙目，看着这几个侵入者。
　　谢星沉与这几个追杀者已经战至酣处，无法收手。但见气浪狂掀，血光铺地，卷动龙息。
　　

第833章
　　璀璨剑光横空而起，爆出炫目的光芒。幽暗的夜空，亮如白昼。
　　凤瑛亦在同时引动地脉之灵，一股强大的力量冲出落天台，撼天动地。
　　追杀者们大惊，其中一人喝道：“走！”
　　对方居然不惜引动地脉，他们只能退走了事。不然，就得全部折在这里。
　　然而，想退走又谈何容易。
　　剑光如花，朵朵绽放，有人惨叫一声，从半空跌下。
　　余者大惊，眼见此人身首异处，根本救不回来，毫不犹豫启动传送。
　　剩余的剑光，斩了个空。
　　“噗！”荀子宁口吐鲜血，栽倒在地。
　　凤瑛七窍流血，奄奄一息。
　　这些人一走，原本隔绝他们的薄光也消失了。
　　四位无衰落下，萧芸抓起凤瑛，护住她的心脉，广灵居士蹲下身给荀子宁号脉。
　　“怎么样？”明镇急问。
　　“经脉尽断。”广灵居士拧着眉头说。
　　“什么？”明镇惊呆了。经脉尽断并非无药可治，可需要的药极难凑齐，而且还要花费大量的时间恢复修为。
　　这下麻烦了，等荀子宁治好，要什么时候？
　　就在这时，又生异变。
　　先前因引动地脉而摇晃不止的三阳石，忽然脱离原先的所在，化为一道光，向这边扑来。
　　广灵居士直觉一挡，却没有挡住，眼见那道光投入荀子宁怀中，与他合为一体。
　　众人皆是大惊失色。
　　“怎么回事？”明镇呆住了。
　　在他们的注视下，荀子宁身上的天轮缓缓现形，一根根绿藤舒展缠绕，将他一一覆盖。
　　等光芒散去，荀子宁已经变成了一个绿色的茧。
　　四位无衰面面相觑。
　　好一会儿，广灵居士道：“这是天轮护主？或许会有转机……”
　　四人视线一对，萧芸道：“先把他弄进去吧，没死就是最好的结果。”
　　“嗯。”广灵居士对这个结果还是满意的。荀子宁到底没跑，而是选择了殊死一战，这说明他们这些年的功夫没白花。
　　卢清若有所思：“为何三阳石会投怀？会不会造成不良影响？”
　　“不知道，等着看吧。”广灵居士一挥手，荀子宁结成的茧飞入掌门大殿。
　　……
　　“怎么会这样？”槐中客被眼前发生的事惊得嘴巴都合不上了。
　　黑龙出世，卷入厮杀，龙息到处，气浪尽平。那些追杀者，被龙尾扫到，不是坠地，就是遁逃。
　　这黑龙无敌无友，既然扫到那些追杀者，自然也会扫到谢星沉。
　　谢星沉身上灵光大放，血海一沉，便欲遁走。谁知龙息快了一步，将他一卷，黑龙张开大口，竟将他吞了进去！
　　风停云止，气浪平息。
　　槐中客看着那只游弋在云海中的黑龙，惊得目瞪口呆。
　　他怎么也没料到，会是这样的发展。
　　这么一位实力强悍的高手，逃过次次追杀，最终竟然被突来的黑龙吞了。
　　槐中客看着惬意悠游的黑龙，不禁感叹一句：“时也命也……”也不知道陆姑娘得知，会不会伤心。
　　不过，自己也回不去了。黑龙岭竟然藏着这么一只黑龙，他这些年没被吞掉真是奇迹。这处洞府，只能遗弃了。
　　槐中客正在思索，去哪里重新开辟一处洞府，忽然又生异变。
　　那只黑龙突然发出一声嚎叫，翻滚起来。
　　但见风云变色，云海动荡，龙尾过处，山岩破碎。
　　“怎么回事？”
　　黑龙腹间，忽然出现一抹血痕。黑龙吃不住痛，龙爪伸过去，想要抓住某物，但这样做，反倒给自己添了多道伤痕。
　　槐中客看到龙腹间一个黑红之物，现出形状。
　　“这是……”他感觉到那物散发出来的气息，“龙珠？”
　　人有丹，兽亦有丹，龙丹通常就叫龙珠，乃是黑龙一身修为所在。
　　槐中客很奇怪，龙珠怎么会突然现形？是因为谢星沉身上有什么东西难以消化？对了，刚才就感觉，谢星沉的气息很矛盾，清气之中，似乎深藏着什么。方才看他出手，血海滔天，显然所修功法有些邪气。
　　可惜，这有什么用呢？他人已经死了，便是黑龙受到影响，也太迟了……
　　“咦？”槐中客很快发现自己的猜测错了。
　　黑红之间，好像隐隐约约有个人影。
　　“谢星沉？他没死！”
　　黑龙滚动得越发剧烈，引得山塌地陷，槐中客只看到黑龙狂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初时，黑龙挣扎得很厉害，龙腹间血痕斑斑，鲜血滴滴落在地上。
　　随着时间过去，黑龙的嚎声越发惨烈，龙尾到处乱拍，将黑龙岭的山岩击得粉碎。
　　槐中客已经没心情去心疼自己经营多年的洞府了，只盯着云中翻滚的黑龙，看最终是个什么结局。
　　黑龙的嚎声越来越低，翻滚的动作渐渐无力，在完全脱力之前，它凝聚起最后的力气，想与侵入者同归于尽。
　　“轰——”
　　槐中客跌飞出去之前，看到的只是一片黑红。等他稳住身形，爬起来，却发现黑龙岭已经崩塌，河水奔流，淹没了碎石泥土，成了一片沼泽。
　　而黑龙，不见了身影。
　　……
　　荀子宁一直保持茧的形状。
　　外层的藤叶，完全隔绝了窥探。
　　几位无衰想看看里面的情形，却无计可施。
　　他们能够感觉得到，藤叶与荀子宁成了一体，如果贸然撕开，极有可能伤到荀子宁。
　　如此一等，就是十数年。
　　让他们觉得奇怪的是，这些年一直没有人再来追杀，莫非追杀之人清楚他的状态？到底通过什么途径知道的呢？
　　又一次轮值。
　　凤瑛打开密室，一一检查过室内设施，最后将目光放在荀子宁结成的绿茧身上。
　　又是毫无变化。
　　她在内心叹了口气，正要退出密室，忽然停下脚步，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但见绿茧中心，似有淡淡的清光。
　　这清光越来越亮，逐渐化成了一团绿雾。
　　藤叶像水一般融化，荀子宁的身影，慢慢显露出来。
　　当绿雾被他完全吸收，荀子宁睁开了双眼。
　　他有点迷糊地看了看周遭的情形，最后将目光定在凤瑛身上。
　　“哎，凤师妹？原来我没死啊！”
　　凤瑛一句话也不说，只盯着他。
　　她的眼神让荀子宁觉得奇怪：“为何这般看着我？”
　　凤瑛张了张嘴：“荀师兄，你没发现一件事吗？”
　　“什么？”荀子宁心情很好。
　　“你……没穿衣服。”
　　

第834章
　　死，真是一件简单的事。
　　这是谢星沉百余年来的体悟。
　　骗走周流宗的天轮，他用最短的时间提升修为，打开了荒域。
　　接着面对的，就是无止境的追杀。
　　不知道有多少次，他命悬一线，差之毫厘，便会血溅当场。
　　就这样，他一次次逃离死亡，从中提取出细微的线索。
　　每次追杀，都不止一人。他经历过的围杀，最少的三个，最多的八个。
　　三个的那一次，他们是一伙的，从功法可以看出端倪。其他时候，一般有着不同的来历，便有相同，顶多二三人。
　　这些人，不管他怎么问，都不会透露任何消息。
　　谢星沉总觉得，把这些人聚集起来的方法，好像和天轮差不多，发布一个任务，由他人自由接取。
　　莫非这世上存在另一个天轮？
　　这些人实力很强，但比之最顶尖的高手，又差之稍许。不然的话，谁人能在围攻之下保命？
　　他和陆明舒曾有过猜测，这些人是为筛选天轮拥有者而来。细想之后，又觉得不是这么简单。
　　他们之手段，无所不用其极，目的就是杀人。
　　如果真的有筛选，大概就和养蛊一样，任凭他们厮杀，而不去管折损率。
　　只是，哪有单方面的养蛊呢？
　　他们这些天轮拥有者，逼不得已走上逃亡之路，谁不是希望自己最终成功抵达彼岸？那些追杀者呢？他们又是为了什么一次次来追杀？
　　每个能够开启荒域的天轮拥有者，都是万中选一的佼佼者，对他们来说，前来追杀是一项极危险的任务，极有可能丢命。
　　不说别的，这些年死在谢星沉手里的追杀者，已近三位数。
　　到底是什么样的好处，让这些人明知危险，还如同飞蛾扑火？
　　“唉……”他深深意识到，自己要面对的敌手，强大得无法揣测。
　　耳边回荡的龙吟之声，拉回谢星沉的思绪。
　　他此刻身处幽暗的空间，不知其深，亦不知其广。
　　谢星沉心知，自己大概引动了天轮之力，被拉入了某个特殊空间里。
　　那只黑龙，不知是哪个时代所遗，实力极其强大，已达无衰之境。寻常情况，他根本没法与之交锋。幸而他的经脉由补天石重铸，借着补天石气息裹住自己，他假装被吞入龙腹，直取龙珠，这才挣出一线生机。
　　眼下天轮插手，黑龙不知去了何处，只余下他手中这颗龙珠，澎湃的龙息，伴随着阵阵龙吟之声。
　　“阿甘。”
　　听得他的声音，一个平静无波的少年音响起：“在。”
　　“我在何处？”
　　“您在混沌之中。”
　　“混沌？”
　　“是的。”
　　……
　　收到荀子宁清醒的消息，四位无衰第一时间赶来。
　　他们来不及询问，荀子宁张口便道：“那个人的尸身可还在？”
　　四位无衰一愣，卢清答道：“你说的可是死于你手的那名追杀者？”
　　荀子宁点点头。
　　“你已睡了十几年，那人的尸身已经腐朽了。”
　　“那几位尊上可曾查过此人来历？”
　　“这是当然。怎么，你有话要说？”
　　荀子宁点头：“弟子大概知道他们的来历了。”
　　“哦？”众人眼睛都是一亮。
　　荀子宁慢慢说来：“弟子当日昏迷，被天轮拖入其中养伤，触发了天轮深层的功能，联系到了一些人……”
　　原来，荀子宁当日结成绿茧，意识被天轮拖入一个幽暗的空间。往常在天轮中，他必须借助树叶，或者前往易市，才能与他人交流。而在此空间中，他发现自己与天轮的中介不见了。
　　他的意识畅游在天轮内，种种信息如同周身的水，流淌而过。
　　就在这种情况下，他抓到了几缕和自己一样悠游的意念。
　　“这些人里，就有一路被追杀的前辈。从他们口中，晚辈知道了一些事。”
　　“到底什么事？你快说！”明镇急不可待。
　　荀子宁理了理思路，说道：“所谓追杀，其实是双向选择。”
　　广灵居士目光一动，似乎想到了什么，沉声道：“继续说！”
　　“对于天轮拥有者，追杀者的存在，是一种筛选。谁能在这样残酷的追杀下活下来，就能进入一个新的世界。而对于这些追杀者来说，也是一种筛选，谁能挑战成功，就能得到对方的资格。”
　　萧芸轻轻点头：“对那些追杀者而言，挑战过荒域的对手，皆是极其危险的。如此，才解释了那些人为什么要冒险而来。”
　　“那这些人，来自何处？”明镇问。
　　荀子宁无声叹了口气，问：“尊上们可查过那人的尸首，有何看法？”
　　广灵居士道：“自然查过。此人穿着打扮，极像我们去过的一处异界。随身携带之物，亦透露出这点。”
　　“不错，追杀者确实来自异界。他们通过某种特殊的方式，被召集起来，跨界追杀而来。”
　　“是谁召集了他们？”广灵居士的问题，直奔重点。
　　荀子宁摇了摇头：“前辈们只知道有这么一个人，或者是一个组织。”
　　广灵居士有些失望，随即又想，如果那么容易知道，又怎么会直到今天，都没有人揭穿秘密呢？
　　这时，萧芸说道：“你说，如果能够在残酷的追杀中活下来，便能进入新的世界。这个新的世界，到底是怎样的世界？”
　　荀子宁摇头。
　　明镇则道：“看来事情已经清楚了，只要进入这个新的世界，天轮的秘密，追杀者的主使，就能看出端倪！”
　　“问题是，怎么进入这个世界？”广灵居士缓声问。
　　无人回答。
　　广灵居士在心中叹了口气。也是，这个问题谁答得上来？罢了，本就没指望着，能够一步跨过去，慢慢走吧。
　　“咦。”萧芸忽然出声，面露古怪，看着他们，“有无衰来访，正在落天台外。”
　　“谁？”
　　“玄阳派，戴姝。”
　　明镇诧异：“她来干什么？”
　　这位出身夏国的戴长老，算是老前辈了，平日里很是神秘，与他们仅有点头之交。
　　“去看看就知道了。”广灵居士一挥袖，打开密室，率先走了出去。
　　

第835章
　　一“你们到底在筛选什么？”
　　谢星沉身处混沌之中，感觉修为在飞快地提升。
　　这些年，他几乎日日处于危机之中，再加上补天石之力，天轮中的丰富资源，早就已经处于晋升的关口。
　　感受到周身充沛的能量，谢星沉自觉，自己到了突破的关键时候。
　　等他进入无衰，是否就能更进一步窥破秘密？
　　阿甘沉默片刻，答道：“时候到了，您自然知道。”
　　谢星沉冷笑：“都这个时候了，还没到吗？如我所料不差，从这里出去，我就该面对全新的考验了。你现在不说，到时候我如何应对？”
　　阿甘的声音，终于出现了惊讶：“您……怎么会……”
　　“怎么会知道？不要忘了，我有那块古玉的记忆。”
　　直到与古玉的记忆完全融合，谢星沉才知道，它与补天石是同源。
　　它来自久远的年代，他在古玉的记忆里，看到了陆明舒描述过的情景。广袤的天地，参天的大树，树上通行的衣着各异的人们。然后便是战事，生灵涂炭。
　　随后的记忆是一片黑暗。直到很久以后，它才蒙昧重生。
　　那时，它已经成了一块古玉，跟随着一位主人。
　　那位主人偶尔会去做这样的事，去往异界，追杀某个人。
　　它知道主人与某个势力有联系，只是记忆时断时连，谢星沉能感知到的，只剩这么一些讯息。
　　后来，主人在某次追杀中失手，寄魂于此。
　　再接着，便是付尚清出现，将它带到了夏国。
　　补天石，可以重塑身躯。
　　可惜付尚清没有成功，他追杀人皇的路上意外失手，为了活下去，亦寄魂于此。
　　而这个时候，付尚清发现，古玉里的那缕残魂，已经不见了。
　　“追杀之人，成功则有莫大的好处，而被追杀之人，如能脱逃，亦是如此。方才那种情形，我便是能破黑龙而出，必然也会重伤。但是我莫名出现在这里，想是通过了考验。”
　　谢星沉伸出手，感觉到无穷的能量从手心流淌而过：“若不是通过了考验，怎么会给我这么大的好处？就算斗兽，也要喂饱了再下场是不是？”
　　安静片刻，阿甘说道：“您很快就会知道，通过考验的人数，已经差不多了。”
　　……
　　周流宗的掌门大殿内，安静得落针可闻。
　　白发半老的戴长老，仍然美得惊人，饮茶的姿态，随意而优雅。
　　她搁下茶杯，看着四个盯着自己的无衰强者，笑了：“诸位很吃惊？”
　　萧芸缓缓点头。周流宗的无衰中，她辈分最高，年纪最长，且与戴长老同为女性，出面最合适。
　　“戴长老说要助我们，究竟是何意？”
　　戴长老笑道：“不是你们先联络各派的吗？怎么，我主动前来，你们倒不欢迎？”
　　一旁侍奉的凤瑛在内心吐槽，欢迎个鬼啊！联络各派已经是百余年前的事了，那个时候你不出现，现在突然现身，任谁都会惊讶的吧？再说了，四位尊上联系的都是各家好友，话也没说透，你一来就说什么“我知道你们在做什么，我可以帮忙”，谁不警觉？
　　萧芸没有接话，但脸上透露的也是这个意思。
　　戴长老叹了口气，幽幽道：“千年了，我终于等到了这个时候。”
　　在四位无衰惊讶的目光中，她取出一物，放在案上。
　　这是一块玉石，生机盎然，其气息令人通体舒泰。
　　“补天石？”广灵居士喃喃念出这个名字。
　　“对。”戴长老道，“这是补天石的碎片。”
　　补天石是原夏国的宝物，出现在她手中并不奇怪，但在这个时候，拿出来是什么意思？
　　戴长老继续说道：“整个九州，想必有八成以上的无衰感到奇怪，我这个老太婆，怎么进入无衰的。”
　　“戴长老……”
　　她没理会萧芸，继续说道：“今日，我便能告诉你们答案。”
　　四位无衰交换了一下眼神，从戴长老平静的语气中，感觉到一丝不同寻常。
　　戴长老看着桌上这块补天石碎片，目光悠远，好像回到了久远的过去。
　　“千年前，我还是夏国的一个妃子，对修炼一窍不通，靠着服用灵物到了融合境，也不过为了维持容貌。后来，夏国动乱，王位被人所夺。那夜王宫大乱，所有王室成员被砍杀，我借着密道逃出，到了放置补天石之处……”
　　戴姝从来没想过会遇到这样的事。她只是个普通的贵族小姐，只因长了一副好相貌而选入宫中，得到皇帝的宠爱，继而成为贵妃。
　　夏国大乱，她一个没有子女的宠妃，无非就想保住性命。
　　可当她通过密道，逃进禁地，却看到了漫天的灵光，那块夏国重宝补天石的上面，悬着一个没有实体的虚影。
　　对方似乎在进行某个秘密的仪式，她的到来冲散了聚拢而成的灵光。
　　她听到了愤怒的嚎叫，想退出却已经无能为力。
　　“可恶的女人！本尊即将复生，竟叫你打断！啊！我的肉身，我的修为！不，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好吧！既然你送上门来，本尊就借用你的身体！虽然是女子，但若有补天石修复，也勉强堪用了……”
　　戴姝晕了过去。
　　她做了一个梦，梦里的她，在无尽的黑暗之海中的窜逃，后面有一个怪物，一直追着她。她逃了很久很久，终于被怪物追上了。
　　恐惧中，对生的渴望，让她奋力反击。
　　没想到猎物竟然敢反扑，怪物怒不可遏，一口将她吞噬。
　　她与怪物融为一体，初时怪物为主，后来有一股源源不断的力量注入她的身体，终于将怪物完全制服。
　　怪物消失了，她清醒过来。
　　那一刻开始，戴姝知道，自己再也不是曾经的戴贵妃了。
　　她得到了怪物一部分。
　　“我醒来时，手里握着这块补天石碎片。幸而那时抓到了此物，不然，现在你们看到的戴姝，就会是另一个人。”
　　戴姝逃出宫廷，被玄阳派的人救回去。
　　没多少年，夏国分崩离析，玄阳派称霸灵珂州。
　　成为戴长老的她，将那块补天石移到了玄阳派的禁地。
　　补天石救了她一命，等于她受了夏国皇族的恩泽。
　　多年后，有两个冒冒失失的小辈闯进了禁地，曾经的夏国三皇子现身，她决定物归原主，偿还这段因果。
　　

第836章
　　一听罢她的故事，萧芸目光微动：“你说的怪物究竟是……”
　　“一个来自异界的追杀者。”戴长老平静地说，“这世间，有一些天选之人。既是天选，必要受尽磨难，便有了这些追杀者的存在。”
　　对上了！
　　萧芸按下激动，又问：“你为何要助我们？”
　　戴长老轻轻一笑：“因为，我想彻底了断。”
　　众人一愣。
　　就听她继续道：“我吞了那人的残魂，有些东西留在了我的魂魄里。如果不能彻底了断，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牵连。”
　　广灵居士缓缓道：“那你为何现在才出现？百年前，我们就已经联系各方，希望关键时刻能够借力一二。”
　　戴长老的目光，投到荀子宁身上：“起初，我只是略有耳闻，并不肯定你们在做什么。后来，落天台一战，我已确定你们周流宗内有一位正在遭受追杀的天选者，但你们全无资本。而现在，他应该已经通过初步考验，有了一争的资格。”
　　荀子宁面上有那么一丝惊喜：“我这样算是通过考验了？还只是第一次追杀。”
　　“你走了捷径。”戴长老毫不留情地说，“若是单人，你现下大概还在四处逃窜。整个周流宗为你布下百年之局，这才是关键。”
　　荀子宁不禁庆幸，还好那时候他没有选择逃走，不然的话，岂不是要被追杀很多年？
　　一番深思，广灵居士起身走到戴长老面前，深深一揖：“此局到底要如何走下去，还请戴前辈指教。”
　　戴长老淡淡一笑：“你们已经把这个局布得很完美了，只是不知内情，找不准落点。若是找准落点，只要一步，就能进入最终的角逐……”
　　……
　　一年又一年。
　　苍茫大地，生灵浮沉。
　　一株参天大树，矗立于天地之间。
　　上面禽鸟飞舞，兽类奔走。
　　人们以此树为中心，形成庞大的聚居地。
　　“姑娘，您要去桑榆吗？”一位骑雕少年从天上降落，如此询问。
　　被他问到的女子，乌发白衣，貌如冰雪，身上并非携带兵刃，却给人一种锐利之感。
　　她伸手指向那株参天的巨木：“那就是桑榆？”
　　“是的。”少年骄傲地拍了拍胯下的大雕，“我可以送您去桑榆，只收一颗灵珠。”
　　女子嘴边浮出淡淡的笑，低语：“桑榆，东临界，终于找到了……”
　　“姑娘？”少年摸摸头，难道他看走眼了，这位姑娘实力非凡，根本不需要乘雕？
　　疑惑间，女子吐出四个字：“不必，多谢。”伸指一弹，一颗灵珠落在他手中，身影已然化光，飞掠而走。
　　果然看走眼了啊……
　　少年又高兴起来。虽然没招揽成生意，钱却照样收了。高人就是出手不凡，一个问题而已，问路费真丰厚。
　　他哼着歌继续去招揽生意，而那道清光，已投入桑榆枝叶之中。
　　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陆明舒在主干落下。
　　“小桑。”
　　“在。”小桑的声音在她脑海响起。
　　自从离开混沌，小桑不再局限于天轮之中。或者说，天轮不再局限于她的意念。
　　“这桑榆，可是分枝之一？”
　　“是。”小桑的声音还是这么冷静，没有半点激动的感觉。
　　陆明舒顺着主干，慢慢往树心行去。
　　她从混沌中孵化出来，已有数十年之久。借着混沌之力，她一举进入无衰，将玄女所学全部贯通，还融合了各界的妙法。
　　天轮解开束缚，与她合一。原有的若木，彻底并入天轮。
　　这几十年，她行遍各界，每时每刻面临着追杀。不知道多少次生死一瞬，也不知道手中落下多少人命。
　　无止尽的追逃中，她寻找着与天轮同源的分枝。这些分枝，存在于历史不可追的古界中，它们，就是天轮本该拥有的形态。
　　她缓步往下，经过的路旁，一株攀附在古木上的花朵，悄然失去踪迹。
　　“小桑，你的全名叫空桑，对吗？”
　　“是。”
　　“桑榆，若木，皆是古书中的神木。空桑指地亦指树，到底是你们的名字流传下来，变成了古书中的神木，还是你们特意取这些名字，与之对应？”
　　小桑没有回答。
　　“真想看看你们最初存在的那个世界……”
　　说话间，陆明舒已经感觉到桑榆树心的气息。
　　存活至今，它的生机是那般旺盛，与她体内的天轮形成共鸣。
　　陆明舒伸出手，掌心逸出点点绿光，便要推开那道无形的门，进入树心所在。
　　忽然，凛冽杀机扑面而来，无声无息袭向她的背后。
　　陆明舒身形未转，剑气倏然出现，凝成一面盾牌。
　　“咔嚓！”两者同时碎裂。
　　然而剑气并未收敛，反而在这瞬间张扬开来，无声无息，充斥着树内空间。
　　金戈之声铮铮响起，却是来人所佩武器受剑气所激，轻微地震动着。
　　此情此景，令来人吃惊。
　　“你是何方高手？来我东临界所为何事？”
　　打了个照面，对方并未趁胜追击，陆明舒已知包围她的并非追杀者。
　　她转过身，目光一一扫过。
　　百丈距离内，总共有五名高手。每人所立之处不同，但都是蓄势待发，相信她稍有异动，这五人就会同时出手。
　　她抬手行礼：“异者修者，见过诸位，请恕在下无法通名。”
　　离她最近的青年，华服负剑，气势凛然。此时剑眉一轩，怒指：“你贸然来此，既不拜访，亦不通名，想要作甚？此树乃我东临界之宝，还不速速退出！”
　　陆明舒平静说道：“我来此，需从桑榆之内取得一物。事关重大，阁下的要求，请恕我无法照办。”
　　这么直白地拒绝，令青年怒上加怒：“我等已好言相劝，既然阁下决意冒犯，就别怪我们辣手了！”
　　陆明舒面无波澜，伸手：“请。”
　　狄羽所得那位前辈的笔记中说过，东临界的修者，到了一定的境界，会借桑榆枝叶突破。这么重要的东西，他们自然会好好看护。
　　她欲从桑榆树心中取走精魄，东临界的强者岂能应允？再怎么商量，都是不成的，只能凭借武力，别无他途。
　　

第837章
　　澎湃的力量，一次次拍打着关窍。
　　源源不断的冲击下，关窍渐渐松动。
　　忽然间，浩荡的玄力冲破阻隔，以万马奔腾的气势，卷荡而过。
　　混沌内的充沛能量，喷薄而出。
　　然后是漫长的吸收转化，身体这个容器，仿佛一只贪婪的巨兽，无论混沌转化出多少玄力，皆被吞化。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当混沌再次平定下来，谢星沉睁开眼。
　　“阿甘。”
　　“在。”
　　“我已突破，是不是马上就会进入新的考验？”
　　“是。”
　　“如果我达到终途，天轮是否也会受到影响？”
　　静默片刻，少年的声音平静地响起：“您所做的一切，都会对这世间造成影响。小者，如同水滴落入大海，倏忽不见，大者……”
　　“掀起惊涛骇浪，扫荡人间！”谢星沉看着自己的手，露出笑容，“既然我寻不到她，那么，将诸界扫平，总能看到她出现。”
　　回应他的，是阿甘的沉默。
　　谢星沉身上逸出清光，点点如星辰。
　　阿甘大吃一惊：“您这是做什么？”
　　清光中的谢星沉笑如春花：“这么好的东西，怎么能浪费呢？我之经脉，可是由补天石重铸的，存放一些不成问题。此等开天辟地之宝，与混沌极为融洽，恰可储存……”
　　“你……”
　　阿甘眼睁睁地看着，混沌之息形成旋涡，疯狂地涌入他的身体。
　　……
　　天源海的最中心，搭建起无比巨大的法阵。
　　这里曾是天源海之争的场地，以此解决九州资源的纷争。
　　然而这百年间，在诸多无衰的合议下，天源海之争暂停，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个巨大的计划。
　　戴长老从半空往下看，一座座小岛，布满法阵，蔚为壮观。
　　回想自己的前半生，她做为戴贵妃活着的时候，绝对不会想到，自己会有这样一天。
　　她不知道应该感谢那个怪物，还是应该仇恨他。
　　当年若非意外撞破他重塑身躯，她大概会和那些夏国嫔妃一样，或者侍奉逆贼，或者逃出皇宫，不知道能不能活到老去的一天。
　　而现在，她是无衰强者，高高在上。
　　可这千年来，她活得何其痛苦？魂魄受其困扰，偶尔会狂性大发，只得把自己锁在玄阳派内，深居简出。她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一天会变成疯子。
　　不过，快要结束了。
　　这个法阵启动，若是成功，就能引进决战。要么胜，一切隐患一扫而空，要么死，就此结束一生。
　　她不想再那样痛苦地活着，不如就此豪赌一把！
　　天际远远传来雷声，初时她并未在意，当风云往一个方向狂涌，不少人觉出异常。
　　“戴长老！”萧芸半空踏步而来，“你瞧这动静，像不像有人突破无衰？”
　　戴长老点点头：“这气息有些奇怪，我们去看看？”
　　“好。”
　　除了她们，还有几位无衰发现异常，往风起云涌处飞掠而去。
　　无衰的遁术极快，没多久，他们看到了浓重的乌云，强烈的死亡的气息弥漫方圆数百里。
　　戴长老心头一跳：“是他！”
　　萧芸的心中，也在同时跳出那个名字。
　　风雷剧烈，她们在外围停下，默默地等待天象消失。
　　另外几位无衰发现异相，原本琢磨着，是不是趁对方突破还未完全，将之灭杀。见她们打算袖手旁观，不免迟疑，便有人过来一探究竟。
　　“两位，”此人笑吟吟地行了礼，“看这阴气，此人应是阴修无疑，我们真要放任他突破吗？”
　　戴长老直言不讳：“此人与我有旧，还请高抬贵手。”
　　“哦？”对方不料她说得这么直接，又看萧芸并无反对的意思，略一沉思，点点头，“我明白了。”
　　回去与余者一说，众人往这边看了两眼，纷纷散去。
　　个把时辰后，阴云忽然一收，尽数归到中心的小岛。如同末日的景象消失，瞬间改天换日，又是睛空万里。
　　一道深沉的男声在戴长老和萧芸耳边响起：“两位守护之情，谢长河感念在心，还请入内一叙。”
　　戴长老毫不迟疑，化光落下。
　　萧芸见她如此，跟了上去。
　　一落地，便有门人前来引路。两人行至大殿，一名男子已等候在殿门前。
　　他外表三十出头，样貌清俊，瞳孔却是异样的红色，脸庞青白不似活人。身上穿的衣袍，与七真观的道服极相似，只是颜色深蓝近黑，极为妖异。
　　但，戴长老和萧芸都知道，这是他故意展示给她们看的。进入无衰，即便原先样貌有异，也能修饰得如同常人。他只是在昭显自己的不同。
　　魔皇向二人拱了拱手：“两位请。”
　　戴长老与萧芸默不作声，入殿坐下，魔皇又吩咐弟子奉上茶果。
　　“行了。”戴长老出声，“你知道我们此来为何，这些虚礼就免了吧。”
　　魔皇笑笑，挥手让门人退下。
　　戴长老注视着他，半晌后，发出无声的叹息：“当日你见到我，恨不得生啖解恨，现下却如此平和，看来有什么变故。”
　　魔皇张开手，曾经夏国的传国玉玺悬于其上，散发出幽幽的光亮：“夏国灭亡与贵妃并无关联，此事我已知晓，自然不会再记恨于你。”
　　戴长老看着传国玉玺：“还有呢？”
　　“还有……贵妃可知道，夏国究竟从何而来？补天石这样的至宝，为何会出现在夏国？”
　　“你知道？”
　　多年修炼，虽然早已心静如水，但戴长老听到此话，仍然面有波澜。
　　补天石是至宝，却被夏国所得，还被下了封印，非皇族血脉不可启用。而当日的夏国，实力并不强大，比之玄阳派还有不如。历数夏国皇族，完全没有无衰强者的记录。这样一个势力，怎么会保有补天石这样的东西？戴长老早有疑问，却不得解答。
　　魔皇道：“我原本不知，但在突破无衰的一瞬间，才知道传国玉玺中封印了一段秘事。贵妃，我知道你们这些年在做什么，但你所知，还有所欠缺，成事的可能性不过十之一二。而这个漏洞，我能弥补！”
　　

第838章
　　魔皇将她们二人送出岛。
　　戴长老回身道：“上次与你相见，你满心愤懑，如今却大不相同，倒有几分他的模样。看来，你之所以出现，就是因为夏国灭亡这个心结。不管结局为何，能够看你走出来，倒是一件幸事。”
　　魔皇躬身：“谢贵妃吉言。”
　　戴长老摆手：“夏国已消失千年，你不再是皇子，我也不是贵妃，这个称呼，以后不要再提了。”
　　“好，戴长老。”
　　此番相见，他身上嚣张气焰大减，甚至没用“孤”这个自称，而是以谢长河的身份自居，可知其意。
　　萧芸则道：“天源海法阵将要建成，阁下既要参与，还请速速动身。”
　　魔皇回道：“待我事务料理完毕，立即前往。”
　　双方各自行礼，戴长老与萧芸相携离去。魔皇看着她们的身影消失，一闪身，回到殿中。
　　独自默坐一会儿，魔皇探手入袖，取出一物。
　　此物光华闪烁，赫然便是补天石的碎片，只是比戴长老的那块小得多。
　　他将玄力注入其中，半晌却得不到回应。
　　魔皇停下，自言自语：“这个小混蛋，关键时刻就联系不上。时间紧迫，没法等你了，希望我们有缘再见。”
　　……
　　这样的战斗，对陆明舒来说，已是司空见惯。
　　她这些年走遍各界寻找分枝，哪一次不是历经苦战，才将精魄收入囊中？
　　但她也知，今日必是一番苦战。这样的古界，传承悠久，修者实力强横，绝对不可小视。
　　待她说完“请”字，余者并未动弹，只离她最近的那名青年，轻轻一振臂，一道光华从剑鞘拔出，瞬间剑气暴涨，直如天河倒泄，汹涌澎湃，向陆明舒扑来。
　　陆明舒眉目不动，在剑气扑至的瞬间，骤然喷发，游鱼般的剑气毫不示弱，正面迎击。
　　眨眼的时间都没有，两方剑气相撞，仿若陨石划空，星芒四溅！
　　负剑青年捏了个剑指，周身剑气再涨。
　　他嘴边露出冷笑。敢来抢夺桑榆，果然实力不凡。不过，真当东临界的修者好欺负吗？他行遍各界，论剑一道，还没输过谁。既然双方都是剑修，那就看谁实力更强！
　　剑修之间，向来爱争个闲气。不相见便罢，若是相见，哪怕群战，也要找机会单挑，非得比出胜负不可。是以，看到这负剑青年出手，余者均袖手旁观，免得帮了他的忙，还要反受埋怨。
　　陆明舒目光一扫，心中有数。
　　对方要正面争个胜负，她怎能不成全？当下手腕一抖，化剑在手，飞身迎击。
　　她什么话也没说，对方却是大怒：“好生狂妄！”
　　说罢，同样身化流光，迎上前去。
　　不远处，观战的蓝衣女子叹了口气，对同伴说：“你说他们剑修是不是不长脑子的？什么话都不用说，就能被挑衅成这样。”
　　另一名黑衣女子一本正经：“大概修了剑心，脑子没用，就萎缩了吧？”
　　离她们不远的儒服男子撑着额头：“你们这么挤兑他，小心回头他闹事。”
　　“事实，还不许人说了？”蓝衣女子道，“对方分明故意激怒他，想要速战速决，他居然也中计！”
　　儒服男子摇了摇头：“虽然如了对方的意，但这确实是最好的应对方式。对剑修而言，拖战下去并无意义。能胜，省得我们出手，不能，我们才好出手。”
　　蓝衣女子想想：“也是。”
　　黑衣女子却道：“对方故意挑衅，恐怕信心十足，老李大概要栽跟头了。”
　　“不至于吧？”蓝衣女子扬了扬下巴，“这不是势均力敌吗？”
　　但见不远处，两人执剑相击，剑光挥洒，剑气肆意，精彩处妙不可言。
　　这样一场战斗，凡是剑修，应该都想观摩一番吧？玄力的影响被压到最小，更多的依靠水平高低。所有剑修的战斗技巧，都能在这场对战中找到对应。
　　“此人剑术之强，不在老李之下。果然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黑衣女子感叹。
　　这个蓝衣女子同意，只是：“老李未必会输吧？”
　　“他输定了。”黑衣女子语气肯定，“她身上有一股气息，你发现没有？”
　　蓝衣女子凝神看了片刻，吃惊：“桑榆的气息！”
　　“不是桑榆，而是和桑榆一样的神木的气息。”黑衣女子眉头紧蹙，“她另有后着。”
　　儒服男子更直接：“准备动手吧。”
　　话音刚落，千方剑光，啸声如雷。负剑青年心道，这等手段，确实强横，但自己也不输她！
　　他同样唤出剑光，正要与陆明舒争个长短，忽觉周身气息凝滞。一怔之后，竟发现自己的数千道剑气，竟然就这么悬停了。
　　一层淡淡的绿光，附着其上，将之禁锢于原地。
　　负剑青年大怒：“斗剑之时，你竟行此龌龊手段！”
　　陆明舒神情淡漠：“谁说要与你斗剑？”
　　“你……”她率先执剑迎击，这不就是斗剑吗？竟是在故意误导他？！
　　怒火郁积于胸，却又无可反驳，最终只能怒声道：“你不配做剑修！”
　　回应他的，是陆明舒一个冷淡的笑，浩荡玄力压下，负剑青年重伤的一瞬间，被同伴接下，儒服男子手中墨笔一扬，一根幽暗的墨线向陆明舒荡去。
　　终于到正餐了。陆明舒手中剑光一闪，气浪澎湃，卷荡而至，斗法的风格顿时一换，与刚才全然不同。
　　……
　　荀子宁看着行将建成的法阵，感慨万千。
　　他从来就是个很有野心的人，虽然秘密不能公诸于众，但他得到天轮的那一刻起，就认为自己将会成为九州万人瞩目的最强者。
　　现在，这个目标实现了一半。
　　所有人都在为他奔波，甚至天源海之争都为此取消。
　　可是，他再也没有当初的骄傲自得，甚至回想起来，觉得自己很可笑。
　　志向高远是好事，可好高骛远就太糟糕了。
　　想要成为最强者，他的努力还远远不够。
　　现在的他，反倒有些惶恐。动员这么多人，只是为了将他送到最终的战局里。他承载得了这么多人的希望吗？他真的有这个实力吗？
　　“荀师兄。”凤瑛的声音传来。
　　荀子宁回身看去，见凤瑛踏空而至，对他道：“法阵已成，尊上们唤你过去。”
　　

第839章
　　气浪滔天，剑势强横。
　　参天的桑榆树，因为世间顶尖强者的交手瑟瑟抖动着，沉闷的隆隆声，引得地面震动。
　　围绕着桑榆树聚居的人们，因此而骚乱起来。
　　“发生了什么？不像地龙翻身啊！”离桑榆较近的悬空飞宫内，一名衣着华贵的男子喃喃自语。
　　一道遁光飞来，露出身穿宫裙的女子身影：“华兄，发生了何事？”
　　“原来是元夫人，此事我亦不知。”
　　“你怎会不知？天月宫离桑榆如此之近，若有异动，你该第一个察觉。”
　　“两位！”又有人来到，“这动静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东临界诸多势力，桑榆之侧最多，过不多时，天月宫的华服男子就被诸人围住了。
　　他十分无奈：“诸位，我真不知晓。只是这动静，看起来像是有人动手。”
　　“动手？在桑榆内？怎么可能！”
　　“是啊！”
　　“可不可能以后再说，事情摆在面前，我们还是赶紧去看看情况。桑榆事关重大，若是出了事……”
　　话音刚落人，忽听“咔嚓”一声，巨大的桑榆树，其中一根分枝摇摇欲坠。
　　“不好！”东临界诸多强者，纷纷身化遁光，飞奔而去。
　　桑榆树内，漏出了一道形如羽毛的幽光，有人大惊失色：“这是蓝陵仙子的玄天灵羽！”
　　又有一道剑光出现，马上有人分辨出来：“清尘剑客的破天剑！”
　　“还有谭天尊的阴阳手！”
　　“还有还有……”
　　“我的天，是五尊者在桑榆内跟人动手？”
　　“莫非是异界入侵？东临界内，还有什么人需要五尊者齐齐出动？”
　　“赶紧去帮忙！若是异界修者，与我们有切身关联！”
　　众人齐齐点头，正要投身战局，忽然一道清光冲天而起。绿意幽幽，笼罩了整个桑榆。
　　“快看！”有人喊道。
　　众人抬头，却见清光之中，一名女子的身影清晰可辨。
　　随后，五名东临界的尊者同时闪现，前后左右，分别封住其去路。
　　负剑青年脸色极其难看：“交出来！”
　　五人的神情，与之前全然不同。全都面色铁青，看着陆明舒眼神，恨不得把她吞下去！
　　他们都没想到，五人围攻之下，陆明舒竟然真的拿到了桑榆精魄！
　　东临界是个古界，论实力在各界顶端，他们五人出动，想着任凭哪界高手，都能拿下。万万没想到，这个来自异界的女子，实力高得如此可怕。
　　她先与李清尘斗剑，用手段骗得他重伤，让四人以为，她的实力只有这么多。随后的围攻中，无论他们怎么出绝招，她始终从容面对。等五人回过神来，她已经趁乱将桑榆精魄盗入手中。
　　这时，五人回过神才发现，她的实力，其实远超他们个人，只是以一敌五，力有不逮，故而先行示弱。现下桑榆精魄已入她手，再想拿回却不容易。
　　陆明舒淡淡扫过，身上清光大放，绿意蔓延。
　　她伸出手，一团冰晶般剔透的精魄，带着淡淡的绿意，安静地伏着。
　　负剑青年率先忍不住，剑化流光，飞掠向前，直取陆明舒！
　　“老李！”蓝衣女子喝道，“不要冲动！”
　　她话说得太迟了，剑光未至，陆明舒身上忽然出现一面气墙，一声闷响，剑光受到反击之力，咔嚓尽碎。
　　已经在交手中受了伤的负剑青年，闷哼一声，飞跌百丈方止。
　　“阁下！”儒服男子沉声道，“桑榆乃我东临界至宝，我们断然不会拱手让人，还请你速速交出树心精魄，就此离开！不然的话，我东临界，决不与你干休！”
　　陆明舒低笑一声：“不与我干休又如何？想要桑榆，就凭本事来拿！”
　　“狂妄！”
　　她不为所动：“除了说狂妄，你们还会什么？”
　　最后一个字落下，手中的树心精魄光华大亮。
　　“快看！”有人惊呼。
　　众人看去，却见桑榆枝叶簌簌抖动，数不清的绿光，从桑榆逸出。
　　儒服男子大惊：“拦住她！”
　　可是，他遁至一半，就再也不能前进了。
　　绿光越来越亮，形成了一个护罩。浓厚的气息，从桑榆源源不断地散逸出来，注到陆明舒手心的树心精魄上。
　　“打破它！”黑衣女子手心出现一根形似梅枝的长剑，但见寒梅落雪，朵朵绽放，挟着森森的杀气，全力斩落。
　　受这一击，光罩晃动。
　　蓝衣女子的玄天灵羽亦在同时出现。
　　先前陆明舒以一敌五，多数时候是在周旋。她与东临界这五位修者，在同一个境界，实力虽然比他们单个要强，但要同时应对五人，还是有些力不从心。
　　现下，她没有了周旋的余地，只能正面对战。甚至，后续赶至的其他修者，亦有可能加入战局。
　　五人同击，光罩一晃再晃，感觉到力量的稳定，黑衣女子一喜：“可以打破，她没有那么强！”
　　这时，陆明舒身上再逸出一道绿光，藤条的虚影从绿光中爬出，光罩陡然得到加强。
　　东临界的修者岂能干休，除了这五位，其他亦纷纷上阵。
　　其他修者虽然不够强横，到底也在无衰，多人合力，眼看着绿光削减。
　　陆明舒双掌一合，丹田内一颗核状物浮动，绿光再亮！
　　“你这么做，如果失败的话，就会身死魂消。”小桑的声音在耳边幽幽响起。
　　陆明舒淡淡道：“我有别的选择吗？先前在别的界，我可以盗了就走，东临界的防备太森严，我被缠斗于此，想借着天轮遁逃，恐怕要付出极大的代价。眼下，分枝尽数在我手，万万不能出差错。”
　　小桑沉默一刻，才开口：“好吧，我会尽力帮你。然你也要有心理准备，此时数枝合一，洪荒再现，敌我皆会被你引动，哪怕成功，能不能熬过变数，也是未知。”
　　陆明舒轻笑一声，慢声道：“这些年，我哪一天不是行走在刀尖上？既然决定将这条路走下去，那么不到终途，决不停止。万水千山，纵然前路艰辛，我何曾惧过？便有刀山火海，也将一往无前！”
　　

第840章
　　蓝衣女子一振袖，体内玄力狂涌而出，紧接着却发现，玄天灵羽好像碰到了一座山，再难前进一步。
　　她抬起头，看到悬在桑榆之上的陆明舒，丹田内又飞出一团绿光，与桑榆的树心精魄合在一处。从气息来看，两者分明是同源。
　　蓝衣女子怔了下，不禁张口问：“这是何物？为何与桑榆精魄如此相似？”
　　儒服男子神情变幻，顿了一会儿，方才说道：“有上古典籍记载，桑榆本是神木的一枝，后来洪荒终结，神木各分。以往也曾耳闻，一些古界亦有桑榆一般的存在，只是各界之间的坐标难寻，一直没能联通……”
　　“她去过有神木的古界？”蓝衣女子满是诧异，“所以，桑榆不是她唯一的目标？”
　　“看来是的。”儒服男子轻轻道，“能与桑榆争辉，又是同源，也只有别的神木分枝了。”
　　“她想做什么？”蓝衣女子震惊无比，“收集桑榆一般的神木分枝，难道她想让神木再现吗？”
　　“喂！”那边黑衣女子大喊，“你们能不能别的时候聊？对方实力越来越强，再这样就真被抢走了。”
　　五尊者里，剩下一位小个子道士，正在鼓动其他人：“都愣着干什么？快快快，桑榆被抢，是我们整个界的事，都动手，别愣着！”
　　于是，众修者一窝蜂上去，各色灵光飞舞。
　　小桑道：“事已至此，您便是想停下都不可能了。继续吧！”
　　说罢，陆明舒的身上，出现一株巨木的影子，似幻又似真。
　　桑榆的树心精魄注入，这株巨木流淌着绿光，看起来十分真实。
　　围攻的人群中，有人一怔，缓下步调。
　　早知桑榆与天轮有渊源，这巨木虚影看起来，与天轮里的影子何其相似？莫非此人是……
　　绿光屏障遭遇到东临界修者的强攻，摇摇不止。陆明舒的丹田里，又飞出一道精魄投注进去。
　　如此数次，绿光不但没有被众修者攻破，反而更加凝实。
　　负剑青年又气又急：“这是什么路数？她哪里来这么多精魄！”
　　黑衣女子与儒服男子不约而同停下，那蓝衣女子也察觉到不对，疑惑的眼神看向他们。
　　“唉……”儒服男子长叹一声，说，“停手吧。”
　　“老谭，你这什么意思？”负剑青年怒目而视，“难道真将桑榆拱手让人吗？此物不止我们受益，整个东临界都受其福泽！”
　　儒服男子指着绿光缠绕中的陆明舒，说道：“你知道她拿出多少树心精魄了吗？”
　　负剑青年愣了下。
　　“七个，不，已经八个了。”
　　“八个？”负剑青年不可思议，“怎么会有这么多？”
　　儒服男子看着绿光包裹中的陆明舒：“她有多少个树心精魄，就去过多少个东临界一般的古界。这么多树心精魄的力量重合起来，我们打不过了。”
　　负剑青年哑口，好半天才道：“那我们就眼睁睁看着她抢走？”
　　黑衣女子面带困惑：“你们说，她要这么多树心精魄想干什么？桑榆这样的神木，就算只有一个精魄，身体也难以承受吧？”
　　“对啊！”蓝衣女子一拍掌，“我说哪里不对劲。我们共用桑榆，而不是独占，不就是因为桑榆力量太过强大吗？就算她有什么秘法可以化用，一个就够了吧？她取了这么多精魄，肯定别有用途。”
　　一直在集合众人的小个子道士飞掠过来，喊道：“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在这耽搁时间！”
　　几人都不为所动，齐齐向陆明舒看去。
　　绿光中的陆明舒，精魄一颗一颗从丹田飞出。
　　她拿出桑榆精魄时，出现在她身上的，是桑榆的影子。再拿出一颗，又出现了一株与桑榆相似的巨木之影。而她并没有停止，随着精魄叠加，巨木仿佛在不停地长大，往上延伸向不知名的去处。
　　小个子道士倒吸一口气：“这是……”
　　随着神木的逐渐成形，嘈杂声渐渐息了。
　　东临界的修者，纷纷仰头看着桑榆延伸出来的神木之影。
　　原以为，高达数百丈的桑榆，已是人间奇迹，在这株神木的衬托下，低矮得仿佛只是一根分枝。
　　不对，应该说，就是一根分枝。
　　“天轮……”人群中，有人喃喃自语。
　　“您撑得住吗？”小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陆明舒笑了起来：“现在问这个问题，不觉得太迟了吗？”
　　小桑沉默了一瞬，然后说道：“是我惺惺作态了。”
　　她撑不住。无衰顶尖的实力，承受桑榆一个就已经很吃力，还要承受别的精魄，正常情况下，她一定要爆体而亡。
　　想要不爆体，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
　　“那么，您做好准备了吗？”
　　陆明舒笑起来：“小桑，我第一次觉得，你也是有感情的。”
　　小桑沉默。
　　陆明舒深吸一口气：“在我决定继续玄女之路的时候，就已经注定这个结果了。来吧，没什么不能承受，只看我愿意付出多少。”
　　“……好。”
　　最后一颗精魄飞出，绿意升腾，绿光闪烁。原来似真似幻的神木，逐渐化出它原本的形状。桑榆受到感召，簌簌抖动起来。
　　“天哪，你们看，那是什么？”
　　“怎么会有比桑榆更大的神木？”
　　“这人到底是谁？她想干什么？”
　　人群中，极少的那么几个知情人，不约而同念出那个名词：“天轮……”
　　东临界这样的古界，人口众多，当然也有人拥有天轮。只是拥有天轮的人，过了洞虚，就要面对荒域的考验，无止境的追杀。
　　能够活下来的，往往流浪各界，隐姓埋名，不会像五尊者那样声名赫赫。但是，他们的实力，并不比五尊者弱多少。
　　“此人是同类，她在重现天轮！”
　　这个念头出现在他们的心中，马上有了决定。
　　但见人群中，飞出数人，直奔绿光缠绕的陆明舒。
　　五尊者正觉诧异，这些人有志一同，返身面对他们。
　　“止步！凡欲伤神木者，在下决不客气！”说话的是个不起眼的中年男子，刚才他混在人群中，根本没人留意到。
　　“不错。”另一个是老态龙钟的婆婆，手中拐杖一划，一条金色的线出现在神木周围，“过此线者，杀无赦！”
　　负剑青年惊得目瞪口呆：“这……哪来的高手？”
　　

第841章
　　这事情的发展，让五尊者完全呆住了。
　　东临界是古界，确实有不少强者。光是无衰，在场的就有百余人，这还仅仅只是住在桑榆附近的。如果再加上各地无衰，是个极庞大的数字。
　　而他们为什么被称为五尊者？因为他们的实力，远远超过同阶！同样是无衰，实力的强弱天差地别。
　　可是，眼前这几个人，完全打破了他们的自我认知。
　　高手过招，一个细节就能看出很多东西。这几人实力完全不逊于他们！
　　陆明舒也很意外，随即露出淡淡的微笑。
　　东临界不愧是古界，居然隐藏着这么多天轮高手。
　　“你们是什么人？”蓝衫女子喝道，“如此高手，无声无息潜伏于我东临界，有何图谋？”
　　那老婆婆淡淡扫过她：“谁潜伏在你们东临界了？老身不过来此游历而已。”
　　中年男子则道：“某本就是东临界人氏，谈何潜伏？”
　　负剑青年大怒：“你既是东临界人氏，为何帮着他人对付本界？难道你不知桑榆对本界有多重要吗？”
　　中年男子神情自若：“不知道的是你们。桑榆的作用，可不仅仅只是帮你们突破。你道她强抢桑榆是为了自己么？”
　　黑衣女子一直有种古怪的感觉，听得此言，摸了摸下巴：“不是为了自己，又是为了什么？她已经融合如此之多的桑榆精魄，再下去，怎么撑得住？”
　　守护陆明舒的另一个年轻女子喊道：“几位尊者，此时不便详谈。然而此事，对我等极为重要，对你们也未必是坏事，还望谨慎动手！”
　　他们这些人，都是各界的佼佼者。不但通过了荒域的考验，还在天轮的追杀下，活到了现在。
　　但是，谁想一直被追杀下去？这么流亡，什么时候是尽头？想破这个局，最根本的方法，就是从天轮入手。
　　他们不是易市里那些初级拥有者，每个人对天轮之秘都有或多或少的了解。是以，看到陆明舒融合这么多树心精魄，就知道她想干什么。
　　神木各分，散于古界。她这是要把神木的分枝全部融合，重现神木！
　　若是神木能够重现，天轮之秘应该也能窥得一二了吧？
　　说不定，还能逼得真正的天轮之主现身！
　　他们这些人，虽然拥有天轮，却并非天轮之主。从头到尾，都是天轮在影响他们，而不是他们在影响天轮。
　　说句戳心窝的话，他们，只是天轮的傀儡。
　　谁愿意当傀儡？还是被不断追杀的傀儡。
　　是以，看出陆明舒在破局，已经决定不计一切后果地帮助她！
　　“不是坏事？”负剑青年双眉一轩，怒气冲冲，“夺走树心精魄，还跟我们说不是坏事？哼！那你们倒是说啊！到底什么理由？若是有道理，我们不妨听一听。”
　　“这……”这几人互相一对视，均露出为难的表情。
　　天轮之事，如何能够这样公之于众？
　　“说不出来？果真不是坏事的话？有什么不能讲的？”青年冷笑连连。
　　“不错！”儒服男子沉声道，“我们已经够客气的，还给你们开口的机会，你们难道连解释都不愿意？”
　　老婆婆抬头看了眼融合中的陆明舒，强硬说道：“没有时间解释，现下也不是解释的时机。诸位，老身话就放在这了，想动她，先从老身的尸体上踏过去！”
　　另外几个，不约而同地点头。
　　他们哪个不是被追杀了几十上百年？现下终于有机会窥得其秘，岂能放手？必须不能！
　　“别耽搁时间了！”负剑青年见说不通，不跟他们再扯下去，手臂一振，“动手吧！”
　　说话，剑化流光，急冲向前。
　　他都动手了，其他人还能说什么？再说，对方摆明了不合作，也只能动手了。
　　他们说不是坏事，那也要阻止了再说。如果真有的理由，为什么不能坐下来好好谈？
　　战局一触即发，比之刚才，更加猛烈。
　　高手过招，灵息动荡，桑榆周围到处充斥着气浪与剑光。
　　看着周围的厮杀，陆明舒轻轻吐出两个字：“谢谢。”
　　那老婆婆还分得出心思，扬声回应：“虽不知你是哪界同道，但你所做之事，是我们都想做的。既然如此，老身舍下这条命，也要助你一程。只盼你能揭出其秘，叫我们这些人死而瞑目！”
　　陆明舒还没来得及回应，另一个中年男子已道：“婆婆，你这话就不对了。我们逃了这么久，难道不是为了活下去？今日之战，是为了生，而不是为死！”
　　老婆婆闻言，哈哈笑道：“说得对！老身好不容易活到今天，还想活成个老不死呢！”
　　陆明舒跟着微微一笑，闭上双目。
　　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孤军奋战，没想到最后关头，竟然有人相帮。
　　也好，她可以专心致志，对付这些精魄了。
　　战局的中央，绿光缠绕，越来越盛，最后一颗树心精魄，从她丹田飞出。
　　“小桑。”
　　“在。”
　　“你说，人活着是为了什么？”
　　“……不知。”
　　“拼尽一切，都想活下去，这大概是世间最顽强的力量了吧？你的主人，是不是知道这一点，才将我们放入死局？可是，他有什么资格凌驾众生之上，玩弄我们如棋子？把我们当成蛊虫一样养着，大约不会去思考蛊虫想什么吧？呵，真是叫人厌恶的高高在上！”
　　“……”
　　“更悲哀的是，我们所有人，都必须遵从他的游戏规则走下去。我行遍各界，寻找神木分枝，其实也是他游戏的一部分——这是他给我们制定的制胜之路。那么，他可曾想过，蛊虫也是会反抗的！”
　　精魄合一，绿光大盛。
　　所有的分枝，一一回到原本的位置上。
　　参天神木，重新矗立于人世间。
　　山摇地动。
　　“怎么了？地在动！”
　　“看，天在崩塌！”
　　头顶的青空，忽然黯淡下来，黑暗沉沉压下。
　　他们并不知道的是，发生这等异变的，不止是东临界。
　　九州刚刚建成的天阵中，魔皇猛地站起：“天崩！传说中的天崩！”
　　刚刚踏出混沌的谢星沉，看着瞬变的天和地，最初诧异后，却是一笑：“是她？我终于找到了。”
　　

第842章
　　九州，天源海。
　　在诸多无衰强者的注视下，天阵的中央，冒出一点绿光。
　　起初只是微小的一点，随着天崩地动，那团绿光抽芽一般，越来越高，越来越盛。
　　“这是……”广灵居士屏住了呼吸。
　　“天轮……”荀子宁喃喃念出这两个字。
　　“这就是天轮？”戴长老一瞬不瞬看着，长声叹息，“原来这就是天轮。”
　　她的一生，因那个追杀者而改变，论起来，主因便是天轮。可她从不知天轮是什么样子，直到今日，才见到它的模样。
　　绿光变成嫩芽，然后抽出枝条，最后长成了一棵树。
　　这棵树不停地往上生长，仿佛要把天捅破一般。
　　风云在周围聚集，电闪雷鸣。
　　魔皇负手而立，轻轻道：“终于，又回到了最初。”
　　荀子宁忽然眉头一皱，丹田亮起绿光。
　　“怎么了？”萧芸问。
　　荀子宁顾不上回答，他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力量，欲破体而出，只得内息一收，强行压下。
　　魔皇一瞧，马上道：“别压！快，都来助他一臂之力，机会来了！”
　　众人不解。
　　“此物便是我先前说的神木，与他体内天轮相互呼应。借着这股吸力，定能事半功倍！”
　　明镇忙问：“发生了什么？你不是说，天阵启动，再借九州无衰之力，或许可以打开一条通道么？可我们还什么都没做……”
　　“是他界的变动。”戴长老道，“我不知发生了何事，但对我们而言，无异天降良机！”
　　“是陆明舒……”
　　荀子宁微弱的声音，拉回了众人的注意力。
　　他一边承受着天轮躁动之力，一边艰难说道：“一定是陆明舒做的，我似乎感觉到了她的气息……”
　　他现在有一种奇妙的感觉，自己好像变成了神木上的一株分枝，感应到无数的同类。这有点像他沉睡时的情况，仿佛置身于信息的海洋，而且现在更清楚。
　　众无衰惊异莫名。
　　陆明舒失踪已有百余年，哪怕他们并没有忘记，但对她是否还活着，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可荀子宁却说，这是她做的。
　　所以，她不但活着，还做下了这等惊天动地的事？
　　“帮我一把！”荀子宁喊道，“神木已经现世，我体内天轮是其分枝。快，借我之体，或许能直接打开通道！”
　　在众无衰的帮助下，荀子宁体内绿光化出无形的枝叶，终于带着他，投入神木之中。
　　同时，另一个世界，槐中客目瞪口呆。
　　谢星沉失踪，黑龙随之消失，原来的黑龙岭变成黑龙泽，他重新打理了洞府住下。
　　安安生生过了这么些年，突然天摇地动。
　　他还以为，是黑龙重新现世，谁知出来一看，发现黑龙泽突然长出了一棵树。
　　这棵树气息十分熟悉，模样更是眼熟无比。
　　天轮！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天轮里的那棵树，突然长到外面来了？
　　无数的信息涌过他的脑海，体内天轮因而引动。
　　“神木、神木……”槐中客喃喃自语，双掌一合，激发体内天轮之力。
　　他无人相助，比荀子宁花了更多的时间，但终于还是化光而起，投入其中。
　　这一幕，发生了许许多多的界。
　　神木现世，但凡拥有天轮的修者，仿佛都化为其中的分枝，投身而去。
　　先是无衰，再是洞虚，然后出神……
　　不同的世界，同样的一幕。
　　东临界，则是另一番情形。
　　大部分的世界，如同九州一般，只是长出了一棵巨木。
　　东临界却是天塌地陷，山河挪移。
　　众修者眼睁睁地看着，天外飞来几块硕大的陆地，惊呼声中，与东临界越来越近。
　　“轰——”
　　闷声响起，一块块陆地重组，分散于各个古界的神木分枝，真真正正地开始融合。
　　“终于找到了……”一直守护在旁的老婆婆，喃喃念着。
　　这么多年，她竟然活着看到了……
　　“终途。”
　　“哈哈哈哈！”中年男子大笑出声，“天轮，天轮！我终于见到了你真正的模样！”
　　笑着笑着，又哭了起来。
　　他们身上，也亮起了绿光，跟随多年的天轮，现出了本体，带着他们，投向神木。
　　“喂！”负剑青年一横剑，便想扑上前，但被儒服男子拦住了。
　　“你干什么？难道就这么看着他们跑掉？”他怒目而视。
　　儒服男子指着神木：“拦他们做什么？真正重要的在这。天地重组，神木再现，我终于知道他们在做什么了。”
　　“老李。”黑衣女子也道，“你别瞎捣乱了，这情形，你就没想到什么吗？”
　　“什么？”
　　蓝衣女子接续道：“谭老鬼之前说的话，你没听到吗？桑榆本是神木的一枝，后来洪荒终结，神木各分，散于各个古界。我们东临界，本是古界之一。现下分枝融合，神木再现，又有天外飞地，与东临重组。这是古界合一，洪荒再现！”
　　洪荒再现！
　　“怎么可能？”负剑青年脱口而出。
　　“这么说来，倒是我们错怪她了。”儒服男子慢声道，“她偷取树心精魄，并非为了独吞，而是要做这件惊天动地的事……”
　　这件事，对她有没有好处不清楚，但对任何一界任何一个修者，好处都是显而易见的。
　　洪荒再现，他们这些在无衰多年的强者，或许能窥得更强大的秘密。
　　负剑青年哑口，好半天才道：“既是如此，为何不与我们详谈？”
　　“详谈？我们会听她的吗？”黑衣女子摇摇头，“我们这些人，在高处太久，习惯了俯视众生，一切都在自己掌握，不曾亲眼所见，怎么会信人所说？她若是与我们详谈，只怕我们反将她当成居心叵测之徒，杀之而后快。”
　　儒服男子自嘲地笑笑：“虽然不想承认，但她这样做，确实是最佳的选择。”
　　说话间，激荡的尘埃逐渐平息，诸多古界组合完毕。
　　辽远的天地间，一株神木参天而立。
　　天地苍茫，风云汇聚。
　　经过久远的岁月，一切都变了模样，但是，仍能从中窥见最初的轮廓。
　　洪荒再现！
　　

第843章
　　荀子宁举目四望，一时弄不清自己在哪。
　　青空苍茫，大地辽阔，一株参天神木耸立在天地之间。
　　禽鸟飞舞，走兽奔跃，还有衣着各异的人们来来往往。
　　“这是天轮？”
　　他想唤出引导者，随即大惊失色。
　　体内的天轮不见了！
　　荀子宁只能尝试自己去分析眼前的情况。
　　这株神木，他曾在幻象中见过，应是天轮本体无疑。
　　这么说，他这是回到了洪荒？
　　不对。便是洪荒再现，曾经分离的古界，早已经历沧海桑田，怎么可能会一模一样？
　　还有这些禽鸟，这些走兽，这些人们……
　　再怎么样，也不可能保留一致。
　　“这是时间回溯？还是幻象？”
　　荀子宁顺着声音看去，发现离他不远站了一个女子。
　　随后他看到，这片天地，陆陆续续出现了许多人。
　　先是无衰，再是洞虚，境界从高到低，一一被挪至此地。
　　他心念一转，已经明白了自身的处境。
　　这些人和他一样，都是天轮拥有者，因为之前的异变，一同被挪到了此地。
　　眼前这一切，并不陌生，就是自己曾见过远古洪荒的情景。
　　古怪的是，看起来不像时间回溯，也不像完全的幻象。
　　——对了，如果所有天轮拥有者都被挪到了此地，陆明舒呢？还有谢星沉，他偷了天轮，也应该出现在这里。
　　荀子宁一一扫过去，那些修为低的不用看，他都借助绿茧之力进入无衰了，他们两个还用说？
　　天轮拥有者虽然不少，达到无衰之境的为数却不多……
　　他终于看到眼熟的身影，心中一喜，抬步一迈，出现在对方身边。
　　“谢星沉！”
　　这人，可不就是谢星沉？样貌没变，气质却更莫测了，身上血腥之意滚滚，叫人心惊。
　　谢星沉也是睁眼就到了此地，正看着这株神木。
　　听得荀子宁的声音，转头看了一眼，对他笑了笑：“哟，荀兄，好久不见啊！”
　　荀子宁被他笑得浑身一寒。这小子，这些年又干了不少坏事吧？笑起来更可怕了……
　　荀子宁决定不跟他闲扯，直入主题：“你知道发生了什么吗？这是哪里？此树就是天轮吧？”
　　“不然还是什么？”谢星沉仰头看着这株神木，喃喃道，“我们都来了，真正的天轮之主，该现身了吧？”
　　闻听此言，周遭不少人向他们看过来。
　　“谢兄？”一个白胖青年大步走来，满脸惊喜，“你还活着？”
　　此人便是槐中客。
　　谢星沉含笑点头：“侥幸保住性命，劳你惦记。”
　　槐中客瞅了他几眼，惊道：“你……你的修为……”
　　当初谢星沉到黑龙岭找他，还只是洞虚，现下不但无衰了，而且一身灵息深不可测，根本无法探知具体修为。
　　发生了什么？才几十年而已……
　　谢星沉仍是淡淡的口吻：“机缘而已。”
　　槐中客羡慕不已，他在洞虚多年，一直没能摸到进阶的关窍。
　　“谢兄，依你所见，现下我们身处何地？此处看起来像是天轮里的洪荒幻象，但是又过于逼真……”
　　谢星沉却没有答话的意思，目光逡巡四周。
　　“谢兄？”
　　荀子宁提醒了他：“奇怪，陆明舒呢？”
　　天轮拥有者虽多，高阶的却是可数的。陆明舒的修为，定然已经无衰，为何没有瞧见？
　　槐中客恍然大悟：“你们在找陆姑娘？方才确实没有瞧见，难道……”
　　“她活着。”不等他说完，谢星沉已截口道。
　　槐中客没有出言相争，心中却想，自己可是亲眼见过追杀的，谁敢说一定能活下来？他们全部被转移到此处，却不见陆明舒，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她已经身死。不过，这谢星沉寻她多年，怕是难以接受。
　　谁知，荀子宁也道：“她当然活着，我感觉到了，我们之所以来此，是因为她做了什么。”
　　谢星沉转头看着他：“你感觉到了？”
　　荀子宁点点头：“她做到了，我想她一定是找到了天轮的关键。”顿了下，又道，“对了，魔皇托我把这个交给你。”
　　谢星沉看着他拿出来的东西，皱了皱眉：“那个老混蛋，怎么会让此物离身？”
　　魔皇给的，正是那块传国玉玺。
　　荀子宁笑了笑：“他另有机缘，与你印象中的那个人，已经不同了。拿着吧，他说给你你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谢星沉相信他的话。如果魔皇不是大有改变，不可能把玉玺改出来。此物灵通非常，是他的底牌。
　　玉玺入手，谢星沉只觉得体内灵息一动。
　　他的经脉，是人皇借补天石重铸的，其中掺入了夏国皇族之血。这玉玺感应到他体内的皇族之血，逸出一道清气，倏忽之间，便钻入了眉心。
　　以谢星沉的实力，竟来不及反应。
　　随后，他眼中风云变色，种种景象，飞快闪过。
　　“谢兄！”槐中客吃惊地看着他。
　　荀子宁看了他一眼，说道：“无妨，过会儿便好。”
　　他刚说完，那边忽起骚动，一道凌厉的光芒，横空飞击。随后，星空降临，森森寒意透体。
　　荀子宁听到声音：“什么人？”
　　然后是交手的声音。
　　青空在一瞬间黯沉，杀意瞬间弥漫。
　　槐中客失声：“追杀者？他们也来了？”
　　荀子宁骤然变色。
　　这么一会儿时间，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追杀者，竟然遍布周围。
　　“树！他们从树里来！”有人喊道。
　　荀子宁看过去，果然，神木的光晕里，时不时有人跃出。
　　他神情变幻，此事前后因果一一在脑中闪过。
　　不知道陆明舒做了什么事，促使天轮异变，洪荒再现，他们这些天轮者被传出来此地。
　　然后，那些追杀者也被传来此地。
　　他们曾经有过推测，天轮拥有者与追杀者，是仿佛养蛊一般的存在。现在，陆明舒的行为，等于掀翻了这个坛子。莫非天轮之主，打算一次性解决？
　　这么说的话，现在就是最终的厮杀，谁活下来，谁就是那只蛊王！
　　“谢星沉！”
　　荀子宁急得不行。
　　“你大爷的，快醒醒！”
　　

第844章
　　天昏地暗，风云雷动。
　　到处都是刀光剑影，气浪滔天。
　　视野里一片血红。
　　这是荀子宁见过最惨烈的厮杀。
　　这就是天轮拥有者最终的角逐。
　　要知道，这里不只有洞虚、无衰的高阶修者，还有低阶修者！他们若是不小心被气浪扫到，连躲避的机会都没有。
　　“诸位！”有人喊道，“我们不能各自为战，联手吧！”
　　“说得对，联手！”
　　槐中客懵了，小心翼翼地问荀子宁：“这位前辈，您看我们……”
　　荀子宁挥挥手：“我必要护着他的，你随意。”
　　槐中客挣扎片刻，一咬牙：“那我也帮忙守着。”
　　因为这句话，荀子宁多看了他一眼，笑了：“你倒是聪明。”
　　槐中客干笑。
　　自己只有洞虚，现场无衰这么多，就算参与到争斗中，能不能活下来都是个问题。他可是亲眼见过，谢星沉被追杀的情形，那种情况下都能活下来，还另有机缘，总觉得还是跟着他靠谱。
　　忽有一道利风掠来，荀子宁袖中剑光一闪，飞身去挡。
　　对方与他一样，也是用剑。脸上覆着一层面具，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幽暗如毒蛇。
　　两人二话不说，你来我往，剑剑杀招。
　　荀子宁一边打，一边分神去看谢星沉，心中大骂：这个混蛋，当初抢走周流宗的天轮，可说是恩将仇报了，为什么自己在还要为了他跟人拼命？
　　要是为了护他，把命丢在这里，真是亏得吐血。
　　然而，骂归骂，打还得打。
　　魔皇所言，对此事极为重要。夏国的来历，与天轮密切相关。陆明舒不在，想破这个局，还得从他入手。
　　荀子宁叹了口气，只能认命。
　　随着时间流逝，倒下的人越来越多。
　　那些低阶修者，已经死得差不多了。就是洞虚，身死的也为数不少。
　　荀子宁咬牙强撑。
　　他已经不知道自己杀了几个，每每他倒下一个，就有另外的追杀者扑上来，而且，人数越来越多。
　　一剑斩落，“噗”的一声，鲜血飞溅一脸。两名追杀者紧随其后，向荀子宁齐攻而来。
　　荀子宁一看这情形，避得开一个，就避不开另一个。他气性一起，索性不管不顾，聚起全部灵息，提剑狠狠斩落。
　　“谢星沉！你再不醒老子不管你了！”
　　一声闷响，鲜血飞溅，正面的追杀者被他一剑剖为两半。
　　而预想中会斩在他后背的那一击，却没有落下。
　　一道悠悠的声音响起：“拿命护我？荀兄，你不会是爱上我了吧？抱歉，我心有所属，要辜负你了。”
　　荀子宁转身一瞧，就见谢星沉一翻掌，气浪爆开，那名追杀者软软倒下，已是七窍流血，没了气息。
　　他倒吸一口凉气：“你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都忘了反驳他的话。
　　谢星沉收手：“我们分开很久了。”向槐中客点点头，“多谢。接下来我们要做的事十分危险，槐兄可以紧随我身后，若我有余力，定会护你。”
　　槐中客抹了抹额上的汗，深觉自己赌对了，拱手称谢。
　　荀子宁追问：“你要干什么？这局面你知道怎么应对？”
　　谢星沉抬目扫过，此处已成屠戳场，鲜血与断肢横飞，如同地狱。
　　他的目光最终定在那株参天神木上。
　　“一切由它始，自然由它而终。走吧，去看看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话落，他踏步向前，往神木行去。
　　有追杀者扑过来，不是被他一掌拍落，便是被他一刀斩下。
　　荀子宁张着嘴，好半天才摸摸自己的脑袋。
　　他还以为自己实力很强了，看了谢星沉这一手——这真的是同一个境界吗？
　　谢星沉的举动，提醒了一些人。
　　“树，那棵树！天轮与这棵树有关，说不定破解谜题的关键就在它的身上！”
　　只是，有追杀者阻路，最终能够踏上神木的寥寥。
　　踏上神木的一瞬间，绿光一闪，周遭的一切都被抹去。
　　仍然是参天的巨木，仍然是辽远的天地，没有遍地的鲜血，以及漫天的杀机。
　　仿佛回到了最初的洪荒。
　　谢星沉眯起眼，细细思量。
　　耳边却传来槐中客的声音：“陆姑娘，陆姑娘在那里！”
　　谢星沉怔了下，向他所指之处看去。
　　白衣无尘，貌如冰雪，不是陆明舒又是谁？
　　百余年的时光，没有在她身上留下半点痕迹，仍与分离时一模一样。
　　那边听到声音，转身看过来——
　　这一眼，隔了百年。
　　陆明舒怔了下，没想到就这样看到他了。
　　她在古玉空间进入荒域，困于混沌之地，又流浪各界百年，也曾想过谢星沉会是什么处境。
　　他那个性子，眼睁睁见她失踪，定会费尽一切心力寻她。只是他没有天轮，只能等到进入无衰，再到他界寻找……
　　等等，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这个时候，能进来此处的，应该都是天轮拥有者。
　　“陆明舒！”荀子宁冲她大喊。
　　荀子宁，对了，除了荀子宁身上那个天轮，周流宗还有一个无主的天轮。
　　周流宗不可能白白把天轮给他，那就只有一个解释。
　　他……抢了周流宗的天轮！
　　这个混蛋，她不在，就这么无法无天了吗？他知不知道这样做有多危险？！他就不能乖乖听话，好好等她吗？
　　陆明舒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
　　这些年，她很少想到谢星沉。不是不愿意想，而是不敢想。
　　漫长的寻找，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终途，想得越多，越是挑动情绪。
　　偶尔回忆起来，只会强迫自己去想，等一切都结束，就可以再见他，只有一切都结束，才敢去见他。
　　而此时此刻，他这样突然出现在面前，令她一时无措。
　　他遵守了自己的诺言。
　　无论她去了哪里，都会尽力找到她。
　　谢星沉终于举步，向这边走来。
　　刚开始走得很慢，后来越来越快，最后化为一阵风，狂奔而来。
　　陆明舒就这样看着他，离自己越来越近，终于张开双臂，猛地抱住她。
　　千言万语，百年的时光，都在这个拥抱里。

第845章 最终角逐

　　一个个人影，出现在新的神木空间里。
　　人数不多，往往隔一刻钟，才有一两个。
　　以谢星沉那记仇的个性，荀子宁本来不想打扰他们的，当一个蒙面追杀者出现，他忍不住了。
　　“你们看！这是怎么回事？不止我们能进来，他们也能进？”
　　谢星沉正跟陆明舒说话：“……你母亲的魂魄，我已经送她去轮回了，选了个世代积善的人家。古夏那边也安好，具体情况，等会儿问荀子宁……”
　　被他打断，谢星沉只瞟了一眼，继续转回来说话：“夏国先祖果然大有来历，魔皇那个老混蛋已经破开关窍，踏入无衰，因而触发了玉玺中的禁锁，那里有夏国先祖遗留下的讯息……”
　　“喂！你们有没有听我说话？”荀子宁不开心，他就这么容易被人忽略？
　　“听到了。”陆明舒回了他一句，接着问谢星沉，“夏国先祖是什么来历？我这些年行遍各界，有一点一直没想明白。据说补天石诞生于开天辟地，是件先天灵物。那它的层次岂不是与这株神木相当？夏国只是偏居九州的一个小国，怎么会世代得此传承？”
　　“是啊！”谢星沉张开手，属于补天石的清光逸出，“这就是关键。从天轮里的幻象来看，洪荒之所以破灭，是因为一场大战。后来神木各分，连洪荒大陆也分成了数个古界。也因此，许多传承断绝。”
　　他一笑：“你猜，夏国的补天石是不是开天辟地那块灵物？”
　　陆明舒道：“你既然这么问，那肯定是了。”
　　谢星沉点头：“所以，夏国先祖的来历，就很清楚了——他们来自洪荒，极少数没有因大战而断了传承的古修者。”
　　古修者……
　　陆明舒看向这株神木，心有所动：“这么说的话……那这株神木的来历，他们应当知晓了？”
　　谢星沉含笑的表情，让她知道自己猜对了。
　　“它叫什么？”
　　荀子宁急了：“你们俩够了啊！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这么旁若无人的……”
　　陆明舒叹了口气，拍拍手站起来：“追杀者也进来了，然后呢？”
　　荀子宁目瞪口呆：“这还不是大事？”
　　谢星沉笑了笑：“我们早就有过猜测，所谓的荒域追杀，就是养蛊。赢的人可能是我们，也可能是这些追杀者。既然如此，我们能进，为什么他们不能进？”
　　“这……”好像很有道理啊！
　　陆明舒却发现，槐中客的面色很难看：“槐兄？你这是……”
　　槐中客一直盯着那个蒙面追杀者，此时被她唤回神，咽了好几次口水，才颤着声音开口：“我……我好像认识他。”
　　“什么？”荀子宁惊问，“他们是谁？你那一界的修者吗？”
　　槐中客摇头，问陆明舒：“陆姑娘，你可曾记得，我与你说过，与几位即将开启荒域的道友联系紧密？”
　　陆明舒点点头。槐中客很早就关心荒域之事，也是他提供给她最多的消息。
　　“后来，他们陆续失踪了……我原本猜测，他们开启荒域成功，被追杀而亡。可是现在……”他伸出手，颤抖着指向那个追杀者，“他，好像就是其中之一！”
　　尽管蒙了面，但是形体、玄功，都能看出一二。
　　“居然有这种事？”荀子宁目瞪口呆，“难道说，挑战荒域失败，会转变为追杀者？不能啊，好多人挑战多次才成功的……”
　　“不是失败。”谢星沉道，“我觉得，应该是挑战荒域成功后有分支。追杀者的实力虽然也很强，但比我们还是弱上一些。”
　　陆明舒想了想：“我先前便觉得，培养一个洞虚实在不易，就那样废弃也太浪费了。原来是这样。”
　　谢星沉续道：“这也证实了，我们这个猜测是对的。养蛊，天轮之主，就是在养蛊。”
　　“那么现在，就是最终的角逐了。决出了蛊王，天轮之主也该现身了吧？”
　　陆明舒刚说完，脚下所踩枝干忽然轻轻一晃。他们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便听有人叫起来：“关了，入口关了！”
　　他们转头看去，果然那隐约存在的空间接驳之处，已经全被抹平了。
　　这么说，最终进入角逐的，就是在场这些人吗？
　　人数倒也不多，不过三十来个而已……
　　明明看起来极为广阔的空间，却只有他们这些活物，躁动的气氛逐渐蔓延到每个人身上。
　　能够进到这里，除了槐中客这样纯靠运气的，大多是靠实力。他们行遍各界，对天轮的了解并不比他们少多少。现下空间一关闭，立刻有了同样的猜测。
　　虽然漫长的流浪，让他们对天轮怀有深切的恨意，但这最终之局到来，不由让他们去思考——倘若自己成为蛊王呢？这么残酷的厮杀，胜出的人，是否也会得到天大的好处？
　　譬如，成为真正的天轮之主？
　　设下这么大的局，总该有对应的利益吧？他们这些人，哪个不是历经厮杀？如果这最后一场厮杀，能够让他们结束颠沛流离的日子，似乎也不错？
　　静默中，气氛越发剑拔弩张。
　　第一个走出来的，是个阔面壮汉。
　　在所有人的盯视下，他走了几步，站在接近中央的位置，抬手行礼。
　　“诸位，现下是个什么情形，相信大家心里有数。我们每个人，能够站在这里，都是经历过血光。现在终于熬到头了，我们还等什么呢？依我所见，我们应该……”
　　杀气一起，陆明舒瞬间出手。
　　但是迟了，那壮汉意识到有人偷袭，一闪身，本以为自己躲过了，却在下一刻，面临着数人合击。
　　他连闪数次，惊怒：“你们这是做什么？老子想说的是……”
　　这句话终是没说完，他躲过一招两招，却躲不过与自己一般历经残酷追杀的数个同阶修者同时出手。
　　“噗——”一道掌印，落在他的身上。
　　壮汉倒下，死不瞑目。
　　他的身死，一下子引爆了气氛。
　　数道灵光飞遁，一起向树心奔去。
　　陆明舒拧眉，她猜到，这壮汉想说的是合作，可惜，别人已经蠢蠢欲动，他白白身死了。

第846章 最珍贵

　　“怎么办？”荀子宁紧张兮兮地问。
　　陆明舒瞥了他一眼：“荀兄。”
　　“啊？”
　　“这些年你怎么过的？”
　　“嗯？”荀子宁没明白她的意思。
　　“这种情形，还需要问？”她缓缓拔出月神剑，眼中杀意升腾，“当然是……杀过去！”
　　槐中客战战兢兢插了句话：“可是，这样的话，我们岂不是中了天轮之主的阴谋？”
　　谢星沉笑了起来：“我们已经走到这一步，想要天轮之主现身，最好的办法是什么？”
　　“当然是决出蛊王，他达成目的，总该现身了吧？”槐中客顺口说道。
　　谢星沉摊手：“这不就结了？”
　　槐中客眨眨眼，与荀子宁对视一眼，两人的表情都有些微妙。
　　“有话就说。”陆明舒淡淡道，“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
　　“呃……”荀子宁就道，“说实话啊，姓谢的出这个主意我不奇怪，可是你……也同意？”
　　在荀子宁看来，陆明舒大概是他见过最滥好人的人了。骨子里来说，他更赞同谢星沉的处事方式。管别人要死要活，自己的目的达到就成了。
　　但是，相识这么多年，他很清楚陆明舒不是这样的人。她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善良，总是不愿意把事情做绝。
　　所以，谢星沉做这个选择太正常了，但是她，会用别的血铺这条路吗？
　　却见陆明舒幽幽道：“你们进来的时候，已经经历了一场厮杀。天轮拥有者，现存于世的，少说有几千人，进来的才多少？也就是说，已经有几千人死在外面了。”
　　“对。”荀子宁摸不着头脑，“难道你想说，反正死了那么多，再死几个也无所谓？”
　　陆明舒缓缓摇头：“我只是想赌一赌，这样无谓的牺牲，真的是天轮想要的吗？”
　　话音落，她身上剑气张扬。
　　一道幽暗掌力降下，她迎击而上。
　　剑气如裂石，铿然作响。
　　谢星沉在同一时间弹指，清光掠起，如星飞逝。点点星力，密密麻麻如同牛芒一般散入其中，略一施力，轰然一声，对方掌力凝成的巨石被击破。
　　两人一言不合，已经大打出手，留下荀子宁与槐中客面面相觑。
　　“什么意思？”荀子宁摸着下巴。
　　“好像是说……可能有什么隐情？”槐中客也弄不懂了。不过，他很清楚一点，在场这些人，只有自己修为差得离谱，想保命得藏好了。
　　那两个人联手，不过片刻功夫，已有数人落马。
　　荀子宁惊住了：“……有没有搞错？同样有天轮，凭什么他们修为比我高这么多？”
　　然而，修为再高，也不是没有对手。
　　当他们将周围的对手一一击落，也被真正的高手注意到了。
　　“你们两个。”陆明舒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跟好了。”
　　最后一个字落下，倏然之间，她与谢星沉化为两道光，向树心飞掠而去。
　　有人来拦，不是一剑斩出，就是星芒如电。
　　眨眼就已经去远了。
　　“喂！”荀子宁咒骂一声，只得带上槐中客，跟在他们身后疾追。
　　神挡杀神，佛挡杀佛。这样的气势，最终引来了全面的绞杀。
　　“拦住他们！”
　　陆明舒静静地看着迎面而来的杀招。
　　头顶，是一只幽暗大手，凝有山岳之力。
　　左侧有根根金线，暗藏杀机。
　　右边是绵绵烟气，触之则蚀。
　　脚下铺开玄冰，凛冽之息，伺机而动。
　　身前背后，还有夹击而来的剑光气浪。
　　“左三丈，你前我后。”冷静的声音在谢星沉脑海中响起。
　　他不禁一笑，想起了瑶西山林的地下河道。那时他是燕无归，第一次见识到她非同一般的应对能力。
　　“明白。”
　　二人心意相通，一毫不差，谢星沉突进三丈，化出斩情刀，血焰一卷，将根根金线搅乱。
　　陆明舒落后一步，轻轻一点，剑气如啸，冲天而起，击中那只幽暗大手。
　　幽暗之息粉碎，化为点点暗色，坠入脚下玄冰。
　　“轰——”一声闷响，两者击起气浪，将右侧烟气搅得干干净净。而夹击他们的剑光气浪，则在谢星沉一荡之后，与金线相击。
　　“叮叮叮……”
　　刚刚从合击中突围，头顶又是雷霆响动。
　　血光亦在同时扑来。
　　“上面归我。”这次，陆明舒只有这淡淡一句。
　　“随你。”谢星沉轻笑，听到她剑气出动，跃入雷云，聚为风暴，自己露出一丝诡谲的笑。
　　“不要以为我用补天石重铸了经脉，就不会魔功了啊！”自言自语过后，他身上血光骤然浮现。同时，点点星光浮出，两者一合，化为根根血线，倏然迎击。
　　血线掠入血海，同样的颜色，同样的气息，几乎分不清谁是谁。
　　施展血海之人，感觉到他的血线，不禁露出笑来。
　　很好，抓到了！对方心念一动，便要揪住这几根血线，一举拔下！
　　谢星沉嘴角轻提，俊美的脸上，笑容嗜血。
　　对方触动这几根血线，瞬间仿佛触到一个喷薄欲出的火山。
　　“不好！”
　　可是太迟了。血线猛然一绕，这次是它抓住这片血海，黑焰喷出，灼烧而去！
　　血海大爆，转瞬间荡平。
　　而头顶的雷云，在陆明舒一搅之下，轰然炸响。
　　后续还未到达的杀招，生生被之击退！
　　“走！”陆明舒轻喝。
　　两人同时化光，扑向树心。
　　谢星沉回头看了一眼。
　　刚才这一战，虽然只是电光石火的一瞬，却已经吸引了几乎所有还活着的天轮拥有者。
　　换句话说，他们现在是两个人对所有人。
　　这种孤立的处境，反倒让他格外愉快。
　　过去的漫长的百余年时光，他最常想起的，总是那一年的皇陵。他身世被揭露，从堂堂廉贞星君沦为魔皇之子。
　　在别人看来，那是他从高处跌落的灰暗一刻，却不知在他心里，却是人生最珍贵的时日。
　　因为在那个时刻，她是只属于他的。
　　她的师父、亲朋、好友，全都暂时抛下，只有他一人。
　　他爱这样的孤立，因为和她无可分离。
　　所以……
　　“全都来吧！”
　　敢打扰他们的，全都去死一死！

第847章 该现身了

　　半个时辰后……
　　“有病！”陆明舒啐了一口，“拉什么仇恨？好好打架不行吗？”
　　谢星沉一脸委屈：“是你说杀过来的嘛！”
　　“呵呵。”
　　两人都是一身的血，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他们现在是众矢之的，所有在这个空间的天轮拥有者，都在疯狂地攻击他们。
　　怪只怪，谢星沉这个脑子有坑的，突然强拉仇恨。本来他们两个实力这么强，已经被人围攻了，他还嫌不够，非要嘲讽。
　　陆明舒一剑爆出，“噼里啪啦”有如雷鸣，同时击退两人。
　　耳边有个家伙在幽幽说道：“这些年我总在想，哪怕你死了，我也得找到你。这样我们葬在一处，生生世世作伴……”
　　“停！”陆明舒扯着嘴角，“我可不想跟你死在一起。”
　　“明舒……”谢星沉委屈，还让不让好好诉衷肠了？
　　陆明舒只瞥了他一眼：“能活着为什么要死？病得不轻！”
　　谢星沉马上笑开了：“你的意思是说，我们生生世世活着在一起？”
　　“我没什么意思。快别废话了，看不出我们要完蛋了吗？”
　　他们身后就是树心，退无可退。
　　站在这里的二十多个天轮拥有者，每一个都是历经考验的佼佼者，真要说修为，并不比他们差多少。可以说，每时每刻，他们都面临着死亡的威胁，只要一招不慎，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可是他们没有退路。
　　只有赢，才能活下去。
　　只有活着，才能见到真正的天轮之主。
　　只有见到天轮之主，他们才能破局而出！
　　荀子宁和槐中客偷偷摸摸躲在一旁。
　　一开始，他还有心出手帮忙，后来看到谢星沉那家伙发疯，果断躲起来不出手了。
　　开玩笑，他的实力比他们差上一截，对上这么多修者，他们俩没死，自己倒先挂了。
　　槐中客小声问：“前辈，谢兄和陆姑娘撑得下去吗？”
　　“我也不知道。”荀子宁很焦急，万一这两家伙撑不下去，自己怎么办？九州那么多前辈合力送他进来，为的是破局，不是等死。
　　“我们能帮忙吗？”
　　“歇了这念头！”荀子宁不客气地说，“就凭我们，垫背都不够——等下！”
　　他突然想起来，魔皇和戴长老都说过一件事。
　　“谢星沉，补天石，你有补天石！”荀子宁喊。
　　戴长老之所以能脱逃那个追杀者的夺舍，是因为补天石。魔皇破开封禁后也说过，夏国先祖之所以能从洪荒大难逃脱，也是因为补天石。
　　这玩意儿现在就在谢星沉身上！
　　话音一落，引来几人注意，方向一转，便向他攻来。
　　荀子宁一扯槐中客，瞬间远遁，丢下一句：“你们慢慢打，我滚了！”
　　嘿，有这两个变态的家伙在，他才不掺和。胜出这局成为天轮之主？头脑别发热，凭他的实力不可能。
　　荀子宁回想起曾经的自己，真是感慨万千。以前他多么心高气傲，以为自己能横扫九州。后来……算了，往事不必再提，提起来都是血泪！
　　树心那边，谢星沉听到荀子宁的喊话，叹了口气：“本来还想跟你多呆一会儿的。”
　　陆明舒低笑一声：“来日方长，急什么？”
　　“我这不是……”后半句话他没说出来。
　　陆明舒已经明白了，轻轻道：“便是死，也在一处，有何可惧？”
　　只一句，谢星沉的感怀全都不翼而飞，心花朵朵开：“这是要跟我生死不离吗？明舒，我就知道你还是爱我的！”
　　陆明舒一剑振开飞来的剑阵，冷声道：“再不认真点，可真要死了！”
　　谢星沉神情一肃：“放心，若要身死，我定会死在你前头。”
　　“想得倒美！”陆明舒斜过去一眼，“以为你能有这个机会？”
　　话音落，她身上骤然出现点点绿光。这绿光与脚下神木气息完全相同，一出现便绿意大放，剑意也因此沉敛厚重起来。
　　一名围攻者冷笑：“在这里的人，谁没有天轮？以为这样就能赢吗？”
　　说着，身上亦腾起绿光，相似的气息，向陆明舒缠绕而去。
　　“喂，你也太急了吗？”谢星沉往前一挡，“都这个时候了，给我个表现的机会行不行？”
　　“好啊。”陆明舒淡淡道，“那你赶紧，也不知道有没有下回。”
　　“就不能说点好听的……”谢星沉一边抱怨，一边身上气息大变。
　　起先也是一点绿意，紧接着便是道道清光，弄得围攻的修者莫名其妙。
　　“他不是魔修吗？怎么这气息……”
　　“是啊！怎么回事？”
　　谢星沉完全不去理会那些人说什么，体内的补天石之力被他完全调动起来。
　　原本的魔功收得一滴不剩，只有补天石的清灵之气不断地散发出来。
　　随着清灵之气，点点星光出现，仿佛夜幕降临，璀璨无比的星子，颗颗闪烁着无害的光芒。
　　可这只是表相，一名围攻者一掌挥去，星子忽然大亮，浩瀚之息骤然反扑。
　　“啊！”那人被气浪掀开，甩得远远的。
　　谢星沉悬在半空，面上已无半点笑容，俊美的脸庞在星子的照耀下，冰冷如杀神临世。
　　“来，看看你们有多少本事！”
　　话音落，众多星子忽然分化，一化为二，二化为四，倏然间周身尽是星之海洋。
　　补天石重铸的经脉内，被他截留的混沌之息不停地涌出。星之海洋仿佛掀起无形的惊涛骇浪，眨眼间便将所有人笼罩在内。
　　围攻的天轮拥有者们惊呆了。
　　“这什么东西？”
　　“混沌！这是混沌！”有人也曾有缘进入混沌，此时大叫起来，“他怎么做到把混沌保留下来的？”
　　还有人迅速反应过来：“别让他出招！快，合力将他击毙！”
　　各色光芒气浪，无数法宝利刃，全都向谢星沉飞来。
　　没有人再留手，心知若不能将他截杀，自己就再也没有以后了。
　　然而，他们忽略了，谢星沉身后还有个人。
　　绿光大盛，藤蔓延伸，眨眼间，升腾的绿意就将他们包围了。
　　陆明舒身上的绿意，几乎与神木融为一体。
　　此时此刻，她是神木，神木就是她！
　　众修者的合击到了，颗颗星子忽然停止转动，星力澎湃而出。
　　最快的剑光抵达谢星沉身前，轰然一声，一切都结束了。
　　沉寂中，陆明舒幽幽的声音响起：“该现身了吧？天轮之主！”

第848章 建木

　　混沌用尽，谢星沉已是奄奄一息。
　　他的周遭，已经没有一个活人了。
　　躲得远远的荀子宁，带着槐中客瞬间遁回，吃惊地看着他：“你……何必如此！”
　　他再眼拙，也看得出谢星沉方才那一招，是以命换命。
　　那一招使出，他再想活，几乎不可能了。
　　谢星沉笑，看向陆明舒：“我这个人啊，特别自私。如果你死了，我还活着，那肯定受不了。所以，我是一定会死在你前头的。”
　　陆明舒轻轻叹了口气，神情却淡漠。
　　荀子宁看看谢星沉，又看看陆明舒，都有点愤怒了：“他都这样了，你也不动容？”
　　陆明舒还是没说话。
　　荀子宁气道：“亏我以前还暗恋过你，以为你看着冷心冷肺，实际上心地善良，原来你是这样的人！”
　　“咳咳！”谢星沉出声，“荀兄，原来你还当过我的情敌啊？”
　　“早八百年的事了！”荀子宁一挥手，“你闭嘴！伤那么重就别说话，这个公道我一定帮你讨回来！”
　　然后继续质问陆明舒：“你就没别的话好说？好歹让他死得瞑目不行吗？”
　　“荀兄……”谢星沉再次伸出手。
　　“我叫你闭嘴！”荀子宁更生气了。
　　陆明舒终于开口：“荀子宁，这么多年了，你怎么就没学乖呢？”
　　荀子宁被她说得一懵：“你什么意思？”
　　陆明舒垂目看着满身是血、要多惨有多惨的谢星沉：“他什么时候吃过亏？”
　　“……”荀子宁惊疑，“你是说，他不会死？”
　　谢星沉已经捂住了脸。
　　“这倒不是。”陆明舒面无表情扯下他的手，“别装了，当我不知道你！”
　　谢星沉苦着脸：“我可是真要死了，你就不能对我温柔点？”
　　“好啊！”她轻柔地摸了摸他的脸，“你多撑一会儿，别死太早了，不然错过精彩的，就可惜了。”
　　荀子宁已经傻了，完全搞不清状态：“既然他要死是真的，为什么你一点也不在意？”
　　陆明舒轻轻叹了口气：“因为，到了现在，生死已经不重要了。”
　　说罢，她身上绿意一振，这些死去的修者所拥有的神木气息，纷纷飞到她的身上，汇合到一起。
　　绿光越来越强大，生机盎然。
　　“还有你们的。”
　　荀子宁和槐中客很顺从地任由她从自己身上抽走天轮的的力量。
　　最后一抹绿光，来自谢星沉。
　　所有天轮合一，还活着的四个人仿佛听到耳边一声轻轻的嗡鸣，整个世界由虚化实。
　　外间传来鼎沸的人声。
　　荀子宁和槐中客惊讶不已。
　　陆明舒不用看也知道，他们回到了哪里。
　　真实的神木，就在合一的古界存在着。
　　他们刚才，只是被神木拉入了独立的空间。
　　现在，天轮之力全部集中到陆明舒身上，真正达到精魄合一，他们便回来了。
　　但，事情还没有结束。
　　周遭的尸体，仍然横陈着。想必外面，那些被屠戮一空的低阶天轮拥有者，也倒在那里。
　　“还不出来吗？天轮之主！”陆明舒沉声，“你的局已经破了，天轮之力尽在我身，如果你还不出来，那我只能用我的方式，把你弄出来了！”
　　荀子宁惊讶：“你能把它弄出来？怎么弄？”
　　陆明舒没回答，只默默地等待着。
　　过了许久，还是得到回应，她冷笑：“好！既然你不出来，那就别怪我逼你出来。”
　　身上绿光大盛，引动神木树心嗡鸣不止，陆明舒低喝：“小桑！”
　　“小桑？”荀子宁想了想，“是你的引导者的名字？”
　　陆明舒仿若未闻，继续道：“还要我继续说吗？若木？桑榆？甘木？”
　　停顿数息，一声幽幽的叹息响起，好像树叶在簌簌抖动。
　　一个宫裙水袖的女子虚影，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她从未在陆明舒面前现过身，这是第一次，或许也是最后一次。
　　“还有别人呢？”陆明舒不为所动，“到现在还不肯出现，是要逼我与树心同归于尽吗？”
　　小桑幽渺的声音传来：“别逼他们了，我帮你叫他们出来。”
　　说罢，她轻轻一点，绿意闪烁中，一个个与她一般的虚影出现。
　　这些影子，有男有女，有老有幼，各不相同。这些影子出现得极快，不过一会儿，便有千余个，出现在这神木的空间里，将他们包围。
　　看到其中一个时，荀子宁咦了一声：“你是……小玉？”
　　那梳着双髻的少女向他低身一礼，微微一笑，却没有出声。
　　荀子宁整个人都懵了，看着这些影子，手都在发抖：“他们……都是引导者？”
　　“是。”陆明舒道，“或者说，他们就是神木。”
　　荀子宁一脸茫然。
　　槐中客更是如此，根本弄不明白怎么回事。
　　荀子宁琢磨了一会儿，道：“你的意思是说，天轮就是神木分枝，引导者就是分枝的精魄？”
　　“对。”陆明舒看向这些影子，“从来就没有真正的天轮之主，只有他们。”
　　“……”荀子宁难以想象，“他们把我们当成蛊一样养？怎么可能？不就是一棵树吗？”
　　“咳咳！”谢星沉抹掉嘴角的血，“这可不是普通的树，它是神木，在洪荒时代，它有一个名字，叫做建木。”
　　“建木……”
　　荀子宁想起了看过的别界的典籍。
　　“灵丘之上，都广之野，有通天之树建木，众神缘自上下……”他喃喃念道。
　　“对，虽然古界各分，传承断绝，但有些传说还是流传下来了。建木，就是洪荒神木之母。”谢星沉笑，“想想这些引导者的名字，你就明白了。”
　　小桑原名空桑。
　　阿甘则是甘木。
　　小玉便是玉树。
　　……皆是古树名。
　　荀子宁懂了，又不懂。
　　“可这跟洪荒结束什么关系？他们为何要分成为各枝，化成天轮，寄于我们身上？”
　　接话的是陆明舒：“我原本以为，洪荒之战，可能和他们有关，但现在想来，或许是无关的。”
　　谢星沉看向眼前这些静默的引导者：“这个问题，需要他们自己回答了。”

第849章 因何而生

　　陆明舒抬起头，一个个看过去：“你们，谁来说？”
　　安静片刻，还是小桑站了出来。
　　她低身一礼：“您在此战中胜出，我亦沾光，因此成为主魂，那就由我来说吧。”
　　“好。”
　　谁来说，陆明舒并不在意，只要肯说就行。
　　小桑一振袖，方才化出的千余个精魂之影，一个个向她投来。
　　每投一个，小桑的身影就凝实一分，慢慢的，她身上的生气越来越浓，最后一个消失在她身上，小桑的气质已经完全变了。
　　“小桑，或许，应该唤你建木？”
　　分枝合一，可不就是建木了吗？
　　小桑轻轻柔柔开口：“不管是小桑，还是建木，都只是个名字，您愿意叫什么都可以。”
　　陆明舒点点头：“你从哪里开始说？”
　　“既然你们说到建木，那就从建木说起吧。”小桑停顿一下，“方才你们问，洪荒之战，是否与我们有关，我的回答是，有关，也无关。”
　　不等他们发出疑问，小桑就继续说下去：“灵丘之上，都广之野，有通天之树建木，众神缘自上下。正如你们所说，远古的洪荒，建木就生长在古界，各界生灵，借建木通行。我们是通天梯，也是跨界桥。”
　　“初时，各界相安无事。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起了龃龉，初时只是某些界存在摩擦，后来战火扩大，竟然蔓延各界。”
　　“我们号称神木，却不懂人心。眼睁睁地看着，原本和平的诸界，被战火覆盖，到最后无法制止，生灵涂炭，熟悉的一切毁于战火。”
　　谢星沉笑了笑：“多正常的事。人的本性是掠夺，各界资源不同，定然会产生摩擦。”
　　小桑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认真地问：“那么，这种情况，您认为，最好的处理方法是什么？”
　　谢星沉懒洋洋地道：“打就打呗！生存与掠夺，都是人的本能，最终他们会自己找到一个平衡。如果找不到，那就是他们活该灭绝。”
　　荀子宁想了想：“你这话有点意思。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或者物竞天择，最终留存下来的，便是最合适。”
　　小桑又望向陆明舒：“您觉得呢？”
　　陆明舒淡淡道：“他们说的，既有道理，也没道理。”
　　“哦？”
　　“物竞天择，确实能找到最合适的方法。但，要付出的代价太惨痛。于天地而言，消失的物种固然不可惜，对这个物种而言呢？”她笑笑，“如果不涉及自己，世界毁灭，也能当成一场焰火欣赏。可若关系己身，那就是天大的事了。”
　　小桑若有所思：“您的意思是……”
　　“努力，当然没有错。不做，又怎么知道不能省却那些残酷的牺牲？”
　　小桑笑：“果然，人的想法也是大不相同的。”
　　不等他们发问，小桑就继续说道：“一切发展到不可收拾，我们内部也有了不同的声音。为什么我们不能制止？到底什么才是最好的生存方式？建木的存在，到底应该不应该？各界究竟分开为好，还是合一为好？”
　　“建木是母树，各个分枝都有自己的精魄。我们达不成统一的意见，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最终，我们决定开启这样一个赌局。”
　　“各分枝化为天轮，择人而寄生？”
　　小桑点头：“天轮，其实是一个小型世界。我们择取各种各样不同的人，有实力强大的修者，有不值一提的小贩，由他们来组成一个相对真实的世界。然后，借由我们与各界相通，看看最终会衍化到什么地步，是不是还是要以大战告终。”
　　槐中客终于插了句嘴：“可这大战，不是你们引导的吗？荒域，追杀者，迫使我们进入最终的角逐，成为胜者才能活下去。”
　　“对。”小桑承认，“我们分开来，都是无辜的，每个天轮，只为自己的拥有者服务，绝对不会害他。但最终的走向，却和洪荒是一样的，诞生追杀者，彼此互相竞争，只有一步步成为最强者，才能活下来。”
　　陆明舒轻声道：“个人与整体，分枝与建木。”
　　小桑含笑：“抱歉，我对您说的话，虽然没有不实之处，但有不尽之语。”
　　陆明舒点点头：“所以，重点还是大战之后？”
　　“或者说，是我们想体会人性吧。”小桑道，“曾经的我们，不懂人在想什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大战爆发。天轮的诞生，是过程，也是结果。”
　　“呵呵，”谢星沉笑出声来，“原来如此啊，所以我们都是实验品，是你们体会人性的工具。”
　　小桑认真地道：“您可以这么说，但这也是我们的努力。”
　　陆明舒却叹了口气：“不止如此吧？”对上小桑的眼神，她道，“为什么天轮是那个样子，为什么你们要选取对数术有天分的人？为什么会有一个最终胜出者？小桑，你还有最重要的东西没有说。”
　　“……”
　　外面的声音变得更嘈杂了，精魂合一，建木真正出现在合一的古界，那些人岂能等闲视之？
　　经过最初的适应，那些人终于冲了进来。
　　“居然还是你！”第一个出现的，仍然是那个青年剑客。
　　紧接着，五尊者全都进来了。
　　不止他们，还有别的古界的强者。
　　刚才建木合一，外围出现在大量死尸，没想到进来后，里面也死了几十年。
　　有人发现了熟人，大吃一惊：“这……这不是尹天师吗？传说他百年前就已经飞升了……”
　　“咦，这位好像是镇海尊者！看他的样貌，和画像一模一样！”
　　“我的天啊，这是妖月刀！传说中引发五教动乱的妖月刀！”
　　能够进入最终角逐的，放在哪一界都是最强的修者。他们中的很多人，流浪各界之前，就已经在本界声名赫赫，早已是传说中的人物。
　　比如陆明舒，在他界无名无姓，但九州之人，谁不知道？
　　随着这些人被认出来，神木内的气氛变得古怪起来。
　　这些人全都死了，凶手只能是活着的这几个。
　　或者说，是身上明显有苦战痕迹的两个人。
　　这两人是什么来路？杀了这么多人，莫非是杀人狂魔？
　　他们会不会狂性大发，对自己动手？

第850章 天长地久（结局）

　　气氛一触即发。
　　这时，小桑轻轻一笑：“他们想杀你。”
　　陆明舒点点头：“嗯。”
　　“这也是人性吧？”
　　陆明舒再次点头：“嗯。”
　　她们的对话太过旁若无人，不免引得人不满。
　　“你们究竟是何来历？这些人是你们杀的？”东临界那位负剑青年喝问。
　　陆明舒站出来，对他，或者说对众人行了一礼，然后道：“之前事情没有解决，无法言明身份，失礼了。在下九州陆明舒。”
　　“……”
　　众人对视，发现大家都没听过这名字。
　　所以，这只是个无名小界的无名高手？
　　她这样子，看起来真不像杀人狂魔啊！
　　——等等，大家都不是新人小辈，怎么能被表相迷惑？变态有多少看起来像变态？杀人狂魔实则文质彬彬的还缺例子吗？
　　果然，又听她道：“这些人是我们杀的，不过诸位且慢动手。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做完才算是完全结束。”
　　嗯？她在说什么？
　　陆明舒已经完全不理会他们了，继续问小桑：“你想好了吗？最后一个问题。”
　　小桑笑了起来：“您是怎么知道的？”
　　陆明舒道：“这些年，我奔波于各界，心里有个疑惑越来越浓。”
　　她停顿了一下：“为什么是我们？天轮择主到底有什么规则？不管是强大的修者，还是贩夫走卒，想要得到天轮认可，必须拨正天轮。而这个，是需要一定的数术天分的。”
　　“然后我就思索，为什么数术天分会是门槛？这有什么必要的原因？”
　　“您想出什么了？”
　　陆明舒笑了笑，轻轻唤了句：“小布。”
　　“在！”趴在谢星沉身上的小布终于找到了机会跟主人说话，“主人，小布一直在这里。”
　　“乖。”陆明舒伸出手，让它借机跳到自己身上。
　　“小布是人为制造出来的生物，有思想，可是没有血肉之躯。它这样的，到底算生灵，还是不算呢？”
　　小桑沉默。
　　“组成小布的，是一个个零件。这些零件，通过精密的计算，最终组成了一个生命，一个有思想的生命。”
　　陆明舒轻声问：“那，建木呢？”
　　小桑眼神一动。
　　陆明舒继续笑：“你看，建木分成数千个天轮，天轮就像一个个零件，组成建木，是不是和小布很像？”
　　谢星沉目光闪烁不定，他已经知道她要说什么了。
　　陆明舒终于说出自己的结论：“你们，不仅仅是在这过程中体会人性，更是在寻找一个能够理解你们存在的人。所以你才说，这是过程，也是结果。”
　　“……”小桑沉默。
　　“什么意思？”荀子宁脑袋乱哄哄的，陆明舒说的话，交替响起。
　　天轮是零件，建木是整体。
　　需要数术天分。
　　在寻找一个能够理解你们存在的人。
　　这是过程，也是结果。
　　荀子宁同样有着惊人的数术天分，抓住这些重要的讯息，很快就理解了陆明舒的意思。
　　他抖着手，指着小桑：“你们……在寻找一个继任者！”
　　“所以胜出，不会成为天轮之主，而会成为建木本身！”
　　谢星沉闭上眼。
　　他猜中了前头，没猜中后头。
　　他以为，天轮的游戏终结，建木就会重新现世。
　　却没想到，后面还藏着这么一层。
　　“不错。”小桑的声音静静响起，“洪荒覆灭，建木岂能独善其身？我们分为各枝，其实是因为，没有足够的力量了。现在各枝合一，想要继续存活下去，就必须有新的力量投入。”
　　她看向陆明舒：“所以，你就是我们选定的，新的建木。”
　　陆明舒笑：“那么，我有没有拒绝的权利？”
　　“有。”小桑道，“我说过，建木没有足够的力量了，并不能强迫于你。何况，想要让建木重新现世，强迫也没有意义。你可选择，到底是成为新的建木，还是就此终结。”
　　陆明舒继续问：“成为建木如何？终结又如何？两者会有什么不同？”
　　“如果您成为新的建木，洪荒规则将重新建立，恢复最初的样子。也许以后还会大战，或者再次覆灭，但此刻各界相通，对你们来说显然是好事。”
　　陆明舒点点头：“如果我不这么做呢？”
　　“建木现存之力，维持不了多久。等它力量用尽，各界将会彻底分开。从此以后，你们不能再借助建木去往各界，甚至，连坐标也找不到。”
　　小桑顿了下：“这未必不是个好结果。各走各的路，是走到毁灭还是走向兴盛，都有自己的命。”
　　“所以，您不必有负担。不管是成为建木，还是就此终结，只是走向不同的结果而已。”
　　陆明舒笑了起来：“还真是善体人意啊！”
　　小桑没有接话。
　　现场一片沉默。
　　那些追进来的各界强者，不理解的稀里糊涂，理解的以复杂的目光看着陆明舒。
　　所以，这个世界前进方向，都掌握在这个女子手里。
　　“陆明舒！”荀子宁忍不住道，“你对这个世界没有责任，用不着做此牺牲。小桑不是说了吗？只是发展方向不同而已。”
　　陆明舒没动。
　　荀子宁继续道：“成为建木，你就不是一个活人了！你想想古夏，想想那些亲朋好友。”
　　她还是不说话。
　　荀子宁说得暴躁起来了：“那你想想谢星沉总行了吗？他这个人，你要不在了，他还活得了……”
　　最后一个“吗”字消失在他嘴边，荀子宁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你方才说，生死不重要了，难道是这个意思？”
　　她不再是活人，所以谢星沉也不会想继续活着。
　　陆明舒叹了口气，终于回答他了：“不是，等一下你就懂了。”
　　说罢，她半跪下来，垂目看着重伤起不了身的谢星沉：“你呢，还有什么话对我说？”
　　谢星沉已经神色如常，笑了笑：“不用说什么。我知你心意，你知我心意，不管你做什么选择，都不会失去我。”
　　陆明舒笑了：“其实也不必纠结。谁说不是活人，就不能算生灵了？小桑一样能化形而出，我们仍能生生世世活在一起。”
　　这大概是她说过的，最直接的告白。
　　谢星沉忍不住伸出手，抚着她的脸：“以前我总想，万一哪一天我们生命走到尽头，我该怎么去寻找你的转世。现在终于不用担心了，以后没有转世了，只有这一世，永远的这一世。”
　　荀子宁很想冲上去把这两个人臭骂一顿。
　　什么永远的这一世，都不算活着了，还算这一世吗？脑子有坑！
　　可是他被槐中客死死拉住了：“前辈！别激动，这是他们的选择，外人不好干涉！”
　　“呸！”荀子宁眼睛都红了，“这跟死了有什么分别？陆明舒，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傻……”
　　在他的喊声中，陆明舒站了起来。
　　她身上腾出绿意，藤蔓延展，化出树心，长出枝叶，身体越来越虚无。
　　“陆明舒！”
　　小桑化光，与她合二为一。
　　光芒刺目，众人不由自主伸手去挡。
　　待光芒弱下，精魄的幽光飘到树心的位置，逐渐融合到一起。
　　荀子宁呆住了。
　　他还是不能接受这事实。
　　陆明舒……她与建木合为一体，以后都消失了吗？再也见不到了吗？
　　“唉！”
　　听到谢星沉的叹息，荀子宁气极：“她疯了，你也跟着疯？为什么不阻止她？”
　　谢星沉握着最后那一点绿光，笑了：“你不知道，我一直比她更疯吗？”
　　“你……”
　　“何况，这是生生世世在一起，没有错啊！”
　　仿佛自言自语，他身上也腾出了道道清光。
　　这是最后的补天石之力。
　　清光中，荀子宁听得他幽声长吟：“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最后一个字落下，光芒散去，谢星沉所在之处，已经没有他的身影了。
　　只有一块形如玉色的石头矗立在那里。
　　补天石。
　　荀子宁傻了。
　　这个混蛋，他说的生生世世在一起，就是自己化为补天石？
　　这两个疯子！
　　……
　　不管他气成什么样，这两个人都不会再回复他了。
　　建木参天而立，有补天石相依相偎。
　　天长地久——
　　（全文完）

后记：这不是一个悲剧

　　这篇后记，本该是昨天写的，实在写不动了，所以放到了今天。
　　延迟下来，也正好让我看到，大家对于结局的反应。
　　写这个结局，本意并不是虐各位读者，所以，我觉得有必要对它进行解读，让诸位明白其中的用意。即使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至少让大家看到希望之所在。
　　这本书，是我写作生涯中的一个劫，有很多很多回，我都要以为自己熬不过去了。
　　它的诞生，本身就是先天不足的。
　　不知道有多少读者，看过我前一本《仙灵图谱》，这一本，可说是我对于修真这个题材的极致幻想，所以写完之后，我就考虑，短期内不再写修真了。
　　一是，我对于这个题材的很多想象，都已经展现在那本书里了，在没有新脑洞的情况下，再写也只是重复自己。二是，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在网文这条路上，懂得的东西太少。甚至可以说，我那时还是不懂得如何去写网文的。
　　我是个很幸运的人，刚开始在女生网写第一部作品《一仙难求》时，根本没想过，要如何去写一本“红书”，只是因为看《凡人修仙传》时，对于作者笔下展现出来的世界有着非常大的兴趣，而放纵自己的想象，才有了这么一个构思。
　　于是我兴致勃勃地开始写这部作品。
　　由于没想过会不会“红”，当时的心理接受能力很高，有读者和我一起悲欢离合，就开心得不行了。能有后来的成绩，已经超过想象太多太多。
　　正因为成绩超出想象，使得我并没有经历一个新人作者该有的冷遇，仍然保留着天真与自我。
　　这本书最终因为现实的牵绊，而不能有一个完好的结局。
　　它的许多构思，在后来的我看来，有很大的缺陷，这缺陷也是影响结局的一大原因。
　　它开启了我的新世界，也成为了我的黑历史。
　　深深地觉得对不起它。
　　在这种情况下，我准备写《仙灵图谱》，将前作里犯过的错误纠正过来。
　　我想告诉自己，我能写更好的作品。
　　紧接着，我经受了处女作省却的一切考验。
　　《仙灵》受到的冷遇是我没有想过的。初期的无趣，拒绝了大部分读者。
　　但是前文讲过，那时我还天真自我着，将整个故事脉络梳理过后，认为这是个很好的故事，没有理由别人不欣赏它。
　　于是，我埋头写这个故事，要把精彩的写出来，展现给大家看。
　　后来，我做到了。虽然这本的订阅成绩不如前作，但是它给我带来了不离不弃的你们。
　　到现在，我仍然认为这是我最真诚的作品，尽管接受它的人没有那么多。
　　这部作品，三百七十七万字，写了将近三年。
　　在这过程中，我终于意识到，写网文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而我也不再是为了兴趣而写的新人，现在需要靠它养家糊口。
　　我开始有意识地去学习别人的作品，了解读者的喜好，分析自己的缺陷，寻找突破的方向。
　　在这过程中，我写了许多练笔的作品，有些销毁了，有些留在硬盘里，有些做了实验。
　　冷静下来分析，《仙灵》的冷遇并不无辜，它犯了许多网文不该犯的忌讳。一个性别意识模糊，不容易代入的女主，一个没有爽点、平铺直叙的开头，一个铺垫过长、不够爆点的故事。
　　这基本上已经是失败的一半。
　　但是，再缺乏爆点的故事，仍然能够写得很好看。
　　它成绩不足，只能是它不够好看，是我没能把它写得很好看。
　　《仙灵》结束后，我有半年时间没有开新。
　　在这半年里，我反思了许多问题，写了许多练笔的中短篇。
　　过完年，编辑来催我开坑了。
　　确实停了太久，应该开始新的征程了。
　　当时，我准备的便是《乘鸾》这个故事。所以陆明舒和谢星沉的人设，本来属于这个故事的。
　　可那时，它还不够完善，没有很好的切入点，我在开头就遇到了难题。
　　始终写不出满意的开头，于是我接受编辑的建议，决定写一本过渡。
　　在自己的新旧坑里挑挑捡捡，最后选择了《天命为凰》这个框架。
　　由于人设已经做得差不多了，我也爱上这两个人物了，于是将他们放到了这个故事里，做了相应的调整。
　　既然是过渡，那必须在这本就做出改变。
　　我当时选择的方向是，向大众口味靠拢，所以，这本有了一个很狗血的开头。
　　现在回过头想想，一部过渡的作品，一开始就注定它的先天不足。
　　不瞒大家，这本书最开始的架构，是一个异界穿梭文。我之前说过，它最初的灵感来自《武侠世界大冒险》。现在看开头的设定，还可以看出痕迹，我杂糅了各种世界，它应该是一个个异世穿梭的副本串联起来的，有魔法世界，有星际世界，甚至还有现代世界。
　　但是开了书以后，我发现不行。
　　写玄幻，那你的整体世界观就应该是玄幻的。加入了魔法，会给人不伦不类的感觉。
　　这已经有例子摆在面前，我看到另一本书，也是这么个写法，结果作者告诉我，那一段读者弃文率非常高，订阅一落千丈。后来她断更了，到现在都没有写完。
　　于是我开始调整架构，缩减了穿梭异界的内容，甚至减到了只有几个点缀，以本世界为主。
　　这么一来，确实让读者看得更连贯了，但它却脱离了我最初的预想。
　　从那时开始，我就失去了对它的掌控。
　　越是往后写，这种失控感越强烈。
　　我准备好的各个剧情点，完全用不上了，只能够一边写一边调整。
　　而这并不是最大的难题，最要命的是，我的个人情绪爆发了。
　　前文说过，在写完《仙灵》后，我决定短期内不再写修真了。所以，《天命》本身就是一个妥协。
　　我陷入了抑郁的情绪，越往后写，越是自我厌弃。一遍遍地问自己，既然不想写了，为什么要勉强。既然开始写了，为什么不能坚持。把故事缩减成这样，对得起笔下的人物吗？
　　然后我回过头去看这部作品，发现现有的版本，有太多不足，完全没有写出自己想要的感觉。它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如果让我给它评分，它甚至是不及格的。
　　码字最苦，莫过于眼高手低。理想太高，水平太低，想得太多，写得太少。
　　不管怎么样，我既然已经开始写了，就必须给它一个结局。
　　于是我再一次重新规划架构。
　　这个结局，在七月底就已经定下了。
　　事实上，我认为这是我能给他们的最好的结局。
　　陆明舒这一生，经历了很多不平。祖父与母亲的死，将她送进了武修的世界。哪怕她凭借自己的努力，大放光芒，别人仍然认为，她太过刚直，难有好结果。
　　她的心里有一把火，一旦爆发出来，就是燎原的后果。
　　但她也遇到了好人。
　　经脉全废的师父，为她重新振作。青梅竹马的高骧，为她打抱不平。还有卓师叔祖这些人，力所能及地帮助她。
　　为了这些好人，她一直在努力控制心里这把火。
　　实力越高，越没有人能掌控她，她就越要控制自己。
　　她不愿意因为自己受到不公平的对待，就以同样的强势去主宰别人。
　　所以，她宁愿让自己变成滥好人，处处给别人留有余地，也不愿意强横到底，冷面杀伐。
　　这是她的自我修行。
　　因此，在最后一刻，面临那个选择的时候，她决定成为建木，给那些好人一个更好的世界。
　　她希望自己就算受过冷遇，仍能以善心去看待这个世界。
　　最后她做到了。
　　求仁得仁。
　　而谢星沉，他的个性更复杂，所求却十分纯粹。
　　前半生的经历，当他融合为一个新的谢星沉后，就成了一个简单的自我。
　　他要和所爱的人在一起，让她开心，让她所偿所愿。
　　所以，当陆明舒面临那个选择，他的态度是，你去追求你所求的，而我会永远追随你。
　　你之所在，即是我心之所归。
　　我曾经对自己说过不写BE，而这真的不是BE。
　　他们就此无知无觉了吗？
　　当然不是。
　　我在文中已经写了，小桑是有形体的，她能够化形而出，明舒当然也能。
　　想一想《仙灵》里的方心妍，她的本体就是一株草啊！
　　至于补天石化灵，需要我给大家讲一下某本叫做《石头记》的书吗？
　　所以，我真的没想到，大家会认为这是悲剧。
　　我想象中，千百年之后，新的建木终于修出了形体，化出那个貌如冰雪的女子。
　　而她化形后的第一眼，就会看到补天石上坐着的风流公子。
　　他们有着无尽的岁月，当然也就永远在一起了。
　　再圆满不过的结局。
　　也许多年以后，建木会成为那个世界的姻缘树，上面挂满了祈愿牌。
　　而补天石……对不起，你身上大概会被贴满人名，写着诸如“我爱你永生永世”这种酸掉牙的句子。
　　我都要被自己感动哭了，结果你们说这是悲剧？？
　　作为一个不被理解的作者，我要闹了好吗？！
　　结局解释到这里，最后是深刻的自我反省。
　　对我而言，写文是养家糊口，但它绝对不仅仅是养家糊口。
　　它是我的精神世界，我的人生目标。
　　这些年，一直鞭策着自己，写出更好的故事。
　　谢谢各位订阅的读者，让我能够以此为职业，继续追求下去。
　　虽然它不能让我大富大贵，但能以所爱为职业，真的是太幸运了。
　　也许我们不会一起走到终途，但是希望，同行的这一段，能给你们带来心灵的享受。
　　珍重。
　　希望下一本书再见。
　　P.S.结局那章，漏掉了很重要的一个点。明舒化为建木后，那些死去的天轮拥有者会复活。当时写得太急，给略掉了，现在已经补全。

番外

　　安成明觉得，自己一定是师父从茅厕里捡来的。
　　整个九州，有谁像他这么惨？
　　堂堂周流宗首席，百年难出的天才弟子，年仅五十成就洞虚。
　　结果，他踏入洞虚的第一件事，就是被自己的师父扫地出门，丢给他一句：“以为自己很牛逼？滚去别的界看看，就你，还早得很呢！”
　　然后他就滚了。
　　踏上流浪之路的安成明阴暗地猜测，师父肯定是被戳中了痛处，迁怒了。
　　听说，师父年轻的时候，也是周流宗首屈一指的天才弟子。可是，他后来遇到了两个煞星，经历了一番从肉体到心灵的洗礼，从此以后，变成了一条没有理想的咸鱼……
　　做人要有同情心，他对自己说。师父活成这样不容易，身为弟子要体谅他。
　　在心里哀悼师父一番，安成明愉快地游历各界去了。
　　这人间，有数以千计的大界，多不胜数的小界。诸界以建木相通，互有来往。
　　安成明游历过百余个大小界后，决定去洪荒古界看一看。
　　那是最大也是最古老的界，有着最丰富的资源，最庞大的人口。
　　也只有在那里，能够看到建木这条通天梯的全貌。
　　他对建木很好奇。在他出生之前的漫长岁月里，建木曾经毁弃过，后来才重新归位。
　　听说师父念念不忘的人，就在那里。
　　……
　　古界的人很友好，听说他是九州来的，格外热情。
　　安成明心想，这是沾了那两位前辈的光吧？
　　也对，来了古界，一定要去见见才行。
　　到了建木的入口，引路的人停下，笑着对他说：“这里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的，小的只能送到这里了。”
　　安成明谢过他，给了赏钱，独自进了建木。
　　沿着树内天然的阶梯，一步步往上走，听到人声时，安成明侧耳细听。
　　那人吟的是首词：“……月暂晦，星常明。留明待月复，三五共盈盈。”
　　安成明终于看到了诵词的人。
　　数人高的玉色石头上，坐着个年轻公子。
　　听到脚步声，他抬目看了过来。
　　只这一眼，安成明就呆住了。
　　……早就听说，这位前辈形貌如玉，亲眼所见，才知何等惊艳。
　　如玉，确实只有如玉两个字，形容得最恰当。
　　“你就是那个九州来的小辈？”对方笑问。
　　虽然居高临下，但他神情并无任何倨傲。
　　很和气啊！安成明在心里想，跟师父说的一点也不一样。
　　面上半点不敢怠慢，低身行礼：“周流宗弟子安成明，见过谢前辈。”
　　“哦，周流宗啊！”对方顿了下，“之前他们报称，你是那个谁的弟子来着？”
　　“……家师姓荀，讳子宁。”
　　“对，荀子宁！”他敲了敲自己的脑袋，笑着道歉，“对不住，我化石太久，先前的记忆，不少已经模糊了。”
　　安成明口称不敢，内心吐槽。师父你念念不忘的人，连你的名字都没记住呢！
　　还有另一个，到现在都没化形，可能化形后完全忘记了也说不定。
　　“好久没看到九州来的人了，来，请你喝一杯。”
　　话音才落，安成明已经不受控制地飞了起来，落在那块补天石上，面前一只玉杯，浮着琥珀般的琼浆。
　　他受宠若惊：“多谢前辈。”
　　琼浆入口，温和的力量绵绵不绝，流遍他的全身。
　　“多谢前辈。”安成明体会到好处，再次称谢。
　　“那个荀子宁，他现在怎么样了啊！”对方似是随口一问。
　　“家师很好。”安成明顿了下，“就是年纪大了，脾气有点怪，近来老念叨以前的事。”
　　“哦。”对方很随意地点点头。
　　安成明心中琢磨了一下，小心地问：“前辈，您已经化形了，那陆前辈何时能化形呢？师父虽然不提，但我知道他惦记了很久。”
　　“不知道。”很随意的口吻。
　　安成明觉得不对：“您不着急吗？”
　　“我急什么？”他挥挥手，神情散漫，“我现在是块石头，有无尽的岁月，无论多久我都等得住，有什么好急的？”
　　安成明想想也是。
　　只有人才会去追求什么天长地久，对于石头来说，他本来就是天长地久的，也就无所谓追求。
　　安成明又见他仰头看着上方。
　　建木太大了，枝叶缠绕，堪比一座城。
　　“说起来，最近灵息波动频繁，似乎就是化形的时候了……”
　　他想着想着，自顾自笑起来：“不知道明舒这次化形是什么样子呢？会不会变得温柔一点？哎呀！”
　　一颗不知道什么东西掉下来，砸在他的脑袋上。
　　他抬头怒目：“谁？谁敢在本公子头上动土？活得不耐烦了吗？”
　　安成明也好奇。整个古界，怕是没人敢招惹这位吧？
　　在两人的注视下，繁盛的枝叶中，出现了一点绿光。
　　这绿光起初只是微弱的一点，慢慢变成蚕豆般大小，然后是桃子，接着……嗯？结果了！
　　眼看那绿光化成一颗果子，往下坠来，安成明直觉捂住头。
　　这颗果子没有打中他，它缓慢地下坠，即将落地时，化出一个白色的身影。
　　“明舒！”坐在他对面的人欣喜若狂，身影一飘，便迎了上去，将人抱进怀里。
　　刚刚好。
　　下一刻……
　　“啪！”
　　看到形貌如玉的公子脸上浮起一道掌印，安成明不忍卒睹，捂住了眼睛。
　　“你打我？”不敢置信的语气。
　　“你是谁？”对方冷冰冰的问。
　　安成明很想给自己一巴掌。乌鸦嘴！还真的全忘记了？
　　“你不认得我？你居然不认得我了？陆明舒我跟你讲，你这样我要闹的！”
　　“哦。”她一甩袖，转身往外走。
　　“陆明舒！”他追了上去。
　　她转身的那一刻，安成明分明看到了隐含笑意的嘴角。
　　哦，原来如此啊！
　　很好，他可以回去禀报师父了。
　　惦记这么多年，这下可以放心了吧？
　　想让他过来看就说嘛，找什么借口呢？
　　安成明不知道，在某个世界，有CP粉的说法。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师父曾经是个什么样的人。
　　如果他知道，一定会为自己的师父掬一把同情泪。
　　从一个骄傲自我的自恋狂，变成一个CP粉，真是让人心酸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