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真千金是蜀中大巫》 作者:青丘一梦   文案:   和仪一直以为,自己拿到的是龙傲天剧本。   师父生前是玄学界称霸一方的大佬,死后更是让她升级为金光闪闪官二代,朋友们各个是人中俊杰,还有一个长相出众性格合心的未婚夫。   而她自己,阴骨清魂的鬼道天才,也曾请巫附神战旱魃,心指云霄斩龙魂。   十六岁送走师父继承家业,以“师”之号,为蜀中巫道第三十六代和师。   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那年,她觉得自己马上要开发新地图、打开新天地。   然而过生日那天,她忽然发现,原来自己手中不止有“玄学界龙傲天”剧本,还有“豪门真假千金”剧本……   *她是蜀中山与水之间的第三抹绝色,气度风华无双,界内同辈魁首,当之无愧。   小剧场:   很多年以后,众多厉鬼大佬这样教育他们的小弟——   大佬磕烟、面带忧郁:出去的时候,离脸上有梨涡、手上带珠子串铃铛的女人远点儿,特别是姓和的,她、她不是什么正经人!   和仪:我打僵尸,骂老妖,让厉鬼给我跳广场舞,但我知道,我是正经巫师!   p:实力碾压不撕x。   pp:养姐不是坏人,小家庭内部没有极品,一致对外。   ppp:一拳能把实木桌子打出缝的病弱大巫辛苦赚钱(功德)养家日常。   最后,一句话简介就是让大家能够直观感受一下女主的力量,老虎是国家保护动物,我们和师遵纪守法!   排雷预警:男女主都是戏精,女主钢铁直女八卦能打热爱美人兢兢业业维护和师逼格,男主醋缸成精人设飘忽全看需求,戏精夫妇,你值得拥有。   内容标签:灵异神怪 豪门世家 女强 爽文   主角:和仪,顾一鹤 ┃ 配角:…… ┃ 其它:养蛊玄学,御鬼巫术   一句话简介:真千金是真大佬   立意: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 ==================== 第1章 . 花魁与广场舞 的不解之缘   时正月圆,逢农七月。   头发不算很茂密的小伙子抱着电脑包瑟瑟发抖地走在冷清清地大街上,吹着不应该属于蜀地夏夜的凉风,感受着不应该属于闹市地段的安静的夜,两腿已经颤颤巍巍。   街道两边房子的小窗都被窗帘挡的严严实实,一点光都透不出来,偌大的街上只有道旁的点灯散发着淡黄的光,静悄悄的,连风吹动街边小店门前风铃的声音都被放大了无数倍。   与你并肩的,没有头颅的,掉了胳膊的,七窍流血的……   “啊啊啊啊!”在自己强大的脑补功力下,小伙子最后的心理防线也被打破了,抱着吃饭的家伙撒丫子就跑,嘴里还不断喊着:“富强民主和谐文明法治公正……后头是啥子啊?”   终于,他带来的噪音惹怒了路边房子里的老太太,窗户一推,烫着时髦小卷的脑袋伸出一点点,“辣家的瓜娃子!大七月里入了夜不回家折腾铺盖卷,在外头嚎啥子嘛?瓜乎乎不?”   回答她的也就只有不断远去的背影了。   几公里外的城郊深山上,阴风阵阵,鬼哭狼嚎。   和仪掐腰站在一块平坦的大石头上,手里不断盘着珠子,泛黑的藏银铃铛仿佛透着血光,在风中也十分安静。   十几盏白纱大红灯笼,由黑漆漆的山洞口向外一路挂着,照亮了一条小径,一条兔入虎口的小径   和仪眼睛紧紧盯着山洞口,一场血战刚过,血性上头还没撤下,她秀美的五官都透着狠劲,耳边只听到风吹过的声音,不远处,孟叔带领周念和灵娘登记中元反阳鬼物,一切都静悄悄地进行着,刚才“杀猴儆鸡”一番,现在所有鬼魂都非常默契地演着哑剧,不敢出声。   毕竟这位在蜀中鬼界,也算是恶名远扬了。   老子为啥子今天来找她麻烦嘞?   被顺手暴揍一番的厉鬼低头排队等着登记,一边悄悄吸吸鼻涕、擦了把眼泪:说好的高考已经把这主掏空了,现在来正好钻空子呢?马德,骗鬼的,你简直不是鬼!   和仪,今年虚岁十九,刚刚高考上岸,成为一名幸福地准大学生。   不过作为幸福的准大学生的同时,她还是恶名昭著、不……大名鼎鼎的,蜀中大巫。就蜀市郊外山里住着的那些个鬼,除了各别老鬼没干过,其余都是咱们和大佬的小弟。   马仔!   那家伙一巡山,别提多拉风了。   但是平时再拉风,到了七月十五,也只能戒备着守鬼门。   这要是哪个厉鬼冤魂钻空子出来了,驻地里出了乱子,在玄术界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这里是整个川省内最大的一处鬼门,往来经过鬼口也最为繁多,是重中之重,历来由和师当代掌权人镇守。和仪还是个小萝卜头的时候就给她师父打童工在这里干活,现在已经是独当一面的年纪了。   穿着杏白外套的女人妙目含情、杏眼桃腮,生得一副清雅脱俗又不自觉透着风情的模样,这会将一只小碗递给和仪,满心满眼都是担忧。   “这身子啊,小心翼翼养着,一个七月十五,又要败了。”星及叹着气,又小声叮嘱:“这酒劲儿大,今天算是开戒了,也是为了给你提气,平时可不许的。”   和仪回头对她咧嘴一笑,烈酒入喉,身子都暖了,刚要说话,那边风声一变,鬼哭声凄惨渗人了起来。   和仪原本和缓带笑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狠狠一咬牙,冷哼一声,提着铃铛就冲了上去。   只见一条绿意浓浓的小枝蔓自星及袖中伸出,稳稳当当地将和仪随意抛下的小酒碗接住,星及倒是不慌,站在那里往这边看着。   她是不能打的,杏树成精,招架不住这些厉鬼妖魔,上前也是添乱子,干脆不去。   百年上的厉鬼不好招架,正经鬼物未曾现行,周遭已是黑气阵阵阴风冷冽,吹到身上直能钻到骨头缝子里。   和仪素来畏寒,却仗着天生一副阴骨,不怕这个。当下只自顾自催动铃铛悬于半空,双手结印念念有词。   那边和仪座下三鬼知道和仪招架得住,也没着急往上冲,孟叔给灵娘打了个手势示意她在过去打打下手,自己带着周念去继续给鬼物登记。   那边那个厉鬼也是油滑,不知怎的要死不死冲到和仪的枪口上来,这会仿佛也察觉出不对劲了,扭扭捏捏就是不出来。   和仪正等着打个痛快的,刚才的火气还没下去,又被药酒催了一下,此时心中怒火直冲,掐腰怒骂:“忸怩什么!你是大姑娘上轿吗?要么滚,要么冲出来打一场!我和仪十六开始镇守此方鬼门,见过的厉鬼多了,还没有你这么磨叽的!还当什么厉鬼,干脆魂飞魄散,也省得浪费冥界宝贵的土地资源!凡是先问自己配不配,晓得不?”   什么人经得住这样骂?即便是厉鬼畏于和师威名,此时也是怒火直冲,况厉鬼能保有理智者本是少数,此时被她这么一激,阵阵怨气横冲直撞地闯了出来,直往和仪身上撞。   这都不需和仪出手,灵娘猛地飘了过来,原本系在苍白手腕上的红线在半空中伸展延长,颜色殷红如血,灵娘掐诀念咒,红线几度摆动,干脆利落地将怨气打散。   于厉鬼而言,这怨气就是探路的小兵,这会被打散了,她也生气,又见和仪没出手,就也嚣张了起来,桀桀阴笑:“啊哈哈哈,蜀中和仪,鬼道大巫,不过如此!怎么,是刚才打的没了力气,动弹不住了?!”   这声音如砂纸打磨木材一般粗粝难忍,和仪听得直皱眉,简直按捺不住自己动手的冲动,正好那边鬼物衣角露了半边,算是出了冥界范畴。   既然出了冥界范畴,她想怎么打就怎么打,可不算违规了。   和仪一扯嘴角,冷笑着叫嚣:“我有没有力气,你自己来试啊!怎么,不敢了?”   厉鬼跃跃欲试,脑袋刚探出来就被铃铛迎面敲了个狠得。   “这瓜,脆生!”和仪吹了个口哨,眼睛一亮。   别说,还挺漂亮的。   打脸这种事儿,这是个母的都忍不了,女鬼当下怒目圆睁就要还手。   然而她那留着鬼界标配乌黑指甲的手伸到一半就不受自己控制了,更要命的事,身体还不由自主地摆动了起来。   “这……这……啊啊啊!”   此时戌时正已到,鬼门关闭。   不再有鬼物以此出冥界返阳,那边登记工作也有条不紊地进行当中,一切稳定下来,不再有危险因素,和仪眉尖一挑,靠着山洞内的石壁,鬼点子一个接着一个地往外冒。   一摆手,灵力卷着一块大石头飞过来,星及连忙上前铺上坐垫,和仪这才施施然坐下,姿态端庄优雅,简直是玄术界礼仪标杆,说话腔调拿捏得当,十分悦耳:“大妈您今年贵庚啊,哪年去世的?多少年没活动筋骨了?你说我不就让你跳个广场舞嘛,至于吗?来来,这腰就别扭了,转身!拍手!身段软些,瞅瞅你跳得,广场舞大妈们都得嫌弃你!”   能修至厉鬼者,多已摒弃惨烈死状,修回生前之态。   这鬼身着大红嫁衣,凤眸樱唇桃花面,鬓发如云,容貌极艳,头上凤冠璀璨,一身珠光宝气,可见是好生打扮过的,听和仪叫大妈,瞬间就忍不住了,“小毛丫头丑死了!叫我大妈?你配么!老娘当年可是翠蜂楼头牌!头牌!啊啊啊——”   又是一个被气傻了的。   灵娘在旁轻轻叹了口气,退至一边,不打扰和仪雅兴。   今晚意外频发,和仪的心情本来就不大好,现在发泄发泄也好。   智能音箱的声音适时响起——“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连绵的青山脚下花正开……”   转身,拍手,扭腰,抬腿……   女鬼的舞姿僵硬土气中透着标准规范,一身嫁衣和鲜艳凤冠更是让人觉得时空凌乱。   和仪看的津津有味,啧啧感叹着说:“不愧是花魁啊!这我要是生在几百年前,养他个一院子,跳舞唱曲捏肩捶腿,人间一大乐哉啊!”   “……晏晏你在说什么?”   男声幽幽响起,和仪心尖猛地一颤,连声否认自己刚才的“不羁”之言:“没说什么,没说什么。”   星及无奈看了她一眼,将手机交给她,轻声道:“顾小先生的电话。”   你不说我也知道。   和仪一双死鱼眼看了看她,做了个威胁事后算账的表情,但身为一个不自由的、有家室的人,她还是不得不接受未婚夫先生的“拷问”。   “我身在上京,也看不到你,晏晏,你要自律啊!”顾一鹤深知自己未婚妻的毛病,此时正说着,致力于把耽于美色的未婚妻引上正途:“温柔乡,英雄冢。俗话说得好,野花不如家花香啊!”   他语重心长的劝说,犹如致力把叛逆少女拉回正途的教导主任,使劲了浑身解数。   “那是家花不如野花香。”和仪小声嘟囔一句,到底也没反驳小未婚夫,只转移话题问他:“顾姨的身体怎么样了?没大碍吧?”   “医生说没什么大事,左小腿骨折,好好养养就好了。”说起这个,顾一鹤神情黯然:“可惜今年不能过去给你过生日了。”   和仪在电话那边仿佛都能想象到自家未婚夫星子一样的眼眸暗淡得样子,忍不住口吻轻柔地安慰起来。   两人正小声说着话,忽然,和仪听到电话那边高亢的女声:“是小晏晏吗?顾一鹤你小子都聊了多久了!快把手机交上来!你妈我还没跟晏晏说话呢!”   然后是顾一鹤亲哥顾一松的小声催促,“一鹤,快!把电话给妈妈。”   和仪在这边听得忍不住直笑,几乎同时想到了自家未婚夫幽幽怨怨的小表情。   “晏晏啊!顾姨今年不能过去陪你过生日啦!不过你放心,礼物都给你准备好了!明儿个一早让顾一鹤那小子打飞的过去,陪你过生日!”顾母的声音一如既往的爽朗干脆,还隐隐带着遗憾。   和仪笑着慢慢说:“不必了顾姨,我过两天就要过去了,让他再折腾一趟多麻烦啊。”   “哎呀,那怎么能行呢!晏晏顾姨告诉你啊,女孩子十九岁生日最重要了!比十八岁都重要!要上大学了啊!”顾母自有自己的一番道理,此时念念有词地道:“再说了,虽然不是正日子,可这么多年你都是十六过生日,哪年我们没去?今年顾姨腿伤了,要不然我们也是要过去的!你叔叔和你松哥把时间都排好了!”   顾母:“你是不知道,顾姨一想到要去看你就兴奋,一兴奋就想喝水,偏生家里的保姆换人了,就不如从前细心周到,晚上房间里连口水都不备,还得顾姨自己下楼找。”   说着说着,她又嗔怪地看了在一旁沉默为她掖被子的顾父一眼,口中嘟囔着:“好了好了,大热天的掖什么被!”又对和仪小声抱怨道:“都怪你顾叔叔,连口水都不下楼帮我倒!”   “好了妈,爸那不是在处理文件嘛。”顾一松在一旁无奈道:“您也该小心些。”   和仪仔细关心了顾母两句,又额外叮嘱一句:“千万别让一鹤来了,这两日蜀中天气也不好,他来了又是一场病。再过两天我就过去了,学校开学,我得早去准备。”   又林林总总说了好些,顾母这才被说服,顾一鹤仍有些小情绪,和仪对他还是很有耐心的,与他说了两句话,那小子魂儿又飞到九天之外去了,哪里还有什么不爽的?   一旁的女鬼满怀怨怼地恶狠狠盯着和仪,咬牙切齿,却身不由己地继续跳着风靡全国大街小巷的当代流行舞中——广场舞。   见其身姿僵硬,可见许久没有活动筋骨,就仗着好脸庞身段,勉强能入目,搞笑成分居多,放到广场上肯定是要遭大妈们的唾弃的。   医院那边,顾一松靠在墙上,看着自家对外高冷傲人的弟弟对着电话露出傻笑,叹着气摇头:家门不幸啊。   顾一松不顾弟弟幽怨的小眼神把手机抢了过来,对和仪道:“上京这边有人在调查你,应该没查出什么来,不过那家的底我知道,是做地产生意的,这两年向能源新行业扩张,劲头不错。你警惕些,也不知有没有恶意。”   “我知道了,谢松哥关心。”和仪拧了拧眉,“你放心吧。对了,姓什么?”   “姓林,林氏集团的,当家人叫林正允。” 第2章 . 厚脸皮和师的尴尬 掐指一算,我觉着得……   尴尬,出奇的尴尬,尴尬的让人恨不得能以头抢地。   外间堂厅上堆积如山的礼物还没来得及一一细看,一炉云雾茶香气刚刚浸润出来,重头戏已经迎面拍来,让和仪头脑发晕。   “晏晏,还没完呐。”毛凝眉敲了敲会客室的门,“我今天下午之前一定要赶回茅山的!交流会开始,我得迎宾待客!你快些,陪你吃了长寿面我就要走了。”   和仪回过神来,连忙答应一声,然后对小心翼翼看着她的林家人说:“不是还没做DNA呢吗?先吃饭,饭后咱们去市里,做个加急,晚上应该能出结果。”   其实不用做DNA,和仪对他们的话已经相信了七分,能人异士,总是有点不同于常人的手段的,何况还有先人照片为证。   只是……在她前十几年的人生中,她一直以为,自己会如列位先辈一般,做一个在蜀中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龙傲天,到了年纪收一个徒弟,百年之后与师父师祖们团聚,先在底下过两年官n代的幸福生活,然后谋一桩差事,继续修行,乃至一日鬼道大成,以魂体升入仙途。   一如当年那位小师叔祖一般。   没想到,就在她十九岁生日这天,这简简单单的未来规划被打破了。   真假千金,多俗套的剧本啊,早几年姐姐就不看这个类型的文了。   打脸爽是爽,可前期看着太累。   但现在,坐在会客地小厅里,她不由想到自己前几年在一部前期很憋屈的真假千金小说下的留言:女主瓜兮兮不?能被女配欺负这么久才反击?搞她啊!   当时的和师还处于中二期,点家升级流大男主龙傲天爽文看多了,十分不耐烦那磨磨唧唧的行文。   当然和师也曾幻想过,如果自己是那位被换走的女主,会怎么样。   记得当时,她想得是:瓜娃子!姐姐要是你,大巴掌早贴女配脸上了!然后让她夜夜怨魂入梦,跪在姐姐的脚下颤抖!   一点都不社会主义,毕竟和师从来没被人欺负过,一向只有她称王称霸作威作福的份。   曾几何时,还是个小萝卜头的和师在骑着小鹿巡视领地的时候,有一只大妖怪曾试图偷走小萝卜头回去进补。   然后……笑话!和师当即掏出一大把法器符咒糊了它一身,盘着腿大喊师父,先和师从天而降,哐哐两下子把老妖怪揍得不省人事,随后的半年中,和仪武术课有了新的靶子,用着非常顺手。   其间,这位老妖怪还要担任试药试毒这一重要工作,惨遭多少次幼年萝卜头的毒手!   想起自己短暂的人生中少有的被人欺负的经验,和仪忧郁地叹了口气。   林家人以为和仪伤心了,杜鹃连忙道:“好!好!就听你的!”   和仪笑了一下,仔细看了看林家五口人。   年长一对夫妻林正允、杜鹃,如无意外应该是她的生身父母。林正允气质儒雅、面容温和,见她看过去,还小心地露出了一个和善的笑容。   杜鹃保养的极好,瞧着很年轻,身段丰腴,肌肤紧致红润,带着笑意看着和仪,眼中却含着泪光,欢喜悲戚杂糅在一起,却难掩风华。   长子林毓中就是顾一松曾与和仪提过的那个,举止斯文,行事稳重,次子林毓齐比和仪小几岁,唇红齿白少年郎,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   林毓晴。   和仪的目光最后露在那个穿着水蓝裙装的少女,长发披肩,笑容温柔浅淡,看向和仪时一双水光盈盈的眸子几乎让人心都化了,又带着几分愧疚,细白的手指紧紧攥着茶杯,和仪轻描淡写的瞥了一眼,慢慢起身。   林毓齐人小,还没有父兄的精明,此时忍不住问了一句:“怎么是今天过生日?”   和仪看了他一眼,随口回答:“避中元的忌讳,十六大家聚一聚。”   林毓齐“哦”了一声,眼中带着好奇,继续上下打量着和仪,林毓中转头暗暗瞪了他一眼,林毓齐方才讪讪低头。   这一处山居坐落在连绵青山之中,前庭后舍俱全,回廊庭院景致优美,一池红莲宛如烈火,零星几株白莲穿插在其中,更加清雅皎洁。   小池塘内铺着青石砖,养了数十尾锦鲤,汉白玉围栏,水上一处八角亭悬着白玉铃铛,风过时声音清脆,如黄莺鸣啼。   梧桐亭亭如盖,翠竹根根苍劲,一步入后花园,整个人就都神清气爽了起来。   林正允是富贵窝里长大的公子哥儿,自打进了会客厅,落在和仪身上的眼神就不一般了,等到了后院,就更明白:这个女儿不是一般人。   资料中寥寥数语说明她被系统内人员收养,但寻常系统内人员,又怎么可能布置得出这样清雅出尘又处处金钱堆砌的富贵窝。   他的眼光绝不会出错,刚才那小厅里,几样瓷瓶玉器就很是不凡,一卷美人图也是名家手笔,就那一个小房间,抵上京几套房了。   “那是咱们的女儿。”杜鹃驻足在他身边,一双眼近乎贪婪地落在和仪身上不肯移开,“她不在咱们身边这些年,却能过得这样好,咱们要感谢她的养父。”   “自然。”林正允握住了妻子的手,“不要哭,她看到心里也不会好受的。咱们错过了这么多年,以后天长日久,有得是时光来弥补。”   “但愿吧。”   和仪已经走到了那处小亭子里,孟叔侯在一旁,见林家一行人跟着和仪过来了,忙道:“我让人添椅子过来。”   “嗯。”和仪点了点头,看向桌旁坐着的几人。   她交友不算广泛,或者说蜀中和氏传人的光环限制了她的交友范围,学校里的同龄人她嫌他们幼稚,再加上她常年在家自学,大家相处不多,所以她活到十八九岁,真正交心的朋友,也就是这四个。   “介绍一下,这是我的朋友们。”和仪一一指过,对林家人道:“这是毛凝眉,肖越齐,庄别致……那边喂鹤的是卢津江。我说你还不过来吗?我这两只仙鹤养了这么多年,今儿要是被你辣手摧花了,我可不会放过你。”   “哎呀,咱俩谁跟谁啊!”卢津江顺着小桥走了过来,叹气:“和师几时如此吝啬了。”   “这是——”毛凝眉问和仪。   林家几人听出这就是刚才去催促和仪的那位,杜鹃看向和仪,面上带着些期待,却也有些局促。   和仪沉默两秒,说:“想来是我的家人吧,上菜吧,眉姐你不是有事吗?”   毛凝眉目光落在林家众人身上,带着审视、探究,一双利眼仿佛能够穿透人心。   “好了,毛少主,坐下吧,咱们预备开饭了。”和仪笑眯眯按她坐下,问:“说好的蛋糕呢?我可没让人准备啊。”   她这一开口,桌上的人都明白过来,于是四人纷纷叫了“叔叔阿姨”,其余的就兄弟姐妹地乱叫起来。   坐在一旁喝茶的肖越齐算是这一桌人里少有正经的了,面带恭谨地叫过人之后,随意打量两眼,收回了目光。   因为有林家人在,本来可以展开的许多话题不得不按了回去,庄别致面带感慨地道:“一转眼,晏晏你也念大学了。”   和仪悄悄瞪他一眼,“别给自己长辈分,你也没大我几岁。”   “我比你大四岁呢好吧?”庄别致轻哼一声,“犹记初见时某人还在襁褓之中,粉嫩嫩、软绵绵,和叔抱着你都轻手轻脚的,生怕把你伤着。”   卢津江看了林毓晴几眼,忽然笑眯眯问和仪:“怎么样,小说中的俗套剧情发生在自己身上,感想如何?”   “天雷乍落。”和仪斜睨他一眼,“就像你当年自己出来顶门立户,一摸裤兜,钱包丢了,都是一样的感觉。”   卢津江气鼓鼓:“你这人怎么这样呢?竟翻我的短!信不信我上香诅咒——”   话没说完,肖越齐伸手在他背上轻轻一敲,卢津江连忙住口。   “你去上京之后打算住在哪里?特部这边给你分了一套房子,小区里住得都是公家人,那一栋楼里都是圈内人,我和凝眉在那也有住所,咱们在一层楼,有兴趣过去住住吗?”肖越齐收回打量林家人的目光,问和仪。   和仪笑着摇了摇头:“算了吧,我师父给我留了一套四合院,离学校和那边都不远,我已经让人过去收拾了。正好,师父去世之后,铺子两三年没开张了,旁人只怕都以为我们这一脉绝了呢。我过去,正好再支起来。”   卢津江好笑道:“你这两年声名赫赫,谁会你以为你们这一脉绝了?不过你到青阳街附近住也好,正好咱们离得近,我还能吃口好的。你不知道,我这一天天开水就馒头的,有多惨烈!”   和仪狐疑地看了二人两眼,胡乱点头答应了,转过头对林毓晴道:“如果诸位所说属实的话,那您的亲生父母——”   “他们早就去世了。”林毓晴抿抿唇,林毓中道:“当时只查到那一对夫妇身上就断了线索,还是今年,蜀省文科高考状元的新闻登报,我们才发现你的。”   “那我还得感谢媒体了。”和仪尝了一口卢津江带来的蛋糕,然后眼睛就亮了,“是阿姨做得吧?”   卢津江笑眯眯点了点头,又故作哀怨地道:“我哭着喊着要吃多久,我妈也没舍得劳动劳动,你过生日,人老人家大早上电话就来了‘小子,回家一趟,把给晏晏做得蛋糕带上!’我有时候真怀疑我是不是我爸妈亲生的。”   肖越齐一颗颗摩挲着手上的念珠,问:“只是新闻登报的照片,只怕不足以确定吧?”   林毓中仔细打量着他,见他在自己的目光下仍然气定神闲,明白这一桌都不是普通人,知道自己查得怕是有疏漏,心里这样想着,却还是耐心答道:“是调了阿仪的体检资料,确认了血型,增加了概率,然后又知道了她的出生日期,我们才有了八成的肯定。不过——我个人有一点疑问,那对夫妇车祸身亡后,阿仪你不知所踪,天南地北,怎么会被收养到这边,出生日期还如此的确定呢?”   “这就不得不称赞一下我肖哥伟大的父亲了,他的卦象是多么的准确!”卢津江用一个夸张的感叹句开头,即将开始长篇赘述。   “其实不必叫我阿仪,听着怪怪的,叫我‘晏晏’就好。”和仪示意肖越齐按住他,对林毓中道:“家师受人邀请至上京游玩,捡到了我。还要多谢肖世叔,世叔的卦确实很准。”   林毓中还要说些什么,却被杜鹃按住了,“快吃饭吧,晏晏生日快乐啊。”   生日宴这才进入了正题,饭后大家都准备下山,和仪落后两步走在朋友们身边,用只有几人能听到的语气说:“这是龙门阵还是鸿门宴啊。”   “都不是——”毛凝眉的手在她肩上轻轻拍了拍,拂掉了花瓣:“老肖得到消息没比你早多少,七月十五也不敢打扰你,怕你出什么岔子,只能今天一早赶过来了。特部那边查过林家人了,没什么道德问题,林家也出什么资金链断层一类需要联姻救命的事儿,这件事的前因后果也很合理,应该不是特意冲着你来的鸿门宴。”   “我知道你们是我为了我好。”和仪轻叹一声,“但以后这样的事别瞒着我了,我一个人傻乎乎的人们都不知道,你们你来我往地过招,我心里也不好受。”   肖越齐淡淡开口:“我父亲算过了,这亲缘是真的。晏晏,你必须做好准备,如果林家人真心想与你续上一段亲缘的话,你不可能永远瞒着他们。如果他们有所图谋,正好,也敲打敲打他们,有时候做贼心虚,你露出不平凡了,那边就害怕了。”   庄别致悠悠感慨道:“活人呐,想得真多。”   “粽子思想就简单。”毛凝眉瞥他一眼:“一心只想把闯入领地的都弄死。我听说,你考古队上次差点团灭啊?”   “平安符保佑,没事儿。”庄别致摆摆手道:“不过教授受了点伤,再加上资金不称手,我应该得歇个一年半载的了。正好,学校里有一门专业课,我可以一边读博一边代课,还能照顾照顾晏晏。” 第3章 . 和师装逼第一次 天命造化弄人,你我不……   “晏晏,你放心吧,结果很快会出来的。你在这里坐会儿,我新得的大红袍,给你沏一壶?”   坐在研究所所长待客室里,和仪对这位蛊师出身却叛道离经搞起生物科学研究的师兄点了点头,扬起一抹笑容诚恳道谢:“多谢了。”   “这不算什么。”祝师兄摇了摇头,深深看了林正允与杜鹃几眼,对和仪轻声说:“让助理给你沏茶,我还有点事儿,先去了。那边给你做的加急,八点之前能出结果,放心吧。”   “多谢您了,祝先生。”林毓中上前对他微微鞠躬,祝师兄笑着和他握了握手,“晏晏难得开口求我一次,自然要给她办妥。”   又对林正允与杜鹃微微颔首,“林先生,林太太,我先走了。”   “您慢走了。”林正允对他点了点头,杜鹃站起来对他稍稍欠身,神情恳切,“劳烦您了。”   “当不得,当不得。”祝师兄笑着摇了摇头,转身出去。   然后就是六人相对无言,和仪端坐在沙发上,一颗颗盘着珠子,神情晦暗莫名。   还是助理的敲门声打破岑寂。   “仪姐姐!我给你沏了大红袍,还有些如意饼,我一早烤的,也让人给你送去了,吃着怎么样?”   进来的是个小姑娘,穿着身鹅黄的长裙,留着齐刘海,大眼睛小圆脸儿,肉嘟嘟的,长得很喜庆。   和仪见是她进来,笑容真切了许多,连连点头,“尝了,滋味很好,谢谢我们小阿愿了。”   或许是得了祝师兄的叮嘱,祝愿并没在这里多留,只抱了和仪一下,笑眯眯地蹭了蹭,就转身出去了。   一直沉默着的林毓晴仔细看了她一下,注意到她手腕上也如和仪一般戴着一串珠子,坠着一个怪模怪样的铃铛,只是和仪那个是颇为古朴的藏银,而那名为阿愿的小姑娘戴着的是很鲜亮的朱红色。   杜鹃看向和仪,抿抿唇,不知从何说起。   林正允揽着妻子轻轻拍了拍,试探性地问:“……我听他们叫你‘晏晏’?”   和仪也在看着他们,眼里带着些探究与好奇,闻言笑着点头:“是,师父一开始为我取名‘晏书’,后来因我体弱,一位世叔说这名字不够柔婉,取了一个‘仪’字。晏书就成了小名,朋友们喜欢这么叫我。……你们可以叫我阿仪,不过听起来好像在占人便宜,晏晏也好,阿书也好,我都可以。”   杜鹃抹了一把眼泪,这位养尊处优几十年的贵夫人这近一个月的时间里几乎流了自己一世的眼泪,此时对着女儿,又觉得眼睛酸涩,她艰难地张了张口,叫了一声“晏晏”,眼泪又止不住地流了出来。   林毓晴看她这样,只觉心如刀割,站了起来,走到和仪身前,对着她深深鞠了一躬,“对不起,我……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只知道我对不起你……”   她说着,眼泪流了下来,这位名满上京的名媛以手掩面无声哭泣,她不停地深呼吸以平复自己的情绪。半晌后,她抬起头,用一双透着红的眼睛看向和仪,轻轻的、像是生怕吓到和仪一样,小声问:“你可以让我有个机会补偿你吗?你放心,任何小说里的情节都不会发生在我们身上,我会从林家搬出去,本该属于你的东西一定会属于你,我只希望,你能让我这个‘窃贼’能够有机会补偿‘苦主’,不然我会一生于心不安。”   杜鹃见此只觉心里刀割的一样疼,却又不出言阻止,只将头埋到林正允手臂上,眼泪晕湿了西装袖子上的一大块,心中只恨造化弄人。   林毓齐自幼与姐姐亲近,此时心中也不好受,但却沉默地坐在那里,听着林毓晴向和仪道歉,看着自己这位向来骄傲的姐姐低下了自己高贵的头颅。   他被哥哥握住了手,哥哥看向他的那一眼,带着警告、安抚……与隐隐的无奈。   林毓齐抿着唇,告诉自己:这本是应当的。   和仪看了林毓晴一会儿,忽然微微倾身,以一个平视的角度和她对视着,眼中淡淡的,又仿佛带着些感叹:“天命造化弄人,你我也不过是天地间的蜉蝣尘土而已,你不必愧疚。”   她微微抬手扶起林毓晴,手腕上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她带着笑慢慢说着:“我看人是很敏感的,对我有恶意的人,靠近不了我周身五米之内,就会被放到。”   她直起腰,侧头看向林家四口,“我希望你们能明白,我不是无知少女了,也不缺你们林家的钱权财势,甚至如果我想要,那些东西,轻而易举,触手可得。我对你们无所求,自然也不会放下身段极尽讨好,我这个人怪癖很多,俗称‘矫情’,如果咱们真的生活在一起,那是一个很漫长的磨合过程。”   这话说得伤人,却很通透。   商场上情势变幻波诡云谲人心难测,这样难听的话落在耳中反而让人放心,林正允与林毓中父子对视两眼,刚要开口,杜鹃已猛地蹿上前去抱住了和仪,哭泣着一声声地喊:“晏晏!晏晏啊!我的女儿!”   结果自然是皆大欢喜,拿到通知单的那一刹那,杜鹃又哭又笑,林毓中看向和仪,得益于良好的视力,他清晰地见到了她微微湿润的眼眶与紧紧抿着的唇。   他愣了一下,发现这个妹妹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样坚不可摧、一身倒刺。   时候已晚,回京自然是来不及了,一行车队又浩浩荡荡回到山中,已是明月高悬。   山居门前挂着两盏琉璃灯,八角宫灯的样式,在都市中是不常见的,在这常年被山岚雾气笼罩的连绵青山之中,映着白墙黛瓦,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晏晏。”孟叔略带担忧地看着和仪,和仪对他笑了一下,给他介绍道:“这是我的……父母兄弟,还有这位……林小姐。收拾些客卧出来吧。稍后开始收拾东西,咱们要提前去上京了。”   “好的。”孟叔连连答应,见和仪面色神情一如往常,便放下心去做事了。   杜鹃有心和和仪亲近亲近,但见她礼仪周到地招待众人,知道不能急于一时,便压下了心思,挽着林正允的手,一双眸子紧紧盯着和仪款款离开的背影,分毫舍不得放松。   “去睡吧,明早起来再说。”   和仪的屋子在花园深出,室内的摆设倒是与小院上下的中式画风不同,柔软的沙发、厚厚的长毛地毯、摆在窗边的吊篮,精致小巧的香薰蜡烛,堆了半床的毛绒靠枕,处处透着闲适慵懒。   星及给她添了一勺安神香后悄然离开,和仪躺在床上翻滚两圈,越躺越精神,最后实在按捺不住,翻身而起信手掐诀,对着铃铛压低声音做贼一样小声说:“来玩呀!”   她嘴里说着,眼睛还时不时地向门窗看去,提防被人发现。   “扑克还是麻将……”那边很快给了她回复:“打牌不如吃鸡啊!”   菜鸡和师感觉自己受到了打击,顽强地拒绝了。   “哎呀呀,真不巧了,我们都打上了!”那群不靠谱的狐朋狗友非常不给和师面子,在那头一边猛戳屏幕一边分心答话:“你就自己玩吧,或者你现在进来,我们不介意你加入,虽然你菜,但是你欧啊!”   和仪猛地翻了个白眼儿:“你还挺紧跟潮流的,分得清非和欧吗?”   被用作通讯的小法器那边传来了啧啧不满的声音,有人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你们两个别闹了。说来,这七月十五刚过,小晏晏你怎么这么有精神呢?唉,我们老了,睡不了了,就羡慕你们年轻人的睡眠质量,你们倒好,就知道熬夜,简直浪费!小妮子你得早点睡!唉,再过几年,你也老了,什么时候来和我们这群老东西作伴啊~别去你师父那,那幽冥地底有什么意思?咱们在上面,玩的还开心,要什么吃的玩的没有?”   和仪把自己的白眼翻到了天上,“对不起,我有一个疑问,你们就算想睡,睡得了吗?一个个僵尸粽子千年老鬼的,要不要我联系庄别致让他上门探望你们。”   “小妮子不识逗呢!”对面那群恼羞成怒,集体表示:“不和你浪费时间了!吃鸡吃起来!兄弟们Go!Go!Go!”   “唉。”试图找人打发时间失败的和师盘膝坐在自己宣软的大床上,唉声叹气,沧桑地发出感慨:“现在这世道啊,你永远不知道,和你一起攻城略地的是千年老妖还是万年僵尸。”   感慨之后,还是无聊,她拉了两个靠枕来垫在背后,自己舒舒服服地往后一仰靠住。   “舒坦——”和仪长长舒了口气,拿起手机刚要打开,又猛地一个激灵,快速把手机撂到了床头柜上,被子一蒙,呼吸轻缓绵长。   捧着东西从廊下经过的星及透过窗子向内一看,虽然只能看到一层窗帘,却还摇摇头,叹了口气,低声道:“早些睡,养精神。”   回答她的是屋里的几声哼唧。   星及自己也无奈了,忍俊不禁,再次摇摇头,顺着游廊离去了。   人一走,和仪就精神了,被子一掀坐了起来,重新摞起靠枕摆出“阵法”,自己舒舒服服躺在上面,翘着个二郎腿拿起手机美滋滋地看了起来。   正看到柔弱无辜的小白花女主被男主妈妈为难,一手伸向支票,身形微微颤抖,眼眶湿润——阿姨,我对他的爱,绝不是金钱能够衡量的……   又是一阵极轻的脚步声,和仪迅速恢复了呼吸,手机一关被子里一塞,双目安稳闭上,除了垫得高高的上半身之外,没有什么能暴露她。   “唉——”   伴随着叹气声,脚步声渐渐消失,和仪重新恢复了自己放纵而自由的身姿,满怀期待地打开了手机,看向了下一句——五百万……阿姨,有点少。   嘻嘻嘻。   口味清奇的和师瞬间满足了,财大气粗的她当然不差那点霸王票的小钱,点开就是十个深水鱼雷,美滋滋地评价:不错,虽然男主又渣又花心又没审美,好歹还有点用处。   和师活了这么多年,最厉害的就是自我排解功能,这会已经大概恢复了冷静,在床上滚了两圈,默默再次将手伸向刚被放到床头柜的手机。   于是乎,伴随着明月星斗,和师手欠地搜索了某网站热词“真假千金”,打开了一扇自己曾经已经打开过的狗血大门。   虽然有些情节不符合常理,但是看起来爽啊! 第4章 . 被迫学习宅斗技巧 然而并没有机会用上……   第二日一早,天刚蒙蒙亮,和仪推开房门,就看到了在她屋子院前的五尊雕塑。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去他的!   和仪一手死死捂着胸口,深呼吸几次,平复自己那没有动也小鹿乱撞的心脏。   星及见状连忙上前,暗恨自己疏忽:如果是平时,一开门院子里突然多出几个人,和仪别说怕了,只怕第一个举动就是抄家伙上去干;但今天不同往日,先是七月半消耗过度,后是一大天的震惊过度与熬夜不睡,这心脏哪里受得了。   “晏晏你怎么了?!”杜鹃几人也连忙围了上来,和仪靠着柱子顺了顺气儿,有气无力地道:“这是演那一出啊?”   杜鹃心里暗恨自己鲁莽,看着她有气无力的样子也觉着心疼,嘴唇抿的煞白,就在旁边伸着手也不敢碰和仪。   林家父子三人更是排排站在那里,眼巴巴地看着,眼见星及半环着和仪顺气,知道用不上自己,就更不会上前了。   林毓晴倒是看出点门道来,上前扶了和仪一把,星及瞥她一眼,见和仪没什么抵触情绪,就没拒绝。   “你是……心脏不好吗?平时吃什么药?”林毓晴摸了摸和仪的脉搏,心里有数,问。   和仪长舒了口气,摇了摇头,“没什么,这几日太累了,有些受不住。”   星及在旁恨恨道:“自作孽不可活也!明儿把这边的网线拔了,看你怎么熬夜!”   “星及姐姐~好姐姐~”和仪跟星及可硬不起来,倚着柱子扯着星及的袖口摇啊摇地软着嗓子撒娇:“我错了!我这不是太亢奋了嘛!”   几个悄悄爬墙过来看热闹的鬼惊得下巴都要掉了,头次知道恶名昭著的和女魔头私下里这么不要脸。   “谁!”和仪一个眼刀扫过去,眸中犹带寒光。   林家几口人顺着看过去,却只见到绿木繁荫、鲜花繁茂。   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天爷保佑,那个小女魔头看不见我。   啊,是诚心祈祷的声音。   星及忍不住抿嘴儿一笑,低声道:“许是听了声来看热闹的。”   林毓中深深看了和仪一眼,心中存疑。   “吃过早饭了吗?等会我要出去一趟,你们要不要和我在山里逛逛?”和仪发出了橄榄枝,林家几口人自然顺着就上来了,林正允笑着点了点头:“当然好啊,我们也想看看你这些年生活的地方。”   昨天算是一场私宴,自然谈不上食不言寝不语的礼节,今日是用餐,和仪被先和师教导多年,说处事随性也随性,潇洒散漫也散漫,但论起规矩严苛来,只怕如今圈里同辈之中没几个比得过她的。   早餐四碟八碗摆的丰盛,也是因为人多。   和仪自己当家做主也有二三年了,习惯坐主位,今天落座之前犹豫一下,看了林正允和杜鹃夫妻一眼。   林正允何其心细的一个人,昨天宴会上的座位排布已经让他明白许多,现在和仪一个轻微的动作停顿,他就拉着妻子在旁落座,然后对着和仪笑了一下。   和仪对他稍稍点了点头,从容款款落座。   林家五口之外,星及孟叔也在桌旁落座,不过林正允和杜鹃夫妇分别占了和仪手边的位子,习惯了和仪下手第一人的星及小姐也只能委屈巴巴地坐在自家和师对面,一双水眸望着和仪,如被王母强行与织女分开的牛郎一般。   和仪对她灿烂一笑,看起来就像一个喜新厌旧且对原配毫无愧疚的大渣男。   早餐之后,和仪站了起来。她身上所穿藏青的交领上衣和裙子是多次挑染之后染出的接近于黑的颜色,裙角用白色的丝线绣出平时在衣饰上难见的图纹来,是彼岸与荼蘼,穿插着些绿叶,像是万年青。   两种花朵结合在一起,形成一个团形绣纹,如今并不流行花朵为衣服上的图案,就算有也是寓意很好的花朵,这两种花都不是什么吉利图纹,很不常见。林毓晴深深看了两眼,眉心微拧,心中疑惑愈深。   “披上吧,晨起山里雾气大,身上发凉。”星及取出一件外衣来,是很复古的样式,颜色是很纯粹的黑,穿在身上行走之间映着日光却有光华流转之态。   十分不俗。   原谅被母亲折磨不轻的林毓中先生,作为一个曾经挚爱机车枪械的男人,在经历过陪母亲订做旗袍挑选料子的折磨之后,他看到这一件披风的第一反应竟然——当时选布料时候但凡有这个选项,他也不用被逼陪看了一天锦缎图选。   临出门前,孟叔递了一盏罩着白纱的灯笼,“山里雾气大,带着吧。”   和仪对他点了点头,接过的同时叮嘱星及:“带着林先生、林太太他们在山里逛逛,完事之后我去找你们。”   星及一点头:“明白。”   和仪又对林家人说:“我有些事要进山,先让星及带你们逛逛。”   他们自然不会有什么异议,只是杜鹃小心翼翼地看了和仪一眼,略带担忧地问:“你自己去没问题吗?”   “放心吧。”和仪对她微微一笑,口吻很轻、很温柔。   杜鹃一下子只觉自己心都化了,觉得是女儿终于看到了自己的爱,攥着林毓中的袖子满怀激动地道:“你看到了吗?老林,女儿对我笑了!”   林先生默默抽了一下手臂,没抽出来。   和仪又叮嘱了星及一句:“把收着的师父旧衣找出来两件,给三位林先生,再把我新作的外套找出来,给林太太和林小姐。”   “晏晏,你可以叫我妈妈。”杜鹃满怀期待地对她说:“就叫一声,好吗?”   和仪抿抿唇,迟疑一下,没出声。   杜鹃一下有些失落,想起女儿关心自己又开心起来,这次倒是放过了老公,开始折磨林毓中。   林毓中深深看了和仪一眼,原本对于妹妹关心自己的欣喜也变为了遗憾。   终于,在和仪即将推门走出这院落的时候,众人听到了轻轻的一声“妈妈”。   “唉!”杜鹃重重答应一声,几乎下意识地喊出了几近于High D的声调,得益于多年的歌剧演员专业训练,这一声答应的中气十足,所有人听得清清楚楚。   和仪抿抿唇,加快了脚步,快速离去了,很快,那一抹身影就消失在重重绿荫之间。   深山之中,一处小庙静静矗立者,和仪在门前站了站,仰头看向篆体书“蜀巫”字的匾额,将灯笼轻轻放置在一旁,敛衽振袖,交手而拜。   “三十六世徒晏书,来拜。”   有一点,她告诉林家众人的是假的:晏书不是她的小名,而是表字,是在族谱上写在和仪二字一旁,是写在身份表碟上,堂堂正正的字。   和师,蜀中和仪,和晏书。   黑油大门静静打开,清风拂过,吹起玄黑的衣角,和仪抬步入内,面容庄肃。   小庙外头不大,也是一入院子就能看到正屋,但白雾浓浓,推门入内,却是整整齐齐三十五幅画像,绢本,画中人一色的藏青衣裳,玄色外袍,手提白纱灯,腰悬藏银铃铛。   画像排布在室内,分毫不显拥挤,房屋大小可见一斑。   和仪的鞋不知何时已脱在门口,她双手交叠立起在胸前,一一拜过,一面轻声道:“晏书即日离蜀赴京,前来拜别列位祖师与师父。”然后拾起粗粗的一把香,在长明灯上引燃了,按次序一一插上,然后依次引燃琉璃盏内的酥油灯。   最后走到师父的画像前,看着悬在墙上的画像与摆在面前的牌位,忽然笑了笑,低声嘟囔一句:“臭老头,你早就知道了吧!前两天托梦的时候也不告诉我一声,让我吃了这么大一惊。”   然后再一拜,眼中已有了些微热意,轻声道:“我要走了,孟叔会留下,您们在底下有什么短的,多梦就是,晏书会吩咐孟叔去办。时代变了,交通、联络都方便了,或者那位祖师上京办事,也与晏书见一面吧。”   堂中清风徐徐而过,每尊画像下牌位旁小架子上挂着的铃铛都放出清脆的响声,和仪忍不住一笑,已然热泪盈眶。   最后磕了个头,低声道:“晏书真走了,诸位照顾好自己。”   从容起身,转身离去。   站在门口穿鞋的时候,忽然嘟囔了一句:“上有老啊!还是满屋子的老,责任重大、负担沉重,赚钱要认真啊!”   清风带起她的袍角,此时,却不会再有人笑骂她一声“臭丫头”。   她也不能再还回一句“臭老头”。   ……因为那老头已经是鬼了。   想到这里,戏精和师刚刚上来的悲伤情绪瞬间消弭,笑意涌上,好笑地摇摇头,动作潇洒地摆了摆手:“走了!放寒假再来。”   正堂的大门猛地被风带上,好像真有老不修的小老头在回应他们家骄矜任性的小丫头。   “和师。”出了祠堂的门,远方已有几位老鬼等候,见和仪出来便纷纷上前,为首的一个是个三十岁上下的女鬼,操着一口当地方言,穿着淡青袄儿、下搭白绫裙子,乌油油的头发挽着发髻,十分老派。   “您家里的事我们都听说了,您是要走了吗?”走出来的是一个穿着鹅黄羽绒服的女生,普通话很标准,笑着问道。   和仪笑着对她点了点头,“是,这边山里几位多照顾着。别在山里有人见了血,那就冲撞了山灵,不好了。”   “我们晓得的,侬放心。”答应的是那位少说明朝的女鬼。   然后又拉着和仪的手要传授宅斗技巧,小姑娘也在旁认真道:“现在的豪门呀,心最脏了!和师您可得小心啊,别是有所图谋的!”   不,我坚信,没有什么能比我的拳头更好用。   和仪心中默默反驳,若林家人真要算计她,那还搞什么宅斗啊!要是她和仪开始用这些招数算计人,那巫鬼之道只怕就要自此没落了。   玩什么阴谋诡计啊!实力最重要!   然而对着对自己满怀关系的众鬼(小弟),和仪还是得耐心一些。   “放心吧。”和仪轻轻抚着刚刚回到腰间的小铃铛,笑道:“又有什么恶意骗得过我呢?”   “也是啦。”   作为三四岁就在山里称王称霸的小霸王,和师在大家伙的指点下走向了星及那边的方向,然后在距离他们不远处与大家挥手告别。   真是:山大王挥手别山寨,众下属悲伤难告别。 第5章 . 和师虐鬼实录 和仪:我脏了…………   踩着点似的,和仪这边和林正允等人下了飞机,手机刚一开机,就收到了某某卢姓人士的求职短信,内容如下:晏崽啊,爸爸疼了你这么多年,你总要有点回报吧?!   和师心中了然,眉尖轻挑,似笑非笑,回复他:怎么?不是说接了个大单子吗?   杜鹃已走了过来,挽着她的手兴高采烈地说:“晏晏你累了吧?走,咱们的车就停在外面,咱们回家,妈妈让阿姨做好吃的了。”   在蜀中相处几日,杜鹃女士已经适应了和仪母亲的这一身份,甚至同林正允先生一起与和仪深刻探讨过户口问题,当然最后并没有得到结果。   不同于常人,和仪的户口是落在特别事务部的,四舍五入也算个公务员,享受特别福利的同时当然也要给公家做事,算是互惠互利,户口要落在那里难,和仪算是一个特例,还是先和师给搭得线,这些年也明里暗里为那边做了不少事情。   落户难,移出来自然也难,何况落在那边,也算是个表忠心的态度,不然和仪也不可能在蜀中活成土皇帝。   这些事不必与林正允及杜鹃细说,轻描淡写地讲几句,林正允心里有了底儿,就不在意了。   只是确认了和仪的上京户口的第二天,和仪的桌案前就多了几份房屋购买协议书,即使有钱如和师,也免不了感慨一句:真是闪瞎了贫穷少女的眼。   已经扯远了,当下,和仪对着杜鹃笑眯眯点了点头,母女两个一块往外走着,不忘低头看卢津江的回复。   问仙堂卢先生:嗐,别提了,单子倒是不小,可惜这回也不知道怎么惹了老天爷,捐了一半钱还不够,出门连撞了几辆豪车,修车费都搭出去了,现在兜比脸干净。   和仪忍俊不禁,以飞快的手速回复:要多少?   问仙堂卢先生:!!!亲妹啊!我都算好了,就要三百八十五块六毛,你给多了我也留不住,这些正好够我挺到兼职的工资到账。   和仪啧啧两声,同情了一下自己的贫穷好友,手指轻点给他发了个转账。   杜鹃在旁道:“走路就别看手机了,不稳当。”   “好的妈妈。”和仪从善如流地将手机收起,林毓中偏头看着她,笑了一下,说:“咱们家的吴姨冰糖肘子做的很不错,还有山楂乌梅饮,你一定会喜欢。”   杜鹃忙不迭道:“可不是嘛!吴姨祖上可是宫里的御厨,要不是当年她哥哥把她……的时候我帮了她一把,也轮不到她在咱们家做事。”   和仪心中熨帖,笑着答应了,又故作疑惑地问杜鹃:“什么事能换来这样大的恩情?”   杜鹃面色微沉一瞬,又立刻笑了起来,摇摇头,轻声道:“不过是些家族纷争而已,财帛动人心,这都是常有的。”   林正允驻足等了慢悠悠走着的母女两个一会儿,正好听到杜鹃这话,当即眉心微皱,道:“也不能一概而论。”   “是是是,您老人家说得有道理!”杜鹃斜睨他一眼,轻嗤一声,“知道你要在女儿面前建立高大形象,现在形象也建立的差不多了,把东西给小顾他们拿好不好?别再把晏晏的东西给甩了!一把年纪老头子了,耍什么帅?”   和仪忍不住抿唇一笑,林毓中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肩,一扬下巴:“这都是常事儿,就当看个热闹了。”   “好的哥哥。”   上了车,和仪总算有时间再瞄一眼手机,果然那边转账已经收了,不过卢津江这人得了好处就发飘,一连几条消息,看的和仪笑容阴人。   感谢的话不必多说,大家互当爸爸成迷,而和仪年纪最小,唯一能够成功的机会就是卢津江兜比脸干净求助的时候。   真正让她开始皮笑肉不笑的是下一句。   ——嘿嘿,哥哥这短信发的不早不晚正好吧?我还特意上香算了一下呢,就掐着你下飞机开手机的点!你说你这习惯也忒老年人了,现在私人飞机拿个没wifi,就你还把手机关机,真是的,老旧!狗头鄙视.jpg   和仪笑的眯着眼睛看着这条短信,翻了一下日历,然后毫不留情地截屏,退出去找到网名为“朝阳区赌神”的好友发了过去。   当然认爸爸那一句是马赛克掉的,毕竟她还不想招阿姨误会。   跟着一个委屈巴巴的小黄脸。   不一会儿,那边发来了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和仪于是明白:卢津江要遭殃了。   “真是的,明知道我讨长辈喜欢,还来招惹我。”和仪啧啧两声,摇了摇头,收起了手机。   不要感激我,我只是一个为朋友相亲事业添砖加瓦的好妹妹。   杜鹃在旁笑看着,满心满眼都是欢喜。   然后一切当然顺顺利利,一顿晚餐吃的顺心无比,除了星及的小眼神时不时地飘来使和仪有些不敢向大荤动筷子以外,一桌子好吃的,都是她喜欢的菜色,谁会不开心呢?   房间也看得出来,准备的格外精心,淡淡熏香是很清新的花果香,喝过杜鹃送来的热牛奶,和师躺在床上,将手机放到自己三米以外的地方,以免它勾引自己熬夜。   手机,真是一个诱人犯罪的小妖精。   曾经因为沉迷网络差点高考翻车的和师眨巴眨巴自己毫无睡意的大眼睛,由衷地发出了感叹。   翻身下床,这个房间是一个小套间,小厅、卧室、卫浴、另有一个小书房及一个三五步大的小阳台,不算很大,但格局布置精妙,并不显得狭窄。   视野同样极好,林家大宅位处郊外,拉开窗帘透过窗子远望,能看到青山苍翠,垂眸便是楼下小花园的生机勃勃,今夜月光皎洁,若积水空明,花朵娇艳,玫瑰含苞。   以林家之富贵,偌大的别墅养上四五个园丁不算多,甚至可以称得上简朴,这些花草树木自然被照顾的格外精心,土壤肥沃,只是和仪倚着窗框向下看着,却不知缘何总觉得玫瑰下的土壤莫名发红。   暗红的红。   她顺手往手腕上摸去,银铃自然是除特殊情况外日夜不离身的,此时慢慢摩挲着,眼眸低垂,仿佛只是消遣时光。   若有熟悉的人在身旁,就会明白:有鬼要遭殃了。   滴答-滴答   是水滴落地的声音。   和仪心里长长一叹,感慨这万年不变的过时手段,一面随意掀起眼皮子往上一瞄,果然窗框顶部有鲜血顺着向下流淌,窗台上也已染上了红痕。   “还不出来吗?”   轻飘飘的话语落地,阴风骤起,和仪迅速倒退两步离开窗台的是非之地,然后十分珍惜地抚了抚衣裳,啧啧问道:“你这血滴子是番茄酱吗?我告诉你可小心点,搞我衣服上削你!”   “狂徒!”阴风迎面袭来,顷刻之间和仪眼前就出现了一只吴青的手,指甲尖尖颜色发黑,看起来让人瘆得慌。   和仪一面侧面避开,一面抬手反击,不过到底控制着力道,口中喃喃念道:“也不能看手机,好容易来点乐子,可得收着点。”   “你说什么呢!”女鬼大怒,面孔瞬间黑纹遍布,阴笑之声在和仪耳边环绕,让她闹心的厉害。   阴气由外而内侵入身体,放常人早受不了了,和仪倒是没觉出什么,她身上阴气重,这点阴气对她而言就是餐前薯条。   女鬼见无用,到底也是个稍有脑子的,便做出戒备姿态,上下看着和仪,良久,扯着嘴唇阴笑两声:“我以为是个要死的,没想到还能垂死挣扎。”   “你前辈没告诉过你,身上阴气重的人,除了要死的,还有可能是养鬼的吗?”和仪同样扯着嘴唇笑了一下,眼神努力比她更桀骜不驯地看过去。   “啧啧啧,大姐啊,看看你的脸蛋儿。你说你这实力实力,年资年资不高,也就是脸蛋还过得去了呗,请您能不能仔细保养保养,别在这儿让我看着闹心。看看这及腰长发,乱七八糟的,多久没洗了?有二年没?油都能炒菜了!要不要姑娘我给你烧点洗发水?不要钱,看你可怜,赏你的。免得你在这儿污染姑娘我的眼睛。”   和仪的嘴欠在鬼界那是出了名的,不过因为年纪尚浅,名声还没传到京中来,这女鬼自然也没听说过。   女人嘛,哪有不珍惜脸蛋的,听了这话自然大怒,竟然连摸不得和仪的底子都顾不得了,扑着就要上来动手,桀桀鬼笑声传遍卧室,女鬼阴笑着看向和仪,瞄过那净白的肌肤,面带嫉恨,狠狠道:“小丫头,你这一身皮子不错!姑奶奶要了!”   和仪来不及感慨这一招的百试不爽,下一秒,面色就彻底阴沉了下来。   “我的衣服!”   和师剁的了厉鬼踹的了怨魂,却奈何不了水滴在半空中的活动轨迹,刚才在心里美滋滋的功夫,衣服已经被“玷污”了。   “啊啊啊!我脏了!”这下也顾不得玩了,沉着脸劈手过去在女鬼肩上重重一砍,体内灵力顺着就在女鬼的四肢经络中游走起来,和仪阴笑两声,“你不是厉害吗?继续厉害啊!”   良好的教养使和师心中纵有千百种骂人的话也吐不出来,只能恶狠狠地扯了一把女鬼的长发,然后揪着她的领子使劲晃着,咬牙切齿地道:“瓜皮,你还我衣服!”   “和师。”不知何时,灵娘已穿过窗子在窗旁停下,瞥了一眼已经晕头涨脑的女鬼,心有戚戚,又忍不住有些怜惜:你说怎么就不长眼用这一招了呢?用就算了,怎么还搞到老大的衣服上了呢?   和师深呼吸几次,一脚把女鬼踹到角落里,吩咐:“去,把她那一头‘乌黑的秀发’和‘尖尖的指甲’给我都剪了,打扫干净的给我踹卫生间洗衣服去,不把这衣裳搓干净她就别想走了!”   灵娘忙答应一声,又拍着胸脯保证:“老大你就放心吧,保准压着她把衣服洗得干干净净,跟新的似的!”   “呵。”和仪冷笑一声,看向窝在角落里满面惊恐的女鬼,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甩手而去。   又过了一会儿,一条染上红痕的白色睡裙被扔了过来,正正好好蒙在女鬼身上,把她整个罩住,要不是姿势不对,就跟蒙尸布差不多了。   灵娘从背后抄出一把大剪刀,磨刀霍霍向猪羊……哦不,女鬼。 第6章 . 和师一怼老神棍 和仪:叉个腰,可把我……   虽然睡前出现了些不愉快的事情,第二天一早起来,看着半桌子自己喜欢的早点,和仪还是觉着心中温暖。   杜鹃正手持汤勺舀着粥,看到和仪就笑了,“晏晏醒啦?快过来,咱们吃早饭,今早有鱼片粥和菠菜猪肝粥,还有小馄饨,鲜肉豆腐馅的,想吃面的话厨房也准备了,随时能下,你想吃哪个?”   跟着和仪下楼的星及闻言看了杜鹃一眼,瞄了一眼桌上的早餐,笑了一下,和仪还在那里纠结着呢,她已经干脆地替她做了决定:“菠菜猪肝粥吧,她最近身体亏空有点大,补一补。”   和仪幽怨地看了她一眼,还是顺从地接过了杜鹃递来的粥碗。   杜鹃忍不住直笑,揉揉她的头发,轻声说:“吃完早饭咱们去逛街啊?今天不让你哥哥去上班了,让他陪着咱们娘仨去,给咱们拎包刷卡。”   一旁林毓齐美滋滋地掰着手指头,“我要买最新款的游戏机!还有那个球鞋!”   和仪眨眨眼,歪头一看,林毓晴正坐在座位上慢条斯理地撕着银丝饼,见和仪看过来就笑了,“今早的银丝饼很不错,要尝尝吗?”   “让阿晴一起去吧。”和仪对杜鹃道。   林毓晴来不及高兴,看向和仪正色道:“资料显示我比你早出生五分钟,你要叫我姐姐!”   “五分钟也是大啊?”和仪有点不乐意。   杜鹃在旁看的好笑,也正欣慰着,当即笑眯眯道:“五分钟也是大啊!怎么,咱们晏晏是不乐意叫姐姐。”   在不知名山称王称霸多年却从来没被叫过姐姐的和小魔头叹了口气,“我多想尝尝,当姐姐的滋味。”   一桌人听了哈哈大笑,林毓齐噼里啪啦地喊了十几声“姐姐”。林正允抖了抖财经报纸刚要开口,手机响了,是个没见过的号码,他也不大在意,只以为是哪个合作伙伴介绍的,就拿起接了。   桌上几人见他接电话也都安静下来,和仪眼神却久久落在林毓晴脸上,看得林毓晴瘆得慌,不自觉伸手去摸嘴边,以为自己吃东西吃脏了。   和仪若有所思地搅着粥,摇摇头,没说什么。   然而下一刻,餐桌上静谧和平的气氛被打破了——“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谁?”林正允对手机对面怒喝着,林毓中连忙放下碗筷走过去,却听林正允怒气冲冲地道:“这简直是无稽之谈!什么阴婚!什么迎娘!什么媒人!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和仪拧了拧眉,再看看林毓晴的脸,起身走过去,拍了拍林正允,低声道:“爸爸,电话给我。”   林正允拧眉看了她一眼,到底依言办了。   和仪干脆利落地把手机开了扩音放在餐桌上,问那边:“你说的迎娘,是不是一个四十年上的女怨魂?”   “……你怎么知道?”对面的人迟疑一下,然后怒了:“你们林家不想成这一桩婚拒绝了便是,怎么还请高人来耍弄老朽?!”   和仪轻描淡写地说:“我可不是什么高人,林家也压根不知道这一桩婚事。我知道你那迎娘的长相,是因为她昨晚闯空门弄脏了一件衣裳,现在——”   星及忙道:“还没搓干净呢。”   “哦,还没洗干净呢。”和仪魔王怒吼:“你麾下的不长眼睛啊!我新上身的睡裙就被她给弄脏了!我告诉你,你不赔我十条八条的,这事儿没完!”   看着秒变泼妇的姐姐,林毓齐目瞪口呆。   对面那个有点接不上流,又迟疑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问:“你就是林毓晴?”   “去你的林毓晴。”和仪板着张脸恶狠狠地表示:“不管我是谁,你麾下的鬼弄脏了我的衣服!你必须赔!不陪我就让鬼天天去你窗外跳广场舞!”   “晏晏。”林正允打断了和仪的狠话,掩住手机的收音问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和仪呵呵两声,“我以为上门的是冲着我来的,结果是冲着林毓晴来的。”   她一扬眉,不屑地撇了撇嘴:“等着,把话套出来的。”   那边那老头想来也没想到是这个走向,当即小心着问:“不知她是怎么冲撞了阁下,又是缘何使阁下如此动怒。这林家的阴亲走得是正正经经的流程,聘书聘礼媒人一样不少,这……我让人去接孙媳妇,也不犯什么事儿吧?”   “怕只怕你派来的那个见阴气开眼,正主没找到直奔我来了!怎么得,你就没教过她阴气重的未必是死到临头的?”和仪冷哼道:“这一桩婚事林家完全不知情,你是怎么得到了‘正正经经的流程’的?男女阴亲虽不违背天理,可也得两方自愿才是!”   老头很冤枉:“我可是请了周家太太做媒人的,林家人不信这个,我不好接近,正好那周家太太说与林家有旧,来做这个说客,我就答应了!她也说得好好的,说林家都答应了,我的聘礼聘书林家也收下了。林家人没约我见面,我以为林家是膈应林毓晴不是亲生的,就也省了这一宗。”   “去你的!你知道林毓晴不是亲生的,就不知道林家人前些日子不在上京吗?林家人不在上京,你这聘书聘礼是谁收的?”林毓齐小朋友平时神魔鬼怪的小说看了不少,这会也听明白了,站起来对着手机那边喊道。   杜鹃正慌了神儿,问管家:“最近有谁送了东西来吗?”   管家赵叔想了想,说:“老爷太太都不在,礼物大部分都没收,只有周太太送来的一些东西,说是给咱们……毓晴小姐的,我就照旧让人送到毓晴小姐房间里了。”   “郑婉琴!”杜鹃好歹也是豪门里泡大的,听到这儿什么不明白了?当即一拍桌子,怒气冲冲地命令道:“把那东西给我拿过来!”   赵叔看向林毓晴,林毓晴轻声道:“没拆的,昨晚回来的晚了,我有些累了,就没拆,还在茶几上放着呢。”   赵叔忙不迭地答应了,也没让别人去,自己三步并两步上了楼,不一会儿急匆匆捧着个大盒子下来。   和仪对着那老头轻声说:“你请的那媒人是谁?”   “就是周太太啊!”老头感觉自己冤枉极了,想去南北极逛逛。   和仪深呼吸一次,尽量让心平气和:“我是说,她的身份、姓名,仔仔细细地说出来。”   老头有点委屈,但也知道这事里头有不对,就一一说了:“周太太,郑婉琴,是恒通船运周家的太太。”   对上了。   杜鹃咬牙切齿,她拿着小刀把礼盒划了个稀巴烂,召出红底黑字印白花的一纸聘书,还有一张支票。   和仪瞥了一眼:“老头还知道紧跟潮流,聘礼用支票啊?”   老头道:“那周太太说了,林家现在很讨厌林毓晴,准备多的东西也扎眼,就让我给了五千万!老头为了这个把老底都掏空了!这孙媳妇娶得够有诚意了!”   “卖命钱五千万也够?”和仪口吻阴森森地对老头说:“你可别说这是平平常常的阴亲,谁家普通阴亲让怨鬼上门迎亲?你也真好意思!”又忍不住吐槽:“你说你五千万都拿了,就不能搞点风风光光的车队轿夫?你说你要办了,我不昨天晚上就反应过来了?用得着等到今天早上?”   老头有冤无处诉:“周太太说林家人不同意林毓晴从林家出嫁,让我把孙媳妇接到我这边出门子,我这都认了!车马轿夫在我这儿等了一晚上,人来了吗?我还得一个个的赔不是!”   杜鹃这会正咬着牙盯着那张支票,竟然忍不住有些想笑,“这郑婉琴可真是眼皮子浅呐,这钱都贪。”   和仪抻脖子一看,毫不客气地笑了:“我说老头,你这媒人找的不靠谱啊,把你忽悠的一愣一愣的就算了,这聘礼也贪污了四千万呐!”   “我日她个仙人板板!”   林正允皱皱眉,对他说:“林某请先生面见亲谈。”   那头老头估计也打的这个主意,当即拍板决定:“等着,老头子一小时之后到!”   和仪:“你这有点慢呐。”   老头怒气冲冲:“早高峰晓得不妮子?老头我也是无辜的,你在这撅我干个什么玩意!”   “你这是南人还是东北人?”和仪撇撇嘴,嘟囔着说。   那边林毓晴本来心中忐忑,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留着,见她这样又忍不住想笑,只快步上前握着她的手,小心翼翼地问道:“真没事儿吗晏晏?”   “放心,没事儿。”和仪拍了拍她的手,“昨晚来的那个都被我压下了,我以为是冲着我来的,没成想这换个地方我还失宠了!”   “你以前常常……”林毓中拧眉问道。   和仪满不在乎到底摆了摆手,“这有什么,打小都习惯了。我打的第一场群架就不是跟人打的。”   这话说得那么瘆人呢。   林毓齐却闪着一双大眼睛凑了过来,拉着和仪的手臂问:“姐姐姐姐!你是不是当代天师?还是茅山传人?再不然……出马仙?”   “可省省吧你!”和仪在他那一天天不知道都在想些什么的小脑袋瓜子上敲了一下,“艺术来源于生活高于生活懂不懂?不过……你说的那些我倒是认识几个,你想认识,回头我介绍给你,要做什么生意报我名字能打八折哦~”   “姐姐姐姐!”林毓齐抓住和仪胳膊不妨,十分兴奋:“你肯定老厉害了!”   杜鹃深深看了姐弟两个一眼,又看了看在一旁神情落寞的林毓晴,对林正允恶狠狠道:“给老周打电话!让他带着他老婆儿子快过来!既然看不上我家毓晴,不想要这一桩婚事,干脆推了就是,用得找郑小姐在这上蹿下跳的?”   林毓晴又得去安慰她:“妈,周伯伯一向光明磊落,这事儿不一定怎样呢。”   林毓中斜睨她一眼,拧了拧眉,“你也不要为他们开脱,无论周伯父与周志磊有没有参与进去,这件事,咱们不能轻拿轻放。”   林毓晴素来怕他,也说不出什么,抿抿唇没说什么。   林正允叹着气看了看一桌子的人,最后倾身拍了拍和仪的肩,拿过手机开始给周先生打电话。 第7章 . 鬼界恶魔和晏书 装逼成瘾和晏书。   等待大群人到来的时间里,林家人重新坐在餐桌前吃起了早餐,杜鹃给林毓晴夹了个银丝饼,安慰道:“安心,一切有爸爸妈妈呢。”然后笑着看向和仪,道:“咱们晏晏刚才可帅气的很。”   和仪嘚瑟了两秒,然后叹了口气,说:“本来昨天晚上我就应该发现不对的……”   “已经很好了。”林毓中抬头看向她,又道:“你放心,那老头说得也有不尽之处。咱们家并非不信这个,只是不信那些江湖神棍罢了,神佛鬼怪,多多少少还是知道些的。”   和仪轻轻“嗯”了一声,没说什么。   林正允此时怒容收敛,面色恢复如常,笑着看向和仪:“爸爸竟然不知道我的女儿这样厉害。”   “这算什么呀。”和仪轻轻一笑,自觉应带三分不屑三分潇洒四分傲视群雄,然后口中谦虚地说着:“自幼随着师父长大,少不得学到些神神鬼鬼的东西。不过我不算道教弟子,也不崇佛,蜀中盛行,放到外地也算不得什么了。”   “我看你那些朋友也不是普通人。”林正允道:“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若是我们不知,只能说是我们浅薄。”   和仪笑了一下,没说什么。   林毓晴就坐在她旁边,吃一口看她一眼,又不说话,好在和仪习惯了接受别人崇敬(大雾)的目光,毫不在意地继续享用美味的早餐。   要结阴亲的是个很有年纪的老头了,打扮的倒是人模人样的,穿着一身藏蓝改版唐装,银白美髯,鹤发挽髻,手握串珠,四个字:不伦不类。   和仪瞥了他一眼,就拧了拧眉,梳的是道教的头、握的是佛教念珠,顶多唬唬外行人。   不过……眼神在他天灵处停留几瞬,和仪心中发笑,面上却没显露出来,自顾自垂头摩挲着腕上穿着铃铛的沉香珠,一言未发。   他是被保镖带进来的,五大三粗十分精装的黑西装保镖一左一右,如同押犯人一般,好在这老头自有一股旁人没有的精气神儿,腰板挺直,一手负于身后,一手在前头拈珠子,竟还有些仙风道骨。   “这位就是路先生吧。”不等老头自我介绍,和仪轻飘飘斜睨他一眼,状似随意地道:“资料上显示你曾在法华寺剃度出家,三个月后还俗,法门如何不知,经倒是念得不错;太虚观也待过几个月,出来之后什么没学到,仍是只会念两门经书,拿视频上学来的太极剑骗人;曾在巴蜀之地游学,任是了一个鬼道前辈,跟着学了两招,真用来糊口的是出马仙的本事。”   “我说的没错吧?”和仪似笑非笑看了过去,一双眼仿佛能直击人心。   林家几个齐刷刷看了过来,和仪把手机上打开的界面给他们晃了晃,随手递给了林毓中让他们传阅。   这显然不是平平常常外行人能查到的,内行人要查也很困难,那位姓路的老先生拧了拧眉,问:“阁下是怎么知道的?”   和仪轻笑一声,自顾自起身,走向那位路老先生:“没来得及自我介绍,在下和仪,师从蜀中和氏,字晏书。承蒙业内同僚看重,尊我声‘和师’。虽然晚辈生命不盛,外行鲜知,不过你既然会些御鬼的招数,应该听说过我。你的资料嘛……区区不才,在特部还是有些权限的。所以希望您也别在这儿东扯西扯的,大家的时间都很宝贵,我这个天□□凑热闹、爱多管闲事,却素来喜欢行事干脆的。”   路老先生知道自己做半个江湖骗子怕是撞到大佛上了,一时额上冷汗都出来了,“这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老朽若知这位林小姐与和师您认识,是怎么也不会撞到这枪口上了的。况我也是被人蒙骗了,这林小姐的生辰八字是老朽看好的,可却是周家太太给搭桥牵线的,老朽实在是不知道这家人不乐意啊!”   和仪回头看向杜鹃与林毓晴,林毓晴苦笑着垂头,没说什么,杜鹃却咬牙切齿地道:“郑婉琴这个贱人!当年是不是她上赶着求来的这一门婚事,如今又来挑剔毓晴,也不看她配不配!”   林毓晴抿抿唇,道:“周家要娶的是林氏千金,要的是两家强强联手,周太太如此行事也无可厚非。只是……我相信周伯父与志磊都不是这样的人。”   “你相信有什么用?傻丫头。”杜鹃无奈道:“这种事情虚无缥缈的谁说得准,但这阴亲的前车之鉴我可见过,当年你那四姨妈……左右昨儿晚上若不是晏晏,只怕你这条小命都难保了。”   听到杜鹃提起那位“四姨妈”,林正允与林毓中均是面色一变,对视一眼,下了决心。   若非是有前车之鉴,林家人对这阴亲之事又岂会如此郑重?   不过是杜鹃娘家当年势弱之时曾经将一个女儿给另一家早逝的儿子结阴亲,本以为就是占个名声,对不起女儿,但能救回家业也认了,哪成想这边契书一烧,那边人就没了,即使请了护国寺的大师来也于事无补,最后只能喜事丧事一块办。   也为了这个,和那位四小姐最亲近的杜鹃匆匆把自己嫁了,然后许多年没回娘家,还是这些年关系才恢复了些。   要不然今天早上只怕就当个笑话听了   周家人赶来的很快,毕竟周先生与林正允是多年的老友,对林正允的脾气心里有数,那样郑重的口吻,一看就是出了大事,立马就带着老婆儿子赶过来了。   周太太心里有自己的一番打量,一路上面色就不大对劲,手心里的汗一茬接着一茬的,周志磊觉着不大对劲,问又问不出什么,只能作罢。   看着窗外过路的风景,周太太心中暗暗发狠:毓晴丫头啊,别怪伯母狠心,可你也不能耽误了志磊的前程!周家这么多的少爷,从前志磊娶了林家小姐是争家业的助力,如今娶了林家假小姐,那就是拖累了!   这样心里觉得有理,就不那么慌了,然而等来到林家,面对着坐在沙发上冷着脸看过来的林毓晴时,周太太却一下腿软站不住了,要不是挽着儿子的手,差点就要瘫在地上。   然而现在也差不多了,一个为了讨父亲欢心考个好大学埋头苦读多年的小少爷,哪能支住一个人的重量啊。   众人看出不对来,周先生皱眉呵斥:“这是什么样子!”   不等林正允几个开口,杜鹃已经冷笑出声:“这是心虚的样子!老周啊老周,这些年,说我们家看错你了!你们家若不想娶我们毓晴,直说就是,大家和平分开不好吗?偏你家这个毒妇要用这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来伤害毓晴!”   “嫂子这是什么话。”周先生十分摸不着头脑,周志磊听到分开两个字就懵了,也顾不得母亲,直接冲了上来拉着林毓晴满面焦急地问她:“毓晴,到底怎么了?好端端的,说什么分开啊?”   林毓晴看着他冷笑一声,眼圈儿红着的样子让人心都碎了,“你去问你那个好妈啊!你说怎么了?你妈妈想要我的命!是不是我真像当年的四姨妈一样死了,才如了你妈妈的愿,也不会耽误你周大少爷的锦绣人生?!”   周志磊更懵了,“这是什么话呀!”他拉着林毓晴的手,不停跺脚,脸上是难掩的焦急,“我、我怎么可能会觉得你耽误了我!我妈妈怎么会要了你的命?我都打算对你求婚了!我戒指都订好了!”   “他俩不是早定下婚约了吗?”和仪凑到林毓中耳边问。   林毓中低声道:“是定下了没错,不过是娃娃亲,他们两个还没交换订婚戒指呢。”   “哦。”和仪从脖子上拉出一条细细的链子,摸了摸上面穿着的圆环,若有所思地看向了周志磊。   林正允看着行事稳妥,其实最是雷厉风行,当即指了指路老先生,“把那些事情,一一和周董说明白了。”   老路也觉得自己委屈的够呛,何况旁边还有一座大山虎视眈眈,当下半点没耽搁,连个磕巴都没大,把和周太太那些事抖露的干干净净,不过也把自己描绘成了一朵盛世白莲花。   和仪瞥他一眼,知道他是有几分无辜,不过应该也是存着顺水推舟省事的心思,不想应付女方家人,就有猫腻当没猫腻,混过去了。都是混迹江湖多年的老油条了,有这点小心思是很平常的,何况他招得痛快,和仪也没心思难为他。   老路那边也偷偷瞄着和仪,见她这副样子就知道自己这一关是过了,心里悄悄松了口气,开始加大力度描绘自己如何的无辜。   最后还着重表示,周太太贪污了自己四千万的聘礼钱。   和仪给自己倒了杯茶水慢慢啜着,然后在星及虎视眈眈的眼神下不得不放下,幽怨地盯着那杯茶,直到老路住了口,方才吩咐星及:“把搓衣服那个带下来。”   不忘对老路道:“我的衣服钱还是要赔的。”   “赔赔赔。”老路连连点头,“祖、和师!和师您放心,你去商场随便挑,老路给您买单。只求您高抬贵手,这件事儿完了就算过去,别来找老路的麻烦。”   “这是自然的。”和仪非常有职业道德地笑了一下。   然后她看向众人,开口:“空口白牙的,说着也怕有人不信,这样吧,咱们来点实在的。”转头看向老路,问:“会开天眼吗?”   老路一咬牙:“会!”说着就从小包里珍而重之地取出一个小瓶子,脸上是肉眼可见的心疼。   看他一副肉疼样子,和仪忍不住嘴角抽抽,摆摆手:“算了算了,你自己留着吧。”   然后轻轻一抬手,体内灵力分成数股飞向沙发上坐着的众人与周家母子,他们之间一面色铁青黑纹遍布形状吓人的雌性非人生物从楼上飘了下来,双目呆滞,好像遭受到了很大的折磨。   那边老路也小心翼翼地拿瓶子里的东西兑了吐沫往眼睛里擦了一点点,再一睁眼,惊呆了好吗?   我麾下第一大将,四十年的老怨魂的!怎么就混成这个样子了呢?瞧那干干净净的寸头,瞧那光秃秃的指尖,瞧那呆滞目光,一点神采都没有,还能称得上是怨魂吗?   而且……是他的错觉吗?他怎么觉得他家小红虚弱了不少呢? 第8章 . 拍裂书桌的和师 力拔山兮气盖世…………   第一次见鬼的众人嘴巴各个长得能把鸡蛋塞进去那么大:先不论惊不惊恐了,说好的女鬼各个长发披肩、十指尖尖呢?怎么这个寸头秃指甲?   和仪却很是满意地点点头,说:“做得不错。”   这话隐蔽在后的灵娘当然是能听到的,立刻美滋滋起来,老路却是满脸的欲哭无泪,一手死死按住胸口,不敢置信地看看那位“小红”, 再看看和仪,嘴唇颤抖着问:“和、和、和师……这是什么章程?”   和仪故作忧郁地叹了口气,“你这鬼将头发脏的都能炒菜了,还想拿指甲挠我,我实在是忍不住了,让人帮她打理了一下形象。路老放心,绝对没下狠手,这会也能完璧归赵了。”就是可能有一丢丢的忧郁自闭了。   看着那女鬼失去了灵光的眼睛,和仪深感自己实在是为民除害了,拿起林毓中刚刚递给她的牛奶快快乐乐地喝着。   老路只觉自己的心肝一抽一抽的疼,一面抬手擦着冷汗,还得赔笑对和仪:“您这是哪里的话,哪里配上您一声‘路老’呢?小路、小路!”   要问他现在是什么感受?就跟四五岁的小朋友学了没两句英语就去和人外国人对话,刚学会粉刷匠的钢琴入门就去找钢琴大师掰头。   这实在不是一个美妙的感觉。   周太太见到这个走向却彻底懵了,过来扯着路老惨声道:“你别想把自己干干净净的摘出去!不是你自己来和我打听林丫头的吗?要不是你来打听,我怎么会动这个心思?”   路老气笑了都,“周太太您可讲点道理吧,这事儿讲究的是你情我愿,要不是你蒙我,我怎么可能拍板!你还昧了老头的彩礼!那可是老头我的棺材本啊!”   “哥,看到过这种场面没?”和仪看的十分兴奋,“泼妇大战假天师……倒也不能说这老头是假天师,还是有点水准的,虽然就是个半桶水。”   林毓中看了看她,再看看那边剃着板寸沉默忧郁的女鬼、道骨仙风不复与人撕逼的路老,只觉自己对这神秘行业的一切想象都成功幻灭。   “这算完事了?”他看了看面色铁青的周先生和深受打击的周志磊,低声问和仪。   和仪随意点了点头,“当然完事了。等会让路老头把那头那个领走,我这边就撒手了。你们该怎么处理,就随你们了。”   “上去歇会吧。”林毓中笑了一下,揉了揉妹妹的头发,“毓齐,毓晴,和晏晏上楼玩去。毓齐,你不是说开学之后心里没底吗?你晏晏姐姐可刚拿到京大的录取通知书,有什么不会的你可以问她。”   老套。   和仪在心里感慨了一下这支人方法的特别,却也知道林毓中是不想让她看到那些豪门乌七八糟的事儿乃至于对自家也失去了信心,虽然觉得没必要,却也颇为受用,点点头,笑眯眯地答应了。   林毓齐正用能吃人的眼神盯着周太太,咬牙切齿的,一下子听到这话还有些没反应过,还是林毓晴从杜鹃身边站了起来,握了握十分担忧的杜鹃的手,全做安慰,然后像没看见一样绕开了周志磊,拎起弟弟走向和仪。   “嗷!晏晏姐姐你这里好多瓶瓶罐罐啊。”抱着书本走进和仪的书房,林毓齐十分震惊:“布置的跟姥爷的书房好像啊!”   和仪轻笑一声,“这些都是平常用的,茶具、香器、花瓶一类的,其余的都送到别的地方去了。”   “来吧,说说哪道题不会。”和仪大刀阔斧在椅子上坐下,拉着林毓齐在一边坐了,星及请林毓晴在小沙发上坐了,然后照例询问了一句要喝些什么。   这和仪可就兴奋起来了,“冰阔落!奶茶!甜哒!”   “想都别想。”星及快速回绝了这个提议,然后笑着说:“有果茶、牛奶、豆乳、酸奶、白水等很多种选项,希望您不要去痴想那些和您没缘分的东西。”   和仪对她重重哼了一声,歪头不看她。   林毓晴见此,心情竟然好了不少,又是好笑,问星及:“她的药要戒口这么多吗?”   林毓齐也十分好奇地看了过来。   星及笑着摇摇头,“不是药要戒口,只是不合适。毓齐少爷和毓晴小姐要喝些什么?红茶要不要?今夏的新祁红,别人送的,可惜某人是注定没有这个口福了。”   林毓晴点点头,又笑看坐在书桌边的姐弟两个一眼,叮嘱:“毓齐不能喝茶,也不喜欢乳类,给他倒一杯柠檬水吧,或者果汁也可以。”   星及依言下去准备,和仪翻开林毓齐的练习册开始指点江山。   一开始还是十分温柔的,姐弟两个和谐互爱,姐慈弟孝的。   后来讲到大题时候火气就上来了,她讲题讲的飘,对智商要求极高,林毓齐听着听着就有点蒙圈,和仪在换了几个方法也没能让听懂林毓齐之后,成功一巴掌给纯实木的书桌拍出一条裂缝。   林毓晴本来坐在一边翻书,听到拍桌子的声音后猛地站了起来,快速走过来,看了一眼目瞪口呆的林毓齐,拉起和仪看向林毓齐,挤眉弄眼:“学会了没?”   “学、学会了。”林毓齐瞥了一眼那条裂缝,颤颤巍巍地道。   林毓晴同样瞥了裂缝一眼,喉头滚动一下,对着和仪笑道:“来来来,咱们去那边坐啊。这小子确实是不好学,平时大哥我们给他讲题,戒尺都抽断多少了,总不管用。”   林毓齐惊呆了好吗?他早就习惯了这种暴躁的教学方法,和仪一开始温温柔柔的他还有些不适应,桌子一拍反而觉得心里安稳了。   偏偏桌子被拍的下一秒,他就看到了上面裂出来的缝。   这可就不得了了!   妈耶!杜鹃给和仪准备的家具当然都是最好的,这书桌也是纯实木,顶好的木料了,比不上红木黄花梨紫檀一类,但在现在的家具市场上也是不便宜的,和林毓齐房间里那个一样,结实得不得了!   打从他上学开始,杜鹃、林毓中、林毓齐轮流辅导他功课,后来杜鹃败下阵来,他又天生和家教犯克,劝退了多少高价请来的辅导老师,于是就常年接受着哥哥姐姐的摧残,书桌也是常年接受戒尺的打击,却一直□□不坏,今天呢?   林毓齐猛吸了一口凉气,悄咪咪转头看向和仪:这个姐姐,好厉害!   这时候和仪早上和他说的都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他那容量不大装满了游戏然后在缝隙中填入知识的小脑袋瓜里,深深地记住了一件事:我的新姐姐,她是个当代天师,绝世高人!Super woman啊!   “我以为,你多多少少是有些讨厌我的。”书房一角的沙发上,林毓晴给和仪倒了一杯星及刚刚用壶送上来的青梅茶,轻声说道。   和仪闻言轻轻挑眉,抬头看她一眼,唇角似有笑意:“你怎么会这么觉得呢?”   林毓晴轻声说:“毕竟是我占了你本应该拥有的一切,也是我让你失去了十几年的锦衣玉食,尊贵人生。”   “但那对我来都不算什么。”和仪笑了,“先不说我在不在意,我拥有的,应该比你多。虽然我不在父母身边长大,至少师父视我如珍宝,身边人也十分呵护。你别看那些小说里女主女配纠结的那些东西,我都不在意!况……天命所及吧。我信天命,所以这件事错不在你,你的愧疚反而会让我觉得不安。”   “晏晏光明磊落,是我想岔了。”林毓晴忍不住笑了一下,又正色道:“不过……我还是要与你说明白,在去接你之前,爸爸妈妈与我商量了,接你回来之后会举办宴会向圈内人宣布这件事,也会有登报处理,从此以后你就是林家名正言顺的大小姐。而我……你不介意的话,我会以养女的身份继续存在在林家。   但请你放心一点,对爸爸妈妈来说,如今,这林家的孩子当中,你才是最重要的。他们会竭尽全力地补偿你、呵护你,以弥补这些年错失的时间。   而我呢?说得真情实意一点,多年的感情不可割舍;说句不好听的,对咱们这样的家庭而言,每一个女孩儿都是联络关系的筹码。虽然咱们家不是那种攀图富贵的人家,但我和周家的婚事,也确实是在感情基础上,秉持着利益出发点定下的。不过你就不需要操心这个了,我也跟你说了,咱们家不是掉进钱眼里的人家,我和周志磊的婚事,也是我自己乐意的。”   “但如今……我也拿不准我自己的心思了。”她长长一叹,这个时候,这个十九岁的少女才显露出经历大事的哀愁来,“她也曾经是笑着把糖果递给我的‘周伯母’,身份一变,她却成为了将屠刀挥向我的人,这样一想,真是让人寒心。”   和仪仔细看着她,忽然轻笑一声,徐徐说道:“大道至下,离合聚散,都是缘分。你不必因我而愧疚,自然也不必因周家太太这件事而过度伤心,你要知道,总有些人是不值得的,而这个不值得,只是你发现得晚了而已。前面那十几年,是你们的缘分,如今,同样也是。”   我真是一个合格的心灵导师!   看着林毓晴松了些的眉心,和仪默默在心中夸自己。 第9章 . 比比谁更鬼 和师说:本座第二,谁敢第……   这一桩闹剧最后导致两家婚约暂时搁置,本来是要直接接触的,按杜鹃的话说:既然周家嫌弃我们毓晴,那索性就取消了吧,我们毓晴也不愁好人家。   然而周志磊不乐意了,跪在地上一番表衷情,周太太恨的牙都要咬碎了,但她也无可奈何。   毕竟她也已经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儿子如今保不准都得恨她!哪里还会再听她的话。   周志磊是林家人看着长大的,对他的品性也了解,知道他不是有坏心的孩子,这会他情真意切地哀求,眼泪都掉下来了,杜鹃不免有些心软。   周先生也十分看好这婚事,毕竟林毓晴是他看着长大的,他十分喜欢那温婉善良又顶得住事儿的脾气,见杜鹃有些软化了态度,立刻顺着周志磊的话,言辞恳切地向林正允杜鹃夫妻二人吐露真情,保证周家会善待林晚晴,最终还是保住了婚事。   但林正允的话说的有水准,他说:“现在都婚姻自主了,就看孩子们的心思吧。咱们老的,说话也不准了,要是孩子们互相喜欢,就是有缘分,还能在一起;要是孩子们互相不喜欢了,那这婚事也就罢了。”   周先生自信两个小辈多年的感情,也知道林正允说到这个份上已经是极限了,连连点头,说他说的有理,不忘向周志磊使眼色。   周志磊又是指天发誓,表示自己会对林毓晴好。   婚事是保住了,可看林毓晴的样子,只怕周志磊是有得磨了。   为了保全大家的颜面,也到底是“犯罪未遂”,周先生只强势中带着威胁地与周太太讲了一番道理,周太太知道自己无路可退,就干脆地签了财产转让协议,把自己名下的财产转给了周志磊。   听周先生话里话外的意思,只怕这位周太太余生就要在异国他乡度过了。   到底也是给周太太母家面子。   周家又在商场上给林家让了利,周先生做主把周太太多年收藏的珠宝都送给了林毓晴,算作给林家和林毓晴的补偿,这件事至此尘埃落定。   不得不说一句,周先生做事圆滑,这边处理的尘埃落定了,不忘让助理掏出一个锦盒递给和仪,笑眯眯地说是什么见面礼。   类似的礼物和仪收的多了,很有经验,叫了两句叔叔,谢了一回,就算全了礼节。回去打开一看,小盒子里是一对钻石耳环,钻石亮晶晶的,串着珍珠,很漂亮,也不是便宜货。   不过这在和仪收到那些见面礼中看只能说是平常,最后让星及收起来,就算压箱底了。   林毓晴抑郁两日,与林正允促膝长谈一场,也振作了起来,开始预习专业课。   她和和仪同年,当然也是今年刚刚高考完,学校虽然不比上京大学,也是国内数一数二的高校,读的是珠宝设计专业,本来报这个专业只是因为喜欢,现在倒是多了些奋发图强在里面。   逛街的事就被一推再推了,因为和仪这边也有了事。   是卢津江找上门来的,约和仪去他铺子里见。   和仪当然去了,他开的问仙堂坐落在青阳街上,这一条街是古董一条街的外街,店铺大多都是搞这些非科学可以解释的事情的,也有少部分古董店面,就在更靠近古董内街的地方,算是两边的衔接,店子比较特殊。   这样的店,店主也是会些这种事情的,和仪就属于后一类,她师父留给她的店专卖古董,且是有点特殊用途,如能防身招财一类的,所谓法器,自然比古董店那边的都贵。   不过和师去世之后也有好几年没开张了,这回和仪要来开张,也得有一番仪式,回头再说吧。   且说卢津江的店面,倒是不小,收拾的整齐,外厅内堂一应俱全,他自己供着的香龛更是红木打造,高端大气上档次。   但可能这一个店里最值钱的除了店本身就是这个神龛了。   别的东西,但凡值钱点,放在他手上定然破财免灾。   思及此处,和仪忧郁地叹气,摇摇头,对他的遭遇深感同情。   然而同情也没什么用,卢津江身边的熟人,除了庄别致这个忙的要命平时除了“串场子”也没什么外快的平常一点,各个福的流油,他爸妈那更是北京几套房。   只有他,全群最穷,吃住都在店里解决了,有钱吃外卖,没钱啃馒头,基本月月光。   越想心里越同情,和仪再度叹了口气,抬不进去,问:“又是什么事儿啊?值得卢先生您联系我来帮忙。”   “可不是我。”卢津江闻声迎了出来,拉她进去,边走边说:“是一个师叔家的孩子,也顶了仙儿,在外头惹了点麻烦,又不敢跟家里人说,来找我了。我这边这两天不敢出屋,老肖忙着呢,只能找你了。”   和仪听着挑眉问:“多大个事儿,值得找我?”   “倒不是什么大事儿。”卢津江拉她进了内堂,里头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略为拘谨地坐在沙发上,看到和仪进来连忙站了起来,一鞠躬,声音响亮:“和师!”   妈耶。   和仪被吓得退了两步,下意识想对卢津江说:你家朋友咋勒热情嘞?到底外人面前她还是很有气势的,当即笑着微微颔首,轻声道:“你好,不必这样客气。”   “和师,久仰大名。我叫盛柒,和卢哥一样。”小年轻还是有些拘谨,不过看向和仪的时候眼睛亮晶晶的,一头卷毛看起来很可爱。   和仪对他笑了一下,“我听他跟我说了。怎么,碰上什么事儿了,要来搬救兵?”   “我也没想到会麻烦和师您。”盛柒挠了挠头,看起来有点憨憨的,“这不,我一个朋友,他出了点儿事,不顺当,又总腰疼背痛的,医院差了多少遍都没用,也去庙里看了,念了几天经,没什么效果,后来想起我搞这个,就让我给看了一下。您也知道,我们做事是不像庙里那样官方有流程的,也没什么诵经做法会的。   我请我家老仙儿给看了一下,说是路上碰了挑大蟒,扰了人家,坏了人家的修行。这本来也是无意之失,不算什么,这肉眼凡胎的哪里看得到它老人家修行,也是没办法的事儿。我劝了两句,老仙儿在里头说和,摆了供,本来说得好好的,东西给足了,两日之内必要见好。可不知道为什么,摆完第二天说好点了,第三天就犯得更厉害了,已经不说人言、满地乱爬,前天还顺着墙爬上去了!   和师您不知道,我那朋友二百来斤呐,最近瘦了不少,也有个一百七八,我亲眼看见,就那样顺着墙,蹭一下的就窜上去了,把我吓够呛!又点香请仙儿的,也不好使。这种事儿本来就是我自己揽活,想着赚点零花钱花花,也不好跟家里人说,只能来找卢哥了。”   他说着,又垂头丧气的,十分懊恼的样子。   和仪听着拧眉,小声问卢津江:“这玩意你找我有什么用?不是你们才对口的吗?”   “哎呀你就帮个忙啊!”卢津江同样小声回答:“你这一身灵力阴气哪个见了不害怕?我也点香瞧了,那头道行挺高的,我认识的除了长辈没几个能摆平的,就你了!我看好,加油,奥利给!”   然后还做了个握拳嘟嘴的小动作。   和仪白他一眼:“大把年纪了卖什么萌!”   那边盛柒刚要说话,忽然又接了个电话,叫了声“姨”,听那边说了两句话,忽然面色大变,应付两句撂了电话,满脸焦急地对和仪道:“和师不好了!我那朋友他开始吃生肉了!”   和仪听了眉心紧锁,脸不自觉地沉了下来。   卢津江深深看了盛柒一眼,忽然问:“你这事儿办成这样已经算砸了,怎么他们家没和你置气,也没另请高明?”   盛柒被他这么一问,也有几分疑惑,然后又自己圆过去了,“嗐,我和他啥关系啊,他怎么会质疑我呢?”   和仪与卢津江对视两眼,忽然低声对他道:“你这弟弟是挺天真的哈。”   “天真点也好,肚子里脏更闹心。”卢津江回道。   和仪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又忽然小小声疑惑问道:“你是想说‘腹内藏奸’吧?”   卢津江非常可疑地顿了一下,然后潇洒地摆了摆手:“哎呀,心里领会就好。”   和仪深深笑了一下,没说什么。   盛柒自己急的团团转,看得出来和那个朋友关系是真得挺好的,连连问和仪:“和师,咱们先走再说行不行?”   “好。”和仪点了点头,告诉卢津江:“我爸妈他们说想请你们几个吃饭,还有顾叔顾毅他们,今晚六点,准时来啊。”   卢津江应了一声,又对她招了招手,低声道:“仔细点,那家人不大对劲。”   “你还不放心我?”和仪一挑眉,“他们是想跟我比谁更鬼吗?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   卢津江沉思一下,点了点头:“那倒也是。” 第10章 . 和师装逼失败 十四娘掐腰……   开车过去的路上,盛柒对和仪简单介绍了一下那家人的情况:事主赵春庭,家里开了一个大型网吧,他毕业之后没找工作在网吧里帮忙,闲暇时间喜欢野游露营。   “听着挺正常的。”和仪慢慢摩挲着手腕上戴着的珠子,问他:“他家人脾气怎么样?他妈妈泼辣不?”   盛柒露出了一个一言难尽的表情,和仪瞥他一眼,说:“掂量着回答,敢瞒我,让你卢哥收拾你。”   “我哪敢瞒您啊。”盛柒讪讪一笑,又正色道:“阿姨……挺泼辣的,不过也情有可原,春庭他爸爸没得早,他家女人支撑门户,阿姨不泼辣点,别人不都踩到头上了吗?”   和仪听了笑笑:“也有道理……他妈妈对你态度怎么样?我是说这一回你给他处理这件事的时候。”   “……我人小,年轻,又是春庭的朋友,一开始阿姨当然看不上。”盛柒抿抿唇,迟疑着说:“不过后来处理完的那天,春庭有好转了,阿姨的态度也就热切起来了。”   和仪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盛柒巴巴看着她,问:“和师您看这件事——”   和仪看他一眼,“我不大擅长这些,一时也看不出来,到了再说吧。”   正说着话,和仪的电话忽然响了,她拿出来一看,眉眼霎那间柔和起来,盛柒在旁看着,十分惊叹。   “晏晏,你那边怎么样?津江哥找你有什么事?”顾一鹤的声音是一贯的轻软温柔,他低声问:“等会你还能过来吗?嗯……不过来也没关系,你和津江哥肯定是有大事要办,我不着急的,反正等晚上也能见面。”   和仪心都快化了,也放软了声音对他说:“我也不知道这边多久才能完事,你好好在家陪顾姨他们,等晚上咱们就见面了。”   顾一鹤:“好吧,那我等你啊。”   和仪听着心更软了,又低声哄了几句,直到车子停在一个小区门口,方才依依不舍地和顾一鹤说:“好了,我到地方了,挂了啊。”   顾宅中,顾一鹤盯着渐渐熄灭的手机屏幕,面无表情。   旁边坐在沙发上喝茶的顾夫人将茶杯放在矮脚桌上,啧啧出声:“儿啊,你这脸变得也太快了!晏晏真是可怜啊,被你吃的死死的。”   顾一鹤扯着嘴角露出了一抹笑容,放下手机开始修剪花枝,头也不回地道:“她就吃这一口。”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啊。”顾母哀叹道:“你这心机深重啊,怎么一点都不像我和你爸呢?”   顾一鹤回头看了看他亲爱的母亲,直言不讳地道:“婆婆说了,爸爸年轻时就靠这个把您追到手的。”   顾母撩头发的动作一顿,但也只是一瞬,面色恢复如常,叹了一声,“有哪个女人,能够拒绝善解人意又温柔可人的小心肝呢?不过……唉,你爸爸现在虽然不那么可爱了,可谁让他已经俘获了我的心呢?”   “然后您就被套牢了。”顾一鹤将花期将至的花朵剪下插在一旁盛了清水的花瓶中,又问管家:“贺叔,花园里翻完土了吗?”   贺叔笑道:“花匠已经完工去休息了,您现在可以过去采花了。”   顾母十分不解地问:“做鲜花饼不应该是土玫瑰味道更好吗?你怎么就爱看上那边那一丛了呢?虽然也是可食用玫瑰,味道可没有土玫瑰好。”   顾一鹤不知想到了什么,淡淡一笑,对着顾母颔首后转身出去。   “莫名其妙。”顾母再次端起了茶杯,对一旁的贺叔说:“侬说似不噻?伢子大喽!”   贺叔站在一旁,笑着看向顾一鹤走出去的背影,对顾母轻声道:“小少爷和先生年轻时候很像。”   顾母啧啧两声,摇头晃脑地喝茶。   和仪那边,被盛柒带着进了小区,绿化环境倒是不错,在上京城里也算是寸土寸金的地段,可知赵家人条件不错。   路上,盛柒又问:“和师您又什么章程没有?”   和仪心里还甜蜜蜜的,听到他这话,随口说:“先打一场,打服了再谈。”   “哎嘛嘛。”盛柒小声道:“您和我妈怎么一个路子呢。”   和仪瞥他一眼,他立马闭嘴,安静引路。   盛柒领着和仪走到一栋单元楼下,一个四十多岁保养良好衣着得体的女人已经等在单元门外,看到人影连忙迎了上来。   坦白来讲,和仪生得很是面嫩,平时装逼都是靠摆高人气场的,偏偏刚才被喂了一肚子的蜜,现在看起来也不怎么高冷,赵母见到之后第一印象就觉得不大靠谱,只是个气质好些、打扮古朴些的小姑娘而已。   盛柒对赵母的轻视浑然不觉,对赵母热烈推荐:“这位,和师!在川省那边老有名气了!我托了一位师兄才把她请来的,春庭的事到她手里一定不是问题!”   赵母听了还是不怎么相信,却还是对和仪笑了一下,礼貌性地问好。   和仪轻描淡写瞥了她一眼,没和她握手,淡淡道:“上去看看吧。”   “哎。”盛柒完全没觉得尴尬,笑话!和师是能轻易和人亲近的吗?果然,刚才在车上那个温柔可亲的和师就是一个假象,这,才是真正的和师!   和仪对他这些乱七八糟的心理活动完全没有概念,她只是在心中高傲地想道:今天你对我爱答不理,明天我让你高攀不起!   盛柒如果能听到这一句话,那他一定会激动万分地握着和仪的手,高喊着:朋友啊!   赵家内部的环境与这个小区格格不入,偌大的客厅窗帘挡的严严实实,一丝光都透不进来,小窗也蒙了白纱帘,仰仗这这个通风的小窗,才让屋子里不至于十分昏暗。   一进屋子,和仪就眉头紧锁,驻足于门厅不愿入内。   无他,屋子里一股子怪味,实在是太难闻了。   我们和师从小娇生惯养,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虽然偶尔也能够克服艰苦条件,但更多的时候,只能用四个字来概括:屁事贼多。   此时此刻,和师一脸苦大仇深地站在门口,即使一开始不大相信她的赵母也被吓得够呛,以为有什么大事,小心翼翼地询问:“这位、小先生,这是怎么了?”   “和师——”盛柒略带迟疑地看向了和仪,和仪瞥了他们二人一眼,口吻很淡又不容置喙地说:“把窗帘拉开,窗户打开。”   “这、那位不让啊!”赵母有些迟疑:“我也试过,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的。”和仪直视赵母,不爽已经流于表面:“怎么,我让你们把帘子拉开的,它不找我还能找你们不成!”   盛柒连声答应着,拉着赵母过去拉窗帘开窗,又迅速把空气净化器打开,和仪皱着眉头双手抱胸立在门厅,吩咐他:“上香!尽管做,我在这儿呢,看它能怎样!”   盛柒“唉” 了一声,屁颠屁颠跑过来,把放在门口沙发上的包打开,取出里头的香和香碗,寻了个方位摆着,上香之后又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口中念念有词好一会儿,然后浑身倏地一抖,再睁眼时面露凶光,双手掐腰姿势狂野地对着跃层上喊着:“下来啊!吓唬孩子算什么本事!来跟老子干啊!”   和仪左右看看,翘脚在沙发上坐下,一摆手:“倒杯水来。”   赵母左看看右看看,没动弹。   “盛柒”回头看了赵母一眼,一撇嘴,很不喜欢的样子,对她吼道:“倒水!还要吃的!小老太太没点眼力见儿!”   和仪心里有底儿了,暗道:盛柒是个傻小子,可傻小子上头可有罩着的。   赵母这拿人当傻子耍,仗着盛柒重情义让他跑前跑后,奈何人家上头的可不是傻子。   “和师。”赵母忙不迭地去厨房了,“盛柒”回身来对着和仪作揖,“老身金顶山秋香洞胡家十四娘是也。”   和仪也给面子,起身还了半礼,“十四奶奶有礼了。”   “哎哟哟,哪里算得上奶奶呢。”口中如说着,这位十四娘却很欢喜,以手掩唇笑了一会儿,方道:“盛柒这傻小子,让人拿着当枪使了也不知道,我们看着是干着急啊!今儿若不是和师在,少不得我们要告他爹妈了。”   和仪笑道:“是该让他长辈管教管教,自己顶事儿的香头了,若还如此不知事,只怕不成的。”   “老身明白。”十四娘笑吟吟应了一声,轻描淡写的,却不知盛柒要吃多少的苦头的。   一时赵母带着食水过来,她见盛柒被上了身,就不敢当常人对待,恭敬小心的姿态看得和仪眼热,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怎么越混越不如的。   十四娘在瓜果梨桃里挑挑拣拣半天,将一个又大又红的桃递给了和仪,自己却只扒拉出两粒圆溜溜的枣子,三两下狼吞虎咽入了腹,枣核儿“咻”地吐了出来,这会子才显露出几分兽性来。   赵母是有经验的,捧着烟盒过来又问,十四娘瞥她一眼,哼了一声,点点头。   点完头也不动弹,干看着赵母,赵母初时没反应过来,还是和仪道:“干愣着干什么?点烟!”   赵母连忙点烟奉上,十四娘往口中一松,眼睛眯着连连吸入,几息之间烟杆已成了灰,却还在上头挂着,仍是一支烟的形状,只是颜色变得厉害。   一根未足,赵母看得惊奇,心里知道厉害,想着上次怎不是这位出来,又忙点了另一根奉上。   十四娘又是一通猛吸,足了之后方掀起眼皮子斜睨赵母一眼,轻哼一声:“上回因是蟒家的事儿,特地是白家出来摆事儿。一次未成,少不得我这掌堂的出马。顶上那个的来历我大抵知道,先请下来谈谈,若是谈不过——”她冷笑一声,“我们大堂人马也不是吃素的!”   赵母面带惊叹,连连点头。   和仪坐在门口摸着下巴,倒是难得地没什么异议,只盯着赵母细看,奈何她于相面之术一向不精,也看不出什么来。 第11章 . 和师口吐芬芳 HE TUI!   窸窸窣窣的声音在安静的屋子中响起。   和仪不再老神在在地闭目养神,眼睛猛地睁开,霎那间寒光乍现,全射向了楼梯口那边。   不必去细看,伏在盛柒身上的那道狐狸虚影也已经蓄势待发,长长三尾散在空中,狐狸眼盯着楼梯口,和仪坏心思起来,挥挥手一道灵力打在赵母身上,使她开了眼,能见到那狐狸眼中令人不寒而栗的冷光。   下来的是赵春庭,或者说,是他的壳子。   和仪清楚地看到在他身上从头到脚紧紧缠着的一条成人臂粗的黑色大蟒,赵春庭是一路从楼上爬下来的,动作是与体重不符的轻盈敏捷,一双眼盛满寒光,紧紧盯着赵母,使她下意识瑟缩一下。   盯着那条大蟒蛇,想起这几日给儿子擦身喂饭都是她,赵母身上鸡皮疙瘩一层接着一层地起,看了盛柒一眼又迅速转头,走到门口扯着和仪袖子哭道:“您可得救救我们春庭啊!”   和仪淡淡瞥她一眼,未曾言语。   赵春庭,或者说他身上那位蟒家大存在开口了:“你是——胡家的?”   嗓音沙哑冰冷,让人心里下意识地膈应,赵母登时浑身一抖,瘫在地上。   十四娘斜睨他一眼,展露出的是不符盛柒身体的媚态及几分轻蔑,“老身金顶山秋香洞胡家十四娘,上回与你摆事儿的我家堂子里的,听说,你不大满意啊?”   “满不满意,呵呵,我要赵家给我摆七七四十九日大祭!还要九九八十一座香塔!一百零八桌柳槐花供!不然我就把这姓赵的带回村里!”   “想得美你!”十四娘听了狠狠一咬牙,想来她自己在盛柒那傻小子处都没这样的待遇,看那位常家达存在更不顺眼了,扑上去就道:“想谈什么条件,咱们打过再说!是骡子是马拉出来亮亮!”   “桀桀!”蟒家的刚阴笑两声,扑出去的十四娘已经狠狠一巴掌糊它脑袋上了:“学什么阴笑声!傻子!瓜皮!”   “辣个瓜皮?”蟒家的也气了,一甩身子扑了出来和十四娘扭打为一团,赵春庭的身子仿佛失了支撑一般,一下瘫软在楼梯上,顺势往下一滚,在平地上躺平。   赵母也顾不得旁的了,沿边绕过战场跑到了儿子身边,扶也扶不起来,向和仪求助,满是仓惶无助。   和仪看打架看得热闹,两位都是狼人,比狠人多一点那种,打起架来半点不含糊,就这一会功夫,十四娘的皮肉被咬下一大块,原本白净的皮毛染上了血痕,也凌乱起来;蟒家的鳞片都被挠起来好多,浑身血肉模糊的,现在脑袋还被十四娘的尾巴跟着锤。   “啧啧啧,狠呐。”和仪万分感慨:“怪道都说柳门的不大灵光,总被人盯着脑袋揍,谁能灵光啊。”   “小丫头片子看热闹呢?”蟒家前辈听到这窃窃私语声,猛地转头看过来,瞄到那一身冲天的阴气和金光又有点怂,声音不自觉地小了不少:“看、看就看呗,说什么小话。”   “怂。”十四娘冷笑一声,刚想骂他两句,却一个不注意,尾巴被要掉了个尖尖。、   这下子十四娘是彻底怒了,扑上去对着蟒家的脑袋一顿闷锤,这会也不嫌脏了,嘴巴张得大大的就要往它七寸上咬,蟒家的前辈能认输吗?跟它对着就是干!   和仪撸撸袖子,有点跃跃欲试了。   十四娘可不是什么有底线有自尊的大狐狸,瞥到她这个动作,就兴高采烈呼唤道:“来啊!仪丫头,照脑袋干!”   “二打一算什么英雄好汉!”蟒家的单和十四娘大还是势均力敌甚至隐隐占上风,和仪一上来,被二打一,它可就招架不住了。   和仪不管那些,七月十五以后被迫蹲家喝药温养,自己可没出过几回手,现在有机会了,星及又不在,此时不过瘾,更待何时啊?   当下鬼也不召了,手上镀了层阴气,哐哐就是往脑袋上砸,蟒家的一开始还能回两下手,奈何十四娘也盯得紧,两条好尾巴把它缠的紧紧地不提,还一直咬着它的七寸不放,爪子得了机会就在它身上挠两下,鳞片都炸开了。   最后到底坚持不住了,蟒家前辈连连哀嚎:“我认输!我认输!你们两个快住手!小丫头你要把我的脑袋砸烂啦!我媳妇不会放过你的!”   和仪和十四娘也没有赶尽杀绝的意思,只是和仙家谈判就是这个道理,先打服了再谈,怎么都好说,没打服了,那就等着吧,有好条件了。   眼见蟒家的认了输,两个都撤了,和仪回沙发上坐了,美滋滋地喝茶,十四娘回到盛柒身上开始扒拉水果吃,那么大的一个水蜜桃,放嘴上一吸,几息之间,仿佛水份都被吸干了一样,桃子都快成桃干了。   和仪见了大为惊叹,脑子一抽竟然也拿了个桃子放在嘴边跃跃欲试,然后一吸——没成,还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十四娘笑眯眯看着她,“妮子你还有得学啊!”   “啊哈哈哈哈!你是傻子吗?”蟒家的在旁笑出声来,发出了大仇得报的感慨。   赵母嘴角抽搐地看着和仪,觉得画风有点不对。   和仪掀起眼皮子看她,眸中寒光乍现,“世间事皆不可得法,你再不给你儿子吸点氧,他就再也没有法了!”   赵母低头一看,果然赵春庭面色铁青,她“哎哟”一声,连忙跑去翻医药箱。   和仪又板着棺材脸看向蟒家的:“蟒家前辈您是有什么意见吗?”   一面说着,一面慢慢将右手抬起,摩挲着腕上那串着铃铛的珠子。   都说越厉害的眼睛越利,那位自然看得出这是一件厉害物,当下不再提那一茬,只是道:“吾乃堂堂真龙!小丫头你眼神不好就不要乱说话!你们两个二打一赢我了,很值得骄傲吗?”   “去你得吧!要点脸吧!”十四娘可不容他,“就你们柳门的,最能吹!”   “你们家也不差!”蟒前辈支起身子怒吼:“老子就是龙!咋地了!”   十四娘颇有神韵地“呵”了一声,继续吃水果。   和仪问:“来只烧鸡不?”   十四娘颇为忧郁地叹了一声,摇摇头:“算了吧,最近吃素,减肥。”   和仪嘴角一抽,转过去问:“说吧,蟒家哪一辈的?叫什么名?从前在哪座山里修行?”   “老子都说一万遍了,老子是龙!”蟒前辈怒吼。   和仪默默抬起了手腕。   蟒前辈默默伏下身子趴在地上,小小声道:“常、常家十七……”   “常家?”十四娘拧眉看来,蟒前辈瞪她一眼:“没见过混血鹅嘛?没听说从母姓嘛?”   十四娘轻哼一声,小爪爪翘在沙发上轻蔑地看向常十七:“说说,和那个挺蠢是什么恩怨。”   “人家叫赵春庭。”常十七吐槽了一句:“不过是挺蠢的。名字倒是好听,我一开始就是看在他这个名字的份儿上才打算给他点脸面,没成想,人脑子不好使,他妈心眼不好,呵,真是配不上这个名字。”   和仪知道他这是要吐露点内情了,坐直了身子打算听八卦。   十四娘也竖直了耳朵听着。   只见常十七拱一拱过来,和十四娘商量着:“让我上你弟马的身呗,咱也想吃点好的,十四姐姐。”   十四娘这还是很好说话的,转身让开了,常十七一下子如鱼得水了,抱着果盘孜孜不倦地啃水果。   然后开始讲故事:“话说这一二年,气候变暖,我媳妇性情越来越不好,我索性出来散散心。”   “你媳妇心情不好和你出来散心有什么关系?”十四娘疑惑不解。   常十七看了她一眼,忧郁美男子般地摇了摇头,口吻中带着无限感慨:“你呀,等你有了家室就明白了。这有家的雄性,当然是要听雌性话的。”   十四娘很喜欢这个调调,一拍常十七肩膀,爪爪一挥,知道赵母现在还能看到,就吩咐:“来,给十七爷点烟!”   常十七下意识用盛柒的手做了个拿烟的姿势,然后又长长叹了口气,脸上带着历尽世事的沧桑:“算了吧,媳妇不让。”   “好蛇啊!”十四娘肃然起请,指指桌上的点心盘:“来,吃东西!没吃过吧?这叫蛋糕!可好吃了!我家弟子总给我们买!”   “真羡慕你们有弟子的。”常十七拿起一块尝了一下,看向十四娘,目光幽幽地道:“你说我好不容易看上一个,怎么就是这种货色呢?”   十四娘拧拧眉:“所以你是看上人家了捆着他?那可不地道了啊老哥。”   “什么呀!”常十七摆摆手:“一开始那是看上他了吗?那是因为他在林子里打扰老子了!你说老子离家出、不,出来散散心容易吗?趴那修炼一会,这小子就不消停,安营扎寨就算了,老子忍他!他竟敢、他竟敢在老子头上……hetui!”   十四娘疑惑问:“什么?”   “小解!”常十七怒吼出声。   和仪下意识地看向自己刚刚锤过常十七脑袋的手,与十四娘对视一眼,拔腿跑向厨房。   此时此刻,她只想骂那位赵挺蠢一句:“活该!瓜皮!” 第12章 . 帅老大是色迷心窍 哀下属无力怒骂心机……   洗手液差点把手搓秃噜皮了,和仪面无表情地走出厨房时,刻意绕路走到楼梯旁,毫不犹豫地在赵春庭的手爪子上狠狠踩了一脚,然后散发着一身冷气回到沙发上坐好。   常十七爆发出一顿猛笑,和仪冷冷看它一眼,应付地开始走程序:“一开始为什么没告诉盛柒这些事情?明明都答应了撤手,为什么出尔反尔?”   “这小子忒弱了!来的那个白家的也不行,大把年纪了颤颤巍巍的胆小的要命,我也不稀罕搭理他们,随随便便了事。”常十七哼着小曲儿配合回话:“谁想到赵家这母子俩忒不是东西!都放他好了还骂我!不收拾他收拾谁?!”   “行了,破案了。”和仪心情不佳,一张冷脸能让人感受到来自西伯利亚的寒流,“你撤吧,把身子还回去,这事儿我不管了,你和盛柒谈吧。”   “还谈什么谈?”常十七眼睛一瞪双手掐腰发出魔龙怒嚎:“老子就要他老赵家给我烧元宝!摆大祭!煮槐花供!还要他妈给本龙赔礼道歉!没得谈条件!”   槐花供,就是拿面皮儿捏出槐花样子的片儿汤,上头垒青红丝,再摆一个点鸡冠子血的圆饽饽,一满碗为一供,一整份槐花供记为一桌十八碗。用以供奉仙家鬼类,必须得是主人家亲手做的,每做一碗持诵当地城隍尊号,江湖传言仙家喝了修为大增、鬼物食用灵台清明。   不过这也都是没谱的事儿,左右和仪是没见过槐花供有着功效,按她来看,应该就跟老年人买回来的保健药一个类型。   仙家们对此趋之若鹜,当年卢津江最丧心病狂的时候还曾试图让和仪几个帮他做槐花供,毕竟供奉自家仙家的讲究就没那么多了,和仪几个各个身有功德,做起来效果更好。   和仪坚持认为这是哪一个江湖骗子为了忽悠天真的仙家想出的幺蛾子,毫不客气地一脚踹在了卢津江屁股上。   常十七的条件都提出来了,和仪到底应承了盛柒,也不好立马甩手就走,只能冷着脸转头看向赵母,十四娘也小爪爪托着脸看了过去,常十七的小黄豆眼更是紧紧盯着赵母。   赵母被这么一盯,当即汗毛耸立,忙不迭地答应了:“好!好!我都按着办!只要你放我家春庭好!我什么都愿意做!”   “那就这样吧。”和仪这是没有什么售后服务的,常十七和赵母都点头了,就施施然站起来,对十四娘说:“盛柒那边就交给您了。”   十四娘点点头,一扭身化作一个体型丰满的妇人模样,身上是上下两截的袄儿与马面裙,指甲长长的,在盛柒面上虚虚一划,盛柒神情顿时清明,常十七也顺势退下。   这边谈条件,盛柒是有感觉的,他看了赵母和赵春庭一眼,看起来又是失望,又是落寞。   十四娘在他头上重重敲了一下:“傻小子!一点没你妈的机灵劲!”   和仪先行下楼,在车里翻了两章小说,心情好了不少,见盛柒下来的时候郁郁寡欢,忍不住一笑,打趣道:“谁年轻时候还没碰到过两个人渣呢?”   “和师!”盛柒忍不住嗔怪地叫了她一声。   和仪挑眉问他:“怎么了?”   盛柒摇摇头,心里的一口郁气倒是散了,只低声说:“我只是没想到他会有事瞒着我。”   “嗐,人心隔肚皮,你怎么知道人家怎么想的?你要是知道,你还成神了呢。”和仪将手机放回包里,调整出一个规整些的坐姿,随口道。   盛柒沉默一会儿,笑了:“是,我明白了。”又看着和仪,言辞恳切:“多谢您了,无论是提点还是今日帮忙,今天可真是麻烦您了。”   和仪看他一眼:“不算什么麻烦的,我即便不来,你家十四娘也能搞定,只是要多花些手段罢了。”   “十四娘本是我妈妈堂上的仙家,不放心我才跟了过来。要是今天没有您在,只怕十四娘免不了受伤,到时候我罪过可大了。”盛柒想起十四娘和常十七斗法留下的伤,心有余悸,脸色煞白。   和仪笑笑,未语。   盛柒心中愈发崇拜,小心翼翼地问:“和师……咱俩能拍个合影吗?我保证,我就发个朋友圈。”   “好呀。”和仪抿唇微微笑着,轻轻点头。   但见她一袭藏蓝长裙,上身交领绣花,下身长裙及踝,乌发挽髻,长眉淡扫,眼眸清澈。此时她安静坐在那里,低眉浅笑间,便是世外仙姝的飘逸出尘。   卢津江在翻到朋友圈里二人的合照时,笑骂一声:“又开始装了,耍小朋友。”然后手上非常诚实地给盛柒小哥点了个赞,闭着眼睛在照片下面写了百字小作文,狂吹和师颜值。   一刻钟之中,他得到了回报。   一个金额大概够他吃十顿双肠双蛋豪华版手抓饼的红包,这对一个兜比脸都干净的男人而言是多么重要啊!   【谢谢爸爸!】   【乖儿砸!】   盛柒专心开车,完全没注意到坐在他身边一身高冷女神范的和仪和卢津江的肮脏交易。   车子在和仪的指挥下停在顾宅门前,盛柒笑呵呵与和仪告别:“和师慢走!赵家给了这个数——”他比了一个巴掌,对和仪说:“咱们两个一人一半啊!”   和仪摇摇头,随口道:“算了,你拿着吧。”   盛柒还要再劝,但见她神情淡淡的,再想想她在赵家时的面色,却明了了,当即讪讪应声,没再说什么。   “晏晏啊,你总算来了。”顾母穿着一身殷红长裙等在前庭院里,保养极好的她年近半百瞧着却很年轻,肌肤雪白,面容姣好,乌黑的及肩发烫着大波浪拢在一侧,笑容明媚。   和仪笑着上前两步接过了佣人手中的轮椅,说:“天这么热,怎么在外头等着?”   顾母笑呵呵道:“哎呀,你不知道,这些天他们都不让我出屋,可把我给憋坏了!可算是解禁了,我可得在外头乐呵乐呵。”顾母又好奇问:“刚才那是谁啊?咱们晏晏的朋友?”   和仪随口回答:“一个小辈。”在一看她仍打着石膏的腿,微微拧眉问:“真没问题吗?就是个小聚餐,您晚上不去也没什么问题。”   “哎呀呀,你小孩子家家不懂这个。”顾母摆了摆手,连连摇头:“这事情哪里是能错过的呢?顾姨告诉你哦,礼物顾姨都准备好了!保证闪瞎他们的眼!我们晏晏有人疼!”   “顾姨——”和仪好笑地刚要开口,男子清澈朗润的声音已经传了过来:“妈妈,我早告诉你少看点豪门狗血小说,你偏不听。”   和仪抬头看去,正见穿着白衬衣黑裤子的顾一鹤捧着一簇鲜花在台阶上站着,乌黑的短发清清爽爽,眼眸清澈,黑黝黝的瞳仁儿仿佛映着星光,怀里玫瑰如火般绽放,一下印进人的心里。   “你来啦。”顾一鹤看向她,阳光照耀着他的脸庞,小王子不谙世事,清绝出尘。   和仪笑一笑刚要开口,顾母已经啧啧地道:“行了行了,我就不当王母,我再去清点一遍礼品,晏晏你俩说话啊!这小子在厨房泡了好久做的鲜花饼和香糕,要做伴手礼哒,应该吃不死人。”   “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顾一鹤已慢腾腾地走了下来,和仪上前一步和他并肩,笑着打趣道。   顾一鹤腾出一只手来牵着和仪的手,难得地扬了扬唇角,透出些腼腆的意味来:“妈住院的时候要吃,我和爸爸学了两手,应该不错。”   “那我可得好好尝尝。”   顾一鹤管阿姨要了一把遮阳伞来,挡住上京下午的毒日头,然后拉着和仪往花园走,一面介绍新宅院的布局。   顾母坐在客厅的落地窗前看着,见和仪眼含笑意的模样,满怀安慰:“哎哟哟,还是老二省心,不像他哥哥,二十好几的人也没个定性。”   贺叔刚要开口附和,顾母忽见和仪捧起顾一鹤的手,低头轻轻吻了吻顾一鹤的手指尖,然后抬起头满是心疼地说了句什么。   从顾母的角度是看不到顾一鹤的样子的,但知子莫若母,顾母已经能想象到顾一鹤冷着张脸又暗含委屈的模样了,当即怒道:“我说他怎么非得用我那片玫瑰,原来打着得是这个心思!心机男!”   贺叔抿抿唇,想说:您这么说小少爷好吗?不过见顾母已经抚着胸口盘算顾家的基因问题,贺叔还是非常知趣地闭嘴退后。   一如顾母所料,顾一鹤薄唇紧抿,低声道:“我只是觉得那样的玫瑰做出来的鲜花饼颜色更好看。”   “是是是,你说得都对。”和仪无奈,揉了揉他清爽的黑色短发,道:“以后不要做这些了,厨房里不安全,万一伤到了呢?”   顾一鹤:“我只是想让你尝尝我的手艺,而且做这些也挺有意思的。”   “那可不行,你的手是用来画画的,怎么能做这些事情呢?”和仪和顾一鹤各持己见,开始争论不休,但二人都软声软语的,听起来更像打情骂俏。   隐匿在和仪铃铛里的灵娘暗骂一声:心机男! 第13章 . 如果不能欣赏美人 那我明亮的双眼将毫……   和仪是一个相对内敛的人,不大喜欢大庭广众之下秀恩爱,但是谁能拒绝一个眼眸清澈地看着你,固执地伸出手不愿收回的未婚夫呢?   反正和仪是不能。   事业粉灵娘蹲在铃铛里痛哭出声:“鬼道江山啊!”   林家宅邸位处郊外半山,从顾家过去要花不少时间,晚餐开始在晚六点,提早到场是客人的礼节,为保不失礼,顾家一行人四点多就要出发。   顾母仍然在房间里梳妆打扮,客厅中,顾一鹤慢慢将花束整理好,白百合、康乃馨、鹅黄的月季、粉红的剑兰,在他手上渐渐被整理出一束造型优美的花束。   花朵是从花园采摘下没多久的,娇艳欲滴,香气逼人。   和仪拄着下巴在旁看着,慢慢抿着杯子里的果茶。   顾一鹤手上拿着鹅黄的缎带慢条斯理地打了个蝴蝶结,修长的十指灵活地动着,看得手残党和师好不眼热。   “看我做什么。”顾一鹤压下略略上扬的唇角,偏头问和仪。   和仪毫不掩饰自己炙热的目光,美滋滋地啜着果茶,“看我未婚夫好看!心灵手巧!”   顾一鹤忍不住抿唇一笑,然后问:“果茶味道怎么样?”   “好极了。”和仪笑眯眯夸奖道:“我觉得我还能再喝一杯。”   顾一鹤抿抿唇:“还是算了吧,不过……等到咱们出去住了,我可以每天煮给你喝。”   和仪一挑眉,“哟,就这么肯定,我会和你住在一起?”   顾一鹤微微拧眉,桃花眸中透出几分冷意来:“你想跟谁住一起?”   “开玩笑开玩笑,房间都给你留好了,画室也给你打理好了,就在小跨院的花园里,怎么样?”和仪伸出食指一勾顾一鹤的下巴:“小美人儿,从不从?”   空荡荡的客厅里就顾一鹤与和仪两个人,他见和仪如此,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然后神情一转,眉目似嗔似怨:“奴本京城人士,清白儿郎,大王如此行事,只怕不妥——”   “又有何妥与不妥。”和仪抚掌朗笑:“金屋已然铸就,小郎君且乖乖入住!休说那强扭的瓜不甜,从了姐姐,此后锦衣玉食荣华富贵,享之不尽,用之不竭。”   “那我就……从了。”顾一鹤微微凑近,目光幽幽地注视着和仪:“什么时候强抢民男这么熟练了,怎么,还试练过不成?”   “那怎么可能呢!”和仪拍桌子,活像封建社会被冤枉通奸要被拉去浸猪笼的良家妇女,脸上写满了冤枉:“我对你的心,日月可鉴啊!”   “哼。”顾一鹤冷哼一声,“也不知道是谁,前天去逛街,眼睛就长人家小姐姐身上了,她好看吗?”   “好看啊!那腿,得有两米八!肤白貌美!”和仪毫不犹豫地回答,然后对着顾一鹤冷冷的眸子,又气弱下来,小声说:“我这钢铁直的,你怎么连女生的醋都吃啊?”   顾一鹤看着和仪无辜的样子,只觉有口难言,最后恨恨吐了口气,不再理她,低头专心整理花束。   和仪正摸不着头脑呢,顾父和顾一松就回来了,父子两个都是一身整齐正装,顾父儒雅有气度,顾一松斯文俊秀,同款的金丝眼镜,显得二人风度翩翩。   和仪笑着与二人打了招呼,没说两句话,电梯“叮”得一响,阿姨推着顾母走了出来。   顾母是精心打扮过得,换掉了上午那身艳光四射的红色连衣裙,此时身着暗紫色银纹刺绣的连衣裙,卷发在脑后松松盘起,搭配蓝宝石发卡,项链、手链、胸针都是光泽典雅的珍珠,耳环与戒指则是与发卡类似的蓝宝石。   她本就是个明眸皓齿的美人儿,虽然不再年轻,但多年精心保养,年华未逝,手里又拿着个珍珠手包,这一身打扮衬得她端庄典雅,十分不凡。   惊艳二字霎那间便在和仪的脸上呈现出来了。   她从顾一鹤没收拾好的台子上拿起一朵鹅黄月季,走到顾母身边递过去,笑着吟吟道:“远山眉黛长,细柳腰肢袅。妆罢立春风,一笑千金少。”   顾母喜笑颜开地接过,眼神在顾家三个男人上一一扫过,最后化为一声轻哼,拉着和仪的手:“晏晏,咱娘俩一起走!”   顾家三父子默契地摸了摸鼻子,然后跟在两个女人身后走了出去。   顾家倾巢而出,林家也不遑多让,从林正允到林毓齐,各个西装整齐,杜鹃一袭孔雀蓝旗袍,上绣草虫花卉,头发烫了个卷儿盘着,手腕上一只山水镯水头极好,很衬气质。   顾母夫家姓顾,娘家也姓顾,二人一见面,杜鹃就挽着她的手叫“顾姐姐”,顾母也言笑晏晏地喊她妹妹,二人宛若故交。   然后就是两家寒暄客套,互送见面礼,当然顾一松和林毓中是没有的,顾一鹤收了一盒极珍稀的宝石颜料,林毓齐得了一双新款球鞋。   顾一鹤将花束递给了杜鹃,杜鹃笑着接过,眼睛暗暗打量顾一鹤。   顾一松在顾母的示意下推动轮椅来到林毓晴身前。   林毓晴今天穿着一条水绿色裙子,乌发散落,戴着一枚珍珠发夹,看起来清丽温婉,如一朵水仙花似的,妆容也是清清爽爽。   顾母见了忍不住赞叹一声,又见和仪与她没什么隔阂的样子,心中只觉得和仪天真没心思,打量林毓晴两眼,自手包中拿出一个小盒递给林毓晴,笑道:“这对耳坠是我前些年买的,你看看喜不喜欢。我们晏晏性子骄傲,你要多包涵啊。”   言下之意别惹我们孩子。   林毓晴只笑着接下了,言辞恳切地道谢后表示自己很喜欢和仪。   顾母听了心中更有危机感了,看过的那些宫斗宅斗小说的内容在脑子里轮流翻滚,只觉林毓晴笑容暗含三分杀机。   和仪无奈,上来握住顾母的手,笑着问杜鹃:“妈妈今晚都有什么菜啊?顾姨,咱们快进去吧,我可是忙活了一下午。”   “那快点快点。”顾母连声催促推轮椅的顾一松,注意力终于不再放在林毓晴身上。   和仪略慢两步,停在林毓晴身边,低声道:“顾姨就是这个性子,你别往心里去。”   “放心,我没有。”林毓晴好笑道:“我只是觉得,难道我就生了一张恶毒女配的脸吗?”   和仪对漂亮小姐姐素来没有抵抗力,正欲多宽慰两句,顾一鹤过来了,冷冰冰的脸对着林毓晴,然后看了和仪一眼。   和仪一下就知道遭了,醋坛子翻了,又是好笑又是无奈,觉得顾一鹤真是什么飞醋都吃,不过她也习惯了顾一鹤对她身边一切长得不错的物种保持警惕,习惯成自然,下意识地就开始哄顾一鹤。   林毓晴看得目瞪口呆,深觉自己跟不上潮流。   餐桌上发生了许多的事情,至少和仪是凭着厚脸皮勉强坐定的。此时顾母面带怜惜地给她盛了碗汤,心疼地道:“瞧瞧我们晏晏,下巴都尖了,这一年累坏了吧?顾姨要去陪你,你还不让。”   和仪无奈:“您要是去了蜀中,顾叔还不恨死我啊?”   “这是哪里话。”顾父吃饭也中枪,连忙开口。   杜鹃满是心疼地又给和仪夹了个鸡腿,“来晏晏,妈妈都不知道你吃了这么多苦,吃个鸡腿补补。”   林毓齐默默将自己的鸡腿奉上,豪情万丈:“姐姐请!”   和仪莫名有一种自己收到的不是鸡腿,而是贡品的感觉。   林毓晴给和仪盛了一小碗佛跳墙,无声地看着她,眼含哀痛之色。   林正允与林毓中父子俩见和仪被围得团团转插不进去,只能闷头喝酒。   最后林毓中酒杯嘭地往桌上一放,看向和仪,眼眶通红:“晏晏,你这些年太不容易了!哥哥没早点找到你,哥哥对不起你啊!”   “爸爸对不起你啊!”林正允开始给林毓中和声。   刚刚讲完故事的顾母哀叹一声:“这都是命啊!”   杜鹃死命地往和仪碟子里塞好吃的,好像恨不得一顿饭的时间把和仪这些年没吃得都补回来。   顾母讲故事的水平非常一流,东拼西凑出来的故事也将得绘声绘色,讲到动情处甚至老泪纵横,十分能够渲染气氛。   顾一鹤眼圈红红地看向和仪,和仪心中无奈更甚,压低声音问他:“祖宗,你跟着哭什么啊!”   到底舍不得说什么,只能哄着。   这还不算,卢津江也出来搅和,他与和仪经历过的事情更多,知道的也比顾家人详细,在旁边添油加醋,把和仪描绘成了绝世白莲花。   “这倒也不至于,哈哈。”和仪弱弱道:“招惹过我得有几个有好下场?”   “那是他们自己没积德!”庄别致一拍桌子,酒意上头,看向顾一鹤:“我们晏晏可太不容易了!你可不许欺负晏晏,你知道有多少人想撬你墙角,晏晏都没答应吗?”   顾一鹤本来也十分动情,正打算来个保证,然后听到最后一句,猛地一个机灵,看向和仪,一张冷脸估计也只有和仪能从中看出委屈来:“我就知道……你都不告诉我!”   矫揉做作!   顾母目光幽幽注视着儿子,脸上写满了这四个字。   可惜和仪很吃这套,“哎呀,他们对我来说都是过眼烟云,都不记得啦!庄别致你没事儿提这个干什么?”   打翻了醋坛子难道我有好果子吃吗?   她暗暗瞪向庄别致。   你没事出来捣什么乱。   庄别致被瞪了一眼,呷酒暗骂:妖妃!昏君!   和仪对此浑然不觉,正在接受杜鹃和顾母、林毓晴的关爱。   吴姨抹了把眼泪儿,同样满怀怜爱地看向和仪,饭后大家坐在客厅里喝乌梅消食饮,和仪这碗里的雪梨片是最多的。   乌梅山楂饮中煮出来的雪梨酸甜可口,吴姨火候把控的极好,雪梨入口脆爽,口感上佳,和仪欢欢喜喜地咬着雪梨,还分了顾一鹤两口。   今天刚认了爹的乖儿子委屈兮兮地看了和仪一眼,又看看顾一鹤,深觉自己简直是碰到了恶毒继母的可怜灰姑娘,而和仪——她!就是那个没心的渣爹!   杜鹃满怀怜爱地摩挲着和仪的发,道:“咱们就要飞港城了,你也好见见你的大伯、大伯母,和你的堂兄、堂姐妹明年。”   林正允道:“大哥几次三番地催促,咱们确实该早些动身。”   林毓中则对和仪说:“本来打算一周之后再过去的,小住一周。不过现在公司有一个案子即将提上日程,大概也就是那个时间段开始,爸爸和我必须在,所以才提前了。咱们大概要在港城待一周左右,到时候让堂妹带着你和毓晴好好逛逛,有什么想买的,刷大哥的卡。”   “刷爸爸的。”林毓中道:“你伯父伯母都是性格很好的人,咱们晏晏这样讨人喜欢,他们定然喜欢你。”   和仪表面上正色听着,心里已经开始思考:爸爸长得不错,可知林家基因不错,林家基因不错,可见伯父长得不错,伯父长得不错,可知大概率伯母长得不错,伯母如果长得不错,可知堂姐妹和堂弟们长得不错!   和仪死死压抑住内心的激动,笑容端庄地点点头。   如果不能欣赏美人,那我明亮的双眼将毫无存在的意义。 第14章 . 和仪表示硬刚 姐就没怕过!   乌梅饮消食解腻,和仪一碗下肚,桌上的几分酒意也消了。   林正允与顾父高谈阔论国家政策市场经济,林毓中与顾一松端坐一旁陪同,杜鹃和顾母盯着最近流行的综艺节目嘀嘀咕咕这个那个小明星,大家其乐融融。   和仪随意扫了电视两眼,见肖越齐频频看来,知道他有事,于是道:“咱们几个出去坐吧,得了些祁红,可惜星及管得严不许喝,你们替我消磨消磨?”   “那可是好事儿啊。”卢津江对此十分积极,庄别致兴高采烈:“茶是好茶,只怕某人到时候心疼,又舍不得给我们喝了。”   和仪瞥他一眼,轻哼一声,叮嘱星及去取茶叶和茶具。   顾一鹤也要起身跟着,被和仪摁下了,林毓晴左右看看,知道和仪与肖越齐他们或许有什么话要说,就没动弹,坐在那里继续盯着电视打发时间。   顾一鹤抿抿唇,神情倒没什么变化,和仪却看明白了,笑眯眯凑了过去,捏了捏他的手,低声道:“兰姑和我说四合院那边少一套放在花厅里的沙发,你去挑一挑你喜欢的,好不好?”   顾一鹤斜睨她一眼,终于缓缓点了点头。   毛凝眉歪头看着,一出屋子就笑出声来。   “笑什么?”和仪疑惑地看了她一眼,指了一个方向:“咱们去玻璃花房里坐。”   卢津江随意将手臂搭在她肩膀上,笑眯眯道:“还能笑什么?笑某人色迷心智妖妃祸国呗!”   不知所谓。   和仪眨巴眨巴眼睛,没听出什么来。   庄别致挑唇一笑,走到和仪身边在她脑袋上敲了一下:“你呀,是被顾一鹤那小子吃得死死的。”   和仪这才明白过来,轻哼一声,“那是我乐意,若我不乐意,他能拿捏我?再说了,我那仨瓜俩枣的,也好意思称国?”   “和世叔听了怕是要哭——”卢津江凑了过来,眼睛亮晶晶的,“你不想要,给我呀!我要!”   和仪看他一眼,眼中带着对这位兜比脸干净的朋友的怜悯,“说得跟我给了你能保住一样,小朋友,你想得很美啊。”   “好了,别嘴贫了。”看卢津江还跃跃欲试打算跟和仪过上几个来回,肖越齐拧眉打断了,道:“过去说。”   和仪看他一眼,略有些惊奇。   肖越齐家里祖传道士,世代修行,讲究得是清静持重,打小这一拨人里,数他最为行事稳重、处变不惊,能让他拧眉的事儿,只怕是真不简单。   卢津江和庄别致都是知道轻重缓急的人,看他面色就知道事情不大对头,纷纷闭麦,乖乖跟着走到花房里。   大家围着茶几坐了一圈,毛凝眉露出两分疲态来,与肖越齐对视两眼,面色凝重地问和仪:“蜀中那边最近有什么不对劲吗?”   “也没什么呀。”和仪仔细回想最近送来自己这里的文书,都是些乱七八糟的小事:“有两桩鬼怪妖灵显身的,但也都是有头有尾,或是报仇或是报恩,拿着地下的批条,我下头的也不好拦。左右都不是什么大事,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肖越齐一手轻轻敲着桌案,若有所思。   毛凝眉眉头紧蹙地坐着,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类似烟卷的东西,黄纸卷得,尾端点朱砂,看起来怪模怪样。拿在手上点燃了,散发出来的却不是刺鼻的烟草味,而是带着极淡、极悠远的草木清香。   和仪一闻这味道就沉了脸色,快步上前去探毛凝眉的脉息。   毛凝眉将那东西抵在鼻下深深嗅了嗅,香气渗入肺腑,之前心口的闷痛散去,方有心思对和仪笑道:“急什么,不是什么大事儿。”   和仪面色阴沉,不知从哪抄来的湿巾往毛凝眉脸上抹了两下,果然一层脂粉下的皮肉颜色蜡黄。   她将湿巾放旁边的小垃圾桶里一扔,又气又恼:“这东西历来都是茅山派提精气心血的猛药,供奉祖师的香炉碗里掏出来的东西,能镇压阴气补元神,你怎么会用上?有事也不知道和我们说一声?不知道说一声就算了,这都什么样子了,还勉强过来?好好在茅山养伤不行吗?”   又是气毛凝眉没告诉自己,又是气自己没早早发现。   庄别致拧眉问:“到底出什么事了,能到这种地步。”   毛凝眉笑容极淡,又透着些惨厉,“茅山深山中镇压着的七星棺阵你们都知道吧?”她又看向庄别致:“他们不知道情有可原,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   庄别致祖籍湘西,家里世代做赶尸的活计,和茅山派也有部分业务重合,听到毛凝眉这话瞬间就反应过来,不知想到什么,脸色煞白:“不会是——那几位大前辈安息之处封印松动了吧?”   和仪与卢津江听了双双拧眉,心中不安:大前辈是毛凝眉、庄别致他们这群人对厉害老僵尸的称呼,不过庄别致这些年大大小小的墓闯了不少,脏东西也见识得多了,等闲僵尸对他而言就是小毛毛雨,能称一声大前辈的,必然厉害极了。   而好巧不巧,和仪对那七星棺阵也有些了解,想到前几年干的那一架,和仪眉心紧蹙,连声催促:“到底是怎么了?”   “倒也没那么严重,只是有一位大前辈起尸了罢了。”毛凝眉的唇妆在晚餐和甜汤过后也不剩什么了,这会大家都注视着她,苍白的唇色就映入了大家的眼帘。   “这还不严重?!”庄别致十分震惊:“那七个里头但凡出来一个,都是为祸一方都打不住得!如果中间那个再出来了——我的天爷呀……不过那封印都是你们茅山派的老前辈留下的,这些年也按时加固,怎么会出事?还有你这是怎么回事?即便真是大前辈起身,毛家的师叔们也不可能让你上啊!”   毛凝眉:“容我慢慢说好不好?”   庄别致乖乖闭嘴。   和仪催促道:“到底怎么了?你的面色可难看极了。”   毛凝眉苦笑一声:“和几位师叔一起硬刚千年老粽子,我面色能好看才怪了!”   庄别致忙问:“起身的是哪一位?”   “第六位。”毛凝眉将烟盒慢条斯理地收了起来。   和仪拧眉道:“不该啊,怎么会是你上,毛世叔他们呢?再有,那位老前辈安安稳稳在茅山后山躺了这么多年,怎么忽然就想起来溜达溜达了?”   毛凝眉苦笑道:“若是阵眼的棺椁封印松动了呢?”   庄别致一惊:“那可是——”   说到一半,他又狠狠捂住了自己的嘴,没敢把那名字说出来。   毛凝眉破坛子破摔一般地道:“第六位起身,本是我父亲和师叔们应对,无奈半途却发现阵眼封印的那位也有些动静,自然是那位更可怕一些。阵眼的封印最为奇特,非茅山派嫡系四位功力精深者齐心不可,我父亲和修为高深的师叔们都困在那里,第六位,自然只能我去了,好在我这个少山主还是有点威望,叫得动几位师叔,虽修为不精,也勉强压下了。”   七星棺阵内封印的大前辈的凶险程度以数字位次为序,第六位就是前年起步,阵眼处那个是何等的凶险,自然可想而知。   毛凝眉深深看了和仪一眼:“所以才会问你蜀中有没有什么异动,若是阵眼那个真动弹了,只怕你那边就是第一个遭灾的。”   和仪沉默良久,道:“我会注意的。”   毛凝眉看她仍稳得住,忍不住勾了勾嘴角,“这种事情,除了注意些也没什么法子。心态也重要,若是大前辈还没出来,咱们自己先乱了,那可真是要天下大乱了。所以这消息也就几个人知道,底下都没传出去,你们也不许随意乱说啊。”   庄别致眼睛一瞪,“这事儿谁敢乱传啊?到时候人心惶惶,命还要不要了?”一面说着,又重重叹气:“这才安稳几年啊,你说他这多少年的老怪物总出来凑什么热闹啊!老实躺着不好吗?”   “这话有本事你去和他们说。”肖越齐一颗颗拈着念珠,一双眼锐利得吓人:“只怕还不止呢。”   “这话是什么意思?”和仪、庄别致、卢津江三人齐齐转头看他,和仪面色愈沉,此刻若有人照下来贴出去,十米之内鬼邪不侵。   肖越齐目光掠过三人,轻叹一声道:“南天师府那边流传下来的陆静修祖师所遗配珠一串,失窃了。”   和仪听了,还没来得及震惊,先忍不住问道:“博物馆和他们家磨了这么多年,那玩意还没进防弹玻璃里?”   “大众可知有陆静修祖师配珠遗世?”毛凝眉摇摇头,“况那东西据说能流转功德、逆转生机,虽然我一直觉得那就是个哄孩子的传闻,到底是先人遗物,有什么灵通也说不得,又是祖师爷遗物,还是贴身之物,南天师府不可能让出去。”   “其实我师父告诉我,那就是南天师府用来哄小宝宝的,他们年轻时闯荡江湖那会,南天师府少主带着出去浪过,危机时也没显出什么神通来。”和仪捏着茶杯慢慢转着,眼睛微微眯着,显出些精明来:“哪个想不开偷那个?要我说,南天师府都得罪了,不如干脆点,把龙虎山里的符印宝剑搞出来,那可真就扬名四海天下知了,又何必想不开去偷那真假不知的串子。”   庄别致:“未必,流转功德、逆转生机,多诱人啊,况书简记载,也未必是假,许是世人不知如何激发吧。”   “南天师府自己人都不知道,外人还能知道?”和仪吐出一口浊气,似笑非笑:“当世焉有法器存?”   庄别致眼神落在和仪手腕上的铃铛上,若有所思:“你们蜀中和氏历代和师所持的本命银铃,也算是一品法器了吧?”   “法器?阴气还差不多!”和仪嗤笑一声,“除了我们家的人,等闲外人碰一下都得倒霉许久,哪个会说这个是法器?况传说中的法器何等通天之能,我这顶多算是小打小闹。”   “你们是在说群口相声吗?”肖越齐打断一句,道:“现在南天师府弟子倾巢而出,说是历练,其实就是为找这个。我总觉得里头有蹊跷,前脚天师府失窃,后脚茅山封印暴动,联系到一起想一想,没想出什么所以然来,却觉得心里不踏实。况且这些日子也不安宁,各地灵异神怪之事层出不穷,我怕是要出什么乱子。”   毛凝眉捧着星及斟来的茶暖手,眼眸低垂盯着澄澈的茶汤,眸光晦暗不明:“或许真有什么联系也说不定吧。不过一个是南天师道祖师遗物,一个是成千上万年的上古时期老粽子,又有什么能够联系到一起的呢?”   “真出了什么乱子,咱们又有什么法子呢?”和仪望向天边晚霞,神情淡淡的,平静的吓人,“末法之期啊。”   真出了什么事儿,又能怎么办?   修行十几载,为得是顶天立地。若真有什么差池,在座几个,卢津江和庄别致且不说,和仪、毛凝眉、肖越齐三人,哪一个能退,哪一个有资格退?   无他,硬刚尔!   “我和仪,师承蜀中巫道,十六岁领鬼道巫师之位,此后蜀中山水,生灵百姓,都是我的责任。”   茶杯被放到茶几上,发出清脆一声响,如清晨寒山寺中第一声钟响,直击人心。   和仪眉眼锐利如刀,风姿飒爽,如利剑出鞘。   “愿同行。”其余四人齐齐开口,均是神情肃穆。   彼时的少年郎啊,长剑大刀在手,以苍生为己任,无有畏惧。   此后越高山,攀峭壁,立悬崖,剑橫脖颈,未曾退缩。 第15章 . 和师十分兴奋 小师叔祖!我男神!最帅……   林家飞港城,走得是私人航线,为确保大家在时间上的合理性,中午起飞,下午到达港城,有充足的时间休息,缓解飞行带来的疲累。   和仪却在此之前连夜回了一趟蜀中,带领一众下属快速检查了蜀中几处重要封印及阵眼,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鬼道宗祠坐落在深山之中,与历代和师居所相邻不远,传闻后院那一池锦鲤下,镇压着极凶厉鬼。   也是为了镇压他,初代祖师才将宗祠定在那里。此后历代祖师过世之后,生前祭袍、法器、骨灰都安息于此。   和仪幼年是被先和师再三告诫过的,据说那边镇压着的那位大存在一旦出世,届时不止蜀中,天下都要大乱,人间不复,生机不再。   还有举例说明,曾有一次封印破碎,那位生前为巫道大能的大历出世,蜀中阴气冲天,尸横遍野,眼见天地之间都要变成一片活死人墓,是和仪那位惊才绝艳的小师叔祖燃尽了寿数请天神降世,拼死将其封印。   然后小师叔祖归于冥府。   从此以后,在小小的和仪心中,小师叔祖就成为了除了师父以外最崇拜的人。   或许和仪对天地苍生的归属感与责任感,便来源于这一宗早已尘封于天地之间,史册无载的往事吧。   和仪查到这边封印的松动反正是吓得一魂出世二魂升天,先逼出两口心头血来修复了封印,才有心思去呵斥负责盯着山中封印的周念。   “就是因为你心细才把你留下盯着这边,封印这么大的漏子你都没发现,真出什么意外,你我都是千古罪人!”和仪怒容满面,周念也不敢辩驳,他还后怕着呢,先被训了一顿,心里反而安稳多了,才低声道:“列位和师安息之处,不敢冒进叨扰,只在外巡视,未见怨气阴气。”   和仪拧了拧眉,手在青砖上心口血混着朱砂形成的封印纹路上慢慢拂过,闭目引神去探,一无所得,最后只能轻叹道:“或许是远古大能与众不同吧,这位说来也是咱们的祖宗,和寻常厉鬼妖物有所不同也说不定。”   又看向周念:“这次也不算你得过错,是我着急了。”   周念连道不敢,和仪足尖点地腾空而起,一掌拍向水池旁平地上立着的铜鹤,机关声乍起,一层钢板水泥上铺鹅卵石的池底掩住了纹路鲜红骇人的青石砖。   和仪闭了闭眼,一时有些气力不足。   星及就在一旁等着,和仪一落地就满是焦急担忧地奔了过来:“快歇歇,这两口心头血可害死人了。”   “没事儿。”和仪摆摆手,又摆弄一下那铜鹤,清澈水流自两旁鹤口倾泻而出流入池中。   星及抱起一旁的大木盆,把数十尾金黄、橙红二色的锦鲤倒了进去,鱼尾轻轻摇曳,水波荡漾,一切恢复如常。   此时此刻,听着减弱的水流声,和仪终于松了口气,一直悬着的心落回了原位,磕了两粒星及掏出来的大药丸子,甩手起身:“我得去前头给老头子上个香,让他好好看家,别再出什么岔子。”   等她在正堂中十分虔诚地絮絮叨叨磨叽一番后,天已大亮。   和仪最后拜了一拜,起身出去。   推门那一刻,她觉得有一股湿气从后背打入身体,仿佛浸润着五脏六腑,本来火辣辣的心口肺腑也好了不少。   她先时一怔,然后笑眯眯的回身冲着满满一屋子的画像又拜了拜,“感谢祖宗。”   一位祖师画像前悬着的铃铛无风自动,轻轻一摇,清脆的一声响传了出来。   和仪眼睛更亮了,复行一礼,十分兴奋地道:“晏书谢小师叔祖!”   从男神那得了好出,和仪满怀激动地转身推门出去。   此时院子里挂着的几十盏白纱灯已经尽数熄灭,和仪深深吸了一口蜀省群山中清新的空气,压抑住内心的兴奋,叮嘱侯在廊下的周念:“仔细看家。”   说完又不知想起什么,额外添了一句:“最近玄术界丧心病狂之辈尤多,盯紧了,别哪个打起我家祖师骨灰的主意来。这家伙的,就为了防这坏主意,千年前我们家就流行火葬了,省事这么多年,没想到现在这歹徒,连骨灰都不放过!前天,就龙虎山当代天师他小叔叔坟被人挖了,支持国家政策搞得火葬都没被放过啊!丧心病狂之辈!”   “是。”周念恭敬应答,星及面带担忧地看着明显亢奋的和仪,“时间差不多了,再不回上京就赶不上了。您还行吗?您的身体最重要……”   言外之意和仪明白,她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回身将房门仔细掩上,然后才笑着说:“你家和师我没那么脆,只是有些累,走吧,飞机上还能歇歇。星及,你的大药丸子味道可是越来越变态,但效果也越来越惊人了。继续加油,努力研究,没准哪天靠这个发家致富了呢?”   “还有心思说笑!”星及又气又笑,仔仔细细打量着和仪的面色,确定有了一点血色之后才稍稍松了口气,还是坚持着搀扶了她一把。   和仪虽然有点不习惯提前步入老年生活,但她腿软也是真的,在场的都是心腹,逼格也没有那么重要了,就安心被星及扶着出去。   和仪一下飞机,微微借着星及的力道往出走,却见林家众人正在外等着,霎那间笑意忍不住爬上了脸庞,口中嗔道:“怎么在这儿啊,还有好几个小时呢,在家歇歇多好。”   “来等你的。”杜鹃快步上前挽住和仪的手,面带心疼:“打电话的时候听你声音不大好,妈妈心里着急。”   “这是怎么了?”林毓中拉着和仪上上下下看过,没在体表发现什么外伤才稍稍松了口气,一面说:“走,去歇会,不行就推迟,咱们过两天再去。”   “就是就是,什么都没有咱们晏晏的身体重要。”杜鹃连声附和。   “没关系,就是累,心神俱疲。”和仪叹了口气,又笑了:“不过好在发现得早,没出什么大问题,我现在可以安心和你们去港城了。”   “乖崽。”杜鹃仔细看着和仪的脸色,又看向星及,见她微微点头才松口了,“也行,走,咱们去候机室,还有好几个小时呢,好好歇歇。”   林正允眉头紧拧:“不去也没关系,我联系你大伯,咱们晚一天去。”   “就是就是,晏晏姐。”林毓齐小跑上来,“港城可没意思了!过去就听他们炫富和大伯母家长里短——”   “毓齐说什么呢?”林毓晴呵斥一声,林毓齐连忙闭嘴,小眼神一瞟,大哥正目光不善地盯着自己。   完了。   林毓齐刹那间心如死灰。   和仪抿嘴一笑,把林毓齐拉到自己身后,对林正允笑道:“真没什么大问题,只是累了。”   林正允还要说些什么,杜鹃却开口了:“你这身体啊,也是让人揪心。妈妈认识港城那边一个老中医,是御医后人,医术极高明,到时候让他给你看看。”   和仪知道再不答应杜鹃心中也不安,干脆点了点头。   和仪是连轴转过的,两口心头血虽险,画阵耗的精气神虽多,但在候机室眯了一会,星及的猛药隔两个小时吞服一次,药劲上来,看起来脸色就好了不少。   杜鹃仍然满是忧心,忍不住抱怨林正允:“你说时间敢这么急做什么?哪天开祠堂不能开?非得明天!”   林正允苦笑:“日子是大哥早定下的,谁成想晏晏这边忽然出了事儿呢?要我说延迟也好,晏晏却不同意。”   杜鹃倾身为和仪掖了掖被子,拉着林正允走出休息室,方才轻哼一声:“算你有点眼光,这架飞机也买正着了。晏晏她们或许有什么讲究也说不定呢。”   “我看这孩子就是不想麻烦咱们。”林正允摇着头叹了口气,“其实一家人的,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呢?”   杜鹃面色沉了一瞬,又带上了笑意:“这孩子心思细,想得也比咱们毓齐那个没心没肺的多些。我就盼着有一天啊,我这闺女能拉着我痴缠撒娇,像老赵家那闺女似的,虽然要这个买那个的,但我也乐意。”   林正允拍了拍妻子的肩,安慰道:“这些孩子心都细,毓晴还是在咱们身边长大的,不也小心翼翼的?咱们家啊,就基因突变,生了毓齐这一个马大哈。”   杜鹃忍不住噗嗤一笑,嗔着拍了林正允一下,“哪有这么说自己儿子的。”   夫妻两个的话题和仪是不知道的,她躺在床上睡得昏天暗地,醒来之后只觉浑身发软四肢无力。   “醒啦。”星及端着水推门悄悄进来,见和仪迷迷糊糊地睁眼睛打哈欠就忍不住扬了扬唇角,“喝点蜜水,再吃一丸药。新开的方子我已经递给林夫人了,估计落地之后,您就有好喝的了。”   和仪微微打了个寒战,“星及你忽然‘您您’的,我有点不适应。”   “好的哦亲亲。”星及露出了淘宝客服的笑容:“那么这边您是有什么要求吗?请一定要提出来哦,无论如我一定会满足亲亲的~”   “星及,你、你正常点!”和仪抱着被子瑟缩在墙角,下意识地浑身发冷。   星及将水杯放在床头柜上,双手掐腰冷笑一声:“起来吃药!逞什么能?全天下属你最厉害是不是?”   对着如此泼妇的星及,和仪反而习惯了,稍稍松了口气,乖巧点头。   星及看她这个样子,又生不起气来了,长长叹一口气,低声道:“我不是和你生气,这种事情出现咱们都是不能预料的,我只是气您逞能!两口心头血啊,失了多少的精神气血,得补多久能补回来?我那药是有效,可效用也猛,不说是虎狼之药也没差多少了!一时提气是有的,可重要还是慢慢温补,那药只在一时,不在长久,真要好生补回来,还要慢慢用药。这个时候,最好的就是在蜀中好好休养,上京也好,非要赶这港城来。又是什么重要的事,值得连身体都不顾呢?”   和仪听了,缓缓笑了一下,握了握星及的手,轻声道:“你不懂。何况心头血也不是没吐过,不算什么。”   “是啊!我不懂!”星及瞪了和仪一眼,“你们人,就是破事贼多!”   和仪笑眯眯凑上前,与星及贴得很近,在她耳边低声道:“悄悄告诉你,其实没有以前那么难受,小师叔祖真是世界上最帅的男人、哦不,男仙!”   星及疑惑地看看和仪,摸摸脑袋瓜,没发烧啊这孩子。 第16章 . 听了好多豪门秘事 和师听得津津有味。……   林毓晴扶着杜鹃,二人走过来的时候,正好碰上星及拿着水杯出来,杜鹃问:“晏晏醒了?”   “是,醒了。”星及点点头,笑着回身推开门。   杜鹃往屋里一看,和仪正靠在床头,眼眸微阖,神情平静,面色也较上午好了不少。   杜鹃见了这才放心,长舒了口气,口中念叨着:“你这丫头,上午可吓死妈妈了。”   和仪一口浊气吐出,手掩着丹田平静半刻,方睁开眼,眼含笑意:“不是什么大事,让您担心了。”   飞机上的休息间,能摆下一张床和床头柜就不错了,和仪往旁边挪了挪让出地方,给二人坐下,又笑眯眯对林毓晴道:“让毓晴姐担心了。”   林毓晴叹着气说:“知道让我们担心了,下次千万小心仔细些!你究竟在做什么,我们知道些,不知道的却更多,总忍不住担心。你今天惨白着一张脸回来,别说我们,爸爸都吓坏了。”   和仪嘟囔了一声:“我这不也是身不由己嘛。”不过看着杜鹃眼圈红红的样子,她也没多说什么,有些事情说细了反而更容易让身边的人担心,她也不想与杜鹃他们多说。   都说知女莫若母,虽然和仪从小不在杜鹃身边长大,但杜鹃也能把和仪的性格摸出十之八九来,当即轻叹一声,“你这性子啊,和你曾外祖母真像!行了,别委屈了,妈妈也没有怪你的意思。药吃了吗?星及开的药方子,妈妈发给你大伯母了,到了那边就把你的药给续上。”   林毓晴看着和仪瞬间苦下来的脸,忍不住笑了一下,起身出去没一会儿,拿回个雪白的小碟子,碟子上摆着几个糖果,透明的糖纸,颜色殷红,圆溜溜的很吸引人。   和仪眼睛一亮,一下就笑起来了,杜鹃笑容绽放开来,揉了揉她的头,道:“吃吧吃吧,喜欢吃,妈妈再给你做。”   和仪虽然有点不满杜鹃这哄小孩子的把式,但是玫瑰石榴糖还是很好吃的,于是欢欢喜喜地磕着糖果,听杜鹃慢慢说林家本家那些事。   故事说着就扯回几十年前了,愿来林正允本是港城大家族的二少,是林老先生的继妻所出,此称二房。除了林正允之外,林老先生还有二子一女,长子林正华,原配所出,幼子林正麒、幺女林亦婉均系三房所出。   这里二房和大房的关系也很有意思,林老先生的原配和继妻均出自一家,骨血相连的亲姐妹,不过一嫡一庶。原配生林正华难产过世之后,妹妹嫁了姐夫,是那边为了照顾外孙,也是为了保证两家的合作关系。   林太太嫁过来之后,对林正华相当不错,二人亲如母子。而后没两年,林太太有了林正允,自后林太太娘家没落,母子三人在偌大林宅中相依为命。   林老先生花心,从前林太太娘家光景好尚且好些,等林太太娘家没落,外头就不再遮掩遍地开花,光是他的风韵事就养活了多少港城小报媒体。   然后顺理成章地有了三房,出身多高贵倒不至于,但十分会笼络人,又一举生下了一对龙凤胎,林老先生高兴之下给了名分,带回了老宅。   说到这,杜鹃有些唏嘘:“这些个陈年往事,还是你爸爸和我结婚时候,带我见你大伯时说给我听的,也不仔细,但可想而知,三房势大盛气凌人之时,他们母子三个多艰难。你大伯好些,又嫡又长,有老太爷照看些,你爸爸和你奶奶就没人照顾了,三太太盯着嫡妻的位置,私下里给甩了多少绊子!后来你大伯和老三都大了,他们争家产,争得最困难的时候,你大伯弱势,老三得老爷子欢心,三太太陷害你奶奶通奸,险些让你奶奶没命。”   和仪听了心一颤,下意识正襟危坐,开始考虑暴力破解宅斗的可能性。   杜鹃见她这样倒是笑了,“你这丫头啊,听话也不听全。放心,你爸他老子早走了,三太太也没了,三房那两个都是没脑子的,没了爹娘撑着,翻不起什么风浪来,被大伯压得死死的!若不是当年……呵,只怕港城早就没了那两个的立足之地了。”   “当年?”和仪有些疑惑,问了一句,杜鹃不知想到什么,苦笑一声摇了摇头,揉了揉和仪的脑袋:“不是什么好事儿,我们晏晏听了该不高兴了。继续听妈妈说……”   然后林正允不顾一切奉林太太回了大陆,带着多年攒下的钱来大屏。林太太去得早,林正允娶了上京老牌豪门的小姐,却也没靠岳丈发家,反而受了那边不少排挤,夫妻两个互相取暖,坚持着打下了今天的基业,如今的林氏集团,放在港城林家面前也毫不逊色了。   这些杜鹃都没细说,粗略一笔打过,把那些大家族中的肮脏事和无□□遮得完全,没在和仪面前露出半分来。   但和仪也揣摩出一些来,明白杜鹃不乐意让她知道,就没说,继续听杜鹃讲话。   “你大伯后来赢了,成了林家的族长,这些年,三房那两个,林正麒一事无成,守着老头子留给他的那点东西,早先还多,但他眼高手低地挥霍,现在也不剩多少,就是林家公司的股份值钱,不过他儿子倒是有出息,那个叫毓……是叫毓龙吧阿晴?”   杜鹃有些迟疑,转过头问林毓晴。   林毓晴笑着点头:“是,是叫林毓龙。”   “那我没记错。”杜鹃继续道:“你大伯家的毓昭姐姐读的是斯坦福商学院,他也是那里毕业的,毕业后在一个子公司工作,听说做得很不错呢!我见过两回,倒是斯文有礼个孩子。再说林亦婉,她当年放着门当户对的不嫁,非要嫁一个落败世家的公子哥儿,老爷子疼她,陪着丰厚的嫁妆嫁出去了,当年是很风光的,这些年渐渐就不行了,那家里早败落了,就靠着她那些嫁妆,再有你大伯的面子,她、她先生还有这几个儿女,还能勉强在港城上流社会立足。”   和仪拧眉:“大伯怎么会照拂他们?不是说仇怨很大吗?”   杜鹃本是性情平和之人,听到这个也不自觉地露出些愠容来,复又恢复如常,对和仪说:“晏晏别怕,妈妈不是冲着你的,妈妈是恨你那个爷爷偏心!你爸爸多孝顺都看不见,倒是那个……算了,不说这个。”   “你大伯母姓罗,和咱们家处得不错,也不是什么坏人,挺古道热肠已人,就是有时候嘴碎了点。若是她说了什么,你就当没听到,告诉妈妈,妈妈找她好好聊聊。   你大伯家一个姐姐、一个哥哥,还有一个妹妹。你大姐姐比你大哥还大两个月,名字叫毓昭,顶优秀的孩子,毕业之后进了公司里,现在已经做到总经理了;你大伯家的哥哥比你哥小,轮排序你要叫二哥,名字叫毓成,倒也是个善良孩子;小妹毓望是最小的了,和你弟弟同年,听说学习不错。”   杜鹃一一说着,和仪听着,却渐渐觉着怪怪的。   “毓昭毓成还好,毓望这名字听着怎么怪怪的?”和仪拄着下巴问。   杜鹃微怔,然后轻叹一声:“你大伯母这人什么都好,但除了嘴碎就是重男轻女。你大姐姐当年差点就成了招弟的招了,要不是你大伯拦着,人家不定怎么讲究她呢!你二哥那名字,是‘望子成龙’的成,你小妹的名字,呵,是‘望子成龙’的望!也是旺兄弟的!她还有个小名,叫Bear,熊、兄,听着你就明白了。你说这人啊,都是自己生的,怎么看得就差这么多呢?”   和仪听着眉头皱得更紧了,又忍不住八卦一句:“那怎么是毓昭姐姐在公司做事,还做到了总经理,大伯母没闹过吗?”   “闹?她到了你大伯跟前大声都不敢出,也就是闹闹你妹妹了。”杜鹃轻嗤一声,“当年你大伯看你二哥不成气候,你毓昭姐姐又聪明伶俐,就把她带在身边培养,你大伯母再闹,你大伯的决定她也不敢说什么,毓昭跟着你大伯一年到头不着家,她就折腾毓成和毓望。毓成是没被她折腾成什么气候,我看毓望那丫头倒是被她折磨的够呛。   毓成那孩子现在就是个纨绔子弟,你大伯把公司大事给了你姐姐,闲下来想教育教育,也没成。到底有些愧疚,没闹出什么大事儿,你大伯也就纵着他了。不过你大姐姐是很厉害的,在公司里说一不二不说,你大伯母怕她跟怕你大伯似的,要我说,那老宅里头,除了你大伯,就你大姐姐过得最顺心了。”   对林毓昭,林毓晴是很崇拜的,在后面连声附和:“大姐姐确实厉害。”   杜鹃忍不住又说了一句:“你说这儿子女儿哪个出息不是自己生的?以后福还不是自己享着?偏你大伯母不停的折腾,依我看,你大姐姐心里对她也有怨。”   林毓晴忍不住笑着说:“大哥出息,您说这话当然不腰疼,大伯母多羡慕您呢?”   “是呀,这回呀,她就更得羡慕我了。”杜鹃笑呵呵揽着和仪二人,“看我这两个如花似玉的大闺女,可都厉害坏了,晏晏,你录取通知书的复印件妈可带着呢,回头好好和你大伯母炫耀炫耀。” 第17章 . 和师装逼第二次 我和晏书要到的地方,……   林家的私人飞机一落地,掐着时间,林伯母的电话就打过来了:“杜鹃啊,你们到了吗?我派车过去接你们啦!今天公司有事,孩子们都不在家,我就等你们来呢!”   杜鹃笑眯眯应着林伯母:“到了到了,往出走呢!嫂子您啊安心等着吧,我们等会儿就到了。我乖女的见面礼准备好了吗?大伯母可不是白喊的。”   “嘴刁的妮子,能少了你家丫头那一份?”林伯母嘟囔两句,听着也是带着笑的。   林毓中回头确定了一下保镖手里的箱子,然后微微弯腰凑在林毓齐耳边叮嘱一句什么。   林毓齐听了蹬蹬蹬跑到和仪身边,挽住了她的手臂,“晏晏姐冲啊!奥利给!”   “别搞那外国话!”杜鹃毫不留情地在他脑袋上拍了一下,自己挽住了女儿的手。   和仪笑眯眯地揉了揉林毓齐的头,又转头对着林毓中笑了一下,知道他是担心自己身体,特意让林毓齐过来,外人以为是弟弟缠着姐姐,也好看些。   林毓齐小声嘟囔着:“那不是外国话……”老子在旁边虎视眈眈,他也没有和亲妈顶嘴的勇气,只能挽着姐姐的手臂往出走。   林伯母派来的保镖就在外面等着,还有林正华的一个贴身助理,对林家人而言都是熟面孔,没什么繁琐见外的流程,林毓中指给和仪认识了一遍,大家上了车就奔着林家大宅去了。   林家是港城望族,称得上老宅的宅子修建得那是一个富丽堂皇,又带着当年流行的英式风格,修建得如城堡一般,称得上美轮美奂。   花园中鲜花锦绣,一位身着暗红丝绒长裙、头带英式礼帽、妆容精致的夫人等在台阶上,身材保持得倒是极好,只是面上的细纹比杜鹃多些,笑起来的样子也很是亲切。   和仪上下仔细打量一番,完全看不出杜鹃口中重男轻女教育失败把小女儿折磨够呛的样子。   “来晏晏,这是大伯母。”杜鹃扯着和仪的手,笑眯眯道:“嫂子,这是我们家乖囡,看看,漂亮吧。”   和仪好歹是从会说话开始被宅斗高手做改良版礼仪培训的人,见人毫不露怯,笑着对林夫人微微欠身,“大伯母。”   林夫人露出一个十分和蔼的笑容,上下打量和仪度其气度,心中暗暗有些惊叹,又忙拉住她的手,“来来来,快到大伯母这里来,大伯母给你准备了好东西呀!”   这时林家几人才纷纷几人,林夫人一一答应了,仍然没放开拉着和仪的手,大家说说笑笑气氛融洽地往里走。   一进别墅,和仪心倏地快跳两下,一瞬间后心起了一层虚汗,本就苍白的面色更不好看了。   大家各自落座后,林夫人注意到和仪的异状,带着些惊慌地问:“这是怎么了?”   和仪方才的症状已经消退,对着林夫人笑了一下,“没什么,这两天有点不舒服。”   “哦哦哦,你妈妈和我说了。”林夫人忙吩咐帮佣:“快把让你们熬的药端上来。”   杜鹃在旁面带忧色:“是不是这一天折腾得累了?等会喝了药,快上去歇歇吧。”   林夫人也连声道:“就是就是,你大伯他们得晚上七八点钟能回来呢,咱们八点半开始吃晚饭,你正经能睡会儿呢,瞧这小脸煞白的。”   和仪笑笑,帮佣快手快脚地端了药过来,不愧是星及开得方子,又苦又辣又咸,和仪五官差点抽搐起来,不过因为偶像包袱太重,周围陌生人太多,好歹艰难地忍住了。   林毓晴把桌上的温水倒了一杯给和仪,和仪小口小口抿着,正要开口,手机响了。   铃声急得催命似的,和仪对几人歉意一笑,掏出来一看——兰幽。   这人她不陌生,看到这个人名却下意识先拧了拧眉,站起来对着沙发上坐着的林夫人微微一颔首,打了个手势,林夫人笑着点头,她就握着手机出去接电话。   “晏书,你现在在港城吗?兰柳在那边出了点事,犯了点忌讳,被地头蛇扣住了。那边让长辈去接,我这边暂时脱不开身,你去接一下好吗?”   那边的女声十分清冷,和仪却能从中听出一二分焦急来,“行,什么事儿,哪边扣住的?”   兰幽叹了口气,又气又无奈的感觉顺着手机流露出来:“余庆堂周家,叫周存普。兰柳那丫头在他的地界上用蛊。”   和仪紧拧着的眉心终于松开了,她好笑道:“我们这一脉支庶不盛,我倒是没体验过被叫家长的感觉。”   “现在你能体会到了。”   和仪听着声音,几乎能想象到那个清冷神秘如险峻雪山的女子无奈叹气的模样,忍不住笑了一声,“行,那我这就去接兰柳小朋友去。话说你怎么知道我在港城?”   “你在蜀中那么大动静,鬼都知道了。”兰幽那边应该是有什么急事,没和她多说:“挂了,忙着呢。”   和仪盯着挂断的手机,嘟囔了一句:“没事不联系,有求于人还这么言简意赅。”   “怎么了?”是林毓中。   “有人找我办一件事。”和仪回过头,叹了口气,“不大好拒绝的人,事也不大好拒绝。”   林毓中听了就道:“好办,大伯母是个随和人,不会和你计较那么多的,何况是正事,长辈更不会计较。不过你在港城人生地不熟的,让大伯母给你派个司机吧。你的身体状况能行吗?我看你刚才进来的时候脸都白了。”   和仪盯着林毓中,忽然笑了:“大哥,冰山霸道总裁不是你的款,你总冷着一张脸容易被人误会。”   林毓中没反应过来,回过神来的时候和仪已经走回屋子里,留下林毓中站在原地,忽然抬手揉了揉自己的脸,眨眨眼,低声喃喃道:“不合适吗?”   和仪和林夫人说明了情由,只说一位好友的妹妹在这边出了事,要她去接一下,又小心询问一嘴:“大伯母知不知道余庆堂?”   林夫人笑了:“余庆堂谁不知道啊,在港城,他家可是首屈一指的这个——”她说着,颇为俏皮地敲了个大拇指,又问和仪:“晏晏你问这个干什么?”   和仪深吸一口气,保持笑容:“小孩子不懂事,招惹他家了,我现在要去赎人。”   林夫人愣了一下,林正允已道:“这种事确实不好拒绝。嫂子,给晏晏找辆车吧,再派个司机,她自己不方便。”   林夫人受林正华影响,对这个小叔子还是很信任的,虽然心中存疑,还是点了点头。   和仪出去,星及当然随身跟着。林夫人看着和仪从容离去的身影步伐,似笑非笑地对杜鹃道:“你这个女儿不像平常人家长大的哦。”   “也确实不是平常人家。”杜鹃轻叹一声,“即便她长在我身边,我也不能保证她能有现在这般优秀,我很感激她的养父。”   林夫人抿唇一笑,开始谈起别的话题来。   那边和仪上了车,对司机说了地址,闭目养神半晌,忽然问星及:“你说兰幽联系我是什么意思?”   “您把兰师当作友人,兰师自然也把您当作友人。”和仪私下防备兰幽,同样的,兰幽私下也在防备和仪。   星及的言外之意和仪听得明明白白,不由嗤笑一声,“这是什么混乱关系啊。不过……倒也实属正常,若论兰氏族内,她家兰柳地位高,长辈除了她也就是那群长老们了,那一个个都是顶级宅男宅女,不是山崩了轻易不带下山的,他们那边兰氏位尊,外姓又怎么有资格来领兰氏本支小姐呢”   这样算是逻辑通顺了,和仪稍微说服了自己,放下了下意识提起的戒备,告诉星及:“联系周念,让他检查一遍那边的阵法有没有异样。兰幽那边还是注意,山里盯紧了,除了那两个,别让她再把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插进来。”   星及道:“刚才你不舒服的时候就联系了,没有异样。山里盯得很紧,我会让孟叔细细筛一遍。”   “那就好,或许是今天太累了吧。”和仪向后一靠,叹了口气:“还得去领熊孩子,我是出门的时候香上得少了吗?”   “或许吧。”星及随口答了一句,伸手去摸和仪的脉,眉蹙着久久没有松开。   “若她不是黔省兰幽,我不是蜀中和仪,或许我还能与她推心置腹。”星及忽然听到和仪这样感慨了一句,抬头一看,和仪歪着头看着车窗外的车水马龙都市繁华,说着这样遗憾惋惜的言语,面上却浑然看不出半分寂寥,全是洒脱自在。   星及悄悄一笑,没说什么。   接近晚高峰时段的港城车流量已经很客观了,历代祖师爷保佑,和仪没有在这糟糕的交通上浪费太多的时间。   余庆堂装修十分豪华,豪华到什么程度呢?就是让拥有一家类似性质店面的和师酸成柠檬精的程度。   首先门面就有和仪那边店铺的两个大,一进去迎面是落款张宇初的猛虎灵芝图,下奉一对如意,一柄文王天星剑,非常嘚瑟的罩了一层钢化玻璃,生怕人家不知道这值钱。两边的红木博古架上也是,全是真迹,防弹玻璃,硬件水平快赶上博物馆了。   和仪眯眯眼,低声问星及:“你说我要是拿这幅画去特部悬赏,能不能钓出人一群跑腿小弟来。”   “能。”星及默默笑了:“不过您要做好被龙虎山追杀的准备,这是当代天师亲赠周存普大师的龙虎山祖师亲笔。”   这时店里的迎宾也迎了上来。不得不说这店面是很正规的,正规到什么地步呢?搞得跟医院似的,还有前台挂号,小木牌子上金漆行楷,是一位位大师的名讳与阁名,如:凌云阁、安霄阁等等。   还有黑西装的保安,红旗袍的迎宾小姐,和仪越看,越感觉这位周大师的审美怪怪的。   “小姐您是第一次来吗?有没有相熟的大师?可有预约?需要我们推荐吗?”迎宾小姐笑容可掬。   和仪对她略一颔首:“我找周存普先生。”   迎宾小姐笑容不改,“周先生只接熟客预约,我们这边还有好几位功力精深的大师,我为您推荐一下好吗?”   和仪瞥她一眼,“蜀中和仪前来拜见,应约而来,是来领小辈的。”   迎宾小姐听了,从容不迫地道:“原来有约,周先生在后堂,您请。”   和仪迈步向前,刚要绕过屏风时忽然回头看她一眼,那一眼阴寒锐利如刀,看得那位迎宾小姐下意识浑身一颤,只觉一股凉气顺着脊骨往上爬。   那边和仪已经昂首阔步往后去了,迎宾小姐敛了笑容在身后凌空抓了一把,然后朗笑出声。   这次的笑容比之方才又真实了不知多少,只听她低声呢喃道:“不愧是和氏传人。”   和师的进展并不顺利,她被拦在了内外堂的衔接之处,一名黑衣保镖长臂一伸,拦住了去路。   和仪拧眉,再次重申道:“受人之托,应周先生之言,来领一位小辈。”   黑衣保镖再次重复:“无请帖者不得入内。”   和仪似笑非笑:“怎么,余庆堂开门做生意的,连客都不接了,就守着请帖过日子了?我倒不知干这行还有发请帖的!”   黑衣保镖语气仍然没有任何波动:“无请帖者不得入内。”   和仪终于有些生气了。   这一天里发生了太多让人觉得蹊跷的事情,纵然圆得圆满了,印痕还在心中,她可不是会吃委屈的性子,心里有不爽快就要发出来,这名黑衣保镖乃至于他身后的周存普算是撞到了枪口上。   只见和仪收敛了笑意,拂袖负手而立,神情凌厉地道:“我和晏书要到的地方,还没人有拦着的份!试探之事可一不可二,这就是余庆堂的待客之道吗?这就是港城玄术界对蜀中和氏的态度吗?” 第18章 . 和师忍无可忍 拎起小魔王的领子往出走……   说实话,对于负手而立霸道装x这件事,和仪还是很擅长的,从十六岁开始,小姑娘为了唬住那群牛鬼蛇神,什么事没干过?   所以她对自己装起来的程度也很有自知之明,气势拔上来,眼神凌厉如刀地在黑衣保镖身上一扫,果然,那保镖下意识就后退一步。   不过还是迅速反应过来,上前一拦:“无请帖不……”   话没说完,一名着松绿旗袍的女子就走了出来,这旗袍是改版的,颇为复古宽松的感觉,头发挽在脑后,行动却不是如花影水月般的娉婷盈盈,反而颇为潇洒。   和仪看着她,就挑了挑眉,那女子走到近前,先对和仪一颔首:“和师亲至,未曾远迎,失礼。”   “哪里,哪里——”和仪慢悠悠地拖长了调子,女子已干脆转身瞪了那黑衣保镖一眼,口吻淡淡的:“和师也是你能拦得?”   看得出,那黑衣保镖很畏惧这女子,他一低头一弯腰:“属下知错。”   “还不给和师赔礼。”女子回过头来,笑盈盈看向和仪:“下头人不知事,和师不要生气。”   和仪褪了手串握在手里慢慢捻着,随意摆了摆另一只手:“罢了。”   “还不谢过和师宽容?”女子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黑衣保镖连声道谢后退了两步方转身离开。   和仪收回目光,似笑非笑地看向那女子:“周先生,余下有道。您是——”   “我姓周,名兰,周先生乃家父。”周兰微微侧身,对和仪做了个请的动作:“父亲就在里面,和师请吧。”   和仪一颔首,踱步而行,一面随口笑道:“余庆堂的千金还要兼职迎宾的活计?倒是平生仅见。”   说着,又添了一句:“周小姐换衣服的速度很快,晏书佩服。”   周兰倒是毫不局促,笑眯眯接道:“家境艰难,只能开源节流了。”   有意思。   和仪笑容炸开了,凑近周兰,摆出狐朋狗友的姿态,吊儿郎当地问:“门口那幅画,卖不卖?我出高价!”   周兰的笑容险些破功,有一瞬间的不知所措,嘴唇张张合合却什么都没说出来,因为这会说什么都是错的。   “和师不要逗弄小女了,她年小,少历练,也莽撞了些。”不愧是人老成精,周存普老先生两句话把周兰方才试探的行径定了性,成了莽撞之举、玩闹之行。   和仪听到这声音不由自主地瞄了周兰一眼,看面相也得三十好几了,年小?妈耶!她要再大几岁,岂不是赶上两个自己了?   周兰带着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顺着给和仪赔罪:“是我莽撞了。”   “不算什么,不算什么。”在人家的地盘上,和仪笑眯眯地应和两句,过了一个转角,就见内间罗汉床上坐着一个着改版唐装的鹤发老人,美髯如霜,笑容慈爱:“不愧是振德高足,说来,晏书丫头你的满月宴上,老夫还抱过你呢!”   “不敢当高足。”和仪对周存普见过礼,“未曾听先师提及过,竟然还与周老先生相识,今日倒是晏书莽撞了。”   “不过……”和仪敛了小辈对晚辈的笑意,转头看向坐在罗汉床下首交椅上的唐装男子:“不知这位先生尊姓大名,可有请帖?”   周存普朗笑两声,“底下人不知几时弄出的这个规矩,老夫也不知,倒是让和师见笑了。和师,落座吧,新得的六安茶,不知可有性致品尝一番?”   他的称呼一改,和仪见好就收,一边笑眯眯落座,一边道:“当不得老先生抬举,叫晚辈‘晏书’就是。”   周存普笑着指给和仪认识:“这是云鹤霄云先生,道法高深,在我们港城很有名气的。”   “云先生,这是和仪和晏书,蜀中巫道御鬼一脉的传人,当代和师。”   云鹤霄的目光落在和仪身上,带着探究,甚至是淡淡的贪婪与轻蔑。   和仪面色一冷,毫不委婉地问:“云先生这是何意?”   周家父女俩也冷了脸,周兰向前一步,道:“云先生,这是余庆堂,还请您不要在此放肆,得罪了我余庆堂的贵客!”   云鹤霄自知失礼,笑着打圆场:“是许久没见过如和师这般的青年才俊了。和师,我的铺子就在两条街外,静候和师大驾。”   和仪被无数人叫过和师,今天这三声却最惹她厌恶,只端着伙计捧来的茶,垂眸盯着袅袅升起的水雾,一语未发。   周存普一拍扶手,冷声道:“云先生既然看不上我余庆堂这地方,阿兰,送客吧。”   云鹤霄面色不大好地站了起来:“不劳周少东家相送了,既然周老先生不欢迎,云某人告辞就是。”   他甩袖走了,周兰冷笑一声,被周存普斜睨一眼,连忙收了笑,恭敬垂首立在一旁。   “去,把兰小姐带来吧。”周存普换上一副笑容,对和仪道:“和师亲至,也不好不给面子,其实兰师又何必麻烦和师一趟,旁人来,是兰师的友人,周某也是认的。”   “总要有诚意一些。”和仪笑着接了一句,“蛊道鬼道虽已分家,到底还是相互扶持着的。”   “不错,年轻人要有容人之量。如今这世道,一枝独秀不如百花齐放,何况两家早有渊源,更为亲近。”周存普轻抚美髯,笑容满面,忽又轻叹一声:“那位云先生,从前也是少年英才,天资极佳,可惜啊,自打前年出了他妹妹那一桩事,便如同变了个人似的。”   和仪笑一笑,没接话,只是眼角眉梢中透出些冷意来。   周存普看着她,忽然笑了一下,方才高深莫测的模样消失不见,只剩一个笑容和蔼慈爱的老人家:“你这丫头啊,和你师父当年是真像,但有一点,容老头子倚老卖老提醒你一句:过刚易折。丫头,记住啊!”   说着,他起身踱步到窗边的百宝阁上,抽出一个条形木盒递给和仪,“收着吧,老头子补的见面礼。”   和仪迟疑半刻,在周存普和蔼的笑容下起身抬手接过,又礼仪周到地谢过:“长者赐,不敢辞。”   “这才对嘛。”周存普满意地点点头,周兰已经带着兰柳过来。   兰柳她姐姐年长和仪两岁,兰柳与和仪同龄,生得是很出挑的,兰家多出清冷美人,兰柳却一副笑眯眯的模样,很讨人喜欢。   “晏书姐姐!”她一进来就要往和仪身上扑,还一边哭天喊地:“你总算来了!亲人啊!这余庆堂简直不是……”   和仪眼疾手快捂住了她的嘴,同时也一只手推着她,没让她扑到自己身上:“我对你那一套没兴趣,把你那些虫子收了。为什么进来,心里没数吗?”   “有数。”兰柳讪讪地往后两步,又有点小委屈:“我都被人欺负了,你还不安慰我!还帮他们说话——呜呜呜呜~”   和仪捏了捏眉心,头疼地道:“收住,周老还在呢,能不能别这么歪曲事实,人家怎么欺负你了?”   “那男的调戏我!还说要包养我!我都答应了他还不依不饶,都说请神容易送神难,我不就是买了两味药材嘛,他就要赶走我,最厉害不干不净的……”兰柳呜呜呜地哭,哭得人闹心死了。   周兰嘴角一直抽搐:“那可不是两味药材啊,一个拍卖会,上千万就甩出去了,还是恶意竞价,顾先生虽然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但你也……”   “阿兰,不得无礼。”周存普打断了周兰,笑着对兰柳道:“小姑娘受点委屈发泄发泄无可厚非,可子嗣为大,动不动就要人断子绝孙,还有坏人家的命脉,未免阴狠了些吧?”   兰柳嘟囔道:“不是大款装什么富豪啊……”   “不得无礼。”和仪算是摸了个七七八八了,看了周存普一眼,见他笑呵呵地看着兰柳,毫无恼意,一旁的周兰却有些不服气的样子,只得又问一句:“那余庆堂又怎么你了?若但是教训你两句的话,周老先生是长辈,可是无可厚非的,到了你姐姐面前,也是你没理。”   提起这个,兰柳就更委屈了,恨不得往地下一坐哭成一个一百来斤的孩子:“妈耶!他们吃素哦!又不是和尚,吃啥子素哦!”   和仪按住自己抽搐的嘴角,最后还是没忍住,过去一把把蹲在地上的兰柳提了起来,然后转过身笑意盈盈地对周老道:“晚辈回头会让她姐姐好好教育她的,孩子小不懂事,周老见谅。”   星及已捧着和仪刚刚递给她的礼物盒子退到近门口的位置,也忍不住侧了侧脸,很羞耻的样子。   周存普却笑了,“和师还是把这位小姑娘领回去吧,周某这里实在是供不住这一尊大佛了。”   和仪又赔礼一番,告了辞,就那么拎着兰小姑娘走了。   “暴力教育不提倡啊!”周存普看着和仪怒气冲冲的背影,在后头喊了一句。   和仪差点破功,笑将将就要忍不住了,兰柳还在那小声嘟囔:“晏书姐姐,听到没有?暴力教育不提倡啊!”   “是,不提倡!”走出余庆堂,和仪放开兰柳的领子,在她额头上重重点了一下:“能耐了你!”然后又忍不住问了一句:“没真吃亏吧?”   “嗐!哪有我吃亏的份,就那男的被我整的,你是不知道啊晏书姐……”兰小魔王两手掐腰兴致勃勃地要与和仪分享她的壮举。   和仪没兴趣听这个,知道她没吃亏就放心了,干脆利落地打断了她:“行了,没吃亏就行,身上还有钱吗?够飞机票吗?我给你转点。”   “哎哎哎晏书姐,你不打算收留我在港城再玩两天吗?我可是来度假的诶!”兰柳小朋友连忙道。   和仪冷哼一声,看向兰柳:“老脸都被你丢尽了!你还想玩?回家找你姐去!不送了,打个车去机场吧。”   兰柳还要辩驳两句,但和仪目光如刀地盯着她,她也顶不住,招了辆出租灰溜溜地上了车。   林家的车就停在不远处,和仪走过去,司机连忙下车拉开车门,请和仪上去。   “走吧,大伯母要等急了。”   “回去吧,看过了,这丫头有意思。阿兰啊,你还要再磨练磨练,这余庆堂日后,还是要你来支撑的。”   “是,父亲。” 第19章 . 和师打脸准备 皇家蓝宝石手镯   祖师爷再次保佑,和仪没有沦落到在拥挤的街道上欣赏港城的华灯初上万家斑斓的地步。   即便一路意料之外的顺利,回到林家大宅的时候,天也微微擦黑了,一轮明月挂在淡蓝的天边,那边太阳刚落,清风温柔。   两辆车对头碰到了,加长版劳斯莱斯从头到尾透着一股金钱的方向,车门拉开,先走下来的是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男人,长相是清爽挂,神情气质却向精英挂靠拢,气场又有点虚,看起来难免有些不伦不类。   林伯母正往出走,迎面碰上,笑眯眯介绍道:“晏晏啊,这是你毓成哥,阿成,这是你二叔家的妹妹。”   和仪笑着对林毓成点点头,林毓成上下打量和仪一番,勾唇一笑,故作矜持却修行不过关,清傲矜贵不成,有些画虎不成反类犬。   和仪身边是有两个标准的同辈精英霸道总裁的,又认识不少宗教类精英,走清冷路线的不少,林毓成这点把戏就难免看不上眼了。   “哒-哒-”是高跟鞋落在地上声音,和仪回头看去,身着条纹西式套装的女子短发干脆利落,眉眼凌厉笑容爽朗,一眼就能让人知道是个厉害角色。   然后是和林正允长相略为相似的中年男人,两鬓微白,不怒自威,此时笑着看向和仪,倒是和蔼可亲。   林伯母介绍道:“晏晏,这是大伯父和毓昭姐;老公,这是二叔家的晏晏……”   和仪对林正华见过礼,林正华笑道:“好孩子,和你爸爸当年真像。”   “蜀中和仪,久仰大名。”等林正华说完,林毓昭笑眯眯伸出了手:“当初听阿幽说你的故事,我心里还觉得佩服,没想到还有这样的缘分。”   和仪微怔,“……毓昭姐过誉了。”   “哈哈,果然和阿幽说的一样腼腆。”林毓昭走近两步拉着和仪往里去,一面说:“在这边不要拘束,有什么需要的直接和阿姨说就好。兰幽,我们两个认识。”   和仪心中有一瞬间的警惕:兰柳被余庆堂扣下,那边要人去领,以林毓昭在港城的身份地位,去余庆堂领人这样的小事,周存普也是要给她的面子,兰幽却绕了一大圈来找她。听林毓昭话里话外的意思和兰幽是很亲近的,而她和兰幽的关系则十分复杂,是什么能让兰幽放弃更加方便的林毓昭,反而找她呢?   高跟鞋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和仪心中思绪百转千回,微微有些愣神。   不是她疑心病太重,而是蛊鬼两道的关系一向复杂,当年先兰师和先和师在世时就互相防备,她和兰幽上位之后,少主当家不得不更加小心。   林毓昭控制着速度,落后林家夫妇两步,林伯母已经自然而然地挽住了林正华的手,二人相携走进屋里,倒真有些夫妻和睦的样子。   对林毓成,林毓昭就不客气了,牢牢把他落在身后,林毓成几次想要弯道超车,未果。   大厅里,林正允和杜鹃夫妇早已起身来迎,林毓中和林毓齐也笑着过来,林毓晴被一个和仪没见过的小姑娘拉着,笑容略微僵硬。   那小姑娘穿着一身很鲜亮的鹅黄裙子,长发微微烫着卷垂着,长得很不错,不是动过刀子那种刻板的脸型,就是很标准、很清秀的瓜子脸,眼睛大大的,应该涂了唇彩,嘴唇也亮晶晶的,耳朵上的钻石耳钉熠熠生辉,面嫩,应该就是林家的小女儿林毓望。   她挽着林毓晴的胳膊,几乎贴在她身上,不停地说着些什么,刻意没往这边看。   “毓望。”林毓昭沉下脸唤了一声,声音也有些冷了,林毓望这才不情不愿地正过身来,听林毓昭介绍和仪。   “我知道!不就是二叔的女儿嘛!多大的事儿值得到这就走了,我回家都没看到她!什么身份啊——”林毓望嘟囔着说道,还没说完就被林毓昭打断:“这是姐姐!叫晏晏姐!越来越不像话了!”   “知道~”林毓望看起来是有些怕林毓昭的,虽然还是不大情愿,却也低低喊了声姐姐。   林毓晴已经把自己的胳膊抽出来走到林毓中的身侧,林毓中瞥她一眼,看出她笑容中透着的尴尬,心中有些无奈。   “多大的架子啊,还要带个伺候的人跟着。”林毓望看向和仪身后捧着盒子的星及,口吻中自然而然地透出散漫娇蛮:“什么破事情,出去一趟,见长辈都能耽误!还带点东西回来。这盒子里是什么?别是什么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拿进来仔细脏了我林家的地。”   林正允几人的脸彻底沉下来了,林正华板着脸看向林毓望,呵斥道:“越来越没规矩了!”   和仪似笑非笑地扫了林毓望一眼,漫不经心地道:“既然妹妹想知道,打开看看就是,也不是什么重要东西,玩意儿罢了,长辈给的见面礼,妹妹想看就看吧。星及,打开看看,能让周老先生送出手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不过……妹妹有一句话说错了,星及可不是什么伺候的人,与我而言,她是玩伴、朋友、姐姐,是很重要的人。”   她话风一变,口吻开始犀利凌厉了起来。   林毓中拧拧眉,插嘴道:“时间不早了,先吃晚饭吧,伯父忙了一天也该饿了,晏晏你也累了,毓昭姐你……”   杜鹃抬步走了过来,气定神闲地打断道:“毓望小姐想看,打开看看吧。我说嫂嫂,毓望也这么大了,礼仪课也该提上日程了。我们晏晏啊,可是从会说话开始就上礼仪课,直到八九岁才停下,你说咱们林家家大业大的,也不能输了啊。”   “这丫头,几天没教训她,性子都野了。”林伯母开始打圆场:“晏晏啊,伯母给你准备的见面礼,你还没看到呢吧?那对蓝宝石耳坠是伯母在拍卖会上——”   “好浓郁纯净的皇家蓝。”林毓昭一声赞叹打断了林伯母,“这手镯上的几颗宝石,每颗都有5克拉以上了吧?品质这样上佳的皇家蓝可不多啊。”   和仪也略有些吃惊,没想到周存普出手这样大方,但对她而言最吸引她的却不是这手镯,而是另一条羊脂玉的手钏。   羊脂玉的玉珠品质虽好,在雍容典雅的皇家蓝宝石旁未免有些不起眼了,故而屋里的几人都没注意到,然而和仪一看到那一串珠子就忍不住心里喜欢,握在手上更带着淡淡的暖意,不似寻常玉料,入手生凉。   是很难得的护身宝物,够不上法器,也很有些灵光,不能用来打架斗殴,普通人护身却是足够的,长久带在身上也能蕴养身体。   即使她此时天眼封闭,瞧不到上头的光华流转,也能想象到这一串玉珠在盒子里是如何润泽生辉,金光熠熠。   周家的礼重。   和仪摩挲着那一串玉珠,心里思绪万千,忍不住往深了想。   “这里有张纸条。”林毓昭好奇地道:“看看写得什么?”   和仪拿起来一看,魏碑浑厚,运笔自如:一为补贺世侄女及笄之喜,愿世侄女欢喜如意;二为敬贺晏书承和师尊位,愿此后克谨修勉,不负和氏威名。   这礼是退不了了。   和仪将笺子放回盒子里,叮嘱星及:“改日余庆堂改朝换代,备份厚礼。”   星及应了一声答应了,林毓望蹬蹬蹬上来伸手就要拿:“别是假的吧!”   “林毓望!”林正华彻底冷了脸,瞪了林伯母一眼,林伯母连忙拉住林毓望,杜鹃已对和仪小声说:“多亲厚的关系?这么厚的礼,收着不好吧?”   和仪对她安抚一笑:“不算什么,这东西来路不干净,平常人也压不住,他也出不去,送了我也是两全其美。另一件是寻常礼尚往来,回头我回一份就了了。”   这是实话,那个蓝宝石手镯上蒙着淡淡一层阴煞之气,虽不浓郁,平常人戴了也要噩梦连连,应该是地下出来的东西,不知怎么到了周老先生手里,又被周老先生转赠给和仪,和仪不怕这个,或者说,从来只有阴气怕她的份儿,没有她畏阴气如虎的份。   这一场闹剧最后在大家长林正华的敲锤下尘埃落定归于平静,大家做到餐桌前开始享用晚餐,林毓望被送到楼上,是林太太吩咐的,要她“冷静冷静”。   和仪慢慢喝着老鸭煲,想起小姑娘刚才愤愤上楼,路过自己时喊的一声“林晏晏姐姐”,不免有些好笑。   多少年没碰到这么“天真”的挑衅者了,妖魔鬼怪牛鬼蛇神见多了,这样心眼不多蛮不讲理的小丫头竟然都变得可爱起来。   真是,什么时候审美扭曲了。   和仪如此检讨自己,低头享用美食。   最后她又因为落在她身上存在感超强的目光不得不抬起头来,顺着一看,林毓晴小姐姐正面带歉疚地看向她,一看到她抬起头来,林毓晴又马上低头,碗里的大米饭被她□□的不成饭形。   唉。   和仪悄悄叹了口气,低头认认真真地啃鸭腿。   晚餐后,大家坐在客厅里,林伯母笑盈盈地将一个红丝绒首饰盒递过来,说:“伯母没想到竟然被人捷足先登了,这一对矢车菊耳坠虽然不如那整一条七颗的皇家蓝珍贵,但胜在单颗的大小大一些,颜色也更加清新些,一定衬你们小姑娘的气质。”   “蓝宝石好是好,小姑娘戴着也显老气。”林正华说着话的功夫,林毓昭已经捧着一个大锦盒笑盈盈走了下来,林伯母一看到那个锦盒,嘴角就轻微抽搐了一下。   林正华浑然不觉,继续对和仪说:“这一套粉钻的首饰,耳环、项链、手链、胸针,是你大奶奶当年的嫁妆。本来是c国王后的一顶王冠,后来拆分出这几件来,据说最初还有一枚戒指,但早已不知所踪。也在保险柜里放了很多年了,晏晏你这些年不在爸妈身边,吃了许多的苦,也少拿了大伯好多礼物,今天大伯一次给你补回来好不好?”   边听他说着,林毓昭已经把盒子打开,粉钻纯净鲜嫩,熠熠生辉。   和仪心知这个不能收,连连拒让,林伯母在旁五官扭曲,见和仪推让,心中舒了口气,方才强笑着劝和仪收下。   杜鹃连忙道:“大哥,这是大太太留给你的念想,你收着,以后给毓昭也好啊。”   “她手里宽裕,要什么没有?”林正华笑看了林毓昭一眼,虽然这样说着,但长眼睛的都看得出来他对这个长女的拳拳慈爱宽容。   最终还是林正允拍板钉钉:“收下吧晏晏,首饰是死的,人是活的,宝珠蒙尘总不如被人戴在身上熠熠生辉。”   “就是这个道理。”林正华一拍扶手:“还是老二明白!”   林毓昭笑着递给和仪:“收下吧,姐姐就不给你见面礼,父女俩的和一份了,省我出一回血。”   这话一出,除了林伯母和林毓成,在座众人都忍不住笑了,林正华笑骂一句:“死妮子!”   和仪只得认真谢过林正华,然后双手接过,眼角余光掠过林毓成,他的目光落在那盒子上,其中的贪婪使人忍不住皱眉。   再坐下喝茶的时候,林伯母不由说了两句和仪刚到港城,下午就出去的事情。   从内陆而来的林家几人不约而同地皱了皱眉,和仪刚要开口,却被林毓昭笑吟吟打断了:“是去接兰柳那丫头了吧?她姐姐也给我打电话了,但我那会正开会呢,也没来得及,还是麻烦了晏晏你一趟。兰柳她回去了?”   话一下就被岔开了,林伯母本来准备的攻势都拿不出来,几番插话都被林毓昭绕走,一晚上无一战果。 第20章 . 父母偏心 林家琐事。   又坐了一会,钟表滴滴答答地响着,时针指向九的时候,林正华开口了:“奔波一天都累了吧?上楼歇着吧,明天毓昭你别去公司了,带着妹妹逛逛。”   林毓昭笑着应声:“明天还请妹妹赏脸啊。”   和仪当然答应了,林伯母坐在一旁,强笑着没出声。   林家六口的客房安排在三楼,和仪上楼时在楼梯转角处驻足半刻,杜鹃挽着她的手问:“怎么了?”   “没什么。”和仪笑了一下:“今天有点累了。”   “咱们上楼好好歇歇吧。”杜鹃叹了口气,握着她的手往楼上走,林毓中默默走到和仪的身后,做好了随时接住妹妹的打算。   林家一来来了六口人,还有一个星及及六七个保镖,单是房间就要准备许多,林伯母预备得很妥当,和仪与林父林母的房间相邻,杜鹃很不放心地跟着她进去看了,床铺宣软,房间打扫的一尘不染,还带着清雅的淡香。   杜鹃这才笑了,一手摩挲着和仪的脊背,轻声说:“毓望的性子偏激娇蛮,确实不好,今日且先放着,若她再惹你,妈妈就和你大伯母好好说说。”   和仪笑吟吟握住她的手,“好了,今天那丫头生的气可得比我多,明天要是再惹我,我也有法子让她哭出来。”   “唉。”杜鹃叹了口气,面上带着些愁绪:“毓望也是可怜,她姐姐有你伯父,哥哥有你伯母,唯有她可怜,母亲不在意,父亲有心疼爱,也不常在家。小时候毓晴常到港城来,看她可怜,对她就多先联系,比对林家旁支的孩子们温柔许多,毓望对她自然就更不同了。应该是你大伯母私下说了什么,让她以为毓晴受了委屈吧……哟,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杜鹃回头一看,对着探头进来的林毓晴道:“怎么过来了?找你妹妹有事?”   林毓晴抿抿唇,把手上的热牛奶举了举:“热了牛奶,给晏晏送过来。”   杜鹃:“知道你有话说,那妈妈先走了?”   这样说着,她就要站起来,林毓晴连忙说:“妈妈您先说吧,我只有一件事:晏晏你放心,明天一早我就找毓望谈谈,她再针对你,也不用找大伯母,找毓昭姐,她最怕毓昭姐了,让毓昭姐教训她。我先找她炭,如果说不通,我也去找毓昭姐。”   杜鹃忍不住笑出声来:“你这孩子,小脑袋瓜子是比毓齐灵变多了,也好,晏晏你看怎么样?”   “那就先这么办吧。”和仪看她们两个都是一副她受了欺负的样子,又十分好笑:“我真不是会被人欺负的……”   然而杜鹃和林毓晴都不大相信。   林毓晴看杜鹃和和仪还有话说,把牛奶放下就走了。   杜鹃看和仪脸色不大好,也有些不放心,盯着她喝了佣人送上来的汤药,又喝了牛奶,最后叮嘱道:“那套首饰,既然你爸爸点头了,你就收着吧。明天去商场逛逛,再给你添置两样首饰,不过商场里的品质一般,好的还得慢慢找。行了,先睡吧,脸色是比早上好点了,还是白的吓人,明天早起要是不舒服,咱们就不去逛街了,你好好歇歇。”   和仪笑着答应两声,把杜鹃送走了,房门一关,便倚着门长长舒了口气。   星及不知何时进了屋子,扣着和仪的脉,面色难看:“心头血也是那么好吐的!等回去了,少说在床上躺十天半个月的。”   “哪有那么严重。”和仪挑挑眉:“我现在感觉出去打一架也输不了。”   “那是,和师多厉害呀!”星及阴阳怪气:“那小丫头都踩到头上来了,也没动气,倒是修身养性了。”   “还是个小屁孩呢!跟她生气我多不值啊?再说也不是什么坏人,小丫头刁蛮任性些,哎呀,放心,她肯定会接受教育的。”和仪连忙安抚星及:“你气什么,我都没生气。”   星及重重叹了口气,“我是气自己,好不容易把你身体养好了,这几年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又药不离口了。”   “惠泉寺的老和尚不是说了嘛,我是长命百岁的料子。我的身体我自己也有数,那两口心头血看着是严重,但早年更厉害的又不是没有过,今天药用得及时,现在并不是很难受。本来在飞机上已经缓过来点了,偏偏到了这边——星及,林家大宅上下都探查过了吗?我总感觉有点不对劲。”和仪面露警惕。   星及摇头:“没看出什么,也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倒是灵气浓郁生机盎然,是一块福地,当年应该有大先生看过,后院花园里还有个阵法,能庇佑后人,别的我就看不出来了。”   “你本来也不擅长这些,我也没指望你看出什么,没什么不对劲就好。”和仪叹了口气,往床头靠了靠:“我累了,睡吧。”   星及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和仪躺在床上总觉得心里不安,思虑再三,还是唤了灵娘出来:“趁黑,你查一查这林家房子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还有,今天下午见的那个云鹤霄,查查他。”   “是。”   同一时间,主卧中夫妻两个也不安宁。   林伯母坐在梳妆台前往脸上擦着护肤品,念叨着:“毓望那丫头说话难听,但也不是没有道理!这才第一次来咱们家呢,什么样的事儿值得出去?多失礼啊。”   林正华坐在沙发上翻着报纸,随口说:“上次你娘家那个远方表亲带着儿子来,她儿子不也是没多久就有事出去了吗?怎么没见你说他?”   林伯母瞪大了眼睛:“那怎么能一样?你别看李家刚回来,但他家那小子现在可是港城有名的青年才俊!他在美国时候就在华尔街工作了,还是什么基金的经理!人家那是有正事的,能一样吗?”   “怎么不一样?”林正华十分淡定:“要我说,李家那小子还不如晏晏呢。不说远近亲疏,来了伯父家就跟自己家一样,朋友托的事,去办也是应该的,你没听毓昭都说了吗?而且你以为,谁都能在余庆堂大放厥词然后被少东家请进去,周老先生亲自送了见面礼,平平安安地出来?正允也是,没和我细说,要不是老周和我说,我还不知道这侄女的厉害呢!”   “有什么不寻常的。”林伯母嘟囔道:“不就是些下九流的往来。”   “都二十一世纪了,你思想怎么还是这么老牌?当年也是进步青年,怎么现在就这样了。”林正华皱眉:“你可别小瞧了他们!现在那些有能耐的先生,哪个不是豪门的座上宾,人家搅风搅雨厉害着呢!”   林伯母无力反驳又想起另外一件事令自己不满的事情来。   “那可是整套的粉钻,现在那样纯度的粉钻很难求了!那一套加起来多少克拉呢,在妈留下那些压箱底的首饰里也是很好的了!”林伯母面色难看,难掩不满:“不就是个小丫头片子吗?值得你这样阔绰的出手,那东西我本来还打算留给……毓昭呢!”   “你别有什么就拿毓昭说事,我们毓昭好好的!以后整个林家都是她的,她要什么没有?不差这一套首饰。你还是反省反省自己吧!心都偏得没边了!但凡你把在毓成身上的心分给毓望一点!毓望也不会是今天这个样子!”林正华冷声道。   提起这个,林伯母可有话说了,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柳眉倒竖对着林正华:“你也别说我偏心,你就不偏心了吗?自古家业哪个不是给儿子的?就你林家,还不是你拿了大头,林亦婉的嫁妆再丰厚,和林家能比吗?疼女儿也要有个限度!以前是毓成不成器,现在我们毓成成器了,你还是偏心林毓昭!”   林正华彻底冷下了脸:“是,我承认我偏心,可我为什么偏心?当年毓昭小小年纪被我连累遭人绑架,回来那么重的伤,哭都没哭还安慰我!后来跟着我去非洲考察,多艰苦的环境,一声抱怨都没有,带着安全帽跟着我走!毓成呢?他的表现我都羞于启齿!   要不是那一次考察,我怎么会把毓昭定为继承人?而且这么多年,毓昭什么样的表现咱们都看在心里!林氏集团在她的带领下稳步向上!这样的继承人,别家求都求不来,我怎么可能换?继承人无大错处任意更换,本来就是商场里的大忌讳!   你当年也是进步青年,在国外读过书的!怎么越老思想越老旧陈腐了呢?还有,你说毓成现在成器了,可他的成器也只是相对而言的!和毓昭比,他什么都不是!看着是个精英,其实错处不少!你怎么让我放心把集团交给他?”   林伯母一梗脖子:“还不是你以前没教过毓成?要是你像教林毓昭一样教我们毓成,毓成还能不成吗?”   林正华冷笑道:“他们的起点一开始是一样的,后来走到什么样的地步,都是他们自己选的路!现在毓成有了样子,你怎么知道我没教他?在公司里,哪一样不是我引导着他?毓昭藏私了吗?给毓成使绊子了吗?凭借毓昭在公司的多年经营,她很要给毓成好看,我都未必知道!”   林伯母听到这个又有点气短,语气也没那么硬邦邦的了:“那你倒是教他啊。”   “我本来计划今天就要退下来的,你以为为什么我又顶上了?”林正华抖抖报纸:“还不是为了咱们这个不成器的儿子能在集团里更进一步!掌权人的儿子和掌权人的弟弟,区别有多大你不知道吗?”   林伯母听了,气消了不少,走到林正华身边,挽住他的手说:“咱们儿子还嫩着呢,你好好教教他,也别让毓昭欺负了他。”   “毓昭不是会欺负弟弟的人!”林正华闻言更加失望,冷冰冰回了一句。   林伯母瞪圆了眼睛看着林正华,一跺脚转身走了。 第21章 . 和师沉迷昆虫记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清晨的雾气笼罩着富丽堂皇的林家大宅,和仪倚在床头闭目调息,面色较之昨日好了些许。   灵娘悄无声息地从窗子钻进来,低声道:“查过了,确实没什么问题。花园里生气、灵气都很足,是阵法的功效,那法阵有些像是聚灵加庇佑家宅子孙的,仿佛又有些改动,没看看出是什么功效来。楼梯转角那边挂着的椿萱在堂图应该是佛家的路子,金光太浓,属下不敢靠近。”   “还有那个云鹤霄,练的不是什么道家佛家的功法,而是湘西那边的赶尸,和活死人打交道的,在港城扬名就是这四五年内的事儿。他还有个妹妹,听说从小和他相依为命,感情深厚。但早前他妹妹好像是谈了个豪门子弟的男朋友,被人玩弄感情,分手之后自杀了。还有,他最近打出了‘为鬼解忧’的招牌,听说搞得很不错,服务周到,但也鬼说,好几个生前有功德的善魂进了他的店铺就不知所踪了。这都是四处打听来的,真真假假的,太详细的也不知道。”   “嗯,这就够了。”和仪点点头,睁开眼睛看过来:“我暂时不能动用灵力的事不要让星及知道。”   灵娘抿着唇答应了,还是忍不住道:“您的身体真没问题吗?”   “没大问题。”和仪一手掩着丹田处,闭目感受,随口说:“昨天的阵法牵动灵气太大,又牵动了气血之脉,为免气血继续亏虚,我只能先把灵力封了,等身体再好些,灵力自然冲开了。”   “那就好。”灵娘回到铃铛里继续修炼,和仪重新凝神静气,安心调息。   “当当当——”敲门声来得猝不及防,和仪猛地睁开眼睛,寒芒一闪而过,问:“谁?”   “……是我,……你起了吗?”听声音是林毓望。   和仪吐出一口浊气,收敛凌厉,下地开门:“怎么,有事吗?”   “我……我来叫你吃早餐。”林毓望看着和仪,见她脸色不大好看,犹豫了一下,道:“你……你是哪里不舒服吗?咱们要不要去看医生?”   哦?   和仪挑挑眉,想到昨晚林毓晴说的,随意笑了:“没什么大事儿,进来吧。”   林毓望在门口踌躇一下,最后抿抿唇下定了决心,一腔孤勇地冲了起来。   和仪看着她好像要炸碉堡一样的神情,忽然感觉自己好像有一点跟不上时代潮流了。   “我……对不起!”林毓望把门一关,靠在门口低着头,像小受气包一样:“我听妈妈说了毓晴姐和周家的事……我以为,你给毓晴姐气受了,所以我昨天才、才……”   “才给我甩脸子?”和仪套上一件上衣,丝绸面料顺滑,很宽松的款式,素面无纹,只有右腹处一个小口袋上带着两尾锦鲤绣纹,垂着红色的流苏穗子,典雅不凡。   林毓望仍然低着头:“是!我知道我错了,你说我吧,你打我也行,姐姐和毓晴姐都说过了,对不起!”   她说着,话里带上了哭腔,和仪一惊:“哎呦喂,你哭什么啊,我又没说你!”   林毓望抬起头,大眼睛里泪珠儿也在打转:“我都听姐姐和毓晴姐说了,你些年受了好多苦,回到家,以后叔叔婶婶、哥哥姐姐还有我都会对你好的!你放心!”   “她们到底和你说了什么呀。”和仪对漂亮小姑娘最没有抵抗力了,何况是这样委委屈屈看着自己的小姑娘,抬手揉了揉她的头,随口笑道:“你不知道,我可厉害了!好多人怕我呢!你姐姐怎么和你说的?她也是听别人说的,我告诉你,就给她讲故事那个,最怕我了!看到了腿都软了!”   “你胡说,兰幽姐才不会怕你呢!”林毓望道。   和仪眨眨眼,仰头看了看天花板,忧郁地叹了口气,见小姑娘眼泪还没收,认命地道:“好了,别哭了,我自己身体还没好呢,倒来哄你,什么道理啊?”   林毓望听了连忙收了眼泪,又要扶着她往下走。   “得得得。”和仪连忙拒绝,林毓望手被推开,又有点伤心,和仪无奈:“你先出去,我换条裤子,洗漱一下就下来吃早饭。”   “好吧,我就在门口等你。”   好不容易把小姑娘哄出去了,和仪微怔在门口,又忍不住想笑:“还小呢,还是个孩子呢。”   铃铛里的灵娘对外界是有感知的,此时抿抿唇,忍不住想说:您也还是个孩子啊。   到底没说出口,和仪已经走进卫生间,灵娘连忙屏蔽了感官,继续打坐修炼。   林毓望蹲在墙角等着和仪,和仪卧室的门一开,她立马走过来。   和仪探出身子,衣裳倒是穿得好好的,下身是一条阔腿裤,一身打扮宽松复古,很有韵味,然而头发挽得就略为凌乱了。   “帮我叫个人呗,我觉得我需要一个星及来拯救我的头发。”对除了术法以外的事都手残十级的和师如是请求道。   林毓望忍不住想笑,点点头,又嘟囔一句:“还说不是照顾你的。”   “我视她如亲人。”和仪听到,正色道:“她对我而言的意义是不一样的。”   “好吧。”林毓望转身刚要走,星及却捧着个小托盘娉娉婷婷地上来了,先对她微微点头,然后看向和仪,眼角眉梢浸润出笑意来:“好了,今早的药是要空腹喝的,快和药,我给你梳头。头发好像又长了些,手软没盘住吧?”   和师叹气:“本来是盘住了的。”   那就是没盘住了。   星及非常享受这种被和仪需要的感觉,其实平时和仪自己盘头发也勉强能盘住,简简单单的还是能做到,不大美观就是了。   但今天要去逛街,和师就想搞个大的,先编了两绺辫子,到底“出师未捷身先死”。   林毓望睁大了眼睛看着二人,忽然感觉自己这个林家千金白当了。   她都没有人专门照顾饮食起居好伐?   然而人家梳头去了,林毓望纠结一小下之后立马跟上,看着星及慢条斯理地为和仪挽发。   和仪的头发很长,几乎及腰,但却从头到尾乌黑油亮,又十分光滑,发质极好,实在不像久病之人的头发。   星及打理起来是十分得心应手的,如和仪的愿,先编了两绺辫子,然后盘到挽在脑后的头发里,用簪子固定住,加了两个小夹子,确保不会散乱。   林毓望看得眼睛发亮,说:“我也要留长发,这样的发髻好好看啊。”   “这可不算发髻。”和仪有一瞬间面带苦色:“等你真见识过了就不会这样想了,那种发髻盘起来,立在脑袋上一天,感觉脖子都僵了。”   星及站在她身后整理着碎发,听了忍不住笑了一下。   和仪收拾好了,当然就下楼了,路过楼梯转角的时候,和仪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那一幅画。   林毓望略为自豪地说:“这是我哥带回来的,拍卖会上花了大价钱买下的,专门送给妈妈的生日礼物!听说是一位很有名气的古代画家画的。”   和仪一笑:“毓成哥很孝顺啊。”   “当然,我哥最孝顺妈妈了!对我和姐姐也好,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想着我。”林毓望毫不迟疑地说,然后又有些失落:“不过那都是以前了,现在哥哥每天去公司,好忙,还和姐姐针锋相对的,妈妈说是哥哥长进了,我倒觉得不如以前。”   “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和仪看着她,温声道:“你哥哥上进了,对你也是好事儿啊。”   “是好事儿,出去也没人奚落我了。不过哥哥也没没时间陪我了。”林毓望叹着气,往下走着,脸上是不符合年纪的忧愁。   楼下桌前已经坐满了人,和仪连忙告罪,林正华笑道:“没什么,我们也没坐多久,快坐下吧。我听说可是毓望自告奋勇去找你的。”   “是,我们相处的很愉快。”和仪笑着说,又左右看了看,问:“大伯母呢?怎么没来吃早餐。”   林正华:“她有点不舒服,在楼上休息。今天让你姐姐妹妹陪你们去逛街吧,毓昭最近做成了一个大单子,小钱包丰富不少,弟妹,你们可不要特意给她省钱啊。”   杜鹃笑了:“哪有让小辈花钱的道理。毓中,你跟着去拎包听到没有?”   在外一呼百应,在家低三下四的林毓中先生连忙点头答应,林正华哈哈大笑:“那就弟妹你和小辈们去逛街,我和正允去打球去!毓成你——”   林毓成连忙道:“我跟着爸爸和叔叔。”   “也好,我们也缺个捡球的。”林毓中笑着说。   一桌子人其乐融融,和仪慢慢舀着银耳羹,被各种宅斗经验打通了任督六脉的小脑袋瓜子忽然觉得林伯母这病只怕是气上得的了。   饭后,林正华他们三个先走了,杜鹃上楼慢慢化妆选首饰,林毓晴看和仪素面朝天的,知道她不习惯化妆,蹬蹬蹬上楼,没一会儿又下来,手里拿着瓶防晒把和仪的脸、脖子、手挨个喷了一遍。   和仪闭着眼睛被迫接受来自林毓晴小姐的爱意,即便她已经解释过n次她的皮肤是不会晒黑的,林毓晴小姐仍然坚信防晒是不可或缺的。   眼看着和仪就差龇牙咧嘴了,林毓晴忍不住一笑,随手把防晒的盖子扣上,拍拍手说:“好了,我上去化妆换衣服,你在底下待会吧。”   和仪乖巧答应了,自己找了个舒服的地方坐着,等林毓昭从楼上下来的时候,就见和仪抱着本书倚在落地窗边的贵妃榻上,身上裹着披肩,下身搭着线毯,捂得严严实实。   林毓昭不由道:“这大夏天的不热吗?”   和仪抬头看她一眼,悄悄向星及的方向努努嘴,然后问:“咱们什么时候走?”   “再等等,婶婶的妆没画完呢。”林毓昭笑眯眯打趣和仪:“早听兰幽说你被身边一个叫星及的管得死死的,今天算是见识了。”   和仪摆摆手:“嗐,习惯就好。大伯母怎么样了,我是不是得去探望一下?”   “算了吧,她老人家这会除了她宝贝儿子谁都不想见。”林毓昭毫不避讳地说着,又撇了撇嘴:“可惜人家根本没想起她来。”   和仪一时有些诧异,林毓昭看着她,笑了:“吃惊?是惊你大伯母,还是惊我呀?”   “都有吧。”   林毓昭把碎发别到耳后,耳边的钻石耳钉熠熠生辉,眉宇间英气十足,姿态洒脱:“人活一世几十年,扭扭捏捏做什么?在外头和那群牛鬼蛇神打交道就算了,咱们是家里人,又何必说话绕十个八个弯呢?阿幽总和我提起你,说你性格洒脱、恣意旷达,说你天赋极佳修为上等,说你手腕强势处事厉害,你是刚见到我,我可知道你很久了。”   和仪有一瞬间的愣神:“她总提起我吗?”   “当然了。”林毓昭先已挑眉,然后轻笑着道:“阿幽她性格孤僻,朋友不多,却总把你挂在嘴里,看得出来她很看重你。”   和仪一笑,没说什么。   林毓昭见她手里拿着书,仔细一看,赫然是一本《昆虫记》。   她疑惑地问:“怎么想起看这个来了?”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和仪慢条斯理地合上书放在一旁,又轻叹了口气:“不过也没什么用,消遣消遣罢了。”   “你说话的口吻总能让我想起我爸爸那商场上那群老狐狸。”林毓昭伸手在她额上一敲,笑吟吟道:“还有阿幽,你们两个说话的口吻像极了。”   “是吗?” 第22章 . 他妹妹不是死了吗 和仪眯眯眼,觉得事……   港城一向是兜里票子富裕的人的天堂,但凡是个女人,能抗拒逛街购物的魅力的又有几个?   和仪眼睁睁看着杜鹃一进商场整个人都精神了,不由咂舌。   林毓中在一旁小声道:“看见了吧,等会悠着点,累了咱们就停下。以咱妈的战斗力,逛上一整天不是什么大问题。”   和仪发出深沉地叹息:“早有准备。”   林毓中转头看来,和仪指指星及背着的双肩包:“今天哪家店独得老佛爷青眼在那停留得久,我就在那扎窝了。”   “妹啊,带哥一个。”林毓中与和仪执手相望,深觉同是天涯沦落人:“你毓晴姐,她是真的能跟着妈一整天逛下来还兴致勃勃精神焕发的,咱们比不了啊!”   “你们俩说什么呢?快跟上!”杜鹃催促了一句,又说:“晏晏啊,这边来,咱们先去看晚礼服,明天是正日子开祠堂登族谱,晚上有宴会的!”   和仪“唉”了一声跟上,就此成为了试衣服的工具人。   杜鹃兴致勃勃地一件一件交给和仪试,林毓晴和林毓昭在旁提意见,又时不时夸夸杜鹃的眼光和和仪的长相身材。   有人捧着,杜鹃更有兴致了,店员在旁边也不停地说好话,一副要把杜鹃的钱包掏空的架势。   林毓昭连接了两个电话,杜鹃道:“昭昭啊,你要是忙的话就先去公司吧,我们在这边逛没问题的!”   “不是什么大事儿。”林毓昭笑眯眯道:“等会再去选首饰,楼上有一家最近来了不少新款,咱们去看看。”   买单的时候林毓昭和林毓中争着刷卡,杜鹃心里清楚今天林毓昭不买一回单过不去,这家店还好,只选了两件衣裳,等会去选首饰就没边了,让林毓昭付款她也不好意思,不如就在这儿了了,等会再给林毓昭买两样首饰,有来有往,做长辈的心意林毓昭总不能推却。   心里想定了,杜鹃看着林毓昭的背影叹了口气,和仪歪头看她一眼:“怎么了?”   杜鹃看看自家女儿,坐在沙发上抱着保温杯喝着药茶,满脸都是劫后余生的庆幸,忍不住笑了,问:“累了吧?”   “还好,您怎么叹气了?有什么不顺心的?”   和仪确实是累了,坐在沙发上感觉自己和沙发是上辈子分离的恋人,此时是那么舍不得分开。   杜鹃愈发好笑,伸手揉了揉和仪的头,然后低声道:“你毓昭姐最近也不容易,我听你爸爸说,就这一两个月,你毓成哥上进了,你大伯母连同娘家人带着公司里反对你毓昭姐的老人闹起来,要更换继承人。”   和仪睁大了眼睛,瞬间不累也不困了。   杜鹃以为她是担心林毓昭,直接道:“没想到你和你毓昭姐还挺好!放心吧,这种事是不可能的,先不说你大伯多看重你毓昭姐,她在公司里这么多年也不是白经营的,就几个老不修的加上你大伯母娘家那群歪瓜裂枣,不能拿你毓昭姐怎么样。”   和仪哪好意思说自己是关心八卦,只能笑笑,药茶是星及预备的,提气补血,入口倒是酸酸甜甜,和仪很喜欢,一边小口小口啜着,一边问杜鹃:“毓成哥是忽然才上进起来的吗?”   “可不是吗,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还是真上进。”杜鹃拧拧眉:“以前听爽朗讨喜个孩子,虽然有点纨绔子弟的毛病,爱个沾花惹草的,但咱们先说性格好,家里和睦,就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了。现在呢,倒是有精英范儿的,看起来怎么那么——油腻!对,油腻呢?”   和仪眯眯眼,看了林毓中一眼,说:“可能是妈妈你身边的精英都太精英了,所以看别人就感觉油腻。”   “哈哈,那倒也是。”杜鹃眉飞色舞、神采飞扬:“你不知道你大伯母有多羡慕我有你哥哥,那些年明里暗里说了多少酸话!要不是她大事儿上过得去,心地也不坏,我早就不搭理她了。”   和仪忍不住想笑,那边林毓昭买单回来,仍然是走路带风的样子,飒爽极了。   “走吧,咱们去楼上那家卖首饰的。”林毓昭笑眯眯搂着和仪,“多叫两声姐姐,要什么姐姐都给你买。”   和仪冷静地扒拉下来她的胳膊,然后换自己搂她的肩膀:“叫姐,把这商场给你买下来!”   “妹啊!这是港城最大的商场啊!”林毓中仿佛被命运扼住了喉咙,感觉自己要破产了。   林毓昭笑着打趣道:“和师您这是要为我散尽家财啊?小女子三生有幸!听说和师有未婚夫了,踹了他,姐姐给你洗衣做饭怎么样?”   “想得美!”和仪白眼一翻,走到杜鹃身边挽住她的手臂,一边拍了拍林毓中:“哥哥你放心,我还不想成为我们圈内最大的败家子儿,从此野史留名。祖宗留下的那些东西,我要是拿来变现,啧啧啧,我耳朵还要不要了?”   大家说说笑笑着往楼上走,林毓昭俨然是这商场里所有导购对着照片记过人的,一看到她就有导购层层围了上来。   林毓昭摆摆手:“散了散了,留两个就可以了。送点适合小姑娘的首饰,也别太嫩了,我这妹妹不喜欢那些俏的,选优雅沉静的来。你们店不是来了新的一系列的珍珠首饰吗?拿来看看。”   导购很快把东西送了上来,一群人围着一看就是做主样子的杜鹃请她挑选。   林毓中喝了口咖啡,难得打趣了一句:“倒是少见毓昭姐你这纨绔子弟的风范。”   “笑话,姐姐年少轻狂的时候是你没见过。比起做纨绔子弟的资本来,整个港城,有几个比得过姐姐的?”林毓昭轻笑一声,又感慨道:“老啦,不与傻瓜论短长。”   这话上句不接下句,林毓中和杜鹃却都听明白了,杜鹃笑笑刚要说话,忽然有一道尖利的女声传过来:“哟,这不是二嫂嫂吗?您好雅兴啊,到的第二天就出来逛街了。这就是咱们林家‘真’二小姐吧?这才是我们林家千金该有的样子……哎哟哟,毓晴也在啊?”   “矫揉……”林毓中默默推了推眼睛,在他旁边的林毓昭淡定接话:“做作。”   俩人私下一击掌,很好,默契。   刚从另一家店过来的林毓望看到走过来的两个女人,一瞬间脸上写满了嫌弃,低声嘟囔:“她们怎么在这。”   “商场又不是咱家的,总不能挡着不让人进来。”林毓昭淡定地对着来人打招呼:“姑姑、三婶。”   “毓昭啊。”林毓昭口中的三婶,也就是林正允三弟林正麒的太太,按理说年纪应该比杜鹃小,脸上皱纹却比杜鹃多,长得很富态,说话声音却有点尖细,面色红润、中气十足。   一旁那位应该就是林家姑奶奶林亦婉了,很瘦,看得出年轻时是个大美人,眼睛很漂亮,但神情略显刻薄,穿着熨得服服帖帖的苍青色洋装,头发烫着卷儿,妆容精致、打扮得体。   杜鹃看向林叔母,笑了:“恕我眼拙,原来是弟妹啊!这回见,你比上回老了不少啊?这些日子没少操心吧,我听说了毓龙的事儿,哎呦喂,好好的孩子,怎么一下子就成了植物人呢?是不是做父母的把他逼得太紧、压力太大了?你说现在的孩子哟,一个个都脆弱的啊!”   “你说你也是,伤心吧,出来逛逛也是好的,可也得去医院看看儿子啊!这商场里人多,唉,人声嘈杂的,别再惹你伤心。弟妹你可千万别太伤心,咱们上了年纪,最得好好保养,天可怜见儿,瞧你这瘦的……哎哟弟妹你这衣服怎么紧了?家里都那么紧张了吗?别是为了毓龙治病苦难的,说出来,我们哥哥嫂嫂的也能帮帮忙。不过弟妹你这面色不错啊!莫非是毓龙有了好消息?也说给我,让我这个做二伯母的高兴高兴。”   “婶婶高啊!”林毓昭轻声给杜鹃点赞。   这一通话连消带打的说林叔母不关心孩子,儿子躺在病床上,自己出来逛街,面色红润还胖了,明里暗里说林叔母不慈。   林毓中同样面带崇敬地看向杜鹃:“我就知道,是上京那群都太弱了,激不起我妈的战斗欲,只有在这里,她才能找到自己的快乐。”   林亦婉冷冷看向杜鹃:“二嫂说得好听,也没见你去医院看看毓龙。”   “唉,我倒是想去,也让我们家丫头见见她三哥,可惜了,昨天刚到,本来打算后儿个没什么事了再去了,今天这就碰上了。”杜鹃笑着拉过和仪与林毓晴,一手握一个:“晏晏啊,这是三婶、这是姑姑。”   “弟妹,刚才是你喊我家两个孩子吧?来,这是晏晏,以后论序齿排辈,就是咱们林家的三小姐了,可怜了小毓望,得往下降一个。”杜鹃道。   和仪对二人见过礼,林亦婉轻描淡写地看了看她,又瞥了林毓晴一眼,神情倨傲:“不错,这个还有点咱们林家千金的样子,毓晴就太小家子气了。”   “小姑教训得是!您指出哪里不对来,我让毓晴改!可这上京圈里的人啊,各个都说我这两个女儿一等一的出挑!以前还说阿晴是什么……第一名媛!都说这忠言逆耳利于行,今天小姑你的话,我和毓晴都记住了!”杜鹃笑眯眯的模样,活生生一副上世纪需要奉承小姑子的新媳妇的模样,让人挑不出错处来。   “这是选首饰呢?”林叔母看了一眼杜鹃前头的茶几,回头呵斥导购:“有这样的好货不拿出来,就让我在歪瓜裂枣里选,你们是什么意思?”   导购连道不敢,林叔母目光从林毓望到杜鹃一一扫过,忽然一笑,眉眼中透出几分倨傲来:“算了,不买了,不如回头捐两所希望小学,给我儿积福。”   那导购年轻,刚才冷汗差点下来了,听到林叔母这样说,顾不得损失业绩的惋惜,连声奉承林叔母善心。   直把林叔母夸得眉开眼笑,和仪在旁边看着,却觉得林叔母实在不像一个儿子重病在床之人,而且……她落在人身上,那带着贪婪与得意的目光实在是令人不喜。   正兀自沉思着,林叔母和林亦婉忽然动了,只听林叔母带着十足惊喜的声音:“云大师!您也来这边买东西呀。”   和仪猛地回神,转头正看到那天在余庆堂见过的云鹤霄打扮得仙风道骨地往这边走来,身边还跟着个手上拿了一个条形首饰盒的导购,以和仪的耳力,能听到导购所说:“这一款项链是小姑娘们最喜欢的,先生您的妹妹也一定会喜欢。能有您这样的哥哥,令妹可真幸运!”   送给妹妹的?他妹妹不是死了吗?! 第23章 . 冥思苦想的和师 和师心有戚戚地握着自……   和仪脑袋里各种想法乱飞, 杜鹃看着林叔母和林亦婉见到那位“云先生”分外热情,不由咂舌——林叔母还好,林亦婉这样热情恭敬甚至隐隐带着讨好的神情可不多见啊。   当年林家大小姐性格倨傲不恭骄矜自持在港城那是出了名的, 她第一次跟着林正允来港城的时候, 受了林亦婉多少白眼排挤啊,有生之年, 还能看到林大小姐讨好别人?真是活久见。   常年冲浪的杜鹃女士大为惊叹,云鹤霄已经阔步走了过来。   林叔母笑着开口:“大师您今天也来逛街啊, 看上哪一件了, 我送给您——”   “和师。”   话音在云鹤霄驻足于和仪身前的时候猛地顿住, 她瞪大了眼睛看着云鹤霄对着和仪轻轻一点头, 诧异惊奇写了满脸,愣在那里能当表情包用了。   其余人也十分惊讶, 杜鹃下意识地要将和仪拉到自己身后,毕竟林叔母看不出来,她可是能看出来, 这云鹤霄看向自家女儿的目光中,带着多少的轻佻挑衅。   “云先生。”和仪按住了杜鹃, 拉住了她的手, 似笑非笑地看向云鹤霄:“云先生好兴致啊, 这是……买给令妹的?”   云鹤霄面色一冷, 复又笑了, 拿过导购手里的首饰盒慢慢摩挲, 深情温柔。   正当大多数人感慨于他与妹妹的感情时, 云鹤霄猛地一抬头,盯着和仪:“正是,不知和师可有性致与家妹打个招呼?”   他目光冷得瘆人, 给人一种被毒蛇盯上了的感觉,和仪冷冷回视:“若是云先生需要,和某可以助你一臂之力,让你与令妹相见。”   “不劳和师了。”云鹤霄甚是惋惜地叹一声:“久闻蜀中和仪大名,听闻也是少年英才,根骨清奇,资质上佳,不想如今当面,不过平常。且,昨日见和师气血虚浮,可不是长寿之相。”   和仪心知他是看出自己身上没有灵气浮动,于是按住怒气勃勃的杜鹃,冷笑一声:“惠泉寺方丈曾言长寿之福,云先生今日如此说法,是对惠泉寺方丈的佛法有疑?”   云鹤霄见她避而不谈,嗤笑一声:“蜀中和仪,不过如此。”   他说着,转身离开,目光轻描淡写地落在林毓昭和林毓望姐妹两个身上,又迅速移开,除了和仪和当事人,每人有所感觉。   “他是什么意思啊!”林毓望摸摸胳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走之前看我的那一眼好瘆人!”   “一个跳梁小丑罢了。”和仪在沙发上落座,笑容冷得吓人,“有意思啊,好几年没人这样挑衅我了。”   杜鹃握着和仪的手,难掩焦急:“晏晏,他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什么不是长寿之相?”   林毓中也看了过来,和仪笑了:“不过是个江湖骗子,你们听他的?”   “云先生可不是江湖骗子。”林叔母走了过来,故作怜悯地看了和仪一眼,然后趾高气昂地对杜鹃说:“我说二嫂啊,你还是好好照顾照顾你这可怜的女儿吧!我那还有两棵野山参,回头送给这丫头补补。”   杜鹃冷着脸反唇相讥,和仪刚要开口,被林毓中拉了一下,“过来说话。”   和仪无奈跟着林毓中离开战场,走到一个比较安静的角落里,林毓中面带急色:“刚才那个人说的是什么意思?不是气血虚浮,不是长寿之相……晏晏你今天必须说清楚。你以前做什么我们都是道听途说,你从来没有自己对我们说过,包括昨天也是,我昨天只能看出你状态不好,可你现在不是好多了吗?他那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都没有,就是来挑衅我的。”和仪按住了哥哥,冷冷道:“自从昨天到了港城,事一波接着一波,傻子都知道是冲着我来的!那云鹤霄不是什么好人,手里不干净,身上的黑气能把我淹了!几次三番在我眼前晃悠,这里头肯定有事!”   还有港城林家。   呵,灵气不能用,不代表姐姐拿你没法子,等着吧!   “唉,这对胸针不错。”和仪安抚了林毓中,眼睛一瞄就看到柜台里的一对胸针,蝴蝶样式的,选取的是蝴蝶侧身的形态,镶嵌着颜色纯净神秘的蓝宝石和光泽莹润的珍珠,摆在一起,翅膀向外,眼睛对着眼睛,如亲吻一般的形态。   女店员走了过来,笑容可掬:“小姐的眼力真不错,这一对可是咱们店这一季的最新款,总设计师特别构图,整个亚太地区只有咱们店有这一对。”   “拿出来给我看看吧。”和仪笑了一下,女店员打量她两眼,又看了看她身后的林毓中,点点头,走进柜台把胸针取了出来。   “还有这几对袖口,都拿出来看看。”和仪点了点柜台的玻璃,指了指下面簇拥着胸针的袖口。   女店员笑容绽开,“唉,咱们去沙发那边坐着看好吗?”   杜鹃那边,林叔母惨败,和仪走过去的时候,她被店员扶着坐在沙发上,手捂着胸口嘴唇颤抖地恨恨看着杜鹃,杜鹃则端坐在沙发上,神情高傲。   看到和仪走过来,林毓昭笑道:“哟,咱们大小姐看上什么了?……妹啊,姐的钱包没有那么坚强,镇店之宝啊,到了他们店里好几个月了都没出去。”   店员的笑容僵了一瞬,杜鹃却道:“样式是不错,宝石也不错,买下来玩玩也行。”   她拿起胸针看了看,表达了对和仪眼光的肯定。   林叔母看杜鹃轻描淡写的样子,心里又是酸涩又有些压抑着的隐隐的激动和向往,她忘掉了刚才和杜鹃的争端,摆出一副长辈的模样,说教和仪:“丫头啊,你还小呢,怎么出手就不知柴米油盐贵呢?我说二嫂啊,这孩子还小,随随便便买个东西就近千万的价格,说得过去吗?”   “这一对胸针如果拿到拍卖场上,这标价能拿下就是占了大便宜了。”杜鹃如是说道。   林亦婉也忍不住了,冷笑一声:“小小年纪骄奢淫逸,出手挥金如土,以后定不成器!”   这话尖锐,杜鹃眯着眼睛看向她,就要反唇相讥。   “好了妈妈。”和仪笑着握住了杜鹃的手,又一抬手,星及已经把钱包递了过来,和仪抽出一张卡递给店员:“刷卡吧,这一对胸针、两对袖扣我都要了,还有,我看刚才那个柜台里还有一只银杏叶样式的胸针,也包起来。”   她说完,回头看向林毓望,笑眯眯道:“去,挑一件,姐姐送你。”   林毓望迟疑一下,和仪笑了:“过了这村可没这店了。”   林毓昭一扬下巴:“去吧,你三姐阔气着呢。”   店员欣喜若狂地去开单据刷卡,林叔母看和仪轻描淡写地上千万就出去了,忍不住直咬牙,林亦婉也拧着眉十分失望地说:“二嫂,你和二哥惯孩子实在是不像话。”   “我们晏晏花自己钱买东西怎么了?咱们当爸妈的,孩子自己赚的钱还能不让花不成?”杜鹃扬起下巴,如花孔雀骄傲地对人展示自己的尾羽一般。   大家满载而归,走向下一家店,和仪落后两步走在林毓昭身边,小声问她:“什么恩怨啊,能闹成这样。”   林毓昭惊奇道:“婶婶没和你说?也是,婶婶不是乐意背后嚼舌根子的人,来,姐告诉你——”   “当年的旧事你知道吧?爷爷偏心三房,更喜欢三叔和姑姑。”   “这个我妈说了。”和仪:“不过后来不是大伯赢了吗?”   “赢是赢了,可爷爷去世之前,逼我爸爸发誓以后不能为难三叔和小姑姑,还要多加照拂,除了公司上不能给的那些,其余爷爷自己的私房那是有多少都给三叔了。你看现在三婶小气,那是因为三叔挥霍无度,赌博把东西输得差不多了,要不然当年三叔比我爸还阔气呢!   小姑姑也是,以前那是最厌恶提钱的,觉得都是铜臭味,今天你出手阔气,可是戳了她的心尖尖了。当年爷爷在的时候,小姑姑多阔呀?就那样首饰,闭着眼睛刷十件,爷爷不带说她半句不是的!后来还有嫁妆傍身,要不是嫁妆贴补夫家没了不少,她拿着那些躺着生钱的东西,得比我爸顺心多了。今天应该是想起以前的风光了,要不然怎么说话都带刺呢?”   和仪听着咂舌,又问:“那三叔家的毓龙是怎么回事?”   “嗐,就这一两个月吧?忽然就病了,三叔三婶这回倒是口风严,没传出是什么病来,我觉得应该不大光彩,现在植物人了,医院里躺着呢。我去看了两回,从icu里出来了,戴着呼吸机,点着营养液,倒是清闲了。”林毓昭讽刺一笑:“以前吧,觉着他烦人,现在他倒下了,我自己家里起来了,倒觉得还不如以前了。”   和仪嘴角抽搐:“这种事说给我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林毓昭搂住和仪的肩膀,看向前面兴致勃勃领着杜鹃、林毓晴逛街的林毓望,眼中透出些笑意来:“反正我是不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怕到时候小毓望伤心。”   和仪感觉自己抓住了什么,却又一瞬而过,脑袋里一片空白,听着林毓昭这样说,想要安慰两句,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毕竟和师她老人家和这些斗争一向没什么关系,她师父就她一个徒弟,师父死了,家业祖产都是她的,外面倒是有人跳起来搞事,也都被镇压了,她又凭着漂亮的两场仗传出了名声,从此威慑蜀中无人敢惹。   所以林毓昭现在的心情,她完全无法感同身受。   武力镇压高手和仪小姐沉默半晌,也只给了林毓昭一个安慰的拍拍。   林毓昭简直哭笑不得,摇摇头,踩着高跟鞋蹬蹬蹬再次奔赴战场。   和仪身体毕竟受了伤,逛到中午就累了,杜鹃一面安排打道回府,一面挽着和仪的手小声问:“晏晏你身体真没问题吗?咱们去医院看看吧,你脸都白了。”   和仪笑容有些无奈,心里却暖暖的,“真没问题!本来中元刚过,我是要在床上躺两天的,但今年事情都堆到一起了,又动了一回手,有点伤气血,回内地之后歇两天就好了。从小就这样,以前吃的药还是国医圣手开的呢,但也不能根治,这里面连带的太多了,我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反正妈你放心吧,我绝对比我哥健康!”   无辜被波及比较的林毓中先生瞪大了眼睛看过来,小小的眼睛、大大的疑惑。   杜鹃忍不住一笑,又泄了气,握着和仪的手轻声道:“妈妈知道,你有很多的事要做,也知道你以前经历过很多很多的麻烦、波折。妈妈有多遗憾、伤心、痛惜那十八年咱们不在一起的时光,就有多么期待、珍惜未来咱们能够在一起的每一天。妈妈希望,在未来,是你合上妈妈的眼睛,而不是你让妈妈徒增白发。”   和仪心里一涩,点点头,保证道:“妈妈放心。”   “珍重自己啊!”杜鹃长长叹着,眉目间似有万分的感慨:“当年,妈妈是在你太姥姥身边长大的,后来,人老了,只是一场小病,就带走了妈妈前半生最重要的人,晏晏啊,人的生命实在是太脆弱了,妈妈没有资格阻止你去完成你的理想抱负,但你要对得起妈妈给你的这条命啊!这话妈妈知道自己不配说,可以后……”   “妈妈!”和仪眼疾手快地掩住了杜鹃的嘴,目光直直地注视着她,一字一句地保证:“您放心,我会珍重自身,惜福养身。我也有眷恋,也有想要相携白首之人,我绝对不会胡乱败坏自己的身体。”   杜鹃眨眨眼,笑了。   “行了,来,尝尝。”林毓昭把奶茶递给和仪:“保镖跑了两条街买的,赏个脸,尝口呗?”   和仪看着奶茶眼睛都亮了,星及瞧着好笑,也没阻止。   吸着奶茶,嚼着芋圆,和仪心里美滋滋,感觉自己能就地飞升。   “姐啊,你这口音也是够溜的。”林毓中拿着一杯颜色发绿的奶茶,一边说着,一边喝了一口,然后脸都青了,连连咳嗽:“这什么味啊!又甜又苦!”   杜鹃忍不住哈哈大笑,众人喝着奶茶往出走,等回到林家大宅的时候,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段。   花园里的花朵都有些蔫儿了,林毓昭自己种下的一颗玫瑰树上的花朵状态也不大好,林毓昭心疼地哀叹一声,然后喊来阿姨吩咐:“把这些不太好的花摘下来,去做成小点心。”   林毓中嘴角抽搐地看着她,林毓昭注意到这一道目光,回过头来认真地解释道:“我是在让它发挥余热,毕竟它已经不好看了,但是它可以变得很好吃!”   “但是等天气凉快了它就又好看了啊!”林毓中控诉地说:“你不要为自己的馋嘴找借口了!”   “好吧我承认。”林毓昭不再负隅顽抗,干脆点头,然后问他:“我现在要去探望我那生病的母亲,你要不要去探望一下你那可怜的、与马桶相亲相爱的弟弟?”   没错,可怜的林毓齐小先生昨晚突发急性肠胃炎,和拥抱在一起,今天与逛街无缘。   可能也算是逃过一劫吧,毕竟陪女人逛街真不是人干的事儿。   他们两个的笑闹杜鹃这边完全没感觉到,她先催促着和仪上楼,阿姨按照吩咐送了一碗小馄饨上去,她盯着和仪吃完、换了衣服、躺到床上,最后,杜娟女士亲手给和仪掖了掖毯子,低声道:“睡吧,下午爸爸就回来了。”   和仪打了个哈欠,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她也确实是困了,气血虚亏的情况下还能正常人一样的逛街,全凭她自身体质不同于常人加上星及的好药用得即使、对症,折腾了一上午,又动用阴气在云鹤霄身上动了点小手脚,和师现在确实是累坏了。   不过还不是睡觉的时候。   杜鹃一走,她就从床上坐了起来,倚在床头唤出灵娘:“你先去医院,看看林毓龙的状况,我总感觉他病得蹊跷。再去查一查云鹤霄的妹妹当年是和哪家的纨绔子弟谈的恋爱,那家人现在怎么样了,云鹤霄那边……算了,你别去了,太危险了,就这样吧。”   灵娘抿抿唇,答应了一声,又道:“属下去云鹤霄那边看看,小心一点,应该不会出问题。”   “我不能拿你去冒险。”和仪抬起眼看她,认真道:“云鹤霄能在港城声名鹊起,一定有点手段,又是和活死人打交道的,你去风险太大,我再想别的法子探探吧。”   灵娘还要说什么,和仪一眼看过去就怂了,对着和仪一弯腰,然后嗖地顺着窗户出去了。   然后杜鹃就推门进来,后面跟着星及和一个阿姨,阿姨捧着东西。   和仪凭借多年和星及斗智斗勇的经验,在门打开的前一刻滑进被窝里,眼睛一闭,呼吸平缓绵长。   星及看出来了,好笑地摇了摇头,拿过阿姨手中的东西喊了和仪一声:“行了,这是明天开祠堂要穿的衣服,既然没睡着,起来看看吧,也试一试。”   和仪眼睛一睁看了一眼,一条红色旗袍,一对珍珠耳坠,还有一个珍珠发夹,都很精致,也是很复古的款式。   杜鹃笑看着她,忽然一拍手:“哎呀,我想起来,还缺个镯子。怎么把这茬给忘了呢,晏晏你等等啊,妈妈让你爸爸回来的时候路过商场买一只,先将就着戴吧。”   星及笑了:“不必了,来得时候我首饰行礼带了两样首饰,有一条颜色青嫩的翡翠镯,很搭这身旗袍。”   杜鹃这才放心,又拉着和仪起来试衣服,上上下下看过没问题才松了口气,一边给和仪整理着领口,一边低声说:“明天可是个大日子,咱们虽然不在意这些,可你爸爸骨子里还是看重族谱、宗祠这些事儿,他呀,一直记挂着呢,咱们一团聚就惦记着要来港城。明天过后,他也算松了口大气了。”   和仪笑着说:“先人重视族谱,认为有此为证,天地才认父母儿女亲缘。虽然是个谬论,但重视族谱上的名字可是真的。”   “族谱上,你是林正允的小女儿,林毓仪……唉晏晏,你不是说你的名字是有大先生算过的吗?这样记族谱会不会有碍你的身体?”杜鹃忽然想起这一茬来,赶忙问了一句。   和仪没想到杜鹃还能想到这里,感慨于她的用心,低声安慰道:“放心吧,没大问题,那边的族谱上还记着我的名字呢,早年祭祀用的也是和仪,沟通天地,上边认了。”   自从接回这个女儿,杜鹃对这些神神鬼鬼的事情就更加深信不疑了,听到这话才松了口气,把那一串十八子挂珠挂在和仪的领口,低声说:“妈妈别的都不盼你,就想着咱们晏晏能平安健康,顺顺遂遂地一辈子。”   星及听了笑眯眯道:“您可放心吧,她若过得不顺遂,那着天下就没人能顺遂了。这一串挂珠是菩提子吧?倒像是开过光的。”   杜鹃只笑:“开没开过光我不知道,这是她大伯母预备的,不过陪这一身衣裳很好看,我们晏晏就适合这种复古款的衣裳。妈妈认识两个好裁缝,等回了上京,咱们再做两身旗袍穿。”   试过衣服,确认无误,杜鹃就带着阿姨出去了,走之前还叮嘱了和仪一番,要她好好休息。   星及将窗帘挡上,问和仪:“你让灵娘出去了?我方才瞧见了,快别操心了,好好歇歇吧,身体才是你自己的!”   和仪连声答应,送走了管家婆,才坐到床上,长舒了口气。   不过云鹤霄的事也放不得,和仪没如星及说得躺下睡觉,而是靠在床头向后一仰头,捉摸着用个什么法子探一探云鹤霄的老底。   不过坐了没一会儿,她就觉得困意渐渐涌了上来,最后眼睛一闭,睡着了。   梦里睡得也不大安稳,相隔十来天,她再次在梦中见到了她亲爱的师父。   还是那一身熟悉的藏青衣袍,还是那熟悉的面孔,还是那熟悉的……不,和仪皱眉问:“师父你怎么胖了,地府的伙食很好吗?”   由于前些年某中老年人共同的痛,和仪看到和振德也就是她亲爱的师父胖了就下意识地想要念叨他:“这么大岁数的人了,三高,血压血脂血糖高,可不可怕?你说你又抽烟、又喝酒、又爱吃大肉……”   “停!”和振德条件性反射般地开始脑袋疼,打断了和仪的喋喋不休,“劳资现在是鬼啦!鬼不会三高!侬不要碎碎念了!最近不是中元节刚过嘛!香火有点旺盛,我膨胀一下不行吗?”   和仪这才从下意识进入的小管家婆状态中把自己抽离出来,后知后觉地“啊”了一声,然后道:“那是好事儿,等回头,我再给你搞点香火。”   “呵,我看你就给你小师叔祖上香的时候最认真!”和振德轻哼一声,然后说:“我来有正事儿和你说,告诉肖越齐那群小子,要是有什么说自己有前世记忆的人,敲他一闷棍、不,去当地城隍庙登记。”   和仪瞪圆了眼睛:“带有前世记忆之人?这是什么说法?”   “嗐,这不是替班孟婆玩忽职守,汤里少了味料吗?”和振德摆摆手:“出岔子啦,被阎王爷一撸到底,现在在黄泉边上种花呢,人家老大放话了,什么时候彼岸花开了,什么时候有争取晋升或者转世投胎的资格。”   和仪抓住字眼,疑惑问:“替班孟婆?孟婆为什么是替班?”   “我没和你说过吗?”和振德十分震惊,“正经孟婆早二十来年就入人间休假去啦!这些年里干活的都是替班的!上一个攒够了阴德投胎去了,这一个是刚换上的,哎哟喂,粗心大意啊!”   和仪不知是哭是笑:“您和我说过吗?我怎么不记得?”   和振德讪笑两声,试图蒙混过关:“……就地府常识课的时候,我肯定和你说过!是你忘了!”   “算了算了。”和仪并不想和老头子计较,问他:“您还有什么事儿吗?”   “没啦!”和振德一耸肩,你能想象到一个身材‘丰健’的小老头耸肩无辜的样子吗?   至少和仪是觉得辣眼睛,嘴角抽搐着说:“这种事直接让当地城隍府托梦不就得了?至于您老人家亲自过来一趟?还你不是去东北攒政绩了吗?下一步打算往哪高升啊?还有您这会应该在批示公文吧,不到休沐的日子,您溜出来算不算玩忽职守?”   “老头子想你这个不孝徒了不成吗?”和振德一瞪眼睛,“提什么玩忽职守?老子搞了个纸人,还能顶一会!我从东北千里迢迢来了香港,你这不孝徒不说好吃好喝地招待,还说我?”   “那就是是了。”和仪了然地一耸肩,和振德一脚把她踹出梦境:“去你的吧!臭妮子!越大越不可爱!”   “啊!”和仪低呼一声从床上坐了起来,屋子里静得连钟表秒针走过的声音都听得到,她忍不住哈哈一笑,摇摇头,低声喃喃:“个臭老头~”   不过和振德的到来也给了她灵感,和仪下地从书桌上的A4纸里抽了一张出来,三两下撕出一个小人的模样,虽然样貌略丑,但也能将就。   指尖血就不好采了,房间里也没个针啊、刀啊的,让她自己咬破手指头?呵呵,和仪一向认为只有傻子才会这么搞,硬生生把手指咬破,是,破伤风的概率是不大,要不了命,但是疼啊!把自己的手指头咬见血了,得使多大的劲啊!   反正和仪是做不到。   最后纠结了半天,灵机一动,拿A4纸在手指头上快速划了一下,白皙的手指肚上瞬间添了一条口子。   和仪“唉”了一声,小心翼翼地往纸人上滴血,鼻子眼睛耳朵出来了迅速拿起纸巾捂住了那一条小小的口子,深恐多流出一滴血,那可都是自己的损失啊!   她做这些符咒类的小东西一向不需要念什么咒,只拿银铃在上头轻轻划过一道,注了一道灵识进去,小纸人儿就灵活地站了起来,颤颤巍巍地对着和仪摆摆小胳膊,噌地一下蹿了出去。   “不愧是我。”和仪满意地坐直了身体:“心灵手巧。”   小纸人儿上附着她的一抹灵念,在她掐诀之后能够把看到的景象一五一十传达过来,她也能随时远程操纵,一个挺好玩的小法术,但是因为好多年没有实际应用,就忘到脑后了。   还是今天和振德拿纸身代替自己上班的骚操作点醒了和仪。   这法术平常人用当然是需要灵力的,但和仪随身佩戴的银铃也算是如今玄术界难得的法器,虽然阴气浓重,常人碰了要走霉运,但在锻造之出却是用灵力锻造的,故而看起来虽然阴气森森,其实灵气也同样浓郁。   她得银铃认主,仅凭心念一动,便可调动银铃上的灵气,为她所用,虽然不能纳入自身,如今灵脉已封也不能使什么法术,但附上一缕灵气在纸人上还是能做到的。   云鹤霄的店面地点和仪昨天听了一嘴,后来灵娘又摸过去探查了,灵娘的灵力之源是和仪输过去的,小纸人上则附着和仪随身法器的灵气,二者同出一源,小纸人儿能够感受到灵娘的鬼息,摸过去很容易。   云鹤霄的店面就没有余庆堂气派了,但也布置得古香古色的,有几件古玩撑场面,布置高端大气上档次。   但不同于余庆堂的,这一间店面称得上空空荡荡,半点人气没有,大白天店门紧关,丝毫不像开门待客的样子。   凡人肉眼是看不到小纸人的,不然只怕会引起恐慌,明天港城小报的头条就被它给霸占了,和仪也要挨处分。云鹤霄也看不到小纸人,和仪的术法自然不是旁人能破的,她当年玩这东西最牛叉的时候,和振德当面也看不出小纸人的踪迹,只能说天赋异禀,凡人望之不可及。   感慨回顾了一番自己的辉煌岁月,和仪操纵小纸人在云鹤霄店里转了一圈,没看出什么不寻常的地方,又仔仔细细搜查一遍,最后凭借小纸人身躯优势,发现了屏风的不对劲,成功进入了地下室。   小纸人一进入地下室,和仪身上倏地一冷,然后整个人都兴奋了起来。   对她这种八字全阴又修习御鬼之术、根骨都发凉的人来说,阴气大补,不过为了能活得跟个正常人一样,和仪一直克制着阴气的吸入,再虚弱的时候也没想过拿阴气来补一补神魂。   毕竟她还不想活成行尸走肉。   地下室里十分阴暗,纸人向光源小心翼翼地飞着,狭窄的甬道里静悄悄的,凉意阴森。   甬道的尽头是个小屋子,没点电灯,大红纱罩将灯光映成红色,空气中异味弥漫。   地面中央是一口水晶棺,里头躺着个看起来二十多岁的小姑娘,肌肤苍白无血色,面孔已经微微发青,眼睛睁着泛红却没红透,是险些炼成僵,又被终止的表现。   ——面孔与云鹤霄有几分相似,八成是云鹤霄的妹妹,那个被渣男玩弄感情早死的妹妹。   云鹤霄应该是做过把妹妹炼成僵的打算,也落实开始行动了,但是什么让他停止了炼僵呢?   和仪拧了拧眉,继续感受。   那小姑娘手腕上系着红线,连着地上血红的大阵,遍地撒着炉灰,阵法怪异。   和仪从未见过,但其上阴气森森又暗含生机,很不寻常。一看到那血红的印记,和仪心倏地快跳了两下,心里暗骂:真是个疯子!   这绝不是什么鸡血狗血,是人血!以人血画就的阵法,她要是认不出来,那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无论云鹤霄是拿旁人放血画了阵,还是自己放血画的,都可以证明这人问题不小。   若是拿旁人放血画的,以这量来看,云鹤霄八成是杀人了;要是自己放血画的,云鹤霄现在还活着,而且活蹦乱跳的,那就更有问题了。   和仪眉头越皱越紧,继续凝神感受。   小姑娘的水晶棺旁边红线牵着一圈的黄色小纸人,不同于和仪这个A4纸粗糙烂制的,那小纸人可是正正经经老手艺人制成的黄纸裁出来的,其上流光浮动,是如意云纹,实乃上品。   角落里,云鹤霄面对着一个丹炉盘膝而坐,神情温柔地,一会看看妹妹,一会看看点着火的丹炉,一会笑着,一会儿又不知想起什么,发狠地勾勾唇角。   丹炉下熊熊烈火燃烧着,和仪能感觉到丹炉内的阴气和生机,两种绝然相反的感觉混合在一起,和仪搅破脑汁也想象不到里面到底是什么。   纸人与和仪五感相通,和仪能够闻到那边的怪味,又腥又臭又香,腥臭的应该是尸体和地上人血,香的……和仪面色愈沉,这回直接脱口骂出声了:“这个疯子!”   那是尸油灯!   和仪一手攥拳,闭眼最后仔细探了一遍,那丹炉旁摆着一盏灯,这就不是纱灯了,而是琉璃的,灯上用颜料绘制出花草来,纸人目力有限,和仪看不清楚,只能瞧见大概凑在一起的两种。这灯也是一件古物,泛出的却不是炽热火光,而是盈盈绿意,是那种让人一看了就想亲近的绿意。   灯下同样是鲜血绘制而成的阵法,又有一条红线,却是把灯和丹炉连在了一起。   和鬼物打交道的人最是感官敏锐,和仪纵然自得于小纸人的隐蔽,也不得不小心,看得差不多了,就控制着小纸人飞了出来。   一个刻钟后,小纸人重新落在和仪的桌上,啪叽一下瘫倒在桌,和仪收回灵念,小纸人儿也没了灵性,漂浮至半空,未点自燃,最后化为一撮纸灰,倒是显了形,落在了和仪早就准备好的A4纸上。   这小纸人的尸体最后被冲进了水池子里,和仪盘膝坐在床上,慢慢整理思绪,现在她所能接触到的疑点就是:云鹤霄想要他妹妹复活,本来打算炼成僵尸,但后来应该得到了别的复活死人的方法,停止炼僵,现在进行得就是那一种方法,但这方法到底是什么呢?应该和阴气与生机有关。   那一盏绿色灯里盛放着的应该就是生机,但和仪只听说过有的法器蕴含生机,或者那一处宝地生机浓郁,可从没听过生机还能被盛放的。   而且这生机又是从哪里来得呢?丹炉里练得到底是什么东西?和林家人又有什么关系?   他今天看林毓昭和林毓望那一眼,冷得瘆人,绝对不对劲!林三太太和林亦婉对他又格外的热情,病得蹊跷的林毓龙……   她感觉自己好像摸到了什么东西,又什么都没摸到,最后着急的就差挠头了,重重出了口气,往后头一趟,挺尸一样放松思考着。   到底是疏漏了哪里呢?   这样揪着脑袋想着,又暗恨自己现在没了灵力,若是有灵力,一双天眼瞄一瞄,什么差错不能看出来?   昨天第一眼见面的时候就能觉出云鹤霄的不对劲,然后使手段底摸清!哪用今天这么费劲,还得做小纸人、放血!   一想到放血手指头就疼!   和仪心有戚戚地握住了自己的手指头,决定等灵娘带着林毓龙和云鹤霄妹妹男友的消息回来再想吧,她现在这么胡乱猜下去,头发迟早要被揪秃了。   寻找云妹妹男友可是个大工作量,灵娘在港城又鬼生地不熟,一点点打探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得到消息。   倒是林毓龙那边好办些。   按规矩,灵娘第二天早上不管有没有消息都得来回话,和仪一看,那家伙,眼圈乌黑的,怨念颇深,看来是被找男友这件事磨得够呛。   灵娘给和仪带来了一个能够让她继续往下推测的线索,彼时,林家大宅里正兵荒马乱着。 第24章 . 和师眉头一皱 发现事情并不简单。……   灵娘来回话的时候, 和仪正打着哈欠洗脸刷牙,听到灵娘说:“林毓龙魂魄离体,已有衰竭萎顿之相, 但病房中无人, 也没用什么药,单子我看了, 就是些普通的营养液。”   “呵,我就说这里头有鬼。”和仪语气凶狠地……吐了一口漱口水, 拿洁面巾擦了一下, 又问灵娘:“云鹤霄他妹呢?”   灵娘挂着大大的黑眼圈看向和仪, 有气无力地一叹:“只打听到是个家里很有底蕴的富家公子, 竟然还有跟我扯是c国女王她表亲!”   “噗嗤——”和仪忍不住笑了:“这真是各人有各人的八卦呀,行了, 我也不太着急,你慢慢查吧,什么时候消息靠谱了再告诉我就好。”   灵娘答应了一声, 又飘出去了,和仪拿梳子顺了顺头发, 忽然一拧眉, 是楼下乱了起来。   “怎么了?”她大步走到卧室门前推开, 问路过的阿姨。   阿姨神情慌乱:“太太晕倒了。”   和仪一惊, 往出没走两步, 林毓昭过来了, 按住她说:“已经让家庭医生过来了, 应该是低血压或低血糖……”   话没说完,又有个女佣及匆匆赶过来,对林毓昭说:“大小姐, 夫人醒了,但哭得厉害。”   “怎么说?”林毓昭狠狠拧眉,女佣也解释不清楚,只能说:“大小姐您下去看看吧,我也说不去清楚,就是说少爷受苦了,少爷哄也不管用。”   和仪听着一拧眉,拉住了抬脚要走的林毓昭:“我和你去看看。”   林毓昭迟疑一下,点了点头,和仪从衣柜里拿了一件针织外衫披上,跟着林毓昭下了楼。   林家夫妇的主卧里现在正兵荒马乱着,林太太满脸泪痕地坐在床上,不停说着“阿成受苦了,阿成受苦了”,林毓成就在一旁,使尽百般解数安慰林太太,也没管用。   林毓昭敏锐地察觉到林毓成神情中一丝丝的不耐,眉头皱得愈深,大步过去对林毓成道:“你下楼给妈妈倒杯水。”   然后坐在床上,放柔了神情语气,一边慢慢抚着林太太的脊背,喊着:“妈妈?妈妈?”   林太太仿佛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紧紧握住林毓昭的手,近乎哀求地哭着说:“毓昭,你要救救阿成啊,救救阿成啊!”   林毓昭似乎鲜少得到林太太这样的依赖新任,脸上挂满了惊奇,柔声安慰:“阿成不就在下面呢吗?他去给你倒水了,马上回来。”   “阿成、阿成……”林太太这样念了两遍,神情平复下来,摆摆手:“你们都下去吧,我要化妆换衣服了,今天是你妹妹的大日子,耽误不得。”   “说得跟晏晏要结婚了似的。”林正华松开眉头,笑着说了一句,然后对众人道:“都下楼吧。”   和仪转身之前忽然回头看了卧室的小阳台一眼,目光凌厉如刀,透着寒意。   林正允注意到了,问:“怎么了?”   “没什么。”和仪摇了摇头,咽下了后半句话:我只是觉得有什么东西在盯着这里。   想起云鹤霄,和仪面色微凉,快步下楼,正好撞上林毓成在客厅倒水,和仪握着腕上的铃铛强行引灵力开了天眼,却没看出什么异常来。   在灵脉封闭的情况下强行开天眼对身体有害无益,顷刻之间和仪已经脸色发白,安慰了林太太两句走下楼来的杜鹃连忙扶住她,有些着急:“这是怎么了?”   和仪吐出一口浊气,压下紊乱的气息,笑了一下:“早起猛了,有点头晕。”   “那肯定是低血压了。”杜鹃扶着她走到沙发上坐下:“上一杯温牛奶来,加点蜂蜜。”   “是。”佣人答应了一声,没一会儿端着牛奶走了过来,杜鹃伸手一摸,温温热的正好,递给和仪让她喝下去,叹了口气,面带哀愁:“这大早上的都怎么了。不行,我还是不放心,顾姨啊,帮我约‘济世堂’的号,晏晏,听妈妈的,明天咱们去看看。”   和仪忍不住一笑:“给我开药的还在呢,妈妈你这么说好吗?”   星及正好端着一碗银耳粥走了过来,听到这话表示:“去看看也好,换个大夫没准有点新思路。”   这事就这样拍板定下了,家庭医生来得很快,给林太太看了一下,没说出个所以然来,病者本人倒是精神不少,摆摆手表示:“我没事儿,就是心口有点发堵,回头再去医院看看吧,麻烦杜医生走一趟了。”   早餐时林太太走下来,已经是光彩照人的了,一身绛紫银线绣牡丹的旗袍,耳边是颜色殷红惊艳的红宝石耳环,妆容精致、明艳端庄。   然而和仪却看得出,林太太的状态只怕不如这妆容所展示出来的。   她心里有了点头绪,却还差一些佐证,于是暂且压下,低头吃早餐。   餐后上楼换衣服,旗袍合身,发髻挽起,星及却在屋子里转了两圈,皱着眉表示:“那一串菩提子挂珠怎么不见了?”   和仪一惊:“不见了?”   杜鹃也连忙跟着找,林毓晴:“这东西不可能平白无故地不见了,是不是挪动了又忘了?”   杜鹃找了两圈也没找到,问和仪:“能不能把你手腕上那一串挂到领口?这样大的场合,压襟少了不好。毓晴,你去我房间里,是不是有一块平安牌……”   她这边说着,和仪见确实找不到了,外头又催着,就随手打开匣子,拿出了周存普老先生送的那一串玉珠挂上。若是让她把串着银铃的配珠解下来挂到领口,那是万万行不通的。   和氏一族串银铃的配珠历来都选取槐木打磨,又经多年蕴养,几乎与银铃融为一体,能够帮助银铃发挥出最大效用,也能蕴养银铃中的鬼魂。   这东西以前都是腰间挂着,一扯就能用,后来放到手腕上,用着也方便,但挂在胸口就不一样了,又是旗袍这种难缠的琵琶扣,等到了真章上要用,光解这玩意就不知道要用多久,谈何动手了?   杜鹃也是一时着急没想起来这个,看到和仪把这一串挂上了就送了口气:“我怎么把这个给忘了,好了,下去吧,那边的人都来了。”   和仪点点头,林毓晴扶了她一把,娘仨出了门往楼下走。   大厅里已经是人声鼎沸的了,杜鹃拉着和仪认识了一圈的人,有人叫她,她叮嘱和仪两句,就抬步过去了。   和仪灵脉紊乱那一茬刚过,还有些不适,坐在椅子上慢慢闭目调息,忽然听到有人说:“摆什么谱啊!果然不是在正经家里长大的,看着过得去,其实待人接物都差远了!”   “就是就是,见了长辈叫了人就不说话,实在是——”   “实在是什么?”高跟鞋落地发出清脆的声响,和仪一睁眼睛,看到林伯母站在灯下,颈上珍珠串着红宝石的项链熠熠生辉,她面对着那说话的两个人,不说趾高气昂,但也是高高在上:“不过仗着公婆辈的脸面进来,也有脸在这议论我们晏晏?”   那二人说话的地方离和仪不远,林伯母看向和仪,眉眼倨傲:“就让她们这么说着?伶牙俐齿都去哪了?你就是把天捅破了,你爸爸妈妈也能圆上!何况这又是自己家里,只有你嚣张跋扈,没有人踩到你头上的份儿!”   “是是是。”和仪忍不住一笑:“有些不舒服,在这儿歇会,就碰上不长脸的了。”   那二人本是仗着杜鹃不在,和仪又是个年纪小的,觉得她脸皮薄,自恃身份来说两句,谅她也不好意思告诉家里人,但先是被林伯母冷嘲热讽,现在又被小辈这样一说,一时面色青青白白,很不好看。   林伯母笑容却绽开了,轻哼一声,施舍般地挽住了和仪的手:“走,带你见见人去。你妈也是的,就放心你一个人在这坐着,你那个‘护法’呢?没跟着你?”   和仪算是知道了杜鹃口中“心不坏”的大伯母的性子,顺着她说了两句,外人看来倒有些其乐融融的样子。   开祠堂的时间是算准了的,林正允牵着女儿的手走在前列,低声道:“等会如果不舒服了就跟爸爸说。”   和仪眉眼间俱是无奈:“我真没有那么脆弱,就是这两天事赶事连在一起了……”   林正允轻声说:“你妈妈和我说了,回头咱们去济世堂看看,或许有什么不一样的说法呢?”   和仪只能答应。   林家祠堂不同于别墅那边,修得古色古香,一进门高台上满满当当的牌位,累世大族的风范迎面而来。   众人按家按户分列在室内两边,留出中间的空地来,林正华与林伯母夫妻二人站在最前方,林正华西装笔挺,林伯母旗袍华丽,二人均是身姿挺拔,气度不凡,室内多是这样的搭配。   林正华列了一大张纸的说辞,慷慨激昂地自“庚子年万象更新”念到“第九世孙正允一女仪,自幼流落在外”最后一句“今列入族谱,周而告知,毓仪小女,若得列祖列宗庇佑,此甚幸哉。”   然后请族谱,点清香,纸稿入火焚烧,林正华提起狼毫笔走龙蛇在林正允名字下面添了三个大字,林伯母忽然喊了一声:“毓成!”然后身体软软倒向地面。 第25章 . 和师一拳打过去 该出手时就出手!……   林家准备的香是上品, 香火引燃的那一刹那,和仪只感觉飘飘欲仙,灵魂轻松, 仿佛要冲破沉重的躯壳。胸口一股暖流热意流入五脏六腑, 因为强行咳血而一直隐隐不适的心口疼痛消弭,她忍不住闭眼, 享受着这一瞬间的轻松。   林伯母的呼喊声打破了这样的安适。   和仪猛地一睁眼,林正华就在林伯母身边, 已经眼疾手快地接住了妻子, 满面焦急地呼唤着昏迷的林伯母。   体内灵气充盈的感觉对和仪而言称得上“久违”, 和仪快步上前去探林伯母的脉, 偶然间抬头,却见林家列祖列宗的牌位并不如想象中的那样光辉流转, 反而蒙着淡淡的阴晦之气。   这与林家现在的如日中天是不符的。   和仪皱着眉,手下林伯母的脉息称得上稳健有力,但以她恢复了的眼力, 却能看出林伯母生机的流逝。   感受着林伯母手愈发冰凉的温度,和仪快速取下簪子划破指尖在林伯母天灵上画了两下, 一道灵力封进去, 却发现只是降低了生机流逝的速度, 如果不能从根源解决, 仍旧于事无补。   “林毓成!”林毓昭怒喝一声, 大家纷纷回头去看林毓成, 却看到了那一张白净的脸上没来得及收起的得意与期待。   林伯父手紧紧握拳, 顾不得问和仪什么,就要站起来打他,不等他动手, 一位族老一拐杖已经打了过去。   那位族老已知耄耋之年,却仍然目光清正,刚才和仪听杜鹃的介绍,是一位叔祖,刚才只觉得目光清正慈爱,现在却看出那一身耀眼功德,拐杖作为随身之物,也沾染上几分。   那一拍没用十分的力也差不多了,但拍过去那一瞬间,和仪能看到林毓成体内灵台魂魄迅速的震荡。   老人恨铁不成钢张口要骂,不想林毓成却瞬间换了个表情,满是痛苦急切地向前伸手:“姐姐救我!”   然后神情就一直在痛苦与得意惊慌中变幻,一旁的林正麒与其夫人紧紧抿唇盯着这边,难掩急切与焦心。   和仪彻底冷了脸,对林伯父说了一句:“放心,伯母没事。”就快步起身走了过去,狠狠给了神情刚刚转为惊慌的林毓成一拳:“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   她说着,手中银铃不知何时已然褪下,银光流转,在林毓成灵台处一敲,和仪怒道:“云鹤霄你好大的胆子!祖宗牌位在前,祠堂里拘魂!这是林家的吉日,可未必是你云鹤霄的吉日!”   她三两下从林毓成的身体中揪出了被身体排斥的魂魄,但不知二者磨合多久,现在竟然隐隐有了相融合的趋势,她揪出这个魂魄的时候,林毓成的脸上痛苦满满。   那个魂魄还张牙舞爪地叫嚣着:“贱女人!你不要坏我好事!”   祠堂内瞬间像炸开了锅一样,和仪听得闹心,一摆手为众人开了天眼,同时警告一声:“安静!伯父你别动伯母,这事有蹊跷。星及!去余庆堂找周存普老先生!问问他,这港城地界上出的污糟事,他到底管是不管!”   和仪面露怒容,另有一番威势,祠堂内立刻就安静了下来,杜鹃拧眉对和仪道:“这是林毓龙。”   林毓昭踩着高跟鞋“哒哒哒”走到了林正麒夫妇身前,脸色沉得吓人,整个人好像一锅滚油,一点火星就能让把整个祠堂点燃。   她紧紧咬着牙,手攥拳:“三叔,三婶,这是我最后一次这么叫你们。”   “这、毓昭,我们不知道啊!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家毓龙会在毓成的身体里?”林叔母就要冲出去质问和仪:“是不是你?是不是你使了什么妖术!”   “快省省吧!”杜鹃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满是寒意。   林正华眯着眼看了过来,满面怒容,却对林毓昭道:“阿昭,回来,不要对长辈失礼。”   一字一句,落地有声,透着寒意浓浓,停在林正麒夫妇耳朵里,直让二人忍不住瑟缩。   和仪已经把林毓龙揍服帖了,顾不得审他,四下看看,直接把林毓昭和林毓中叫过来,手在他们二人手掌里画了两下,似符似咒。   她冷声道:“把他拉到那边去,我在他体内留了咒,让他疼痛难忍,他迟早要招!把他拉到旁边去,问他:和云鹤霄是什么关系,这件事是怎么办、谁提起的。他要是敢不老实,直接上手!”   林毓昭听明白了,试探性地抽了林毓龙一下,林毓龙脸上登时出了个红印,她手打在上面的感觉也和人脸无二。   当下狞笑着提起林毓龙,扔到一旁的大柱子边上,狠狠两脚踹了上去:“我让你搞我弟弟!我让你搞我弟弟!”   和仪把林毓龙甩了出去,再次划破手,快速在林毓成的天灵上结咒封壳固魂,低喝道:“别挣扎!老实蹲着!我保你,看今天谁能把你召走!”   虚空中对林毓成的拉扯力越来越大,林毓成脸上痛苦的神情让站在旁边的林毓望眼圈都红了,她走到柱子那边狠狠踹了林毓龙一脚,却踹空了,就要来找和仪。   杜鹃按住她,“去,去看着你妈妈去,别给你晏晏姐捣乱。”   和仪一手掐诀,一手将银铃想着虚空的方向甩了过去,一击即中,一根红线露出踪迹来。   一般红线颜色鲜艳,有“姻缘牵”的美名,这一根却是颜色暗红发黑,如同血液干涸之后的颜色。   上面黑气缭绕,祠堂内被开了天眼的不乏胆小之辈,刚才看到是自家人还好,现在瞧见这么个怪异的东西,无论信不信神佛的,心里都慌了,三五个挤作一团,到底因为和仪刚才的警告,没敢出声。   杜鹃和林毓晴忍不住地揪心,林正允紧紧握住杜鹃的手,盯着和仪,见她脸颊染上薄红,目光炯炯有神,才稍微放心。   “云鹤霄!”和仪狠狠扯过那条红线,一手改决,灵识出窍,银铃显出虚影,顺着红线的方向飞向了天边。   林毓成已被和仪封窍,魂魄暂时保住没被云鹤霄扯去,林正麒夫人不忍心看这儿子惨遭毒打,已经招了:“是我!是我干的!你们别打阿龙了!阿龙是无辜的啊!我是联系的云先生,是我眼红大房的富贵!一切都是我干的,你们快放了阿龙吧!”   “无知妇人!”都说夫妻一体,林正麒明白自己算是彻底抽身不出了,怒骂一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他快速扑上前一把薅起了跪在林伯母身边的林毓望,退了两步,背靠摆放牌位的高台,面对众人,手里握着根不知道从那抽出来的簪子,抵着林毓望的脖颈:“都出去!都出去!不然我就杀了这个小丫头!”   林三太太也就是林叔母彻底慌了,不知进退如何。   林正华一身威势彻底摆了出来:“老三,你别动毓望,咱们一切好商量,你要是伤了我的女儿,我定要你好看!”   “哈哈哈,你以为你倒是还有给我好看的资本吗?”林正麒冷笑:“我告诉你吧,毓龙替换林毓成只是一手准备,我已经托云先生把你们大房的气运通通转给我!老太爷偏心!当年就在大宅里找先生立了法阵,保主支昌隆,怎么不想想我们?现在我就把那些气运生机都转到我身上!哈哈哈,他也白为你谋划一场!”   “我看未必!”和仪将情况终于稳定下来的林毓成放在一边,昂首阔步上前,穿着旗袍硬生生走出了上战场的雄赳赳气昂昂,一下就把林正麒手里的簪子卸了,将林毓望捞了出来。   她冷声道:“你以为云鹤霄是真心为你办事?我告诉你,你也不过是拿你当一个窃取林家气运生机的工具!”   她一边说,一边打量着祠堂内,看着那一层扎眼的隐晦之气,冷冷一笑:“是我伤势未愈拿大了,竟然没发现这林家气运的不对劲。”   她说着,一道劲力打出去,祠堂内的窗子应声而开,入眼的就是繁花锦绣的花园。   然而此时落在众人眼里的并不是花园里工匠细心打造出来的美景,而是那灰蒙蒙的“气”。   在场也有对这些事情有了解的,又依附着主支,听出不对劲来,连忙问:“那这可怎么办啊?”   “凉拌。”和仪冷冷回了一句,看向林正麒的目光满是厌恶,“最烦你这种帮别人把手伸到自家的人了,脑子呢?”   “喂狗了。”一向以温文儒雅示人的林正允冷声道,又看向林正华:“哥,这回你还要保他吗?”   林正华目光冷厉:“我也少不得要做一回‘不肖子孙’了,老子怪罪也没法子,他把手伸到我妻儿身上,又妄想颠覆公司,我容不得他。”   他看向和仪,十分恳切地询问:“这种事情法律受理吗?”   祠堂内众人刚才已经脑补了一番非常不文明的手段,听到这句话却恍然大悟:哦,法治社会了。   林毓齐把自己的脑子从看过的各种不可描述小说中收了回来,面带钦佩地看向了伯父:不愧是伯父!思想觉悟就是高!   和仪对这种事还是有经验的,思考一下,说:“内地的制度是由特殊事件管理部处理,港城好像是协会制度的,我已经让人去请周存普老先生,再等等吧。不过在此之前——”   她回头看向倚着另一根柱子休息的林毓成,冷声问:“我问你,招惹过一个姓云的女孩没?”   “当然没、不,好像还真有一个。”林毓成下意识地就要反驳,又在和仪凌冽的目光中脑袋高速运转,迅速反应过来:“有一个,酒吧里认识的,不过分手之后我就把她拉黑了,大家好聚好散,我也没少给她买东西,没对不起她啊……”   林毓成越说声音越小,林毓昭已经快步过去,一巴掌抬起又怕把他拍坏了,和仪淡定道:“脑袋拍不得,其余随意。”   林毓昭于是拉他一把,狠狠在他背上拍了两下:“你可真行啊你!”   她何其敏锐,听和仪这样问,再联想到那位姓云的先生,一下子明白了大半,对着这个弟弟,又是心疼,又是气恼。   她是练过的,手劲大得很,林毓成挨了两下,却不敢喊疼,感觉到自己怕是惹祸了,低着头在那受着,一声不吭。 第26章 . 和师要为民除害 大姐头出山。……   林家花园的阵法出了岔子是肯定的了, 原本和仪还觉得蒙着淡淡黑气的祠堂晦气,然而和外头比,这祠堂竟然还算是林家数一数二干净的地方了。   也不知是星及和灵娘的眼神实在不好, 还是……还是干脆云鹤霄就打算在今天破釜沉舟。   七月廿五, 诸事大吉。   和仪眉眼一冷,挽挽袖子, 叮嘱众人:“就在祠堂待着吧,这里比外面还好点, 我出去看看。”   “晏晏。”杜鹃连忙喊住她:“你要小心啊。”   和仪转头对着杜鹃一笑, 作为安抚。   花园里瞧着仍是生机勃勃、花团锦簇的, 和仪也不客气, 绕了两圈后一脚把临着祠堂的一棵桂树踹倒了。   这金桂本是庇佑子孙蟾宫折桂来的,今年开花尤其早, 如今还是盛夏,花期未至,金桂的花苞已经早早挂在了树梢。   和仪还听林伯母和杜鹃念叨是金桂有灵, 今年林毓成也出息了,当时没觉得怎样, 现在一看, 好生嘲讽。   林家的植物长得很怪, 除了阵法那一个阵眼上的树木花朵生机蓬发之外, 其余地方都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和仪越看越吃惊:这是把林家别处的生机都聚集到这一个地方了。   林家这个阵法是个套圈似的, 大的保家族运势, 小的保人丁安康,说到底也是相辅相成,大的那个就坐落在祠堂这边, 连着一下片花园,桂树正正好好就在阵眼上。   和仪这一脚下去,花木应声倒下,祠堂里的早上嘲讽过她的那两个齐齐瑟缩一下,抱作一团,感觉那一脚不是落在树上,而是落在自己身上。   地下果然有不寻常的东西,一个黑漆的小匣子看着就古里古怪,和仪盯着那锁看了一会儿,一拳上去,暴力把盒子敲开了。   武力值回归的感觉就是爽啊!   和仪发出一声喟叹,低头一看盒子里的东西,忍不住撇嘴嫌弃:“妈耶,云鹤霄是多和人血过不去啊!”   一节暗红暗红、散发着腥臭味的木头,八根四寸长的大钉子也是暗红暗红的颜色,这是败坏家族运势的,于倒转生机上却没什么大用。   和仪眸色深沉,将那匣子翻来覆去地看了两回,忽然冲里头喊了一声:“递支簪子出来!”   林毓望听了,把自己头上的一拔,蹬蹬蹬跑了过来,从窗户里把簪子递了出来。   “行了,去吧去吧。”和仪接过簪子摆摆手:“把窗户关上。”   林毓望有一点点不乐意,但刚刚才被那一脚威慑过,又经历过祠堂里的事儿,对和仪的崇拜值还处于巅峰状态,于是乖乖关上了窗。   和仪拿着那只簪子在匣子表面的凸起上扒拉了一下,土层滑落,露出里头的原貌来,原是镶嵌在盒子上的一颗不知什么质地的珠子。   “这玩意——”和仪三两下把那颗珠子撬了下来,拿在手上感受一下,心里一沉:就是它!把林家的生机气运吸收转走的东西就是它。   她快速起身,强忍起身过猛导致的眩晕,走到池塘边把珠子上的污垢清洗掉,露出珠子的原貌来:那珠子约有莲子大小,圆溜溜的,青蓝色,似金非金、似木非木、似铁非铁、似玉非玉,拿在手上坚硬非常,和仪现在身体大概恢复了有六成左右,全力下去也没能让它变形,估摸着,即使是鼎盛时期,对它也无可奈何。   回到窗边,看着地上摆着的那几样乱七八糟的东西,鬼使神差地,和仪没有把它和那些东西放在一起,而是攥在了手上。   这时星及由远及近而至,一看到和仪就连声道:“周先生和周小姐就在后面,还带着港城玄术师协会的人,他们开车,应该也快到了。”   和仪应了一声,将手里的东西塞给她:“收好。”   星及微微睁大了眼睛,点点头。   快步走进祠堂内,和仪先检查过林伯母的情况,果然,她生机的流逝已经停止。   和仪猜得不错,那个阵法一开始只是吸收林家庭院内花木的生机与林家的气运,等到吸收得差不多了,就开始对林家人“伸手”。   至于为什么是林伯母……想到林伯母今天的异状,和仪心里有了一点猜测,却暂且压下了,起身对大家说明了周老先生即将到来,林家许多人就长长松了口气。   而且,现在和仪算是知道她为什么一步入林家大宅就身体不适了,前天她身体虚弱灵脉封闭,正是最不能经受刺激的时候,体内阴气勉强和生机达到一个能维持和仪正常生命水平的比例,林家大宅内的晦气怨气与阴气一冲,和仪的身体当然受不了了。   杜鹃快步走到和仪身边,挽住她的胳膊,压低声问:“还好吗?”   “妈妈放心。”和仪笑着拍了拍她的手,然后对众人道:“花园里的阵法我已经处理了,大家出去吧,没关系了,咱们去大厅里等。”   这一下子,祠堂里就热闹了,不断有人走上前对着林正允和杜鹃说他们“有福”,有人夸奖和仪少年英才,又暗地里打探和仪的来历,甚至还有人隐隐就恭维上了。   林正华走了过来,神情恳切地对和仪说:“晏晏,今天的事,多亏你了。”   和仪对这些一向有经验,但对着面带感激十分真诚的林伯父,她竟然难得地有几分不知所措。   “好了爸爸。”林毓昭看出来了,笑眯眯地走了过来,搂住和仪的肩膀:“既然都感谢了,不如来点实际的。”   和仪一时间哭笑不得,林正华放松些许,看向女儿,似笑似嗔:“我还能亏了你妹妹不成?”   大部队来得很是时候,周存普老先生亲自出动,给足了和仪面子,和仪也做足了小辈应有的姿态,请着他进了大厅。   “晏书丫头啊,”周老一坐下,端着茶杯呷了一口,笑着对和仪说:“你也有灯下黑的时候。”   他说着,伸出手遥遥一指楼梯口:“整个林家大宅显出颓废之态,唯有祠堂旁与这边的楼梯口生机浓郁、金光阵阵满是瑞气,这难道不是不对劲吗?”   和仪回头一看,也笑了:“是晚辈眼拙了。”   她说着,抬手解下了压襟的那一串玉珠,双手奉与周存普老先生:“今日幸得此物相助,不然晚辈的伤势不知何时才能好全,只怕也要耽误了这一件事。”   周老轻笑道:“这都是缘分啊!”   和仪吩咐星及:“去把楼梯口挂着的那一副画取下来。”她又问林毓成:“我只问一遍,那副画是怎么来的,买的时候有没有什么奇怪之处,为什么把画挂在楼梯口,有什么说法吗?”   林毓成仔细回想,“那副画是我在拍卖会上买下来的,当时堂、林毓龙也在,也怪我耳根子软,他一鼓吹,我看那副画就怎么都好,脑袋一热买下来了,正好那之后没两天就是我妈的生日,那副画的寓意也好,我就送给我妈当生日礼物了。至于为什么挂在那儿……我也不知道了。”   果然。和仪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刚才被林毓昭拎过来的林毓龙。刚刚恢复过来,虚弱地坐在沙发上的林伯母已经开口:“是姓胡的那个贱人,前段时间她不知道怎么就和我热络起来,好话连篇,经常带着礼物过来,伸手不打笑脸人,我也没有赶客,那天我收到这幅画很开心,和她说了两嘴,她就和我建议把画挂在楼梯口,说能让子孙兴旺昌隆。”   说到底就是保林毓成有出息呗。   星及抱着那一幅画下来了,和仪拿过展开铺在茶几上,对着周老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跟着周老过来的除了周兰还有好几个年轻人,各个身具灵力,其中一个年轻气盛,头一次见到这种豪门阴私,性子又直,忍不住轻嗤一声:“别家我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说法,可你们林家的那个楼梯口可是阵眼!这幅画用的颜料特殊,再多挂一周,大罗神仙来了都无济于事!”   “阿飞!”周老皱眉呵斥一声,那个小少年连忙低头退后,周老笑道:“诸位莫怪,这是我家的小辈,跟着出来见见世面的。”   和仪轻轻摇头:“年轻气盛,不外乎此。周老,听这话,这画上的颜料是有什么特殊的吗?晚辈不怕告诉您,前两天晚辈灵脉封闭天眼未开,看这画只觉得画技精妙,也让两个下属探查了,都说金光很浓,是佛家的路子,她们两个的眼力可不是会把怨气看做金光的啊。”   周老听了呵呵一笑:“这东西平时是看不出来的,又挂在阵眼上,有偌大林家的气运镇住,等闲人也只能看出上面的佛光,要说这东西,和佛教倒也搭得上边,只是搭的不是咱们这边的边罢了。泰国那边的佛牌小鬼,和师听过吧?”   和仪下意识皱了皱眉,心中有了猜测。   果然,周老慢慢说:“按说正经路子的佛牌是没问题的,那都是称得上‘可惜’的孩子为来生积攒功德,但也有心思阴暗之辈,练出孩童尸骸来,为自己敛利。这就是那尸骸研粉入颜料画出来的,佛前停驻过的小存在,自然也带着佛光,只是此佛光,非彼佛光罢了。”   “荒唐!”和仪一拍桌子,复又强压怒意,把那个匣子给周老细看:“这就是在祠堂边那个阵眼里挖出的东西,您过目。”   周老仔细看着,然后拿手指了指绕盒子一圈的红印:“云鹤霄的本命法器是一条红线,那条红线不同于寻常红线,来历阴晦,是在血池里泡过的,十分邪性,这上头的印子,就是那红线留下的。”   认证物证具在,和仪:“敢问周老,如今我要对着云鹤霄动手,不算犯忌了吧?”   周老一笑:“我们还得多谢和师出手,为玄术师协会除了这个祸害。”   周兰及一众少年纷纷上前一步:“愿同行。”   “那就好。”和师站起来,掐诀召了灵娘来,气势汹汹一挥手:“走,咱们为民除害去!” 第27章 . 和师的闷棍 小铃铛啊小铃铛~   和仪换掉了身上的旗袍, 穿了一身方便行动的衣裳出来,周兰及一干晚生就等在花园里,身姿挺拔、气度不凡。   “上次来时, 这林家还有生机勃勃、欣欣向荣之相, 现在那气运也被吸得是十之八九了。”一看到和仪出来,周兰说。   和仪闻言看了周兰一眼, 周兰对她一笑,斯文有礼, 于是和仪也回以一笑, 却没搭她的话茬, 只道:“咱们走吧。”   “和师未免太不疾不徐了, 云鹤霄算计林家气运之事称得上板上钉钉,和师心中就不焦急吗?”开口的还是那个名字里带“飞” 的小子。   和仪看他一眼, 那一眼轻描淡写,带着些居高临下与蜀中和仪的威势:“他的本命法器遭了我一击,必然牵动他的心脉, 而且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准备?放心,就算今天咱们天黑了再过去, 云鹤霄也离不开他那三分地!”   “而且——”她拖长了调子, 眉宇间透出几分漫不经心与嘲讽来:“云鹤霄在港城这么多年, 这样的事谋划着也该要许久, 你们就半点都没有发觉?如今要我在前面冲锋陷阵, 还质问起我来了?”   “和师。”周兰连忙上前:“他还小呢, 一心修行, 不懂事,和师莫怪啊。”   和仪轻嗤一声,忍不住想笑:“观他面相二十多岁了吧?你在我面前说他小?”   周兰这才反应过来, 站在她面前这位被寄予众望的蜀中和仪,其实堪堪成年。   于是局促一笑,刚要说什么,和仪已经潇潇洒洒地上了车,周兰对着空气欲言又止,分外好笑。   “……周师姐。”说话的那个低着头,有些内疚。   周兰轻叹一声:“时飞啊,你这性子要注意,在咱们这边就算了,总有一天你要离开钢城,人家可不看你父母是谁,知道你是多有名的天才。和师十六岁已执掌一方大权,鬼道魁首,我父亲对她也要礼让三分啊。”   坐在车上,和仪看着周兰给几个小朋友训话,敲敲窗,喊了一声:“还走不走了!”   “来了。”周兰应了一声,拉着小朋友们上了车。   路上是和仪指挥司机,周兰就知道她已经踩过点了,忍不住惊异地看了她一眼。   “若是我的动作被你们余庆堂的人发现了,只能说鬼道落没了。”和仪高深莫测地斜睨周兰一眼,端起和师架子的她还是很能唬人的。   周兰就明白自己的安排怕是被和仪发现了,也没有什么局促,只笑道:“是底下人仰慕和师风范,越了规矩。”   和仪闭目不言。   这一回来,和仪可没有那么客气了,对着店铺紧闭的大门,一脚上去踹开了,然后一晃银铃,众人只听清脆一声响,迎面扑来的几个僵就纷纷倒地。   几个小的抽剑的动作刚进行到一半,周兰看了看那几个僵,面色不大好:“云鹤霄会不会……”   “不会。”和仪肯定地说:“他就在下面,这几个僵……估摸着是一开始命令上来的吧,可惜了,要是他挖点陷阱什么的,指不定还能防住我,但他太自信了。”   是你太能蒙人了吧!   周兰忍不住这样想,毕竟初见那天云鹤霄也在,和仪的脸色是很吓人的苍白,周身也是阴气浓浓毫无灵气,要不是还有几分生机,简直就像活死人一般了。行走举手之间无力,虽然气势不凡,但云鹤霄这一二年里性格偏激狂傲自大,未必看得进去。   于是在云鹤霄眼里,这位名震蜀中的和师只怕就是他一只脚就能踩死的蝼蚁。   “天要让他亡,必先让他狂。”周兰喃喃念了一句,问和仪:“往哪边走?”   和仪歪头看她一眼:“周少主有心思让人来盯着我的行踪,就不会来探一探云鹤霄的底?”   周兰忍不住解释一句:“盯着你那是流程问题,协会要求的。云鹤霄这边没有确凿证据,我们的人如果擅闯他的店铺,视为违规。”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和仪左右看了看,确定没有什么暗器陷阱了,昂首阔步走向了地下室的机关处,“他云鹤霄在你周家的地界大搞活死人练僵,也没见你们管啊。”   周兰都要被她挤兑惯了,一边在心里暗暗咂舌这位和师的难缠性子,一边说:“他就是做这行的,手里也有几个名额,何况外头那四个都是报备过的。”   “你怎么知道我说的是外边的?”和仪刚刚要动手,又改了主意,指向时飞:“你,是叫阿飞吧?把这屏风拉走。”   时飞瞪大了眼睛,显然是没被指使着干过这种粗活,周兰给他使了个眼色,他就乖乖上去拉屏风。   平心而论,这边的机关不算很别致,和仪现在一大活人又带着好几个人,不好像小纸人一样顺着缝隙飘进去,只能辛辛苦苦动脑子,把暗门搞了出来。   一进入甬道里,看到前面的光亮,几个小的愈发激动,手紧紧握着剑柄,谨慎走着。   和仪倒是优哉游哉像散步一样,但此时的她,对地下室里的场景,可以说是了然于心。   她的银铃甩出的虚影其实是银铃的灵,也融合了和仪灵识的一小部分,虚影顺着云鹤霄的法器打了过来,一直就呆在这里,所以和仪才能那样气定神闲地和周兰等人说话。   不然她早就抄家伙过来了,晚一刻就多一分风险。   “小心。”再绕过一个转角就要到了,和仪忽然开口:“听——”   “有人,不对——”周兰猛地沉下脸:“云鹤霄身边还有另外一只僵,大家小心。”   于是众人皆敛声屏气,和仪掐诀召回了灵,拨开原本走在前头的两个小辈,一马当先冲了进去。   原本坐在棺材里目光呆滞地磨着指甲的女尸抬起头来,张着血盆大口呲着染血的牙就要扑上来,和仪没等她动身,铃铛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狠狠在她天灵处砸了一下,这一下裹挟劲风,含着和仪此时能用的十成十的力道,险些把僵的天灵砸烂,僵暗红的眼珠往上一翻,狠狠倒了下去。   做好了战斗准备的周兰默默收回了手里的符咒,“和师你真是——猛!”   动手干脆利落也算猛吧,毕竟人家再莽也翻不了车。   想到自己十九岁的时候做事跌跌撞撞受苦受难,周兰忍不住暗恨青天:不公啊!   眼前的危机解除了,众人才有心思去去仔细打量这一间暗室:满地凌乱的暗红阵法,散落的纸人符咒,红线凌乱,显然,这里刚刚经历过一场打斗。   云鹤霄身上指甲印、血洞遍布,面色苍白如纸,胸口已经没了起伏,周兰眉头紧锁,忙要烧符咒招魂,和仪按住了她的手:“已经魂飞魄散了,去看看吧,问不出什么了。”   周兰刚要上前,又瞬间反应过不对来,猛地吸气,然后努力平复呼吸,强笑道:“我就是想问一些细节,魂飞魄散,就算了。”   “想不想和我一起,试试你家老爷子知道些什么?”和仪勾住周兰的肩膀,一副狐朋狗友的样子,“正好我也不喜欢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这一回实在是太巧合了,好像什么都被人递到我的面前,却又不让我知道更多,这感觉实在是太让人不爽了。”   周兰神情复杂地看着她,忽然低声道:“我也不知道什么,问我家老爷子也问不出来,云鹤霄的魂飞魄散,你怎么看?”   “是我大意了。”和仪负手而立,慢慢踱步到云鹤霄身边,“正常来讲,灵的一击是不足以把云鹤霄的魂魄打散的,但云鹤霄本身还用自己的心头血来做的林家夺气运阵眼上的准备,阵法被破的反噬、妹妹复生还魂的失败以及妹妹攻击自己的强火攻心,死了也不足为奇。看那边的阵眼,上回来查的时候我还没发现,今天才敢看出来,云鹤霄为了给他妹妹引魂,用了他自己的魂魄。他的魂魄受损严重,再遭遇伤害,魂飞魄散是正常的。”   周兰皱着眉:“僵……是云鹤霄的妹妹?”   “正是。”和仪幽幽一叹:“还是林毓成那傻子的前女友。周少主,就由你来为云鹤霄妹妹招魂,如何?”   周兰走过去查看僵的身体,眉头仍然紧皱:“赶尸与鬼道有互通之处,云鹤霄又是她的血缘亲人,这样尚且没有召回云鹤霄妹妹的魂魄,只怕我也无能为力。”   “那上头有一半,幽精与雀阴、非毒、除秽、臭肺四魄皆在,是有牵引的,云鹤霄算是成了一半,另一半,就由周少主您来动手吧。”和仪摩挲着手里的木珠,慢慢道。   周兰凝神一探,面露复杂之色:“和师好利的一双眼啊。”   和仪道:“是我的铃铛告诉我的,你以为差点敲烂的脑壳壳是白敲的?”   她一边说着,眼睛打量四周,忽然出脚,一脚将云鹤霄身边的丹炉踹倒,这一脚力道十足,丹炉歪倒在地,发出巨大的声响。   周兰等人齐齐回头看来,和仪慢条斯理地收回了搞事情的腿,上前打开丹炉,从里头取出一样东西来。   拿在手上乌漆嘛黑的,又透着诡异,和仪拧眉细看。“这是什么?”周兰不知何时走了过来,问道。   和仪冷笑着将丹药扔到地上,抬脚踩烂,说:“我们家的祖辈的手札里曾记载过,古时相传有一种复活亡者的法子,是用至亲者的心头血、与部分精魄、身具功德的善魂投炉,集九种珍稀药材,混黄泉水炼成丹药,可以通幽冥、带回亡魂,亡者归身。这玩意应该是改进过的,我看里面有一点气运生机的影子,不过不浓,甚至染上了血气,应该是失败了。”   周兰听着,忍不住骂了一声:“丧心病狂!”   她看着和仪诧异的眼神,解释了一句:“我之所以注意到云鹤霄,就是因为他搞的那个成全亡者夙愿的项目,有几个善魂进了他这里就无影无踪了,他说是去转世轮回了,可有一个我相熟的,‘轮回’之后我特意询问了当地鬼差,什么轮回,直接消失了!在生死簿上的记载也平白不见了,那代表亡魂彻底消散在天地之间了,冤啊!那可都是身具功德之善魂!就因为他云鹤霄的一己之私啊!”   和仪垂眸:“招魂吧,云鹤霄对林家的态度不对劲,像是有什么深仇大恨的。他妹妹……”   和仪压下心中的猜测,等周兰转身去招魂之后,才开始谋划这些生机气运。   两边“押送”生机气运的阵法被和仪破了,暂时的容器丹炉也四裂开来,这些生机气运涌出挤满了整个房间,和仪四下看了看,甩出了云鹤霄的那一卷红线。   云鹤霄已然魂飞魄散,他的法器也灵光不复,但搭个桥给这些不知去何处的生机气运引路还是可以的,毕竟那阵法说来有红线的一份。本属于林家的生机气运,自然可以顺着被和仪操纵的它回去。   这算是和仪能想到最为简单省事的方法了,但也十分耗费和仪的心神,毕竟是别人的法器,又有那么浓的凶煞之气,若不是和这阵法有关系的东西现在就能找到这红线,和仪是真不想动它。   等用完了,直接一把火烧了,免得落到心怀鬼胎之人手中,就是祸患。   至于一旁的那盏灯……和仪蹲下身,仔细看着,忽然眸光一闪,伸手从里头拿出一颗珠子来,仔细一看,和在林家挖到的盒子上镶嵌的那一颗一模一样。   和仪目光沉沉,将珠子收好,站起身来负手而立,等着周岚招魂成功。   “和、和师——”穿着道袍的年轻人声音放得很轻,小心翼翼地看着和仪,唯恐犯了她的忌讳。   和仪忍不住轻轻挑眉,问他:“什么事?”然后又忍不住补了一句:“我看起来有那么可怕吗?”   “没!没!”年轻人连忙摇头:“一点都不可怕。”   不过配合着他有一点点怕怕的表情,一点都不可信就是了。   和仪忍不住一笑,然后又问了一遍:“到底什么事,说吧。”   “这些生机气运,为什么就顺着红线去了啊?”年轻人疑惑地问:“师傅说了,这等大自然生灵造化之物,非人力可以操控。”   “非人力可以操控,不也让云鹤霄吸来了?”和仪仰头看着那悬在半空的红线,“只是一份不愿惊扰自然的慈心罢了。而且,等闲术士虽然可以,却也不愿操控这个。”   “为何?”年轻人问。   和仪瞥他一眼:“你以为,与天地争造化是什么容易轻松的事情吗?即便一时成了,后续的反噬也不是一般人受得了的。风水先生布阵法尚且要掂量掂量主家的斤两,何况咱们本不是擅长这个的。云鹤霄已经得了报应的,他的感官灵识,应该已经没有全盛时期的灵敏了,不然……他也不会那么容易被我敲了闷棍。”   年轻人听着和仪的形容,嘴角忍不住地抽搐,那边周兰忽然睁开眼睛:“云氏女否?”   “云鹤霄之妹,云清韵。”僵、或者说云清韵站了起来,动作僵硬地对着周兰点点头。   她说话的声音沙哑难听,好像在砂纸上打磨东西一般的粗粝,和仪忍不住皱了皱眉,却还是上前问她:“你和林毓成什么关系?你哥哥一心复活你你知道吗?为什么你会伤了你哥哥?”   云清韵僵硬的五官慢慢皱了起来,似乎不愿意提及这个话题。   和仪沉下了脸色,告诉她:“你如果不想说是你的自由,但你哥哥动手犯了我的忌讳,我会在他身上找回来的。你招出来,林毓成有对不住你的地方,那你哥哥也勉强情有可原,虽然情节恶劣,我还是会把他安葬。不然……呵。”   这一个“呵”已经足够云清韵脑补出很多了,她纠结一会,暗红的眼珠透出些无辜来,又像是在自怨自艾:“我前年在酒吧里认识了林毓成,我们在一起了,我单方面地认为我们相爱了,他和我分手了。分手之后我发现我有了孩子,我打电话告诉他,他告诉我,他并不爱我,没有和我结婚的打算,也不打算在婚前先有了私生子。他要给我转一大笔钱,让我去打胎,还说会安置好我。我找他闹过,他没吃这套,我自杀了。”   周兰听得五官扭曲,这种故事能由当事人这样平淡地讲出来,可见当事人是放下了,可这放下的代价未免也太惨烈了。   “他没错,是我错了,我以为,有了这个孩子,我就能嫁给他,但他告诉我,他未来的妻子,不一定要门当户对,但必须是他很喜欢、爱的人,很显然,我不是。”云清韵口气僵硬平淡,她有很久没有说话的,声音粗糙难听的让和仪有些难受。   “我自杀之后,鬼差要带我去地府,他们说,按规矩,我得受刑,因为我是自杀的。但幸运的是,我凭借肚子里的孩子分到了林毓成的一部分功德——好笑吧,他这样一个花心又清醒的恨人的大萝卜,竟然还有满身的功德。我带着他的孩子去死的,虽然是我自己想不开,但也有他的一部分责任,虽然现在想起来听无理取闹的,但是上天承认了,我借此分的那一部分功德,保我没进枉死城,而是摇号等投胎。”   她的心情很沉重,没多摇号上多家赘述,刚才来问和仪的那个年轻人却忍不住吐槽:“听说过买房买车摇号,没听过投胎还要摇号。”   “阿来!”周兰轻斥一声,云清韵不大在意地说:“没事儿,底下人满、不,鬼满为患,我这还是仗着功德插队了呢,也排到明年了。我在底下蹲着等投胎的时候,忽然感觉到上头有东西在召我,我虽然没进地狱受刑,还摇上了投胎的号,但到底身有罪孽,不能随意离开地府,我哥就只召来了一魂四魄。我能感觉到他在拿我的身体做什么,我在地府干着急,给他托梦也没托成,但不知道为什么,有一天他突然停下了,我本来以为他是迷途知返了,但他又在我身边搞了好多奇奇怪怪的东西,就是今天,他忽然又继续炼我的身体,我就成了现在的样子。”   和仪道:“他想要抽走林家人的生机搞一把大的,借着那一副椿萱在堂图,椿萱在堂,林先生阳气重,得手难,林太太就成了首选。然而……应该是他凝练复阳丹失败了,所以有了现在作为僵的你。”   “云清韵,你哥哥因为你的一时想不开犯下了弥天大错,教导林毓成的林太太和他本人也付出了代价,你呢?”和仪目光幽幽地注视着云清韵:“你是想作为僵留在世上,还是回到地府,我能刚你抽出魂魄脱离僵体,送你回地府。但你要想清楚,这一回,那些功德可帮不了你什么了,你少不得要沾染罪孽,即便不在地府受责罚,转世之后,也有苦楚要受。”   云清韵暗红无神的眼睛竟然透出些执着来:“我要回地府,我想做个人,做个正正常常的人!来生,让我替我的哥哥赎罪吧,也让我像那个无辜的孩子赎罪。林毓成……我不想原谅他,他也不会原谅我了吧。”   周兰轻叹一声:“都是孽缘啊。”   和仪目光冷冷,拧着眉点了点头。   周兰看出她的态度,暗暗压下了心中的疑惑,等和仪送走了云清韵,才低声问了一句:“怎么了?”   “我只是觉得,有些人握着生命却把生命当流水,失去了才知道可贵,未免太可笑了。”和仪笑容中透着满满的嘲讽,看在周兰眼中,不知为何又有了飘然出尘之姿。   “行了,小的们,叫你们的人来收拾场子吧。”和仪对着那几个年轻人摆了摆手,忽然问其中一个:“你叫阿来?”   “是,和师,我叫罗来,今年十九岁。”这位就是刚才吐槽摇号的那个。   和仪点点头:“把那边那盏灯抱着,咱们回去,找周老。”   管他牛鬼蛇神八方算计,尽管来吧!   回到林家的时候,大宅里正热闹着,林亦婉不知何时也到了,仍是一身苍青洋装,头发在脑后挽起,戴着一顶偏英式的礼帽,妆容精致,浑身散发着清新高雅的香水味,本来美人即便迟暮,也是赏心悦目,可惜,此时她秀美的脸庞五官狰狞着,通身一股鱼死网破的狠劲。   “大哥?你算什么大哥?!别以为我不知道,陈家的生意为什么每日愈下?要不是你当年不肯伸手帮忙,陈家怎么会到今天的地步?我又怎么会成为全港城的笑话?”   和仪一踏进客厅,就听到林亦婉歇斯底里的吼叫:“我是爹地最疼爱的女儿!可那又有什么用?爹地一走,还不是人走茶凉?当年那些慈爱可亲的叔叔伯伯,哪个伸手帮过我一次?我只能一次又一次地拿嫁妆来贴补陈家的空缺,我只能拿我的嫁妆来保证我的儿女的生活!同样是林家的女儿!平生他林正允捡过来那个不知是真是假的贱丫头大手一挥上千万就出去了,而我!我可是爹地最疼爱的女儿啊!我连买一件首饰都是斟酌再三!”   “林亦婉!”林正允一贯儒雅的脸上开始浮现出怒容:“晏晏是我的女儿!是我的亲生女儿!先不说她花的是自己赚的,你没那个钱是因为自己没本事,就说她即便花我的买的又怎样?我可以!你别嘴里不干不净的,那是我的女儿!是林家正经小姐!”   周存普老先生坐在一旁,看着豪门兄妹对撕,还牵扯到玄术界的后起之秀,神情有些尴尬。   “林亦婉。”杜鹃面容平静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一步一步走到林亦婉身前,在场熟悉她的人就知道——林亦婉怕是要受罪了。   果然,一走到林亦婉身边,杜鹃瞬间变了面色,雷霆满面地高高扬起手狠狠打在林亦婉脸上,打的林亦婉猝不及防,满是震惊地看着她。   杜鹃摒弃了修行多年的礼仪风范,伸手拉住林亦婉的衣领,厉声道:“这一巴掌是打你说我女儿!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说我女儿?”   “妈妈。”和仪适时站了出来,喊她:“您别生气。”   “就是就是。”林毓齐也连忙跑了出来,拽住杜鹃的袖角:“妈你看,姐都回来了,咱们坐下,啊!”   杜鹃冷冷地看着林亦婉,转而看向和仪的时候又放柔了面色:“晏晏回来了呀,累不累?快来妈妈这里坐。”   这一变脸绝技让人叹服,罗来忍不住张大了嘴,满脸震惊。   周兰面不改色地在他背上一敲,罗来回过神来,连忙小跑着把小心翼翼抱在怀里的那一盏灯放到了周老身前的茶几上。   和仪走到杜娟身边握了握她的手,娘俩坐下,先对面露期待的林正华说:“云鹤霄……已然魂飞魄散,自食恶果。……桌上这幅画拿出去烧了吧,一了百了,这也是毓成的风流债。至于林家的气运,无端之祸,气运本就是林家的,被小人窃走,现在回来了,各归其位。我听爸爸说前一阵子林家的公司不大顺利是吧?这回应该就好了。至于前因后果——”   和仪看向林毓成,“毓成哥既算是无妄之灾,也算是罪有应得,不过小姑娘想不开,一个风流花心,一个天真烂漫,本就是一笔烂账。毓成你受了罪,分了她一笔功德,你们算是两清了。”   “真是她?”林毓成震惊:“我不就是没要孩子嘛,我也给她补偿了,她何必这样报复我啊!”   和仪淡淡道:“她死了,自杀。那位云鹤霄先生是她相依为命的哥哥,就是那天在商场碰到的那个。”   她说完,又看向林亦婉:“您对我是有什么意见吗?”   林亦婉嗤笑一声,刚要开口,和仪已经抬手制止:“好了,我不想听,对我有意见的多了,我若各个都听,还要不要活了?”   “噗嗤——”修行尚浅还没成了精的林毓望忍不住笑出声来,对和仪是越来越喜欢,蹬蹬蹬过来挽住她的手,告状一样说:“就是她把那个云……什么鸟的介绍给‘三叔’!哼,一丘之貉!”   林亦婉怒:“小丫头片子说什么呢?”   “说你呢!”在林家当家多年威势甚重的林伯母已经换掉了那一身旗袍,穿着宽松些的衣裳慢慢往下走,站在楼梯上冷冷出声:“早知道是这样的白眼狼,这些年我又何必可怜你!我的毓成哪里招到你了?我们一家子哪里招到你了?要你这样费尽心思算计,我可真是三生有幸啊!”   林亦婉冷笑:“帮我?你敢说你不是高高在上居高临下地怜悯我,你敢说你没有看我的笑话?”   林毓成已经去楼梯上接林伯母,林伯母看他一眼,抬手就是一巴掌狠狠拍在后背上:“小崽子!你给我等着!”   林毓成显然是没在林伯母这享受过这种待遇,林正华见了却眉眼舒展开来,与女儿对视一眼,二人均松了口气。   “好了。”周存普开口,打断了林家的闹剧:“各位的内事,老朽无意细听。和师,云鹤霄之事——”   “已经了解。”和仪从容地说:“起因是两家小儿女爱情闹剧以至悲剧,云鹤霄心怀愤怒,向林家复仇,也想复活他妹妹。一开始是想要炼僵的,但不知为何又停手了,开始用另一种方法复活他妹妹。”   她说着,抬眼看了看周兰,周兰知道她是不想把玄门内事说与外人听,就凑到周存普耳边,把云鹤霄的方法说给周老听,周老眉头紧皱,忍不住拿拐杖狠狠一敲地面:“此乃玄术界大不幸事啊!这若是成了……”   “则阴阳乾坤颠倒,法序不复。”和仪接了一句,又说:“不过到底没成,林家的气运也有各归本位,云鹤霄被我一伤炼丹失败,又因为咱们带给他的急迫感不得不强行继续炼僵,炼出的僵却没恢复神智,本能攻击他,也算是他自食恶果。”   周老长长一叹:“人间惨剧啊。”他说完,又看向和仪,笑容中透着些不好意思:“让和师见笑了。”   “无妨。”和仪眉目冷淡,一颗颗拈着手珠:“只是下次再有这种事情,还请周老明示,晏书,义不容辞。”   周老倒没什么窘迫下不来台的,只淡定笑道:“哈哈,老朽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啊!况,我也是着实没想到,云鹤霄竟然丧心病狂到如此地步,本以为事态不重,只想请和师出手,好敲打敲打这些有点能耐就自以为是的小辈们,若有使和师不快之处,是老朽的不是。”   和仪道:“如果不是云鹤霄今天忽然狗急跳墙,晏书只怕也不会发现不对。而且我们的行程本来定在下周,如果没有突然提前,那岂不会酿成一桩惨事?”   她这话称得上失礼冒犯,周兰却不能为父亲反驳,只能抿着唇低头。   周老面带歉疚之色:“那老朽,也只能以这残躯向林家赎罪了,老朽的辖区之中出了夺一家气运复活亡人之事,老朽对不住周家列祖列宗啊!不过——”他转又一笑:“冥冥之中自有机缘注定,林家和林小公子都等来了和师,不是吗?”   和仪垂垂眸,又是一副晚辈的恭谨模样:“还得多谢周老先生法器相助。”   周存普朗声一笑,“老了!身子骨都僵了,也就能从这上面帮帮你们了。”   满厅的人就这样看着二人互相试探后又互相恭维,一时硝烟气满满,一时又其乐融融,看向和仪的眼神就更加不同了。   杜鹃又是骄傲又是怜惜地看着女儿,忍不住紧紧握住林正允的手,在他耳边低声说:“你看,这是在咱们的女儿啊。”   林正允揽住了她的肩,也笑了:“是啊,是咱们的女儿啊。”   最后,和仪终于在罗来急切的目光中问到了正题:“周老您见多识广,不知您能否替晚辈看看,这一盏灯是什么东西?为何却能运转生机?”   周存普听了,凝神细看一会儿,摇了摇头:“虽是件古物,却看不出有什么不寻常之处,若按和师所说,能够运转生机,那老朽还得仔细瞧瞧,再找几位道友,我们好好看看。”   “既然如此,东西就托给您了。”和仪笑道:“若看出什么了,还请您知会晚辈一声。”   周老深深看了和仪一眼,忽然一笑,点头:“这是自然。”   和仪回以一笑,满是谦卑与尊敬,浑然看不出刚刚还在暗搓搓试探挑衅人家呢。   周家父女只带着几个弟子来的,林家人却不能让他们轻轻松松地走,几个旁支围在父女俩身边叽叽喳喳问这问那,又是讨好攀交情,周老先生往往不开口,只周兰应付着,倒也信手拈来十分干脆。   和仪看了一会,刚要开口,林正华已经道:“好了!像什么样子?”   看得出来林家的旁支们都很怕他,纷纷散了。   林正华走到周老身边,微微一躬身:“今天多谢周老了,麻烦您走了一趟,我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   这话不假,别看周兰年轻,但她却是周老的养女,周老今年也有六七十岁了,白发如霜,拄着手杖的年纪,当年林家老爷子在世时,周老就已经声名鹊起了,林正华在他面前也不会端什么林家掌权人的架子。   周老见了,笑呵呵说:“一把老骨头了,说什么麻烦?就是过来走一趟,和师在这儿,即便我不来,也能解决,我就不摘她的果子了。”   林正华又问:“那……林亦婉、林正麒夫妇及林毓龙,晏晏说也有途径接受法律的惩处,不知道是什么流程?”   “这个简单。”周老一抬手:“罗来小子啊,你就不用跟我回余庆堂了,直接带着几个人,去你爸爸那。林总啊,罗来他父亲就是管这些事情的,交给他解决准没错,回头结果下来了也会通知你的。”   林正华看了和仪一眼,见她点头,才对周老和罗来笑道:“既然这样,那我就放心了。麻烦罗小先生了,以后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来找我。”   罗来倒是没有局促什么的,简简单单谢过了,继续回去当他沉默寡言小先生。   和仪看着忍不住想笑,这人前人后两幅面孔啊,也不知道他家里是培训了多久,才把一个活宝活生生教成这高深莫测的样子。   罗来眼角余光瞥到她笑,以为自己除了什么差错,就有点端不住了。   周兰瞧见了,在他背上轻轻一拍,然后和林家众人寒暄两句,就扶着周老离开了。   罗来仍然当着他的捧灯童子,乖乖跟在周老后面,仍然端着一副高人架势。   等人都走了,和仪才对林正华笑道:“那小子心性天赋都不错,伯父有什么事,尽管找他,摔打历练才能成才啊,相信他家也乐见其成。”   林正华刚刚也打发了林家旁支,听了这话忍不住笑:“晏晏你这可让大伯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了。”   他看和仪的面色不大好了,就说:“先上去歇歇吧,有什么话咱们下午再说,今天多亏你了,大伯真是……唉!不知道说什么才能聊表心意一二了。”   和仪笑了笑,刚要说些什么,林伯母却也道:“废话不要多说了,都是自家人,没有那么多礼数,你先去歇歇吧,咱们下午再说话。”   林正允和杜鹃也纷纷点头,和仪这才上了楼,一上午神出鬼没的星及连忙过来扶她。   到了房间里,星及把和仪让她收着的那颗珠子递给了和仪,低声问:“周老先生历练多年,见多识广,今天怎么不干脆把这东西拿给他看一下?我瞧周老先生应该还是可信的。”   和仪把珠子收好,“不是说周老不可信,我是觉得他有什么在瞒着我,或者说……他们。” 第28章 . 和师成为妇女之友 这是多大的悲痛啊!……   星及听了脸色一变, 和仪瞥她一眼,笑了:“行了,别一脸被迫害妄想的样, 都是小节, 无妨。”   星及迟疑地答应了一声,又伸手去摸和仪的脉, 脸色阴晴变幻不停,最后都化为一声嗔骂:“又逞能!恢复了五成的伤势气血也敢出手!”   “哎呀, 这不是情势所迫嘛。”和仪扯着星及的袖口摇了摇:“今天那事你又不是没看到, 我要是不出手, 这一家人都得栽!”   星及沉着脸:“谁知道那姓周的打得什么算盘!他的地界出了事儿自己不处理让旁人来, 算什么道理?拿人当免费的劳工了吗?”   “可未必免费!”和仪做出一副诧异状:“我说星及,刚才不是还说人家可靠呢吗?现在就变脸了?”   星及横她一眼:“我是因为谁?”   和仪只得赔笑:“是是是, 因为我。放心吧,那一串珠子足够了,也是我看差了, 原来只以为是个能护身的物件儿,没什么稀奇的, 没想到竟然还蕴含深厚灵力, 帮了我一把。行了, 我是真有点累了, 想睡会。”   “那就睡。”星及压下一声叹息, 柔和了面容说:“睡吧, 我把这些东西整理整理。”   和仪这一觉睡得很沉, 本来躺下的时候她还以为自己不会睡着,然而一边捉摸着周老和自家老头子能有什么关系,一边闭着眼, 不知不觉地就睡着了。   梦里好像身处虚无之境,能感到绿色的光点慢慢进入自己的身体,通体舒畅,浑身上下的无力虚乏都消失了,身上轻飘飘的,感觉随时都能飞起来一样。   再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微微擦黑了,身上的疲惫感减轻不少,迷迷糊糊地坐起来,忽然伸手就要冲床边重拳出击。   “嗷嗷嗷!老大是我!”灵娘的喊声彻底让和仪清醒起来,堪堪收住了自己的拳头。   对于自己差一点就一拳糊到得力下属脸上的事儿,和仪嘴角抽搐一下:“我睡觉呢,是什么事情促使你蹲在我的床边,嗯,灵娘女士?”   灵娘低着头,一副小媳妇的幽怨模样:“我辛辛苦苦把那云家小姑娘男友来历套出来了,一回来,好说,您已经带人把云鹤霄的老窝抄了!您就没想过要知会您奔波在外的下属一声吗?”   和仪有一瞬间的心虚:“……我这不是忘了嘛。来来来,灵娘快坐,我跟你说,就林家祠堂里那香,味贼好!我让星及搞两根来,你快乐快乐?”   “请您不要把歆飨香火这种美事形容得如此不合法。”灵娘默默吐槽一句。   和仪一拍大腿,扯嗓子喊:“星及!”   星及“唉” 了一声,从卫生间里推门出来,把那一串玉珠放到桌上:“各种法子都试过了,还是这样,应该不是什么别的东西,本身就是羊脂玉的。”   和仪嘴角抽搐两下:“所以您老人家在厕所里蹲着就为了查这玩意?”   “防人之心不可无啊。”星及用一种‘你还小、不懂事’的目光看着和仪,十分正经地说:“不过倒真是个好东西,拿到铺子里倒着卖,少说也能这个数!”   她说着,比了一下自己的巴掌。   和仪彻底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往后一靠,长长叹了口气:“我这是做了什么孽啊……算了算了,星及,你下去和大伯或者大伯母、毓昭姐商量商量,搞两根祠堂里的香来。”   “……香这个东西,最好不要用‘搞’来当动词。”星及认认真真地看向和仪,提出意见。   和仪也十分认真地回望回去,最后星及叹着气、摇着头,背着手走出屋子。   当然她也是十分顺利地就带着香回来了,另一只手还捏着个橘子。   和仪由衷地给她竖了个大拇指:“贴心啊妞~”   星及默默点香,然后插在橘子上:“我只是觉得,如果让你自己发挥,这屋里什么都没有,你可能真干得出把洗手间里的精油皂掏出孔来插香。”   “讨厌~你!”和仪矫揉做作地翻了个白眼儿,星及冷静地掏出手机:“如果你想要发挥,我可以帮你找人。”   “不用了。”和仪有一瞬间的心虚气短。   星及“呵”了一声,冷冷道:“伤身的事儿都干了,不敢跟人家交代了?”   和仪想到自己回上京之后即将面对的是什么,一瞬间有点腿软,小声问:“星及你说我在港城住一个两个月再回去……应该可以吧?”   “可以才怪了!”星及冷淡地把造型奇特的橘子摆到了灵娘面前,“还有不久学校就要开学了,除非你想一开始就逃学逃课。”   “我才不想嘞!”和仪转过头闻闻那香,奇怪的是现在倒没有上午那种浑身轻松通体舒畅的感觉了,只觉得味道不错,凭借阅香多年的经验能够闻出里头几样好料,别的就没有了。   灵娘看着她盯着那香,抿抿唇,伸出手把橘子往她这头推了一点,然后镇定地盯着她看。   和仪寒毛差点竖起来了,又给推了回去:“不用了,不用了,多谢!”   “好点了就换身衣服下楼吧,该要吃晚饭了。”星及从衣柜里把一条灰色毛线针织大披肩拿了出来,还有一条宽松的棉麻连衣裙:“还是要注意保暖。”   和仪:“就这天儿,少说三十度!我都好啦!还用保暖么?”   “真好意思说。”星及:“听说上午一脚踹倒一棵树,挺威风啊?要不要现在下去试试还能不能踹倒了?天地生机气运岂是一般可以运转流动?你倒好,艺高人胆大啊?”   “我那不是……顺势而为嘛!对,就是顺势而为!那些生机气运本就是林家的,我帮它们一把回到原位,老天爷也不能怪我啊!”和仪越说越有底气,还道:“我们现在关系老好了!”   这话不假,她一觉醒来就感觉神魂轻松、丹田有力,灵脉运转舒畅,虽然身体上还有些不舒服,但灵魂的轻松是可以盖过肉身的不适的。   她这会和星及叫板,很有底气。   星及全当没听到,拉着她换了衣服,然后对灵娘道:“吸完香火把橘子也吃了,吃完之后撕开埋到楼下的花丛土壤里。”   正盘腿坐在地毯上美滋滋吸着香火的灵娘头也不抬地比了个“OK”的手势,毕竟跟在和仪身边混了这么多年,她也算是蜀中十里八村少有的‘潮鬼’了。   大厅里已经没有让上午人言噪杂的热闹劲了,林家人安安静静地坐在沙发上,有的读书看报翻手机,林伯母与杜鹃挨着坐,对着电视机里的综艺节目哈哈大笑。   一听到下楼的脚步声,大家齐齐抬头来看,林毓齐和林毓望以几乎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向了和仪,同时伸出了谄媚的手:“姐/晏晏姐!”   和仪一惊,挑眉:“这是怎么了?吃错药了?”   “姐,你就是我偶像!”林毓齐咋咋呼呼地比划着:“你上午简直太帅了!就你打林毓龙那两下,简直帅爆了!”   和仪听了就明白了,倚着楼梯扶手笑道:“那是你没看到你姐我敲云鹤霄闷棍呢,那才叫帅!”   林毓齐和林毓望同时眼睛一亮,杜鹃笑着走过来:“好了好了,别和弟弟妹妹贫嘴了。来吧,咱们开饭了。”   和仪连忙说了一句:“久等了。”林正华笑呵呵道:“是厨房刚做好,晏晏你下来得很及时啊!”   餐桌上气氛其乐融融的,林毓晴递给和仪一碗鸡汤,笑着说:“今天上午可真是把我吓坏了,不过咱们晏晏也帅呆了!”   “有眼力。”和仪笑着给她抛了个媚眼,杜鹃忍不住直笑:“你们两个够了啊!吃饭呢,不想听相声。”   “今晚的藕夹不错,大家尝尝。”林毓昭笑着对杜鹃说:“婶婶你就让她们说吧,桌上有点声,还能热闹点。”   林毓成可不像前两天坐在前面得天独厚有林伯母夹菜了,现在坐在尾端的椅子上可怜巴巴地吃着大米饭,幽怨地小眼神儿看林毓昭,林毓昭冷着脸看他;看林毓望,林毓望气鼓鼓瞪他;看林伯母、不敢看,下午刚被一向温柔的妈妈抽了一顿;林伯父?那就更别提了,他一向怕林伯父跟兔子怕老虎一样。   杜鹃看着有些好笑:“你这孩子,这回也是太不像话了。不说话说到底,咱们家毓成也受罪了,又挨了顿打,大哥、嫂嫂,就算了。来,毓成,吃个鸡腿,补补。”   林毓成热泪盈眶感动蒙了,不等林伯父开口,林伯母先轻哼一声:“管不住自己的东西!”   但对着自己儿子到底心疼,倾身舀了一碗汤往那一放:“某人自己过来拿!”   林毓昭和林毓中对视一眼,都是忍不住地好笑。   晚餐之后大家坐在客厅里喝消食茶,和在上京时的甜汤不同,林伯父饭后惯喝青柑茶解腻消食,和仪有心尝尝,却被星及压住了:“喝药呢!”   “云姨,我让你炖的山楂雪梨饮呢?”林伯母问。   “来了来了。”云姨捧着小托盘过来,把一个盛着殷红汤水的白瓷小碗摆在茶几上,配了一个小汤勺,笑着对和仪说:“晏晏小姐尝尝合不合胃口。”   和仪端起来尝了尝,汤水酸甜、雪梨脆爽,眼睛一亮:“嗯嗯嗯!”   云姨眉开眼笑地抱着小托盘回去了,林正华看了看和仪,切入了正题:“晏晏啊,伯父真不知道该怎么谢你了。今天的事儿,要不是有你在,只怕这一大家子人都要吃苦啊!”   和仪摆摆手:“一家人有什么谢的。”   “那可不成,你们那一行的规矩,伯父还是知道些的。”林正华摇了摇头,看向林毓昭,林毓昭立刻拿出一个文件袋递给了和仪。   和仪看着眼前这一幕,怎么都感觉好熟悉啊,不同的是此时林伯母也笑盈盈望着她,林毓成坐在旁边的小板凳上,也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   林伯父笑着说:“都是些小东西,算伯父给你添的嫁妆,这个可不许推辞了吧?我听你爸爸说,你订婚了?还是娃娃亲?那这东西给得不算早吧?收下吧,你要是推辞了,大伯心里也过意不去。”   和仪有些迟疑,林正允也开口了:“拿着吧晏晏。”   和仪只能起身谢过林伯父,林伯父笑着摆了摆手,说起了别的话题。   这一个文件袋和仪还没来得及打开看呢,晚上林伯母又敲开了她的房门。   “晏晏啊……伯母给你道歉,前两天是伯母情绪不好、偏激了,你原谅伯母好不好?”林伯母把首饰盒放到了桌上,握着和仪的手,言辞恳切:“今天可多亏了你,不然不知道明天这个世界上还有没有伯母和你毓成哥这两个人!”   她说着,眼圈儿微微发红,又发狠地骂了一句:“毓成这小子不让人省心,也是我自己没脑子引狼入室,要不是我听了那个贱人的话把那副画挂在那儿了,或许就没今天那么多事了。”   和仪平静地笑了一下:“天道之下万物有常,这种事情真要来也是避免不了的,或许也是林家的一次劫难吧,毓成哥只是个由头。”   林伯母听了,眼微微亮了一下,如抓着救命稻草一样抓着和仪的手:“真是这样?”   和仪笑笑没说话,林伯母的心却放回了肚子了,仿佛松了好大一口气。   林伯母对着和仪大诉衷肠说了许多掏心窝子的话,和仪都开始忍不住怀疑自己怎成为了妇女之友,她才依依不舍地离去。   最后敲开门的是林毓成,他很干脆,直接告诉和仪:“妹啊!大恩不言谢,以后有用得到的地方就告诉哥!明天哥带你浪去!”   和仪回答的也很干脆:“好啊!”   林毓昭端着热牛奶看着这一幕,忍不住轻笑着摇了摇头。 第29章 . 和师怒而动手 珠子安静如鸡。……   “浪”分队的行动最后还是没成功, 和仪第二天就被杜鹃拉着去看大夫了,林伯母、林毓晴、林毓望随行,星及也拎着包跟在身后。和仪一会看看她, 一会瞄瞄医馆古色古香的大堂, 总感觉暴风雨即将来了了一样。   她肚子里那三两肉,星及还能不知道吗?她略带无奈地看向和仪, 从包里把保温壶抽出来给和仪倒了一杯养身茶:“喝水!”   “谢谢我星姐。”和仪乖乖接过。   杜鹃在旁边看着,忍不住抿嘴一笑, 揉了揉和仪的头发, 刚要说话, 有一群白大褂走了出来, 中间是个面容俊朗的年轻男人,走过来微微一躬身:“林太太、林二太太、各位小姐, 请。”   “小易医生啊。”林伯母笑吟吟看着他:“喜得千金,恭喜恭喜啊。”   和仪多看他两眼,暗暗点头:不错, 年纪轻轻就解决了终身大事,有前途。   星及瞥了和仪一眼, 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就是顾一鹤不在, 要是顾一鹤在这, 呵呵~   “林太太、林二太太。”诊室里坐着一个身着长衫的老人, 一旁站着一个穿白大褂的中年男子, 加上那位小易医生, 这三个就是三世同堂了。   “易老先生。”林伯母对他倒是颇为尊敬, 笑着说:“我又来叨扰了,这是我家小侄女,身体弱, 想请您给调理调理。”   林毓望也乖乖叫人,难得带着几分小辈的谦恭,和仪见了大为惊奇。   杜鹃在旁边笑道:“易老先生啊,我们家囡囡就拜托您了!”   “易老先生。”和仪对着易老一点头,易老先生笑了:“林小姐,坐吧。”   和仪随意把手上的镯子摘了,往迎枕上一搭,眼神落在易老身上打量着他,唇角抿着一抹淡笑。   倒是功德深厚。   “林小姐以前吃什么药?”易老仔细诊脉,忽然问。   和仪外头问星及:“方子带了吗?”   星及就从包里翻出个记事的本子来递过去:“这上面的药方是从十六岁至今的,以前的不在身边。最后面那一页是现在吃的。”   易老挑挑眉:“倒是少见这样细心的病人。林小姐平时气短胸闷吗?起身时有没有头晕目眩的症状?心慌烦闷?”   和仪摸摸鼻子:“看状态。”   星及在旁补充:“状态好的时候一拳能打死一头牛,状态不好的时候能在床上连躺半个月。”   易老正翻着药方,听了更是惊奇:“林小姐的身体是先天气虚与别人三分,不过后来是不是又大伤气血两回?平日可有心口疼的症状,如果有,只怕心脉有损。”   杜鹃忍不住紧紧攥住了和仪的手,林毓晴上前一步目不转睛地看着易老,嘴唇紧紧抿着。和仪听了却笑了:“这也是要看状态的,受伤了当然哪里都不舒服,平时心口倒是不疼。”   “给小姐开方的是位明医啊。”易老将笔记本放下,感慨良多:“看着方子,按月都是温补之药,偶尔是对重症的猛药,大概能看出林小姐身体状况的变化。十六岁这年的方子不了得,仔细看现在吃的药,也还在补平当年的亏虚。”   和仪沉默了一会,忽然站了起来,一把将身边的林毓晴抱起。众人大惊,杜鹃连声道:“晏晏啊,快把姐姐放下。”   林毓晴倒是搭上了和仪的脑回路,自然而然地将手臂环在了和仪的脖子上。   易老笑容一僵,“林小姐,我知道了,您快把人放下吧。”   “林小姐天生阳虚,按例药中该用附子一类大热之药,这方子里却找不到,可是有什么说法?”易老调整一下表情,问。   星及:“用附子一类药的方子都在前头,打三岁之后就不用了。”三岁以后开始修炼,引灵气入体,纳阴气为己用,修功德自然有生机,再有一桩婚事压住,便无需扶阳之药了。   其实说到底,修巫鬼之道的人,哪一个不是一身阴气森森?阳气重了不好御鬼用蛊,此道之大成者才好,要有个修炼偏激的半吊子走岔路了,只怕就是个活死人。   和仪垂垂眸,盯着易老带着老年斑的手指,没说什么。   易老最后收回了自己的手,对杜鹃笑道:“如今给令千金开方的那位就是一位明医,且用药也极对症,夫人还带令千金来,可是有何不满之处?”   “只是来碰碰运气,我也担心这孩子。”杜鹃苦笑:“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满脸苍白的样子怎么能不心疼呢?”   星及则鞠了一躬:“谢您夸奖。”   “这、这就是开方的那位?”易老一惊:“果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啊,只看这方子,真不是姑娘这样年轻的开得出来的。”   星及笑笑没说话,两人就着医术沟通了两句,易老又给几人把了一圈的脉,除了和仪,每人都得了和小方子。   有林伯母舒缓精神的汤药,有林毓望和林毓晴补气血的药茶,还有给杜鹃的药膳方。   林家众人也是满载而归,看林伯母满意的神情,今天济世堂的收入应该少不了。   星及这一回可成了大红人了,众人瞩目的焦点啊!一回家刚坐下,林伯母就连问她许多养身宁神方面的问题,还有林林总总的,林家人大大小小身上的毛病,星及耐心一一解答,林伯母看她的眼神就越来越满意,最后挽着星及的手,就差称姐道妹了。   和仪在旁边听着林伯母说:“星及啊,你要是不介意,叫我一声干妈也要得哦!”   她嘴角连连抽搐:真论起年龄的,谁当谁妈还说不定呢。   幸好星及并没有让林伯母挨雷劈的打算,笑着婉拒了。杜鹃挽着和仪的手坐在沙发上,又忍不住轻轻抱怨道:“你这丫头也不和我说一声,就任由我带着你去济世堂。”   和仪说:“去看看也好,没准儿另一个大夫有另一种想法呢?况且咱们又不是没有收获不是?”   杜鹃笑盈盈地点了点她的额头,似嗔四怪:“你呀!”   林家的港城之行落下帷幕,和仪却没跟着大部队回上京,而是领着星及坐另一班航班直接飞回了蜀中。   彼时蜀中淅淅沥沥下着小雨,天边云卷云舒都蒙着灰暗,和仪先回山居里换了身衣裳,撑着伞提着灯就走了。   看着她气势汹汹的样子,孟叔忍不住问星及:“这是出什么事儿了?”   星及想起那一串从床底下找到的菩提子,轻叹一声摇了摇头:“具体怎样我也不大清楚,但应该是老和师惹到咱们和师了。”   “阿弥陀佛无量天尊哈利路亚酆都大帝啊!”孟叔小小的眼睛大大的震惊:“造孽了啊!”   星及看了孟叔好一会儿,念着那一声“酆都大帝”,还是没吐槽他:你还记不记得你是个鬼了?   说来,巫道鬼蛊两脉,兰幽那边信神,尊着一位“母神”,如今黔省巍峨群山之中还坐落着一间古朴自然的“母神殿”。   和仪小时候还吐槽过这个略微敷衍的称呼,不过那边倒是香火极旺,虽然都是他们自家人贡献的,但兰氏代代生娃、又在外收徒,他们母神殿的香火可比和氏的蜀中鬼道宗祠旺盛多了。   而且现在,作为当代传人的和仪,并不打算给祠堂贡献一点香火。   山中的气候是很湿润的,宗祠这边去又是木结构的,但却在多次地震中屹立不倒,又在潮湿深山中矗立多年,虫蚁不近。   和仪一进院子,廊下悬着的风铃就发出清脆的响声,仿佛在欢迎这位小主人。   琉璃八角灯被挂在门口,和仪推门进了正堂,里面安安静静的,散发着沉檀幽香,一如往常,人一进去,心都静了下来。   三十几张画像注视着她,和仪刚才满腔的火气忽然消失的无影无踪,走到和振德的画像跟前,似嗔似怪地说:“真有什么打算,直接告诉我就好了,何必非得藏那劳什子的菩提珠。云鹤霄伏法了又不是你们那边的业绩,至于如此费心费力吗?”   她说着,委屈涌上心头,扯了个蒲团来就地坐下,活像一个只有三岁零二百来个月的熊孩子:“您都不知道!那周老把我耍得团团转,还吊着我!试探我!您要认识他怎么不早说呢?我差点把他家场子给砸了!”   她撇着嘴,满是控诉:“还有那破珠子,我就看不出是个什么玩意,又蓝又绿的,真丑!”   这样听她说着,贴身揣着的那两颗珠子微微发热,好像在表达自己的不满。   和仪十分震惊,从口袋里把那两颗珠子掏了出来,放在地上左看看、右看看,也没看出什么不一样来,甚至热度也没了。   她忍不住伸手扒拉了两下:“啥子东西?听懂我说话不?听懂热一热晓得不?”   珠子安静如鸡地装死。   和仪忽然站了起来,翻出一张纸来在长明灯上点燃了,阴森森地对珠子说:“我告诉你们,不来电反应,把你们烧了!”   然后珠子仍然安静如鸡,和仪气不过,把火往那一凑,眼睁睁看着珠子在火焰的焚烧中半点变化没有,反倒是她自己,差点被火燎了。   “我踩你!”和仪气冲冲地站起来一脚就要踩上去,脚悬在半空中,又迟疑了。   风过,和师保持着扭曲的姿势,最后还是弯腰把珠子捡了起来。   又是一个被生活压弯了腰的人啊。 第30章 . 忽然变成欧洲人 和师美滋滋~   和仪推开祠堂的门时, 天已经微微擦黑了。   雨势收敛,山中空气清新的不像话。在港城惨遭荼毒的和仪忍不住深深一吸,眉眼惬意。   星及提着一盏白纱灯等在庭院里, 周念侯在门后, 看到她出来齐齐施礼。   在外,和仪与星及可以肆无忌惮说笑打闹, 到了这一座祠堂里,和仪是当代和师, 星及是和师随身女伴, 不可恣意行事。   星及笑着说:“回家吧, 天快黑透了, 今晚要不要回上京?”   和仪往山里看了看,摇摇头:“不了, 等会打个电话,明天再回去吧。”   她拢了拢身上的外衫,即使是这样湿润的雨天, 蜀中的气候还是闷热闷热的,她却觉得身上发凉, 忽然一转头, 像墙边喝道:“谁!”   风一拂过, 一枝桃花悄无声息地落在和仪的身前, 和仪忍不住挑眉, “哟, 上次谁骂我打游戏菜来着?”   “麻将搓不。”墙外有一道声音这样问。   和仪本来直接就要拒绝, 毕竟在上京的时候搓麻是真不占优势,在港城也差点把内裤都输掉了,但她忽然又反应过来:怕啥子嘛!这是在蜀中!大家都是非洲人!谁的手能黑过谁?   于是嘿嘿一笑, “去我家。”   等和仪走出院门,就看到了等在门外的三人:二男一女,说是这样倒也不尽然,毕竟里头还有一个可男可女的,按照这位的习惯,一向是单数年男装、偶数年女装。   今年不巧,正是单数年。   两个男子,一个穿着粉红色的衬衫,长发扎着马尾,胜在眉毛英挺,半点不显娘气,反而给人风流倜傥的感觉;另一个穿着黑漆漆的长衫,看起来与常人无异,唯有一双暗红的眼眸露了他的老底。唯一的女人穿着尽显身材的艳红连衣裙,烫出大波浪的半长发散在脑后,妆容精致,一副都市丽人的模样,足下蹬着的一双凤台履却显得格格不入。   “哟,这不是咱们被亲爸妈找上门来的和师嘛~”开口的是穿粉红衬衫的那个,尾调微微上扬,凤眸精致,让□□头痒痒。   和仪看他一眼:“哟,这不是被人把结出来的果子摘了个精光的桃夭嘛~”   “和晏书!”听她提起这个,桃夭脸上显露出些不自在来,恼羞成怒:“还不是你这边防守不严密,被小屁孩钻了空子!”   一想起那些被人薅走的果子,桃夭就万分心疼,忍不住轻哼一声:“本来还打算酿点酒呢,看来某人今年是没这个口福了。”   和仪一听这个,挽挽袖子雄赳赳气昂昂地说:“辣个?哪家的小孩崽子把我的‘秋酡颜’偷走了?!”   作为坐落在深山之中的一棵老桃树,桃夭每年会酿两茬酒,春天那一茬以花入酒,名“春风醉”,入口辛辣凛冽,使人大梦三生;秋天那一茬以果实入酒,命“秋酡颜”,入口酸甜芳香沁人,却比春风醉还要醉人,饮用之后两颊发红,有酡颜色。   和仪对这两种酒都十分喜欢,但其实更偏向春风醉,顾一鹤却对秋酡颜情有独钟,从小到大每次来蜀中小住一定要组团和仪偷酒喝,然后喝得烂醉。   但顾一鹤酒品不错,醉了之后也只会冷如冰山地一动不动,唯有对和仪,才会带着微红的脸颊露出笑容,往往这个时候,小鹿一般的眼睛带着水光,清澈透润。   和仪对未婚夫那个模样简直喜欢极了,自打十六岁之后禁酒令开禁,她就成为了桃夭每年的秋酡颜最大的消耗单位。   听到今年没有了,和仪立马严肃了起来。红衣女人笑着说:“他这样说你还真信啊?放心晏晏,我记得他还在树根旁埋了两坛去年没开封的秋酡颜,回头咱们挖出来去。”   “还是君倾姐好!”和仪听了眼睛一亮,搂住她的肩膀,两人一副狐朋狗友狼狈为奸的样子。   桃夭气得直跺脚,君倾瞥他一眼,冷哼一声:“某人今年可不是女的,我可没有不对男人动手的习惯。”   桃夭……桃夭可耻地怂了。   一直沉默地站在旁边的寒难得笑了笑,暗红的眼珠在夜色闪着幽光,他看了看和仪,道:“你在港城动手了?你身上有强行牵引天地之气留下暗伤的痕迹。”   君倾和桃夭听了也顾不得斗嘴了,纷纷看向和仪。和仪叹气:“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不过她也清楚,寒作为在山里蹲了几百年的老僵尸,听说活着的时候还是挺有名个术士,这种事情当然瞒不过他,也就没死鸭子嘴硬。   “死妮子你嫌命长是不是?”桃夭听了一巴掌拍在和仪的背上,然后又马上后悔了,觉得自己力道有点重,小心翼翼地看着和仪。   君倾也沉着脸看着和仪,和仪努力解释:“也不算是逆天而行,我那是顺遂天意!而且伤得也不重,再晚两天我都好了!”   看她抬着下巴很自得的样子,君倾冷哼一声:“你哪回不是这么说的?”   “对!”桃夭用力点头附和。   和仪只觉有一身的力气施展不出来,刚想故技重施把身边人抱起一个,但……寒她是不敢动,君倾作为一个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老鬼,即使看起来和常人无二,但入手就知道没什么重量,证明不了什么,最后一个桃夭……她年纪轻轻,还不想被泰山压顶。   她只能抬手指着星及,弱弱地道:“你们不信,星及可以证明。”然后拼了老命给星及使眼色。   可惜她也是媚眼抛给瞎子看,只见星及皱着眉看她一眼,问:“眼睛不舒服吗?”   天啦噜!   老天爷你降下一道雷来救救我吧!   和仪内心最深处喊出了这样的呐喊。   麻将局最后还是凑成了,虽然和仪没少被念叨什么“注意安全、量力而行”一类的话,但是她也如愿以偿地把桃夭那点家底都搞过来了。   无非是几坛子酒,桃夭每年酿酒不多,春风醉十七坛、秋酡颜十七坛,据说是为了祭奠他逝去的那十七段爱情,这些与和仪都没什么关系,她只喜欢酒,因为坑少萝卜多、酒少人多的缘故,她还曾经日夜祈祷桃夭早日遇到生命中的第十八春。   可惜第十八春到现在都还没出现过。   君倾今天的手气更差,连着给和仪点了三把炮,看着和仪手里的牌,忧郁地叹了口气:“我的小祖宗哦,你最近是做了什么善事?怎么今天手气这么好?”   和仪搓搓手,嘿嘿一笑,莫名有些猥琐。   君倾读懂了她的笑容,无奈道:“回头你自己去甲号三七那间屋子里选,我给你点几把炮,你就选几样东西。”   和仪毫不客气地答应着:“正好,我的铺子马上开业,正缺点东西卖呢。”   “你们和氏的铺子还缺东西卖啊?”桃夭开始仇富:“你们家不是号称古董铺地法器垫桌吗?怎么,被当代和师败霍没了?”   和仪冷冷一笑:“当代和师有没有把家底败霍没她不知道,但是某人今天一定会存货败霍没我却知道。”   二人正你来我往锲而不舍地逗着嘴,忽然,有一台手机伸到了和仪的面前,一抬头,寒的目光幽幽地注视着她。   看着手机上的抽卡界面,和仪嘴角抽搐:“氪了多少了?”   寒吧手机往前一伸,没说话,一旁的君倾哎呦呦地开口了:“侬不晓得噻,狗头金好几件了哦!”   和仪一边伸出手指头给寒点了点,一边吐槽:“你这真是游戏公司的大财主了。他们公司给了你多少宣传费?隔壁给三倍不行吗?”   寒瞥了一眼手机界面上的ssr,满意地收回了手机,“这个立绘好看。”   “主角那个天师小哥哥帅得狠!和他有点像!”桃夭在旁边毫不留情地揭了寒的老底:“要不是山里挖出了狗头金,前天差点给他那群晚辈托梦要供奉!”   和仪看向寒的目光瞬间变了,看向手机时也带上了丝缕的谴责:震惊!某游戏公司掏空百岁老人养老金,还逼得百岁老人啃老!   “唉。”和仪叹了口气,“寒哥,等回头,我给你买两箱牛奶。”   “哟,寒你看,晏晏说你虚!”桃夭唯恐天下不乱。   和仪目光深沉地眺望远方:“要忘崽,喝旺仔。”   一桌子老人家没听懂,和仪又从兜里把那被她□□过又顽强生存的珠子掏了出来,往桌上一放,问寒:“哥,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吗?”   寒无动于衷。   和仪一咬牙:“那游戏公司我家有投资,账号给我,我让技术部门给你开后门。”   寒拿起了珠子上上下下地看,然后对和仪说:“应该是道家的东西。”   废话我也知道!   和仪瞪大了眼睛。   寒不甘示弱地看了回来,最后可能是良心受到了谴责,不再糊弄即将上供的小丫头,又认真看了看,对和仪道:“南天师道陆静修所遗手串配珠。”   “我去!”桃夭一拍桌子:“阿崽你走了什么狗屎运了?就这玩意拿去南天师府,还不值个几十上百万?”   君倾从寒手上把那珠子拿了过来仔细看看,然后轻嗤一声:“什么臭道士的东西,也值得这么珍重?”   “那一串配珠多少颗?”和仪拧拧眉,问。   寒:“……应该是九颗,这不是念珠,只是挂饰。”   “九者为极……”和仪喃喃念着,忽然长长叹了口气:“又是一条大鱼啊。”   “注意安全。”君倾把那两颗珠子递了回来,认真地对和仪说:“不行就不管了,回蜀中来,和师仍是和师,蜀中仍是净土,真出了什么事,我们这几个老东西也不是吃干饭的。”   “嗯!可我上有老下有小啊!”和仪无奈:“我作为鬼道领头人,这种事情,我是推脱不了的。而且你们几个除了寒哥哪个有战斗力?寒哥也不轻易出手,还不是要指望我养家糊口?”   君倾眼睛一眯,神色危险地看了过来。   和仪怂了,于是赔礼道歉。   和仪第二天清晨就进了山里,君倾和寒的墓一东一西在两个不同的风水局中,可惜一个是求超脱,一个是做镇压。   造化弄人,安睡于超脱局中的那个最后成了需要被镇压的僵,原本被镇压的那个反而成了超脱的存在。   君倾的墓修建的豪华,每一间墓室都堆满了东西,满是古建筑的风格,陪葬金银玉器珍珠宝石数不胜数,却唯独没有陪葬之人。   按例,这是造孽的事情,但古代权贵者的墓室不说陪葬哪个没有几个依附下葬的?再说君倾这完全是一国之后甚至胜过皇后的规格,却无人与君倾合葬,只在君倾漆黑无纹的阴沉木棺旁有一口空荡荡的九龙棺,是帝王规格。   和仪找君倾的时候多看了两眼,君倾轻笑一声:“别看了,去挑东西吧。那里头的都是多年的老物件了,不说有什么灵气把,但也还算珍稀,唬唬外行人够了。”   “谢过君倾姐姐。”和仪笑眯眯谢了,转身去选东西。   君倾坐在镜台前,对着铜镜理了理长发,忽然叹了口气,徐徐起身,抬手在那一口九龙棺上缓缓拂过,又拿起棺中的天子剑,横在眼前,盯着天子剑上的锈渍,忽然冷哼一声,甩在地上。   剑刃脱鞘,锈渍暗红如血色。   “世间多是薄情郎——”君倾慢慢吟着小调:“士之耽兮,尤可脱也。女之耽兮……我呸!”   和仪踩着轻快的步子走到了君倾昨晚说的那个房间,她小时候不常过来玩,更多的时候是在大树下祸害桃夭的花骨朵,墓室阴冷,她身体本来就不好,和振德盯她盯得紧,直到她十几岁上,功法立住了,和鬼怪打交道也多了,她才出现在君倾和寒的老巢。   寒那边没有君倾这里豪华,但却是风水吉位,和仪每每修炼偷懒,即将考核的关键时刻就蹲那修炼,灵力吸入、符咒运用上寒还能指点指点她。君倾这里就完全是乐园了,记得当年她和君倾还搞过一个藏宝图,来了一个鹤山第一次寻宝大赛,最后当然是她赢得了胜利。   鹤山就是这一座山,和仪长大的地方。   所以和仪在这里也算是轻车熟路,顺利地找到了那一间墓室,推门进去。   说来也奇怪,君倾这一座墓,陪葬的东西称得上倾尽异国内帑之力,但修建得却只是看起来豪华,墓室虽多,挡明枪暗箭、放窃偷小贼的机关却少,和仪之所以认识君倾,就是小时候在山里巡视领地不小心掉了下来,然后顺顺利利地摸到了主墓室,在墓道里一路招引阴气呼风唤雨,吵到了对着九龙棺磨刀霍霍的君倾。   她对漂亮大姐姐一向是甜言蜜语说之不尽,成功打动了君倾的心,二人成为真正的忘年交。   和仪对君倾的来历是有些猜测的,但大家都是朋友,和仪也不好意思却问君倾的伤心事,她也不是什么好奇心太大的人,谁还没有个故事呢?   和仪这个小朋友圈里,除了桃夭喝醉了会把自己的十七段情史讲出来当故事听,其余那两个,都不是爱说自己故事的人。   但君倾偶尔也会揉揉和仪的头发,和她说:“男人信不得。”   然后酒意上头,拉着和仪传授自己的手腕经验,和仪听她那一套“自己得不到别人也不能得到的理论”,莫名觉得当年不一定是渣男渣了君倾姐,也有可能是渣男被君倾姐搞了。   但这都是揣测,君倾没有详谈的意思,和仪就从没问过。   朋友间交往再亲密,也总是要注意个度的。   和仪思绪乱飞着,从墓室里挑挑拣拣选了七样东西,也没仔细保护,拿一大块布一兜,扛在肩膀上就出去了,也不忘顺手帮君倾在墓地外加个阵法。   这也是她这些年的习惯了,以前那是和氏威名,无小贼敢靠近鹤山,现在可不比以前了,都搞起什么高科技盗墓,盗墓圈和玄术界的交流越来越少,冲动莽撞的晚辈后生越来越多,没准哪一天就有人犯上门来了呢?   君倾是不耐烦盯着这些的,她只能让周念巡山的时候注意点,然后给她搞点阵法把这边的小山头护住。   寒那边就完全不必了,那墓外面的奇门八卦乱七八糟的阵法,和仪进去全凭直觉,奇门遁甲风水阵法当代道家的高手进去都得头晕,那些小贼这自然更不怕了。   至于桃夭……和仪相信普通人不会没事闯进深山里来砍一颗老桃树,圈内人不会轻易冒犯蜀中和氏。   他反而是最安全的。   心里这样算着,和仪冲里头喊了一嗓子:“倾姐,我走了!你有空去上京找我玩啊!”   “晓得了晓得了!”君倾的喊声传了出来:“妮子在外小心啊!”   和仪美滋滋地扛着宝贝走了,又去桃夭那拎走了几坛子酒,寒那里搞了一匣子小法器。   这里必须得说明一下,寒的家底还是很丰厚的,各种随葬的小法器拿出去都能被人抢得眼红,但是他非常有操守地从不拿法器换钱,这些年花的都是金子和平常俗物。   这一回被逼得差点去向徒子孙们伸手了,其实他老人家还是玄术界一大土豪。   和仪拿回了自己早前输给寒的两件家伙事,又找了几件现在行情好好出手的玉饰、挂坠一类的拿上,美滋滋地回了上京。   临近开学,和师还有好多事没有处理。   先是上京的四合院装修的差不多了,和仪去那边看了一下,在山居里做事多年的兰姑已经提前过去上下打理妥当。西跨院里的空屋也收拾了出来,和仪立了香案,把从蜀中带来的和振德牌位、画像挂上。   这当然那不是祠堂里那一套,是和仪另备的,山居里还有一套,方便和仪随时供奉。   西跨院里种了许多白玉珠帘,如今还未到花期,却已开出一片小花海来,还有两棵金桂、四株海棠,花香满园。   和仪很是满意,又往东跨院里去。那边是收拾出来的小花园,花厅里摆着茶几、沙发,还有榻榻米、书架、茶台,有顾一鹤的画具,还有一柜子的颜料。   花园里挖着小莲池,养着锦鲤并红白二色莲花,另有玉兰、杜鹃、月季、牡丹、芍药等等,林林总总,花期各异,根苗小心培育,明年的这里定然四季花香常伴。   一红一白两棵梅树并几株山茶坐落在院子的衣角,和仪注意到有空着的一小块地,刚要问,兰姑已经笑着道:“这是顾少爷让留出来的,他说要在这里种一些玫瑰。”   和仪瞬间就懂了,不禁眉眼弯弯,又叮嘱:“要再种些金银花和小胎菊,杜若、茯苓一类也要一些,再添两棵枸杞树。”   兰姑忍不住直笑:“您啊,可真是被星及带进养身的门道里了。金银花和胎菊明年再种不迟,枸杞树已经约好了,过两天就移过来了。”   “我这不是想着咱们星及小姐得有点发挥的余地吗?”和仪笑吟吟看向兰姑,又叮嘱:“正房庭前要有空地,用鹅卵石圈上,旁边种两棵石榴树。”   兰姑点头应着:“哪里敢不给星及姑娘留空地呢?石榴树也约好了,记着您喜欢,早早就和人预约了,多年的老树,过来休养一段时间,明年准能开花结果。还有樱桃和杨梅、桃树,都是从咱们那边移过来的,那头两棵梅树也是,不是观赏梅花,保准能结果。”   说着,她又忍不住笑了:“搬过来的时候隔壁老太太还和我念叨,杨梅、梅树在上京结不了果,还是多亏了那阵法,这些东西也能生机勃勃的,不然可惹了笑话了。”   “嗐,咱们这不是有作弊利器嘛。”和仪:“正房后头、罩房前头那一带就随你发挥了,想种什么菜随便,不过也得明年了吧?现在种小青菜可来不及。”   兰姑拉着和仪去后头看,只见那青砖围出的花坛里,小葱郁郁葱葱的,还有些小香菜和胡萝卜的芽,薄荷长势很好,一旁还有棵柠檬树,是落在地上让鹅卵石圈住的。   兰姑指着那些笑着说:“等过两天就要种大萝卜和大白菜了,正好冬天吃。柠檬和薄荷是特意种的,没放在花园里是因为花园的梅树下留出了草莓的地方,这两样要是安排进去,咱们的花园就真是雅俗共赏了。”   嗯,很好,上京城寸土寸金的地段,炒上天价的四合院里的小院子,被安排的井井有条呢~ 第31章 . 乱入的凡人 “喂,你好110——”……   那两颗珠子最后被和仪交到了特部, 她成功得到了锦旗一面,上书:蜀中和仪 大爱无私 宗教业内栋梁材 社会主义好伙伴   下面还有一行字:特别事件管理部全体送上   别问和仪为什么这样的字能在锦旗上拍板的很规矩,她也不知道, 但很漂亮就是了。事后, 肖越齐还表示那个全体里并没有他,他看向那一面锦旗的时候, 眼神暗带嫌弃。   因为他被某好事同事往身上挂了个大红锦缎球,打扮得跟要结婚似的来给和仪送锦旗。对此, 某好事同事毛某打扮的风光霁月站在肖越齐身边淡淡一笑, 深藏功与名。   和仪还没搬到四合院里住, 所以锦旗是送到林家的, 杜鹃欢天喜地地收了,问过肖越齐之后拍了个照片啪发到家族小群里了, 虽然不能外传,但是和家里人炫耀炫耀也是好的。   林伯母很捧场,在下面连发了六个竖大拇指的表情包, 群里被她刷屏了。   鲜红的锦旗随风飘荡,和仪心神荡漾, 负手站在客厅里欣赏了一会, 歪头和星及说:“一定要给我挂到咱们家里最显眼的地方, 我要每天起床都能欣赏到。”   星及想到四合院那边花了大价钱搞出来的装修, 还有全套的红木家具, 多想告诉和仪:家里并不是很欢迎这一面锦旗。   “唉。”和仪看出星及不大情愿, 只能委屈巴巴地退了一步:“那我要挂到铺子内厅里。”   星及嘴角连连抽搐, 很想告诉和仪,铺子内厅那一套老乌木家具更不想欢迎锦旗,但看着和仪一副自己受了大委屈的样子, 只能无奈点了点头。   她在心里安慰自己:没事儿,反正咱也不总过去。   眼不见心为净嘛。   至于过去的……她歪头一看,灵娘从铃铛里努力探出个脑袋,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锦旗,好像在看一块大黄金。   很好,上梁不正下梁歪。   不是星及嫌弃,实在是这玩意做得太大号了,行楷字烫金的,红绒布底面展开能有一人长,这挂到墙上是锦旗还是窗帘啊?   想到特部那受人鄙弃的制服,星及忧郁地想:为何辣个审美奇特的部长还没回家养老呢?   今天也是为了玄术界幼儿审美发展而担忧的一天。   星及的担忧和仪并不知道,她美滋滋地欣赏着锦旗,杜鹃在旁失望地道:“这锦旗不能在咱们家挂挂吗?”   “嗐,咱家人来人往外人太多,这玩意在外人面前露脸不好。”和仪摆摆手,说起另一件事:“我那边收拾完了,咱们今天去吃饭暖房啊?”   杜鹃听了瞬间就把什么锦旗都望到脑后去了,开始喋喋不休:“好啊好啊,妈妈也想去看看,你那边有没有什么缺的。前天你郑叔送了两团普洱,听说是二十年的呢!妈妈也给你带去,等哪天停药了你再喝。还有两包银耳,这个可真是山里野生的,你不喜欢吃燕窝,就让人每天给你炖银耳,唉,晏晏啊,你可得好好补补!再有阿胶也带上两斤,等入冬了就和当归一起炖羊肉吃……”   星及于是收回了自己的杞人忧天,开始认真严肃地和杜鹃交流养生心得。   和仪在一旁快快乐乐地喝着冰糖雪梨茶,掏出手机在和顾家的群里说了吃饭暖房的事。   顾母第一个跳出来:好呀好呀!晏晏哟,前天有人送了顾姨两斤阿胶,纯得哟,顾姨给你带上,你年年冬天手脚发凉,吃这个好好补补哦!   和仪看着和杜鹃出自一个路数的养生大谈,轻轻叹了口气,然后乖巧地答应了。   顾一松在下面回复:开会中,结束直接过去,爸和我一块。   和仪回了个OK。   奇怪的是一向最积极的顾一鹤今天却没什么表示,“和仪”拍了拍“顾一鹤”,没反应。   再拍一拍,还是没反应。   顾母在下面回复道:“晏晏哦,这小子闹别扭呢!跟你生气呢!别管他,咱们吃,不带他!”   !!!   小王子瞬间上线,三个感叹号劈头盖脸地砸向他妈妈,然后小窗和仪:既然你这么有诚心,我就勉为其难地答应了,不过以后受伤这种事不许再瞒我了。   然后又是委屈巴巴地卖了个惨:你都不知道我有多着急!你受伤那天我就觉得不对劲,给你打电话还被你关了!   和仪有点心虚地回了一个:那不是在飞机上吗。然后顾一鹤顺着□□往上爬,二人顺利和好。   灵娘收回自己的大脑袋,蹲回到铃铛里,继续唉声叹气、长吁短叹:我鬼道江山啊!   晚上在四合院小聚,肖越齐、卢津江、庄别致和毛凝眉悉数到齐,各自带着伴手礼。   卢津江和肖越齐是两大盒点心吃的,庄别致带着本人手书新生入学指南,毛凝眉……她拎了半扇羊过来,直接给了兰姑,告诉她:“要入秋了,给你家和师补补。”   和仪差点炸了:“秋天啊!吃羊肉你就不怕我流鼻血吗?”   毛凝眉在院子里的洗手台搓了搓手,回头看向和仪,笑了:“你要是能流鼻血,那先和师得入梦谢我!”   “秋天吃羊肉确实有点燥,哎这肉品质可真好。”杜鹃跟过去看了一下,然后对和仪说:“不过喝点金银花调和调和就好了。”   和仪眼看躲不过去,只能叹着气答应了。   她并不是不喜欢羊肉,毕竟厨房里掌勺哪个以前可是清宫里的御厨,要不是在和仪这儿能修鬼修长修为,人家才看不上她这一亩三分地呢,做出来的东西味道可想而知。   但和仪实在是小时候羊肉吃多了,打记事起每天不是羊肉就是鹿肉,味道再好,现在也没有以前愿意吃了。这两年还好点,要到她十六七岁那两年,谁敢让她吃羊肉,她敢跟谁急!   顾一鹤看到那扇羊,脸都绿了!   要论这世界上有谁比和仪还要讨厌羊肉,顾一鹤必须榜上有名。   毛凝眉见状轻哼着一笑,搂着和仪往里走:“来晏晏,给我们介绍介绍你这房子收拾的什么样儿啊?用不用养两条狗看家护院?”   庄别致嗤笑道:“就她?看家护院?敢有走空门的进来不跪下叫爸爸!”   “哎呀,低调低调。”和仪笑眯眯地领着大帮人往西跨院走:“爸、妈、顾叔、顾姨,这边是花园,咱们等会在花厅里吃饭。兰姑——把那一张大八仙桌搬来呀,用完之后就放在花厅槅扇后面好啦。”   兰姑笑着答应一声,顾母一进花园里,眼睛一亮:“这边收拾的可真不错。哎哟哟你们不知道,前天顾一鹤那小子忽然开始霍霍我那些玫瑰花,非得挖了几棵花苗过来,我看那边那块地都种上了,其余的不也好好的吗?怎么就非得从你妈我那里挖两棵呢?”   顾一鹤看着那些花,眼神柔和了一瞬,回答道:“这不是你们的定情信物吗?”   “我们的定情信物和你有甚关系啦?”顾母不乐意了:“就是你没把我的园子薅秃,不然我非让你爸爸打你不成!”   和仪却听了,笑了一下,握了握顾一鹤的手:“好好的祸害顾姨的花做什么,咱们又不需要所谓爱情上的榜样庇佑。你要喜欢那个品种的玫瑰,我联系人送些花苗来种上不好吗?”   顾一鹤看她在搅浑水,有点不大乐意,努努嘴,示意和仪去看那些已经在花圃里安家的花。   杜鹃就眉眼带笑地在旁边看着,顾父笑道:“孩子喜欢,挖两棵也没什么,我回头再给你种上。”   顾母这才轻哼着看了顾一鹤一眼,杜鹃闻言拧了拧林正允的胳膊,低声说:“你看看人家!”   林正允差点忍不住龇牙咧嘴,绷着脸艰难地道:“种!咱们也种!”   “这才差不多。”杜鹃这才有兴致继续看下去,跟着和仪走了花园、去了客厅与卧房,和仪又指了指两边厢房:“这都是给你们留的客房,想要留宿麻烦先预约啊,我这里不接受线上支付的,法器多多益善。”   这是对肖越齐等四人说的,卢津江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咱们除了老庄除宿舍以外无家可归,谁还缺个住的地方啊?再说你也太黑了!咱们什么关系,你还要房费?”   “嗐,这么多年你还不了解她吗?这倒也没什么。不过——”毛凝眉一眯眼:“顾一鹤那小子住哪?”   她眼睛紧紧盯着和仪,和仪觉得如果她的手指头指向正房,毛凝眉八成能一把薅起顾一鹤出去教他做人。   于是她笑着指向东边第一间厢房:“天字甲号房间,不出租不外售。房主未来户口本上的另一半的现住址。”   “这还差不多。”毛凝眉脸上浮现出些笑容,杜鹃也暗暗松了口气,林毓中放下了自己撸起的袖子,顾一松收回了自己要去救弟弟的手。   林正允和顾父相视而笑,好像刚才的紧张都不存在一样。   顾母笑眯眯走过去挽着和仪的手:“哎呀,顾一鹤那小子还有自己的房间呐?我以为刚才那个花厅里的榻榻米就是他的归宿了呢!”   杜鹃听了忍不住直笑,卢津江同情地看了顾一鹤一眼,深感二人都是爹不疼娘不爱的孩子。   餐桌上除了和仪让人准备的菜式之外,还有一大盘卤味,卢津江叹了口气,说:“我妈给你卤的猪手、猪心、鸡翅、牛肉,肖婶婶给你做的红枣蒸糕和豆乳盒子,我们老肖被电话叫回去那东西的时候,她们俩还锲而不舍地往盒子里装补品。我有时候真怀疑我是不是她亲生的,或许我也是一出生就被报错了,我是哪家豪门的沧海遗珠,这样我就回去继承亿万家产了。”   “你?亿万家产?”庄别致不屑地看了他一眼:“别第二天亿万豪门就宣告破产了。”   “去你的!”卢津江气愤地瞪了庄别致一眼,毛凝眉和和仪忍俊不禁。   饭后,长辈们去花园里赏花喝茶,和仪让兰姑沏了消食茶,大家坐在花厅里,她把在港城的经历娓娓道来。   卢津江听了沉默良久,忽然问道:“这个法子有成功的可能吗?”   “逆天而行,八成不可。”毛凝眉皱着眉,“即使成功了,谁知道复活的又是什么样的怪物,是不是生前的那个人呢?”   “此言有理。”肖越齐一颗颗转着念珠,对和仪道:“那两颗珠子送回南天师府了,那边表示剩下的七颗还没有下落,如果有人发现了,他们会有厚谢。他们的礼送来了吗?”   “我收到了。”和仪喝了口酸酸甜甜的果茶,眼睛亮晶晶地说:“不愧是南天师府啊,财大气粗!那家伙,满当当一箱子啊,虽然都是零碎的小东西,但也非常之值钱,摆到铺子里够顶一阵了。”   卢津江听了忙道:“给我看看呗!你那铺子什么时候开业啊?我看兰姑也带人去收拾了。”   和仪认真想想:“还得请肖叔叔给我算个黄道吉日吧,我好好热闹热闹,也让圈里人都知道,我蜀中和氏的人,回来了。”   “我会和父亲说的。”肖越齐答应着,庄别致笑道:“花篮我可都准备好了,农科院一师兄搞出来告白的新品种,我看好看,又不是玫瑰的什么的,就让他给我留了两篮,还在那边养着呢,随时能用,就等你开业了。”   和仪笑笑,说:“会知会你们的,不能放鞭炮,我还指望着你们去给我撑撑场面呢。”   隔天学校开学报到,和仪拒绝了杜鹃和林毓中、林毓晴几个兴致勃勃的陪同,在庄别致的带领下低调地步入了上京大学的校园。   林正允倒是想来,可惜公司业务繁忙,他大儿子临阵脱逃,他只能作为空巢老人无奈留守,幸而最后大儿子也没能尚未成功,倒是一点心灵慰藉;林毓齐小朋友学校正式开学,步入高一的他即将接受暴风雨的摧残,抽不开身来陪伴他的姐姐入学报道。   和仪是没住校的,或者说她们一整个班的人只有两个人住校。   上京大学哲学系宗教学虽然可是说是国内第一,但素来是个冷门学科,往年几个人一班不在少数,今年人数暴增,也只有三十来个,一个班级,是宗教学的独苗苗。   这三十几个人里,除了各门各派的精英弟子、家传弟子,最后竟然只有两棵茁壮成长的社会主义幼苗。   和仪把资料拿到手里的时候都惊呆了!怪道肖越齐和她说因为她的入学而宗教学报名人数暴增,她以前还不觉得怎么样,但拿往年人数和今年一对比,她觉得京大的招生办简直欠她一笔广告费!   这得是多少个涨停板啊!   这当然也就是个笑话,和仪捏着银行卡一路潇潇洒洒地刷卡之后上了楼。庄别致显然是很有人气的,一路和人招手打招呼,一边给人介绍:“这我妹!不是亲生胜似亲生!”一边告诉和仪,这是学生部的谁谁谁,这是XX系的谁谁谁,有什么事可以找他等等,又给和仪介绍了他的同学,让他们多照顾。   和仪对着怪哥哥怪姐姐温柔甜蜜的笑了一下,笑得庄别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不过他也是作死,去买水的时候不忘对和仪说:“你且在此处等等,我去给你买几个橘子。”   “去你的!”和仪飞起一脚踹在庄别致的屁股上,笑眯眯喊了一声:“乖崽,给你阿父一鹤带瓶甜的。”   “好!”庄别致的损友们纷纷鼓掌叫好,和仪捋捋头发坐下,深藏功与名。   “一鹤是谁?”一个男生问。   和仪笑着说:“我未婚夫。”   “我靠,这年头好妹子都有归宿了嗷!”   一个看起来斯文秀气的女生听了,悄无声息地松了口气,笑着对和仪伸出了手:“我叫何君欣,在咱们校学生会宣传部做事,你有事可以找我,我是在实验室做文职的,不跟着他们下地,你什么时候有事都可以叫我。”   和仪笑眯眯地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庄别致,心中了然,也伸出了手:“五音纷兮繁会,君欣欣兮乐康。好名字,学姐,你可以叫我晏晏。”   何君欣一笑,“你怎么会想到报宗教学?虽然咱们学校的宗教学是全国范围内很不错的了,但也一直是个冷门学科。唉今年好像招了三十几个人吧?可真是不知道怎么,往年都是零星几个。”   “我跟你们说,我家里内部消息,说今年报咱们学校宗教学的,不是和尚就是道士!我去瞅了一眼,哎妈呀那脑袋锃亮的!那肌肉!一看就是少林出来的!”一个男生眼睛亮晶晶地开始八卦。   和仪皱了皱眉:“好像没有少林出来的吧,报的那个应该是普济寺的,别的都是居士,没有出家的。而且一般少林的自读佛学院,能放心被放出来读宗教学的,当代也就一个相为玉了。”   “妹子消息灵通啊!”还是刚才说话那男生敏感地听出来和仪话里的意思,“莫非……你也是——”   和仪笑眯眯看着他:“真算辈分的话,庄别致得给我行礼叫师姑。”   “我靠辈分高啊!”在场几个都是差不多知道庄别致底细的,最活泼的那个就差一蹦三尺高了:“妹子高人呐!恕我眼拙,方才竟未看出。”   “行了行了。”庄别致把一瓶果汁扔给和仪,还有一瓶蜂蜜柚子茶:“别装x了,你上楼报道去吧,真不用哥给你开会?”   和仪轻哼一声:“用不着你占我便宜,大侄砸!”   顾一鹤就读艺术学院美术系,他们上课的楼和哲学系上课的楼很靠近,和仪慢悠悠往那边走的时候,就看到顾一鹤等在楼门口,她走过去把水递给顾一鹤,两个人匆匆说了两句话,她就拔腿往另一栋楼去了。   顾一鹤站在后面看着和仪远去的背影,忽然悠悠叹了口气。   和仪按照通知找到了相应的楼层,一进去,惊呆了好哇。   群魔乱舞啊!   讲台上一个在那“哈利路亚”一个手掐灵官诀眼看就要干上了,下头四五个人围成一团“道友”“道友”地叫得亲热,第一排课桌上小姑娘摆出纸笔热热闹闹地喊:“姻缘符!招桃花!要者速来!”   一个脑袋锃亮面容慈悲的小男生坐在座位上安安静静地翻书,他身后面带惊恐抱作一团的俩男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一边窃窃私语,还怜惜悲悯地看着他。   他旁边还坐着一个留着短发的男生,气质出尘孤冷,白衬衫套在身上也穿出来道袍的飘逸出尘,正在闭目养神。   “这是嘛路数?”和仪皱了皱眉,卖符咒的小姑娘最先注意到她,眼睛一亮,放下手里的朱砂笔一翻桌子蹭蹭蹭跑到和仪身边:“晏晏姐!”   “望舒啊。”和仪眉眼柔和地一笑,揉了揉小丫头的鬏鬏。毛望舒连忙捂住脑袋:“好不容易才能梳起来的,晏晏姐你不要又揉乱啦!”   和仪笑着点了点她的眉心:“又惹你姐生气了?”   毛望舒即毛凝眉的妹妹叹了口气,面带愁绪:“我也没做什么,就是在小区里买了一下姻缘符和自制的红线,你说她就急了呀,差点没把我剃秃了!”   “我听说可不是这个版本。”和仪挑挑眉:“难道不是给安老养的猫和水池子里的锦鲤牵了红线,那猫差点淹死?”   毛望舒讪讪一笑:“小有失误,小有失误。本来是在安奶奶的指导下给他家小猫和另一只猫牵的,手一抖,牵错了。不过我的水准有待提高,我的红线不需要啊!”   她说着,眸子亮了起来,凑近和仪,搂着她的肩膀贼兮兮地说:“晏晏姐,红线要伐?保你和你家小娇夫感情更上一层楼。”   “我不需要。”和仪冷酷无情地把她拔拉下来,此时屋子里的人也都注意到她,纷纷笑着施礼:“和师!”   “诸位。”和仪回礼,刚想找个地方坐下,毛望舒热情地把她拉到了自己身边:“晏晏姐!这儿!你坐我旁边!我姐让我照顾你哇!”   谁照顾谁啊。   和仪无语望天。   “喂,你好110——”   在安静的屋子里,忽然传出了这样的声音。 第32章 . 探险活动开始 和师表示:姐不是去送菜……   “嗯?”一屋子人大眼瞪小眼, 手里握着电话的那个男生惊呆啦,他旁边那个恨铁不成钢地拍了他一下,小声说:“你手机怎么这么大声啊?”   打电话的那个有点委屈:“……我、我想着屋里这么吵——”   他们以为自己挺小声的, 其实屋子里这群耳聪目明, 哪个是正常人?他们的窃窃私语也能听到。   只不过有清晰与模糊之分罢了。   “喂?你好,110, 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电话那头再次询问。   男生瑟缩发抖地看着一屋子盯着他的奇奇怪怪的人,张张嘴没说出什么来, 他前桌那个光头一伸手把手机拿了过来, 对电话那边说:“这里是上京大学哲学系宗教学教室, 新生报到, 我们在讨论课本上的内容,可能让同学产生了误解。”   “不错, 这孩子靠谱。”和仪满意地点了点头,看着相为玉三两下解决了110.   电话一挂,屋子里陷入了长久的寂静。   “你、你、我怕告诉你们现在可是法治社会, 你们不要以为软传销我们就拿你们没办法了!”两个男生抱作一团,一起瑟瑟发抖。   毛望舒盯着他, 心中了然, 忽然狞笑一声, 摩拳擦掌地问和仪:“和师, 这两个, 要不要拉出去——”她做了一个抹脖的动作, 还故意凶狠地盯着那两个男生。   屋子里哪个还没点童心了?当下就有好几个配合地站了起来, 磨刀霍霍向猪羊呸、向同学。   和仪强忍笑意刚要配合着毛望舒开演,俩男生对视一眼,忽然齐齐大喊:“救命啊——”   “喊什么?”不错, 把导员召唤出来了。   “哎哎呀,闹一闹吗,把同学吓坏了。”毛望舒坐回椅子上,看起来很有和班主任斗智斗勇的经验。   那俩男生惨兮兮地对视一眼,也不知道该不该告状。导员看了毛望舒一眼,皱了皱眉:“我告诉你们啊,校园霸凌是绝对不可以出现在咱们学校的,发现了轻则开除重则刑拘!”   “孩子小不懂事,我教育她。”和仪笑眯眯按住了毛望舒。   导员应该是知道这个班的底细的,看了看班里打扮各异的学生,叹了口气,简单说了一下规章制度,就让人上来自我介绍。   在自我介绍之前,他还不忘说一句:“我知道你们的宗教信仰各有不同,但我希望,在这个学校里,你们能够互帮互助、共同发展,不要发生信仰拉踩与battle。”   “您很时髦嘛。”毛望舒瞪大了眼睛。和仪看了看她,叹了口气,终于明白为什么每次毛凝眉提起这个妹妹都是唉声叹气有气无力的了。   导员应该也是有力无处使,摆摆手,“你们自己组织,按照学号上来自我介绍吧。1号是谁?”   和仪。   和仪低头看了看名单,捋了捋头发,不错,不管在哪里,姐都是最亮眼的烟火。   她大步走上讲台,长裙及踝,交领玄色上裳上绣着繁复绣纹,长发用一支玉钗挽在脑后,眉目清冷,还是很有范的。   “蜀中和仪,字晏书,请多关照。”都是知根知底的,和仪也没废话,直接说:“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找我,看在同班同学的份上,按业内价给你们八折。”   “和师!请多指教!”一语既落,屋子里的人齐齐站起弯腰,那位普济寺的相为玉也慢慢站起躬了躬身以表尊敬。   和仪心里美开花啦!这才是姐应该来的地方嘛!什么在港城砸场子,多费力气呀~   另外两个同学和导员被吓得够呛,那两个同学纠结了一会儿,也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和、和、和……”   和仪看他们都有点磕巴了,心里悄悄叹了口气,摆出一个和蔼可亲的笑容对他们说:“没关系没关系,不比多礼,我们真的是正经人,不是传销。”   那两个同学局促一笑,导员出来打圆场:“好啦好啦,这位同学介绍完了?二号!”   走上台的是相为玉身边那个气质清冷的男生:“我是陆离玉,前年刚刚升绶五品天师,打算考六品,有同样目标的同学可以加个微信,咱们共同进步。”   台下掌声哗哗一片,要知道仅从道教来讲,天师分九品,一到三品是入门,四到六品中级,七品、八品高级,九品就是当时少有的真正天师了。   如今仅存的,龙虎山一位、南天师府一位,还有一位就是特部坐镇的那位品味清奇的安部长。   以陆离玉的年纪已经五品准升六,称得上少年英才了。   肖越齐与毛凝眉今年七品,堪堪升入,已经为业内称颂。   毛望舒在下面兴奋地举手:“我!我!离哥带我!”   还有好几个举手的,和仪看了一圈,她差不多都能叫上名来,不是各大宫观的未来之星,就是道骨卓绝的家传道士。   未来可期啊。   或许是陆离玉的介绍给了那两个男生勇气,当相为玉站上讲台时,他们竟然敢问:“我、我们想问一下,您是出家人吗?”   “在座许多都是出家人。”相为玉温润一笑:“不过我确实是佛门中人,不知二位施主有何想法?”   “所以你真的是和尚啊——”说话的那个猛地住口,另一个在相为玉鼓励的眼神下讪讪接上:“我、我们还以为你是在做化疗或者行为艺术什么的呢。所以、你为什么没有戒疤啊?”   屋子里陷入了可疑的沉默,相为玉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叹了口气:“贫僧……畏痛。”   “咳咳。”和仪嘴里一口水差点把自己呛了,毛凝眉连忙殷勤地伸出爪子给她敲背,动作之娴熟、力度之合适,不由得让和仪怀疑毛凝眉平时都培养了她的妹妹什么。   相为玉倒是面不改色地继续自我介绍:“在下擅经文超度、相面之术,也曾得大师父传德山棒法门,诸位如有需求,在下义不容辞。”   底下齐齐摇头——笑话,没事谁想挨打呀!   接下来上去的是毛望舒,她就活泼很多了:“我叫毛望舒,茅山派第二十八代弟子,当代宗主的小女儿,毛凝眉晓得吧?我姐!我现在五品准备升六,需要攒功德,有活的叫上我啊!我比较擅长符咒,经咒也可以吧,茅山法倒是不大好,主要我是和我妈学的。和合术法我也比较强,姻缘符在线卖嗷!我平时在青阳街那边给我爸和我姐看铺子,但我没有和师那么财大气粗,你们找我我只能给打九五折。”   “哈哈哈,月亮阔气!”毛望舒反而是和在场的玩得比较熟的了,她小名月亮,在座的也都知道,她一上台,底下就热闹起来了。   下一个上来那个看起来就比较斯文内敛了,但他做的事可一点都被内敛。   只见他一上台,闭着眼睛先吼了一嗓子:“和师!我老崇拜你了!我哥总给我讲你的故事!我jio着你帅呆了!你是我女神!和师放心飞小弟永相随!”   然后睁开眼,又是斯斯文文正经人:“我姓卢,我叫卢津阳,家里世代做出马仙的,我过一阵应该也会去青阳街给我堂哥看铺子,你们有活可以找我,一般的小事都能处理,要大动刀戈的还是算了吧。”   和仪压了压不停抽搐的嘴角,笑着对这位狂热粉丝点了点头,忽然开始怀疑卢津江给他这位小堂弟到底灌输了什么。   “津阳弟弟!和师全国粉丝协会欢迎你的加入!”毛望舒热情地伸出了手机,“来来来,咱俩加个微信嗷!”   啥子?我还有全国粉丝协会?!   和仪瞪大了眼睛看向毛望舒,毛望舒嘿嘿一笑,拍拍胸脯:“会长!”   一指卢津阳:“副会长!”   合着这粉丝协会就俩人。   “谢组织认可!”卢津阳却一副灌了鸡血的样子,热情洋溢地对着毛望舒拍胸脯。   此时屋子里此起彼伏都是:“月亮拉我一个!”“月亮加上我!”的声音,最让和仪吃惊的是一直坐在她们后面的陆离玉竟然也把手机伸了过来。   她对陆离玉还是有些了解的,眨眨眼,问:“你不是要一心修行寻求大道吗?”   陆离玉和她熟悉一些,话也比对别人多一点:“我妈说,要我多向优秀同辈学习,多与同龄人探讨。”   嗷,合着是拿我当由头又建了个另类班级群呗?   和仪不由拿出庄别致给她买的果汁拧开灌了两口。让我冷静冷静,她这样想着。   毕竟即使自恋如和师,也没想到自己还有混成大明星的一天。   班里唯三的正常人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一幕,就在和仪后排的后排的那两个小男生眼看着看起来十分正经的怕疼没戒疤同学也伸出了手机,不由深深看了和仪一眼,啊,这是什么神奇的女人啊。   导员嘴角抽搐地看着这一幕,不由伸手捏了捏眉心,暗想:我这是碰到了什么样的一群奇葩啊。   自我介绍还要继续,和仪凝神细听,班里倒大多都是她听过两耳朵的,不是家里底蕴深厚、就是有名的天才人物,这些资料上都有,但见面了才更能看出不凡来。   除了相为玉一个佛门的,班里其余的同学可以说是来历各异,不过大多都是互称“道友”的。唯独一颗满口“哈利路亚”的独苗苗,一头带着小卷儿的金发十分耀眼,湛蓝的眼睛好像大海一样,五官俊俏,倒显得格外稀奇了。   导员也不由多看了他两眼,终于轮到两棵社会主义的苗苗,大家不约而同地坐直了身体,等待着他们的自我介绍。   俩人是先后脚上的台,应该以前就认识,显得很默契,自我介绍说得跟相声似的:“我叫陆慢!”“我叫齐修远!”   “我俩还在妈妈肚子里的时候就认识了!我们两个都很直!没有什么超出兄弟之外的感情!我们的名字真不是情侣名!”   陆慢同学申诉道:“我妈怀我的时候以为我是个女孩儿,就想赶潮流搞个娃娃亲,所以她就给我取名叫‘陆漫漫’,结果生出来是个男哒!陆漫漫就变成了陆慢!”   齐修远补充道:“我妈为了防止误会本来打算给我去掉一个字,但是去掉远我就叫‘齐修’,去掉修我就叫‘齐远’,汽修和起源哪个都不太好听!所以我还叫‘齐修远’!”   “两位同学口才不错啊。”俩人一下台,掌声阵阵响起,导员也跟着凑了个热闹,笑吟吟地说:“咱们院迎新会,你们可以报一个节目嘛,相声小品什么的都行。”   陆慢挠挠头,有点迟疑地答应了下来。   导员一笑,等后面的同学也做完自我介绍了才走上台,“咱们的课表已经定下来了,还有教室的使用情况,回头会发到群里。咱们这门学科的情况特殊,你们的专业课应该固定就在这个教室上了,毕竟全系现在就五个宗教学班,你们上面是有断层的,不会出现什么教室不够的现象。这一学期的专业课主要是宗教学概论,考虑会有佛教史部分,其余的哲学课你们是和哲学系一起上的,回头课表发下去,自己熟悉一下这栋楼,你们未来几年的课都在这栋楼里上了,教室一定要找准。”   “我看了一下,咱们班是只有两名同学住宿对吧?”年轻的导员推了推眼镜,“咱们这边这么多年了也是第一回 招到这么多人,我还有点不习惯……你们在外面住的地址麻烦登记报备一下,还有紧急联系方式这些都是要有的。注意上课不要迟到,别的也没什么了,新生入学手册里注意事项都有,自己好好看,我的联系方式都在黑板上,有事你们联系我就好。”   底下一答应,导员逃也似的走了。   在做诸位多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陆离玉更是被好多人围成一团讨教,和仪身边也有两个巫道或湘西那边路子的小辈,毛凝眉在一旁有搭没一搭地听着,偶尔发表一下意见。   陆慢和齐修远对视两眼,鼓足了勇气,问前桌还算比较平易近人的相为玉:“大、大师,我们有个问题想要讨教一下。”   相为玉笑着:“都是同学,叫我为玉就好,有什么事吗?”   陆慢悄悄抬起手指指了指和仪:“为什么你们要叫她和师啊,她和你厉害吗?”   “和师是尊称,当然是很厉害的。”相为玉笑了一下,陆离玉忽然加入了话题:“蜀中和氏传人,十六岁大战旱魃,十八岁强行度化恶龙魂,别人家的孩子。”   相为玉笑着附和:“很长一段时间里,圈里的长辈都是用她来教育孩子的。在场者也不乏是为了她才报考这个学校的。”   “哇——”俩人齐齐张大了嘴,然后陆慢又问:“为什么你们都不住校啊?”   “这问题简单——”毛凝眉不知道什么时候回过头来:“因为在场的大多都各有信仰,不符合马克思哲学,一点都不现代主义。我们吃饭的家伙事如果待到寝室楼里,那么学校是要被举报的!而且想来同学们也不想有一个或好几个每天练剑打坐、诵读经书、每天香花供奉祖师爷的舍友。他们会疯的!”   她耸了耸肩,陆离玉正色点点头:“此言有理。”相为玉笑道:“且在场除我之外,道门的兄弟们也有正一、全真之分,还有修习茅山法的、出马仙与各地术法,大家生活习惯不同,住在宿舍里会有很多麻烦。”   和仪在前面听着,忽然有些感慨:如果自己住校的话,那么同寝的大概都是圈内人,为了保住自己的偶像逼格,她也只能每天勤勉打坐了。   幸好不住校。   和仪忍不住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意。   下午大家就都散了,和仪等了顾一鹤一会儿,俩人甩掉了庄别致,牵着手慢吞吞地往出走。   和仪那套四合院离上京大学不超过一站地,而从这边教学楼旁边的小门出去,穿过一小片职工楼就能看到那边的四合院巷子。   小巷口有卖桂花凉糕的,和仪多看了两眼,刚打算眼不见心为净,顾一鹤已经捏着手机过去买了一碗,然后把小勺子往和仪手里一递:“咱们吃完再回去。”   和仪眼睛都亮了,搂住顾一鹤的肩膀美滋滋地说:“亲未婚夫啊!”   顾一鹤眉眼低垂着,唇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这凉糕是论块卖的,一个小纸碗里两块,入口软糯香甜,还带着淡淡的酒香,口感极好,味道也很地道,和仪美滋滋地吃了两口,就在勺子要舀第三下的时候,挖了个空。   她抬起头,眼带控诉地看着顾一鹤。   顾一鹤十分冷酷地两口把剩下的一大块加另小半块吃掉,对和仪说:“尝尝就好了,不可贪多,对身体无益。”   “你怎么跟星及似的呀。”和仪嘟嘟囔囔地念叨他两句,还是不得不站起来走进奶茶店里买杯奶茶掩盖一下赃物的痕迹。   灵娘作为目击者,从铃铛里伸出了一个大脑袋,对着和仪嘿嘿淫笑。   “别笑了。”和仪背过身拍了她一下,也不忘打个巴掌给个甜枣:“老实的别告密,晚上请你喝奶茶。”   灵娘立刻缩回了自己的大脑袋,一阵风似的。   顾一鹤看不到这些,却能看到和仪的动作,忍不住轻笑一下,眼神似有似无地飘向了和仪手里拎着的另一杯奶茶。   和仪吸了一大口布丁和芋泥,看着顾一鹤轻哼一声:“看什么?这又不是给你的,我一个人喝两杯不行吗?”   顾一鹤眨眨眼,继续盯着和仪,眼睛清澈水润像小鹿一样,对着别人的冷漠全都不见了,就想一只刺猬对人露出了软肚皮,和仪心都化了。   “你呀,真是把我吃得死死的!”和仪一边念叨着,一边把另一杯奶茶插上递给了他:“喝吧喝吧,少糖!你说你个大男人怕什么胖呀!”   顾一鹤瞥了和仪一眼,也哼了一声。   和仪倒是没感觉到什么,蹲在铃铛里的灵娘忍不住唾骂一声:呸!狡诈的妖妃!就应该喝两倍糖!看看你胖成球了还有今天的待遇没有!   回到家里的时候,星及正在收拾她在后院的那个小药埔,无暇顾及和仪,和仪顺顺利利逃过一劫,回到房间离开时和杜鹃他们通电话。   开学之后的日子就很平平无奇了,和仪也不是什么柯南体质,一般来说接活的频率不高,她又专心收拾着那个小铺子,业内的都知道她有事,也鲜少有来打扰的。   但这天下课,毛望舒神神秘秘地走了过来,和仪向后一看,班里的同学们齐齐亮着眼睛看向她,陆离玉唇角也难得带上了一抹笑意。   有古怪。   她歪头看向毛望舒:“说吧,有什么事儿?”   “嘿嘿。”毛望舒猥琐一笑:“这不是五品升六品过了吗?我和陆离玉打算去放松一下,正好咱们班里的同学说咱们校有一个‘红衣学姐’的传闻,就西北角那边那个荒废了打算建新的教学楼,我们要去探险,晏晏姐,加入不?”   “这么无聊的活动——”和仪有些失望,还以为他们有什么新鲜主意呢,不过去逛逛倒是也不错,算消遣了,“我当然是参加啦!哪天?要不要算个吉利日子?”   “我我我!”卢津阳激动地伸出爪子:“我上香了!后天就是个好日子了!天一擦黑,咱们翻墙进去!那边老教学楼荒了好几年了,平时都没什么人,我去踩过点了,保安巡逻之后咱们就能进去了。”   和仪看了相为玉一眼:“你也跟着去?”   相为玉笑容仍然温润:“团建活动,何乐而不为呢?”和仪又看向陆慢和齐修远:“你们两个也去?”   “嘿嘿,我们相信诸位大佬的能力。”陆慢拉着齐修远的胳膊举手发言:“这种事情简直太有意义了有没有?”   “和那边报备一下,要真有什么说法,没准儿还能算你们一份业绩。”和仪把书本收到包里,叮嘱了一句。   “收到——”毛望舒活泼地比了个手势,笑眯眯道。 第33章 . 和仪僵住了 一场乌龙与狗血齐飞的冒险……   月上中天, 和仪在复古版藏蓝绣花交领上衣外面套了一件针织外套,想了想,又从衣柜里掏出一条围巾, 扣上帽子, 戴个墨镜,把自己打扮的妈都不认识, 一照镜子——不错,不愧是我, 帅滴!   就在即将雄赳赳气昂昂走出房门的时候, 她忽然迟疑了:晚上戴墨镜, 虽然帅, 但是不是有点傻?   “及啊。”和师开始呼唤站在门口的星及:“侬嗦我要墨镜噻?”   星及叹了口气,实在是无奈了:“虽然月黑风高夜出去办事隐蔽点是好的, 但是你这又不是违法团伙,把自己包的要去抢银行一样有意思吗?”   “没意思。”和仪冷静地摇了摇头:“但是酷啊!”   “晏晏——”顾一鹤的声音传了进来,他扒着门框子眼睛眨都不眨地盯着和仪:“你真得不能带我一起去吗?”   和仪终于有了和刚才的星及一样的感受:“真得不能。”   “可是你们班里不是还有两个普通人呢吗?为什么他们能去我就不能去。”顾一鹤:“而且我一定会跟紧你的。”   和仪忍不住叹了口气:“你的情况你也知道, 放到那群阳气重但八字七轻,放到那群魑魅魍魉堆里就是香饽饽!何况那么多人, 我也不能时时刻刻护着你, 你就在家里等我回来, 不好吗?”   顾一鹤看着和仪, 懂装不懂:“我只是不喜欢看着你离开的样子。”   “但是你应该喜欢等我回来的时候。”和仪笑着走上前拉住他的手:“因为无论处境有多么的危险, 我都会拼尽全力, 回来见你。”   顾一鹤眼中有一瞬的挣扎, 最后抿抿唇,叹着气点点头:“算了,你去吧。”   和仪松了一大口气, 把墨镜摘下来往顾一鹤手里一放:“你在家等我,我一定早早回来。”然后倾身在顾一鹤额头上亲了一大口,又被顾一鹤猛地拉住,一个巧劲两人的位置已然互换,和仪瞪大眼睛看着顾一鹤,见他眼睫毛轻颤、眼睛紧闭眼珠子乱转,忍不住心中好笑。   顾一鹤狠狠啃了一口和仪的嘴唇,退后两步,背着手走了。   “这什么事啊。”和仪摸着嘴唇回头看星及:“我这是被人占便宜了吗?”   “我看你好像乐在其中的样子。”星及将和仪屋子里的窗帘放下,眉眼间带着一抹淡笑:“好了,去吧,我们都在家等你回来。”   和仪忽然觉得心里满满当当的,一瞬间把所有的天下苍生理想抱负抛诸脑后,当下心里想的,只是这花香萦绕的小院、温暖可亲的灯火和三三两两的人。   “去吧,从小到大,第一次和同学约着出去玩,也算有长进了。”星及老气横秋地推着和仪往出走,敲敲她的额头:“这样顺眼多了,刚才打扮得确实不像样子,走进银行里会被保安扣下的那种。”   和仪轻哼一声:“跟那群小崽子出去没准儿,一个个身法还没过关呢就想出来搞事。反正今天晚上没大事我就不出手了,相为玉和陆离玉对他们还是蛮有耐心的,我只保证他们站着进去站着出来。”   星及笑眯眯理了理她的衣领:“好,越来越有长辈样子了。”   “你是在说我老吗?”和仪眯眯眼,眸中散出危险的光,星及仍是一副不改的笑模样,推着她下了台阶、走过垂花门,站在一进院里那棵大核桃树下对和仪笑着说:“早些归来啊。”   她看着和仪踩着光影一步步走出了小巷,终于走过去关上了朱红的大门,绕过影壁走过垂花门,就见到顾一鹤站在正房廊下,目光向这边看来。   “别看了,走了。”星及随口道:“我还有一味药没有处理好,你去厅里待着吧,不出两个小时,人也就回来了。”   顾一鹤沉默地点了点头,完全没有了对着和仪那一副温软的样子。   星及失笑地摇摇头,抬步往第三进去了。   大家约在临近学校的一处铁门处见面,这个时间那里已经上了锁,却拦不住一群非常人。和仪扫了一眼高度,足尖点地轻飘飘落到了墙头上,又轻飘飘落下。陆离玉眼角余光瞥到这一幕,不由划过几分赞叹。   这群人的实力大概是分为三个阶层的,除和仪以外,陆离玉、相为玉,加上一个运气爆棚时常超常发挥的毛望舒是第一阶层,卢津阳及几个道家小辈、庄别致的表亲钱仱可以算在第二阶层,这也算是如今业内同龄人中的佼佼者,更多的是第三阶层,也算优秀,但在一群天才里就不大起眼,却也称得上家里的骄傲。   不难想象,几十年后,玄术界的顶梁柱,就会是这里的一群人。   未来的顶梁柱在有被掰弯的风险下集体进入学校系统学习宗教学,这也算是玄术界从未有过的了,毕竟宗教学学习太过系统,对各种宗教皆有涉及,还有一立主张唯物主义的马克思哲学也是必修课程,能把人放到这里来学习,可知长辈们是下了很大决心的。   陆慢和齐修远应该也是有过□□经验的,俩人通力合作在那里忙活,卢津阳看不过去了,但他走得路子和别人不同,不修身法,他自己还仰仗着师傅上身带他过去,谈何带人,只能悄悄扯了扯钱仱的衣角。   钱仱修湘山法门,赶尸炼僵当然得有一副好身板,带两个人过墙倒没问题,只是看起来不如和仪那样潇洒。   毛望舒窜得最快,猴子一样轻轻松松就过来了,一看就很有经验。和仪深深看了她一眼,忽然有点同情总抱怨妹妹难管的毛凝眉。   废弃的寝室楼离这里不远,离哲学系的那栋大楼也不远,附近还有学校的职工小区,听说也有风声这里这栋废弃多年的寝室楼要改建教学楼,明年建筑队就要来了。   不过这都是说不准的事儿,和仪一颗颗盘着珠子,压在队尾数了遍人,给陆慢和齐修远二人手上添了道咒,保他们不会被鬼神侵袭。   “和姐姐——你就是我亲姐!”陆慢紧紧握住手心,激动地表示。   “别。”和仪拢了拢身上的针织外衣:“我可不想再添个弟弟。走吧,别掉队。”   这边是上了锁的,但那锁是很老的款式,毛望舒上去捅咕捅咕,刚要撬开,锁自己就崩掉了。   沉重的锁头落地,发出“啪”的一声,毛望舒自己吓得差点蹦起来,然后不可置信地看着那锁头:“我现在已经有了隔空开锁的功力吗?”   “别想了——”卢津阳抬手揉了揉眉心,“那是年头久了,上锈,又风吹日晒得脆了,你在外头一使劲,里头就崩了。”   “嗷。”看毛望舒那样子倒是挺像带着做个纪念的,可惜那玩意死沉死沉的,她自己就背了个精致的小包,装不下这东西,背着大书包的只有相为玉,里头好像装着什么棍棒装物体,上下两边都撑出来,她也没那底气去让人家佛子给她背东西,只能无奈放弃这个选项。   多年没开的门乍然被推开,发出了刺耳的响声,和仪皱了皱眉,钱仱已经低声说:“快进。”   大家立刻鱼贯而入,脚下动作都放得很轻,猫儿一样,没发出半分声响,倒有几分做贼心虚的样子。   和仪想到这里,忍不住好笑。她仍然断后,回身把门一关,灵力包住门轴,于是偌大的厅里静悄悄的,连一根针掉在地下都能听到。   看得出这里已经荒废很久了,或者说这边的校区本就是荒废许久后翻新的,无论是艺术系的大楼还是哲学系的大楼,都是这一二年新建的,这一栋寝室楼还没排上号呢。   厅里好大的灰,人们进屋的动作激起了一波的灰尘,和仪很有先见之明地从口袋里掏出防尘口罩戴上,又把帽檐往下拉了拉,卢津阳偶然间回头看了一眼,差点没吓得跳起来。   “和、和师啊——您怎么打扮成这样了?”卢津阳磕磕巴巴地问。   和仪也磕磕巴巴地回:“我、我、我……我怕灰。”   卢津阳讪讪一笑,对她叨扰般地一拱手,继续和钱仱压在队中走。   是陆离玉和毛望舒开路,他们二人都精于符咒之术,体术又好,干起架来没有怕的。相为玉紧随其后,背着个沉重的大书包却仍然步履轻盈,和仪看着忍不住目露赞叹:不愧是盛名在外的佛子。   探险嘛,又不是什么任务,当然是哪里有阴气奔着哪里去,毛望舒的茅山法虽然不咋地,但对阴气的感应却还不错,她在前面带路,大家跟着,偶尔有兴奋者交谈,是完全当来度假的了。   走在前面的陆离玉听到声音,忍不住微微皱眉,刚要开口,相为玉却好像感受到了一样,抬手按住他的肩:“算了,出来玩的嘛,还是放松些好。”   “是我想差了。”陆离玉眉眼一松,毛望舒看到这一幕,回头冲大家说:“虽然好几个大佬在这我心里还是很有底的,但是请大家小点声说话,毕竟这边什么状况咱们也没得到消息,玩意有什么厉害的呢?”   她这么一说,交谈声顿时停了,毛望舒又笑眯眯道:“不过到底咱们也是来玩的,说两句话没关系,和师还在这儿呢,咱们就等于带着王者大佬打青铜局,no 怕滴~”   和仪听着她这一番话,忍不住轻轻一点头,看向她的目光愈发温和:和她姐姐还是有几分相像之处的。   四楼之下,风平浪静。   这一座小楼建造于上世纪八十年代末,七层高,供水、供电系统完善,在当时已经算是全国范围内非常好的大学宿舍楼了,走廊里挂着伟人像、先贤录,各种使人奋进的标语,还有墙角早已枯萎却尚未成灰的绿植,不难想象此处当年是何等的生机勃勃。   前面每个人都随身带着手电,毛望舒更是夸张地搞了一个五十米内强光的大玩意,把周围的一段路照得亮堂堂的。   和仪夜能视物,倒是没带手电,只一边拈着珠子一边走在队尾,时刻注意着队伍中的每一个人及周遭的状况。   走着楼梯,大家上了五楼。   “嘀嗒—嘀嗒—”似乎是钟表秒针走过的声音,又似乎是水滴打在地上的声音。   微微泛黄的白墙上带着凌乱的血痕,“呼——”地一声,走廊里的窗户猛地被吹开,楼里瞬间布满了风声,又似乎暗含鬼哭声,远方传来“桀桀”的低嚎,来源于走廊的尽头。   “嗷嗷嗷!”来之前,大家以为嚎得最厉害的应该是陆慢和齐修远,然而此时响起的竟然是三重奏,卢津阳锲而不舍地给二人合着声,带领二人逐渐走向high c的高度。   “唉。”钱仱叹着气抓住了卢津阳的肩膀:“睁大眼睛看看,就这种招数都能把你吓到。”   卢津阳双手捂着眼睛死命挣扎:“我不看我不看!我告诉你们你们都离我远点!我们家天霸师傅老厉害辽!”   “这胆子小得呀。”看在是自己的小迷弟的份上,和仪无奈开口:“你来我身边走。”   “嗷嗷嗷!”卢津江发出了连声的呐喊,但不同于刚才的恐惧,现在就是满满的激动,但很快,他又顿住了:“和师我不敢走啊——”   “怕啥子哦!”和仪手一伸,冥冥之中仿佛一条灵气练成的线拉住了卢津江的手,把他拉向了和仪。   “酷哦!”毛望舒忍不住感慨一声,然后看一看瑟瑟发抖的陆慢和齐修远,还有几个第一次出来的也有点慌乱的样子,叹了口气,问问身边的陆离玉和不知何时走到前面的相为玉:“二位大哥,有什么鼓舞人心的方法吗?”   陆离玉沉思一会,眉头紧皱,“金光咒都忘到——”   “行了,别说他们了,第一次出来,害怕是正常的,还有两个不会的呢?”相为玉轻笑着开口,从背包里翻出一个智能话筒来,调试一会,放到口边公放开唱:“南无怛纳达拉雅雅南无阿里雅佳……”   《大悲咒》。   毛望舒嘴角忍不住抽搐两下,又有些佩服:“服了!一看这操作就很纯熟。”   《大悲咒》显然是很有辨识度的,声音一响起,陆慢和齐修远就明显松了口气,几个心里发慌的道家子弟也开始默念《金光咒》,陆离玉回头看到这一幕,眉头才松开。   和仪在后面看着,眉眼间浸润出几分笑意来,再一歪头,卢津阳肩膀上蹲着个大狐狸的虚影,还一边恨铁不成钢地拿尾巴拍打着卢津阳的后背,卢津阳却好像壮了胆子一样,带着“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气势往前走。   和仪笑着,手背在身后悄无声息地一摆,几缕缠绕在众人身上的浓重怨气悄然散去,和仪仰头看了看,却只看到房子的顶棚。   蹲在卢津阳身上那位歪头眨巴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和仪,和仪也笑着回看过去,不忘伸手揩了把油。   野生家养的大狐狸皮毛油光水滑的,和仪手上镀了层灵力,自然能摸到,她也不白嫖,做了个口型说给买鸡腿。   大狐狸倒是有原则,让和仪撸了两把就把蓬松的大尾巴收了回来抱在怀里,爪子指指卢津阳,又指指和仪,做了个动作,示意和仪护着卢津阳,两相抵了。   “会做生意。”和仪轻笑着夸了一句,敲敲卢津阳的背:“别那么悲壮,以前没干过活吗?”   “干、干过,可也没这样干过啊!”卢津阳叹着气:“干我们这行的,谁往这凶地闯啊!我今天跟着来,算是晚节不保了。”   “你要是晚节不保,只怕我都没有晚节了。”钱仱不知何时走了过来,低声说:“和师,前头有动静。”   “我知道。”和仪安抚一笑:“别管他,跟着走吧,看看他能做出什么来。”   正在这时,一个穿着道袍的小男生忽然从队伍末流冲了出去,直奔走廊尽头。   “我靠!”毛望舒忍不住骂了一声,从小包里抽出符咒就要打过去。“望舒!”和仪叫住了她:“跟着过去看看。”又对走在队伍末的人说:“等会儿别慌,我知道你们里有第一次出来,见到这种场面的,把家里、师父教给你们的、告诉你们的都好好想想。以后都是要独立顶事的人,总不能指望永远带着外援吧?”   “……是!我们明白了。”   “走吧。”陆离玉手持一把木剑,木剑通体呈暗红色,上头花纹繁复,看在内行人眼中就是黑夜里的一盏明灯,其上金光大盛,流转的气念与陆离玉皆如出一意,可见是陆离玉随身法器。   “哒-哒-哒”的声音响起,像是高跟鞋踩在瓷砖上,又像是木屐踩在木地板上,有人来回走动的声音,却看不到人影,然而这一次,在场的无论慌与不慌,都稳住了自己,手握武器,虽是做好出手的准备。   和仪拈着手中的珠子,眉目冷冷,银铃上附着一层阴气,随时能飞出去御鬼。   许是看到大家不慌,“哒哒哒”的声音停住了,只是走廊尽头的鬼哭声猛地顿住,取而代之的是“桀桀”的笑声与男子的喊声:“啊啊啊——”   一声响彻天际,相为玉眉目隐隐透出冷厉来,话筒的伴奏被取消掉,只留扩音模式,回手递给了一个道家小辈。   那小辈顺从接过,陆离玉淡淡道:“《金光咒》。”   “好。”这名小辈和仪知道,京城本地玉皇宫的弟子,也算是天资出尘,应该是叫江离,记得和仪当时还吐槽过道家这一代出众的弟子是和“离”字刚上了,毕竟肖越齐还有个带离的小名呢。   “天地玄宗,万气本根,广修亿劫,证吾神通……”江离声音低沉而有磁性,吟诵经咒还带着韵律,让人不知不觉就听得入神了。相为玉轻轻勾起一抹笑,持着手中念珠继续向前开路。   其实走廊本是没什么危险的,除了声音吓人点,就连阴气缭绕都被经咒声打散了,和仪步履稳健地走在后面,手忽然抬起在陆慢和齐修远二人身上轻轻拂过,二人只感觉一股暖流淌入身体,不再像刚才一样遍体生寒。   这个节骨眼上他们也不敢说话,只能回头满含感激地看了和仪一眼。   发出声音的是走廊尽头的一间寝室,门大敞着仿佛在欢迎众人进去,毛望舒撸撸袖子,一身凶煞之气地往里走,然而并没有发挥什么用处。   寝室是很陈旧的铁架子上下床和简单的衣柜、书桌,小猫三两只的女鬼在屋子里,还有刚才跑出来的那个道袍男生,他面对着窗站着,身形扭曲,两脚作出不符合人体工学的反拧动作来,四肢不断扭动,月光洒在室内,他仿佛在拜月扭动。   人的呼吸声此起彼伏,这样安静的环境里,大家好像对周围的呼吸声再敏感不过。   和仪靠着走廊上的窗台,双脚离地被阴气托着悬空高了一截,能够轻轻松松地越过前头的一颗颗脑袋看到寝室里的景象。   阴气也是取之于当地的,毕竟和师现在还带伤在身,不想浪费灵力。   鬼哭声,不见了。   鬼笑声,不见了。   男子哭嚎声?也不见了。   只有占着道士身披着道袍女子对月舞动的身影,只有余下两个女鬼笑嘻嘻看着众人的身影。   毛望舒冷笑着掐诀:“《汉人路差案》嘛,这集我看过,可惜后面的坑太大了。”她说着猛地扑上前去,手中符咒快速打出落在道袍上,道袍金光大显,一个穿着白裙子的女鬼被打出,小道士一蹦三尺高:“嗷嗷嗷我的jio!”   “升五品之后去哪浪了?经咒持诵都不到家!”江离快速上前把他拉过来,同时一巴掌呼在了他的脑门上。   小道士委屈巴巴:“师兄你轻点打——”   和仪看着屋子里的那一幕,却忍不住笑了。   仨女鬼,都是白裙子的,长发飘飘面孔惨白,在这里我们暂且用女鬼一号、女鬼二号、女鬼三号来称呼她们。   仨鬼在寝室里站了一排,眼神从眼带凶光的毛望舒、目光坚定的相为玉和如利剑出鞘的陆离玉上移开,掠过后面乌央乌央一大群人,落在倚着窗台的和仪身上,然后瞳孔地一缩,就好像小动物天生能够感知到危险一样,收敛了阴气,摆出无赖状。   “咋地,还想动手啊?我们不就是吓吓你们吗?你们闯进了我们姐仨的地盘你们怎么不说呢?”女鬼一号,就是刚才倾情展现了一番舞姿的那位双手掐腰开口了。   毛望舒看着她泼妇骂街的样子,有点不服气,自己也双手掐腰骂回去:“这是你们的地盘吗?这明明是人民的财产!你们打过报告做过申请吗你们就占山为王了?也不掂量掂量自己配不配!”   “噗嗤——”和仪忍不住笑了:这小丫头真有意思。   不过仔细一想,这话也占理儿。   三位女鬼小姐被说得脸一黑,听到笑声脸更黑了,循着笑声看过去,和仪正倚着窗台似笑非笑地往里看,这仨就怂了。   毛望舒一扬下巴,斗战胜佛一样喝道:“说!你们的身份姓名!为什么在这里!是不是你们装成红衣学姐吓唬人!”   她是看出这三个身上没沾过血气,所以也没动手,只是气头还在,所以口气也不咋地,毕竟刚才骂街赢了,还有点盛气凌人。   女鬼们可不吃这一套,女鬼三号:“呸!你谁啊你你就在这审我们,出去扫听扫听我们是谁!你也配!”   “哟呵——”毛望舒差点气笑了,出身世家的天之娇女,天资聪颖根骨极好,上有父母师叔们、下有长姐和无数师兄弟照顾,在茅山那是横着走那伙的,哪里被人说过“你也配”这样的话。   “月亮别气,我们挺你!”有不怕事的嚎了一嗓子。舞姿清奇的一号同志颇为忌惮地看了和仪一眼,看她没有出手的意思,眼珠子滴溜溜地一转,自恃这群人不会轻易对自己出手,目光落在陆离玉身上,嘿嘿一笑:“你怎么和这个凶女人站在一起了?过来,不是想知道红衣学姐的事儿吗?你对我笑一笑,我什么都告诉你。”   平生第一次被人调戏的陆离玉整个脸都冷了,身上呼呼往外冒冷气,毛望舒和相为玉默契地后退两步,给了陆离玉发挥的空间。   只见陆离玉右手挽了个剑花,左手掐诀足尖点地就冲了出去。刚才他把剑背在身后还看不大出来,现在一看到剑身上的金光,一号同志心里咯噔一下——碰到硬茬子了。   一号同志也是个画风清奇的货色,看到这剑就怂了,当下往地下一趴,保住陆离玉的大腿的大喊:“道长我知道错了!我现在要将功折罪给你们提供情报,你别杀我我还没活够呢!”   “姐,你本来也死了!”二号瓜兮兮地冲上去说了一句,被一号狠狠瞪了一下,连忙住口。   陆离玉的剑就悬在半空中上也不是、下也不是,毛望舒掏了掏自己的小包,把一张符递了过去:“贴她身上,能让她笑得肠子疼。”   “鬼也能用?”原本怂怂哒地站在门口的卢津阳忍不住眼睛一亮,“月亮你分我两张呗~”   毛望舒死鱼眼看过去,卢津江又讪讪地退了。   “啊哈哈哈哈——”半分钟后,女鬼同志满地打滚,磕磕巴巴地说:“招!我都招!”   “说吧,你们是谁,为什么在这儿?红衣学姐是谁,到底有没有这号鬼,还有,你们为什么吓我们?”毛望舒吐出了一连串的问题。   一号:“我们原来是这附近的,号称景阳街三金花!在gai上那叫一个叱咤风云来去潇洒……”   “你们现在已经死了。”毛望舒打断了她的长篇赘述:“为什么在这儿?红衣学姐谁?”   一号翻了个白眼儿,又瞥到陆离玉手里的剑,有些害怕地瑟缩了一下:“我、我们死了之后就来这了,平时就蹭蹭课,在这栋楼里住一住,和别的鬼聊聊八卦。这栋楼我们进来以前是没有别的鬼住的,只有顶楼天台上有一个女的,凶得很!穿个红裙子,应该就是你们说的红衣学姐了。听说以前这里就她一个鬼,但不知道为啥就让我们在这住了。听别的鬼说,她的故事,那是一个非常凄美的爱情……”   “别废话。”陆离玉冷冷道:“说重点。”   “好吧。她原来是这个学校的学生,就在这楼住,和一个教授好上了,教授家里不同意,又被学生举报了,他们俩说要私奔,她没等到教授,从车站回来看到教授在这楼下和一女的卿卿我我搂搂抱抱、艾玛我真有文化,俩成语呢!”   陆离玉剑已敲地,一号的脚就好像被烫到了一样,连忙飘起来一截,委屈巴巴地继续做一个没有感情地大纲机器:“然后她就从顶楼跳下来死球了,死的时候穿的就是红裙子,听说以前吓到过不少学生,但没人看到过她的真面目,应该挺好看的,整个学校里数她最凶,也没有鬼敢惹她,所以也没人知道她长啥样。”   江离皱着眉:“既然凶成这样,为什么特部完全没有发布任务或者得到消息呢?我们那里也完全没有消息。”   “未曾伤人。”相为玉道:“未曾伤人自然无人举报,校园怪谈甚多,吓人之事无伤大雅。”   “也是。”江离若有所思地点着头,屋外忽然传来了卢津阳“呜呜”地哭声:“学姐啊!你实在是太惨了!遇到了个负心汉哦!”   再一看,毛望舒也眼圈通红,竟然被完全没有半点润色的爱情故事打动了。   再再回头一看,门外不少人也面带感动悲伤之色,陆慢和齐修远更是哭得不行。   和仪环视一圈,面色大变:“上天台!”   陆离玉和相为玉最先回过味来,被感染的都是七情旺盛之人,道心坚定性格淡薄如陆离玉、江离,天生佛心性格慈悲如相为玉却未被感染,可见是——“邪法惑人!”   陆离玉冷斥一声,一号却完全没想到自己讲故事还能有这效果,正和二号、三号大眼瞪小眼。   眼看着一群人乌央乌央地出去冲向天台的,二号傻呵呵地问:“用不用给红衣姐报个信儿?”   “呸,你以为她不知道有人来啊?”三号瞪大了眼睛,一号还在自我怀疑:“我啥时候那么能讲故事了?”   ……   从顶楼到天台的那一道铁门已经被封住了,这个锁就不好办了,毛望舒使劲甩了两下也没开,只能找家伙事儿打算撬开。   “让开。”开口的竟然是相为玉,只见他从背包里抽出一根金光闪闪的木棍子,往那锁上狠狠一敲,门锁应声落地。   毛望舒:“……”   毛望舒:“猛男”   她不由对相为玉竖起来大拇指表达自己的钦佩之情,连眼泪都忘了掉。   “钱仱你过来押后。”和仪开口唤了一声,又对卢津阳肩上那位:“拜托大师傅您照看照看这些小辈。”   卢津阳此时完全换了一副神态面容,一手背在身后,一副老干部样子:“和师放心。”   和仪三步并两步上前,对众人:“有害怕的就别上去,上去的就别害怕。天塌下来我扛着呢,上头那个有点厉害,但不超出预期范围内,为玉准备好经文超度;望舒随时准备,一旦动手你护着人先撤;离玉,做好物理超度的准备。”   大家齐齐比了个ok的手势,和仪一脚踹开了铁门,大家鱼贯而出。   想象中女鬼迎风而立桀桀阴笑的场景没有发生,众人只看到一条红色长裙裙摆迤逦在地,女子黑色的长发散披在背后,仰头望着星空。   “来了啊。”她从容起身,转过身来看向众人:“织梨好大的面子,能让蜀中和氏、普济寺佛子和陆氏天骄齐至;还有这位大存在,您老几百年了?”   和仪紧皱的眉头微微松开一点,手却仍然捏着珠子没动:“我不想动手,但我不怕动手。”   “巧了,我也不想动手。”织梨笑容温婉,眼神却带着野性:“若说与和师动手,不怕那是假话,但我也不惧!”   “算了,逗你们也没意思。孩子们都没事儿,明儿个晒晒太阳就都好了,我只是想感受一下被人同情的滋味。”织梨长长吐出一口气,仿佛在空气中凝结成霜,她一头黑发如绸缎般丝滑,映着清凌凌的眼眸与烈焰红唇,温婉的面容竟有几分颠倒众生的美感。   和仪莫名地在她身上看到了君倾的影子。   她忍不住有些亲近,又更为忌惮。   织梨意味不明地轻笑一声,轻描淡写地瞥了她一眼,眸光闪烁,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对蓄势待发的众人道:“超度我吧,我也想试试往生是什么样子的。”   随着这一句话的落地,大家原本提着的心都掉到了肚子里,被开了天眼的陆慢和齐修远趴在门口站在钱仱旁边,安全感爆棚,也有心思看这边的热闹,听到这一句话,也猛地松了口气。   这个简单。   相为玉擅长这个,上前一步,合掌道了一句“阿弥陀佛”。   织梨不给面子:“我不信佛。还有哦,小年轻就不要剃秃头啦,大好年华出什么家啊,姐姐送你两个生发方子要不?保你长出和姐姐这样乌黑的秀发。”   相为玉笑容一僵,恳切道:“小僧少年剃度,无需生发。”   陆离玉将剑插入背后的剑袋里,对着织梨作揖。   “姐不信道。”织梨拢了拢凌乱的发丝,状似随意地道。   和仪上前一步……织梨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说:“《道德经》我也听过,还是挺有道理的哈,就你小子,上来吧。《往生咒》要念多少遍才起效来着?来来来,姐姐配合你。”   陆离玉于是双手结印席地而坐开始背诵《往生咒》,和仪轻哼一声退回原位,手仍然捏着主子没放。   织梨白了她一眼,忽然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小姑娘,姐姐给你算个命啊?”   和仪摇头表示自己不需要:“二十一世纪了,请相信科学。”   一时冷场,毛望舒一口唾沫把自己给呛了,狠狠咳了两声,织梨的身影也在慢慢变淡。   毛望舒连忙喊道:“织梨姐姐!你来生一定要幸福啊!不要再碰到渣男了!”   刚刚恢复自由身的卢津阳也连连附和:“姐姐你太可怜了!来生一定要好好的!”   几个少年连忙点头附和,织梨忽然轻嗤一声,红唇轻勾:“谁告诉你们姐姐是因为渣男死的?要不是那个熊弟弟在老家借了高利贷连累老娘,老娘还能再浪五百年!”   众人目瞪口呆,等回过神来的时候,织梨的身影已经彻底消失不见,只留下一声:“我叫江织梨!”   和仪好笑地看了看大家,轻咳一声:“俗话说得好,漂亮女人的嘴就是骗人的鬼,你们要吃一堑长一智啊。”   “呜呜呜我不相信!”卢津阳还不相信自己竟然被人骗了,毛望舒怒目圆瞪抄出符咒:“我要去干了那个丑女鬼!”   “行啦行啦,也不怕笑话。”和仪制止了她,相为玉还有心情笑着说了一句:“谣传骗人呐。”   毛望舒道:“那她刚才也没反驳啊!”   “所以‘女人的嘴’呢?”和仪拍了拍她的肩,笑吟吟道:“你呀,还是嫩着,欠历练。”   毛望舒捂着自己脆弱的小心脏,欲哭无泪。   “好了。”陆离玉从地上站了起来,拍了拍衣服上的灰,看了一圈的人,见大家都是灰头土脸的样子,就说:“今晚就当是来玩一场了,早回去吧。陆慢、齐修远,你们两个有宵禁是不是?先跟我去我家住一宿吧。”   大家现在才回过味来,原来一切都结束了。   “啊哈哈哈。”有几个人忍不住笑了出来,回想这一晚上,可真是乌龙漫天啊。   大家脚步轻快的下了楼,毛望舒最终还是没能寻仇成功,恨恨地放过了那个女鬼。   大家走出教学楼,刚打算哪来的回哪去,忽然听到一阵脚步声,“前面的!你们是谁?为什么大半夜在学校里晃!”   仍然殿后出来,刚打算关门的和师的动作一下子顿住了。 第34章 . 停尸房里失踪的头发 和师瞪大了眼睛。……   来的不止有保安, 还有几位见过或没见过的教师,只在家居服外面披着衣服,看得出来是被惊动了匆匆下来的。   和仪默默把口罩拉紧一点, 暗道失算:这附近就是职工楼, 他们刚才搞出来的动静可不小,又有顶楼的一顿忙活, 那边注意到了是很正常的。   “是哲学系的学生?”马哲基础课的安老教授推了推眼镜,皱着眉问:“你们是宗教学一班的吧?大半夜跑到这边来做什么?你们导员没和你们讲学校的规章制度吗?请家长来的, 不给个说法通通都要记过的!学校也并非法外之地!你们一群人半夜游荡是干什么?”   即使以佛子的宽容慈悲、处变不惊, 对着一群保安和教授戒备的目光也不由地脸绿了。   和仪默默退后两步, 倚着门开始思考如果叫星及过来的话会有什么结果。   “我们是来除……”陆慢扑上前去猛地捂住了江离的嘴, 呵呵一笑,“嘿嘿, 我们班团建,团建,晚上出来溜达溜达, 有助于消食哈。”   保安头头皱着眉:“什么消食要翻墙进来,还要撬锁?这是学校的废弃楼不知道吗?上了锁就代表学生不能进!你们倒好, 消食消到这里来了!看看这奇形怪状的东西, 还有拎着棍子的, 你们是在打群架吗?”   被·打群架·众人齐齐一愣, 相为玉忍不住歪头看看手里的大棒, 有口难言。   大家七嘴八舌地上去解释, 保安的脸越来越黑, 另一边教授也皱着眉:“像什么话!现在的学生真是的,越来越不守规矩了!都带去警务室,这栋楼——”   “不劳教授您操心了。”毛望舒终于上线, 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展开了拿到教授面前,鲜红的印记映着白纸黑字,手电筒一照,十分显眼:“新时代术士,有证除祟!主管部门的委任书在这,公章、领导签名都有,在场的道士证和度牒都有,后面几位也都是玄术师协会认证过的,您不信的话随时可以打电话查询。”   她说着,指了指A4纸下面的一串电话。   和仪悄悄松了口气:妈耶,终于不用被星及笑话了。   安老教授皱着眉又惊又疑地看着那张纸,旁边有一个看着就阳气旺盛的老师已经忍不住呵斥一句:“笑话!二十一世纪了!还有什么术士、除祟,你们要相信科学!都是新时代的大学生,要坚定不移地做一个唯物主义者!国家培养你们,可不是让你们在学校里宣传这些谬论的!”   “小杜!”安教授把纸张拿在手里上下仔细看过,一字一字确认过后,对众人说:“格式没有问题,但是你们怎么才能证明真得有这个部门?”   “联系系主任吧。”和仪走上前来,按住了毛望舒:“给你姐打电话,这个时间她应该还没睡呢。”   “安老教授。”和仪对他轻轻颔首,“还请您不要拍照留纪,也请在场诸位不要把今晚的事情外传,保密合同一式……十六份,月亮,告诉你姐姐,我让星及去取。”   “诸位,咱们换个地方,慢慢说。”   和仪不怒自威,眉目冷冷,一身威势倾泻而出,在月下负手而立,一派的仙风道骨。   安老皱着眉,神情复杂地看着她,最后还是点了点头:“走吧,去警务室里说。”   卢津阳带着十层迷弟滤镜在后面看着,星星眼都要出来了。   保安和年轻老师们见状瞪大了眼睛,就像古代人看到了UFO,一向古板的安教授竟然四舍五入算是承认了这件事,实在是仍然大跌眼镜。   然后也不用扯皮了,系主任的视频电话通过来,毛凝眉应该和他打过招呼了,利落地承认了和仪等人的身份,又隐晦地表示这件事是合法合理的。   虽然合的不是明面上的宪法。   星及的速度很快,准备按刚刚谈妥,她就把保密协议带来了,不止在场的保安、老师等各有一份,陆慢和齐修远二人也各有一份。   和仪吹了吹一次性纸杯里的热水,轻抿一口后又放下,双手交叉放在膝上,神情冷淡自矜:“这一份协议是完全具有法律效应的,如果外面传出一丝的风声,我们是有地方查的。今晚的行为是我们莽撞了,没向学校先知会一声。”   她说着起身,对安教授等人微微弯腰:“很抱歉。”   剩下的众人也齐齐弯腰,安教授抬手揉了揉眉心,看着和仪的目光之复杂令人叹息:“我说呢,蜀省的高考文科状元,为什么会报一个没什么前景的宗教学。你们放心吧,规矩我懂,今晚的事情不会传出去的。但有一点,学校,是学习的地方,希望这样的事情只有今晚一回。”   “是我们莽撞了。”和仪笑了一下,轻声道:“您放心,不会有下次了。这回也是带着刚出家门的来见识见识,安全起见才没拉远。”   “人是安全了,老头子的心脏可不安全啊。”安老叹了口气,神情放松,“算了算了,散了吧。”   那个被叫做“小杜”的青年教师神情复杂眉头紧锁地看向众人,看他们灰头土脸的样子,还有一个好像受伤了,忍不住探头向窗外那个废弃寝室楼的方向看了一眼。   和仪瞥到了,对安老轻声说:“那栋楼里没什么事了,请您放心。”   大家离开学校的时候是走正规渠道的,毛望舒塞了两张安神符给陆慢和齐修远,然后扯着和仪的袖子问:“晏晏姐,你说那渣男的故事是不是假的啊?”   “七分真三分假吧。”和仪挑眉道:“传言传言,哪家的传言是可信的?你要是想知道,回头托你姐查一查呀,而且你不也在青阳街看铺子吗?那边的小灵通,仔细查,总有结果。”   “唉。”毛望舒叹了口气:“我都来了大半个月了,一张没开,我姐眼看着就要回茅山了,你说我可怎么办啊。”   和仪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对大家挥了挥手,带着星及走了。   星及是抱着一包栗子来的,进去的时候一手栗子一手文件袋,糖炒栗子的香气透过纸包传了出来,当时几个保安的脸色就不大好看了。   现在出来了,这一包栗子当然是便宜了和仪他,她随手拿了两个剥着,一边对星及说:“查一查那个……算了,这么多年了,就算查出来也是一桩无头案了。”   “灵娘,你回头来学校找一下档案,调一张江织梨的照片吧。不要惊动特部那边,我不急着要,你慢慢找,不用着急。”和仪敲了敲铃铛,说。   铃铛轻轻一晃,仿佛答允。   和仪回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但小院门前的灯还开着,从一进的影壁过垂花门也都是透亮的,正房廊下悬着两盏灯,火光微微,黑夜中十分温暖。   和仪心里一下子满满当当的,星及把栗子递给她,向正房打了个手势示意她顾一鹤在里面,自己就走了。   和仪刻意放缓了脚步声,悄悄走上台阶,又猛地推开门,同时大声呼唤:“一鹤!我回来了!”   顾一鹤本来坐在沙发上修剪盆栽,听到声音也没回头,直接说:“过来喝奶茶吧,厨房准备的宵夜是烤鸡翅和蔬菜沙拉,吃不吃?”   “要要要!”和仪坐到沙发上,拿起坐在小小的温茶炉上的玻璃壶,倒了一杯奶茶喝了一大口,温暖一路划到胃里,满口都是甜香气。她满足地眯了眯眼,感慨道:“人生美好如斯啊。”   顾一鹤抬眸看了看她,起身出去吩咐上宵夜,路过和仪这边的沙发时被和仪一下扯住袖子。他唇角及不可查地弯了弯,然后顺着和仪的力道弯下了腰。   “来美人儿,大爷香一个。”和仪在他唇上重重亲了一口,伸手要摸他的脸,被顾一鹤握住了:“去洗手,从外面回来也不洗手。在哪儿弄得一身的灰?别又去什么不干不净的地方了。”   “哈哈。”和仪也不恼,站起来笑眯眯地拉着他的手:“现在咱们得一起去洗手了。”   顾一鹤眼睛很有灵性地翻了一下,又忍不住笑了,被和仪拉着走到院子里的洗手台那里洗手。   “怎么去了那么久,还把星及叫过去了?”顾一鹤随手把擦手的毛巾递给和仪,眼睛紧紧盯着她:“没碰到什么危险吧?你们班里那两个也跟着去了,没出什么事儿?”   “我的祖宗哦,你能不能盼点好的?”和仪挑挑眉:“你的未婚妻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吗?”   “王者带青铜,总有力竭的时候。”顾一鹤拿回毛巾挂到洗手台旁边的小架下的挂钩上,随手将玻璃挡板拉了下来,“而且听你叫人的动静,应该不是风平浪静的,还带着两个什么都不懂的,我怎么可能不担心?”   和仪看着他,忍不住笑了,从后面一把把人搂住,身高不及未婚夫的和师悄悄踮起脚尖,将下巴靠在了顾一鹤的肩膀上:“又不是我一带二,普济寺的相为玉和陆家的陆离玉都在,小月亮平时看着不怎么样,到真章上还是挺靠谱的。说来钱仱那小子最近长进不少,沉稳多了。”   顾一鹤:“是是是,谁都好,陆离玉最好!”   和仪瞪大眼睛,失笑道:“哦呦喂,俗话说得好,嫉妒的男人最丑陋。一鹤,你现在的样子就不太美好。我和陆离玉真没什么,他那一门心思除了问道还是问道,当年真的就是一桩乌龙!而且我都有未婚夫了,是不是?”   “谁不知道啊,和师的未婚夫,相貌丑陋一无是处,手无缚鸡之力还是个闷油瓶子,半点情趣没有。”顾一鹤抬腿就往上走,口中噼里啪啦地吐出一长串话来:“人家是陆家的天才!道骨卓绝,哪里是糟糠之夫能比得了的。”   “只听过糟糠之妻,倒没听过糟糠之夫,乍然入耳,好生稀奇。”和仪摸摸下巴,靠着柱子看向顾一鹤,笑容意味深长:“不过和师的未婚夫嘛,相貌和丑陋二字是不搭边的,谁说他相貌丑陋?我打他去!”   顾一鹤冷冷看她:“你!”   和仪摸摸鼻头开始回忆自己到底有没有说过这句话,最后张大了嘴哀叹道:“我冤枉啊!不太美好和丑搭边吗?”   正要撒泼打滚无赖一番,星及忽然从二、三进相连的月亮门那里探出个脑袋来:“你们两个最好收敛点,隔壁老太太神经衰弱半夜不睡觉,你们两个声再大点,那这条街明天可有乐子说了。”   “祖宗祖宗,别闹了,我错了。”和仪为了保住自己的面子,不得不收了耍赖二三式,过去勾顾一鹤的手指:“咱们去等宵夜吧,还有星及不知道从哪买的栗子,可甜了!我分你一半~”   顾一鹤轻哼一声,反手握住和仪的手,拉着她往屋里走。   栗子的味道很不错,和师瘫在沙发上美滋滋地一口一口,手上划着小说界面,忍不住大声感慨:“这才是美好生活啊!”   顾一鹤手上剥栗子的动作不断,看她神情放松的样子又忍不住笑了一下,眉眼温柔地看着她,忽然问:“今晚是出了什么事儿吗?你回来的时候看起来很累的样子。”   和仪叹气:“唉,我服你了。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出来的时候被抓包了,还好月亮那小丫头还靠点谱,没把我交代的事儿给忘了,不然今天晚上就不是星及去送东西,而是越齐哥去领人了。”   正说着话,一颗圆溜溜的、去了皮的甜栗子被放到唇边,她舌头一勾进了嘴,甜甜糯糯的味道让她心情舒畅,咽下去之后才漫不经心地说:“不知道哪摊子的烂事,我最近的运气可真是绝了。是不是我回去的时候上香上少了,得罪了哪个祖宗?”   她说着,猛地从沙发上起来,哒哒哒地出了屋子,炮仗一样冲到了西跨院。   顾一鹤站在门口看着她在跨院门口理了理身上的衣裳,忍不住摇摇头轻轻叹气。   那边星及手上捧着个大托盘从后头过来,顾一鹤疑惑地看了她一眼,星及无奈:“都散了,兰姑都打上坐了,就我一个闲人,给你们送过来!还切了果盘,是前天那边送过来的,蜜瓜不错,值得一尝。”   顾一鹤上前两步接过来,对星及说:“多谢了。”   星及笑着摇摇头,抬步往西跨院那边走,看到和仪在祠堂里对着先和师的灵位上香之后认真祈祷,忍不住觉着好笑。   和仪认真地碎碎念着,自从搬到这边来,倒是没有以前上香一上一大把的豪阔了,同样的一盒香现在能用很长一段时间,简直是拯救了和师在除了画符一类事情上都不大灵敏的手爪子。   “师父啊,你要保佑我啊,你的徒儿只想安安稳稳地读书,就这么难吗?”和仪叨咕着:“您说说,就那个叫织梨的,就差把一点摆出来糊到我脸上让我去查了!她这不是拿胡萝卜吊我呢吗?嘿!她越这样我越不搭理她,我就不查了我!还有那一串珠子,怎么别人没捡到就我捡到了?还一捡就是俩,我运气咋那么好呢……”   诸如此类,和仪认真地对她师父重复了一遍自己只想躺在床上恰零食的咸鱼愿望,然后通体舒畅神清气爽地走出了小祠堂。   厨子的手艺很不错,烤的鸡翅一点点焦、香酥可口,正合和仪的胃口,四对鸡翅和仪与顾一鹤分着吃了,她今晚的消耗量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两对鸡翅和乱七八糟的青菜下肚,肚子鼓都没鼓。   又恰了四块蜜瓜,看她还想对果盘伸手,顾一鹤连忙拦住她:“不能再吃了!再吃下去明天早上起来要不舒服的。好了,快去洗漱然后睡吧,明天早上你不是还有课呢吗?”   和仪眼巴巴地看着顾一鹤,顾一鹤不为所动,甚至动手开始收盘子。和仪无奈,只能帮了他一把,然后去洗手间洗漱。   第二天一早,除了陆慢和齐修远之外,同学们倒都是精神奕奕的,毛望舒甚至还有心情和和仪分享小报八卦:“嘿,晏晏姐,你看这,三一八抛尸悬案女尸头发被盗,这是什么路子?尸体躺在太平间,忽然之间头发没了?”   “非也,非也。”卢津阳摩挲着自己并不存在的胡子,道:“我觉得应该是他们内部哪个把头发搞下来去卖零花钱了。”   “呕——”江离忍不住了:“卢津阳你别恶心我嗷!我告诉你那可不是好死的,抛尸悬案啊!听说浑身上下都没一块好地儿!那头发要是被卖了,哎呦喂!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哈哈,也是没准的事儿。”毛望舒双手托腮看着手机上的文字,“不过万一是那头发成精自己跑了呢?”   和仪目光幽幽地看着他们仨:“快上课了,咱们为什么要坐在教室里讨论悬案女尸的头发?拜托,这一节是马哲!”   已经做好挂科准备的毛望舒目光幽幽地回望和仪:“晏晏姐啊,这一套学起来,太难啦!”   “唉。”江离感同身受地拍了拍毛望舒的肩膀:“月亮,你就当出去抓鬼的时候碰到一只外国鬼,你说也不能把他给放了,只能勉强处理。这一门是学也得学,不学也得学啊!”   马哲基础课是好几个班一起上的,不知是宗教学的班,旁边坐着一个女同学,眼睛盯着和仪他们几个,嘴唇紧紧抿着,好像在做什么思想建设。   和仪看向她:“温柔你怎么了?有事吗?”   被她叫做温柔的女生杏眼桃腮,生得很漂亮,性格也温柔内敛,很讨人喜欢,和仪就更不必说了,故而她们两个的关系还不错,这会看到温柔眼巴巴看着她,她就随口问了一句。   温柔迟疑了一会儿,像是鼓足了很大勇气一样,小声问和仪:“和仪,你知不知道蒋业成这个人?”   和仪皱了皱眉:“好像听人提过一嘴这个名字,但也不太知道,什么人?做什么的?”   “就是……哎呀,你们应该是知道的。”温柔一跺脚:“就是你们圈子里的。”   “我们圈子可大了。”和仪忍不住轻笑一声,看着温柔着急的样子,不由道:“那我替你打听打听?”   温柔眉心紧锁,面带愁绪,江离忽然插嘴道:“我知道他,蒋业成嘛,这两年还是很有名气的,晏晏姐你不知道倒也正常,毕竟你到上京才多久啊,他和蜀中那边一向没什么交际,应该也没给晏晏姐你递帖子吧?”   温柔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看向江离,连声问:“你知道他?”   江离点点头:“嗯呢,我还见过呢,不过你别看上京不大,这圈子可广着呢,我和他也不大熟。”   温柔忙问:“他厉不厉害?以前……人品口碑怎么样?”   江离皱皱眉:“还是挺厉害的,这些年声名鹊起,因在命数风水什么上都懂一些,还是不少豪门明星的座上宾呢!他和我师父是一辈人,我师父也要敬他三分,可见来头不小。”   毛望舒原本在旁边安安静静地听着,听到这里不由咂舌:“那可真是资历不浅。”   温柔疑惑地看向她,毛望舒道:“江离他师父是玉皇宫的主持,还是道协的副会长,辈分很高的!……而且听你们这样说,我好想也听我姐提到过他,好像年纪不小吧?他儿子都要结婚了。不过听说也走过不少偏门,手段狠厉。温柔你问这个做什么?难道你家有人请了他?”   “马后炮。”卢津阳轻嗤一声,毛望舒翻了个白眼儿:“谁没事儿去记那糟老头子嘛!而且我们井水不犯河水,我一时想不起来才是正常的呢,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一天到晚关注八卦?”   温柔叹了口气:“要是请的还好呢……算了,没什么。”   和仪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微微皱了皱眉,“你最近是不是碰到什么事儿了?我看你脸色不大好看,要不要去玉皇宫拜一拜?那边还是很灵的。”   温柔苦着脸点点头:“多谢关心 。”   到底关系也没好到推心置腹的份上,和仪听她这样说就住了口,正好这时老师走了进来,话题就此结束。   一节大课结束,和仪身心俱疲,收回了自己刚刚落在唯物主义上的大脑,默念几遍祖传功法的口诀洗洗脑子。   收回神念的时候正碰到教授神情复杂地看过来,回头一看,好家伙,将近一班的人都在那里闭目念经,更有甚者把念珠都拿上来了。   她局促地笑了一下掩饰自己的尴尬,教授正好是经历过昨天晚上的,当下忍不住叹了口气,拿着教案走了出去。   眼不见心为净。   和仪邀请了肖越齐毛凝眉他们来吃火锅,毛望舒也跟着凑热闹,回家的时候厨房正在准备高汤,兰姑端着两碟厨房做的茶点走到客厅,笑眯眯道:“今天的清汤锅底预备的是鸡汤,毛小姐吃得惯不?”   “吃得惯吃得惯!”毛望舒连连点头,又吃了两块瓜:“晏晏姐你家的瓜好甜啊!”   和仪大手一挥:“走的时候让你姐带点回去吃。”   “谁呀,这么不要脸,早早就来蹭吃蹭喝,还连吃带拿?”卢津江迈着老大爷的步伐从外头走进来,笑眯眯看着毛望舒:“原来是小月亮啊——”   他慢悠悠拖长了调子,毛望舒轻哼一声,避过脏手搂住了和仪:“晏晏姐愿意给我拿,我看某人就是嫉妒!”   “小丫头倒是伶牙俐齿的。”卢津江也很不客气,他从外面进来是洗了手的,这会把拎着的卤味递给兰姑,就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也拿起瓜开吃。   和仪抽湿巾擦了擦手,“看在您老人家带了东西来的份儿上,等会走的时候让人给你装一份水果。”   她说着,对着卢津江一眨眼。   卢津江笑了:“那我这卤味拿得可是值了。”   和仪叮嘱兰姑:“记得给他装两份。”然后回过头来对卢津江道:“我告诉你你可不许都独吞了,还有一份是给叔叔阿姨的。”   “得得得,小得知道了!”卢津江随口吐槽道:“你们总是让我觉得我就是个捡来的。”   “万一真是呢?”和仪一挑眉,打趣地笑着。   大家笑作一团气氛轻松,和仪看毛望舒频频向一碟子乳酥奶豆伸手,忍不住插了一句:“等会要开饭了,你要是喜欢,等走的时候给你带点,现在别撑着胃。”   “好吧。”毛望舒依依不舍地看着那碟子点心,又迅速振奋起来:“晏晏姐你这点心是在哪买的呀?味道好好!”   卢津江听着一挑眉:“买?就这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祖宗,是会在外面买点心的人吗?她那后头可好几个厨子呢吧?各大菜系的,专做点心的,听说好几个以前都是宫里的,整个圈里也就她这个奇葩养鬼给自己做饭了。”   “真有以前的御厨啊?”毛望舒瞪大眼睛:“那我这吃的是不是御厨做的点心?四舍五入一下我是不是可以去故宫登基了?”   “想得美你!”毛凝眉的声音传了进来,毛望舒下意识地往和仪身后一缩,然后又反应过来:没犯事啊!   于是又装着胆子坐直了身体。   和仪好笑:“看你把孩子吓得。”   “你俩同年,她算什么孩子?”毛凝眉不大优雅地翻了个白眼儿:“一切反社会主义的苗头都要扼杀在萌芽之中!……我说你们再有下次动作能不能隐蔽点?我可是和你们系主任扯了半天的皮,再三保证不会有惊动群众的事儿了,再有下次就是打我的脸了。”   和仪一手指天:“放心,没有下次了,再也不陪他们浪了,平生十几载啊,第一次在被请家长的边缘狂舞。”   “唉。”毛凝眉叹了口气,也从桌上插了块瓜吃:“哎今天的蜜瓜味不错啊!”   “你是第三个说这句话的人了。”和仪笑眯眯道:“在你之前,你的妹妹和你旁边的那位男士也说过这句话,他们分别得到了我们家出产的果篮,你呢,要不要?”   毛凝眉挑了挑眉,随手一指毛望舒:“不用了,我吃她的就行。”   毛望舒哭唧唧。毛望舒委屈,但毛望舒不敢说什么。   卢津江在旁边辛苦忍笑,总算肖越齐和庄别致都到了,大家立马上桌。   “不用等一鹤,他今天回去陪顾姨他们吃饭。”清汤锅底说是清汤,其实预备的是浓汤番茄的,滋味爽口开胃,和仪先抿了口汤,长长舒了口气。   庄别致抱怨道:“你说你们从学校回来也不知道等等我,咱们一起过来不好吗?”   “有空调房谁在学校里等啊?而且考古系的楼离我们那边好远的哦。”毛望舒下肉是很积极的,正挥舞着筷子往辣汤里下肉和毛肚,听到庄别致这样说就道。   庄别致瞪她一眼:“小丫头没大没小的!”   毛望舒看看他,又看看和仪,意味深长地“嗯——”了一声。   “吃菜。”毛凝眉看着自己这个在挨打的边缘狂舞的妹妹,眼角眉梢俱透出几分无奈,夹了一筷子凉菜给她:“多吃东西少说话,一个小时少说点变不成哑巴。”   “姐你是我亲姐吗?”毛望舒撇撇嘴,毛凝眉一眼瞪过去,又不敢吭声了。   和仪轻笑着摇了摇头,端着酸梅汤和他们碰了杯,惋惜道:“可惜了,这可是最后两坛子春风醉了,我告诉你们,一人只许喝一小杯啊!我还要留着过年呢!梅子酒不好吗?”   “瞧着守酒奴的样!”庄别致轻嗤一声,到底换了小口抿着。   春风醉入喉滋味凛冽冲人,他下意识地“啊”了一声,感慨道:“果然是蜀中深山里的难得好酒啊,我说晏晏,咱们什么关系啊,你就给我们多喝两口呗。”   和仪把大大的白眼翻给他。   酒过三巡,大家话多了起来。和仪好像有一瞬间看到毛凝眉眼神微微有些迷离,下一瞬去看,却还是那个清醒含笑的毛凝眉。   她倚着椅背用筷子叮叮当当地敲着小碗,声音清脆仿佛乐声。   和仪连忙拦她:“我这一套荔枝纹的要是有一只碗裂了可就不好看了。”   毛凝眉哈哈一笑,忽然对和仪道:“上次你说,你在港城碰到的那件事,我回去之后查了我家的典籍,说是民国年间也有人想以此法复活爱人,最后你猜怎么着?”   “行尸走肉?”和仪随口道:“死而复生有为天理,何况其中又伤及无辜,只怕醒来的那个是真成了怪物了。”   “不止啊,我毛家一位祖师游历时曾遇一村的僵,探寻究竟之后发现是当时的一位玄门天才以类似方法复活妻子,结果妻子成了行尸走肉,并咬了村民,村民之间互相传播,如果不是那个村子实在偏僻,只怕真要生出乱世。最令人生气的是那位玄门人士只一心钻研于如何让妻子复活正常,视村民姓名于儿戏。祖师斩僵后与他大战一场,身负重伤,留下此笔,告诫后人不可有歪心邪念。”   毛凝眉眉目冷冷:“可笑吗?”   不可笑。可恨吗?可恨。   和仪手中的杯子被她放到桌子上,冷声道:“这种人,十八层地狱也不足惜!”   “哪里有十八层地狱的份啊?”毛凝眉叹了口气:“后来祖师养好了伤再次去探寻究竟,那边却已经成了空巢,那位奇人带着他那‘妻子’走了,不知去了何方,总归小命还在。”   “祸害遗千年啊。”庄别致摆摆手:“不提这个了,唉你们看没看到最近那个头发失踪的新闻?”   “看到了。”和仪点点头,毛凝眉忽然一笑,眼波流转间气度洒脱不凡:“你们说,是不是那头发长腿溜走了,去找凶手报仇了呢?”   和仪微微一怔,然后好笑地摇了摇头,看看毛凝眉,又看看毛望舒,感慨道:“你们可真不愧是姐妹两个,所思所想如出一辙呀。”   毛凝眉抬手揉了揉毛望舒的头发,轻轻笑着。   “南天师府那边又再问我你有没有珠子的消息。”一直沉默着的肖越齐忽然开口:“那边很急,或许那串珠子不止咱们圈里流传的用处那么简单。”   “我一直以为那珠子是个小废物,直到再港城见识过那流转生机的手段。”和仪感慨道:“如果落到有心之人手里,真是一桩事啊。可南天师府弟子尚且不能寻到踪迹,我又有什么法子你?”   “那边不信啊。”肖越齐算是桌上除了毛望舒、卢津江以往最认真吃饭的那个了,从锅里夹了个一筷子涮肚在蘸碟里,叮嘱和仪:“他们要真找到你头上了,轻点喷,好歹也是道教两座大山之一。安老也对那边礼遇有加。”   和仪摆摆手:“这我还不知道吗?我还没有和南天师府结仇的打算,他们要真找到我的头上,我也有法子应对他们。”   “别是乱棍打死就好。”毛凝眉笑吟吟打趣了一句,又道:“反正我是不怕你吃亏了,普天下的人呐,不在你这受欺负居不错了,别想有人欺负你。”   “人家哪有那么凶嘛~”和仪矫揉做作地给她飞了个媚眼儿,毛凝眉无奈摇头。   桌上推杯换盏的好不热闹,散去的时候已经月上中天了。   大家在花厅里喝了山楂消食茶,毛凝眉拎着满手的点心水果,甚觉好笑:“我以后啊,就带着望舒过来,这样总亏不了。”   “说得像谁亏了似的。”除了她以外,其余几人也都是满手的东西,卢津江笑道:“咱们虽没个嘴甜的妹妹,好在吾友还算一碗水端平。”   “行了晏晏,我们走了,你早点休息。”肖越齐挥了挥手,即使一手拎着水果,也是长身玉立,风姿不改。   和仪笑着点头,送走了友人。   第二天一早的佛教史被告知调课了,大家来到马哲教室,昨天的盛况再次上演,和仪努力睁大了眼睛接受新思想,却感觉身边总有人看着她。   总算课间休息,她回头一看,温柔正在打电话,口中不停地和那边的人说些什么:“对,不是个简单人物,不能招惹……会害了咱们家的……囡囡你不要着急好不好?你确定这不是你臆想出来的话,姐姐一定会帮你的,囡囡你听话,姐姐再想办法好不好?……乖,认真吃药。Bye~”   注意到和仪的注视,她笑容僵了一瞬。   和仪目光柔和地看着温柔,问她:“你有事吗?”   温柔神情复杂地看着她,仍然是有些纠结的样子。   和仪心里一叹,放柔了语气口吻:“如果有什么能帮上忙的,你可以和我说,咱们同学一场,能帮到的我一定帮你。”   温柔唇抿得发白,好一会才下定决心一样问和仪:“你觉得,大师们都是好人吗?”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的,和仪仔细想了想,听明白了,也笑了:“这可说不定。修为高低只看各人天赋与勤勉与否,判定一个人是好是坏的,还是要看心性。即使是我们这种圈子,也有心性不定之人,玄术界不乏斯文败类,我也碰到过不少,是好是坏,不是身份修为能够决定的。”   温柔沉默一会儿,忽然常常吐出一口浊气,好像松了口气的样子:“我有些事想和你说,咱们下课去咖啡厅坐一坐,好吗?”   和仪不假思索地点头:“当然。”   温柔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连连点头。   京大附近不少有名的咖啡厅,下课之后二人出了学校,随意找了一家进去。   温柔没心思点单,只胡乱指了菜单上的一样,和仪告诉服务生:“麻烦给我煮一杯奶茶。”   “好的请稍等。”服务生声音甜美长相姣好,称得上赏心悦目。   和仪多看了两眼,就将目光收回,专注地等待着温柔开口。   温柔手紧紧捏着衣服的边缘,指尖都泛白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道:“我的妹妹,买了一顶假发,是那个三一八抛尸案女尸的头发。就是最近很火的,停尸房里失踪的头发。” 第35章 . 和师重拳出击 敲碎你的天灵盖!……   和仪听到温柔这样说, 身体微微前倾,开始重视了起来。   温柔提起妹妹,眼中就有了和名字相符的神情, “我妹妹……不瞒你说, 她还小,天性善良和软, 又生着病,家里人不爱让她知道外头那些肮脏事, 她就觉得天底下都是好人, 事事都是好的。   她从那顶假发哪里知道了些事……就是死因、凶手什么的, 她就报了警, 说要给亡者伸冤。但这种事,你说警察哪里会相信呢?我妹妹呀, 答应了死者,就不依不饶的连着给那边打电话。   本来呢,也许是看她心诚有个老警察给她指了条门路, 让她联系一个……什么部门来着,说那边管这些事。但就电话拿到手那一天, 忽然就有人和我爸爸联系上了, 告诉我爸爸, 如果我们家再掺和这件事, 就让我们家倒大霉, 就是那个蒋业成!   我爸爸一开始还不相信, 但就在我妹妹打算打电话的时候, 我们家里燃气忽然出问题了,要不是发现得早,一家人都要完了。然后我爸爸的工作也开始处处不顺, 我妈上下楼还把腿给摔了,现在走路还不灵敏。我妹妹这两天去化疗,这件事暂且就放下了,可我知道那丫头心里还惦记着呢。”   她说完,长长地松了口气,服务生送了饮品过来,她一口猛地灌下,然后脸都绿了。   和仪瞥了一眼她的杯子,哎哟喂,那个五颜六色的,一看就吓人。   和仪不由拿起奶茶狠狠吸了一口压压惊,然后对温柔说:“事情我明白了,介意我跟你回家去吗?”   温柔听了连连点头,“有什么介意不介意的,正好我妹妹今天出院,应该在家,你跟我回去就好。和仪,咱们学校都传你们班都不是普通人,我也看得出来你很厉害,这件事我实在是不知道去找谁了,我们家从前也不信这个,我妈顶多去庙里拜拜佛求求平安健康,可实在不认识什么信得过的人呀!这件事就拜托你了。”   “放心吧。”和仪心里琢磨着这里头到底有什么关节,思绪千回百转,最后化为一声冷笑。   本来低着头有点不好意思的温柔连忙抬头看去,就见她轻轻挑眉,眼皮一撩,隐隐透出些桀骜冷厉来。   她心倏地一缩,和仪注意到她脸上下意识的那一丝畏惧与惊讶,就对她一笑:“不是对着你的。放心吧,这事我管定了,天子脚下这样肆无忌惮的做事,真当人都死了。”   温柔的心彻底放回了肚子了,连连点头,极为信服的样子。   看得出来她是第一次开口求人,刚才说话的时候,既有求人的羞赧、不好意思与紧张,却也有对蒋业成下意识的惧怕与恼恨,即使是个教养极好的小姑娘,也忍不住咬了咬牙。   和仪一手无意识地敲着桌子,忽然拿出手机,刚要划开锁屏,瞥了一眼时间,抿抿唇,调出一个人的微信发了一行字,又放回去了。   温柔急忙问她:“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和仪对仿佛惊弓之鸟的温柔安抚一笑,带着些调侃的语气说:“我只是再想,要不要联系一个朋友先把人扣住,不过还是算了吧,这个点他们应该正开会呢。先去你家吧。”   她隐下一句:我也不怕惊动了蒋业成,左右事情的前因后果串起来落实了,是他做的,那他就逃不开了。   和仪扯了扯嘴角,温柔看着她的表情,心跳慢慢平缓起来,下意识地松了口气。   温柔家在一个中档小区,地段不错,临近医院和公园,还临近一所比较不错的高中,即使临近中午了,也人来人往的很热闹。   小区里绿化不多,能看到各家各户阳台上华夏血统自由发挥的痕迹,温柔被和仪带得不自觉地自信了起来,看到她往阳台上瞥,也有心思笑着解释:“这边大多数住的不是来养老的,就是陪读的,发挥的余地比较大。”   又指了指拎着包来往匆匆的女士或老太太们,笑着说:“这些都是去给高中生送饭的,学习压力大,家里做的总比学校顺口一点,我高中的时候我妈也是给我送饭,当时买房子的还说等我妹妹……”   她话音猛地一顿,脸上不见刚才笑容温柔的样子,反而有些黯淡。   和仪看她一眼,仿佛随口说着:“你妹妹身体不好吗?久病之人阳气虚阴气旺,是容易撞到这到这种事情,不过既然撞上了,也是缘分,如果能顺利了结,也是你妹妹功德一件。”   温柔苦笑:“我也不想那么多了,只要这件事完了,我们家这一大摊子烂事能了了,我就满足了。不瞒你说,我妹妹得的是白血病,一直没有找到骨髓配型,化疗……我看着她都心疼。”   和仪沉默地抿了抿唇,也没安慰什么。   温柔心里反而觉得好受些,拉着她走到自己家,一边开门一边说:“我妈他们应该已经回来了——”   没等门锁拧开,就有人从里面把门打开了,是个中年男人,两鬓发白,皱纹横生,有些不符合年纪的老态,但精神不错,对着女儿下意识地笑了:“柔柔你怎么中午就回来了?唉这是你同学吗?快进来快进来。”   温柔四处看看:“爸,我妈呢?”   温父摇摇头,指指礼物:“陪你妹妹呢,小同学快进来。”   “善善怎么样?”温柔问了一嘴,然后对和仪说:“我妹叫温善。”   这名字取得有特色,和仪忍不住抿唇一笑,温柔对和仪说:“你去沙发上先坐,我去带我妹妹出来。”   “不必了。”和仪摇摇头:“何必惊扰病人呢?”   她说着,眼刀忽然射向客厅里一个避阳的角落,语气阴沉:“你说,是吧?”   “……小姑娘怎么了?”温父一惊,温柔也一惊,和仪看了温柔一眼,忽然开始慢条斯理地挽袖口:“速战速决,我家里有人等我吃饭呢。伯父,我姓和,是她的同学,宗教学,专门处理这些神鬼怪异事的,温柔找我过来也是为了这个,麻烦把您小女儿的那一顶假发拿出来好吗?以及,小心,免得误伤你们。”   温父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就看向温柔,语气有些急:“你这孩子……”   和仪不耐烦听他们父女扯皮,手一挥两道灵光打出去,温父和温柔就觉得眼前的世界忽然变了。   墙角那边站着一个通身漆黑脸色阴沉冒着黑气的……阿飘?此时正表情凶狠地往这边看来,和仪没多磨蹭,在他冲过来之前先足尖点地出去,手一翻……一拳重重锤在了阿飘的脑袋上。   温柔下意识地瞪大了眼睛,温父倒吸一口凉气,顾不得震惊,先问温柔:“你这同学是什么人啊?”   温柔还没回过神来,和仪已经把鬼打倒在地嗷嗷叫唤,然后一把扯下鬼的衣襟,果然看到后颈上那块暗红的印记,一抹神念顺着二者之间的联系冲了过去,就看到一个中年人穿着道袍正扶着美髯端着一派高人风范对别人说着些什么。   她冷笑一声,狠狠一击给到中年人的神魂,确认中年人即使发觉这边不对也没有动手的机会了,才收回神念。   至于那两个小年轻慌里忙慌地围住脸色煞白倒地的中年人的场景,和仪就没多看,而是就地取材对着旁边的彩带施了个咒,用来把被她重拳出击打到的鬼捆上。   再一回头,看到温家父女惊得下巴都要掉到地上的样子,和仪眨眨眼,开始反省自己刚才的动作是不是太暴力了些。   她倒是想来点高大上的,但灵娘出来不方便,就地取材御鬼也不适用于客户开了天眼的情况,拿符咒耍个帅吧……一翻手两手空空的,她现在灵力没有恢复完全,非必要情况下不好虚空画符装x,不然回去准挨说,最后只能赤手空拳上阵了。   好在结果还不错。   和仪从随身的小包里抽出一张湿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一脚踩着已经被她制服的鬼,看向房子里头卧室门的方向:“既然出来了,那就过来吧,咱们有什么话慢慢说。”   温家父女下意识转头去看,就看到一个穿着白裙子且浑身是血,周身黑气浓郁指甲乌黑尖尖的女子悄无声息地站在温善的卧室门口。   “你是谁?为什么在我家?”温父顾不上害怕厉声喝道,看到她在小女儿卧室门口站着,下意识就就向往屋里冲。   和仪开口拦住了他:“不是恶客,是令嫒的客人。”她转头看向女鬼,笑道:“我说的是吧?小姐。”   “……我叫顾灵可。”女鬼的声音嘶哑,抬起头来能看到她脖子上那一道红痕,一双眼睛是姣好的杏仁状,即使此时满眼殷红血色,也能从眼型粗粗看出生前的风采来。   和仪似笑非笑看着她,慢悠悠地拖长了语调:“虽不是恶客,可我脚下这个在温家逗留许久,可没见顾小姐出手啊。” 第36章 . 山大王出山林 豪情万丈威风凛凛地去找……   和仪一边似笑非笑自带三分讥诮地说着, 一边悄悄动了动手指。   温家父女还没反应过来,被温母扶着慢慢走出来的温善却面色巨变,一手扶着墙虚弱地站立着, 满脸写着不可置信看向了顾灵可。   顾灵可及不可见地皱皱眉, 略侧侧身,目光冷冷地看向和仪:“您也不是什么手段光明磊落之人。”   “哦?”和仪慢悠悠拖长了调子, 意味不明地掀起眼皮看她,唇角轻轻勾着:“此言怎讲?自我进门开始, 哪里不光明磊落了?是我打那小鬼不光明磊落、点破你的行为不光明磊落, 还是……给她温家的小姑娘开了天眼让她能看到你不光明磊落?”   顾灵可无可辩驳, 只能僵看着和仪。   和仪瞥到温父温母和温柔的表情愈发奇怪, 就收了那几分趣味,看向顾灵可的目光中流露出几分复杂来:“你已是厉鬼, 携怨念而来,竟未出手伤人,也没让温善沾染上你的阴厉怨气, 倒是难得。”   顾灵可直直地看着她:“你真愿意帮我?”   “当然。”和仪笑的坦坦荡荡:“你虽是厉鬼,可身无血气, 未染孽障, 替你了结夙愿助你转生, 本是吾辈之责。顾小姐, 不介意我坐下吧?”   听到身无血气那一句的那一瞬间, 顾灵可的神情复杂极了, 像是庆幸, 又像是松了口气。   她下意识回头看了看温家一家人,在温善带着不可置信的目光中,她几乎无处遁形, 狼狈不堪。   最后,这位女鬼小姐还是挺直了脊梁,回过头来语气平淡地对和仪说:“我是可以解决那个小鬼,但温善要联系的那个部门并不可信,我曾试图去那边寻找伸冤,反而被蒋业成知道了踪迹,城隍庙也去不了了,只能随着那顶假发狼狈遁身。这一段日子,我注意到温柔偶尔回来,身上会带着淡淡的金光与青芒,那是与大功德并修为高深的玄术师密切接触才会有的现象,所以我……”   和仪明白她的未尽之语,也就是明白,才更觉得好笑,此时眉梢轻挑,神色莫名:“所以你就是在赌一个概率?”   顾灵可又是下意识地想要转头,但又迅速结束了这个略显软弱的动作,而是毫不顾忌地直视和仪,笑容略阴森:“我本就是厉鬼,不是吗?大师。”   “我不大习惯别人叫我大师。”和仪随口说:“你可以唤我和师。前因后果说与我听,我替你伸冤。”   “你不怕蒋业成?”顾灵可口吻语气带着淡淡的诱哄,神情却很轻蔑。   和仪随手划开手机调进微信里,打开卢津阳的聊天界面,点开他传来的文件粗粗一瞥,看到那一张相片,便露出了了然于心的笑容。   听顾灵可这样说,和仪掀起眼皮子看了她一眼,然后轻嗤一声,笑容懒散:“我可不吃激将这一套。我现在还在这儿坐着,就说明蒋业成对我而言不算什么。你有半个小时的时间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干净,我未婚夫等我回家吃饭呢。”   顾灵可的脸像是调色盘一样变来变去,最后都化为一声蕴含着庆幸的长叹,她卸掉了伪装,恢复了阴森恐怖的面容,不再刻意柔软语气,嘶哑的声音让人忍不住皱眉。   “我和蒋业成他儿子谈过恋爱,后来吵架的时候被他杀了,喏,我脖子上面,看到了吗?就是他生生把我掐死的印记。蒋业成为了防止我变成厉鬼回来报复,在我身上插了七根钉子,扔到了一处人迹罕至的阳气旺盛之处,想要让我成为一个失踪之人,天长日久,宣告死亡。”   她的语气很平淡,平淡的像是在说另一个人的故事,但那轻抚着脖颈的手指和狠厉的眼神告诉和仪,她还恨着,恨得要死,恨不得能够抓住蒋家父子生啖其血肉。   “我就被那钉子封在身体里,每一天都被阳气灼烧,太阳升起时,就是我受伤的时候,我就像一块肉被放到了烤炉里,又像是被无数根针来回的扎,日复一日,我越来越虚弱。也许是老天看不得人含冤惨死吧,就在我即将泯灭的时候,有一个流浪汉误打误撞让我头顶的那跟钉子松落了。就在这一年的时间里,每一天我都越来越恨,乃至于那一根钉子松落之后,我的恨意怨念全都化为了本钱,我操控那个流浪汉取掉了我身体里的钉子,看着他报了警。”   说到这儿,她脸上的恨意忽然浓重起来:“我以为警察和律法会还给我一个公道,但我没想到,蒋业成不知处理了我,他还抹掉了他儿子所有的痕迹和嫌疑。他是蒋大师啊,手眼通天!我死的那一天他儿子在哪里?人家在国外滑雪呢!我去城隍庙、特部寻求公道,被蒋业成知道了,他开始追杀我,逼得我不得不借着头发脱身。既然他已经知道我出来了,那我为什么不把事情闹得再大一点呢?我每把事情闹得大一点,他就更害怕一点。”   “至于温善……我一开始确实没对她抱什么好心思的,但她和我妹妹太像了,我看着她,总会想到我妹妹,我对她下不去手。她也想过去占别人的身,但八字不合,非常困难,就算找到了一个,我却可悲的发现我竟然下不去手!我竟然下不去手啊!”她痛苦地哀嚎着,眼中流下两行血泪。   说着自己如何被杀死的时候,她没哭;说着自己死后被如何折磨的时候,她没哭;说到这里,她却忍不住哭了。   两行血泪,也不知道是在哭自己的遭遇,还是哭自己的心。   和仪口吻仍然淡淡的,“因为你没下去手,所以才有了今天。如果你下手,或许你仍然能够得到公道,但你自己也会受到制裁。”   顾灵可怔怔地看着她,没了刚才的讥诮恣意与凉薄,此时的她,脸上竟透着些让人心酸的悲天悯人。   顾灵可紧紧抿着唇,止住了哭嚎,恢复了平淡:“蒋业成做贼心虚追得很严,一天没追到我,他一天就更着急,我不敢再在外面游荡,只能藏在假发里,每天看着温善。”   说到这里,她忍不住回头去看温善一眼,和仪注意到她回头的时候收了自己所有的恐怖外表,只用一张白净的脸对着温善,神情恍惚。   “她和我妹妹真像啊,一样的善良、软弱,一样的悲天悯人,一样的热爱生活。”顾灵可长长叹息:“这就是命吧。我入了她的梦,害了她,却救了我。我欠她的,这件事了结之后,我愿意守护她一生来偿还。”   和仪挑了挑眉:“这可不值啊。”   顾灵可听出她的弦外之音,淡淡地道:“今生之后来有来生,等她去世,我保她不被恶鬼所扰,修成鬼王,等她来世,护她周全,全了她还我公道的恩。”   “好干脆啊。”和仪笑眯眯看了温善一眼,低喃着:“不过或许是用不上了……”   “你说什么?”顾灵可皱眉看她,和仪笑着摇了摇头:“没说什么。来,认认人,看是不是这个蒋家父子。去城隍庙和特部怎么碰壁的,都碰到谁了,告诉了哪几个人,通通说与我听,且容咱一个个地收拾。”   分明是低眉浅笑着的,这一刻神情却带上了些霸气凌厉,顾灵可心彻底落到了肚子里,对着和仪露出来的手机上的两张照片点点头:“就是他们!”   她看着那两张照片,眼睛红得像能沁出血来一样。   “好了收收吧!”和仪拍拍她的肩,站起来走到温家人跟前,手上覆了层灵光在温家四口身上一个个地拍过,最后轻轻拍了拍温善的肩,笑着说:“小姑娘,好人是有好报的,你知道吗?”   温善本来眼泪汪汪地看着顾灵可,听到和仪和她说话猛地回过神来,眨眨眼,有些茫然。   “哎呀善善,人家和你说呢!”温柔用略带嗔怪的口吻和温善说了一句,却不忍斥责妹妹。   和仪忍不住弯了弯眉眼:“算了,听涛阁的毛血旺一绝啊,小姑娘吃过没?”   温善先是微微一怔,然后抿着唇摇了摇头,乖乖巧巧的样子,脸蛋苍白的,平白让和仪用一种欺负了人家的感觉。   何况她身后顾灵可也虎视眈眈地盯着她。   和仪只觉如芒在背,忍不住摇摇头,叹了口气:“我呀,就跟抢三岁小孩糖葫芦的大坏蛋似的。对,没错,说你呢,顾灵可,别盯着我给我甩眼刀子了!想不想让我帮你?”   “姐姐……”温善听到这句话连忙开口,也不知道喊的是哪一个,反正温柔是走过来了。   和仪忍住笑意,再次拍了一下温善的肩膀,对她说:“等明年开了春儿,天气好了,和仪姐姐带你去吃好了不好?”   温善和温柔一下子还没反应过来,温母对这些却太敏感了,看看和仪再看看女儿,一下子忍不住红了眼眶,张嘴要说什么。   和仪笑眯眯握着手帕掩住了温母的口,一手指指天花板:“有些事儿啊,说出来就不灵了。等着吧,这件事了结了,也是你家小姑娘的功德一件啊!这年头,真是各人有各人的命数。”   她仿佛只是随口感慨一句,再一挥袖打散了屋里萦绕着的丝缕黑气,问:“有红布和毛笔没有?要是没有的话,红纸和马克笔也能将就。”   “有有有,有红布。”温母刚才那一下子眼圈儿都红了,听这话连忙点头:“今天买的红布,想从医院去去晦气,还没用上呢。毛笔也有,阿柔啊,快去把你练字的笔和墨都拿过来。”   和仪摩挲摩挲下巴,看一眼乖乖巧巧的小姑娘,心都软了,忍不住又问一句:“朱砂有没有?”   这可就让温母犯难了,温父这会才从茫然、狂喜中缓过神来,好像溺水之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虽然不知是真是假,也足够给他希望了,听到这话了连忙说:“小区外头就有中药店,我去买去。”   “算了吧,那东西不好买。”和仪对温母说:“辣椒油不会没有吧?来一碟子。”   温母愣一下神,拔腿就往厨房去,要不是有一条腿微微有点跛,她大概能跑起来。   顾灵可整个鬼都僵住了,抱着毛笔出来的温柔也忍不住愣了一下:“……辣椒油,是什么说法?”   “就是甭管什么妖魔鬼怪,赶过来就别怕辣!”和仪看了眼温母拿来的辣椒油,大手笔地往砚台里倒,没忘对温柔说:“这个被我毁了,回头补你一个砚台。”   “不用不用。”温柔连忙摆手:“哪里用你赔?再说也不值什么钱。”   一边说着,一边帮和仪往里头倒墨水。   和仪握着毛笔进去搅和搅和,在温母刚刚拿过来的红布上一蹴而就,大笔一挥一道灵符。   这会温家众人的天眼还没关,看得出和仪手上覆的那一层灵光,自然也看得到红布上的灵光。   温母就好像吃了定心丸一样,对和仪的话越来越肯定,一手握着温善,一手握着温柔,眼眶发酸。   “这一道符放在门框上。”和仪把红布叠一叠递给温母,笑着说:“等到了晚上,温柔我给你打电话,我告诉你了,你再让你家小姑娘和你父亲放上去。”   温柔忙不迭地点头,也没多问什么,就答应了。   和仪看看手机上的时间,对顾灵可说:“走吧,带你找场子去。”   她礼貌地和温家众人道了别,温父温母热情地送她下了楼,就要出单元门了,和仪笑着让他们回去,等人影看不着了,才晃了晃手腕上的串子和铃铛,低声对顾灵可道:“进来。”   顾灵可愣了一下,里头忽然伸出一只手,没给顾灵可反应的时间,就把她拉了进去。   和仪没关注铃铛里的后续内容,毕竟顾灵可看起来是个很有眼色的鬼,能和灵娘打起来才怪了。当下她晃了晃铃铛,带着山大王出山林的霸气,豪情万丈威风凛凛地说道:“走!咱们找场子去!”   “吱吖”一声,一个拎着保温饭盒的老奶奶从门外进来,正好听到这句话,登时瞪圆了眼睛看着和仪,下意识吸了口凉气。 第37章 . 和师的套路千万层 蒋业成你不配!……   和仪出小区的时候, 肖越齐已经把车停在小区门口安静等着了,和仪拉开车门一看,后座还坐着两个面熟的年轻人, 毛凝眉却不在。   她一边在副驾驶坐下, 一边问:“眉姐回茅山了?”   “嗯。”肖越齐启动车子,“那边叫她回去说有点事。你看看是这个地址吗?”   他说着, 把手机转给和仪看,和仪瞥了一眼, 沉吟半刻, 摸摸下巴说:“我也不太确定, 要不……我给你指路?”   肖越齐面无表情地看她一眼, 然后轻叹一声:“行,走吧。”   “和师和师, 那蒋业成犯了什么事儿啊值得咱们这么大动干戈地去找他?”开口这个和江离一样是玉皇观观主老前辈收养的孤儿,叫江清,是江离师兄, 性格是如出一辙的活泼,可惜跟了肖越齐这么个闷罐子, 平时想说话也没什么发挥的空间, 故而碰到能说话的人就格外兴奋。   和仪把事情前后说了一遍, 然后道:“本来嘛, 一个蒋业成也不至于我大动干戈地拉外援, 但——”她抿抿唇, 面色有点难看:“这里头牵扯的有点大, 还是有部里的人跟着比较好。”   江清还要再细问,肖越齐在后视镜里冷冷地看他一眼,他立马就消停了。   一旁有一个发型很有特点的笑着念道:“阿弥陀佛呀, 可算是少了你的魔音灌耳了。说来你们看抖音了吗?最近上面一个网红寺庙好火,天天刷屏,听说就在上京。”   江清看了一眼他能反光的光头,随口说:“怎么滴?你还想去逛逛?”   “那倒不必了。”和尚笑眯眯道:“贫僧只想在上京安稳度日,还不想去砸场子。”   和仪正回忆着记忆里的路线给肖越齐指路,听到这句话忍不住道:“不靠谱吗?”   和尚摇摇头:“倒是满口的大道理,可惜啊,佛法不精,端着大智慧的架子,却是满口的虚话。就他那说辞,去我们寺里随便找个小和尚都能说出来,骗骗外人罢了。”   江清摩挲摩挲下巴,用很猥琐的目光看着他:“你莫不是在嫉妒人家的流量吧?”   和尚用看智障的眼神看了他一眼,轻叹一声,似是惋惜。   江清忍不住要炸了,肖越齐冷冷道:“好了!往哪边走?”   后座两个一起闭嘴,和仪怜悯中带着同情地看了肖越齐一眼,指了个方向给他。   蒋业成住的还是个很不错的别墅区,保安还算认真,拦住了肖越齐的车子没让进去。   和仪这会倒是半点不慌,老神在在地坐在车子里,顾灵可忍不住伸出个脑袋问:“咱们能进去吗?要不要……”   只见那边肖越齐从口袋里掏出个证件往保安眼前一晃:“警察办案。”   登记之后,车子顺利进了小区,顾灵可默默咽下了翻墙两个字,又不知道反应过来什么,看了后座的江清一眼,忽然炸了:“和仪你不是说帮我报仇吗?为什么和特部的人搅在一起!”   江清忍不住摸了摸自己圆圆的大脑袋:“特部……怎么了?”   肖越齐眼神飘了过来,和尚端好了看戏的架势,和仪倒是半点不慌,对着顾灵可虎视眈眈的红眼睛,冷冷道:“你还想不想报仇了?”   顾灵可阴笑着:“我就知道你们这些玄术师没有几个好东、唔唔!”   和仪面带悲悯地叹息着,“灵娘轻点打,也是个可怜鬼啊。”   肖越齐忍不住看她一眼,瞄瞄铃铛又看看和仪,神情中透着些问询的意思。   和仪倒是不忌讳地点了点头:“我觉得她心性不错,是个可塑之才。”   “实力不大强。”肖越齐将车子停在一栋别墅门前,问和仪:“要不要破门而入?”   和尚饶有兴致地从背后的大包里掏出了扳手。   江清配合地拿着螺丝刀。   和仪嘴角抽搐,忍不住问:“大背包是你们普济寺祖传的?”   和尚先是一愣,然后笑了:“是说为玉师弟吧?我这是工作之后锻炼出来的暴力拆除技能,为玉师弟修德山棒法门,棒子当然是要随身携带的。”   不过门却没用得上暴力破开,大门是虚虚掩着的,一进去之后发现防盗门也没锁,门厅和客厅一片凌乱狼藉,好像有人在里头慌张地活动过。   和仪心里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分出一丝神念去感觉蒋业成的地址,然后其余三人就只见她一寸一寸地矮下去。   肖越齐抿着唇,问:“怎么了?”   和仪讪笑着道:“我……我好想把他整进医院里了。呵呵。”   这是一场大乌龙,江清又去找保安确认过,刚才确实有一辆救护车从外面开了进来,就是来蒋业成他们家接人的。   看着怂哒哒的和仪,肖越齐无奈地叹着气,握着车钥匙问她:“小祖宗,咱们还去不去医院?”   “去!”看他没生气,和仪就又活蹦乱跳的了,不忘指挥:“叫两个人来把他们家搜一遍,特别注意静室、地下室什么的,他这里的气场流动一看就有问题。”   “有问题吗?”江清瞪大了眼睛,“我啥都没看出来啊。”   和仪陪他一眼,皮笑肉不笑地问:“你辈分高我辈分高?”   “您高。”江清也怂了,掏出手机开始叫人。   和尚在旁憨厚地笑着,一言不发。   医院里当然是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和仪顺着感应找到科室,那两个“客户”已经离开了,没有护士上来找她缴费,看来那两位对蒋业成还是比较信服的。   摩挲摩挲下巴,和仪伸手,一道气顺着手腕打入蒋业成的经络,原本昏迷着的蒋业成眼睛倏地睁开,瞪得比铜铃还大。   旁边的医生惊呆了,连忙凑上来要给他做身体检查,和仪淡淡道:“他用不上了,不是没什么事儿吗?办出院吧。”   医生用一种震惊又了然的神情看着和仪,像是在看二十一世纪最大的不孝女。   人模人样、衣冠禽兽……   各种各样的形容词已经在年轻的医生脑袋里过了一遍,和仪一歪头问和尚:“带铐子了吗?把他铐上,带回部里。”   和尚“唉”地答应了,从背包里翻出手铐把蒋业成靠住,然后一只手就把他拉了起来:“我劝你老实点别挣扎,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医生仿佛吃到了什么大瓜,张着嘴愣着神看着和仪几个,又迅速有些惊恐地道:“我、我这就去帮他办出院。”   “有劳了。”和仪对他稍稍一颔首,回过头去看蒋业成,眼神冰冷的仿佛在看一个没有灵魂的死物。   蒋业成又惊又怒,张嘴就喊:“你们知道我是谁吗?你们这样对我,你们会后悔的!你们有逮捕令吗?你们是不是……”刚才一个没注意被和尚套上了铐子已经足够他惊恐万分了,这会正不断挣扎着。   和尚身强体壮,压住他一个自然不成问题,但听他喊叫的越来越出格,旁边还有个乱入的医生,眼睛一眯,手在他脖颈后一敲,人就晕了过去,半点声音没有。   江清和他配合默契,早在他眯眼的时候就拉着医生出去办出院了,和仪站在病房里看着“普济寺武僧”发挥,心中啧啧感慨:谁能想到这是曾经温文尔雅长身玉立的佛门之光呢?特部真是一把杀猪刀啊。   和尚敲完看看自己的手,还有些疑惑:“这家伙怎么这么容易就晕倒了呢?”   和仪手伸进包包里掏出一块糖剥开糖衣塞进嘴里,快快乐乐地说:“神识灵脉受伤了嘛!被我敲了闷棍,不然你以为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和尚听了,看着无知无觉面色苍白倒在床上的蒋业成,不禁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一闷棍能把业内赫赫有名的高手打成这样,够狠。   他却不知道,和仪还在心里感叹:这就是传说中的高手?未免也太脆了吧,不就是轻轻打了一小下嘛!怎么就成这样了,莫不是……要碰我瓷?   和仪瞪大了眼睛看向蒋业成,怒喝一声:“卑鄙小人!”上前一步,狠狠两巴掌甩在了蒋业成的脸上。   和尚吓了一跳,肖越齐也是一惊,从铃铛里伸出半拉脑袋的顾灵可却桀桀笑了,阴森森地对着无知无觉的蒋业成说:“蒋叔叔,蒋业成,蒋大师,哈哈哈,你也有今天!”   然后就要伸手挠他,被和仪拦住了:“等会,还没审呢,等他把料都吐出来,证实是他干的了,你再泄愤也没人拦你。”   顾灵可愤恨道:“都已经这样了,有我亲口指控,还不算证据确凿吗?这种坏事他可能自己说出来吗?”她一边说着,忽然危险地眯了眯眼:“你是不是要包庇他?我就知道,你们特部都是……”   啪。   从铃铛里又伸出一只手,狠狠敲在了顾灵可的脑壳壳上,然后手心向上讨赏一样伸向和仪。   和仪慢条斯理地给灵娘揉揉掌心,语重心长地道:“做事要讲究规矩制度,你说你现在先下手把他给打了,等会你再打一遍就师出无名了,知道你长得虽然没我好但也过得去,但你也得动一动脑啊!”   顾灵可犹疑地看着她:“你没骗我?”   “我们家和师稀得骗你!”灵娘轻哼一声,顾灵可对她还是有一点怕怕的,就闭嘴缩回了铃铛里。   昏迷着的蒋业成浑身的鸡皮疙瘩忽然起来,可惜他自己还无知无觉的。   和尚忍不住看了和仪一眼,再看看自家老大,认真地觉得自己的日子应该比灵娘好过。   毕竟自己可不是什么会拍马屁摇旗呐喊的人。   特部说实话离青阳街也不远,很幽静的一个小巷子深处,古色古香的建筑,外头还挂着个街道办事处的牌匾,和仪每次路过都忍不住想会不会真有民众过来寻求帮助。   肖越齐注意到她可疑的停顿,再次叹了口气,感觉自己今天一天叹的气比以前好几天加起来都多,又忍不住摇了摇头,无奈地说:“别看了,没人!旁边那两栋住的都是圈内人,别的地方同街道还有别的办事处!”   “挂羊头卖狗肉。”和仪啧啧唾弃:“世风日下啊!”   “哟,这不是小晏书嘛~”打里头走出个走出个红旗袍女子来,走起路来娉娉婷婷,姿态窈窕,高跟鞋落在地上,发出“嗒、嗒”的声响,妆容精致,凤眸轻挑,魅惑逼人。   肖越齐几个忙对她施礼,和仪也对她欠身:“胡夫人。”   她一笑,对和仪说:“替我给桃夭打个招呼,明年我要十坛春风醉。”   然后就意味不明地看了和仪两眼,转身走了。   和仪有点摸不着头脑,江清小心瞥着,等彻底看不到她的人影了,才小心问道:“最近那边有什么喜事吗?我也没听说呀。”   “或许吧。”肖越齐瞥了蒋业成一眼:“把他带到审讯室去。”   蒋业成一开始是很嘴硬的,醒来之后叫嚣着要见安老他们,还高高在上地表示这些小辈们不行,用一种长辈、尊者的口吻训斥负责他的江清和站在旁边的和仪、肖越齐,对打晕他的和尚那更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和仪就笑了,上一个这么对她摆谱的现在在哪呢?坟头草三尺高了都!   当即厉声喝道:“你最好给我闭嘴!从现在开始我问什么你答什么,不然就你那个小马仔的今天就是你的明天!”   蒋业成怒了:“你是什么人?敢和我这么说话?这是特部不?我要见安老!”   “安老也是你配见的!”和仪把桌子拍的哐哐作响,实木的桌子两半裂开,和仪的手还是完好无损的,和尚、江清忍不住齐齐后退一步,蒋业成也闭上了自己叨叨不停的嘴巴,手下意识地摸向了自己的脖子。   和仪在他面前掰下一个桌角,对蒋业成道:“你敢说你的脖子有这块木头抗捏吗?就算你有保命的法子,你儿子有吗?我劝你想想清楚,这些年到底都干了什么,一一给我吐出来,还算你一个自首坦白,给你从宽!不然我还是有法子让你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清楚,但那个时候……你觉得你们家有多少的阴德够败霍,你又有多少个儿孙给你连累?”   蒋业成听着,瞪大了眼睛,忽然冲上来又被和尚拉住,他额角的青筋暴起,情绪激烈:“你要对我儿子孙子做什么!”   “现在不是我要做什么。”和仪慢条斯理地在椅子上坐下,从容笑着:“是老天爷要做什么呀蒋大师。实不相瞒,就你宅子里,用来逃避天罚的那个阵法,阵眼被破啦!东西——”   她一拍手,就有一个年轻人拿着个盒子进来,打开一开,里头赫然是一块头盖骨和一块形状奇特的骨头,覆着浓浓的黑气上面还沾着血红色的泥土,应该是刚从土里挖出来的,而且不同于寻常白骨森森,这两块骨头竟然是漆黑的!是纯被阴气和孽障浸染出来的!   和仪嫌弃地皱皱眉,“咦”了一声,吐槽道:“蒋先生你这是什么审美啊!这玩意往自己花园里埋,你是真不怕恶心啊!”   蒋业成整个好像遭受了什么重大打击一样,浑身颤抖又咬牙切齿地看着这一屋子的人,嘴里不停地说着:“你们竟然、你们竟然……”   不过肖越齐却注意到了他在看到那两块骨头时第一反应除了震惊还有一瞬间的庆幸。   他眯了眯眼,和仪那边已经动手了,但见她劈手一掌拍向骨头,却没落到实处把骨头拍碎,而是浓郁的灵光冲向了那两块骨头。   江清看着那骨头上的阴气渐渐散去,忍不住啧啧道:“你说你玩阴气玩到这个主面前不是找虐呢吗?”   和仪拧着眉盯着那两块骨头,见灵气散去之后,还有丝缕阴气游走在骨殖上,就对着和尚招了招手:“为善师兄,你过来放点血。”   和尚早做好了自己放血的准备,当下从一直没离身的背包里抽出一把军刀来,调出刀刃,拿随身携带的酒精棉擦了一遍,才上前对着骨头划开了掌心。   “还挺讲究。”和仪笑了,也没让他放多少,血淅淅沥沥地淌了能有十几秒,和仪就快速从包里掏出止血药粉糊了他一手,然后把青瓷小瓶子塞给了和尚:“我们家星及配的,药效不错,拿着吧。”   和尚憨厚一笑谢过了,蒋业成挣扎着要扑上来,却被人押住了:“你们要做什么?要做什么!啊啊啊!”   鲜红的血液在两块骨头上蜿蜒流淌,头盖骨最先恢复了净白的颜色,另一块形状不明的骨头则硬多了,血液也凝滞不同。   和仪冷哼一声,信手掐诀帮了一把,强劲的灵气源源不断地注入进去,直到那块骨头恢复了纯白的模样。   “入星骨!”江离和两个道教弟子同时喊出声来,蒋业成却顾不得自己的两块大宝贝了,眼睛盯着合一,见她脸不白心不跳的样子,大为吃惊。   他忽然问道:“你不是人是不是?你一定不是人!你为什么能毁了我的宝器!”   “这可不是你的宝器。”和仪叹息一声,撕下外衫袖口的一块白纱蒙住了那两块骨头,叮嘱:“埋到后院的池塘旁边吧,不知是哪一位绝顶天才这样倒霉遭了毒手。”   听到这句话,蒋业成神情有些不自然,却又迅速恢复如常。   满屋子人只有肖越齐注意到了,他眸光一冷,盯着蒋业成仿佛想要从他身上看出些什么来。   忽然,有人惊呼:“啊!他……”   众人顺着声音看了过去,只见出声那个瞪大了眼睛指着蒋业成,和仪顺着看过去,好家伙,这位蒋先生可没有了刚才那金光满身的高人模样,反而一身的血气孽障,让人看了就忍不住想要作呕。   和仪倒退两步,嫌弃地道:“还说我不是人?我看你最不是人!说!你都犯了什么事?”   蒋业成似乎知道逃无可逃了,颓废地坐在那里,好半晌,把自己这些年做的各种脏事都吐了出来。   唯有一点,江离逼问他那两块骨头是哪里来的时候,他却闭口不言。   江离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攥着拳头要打他,被肖越齐拦住了:“先把口供整理一份给安老送去,江离你冷静冷静,你师兄是前年失踪的,那时候他身上已经没有一点异样了。”   江离深呼吸着平复情绪,抹了一把通红的眼圈,拿起桌上的纸出去了。   和仪看了他一眼,问肖越齐:“江琦还是没有消息?”   “嗯。”肖越齐叹着气:“下面也都打点过了,没有消息,不知生死。”   江琦是玉皇观当代大弟子,当时已经是内定的未来观主,天赋绝尘,性格也极好,与肖越齐关系很不错,二人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   当年他外出历练忽然失踪,没有半分音讯,江老道长用了秘法探查,也探查不到他的生死。   算是道门的一桩悬案了。   那位就是个偃骨在兄华盖入命的天才,所以江清刚才看到那两块骨头才会出奇地愤怒。   顾灵可听出话音不对劲来,本来怒气冲冲地出来想要揍蒋业成一顿,现在动作也不自觉地挺住了,无辜地眨巴着吓人的大眼睛,站在那里看着和仪。   这话说起来让人心凉,和仪换了个话题,对肖越齐说:“蒋业成能知道顾灵可来了暗部,在暗部定然有人,趁现在问出来吧。”   肖越齐看了蒋业成一眼,他也冷冷地回望,全然没了刚才懦弱的样子,像是破罐子破摔了,往那一坐浑身散发着拒绝合作的气势:“该招的我都招了,你们还想让我说什么?”   和仪轻哼着说:“我可不是什么遵纪守法的人,你说我想让你说什么?”   “来,请您老听点好听的。”和仪往墙上一靠,喊道:“来,让蒋家公子和小公子松快松快嗓子。”   外头就传来了男人的喊声和婴儿的哭嚎声,蒋业成面色巨变,“你们还是不是人!”   “我不是人啊!不是你说的吗?”和仪无辜地看着他,“反正你孙子今天能不能喝上奶就全看你的了。”   蒋业成像是僵持着,最后狠狠一咬牙,把自己的暗部的眼线或者收买的人说了出来。 第38章 . 剜一剜腐肉 和师拎着桃酥溜溜达达地赴……   肖越齐得到了自己想知道的, 让人把蒋业成看好了,与和仪一道走出去,对她说:“特部这边的人我和安老打声招呼然后处理, 城隍庙那边……”   “我来。”和仪打断他, 冷笑一声,掐着腰中二气息满满地说:“是时候让人知道, 官n代的力量了!”   肖越齐这才想起来当代都城隍乃是和氏第二十八代和师,和仪要去告状, 处理起来真比特部和城隍庙那边打交道容易多了。   毕竟这边还得走流程, 人家是直接上达天听了。   于是肖越齐就放下了这一茬, 又回头看了看那间紧闭的屋门, 问和仪:“顾灵可你要了?”   和仪理了理自己少了半截的袖子,随口道:“我是有那个心, 可也得看人家了不乐意,别说的我好像强取豪夺霸道总裁似的,现在霸道总裁都不流行这一套了!现在的霸道总裁, 必须得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能冷酷无情对外,能沙雕温柔对内, 才讨读者喜欢!”   肖越齐睁着冷冰冰的眼睛看她。   和仪怂了, 自己嘟囔着说:“不想听就不听嘛, 凶什么凶~”   肖越齐重重叹了口气, 在她额上一点, “行了, 等会儿顾灵可出来你就先回去吧, 下午有课吗?”   “没课。”和仪摇摇头,肖越齐看她一副要回家温柔乡的样子,很不得把她留下来拉劳工。   他有预感, 蒋业成这件事,牵扯怕是要大了。   到时候只怕就是整个业内动荡,如今道教的当代高功上京城内就坐镇了四五位,还有佛门、风水堪舆之业、出马仙等等各行各业的顶尖人物也有不少,如果真下定决心要肃清业内,只怕就是从上京城开始向外辐射了,毕竟还有个带头作用在。   想起这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事情他就头疼,忍不住抬手揉了揉眉心,看和仪还在那吃糖,心里更加不平:这家伙是把事扯出来了自己在旁边逍遥自在啊!   和仪看他板着一张棺材脸盯着自己,去包里掏糖的手忍不住一顿,开始回忆这两天自己身上有没有禁糖令,从头到尾想了一遍,没想起来,就悄悄松了口气,不知道就代表即使犯了也是不知者不罪。   再抬头,肖越齐还是盯着她。   她就有点怂了,毕竟从小到大这一波人里,从卢津江和庄别致、桃夭是被她统治,星及、毛凝眉和君倾惯着她,只有肖越齐和寒对她一板一眼规矩严明,宛如第二、第三个和振德。   现在肖越齐这么盯着她,她心里忍不住打鼓,想了想,掏出一把糖,又舍不得。毕竟杜鹃就给她装了十颗,经过好几天的消耗,现在包里满打满算就剩四颗,她是打算挺到周末的!   于是悄悄扔回去三颗,掏出一颗递给肖越齐,笑容中难得地带上了些许的谄媚:“哥,吃糖!”   肖越齐看她这副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接过她掌心上托着的一颗糖,揉揉她的头发:“在这坐会吧,早点回去,你家里有人等。”   和仪“嗯嗯”点头,自己在走廊里转了一圈,拉了个人搬了把椅子往那一坐,开始看手机。   她好歹是特部的名誉顾问,这些年也帮了特部不少忙,蜀中那边更是她一手遮天,她在这里坐着,也没有不长眼的会上来打扰。   于是和师就欢欢乐乐地进入了美丽的小说时间。   审讯室里并不安静,一会是惨厉的鬼哭声,一会是桀桀的鬼笑声,偶尔还有狂风呼啸声,男人的哀嚎哭泣都被压住了。   和仪听着就知道这一年多顾灵可是憋屈够呛,而且……实力也没少涨。   鬼的实力除了修行以外,另一个能够决定高低的就是怨气,顾灵可被暴晒一年日日受炙烤针扎之苦,能顶着那六根针强行惑人,可谓是怨气冲天实力高深。   如果来一个普普通通的清朝老鬼,没有怨念也不专心修行就在世间晃荡那种,只怕她一脚能把鬼踹得魂飞魄散。   而她之所以被灵娘收拾的那么惨烈……笑话,如果灵娘干不过她,就白跟和仪混了这么多年了。   要是说和仪是鹤山的山大王的话,那灵娘和周念就是山大王的头号小弟:能打!   和仪之所以起了收下顾灵可的心思,一是此女虽然脑子有点一根筋,但是心性不错,怨气冲天却克制住自己没有伤人,虽为厉鬼却还有三分良知,可用;二则是跑跑腿也够用了,她平时总有点零碎小活想找人干,让星及和灵娘动弹她心里过意不去,就找个劳力来。   作为交换,顾灵可成为了她的契鬼,以后就是和师罩着的鬼了,和仪能帮她的修为更加精深,总有一日修成鬼仙,想要转世也可以在和仪这里累计功德,绝对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但这边说的天花乱坠,归根结底还是看顾灵可自己同不同意。   和仪自信地扬起高贵的头颅:没有鬼能拒绝这样的条件。   然而下一页,对着女主开出高薪的总裁就被女主拒绝了。   和师:目光逐渐便得危险。   只见她霍地站起来,敲敲,审讯室的门,对里头喊:“仔细点!搞坏了要赔的!”   拿着赔桌子单据来找和仪的和尚动作一顿:感觉自己受到了针对。   当然和师实在不在意这点小钱的,大笔一挥签了字划了卡,看着和尚熟练的动作,忍不住问:“这种事经常发生吗?”   和尚沉默一瞬,如实相告:“平时都是花瓶摆件什么的,实木桌子还是头一回。放心,您这个件虽然比他们都大,但是赔的比他们都少!”   “我应该自豪是吗?”和仪眉梢轻挑,和尚回视,一双温和慈悲的眼眸中写满了四个大字:难道不是吗?   和仪认真想了一下,确实是应该骄傲的。   毕竟那些人为什么摔摆件不砸桌子?他们砸不动啊!   一身蛮力走江湖,一双铁拳锤厉鬼的和师矜持地一笑,没有很骄傲,只有一点点。   顾灵可出来的时候已经过了一个来小时的,她是神清气爽一身轻松,满脸的大仇得报喜气洋洋,出来就对和仪行了个大礼:“谢过和师。”   她是学的旁人的称呼,和仪对她温和一笑,又忍不住伸脖子去看蒋业成,妈耶……整个人瘫在地上,活像一条被生活暴击过的咸鱼。   这时有两个人走进去把他架起带走,顾灵可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和仪表示:“他和他儿子犯的罪足够死刑了,再过一两个月,他们就应该去下面受刑了,到时候你可以以苦主的身份向地府要求见面,想怎么搞都行。”   顾灵可眼睛又是一亮,和仪才对她开出了条件,问她愿不愿意和自己混、呸,给自己打工:“如果你跟我,我每个月可以给你两千个元宝,你要知道这是很高的薪酬的,底下的基层公务员一个月才一千五!还有修行上的问题我可以帮你,你帮我做事,北方怎么样我不说,但到南方,打我的名头觉得好使。平时替我做事,也能积攒功德。”   顾灵可看起来是有一点心动的,但有面带纠结。   和仪看出症结所在,道:“温善那边你随时可以去探望,你不是还有个妹妹吗?我可以帮你把薪酬按照两边的购买力折算成人民币打给你妹妹。”   顾灵可苦笑着摇了摇头:“我哪里还有什么妹妹,她前年就过世了,我们家就剩我一个了。”   和仪眼睛一亮:“按照现在的投胎效率,你妹妹现在应该还在底下呢,你跟了我,报我的名头,到时候想见你妹妹绝对简单。”   顾灵可看她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也不纠结,索性笑道:“我孑然一身,现在大仇得报,以身相许也无妨——”   “别别别,我可消受不起。”和仪连忙拒绝:“家有醋坛子未婚夫,使不得,使不得。”   顾灵可听了眉眼一弯,眉宇间的怨气淡了,生前的容颜就显露出来的,和仪眸中划过些惊艳,忍不住对着她一笑。   顾灵可又问:“那温善那边,您中午说的……”   “准的。”和仪摆出一副高人架势:“上午我观她面有红光,应该是好事将近的兆头,她又帮了你,在揪出蒋业成这件事上也有些功劳,就是一大份的功德,足够她时来运转了。就连温柔作为搭线的人,也会得到一份功德。”   顾灵可听了松了口气,口吻中带着几分感慨:“她是个好孩子,是我差点害了她。我以后还能常常去看她吗?”   “当然。”和仪笑着一歪头:“我一般是不禁锢你们的鬼身自由的,或者你和灵娘商量一下轮休,平时她都是晚上出去逛,白天跟着我,反正细节上你们自己商量吧。”   麾下又添一名大将,和仪神清气爽地走出特部,只觉得小巷口那几棵老树都顺眼多了,摸了摸沉重几分(并没有)的银铃,和师今天也觉得肩上的担子更重了呢!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近来快要入秋,天黑的越来越早,这会已然旭日斜阳。   顾一鹤下午有课,故而不在家,临时给他和星及发过短信的和师并不是太慌地走进小院里,就看到星及坐在二进中堂内的藤椅上剥着核桃。   和仪告诉星及:“咱家里添了一口鬼,回头告诉兰姑准备香火元宝的时候多备一份。”   然后就把顾灵可叫了出来,她带着好奇地听灵娘指挥喊星及姐姐,星及上下看了看她,点点头:“我知道了。”   灵娘领着顾灵可去见兰姑,和仪在星及旁边坐下看着她动作灵活干脆地剥核桃,问:“怎么想起来剥这个了?”   “天凉了,给你做点阿胶糕。”星及随口道:“阿胶固元膏我看你也喝腻了,做点这个吃也好。”   和仪就拄着下巴在她旁边看着她剥核桃,其中试图伸手,被星及把核桃篮子都抱走了,警惕地看着她:“可别来祸害这核桃了,你要饿了进屋先吃点点心。”   她说着,又问:“中午吃饭了没?”看着和仪一时有点心虚的表情,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即沉着脸说:“就该你胃疼!”   “兰姑!”她放声喊着:“沏一碗芝麻糊给晏晏!”   “好嘞!”后头有鬼应着,和仪蹭到星及身边,伸手去勾她的袖子:“忙忘了嘛~饶了我这一次呗?”   看着她瞪大眼睛强行无辜,星及忍不住闭目叹息,“别来辣我眼睛。进屋等着吃面去!晚上让贺叔早点准备,一早卢津江送了条鱼来,说是卢老爷子钓的,让贺叔做上。”   “嗯……不错,还知道交点伙食费。”和仪沉吟一会,正经地道。   星及又是好笑又是无奈,低着头去剥核桃,不再看她。   顾一鹤回来的时候和仪坐在餐厅那张实木方桌前喝着黑芝麻糊,一旁还摆着一碟点心,是刚刚出炉极为宣软香甜的脂油糕,和仪吃得美滋滋的,顾一鹤进屋一看,瞬间明了。   “中午又没吃东西?”他把风衣脱下来挽在手臂里,脸色不大好,但没到生气的地步,只是叹了口气,“忙起来也要有个度,东西总是要吃的,不然闹到长辈们面前,都是我没照顾好你。下次再这样,不管你在哪儿,我可都提着饭盒去找你了。”   和仪听了连忙告饶,又道:“你让灵娘看着我,保准没有下次了。”   顾一鹤把东西放到沙发上,走过来拉开椅子坐下,“这话你说过一百遍了,下次还不是一样?灵娘还能拗得过你?还是我去看着你比较放心。想吃桂花糕吗?花园里的桂花开得不错,你要是想吃,明天早起我去摘些回来。”   和仪拿勺子舀着芝麻糊,抬头说:“真不必了!我发誓下回一顶准时吃饭,今天中午真的是忘了!桂花糕让贺叔做好了,你何必下厨呢?烟熏火燎的,再把手伤了。”   顾一鹤听了未置可否,倒是拿了个杯子给和仪倒了杯水放在她手边,“我去整理画具,你慢慢吃。”   和仪笑着点点头,等不见人影了才悄悄叹一口气,低声嘟囔:“真是被管得死死的啊……”   “是吗?”星及拿着个小木盆幽灵一样飘了进来,看了和仪一眼:“某人但凡有些自知之明,也不会被人管得死死的。”   和仪讪讪一笑。   这一回特部的动作很快,第二天早上,和仪正和顾一鹤洗手作羹汤的时候,肖越齐的电话来了:“安老想和你见一面。”   和仪当时正垂头像模像样地洗着桂花,听到这句话倒没多惊讶,而是问:“在哪?”   “惊梦楼。”电话那端的肖越齐叹了口气,“安老昨晚一夜没睡,刚和我说了,让我告诉你一声,我还要开会去,先挂了。”   和仪“哎哎”了两声叫住了肖越齐:“星及做的阿胶糕,改天你顺路过来拿一包给叔叔和婶婶。”   “好。”那边有人在叫肖越齐,他匆匆答应了一声就把电话挂了。   和仪随手把电话放在一旁,看着盆子里飘在水上的桂花,忽然发问:“这桂花应该洗到什么程度才算干净了?”   顾一鹤看了一眼,抿抿唇,神情一僵,然后从善如流地开口:“差不多了,累了吧?你去歇歇吧。”   “这怎么好呢?”和仪还不答应,顾一鹤上前两步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电影鉴赏课留了一部电影的昨夜,听同学说有点恐怖,你先去看一遍,告诉我吓不吓人好不好?”   “嗐,怕什么?”和仪怜惜地看着自己柔弱不能拍断桌子的未婚夫,凝视着他那一双浸满了信任与柔情的眸子,认真地点点头。   看着她雄赳赳气昂昂背负着重任转身走了,星及压住自己轻轻抽搐着的嘴角,一边处理芝麻和红枣,一边看着顾一鹤艰难地拯救还能用没成花泥的桂花。   “何必呢?院子里还有好多,再去摘一些就好了。”星及忍不住插了一句。   顾一鹤摇摇头,沉默地把那些花捞出来放在白布上吸水,“不一样。”   星及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只感觉喉咙齁得慌,灌了一大杯白水下去,开始一心一意打理做阿胶糕的食材。   惊梦楼是上京比较有名的老牌戏院,民国年间就在了,这些年传承也没断,当得起是上京戏曲界的一大块招牌门面。   和安老的约定在下午,和仪在家吃过午饭溜溜达达地出来,星及也换了身衣裳跟着她,身后还背着个包。   惊梦楼旁边就有一家点心铺子,老板不务正业,一天就卖七十份点心,卖完了就搬出摇椅坐在店门口,一边晒太阳一边听相声,偶尔楼里唱他爱听的曲子,就把摇椅往惊梦楼那边挪一挪,端着一碗茶坐一场的时间。   惊梦楼的老客对他都熟悉,和仪不常过来,却也熟悉他。   “柳七公。”和仪走到他身边微微欠欠身,老板抬眸看她一眼,笑了:“哟,和家的小崽子啊,难得见啊。”   和仪一回手,星及从背包里掏出一盒没开的烟递给和仪,和仪再递给老板,老板接过随意地道了谢:“去我店里,柜台里还有一份桃酥,拿去吃吧。道士两刻钟前就来了,里头呢。”   和仪听了连忙道谢,柳七公摆摆手,“去吧去吧,别打搅我听戏。”   星及也对着他行了一礼,柳七公掀起眼皮子撩她一眼,随口说:“修行别急,跟着这个主儿,功德不会短了你,修行急了也不好,只怕到时候根基不稳。”   星及连忙应声,满脸都是做小辈的恭谨尊敬。   和仪亲自从屋里拎了个油纸包出来,对着柳七公一欠身后领着星及进了惊梦楼。柳七公一摆手收了四周的屏障,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身上被阳光照得暖洋洋的,他的皮肤却还是冰凉的。   一手敲敲旁边的小桌子,跟着楼里的声音漫不经心地哼了两句,睨到和仪从容不迫矜持有度的背影,再看她身后满脸红光的星及,悠悠叹了句:“要变天了啊……”   这低声呢喃的一句随着清风散去,四周无人听到。和仪似有所感地一回头,柳七公已优哉游哉地在那里听戏,满脸的闲适安然。   “怎么了?”星及低声问。   和仪摇摇头,松开拧着的眉,眼中还有些犹疑:“或许是我听岔了吧。”   安老是惊梦楼的常客,在二楼留有雅间,和仪一进来,对着服务人员报了安老的名字和自己的姓氏,就被引着上去了。   “来啦,晏书丫头。”安老本来坐在座位上听戏,听到和仪进来的响动,笑着回头:“坐吧。尝尝这惊梦楼的茶,今天的碧螺春可是我从老板手里薅出来。”   和仪笑着应了一声,把手里的油纸包放到桌上,叮嘱星及:“让人送个盘子上来。”   安老看了一眼那纸包,笑了:“难得他老人家舍得。”   和仪但笑不语,楼下戏台上咿咿呀呀地唱着,她凝神细听,忍不住笑了。   卧龙吊孝。   “今儿要说的事,听这戏可不大吉利了。”和仪笑吟吟看向安老,安老摇摇头,“和师此言差矣。这戏啊,分怎么听,诸葛亮不是凭着这一手稳住了周瑜旧部,促成了吴蜀联盟,也算是求仁得仁。”   和仪:“是晚辈见识短浅。”   “和师这话这样说,让圈里这一代的小辈们怎么活呀?”安老是个看着极和蔼的小老头,笑起来更是十分和蔼可亲,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一手打破了当时玄术界的僵局,促成了特部的建立,并亲自担纲成为了特部第一任部长,为玄术界换来了几十年的平稳。   和仪对他是不敢造次的,拿捏着鬼道魁首的气度的同时,还恰到好处的握着几分小辈的恭敬:“您可说笑了。不知先生近日唤晏书来,所为何事?”   “既然要剜一剜腐肉,少说大家得表个态。”安老笑着说了句俏皮话:“总不能大炮都架好了准备对着敌人开火,大将阵前倒戈,到时候可真是东风压西风,成了笑话了。” 第39章 . 和师眉目冷冷 持身正大,见吾不拜又何……   听到他这句话, 和仪才算彻底吃了一个定心丸,也不废话,直接回头给星及使了个眼色, 星及从包里掏出个名册递给和仪, 和仪再双手递给安老。   “这上面是截止至今年年初所有登记在册的鬼道术士名录,包括仍在乡野之间的。御鬼养鬼之术极考验心性, 晏书少年领事,也曾多次清理门户, 倒勉强保住祖上清风。”和仪换了一副更为亲近的笑颜, 温声徐徐说道。   安老笑着双手接过, “昨夜里连夜随机抽取彻查了上京百名术士, 还是不得不佩服晏书丫头你的手段啊。如今这业内鱼龙混杂,滥竽充数者甚多, 小有手段便大肆敛财者也甚多,倒是等不及那天地之间冥冥报应了。晏书丫头你算是给了我一个开门红啊!”   和仪笑着表示:“力所能及之事,您不必如此。后续还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 您尽管开口,晏书义不容辞。”   “你这个态度就很好了!”安老看着那名册, 端起茶碗撇了撇茶水上的浮沫, 感慨道:“都说修行之人应该持身正大, 可当今者能做到的又有几个呢?”   和仪从容对答:“晏书幼承庭训, 只愿天下太平、苍生和乐, 我玄术界百花齐放, 跟进时代步伐, 在政府的带领下走出社会主义宗教路。”   安老一口茶险些呛在喉咙里,到底历练多年处变不惊,勉强咽下了, 笑着连连点头附和。   “我那几个小徒孙,也很该去上上大学呀。”安老轻抚美髯,感慨:“虽然道教学院也很长进人,但到了大学里多读书,才更能磨砺心性。”   和仪又坐了一会儿,喝了两碗茶,与安老品尝了桃酥,看时候差不多了,就笑道:“家里有人等着吃晚饭呢,晚辈先告辞了。”   “去吧去吧,你们年轻人啊,还是得找个伴,有个牵挂。”安老笑的十足是个开明的长辈,和仪对他也是恭敬中透着亲厚,甚至一开始打机锋那两句,本来也可以免了的……   和仪眼神轻描淡写地在雅间一侧墙壁的雕花槅扇上扫过,随口夸了一句:“惊梦楼不愧是惊梦楼,果然处处典雅精致、颇有古风。”   安老又问起了青阳街上铺子的事儿,和仪道:“还没定好日子呢。等回头,日子定下来了,第一个给你老递帖子,还请您赏个脸!”   “这是自然的。”安老笑吟吟道:“晏书丫头你的面子要是不给,怕你师祖那老不修的入梦骂我啊!”   这话是真,安老辈分极高,和振德亦是他的晚辈,倒是和仪的师祖也就是和振德师父与他是八拜之交。   他送和仪到门口,和仪再三请他留步,自己带着星及下了楼。   出了惊梦楼,柳七公的铺子已经关门了,和仪以袖掩面打了个哈欠,拉着星及说:“咱们回家吧,我是有些困了,真是太累人了。”   “槅扇后头有人。”星及低声道:“且恐怕来头不小。”她微微仰头,注意到对面楼顶某处可疑的光芒折射。   “管他呢。”和挽住星及的胳膊,一身懒洋洋的姿态:“我是真困了,咱们快回去吧。明天佛教史课好想要去一个什么寺庙里逛一逛,后天大概就要忙起来了,凡是递帖子上来的一概不见。”   星及忙答应着:“是,明白了。”   和仪对肃清业内蛀虫,重查特查以自身能力做违法勾当的玄术师当然是很赞成的,但凡是都有个度,她今天来赴约,东西给了安老,几句话放出去,鬼道魁首的立场就放下了。   其余她也帮不上特部什么忙,或者说按她的身份,真有心帮忙就是别往这里头插手,毕竟她身份特殊,蜀中历代和师多少个在底下位高权重的,她在蜀中还好,要是过多对外伸手,难免让人忌惮。   巫道分为鬼蛊两道,都是少主当家。和仪当年上位花了多少心思手段把上上下下有异心或不修阴德的清理了一番,就此坐稳了鬼道魁首的位子,蛊道那边比她这边可乱多了。   想到这儿,和仪不由有些幸灾乐祸,又有点为兰幽惋惜:“如果不是先兰师留下的烂摊子,以兰幽的心智手段,要什么样的权势地位没有啊?”   星及:“我算是知道什么叫猫哭耗子了。”   “说什么呢你!”和仪嗔她:“咱们应该是和谐共进奔小康的关系!虽然这些年两道多有不合也互相防备,可好歹祖上也是同出一源!”   “嗯。”星及哼哈答应着,又说:“那个祖上死而复生之后被和师祖师爷打蒙了,现在还在宗祠封着呢。”   和仪瞪她:“说什么呢!祖师爷那叫大义灭亲!以巫术手段妄图残害百姓以全私利之辈,谈何祖上?”   “这话不是你挑起来的吗?”星及长长一叹:“唉,我算是服了。”   和仪一扬下巴:“哼哼。”   反正自从这一天开始,和仪就闭门谢客了,每天照常上学放学,偶尔有那个门路找上门来的也一概不见。   毕竟现在重拳出击打的可不是什么简简单单的坑蒙拐骗,那全都是凭着术法瞒天过海违法犯罪的勾当!就为了这个,安老都城隍庙蹲了三天,反正是人神鬼怪的力量都动用了。   现在就急着上门来的,多半心里有鬼!能找到和仪这里的,也都是在玄术界呼风唤雨的人物,一个个老狐狸,肚子里三两墨水算计起人来能当八斤使!和仪不乐意应付他们和他们打太极,也不想看他们那副嘴脸,干脆就直接不见,让他们自己在家惶惶不可终日去吧!   等哪天火正经烧到他们头上了,和仪还想放鞭炮呢!   一时玄术界内两极分化极为严重,做过亏心事的当然是惊惶不安,也有自诩问心无愧的,仍然正常作息,卢津江就是其中代表人物。   和仪这天溜溜达达往青阳街去了,她的店铺还在收拾着,她就往卢津江店里去,过去的时候人老人家正在香案前头一坐忽悠、呸,陪客人聊天。   和仪一看这景象,眼睛都瞪大了。   客人是个很是丰腴富态的老太太,看着能有五六十岁吧,保养得好,还算年轻,坐在卢津江对面哭的那叫一个一把鼻涕一把泪。   一个年轻女人坐在她旁边,偶尔低声安慰两句,大部分时间都是卢津江自由发挥。   沙发上还坐了个男人,一身西装笔挺,也是人到中年,低头沉默地看手机。   和仪随意瞥了他一眼,看到他手腕上的一块表很眼熟,好像在哪看到过。   看到和仪来了,卢津江也没开口,就一摆手,示意她自己找个地方坐。   和仪对香龛施了半礼,顺了根香蕉在手上,拿了个一罐牛奶,往旁边的椅子上一坐,一边吃水果一边看热闹。   老太太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事儿来的,反正现在正和卢津江念叨着她年轻时候政策原因没的那两个孩子,还有她那临死没见到一面的老妈,七八岁夭折的大儿子,哭得让人觉得天都塌下来了。   年轻女人也陪着她哭,但哭得很有水平,眼泪欲掉不掉的,很有一分梨花带雨的神韵。   和仪正兴致勃勃地听着,男人忽然抬头看了和仪一眼,迟疑着说:“您是……林小姐吧?”   和仪先是一愣,然后笑了:“我父亲姓林。”   “敢问可是林正允林先生?”男人的态度一下子就热情了起来,“我姓周,我叫……”   “周先生。”卢津江开口打断了他:“时间差不多了。”   “哦哦,好好好。”男人站了起来,略带惋惜地看了和仪一眼,但看得出来他很尊敬卢津江。   老太太也在年轻女人的搀扶下站起来,老太太是穿金戴银的,身上墨绿色的丝绸裙子剪裁很好,发型别致,一看就刻意打扮过,年轻女人只穿这一条白色的长裙,长发散着,温温柔柔,如夏日里的百合花,清新淡雅。   “别看了。”人都走干净了,卢津江走到和仪身边拍了拍她:“你怎么过来了?舍得出门来溜达溜达了?”   和仪收回目光,扫了一眼卢津江手上的红包,挑了挑眉:“我看你也没办什么事儿啊。”   “谁说收钱一定得办事来着?”卢津江笑了,扬一扬手里的红包:“老太太更年期还有点抑郁,还信不过心理医生。我这不是赚点外快嘛。”   和仪“噫”了一声,“你可真是艺高人胆大,这活你也敢接,不怕老太太抑郁症加重?”   “嗐,这家人啊,奇怪着呢!”卢津江一摆手:“那老太太信佛,信的也很虔诚,按理说是不该这样的,但偏偏每回来都说自己有愧,说来说去就是那两件事,在我这哭一场,好像心里就好受点了;那男的以前请我做过事,所以才带他家老太太过来,他也次次都过来,但就往那一坐看手机,什么也不干,却一回不落;那个女的是老太太儿媳妇,那可真叫一个温柔和顺啊,那天老太太哭急了一拍桌子,茶碗就倒了,那不是滚水也有个□□十度吧?我当时就看到那女的手都红了,可人家眉头都没皱,还安慰老太太。对老太太那叫一个细心体贴,可我一说她儿媳妇孝顺,老太太就不搭茬。”   卢津江捏了捏手里的红包:“要不是他家出手大方,这活也简单,我才不理这些事儿呢。”   和仪忍不住地笑了:“你这张嘴可真是的。最近圈里严打,你就没听到风声?还照常开业,又做这种生意?”   “这种生意怎么了?我出卖自己的耳朵和脑子赚钱!可比办法事省心多了。”卢津江轻哼着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我这里就这点流水,还是留住的少捐出去的多,自认是无愧于心,当然不怕他们查。而且最近不是在查用非科学手段做违法勾当吗?我这个是遵纪守法的良民啊!”   “说吧,你怎么过来了?”卢津江自己也开了一瓶奶喝着,问和仪。   和仪拿奶和他碰了个杯:“放学了,下午没课,出来转转,就走到这边了。去我那个铺子看了一下,打扫的倒是差不多了,等这一茬的风声过去了,我也预备着开业,这事儿是拖不得啦!再拖下去,我这拖延症啊,是没法好了。”   “坐吧,中午想吃什么?点个外卖?”卢津江随意划拉着手机问。   和仪摇摇头:“家里预备着呢,你要不要过去吃?”   卢津江迅速收起了手机:“就等你这句话呢。”   和仪嫌弃地翻了个白眼儿,又问他:“安乐寺你去过没有?有意思不?”   卢津江想了一下:“不就是最近很火的那个网红寺庙吗?没去过,最近太忙了,没心思去溜达,而且那边和尚的佛法也就那个水平了,想拜佛不如去镇国寺。你问这个干什么?你不是一向不拜这些吗?”   和仪懒洋洋地抻了个懒腰:“学校佛教史课,讲到寺庙格局构成及主要供奉,老师搞什么实地考察,要带我们去庙里逛逛,我想起来了就问一嘴。佛法我是不指望了,特部的为善说那方丈佛法不如何,我就当去参观景点了,不是说建的很不错吗?”   “也就剩建的很不错了。”卢津江耸耸肩,凑在和仪耳边神秘兮兮地说:“幕后消息,那寺庙为什么能这么火?幕后有个大老板,砸重金建的!听说规格是国内数一数二的了,可惜高僧没挖来啊,那老板是个外行人,不懂佛法,就想赚点块钱再糊弄糊弄名声,自然没请来什么得道高僧。”   “不过……你们要考察怎么不去镇国寺呢?就算镇国寺地位高,但对外还是挺亲民的啊,何况你们那学校还是全国第一的。就算不给你们学校面子,你们班里不还有个当代佛子呢吗?镇国寺和普济寺关系一向不错,总不可能这个面子都不给吧?”   和仪也学着他的样子耸了耸肩,随意往桌子上一靠:“谁知道人家教授是怎么想的呢?不过那老师挺年轻的,我看平时也刷个手机,赶个网红潮流也不为过吧。何况你不也说了,安乐寺的规格也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去那边也不耽误考察。”   卢津江抱着胳膊啧啧两声:“但愿你们去考察别搞成佛子打假,再辩起佛法来,可真就打了脸了。”   第二天,大家坐上大巴车,轰轰烈烈地开往安乐寺。   毛望舒顺利坐到和仪身边,美滋滋地掏出坐车必备小零食,一边咔嚓咔嚓,一边吐槽道:“安乐寺安乐寺,听着这名咋那么像安乐死呢?”   “月亮你可说点好听的吧!”前后的几个都是耳聪目明之辈,江离第一个翻白眼:“别再搞出佛道争端来你。”   毛望舒不乐意了:“江离你怎么不盼我点好呢?我像是没分寸的人吗?我和晏书姐姐说话呢,你偷听什么?”   “是我想要偷听的吗?”江离瞪大了眼睛:“车里就这么大点地方,我不想听也不行啊!”   毛望舒就要反唇相讥,被和仪压下了,她看向江离,问:“怎么把头发剪了?”   江离一抚自己清爽的短发,笑眯眯道:“我师父说顶着道髻在校园里多有不便,就让我暂且先剪了。喏,他们也是,等毕了业再留也不迟,虽然有点不合规矩,但规矩也是人定的嘛。”   毛望舒摸一摸自己乌黑柔顺的长发,叹了口气:“江师叔真是开明啊。我不就是想烫个头吗?我姐死活就不让,差点抄着擀面杖把我的腿打断。”   “她没抄着桃木剑捅你就不错了。”和仪翻了个白眼:“你这发型要是真如着你的意折腾,那明天整个圈子都知道了,茅山派二小姐烫了个紫红色的爆炸头,改修雷法去啦?”   “错错错,当代修行雷法之人,可没有紫红色爆炸头。”江离强忍笑意,仙风道骨地摇头:“毛二小姐怕是连人种都变了。”   毛望舒轻哼一声,站起来双手掐腰:“本小姐乐意咋地了!”说着就要猛扑过去,口中还大喊着:“江离你看招!”   “同学们,都别闹了。”带队的秦老师连忙打圆场,说实话,他对着这一班学生自己也有点心虚,上课的时候总感觉下头虽是会有人站起来挑他的错处。   好在直到目前为止,他的课程还没被人挑出错处来。   本班道家子弟及修旁道者多,佛家弟子唯相为玉一个,而相为玉从小就是传说中的别人家孩子,佛法精通不说,各教发展史也学得极好,这一门课对他来说就是三四岁时候启蒙时候学的,简单的不能再简单,好在他还算给老师面子,上课还认真听着,全当消遣了。   本来给这个班上佛教史课的是另一位老教授,不过开学前那位老教授出了点意外,秦老师是他的博士生,算是临危上阵,知道这一个班的底细,备起教案来小心谨慎,唯恐出了错处。   就凭着这一份谨慎,他的佛教史得到了佛子的点头称赞:讲得不错。   秦老师当时算是在询问相为玉的意见,毕竟一屋子就相为玉这一个光头,他当然能看出来历了,问两句也是为了给自己一个信心,如果有什么错处也好及时改正。   毕竟课上引经据典的小故事都是从互联网上找来的,往上的东西七分真三分假,真有什么说错了的地方,误人子弟就不好。   相为玉的称赞,可谓给了他极大的自信和底气,也就是因为这一份底气,他才抛掉了镇国寺,另辟蹊径拉队伍来了安乐寺。   相为玉要是知道了,大概那一天就不会发表意见了。   毕竟出家人不打诳语,却没人说出家人不能拒绝回答问题。   秦老师现在自信心膨胀,组织起纪律来也有底气多了,毛望舒还算给他面子,一屁股坐下,又问:“老师咱们怎么去安乐寺啊?镇国寺我熟!斋饭好吃!”   秦老师推了推眼镜,笑着道:“往届都是去镇国寺的,今年咱们换个地方找点乐子不好吗?而且安乐寺我也实地考察过来,建的很不错,给你们科普足够了。”   “唉安乐寺的方丈是哪位法师来着?”毛望舒看向相为玉,相为玉摇了摇头:“未曾注意过。”   秦老师有些惊讶:“他们最近在网上多火呀?!”   大家用温暖包含的眼神看着他,好像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要知道,在玄术界内,界定一个寺庙道观好坏与否,从来不是外界所谓流量来决定的,得看当家人的本事、庙里人的本事,你处理了多大的事儿,有多大的能耐,就有多大的名声。   如果能力不行,在外界网上在后,在业内,还是没人搭理你。   “老师您当年怎么选了宗教学这个专业啊?”陆慢好奇地问:“是喜欢吗?”   秦老师听了,长叹了口气:“嗐,我这不是填专业的时候不想听我爸的上军校,也不想听我妈的学什么财经临床医,随便选了个在当时的我看来最神秘的专业报上了,结果就上了这一条贼船呐。”   他倒也不避讳,陆慢笑了:“实不相瞒,我现在就有点后悔报这个专业了。你说同班的同学,除了老齐,都是能回去继承家业的,我和老齐以后也不知道能做什么。”   秦老师用一种过来人的眼神看着他们两个,安慰道:“好好读着,以后留校或者去外校都是一条路,咱们是比不得这一车有家业继承的了。”   他年轻,和大家相处的都不错,说起话来也没什么架子。   听到他这句话,大家就笑开了,江离道:“秦老师您这就错了!我们这不叫家业,这是职业!真有家业继承的,我和姐、月亮、陆哥他们仨才是大头呢!”   “就是就是!”大家胡乱说笑着,因为出来的早,没赶上早高峰,倒是没在路上浪费多长时间。   到了地方就知道了,安乐寺修建的确实是不错,门庭复古华丽,镇山门的神像也各个铜胎绘彩,江离先忍不住说了一句:“有钱啊。”   毛望舒斜睨他一眼:“说的像你们玉皇观没有似的。”   江离却没来得及和她互怼,先做贼心虚一样往四周看了看,然后对她比了个嘘的手势:“小点声你!没看我这头发都剃了吗?我可不想让人以为我是玉皇观派来的卧底!”   毛凝眉翻了个白眼儿,没搭理他。   陆离玉神情淡淡地路过,淡淡地瞥了江离一眼,淡淡地走开了。   江离从他眼中莫名地看出几分嫌弃来,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头。   “诸位这边请。”一位穿着僧袍、点着戒疤、手持念珠的和尚走了过来,长得倒是慈眉善目,倒还透着些俊俏,笑着对秦老师道:“贫僧智全,此处方丈,让您久等了。”   “智全方丈。”大家齐齐施礼,倒是摆住了礼数。   和仪只浑水摸鱼地一低头,忍不住瞥了相为玉一眼,见他颇为认真地施礼,忍不住想着这智全到底几斤几两。   要是真是个水货,那今天只怕就要下不来台了。   智全是个很圆滑的性子,从山门到大殿一路滔滔不绝妙语连珠地给大家介绍着,和仪看着他的态度,又看了兴致勃勃的秦老师一眼,知道秦老师怕是没少当冤大头。   这也正常,大队人马来叨扰,给点香油钱是不过分的。   进了正殿,智全就开始讲佛祖福报了,“我们这一尊佛像,乃是一位富商捐献的,当年他资金链断裂、走投无路险些破产,他在我们寺庙上了一炷香,拜了一拜,心诚至极,佛祖庇佑,他又拿到了一笔投资,度过了危机,时来运转,就给庙里捐了一座金身,此后果真一帆风顺,福报不尽。”   他连连举了好几个例子,都是这些钱财富贵之语。   不停有人和他打招呼,他也不停地回礼,和人说两句话,讲两句佛法大道理。   眼角余光瞥到不停被放进功德箱里的红票票,他唇角笑容愈发深了些,回过头来继续忽有这群一看就有钱的肥羊,着重就是领头的秦老师。   毕竟这位的出手阔绰他是经历过的。   看后头有几个同学的穿戴,也不像是没钱的。   “咱们这尊佛是很灵验的,我记得去年吧,还有你们学校的学长学姐们组团来拜保不挂科呢!”智全知道过犹不及,笑吟吟地说了这件事,好像在说个笑话一样。   和仪前面听他的话意有所指,还没当什么,毕竟如今的寺庙要钱的那是多数,就连相为玉也只是微微一皱眉,大家都没说什么,毛望舒几个活泼的还有心情和他说笑着聊天。   道家子弟不好给香油钱,和仪一向不拜佛,“哈利路亚”同志一进来就和卢津阳咬耳朵,好像在嘀咕些什么,二人又把钱仱也拉了进去,三人投入地聊天。   看没人动弹,智全越战越勇,开始连连讲故事。   智全那叫一个口吐莲花妙语连珠地劝香油钱,因果福报都是浅的,这家善信儿女高升那家施主感情和美嫁得如意郎君,为了忽悠这群小年轻可真是使了大力气。   他的话术不错,一般人即使听出来要香火钱的痕迹,不是十分厌恶佛教的,都会顺了他的意,偏偏今天在场的这一群人,除了秦老师和陆慢齐修远,都是修行多年的,完全没被他打动。   那三个要掏钱的动作也被按住了,智全见了有一瞬间笑容顿住了,但看得出来秦老师来之前给了不少,所以他的态度还维持在不错的状态上。   不过等到智全开始引众人上香拜佛,若有若无地推荐什么招桃花、积财库的项目的时候,和仪脸沉下来了。   智全彼时正笑着指着旁边一位一步一叩首从殿门外进来的香客说:“这位施主是很虔诚的,以前她女儿受邪魔侵扰生病,在医院吃了许多药都不管用。后来机缘巧合来了咱们寺,在咱们寺抽了上上签,就做了七日法事,请了一道护身符回去,小姑娘果然好了。大家不妨也拜一拜,我知道你们小年轻都信唯物主义,可这拜拜佛上上香也没有坏处不是?何况你们又是学这个的。”   那香客身边就有一个女孩儿,很年轻,脸色微微有些发黄,但是精气神很好。   和仪凝神看了一会儿,忽然开口:“姑娘,我看你的面色,是有些虚劳之症,平时吃什么药呢?”   女孩儿一开始没反应过来是叫她的,等和仪走到跟前了才反应过来,愣了一下,和仪已笑眯眯伸出手:“可否让我把个脉”   女孩儿看着和仪一双眼,下意识地就把手伸了出来,和仪搭了一下,笑着说:“心悸气短、五心烦热、冷汗盗汗,是这样的症状吧?和遇邪是有些许相似,不过我闻姑娘身上的药香,倒是很对症的药。”   女孩儿下意识看了智全一眼,又看看仍在祈祷的自家母亲,轻轻一笑:“我爸爸托人在中医院给我开的药,是很有效。”   “明明就是法事起了功效。”她母亲站了起来,看了看和仪,有些戒备:“你是什么人?”   “我们是上京大学的学生,来这边实地考察的。”和仪笑眯眯对她母亲说:“久病之人气虚阴盛,您还是少带她来寺庙的好,免得冲撞了,回去免不了要难受。”   女孩儿睁大了眼睛看她,她母亲本来听说和仪是京大学生而和缓些的面色却不大好了。   智全过来笑着道:“同学你说笑了,佛祖慈悲,又岂会有冲撞了这一说?”   女孩儿母亲看到了智全就笑的满脸开花,又掏出钱包来拿出几张红票子放进了功德箱里,对智全说:“这是我的一点心意,我家囡囡啊,可算好了不少了,多亏方丈您了,要不是您推荐我做法事,可真是没有出头之日了。”   女孩儿脸上带着淡淡的无奈看着母亲,又不大好意思地看了看和仪。   “施主客气了,让小施主磕个头吧,佛祖会庇佑她一帆风顺的。”智全笑吟吟道。   女孩儿抿抿唇,固执地站在那里没动弹,她母亲连连催促她,见她还是不动,有些不快了。   和仪却在此时开口了:“方丈说的这是哪里话?求神素来只求心中安宁,人的命途顺遂与否都是自己拼出来的,哪有神佛庇佑出来的。”   智全有些不快,“您这是什么意思?我只是觉得小施主有佛缘,给我佛上一柱清香,好让佛祖多多保佑她。”   和仪仍然轻笑着:“这小姑娘不信神佛,不拜又有何妨,即便拜了,她不信,又有什么功效?退一步说,心里信的人,心里有佛,何处不是佛?若是不信的人,眼前便是佛,佛就在他心里了吗?难道不在寺庙里朝拜,不捐香油功德,对佛就不诚了吗?若方丈咬死了朝拜才是真见佛,那方丈安知这泥胎是不是佛?天地之间有没有佛?你的佛,又在哪里?”   她眉目冷冷,似笑非笑。   “这位施主好生放诞无礼!”一个年轻的和尚走了过来:“我们方丈天生佛心慧骨,佛法修为精深,那是当代普济寺佛子都甘拜下风的!你为何在此咄咄逼人?请不要在佛祖面前方放肆,方丈不想与你辩论惊扰佛祖安宁,也请施主好自为之。”   “哦?”和仪挑眉勾唇轻笑,“人乃万物之灵张,因人之所求所念,故而神盛;因人之所思所想,故而神衰。以你佛教说法,末法时期,天地灵气渐衰之时,你说佛祖有灵,那佛祖,在哪里?在那高高的九天之上,云霄之际,安坐西方极乐,坐那高高在上受人朝拜的神,还是活在人的心中,是人的心之所向?”   她步步紧逼着上前,智全在她锋芒毕露的目光中竟然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   就这两步,整个大殿里看热闹的人就都懵了。   唯有同学们兴致勃勃的,小和尚连忙看向智全,智全在小和尚满怀期待的目光中开了口:“《妙法莲华经》有云:种种因缘,种种譬喻,广演言教,无数方便、引导众生。我佛慈悲……”   “和尚,我不是光听你道经书,我若要听经书,与我同行中人就有极为精通的。”和仪笑吟吟回过头,望向相为玉:“佛子,你说是吗?”   相为玉应声出列,摘下了头上的帽子,双掌合十:“贫僧普济寺相为玉。”   智全霎那间脸色青白,“不、不可能!”   “要不说你消息不灵通呢。”和仪轻嗤一声:“佛子在京读书的消息你都不知道,可见是和大圈子脱轨了。不对,也未必脱轨,人家也未必乐意带你玩儿。哪家正经佛寺搞风水学?我可是听到了你们这儿的和尚和人滔滔不绝讲家里的东西哪里能讲哪里不能讲,这岂不是违背的佛祖法旨?”   她掀起眼皮子高贵冷艳地看着智全,好像一根大刺头。   智全一咬牙:“阁下不信佛就罢了,又何故来我安乐寺捣乱?莫不是贫僧平日哪里得罪过您了?今日贫僧在这里先给您道歉了,请您有什么话出去说,不要在这里打扰了佛祖的安宁,如此岂不是贫僧的罪过?”   “贫僧……”和仪回头看向大部队:“我的相面之术不大好,不过我看他的田宅宫不错,名下房产不少吧?福德宫长得怪怪的,财库倒是丰盈,存款几何呀?夫妻宫凌乱,天上人间的姑娘美不美?”   毛望舒笑了:“哎呦喂,最近不是打假嘛,都碰上和师您了,还谈什么福德啊!不过您的相面之术还是不错的,陆哥你说是不是?”   陆离玉淡淡点头:“和师眼力不差。”   和仪笑了,又对相为玉说:“这位智全方丈当真是口齿伶俐,怪道如今释教大盛,不过我听着怎么茶里茶气的呢?这色戒,应该也没少犯吧?”   相为玉目光冷冷地看向智全:“我不记得我称赞过这位方丈的佛法,甚至我并不知道这位智全方丈。佛经中确实有严明释教弟子不可行风水之事,安乐寺犯戒,我会向佛协举报。”   “心存邪僻,任尔烧香无点益。持身正大,见吾不拜又何妨。”和仪信手拈了三支香来在蜡烛上引燃了,对着佛像略作一礼,唤相为玉:“帮我插上。”   相为玉接过又拜了拜,这次倒是正经行了礼,插上后磕了几个头。   和仪转过身看着大殿内形形色色的众人,“我方才那句话虽然是道教的联子,但放在此处倒也颇为合适。家人有疾,寻医问药才是正经,不要一心只想着烧香拜佛;想要步步高升,工作用心才是正理,自己不用心,一心只想求神佛保佑,那你就算真到了西方极乐一步一叩首也是无用的;求感情顺遂的请去拜月老,佛祖不受理这个。”   “说得好!”毛望舒非常捧场地啪啪鼓掌,那个小姑娘也用力地拍着。   和仪看了智全一眼,他脸色青白地瘫在地上,已经有“信众”眼神危险地看着他了,智全嘴唇颤抖着,开口:“你、你们对佛不诚!”   “佛不是你的借口!”相为玉冷脸呵斥,“不是你敛财的工具!不是你用来蒙骗信众的手段!”   “说得好!”这一回叫好声更重了。   刚才和仪与相为玉二人说话有理有据,令人忍不住信服,智全那个样子又一看就是心虚,在场人大部分都是被他忽悠来的,也有来网红地打卡的,信仰程度不一,竟然没人为刚刚还风光无限左右逢源的智全大师开脱的。   “这就是凭话术忽悠来的信众啊。”江离摇摇头,叹息:“虚假繁华啊。”   和仪慢慢踱步到智全身前,低头看着他:“最近上头打假晓得不?你还敢这么嚣张肆无忌惮地讨香火。当然和尚讨要香火钱是没问题的,但你拿香火钱中饱私囊就有问题了!”   智全瞪大了眼睛,“你凭什么说我拿香火钱中饱私囊?!”   和仪抬手向上指,“你知不知道有句话,叫做:人在做,天在看!”   老娘底下有人! 第40章 . 和师穷得只剩钱了 钓鱼执法和晏书。……   豪情万丈地说出了那句话, 和仪感觉自己今天的行为简直可以更名为:关系户的自我修养。   但其实这一切都很巧合,天上人间是跟林毓中去见世面的时候看到的,当然不是那边, 是天上人间的隔壁, 他们进隔壁的时候,和仪正好看到戴着帽子的智全牵着个漂亮女人的手往里走。   她当时就是一闪而过, 但今天看到智全,记忆复苏, 就想起来了。   至于贪污香油钱, 特部严打触犯刑法的行径之后的下一步就是打击这些寺庙道观里贪污香油钱的行为, 还有名不副实招摇撞骗的。   特部现在举报信摞了那么高一摞, 还没来得及看加处理,她那天过去顺手拿起一封看了两眼, 就是智全,还附了智全开豪车的照片。   所以真算起来,应该不是底下有人, 是部里有人。   或者说她本来就是特部领职的。   不过这话不好说给智全,作为一个前两天刚给师祖祖告过状的官n代, 她当然是脱口而出就是这句话。   智全呆若木鸡, 离得远的没听到, 近处的相为玉可是听得清清楚楚, 忍不住侧头看了和仪一眼。   和仪笑容镇定, 班里的同学耳聪目明的都忍不住笑了一下, 陆离玉保持着自己的冰块脸, 也不禁深深看了和仪一眼。   智全被原本的信众们叽叽喳喳地声讨着,和仪回忆着检举信里的内容,又对大众揭露了两件事实, 虽然说空口无凭吧,但看智全那个心虚的样子,大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于是,原本温和慈悲佛法高深的智全大师瞬间就跌落在了泥里。   参观当然是参观不下去了,安乐寺和尚们的眼刀子疯狂往和仪身上甩,连带着一班的人都恨上了。   秦老师大受打击,从愣怔地状态中回过神来后气冲冲地带着学生们出了安乐寺,掏出手机拨了个号码开始对那边疯狂控诉自己被人骗了的事。   然后收起电话,整理情绪,对同学们勉强笑着:“这和尚不会有好下场的。”   嗯。   大家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和仪则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安乐寺的匾额,轻轻一叹。   “怎么了?”相为玉走了过来,也顺着她的眼神去看匾额。   和仪摇了摇头,叹息着说:“佛门名声啊,就是被这样的人败坏的。不过我看,不用等特部的人出手,智全就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了。”   她说着,向秦老师的方向微微一扬下巴:“骗人骗到秦家小公子身上了,可真是嫌自己命大啊。”   相为玉神情似是无奈,似是忧愁:“时事如此,我辈出家人自当修身修心,却有人只想贪图一时私利,口中念佛,却恨不得请上万尊财神入门,坑蒙撞骗,收费也多有不合理之处。但愿特部这一回的行动,能够遏制住这种现象吧。”   “没用的。”和仪摇头:“特部再神通广大,只能查人有没有出格的地方,寺庙里如何开价那边是管不到的,还得你们佛协自己内部商议协定。”   相为玉垂眸不语。   “想想啊,还是我比较爽。”和仪笑着随口扯了一句:“整个鬼道都是我的一言堂,做事不必多有顾忌,改革清洗也可以大刀阔斧。年轻人啊,你真惨。”   “秦老师。”和仪对着秦老师招招手:“咱们今天的实地考察学习课程还要继续吗?”   秦老师苦笑着指指安乐寺:“这是还能继续的样子吗?我看看吧,再约一个寺庙,咱们人太多了,又是去考察的,不提前预约不好,怕耽误人家的香火。安乐寺的规模也是数一数二大的了,唉……”   他也叹了口气:“我试试联系镇国寺那边吧。”   “那边您联系可没有有的人好用。”和仪笑眯眯推出了相为玉:“当代佛子在此,他师父与镇国寺的万通方丈私交极好。”   她说着,颇为俏皮地眨眨眼。   秦老师听了眼前一亮,看向相为玉,又有点迟疑地问:“行吗?”   “我给万通师叔打电话。”相为玉看着整个班级的人都眼巴巴地看着自己,毛望舒还带头双手合十眨巴眼睛,不由点头:“应该是可行的。”   “相哥最帅!”毛望舒带领同学们组成了临时啦啦队,然后又迅速解散。   寺里的香客一波一波的往出涌,大家也不好再堵在门口挡路,又因为总有人想来与和仪和相为玉打招呼,干脆就都撤回了车里。   司机师傅放着音乐,和仪听了一会儿,忽然哼哼道:“这样搅和的盛会能有几回~”   “哈哈哈。”毛望舒笑了:“这还不容易?不就是寺庙打假吗?晏晏姐你等着,我马上联系我安插在佛教的卧底。”   “哟,月亮神通广大啊,释教还有卧底呢?”有人回过身来和她搭茬。   毛望舒哼哼两声,“我们家有油坊你们不知道吗?我们家的菜籽油那在宗教界是赫赫有名!除了内销,我们还对外出口!吃了我们家的油,他们就是我毛望舒的卧底!”   内销指道教内部,对外出口指佛教。   大家都迅速理解了她的脑回路。   “哎呦喂,这口气大的哈。”江离瞪大了眼睛,忽然问相为玉:“我没记错的话,你们普济寺是有从毛家进油的习惯的,难道佛子你……”   他眯着眼睛用一种看自己人的眼神看相为玉,相为玉颇为配合地摆出一副贞洁烈女、呸,烈男的模样,愤愤道:“贫僧一心向佛,绝不会因口腹之欲便转投别教!道长死心吧!”   车里爆发出阵阵的笑声,和仪眉眼弯弯地看着他们,秦老师更是兴致勃勃,把刚才的低落情绪抛诸脑后,陆离玉眉眼柔和两分,看着大家,唇角似有似无地抿着两抹笑意。   槐花院落闲散人,满襟酒气,眉挑烟火过一生。   和仪忽然想起这一句话来,忍不住向后靠了靠,换了个略为放松的姿势,一手一颗颗地摩挲着腕上的串珠,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子轻松闲适。   一双清凌凌的眼随意从窗外扫过,车水马龙人流匆匆,再看一眼车里嬉笑打闹的少年人,和仪忍不住轻抿着嘴角笑了笑。   这世上总有些东西是你想保住的,是你护在身后的,是你扛在肩上的。   车外的,是;车里的,也是。   只是对车外的,是一份仁爱之心,对车里的,说句不怕人笑话的话,和仪是有股子护崽崽的心理。   他们迟早是要顶天立地的,迟早是要扛起大旗来的,可以说这一车里多是未来玄术界的栋梁之才、中流砥柱。   虽然算上外面的,这未来的中流砥柱实在是有点多哈。   但可以说,想要玄术界百花齐放,这群人就是希望。   安老用几十年磨出了宗教界与主流社会和平共处,磨出了玄术界与政府的交流平衡点,而未来的几十年里,会是玄术界发展的最佳时间。   天地末法,灵气渐渐衰弱,妖魔鬼怪魑魅魍魉不知道何时就会给人们重重一击,隐藏在暗处的敌人所图甚广,下一代的新生力量必须尽快成长起来。   和仪抬手遮住嘴打了个哈欠,有点困了。   她懒洋洋地想:反正这四年里,外面她不管,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她必定保这群小崽子平安无恙。   不然蜀中和仪的脸就要丢尽了。   镇国寺那边有佛子的面子在,当然很好商量,大家到的时候已经有两名僧人等在山门前了。   “和师。”当然是先对和仪打招呼的,然后是佛子,然后一家家的这个道长那个先生地唤过去,京大这一届宗教学整个班学生的资料在圈内各个大佬的案头上摆了不短的一段时间,这位过来的师兄应该做过功课,即使没什么名气的,也能轻而易举地叫出名字来。   和仪没见过他,就等着相为玉开口,只见相为玉笑着对僧人行了一礼:“蒲州师兄、蒲全师弟。”   他们师兄师弟地互相见礼和师是没兴趣的,只笑吟吟对二人一点头,照葫芦画瓢喊了二人的法号,只在法号后面添了“大师”二字。   毛望舒等人也纷纷回礼,一时间大家那叫一个其乐融融和谐共处。   就是路过的香客听着和尚喊道长,被叫道长那一堆人喊大师,这一堆“道长”里还站这个喊和尚师兄师弟的光头,战壕混乱大家和谐友好的样子,不由有些咂舌。   和仪注意到来往人的目光,抬手按住了轻微抽搐的嘴角:“蒲州大师,咱们进去吧。”   “是我疏忽了,和师请,大家请。”蒲州是个性子很温和的和尚,笑眯眯道:“师父不在,我暂领寺中事务,如果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和我说就是。”   和仪看了秦老师一眼,他应该是得了热情和师PTSD了,即使蒲州的热情拿捏的恰到好处还带着对相为玉天然的亲近,他还是有些不知所措。   而且不远处还有一个小和尚殷勤地看着蒲州,应该是有什么事情。镇国寺算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大寺庙了,年头久、名声广,掌事的事情当然也多,让蒲州带领他们参观未免不太道德。   而且安乐寺也就罢了,相为玉来到镇国寺,那真是如鱼得水一般的适应、自由,也用不着向导,他就能带着这一群人逛得明明白白的。   心里思绪千回百转,和仪面上笑意没变,往小和尚那边一扬下巴,笑道:“蒲州大师是有事吗?去忙去吧,让为玉带着我们逛,实地考察课嘛,就是看看建筑和寺庙人员结构什么的,为玉他熟。秦老师你说是不是?”   秦老师连连点头,“就是就是,这位大师您有事就去忙去吧。”   “这怎么好呢?”蒲州笑着说:“都不是什么要紧事,推一推也无妨。中午留下用顿斋饭吧,也没什么好东西招待。”   “镇国寺的斋饭可是出了名的鲜香味美,我们有福了。”毛望舒笑吟吟开口,她平时看着不靠谱,但到底和她姐混了这么多年,真有什么往来交际的事情她还是得心应手的。   江离和相为玉他们两个和蒲州更熟悉一些,在旁边给和仪帮腔。   最后蒲州回头看了一眼表情有些着急的几个和尚,叹了口气,略有些不好意思地对众人道:“那就失陪了,诸位尽兴。”   “一定一定。”毛望舒几个连连点头,江离和蒲州是很熟的,当即笑道:“蒲州哥你放心,我们不会在你这里传道的!”   蒲州无奈摇摇头,又和秦老师寒暄两句,才转身离开。   “别人家的师兄啊,靠谱!”毛望舒叹气,应该是想到了把她当劳工让她看铺子的姐姐。   秦老师看得出来地松了口气,“这位大师可真热情。”   “安啦安啦,蒲州哥的性格很好的。”江离笑眯眯道:“相处相处就知道了,而且镇国寺的斋饭确实不错,咱们中午留下吃饭正好。下午要不要去玉皇观逛逛?”   他兴致勃勃地提议,秦老师摇摇头:“我是带你们出来考察的!回头还得提交报告阐述临时地点改动的问题,唉!道教史课程还没开呢,到时候你再折磨那一科的老师去吧。”   “逛一上午就够累的了,还想扯着队伍去玉皇观?”发出控诉的是一向运动量不多、一掌拍不开桌子的卢津阳。   毛望舒呵呵两声:“我下午还得回去看铺子呢!这两天生意不错,我姐出手大方,我拿到了就是我的,我得努力再努力,没心情和你们乱逛。”   江离的建议刚提出就被大家打了回来,不由有点泄气。   “行了,咱们进去吧!”和仪无奈再度开口:“在门口给人当猴看有意思吗?”   这话不假,刚才她就提议进去,但因为大家寒暄着纠结着导游的问题,就被暂且搁置了,人来人往的香客不免多看他们这一大群人两眼,和仪是实在受不了了。   而且这外面的太阳不小,她的帽子扣在头顶,额头都开始有点湿了!   上京这忽冷忽热该死的天气!   和师咬牙记仇中。   镇国寺不愧是佛教寺庙中的一座大山,作为几百年的古迹,甚至还能在寺庙里看到旧封建王朝皇帝的御笔,和仪站在那一块匾前面停了一会,啧啧两声:“这玩意值钱呐。”   旁边的小沙弥投来了怀疑的目光,毛望舒走过来开始了演出:“大小姐啊,咱们家还有他爸的御笔呢!不是被您拿去垫桌脚了吗?这个指什么钱啊,咱家那个字数还多呢!”   江离兴致勃勃地加入进来:“大小姐啊!您是想拿咱家里的元青花来换这个匾额吗?万万不可啊!那元青花的故事盘虽然只是您拿来喂狗的玩意,但好歹也是件古董啊!前年那个外国佬开价几千万美元您都没卖,拿来还这四个字,不是便宜了这群和尚吗?”   小沙弥收回了自己的眼神,神情淡然地离开了。   是一群神经病。   鉴定完毕。   和仪按着自己一跳一跳的额角,看向身边的两个戏精,简直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偏偏毛望舒颇为自得,仰头叉腰地对她说:“晏晏姐!我厉害不?”   “我俩配合默契不?”江离作出同款动作。   和仪赏了他们俩人脑瓜子一人一下,转身潇洒地离开了是非之地。   跟这俩人不能久待,这炫富的手法实在是太粗糙了。   不高级。   炫富,讲究的是什么?是朴实无华中让人发现闪光点,言语需得婉转朴素,让别人有自己挖掘到宝的感觉,不能明晃晃把富就炫出去。得轻描淡写地炫别人一脸,太高调了反而不美。   唉,还是年纪小呀。   和仪摇摇头,心里感慨,这是没经验,还得再历练历练。   秦老师在(跟随相为玉)带领大家在镇国寺转了一圈儿之后,布置下任务,就今天的出行些一片感想,文体不限、字数不限、内容不限,但要求言之有物。   和仪捉摸了一下,倒是没什么难的,不就是忽悠人嘛,这一个班的人,除了陆慢和齐修远,其余的论起大忽悠来,全校绝对没几个能比得过的。   即使是看上去一本正经的陆离玉,真到了关键时刻也能侃侃而谈。   单看他在道术交流会和主持法会时的风采就可想而知。   平时的沉默,都是在积蓄力量,等待关键时刻的爆发。   参观宗教场合这种事情对大家来说都是家常便饭,甚至有的就是在类似环境中长大的,想要扯点这里头的事是很容易的,时间给足了,他能给你出本书!   比如现在,和仪看着几个同学嘀嘀咕咕地交流文章题材内容,大家都胸有成竹,只有金发蓝眼的小同志纠结地眨眨眼。   秦老师特意去关心了一下文化底蕴不如同学们的迪斯同志,没错,这位基督教忠实信徒、本班唯一异族的名字就叫迪斯。   迪斯叹着气,操着一口还算流利只是口音乖乖的中文说:“这里的建筑实在是太美了!我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写起。这里的人也很热情好客,不过我很担心他们冬天会不会感到头很冷。”   他说得很直白,秦老师呛了一下,干咳两声,说:“呵呵,这是宗教特点、特点哈。他们冬天会戴帽子的,你放心,现在出家人的工作条件不错,他们并不会感到寒冷。”   和仪看了看迪斯,忽然问毛望舒:“上回咱们去招惹红衣鬼的时候,你怎么没叫上迪斯呢?”   “嗐。”毛望舒一耸肩:“他是那边一个比较正统的家族式教堂的未来继承人,远渡重洋来学习别国宗教文化的。我姐和他们家人打过交道,如果把他叫上,那么咱们的工作量至少要大一倍!不过我也确实问他了,他表示了对咱们传统宗教文化的尊重,但他并不赞成厉鬼这一说法,他认为鬼是堕落者,而东方并没有天使。”   “嗯,这应该属于文化差异。”和仪摸摸下巴:“不过他们家的人得心多大能把继承人送到咱们这边来学习?不怕真改投别教或者被哲学课感染了?”   毛望舒但笑不语。   镇国寺的斋饭非常非常的不错,大家在餐桌上主尽宾宜,最后刷了自己的餐盘,各回各家。   相为玉被蒲州留下交流佛法,回程的大巴车上就少了一个人。   秦老师坐在前排摸摸肚子,感慨:“镇国寺的斋饭是罪恶的。”   毛望舒吸了吸小肚子,自欺欺人。   大家在学校门口解散,和仪顶着大太阳懒得走,往路边一坐,等着星及开车来接。   有钱人的生活,就是这么朴实无华。   顾一鹤今天全天的课,和仪掏出手机,没去骚扰他,戳开了肖越齐的小窗,问:哥,忙得怎么样了?   肖越齐没回复,和仪“嗯”了一声,退出来:是个工作认真的好孩子。   点开亲哥,发了个表情包,那边迅速回复:“晏晏有事吗?”   上班摸鱼要不得啊!   和仪神情悲愤地回复他,展望未来,好像已经看到了自家破产的景象。   林毓中发来六个点,不再接受和仪的骚扰。   再点开亲弟,仍然是一个表情包,林毓齐迅速回复:“姐姐!我想死你了!”   和仪眯眯眼,看了眼时间,很好,又是一个上课摸鱼的孩子。   上什么课呢?   她问。   林毓齐那边显示正在输入中好一会,最终还是诚实地招供了:数学。   情有可原,不过法理不容人。   文科生和师想到了自己在考前被数名生前是特级教师的数学老师折磨的那一段时间,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对自家刚刚踏入高中校园的弟弟感到同情。   不过上课摸鱼还是不可饶恕的,和师义正言辞地批评了他两句,最后表示:晚上我回家吃饭,给你带桂花糕。   林毓齐发来了一个么么哒的表情包,然后彻底消失。   不错,有慧根。   和仪满意地摸了摸下巴,打算找第三个人开始骚扰。   “晏晏!”星及放下了车窗,帅气地摘下了墨镜:“上车!”   和仪麻利地上了车,星及笑吟吟道:“和师在安乐寺大发神威我可听说了,厨房煮了小吊梨汤,润润嗓子,明天再出去钓鱼执法。”   “我这可不是钓鱼执法,我这是误打误撞碰上的。”和仪倒是说得很有底气,但想到自己刚才的行为,又有点心虚。   星及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摇摇头,轻笑一声:“哎呀,你这是给特部送业绩去了。”   回到家的时候正是天气很热的时候,温温的小吊梨汤入喉的感觉不大美好,但有前有星及后有兰姑虎视眈眈,和仪也不敢提出要冰的这种过分要求。   “午睡一会吧。”星及把各种药材在廊下的栏杆上摆了一排,搬了个小板凳坐下开始捣鼓,不忘对和仪说:“天气凉快一点咱们再准备回去吃饭。”   和仪也确实有点困了,打了个哈欠对她比了个‘OK’的手势,叮嘱了一句:“让贺叔做点桂花糕一类的小点心,晚上带回去。”就转身进了屋里。   晚上顾一鹤就要与和仪各奔东西了,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吃饭,由于整个家里只有星及会开车,所以和仪必须绕路送顾一鹤回顾家,然后顺道接上林毓晴,再奔向林家大宅。   顾母早在门前殷切盼望着了,车一停在门前她就笑开了花儿,看都不看自己儿子一眼,直接问下车的和仪:“晏晏留下吃饭呀,有人送了些大闸蟹来,我让厨房做了清蒸和辣炒两样口味,你一定喜欢。”   和仪遗憾地摇摇头:“我今天也得回家吃饭,爸妈都等着我呢。”说着,她又从车子前座把两只巴掌大的小酒坛和一个食盒拿出来递给顾母——星及开车,正常来讲她是会坐在副驾驶的,但今天有顾一鹤,把他一个人放在后座和仪怕自己被醋淹死,只能选择对不起星及了。   “桂花酒是星及酿的,还有院子里的核桃、邻居送的柿子,桂花雪耳糕和阿胶糕是自家做的,美容养颜补养气血的,顾姨你尝尝。”和仪笑眯眯递给顾母。   顾母把东西接过去,笑眯眯地说:“还是我们晏晏记着顾姨。”她说着,斜睨了顾一鹤一眼:“不像这小子,没心没肺的。”   “阿姨——”她喊了一声,两个帮佣提着东西匆匆出来,顾母指挥着他们把东西塞进车子前座,对和仪道:“有外人送的补品,也有厨房做的糖果蜜饯,玫瑰糖是你最喜欢的,在里头那一袋,还有两罐槐花蜜,清热败火,秋天喝最好。王姨啊,你去把前天周太太送我的那个燕窝拿过来。燕窝是给你妈妈的,替我问个好。”   和仪也不推辞,笑眯眯收了,顾母上上下下打量着她,又笑了:“不错,气色比上回好多了,阿胶还是要坚持吃的,打前年开始你秋天就爱咳嗽,石榴一定要是少吃。星及,你可要看好晏晏啊。”   “顾夫人,您放心吧。”星及笑着答应着,顾母这才放心,拉着和仪说了许多话,直到看着时间和仪再不走就要赶上晚高峰了,才依依不舍地与和仪道别:“下周一定要来吃饭啊!让你顾叔下厨!”   “收到!”和仪两指并拢从额角划出耍了个帅,顾母就忍不住笑了。   顾母站在原地,看着车子没了踪影,这才轻轻叹了口气,回头一看,笑了。   自家傻儿子还痴痴望着,又或者说是看着车子离去的方向入神。   “你呀!”顾母敲了敲顾一鹤的额头:“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个木头,不会说点甜言蜜语吗?”   顾一鹤看着顾母:“您上次还说我奸诈。”   顾母顿了一下,然后很有理地说:“那是上次!现在我允许你奸诈!不聪明点怎么能娶老婆呢?你就是命好,从小就定下了婚约,要不然呐,我看你的性子就是注孤生的命!得亏晏晏喜欢你,不然你哭都没地方哭去!”   顾一鹤嘴角一扬,目光淡淡的,口吻中透着笃定:“她就喜欢我这一口。”   “呸!”恕顾母实在是骂不出什么难听的,只能念叨一句:“不要脸!”   车上,星及歪头看了一眼前座满满当当的礼品,轻笑着道:“可是赚了啊。”   和仪找出一瓶牛奶吨吨吨下去半瓶,随口说:“下车的时候记得拿着燕窝,是不是有一袋龟苓膏?也带上吧。”   她摩挲着下巴,看了星及一眼,从车窗这边向副驾驶伸手,再看一眼,像纸袋子伸手,再悄咪咪瞥一眼,手就要伸进去了……   “不能再吃糖了。”星及无奈道:“虽然你已经不会遭受蛀牙的威胁了,但是糖分摄入过量无论是对皮肤还是五脏六腑都没有好处。玫瑰糖虽好,要适度。”   和仪一撇嘴,却还是讪讪地收回了手。   星及从后视镜里看她一眼,看到她泄愤一样灌着牛奶,又忍不住叹气:“多大人了。”   “我还是个宝宝!”和仪怪声怪气地答。   星及一时失笑,“那可真是可惜了,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三岁零一百八十多个月的宝宝,来宝宝,你放心,明天回家就把补药给你预备上,保证你能窜到一米七!”   “我已经一米七了!”和仪气鼓鼓.   “是,算是鞋底一米七。”星及淡笑着道。   忽然,和仪手腕上的铃铛里伸出一个大脑袋:“今晚有加餐吗?十五诶!”   “没有!”和仪瞪她一眼。   灵娘怒了:“你和星及生气拿我撒什么火啊!”不过到底是自己的衣食父母,不敢得罪,只能委屈巴巴地收回自己的大脑袋。   和仪抿抿唇,还是决定晚上给灵娘多点一炷香。   “最近看不到顾灵可啊。”星及一手打着方向盘,一边调着卫星导航,从后视镜里看了看自家和师,还是决定给她搭给台阶下。   和仪随口回答:“温善的骨髓配型有消息了,她最近在那边蹲着,说等温善做完骨髓移植手术再回来。”   “虽是个厉鬼,倒也心思柔软。”星及随口道:“蒋业成已受报应暴毙而亡,在地下受刑,杀死她的凶手也已经伏法,可见天理昭昭,还是有些说法的。”   和仪向窗外看着,心头忽然涌起万分感慨来:“报应啊,虽然会迟到,但永不会缺席,如同法律与正义,天地之间,到底是因果永存,还是法律永存,正义永存?”   她脑袋靠在玻璃上,仿佛在思考什么深奥的哲学问题。   星及张口就答:“当然是应该三者皆在。”   “所以我才会搅浑了这一滩水。”和仪眉眼冷下:“有些事情,总是要有人出头的。”   星及沉默不语。   “几点了?毓晴应该下课了吧?”和仪看了眼时间,“怎么还没出来?”   林家大宅里正热闹着,女儿们难得回来一次,杜鹃显得兴奋极了,上上下下检查菜式和房间打扫,又忍不住问:“还没到吗?”   “太太坐下等等吧。”罗姨是在林家多年的老人了,她的劝杜鹃也能听得进去,只见她无奈笑着按住杜鹃,轻声道:“晏晏小姐要去接毓晴小姐,毓晴小姐四点二十下课,还要好一会儿才能回来呢。”   杜鹃坐下了,又说:“应该再给晏晏配一辆车的,再配一个司机,不然出入总让星及开车也不方便。唉晏晏喜欢的香辣口的蟹腿炒了吗?要炸一遍,脆脆的,给晏晏当零食吃,再煮些下火的菊花茶,要加些梨块、兑上蜂蜜和柠檬煮味道才好。”   “您说过一万遍了。”罗姨心中无奈更甚:“您就看会电视,一会儿小姐们就回来了。您现在啊,是心里眼里只有晏晏小姐,得亏先生和少爷们都没吃醋。”   杜鹃轻哼一声:“他敢!哎呀,鱼头汤炖了没有?他们最近项目忙,毓齐学习也忙,给他们补补脑子。汤里一定要放豆腐的啊,晏晏和毓晴都喜欢吃。”   又张罗上了。   罗姨索性不劝了,直接拿了个石榴过来,加一把小刀和一个大水晶碗,林家几人都爱吃这个,和仪尤其喜欢,正是秋天,石榴上市的季节,她是在星及的严防死守下越战越勇,杜鹃有时候看着心疼,就给开点小灶。   罗姨一拿过来,杜鹃就开始忙活着剥石榴,又忍不住吩咐:“星及说晏晏秋天爱犯咳嗽,石榴也不能多吃,毓齐最近也有点咳嗽,明天中午准备白果炖□□,早上要预备陈皮雪梨汤。”   “知道啦!”罗姨又是失笑,忍不住地摇头,“您可真是一刻都停不下来。”   杜鹃全当好话听了,她大学学的声乐,婚后一直在歌剧院做演员,说不上忙也不算太清闲,但比起林正允就有更多的时间照顾家里,对家里这几口人的身体状况是了然于心,几个月里,又从星及那把和仪身体的底也摸透了,担心之余忍不住多操心些。   不过妈妈的操心是有回报的,晚餐的菜式得到了大家的一致好评。   一周才一次的聚餐,自然没有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或者说回到林家之后,和仪恪守十几年的餐桌礼仪算是被彻底打破了,餐桌上交流或好或坏的事情,有趣的、糟糕的,都与家人分享。   这个新养成的习惯得到了顾一鹤先生的高度赞许。   和仪带回来的桂花酒每个人都斟了一小杯,用的是杜鹃淘来的水晶雪花冰裂杯,林毓齐连连哀求,和仪也表示这个酒就是醪糟汤的水平,杜鹃才勉为其难地给他倒了一小口。   林毓齐抿的很珍惜,其他人却不必了。   林毓中尝了一口,眼前一亮:“这个酒味道很好啊,桂花香气很浓郁,度数不高,但喝着很爽口。”   “是吧。”和仪再度伸手向杯,得到了星及一个阴森恐怖的眼神。   ——星及平时是不吃饭的,但是自从到了林家,杜鹃总觉得不让她上桌好像旧社会地主家奴役小丫鬟,虽然林家的帮佣也不上桌吃饭,但是和仪和星及俨然是十分亲密的,杜鹃也没把星及当佣人看,和仪说得很明白,星及是在她师父的拜托下负责照顾她。   这话倒也不算错。   于是杜鹃总是在餐桌上给星及安排一个位置,星及也不好告诉她自己是不用吃饭的,只能坐下。   她吃东西是可以吃的,只是没有什么口腹之欲,这些东西没什么爱好,现在就端着一碗鱼头汤慢慢喝着,一边盯着和仪杯子里的酒,用眼神告诉她:今天已经破戒了,不可过分。   杜鹃没注意到她们两个的小动作,正笑着对和仪说:“从乡下抓的土鸭子,明天你走之前我让厨房杀好你带回去,放在冰箱里,周一炖汤喝,周三妈妈再让人给你送过去。鸭汤养身,止咳润肺,炖的时候加一点百合和白果,效果更好。”   和仪:“……”   和仪还能怎样?只能笑着接受来自妈妈的爱。   林毓中在旁边故意叹气:“我算知道什么叫做明日黄花了,这老大啊,在有老二在场的时候,那就是根草!我最近还忙呢!妈你怎么不想着给我补补?”   杜鹃白他一眼,嗔他:“可真能胡说你,你天天在家吃饭,哪炖少了给你补了?你妹妹不在家里住,回来一次,我多给她补补有错吗?正允你看他,还和妹妹吃醋呢。”   “毓中啊——”林正允语重心长地开口,林毓中连忙举白旗投降:“爸,打住打住,我真就是随口一说啊!怎么你和我妈还同仇敌忾起来了呢?”   和仪、林毓晴、林毓齐忍不住笑出声来,林毓中瞪了他们三个一眼:“小没良心的!大哥的零花钱少收了?”   林毓晴与林毓齐低下了头,和仪默默掏出手机:“哥,咱们公司最近那个项目是不是在招投资?缺口多大,我给你补上。”   “打住打住。”林毓中连忙喊停:“你怎么知道那个项目的?”   和仪嘿嘿一笑:“内部消息。”   林正允笑着对女儿解释道:“那个项目蛋糕太大了,咱们一家吞不下,说是招投资,其实是在找合作伙伴。晏晏消息很灵通嘛?私房钱也不薄啊!”   “那是。”和仪轻轻挑眉:“这么多年什么没攒下光剩钱了。” 第41章 . 和师朴实无华的日常 和师的汤,夺命的……   和仪在林家住了一夜, 第二天待到下午,杜鹃让人打点了一车的东西,直到天微微擦黑了, 才依依不舍地放行。   “晏晏你下周一定要再回来呀。”杜鹃握着和仪的手满是不舍, “妈妈哪天就去看你,给带些石榴糖, 你一定喜欢。”   和仪一笑,轻轻点头:“好的呀妈妈。”   “唉。”杜鹃抬手摩挲着和仪柔软的乌发, 叹着气说:“你说要是在家里住该有多好, 可惜京大离这边到底太远了。明天就罢了, 后天一定要把汤炖上, 秋天就是要多喝汤补身体,鲜藕上市了, 多吃点也好,秋天吃藕,冬天就不畏寒。”   和仪倚着杜鹃笑盈盈地答应了, 杜鹃又道:“你也回来好几个月了,早该办场宴会热闹热闹, 可不是这个有事就是那个有事的, 一直耽误着。妈妈想着, 等这回公司的项目成了, 庆功宴要大办一场, 也好让人知道知道, 咱们林家的小姐到底是什么样的的, 免得在外面让人冲撞了。”   和仪无奈,“哪里就不认识呢?前天在卢津江那碰上一个,打眼就问我姓不姓林, 我还真是头一次经历这种事。”   “哦?”杜鹃挑挑眉,笑道:“谁吓着咱们家晏晏了,妈妈骂他去。”   母女两个笑作一团,林毓中端着杯牛奶缓缓经过,哀叹一声:“我怎么那么绿呢?”   和仪瞬间瞪大了眼睛,接过林毓中递来的牛奶,神情莫名地看着他,眸中似有深意。   杜鹃也满是惊恐。   林毓中脸都绿了:“不是那个绿!”   “哦。”和仪和杜鹃异口同声:“那是哪个绿?”   “是成了根草的绿!”林毓中伸手在和仪额头上敲了一下:“小丫头不学好,一天到晚都想什么呢?”   和仪再度依偎到杜鹃怀里,扯着她撒娇:“妈你看哥哥!”   “妈妈打他!”杜鹃伸手在林毓中额头上也敲了一下,又忍俊不禁地道:“你也是的,话能不能说的清楚些?妈妈还真以为你……”   她意味深长地看了林毓中一眼。   林毓中感觉自己受到了排挤,气鼓鼓地转身走了。   林毓晴拎着个箱子从楼上慢悠悠地下来,看到这一幕就忍不住笑了:“又怎么了?妈你也跟着哥哥和晏晏混闹。”   杜鹃“哎呦呦”两声,说:“妈以前还真没发现你哥哥那么好逗!小说害人啊,哈士奇的根骨,没事儿装什么霸道冰山总裁。”   她朗声哈哈笑着,还没走远的林毓中回头看了她一眼,眼中竟然带着几分委屈巴巴。   杜鹃于是哄了哄大儿子,林毓晴笑道:“妈你最近是开始看修仙小说了吗?怎么都扯上根骨了?”   提起这个,杜鹃可有话说:“你们不知道,现在的作者啊,那个啥、脑洞,大的很!又是正道又是魔道的,哎呀,相爱相杀,贼香!”   说到兴奋处,她还狠狠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兄妹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忽然感觉自己有点不认识这位母亲。   比起和仪大包小包地回去,顾一鹤就简单许多了,带了两身新衣,提着一盒颜料,回来投奔未婚妻。   他到家的时候和仪早到了,坐在廊下的摇椅上看着星及指挥来打工的鬼整理东西,听到声音就懒洋洋地抬眸,对着回来的顾一鹤展开手臂,笑着说:“欢迎回家。”   顾一鹤把东西放地上一放,快步上前和她拥抱一下,深深吸了一口和仪身上淡淡的药香,忽然闷闷地说:“下回你带我一起回去好不好?”   “说什么傻话呢?”和仪好笑地点了点他的额头,“兰姑,把红枣姜汤端一碗来。”   顾一鹤没动弹,闷闷低头蹭着和仪的肩膀,也不开口。   和仪摇摇头:“谁家的大宝宝啊,我观骨相,该有三岁零一百多个月了吧?”   端着汤过来的兰姑忍不住噗嗤一笑,把净白瓷的小碗放在和仪手边的几上,又递上一个小碟子,笑吟吟道:“厨房做了藕粉桂糖糕,顾少爷应该喜欢,不如尝尝?”   和仪推开了自己颈窝让的大脑袋,示意灵娘又搬了一张摇椅来,和她的并排放着,按着顾一鹤在上面坐下,然后挑眉轻笑着看向兰姑:“刚才还有人因我拈酸吃醋,如今我竟然也体会到了。兰姑偏心啊!”   兰姑眉开眼笑:“姑爷嘛。”   她将两粒糖果递给和仪,悄悄道:“只准吃两颗,不然准要牙疼的。”   和仪嘿嘿一笑,手一翻把糖果收下。   毛凝眉从茅山回来之后,和仪请他们在小院里吃饭,是深秋最后一次鳜鱼宴了。   他们像是约好了一样一起从外面进来,卢津江把提着的鲜奶递给兰姑,叮嘱她:“这个奶不能久放,煮开了睡前喝,给她喝个新鲜。一定要煮开了,多煮一会儿。”   兰姑笑着答应一声,又接过毛凝眉等人提着的东西。   庄别致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桃花眼儿在小院里转了一个来回,问:“你家和师呢?她请客,怎么却不见人影了。”   兰姑笑容不改:“为了招待各位,在厨房煲汤呢。”   “妈耶!”庄别致迅速清醒过来,和卢津江齐齐喊出声:“她煲的汤能喝吗?”   毛凝眉的笑容僵住了,肖越齐倒吸一口凉气,倒是从正堂走出来的顾一鹤神情淡然地请大家进屋,又告诉兰姑去准备水果。   “鹤啊,哥们没有对不住你的吧?晏晏她要下厨你就让她下呀?”卢津江一副天都塌了的样子,一手捂着胸口,用一种控诉负心汉的语气,口吻中无限苍凉地说着:“活不成了,活不成了啊!”   “你叨叨什么呢?”   我回忆我的苦命人生不行吗?卢津江刚刚要开口,忽然浑身一僵。   ……这声听着怎么那么像小霸王呢?   眼神悄咪咪一瞟,还真是!   于是满脸堆笑地回过身,“和师您下厨劳累了!来来来,请坐,小的给你倒茶。”   “倒茶就不必了。”和仪大手一挥,在沙发上坐了,漫不经心地哼哼说:“等会多喝两碗汤,也算对得起我了。”   卢津江苦着脸坐在那里,就差咬个小手帕哀哀痛哭了。   偏偏和仪对自己的厨艺没有半点逼数。明明从小吃惯名家大师的手艺,她自己作出来的东西塞进嘴里,不知道带了多厚的滤镜,竟然感觉好吃的过分,好歹先和师好劝歹劝,保住了大家的舌头,没让和仪养成日日下厨的习惯。   而且论起和仪的黑暗料理,那也是有层次之分的,白米饭勉强过得去,炒菜尚可下咽,汤……只能说好歹没毒。   当然,虽然味道着实不怎样,但和仪作为一个颜控,做出来的菜那叫一个摆盘精妙绝伦,色香味……反正占了一样。   顾一鹤喝着茶,看了和仪一眼,眼角眉梢浸润出淡淡的几分笑意,眉宇间的风采足够令人倾倒了。   桌上的甜柑是杜鹃前天驱车送来的,味道很好,他伸手拿了个一个慢慢剥开,又极细致地去掉了那一层白络,拿画笔的手修长有力且十分灵活,剥起橘子来速度很快。   和仪咬了一口被递到唇边的橘子瓣,汁水酸甜得宜,味道极好。   于是也伸手拿了一个,剥开后喂了回去。   “噫~”卢津江和庄别致齐齐发出了嫌弃的声音。   毛凝眉含笑看着,满怀老母亲的安慰。   和仪的汤上桌的时候大家的脸色齐齐僵了一下,她兴致勃勃地挽起袖子给每个人都盛了汤,轮到自己的时候却被顾一鹤把手按住了:“这汤解腻虽好却性寒,你不饮为妙。”   和仪最后没犟过自己的未婚夫,目光遗憾地看着那碗汤。   卢津江多想把自己手里的那一碗塞给她啊!然而顾一鹤在旁边虎视眈眈眼神危险,不敢。   其实如果想开了,这汤除了味道不怎样,那是处处都好!用料上乘,火候讲究,也不知道和仪是怎么把汤熬成那个熊样的。   早年,大家对此十分不解,按照和仪的步骤比对着原材料熬汤,熬出来的不说是绝世珍馐但也能入口啊!偏生不管什么好材料到了和仪手里,只要进了汤锅,那就别想好了。   可能这就是天赋吧。   这是深秋最后一场聚会了,肖越齐和毛凝眉忙碌非常,饭后喝了一盏茶,接了个电话就匆匆走了。和仪快跑两步把菊花雪耳糕给他们带上,回来坐在花厅里道:“这事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看着吧,一时半会是完不了了。”顾一鹤在榻榻米上的炕桌前打香篆,卢津江他们俩在旁边看热闹,听了和仪的话,卢津江随口答:“现在圈里人人自危,问心无愧之辈也多半闭门,从前春风得意者栽了不知多少,冷清的厉害。我那的生意倒是好了起来,青阳街也热热闹闹的,凝眉她家那小丫头可赚了不少。”   庄别致喝了口茶,“和咱们又有什么关系呢?最近考古经费不够,我应该能在上京安安稳稳地过个冬了,等到了寒假,我就回湘省那边了,也陪陪我爸妈。”   “有编制的就是不一样。”卢津江叹气:“前天我差点被银行查账,以为我是替人洗钱的。不是我赚得多和没得快有什么不可思议的吗?要不是老肖开条子,唉……”   和仪和庄别致很不讲义气地笑了。   今天上京冬天的第一场雪来得很早,一早起来凉风彻骨,推开窗看着满地的银白,和仪知道,冬天来了。   铺子的事儿一直压到现在都没有开业,她早起喝了口粥,顾一鹤和同学约好要去写生,吃过早饭拎着画板就出去了,她自己慢腾腾地喝了消食茶,在小祠堂对着老头子牌位念念叨叨一会,去暖房里折腾折腾,穿上羽绒衣,拎了一把油纸伞打算出门了。   星及追上来递给她一个保温壶,和师无奈拎上,打着伞出了门。   店铺里冷冷清清的,她推门进去,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各种打算出售的零散小法器、玩意也都摆上了,由外到内,价格依次递增。   柜台上摆这个翡翠美人觚,空荡荡的,和仪往里添了水,将从暖房里剪下来的鲜花插上,香炉里点上香,然后走进内室对着窗帘一样的锦旗美滋滋欣赏。   发呆中……   拿出手机看小说中……   喝养生茶中……   中午了,检查一遍香炉,走出铺子,把门锁好,拎着伞慢腾腾往回走。   今天中午家里准备的油焖大虾和白灼菜心,味道很好,多吃一碗饭。   午睡一个半小时,神清气爽。   下午拉上灵娘和顾灵可、星及搓麻将,近来手气不好,小输。   顾灵可从她手里赢走一个能护身的小玉佛,拿个锦盒小心地包好收着,应该是要送给温善的。   关心一下温善的身体,指导顾灵可修炼。   四点,在花厅里煮一壶普洱等未婚夫回来,近来身体转好,停药解禁。   关注的作者新章节甚合心意,手指一点,深海□□投出,满意地收到了网瘾作者的感谢,要求加更。   四点半,未婚夫归来,把青松白雪图递来,耳垂通红,心疼。   从小说里看来的情话在未婚夫身上试用,很有成效,得到香吻一枚。   晚饭喝羊肉当归汤,滋味审美,告诉兰姑要多给煲汤的江叔烧两袋元宝。   晚饭后看着未婚夫点香,加更请求如愿,心情不错。   有人打电话来,不认识,没印象,挂掉。   和师在温柔乡里,和师不问世事,什么都没听到。   再接起电话,是一个鬼道同行,浅谈两句玄术界如今局势,对方表达了对当年雷厉风行大清洗的庆幸以及对旁圈隐隐的幸灾乐祸。   和师骄傲但是和师不说。   看电视,关心国家大事,掏出笔记本就新时代宗教发展的主题打了两行字,头疼,不想写了,关掉,打开微博吃瓜。   吃了个大瓜,心情激动亢奋,啃了一串糖葫芦,吃了半斤瓜子。   星及冷脸递来菊花茶,心虚,一口灌下。   睡前叮嘱未婚夫明早出门记得戴围巾,未婚夫却递来手织围巾手套,心情甚美。   我未婚夫心灵手巧,不接受反驳。   洗漱上床,躺在床上心情仍然隐隐激动,数次打开手机查看大瓜后续,星及从窗前路过,踩雪发出吱吖的声音,心虚,关手机闭眼睛。   ——这就是和师充实的一天。   第二天戴着爱心围巾美滋滋地去上学,和仪刻意在毛凝眉和江离、钱仱等人眼前晃悠两圈,未果。   抬手摇摇围巾,毛凝眉秒懂,“晏晏姐你的围巾款式好漂亮啊!哪里买的,我也想买一条。”   和师露出了有家有室的幸福笑容,看向毛凝眉的目光中隐隐带着对单身狗的怜惜:“你未来姐夫送的。”   “噢!”毛凝眉与江离、卢津江齐齐发出意味深长的声音。   钱仱笑着说:“顾少待和师心诚,堪为鬼道魁首伴侣。”   不错。   和仪对他很是满意,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拎着装书的包走开了。   毛凝眉啧啧两声,看着她离开的背影,肩膀碰了碰钱仱:“没想到啊大兄弟,这么会?”   钱仱但笑不语。   圈里的事暂且有了些定论,品行不端身负罪孽者通通废除修为,凭借微末修为招摇撞骗及混迹江湖的人士则发下巨额罚单,各大寺庙门派重查弟子行为,并自行清理门户。   同时定下新政策,所有进行或想要进行玄术职业行为者,均要在官方机构考取证件,持证上路,无证野行者进行巨额罚款。   一波激起万重浪,不过这短短几个月里圈子里各种的波澜实在是太多了,心术不正者被从这个圈子里剔除出去,虽然圈内人数骤减,但风气也为之一肃。   以和仪为首的鬼道算是被波及最轻的,毕竟修习鬼道更讨厌心性,有可能一个想岔就与厉鬼共同沦陷的,自从和仪上位开始,每年都会对业内人士进行考验与清洗。   虽然费了点功夫,但是成果不错。   至少这一回,没人看得到鬼道的笑话。   隔壁那边……唉,和师都不忍心笑话他们了。   对于持证上岗这件事,大家表示接受良好,和仪成为特部特聘鬼道术士考官,也没人敢在她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修为过关的顺利拿到证,没过关的回家和师父继续学去,哪一个敢与和师磨磨唧唧?   惯得!   和仪轻哼一声,想到隔壁几间屋子的乱像,不由摇了摇头。   还是一手遮天比较爽啊。   玄术界的乱象终于有了定局,和仪美滋滋吸着奶茶往家走的时候,接到了肖越齐的电话:“安老说想约你在惊梦楼再听一场戏。”   哦?和仪一挑眉,嚼了口芋圆咽下去,满足地眯着眼睛,“都有谁?”   “你、我、凝眉、镇国寺蒲州,还有兰幽。”   和仪一愣:“是我想的那个兰幽吗?”   “除了她,整个业内还有第二个兰幽当得起安老的客吗?”肖越齐伸手捏了捏眉心,反问她。   “安老这是要一带五啊。”和仪随口道:“行,几点?”   明确了时间,和仪挂了电话踩着雪往家里走,盘算着安老这场戏的意思。   她、兰幽都是当家做得主的人,蒲州是板上钉钉的镇国寺下任方丈,也已经代行职权,毛凝眉是茅山少主,在特部挂职的同时也在打理茅山事务,或许再过几年,茅山做主的人就要换届了。肖越齐算是如今道教内青年一代的领头人,虽未出家,但肖家世代传承也很有底蕴,他自己天资卓绝,这些年一直是安老的重点培养对象,不难看出寄予众望。   把这几个人聚在一起,和仪并不觉得安老只是普普通通地见见小辈,或许有什么想要指点的也说不定。   拢了拢身上的羽绒服,和仪加快了脚步。   下午过去的时候,和仪没带星及,玄色交领冬裙外是一件绒边的藏蓝色厚披风。   她倒不是什么怕冷的人,只是喜欢身边暖洋洋的感觉,真要是把他们这一波人仍到南极去,不给补给,和仪一定是能苟的时间最长的那个。   披风再厚也比不过羽绒服保暖,和仪倒不在意,撑着一把红伞慢慢走在街上,怀里揣着一包热栗子,路过柳七公门前对他行了一礼:“您老人家安好。”   柳七公今天没在门边听戏,看到她就一摆手,扔了一包点心来:“蜂蜜槽子糕,拿去吃吧,不用给钱了。”   和仪笑吟吟谢过,给他斟了杯茶,留下两把栗子,拎着点心进了惊梦楼。   “还是小丫头会做事。”柳七公拢了拢身上毛绒绒的厚毯子,怀里抱着个热宝,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往桌上磕了磕烟斗,呢喃一句,眼皮子往下耷拉着,看着就让人觉得困。   惊梦楼一楼戏台上咿咿呀呀地唱着“月老本是乔国长”,和仪凝神细听一会,挑了挑眉。   肖越齐下来接她,看到她的样子,就说:“安老点的戏。”   “惊梦楼几时还能点戏了?”和仪斜睨戏台一眼,随口道。   “安老与惊梦楼老当家是旧交。”肖越齐领着她上楼,看她手里满满当当的东西,就把她的伞接了过来:“怎么拿了这么多东西?”   和仪表示:“糖炒栗子是家门口买的,路上拿着暖手。那一包点心是楼下柳七公赏的。”   她到楼上,推开包厢门进去,就看到兰幽、蒲州、毛望舒都已经坐在椅子上,安老在前,他们三人在后,兰幽位次靠前,倒是很讲究。   “是我来迟了。”和仪脸上挂上三分笑意。   蒲州笑道:“是我们来早了。”   “来早了是应当,来迟了就是不应当了。”和仪笑吟吟与他和兰幽见过礼,将两个纸包放到了桌上。   安老笑着开口:“这群小辈里,七公他老人家最喜欢你,就想当年最喜欢你师父一样,你陪他老人家说两句话也是理所应当。这点心啊,除了你,谁都讨不来。”   和仪但笑不语,在兰幽身边、安老之后落了座,兰幽递给她一盏茶:“碧螺春。”   “多谢。”和仪端起喝了半杯,对安老笑道:“赏赐来是卧龙吊孝,这次就是龙凤呈祥了,可见您老人家心境变化。”   “小丫头灵得很!”安老抬手一指她,“也不知道你师父怎么把你养出来的。” 第42章 . 和师的店开业啦! 真香了的星及。……   和仪露出了含蓄内敛的淡淡的笑。   死孩子。   毛凝眉强忍笑意白了她一眼, 把剥好的圆溜溜的栗子塞进她手里,低声道:“懒的你!”   和仪对她露出了一个乖得不能再乖的笑,毛凝眉又忍不住眉眼柔和下来, 伸手在她背后轻轻一拍。   兰幽端坐着喝茶, 眉目冷冷,全当没看到。   “说来——”和仪端起茶碗顺了口栗子, 开口:“如今风波渐止,诸事都有了定论, 但有一件事, 晏书还心存不解。”   安老笑了:“你问。”   和仪:“一开始查蒋业成, 是因为顾灵可, 查到蒋业成身上的不对劲时我也没有怀疑,但后来我从底下调了卷宗, 蒋业成入地狱受刑的罪名中还有一条:谋人修为、害人性命,这是什么说法?”   安老有一瞬间的神情落寞,然后叹息着说:“蒋业成本身根骨并不算极好, 命中也本无这名望财嗣之缘,本该是一生潦倒孤独终老的命格。可他却偏偏顺风顺水地成了盛名在外的蒋大师, 天命之年就有了孙儿, 晏书你可知和解?”   “改命?”和仪皱着眉沉思道:“不、是换命!”   “不错。”安老点点头, “他院里挖出的堰骨和头骨, 是他一母同胞的兄长的。我们找到了他兄长的照片并生辰八字, 蒋业成的好命格, 本该是他兄长的。”   “丧尽天良!”和仪和兰幽这一回算是很有默契了, 齐齐骂出一句。   蒲州也忍不住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安老回头看着他们,似是有些欣慰,又有些惋惜:“他的兄长, 当年也是有名的天才人物,可惜早早夭折,令大家惋惜,却没想到不是死于命数,而是死于人祸。”   说着,他还轻轻咳了两声。   “改命的时间到了,蒋业成的好日子也到了。”肖越齐递给安老一盏润喉茶,接着他道:“或者说,蒋业成和他的兄长一开始换的并不是命,而是运!运气不在主人身上,消耗的自然快,所以才有顾灵可的逃生,有晏晏你发现了端倪,而蒋业成儿子的不肖也验证了这一点。如果是换命,蒋业成兄长本是子孙绕膝、儿孙贤德孝顺,一声圆满的命格。”   “那修为呢?”兰幽眉头紧锁,开口询问。   肖越齐摇摇头,“应该是什么邪法吧,也试图审问过蒋业成,从他嘴里却什么都没套出来,或者说……他不敢招!后来我们爷联系过地府方面,亦无所得。”   和仪喝着茶,忽然道:“换运这一说,我怎么觉得那么熟悉呢?等闲换运的法子,有效期不会超过七年,这一个却……”   “几十年了。”毛凝眉看了她一眼:“所以南天师府那边怀疑是他们家的法器……。”   “脑洞也太大了吧!”和仪瞪大了眼睛:“这都隔了多少年了?”   “但确实,书上有记载的,对气运转换有奇效的也只有那一串陆静修祖师所遗配珠。”肖越齐挥退了侍者,提着茶壶给大家添茶。   和仪连忙道谢,安老已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只是寇家如今疑神疑鬼罢了,那东西一天不找到,他家宗祠就没个安宁。老一辈的那一群可都开始集体给偷珠子的人下咒了。”   “真猛。”和仪不由嘴角抽搐,倒也合乎常理,祖师爷天天给你甩脸子,放谁能受得了。   蒲州叹道:“快些寻回来吧,不然又是多少风波啊。”   “不说这些了。”安老摇摇头,看向和仪:“晏书丫头,你的铺子要开业了吧?”   和仪笑道:“是啊,您老人家可要来凑个热闹?”   安老欣然点头:“我开口问了,热闹当然是要凑的。不过如今赶的可不是个好时机啊,业内乱着,刚刚平静下来,也是暗藏波涛,你那边只怕要了冷清了。”   “冷清才好。”和仪:“就让我安安静静地在店里待一冬天,别被星及念叨我无所事事就是了。”   “你呀!”毛凝眉手指头往和仪脑门一点:“一天天鬼主意都不知道往哪使!”   和仪哈哈一笑,蒲州也道要凑她个热闹,和仪和大家说笑两句,回头帖子就送给了安老和蒲州。   走出惊梦楼的时候雪愈发的大了,和仪撑着伞,在道边又买了一包栗子抱在怀里,把披风拢得严严实实,问兰幽:“去我那儿坐一坐?”   “也好。”兰幽点点头。   她是个如雪山峭壁般神秘又危险的女子,肌肤白得可以与雪媲美,凤眸清澈神秘,凑近她时还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一股幽香,是如松木或白雪般清新的滋味,形容不出来的好闻。   和仪忍不住在心里文艺了一段儿,和众人道了别,与兰幽并肩往家里走着,一边闲话:“上回见阿柳,她倒是精进不少。”   提起妹妹,兰幽的眉眼温柔一些:“她还有的学,不过进步确实不小,我也很惊喜。”   和仪歪头看她一眼:“我真想不到你会来上京。”   “出了这样大的事,我不得不来。”兰柳拢了拢身上与和仪款式相近的披风,眼中透出锐利锋芒来:“有辱门楣之人,少不得我亲自清理门户。安老给我留了三分颜面,我却也不能太得寸进尺。”   说着,她忍不住叹了口气,看向和仪,眼中带着丝缕复杂的情绪:“是我不如你果断,如果当年出手狠绝一些,或许就没有今天这些乱事了。”   “咱们不一样。”和仪缩在袖子里抱着栗子,暖烘烘的触感温暖着手心,她随口道:“我一个人孑然一身无牵无挂,不像你,族人众多,忌惮寄挂也多,还有一个不知事的妹妹在身边,操心的地方更多。”   兰幽完全没被她安慰道,好像想要说些什么,又压住了话头,沉默地跟着她往前走。   二人之间,只有呼啸来去的北风罢了。   和仪那间铺子名叫‘溯尘斋’,比起本职,倒更像茶楼或是卖香料一类东西的店铺。   不过祖上传下来的名字,和仪开了店也仍然挂着,就门口匾额上烫金的那三个字,就是一位几百年前的很有名的书法家的作品,但也就是内行人看个明白,外人只当看个热闹罢了,谁也想不到真会有人把这样珍惜的玩意儿挂在门上风吹雨淋的。   铺子的格局很好,大气阔朗,即使是雪天,屋里也亮堂堂的。   一进门处是一架有年头的老物件了,山水画大插屏,乌木骨上疏落有致地镶嵌着各色宝石,亦有螺钿技艺,画的是高山流水,一下就能吸住过往人的眼球。   当然,它最主要的功效并不是摆设,它正立在这个店的阵眼上,是店里的第一道防线。   绕过屏风,视野瞬间开阔起来。   有乌木镂雕落地罩一层层的隔断,一层层地递进,两边摆着的各种物件的价格也逐渐攀升。   有内行人开着眼进来,一到正经内堂,就被各色莹润闪耀的光泽晃花了眼。   “和师阔气!”卢津江笑嘻嘻一拱手,把拎着来的果篮递给和仪。   和仪看了一眼,嫌弃地撇了撇嘴角:“我这开业大吉,你就拿别人送的果篮来糊弄事儿?”   “唉,我什么经济状况你不清楚?这草莓、这牛油果、这小西瓜还有这大车厘子、大芒果,这都不要,你要什么自行车?”卢津江理直气壮:“再说了,你这也不是什么新店,开了近百年了吧?也就糊弄糊弄不知事儿吧!”   和仪轻哼一声,开业大吉,倒也没和他掐腰对骂,就往门口一指:“摆在最中间那个花篮,你过去看看,看看谁送的!”   “晏晏。”绒边旗袍外搭着羊毛披肩的杜鹃提着一壶茶娉娉婷婷地走过来,看着出去看花篮的卢津江,哭笑不得:“那不是你朋友嘛,怎么这会就闹上了?来,妈妈给你添杯茶。”   和仪对她说:“妈你在里头坐着就好,等会来的人还要多呢,你忙不过来。”   杜鹃笑道:“妈哪能看着你忙着呢?别说,你这店收拾的还真不错!回头妈也跟人介绍介绍,给你拉拉生意。”   “妈呀,我这店主要还是做内行人生意的,外面那些就是为了掩人耳目,真有珍品都在我那里堆着呢,我也舍不得卖。”和仪哭笑不得,也知道杜鹃的用心,只能胡乱答应着,拉着她在椅子上坐了。   安老果然来了,在店里逛逛,把玩了两样东西,爱不释手:“和振德这小子!有东西藏着也不往出来拿,还是晏书丫头你大方!”   说着就要刷卡,一边还笑着说:“这一代溯尘斋的开门彩,我可要了?”   “安老您不厚道!”有人控诉他:“溯尘斋本代当家人的开门彩,谁不想要啊!”   和仪也没和安老多客气,利落地指挥星及给他划了卡,还打了个八折:“给您老打八折,您下次再来呀。”   说着,从柜台下面拽了个塑料袋就要给他装上,星及嘴角抽搐着拉住她,在柜台里翻了一下,拿出个木盒子来,笑盈盈把安老挑出来的那一个如意并一个小章子装上了。   和仪愣了一下:“咱们店里还有这玩意吗?”   星及横她一眼:“这种店哪有不带盒子的?锦盒一百、木盒五十,我特意找人定做的。拿塑料袋,装古董法器算什么事儿?”   “方便嘛……”和仪小声说着,对着和仪的冷脸是越来越没有底气。 第43章 . 狼人和师 和师自述:我比狠人多一点。……   看着星及眼看就要飙了的表情, 和仪连忙补救:“我看那外面买瓶子,就是拿报纸一包,绳一系, 拎着就走了!我这好歹还给个塑料袋呢!”   星及深呼吸。   安老忍笑打圆场:“晏晏啊, 塑料袋确实不环保,小盒子多订做一点还是很有用的啊。”   和仪还是有点舍不得自己的塑料袋, 好几块一沓呢!而且拿出去人家看到自家的东西还能宣传宣传生意不是?   不过被星及的铁拳镇压之后,和仪只能把那些塑料袋塞进包里, 回头另谋他用。   不同于安老说的, 或许是问心无愧者更多, 又或许是为了来凑一个热闹, 这一天里,溯尘斋倒是热热闹闹的。   宾客络绎不绝, 花篮都摆到别人家门口去了,索性周围多是业内人,自己就来凑热闹了, 也没人与和仪计较。   青阳街里面也算是本地特色景点,人流量不小, 看到这家店人多, 就都走了进来, 更是挤得满满的。   和仪只得把业内人都叫到二楼招待, 那边也是厅堂格局, 只是摆着的东西少, 零星两件都是珍品中的珍品!楼下除最外两间之外的东西, 也都是玻璃罩住的待遇,不过楼上的就比楼下的厚上很多,是博物馆级别的。   更多的是各类书籍, 和仪点了一炉香,架起小风炉煮茶,大家正说笑着,忽然听到楼下一阵的喧闹声。   “谁敢今天来砸场子?”毛凝眉柳眉倒竖,一直静坐着的兰幽也睁开眼睛,目光幽冷。   老一辈的没敢惊动,和仪只说自己下去看看,江离他们连忙跟上。   毛望舒连忙往和仪身边凑,大家一起下了楼。   结果和仪刚说了一句“大家静一静”,就看到满屋子的人面带惊恐地看着她这边。   她自己也愣了,星及手往她身后一指,她回头一看,好家伙,一群人脸上不是杀气重重就是阴气森森,煞神一样。   “你、你们!我就知道这不是正经店!”一个刚才满脸愤怒站在星及身前的男人腿不自觉地发抖,又硬着口气咬牙道:“我、我告诉你们!法治社会了!现在都在□□除恶!□□是要进局子的!”   他手颤巍巍指着和仪,和仪低头看看自己,穿着得体仪态优雅,没问题啊。   星及像是松了口气的样子,暗示她往旁边看,和仪顺着一看,好家伙,原来毛凝眉背上不知道什么身后多了把刀,露着漆黑的刀柄和小半流畅的刀身,在日光灯下竟然有些寒光凛凛的感觉。   天知道这不是真刀啊!   和仪刚要说什么,星及却冷声开口了:“这位客人,你一进来就滔滔不绝地给您身边的这位女士科普文化常识,这是没错的,即使你把我们店里的东西一概贬为赝品,但宝珠难免蒙尘,我们也不会放在心上。可您摔碎的那个茶碗可是正正经经清末官窑烧制的,证书我们也给您看了,也说了您可以找专家鉴定,您一定要说是假的,那我们也只能采取措施了。”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维密,眼神锐利如刀。   和仪不自觉发散思维想了一下,采取措施,采取什么措施?报警?   或许是看这群人没一下来就动刀动枪的,华国人天生热爱看热闹的血统发挥了作用,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那个男人。   那男人现在就是满屋子的焦点,本来他应该为此骄傲的,但这种场合下,楼梯口有一群‘□□’对自己虎视眈眈,竟然还有人一下子举起了楼梯口的木头桌子,看向自己的目光好像含着冰碴子,他不自觉地就有些腿软,脸红着支支吾吾半晌没说出来什么,   眼看他眼睛一闭就要往后倒,星及快步上前把他架住:“某不才,行医执照还是有的,您要是有什么需要,我可以为您服务。”她说着,补充了一句:“针灸也是有证的。”   还是他身边那个女人看不过去了,“多少钱?一万八是吧?划卡。”   她穿着打扮极为得体,一举一动姿态优雅,看得出是接受过极好的教育的,刷卡刷得毫不手软,看向那个男人的目光中也带着十足的厌恶。   “咱们两个的相亲到此结束,茶碗是你打碎的,钱我先给你垫着,限你明早八点之前把钱给我,不然我会让家母上门找令堂谈谈的。”她干脆利落地说了一长串话,然后看向和仪,微微一颔首:“林小姐,很抱歉,打扰了。”   “盈盈啊。”杜鹃从楼上走下来,对着她笑了:“怎么在这儿呢?”   看到杜鹃,赵盈盈对着和仪的态度就更谨慎了两分,说明了前因后果之后,让保镖打扫了地上的碎片,对杜鹃道了别,转身走了。   看热闹的群众表达了对男人的唾弃之后刚要散场,却见为首的那个女人随手把旁边人背着的刀抽了出来,倒不是大家想象中的那样钢铁制品,刀身是实木的,黑中透着血色,让人一看见就忍不住皱眉。   “不愧是雷击木啊。”和仪看了看,刻意对群众展示了一下,然后拍了拍毛望舒,“淘得不错,应该是有年头的老物件儿了,用是用不了的,但有个命格能压得住的,镇宅不错。”   她刻意说得很大声,群众们都能听到,有的恍然大悟,大部分看向她的目光却更奇怪了。   和仪没管这些,感激地看了毛凝眉一眼。   她也看出来了,要不是这把刀吓了那男的一把,让赵盈盈彻底烦了,这事儿没那么容易了结。   “立了大功了你。”和仪拍了拍毛望舒的肩,告诉她:“内间的东西,随便挑一件,比不上楼上的,你拿着够用了。”   毛望舒兴奋极了,和仪有瞥了一眼拎着香几的江离,哭笑不得:“你把我的香几放下!老乌木的!别把墙蹭坏了!”   “嗐。”江离停止了自己单手拎着香几耍帅的动作,“我这不是威慑威慑那男的吗!”   正说着话,楼上又有几人走了下来,为首的正是江老观主。   “晏书丫头啊,完事儿了?”他刚对和仪说了一句话,就有认识门道的客人喊开了:“江观主!江大师!”   杜鹃正带着温柔含蓄的笑意和两三个人说着话,听到声音齐齐看过去,其中一个快步过去:“江老观主,你怎么在这儿呢?”   江观主笑了:“小辈开的店,老头子也来凑个热闹。这青阳街外街的规矩,大家有不知道的,互相传个话,别坏了这外街的清静,诸位说,是不是?”   上前的那个中年男人对江观主很是信服的样子,连连点头。   杜鹃到底不放心,又引着和仪见了和她说话的那三个男女,都是人到中年,打扮的光鲜亮丽的,对和仪叫着“世侄女”,叫得很是亲热。   江观主又给和仪引荐几位香客,游客们三三两两地或已经散了,或看着店里的东西,倒是不大注意这边。   等人散的差不多了,杜鹃到底不放心,走到对星及叮嘱着什么的和仪身边:“今天的事儿没问题了?”   “放心吧妈妈。”和仪笑着握了握她的手:“不是什么大事儿,开店做生意就做好也有人闹事的准备了。您认识那位小姐?”   杜鹃道:“是赵家的盈盈,她家里是做船运的,倒是没什么生意往来,她妈妈很热衷做慈善,所以我和她妈妈交往多一些。”   和仪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安抚了她两句,她下午还有排练,就先走了。   和仪再次上了楼,感慨道:“小月亮今天可是立了大功了!”   大家正聚在一起赏鉴着那把大刀,听到她这话就忍不住笑了。   江离道:“月亮啊月亮,我错了。刚才我还说你背着把刀过来的给晏姐赏鉴有点炫耀的意思,现在我明白了,原来一切冥冥中自有注定。”   他面带忧郁地说着,还一边轻轻叹气。   “去你的!”毛望舒悄悄踩了他一脚,用极低的声音骂了一句。   江离瞬间破功,两人闹到一起去。   和仪做到毛凝眉身边,喝了口她递来的茶,感慨着道:“真是太谢谢你的了眉姐,你怎么想到把刀背上了呢?”   毛凝眉把核桃肉递给她:“以后在青阳街时间长了你就知道了,总有这种不要脸的来搞事,能当耳旁风的当耳旁风,不能当的,咱们也不怕事!”   “简单来说,就是要懂得硬刚。”和仪认真地作出了总结。   她边说,边捏起两个核桃,面无表情地捏碎。   庄别致忍不住噗哈哈地笑,一边笑还一边拍桌子:“晏晏你听我的,你真不适合走生猛路线!”   “狼人!”和仪对着他露了露自己虽然没特意练过但它就是有的手臂肌肉:“比狠人多一点!”   开业之后,溯尘斋还是连续热闹了几天的,和仪连连开张,小钱包丰厚不少。   这天是下午,和仪没课,在店里一楼后面的小隔间里坐着,身上搭着一条绒毯在坐在摇椅上,手边小几子上摆着热茶水果点心零嘴,靠墙挂着两面大电视,分屏展示着前面的监控。   屋里点着香,她又刚吃完午饭,不免有些懒洋洋的困倦,眼皮愈发沉重,将将要睡着的时候,外头忽然有人喊:“和师,来人□□了、呸、来客了!” 第44章 . 和师做好了准备 干架的1   和仪大步走出屏风后的隔间, 一眼看到的就是看店的小丫头孙敏面带惊恐的表情,还有那两个警察惊讶又迅速变得警惕以及钓到大鱼的隐隐兴奋。   和仪深呼吸一口气,告诉自己:小辈, 来帮忙的, 打不得。   最后还是忍不住快步过去一巴掌糊到身上,呵斥道:“不就是警察吗?咱们又不做什么违法勾当, 你慌什么慌?就你这个表情和那句我,我要是警察, 先把你抓回去关上两天!大白天的在这看店, 你看的都是什么玩意?我当黑道大哥的那些年?粗糙烂制, 你也看得下去你!”   “这位小姐说笑了。”一个警察手握拳掩着唇边, 像是有些想笑,努力压抑着, 看向孙敏的目光就像再看一个熊孩子。   “两位警官来这里有什么事儿吗?”和仪最后怒视一眼电脑屏幕,深呼吸着调整情绪,然后淡定从容地问两位警察。   “是这样的, 我们接到报案,说您的店铺存在敲诈勒索情况以及持械, 我们过来查证一下。”   和仪先是微微一怔:“敲诈勒索?”她不可置信地指着自己:“我, 敲诈勒索?那我得勒索谁去能达到目的?”然后又不知想到了什么, 忽然问:“他是不是说在我这里打碎了一个茶碗, 是赝品, 我让他用正品的价格赔?报警的是男的女的?”   警察但笑不语。   和仪回头告诉孙敏:“把柜台底下抽屉打开, 那个铁皮盒子里有一打证书, 最底下那个拿出来。还有最靠边那个柜子里,一个塑料盒子里都是碎瓷片子,也拿出来。二位警官, 我们出售的所有古董都是有国家级鉴定证书的,到官网上也可以查看。如果还不放心,这些碎瓷也可以拿去做坚定。我这边的收款记录也有,付钱的是一位女士,如果报案的是一位男士的话,请替我转告他:心真大,他是太平洋警察吗?”   “以及……我不知道他报警的时候到底说了些什么,但我们真的不是□□——那把刀是雷击木的!同好之间交流交流,我楼上还有铜钱剑、桃木、槐木、老桑木,这都是‘械’,我得蹲多少年啊?”和仪满是无奈地道。   二人交换了几个眼神,有一个上前一步把东西接过,另一个则道:“我们可以随意看看吗?”   和仪一耸肩:“当然,开店做生意哪有不让人看的。不过后面的隔间是我私人休息间,楼上只对友人开放,如果二位有审美需求,请带着搜查令来,不然恕我不能接受。”   她正说着话,忽然高跟鞋踩地哒哒哒的声音响起,有一个打扮得体的女人走了进来,眼神在两名警察身上停留一会儿,像是有些惊讶,然后看向和仪和孙敏,试探性地问道:“请问哪位是‘和师’?”   和仪一抬手:“我是,您有什么问题吗?”   她好像有些迟疑,看了看两名警察,和仪一笑,道:“一点小问题,您有事就直说。”   然后对警察道:“二位随意,东西你们可以带回去,但我希望用完之后还能再给我拿回来,毕竟是开店之后碎的第一样东西,我还是要收着的。”   两名警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看向和仪的目光隐隐透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也许是知道搞古董这些东西的讲究多,就干脆地点了点头。   女人这才开口:“是隔壁‘毛茅毳’的毛小姐介绍我来的,她说您是——”   “嘘。”和仪一手竖在唇前,眼神示意身后的两位警察。   女人似有所悟地“噢”了一声,然后低声道:“我确实有点事情想请您帮忙。”   不过或许是因为那两个警察,她看起来对和仪有点怀疑。   别的不说,要说忽有人,和仪绝对是有一套。俩人在会客厅里的沙发上坐下,和仪慢慢煮着茶,随口和女人说着话,把那天的事笑话一样和女人说了,又扯了点别的,女人肉眼可见地放下了戒心。   “我姓陈,您可以叫我明丽。”陈明丽抿着唇,手里捧着热茶,神情有些恍惚,看得出来,她的精神头不大好,终于脸色如何,和仪就不得而知了,一层粉底足够遮掩住所有的脸色,只剩下白。   陈明丽继续道:“这一个来月,我总是做噩梦,梦里总能梦到一大片的红,就像血海一样,梦里、梦里有个东西在追我!血,好多的血!”   她说着,猛地站了起来,面带惊恐:“在家里也是,浴缸里放出来的是血,水龙头流出来的是血,镜子、镜子上也是血!”   和仪听着,微微拧着眉,问:“没有报警看看?”   陈明丽深呼吸着,压抑着激动的情绪:“没有,这种事情警察怎么会管,我家的监控我也看了,一定没有外人进来过,我们小区的安保很好,不会有人能在我们家里做这种事情的。”   她剧烈地摇着头,和仪忽然看到她颈上的一个小吊坠,不是常见的花朵如意佛一类的,而是老虎的形状,白银打造,眼珠是红宝石镶嵌,做工极好。   “大师,您和我去我家看看好不好?”陈明丽已经有些隐隐的恐惧,甚至要崩溃的样子:“我真的怕了!我每天都不敢睡觉,我去看了心理医生,可即使在心理医生那里睡了,我也依旧会做梦。您一定会救我的,对不对?”   和仪开了眼看她,没看到什么业障黑气,就点点头:“会的。”然后眼神往下一落,暗道一声:那坠子果然有些奇特。   不过事情暂且还不可下定论,陈明丽既然一口咬死了是她家里有问题,反正下午也没什么事儿,不如就跟着她去她家看看。   真要是冲着她来的……和仪一手隐隐压着腕上的铃铛,冷冷笑着:那我和晏书也不是吃素长大的。   陈明丽听到和仪答应她了,就好像抓到了一棵救命稻草一样,连连点头,“好、好!”   此时的她哪里还有刚才端庄优雅的模样,整个甚至有些疯疯癫癫。   和仪倒是眉梢轻挑,饶有兴致。 第45章 . 吃了个大瓜 和师有点噎着了。   陈明丽没开车来, 她带着和仪蹭蹭蹭出了铺子,一摸包才想起来没开车,神情一下子局促起来。   “好了, 你家在哪?打车还是地铁?”和仪对着殷切地把小脑袋伸出店铺门的孙敏摆摆手示意她回去, 孙敏却跑了出来,捧着一串钥匙对和仪献宝一样地说:“和师!我送你们啊!”   客人在这, 又是去人家家里,和仪也不好展现自己的王霸之气, 只能带着些许询问地看向陈明丽。   陈明丽倒不是什么不识好歹的人, 看看孙敏, 又看看和仪, 轻轻笑着说:“那就麻烦这位小师傅了。”   孙敏就差一蹦三尺高,兴高采烈地回去关店门。   和仪近乎无奈地摇摇头, 冲对面喊了一嗓子:“卢津江,你给我看着点!”   卢津江端着个搪瓷的领导大茶缸子慢腾腾从里头走出来,眼神在陈明丽身上由上到下扫了一遍, 对着和仪摆了个‘OK’的手势。   和仪冲他一拱手,这时候左右邻里的店也各有人出来, 毛望舒从门里探出半个身子, 兴奋地给和仪比了个加油的手势:“晏书姐旗开得胜!”   左右齐齐附和:“和师旗开得胜!”   和仪嘴角猛地抽搐, 来往行人怪异的目光落到她身上, 好在和师一贯脸皮厚, 竟然完全不在意。   陈明丽本来思绪不知道飘到哪去了, 又倏地被一群人唤回了魂儿, 也不知想到什么了,瞪大了眼睛看着和仪。   和仪太阳穴一跳一跳的,她抬手按了一下, 横了毛望舒一眼,对孙敏道:“快!”   孙敏拉着她和陈明丽走了一段路,在一辆小甲壳虫前一晃钥匙:“灵活!”   “快快快。”和仪拉着陈明丽上了车,告诉陈明丽:“你给她指路。”   陈明丽点点头,坐在和仪身边,虽然一股冷气萦绕在身边,但莫名地让她慌乱的心安稳了下来。   孙敏的车技不错穿梭在车轱辘一个比一个宽的车中间,很是灵活。   陈明丽的情绪逐渐安定,听着孙敏说笑还搭了两句茬。   路上闲聊着,陈明丽笑着道:“我爱人现在在我家的公司里工作,我们两个从爸妈家里搬出来,爸妈资助买了一套房子,一开始住着还不错,哪成想现在竟然出了这样的事。”   话里透出来的信息量有点大。   和仪看她一眼,“您今天来,您先生怎么没陪着你呢?”   陈明丽下意识抬手捋了捋鬓角的碎发,温柔地轻笑着说:“他有工作,而且他也不信这些事情,我就自己来了。”   “您先生是哪里人?”和仪随口一问,陈明丽笑道:“滇南。”   “滇南啊……”和仪一颗颗拈着手串上的珠子,倚着车窗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仿佛已经神游天外了。   车子驶入了一个环境地段都不错的小区,绿化做得很好,正是梅花开的时节,一簇簇红白交映着,覆着白雪,美不胜收。   陈明丽情绪不错,看到和仪目光落在结了冰的人工湖上,笑着道:“这里头本来还养了天鹅,现在是天冷了,被挪到暖房里,天气暖和,湖里是天河,湖边还有垂柳,有人录了视频发到网上,火得很呢!”   她说着,引着二人走到一栋小洋房前面,花园已经被一片银白覆盖,几棵树也只剩下枯枝子,遮不住的败落景象。   和仪只看了一眼,就微微皱眉,孙敏适时对陈明丽道:“陈姐你没事儿把院子也收拾收拾,挪两棵松树梅树什么的种下,就热闹点了。这样都是枯枝子,看着多没意思啊。”   陈明丽打进了院子就开始神情恍惚,听到这句话回过神来,局促一笑:“我最近身体不舒服,是疏忽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开了门,对二人说:“我给阿姨放了假,你们进来吧。我这平时也不来客人,没有备用的拖鞋,你们穿一下鞋套好吗?”   她有点不好意思地看着二人,和仪倒没什么,孙敏看她这样就也跟着点头。   陈明丽立刻松了口气,从门厅的抽屉里拿出鞋套递给二人。   说实话,陈明丽家里和仪是没看出什么问题来。   “望舒来看过吗?”和仪随口一问,陈明丽有点没回过味来,孙敏忙道:“就是毛茅毳的那位先生。”   陈明丽“哦”了一声,道:“来看过,没看出什么问题,才让我去找您的。”   “你这房子确实没什么问题。”和仪上上下下逛了一圈,“风水上要是有问题,是瞒不过望舒的,她让我来无非是觉得这边有人动了什么手脚,但你这里气机正常,不是有人动手脚的样子。流出来的血有腥味吗?”   陈明丽愣了一下,迟疑着说:“……是腥的。”   和仪挑挑眉:“有多腥?我得告诉你,人血的腥味除非把浴缸装个半满,不然你绝对闻不到腥味,而且……你有鼻炎吧?”   陈明丽不由自主地摸了摸鼻子,“您怎么知道?”   “叫个工程队来吧,你们家水管最近是不是修过?”和仪随手把水龙头关上,问陈明丽。   陈明丽没反应过来,孙敏蹬蹬蹬去打电话了,和仪又问陈明丽:“镜子上的血看到是什么时候?浴缸里的血是什么时候?你平时失眠?你们家平时除了你们夫妻没有外人了对吧?”   “都是半夜看到的,我平时有点失眠,我爱人找了偏方来给我吃,我睡得才好一点。我就记得有一天晚上我睡得格外的沉,半夜起来上卫生间,就看到主卧的卫生间里红彤彤一片,浴缸里、地上都是腥气,镜子上是血写的大字……”   她猛地住了口,和仪瞥她一眼:“平时神经衰弱吧?”   陈明丽抿着唇点点头。   “你爱人找来的偏方是什么?介意给我看看吗?我妈妈也有一点失眠,如果真有用的话,那我也给我妈妈吃一吃。”和仪忽然换了一副语气,轻松的好像在闲聊一样。   陈明丽看着她一双水润清澈的眼眸,渐渐情绪也平定下来,点了点头,从上面的橱柜里拿出好几个药包,递给和仪,笑道:“都是他老家的方子,我也不知道有什么,但吃着真挺有用的。您要是需要,回头我问问他,把方子给您。”   和仪打开药包扫了一眼,又抬头看了看橱柜里,看到靠边一排的小瓶子,就问:“这都是什么?”   “是我家的调味料,我爱吃烧烤一类的东西,他就总给我做,所以家里的东西很全。”陈明丽笑眯眯道。   和仪:“可以拿下来给我看看嘛?”   陈明丽本来都要答应了,忽然想起什么,神情乍变,看向和仪:“你不会是怀疑我先生吧!这不可能!”   和仪一挑眉:“你能想到这里,就说明你也在怀疑他,不是吗?就我手里这包药,恕我直言,这玩意顶多有个安神补气血的作用,我也吃过,吃十剂,你能早睡五分钟我都佩服他药材品质好。”   陈明丽脸色变化莫测,和仪随意往旁边的冰箱上倚了倚,道:“我实话和你说,你家方子没问题,风水很好,甚至旺子孙财运,不过……是吸阴望阳的,你家的风水一定布置过,你家请的风水先生吗?”   陈明丽听得糊里糊涂的,下意识点点头:“是,我妈托人给我找的先生,说能保佑我们两个感情和美。”   “那后来改过吗?”   “当然没……他说有两个摆件挡阳光,把位置换了一下。”陈明丽紧紧抿着唇,声音越来越低。   “指给我看看吧。”和仪对她努努嘴:“你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信任你的先生,你们的感情并没有你觉得的那么好,不是吗?”   “你胡说什么呢!”陈明丽有一瞬间的怒意,对着和仪的眼睛又有点熄火。   良久的沉默后,她一下子坐到地上,满是无力地用手捂着脸:“……是,你说对了。我们的感情确实没有那么好,从一开始,就是我从他青梅竹马的女孩儿手里把他抢了过来,我知道他不爱我,他爱的是我的家、我的爸妈、我家里的公司。可是那又怎样!”   她忽然爆发出来,歇斯底里地吼着:“我爱他啊!我爱他就足够了!我觉得总有一天我会感化他,我努力吃药备孕,我打了那么多排卵针,我就想给他生一个孩子啊!生一个孩子,他就会爱我了!”   和仪强压怒火,深吸一口气:“打住,我不想听这些。”   陈明丽浑身一僵,抬起眼看和仪,眼泪忽然就挂不住了,断了线一样一串串往下淌,泣不成声:“我爱他啊!我爱他!他为什么要这样算计我……我爱他啊,他为什么要恨我?”   “他那个青梅竹马的爱人,也是滇南的?”和仪把药包放下,手指在大理石料理台上轻轻敲着,漫不经心地问。   “是,他们都是那边的人。”陈明丽泄了气,倚着墙坐在地上,眼泪不住地流着,“但他们两个一开始也没谈恋爱,我没用什么龌龊的手段啊!我是正大光明地追求他,我没做小三!他自己说的他把她当妹妹啊!”   和仪看着她,忽然觉得可悲。   孙敏抿着唇,满脸吃了大瓜的表情。   “你身上的‘气’很不好,晦暗不明,凌乱不堪,红黑交杂,是要走霉运的。”和仪走到陈明丽身前,手在她天灵处轻轻抚着:“我知道你没做小三,你知道吗,我之所以答应你给你看,就是因为你身上有一层功德,如果是破坏、插足别人的感情的人,在‘气’上是能够显现出来的。你身上的‘气’虽然乱,但是却没有孽障,你懂吗?”   她蹲下来注视着陈明丽,陈明丽听她这样说着,情绪渐渐平定下来,轻轻点一点头:“嗯。”   和仪这才悄悄松了口气,还好,哄女人的功力没有下降。   孙敏悄悄给她竖了个大拇指,和仪对她一眨眼,然后再次看向陈明丽,手在她修长白皙的脖颈上轻轻划过,问:“家里的种种迹象还可以说是别人造价,但你知道,你梦里为什么满满都是血吗?”   陈明丽不自觉地点着头,和仪把她颈间的坠子挑了出来,指着那只老虎问:“这是谁送你的?”   陈明丽瞬间瞪大了眼睛,又似乎是有些明白了。 第46章 . 人心叵测 同床异梦。   陈明丽静静坐着, 神情似乎有些恍惚,却是出乎和仪意料的平静。   和仪唇角微微上扬,心中满意了些, 拉着她起来:“起来吧, 把坠子给我,我给你看看。等会儿水管工来了让他把你家我是卫生间那边敲开, 应该是有人在水管里动手脚了。”   陈明丽抿着唇,静静地点了点头。   “我最不爱处理这些事。”和仪拢了拢身上的大衣, 指挥孙敏把橱柜里的小瓶瓶罐罐都拿了出来, 一个个打开看, 最后捏着一个白瓷罐子冷笑一声:“来吧, 看看,这安眠药我吃过, 效果不错。”   陈明丽大概是真缓过来了,听到这句话竟然只是平静地把罐子接了过去,又忍不住问:“您怎么什么都吃过?”   然后迅速反应过来自己失礼了。   她抿着唇站了起来, 对着和仪一欠身:“是我失仪,让您看笑话了。”   和仪看着她外强中干的样子, 心中竟然生出几丝怜悯来, 摇了摇头, 没说什么。   陈明丽挺直了腰背, 努力保持着仪态。   即使一戳就破, 她也尽力保持着自己的优雅气度。   孙敏想说何必呢, 刚才哭的鼻涕眼泪齐流, 歇斯底里地喊叫,现在这样也只是欲盖弥彰。   但和仪轻飘飘一个眼神过来,她就抿着唇没说什么。   陈明丽把小瓶子摆到了客厅的茶几上, 然后三人在沙发上坐了。   和仪拿过陈明丽的那个坠子,在眼前仔细看着,忽然道:“是你爱人送你的吧?他送你的时候,有没有告诉你是什么?”   “我属虎的。”陈明丽口吻极淡,眼睛只盯着足下的拖鞋看,好像挺直腰背已经用尽了她所有的勇气与毅力,“他送我的时候没说什么,但我很喜欢。”   和仪嗤笑一声:“你爱人不信这些?”   “至少他给我的表现告诉我他不信。”陈明丽仍然没抬头:“但我现在也不确定了,我真的不了解他,夫妻三年,同床异梦。”   和仪没去戳破她这脆的一张纸似的的尊严,继续道:“这坠子是白虎,不是寻常的老虎,或者说是Q版一类经过设计的图案。这是最传统的白虎图纹,等闲人是看不出来的,这样的样式是代代传下来的,你爱人是滇南人对吧?这样的白虎,才是能附灵的白虎。”   她一手掐诀念了一句听不清的咒语,然后在白虎上轻轻拂过,闭目纵灵识与这坠子上的灵交汇。   陈明丽刚刚开口想要说什么,就被孙敏一个手势拦住了,她摆摆手,指指闭着眼的和仪,示意陈明丽禁声。   “圣灵悲悯。”良久之后,和仪睁开眼睛,轻轻一叹,手再度在白虎上拂过:“归于天地。”   她把坠子轻轻放在茶几上,对陈明丽道:“镜子上写的是什么?”   陈明丽抿着唇努力回想着,忽然道:“有一句:孽债于身,天谴之人,另外还有一个奇奇怪怪的符号。”   “画下来。”和仪摊出手掌对着陈明丽,示意她在手心上画出来。   陈明丽迟疑了一会儿,试探着伸出手,在和仪手心上画着,倒是难得的清晰。   “放心吧。”和仪握住掌心,笑着道:“四灵是上古之神,天生天养,悲悯众生。这个符号并不是你所想的那些敕令图纹,而是……”   她摇摇头,似笑非笑,满是无奈:“这是象形字,一个‘危’字。”   陈明丽也愣住了,和仪继续道:“这坠子是白虎,白虎属金,主杀伐。不过神有悲悯之性,白虎灵虽主杀伐,却不狠恶。这个是银的,应该是滇南蛊师一脉世代相传的秘法炼制的,本来戴在身上,你的功德压得住,她能助你,但……白虎见血,便凶了,所以才有了你这一身乱七八糟的气机。它是不是沾到血了?”   和仪伸手在殷红如血的红宝石上轻轻拂过,回头看着陈明丽。   “……有一次我把项链放在床头柜上,手划伤了,沾上了一滴血。”陈明丽皱着眉:“这样也算吗?”   和仪但笑不语。   陈明丽这就明白了。   和仪问她:“这坠子你还要不要?”   坠子还摆在茶几上,看得出来被保存的极好,银质几乎发光,打造的很是精巧。   “……算了,不要了。”陈明丽摇着头,“我也不敢留在身边了。”   和仪挑挑眉,知道她不止是怕,还是膈应送坠子的人。   “我还是要告诉你一句,这白虎没伤你,虽然煞气让你身上的气机紊乱,但是你爱人能搞出这么多花里胡哨的招式,就是因为白虎没见效,如果见效了,你早就‘意外’走了,你懂吗?”和仪注视着她:“你要是愿意,这个坠子给我,这一单生意我不收你的钱了,咱们两清。”   陈明丽迟疑了一会儿,还是轻轻点头。   “你的神经衰弱,还是要吃药的。”和仪道:“他之所以搞这么多的事儿出来,就是看准了你的神经衰弱,这样继续下去,迟早有一天,你要因为自己的疑神疑鬼而断送了。”   孙敏连声道:“就是就是。陈姐还是要找个好大夫看看,你整个人的状态真的都不太好。”   陈明丽听着这话,扯了扯嘴角:“我知道。”   正说着话,水管工开了,大家都没废话,领着人上了二楼主卧,和仪在卫生间里转了一圈,在一处墙前面停下,就在洗手台附近,“你家上回修水管就是在这块吧?”   陈明丽沉默地点了点头。   孙敏连连拍手:“和师聪明!天上地下……”   “别拍马屁!”和仪竖起一根手指示意她停下,然后指着那里,对水管工道:“这里敲开。”   水管工迟疑了一下,陈明丽把身份证和房产证拿给他看,道:“敲吧,我是这家的主人。”   和仪注意到她把房产证收回来的时候,手指偶然在上面划过,像是烫手一样收了起来。   这套房子写的是他们两个人的名字。   水管工还表示外面那块他们不好动,毕竟这屋子里墙上贴的瓷砖也看得出来价格不菲,人家动手了,回头再出个岔子什么的,不好说。   和仪一个眼色过去,孙敏从他们的工具里拎出个小锤子,“都人让一让,别把你们崩了。和师您王厚一点,别伤着您。”   看她笑得有点谄媚的样子,和仪忍不住叹了口气。   孙敏的手是很快的,力道也足够,两锤子下去搞掉了瓷砖,又拿手在上面贴了贴,听听声音,控制好力道敲了两下,水管露了出来,却没伤到。   “小姑娘好手艺啊!”水管工不由给她竖了个大拇指,然后问陈明丽:“水闸关了吗?别等会儿再水漫金山了。”   陈明丽这才反应过来,急匆匆下楼去关水。   然后就是人家的活了。   和仪一颗颗拈着念珠,闭目等着。   陈明丽深深吸了口气,这会也不说什么怀揣着微弱的希望了,她只是觉得,如果真的一切尘埃落定了,那她这几年活的是有多失败啊。   夫妻离心……不,或者说,从一开始,心就没有在一起过。   傻乎乎以为两个人情投意合,将会一生一世共白头的,只有她一个人。   陈明丽近乎凄惨地笑了一下,那边也有了结果。   “你们家水管子里怎么还有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   水管工皱着眉:“而且你们这个怎么还分了两叉?”   看着地上红色的固体,陈明丽忽然惨笑出声:“哈哈哈哈!这就是夫妻!这就是我的爱人!我的先生!哈哈哈——”   “这个应该是有能固定的阀门的吧?”她好像破罐子破摔了,在洗手台上上下下翻找着,随后果然找到了在设计图里没有的一处阀门。   这一回她倒是出奇的冷静,没有情绪爆发,没有坐在地下再次痛哭,拿着手机拍了照,又花大价钱请水管工把东西各归原位安了回去。   水管工好像吃到了什么大瓜,瞪大了眼睛满是惊奇地看着一屋子三个女的,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豪门夫妻争斗。   陈明丽开了水阀,又蹲下把那个水阀打开,再一开水龙头,流出来的果然就是颜色鲜红的水。   “呵。”陈明丽拿出手机拍照,冷笑着:“真是糊弄我化学不好啊。”   和仪和孙敏默默退后两步。   水管工看了一大场热闹,陈明丽和他们留了交换方式,婉转地表达自己以后可能还会有需要他们的地方,递上了厚厚的连个红包,二人对视两眼,接过了,然后安慰陈明丽:“丫头啊,谁年轻时候没遇见过几个人渣呢!你心这么好,以后可能能找到更好的。”   陈明丽扯扯嘴角,没说什么。   “那……我们就先走了?”和仪对陈明丽道:“你这边的事儿别的我也帮不上忙了。”   陈明丽连忙送她们下楼,千恩万谢地,又要塞红包。   “不必了。”和仪晃了晃手里的项链:“这个坠子抵了,我再收你的钱就不好了。你那丈夫应该懂点门道但是不精通,我给你个电话,你联系那边,把事情和他们说了,再报我的名字就好了。”   陈明丽连忙答应着,和仪看她像幽灵一样浑身轻飘飘的,抿抿唇,压住了一声叹息,道了别,带着孙敏出了门。   门“哒”地一声落上了锁,听着里面隐隐传来的惨叫和喊声,和仪摇摇头,背着手慢悠悠地往前走。   孙敏开着车,一声接一声地叹气。   和仪无奈了:“你又怎么了?”   “唉,这年头,真是人间处处是渣男啊。”孙敏忧郁地道:“这可真是杀人攻心啊,玄学手法不管用,竟然开始给妻子下安眠药又搞精神恐吓。我都开始恐婚了。”   “人心险恶不得不防,不过也是他们间的一段因果。因果了结了,各走各的路。陈明丽身上的功德有她自己的,应该也有她父母荫庇,不然不会这样深厚。我今天观她身上气机,如果再晚上些日子,或许她就真要倒霉了。白虎是不想伤人,架不住有人用血煞之气供养。”   和仪冷冷一笑,又问:“你恐婚什么?”   和仪斜睨她一眼:“还有人能用这种手法算计你?那你可真是白活这些年了,你师父得气活过来。”   “唉,这不是人心难测嘛。”孙敏:“我看那位陈小姐可不是没事儿的样子,那喊声,三里之外都能听到。”   和仪:“夸张手法不是这样用的。她不是个刚硬的人,能到这种地步,我已经很惊讶了,至少她没把脆弱在咱们面前展露出来,咱们就当没看到吧。有些事情,不是咱们这些人能插手的,咱们能算天机,能算人命,算不得人心,改不得人命。”   她深深看了孙敏一眼,语重心长地道:“安心吧,都是过客。今天一场交集,咱们帮她一把,过后的路,还是要她自己走的。” 第47章 . 和师吃小孩不? 不吃!   这一天过去没两日, 和仪就掰着手指头等到了期末考试,一路顺利过关,开始拥抱假期。   杜鹃早在和仪期末考前两天就搬到小院这边住, 顾母看了也毫不示弱地搬了过来, 俩人每天攀比一样煲汤炖补品,火葬场中心的和仪表示自己快要受不了了。   杜鹃还好, 人家手艺好,顾母那厨艺可真是惊天地泣鬼神。   这些年了, 嫁给顾父之后就没下过一次厨房, 现在是被杜鹃感染着爱上厨艺了, 这一院子的活人就成了她的小白鼠。   和仪每天被灌的一肚子汤汤水水, 杜鹃甚至请了一尊巴掌大的文昌帝君像来,白玉雕琢而成的, 拿在手上温润细腻,实乃上品。   她在院子里找了个风水吉位,还是连线卢津江听他指挥放的, 每天认认真真三炷清香供奉,都是从和仪那里顺来的。   顾母那能认输吗?考试前一天晚上蹲在西跨院小祠堂门口念叨了半个小时, 中心思想就是告诉和振德得保佑和仪, 大家这么多年的交情, 他绝对不能让她输给杜鹃。   就这样, 和仪不考试的时候如有神助, 下笔如有神, 那叫一个顺风顺水, 考题都是会的。   卢津江过来吃饭的挥手对此表达了万般的无奈,指着和仪对两位攀比上瘾的中年妇女道:“就这货,从小到大就是别人家的孩子, 就考试还求神拜佛?她老人家往考场里一坐,只有别人紧张的份!那是万年老二心里永远的痛!她报京大了,人家老二美死了,直接留南方!这心理阴影得有多大?”   两位妇女全当没听到,依旧我行我素。   考试之后,二人都觉得是自己的功劳,饭桌上笑眯眯地就开始你来我往了。   其实二人的关系倒不是不好,表面上也是和睦的,也没闹出什么真大的事情来,单纯就是顾母看不惯杜鹃疼爱林毓晴,被真假千金小说洗脑了,总拿和仪小时候的事儿来说事,还偶尔点一点杜鹃。   杜鹃照单全收,却嫉妒顾母从小陪着和仪,想到俩人亲如母女,心里就暗暗和她较上劲了。   就这俩人,每天在和仪面前演《甄嬛传》,姐姐妹妹的亲热坏了,‘皇帝’和仪也快闹心死了。   总算这天顾父和林正允见和仪期末考试完了,耐不住独守深闺,各自来接人。   和仪刚要松一口气,杜鹃和顾母又开始这么一句“来家里住”,那个一句“回家住两天”。   和仪照单全收,笑眯眯表示:“明天我就拎着东西回家住,这边住一周,那边住一周,怎么样?”   她笑盈盈地看着顾母和杜鹃,眨巴眨巴眼睛,撒娇一样看着顾母。   顾母服了软,也知道人家到底是亲生的,只能轻哼一声:“有了亲娘就忘了我了!”   和仪哄女人还是有一套的,上去一套乱拳撒娇,把俩人哄得眉开眼笑的。   顾一鹤在旁边坐着,忽然把筷子一放,拿起汤勺给和仪添汤:“多喝点汤,暖胃。”   “好。”和仪笑吟吟端起汤碗,目光温柔地看了顾一鹤一眼。   顾一鹤回以腼腆一笑。   林毓中默默捏紧了手里的筷子,对顾一鹤发出了来自大舅哥的凝视。   顾一松悄悄给弟弟竖了个大拇指。   杜鹃和林正允在这住一夜,和仪送顾父顾母和顾一鹤出去,临别时二人拥抱一下,她在顾母耳边轻声说:“顾姨,你放心吧,我过的很好,妈妈待我也很好。”   顾母一下子眼圈儿都红了,哑声道:“晏晏啊,顾姨的晏晏啊!”她一下一下抚着和仪柔软乌黑的发,低声道:“要是哪里不开心了,一定要告诉顾姨。你妈妈为人不错,顾姨也放心。”   和仪连连点头,又抱了一会儿,直到拎着行李箱打算跟着回家的顾一鹤站在那里盯着二人,顾母这才松开了和仪。   “小子一天到晚除了吃醋还会干什么?你醋坛子成精吗?吃别人醋也就算了,你还吃你妈我的醋!没天理!”顾母呵呵一笑,又捋了捋烫着大波浪的卷发,扬声道:“鹃姐啊,我走啦!改天来家里吃饭啊!”   杜鹃踩着高跟鞋哒哒地走出来,也笑盈盈地说:“咱们再聚!”   这会两个人倒是和和乐乐称姐道妹的了。   和仪压住自己抽搐着的嘴角,无奈地看了顾一鹤一眼,伸手抱了抱他,凑在他耳边低声道:“回去吧,想我了就给我打电话,或者直接来铺子找我。”   顾一鹤轻轻一点头,不舍地贴了贴她的脸,声音低低的、轻轻的:“不想分开。”   “去吧!”和仪笑了:“我也会想你的。”   她天花乱坠地给顾一鹤塞了一肚子的糖,小姑娘眼里的冰山王子撒呼呼笑着上了车,和仪站在门口台阶上望着车子远去,忍不住摇着头,轻轻叹一口气。   “回屋吧,冷。”杜鹃把一个暖手宝递给和仪,替她捋一捋略为凌乱的鬓发:“明天咱们逛街去,给你挑两样首饰,妈妈也想挑一挑礼服,过两天咱们家办宴会,让上京城的人都看看,咱们家林家的小姐是怎样的风华。”   和仪握了握她的手,轻笑一声:“我最近开张了,给您添个包吧。入冬了,平常颜色的翡翠镯子看这凉,还是红翡颜色暖,我和人订好了一块料子打的镯子,这两天应该就到了。”   “哎哟哟,你这丫头啊!”杜鹃嘴里这样说着,伸手在和仪额上轻轻一点,却也眉开眼笑,估计已经打算好怎么和富太太们炫耀了。   “你给你顾姨准备没有?”杜鹃忽然问了一句:“平时怎么样不说,她对你是真好,别人家的婆媳矛盾眼看着你这里是没有了,但关系还是要好好维护的。”   和仪啼笑皆非,无奈地摇了摇头:“知道啦!您们还真是默契啊,刚才她还和我念叨你人好呢。”   “哼,算她有眼光。”杜鹃轻哼一声,眼眸轻挑,很有些傲娇的模样。   星及悄无声息地站在她们娘俩后面,眼角眉梢自然而然地流露出几分笑意来:“回屋吧,风多大呀。前天越齐送来的蜜柚味道好,煮出来的柚子茶酸甜解腻,吃着也好。”   “唉!”和仪答应了一声,又叮嘱:“把灯挂起来吧。”   星及应一声,笑容温暖。   第二天一早,杜鹃起来张罗早餐,和仪在书房里装东西,各种书籍装箱子里是预备带去大宅那边的,还有她日常用惯的东西,星及都在装箱。   和仪刚拿起一本用来“知己知彼”的《易经》打算装起来,忽然有一张照片从里边掉了出来,照片上的女孩儿一头清爽利落的短发,小鹿一样清澈的眼睛,嘴唇是淡淡的、樱花一样的粉,温温柔柔,如路边的迎春一样,娇嫩可人。   一旁是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姜芝璃”。   和仪挑挑眉,细看一会儿,忽然轻嗤一声,把照片收在了书桌的抽屉里,压在一摞摞文件底下,估计这张照片是没有什么见天日的机会了。   除了可怜的高中生林毓齐,林家几口人昨天都是在和仪这里住的,早餐于是热热闹闹坐了一桌子。   “这个肉松卷味道好诶!”林毓晴夸道:“吴姨做的味道都没有这个好。”   杜鹃也道:“不知道你妹妹从哪里刨来的宝,她这里的厨子手艺确实比吴姨好。”   和仪但笑不语。   可不是吗,吴姨是御厨后人,她这厨子是御厨。   可惜不同姓,不然还能来个祖宗和后代的pk。   和仪脑袋里都想到好多烂七八糟的了,杜鹃给她添了碗粥:“我也想着家里得再找个厨子,一来吴姨年纪大了,另外那个和吴姨做的毕竟不一样;二来找个擅长做川菜的,这些年这些菜式也吃腻了,换个新鲜也好。”   林正允点点头:“我让秘书看一看,拟个名单出来,然后你挑吧,找两个也行,咱们家人口多。”   林毓中故意叹气,愤愤道:“偏心啊!偏心眼子!”   和仪给他夹了点小菜,用对失宠嫔妃的怜悯语气道:“哥哥,这小黄瓜酸爽可口,你多吃点。”   林毓中、林毓中愤愤地就着黄瓜喝粥。   陈明丽后来又来找了和仪一次,和仪如常接待了她,给她到了茶,如老友闲谈一样问她近况。   上回事情一了,第二天和仪就接到了特部那边的电话,询问她情况,她照实说了。   询问和仪倒不是信不过她,而是为了核实陈明丽的话,免得她在里头听添油加醋。   这种事情以前也不是没有过,特部在这上面吃过亏,所以这些年都格外谨慎。   和仪当年在蜀中搞大清洗的时候,除了达成自己大权在握成就,也造就了她在玄术界的赫赫威名。   来电话的那位与和仪说话那叫一个小心翼翼,生怕有一句让和仪感觉到冒犯。   和仪深感好笑,配合工作之后忍不住对星及道:“我有那么可怕吗?”   星及当时正在处理手边的两味药材,听到这话眨眨眼,意味深长地“嗯——”着。 第48章 . 觥筹交错的宴会上 和师的表演才刚刚开……   寒假生活还是很快乐的。   杜鹃聘请来一位做川菜很有一手的厨子, 和仪对他简直是赞不绝口,有好事者如灵娘给江叔吹风,甚至让他生出了职业危机感。   于是这天星及按照和仪的指挥从四合院那边拎着一大箱子书、茶具和香料回来的时候, 还拎着一个巨无霸食盒。   “祖师爷呀, 这是搞什么呀?”和仪端着一杯牛奶下意识喝了一口。   星及无奈:“问灵娘去!我一会去这大食盒就被摆到我眼前了,赶上大米重了!”   当然有一定的夸张手法, 和仪听着却忍不住地笑,上前两步把食盒接了过来, 杜鹃原来和人聊着微信, 听到她们说话的声音抬起头一看, 也十分震惊:“这么大的食盒, 是特意订做的吧?”   和仪凑近了就闻到食盒的味道了,除了盒子本身淡淡的檀木香, 还有各种各样诱人的食物香。   “泡椒凤爪、卤猪蹄、梅花酥、桔红糕、云片糕、蟹肉卷……”和仪眼睛发光地看着打开的食盒,“妈耶!”   刚刚被补课蹂、躏过的林毓齐游魂一样飘了下来,循着香味走过来:“什么味?好香啊!”   和仪看他一副被折磨过的样子, 叹了口气,道:“去洗手, 出来啃猪蹄。”   “别哄他!这小子气死我了!”林毓齐气冲冲地下着楼梯, 余怒未消。   杜鹃与和仪瞬间了然, 杜鹃笑着过去拉着林毓晴往这边走, “哎呀呀, 毓齐又惹你生气了是不是?快来, 吴姨炖的燕窝刚好, 补一补。”   吴姨端着托盘笑:“太太的鼻子可真是灵啊。晏晏小姐,给您炖的阿胶桃胶银耳羹,放了草莓干和枸杞, 酸酸甜甜的味道一定好。”   “吴姨最好了。”和仪笑眯眯接过她递来的小碗,吴姨把燕窝送到杜鹃和林毓晴手上,闻了闻客厅里的味道,赞叹道:“这卤味做得好讲究,点心也好,我倒是自叹费如了。”   杜鹃揉一揉和仪的头发,随口和她说笑着,又叮嘱:“晚上一定要准备天麻鱼头汤给毓齐补补脑子。”   刚刚洗完手走进客厅就要飘向猪蹄的林毓齐听了整个人都纠结了起来:“还要喝啊……”   “你还有三年好喝的。”林毓晴慢慢舀着燕窝,冷声道:“珍惜吧。”   林毓齐下意识整个人一抖,和仪忍不住抿着嘴和杜鹃相视一笑。   “宴会的食物单子我看过了,不错,就按照这个准备把。”杜鹃叮嘱管家:“周家的帖子仍旧只送周先生一份。赵家太太上次不是说想请我去喝下午茶吗?”   管家点点头:“不过您拒绝了,赵太太后来送了两盒阿胶来,说是给晏晏小姐补身体。”   “给赵家也送一份帖子吧。”杜鹃把剥出来的橙子递给和仪,再次与管家核对送出去的请帖。   和仪盘腿坐在旁边吃橙子,又分了一半给林毓晴和林毓齐,倚着星及听杜鹃絮絮说话。   第二天晚宴如期举行,和仪拄着下巴看着衣帽间里各色各式的晚礼服,最后叹着气抽出一条松绿色长款旗袍来,“我就纳闷了,这大冷天的,露胳膊露脖子不冷吗?”   “这就是您挑了一件带毛领的衣服理由?”星及掀起眼皮子看着她,最后无奈叹着气从一旁的柜子里召出一条厚厚的披肩:“这样也好,知道保暖是好事儿。”   杜鹃看到自己送来的那些款式或经典或新颖的晚礼服落选了,先是有些失望,然后又兴高采烈地吩咐:“云姨啊,你把我新作的那一条银红色的旗袍找出来,我看款式和晏晏这条差不多。”   林家大宅是在郊区直接买了块地建的,有一个专门用来宴客的二层小楼,侍者来回穿梭引导客人,客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有的高谈阔论,也有的聊着八卦。   林正允父子三人均是西装革履地迎接宾客,文质彬彬,即使年纪最小的林毓齐也已经脱了稚气,笑起来还有些绅士风度。   “唉你们听说了吗,就林家找回来的那个小丫头,她在外头开了家店。”妆容精致的贵妇人们聚在一起,手里端着香槟,姿态优雅,摆出了谈论时政的架势,可惜嘴里说着的都是八卦。   “开店有什么稀奇的,林家这一回市值涨了多少?有得是钱给她败霍。不是说她家那个在京大上学吗?还有什么心思开店?”   “哎呦喂,稀奇的可不是开店,你知道这店开在哪里吗?”说着这话,那位夫人还端起香槟杯抿了一口,一旁有一个看不惯她那矜持自得的样子,开口道:“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要不想说就算了,等会儿见着了正主再问也不迟啊。”   “青阳街!还是外街!”说八卦那位夫人就忍不住了,忙忙开口:“而且你们不知道她在京大学的是什么,宗教学啊!真是……”   她抿着唇摇摇头:“唉,到底不是在上京长大的。”   “不在上京长大怎么了?蜀省这些年的GDP不错,怎么到你嘴里就像成了四五城市一样了?”另一人道:“而且我也见过林家那小姑娘,人家气质顶不错的!不输毓晴,甚至还要强两分。京大是国内最好的大学,人家那是蜀省的高考状元,又和顾家定了亲,怎么到你嘴里就什么都不是了?”   “和顾家定亲了?”最先开口那个脸色忽青忽白的,却有人连忙开口问:“我们怎么没听到风声?安太太你知道的多,和我们说说。”   安太太轻描淡写地瞥了脸色不大好的那位一眼,对众人道:“听说还是娃娃亲呢,她养父在世的时候给定下的,顾家夫人提起她的时候那叫一个眉开眼笑啊,听她说呀,从小看着长大,和自己女儿没分别了。你们也不想想,能给养女和顾家公子定娃娃亲的,会是什么普通人?”   “那可真得好好看看了。”有人开始打圆场,安太太她娘家做地产,夫家这些年改做物流,身家不菲,算是这群贵妇里和杜鹃关系比较好的了,在场也少有人会得罪她。   “喏,来了。”忽然,安太太开口,目光看向门口的方向。   其余几人连忙看过去,就见门口一位中年美妇挽着两个妙龄少女的手走了进来,她右手边那个大家都认识,是林家‘大小姐’林毓晴,穿着一件白色的小晚礼服,温婉可人。   另一边那个就值得细看了。对在场的大多数人来说,那都是个生面孔,此时穿着和杜鹃身上款式颇为相似的松绿色旗袍,披着玉白的呢子披肩,旗袍的裙摆上绣着一丛丛的玉兰花,唇边带着恰到好处三分笑意,姿态矜持,气度不凡。   却不是豆蔻梢头的青涩灵动,也不是如古代仕女一般的优雅出众,一袭松绿衣衫,腰背挺直,如悬崖峭壁间的一棵松,如白雪皑皑中的一棵竹,举手投足间透着一股威势,眼角眉梢均是上位者的矜持。   即使面对这样金碧辉煌的宴会厅,她也没有流露出半分的钦羡、喜爱,这只是眉眼淡淡的瞥着,或许有些好奇,却没有寻常没见过世面的小女生进入这样的场合会流露出来的情绪,没有左顾右盼,一举一动骄傲自矜。   或许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她看着觥筹交错的一屋子人,自然而然流露出的淡漠。   容颜不是十分的美丽,胜在气质。   “晏晏,这是……”杜鹃拉着和仪一一给她认人,安太太走到近前,笑眯眯地和她们打招呼。   和仪对她微微颔首,笑道:“乐姨。”   “哎呀,乐儿,你看我这个镯子。”杜鹃得意地伸出手,洁白纤细的手腕上是一条纯净通透颜色殷红的翡翠手镯,这样品质上乘的红翡是十分难得的了。   安太太配合地挑了挑眉,故作惊奇:“呀,这镯子品相真不错,你从哪里淘来的?”   “演技略做作啊。”杜鹃知道她对翡翠这些不大感兴趣,也没计较她那拙劣的演技,笑眯眯道:“我们家晏晏送我的,料子都是她自己选的!给了我好大一个惊喜!”   “唉,我可真是羡慕你啊。”安太太这会倒是真情实感了:“我们家那个丫头啊,除了管我要钱,就是买点小东西哄哄我。”   另外几个人也跟着凑趣,都夸镯子颜色好。和仪在旁边站着,拢了拢身上的披肩,手腕上颜色如迎春般娇嫩的黄翡镯润泽生光,衬着旗袍的绿,让一位太太移不开眼。   “这手镯品相真好,这样颜色品质的黄翡,现在可是很难得的了。”她嗔着杜鹃:“有这样的好东西,藏着掖着的,也没让我看到过。”   “易太太这话可就说错了。”杜鹃笑眯眯挽上和仪的胳膊:“这可不是我的。我们家这小丫头手里有多少存货我可还没摸清呢,这条镯子我也是头一次看她戴,当时就想啊,让你看到了,你一定移不开眼睛。”   这话一出,周围能听到的人都忍不住去看那条镯子,有易太太的话在前,谁不知道这东西价值不菲,现在又听说是和仪私有的,她们就得再掂量掂量这位传说穷乡僻壤里长大的林家二小姐了。   “哎哟哟,给我看看好吗?”易夫人是真的见猎心喜,忍不住对和仪道:“我也是厚着脸皮开口,让我仔细看看,也算圆我一个梦。这些年大大小小的展会啊我都走遍了,是真没碰到过。”   和仪随手把手镯摘下来:“有何不可呢。这条手镯的料子也在我们家库房里堆了好多年,我十六岁那年我养父才找人打出来,一直压箱底儿,今天为了搭这条旗袍才取出来的。”   易夫人拿在手上,对着灯光仔细看,过了一会儿就小心地递还给和仪,轻手轻脚的,像是生怕捏坏了一样,笑容满面地道:“这东西是讲究缘法的,到了你的手上就好好养着吧。”   和仪刚要开口,身后忽然有人喊:“晏晏啊!”声音好生熟悉。   回头一看,顾母拉着顾一鹤站在灯光下,笑吟吟地看过来。   “顾姨!一鹤。”和仪挥挥手,顾母蹬蹬蹬走了过来,她身边的顾一鹤穿着白色西装,看到和仪,原本面无表情的脸透出一点点笑意来。   “小年轻感情好哦~”安太太意味深长地说着,眼神在和仪与顾一鹤的胸口扫来扫去。   杜鹃略带着些疑惑地看了看,然后就忍不住笑了。   原来他们两个戴着的胸针是一对儿的,单拿出来是个侧着的小蝴蝶,合在一起,两个前面的大翅膀就又像是一只大蝴蝶。   顾母看了看自家儿子,倒是冷着脸,但知子莫若母,她怎么可能看不出顾一鹤掩盖在冷脸下的洋洋得意与欣喜,心中轻嗤一声,挽住了和仪的胳膊:“晏晏你送我这个镯子啊,品相可真是好。”   她今天穿这一条黑色的晚礼服裙,手腕上戴着和杜鹃那只如出一辙的手镯,为了搭配红翡,戴着红宝石项链和耳坠,艳光四射。   有人想说这镯子不会是批发的吧,易夫人却已经开口了:“这一看就是一块籽料里出来的,林丫头你有心了啊。”   “姐妹镯,姐妹镯。”和仪笑眯眯挽住两位母亲的手:“新开出来的料子,正好出两条手镯。”   她对着顾一鹤一眨眼,顾一鹤抬手替她理了理鬓角的散发,眉眼出奇的温柔。   林毓晴在旁边看着,笑意更浓。   “阿晴。”她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在喊她,声音很熟悉,熟悉得让她不想回头去看。   她慢条斯理地拢了拢身上的披肩,笑盈盈地听着几位夫人说话,恍若未闻。   周志磊神情黯然,面带忧伤地看着她的背影。   “小子。”林毓中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他身后:“我妹现在不想看见你,别来打扰她。”   “我真的……”周志磊想要说些什么,却被林毓中一句话堵回去了:“我没差点没命,你现在说什么都没用。”   看着周志磊黯然离去的背影,林毓中自得地轻哼一声。   要论棒打鸳鸯,谁能比得过林大舅哥?   老子妹妹还小!没到谈情说爱的年龄!   再一抬头,看到一前一后站着,一绿一白,如一对璧人般的身影,林毓中脸僵了僵,转身走了。   眼不见为净。   小子,想娶我妹妹,你再等两年吧。   虽然不能打你,但我相信,我妹妹还小,等她见识过万紫千红之后,就不会喜欢你这个棺材脸了。   和仪陪着大家说了会儿话,大部分时间都是安静聆听着。   她踩着双高跟鞋,虽然不太高,但她也不大习惯,得益于多年战斗经验,她还站得住,思绪却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杜鹃忽然招了个侍者来:“给二小姐温一杯牛奶。晏晏,你去那边的休息区坐会儿,等会儿宴会正式开始了再过来也无妨。”   “是呀是呀,听我们说话也无趣,小姑娘去那边坐会儿吧。”安太太也笑着道。杜鹃刚要和林毓晴说让她陪着和仪去坐会儿,就看到了和仪身边眼巴巴看着和仪的顾一鹤,忍不住轻笑一声,对林毓晴道:“你也去走走吧,不用跟在我身边。”   林毓晴点点头答应了。   和仪对大家道了抱歉,牵着顾一鹤的手往休息区走去。   “还说是什么正经小姐的,连姓都没改,傻子都看得出来林家没有接纳她的心思。”   “可不是吗,林毓晴现在还没改姓呢吧?都是订婚了,林毓晴那可是周家唯一的继承人,这个定的人家虽然也不差,可一个是唯一继承人,一个哥哥都进公司开始做主了,区别傻子都看得出来。” 第49章 . 谈情说爱与 回家过年。   “咳咳。”和仪看着坐在沙发上兴高采烈的两位女士, 一手握拳掩唇轻咳两声,已做提醒。   “谁呀——啊!”二人好像被捉奸在床一样,霎那间脸上红红白白煞是好看。   和仪慢条斯理地端着侍者递来的牛奶啜了一口, 掀起眼皮子轻描淡写地瞥了二人一眼, 口吻随意地道:“在人家做客,还是不要太嚣张的好。”   “小姐, 需不需要送这二位小姐出去?”侍者十分有眼色地躬身询问。   那两个人肉眼可见地紧张了起来,想要说什么求情的话, 到底脸皮薄, 对着和仪张不开口, 嘴唇嗫嚅着, 身形慢慢萎缩起来,像是泄气了一样。   “算了, 那样岂不是显得我很斤斤计较睚眦必报?”和仪轻轻一挑眉,侍者笑道:“您是家里的主人,有不合心的客人, 把她们请出去是理所应当的,哪里是睚眦必报呢。”   “不必了。”和仪摇摇头, 拉着顾一鹤在沙发上坐下, 眼角眉梢都透着轻蔑与不在意:“有什么值得生气的。”跳梁小丑罢了。   侍者看了看那二人, 询问过和仪没有什么需要之后, 就离开了。   那两个人纠结了一会儿, 刚要开口, 却见两名女子相携走了过来, 二人连忙起身:“赵姐姐、陈姐姐。”   “嗯。”来的正是赵盈盈,和陈明丽。   她们两个轻轻一点头,陈明丽看到了刚才僵持的那一幕, 于是问和仪:“她们两个惹您不快了吗?”   “小节,无妨。”和仪淡笑着道。   顾一鹤却冷冷看了二人一眼,“我看年纪也不小了,还是要好好学学礼仪和处事,免得以后闹出笑话来。”   这话已说出来,两个人的脸色更不好看了。   赵盈盈和陈明丽关系应该不错,挽着手很是亲密的样子,听到顾一鹤这样说,再看看和仪,想到这些日子圈里的风言风语,哪有不明白的,干脆笑道:“我会转告他们的父母的。”   那两个人刚要求情,忽然见到林家的管家走了过来,对着二人彬彬有礼地一躬身:“二位小姐,请。我们家大少说了,林家不欢迎对二小姐不友好的客人。”   他又看向和仪,换了一副笑脸:“大少说了,您心软,不愿意给小姑娘没脸,他却容不得有人在林家对您说三道四。而且这也是先生的意思,这二位是跟着赵小姐的请帖过来的,本身并没有收到咱们家的请帖。”   赵盈盈连忙表示:“这是我家远方堂妹,非要给我进来见识见识。我去找明丽,就让她们自己在休息区里坐,没想到竟然冒犯了林二小姐,那就是她们的过错。”   “赵小姐知书达理。”老管家笑道。   和仪知道林毓中和林正允有意给她立威,当即笑道:“替我多谢爸爸和哥哥。这事儿就这样算了吧,闹大了赵小姐脸上也不好看。”   老管家笑意更浓,赵盈盈摸清了路数,笑着开口:“多谢林二小姐给我这个面子,我回去就让叔叔婶婶好生管教两位堂妹。你们还不谢过林二小姐?”   “我确实没改姓,我很喜欢我的养父赠与我的名字。”和仪徐徐走到二人身前,不说优雅端庄温柔楚楚,但眉眼间威势天成,带着不容置喙的上位者气度。   她没多说话,那两个人已经一叠声地感谢她,豆大的汗珠沁在额角,和仪随意唤了个侍者来:“再拿一盒纸巾,这边没有了。”   就施施然转身走了。   老管家回到林正允身边,把事情一一说了,林正允对着身边西装革履的诸位笑道:“小女心软啊,到底还小,处事并不老辣。”   他说着自谦的话,脸上的骄傲却不是假的。   顾父在旁道:“晏晏打小性子就好,心软、善良,也就她忍得住我们家一鹤那个破性子。”   他们两个一开口,周围的一群人就开始夸和仪的性格,又扯到自家儿女身上,一时气氛融洽。   “干脆赶她们出去就是了。”顾一鹤把玩着和仪的手指,两人在玻璃罩住的露台里坐着,他低声道。   和仪忍不住抬手捏了捏自家未婚夫的脸,好笑道:“我还不至于和两个小姑娘置气!再说了,不就是说我两句闲话吗?我听得多了,各个都要报复,我头疼不头疼?今天这样就够了,她们两个回家自然会有教训,过犹不及,要是真把他们赶出去,虽然是爸爸开的口,人家只会觉得爸爸疼爱我,但我现在可以说是话题人物,保不住就有人说我闲话。”   顾一鹤一撇嘴:“都是没事儿闲的。”说完,他又哼了一声,把下巴放在和仪的肩膀上,嘟囔道:“我看某人就是看人家小姑娘长得好,心软了。”   “天地良心,你可冤枉我了。”和仪勾着他的小手指:“整个厅里最好看的人就在我身边,我哪里还顾得上看人家小姑娘好不好看呢?”   她整个人神情都温柔下来,握着顾一鹤的手,低声和他说着话。   正说着话,赵盈盈和陈明丽走了过来。   陈明丽神情略为激动地看着和仪,道:“我和他离婚了,他也受到了法律的制裁,真的多亏您了!”   她深深一鞠躬,眼圈儿忍不住红了:“我不敢想象,如果那天我没有去找您,我或许就真的被逼疯了。我爸妈只有我这一个女儿,到时候他们该怎么办呐。”   赵盈盈握了握她的手,像是安慰,也轻轻叹了口气。然后她又看向和仪,带上几分笑容:“刚才的事实在抱歉了,明丽的事儿我都听她说了,实在是多谢您。”   “这没什么,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罢了。”和仪笑容淡淡的,“我也收了报酬,公平公正。”   “这不一样。”陈明丽连连摇头,和仪请她们两个坐下,大家说了两句话,赵盈盈道:“我们家和杨家已经断了合作,我实在是没想到他竟然会报警,真是太抱歉了。”   和仪听她这样说就想起来,随意一笑道:“没关系啊,也不关你什么事儿。我也告诉我爸。”   赵盈盈忍俊不禁:“是听说了,林伯父很疼您。”   “不要和我‘您、您’的了,听着不大顺耳。”在玄术界摆惯了王霸之气的和师其实性子还不错,和二人熟悉一些,又没有金钱交易,态度就很随意:“阿仪、晏晏、晏书,随意叫吧。不过我也不想占你们便宜。”   二人忍不住噗嗤一笑,对视一眼,陈明丽道:“那就叫晏晏吧,听着亲近些。我就厚着脸皮听你叫一声明丽姐,唉,看看这满脸的胶原蛋白,对着晏晏你,我就感觉自己老了。”   她的精神状态好了不少,说话的时候神情放松,看不出那天歇斯底里的样子。   赵盈盈也笑道:“这个名字确实是真人便宜,怪不得还要取个小名。”   顾一鹤拉住和仪的手,看着她和赵盈盈、陈明丽言笑晏晏的样子,悄悄捏了捏她的手。   “你们小年轻在这儿坐着吧。”赵盈盈好像看懂了什么,笑道:“我和明丽去那边逛逛。等以后你们办婚礼,千万要叫上我们啊。”   “一定。”和仪笑眯眯答应着,顾一鹤神情也放松不少,眼神柔和许多,微微透出些笑意来。   人一走,和仪横了顾一鹤一眼:“满意了?”   顾一鹤哼哼着:“好不容易见一面,你倒好,光和别人说话了。”   和仪轻笑两声,和他头靠着头,声音压得很低,沉沉的,十分好听:“和人说两句话还不许了。”   “就是不许。”顾一鹤紧紧握住和仪的手,口吻十分任性。   “今年过年,我是要回蜀中的。”和仪道:“你呢?”   “和往年一样。”顾一鹤随口说道。   和仪挑了挑眉:“今年和往年可不一样了,以前就在南方,去蜀中过年也容易。今年叔叔把生意搬到上京来,回南过年不方便吧。”   “没什么不方便的。”顾一鹤摇摇头:“过年没有你,妈妈才会伤心。”   和仪垂眸看着手腕上的一串珠子,叹气:“我算是绑在蜀中了,人在外面,心在蜀中,过年不回去是万万不成。”   “从前的年咱们在一起,今年的年,咱们也在一起,以后的几十年,咱们都会在一起,一桌人团团圆圆的。”顾一鹤在她鬓角吻了一下,闷闷地道:“永远不分开。”   “好。”和仪忽然间眼圈儿竟然有点红了,顾一鹤抱她抱的很紧,她拍了拍顾一鹤,极认真地道:“咱们会永远在一起的,无论以后遇到什么事,我要面对什么,我都会努力活着回来见你。”   顾一鹤忽然抬起头来看她,灯光下和仪的目光显得认真极了,顾一鹤抿着唇,良久才道:“我再也不想看到那一年的你了,浑身的血,好可怕。”   “旱魃已经被封印,天地之间,不会再有一种东西能伤我到那个地步。”和仪打趣着笑道:“再说了,这几年我也不是白活的,就算旱魃再出世,我保准能把他打的屁滚尿流。”   顾一鹤沉默一会儿,送给满怀壮志的和师两个字:“呵呵。”   这一天之后,林家大宅再次归于安静。   林家这一处宅子修建的很大,除了一栋供人居住的小楼,还有供佣人居住的房子,专门用来开宴会的小楼,很大的花园、人工湖,即使是郊外半山的,也价格不菲。   周围的两家都是相熟的人家,当年合伙吞下这边的一小块地,分成三份建房子。   安太太家就在隔壁,两边时常走动,所以她对和仪熟悉些。   和仪回到林家好几个月,虽然没召开什么正式的宴会,但平时来林家拜访的,偶尔在林氏公司碰到的,所以见到过和仪的人不少,上次在卢津江那里碰到的那个应该就算一个。   一场宴会过去,算是整个上京的上流社会都认识了这位林家正牌小姐,知道了林家夫妇对这个错过多年的女儿的疼爱。   听说赵家旁支的两个小姐回去被教训了一顿,明明学校放假了,却没有如正常富二代一样出去浪,逛街花钱,而是老老实实蹲在家里,接受礼仪老师的教导。   后来赵家太太带着她们两个的母亲登门拜访,也被杜鹃晾了一下。   杜鹃是不在意会不会得罪人的,按照林家如今的财势,整个上京商圈,能让杜鹃顾忌的人没两个。   赵家这两年发展不佳,市值甚至不如往前,杜鹃更是不在意了。   她晾这一下,赵太太不敢有不满不说,传出去,也更让人明白了林家对于林二小姐的看重。   不过也有人暗暗挑拨林毓晴与和仪的关系,还有好事的在杜鹃面前念叨什么亲的养的,杜鹃倒是顶得干脆利落,说:“都是我的女儿,我一样疼。财产晏晏和她哥哥弟弟当然是一样的继承,也不会短了毓晴的。”   而林毓晴……她已经开始准备自己的设计图,打算参加一个新锐珠宝设计师大赛,对于来挑拨关系的,一律拉入黑名单,然后继续把自己关在小黑屋里奋斗。   林毓齐的教育事宜重新交到了和仪的手上,期间林毓齐屋里的书桌报废了一个,和师和数学不死不休,一脚差点把地板踩裂了。   林毓晴从小黑屋里出来的时候,林毓齐看到她就好像看到了救星一样:“大姐啊!”   “没发烧啊。”林毓晴收回自己探着林毓齐额头的手,疑惑道。   杜鹃在旁边满是好笑:“他快把他二姐气疯了,你总算是出来了!你说这平时看着百精百灵的孩子,怎么到学习上就不通了呢?你哥、你晏晏妹妹、你,哪个不是成绩优异?偏他……唉!吴姨啊,天麻鱼头汤接着炖哦!还有滋补润肺的雪梨银杏汤,等会儿晏晏回来了记得先端给她喝!”   “晏晏不在家?”林毓晴左右看看,问。   “和顾哥约会去了。”林毓齐耸耸肩:“好像是去滑雪了。”   林毓晴笑着刚要说什么,手机忽然响了一声,然后就是接连的微信提示音。   她打开手机一眼,笑容渐渐收敛起来。   杜鹃哪里有不明白的,压抑住一声叹息,拍了拍林毓晴的手,低声道:“志磊是个好孩子,他妈妈也得到了惩罚,妈妈看得出来你还放不下他,要是真喜欢,就在相处试试。要是看着他觉得膈应呢,妈妈就从咱们圈里这些青年才俊里好好挑一挑,咱们再处一个,分分心。”   “妈你说什呢!”林毓晴嗔着撒娇。   “妈妈说什么了呀?”杜鹃笑眯眯看着她,“晏晏呢,我是体验不到挑剔女婿的感觉了,人家跟着晏晏这么多年,提心吊胆担惊受怕的,又是从小到大青梅竹马,妈妈也不能棒打鸳鸯。而且人家都磨合的很好了,晏晏一个眼神,他就知道要做什么,晏晏也喜欢他。你就不一样了!现在你心里膈应周志磊,那就有得挑,婚约虽然还没彻底解除,可也就是一句话的事儿,全都随你开心。”   “大姐,不管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林毓齐给林毓晴做了一个加油的手势,林毓晴擦擦眼周,没什么好气地瞪了林毓齐一眼:“作业呢?拿来给我看!你就是不开窍,能把你二姐气成那样,你也是行了!”   林毓齐低着头跟着大姐上了楼,杜鹃坐在沙发上端起水杯喝了口润喉茶,忍不住地笑。   “我这一生啊,算是圆满了。与丈夫恩爱,子女孝顺,要是能有个儿媳,生个小孙儿孙女的,我就更开心了。”杜鹃美滋滋地道,又隐隐有些遗憾。   云姨无奈道:“您怎么还催上大少爷的婚了呢?”   杜鹃叹着气:“你说这孩子怎么就不开窍呢?喜欢他的姑娘不少,他偏偏就一个都看不上。唉。”   “这也是要看缘分的。咱们大少爷的缘分没到,急不得!”   和仪和未婚夫欢欢乐乐地滑雪,整个滑雪场上空布满了顾一鹤的尖叫声,和仪满是无奈地拉着他,看着他脸色煞白又有点好笑。   你说你要来滑雪,现在你喊得最大声。   星及默默闭上了眼睛,找个不会被战场波及的地方坐下,没眼看简直。   顾一鹤本来是想体验一把未婚妻柔柔弱弱依偎在自己怀里的感觉的,奈何偷鸡不成蚀把米,未婚妻从小在山林里野大的,堪称自然界一霸,身体又协调,滑雪简直不算什么。   而他呢?文弱书生,最大的运动量就是拉着和仪散步和下厨,每天除了画画就是画画,真不是征服滑雪场的材料。   这是一场翻了车的滑雪约会。   滑雪之后没几天,和仪就开始收拾行李准备回南了。   这几天她的手机算是热闹了,鬼道内人士一个接着一个的打电话,询问今年的安排。   和仪通通表示让他们过年各自欢乐就好,有心的年后过来走动走动,她管饭。   孙敏小丫头打算蹲在上京过年,和仪临走前她来了一趟。   是到林家大宅来的,杜鹃热情地招待着她,一边笑道:“晏晏还没起呢,你等会儿啊,我去叫她。”   “不不不不。”孙敏连连摇头,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让和师睡吧,我不着急,就是知道和师要回南方了,过来道个别。还有那些羊肉是我一个做农场的朋友送我的,补身体。”   杜鹃笑眯眯答应了,“有你们记挂着晏晏,可真是荣幸啊。”   “应该的,应该的。”孙敏连声道,“当年和师也帮了我们很多。”   杜鹃笑着递给她一杯茶,二人随意说着话。   和仪下来的时候她们两个正聊得热火朝天的,主要是杜鹃拉着孙敏让她说和仪以前的事儿,这已经算是她的一个习惯了,所有和仪身边的人,但凡她见过的,都进行过这样的会谈。   和仪已经颇为习惯,一边拢了拢身上顾一鹤手打的毛线披肩,一边随口笑道:“说什么呢?聊的这样开心。”   “说您小时候称霸鹤山,堪称蜀中一霸!”孙敏竖了个大拇指,神情中带着万分的憧憬与向往。   和仪压住自己抽搐着的嘴角,呵呵一笑。   杜鹃笑着喊她:“快去餐厅,吴姨给你温着猪肝菠菜粥呢,还有小菜和早上新蒸的点心,雪花糕味道不错,多吃点甜的心情好,猪肝粥一定要喝完,补气血的。”   和仪接受着浓浓的母爱,咽下了最讨厌的猪肝粥。 第50章 . 准备过年 神秘来电。   和仪回到蜀中那天是蜀中难得的大雪, 鹤山自山脚直至半山的山居,一路绵延挂着琉璃灯,雪被清扫的干净, 走起来很是轻松。   和仪被星及包裹得严严实实, 羽绒服厚得能去南极,手也插在一个毛绒绒的暖手抱枕里, 头上扣着毛线帽,脖子和小半张脸也被围巾团团围住, 露在外面的只有一双形状姣好的杏仁眼儿。   星及还不停地催促她:“缩缩脖子缩缩脖子, 雪都快钻进去了, 冷不冷?”   “不冷~”和仪乖乖巧巧地用小朋友的语气回答着星及妈妈的问话, 不忘挥手对路过的子民say hello。   星及看她就差张嘴来一句同志们辛苦了,简直是啼笑皆非, 到底没在山中‘居民’面前破坏和师的高大形象,只在周围除了自己、和仪和诸多拎行李苦工之外没有别人了,才道:“把手收回去, 这风往骨子里钻!等会儿手红了又该娇气了。”   “我怎么娇气了?”和仪柳眉倒竖,有点不服气。但对这星及, 她也只有怂了的份儿, 威势连半分钟都没保持住。   “噗嗤——”树上忽然传来了女子的轻笑声, 和仪没抬头, 已经开口了:“君倾姐姐!”   君倾轻飘飘下了树, 悬浮在雪地上, 把一样东西扔给了和仪:“拿着吧, 暖手的。这真是衣锦还乡荣归故里啊,过个年带了多少东西回来?怪道星及说你娇气。”   和仪正要恼呢,下意识伸手抓住了飞来的东西, 是发不出来火了。   “这我不能收。”也不好意思收。   一块椭圆形的玉,颜色微微泛黄,又透着些赤红,入手温热润泽,品相不算顶好的,但奇就奇在这玉握在手中由内发出的温热温度。   暖玉暖玉,虽然文学作品中常有提及,但从小泡在古董玉石堆里长大的和师可以肯定地表示:所谓的入手暖意流入肢骸都是夸张手法,半点不写实!   现实中所谓的暖玉其实就是温玉,也叫软玉,入手先凉后温,其光滑细腻油润亮泽会给人以温暖之感。   但它本身真不能当暖手宝使!也不能养身!   至少和师戴这些东西滴里浪淌的十来年,半点效应没起。   手中的这一块俨然不是上述的‘暖玉骗局’,一入手的热度刚刚好会给人一种温暖的感觉,质感也极佳。   君倾听了只道:“拿着吧,周岁十八了,当给你的生辰礼。这原本也不算什么,只是早年被我落在一座旧山里的玉,后来我去寻它,也不知有了什么造化,你仔细看,里头那红丝在微微流转,像是火焰岩浆的颜色,我想,应该是受了什么影响吧。”   她说着,如鸦羽般的长睫扇动两下,低声道:“你拿着吧,放在我这儿,我看着也闹心。”   和仪挑挑眉,没待她多问,君倾已经飘然离去了。   回到小院儿里天已经黑透了,然而寒夜之中也有灯火耀眼,和仪一路踩着净道走到家门口,门檐下一方匾上篆体的‘和’字被微黄的灯光映着,一串风铃悬在匾额旁边,被风吹得轻轻地响。   孟叔和周念俱都站在门前安静等候,听到脚步声就齐齐看了过来,对着和仪施礼,口中不约而同地道:“和师!”   和仪站在积着雪的松树旁,身后小松鼠探头探脑地看着她,挂在旁边栏杆上的一盏琉璃灯灯火温暖,女子笑盈盈望过来,敛了一身凌厉威势,温和可亲。   “您总算到了。”孟叔快步迎了上来:“快进屋吧。蕙娘早早就来了,熬了花生奶酪。还有今天白天送来许多年礼,帖子我都压在书房里了,只收了业内及素日有来往的人家的礼。我看祝先生送来的东西里有一盒小点心和卤味,是祝小姐做的,就热上了,等会儿先吃点东西暖暖胃。”   和仪笑眯眯点着头,边走边听她说话。   孟叔忍不住地叹着气,忍不住问她在上京怎么样,又接连感慨:“到底是大了,打小儿哪里离开蜀中这样长时间过,我们都是牵肠挂肚的。”   和仪回到蜀中,那简直是如鱼得水一般的自由,蕙娘就是那位曾经试图给和仪传授宅斗知识的老鬼,炖这些甜品的手艺尤其的好,煮出的花生奶酪入口浓厚滋味香醇,一路滑落胃里,都是暖意。   和仪一入口就知道定然是老方子豆乳熬的,连连称赞:“上京可没有这个味道的花生奶酪。”   蕙娘一听这话瞬间眉开眼笑,“那就多住些日子,让你喝个够。”   “年后就开学,我纵然想多住些日子,也得条件允许。”和仪叹着气,又问孟叔:“除夕年祭的东西都预备好了吗?”   说起正事儿来,孟叔瞬间精神抖擞的,“预备起了!五谷、牲畜、米酒,香料也备齐了,等您制香。照旧在祠堂里一大一小两个祭坛,祭天地之后敬列代先祖,无根水早收好了,请您于除夕吉日向列先祖上供祭拜后清洗列先祖的银铃法器。”   “祭文的稿件仍然要您亲手拟定,黄表纸从茅山进的货,仍旧是最高档次的。”   和仪咽下最后一口花生奶酪,伸了个懒腰,长长打了个哈欠:“还是让我先睡觉吧,明天开始就要忙了。二十三之前香要制好静存,也没剩两天了。”   这些事情她十六岁之前帮着她师父,十六岁之后一手打理,桩桩件件了然于心,再清楚不过。   第二日招待来客,鬼道内宾也按远近亲疏各有不同,往年的客人都送了礼来,和仪也一一打电话慰问一番,还有玄术界内的,关系远近不同,对待的方式自然也不同。   这些事情和仪从小打点,自然得心应手。   第三日,闭门谢客。   和仪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制香,降真香的制作工艺尤其严苛,要求也高,但这并不是最难的。最难办的是用来供奉祖先的香,用料考究,工艺更考究,每一步骤都有严格的制作要求和时间,是和氏记载中一位极为龟毛的前辈制定的。   您老人家舒心了,可是苦了后人了。   尤其随心的第三十六世和师如是想到。   不过列祖列宗在上,和仪也不敢糊弄,每一步都进行的极为认真,做出来的那些香简直是当成宝贝存放。   也因此,杜鹃当时薅她放在小祠堂里的香去供奉文昌帝君的时候,和仪都快心疼死了。   但即使咱家祖先在底下也是有头有脸的鬼,咱也不能去和人家正神争这个啊。   何况拿香的还是自己亲妈,和仪也只能咬着小手帕苦了。   祭天地,其实真正敬的是天道与本方山灵。   和氏历代驻扎于鹤山,可以说与鹤山命脉交杂在一起,算是当地的编外山神了。   山本身有灵,它是山间的每一棵树、每一滴水,每一个动物都是它的化身。   先和师慷慨激昂深情万分地吟诵出这句话时,和仪正从地下薅起一把野草,把要种下的花种埋到地里,当时听了就问他:“既然山灵如此,我摘下这一把草,可是冒犯了山灵?上山打猎者,岂不是食了山神的化身?”   当时禁猎还没有那么严苛,山里有些小东西是可以给人食用的,只要不伤害保护动物,那就一切好谈,所以鹤山里一时十分热闹,因为没有伤害到山和开了灵智的动物,和氏并没有插手此事。   和振德听到这句话愣了一下,然后摇着头非常光棍地表示:“这我就不知道了,你师祖就是这么教我的,我也这么告诉你。不过山有灵倒是真的,等有一天,你成了和师,得到山的馈赠时,你就明白了。”   他说得玄乎,听起来好不靠谱,当时小小的和仪并没有在意,只是又往花种上埋了些土。   “小祖宗你就别祸害我这点兰花种子了!”和振德看到她的动作整个人眼睛都瞪大了,无奈且痛苦地嚎着。   倚着凭几,和仪慢慢收回了思绪,舔墨提笔,祭祀文书一蹴而就。   以前还有个骈四俪六的队长要求,建国之后改革开放,和氏也随之发展,祭文白话了很多,只要求辞藻华美感情真挚,倒是便宜了和仪。   还能怎么写?吹呗!   多年的新闻联播观看经验给予和仪深厚的官方文书写作功底,先是对今年国家大事上的建设成就一顿狂写,然后转笔开始些玄术界改革过程、改革成果,如今的欣欣向荣之相,人才辈出马上会迎来百家争鸣的繁华时代。   随之开始落笔山水,感慨抒情,追忆旧时,立足环境和灵气两方面,表达自己的叹惋。   最后写百姓民生,抒发自己为生民立命的远大志向,愿有一日人世清明,无厉鬼横行,人们安居乐业,灵气复苏,万世太平。   临了狂吹一下今年人间太平风调雨顺作物丰收,还得照例祈祷祈祷来年同样风调雨顺作物丰收,这是旧章程了。   最后一句‘蜀中和氏三十六世徒晏书谨呈’是和仪写得最顺手的一句了,最后满意收笔,碎金宣上是浑厚有力的魏碑,仔细阅览一遍,无甚错处,便将宣纸压到通风处静置。   顾家一家四口在二十三就来了,山居里平时服侍的大多是鬼物,人来之前和仪一个给了点灵气助他们暂时凝结成身形,现在正被顾母指挥着打扫庭院。   和仪倚着柱子仰头望天,刚要招星及来叮嘱一句,手机忽然响了。   长长的戏腔穿过空气传入和仪的耳中,她拿出来一看,眉梢轻挑。 第51章 . 撞车了 和师翻手抽出一道符。……   因一场夹着雪的急雨, 巴离县的空气冷冽中透着湿润。   小县城不算太繁华,还有些古香古色,近年大力发展旅游业, 因风景优美, 效果不错。   出了车站,道两边都是各种各样的小吃, 一碗炒粉香飘十里,牛肉的鲜香与辣子刺鼻的味道混合在一起, 不失为冬夜里的一丝温暖, 醪糟小圆子的香甜滋味挥发在空气里, 让人忍不住循着香气去看。   “仪妹妹, 在这儿!”一个男生大力挥着手,身后是一辆不大起眼的小轿车:“老庄让我来接你!”   “贺师兄。”说来和仪与他也有过一面之缘, 京大小院里,庄别致介绍过,是他考古队的队友, 也是从大一开始的舍友,叫贺柏宁。   和仪一路上紧紧拧着的眉松了些许, 没心思去细闻空气里横冲直撞的香气, 拢了拢身上厚厚的羽绒衣, 直接道:“庄别致没和我细说, 咱们上车说。”   “好好好。”贺柏宁连声答应着, 拉开车门让和仪进去, 自己走到驾驶位, 一边发动车子,一边道:“本来是老庄说请我们过年来这边玩,但那天忽然接到上面通知说这边有一个古墓塌了, 我们就去支援。但……”   他眉头皱着,从后视镜里看了看和仪,有些迟疑。   和仪直接道:“说吧,我要是怕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就不会过来,庄别致也不会叫我。底下是什么情况?什么样的存在?打斗过没有?我听他说你们教授没出来?”   “是。”贺柏宁苦笑着:“我们进了那个墓,发现里面有很多奇怪的符号文字,还有壁画,各种遗迹都是直到现在还没有发现过的,我们兴奋极了,因为年代未考,这很有可能成为一个新的课题。但越往里走,那墓越不对劲,不是常见的格局,没有多的墓室,墓道四通八达又没有出处,像迷宫一样。   我们闯进了一个墓室,也是主墓室,那个墓唯一的墓室,里面满地奇怪的符号,老庄看到了就说不对劲,让我们小心,墓室中间只有一口红色的棺材,没有陪葬品,我们都很奇怪,因为外面墓道里的壁画、图纹都很考究,墓主人应该身份不俗。就在我们试图取样土壤、墙壁以及记下壁画图纹的时候……”   他嘴唇还有些轻轻的颤抖,伸手像是想要掏一根香烟出来,又收了回去,手紧紧地攥着方向盘,余悸仍在:“棺椁有了动静。本来以为是很平常的东西,这么多年了,也不是没遇到过,我们还开玩笑让老庄做好作战准备,没想到——”   即使这个时候了,他想起来仍然倒吸一口凉气:“棺材盖忽然飞了起来,有一个红衣的女人飞了出来,一下子拍晕了我们队里的两个人,老庄试图和她交手,他摇了身上那个铃铛,铃铛却发不出声音了,反而他被那个一掌拍得吐血了。”   和仪听到这里,一直闭着的眼睛忽然睁开:“你说铃铛没响?”   “是、是啊。”贺柏宁道:“那铃铛怎么摇都发不出声音来,老庄就是在念咒催动铃铛的时候被罗刹女伤了,我们赶紧跑,我架着老庄,还有人扶着教授,但罗刹女却把小段和教授一起掳走了。奇怪的是,一出了主墓室,她就没有再追我们,我们想回去救人,却被老庄拦住了,老庄后来又请他爸爸和好几位先生一起去了一趟,回来就给你打电话了。”   其实他今天说话有点语无伦次,和仪忽然伸手在他天灵处轻轻一拍:“灵台明静,心神安宁。”   一缕怨气悄无声息地被金光打开,贺柏宁忽然觉得头脑清醒了许多,刚要说什么,眼睛突然瞪大,一手快速地打着方向盘,车子撞上了路边的一棵树,却避过了迎面而来的货车。   和仪看着几乎碎掉的副驾驶位车窗,忽然庆幸贺柏宁为她拉开后座车门的时候她直接就坐下没有推辞。   这要是坐副驾驶,不伤也得喝两天药。   和仪还有心情玩笑,贺柏宁却剧烈地喘息着,手直发抖。   和仪掐诀开了眼去看他,却被一身冲天的晦气恶心得向后仰身:“庄叔叔就这样放心放你开车出来?”   “怎、怎么了?”贺柏宁说话都有点磕巴了,好端端一个眉清目秀小帅哥,吓得浑身发抖。   没人答话。   和仪眼睛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倾身在前面方向盘仪表盘左右四下摸索着,指尖触到什么东西,她快速抓起来拿到眼前细看,却是一颗极黑的珠子,看在和仪的眼里是阴气怨气缭绕,放在贺柏宁眼里就是恐怖森森。   贺柏宁磕磕巴巴地问:“这、这是什么东西?车里怎么会有这个?”   “车是庄别致的吧?”和仪问他,贺柏宁刚要答话,却忽然把眼睛睁得大大的,满是惊恐地看着和仪的手,“它、它……”   原来那颗珠子忽然就散在空气里了。   车里的气氛突然阴森起来了,冷风嗖嗖地往二人后脊梁骨上吹,和仪信手翻出一道符咒:“引天地之灵,巫神在上,邪魔退散!”   贺柏宁只觉周身瞬间就暖和起来,和仪却目光冷冷地环视四周,最后冷冷“呵”了一声,“活了十八年,总算知道什么叫阴沟里翻船了。”   “……怎么了?”贺柏宁终于磕巴了,拢紧了身上的羽绒服,瑟瑟发抖地看了周围一圈儿:“不会有什么东西跟着咱们吧?”   到底是下过地的,这会不受阴气影响,胆气就壮了起来。   和仪又呵了一声:“咱们可不至于让人家专门跟着,就是给你添了点小堵,进了人家的地方,能不被盯上吗?别说了,交警过来了。”   这边属于闹市区,周围就有交警岗亭,这种交通事故发生,已经有交警过来敲车窗了。   贺柏宁抹了把冷汗,下车去和交警沟通。   货车属于疲劳驾驶走岔路了,贺柏宁正常驾驶算是无妄之灾,那个司机连连道歉,和仪看他神情恍惚却强打起精神的样子,轻轻叹了口气,手指微动,打散了货车司机身上的丝缕阴气。   这阴气算是个引子,司机虽然疲劳驾驶,但还不至于直接开错道的份上,又是个老司机,哪至于横冲直撞就过来了?   贺柏宁一心想要快点回去,不至于和司机扯皮索赔,叮嘱了两句疲劳驾驶的坏处,联系了拖车的过来,就与和仪打了个车一路回到庄家。   庄家在城郊的村子里,独门独户的小院落,出了巴离县,要不是给得钱多,人家也不乐意来。   贺柏宁几乎是给了打表走双倍的价钱,司机还要磨叨,说什么路太远不愿意走,回来没活耽误赚钱。   和仪冷冷看了他一眼:“我们要去的是庄家,不是去别的地方探亲的。他们家请的客是做什么的,还请您心里有点数,别墨迹了,钱给够,就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巴离县这大点地方,庄家又是世代传承,在当地很有名气,司机人到中年经历过红白喜事,哪里不知道庄家是干什么的。   当下讪笑两声,没再说什么。   贺柏宁见状悄悄松了口气,给和仪竖了个大拇指。   他现在对前座是有阴影了,很不要脸地挨着和仪坐在后座,每经过一辆大车,就往和仪身后缩一点。   和仪忍不住叹气,又有点好笑。   天已经黑透了,小院里灯火通明。   一名中年美妇披着衣服等在门口,不停地搓手跺脚走来走去,看到车过来就忙忙迎上。   “庄婶儿!”和仪一看到她,委屈劲儿就上来了,扯着她袖子道:“你看看庄叔叔的眼力,贺柏宁一身的晦气还让他去接我,你差点就看不到你可怜的小晏晏了!”   付完钱下车的贺柏宁看了差点惊掉下巴,庄婶儿却满脸的心疼摸了摸她冰凉凉的脸,连忙要拉着她进屋,又招呼贺柏宁,然后拉着和仪的手道:“他走的时候身上好好的啊,我还特意开了眼瞧他,给他拿了一道符!”   和仪睁大了眼睛,回头看贺柏宁:“符呢?”   “对呀,符呢?”庄婶惊道:“怎么带着赐福的符咒还能出事儿?怎么了?是开车掉沟里了还是碰到什么事儿看?抢劫?暴徒?”   贺柏宁后知后觉地伸手往兜里掏,却没摸到东西,只抓出一手的黑灰来。   “嘶——”庄婶倒吸一口凉气,忙忙把他手上的黑灰抓过来拿在眼前细看,“这是已经挡了一灾了。”   和仪眯眯眼:“命大啊兄dei!”   贺柏宁腿都要被她吓软了,庄婶又追问和仪,和仪道:“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庄叔叔和庄别致呢?怎么还说有我师父的事儿呢?”   “嗐,我也说不清楚,快进屋吧。你庄叔叔受了点伤,还在床上躺着呢,厨房灶上温着热汤,等着,庄婶给你下碗面,饿了吧?”庄婶满是怜惜地推着她往屋里走,一边还絮絮叨叨地说着。   和仪是真得吃了一大惊。   她本来以为庄叔伤得不会很重,毕竟他、和振德他们是一辈人,当年那也是叱咤风云的人物,一个不知名的古墓,怎么会把人伤得卧床不起呢。   然后她一进屋子,就是药香缭绕,庄别致、庄叔父子两个并排躺在床上,各个脸色煞白,甚至庄叔还要更虚弱两分,时不时咳几声,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晏晏来啦。”听到声音,庄叔就要起来,和仪连忙道:“您躺着吧。那罗刹女什么路数,能把您伤成这样?”   庄叔执意要起来,和仪连忙扶他靠在软枕上,庄别致在旁边想笑两声,开口反而咳了出来。   “哟,您老人家这哪门子路数啊?”和仪从包里掏出两瓶药来放到床头柜上,也给他搭了把手:“您老人家收着,我家星及做的药,补气血好使!”   “总吃是吧。”庄别致接了句茬:“那家伙您老人家试出来的药,定然好用极了!”   庄叔忍不住笑了两声,又道:“晏丫头你也坐吧。床头屉子里有个本夹子,你拿出来看看。”   和仪忙从床头柜抽屉里把东西拿出来,里头一堆照片,她挑挑眉,抬头看了庄叔一眼,庄叔微微笑着看她,她就伸出手去拿起照片细看。   然而越看越心惊。   “这镇书是……我师父的手笔?”和仪拿起来一张照片在等下细看,照片里是黑底上暗红的怪模怪样的符文,即使只是印在纸上的,也让人不自觉地屏住呼吸。   庄叔轻咳了两声,庄别致把床头柜上的茶水递给他,又给自己端了一杯,父子两个对着吹了半杯,庄叔才开口:“是,我和你师父认识大半辈子,怎可能认不出他的手笔,所以这地方他肯定来过。里头很凶险,一进主墓室,遍地都是镇压的大阵,效用最强的是外面墓道上的,并不是他们想的壁画,是符纹。很远古的样式,甚至许多我都没见过,只是和我家传下的书籍上记载的有二三分相仿,才勉强认得。”   和仪眉头紧皱:“按照您这么说,这墓有些年头了,罗刹女更有可能已逾千年?”   庄叔沉了口气,沉着面容点点头:“不错。不过罗刹女的修为好像被什么压制住了,这群小子莽撞闯了进去,又丢了人,我进去一趟,倒也全身而退。”   和仪不由得上下看了看他。   庄叔好笑道:“我这是摇铃时受了反噬,况且我本也不精于修行。罗刹女不受御尸铃控制,我多少有些力不从心。找你来是这东西到底得跟地府打交道,而且有你师父的东西在,也更方便几分。”   “我知道了。”和仪沉吟半晌,将照片一一收起来夹在夹子里,“我今晚请师父入梦,问一问当年到底出了什么事。您好生养伤吧,我带来的药是我旧年吃的,补旧伤回气血的效果极好,也能修补灵脉。”   庄叔先是长长一叹,听到和仪后一句话又笑了:“好,多谢咱们晏丫头了。”   和仪又坐了一会儿,就抱着那个本夹子出去了。   庄婶正端着个大碗过来,看她出来就拉着她往客厅去。鸡汤面煮得喷香,撒着火腿丝、卤牛肉和几棵青菜,面是手擀的,很是劲道,和仪吃了两口,心满意足地眯了眯眼。   庄婶看得眉开眼笑,又有点心疼:“饿了吧?快,多吃点,明儿一早庄婶起来给你煮米线,再熬个芝麻糊,瞧瞧瘦得,快过年了正忙着呢吧?又要你折腾一趟,也是姓庄的那小子没能耐。”   “跟我们家扯上关系了,我就不能躲懒。”和仪略感好笑:“何况这种事儿,千年的罗刹女,他能保住一条命活着出来就不错了。”   庄婶摇摇头没说什么,只是叹了口气,又说:“你庄叔的药还熬着呢,婶儿去看看,你先吃着。”   和仪“唉”了一声应着,闷头吃面。   庄婶早就给和仪收拾好房间,和仪去洗漱一番,却没直接休息,而是走到庄别致那群队友们的房间前,循着一间人声热闹的过去,抬手敲了敲门。   “来了。”开门的是贺柏宁,他们倒是饶有默契地叫和仪“仪妹妹”。不为别的,小仪、阿仪未免有点被占便宜,小和不大尊敬,连名带姓显得疏远,好歹是一起吃过几顿饭的交情,仪妹妹看着是腻歪了些,大男孩儿们性格爽朗,口吻带笑地喊,透着亲近,却不拖汤带水地显得腻歪。   和仪一一给他们搭了脉,挨个拍了一下,在颈后留了一道护符,然后又问了一遍在里头的事儿。   大家七嘴八舌地说给她听,不过是些墓里的凶险及在下面的经历,和仪凝神细听了,忽然问:“你们都看到罗刹女显行了吗?”   “罗刹女?”有人疑惑地开口,他旁边有人给了他一下子:“你傻呀,就那红衣服女的!是,我们都看到了。”   “那可怪了。”和仪低喃两声,掏出一瓶丸药放在桌上,“这是驱阴气壮阳气的药,明天多晒晒太阳,补补阳气吧。” 第52章 . 先礼后兵准备 请您欣赏双口相声…………   肖越齐带着大部队赶到的时候和仪正坐在客厅里吃着早餐, 一看到她优哉游哉的样子,肖越齐就沉了脸,低斥道:“胡闹!马上就是蜀中的除夕年祭, 你不留在鹤山好好准备, 来凑这一份热闹做什么?”   跟着他来的年轻人也有不是他麾下的,对鬼道魁首还抱有尊重崇敬之心, 听到肖越齐这样说话,下巴都要惊掉了。   庄婶儿走出来, 笑眯眯地迎着肖越齐:“肖家小子来了, 来来来大家都坐吧, 我给你盛粉去。”   和仪倒是镇定自若, 舀了最后一勺黑芝麻糊吹了吹送入口中,将勺子放到空碗里, 回头对肖越齐道:“我师父在里面掺了一脚,无论如何我也得来。昨夜我点了引灵香,我师父来了, 他把那边他所知道的都告诉了我,怎么样, 有没有心情听听?”   肖越齐沉着脸看她, 直到和仪无奈地表示:“我真应付得来, 不然我昨晚连夜就溜了, 怎么可能今天早上还坐在这里?”   端着锅出来的庄婶听了“噗嗤”一笑, 摇摇头, 把面锅摆在桌上, 招呼大家过来:“来来来,都没吃早饭吧?快吃饭,吃晚饭省道协的道长们应该也到了, 我给他们再做一份。小贺啊,吃早饭不?”   原来是厢房的门被推开,贺柏宁从里面走了出来。   庄婶儿待客一向热情,贺柏宁盛情难却地在餐桌前落座,和仪端着庄婶塞给她的消食茶慢慢啜着,等待着他们吃完早餐。   省道协的道长们来得也不迟,庄婶和他们也很熟悉,大家说了几句话,进去探望了庄叔,面色凝重地出来,在客厅沙发上落座。   为首的道长姓毛,茅山派出身,现任本地省道协副会长。   这里就不得不说明一下湘省的状况了,当地是巫蛊之术、民间教派、赶尸之业十分兴盛,佛道两教反而坐了冷板凳不大受民众欢迎,这几年渐渐有些回暖,但也不过平常,早年连一位修为精深的高功都寻不到。   后来是这位毛家师叔与一位湘省女子相恋,在这边定居,道协看到了希望,大力扶持发展,才渐渐有了起色。   不过和仪看这支队伍里的道长们都是有点斤两的,就知道毛家师叔拉起这一支队伍也不容易,悄悄一问,果然好多都是外地派来支援的。   这事情突然发生,大家都没有准备,对那边也没什么了解,只能全看着和仪,等待着她开口。   庄婶给大家倒茶的时候又递了一个杯子给和仪,和仪一拧开就发现里头满满当当的一杯奶茶,添了各色果肉、芋圆,浓浓的奶香气伴着茶香,微微热的,入口很舒服。   她啜了两口,组织了一下语句,终于开口:“庄叔给我看过出自我师父手的镇书后,我连夜点了引灵香请我师父入梦,询问了与罗刹女相关的事。师父告诉我是他早年游历的时候在山林中误打误撞掉进了里面,被墓道中的迷阵所扰,闯到了主墓室里。他与她交手后自己也负伤,在主墓室里留了镇书,把罗刹女封印之后就匆匆离开了。但奇怪的是,他看出罗刹女身上业障很深,但却没有血气,他一直对此十分不解。”   “还有一点,我不知道大家注意到没有。”她眉目凝重:“罗刹女在人前现身,肉眼已经可见,足以证明她的危险程度了。但既然她没有主动出击,而是顺着贺柏宁他们进去过的牵引才能对他们动手,我觉得,墓里一定有什么能够牵制住她的东西。我师父的镇书是把她封印在棺里,罗刹女既然破棺而出,就一顶还有别的东西使她畏惧,才能让她出不了墓。”   肖越齐点头:“我赞同。”   毛道长轻抚美髯,忽然问贺柏宁:“罗刹女墓中的壁画字纹你们看出是哪个朝代的了吗?”   和仪皱眉:“不是说那里都是图纹符箓吗?”   “也有特殊符号组成的字符,在各家祖籍上都没有类似的形态,我怀疑是文字。”毛道长同样神情凝重:“现在莫教授和几名学生都被困在墓里,警方也没有办法帮助,当务之急是先解救人质,不到万不得以,不可与罗刹女动手,否则很大可能会两败俱伤。”   他深深看了和仪一眼,叹道:“你师父当年的修为也是玄术界数一数二的精深,都差点在罗刹女身上栽了跟头,老庄也在里头负了伤,咱们不得不小心。何况现在全国上下业内人力资源紧缺,也找不出太多高手打车轮战。”   众人都点头表示赞同,毛道长有些疑惑地问:“晏丫头你师父的镇书从棺上掉落,他就没有感应吗?”   提起这个,和仪嘴角猛地抽搐两下,她抬手轻轻按住,满是无奈地道:“他老人家说本是一甲子的年限,但他觉得最多封印罗刹女四十年,本打算最近再来加一层封印,但年末底下事多就忘到了脑后,谁成想罗刹女就这样性急。”   肖越齐见特部和道协的人都在,索性就把话摊开了说,免得日后再有人拿这个唧唧哇哇地来烦和仪。   “既然和世叔早知道这里有一位存世近千年的罗刹女,怎么无论特部还是道协,甚至业内都没有传出意思风声呢?”   和仪明白他的用意,和他交换了一个眼神,不动声色地换了一个略带无奈的表情,叹道:“如果这事儿传开了,湘省必将有大动乱。我这个做晚辈的说句不好听的,我师父一向是艺高人胆大,自恃修为,能镇压住罗刹女也实属正常。不过他与我说了,虽然阴阳相隔他不好插手,但如果咱们真拿罗刹女束手无策的话,他也只能向冥界申请支援了。”   这话一出,好几位道长悄无声息地松了口气,毛道长凝重的神情也缓和不少,笑着打趣道:“是心疼你这个小徒弟把,你要是栽在这里了,你师父还不把湘省搅得大乱?”   和仪摇摇头,叹着气说:“终究阴阳相隔。”   她身边的庄婶在她肩膀上轻轻拍拍,像是安慰。   不过虽然心里略有了一点点底气,毛道长他们却不打算直接动刀动枪闯进去,先不说到时候会不会栽在罗刹女手里,就说这一对人,不是如今各地道协的中流砥柱就是特部的未来栋梁之才,还有一个鬼道当家人,这要是在里头折上一个两个,他这个指挥人此生有愧。   于是商讨之下,大家决定先礼后兵。   祭坛什么时候摆、摆在哪里、什么规格的都有待商讨,和仪对他们道教的科仪也只是粗通,实在算不上十分了解,和毛道长告了个罪,就出了屋子。   贺柏宁他们一群小年轻好像是怕了,除了给毛道长他们提供点帮助之外,就窝在屋子里,有时候去探望探望庄别致,其余时间就循环播放着两部老电影,但也没人有心思看。   和仪在他们身上又加了一层护身符咒,庄婶每日早晚挨个给赐福,就怕出什么以外。   对一位千年老同志,大家都警惕极了,没人敢放松戒备。   湘省少雪,今年入目之处倒是一片白雪皑皑。   和仪披着一件庄婶翻出的大斗篷在廊下站着,倒也不惧冷风,庄婶却不放心,硬塞给她一个毛绒绒的暖手宝。   警察来过一次,和贺柏宁他们交流了一番,道协上和特部应该打过招呼,他们没有徒劳地让人往罗刹女墓里送死,只是和这边不停地交涉,毕竟带队的莫教授在学术界名望不小,落在里面的也都是有父有母的,现在警察局正热闹着呢。   倒是庄家这边被捂得严严实实的,也是上面下了死命令。   不然这边只怕也安静不了了。   她正兀自沉思的,手机铃声忽然响了,掏出来一看,忍不住重重叹了口气。   “悍夫啊。”这才是最不好交代的那一个。她只身犯险,一开始只告诉顾一鹤庄别致有点棘手的事情找她,这样的事以前不是没有,但这回在湘省耽误两天,半点没有回去的风声,顾一鹤应该是着急了。   果然,电话一接通,对面略为急迫又好像含带着些许委屈的声音就传了过来:“晏晏你什么时候回来呀,怎么我早上给你打电话你没接呢?”   和仪无奈道:“许多道长和特部的人都在呢,我也不好出来接电话。咱们想起来联系我了?待得无聊了?可以下山去玩玩,反正那边的路你也熟悉。我这边还得几天能完事儿呢,到时候我一定第一时间赶回去,陪你过年好不好?”   她的语气放得很轻很柔,像是在哄小孩子一样,又带着对情人的温柔缱绻。   顾一鹤却不吃这一套,自顾自地嗓音沙哑着道:“我知道你有事,知道你很忙,也知道你做的事是我无法接触的,可不管你在哪里,在做什么,只要你还记得你家里还有个未婚夫,我就心满意足了。”   和仪只觉心脏被一双无形的手捏了一下,又是心酸又是好笑,当即眨了眨略有些酸涩的眼,口吻却带着调笑地开口:“哎呦,我们家小醋缸什么时候开始走绿茶路线了?我怎么那么不适应呢?”   “晏晏!”顾一鹤像是有些恼了,却没有十分的怒意,更像是嗔怪一样的。   他道:“我真的很不放心你,我也知道你有正经事要做,可我就是控制不了我自己想你。你早点回来好不好,咱们一起过年,伯父伯母和毓中哥他们也来了,我们都在家里等你,你答应我,平平安安地回来,好不好?”   和仪有些吃惊:“爸爸妈妈来了?”又迅速安抚他:“你放心,我一定平平安安全手全脚地回去。你也不要和卢津江他们打听什么,现在这边的一切消息都是封锁的,穿不出去什么,他那边消息也不全,你要是问他,能被他吓死,也不要为难凝眉姐了。你放心,没有当年凶险,只是事情有些复杂,所以需要的时间长一点。我这边完事之后尽快回去,一定赶在年前,好陪你们过年,好不好?”   顾一鹤先是答“好”,再三强调要她一定一定平安回来,然后又叹着气,好像有些惆怅郁闷地道:“我是不是很没用,什么都帮不上你……”   和仪知道他想到了什么,抿抿唇,低声道:“不会再有那样的事了,你放心,这回有我师父兜底,不会出什么意外的。你好好陪着顾叔顾姨和我爸爸妈妈,除夕之前,我一定回去。”   “……好。”顾一鹤像是沉沉叹息着,满怀无奈地答应了一声,   和仪挂掉了电话,心里酸酸涩涩的异样渐渐退去,留下许多的无奈。   庄别致披着衣裳出来倒水,看到她倚着柱子发呆,不由问:“怎么没进去?”   庄家的房子是个农家小院儿,一进门正对着的堂厅做客厅、餐厅使用,两手边修建卧室,和仪这会就在一出客厅的廊檐底下倚着柱子站着发呆。   听到庄别致的声音,和仪循声望去,随口问:“好点了吗?”   庄别致点点头:“要很好用。里面怎么样,讨论出什么来了?”   “先礼后兵。”和仪随口道:“讨论着怎么摆祭坛呢,罗刹女的来历没搞清楚之前,谁也没底气动手。叔叔的情绪怎么样?”   庄别致倒是很洒脱地笑了一下,“还不错。说以后不再做这一行了,养好伤之后就安安心心地养老,陪着我妈妈。其实也好,他年纪渐渐大了,没回接活,我妈妈也提心吊胆的,一定要跟着,这几年也很折腾。这一场,倒是成全了他们俩。”   “叔叔也是一代英才,天之骄子,落成这样,心里难免有点落差,好好安慰吧。”和仪轻声道:“治疗灵脉伤的药我那里有不少,都是星及闲来无事钻研出来的方子,回头给你送过来,试试也罢。”   “嗯。”庄别致答应了一声,又苦笑着道:“也是我连累了我爸爸。”   他长长叹息着,和仪回头看了他一眼,轻轻摇头:“天命罢了。天命注定,叔叔受伤灵力逆行损了静脉。其实换个角度想,何尝不是上天在成全叔叔呢?”   她说着,忽然感觉有些不对,庄别致也反应过来,两人对视着,不一会儿就双双笑了。   “大过年的你出来了,你家那位能乐意?”庄别致在沿窗的椅子上坐下,也不去倒水了,拎着个空水壶饶有兴致地看着和仪,一副要听八卦的兴奋样子。   和仪不大优雅地翻了个白眼儿给他:“我是为了谁?”   正漫无目的地闲扯着,客厅门忽然开了,肖越齐从里面走了出来,喊和仪:“进来。”又看了肖越齐一眼,皱皱眉:“好好在床上养伤,不要乱走动。你是伤得轻,可要是没养好,以后也是个隐患。”   “得得得。”庄别致举手认输:“我这就回去乖乖养伤,您老人家快请住了紧箍咒吧!”   和仪忍不住笑出声来,庄别致暗暗瞪了她一眼,却不得不面带幽怨地往主卧里走。   为了庄婶照顾方便,他最近都在主卧里养伤。   和仪拿过他手里的水壶道:“回去待着去吧,等会儿我给你送水。”   庄别致懒洋洋地拱手做了个揖,“谢谢您嘞!” 第53章 . 祭坛坍塌 跪拜圣女。   道长们对于摆的祭坛都有没底, 但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甚至军方的人也准备好了随时热武器攻击的准备。   虽然百分之百会破坏山里的生态环境,但谁也不敢放纵一个不知善恶的罗刹女在一个人流量不小的景区山里继续存在着。   现在是景区被强行关闭, 以后呢?   先不说关闭景区能不放防住罗刹女, 就算真能防住,县政府甚至是市政府又怎么会放弃巴离县最大的一块聚宝盆?   这会直接影响到当地GDP.   所以现在最好的方法, 还是解决了罗刹女,上上之选当然是大家和平解决, 握手言和。   不过看毛道长他们面色凝重的样子, 可能性不大。   或者说大家一开始就没觉得罗刹女会吃这一套, 但是试试也没什么, 凡事都有个万一呢?万一罗刹女她老人家就爱这风风光光的面子,一切就解决了不是?   毛道长联系人准备东西, 和仪与肖越齐蹲在廊下吹着奶茶,肖越齐道:“明天你小心点,我觉得这件事儿不会那么简单就完了。”   “辛辛苦苦四十年才出世, 罗刹女怎么可能简简单单就答应了条件从此安分守己?”和仪眉间轻挑,似笑非笑:“什么事儿想要讲和不得先有个打赢了的先提条件在?现在是咱们处于弱势, 罗刹女她占据主导地位, 想要安安稳稳地谈条件, 就得打一架, 还不能输得惨烈。”   肖越齐叹着气:“但是代价太高昂了, 现在的玄术界经不起风波的。你为诸位道长不明白这个道理吗?只是……轻易打不得啊。”   “其实我还是挺想知道罗刹女碰上钢筋铁骨大炮弹是孰胜孰败。”和仪吨吨吨灌着奶茶, 喝甜水儿喝出了烧刀子的豪迈。   肖越齐:“……”   肖越齐:“你可真敢想。”   不过不到万不得以的地步, 谁也不想去试那一点点的可能性。   罗刹女虽然能在普通人面前现身,可说到底也是个鬼魂。   谁能保证热武器一定能伤到她呢?   要是武器没见效,反而激怒了罗刹女, 那可就大事不妙了。   不过再想想,和仪觉得罗刹女左右都是要被激怒的。   毕竟她从来都不觉得罗刹女会接受道协开出的和平条约,并且受祭。   果然。   当天下午,就在险峻巍峨的巍然群山之中,和仪闭目听着毛道长吟诵者繁复冗长的祭文,道教礼乐讲究天地自然,倒也颇有韵味。她正听得入神,忽然耳边狂风呼啸,道长们的惊呼声传入耳中,一睁眼——祭坛上的木桌竟然已经被狂风掀起!   毛道长本来十分专注地踩着星步,忽然生出的变故让他万分惊忙,肖越齐向后一踩借力冲了出去,把毛道长拉出了祭坛的范围。   大家只听“嘭——”的一声,整个祭坛瞬间倒塌,各种祭品散落一地,清香被连根折断,周围之余狂风呼啸之声。   “啊!”一个年轻一些的特部成员惊呼出声,大家齐齐看去,只见一棵参天大树摇摇欲坠,眼看就要砸到他的身上。   和仪足尖点地猛地飞身出去把他拉出大树倾倒的范围,然后对着那个露出口子的墓洞冷冷扯了扯嘴角,眼中好似含着杀机。   “晏晏。”肖越齐看出她的打算,连忙拉住了她。   和仪回头看他,问:“你觉得还有谈条件的可能吗?”   肖越齐一时沉默,毛道长倒是当机立断:“进去。”   “毛师叔!”好几个小年轻惊呼一声,毛道长面容冷峻:“生机在前不在后,今日纵刀山火海,我也闯了!能留条命苟延残喘是上天垂爱,若真不行栽在里面了,那也是的归处。”   他看了看一群年轻人,叹了口气:“你们就别进去了,学术界的未来,还在你们身上呢。”   “我进去。”和仪道:“晏书不是贪生怕死之辈,何况……我有一种预感,鸿门宴已经备好了,就等着咱们呢。论起来毛世叔您也有妻子儿女,牵挂岂不更多?”   其余人也纷纷上前把表明立场,毛道长万分欣慰:“有未来子弟如何,何愁业界不兴啊。”   不过他还是不打算带上这群年轻人一起进去,正打算说些什么,却见他们竟然拔腿就进了墓洞。   “鲁莽!”毛道长怒喝一声,带领着一群中老年同志也杀了进去。   等看到这群年轻人,没等毛道长开口呵斥,大家忽然齐齐一阵晕眩,眼前发白,好像即将失去意识一般。   “抱元守真,神念归一!”毛道长第一时间警示众人:“小心轨迹陷阱!”   和仪捏着那枚银铃,神情警惕地环视四周,一手掐诀,随时做好出手的准备。   然而等到眼前弥漫的白雾渐渐散去,她却发现情况不对。   疼……好疼……撕心裂肺筋骨彻断的疼。   就好像浑身上下的筋骨被一寸一寸地打碎,身体虚浮无力,好像被泡在也替当中,和仪试图睁开眼,却是一片的血红,让她心里忍不住的烦躁。   但同时,心中又不受控地升起浓厚的恨意来,她不自觉地咬牙切齿,发出痛苦的哀嚎。   不对劲。   和仪心愈发沉重了,她强行控制左手在铃铛上用力捏了一下,铃铛的棱角划破纤细的手指,一滴鲜血流出,和仪忽然觉得浑身一轻,终于从痛苦的躯壳中脱离。   然后眼前的景象使她大为震惊。   是一个红衣女子,浑身软软地以一个扭曲的造型被泡在血水当中,黑色的石棺遍布奇怪花纹,石棺外满地都是血红的符文阵法,一个头发银白的老妪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站在棺材旁边,好像有些怜悯、心疼,细看眼底却满是冷然:“我可怜的女儿啊,为了我巴国国运献出你的生命,将会是你此生无上的荣光。”   躺在棺材里的女子满眼恨意地看着她,“你、等、着……有朝一日,我必屠尽巴国!血洗国都!”   老妪似是哀叹地看了她一眼,拐杖轻轻一敲地面,原本安置在地上的石棺盖子凭空飞起落到棺材上,盖得严丝合缝。   老妪划破手掌,在棺盖上画了一道长长的符咒,最后一敲棺盖低喝一声:“祭!愿母神庇佑,我巴国国祚绵长——”   “拜圣女!”她拄着棺材颤颤巍巍地走下了安置棺材的石台,站在平地上对着棺椁行大礼。   石门外,满满当当地站着许多人,衣着华贵者在前、衣衫褴褛者在后,为首一人目光炙热地看着那口石棺,双手交叠在胸前微微倾身,满是兴奋。   他已是华发满头,脸庞上爬满了皱纹,却精神蓬勃,棺盖盖上的那一瞬间,腰背挺直,好像年轻了十岁不止。   他头上戴着在和仪看来莫名土气地冠,不知是金是铜,造型奇特,好似一只玄鸟停驻在他的头上。   他的身后,几个年轻男子同样衣着讲究华美,看向他头上那一顶冠的炙热目光,好似他刚才看向那石棺的眼神一样。   “圣女——”大家齐声呼喊:“伟大的母神在上,圣女将尽心服侍您,请保佑卫国吧!”   每个人的脸上都充满了希望,眼中满是狂热。   然而看向石棺的目光,不是信仰、不是热烈,更像是……秃鹫看到了腐肉、猎豹嗅到了鲜血。   和仪忽然觉得一股凉气顺着脊背爬上身体,耳边仿佛传来了女子的一声轻呵,透出无尽嘲讽来。   头脑一阵晕眩,和仪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再睁开眼睛时眼前已是那狭窄的墓道之中,肖越齐毛道长等人通通倒在地上,表情奇怪。   和仪顾不得什么了,快速掐诀高声喝道:“灵台明静,心神安宁。还不归乎?!”   银铃悬在半空,无风自动,发出一声清脆的响,落在众人耳中却如同山寺中的钟响,使他们瞬间头脑清明灵窍归身。   “嘶——”神智回归,许多人齐齐吸了口凉气。“……你、你们都看到了吗?”这两天一直没大存在感的江清颤颤巍巍地开口:“是、是人祭?”   “不错。”肖越齐沉着脸点了点头。毛道长眼神望向墓道的那边,“大家恢复恢复,走吧,咱们去拜会拜会这位罗刹女,我觉得她没有太大的恶意。”   “她……”和仪刚要开口,却又迟疑了,挥手收回铃铛,一言不发地迈步走向墓道的尽头。   这一座圣女的坟墓修得格外繁琐,墓道环绕,仿佛迷宫一般,让人不知来路去途,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   沿路的壁画即使越过千年,颜色也仍然鲜艳,经历过一场大梦,原来落在眼中有趣的画面,现在也让人不寒而栗。   看着人跪倒在地上拜一只双翅黑羽的巨鸟,江清下意识地道:“这只鸟就是他们所谓的‘母神’吗?”   “不一定。”肖越齐摇摇头:“未知真相前,不要擅下结论。”   和仪深深看了那只鸟一眼:“一切皆有可能。”   墓道里静悄悄的,众人交谈的声音仿佛都有回声,越前进,众人越是提心吊胆,下意识地握紧了武器。   岂不知,地上,网络的世界已经快要炸锅了。 第54章 . 墓中惊险 和师坐地耍无赖。   墓道弯弯绕绕如迷宫一般, 大家走着走着就失了方向。   江清几个眉头紧锁,在几度看到同一块壁画后忍不住狠狠一跺脚,“不会是鬼打墙吧?”   “不会。”和仪十分肯定, 天底下还没有阴气能躲过她的感觉。   毛道长闭目感受了一会儿, 忽然道:“斗胆请和师开路。”   和仪微怔后明了,取下银铃重新抛向半空, 闭目掐诀:“心灵相牵,两相契合, 神念为引, 默契无限, 引吾等至煞气最旺盛之处——”   她低喝一声, 右脚狠狠一踩地,银铃忽然无风自动泠泠作响, 周围鬼哭声骤起,和仪喝道:“闭眼!”   毛道长等齐齐闭目,和仪信手翻出一张符咒背在身后蓄势待发, 放出神念,循着银铃的响声缓缓前行。   耳边阴风阵阵, 和仪明显感觉到有鬼物伺机想要上前, 却被银铃放出的结界所挡住。   她心中浮起无限的冷意来, 暗道果然, 罗刹女所在之地, 又怎会是什么清净之所。   随着风声, 和仪耳朵忽然一动, 唤道:“灵娘。”   “在。”灵娘在和仪身畔现身,她身上有和仪的一缕神念,自然不畏银铃放出的法阵。   “断后!”和仪冷声吩咐:“胆敢伸手的, 送他归于天地!”   “是!”   灵娘修为自然不是寻常鬼物能够比拟了,算来罗刹女这一窝鬼顶多培训了十几年,和灵娘是比不了的,她往后面一根,手中红线显形隐隐透出血光,鬼物们就不敢上前了。   众人继续随着银铃前行,忽然感到一阵乐声传入耳中,很古怪的调子,没有乐器伴奏,没有歌词,只有女子单调的啊与哼鸣,一会慷慨激昂令人心神振奋,一会如低声呜咽苍凉立显。   江清忍不住问:“你们听到了吗?”   “别听。”和仪心慢慢地沉下去,面容是前所未有的凝重:“这是悦神曲。封住五感!”   她的话在年轻人心里还是管用的,江清等齐齐点了周身几处大穴封住自己的五感,和仪又道:“毛世叔,请您信我。”   毛道长没迟疑多久,利落地开口,口中带着不容反驳的威严:“诸位,请吧。”   就耽误的这一会儿里,已经有一位道长的呼吸急促起来,离他最近的灵娘顿时觉出不对来,一面喊:“和师!”一面快速伸手点了他周身几处大穴。   和仪声音落地好像冰碴子:“诸位,这就是前车之鉴,如果不想被罗刹女蛊惑的话,最后快动手。”   她说话的这一会儿,毛道长已极干脆地封了自己的五感,其余几位看着也是后怕,急忙动手。   和仪从袖中掏出一条长长的红丝带来,黑暗中像灵娘做了个手势,灵娘就快速抓住丝带,二人极为默契地在每个人的手腕上系了个扣。   为了安抚他们,和仪还挨个拍了拍他们的肩膀,(虽然也没什么用就是了),然后重新走到前面,心默凝神咒,不去听从四周传来的悦神曲。   银铃好似感知到主人等人的窘境,当即响铃的声音都更大了几分,牵引着和仪前进,而不是被四周轻微却又好似满满当当的乐声打扰,失去前行的方向。   乐声无处不在,和仪越是前行,越是明白,这乐声躲是躲不过的,倒不如坦坦荡荡迎难而上。   女子的声音低沉委婉,哼鸣中娓娓道来,竟然人有身临其境,见清风秀水之感。   修为不低。   和仪心中如此下了定论,神情却反而轻松了起来。   悦神曲对她是没什么大作用的,不像肖越齐他们听了会被曲中的情绪所牵动,她听了就好像听一场音乐会,能听出歌者水平的高低,却少有被其中的乐曲韵律打动。   她此生唯一一次被打动,或者也不是被打动,而是被代入。   那是她十六岁及笄那年第一次独自进行除夕年祭的时候。彼时的和师刚刚将旱魃按入封印地,意气风发的少年英才,带着一身伤病与星及等人的担忧赤足踏上了祭坛,一身玉铃铛随着身姿摆动清脆地响。   哼出曲子的声音由低沉委婉到缥缈苍茫,她不自觉地被代入了歌曲的意境,周围灵气动荡枯木逢生。而她一曲终了躺倒在地,白雪缓缓落在身上,据后来的星及吐槽“好像要就地羽化了一样”。   旧事涌上心头,和仪竟然莫名有些想笑。红丝带上的力道告诉她她身后还还有一大串的大萝卜等着她带着找到罗刹女,虽然这样想对前辈们有点不尊敬,但和仪旧事莫名地打起了精神。   越是前行,耳边的乐声越是清晰,和仪跟着哼哼两段,忽然驻足停下,竟然干脆地往地上一坐,也不动弹了,摆出一副无赖样子,对着顶棚大喊:“我累了!我不走了!我又不是来走迷宫的!要不我就在这儿安营扎寨过日子,要不你给我指个道!再绕来绕去的,我就成人干啦!”   意料之中的,没人搭理她。   后面的肖越齐他们五感封闭没有感受,仍然胡乱走着,和仪走过去一人一下把他们按到地上盘住他们的腿,然后叉着腰谈条件:“你看咱们反正也得打一架,不打一架你也不带同意谈条件的,那我这大帮人马在这儿走迷宫,体力都耗得差不多了,还怎么打架啊!不打架你就从了,以后你在你的小伙伴面前还抬得起头吗——”   “头头头——吗妈吗——”回声在狭窄的墓道里荡来荡去,乐声仍然未止,和仪往地下一坐,仗着身边人们都五感封闭看不到,又拿出了无赖架势:“我就不走啦!除非你给我指个道!你知道我师父谁不?知道我小师叔祖谁不?老厉害辽!你再耍我,我一定找他们来收拾你晓得不?”   乐声顿止,良久的沉默之后,和仪耳边响起了女子的一声轻呵,在墓道里回荡,银铃忽然振奋起来,猛摇一顿,向着一个方向就冲了出去。   和仪看着自己的小铃铛好像蹦蹦跳跳地就出去了十分活泼的样子,忍不住道:“侬可稳重些哦?”   然后她自己也半点不稳重地一窜而起,把丝带往肩膀上一架,拔腿跟着铃铛跑了出去。   灵娘看着自家仗着没人看到就开始撒欢的老大,简直没眼看,忍不住闭了闭眼,还是扯着丝带陪着她放纵起来。   毕竟中间一长串的人的,她要是不跟上只怕就都要栽了坑了。   墓道的尽头是一个石门,和仪耳边的乐声不再缥缈,愈发清晰起来,正至苍茫慷慨处,入耳使人精神振奋。   可是和仪听着没大感想,只是振袖一拜,做主了礼数,开口高声道:“蜀中和氏第三十六代和师和晏书,请见罗刹女!”   “进吧,方才怎么没见你这样斯文有礼呢?”石门忽开,和仪一抬眸,就见石棺上斜坐一名红衣女子,及腰的乌发散在脑后,红唇如血,肌肤似雪一样苍白,眼睛黑黝黝的,仿佛能看穿人心。   正是幻境中那所谓的“圣女”。   “巴国圣女?”和仪挑挑眉,带着些试探地开口。   女子忍不住轻笑着,笑声如泉水漫流般清澈:“你可以唤我……嫫罗甘娘,你倒是机警干脆。进来吧,我不吃人。”   和仪眼睛在不大的石室里扫了一圈儿,角落里是几个昏迷着的男人,嫫罗甘娘见她着眼细看,无甚好气地道:“没死!”   “那就好。”和仪放松了姿态,牵着丝带进来,“若是真出了什么事儿,那事情可大发了。”   嫫罗甘娘轻轻挑眉,眼角余光若有若无地在石室棚顶的某个角落扫过,然后问和仪:“幻境中那个老女人,你知道她是谁吗?”   和仪沉默一会儿:“……您的母亲?”   “不错。”嫫罗甘娘笑了,眼角轻挑,流露出几分颠倒众生的美丽姿态来,她缓缓站了起来,或者说是漂浮于半空中,手背在身后随意地在石室里飘荡着,声音在屋子里回响:“她是我的母亲,也是巴国伟大的大娘娘,是我姐姐的阿娘。”   和仪微怔,不由看了看这几乎可以说是寒酸的墓室,忍不住问:“你是公主?”   “……想什么呢!”嫫罗甘娘瞪她一眼:“我古巴国,也将巫师娘唤作大娘娘,是为国之柱石,定国根基。”   她一边说着,神情透出些讥讽,话里话外都是嘲讽。   嫫罗甘娘深深地看了角落里莫教授等人,随意开口:“我是大娘娘的幺女,是巫师宅最有天赋的女子,所有人都说,我会是未来的大娘娘。可我最后却成了嫫罗甘娘,成了母神的祭品,大娘娘要用我来稳定国脉,国主要我一身根骨血肉续命,民众因我所谓的牺牲保存他们而敬仰我,然而——”   她语气骤变,石室内阴风四起:“谁又真正在意我呢?”   阴风打在人的脸上,带着如罡风一般的劲道,和仪尚好,毛道长等人却被迅速地划出了血痕。   和仪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忘了什么,连忙抬手点了肖越齐周身大穴,没来得及多说就指示他也去点穴,经过一番不懈努力,终于大家全部恢复了知觉。   “啊哈哈哈哈——”嫫罗甘娘轻飘飘落在石棺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大家狼狈的样子,笑容诡谲。   远方,有人对着液晶屏幕不自觉地胆颤心惊。 第55章 . 狠起来连自己都搞 的和师。   几乎是下意识地, 嫫罗甘娘的笑声一出,大家的心跳都慢了半拍,警惕起来。   和仪手指紧紧捏着银铃, 姿态戒备, 虽是准备动手。   嫫罗甘娘却恢复了温和慈悲的笑意,盘坐在石棺上, 眸中带着包容慈和的神情看向来人,问:“你们觉得, 我方才吟唱的悦神曲如何?”   “好!”和仪不动声色地吹出彩虹屁, 板着一张棺材脸夸得天花乱坠:“此曲如云起雪飞娓娓动听, 曲调低沉处娓娓道来一派柔婉, 高亢大气处苍凉豪迈诉尽离合,最后朝气蓬勃请天神欢欣赐福, 真可谓天籁之音,余音袅袅绕梁三日而不绝!”   江清差点被自己的一口唾沫呛着,低咳两声, 一手握拳忍不住面带惊异地看向和仪。   ‘嗷嗷嗷,小姐姐好美!一看就是阅读理解十级选手!’   ‘这谁家找来的神仙演员啊’   ‘室内, 目测顶棚不超过两米八, 红衣小姐姐飞得那么高……细思极恐’   在他们都不知道的地方, 和仪收到了一大堆的彩虹屁。   “和师……”和尚迟疑地看着和仪, 肖越齐却带头开始鼓掌:“好!说得好!”   后面的几位也回过味来了, 掌声瞬间在石室中爆发出来。   嫫罗甘娘嘴角微微上翘, 那一眼的慈悲神情, 手里就差拈根花儿了。   “果然还是和师有眼光,你们也不错。我这悦神曲,乃是巴国巫脉世代流传的乐曲, 最为母神所喜……”她柔声娓娓道来,嗓音清澈悦耳,听得大家忍不住有些放松。   江清他们齐齐松了口气,肖越齐不着痕迹地与和仪对视一眼,手再次握紧了剑柄。   “无知小辈!老娘踏马的唱得自己都听不下去,你还夸?还夸!你有没有点甚美啊?”下一秒,美人花破功,和仪只觉一道罡风迎面而来,力道刚劲,她刚一侧身躲过,就听江清短暂地惊呼了一声,和一等人齐齐回头一看,那一道罡风竟然削掉了一块石壁!   若是她没躲过,会是什么下场可想而知。   和仪心慢慢地沉下来,她面色凝重,紧紧捏着手里的银铃,微微眯了眯眼,按住了怒气勃发的江清等人,问嫫罗甘娘:“您这是何意?”   “何意?和师机敏至此,我什么意思,你看不出来吗?”嫫罗甘娘撕掉了温柔慈悲的假面,似笑非笑眼角轻挑地看着和仪等人,眸光闪烁,给人的感觉危险异常。   ‘哇塞红衣姐姐的演技好棒诶!’   ‘那块石头是真的吗?是真的吗?刚才那个小哥哥敲石壁敲得手都红了啊!’   ‘没人感觉姐姐骂人的口吻很现代吗?’   ‘出戏了出戏了’   ‘这是哪家游戏公司还是娱乐公司的炒作?也太不要脸了吧!不过小姐姐小哥哥确实是神仙颜值,老大叔也很有范呀!’   和仪快速扯下腕子上的手串往空中一抛,串绳的天蚕丝细线猛地断开,十八颗槐木珠飞向四面八方,银铃迅速飞上半空,和仪当地盘膝一坐,喝道:“掩护我!”   翻手间毛道长已持着一支朱砂笔足尖点地几乎是飞了出去,江清信手翻出一张符咒抛向半空吟诵法决打向嫫罗甘娘,肖越齐不甘示弱快速划破手掌在桃木剑上连画八道大符,同时喝令和尚:“去保护莫教授他们!”   其余道长们也各自祭出法器冲向嫫罗甘娘,然而却都被挡在摆放棺材的石台下面,用尽全力也不能上前一步。   嫫罗甘娘恣意一笑,神情中流露出几分畅快了:“这就是如今玄术界的水平了?倒是不如当年啊……啊哈哈哈!看招吧……”   她说着,轻飘飘地一摆手,无数道罡风同时打向众人,大家迅速躲闪,唯有毛道长与和仪二人仍然闭目念咒。   只见毛道长一手摆出奇怪的手型掐朱砂笔,一手快速在空中凌空画符,口中念念有词:“天雷神,地雷神,五百蛮雷紧随身,太上老君行赖令,下界护发渡众生,若有一个不遵令,压在魁罡不翻身,奉请太上李老君!”   他说着,朱砂笔猛地一抛,不顾罡风迎难而上,竟然要直直冲向嫫罗甘娘眉心,同时大家耳畔仿佛响起霹雳之声。   和仪则闭目盘坐于地上,嘴唇不断蠕动,口中念念有词,双手不断地掐诀变幻,空中的银铃上光芒流转由弱到强,最后隐有月华银光。   和仪猛地睁开眼,一双黑黝黝的眸子中仿佛隐有金光流转:“我大不如地大,地大不如天大,天大不如大道大!阴阳有序方为正则,万年巫鬼当隐于地,今有巴国嫫罗甘娘罗刹女破棺而出意图伤害无辜凡人,女娲娘娘与远古众巫神在上,赐我引星耀月华之力清洗门楣!去!”   银铃顿时金光大作,猛地飞出,同样直直冲着嫫罗甘娘的眉心而去。   和仪怒目圆瞪紧紧盯着嫫罗甘娘,周身自有一道结界,挡住所有击来的罡风煞气。   肖越齐横剑在眼前,再度取掌心血画符,口中念道:“秉吾身中气,化作六丁神,扫除诸厌秽,邪魔永不侵,众神稽首,邪魔归正,敢有不顺,化作微尘!”   他用力将桃木剑掷向嫫罗甘娘,同时喝道:“罗刹女还不伏法?!”   三击几乎是同时打向罗刹女,江清等人也齐齐祭出法器符咒迎着罡风冲出去,竟然攻破了罗刹女的结界,击在她的眉心。   嫫罗甘娘本来漫不经心的轻蔑态度在这一秒被彻底打破,眉心缓缓有黑血留下,她冷冷地看向众人,呵呵笑了一声,笑声让江清等人脊骨发凉。   “去吧,我的孩子们。”她伸手抹了一把眉间的黑血,手一翻不知从哪里摸出一个头盖骨来抹在上面,也没念咒语,只是眼神狠厉地看着众人,简单干脆地命令道:“撕了他们!”   刹那间石室中阴风怒号,鬼哭之声不绝于耳,无数衣衫不同来自不同时代的鬼魂从四面八方用来,桀桀笑着冲向众人。   江清瞪大了眼睛,“鬼道?!”   和仪同样惊讶,甚至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嫫罗甘娘,“你竟然拿自己的头盖骨来养鬼。”   嫫罗甘娘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来吧,第三十六代和师,让我看看你的本事。”   这是约战了。   和仪心里反而越来越冷静,灵娘守在她身边撕碎了一个又一个恶鬼,她面容肃穆地召回了银铃,控制它悬在额前,闭目存想。   肖越齐用剑挑着符纸念咒横扫,剑尖所到之处众鬼惨叫哀嚎,却没能让这位未来的特部部长有半分的心慈手软。   毛道长与道协的几位道长都是身经百战之人,江清他们也都历练多年,和尚站在墙角持着一串佛珠念诵佛经逼退无数恶鬼,没让莫教授等人受到侵扰。   “止!”和仪忽然睁眼,眸中淡漠冷然,口中冷冷吐出一个字来,石室内仿佛杀之不尽的恶鬼齐齐顿住了动作,哪怕没多久,也足够让嫫罗甘娘惊讶的。   下一秒,和仪迅速变幻手势,空中忽然出现一方大印,似金非金似玉非玉,青色却发散出金属的光泽,款式复。重重落地后抬起,室内鬼物同时败倒在地,那印落地的地方赫然呈现出数个篆体大字来,金光四散,光芒熠熠。   “我有都城隍心印一方,打室内诸多恶鬼入黄泉!”她一下从地上蹿了起来仿佛飞一样跳到半空按住那一方印,狼一般的眼神盯着嫫罗甘娘,带着胜券在握的矜傲与几分挑衅,“既已阴阳相隔,又助人为恶,怎可停留人间?还不速速归去!”   江清几乎呆滞在原地,眼看着恶鬼们带着不甘身形消散,最后只说了一句:“恨我不是官n代啊。”   嫫罗甘娘的复杂眼神流露出许多和仪看不懂的情绪来,最后她只危险地眯了眯眼,眼角微微上挑,流露出万种风情来,“小丫头,你、很不错。”   “是吧,我也觉得我很不错。”和仪呵呵一笑,猛地足尖点地窜了出来,同时吼道:“还愣着干什么呀?此时不打更待何时?”   她散落在屋子里各处的槐木珠在她结出一个手势后忽然齐齐放光,她把刚攥到手里没捂热乎的银铃向空中一抛,十分中二地大喊:“伟大的女娲娘娘啊,赐予我力量吧!”   捏着符咒上前来的江清忍不住道:“怎么不是代表月亮消灭你呢。”   可能伟大的女娲娘娘也不大想搭理这个无比中二的信徒,但却半点没耽误和仪动手。这时候大家才发现,那些槐木珠散落得很有特点,竟然在屋里十分均匀地画出一个圆来,此时伴随着和仪的咒决齐齐放光,耀眼异常,除了墙角里那几个的大家都包围住了。   嫫罗甘娘像是忽然察觉到什么,目光阴狠地看向和仪:“你做了什么?”   和仪半点不耽误捏着拳头往上冲,同时大喊:“你觉得我做了什么我就做了什么!怎么样姐们儿,感觉到阴气的虚弱没?嘿嘿,没想到吧!你爸爸我狠起来连自己都搞!” 第56章 . 怀疑你们有传教嫌疑 在互联网上。……   嫫罗甘娘应该真没见到过和仪这种宁可自伤一千也要损敌八百的路数, 不过下一刻,和仪的拳头打到身上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错了。   这死丫头哪里是自伤一千, 分明是不用阴气动手也狠!   作为一个远古国家专心修行的圣女, 嫫罗甘娘论体术是干不过和仪的,此时只能连连退后, 一边催动身体里还没消退的阴气意图掐诀。   然而她最好的进攻机会已经过去了,毛道长等人提着法器齐齐冲了上来, 大家混战成一团。   不愧是千年的罗刹女, 即使阴气虚弱, 在众人的围攻下她也坚持了许久, 最后双方都狼狈不堪,终于休战。   江清最惨, 扶着石台“哇”地吐了一大口黑血出来,和仪面色亦不大好看,道协的各位前辈与肖越齐等人都挂了彩, 嫫罗甘娘身形虚弱已经隐隐有些透明状。   和尚在外头焦急万分地拍着结界,和仪一回手撤了结界, 忍不住闷哼一声。   肖越齐连忙要扶她, 却被和仪一个眼神制止了。   只见和仪信手扯过肖越齐手里的桃木剑, 一手叉腰, 一手持剑指着嫫罗甘娘, 用最虚弱的声音最狠的口吻恶狠狠地道:“你说!服不服?谈不谈条件?要不要和平?!”   “我呸……”嫫罗甘娘毫无圣女风范地双手叉腰, 分外不雅地呸了一声。   和仪:“哟呵, 没打够是不?来呀,你爸爸我还能再战五百圈!”   她说着把桃木剑往肖越齐手里一扔,掏出刚才装在口袋里的银铃就要抛出去。   “停停停, 老娘才不惜得跟你打呢!”嫫罗甘娘盘腿往棺材盖上一走,脸恰如其分地带着扇形统计图般的三分轻蔑三分讥诮三分傲气凌人与一分气弱:“说吧!谈什么条件!”   毛道长和肖越齐就精神了,二人齐齐上前一步,互相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最后还是毛道长先道:“请问您有什么条件?我方会视情节合理与否适当决定同不同意。”   嫫罗甘娘一摆手:“别跟老娘来弯弯绕绕的这一套,我就一个条件!”她眼珠子骨碌碌地一转,手指头忽然指向和仪:“老娘要她把我请回家,一天三柱清香如自家祖宗一样供奉!祝我修炼得道成仙!”   “呸,想得美你!”都是浴血奋战过的了,和仪也不保持自己的仪态了,不大优雅地骂道:“你脸是来自太平洋的吗?怎么那么大呢?”   嫫罗甘娘一开始就直觉不是什么好话,一句“太平洋是何物”还没问完,就被和仪后面一句打到脸上了,当即气愤地站了起来,双手掐腰:“打过啊?”   和仪毫不示弱,同样双手掐腰回瞪回去:“打过啊!”   “和师和师,好商量,好商量嘛。”毛道长连忙拉住她,又对嫫罗甘娘道:“您毕竟未胜,还请放尊重些,不要摆出一副胜者的高高在上傲气凌人的态度!”   嫫罗甘娘刚要说什么,忽然,大家齐齐向顶棚的一个墙角看去,却只看到一缕幽绿色的光芒,又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那是什么?”和仪下意识地掏出了银铃,嫫罗甘娘冷冷回道:“我怎么知道?”   和仪等人瞪大了眼睛:“你的地方有什么你不知道?”   和尚轻咳两声,咳咳,准确地说,这不是这位女檀越的地方,而是国家所有的土地,女檀越也并没有向国家购买这块土地的使用权,所以女檀越只是……”他意味深长地停顿一下,大家瞬间明白了。   嫫罗甘娘只觉得怪异的目光源源不断地落到自己身上,她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奇怪地瞪了回来:“看什么看!”   “没文化,真可怕。”和仪嘟囔了一句,又问和尚:“你离得最近,感觉到什么一样了吗?”   和尚摇摇头:“有些灵力波动,不过大家刚才斗法斗得厉害,或许是灵力余韵罢了。”   他的说法说没说服大家他不知道,不过嫫罗甘娘却一副被他说服了的样子,轻哼一声:“听到没有?你们的事!我可不用灵力做事!不要什么事儿都往旁人身上推!你们师父都教你们什么了?”   肖越齐淡淡道:“我没有师父。”   嫫罗甘娘有一瞬间地无话可说,没等她反应过来反问肖越齐,和尚已经把手表对着大家亮出来,无奈道:“还有四十分钟,咱们再不出去,炮弹就要扔过来了。”   “我去这么猛吗?”和仪下意识地拢了拢衣服,负责和军方对接的毛道长面容肃穆地点点头,走向了嫫罗甘娘:“您知道炮弹是什么吗?”   地里住了上千年的老土人士嫫罗甘娘神情有一瞬间的诡异,又迅速地化为了茫然。   除了和仪,没人注意到。   毛道长把手机里早就存好的视频播放给嫫罗甘娘看,威慑一番之后开始谈条件。   和仪眼尖地瞥了一眼,嘴角连连抽搐:这可真是欺负老年人,硬把核武器的威力安到炸弹上了,以后这位不知名的罗刹女出去知道了炸弹的威力,还不得半夜蹲毛道长的床头?   不过这就不是和师需要关心的事儿了,她往旁边墙角处走去,和尚对她打了个手势,低声道:“有些脱水,我给他们喂了点水儿,尽快出去就没大碍。”   “快了。”和仪瞥了一眼石台上一对n正在扯皮的众人,抿着唇对和尚道。   和尚也松了口气的样子,倚着墙灌了两口水,“我还是第一次面对千年的罗刹女。嫫罗甘娘,她是姓嫫罗还是姓嫫?有这样的姓氏吗?”   “嫫罗甘娘不是她的名字。”和仪口吻极淡地道:“是祭品的意思,服侍神的人。”   和尚手一松,纯净水差点没掉地上,他急急忙忙地握住塑料瓶,“您的意思是……”   “没错。”和仪眼中没有一丝多余的神情,看向罗刹女的目光不带半分怜悯,只是极淡的,没有半分感情波动:“同圣女一样,只是一个代号,而且是一个不大吉利的代号。”   和尚还要细问,和仪却没有仔细讲下去的心情了,随意掏出手机按亮一看,果然没有信号。   那边吵得热火朝天,和仪没心思细听,把口袋里准备的救急的丸药掏出来给莫教授他们一人塞了一粒,就走出石室靠在门边打坐调息。   江清从战局中撤出来,走过去刚要开口讨粒药,忽然听到一阵被压抑得极低的轻咳声。   他连忙上前:“怎么了?”   “没什么。”和仪急促地喘息两下,摆摆手,声音有些低沉:“是我拿大了。”   她掏出另一个小药瓶,倒出两粒,分给江清一粒,“试试,你们不是都传我的药好吗?今天就试试我的药到底好不好。”   江清依言接过塞进嘴里,又把和仪身边的水递给她,自己也拧开水瓶灌了两口,“里面快完事儿了,嫫罗甘娘顶不住了,不过你真愿意身边带着她?”   “不就是个罗刹女吗。”和仪轻哼一声:“我鹤山里也不多一个罗刹女,等我开学了带到上京正好在铺子里看家,一个月那点纸钱香火我还是供得起的。”   江清用一种看壮士的目光看着和仪,又忍不住低声道:“和师不愧是和师。”   他目光极为复杂,和仪瞥了他一眼,不禁笑了:“终于承认我比较优秀了?”   “当然是我师兄最……”江清猛地顿住,神情由激动转变为寂寥。   和仪轻叹一声,拍了拍他的肩,二人在门口静静地等待着。   没过多一会儿,肖越齐等人就出来了,年轻人没人身上扛着一个昏迷中的前·俘虏,肖越齐还攥着拳头,走到和仪身边把握着的一把珠子交给和仪:“你这珠子陪一副不容易,都坏了三颗了,这十八颗你就让它们好好活着吧。”   和仪刚才是真不愿意动了,要不然怎么也得把珠子收回来,看到肖越齐递过来就笑了:“谢谢我肖哥!”   肖越齐用空着的那只手揉了揉和仪的脑袋,然后双手去扶被他半搂半抗几乎是架在身上的莫教授。   罗刹女从墓室里探出个脑袋瓜来,毛道长取下挽发的银钗划破肖越齐的手取了血,一边踩着和仪有些眼熟的步伐,按照罗刹女的指挥念了两句咒语,将血洒在墓室的石门周围,一边重重踩地退后,双手结印,念念有词。   和仪忍不住道:“我怎么莫名想起了卢津阳。”   肖越齐的目光告诉她他也是一样的。   血很快被地吸收,奇怪的是鲜血并没给原本已经带着暗红法阵的地面增添鲜艳的颜色,反而那红淡了许多,罗刹女试探性地伸出一只脚,没什么反应,她眼睛顿时亮了,快快乐乐地走了出来,在毛道长肩上重重一拍:“老道士,多谢你了!”   毛道长不禁“嘶——”了一声,罗刹女笑容一僵,反应过来,有些心虚地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我知道好多疗伤的好方子,把鬼毒最好不过了,回头我送给你,哈哈。”   她尴尬地一笑,乌黑的指甲是那样的无辜,毛道长肩膀是那样的一片狼藉。   道袍被划破了不说,黑血从衣服里渗透出来,还隐隐能看到又长又细的伤口。正是刚才大混战中罗刹女的杰作,除了和仪以外,大家的身上都有不少。   伤口只简单用糯米拔了一遍毒,回去还得精细处理,不然也是个事儿。毛道长听罗刹女这样说哪有不应的,笑着道了句谢。   “我本名阿梨。”罗刹女如是道:“你们可以叫我阿梨,我不喜欢人叫我嫫罗甘娘。老道士你也不用谢过,就当是我赔礼罢了。”   大家都很爽快地答应了,肖越齐道:“契约已经签订了,晏晏你回头再和她签一份。”   和仪对他比了个ok 的手势,然后大家一起往出走。   说实话,现在大家身上都挂了彩,最强的罗刹女阴气逐渐恢复当中,但也伤势未愈,恨不得是互相搀扶着出去的,仅有的几个伤势较轻以及一个没受伤的和尚还得背着刚刚被解救出来的俘虏,走得速度很慢。   好在这一回有阿梨带路,大家一路抄近道,很快就走出来来时在里头团团打转许久的墓道。   重见天日、不,已经不能说是天日,应该是重见天月。   因为一出墓道就发现天已经黑了。   和仪把脑袋从洞口伸出来,深深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手拄着地,动作略为笨拙地翻身上来,然后伸手去拉下面的人。   “什么人!”和仪猛地回头,厉声喝道,眼神狠厉得好像带着刀子。   底下的众人连忙问:“怎么了?”   被枪指着的和师面色阴晴莫测,收回手站了起来,负手而立在当地,冷冷问道:“你们是哪个部队的,为什么这样对待我?”   对面的军人出示了证件,冷冰冰来了句:“例行检查,请谅解。”然后拿着仪器过来对着和仪一顿扫描,更有甚者上来了一个女兵伸手就要摸和仪。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和仪彻底忍不住了,“就算是官方想要检查,好歹拿出个正经点的借口吧?怎么,难道每一个出入这个景区的游客你们都要检查吗?或者说难道特部的每一名天师你们都要检查吗?”   “和师稍安勿躁。”安老的声音适时地响起,压下了和仪隐隐升起的怒火,安老道:“情况特殊,您先配合一下,等会儿再和你们解释。”   正说着,底下的也都蹿了上来,肖越齐把莫教授往地下一放倾身过来,眉目冷凝:“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安老又把刚才的囫囵话说了一遍,肖越齐皱着眉刚要说些什么,和仪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和仪听着眉目略松了松,是顾一鹤的专属铃声。   她把手伸进口袋里拿出手机,刚要接通电话,旁边的女兵猛地来了一句:“抱歉。”就要把手机拿过去。   和仪彻底怒了,好歹还顾忌着几分没和官方的人动手,却一把握住了女兵的手腕,“这是什么意思?”   安老连忙喊她,女兵倒是不卑不亢:“我国《宗教事务条例》有明文规定,任何人或者任何组织不得在宗教场合外的地方传教,我们现在怀疑你们有在互联网传教、传播不良信息的嫌疑,需要对你们进行突击检查,请各位谅解!”   传教??? 第57章 . 熊孩子和师 熊不起来辽…………   和仪刚准备喷向众人的慷慨激昂的言谈前化为一口唾沫把她给呛着了, 她弯着腰在那里猛地咳了一阵,肖越齐连忙敲她的背。   安老等人连忙上前,早就准备好的医护也要往上凑, 却被拉起来的警戒线给拦住了。   和仪重重咳了一番, 一口黑血喷了出来洒了一地,江清连忙把水递过来, 她漱掉了口中腥甜的味道,觉得胸口隐隐的憋闷好了不少, 就稍稍摆了摆手。   肖越齐等人这才放心。和仪把水瓶往地下一放, 重新站了起来, 腰背挺直, 迎风而立,眉眼间的威势告诉安老, 他所面对的不是玄术界的晚辈,而是鬼道说一不二的当家人,当代和师。   “安老, 我希望您能给我们一个说法,给我一个说法, 我们在下面抛头颅洒热血, 拼着重伤苟延残喘爬上来, 不是为了接受国家政府的无端猜忌!”和仪面容冷肃, “我的辖区只在蜀中, 过来帮忙是情份, 是为了人民安乐, 如果拼着重伤保护苍生之后要面对的是这样的猜忌,巫道术士会寒了心的。”   安老先是道:“大家先配合军方的调查,把手机先给那位同志。”他说着, 难得带着些命令的语气。   和仪目光冷冷地看向安老,告诉他有人在等一个说法。   安老缓和了神情,对和仪道:“晏书丫头你先压压火气,先这位女同志先看看你身上有没有什么违禁的东西……我当然知道大家都没有问题,就是配合一下官方检查,清者自清!这里头太多事儿了,等会儿我再慢慢和你们细说。你先检查完了出来让医生给你看看,今天做事怎么那么激进?反噬的伤就够你吃一壶的!给你们打了个那么多电话怎么一个没接?”   江清已经掏出手机看了一眼,确实有好多个未接来电,肖越齐他们翻出来也是,每个人手机上都有不下二十个未接来电,肖越齐抿着唇沉默不语,和尚道:“底下没信号,没法接电话。”   和仪深呼吸一次,看了那个女兵一眼,女兵对她露出一个笑容表示自己没有恶意。   “请!”和仪是真的拿出了从小到大修行出的全部涵养举起了手,女兵快速在她身上摸了一遍,动作放得很轻又很利落,看得出是尽量不让和仪感到冒犯。   江清安慰她道:“和师啊,反正人家长得也不差,这要是大街上碰见你不还得多看人家两眼呢吗?”   得到了和师一个眼刀子。   和仪兜里东西不少,乱七八糟的符咒、珠子、药瓶,还有包里的水什么的,肖越齐忽然问:“那一节天蚕丝没带出来?”   “没呀,崩断了,早就不知道落到哪里了。”和仪一摇头。   肖越齐淡定道:“那是和世叔从天山取回来的,坚韧如铁,轻易不会断落,当世仅存一卷之数,价值不菲。”   啥玩意我家库房里存了一大堆呢。   和仪刚要开口,忽然反应过来,猛地转头看向安老。   安老看着自己看好的晚辈齐齐看着自己,忍不住轻抚美髯叹了口气:“报销报销,打单子都公费,晏书丫头你回头再来我家里逛逛,有什么看上的东西尽管拿,允你挑两件。”   和仪这才收回了目光,肖越齐对着她隐蔽地竖起一根手指,和仪比了一个可以的手势。   二人就在安老的眼皮子底下几乎是明目张胆地分赃,安老见了也只能无奈苦笑。   军方的人动作很快,把和仪的手机连接到电脑上快速查看了一番就换了回来,带着些歉意地道:“抱歉冒犯了,谢谢您的配合。”   和仪还没熊到对工作人员耍脾气的份上,接过手机淡淡一颔首,拔腿就往安老那边走。   安老直接把自己的手机怼到她眼前,最显眼的一排大字就是“震惊!某直播平台忽现红衣女鬼,世界上真有鬼的存在”。   和仪下意识地皱起了眉,往下翻看了一下,明显松了口气。   “怎么了?”肖越齐阔步走了过来,和仪叹着气把手机递给他,然后满脸无奈地看向了安老:“UC害人,请中老年人不要常年混迹UC看新闻,震惊体会影响到你对世界的认知。有这时间不如搓搓麻将,还能预防中老年某多发精神类疾病!”   安老有些好笑地看着她,知道今天这一波是把她给气狠了,伸手在她脑袋上重重揉了揉:“行了,事情就是这样,从你们进墓道到和罗刹女停战,中途都被放在国内人流量最大的视频直播网站直播,上面当然那优先怀疑是你们这一队人。而且那家视频网站有你爸妈家的注资,林家占股比例还不小,你的嫌疑就更大。不过我倒是觉得……不像是人为。”   和仪眯着眼沉思半刻,忽然道:“灵力波动?”   “你是说那绿光?”肖越齐迅速反应过来,“那幻境呢?斗法尚且可以说是阿梨显形,环境里的内容怎么可能直播出来?”   他手指着新闻稿中的几张配图,有幻境中阿梨浑身软软躺在鲜血棺材里、有民众跪拜满地鲜红大阵、有墓道里和仪手牵红丝带银铃悬浮于半空引路、有大家坐在石室里斗法,更有甚者,竟然还有和仪召出都城隍印与城隍印落地发出金光的图片。   安老叹息一声:“就是说这个呢。现在网上议论纷纷,好在舆论引导做得不错,大部分人都以为是什么什么公司做宣传,搞什么恐怖类棕艺啊还是综艺。不是现在粽子都开始搞纪录片了吗?”   “安老啊。”和仪无奈地看向安老。   突然发现自己很跟得上潮流的肖越齐叹着气拍了拍安老的肩,沉默地摇摇头。   安老有些不明所以,医生凑过来要给和仪检查,和仪摆摆手,道:“没事儿,就是有点受伤了,吃药了,回头就好了。”   医生坚持却拗不过和仪,安老于是道:“她家有明医专门照顾她,不看就不看吧。”   那位医生眼睛亮得发光地看着和仪,忽然低声道:“和师你帅呆了!”   和仪第一次从素未蒙面、身上也没有灵力波动的陌生人嘴里听到‘和师’这个称呼,一时竟有些无从适应。   被检查过吊儿郎当走过来的江清一拍她肩膀,嘿嘿一笑:“咋地,现在咱们和师也成偶像了呗?”   和仪毫不留情地赏了他屁股一脚。   当然也没使多大劲儿,她现在的身体状况也使不出多大劲。   正说着话,和仪的手机铃声又急促地响了起来,她听了声音就知道还是顾一鹤,连忙走到一边接起来,先发制人开口就喊:“亲爱的怎么了?”   “你是不是受伤了?”顾一鹤的嗓音有些沙哑,“我们现在就在机场,马上要上飞机了,一小时四十分钟后到,转动车三十五分钟,九点之前一定到。晏晏,你等我好不好?有什么我去了再说,你不要和我解释那些有的没的,我只想知道你的身体到底怎么样了。”   电话那边又传来女子高亢的声音:“晏晏啊,妈妈和你顾姨他们马上就到了啊!你乖乖的听话,等到了之后让星及给你看看啊!”   然后是顾母、林正允、林毓中等等好多人的声音,和仪一一答应着,带着一脸苦笑挂掉了电话。   “有人关心还不好?”和尚端着一次性纸杯过来,把热水递给和仪。   和仪端着热水暖手,热气袅袅扑面,她哀叹一声,道:“我现在这不是有人关心了,是即将面对修罗场啊大兄dei!一鹤星及爸爸妈妈顾叔顾姨……嗷嗷!我还能不能活着看到明天的太阳了?”   和尚瞪大了眼睛:“我国反家暴法案——”   “打住!”和仪竖起一根手指,“我们家没人敢家暴我。”   “哦。”和尚看起来竟然还有点遗憾,摇摇头走了。   阿梨还是很显眼的,毛道长和熟人打着交道,为了处理阿梨的身份。   底下刚才打得有多惨烈大家都看在眼里,输出最猛的那一个刚才一口老血都吐出来了大家也看在眼里,哪里会怠慢阿梨,阿梨的身份处理的很干脆。   “把户籍落在我那里。”和仪开口:“还得安老您帮个忙,打今儿以后阿梨就是我们溯尘斋的伙计了,专门给我看店。”   “哎你——”阿梨刚要开口,和仪一个眼神过去,她竟然莫名地懂了和仪的意思。   就是,你要是敢搞事,我就敢告状。   见识过都城隍印厉害的阿梨麻利地怂了,然后又感觉自己的行为有点丢脸,又掐着腰很傲娇地哼了一声,自认为保住了罗刹女的尊严。   安老看得忍不住有些好笑,也点点头:“放心吧,我来处理。” 第58章 . 和师面临修罗场 感慨家和万事兴。……   虽然有医生粗粗检查过, 大家对自己的伤势也都心里有数,但安老还是不放心,执意要他们去医院看看, 刚才检查他们的几名军人也走了过来, 劝了两句。   和仪对着眼神复杂地看着她的小姐姐微微一摆手示意自己不在意,顺着安老的意思上了车。   这一路上大家的手机就没消停过, 和仪安抚了打来电话的大朋友小朋友,更有甚者兰幽、林毓昭、林毓望她们竟然也来凑热闹。   兰幽好说, 和仪直接道:“罗刹女之事已了, 除夕年祭你要去我那看看吗?”   “不必了。”电话那边仿佛传来轻而又轻的一声叹息, 和仪知道她的心思, 一来蛊师一道大清洗过一回出血不少,剩下的人她要好好笼住人心免得再出乱子;二来黔省事多, 临近除夕,她要准备尾宴祭拜母神,怎么可能抽出时间去蜀中。   和仪也就是随意问了一嘴, 为了岔开话头。   兰幽像是对身边的人叮嘱了两句什么,然后是阵阵的脚步声, 她终于寻了个安静的地方, 对和仪轻声道:“巴国, 也成‘嫫罗国’, 千年前国都便坐落在如今巴离县的位置, 离是国姓, 国都有巫师府, 修巫道,历代传女不传男。族册有载,巴国历代巫师, 都以易为姓氏。”   前面的和仪听着还是兴致寥寥,最后那一句传进耳朵里她就坐不住了,“是那个易?”   “不错。”兰幽口吻仍是淡淡的,“嫫罗甘娘,嫫罗的祭品、侍女,他们所供奉的母神,应该与我们同为一源。而易字姓氏,就是你所想的那个,和氏宗祠池塘下压着的那位的姓氏。”   和仪闲着的那只手忍不住去摸自己的手腕,入手却只有肌肤的触感,这才反应过来,那一串经过两番壮烈牺牲后只剩十八颗珠子的槐木手串已经在墓室里散开,现在正被小姐姐友情送上的塑料袋装着揣在兜里。   车里大家都在讲电话,各自压低着声音,但落在和仪耳朵里全部都真真切切。   她摩挲两下衣角,道:“我省得了,多谢你的提醒。”   电话那边陷入了沉默,兰幽并不是多话的人,确认和仪现在还活蹦乱跳的,把猛然想起的事情告诉了她,就干脆地挂了电话。   阿梨就在和仪身边,和仪刚才顺手分了她点阴气,她顺利保住了自己的人形,现在正满是好奇地车里车外看着,怀里抱着个脑壳壳,颇为惊悚。   和仪的眼神几次三番地飘了过去,再三示意。   阿梨仍不明白,和仪索性就喊已经把补给都整理好的肖越齐:“把你那个空包给我呗?回头还你个新的。”   肖越齐当然没有异议,一个十分结实的旅行包刷地一下飞到和仪手里,和仪郑重其事地递给阿梨,正色道:“能否请您把您亲爱的脑壳壳收起来,这简直是太令人惊悚了。”   阿梨撇撇嘴:“你们都不够正宗!脑壳壳养出来的鬼才有劲!”   和仪睁着一双死鱼眼看她,“如果您不像您的脑壳壳入土的话……”   她眼睛一眯,透出些威胁的寒意来。   知道自己即将落入寄人篱下境地的阿梨有些不服气,却不得不把脑盖骨塞到了旅行包里,抱着旅行包生闷气。   和仪如果愿意还是很会哄的,无论是人还是鬼,都逃不过和师一张嘴。   她在口袋里翻了翻,最后只找出一颗香丸递给阿梨,虽然不比线香的,倒也聊胜于无。   前座回头来看热闹的江清不由惊叹道:“和师你是哆啦A梦吗?”   “你看我像不像哆啦A梦?”和仪笑着回视他。江清竟然颇为认真地上上下下看了她一圈,然后略有些遗憾地摇头咂舌:“不像。”   哆啦A梦可不会重拳出击一拳把石头砸出个坑来。   和仪看出江清的未尽之语,大家都熟,她毫不客气地赏了他一个白眼儿,然后很干脆地闭上眼睛靠着椅背闭目养神。   这一场架打得大家都是筋疲力尽,和仪只想多歇歇。   医院里的检查都是早就约好了的,进去就被医生团团围住塞进一个个小隔间,甚至还有一个和特部对接的负责人忍不住问:“这位……小姐要不要打疫苗啊?”   安老和刚刚打算走进诊室的和仪都微微一愣,忍不住同时看向阿梨。   阿梨还没反应过来,自顾自在那里抱宝贝一样抱着书包,不让旁人靠近,眼睛倒是忍不住在屋子里四处打量,看到雪白的墙壁和亮得能够照出人影的地砖、倒映出清晰面孔的消防栓箱,忍不住目露惊奇。   看她刘姥姥进迪士尼乐园的样子,和仪摩挲两下下巴,沉思良久,摇了摇头。   安老悄无声息地松了口气,他老人家活了几十年了,今天要是亲眼目睹给千年罗刹女打疫苗,也不知道能不能活着看到明天的太阳。   他还想活到九十九呢。   和仪没好意思说,其实她刚才有一瞬间是有一点点心动了的。但她转念一想,人家千岁老人了都,又已经低头服软了,连脑壳壳都被逼收了起来,她再得寸进尺好像有点不道德,也不符合我中华民族传统的尊老爱幼的美德。   这样想着,和仪忍不住深沉地叹息,揉了揉自己的脸,深感自己是一个善良、完美的人。   庄婶和庄别致、贺柏宁等人都赶了过来,莫教授他们现在正在病房里躺着,还没醒过来,但没什么大碍。   庄别致看过之后就放下了心,留下贺柏宁他们在病房里收着,走到被清场了的检查区。   其实这两天医院的人本来也不是很多,官方的人安排了需要就诊的患者绕过这边或者绕不开的去别的医院同样的科室,没耽误人治病,也确保这边不会流传出什么对网上舆论趋势不利的消息。   医护人员都是签了保密协议的,看向和仪等人的目光好像一百瓦的大灯泡,看大熊猫一样,好在还有约束,没问出什么不该问的问题来。   庄婶探望过毛道长等人,就在椅子上坐下,满是心疼地看看和仪,又看看肖越齐,唉声叹气。   她手还不断抚着和仪的脊背,满眼写满了心疼,在庄别致在旁边看着感觉自己就是一棵小草,蹲在墙角也唉声叹气。   肖越齐一贯冷淡的眉眼难得流露出几分笑意来,“要不要我给你加个伤来?”   庄别致连连摇头摆手拒绝道:“不必了不必了。老肖啊!你就跟晏晏下了回墓,怎么人都变坏了呢?”   “我们这叫促狭!”和仪安慰着庄婶的同时不忘分出心思来看热闹,这会儿从庄婶身边探出一个脑袋:“你怎么那么不经逗呢?”   庄别致简直欲哭无泪,张张嘴要反驳,却被庄婶瞪了一眼。   于是只能回头去面对着墙自闭,感慨自己伤势刚好一点就成了草了。   这可真是,女人心,海底针啊!   他的咏叹调还没感慨出来,阿梨轻飘飘地过来,若无其事地从他身边路过,扔下一句:“对不住了噢。”   完全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还能接收到罗刹女道歉的庄别致浑身一僵,简直不知道应该摆出什么表情来,最后只能受宠若惊地哈哈一笑。   阿梨哼着小曲走开了。   肖越齐看着她,淡淡道了一句:“凶性不强。”   庄婶叹着气,感慨道:“也是天命吧,不怪她,你庄叔早几年就有些力不从心了,年纪大了,尸气煞气阴气哪一个爆发都够他喝一壶的,这回这样也好,从此就彻底退下来,安安心心地养老吧。”   和仪握住她的手,庄婶年轻时也是业内的一把好手,不说是赶尸行当里头的人,但庄叔的活计她做起来也好不心虚,手上还有年轻时拿朱砂笔和桃木剑留下的老茧。   又因为多年的家务活,她的手并不似杜鹃、顾母等人的细腻,上面带着细微的伤痕,是年轻时经历过诸多风雨留下的。   本来因为心态好、身体好加上保养得不错,庄婶年过半百却有一头乌油油的发,如今出了这件事儿,鬓角都白了,看着无端让人觉得历尽风霜,只觉心酸。   “庄叔那天也是这样和我说的。”和仪捏了捏她的手全做安慰,笑道:“这回正经闲下来,等身体养好了还能出去走走。不像年轻时候去哪里都带着任务似的,紧赶慢赶,这一回可纯粹就是游山玩水了。”   “还能路见不平拔刀、拔剑相助。”庄别致旁边来了一句,“你们两个朋友五湖四海的,去哪里都有人招待,我也放心了。”   庄婶听着他俩说话,不自觉地笑了出来,嘴角向上翘着,扬出一个好看的弧度,一双带着浅褐色的眼眸只让人觉得温暖。   “我们都老了,这天下是你们的。”她挨个揉了揉三小的脑袋,似是叹息,似是感慨:“你们一个个都大了,能顶天立地了,能与千年罗刹女过招了,我很骄傲,很自豪,但你们也要保护好自己。尤其是你晏晏,凡是要注意量力而行,我知道你肩上的担子比他们几个都要重,但你要知道,即使你师父与你阴阳相隔,这世上还是有许多人挂念着你的。”   和仪将头倚在她颈窝里,轻轻点了一下。   “好了,晚上大家都家里吃饭去,庄婶给你们做一桌的好吃的。”她说着,还指了指庄别致:“晏晏和越齐他们都受伤了,你的伤可好了不少,一定要给我帮忙!”   庄别致叫苦连天,不情不愿地答应了,又指了指和仪:“就算她没受伤,我也不敢让她下厨房帮忙啊!”   他说着,声音低了一点,小小声道:“我还想多活两年呢。”   “说什么呢你!”和仪刚要对他发火,一时岔了气,忍不住狠狠咳了两声。   肖越齐知道是她连续两次发大招又强行催动都城隍印震伤了内府,不由叹了口气。   庄婶已经面带忧色地敲着她的后背,他无上手之地,便道:“下次动手之前一定要谨慎些,以你如今的实力,用都城隍印还是勉强了些。就算是安老,也不敢强行催动都城隍印啊,要是个实实在在的章子也好,可心印却是最考验修为的,你又三番强用大招,现在没在病房里躺着就足够幸运的了!你看等会星及来了你还有好日子过没有。”   听到这个,和仪苦着一张脸唉声叹息的,看得庄别致忍不住好笑,又有点后怕,也跟着嘟囔了她几句。   “好了好了,一个两个磨叨起没完!”还是庄婶拯救了和仪,她横了两个小辈一眼:“我们晏晏知道错了,你们两个就别念叨了!大老爷们的,做什么琐碎姿态。”   “庄婶威武!”看着闭了嘴的庄别致和肖越齐,和仪悄悄给庄婶竖了个大拇指。   庄婶得意一笑,为她拢了拢鬓边的碎发,低声问她晚上想吃些什么,又道明天一早给她煮桂花酒酿小圆子。   庄别致面带忧愁地看着自家叛变了的老娘,暗叹一声,对肖越齐道:“看到没,这就是待遇的察觉,天壤之别啊!”   肖越齐一颗颗拈着手上的念珠,没搭理他。   他就只能孤单寂寞冷地继续蹲在墙角发呆了。   大家的伤势被更加正规地处理了一遍,和仪身上倒没什么外伤,要论打架斗殴,罗刹女那是绝对伤不到她的,反而是罗刹女被她薅掉了两把头发又差点把胳膊揪下来。   她身上的伤都是施术的时候震出来的,这个医院也没办法,只能等回头星及来了再说了。   这样的伤她每年大大小小得来两回,星及早就习惯了,药方都是齐备的,改改就能用。   不过……想到等大部队到来之后自己会遭受怎样的狂风骤雨与碎碎念,和仪忍不住双手托腮长叹一声自己命途多舛。   庄婶没注意到她发神经病一样的伤春悲秋,和大部队道了别说要开车去市场,毛道长他们要劝,却被庄婶给堵住了:“说到底你们今天的伤是因为我家小子先闹出来的事儿,我这心里过意不去,请你们吃一顿,况你们过来,我也没正经给你们接风洗尘。最近海鲜市场新到的海货,别的不能吃,虾子总可以吧?买几斤大的,白灼辣炒,大家都喜欢,再预备两个菜,也不复杂,反正这天儿也晚了,不差这一会儿了。你们先回家,我马上就回去。”   她做事是很有雷厉风行的风范的,毛道长竟然都没劝住她。   其实说到底,这事和庄家的关系还真不大。   人家罗刹女要出世,庄家人也拦不住,人家主事儿的都在里头为了这件事倒下了,向上边求援也是应该的,不然特部是干什么吃的?道协作为湘省最大的宗教组织是吃干饭的吗?   罗刹女难应对,在底下受伤的准备大家早就做好了,现在人还能齐全地出来,俘虏也都带了出来,还把罗刹女抄了出来,大家已经满足了。   庄婶就是心里不大过得去,想张罗个热闹的。   安老看出这一点,按住了毛道长,笑呵呵道:“倒是老头子我,后来人也白吃一顿。”   他是网上炸开锅以后急急忙忙从上京赶过来的,岂不是后来人了?   毛道长连忙道:“您说得这是哪里话。”   安老一摆手,却正正经经地振袖对大家行了一礼:“诸君,我代湘省芸芸众生,多谢各位了。”   “此乃吾辈应尽之责。”众人肃容还礼。   阿梨悄无声息地出现,看着他们各个正色庄容的样子,忍不住低声道:“说得我像个祸害似的。”   和仪、肖越齐、毛道长等人齐齐看了她一眼,心里不约而同地想到:没谈之前,确实感觉是个祸害,还是个大祸害,然而现在……   唉,原来岁月并不能增长人的智商,千岁老人虽然不会患上老年痴呆,却也……罢辽罢辽,尊老爱幼,人之美德。   这一番折腾的差不多了,这个医院是特意选的,离景区那边和郊外都不远,回去还是很方便的。   安老看和仪要回去的时候有些迟疑的样子,在一看时间,也明白了,就从自己带来的人里指了一个人,道:“晏晏啊,这是陶安,有驾照,让他开车带你去机场吧。”   和仪感激地点了点头,答应了,陶安看起来很年轻,顶多二十五岁上下,能被安老带在身边,应该也是圈里少有的青年才俊,看他打扮,应该是做好动手的准备来的,羽绒服里面是道袍,身后还背着桃木剑,现在都没用上,沉默地站在那里。   人她没见过,但这名字听着总有一种奇怪的熟悉感。   听到安老的支配,他连忙站了出来,俩人从楼下开了一辆车,往机场去了。   和仪路上还有点担心车不够坐的问题,但一到地方她就知道自己多余担心了。   顾家在这附近有一个度假村,就挨着庄家所在的那个村子,大老板全家来了,这边哪里能不派人来接呢?   来接人的那个和仪也很熟悉,他也认识和仪,一看到和仪就要叫二少夫人,被和仪一个手势止住了。   “陈叔,顾叔让您来接的?”和仪拢了拢身上的羽绒服,笑了:“倒是我多余担心了。”   陶安把车停好,沉默地站在和仪身边。   来人姓陈,早年跟在顾父身边做事,是顾父秘书团中的一员,后来被放到这边打理这个度假村,和顾家的关系一直不错,算是顾父的心腹,也是人到中年,长得只能说过得去,笑起来弥勒佛似的,看着忠厚老实和蔼可亲,微微凸起的啤酒肚也无伤大雅。   “这位是——”他多打量了陶安两眼,和仪一笑,随口道:“一个小辈,开车陪我来的,您知道我不会开车。”   陈叔这才隐隐松了口气的感觉,笑眯眯和陶安套近乎。   来的路上和仪已经把陶安的底逃出来的,安老的远房侄孙,从前一直生活在北方,今年刚刚升绶五品天师,比不过肖越齐、陆离玉、毛凝眉、毛望舒那一帮人,但也算是小有天赋了。   她那种熟悉感后来也想起来了,是和振德有一次和她提起过,陶家在北方经营多年,世代家传法门,精于风水命理,不容小觑。   这位陶安正是最被看好的下一代当家人。   入了夜,即使巴离县位处南方,这冬天的风吹在人身上也觉得冷。   陈叔很是兴奋,裹着大羽绒服执意在外面等着,他秘书劝了两回也没回车里,眼巴巴地盯着出站口看。   “来了。”和仪忽然指着一个方向开口,笑盈盈地。   似是心有所感,顾一鹤亦抬头看来,他手上还拎着个箱子,看向和仪的那一瞬间只觉她一双笑眼里盛着西湖潋滟的春水,又似乎倒映着漫天璀璨的星子,来之前所有的气恼、担忧在这一刻通通消失的无影无踪,他只想扔下东西奔向他的光。   两人就搁着人海对视,顾一鹤不自觉地也笑了,星及看着他那是气不打一处来,恨铁不成钢:你说你但凡多冷一个小时的脸,我也有底牌好好训她一顿,现在路上说得好好的,临到阵前你变卦投敌了,那哪能行?   “靠不住啊!”星及忍不住嘟囔了一声,提着箱子昂首阔步地往前走,那叫一个虎步龙行气势汹汹!   林毓中、林毓齐、林毓晴、顾一松都来了,也顺着方向看到了和仪的身影,纷纷招手。   杜鹃夫妇与顾父顾母还沉静一些,他们看不出和仪伤得多重,只会觉得这一架打得凶险,星及和顾一鹤是这么多年练出来的眼力,他们四个可没机会练这种眼力。   “真是能耐了你,厉害坏了吧?”   一看到星及的脸色,和仪就知道要遭,果不其然,星及拎着箱子哐哐哐走到她面前,开口第一句就是这个,眼圈儿还微微泛着些哄。   和仪是特意戴了口罩的,毕竟她下午也是出了回风头的人,那微博热搜上挂了多久?现在不得不行事小心谨慎,免得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星及一听她喘气的声音和频率就知道肯定是震伤肺腑了,冷冷瞪了她一眼,又是生气,又忍不住心疼。   和仪连忙道:“还有小辈在呢,上车吧。陶安真是抱歉了,麻烦你一回。”   陶安看了一眼陈叔开来的中巴车,沉默一回,道:“我自己把车开过去就好了,我管肖哥要个定位,您不用担心。”   和仪略松了口气。   陈叔实在是人间不一样的烟火,人家接大老板大老板说人多,那就多开几辆车呗!他是直接把度假村里的中巴车开过来了。   但不得不说,不愧是从前的‘天子近臣’,那是把顾父务实爱方便的心理摸得透透的,果然,顾父一看到这一辆车,面色就柔和了许多。   杜鹃和顾母到底有些不放心,拉着和仪上下左右仔细看着,到底羽绒服挡得严严实实,什么都看不出来。   还是林正允开口道:“风口,孩子站着该受风了,先上车吧,慢慢再说。晏晏这是你带来的人吗?麻烦他跑了一趟了。”   “业内的小辈,难得的青年才俊。”和仪看着顾一鹤不自觉警惕起来的样子,心里又是好笑,又忍不住软了下来,握住了他的手,对众人道:“我不会开车,只能麻烦他跑一趟了。这是我父亲、母亲,这是我未婚夫的父亲母亲,这些是我的哥哥姐姐们,那边那个小的是我弟弟,这是我未婚夫。”   大概和仪的家务事在整个圈子里都是传遍了的,陶安很干脆地一一认了人,和仪忍不住看他一眼:没看出来啊小伙子,八卦蛮精通的嘛。   不过后来大家一交流,顾叔忽然道:“小伙子是第一次来巴离县吧?路认得吗?老陈啊,让你的秘书给这小伙子指个路吧。”   和仪猛地反应过来,有些事情如果在车里说,那确实是不合适有外人在。   陈叔也反应过来,想到下午频频热搜,现在还在上面挂着的新闻,会意指挥秘书跟陶安一个车,顺便给他指路。   和仪给陶安使了个眼色,陶安应该是反应过来了,就答应了,没推辞。   这才兵荒马乱地上了车,林、顾两家人带着的东西不少,星及更是一副把和仪的家底都搬来的架势。   和仪忍不住问了一句,得到星及一个白眼儿:“我怎么知道和师您老人家的伤势到底重不重?电话里也没个准信儿,干脆就把您老日常用惯的东西都搬过来了,万一要多叨扰庄夫人他们,也好方便些。”   “咳咳咳——”林毓中刚刚咽下去的一口水把他呛得够呛,和仪也不由讪讪,“哪里到那种地步嘛,你看我现在不还活蹦乱跳的吗?我今年周岁才十八好不嘞?叫什么您老嘛,咱俩谁跟谁啊,那么叫多生分,你说是不是?”   她一边说着,一边很不要脸地去拉星及的胳膊。   顾一鹤深沉的目光落在她伸出的手爪子上,久久没有收回来。   顾一松在旁边推了推眼镜,觉得她这个动作透着莫名的谄媚。   杜鹃顾母听她们说话这会才反应过来和仪只怕受伤了,还不轻,又是心疼,看着和仪没心没肺的样子,又有点气闷,对着眼前这一幕就一个感想:多说她两句!让她长长记性!   奈何星及很吃这一套,和仪晃着她胳膊撒了两下娇,她的冷脸就挂不住了。   和仪又在杜鹃、顾母的催问下巴拉巴拉把白天的事情说了个大概。   其实他们也都知道,毕竟热搜现在还在微博上挂着呢,上面也很光棍地践行着堵不如疏,走了一步险棋,没有强行关掉直播间,于是他们就把墓室里和仪等人围殴千岁老人的全过程都看下来了。   他们担心的是激烈战况中和仪有没有受伤,以及后来发生了什么。   和仪当然不可能告诉杜鹃你闺女跟人打架斗殴现在五脏六腑都有点疼,只笑道:“受了点伤,吃药之后好多了,医院也查了,没什么大碍,你们怎么来了呢?原计划明天我就回去了。”   旁边飘来了一声“呵呵”。   顾母看看星及,再看看和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即长长叹了口气,低声道:“报喜不报忧这是好的,可是家里人也跟着你担心啊?你就告诉顾姨个准话,顾姨就放心了不是?咱们不管受了什么伤,还能有那一年严重?回家好好养着,过段时间又是条汉子。”   随着她的话语,杜鹃也开口了:“就是就是,晏晏你就告诉妈妈又何妨呢?”   和仪对着一车人急切的目光,刚想重申真没啥大事儿,星及开口了:“强行催动都城隍印震伤了她的内府,不过伤得不重,养一段时间就好了。强行出招有碍气血,不过她这些年也没少消耗气血,不是什么大事儿,好处理,吃两剂药就好了。”   和仪是真没想到她说得这么直接啊!   对着杜鹃、顾母、顾一鹤、林毓中等人腾地一下就红了的眼圈儿,和仪只觉心如死灰。   “哥,你说你一个大老爷们儿,七情这么充沛干啥?”和仪无奈叹气,又看向林毓齐和林毓晴:“哭什么,我不还活着呢么?瘀血都咳出来了,真没大事儿。”   林正允、顾父和顾一松刚要开口,和仪连忙竖起手:“打住打住,先让我哄哄两位女士好吗?”   她说着,还不忘站起来换了个座位,走到顾一鹤身边去握住他的手,真是一个合格的端水大师。   和师活到十八岁,头一次那么恨自己为什么没有学过□□术。   其实这伤听起来也是轻飘飘地,没有看着那么直观,但战况之惨烈他们是看到了的,忍不住就散发脑洞联想一下。   这一连想可就坏了事儿了,和仪能感觉到,在这车里大多数人的眼中,她现在就是个当代林黛玉!   她多么想告诉他们,她不是林黛玉,她是刚刚降服了罗刹女的玄术界英雄!   和仪疲于招架女人的泪水和男人沉默的叹息,何况身边还有一个掉起眼泪来像是星星划落,比仙男还仙男的未婚夫,好说歹说才终于缓和了车里的气氛。   顾父道:“你们圈子里人庆功聚会,我们就不去了,一帮外人像什么道理。让一鹤陪着你吧,这样的场合他迟早是要适应的。”   顾母也连连赞同:“是这个道理,礼节往来的事儿多,你们两个以后结婚了,他总是要上手的。”   顾一鹤在旁边认认真真地点着头,和仪看了一眼已经顺理成章把自己套进当代和师伴侣的称号里的他,点点头,又对杜鹃等人道:“爸妈你们先去山庄吧,我得过去,毕竟是庆功宴,我不去不是道理,一鹤陪着我也好,星及你也过去,我有事儿和你说。等晚饭散场了,我再过去找你们。”   林正允点点头,杜鹃也答应着。   纵然如此,庄家晚餐的人还是很多,庄婶在二楼摆了两张大圆桌,这才勉勉强强坐下了,整个屋子里满满当当的。   肖越齐从隔壁山庄那边订了餐送来,缓解了庄婶的压力,她掌勺做了几道硬菜,然后揉了揉从厨房门口探出半个身子的和仪的脑袋:“好了好了,辣炒的虾马上要上桌了,快去坐好。”   和仪没动弹,她无奈拿筷子夹了一块排骨塞进和仪嘴里:“糖醋的,你一定喜欢,记得吐骨头啊!”   和仪美滋滋地点点头,走了。   “怎么样?”走进主卧,她问给庄叔把完脉的星及。   星及沉吟一会,道:“我开个方子,稳固一下元气,修复灵脉的药继续吃着,不会影响身体,但以后可能就不太适合接触煞气阴气了。”   这话说得很委婉,庄家父子却都听懂了。   庄叔笑道:“这就很好了,有劳您了。”   “不算什么。”星及把自己放在门口的大箱子打开,拿出纸笔写了方子,又找出好几个小药瓶,“这个红瓶子里是补气血,给你的。其余的药上贴了签子,按上头写的吃吧。”   她给了庄别致一个眼神,庄别致立马懂了,道了谢之后欢欢喜喜地把药搂在怀里。   “没出息。”和仪轻哼一声。   庄别致心情很好:“能请你们家星及出手的机会可不多啊,我得好好珍惜!”   庄叔就靠在床头含笑看着她俩打闹,不过和仪也没脸多打搅病人休息,插科打诨两句缓和了一下沉闷的气氛就出了屋子。   庄别致也跟了出来,极正经地对星及与和仪道谢,然后往二楼去了。   星及把自己的箱子在客厅里放好,问和仪:“还有什么事儿?”   “香灰带了没?”和仪叮嘱:“拿出来吧,分两份,等会儿给毛世叔和肖哥他们。阿梨的阴气落在身上不爱好,她倒是给了两个祛除的方子,可我看原料一个比一个离谱,现在这个季节新鲜药材不好找不说,何况还有不符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还是算了吧。咱们家的香灰祛伤口上的鬼气阴气可是一用一个准儿,我看毛世叔看了我好几次欲言又止的,应该是没好意思开口。”   星及沉默地点着头,忽然问:“那罗刹女你真要了?”   “人家有名字,叫阿梨!”和仪先还说笑着,看她一副正经的模样,才敛了笑容,极正色地道:“嗯。”   星及眉头皱着,“不怕养虎为患?”她上下看着和仪,言语间满是对阿梨的不满,看得出来她是把和仪受伤的火气发到阿梨身上了。   和仪忽然握住了她的手,冰凉凉的,夏天握起来很舒服,冬天就纯属找虐了。   她这样想着,说出来的话却很正经:“她动手的时候留手了,没有用全力,不然我们这群人想要招架住她少说要折一个两个的。再者说……她到底没有伤过人的性命,身上只有戾气而没有孽障,这是很难得的,又是千年的罗刹女,修为精深,能保持如此心性,并非凶性难驯,我为何不收她?”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仿佛都在放着光,目光泠泠地看着星及,脊背挺直,看得出来极为自信:“我会引导她走正道、修功德,乃至有一日,得大圆满。”   “你在怜悯她。”星及仍是皱眉:“可屠巴国也是她亲口所言?”   和仪明白她心里想着什么,低声道:“你这可就不讲道理了,不能因为我受了反噬却去怪她呀,她对我可没下杀手。这不就是一句狠话吗,我也没少说过,桃夭更是天天放狠话,到底没做成不是?”   星及沉默着,和仪心里透着浅浅的无奈,知道她心结在那里,却无法开解,最后只能在她耳畔轻轻说了一句话。   星及瞪大了眼睛看着和仪,脸上写满了诧异。   “坑徒弟啊。”和仪叹着气,远方有一位……打了个喷嚏。   “算了,你一心要收,我拦着也米用。”星及最后还是松了口。   和仪谄笑道:“您老不同意,她也进不了咱家的门啊!”   顾一鹤冷冷的目光投了过来,星及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儿:“你可别害我!我什么时候能做你的主了?回头看看吧,你家成精的醋缸盯着你呢!”   和仪拉着顾一鹤出去哄了,星及站在原地,抬头看着满天的星辰,良久之后,终于忍不出长长叹息一声,然后忽然看开口:“出来吧,阿梨是吧?我们家事儿多,鬼口也多,有些事情我得和你唠叨唠叨。灵娘?”   刚刚从和仪兜里钻出来不想目睹祸国妖妃和昏君谈情说爱的灵娘连忙凑过来,“咋地了?”   “把咱们家的规矩和这位罗刹女阿梨姑娘说清楚了,她和你老大定契了吗?”星及负手而立,一副纵横睥睨的霸气姿态。   灵娘头摇得拨浪鼓似的:“东西都没带,老大说等回了蜀中蜀中再做打算。忽悠、呸,和她谈条件的时候说好了,给她的待遇按照我现有的基础上翻一倍,但因为她间接导致了老大受伤,所以前一年要给咱家干白工!”   她说着,握拳做亢奋状。   阿梨满脸郁郁,却还是在星及目光看过去的时候点头。   远处的和仪看到这个场景,忍不住发出了大家长的感慨:“家和万事兴啊。” 第59章 . 争风吃醋的爱人 与对脑壳壳恋恋不舍的……   “晏晏哦, 开饭了!”   “哦,来啦!”   和仪答应了一声,握了握顾一鹤的手, 眼角眉梢俱是笑意, 还透着些打趣:“怎么样,入席否?”   顾一鹤歪头看她, 一双眼眸温柔的好像让人醉死在里面。   和仪不由伸手想要去摸他的眼,顾一鹤压抑着不自觉要翘起的唇角, 闭上了眼。   然而最后落在他的眼睑上的, 不是爱人手尖冰凉的触感, 而是微微热的、柔软的, 分为两瓣的形状。   巴离县的雪季就是过年这几天了,和仪来了两天, 却只在第一夜时稍稍望到了雪的项背。   此时,白雪伴着微风缓缓地飘下,落在屋檐房顶, 落在地上,落在……人的身上。   “今日, 你我共白头。”顾一鹤已经抱了上来, 和仪回抱着他, 手轻轻搭在他的背上, 声音极低地、放得极轻缓地道。   “吃饭啦!”庄别致靠着二楼的栏杆向下看着, 撇撇嘴, “还吃不吃了?谈情说爱看雪看月亮能填饱肚子吗?”   和仪一个眼刀飞过去, 瞪了他一眼。   顾一鹤幽幽地向上望了一眼,并不似和仪那般生猛凶狠,庄别致却下意识觉得瘆得慌。   “扰人恋爱遭雷劈!”和仪拉着顾一鹤蹬蹬蹬地踩着木楼梯上了楼, 特意路过庄别致身边,冲着他冷哼一声。   庄别致刚要掐着腰与和仪大战三百场,和仪气势汹汹地摆出来架势,却忍不住弯腰低低咳了两声。   庄别致气势立马垮了,端茶倒水好不殷勤。   和仪一手握拳掩在唇边咳着,又慢慢平复着呼吸,皱着眉毛看了看四周,满眼都是疑惑。   星及收回自己的手,悄无声息地离开二楼,往厨房去了。   他们两个闹的时候,整个二楼两桌子人都笑吟吟地看着他们,肖越齐抬手按了按直跳的额角,沉声道:“别闹了,吃饭。”   安老惊讶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没想到一直带在身边沉默寡言的小子还有这样富有王霸之气的一面。   各自落座,顾一鹤坐在和仪身边。   对玄术圈的大多数年轻人来说,他是个生面孔,只闻其名未见其人那种——当代和师自幼与一未曾修行的普通人定下婚约,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儿,而这么多年了,这婚约还存在着,他还坐在和师身边参加了这种业内聚会,就让人不由侧目了。   和师今年多大?十九诶!正是最心思不定的年纪,就认准了一个人,多难啊!   故而好几个小年轻都忍不住频频去瞥顾一鹤。   而五十岁朝上的几位颇有名望的前辈看他们两个的目光就带着些了然了,一个极阴,一个极阳,命中羁绊极深,天生一对。   当年顾一鹤出生,阳气极重却压不住,筋骨又透着阴气,小鬼畏惧他,在大厉鬼眼中就是香饽饽,又极爱招惹妖魔之类,常年生病,顾家为他可以说是请遍了当时有名的大师。   然后就一头撞到了为徒儿的体质苦恼的先和师身上,成为了老和家的童养夫。   哈哈,划掉,当然是说笑的。   盯着几位前辈带着了然与打趣的目光,和仪忍不住握了握顾一鹤的手,然后移开话题,道:“我看新闻,这一次的事儿好像有一个娱乐公司出来宣布对此负责了。怎么莫名有点……”   “恐怖、组织内味是伐?”庄别致作为主人家也坐在主桌,听了这话接道。   和仪点点头。   安老呵呵一笑,“这事儿总得有人出来背锅,那个公司以前和官方打过交道好像,也确实在筹备一个与灵异直播类相关的节目,这一桩事热度不小,他们也不吃亏。”   “那我们成什么了?”和仪想了一会儿,试探着道:“测试玩家?那综艺制作方得出多大的血能集齐这么多人?大家的出场费都不低吧?”   她笑着打趣了一句,毛道长本来有些遗憾地呷着甜汤试图从里头尝出酒味来,听她这样说,哈哈一笑:“和师这是话糙理不糙啊。”   其实这行哪有自己要出场费的,全凭顾客给,给多少是多少,自己讨要就过分了。   有钱人为了笼络住大师给的当然多,家境不好的也不挑剔,事大就收点,事小一点吃喝就了了。   真要追求大道的,反而没有对金钱太多的执念了。贪心太过,只会是修行路上的绊脚石。   推杯换盏,伤员喝的都是甜汤,旁人为了照顾他们,也都呷着饮料陪着。   庄婶本来打算给他们添酒,看他们这样,再看看眼巴巴盯着自己手里酒壶的和仪,忍不住叹息着摇摇头,转身离开了。   分明滴酒未沾,大家却仿佛都有些醉了。   屋子里烧着几个火盆,外头飘着白雪,大家穿得又厚,红晕渐渐爬上了脸颊,毛道长死里逃生一场,没有后怕,话却多了起来,不似白日里的沉默稳重。   “我和媳妇儿,我俩就是在这边认识的——”他思绪渐渐飘远,靠着椅背,目光飘忽地不知道想着什么,眼眶渐渐有些红:“那年她好年轻,才二十岁吧,穿着洗得很干净的旧衣裳,梳着乌油油的大辫子,笑起来的时候,俏生生的好看。她家我给她家收了一只客鬼,她家里艰难,我没要钱,看到院里的花开得好,让她给我折了一枝。我抱在怀里走了,第二天又在街上碰到,慢慢就熟悉了。结婚之后,她与我说,当时她就觉得,这道长穿道袍,面嫩,好俊俏啊……”   他眼圈儿湿润地回忆着当年,和仪微微有些不解,站起来去一旁的几上拿干果,路过她身边,声音压得极低地道:“毛师叔的妻子患了癌症,晚期。”   世事无常。   和仪微微怔了一下,然后抿着唇,轻叹一声。   毛道长眼神落在和仪与她身边的顾一鹤身上,顾一鹤低头剥着松子,和仪在旁边坐着,偶尔眼神相触,目光流转交汇间俱是情意。   他心里发涩,灌了一大口甜汤,喝出了饮酒的豪迈来。   安老也不知安慰些什么,只能轻声道:“明日我去看看吧。”   “别,别麻烦您老了。”毛道长连忙摆手。   夜已经很深了,大家散了,庄家的屋子不够住,和仪他们慢悠悠地往村隔壁的度假村走。   行礼什么的都没拿,星及手上拎着个焖烧罐,套着针织的套子,很居家。   和仪有些困了,脑袋转得慢,瞧着有些迟钝,看了一眼她拎着的焖烧罐,似乎想到了什么,慢悠悠踩着雪,问:“是……桂花酒酿小圆子吗?”   得,真懵了。   星及有些无奈地摇摇头,“给你熬的梨汁!想吃小圆子啊?”   和仪嘟嘟囔囔地道:“庄婶儿说给我做小圆子。”   “明早再吃吧。”顾一鹤把她的围巾紧了紧,扣住帽子,加快了步伐。   冬夜寒风凛凛,三五人夜归。   和仪回来的晚了,被安排在林正允夫妇的套房里。   星及挽着他,二人从楼下前台拿了房卡进门的时候杜鹃端着个水杯出来,正好迷迷瞪瞪地看到和仪,下意识就笑了:“晏晏回来啦?”   “困蒙了。”星及拉住恨不得往旁边一栽的和仪,笑着道:“您去睡吧。”   和仪就被星及拉着,脱了衣服、喝了梨汁、漱了口、被擦了脸,换了一身睡衣塞进了暖烘烘的被窝里。   星及检查了一下塞进去的暖宝宝,又给她掖了掖被子,低声道:“睡吧,明早给你做桂花酒酿小圆子。”   和仪眼皮已经快要黏上了,根本睁不开,艰难地露出一条缝,看向星及,声音软软的:“我今天好困呀……”   “后半夜了,能不困吗?”星及拍了拍她,看她在被子里不断拱来拱去,轻喝一声:“快睡!”   “哦——”和仪悠悠拖长了调子,没等控诉她一句,就睡着了。   星及又起身把窗帘拉好,看过屋子里的温度,在她窗边坐了一会儿,看着她安安静静的睡颜,忍不住轻笑一声,“饭后的药丸子里有双倍量的白芍,能不困嘛。睡吧,我的小祖宗,等会儿就给你做小圆子去。”   阿梨忽然从被随手撂在床头柜上的铃铛里探出个脑袋来,目光幽幽地注视着星及。   星及毫不怵她,神情淡然地回望。   阿梨:“……”   阿梨可耻地怂了。   对不起我新认的老大,不是我对你不够忠诚,是你身边这棵杏树太狠了。   第二天一早起来的时候,已经天光大亮了。   和仪坐在床上揉了揉脸,清醒一会儿就察觉出不对劲来:作为新时代大夜猫子,她可是能通宵看小说的狼人啊!怎么昨天晚上莫名其妙就那么困呢?   “又来这一招。”和仪撇撇嘴,瞬间明白了星及在里头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星及一直坚持熬夜会耗心血,是家里打夜猫子第一名,她昨天晚上吃的又是星及特意做出来供她作死受伤之后的大补药,白芍量多那是正常操作,没搞出个十倍量让她腹泻进医院就不错了。   目光深沉地叹了口气,和师深感无奈之后慢腾腾地起床洗漱。   灵娘从铃铛里伸出个大脑袋:“星及说你醒来之后去餐厅!”   “晓得喽!”和仪答应了一声,从箱子里抽出一包配好的一副换上,又皱着眉告诉灵娘:“不要动不动就从铃铛里伸出脑袋,灵可都被你带坏了!别再把新鬼也带坏了。”   灵娘沉默一会儿,没告诉她新鬼已经被带坏了。   从铃铛里伸出一个大脑袋,是和仪身边每个鬼的必修任务。   即使缄默稳重如周念,也是操作熟练。   和仪又道:“签订契约的东西我身上没带,等会了蜀中咱们再定契,你有什么想提的条件慢慢想,等签下契约就不能后悔了。”   她一边说着,还把床头柜上的铃铛抓在手里晃了晃。   灵娘早就钻回去当宅鬼了,现在也没个音儿回复她。   “听到了没阿梨姑娘?”和仪稍稍大了点声。   “……听到了。”   很好。   和师把铃铛揣进衣服兜里,哼着小曲背着手,晃晃悠悠地走出去了。   一路问了几个服务人员,和仪还算顺利地找到了餐厅。   服务生看到她就连忙迎了上来,“顾总他们在‘朱启阁’包厢里,我带您过去吧。”   “你怎么知道我是找‘顾总’他们的?”和仪挑挑眉,知道这个顾总多半是说顾父。   服务生笑道:“陈总让人把您的照片传过来了,叮嘱我们每一个人给您指路。”   和仪忽然开始怀疑,自己在身边人的眼里,英明神武的人设形象还在吗?   “来,您老人家半夜闹着要吃的酒酿小圆子。”星及听到她进门的声音并没抬头,只把一个盖盅的盖子掀了起来,“大早上起来给你做的,我告诉你你要是不吃完我跟你急!”   顾一鹤往桌上伸手的动作一顿,指尖冲着一个花色素雅的盖盅,动作僵住,竟然有些不知所措。   顾母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当即伸手把盖子掀了起来,果不其然,也是一碗飘着暖黄桂花碎的小圆子。   “哎哟我的傻儿子哟,怪道你陈叔说你一大早就去厨房摆动了,和星及没撞上啊?”她打趣着问了一句,顾一鹤竟然认真地答道:“不是一个厨房。”   他说话的时候,眼睛还紧紧盯着和仪。   和仪本来绽开的笑容僵在脸上,不自觉地抬起手,想要摸一摸自己平坦的小肚子。   肚子啊肚子,希望半个小时之后,你还好。   杜鹃在旁边笑着打圆场:“好了好了,来,那边那个小姑娘啊,给我们拿个碗来,妈妈也尝尝这让我们晏晏魂牵梦萦的小圆子。”   和仪下意识地瞥了虎视眈眈的星及一眼,又看了看手指紧紧捏着汤勺看起来有些小可怜样的顾一鹤,再次感慨自己好难啊。   她招招手,对那个服务生道:“算了,让厨房加两份酒酿圆子吧。”   看得出来大家都还太动筷子,每人面前的粥碗都没下去多少,度假村厨房的东西都是常备的,一会儿就上来,不会浪费。   她向桌上最靠谱的林正允和顾父与顾一松投去了求助的目光。   “这边的早点做得很不错,南边口味的,不知道林大哥和嫂子吃不吃得惯。”顾父接收到小姑娘的眼神,笑眯眯开口打圆场:“酒酿圆子我家阿芬就很喜欢,等会儿嫂子得尝尝。”   林正允好笑地看了女儿一眼,也开口道:“那可得尝尝了,鹃鹃你早上什么时候喜欢吃甜的?”   杜鹃明白过来,笑眯眯伸手点了点女儿饱满的额头,“最难消受美人恩,你自己受着吧,妈妈可不帮你了。”   “家和万事兴啊!”她长长叹了口气,把两碗小圆子都拿到自己面前,管服务生要了个大碗,通通倒在了一起。   星及收回自己的目光,慢条斯理地端起水杯喝了口白开水。   顾一鹤继续目光幽幽地看着和仪。   和仪深呼吸一口气,舀起一颗形状不太完美的圆子。   顾一鹤从容地收回目光。   厨房老司机星及轻嗤一声,决定不和某人及她未来的伴侣计较。   “家和万事兴啊!”和仪把勺子举在眼前,长长叹了口气,一个是‘老母亲’,一个是心尖尖,他们的小矛盾,为难了她这个‘夹缝人’。   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的丈母娘看女婿都会越看越顺眼。   从小在于生活中十分不靠谱的和振德手下又当爹又当妈把和仪照顾大的性子,可绝对不是简简单单的‘丈母娘’那么简单。   一桌的人看着她,眼角的笑纹都要出来了。   这一件事的影响力不是简简单单的几个字能概括的,至少现在某些论坛里还讨论得热火朝天这到底是是炒作还是真实存在的灵异事件,对于那个娱乐公司后来出来的说法,部分人持质疑意见。   而且这样的人还不在少数,现在相信与质疑双方展开激烈讨论,避开了比较热门的WB等等,缩在冷门论坛里都在试图拿真实事例与数据说服对方。   这个官方也没办法,毕竟欲盖弥彰过犹不及。   和仪摸过去观察了一会儿,啧啧称奇,感慨于当今网友的战斗力。   作为一个业内人,她为自己知识点的匮乏感到惭愧。   她敢指着天保证这里头肯定有业内人下场了,有很多现实案例小故事,一看就不是外行人能查到的。   不过和师并不打算举报他们,还顺手给他们点了个赞。   她是矛盾的,站在时代的洪流中,左手边是新的,是科学;右手边是旧的,是传承。   她的心、她的习惯、她的一切的一切让她忍不住偏向右边;但理智又告诉她,左边,对人来说,也是好的。   或许两边都是好的,如何选择,在与人。   “晏晏。”   耳边是爱人在唤她,她歪头对着他露出一抹笑意,把所有的所有都抛诸于脑后。   算了,吃多少饭干多少事,鬼道这三分两亩地,她就不去思考玄术界未来、社会未来这种深奥的问题了。   作为一个资深熊孩子,她想:我又不是没有师父、师祖、师叔祖乃至祖师们。   我作为族中最小的一个,为什么要操那么多的心呢?   熊孩子是有理直气壮的资本的。   回到蜀中的时候,孟叔面带焦急地等候在门口,看到和仪的身影明显地松了口气。   “宗祠那边有点不安静……”他凑上来刚说了一句话,和仪已经把手里的东西一扔,拔腿就往宗祠去了。   “这是怎么了?”杜鹃连忙问,顾母道:“应该是有什么事儿吧。”   孟叔笑着道:“诸位先安置下吧,有些小事得和师亲自去打理。”   星及带着询问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孟叔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太清楚。   “怎么样?”和仪奔着封印的那个水池就去了,周念正守在旁边,看到她来了连忙道:“刚才五点多的时候有些阴气波动,现在已经安静下来。”   和仪微微松了口气,她再次确定道:“不是子时?”   “对。如果是子时,那我绝不敢耽搁,得立刻联系您。”周念低声道。   和仪闭目凝神向下去探,却没探出个所以然来,忽然想起些什么,“我们大概五点零五分到山脚下,是那个时间段阴气波动异常吗?”   周念点点头。   和仪挑挑眉,“是单单这里,还是整个宗祠都有波动?”   这回周念迟疑了一下,然后很肯定地道:“单单这里。”   “……我知道了。”和仪手在汉白玉的栏杆上轻轻一搭,想要闭目营造出一个高人气势来。   然而冬天的汉白玉……太冷啦!   和师嗖地把手收了回来,若无其事地揣进了兜里。   周念在旁边眼观鼻鼻观心地低着头,当没看见。   ……   “不是。”   还是宗祠中,还是那个水池子。   刚刚与和仪签订完契约就被带过来的阿梨仔细感受了一会儿,十分肯定地道:“虽然与母神的气息有些相似,但并不全然一致。不过……我能感觉得到,他很厉害。”   “当然厉害。”和仪悠悠道:“易鸾生,算得上是巫道数一数二的先辈了。”   阿梨眼睛倏地亮了起来:“生尊?”   “别乱叫。”和仪面色沉沉,“这里只有死后妄图复生,将人间变成幽都,被我和氏先祖制服,镇压在宗祠之下的罪人。”   阿梨倒是没表现出惊讶,只是“噢”了一声,把下巴垫在脑壳壳上,“经文中曾有记载,母神一母同胞弟弟易鸾生,号生尊,巫道大成者,性偏激阴鸷,为母神所不喜,然实力强盛,乃当代之大能。”   “现在不是了。”和仪回头,口吻极淡地对她说:“如今千年前巫道的盛况已然不复,鬼蛊分家,我们这一脉只供祖师不奉母神,但蛊道还是供奉的,你若是……”   阿梨听出她的言外之意,伸出白皙的手指点了点和仪的肩:“怎么,不想要我了?养不起了?”   和仪脸色阴沉的好像能挤出水来:“你最好把你的脑壳壳收起来,不然我就送它下去陪水池子底下那个。”   阿梨有点不服,但想到踩着人家的地,未来要吃人家喝人家的,还和人家定了契约,就嘟嘟囔囔地从裙子上撕下一块布,把头骨包了起来。   算了,眼不见为净。   和仪叹了口气,不再提出异议。   年三十当日,和氏宗祠。   “铛——”   “铛——”   “铛——”   三声不同寻常的沉闷铃响,和仪双手击打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彻响于这一方天地之间。房门大开的正堂之中,数十只银铃无风自动,铃声清脆,仿佛在回应和仪这一声。   悦神,起。   顾一鹤一袭白衣站在庭院里,微微仰着头,看着双手平举,姿态肃穆地闭着眼的和仪,有一瞬间竟然有一种想要冲上前去扯住她的衣角的冲动。   他要把他的爱人,留在人间。 第60章 . 过年了 (家宅日常)目光幽幽的儿子与……   和仪从师父那里继承来的这一间山居, 在今年除夕里经历了从未有过的热闹了,添了五口人不说,又添了两只鬼。兰姑操持着香火元宝纸钱, 忍不住道:“多多收些鬼使才好, 老和师当年底下多少大鬼物啊。”   和仪牵着顾一鹤的手从外面晃晃悠悠地回来,把手上提着的纱灯交给孟叔, 顺手往火盆子里添了一把她前天亲手叠出来的金元宝,听了这话忍不住道:“在精不在多嘛。兰姑姑新春欢喜啊~”   “好好好, 欢喜!”兰姑笑眯眯答应了一声, 又催促着她:“快把祭袍换下来, 这衣裳不抗冻, 你屋里床上的衣裳是熨好的,还有个热水袋, 捧着出来。快点出来,春联还等着你贴呢,马上要中午了, 年年祭祀,打早晨开始, 得忙乎一上午。”   她也不是抱怨, 就是随口一说, 和仪也随意一听, 俩人都没往心里去。   要是往心里去了, 那可不了得, 得烧香赔罪啊!谁大过年有那个闲工夫纠结这个。   杜鹃看着她单薄的袍子, 忍不住问身边的顾母:“年年都这样吗?”   “可不是。”顾母把和仪刚才喝光了的姜汤碗递给路过的一名‘佣人’,轻叹一声:“今年还不算什么,我记得她师父刚去世那一年, 她受了伤,小脸白的,走路都打飘,还是照样去了。”   不过都是过去的事儿了,她没和杜鹃多细说,只看了看慢悠悠往房间里的走顾一鹤,一身白袍也很是俊俏不凡,不由笑道:“这一回可是连祖宗都见过了,天地也祭拜过,名分可是板上钉钉了。”   杜鹃满心都挂在回房换衣服的和仪身上了,想要过去看看,顾母却拉了她一把,低声道:“别去,人家公司年终发福利了,你去了再冲撞了。”   杜鹃微微一愣,旁边的林毓晴却明白过来,凑在她耳边低语两句。   顾母在旁边看着她通透聪明的样子,心里不免有些怜惜,又感慨造化弄人。   两家抱错了孩子,本来怕要吃些贫困苦楚的孩子进了大富大贵的人家,被养成了心思通透性格温柔的大小姐,虽然在‘未婚夫’的母亲手上吃了点苦楚,可也是未遂,除了自己心里的一点过意不去,可以说是长得顺风顺水。   而本该岁岁安乐长大的那一个虽然误打误撞没受贫困之苦,却历尽坎坷。尊荣地位都在手边,却落了一身的伤病。玄术圈里不少人羡慕和仪,觉得她能被老和师收为弟子,继承了和氏传承多年的名望、地位甚至财富。   可又有几个人清楚,小姑娘为了承住这一份名望地位,吃了多少的苦楚。   思及此处,顾母轻轻叹了口气,走到兰姑身边,对她道:“外头还没烧呢吧?我帮你吧。”   兰姑笑眯眯应了一声,二人拿着东西往外走,兰姑闲谈似地说道:“林小姐性格温柔处事大方,咱们家晏晏倒是很喜欢她。”   顾母拎着一袋元宝,叹着气摇头:“晏晏什么都好,就是太喜欢看脸下菜碟,若林毓晴是个腹内藏奸的,她也要为了那好容貌宽恕了不成?”   “和师素来恩怨分明,处事公正。”兰姑笑吟吟地换了称呼,“也是林小姐自己心性好,若不然只怕有得闹,倒不是怕别的,咱们晏晏平日难得清闲,若在生活里还要手捏绿茶白莲花,那可真是头疼。故而为了林小姐的性格,我是真感谢阿弥陀佛了。”   顾母给了她一个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眼神,打趣道:“没少上网冲浪啊。”   兰姑但笑不语。   顾母的口吻却又严肃了起来,低声道:“但我心里总觉得不平,我也知道我没有道理,可想到咱们晏晏风里雨里出生入死的时候,她在林家安享富贵当她的千金小姐,忧愁的只是学习上怎样怎样,婚事上怎样怎样,我心里就不高兴。”   “瞧您这话。先不说如今多少人羡慕晏晏呢,和氏一族多少年的家产,现在还不是任晏晏挥霍?真要算起底子来,说句不好听的话,林先生百年之后,林小姐能继承到的那些股份,也就是晏晏摔个瓶子听个响!再砸两匣子零碎法器,多少都出来了!这还是在林小姐还是林家真正的小姐的前提下呢。”   兰姑好笑道:“咱们家这小祖宗,拿外人难求的法器垫桌子,老坑种的翡翠逗姑娘,放封建社会啊,就是个十足十的纨绔子弟!林家多少底子能供出个这样的祖宗来?而且林小姐有一样万万比不得晏晏,就姻缘上,周家太太都什么样儿了?您对晏晏什么样?松少爷看了都要吃醋的。”   听了前一句话,顾母还笑着,知道外面有市无价千金难求的护身招财法器在和家什么都不是,听到后一句话就忍不住道:“兰姑你这张嘴刁得哦!”   俩人对视一眼,嘻嘻哈哈地笑着。   和仪对自己亲爱的顾姨为她抱不平并不清楚,她正坐在房间里给麾下四鬼发年终奖。   当然不是纸钱元宝一类的东西,每年除夕,按惯例兰姑家里家外烧两波,一份分给家里的这群,一份给山里平时和仪罩着这些年给她跑过腿的,还要在外施饭食,给平时不受供奉的孤魂野鬼。   这对和仪来说就是给家里人点零花钱,算不上什么年终奖。   先从家里平时做零活的小鬼开始分,和仪身边这些打理家务的小鬼和阳间的‘佣人阿姨’其实大概是一个概念,分长期短期的,也分技术种如做饭、裁衣、打理花园,普通流:擦地洗衣收拾屋子等等。   他们所做的工作决定他们会收到的薪酬多少,不过一般都是元宝纸钱一类的,只是她家烧得多一点。   而如孟叔、兰姑这两位多年在和宅担任管事的老鬼,平时拿的都是精纯鬼气凝结而成的小丸子,俗称鬼丹,能帮助修炼,还有一些零碎的,能帮助他们修行或者有些小功效的玩意法器。   特殊如厨房上的江叔、贺叔,厨房里不是没有别的厨子,都是从全国各地选出来的,手艺精妙,各有所长。但唯独这两位曾在宫廷中担任御厨,又在和家干长期工,在厨房中待遇最好,按季度领鬼丹,元宝纸钱也多。   和仪是从小吃着他俩做的饭长大的,江叔擅菜肴,贺叔擅糕点,曾成功把小小的和仪养出一身肥嘟嘟的软肉。   他们两个生前同在宫廷中供职,彼此投契,去世之后又决定在和家长期工作,按他们的话说:与其去撞大运试来生能投胎成个什么、有没有好命格,不如就在这边靠手艺吃饭,兄弟两个离得近,还算有个知根知底的人(小小年纪已经十分咬文嚼字的现任和师注:此处应是鬼)陪着,不算孤独。。   就是养的这‘老’的年头有点长,据说先和师当年就是吃着他们做的饭长大的。   和仪笑眯眯地把装着鬼丹和小金叶子的锦囊递过去,道:“鬼市要开了,你们没事儿可以去逛逛,别搞得我跟压迫苦工的地主似的。”   两人均笑眯眯地答应了,与和仪互道一声“新春欢喜”,又祝和仪来年万事如意,就出去往厨房走了。   年夜饭当然要好生操持,何况今年人还格外多。   顾父已经和他们说过,道是与往年一样,要下厨做几道菜,顾一鹤也要凑热闹,叮嘱了些食材,说要大展身手。   前者他们往年都习惯了,以前两家一起过年,先和师还在的时候也会撸起袖子下厨凑热闹,顾一鹤、顾一松兄弟在旁边帮忙,顾母则搂着和仪对着电视里的帅小哥哥口花花放飞自我。   后来先和师去了,也一如往常,今年添了一家人,林正允见顾父要下厨,也跟着凑热闹,最后就变成了大家约定一起做年夜饭。   江叔和贺叔是生怕亏待了自家小祖宗的胃,打算先做两道菜备着,然后把厨房让出来,实在不行再搂底。   和仪当着散财童子,最后轮到自己身边这四个。   阿梨先被抠掉了,和仪也不吝啬,直接指导她凝结鬼丹,又抓了一把金子:“都是硬通货,鬼丹和金子在鬼市都能用,回头鬼市开了,让灵娘他们带你去逛逛。”   阿梨撇撇嘴:“人家都是现成了,到了我就两句话糊弄过去了。”   “讲点理吧!你又没给我干活,知道现在黄金多贵吗?而且你这一身鬼气森森的,不凝鬼丹花可惜了。”   她与阿梨签订契约,其实是双方都无奈的选择。   阿梨想要出来行走,那边必定不放心,得有个人牵着她。   和仪作为鬼道魁首是当之无二的人选,何况阿梨罗刹女的一身煞气,也只有她带在身边慢慢修功德能够净化。   阿梨自己也知道,在墓里蹲着还好,出来混,她被杀死对巴国的恨意养出一身的煞气来,天道爸爸不会让她随便在外面乱转,得有个人给她做担保。   和仪就像是她万般无奈下的选择,她与和仪谈条件的时候还表现得挺不乐意的。   不过和仪总感觉这里头有点猫腻,谁知道呢。   或许是她师父看不得徒弟排场简单,给她送个武力值超高的小弟也说不定。   契约一签,天道爸爸作证,阿梨敢对和仪有半分恶意,在因果关系不占理的情况下是要遭雷劈的!   所以和仪用她还是用得很放心。   和仪打算一回上京就把阿梨安排到铺子里,虽然拿千年罗刹女来看铺子有点奢侈,但谁让她现在是和仪身边唯一一个能长期维持身形并且掩住鬼气的呢?   不用她用谁。   这样想着,和仪铁公鸡的心对罗刹女小姐又升起了点愧疚,又抓了一把金子给她,叮嘱:“虽然鬼市真正的硬通货还是鬼丹,但有些小东西不至于动用鬼丹,拿黄金就拿下了。等回了上京好好看店,我寻出一部功法来,很适合你修鬼仙道。”   还表示回头给她买新衣服,把她哄得乐呵呵的。   然后是灵娘和周念,他们两个劳苦功高,和师大手笔的红包是对他们社畜的一年最大的赞扬。   顾灵可新来的,也替和仪抓到过两只小鬼,她知道自己的年终奖肯定不会和周念灵娘一样丰厚,所幸只求了一瓶养身药丸和一块人带在身上能蕴养身体的玉坠。   和仪心知她是给谁的,还是问了一句:“确定不要鬼丹?”   顾灵可重重一点头,“明年我一定会得的!何况平时还有份例,还是温善的身体比较重要。”   “好吧。”和仪并不崇尚暴君□□,看她这样坚定就答应了。   然后和师又兜着锦囊往出走,其中两个鼓鼓囊囊的塞给了兰姑和孟叔,其余的花色款式各不相同,里面的东西装得也都不一样,笑眯眯地送给家里的每一个人。   顾父顾母早有准备,纷纷掏出首饰盒塞到和仪怀里。   顾一松捏了捏小姑娘递上来的锦囊,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这硬邦邦的,不会又是平安扣吧?”   顾母正欢欢喜喜地把新坠子换上,听到他这样问,忍不住噗嗤一声,连声道:“快打开快打开让妈妈看看里头是什么,要还是平安扣,晏晏你可就连着给他送了三年了。”   “自己看吧。”和仪轻哼一声,一扬下巴:“手表怎么了?亏待你了?想送你个玉佩害怕你没地方挂呢!”   顾一松一笑,对她挤眉弄眼地道:“我也不和一鹤比,你给你哥准备的什么?要是比他寻常,我可不乐意。”   “那你是真没有比头了——”和仪慢悠悠拖长了调子:“都是袖扣!就是镶嵌的石头不一样,你要是想比,还得找个做珠宝鉴定的来。”   她说着,垂头看了一眼怀里多出来的那个长条小盒子:“又是项链吧?没新意,哼!”   看着她昂首阔步地离开,顾一松啼笑皆非,顾母横他一眼:“可是你先招惹晏晏的。”   顾一松一边把盒子打开看袖口,一边道:“调节调节气氛嘛。”   林家人一开始不知道还有这么个流程,反应过来就连忙把准备好的新年礼物找出来,一边收礼一边送礼。   和仪今年很一视同仁,男士统一送袖扣,女士统一送玉坠子,不过林毓晴和林毓齐的不一样,前者得到一条烟粉色的芙蓉玉手镯,后者得到一支定制款的钢笔。   林毓齐叹了口气,“这是在提醒我要认真学习吗?”   “不,我是在提醒你要好好练字,你那一手烂字,拿出去我都不好意思说你是我弟弟。”和仪十分冷酷无情地说着,看着林毓齐瞬间垮下来的脸,有些好笑,又道:“你房间里还有一个礼盒,你可以去看看。”   林毓齐听了心中又升起一丝希望,拔腿往客房里去。   林毓晴把准备好的礼物塞给和仪,笑着祝她来年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祝词非常老套,不过好意心领了。”   未婚夫幽幽的目光落在身上,和师没敢多耽搁,把一个小锦囊塞给星及,又把收到的一大堆礼物也塞过去,就奔着顾一鹤的方向去了。   他已经换掉了那一身年前到手分外珍惜的白袍,黑色高领毛衣外搭了一件藏青色驼绒长款风衣,短发清爽,一身冷色调却掩不住眼角眉梢的丝缕温柔。   和仪把锦囊塞给他叮嘱他晚上再看,然后拉着他的手悄悄往后一指:“快,咱们贴春联去,不然兰姑真该生气了。”   顾一鹤冷峻的神情彻底端不住了,两人端着浆糊碗捧着春联进发,顾母在后看着,笑盈盈对杜鹃道:“一双璧人,多好啊。我要再年轻个二十岁,我也羡慕他们。”   顾父沉默地站在一边,从表情上看不出什么来,手却已经伸到顾母垂在身侧的一只手旁边,扯了扯那碧绿通透的翡翠镯。   顾母面不改色地反手一握把他的手抓住,换了个十指交叉相握的手势,继续和杜鹃说话。   “新年开运,好事连连。”和仪动作利落地私下门口贴着的春联,“财源广进,万事如意。”   林毓晴也过来帮忙,听着这话不禁道:“还说我的讨喜话俗,你这一套岂不是更俗?”   “你不懂。好事连连财源广进,世界上再没有比这八个字更文雅的了。”和仪意味深长地摇着头,顾一鹤在旁边听着,默默翻出一对囊括着身体康健字眼的春联贴在和仪门口。   和仪连声道:“哎呀呀,我说了要贴财源广进嘛!”   星及从屋里出来,听到这句话嘴角抽搐:“想换个花样直说。”   和仪眼睛一亮:“那我就直说了,其实我都想好了……”   “没门!”星及一瞪眼:“身体康健不好吗?要什么自行车!”   和仪委屈巴巴:“……凶什么凶嘛,不给就算了。”   这春联是手写的,红纸黑字上撒了金,阳光下很是耀眼。   “牛年了啊。”和仪忽然发出长长的一声感叹。   “时光易逝催人老。”顾母慢悠悠走了过来,叹着气,“转眼间,我也老了。”   顾父形影不离地跟在她身边,听到这句话就低声道:“不老。”   顾母忍不住带出笑颜来,“我逗孩子呢你没看出来啊?”   顾父十分诚实地摇摇头。   林毓晴在旁边看着,神情中不由流露出些崇敬、向往来。   想来书中的神仙眷侣也不过如此吧。   和宅惯例是不放鞭炮的,何况还是在山里,怕溅到树木。   一群人操持着年夜饭,和仪与顾母却被推出了厨房的门。   顾一松死死拦住顾母,“妈,大过年的!”   又面带哀求地看着撸袖子的和仪,情深意切地又来了一遍:“晏晏啊,大过年的!”   杜鹃在和仪那边住过,是见识过和仪的手艺,也在旁边连连劝着。   “不进就不进,哼!”顾母冲着儿子重重地“哼”了一声,拉着和仪道:“晏晏咱俩走!最近新出的一个综艺节目,好多小帅哥!”   顾一鹤再次发射出幽幽的视线,不过这一回是对着他尊敬的父亲的。   他尊敬的父亲目光波平无澜地回望他。 第61章 . 和师寒假经历了什么 经历了马克思主义……   下厨的宏伟愿望没能达成的和仪坐在客厅里, 怀抱着点心盒子,美滋滋地和顾母对着电视里的小鲜肉指手画脚。   “爽吧。”顾母给自己倒了杯饮料,与和仪碰了个杯, “唯帅哥与美女不可辜负。”   和仪似有所悟, 又忍不住悄声问:“顾叔叔不管您吗?”   顾母表情僵了一瞬,然后好似浑然不在意地一摆手, “嗐,这有什么好管我的……”   她越说声音越低, 和仪于是懂了, 叹了口气, 俩人对视一眼, 深觉同病相怜。   “唉,谁让我俩上了一个户口本呢?我不惯着他还能怎样?”顾母懒洋洋地夹起个藕夹吹着, 随口道。   年夜饭前所未有过的热闹,江叔和贺叔多准备了一份,开饭前, 春节联欢晚会的声音刚刚响起,她就披上斗篷拎着豪华版大食盒出去了。   杜鹃正往桌上杯里倒饮料, 看她要出去连忙喊她, 顾母拉住她笑道:“等会儿就回来了, 咱们先坐下。”   林毓晴问:“这是做什么去了?”   星及提起一旁的灯笼打算跟上, 听到她问随口答:“去祠堂上供奉。”   外面孟叔与兰姑也双双提着大食盒, 沉甸甸的不知都装了什么东西, 和仪换鞋的时候不忘回头叮嘱一句:“你们先吃吧, 我估计得有一会能回来。”   “去吧,等你。”顾母笑眯眯应着,又瞪了顾一鹤一眼:“还不换上衣服去帮晏晏?”   登堂入室啊登堂入室!除夕年祭都让你参加了, 去祠堂你不积极点?   顾一鹤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被顾母瞪了一眼,一个激灵连忙起身要去穿衣服。   “算了吧,外面太冷了,我去就好了。”和仪和走过来穿衣服的顾一鹤贴了贴脸,摆摆手,带着星及他们出去了。   顾一鹤愣在原地,顾母忧郁地叹了口气,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自己儿子。   杜鹃神情有些失落,看向顾母的眼神带着几不可见的羡慕。   林毓晴将刚刚拿起来的大汤勺放下,又把汤碗盖上,抓了一把栗子在手里慢慢剥着。   和仪提着大食盒缓步行在雪地中,影影绰绰能看到远方灯火通明的小院落。   因为处在深山,又无人驻守,今夜的长明灯备的是电的,从上午和仪离开祠堂时开始亮着,直到现在,漆黑的夜幕中也有一处灯火辉煌之地。   星及、孟叔和兰姑停在正堂门外,和仪将祭品一样样摆上,又从匣子里抓了一大把的香在手上点燃,握着清香自东直西一路往香炉中插着。   “愿列位先祖事事如意、万事顺遂。”和仪最后敛衽一拜,深深叩下:“祈来年鬼道业内无波折,蜀中安定。”   “新春欢喜。”   最后一字落下,满屋的银铃齐齐响起,清脆的铃声遍彻室内乃至周围,山中依稀有月下身影对祠堂的方面倾身作礼。   屋里的蜡烛安放在精致的铜制仙鹤铜台上,酥油灯被盛在小巧的水晶杯,和仪一只只地点燃,最后从门口往屋里看,好似点点星光落在了这一间山间小筑中。   “和师。”   “走吧,回家过年。”和仪把房门关上,潇潇洒洒地摆袖,笑眯眯道。   “好。”星及眺望天边,轻声道:“瑞雪兆丰年,明年一定是个好年景。”   一进山居的门,和仪就觉得遍身都温暖了起来,忍不住跺跺脚,“呼——还是兰姑你细心,今年天好冷啊!”   兰姑灭了门口的火盆,笑道:“好了,快进屋吃饭去吧,都等你很久了。”   “晏晏!”林毓中听到动静,推开正堂的门出来,对着和仪用力挥手:“快进来!你亲爱的哥哥要饿死啦!”   一只白皙的手重重落在他的大脑瓜上:“大过年的说什么……不……的。”   杜鹃瞪了林毓中一眼,拿起充好电的毛绒绒的热水袋,递给踩着回廊的木地板哒哒哒跑过来的和仪:“快进来,洗个手咱们开饭了。”   和仪往屋里一看,一桌子人笑眼盈盈地看着她,她忽然觉得心里涩涩的。   师父你看到了吗,我找到爸爸妈妈了。   俗世之中,我有了第五个家,不是你给我的,不是我给我自己的,不是顾姨他们给我的,也不是一鹤给我的,是我的爸爸妈妈给我的。   我又有了很多的家人,你不用怕我孤单了。   你的徒弟,在除了和仪与和师之外,有了第三个身份,有了第二个名字。   是作为一个‘女儿’,作为毓仪。   “来来来,咱们晏晏最喜欢的糖醋排骨还有酱焖肘子。”顾母笑呵呵道:“老顾啊,给咱们家三岁零一百八十多个月的大宝宝倒杯酒,今年过年,给你喝一杯。星及你可不许拦啊,给我个面子。”   她说着,对着星及一眨眼。   星及叹着气,无奈摇头,也算默许了。   和仪瞬间精神振奋,双手接过顾父递来的酒杯,美滋滋地对着顾母比了个心。   顾一鹤面无表情地伸手一挡,截住了这个心。   顾母白了他一眼,没出声。   杜鹃挤走了往年一定牢牢把住和仪手边位置的顾一鹤,顾一鹤又挤走了他亲爱的母亲占据了另一边的位置——这是一场无情的座位争夺战。   年过得很热闹,吃完年夜饭,杜鹃和林毓晴要起身收拾镯子,被和仪拦住了:“明早他们就收拾了,咱们去沙发那边坐的。”   正堂分为客厅和餐厅两个区域,用红木镂雕流云百蝠的槅扇隔开,这边是古色古香的红木大圆桌,那边是和仪据理力争后换掉了红木沙发的一套真皮沙发。   虽然还是不太温馨,但是比实木的还是柔软许多。   这边这个客厅说是客厅,其实更像是和仪消磨时间的地方,遍地铺着绒毯,墙角的矮几上零碎放着些香器茶具。   餐厅旁边一个屏风后是一个小门,连着的是正堂旁边的偏房,那边是用来招待客人的地方。   沙发的一端堆放着五六个各种模样的小抱枕、靠枕,都是兰姑手缝给和仪的,她随手抱了两个在怀里,看着林毓晴拿小炉子住奶茶。   林正允、顾父谈天说地聊国家政策,两边产业虽然不搭边,但两人相处的还是很融洽,话题源源不断。   顾母不耐烦听这些,把干果盒里的巴旦木拿在手上去皮,一边念叨春晚是一年比一年没意思了。   “再没意思您还不是照样看?”顾一松回头接了一句,被顾母瞪了一眼。   杜鹃笑吟吟搂着和仪,把圆溜溜的栗子塞给她,“晏晏吃,不给你哥。”   林毓中作势吃醋,瞪了一眼在旁边吃水果的林毓齐:“吃吃吃,就知道吃!学习比不过我们就算了,作为老幺,连争宠你都不会!还小什么小?”   无辜躺枪的林毓齐瞪大了眼睛,露出了小鹿一般的神情。   和仪忍笑伸手在他脑袋上揉了一把,林毓齐就把撕掉白丝的柚子肉递给了和仪一大块。   “真乖,明年指导你写作业,姐姐一定不拍桌子。”   一屋子人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说是要熬一个通宵,其实跨年之后大家就都困得不行,各回房间了。   和仪拆开了顾一鹤的礼物,一副颜色艳丽笔法浓烈的油画,画的是她,玫瑰花丛中穿着藏蓝长裙的她,红唇明艳,笑容热烈,星及瞥了一眼,“什么锅配什么盖,他能把你平时那么中二的表情画出来也不容易。”   “呵呵。”和仪重重哼了一声,然后告诉她:“挂会客厅里头去。”   星及简直不忍直视她这一副小学生捡了宝要去和人炫耀的样子。   第二天一早,林家顾家两家人都没多留,大年初一起访客不断,他们总得回京,不然就太不给人面子了。   顾一鹤留下了,以和宅未来男主人的身份招待来客。   其实也就是帮忙递个东西什么的,哪个有脸在和师的地盘上让人家的心尖尖给你端茶倒水。   打大年初一起,山居这边访客不断,亲疏远近各有不同,疏远些的便罢了,亲近些的就总忍不住打趣她和顾一鹤。   和仪笑容不变,打趣来者不拒,羞都不见羞一下的。   顾一鹤听到人说一次要吃喜糖就看和仪一眼,最后等人都走了,和仪无可奈何塞了他满嘴的糖,打趣道:“想吃糖直说。”   呵。   被未婚夫瞪了一眼的和师无辜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小院从大年初一一直热闹到初五,收礼无数的和师去库房里逛了一圈,抱着个匣子气势汹汹地传讯:“麻将!约不?”   于是从除夕那天顺道给几位空巢老人送了点吃的到现在,牌友终于再见,在客厅里组了个麻将局。   寒神神秘秘地提这个印花蓝布蒙着的东西来了,和仪盯着多看了两眼,忍不住道:“哥您老人家蒙东西这块布多少年了?”   寒思考了一会儿,大概也想不出这蓝底小碎花透着浓浓旧时代风情的布料是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老人家地盘的。   “算了,这啥呀?”和仪好奇地试图伸手去拿,寒快速把东西藏到自己身后:“想要自己来赢。”   和仪大吃一惊,瞪大了眼睛:“呦呵!来呀!”   顾一鹤叫了人,正给大家添茶,就被和仪拉了过来:“我虽然非!但是我家有人欧!我告诉你们,今天就杀你们个片甲不留!”   桃夭轻嗤一声,“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君倾眼尾微微上挑,风情万种地瞥了和仪一眼,满是不屑。   寒沉默地在桌子的一角坐下,开始闭目祈祷。   一桌四人各显神通,和仪拉着顾一鹤在自己旁边坐,摸一张牌之前一定要摸他的手一下;君倾坐在那里念念有词,好像把明年的吃斋份额都许出去了;寒的祈福经咒已经念了两篇,最淡定的还是桃夭。   他的运气还是很不错的。   不过今天显然是有了未婚夫加持的和仪手气最好,赢了个法宝满钵,寒最后把一直藏着掖着的东西往牌桌上一摆,蓝布掀开,露出这抵了债的神秘物件的庐山真面目来。   原是一盏花灯,做成白虎形状,双目炯炯有神,竹骨与纸扎成的,很是精致。   “这可真好看。”和仪一看到就喜欢上了,寒老神在在地给自己添了杯茶,道:“如何,可以抵债了吗?”   和仪把灯提起来在眼前细看,“勉勉强强吧。”   君倾挑着眉看向寒,打趣着道:“怎么,寒大师氪金把老底都氪没了?竟然都开始做手工抵债了。”   寒呷着茶水,闻声随口道:“这是你师父当年给我抵债的。”   “我家老头子还有这手艺?”和仪十分吃惊,对着那盏灯左看右看,也想象不出自己师父还能做这玩意。   兰姑端着果盘进来,看到那盏灯,先是一愣,然后又有恍然大悟之感。   这盏灯最后还是被和师带在了身边,带回了上京。   原因是手残二人组,即先和师和振德、现和师和仪,忽然有一个退出了组合,留下和仪一个,她感到非常不爽。   尤其是君倾桃夭在旁边架桥拨火,吐槽和仪手残,她于是暗暗决定也做出一个这样的灯,从此再也没有人能嘲笑和师手残。   它被摆在了溯尘斋隔间最显眼的地方,和仪每天对着它钻研,钻研到最后也没做出一盏比它更好的,甚至连一样的都没有,完全没有去找老头炫耀的资本。   最后和师完全放弃了,做人嘛,为什么要为难自己?   为难自己有意思吗?   浪费了一堆原材料的和师终于迎来了学校的开学。   她重重松了口气,拎着包步入了校门。   学校的生活永远是那样,忙忙碌碌、热热闹闹,却又静谧美好。   开学第一天,一上午的大课下来,和师被灌了满脑子的佛教史,忍不住连连打哈欠。   温柔从教室外探头探脑地进来,看老师已经走了,才放心地走到和仪桌子前面,把一个保温桶放到她的课桌上,笑眯眯道:“这是我妈包的饺子,牛肉胡萝卜和白菜木耳干贝两样馅的。没吃午饭吧?尝尝。”   和仪刚说了一句“教室里吃东西不好,不如咱们去食堂”,就看到她的同学们一个个抛掉了仙风道骨勾肩搭背地拎着外卖和餐盒进来。   她尴尬了一瞬间,然后从容地解释道:“教授留的一个任务没做完,大家觉得中午留在教室讨论下比较好。”   毛凝眉拎着冰阔落路过,递给她一瓶,嘿嘿一笑:“温柔你来啦!哟,晏姐风采不改啊。”   “多话。”和仪瞪了她一眼,倒是松了口气。   她是真不想让同班同学们知道她已经丧心病狂地把生意做到了学校里来了。   虽然是生意自己撞到她眼前来的,她也没收什么钱。   看到有人过来,同学们很识趣地没来打扰和仪。   俩人在课桌前坐下,温柔笑着道:“这可是我拿小锅在宿舍里自己煮的,那小功率为了把它们煮熟,我可真是快要疯了。”   “多谢了。”和仪笑着道:“吃过了吗?”   “吃过了吃过了,我第二节 没课,回家来着。”温柔摆摆手,“这是我妈让我带回来的,本来说煮熟了给我,但是又怕煮熟带过来就坨了,万不得已我才把我那婴儿煮粥锅找了出来。”   和仪:“温善的骨髓移植顺利吗?”   “托福,很顺利。”温柔一下子笑了出来,想起妹妹,眼中满是如她名字一样的神情:“今天她还闹着要跟我来学校,但因为有一点小感冒,被我妈妈拦住了。嗯……”她说着,忽然迟疑了一眼,欲言又止地看着和仪。   和仪看懂了她想着什么,笑着道:“如果你想的是那个平安坠的话,确实是从我这里出去的,某某顾姓人士给我打工换来的酬劳,带在身上能养身体。”   温柔笑容有些复杂,最后只能叹了口气:“算了,她的事我不管了。快尝尝这个饺子,我妈妈挑的饺子馅在我们小区里都很有名字的,你喜欢我下次再给你带,不许拒绝。你帮我我们家那么大的忙,也不收钱,实在是不好意思。”   和仪无奈,也不知道怎么才能把这里头的弯弯绕绕给她解释清楚。   说实话她在温家碰到了顾灵可,把她收入麾下,已经算是得到报酬了,因为那件事情最要紧的不是温家,而是后来牵扯出的蒋业成。   但对温家人来说,她帮了他们家是实实在在的,又因为打听过市价,拿来的红包很丰厚。   和仪当时念着温善做手术的后续费用不低,就没要这个钱,然而后来温柔三五不时地给她带吃的,热切得让人不好意思拒绝。   两人又交流几句,温柔就走了。   教室里,相为玉将其佛教某教渊源来信手拈来滔滔不绝,甚至脱口而出一段经文来。   “任何组织或个人不得在宗教活动场所外进行传教。”和仪负手而立,叹着气道:“罚五百拘三天。”   江离瞪大了眼睛:“和师你寒假都经历了什么?”   “我经历了马克思主义的教育!”和师双手叉腰,义正言辞地道。 第62章 . 情蛊 和师与蒲州配合默契。   和仪寒假里的壮举大家多多少少知道一点, 这会儿大家嘻嘻哈哈地笑一回。相为玉叹了一声:“任是泼天佛理,对和师也无感化之用。”   “唉我听说秦老师联合教咱们民俗的郑老师想再带咱们出去遛遛,正和上面据理力争呢。”消息最灵通的毛望舒道。   “出去遛遛有什么稀奇的。”江离一颗颗拈着念珠, 随口搭话。   毛望舒翻了个白眼, 然后神秘兮兮地道:“普通遛遛当然不稀奇,但是和民俗郑老师联合在一起就不稀奇了!最少也要下郊区, 秦老师讲佛教史,郊区那几个寺庙都没什么稀奇的, 这么一算, 少说得出上京!”   “推理不错, 论点鲜明, 论据不大可靠。”和仪拧着保温杯喝了口养身茶,随口道。   毛望舒一噘嘴, 有点受打击。   江离放肆大笑,相为玉徐徐道了声“阿弥陀佛”,然后感慨:“总算是有人让咱们班这混世魔王吃瘪了。”   和仪刚要说什么, 手机忽然响了起来,她拿起来一看, 不由挑眉, 拿着手机出去接电话。   “哟, 这不是咱家案牍劳形的林毓中先生吗, 怎么想起来联系你妹妹了?”和仪笑吟吟问道。   林毓中叹气:“作为赚钱养家的主力军, 还是要关心关心家里的人民群众的。”   “不要脸。”和仪笑骂道, 林毓中重重一哼:“我这叫领袖气质!”   “行了, 不跟你贫了,下午是不是没课?”林毓中清了清嗓子,换了副正经的语气, 道:“有点事求你。”   和仪:“确实是没课,你怎么知道?什么事儿,能用得上‘求’字?”   林毓中笑了,“这不是买通了你家星及嘛,我先问她你下午有课没课的。既是公事,也是私事,你出来咱们细说。”   和仪听他这么说就知道估计是正经事,挂了电话回班里和大家打了个招呼,拎着包就走了。   一出小门,就看到林毓中的新欢——一辆黑色的迈巴赫在日光下散发着满满的、金钱的滋味。   其实说实话和仪对车型这些不太了解,但这辆车应该是很难得的,即使以林家的财势,林毓中为了得到这辆车也废了很多心思,在朋友圈里连着炫耀了三天,怕别人讨厌,又多次小窗他的妹妹。   据说林毓晴和林毓齐也没能逃过他的荼毒。   和仪指挥顾灵可连着吹了他三天彩虹屁,唯一记住的一点就是这个型号的车……长得不错。   现在这一辆车周围有不少路人掏出手机拍照,和仪嘴角微微抽搐,快步上前拉开车门进去,然后道:“你能不能低调点?”   林毓中十分风、骚地抚了抚自己的头发,“我也不是不想低调,奈何实力不允许啊。”   和仪一双死鱼眼盯着他,“你能不能把我沉稳可靠的哥哥还回来?”   林毓中不语。   “行了,说吧,什么事?”和仪又抿了口养身茶,被苦得脸都绿了。   林毓中“噫”了一声,和仪死鱼眼又瞪了他一眼,他才收回自己落在保温杯上嫌弃的目光,嘀咕一句:“何必虐待自己呢。”   和仪心里忍不住叹息:你以为我想虐待自己吗?星及的养身茶,真的,口味飘忽不定,滋味怎样全看星及心情。   “佳酿虽好,贪杯后果不堪设想啊。”她长长一叹,然后对林毓中道:“别说我这些事儿了,你这么着急,有什么事吗?”   林毓中听她问得这么直接,想起那件事,也忍不住叹了口气:“别提了,咱们家年初不是投资文娱行业了吗?新组建一个娱乐公司,本来是想开拓新产业,没想到……唉,挖来的摇财树病了。”   和仪有些不解:“生病了去看病啊,找我有什么用?难道……”   “不错。”林毓中腾出手打了个响指:“那小子最近闹病,总是心口疼,中医西医都看了,心脏彩超b超什么的做了一大堆,没差出什么来。看的中医那也是国手级别的,他说也没看出什么来。不过嘛……”   他意味深长地拖长了语调,嘿嘿一笑,脸上绽放出八卦吃瓜的光芒:“他从那边中医馆开了点药,偷偷摸摸地吃,我看到过那药瓶子,你猜做什么的?”   和仪看着他故布疑阵神秘兮兮的样子,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还是不得不配合这个幼稚的哥哥:“治什么的?”   “嘿嘿,补肾的!”林毓中正经起来,引出话题:“我们都觉得这小子应该是被他以前辜负过的女人诅咒了,电视剧里不都演吗?扎小人!烧八字!而且他这毛病来得稀奇,我们免不了多想,这不,我就来找你了。”   和仪拧拧眉,他话里透出来的信息量有点大:“人渣我可不管。”   林毓中连忙道:“不算人渣不算人渣,就是感情上有点花,但是和历任女友都‘好聚好散’,也就是他眼里的好聚好散。他这人哪都好,对身边的朋友什么的也很真诚,慈善做的也不少,不然我也不可能来找你,知道你的性格。”   和仪这才松开眉心,继续听他说话。   林毓中眼角余光瞥到,暗暗松了口气,继续道:“他这家伙就一个毛病,谈恋爱太花,也不算花,人家从来不劈腿出轨什么的,就是方式小姑娘可能不太受得了。他是有未婚妻的,但他和他未婚妻俩人利益结合,家里和就和,家里要是不合作了那就分,但好歹也是婚约。他们俩在外面各自谈恋爱,但绝对不会有什么超出恋爱之外的事儿,比如谈爱情什么的。”   他说着说着,和仪忽然有点明白了。   果然,林毓中继续道:“情在浓时人家女孩都觉得自己是他的此生至爱,要星星给星星,要月亮给月亮,花钱示爱都不含糊,别的地方也堪称二十四孝好男友。但一言不合就分手了,哪个小姑娘能受得了?好聚好散还好说,也有不少之后撕心裂肺要死要活的,他倒是抽身极快。所以我是真心觉得,他前女友里恨他的应该也不少。”   “不过有一点,他绝不装纯谈恋爱,一开始就明明白白地告诉人家姑娘自己不会结婚。”林毓中道:“要不是这样,我真不敢来找你,怕你来个怒打亲哥哥,到时候咱妈都救不了我。”   和仪呵呵两声:“哥你可真了解我。”   “那可不是吗,谁让我是你亲哥呢。”林毓中笑呵呵地打着方向盘:“中午吃了吗?储物箱里有小蛋糕,还有甜牛奶,我特意给你买的,公司楼下,你喜欢的那家的黑森林。”   和仪……和仪可耻地心动了。   忘掉了中午吃的饺子,拿出小蛋糕美滋滋地挖着。   林毓中瞥了她一眼,忍不住笑了。   “先垫一垫,等会去他家出来,哥带你吃好吃的去。”   和仪连连点头。   周一中午的车流量还不算太大,林毓中的车最后驶入了一个高档住宅区,他一边登记,一边对和仪道:“那小子性格不错,当朋友处处还可以。等会他要是想撩你,你别搭茬,等哥把他一张俊脸揍成猪头。”   和仪但笑不语。   撩她的……在和师前十九年的人生中,是真没碰到多少。   人,她接触的同龄的同学其实并不多,小学还好,她上学的时间多,但大家都很天真,没什么花花肠子;初中时候她性子冷,更多在同学心中留下难以接近的印象;高中时整个鬼道的琐事都缠在她身上,三年之内又两次负伤,常年休学,考出的成绩全靠各种‘家教’,那时候和宅聘请生前是特级教师啊、有教授职称的鬼,开出的价格可是很让鬼心动的。   和仪享受的师资力量,当然也是同龄人可望而不可即的。   这也弥补了和仪常年不在学校,在学习上的损失。   而且她学习的时间说实话也不多,作为鬼道史上年纪最小的和师,为了保住地位,她要做太多太多的事、立太多太多的威、耗太多太多的心血。   最后考出那个成绩,也不过是仗着过目不忘一点就通的脑袋和雄厚的家教师资力量。   平时接触到的同龄人,大多都是圈内的,见面机会也不多,小时候还好,打她十六岁之后,同龄人对她就只有尊敬,而不是亲近。   敢撩她的没几个。   也有些老鬼老妖撩过,最后不是成了朋友,就是泯灭在天地之间。   收回思绪,和仪心里有些感慨,林毓中看她若有所思的样子,忍不住道:“你放心吧,陈子洛那小子还是挺有分寸的,不会惹到你身上。”   “我是想到了些许旧事。”和仪拧开保温杯喝了一口,苦味弥漫在车里,她倒是面色不改,林毓中忍不住用钦佩的目光看向她。   “你放心,我只和陈子洛说给他介绍一个懂行的人看看,没把你吹得很厉害,这件事如果解决不了也不丢脸。”林毓中以为自己明白了妹妹的心思,开口权威道。   和仪横了一眼自家哥哥,轻轻挑眉:“怎么,哥你对自己妹妹就这样不信任?”   “我哪有?”林毓中瞪大眼睛:“我那不是怕你因为哥哥求你,压力太大嘛!”   和仪哼哼两声:“那哥你可真是高看自己了。”   林毓中也哼哼两声,气鼓鼓地没说话。   和仪忍俊不禁地翘了翘嘴角,无奈地哄了亲哥两句。   在‘婆媳战争’中历练多年的和师可以说练就了一身哄人的功力,林毓中很快就在妹妹“我哥最帅”的甜蜜攻势中落入了下乘,眉开眼笑地领着她走进了一栋单元楼。   和仪刚才从林毓中嘴里听到陈子洛的名字就在网上紧急查了一下,陈子洛,近一年的当红炸子鸡,与另一个名叫楚章宇的明星并称两大男流量,粉丝千万,红得发紫。   不过奇怪的是,林毓中把陈子洛形容的如此花心,网上关于他的绯闻传言也不少,但他却仍然红透半边天。   她这样想着,就随口问了出来,林毓中听了直接道:“他家里能量不差,他妈妈咱妈应该带你见过,是搞电子通讯的。这年头,颜值和钱才是王道,他这顶多是情感缺陷,又不是什么道德污点,虽然有人扯着这一点骂,但真不算什么大黑料,毕竟大家都是‘好聚好散’。他出手阔绰大方,小姑娘也‘不吃亏’。”   和仪听着忍不住叹了口气,林毓中也叹气道:“所以这就是我不想谈恋爱的原因,这年头啊,想用心谈段感情是真不容易。妈总催我,你也帮我拦拦,你说她和爸也不给力,没给我定个娃娃亲什么的,不然我也有个未婚妻,不说像你和顾一鹤一样如胶似漆,好歹不用愁终身大事了吧?”   和仪笑着道:“我可没法说咱妈。缘分没到把。”   “我也就是这一套说辞了。”林毓中说着,领着她走出电梯,按响了一户门铃。   开门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小姑娘,相貌平平,但眼睛亮亮的、脸上带点小肉,很讨人喜欢。   一看到林毓中,他身边又带这个人,小姑娘的神情一下就局促起来。   此时屋里的人也落入二人的眼帘,对和仪而言,除了那个手机里看到照片的陈子洛很陌生,另一位倒是个熟人。   “蒲州大师。”她噙着三分笑意与便衣打扮的蒲州见了礼,蒲州亦又惊又喜:“和师。”   陈子洛从沙发上站起来,也是神情局促、紧张,又透着点不好意思。   林毓中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当即皱眉道:“你小子这回可太不……”   “我妈!我妈!”陈子洛连忙道:“我家老佛爷不放心,非得请蒲州大师走了这一趟,人家门都敲了我才知道,我也不能把人往出赶呀,我要是把人赶出门了,我还想不想回家了?”   一边说着,他往林毓中身边看,笑呵呵地问他:“这位就是你说的‘懂这些事的人’?”   “我妹!”林毓中无甚好气地道:“你说说你!得亏我妹性格好。”   蒲州面色也不大好,有些歉疚地看向和仪,和仪倒是姿态从容地淡淡一笑:“阴差阳错,蒲州大师不必在意。”   “是贫僧冒犯了和师。”蒲州不敢居大,连声抱歉。   陈子洛看他这个样子,心里明白只怕林毓中的妹妹不可小觑,心里更不好意思了。   他是这边道两句歉,那边道两句歉,又是请坐,又是让助理倒茶。   最后还是林毓中看和仪没生气的样子,才开口:“你说你也不和阿姨说一声。”   “我说了!”陈子洛无奈:“谁成想我妈这边就把人联系上,还让人上门了。实在是……唉!”   他只觉得自己活了二十几年,从没有心情这样复杂过,又是对不起自家兄弟,又是对不起人家方外人士,很不得现在地上有个坑把自己给埋了。   正要说什么,他的电话响了。   陈子洛犹豫一下,把电话挂了,刚对林毓中与和仪说了一句:“今天这事……”   话没说完,电话又响了,他又划了一回,再响起来的时候实在是不好划掉了,抿抿唇,还是很不好意思地对众人道:“实在抱歉了,我出去接个电话,马上回来。”   和仪正和蒲州大师低声说着些什么,听到他这样说哪里有不点头的。林毓中虽然还臭着脸,但没说什么,兄弟多年,陈子洛知道他是心里不爽但没地发,叹了口气,拿着手机走到阳台,把玻璃门推上了。   和仪与蒲州有话说,最后约定好等蒲州师父归来后她亲自到镇国寺登门拜访,蒲州笑容中也满满当当都是无奈:“今天实在是……唉!”   “别叹气了,也是缘分。”和仪倒是看得开,随口道:“我还想问问大师看出什么了没,我瞧他家里也没什么不对劲的阴气煞气啊。”   说到正是,蒲州神情略肃穆些,正色道:“贫僧仔细看了,并非鬼怪之由,也并非风水之事,只怕……是巫蛊之术。”   “巫蛊之术?”和仪重复了一遍,意味深长若有所思。   林毓中很是惊讶,又有些兴奋:“大师的意思是扎小人、烧八字、扯头发?”   蒲州刚喝进去的一口水险些把他呛到,到底修佛之人好心性,笑眯眯道:“倒也涵盖其中,只是这些不过小流。巫蛊只说也可以说是巫道之术,蛊道包含其中,大概分布在西南方,正统传女不传男,但如今也多有男蛊师,如今蛊道当家做主的一脉是兰氏,故蛊道当家人也成‘兰师’。   那‘巫’字本是指请神灵之人,字解‘祝也。女能事无形,以舞降神者也。又是为人向神鬼报功祈福,并转达神鬼降福之意的人。但如今巫者经多年时光,已化为鬼道,巫道的两大支便是鬼蛊两道,如今的巫字多指得是鬼道,如和师所领。”   他笑着向林毓中解释着,也不知道林毓中听明白没有。   大概经过一番消化理解,林毓中就明白了一个事实:他妹妹很厉害,真的。   大家随意说着话,和仪注意到阳台那边陈子洛的神情慢慢放松下来,眼角眉梢甚至透出些温柔来,即使听不到,也能感觉到他说话的语气一定柔情缱绻。   她有些惊讶,身边的林毓中也注意到了,凑过来低声道:“远香近臭,本来他未婚妻在身边的一段时间,他们两个掐得昏天暗地,见面必吵。他未婚妻出国进修这几个月,我冷眼看着,他们两个好像亲近不少,最近陈子洛也是身边干干净净的,没动什么花花肠子。”   和仪“哦”了一声,道:“当然还是定亲的……”   正说着话,她噌地一下站了起来,林毓中本来还打算打趣打趣这个妹妹,看到她忽然站起来,眼睛紧紧盯着阳台那边,大概觉出些不对劲来,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倒吸一口凉气。   “陈子洛?”他站起来拔腿就往阳台那边跑,原来陈子洛说着电话的时候,忽然手捂着胸口倒在地上,脸色煞白煞白的,和仪的眼力好,甚至看到了他脸上豆大的汗珠。   小助理满脸惊慌急急忙忙地推开阳台门,大家冲进去的时候陈子洛已经蜷缩成一团在地上,手还紧紧捏着胸口的衣裳,呼吸短而急促,脸白得吓人。   电话那边的女声很清亮,但听得出焦急来:“陈子洛?陈子洛你怎么了?你是不是又犯病了?家里有人吗?”   “小紫啊,你别着急,我们都在这儿呢,先挂了啊!”林毓中过去对着电话说了一句,女声连忙答应,他就把电话挂了,过去扶起陈子洛。   和仪的手已经搭在他的脉门上,一缕神念在他的身上游走,最后和仪猛地睁眼,一下把陈子洛拉起来甩一下翻了个身,动作轻松如手里的可不是个大活人而是块白面一样。   助理和林毓中齐齐吃了一惊,和仪却顾不得这些,一手撕开陈子洛背后的衣服,手指在陈子洛背后快速戳了两下,用力的样子让林毓中都有些牙疼。   “显!”和仪一手掐诀在陈子洛背后画着一个奇怪的形状,然后怒喝一声。   不过瞬间,陈子洛背后多了一个大拇指头大小的黑东西,形状奇怪,是个椭圆形的,甚至身体的一端还隐隐约约能看到触角一样两条细长的形状,此时正趴在陈子洛约莫是心房后的地方,一下一下挥舞着触角。   “不用猜了,是蛊。”和仪目光冷冷地盯着陈子洛的脊背,忽然道:“蒲州大师,借您的指尖血一用。”   蒲州明白过来,对小助理道:“麻烦姑娘去找一把水果刀来。”   助理小林还有些回不过味来,但在蒲州温和却不容反对的语气下,下意识地动起来。   不愧是镇国寺内定的未来方丈。   和仪在心里赞了一声,然后对陈子洛道:“我知道你能听到,你想不想好?如果想好的话,等会无论我做什么你都不要挣扎,我保你止疼。”   陈子洛现在听到‘止疼’两个字就什么都顾不上了,也不顾和仪到底说了什么,连连点头。   蒲州心里念了声‘阿弥陀佛’,知道这位陈先生是要受苦了。   果然,水果刀一拿到,蒲州先取了一滴中指的指尖血,和仪两指捏住那蛊,让蒲州把血滴在上面。   蒲州一边抽出一张至今擦了擦指尖,一边叮嘱小林:“你去把止血的绷带和碘伏拿过来。再拿一个小碗。”   小林愣愣地“啊”了一声,心里还在想这么点的伤口还要用绷带吗?但和仪一个眼神过去,冷冰冰的,她不知怎么了,竟然下意识就动了起来。   林毓中退到一边,看着自己妹妹动作。   只见和仪先是两指并拢推着那蛊往手臂上走,蒲州那一滴血被她推着,很快淡在皮肤上。   接下来蛊虫前进就没那么容易了,和仪快速一手掐诀在空中一甩,按在背上的那只手抬起然后侧面狠狠劈下,陈子洛下意识闷哼一声,险些从地上弹起来。   “狠呐……”林毓中好像自己也被削了一下,下意识退后两步。   蒲州双手合十,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拎着医药箱来的小林脚步一顿,惊呼一声:“你在做什么?!”   “施主谨言。”蒲州淡淡道,林毓中也拉住了她:“别说话!”   “把医药箱打开,绷带和碘伏拿出来。”和仪又问:“酒精有吗?”   小林没反应过来,林毓中一把夺过她手中的医药箱快速打开,从里面取出酒精给她,又按她的指挥把东西拿出来。   和仪把小林拿来的小碗放在陈子洛手腕旁边,一面半牵引半胁迫着蛊虫向前,一直引到手腕处,然后拿酒精冲了下水果刀,在陈子洛手腕上浅浅划了一道。   确定不会伤到血管,却能流出点血。   小林惊呼着就要上前,眼睛瞪得圆圆的,却被蒲州一伸胳膊拦住了。   和仪冷冷道:“不想让他,你就老老实实在那呆着,别来打扰我。”   小林纠结一下,林毓中也按住了她,也看到和仪确实没下重手她才老老实实地站在那里。   “要贫僧祝您一臂之力吗?”看和仪已经挽起袖子略带嫌弃地向陈子洛的手腕伸手,蒲州上前一步,轻声问。   和仪恍然大悟,连连点头:“大师请。”   既然这里还有第二个人能搞,为什么她还要亲力亲为呢?   蒲州微微一笑,手下动作却不是如笑容一般的温和,狠狠地捏在陈子洛的手腕上。   和仪一手掐诀快速施咒,二指狠狠打在陈子洛手臂的几个穴位上,就有星星点点的黑血顺着伤口流了出来,滴滴答答地落在白瓷小碗里。   “啊!”小林大为惊奇,眼睛紧紧盯着那一道伤口,眨都不眨一下。   林毓中下意识地对那黑血生出不喜来,皱着眉,嫌恶地后退一步,却又忍不住紧紧盯着那边。   那黑血散发着极为难闻的腥臭味道,蒲州却完全不在意,手上继续用力,试图逼出那一只已经到了手腕处的蛊虫。   然后是漫长僵持,那蛊虫被推向前一步,下一刻必定又向后一步,仿佛陈子洛的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在牵引着他一样。   和仪看着落在她垫在下面的小碗里漆黑浓稠的血,又看着那只来回进退的蛊虫,眉头越皱越紧。   “蒲州大师,您先稍让让。”   她终于开口,蒲州点点头,起身退后一步,和仪念咒催动银铃,银铃悬在她面前、陈子洛的脊背上,开始泠泠作响。   银铃的响声清脆悦耳,一声声从容不迫,林毓中和小林一直悬着的心竟然随着铃声慢慢放下。   然而那蛊虫伴着铃声,却越来越暴躁,开始来回摆动身体。   陈子洛本来心口已经不疼了,现在忍不住闷哼一声,额头上汗又冒了出来:“林、林大师啊……”   “我名唤和仪,你可以唤我和师。”和仪随口道:“忍着。”   陈子洛被顶了一下,本来还有些无奈,下一刻就痛呼出声:“嘶——痛!”   毫不客气地说,比心口疼的时候还要疼。   和仪的面色却渐渐阴沉起来,蒲州凝神细看,竟瞧见陈子洛背上由后心自四肢隐隐延伸出的血线来。   “看到了吗?”和仪问。   蒲州点点头,又有些迟疑:“这是……牵丝?”   “是,是牵丝类蛊,但不知道是什么。”和仪摆手收了银铃,小东西乖顺地回到和仪手边,在她腕子上轻轻蹭了蹭。   “起来吧,这蛊被削了一顿,暂时不会兴风作浪了。”和仪拉了陈子洛一把:“咱们进屋,好好聊聊,你是怎么招惹到兰氏嫡支传人的。”   蒲州有些惊讶:“兰氏?牵丝之术不是滇南蛊师一脉的绝传吗?”   和仪伸手捏了捏眉心,听到他的疑问,随口道:“滇南蛊师一脉有多久没有出世了你没有注意到吗?如今在都市中行走活跃的,多是黔省一脉。蛊道内的秘事,我了解的不多,也不好与你说,但有一点,现在普天之下,蛊师一脉,只有兰氏嫡支,不超过十个人会用。”   蒲州仍是不解,但她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他也不好多问,只能点点头。   陈子洛刚才疼得冷汗直流,现在倒是好多了,因为和仪上手之后他心脏就不疼了,他对和仪也颇为信任,问道:“我这是……”   “是蛊。”和仪手在他肩膀上敲了两下,他顿觉通身舒畅不少,长长松了口气,惊讶之余,看向和仪的目光也愈发尊敬。   “你心口疼是蛊虫发作,现在不确定的是你做了什么引发蛊虫发作,或者蛊虫发作有什么前提条件,只有知道了这些,才能确定蛊虫的种类。这蛊如果由我强行引出,会伤到你的根基,现在,咱们仔细想一想,这个蛊的来处,我尽量想想办法,看能不能和下蛊的那边打个商量。”   茶几上的茶水有些凉了,和仪拧开保温杯喝了两口,对有些愣愣的陈子洛问:“平时你都是什么时候心口疼的?心口疼之前都在做什么?平常有没有一直吃的东西?”   陈子洛听了沉吟半晌,小林已经道:“心口疼的时间并不固定,有时候是早上,有时候是中午,晚上爷疼过,那次在剧组把导演都吓坏了!还有一回半夜就去医院了,一天二十四小时,时间并不一定。”   “那就与时间无关了。”和仪若有所思,小林作为陈子洛的贴身助理,对陈子洛的吃穿住行都了如指掌,又继续道:“陈哥每天吃的东西大概都不一样,订餐的餐厅也不相同,但一般都是那几家,有时候也吃剧组的盒饭。哦,对了,陈哥固定只喝一个牌子的纯净水,但那水都是一箱箱买的,入口之前绝不开封的,一般陈哥不在,如果我离开他喝的那瓶水了,那就另开一瓶,那一瓶就不要了,所以一定没有被人动手脚的可能。”   和仪听了点点头,倒有些惊叹于她的细心。   陈子洛则:“发作之前,我做什么都有,还有的时候是在拍戏。”   “您刚才是在做什么?”和仪有喝了口养身茶,感觉自己的舌头都要被腌出苦味来了。   陈子洛好像有些不好意思:“和我的未婚妻通电话,我们很久没见了……”   “能理解,我也有未婚夫。”和仪随口道:“我能问一下,每次发作之前,您在做的事都和您的未婚妻有关系吗?和她通电话、聊微信、看她发出的动态……或者更具体说,都在想她?”   陈子洛有些疑惑:“这有什么关系吗?并不是每次想起我的未婚妻,我都会发作。”   林毓中也有点回不过味来,和仪身体微微前倾,眼睛紧紧盯着陈子洛,“你现在看着我,想,你喜欢谁?你想念她吗?你是爱她吗?你有没有想要与她共度一生的念头?”   她的宁静而不容置喙的目光好像有一种神奇的魔,让人不自觉地按照她所说的去做。   陈子洛按照她所说的那样去想了,下一刻瞬间脸色煞白,手抚向胸口,却不如刚才那样吓人。   和仪慢悠悠踱步到他身边手干脆利落地一劈,陈子洛就觉得身上的痛感消失了。   “是牵情蛊。”和仪肯定地道。   蒲州无奈笑道:“和师您这方法……”   “简单粗暴是吧?”和仪笑眯眯:“然而好用啊。”   陈子洛疑惑道:“所以我到底是因为什么才会引发蛊虫?而且我感觉这一次发作好像没有以前厉害。”   和仪从容道:“心念情动,则有蚀骨剜心之痛,正是一味‘牵情蛊’,相传是滇南蛊女用来惩罚负心郎的蛊。蛊虫发作之前,无需你和那位小姐有所接触或者正在通话,只要你想起她并且动了情念,蛊虫就会被牵动。你这一只,我所猜不错的话,应该是兰氏众人养出来的,你哪里招惹过姓兰的人,或者和黔省那边有关系的?”   至于发作不厉害:“如果我折腾了那么一番,这蛊虫发作起来还如从前一样厉害的话,那我和晏书的招牌也不用要了,我也不用混了,直接找个深山老林躲进去自裁吧!”   和仪对陈子洛无甚好气,陈子洛苦笑着受着,道:“是我的错,以前让那么多女孩儿伤心了。”   林毓中有心缓和缓和气氛,也是却是惊讶,“你小子改性啦!还知道自己以前让人家姑娘伤心了?”   陈子洛叹着气,“以前是我不懂事,觉得钱给够了,恋爱的时候用心了就足够了。但自己动心了才明白,一场感情落了空,最后有多难受。”   看着他这副样子,林毓中好像明白了什么,惊呼道:“不是吧你,被小紫甩脸子了?”   陈子洛苦笑。   林毓中摇摇头,带着无数感慨地又是叹气又是笑,看得陈子洛身上发毛。   “好了,继续想!别跑题。”和仪冷声道。   陈子洛被她瞪得竟然下意识瑟缩一下,反应过来之后心里也有点发虚,坐在那里认认真真地回想着。   最后一拍脑门:“年初,我在剧组拍戏的时候碰到个小姑娘在那边兼职搬道具,看她年纪不大东西又多,就帮了她一把,一来二去就……”   “就好上了?”和仪挑挑眉,“名字叫什么?”   “兰柳。”   “兰柳?!”和仪瞪大了眼睛,一下从沙发上站了起来:“那小丫头去年才成年,你可真好意思!”   看她有点动怒的样子,林毓中连忙拦下她,陈子洛很无辜地弱弱地道:“她、她说自己二十多了,就是长得嫩。”   “你也信!”和仪恨恨地瞪着他,“渣男!玩弄小姑娘感情!不要脸!”   她这心都快偏到南太平洋去了。   这样的口气对自己说话,要单单是请来的先生,陈子洛早把人轰出门去了,但这可是自己好兄弟的妹妹,何况也确实是自己不占理,就讪讪地摸了摸鼻子,低头挨训。   和仪深呼吸几次,重重坐在沙发上,一摆手:“好了,破案了,你把他们兰家的小祖宗得罪了,那可是当代兰师唯一胞妹,被她一手带大,性格又活泼机灵,说是全族的心肝肉也不差。她应该是回家没跟家里说,直接对你动手了。”   “此言怎解?”蒲州一直安静聆听着,此时却有点摸不着头脑了。   “呵。”和仪哼了一声:“她要是跟家里说了,小子,不是我说你,你现在这条命已经不在了。他家那一群长老和她姐轮流下蛊用咒能直接把你送进焚化炉。”   这话说得不好听,陈子洛只觉后心发凉,都快坐不住了。   也不知道是该表达自己的歉疚还是感慨那位兰柳还算讲义气。   呸,他为什么要把讲义气放在这种地方。   感情这种事吧,怎么说呢?   只能说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从陈子洛的角度来看,他除了没动感情和分手时略显冷酷之外,别的地方没有对不起人家女孩儿的,对不住人家的感情,但他也确实给人当了好几个月二十四孝好男友,安慰关怀花钱都从来没含糊过。   从女孩儿的角度讲呢,不是冲着谈感情来的还好,最后还能说是赚了,动了真感情的,只怕很多年以后,提起陈子洛都得咬牙切齿。   只能说各花结各果吧。 第63章 . 和师与尴尬不期而遇 砸场子???……   和仪看他这样就气不打一处来, 但说到他犯的也不是什么泼天大错,受了这些日子的苦也就够了,如果再继续下去, 真把人逼到山穷水尽, 兰柳也要承担一份业障的。   不过她是绝对不打算让这事儿轻飘飘地就完了。   林毓中看她沉默地坐在那里一口一口抿着保温杯里的苦药汤子,咂摸出点滋味来, 走过去一推陈子洛,猛使眼色, 然后还对和仪道:“晏晏啊, 别的不说, 这可是咱们家新开的娱乐公司的招财树啊!哥今年会不会被董事会□□可全看你了!”   这话说得很夸张, 但娱乐公司是林毓中一立主张的项目,陈子洛是他靠关系拉来的, 算是公司最大的招财树,董事会的人也是看在这一点上才没有反对这个项目。   如果陈子洛倒了,正在预备挖的几个艺人当然得迟疑迟疑, 这形势千变万化的,一迟疑下去, 林家的新发展就不是锐意进取多元化发展, 而是跨行碰壁了。   和仪对这些大概知道一点, 但也没表示什么, 继续老神在在地坐在那里喝茶。   那苦味往屋子里一传, 蒲州还好, 离得比较近的小林脸都要绿了。   这小姑娘刚才吃了个大瓜, 也顾不上心疼老板了,脸蛋红红的,满眼都是兴奋, 现在看到气氛这样冷凝下来,心里寻思一会,开口了:“大师啊,您可一定要救救我们陈哥啊!我们这二十几号人可都指着他吃饭呢!而且陈哥人也不错,感情上花了点,都说人无完人嘛。他和那小姑娘谈恋爱的时候,少说话出去这个数——”   她说着,比出一个巴掌,还翻了翻,脸上露出点替老板肉疼的表情,“那姑娘也不算太吃亏吧……”   她这样说,自己也有点没底了。   不过和仪倒是有些惊讶,挑挑眉看向她,又看了看陈子洛,哪家的傻富二代谈恋爱几个月就能砸出这个数来啊?   林毓中回过味来,一拍巴掌,“年初拍卖会那回就是这个吧?子洛哦,你这么有,怎么不想想你兄弟呢?”   其实数不算太大,在场的几位除了小林都能拿出来,即使是蒲州,他平时出来干活也是有收入的,只是寺里要抽成,他自己没大花销,这些钱拿出来也不是不可能。   对和仪就更不值什么了,溯尘斋开业之后她的收入一直居高不下,何况林正允还坚持按月给她打零花钱。   这对林家来说,大概也就是考入大学读书的孩子一年的零花钱吧,可能还不到。   林毓中作为对数字金融颇为敏感且手里有票子的富二代,成年之后第一笔股票投资的收入就有这个数。   但对普通人家来说,这就算得上一笔很大的钱了。   和仪想了一下,觉得这也应该是兰柳没有向家里告状的一大原因,拿人手短。   而陈子洛……她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深深地觉得他也应该是在一定程度上‘破财免灾’了。   知道了这件事,她不出手就有点不好意思了,   陈子洛倒是没什么感想,只叹着气言辞恳切地对和仪道:“有老林在,我也不搞那些虚的了,我就叫你一声妹妹,这件事就拜托你了,兰柳她……把我的联系方式拉入黑名单了,她的联系方式我也删了,现在联系不上,你要是能联系上她,我想亲自和她道个歉。以前不知道,现在自己动了心,才知道一腔真情对别人却没得到回应有多难受。”   他说得认真,和仪看他脸色苍白的虚弱样子,心里百感交杂,最后只能叹了口气,道:“她的蛊也只有她能解了,不过……”   她眼神落在陈子洛身上,上下打量一下,摇摇头道:“那小丫头不好说话,我联系她一下,大家出来吃个饭,看看能不能让她松口吧。”   陈子洛终于看到点希望,稍稍松了口气,连声对和仪道谢。   不过他知道自己想讨人原谅好歹得拿出点诚意来,想了一会儿,又看了看和仪,见她坐在那里喝茶刷手机,也没去打扰,直接叫来小林叮嘱了两句。   然后又凑过去和林毓中说话。   他们俩嘀嘀咕咕说了好久,和仪在通讯录里翻了好久找到兰柳,电话过去接电话的却是兰幽。   “晏书?你找阿柳有什么事吗?”电话那边传来的声音也饱含惊讶,和仪沉吟一回,把事情一一说了。   兰幽沉默了好久,然后道:“我这头还有点事,你先把那只蛊压制一下,我明天就带她去上京。”   和仪应了一声,又问:“怎么是你接电话?”   兰幽叹气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她道:“她突然吐了血,是有人在破她的蛊,我问她她死活不说,我觉得这里面应该有点猫腻,就把她扣下打算慢慢问,没想到——”   言外之意和仪明白,此时尬笑两声,“倒是我的不是了,阿柳现在怎么样?”   “给她吃了药,这事儿说到底也是她的不对,哪有动戈动蛊的。”兰幽道:“这件事从头到尾说明白了,闹到特部去她也要吃处罚,我还得谢你没把事情闹到那边去。”   场面话谁不会说啊,和仪捡着好听的和她聊了一会,她应该是有事要处理,就挂了电话。   这事儿说到底两边都有不对,陈子洛愧对小姑娘的感情,兰柳不应该一出手就如此狠绝。   可以说陈子洛现在是身体上还没出现实质性病变也就是所谓的‘实病’,但再这样折腾下去,他整个人就真的要完了。   真到那种地步,整个蛊道都要吃瓜落。   毕竟陈家还是很有能量的。   所以这件事疏忽不得。   和仪刚才已经与兰幽确定好了时间,此时对陈子洛道:“我联系兰柳了,接电话的是她姐姐,在她家当家做主的那个。刚才我破蛊的时候,兰柳身上有反应,她就发现不对了,现在和我说好明天过来,由她亲自为你除蛊,具体条件明天再谈,餐厅就定在天香阁吧,那边方便,别到时候再出什么岔子……”   她说着,眯了眯眼,神情中透出几分危险来。   林毓中连忙问:“能出什么岔子?”   和仪眼尾微微上挑,透出些桀骜来:“感情官司外人不好判,但怕她家里的人不乐意,再动什么手脚。蛊道蛊师大多性格古怪,别到时候再闹出争端来,我一挑n倒是没什么,别再误伤路人。天香楼靠近青阳街,出了什么事儿,也方便。而且——即使心里再不愿意,兰幽也不会认可在那边动手。”   毕竟天香楼真正靠近的不是青阳街,而是特部驻地,开店的更是安老的妻妹。   这些事儿她不欲与他们细说,此时看向陈子洛,直接道:“明天我希望你把态度放谦卑一点,你们俩的感情烂账我们不想判,兰柳对不起你还是你对不起兰柳我不关心,这一桩生意我接了,明天不论怎样,我一定保你平安。兰幽还算个讲道理的斯文人,又是兰柳的血缘至亲,由她给你除蛊,我很放心。你也不用担心,我在旁边掠阵,她不会冒险动手脚。”   认识多年了,谁还不知道谁啊。   陈子洛听着,苦笑着点点头:“我知道了。”   毕竟有求于人,态度不放谦卑还能怎样呢?他现在就想这件事快快了解,别最后真成了一本烂账。   折腾这么一大遍,一看时间已经两点多了,陈子洛提出要请他们吃饭,还很不好意思对蒲州道:“麻烦您走一趟了,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他说着拿出个红包来要递给蒲州,蒲州笑道:“贫僧也未曾出力,这钱拿着烫手。”   他的态度也让陈子洛微微松了口气,别的不说,如今镇国寺蒲州大师的名声和在佛教系统内的力度他还是被他妈科普过不少,虽然被他妈这一招打得很头疼,但一直对蒲州还是很恭敬的,现在看蒲州没生气,他就放心了。   钱还是要给的,和仪在旁边笑道:“大师就收下吧,血也不能白流、力气也不能白出不是?”   林毓中也开口劝了两句,蒲州双手合十道了声“阿弥陀佛”,把红包收下了,却也道:“贫僧今日并没出什么力,事情也没有办成,这钱只取二成添为寺里的香油钱,其余捐献出去,也算陈施主的一份功德。”   他说的言辞恳切,陈子洛哪里有不应的道理,又和他留了联系方式,连连称赞出家人的慈悲心肠。   和仪在旁边拄着下巴看着,倒没说什么。   饭蒲州没留下吃,直接说自己还有一个佛学交流会。   他最近有多忙和仪大概听人说过一点,就笑着点点头,表示改日再聚。   蒲州也笑着应声。   其实也就是个说法,鬼道鲜少和佛教打交道,和仪与蒲州也是从去年开始,特部各种各样的会议召开得多了,蒲州代师父领事,和仪作为当代和师也推托不多,见面的机会这才多了起来。   不过也就是点头之交,不算太熟悉,毕竟打交道的机会不多。   现在这样说,就是成年之间虚伪的场面话。   林毓中看着妹妹优雅而不失威严的笑容和蒲州笑呵呵的样子,心里隐隐有些诧异。   这年头,真是各行各业都不容易。   蒲州离开之后,气氛好像又轻松融洽不少。   林毓中翻着手机,头也不抬地说:“我下午没有安排,今天陈子洛你可得请我和我妹吃点好的!是吧晏晏?吃空狗大户!”   和仪十指翻飞忙着给星及和顾一鹤回微信,听到这话轻轻点头。   “你把一鹤也叫出来呗,他等会还有课吗?”林毓中从茶几上拿起个香蕉剥开,随口道:“放心,这小子不会带坏你亲亲未婚夫的,这小子平时全国各地飞,在那里都吃得开,你以后有事可以找他,是吧?”   陈子洛连连点头,又犹豫一会儿,学着林毓中的称呼,试探着问道:“晏晏妹妹你有未婚夫?是从小订的婚约吗?感情怎么样?”   “我妹这年纪,不是从小订的,会有未婚夫吗?”林毓中挑挑眉看他,知道他大概在想什么,哼哼道:“好,好极了!好得我都羡慕,我妈催婚都急了。”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妹妹和未来妹夫感情好,他竟然是一副与有荣焉的表情。   再一看陈子洛满脸的羡慕,和仪心里明白了。   这是在感情生活不太美好的兄弟面前炫耀呢,简直是无所不用其极。   她微微咂舌,对林毓中伸出手,“想吃香蕉。”   林毓中刚刚剥开香蕉皮,小祖宗就伸手了。   他叹了口气,把香蕉下半截有皮的那一部分塞到和仪手里,“吃吧!唉,你说这世界上还有我这么好的哥哥了吗?打着灯笼都找不着了!”   “嗯嗯,绝种了。”和仪胡乱哼哈答应着,林毓中一开始没觉得有什么,后来忽然反应过来,瞪大眼睛看了一眼和仪,见到她坐在那里美滋滋地咬着香蕉,就迅速换了一副幽怨的小可怜表情,可怜极了。   和仪一瞬间表情复杂极了,嫌弃、无奈……好多情绪杂糅在一起,最后两口吞掉香蕉和林毓中闹作一团。   陈子洛在旁边看着,隐隐有些羡慕。   第二天和仪全天的课,她和陈子洛、兰幽拉了个小群,约定好时间之后就往学校去了。   顾一鹤下午一节赏析课的老师临时有事请假了,他散场之后拎着包慢吞吞地来和仪这边找她。   这边教室里佛教原著选读课上得轰轰烈烈,和仪老神在在坐在座位上,倒还是脊背挺直的,就是眼皮子忍不住地往下耷拉,老师的经念得也确实很有韵味——催睡很厉害。   再看旁边,毛望舒陆离玉面色倒是淡淡的,手里的念珠已经拈出声来了,嘴唇张合之间是默念的经文。   如果在漫画世界中,那么班里唯一的外国友人现在眼睛里可能都是蚊香。   “咳咳!”老教授突然爆发出两声咳嗽来,和仪腾地一下站了起来,目露凶光喝道:“何方霄小胆敢在此——”   呃   “……”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教授抱歉。”和师还是很能屈能伸的。   老教授叹着气摆摆手示意她坐下,同时道:“我知道我这门是没有宗教学概论有意思,可调课也不是我想的啊,大家好歹给个面子,听我多念两句,回头期末也好过关啊。”   “教授说实话宗教学概论也没什么意思。”毛望舒愤愤抗议:“宗教社会学的教授为什么和佛教史调课不和道教史调课呢?是看不起我们……”   “谨言。”和仪捂住她的嘴:“不要挑起教派矛盾。”   其实无论佛教史还是佛教名著选读都不应该是他们这个年级该上的课程,但宗教学本就较之别的专业自由,可以说很大程度上课、科目、课程什么的都没有太大的拘束,属于学校里的三不管地带。   而且师资力量又紧缺,宗教社会学的那位教授出国进修去了,一个萝卜一个坑没有人来顶班,只能和别的老师调课。   所以佛教史课程就被调到了前面来上。   对于这一点,班里的大多数人怨声载道。   相为玉轻叹一声,“我还在这呢,你这么说好吗月亮?”   毛望舒有点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教授干脆让相为玉上来来一段,他也不看书,往讲台上盘腿坐,张口就来,手持念珠,韵律自然,竟然有些传道讲经的意思。   不听不听,和尚念经。   和仪拄着下巴听着,竟然忽然想起这句话来。   刚想笑笑,耳边就传来了这八个字。   回头一看,好家伙,毛望舒欣赏完帅哥之后闭上眼睛开始念叨。   她又是无奈又是好笑,伸出手指头戳戳她,刚要说些什么,眼睛忽然瞟到窗外走廊里站着的那个人。   她瞪大了眼睛,无声地问:你怎么来了?   顾一鹤也注意到了,对她翘起嘴角笑了笑,把手里的包往上提了提,做了个‘等你’的手势,然后就抱着包靠在墙边。   和仪一下感觉心里满满当当的,那边教授清清嗓子开始讲解相为玉滚瓜乱熟的这一段《金刚经》选段。   和仪收回目光,开始听课。   不过总有一缕心神被分了出去,念着走廊里的那个人。   就在下课之后,辛辛苦苦在工作之余抽出时间来上课的和师迎来了重大危机。   家里的千年醋缸子再次成精了怎么破?   此时此刻,对面是班里来借笔记的同学,身边是家里的醋缸子,和仪重重捏了捏他的手,笑眯眯对同学道:“我的笔记也不全,为玉对这一段记得应该比较清,正好有不明白的还能问他,我对这些实在是头疼。”   肖越齐的表弟“哦”了一声,遗憾地道:“那好吧,我去找为玉哥借一下。晏姐拜拜,下周再见~”   “再见。”和仪对他摆了摆手,拎着包拉着顾一鹤往出走,一边低声道:“又怎么了祖宗?咱们家这可不是坛子了,这是缸!”   顾一鹤把她手里的包拿过来,哼哼两声:“沾花惹草。”   “我怎么沾花惹草了?”和仪只觉得冤枉极了,无辜地道:“那是曾姨的外甥,性格天资都不错,我对他态度好点也正常吧?我总不能一天到晚对谁都拉着一张冷脸吧?”   顾一鹤认真地看着她,眼睛湿漉漉地,清澈见底,又好像带着些委屈:“他看你的眼神……一看就是喜欢你!”   “小孩子家家有个崇拜的人多正常啊?”和仪无奈,“不是我自夸,我这些年搞出多少事来?有小朋友崇拜我也很正常啊,你这醋吃得没有道理。”   顾一鹤薄唇紧紧抿着,和仪不由想到:都说薄唇的人薄情,她家这个薄唇的倒是个大醋缸子成精。   唉。   无声地叹了口气,和仪握住顾一鹤的手:“我是真没觉得他对我有什么心思,不过如果你这么说的话,那我以后就离他远点好不好?”   顾一鹤沉默着,好一会儿才道:“眼神不一样,我一眼就能看出来,他一定喜欢你。”   和仪把神情放得更柔和,低声道:“他还小呢,当然容易把倾慕和仰慕弄混,等他大一点就明白了不是吗?”   “他不小!”顾一鹤:“你我他同年!”   和仪听到他这句话心里就有底了,笑眯眯地去搂他的肩膀:“知道知道,可在我眼里你们不一样!你是我要携手相伴一生的人,他是晚辈后生,好不好?这句话可一定不要告诉肖哥,不然他又说我占他便宜。”   顾一鹤:“……”   和仪再加把劲:“整个圈子里都知道和师身边的位置有主了,都知道你我有婚约,都知道你是鹤山小院未来的男主人,知道我是你未来的夫人,你又何必去吃那无所谓的醋呢?”   顾一鹤神情终于松动,反手握住了和仪的手。   和仪虽然觉得他们两个现在这个姿势有点别扭,但是刚把人哄好,她还是别往枪口上撞了。   刚想说些什么,手机忽然响了一声,然后就是连续的‘叮叮叮’的微信提示音,原来刚才一下课她就把振动调为响铃,也是怕错过群里的动静。   毕竟晚上还有一局饭呢不是?   和仪把手机拿出来一看,挑了挑眉,瞥了一眼在旁边故作镇定的未婚夫先生,拉住他的手若无其事地往外走,随口问:“晚上有个饭局,兰幽也回来,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顾先生。”   顾一鹤淡定地点点头,“也好。”   “好,那我和他们说一声。”和仪笑眯眯握紧了他的手。   顾一鹤去倒是也还好,毕竟兰幽拖家带口地拎着兰幽来了,她带着顾一鹤过去,一来给足兰幽颜面,二来也哄哄自家醋缸。   和仪歪头看了看身边的顾一鹤,侧脸在不笑的时候难免透出些冷意来,但此时那微微翘起的嘴角足以证明他的好心情。   “我怎么感觉你在套路我呢?”和仪嘟嘟囔囔地念叨着。   顾一鹤从包里把一个不大的小黄鸭保温杯抽出来,和仪一瞥到就瞪大了眼睛看着他,眼中满满当当写着:原来你是这样的人!   他眼角眉梢流露出淡淡的无奈来,把杯子拧开递给她:“早上煮的花茶,你尝尝。”   和仪一看,杯子里还是满满当当的,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即眉眼间浸满了笑意,端起水杯慢慢喝着,一边还道:“真甜!比星及煮的养身茶好喝多了。”   “你别惹她,养身茶当然好喝。”顾一鹤捏着黄色的保温杯盖,盯着和仪用一根簪子盘起来的发,低声道。   这可稀奇了。   和仪十分惊讶,嘴里的果茶也顾不得了,抬起头满脸诧异地看着他:“你什么时候跟星及站进一个战壕里了?”   天啦撸,‘婆媳’关系终于得到缓和,她终于不用受夹板气了吗?   侬们晓不晓得,现在某乎上看到可怜小媳妇抱怨婆婆她都不骂老公了……   顾一鹤看她嘴唇湿润不少,就把杯子拿了回来,一边拧上塞回包里,一边淡淡道:“对你的身体,当然要慎之又慎。走吧,不是要去吃饭去吗?”   转移话题转移得真不高明。   不过和师还是吃这一套的。   天香阁坐落于青阳外街不远处,古色古香的二三层建筑,离特部驻地与特部家属小区非常非常近。   近到什么地步呢?就是这边干起架来嚎一嗓子,那边立马有人抄家伙过来武力镇压,通通带回去。   和仪把地点定在这里,用心显而易见。   不过兰幽也不介意,大家见面的时候她的表情也看不出什么一样来。   虽然她一向就那一个表情,想要看出什么一样也不太容易。   上京的春天已经有了温暖的气候,兰师穿着一条黑色及踝的裙子,上身交领的样式,裙摆与衣领两边用暗红、大红、深蓝、天蓝四色的丝线交杂在一起绣出繁复奇特的花纹,挽着发,神情冰冷,仿佛能把三米之内的人都冻住。   和仪一看她,心里就莫名地有些复杂。   她们俩吧,关系其实挺微妙的。   说好,互相都在防备对方,因为某些历史遗留问题,还要戒备对方来自己这里搅浑水;要说不好吧,兰幽帮了她不少,她也帮了兰幽很多,这些年可以称得上是互相扶持,并肩作战的时候也不少。   和仪正想着,就撞上兰幽的目光,望来的一双眸子仿佛凝着万年冰寒,却在看到她的那一瞬间略略松动了些,原本面无表情的脸带出淡淡的一分笑来,已经是很难得了。   “兰师。”   “和师。”   顾一鹤与兰幽有过几面之缘,但是不太熟,现在就跟着和仪叫:“兰师。”   “顾小先生。”兰幽对他微微颔首,又对身边穿着鹅黄连衣裙,一直垂着头的兰柳道:“还不叫人?”   兰柳抬起头,有点蔫,应该是被她姐姐收拾了一顿,现在乖乖叫人:“晏晏姐,顾哥。”   “挨骂了?”和仪挑挑眉,伸手在她额头上点了一下:“下手也太狠了,给点教训就是了,动死手是要招业障的。”   兰柳摸着脑袋低着头,撅着小嘴,看起来委委屈屈的。   兰幽目光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再有下次,腿打断。修习蛊道不是让你任性妄为的。”   兰柳小姑娘哀哀怨怨地看她一眼,又乖乖巧巧地应是。   和仪笑了笑,刚要说什么,手机忽然响了一声,她拿出来一看,道:“咱们先进去吧,他快要到了。楼上306,我让人留的包间。”   兰幽从善如流地点点头,跟着她走了进去。   天香阁内部的装潢也是古色古香,甚至有小桥流水,仕女抚琴。   服务生在和仪报了名字之后殷勤地将人请到三楼,和仪道:“等会儿还有一位姓陈的先生回过来,带他上来。”   “好的。”   兰柳听到明显是对陈子洛的称呼,情绪倒没有什么波动,低头跟在姐姐后面,一副乖乖巧巧的样子。   不过稍微熟悉这位小祖宗一点的人都知道,这都是假象!浮云!   混世魔王忽然乖巧起来,只能说是刚刚接受了制裁。   和仪强忍笑意上了楼。   天香阁的服务生女性统一是浅红色的京派旗袍,穿在身上优雅端庄,笑容也清丽好看。   陈子洛来的时候不是一个人,身边还有一个神情强势的女人,上次见过的助理小林提着大包小包跟在后面,另一个不认识的人,也是满手提着东西。   进来的时候陈子洛介绍道:“这是我的经纪人梅姐,这是我的助理小林,这是梅姐的助理小郑。梅姐,这是和师,也是咱们林总的妹妹。这位是……?”   “兰幽。”和仪介绍道:“我请来的,救你的人,兰柳的姐姐。”   陈子洛一时也不知道叫什么才好,他的经纪人梅姐已经上来热络地一一打招呼,又对兰幽和兰柳道:“子洛不懂事,我在这里给您们道歉了。但这感情上的事罪不至死,还请这位小姐高抬贵手,绕过我们子洛吧。”   她说着就从包里掏出一张支票要递过去,嘴里连声道着歉。   兰幽目光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还没开口,陈子洛已经上来拉住梅姐:“姐、姐,您坐下。”   梅姐皱皱眉,还要说什么,却又被陈子洛按在了椅子上。   和仪手中的水杯轻轻往圆桌一放,白瓷与木头相碰撞,发出一声响:“这位……梅姐,请您坐下好吗?陈子洛的事,让他自己开口,自己道歉,离开经纪人独立行走!”   呸,一时嘴瓢,就把昨天吃陈子洛的瓜时候学到的粉圈用语说了出来。   梅姐更觉荒谬,看了和仪一眼,又要开口。   陈子洛心里就回过味儿来,梅姐八成是不相信和仪,冷下脸来看着她,道:“梅姐,请您安静。”   梅姐脸忽青忽白,陈子洛已经接过两个助理手上的东西,通通放到茶几上,对着面容冷淡的兰幽、兰柳言辞恳切地道歉一番,又道:“我会尽我的全力来补偿你,不求你原谅,只求你放过我吧。”   兰柳看他一眼,从鼻子里发出了一声“哼”,刚要说什么,她姐姐轻描淡写的一眼扫过去,她就怂了,又“哼哼”两声,没说话。   兰幽从兰柳随身背着的包里抽出一张支票放在茶几上,口吻极淡、又好像透着些叹息:“感情上的事儿都是一笔烂账,我不替你们辩官司,我们家兰柳也有做得不对的地方。和师开口一回,我当然不会拒绝,也算替我加兰柳向你道歉,实在是我没有教导好妹妹。但——”   她说着,话音一转:“陈先生能引动牵情蛊发作,应该是遇到了钟爱之人,那么我也给陈先生一个忠告,游戏人间的花花公子,总一天会遇到自己的劫,还是希望陈先生能够情路坦荡。今日之后,你和我家兰柳,大道朝天各走一边,愿你们此生不见。她犯下的错我来弥补,三年之内我保你陈家财路坦荡,但同时……你也不要再来招惹她,不然我兰幽定然追杀你到天涯海角。”   她微微倾身,通身的威势压向了陈子洛,陈子洛竟然忽地有一种被毒蛇盯上了的感觉,从后脊骨一股凉意,他诺诺地点头,还没说什么,兰幽已经再度开口。   她把桌上的支票向陈子洛推了推:“舍妹不懂事,年初在拍卖会上拿了陈先生那么贵重的东西实在不该,不过东西早被她不知扔到哪个角落里,一时难寻踪迹,这些钱算是补偿陈先生的损失。”   和仪就坐在旁边,眼神随意一瞥,好家伙,‘壹’开头的七位数。   应该是核对过陈子洛在兰柳身上花的钱,然后拿出来的。   这对兰幽来说不算什么,据肖越齐说,蛊师一脉在京中最近风头正盛,兰幽作为蛊道当家人全国各地的飞,收入不菲,也算是打开了市场。   比起前几十年的冷板凳,蛊道光复有望。   和仪眸光闪烁不定,最后终于开口,对满脸惶恐的陈子洛道:“收下吧,今日之后从此两清,你受了这一个多月的罪,也算还了情债。”   而兰柳害陈子洛险些丧命、他家人担惊受怕的孽,由兰幽来还。   和仪这样想着,却有些羡慕兰柳有一个事事为她着想的姐姐。   服务生来敲门,打破了室内凝滞着的气氛。   顾一鹤走过去打开门,道了声谢,接过她递来的奶茶袋子,把芋圆的找出来插上吸管递给和仪,其余的则一起放到了桌上。   陈子洛刚才还纠结着,听到和仪这句话更不知道该不该受了。   和仪就着未婚夫的手吸了一大口奶茶,心情不错,提点他:“你今天不收,这件事一时半刻还结不了。子洛哥。”   她把后三个字咬得很重,陈子洛听出她是在以朋友妹妹的身份提点他,下定决心,双手拿起那一张支票,对着兰幽和兰柳一弯腰,没说什么。   梅姐本来怒上心头还想站起来说点什么,却被经历了上午的怪事的小林死死按住,小郑看着房间里的这一幕,目光闪烁不定。   “这些东西,是我的一点心意。”陈子洛指了指茶几上满满当当的礼品袋,“都是别人送到我家里的,一些补品,还有品牌送的香水什么的,请收下吧,算我的最后一点心意。”   兰幽掀起眼皮子看他一眼,竟然没拒绝。   陈子洛算是松了口气,忍不住看向和仪。   和仪对上他隐隐带着些询问和求助的目光,竟然感到有些好笑,看在自家哥哥和他性格长相还算长得不错的份上,站了起来,施施然道:“走吧,吃饭。菜式是我早就订下来的,子洛哥你没告诉我你会带人来呀,我只订了五人份的菜式,还得叫服务生来添菜。”   “不用了不用了。”陈子洛连忙道:“我在楼下给他们订了餐,不麻烦了。”   “这样也好。”和仪欣然点头,不得不说,和聪明人打交道还是很舒服的。   梅姐还想要说什么,陈子洛走过去,轻声道:“梅姐,我希望你是认真听了我说的话,真心希望我好才跟着我过来,而不是抱着审视的心情,做我母亲的探子来的。”   梅姐好像被人戳中了什么心事,一时间忽青忽红,煞是好看。   和仪低声与顾一鹤说着什么,又对兰幽笑道:“今年倒是过年之后第一次见面。”   兰幽轻声与她交谈着,都没去听那边的闹剧。   兰柳看了眼茶几上琳琅满目的礼品,轻哼一声,“钱钱钱,除了送礼他还会什么?”   兰幽一皱眉,却没呵斥她。   和仪笑呵呵地道:“行了行了,人家都赔礼道歉了,也没在你手里占便宜,也没让你变成青青草原,你还气什么?而且也没看你喜欢他到哪里去。”   兰柳赌气一样哼了一声,歪过头去。   兰幽这才转头看她,冷声道:“你就是这样与和师说话的?”   “算了。”和仪按住她,偶然间与顾一鹤对视,给了他一个赞赏的眼神。   陈子洛那边,他很快打发了吃两边饭的经纪人女士,走过来笑道:“让你们看笑话了。”   服务生已经开始走菜,和仪笑着对他道:“没什么,开饭吧,我拖家带口的来了,一口饭都吃不上,可有点不道德啊。”   陈子洛苦笑道:“我妈总是不放心我。”   餐桌上的气氛,说实话有点尴尬。   兰幽不是多话的人,顾一鹤也不是,和仪对于是否遵从食不言寝不语的餐桌礼仪全看自己的内心,比如现在这个场合她就不想多说话,兰柳更没有在这张餐桌上逼逼叨的欲望,陈子洛更是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个鹌鹑。   然而除蛊是一定要在晚上进行的,时间太晚,之前不吃一顿饭联络联络感情,把话说开了,上开就干活也不太好,所以就造就了现在的尴尬局面。   大家的餐桌礼仪都不错,悄无声息地吃完晚餐,陈子洛抢着买了单,这个和仪倒是没和他抢。   除蛊所需的东西和仪已经托天香阁准备,这里不得不说一嘴,天香阁算是一个圈内人的固定活动地点,来吃饭消费的多半都是圈内人,还承办过各种各样的交流会,平常要用的东西这里都有。   这边大公鸡被拎在人手上喔喔叫,忽然听见外面一阵喧闹噪杂声,高跟鞋哒哒哒的声音跟机关枪一样,一个打扮富态的女人破门而入,嘴里还喊着:“哪个山沟沟里来的女人在这里哄骗我儿子?还让我儿子赔礼道歉?!” 第64章 谁踏马来砸场子!   ……   谁踏马来砸场子!   和仪下意识站起来, 手都快抄起沙发旁边的椅子了,陈子洛喊了一嗓子:“妈你怎么来了?”   顾一鹤连忙按住和仪,“冷静。”   陈太太“呵”了一声, 脚下一双高跟鞋仍然嗒嗒作响, 走起路来气势逼人,浓艳的妆容配上她有些凶狠的眼神, 让人直觉她不好相处。   她眼神不忘地上落,下巴高高昂起, 五官扭出一个略显刻薄的表情, 神情倨傲。   陈子洛满是哀求地看了沙发几人一眼, 然后走过去低声喊陈太太:“妈。”   陈太太冷哼一声:“你还知道有我这个妈?好好的镇国寺大师不用, 非信这不知哪个山沟沟里钻出来的女人!哦——”她换了个语调神情,像是刚刚看到和仪一样, 用如咏叹调一样感情丰富高亢激昂的调子:“这是林家刚找回来的二小姐吧,怎么也和这群不三不四的人牵扯在一起。陈伯母托大,当你是我的小辈, 劝告你一句,好好当你的林家二小姐, 好日子在后头呢。没事多读书、看杂志, 多在圈子里走动走动, 别以后人家都觉得, 林家拿得出手的小姐只有林毓晴一个。”   顾一鹤冷下脸来看她, 兰柳也长长地:“哦——”了一声, 好像看到了什么西洋景似的看着陈太太, 用和她甜美面容完全不符的口吻开口道:“这不是我亲爱的佩妮姨妈吗?看看你那鲜艳宛如你的名字的红唇与你那海棠花一般的大波浪卷发,是圣母玛利亚给你的自由过了火,让你有心情来给关心别人家的八卦而不是去美容院好好处理掉你那两条可怜的法令纹。”   “噗嗤。”和仪倒是没怎么生气, 听到兰柳这句话甚至忍不住笑出声来,慢条斯理地握了握顾一鹤紧紧攥拳的手,忽然一下子抱住了兰幽的腰,口中喊道:“不可啊!万不可大开杀戒啊!大好日子的,见血就不吉利了!”   兰幽什么人呐?瞬间明白过来,眼神狠厉地看向陈家母子,坐镇黔省多年的一身威势全部压向陈家母子,甚至让人能下意识觉出些腥风血雨来。   虽然这么形容有点玛丽苏特色主义,但和仪绝对想不出第二个好的形容方式了。   恕她没文化。   且说陈太太,本来被兰柳机关枪一样的一连串话打得头晕脑胀,额角上青筋暴起,一手紧紧攥拳,胸口就剧烈起伏,整个人的脸又青又红。   “你、你、你这个没教养的——”她狠狠地开口,还没说完,兰幽脸上剧变,神情更冷千倍万倍,一身煞气通通冲向了陈太太,陈太太本来听了和仪的说话声猛地一回头,迎面撞上兰幽的一身威势,下意识竟然腿都软了。   好在陈子洛还算反应快,连忙扶住了自己老妈。   兰柳眉梢轻挑,微微上挑的眼眸流露出几分轻蔑与不屑来,轻哼一声。   和仪撤掉了对陈子洛身上蛊虫的压制,然后给兰幽使了个眼色。   兰幽察觉到她的动静,迅速反应过来,背在身后的手猛地掐诀打向陈子洛,给他身上的蛊虫予活力。   陈子洛艰难地扶着陈太太,那边听了服务生说的动静,抄家伙匆匆奔过来的老板带着大家伙怒喝一声:“何方霄小——”   “江离!”和仪喊了冲在最前线的江离一嗓子,一摇头示意她自己解决。   江离瞬间反应过来,他身边还有一帮人,应该是在这里聚餐,此时收到和仪的眼色,对着身边人嘀咕两句,大家虎头蛇尾地离开了。   陈太太倒吸一口凉气,眼睛直翻,差点一下厥过去。   陈子洛焦急万分,陈太太急促地呼吸着,手抬起来一会指特部的人已经人去楼空只留下她带来的人的门口,一会又指着兰幽:“你们、你们这是□□!我要报警!我要举报你们!”   “别啊陈伯母。”和仪悠悠开口,语调拖长,透着些散漫,却也有不容置喙的威严:“您请坐,咱们慢慢谈。子洛哥啊,现在能把你那吃里扒外的墙头草打发出去吗?”   陈子洛连忙答应着,看陈太太脸色好了不少,就站起来往门口走去。   小林看到他过来,脸色好了不少,急急忙忙地说:“梅姐说去补妆,接过就……我知道的时候陈太都过来了,我只能跟着上楼,您怎么不看手机啊,我给您发了好多条微信……”   陈子洛略带安抚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冷凝的目光就对上了强装镇定的梅姐和她身后看得出来有些不安的小郑。   “去,把陈太太扶起来,坐在地上是什么道理。”   短短几分钟里,情势大变,本来怒气冲冲进来咄咄逼人的陈太太现在瘫坐在地上,急促地喘息着,一副遭受重击的样子。   和仪眼神轻描淡写地在她身上掠过,手指一抬收回了本来压在陈太太身上的阴气,又给认真恶作剧的灵娘使了个眼色,陈太太瞬间觉得身边阴凉阴凉好像有鬼吹风,浑身好像都被一种力压着的感觉消失了。   她心有余悸地看着茶几旁的四人,和仪握着顾一鹤的手拉着他坐下,对兰柳开了口。   兰柳嫌弃地看了陈太太一眼,噘噘嘴有点不乐意去,兰幽一个眼神儿过去,她就不情不愿地走过去了。   陈太太这会恢复过来了,又有了逼逼叨的力量,往后躲了躲,躲过兰柳的手,牙齿还颤抖着,却不忘道:“你、你们这群□□!我要告你们!你们知道我们家是做什么的吗?我、我不会放过你们的!”   “哦?”和仪微微挑眉,还嘴硬。   看着陈太太虚张声势的样子,和仪来了兴致,微微倾身,一抬手:“来个人,告诉我,今年太平洋咱们扔了多少水泥桩了,要不要添个业绩凑个整?”   兰柳眼睛一亮,凑上来神秘兮兮地,用一种正好能被陈太太模糊听到的悄悄话音量道:“……三十八个……她儿子,正好四十……会奖赏……”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陈太太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呐喊声,和仪看着她抓狂的样子,哈哈一笑,站起来走过去拉她:“伯母,和您开个玩笑,您不要介意。关于陈子洛身上的蛊,我们还是坐下详谈吧。”   陈太太满脸戒备地看着她,正逢陈子洛关上门匆匆走进来看他发出了喊声的妈:“怎么了?”   “开了个玩笑,把伯母吓着了,是我的不是。”和仪慢条斯理地收回手,站直了身体,正当陈子洛去扶母亲猝不及防的时候,忽然问道:“你喜欢小紫吗?”   她并不知道那位未婚妻小姐的全名,只能以‘小紫’来称呼了。   陈子洛被问得一愣,下意识答道:“当然。”   “是爱吗?有多爱?”和仪趁热打铁继续问道,陈子洛还觉出异样来,张嘴要答,下一秒面色突变,脸色惨白地捂着胸口跌坐在地上。   就那一瞬间,他疼得冷汗都出来了,身体蜷缩着,不断轻颤。   陈太太大吃一惊,手忙脚乱地也不知道该做什么。   和仪向兰幽一眨眼,兰幽会意起身走过去,在陈子洛背上轻轻一拍,蛊虫瞬间消停。   略过几秒钟,陈子洛停止了颤抖,抬起头,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长长地吐了口粗气。   陈太太看他这个样子,下意识松了口气的同时却又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神在屋子里环视一圈,满是怀疑地看着陈子洛和负手而立在他身边一派高人风范的兰幽:“你们……不会是在做戏哄我吧?”   呼……   真的受不了了,眼看兰幽就要摔门而去了,和仪也不想管了,死鱼眼看向陈子洛,全身都在努力向他传达一句话:你妈你自己搞定。   顾一鹤淡淡看了陈太太一眼,安抚一样地握握和仪的手,站起来大步走到陈子洛身边,一把将他的衣服撩了起来。   “你要做什么?!”陈子洛惊呼一声,顾一鹤冷淡的目光扫到他身上,他又下意识地觉得是不是自己有点矫情。   兰幽却明白过来,看向顾一鹤的目光中带上了几分赞叹。   顾一鹤没停下动作,指着陈子洛的后背,和仪配合地掐诀使蛊虫显形。   陈太太刚才还咬着牙气势汹汹地双手叉腰想要说些什么,眼睛一瞥到儿子背后那黑东西,惊呼一声,面带惊恐地喊:“这是什么?”   “大妈您是唱摇滚的吗?”兰柳同样双手叉腰:“啥都不会,输出全靠吼?”   “阿柳。”兰幽淡淡道:“不得无礼。”   顾一鹤则走到房间角落的洗手台,用洗手液搓了一遍手,擦干净之后回到和仪身边。   和仪从他包里掏出一支护手霜给他涂上,一边随口道:“行了,别围着那只虫子当个西洋景看了,很美丽吗?身姿很曼妙吗?来来来,都坐下。陈太太您也坐,是我们招待不周了,这饭菜都撤下去了,吃点水果喝喝茶,大家说说话。除蛊的事情就不用急了,我看您也不想让我们替你儿子除蛊。”   “不不不。”陈太太算是看明白了,这是真有本事的,又知道自己刚才的态度是得罪人了,连忙道:“先除蛊,先除蛊。刚才是我有眼无珠,没看出你们是有真本事的。”   到底她也有她的骄傲,多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和仪慢条斯理地啜了口茶水,看了眼被撂在角落里喔喔叫的大公鸡,忍不住叹了口气。   为了在不伤害蛊虫的情况下除蛊,兰幽做了很多准备,时辰也是特意算好的,现在被陈太太打扰了,又得等了。   她懒洋洋地用手捂着打了个哈欠,招呼道:“来来来大家坐下谈,我家有门禁,回去晚了该进不了家门了。”   顾一鹤默默看了她一眼,再看一眼……   最后陈太太被陈子洛拉着在椅子上坐了,兰幽端起一盏茶润了润口,缓缓道:“除蛊的好时辰已经过去了,还想要除蛊,必须再等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陈太太下意识复读一遍表达疑惑,陈子洛有点不好意思,在旁边低声道:“一个小时。”   陈太太有些懊恼,“……是我冲动了……”   她越说声音越低,直到最后声如蚊呐。   兰幽看她一眼,没说什么。   陈子洛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通之后,包间里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最后和仪开口打破了这甚至有些尴尬的气氛:“刚才的布置都白费了,再准备一遍啊。”   正说着,她手机就响了起来,她拿起来一看来电显示,再看一眼时间,瞬间明了:到了每晚固定的亲妈查岗时间了。   “我出去接个电话。”她对众人道,拿着手机走出了包间。   她一离开,屋子里的气氛更冷凝了。   兰柳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对着陈家母子,“哼”了一声,捋了捋头发,翘着脚看手机。   顾一鹤冷得能出冰碴子里,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兰幽老神在在地坐在那里,双眸微阖,手搭在膝盖上,指尖一下一下点着。   陈太太听了前因后果,对兰幽与和仪是不敢得罪,顾家最近风头正盛,陈家也得避其锋芒,故而顾家她也不好得罪,故而兰柳作为她心里让儿子受苦的罪魁祸首小妖精,就承担了她全部的白眼。   但人家家长还在呢,她也不敢十分放肆,只能悄悄瞪兰柳两眼。   兰幽忽地睁开眼,眸中寒光凛凛,让陈太太不由瑟缩,也不敢搞事情了。   陈子洛心里无奈,又十分无力,只能带着饱含愧疚的笑容对着三人,然后低声和他妈咬耳朵:“妈,您就老实点吧,你儿子的命还得看人家呢。”   陈太太皱皱眉,瞪他一眼,到底没说什么。   和仪那边随口说起了这件事,杜鹃道:“子洛那小子还好啦,花心一点,但是性格什么的都不错,他那个妈妈……唉,实在是让人无语,家里也富了好几代了,还是一身暴发户做派。”   她嘀咕了两句,又叮嘱和仪:“不要怕她哦,怎么家可不怕陈家,她要是敢得罪你,你也不用服软,妈妈回头自有说法。”   “好。”和仪笑呵呵地答应着,又有电话进来了,她道:“好了妈,顾姨来电话了,我先挂了啊。”   杜鹃叹气,嘟嘟囔囔地叨叨:“我的女儿,还得分她一半。”不过再怎么不甘心,想说的话也都说完了,这也算是她们两个的默契了吧。   顾母会给杜鹃留足时间再打电话过来,杜鹃也不会故意拉长战线。   总得来说,现在她们两个还是很有默契的。   顾母的电话也是老篇长谈,和仪笑眯眯和她说着话,又问:“一鹤在我身边,要不要和他说两句?”   “算了,你们不是在外面吃饭呢吗?回头我再打给他就好了,你忙。”顾母刚刚也听她说了,又忍不住叮嘱:“陈家那个女人性格可不是好像与的,要是惹你不开心了就告诉顾姨,咱们不和泼妇计较,啊。”   “好好好。”和仪笑着答应着,挂了电话再进包厢的时候,忽然觉得好尴尬。   兰幽顾一鹤是空调制冷型;兰柳翘着脚刷手机,是休闲娱乐型,看她那样,对着忐忑不安的陈家母子,她应该心里暗爽,要不是她姐在这儿,吹口哨就要安排上了;陈家母子低着头想犯错的小朋友,即使高傲如陈太太,在儿子的健康面前也不得不低头,摆出一副谦卑姿态来。 第65章 四斩牵丝 顾·心机男酝酿了一下午的老……   和仪看着都感觉牙根痒痒。   真是尴尬无聊到极致了。   索性, 兰幽应该也是不愿意磨蹭下去了,看她进来直接道:“让人再准备一份东西,一刻钟后准备动手吧。”   和仪点点头, 招了个服务生来吩咐一番, 然后道:“斩牵丝我做不来,要不然也不用麻烦你走这一趟。”   兰幽知道这话是说给陈太太听的, 也没居功,只道:“不是你做不来, 只是想要不伤到阿柳的同时斩掉牵丝, 必须是精于此道的人。斩牵丝极耗心神, 引蛊就要你来了。”   这当然没问题, 和仪先师随意点点头,然后又微微一怔, 不由看向兰柳。   兰幽端起茶盏饮茶,随口道:“这件事我不打算让她继续插手了。”   和仪瞬间了然。   陈子洛还好,一知半解地听着, 陈太太就满头雾水了,不由地问:“‘斩牵丝’是什么?”   “他身体里的蛊叫做‘牵情蛊’, 属‘牵丝类’, 引蛊出身之前要先斩掉牵丝才能顺利引出蛊虫, 故名‘斩牵丝’。”和仪随口回答。   陈太太夺其面色, 不敢多问, 陈子洛在旁边反而松了口气。   没打起来, 真好。   没被牵连, 真好。   他由衷地发出了感慨。   天香阁的人动作很利落,没一会儿就有人送了另一只精神昂扬的大公鸡、一碗清水、一碗黄酒、一碗五谷、一碗香油、一碗鸡血、一碗香灰、一卷红线、一盏酥油灯、一沓黄纸、一支毫笔、一把水果刀并一把寒光闪闪的大菜刀来。   然后又麻利地把屋子里原来那一份撤掉。   和仪刚要说不用这么麻烦,服务生已经面不改色地拎起在阴气堆里呆的有些没精打采的大公鸡, 笑着告辞了。   只见新来的那一只,鸡冠子颜色艳红,身上羽毛鲜亮,鸡爪肥厚,喔喔叫的声音有力极了,一看就是只好鸡。   肯定好吃。   和仪默默地想道。   顾一鹤似有所觉地看了和仪一眼,往她手里递了盏热茶,没出声。   时辰很快就到了,陈子洛上身□□坐在一把椅子上,手腕、脚腕上都系着红线,绑在外间的四个角上。此时屋外已见月色,包间里的窗帘被拉得严严实实,电灯也被关上,只一灯如豆立在陈子洛身边,带着些微的火光。   漆黑的场地、安静的仿佛无人的氛围很容易给人以恐惧感。   陈太太紧紧攥着手包,心里七上八下的。   在和仪眼中,屋子里的每一处都清晰明显如白日,她按着顾一鹤坐在包间隔断内的餐桌旁边,把水杯放在他手里,又想了想,把茶几上的果盘也端了过去,在他耳边叮嘱:“坐在这里不要动,等好了咱们就回家。”   顾一鹤轻轻“嗯”了一声,点点头,握了握她的手。   兰柳的夜视能力比不过和仪,但也依稀能看到一些,且她耳力非常人可比,听着他们两个轻轻交谈的声音,不由地有些羡慕。   兰幽负手而立,站在陈子洛不远处,一颗颗地念着一串手珠,本是无声的,但忽然之间,她每拈动一下,手珠上的铃铛便响一声,由沉闷到清脆,一下一下,陈子洛的面色愈发苍白,最后甚至身体有些微的颤抖。   是蛊虫被引动了。   陈太太听到儿子的抽气声,心急如焚,忍不住想要开口,却忽然听到铃声大作,“叮——”的一声,前所未有的清脆,声音不算极大,却重重击在屋子里每个人的心头。   “请天灵。”兰幽一贯清冷的声音响起,此时一字一顿,却透着肃穆。   她猛地将铃铛向空中一掷,双手快速掐诀,同时和仪配合地将刚刚用银铃的棱角划出圆月形状的一张黄纸引燃掐诀抛向半空,“请以月华召望舒,女娲娘娘与远古众巫在上。”   “请地灵。”兰幽双足依次用力跺向地面,同时双手用力击掌,声音清脆丰富能响彻九霄。   和仪将碗中五谷洒向地面,双手交叉于胸前,微微弯腰:“请以五谷祭厚土,后土娘娘与酆都列灵在足下。”   空中黄纸燃尽的纸灰轻飘飘落到地面上,最后一丝余光也在挣扎之后熄灭,灵娘功德圆满,退到屋角。   兰柳继续屏声息气,悄无声息地走到陈太太身边,蓄势待发,随时准备好在她添乱的时候敲晕她。   兰幽神情不变,双手极郑重地掐诀,平抬于胸口前缓慢推出,开口掷地有声:“刀戈点灵!”   寒光闪闪的大菜刀被蒙上了一层血色,半碗鸡血浇在上面,和仪嫌恶地皱着眉,五官扭曲,每一个毛孔都透出对手上菜刀的嫌弃。   兰幽面不改色地将菜刀接过,双手同握,高高举起,声音仍然肃穆冷凝:“请斩牵丝。”   和仪与兰柳同时附和:“请斩牵丝。”   “斩!”兰幽厉声一喝。   和仪快速用手帕捏着大公鸡的翅膀把它扔到了陈子洛身边,同时双足依次用力跺向地面,双手掐诀,振袖一拜,姿态郑重:“请斩牵丝!”   兰柳同样掐诀,先略低和仪几分,将手置于小腹前弯腰屈膝,然后双手置于额前,郑重拜下:“请斩牵丝!”   唯一的灯火摇曳闪烁着,室内登时白光大作亮亮堂堂,兰幽操着菜刀再度喝道:“斩!”与此同时,迅速动手斩断了一条红线。   陈子洛闷哼一声,咬紧牙关坚持坐稳。   大公鸡“喔喔”叫着,雄赳赳气昂昂地绕着围着陈子洛用鸡血画出来的圈走,空气中异样的香气弥漫,陈太太心都揪了起来。   “二斩牵丝!”和仪重复着哚地的动作,声音凝重肃穆。   兰柳跟着再度出声。   兰幽菜刀狠狠落下,仿佛有呼啸之声,斩断了陈子洛另一只手腕上牵着的红线。   “啊——”陈子洛痛呼一声,陈太太彻底坐不住了,很不得现在就冲上前去,到底没敢,只能站在那里,全身好像都在用力,手上的指甲都攥断了。   如此往复,直到四斩牵丝。   蛊虫挣扎的厉害,隔着陈子洛后背一层肌肤,都能看到它在里面张牙舞爪地乱窜,又带着惊慌。   兰幽面色凝重,透出几分狠厉来。   牵丝类蛊虫的厉害之处就在于牵丝,这四条‘丝’于种蛊的位置延伸向四肢,吸取身体的养分供养蛊,也在保护蛊,是蛊的一部分。   现在斩了三丝,蛊虫被大大削弱,也被激怒了,它在陈子洛身体里四处游走妄图负隅顽抗,陈子洛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冷汗直流。   兰柳忍住一声闷哼,嘴唇上口红的颜色倒是遮住了唇色。   她紧紧咬唇,一声没发出。   兰幽再度将菜刀高高抬起,厉声喝道:“四斩牵丝!”   竟是不等主礼人与参与人开口请,自己进行第四次。   和仪双手交叉置于小腹前,倒是沉静稳重,毫不慌乱,她应该是现在这个屋子里脸色最好看的一个了。   第四刀砍下,在刀锋即将接触到红线的时候,兰幽好像遇到了什么阻力,陈子洛崩溃地大喊:“啊!”   “斩!”兰幽丹田发力喝出一声,被疼痛淹没的陈子洛登时一个激灵,大公鸡“喔——!”地高声叫着,刀锋不抬继续向下,势如破竹,红线——断。   兰柳顿时觉得口中腥甜,咬牙咽下了。   兰幽四斩已了,纵以她的修为,竟也忍不住后退两步,呼吸略有些急促。   和仪连忙去扶她,接过她手里的刀:“接下来交给我吧。陈太太,您安坐。”   “呼——”兰幽平复着呼吸,看了她一眼,点点头。   和仪把菜刀放到空着的茶几上,拿酒精湿巾在水果刀的刀刃上反复擦过两边,走过去在陈子洛左手的食指、无名指、尾指上依次轻轻一划,挤出几滴血来。   这一次的血液不像昨天下午那样的漆黑恶臭,却也不是寻常血液的鲜红,暗红色让人一眼看了就心生不喜,还透着淡淡的腥臭气。   和仪却没用它做什么,只让血滴落在地上。   陈太太搞不清她要做什么,又因为儿子刚才的痛呼而揪心非常,刚要开口,却被人按着坐在了椅子上。   “您做好不要出声。”大男孩儿的声音清朗,却仿佛透着无尽的凉意,让陈太太心忽地一缩,下意识地闭嘴。   和仪放了陈子洛的血,又慢条斯理地把香油混进了清水里,往里加了香灰,指挥兰柳搬了个小墩子过来,摆在陈子洛手边。   “信不信得过我?”这回就没有刚才那样气氛肃穆了,和仪一边手上忙活着,一边问陈子洛。   陈子洛刚才疼得满头大汗,现在已经好多了,随着指尖血的放出,身上好像又轻松了不少,淡笑着道:“当然信得过。就算信不过你,我也信得过老林,何况经过昨天下午那一遭,天底下只怕没人比我更信得过你了。”   顾一鹤掀起眼皮子看了他一眼,陈太太忽然感觉身上发凉。   和仪“呵呵”一笑,执起毫笔蘸上香油在陈子洛白净的手臂上沿着内侧一路到手腕密密麻麻写了数个鬼画符一样的东西,却是字符。   然后用消毒过的水果刀在他手腕上轻轻一划,又留下一道血痕,同时道:“不想伤口感染就把手臂抬高。”   陈子洛下意识地按着她的话去做了,就见和仪把小墩子凑过来,让那一碗奇怪的混合物正对着他的伤口。   “坐地下。把他凳子撤了。”和仪道。   兰柳雄赳赳气昂昂地刚要上前,顾一鹤已经面无表情地过来一声不吭抽走了陈子洛屁股底下的椅子。   好在陈子洛早有防备,没摔了一大跤。   又瞎吃醋。   和仪忍不住在心底叹了口气,动作倒是没停,一手摇铃一手掐诀,众人只见原本在陈子洛背上的黑东西慢悠悠地就往胳膊这边爬了。   只是那慢动作怎么看怎么透着一股子虚弱劲。   兰柳心一抽一抽的疼,又不敢哭出啦。   陈子洛的胳膊上现在满是鬼画符恐怖得紧,由上到下,由浅到深,肩膀处几乎透明的颜色到临近手腕处,混合了香灰几乎发黑的颜色,外人看着只觉得恶心,蛊虫一过去却如临天堂一般,不由自主地向前慢吞吞爬着。   屋子里的人不自觉地屏声息气,都紧紧盯着那蛊虫。   陈太太手指甲短了的疼都顾不上了,眼里只有那一只黑虫子。   为放陈子洛手腕上的伤口感染,和仪划出的那一道伤口比昨天下午那一道向上一点,而血符则停止在与伤口大约一寸半的距离。   油符尽头,蛊虫挺直移动。   陈太太难掩失落,和仪面不改色地吩咐:“取黄酒,添香油、香灰。”   这是在吩咐兰柳,兰柳忙“唉”了一声上前,手脚麻利地按照和仪的吩咐动作着,把那一小碗混合物替代了原来的那一碗,嘴里还嘟囔着:“宝宝出来啊,宝宝快出来啊……”   “闭嘴。”和仪冷声道,一手继续摇铃,这一回铃声中的诱惑明晃晃地,人都能感觉到。   蛊虫前进一寸,再度停滞不前,甚至有往回爬的冲动。   “你敢!”和仪目露寒光,“点酥油灯。”   同时,她收回掐诀的那只手,抽出湿巾就把颜色最暗也就是距离蛊虫最近的那一块符文擦掉了。   蛊虫动了起来,在原地来回打转,动作竟然比刚才还要快上几分,即使是陈太太也能感受出它的狂躁不安来。   兰柳絮絮叨叨:“晏晏姐您下手轻点,一定要轻点啊……”   打火机“哒”地一响,被盛在水晶莲花杯中的黄色固体被点燃,甜腻的香气传到周围几人的鼻子里,让人甚至有沉浸于其中的感觉。   遑论本就对香火灯油没有抵抗力的蛊虫。   蛊虫被蛊惑着,试探般地伸出了触角一样的东西,向着手腕这边。   和仪捏着水晶杯在伤口周围来回地晃,又端起还剩不少的香油碗死命地吹,蛊虫好像被激励地一般,向这边爬的动作前所未有的快。   “还治不了你了。”和仪一改吹香油的逗比形象,狞笑一下,水晶杯落在墩子上的同时掐着决的手狠狠打在蛊虫的后方,十足的劲道再把陈子洛疼得五官扭曲的同时,众人只看到一个黑乎乎的东西一下从陈子洛手腕处的伤口滑出来,落在了早就等着他的混合物的碗。   正是兰柳。   她蹲在地上拿着个小碗接着等,一接到就端着碗迅速退开,嘴里还哎呦呦地心疼着:“大宝贝儿啊你可受苦了……”   “一边去。”和仪瞪她一眼,将毫笔上的香油冲干净,提笔站着鸡血一蹴而就在陈子洛背上大笔画下数组符咒,又把剩下的那点香灰物尽其用地撒了上去。   蛊虫在身体里的时候,香灰是它的大补,等它出了人体,香灰对人体而言也能去煞气阴气晦气。   虽然和仪也不明白这个什么原理,但经过多年临床试验证明,这确实是很有道理的。   陈子洛感觉着背后黏黏糊糊的一大片,忍不住嘴角抽搐。   和仪把笔放下,豪情万丈地掐腰欣赏一会,忽然一拍脑门喊顾一鹤:“一鹤,把我包拿来。”   顾一鹤把包递了过来,和仪从隔层把早就买好的绷带拿了出来,看了一圈人,最后对陈太太道:“伯母您把子洛哥的伤□□炸一下。”   陈太太早就坐不住了,要不是看陈子洛脸色好看了点儿,和仪还在那忙活着,她早就窜上来抱着儿子的手哭天喊地了。   现在和仪开口了,她连忙接过绷带,先给伤口消毒,然后缠上绷带,还给陈子洛又仔仔细细地擦了一遍胳膊。   和仪把包里用小块红布包好的朱砂递给了陈子洛,“带在身上七七四十九日之后随便送给哪个药店或病人入药,也算是你的一份功德,冲冲晦气。找个好中医开两副药吃,多补补吧。”   她神情中饱含悲悯地看了陈子洛一眼,摇着头叹着气走了。   陈子洛没回过味儿来,以为自己咋地了呢,陈太太也吃了个大惊,连忙要去拉和仪。   兰柳已经爆笑出声,“哈哈哈哈!吃点好的吧!哈、”   她对上了来自亲姐姐淡淡的目光。   “我错了。”我下次还敢。   混世小魔王低头服软,双手捧着自己的心肝肝,对着姐姐如是赔礼道歉。   陈太太却不敢对着她撒火,拉着和仪道谢:“林丫头啊,可真是多谢你了,伯母也没有什么好东西谢你,这个红宝石手镯啊,是我……”   “伯母,不必了。”和仪推了推,道:“报酬按市价半数给就好了。”   兰幽叹道:“是我教妹无方,连累了和师。”   和仪摇摇头,笑了:“这算什么呢?规矩就是规矩。”   兰柳和她七扯八绕出来的关系不算太亲可也不算远,她惹出来的事儿收雇主的全额,未免有点犯忌讳了。   陈太太不懂这些,还要说什么,被陈子洛拉住了。   他们是昨天晚上就说好了的,此时他笑道:“晏晏啊,哥给你转笔钱,你就当是零花,见面礼得补一份吧?去年你回来的时候我在外面拍戏,也没见上,这个你可别拒绝,我都让小林准备好了。”   然后,他微微一顿,满脸纠结地开口:“我后背上的……”   “你可以在这儿多待一会儿,等一刻钟过去擦掉再走。”和仪看出他在犯愁什么,干脆道。   陈子洛松了口气,连声道:“那就好那就好。”   顾一鹤把和仪的包拿过去背起来,兰幽也站了起来,对着陈子洛道:“我约束妹妹无方,是我的过失,今日之后,我保你家财路顺遂两年,你我两家就此两清。”   “唉你……”陈太太火大了,还要说些什么,却被陈子洛连忙拉住了,他连声答应着,又道:“也有我的不对。”   他真情实意地对兰柳道了歉,兰柳哼了一声,拎着满手的礼品蹬蹬蹬出去了。   顾一鹤拿着湿巾一点点给和仪擦手,和仪看了看屋里的一片狼藉,叹了口气,对陈子洛道:“他家的规矩,在他这儿办了事儿要给场地费,造成这样了收拾起来困难,你多给服务生一笔小费吧。”   “好好好。”陈子洛连忙答应。   既然事情了了,和仪也没多磨蹭,牵着顾一鹤的手出去了。   陈子洛塞给她一个袋子,又再三道谢与道歉,甚至最后还放下脸面低声道:“我妈她更年期,你别跟她,生气,不值当。”   和仪噗嗤一下忍不住笑了,拎着礼品袋笑眯眯对他挥挥手,牵着顾一鹤的手走了。   天香阁离小院儿不远,俩人牵着手慢腾腾地走着。   兰幽应该是有事,带着兰柳急匆匆地走了,和仪留了一回,她摆摆手道:“回见,再叨扰。”   然后就利落地转身走了,裙摆在空中划出一个潇洒的弧度,身后兰柳低着头拎着满手的礼品袋,看起来乖乖巧巧的,也只有在她姐姐面前才能露出这种样子了。   街道两边灯火斑斓,和仪牢牢牵着顾一鹤的手,低声道:“无聊吧?”   顾一鹤一怔,然后缓缓扬了杨嘴角,轻轻一摇头:“不无聊。”   “看了这么多年还不无聊啊?”和仪笑得更欢,故作忧愁态:“如今不无聊,只怕日后就觉着无聊了,怕哪日咱们一鹤厌恶了看这些神神鬼鬼之事,想回到富贵场中去,灯红酒绿觥筹交错衣香鬓影,多好啊?”   她是随口说的,连用三个成语都没过脑子,脑子里还盼着今晚的帐,说话纯为了消遣。   不想顾一鹤听了这句话却整个人都怔住了,停下脚步不往前走,拉住和仪的手,固执地看着她,认认真真地问:“你是不是厌恶我了?”   和仪大惊,“怎么可能?”   顾一鹤紧紧抿着唇,眼睛渐渐有些湿润,良久后开口,嗓音沙哑:“我知道,在他们眼里我都配不上你,你说举世无双的天才,是蜀中说一不二的和师,是玄术界的希望,而我,两手空空,除了一个还过得去的家世之外一无所有。那么多的青年才俊想要和你共寻大道,我却连摸入所谓门道的根骨都没有。你……”   “说什么呢你。”和仪被他这一连串的重击打得心尖发颤,心里涩涩地疼,猛地一下抱住他,“谁觉得我们不般配?我打上门去!”   她发狠一样一字一句地道:“我这辈子就你一个,咱们两个一起,共白头,好不好?”   “……好。”顾一鹤将头靠在她的肩膀上,嗓音沙哑低沉,好像一把小刷子在和仪心尖上划过,让她心里痒痒的,又忍不住心软。   暖黄的灯光下,顾一鹤轻嗅着和仪发间淡雅的茉莉花香,缓缓地、轻轻地,扬起了唇角。   一双带着水光的眼眸仿佛落着满天星子,漾着西湖春水,映着四季芬芳。   满是笑意。 第66章 . 谈情说爱 春夜温柔的风,吹起鬓角二三……   两个小年轻牵着手慢腾腾轧马路, 和仪随口提起:“我们秦老师和上头好像磨得差不多了,大三的那个班好像要去外省研学,正好借一下相为玉的名头, 登普济寺的门。那边还有一个特色的谷雨春祭, 听说也会去看看,我们蹭大三的机会。”   顾一鹤先时一怔, 然后抿着唇问:“要多久能回来?”   “也就三四天吧。”和仪仍是笑眯眯的样子:“而且你忘啦,谷雨我是要回蜀中主持春日祭的, 跟着在普济寺逛一圈儿就差不多了, 然后改道回蜀中, 再直接回来。”   顾一鹤抿抿唇, 叹气道:“也好。”   和仪歪头看了看他,刚要说些什么, 忽然抬手就要向后劈去。   “和师和师!”高喊求饶的声音很熟悉,和仪挑挑眉,回头一看, 呵呵冷笑:“哟,这不是咱们江清道长和江离道长吗?”   二人讪讪地对她笑笑, 江离默默鼻子, 若无其事地问:“刚才怎么了?我看都要抄家伙了。”   “抄家伙的是你好伐?”和仪白他一眼, 摆摆手:“一点小事, 解决了。”   江清“噢”了一声, 又道:“我看刚刚兰师也在, 兰师是什么时候到上京的?我们没有收到报备。”   按理来说, 到了和仪兰幽这个等级的,出省的行动是要知会特部一声的,给个消息, 也能让那边安心。   和仪听了随口道:“应该是没来得及吧,我听她说还有点事儿要在这边待两天,应该挺忙的。”   江清听了道:“最近蛊道发展的不错,在上京可以说是蛊师们是遍地开花,都快要赶上出马仙了。”   他笑眯眯打趣着,和仪听了不由道:“卢津江听到要跟你决斗的。我也挺肖哥说了,也是好事,满园春色总胜过一枝独秀。”   听到这句话,江清嘴角抽抽,江离已经哈哈大笑:“晏姐你说的这句话,就是我师父每天放的那个电视剧里一老太太说的。”   和仪愣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惊奇地道:“不是吧,江老观主还看宫斗片?”   江离笑眯眯刚要开口,忽然“哎呦”一声,怒视他师兄:“师兄你掐我干什么?”   “你说我干什么?”江清嘴都每张,哼哼着挤出大概的调子来,也恶狠狠地瞪了江离两眼,然后笑着对和仪道:“我师弟小时候挑食,现在脑子不大好。和师多见谅,多见谅。”   “哦~”和仪意味深长地看着江离,慢吞吞地点点头。   江离使劲瞪着他,气呼呼的样子看起来确实是有点小时候挑食的样子。   顾一鹤歪头认真地看着她,眼中带着淡淡的笑。   和仪又问:“道学聚会吗?怎么没看到肖哥?”   江清嘿嘿一笑,“肖哥最近忙着呢,安老总把他带在身边,应该是要……”   他递给和仪一个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眼神,和仪瞬间明了,心里有些为肖越齐高兴,又不由道:“那可真是好事,不过肖哥也没出家,不会有妨碍吧?”   “嗐,那哪能呢?”江清满不在意地摆摆手:“安老不也是正一道在家修行吗?我肖哥这么多年道士该干的他都干了,就算真上去了,也没人能质疑。”   和仪这才松了口气。   与这一对师兄弟道别之后,俩人牵着手继续慢吞吞往回走。   此时临近槐树花期,小巷口那一棵百年土槐树上已零零星星地冒出雪白的花骨朵来,和仪路过时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顾一鹤什么人呐?称得上她肚子里的蛔虫了,见她多看了两眼就瞬间明了:“想吃槐花饭了?”   和仪含蓄且温柔地微微抿唇笑了一下。   顾一鹤了然,牵着她的手继续往前走,把背上的两个包往上拉了拉,语气很平淡地道:“我爸的槐花饭做得不错。”   然后是和前一句毫无关联的:“我妈说想在花园里烧烤。”   和仪明白了,当即道:“那这周末咱们回去吧,正好周五过去,在那边住一夜,第二天我再回我家,周一我就要走了。”   顾一鹤嘴角微微翘起,矜持地“嗯”了一声,点点头。   和仪就笑容灿烂地去拉他的手,打趣道:“这么想带我一起回去吃饭呐?你也不直说,万一我没听懂怎么办啊?”   “你懂。”   顾一鹤口吻平常,却让人听出了几分斩钉截铁的架势。   和仪听了,半是打趣地问:“我若没懂该如何?”   此时夜幕降临,已是灯火阑珊。和仪身上披着的杏色外套为清凉的晚风吹起,本来低盘着的发也松散了一些,顾一鹤歪头仔细看着她,抬手提了提理了理零散的鬓发,声音极低,似是喃喃般的道:“你会懂的。”   “永远,你我相知。”和仪对上他认真的眼神,败下阵来,不再打趣,而是紧紧握住他的手,一字一句地道,仿佛承诺。   顾一鹤握着她的手贴进心口,眼神无比坚定,平静的仿佛一湖水,又坚毅的仿佛亘古不变的日月山川:“你我永相知,永相守,永不背弃。”   此时清风吹过耳畔,带起碎发两三,和仪微微怔了一瞬,然后笑盈盈攥紧了他的手,也拉向自己的心口:“今日之情,此生不改。”   “好了,别在道口站着说土味情话了。”带着淡笑又好像很无奈的声音打破了这温情脉脉的时刻,和仪怀揣着被说‘说土味情话’的不满皱着眉气冲冲地回头一看,瞬间怂了。   好家伙,星及。   应该是接到和仪的回来短信却迟迟没有看到人影,着急了,所以拎着件披风出来了,正步履从容地从巷子里走出来。   星及眼神也带着笑,把披风给和仪披上,人捂得严严实实的才满意:“这才好呢,倒春寒倒春寒,别再感冒了。知道你们晚上办事儿,怕你没吃好,让厨房炖了雪耳羹,还有新蒸的茯苓糕,回去吃一口再睡。”   和仪于是笑吟吟左手扯着未婚夫、右手扯着星及,“此一生得此二人,足以。”又忍不住道:“这都四月了,哪里来的倒春寒。”   “我呢我呢?”银铃里伸出个大脑袋来,眼睛瞪得圆溜溜地盯着和仪直勾勾地看,没一会儿凑热闹一样又钻出来个顾灵可。   和仪嘴角抽搐两下,星及轻描淡写地扫了她们一眼,语气平淡地道:“这个月的香烛是我预备的。”   唰唰两声,大脑袋缩回银铃里的动作快出残影,和仪好像都能听到风声。   和仪摸摸鼻子,叹气道:“难道我的威慑力还比不过星及你吗?”   星及呵呵一笑:“是比不过香烛!快走吧。寒风年年有,四月了就不怕了?”   吃了夜宵,道了晚安,安稳睡下。   几日的课程过后,约定好下周一出发的时间,和仪没耽搁,给顾一鹤发了条微信,一边和毛望舒他们摆手道别一边走出教室。   毛望舒笑着道:“和师你倒是不着急,我们可怕到时候被普济寺扫地出门。”   和仪听了这话,回头深深地看了他们两眼,随意一摆手,转身往出走,“你们只要不穿着道袍挽着道髻去砸场子,大概是不会被扫地出门的。出家人慈悲为怀啊。”   毛望舒接了一句:“可是惠岸方丈是业内有名的硬汉大师啊?”   江离在旁边使劲点头。   相为玉慢条斯理地抬手按了按额角,扶额看着毛望舒,眼神颇为无语:“我说我还在这儿呢。”   毛望舒这才反应过来这是当着人家徒弟的面说了人家的坏话,张大了嘴巴不知所措了一会儿,眼珠子骨碌碌地一转,“可是惠安大师当年是全国武术协会副会长,武术大赛冠军也是实话啊。出家人慈悲为怀,惠岸大师比起经文,可是更擅长禅杖物理超度啊。”   相为玉端起温和而慈悲的笑容,双手合十念了一声“阿弥陀佛”,让人有紫竹林中沐清风之感,但听他缓缓道:“助恶鬼摆脱人间苦闷,岂不也是一份慈悲?”   毛望舒瞪大了眼睛,嘴巴微微张着,好一会儿忽然一拍脑袋:“也是啊!那我为什么要辛辛苦苦地画符诵经?”   “因为你打不过,月亮,认了吧。”卢津阳拍了拍她的肩膀,笑着道。 第67章 . 和师今天也被人羡慕 阿梨:慕了慕了。……   普济寺并不坐落在繁华都市中, 当年战乱时节也一度有僧人还俗奔向沙场,普济寺于乡野间收留难民、施粥行医,声名大噪。   普济寺依山傍水, 古来闻名, 建国之后成立特色风景区,更是成为中外游客向往之地。   京大宗教学两个年级两个班的总共四十个人这一次的目的地, 除了普济寺,就是普济寺坐落的城市的临市边阳下辖的一个小村落, 环境古朴, 靠山吃山, 一直没有真正步入现代化, 还保留着相当一部分旧社会的传统,谷雨祭天就是其中一项。   没错, 大家没看错,和仪他们班三十多个人,跟着三名老师, 加上大三的学长学姐们,总共四十个人。   足可见宗教学往年的人丁凋零。   至少一位学长在看到‘人丁兴旺’的大一班级之后, 就忍不住感慨:“时代变了啊。”   “此言怎解?”有人开始和他搭茬。   和仪没随身带多少东西, 只背着一个旅行包, 手里拎着个纸袋子, 随手旅行包塞到置物架上, 毛望舒就亮着眼睛扑向那个大纸袋。   学长叹气道:“咱们宗教学那一向是校内有名的人丁凋零, 我们这一届总共才五个人, 一桌麻将另一个,是不是老周?”   周学长穿着样式略古朴的对襟外套,头发用木簪子盘着, 正笑着与陆离玉等人见礼,听到这话随口答:“怪我怪我。”   学长眨眨眼,有些疑惑。周学长指向正美滋滋和毛望舒分着零食的和仪:“怪我不如和师啊,这叫什么?偶像效应是吧?”   “哈哈,不敢不敢。”和仪笑眯眯摆摆手,把一盒鸭脖提了提:“您是……全真道?”   周学长也笑眯眯地,一摇头:“家传。这鸭脖好香哦。”   “那是,来,尝尝。”和仪热情地拿纸巾捧着递给他两块:“我家厨子的秘制配方,一般人做不出来,香辣的哦!”   她表情有些陶醉,江离满脸悲愤地看着毛望舒大快朵颐,泄愤一样狠狠嚼着豆干。   秦老师凑热闹一样地讨了块鸭脖尝了一下,眼睛一亮:“味儿真好。不过……你们家换厨子了?”   和仪摇摇头:“不是我爸妈养的,是我养的厨子,怎么样,手艺不错吧?”   “不错不错。”秦老师又拿了一块,给她竖了个大拇指。   和仪嘿嘿一笑,相为玉叹了口气,盘着腿一副六根清净的样子。   “我亲爱的朋友~”毛望舒啃完鸭货又拿起了肉干,在相为玉、江离等一干受戒律约束的出家人面前来回地晃悠,嘴里还哼哼着。   “月亮啊,你就别去挑衅人家了。”卢津阳一副看不过眼的模样:“你说你这不纯找揍呢吗?江离他们就算了,为玉你也打不过啊!”   毛望舒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瞎说什么大实话!”   相为玉倏地睁开眼睛,神情温和慈悲地望向毛望舒,微微一笑:“贫僧会让厨房好生招待毛道长的。”   毛望舒下意识地瑟缩一下,瞪圆了眼睛看他一会儿,小声嘀咕:“老相你别这样嗷,我心里瘆得慌。”   相为玉笑得更加温和了呢。   和仪强忍笑意,打断了他们俩:“你们够了!”   她斜睨毛望舒一眼:“普济寺离茅山可不远,你不希望你姐姐杀过去揪你耳朵吧?”   毛望舒整个人都僵住了,好一会儿,才嘟嘟囔囔地道:“多大人了,还带告家长的。”   她委屈巴巴地撇着嘴回到和仪身边坐下,毛茸茸的大脑袋不断蹭着和仪的肩膀。   整个车的人都忍不住往这边看来,相为玉眉眼透出淡淡的笑意来,摇摇头,继续闭目打坐调息。   说实话,毛家与普济寺的关系一贯不错,毛望舒和相为玉也算是自幼相识,毛望舒又是活宝一个,相为玉怎么都不会真生她的气。   不过毛凝眉一向看不惯毛望舒‘不正经’的样子,如果知道她去逗相为玉这位当代佛子,未来的佛门之光,只怕就免不了揪着耳朵一顿教训了。   巧的是,毛凝眉现在坐镇茅山,更巧的是,毛凝眉最近有与普济寺搞合作的想法。   所以她不一定什么时候就杀到普济寺去了,到时候让她知道了这件事,毛望舒又得哭天喊地了。   和仪从容里的抽出一个拧紧的玻璃杯喝了口豆奶,拍了拍毛望舒的大脑瓜:“栗子糕吃不吃?有点干,不过很香。”   “当然吃!”毛望舒满脸即将英勇就义的悲愤慷慨:“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月亮啊,咱们就别走浮夸路线了。”卢津阳从后座伸长胳膊来顺了快栗子糕,一边啧啧夸着,一边对毛望舒道。   毛望舒摆摆手,表情未变:“男人,你懂什么。”   确诊了,霸总文深度中毒患者。   和仪慢条斯理地下定了结论,手指点点给作者投了是个深海□□。   她身边的毛望舒瞄了眼文名,好家伙,《霸道女天师与温柔画家》。   文名恶俗,不过……嘿嘿,我喜欢。   毛望舒露出一个略显猥琐的笑容,点开某绿色图标阅读软件,按照文名搜索摸了进去。   这一节车厢里被这一群人占了大半,其余的普通乘客眼神忍不住往这边瞟,毕竟这一群人里大多数都挽着发髻,听口吻还是要去普济寺的,又有人盘腿打坐,非常引人注目。   和仪靠着椅背,拢了拢身上深蓝色的披肩,微微有些出神。   其实临行前她特意去溯尘斋见了阿梨一面。   当时阿梨正板着张棺材脸睁着死鱼眼盯着两个在看东西的客人,毫无服务行业的殷勤态度。   不过和仪也没在意,毕竟他们店的主要客户群并不是普通顾客,而是圈子里的大肥羊和听着名声找上门的客人。   毕竟真是自来水客户,谁会花大几百万甚至上千万在小店里买东西。   那不是有猫病吗。   而且人家堂堂千年罗刹女,还是古国圣女,都被她搞来看店了,她也不能太过分不是?   那两个客人很年轻,学生模样,应该就是进来看热闹的,和仪笑着招呼道:“展柜里的东西如果要看让我们店员帮你们拿出来啊。外面架子上的手工艺品可以悄悄,当个摆件什么的都不错,价格就是签子上的那个。”   “噢噢,我们就是看看。”小女生有些局促地笑了笑,她的同伴却盯着和仪猛看。   和仪挑挑眉,有些疑惑地回望。   刚才说话的那个登时满脸通红,拉着同伴扯了扯她的胳膊。   同伴回过神来,连忙道歉,又小心翼翼地问:“您是不是……恐怖直播先导片里那个……‘和师’?”   和仪微微一怔,阿梨炙热的目光看了过来,同伴又看看她,恍然大悟地张大了嘴巴:“这是罗刹女小姐姐吧!你们是被请去客串的群演吗?”   和仪反应过来,笑眯眯道:“是的呀,不要外传哦,我这店还想平平静静地开下去呢。”   两人连忙点头,和仪道:“你们自己看着,有什么需要喊人就是了。”   然后对阿梨道:“进屋,有话和你说。”   新任网瘾少女阿梨把平板放下,背着手悠悠与她进了隔间里。   粉芙蓉石螭纹香炉上青烟袅袅,和仪看着满脸沉醉的阿梨,面色微沉,略带不爽地道:“你别糊弄我。”   阿梨伸出一根手指,尖尖的指甲上是大红的颜色,贴着小花朵,很精致,她有点茫然地把桌上的照片推回和仪面前,面带无奈:“我是真不晓得噻!”   和仪皱眉:“那为什么我们在学校天台上看到的江织梨长得与你一模一样,名字里还带着一个‘梨’字?”   阿梨像是在看什么绝世大宝贝一样美滋滋地欣赏着自己新作的美甲,听到她这样问,非常不优雅地翻了个白眼儿:“我怎么晓得噻?不过我当年有一魄分出去投胎了,或许就是她吧。”   和仪怒拍桌子:“你别想糊弄我!谁家一魄能出去投胎?”   阿梨满脸无辜地看着她,尖尖的指甲指向自己:“我啊。而且都这么多年了,你还不允许人家有什么奇遇,一魄生出三魂五魄了呢?”   和仪狐疑地看着她,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啊,这香味真是美妙。”阿梨陶醉地凑近香炉深深一嗅,又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指甲:“啊,我新作的美甲,如斯漂亮。”   和仪也不太优雅地翻了个白眼儿,端起水壶给自己倒了杯水,润了润嗓子,然后又道:“不过还是没有办法解释此‘江织梨’与彼‘江织梨’。”   阿梨把白眼翻到天上:“我啷个晓得哦?”   “算了,问你也没用。”和仪叹了口气,又道:“不过我有另一件事想问你。”   “今天的天气真好。”阿梨往后一靠,透过窗户往外看。   和仪死鱼眼盯着她,一手指香炉:“再给你拿一盒,在店里随便烧,只要别表情太迷醉,把缉毒给我找来,其余随意。”   阿梨疯狂点头,做英勇就义状:“想问什么,说吧,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和仪慢条斯理地给她点了杯水,徐徐问:“我师父当年是怎么撞上你的?”   “嗐,这就说来话长了。”阿梨一瞬间表情复杂,酝酿一会,抬眸看着和仪,道:“你知道吗,我当年差地成为你的师娘。”   和仪白眼翻到天上:“请把差点的距离是多少告诉我,不要随意污蔑我蜀中和氏第三十五代和师的名声。”   “唉,也就是我看上他,然而他没看上我的距离罢辽。”阿梨盘着腿坐在摇椅上,唉声叹气,又带着点回顾旧年的感慨:“你不知道你师父当年长得有多俊,看到他的那一眼,我就心动了。”   “下一秒,你们打起来了。”和仪面无表情地接话。   阿梨整个都僵住了,好一会儿才若无其事地拨了拨头发,斜睨和仪一眼:“你什么都知道,来问我做什么?”   和仪往旁边一靠,端起水杯喝水,状似漫不经心地问:“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你会和我签订契约。”   “不是说得很清楚了吗?互相利用。”阿梨耸耸肩。和仪轻呵一声:“哄外人还行,我可不听这一套。”   隔间内一时陷入了岑寂,阿梨也端起水杯慢慢啜着,好半晌,忽然叹道:“你可知,有时我是很羡慕你的。”羡慕你有那么多人为你谋划。   “还有的时候,我很同情你。”同情你无知无觉地走进了天大的局,成了旁人手中的一把匕首,却又偏偏,抽身不得。   嗒的一声,和仪把手中的水杯放到茶几上,洗去一身温吞随和,目光极厉,锋芒毕露,如利刃出鞘。   “不过你终究是幸福的。”阿梨目光复杂地看着她,叹了口气:“小孩子家家别问那么多了,这世间有多少大好河山、秀丽风景等着你呢?不是要去普济寺吗?有趣的事情多看看,回来也说给我听听,我这一把年纪了,却什么都没见识过,当真可怜。”   和仪:“我不吃这一套,别搞得跟失独老人似的。”她微微倾身对着阿梨,眼中带着探究:“我师父他们在搞什么?莫名其妙地推着我往前走,有意思吗?兰幽她又在搞什么?兰柳天性恣意,却不是没有分寸之人,怎会一时情急就对陈子洛几乎下死手?还有南天师道那一串祖师配珠,他们在里面搞了什么鬼?还有宗祠封印……姓易的那个老老实实的在底下被压了那么多年,为什么忽然异动,我受伤之后,祖师为什么突然显灵?是早早就在宗祠里蹲着吗?还有……那天的直播到底怎么回事?”   阿梨淡笑着摇了摇头,神情一转重回肆意洒脱之态:“小丫头就别想那么多了,我要是知道我就告诉你了,问题我这不是不知道吗?你那师父就是个大忽悠,不过他这么一辈子就你一个心尖尖,也不可能坑你不是?”   “那倒是。”和仪摆出一副小可怜样子,眼巴巴盯着阿梨看:“可我被人蒙在鼓里不可怜吗?”   阿梨忍不住地笑,站起来拍了拍她的肩膀:“被在鼓里才是最幸福的!信我,别去细究这些事,你只要知道,你家的人,哦不,‘鬼’,是不会害你的。”   “至于其他的……”她尖尖的指甲向上指着,笑容中好像带着许多的东西:“举头三尺是青天!我听你师父说,你家好像有人想去昆仑逛逛。”   这话前言不搭后语,和仪眉头紧锁,不知道在想什么。   阿梨揉乱她的一头毛:“其实我是真心挺喜欢你的性格才会和你签订契约的,无论你信也不信。”   然后她忽然话锋一转,邀功一样对着和仪伸出手,露出白里透粉的手心:“说好的香呢?”   “啪!”   和仪重重一下拍在她手心上,差点把自己疼得呲牙,好在脸还是板住了:“说了好多又好像什么也没说,还好意思要报酬!”   阿梨也板起脸看她:“小孩子家家手劲这么大呢?”她好像身受重伤一样,呜呜呜地捂着自己的手心:“夭寿啦!苍天呀!当代和师痛殴千岁老人,这到底是道德的沦丧还是社会的扭曲?嗷嗷嗷!”   和仪眉心直跳,按住了额角微微突出的青筋,深呼吸一口气:“回去让星及拿给你。”   “这才好嘛。”阿梨满意地把自己的手放下:“报酬丰厚,再问不难。”   和仪重新拾起了翻到天上的白眼儿:“你也好意思!”   “行了,去吧,不是明天就要走了吗?”阿梨摆摆手:“放心,会给你看好店的,敢进来动手脚的——嘿嘿,”   她一呲牙,美艳得足以颠倒众生的五官自带煞气:“都给你收拾了!”   和仪倒吸一口凉气,连声道:“使不得使不得,术士就联系特部,普通人就报警,您不必出手。”   阿梨听她敬称都出来了,很没意思地“呵”了一声,扫兴地摆摆手:“行了,拜拜。哦,对了,B站的会员你记得给我续充!马德,我迟早要把这群鸽子通通炖成鸽子汤!”   和仪一瞬间好像都看到了她的铁窗泪,再次倒吸凉气,“不得行哦!”   阿梨很无语地看她一眼,双手掐腰表情凶狠:“我在放狠话你看不出来吗?”她说着,表情一边,神情面容柔弱地做西子捧心装,哀叹道:“我也不过是个力能扛鼎的柔弱少女罢辽。”   和仪按住自己抽搐的嘴角:“您开心,您开心就好。”   “行了,走吧走吧。”阿梨再次不耐烦地摆手:“你放心,你不会有听到我的铁窗泪的那一天的。”   和仪刹那间表情十分诧异,阿梨白了她一眼:“你都写在脸上了!”   和仪叹了口气,站起身来理了理裙子,对她一拱手:“那我就走了。你自己保重,没事儿可以回去逛逛,指点指点灵娘和顾灵可,灵娘修功德鬼仙道还是有经验的,有什么问题可以问她。”   阿梨哼哈地答应着。   和仪看她一副家长要出门的假期小学生的兴奋表情,忍不住道:“多读书多看报,少上网吃瓜冲浪。”   阿梨呵呵一笑:“这句话我也送给你。”   “……共勉。”和仪皮笑肉不笑地道。   “去吧去吧,看你闹心。”阿梨不耐烦地摆着手,到底送着和仪出了门,但在她迈出门槛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喊住她,说了一句:“好奇心害死猫,你只要知道,你师父他们不会害你就可以了。”   她说着,沉默一会儿,又补了一句:“我是真的很羡慕你。”至少你身边的所有人,都在为你着想,即便入局,也无人害你。   和仪顿在那里良久,最终“嗯” 了一声,抬步走出的店门。   回忆戛然而止。   旅途漫漫,列车员推着零食小车来回走动,“花生瓜子矿泉水啦~烤鱼片香肠卫龙辣条啦~”   和仪猛地睁开眼,一瞬间眼中寒光四射,把列车员吓了一跳。   “不买就不买嘛,凶什么凶啊。”小姐姐加快脚步蹬蹬蹬地离开了和仪的座位范畴,走出好一段儿才嘟囔道。   和仪不由瞪大了眼睛,满是疑惑地看向身边的毛望舒。   毛望舒有点忍不住笑,回过头去嘿嘿一会儿,才对和仪道:“刚才她路过你身边的时候叫卖,然后左右一看,正好你睁眼,眼神……嗯,略为可怕。”   “噗嗤——”和仪从鼻腔里发出嗤笑声,忽然抬手喊:“小姐姐!给我拿袋辣条有不?”   列车员回头,看见是她,神情复杂一瞬,还是推着车掉头来了。   “刚才抱歉了啊,跟朋友生了点气。”和仪一边扫着微信付款,一边解释道。   列车员连忙道:“没事儿没事儿。”只要买东西,都是好顾客。   她推着车前往下一节车厢,和仪把辣条拆开递给周围的人:“来,吃辣条,我是吃不下去了。”   卢津阳哈哈笑着接过,又道:“晏姐你可太不怜香惜玉了,看你刚才把人家小姐姐吓得。”   毛望舒瞟了他一眼,作为和师后援会头号会长,她掐着腰打算启唇相讥。   “你说,我怎么不怜香惜玉了?”和仪按住了小姑娘,回头似笑非笑地盯着卢津阳。   卢津江汗毛都竖起来了,连连摇头,表示自己什么都没说。   看他怂了,毛望舒满足地哼哼两声,一边拆着辣条一边问和仪:“梦到什么了?”   和仪拧开水杯喝了两口果茶,理了理身上的披肩,摇头:“没做梦,想起点事情来。”   “那一定不是什么坏事。”毛望舒笑了。   和仪歪头看她:“此话怎讲?”   毛望舒摇头晃脑:“如果是什么坏事,晏姐你这会应该把小桌板都掰下来了,而不是在这说笑玩闹。而且……刚才我看你眉目舒缓,睁眼之后虽有厉色却不凶狠,可见不是什么坏事。”   “哎呦呦。”和仪有些吃惊:“这还是我家的小废废吗?瞧你这睿智的——没发烧吧?”她说着,伸手去摸毛望舒的额头。 第68章 . 和师眉头一皱 觉得情况不大对头。……   前头说了普济寺是当地挺有名一个地方, 车站一下车就有直通的大客。   普济寺那边是早就联系过的,一走出车站就看到一位便衣僧人举着个纸牌子等在出站口。   “为慈师兄!”相为玉看到他难得露出点激动的神情来,用力挥了挥手。   法号为慈的僧人循声望来, 也笑了:“你们可算到了, 我还以为车晚点了呢。”   相为玉道:“人多,走得慢。这是我们民俗课的尚老师, 带我们佛教史的秦老师,还有这位是周老师。”   为慈笑着一一问好, 双手合十道了声“阿弥陀佛”, 道:“贫僧法号为慈, 是为玉的师兄。”   他又笑着看向和仪, 再行一礼:“和师。和师神采奕奕,气势内敛天成, 又有精进了。”   和仪和他的几面之缘都是较大的场合,依稀听人说过两嘴这位普济寺未来方丈,当代高僧惠岸大师的得意弟子, 此时笑着微微颔首:“不敢当,观为慈大师面相, 佛法又有精进了。”   为慈轻笑着摇了摇头, 连道“不敢”, 又去和旁人打招呼。   毛望舒和他熟悉一些, 笑眯眯道:“为慈哥, 您越来越慈眉善目了。”   秦老师在旁边看着他们商业互吹, 忽然感觉心里有什么的形象好像崩塌了。   为慈直接拉了一辆大客来, 表示:“寺里房间都是齐全的,大家过去住可以住下,今天有新僧受戒, 大家可以参观参观。”   他这话一出,在场好几个脸都变了,为慈大概也觉得有些不妥,连忙道:“不过时间也不早了,仪式应该也结束了,大家回去好好休息,明天正好有大蒙山法会。”   “那就荣幸之至了。”和仪笑眯眯答应了,又道:“诸多叨扰之处,还望海涵。不知惠岸方丈近来身体如何?”   为慈踩着台阶就下来了,一边做了个‘请’的手势引着他们往外走,一边笑道:“家师身体康健硬朗,上次春祭亲自操持,极为顺畅。承蒙和师惦念了。”   “惠岸大师佛法高深,多年积德行善,是有福之人。”和仪不知想到了什么,神情有一瞬间的落寞,然后才笑着接道。   为慈神情不变,“只是家师时常怀念往昔,思念故人。”   和仪只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相为玉上来道:“师兄,你对边阳那边的谷雨祭有了解吗?一般都是清明春祭,谷雨祭好像只有巴蜀、黔省、滇南这一类的地方有些微的传承。”   为慈少说三十来岁了,看他就想看小崽崽一样,笑容温和甚至透着老父亲的慈爱与关怀,此时听了便笑道:“所以说师父才不希望你一直在寺中修行,要多外出行走历练才是。不过边阳那边的谷雨祭我倒也是第一次听说,我也查了一下资料,咱们寺里并没有记载,毕竟村子偏远,少与外界往来,你们怎么想到这样的地方了?”   民俗课的尚老师听了道:“是我一个朋友,他们是做玄学直播的,查资料的时候查到这个位置,正好我就带他们来看看,听说是有‘鬼面祭’和‘悦神舞’的,祭坛也不小,他们提前来考察过,听说挺有意思的,我才决定带他们过来。”   为慈笑道:“倒是我们孤陋寡闻了,去看看也好,小孩子总要多见见世面的。”不过听到鬼面与悦神舞,他还是不由看了和仪一眼。   和仪颇为淡定地摇着头:“我也不晓得,边阳并没有在录的……”   她省略下后面那个名词,为慈懂了,笑道:“那倒是奇了。又或许是旧年留下的传统习惯吧,村落封闭,也就一直传承下去了。”   “有理。”和仪点头笑了。   一行人上了车,为慈在相为玉身边坐下,低声道:“在学校里怎么样?明天的大蒙山法会,要不要参与一下?”   相为玉有些犹豫,最后还是摇了摇头:“算了吧,我还是和同学们一起吧。”   为慈就笑道:“也好,想要过把瘾就找你蒲州师兄,他们镇国寺的法会也不少,你要去帮忙,他还不乐颠的?”   相为玉纠结了一会儿,还是说:“师兄,注意高僧形象。”   为慈一扬下巴,傲娇地转过头去。   毛望舒一上车就凑在和仪身边坐下,低声道:“晏晏姐,你几时还能看出和尚佛法精深与否了?莫不是……”   她的小脑瓜里现在有一万种想法,大概已经发散到和仪在佛教安插了多少卧底了。   “你这小脑袋瓜一天到晚都在想什么?”和仪拧上保温杯赛回包里,不大优雅地翻了个白眼儿:“商业互吹动不动?好歹也是普济寺未来方丈,他夸我,我不得夸回去两句?”   毛望舒听了这么朴素的理由,觉得很无聊,“噢——”了一声,端正坐姿在那里看手机。   和仪靠着U型枕闭目养神,一手慢慢捻着珠子调息,忽然听到毛望舒压低了的惊呼声:“嗷!”然后是小姑娘神秘兮兮地凑过来,喊她:“晏晏姐!晏晏姐!你看看!”   “怎么了?”和仪捏了捏眉心,略微无奈地问。   毛望舒用一种吃了大瓜的兴奋口吻道:“当红小生陈子洛片场晕倒究竟为何?竟因感情纠葛遭人下蛊!这里面还写得有理有据的,还有图片证据,唉这张是不是……”   她瞪圆了眼睛看向和仪,“晏晏姐你还给当红小生办过事呢?”   “小点声!”和仪一巴掌糊在她的脑壳壳上,眉头皱着把她的手机接过来往下翻。   毛望舒直觉事情有些不对,下巴垫在她肩膀上和她一起看,嘴里还问道:“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和仪眉头愈皱愈紧,拿毛望舒手机截了个长屏,递给她道:“把图片发给我,有用。”   “哦哦。”毛望舒连忙答应,手指头点了几下把图片发给了和仪。   和仪转手把图片发给陈子洛,【这是怎么了?】   先不说她对陈子洛还不算太讨厌,又有林毓中的面子在,就说这件事,如果真像她想得那样,那就是她对不住陈子洛。   这样想着,和仪略思索一会儿,电话打给肖越齐。   肖越齐好像早有预料一样,接了电话没等和仪开口,就道:“在处理了,放心。”   和仪抬手捏了捏眉心,问:“情势不大好?”   “热搜上挂了很久了,也联系了陈子洛的团队。人家爆料,这边现在没想到什么好用的理由,强行辟谣总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肖越齐倒是很淡定:“陈子洛团队里的人爆的料,先不说这种事情和我们没大关系,就算后续扯上关系了……当明星之间的小料处理,上面不会怪罪。”   和仪略松了口气,“那就好。”   像是明白她在想什么,下一秒肖越齐的声音就从手机里传了出来:“兰幽她最近在上京接了几单生意,做得不错,这一波过后,估计又要有不少人寻蛊问师了。”   和仪向后靠着,神情有些冷淡,轻嗤一声:“荒唐。”   “她有所谋。”肖越齐口吻极淡,“不过如果她危害到百姓或玄术界稳定,特部绝不饶她。”   和仪手指捏着披肩的布料,眼眸低垂着看着裙上的绣花,抿唇听着,“如果到那时,我不会保她。但我相信她是个有分寸的人。”   “但愿吧。”肖越齐道:“还有事吗?”   “没事儿了。”   挂了电话,和仪看向身边眼巴巴盯着她的毛望舒,抬手在她脑袋上呼噜了一把,又理了理被揉乱的毛,道:“不该知道的事儿别问,怕你被杀人灭口。”   毛望舒倒吸一口凉气,然后眼睛更亮了,凑得更近,紧紧盯着和仪:“说说呗,说说呗。”   和仪看她这样,心情倒是好了不少,忍不住地好笑:“好奇心害死猫晓得不?大概就是网上说的这样了,后续你继续关注吧,别当猹反被瓜噎死就好了。”   “噫~”毛望舒撇撇嘴,有点不快乐。   “谁,谁被瓜噎死了?”后座伸来一个大脑袋,眼睛亮得像个一百瓦的大灯泡。   毛望舒面不改色地推了推碍事的脑袋:“说你是猹!”   卢津阳皱眉表达自己的不相信:“晏姐才不会这么刁钻!肯定是你说我坏话!”   “卢津阳你能不能讲点道理?”毛望舒双手掐腰扭过身子去看他,愤愤不平:“在你眼里我就不是什么好人吗?”   “月亮你这可就错了。”江离笑眯眯插话,毛望舒刚刚赞扬地飞过去一个眼神儿,他的下一句就接上了:“不是在津阳眼里你不是好人,是你压根就不是好人!”   毛望舒眼睛里愤怒的小火苗腾地一下亮起来了,她气呼呼地伸出手:“我今天就要代表月亮消灭你们!”   “巴扎嘿!”江离欠揍地接话。   眼看他们就要闹起来了,和仪按了按额角,神情颇为无奈:“够了你们!要闹下车闹去。等会到了普济寺还这么闹,不怕惠安方丈把你们一个个都打出来!”   为慈忍俊不禁,笑眯眯合掌念了声佛,道:“家师一向喜欢晚辈活泼,料想是不会把几位打出门去的。不过各位还是安静下来为好,奔波一日,大家想必都累了。”   陆离玉斜睨他们一眼,随口道:“群口相声说得不错。”   “陆离玉!”毛望舒愤怒地望过去:“你能不能别埋汰我?”   “月亮啊,看吧,这就是你的人缘啊。”江离装模作样地抚摸着自己并不存在的胡子,叹气道。   毛望舒气鼓鼓地掐着腰,和仪笑眯眯搂了她一把:“行了,别生气了,来,晏姐疼你。”   “晏晏姐~”毛望舒瞬间感动得泪眼汪汪,卢津阳在后面忽然来了一句:“唉,人间处处是戏精啊。”   毛望舒一个眼刀子狠狠刮过去,然后扯着和仪的袖子撒娇:“晏晏姐你看他们!都欺负我!”   “行了,净是欺负小姑娘的能耐。”和仪强忍笑意瞪了后座两个一眼,他们两个于是配合地站起来一拱手作揖道:“小生知错了,姑娘,原谅则个吧。”   秦老师忍不住道:“这几个活宝。”   尚老师推了推鼻梁上架着的眼镜,笑了:“也挺有意思的不是吗?”   普济寺是百年古刹,历史悠久,众人刚一下车,夜晚的山风吹来,便是禅意迎面。   相为玉与为慈齐齐合掌念了声“阿弥陀佛”,然后由相为玉做了个请的手势:“诸位,请吧。”   即使到了夜晚,寺里也不冷清。   有相熟的香客见了相为玉很是惊喜地道:“为玉大师!您从学校回来了?这是……”   “我的同学老师们,是过来这边实地学习的。”相为玉淡笑着解释。   香客多看了两眼人群中挽着道髻的许多个,神情一瞬间有些复杂,强笑着道:“是吗?”   相为玉很是淡定,引着众人向内。   从山门前拈着香拜进去,众人只见一个眉须皆白、头上点着九个戒疤的老和尚一身袈裟手持念珠笑站在台阶下,笑容温和慈爱,仿佛悲悯众生。   在场大多数人齐齐施礼:“惠岸方丈。”   陆慢和齐修远后知后觉,还有几位老师也连忙对他见礼,惠岸一笑,道:“阿弥陀佛,不必多礼,不必多礼。为玉,过来。我这徒儿顽劣,平日没少给诸位添麻烦吧?和师修为又精进了,有乃师当年风范。”   和仪用看当代端水大家的眼神看了他一眼,然后笑容中透着尊敬,口吻略亲近地道:“劳您夸赞,晏书不敢当。”   惠岸对着她温和慈爱地笑了笑,打趣道:“你这可不是你师父徒弟的性格,应该掐着腰说‘不愧是我’,才是和氏弟子的风范啊?”   和仪无奈一笑,微微欠身:“您可饶了我吧,我还是要脸的。”   “好了,不难为和师了。为慈啊,领着大家去寮房吧,奔波一天了,大家好好休息,寮房那边是有热水供应的。明天的法会还是挺热闹的,大家早些起还能在山间逛逛。晚餐吃了吗?厨房里还留了些斋饭。为玉啊,你回去洗漱换身衣裳,今日的晚钟你来敲。”他老人家笑眯眯地安排了一番,背着手走了,脚步轻快,不难看出高兴来。 第69章 . 论佛法,回头是岸与末法之期 剧情章必……   回到房间里, 陈子洛的消息来了,【苦笑/苦笑/团队里有人泄密,消息传出去了, 现在正焦头烂额地想办法呢, 放心吧,爆出的图片都给你们打了马赛克, 只有我一个人坦荡荡/哭笑不得】   和仪还能回什么?现在说什么都是徒劳的,只能给了他一个安慰的表情。   然后靠在墙上思虑再三, 她还是给兰幽去了电话。   那边有些小动静, 不太消停, 兰幽听起来是挺忙的, 开口直接问:“有事吗?”   “有一点。”和仪单刀直入:“网上的事,是……那天出门, 我看到阿柳和那个小助理说话了。”   兰幽道:“我不想瞒你,我这边确实有责任。是阿柳气不过,挑拨了那个小郑两句, 小郑对陈子洛早就心怀不满,这回就一气爆了出来。特部那边联系我了, 听说小郑本来打算跳槽的, 现在已经被带回去了。”   和仪听了, 不论信是不信, 口中却道:“那就好, 你忙吗?你有事儿的话我就先挂了, 我到普济寺了, 还没洗漱呢。”   “……先别挂。”兰幽道:“咱们说说话。”   和仪道:“好呀,说什么?”   电话那边沉默了好久,和仪隐隐约约听到兰幽好像叹了口气, “怎么了?”   她微微皱眉。   兰幽倚在门口看着包厢里一桌的人推杯换盏,眼神冷得厉害,听到和仪这样问,忽地唇角微微翘起,“我只是忽然好羡慕你啊,晏书。”   不得了了。   和仪一惊,腾地就站了起来,连忙问:“到底怎么了?有什么事我能帮到你吗?你还在上京?有事你可以去我那里找星及。”   “没事。”兰幽眼中染上些笑意,“我只是羡慕你长辈还在,上面还有撑着,我这偌大的家族,却要我来一力支撑。”   这话说得好没道理,又好像透着什么意思。   和仪眉心紧锁,“你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有事就直说,能帮到你的我一定帮忙。”   “我能有什么事。”兰幽脊背挺直,目光悠远:“行了,挂了,你早休息。”   等毛望舒踩着拖鞋哼着小曲擦着头发回到房间里的时候,就看到和仪靠墙坐着,手里捏着那枚铃铛慢慢摩挲着,神情晦暗不明。   “晏姐怎么了?”她问了一嘴,一边把洗漱用品塞回包里。   和仪回过神来,抬头看她一眼:“洗完了?”   “嗯哼,普济寺不愧是有钱啊!热水二十四小时供应,别的寺庙未必有这样阔绰的大手笔。”毛望舒啧啧感叹着,身上的小兔子睡衣好生惹眼。   作为寺庙里财大气粗的代表,普济寺里的寮房也步入现代化了,这边一栋小楼都是供香客居住的,每个屋子里简简单单的床铺小桌,男生那边人要多一点,和仪和毛望舒占了性别上的便宜,两个人住了一间屋子。   这就不得不说一下本班阴阳的极度不均衡了,唯二的女性就是和仪和毛望舒。不过班里大部分都是修行中人,倒也不在意。   毛望舒大概是和他们论兄弟的,好多都是自小相识,大家是什么货色彼此心知肚明,闹起来没个限度,却还算有分寸,平时一起拉单子什么的,也算共同进步。   对和仪他们就尊敬些了,不过相处久了也能说笑说笑。陆慢和齐修远羡慕别的班的女生是羡慕疯了,时常表达自己选专业选岔了的后悔。   每每听他们嚎着“如果能重来,我要选——”和仪都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落伍了。   时间确实是不早了,和仪也不想吃晚饭了,拎着睡衣和洗漱包去一楼的女浴室快速冲了一遍,换了衣服披着一件大披风搓着头发匆匆往楼上走。   “和师!”为慈神出鬼没,喊了和仪一嗓子,“家师请您过去一叙。”   和仪也不好拒绝,只能道:“等我换身衣裳。”   为慈也要有点不好意思,笑了一下,转身出去了。   和仪只带一身衣裳换洗,想着明晚转道回蜀中,老宅自有换洗的衣裳,这会从包里把那条裙子翻出来,毛望舒在旁边看热闹道:“晏晏姐,我为什么觉得你的裙子都长得差不多呢?”   “怎么差不多了?”和仪挑挑眉,拎起今天穿的和打算换的:“这条是藏青,这条是藏蓝,这条绣的是万年青,这条绣的是兽纹。”   毛望舒:“但即使这样也不能忽略它们款式一模一样。”   和仪不大优雅地翻着白眼:“我专一不行吗?”   “专一是个好美德。”毛望舒笑呵呵道。   和仪找到惠岸大师的时候,他正盘膝坐在禅房里翻阅佛经,一旁一个小茶炉温着茶,见和仪进来就笑了:“晏书丫头啊,快坐吧。我新得的大红袍,我不懂品茶,也就是牛嚼牡丹,你素来喜欢这些,尝尝?”   他替和仪添了晚茶,黑陶的茶具不算精致,放在原木小桌上,又是这样的佛门清净地,倒也自有一番禅意。   和仪忙端起轻轻品着,又笑道:“茶香扑鼻,果然极好。”   然后就是良久的岑寂,惠岸大师翻阅着佛经不开口,和仪就盘腿坐在那里摆弄着茶杯,也没开口。   “你这丫头好耐性。”还是惠岸大师抬起头,笑看了她一眼,道:“脾气比你师父好。”   和仪笑眯眯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嘛。”   正说着话,忽听门外一阵噪杂声,和仪不由透过老式木窗去看,惠岸大师笑道:“是戒律院的动静,有一位自幼出家的僧人动了红尘心,与一位女施主……”   他沉默片刻,和仪心中明了,惠岸又笑道:“好在如今他承认了错误,正要受戒律惩罚呢。”   和仪心有所感,又是在佛门清净地,只叹了一声:“回头是岸。”   惠岸轻轻摇头:“此刻他回头是岸,但若真造就孽果,坏了女施主的人生姻缘,他回头,就仍是苦海无涯,而非岸了。”   和仪对这话是很赞同的,但还是不由笑道:“您这话可不和佛理啊。”   “不和佛理,却和清理。”惠岸将拈着的念珠挂在手掌里,双手合十念了一声:“阿弥陀佛,苦海无涯,红尘无边,不求超脱,清静罢了。如今这世道众生皆苦,你我修行中人,又岂能真正超脱?但求清静吧。”   和仪正色点头:“方丈此言甚是有理。”   惠岸又凝神看了她半晌,忽地笑了:“晏书丫头你天庭饱满地阁方圆,是有福的面相。”   圈里是从没传过惠岸大师精于相面之术的风声,和仪不由一愣,无奈笑道:“您就别打趣晚辈了,从前怎么没听说过您还精于相面?”   “阿弥陀佛,往日不精,今日就精了,今日精了,来日便不精了。”惠岸笑容高深莫测,又道:“我那徒儿为玉,天生纯善,一心只求佛道,还得请和师照看他一二,不然他独身一人在京中,老衲也甚是不安。”   和仪只道:“这是自然的,都是同学,能帮到的地方当然帮忙,他也帮了我不少。当代佛子鼎鼎有名,天生佛骨,镇国寺对他也是多家照拂,您又怎会不安呢?”   惠岸轻轻摇头,感慨道:“只是做长辈的,对小辈总是一万个不放心吧。总想他前程锦绣,想替他多铺路,也是人之常情。只是我这出家人却做不得,只盼他能多修心、多炼心,日后在红尘中能多渡几人吧。茶凉了,我给你添一杯,算是谢礼了,晏书丫头。”   和仪连忙双手将茶杯奉上,又道:“此言也未必足,若是晚辈无能,长辈铺垫的再是足够,也是无济于事,无用功罢了。为玉心性极佳,我也很佩服。”   “岂敢岂敢。”惠岸笑容满面,看向和仪的目光仍然温和慈悲,“你师父九泉之下看着你如今顶天立地的模样,定然也是欣慰的。他老来得徒,自然盼着你能够事事顺遂。”   他说着,将手边一只黑匣子递给和仪,“你师父旧年寄存在我这里的东西,如今是时候给你了。收着吧,回去打开看看,听说是你们家顶重要的东西了。”   和仪双手将匣子接过,又再四谢过惠岸大师的茶,调侃自己道:“今日喝了您两杯茶,虽说长者赐不敢辞,但不再四谢过,怕折寿数啊。”   “福禄双全的命格,没得折寿数。”惠岸大师徐徐起身,手持念珠活动两步,温暖干燥的手掌拍了拍和仪的肩膀:“去吧,小丫头,这天下是你们年轻人的了,闯出多少天地来,就看你们的本事了。”   和仪就知道再怎么试探也问不出什么来了,于是从容起身,对着他微微一礼:“晏书谢过惠岸方丈指教。”   “不算什么。”惠岸摆摆手,深深看了她一眼,又道:“再叮嘱你一句,末法之期,灵气枯竭,多行善事,顺应天时,护持地灵,应有转机。”   和仪听得一头雾水,又下意识地觉得这句话很紧要,深深记在心里,又谢过后方转身离开。   “得此佳首,鬼道当兴。倒是老衲,没和振德那小子的好命啊!不过我徒为慈为玉,也不差。” 第70章 . 猛男大师 重拳出击。   那匣子奇怪的很, 似木非木,似铁非铁,拿在手上倒是不轻, 和仪回了房里, 一打没开,开了眼细看, 才发现上头摞着好几个法阵,很是严密。   “老头子又搞什么?”她不由皱眉, 耐下心一一解着阵法。   毛望舒循声过来凑热闹, 手里还捧着把瓜子, “普济寺的瓜子炒得是真香啊!这是啥呀和师?”   瞥了一眼口音大改的傻妮子, 和仪满是无奈,“不知道, 惠岸大师给我的,说是我师父早年存在他那里的。”   毛望舒看她又是掐诀又是捏咒又是画符的,不由咂舌:“这是多费劲啊。要我说, 一锤子下去——”   “一锤子下去,我让你姐敲烂你的脑壳壳!”和仪斜睨她一眼, 又语重心长地道:“崽啊, 不是晏姐说你, 没事儿多读点书, 脑子偶尔也要动一动。”   毛望舒噘着嘴往她身上蹭, 嘴里还念着:“晏晏姐!晏晏姐~”   这一套无敌撒娇大法是她专门研究出来对付和仪的, 毕竟她亲姐姐毛凝眉并不吃这一套。   而和仪格外地吃可爱小妹妹这一套。   为了卖萌, 她还特意把睡衣的帽子戴上了,兔耳朵晃来晃去,可爱极了。   和仪忍不住伸手rua了一把, 然后回过头去继续摆弄匣子,随口道:“行了,我背包前面的隔层里有一口袋糖,红色纸包着的是荔枝杨梅味的,自己去拿。”   毛望舒就踩着拖鞋哒哒哒地去拿糖果。   匣子上的法阵繁琐但不难破解,和仪耐心地一层层破下去,最后还是忍不住嘟囔一句:“真是玩我呢啊。”   “晏晏姐吃糖~”毛望舒白嫩嫩的手指头捏着颜色殷红的糖果,眼睛弯弯的,“咋滴了?”   “妹啊。”和仪神情复杂地看着她:“咱们还是少开口,啊。”   匣子打开了,红绒布底托着一块大概有孩童巴掌大的玉,雕琢成白虎形状,入手莹润,和仪刚刚把它握在手里,倏地精神一振,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毛望舒下意识地觉得不舒服,后退两步才皱着眉道:“好重的杀伐之气。”   和仪沉下心闭目感受,好一会儿才睁开眼,满脸凝重地把玉放了回去,匣子重新扣好,掐诀加上了法阵。   毛望舒这会才蹭了回来:“这是什么东西?”   “不知道。”和仪非常诚实地摇头,一边把匣子塞回背包里。   顾一鹤的查岗视频来得不早不晚,和仪正和毛望舒凑在一起刷视频嗑瓜子,一接起来俩人穿着睡衣的样子就被照到了手机屏幕里。   顾一鹤看到头上顶着萌萌哒的兔耳朵,还整个人贴在和仪身上的毛望舒,原本欣喜的表情瞬间变了。   毛望舒毫无所觉,还美滋滋地想要对他说什么,和仪对她摆摆手,拿着手机走了出去,站在走廊里对他道:“你和月亮较什么劲,她的性子你还不知道?”   顾一鹤沉默不语,眼巴巴地盯着她,看起来有点小委屈。   “你是醋缸吗?”和仪满是无奈,“你说你,连月亮的醋你都吃,真是成精了!”   顾一鹤自有一套歪理,但是他不讲理啊!   俩人驴头不对马嘴地说了会话,顾一鹤忍不住了,开始问:“你什么时候回来呀,去蜀中的机票订好了吗?”   计划通。   和仪在心里给自己打了个大大的对号,也笑眯眯道:“等搞完春祭就回去啦,机票订好了,你放心吧。好好上课,随时可以联系我。”   “嗯,好好休息,我看新闻里那边这几天都有雨,你要注意保暖。”顾一鹤道:“我在你包底下压了一包热帖,你晚上贴在床单底下,穿着睡衣睡正好。”   “好,还是我们一鹤贴心。”和仪笑着道。   “噫~”   这是出来接水的江离。   “噫~”   这是从门后伸出个小脑瓜看热闹的毛望舒。   “行了不和你说了,我去收拾收拾这两个没事闲得发慌的小崽子。”和仪对着电话那头说了一句,顾一鹤不情不愿地点点头,俩人挂了视频,和仪一挽袖子,抬起头对着江离和毛望舒斯斯文文地笑。   “妈耶!”俩人一蹦三尺高,抱作一团就差喊救命了。   最后还是周学长和陆离玉解救了他们两个,大家互道晚安后,各自回了房间。   毛望舒今天实在是作了太多的死了,关了灯躺在床上,把自己瘫成一块小饼干。   和仪瞥了她一眼,还是扔了个热帖过去。   毛望舒手忙脚乱地闻声接过,贴在床铺里,抱着被子忽然问和仪:“晏晏姐,你觉得你幸福吗?”   她问得很突然,和仪愣了一下,不由问:“怎么想起问这个了?我当然很幸福啊。”   “哦。”毛望舒声音低低的,听起来有些茫然:“他们都说,你和顾哥是天命注定之人,一定会在一起,幸福一生。可幸福与不幸福又是怎么定义的呢?我的天命注定之人又在哪里呢?晏姐你觉得谈恋爱幸福吗?”   原来是小姑娘迷茫了。   和仪心中了然,又是好笑:“这些事情我也不好回答你,等你开始谈感情了你就明白了。并不是每个人都有天命注定之人,孤阴不生,孤阳不生,所以我和你顾哥订了婚约,命格互相辅佐。他不爱苍生,但我爱苍生,所以他只能爱苍生……算了,说了你也不懂,你只要知道,有些人、有些事情,别人说都是没用的,只有自己经历过了,才会真正了解,从此刻骨铭心。”   毛望舒似懂非懂地答应了一声,两人互道晚安后各自睡去。   窗外夜色沉沉,一轮明月高悬于空中,天空是很清透的深蓝色,满天星斗璀璨。   和仪睡得不大安稳,乱七八糟地做梦,梦到在山里乱飘,最后才梦到他家老头子。   老头子一身官袍威风得很,开口就告诉和仪:“家里的谷雨祭你不用去了,短一年也没什么,让老孟把祭坛摆好就是了。他们的行程你跟着走。”   和仪有点摸不着头脑:“这又是什么事儿啊?”   老头子摆摆手:“你去就知道了!功德少不了你的。”   和仪还有许许多多的事情想问他,然而刚开口就被老头子瞪了一眼:“小孩子家家别问这个问那个的,我看你都被人忽悠瘸了!你师父我会害你吗?”   “您会不会害我我不知道,但您不靠谱我是知道的。”和仪盘腿往地上一坐,一副耍赖的样子。   老头子嘴角抽搐,“真该让他们看看,这就是当代和师!行了,你起来吧,多大姑娘了也不知羞。你信不过我,还信不过你小师叔祖吗?你也不想想,咱们家这一代就你一根独苗苗,我们护着你还怕护不住呢,哪里会害你?你也是的,早点结婚生娃,后继有人,我也好意思上京述职!不然我都不好意思去见祖师爷!本来我收徒就晚……”   他又开始絮絮叨叨,对和仪来说这都是老一套了,听得脑袋疼,手往胳膊上一捏,对着老头子喊了一声:“拜拜了师父!想我了给我托梦!”   然后一掐诀,醒了。   留下老头子对着白茫茫失了主人的梦境,是啼笑皆非,最后只能笑骂一句:“死丫头!”   和仪一坐起醒了才想起来——那只玉白虎的事儿忘了问了。   她已是醒了也睡不着,拿出手机发了条消息,往对面床看了一眼,毛望舒戴着个眼罩抱着枕头呼呼睡得正香,她也不想打扰到她,蹬上拖鞋放轻脚步走到窗边,把窗帘掀开一小个角,往外看着。   时逢季春,山中一片浓绿,月色下也难掩风景秀丽。   和仪驻足看了许久,直到天边显出一抹鱼肚白才回过神来,看了眼时间,倒还来得及,回到床上盘腿打坐,静候天明。   又是一日好光景。   寺庙里的大多数人是伴着晨钟响声起来的,比丘比丘尼们准备早课,借宿的香客则不必着急,慢吞吞地换衣洗漱。   和仪换了衣裳,披着件厚披风手捧保温杯站在门口等毛望舒,毛望舒一边换衣服,嘴里还嘟嘟囔囔道:“这种法会最没意思了。不听不听,和尚念经。老人的话还是有道理的,怎么你们偏就不听呢?”   “什么时候‘不听不听和尚念经’还成了老人言了?”和仪又是好笑,又是无奈,“快起来吧,这会出去正好去前头看看热闹。不是说普济寺在当代猛男惠岸大师的带领下开起来武晨练项目,开始抢少林的项目吗?我倒是还一次没见识过呢。”   “这算什么。”毛望舒很神气地哼哼道:“反正没有我大茅山的晨练壮观,和尚们打拳也温吞吞的,活像练太极。”   不过这话可不能乱说,她也就是在这里过过嘴瘾,很快换好衣服,跟着和仪往出走。   这会山门初开,有特意来参加法会的香客早早过来,掐着香拜着佛像,也有虔诚的居士跟着做早课,游人则在旁边看个热闹,一切有条不紊。   “哼,还说什么国内第一,我看也没什么,不就是大了点吗?这么大一块地,怎么没上交给国家?一看就是顶上有人!香油钱没少赚吧?”   有人在普济寺出言不逊。   这是所有人脑子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下一秒以和仪毛望舒为首的许多人齐齐甩头看向惠岸大师:终于要见识一番长辈们口中的猛男和尚,重拳出击了吗? 第71章 . 山里不干净 和师撸袖子。   说实话, 听到那句话的第一瞬间,和仪心里不悲不喜,甚至毫无波动。   这就是如今的现状, 普济寺可以说是佛教界内当之无愧的TOP1, 也有人在山门前大放厥词,其余地方是什么样子可想而知。   惠岸方丈对上大家暗含激动的眼神, 神情毫无波动,只缓缓抽出了背在身后的一只手。   要动手了!   好几个人眼睛都不肯眨一下, 更有甚者拿出了手机, 打算把传说中的‘暴力美学’拍照留念, 传给后人。   然而惠岸大师到让他们失望了, 但见他抽出的那只手上只挽着一串念珠,双手合十, 念了声:“阿弥陀佛。众生恶言骂辱时,彼菩萨心无恼害。法会尚未开始,前头山脚摆了市集, 大家若有意,可以去逛逛。和师, 有几位客人托我说想与您见一面, 不知您可乐意。”   和仪一拢披风, 笑了:“您都开口了, 我哪里有不答应的呢?”   “那就请吧。”惠岸大师笑容慈和, 转身前稍稍看了为慈一眼, 为慈便明白了, 笑着一手立起行了一礼,转身走了。   那出言不逊的本是看不起这些,又是跟着团来的, 身边好几个小姑娘,迟迟不得意,想出个风头罢了。   为慈多年习武身材健硕,走过去的时候面上没个笑意,那人已然怂了,为慈路过时轻飘飘看了他一眼,竟有些怒目金刚相,然后忽地神情变幻,好像有些可惜的样子,叹一声“阿弥陀佛”,端着世外高人的架势走了,倒让那人心里七上八下的。   这些和仪一概不知,随着惠岸大师走在寺里,身上深蓝绣彼岸的斗篷被柔和的春风吹得微动,她垂手按了一下,忽然问:“您不生气吗?”   “何气之有?不过愚人罢了。”惠岸大师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笑容仍旧温和慈悲。   和仪先是微微一怔,然后也笑了:“是晏书痴了。”   惠岸大师所谓的‘客’都不是身份简单的人物,这圈子就这样大,信这些的人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互通有无也不是没有,和仪早几年在南边就名声不小,今年出了这样的事,更是风头大盛。   不过她历来深居简出,低调的很,上京里请她不是走肖越齐他们那边的路子,就是走林家的路子,外地人就艰难些了。   这会见到真佛,态度倒也拿捏的刚刚好,没因和仪年轻而露出什么不该有的情绪来,纷纷递了名片,简单介绍一下身份,算是留个面熟。   这是有真本事的,谁知道日后有没有用上的那一天呢?   和仪把名片都笑着收了,又临时向惠岸大师借了纸笔,把溯尘斋的地址写下递过去,道:“这是我在上京的铺子,有什么事儿去那边找我就好。”   惠岸大师在旁边笑道:“和师刁钻,做生意还要看个眼缘,等闲人也拿不到这地址。”   那到手的那几个人知道大约是虚话,却也不免有些欢喜,大家笑着交谈几句,就出去了。   惠岸大师在寺里自然是师傅有事,弟子服其劳,刚才已经有小沙弥把茶炉端了进来,这会他刚要动手,和仪连忙截过茶壶,给二人都添了茶。   惠岸大师笑了:“这几人心性还好,也算虔诚,我才替他们引见,做生意自然是看你的意思,若是不合眼缘,打发了就是了。”   “我虽不普度众生,但到了手的钱,可没有推出去的份。”和仪笑眯眯道:“除了伤天害理的事儿,我都干。”   “也好。”   ·   ·   今日的大蒙山法会惠岸大师并未亲自主持,相为玉换了身僧袍袈裟走了上去,倒是让不少老香客又惊又喜。   同学们看着他倒没有十分惊讶,只是有点小羡慕,陆慢和齐修远看着他,忍不住道:“这大概就是和尚的人生巅峰吧。好帅,我现在出家还来不来得及?”   “他是天生佛骨,当代佛子,惠岸大师的关门弟子,自会说话开始学的就是佛经,二三岁上就随着研读佛经晨钟暮鼓早晚修习,即使如此也苦修十余年,才有了上台主持法会的资格。而更多的出家人,苦修二十年、三十年,也没有资格站在普济寺的大殿中主持法会。”   陆离玉难得多言,看了他们一眼,眼中带着明晃晃的嫌弃:“而你们的根骨……”   他没再多说,叹了口气,微微摇着头。   陆慢和齐修远都知道他的性子,这半年多大家也混得不错,倒没生气,只是抱在一起哭唧唧:“老路!”“老齐!”“咱们这是被人嫌弃了啊!”   不愧是从小光屁股长大的,如此有默契。   毛望舒心里感慨一番,然后开口:“别哭了,这确实是实话。而且当和尚还得吃素,你们两个——噫!”   “头可断,血可流,兄弟可不要,荤腥不能断!”陆慢一副英勇就义的样子,推开了齐修远,对他道:“兄弟,我就牺牲了我,成全了你——”   “你要出家?”齐修远做出一副感动极了的样子:“可真是我的好兄……”   “谁说我要出家?”陆慢瞪大眼睛:“我是说,就由我替你在红尘中受苦吧,等你升入西方极乐位列佛菩萨之日,你一定要照顾照顾你兄弟我。”   于是班里的同学们就见证了一番异父异母的亲兄弟互殴的‘兄弟阋墙’。   “行了,别闹了。”秦老师打断他们:“再闹期末通通不给你们过!”   俩人瞬间消停了。   其实大家都在最外围,声音又小,周遭也有窃窃私语声,并不会打扰到法会与虔诚的香客,但到底不大好,这会秦老师一开口,就都安静了。   班里这群人站在这里还是很惹眼的,毕竟束着道髻的很多,虽然没穿道袍,但精通此道的人一眼就能看出门道来,毛望舒甚至注意到有一位居士对着小沙弥叮嘱:“去找……大师……道士……祸端……”   她嘴角微微抽搐,看着小沙弥对那位居士解释,心里莫名好笑。   难道在民众心里,道佛争端已经到了如此地步吗?   其实大家私下的关系还不错的,比如普济寺每年都会从茅山进口很多的油。   他们给茅山奉献了多少的GDP啊。   作为道教富n代,毛望舒如此感慨道。   和仪站在惠岸大师身边看着相为玉主持法会,旁边的为慈微笑着操持,心中感慨万千,忍不住对惠岸大师道:“得此一双佳徒,您有福气啊。”   惠岸大师笑看她一眼,“你师父催你收徒了?”   和仪苦笑着点点她的小脑瓜。   “也是平常,你师父本来收徒就晚,当年多少人觉得你和氏一脉要断了传承呢?后来不还是收了你,如今鬼道可是光复有望啊。”惠岸大师浑身透着收徒成功的志得意满,又宽慰和仪:“收徒这事情还是要看缘分的,你还小呢,再等等也不迟。”   “我倒是不着急,我师父总说我一天不收徒,他都没脸上京述职了。”   惠岸略觉好笑,又道:“这也正常,你们家多少代单传的,虽在你师祖那一辈出了个例外,但最后也……都是命数吧。”   和仪但笑不语。   惠岸又道:“晏书丫头你是今晚的机票吗?明日谷雨祭,你得回蜀中吧?”   “昨晚师父入梦,让我先别回去,跟着学校的行程走。”和仪摇摇头,也有些茫然:“或许是有些什么事儿吧。”   惠岸也是一头雾水,不过也道:“你师父特意告诉你,应该不是什么小事。身上带东西了吗?我那还有一匣朱砂,你先拿着用。”   “让人送了,走顺丰,加急件,应该今晚之前能到。”   “那就好,出门在外,短什么不能短了家伙事。”惠岸感慨道:“你师父当年最鸡贼……出门揣着一麻袋法器,打架永远出手最阔绰,要说有,还是你们家有。”   他说这话的时候手里还念着念珠一派高人风范,和仪不忍直视,哼哈答应着。   当代高僧的形象啊,破灭了。   来自蜀中的能量补给包来得很及时,天还没黑呢就到了。   一个大箱子,除了两身行动轻便的换洗衣裳,一盒黄纸朱砂一类的东西,另外还塞了许多的零食。   毛望舒在旁边看着她开箱,不由感慨:“真是生怕你在外头饿着了。”   和仪看出这里头好多都是蜀中山里几位的手艺,会心一笑,把一袋抽了真空的泡椒藕带拿出来,又把卤好的香辣鸭脖鸭翅鸭锁骨拿了出来,道:“这可是正正经经的变态辣,你吃得了吗?……算了,还是等会儿吃饭的时候再吃吧,素斋也是要把我吃赖了。”   “只要好吃,有什么吃不了的?”毛望舒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道,看着那卤味的颜色垂涎三尺,恨不得立刻就到晚饭时分。   普济寺的素斋不能说不好吃,师父的手艺不错,鲜香味美,但是吃素这件事情本身就不是太美好啊!   今日有大法会,晚餐丰盛些,好些菜式自己选着添,煎豆腐和豆干炒笋都是经典菜式了,和仪秉持着不试不错的原则加了,又盛了一碗豆芽紫菜汤,没在寺庙里的饭堂开荤,端着回了房间里。   毛望舒也是这样,江离看她们两个溜了就知道里头有鬼,快速吃完晚饭,就去敲她们两个的门,一下就撞上了偷偷开荤的二人组。   和仪被撞破了,半点不局促,咽下嘴里一口鸭肉,招呼道:“来啊,蜀中那边送来的,再不进来没有了。”   江离……江离毫无骨气地脚底抹油偷偷摸摸做贼心虚地溜了进来,进来之前不忘小心翼翼地把门关上。   东西进了嘴,他就没有立场谴责二人了,只能跟着狼狈为奸。   不过吃着吃着也有点心虚,手里还捏着块鸭脖子,低声道:“咱们这样好吗?”   “好不好你都吃了。”毛望舒一扬眉毛:“吃不吃吧,你就说。”   “……我吃。”   “那就闭嘴!”毛望舒轻哼一声,掷地有声。   和仪看着觉得好笑,慢条斯理地抽了湿巾来擦嘴,拧开保温杯喝了口水。   毛望舒在旁边道:“这天都多热了,晏姐你还喝热的?”   “习惯了。”和仪叹了口气,“要是喝了冷的,让人知道了,不一定怎么念叨我呢。未免头疼,干脆从根源上掐掉。你俩快点吃,明天一早就要起来往边阳去吧?听说下了车还要坐大客,那村子正经挺偏僻呢。”   两个小的哀叹不已,化悲愤为食欲,把桌上的东西扫荡一空。   江离吃完了摸摸肚子,有点不好意思。   和仪看出来了,道:“吃吧吃吧,正好帮我清清箱子,总不能蜀中寄过来的,我再拉回上京去吧?箱子里还有两包肉干,都是抽了真空的,你拿回去和大家分了吧。”   孟叔是下了大力气往箱子里塞吃的,各种零食小点心,她掏出两包肉感递给江离,江离高高兴兴地,再三谢过才走了。   毛望舒看着有一点羡慕,一是遗憾肉干没吃到,二是叹道:“还是晏晏姐你好啊,这要是我让我姐给我寄东西,她肯定下大力气往里塞典籍,然后打电话告诉我‘你要的东西姐姐都给你寄过去了,捎过去的书你记得看啊!也没多少,下周我再打视频考较你!’”   “噗嗤——”和仪一时没认出,笑出声来,又在毛望舒带着谴责的目光看过来的时候勉强收起了笑意,道:“你姐也是为了你好嘛。”   毛望舒还能怎么样呢?唉声叹气,蹲在那里自闭。   和仪从小在学术法上就没愁过,自然不懂毛望舒,这会扒拉出一包菊花炒的瓜子,一边刷视频一边磕着。   第二天一早,仍是被山中的晨钟唤醒的。   大家在普济寺吃过早饭,拎着东西走了。   惠岸来送,和仪对他行了一礼,“晚辈告辞了。”   “常来玩儿,带着你家顾一鹤也来。”惠岸两手背在身后,笑眯眯道:“说来我还没正经见过他几面呢。”   和仪点头答应着,秦老师、尚老师和周老师也走过来对惠岸道“叨扰”,又咱三感谢过。   昨天法会之后,秦老师和周老师给学生们布置了任务,让大家随意逛,也是收获不小。   又在人家的地盘上待了一天住了两宿,客套话还是要说的。   不过行程也紧,并没多磨叽。为慈拉着相为玉的手殷殷嘱咐,又连连对和仪等人道:“我师弟自幼一心修行,不同俗物,如果有冒犯了的地方,还望海涵。”   倒是比惠岸大师这个师父还像亲爹。   相为玉仔细听着他的叮嘱,实在到时间了才道别上车,也是依依惜别。   车子发动,渐渐的,山脚下的寺庙就失去了影踪。   相为玉不禁叹着气,面上难得透出些愁绪来。   毛望舒看他这样试图开□□跃气氛,但或许修佛的就是心志坚定吧,耍宝卖乖也没能动摇他,最后还是他自己想开了,合掌念了声佛,冲淡了别离的寂寥之情。   毛望舒是最看不得人心情不好的,见他这样就暗暗松了口气,刚要张口说些什么,忽听前头司机一声惊呼:“这是什么?!”   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和仪已一下冲到了前头,毛望舒等也连忙跟上,只见车外树影疯摆狂风呼啸,天上惊雷阵阵,车外鬼影重重。   此时车子也开始剧烈摇晃起来,一位鲁班书传人当机立断往地上一坐,掐诀念咒:“迎请此间土地山神,风云报马,使马童子……天大不如地大,地大不如我大,我大不如泰山大……借以一山重!”   他急喝一声:“还不来!”   没动静。   车子的摇晃还在继续,毛望舒看他一眼,二人对视,均是又惊又疑。   最后还是陆慢短促地笑了两声:“哈、哈哈,子旭你这咒不好使啊。”   毛望舒盘腿往地上一坐,下大力气咬破指尖挤出一滴血来,双手掐诀念道:“天法清清,地法灵灵,阴阳结精,土灵现行!灵光归本,通天达地,法法奉行,木灵归真!今请以山重,借土木之灵,玄武上神在上,吾奉三茅真君律令,急急如律令!”   她本就天资上佳,这样的咒法十一二岁时用的就很灵便了,然而今□□出指尖血竟都未有成效,车外狂风呼啸,车子摇晃得更加厉害。   “放肆!”和仪怒喝一声,相为玉眉头紧皱,手紧紧捏着念珠,面上透出些怒容来:“普济寺所在之地,安得如此放肆?!”   “这是……暴动。”毛望舒睁开眼,脸色微微泛白,阴沉得好像能滴出水来,站起来向车外看着,见鬼影重重均是死状惨烈,不由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符纸来夹在手上。   和仪已将腕上的珠串褪下,眼睛从秦老师三个与司机身上扫过,一手掐诀,做好了出手的准备。   忽然天边惊雷止住,鬼影哀嚎着,声音惨厉仿佛能直冲云霄,却在太阳下渐渐化为虚影。   狂风立止,空中翻飞的沙土落在上,车子终于平静下来,车里的大多数人却没松一口气。   “这是怎么回事?”秦老师难掩后怕,问和仪。   和仪引了神念去探,周围却是确确实实已经没有什么动静,抿抿唇,道:“没什么,一时阴气暴动,已经过去了,走吧。”   她说着,手在司机肩膀上轻轻一拂:“灵台明净,心神安宁。”   毛望舒等人齐齐念道:“灵台明净,心神安宁。”   司机只觉自己头脑一下冷静下来,他是常年开普济寺到车站的往返路程的,也信这些神神鬼鬼的事情,看向和仪的目光瞬间十分复杂。   “继续开车吧。”和仪喊了陆离玉一嗓子:“念《清静经》。”   “嗯。”陆离玉答应了,清清嗓子直接开口念:“老君曰:大道无形,生育天地,大道无情,运行日月……”   他的声音是很好的,如流水潺潺,念起经来娓娓动听,却又字字有力。   和仪对这一场虎头蛇尾的暴动心里觉得十分奇怪,相为玉电话已经拨到了惠岸大师那里,只听惠岸大师道:“你们不用担心,不是什么大事。”   别的话都没有了,和仪心里更加觉得奇怪,想要多问两句,惠岸大师已经把电话挂了。   相为玉与她对视一眼,很摸不着头脑。   这一番波折没影响到大家的行程,先到车站把没必要带着的行礼存上,每人一个包轻装简行地上了路。   他们要去的那个小村子叫‘程家村’,一听就知道是那种宗族类的村庄,听说村子里家家户户都是姓程的,坐落在大山里,从这边坐车过去得有好一段路程。   先是动车,后转乘大客。   其实真算起来这程家村所在的山和普济寺所在的那一座还是山脉相连的,只是来回环绕,不得不坐车绕一个大弯子才能过去。   来回倒车好繁琐,但出了那样的事,即使知道没大干系,三位老师还是提起了心,带着学生们小心再三,这群学生要是栽在了这边,那他们可真是罪孽深重了。   路途遥远,车上的一番惊险渐渐都被大家放下了。   和仪本来摸不着头脑,忽然想到那天晚上师父入梦说的事,想要与那阴气暴动联系一下,却无门而入,况老头子说是让她跟着行程走,如今到了另一个市了,想也没有什么大瓜葛,就先将阴气暴动放到一边,闭目调息。   毛望舒刚才请山那一下把自己给震着了,和仪从包里把孟叔给她捎来的药丸子找出一瓶递给毛望舒让她吃下,现在也正调息着呢,面色倒是好看了不少。   鲁班书那个更惨,也吃了药,要不是后来毛望舒也滑铁卢了,他是真要怀疑自己是不是修为不灵了。   秦老师有心活跃活跃气氛,就笑着道:“这回咱们班的开心果也开心不起来了?那边那个村子虽然偏远,但听说景色很不错,尚老师你是定了两套房子吧?”   尚老师点点头,笑道:“村长说他们村子里空屋不少,也有紧挨着的大房子,打扫了两套出来,都是大炕,够咱们住了,就是挤了点。和昨天一样,还是两个小姑娘住一间,余下的咱们挤一挤,也住下了。要不是那边剧组也搬过去,占了许多房子,咱们还能再宽敞宽敞。”   江离不由问:“大房子还有那么多空闲的?”   “嗐,现在每个村子里的年轻人都往外走,空屋子多也正常。”尚老师摆摆手,说的倒是也有理。   秦老师周老师和他感慨了一下农村青壮流失的厉害,大家说着闲话,气氛就没那么紧张了。   江离又看看毛望舒,见她仍然闭目调息着,再一看,鲁班书传人那位脸色更是煞白,就问刚刚睁开眼睛的和仪:“月亮和子旭没事儿吗?”   子旭则是鲁班书传人,全名房子旭。   “施术不成被震了一下,一时气血激荡,也是常见的,我的药治这个好使,无事。”和仪给他吃了一粒定心丸,车里的人都松了口气。   秦老师连声道:“这就好这就好,我刚才还想着要不要去医院看看呢。”   “去医院看看也看不出什么来。”和仪走到房子旭身边摸了摸他的脉,“歇歇就好了。那边的春祭仪式是几点开始?”   尚老师后知后觉,看了眼表,道:“没事儿没事儿,下午开始呢,来得及。”   “下午?几点?”和仪皱了皱眉,尚老师茫然道:“说是六点开始。”   “酉正?”和仪心里快速换算了一下,陆离玉倏地睁开眼睛:“酉数十,为阴中阴。”   和仪心里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到底有些地方就是流行银时祭祀,倒也没什么,只是把这一份疑惑压在心底。   陆离玉就在她的座位后面,等她回去坐下,才低声问:“会不会……”   “不一定。”和仪微微摇头,明白他的意思:“再看看吧,如果真有什么异样,那也是撞上来了。”   “嗯。”陆离玉若有所思地点头答应了。   其实和仪这也是无端猜测,祭祀的时辰虽然特殊但也不是很难寻,有些地方就有这样的风俗,又不是子丑那样的阴奇的时辰。   只是和仪今天从早起就觉得不对劲,还有那天晚上老头子打的预防针,不免多想。   这边的山路便很崎岖了,坐上大巴车没多久,毛望舒就睁开眼道:“这边好颠簸。”   “山村偏远又贫困,山路自然比不过普济寺那边。”和仪看向相为玉:“我听说普济寺那边一段的山路都是寺里头出钱捐建的吧?”   相为玉点头。   毛望舒叹气道:“我发一句牢骚而已。边阳这边离茅山也不是很远了,但我竟从未听到过还有这样一个村子。”   江离忍不住笑,又道:“这不是很正常吗?边阳处在茅山与普济寺交界之地,两边都不爱掺和这边的事儿,也轻易不往这边行走,你如果能够对这边如数家珍才是奇了呢。”   不愧是玉皇观观主的高徒,对玄术界内的事儿说起来可以称得上头头是道。   算起来,他们师兄弟里,大师兄本来是老观主定下的接班人,天有不测风云没了,他二师兄进了特部,他可以说是被当做继承人培养的。   平日里笑是笑、闹事闹,到了真章上还是很有谱的。   想起这个,和仪免不了又想到收徒的事情上去,奈何这还是个没谱的事儿呢,除了顶上有师父催得紧,其余的什么都没有,她想起来也不着急,就觉得头疼,拧开保温杯喝了两口,决定还是听天由命吧。   和振德再次催徒孙失败。   崎岖的山路,车也不好开得太快。   司机是个爽朗的人,秦老师和他胡乱侃着,没多一会儿就熟悉起来,他道:“也是奇了,这程家村往年没名没姓的,都没什么存在感,前两年不是兴起什么大学生村官吗?上面本来也打算给他们派一个,搞搞脱贫攻坚致富,结果他们闹得呀,就差去政府静坐,硬是给整黄了,你说这是个什么做法嘛,国家还能害他们不成?”   三个老师对视两眼,秦老师笑呵呵道:“许是人家信不过外人呢。”   “那倒也是,这种村子啊,里头这家连着那家的亲,最排外了。”司机道:“往年悄无声息的,今年倒是热闹起来了。就前两天,还有个什么节目的剧组啊,指名到程家村去了,应该还在里面住着呢,说要拍什么‘谷雨春祭’,你们也是为了看这个来的?”   尚老师道:“是,就是剧组那边的人介绍给我们的,孩子们上民俗课,也带他们出来见识见识,不都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嘛。”   “这话有理,等我攒俩钱,也带我老婆儿子出去逛逛去。”司机连连点头,又道:“不过你们见识怎么来这穷乡僻壤的地方?我一个本地人,以前都没听说过这村子几回,这大山里头的,可真是偏僻。”   “越是隐秘的地方,这些传承就越不会断。”尚老师信誓旦旦:“就是为了一个‘奇’字才千里迢迢折腾过来的,我朋友可是和我发誓了,说这边的祭祀风格是外地都找不着的。”   “嗨,混搭风嘛。”秦老师好像知道些什么,笑着道:“一般地是找不着。”   周老师哈哈一笑,也不掺言。   毛望舒蔫嗒嗒地靠着和仪,听着他们说话,嘟囔道:“我可真是自找罪受。”   “行了。”和仪理了理她的头发,笑道:“等回了上京去我家里,让人给你做点好吃的,好好补一补。”   毛望舒来了精神,“我要吃涮羊肉!还要吃茯苓糕!”   和仪对着伤员当然没有不答应的,连连点头。   毛望舒登时眉飞色舞起来,吨吨吨喝了一瓶牛奶,重振精神。   山路走得慢,折腾到程家村的时候,一时日上中天了。   山里的气候不比山下,和仪拢紧了身上的披风,伸出手示意毛望舒拉着她的手。   毛望舒美滋滋地拉上,踩着泥泞的道路也不心烦了。   从下车那里走到村子那边着实还有一段路呢,尚老师的朋友和村里的人早来接了,一见面,尚老师就抱怨道:“你说你,自己过来就算了,还把我也拉过来了。”   他朋友嬉皮笑脸地和他赔罪,又介绍道:“这是程家村的族老,程老爷子。”   “你们好啊,喊我老程就行。”程老就上来打招呼,他看着年纪也不小了,穿着身颜色几近黑色的青袍子,腰间挂着烟袋锅,头发花白的,但精神抖擞,眼带精光,不显老态,一看就是个厉害人物。   大家笑着打过招呼,老程道:“这里头山路难走,你们都小心着。尤其是小姑娘,别脏了衣服嘞!脚下泥泞,都注意着!”   和仪看了一眼身上走世外高人风的深蓝披风和里面的丝绸上衣、阔腿裤,觉得这句话八成是在和她说。   毛望舒在旁边笑嘻嘻地问她:“晏姐,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你有没有走正常风的衣服,短裙?T恤?”   “听实话吗?”和仪歪头看她,毛望舒一扬脸:“当然!”   和仪很坦率地摇摇头:“没有。我的衣服都是家里人手做的,就那几个款式,再说了,我要是穿着T恤短裙出去办事儿,人家也未必信啊!人靠衣装马靠鞍!我脸嫩,就得从别的地方找补回来。”   毛望舒啧啧道:“头一次听到人说自己脸嫩。”   和仪一听她这样说,就知道她是缓过来了,也松了口气,随口道:“你要真在我眼皮子底下出了什么事儿,我可不知道怎么和你姐交代了。”   再回头一看,房子旭也好了不少,她就放下心来,拉着毛望舒的手拣干净点的地走。   老程看了她一眼,道:“这山路脏,难为小姑娘了。”   和仪笑笑:“再脏的也不是没走过,不算难为。”   老程没说话,深深看了她和毛望舒一眼,转过头去,拎着烟袋锅吸了一口,吐了口烟雾,继续往前走。   尚老师的朋友道:“老程热情好客,我们进村的时候也是他接待的,今天天还没亮,他就拉着我出来接你们了,我说太早了你们不能到,可他偏说你们来者是客,等着不好,拉着我早早就出来了。”   又念叨:“老程他孙女酿的米酒可是一绝!你回头可得尝尝!”   和仪眼尖,看到老程往树上磕烟袋锅的动作一顿,随口问:“您怎么了?”   “没什么……咳咳。”老程咳嗽两声,摆摆手:“老毛病了,嗓子难受,继续走吧,还得走一段路呢。”   和仪看着他,不由想到若是和振德还在世,也该是和他一样满头华发的小老头了,忍不住道:“喉咙不好还是少抽烟的,不然犯起病来难受。”   老程微微一怔,然后回过神儿来,“……嗯,咳咳。谢谢姑娘你关心。快点走吧,这两天山里总下雨,碰上雨就不好了。”   尚老师连忙答应,和仪抬头往天上看了一眼,天空湛蓝万里无云的,不像是要下雨的样子。   尚老师的朋友在旁边道:“今儿一大早上我听天上那雷声,吓人得很!我跟老程在山里,我可是要吓坏了!好在有老程在。”   “山里头,各种各样的事儿多了。”老程没回头,自顾自背着手往前走,声音越来越低:“若是什么事儿都要怕一场,人还怎么活呀……”   尚老师又和老程搭话这边祭祀的事儿,老程沉默地没说什么,他朋友倒是笑呵呵地道:“昨晚上就开始搭祭台了,热火朝天的好热闹!我们还想帮个忙来着,没想人家不用。阵仗也大,排演时候那鼓声震天响!听着跟雷声也没两样了,我们摄像捧着个相机跟着拍,在广场那边蹲了好几天了。”   “这谷雨祭有什么讲究?是求春雨的吗?”尚老师随意问着,就扯到了这边都种什么、往年的收成怎样上。   老程听他这么问,也没说话,背着手加快了脚步往前走。   尚老师颇为无辜地瞪大了眼睛,他朋友笑道:“都让你别问了!老程心地好,就是不爱说话。你问这么多,多讨人厌啊?这边种稻子,听说这一两年产出不太好,所以祭祀才大半。”   “产出如何未必是祭祀的事儿。”和仪拢了拢身上的披风,搭茬道:“或许是品种呢?不是说这边与世隔绝很多年,种的是新品种的稻子吗?”   这可把尚老师的朋友问住了,吭吭哧哧地没说出什么来。   前头传来老程的声音:“不是!”   和仪就笑了:“那是该打算打算换个品种种了,现在杂交水稻的亩产量比老品种提升了不知道多少呢。”   毛望舒在旁边连连点头,江离又道:“祭祀之事说到底就是个心灵安慰,求风调雨顺罢了。若说一年里的天气是天时,土壤地质是地利,人伺候的精不精心和品种如何就是人和了。若但求上苍,上苍又能帮到多少呢?”   大家都说有理,卢津阳觉得好奇,忍不住问了一嘴:“明天是祭天吗?”   “五谷祭吧。”江离还有点不同意见,正争论着,老程开口了:“……是山神阿公。”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如同在砂纸上打磨东西一般,卢津阳忽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还以为来神儿了,在后头走着,嘴里连忙嘟囔了一串的话。   和仪看他费劲的样,笑呵呵一伸手:“过来,我敲一下,保准什么都没有。 ”   卢津江五官扭曲,头晃得都快出残影了,嘴里还连声道:“不不不、 不用了。”   毛望舒在旁边毫不客气地哈哈笑着,旁的同学也来打趣两句,气氛很是轻松。   独老程一个在最前面走着,背着手,微微弯着腰,孑然独行。   程家村在一块山谷洼地里,着实不大,百来户人家围着中间一个广场,一眼就能看清。   老程重新拿起了烟袋锅,用打火机引燃吸了一口,然后领着他们走到两户人家钱,道:“这就是给你们留的房子的,打扫过了,你们不放心就再收拾一遍,能住人。夜里门窗关严实了,山里不干净。” 第72章 . 月亮,风起了 抄家伙吧同志们!……   在程家村, 和仪亲眼见到了那个被拉来“背锅”的节目组,总导演姓何,长得很圆润, 笑起来眯眯眼, 很和蔼可亲的样子。   “和师,久仰大名。”他一上来就对和仪伸出手, 口吻中带着恰到好处而不容易让人生厌的亲近,甚至带着点尊敬, 态度很自然, 让和仪略有些吃惊——她的名气已经那么大了, 足以征服素未谋面的人吗?   和仪亦笑道:“何导, 久仰大名,只闻其人未曾见面, 得见当面,名不虚传。”   何导哈哈一笑,“节目现在的热度, 多亏了您的‘预热’啊,不知道您这个试玩玩家有没有兴趣来玩一期节目, 或者这一期就可以出镜!”   “还是算了。”和仪摇头拒绝道:“我是跟着老师来见世面的, 出镜什么就算了吧。”   “好吧。”何导有些遗憾, 到也没多执着, 又有人来找他, 他对和仪歉意一笑, 转身走了。   毛望舒把灌满了水的保温杯递给和仪, 看着何导离开的背影,问:“这就是去年年末给你们背了锅的那档综艺的导演?”   “嗯哼。房子有问题吗?”和仪接过杯子喝了口热水,很随意地问。   毛望舒却不敢随意, 战战兢兢地答:“暂、暂时没看出什么问题,气机很正常,没有什么超标的阴气煞气,当然也没啥灵气。”   “没有灵气就是最大的异常……我并不是问你这个,我是说,房子有什么问题吗?”和仪略微疑惑:“难道我看起来很像是喜欢随口考察功课的人吗?”   “呼——”毛望舒松了口气,连忙回答:“房子当然没问题,打扫的还算干净,看得出尚老师给得不少,里里外外的都很齐全,就是铺盖有股霉味,不过咱们自己也带了床单被套什么的不是吗?”   和仪思忖片刻,忽然转身:“走,咱们把被拆开看看。”   毛望舒连忙跟上,又忍不住问:“把被拆了咱们晚上盖什么啊?”   和仪轻呵一声,横了她一眼:“有霉味的被反正我是盖不住,晚上打坐,不睡了,正好守夜,看看有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敢进来。”   “晏姐说得有理。”江离从屋里走出来,正好听到这一句,就道:“我总觉得这村子有些古怪。”   半刻中之后,和仪目光冷凝地看着被拆开的棉被里奇怪的填充物:成块发黄的棉絮、乱七八糟的线、还有……晒干了的稻草?   小虫子在里面爬呀爬的,被和仪用纸隔着两根手指夹了起来,对着阳光细看好久。   直看到小虫子好像都觉得瘆得慌,挺尸在她手上一动不动的时候,和仪才把它往地上一甩,抽出湿巾来拭擦手指:“不是蛊虫。”   “那就是山里的爬虫……”毛望舒有些无奈,看向炕上的被褥的目光却也很是嫌弃,“这被……除了脏点,好像也没什么缺点了。”   “脏就是它最大的缺点。”江离本来是奔着能发现什么来的,结果现在别的没发现,脸都快绿了:“这里面不会有虱子吧?不行,我得去告诉他们,晚上别盖被睡了。”   和仪从包里掏出钱包,抽出两张百元大钞递给江离,“给尚老师,让他交给村民,告诉他们,这床被子我买下来了。让大家晚上小心些,尽量就别睡了,老程今天那话,意味不寻常。房子暂时没什么问题,但也不能放松警惕。水井查了吗?”   江离一边把钱接过,一边道:“知道了,晚上大家都会小心的,回头我就把秦老师、尚老师、周老师和陆慢、齐修远与大三两位不通术法的师兄聚在我那里,我和陆哥、为玉、卢津阳他们守夜。水井查过了,没什么问题,阴气较重,但也不是很浓,山里嘛,也正常。”   “总之大家都要小心。”和仪抬手揉了揉眉心,“我心里七上八下的不安稳。”   江离:“放心吧。”   村民还是很热情的,隔壁大妈对和仪这身打扮很有好感,连着问:“这衣裳是在哪儿买的?花了多少钱?”   和仪回是自家做的,她更热情了,又问用了多少布料,花了多少时间。   和仪一一耐心回复了,然后问:“咱们这边的谷雨祭是祭拜什么?有什么讲究吗?怎么是晚上祭祀啊?”   “祭得是山神阿公哇,听老一辈说,以前灵验得哦!不过这些年不大灵验的,这一回供奉的心诚,一定会灵验的!我要求求山神阿公,保佑我儿媳妇一举得男哦!也没什么讲究,就是乐声要震天响!大家热闹,山神阿公才高兴!晚上祭祀……我也不知道了,老一辈就是这样传下来的!”   大妈哇啦哇啦地说了好多,和仪仔细听了,不由又问:“这一回供奉的心诚?怎么个心诚法?莫非给山神阿公娶媳妇了?”   她笑吟吟打趣般地问着,大妈瞪了她一眼:“哪有这个说法?山神阿公怎么看得上这些凡女!”   和仪再问怎么个心诚法,却怎么都不肯说了,只道:“外乡人知道这么多有什么用?阿公气了该不灵验了。”   “问出什么来了?”大妈回家择菜去了,毛望舒走到和仪身边,面带好奇地看着大妈的背影。   和仪两手拢在披风的袖中,迎着山风不由皱眉,抬步往旁边走着,随口道:“山神阿公,这几年不太灵验,这一回供奉的心诚,会灵验的。”   正说着话,前头何导带着两个工作人员迎面走来,和仪看到他眼睛一亮,招招手:“何导!”   “和师。”何导看向她:“有什么事儿吗?”   和仪快步上前,然后问:“您知道这边有没有庙宇一类的地方?”   何导:“就中间广场祭台旁边那个土房子就是他们这儿的阿公庙,说是供得山神啊什么的,我看他们这边家家户户都换砖房了,那庙还是土砌的,偏生他们还虔诚的很,问了一嘴,他们非说什么祖宗传下来的不可擅动,你说这庙修得气派点,山神也高兴不是?”   他笑起来跟尊佛似的,和蔼可亲极了,和仪随意和他搭话两句,挥手道了别,领着毛望舒回了院子里。   一进去就见满院子的人,还有两个蹲在门口打游戏,看到她和毛望舒回来连忙把道让开,然后继续蹲回去打游戏,正正好好把大门堵住了。   “这是做什么?”毛望舒看着江离,问。   江离比了个手势示意她小点声说话,然后用正常的声音道:“门口那两个打游戏呢!我们看个热闹,商量商量今天晚上玩点什么,这山沟沟里,信号也不好,你说他们两个也玩得起劲。”   “嗐,他们两个玩啥不起劲?”毛望舒说相声一样和他搭了一句,往房子门口一坐,低声道:“我去祭台那边溜了一圈,摆的是五谷祭,还有牛头、猪头什么的,都是白骨,不像是平常道上的。”   陆离玉听了看向和仪:“晏姐您看出什么了?”   和仪端着保温杯抿了两口,听到他这么问,沉吟片刻,道:“我倒是没看出什么,不过这村子里灵气稀薄的可怜,实在不像是钟灵毓秀之地,但这山的风水那可是咱们圈里出了名的好呀。”   陆慢听得一头雾水,在旁边忍不住插嘴道:“说到底直到现在你们也没看出什么正经的不对劲来,就怀疑上了,未免有点杯弓蛇影。”   卢津阳按住他的肩膀,摇摇头:“相信直觉。这一院子的人里,一大半的人都是靠直觉救命的。”   尚老师思忖片刻,还是道:“要是真怕有什么事儿,咱们就撤吧,也没什么,就是瞎个房子钱,回头上面说两句也就过去了,何况咱们还去了普济寺,也不算白走一趟。”   “话不是这么说的。”和仪摇摇头:“现在咱们要是走了,就是打草惊蛇,真要是有什么怪异的地方,最后也就是强打出去的结果。既然这样,那就不如等着敌人出招,好过咱们莽上去。”   “有理,我附议。”江离举起手,毛望舒好战之徒,举手举得比谁都快,陆离玉与相为玉一同举手,卢津阳连连点头,周学长也道:“这话不粗。好坏……都是要打一架了。要是真不是什么严重的事儿,耽误了咱们的实地考察也不好。”   这一样一说,班里的同学稀稀拉拉地把手都举起来了,尚老师也记挂着隔壁剧组,听他们这么说就点点头:“那就先这样吧。我也没看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来,但既然你们都这么说,大家晚上小心点。”   “只能这样了。”和仪拍板:“大家都散了,村子里的东西最好别吃,车站里不是买了面包一类的东西吗?凑合凑合,回上京我请你们吃好的。”   “得勒!”江离兴致勃勃大声喊道:“晏姐回去要请咱们吃好的!这两天吃素可把我给吃赖了!”   大家见他这样,好像得到了一个讯号一样,立马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   和仪给相为玉使了个眼色,二人走到房子的客厅里,相为玉问:“有什么事吗?”   和仪道:“卢津阳说他进了村子开始身上的鸡皮疙瘩就没断过,一定有什么问题,你身上带香了吗?别告诉我你临走前你师父没给你塞点储备。还有,我看新闻里,早上的天气异常不是单单只在一个地儿的,这一整条山脉附近都有这种现象,有可能不是阴气暴动,是山脉的原因,你再联系一下你师父,这里面一定有什么咱们不知道的事儿。”   不怪她追根究底好奇心旺盛,实在是上午那种家伙事都掏出来准备大干一架了,结果敌人撤了,这种感觉并不庆幸,实在是太憋屈了。   相为玉他师父就是一个极品的好战分子,对于和仪现在的心理实在是再了解不过了,点点头答应了,又有些为难地道:“我师父是给我塞补给了,可是我没事儿背着香爬山干什么呀?东西都被存在车站了。”   和仪听了叹了口气:“算了,强问吧,也不指望能问出什么来。”   然后确实是没问出什么来。   人家老仙说只觉得不对劲,但是别的什么也没感觉到。   和仪又是无语又是无奈,毛望舒搂着清醒过来的卢津阳,笑嘻嘻地道:“大兄弟你这业务能力不行啊!”   卢津阳也有点失望,“唉,要是我哥在这儿……”   “他也得瞎。”和仪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什么,这不是什么大事儿,本来也指望能从仙家那里问出来。”   卢津阳也不知道有没有被她安慰道,反正和仪是端着保温杯哼着小曲溜溜达达地走了。   和仪没窝在房间里,绕着村子溜溜达达地闲逛,还在神庙前面停留了一会儿,本来是打算进去的,被守在祭坛旁边的村民拦住了,他操着一口俚语,和仪也没大听明白,但看他动作大体能知道是拦着和仪不让她进庙。   也是现在,和仪才意识到一个问题:这个村子里的人普遍都不会普通话,而邻居大妈和老程却和她交流的很顺畅。   这个疑问她没揣着多久,何导正背着手站在那里指挥摄像立机位,她走过去问了这个问题,何导道   :“这边会说普通话的人不多,老程算一个,听说是因为他有个外来人儿媳妇,他小孙女也说得很流利的普通话。至于你那邻居大妈……她老公入赘的,也是外地人,这是我前两天打听到的。”   和仪“哦”了一声,老何又道:“你千万别去凑近乎提这两个人,老程他儿子儿媳妇早就死了,大妈老公听说跑了,别再犯了人的忌讳。”   和仪点点头答应着,又深深看了何导一眼。   何导仍是笑呵呵的模样,还道:“你真不来我们这节目玩玩?就这一期的几个嘉宾,那不说是正当红也是小有人气的,咱们这节目投资大着呢!等下一期,还有个神秘人要来,你应该认识她,我们签了一季的合同,她今天来不了,说要在家预备谷雨祭,你说说,这可不是缘分?”   和仪一扬眉:“在家预备谷雨祭?我还认识?谁呀?”   “姓兰,叫兰幽,你们不认识吗?她说就是因为你才知道的这个节目。”何导有些惊讶的样子,“你竟然不知道?”   “她啊!”和仪恍然大悟,又看了看何导,低声道:“你怎么请到她的?不怕她在节目里制冷?”   何导嘿嘿一笑,“我们这种节目,那就是去作死,怎么也得有个懂行的人压阵吧?我也是托了好几个人才请到她,最近上京城里她可火了,老忙了,为了见她一面,我可是废了老鼻子劲!”   得,看出祖籍来了。   和仪听着,道:“那也好,她做事靠谱,压阵不怕。”   何导道:“那样最好!我可是花了大价钱的!”他给和仪比了个手势,然后凑近道:“怎么样,来不来,我给你翻一倍!好歹也是咱们先导片试玩嘉宾啊。”   和仪略觉好笑,依旧摇头。   何导也不气馁:“你什么时候想上了联系我嗷,咱们留个电话吧。”   都钻到山野老林里来了,谁也没心思带名片,他与和仪交换了电话,又把溯尘斋的地址记下,然后道:“有事儿我一定去找您。”   这会他倒是客气起来,和仪也笑着答应着,节目的几个嘉宾也走了过来,何导一一给和仪介绍,他们见何导对和仪的这个态度,于是也很是殷切。   和仪笑着打过招呼,对着他们明里暗里的试探倒是没什么反应,只是多看了其中一个人两眼,他看了一会儿也想起来和仪是谁,连忙道:“您是林小姐吧?刚才我还没认出来。”   这个林,自然是林正允的林。他是林毓中搞的那个娱乐公司签下来的艺人,和仪的照片曾经在林氏集团内广泛流传过,他当然还有点印象。   和仪身边的何导听到这个‘林小姐’,微微看了和仪一眼,神情大有深意。   和仪笑道:“叫我和仪就好了,幸会。”   艺人一番介绍,另外几人立马就热情了起来,还有人认出和仪是先导片里的那个‘和师’,笑眯眯打趣地问:“和小姐有没有参加我们这个节目的打算啊?您来了,一定就有意思多了,我们也放心啊。”   何导在旁边道:“我也想啊,请了好几次都没请成,和小姐志不在此啊。大家的介绍词再背一背啊,等会直播别出什么漏子。”   看出何导是不想他们围在这里,大家说了几句话,知情识趣地散了。   何导又有些不好意思地对和仪道:“给您惹麻烦了。”   和仪摇头笑道:“无妨。我也给您添了不少麻烦。”   何导“嘿嘿”一笑,摸了摸自己浑然天成不挡风的圆脑瓜,“那哪是麻烦啊?分明就是热度!”   几句话完事,他还忙,和仪没多打扰他,拎着个保温杯背着手继续满场转悠。   太阳落下山,落入余晖映着这片小小的山谷,许许多多的人围绕着祭坛站了一圈。   和仪看到站在后面角落里的老程,尚老师的朋友走过去问他:“老程,你孙女还没从外祖家回来啊?这不是你们村里一年一次的大盛典吗?”   老程拄着个拐杖,仍旧猫着腰,嗓音沙哑:“……她能看到。”   尚老师的朋友还待细问,却被老程身边的村民挤走了。   和仪微微挑眉,这村子的人际关系好复杂。   祭台已经预备整齐了,准备得是极盛大的,铺着红地毯,香案上的猪、牛头都是森森白骨,看着很是膈应人。   听说打一大早晨一村的人就开始准备,现在日头落了,盛宴才真正开始。   两名上身□□的青壮带着鬼面,抬着一个大鼓走上了祭台。   另有八名上身□□、只穿短裤,脚腕还绑着铃铛的男人,脸上同样带着鬼面,持着手鼓,脚步整齐地走上祭台。   没有旁的配乐,一男一女两位老人颤颤巍巍地走上祭台,穿着黑色缝羽毛的大袍子,带着青脸獠牙的鬼面面具,鼓声咚咚仿佛哀鸣,落日余宵下分外寂寥。   然而程家村的村民好像完全没感觉到一样,每一个都是难掩兴奋的肃穆神情,火把点起,青壮持在手上绕着祭台站了一圈,综艺节目组占了几个好的摄像位子,尚老师饶有兴致地占了个前排的位置,陆慢和齐修远还有两位学长也跟着去了。   和仪没往前凑,落在队尾,站在一棵大槐树底下远远看着那边的热闹。   夜风阵阵,吹起绣着口衔彼岸花的仙鹤的广袖,和仪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微微眯着眼,意味不明地盯着祭台。   “*@#/”祭台上的老人双手高举,喊了一声。   他身边的另一位老人也重复这个动作,祭台下的村民们就跟着大声喊。   这语言不是普通话,应该是当地的俚语,和仪没听明白,看向算是半个当地人的毛望舒。   毛望舒不负重望,认真听着,好一会儿迟疑地道:“我听有山和公,其余的我也不知道,毕竟他们这边与世隔绝这么久,两边还有差异。但应该是他们所谓的‘山神阿公’。”   然后又是一句听不懂的话,毛望舒仔细听着,道:“……仁慈……应该是‘以您的仁慈,保佑您的子民’吧?”   她自己也有点怀疑,也站在旁边的何导听了却很是惊喜,连忙让人拿了一个麦过来给她,连上收音,恳请她继续翻译。   然后村民的语速越来越快,声调越来越激昂,情绪高涨。   毛望舒也有点跟不上他们的速度,只能揪着自己能听懂的字眼说个大概:“……是一个青年和一个姑娘的爱情故事……他们打猎认识,成婚之前青年与猛虎搏斗死亡……姑娘相思成疾患病去世,临终前让后人把她的皮做成了……嘶,鼓?”   她瞪大了眼睛盯着祭台上的大鼓和那八个人的手鼓,何导也吃了一惊,和仪道:“那鼓的成色很新,不是故事里的。”   毛望舒这才松了口气,凝神继续听着。   和仪歪头等着她翻译,却只能到她的神情越来越凝重。   没等毛望舒翻译出个二五六来,和仪手持着铃铛,面容冷凝地盯着祭台。   “月亮,风起了。”   她声音压得极低,风吹动树枝发出簌簌的声音,天空中风云变幻,晚霞不复。 第73章 . 燕子与人皮鼓 好战分子和师拉住了准备……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 面色虽冷,却极为平静,甚至饶有兴致地随手从旁边的大槐树上揪了一把槐花在手里。   她周身几人却是面色巨变。   刹那之间, 山清水秀不负, 天空中乌云密布,狂风呼啸尘土飞扬, 祭台上一女子身影渐渐显形,众人顾不得躲闪, 纷纷抄家伙。   “啊——!”前列传来尚老师和陆慢他们的尖叫声, 周学长与江离对视两眼, 脚往后一踩, 迅速冲出去拉人。   村民们脸上开始出现惊慌、惧怕,甚至和仪看到好几人面上竟然带着几乎称得上是‘恶毒’的神情。   祭台上的人率先成了女子手下的鱼肉, 那女子看起来也不过十几岁的模样,却眼睛通红面带恐怖纹路,一身鲜血淋漓, 指甲尖尖地冲着祭台上的人。   两位主祭的程家村长者脸上的鬼面被掀掉,山谷里回荡着女鬼凄厉的笑声, 她恶狠狠踩碎了鬼面, 和仪面色一变——已经能显现身形、踩碎实物, 厉鬼无疑。   她这次出门没带人, 灵娘和顾灵可都被留在了上京, 要是打架, 就得真刀真枪上去干了。   卢津阳开始不受控制地浑身摇摆抽搐, 何导吓了一跳,不自觉地站远了两步,然后问和仪:“这是什么情况?”   “先看看。”和仪两眼注视着前方, 随口回答。   毛望舒倒是回头看一眼,然后道:“出马仙见过吧?别出声。”   何导旁边一个工作人员眼看女鬼没杀到自己面前,竟然还有心思关心工作,颤颤巍巍地对何导道:“导演,直播间要炸了!要不要先……”   “啊!”何导爆发出一声尖叫,一下打断了工作人员的话,下一秒俩人抱作一团,一起瑟瑟发抖。   恐惧是会传染的,何况工作人员本来也是强撑。   说话的功夫,江离和周学长、后来跟过去的陆离玉、相为玉已经护着尚老师一众学校的人及节目组的工作人员跑了回来。   奇怪的是,女鬼的目光并没有被他们所牵引,而是执着地用她尖尖的指甲在那两位老者身上一下下地划着,山谷中凄惨惊悚的鬼叫声不断回荡着。   毛望舒抖落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对拉住她的和仪不解地道:“不上去?”   “他们见有孽障因果,这种事不该咱们管。”和仪一道灵力冲开了毛望舒的灵窍,毛望舒一个激灵看清了那女鬼身上丝丝缕缕的红线,不同于一般牵感情的红线,这红线暗红的几乎发黑,而且几乎山谷里每一位村民,和她身上都有这样的一条红线。   毛望舒面色巨变:“这是……”   “愚昧无知者的盛宴。”陆离玉何等灵敏?心中已有猜测,当即在旁冷冷道。   祭台上的鼓开始流血,大鼓小鼓上鲜血遍布,大鼓的鲜血滴滴答答打在地上,手鼓早已落地,此时鲜血横流,遍布祭台上。   村民含着恐惧的叫声甚至有高过女鬼的趋势,女鬼叫声愈发凄惨,在场有七情旺盛者,竟然开始不自觉地泪流满面。   “宁心静气,心神安宁!”和仪脚狠狠一跺,厉声喝道:“灵台明净!”   “这女鬼共情能力好强。”不过顷刻间,卢津阳出了一身的冷汗,仙家捆窍也被打断了,他心有余悸,压着狂跳的心脏,气喘吁吁。   节目组的工作人员满脸劫后余生,大家不自觉地开始向和仪这边靠拢,抱作一团瑟瑟发抖。   村民们开始试图逃跑,然而奇怪的是,无论他们怎样用力地奔跑,他们都离不开这个广场,只能崩溃地来回打转,惨叫声俨然成为了鬼叫声的配乐。   相为玉双手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   事实上,几乎这个班里除了陆慢齐修远以外所有的人,都做好了放血的准备——那位‘哈利路亚’小哥哥年初转学走了,据小道消息传是因为他家里的强权压制,究竟如何大家不得而知,反正只是八卦听听。   说是出来研学的,哪一个会背上家伙事儿?何况带着木剑过安检也麻烦,现在倒是几近山穷水尽的地步。   众人均是面色凝肃,女鬼对他们却好像没什么兴趣,仍然在台上以虐待祭祀者为乐,甚至还从台下揪了几个人上台,鬼气凝为长鞭,开始一下一下地抽打他们。   有的村民开始朝山神庙跪拜,口中的俚语和仪等人都知道是在念“山神阿公”。   境况一时僵持着,和仪等人不进不退,一怕坏了女鬼与村民的因果,二怕女鬼暴走伤了无辜之人,只能直挺挺地站在那里,一个个做好战斗打算。   只是看着女鬼单方面的殴打虐待实在是没什么意思,和仪一个哈欠差点没忍住打出来,好在还记得这会儿情势紧张,没有太放肆。   而之所以没有上去阻止——女鬼和村民之间的血线在,按照颜色深浅可以界定他们间的仇怨深度,女鬼现在动手的那几个都是怨恨极深颜色几乎发黑的,他们没有道理上去阻止。   而且看起来,这位新任厉鬼下手很有分寸。   “您的孙女事情做得很漂亮,对吧。”和仪歪头看向站在大槐树的另一边吸着烟袋锅老程,老程看了她一眼,目光平淡,又好像带着刻骨铭心的痛意。   他轻轻咳嗽两声,将烟袋锅在大树上磕了磕,嗓音沙哑:“跟我来。”   说着,就背着手往前走去。   毛望舒江离他们齐齐看向和仪,和仪秉承着头铁不撞南墙的原则也背着手慢悠悠地跟着往前走,明明是这样紧张的关口,偏偏走出了逛公园的闲适。   奇怪的是,程家村里的人都离不开这个广场,老程却一步一步地走进了山神庙,如履平地。   他的动作好像给予了村民们希望,他们也开始一股脑地往山神庙涌,却又被一道无形的屏障拦住,甚至闯得最凶的两个还一下被一双无形的手掼倒在地,发出痛苦的叫声。   于是村民们就只能满眼恨毒地看着那群外乡人跟在老程身后走进山神庙,许许多多的人在不停地对山神庙磕头,嘴里还念着他们的山神阿公。   山神庙算得上是败絮其外金玉其质了,当然里面也算不上多豪华,就是大而整洁,和外面破破烂烂的小土坯对比,很容易让人吃惊。   然而……   “好大的腥臭味。”毛望舒皱了皱眉,和仪冷静地道:“找找看,什么发出来的。”   他们这边四处翻找着,一进山神庙,节目组的人和尚老师等人却瞬间放松下来,一个工作人员往外看了一眼,期期艾艾地对何导说:“咱们这直播……”   “爆了!爆了!”节目组请来的常驻嘉宾中的一位女成员爆发出了一声尖叫,何导不知想到了什么,汗如雨下,正要说话,和仪忽然起身一脚踹倒了高高在上的神像,绘彩泥皮裂下两块,露出了血肉模糊的内里。   “快把直播关掉!报警!”何导高喝一声,落在外面的摄像头是没办法了,但里面由成员手持的手机的直播还是可以从这边强行关掉的。   几个嘉宾也吓傻了,啊啊地答应着,就去关直播。   毛望舒等人站到和仪身边细看那神像,老程慢慢踱步走了过去,整个人脸上的平静好像一张薄薄的纸一样,一戳就破,故作坚强。他身体开始微微颤抖,手握着的烟袋锅不停地抖动着,好像连脸上的每一个毛孔都在抖动。   “关不掉!”嘉宾惊呼道,又看向何导,满脸不可置信,又带着些惧怕地道:“何导,咱、咱们这节目不会被……被封了吧?”   “瞎说什么呢?”何导拉下脸呵斥一声,自己拿过手机来点了两下,也没关掉。   嘉宾的喊声就成了戳破老程平静假面的刀子,只见他手里的烟袋锅啪的一声掉到地上,他扑到神像前面,颤抖的一只手伸出,想要去抚摸神像里的血肉,最后却只停在半空中。   他没有哭,但脸上的每一道褶皱都写满了哀伤,他张大了嘴无声地嚎叫着,山神庙外鬼叫声响彻山谷,好像与他呼应。   他身体颤抖的频率越来越慢,最后整个人伏倒在地上,环着破碎的神像无声地喊叫,眼中好像有一团火早已熄灭的火逐渐复燃,最后他终于发出了喊声,眼泪扑簌簌地落下,他痛彻心扉地喊道:“我的燕子啊!”   神像被他抱紧了,血染上他身上的黑袍子,没留下一丝鲜艳的颜色。   和仪也是这时才看清,他脚下踩着一双白鞋,袖口里面系着一条白色的带子。   嘭,嘭,嘭。   她好像听到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耳边祖孙二人与村民对‘山神阿公’的呼唤不断回响,最后通通化为一声冷笑,她看向老程,口吻十分尖锐:“这个时候知道伤心了,当时不也是没拦着?”   老程最后的一层面具好像也被她戳破了一样,他的面色迅速灰败,沙哑的哭笑声在山神庙里响起,他用头一下下用力撞向神像上仍然完好的泥坯,嘴里用与庙外山民一样的方言喊着:“山神阿公——!!”   不同于村民们饱含期待的声音,他的声音凄厉惨绝,眼中仿佛燃着仇恨的火焰,不知是恨所谓的山神,还是恨懦弱的自己。   庙里庙外,两重世界。   外面是信仰者仍含希望的祈求,里面是厌弃者满怀恨意的咒骂。   毛望舒瞪圆了眼睛张着嘴巴,满脸写着震惊,忍不住后退两步,扯住和仪的衣袖。   相为玉合掌再次念了声:“阿弥陀佛——”   他闭着眼,面上温和不复,只剩慈悲。   陆离玉左右看看,忽然开口:“这肉身还是新鲜的,死亡时间最多不超过一天,没有招来虫子和野兽并且没有引起咱们的主意,一定另有原因——”他忽然闭着眼睛深深一嗅,断然道:“这庙里有东西,除了香火气以外的东西,遮掩住了庙里的不对,瞒住了在广场周围走动的咱们。”   和仪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好像这样就能驱赶那从脊背钻来、夜晚山间彻骨的凉意,她闭了闭眼,淡淡道:“报警吧,为玉,给你师父打电话,月亮,联系你姐姐。既然这村子坐落在普济山与茅山中间的山脉里,那就请两方都动起来吧。”   “你孙女的生日是多少?”和仪走近了神像,弯着腰,目光一寸一寸地扫视着神像上下,被磕碎部分的泥坯掉落,里面血色浓厚的红肉却没让她神情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她口吻平淡仿佛只是随口一问,却不容人拒绝。   老程一愣,缓缓抬起头看她,和仪面不改色,眸光冷淡地回望。   最终还是老程败了,他嗓音在一番嘶吼过后更加嘶哑难听,让人心里感到悲哀,“七月十五,子时。”   “八字全阴。”陆离玉看向和仪,和仪沉吟片刻,忽然一下砸开神像头部的位置,露出了女鬼或者说燕子的脸庞,果然,人皮鼓的制作并没用到脸部的皮肉,自然燕子的面孔还是完整的。   老程却在第一眼后仿佛被烫伤了一样迅速背过头,喉结上下滚动着,压住了嘶吼痛苦,只有低沉的呜咽。   和仪仔细看了一会儿,道:“不止。她眉间一点痣,是灵窍间的一缕清气。这颗痣从前是红的吧?”   “可现在分明是黑痣?”陆离玉略有不解,和仪道:“位置对了,就可以猜一猜,即使办成的可能,也会提供线索。”   老程听到她这句话,神情更为复杂,沉默许久,才缓缓点了点头:“是,以前是红痣……昨晚也是。”   和仪面露了然,刚要说些什么,却见毛望舒握着电话从角落里走回来,连忙道:“让你姐带点吃的、棉被、帐篷什么的,咱们今晚儿得在这边住了!要快!告诉亲爱的毛凝眉小姐,她可爱的晏晏妹妹要冻成冰棍了!”   一直沉默着当透明人的何导脸上闪过震惊、后怕、感慨等许多情绪,看向和仪的目光竟然透着些微妙的……慈爱?   这个时候,这样的惊天大事爆了出来,所有人都没心思去关心那怎么关也关不掉的直播间了,目光紧紧注视着屋子中央的和仪、倒在地上的神像或者说神像里的燕子,还有伏在旁边地上的老程。   一场好戏,正开腔。   下一秒,败风景的来了。   毛望舒还没挂电话,和仪话音刚落,电话那边传来了女子的怒吼:“和晏书你事多不多?……行了等着吧,我们马上就到!直升机就位……”   “不愧是茅山,真有钱!”江离分点神给毛望舒比了个大拇指,然后对和仪道:“报警了,警方说赶过来要点时间,然咱们……emm,这现场还有保护的必要吗?”   他回头往外面一看,村民们也不高呼山神阿公救命了,正一小堆一小堆抱在一起瑟瑟发抖,台上单方面的打架斗殴还在继续。   “嗯。”和仪淡淡一应,相为玉也走了过来,“我师父说让咱们暂时先稳住,仔细山里的动静,他们马上赶过来。”   和仪一皱眉,转头看他:“山里的动静是什么?”   容不得她疏忽,现在的局势看着轻松,但随时都有可能意外横生,还有这许多的普通人,她必须保证大家的平安。   相为玉显然也懂得这个道理,摇摇头:“我问了,我师父没说。不过他说……天雷霹雳,只降罪于大恶人;地灵翻身,仅惩戒与参案者。”   这话让一屋子人都一头雾水的,像是善恶终有报的话,又像是在说外面的人。   和仪忽然回头:“这条山脉是不是还有个别名叫玄武山脉?”   陆离玉反应过来,连忙道:“是,不过很多年没人叫了,都是古籍里的称呼。”   “玄武是地灵。”和仪沉吟着道:“地灵翻身。早上的那些异样不是阴气暴动,是地灵翻身。”   江离尽力跟上她的思路,“可村民并没有得到惩罚呀?不然也不会有现在这么一出了。”   和仪摇头道:“那位……程燕子眉间有灵,才保住了灵智没有变为只懂杀戮的厉鬼,而且如果不是那一缕灵,即使她生辰特殊,也不会这么快化为厉鬼。”   “可是你不是说她灵窍有一缕清气吗?清气也有这个作用吧。”卢津阳提出疑问,然而刚问完他就被自己怼了:“小破崽子这都没看明白,让你妈削你!”   他说着还抬手往自己脑门上拍了一下,神情凶狠。   屋里好些人倒吸一口凉气,本来凑在他身边找安全感的剧组工作人员默默往后退了两步。   和仪倒是面色如常,“下手轻点,孩子脑瓜虽然不灵光,但是窍灵光啊!打傻了你们去哪找下一个?”   ‘卢津阳’嘿嘿一笑,从地上捡起个珠子递给和仪,“你看这是什么?”   和仪拿起来的时候还没觉得有什么,到眼前细看,神情一变,迟疑着道:“……留灵珠?”   “不错。”‘卢津阳’点点头,指着那破碎的神像:“这是在被你敲碎的神像底部摸出来的。此山从前有灵,”   “如今却陨,只留灵珠。”和仪接上下一句。   节目组的嘉宾也是破坛子破摔了,想着怎么封号封杀也是等出去之后了,现在拿着手机很有默契的你里我外三三两两直播起来,此时一名女嘉宾听到这句话,就想找人解惑。   毛望舒离她最近,看她一眼,道:“神陨,灵气、生机、气运等气机尽散,些缕灵念化为留灵珠,落于像内,经年累月,反馈本地生灵。但不像啊……”   她皱着眉:“这留灵珠光泽暗淡几近破碎,看得出有些年头了,灵气散得差不多,照理说这边应该是个灵气极旺的风水吉地,这周围也确实如此,怎么就这山谷里如此的……”   “灵气贫瘠甚至可以说没有。”江离接话道。   和仪握紧了那颗留灵珠,垂眸半晌,忽然道:“在四周翻找翻找,这座神庙一定有蹊跷的地方。”   她自己则一甩衣服不顾肮脏席地而坐,两手在嘴边做喇叭状,喊:“燕子妹啊!给我个人呗?让我审一审,好把这前因后果的捋明白了!”   一秒钟,两秒钟……没反应。   “好吧。”和仪撇撇嘴,转过身面对老程:“将就将就吧。我问你答。”   老程已经靠着柱子坐了起来,正一边注视着神像内血肉模糊的身躯,一边吞云吐雾。   听到和仪这样说,他随意点点头:“……说吧,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拿燕子做鼓,你知道吗?”   “……我知道。”   “他们怎么想到拿燕子做鼓的?”   “以前有个云游道人曾来过,说燕子的八字奇阴,眉间一点红痣锁着一缕清气,让我护好她,免得落入山魅精怪堕神手中,为他们补养。”   “所以村民在多次祭拜而山神没有显灵的情况下就想到燕子了?”   “……不错。”   “你为什么不拦他们?”   “……”   “山神曾经很灵验吗?是什么时候开始不灵验的?”   “我小的时候,山神还是很灵验的,时常显灵,哪家的孩子林子里走丢了,山神阿公也会帮忙找回来,那时每年风调雨顺,村子里的日子很好过。不灵验——是从四五十年前开始的吧,也是从那以后,村子里的收成越来越差,这两年更加严重,他们才觉得是因为我们供奉的不诚心,让山神阿公怒了,打了重新做……的念头。”   “人皮鼓的传统是从古流传下来的?以前也做过鼓吗?”   老程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好像毒蛇一样的眼神盯上和仪,和仪却丝毫没有畏惧。   良久,老程轻呵一声,“是从古流传的,你们这个小丫头能听懂我们的话吧?故事是真的,以前没做过鼓。”   和仪微微倾身,目光予人浓浓的压迫感:“为什么你们会觉得供奉的不诚心?”   “不是我们!”老程目眦欲裂,怒瞪着和仪:“是他们!他们!”   “是因为我的母亲。”女孩儿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庙里的人齐齐回头看去,见一身血衣的燕子站在庙门口,手里还握着那跟鬼气凝结而成的辫子,漫天惊雷在她身后闪烁,为她助阵。   见人看过来,她缓缓露出一个诡谲惊悚的笑容,毛望舒等人心齐齐一沉:山雨欲来。 第74章 . 此山有灵 苍穹在上。   此时庙里人员鲜明, 尚老师、秦老师他们几个带着陆慢齐修远他们几个抱作一团,几个胆子小还没出师的同学或是躲在陆离玉、相为玉、身后,或是躲在毛望舒、和仪、江离身后, 反正得有个人挡着自己。   剩下也都做好了放血的准备, 卢津阳从燕子搭面开始就盘腿坐地上摇,摇到现在也没个结果。   剧组的工作人员就更惨了, 抱作一团瑟瑟发抖,胆子小都快要哭出来了。   和仪面不改色, 从容地收回自己在香案上扣来扣去的手, 左手攥拳对陆离玉、毛望舒等人一眨眼笑吟吟回头望去, “您请进。”   陆离玉嘴角微微抽搐:这位什么时候溜到那边去的?   燕子一扬眉, 笑容愈发诡谲:“不怕我?”   “我若是怕你,那我师父的棺材板都盖不住了。”和仪毫不畏惧, 眼睛盯着她,从容浅笑。   是那样清澈的一双眼,好似世间所有的妖魔鬼怪在她眼中都无可遁形。   燕子神情微动, 未语。   此时庙外的山谷中仍然回荡着村民们的哭嚎惨叫声,夜风拂过每个人的身躯, 好似刀子一般, 试图割下他们身上的腐肉。   这是这片山, 对他们最后的眷恋。   和仪忽地甩袖, 双手交叠于胸前缓缓推出, 极郑重地一颔首:“蜀中和氏和晏书, 见过姑娘。冤魂何处去, 大地之上自有规则;恶人如何走,凌霄之下自有判定。今日斗胆,请姑娘安座, 共叙冤情,以鉴日月昭昭,以正世间法理。”   陆离玉、毛望舒等人齐齐作礼,“以鉴日月昭昭,以正世间法理。请姑娘安座。”   燕子应该是从未见过这样的阵仗,一时竟不知所措起来,脸上那纯属用来吓人的笑也挂不住了,抿着唇微微一愣,还是点点头。   看得出何导他们是松了口气的,毕竟如果一言不合在庙里再开打了,不说他们对于燕子的同情与怜悯,就说他们自己也怕被无辜波及。   和仪还听到有个剧组的工作人员嘟囔了一句:“还挺好看的。”   然后他就被左右四周的人齐齐瞪了一眼。   老程从燕子进门开始就背过身去,好像燕子那一身血红的长裙烫眼一样。   燕子眼角的余光瞥到他,神情复杂,到底没开口,见和仪不顾形象地席地而坐,自己也学着她的样子坐下,继续道:“是因为,我的母亲曾经冒犯过……他。”   “山神?”和仪挑挑眉,燕子轻轻点头:“不错。因她曾经冒犯过……,所以村民在数次祭祀无果之后,觉得是山神动怒,才有了这一摊烂事。”   她往后身后的柱子上靠着,眼神在这间庙里环视,最终嘴角扯起一抹轻蔑而讽刺的笑意,她抬起手,指着倒在地上的神像:“我的母亲,她曾经往这一尊塞了数十只老鼠的身体。可惜她当时一定想不到,十几年后,她的女儿也被塞进了这尊神像里。比那些老鼠还不如的,是她的女儿□□着血肉,被塞进去,一身皮囊全部化为了那些鼓!”   燕子眼中凶光迸发,脖子上的青筋好像都一根一根地暴起,庙里的所有人都能感觉到她的愤怒。   老程跌跌撞撞地站起身跑了过来,试图伸手拉住燕子:“燕子啊!阿爷错了,阿爷错了!阿爷……”   “阿爷不该处事懦弱只想逃避,阿爷应该带我跑啊。”燕子转头看向他,眼中激烈的情绪让老程眼睛好像被烫到了一样,下意识地侧过头去。   “啊哈哈哈!啊哈哈——”燕子惨笑着,“看啊,这就是我的阿爷,我相依为命十几年的阿爷!”   她忽然暴起,狠狠一脚踹在了神像上,连自己的身躯也被包裹在里面也不顾了,指着一地的破碎泥坯,恶狠狠地道:“这就是你的神!你们的神!让你甘愿献出孙女性命的神!”   她用力地吼着,好想要把满心的怒火随着吼声宣泄出去,其余人安安静静,小庙里除了她的吼声,就只有老程无声的眼泪和一地静默的看客。   相为玉合掌无声念了句“阿弥陀佛”,然后席地而坐,一颗颗拈着念珠,眼眸轻阖,好似要清扫超度这世间无边无际的罪孽。   普济寺佛子,白衣何曾染尘。   那一双未来莲台上的佛眼,自然也容不下人心的肮脏与罪恶。   屋子里其余人都安安静静的,和仪微微一叹,抬手按住了她的肩:“山曾有灵,如今却散。”她掏出那颗已经失去光泽颜色暗淡的珠子递给燕子:“这是你眉间清气的来源。”   毛望舒猛地上前:“燕子眉间的清气来自留灵珠?”   陆离玉淡淡道:“追本溯源,同出一脉。”   江离恍然大悟:“所以燕子眉间清气本源于留灵珠,那她最后被扒了皮塞进神像里,是不是……”   “有联系。”和仪理了理身上的披风,拧开保温杯喝了一口,冲外面喊了一嗓子:“村子的老大哪一个?进来待会唠唠嗑呗?”   毛望舒凑上来怼怼她胳膊,提醒道:“瘫那了,动不了了。”她指指外面的祭台,上面那两个主持祭祀中男的那一个就是中午见过的村长。   卢津阳忽然睁开眼,指着香案怪声怪气地喊:“那上头一股道士味!”   和仪慢吞吞把攥拳的左手伸出来,露出里头青色怪模怪样的珠子:“是说这玩意吗?”   “这是……南天师道那串?”毛望舒倒吸一口凉气:“这可真是自己往面前撞啊。晏姐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和仪瞪大眼睛:“合着我在那抠来抠去的你看到啊?”   “我以为你看那桌子不顺眼……”毛望舒说起话来越来越没底气,脑袋越来越低。   和仪对她呵呵一笑,江离拿胳膊肘怼她:“我女神是那种不正经的人吗?”   正经吗?   毛望舒面无表情地用死鱼眼看回去。   这个话题暂且不做细致讨论,和仪和颜悦色地看向‘卢津阳’:“如果您摇了这么长时间就得这样一个结果,那您也不要摇了,请撤下去,换我们孩子一个自由。”   “小丫头家家手这快!”‘卢津阳’瞪了她一眼,轻哼着道:“这东西怪得很,咱家人马来来去去查了两圈才发现它,这里头阴煞气太重又不好上身,咱费了死劲上来,你倒好,都给抠出来了。”   和仪两手一揣,“这玩意还不好发现的。”   ‘卢津阳’皱着鼻子摇摇头,然后继续道:“咱们查了,这山里别的地方都没妨碍,就这山谷里头气机乱得很,灵气气运都飘得差不多了,也不知去哪了。”   “就这东西闹的。”和仪把珠子往上一抛再次抓住,歪头看向被陆离玉一只手拎着过来的村长:“你们这香案台以前有人动过吗?”   毛望舒试着翻译给村长。   村长一双浑浊的眼霎那间好似有精光闪现,最后眼皮子耷拉下来,缓缓摇摇头,一言不发。   “我劝你最好开口。”和仪冷着脸看向他,还没做什么,燕子干脆的一鞭抽了过去:“说!”   和仪一拱手:“谢谢姐们!”   燕子神情复杂地看了她一眼,没开口。   村长对燕子是真怕了,嘴里嘟嘟囔囔地吐出一长串的土话来,毛望舒皱着眉听了半晌,尝试着翻译道:“他说……是有一位云游道人曾经来过,他们请教了山神不灵的事,道人说替他们做法事,自己进了山神庙,后来出来的时候说山神灵已经沉睡,要……”   “要重新唤醒山神的灵,燕子的清气与山神如出一脉,她是祭祀的最好人选。”老程终于开口,嗓音沙哑:“她的母亲没死,她不是我的儿媳妇。”   他眼神复杂,好像带着恨意,又好像空落落的什么都没有,“她是来借大山运的人,是伤害了山的人。”   他一开口,和仪心里也有些震惊,“你怎确定?”   “她是故意往神像里塞老鼠身体的,塞完之后没两个月,就怀上燕子了。”他目光闪烁着,刻意避过燕子,看向散落四地的神像:“老祭司也知道这件事,不过他默许了。山神已经很多年没有显灵了,燕子的出生……是老祭司同意的。山神沉睡了,需要有东西来唤醒他,燕子的灵是唤醒山神最好的人选。那位道人在燕子出生之前过来过一次,带来了在山里迷路的燕子她妈,也带来山神沉睡的消息。为神庙做法事……是燕子出生后的事儿,当时燕子妈妈已经冒犯了山神,祭司——也早已从道人嘴里知道了燕子的怪异之处。”   燕子猛地看向老程,老程狼狈地避开,声音沉沉的,“我本来不该把你带在身边的……但你是我儿子唯一的血脉啊!”   他的哭声爆发出来,用力地挥舞着烟袋锅一下下敲着山神庙里的地面。   和仪皱着眉,问:“祭司是怎么提前知道燕子妈妈的动作的?道人告诉她的?”   老程摇摇头,目光呆滞:“我也不知道……祭司和山神庙是有联系的。”   “燕子出生之后,你们已经有了第一选择,为什么还要让道人做法事?”   和仪好像一个找茬小能手,雄赳赳气昂昂地双手掐腰看着老程和村长,锐利目光之下,一切魑魅魍魉无可遁形。   老程久久没有回答,燕子对着村长用俚语说了一遍,村长神情复杂地看向燕子,良久之后开口,毛望舒如临大敌:“你小时候,是个很可人疼的孩子。”   她自己也吃了一惊,张大嘴巴目光在村长和燕子之间不断徘徊。   这一句话好像打破了燕子所有的坚强,她倚着柱子哭出声来,“……为什么?为什么?我还是比不过山神吗?”   “山神阿公。”村长挣扎着,对着碎了一地的泥坯行了一礼。   仅以四字答。   和仪提出疑问:“你们是怎么发现燕子妈妈和道人的关系的?”   这回回答她的是老程,“她对道人的态度不一般,太尊敬了,好像在仰慕神一般。”   然后屋子里的气氛陷入了久久的岑寂。   和仪看左右气氛尴尬,干脆盘腿往地上一坐,一颗颗拈着珠子发呆。   何导蹭过来,对着和仪道:“和师啊……咱们这直播上头不会给我封了吧?”   和仪看他一眼,给他吃了一剂定心丸:“安心。顶多申饬整改。”   “那就好那就好。”何导仿佛松了口气,又道:“还得请您替我们说点好话,这节目挂着多少人生计死活呢,一家老小都指着这节目吃饭了。”   和仪道:“安心吧,往好了想,至少你们这节目也爆了不是?”   何导苦笑两声,狠狠揉了揉自己的脸,想掏根烟出来手又顿住了,“但愿吧。”   “是福非祸。”陆离玉站在他们身边,淡淡道:“况卦象显示,何导所求皆如愿。”   何导笑容微微滞在脸上一瞬,然后哈哈一笑,道:“那可真是太好了,我这心也放下了。”   和仪深深看了他一眼,未置可否。   毛望舒追问着山神阿公里的事,许许多多的陈年往事总要有人开口问,燕子的母亲又到底是什么来历,还有那个云游道人的名讳。   村长爱搭不理的,倒是老程在她问到云游道人的名讳的时候抬起头对着毛望舒道:“他叫重明。”   “重名?”毛望舒一扬眉:“他妈和他多大仇啊重名重名的。”   “是重明。”和仪站起身来走到她身边,斜睨她一眼:“就你今天这话,你姐敲你脑袋都很可以。”   毛望舒讪讪一笑,试图解释:“上古重明鸟,其形似鸡,鸣声如凤,此鸟两目都有两个眼珠,所以叫作重明鸟,亦叫重睛鸟”   和仪冷哼一声,“似鸡非鸡,似凤非凤,蝙蝠身上插鸡毛,他算什么鸟!”   怨气这么大?   毛望舒等人瞪圆了眼睛看向和仪,江离拧着眉接道:“民国年间奇士,曾为茅山派弟子,华盖入命堰骨在胸,天才人物。可惜心性不佳,与妖族相恋,后因故生波折,妖族为救重明而吐出内丹气绝身亡,重明为复活妖族,伤一村百姓。”   “后由南天师道及茅山派师祖连手拦截,未果,逃之夭夭,不知所踪。”伴着直升机螺旋桨的声音,毛凝眉臂弯处挂着一件风衣潇潇洒洒地走了进来。   她一边接话一边走到和仪身前,把风衣一甩披在她身上,同时口吻带着淡淡的埋怨轻声道:“出来也不知道多穿点,自己什么身体自己不知道,进山了就得多仔细些,再受了寒凉,哪天受伤了一定不好受。”   和仪无奈抬了抬胳膊,给她看自己厚厚的披风袖子,“姐姐,穿得够厚了,别念我了。”   “姐,你看到我了吗?”毛望舒从后面抬起自己的手臂挥舞着,抱怨道:“姐你心里能不能多有我一点?”   毛凝眉横她一眼,轻哼一声:“重明都不记得,茅山史都学到狗肚子里了!出去别说是我毛凝眉的妹妹。”   毛望舒讪讪一笑,“错了错了,一时没想起来而已。”又满脸疑惑:“姐你怎么知道的?”   毛凝眉一眼都不想多看她,直接把手机扔给她,毛望舒连忙接过,好家伙,手机上放着直播。   毛凝眉淡淡看了她一眼,继续道:“重明失踪之后我们毛家一直试图找到他,但……”她沉着脸摇摇头,脸色阴沉的能滴出水来,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道:“此乃我毛家永世之耻也!”   毛望舒知道事态严重,敛了笑意,神情肃穆地走到她身边垂手站好。   和仪在旁边悠悠道:“重明,光明相继不已,又指日月,朗朗之德,显扬贤明之人。算什么东西,也配这个名字!”   她冷喝一声,一圈锤在一旁的柱子上。   江离倒吸一口凉气:“晏姐你悠着点,这柱子可是撑着房子的。”   正说着话,毛凝眉道:“此山背普济寺,主玄武地脉,早上闹事起因在玄武翻身。这位燕子……惨事已然酿成,引玄武动怒,搅动风云。你眉间清气早已被吸走,如今你的定型乃至留清念,是玄武恩赐。”   她转身看向燕子,眉宇间似是惋惜似是怜悯:“此山之灵因你而怒,如今你复仇归来,是遂意否?”   燕子眼眸低垂着,点点头。   “既然遂意,收手吧。稍后,普济寺的惠岸方丈一到,请他老人家亲自喂你诵经超度祈福。”毛凝眉淡淡道:“执念已了,何必强留人间?”   “执念未了!”燕子猛地站了起来,眼中盈满了怒火对着毛凝眉发狠一样地道:“我要去找那个重明!我还要……找那个女人……”   她紧紧抿着唇、咬着牙,低头的时候好像浑身都在颤抖。   “你跟着我吧。”和仪叹了口气,短暂的交锋过后,她开口道:“我家不差你一份香火,你跟着我,我让她们教你修行之道,日后能功德圆满也是美事一桩。你也不用怕有人盯着你身上的神眷赐灵而恶意捕捉你——”   她负手而立,神情口吻极凌厉地道:“我和晏书麾下属鬼,何人敢动?”   她这话是在告诫旁人,也是在提醒燕子。   她独自在外行走,总会有丧心病狂之人把歪心思打到她身上的,她身上那促使她凝实身形并保持清念一缕神赐实在是太珍贵了。   燕子看了她半晌,还没说什么,惠岸伴着直升机轰轰的螺旋桨声音走了进来:“老衲来迟了。”   和仪等人回头看去,惠岸一身僧袍,手持一盏玄武灯,大步疾驰而来,见众人目光过来,一手立起念了声:“阿弥陀佛。”   “大师。”和仪等人纷纷施礼,惠岸提着玄武灯走到燕子身前,微微一礼:“女檀越。”   燕子迟疑片刻,学着众人的样子行礼:“大师。”   惠岸温和一笑,道:“重明之事系玄术界内部之事,女檀越不宜过多沾染,且重明逃之夭夭不知所踪数十年,我等也不知影踪,他修为定然更加精尽,甚至能够弑神,还望女檀越细思珍重。”   “弑神?!”一语既出,满堂皆惊。   惠岸点点头:“不错。虽然这山神只是这偌大山脉中一微末小神,却也有正经神位,不好对付,重明能够弑神,可见修为精深。”   “您怎么知道是重明弑神?”和仪压下心里千丝万缕的情绪,拢了拢身上的风衣,轻声询问。   惠岸温和一笑:“大山有灵,玄武有灵,追本溯源,求鬼神念,我试了些法子,佛门秘法,不好对和师细语。”   和仪闭了闭眼,沉声道:“错了,都错了。咱们都以为是重明来捡了这山的漏,用了留灵下的生机灵气,然后这颗珠子转移走了本地的气运。但若本就是他弑神——”   “其心可诛,胆大包天。”江离冷冷吐出八个字。   “说来,这珠子,南天师道倾尽精英弟子遍寻天下也没找到一颗,倒是和师短短一年不到撞到三颗,到底是命啊。”惠岸见气氛凝重,笑眯眯打趣道。   和仪抿抿唇,淡笑着没说什么。 第75章 . 不靠谱的师傅 拎着帽子跑路了。……   警方来的时候, 毛凝眉已经指挥带来的弟子和当地道协的人把帐篷在小广场上扎起来,程家村的村民同意摞了一堆,伤势各有轻重, 一相同的是一个个面如死灰。   惠岸大师提着那盏玄武灯站在山神庙中好久, 最后口中溢出一声叹息来,对和仪道:“和师可愿助我一臂之力, 共寻重明踪迹?”   和仪精神一肃:“怎么说?”   “这小姑娘眉间的先天灵气出自山神一源,后天灵气是玄武上神恩赐。先天灵气被这颗定坤珠转移给了重明, 循着定坤珠, 或许可以发现重明的踪迹。”他温声说着, 又略为不好意思地笑道:“但重明修为远高于我, 想要寻他的踪迹,需得借玄武之力, 施术时定会抽干我浑身灵力,届时由我架桥,还要请和师出手寻踪。”   这也没什么, 和仪干脆地点头答应了,又疑惑地问:“定坤珠?”   惠岸道:“便是和师手中所持那颗了, 南天师道陆静修祖师所遗配珠十八子, 颗颗移山河、定乾坤。”   这玩意有这么厉害?和仪瞪大了眼睛, 那边警方在强行切断直播链接的技术人员与和道协这边沟通的工作人员死命往这边打手势使眼色, 要怪就怪何导他们准备的收音设备太给力了。   惠岸大师面带歉意地给那边打了个手势, 直等到技术人员抹了把汗松了口气往后一靠:“这设备链接太稳定了, 刚才直播方后台又出了岔子, 总算了强行下线了。”   何导站在旁边,完全没有了下午的意气风发,整个人面如死灰。   和仪怀揣着怜悯的心态走过去拍拍他的肩, 何导竟然放声大哭:“我的节目啊!死定了!”   声音之悲怆,闻者落泪见者伤心。   和仪只能安慰他:“是福非祸,是福非祸。”   惠岸合掌念了声“阿弥陀佛”,大概是没想到何导的业务能力这么好的。   直播被切断之后,网上的惊天骇浪可以想象,和仪觉得这样未免有点欲盖弥彰,但如果放任不管,最后也不好把握。   反正这都不是她该操心的事儿了,外人尽数撤出,惠岸将玄武灯安放到空出来的香案上,恭恭敬敬双手合十行了一礼,然后站在原地未动,手持一串念珠开始念念有词,诵经声越来越响,直到最后,玄武灯忽然金光大作,惠岸精神一振,伏在地上一叩头,然后一掌重重排向地面:“请玄武上神赐灵!”   和仪漫无目的地发善思维,忽然想到外面还有官方的工作人员,他们这算不算聚众做法,进行封建迷信活动?   时间紧迫不饶人,现实让她来不及胡思乱想,惠岸大师双手捏决,半空中金光时隐时现,直到最后稳稳架在半空中,竟然隐隐飘向远方。   和仪眼看惠岸大师的面色越来越苍白,知道耽误不得,当即放出灵识,顺着那金光向前,闭目凝神好半晌,最后倏地睁眼,眸中寒光乍现:“凝眉!”   “唉,怎么了?”一直等在外面的毛凝眉听到她喊自己就知道一定出了岔子,当即推门而入,见和仪面色凝重,心道不好。   和仪向后退了一步:“掐秘诀,你来探。重明的位置不对劲。”   毛凝眉一扬眉,上前一步,掐诀放出神识,凝神闭目半晌,面色越来越难看。   惠岸大师倏地收了灵力睁眼,与二人对视,均是满面惊疑:“茅山?”   “……父亲……”毛凝眉快速拿出手机拨出电话,没多一会就瞪圆了凤眼满面怒气,和仪心里大概明白了些什么,一掌拍向香案,冷冷道:“好一个重明,胆大妄为!”   惠岸几乎是呼吸一滞,眼疾手快地下意识捧起香案上的玄武灯,和仪微微一愣,满脸问号。   惠岸大师看着还完好无损的香案,哈哈笑着掩饰自己的尴尬。   毛凝眉挂了电话,脸上凝满了寒霜,三米之内生人勿进,“茅山遭敌袭,是重明。他闯入禁地试图破除封印唤醒旱魃,未果,与我父亲和几位师叔交手,把一位师叔打成重伤,现在我父亲他们还在填补后山的封印。”   即使是修佛修心如惠岸大师,也不由怒斥一句:“狼子野心,胆大妄为!”   山间传来几声呼啸,仿佛还有雀鸟怒意冲冲的鸣叫,相互呼应着,夜风凛凛,和仪紧了紧身上的衣裳,问毛凝眉:“你现在怎么办?回茅山吗?”   毛凝眉气冲冲一圈敲向旁边的柱子稍稍发泄些许怒火,然后道:“茅山暴雨,我现在想回去也回不去了。”   话音儿刚落,外头忽然传来几声惊呼,和仪心里生怕生出变故来,急忙走过去看,刚在门口站定,便有些无语:“眉姐啊,这茅山和这里不地脉相连我都不信!”   毛凝眉皱皱眉刚要辩驳,却反应过来:“下雨了?”   又是话音刚落,原本星星点点的雨滴刹那变成倾盆大雨,狂风呼啸来去,好在这时帐篷已经搭好了,钉子都钉上了,风又没得快,才没把帐篷和帐篷里的东西吹走了。   警方的人本来扛着证物袋是要连夜返回的,现在也被困在了这边。   广场比起周围是个高地,帐篷架在上面倒也不怕漏雨,但和仪还是不放心,干脆招呼毛望舒他们胆子大的把睡袋什么的扛进来,打算在庙里将就一夜。   尚老师他们是万万不敢在这刚发现了尸体的地方睡的,不过地上其实早就被打扫干净,人家正主又搁旁边站着呢,毛望舒他们是不怕。   又来去几回,广场上扯了个干干净净,大家都带着睡袋挤到周围的村居里了,村民们一个个被手铐子拷住,也被带到了屋里。   这就与和仪他们没什么干系了,这寺庙不小,人虽不少,睡袋一排排的倒也挤下了。   普济寺的僧人也带了不少物资过来,大家在中间起了个火堆烤火,上边吊了个锅把面煮上。   毛凝眉把一个保温桶递给和仪,“厨房煲的粥,面你就别吃了,给我们留点。”   话难听,和仪却知道是向着她的,笑吟吟把保温桶接过来,拧开盖子,里面的粟米红枣粥淡淡的甜香气萦绕在鼻尖,传得却不远。   锅里香肠、午餐肉、罐头、卤蛋、脱水蔬菜等林林总总放了十几样,方便面料包的味道冲人,香气扑鼻,江离看了和仪一眼,笑眯眯道:“晏姐,素粥好喝不?”   和仪瞪了他一眼,喝了口粥,热意一路滑落胃中,身上的寒意散了少许。   这庙里现在少说五六十人,一锅面当然是不够分的,很快又起了一锅,风卷残云地咽下去,身上就不觉得冷了。   折腾了许久,不说胆战心惊也是情绪大起大落,这会身上都有些累了。   但山村里,外头又下着暴雨,虽然这山神庙高,却也不敢睡下,大家围着火堆裹着毯子垫着睡袋坐了两大圈,毛望舒靠着和仪打了个哈欠,忽然提议:“咱们来讲鬼故事吧!”   都是身经百战的人了,谁还没个经历,没见过两个奇葩鬼呢?   大家纷纷点头,又请作为长辈的惠岸大师先来。   惠岸大师笑眯眯地道:“老衲倒是没见过什么新奇的鬼,只是有一年在南省传道,偶遇一位鬼王,误认为他在祸害百姓,便出手与他打了起来。那鬼王好战,修为精深,我也没讨到什么好处,回去之后勤加修行,再次挑战的时候才知道他是人家养的鬼。后来我与他主人结为友人,时常与他们两个比试,胜者少输者多,可惜直到那位鬼王之主过世,我也没能彻底赢了他们。”   惠岸大师的友人,又是养鬼的,又是能与他打成平手甚至占上风的,也就是一个人了。   大家齐齐看向和仪,一位茅山的长老轻抚美髯,笑道:“先和师修为精深,为玄术界一绝。惠岸大师精通佛法,却勤加修行体术,实在是弟子楷模。”   听听,人家这才叫端水大师呢。   和仪心中浮起无限的敬意来,深深看了他一眼。   如此直到到后半夜,雨势渐停。   和仪披着厚衣服出去看了一眼,地上的水势不低,但还没压到房子这边,才稍稍放心。   回到庙中,大家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闭目打坐,也是累极了。   一听到她进来的脚步声,毛凝眉睁开眼对她招招手,和仪凑了过去,毛望舒坐着坐着已经迷迷瞪瞪了,感觉身边有人坐下,闻着和仪身上淡淡的茶香,倚过来蹭了蹭,靠着她的颈窝睡着了。   呼吸的热气打在脖子间,和仪好笑地把她放入睡袋中,道:“今天晚上可是太累人了。”   “睡会吧,我看着。”毛凝眉揉揉她有些凌乱的发髻,和仪看了看她,问:“不放心茅山那边吗?”   毛凝眉苦笑:“我怎么可能放心?不过我父亲他们都在,若还出了什么事儿,我即便真能赶回去也于事无补。这一年总出来太多的事儿了,去年的夏日,封印暴动,险些惊动旱魃,今年还没入夏呢,这就闹上了。……重明来势汹汹,若不是关键时刻祖师画像显灵,只怕茅山伤亡惨重。我带出来不少精英弟子,于心有愧。”   “这事儿不能那么想。”和仪拍拍她的手,道:“就像你说的,毛世叔和长老们在都勉强,若是这些精英弟子在,岂不是就是个添头?带出来也好,避免了没必要的伤亡不是?你真要钻牛角尖,那可是出不来了。”   夜风又起,顿感寒凉,毛凝眉又从包里摸出一床绒毯给和仪披上,和仪蹭过去和她两人披着一床毯子,挤在一起小声说话。   火光微微摇曳着,毛凝眉眼睛盯着那团火,声音低低的,有夜色伴奏,升起几丝倦意来,听她道:“这一年里事儿太多,先是茅山封印暴动,然后是南天师道丢了祖师配珠,后来你又在港城破了那云鹤霄的转运大阵,两颗定坤珠就撞到了你面前,又是千年罗刹女出世,网上风云搅动,如今重明也出来凑热闹,这心里总觉得不对劲,七上八下的。”   和仪对着安座调息的惠岸大师那边努努嘴:“普济寺的定海神针都出来了,哪里会是什么小事?不过这一回的事,我心里总有点疑惑。”   “怎么说?”毛凝眉挑挑眉,和仪摇头:“或许是我想多了吧,倒也没什么,只是细微处不对劲,无关大局,算是家事吧。回头寻我师父疑问,黑白自然解明。”   毛凝眉不是好奇心旺盛之辈,听她这样说就放下了这事儿不提,而是随口问她:“我听老庄说你们京大哲学系每年春末夏初都有郊游夜宿,你听到风声了吗?地点定在哪儿?”   “不知道呢。”和仪耸耸肩:“反正出不了上京附近,郊游又不是研学。跟着大部队走就是了,听说还挺有意思的。”   毛凝眉笑吟吟用手替她理了理发髻,“去玩玩放松放松也好,别把自己逼得太紧了。月亮天性跳脱活泼,我不在上京,你得多管着她点。”   “我会的。而且人家也懂事了,你看你们家的铺子交给她这一年来的,不也没出什么岔子?”和仪有些无奈地道。   毛凝眉叹了口气,“我也不盼着她多出息,能分出点心思用心修行,不捣鼓她那些小东西,我就放心了。睡吧,睡一觉,熬夜耗心血,我还没什么,你本里就虚,熬一夜回去星及又该念叨你了。”   “年纪轻轻的,都活成个小老太太了,她现在可比我妈都磨叽。”和仪嘟囔了一句,显而易见是在念远方的星及。   毛凝眉好笑地提起一指点点她的额头:“不是为了你好,谁念你啊?再说了,星及可不是年纪轻轻了,她都顶上多少个你啦?快睡吧,眯一会儿,养养精神。”   和仪是个爱通宵的夜猫子,奈何身上零件一向不支持她这一项伟大的事业,现在心口也有点不舒服,嘴里含了颗药,往睡袋里一钻,没一会儿眼睛一闭睡着了。   留在毛凝眉在火堆旁打坐半晌也静不下心,最后还是站起来绕着神庙脚步轻轻地来回走了两圈儿,直到天际微微泛起鱼肚白,火堆也差不多熄灭了,她把风衣往身上一套,蹬上靴子出去进了山走了一圈。   回来的时候天已大亮,人倒没起几个,她把摘来的山花分成两捧放在毛望舒与和仪的睡袋旁边,把带回来的笋子蘑菇处理干净,又点起火,这回用的是广场上的火堆,架上大锅添了水米熬粥。   和仪觉浅,迷迷瞪瞪地听到她的动静,后又睡沉,做了一场大梦。   和振德是来得匆匆忙忙的,官帽都有些歪了,一边入梦一边理着帽子,看着和仪还完好无缺的样子就松了口气:“幸好你没缺胳膊少腿的,不然你师祖他们得活剐了我,隔辈亲隔辈亲啊。”   他是松了口气,都有心情贫嘴了,和仪却拧着眉道:“师父你和我说实话,燕子的事儿你一开始知道吗?”   和振德就是为了这个事儿来的,听到她这样说,苦笑一下:“我说我不知道你信吗?”   “我不信。”和仪诚实地摇摇头,和振德无奈道:“可我还真不知道!我引你来是为了那定坤珠,也是想让你发现发现燕子眉间清气的踪迹,我哪里像得到玄武大神的地界上还有人敢生乱?”   和仪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稍稍松了口气,又有些疑惑:“说是玄武地脉,可我却从没听过玄武显灵的事迹,您怎么就确定玄武大神的地界上无人生乱呢?而且重明几十年前不是也弑神了吗?”   “我那不是……嗐,说了你也不懂。普济寺那老头子拎来的那盏灯你看到了吗?那就是玄武之灵的附身,本来玄武沉睡,这一二年有苏醒的痕迹,我哪里能想到它老人家起晚了连瓜都没吃上热乎的?”   看得出来在底下和振德是没少冲浪,这会翻了个白眼儿,脸上写满了沧桑。   他这一套说辞和仪暂且相信了,又有些疑惑地问:“您是不是有什么事儿在瞒着我?玄武附身,我怎么从来没听过?”   她如常闲聊一样说话,和振德却大大地吃了一惊,张大了嘴巴:“我没和你说过?那你知道茅山那边是什么灵吗?”   和仪皱着眉:“两边地脉相连,当然是玄武灵了。”   和振德一拍大腿:“失算失算,乖徒弟,师父告诉你,那边可不是……”   他话没说完,头顶青光顿显,就是城隍庙那边有事找他。   他急匆匆地对和仪道:“等回了上京和你细说。”   然后就没了身形。   和仪眼睁睁地看着自家不靠谱的师傅自说自话地消失了,面无表情地睁着一双死鱼眼盘腿坐下,然后就被米香唤醒了。   出去一看,毛凝眉为了照顾普济寺来的和尚们,粥里没有肉星,倒是旁边开了几个肉罐头,和仪就笑吟吟地道:“眉姐贤惠啊,以后也不知道谁有福气娶这么个贤惠媳妇。”   毛凝眉一头长发在脑后利落地束起长马尾,听到声音瞥她一眼,道:“行了,等会儿人都起来,拿一次性纸杯一人一杯,差不多大家就散了。我看着村子啊,八成是要空了,人都进去享受免费的不锈钢大镯子了。你们什么时候的车票?”   车票是秦老师订的,和仪仔细回想一下,道:“今儿下午的,不着急。”   “也不能太悠闲了,我早上去看了一眼,山路泥泞不好走,车是上不来,直升机还得先捎官方的人抬着尸体出去,咱们只怕得徒步下山了。”毛凝眉叹了口气:“做好准备吧。我好像还带了点简易的雨鞋,你去我包里翻翻,看能不能找到。”   和仪唉声叹气掐腰站,乖乖巧巧去翻包。   毛凝眉一边搅着大锅里的粥,一边好笑地看着她。   和仪最后还真翻出几包那种简易雨鞋来,叠在小包里,软底,肯定没有胶鞋厚实,但穿在鞋子外面也聊胜于无。   她欢欢喜喜地摆在旁边,和毛凝眉闲聊着就提起了山脉的事儿。   乍一听她说,毛凝眉也有些吃惊,瞪大眼睛盯着她看了半晌,把她看得都发毛了,才道:“你真不知道假不知道,茅山与普济寺所在的山虽然呈回形断续相连,也有山脉缠绕,但并不同处一条山脉,这边还坐落在玄武山脉的范围中,再翻过两个山峰,就是朱雀山脉,我毛家范畴。这虽然不是玄术界普罗大众都知道的,但对咱们这一波也算得上常识性问题了,先和师没和你说过?”   “嗐,我家那个不靠谱的师父啊。”和仪有点无语,叹了口气,毛凝眉就懂了,啧啧摇头。   那边房子里轻微地有了些动静,毛凝眉耳朵微微一动,指挥和仪:“把那几包一次性纸杯拆开。”   和仪麻溜地上前帮忙,她挥舞着大勺子舀着粥,山岚雾气笼罩中的山谷里炊烟袅袅,米粥的热气升腾而上,和仪冰冰凉的手尖也染上几分热意。   看她贪恋暖意的样子,毛凝眉叹了口气,把最后一个杯子盛满了粥递给她暖手,把净水冲入锅子里,动作利落地刷锅。   起来的人看到毛凝眉忙活着一瞬间有点手足无措,另一个官方的人走出来,是和这边的道道打交道的,和毛凝眉也熟悉些,当即笑呵呵地道:“我们有福了,毛少主的手艺。”   又对和仪轻轻一点头:“和师。”   “段先生。”和仪笑着应了一声,态度随意。   警方的人渐渐放下心来,毛凝眉招呼道:“喝粥吧,因普济寺的僧人们在,预备的都是素粥,那边的罐头是切好了的,僧多粥少,一人只能拿一块。我和惠岸方丈商量好了,直升机可着警方的人先出去,结案要紧,山路泥泞,怕打滑,走了之后再回来怕就停不下了,我们步行下山。”   警方的人愣住了,段先生连忙道:“联系上面了,会安排飞机来,一来接人,二来把村民都带走,回去仔细审问,就不麻烦您了。”   毛凝眉“哦”了一声,和仪眼珠子滴溜溜的一转,一个想法在心里头打转,后来却又想到飞机也是有限乘的,这程家村就多少人呢?   只能歇了心思,在旁边悄悄叹了口气。   救星是天上降下来的,和仪接到杜鹃和顾母的电话的时候简直是就差一蹦三尺高了,何导也显露神通联系人,本来走过来打算要请和仪搭顺风飞机下山的,看她这样子就知道她家里出手了,当即微微一笑,转身走了。   回到上京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折腾一天,从车站里走出来,和仪晃着手与大家道别,林毓中的车就停在车站外面,看到她出来连忙过来帮她拎东西,“走的时候不是就背了个包吗,怎么多了个大箱子?”   “行程还临时延迟了一天呢。”和仪叹了口气:“我好累啊,哥哥。”   林毓中连忙把她的箱子放到车上,然后拉开副驾驶的门:“咱们早点回家,妈给你煲了汤,你喝一口好好睡一觉,早点歇着。”   又带着几分促狭笑意地问和仪:“玩得开心吗研学?”   和仪“呵”了一声,“一言难尽。我不信你没吃瓜。”   “瓜倒是没少吃,不过总不如第一手的新鲜不是?”林毓中给她系上安全带,见她脸上透着淡淡的疲态也是心疼,就道:“先眯一会,就算哥这是跑车,在咱们上京糟糕的晚交通上也发挥不聊什么作用,你正经能睡一会儿呢。”   和仪没拒绝,打了个哈欠靠着椅背没一会就迷瞪着了。   林毓中把杜鹃塞到车上的小毯子给她盖好,慢腾腾地发动了车子。   和仪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日暮昏黄了,林毓中的车子上了半山,和仪笑眯眯道:“哥你和爸爸平时在家里住,白天去公司,不觉得麻烦吗?”   林毓中潇洒地一甩头发:“哥的快乐你不懂。顶多就是早起点,早走点,郊外的空气比市中心的好。而且实在迟了……呵呵,钱真是个好东西。”   和仪想起大厦楼顶建的停机坪,认认真真地点着脑袋。   车里的储物柜有不少小零食,和仪折腾一天没怎么吃好,这会一觉睡下来就觉着胃里空落落的,去里头翻零食,找出一袋坚果慢慢往嘴里塞,一边道:“网上现在怎么样?”   “官方强行洗地,还能怎么样?”林毓中打着方向盘一扬眉:“不过妹你可火了,怕人把你的身份扒出来,我特意怜惜了陈子洛让他家的人下场,没想到上头已经有人动手了。”   听到陈子洛的名字,和仪又想起一件事来,挑挑眉,道:“陈哥那件事……”   “对他不痛不痒的。”林毓中一撇嘴:“粉丝洗地,还有觉得这事儿荒谬的,也没掀起多大的风浪来,就是咱们圈里最近打听所谓‘兰家人’的多了。别的也没什么,就是陈太太动了好大一场气,把子洛的经纪人都给换了。”   “也好。”和仪随意往后头一靠,又翻出一瓶酸奶拧开,“他那经纪人迟早是个事儿,炒了也好。”   听她这样说,林毓中一挑眉:“哟,难得啊,咱们晏晏还关心子洛那小子,不会是……你可不能对不起一鹤啊!”   “哥!”和仪控诉地瞪着他:“我像是那种人吗?”   林毓中嘿嘿笑着,一边驾驶着车子进了林家庄园。   和仪笑眯眯和门口的保安挥手,林毓中吐槽道:“你怎么不来一句‘同志们好,同志们辛苦了’呢?”   “越级碰瓷要不得啊要不得!”和仪摇着头悠悠道,林毓中翻了个白眼儿:“少吃瓜混饭圈,也不怕伤害了你可可爱爱的小脑袋。”   和仪看他一眼,呵呵笑道:“我看哥你也没少看。”   兄妹间的唇齿相讥结束于母亲的到来,杜鹃穿着一件烟紫色绣银竹的旗袍,踩着高跟鞋哒哒哒地走了过来,拉着和仪的手道:“哎呦呦,瞧瞧这小脸憔悴的,你们老师也是,拉着你们往深山老林里钻,怎么,别的地方就不配有民俗了?”   这话波及范围太广,和仪没搭话,而是笑着揽着她的肩上下打量一番,道:“不错,绣娘的手艺好,妈你身材也好,穿着这件旗袍果然好看。”   杜鹃扬唇一笑,抬起手拢了拢鬓边两缕散碎的发,手腕上三四条细细的飘墨色山水镯叮当作响,清脆悦耳,映着洁白的腕子,分外的好看,她美滋滋地道:“那是,咱们晏晏眼光也好。好多人跟我打听这旗袍是哪里做的呢,都说上面的蜀绣难得。”   娘俩亲亲密密地挽着胳膊进去了,林毓中背着手叹了口气,把钥匙扔给家里的司机让他把车开进车库,自己慢吞吞地跟着两个女人后面往里走。   顾母被顾一鹤扶着站在门口殷勤盼望着,一看到和仪的身影,脸上的笑就跟开了花似的,“可算是回来了,山里冷不冷?咱们晏晏遭罪了。”   和仪见她这样子,忙问:“腿怎么了?”   “嗐,不提也罢。”顾母叹了口气,旁边顾一鹤幽幽飘来一句:“出门时候走得急,崴了。不严重,冷敷过了,星及说上了药歇一晚上就能好得差不多。”   顾母瞪他一眼:你妈妈不要面子的吗?   顾一鹤完全没接收到信号,正凝望着和仪,一双眸子亮得仿佛落了星星。   “哎呦呦,小年轻哦。”杜鹃感慨着:“我和你爸爸现在是相看两相厌。”   走过来打算拿过女儿的箱子的林毓中动作顿住,大大的眼睛、大大的疑惑,他盯着杜鹃,誓要给自己讨个说法。   林毓晴从屋里走出来打圆场,又笑眯眯地对和仪道:“我们学校门口烤的黄桃蛋挞味道最好了,我特意买了一盒,新出炉的,在那等了半个多小时呢,快进来尝尝。”   和仪美滋滋地答应一声,抬步进了屋。   顾一鹤肉眼可见的收敛了笑容,等和仪路过他身边时一把握住他的手,唇角就又微微扬起。   顾母横她一眼,轻哼一声:“没出息。”   和仪一手挽着顾母扶她一些,一边拍了拍顾一鹤的手,走进去就看到餐桌上已经摆满了美食佳肴。   吴姨把最后一道羊肉枸杞汤端出来,看到和仪,脸上淡淡的褶子笑成了一朵迎风舒展的菊花:“可算回来了,汤从上午就煲上了,现在肉都软烂了!快喝一碗驱寒的,等会儿再煮点荸荠银耳甜羹,就不怕上火了。”   杜鹃笑道:“吴姨啊,早上就开始准备晚上这顿饭,就等你回来呢。”   “吴姨最好了。”和仪笑眯眯地道,又环视四周,问:“毓齐呢?还没放学?”   “今儿晚自习给他请假了,让司机去接了,应该得等一会儿才回来。不管了,先开饭吧。”杜鹃指挥她去洗手:“等他回来猴年马月了。”   林毓齐就读的高中属于所谓的‘贵族学院’,其实也没有哪贵族了,就是学费特别的贵,对学生的成绩没有什么要求,更注重品质培养,但林毓齐既然要在国内高考,没有出国的打算,学业眼看就重了起来,现在每天晚自习也到七八点钟。   今天是因为和仪回来,杜鹃特意给他请了假,平时都是好晚才回家。   他那个学校还有一个好处,就是选址不在市中心,是林正允他们几位大佬合伙出钱投资建的,在近郊附近。   当时是盘下的一块地,建了大型商圈,那边最近肉眼可见地繁华起来,医院、学校都热热闹闹地,别墅区和高档住宅卖得都不错,听说最近就要办庆功宴。   餐桌上提起这件事来,顾父直道林正允好眼光。他们两个中年男士,又都是成功人士,林正允搞地产,顾父搞电器,也勉强都算是实业这一挂上的,又有和仪和顾一鹤的关系在中间,他们俩的关系肉眼可见地亲密起来,两家的合作也逐渐频繁,有钱一起赚嘛。   林正允笑呵呵道:“也是顾老弟你信得过我,地产这种事儿也不好说的,当时你一投资,我就想,完了,这要是赔了,我可不好意思见你了。”   杜鹃给和仪添了碗汤,白他一眼:“餐桌上不谈公事,女儿刚回来,说点高兴的。”   “赚钱还不高兴?”林正允面上带着淡淡的无奈,也拿杜鹃没法子,只能转口道:“后天庆功宴,请了不少圈里人,还有些小明星什么的,晏晏你来玩玩啊?”   和仪饶有兴致地点着头,顾一鹤一边给她剃着鱼刺,一边幽幽看了她一眼。   和仪只觉瞬间后背发凉,微笑着道:“爸你也是的,庆功宴就庆功宴,请什么小明星啊。”   林正允摸不着头脑:“这不是缓和缓和气氛嘛。晏晏你要不喜欢,爸爸告诉底下不请了。”   和仪开始疯狂给林毓中使眼色,林毓中淡笑着道:“算了吧,请都请了。晏晏你也是的,前朝都亡了多少年了?现在改革开放都多少年了,别总是封建老一套,请明星怎么不正经了?他们唱唱跳跳的,缓和气氛不说,咱们家也算是紧跟时代潮流啊!”   和仪默默给了他一个感激的眼神,连他夹带私活说自己老古董的事儿都没计较。   坐在林毓中旁边的顾一松喝了口汤,忽然觉得自己这条单身狗的快乐真是和仪想象不到的。   林毓晴强忍笑意,夹了一个虾给和仪:“晏晏尝尝,今晚的白灼虾味道很好,虾肉也紧实,妈妈一大早带着司机和阿姨去市场挑的呢。”   和仪有些惊讶,连忙剥虾尝了,连连点头:“味道真不错。妈你也不早和我说——”   “早和你说能怎样啊?”看她喜欢,杜鹃眼角的笑意更深,“你还能把盘子端到自己面前不让别人吃了不成?”   “那我可不干。”林毓中阴阳怪气地道:“咋地,闺女是个宝,我就是棵草呗?现在连虾都不配吃了?”   “配吃配吃。”杜鹃白了他一眼,“你怎么还在这上面挑上理了,你天天在家住,你妹妹多长时间才回来一次?”   顾一松拍了拍林毓中的肩:“兄弟啊,我也就这待遇,咱们就不要抱怨了。”   “同是天涯沦落人啊!”林毓中长叹一声,报复社会一样恶狠狠地剥着虾皮。   说说笑笑的,和仪的心情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也不困了,吃晚饭大家坐在花园的玻璃花房里喝着消食茶,聊天的时候吴姨又端了清热解火的甜汤来,笑道:“这个时节,喝羊肉汤还是有点燥了,这个下火最好,也和节气。”   和仪就端着碗在手里慢慢搅着,听着林正允他们说话。   当天晚上她就住在林家大宅,第二天一早实在是起不来了,杜鹃看她眼睛都睁不开的样子,心里止不住的心疼,道:“别去了别去了,你们老师也是的,带进山沟沟里那样折腾,回来也不给个假期什么的。妈妈给你们吴院长,替你请假。”   “还是算了吧。”和仪听了这话,一个鲤鱼打挺想从床上起来,又没起来,就道:“让星及给辅导员打电话就好了,找院长的阵仗未免有点太大了。”   杜鹃听了就道:“也好,你再睡会,妈妈去厨房看看早餐准备的怎么样了。下午试晚礼服,明天晚上你好好去玩玩。”   和仪乖乖巧巧地答应着,杜鹃笑着给她掖了掖被子,起身出去。   屋子里的窗帘又被拉上了,她迷迷瞪瞪地躺着,不知今夕何夕,又猛地想起一件事来,顿时清醒。   燕子不是跟着她回上京了吗?现在哪呢?   正想着,星及拎着东西放轻脚步推门进来,见她瞪着眼睛满脸迷茫,大概明白她在想什么,就道:“快别发呆了,你带回来的好人,现在去特部报备去了,还要配合调查,一时半会是回不来了,不过你也不用担心,肖越齐照顾着呢。快起来吧?这都日上中天了。”   和仪嗯嗯啊啊地答应着,起床来一看时间确实是不早了,吃了所谓的‘早饭’,杜鹃拉着她一件件地试晚礼服,最后还是拍板穿和仪叮嘱绣娘在春天新给她做的旗袍中一件款式绣样颇为隆重且没上过身的。   但她却道和仪改穿件鲜艳活泼些的小礼服,就把各大品牌送来的款式一一比对着,和仪耐着性子陪她打发时间,漫无目的地发呆。   她只以为明晚的宴会就是去玩玩,却没想到还真误打误撞,险些碰到‘真佛’了。 第76章 . 相亲相爱两家人 温馨日常+剧情   第二天的晚宴并不在林家大宅举办, 而是在一个酒店,也并不是单纯庆功形式的,还连带着慈善晚宴, 捐助对象是患有先天残疾的儿童。   宴会厅里灯火辉煌, 杜鹃笑吟吟与几位夫人说话,和仪在她身边站了一会儿, 觉得没大意思。   杜鹃拉了拉她的手,笑着道:“去找你哥哥吧, 他在那边呢。”   “好。”和仪点点头, 对着几位夫人道:“失陪了。”   这样的宴会自然是觥筹交错, 衣香鬓影, 但并不如上回林家大宅所举办的盛大,台上还有最近流行的偶像团体正在歌舞表演, 和仪站那瞄了两眼,没大兴致,端着杯果汁往林毓中那边走。   应该是哪家的千金进来玩的, 凑在一堆对着手机嘀嘀咕咕,和仪路过时听到了两耳朵, 说的是最近流量很高的一个明星, 楚章宇。   上回知道他还是在陈子洛那边, 他和陈子洛现在平分流量江山, 号称两大顶流。   哲学系里也有他的小迷妹, 上回大课的课间休息, 她还听到那个小姑娘和别人安利自己爱豆, 说他长得虽然不是绝顶帅气,但是有内涵,演技超好。   即使带着粉丝滤镜, 他家的小迷妹能说出爱豆的长相不是决定帅气,就足够说明楚章宇的样貌并不是十分的帅,至少和仪觉得和陈子洛那种明艳不可方物的妖孽长相一比,他大概就只剩一半了。   不过能火成现在这个样子,演技、运到,缺一不可。   在饭圈吃了不少瓜的和师想到各家粉丝对楚章宇好运气的羡慕,不由摇摇头:运气这东西谁又说得准呢?老天爷说了算罢了,她这个万年非洲人不也偶尔欧皇过吗?   按楚章宇这么好的运气算,上辈子得做了多少好事啊。   想着,就走到了林毓中身边。   陈子洛今天也来了,端着杯香槟和林毓中说话,看到和仪过来就笑眯眯道:“晏晏妹妹啊,今晚的香槟不错,试试?”   “禁酒令没解呢。”和仪叹了口气,举了举手里的鲜榨果汁,林毓中一挑眉,左右看看:“一鹤来了?”   “没到呢,但我不得防着点吗?”和仪面露无奈,林毓中却叹着气往后退:“你们一个两个啊,就往嘴里塞狗粮吧!等把我撑坏了,看你们还有什么人用来秀恩爱?”   陈子洛应该是情场得意了,笑起来满面春风的,对他道:“最近不是有人追你吗?听说都追到你家公司去了。”   “别提了。”提起追求者,林毓中脸都绿了:“我就是想不明白,你说二十一世纪了都,怎么还有那么没脑子的人?我都拒绝她一万遍啦!狗皮膏药似的,甩也甩不掉,我爸都开始找我谈话了。”   看他这个样子,陈子洛顿觉好笑,和仪来了精神:“什么追求者?”   “他没跟你说?”陈子洛来了精神,凑过来笑嘻嘻道:“晏晏妹妹你这就不知道了吧?最近咱们林总啊,碰到个狂热追求者……”   “陈子洛!”林毓中瞪他一眼:“你跟小紫最近好了呗?你要不要我给她介绍两个小帅哥?异国帅哥我也不是不认识。”   陈子洛讪讪一笑,对着和仪眨眨眼,走了,看起来倒确实是没被网上的事影响的样子。   和仪略略放心,林毓中走过来搂着她的肩:“你就放心吧,子洛这小子不是那么脆弱的人,而且网上那些风声确实没能把他怎么地。话说你怎么这么关心他呀?莫不是……”   “只是有少许的愧疚罢了。”和仪淡淡道:“小姑娘年轻气盛不懂事,一时冲动之下不择手段,我做局外人的,心里自然愧疚。”   林毓中摸不着头脑,刚要说些什么,忽然有人过来找他,他一看时间,对和仪道:“差不多到点了。等会你要是看上什么东西就举牌,走大哥的帐,本来今天咱们家也不能空落落的。”   和仪点点头,目送他离开。   慈善晚会开场由林正允致辞,杜鹃握了握和仪的手,觉得有些凉,就道:“穿着披肩怎么手还这么凉。”   星及从旁边把保温杯递过来,和仪歪头对她一眨眼,然后地杜鹃道:“还好吧,最近没那么凉了。”   杜鹃叹了口气,和仪打量打量四周,问:“顾姨他们还没到吗?”   杜鹃一扬下巴:“你顾叔和一松到了,说是从公司过来的,你顾姨和一鹤被堵在路上了。”   “哦。”和仪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台上第一件拍卖品已经露出真容,是林毓晴捐出的一条珍珠项链,然后是林毓齐捐出的一只胸针,都被人价格不高不低地拍去,左右是为了拍林家的马屁,蹭一个开门红。   下一件拍品是和仪捐赠的,司仪说的是“林正允先生与杜鹃女士爱女仪小姐捐出古玉佩一只”。   “这是什么称呼?”和仪对着周围看过来的人微微颔首,然后淡笑着与杜鹃交谈。   杜鹃瞥了一眼出价的人,有熟悉的,也有不熟悉的,心里大致有数,一边随口回答:“和小姐让人外面人以为怎么了呢,林小姐怕让人误会,仪小姐最好,没准以后人家扫起咱们这圈子里,咱们晏晏的称呼还是一枝独秀呢。今天之后,所有人都知道,该如何称呼林家的掌上明珠。”   她说话的时候微微昂着头,脊背笔挺,身上的旗袍被她穿出端庄雍容的风度来,她握着和仪的手,眼角眉梢似有骄矜。   后头叫价愈发激烈,最后甚至攀升到新高度上,林毓晴面带惊讶地回头看,低声问和仪与杜鹃:“妈妈、晏晏,这人你们认识吗?我怎么没见过啊。”   杜鹃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恍然大悟:“原来是他啊,你没见过也正常。他姓周,早年在这边起家,但这两年生意重心往南移,现在是又回来了?”   她见和仪多看那位周先生两眼,就问:“晏晏你认识他?”   “略有过一面之缘,在卢津江铺子里。”和仪拧开保温杯喝了口水,杜鹃道:“那就好,这人心思叵测,不可深交。”   “怎么说?”和仪微微挑眉,没等杜鹃细说,台上一锤尘埃落定,那块玉佩就归于周先生所有,周先生与他身边的妻子齐齐站起来对和仪与大家打招呼,和仪站起来回礼。   周先生的妻子今天仍然穿着一件白色的晚礼服,没戴什么首饰,简简单单、清清爽爽的,头发盘起来簪着一朵芍药花,倒是难得娇艳。   杜鹃对那边微微一笑,回过头来对和仪继续道:“这周毅说起来和老周他们家有点转折亲,算是远房,不过当年周毅家也就是个上来打秋风的穷亲戚。”   林毓齐有些吃惊:“不像啊,花那么大的价钱买一块玉佩。”   杜鹃摇摇头,叹道:“所以说这男人啊……他起家是靠岳家,他前妻当年是国内有名的玉石大亨的独生女,不知道怎么的就看上他了,要死要活地嫁给他,俩人婚后,他接手了岳家的生意,他妻子却没两年就难产去世了。然后他的生意重心就往南边移了,我听过几嘴八卦,说他妈当年对他妻子好为难,他在外面也是沾花惹草,不过他岳父早就去世,倒也拿他被办法。现在他身边这个应该是后娶的吧,长得倒是不错。”   林毓齐听了不由咂舌,林毓晴满心感慨,台上开始展示林毓中捐赠的宝石戒指,这一回同样被人高价拍去了。   和仪心里盘算着那位周先生花高价买一块成色不算顶级的玉佩做什么,没想出个一二三来,索性不想了。   下一件拍品就是杜鹃的一幅画作,她笑着抬手对左右致意,这幅画才是真正的高价。   杜鹃低声道:“就喜欢这个环节,画幅画空手套白狼,他们的名声好听叫热衷慈善,但需要帮助的人也真正拿到好处了。”   “那是妈妈心肠好。”和仪道:“也是爸爸和哥哥的生意做得蒸蒸日上,妈妈你的画他们当然不敢小觑。”   杜鹃眉开眼笑,对她眨眨眼。   林正允家眷的拍品尚且拍得如此高价,遑论林正允本人捐献出的东西,和仪眼看着场子里价格越炒越热,握着保温杯饶有兴致地看热闹。   然而这一场拍卖会,最让人另眼相看的不是林家六口人,而是那个名叫楚章宇的明星。   豪掷百万,何等阔气。   虽然在场之人都没把这个数当回事,但什么东西值什么价,生意经里最清楚。   圈里人出了这个价还算平常,现在出手这个数的却是一个小明星,怎能不让人侧目呢?   楚章宇的几个小粉丝脸都红了,整个人兴奋的哦。   林正允和杜鹃拿着单子上台对他与另外几位表达了感谢,感谢他们对于林氏慈善事业的支持,又当堂宣布成立“晏书慈善基金会”,一身儒雅气的林正允在台上毫不避讳地笑道:“这个基金会用我爱女阿仪的表字命名,我们夫妇曾错过她前十八年的人生,这是怎样都弥补不了的。现在,我们唯愿她能够一路顺遂、一生平安。”   然后是对于晏书慈善基金会以后会做什么的讲述,和仪没细听,她整个人都愣住了,直到林毓晴推了推她,才匆匆起身欠身对大家示意。   和师什么大风大浪没经历过,现在吃惊是吃惊,这样的场面还不至于让她局促。   旁人感慨于林家对于这位‘仪小姐’的疼爱的同时,也不免羡慕林正允和杜鹃他们夫妇两个。   养在身边的三个孩子,小的还看不出来,大的那个两个是那样优秀不说,从小流落在外的这个也是落落大方,还继承了人家的家业,没看网上现在都那……样了吗。   不同于会场内,这场慈善拍卖会是同步直播的,网上现在可以说是一片柠檬的气息,也有人表达了对这位‘仪小姐’身份的疑惑,但刚把她和前两天的‘和师’联系到一起,就被快速删评了。   可以说特部的反应措施非常的有效。   至少现在wb、ty等等地方是完全看不到不符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与马克思主义思想的内容的。   杜鹃挽着林正允的胳膊走回孩子们身边的时候看和仪眼圈微微有些发红,心里发涩,握住女儿的手,笑吟吟打趣道:“怎么了,感动哭了?”   和仪没吭声,轻轻地摇着头,默默把头靠在杜鹃的胳膊上。   林正允走过来道:“晏晏啊。”   “哈?”和仪抬起头看向老父亲,林正允低声道:“主意是我想的。”   杜鹃瞪大眼睛看他:“人是不是我联系的?”   刚从台上讲话下来的林毓中无奈,对和仪道:“咱们家的慈善产业一直是妈妈打理的,但这次这个事真的是爸爸的主意。”   “所以哥你早就知道了,还瞒着我。”和仪嗔他,林毓中摸摸鼻子:“两位老大要瞒着你,谁敢告诉啊。”   顾母领着顾一鹤过来的时候拍卖会都散场了,晚宴开场,大家三三两两地交际,站在林正允夫妇身边的和仪被人围坐一团,嘴角噙着淡淡的笑,身上玉色绣茉莉花的披肩衬得肌肤似雪,气度端庄沉着,顾母眼尖,瞥了两眼在旁边转悠的公子哥儿,一推顾一鹤:“你还不过去!”   顾一鹤随手从旁边端起两杯香槟向人堆出走去,硬是凭着一身名正言顺的正宫气质杀开了一条道,挤进去之前还不忘冷冷看了周围同样试图往里挤的几个公子哥儿两眼。   “来啦。”和仪看到他过来,翘翘嘴角笑了笑,接过顾一鹤递来的酒杯,眼带笑意地看了他一眼。   顾一鹤神情不变,往旁边一站,专心盯着那几个释放冷气。   最后杜鹃眼神扫过来,略微无奈地看了和仪一眼,和仪走过去拉住顾一鹤的手,笑呵呵地与众人告罪:“我们先去了。”   “去吧去吧,看看你大哥做什么呢。”杜鹃对她道,又叮嘱:“让酒店厨房给你下碗面,晚上没吃东西,半夜要胃疼。”   和仪乖乖巧巧地答应了,拉着顾一鹤走了。   易太太看了看和仪,又看看杜鹃,“哎呦呦,瞧瞧这心肝宝贝一样的,生怕我们多看两眼看化了。你家小儿子不吃醋啊?”   “他吃什么醋啊,多了一个姐姐疼他,开心还来不及呢。”杜鹃又拍了拍林毓晴的手,道:“你也去玩玩吧,看看毓齐去哪儿了,怎么刚才拍卖会一结束就看不着他了呢?”   林毓晴应声,带着淡淡的歉意与众人赔罪后转身走了。   安太太多看了她的背影两眼,一身天蓝色晚礼服,也出落得美人儿似的,一时却想起另一件事来,低声问杜鹃:“你家毓晴和……”   “和谁啊?”杜鹃挑挑眉看她:“我还盼着毓晴能快点找一个谈谈恋爱呢,你说我家现在这四个孩子,除了晏晏那是和顾家小子浓情蜜意的,毓中和毓晴现在还没个着落呢。毓中我也说不过他了,毓晴非说要好好学习想以后专心搞设计,我也是当真无奈。”   安太太就懂了,转口说起别的话题来。   和仪与顾一鹤走到林毓中身边,没说两句话,就有人凑了上来。   是楚章宇,他穿着一身笔挺的浅蓝色西装,红宝石袖口,头发也不知道涂了多少啫喱,反正打扮的是油光水滑的。   他端着酒杯过来,先给林毓中敬酒。   和仪正端着顾一鹤递来的香槟浅浅啜了一口,转头对顾一鹤露出一抹笑意,俩人在下面拉着手,刚要说什么,听到楚章宇开口就对他礼貌性地笑了一下。   楚章宇试探着和林毓中提起想要跳槽的事情,当然是盯着林氏集团这棵大树来的,林毓中对招财树自然来者不拒,但也没放出准话,楚章宇又提起林氏下属娱乐公司最近做的几个案子,林毓中闲来无事和他打着太极,他就有点急躁了,抬手解开领口的两枚纽扣。   纽扣一解开,锁骨就露了出来,一直关注他的小粉丝激动坏了,顾一鹤脸也变了,看向他的目光写满了三个字:不检点!   和仪心中无奈,凑在他耳边和他咬耳朵,“祖宗,别像活在封建社会似的。”   顾一鹤歪头给了她一个眼神,和仪手指在他手心轻轻勾了勾,刚要说些什么,眼神忽然直勾勾地看向楚章宇的锁骨。   顾一鹤脸都黑了好嘛?   林毓中注意到和仪的一样,楚章宇自然也注意道了,矜持而不失优雅地笑了笑,抬手状似拢着领口,其实开得更大了。   “某些人,检点一点。”顾一鹤气呼呼的样子从外面看来还是一张棺材脸,不过周身的制冷功能确实是上了不止一个等级,楚章宇本来皱着眉有些生气,看到顾一鹤的脸又瞬间没了火气,默默把扣子系好。   端着酒杯走过来的陈子洛看到这一幕,眼神略带轻蔑地“呵”了一声,等他一口饮尽一杯酒略微局促地转身走开,才走了过去,道:“他怎么凑上来了?”   “这不是试图挑战你一哥的位置吗?”林毓中接过他递来的酒,陈子洛轻嗤一声:“一天到晚,卖弄风骚。晏晏你可别看他长得人模人样的,其实怪得很!谈恋爱还对粉丝下手,不要脸!”   看得出来他对楚章宇很看不上眼。   和仪状似随口般地问道:“他胸口那个玉葫芦……”   “怎么,有什么问题吗?”陈子洛道:“好像从他开始火的时候就一直戴着了,从没离过身,还炒作过,说是什么他哥哥送给他的最后一个礼物,把那群粉丝虐得不要不要的,臭不要脸!”   对于他每一句话都以谩骂结尾,和仪等人并没有发表什么意见,看起来顾一鹤还非常想要开口附和一下,到底他还比较在意自己在未婚妻心里的小王子形象,板着棺材脸没出声。   “……就上次一个招商会,他竟然还试图勾搭小紫!不要脸里的极品!”楚章宇的吐槽大会以陈子洛狠狠的控诉结尾。   得了,和仪和林毓中什么都明白了,兄妹两个凑在一起,脸上是同款吃瓜表情。   陈子洛瞪了他们两个一眼:“是不是我亲友?还看我热闹。”   “好了好了,不胡闹了。”林毓中脸上的表情十分无奈,终止了这无意义的行为,问和仪:“你觉得有什么不对吗?”   和仪叹了口气:“哥你能不能别用看柯南的眼神看我?”   林毓中反问:“难道不是吗?你说你这一年碰上多少事儿?那个楚章宇真有问题啊?我本来还打算蹭他点流量使使呢。”   陈子洛怒视他,“你蹭我的啊!兄弟我不介意啊!”   林毓中把他推开:“你不要在这里捣乱,晏晏你说。”   “倒也没什么,就是看他感觉有点违和,直觉,说不上什么。”和仪摇摇头,旁边的陈子洛可有话说:“我就知道这个楚章宇不是什么好东西!晏晏你不知道,他打从出道开始,那叫一个顺风顺水一帆风顺,哥这么帅、家世这么好,还有点坎坷呢,他呢?得罪他的现在没一个有好下场的。发过他黑料的,好多圈内人都心知肚明是真的,结果每回第二天发黑料的一定出来道歉说发的是假料。”   “晏晏你说,这是不是不对劲?而且他演技一开始没那么好!我研究过,两部作品,前一部那叫一个惨不忍睹,下一部剧和前一部就是天壤之别,两个组前后就差三天,一下就从网剧跳到大荧幕,前一部那个演技,三岁小朋友都看不下去,下一部最佳男主角就拿到手了,这什么人啊!”   至今还因为演技被广大网友批评的陈子洛同学愤愤不平,林毓中在旁边捏了捏眉心的,道:“行了啊你。”   和仪一瞬间好像摸到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感觉到,砸吧砸吧嘴,喝了口香槟,没说什么。   晚宴散了之后她仍是回了林家大宅,顾一鹤再不乐意也只能与她依依惜别而不能‘恃宠生娇’,毕竟老丈母娘在旁边虎视眈眈地盯着呢。   他要是敢借机提出想与和仪一起回四合院,那在杜鹃心里的位置好感一定一落千丈。   顾一鹤心里还是有点数的。   当晚,和仪睡得很不平静。   梦里好像有好多的孩子在哭,女人的嘶吼声在后面搬走,许多男男女女在她身边走来走去,嘴里喊着“还我公道吧……还我公道吧……”   偏偏她眼前漆黑一片,好像被什么东西蒙住了一样。   和仪心都揪了起来,又觉得烦躁,手掌用力向一个方向狠狠一掌拍出,忽然醒了,从床上坐了起来。   “怎么了?”刚刚翻窗户进来的灵娘动作一顿,问。   和仪平复着呼吸,拿起床头柜上的水杯喝了两口,又倒了一粒药出来含在嘴里,捂着胸口半天才回过劲来。   灵娘急得团团转,连声问:“怎么了?做噩梦了?我去叫星及——”   “回来。”和仪含住她,摆摆手:“我没事儿,做了个梦,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几点了?”   灵娘道:“你还真没睡一会儿,我在花园里溜达了一圈,顶多半个小时。”   和仪就从床头柜上把手机拿了起来,调出一个群聊,发了条【有人没睡吗?】   很快得到了回复,从毛凝眉、卢津江到肖越齐纷纷在底下发了个问号。   唯有和她一样宣称生命不息熬夜不止的庄别致没有消息。   和仪挑挑眉,暂且先压下疑惑,道:“谁帮我查查那个小明星,叫楚章宇的,我总感觉他身上不对劲。”   肖越齐很痛快地回了个【OK】,毛凝眉问【他怎么了,能让你觉得不对劲。】   和仪:【我今晚和他碰了一面,晚上就开始做噩梦算不算?】   那可太算不过了,须知吃阴阳这口饭的人,直觉和梦境都是必须相信的东西。   肖越齐略带打趣地发了一条:【我怎么感觉我的业绩又来了。】   毛凝眉跟上:【只要不是惊吓,一切都好,我现在什么都能接受。】   和仪看到她就问了一嘴:【茅山怎么样了?】   毛凝眉:【都还好,建筑物没有太大的损坏,我爸和师叔们疗伤的疗伤、看心理医生的看心理医生,也给弟子们进行了心理疏导。唉,这年头,收个徒太难了。】   大家嘻嘻哈哈地笑了一阵,庄别致一直都没出现。   和仪问了一嘴他,卢津江:【嗐,你不知道吗?老庄最近忙着谈恋爱呢。】   和仪满头问号:【我不知道啊!而且我去普济寺之前我们才在食堂一起吃过饭,也没说他谈恋爱了!】   卢津江:【就这两天的事儿,是他那个学妹,叫何君欣那个。】   和仪吃了满嘴的瓜,何君欣?就是开学时候那个学姐,后来也见过两面,看得出来她挺喜欢庄别致的,但这么长时间了庄别致也没接受过她的追求,应该是没什么意思,怎么现在忽然在一起了呢?   而且还是半点征兆都没有的。上回吃饭的时候她还代替庄叔庄婶问候过庄别致的未来另一半,被筷子头敲在脑袋上,当时连坐地下碰瓷要说什么和索赔多少都想好了。   她把自己的疑问打出来,大家也都是一头雾水地摸不着头脑,最后只能稀里糊涂地说缘分到了吧,和仪更觉得缘分是个神奇的东西,往被窝里一趴,翻着手机开始去骚扰她们家小顾先生。   刚做了乱七八糟的一场梦,她也不想睡了,干脆调戏调息顾一鹤。   巧得是顾一鹤也没睡,她的消息发过去,顾一鹤就有回复,俩人索性视频连线,窝在被窝里你一句我一句漫无目的地聊了起来。   灵娘在旁边本来打算等着和仪和她说什么的,接过就被塞了满嘴的口粮,愤愤钻进了铃铛里。   妖妃祸国,古人诚不欺我!   林家大宅位处半山,晨起难免有些雾气。   杜鹃一早起来操持早饭,见和仪换好衣裳从楼上走下来,难免感到有些惊讶:“哟,咱们晏晏今天怎么起得这样早啊?不像你的风格啊。”   “等会儿要去顾姨那边。”和仪和杜鹃抱了一下,“早安妈妈。”   “早安宝贝。”杜鹃在和仪脸上么了一下,听到她要去顾家,连着叹气:“女儿外向啊。行了,快坐吧,今早是菠菜瘦肉猪肝粥,还有给你弟弟炖的鱼头豆腐汤,喝点不?”   和仪脸都绿了:“还喝鱼头汤啊?毓齐也受得了?”   “他就是得多补补!”杜鹃感慨道:“本来起点就不如别人,不多补补能行吗?而且也不全是鱼头,偶尔也炖猪脑什么的。这不是想着你回来了,就把猪脑什么停了。连喝好几天了,晏晏你腻了也正常,就不喝汤了,喝粥,吴姨还蒸了虾饺,多吃点啊。”   从楼上走下来的林毓齐瞬间感觉身中数箭:“妈啊!您也知道腻了也正常啊!”   “腻了是正常,”杜鹃眉峰轻挑,毫不示弱:“可那是你姐姐已经考入了咱们国内最好的大学的正常!你现在高一读着已经感到吃力了,腻了就不正常!行了,今早给你停一顿,快过来吃早饭。豆花吃不?”   林毓齐自己去端了一碗豆花来,和仪问:“有甜卤子吗?”   吴姨正端着汤盅走过来,听她这么问,就笑呵呵地道:“当然有,桂花糖调玫瑰卤子的,仪小姐吃再兑点紫米甜酒酿回下锅?”   和仪连连点头,林毓齐舀了口鸡蛋牛肉丁杂菌卤的豆花送进嘴里,叹气道:“甜味有什么意思。”   不过甜咸之争在这个家里存在已久,他知道自己不可能或得胜利,只能闷头舀着豆花。   和仪也就是一时兴起才要了碗豆花,不过她饭量不小,粥和豆花倒是都吃下去了,杜鹃在旁边看得眉开眼笑,深感自己事业成功。   吃着饭,肖越齐的资料也传过来了。   怎么说呢,就是处处透着蹊跷。   肖越齐问:【要不要先把他扣下审一审?】   和仪无奈:【阿SIR,办案不要这么简单粗暴啦,人家好歹是个粉丝千万的顶级流量,你也不怕被他粉丝给手撕了。回头吧,我找个场合去探探他的底,这样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八成是养小鬼,不过养小鬼只能保证运气,不能保证实力吧?他这演技对比确实是蹊跷。】   肖越齐:【有事找我。】   和仪回了个OK的手势,就把手机关上了。   杜鹃见此欣慰一笑,才开始碎碎念:“吃饭的时候不要看手机,以后要胃疼的。”   正在用平板和秘书核对行程的林正允和林毓中忽然觉得自己好像躺枪了。   晚上去顾家吃饭的时候,和仪和常年在网上冲浪,对各家墙头都有着深深的了解,甚至自己也曾经下场举过横幅的顾母询问了楚章宇的事情。   顾母当时正拉着她坐在沙发上吃水果,听到她这么问,微微一怔,想了想,道:“楚章宇啊,晏晏你怎么想起问他了?一鹤昨天回来可是脸都是黑的,不会……”   和仪满面无奈:“您别胡思乱想了,我是觉得他不大对劲。”   “嗐,这样啊。这么一想,他确实是不大不对劲。”顾母沉吟半刻,道:“他出道按理说也有些年头了,爆红也就是这一二年的事儿。去年,他凭借一部电影拿到了金菊花影帝,他的团队炒了一波‘史上最年轻影帝’,再加上当时还有大爆剧加持,他才算彻底火了起来。这两年里,有针对他的明星啊,现在都没什么风声了,还有放他黑料的,第二天保准出来赔礼道歉说自己放的是假料,也是饭圈奇景了。不过他的演技……圈里有人扒过,他得影帝也就是演技突飞猛进的那部电影的进组前两天他才从一个网剧剧组出来,按理说,就这时间差,两部作品的演技应该是同一水平线上的吧?”   和仪小鸡啄米一样点头,顾母道:“可偏偏这两个作品里,他的演技可以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而且我还听过一个八卦,说他那部电影,一开始看好的本来是他哥哥,角色也是他哥哥的,但他哥哥心脏病发作,进不了组,他替他哥哥去见制片人的时候就被相中进组了。”   “他哥哥有心脏病?”和仪挑挑眉,拿出手机翻了一遍,确定没看到肖越齐传来的资料里有这一条,只写的是楚章宇之兄楚章齐,车祸受伤,现为植物人。   而如果有心脏病的既往病史,肖越齐是绝对不会漏下的。   和仪摸索摸索自己光滑的下巴,努力cos江户川柯南。   顾母在旁边一头雾水的,扎了块瓜送到她嘴里,“晏晏这个西瓜不错吧?脆甜!”   和仪连连点头,顾母就招来管家告诉他:“把周总送来的这个瓜啊,给晏晏装上,走的时候让她带着。”   “周总?”这是和仪二十四小时之内第n次听到这个称呼,不由重复一遍。   顾母笑道:“就是昨天晚上大价钱拍下你那块玉佩的周总啊!他最近想和咱们家合作,送了好多礼,这个瓜说是他老家的人种的,我吃着就不错。”   “合作还是要看人品的吧,而且他不是搞玉石的吗?”和仪满脸疑惑。   顾母道:“谁知道呢,你顾叔就不大爱搭理他,以前的礼物都退回去了,这一次的瓜实在新鲜,又是真不值什么,我才留下的。回头再回一份礼就是了。”   这些经济俗物一向都有星及替她打理,和仪没放多少心思在上面,听顾母这样说就点点头,顾母却道:“一鹤现在也出息了,昨天好几家的太太都和我夸他会来事,可见我十年如一日地坚持□□他还是有成效的。”   推销儿子哪家强?上京顾家找岚湘。   闺名顾岚湘的顾母笑呵呵地捧着果盘自我陶醉。   和仪挑挑眉,转头看向顾一鹤,饶有兴致地打趣道:“会来事儿?我怎么没看出来?”   顾一鹤正从顾父屋外走进来,听到她这句话,手从背后伸出,露出一束鲜玫瑰来递给和仪,嘴角微微上扬,低声问:“这样算是会来事吗?”   “当然,没有比拟更会来事的了。”和仪笑吟吟地把鲜花接过,手指尖在顾一鹤手心轻轻一划,刚要说什么,就被空气里弥漫的狗粮味道呛得几乎要晕过去。   转头一看,顾父也递给了顾母一束鲜玫瑰,笑容比顾一鹤还要矜持两分,手却不安分地勾住了顾母的手指头轻轻一晃,嗓音低沉:“喜欢吗?”   顾母陶醉在低音炮里,捧着鲜花点着头。   顾父志得意满地给了顾一鹤一个骄傲的眼神:小子,学着点。   顾一鹤斗志顿时燃起,眸中仿佛燃烧着熊熊的火焰,目光炯炯地看向了和仪。   和仪已经无力吐槽顾父了:你说你秀恩爱就秀恩爱,没事儿挑衅您儿子干啥呀?   最后的结果就是顾家的两个男人掰头上了,顾母带着和仪溜了。   没错,她们溜了!   从厨房里走出来边解围裙边回微信的顾一松看到拉着手逃走的顾母与和仪,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   最后战火还是没有燃起,餐桌上的气氛其乐融融,大家亲密无间,顾一松随口对和仪道:“最近有个姑娘在追你哥,搞得阵仗还挺大的。”   “听说了。”和仪略觉好笑:“据传怎么拒绝人家都当没听到,照样使劲。”   顾父听了也面带笑意:“现在的年轻小男女啊。”   顾母瞥他一眼:“怎么,嫌我当年追你追得不够轰轰烈烈。”   “哪能啊。”顾父瞬间柔软了语调,声音都低沉了不少,“能引得顾大小姐倾心,送我一束玫瑰,实在是毕生福分。”   顾母一扬下巴,摇给他一颗圆溜溜的鱼丸。   顾一松听到这句话,下意识地歪头向外看,无论是在那里,顾家的花园里永远种满了玫瑰,从餐厅这边,透过客厅的落地窗向外看,就能看到整整齐齐的玫瑰花圃,玫瑰开得如火如荼,用顾父的话讲“热烈的红就如同岚湘年轻时的唇”。   当然下一句一定是顾母接上的:“怎么滴你是说我现在的口红色号不好看吗?” 第77章 . 和师的小算盘啪啪响 套麻袋还是薅回来……   既然确定了那个楚章宇不对劲, 和仪本来对于肖越齐的那个提议嘴上不说,心里还是很同意的,管他什么玩意薅回来审一审, 罪状一列什么都好说。   但这个想法刚定下, 照例小祠堂里上香的时候,那香折得叫一个麻利啊, 和仪一开始不信邪,又上了一次, 又是三根香齐齐折断, 惊得她倒吸一口凉气:“师父啊!咱败家咱也轻点搞啊!这香你又要纯手作的, 多费劲啊!”   再这样下去, 她也舍不得点香了,十分珍惜地摸了摸盛放线香的条形紫檀嵌螺钿的匣子, 然后放回香案下的屉子里,盘腿往蒲团上一坐,开始嘟嘟囔囔:“我说师父啊, 您老人家有什么指示直说就是了,何苦来败家呢?您说, 对我这处理事情的手法有什么不满的, 我这就改。”   然后她也没得到什么答案来, 应该是老头子也没什么指示。   坐等好久, 也没有托梦先兆的困意, 叹了口气, 和仪唉声叹气地道:“家有老人啊。”   “和师。”灵娘与燕子、顾灵可就候在门外, 见和仪缓步走出来,就上前请示下一步动作的指令。   和仪摆摆手,满脸的无奈:“不动了不动了, 先在家蹲着吧。我再想想办法探探他的究竟。”   和师从套他麻袋把他绑来想到查他行踪去找他,最后还没个定夺的时候,林毓中的电话里来了:“妹啊,你不是说那个楚章宇有问题吗?今晚有一个咱们家娱乐公司举办的文娱行业交流会,楚章宇也回来,你要不要过来看看?”   这可不就是瞌睡了有人送枕头吗?   和仪猛地从贵妃榻上坐了起来,又问:“没关系吗?我可不算内行人。”   “嗐,咱们家公司你还有股份呢。”林毓中那边传来了文件翻动的哗哗声,他接着道:“也不是什么太正经的场合,请的不是娱乐公司的老总就是圈内的制作人导演,哪一个不得挽明星来?哥哥虽然不想造成不必要误会,可也不能显得太孤家寡人吧?晏晏你赏个脸来呗,散场了就在酒店吃,他们家的佛跳墙——啧啧,一绝!”   这还有什么好拒绝的?和仪干脆地答应了,又问有没有什么衣着要求。   林毓中开玩笑道:“你只要不穿着短裤凉鞋进来,谁敢说咱们‘仪小姐’?”   兄妹两个乱侃两句,和仪问好了时间,听他那边好像还有事,就把电话挂了。   和仪傍晚换好了衣裳出去的时候林毓中的车已经安静等候在院门口了,顾一鹤拉着和仪的手不放开,最后无奈的和师只能倾身在他额头上轻轻印了一下:“好了,真不能再耽误了。这一回的事了了,我们系要出去野游,据说校内恋人关系是有家属名额的,你要不要去?”   顾一鹤眼睛微亮,却还是矜持地抿着唇,和仪抬手把他一头柔软的黑色短发揉了个乱,再次在他额上印了一下,转身走了。   鹅黄色绣纯白牡丹的京派旗袍下摆在空中划出一个漂亮的弧度,低盘着的发间挽着的翡翠明珠步摇垂下的流苏微微摇曳,和仪抿着笑意上了林毓中的车,他啧啧感慨道:“现在的小年轻啊,腻腻歪歪——”   “单身狗不配阴阳怪气。”和仪拄着下巴笑盈盈地看着他:“哥你不会吃柠檬了吧?”   林毓中瞪她一眼,看她身上穿了件款式复古的纯白阔袖外衣,就点点头道:“不错,虽然现在天气暖和了,但早晚还是要多穿点的。”   “哥你怎么跟咱妈和星及似的?”和仪略感无奈,扣弄着外衣上的珍珠盘扣,有点小郁闷。   林毓中朗笑两声,一边打着方向盘一边道:“这说明某人还小呢!饿不饿?等会去酒店先吃点东西?”   和仪摇摇头:“还是先办事吧,上午把香都折了,我心里不安定。”   林毓中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没多问。   和仪这边属于市中心,离酒店也没多远,和仪挽着林毓中的手,踩着高跟鞋哒哒哒走进宴会厅,众人瞩目之下仍然淡定非常。   有不知道她身份的就忍不住问了一句:“这是哪个公司的新人?挽着林总过来,林氏签下的?演过戏吗?戏怎么样?我那新戏——”   “打住打住!你没事儿也关注点新闻,这是林家的小姐,林总的亲妹妹!人林家眼珠子一样护着,前天才成立了一个慈善基金会,你让她来给你演戏?人家家里答不答应?”   那位导演才讪讪作罢。   一进宴会厅,林毓中就被团团围住了,可见无论在哪里,资本的力量都是一样好用。   和仪浅笑着站在旁边,倒没人敢当她是个花瓶,有几人上前来奉承,林毓中笑呵呵搂住和仪的肩,道:“我家妹妹不善交际,你们可悠着点。今儿我就是带她出来逛逛的,老佛爷圣命难为啊。晏晏,你去那边坐一会儿,喝点东西,等会哥哥去找你。”   和仪顺势就遁了,端了杯果汁往角落里的沙发上一坐,服务生送来一托盘各色中西小点,说是林总吩咐的,和仪笑眯眯道了谢接过了,临着茶几慢条斯理吃点心,好一会儿林毓中才脱身过来。   “楚章宇来了,那边呢。”林毓中端着和仪放在另一边的果汁喝了大半杯,才舒了口气:“怎么样,看出有什么问题了吗?说实话,我也是真好奇。他可是圈里有名的锦鲤运,跟他作对的没一个有好下场不说,好多绝好的资源都自己撞到他头上,也不看咖位配不配。”   和仪忍不住深深看了他一眼,林毓中自己也反应过来,叹了口气,略觉好笑:“我这不是听你子洛哥控诉多了吗。”   得,懂了。   和仪微微一笑,道:“暂时没看出什么来。锦鲤运我倒是有个说法,这普天之下的人啊,一声有多少的运道,先天有定准的,后天也有改动的。你坏事做绝,即使前世功德遍身,那运道也会渐渐衰弱。你遍行好事,即使你前生有大罪孽,渐渐也会赎清,开始转运。不过——”   她闭了天眼,轻呵一声:“我看他可不是什么功德深厚的人,算起来,他这锦鲤运可是怪得很。”   林毓中听了眼睛一亮:“会不会是养小鬼?”   “也不一定,看着像,也不像。”和仪摇摇头,林毓中不免觉得有些失望,又问:“那怎么能确定?”   和仪转眼看他,眉眼间似带笑意,轻飘飘地道:“当然是让他露出马脚了?这是咱们家的酒店吧。”   “当然。”林毓中点点头,“钱不给自家赚难道要往出花吗?”   “我喜欢你这句明言。”和仪拍拍哥哥的肩膀,从随身的手包里拿出一个小纸包,对林毓中道:“找一个可靠的服务生来。”   林毓中满心都是要做大事了的兴奋,电话叫了经理,没一会儿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领着一位穿着酒店制服的服务生过来,面上还带着遗憾:“我真不行吗?”   “这位经理先生,你看起来莽撞吗?”和仪微微挑眉,经理叹了口气,拉过身后的服务生介绍道:“这是小于,做事很不错。小于啊,这是林总,还有咱们家的‘仪小姐’。”   和仪把小纸包递给他,“这里面的东西,兑进水里。那边那个人看见了么?给他——”   话还没说完,就看到那个小服务生满脸的惊恐,再一看手里的东西,好像确实是有点容易让人想岔,哭笑不得地解释道:“不是你想的那个东西。你就走过去泼到他胸口那里就好了,就当做是没走稳什么的都可以,这个月的奖金给你翻倍,楚章宇大概率也不会要你赔偿。”   “那能要吗,大明星还是要脸的。”刚刚走过来的陈子洛难掩兴奋,一看就是被林毓中叫过来凑热闹的。   和仪略显无奈,那个小服务生倒是明先松了口气,只以为是有钱人的什么怪癖,眼神古怪地看了看满脸激动的陈子洛和林毓中,坐在中间满是淡漠的和仪,心里摸不着头脑,看在翻倍的奖金和人家是东家的份上,攥着小纸包走了。   和仪估计自己在人家心里都成大变态了,忍不住在心中微微叹气,略表无奈。   她也不想这么多事啊!直接把人薅回去审不好吗?至少现在确定了楚章宇身上有问题嫌疑了,带回去审问不过分吧?   不过事情都到这个地步了,在服务生心里的形象也无法挽回了,和仪慢条斯理地解开外衣上的珍珠盘扣,露出胸口的白牡丹刺绣,下巴微微昂起,脖颈雪白修长,和师端坐在沙发上,目光冷淡地盯着楚章宇的方向。   看我!看我!我真是个正经人!   不多时,惊呼在宴会厅中响起,天眼刚开的和仪唇角缓缓上扬,露出一抹极淡的笑意来,细看眼角眉梢却都是冷意。   她微微眯着眼,“我猜错了,演技……反噬……”   她略带不解,林毓中和陈子洛焦急地问:“怎么样?怎么?”   “他胸口趴着个孩子,你们说怎么样?”和仪随口道。   “啪!”的一声,是水杯落在地上的声音,三人齐齐转头一看,一个妙龄少女张大嘴巴难掩惊讶,满脸都是吃了大瓜的兴奋,脚下殷红的酒液向四周流淌着。   和仪站了起来,避开蔓延着的红酒,若无其事地背着手往四周看着。   我算是知道什么叫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了。   终日吃瓜,竟然还有被反吃的一天!   善恶到头……终有报啊!我恨!   一时惊讶失了警惕的和师心里哭唧唧,扔下可怜的兄长与试图吃瓜的兄长朋友,溜了。 第78章 . 夺魂 气运与能屈能伸的楚章宇。   非法勾当被小姑娘撞破之后, 和仪若无其事地遁了,被留在原地的林毓中和陈子洛对视两眼,溜了。   一个小时之后, 晚宴结束。三人坐在包厢里, 和仪用优雅的用餐礼仪暴风吸入滋味鲜美的佛跳墙,尴尬真是太消耗体力了。   陈子洛一拍桌子, 目如铜铃炯炯有神:“我就知道这个楚章宇他不是什么好玩意!还睡粉!他哥哥出车祸他坚持抢救在热搜上挂了一周,现在还炒作兄弟情深, 怎么没看他平时多去看看他哥哥呢?还从小相依为命, 不就是为了蹭他哥哥的热度吗?”   这个和仪听说过, 楚章宇和他哥哥当年都在娱乐圈里混, 但他哥哥楚章齐各方面都要优秀于他,当时已经是很有名气的演员, 演技精湛业务能力没得说,长得又好,可以说是红得发紫。   她作出认真聆听装, 陈子洛提起楚章齐就是慷慨激昂的大片陈词,彩虹屁都快吹出天际, 又略带不屑地道:“可以说楚章宇能有今天, 就是圈里人看在他哥的份上, 对他还算提携。他也是德不配位, 要不然怎么可能养……那种东西。”   “这个玉葫芦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带在身边的?”和仪端起水杯喝了口水, 略想想, 添了一句:“我需要准确的时间, 还要他当时的行为活动表现等等。”   陈子洛比了个OK的手势,“放心吧您嘞,要说楚章宇, 普天之下,谁能比我更了解他?”   和仪不由自主地想歪了,与同样搭上了那根弦的林毓中齐齐倒吸一口凉气,林毓中瞪大眼睛脸上写满了震惊和恐慌:“子、子洛你不会是——”   陈子洛满脸迷茫:“我咋地了?”   “你不会是……喜欢楚章宇吧?”林毓中蹭了蹭椅子,试图把自己藏在妹妹身后。   陈子洛先是微微一怔,然后差点呕出来,“你们能不能别恶心我?不是老林平时看你挺正经的啊。”   林毓中松了口气,“不是就好,不是就好。我咋不正经了?这不是最近被人念叨烦了嘛。就那姓易的女的,一天到晚怀疑我跟这个好跟那个好的,我身边的人被她怀疑了一圈!你说你要是名正言顺也就算了,我们俩半毛钱关系都没有,她一天到晚摆出一套正宫范干啥呢?”   他这么一说,桌上的注意力就都被他转移过去了,陈子洛问:“老林你既然烦她怎么没打发了?就让她在你身边晃悠啊?”   和仪也小鸡啄米一样点着头。   林毓中满脸哀愁地叹气:“你们以为我愿意吗?这不是两家有合作,我也跟她爸爸谈了,她爸爸也关她禁闭了,听说□□出来给我送花表白,办公楼附近都被她包围了,现在就差打入公司内部了,保安看到她都痛疼!我出差,住酒店,她竟然试图打探房间号!那出手叫一个阔绰,要不是自家的酒店,我可真就被卖了。”   这确实是有点狠。   可怜的娃呀。   和仪腾出一只手拍了拍他的后背,陈子洛也满是怜惜地看着他,不由又问:“那老林……你对她真就没什么想法?”   “我能有什么想法?”林毓中欲哭无泪:“她今年才十六啊兄弟!”   “噗——”和仪一口汤差点喷出来,艰难地咽下咳了两声顺着气,同情地看了自家哥哥一眼,摇摇头,叹了口气,低头吃菜。   陈子洛也不出声了,闷头吃饭。   林毓中只想抱紧自己,瘫在椅子上成为一块没有生命的小饼干。   吃饱喝足后三人就散了,陈子洛表示明早就能有消息,让和仪关注微信。   这样的工作效率让和仪不禁有点疑惑,林毓中在旁边道:“他在楚章宇团队里有人。”   ???   和仪脸上瞬间写满了问号,看向陈子洛:“你们娱乐圈还玩安插间谍这一套吗?”   陈子洛摆摆手:“嗐,这叫二五仔!不然我为什么知道楚章宇那么多黑料?可惜不能爆出去,唉,走了,拜拜。”   和仪对他挥挥手,林毓中联系了司机,先送她回家,还叮嘱道:“下周末一定要回家来啊。”   “知道了我的哥哥。”和仪笑呵呵地对他摆摆手,站在门口看着车子开出小巷口才往回走。   门前的灯笼仍旧亮着,和仪会心一笑,推开门就见星及守着小灯坐在垂花门旁边挑着干花,笑嘻嘻地凑过去捂住星及的眼睛,星及一把抓住她的手:“这不是咱们晚上出去浪的和师吗?行了,进去吧,一鹤还在客厅等你呢。”   和仪拔腿就往客厅去了。   一到院子里,就看到客厅里暖黄的灯光,她心不自觉地一热,脚步轻轻地走过去推门,顾一鹤就坐在沙发上整理着颜料,一听到她刻意放大些的脚步声就知道是和仪,也没回头,随口道:“总算回来了。”   和仪于是又恢复了多年锻炼出来悄无声息的脚步,问:“怎么还没睡?”   顾一鹤回过头来,沙发旁的一盏落地灯映着他的眼眸,一瞬间好像透着万般的柔情缱绻。   他从茶几上拿起一只杯子填满了水,淡淡道:“等你。”   和仪一下子就觉得心里满满腾腾的,只想把什么楚章宇、什么师父家族门楣传承、什么苍生为己任、什么心怀悲悯都抛到九霄云外,就守着这间屋子和对面那个人,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   但那显然是不可能的。   她只能在此刻走过去,坐在未婚夫的身边牵住他的手,低声道:“下次就别等了,今天有些晚了,散场之后和哥哥吃饭去了,我给你发的微信看到了吗?”   “看到了。”顾一鹤反握着她的手,两个人都没多说什么,靠在一起坐在沙发上,沉默间也是柔情。   和仪枕在顾一鹤的膝上,他用空出来的一只手一下一下抚摸着她的头发,忽然低声问:“暑假咱们出去玩呀?”   和仪眼皮都快黏上了,听到他说话刚要点头,忽然又顿了一下,睁开眼迟疑着道:“暑假我好想要去港城参加一个玄术交流会,这个就是十天,然后中元得回蜀中,天太热的时候好像也不好出去玩……”   她一边说着,顾一鹤的神情略有些低落,她无奈地叹了口气,捏了捏顾一鹤的手:“你想去哪玩?我看看,应该有时间的。”   顾一鹤“嗯”了一声没说什么,和仪实在是困了,给了他一个晚安吻摇摇晃晃地起身回房洗漱换衣服了。   留下顾一鹤在客厅里坐了好久,最后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第二天一早,陈子洛果然把消息发过来了,那个玉葫芦是一年前上身的,当时楚章宇正在一个大导剧组里拍戏,同时还在另一个组有角色没有结尾,轧戏在网上闹出风波的同时还有黑料曝光,不知道是因为疲累还是分心的缘故,演技也有下滑,被大导痛批一顿,请假出去一天,回来的时候脖子上就有这个玉葫芦。   对外宣传还说是他哥哥出车祸前准备送给他的礼物,在家里发现的。之后就一直带在身上,把楚章齐的粉丝感动的不要不要的。   当然也有对他这一套说辞非常弃之以鼻的,比如陈子洛,就是当中的代表性人物。   和仪过了一遍消息,无视陈子洛对楚章宇的谩骂,拣能用的看了一遍,回了个谢谢之后出门去找肖越齐。   她现在几乎可以断定,楚章宇身上不止有养小鬼这一件事。   不然前面没有小鬼却也爆红的那一年以及突飞猛进的演技就完全没有解释。   而且,他养的这个小鬼非常的本土化,里面一定有内地术士掺杂其中。   那就涉及到上次大清洗的漏网之鱼了。   她是步行过去的,上午第一节 没课,正好她去骚扰肖越齐。   上京的初夏已经是繁花开遍了,街边的小吃摊也是各式各样,她非常自制地只买了一杯奶茶捧在手上喝着,慢悠悠踱步往特部走。   小院里人来人往忙忙碌碌的,肖越齐的办公室倒是很安静,各种各样的文件、符纸、法器归纳的整洁有序,是他的作风。   肖越齐听见她进来的声音也没抬头,直接把一个文件袋推给她,“打开看看。”   “这是什么?”和仪挑挑眉,肖越齐道:“你让查的楚章宇,我发现了点有意思的东西。”   他十指在键盘上翻飞,整个屋子里只有机械键盘被敲击的响声,和仪打开文件袋瞄了一眼,眉就挑了起来,迎面是一组生辰八字和夹在纸上的一张照片,即使她对相面与算命这一类的都太精通,却也不由自主地赞了一声:“好清正的面相,好八字,一看就是好命格。”   “楚章宇的哥哥,楚章齐。”肖越齐回完了一封邮件,把电脑关上,文件夹里的文件在办公桌上铺开,他指着其中一张道:“就是你口中的这个好命格,现在在医院里躺着呢,植物人。”   这个和仪知道,陈子洛男神嘛。   植物人她也知道,她往下翻了翻文件,挑挑眉:“你这可完全是楚章齐的个人调查表啊。心脏病发,楚章宇入组……楚章齐出现演技下滑,后出车祸,楚章宇爆红。”   “这可是他倒霉他弟弟就发财的节奏啊。”   和仪往椅子上一坐,开始往下翻,一边随口问他:“你觉得是什么情况?”   “光猜不算,咱们去医院看看。”肖越齐走到衣架旁边扯下风衣,招呼和仪。   和仪微微有些吃惊,“齐哥你这回怎么这么积极?因为他名字里和你一样都带着个齐字?”   肖越齐顿了一下,然后道:“有一个朋友家的女孩很喜欢他。”   “哦~”和仪意味深长地看着他的背影,走上去笑嘻嘻地搂住肩膀:“未来嫂子?”   肖越齐一巴掌糊在她脑袋上,没说话。   和仪全懂了,心里啧啧地感慨着万年老树开花,俩人上了车她还没消停,又道:“你和老庄这是凑一起了?他最近怎么不活跃啊,前天约他出来吃饭也没来。”   “他谈恋爱了,据说那个小姑娘黏人的很。”肖越齐打着方向盘:“女朋友生病了,当然陪着人家。”   和仪掏出手机敲庄别致,还一边道:“那我是不是得去探望一下?好歹大家也认识。”   肖越齐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摇摇头:“还是算了吧,人家你侬我侬,你过去算什么道理?而且那姑娘好像不太乐意和咱们接触。”   “所以他脱单了都不打算请咱们吃饭吗?”和仪瞪圆了眼睛,脸上写满了不解,又不由深深感慨:“这年头,见色忘友啊。这么多年终究是错付了。”   当然她也就是嘴里一嘟囔,转眼就把这事抛到脑后了,眼前最主要的还是楚章宇那一套事。   本来不重要,但她做完那个梦之后,就很重要了。能让她做预知梦的,一定不是什么简单的事。   叹了口气,和仪往后一靠,没再胡思乱想。   楚章齐还在VIP病房里住着,肖越齐提前联系过医院这边,出示了官方证件,很容易就进去了。   一进去,和仪就更肯定自己的看法了,满眼的功德金光浓得吓人,身上的气运却毫无蓬勃向上,颓靡间甚至隐隐透着阴晦之气。   “好奇怪的气运。”和仪皱着眉,搭手探向他的脉门。   肖越齐关了灵目,问:“如何?”   许久之后,和仪才睁开眼睛,满面都是冷凝,“魂魄离身但生机未觉。应该是被人掳走了,我试一下夺魂归来,从部里叫两个人过来吧,我怕等会出什么意外。楚章宇大概也会得到消息,如果他过来了……”   “先扣下。”肖越齐接道:“他们兄弟两个身上的气运一看就不对劲。”   和仪点点头,凌空一道符箓拍向楚章齐的面门,珠串脱手,银铃悬在半空,随着和仪掐诀吟咒催动,一下一下开始响着。   铃声慢慢地传遍了整间病房,声音从一开始的沉闷缓慢到后来的清脆而急促,和仪双手掐诀快速变幻,忽然冷声命令:“灵娘守着!”   刚刚才悄无声息从银铃里出来的灵娘点点头,守在了坤位上。   和仪从床头柜上拿起了水果刀,忽然划破楚章齐的眉心逼出一滴眉间血,又划破自己的指尖挤出一滴指尖血滴在楚章齐眉心,一手掐诀迅速变幻于办公之中由高到低,银铃的响声愈发紧促甚至隐隐透着些尖锐。   “还不归来!”和仪厉喝出声,怒目圆瞪,声音尖锐却又浑厚有力,矛盾之余又仿佛能穿透云霄。   同时灵娘猛地侧身,银铃从半空之中迅速飞出打向坤位,冥冥之中好像有一条暗红的血线伸展向远方。和仪一脚狠狠跺在地上,拉起楚章齐连点他身后八处大穴,病房内阴风骤起,和仪一掌拍在楚章齐的背上,他忽然吐出一口黑血来,喷在医院雪白的被子上,隐隐好像有黑色的物体在蠕动着。   噫~!   和仪恶心得面目扭曲,肖越齐快步上前扯到被子,在和仪的眼神示意下从兜里掏出一道符咒,当场化为灰烬融入水杯中,掐着楚章齐的腮帮子灌了进去。   “咳咳咳——!”楚章齐眼睛猛地睁开,里面布满了恐惧,一张口就是一连串的咳嗽,他紧紧捂住自己的脖子,压下咳嗽之后面带警惕地看着正对着他的肖越齐,又回头看看和仪,好像遇到天敌的兔子一样警惕:“你、你们是谁?”   “救你的人。”   空中银铃仍然在一声接着一声地响着,无人操纵,也没有风动,它的声音却仍然急促而尖锐,要是有个外人误入的话,一定会被吓得够呛。   和仪收回搭在床上的一条腿,伸出在楚章齐额上一拍,目带询问地看向肖越齐,肖越齐看了眼手机,点点头,示意有眉目了,她的手便在半空中一挥,召回了银铃。   上京郊区某个院子的地下室里,一个身着古朴道袍、留着小胡子的男人猛地睁开眼,咳出一口鲜血来,绕过身前的丹炉扶着墙跌跌撞撞地匆匆走到墙边的架子前,不死心地查看了那个玉符一遍,最后的结果让他又恼又恨,怒骂一声:“是谁坏我好事?!”   空中一条细线隐隐向他那边延伸着,却无人看见。   楚章齐被她这一拍,好像头脑都忽然清醒了起来,他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被脑袋一阵阵的闷痛打断了,他疼得冷汗直流,几乎是匍在病床上蜷缩为一团,嘴唇咬得几乎流血,却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是个汉子。和仪对于灵魂归体造成的冲撞疼痛还是有所了解的,见他疼成这个模样却一声未吭,忍不住点点头。   病房外有人轻轻敲门,肖越齐走过去开门,进来的正是江清。   他对着肖越齐微微一点头,“摸住踪迹了,正派人过去摸底确认,中午之前应该有眉目。”   “好,不要打草惊蛇。”肖越齐点点头,却忽然有一道女声插话道:“已经打草惊蛇了。让你们的一定要快,我反震给他的伤势足够他四肢无力一阵子了,趁他恢复逃跑的行动能力之前找到他的所在,围住四周,不要擅动。等会楚章宇一定会过来,把他扣下,直接带回去审。”   肖越齐微微拧眉,江清问:“这样没问题吗?”   和仪出了口长气,抿着唇,面色不大好看:“不想到嘴的鸭子飞了,就只能这样做。咱们没有更多的机会了,我怀疑幕后之人和港城的云鹤霄有联系,或者说……和重阳有联系。”   肖越齐神情凝重:“定坤珠。”   “不错,目前来看,只有定坤珠有这个作用。”和仪道:“楚章齐和楚章宇身上的气机还是乱的,必须得挖掉阵眼之后才能渐渐恢复,楚章齐现在还没回过味来,让他缓一缓,消化消化,煮一碗宁神汤给他吧。”   站在后面的和尚应着,出去安排。   对和仪的狗屎运,江清也是觉得没谁了,嘀咕道:“和师你真行,南天师道那么多人扎猛子一样入世寻找,一个没碰上,这边却一颗颗往你面前撞。”   和仪轻呵一声:“南天师道正经应该谢我师父。”   这句话说得意味不明,江清听得一头雾水,肖越齐却好像隐隐约约明白了些什么,忍不住看了和仪一眼。   宁神汤来得比楚章宇快,毕竟这医院离特部近得要命,一碗苦药汤子灌下去,肖越齐盘膝一坐给楚章齐念了篇《清静经》,楚章齐就觉得头疼渐消,隐隐明白了些什么,看向和仪,试探着问道:“是……您救了我吗?”   和仪从肖越齐兜里把证件掏出来给他看:“特殊事件处理部的。我们现在怀疑你涉及一件嗯——文物类法器被窃案,是可以这样说吧?”   肖越齐微微点头,楚章齐却愈发摸不着头脑:“这是什么意思?我只记得我好想被一个老道士给关在一个地下室里……我缩在一个四四方方的东西里,出不去……他好像在研究我,要用我做什么,还把我扔进丹炉里,但好几次都没成功。”   这奇葩而坎坷的经历啊。   和仪不由肃然起敬,再细细打量他一番,仿佛了然:“怪不得,原来是大气运在身。你放心,你现在没事了,有些事情我们需要你配合调查。”   楚章齐连忙点头,“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但他躺的时间太久了,四肢虚软无力,身体也虚头了,刚才那样折腾一番就感觉很累了,回答了两个问题,头往旁边一歪就睡着了。   刚才还打算撸袖子大干一场的和仪顿时失望,上前探了探他的鼻息脉搏,都说久病成医,和仪对这些事情还算在行,确定他只是睡着了而不是又出什么事儿了之后,就放心了。   正百无聊赖地等着消息,病房外喧闹声呼起,听得出是有个男人的声音:“你们是谁?为什么在我哥哥的病房外面?信不信我报警然后找媒体曝光你们?”   “你知不知道找媒体曝光群众,是足够你被黑上热搜的料?”和仪来了斗志,精神抖擞地站起来,推开病房门,倚着门框掀起眼皮一副睥睨众生的样子看着风尘仆仆的楚章宇。   “你……仪小姐?”楚章宇变脸的功力令人咂舌,看清和仪的面容,他快速收敛了怒容和狠意,笑容中甚至隐隐透着几分讨好。   真是能屈能伸。   和仪在心中如此评价道。 第79章 . 强斩灵识 和师负伤,怒骂重明。……   半小时后, 这间要价不菲用来掩人耳目的vip病房变成了暂时审讯室,肖越齐从部里调的人,把病房外把守严密, 楚章宇被按在临时搬来的椅子上, 脸上吃惊之余又透着恐惧。   特部作风一向不如正经部门那样严肃缜密,即使肖越齐这样的性子, 被和仪江清这一干逗比熏染久了也难免有点不靠谱。   比如现在,就地取材、DIY审讯室审问, 别的部门就搞不出来这种事来。   和仪手中不断摩挲着铃铛, 闭目安座, 其实蓄势待发, 正在等京郊那边的消息。   楚章宇一开始还嘴硬,什么都不肯说, 和仪劈手持印断了那边对鬼婴的控制,手再一挥,阴气加上去, 屋子里瞬间布满了婴儿尖细的哭声。   肖越齐眼神往坤位上一瞄,灵娘正握着厉鬼气息凝结的鬼丹蹲在那里加持, 大概知道和仪在想什么, 也没打断, 只是盯着楚章宇, 手中念珠一颗颗地拈着, 神情淡漠。   和尚听着这鬼婴的哭声, 面上透出几分悲悯了, 强压下一声叹息。   楚章宇好像听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从哭声一响起就开始瑟瑟发抖。   他没开天眼,自然看不到鬼形, 但他却能感觉到有一团凉凉的东西趴在他的肩膀上,好像还有什么东西咬着他的脖子,倏地一股冷气从尾椎骨爬到后心,他浑身上下的鸡皮疙瘩都冒了起来,向肖越齐他们伸手道:“救、救我!我真不想死!”   鬼婴的牙齿触碰到了他的大动脉。   和仪在旁边忽然来了一句:“我看他怕是要凉了,反正也不肯招,就这样吧。等死透了变成鬼了再审反而更顺手。”   楚章宇眼睛立时放大,用看妖魔的眼神看着和仪,忍不住地往后缩,鬼婴却如影随形,他能感觉到有尖利的物体不停地在他脖子上磨着。   “嘀嗒-嘀嗒”   屋子里十分突兀地响起水声来,他如惊弓之鸟一般地回头看去,却见墙角平白聚起一个水洼,鲜血一样鲜红的颜色,如死神夺命的镰刀一般向他爬了过来。   “不要!救我!”血液蔓延到他的脚底,他感觉脚下有一股凉意直直冲了上来,使他毛骨悚然。   他自顾自地喊叫着,屋子里的人没一个动弹的。   和仪眯了眯眼,对角落里的灵娘一眨眼,示意她加一把火。   然后楚章宇就觉得好像有什么冰凉凉、滑腻腻的东西缠住了他的脚踝,要把他往地下拉,血色也晕染上他的裤脚,这还不算完,他忽然痛苦地惨叫出声,在椅子上左右前后摇晃想要脱身,却离不开椅子的范围。   他的对面就立着一个等身镜,镜面光滑,照出来的东西很清晰,是刚才和仪指挥人搬进来的,他还摸不着头脑心里好笑,现在却能够很清晰地看到自己脖子上瞬间出现了一大块圆圆的青痕,然后是好像婴儿掌印一样的青痕在脖子上一块块出现。   他彻底崩溃了,对着不动如钟坐在沙发上的肖越齐、和仪等人哀求:“救救我!救救我!你们问什么我都告诉你们!我知道很多事!我全部都告诉你们!”   他见没人动弹,却感觉自己好像要被人拉到地里了一样,脚踝处滑腻腻的感觉已经蔓延到膝盖,好像有凉风钻进他的身体里,他身上每一寸骨头都又僵又麻地疼。   楚章宇心中防线全部崩塌,大喊大叫道:“我有钱!我有很多的钱!我都给你们!我承认!是我害了楚章齐!我把我知道的事情都告诉你们!你们救救我!啊啊啊——!救我!我给你们大师的地址,他就住在京郊槐花巷四号!借运是他办的!小鬼是他让我养的!玉葫芦是他给我的!我都告诉你们了你们快救救我!”   “打住吧。”肖越齐微微点头,和仪耍帅般地打了个响指,灵娘快速扯下自己苦练多年的吓人二十四技,趴在楚章宇肩膀上的那个鬼婴却还有不甘,恶狠狠地继续磨着牙,小手用力向楚章宇脖颈拍打着。   和仪皱皱眉的,道:“小孩子要讲点道理的,不听话打你哦!”   灵娘嗔怪地看了她一眼,飘过去把对着和仪嘶嘶呲牙的小鬼抱起来,手一块不知从哪捧出一碗香火来,小鬼瞬间满脸陶醉,恨不得把自己坐到那不锈钢盆里,只空出眼睛来仍然用凶狠的眼神瞪着楚章宇。   这就是私人恩怨了,和仪不管这个。肖越齐神情似是悲悯地看了小鬼一眼,微微叹了口气,看向如释重负浑身虚软瘫在椅子上的楚章宇,“说说吧,从那位大师开始说。”   和尚已经拿着手机出去传告位置,那边的消息很快传了过来,和尚走进来凑在肖越齐耳边说:“咱们的人已经过去了。”   肖越齐淡淡道:“不要擅闯,卢津江过来了吗?让他进来审,直升机还需要多久?”   “和上面申请过了,很快。津江到楼下了。”   卢津江过来得急匆匆的,家伙事却是全的,来之前应该上过香来,进了屋也不讲究,地上一坐,心里默默存想,没过半晌便有了灵念,眼一睁寒光闪烁冷冷地看着楚章宇,唾了一口:“呸!混账羔子!”   楚章宇迎面就被骂了一句,也知瑟瑟缩在椅子上,不敢出声。   和仪大略问了几句那道人的模样,楚章宇道:“他……约莫能有四五十岁,干瘦,吓人得很!”   “吓人你还让他给你办事?”和仪一扬眉,又问两句如何施术修为如何等等,楚章宇只道:“玄青大师是很厉害的。”   “持身不正,修行以为苟且之用,不配‘大师’这两个字。”肖越齐冷冷开口,和仪也知道再问是问不出什么了,楚章宇自己对这些也是一知半解的,就把刚才列好的单子递到‘卢津江’手上,托付道:“这些问题都是要问的。他要是答的不尽不实,您就尽管动手,打坏了也不怕。”   转运用的是定坤珠,伤的是他亲哥哥;养小鬼,看那鬼婴恨他的模样,就知道他没拿小鬼干什么好事,甚至有可能小鬼的来处都不光明正大,这样的人,又何必手下留情?   和仪说得干脆,肖越齐在旁边听着,半分没有反驳,‘卢津阳’掀起眼皮子看她一眼,瞅瞅手上那张纸上写的东西,徐徐点了点头。   算起来到上京生活还差几个月就满一年了,和仪却没听过槐花巷这个地方,见肖越齐面色凝重的样子,略有疑惑:“那地方有什么说法吗?”   肖越齐沉吟着,摇摇头:“那边本就是术士聚集的地方,纵然不是手腕多高明的,也都是过得去、能在上京讨生活的人。那个玄青在那边搞事情还能瞒过他们,又瞒过了特部的调查,一定不简单。”   “会不会是他们自己有所勾结?”和仪一听他这样说,下意识地就想多了,肖越齐皱着眉,摇摇头:“他周围已经空了两三家,都是去年查出来的,有所勾结的话审的时候不会审不出来,而且……那个也没动静。”   和仪面色凝重:“那就是他手腕高明了。但要是手腕高明的话,又怎么会被我轻而易举地伤到?重明在这里面又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他绝不是玄青,如果所谓的玄门天才就是那个水平的话,那玄门可这是要完。”   特部那边把登记的玄青的资料传了过来,和仪也很好奇他是怎么瞒过去年的调查的,毕竟那时候可是连阴间的法器都破例请过来了。   忽地又恍然大悟一拍脑袋:“定坤珠!我一直以为那就是个鸡肋,没想到……”   肖越齐快速阅览着资料,听她这样说,道:“百年之前,九州大地之上民不聊生,妖魔横行鬼怪现身,当时玄术界爆发了太多太多的大事,又是旱魃、又是你们蜀中那边的祖师爷,还有各种妖魔鬼怪,或许是接连斗法几乎抽空了天地灵气,又或是人类大肆屠杀山灵、自相残杀引起上天厌弃,总归灵气渐渐衰竭,许多的法器也失去了灵光,才让咱们以为,世间大法器无存了。”   “那现在又怎么说呢?”和仪眉头皱得死紧,直接反驳:“别告诉我现在这叫灵气充盈。”   肖越齐无言以对,闭了闭眼,长长叹了口气:“这也是我所不解的地方。”   槐花巷如肖越齐所说的,确实是个术士扎堆的地方。   特部的人行动再小心,后来都明目张胆地把人的院子给围了,左右的空地也直接冲进去了,他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直升机停在周围,确保螺旋桨的声音不会惊动到槐花巷,然后驱车过来,肖越齐一下车就差点被人围住了。   “这、这家的玄青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一个小年轻凑了过来,睁着疑惑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的大眼睛问着,和仪见了心中不禁感慨:八卦无国界,不分性别与年龄。   肖越齐看他一眼,眼里的冷光差点把他冻成冰碴子,下意识瑟缩一下,然后讪讪对着肖越齐一笑,心道特部制冷机果然名不虚传。   和仪挽挽袖子大步向前,雄赳赳气昂昂一副要去找事的架势,围观群众就明白了,又退后一段路,然后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生意也不做了,大白天的,什么比看热闹更有意思?   和仪刚才和玄青短暂交手之后在他身上留了一道灵识,就是这毫无阻碍留下的灵识让她确定了玄青的水平,同时也心生警惕。   为了避免是个陷阱,她并没叫特部的人妄动,甚至安老那边也有人去请示了。   对于肖越齐带队行动,安老倒是没什么异议,一来肖越齐这么多年历练得也够老成了,二来和仪压阵,不是重明亲至,等闲之辈伤不了这群人。   至于为什么肯定不是重明亲至……安老能说他听到这个消息的第一反应就是摸出龟板来测吉凶吗?   重明,那是老一辈多少人的心理阴影啊。   “肖哥,和师。”玄青的院子已经被特部的人手围了一个水泄不通,大家都装扮整齐带着家伙事,见到和肖越齐与和仪的身影齐齐点头问好,和仪云淡风轻地回礼,忽然觉得自己好像道上的兄弟。   江清是提前赶过来的,此时走过来道:“我一到就组织人手把这个院子围住了,没敢擅动,但也不确定玄青有没有趁乱逃出去,但我们敢保证,在全力戒备期间,没有发现任何从院子里往外的东西。”   肖越齐听了他这话不由外头看和仪,和仪抿着唇道:“他还在里面,受伤了,所以没动。”   在场都是业内精英,她从头到尾一个个看过去,最后对肖越齐道:“没什么好法子,点几个人,强闯吧。我打头,你压阵,怎么样?”   肖越齐知道她警惕重明在里面,点点头,又道:“为防止无谓牺牲,这次行动纯自愿参加。我很直接地告诉你们,里面可能有一位很强劲的敌人,但也并不十分肯定,只是我们的猜测。敢进去的上前一步。”   到了这的,都可以说是玄术界未来的顶梁柱,听到肖越齐这句话也全然无人退缩,肖越齐神情略显满意,却只挑了修为高身法好的几个,修为高能打,身法好跑得快。   咱们老肖挑人的标准就是这么平平无奇。   大家简单说了两句话,正要进去,和仪面色突变,“不好!”二字脱口而出,回身一脚踹开院子的大门,足尖点地如飞一般冲了进去。   留下众人面面相觑,肖越齐嘴唇紧抿,连忙跟上。   然而进去的到底晚了。   “我去他的!”和仪一拳打在地下暗室的小门伤,地下室里,一个干瘦的道袍男子七窍流血倒地而亡,肖越齐匆匆进来,看了里头一眼,又看向和仪:“你面色很难看,怎么了?”   他们离得近,他几乎听到了和仪磨牙的声音,和仪面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手把一旁的门都捏出裂缝来了:“有人强行斩断了我的灵识,就在我眼皮子底下!到手的大鱼死了。重明,好一个重明!”   肖越齐闭目深一口气平复着情绪,抬手按住了青筋暴起的太阳穴,还是对和仪道:“先出去歇歇吧,让他们来把这个地下室搜查一遍。”   “不必了。”和仪摇摇头,脸上冷得挂满霜雪,忽然放声道:“如此厚礼,晏书受之有愧!有朝一日必然亲自登门拜访,厚礼想报!”   声音传播力极强,几乎周围的人家都听到了这个声音,要不是附近住的都是业内人士,真就可以按照扰民算了。   肖越齐没管那么多,一边拉开她给特部的人让出位置进去搜查,一边问:“身上带药了?……我这就给星及打电话。”   “没事。”和仪摇摇头,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别让星及担心,我没有大事儿,回头歇一歇就好了。快到点了,你帮我给学校那边打电话请个假,等会我不去学校了,这边完事我要去见一个人。”   肖越齐看她坚持,知道再劝是没有用了,但还是发了个短信知会了星及一声,里面正好有些响动,就问和仪:“进去看看?”   “走吧。”和仪拧开保温杯灌了两口水,站起来往地下室里走。   玄青的尸体要格外联系人带着东西来带走,丹炉也仔细检查过了,热度仍在,却是空荡荡的。   江清抿抿唇,眉头紧皱,看和仪进来就问:“怎么样?”   “没事儿。”和仪摇摇头,看看了丹炉一眼:“东西被拿走了?”   江清点点头,和仪看着这满地暗红的阵法和丹炉不远处六盏颜色发绿的灯,走近一看,果然里面是一颗颗青金色的珠子。   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进来的肖越齐仔细一看,道:“定坤珠。”   “不错。”和仪点点头,又道:“那边的柜子上的玉葫芦不简单,其中一个和楚章宇身上那只系出同源。”   江清立刻道:“我组织人按照灵力源头鬼气轨迹查过去。”   和仪看着满满当当一柜子的玉葫芦,嘴角微抽:“工作量有点大哈。”   江清神情凝重信誓旦旦:“力求稳妥。”   楚章齐所说的,被关在四四方方的东西里,他们也仔细查了,最后确定是正对丹炉的架子上的一块玉佩。   那玉佩颜色血红又飘着些墨色,渗人得很,一凑近就能感到其中鬼气冲天,和仪拧拧眉,“这是要养厉鬼?”   肖越齐道:“楚章齐气运护身,灵台清明,才未成厉鬼。”   “厉鬼祭炉,这是什么路数啊?”和仪长长一叹,又一掌拍在丹炉上,骂道:“邪门歪道!”   这边所凝结的气运可以说比港城云鹤霄那间暗室多了不知多少倍,却都是从丹炉中慢慢向外逸出的,丹炉里空荡荡,东西也就是炼的丹已经被人掏走了,耗费了多少气运,和仪与肖越齐都没把握。   而能够以身为引行归复之术的,在场之中也只有和仪。   巫道,本就是引天地之灵,通鬼神之意。操纵气运虽然勉强,却也只有她能做。   肖越齐安排人把大部分的东西都搬走了,只留下那六盏灯和灯里的定坤珠,丹炉和屋里的架子都被抬走带回去仔细查证,和仪盘腿往空荡荡的暗示里一坐,凝神掐诀。   这一回不比港城,云鹤霄所引的那些气运和玄青比起来简直是小打小闹,应该是在里头搞了不少的事儿。   除了定坤珠,转移气运多少也需要一个引子,和仪百思不得其解,暂时抛弃了这个疑惑,凝神施术。   肖越齐站在门外,也在为江清他们解惑:“楚章齐身上气运滔天功德浓厚,本应一生顺遂富贵,楚章宇打了转运的歪心思,却只走了一年顺遂路就请了小鬼回去,可见玄青在里面昧下了不少气运。那样多的气运——”   他微微眯着眼,看着被抬出来的丹炉,低声呢喃:“用气运和厉鬼祭炉,炼出来的又会是什么东西呢?”   众人均是百思不得其解,脑洞发散也实在想不出什么。   江清把自己挽起来的道髻揉得稀烂,又忍不住指着门问:“里边没事吧?刚才和师面色可不是怎么样。”   “没事。”肖越齐正在做一件让大家大跌眼镜的事儿——怕门缝!   没错,就是刚才被和仪伤害得七零八碎的那道门,现在顽强地坚持在工作岗位上,又起不了什么大作用。   肖越齐透过门缝专心往里看,确定和仪没有忽然倒在地上什么的,一见她收了决连忙推门进去扶住她:“怎么样?”   和仪脸煞白如纸,骂道:“重明大傻逼!”   跟在后头进来的江清一听这句就知道她没大碍,跟着也骂了一句:“重明大傻逼!”   肖越齐又是无奈又是好笑,“祖宗啊!快收了您的神通吧!”   和仪慢慢平复着呼吸,指挥江清他们把灯里的定坤珠取了出来,一边道:“玄青把气运昧下了不少,剩下的那些都还回去了,天道公正,总有重回鼎盛的那一天。楚章宇审得怎么样了?”   肖越齐一边扶她起来一边看江清,正两手小心翼翼捧着定坤珠让人装进锦囊里的江清连忙道:“不知道呢!应该都招了吧?”   正说着,手机响了起来,他接起来一听,如释重负般地对和仪与肖越齐道:“楚章宇都招了,津江他们家老仙儿跟着审,保准没差的。楚章齐也醒了,能够随时配合咱们调查。”   和仪也略微放下心来,刚要说些什么,忽然听到星及熟悉的声音:“人在里面吗?怎么样了?”   然后就是急匆匆的脚步声,她怒目圆瞪看着肖越齐,试图从他脸上扫描出一点点出卖兄弟的愧疚来。   肖越齐毫不在意地扶着她,一边招呼星及:“这边呢!”   星及很快露面了,满脸都是急色,一看到和仪还能站住,先是松了口气,然后恨恨道:“出来一趟也能受伤了!”   和仪讨好地赔笑,星及就要拉她回家,和仪忙道:“我前两天约了胡夫人中午吃饭。”   “还吃什么吃?”星及皱着眉:“推了,回家养伤。”   她手扣着和仪的脉门,神情略松:“还行,伤得不算太重,就是虚耗过度,回去给你开个方子。”   和仪连连摇头:“今天再不去,我怕以后就没机会了。”   星及坚持不同意,和仪眯眼抓住了她的错处:“星及,根据《精怪管理条例》第三章第十四条,不允许修炼成型的精怪在有闹市区任意使用类似瞬移一类法术。”   然后踩着星及变脸的点儿快速换了一副讨好的笑容:“我就是去吃顿饭,你也可以跟着,而且不这不是没什么大事儿吗?”   肖越齐看了她一眼,又迅速转过头去。   嗯,今天也是某人作死的一天。 第80章 . 重明的陷阱 与胡夫人吃饭+走剧情   最终和仪还是成功请胡夫人吃了一顿饭, 不过地点转移到了家里。   厨房上的人使出浑身解数操持出一桌子好吃的,被众星捧月般摆在桌子中央的大汤碗却遮掩着没露出正主的踪迹来。   胡夫人提前到来,高跟鞋踩在石头台阶发出清脆的响, 茜素红绣银竹的旗袍下摆随着风轻轻地摆动, 老款旗袍的叉开得很低,被风一吹起来, 又轻飘飘地落回去,仿佛只是无用功地挣扎了一番。   论起上次见面还是特部门前偶然碰面了, 后来过年虽然走了年礼, 和仪却没亲自登门拜访, 毕竟两边往年来往也没到那个地步。   不过今时不同往日。   和仪心中默默念着这六个字, 一压胸前压襟的如意佩下流苏穗子,笑着对胡夫人微微一拱手:“您到了。”站在她身边的顾一鹤随之施礼。   “不敢劳和师相迎, 三生有幸。顾小先生。”胡夫人眸中存着淡淡的笑,眼波流转间仿佛有风情万种,她对着和仪微微一欠身, 笑着道:“我来迟了。”   这不过是一句谦辞。   和仪笑着请她入内,大家在餐厅里落座, 胡夫人眼神在汤碗上轻轻一瞄, 星及上前掀开汤碗的盖子, 胡夫人打趣着笑道:“不会是和师的手艺吧?那只怕我是无福消受了。”   “我倒是想为您是洗手作羹汤, 可惜被人拦了。”和仪略带无奈, 又微微有些显摆地道:“一鹤的手艺还不错, 您可以尝尝。”   胡夫人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汤过三旬,胡夫人解了身上的大衣递给旁边的人,脸颊微微泛着酡颜醉态, 笑吟吟将一盏春风醉压在一旁,看向和仪:“晏书丫头,有话直说吧,这样好的酒,不年不节没个庆典的,拿来灌我可惜了。”   和仪将手中端着的汤碗放到桌上,收敛了满脸的闲散笑意:“既然您把话说开了,那晚辈也直说了。去年您托晚辈向桃夭订了十坛春风醉,不知……”   “当然是有好事要庆祝。”胡夫人眼神落在她身上,意有所指:“那可不仅仅是我的好事,也是和师的好事,大家的好事。”   和仪眼睛微动,面色却未变,叹了口气,道:“只是谁会喜欢身在局中的感觉呢?我现在所走的每一步,好像都是按照他们的引导踩上去的,最后结果如何,是我想要的,还是他们想要的?”   胡夫人深深看了她一眼,摇头浅笑答:“是你们想要的。和氏一族延续千年,靠的不就是世代同心吗?”   驴头不对马嘴。   和仪心里却好像触摸到了什么,目光直直地回望着她:“没有人喜欢□□控隐瞒的感觉。而且这一步步来,每一局,都是鲜血所铺就的。”   “他们要成就的,是蜀中和仪,光明磊落无愧天地的和氏和师,而不是身怀罪孽天地不容之人。”胡夫人微微笑道:“你想多了。你这一路走来的每一步,无害于苍生。”   “所以最后,我也只是探秘解局的一粒棋。”和仪从容地理着袖口,唇角抬起一抹极淡的笑来。   胡夫人但笑不语。   春风醉在和仪这儿,她本欲一块给胡夫人带走。   胡夫人却微微摇头,道:“和师且先收着吧,照如今的局势看,估摸着年底也就用上了,今年可是个好年景啊,明年必定丰收。顾小先生的汤不错,性子也好,与晏书你堪为良配。”   送走了胡夫人,和仪站在原地喃喃念道:“今年是好年景,缘何明年丰收?”   顾一鹤强压着笑意,手握拳凑在唇边轻轻咳了一声,然后道:“许是一时口误。”   和仪看着他,忽地叹了口气,拉住他的手感慨道:“一鹤啊一鹤,你怎么这么好收买呢?”   “并非我好收买。”顾一鹤眼中映着和仪的倒影,他微微笑着道:“而是有人夸晏晏与我是良配,心里高兴。”   和仪心霎那间都软了下来,对胡夫人半真半假的鬼话也不细想了,沉溺在温柔乡里。   顾一鹤下午有课,不比和仪请了假,还得回学校。   送走了他,和仪一回头,就看到捏着针囊走过来的星及。   “……不、不是吧?”她咽咽口水,可耻地怂了。   星及满眼皆是笑意地看着她,和仪最后还是不得不低着头闷声往房间里走。   金针都是酒精擦过的,星及素手拈着微微一弹,就刺入了和仪的穴位中。   和仪趴在美人榻上,‘颇为享受’。   星及忽然道:“怎么忽然想起请胡夫人,又问了这样的事儿?”   “我只是觉得,似乎从到上京开始,港城、巴离县、普济寺、程家村……好像我走的每一步路,都有我师父的身影在里面。”和仪闭着眼睛,微微叹了口气:“不过也未必全是我师父,他如今在北边做府城隍,手伸这么长,算是越职了,这么多的旧案……算了,记得提醒我那天去都城隍庙上香。”   星及无奈地微微摇头:“多大人了,还是动不动告状的性子。”   “我乐意。”和仪轻哼两声,俩人正随口说着话,肖越齐的电话来了。   他的口气颇为凝重:“你现在在哪儿呢?好点了么?能不能过来一趟。”   “怎么了?”和仪一惊:“出什么事儿了?”   肖越齐似乎是叹了口气,“牵扯大了。你尽量过来一趟吧。”   和仪匆匆答应着,星及也听到了,却没拦她,而是在电话挂断之后把她按住:“再等五分钟,我开车送你。”   和仪眼含感激地看向家里唯一有驾照的星及女士。   她匆匆赶到特部的时候,看到特部门口排了一排的车,心里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   门口所有人来去都是行色匆匆,江清嘴里叼着根烟从里头走出来,看到和仪连忙过忙拉住她:“快快快,玄青那边送到了点了不得的东西,里头试着招他的魂,但一直没反应。”   星及把车停好拎着包走到和仪身后,和仪听到江清这么说,不由问:“谁主持的招魂?”   “和尚,他是最擅长这些的你知道,但一直没有反应。”江清指着周围的车:“牵扯大了,把官方和警方的人都招来了,现在不把玄青招出来,下一步路没得走。”   和仪一扬眉,跟着江清快步往里走,一边走还一边问:“安老呢?”   “就是安老不在,我们才这么着急的。”江清重重叹了口气:“不止安老,我师父也不在,他们去港城了,说是商量什么……祭祀的事儿来着,我也记得不太清楚,但听说普济寺的惠岸大师也去了。”   和仪脚步一顿,倒吸一口凉气:“所以现在国内才叫群龙无首。”   “不然早上我们也不可能那么着急。”江清苦笑:“本来以为是送上门打发时间的乐子,没想到搞大发了,牵扯到人口拐卖上了。”   “人口拐卖?”和仪声线略高,江清忙道:“小点声小点声,进去让肖哥和你细说。”   和仪加快了脚步风一样进了肖越齐的办公室,一进去就见里头满满当当的人,肖越齐端着茶杯正在说些什么看到她进来略带歉意地对众人介绍道:“这是蜀中和师,鬼道魁首,我的至交好友,也是特部的特别顾问,是我特意请她来的。晏晏,这是……”   他给和仪介绍了一圈的人,和仪一一打招呼过去,看着其中一位整齐的制服,心微微一沉。   “为善在那边,招魂没成。”肖越齐指指墙上的电视,把旁边的一份文件递给她:“碍于保密原则,现在不能请蒲州过来,你是唯一的希望了。”   和仪慢条斯理地挽了挽袖子,神情严肃地点点头。   对和仪而言,招魂是从小到大的必修课,心随法动,连摆祭坛也不必,有了八字和名字连念三声,心里就会有感应。   肖越齐递给她的文件上是玄青的生平,本名与生辰八字明晃晃地用加黑字体写在最顶上,和仪一手掐诀连念三声却毫无反应。   肖越齐办公室里的诸人一头雾水,肖越齐却微微倾身盯着屏幕,本来因为和仪到来而略为放松的神情再一次严肃起来,“江清,东西都准备好了?星及呢?”   江清忙道:“摆祭坛的东西都有了,法名还是和师亲手写比较好。”   那边,和仪松开了掐诀的手缓缓睁开眼,面前是玄青的尸身,干瘦的身体和脸上一层层的褶皱、身上灰扑扑好像一年没洗的道袍很容易让人心生厌恶。   和仪没动弹,对监控打了个手势示意肖越齐先不要动,但见她先是指尖搭在玄青天灵处闭目感受好一会儿,然后睁开眼睛凝神盯着玄青的尸体看了半晌,忽地两指一并劲风如刀一般挥了出去,同时另一只手从玄青的天灵处抽出一根长长的针。   肖越齐猛地从椅子上坐起,向前走了两步。   他办公室里的几位对视着,最后还是有人忍不住轻咳两声开口了:“小肖啊,这到底——”   “看!”肖越齐手指着屏幕,和仪正小心地分开玄青的道袍,那道袍的广袖口并不是一层布料,展开之后露出了里面夹着的东西,赫然是一块上写着什么东西的布料。   “这是什么?”大家都有此疑惑,和仪展开看看也是不明就里,转身出了屋子。   肖越齐办公室里,他面带期盼地看向和仪,和仪微微摇头,道:“没得招魂了,已经魂飞魄散,碎的不能再碎。”   她晃了晃那根针,道:“这个,控制人用的,傀儡术。至于这个……”   她皱着眉看着那一张几乎是鬼画符的图纸,迟疑着道:“地图?”   听到‘地图’这两个字,身着制服那个急忙忙把图纸拿了过去展开在眼前细看,却没看出个门道来。   肖越齐对上和仪疑惑的目光,左右看了看,低声道:“玄青地下室的隔间里搜出了些东西,还有那个小鬼的证词,现在我们有充分的证据和理由怀疑玄青背后有一个拐卖人口的组织,而且专门拐卖阴年阴月八字全阴的适龄女性,控制生产,怀上八字全阴的孩子,然后……”   “小鬼?”和仪倒吸一口凉气瞪大了眼睛,在肖越齐缓缓点头后痛骂一句:“禽兽不如!”   “就是!”拿着地图看得一头雾水的那位忍不住跟着狠狠附和了一句,在场的众人却都是深有同感。   和仪仔细想了想,迟疑着问:“所以现在一定要招玄青的魂,是为了……”   “找到窝藏被拐卖妇女的地点。”警方的人道:“从玄青家搜出来的证据与我国失踪人口名单对比,可以确定他存在拐卖妇女罪行。这些妇女都被他控制在一个地点,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这出个地点。”   “就这玩意?”和仪眼神落在那张鬼画符上,眉头紧皱:“招魂是不可能了,魂飞魄散,大罗神仙来了也救不了,动手很干脆利落,玄青能炼出这个等级的小鬼,大小也是个高手,但我被斩断灵识的那一瞬间他一定已经魂飞魄散,不然之后的任意一个时间点动手,我都能发现不对,老肖你懂吗?”   肖越齐呼了口气,点点头:“我懂。”   “所以一定是重明。”和仪抿着唇,面容沉重。   “那这个地图……有什么讲究吗?”大家在办公室里对这地图研究了半天,又联系了专业人士,还是没看出个所以然来,最后甚至想给地图两个字都打上双引号。   肖越齐紧紧抿着唇盯着图纸,忽然从桌上的笔筒里抽出一支笔来,不同于寻常的水笔,这支笔是毫笔的头,写出字迹颜色鲜红,朱砂笔。   他在图纸上分散的地方写下了八个小字,然后对着上面的鬼画符连接,不断地在上面写写画画。   警方的人连忙道:“小肖你这是……”   “八卦,还有命理四柱。”和仪口吻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些许惊叹来,喃喃感慨:“我怎么没想到呢?”   肖越齐最后在图纸上圈定了一小块地方,拿出手机调开卫星地图不断缩小放大之后,指了指卫星地图上的一个小点,口吻笃定:“望鹤山。”   “那可大了,而且那边不是有观景台和峡谷野营区吗?”其余众人也连忙查看,还是警方那位,皱着眉道:“这玄青,那么大胆?”   “胆大的不是玄青,是重明。”和仪冷冷一笑,看了肖越齐一眼:“明知鸿门宴,敢往里凑吗?一进去了,等着的是什么可就不确定了。”   官方的人忙要细问,肖越齐看了他们一眼,道:“这很有可能是个陷阱,而且是个普通人招架不住的陷阱。”   “笑话!我就不信还有热武器对付不了的……”这位话还没说完,被瞪了一眼:“你能把望鹤山景区炸了,你这个位置也不用坐了!”   和仪沉默了许久听他们探讨对策,忽然问肖越齐:“要我跟着吗?”   肖越齐摇摇头,“算了,你早上就受伤了,回去歇着吧。我联系安老了,他大概今天晚上就能到上京,还有镇国寺的安和大师、普济寺的惠岸大师,茅山的毛世叔虽然负伤压阵却不难,还不到山穷水尽要拿命一搏的时候。”   “那很有可能是重明的大本营。”和仪脸色不大好看,脸上写满了担忧。   最后还是确定由玄术界的人大前阵,同时也会调动特警部队跟随。   其实本来未必有这样严重,但是既然牵扯到了凶名在外的玄术界前大师,那事情就大发了,何况圈禁妇女强迫生产大量堕胎制造婴灵这种事是十分恶劣的,不能让人不在意。   和仪思虑再三之后还是听了肖越齐所说的,但也告诉他:“兰幽就在上京附近做一单生意,可以把她叫上,从这傀儡术上看,重明很有可能学习了巫道的术法。而且……望鹤山,其实应该是我去最合适。”   肖越齐先轻轻点头,又摇了摇头,“未必,可能只是巧合。而且这边队伍马上就要出发,你现在的身体状态不适合动手。”   和仪叹了口气,没再和他过多纠缠。   不过心里还是乱七八糟的。   这张图纸显然就是重明特意留下的线索,或者说是陷阱。   但当务之急,他们不踩不行,只有这一条路可走,无论前面是什么样的,都只能凭着头铁去撞一撞。   和仪愈发地心绪不宁,倚着柱子站了好一会儿,仰头望着天边,莫名烦躁。   和尚把拎进来的奶茶递给她一杯,忽然道:“我们从玄青地下室的暗室里,不止搜出了他拐卖圈禁女性的证据,还搜出了……几十具婴儿尸骸。”   他面色十分复杂,眼神似是悲悯似是痛恶,嘴唇紧紧抿在一起,好久才道:“能想象到吗?七个月大的婴儿尸体,被烤干发黑,一具具被红布抱着摞在屋子里,旁边他拿来赠人的经书,渡人的东西,却和这世间最大的罪恶为邻!”   他胸口剧烈起伏着,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来压抑怒火:“我们竭尽全力地去找玉葫芦的下落,凡是找到的都带了回来,他们身上的小鬼……罪孽重重血海深重,即使是我的师父,也未必有把握为他们洗涤业障之后顺利超度。”   “禽兽不如。”和仪紧咬牙关挤出这四个字来,拳头紧紧攥着,沉默半晌才道:“我回头想想法子,问问我师父,看有没有什么办法。”   和尚“嗯”了一声,看她面色不大好,又说起楚章宇的事来:“你绝对想不到,楚章宇和楚章齐兄弟两个的气运是怎么转换的。”   “怎么?”和仪吸了口奶茶,温热香甜的味道很大程度上缓解了她糟糕的心情,她眉头略松了松,气势看起来终于没有那么吓人。   和尚松了口气,缓缓道:“是楚章宇从小对楚章齐心怀嫉恨,后来兄弟两个都上了电影学校,楚章齐是天之骄子,天赋惊人,深受老师同学的喜爱,一路顺风顺水演戏成名,还拿到了大导的试镜邀请。而他……碌碌无为、默默无名,终于再也忍受不了这种巨大的差距,在碰到玄青之后,走上了歪路。”   “演技和气运的转移是一句话,楚章齐的一句话,楚章宇问他是不是愿意把所有的东西都给他,他说‘对’,玄青借机用定坤珠动手,把楚章齐身上的气运、演技转给了楚章齐。神奇吧?这种东西都可以转移,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和尚讽刺一笑,“这么说来,人还要努力做什么?”   “然后呢?演技和气运都转移过去了,那应该楚章齐一开始就出事儿,为什么是他后来好久以后才出了车祸变成了植物人?”和仪问道。   和尚眼中带着明晃晃的厌恶与嫌弃:“气运和演技转移给了楚章宇,就有了楚章齐演技滑铁卢事件。但其实一开始这些并不止于导致楚章齐车祸事故,所谓的意外交通事故,是楚章宇一手策划出来的。他就像一个贼,偷了东西,得了好处,日日对着那样东西原本的主人,心里惶惶不可终日,最后决定下一次重手。”   和仪感觉自己应该再狠狠地问候楚章宇一句,可惜刚才问候重明已经耗尽了她的怒火,现在竟然只觉得讥讽悲凉:“这世上啊……居心叵测的小人,真是各有各的短处。”   “谁说不是呢。”和尚叹着气,忍不住道:“我要是楚章齐——”   “怎么,敲碎楚章宇的狗头?”和仪一扬眉,“这可不是出家人的风范啊。”   和尚从容悲悯地合掌念了声“阿弥陀佛”,然后道:“即便我佛慈悲,也有怒目金刚像。”   和仪忍不住哈哈一笑,拍拍他的肩膀。   然后就没她什么事儿了,肖越齐叮嘱她回家好好养伤,又让空出来的和尚送她出门。   正好往出走的时候,就撞上了一前一后被穿着警服的人压着走的两个人,倒是还算熟面孔,一个是那位大价钱拍下了和仪的玉佩的周先生,另一个是去年在卢津江店铺里碰过面的,周先生的母亲。   和仪忍不住有点惊讶,问:“他们……”   “玄青的客户。”和尚见和仪多看了两眼,就道:“主要是男的烦的事有点大,他妈倒没什么,跟玄青的牵扯也不多,主要是法律意义上的罪名,咱们的人登门的时候正好她阻拦公务,就带回来一起审审,没想到还真审出点玩意来。你们见过?”   “嗐,那哪能没见过啊。上次拍卖会,他就是以高价拍下我垫桌脚玉佩的冤大头,上上次是在卢津江那里,主要顾客是他妈妈。不过见了也有两次面了,我也没发现不对,他还是卢津江的熟客呢,也没发现不对。”   和仪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   和尚叹了口气:“别说了,要不是灵力明晃晃地往那边指引,咱们的人也看不出不对来!这次这个东西可真是隐蔽。”   俩人对着叹了口气,和仪又抱着八卦的心态问了一下和尚周家的热闹,和尚面露了然,然后忍不住又叹了口气,“这姓周的,可真不是好玩意啊!把他老婆家的气运都转给他了,他老婆抑郁而亡,人家没两个月就娶了新的。最绝的还是他妈,审了才知道,是她觉得儿媳妇身体不好生不出儿子,搞了一大堆偏方给儿媳妇吃,说话还难听,把人家整抑郁了自杀了。”   “……都是极品呐。”和仪一时竟不知该作何感想,最后只能由衷地发出了感慨。   和尚跟着她叹气,一时间这一块地方竟然满满都是叹息声。   最后和仪摆摆手走了,星及跟上道:“你们野游好像安排在下周一,这两天我给你开个方子吃着,应该能好得差不多。晚上不许看手机!早睡早起!明天早上开始打坐调息!”   和仪呼吸一滞,用看教导主任的眼神看了她一眼,然后委屈巴巴地盯着她。   星及伸手在她脑袋上呼噜了一把,道:“委屈也没用!”   于是乎,可怜的和师只能乖乖照办。   她请了两天的假在家养伤,满血复活的时候,也收到了来自前线的战报。   是肖越齐,他们的望鹤山行动小分队一路披荆斩棘冲入山谷,营救出了被圈禁的女性,却没捞到重明。重明布下的天罗地网他们虽然侥幸闯过了,但安老和镇国寺的老前辈各有负伤,惠岸大师亲口吟诵的超度经文在山谷上回荡了整整一夜。   坏消息是没抓到重明,好消息当然是安老他们几位老同志连手打得重明负伤。   不过同时,肖越齐也对和仪表示重明修为深不可测,即使负伤,也轻松遁走,同时还重伤了他带去的许多精英。   当然也包括他自己。   和仪拎着果篮和大补汤去探望可怜的受伤同志回来之后,就坐在小祠堂里盘着腿认认真真地扎着重明的小人。彼时的她,一定没想到她会衰到那种地步,出去野游就撞上了这位玄术界的‘话题人物’。 第81章 . 奋战力竭 一身刺目的血红。   野游的地点定在望鹤山景区附近, 和仪当时看到只是挑了挑眉,倒没觉得有什么。   毕竟望鹤山那么大,本来就是热门景区地点, 还有一半的深山没有被发掘, 重明和玄青搞出来那个山沟沟就是其中之一。   野游之前,和仪特意去了一趟都城隍庙, 嘀嘀咕咕告了半个小时的状,心满意足地回了家, 当天晚上就收到了一份大礼。   真·绝版·大礼, 拿到玄术界要让多少人羡慕不已的那种。   和师表面淡定内心激动地收下了, 狂敲祖师爷确定他没犯忌之后, 就觉得让底下搜罗一下哪里有非常厉害的灵异事件那种,她要出去溜溜新宝贝。   不过那都是之后的事儿了, 反正现在,和仪是牵着顾一鹤的手拎着包高高兴兴地去了,一班的单身狗看着他们两个坐在一起, 留下了柠檬精的眼泪。   “啊啊啊啊!我倒是想花双份的钱,可谁能给我这个机会呢?”毛望舒手捂着小心脏, 哭唧唧地道。   江离瞥她一眼, 在旁边来了句:“道心不坚啊。”   “去你的!”毛望舒瞬间来了精神, 双手掐腰怒瞪回去:“我们家又不搞你们那一套!要是搞那一套, 现在还有我吗?”   这话倒是很有道理。   不过毛望舒说完自己也觉得有点尴尬, 对着江离做了个锤他狗头的动作, 然后坐回去看手机。   今天大师挤不到和仪身边的位置了, 毕竟人家正宫来了,她也只能委屈巴巴地往前后靠一靠。   望鹤山位处京郊,历史悠久, 野营区更是很早就被私人承办,这么多年一直是热门抢手的地段。   今年也不到怎么才能约到这里,下车之后拎着包走了挺长一段路,空荡荡山谷间的一大块地,草木沃若茵茵,空气清新,倒是极好。   秦老师在工作人员走开之后解释道:“咱们的人实在是太多了,这边的野营区热门抢手,咱们如果全部约在那边,那么几乎是把坑位占得差不多了。这边这个山谷是新开发的,我和工作人员确定过,做过除虫了,大家可以放心。”   哲学系就这些人,秦老师又是系内著名高富帅,边读博边带课,大家哪有不认识的,嘻嘻哈哈地就答应了。   卢津阳却皱皱眉,忍不住问:“咱们这可几乎接近深山了,不会有野兽吧?”   没等秦老师回答,他就被毛望舒拍了一下:“望鹤山里怎么可能有野兽?别吓自己了。”   钱仱在旁边忽然来了句:“来头老虎也不够和师一掌拍的。”   “就是就是!”毛望舒和江离嘻嘻而笑地应着,江离又道:“再说了,咱们不还有我玉哥呢吗?来,玉哥把你那肱二头肌给大家展示展示!”   “不得了了!”毛望舒瞪大眼睛看向江离:“连陆哥你也敢调戏了!”   已经吃了一嘴狗啃泥的江离哭唧唧地留下了悔恨的眼泪。   这次来的都是大一的新生,不过在学校里待了一个多学期,也算是老油条了。   宗教学这唯一一个独苗苗班级里最长袖善舞的就是毛望舒了,不过她在学校内也没有广开朋友之路,就是一个没感情的卖符机器,甚至还勤奋钻研出了诸如“考试必过符”“贵人赐宝/上课老师不点名符”“提神醒脑精神百倍学习专心符”等等杂符,有没有用大家不知道,不过据说给她的小荷包增添了不少色彩。   新年聚会的时候毛凝眉当个笑话讲给和仪肖越齐他们听,庄别致在旁边添油加醋,表示毛望舒的生意已经冲出哲学系,开始向全校铺开了。   也不知道奋斗四年,大学毕业能不能在上京置个窝。   此时大家开始搭帐篷自由活动,就有同学凑过来这边看热闹,毕竟一来宗教学这个班在校园里各种小道消息的传闻不少,大家都觉得神奇,不免心生向往;二来顾一鹤作为新任小草,牵着校内‘红人’的手光明正大地拎着东西来了,让人生出了吃到真瓜的兴奋。   没错,顾一鹤已经凭借自己帅得没朋友的冷脸、在顾母的□□下俨然十分高超的衣品和出色的画技被评选为新任校草。   而和仪成为校园红人就比较复杂了……反正现在不止京大校内,你上大街随便扯个年轻路人,八成也知道‘和师’。   毕竟那两场直播实在是太火了。   但这种火并没有影响到和仪的正常生活,故而她并不是特别在意。   顶多手边的生意多了点,溯尘斋来往的大款更多了,她前两天在一个拍卖会上斥巨资拍下一对花瓶,却仍然不痛不痒的。   也算好事吧。   不过能考入京大的也都不是泛泛之流,凑热闹是凑热闹,也把握着分寸,没有让人觉得不爽。   搭帐篷顾一鹤拿手,他被顾母多年摧残蹂、躏,可以说是二十四般武艺样样精通,在和仪手里不听话到极致的帐篷瞬间就服帖了起来。   和仪不由咂舌,毛望舒刚刚以两张正品的极品贵人赐宝符和两张毛家秘法雷符雇佣江离替她搭帐篷,站在旁边看着和仪,噗嗤笑了:“晏姐啊,这就是命,别多做挣扎了。”   和仪幽怨地瞪了她一眼,又道:“你又不是吗?”   “我是,所以我认命了。”毛望舒长长地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两颗棒棒糖,递给和仪一颗,随口道:“你说这帐篷凭什么这么难搭?它问过我毛望舒的意见了吗就长成这个样子。”   “就是!”和仪十分赞同地点点头,要真有她玄术界不了解她的脑残粉在这里,只怕下巴都要惊掉了。   手脚麻利的卢津阳路过,听到她们这样说,忍不住一笑:“你们两个,手残就不要给自己找借口了好不?”   和仪与毛望舒对视两眼,同时阴恻恻地一笑,对着卢津阳扑了过去。   半分钟之后,失去了满口袋零食的卢津阳在树底下把自己蜷缩成一朵小蘑菇。   顾一鹤搭好帐篷,把包里的保温杯拿出来递给和仪,看到她这样,嘴角不由微微上扬 ,又低声道:“欺负同学不好。”   “欺负同学不好,但是欺负小辈很合理。”和仪拎着保温杯背着手哼哼两声。   确实,她的辈分在玄术界里可不低,算起来跟她玩的这几个都比她小一辈。   大型野炊以班级为单位展开,都是烧烤,为了照顾班里的出家人,有荤有素,烤蘑菇、考土豆、烤茄子一类的东西出奇的多,毛望舒闻着隔壁烤韭菜的味儿,忍不住留下了羡慕的泪水。   和仪把鸡翅塞给她一个,揉揉脑袋:“快吃吧小傻子。”   毛望舒还没回过味来,等她回头一看,原来烧烤架上的荤食已经被没受戒的十几个人瓜分干净,顾一鹤手上托着一个盘子,也是大把的烤肉。   只有她自己,在羡慕隔壁班的烤韭菜的时候,就悄无声息地失去了许多许多的好吃的。   最阴险当属陆离玉,端着装满食物的盘子还若无其事地在她身边晃来晃去,香味传到她的鼻子里,直勾勾地勾引着她。   以相为玉江离为首的众人慢条斯理地吃着素,江离看着毛望舒满脸憋屈的样子,忍不住哈哈一笑,又对陆离玉道:“玉哥你也变坏了。”   “啊?”陆离玉茫然地抬头看他,问:“我记得咱们带了好多折叠小板凳,在哪里?这边的石头都不太干净的样子。”   天然黑,最为致命。   这下子和仪也忍不住笑了,给他指了个地方让他去拿小板凳,看着毛望舒委屈巴巴地含着心酸啃鸡翅,从顾一鹤托着的盘子里拿下来一些递给她,哄道:“行了,别委屈了,带你的份儿了,等会还烤呢,谁让你走神来着?”   举着手机的隔壁班路人终于爆发出小声,温柔在旁边道:“月亮啊,快别委屈了,来,投入姐姐的怀抱!我们班都是荤的不吃素!”   ‘路人’笑眯眯对大家道:“我直播了,来,大家打个招呼。”   大家就放下手里的签子摆手打招呼,和仪也应付了一下,然后问江离:“今天还搞直播吗?”   江离道:“好几个呢,平时学习狠了,总得有点放松娱乐的途径。路人好像平时也玩直播,搞什么直播辅导,粉丝还不少呢。”他又看了和仪一眼,笑道:“晏姐您不会是‘直播PTSD’了吧?”   和仪叹了口气,“我是怕了,这几回碰上直播都没好事儿。”又微微挑眉,道:“路人?”   “路漫漫其修远兮的路,仁爱的人。”江离会心一笑,“名是有点怪,不过性格还挺好的,隔壁哲学经济学一班的。”   和仪“哦”了一声,拿着串羊肉慢吞吞地吃着。   他们还带了炉子了,好几个壶滚着山楂乌梅配好的消食茶,旁边一摞一次性纸杯,谁吃腻了就去倒一杯,隔壁班的来讨也随意,得到了满山谷的称赞。   最后远方的人都慕名而来,如此盛状,真是令人惊叹……才怪!   和仪看着为了山楂乌梅饮而友谊小船翻车的人们,忍不住感慨:“星及,可真是个罪恶的女人。”   “星及不是人。”顾一鹤拧开一个杯子,给和仪倒了一杯滋味酸甜的花果茶,“等会好像还有篝火晚会,应该得闹到挺晚呢,不过不用特意多吃,咱们包里还有小点心什么的。”   和仪对他一眨眼,俩人相视而笑。   广袤天地之间,彼此情浓最难得。   捏着把花来找和仪的毛望舒脚步顿住,在不远处微微一笑。   “好吧?”   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毛望舒猛地一回头,就看到钱仱不知何时已经走了过来,也露出淡淡的笑:“鬼道的半壁江山,与……她的爱人。”   毛望舒抬手在他肩上轻轻一拍,千言万语化作一句话:“脑残粉啊。”   钱仱抿抿唇,未语。   变数生在在篝火晚会正热闹的时候。   在场的多数都是有点才艺的,唱歌跳舞吟诗都是平常了,十几个同学在上面玩飞花,最后杀到就剩下一男一女,见招拆招战况激烈,周围人用带着笑和羡慕的眼神看着。   毛望舒在旁边道:“他俩是情侣。”   和仪一听就知道要遭,果然,不用回头,顾一鹤炙热而隐隐含着期待的目光已经落到了她的身上。   她心里微微叹了口气,在下面握住他的手,无奈道:“一鹤啊,那玩意你干不过我!我被逼背过的诗词和你看过的画展里画一样多。”   正嘀嘀咕咕着,上头男生认了输,然后不知从哪掏出一束花来,对着女生深情款款地吟诗,从前没听过的,底下吃瓜群众激动呐喊,女生嫣然一笑,眼眶微微有些红了。   顾一鹤捏住了和仪的手。   人都说,遍读唐诗三百首,不会做也会吟。可惜和师读过的诗能堆满一个屋子,她个人对这种文雅事是十窍开了九窍,让她做情诗?不如顾一鹤现在把眼睛闭上,做梦比较现实。   顾一鹤更是从小到大对这玩意就没天赋,更别想了。   毛望舒在旁边嘻嘻笑,江离热热闹闹地拉着一大帮人拎着树枝子上前舞剑,她就又啪啪啪地鼓掌,和仪连忙跟上,缓解尴尬。   上去的都是精于体术剑道的道家子弟,毛望舒本人四肢不勤,不在其列。   陆离玉在其中最为显眼,手中犹带着绿叶的枝丫拿在他手里也仿佛三尺青锋长剑,来去凛凛如风,潇洒缥缈若仙。   同学教师们欣赏的目光越来越浓烈,路仁他们几个搞直播的尤为激动,在下面疯狂叫好。   江离他们舞剑舞着舞着就变成拆招,最后完全成为了江离和陆离玉的双人掰头,直到陆离玉一‘剑’挑掉了江离手中的树枝,排排坐的众人才如梦初醒般大声叫好鼓掌。   江离倒没觉得有什么,与陆离玉对着一礼,树枝往和仪这边一抛,笑着喊:“和师!你来!杀杀我玉哥的锐气!”   吃瓜吃到自己头上是什么感觉?和仪略吃惊,一扬眉,笑呵呵地摇头:“我可不了,这一把老骨头,再让他打散架了!”   “切磋嘛!”毛望舒钱仱等人看热闹不怕事大,陆离玉也规规矩矩地对着她双手作礼:“久闻和师精于剑道,敢请一试。”   最后和仪只得赶鸭子上架,见招拆招来去几回,陆离玉纵然天资卓群也不如和仪这个老天爷追着喂饭的,一下就看出差距来,目光更为热切,冷冰冰的脸透出几分遇到对手的激动来。   和仪溜着他指点,看起来就不如刚才他与江离时激烈有趣,底下有人喊陆离玉不要怜香惜玉,也有人凑热闹喊和仪给陆离玉来点厉害的。   后者以毛望舒、江离、钱仱等人为代表人物。   和仪抽空白了他们一眼,手下一压刚要转回,忽然面色一变,看向山谷那边的一个方向,目光凌凌。   陆离玉略微疑惑地也看了看那边,忽然狂风骤起,他面色一变,与和仪齐齐出招,两根树枝与刚才的玩意决然不同,带着凌厉的攻势飞了出去。   相为玉最先反应过来,摆出戒备的姿态来,毛望舒忙问:“怎么了?”   和仪挥手化解了重新飞回来的树枝带着的杀招,本来绿意浓浓的树枝瞬间化为飞灰散落一地,陆离玉一惊,却见和仪面色沉沉地望着远方,一手背在身后,满身气势凌然。   “月亮,给你肖哥打电话。”和仪唇角泄出一抹冷笑来,“告诉他,逃了笼子的鸟,现身了。路仁同学,还有诸位,天晚了,大家都要休息了,把直播关了吧。”   路仁他们还没回过味来,江离却明白了,连忙过去和他们交涉。   但没等出个接过来,天色骤变,狂风怒号,本来皎洁明亮的月亮也被层层的乌云挡住,篝火被风吹得乱飘,秦老师他们连忙扑过去灭火。   “直播关不掉啊!”山谷中回荡着路仁又惊又怕的喊声,作为时尚的冲浪吃瓜小仙男,他常年走在网络世界吃瓜第一线,对于半年内两起离奇的灵异直播事件都很熟悉,不久前的程家村直播失控他更是从头看到尾,何况现在一位正主还在中间站着呢,怎么能不让他不多想?   和仪暗骂一句:又是这一招,老掉牙!   伴着阵阵狂风款款而来的男子一身雪白道袍,臂挽拂尘、玉冠束发,身姿飘逸仿世外谪仙,然而眉间一道竖直红痕却让人心尖一颤。   江离满面焦急地,一会抬头看看,一会盯着毛望舒狂按手机的动作,瞥到他眉间的红痕,惊呼一声:“天罚!你是重明。”   “没信号啊。”毛望舒小脸煞白,脸上写满了两个字,左边是‘完’,右边是‘了’。   和仪手紧紧捏着银铃,满脸戒备:“您好大的阵仗。”   重明从从容容地对着众人笑着施礼,“失礼了,贫道,重明。”   “姐姐救我……”毛望舒低声喃喃道:“你可爱的妹妹就要栽了,你一定要来给我收尸啊。”   这一句话顺着风飘到和仪耳朵里,竟然比阵阵风声都清晰。   她瞪了毛望舒一眼,厉声喝道“连我都信不过了吗?”   钱仱本来隐隐灰暗的脸透出点希望的色彩来,毛望舒也眼睛一亮,重明淡淡一笑,“和师口气难免大了。今日,诸位就都留下吧,也别白费了贫道一番筹谋用心。他日贫道得以与爱侣相聚,也要多谢诸位以身贡献。说来还得感谢和师您,若不是这一届宗教学报读人数倍增,贫道还真要头疼去哪里找这些个人来祭坛呢。”   “那您怕是忘了,这世上还有一个道理。”和仪猛地攻出,手中珠串断开,槐木珠四散开来,银铃飞至半空冲向重明眉间。   重明轻松避过这一击,笑吟吟道:“和师此言何意?”   和仪目光愈冷,嘴角扯出阴恻恻的一抹冷笑来,手上快速掐诀,口中飞快地吐出一句:“反派死于话多!——阵起!”   伴随她厉声一喝,本来好似毫无规律散落的槐木珠齐齐爆发出刺目金光来,对重明隐成环绕之势。   重明分毫不见慌乱,只是略一扬眉,打量四周,却是微微一笑:“和氏秘传诛邪阵,只怕贫道担不起和师这样的大手笔。说来,这样的珠子,我也有一串。”   他说着,目光一凌,抬掌向一个方向挥出,只听山体轰轰开裂,竟然露出一个祭坛模样的平台来。   山谷中众人齐齐倒吸一口凉气,和仪双手掐诀快速变幻,却是分毫不为外物所扰,阵内隐成雷霆之势。   重明终于目光微变,赞道:“不愧是当代和师。那么,接下来,我的第一份礼物——”   他手一摆,离祭坛方向最近的一名学生好像被无形的力牵扯过去,忽然面色发黑,他用尽全力的挣扎着,满脸痛苦的狰狞,对和仪这边伸出了求救之手。   陆离玉与相为玉、江离等人快速冲出,三道法决齐齐打了过去,那学生却还是被阴煞之气团团缠住,痛苦的喊叫愈弱。   学生、教师们彻底受惊,惊叫声爆发,整个山谷里都是乱跑的人。   和仪怒瞪重明一眼,脚尖从地上踢起一根树枝,抽出单手掐诀划破指尖落了一地指尖血,然后树枝裹挟劲风冲了出去,在那名同学身边几番飞舞,那个同学的脸上的黑气终于散去些许。   重重山林之中,有二人一前一后眺望着一边,看到和仪的动作,站在后面的那个一挥袖,笑呵呵道:“不错,不错,这丫头有长进。”   前头那位淡淡瞥了他的袖子一眼,“自己教出来的,自己还信不过?”   “我这不是怕她年轻没经验嘛。”后头那个摸摸鼻子,嘟囔道。   山谷中,战意正浓。   和仪的声音响彻天际,她厉声喝道:“灵台明净,心神安宁。所有人保持安静!我,蜀中和仪,以和师之名保证,会尽全力保证你们的安全,保证你们安然无恙地回家!现在,请安静,不要乱跑乱窜。江离,你牵头列阵,勤修苦练十几年,到了见证你们真功夫的时候了。”   开头的八个字席卷山谷,遍布各个角落,让大家不自觉地清醒。   江离会意,一边安抚同学老师们,一边组织班内同学列阵。   毛望舒等人快速冷静下来,战意勃发。   离她最近的江离听她嘟囔道:“反正都是个死,死之前能搞把大的,还能说是英勇战斗牺牲的,蹲那等死太窝囊。”   犀利。   和仪已经连掐七十二个手决,面色越来越苍白,额角隐隐沁出两滴汗来,阵内雷霆霹雳声愈浓。   江离等人不断掐诀和试图来缠绕人的阴煞之气斗法,甚至连他们自己也被盯在其中。   重明笑容仍如清风朗月,他笑吟吟地看着和仪,道:“七十二道了,同时还要分神去抵抗阴煞之气,让它们不去缠绕凡人。让我猜一猜,我们和师还能再掐多少道决呢?”   和仪咬牙切齿地对他扯起一抹亲切的笑意,忽然双手排向地面,喝道:“风雷起!”   几乎是同时,重明双手推出,人群中的玄门子弟被无形的力量举起牵向祭坛,相为玉、陆离玉包括江离毛望舒钱仱等人反应最快,齐齐掐诀吟咒,相为玉手中念珠崩断,八十一颗菩提子飞向四空复又落地结阵,隐隐的牵绊住空中虚无的阴煞之气。   陆离玉、江离齐齐划破掌心,鲜血淋漓而出,毛望舒拔下发簪刺破眉间取血,手腕上念珠飞散而出,雷法轰隆隆散开。   五花八门的法决带动光芒使山谷彻亮,却终究无济于事。   钱仱试图调动尸气煞气为己用,却煞白着脸喷出一口心头血。   重明唇角一扬,看着他们用尽全力挣扎的样子,好像心中十分愉悦,又一挥手,无视身边万钧雷霆推出,又是数人被拉起。   这是这些人生平第一次和死亡这样的接近,他们感到窒息,他们用尽全力地挣扎,却无济于事。   有人毛孔间开始浸出血滴,有的人呼吸已经微弱起来。   此时玄门子弟已经是十分有默契地用尽方法放血掐诀,和仪瞥到被拉向半空无措的同学老师们与顾一鹤,眼中似是挣扎,最后终于下定抉择,拔下发簪快速划拨掌心,鲜血淋漓而出洒了一地,她一手召雷,足下步法变幻,银铃推出冲向重明的眉心。   她用自身鲜血为引,牵动银铃,冲向重明眉心的是一道杀招;那诛邪阵本该结九九八十一道手决,万钧雷霆将于一人之身,此时为逼重明,她不得不砍掉一组手决强行引雷,这是第二道杀招。   这样的法子几乎牵动了她浑身的经脉,灵力暴走,一口心头血喷出的同时却毫无动摇恐惧之色,活生生逼得重明收了敛祭品的力,对抗这两道杀招。   顷刻过后,天地间归于宁静。   山谷中的草地上人趴了一地,和仪单膝点地一手撑着地面,咬牙抬头看向重明,唇角似有似无地勾着一抹笑意,眼神冷得吓人:“怎样啊,重明道长,我这诛邪阵,您生受的如何?”   重明面色隐隐泛着苍白,却也一笑,笑容愈盛,衬得人面如桃花,他勾勾嘴角,挑衅般地道:“到底只是七十二道决,到底是个晚辈后生。你这诛邪阵,使得可不如你小师叔祖啊。”   “小师叔祖天资卓绝举世无双,岂是我一晚辈可以比肩。”和仪目光直勾勾地盯着他,讥讽道:“不过能让您受伤,可见我这诛邪阵使得不错。家师九泉之下……可以满足了。”   林中在后的那个人袖中的手紧紧握拳,盯着重明的眼中透着杀意。   手机屏幕前,安老拍大腿赞了声:“漂亮!”   然后急忙问:“直升机申请还没下来?”   肖越齐翻着手机,也是满脸着急:“快了快了,上面走的特别通道。但有一点,谁过去,能阻止重明?年轻一代过去几乎就是送菜。”   安老脸上也透出几分无奈了,道:“我去,叫上镇国寺的安和老和尚。去都城隍庙请城隍像,我就不信了,他和家的祖师爷能看着和家这一代的独苗苗栽了。”   “快看!”匆匆赶来后一直站在后面盯着殿试屏幕的庄别致忽然指了指屏幕,“晏晏动了。”   只见和仪伸手接住她让毛望舒扔过来的水果刀,咬着牙在手腕上狠狠一划,鲜血淋漓喷洒而出,她直直站起身来,足下仿佛生根,即使重明挥手击过去数次,也没有让她身形动摇半分。   她毫不犹豫地在另一只手的手腕上也来了一道子,被内劲激得,鲜血几乎是喷涌而出,刹那间草地上遍眼是红。   和仪的脸色肉眼可见的苍白虚弱起来,她却毫无停顿,足下富有韵律的步伐一下一下踩在草地上,鲜血随着她的动作洒在地上,她舒展腰肢舞动身躯,口中吐出的每一个字符都是旁人听不懂的,却自有一股韵味,仿佛天地间冥冥之音,令人似有所悟。   钱仱脸色更加苍白,低声道:“请神,和师在请神。”   毛望舒眼睛死死盯着和仪,口中低声呢喃道:“巫者,通天地鬼神,解风雷电雨。当年晏晏姐的成名之战,便是请神上身,连斩八十一只大厉鬼,然后斩恶龙魂。”   钱仱瞪大了眼睛看着那边,手掩着胸口,目光似是惊讶,又似是恐慌与隐隐的惧怕,低声道:“然后损耗过大,神识殆尽,缠绵病榻半年之久。”   和仪已是一身血色,足下的步伐却分毫没有停顿,最后忽地转身向东,双手交叠在额前,跪地叩下,这一句,他们听懂了。   是——“女娲娘娘与远古众巫神在上。”   顾一鹤脸色苍白,牙齿死死咬着嘴唇,满嘴的血腥却没让他回神,他盯着和仪身上的血色,几乎是心如刀割。   重明终于变了脸色,开始在法阵中挣扎起来,他被和仪的阵法困住,本来没急着脱身,像猫儿一样在里头随意玩着,此时和仪忽地转身神情悲悯仿佛毫不沾尘地看着他,却让他惧了。   此时和仪一双眸子隐隐泛着金光,即使在路灯之下也分外明亮,她信手抬起向前推出,推的动作分外的慢,去毫无停滞之感,只是每推出一分,和仪的面色便越白一分。   许许多多的人想要挣扎着冲向她,却只能屋里地委顿在地。   毛望舒用尽全力地一拳砸在草地上,紧紧咬着的唇掩住了无数的哭嚎。   那一掌仿佛只是随手信意推出的,与重明并无直接接触,却让重明口吐鲜血,一下落在地上。   以和仪本源维持的法阵“轰”的一声破碎,金光四散,昭示着和仪再也无力支撑那一道法阵。   重明却来不及得意了,刚才那一掌直击他天灵,此时此刻,这位华盖入命堰骨在胸的天之骄子神魂溃散,他吐出几大口心口血,面色狰狞地紧紧盯着和仪,好久才挤出几个字道:“好、好一个小丫头!”   和仪强压着口中的鲜血,对着他也皮笑肉不笑一下。   方才请灵的刹那间有一股强悍的灵力冲荡着她的经脉,一瞬间法眼照着重明,推出的那一掌是神力,打得重明毫无还手之力。   然而只请神在身的那一瞬间,也抽干了和仪浑身上下的灵力。   本就受伤之后,雪上加霜。   她再也没有力气去坚持着立起困住重明的诛邪阵,浑身上下经络干涸发痛,脑袋里也嗡嗡一阵阵地响着,她几乎听不清所有人在说什么,自然也没听清顾一鹤毛望舒他们的呼喊。   她只是用尽全部力气,存想一枚方方正正、沉甸甸、雕琢螭纹的大印。   “今、蜀中和氏第三十六代弟子,和晏书,请祖师赐灵!”压下一阵阵涌上的鲜血,看着吐血不止委顿在地的重明,她得意一笑,一掌重重用力拍在地上:“押罪人重明,入九幽酆都!”   她脖子上的青筋几乎暴起,脸和脖子都涨红的,用尽全部的力气吼着。   也是她最后的一招了。   若还不成,她便只能与重明同归于尽了。   唇角隐隐泄出一抹冷笑来,她盯着重明,目光狠绝地孤注一掷。   半空之中凭空出现一方大印,仍是似金非金似玉非玉,却是隐透着血红的玄色,款式复古,上头螭纹张扬古朴厚重,甫一露面,威势便尽数压向了在场所有人。   陆离玉满脸写着震惊,缓缓挤出几个字来:“都城隍印。”   印章悬在重明头上,仿佛一把利剑一般,重明瞪大了眼睛,“你我无冤无仇,你何故如此拼命?”   他开始挣扎,他双手试图结印,却被刚才那一掌打得经络灵脉涣散,如果和仪现在的伤是八分的话,他应该就有个二十分。   和仪勾着嘴角,笑得极轻,又仿佛没有了力气,只是很认真很认真地回答道:“我的人间,在我身边。”   最后的最后,他只来得及瞪大眼睛向祭坛那边伸手,一声:“星璇……”唤了一半,大印重重落地,天地之间,再不见白衣道袍影踪。   和仪泄了力,躺在冰凉凉的地上,忽然放肆地大笑,连鲜血从她的口中不断流出也顾不得了,她哼道:“啊朋友再见……啊朋友再见……”   “啊朋友再见吧再见吧再见吧!”毛望舒几乎带着泣音地出声接上,和仪失去知觉前的最后一眼,是顾一鹤他们用尽全力爬向她的场景。   她缓缓地,勾出一抹极淡的笑来。   已然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   山中,站在后面那人几乎就要想着和仪奔出去了,最后还是全力控制住,一手紧紧握拳,看向山谷里的眼透着满满的担忧,咬牙切齿地道:“重明!”   前面那个一挥袖,一道灵气过去止住了和仪手腕上伤口倾泻而出的血流,冷冷道:“回去,审重明。”   好像过了好长好长的时间,所有人躺在地上,几乎以为自己就要交代在这里的时候,螺旋桨的响声传入了他们的耳朵,守在和仪身边的毛望舒看着毛凝眉踏月而来的身影,勉强止在眼眶中的泪水终于一泄如注。   她瞧着多狼狈啊,满身都是血,灰头土脸的,完全不像平时傲娇又臭屁的小姑娘,相为玉陆离玉他们也全然失去了缥缈端方或温和慈悲的形象,一个个狼狈不堪。   毛凝眉眼圈一红,拉开小心翼翼地握着和仪的手顾一鹤,告诉他:“好了,松手,我们带她走。”   顾一鹤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像是终于放心了一样,一直压在喉间的一口血从嘴角溢出,无声无息地倒在地上。   毛凝眉后知后觉:顾一鹤的体质特殊,在和仪本源动摇他无人护持的情况下,阴煞之气侵体,对他的伤害才是最大的。   江清快速把上江离的脉,然后又探上以和仪为中心四散一圈的许多人的脉,松了口气一样对毛凝眉道:“都没事,就是经络受了点伤,灵脉受了冲击,一时四肢血脉淤堵,五脏内却气血冲荡。最严重的的——”   他看向倒在地上的和仪,毛凝眉嘴唇紧紧抿着,一直含在眼中的眼泪滚滚流了下来,她倾身抱起和仪,低声道:“晏晏,我来晚了。”   然后和仪周围这一圈人好像放心了一样,终于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安老确认过重明彻底死了之后,急急走过来:“快!医院那边都联系好!”   然后当然是可伤重的先带走了。   医院里星及与林家五口、顾家三口已经等了许久,他们几乎是看到直播的第一时间就打爆了和仪的电话,未果之后又统统拨向星及,最后由星及联系了特部,得到了这个医院的地址。   “怎么样了?”和仪先被推进的抢救室,杜鹃好像被那一身血红的颜色烫伤了眼睛一般,紧紧攥住林正允的胳膊,眼泪扑簌簌地往下落,林正允连忙问安老。   安老伤势未愈,轻咳两声,摇了摇头:“没有大碍。”   毛凝眉安慰道:“伯父伯母,您们放心吧,这样的伤晏晏以前也受过……”   她实在是说不下去了,抿着唇,猛地转身:“我去看看月亮他们。”   最后还是顾母颤着手拍了拍杜鹃的肩,低声道:“哭什么,孩子还在里面呢,哭有什么用?”   肖越齐一直紧紧盯着抢救室的门,人进去了一个又一个,又太多太多都是他熟悉的。   直播时的一幕幕在他脑子里不断回荡,确定了没有人有生命危险之后,他才对着安老道:“安老,我不如晏晏。如果是我,今天……我没有把握。”   安老回头深深看了他一眼,对上他苍白的面色,心中轻叹一声,抬手拍了拍他的肩:“你们不一样,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她和你们都不一样,她生来就是为了照亮世间的,对着多强的对手,她就能发挥出多少的实力来。咱们是向老天爷讨饭吃,她是老天爷跟在屁股后面喂饭吃。”   许是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他打趣了一声,忽然有一道略显苍老的声音插了一句:“或许有一日,连我也成了她的手下败将了。”   众人齐齐回过头去,就见柳七公微微弯着腰,从走廊拐角处一步步走了过来。   他道:“我来看看。”   管你怎样的身份手腕,到了医院里,都是一样的人。   不是在里面躺着的,就是在外面揪心的。   顾母说了杜鹃,可她自己也忍不住,坐在医院的椅子上,安静无声地流泪,所有的声音都被堵在了嗓子里,顾父轻轻拍着妻子的脊背,眼圈儿泛红。   顾母泪眼婆娑地看着他,好像受了委屈的孩子,“我的一鹤……我的晏晏!”   “咱们的。”顾父牢牢抱住她,夫妻两个依偎在一起,好像在互相汲取力量。   肖越齐紧紧抿着唇,目光盯着抢救室的那道门,叹了口气,“三年不到,这是第三次了。”   星及沉默地站在旁边,闻言看了他一眼,又看看抢救室的门,看看抢救室外揪心的众人,缓缓收回了自己的手。   手心里,是被她掰掉的窗台上的一块大理石。   很好,今天星及的手劲,并没有给十分富裕的家庭锦上添花。 第82章 . 和师养病日常 梦重明平生+朋友谈话+……   时已入夏, 上京天气炎热。   空调悄无声息地运转着,杜鹃给病床上安静躺着的女儿压紧了被子,略为愧疚地对着病房里的人笑笑, “晏晏一直昏睡着, 你们也来了好多次了,没和她说上话, 真是不好意思。”   站在床旁的安老忙摇头:“哎,这算什么呢。我就在楼上住, 没事过来看看晏书丫头。”   旁边官方的人带来的锦旗和表彰信还摆在桌上, 杜鹃没去细看, 拿纸巾擦了擦眼泪, 叹道:“她再不醒,我也要疯了。”   端着茶水进来的星及听到这句话, 心中略感无奈,一面给客人奉茶,一面低声对杜鹃道:“当真无妨, 就是没睡够而已,约莫再过一两天就醒了。”   杜鹃抿着唇点点头, 安老见了也没多打扰, 客套两句, 就连着给官方的人使眼色。   官方代表也连忙起身告辞, 二人走出了病房, 因他和特部的交道打的多, 此时也没有什么顾忌, 直接就道:“安老,这几次的直播事故都和这位和小姐有关,我们的意思, 这里头是不是……”   “没可能。”安老摇摇头,收敛了脸上的笑意,正色道:“当代和师自幼承教于先和师,幼承庭训,行事磊落昭昭,有君子之风,恪君子之行。”   他神情分外的认真,完全不像平日和蔼好说话的样子,“如果上面怀疑她,那几乎是把所有术士的品行踩在脚下。”   这话说得很严重,官方的人连忙道:“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有这个疑点,合理怀疑一下。”   安老这才微微一笑,官方那人又细看了看他,忽地道:“安老,咱们这些年可一直是合作愉快啊。”   “当然。”安老笑眯眯地点着头。   他心里想着,脸上倒是很关切地问道:“网上的风向怎么样了?”   提起这个,官方的人苦笑一声,摇摇头,叹了口气:“网友们是议论纷纷,算了,都有分寸。”   可不是吗,你把号都封得差不多了,可不是有分寸。   吃瓜未果的安老心中暗暗吐槽,一边抬手拍了拍代表的肩膀,道:“都不容易。”   俩人相亲相爱地走了,病房里的杜鹃瞥了一眼柜子上的东西,坐在床边握着女儿的手,叹了口气,“这得什么时候能醒过来呢?”   星及拧着毛巾给和仪擦脸,听到她这么问,笑道:“脉息已经有所好转了,或许不必二三天了。”   “真的?”杜鹃眼睛登时就亮了,忙看着她,带着几分催促的意味问:“你的意思是……今天?”   星及但笑不语,却微微一眨眼,也算首肯。   杜鹃这边激动着,和仪却做着一场大梦,以局外人的身份,免费观看了一场大戏。   是重明的一生。   从少年时刻苦修炼一心向道,到与妖族爱人星璇相遇,为正道心所做出的了一系列的“渣男”行径,最后遇到仇家报复,星璇为了救他吐了妖丹散了修为,他反而真情实意地爱上了一样,哭得撕心裂肺,极尽深痛哀思。   看得和仪一度有挽袖子上前给渣男两炮子的冲动,也确实是实地践行了,苦于身体条件不允许,她在这场梦中就好像一道魂魄灵识一般,没有躯体。   又或者连魂魄都不是,因为从一开始,无论是重明还是他的师父、师叔、师兄弟们,都没有人发现和仪的存在,这对于玄门中人而言显然是不正常的。   一开始的疑惑在漫漫岁月时光中渐渐被压在心底,和仪每天跟在重明身边,从一开始新奇暴怒,最后心情渐渐归于平静,在重明为了复活爱人四处奔波花样百出伤害黎民的时候,她不能出手阻止,只能旁观,只能压抑着心中的怒气,最后干脆开始随地修炼。   这样梦中近百年的时光,她被困在重明周身的时间,不忍睁眼看世事的时候,都是盘膝修炼度过的。   她看到了重明走火入魔,一步一步偏离正途,为了复活本已消散于天地间的存在而殚精竭虑用尽机巧心思。   她看着他用一个个无辜的人的生命来填平他的欲壑,看着他手染鲜血,看着他布下一枚枚的棋子,用处一道道的计谋。   港城的云鹤霄是重明的试验品,重明在苦心钻研多年,把主意打到定坤珠上研究出的第一个看起来可行的方案,就是云鹤霄用来复活他妹妹的。   重明扮演世外高人传授。   云鹤霄失败了,代表重明也失败了。   和仪其实一直有一个不解,定坤珠是去年才失窃的,可玄青转换气运、养小鬼偷气运的生意可是从两年前就开始做了,这时间差可是巨大的。   最后才发现,是重明偷走人家宝贝之后还搞了个替代品,因为灵气消弭,后人历史上也没几个能发挥出定坤珠的能力,所以人家拿着替代品没做出什么效果来还以为是自己能力不行。   直到后来不知是哪路好心人发现了,给南天师道寇家提了个醒,他们才发现,大张旗鼓地找了起来。   为了面子好看嘛,就说是“近日”失窃的。   和仪了解过事情的经过之后简直是不知是该笑还是掐腰放肆大笑。   最后因为没人能看到她,她踩在重明的肩膀上蹬着他脑袋认认真真地当球踢,虽然重明也没有受辱的感受吧,但也算是为南天师道报仇了。   这里面还有很关键的一个要素,和仪一开始忽略了,后来仔细一想,才发现其实重明能够顺利催动定坤珠,除了他本人确实是天资超群堰骨在胸之外,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就是灵气正在逐渐复苏。   虽然并不是特别的明显,但定坤珠本就夺天地之灵气造化,对灵气反馈最为敏感,所以它又重新有“灵”了。   换一个通俗点的说法,就是定坤珠本来要在十分环境下能发挥出十分的作用,前些年灵气水平最多只有个四分,人老人家的最低搭界线是五,当然不乐意动弹,就在供奉祖师的殿里睡觉养老。   但天地之间的灵气水平以极缓慢的速度逐渐恢复着,即使只是从四到四点一、四点二,加上重明这么一个传说出生就被登记在了仙谱里的人,人老人家也可以勉勉强强地工作工作。   就是工作效果不咋地而已。   这个发现让和仪啼笑皆非大为惊叹的同时,她也由衷地觉得——末法之期,是真的人神共惧。   如果说千里挑一、万里挑一的天才在灵气相对充裕的古代百年难遇一个的话,在现在这个玄术师水平普遍不如曾经甚至出现大部分传承断层的情况下,却是天才频出。   光是道教这些年,前有离奇失踪了的江琦,那位是所谓“堰骨在胸者”,然后肖越齐、陆离玉、毛凝眉乃至江清、江离、毛望舒等人的天资也足是一等一的了。   佛门那边相为玉当代佛子自不必提,蒲州也是年纪轻轻佛法精绝,当年交流会上舌战群雄当代高僧而不败,也是一时美谈。   普济寺、镇国寺乃至惠安寺这三座佛门大山,这些年名下弟子人才济济,羡煞旁人。   巫道如今和仪与兰幽分而治之,却都是业内有名的少年英才,其余教派门类也都是天才频出,出马仙更不必说,遍地开花那是。   你到了东北,随便找个小区走进去,不要脸不怕被举报送警局的,一个单元一个单元挨家挨户敲门,保准百家之内能碰到个出马仙。   当然准不准那就要另说了。   各地的寺庙也好、大景观也罢,左右是但凡有点特色的就在网上走红,然后奇迹频现。各种恐怖灵异类主播好像也常有歪打正着,让网友心里觉得‘这世界上好像真的有鬼’的。   要说最让人扶额的三场直播,很不好意思的说,和仪都是绝对主角。   现有巴离县古墓大战千年罗刹女,后有偏远大山程家村抽丝剥茧破悬案,现在又来了个野游山谷里预计碰瓷百年前天才人物。   这可真是……   想到这里,和仪很不好意思地轻咳两声,尽量让自己不要显得过于的自恋。   其实这里头的蹊跷不少,这三场直播,第一场那是稀里糊涂地,根本不知道怎么拨出去的,后来技术人员把下墓的这群人浑身上下检查了个透,什么信号波啊、IP地址啊,也挨个都查了,毫无所获。   人家那个直播间就是空降直播平台,而且一进去就是首页。   后头两个倒是都有主的,可人家那是怎么关也关不掉,三者唯一的共同点,就是哪怕在后台强制关闭,也无法让直播掉线。   真是……让人只能归结于鬼神之力上面了。   不等醒过来,和仪就能猜到作为‘灵异直播事件系列’三集绝对女一号(第二集 存疑)的她,现在一定是官方的重点怀疑对象。   但天地良心啊,这事儿真和她没关系!   快要被近百年无聊时光逼疯、所有的娱乐项目都尝试过的和师掐腰感慨,然后连打了三个喷嚏。   和师顿时愣住了好吗?眨眨眼,无视前头感觉后背冒凉风捂住脖子的重明,蹬蹬蹬跑出山洞掐腰往天上看,试图看出什么星象问题来。   最后一无所获,只能搓搓胳膊嘟嘟囔囔地往回走,开始试图想一想:魂体会感冒吗?   当然她到底是不是魂体这一点也是存疑的。   “这可真是个虚假的世界啊。”和仪盘着腿往地上一坐,双手掐诀,在闭目修炼之前最后感慨了一声。   和仪醒来的那天是个艳阳天,她在一片虚假中观赏了一遍自己掐诀请神全过程。   自己做的时候完全没考虑那么多,就是豁出去了,这招不成就连同归于尽都没办法了,最后底牌反正一定要使出来,好歹八成的机会有用呢。   就是怀揣着这样光棍的心态,和师一往无前地动了手,留下恢复平静情绪的和仪尴尬地看着自己跟人打架斗殴。   看完之后,只觉得天旋地转一阵眩晕,迷迷糊糊地闭眼睛再睁开眼,就看到顾母靠在床边眨巴着眼睛满怀期待地看着她。   “顾……顾姨。”这具身体到底昏睡好几天了,和仪一开口就觉得嗓子又紧又疼,身体经络也干涩涩地疼着,脑袋里嗡嗡直响,冥冥之中却仿佛有一股清凉水流流过经络灵脉。   她直觉般地反应:哦,那是她勤耕不辍近百年的成果。   可惜如今她身上的经脉经过那天的激烈冲撞之后十分脆弱,这百年来修得的磅礴灵力还是得缓缓融合。   然后身体上的虚弱无力就被她感受到了。   倒也是久违了。   和仪苦笑一声,心中如此感慨。   顾母很惊喜的样子,听她说话声音沙哑的厉害,忙把床头柜上的水端起来,又把病床摇起来,一边喂她喝水一边道:“果然咱们星及靠谱,说你今天能醒,就醒了。一鹤刚刚也醒了,闹着要见你没见到,发了好大的脾气,我们还和医院商量着在你这里给他加张床呢。”   和仪听到顾一鹤的名字,急急忙忙地问:“一鹤怎么样了?”   顾母听她说话中气不足的样子更是心疼,听到她问顾一鹤,笑容隐隐透着些欣慰,眉开眼笑地道:“没事儿了,医生检查过没大问题,星及也没说没啥大事儿,就是娇惯的。刚才闹了一场,现在睡了。”   和仪却知道没这么简单。   顾一鹤天生至阳之身,虽然过刚易折,却也是阴晦之物的克星。偏偏他本源不稳,灵窍未开,阴气侵蚀对他而言最为致命,对于修道之人绝好的体质,对他而言凡是拖累,幼年时便有高僧断言恐寿年不永。   也因此,才有了他与和仪这一桩婚事。   可以说,在最初缔结婚约的时候,双方家长眼里,对方儿子/徒弟,完全就是给自家徒弟/儿子续命的存在。   和仪借顾一鹤的一缕阳气稳住生命力,没成了半死不活的“尸”,同时她修炼的灵气会稳住顾一鹤的本源,扶其根基,使他不会‘过刚而折’。   这一回她这边出了岔子,顾一鹤没了护持,重明搅风搅雨搞出那么大的阵仗,对顾一鹤而言,完全是致命的。   即使现在,和仪也是满心的担忧,顾母的话听了她心里也没什么底儿,还是拎着个焖烧罐走进来的星及给她打了一剂定心针:“我把你的配珠手串十八颗都塞到了一鹤的口袋里,银铃还在他手心里攥着呢,加上一颗鬼丹,一时半刻无碍。等你这边灵力经络恢复过来,再加持也不迟。”   和仪这才放心一点,星及把焖烧罐放到床头柜上,道:“夫人回家洗漱换衣服了,她这些天一直守在这里,先生和林毓中他们是按天打卡,今天来电话说公司临时有个会,过来会晚一些。肖越齐他们也是天天过来,不过楼上楼下的,你们这住着也方便不是?”   和仪听到她这个形容忍不住噗嗤一笑。   倒确实是,肖越齐他们一拨人受伤入院,就在这个医院住着,和仪当时还拎着果篮捧着花来看过他们,没想到现在就到了互相关心的地步。   星及又道:“安老也天天过来,官方的人来慰问过两次,锦旗、表彰信什么的都送来了,我都收着,放回家里了。这是文火慢炖了一下午的银耳羹,饿了吧?尝尝?”   和仪连连点头。   无论何时何日,自家厨子的手艺还是永远不会变,银耳羹里料很足,除了糯糯出胶顺滑爽口的银耳以外,还加了桂圆、红枣、莲子、百合,补气血加滋阴解火,味道很不错。   可惜和仪两只手都抬不起来了,只能像个废人一样让星及喂她。   顾母试图抢过勺子,第一波没赢,第二碗的时候总算从星及手里夺下了小调羹。   星及就站在旁边看着和仪大快朵颐,瞥了两眼她被团团包起的手,忍不住叹气,嘟囔道:“你说你,后来就算了,一开始施术的时候怎么就想到拿簪子划手心了呢?想要放出那些血,用簪子得活生生插进多深、划得多用力能出那么大的口子?这就算了,后来划手腕,你还可以用内劲去激血脉,我告诉你要不是你那天运气好血止的快,光你激血脉的那一下,之后就够你失血而亡了!”   和仪听了她这话,讪讪一笑,趁着嘴里有个空档,连忙解释:“我那真是不得已而为之,请神要用鲜血画阵,要是不激那一下,等着它慢慢地淌,我得费多长时间?重明说不定把人都搞死了!而且我总感觉那天有神庇佑,你看我做什么都出奇的顺利,又是布阵又是请神的,本来都是背水一战了,现在不好活着呢吗?”   “你那天碰上重明就是最大的不顺!”星及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以后凡是多顾忌,想想你家里这么一大票人呢,真出了什么事儿,你们俩倒好,亡命鸳鸯携手去了,我们呢?我们呢?”   “这死死生生的也没个区别啊……”后台超硬、自己也功德傍身的官n代和师嘟嘟囔囔地道。   星及这回是真生气了,怒气冲冲地,双手插着腰又把怒火强压下了,“你呀你呀!重明那阵法是要用你们的魂魄鲜血献祭的!要是没了,生生死死魂飞魄散这区别可不就大了?”   “好了好了,星及啊,不兴吃饭的时候骂孩子啊。”顾母出来打圆场,道:“再说你看咱们晏晏也知道错了不是?来,晏晏,这罐里还有,顾姨给你倒出来,咱们都吃了。多吃点,好好养身体,几个月后又是一条好汉!”   她是知道和仪的饭量的,这焖烧罐一罐下去根本就不是个事儿。   星及顾不得生气,连忙道:“这些就够了!伤势未愈刚刚转醒,让她少吃点垫垫肚子。那罐子里的银耳羹是给她和一鹤两个人的份儿,我刚才顺路去看了,一鹤没醒呢,把盖子盖上再闷着吧。”   顾母笑呵呵道:“还是婆家人……还是星及关心一鹤啊。”   私底下玩笑开得大了就是一点不好——有时候顺嘴说出来了,尴尬。   经常调侃儿子成功嫁入大户人家嫁给富婆的顾母默默摸摸自己鼻子,把焖烧罐的盖子盖上了。   正当她靠在床边随意和和仪拉着家常的时候,杜鹃回来了,看得出来她是回去好好打扮了,换了条裙子,脸上还画了淡妆,一点看不出上午时候素面朝天朴素甚至略显狼狈的样子。   顾母笑着和她打了招呼,就见她招呼着医护人员往病房里加床,好笑道:“我儿子的事儿,你倒是比我还伤心。”   杜鹃踩着高跟鞋哒哒哒地往里走,一边叹了口气:“我是看呀,这床要是不加上,两个孩子都睡不安心。是不是啊晏晏?”   “妈~”和仪软乎乎地喊着,一边试图向杜鹃伸手。   杜鹃看到她被白纱布包裹的严严实实的手,心里酸涩,走过去轻轻搭上,然后揉了揉女儿的头发,笑着道:“可算是醒了,妈妈的小公主,睡够了?”   “噫——”走在后面的林毓晴故意很夸张地五官扭曲:“妈您什么时候这么能腻歪了?”   她笑着走过来,把一粒糖果塞到和仪嘴里,招呼道:“醒了,大英雄。”   是荔枝杨梅味的。   和仪满足地眯了眯眼,无视她话里话外的打趣,含糊不清地道:“一尝就知道是吴姨的手艺。”   “可不是吗,打你入院那天开始啊,吴姨不知道做了多少这样的小点心小糖果,现在可算是有人来迟了。”她长长叹了口气,也学着杜鹃的样子揉了一把和仪柔软的头发,“欢迎苏醒,这几天可把我急坏了。”   和仪却陷入了另样的恐慌当中,试图伸手去摸摸自己的头发,其他人都是一头雾水的,唯星及似有所悟,好笑地道:“快别摸了,乱着呢,回头我给你梳梳。那天哪支钗子可惜了,后来发现被你灵气激得碎了,我记得它是一块料子打磨出一对兰花钗,另一支好像没带过来,回头让孟叔找一找吧。”   杜鹃爱怜地摩挲着女儿的脸颊,笑道:“晏晏快点好起来,等回头咱们去玉石展什么的逛一逛,看能不能再找到一块好料。”   “料子库房里多着呢,就是得找人打磨。”和仪倒没觉得有什么,财大气粗地表示:“碎了就换一支吧,一对的钗子,碎了一支也不吉利,把另一支收起来吧。”   星及笑盈盈应是:“唉。”   醒来的第一天晚上,和师哄好了后怕万分的未婚夫,第二天,见到了自己的朋友们。   庄别致是带着礼来的,手里拿着个样式精致的木头盒子,一进门看肖越齐毛凝眉几人已经坐在里面了,好笑道:“我这一大早上就出门,到底比不上你们这两天住在医院里哈?凝眉你家月亮怎么样了?”   毛凝眉一笑:“别提她了,昨天晚上听了信就闹着要来,我没拗过她,又怕晏晏睡了,告诉她今天早上带她来。人二小姐兴奋得睡前水喝多了,半夜自己起来上卫生间摔了,没转骨科就是大幸了,都是自己作的!”   大家哈哈一笑,庄别致把礼物递给和仪:“看看吧和师,我从老货市场淘的,老沉香木,刻的是五福捧寿,俗是俗了点,但我觉得还是最适合你不过了。”   和仪接过匣子打开一眼,发簪雕工确实精巧,也看得出是老物件,也不推拒,笑纳了之后道:“行吧,这就原谅你前段时间对我爱答不理的了。”   “我那哪是爱答不理啊?!”庄别致委屈极了,和仪翻了个白眼儿,又问:“未来嫂子呢?我这都受伤入院了,你也不携家眷探望?还不准备让我们见见吗?”   庄别致在沙发上坐下,毫不客气地拿起水果,听到她这句话,动作一顿,叹了口气,“谁知道呢,应该是你们吓人吧,反正我说了好几次,君欣都不想见你们,我也不可能勉强她不是?”   大家漫无目的地闲聊着,肖越齐说起重明的后续来:“在那个祭坛里搜出了定坤珠九颗,他画的那个阵法最后证明是三四本古籍合起来复原了一个据说是上古大阵,又或者有他自创的因素在里头,反正……”   “痴者自痴,当局者迷。”和仪吃了一口星及用小勺子舀来的山竹,一边慢吞吞咀嚼着,一边回忆,“重明是试了好多种方法复活他那个星璇的爱人的,这就是最后一种,不过也没成。但……他最丧心病狂的是他竟然把主意打到了旱魃的头上,幸亏他没成事儿,不然上回你们可就惨了。”   她是想起自己亲身旁观过的,有感而发。   众人只以为她是联想到了,没觉什么。毛凝眉连连点头:“就是就是,死不要脸的!叛出茅山那么多年了,还回去伸手,竟然还好意思告诉我爸他是回去分遗产的?我去他的!先不说他一个外姓弟子有什么脸分我们家的遗产,就说旱魃是几年前入住茅山?他那时候有吗?他也好意思!”   直到现在,提起重明,毛少主还是怒气冲冲的,不过大家也都表示理解。   肖越齐继续道:“这两天寇家的人到了上京,应该会来感激拜访你。”   “唉,感激就算了。”想起梦境中所见的,和仪神情有一瞬间的怜惜,不过也是转瞬即逝,“他们要谢不如来点实在的。”   “比如黄金珠宝法器现金。”毛凝眉接道:“最好有诚意点,送锦旗就不太美好了。”   刚刚批了请示文件的肖越齐有些尴尬地摸摸自己鼻子,看了毛凝眉一眼:“我感觉你好像在针对我。”   毛凝眉翻了个白眼儿:“不用感觉,就是针对!要谢来点真金白银多实在?非得送锦旗,没新意。”   “那不是隆重吗!”肖越齐百口莫辩,庄别致在旁边哈哈笑道:“哎你们别说,上回跟重明交过一次手,老肖你口齿伶俐性格开朗不少啊。”   肖越齐淡淡看了他一眼,庄别致忽然感觉这个医院的冷气好像只对他自己开放,在心底为自己唱了一首《凉凉》。   “嗐。”庄别致揉揉头发,开始与众人分享自己的恋爱二三事,“我们家君欣,别看平时温柔斯文落落大方的,其实可、黏、我——啦!”   他嘿嘿笑着,显得有点猥琐,“我说你们这一个个的,不是包办婚姻就是情感白痴,没体验过吧?”   躺在旁边床上的顾一鹤掀起眼皮子看他,庄别致忽然感觉后背嗖嗖冒凉风。   不过和仪状态不是太好,他们也看出来了,没坐一会儿就起身走了,临去前,和仪忽然叫住了庄别致,问他:“你最近下去了吗?我怎么感觉你身上的气机有点不大对劲的样子。”   “去了,就挖了一锹土就被叫回来了。”庄别致疑惑地拍拍身上:“有什么问题吗?”   和仪也很摸不着头脑,就是直觉不大对劲,他这样问又说不出什么来,就要摇摇头,旁边毛凝眉知道她最近动不得灵气,就开了眼仔细打量了庄别致记下,然后道:“我也没看出什么啊。不过晏晏的只觉应该没错,老庄回头去哪个庙里拜拜吧,是不是冲撞到什么了。”   庄别致比了个OK的手势,对和仪摆摆手:“谢谢晏晏妹妹关心!您没旁的吩咐,小的告退了?”   “去吧去吧。”和仪摆手和他们道别。   一回神,就看到顾一鹤悄咪咪地向床头柜上伸手去抓那个木头盒子,忍不住笑了:“你说你怎么这个毛病就改不了,从小到大,光是簪子的醋你就能吃了有一壶了!偏偏只吃木头簪子的醋,我也是醉了!”   顾一鹤轻哼一声,没说什么。   但他只觉,和仪发间的木簪不该是世间俗物,这些簪子,配不上与那一头乌发相互依偎。   和仪确实是精神不济,她身上虚得厉害,和肖越齐他们说笑一会就觉得精神跟不上了,这会他们都走了,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在被窝里蹭了蹭,闭上了眼。   迷迷瞪瞪睡过去的前一刻,又想起另一件事来,倒也不是十分紧要,就暂且放一放,等醒来再说。   那边庄别致三人走出病房,庄别致问:“津江怎么没来?”   毛凝眉一瞬间神情有点奇怪,像是憋笑一样,庄别致立时来了兴致,多年做猹留下的经验,毛凝眉这个表情一看就是个大瓜。   旁边的肖越齐嘴角也略为抽搐一下,一手握拳掩着唇轻咳两声,然后道:“他这个月生意不错……”   “我懂了。”庄别致打了个响指,看起来有点兴奋:“是买榴莲把人熏晕了要赔偿还是骑共享单车把汽车撞了要赔偿?”   “他不止把人家车撞了要赔偿,他自己的脚脖子也崴了。”毛凝眉强忍笑意,庄别致长叹一声,感慨道:“我可怜津江哦——”   话说得差不多了,三人要散,庄别致摆摆手刚要走,忽然被毛凝眉喊住了:“唉,你等等,你和你那个女朋友谈的到底怎么样了?”   她微微皱着眉,考虑着婉转些的说辞,沉吟着道:“你们两个也谈了几个月了,真不让我们见见啊?琉璃水晶人也不至于这么小心吧,我们又不可能和你抢女朋友。”   “唉。”庄别致像是有点纠结的样子,挠挠头,叹了口气:“我也不想啊,可是君欣就是不想见我的朋友,我又有什么办法呢?或许是她怕生吧,她总说自己还没准备好。”   毛凝眉和肖越齐对视两眼,同一时间同一想法——庄别致别是遇上骗财骗色的了吧?   不过仔细一想,那么多年的校友的,也没有这个可能。   最后索性不去纠结这个,看着庄别致闹心的样子,俩人还安慰了他两句,送他出了医院。   和仪睡得并不是太沉,醒来的时候星及就坐在沙发上整理丝线,听到动静头都没抬地问:“喝水吗?”   和仪知道她能从自己的呼吸声中分辨出自己的状态来,也没惊讶,随意点点头:“来点吧。”   “可真成了大爷了。”星及无奈摇摇头,走过来摇起她的病床,给她倒水。   和仪乐呵呵地享受着五星级服侍,摇头晃脑:“时隔近两年啊,久违了这种感觉。”   然后她可可爱爱的小脑瓜就被星及无情地呼了一巴掌:“什么话都乱说!”   蜂蜜水的味道很大程度上抚慰了和仪破碎受伤的小心灵,看着星及这样,她忍不住叹了口气,低声道:“这一次我真的是无奈,如果我不出手以命相搏,那所有人的性命都成问题。我固然能自保,可我也要顾及一鹤他们啊。不说一鹤,就说月亮他们要是出了什么事儿,我可没脸见凝眉姐和安老了。”   星及横了她一眼:“合着就你觉悟高呗?您老人家是英雄,心里牵挂着苍生性命,可你知不知道你出事抢救的时候我们有多揪心?”她说着,叹了口气,神情怅然:“三年啊,第三次了。再来一次,我也受不住了。你从小到大多少次都是我从阎王爷手里把你抢回来的,可这三次,我一次都派不上用场。我只能看着你被推进抢救室,看着医护人员进进出出,我就在外面,什么也做不了。”   这是第一次,和仪看到星及露出这样怅然若失的神情。   好像有一张无形的手揪住了她的心,她不自觉地软下来,又知道怎么安慰都没有,只能道:“行了星及,别伤春悲秋了,你不会更年期了吧?这我可没法治啊。”   “去你的!”又是一巴掌。   和仪嘿嘿一笑,忽然正色道:“星及你帮我看看,我身上有没有什么不对劲。”   她把昏睡那两天的事儿说了,拧着眉道:“能见到重明的平生,显然是不正常的。而且我总感觉身上有哪里怪怪的。”   “受了这么重的伤,血都快流干净了,怎么可能不觉得怪怪的?你现在要是能把胳膊腿都使麻利了,我还觉得怪呢。”星及随口怼了她一句,一边伸出手按在她天灵上探查,半晌之后睁开眼睛,道:“没看出什么呀,如果你说经脉干涸被震伤是什么奇怪的话,那你现在还喘着气应该也很奇怪。”   和仪睁着死鱼眼看她:“星及姐姐,好姐姐,你能不能不要阴阳怪气的?”   星及一边收回自己的手,一边随口道:“您老人家心里有您的苍生志向操守,这是您的自由,我阴阳怪气说话不好听也是我的自由,如果你有什么异议的话——”   “提出来你改进?”和仪眨巴着狗狗眼看她。   星及呵呵一笑:“你想多了,我是让你憋着,不想听就不要和我说话。”   “好叭。”被怼了的和师委屈巴巴地把头在枕头上蹭啊蹭。   星及看着她这个样子,心又软了下来,沉默好久,揉了揉她的头,轻声道:“睡醒了就起来,我给你打盆水洗洗头发。”   “唉!”今天也是四肢不健全被人伺候的和师呢~   且说庄别致那边,坐车回了在校外租的房子,在楼下的蛋糕店拎了一盒蛋挞上楼,打开门对着客厅里坐着的何君欣神秘兮兮地道:“欣欣!我回来了,猜猜我给你带了什么?”   何君欣本来颇为坐立不安地在客厅里,听到他的声音那一瞬间收敛了所有焦急不安的表情,笑容温柔地回头:“我猜是楼下面包房新烤的蛋挞。嗯——他们家的草莓酱味道真是一绝。”   “猜对啦!奖励何君欣小姐一整盒草莓蛋挞。”庄别致笑眯眯地换鞋,把蛋挞递过去,何君欣一边嚼着蛋挞,一边忍不住打量他。   目光把庄别致看得发毛,他忍不住又挠挠头,问:“怎么了?你今天怎么怪怪的。”   “没什么。”何君欣忙笑道:“我就是想问问,和仪怎么样了?”   “她呀……唉。”庄别致叹了口气,“估计还得在医院里住段日子。你这么关心,怎么不和我一起去看看呢?”   “我就算了吧。”何君欣抿抿嘴:“最近身体不太舒服,不想往医院走了。”   “噢。” 第83章 . 铁树开花的老哥哥 和仪苏醒之后,病房……   和仪苏醒之后, 病房里逐渐热闹起来。   同学们自然是最先过来的,同班的另有一套说法,别的同系的同学医院检查过之后确认没有大事就被打发回去休养了, 毕竟这么多的人, 医院也吸收不下。   不是什么大事,何必危害人家正常经营。   听说了和仪醒来的消息, 人倒是都来了,系里的老师牵头, 家属也都跟着。   比起他们来, 同班的许多人伤势就更重了, 毕竟从一开始重明盯上的就是这一班的人, 下手也最重,不然以相为玉、陆离玉如今的修为, 不可能毫无还手之力。   不过不约而同的是家长都跟着来了,杜鹃和顾母笑盈盈地招待着,分毫不见芥蒂, 倒是让不少觉得人家女儿伤得这样重,会不会被迁怒的家长松了口气。   能住得起这样的病房的, 家长又眼看气质不凡, 怎么可能是普通人家。   圈内的就更狂热了, 要不是和仪的手都被纱布包着, 估计这会握手都能蹭秃噜皮了。   然后当然也少不了打趣打趣她和顾一鹤, 但对于这位在玄术界内占有一席之地、号称巫道半壁江山的和师未来丈夫, 大家还是不约而同地保持着尊敬的态度。   顾母略觉微妙。   每天人来人往当然也不利于和仪休养, 后来杜鹃干脆把她转到了自家投资的私人医院,凡是来客,全部拦在套间的客厅里, 见不见问过女儿的意思再说。   自从醒了,和仪嘴里的补汤就没断过。   一般是杜鹃、顾母、星及三人轮流制,也可以说是林家大宅、顾宅、和仪小家三边轮流制。   这天顾母叮嘱厨房炖的当归黄芪老母鸡,拎着保温盒哒哒哒来的时候看见杜鹃在病房外沙发上坐着翻书,就略感诧异:“你怎么外头坐来了?客厅让人站了?”   “来了一大帮人,我在里头待着也占地,就出来了。”杜鹃示意她也在这边坐下:“一时半会是出不来了。我听他们说了两嘴,是什么……寇家的人?还是那位安老和小肖、凝眉带着来的,什么来头?”   顾母也微微一愣,然后反应过来,道:“是南天师道寇家吧,听说过,他们家还算门风清正,当家人修行也不错,我还和他家打过交道。来了多少人?”   “一大群,道袍道髻,满满当当都拎着礼。”杜鹃叹了口气,“这么多年了,我是第一次在交际上打怵,你说晏晏同学的家长来了我还能和他们聊两句,这……一群出家人,我和他们说什么啊?”   顾母忍笑:“习惯就好,你看年初那一阵,鹤山那边不也是人来人往的?晏晏这个位置,注定了他们圈里的交际少不了,你得学会习惯。”   杜鹃神情略复杂地看了她一眼,似是无奈似是幽怨。   俩人正随意地交谈着,忽然看到有一男一女从走廊那边过来,林氏投资的这家医院,这一层都是自留的,当然也不会接待外客,可以说和仪就算带着人在这一层跳广场舞,也不会被隔壁投诉。   这会有人上来,明显是来看和仪的,来的两个人中那个男的她倒是认识,迟疑了半刻,想起来了,忙笑道:“柳七公?这位是……”   “我姓胡。”来人穿着朱红色绣白梅花的旗袍,翠钗挽发,明珠流苏垂在肩膀旁,身姿娉婷优雅,仪态万千。   她十分矜持地对着二人颔首:“林夫人。顾夫人,又见面了。”   顾母笑着招呼道:“胡夫人,您也来了。”   杜鹃压下心底的疑惑,跟着顾母叫人,然后道:“晏晏那边有人呢,不介意的话,不妨坐在这边等一等。”   胡夫人便对柳七公道:“寇家的人今天来了,凌轩那小子带队,这不是为了前一阵定坤珠那事儿吗。”   凌轩那小子。   杜鹃嘴角微微抽搐,如果她没记错的话,领队的那一位是一个年龄与她相当的道长,举止斯文,备受尊敬,安老就喊他叫“凌轩”,听说是他们家这一代的当家人。   而此时站在她对面的这位胡夫人,年龄绝不超过40,这口吻……当真微妙。   柳七公慢悠悠地“哦”了一声,四人在沙发上坐了,忽然病房的门被从里面推开,星及走了出来,笑着道:“柳七公,胡夫人,失礼了。”   然后乌央乌央一群人从病房里走了出来,见到柳七公和胡夫人连忙打招呼,杜鹃在旁边看着,便明白这位年纪轻轻的胡夫人只怕不简单。   见客人要走了,杜鹃压下心里乱七八糟的事情起来送客,寇凌轩忙道:“不敢有劳夫人了,论辈分,贫道与和师同辈……”   杜鹃差点把自己呛了,到嘴边的话慢慢咽了回去,半晌没反应过来。   顾母强忍笑意,拉了拉她的袖子。   等把人送走了,杜鹃才回过味儿来,悄悄问顾母:“晏晏辈分这么高?”   “可不嘛。”顾母点点头,很是感慨:“我们一鹤,这算是嫁入豪门了。”   “去你的!”杜鹃轻轻拍他一下:“拿孩子取笑,你也好意思。”   病房里,和仪看着桌上的锦旗和各色礼物,刚刚略感忧愁地叹了口气,对顾一鹤嘟囔:“你说这人现在都什么审美,动不动就送锦旗。”   星及就在外面重重地咳了一声,忙肃容靠在病床上,端起水杯就差“哎哟”一声。   顾一鹤就在旁边床上看着她,强忍笑意。   “别装了。”胡夫人把拎着的小食盒搁在茶几上,微微勾唇笑道:“就这演技,不如你小师叔祖一半。这是……”   “老头子我送的。”柳七公横了她一眼,胡夫人倒是分毫不怵,理直气壮地道:“我这一路拎过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礼物得算我一半。”   和仪叹了口气:“早知道是您两位来,我装什么?”   柳七公和胡夫人也不过略坐坐,见和仪面带疲态,知道刚才招待寇家人累着她了,没多待就起身告辞了。   柳七公起身先走了,顾一鹤忙忙要送他,柳七公打量打量他的神情,还是点点头答应了。   留下胡夫人与和仪在病房里,走到病床前,凝神看了她半晌,啧啧感慨:“真狠啊!”   和仪听得一头雾水,胡夫人见她这样子,竟然微微一愣,然后神情复杂地叹了口气,似是怜悯、似是艳羡:“你这一辈子啊,势必比我顺风顺水,走的每一步路,都是前人铺好的。修行之道,根骨极高,功德往你身上撞,又早早寻到了想要相守一生的人,命格算是一顶一的好了。”   她抬手拍拍和仪的肩,忽然笑了起来,瞧着艳光四射,颇有几分放肆恣意,口吻还带着些打趣地道:“我劝你一句啊,俗话说得好,不聋不哑不做家翁。有些事情,不明白的好,顺顺利利地功德圆满,多好啊?”   和仪神情忽地一冷,敛了笑意认认真真地看着她:“您到底想说什么?”   “我有什么想敢说的?有感而发罢了。”胡夫人摇头晃脑地,两手背在身后,慢慢悠悠地离开了,“走了,你是要回蜀中养伤是吧?也好,蜀中的气候和你。等再回上京,或许就要变天了吧。”   和仪听了一耳朵乱七八糟的,一头雾水。   那边顾一鹤送柳七公直到电梯附近,柳七公摆摆手:“行了顾小子,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有什么事儿吗?”   他略带嫌弃地看了顾一鹤一眼,指指旁边,道:“站远一点,身上什么味儿啊。”   顾一鹤疑惑地闻了闻自己身上,没味儿啊?   不过柳七公神情略带嫌弃却并不带讨厌,他就顺着话站到旁边,不过也没开口,垂着手站在那,也没制冷,像受气包一样。   柳七公叹了口气,“你小子这副表情,让你家和师看到还以为老头子我欺负你呢。”   顾一鹤抿抿唇,柳七公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心道:也罢,再帮她一把,回头混碗好汤。   当即两手一背,摆出人生导师的样子看着顾一鹤,语重心长地问:“说罢,有什么困惑,老头子我勉勉强强听听。”   顾一鹤抬眼看他一下、再看一下。   “说吧,不会告诉她的。”柳七公撇撇嘴,“小年轻谈恋爱就是矫情。”   顾一鹤沉默片刻,方道:“我只是忽然觉得自己太弱小。”   “弱小到大敌当前却无能为力?”柳七公口吻了然,神情却略有些恍惚,静默好半刻,他才又叹了口气,道:“这也正常。”   他深深看了顾一鹤一眼,扯起一个略显怪异的笑容:“你只是没有发现自己的长处而已。噫——就烦你身上这股味,阳气冲天,还有一股子木头味。”   他轻哼一声,一甩头发,撇着嘴转身走了。   感到自己被人嫌弃的顾一鹤默默摸摸自己的鼻子,目送柳七公进了电梯。   他老人家也没等胡夫人,直接乘电梯下了楼,等胡夫人出来的时候,看着箭头不断向下的电梯,迟疑了一会,竟然开始自我怀疑。   这年头,连她这样人见人爱貌美如花的大美女都遭人嫌弃了吗?   下次幻形,要不要考虑换个风格?   兰幽是在和仪回到蜀中之后才来探望的,她上山的时候正逢和仪靠在廊下看顾一鹤整理香料,手拄着下巴,长发松散地披在背后,另一手还端着茶杯,笑眯眯的样子让人一见就知道她的惬意。   兰幽驻足门前看了半晌,眼中透出些笑意来,嘴角不自觉地上翘。   “哟,这不是咱们大忙人吗?”和仪看着她,挑挑眉:“总算舍得来了?”   兰幽慢条斯理地道:“有桩生意比较棘手,腾出空来的时候你已经回蜀中来了,这不,我立马就过来了?”   她便笑着往院里走,边道:“给你带了几样药材,还有些小点心,阿柳做的,她最近很喜欢做西点,味道还算不错,献丑了。”   “阿柳做的,我可得好好尝尝。”和仪拢了拢身上披肩,招呼她:“走,进去坐,一鹤啊,前天人家送的大红袍还有没有?”   顾一鹤点点头:“我去拿。”   兰幽不由侧目:“这不是星及的活吗?”   “您老人家稀客,来一回让一鹤招待招待,也算我尽一份心。”二人在客厅里落座了,和仪从沙发角落上抱起一个丝绒面大抱枕,拉了小毯子来盖在腿上,拄着下巴打趣她:“听说您最近也上热搜了?”   兰幽面色不变,“直播事故,不比和师的轰动大。”   “哈哈,这会可不是咱们这边的人头疼。”和仪笑容恣意:“近来生意不错吧?”   兰幽从容应对:“看来和师对此十分谙熟。”   俩人你来我往的,最后还是和仪觉得没意思,摆摆手,正色道:“这一年里接接连连直播事故可有三次了,此次都是灵异事件,牵扯到玄术圈的。我怕上面忌惮,主要还是巫道这边。”   兰幽道:“你放心,我心里有把握。”   她说着,还深深看了和仪一眼,眼神倒也没什么,但和仪和她认识这么多年了,总感觉这一眼有点怪怪的味道在里面。   没一会,顾一鹤手托着茶叶罐子过来,在角落里的茶台上泡茶。   兰幽随口道:“近来上京里有一所寺庙,听说牵姻缘很有一手,你和你家顾一鹤要不要去拜一拜?”   顾一鹤的目光唰一下就过来了,目光炯炯地盯着和仪。   和仪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摇摇头:“我们两个都多少年就认识了,婚事都定下这多年了,姻缘铁板钉钉,拜什么神有什么用?”   “那倒也是,能把你们分开才是厉害呢。”兰幽随口接了一句,又立马发觉出不对来,连忙道:“我真没那个意思!”   不过也晚了。   喝着顾一鹤递来的烫嘴茶,兰幽心中深恨自己的多嘴。   临走前,雪山也高冷不起来了,拉着和仪的手叹道:“你家这醋缸……苦了你了。”   和仪淡笑着把人送走了,回来叮嘱星及:“黔省那边看紧了,兰幽不对劲。”   星及迟疑着点点头,和仪看她一眼:“觉着我多疑?”   “绝无此意。”星及忙垂手端正站直。   和仪呼出一口气:“但愿没什么吧。她今天太不对劲了,你说这人有可能被压力逼成神经病吗?性格大改?”   星及抬起眼看着她,和仪从那双眼里明显地看出了对于小傻子的怜惜。   “哼!”和师掐腰哼了一声,转身进了屋。   然而最后,打算在鹤山安养的和师还是被电话炸回了上京。   先是杜鹃的:“晏晏啊!大事不好了!你哥哥是不是要进去了?和未成年的小姑娘谈恋爱犯法不?!”   然后是庄别致:“晏晏啊!大事不好了!君欣昏迷了!老肖他们都说没办法,你把兰幽的联系方式推给我呗?”   对前者,和仪深表震惊。   对后者,和师表示自己今天就杀回去,等收拾了铁树开花的老哥哥,明天就过去。 第84章 . 老庄在里面扮演什么角色 我希望他是无……   以最快的速度, 三个半小时后,和仪出现在了位于上京京郊的林家大宅中。   进去的时候房子里的气氛凝滞着,所有人仿佛身处冰山, 杜鹃坐在沙发上, 还是妆容精致衣着整洁,整个人却十分颓废, 看向林毓中,满眼都是不可置信。   林正允沉着脸坐在她身边, 眉头紧紧皱着, 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的教养方式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林毓齐和林毓晴则安安静静地坐在旁边, 没敢出声, 神情复杂。   林毓中跪在地上,神情坚定。   这样的场景已经持续了很久, 在林家好多年的吴姨和管家赵叔小心翼翼地站在旁边,一听到外面传话的声音,脸上的表情立刻生动起来。   吴姨小跑着出来迎和仪, 这会已经入夏,上京天气炎热, 和仪却在星及的敦促下在长裙外加了一件薄薄的披肩, 烈日炎炎之下也不见汗珠, 面色苍白。   “仪小姐。”吴姨一看到她就松了口气, “快进去看看吧, 大少爷……大少爷他疯了!他竟然、他竟然还要带那个小丫头回家!”   很难想象, 林家一向被人夸赞温文谦逊聪明有能力的大少爷有一天会落得个这样的评价。   和仪轻轻拍了拍吴姨的手背示意她冷静, 然后抬步往里走。   鲜花簇拥的小径经过园丁的仔细打理可以说是美不胜收,此时和仪却没有欣赏的心情,星及在旁边扶着她, 尽量以最快的速度走到了一栋三层小楼前。   大片的落地窗让她把客厅里尴尬的对峙看得清楚,心微微一沉,抬步踩上了台阶。   色调复古的防盗门被推开,屋里屋外两个世界再度接壤,和仪终止了这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她说:“哥哥,把人带回来吧,让我也看看,我未来的……”她略一扬眉,饶有意味地轻轻念着那两个字:“嫂子。”   “晏晏——”杜鹃不敢置信地瞪圆了眼睛,却被林正允眼疾手快地按住。   商海沉浮多年,当之无愧的一家之主深深看了小女儿一眼,与她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对和仪的提议表示默许。   林毓中聪明的脑袋瓜子一时竟然没有发现出不对来,惊喜地看着父母,连声问:“真的?”   杜鹃只能咬牙切齿地点点头,神情几近狰狞。   林毓晴和林毓齐在小沙发上把自己缩成两块小饼干,恨不得忽然学会隐身术。   和仪打发走了林毓齐:“作业写完了吗?是高一的课业不够紧张吗?”   “我这就去写。”林毓齐早就想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了,只是苦于没有机会,整整一个多小时啊,偌大的客厅没有人喝一口水、抬一下眼,他只能和姐姐一起把自己缩成小饼干。   林毓晴也松了口气,与和仪快速地交换眼神之后站起来道:“我陪毓齐写作业。”   然后姐弟两个溜溜地跑了。   留下一家四口在客厅中面面相觑,杜鹃甚至别过头去,不愿意看林毓中狂喜的脸庞。   和仪对林毓中笑着道:“哥哥,去给那个姑娘打电话吧。”   她向林毓中对杜鹃那边示意,表示她来安抚林毓中。   看到她的这个动作,林毓中松了口气,点点头,面带愧疚地看了爸妈一眼,道:“我对不起你们,但……”   “如果你要说你和那个鄂都是真爱,这辈子非她不娶,那大可不必。”杜鹃冷冷道:“我嫌恶心。”   林毓中抿抿唇,沉默地起身走了。   他上楼去给‘女友’打电话,和仪看了看愠怒难消的杜鹃和盯着她的林正允,倒是分毫不怵,低声道:“哥哥身上不大对劲,让他把那个女孩儿找来,我叫个人过来,仔细看看。”   她沿着唇轻咳两声,星及连忙把保温杯拧开递过来,她接过喝着里面的药茶,一边微微皱眉。   奇怪的是,刚才林毓中身上给她的那种感觉怎么还有些微的熟悉?   她兀自沉思着,杜鹃却松了一大口气,连连点头,像是抓住了一棵救命稻草一样。   “妈妈。”看着她激动万分的样子,和仪低声道:“您放心。”   一路奔波,她面上难掩疲态,杜鹃火气压下来后连忙送她去楼上休息,下楼看到林正允背着手站在落地窗前,神情莫名,走过去道:“别想了,晏晏不是说这里头有猫腻吗?”   林正允眉头紧蹙:“什么样的猫腻能让他和未成年的小姑娘谈恋爱?”   夫妻两个相对无言,和仪把阿梨叫了过来,她几乎是与林毓中的那个‘女友’鄂都同时赶到的。   和仪看着她姗姗来迟的样子,白眼都要翻到天上。   阿梨可有话说:“这日头这么大!我打车来的,二环上堵住了,你那铺子什么地方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我这个点能到就差不多了。”   和仪不想和她多纠缠,直接向刚刚进屋的鄂都一扬下巴:“就这姑娘,和我哥中间,你仔细看看,我总觉着哪里不对劲,但现下也经不起开眼那一遭,你替我看看。”   阿梨眼神往那边一瞥,微微一扬眉,好半晌才对和仪道:“等会儿,再过——”她仰头往天上看了一眼,手指一掐:“再过五分钟,是神是鬼,自然分辨。”   和仪听她这么说就知道里头有门道,点点头,拉着她进去给林家人介绍。   杜鹃自然是十分热情的,对比对鄂都的不冷不热,对阿梨的态度简直是好得不能再好了。   和仪是第一次见到了这位传说中的‘鄂都’小姐,她看起来面嫩,个子也不高,娇娇小小的,穿着洛丽塔的长裙,头上戴着顶帽子,眼睛大大的,却直觉让人不喜。   比之林毓中身上让她觉得疑惑的淡淡一层阴晦之气,鄂都可以说是靠近坐了都让她觉着恶心。   林毓中本来还想从和仪身上找突破口,但眼看和仪往沙发上一坐低头喝茶一声不吭,到底记着妹妹前一段受了伤,今天又匆匆赶回来给自己解围,没过去打扰。   鄂都感到林家人的冷待,心里不大乐意,脸沉了下来。   林毓晴在旁边和林毓齐对坐吃瓜,瞥了一眼鄂都的脸色,心里“噫——”了一声,表达了对大哥眼神审美的唾弃。   “中哥~”   鄂都一开口,嗓音甜腻腻的,自带三个波浪号,听得和仪浑身一抖,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但见她挽住林毓中的胳膊,微微摇晃着:“叔叔阿姨是不是对我有意见啊……但我是真心喜欢你才和你在一起的……”   和仪注意到林毓中在她挽上他的胳膊时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做了一个类似推拒的动作,然后鄂都眼神更冷,嘴唇嗫嚅几下,林毓中神情变幻莫名地,最后竟然牵住了鄂都的手,眼神温柔地道:“怎么会呢。”   呕。   和仪慢条斯理地挽了挽袖子,扫了眼墙上的钟表,笑呵呵地站起来,走到鄂都身边:“你说对了,我爸妈还真对你有意见。或者说,不止我爸妈,我们全家人,除了我这个傻呵呵脑子被Dog啃了哥哥,对你……都、有、意、见呢~怎么样,惊喜不惊喜,激动不激动?”   她笑嘻嘻凑近,阿梨神出鬼没地出现在鄂都的身后,手轻轻在她肩膀上一拂,同时和仪的手串被她扔到了林毓中怀里,林毓中下意识手忙脚乱地接过,冥冥之中好像有什么断开了。   “嘶——”林毓中忽然倒吸一口凉气,两手捂着脑袋,眼神迷茫:“我这是怎么了?”   他只觉得脑袋里钝钝得疼,好一会儿回过神来之后,默默地、转过身,把自己蜷缩起来,变成一个三岁零好几百个月的大宝宝,一下一下用脑壳壳撞着沙发。   自闭辽。   鄂都满脸警惕,细看还带着惊恐,“你们要做什么?!”   她色厉内荏地厉喝着,伸手要去拉林毓中,却被他一把推开:“你要做什么?”   林毓中眉头紧皱,低声喝道。   “你到底做了什么?”整理好情绪的未来霸总冷着脸盯着鄂都,站起来一步步压过去。   鄂都脸上开始逐渐浮现出惊愕、心虚、恐慌,和仪对星及道:“打电话给肖越齐吧。这是怎么了?”   “我以为你看出来了。”阿梨淡淡地放下擦手的帕子,“绑红线。最邪最厉的红线,选十年上老公鹅放血,捣蛇胆草取治,浸泡求姻缘者亲手拈出的丝线,染出暗红发黑的颜色,吟咒施术。很多年的就把戏了,没想到现在还有人在用。”   鄂都一下子最后一层伪装也被戳破了,瞪圆眼睛满是警惕地看着阿梨。   阿梨叹了口气,“痴男怨女。姻缘天定,人是强求不得的。你这样机关算尽,只会反误卿卿性命。”   和仪回头看她一眼:这主什么时候开始看红楼了,她和曹公也不是一个时代的人呐。   当初给她看小学生语文课本的时候,她不是号称“这群年纪还没有我零头的人写的书不配被我看!”   现在算不算啪啪打脸?   杜鹃听到这个解释,却一下子松了一大口气,蹭地从沙发上坐了起来,起得太急,一下子头晕目眩眼圈发黑,晃晃脑袋,浑然不顾,走到鄂都身边,巴掌高高扬起,看着她小小年纪,又不忍打下去,只能恶狠狠道:“你为什么要害我儿子?”   林毓中缩到星及身后,蹬着她:“你为什么要害我?”   “我是喜欢你啊!”被杜鹃指责,鄂都的神情毫无变化,被林毓中这样责问,鄂都却猛地爆发出来:“我是真心喜欢你!你看不出来吗?那些人,那些女人,有哪个比我喜欢你?为什么你乐意和她们相亲,都不想和我在一起试试?”   “老子不TM恋童!”林毓中用比她更大的声音吼了一句,可以说所有的斯文礼教绅士风度都被他抛诸脑后了,几乎是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这是什么邪术?我明明不喜欢你,为什么要喜欢你?”   这话说得十分拗口,和仪却听得明白,扫了鄂都一眼,眼神忽然开始有了压迫力,“你说,刚才你拉手没拉成,嘴里念的是什么?”   鄂都转过头去不看她,嘴里“哼”了一声,掏出手机道:“我这就给我爸爸打电话!咱们两家的合作不用继续下去了。”   “本来也不用继续了。”林正允冷冷开口:“能养得出这样的女儿的人家,我林家不敢和他合作!本来毓中也和我说了要终止合作,忽然和你‘好上’了,我还觉得奇怪呢。”   “低头打量打量自己,几斤几两啊?配得上我哥吗?”林毓晴瞪她一眼,林毓齐在旁边连声附和。   她少有这样不优雅的时候,和仪不由侧目,鄂都却勃然大怒,扑过去对着林毓晴大吼大叫:“你这个女人!我就知道你居心不良!你说,你是不是喜欢中哥!我告诉你,你就算被林家认成养女,也只是个名不正言不顺的‘晴小姐’,你算什么东西!我就知道你对中哥居心不良!你这个恶毒的女人!”   杜鹃被她气得不停深呼吸,林毓晴气极反笑,把林毓齐吓得够呛,连忙怼她:“你谁啊?在我林家的房子里怼我姐?赵叔!叫保安!”   “不用了,缓缓,别生气了。”和仪给星及使了个眼色,她劈手一掌忽然敲在鄂都背上,指尖在某个部位轻轻一划,鄂都两眼一翻,向后栽倒过去。   然后一群人就眼看着她倒在了地毯上。   林毓中捂着受伤的心恶狠狠地掏手机给助理打电话中断合作项目,询问了和仪鄂都做的事情是否触犯法律之后又开始准备缩回财物。   听着他气急败坏过后包含怒意让人心尖发颤的口吻,和他嘴里源源不断吐出来的各种礼物名称,和仪竟然不合时宜地对林毓晴道:“咱哥没少出血啊。”   林毓晴点点头,又道:“这是气急败坏了。”   正逢晚高峰,肖越齐过来得不算太快,风尘仆仆地进了屋子,先拉住和仪道:“走,咱们去医院。这边的事情我大概有了解,让江清来。”   江清忙对和仪道:“是个最近兴起的破庙,号称什么拜神保姻缘最灵,但真灵验的不是神像,是他们观主有一个什么……牵姻缘的秘术,普普通通的喜欢九千九,咱们哥这个级别的……应该是九万九,最高档次。”   “庄别致被人算计了。”肖越齐插了一句:“尽快。”   和仪一惊,忙对杜鹃他们道:“江清是可信的,等会让大哥跟着去特部给做个笔录,鄂都如果已经年满十六周岁,就一定会受到法律的制裁。我先过去,晚上可能回来的很晚,不要等了。”   杜鹃忙忙点头,看着和仪带着阿梨、星及与肖越齐脚步匆匆地离去。   江清在旁边喋喋不休:“这可是作了大死了,九万九,你说干什么不好?干这损阴德积业障的损事儿。来啊,把她抬起来带回去,小小年纪不学好啊。伯母您就放心吧,这术既然解了就没事儿了,给咱哥好好养养,多晒晒太阳,还是好汉一条。”   阿梨走到门口忽然回头来看,江清立刻改口:“阿梨大人出手,定然灵验,还晒什么太阳?现在出去跑个八十里喘都不带喘的!”   “办事!”肖越齐简洁有力地两个字传了进来,他登时神情一肃,对林正允杜鹃道:“叔叔阿姨人我就带走了,林毓中先生,请跟着我们走一趟。这位小姐家里人的联系方式有吗?”   林正允连忙翻手机,把鄂都父亲的联系方式写给江清。   另一边车上,肖越齐向和仪解释道:“上午老庄是不是给你打电话说他女朋友昏迷了,让你过去看看?”   “没说让我过去看看,说让我把兰幽的联系方式给他,怎么了?”   “凝眉过去了,现在也昏迷了。”   和仪一惊,惊讶地看着他。   肖越齐嘴唇紧紧抿着,手攥着方向盘用力,“听到他女朋友出事的消息你不可能不过来,现在怀疑……是冲着你来的。老庄在这里面扮演了什么角色……我希望他是无辜的。” 第85章 . 经确认,何君欣手绳上 的头发是庄别致……   和仪一路漂浮不定的心在看到站在病房门口的安老时候总算有了着落, 她明显松了口气,问:“安老,眉姐怎么样了?”   安老叹了口气, 道:“凝眉经络之中仿佛有一股阴气来回游动, 她所修习的茅山法门也偏行阴气,现在两股气机在她体内互相冲撞, 我的灵力进去如同石沉大海。需要有偏行阴气的修行者去引导她体内紊乱的气机,但……很危险。”   安老对上和仪的目光, 轻轻摇头。   站在他身边的庄别致紧紧抿着唇, 道:“我去。”   “你先别去。”和仪拉住他, “你的修为不如眉姐, 强行引导对身体无益。阿梨,你去试试。”   一直站在后头没什么存在感的阿梨撇撇嘴:“这会倒是想起我了。”   安老却眼睛一亮:“我怎么没想到呢。”他这样念着, 复又迟疑一下:“此法可行?”   和仪拢了拢身上的披肩:“八成可行。”又一冷脸,轻哼道:“不成也得成。”   阿梨捏手打了个响指,又道:“找个阳气旺盛的人来备着, 我怕阴气太盛,伤了茅山少主的经脉。”她说着, 瞥了和仪一眼:“不是谁都是这变态, 在阴气重如鱼得水, 阳间之人纵使修行法门偏向阴气, 也不过是个调整作用罢了。”   庄别致一心想要弥补, 连忙举手:“我!我!”   “你?算了吧。”阿梨看他一眼, 嫌弃地摇头:“你这一身阴气虽然不显, 但隐于皮肉之下,再不疏导,也要出大问题的。”   此言一出, 几人皆十分震惊,和仪瞪大眼睛看着庄别致,又下意识地看看安老和肖越齐,满脸写满了疑惑。   安老直接掐诀开眼去看庄别致,然后满脸疑惑地看向阿梨:“您是不是……搞错了?”   阿梨轻哼一声,扬着下巴:“你们修习道术的,虽然对阴气也敏感,却不如修习巫道的。”她看向和仪,“你信不信?”   和仪忙忙点头:“信信信,我当然信。”   “哼,这才差不多。”阿梨薅住肖越齐的领子,问:“毛凝眉哪个病房里?”   庄别致连忙给她指,安老将信将疑道:“或许真如阿梨姑娘所说吧。……小肖手太快,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就去接你了,晏晏伤养得怎么样?”   “还好。”和仪笑道:“一时半刻还是不敢轻动灵力,怕伤经脉。”又问:“凝眉姐是怎么昏迷的?”   庄别致靠在墙上,十分颓废,“怪我。一开始老肖没看出什么,我就叫了凝眉,她也没看出什么,说要用灵力探一探,但手一搭上……君欣的脉,就忽然脸色煞白昏了过去。”他看了和仪一眼:“上午我给你打电话要兰幽的联系方式就是因为凝眉也昏迷了,没想到你还过来了。”   和仪白他一眼:“转动您那不太灵光的小脑袋瓜想一想,你这边出事了我可能不过来吗?走,进去看看。”又道:“你也是,身上出了问题都感觉不到,白活这么多年?”   “晏晏……”安老忙要劝住,和仪却道:“无妨,看看而已,我不上手,何况阿梨就在隔壁,喊一嗓子就能知道。庄别致你跟着进来。”   安老仍是不放心,坚持跟着进去了。   病房里,何君欣安安静静地躺在病床上,两手交叠摆在小腹上,仿佛睡美人一般。   “这样多久了?”和仪问。   庄别致皱着眉,脸上难掩担忧:“前天开始的,医院检查过后了一圈,却没什么结果,我才想到这边的,没想到就……”   和仪用嫌弃的眼神看了他一眼,摆摆手:“靠边站,等会再说你的问题。”   她说着,走进病床上的何君欣,忽然伸手去搭她的脉门,安老与庄别致齐声喊:“晏晏!”   “无妨。”和仪抬起一只手,另一只手快速捏向何君欣的下颔骨,闭目半晌忽地睁眼,从她手腕上扯下一个东西来:“这是什么?”   安老凝神细看,是一个手绳,坠着个桃红色的水晶,手绳是编织的,却不是常见的大红,而是桃红中透着丝丝缕缕的黑。   “剪刀有吗?”和仪问。   庄别致连忙回答:“有、有,我给你找。这是她特别喜欢的一条手绳,反正一个多月两个来月了都没离过身,她说是她妈从哪个景区给她买的,还有我手上的,是一对。”   他说着抬起手腕给和仪他们看,确实是一条颜色相近的手绳,穿着的却是个颜色暗红几近发黑的水晶石。   和仪深吸一口气,重重呼出,眼神难掩嫌弃:“不是这东西这颜色你就没觉得不对劲吗?”   “……有吗?”庄别致挠挠头,皱着眉头:“这玩意不就公园里十块钱一个吗?”   “你个憨憨!”和仪一巴掌糊上他的脑袋:“真想敲碎你的脑壳壳,看看里面都是浆糊不是?”   “晏书丫头,晏书丫头……”安老连忙劝架,庄别致蔫嗒嗒地垂着手低着头,看得和仪是火从心起,拿着剪刀看着那个手绳,又有点纠结。   她现在这个身体状态是不适合强行剪开犯险的,这条手绳直觉让她感到不喜,即使她现在半个睁眼瞎的状态也能感觉到不对劲,如果直接动手剪开,只怕遭受不住。   正沉思着,忽然有人敲门。   星及过去开门一看,原是顾一鹤,他站在门口,略有些气喘吁吁,一触及和仪的目光却下意识地略一扬唇角,道:“我不放心你,问了星及,让司机把我送过来的。”   刚到上京的时候俩人分头回家,和仪是真没想到顾一鹤会赶过来,但耽误之际不是说话,她连忙喊顾一鹤过来,拿起床头柜上的水果刀,低声道:“我轻点,你给我滴血。”   这可不是瞌睡了有人送枕头。   管他什么妖魔鬼怪牛鬼蛇神,阳气一逼安敢放肆?   而顾一鹤,就凭他那全阳八字,可以说天底下再也找不到比他更‘阳’的人了。   顾一鹤很是顺从地任由和仪割破他的手指取了一滴血,血液一滴在手绳上,“滋滋”的声音就响了起来,血液好像带着极强的腐蚀性,手绳顽强抵抗,血液在桃红的颜色上缓缓流动,却没有渗透进去。   和仪一拧眉,喊了星及一声,星及一道灵力打过来,血液就好像得到什么倚仗靠山,开始耀武扬威四处蔓延,手绳瞬间发白褪色,原本桃红妖艳的颜色不复,只有那一缕墨色不变。   和仪似有所悟,又连忙抽纸巾给顾一鹤擦手。   她是真看得手痒痒想动手,奈何身体不支持。   再说取血,本来当然是食指比较方便的,但她刚才鬼使神差偏偏取了中指。   中指的指尖血号称纯阳血,顾一鹤当年根基未稳的时候全靠这根手指放血保命。   这还是普济寺的惠岸大师出的馊主意。   而现在,这根手绳碰到纯阳血还能负隅顽抗,知道星及在上面加了一把火才维持不住,这还是在已经搞了毛凝眉一把的前提下。   和仪微微眯眼,这玩意不简单。   安老在旁边看得直皱眉,问:“这是什么东西,这么邪性。”   和仪从手绳里挑出那跟黑色的‘线’,拿在手上自己摩挲着,忽地扯起嘴角嘲讽一笑:“庄哥啊,你这眼力不行了,这头发丝你都没发现?再揪一根,去做个DNA鉴定,八成是你的。”   庄别致打从那跟手绳被‘烧’之后就一直不大对劲,脸色忽青忽白,头晕目眩,听到她这样说,眉头紧皱:“这是什么意思?”   “你被算计了的意思。”和仪把头发丝小心用纸包好,对庄别致伸手:“你手上那根手绳拿来……算了,等会儿阿梨过来再说吧。”   她没托大,何君欣手上这一个就是靠顾一鹤的血和星及出手才搞定,庄别致身上那个没准比何君欣手里的还厉害,还是要小心为上。   安老眉头紧皱,道:“这是……”   “有人算计他。”和仪冲着庄别致一扬下巴,看了看安老的脸色,又补了一句:“或者说,是想算计我,凝眉姐就是无辜被牵连了。”   “不,是想算计你们这一波小辈。”阿梨推门进来,神情似是讥诮似是冷漠:“能波及到谁就是谁,现在看起来受影响最厉害的是庄家这小子。”   和仪沉默一会儿,默默道:“是我自作多情了。”   不过她的眼神还是愈发的冷了。   从庄别致的手绳里扯出的那条黑发最后被和仪与何君欣头上扯下来的一根头发包在了一起,因为头发测试需要确保毛囊,和仪最后还出来个骚操作,直接叫护士进来给俩人都采了血。   可以说是无所不用其极了。   庄别致从自己的手绳变白之后脸色就一直不太好看,沉默地坐在沙发上,看向何君欣的眼神十分复杂。   顾一鹤外卖叫了奶茶来,在大家等消息的空档里算是稍稍慰藉一下复杂的心情。   何君欣的身体由阿梨一锤定音确定是因为和阴气浓郁的物件贴身太久,体内气机紊乱,加上阴气暴走、魂魄溢出导致的。   安老主持做了聚魂的法事,折腾到后半夜何君欣才醒了过来,此时走加急的DNA检测结果也已经送到了众人的手上。   经确认,何君欣手上的手绳内夹杂的发丝出自庄别致,而庄别致手上的发丝出自何君欣。   也不知道何君欣用了什么手段搞来了庄别致的头发,肖越齐恨铁不成钢地拍了庄别致一把:“这种东西都能被人搞去!”   庄别致眼神复杂地看了何君欣一眼,他是真不知道要怎么面对这个相处了几个月的‘爱人’。 第86章 . 月老像里的东西 阿梨的感觉+某地旱灾……   何君欣最后面如死灰地承认是自己信了一个老道, 求来了这一对水晶石,那老道告诉她用编织绳串着分别佩戴在二人身上,可以保他们两情长久。   “呸, 明明是保你们能做一对亡命鸳鸯。”今晚格外睿智的和师嫌弃地看了庄别致一眼:“上次见面我就说你不对劲!你也不知道找个明白人看看!”   庄别致无奈极了:“我天天在安老老肖他们跟前转悠, 他们也没发现不对啊。”   安老有些惭愧地道:“是我眼拙了。”   “不怪老道士,这玩意阴得很, 他们发现不了。”阿梨插话道:“哪里的道士?”   看她这样积极,和仪略有些吃惊, 何君欣苦着脸嘴唇紧抿, 声如蚊呐:“是最近很火的那个月老观。”   连上了!看着肖越齐的面色, 和仪睁大眼睛:“是我哥那个?”   “不错。”肖越齐点头:“如果说最近很火的, 只有那边。我给江清打电话让他不要冒险……”   “江清应该早就带人回去了,没有你的命令他们不会出动的。”安老摇摇头, 面色沉重:“这样看来,那个观主只怕不是走正道的。不好对付呀。”   阿梨今晚难得踊跃:“我跟你们去!”   安老略一扬眉,和仪瞥了她一眼, 打圆场道:“阿梨要去就让她去吧,她跟着, 大家心里都有底。”   “也好。”思忖片刻, 安老干脆地点点头。   不过此时还有一事未明, 那就是既然这个手绳串水晶只保二人两情长久, 情窦初开又是什么呢?   再三追问之下, 何君欣脸色煞白地道:“我们同居的房子……床底下, 有一对水晶娃娃。”   “同居了?”和仪瞬间亮出一副居委会大妈脸, 庄别致看得手痒痒,拍了她脑壳壳一把:“想什么呢?两个屋,就像你和你家顾一鹤。”   “哦。”和仪这才放下心, 啧啧道:“还好,你的腿保住了。”   庄别致瞪大眼睛,和仪也把眼睛睁得圆溜溜地去看他:“这么大的事难道你以为瞒得住庄婶吗?”   庄别致瞬间心如死灰,当场自闭。   看到庄别致吃瘪的肖越齐和安老竟然齐齐别过头去:小子活该!让人算计了都不知道!   和仪对于阿梨今天分外活跃表示怀疑,但没等她找机会问出口去,眼看外头天亮了。   本来忙活一宿怎么也得捞顿饭吃,但安老到底上了年纪,见他满脸疲态,大家只能各回各家。   阿梨听了肖越齐说打算明天带队冲入月老观老巢,铺子也不回了,和仪也不跟了,直接就和肖越齐回了特部。   和仪对这个反骨仔也是无奈了,只能挥手道别。   领着星及回到家已经是天光大亮了,坐在客厅里的杜鹃见到她就松了口气,连忙道:“快快快,一夜没睡吧?吴姨炖的莲子粥,吃点东西上楼睡一觉,有什么事咱们回头再说。”   和仪见她这样忙问:“您不会等了一夜吧?”   杜鹃白她一眼:“你不回来妈妈能放心去睡吗?你爸刚才被我推上去睡觉,真是的,也不知道给妈妈发个微信告诉一声。”   “我没发微信吗?”和仪连忙翻手机,然后一拍脑门:“昨晚太忙了,妈妈我好累。”   “吃点东西快去睡觉!”杜鹃推着她往里走,“真是的,伤还没好呢就给人干活去了。”   杜鹃又见她把顾一鹤也拐了回来,更是满心茫然,和仪解释道:“后来出了点事,他去找我,干脆就留下了。给他找间客房让他去睡吧,星及你告诉顾姨一声啊。”   杜鹃絮絮叨叨地,和仪本来乱七八糟的心绪渐渐都散了,垫了肚子之后上楼奔赴大床补觉。   此时的林家被晨曦照耀着,昨日的阴霾消失不见,杜鹃打了个哈欠也上楼补眠,林毓晴和林毓齐对坐在桌上吃早餐,悄悄相视一笑。   得到阿梨的消息是在晚上,和仪在床上睡了个天昏地暗,银铃催命一样地响,把她给叫醒了。   和师的起床气不是一般得大。   她随手把床头柜上的手机抓过来,看也不看不停跳跃的来电显示人,随手划开,张口就是:“赶着去投胎吗亲亲请问?要不要我送您一程?我这边服务免费送您上黄泉的哦!”   “额……你暂时应该送不了我投胎。”声音意外的熟悉。   和仪拉开电话看了眼来电显示,呵呵道:“你知道在职场上什么样的人最不受上司欢迎吗?就是随意打断上司补觉的人。”   阿梨的声音听起来有一点委屈:“我哪能想到你现在还睡呢。”   “成了吗?”和仪扯了个抱枕过来靠在床头,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随口问。   阿梨声音低沉:“没成。让他跑了。”   “您老人家出手都没成,多厉害呀?”和仪略感吃惊,眼睛一亮。   阿梨轻哼一声:“厉害谈不上,逃得倒快!他幕后一定有人!而且……他身上的波动给我的感觉好像似曾相识,包括那位毛少主身上的,我觉得,我好想丢了什么很要紧的东西。”   和仪这才正经起来:“你过来,咱们细说。”   “……不必了。”阿梨道:“我直接回铺子里了。没什么大事儿,我再仔细想一想,或许是时间太久,有些事情被我忘了。”   和仪听出她状态不对,略感忧心,最后还是做了一回好领导,带着星及赶去了铺子里。   青阳街街头转角处的一家奶茶店他家做的芋圆很不错,软甜香滑有嚼劲,和仪进去买了三倍奶茶,自己那一杯加了双倍的芋圆,一边吸着奶茶一边往铺子走。   “受贿”了的星及无奈地捧着一杯奶茶,看着和仪晃晃悠悠地走在前面,摇头轻笑着。   铺子里倒是亮堂堂的,阿梨坐在柜台后发呆,一手靠在柜台上拄着下巴,听到有人进门直接道:“玻璃展柜里的东西请不要随意取动,喜欢请叫工作人员取出细看,非诚勿扰。”   真大牌。   不过我喜欢。   和师一扬下巴,喊:“营业员卖不卖?”   “小女子卖艺不卖身……”阿梨抬眼看过来嘴里还慢腾腾地念着,见是和仪略感惊讶?“怎么过来了,不是在家补觉吗?”   和仪把奶茶递过去,道:“不放心你,过来看看。怎么了?”   阿梨戳开奶茶吸了一大口,香甜的滋味很大程度上抚慰了她的心情,她表情凶狠地吸了几大口奶茶,恶狠狠地嚼着芋圆,好一会才道:“无论是今天那个老道还是那位毛少主身体里的阴气,给我的感觉都很微妙。本来人我都已经制服了,忽然一阵狂风把他卷走,风给我的感觉也很熟悉,甚至让我有隐隐的……臣服欲望?呸!凭他也配!”   看阿梨一脸凶神恶煞的样子,可知她此时心情有多差。   然后阿梨又道:“那个庙也有猫腻,拜的不是正常月老。”   “这个我知道啊。”和仪略显茫然,阿梨恨铁不成钢地看她一眼:“我的意思是,月老像被人动了手脚!”   和仪眼睛一亮,满脸都是吃了大瓜的激动,催促道:“此话怎解……快说快说!”   阿梨不大优雅地翻了个白眼,然后脸色阴沉地道:“月老像里是一颗血红的珠子,一股子腥气,一看就不是什么好玩意。现在成了烫手山芋,也不知道特部能拿到几时。”   和仪全当个热闹听了,虽然说月老观背后的人对玄术界年轻一代伸手让人很不爽,但她对自己的身体状况心里有数。   经络气血五脏六腑上的伤没养好暂且不说,就说那近百年修行出的灵力还没炼化完毕,在此之前最好不要妄动灵力,以免牵动经络。   所以昨天她才管星及借了一道灵力。   抿抿唇,和仪叹了口气,嚼着芋圆满脸郁闷。   此事过后,就又是蜀中鹤山的安稳日子。   学校那边的休学办得是一路顺遂,期末的时候和仪回去考了个试,在卷面分满分的情况下一路绿灯没挂了科。   这也算是学校的照顾了,毕竟和仪这一身的伤说来还和学校有关。   学校后来查过,游学地点确定在望鹤山是因为学校的一位中层领导和重明有过往来,圈在那里之后联系露营地就是一步步往人的圈套里走了。   校方领导对此道过歉,和仪深表无奈。   不过杜鹃还是有些迁怒了京大,林正允别的不说,对学校管理层出的疏漏也颇为不满。   学校那边也没办法,人家的孩子差点折在那里,还是为了保护学生,他们除了道歉也没什么可说的,赔偿金倒是给了不少,和仪住院的费用,后续的医药费,学校表示全部承担。   最后和仪还是拒绝了,毕竟重明一开始就是冲着她或者宗教学这一个班来的。   望鹤。   安稳日子一直过到秋天,和仪这回的伤势因为有那百年灵力,恢复的比以往快些,秋天的时候还是正常上学了。   然后就是学校—家两点一线,周末林家和顾家轮着走,这天和仪正陪林正允看新闻,新闻里报道某地遭遇百年一遇的大旱灾。   和仪几乎是听到那个地名的一瞬间,心里咯噔一下,眼皮狂跳。   下一秒电话就来了,是毛凝眉。 第87章 . ‘大战旱魃’ 被迫上班的社畜版旱魃。……   “确定是旱魃出世了?”和仪拎着箱子走在特部小院的回廊里, 问身边的江清。   江清神情凝重:“确定了,茅山旱魃影踪已经不见。当地政府已经在组织有序疏散撤离民众了。就是这儿……安老、江老、肖哥、兰师他们都在里面,普济寺的惠岸大师已经往茅山去了。”   “嗯。”和仪推门走进去, 迎面碰上靠在槅扇旁的兰幽, 她仍旧是藏蓝色的长裙,暗红的格桑花鲜艳动人, 头发松松散散地扎着,闭目沉思, 听到和仪进来的动静一偏头, 睁眼看她:“来了?”   “人都到了, 坐吧。”安老手里端着个茶杯, 心情很复杂:“距离上次旱魃出事时隔不到两年,旱魃再次出世, 为祸人间。大旱灾早已露头,只不过咱们一直没有发觉。现在当务之急是确定一下处理方案,以及……旱魃为什么会在短短三年内两度出世, 是不是可以说明他……进化了?”   安老眉头紧皱,很不愿意吐出那三个字。   “我觉得不一定。”和仪摇摇头:“重明作乱的时候也曾经试图激醒旱魃, 或许是那个旱魃就已经有了苏醒的征兆也未可知。茅山方面的消息是什么时候传过来的?旱灾要闹到这个程度也是需要一段时间酝酿的, 为什么我方没有尽早收到消息?”   她沉着脸坐在椅子上, 旁边的兰幽听了她这一句不由转头看她一眼, 没吭声, 却轻轻拍了拍她交叠着放在膝上的手。   “和师稍安勿躁。”安老轻叹一声, “这段时间天地之间阴气灵气一直不安稳, 茅山没有提前察觉也有情可原,现在还不到追责的时候。上次出世……”   “是我请神上身。”和仪道:“但我不确定如果这一回再次请神还能不能制住旱魃。”   “至少有一点我们可以确定,旱魃忽然苏醒, 那么上回在蜀中所造成的伤势一定是好得差不多了。”肖越齐面色凝重:“这就牵扯出一个问题,现在的玄术界还能不能经得起旱魃出世一回。”   兰幽蛾眉微蹙,提出一个问题:“现在为止,有旱魃的踪迹么?茅山弟子有与他正面交手过的吗?”   “很可惜,都没有。”肖越齐展开桌子上的图纸,“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旱魃并没有离开丹省,或者说他一直在茅山周边。”   他提起水笔在地图上画了个圈,江老观主沉吟半刻,摇摇头:“还不够。丹省地大物博,单单茅山周边大小山地就有十几处之多,何况山脉相牵,还牵扯到普济寺周边。这可都是玄术界精英所处之地,直到现在才发现矛头,可见……”   “几年不见心眼见长。”和仪轻嗤一声:“躲猫猫玩得顺呐。”   安老叹了口气:“根据占卜、推测,凝眉和为慈已经组织人连续搜查了可能性大的几处山地,一无所获。”   “咱们光在这乱想没用。”和仪道:“什么时候启程?”   “走军方航线,马上赶去机场。”安老深深看了和仪一眼:“不过晏书你确定要去吗?”   和仪极轻却极郑重地对他点点头,忽地换了一副笑模样,倚在椅子上道:“行礼我都拎来了,还不许去探望探望‘老朋友’吗?”   她眉眼飞扬,极恣意的模样:“上回与重明对战收获颇丰,不如就拿他练练手。”   “好!”安老抚掌而笑,江老观主连连点头,屋子里气氛轻松不少,兰幽与肖越齐眉眼间也透出淡淡的笑意来。   不过话如此说,屋里的众人却没有放得下心的。   和仪走出去的路上给杜鹃、顾母、顾一鹤等人都打了电话。本来今天是打算家里聚餐的,林正允推掉了公务打算陪陪老婆孩子,见女儿接了个电话匆匆出去还有点惊讶,这会和仪打电话回来,听她说可能要出去一段时间,杜鹃还疑惑不解的时候,林正允已经道:“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去吧,记得常常给家里打电话报平安。”   “好的爸爸。”和仪答应着,神情柔和:“归期不定,但我一定会尽早回来。”   顾一鹤就不好糊弄得多了,他应该也是听到了什么风声,或者说是对这些事情太过敏感,和仪电话打过去还没开口,他就已经道:“你要去丹省?”   “你怎么知道?……星及告诉你的?”和仪满脸问号,顾一鹤在电话那边已经问她:“不去不行吗?”   “……我没有退的资格。”和仪把声音放得很轻,先是哄小朋友一样,却又字字铿锵,不容置疑,她忽地又放柔了眉眼,眼角眉梢的柔情把秋风都衬得温柔起来:“你乖乖的,在家等我。等我回来。”   电话那头沉默了许久。   和仪依稀听到顾一鹤叹了一声,他说:“晏晏,你有你的人间,我不拦你。但我的人间,只有你。”   “平安回来。”   “好。”   他们走得很匆忙,匆忙到安老只在机场和他的妻子匆匆抱了一下。   安老的年纪已经很大了,此时穿着一身古朴的道袍,腰背挺直地坐在飞机上,手持一支翠钗仔细摩挲着,神情不见悲喜,只有凝重。   肖越齐看和仪的目光落在那支钗上,想到机场里安老的妻子拔下发钗华发散落满肩的场景,不由低声问:“想一鹤了?”   “我只是觉得,这一次旱魃出世来得好突兀。”和仪摇摇头,“好像也没听到有什么人员伤亡,只有旱灾闹得厉害。”   “旱灾闹得厉害就很要命了。”兰幽叹息道:“现在正是粮食长势最好的时期,很快就是收割期……”   “所以他罪该万死。”和仪冷冷道。   到了丹省天已经晚了,毛凝眉来接机,旱魃在他们茅山的眼皮子底下失去了踪迹,她的压力不可谓不大,此时脸色很不好看。   “先去茅山。”毛凝眉示意弟子接过大家手里拉着的行礼,边走边说:“我爸爸占卜过两遍,大致确定出几个地点来,现在正在派弟子挨个排查,应该就在茅山周边。”   她又看了看众人的穿着,添了一句:“这两天气候诧异比较大,机场里有空调冷一点,外面还是很热的。”   大家大概都有些心理准备,但一下飞机确实是感到了扑面而来的热浪。   “盛夏的时候也没有这么热了。”跟队来的少有见识过旱魃威力的,对旱魃的了解大多数都来自于书本上,此时听毛凝眉这样说,嘀咕道。   安老叹息一声,翠钗已经被他小心收起,此时他手中只紧紧捏着一串念珠,指尖泛白,看得出他心里也很不好受。   毛凝眉苦笑道:“官方组织疏散群众的动作很快,要不然我怀疑……唉。”   “老实待着就得了,没事非得出来嘚瑟什么。”队里友人感慨着表示,听他口音很有特色。   和仪给了他一个赞同的眼神。   即使大敌当前,也不能太小心翼翼战战兢兢,那样反而容易出岔子。   这样放宽心态就好,是要有警惕,做好战斗准备,做好受伤甚至以身殉道的心理准备,但同时也不能紧绷太过。   有人开口缓和缓和气氛也好。   安老俨然也是这样想的。   肖越齐从特部点了人,都是修为高、身法精并有特长的,安老一个个过了目,一个个询问过愿不愿意来,这一次的行动可以说是纯自愿的。   不过倒也没人退缩。   修行多年,没有一分渡世人的心性,又怎么求大乘。   何况领队的是坐镇特部与玉皇观多年的两位可以说是道教顶梁柱的老前辈,普济寺的惠岸大师与茅山的毛道长也不能脱身世外,队里还有个几年前与旱魃交过手并且占了上风的和仪。   怎么看也不是来送菜的。   兰幽带着蛊道的几名精英弟子走在旁边,倒显得和仪孤零零的了。   不过鬼道本来就支庶不盛,弟子不多,和仪这两年声名大显,想要拜入鬼道的也不是没有,不过鬼道入门要求极为严苛,每一个能入门的,都要求根骨、心性上佳,可以说是金疙瘩。   这样的场合,修为不高的来就是来送菜的,修为到那个等级的,和仪自己来了,就不会允许他们也过来。   对旱魃,她心里还算是有把握。而且说到底旱魃是在茅山消失的,又在佛道兴盛之地活动,人家未必没有把握。她自己过来便算是仁至义尽,人带多了,难免有些喧宾夺主,何况把弟子扯来,没事还好,真折了哪一个,她心都要痛死。   而且旱魃就这么大点事情,虽说旱魃出世危及一方百姓,但她当年也不是没有硬刚过,心里也有把握,这就是她与兰幽不同的地方。如果她大帮的人扯来了,怕让人看了笑话。   兰幽那边,看得出她带来都是精英,气势内敛天成,老少皆有,对她却称得上令行禁止。   按例说自己过来也就足够了,但扯着人来,一来有她蛊门弟子众多,二来也为扬显声名。   早年巫道没落,这几年和仪可以说是一手带动了鬼道GDP,她与和仪同辈,自小就是大家口中互相对比的对象,这样的情况下又怎能服输。   和仪心中微微一叹:兰幽还是太急了点。   不过倒也说得过去。   今年夏天她参加的那一档直播综艺(就是程家村碰上的那一档)有一期爆红,就是她做嘉宾压轴,灵异事件直播处理得干脆利落,虽然后来节目也彻底完蛋了,但她还是在网友那边小红一把。   外头的名声有了,圈子里的,还有得磨。   到茅山的时候,毛凝眉与毛望舒的父亲,茅山当代掌门人毛道长正在指挥弟子布阵,安老看了一眼,微微叹道:“你太着急了。”   毛道长也是无奈:“当务之急是先让旱魃落网,不然这一季的庄稼可就真受影响了。”   “那这阵法未免也有些剑走偏锋。”安老看着弟子们布的阵,感慨道:“太险了。”   和仪仔细看了两眼,看出些门道来。   这和湘西赶尸一道世代相传的一个吸引‘阴物’的针法有几分相似,是茅山世代相传用来吸引这些僵的,又因为要招的是一位大存在,阵法应该又有所改动,阵眼处螭头衔着一颗血红的珠子,看起来倒是有些眼熟。   既然这样,茅山可以说是有了安排了,人家地主有安排了,又是较为合理的方法,他们只要从旁协助就好。   和仪略放下些心,留神打量着那个阵法,那一颗血红珠子便十分夺目了。   毛凝眉见她多看了两眼,解释道:“这是茅山历代相传的……算是法宝吧。传闻是地下上来的,一位酆都官员镶嵌在官帽上的宝石,倒有些像血珠子,阴气浓重,比一般厉鬼凝结出的鬼丹还要厉害。从月老观神像里搜出来的那个,和这一颗就有些类似。”   “所以现在那个案子是怀疑和……有牵扯?”和仪手往地下一指,想起那个没头没脑结案里的月老观,略感吃惊。   毛凝眉点点头,神情意味不明地看着那个布置尚未完成的阵法,嘴唇紧抿。   闷热的天气让人好像连起气都喘不过来了,在场的都是修行之人,本应该没有这个烦恼的,此时却多少有些受了天气影响的样子。   和仪在旁边无所事事,琢磨着那个阵法,扫过几名弟子的面色,单手掐诀打算引点阴气来降降温。   不过应该也没什么大用,因为旱魃出世所引起的炎热本就发阴,热浪会让人心情烦躁勾起心中的贪嗔痴怨与阴晦之面,和寻常的热是不一样的。   她拿阴气来取凉意也就是转瞬即逝,一瞬间的凉快罢了。   毛凝眉眉宇间俱是无奈,顺手从旁边拿起扩音器,和仪这才注意到广场周围竟然布置着音响。   这是什么路数?   她瞪大了眼睛——难道现在茅山也流行广场舞了?   因为热爱广场舞而被朋友们多年歧视的和师睁圆了眼睛满脸期待地等待着下一刻,然后她就看到她异父异母的姐妹毛凝眉毛大少主盘膝潇潇洒洒地往台阶上一坐,开始唱经。   “这可真是……”和仪一瞬间有些无语,努力转动自己聪明的小脑瓜,夸了一句:“天然洒脱。”   《清静经》还是有用的,为慈客随主便,没提出意见。   和仪忽然道:“毛叔叔,这个阵法您有多大的把握能把旱魃引来?”   毛道长叹了口气,“五五分吧。这一招本来也不是作用在这些上古大存在身上的。”   “我有个想法。”和仪抿抿唇,提议道:“旱魃现在对我肯定是恨之入骨,如果这个阵法向他传达了我虚弱的信息,把他引来的可能性是不是会大一些?”   她的意见大家还是要仔细听的,而且仔细一想,也确实觉得有理。   “不过……如何才能传达出你虚弱的信息呢?”毛道长看了看脸色红润在这样热的天一滴汗都没出脸不红气不喘的和仪。   和仪微微一笑:“银针封穴。”   “不可!太险!”肖越齐第一个反驳:“星及又不在,出了什么差错都没有弥补之地。”   安老和毛道长也连连点头,兰幽沉吟半刻,却道:“此法可行。我来封穴,十分把握。”   和仪伸出一只手,和她几章。   肖越齐的目光落在兰幽身上,带着审视,却也不得不承认兰幽的人品没得说,而且她与和仪的关系虽然复杂,却没有在这种前提下害和仪的必要。   最后这个方案还是被通过了,兰幽用酒精一根根擦拭着银针,即使这样炎热的天气也没融化了冰山,她目光仍然深邃、面庞神情仍然冷淡,手下的动作有条不紊,身后蛊道弟子在没有收到命令的情况下就安静地侯在一边,威势自然。   “幽姐,这回事了了,我请你吃饭呀。”和仪慢条斯理地把袖子挽起来,丝毫不见紧张,笑呵呵地道:“你知道,我家厨子手艺不错。”   兰幽看她一眼,点点头:“也好。”   大敌当前,她们两个倒是半点都不紧张。   这样的态度让本来悬着一颗心的肖越齐、毛凝眉也不自觉地放松下来,不过看着长长的银针隐入和仪的身体,二人还是不自觉地悬着心。   和仪催促道:“快来放血,再磨叽下去我就疼疯了。”   兰幽手疾眼快地把桌上的匕首拿下来在和仪的手掌一划,然后手在上面轻轻用力逼出血来,听到她说话瞥了她一眼,“看得出来,和师在北方生活得不错。”   说话的空隙里,小碗已经淅淅沥沥地落了一碗底的血,兰幽一边替和仪包扎止血,一边道:“这些足够用了。混入鸡血,在阵法的每一个角落洒出去。”   “英雄所见略同。”   旱魃对和仪的怨念比大家想象的要深,毛道长刚把阵法立起来,手中三炷清香还未燃烧到尽头,忽然又一重热浪席卷而来,这一回比白天更热,让人有一种在太阳周围被炙烤的感觉,同时骨缝里却泛出痒意来,又麻又疼。   安老脸上一沉:“来了。”   和仪双手掐诀迅速变幻准备迎战,不到必要时刻,她并不准备请神战旱魃。   多修炼出了近百年的灵力,总要试试深浅。   旱魃,无疑是一个好对手。   然而她的期望到底落空了。   一刻钟之后,   看着碰瓷一样挺尸倒在地上的旱魃,兰幽面无表情地收回了满地爬的蛊虫,头一次开始怀疑:自己竟然已经这么厉害了吗?   旁边的肖越齐把槐木剑举到自己眼前,若有所思地盯着看。   “什么事儿啊这叫!”放了血还没正经打一架的和师忽然开始盼望自己能祖安血统,即使一丝丝也好。   然而现实就是她走到旱魃旁边重重踢了他一脚,然后满脸煞气地叼着棒棒糖走开了。   和师还是要脸的。   旱魃眼睛睁都没睁,双手交叠还给自己找个舒服的姿势躺在广场的地上,后知后觉地唇角溢出一些黑色粘稠的液体:表示他已经被打成重伤了。   兰幽捏紧了自己用来控蛊的铃铛:天知道她的蛊虫才刚刚放出去啊,根本没沾着旱魃的边。   安老满脸疑惑地盯着旱魃,毛道长也是纠结疑惑交加,最后还是毛凝眉掐诀打过去,确定旱魃就死活躺尸了,才与几位茅山派的师叔亲自上前,把旱魃放进早就被推来的棺材里。   大殿门还没来得及打开,早就烧好香却没来得及施展出祖师爷神通。   毛道长感觉自己一腔热血落了空,深呼吸一次,安慰自己:没动手是好的,是好的,至少没有伤亡。   有年轻人嘀咕道:“这旱魃怎么那么像被逼着出来加班的社畜呢?真是打得半点诚意都没有。”   “但人家作乱有诚意啊。”安老叹了口气,摇摇头:“这世道,也不知道怎么了。”   眼看着丹省的粮食作物这两天被烧蔫了不知多少,他们却连个发泄的途径都没有,还得把罪魁祸首好好供起来。   虽然旱魃被封印镇压的待遇也好不到那里去就是了。   最后安老总结道:“许久未见,兰师蛊术又有精进,方才放出的那一只可是连旱魃都惧怕不已。”   笑话,别人根本没出手,就肖越齐一剑挑着符咒出去试水,他还不想把肖越齐捧得太高,少年英才一朝落空才是最可怕的。   兰幽冷漠的眼睛写着大大的疑惑,看着半点没有不好意思的安老,从容欠身,收下了夸奖。   反正她也就是为了名来的。   大家互相成全吧,至于什么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她是不在意的。   就这样,一场乌龙闹剧般的玄术界危机接触了。   “安老!毛叔叔!”和仪的声音忽然响起,她指着旱魃刚才碰瓷的场地,那地上赫然是一个颜色血红剔透,拇指大小的珠子:“这玩意……和阵眼上那个好像。”   肖越齐一眼扫过去,面色巨变。   和它最为相像的又何止是茅山派所布阵法上的那一颗。   同一时间,互联网上腥风血雨再度响起。   就是这十分钟不到的时间差,一组‘术士大战僵尸’的图片空降热搜在网络上流传开来。   【这布置,是茅山派吧!我去参观浏览过!他家那个鼎造型和别的地方都不一样!地上那血色的鬼画符是什么?阵法吗?】   【这又是哪个剧组节目在炒作?上一个炒作灵异事件的节目组现在可都被封了啊!】   【上一个那哪里是炒作啊,节目被封了的前两期都闹成什么样子了?】   【兄弟们,别吵了……这布景,不像是假的。这僵尸身高少说两米朝上吧?这角度看着像航拍,周围的人都像小矮人,他快赶上柱子高了!】   【我找一个家里世代是道士的大兄弟看了这个图片,他问我是从哪看到的,还说着很有可能就是旱魃。茅山啊兄弟们!】   【细思极恐……丹省最近旱灾吧?好像就是茅山周围那一圈比较严重。】   【细思极恐+1】 第88章 . 末法背景下术士如何自救 主观论述题,……   这边事刚了, 安老就被人打爆了电话。   晚间茅山安排了宴席请大家吃饭,主桌上,安老苦笑道:“这可真是……无妄之灾。”   对网络上的腥风血雨大家都或多或少有些了解, 兰幽捏走和仪面前的酒盅将果汁杯递了过去, 一面淡淡看了她一眼,眸中似有深意。   和仪叹了口气, 捏着果汁杯喝了两口,对安老道:“没查出是哪里传出来的消息?我看那个照片的角度像是航拍, 也没注意到啊。”   “官方在查, 现在给出来的解释是撤出群众遗留的无人机。”肖越齐对这个理由十分嫌弃, 毛凝眉却道:“看那个角度, 应该是无人机拍的,不过撤出群众遗留……未免有点牵强了吧?”   “而且这个人把图片放出来是为了个啥?”和仪翻了个白眼儿:“为了替咱们扬名立万, 为了让群众之中神神鬼鬼真有其事,为了让咱们被官方猜忌想要搞事情?”   “你这么一说,倒也不是没有可能。”毛凝眉作出深思状, 忽然眼睛一亮,对旁边的安老与肖越齐道:“会不会是有人想要挑拨玄术界与官方的关系, 或者……干脆就想把咱们主和派翘下去。”   玄术界对于官方的态度可以说是分为两派的, 一派主和, 安老为代表, 也代表玄术界大多数人, 另外还有一小撮人不服官方奉行科学, 要求将神学摆在明面上, 妄图恢复往日荣光。   她这个脑洞可以说是开得很大了,但这么听着也还算有道理。   打断她的却是她的亲爹,只见毛道长给她添了杯酒, 无奈道:“快收一收你那智慧无敌的小脑瓜子吧,什么主和主战,这都多少年过去了?大局已定,苟延残喘垂死挣扎的都入了土了,年轻一代哪一个不是读着书长大的?九年制义务教育都普及到山沟沟里了,你当还是几十年前书里说的世界呢?”   “有理。”安老笑吟吟道:“凝眉丫头啊,还是要稳重。不过和师说的倒也未必无礼。”   可不是吗。   兰幽眼角余光从和仪身上掠过,见她正和一块炸排骨奋斗着,拾起公筷给她添了些青菜,唇角微微有了些上翘的弧度。   受宠若惊的和师谢过之后幽怨地看着碟子里的米汤浸时蔬,幽幽叹了口气。   我真是太难了。   不过不管话怎么说,旱魃出世就这么没头没尾的结束了。   大家少不得是有些庆幸的,不过酒过三巡之后,安老与毛道长对坐感慨山下遭了灾的庄稼。   好在如今粮食产量较之古代上升不少,还有进口能来路,倒也不愁是个灾年。   官方对农民应该会有补助措施,和仪从安老那搭了线,决定捐款一笔。   回了上京,刚刚成年一年的和师即使暗地里已经是个随时准备除魔卫道拯救苍生的大英雄了,现实里还是得乖乖拎着包去上学。   答应兰幽的饭没推迟,她这两年也很忙,想请她吃饭那是机不容失,回上京第三天就安排了。   ——不是和师非得拖到第三天,实在是第一天和第二天都安排出去了,她那天急匆匆地就走了,杜鹃、顾母他们只能从网上知道了些蛛丝马迹,现在还是后怕不已,直到看到和仪好生生地站在自己眼前,才稍稍放心。   江叔和贺叔联手掌勺,兰幽口味偏好清淡,所以桌上可以说是两极分化严重。   兰幽看着和仪那边的红红火火眼中带笑,和仪看着兰幽前面的清汤寡水嘴角抽搐。   星及最后还是高抬贵手,允许和仪从后头放酒茶的库房里摸了一瓶青梅酒出来,点了小炉子慢慢咕嘟着,烟火气袅袅。   酒过三巡,和仪本来是等着兰幽脸颊泛红冰山融化的,没想到人家脸不红气不喘,慢悠悠地低着头给自己斟酒。   最后小算计未能得逞的和师幽幽怨怨地盯着兰幽,接过她推来的酒,道:“幽姐,你变了。”   “我变了?”兰幽一扬眉,眸子带笑地看着她:“你说我变哪了?”   和仪瞬间兴奋起来,一拍桌子:“你笑就是变了!说好的万年不变冰山人设呢?”   兰幽嘴角略略上扬,好半晌才轻轻摇头,口吻很轻地道:“人总是要变的。我醉了,留我一夜吧。”   和仪忙道:“屋子早就收拾出了。东厢第二间,被褥都是新换的。”   “多谢。”兰幽饮尽杯中酒,站起来走到和仪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状似随口道:“有一本书,阿柳闹着要看,我托人打听了许久也没买到,记得你家书房里存了一本,回头借我可好?”   她说了书名,和仪没什么印象,道:“我让孟叔找找吧,找到了给你寄过去。”   既然她没印象的书,那就肯定不在上京这边,应该是鹤山老宅存的,也不知哪一辈的祖宗收藏的。   兰幽摆摆手:“不及,哪天你回去顺手带着就好,我这段时间常往上京来。那本书很难得,快递怕出闪失。”   这个理由还算正当,和仪虽然觉得怪怪的,却也点头答应了,不过却道:“那你得等着了,我不一定什么时候回蜀中。”   没想到……一天之后,冷着脸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上山的和师一身杀气腾腾。   孟叔就跟在旁边,一边道:“电话里周念应该和星及说得很清楚了,是昨夜子时阴气忽然有波动,转瞬即逝,不过当时地脉翻滚,情况不妙。他第一时间联系了星及,但在电话挂了之后没一会就消停下来,现在山上安安静静,没有什么风声。”   “作!他就作吧!作死!”和仪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哼’,手一扬开始挥斥方遒,“早晚有一天我要把那小破池塘撅了!把他扬了!看他还能搞什么事儿!一年多,两回了!真当和师我闲得慌吗?”   这恐怕有点难度。   不过看着和仪怒气冲冲的脸,孟叔很睿智地把这句话吞了回去,向后给了星及一个疑惑的眼神。   星及用口型比:约会。   哦,莫非这就是网上说的:扰人恋爱遭雷劈?   孟叔端着一张睿智端正的脸在心里默默地想着。   “和师。”守在宗祠前的周念一见到和仪的身影连忙施礼,又道:“底下没有动静,您没回来,属下不敢擅动。”   和仪冷哼一声:“走,撬开,我倒要看看,他老人家搞什么幺蛾子呢!”   看她一身煞气的样子,周念静默,等她一马当先进了宗祠,才问悄无声息显露影踪的灵娘:“这咋地了?咋那么吓人呢。”   “嗐,本来今天是打算约会的。”灵娘啧啧感慨:“吃饭看电影轧马路一条龙,全被打断了,能不生气吗?快进去吧!别真把那位的棺材板翘了。”   此时和仪已经干净利落地放了水、拧开了机关,露出了地下真容。   是一口通体漆黑颜色发闷的棺材,不似寻常好木料油亮油亮的,这一口棺材质地非常奇怪,颜色是极浓郁的黑,让人第一眼就直觉诡异不喜。   此时那上头暗红的法阵已有些褪了色,和仪脱了外衣一跃而下检查过池塘底部镶嵌着的阵法灵石,绕着棺材转了几圈,确定过地脉没有什么差错之后,皱着眉,满脸犹疑地盯着那棺材看。   那口棺材底部是三个镀金小字,篆体,细看却是由佛道两家的镇压镇书组成的,无数密密麻麻的小符文组成了三个篆体字,是——易和生。   和仪手指在那三个字上轻轻点了点,良久,忽然嗤笑一声,用一种非常拽的语气道:“来吧,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当初我小师叔祖能把你再度封印,我也绝不让败落于你手中。不就是天才吗?谁还不是呢?”   她说话的时候,手腕上的银铃无风自动,声音沉闷,无端带着浓浓的威势。   棺材仍然悄无声息,和仪轻嗤一声:“缩头乌龟。”   然而无论何时如何百般挑衅,这位被封印在鹤山中千年的巫道老‘前辈’还是没有一丝声响。   和仪再度检查了一遍阵法中的布置,本来还打算把棺材挪起来查一查底下封着的龙骨的,但祠堂里的铃铛催命一样地响,她也忽然开始哈欠阵阵,想来是哪位老祖宗有事儿要来入梦排着队呢,暂且先把这边放下,加了两道镇书上去,合好机关重新引入活水。   回了院子里直接往书房榻上一歪睡过去,星及见她这样知道有事儿,把带回来的东西提着,回和仪的房间收拾去了。   梦里,和师与她不靠谱的师父再度见面,并没有师徒相见泪汪汪。   和振德直接对和仪道:“茅山派立阵与旱魃所遗的那个血珠子你还有印象吗?”   “当然。”和仪不假思索,问:“怎么,那珠子有什么蹊跷?”   和振德绿着张脸,沉吟半晌,看着自家小徒弟,还是道:“你最近……唉,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你最近还是小心点吧,没事儿晚上别出去走动,小心被人敲麻袋。”   “怎么了?”和仪满脸写着疑惑:“谁能敲我麻袋?”   “徒儿啊!”和振德忽然情绪激动起来,拉住和仪的手,哭道:“你可是咱们家三代单传——”   “我师祖那一辈就不是单传师父,我还有个小师叔祖呢,你别忘了。”和仪默默地举手。   和振德激昂悲伤的情绪被她打断,默默好半晌,才继续哭道:“可你也是我唯一的徒儿啊!咱们家唯一的继承人啊!你说你要是有了什么三长两短,你让师父我怎么对得起咱们列祖列宗啊!”   和仪最后只能伸手保证:“我尽快收徒。”   “倒也不是那么急。”和振德拿着手帕慢慢拭泪,叹道:“你就算现在收徒,也只能看命数了。晏晏啊,最近万事一定要多小心。那血珠子特部怎么还没研究出个一二三四呢?我就说他们都是废物你师祖非不听!你说直接给你……”   他嘴里的话猛地顿住,和仪直觉地品出不对来,瞪大眼睛看着他:“旱魃是您安排的?您什么时候和旱魃还有交情了?”   “这不是、这不是今年的事儿吗。”和振德尴尬一笑:“哈哈,今年底下有点乱哈,旱魃那不是厉害吗,这不是怕他被人当枪使,先和他谈通了。你看最近全国各地这个出世那个出世的,阴气灵气乱七八糟,也不是啥好兆头,我们这不得先做准备吗……”   然而他越说越是气弱,和仪往地下一坐,委屈巴巴地抢过和振德手里的手绢捂着脸:“我的命啊!怎么这么苦啊!当年和旱魃打了一架命都没了,今天我师父竟然告诉我他和旱魃熟?!老天爷呀!祖师爷……呸!师祖啊!”   和振德沉默一会,看着戏精上身的徒弟,最后还是只能无奈地蹲下来哄,还道:“祖师爷可不能乱哭,谁知道你哭得是哪个祖师爷。我看最近后院下头那个可不大安静,你小心点。”   “我知道,今儿已经加过一层封印了。”和仪抹抹眼泪,随口回答,然后继续嚎。   不过她心里也是乱七八糟的,和振德今天可以说是把旱魃出世的事儿给应下了,那么是不是可以说——和仪忽然抬起头,梨花带雨眼中含泪地看着和振德,问:“您说,这几回直播事故,是不是您搞的?”   “绝对不是!绝对不是我做的!”和振德慷慨激昂地发誓:“如果这些事情全部都是你的师父做的,那么上天惩罚你的师父这辈子也看不到小徒孙孙!”   和仪眼神带着怀疑地盯着他好一会儿,才轻轻往旁边移:“算了,我也问不出什么来。你们就都瞒着我吧!”   看着小徒弟坐地下嘟嘟囔囔的,和振德心里松了口气,可以说是抹了一把辛酸泪。   这年头,哪行哪业出来混都不容易,尤其是在小崽子面前,即使你多大的官,你也没底气。   还是这种百精百灵一句话出去她脑子里能打十个弯的小崽子。   真是说一句谎人家就能觉出不对来。   然后和小徒弟许久没见的和振德又慰问了一番和仪的身体,很快虚无中波光阵阵,和振德头顶青芒隐现,就是有人在找他了。   和仪本来还打算问问那回和重明干了一架之后的异像,结果一抬头人都没了。   醒来之后外头正是天光大亮,和师掏出手机联系了官方对接人,开口就是一大笔的捐款给丹省受灾农民,数额之巨大几乎可以说是足够弥补所有农民的损失了。   毕竟旱灾持续的时间不算很长,现在处□□速生长期,那一段时间伤害秧苗是有的,影响收成也是有的,但因为人工降雨的存在,还不至于颗粒无收。   只是比之往年定然惨淡了。   和仪这样出手阔绰,可以说是让官方的人吃了一惊,还以为怎么了呢。   和仪随口道:“我师父冥寿要到了,给他积点阴德。”   这个理由还算说得通,那边欢欢喜喜地收了钱做规划,还表示会把后续这笔钱的去向回馈给和仪。   然后她又联系了几个对丹省有慈善方案的慈善基金会,还有自己名下的基金会,都是大把大把的撒银子,活像散财童子。   她这边有林正允的面子在,金融界里也有不少她的客人,权限还是有的,大额转账倒是不需要亲自跑银行,看着短信提示里大把大把洒出去的钱,她也只能安慰自己:就是个数字!   唉,这年头,有个不让人省心的长辈,做晚辈的真难。   和师真切地发出了感慨。   不过既然回了蜀中这边,也忙活了一早晨,断断没有直接回去的道理。   和仪联系了寒他们出来浪,最后君倾却没来,她有些疑惑,桃夭表示:“倾姐最近怪怪的,修炼的好认真,我们都不好意思打扰她,算了你别叫了,她不回来的。”   和仪只以为是君倾忽然要奋发图强了,也没多想,点点头,招呼他们组了个斗地主的局。   牌桌上嘛,富贵在天全看运气,和仪这两天手气不咋地,被桃夭和寒杀得一败涂地,最后整个人瘫在地摊上,唉声叹气。   寒看了她一眼,道:“我觉着你身上不大对劲。”   “怎么了?”和仪猛地精神了,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起来,问。   寒仔细地看了一遍,最后摇了摇头:“没什么,或许是我最近眼力不大好吧。你身上阴气太浓,平时也这样,是我疑神疑鬼了。”   桃夭挠挠脑袋,问:“还玩不玩了?你这好不容易回来一次,我可得把上半年输给你的都赢回来!”   “玩玩玩!”和仪把疑惑抛诸脑后,一边洗牌一边道:“今儿姐姐我舍命陪君子!看在在座二位都是长辈的份儿上!陪陪你们!”   “呸!”桃夭瞪着她。   和仪在蜀中住了一宿,收到兰幽邀请她参加蛊道母神生祭的微信才想起来兰幽上次管她借的一本书,先答应下来,然后连忙跑到书房里去找。   山居的书房很大,分为内外两间,外间还稍稍正常些,就是正常人家的书房摆设,只是更加古色古香。内间就十分夸张了,是那种图书馆的排列方式,一面面书架满满当当塞着的都是书。   和仪拉着灵娘周念他们找了好久,才把兰幽点名要的那本书翻了出来。   蓝色的封皮,装订的方法也很复古,纸张颜色已经微微泛黄的,看得出来是很多年的老物件。   和仪还没看过这本书,这会找了出来就饶有兴致地坐在美人榻上翻着,书里讲的是在末法时代背景下术士们竭尽全力恢复山河灵气、百姓信仰,章回体的白话文小说,看文风距今应该不超过二三百年,里面的种种内容落到实地上也能看,应该是玄门哪位前辈写得。   辞藻华美内容丰富,和仪看着,不自觉地就入了神,直到星及进来唤她,她才回过神来,匆匆吩咐道:“兰幽邀请我参加他们今年的祭祀,预备一份回帖,黔省母神殿大祭的请柬如果送到了,回帖就和这个书一起给送请柬的人。”   星及道:“黔省的母神殿大祭?您确定过去?”   “去吧,她今年应该是要广延宾客,鬼蛊不分家,蛊道盛事,我不去不好。这本书……倒是挺有意思的,不过没什么名气,也不知道兰柳那个小丫头怎么想到要这个了。”和仪随口道,一边把书在星及拿来的盒子里放好。   和仪所料不错,兰幽这一回是打定了主意扬名,也是要重新在玄术界中展现实力了,她们家秋日母神殿大祭的请帖发了一大圈,收到的也大多都赏脸去了。   因母神殿大祭恰逢假期,和仪上学的时候听毛望舒他们嘀咕,话里话外也要过去。   大多数人对于蛊道还是保持着很高冷神秘的印象了,这会也很兴奋,围着和仪叽叽喳喳地问。   和仪对询问蛊道术士特点、兰幽性格和黔省蛊道所在的嫫娘山景致怎样,通通回答:“自己去看就知道了。”   不过能收到这份请帖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玄术界虽然衰败但术士也不少,要不就是家里影响力极高,家里人的请帖蹭着去,要不就是自己能力出众,或者二者皆有的。   但各大道观收到的请帖门槛就更高,班里也有人去不成的,这会都眼巴巴地看着大家。   即使现在回去发愤图强修炼,也来不及了不是?   日子就这样慢腾腾地过,转眼到了十一假期,和仪就要去黔省应邀参加母神殿大祭,临去前回了趟家,陪家人吃饭。   仍是与林正允一起看新闻,听着新闻里播报全国好几处粮食增收,和仪叉了快蜜瓜吃,慢悠悠地扯了扯嘴角。 第89章 . 嫫娘山 1.5第一更   蛊道兰氏一族可以说是当今现代社会的一大块封建毒瘤!   虽然玄术界内至今不少家族还保持着颇为封建的家风传统, 鹤山山居本身也是等级制度非常严明,但真算起来,大家都比不过兰、氏、封、建!   从前只是耳闻, 今天大家到了嫫娘山, 看着小弟子对兰幽毕恭毕敬几乎狂热的态度,和老一辈长老们清冷自持高高在上, 甚至是山内可以说是等级分化明显的居所。   大多数红旗下长大的小辈瞪大了眼睛,好像在看什么西洋景。   和仪穿着一身白袍来的, 包里也多是这样的衣裳, 身边的顾一鹤是如意云纹对襟衫子, 除了一头短发略显格格不入之外, 他本身的气质就很适合穿白色。   尤其是这样款式和如意云纹,衬得他通脱若仙。   和仪喜欢到不行, 暗暗决定回头要让绣娘多给他做几身类似款式的衣裳,一边握着他的手。   兰氏弟子给每一位客人都送上一个款式复古异香异气的小香囊,和仪闻着那味道, 微微挑眉。   兰柳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笑道:“晏姐就戴上吧, 山里蚊虫多, 驱虫的。”   “哪里的蚊虫敢往你嫫娘山里钻?”和仪似笑非笑地斜睨她一眼, 兰柳摆摆手示意躬身作礼的弟子们起来, 一边笑呵呵地道:“今年可不一样, 大虫子格外多, 小心为好。”   见和仪微微点头, 站在她身边的顾一鹤抬手拾起托盘上的香囊为她挂在腰间,纤长白皙的手指动作灵活,三两下将香囊系在腰带上, 然后仔细看了看,道:“好了。”   和仪拿起另一个也替他系上,兰柳目光落在和仪腰间另一块玉白虎身上,那玉白虎包了一层银边,垂着如意穗子,好生生挂在腰间,倒让她莫名有几分熟悉。   见她挂上了,又是这么仔细的样子,旁人也不敢耽误,连忙挂上。   兰柳这才放心,对着站在旁边的兰幽双手交叠一碰头,又不知去哪里了。   兰幽对众人道:“先让弟子引诸位去洗漱吧,诸位一路奔波,辛苦了。这香囊是我特意配置的,可以驱虫避秽,诸位万万不要离身。”   她话说到这个程度,联想嫫娘山特产,大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当即好几个年轻的就忍不住拿眼睛去瞟那个香囊,身后使劲系了个丝扣,不换衣服事小,没了命事大啊。   蛊虫,多吓人。   这年头,好不好看都是其次,还是命要紧。   不过近日来的宾客多半是广袖长袍,戴着这小香囊倒也不显得突兀。   兰氏这两年财大气粗,也不怵招待客人,两栋崭新的小白楼看得和仪万分羡慕:被自家师父坑得差点穷尽家底她手头是实在拿出不多少现金了。   溯尘斋最近的流水也不咋地,零了八碎能卖的小东西都在那边摆着,老宅里那些古董法器她敢抛出去一个能召来一屋子的祖宗围着骂她!   虽然万分之一拿出来被发现的概率也不是很大。   但和师并不想当一个败家子。   好在她虽然被师父坑了一把,但她还有有钱的爹妈。   刷着爸爸给的卡,爽歪歪!   顾一鹤是十分知道未婚妻心里想的什么的,到了房间里吧行李放下,他状似随口道:“兰氏这两栋楼的预算最高不会到两百万。”   “怎么说?”和仪睁大了眼睛,顾一鹤淡淡道:“建筑材料上的花用一概都有限,地皮是他们自己的人工……”   “对哦,嫫娘山不缺壮丁。”和仪惊叹:“而且兰幽大学不就是学建筑的吗?”   “所以他们并没有比你有钱。”顾一鹤倾身在她额上落下一吻:“我亲爱的未婚妻,歇歇吧。”   好吧,和仪承认是她被家里公司投资项目的天价花销给影响到了。   从小对数学就不敏感,当年高考为了成绩被多少特级教师的魂魄围攻半年之久,考完之后就把那些数学理化都抛诸脑后了。   打铁还需自身硬,行走江湖只需要修为,不需要数学。   而且和师也不需要自己算账,她只需要花钱。   “嘿,老肖,考考你,嫫娘山为啥子叫嫫娘山。”收到请贴过来凑热闹的卢津江一身黑色长袍倒是人模人样,笑嘻嘻地一手搭在肖越齐肩膀上,问。   肖越齐斜睨他一眼,高贵冷艳地没出声。   “因为据传母神为人时名讳便是嫫娘。”从远处徐徐走来的兰幽身上对襟交领暗纹长裙亦是玄色,与卢津江那一身仿佛倒有些契合。   一看到她,卢津江眼睛都亮了,精神瞬间振奋,收回搭在肖越齐肩膀上的手,和兰幽打招呼。   兰幽对他的态度倒平常,微微一点头,“有什么招待不周,请见谅。有事叫人,客楼附近有弟子值守。”   卢津江连忙答应。   站在阳台上的和仪搂着未婚夫,低声道:“看到了吗,这就叫舔狗,舔到最后一无所有。”   “倒是未必。”顾一鹤认认真真地理了理她被风吹起的碎发,随口道。   “此话怎讲?”和仪登时兴奋起来,转头看他。   顾一鹤眼神轻飘飘往楼下一瞥,一边拉住她的手一边道:“兰幽对卢津江未必无意。”   和仪神情一肃,满怀崇拜地看着顾一鹤:这就是冰山与雪山之间的相互感应吗?   正好走到这边楼下的兰幽似有所感地抬头向阳台上看了一眼,和师脸不红气不喘好不心虚地招呼道:“幽姐!上来坐坐啊!”   其实她也没想到兰幽真的会来。   几分钟后,和仪看着坐在沙发上的几人:兰幽清冷自持,兰柳大眼睛闪烁着异样的光芒,卢津江难掩兴奋,肖越齐是被卢津江强拉来的,正坐在那里翻手机。   她是真没想到,随口一句邀请,能把这几个人都招来。   这房间现在算什么?奇葩开会吗?   和师一边往水杯里添水,一边默默在心里吐槽。   兰幽接过茶礼貌地道谢,眼神在和仪腰间的玉白虎上一扫而过,随口道:“这块玉不错。”   “是吧,去年淘到的,据说是我师父留下的。”和仪随手一抚:“我也觉着不错。”   然后就没有什么话题了……   房间里陷入了奇怪的气氛当中,兰幽这个做东道主的到底是忙,没一会儿就起身告辞了。   和仪竟然暗暗松了口气。   卢津江等兰幽一走,整个人都没了精神,往沙发后面一仰,唉声叹气。   肖越齐瞥他一眼,淡淡道:“兰幽不适合你,死了这条心吧。”   “我不!为了她,我可以到嫫娘山来坐压寨相公!”卢津江摆出一副慷慨就义的架势。   “死了这条心吧,兰幽野心甚大,你跟不上她的脚步。”毛凝眉从外面走进来,步伐从容不迫,气定神闲:“你想要一生一世一双人恩爱两不疑,人家想要搞事业万人敬仰,你们两个不是一路人。”   “恋爱脑和事业脑的区别。”最近活泼许多的肖越齐默默补刀。   “就你这脑袋瓜子,再给你是个心眼子你也玩不过兰幽。”又是一个庄别致,从外面走进来。   被人说他,他还能听两句,庄别致说他,他可就不服了:“就像你的脑袋瓜子玩过何君欣了一样!”   庄别致……庄别致气鼓鼓地背过身去不理他。   卢津江又看向和仪与顾一鹤,手指着他们愤愤不平地道:“他们俩!这不也是事业脑和恋爱脑吗?一天天给咱们撒狗粮,我怎么就不行了?”   坐等吃瓜却无辜躺枪的和师瞪大眼睛,“哎哟喂卢津江。我们俩招你惹你了?是我和仪拿不动刀了还是减肥药降价了?”   看肖越齐满脸迷茫不解,毛凝眉低声解释道:“就是飘了。”   被鄙视连原价减肥药都买不起的卢津江悲从心中来,掩面哀哀戚戚地自闭。   和仪看他这样,心中同情泛滥,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嗐,你也不是没有机会嘛。俗话说得好,烈女怕缠郎……”   下一秒,一阵旋风从房间里冲出,只留下卢津江兴奋的大喊:“谢谢晏晏鼓励!你会收到嫂子送给你的礼物的!”   “怎、怎么办?好像兴奋剂给多了?”和仪看着自己落空的手。   “唉,这鸡血打的呀。”毛凝眉背着手悠悠感慨道:“可真是恰到好处。”   不过,肖越齐皱眉道:“兰幽执念太深,并非良配。”   和仪随口笑道:“谁还没个执念呢?”   “……也是。”沉默片刻,肖越齐轻轻点点头。   兰氏的母神殿大祭素来是秋日举行,这里头也有一个典故。   相传蛊道兰氏所供奉的母神嫫娘神昔年本是山脚下一处小村落中的民女,自幼灵敏,受地灵钟爱,能够驱使动物与昆虫为她所用。   后有一年,山中来了一位邪魔,要收走山民们的性命,崩塌这座上,取走一样东西。   嫫娘与他殊死一搏,保住大山与百姓,却也心脉断绝而亡。   百姓为了纪念她在山中建造了一座神庙,明明为嫫娘庙,嫫娘也被尊为嫫娘神。   她的孩子继承了她的姓氏与修为,于神庙周围搭建屋室居住,于山中绵延生息,成为了山的守护者。   和仪按照回忆里兰幽小时候讲给她的故事讲给大家,卢津江嫌弃道:“干巴巴的,一点没有慷慨激昂的气概。”   “兰幽就是这么讲给我的,有能耐你去问她。”和仪一撇嘴,又看着眼前明显是重建过,虽然样式仍旧古朴,却宽敞阔朗很多的母神殿,暗暗点头:“回头我把我家宗祠也改成这样式儿的,多阔气啊。”   一直默默跟在她后面的星及听了忙重重咳了两声,示意她不要自由发挥。   真的,别去祸害自家宗祠了。   兰氏的母神殿大祭和仪也不是第一次参加了,但这一次就是莫名地觉得……有哪里怪怪的。   她自己也不大确定,只以为是想多了,捧着热茶坐在席位上,眉头微蹙。   蛊道兰氏内外弟子浩浩荡荡沾满了山谷,均是手持清香,兰幽站在最前列,一身藏蓝祭袍,下摆与大袖随风微微摆动,她一手拈香,一手掐诀,指尖在线香轻轻一抚,无火自燃,青烟袅袅排云而上。   广袖一甩,长袍飒爽。   满广场的人在她之后齐齐甩袖,举止干脆整齐。   安老不由面露赞叹,顾一鹤脸上难得带着点吃惊。   和仪拿手机悄悄敲给他看:前面几排的能够引灵,后面的纯粹是因为有蛊!   又道:我也可以!你平时怎么不满脸崇拜地看我呢?   顾一鹤歪头看她一眼,似乎略感无奈,轻轻叹了口气,抬手为她理了理发髻。   正当兰幽跪在地上吟诵祭文时,异变突起。   起初只是起风了,吹起一地的藏蓝祭袍,兰幽稳稳跪于地上,衣袂蹁跹神情肃穆,一手持香一手掐诀,口中吟念着骈四俪六的祭文,身姿潇洒。   下一刻,狂风骤起,卢津江指着神殿内,满脸惊恐地道:“神、神像!”   神殿中神像摇晃发出剧烈的磕碰声响,大地仿佛也在翻滚震动,兰幽最先回过神来,拍地而起冲入神殿,腰间的银铃已经清脆作响,响声由清脆逐渐演化为沉闷,兰幽的神情也越来越凝重。   这绝不是地震。   在场众人心中快速做出了判断,和仪示意星及护住顾一鹤,自己起身奔向大殿。   随着一声尖锐的几乎刺耳的铃响声,“跑!”神殿内传来了兰幽的厉喝,四周有无数黑乎乎的虫子从天而降一般攻击着广场中的人,蛊道弟子迅速摇铃试图操纵蛊虫,未果。   原本用来驱虫的香囊失去了效用,大家无奈之下只能掐诀运转灵力开始自保,这些蛊虫均是蛊道弟子们培育的,此时反转矛头开始攻击自己,蛊虫失去控制的滋味实在是不好受。   有人无可奈何之下已经开始摁灭蛊虫,比起培养时花的心血当然是小命更重要,也顾不得是不是自己的,反正现在大家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谁养的蛊被摁死了都不能说什么。   因为有可能你也摁死了罪魁祸首的蛊。   更多的弟子重新摇铃试图控制蛊虫,却只被一股更强大的力量反噬,伤害经脉。   “噗——”神殿里的兰幽一口鲜血喷洒而出,和仪快速扶住她,手持着的银铃抛出,一手掐诀攻向半空中隐隐成了人形的黑烟。   为了保证神殿的安全,战场逐渐向广场中转移。   风波已起。 第90章 . 大战易和生 1.5第二更   “是个人!”   黑气在空中渐渐凝结成一个人形, 依稀可以看到随风轻轻摆动的长袍广袖。   和仪双手快速掐诀结印,银铃在空中剧烈摇晃,发出刺耳的响声, 鬼笑声隐隐传入众人的耳中, 和仪面色越来越难看,最后单膝点地跪在地上, 一手贴着地面闭目凝神感受,好半晌, 猛地抬头:“你到底是谁?!”   “小丫头, 御鬼之术, 在我面前, 你未免有些班门弄斧了。”空气中人影缓缓显露,面容神情逐渐清晰, 和仪抬头,震惊地……一掌拍在地上。   她身边的兰幽缓缓倒吸一口凉气,在与蛊虫的战斗中还算游刃有余空出来看热闹的兰柳睁大眼, 抹了把嘴边刚才强行御蛊遭到反噬而吐出的血,呐呐道:“晏晏姐, 新换的青石板啊, 裂了。”   很不合时宜的, 很多人忍不住转眼看过来。   战斗中分心绝对是大祭, 转眼过来看热闹的小弟子们很快得到了拍脑袋杀。   “易、和、生。”和仪面色凝重, 一字一顿, 她身边的兰幽面色巨变, 震惊与警惕掩盖了冰冷,她将手中的铃铛放下,双手结印。   听到这个名字, 许多长辈面色巨变,对视吉言,齐齐上前。   “和家的小辈……”易和生悬浮于半空,一手背在身后,先朗笑几声庆祝自己重得自由,方瞥了地上的琳琅苍生一眼,看着最显眼的和仪,微微感慨:“上回出世,第一次见的,便是你的……应该是师祖那一辈吧?不过他绝不是你的师祖,他也没有收徒的命。”   和仪冷冷抬眸盯着他,手上结印的速度变快:“晚辈虽不才,却也愿领受您、的、教、诲!”   说着突然起身足尖点地一窜而起,一掌劈头盖脸地冲向易和生。   易和生分毫不怯,抬掌抵挡,二人对掌,和仪只觉一股刺骨钻心的阴气自二人交接的掌心用尽身体里,她冷冷一笑,面不改色。   “根骨不错。”易和生微微挑眉,似是有些惊讶:“你身上好重的阴气,还有一股……不、两股让我讨厌的味道。是什么呢?”   和仪的脸色却越来越不好看,另一手掐诀压在与易和生对掌那一只手的胳膊上狠狠推出,却无寸进。   易和生忽然眯了眯眼,神情认真起来,忽然抽手,在和仪快速转势拍向他胸口之前,他一击已经落在和仪胸前,和仪只觉体内气血翻涌,身上失了力道从半空中跌落,幸而急速回神,才不至于成为玄术界笑柄——从空中掉落摔死了,按照她这个等级来说,岂不是笑柄?   易和生道:“这两年增加封印的都是你吧?不错。”他意味不明地扯了扯嘴角,落在和仪身上的眼神如毒蛇一般让人不寒而栗:“鬼道……后继有人啊。”   兰幽手上变幻的决咒终于落定,她趁易和生说话的空档已经足尖点地疾冲出去,同时还有玄术界的几位老前辈,均或持法器或手上掐诀攻出。   顾一鹤在刚才和仪跌落在地上的时候就想往前冲,却被星及按住了。   星及说到底是棵树,对蛊虫这些虫类的东西是最没办法的,此时控着灵力清理她与顾一鹤身边的蛊虫,也是治标不治本,见和仪跌落下来虽然心惊,却看得出来她没什么大问题,倒不如顾好眼前。   “雷法!”   “剑诀!”   “搬山!”   ……   种类繁多的法术剑招不要钱一样打向了易和生,易和生轻松招架,还能游刃有余地闲话:“本座这一次脱身可多亏了蛊道这位姑娘。要不是你在这山中试养金丝王蛊阴气山灵动荡,牵动了龙骨封印,本座想要御蛊强神可不容易。”   和仪两手撑地,眼神凌厉地盯着易和生:“你吸收了此地的地灵。”   易和生一甩袖击落了攻势最猛的两个人,笑呵呵道:“不错,还是鬼道这小丫头有眼力,就是不知……这些东西,你认不认得了。”   蛊虫在打架的大规模打击下已经攻势减弱,还没能众人松一口气,就听见四周窸窸窣窣地声音,乌云遮天蔽日,山中雾气忽起,地底好像有什么东西冒出头来。   “阴兵!”大家惊呼出声,星及反而松了口气,扯过顾一鹤护在身后,从随身的包里抽出几张符纸捏在手上,无火自燃,符纸飞出打在阴兵身上,阴兵喉中发出痛苦的嘶吼声,身体却如没有感到痛苦一般执着地一步步吼叫着往前走。   和仪借着雾气的掩盖在地上快速行走起来,手指在地上不断写写画画,易和生在上看得清清楚楚,不由呵呵一笑:“那边那个小丫头啊,你就不必多费心思了,此方地灵已经被我吸取,你再是画阵聚灵也无用了。”   “是吗?”和仪扯起嘴角,笑了笑,忽然撤下腰间挂着的东西,除了银铃以外的两样都被她埋在了阵眼处,然后扯嗓子喊:“星及把一鹤给我扔过来!”   她今日佩戴的银钗并不算十分尖锐,顾一鹤却下了狠手地在掌心划出深深的一道痕迹——要克制易和生这样千年阴气老妖怪,当然是纯阳血最好用。和仪让星及把顾一鹤扔过来就是为了这个,顾一鹤当然也明白,拔下和仪的发钗放血的动作干脆利落,全然不见迟疑。   和仪看得却很心疼,握住他的手开始沿着阵法走,嘴唇抿得紧紧的,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挤出一句:“是我无能,再没有下次了。”   兰幽、安老等人同时加猛了攻势,肖越齐毛凝眉对视两眼,齐齐拍出掌风,然后凌空跃到和仪身边,为她护法。   易和生本来还饶有兴致地像看猫儿狗儿玩闹一般看着他们,待见和仪布阵又徐苏拉着顾一鹤放血,微微眯眼,神情略冷,一挥手击退了身边众人,手一抬,微微压下。   满地的阴兵就仿佛得了指示一般,攻势愈发迅猛。   和仪嘴角笑意冷透了,心里反而庆幸易和生的高高在上与轻敌:此时看不上我又怎么样,不把我放在眼里又怎么样,总归,今日,你是要留、在、这了。   “这一份大礼,您收着吧。”和仪沉着气,对着易和生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她说着,一手掐诀郑重推出,一手捏着顾一鹤的手腕,鲜血滴滴答答洒落在阵眼上,“阵起!”   不知何时散落一地的槐木珠绽放出淡青色的柔和光芒,却又带着不容置疑回避的锋芒。   所过之处,阴兵痛苦的嘶吼声更重,无所遁形。   安老赞叹道:“不愧是和振德唯一的徒弟。”   这一手阴气化阳气,玩得太棒了。   槐木珠本是至阴之物,用至阳之血做引子,就是克制阴邪之物最大的杀器。   然而克制阴兵是足够了,阵眼分明正对着易和生,却对易和生毫无影响。   易和生满面嘲讽地笑:“哈哈哈,小丫头,你这一手是用来打孩子的吧?”   他刚要抽手来对付和仪,兰幽几个已经咬牙再度冲了上去,他就随意地应付着他们。   或许是对自己的实力有着足够的自信,易和生自觉已经彻底得到了自由,在场的人一群不够他一个打的,他在心里畅想着在他的治理下,华夏大地变成阴间国度的场景,不由轻笑出声,下手也轻了两分,目光甚至隐隐透着些慈爱:这可都是他的子民啊。   和仪此时也是焦头乱额。   她方才布阵实在是一步险棋,其实要紧的不是阵法本身,因为这个阵法虽然厉害,却并不能伤到易和生——满广场众多玄术界的前辈围攻尚且不能沾到易和生的衣角,她这个阵法伤那些阴兵还可以,伤易和生就不要提了。   这个阵法只是个引子,换一句话那些至阳血也是个引子,她真正指望的——是被埋在阵眼里的香囊与玉白虎。   碰第一面的时候,易和生说她身上有两种让她厌恶的味道,那么大概有五个选项:她随身佩带的银铃、那一只玉白虎、她本身、兰氏所准备的香囊以及与她朝夕相处的顾一鹤。   顾一鹤身体里有她的灵念,她体内也要顾一鹤的本源,是支持他们活下去的根本。   这五个选项中能有两样被易和生提及厌恶,就一定能够伤到她。   这样的情形下,她没有选择余地,只能干脆通通用上,指望瞎猫碰到死耗子。   银铃与她本就是阵的一部分,顾一鹤的鲜血已经淋在了阵法上,玉白虎与香囊被埋在阵眼,只有可能是她们没被激活。   抿抿唇,和仪拿回顾一鹤手中的银钗,在自己的掌心重重一划,鲜血洒在玉白虎与香囊上,浸润了香囊藏蓝的料子的同时,又仿佛有一抹血色融入了玉白虎的身体里,纯洁无瑕的玉质中出现了丝丝缕缕涌动的血丝。   和仪眼睛一亮,重新掐诀起阵。   这一回阵法给予她的反馈格外的凶猛,她体内的灵力源源不断地涌向阵法,就在她濒临灵力枯竭的边缘时——转机,到来了。 第91章 . 紫雷与白虎灯 和渐生。   十八颗散落在四周的珠子散发出的光芒本是淡青色的, 就在和仪灵力即将枯竭之际,光芒也转为黯淡,场外场内参战人士都十分揪心, 奈何着实不知道怎么帮忙。   便在此时, 玉白虎忽然爆发出一阵金光,原本暗淡淡青的光芒瞬间极盛, 又覆盖上了一层金芒,两层光芒交杂在一起, 直冲易和生而去。   更为神奇的时, 这光芒一碰到易和生的衣角, 就又有无数血线凭空出现如枷锁一般紧紧缠绕着易和生。   金光笼罩, 众人耳边隐隐响起一声虎啸,声音浑厚有力, 沉闷大气,一声仿佛响彻天际,让人登时一个激灵, 天空中乌云散开,只一道惊雷直直劈下, 正中易和生。   晴天霹雳, 最是惊人。   正在掐诀吟诵雷法法决到一半的那位道长听着惊雷声疑惑地瞪大眼睛:他几时竟然有了这样法随心动的能耐了?   易和生目眦欲裂, 脖子上青筋暴起, 目如铜铃, 像是看杀母仇人一样紧紧盯着和仪:“你、和渐生!你是不是和渐生!”   “竖子安敢直称我小师叔祖名讳?”和仪眼见情势一片大好都是有利于自己的, 易和生在那里用力挣扎, 却被血红金黄二色交杂的绳索捆了个严严实实在那里受雷劈,用尽手段却挣脱不得,当即洋洋得意起来, 双手叉腰,摆出桀骜不驯的姿态看着易和生。   颇有些狗仗人势、呸,徒孙仗小师叔祖势的架势。   肖越齐、毛凝眉等人默默闭上了眼——简直没眼看。   顾一鹤扯着干净的衣裳布料暂且把和仪手掌缠住,看向她的眼神含着丝丝缕缕的笑意,又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   易和生气得简直要吐血,完全没了刚才轻松的心态,身上无形的绳索越缠越紧,雷霆裹挟万钧杀机横冲直撞地劈到他身上,痛意直击灵魂,魂体中仿佛有一把炙热的地狱之火在燃烧,让他的牙愈咬愈紧。   看着和仪洋洋得意的样子,这回咬牙切齿的人轮到他了,“呸!你说!你是不是故意的?你一定是故意把我放出来然后算计我的!和渐生你不是人!”   这简直是,强盗逻辑到了极点。   和仪两手掐腰怒目圆瞪:“你可长点脸吧!是我们逼着你出来的吗?是我们敲碎了棺材板板逼你往出跑?是我们逼着你对我们出手的吗?是我们逼着你吸收地灵?还有,我警告你,不要直呼我小师叔祖名讳!不然我小师叔祖不会放过你的!”   “和渐生这个狗东西!啊!”又是一道紫雷劈头盖脸地落在他身上,他痛苦地惨叫一声,却咬紧了牙根没求饶。   当然他求饶也没什么用。   和仪这会也有点吃惊了,蹲在阵眼旁边看着阵眼里埋着的东西,既然易和生指名道姓说是她小师叔祖害他,那肯定就不是蛊道准备的香囊了,唯一的选项就只有——那个玉白虎。   她眼巴巴地盯着看了一会儿,忽然问不知何时走过来的惠岸大师:“大师,这东西真是我师父托付给您保管的吗?”   “这是那个盒子里的?如果是,那就是。”惠岸不假思索地点头,又仔细想想,道:“他当年告诉我,如果有一日蜀中生乱,或者你到普济寺拜见求助,就把那个盒子给你,没想到这玩意竟然是……”   和仪眯眯眼:“可我也没向您求助啊。”   惠岸大师一手握拳掩唇轻咳两声,看了和仪一眼:“你还小,不知道,有些事情,不能全看人。”他一手指指天又指指地,“还得看看天意地意。”   这话说得云里雾里的,周围刚走过来的人听着不解其意。   兰幽刚从与易和生对战的主战场下来,整个人脸色煞白,抹了把嘴角的血,对迎上来满面焦急的兰柳吩咐:“清点一下大家的伤势,这一回,是我疏忽了。”   她轻轻呼出一口长气,沉下心来打量四周。   蛊虫强壮难缠不说,阴兵就更是强盛难打,又有易和生时不时招手来两下子,广场中的大多数人都负了伤,与易和生正面交过手的伤得就更惨烈些了。   然而此时无人敢放松警惕,即使眼见易和生已经被紧紧捆缚中经受天雷霹雳,也在广场里紧紧盯着,生怕再出什么岔子。   这位上一次出世,可把蜀中害得不轻啊。   思及长辈讲来的陈年往事,有几位上了年纪的前辈就慢腾腾走过来,对和仪道:“这易和生出世两回,倒都多亏了和氏弟子。今日若非和师,我们……”   “您快别这样说。”和仪忙道:“晚辈也是瞎猫碰上死耗子,没想到师叔祖离世之前对易和生还有安排。”   她指了指阵眼里的玉白虎,毛道长轻抚着已然霜白的美髯,笑道:“这倒真是好安排了,这玉白虎也恰好合了你家的镇灯。”   “镇灯?”和仪不由想到上回对这白虎与和振德没说完的话,听毛道长这意思,到底没在外人头露了短板,笑呵呵地听着。   兰幽从旁过来,听到‘镇灯’二字,心中想到些什么,暂且压下,对着安老等人深深一躬身:“是我疏于镇守,乃至让易和生钻了空子。”   安老刚刚检查过一位年轻小辈的伤势,面色不大好看,听她这样说,心中百感交集,摇摇头,哀叹一声,没说什么。   和仪侧头给了肖越齐一个疑惑的眼神,肖越齐面色也不大好看,拿手机打字给她:太清观的方知清被阴兵伤了根基,以后怕是不能修行了。   和仪心中一惊:这方知清她听说过,算是如今道教行内很有名的天才了,时常被与肖越齐、毛凝眉并提,算起来相为玉与他们天资也算不分上下,只是弱在年龄。   这四个算是如今道教内天资顶顶的年轻人。   方知清本人便是太清观内定的下任观主,他根基受损不能修行,对于太清观而言绝对是极大的打击。   她看了兰幽一眼,心里乱七八糟的想法一大堆,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兰幽这个关口不好过了。   如果处理不好,对整个蛊道而言都是灭顶之灾。   她心中微微一叹,对兰幽道:“这边我们盯着呢,你去清点一下伤员吧,还有你们蛊道弟子的蛊不是都被易和生操纵反水了吗?反噬之伤不轻,你还是去看看为好。”   兰幽知道她有替自己解围的意思,心里苦笑,抬眼看了看仍悬在半空的易和生,轻咳两声咽下喉中腥甜,摇摇头:“阿柳去了。我还得去神殿内查看一番,只怕……”   “我跟你去。”和仪也联想到了些事情,面色一凝,拉着兰幽大步往神殿里走。   果不其然,神殿内原本用来镇压的法阵已经失去了灵力,用灵识去探,底下死寂一片,兰幽挖下两块土,只在一个红匣子里发现一堆白色粉末。   和仪连忙联系孟叔周念去祠堂后的封印地查看,果然,那边装在红匣子里的东西也化为了碎末。   她一拳锤在地上,脸冷得吓人,“这两年他总有动静,我只以为加固封印就万事大吉了,没想到……”   易和生的身影已经渐渐开始发虚,知道挣扎也无济于事了,他嘴里一连串的脏话骂着和渐生,把和仪也带了进去。   眼角瞥见和仪气冲冲地从神殿里走出来,易和生扯扯嘴角,带着兔子跳墙的讥讽:“怎么样,没想到吧?那龙骨被我化了!你还能拿我怎样?不就是劈我吗?尽管劈吧!你还能有什么法子?”   和仪深吸一口气压住心里的火气,问:“你是用什么法子把龙骨化开了?地灵是怎么吸收的?为什么你能控制旁人用心血培养烤炼出来的蛊虫?”   “本座自然是有本座的法子把龙骨化开。”易和生笑容灿烂得让人想要把他的脸给划破:“至于地灵是怎么吸收的,本座想吸收就吸收喽~还得感谢蛊道这位小姑娘自恃神殿,又意图养出金丝王蛊,引得这山里灵气阴气大乱,也算给我创造了条件。话说,要不是你实在警惕,本座试探两回就把封印加了许多道,本座也不必舍近求远了。毕竟镇守本座魂体的是你蜀中鬼道,到这蛊道驻地,还是有些遥远的。……至于怎么控制蛊虫吗——”   旁边的兰幽手紧紧握拳,眼睛冷得好像冰山,又满心悔意。   不过此时此刻,大错已然酿成,后悔又如何?只能尽力弥补了。   易和生拖长了语调,笑嘻嘻道:“本座是谁啊?我易和生是你们的老祖宗!他们养的蛊虫,对本座而言就是小儿科,想要控制当然容易。而且啊,你还得庆幸你刚才没有试图御鬼,不然你也会遭到反噬的~啊你做什么!”   原来没等他炫耀完,和仪已经一跃而起一拳锤在他脸上,顾一鹤短促地惊呼一声:“晏晏小心导电!”   “人体才导电,谁说魂体导电?”和仪双手覆着灵气避开雷劈下来的时候,成功把易和生打得鼻青脸肿。   易和生用力挣扎,却被无形的绳索捆缚得愈紧,只能咬牙切齿地盯着和仪,“小丫头你给我等着!”   听着他的自称,和仪就知道他是气急败坏了,当即冷冷一扯嘴角,嗤笑道:“但愿你还有那么一天,但现在,你就是我的刀下鱼肉,懂吗?”   这是一场针对易和生单方面的殴打,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其中,足可见易和生刚才成功给自己拉了多少的仇恨值。   不过直到后来,雷势愈发迅猛狠厉,大家只能退开。   易和生这样一块难啃的硬骨头最后虎头蛇尾地败在了和渐生留下的后手下,安老看着广场里的伤员,不知是不是该庆幸。   一开始易和生出世,他们确实是做好了赴死来换年轻小辈们平安、山河安宁的打算的。   但在短暂的交手试探之后,他们对易和生的实力愈发惊心,想法也从一开始同归于尽玉石俱焚变成后来的竭尽全力削弱他。   和仪布阵的动作给了他们希望,却很渺茫。   他们绝对没想到,那个阵法、阵法里的东西能够把易和生压制到这个地步。   最后还是安老轻抚着胡须,被肖越齐扶着,轻叹道:“贫道在那只白虎上感受到了大道之韵,虽然只是一瞬间,或许是贫道修行不够,此生与大道无缘吧。”   又感慨:“不愧是当年逼得易和生再被封印的天才人物,若是他再多活几年,能手刃易和生也……”   “这一回,也算是师叔祖手刃了易和生了。”眼看易和生的‘身体’在紫雷下逐渐消弭乃至最后化为飞灰散落,和仪总算松了口气,刚刚轻轻感慨一句,咳嗽就一连串地爆发出来,黑血自唇角溢出,她反而觉得胸口轻快不少。   她这一口血吐出来,大家却谈不上惊讶,反而在片刻的寂静后相视大笑起来。   这一血,好像把大家从入梦般的虚幻感拉回了现实。   他们消灭了易和生,却还都活着。   这可比上回和仪大战重明没死恐怖多了,当年惊才绝艳的蜀中和氏和渐生不也是以性命为代价才把易和生关回了封印里吗?   虽然这一回消灭易和生的功劳不是他们的,但是他们好歹也参与过啊!其中的紧张与惶恐,只有亲临其境的人才会明白。   也因此,安老才会生出‘如果和渐生多活两年’的感慨。   他既然已经参悟了大道之韵,再多活两年,只怕玄术界第一人就是他了。   心中惋惜之余,安老又忽地想起:这白虎只怕不是和渐生生前留下的,死后……好吧,这群地府关系户,活着和死了也没什么区别。   “那地下是什么?”和仪安抚地握了握顾一鹤的手,又拍了拍过来把脉的星及,眯着眼指着阵眼处不知何时落下的珠子。   毛凝眉快步走过去拾起细看,拧眉道:“这是刚才易和生灰飞烟灭时掉下来的吧?怎么和……”   她瞪大眼睛,看向安老与肖越齐:“是不是那个……”   安老忙走过去细看,他今天消耗太大,也受伤了,上了岁数的劣势便显露出来,走起路来颤巍巍的,走到毛凝眉身前,把那珠子拿过来仔细看着,面上轻松敛去化为沉重:“不错,是那个血滴子。”   “血滴子?”和仪凑过来:“这不是上回旱魃掉下来的那个,有名字了?”   安老本来满脸的凝重,被她这么一打断,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轻微抽搐两下。   毛凝眉也哭笑不得地看了和仪一眼,无奈道:“这珠子颜色殷红如血,这么名字不是正合样子吗?”   “我怎么觉着是电视剧看多了。”和仪嘀嘀咕咕地拿过那珠子仔细摩挲着,肖越齐忽然道:“你们说,易和生出世和上回旱魃忽然出世会不会有联系。”   “当然不——”和仪出口的话一顿,心里思绪交杂,猛地想起那天和振德话里话外的意思,沉吟着点点头:“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这可怎么查呀。”毛凝眉往柱子上一靠,有些泄气:“漫无目的地乱抓?这东西的来历……”   和仪忽然想起一件事来,“你是不是说过,你们家存的那一颗类似的珠子是从地府流传上来的?”   “我就是随口一说,就在场的,谁家还没个什么天界地府祖师爷流传下来的法器宝物了?”毛凝眉眉头皱得很紧:“长辈是这么告诉我的,我就这么学给你,当个故事听就算了,真当真了又不知真假了。”   和仪却慢慢摇头:“现在只有这个方向能查下去了,走错了也比漫无目的地大海捞针好。”   “有理。”肖越齐点点头,不知从哪掏出个锦囊来,把里头的坠子掏出来,血滴子装了进去,安老叮嘱:“万万要小心谨慎地收好,切莫遗落。”   各门弟子都有受伤的,大家并没有多谈什么,就各自散了。   和仪是唯一一个只带着亲眷来的,这会拉着星及与顾一鹤回了房间,星及给二人处理了伤口,然后凝神给和仪把了半晌的脉,在她身上摸来摸去,又仔细问过她的感受,然后长长松了口气:“还好,这回伤的不重,就是对掌时一点反震道了加上灵力枯竭,好好歇歇,开个方子吃两剂药就好了。”   又道:“今晚不许睡了,乖乖打坐调息。”   和仪嗯嗯啊啊地答应着,星及无甚好气地瞪她一眼:“今儿那样险,你也敢往上冲!我心脏都跳到嗓子眼了!你说你要是出什么事儿,我怎么有脸去见先和师?”   “你那心脏本来也是假的。”和仪嘟嘟囔囔地,又道:“而且我死了活了又有什么区别?不过就是换个地方而已,凭我这么多年的功德,在底下混个官位还不容易?”   “你你你、你是要把我气死!”星及深呼吸几次,双手掐腰怒道:“就是你家的传承要断了的区别!你死了,是,底下有人、不是有鬼,可你都成了鬼了,阴阳两隔,还能收徒传道受业吗?”   顾一鹤也轻轻拉住和仪的手,“还有我呢。”   最后和仪不得不发誓自己以后行事一定要小心再谨慎,绝不冒险。   被双人围攻一局的和仪感觉自己已经习惯每打一架就来一回,往床上一坐,喝着星及快速调出来的奶茶,美滋滋。   她不得不承认她是有点庆幸的,庆幸鬼道那群都是宅男宅女,非必要不出门,这回有她来当代表就都没过来。   这要是过来一个和太清观那位一样伤了根基,她得心痛死。   想来现在安老他们就是这样的心情,所以她才说兰幽这个关口不好过。   何况还有别的负伤的人。   兰幽作为活动的主办方,是她把人请来的,在她的地盘上出的事,易和生出世也是因为她看守不力,她是怎么都躲不过去了。   天已经黑了,这个时候出山也不安全,大家还是预备在山里将就一夜。   星及和几位精通医道的去照顾伤员,好在兰氏这边各样药材都是齐备的,还有些常用的西医药品也都齐全,还算顺手。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天也黑了,伤也受了,饭还是要吃的。   饭桌上,毛凝眉问起和仪镇压的事儿,安老他们也很感兴趣。   和仪斟酌一下词句,缓缓道:“易和生本是巫道前辈大存在,堕入邪途后由我和氏一位大前辈斩首,魂体意图作乱,以桑木棺镇压于和氏宗祠后,叠加法阵,世代由和氏弟子镇守。当年他再次出世兴风作浪,就是我师叔祖将他重新封印。”   “那和兰氏又有什么关系?”毛凝眉问出了大家的疑惑。   和仪轻叹一声,道:“易和生实力强横,他随身法器是一只青铜铃铛,传言能够惑人心神,光凭和氏一己之力,同时镇压法器与魂体略有困难,毕竟和氏世代居于蜀中,地方并不算极大,二者放在一起,怕方便了易和生作乱,所以他的青铜铃是由兰氏镇压在嫫娘山神殿下的。两边以龙骨做镇压大阵,地脉相连,能够最大程度上禁锢易和生,并且有龙骨在,也能削弱他的实力。没想到一开始本是为了削弱他实力的设计,却反而让他有了逃出生天的机会。”   “阴差阳错,冥冥之中。”安老慢慢道:“所以才有了易和生今日所说的,他化了龙骨,吸了地灵,借着兰氏蕴养金丝王蛊山中二气动荡的机会出世?”   “不错。”和仪慢慢点头,想起兰幽,心里不免有些担忧。   吃过晚饭后,安老要去探望方知清他们,和仪见他气色也不是太好,就道:“您还是早些休息吧。”   安老摇摇头,叹道:“我不放心呐。都虚把他徒弟交给我,我可怎么与他交代?”   都虚便是太清观观主。   肖越齐看了他一眼,心中也是感慨万分,还是低声道:“便如都虚道长所言,此皆是天命吧。”   天命。   安老一时又是悲愤又是无奈,站起身来,摇摇头叹息着离开了。   和仪到底不放心兰幽,睡前躺在床上几经斟酌也没了睡意,盘膝打坐更是沉不下心,正好外头有人敲门,过去一看却是兰柳。   “你怎么来了?”和仪连忙叫她进来:“你们那边的事情有着落了?”   短短一日,兰柳早上的活泼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闷声道:“没完呢,蛊师遭到反噬,即使不是被易和生控制的蛊也会出岔子,我姐姐明天就要出去打理这些事,我在家里照顾伤员。”   和仪压下心里的感慨叹息,拍了拍的肩膀略作安抚,兰幽那边她是帮不上什么忙了,只能问兰柳:“打理得来吗?要不要我留几日帮帮你?”   兰柳眼圈儿便又湿润起来,和仪见她刚才来就是眼眶通红的,应该是哭了一场,忙问怎么了。   兰柳使劲摇头,道:“没事儿,晏晏姐你快换身衣裳吧,我姐姐说请你去神殿见一面。”   “难得啊。”和仪见也问不出什么来,只得放弃了,故意做出轻松的姿态挑了挑眉,对她道:“劳您在门外待会了,你晏晏姐我要换衣裳。”   十月了,山里的冷风吹人怪凉的。   星及从隔壁推门出来,见她只换了上衣裤子就要出去,连忙从箱子里把披风翻出来,拉着她披上了,又从屋里寻出一盏灯点上,满不放心地放人走了。   放在平时,兰柳路上一定没个安静,叽叽喳喳地说笑,星及刚才那一番动作也八成要被拿来打趣,今天却格外的沉闷,低着头往前走,一声不吭。   和仪心里不是滋味,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劝说,总算走到神殿前,兰柳努努嘴示意她独自进去,自己转身往墙角站。   和仪从兜里摸了半天,摸出两块糖,递给她一块,笑呵呵道:“桂花蓝莓味儿的。”   兰柳接过拿在手上,等神殿的门轻轻一阖,她眼泪不知不觉地就落了下来,匆匆把糖纸撕开塞进嘴里,还是没忍住蹲下哭了起来,只是嘴唇紧紧抿着,把所有的呜咽声都咽回了肚子里。   神殿里出奇的安静。   泥胚彩绘的神像仍然高高坐落在案台上,笑容仍旧温和慈悲,仿佛悲悯众生。   香炉上插着三炷清香,青烟袅袅直上,兰幽换了一身雪白的祭袍跪在蒲团上,乌发散披,神情平静,白日里的种种事端好像没有在她的身上留下分毫的痕迹。   她只是静静地跪在神像前,如同冰山上的一朵莲,历经了不知多少风雪,平淡中裹挟着不知多少凌厉之事。   和仪轻声道:“叫我来,有什么事儿吗?”   “如果再来一次,我还是回培育金丝王蛊。”兰幽沉默半刻后,忽然开口:“蛊道太需要站稳脚跟了。当年巫道势弱,又同时易主。你一路走得坎坷,又何尝不是上天眷顾,让你尽快在业内立足,能够威慑四方,保住鬼道的招牌。而我……如果有下一回,我会谨慎再谨慎,但,没有下次了。”   她回身来看和仪,眼神仍然冷中透着平淡,又仿佛是历尽沧桑后短暂的平静。   眼圈儿微微泛红,刚才应该哭过一场了。   和仪知道,她一向是个美人儿,即使是这样的时候,也美的清澈冰冷,即使只是一眼,足以使人心神宁静。   短暂的一声叹息后,她低声道:“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我看阿柳方才哭了?”   兰幽沉默一瞬,摇摇头:“她总是要长大的。我叫你来,不是煽情,是有要紧事要告诉你。”   “什么要紧事?”听她说有正事,和仪连忙问。   兰幽道:“那红珠子,我知道它的来历。兰氏也存有一颗,传言是前任酆都之王,宣帝的鲜血凝结而成,聚天地间至阴之气,冥界中官员将此物缝在帽顶帮助修为曾经蔚然成风。”   “宣帝?”和仪拧拧眉,“不是说,宣帝暴戾,乃至无视大道法度,被斩于轩辕剑下吗?这珠子颜色有新旧,你确定今日易和生留下的那一颗是宣帝之物?”   兰幽神情平静,目光悠远:“那上面的气机与我家存的如出一辙。且……我们家的典籍记下的是,宣帝暴戾好色,贪心孟婆美貌,遭美人计,中毒,故不敌轩辕剑。”   “不可能!”和仪想也不想,反驳脱口而出,“孟婆不是那种人!”   兰幽脸上浮起淡淡的疑惑:“你、你和孟婆熟么?”   可以说她今天十分活泼了。   和仪却没顾得上这个,她自己也有点疑惑,她以前也没接触过孟婆啊,也没阅览过孟婆相关的典籍资料,怎么会脱口而出就是‘孟婆不是这种人’呢?   看出她的疑惑,兰幽也暂且将事压下不提,而是言辞恳切地道:“若有一日,我不在了,希望你能看在咱们相交多年的份上,多照顾阿柳。她还太年轻,被我养得太天真骄纵……”   和仪大为震惊:“你怎么能这样想?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大风大浪都走过来了,这一回——”   “这一回,是真不容易闯过去了。”兰幽的眉眼难得带上笑,目光温和地看着她:“应我一回吧。况对你我来说,阴阳相隔又算什么,保不准我闲来无事还能去见见你呢。”   和仪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疏忽的地方,不过兰幽这一套说辞还是没能说服她。   兰幽继续道:“我以一死,平息业内怒火。今儿这一遭,损失太大了,况且,我自己也过不去心里那一关。这是把这一个烂摊子交给阿柳,我很有些不放心,还是要多托付你了。”   和仪还要说什么,兰幽却道:“你走吧,别劝我。有一件东西,是咱们两家轮流保管的,这些年收在我这儿,我本来应该今儿就给你,但实在是还有些用处,回头我用完了,让人交给你吧。”   和仪被她震得哪里还顾得上什么东西,被她略为强硬地推出大殿,愣怔地没走几步路,就看到卢津江在外面来回转悠。   她心里又是百感交集。   兰幽打小就有主意,现在决定做下了,别人都奈何不了他。想到上回顾一鹤说的话,和仪心思一动,推着卢津江往神殿里走:“去去去,安慰安慰人家。”   万一就瞎猫碰上死耗子了呢。   和师如是想到。   她并没有在黔省多留,易和生已去,宗祠里还是要好好收拾收拾的。   在那一口空荡荡的棺材里,她发现了另外一个血滴子。   颜色殷红却鲜艳,并不是茅山所存那一颗的暗淡颜色。   和仪蹲在院子里沉思好几天还是没想出个所以然来,祠堂里烧香也没反应,问了相熟的鬼差,只说底下乱着呢。   最后只能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先压下了,和特部互通有无了一番。   或许兰幽真是成了人间留不住的风景。   今年上京的第一场雪来得格外的早,和仪下课回了家里,顾一鹤安静地坐在廊下守着路子,炉子上架着一口小锅,里头熬着黑乎乎的膏体。   只闻那个味道,和仪就知道是补气养血的阿胶固元膏。   他听到和仪回来,抬眼看她,道:“回来了?”   “回来了。”和仪刚笑呵呵地答应一句,忽然心里一酸,眼泪扑簌簌地就大颗大颗滚下来,顾一鹤一惊,连忙起身走过来:“怎么了?”   和仪也摸不着头脑,只是觉着悲意无端涌上心头,眼泪止不住地流。   正疑惑着,兰柳的电话来了:“……晏晏姐,来送我姐姐最后一程吧。”   最后和仪急赴黔省,先打点了当方城隍,得了兰幽的消息,说她正往下头去等安排呢,便暗暗松了口气,大把大把的元宝纸钱烧下去,但求心安。   兰柳许是早有心理准备,并没显得多么的六神无主,招待宾客还算落落大方进退有度,蛊道内弟子对她倒是恭敬有加,和仪见了略微放心,拉着顾一鹤与星及给她搭了把手。   也算成全和兰幽认识这么多年了。   兰幽是自绝于母神殿前,安老亲自来吊唁,神情复杂。   太清观那位都虚道长也来了,灵前拈了一炷香,和仪就放下心来。   好歹兰氏镇守易和生不力的事情算是过去了。   兰幽最后火化了,骨灰埋在母神殿后,又立了一个小小的衣冠冢。   万事皆定后,兰柳拉着和仪,悄悄将一个大盒子递给她,道:“这是姐姐生前盯着我交给您的。”   和仪拿在手上感觉沉甸甸的,回去打开一看,才发现里头是赫然是一盏白虎灯。   只是这灯,样式与那玉白虎如出一辙暂且不说,形制质地总让她觉得莫名的熟悉,却总寻不着头绪。   直到这天回学校销假上课,和相为玉一碰面,才猛地想起来。   可不是和惠岸大师当日带去程家村的那一盏玄武灯很相似嘛! 第92章 . 学校工地棺中女尸 停留在发间的玄鸟。……   那几颗血滴子暂且存放在特部, 和仪还算过了两天安稳日子。   那一盏白虎灯她很肯定是她师父忘了告诉她,上了两回香,那边都没个反应。   夜幕沉沉, 东厢的雕花大床上, 和仪睡得十分安稳。   她好像身处于十分寒冷的地方,周身冷气重重, 仿佛要直直钻进骨头缝里。她却很怡然自得,似乎已经适应了这样的环境, 身边的每一阵风、每一缕空气好像都与她融为一体, 她心念一动, 便随她驱使。   她身体由内而外地感到舒畅, 好像每一个毛孔张开都写满了舒适,在冰凉凉的虚无中每一次跃起转身, 都轻松愉悦。   如鱼得水般的快乐。   然而无论她怎样用尽全力地睁眼去看,周围都只是白茫茫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只能感受到从足底窜到身体里的凉气,让她通体舒畅的凉气。   恋恋不舍地醒来, 外面已经天光大亮了, 星及在门外敲门, 听见一瞬间呼吸的转变, 微微松了口气, “可算是醒了, 厨房焖了牛肉熬了高汤, 下了一窝银丝面,还有几样小菜,都是你喜欢吃的, 快起来吧。”   她坐在床上反应了一会,后知后觉地“哦”了一声,门外的星及立刻道:“行了,快起来吧,这一阵可是多事之秋,还以为你咋地了呢。快快快,今天上午第二节 有课!”   和仪于是慢吞吞地从床上下地洗漱换衣服,出去的时候星及正指挥人把前院树上的柿子摘下来,听到她出来的声音,就一叠声地催促她去吃饭。   上午有一节道教经典选读,和仪以前只觉得真催眠,里面的大道理也不是不明白,就是不感兴趣,之乎者也地听着发困。   今天却仿佛打通了任督六脉,听得精神奕奕,体内灵力自主开始转动,冰凉的涓涓细流在经脉中流淌,虽冷,却很浸润,让她眉目间不自觉地透出几分惬意来。   旁边认认真真做笔记的毛望舒感觉到身边蓬勃的灵力,微微有些吃惊地看了和仪一眼,便见她眼眸半阖,神情说不出的慈悲庄严,又透着一股子洒脱缥缈。   前者是神性,后者是……道韵。   毛望舒听着讲台上老教授讲的经,心里羡慕得哭唧唧:什么年月啊,祖师爷传下来的经文,她感悟的竟然还比不上晏晏姐这个鬼道传人,真是老天爷偏心!   今天被挤到前排来挨着她们俩坐的陆离玉歪头淡淡看了和仪一眼,似有所感,面上透出丝丝缕缕的叹惋来。   这样的天资,未入道门,可惜了。   一节选读课结束,台上的教授松了口气,相为玉也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   他对教授是很尊敬的,但道教经典他要是真咂摸出什么大韵味来了——他师父当年可是赫赫有名的全国武术冠军啊!   这边一宣布下课,和仪还在座位上慢吞吞地整理东西,忽然听到外面噪杂的声音乱哄哄地响起,她疑惑地往外看了一眼,已经出了教室好一会儿的毛望舒忽然冲了进来,喊:“晏晏姐!大兄弟们!快去看热闹,咱们旁边那楼工地底下挖出一口棺材!”   和仪捏着水杯往包里塞的动作微微一顿,忽然猛地蹿了起来,一边拿手机联系肖越齐,一边动作轻盈灵巧地走出教室挤过人群往旁边去。   旁边那楼的工地,不就是开学陪小崽子们探险那边么!   江织梨、阿梨……   好多好多的事情在她脑中来回得的转,最后她看着走廊里挤满的人,干脆顺着窗户翻了出去。   身边的同学们不约而同地发出一声惊呼,毛望舒他们见和仪如此急切的样子,心里微微有些吃惊。   和仪一路拨开重重人海挤进了工地最内圈,就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高高举着手机冲着里面拍。   已经得了直播PTSD的和师下意识地微微皱眉,举着手机那位已经笑呵呵对着她打招呼:“和师!”   正是路仁。   他对和仪的态度是十分热切的,甚至透着十分的拘谨与尊敬,看出和仪是冲着里面那口棺材来的,他忙道:“我刚才正好直播路过,排到了他们把棺材挖出来的过程。好像已经报警、联系文物保护所的人了,考古系的教授们也很快就要赶过来了。啊——”   原来是有一个工人竟然趁着工头和哲学系系主任他们交谈的时候悄悄把棺材给推开了!   周围的同学们也有下意识后腿的,也有好奇地向前的,路仁对自己的兼职工作怀揣着十分的热情,连忙举着手机往前凑。   和仪却微微拧眉。   那棺材通体上等阴沉木制成,鎏银描金十分沉重,怎么看都不像是那个工人一个人就能轻松推开的。她能感觉到有一阵风助了工人一臂之力。   学校的工作人员惊慌地要拦住学生,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和仪清清楚楚地看到棺材里的女尸,红袍如火,金线刺绣,头戴金冠,面覆赤金流苏,即使已在棺中底下掩埋了不知多少岁月,那赤金仍旧黄澄澄的,在阳光下与红宝石熠熠生辉。   头上的金冠样式很奇妙,在场也有古风爱好者,看得出来是一只鸟的形状,却绝对不是常见的青鸾、金翟、凤凰一类。   和仪呼吸一滞。   那女尸头上那只冠做工精妙栩栩如生,金翅展开如翱翔九天,其实并不像凡人手工造出的首饰,仿佛是活生生的一只鸟,只是轻盈地落在女尸的发间,神情睥睨高傲,羽翼展开,随时能够振翅而去。   学生们或许不认得,和仪却一眼看出那正是传承中记载的一种神鸟:玄鸟。   而在巴离县阿梨的墓中,环境里所展现的那位国主的发冠、壁画里的神鸟,都是玄鸟。   这女尸头顶那一只冠,做工精妙更要胜过那位国主的十倍。   更有甚者,她在那顶冠上隐隐约约察觉出几分流转着的气机来。   仿佛赐灵。   匆匆赶过来,还急促地喘息着的毛望舒一边挂在和仪身上喘气,眼睛盯着棺椁中的女尸,眼里是掩不住的惊讶:“北海之内有山,名曰幽都之山。黑水出焉,其上有玄鸟、玄蛇、玄豹、玄虎,玄狐蓬尾。这是……玄鸟?”   “幽都山。”和仪微微眯眼,保安已经匆匆过来疏散学生,路仁还算配合,恋恋不舍地对着手机的直播间解释两句,刚打算收回手机,忽然听到里面的工人和几位老师带着恐惧的喊叫声。   “睁眼了!睁眼了!”路仁手颤抖地举着手机,无措地喊着。   和仪目光一厉,手撑着旁边的石墩,猛地凌空翻起越过人群冲进了内圈范围,同时从随身的口袋里抽出证件比向工作人员,一手给毛望舒打手势。   毛望舒迅速反应过来,连忙凑上去捂住路仁的摄像头,还有周围许多已经掏出手机对着内圈拍摄的同学。   什么叫马克思主义让人无惧鬼神?   这就是。   你说这棺材里的东西都睁眼了,你不赶快跑,掏手机拍拍拍,拍个什么玩意呢。   要命不要?   肖越齐带着人很快赶了过来,阿梨来得更快,好像一瞬间轻飘飘地就出现在了校园里,然后挤过人群,来到了和仪身边。   一靠近那一口棺椁,她整个人好像被什么东西魇住了一般,眼中自然而然地流露出狂热与迷茫两种情绪来。   她一边不自觉地伸出手,颤巍巍地想要去触碰那一只玄鸟,一边站在原地,不受控制地脸色煞白浑身颤抖,满脸写满了恐惧了。   “阿梨!”和仪按住阿梨的手,厉声喝道。   一股灵气自阿梨手腕直冲入经脉,她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快速口退两步,白着脸喃喃道:“母神,是母神。”   她不自觉地眼眶发酸,泪珠扑簌簌地留下来,控制不住地想要往那只玄鸟冠边上靠,一边又浑身写满了抗拒与厌恶。   和仪最后干脆横着一下把她劈晕过去,其实就是一道灵力顺着后颈流入经脉封住气机。   阿梨身为罗刹女,虽然平时有人形、不畏烈日,看起来与常人无异,但气机却是她的命门,把她的气机掐住了,她就不能维持正常的形态。   也是和仪仗着她们两个之间的契约,但凡是旁人,胆敢靠近阿梨,又往她的后颈伸手,天灵盖早被敲开了。   肖越齐一来就看到这么劲爆的场景,不由微微挑眉,一边指挥人疏散学生,带他们去签保密协议,一边走过来注视着棺材里面的女尸:“这发冠……”   “是玄鸟。”和仪暂且把阿梨放在地上,低声道:“巴离县阿梨墓中的玄鸟,而且——”   她伸出手,在那只玄鸟冠的玄鸟口中拿出一物来给肖越齐看,“与宣帝有关系。”   肖越齐看着那一颗在玄术界搅起不知多少风浪的‘血滴子’,忽然苦笑一声,扯扯嘴角道:“我怎么总感觉有一把刀横在咱们脖子上呢。”   “可现在,咱们连拿到的人都摸不到。”和仪轻叹一声,接道:“真是让人忧心。”   女尸的眼很神秘,如果凝神注视,会发现那种放出淡淡的青芒幽光,让人不自觉地被吸引进去。   一位一直恋恋不舍地滞留在这边的学校工作人员便是如此。   和仪见他都要对着棺中伸手了,干脆一掌过去把人劈晕了,伸手硬生生把女尸的眼合上。   这女尸长相是极明艳动人的,一双丹凤眼微微上挑,即使没有眼波流转,也是风情横生,更兼面上覆着那一层赤金流苏,极衬红唇与容颜,美得颠倒众生。   此时被和仪生生合上,那双眼中的幽芒瞬间大绽,和仪恍惚间好像看到她的骨相变了一副模样,眉头一皱,压下心中的震惊,重新掐诀向着那一双眼。   等那一双丹凤眼眸合上,在场众人都不自觉地松了口气。   和仪却缓缓回头,脸上情绪复杂:“你们刚才……看到什么了吗?” 第93章 . 这病来得蹊跷 灵力功德傍身者不近。……   和仪抱着阿梨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很晚了, 顾一鹤坐在沙发上手指灵活地勾着毛线,尾指缠着奶白的羊绒线,在竹针上绕几下, 双手来回穿插着打出一个漂亮的花纹来, 一边随意抬起头道:“我给你做了糖醋……”   他的眼神轻飘飘地落在被和仪抱在怀里的阿梨身上,阿梨还没醒, 和仪也不放心把她放在特部,索性公主抱抱回来了, 这对和师的臂力当然算不上什么大考验, 却称得上是顾一鹤‘职业’生涯的一大挑战。   只见他先是深呼吸一次, 然后故意轻描淡写地收回了目光, 不留痕迹地剜了阿梨一眼,然后继续道:“糖醋鳜鱼和清蒸八宝鸭, 清炒的时蔬我吃着还不错,酸黄瓜是上次回家爸爸腌的,很爽口。”   和仪听他这样一长串的话, 迅速发现了症结所在,无奈一笑, 喊来个人把阿梨递过去, 叮嘱放到小祠堂那边, 然后走到顾一鹤身边搂住他的肩膀, 贴着他的脸颊笑呵呵地道:“等好久了吧。今天肖哥好磨叽, 说了好多话, 阿梨又昏倒了, 我走得才慢。”   顾一鹤眉头略松,歪头看她。   沙发旁边有他后来添置的一盏落地灯,灯影是星星形状的, 此时打在顾一鹤的脸颊上、眼眸中,让人几乎醉死在柔情里。   和仪好像被妖妃魅惑住的君王一般,凑过去轻轻吻吻他的眉梢,两个人靠在一起享受着难得的静谧闲适的时光。   和仪心里却沉甸甸的,好一会儿,忽然道:“你要不要回蜀中住一段日子。”   “怎么了?”顾一鹤敏锐地察觉出什么,和仪连忙摇头,解释道:“没什么,只是最近上京只怕不太平……算了,哪里又能太平呢,你还是待在我身边吧。”   “只是接下来——”她握住了顾一鹤的手,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与认真:“你必须要相信我,无论发生多少事,多少的磨难,我会永远爱你,直到百年以后,合葬鹤山。”   顾一鹤心中微动,缓缓点了点头,心里好像被什么东西装满了。   和仪心中百感交集,看着他的样子,忽然心酸的很。   这是她所能给顾一鹤的,最大的承诺了。   不敢说共白头,因为一旦宣帝出世,现在看显然是来者不善的,她必定要冲在最前面。   届时,能不能永远陪在顾一鹤身边,都成了未知。   即使只是一缕魂魄的陪伴与相守,也弥足珍贵难得。   眼帘微垂,掩住眸中的万般思绪,和仪轻轻勾住了顾一鹤的小指:“陪我吃饭去。”   第二日是个天气极好的艳阳天,和仪早起郑重地去小祠堂里上了香,青烟袅袅在空中回荡来去,最终只形成一个圆圈,被酥油灯的烛光映着,仿佛光晕。   和仪一下精神振奋起来,盘腿往蒲团上一坐,果然没一会儿就哈欠连天了起来。   和振德来得匆匆忙忙,直接告诉和仪:“底下乱了,宣帝的封印地扯了不少厉鬼进去,然后周围一圈都被结界挡住了,现在十殿阎王都在那边试图突破结界。地狱也乱成一团,厉鬼源源不断地往出涌,冥界的人手快不够了,酆都那边也……唉,我都不好意思说了。那盏白虎灯你自己留着吧,祖宗留下的,四方镇灯之一,回头你自己查资料去。接下来我所说的每一个字,你都要牢牢记在心里——”   看着他严肃的面容,和仪一个激灵,连忙认真起来。   只见和振德满脸悲慨地扯着嗓子大声呐喊:“崽啊!你可是咱们家三代单传啊!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你要是挂了,师父没脸见你师祖他们了!”   老套。   和仪感觉自己的真诚喂了狗,嘴唇颤抖地盯着和振德。   和振德叹了口气,满是无奈,又像是认命了:“宣帝太厉害辽,崽,而且他一出世肯定冲着你就来,你能保住你的小名,师父回头就给三清道祖烧高——香!”   和仪忽然紧盯着他:“为什么您说宣帝一出世肯定冲着我来?”   “啊!有人叫我!崽!师父先走了!”和振德十分做作地喊了一嗓子,头顶适时冒出光晕来,他一边殷殷叮嘱和仪:“崽啊!保重!”一边一溜烟地无影无踪了。   和仪一个激灵从浅眠中醒了过来,先是对着牌位控诉了和振德不讲义气的行为一番,然后盘膝坐在祠堂里,认认真真地思考为什么‘宣帝一出世就冲着她来’。   难道祖师辈和宣帝有过节?祸及孙孙孙……辈?   也不像啊。   三十六代和师摩挲摩挲下巴,略显迷茫。   不过她也是很光棍了,打电话问候过林、顾两家人,就与顾一鹤牵着手拎着包去上学了。   俗话说得好,船到桥头自然直嘛。   和师如是想到。   末日前的狂欢嘛,和仪让厨房制了羊肉当归暖锅,邀请了毛凝眉他们过来吃饭。   俗话说得好,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肖越齐他们也都来了,庄别致裹挟着一身寒气匆匆走进来,花房里地暖铺得极密,又自加了空调,比外头暖和不知多少。   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毛凝眉给他点了一盏热酒,问:“从哪来的?怎么这样狼狈。”   庄别致一口把杯中酒饮尽了,长长舒了口气,随口道:“打医院来的,看不远,就没开车,没想到……这两天可实在是太冷了,今年这天气也不知道怎么了,雪下得好早,天儿也冷。”   “今夏的荷风酒,滋味绵软不醉人,多喝点。”和仪也随口笑眯眯地道。   庄别致说是打医院来,是看谁自然是不言而喻的。   何君欣用那小人儿和水晶绑姻缘伤了根基,在医院里住了很长一段时间。   最近听说好多了,不过她爸妈不放心,还在医院住着。   庄别致去看看,也让人说不出什么来。   最近格外消沉的卢津江压下心中一声叹息,对和仪道:“你怎么往花房里还安了个电视?”   “这不是怕你们来吃饭没意思吗。”和仪笑呵呵地把电视按开,毛凝眉道:“你那盆盆景倒是修建得不错,难得你还有这种闲情雅致。”   “一鹤修的。”和仪注视着那盆景,目光温柔,轻声道:“过一日是一日吧,就算明儿个宣帝出世了,今儿的生活还是自己的。”   这个时间段,各电视台除了新闻广告,就是各种狗血电视剧。   卢津江以前是最爱看那些狗血婆媳剧的,最近这段时间也不知怎么了,给戒了,和仪调了一圈儿的台,最后还是落到新闻频道。   电视里,女主播正中气十足地播报新闻:“近日,我国多地频发一种奇怪疾病,染病者生命机能下降、身体冰凉、神志恍惚,可能伴有出现幻觉、意识混乱的并发症,传播途径不明,无多发年龄段……”   “这病症,听着怎么那么像阴阳失衡,过阴了呢?”庄别致添了碗汤,随口道。   和仪心里一直悬着的那一块好像忽然落了地,她忽然放下筷子噌地站了起来,毛凝眉和肖越齐也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三人目目相觑一会儿,肖越齐忽然掏出电话开始联系安老。   “这、怎么了这是?”庄别致颇摸不着头脑,和仪匆匆叫了星及进来,叮嘱她:“我可能要出去一趟,晚上让一鹤就在那边住吧,明天早上如果我没回来,就让他往学校请假,好好在家待着。”   星及看着她的面色似有所悟,连忙点头。   和仪看她这样,不由又叮嘱一句:“关紧家门,如果我明早没回来也别出去了,干脆你们都闭门修炼,有什么事儿我电话联系你。灵娘和顾灵可也留下。”   正说着,顾灵可匆匆忙忙从外面奔过来,急急就是一句:“和师!温家——”   “怎么了?”看她急得不行的样子,和仪忙问。   顾灵可道:“都生病了!医院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一开始温柔还没病,现在温柔也生病了,温善……温善快撑不住了!”   肖越齐从后面大步走出来:“什么症状?”   “啊?”   和仪急匆匆道:“温家人什么症状!”   “就、就一开始头晕迷糊脸色发白,然后就断断续续地昏迷、不吃东西、神志恍惚,还怕阳光!身上的阴气好浓……”顾灵可满脸恐惧:“他们、他们是不是要变成鬼了?”   毛凝眉一掌拍在门框上:“我怎么现在才反应过来。”   “不是你现在才反应过来,是咱们怎么现在才反应过来。”和仪沉着脸,对顾灵可道:“温善带着玉佩,能看到你,你去陪着她把,告诉她官方已经介入,很快没事儿了。”   匆匆到特部的时候,安老已经到了,还叫来了几位官方的人,都是在新闻上看到过的面孔,进来也没顾上打招呼什么的,和仪直接道:“先去医院看看,八成是……我怀疑是宣帝出世的缘故,冥界已经失去了对宣帝的消息。”   官方几人面面相觑,又一致看安老。   安老面色凝重地点点头:“和师的消息,可信。”   医院里已经成立了特殊病区和医疗小组,因为在治疗上毫无进展,一进住院区就是一片暮气沉沉,病人家属面如死灰,医护人员也都沉默着,看不出蓬勃向上的希望和朝气来。   官方的人眉头皱得紧,院长在旁边苦笑:“这病人都快把病区塞满了,也没个结果,医疗小组好几个,院士教授连着商量也没个结果,咱们医院这招牌都快要砸了。”   毛凝眉一踏进来神情就不对劲,此时脸上是止不住的懊恼:“都闹得这么大了才发现里面的不对劲,我可真是傻子。”   “咱们身边没有。”和仪摇摇头,拧着眉道:“这病……或许有些蹊跷。”   肖越齐好像明白些什么,看她一眼,若有所思。   最后在病区里绕了一圈儿,安老他们四个的脸色越来越沉,官方的人看着心里七上八下的,忍不住悄声问:“用不用再走一家医院?这病最近全球都闹得很厉害。”   “不用了,心里有谱了。”和仪摇摇头,拧着眉摩挲着刚才探过脉的指尖。   毛凝眉还是很自责,和仪对她道:“之所以咱们到现在才被庄哥一眼道破点醒,是因为咱们身边一直都没有出现,我们学校里或许有,但和我关系不算亲近,自然不在意,你们身边来往的多半都是圈内人。”   “圈内人怎么了?”   肖越齐沉声道:“有灵力傍身。”   “不错,我家里那边和温善则是功德傍身。不说温善,我家里那边或多或少哪一个不做点慈善,有点功德傍身,这病就没染上。仔细想想,我也不是没听说过,上次回家,听我妈念叨有一家的纨绔公子得了这个病,家里人国外的专家也请回来了,毫无起色,烧香拜佛……”和仪忽然一顿:“庙里怎么没有消息?”   安老道:“一开始只会以为是个例,这病爆发出来从前到后也不过一旬左右。而且真把病人抬到庙里,或者请僧人道长到医院的又有几个?” 第94章 . 宣帝与构造三界命运共同体 震惊!蜀中……   最后还是回了特部。   官方的人路上打了几个电话, 回去的时候屋子里已经满满当当都是人。   每一个都是熟面孔。   不是你家二大爷那种熟,是你肯定在新闻报纸上见过的那种熟。   有几个和仪也是第一次见,她倒是淡定自若, 顾一鹤的电话过来就出去接, 低声安慰两句,道:“你现在家里住吧, 星及告诉你了吧?我这边有点事儿,学校你也别去了, 请两天假吧。”   顾一鹤下意识地想到和仪前两天和他说上京不安稳的事儿, 沉默半晌, 最后只闷闷地应了一声, 又再四叮嘱她小心。   回到屋子里的时候屋子里的气氛出奇的凝滞岑寂,和仪推门进去, 霎那间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她,她倒时毫不怯场地往里走,随口道:“说到哪了?”   “宣帝。”安老道:“和师谈谈吧, 你在地府人脉广阔。”   “那可不是人脉。”和仪随口接了一句,轻咳一声, 复才正色道:“宣帝……曾是酆都大帝, 幽都灵主, 酆都和幽都知道吧?”   差不离地也能明白明白, 和仪便继续道:“远古神祗, 传闻雌雄同体、神光照世, 掌酆都千年, 因有私心、违天道,遭惩,夺其神位帝名, 永世囚禁于九幽。就是被双规了。不过如果真是宣帝,那我觉得八成是为了掌控人间反天庭。”   这话大家不太明白,和仪清清嗓子,忽然捏着嗓子阴阳怪气地道:“都是远古神祗,凭什么他们一个个高居九天之上,我就得守着那寸草不生的破地方……有点过了哈,不过酆都之地,除了曼殊沙华与扶桑,是没有别的植物的。”   “这些都不重要。”最眼熟的那位皱着眉开口:“现在最重要的事,如果是所谓的‘宣帝’所为,那咱们这边要怎么治疗病人?而这位宣帝有什么弱点,在做诸位都是玄门精英,对付宣帝可有把握?”   这话一出,一屋子人啊,整整齐齐地转脑袋去看他,满脸写着‘生无可恋’。   安老轻咳两声,“宣帝……系远古神祗,我辈……”   “打不过。”和仪非常光棍地摇摇头:“同归于尽都没有办法,就算请神,各派祖师爷给不给面子不提,人家真给面子来了,咱也打不过。”   圈内众人齐齐点头附和。   这样一来,屋里人都灰了心。   官方的的人试探着问:“有没有能……是别的事情导致的这个病,并不是诸位所说的,宣帝?”   “那血滴子我后来从我家库房也翻出来一颗,和月老像、旱魃身下的那些都对比了,气机如出一辙。”和仪摇摇头,打破他们最后的希望,“最近底下不太平,素日和底下打交道多的大概也知道了,底下出了乱子,地狱门大开。所以这些日子蜀中那边乱着我都以为是因为厉鬼出世,没想到……”   她长长呼出一口气:“阴气暴走,这阵仗,也只能是宣帝了。”   屋子里暖烘烘的,在座的诸位却觉得好像有一股凉气从脚底直接钻心。   和仪拢了拢身上的大衣裳,刚刚一皱眉,屋子里的电视忽然亮了。   一直警戒的警卫员忙抬枪比向电视,一个指令下去整个四合院被围了个满满当当。   本来老神在在坐在旁边的胡夫人拧眉喝道:“安静!”   再抬头一看——好家伙,和仪那银铃在指头上捏着,眼神盯着电视,脸上写满了跃跃欲试。   “吾、亲爱的子民们——”电视里出现了一个男人,玄色衣袍上是金线刺绣的繁复花纹,长发散披,眼角似挑非挑、神情似笑非笑,一派悲悯众生,又让人无端觉得别扭。   若论在场众人,和仪感受到的冲击是最大的。   几乎是直觉般地,她心底浮起一种厌恶,又从灵魂深处有一种臣服的本能与浓浓的警惕。   “哦,我亲爱的老伙计……们。”宣帝的眼神懒洋洋的,和仪却感觉好像穿过虚无落到了自己的身上,让她如锋芒在背,下意识紧紧捏紧了银铃,一手攥拳,压抑着暴起的冲动。   真·冲动,是那种人要是在面前能暴起一拳敲到他脑壳壳上的冲动。   “我的礼物,大家收到了吗?我的子民。”宣帝笑呵呵地,“愚妄无知的人们啊,吾最终还是决定只让这世上少部分掌握真理之人有得见吾之真容的荣幸。迷途的羔羊们!感到荣耀与庆幸了吗?”   “呸。”和仪面无表情地吐出一句脏话。   宣帝若有所觉,眼神轻飘飘地瞥向和仪的方向,即使隔着渺渺虚无,也让人知道就是对着和仪的。   “哦,漂亮的女人,宣阳神保佑你,你那样的神情实在是太不优雅。”宣帝拿捏着如咏叹调般高亢激昂的华丽语调,慷慨激昂摇头晃脑地道。   和仪非常不配合地翻了白眼儿,很光棍地道:“您有什么事儿,说吧。”   “啊,多少年了……”宣帝似有几分感慨,又有几分惋惜:“像你这样不优雅淑女的女子,是得不到绅士的青睐的。”   最后还是官方的人坐不住了,站出来问关于病的事。   宣帝轻描淡写地往他的方向瞟了一眼,居高临下如视蝼蚁一般,祂身后有人轻咳一声,祂便慢悠悠地换了一副语调,“哦!我亲爱的子民,那是我赐给你们荣幸的礼物!他们即将真正成为我的子民,得以永生与不朽!”   又隔空环视屋子里的一票人,似是惋惜:“可惜你们这般灵秀之人,竟然会最后成为我的子民。琦子护法,来,与你的旧友们与未来的同僚们打个招呼吧,他们定然是吾未来建造三界共同体的得力助手!你们,等成为了我的麾下,便是三界命运共同体大局的国之柱石!”   未过瞬息,从祂身后走出一年轻男子来,身着黑白二色的道袍,挽着道髻,臂挽拂尘,过来行了一礼:“江琦见过诸位。”   “小琦!”“师兄!”江老观主和江清坐不住了,噌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江琦似无所觉,又轻飘飘地退到后面。   宣帝露出自得的笑容:“这便是吾的大护法,琦琦子。”   江琦纳头称是。   江老观主面色铁青,仿佛下一秒就要脑溢血倒下了,江清浑身颤抖地盯着屏幕,眼圈儿通红,情绪激动。   毛凝眉和肖越齐连忙起身去扶江老观主,又让江清出去冷静冷静。   宣帝并没有多说什么,只炫耀了一番,就看了远方一眼,叹息道:“哦,迷途的羔羊们,吾现在有一桩烦人的事要去处理,就要和你们道别了。下次见面,就是你们投靠吾的那一天了,吾会带领你们,推翻天界的残暴腐败封建统治,构造三界命运共同体。”   说着,一甩袖,电视再次黑屏。   屋里的气氛一时凝滞,良久之后,和仪猛灌了一口茶水,拧着眉道:“这是什么烂七八糟的说辞。凝结了——美剧译制腔、日漫、武侠小说和……新闻联播?历史课?还三界命运共同体,推翻天界残暴腐败封建统治?真是紧跟时代潮流。”   她一开口,屋子里的人仿佛都反应过来了,官方一位颤巍巍地端起茶杯喝了口水,“他、他是什么意思?”   “要统治咱们的意思。”   一群人凑在一起唉声叹气半天,也没商量出什么言之有物的方法,最后连核武器的可行性都开始拿出来讨论了。   最后没人离开,特部里铺盖卷摆了一地,和仪和肖越齐毛凝眉凑了一桌斗地主,漫不经心地扔牌,心里各个都有事。   旁边一圈的老前辈像是看热闹,却都面色沉重。   在远古神祗面前,一切能做的反抗好像都那样的无力。   而且现在连疏散转移群众的地方都没有,谁也不知道宣帝的势力范围到底扩散到哪里了,总不能把人转移到外太空去吧?   而且现在横行的病症,简直是掐在了政府的命脉上。   就这样过了几天,每一天吃的饭好像都是断头饭。   和仪这天接到家里电话,是杜鹃,她声音听起来十分慌张,“晏晏,怎么办啊,毓晴和你弟弟和你哥哥都病了,我可怎么办啊……”   她急匆匆赶回家,发现林毓中和林毓齐都没去医院,就在家里,家庭医生陪护着。   和仪心里摸出点门道来——林家这一群人,林毓晴、林毓中、林毓齐做慈善的年头最短,功德也比林正允、杜鹃夫妇浅薄。   安慰了杜鹃一番,杜鹃应该是看出了些什么,虽然满是惊慌,却没强求和仪陪她,红着眼圈儿送走了女儿。   和仪一出门,迎头就碰见一个年轻男人,也是脸色苍白的,看着面熟。   “贺叔!贺叔!您就让我进去吧!让我看看毓晴!”   和仪一下子就想起来了:周志磊。   就是林毓晴那个被亲妈连累了的倒霉未婚夫。   她匆匆走,又匆匆地回,顾家那边倒都还好,她绕路过去看了一眼,顾母也是满心的担忧,此时整个上京都遍布着风雨欲来的危机感。   一回到特部,气氛凝滞的吓人。   和仪看到负手而立站在庭院中的男子,眼见他微微抬手要挥手的样子,眼珠子滴溜溜地一转,一个出溜滑了过去,往地下一坐,抱住男子的大腿,“爸爸!我失散多年的爸爸啊!”   宣帝抬手的动作顿在当场,方微微垂首,在她头上轻轻一拍,嗓音柔和地让和仪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乖崽。”   这种感觉,真是久违的熟悉啊。   他眯眯眼,如是想到。 第95章 . 神手眼通天 试图策反江琦+宣帝目标、……   仪当场认爹是大家都没想到的, 一众小年轻惊掉下巴的同时,原本握着桃木剑满脸戒备的安老呛得连声咳嗽,不可置信地看着和仪。   本来站在宣帝身后两步远的江琦刹那间瞪圆了眼睛, 一口没来得及咽下的口水差点没把他呛着。   不过和仪的举动好像多少缓和了宣帝的心情, 他老人家背着手笑呵呵地直接走进这附近、也是整个上京最豪华的酒店,下巴高高昂起, 对着服务生道:“总统套房。”   “先生您好,请问您有预约吗?”女服务生的态度非常好, 宣帝却眉头一皱, 眼看就要动怒。   和仪连忙给女服务生使眼色, 又道:“林氏旗下的酒店应该有给我预留的房间, 开出来吧。”她说着,把身份证递了过去。   把宣帝他老人家好声好气哄进了套间里, 和仪站在酒店的走廊上,背靠着墙壁,原本的笑意消失殆尽, 面无表情,唯有一双眼眸仿佛凝聚着万年雪山的寒冰。   掏出手机调到安老的微信, 简简单单三个字:勿妄动。   “做什么呢。”身边忽然有一道男声响起, 她微微扬眉, 从容地收起手机歪头看去, 似笑非笑:“江琦道长, 久仰大名。”   江琦打量她一眼, 神情似有些复杂:“难得如今还有人称我为道长。”   “此话怎讲?”和仪慢慢抬步往前走:“这边的下午茶很不错, 愿意和我去楼下坐坐吗?”   江琦淡笑道:“神无所不能。”   “愿神安心娱乐,我饿了。”和仪心中百感交集,面上却扬起一抹淡笑, 仿佛没听懂江琦的言外之音。   “好。”江琦挑挑眉,满脸趣味地点头应着。   这边酒店的服务不错,尤其知道是大小姐过来,都以为是巡查企业,联想到最近总公司的风风雨雨,酒店这边直觉要有大事发生,对和仪的态度很是殷勤。   林氏旗下的这家酒店可以说是上京第一,本来都是客流络绎不绝的繁华热闹,今天餐厅里却称得上空荡,和仪与江琦往那一坐,钟表滴滴答答的声音都听得到。   “往下看。”和仪端起红茶抿了一口,歪头看向落地窗,“看到什么了?”   江琦饶有意味地看了一眼,似笑非笑:“莫不是人间。”   “如今可不是人间了。”和仪仿佛只是随口一说,“再继续下去,这就是第二个阴界。我观江琦道长身上灵气并不浓郁,倒是阴气……我受伤的时候,身上的气机大概就是你现在的样子。”   江琦张开双臂低头看看自己,无辜地道:“阴气灵气都是气,和氏阴气发家,和氏还要歧视阴气修行不成?”   “倒没有歧视的意思。……我只是有些感慨,所谓的道,究竟是清静还是舒心。”和仪用叉子叉下蛋糕的一角,绵软香甜的滋味在口腔里蔓延开,她惬意地眯了眯眼,奶油软腻的触感缠在舌尖,她喝了口红茶,仿佛真是和江琦过来享用下午茶的。   “可惜了,”她咕哝道:“再过几日,特部那一院子的人,都是失了灵气,变成你如今这副样子吧?安老那一群老前辈一辈子向道,想求大道自然,道韵天成,想求玄术光耀,如今怕是不成了。唉,上了年纪,我也絮叨起来了,这边的奶油小方很不错,尝尝?”   江琦从善如流地点点头,唇角噙着三分笑意,阳光下分外真切,光影背面的半张侧脸却无端显得神秘幽深。   他缓缓道:“还有另一位同僚,叫颐,改日便能见到了,看在以后可能要共事很多年的份上,打他的时候别打脸。”   和仪是提着甜品回到楼上的,进去的时候宣帝正盘腿坐在雪白的地毯上打游戏,听见她过来头也没回,简单地招呼:“哦,我亲爱的老太太回来的。”   “陛下手眼通天。”和仪笑吟吟地递上打包盒:“这间酒店的小点心做得一向很不错,黑森林蛋糕和酥皮泡芙更是一绝,可惜那位甜点师傅生病住院了,您没有口福了。奶油小方味道很不错,红茶可以加果酱,旁边的小包上有口味标注。”   宣帝应该已经品尝了不少人间美味了,这会一尝奶油小方还是赞不绝口,不免对和仪口中另外两样心生向往:“甜点师傅生什么病了?带吾去看看他,他就好了。”   和仪没回答,而是用带着几分包涵的笑容看着她。   宣帝明白来,叹了口气,有些遗憾,“那就算了,吾先等一等吧,等他成为了吾的子民,吾一定要他天天做点心,只给吾一人吃。”   和仪微笑着坐在旁边,瞥了一眼他袍角金线勾勒出的刺绣纹样,忽然道:“我有一下属,是为千年罗刹女,也曾是古国巴国的圣女,献与古巴国母神的嫫罗甘娘,名唤阿梨,对您十分仰慕,不知您是否愿意一见。”   宣帝闻言转头来看她,一双桃花眼儿眨巴眨巴,很无辜的样子。   他生得一副精致十足的秀气样貌,头发散着胡乱搭在肩膀上,若不是胸前一片平坦,还真是雌雄莫辩。   “吾的信徒?”他还真乐意见一见,不过游戏的音效再度响起,他连忙回头去看,一边握起手柄一边不在意地摆摆手:“传她晚间再来觐见吧。”   和仪点点头,在旁边静坐半晌,忽然试探着问道:“您在人间大肆传播疾病,使凡人身染阴气,是想要掌控人间吗?”   “自然!”宣帝高高昂起下吧,自得道:“届时吾手握阴阳两界,以此为本推翻天庭轻而易举!吾便是三界共主!你嘛,这么识趣,勉勉强强封你个驻阴界大使当当。”他说着,轻哼一声:“都是远古神祗受人尊敬,缘何吾只可幽居地下困于就有,而他们天庭却高高在上?”   得,大使都封上了,我可真是荣幸啊。   和仪扯扯嘴角,提醒道:“阴界如今好像并不是属于您的。”   宣帝被她这样提醒,原本翘着的嘴角立马落下,转头淡淡看了她一眼,就是这一眼,冰冷、高傲,满是‘神性’。   被那样冰冷的眼神笼罩的一瞬间,和仪只感觉心脏都停跳了,放在膝盖上的一只手紧紧握拳,直到宣帝轻哼一声,才微微松了口气。   宣帝扯扯嘴角,意味不明地道:“若不是你,吾又何至于丢了地府。单业务方,谁让你美呢?”他极具穿透力与攻击力的目光落在和仪的胸口,好像要穿过她的皮肉,盯紧胸腔中跳动的心脏。   和仪呼吸滞住,后心的凉意一股股往上窜,她近乎抑制不住自己出手的冲动,终于!宣帝移开了他的目光。   游戏里的人物死了一次,他懊恼地拍拍大腿,重新开了一局,一边漫不经心地道:“掌握人间,阴界很快就会回归吾的统治。这些凡人,在沾染阴气之后,很快就会转化为阴阳人,如同最低等的鬼物一般,一级级修行向上,阴阳两界取长补短,从此再无死亡,只有生,与消散。”   他如是说着,又笑着看了和仪一眼,“不正如同你们和氏一族历代和师一般吗?你知道,你们的称号为什么不是‘大师’吗?”   和仪转换姿势跪坐在地上,挺直了脊背,神情严肃认真,微微垂着的眼睫好像都透着悲悯与庄严:“师者,当与尸通。和氏和师,通阴阳解神意,是为鬼道掌门人,掌阳间鬼道不平事。是为……活死人。”   “你与你的爱人最近还是不要相处了。”宣帝淡淡地收回自己的目光,好像有些不爽,“你的本源被分出去了一份,落在他身上,足够保障他不受阴气侵扰了,你的阴气是大厉,寻常阴气侵蚀不得,你的未婚夫还要再过很长一段时间才能与你团聚。”   和仪低头称是。   然后的几天里,宣帝也没做什么,聚在特部的大家却完全不敢松一口气。   这日大雪,天气寒冷,和仪回家换了身衣裳,近几日为配合宣帝的喜好,她那些羽绒衣完全没了用处。   星及把熨好的斗篷搭在衣架上,从匣子里翻出一块黄中泛红的玉出来,给和仪系在身上,低声道:“抬头天凉,带着吧,冷了还能暖暖手。”   鬼使神差地,最近一段时间心情不好,腰间除了银铃什么都没有的和师微微点头,答应了。   星及又道:“一鹤给我打了许多个电话。”   和仪抿着唇,心里感觉复杂,沉默好久才道:“顾姨他们不是也病了吗?你去把顾叔顾姨和一松哥、一鹤接到林家去吧,你也在那边住下,这边就让兰姑他们留着。”   星及替她系斗篷的动作一顿,猛地抬起头看她,良久,才微微点头。   和仪捏了捏她的手心,轻勾两下,嘴上笑道:“不必担心我,我很好,宣帝长得不错,对着吃饭都能多吃两碗,你陪陪妈妈顾姨和一鹤吧。”   星及神情复杂,温驯地微微弯腰:“是。”   大街上行人寥寥,不见半月前车水马龙的繁华。   手机叮叮叮响个不停,和仪不用拿出来也知道是特部那边的消息,没看,披着斗篷迎着雪走在路上,道两边人间烟火不再,让人心里好不是滋味。   酒店已经没有什么服务人员了,和仪过去的时候提着厨房做的小菜,身后阿梨也拎着一个食盒,走到顶楼,江琦和一个面容俊朗的男子背对背站在走廊里,走廊中气氛尴尬,又飘着嫌弃。   “女人,呵——自己父亲都改认了,陛下怎么看得上你,软骨头。女人就应该在家里好好待着,出来做事能做什么?只能坏事!”那个俊朗男人应该就是传说中的颐,看向和仪的目光满是不屑。   和仪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忽然转手把红漆小食盒递给了身后的阿梨,然后一捏拳头快速出招,一脚踹在颐的膝窝处,一边一拳怼在他的后心,然后看向旁边的江琦,一摊手:“没打脸。”   江琦默默鼓掌。   和仪动作利落之余,斗篷的下摆纷飞,腰间的银铃泠泠作响,煞是动听。   然而落在颐的眼中,最吸引他的却是那一块微微摆动的玉。   他急急忙忙身后去抓,和仪一巴掌拍在他的手上,拧眉:“你真以为我不敢把你打个魂飞魄散?”   “你怎么有这块玉?!”颐眉眼狠厉,撤下和仪腰间的玉捏着她的肩膀:“你说!你认不认识君倾?”   君倾姐?   和仪拧着眉,很摸不着头脑。   江琦眼看她一炮子就要敲在颐的面门上了,慢悠悠走过来解围:“今天是做了那什么银芽羹与糖醋鳜鱼吧?泡芙做了吗?陛下一大早上就在念叨了。”   和仪冷哼一生,二指掐住颐的静脉,他只觉一股钻心的凉风从手腕处钻进了身体里,本来还每当什么,等和仪带着阿梨进了屋子,颐才后知后觉地觉着心口好像被一只手拧得一样疼,额头上沁出密密的冷汗,疼得倒在地上,却咬着牙没发出一丝声音。   江琦微微叹了口气,道:“你说你没事儿招惹她干啥呢?这不是擎等着找揍呢?”   约过了半刻,颐头上的冷汗才消了,咬牙切齿:“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那边和仪领着阿梨进了套间里,阿梨刚才一踏入走廊脸色就开始微微发白,此时踏入房间,止不住地开始浑身颤抖,刚一过门厅,就对着盘腿坐在客厅里地毯上玩游戏的宣帝拜了下去,她颤声喊:“母神再上。”   和仪眼睛微微一眯,又迅速换了一副笑容,从容施礼,“陛下,上回您说‘明日’见,是属下疏忽了,今日特带她来朝拜。”   再出来的时候阿梨已经钻进她的银铃里修整,脑袋里是阿梨从她出了门开始就源源不断的控诉,和仪耐心安抚着她,割地赔款。   那个颐是缠上她了,无论和仪去哪里都跟着她,阴气沉沉的,就问‘君倾’在哪里。   等和仪晚上实在是受不了了回到自家蹲在被窝里给君倾打电话的时候,窗户忽然被打开,一道鬼影悠悠然从外头窜了进来,在地毯上站定,从容地拍了拍衣上的落雪,听着手机听筒里传出来的女声,露出了优雅的笑意。   “啊!我受不了了!”和仪操起银铃过去把他一顿削,一开始颐还有还手之力,后来就完全是和仪单方面的痛殴。   一刻钟之后,颐努力保持优雅地挺直脊背坐在墙角,又很不优雅地对着正在与君倾通电话的和仪那边、或者说是和仪手上的手机喊:“倾儿!陛下说了,等三界命运共同体建成,他就把人间赐给我做封地!届时我为王,你仍然为后!原谅我吧,倾儿。”   和仪翻了个白眼儿:“他还说让我做驻阴界大使呢?怎么没给我也封个王当当?怎么不把阴界给我做封地?你有我能打吗?有我拳头硬吗?脸可真大!”   “狗男人,脸可真大。”君倾慢悠悠的调子从听筒里传出来,和仪几乎可以想象到她在那边优雅地翻着白眼的样子。 第96章 . 宣帝祭天,惨遭马仔背叛 二五仔和仪与……   君倾和颐的烂账不是三笔两笔能说清楚的, 和仪有生之年头次听到倾姐骂人,还是把人妈得狗血淋头的。   颐却好像做错事的小学生一样,握着手机、低着头, 听着电话那边君倾不带脏字的叱骂, 眼圈渐渐泛红,眼泪含在里面却没落下, 嘴里还偶有附和声。   似是激动,似是庆幸, 似是悲伤。   真是让人越来越看不明白。   和仪倚着凭几慢吞吞地啜着热水, 一边懒懒散散地打了个哈欠, 从一开始吃到大瓜的激动和隐隐好奇道现在只想睡觉, 她只经历了一件事。   听君倾对颐冷嘲热讽和颐唯唯诺诺赔礼道歉。   然而这一件事长达半个小时。   和师睁着一双死鱼眼坐在罗汉榻上,忽然觉得今天一鹤不在真是一件幸事。   本来还遗憾回来的时候家里一片漆黑, 现在?就凭颐跟她回来然后翻窗户进来打电话这一点,就足够这个小院被醋熏得冒烟了。   虽然其中也会有两分艺术手法,但顾一鹤也是真爱吃醋。   思及远方的爱人与家人, 和仪微微轻叹一声,转头看向不知何时挂了电话握着手机兀自愣怔的颐:“您老说完了?咱们再谈谈你夜闯我房间的事吧, 尾随就算了, 但大半夜往女生的房间里闯, 绝非君子之行。”   颐刚才就被君倾拿这点骂了一顿, 这会收敛着自己的情绪, 看了和仪一眼, 态度比之上午已经是大变样, 笑吟吟地,倒是拿得起放得下。   和仪这人吃软不吃硬,再看他脸上刚才被她痛殴的伤痕还在, 摆摆手,算是把这一页揭过了。   颐出了东厢房,还在墙根底下蹲了好一会,确定和仪房间里没有君倾的声音了,才揣着一颗满怀希望的心背着手走了。   他走没一会儿,君倾的电话就来了,开头第一句就是:“我马上去上京,晏晏你不要搭理他。他惹你生气该揍就揍,最近发生的事情我也都知道,也不知道能不能帮上你什么忙。”   和仪轻咳一声,正襟危坐在床上:“倾姐您能来是再好不过的了,您这话说得,有什么您能帮我的?教化术士不成?”又道:“寒哥要过来的话您帮我劝住他,他现在好生修行,日后未必没有为陛下效忠之时。”   君倾仿佛明白些什么,停顿片刻,听筒里传来她“嗯”的一声,俩人没多说些别的,直接挂了电话。   和仪听着手机里“嘟、嘟”的声音,换了个姿势倚在床头,把被子拉到胸口,刚才匆匆起来披上的那一件羊绒披风被她随手一扔,此时委在地摊上散落着,衣角的刺绣花纹和地毯上的纹样好似融为一体。   夜幕沉沉中,她兀自沉思着,久久没有回神。   姿态看着轻松,其实浑身充满了戒备,鸭绒被带来的温暖并没有融化她的棱角,她这样过了许久,眼神落在地上,借着月光盯着地上的如意云纹,又好像什么都没看,只是坐在那儿发呆,仿佛要与夜色融为一体。   手机的铃声唤醒了她,是顾一鹤。   那边很安静,安静到和仪好像能听到远在郊外的爱人的呼吸声,但其实那不过是她一个寂寞的人的自我排遣。   俩人隔着电话相对无言许久,顾一鹤忽然道:“晏晏,我等你。”   “好。”和仪无声地扬了扬嘴角,理智告诉她这会最好高谈阔论效忠宣帝,宣帝很吃这一套。   但感性让她压住了纷飞的思绪,只柔声对顾一鹤道:“做个好梦,”我的人间。   愿你永远都好。   阿梨的异状是第二天发现的,和仪探了她的脉,开了眼,望着她身上紊乱的气机,沉吟好一会儿,才迟疑地道:“好像是……易和生?”   “论辈分,他是我本家老祖。”阿梨神情略冷,她的脸色实在不大好,脸颊是浓烈的红,唇色却很苍白,眼神透着狠厉,真如电影中的女鬼一样。   她对和仪道:“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在我身上留了一缕碎魂的萌芽,应该是作为后手以防万一的,我竟然直到现在才发现。”   “未必。”和仪翻箱倒柜地把那一只玉白虎找出来,往上头滴了一滴血,放在阿梨枕边,可惜不知是少了至阳血还是上回法力用得太多的缘故,收效甚微。   阿梨闭目吐息半刻,忽地道:“你走吧,我这里无碍。”   和仪还有些不放心,耐不过她坚持,宣帝那边也确实是耽误不得,只能满心担忧地离开了,走之前不忘对兰姑千叮咛万嘱咐。   不过也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谁能想到,易和生赴死那样的迅速,早前却留了后手呢?   而且这后手很有可能,在去年,阿梨第一次进和氏宗祠的时候就留下了。   本来只是忧心,但不知为何,和仪忽然觉着一股凉意从尾椎骨爬了上来,心中阵阵的发寒。   她这几天的情绪确实不太稳定,心中所有的想法都不能与朋友、伙伴明说,几乎称得上是孤军作战。   但同时,她又明白,离家不远的小院里,有许许多多的同僚战友。   和仪深吸一口气,又重重呼出,大街上冷冷清清的,偶尔能看到两个人影,也脸色苍白飘然来去如鬼影一般,她心里发涩发疼,一股怒火几乎要冲出胸膛,却只能用尽全力地压下。   手中食盒的手提处几乎要被她捏得变形,好在她仅存的理智还在帮她控制着力道。   现在还不可以。   她这样告诉自己。   酒店里更冷清了,一个工作人员都没有。   宣帝的游戏声还是一如既往的激烈,他听到和仪进来的声音头都没回,直接问:“今天吃什么?”   “佛跳墙、糖醋小排、奶汁鱼片……”和仪一一报着菜名,宣帝被食物的香气所吸引,喝了一大碗佛跳墙的浓汤后对和仪道:“果然还是你会享受。”   祂好像只是随口感慨一句,和仪听在心里却深觉怪异。   江琦被宣帝喊了进来,祂吩咐:“你们两个,去看看吾那一群冥顽不化的子民们,告诉他们,腊八是个好日子,吾要在天坛祭祀天道。”   也不知天道愿不愿意受这厮的献祭。   祂扯扯嘴角,露出一个略显残忍却又很顽皮的笑容,一口大白牙雪亮雪亮的,眼神灵动天真,用略为恐怖的声音低低道:“I’m watching you……天道在上啊,您准备好接受您虔诚的信徒的礼物了吗?”   “是。”二人从容应声。   对他俩的表现,宣帝好像有点失望,拾起筷子又尝了一口鱼片,很随意地道:“你们不要让我失望哦。”   这酒店离特部不远,二人均是步行前去的。   或者说,现在即使想要打车,也打不着了。   走到一半,天空中忽然下起了雪花,一片片落在二人的身上,和仪抖了抖身上的雪,转头一看,江琦身上覆了薄薄一层雪花,分毫未化,按理应该会很冷,他却浑然未决一般,手持一串念珠,眉眼间是一派的清冷飘逸。   “你为何会帮陛下做事?”和仪拢拢身上的斗篷,戴上了风帽,好像只是随口一问,眼中却写满了好奇。   江琦一步步前行,步伐稳健分毫不显匆忙急乱,可见身法不错,此时听到和仪这样问,神情未变,眉宇间是一派的虔诚与缥缈:“为寻大道,心向往之。”   “确实,对如今的咱们而言,所谓大道太过遥远缥缈,这样的捷径倒是很难得。”   二人裹挟风雪而至,却并没有太受到欢迎。   安老神情复杂地看着抖着斗篷上雪珠的和仪,肖越齐和毛凝眉似有千言万语想要对和仪倾泻一番,最后统统被和仪一句话止住:“致知,是吾神无所不知。”   肖越齐似有所悟,接了一句:“格物,是物物上穷其至理。”   “这念头还流行把话倒过来说?”江琦微微挑眉,对众人道:“我先出去,你们说罢,我在这边也尴尬。”   他略一施礼,从容退下,倒是分毫没有失礼,只是让人思绪复杂罢了。   和仪眼角的余光瞥到江清也顺着墙角溜出去了,心中略感无奈,寻了把椅子坐下。   “医院出现了危重症。”最终还是安老打破了平静:“几乎……已经与鬼物完全相同了。”   和仪神情似是悲悯:“终究会成为吾神的子民。”她对着安老,极缓地扬了扬唇角,似有千言万语,又似趾高气昂。   “你们不要想了,不会再有阳气蒸腾日光普照的一天了。”和仪用极慢的语调悠悠道:“浓厚的阴气在大气层下形成了又一重遮挡,挡住了温暖的日光,使这天气连日未曾放晴,即便是当下最高科技,对它、又有什么、办法呢?”   听着她微微加重的语气,安老从鼻子里“嗤”了一声,一扬眉,道:“一试便知。”   “转告政府,腊月初八日,吾神会在天坛祭祀天道,届时,便是他们投诚的最后机会。”和仪把话音咬得极重,冠冕堂皇地化了一句大病,安老怒而拍桌而起,手指着外面厉声呵斥:“滚出去!不要脏了这地!”   和仪心中赞了一声:好演技,不进圈可惜了。   确实,安老此时急得脸红脖子粗,几乎可以看到他额角与脖子上暴起的青筋,拍桌子的力道也格外的重,老木头的桌案立刻就裂出一条缝来。   肖越齐和毛凝眉等人连忙上来拉架,把安老‘请’出去了。   片刻之后,二人回到会议室里。   和仪坐姿仍然端方持重,问了一句如今的现状。   毛凝眉嗓音微微有些沙哑,眼下是浓郁的乌青,不难看出她最近休息得不大好,此时深深看了和仪一眼,叹道:“很不好。阴气侵蚀着大多数的普通群众,咱们圈里的人也被阴气侵染,虽然情况不像普通人那样糟糕,却有很多已经失去了对灵力的掌控,开始了如普通人一般的转化——这已经足够糟糕了不是吗?”   和仪听着,心里大概明白:阴气的侵染是分为两种的,一种对普通人,大概就是——轻微病症—中度—如普通鬼物,又因个人心性,决定了未来的发展趋势,向恶向善,并不同意。   一种是对术士们的,只比普通人多了一个阶段:就是由术士被封禁灵力化为普通人的阶段,灵力越低微的,越容易被侵染。   这可以说是一场浩劫。   和仪听到毛凝眉说已经出现了几起‘新鬼物’伤人事件,心中微微一叹。   面上却扬起极淡的微笑来:“这是化为新天地所必须的,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是吗?”毛凝眉好像深受打击一般,咬着牙攥着拳,盯着和仪半晌,嘴唇牙齿都在颤抖。   最后还是肖越齐开口了:“人间仿佛被从三界中隔绝出来了一般,和地府无法联系,无法开鬼门、请阴差;和天界也没法联系,各派掌门人、我和凝眉他们都尝试着做了法事,完全得不到祖师爷的回馈,甚至茭杯也无法落出结果来。”   和仪微微笑道:“这便是吾神的神通。”   肖越齐忽地从椅子上站起来,紧紧攥拳的手猛地垂在桌子上,目光紧紧盯着和仪:“晏晏,回头是岸。”   “苦海无涯,唯求大道。”和仪从容地缓缓自椅子上坐起,神情肃穆:“‘识时务者’为俊杰。”   他们打哑谜一样交谈着,最后肖越齐一甩袖,狠狠别过头去:“和师,慢走不送!”   和仪离开这间会议室的时候,江琦正负手站在庭院中仰望远方,一派飘逸出尘,江清站在墙角,眼圈通红,紧紧抿着唇,让人很是心酸。   她心里大概明白了些什么,笑呵呵地和江清他们打了招呼,叫上江琦预备回酒店。   天下的术士此时大概都聚在上京了,和仪迎面就碰上几个熟面孔,三五成群,都是鬼道术士,对她的态度格外恭谨,掐诀一拜,她也微微欠身还礼。   这应该是态度最没有被影响的一群人了,但看向和仪的眼神也很是复杂,和仪轻声询问了几句他们的近况,几人对视两眼,其中一个说:“还好,本来也是搞这个的,除了灵力不好用了之外,没有太大的影响。您也知道,咱们这群人好多都是本来就不用灵力的。”   “没受到影响就好。”和仪笑吟吟地道:“安心修炼吧。”   他们就好像得到了什么保障一般,连连点头,又目送着和仪远去。   走在白雪纷飞的路上,仍是和仪与江琦二人。   江琦忽然道:“他们对你很是信任。”   “我曾三次清洗鬼道,又为鬼道魁首数年,受他们年节大礼。”和仪道,“若现存的鬼道术士对我还不信任,那我这些年可真是白活了。”   说着,她斜睨江琦一眼:“被师弟当敌人的感觉不好受吧?”   江琦默然,和仪微微一叹,又问了一句:“为何投陛下?”   江琦步伐微微一顿,眼帘低垂,仍是道:“为寻大道。”复又抬起头,转眼目光复杂地看着和仪,却好像在看和仪背后的远方。   和仪心中有底,微微一笑。   回去之后,宣帝似笑非笑地大量了和仪两眼,道:“你倒是用心良苦,贺喜你的良苦用心却没有被他们发觉。”   和仪分毫不显慌乱,笑呵呵地对宣帝道:“从此,晏书愿为您五体投地。”   “你知道吗?——”宣帝脸上透出几分感慨,“你分明就是这三界之内最不可信的那一个,却总弄用让人信服的姿态说出不可听的鬼话来。”   他摆手,没等和仪辩解:“去吧,几子上是祭祀要用的单子,备齐了。”   然后日子照常过,这日和仪叮嘱贺叔预备了两样平时不常准备的磨人点心,就是工序繁琐很费时间的,又让不知从哪里薅来的西点师傅鬼坐了些小蛋糕、马卡龙等等,提着大大的食盒去了酒店。   宣帝仍然住在那间预留给和仪的总统套房里,每天打着游戏吃着美食,好不惬意。   今天的点心很得他的喜欢,和仪沉吟半晌,在旁边打量着他等等神情,忽然道:“有亦是,想说给您指导,也想请您帮个忙。”   “你说。”宣帝的心情正好,随意摆摆手,又拿起一个开心果味的马卡龙送到嘴边。   和仪道:“上回来朝拜您的阿梨,您还记得吗?她这几日身上不大好,好似是落上了一位远古巫鬼的灵魂碎片,我虽想了几个法子,进展却很缓慢,还是想请您——”   “你当吾是什么?任你指挥?信徒,摆正你自己的位置。”宣帝拧眉不喜,转头看了她一眼,又忽然换了个态度,似笑非笑:“你身上也有一点碎魂,生前应该还过得去,比你如今……或许稍稍弱一点,都快要被你吸收了,说来,倒也是你的一场机缘。”   和仪一下就想到重明当初魂飞魄散得那叫一个干脆,后来又有了那一场经历,梦境中百年修行得果竟然是真的,被带到了现实了,岂不就是宣帝所说的一场机缘了吗?   想来是重明当时想要算计她,没想到反而助了她一臂之力。   她摆出要追问的姿态来,宣帝果然微微有些恼了:“你怎得变得这样磨叽?都说了你快要把他吸收了,他能耐你和?”   和仪连忙换了一副态度,彩虹屁源源不断地吹出来,听得宣帝好不心喜,每一个毛孔都写满了“舒服”二字。   小点心味道非常不错,宣帝见和仪流露出微微垂涎的表情,轻哼一声,一个人横扫了一个大食盒,然后拍拍手,道:“你也不用夸了,真心感谢,把你的心脏送给吾,好否?”   他的目光落在和仪的胸口,眼神如刀,好像能穿透层层皮肉骨骼,神情十分复杂,炙热的喜爱中带着隐隐的畏惧,和仪尽数收于眼底,心脏狂跳,开始算自己没看错的几率有多大。   “不好。”她面上冷静地对答如流:“没有心脏,我就活不了了。而且您这样半古半白地说话,让人很难受。”   宣帝昂起下巴,轻哼一声:“女人,虚伪如斯。”   但他却没反驳和仪这一句话。   和仪从善如流地退出房间,站在走廊里,靠着墙壁,一手捂着胸口,眼睛微微眯着。   她刚才那句话有个漏洞:没有心脏,我就活不了了。   按照宣帝的逻辑,他应该说‘没有心脏,你便真正成为了吾的下属’,但他并没有反驳,也就是说她没有心脏就连鬼都变不了。   现在从以前掌握的情报可知宣帝和‘她’以前认识,那么就可以推理出她转世前的身份很不一般,从宣帝对她心脏的觊觎程度和偶尔透露出的口风来说,俩人的关系应该也很不一般。   再可知……她的心脏有可能是克制宣帝的利器。   那么,宣帝惧怕的同时又在觊觎它,那这个觊觎是在什么情况下,惧怕是在什么情况下?   和仪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腊八很快到来,天坛周围却只有一群被强制拉来的玄术师,完全没有万民敬仰的热闹,宣帝看起来有点遗憾,却又道:“很快,我的子民们!你们很快就要真正转化为我的子民了!”   祂祭天完全不讲逻辑流程,简单往香炉里撒了把土,就算是祭过了,很是敷衍。   就在祂抬起手,召出一方大印,准备发号施令的时候,忽然觉得有一道凉凉的触感抵在祂的脖颈间,祂毫不慌张,反而微微一笑:“你……背叛了吾。琦琦子护法何在?把她给我拿下!”   江琦却并没有上前,反而微微叹了口气,看向和仪:“咱们中间的同僚情仿佛只是短暂地存在了一下。”   和仪笑眯眯看着他:“那么现在,江琦道长,请问您愿意把这一段同僚情继续延续下去吗?”   “我愿意。”江琦深情款款地道。   宣帝冷冷横他一眼:“你也背叛了吾。”   江琦从容施礼:“贫道只是忽然觉得,寻道之途,还是一步一个脚印的好。”   “明颐!把这两个逆贼给吾拿下!”宣帝神情不变,倒是没有被心腹背叛的慌乱,只是拧拧眉,很是厌恶。   “姓明的你敢动!”祭台下一道女声凉凉响起,颐快速蹿下祭台把她护在身后,然后换了一副恭谨的姿态,低眉顺眼地道:“吾神……”   “很好,你们都背叛了吾。”宣帝没有1+1+1的盛怒的表情,而是一扯嘴角,似笑非笑,转头看向和仪:“吾早就知道,你不可信。”   和仪幽幽道:“这二五仔,本也不是我想当的,只是实在盛情难却。您说您都把台子搭好了,我不发挥发挥怎么对得起您呢?”   宣帝:“你可知,你会面临什么下场?你不要真的以为,天上地下那群废物能救得了你。”   阴凉的煞气已经缠绕住了她的四肢,和仪毫不畏惧,反而淡笑着道:“我从未想过有神能够施以援手,不过……我昨晚做了个梦,梦里冰山之中,萱草枯萎,倒是奇景。”   宣帝面色倏地一变,阴沉沉得吓人,一手迅速伸出像捏小鸡仔一样捏住了和仪的脖子:“你恢复记忆了。” 第97章 . 斗法宣帝,天道赐法 冰川之精与扶桑之……   和仪毫不作假、真情实感地给台下的众人演绎了一番什么叫被命运之手扼住喉咙, 宣帝到底是神,神与人之间的差距其实所谓‘天赋异禀’能够弥补的,眼见着和仪的面孔逐渐青紫, 台下的术士们也站不住了。   然而修道修佛或修旁道, 凡动用灵力的,多半是废了;鬼道术士们掐诀御鬼请灵附神花样百出, 却毫无用处。   君倾怒目圆瞪就要向上冲,却被颐死死拉住, 被君倾瞪了一眼, 颐往台上一指:“看她。”   但见顷刻之间, 和仪双手掐诀面色青白, 已然逼出一口心头血来,劈头盖脸地喷在宣帝脸上。   宣帝面露痛色, 疾步后退,一手扶住柱子,血液在祂脸上蔓延, 鲜红的血液淋在净白如玉的脸上,宣帝缓缓扯了扯嘴角, 笑容森冷:“你以为, 这样便可以伤到吾了?”   长袖一甩, 祂信手一挥, 郊区别墅里两家人被毫无征兆地拉了过来, 穿越空间, 落到广场上。   祂盯着和仪, 见她脸上终于浮起些紧张的情绪,大笑两声:“你也有软肋!”   顾一鹤最先反应过来,看向祭台上的和仪:“晏晏!”   安老、肖越齐、毛凝眉等人疾步上前把两家人护在身后, 一广场的人默契地各自掐诀施术向宣帝。   许是上天垂怜人间苦难,一连半个多月施术毫无反馈,大家本来已经不报什么希望,只是打算破釜沉舟再试最后一次,即使激怒宣帝也顾不得了。   然而此时,随着众人掐诀吟咒,天边竟隐隐有了流光浮动,刚让大家眼中亮起了希望。   吟咒声愈响,五花八门的法门术法花样百出,此时所有人都顾不得秘法不外传的道理,拿出了杀手锏来,招待宣帝的这位‘对手’。   宣帝冷笑一声,一挥袖,天边再次布满浓浓阴霾,灵力销声匿迹,让众人心中灰暗。   和仪刚才生生震出一口心头血来,正觉得心脉发痛,见所谓杀手锏没出效果,宣帝又把两家人都拉了过来,更是心急如焚。   “晏晏!”台下的呼喊声撕心裂肺,宣帝冷冷横了一眼,目光扫过顾一鹤,略带嫌弃与忌惮的眼神让和仪心中一动。   “你并没有学会使用它,那么……送给我又何妨呢?”和仪兀自沉思中,宣帝已轻移到她的身前,眼中的冷意让人不寒而栗。   祂此时威势全开,和仪心中无端地升起浓浓的反感、厌恶,竟然掩盖住了本心中的畏惧与想要破釜沉舟的决心。   宣帝似笑非笑,似乎得意:“得了你这颗心,吾的本源便可补齐了,本还打算多留你两日呢,既然你一心求道消,吾又怎可不成全你呢?”   随着他话音一落,插在香炉旁没有点燃的血红线香自燃,浓郁的旖旎甜香让和仪心里无端膈应,身上却有些无力,心口微微的疼,提醒她再不出手就没机会了。   背在身后的那只手暗暗掐诀,和仪紧紧咬着牙,耳边回荡着家人的喊声,满身孤注一掷的冷意。   宣帝伸手向和仪的胸口,五指张开骨节显露正要用力,天边异变忽现。   浓厚的几乎要滴出水的重重阴气不断浮动挣扎,好像有什么东西要冲破他们一般。   宣帝被转移了注意力,几乎要插入和仪血肉的指尖一顿,回头冷冷一笑,甩袖回身:“一群小虫子,还在负隅顽抗。”   台下顾一鹤冲破了肖越齐等人那一条警戒线奔向台上,肖越齐伸手去拉却没拉住,他几乎是一阵风一样地冲向和仪。   “胡闹!”和仪拧眉呵斥,宣帝面色几经变换,看向天边的眼神愈冷,尚未顾及到这边。   和仪却不放心,把顾一鹤往江琦那边退,试图让他带着一鹤离开。   天边阴气与另一道金光正胶着着,宣帝凝神控制阴气,从外一路冲破阴气的金光显然也有背后之人控制,与阴气紧紧缠绕在一起,争斗不休,硬生生牵绊住了宣帝。   几缕霞光顺着缝隙冲入广场,和仪一个激灵,好像醍醐灌顶一般,忽然拔下发钗向心口一剜,同时盯着宣帝咬牙切齿地骂道:“我今天要是个嗝屁了,及至虚无之境,也要到天道座下告你一状!巴易氏神宣帝,枉顾正法颠倒阴阳!”   机缘凑巧,她今日佩戴的发钗是一支银钗,冶炼打磨的极为尖锐,几乎瞬息之间,鲜血氤氲在了和仪白袍上,滴滴答答落在地上。   她一手捧着接着血,脸色迅速苍白起来,却全然不顾,反而拉过,一手压在他背后,阴气冲入顾一鹤的经络直逼心脉,顾一鹤面露痛色,忽然吐出一口心头血来。   和仪一直接着血的那一只手迅速接下这一口血,然后足尖点地向着宣帝冲出,同时撕心裂肺地喊:“宣法!”   不知何时散落一地的槐木珠刹那间绽放出耀眼的淡青光芒,血色染上宣帝通身,和仪以阴气冲击心脉,心口处的衣裳通红一片,身形狼狈,让人不忍直视。   鲜血淋在祭坛上,却又仿佛有些许清澈透明的水滴落在宣帝的身上,让他只觉寒凉彻骨,即使他本就是阴气凝结而成,此时也觉彻骨撕心之痛,混合着至阳血的焦灼痛感,让他发出撕心裂肺的喊声:“孟离你又怀我好事!”   莫名地,和仪心中升起丝缕欣喜,她得意洋洋地翘翘嘴角,“跪下给我把爸爸叫回来!”   祭坛上霎那间血光冲天,安老等人顾不得忧心,随着和仪一声宣法,众人齐齐吟咒念诵,各门各派花样百出,终归不出两个字:雷法。   天边金光愈浓,众人吟咒的雷法酝酿着,却只飘来两朵乌云,和仪看着宣帝颇有些要恢复气力的样子,一咬牙,强忍着心口的剧痛,足尖点地蹿到香案上,扫开香炉祭品,盘膝而坐,长袍潇洒蹁跹,她双手掐诀结印,吟念咒文。   “大道无边,天地自然,万法广济,日月昭昭……无边天道在上,奉请法忍!”   和仪猛地睁眼,通身金光乍现,直击人心。   “天地玄宗……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敕!”   “万法无边,天地雷神……奉请太上李老君!”   “……女娲娘娘与远古众巫神在上!”   同一时间,台下再度响起吟咒声,和仪发间挽着的另一支钗仿佛不堪重压,被一阵风托着,轻轻跌落在地。   白玉本无暇,与石板地相触的一瞬间,天边一束粗壮的金光直直击穿浓重的层层阴气普照大地,紫雷乍现。   和仪眸中冰冷无情仿佛高高神祗,又轻描淡写仿佛视万物如刍狗,手一抬一压间,宣帝竟单膝跪倒在地!   然而和仪也瞬间脱离,浑身经络都被抽空,身上浓厚的阴气也散了大半,剧痛让她额头上冒出细密的冷汗,几乎拥挤全力,才没弯下腰身。   宣帝承受着万钧之痛,紧紧咬牙,却毫不服输地抬头仰望已然恢复原状的湛蓝青天:“凭什么!凭什么!我不过是想要离开九幽之地!凭什么?!你能偏心天神,偏心孟离,连她转世都可以赐法附身,为何就不能眷顾我?!”   “天道至公。”   经络干涸一瞬之后,便仿佛有凉凉的水流划过经络四肢,和仪心中盈满眷恋,仿佛回到母亲的怀里,脸上不自主地透出几分惬意享受来,此时听到宣帝这样讲,却只微微开口,声音波平无澜,又严肃得让人生不出反驳之意来。   “颠倒阴阳,逆转天理,伤及无辜,不顾因果,便是罪!”她说着,冷冷一挥手,宣帝如受重击倒地,浓郁到现行的黑色阴气与鲜红的血从他唇角溢出,天边紫雷直直劈下,碗口粗的雷,整整八十一道,尽数劈在宣帝身上。   随着一道道的紫雷,天地间过剩的阴气逐渐消弭,天边红霞与金光交映,和仪失力,虚脱着倒在香案上,却挣扎着没有睡去,用尽全力睁大眼,看着宣帝在紫雷下无力挣扎,身影渐渐消弭。   看着术士们逐渐恢复通身灵力,此时她一双法眼,仍散发着淡淡的金光,亲眼看着世间浓郁的阴气在紫雷金光之下无处遁形。   亲眼看不放心一定跟来的几位官方领导人和家人身上的气机逐渐恢复正常,看着肖越齐他们一股脑地涌上祭台来围着她,看着远方显露身形的白袍飘逸面带急色的极为熟面孔,嘴角缓缓上扬,喃喃道:“能冲破屏障的,不是心头血,是冰川之精……与、扶桑之源。”   话音刚落,眼帘便无力地垂下。   快步跃过台阶的肖越齐心脏几乎停跳了一瞬,江琦也三步并两步地靠过来,齐齐伸手去探她的脉搏与颈间。   “快送医院!有止血药没有?”   噪杂的喊声落在和仪耳中,伴随着她飘飘忽忽地神游天际,她好像听到了星及的哭骂声,听到杜鹃与顾母的哭声,听到顾一鹤喊她的名字,听到亲人、朋友的叫喊。   好像有人给她上了药,好像有人把她抬了起来。   她却只想微微一笑,睁眼看看,山河正好。 第98章 . 四灵大祭,和师疑惑 那是什么东西?能……   和仪醒来的时候是在一间很熟悉的病房里, 就连鼻尖淡淡的消毒水与茉莉花混合在一起的味道都是那么的熟悉。   这次守在床边的却是林正允,他手里捧着个平板阅览文件却并不批示,三五不时地描病床上一眼, 这一回摘下眼镜揉揉眼睛刚一回头, 就看到女儿眨巴着一双杏仁眼儿笑眯眯地躺在床上看着他。   “晏晏?你醒了?什么时候醒的,怎么没叫爸爸呢?身上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林正允连忙按铃叫大夫, 绕着病床走了两圈,还是有些不知所崔。   和仪慢吞吞地笑笑:“我也刚醒没一会……一鹤呢?”   “他被拉回家洗漱去了, 还说要煲汤带过来, 你顾姨和你妈妈都回去洗漱了, 你哥哥在公司, 毓齐和毓晴都在学校,你顾叔和他家一松去公司了。到了剩了爸爸一个闲人在这看着你。”林正允见她醒来明显是松了口气, 眉眼间的郁气散去,难得轻松。   “有没有哪不舒服?”他给和仪倒了杯水,插上吸管送到嘴边, 一边柔声问。   和仪鲜少见到他这样有些手忙脚乱的样子,忍不住翘翘嘴角, 摇摇头。   林正允知道她在挂怀什么, 便道:“那个坏人……宣帝吧?当天就被雷给劈散了, 除了你, 别人都好好的, 好像是因为什么……帝流浆吧?我只是听安老说了一嘴, 好像大家恢复的都不错。一鹤的伤也不要紧, 星及给他开了药,很快就好了。”   和仪点点头,略放心了些。   她的喉咙干渴得厉害, 火辣辣的,林正允一把水送到她嘴边,就急促地喝着牵动了胸口的伤口,微微有些疼。   不过也在承受范围内的,她反而有些惊讶,挑挑眉,感觉喉咙舒服不少之后问林正允:“我睡了多久了?”   “昏迷有一周多了。”林正允叹了口气,他看起来形象可不太精神,穿着难得一见的休闲衫,下巴上微微有些胡茬,眼下发黑。   和仪便把心里的那些疑惑都抛诸脑后,开始安慰老父亲。   医生很快就赶了过来,给和仪上上下下检查了一番。   主治医生是位四十岁上下的女士,头发梳得很整齐,脸庞白净,笑起来很有亲和力,身上的白大褂搭着淡蓝色的衬衫,都是干干净净的,身上消毒水的味道也并不难闻。   她翻着病例,话里话外透着感慨:“这伤好得可真快!那样深的伤口,里头还受了伤,出了那么多的血,现在竟然已经愈合的差不多了……不过还是要小心,病人家属要小心护理,尽量不要有大动作,因为只是外面看着长好了……”   在医院里这么多天,她对和仪身边的人员配置大概有所了解,知道真正负责照顾她的是另外年轻的一男一女,这些长辈只负责搭把手,就只简单叮嘱了一些必要事务。   星及是听了消息脚步匆匆赶回来的,这家医院离家里很近,再加上她想要加快速度方法多得是,没一会儿就出现在了病房外面,门一推开,把拎着的东西往小沙发上一放,直奔病床去了。   站在病床前,见和仪美滋滋地对她眨眨眼,还有心情笑,登时眼圈都红了:“让你冒险!伤口疼不疼?活该!”   话说得这样硬气,见和仪脸色苍白的样子,又心软了,低声道:“我叮嘱兰姑炖了鸽子汤,再煲一大锅银耳粥,晚上送来。我的小祖宗,你可算是醒了,你再不醒……”   她咬咬牙,没告诉和仪她这几天被逼急了都开始打算扎宣帝的小人了。   和仪笑吟吟地伸手去拉她,医生在旁边抿嘴一笑,星及和她简单沟通两句,这么长时间下来,星及对自己的医术不加遮掩,她还与星及讨教过,于是并没有多加赘述简单的内容,必要的叮嘱到了就离开了,没有打搅这难得的欢聚时刻。   安老他们来得也很快,即使现在玄术界内可能有很多的罗烂事要处理,更让人惊讶地是官方的几位领导也赶到了。   他们到来的时候和仪正躺在床上听星及念经,当然此念经非彼念经,戒茶戒酒吃药喝汤……许多许多,和仪听得头都疼了,客人的到来正好解救了她。   “和师,多谢了!”领导人郑重其事的与和仪握了握手,递来一面锦旗与一个文件袋,态度很认真,也满是激动与感激。   和仪的功绩大概已经被夸张到拯救了全人类上面了,当然这样也不算很过分,但真正的功绩,和仪并不敢当。   文件袋里有三样东西,青阳街铺子的免税资格以及永久产权——作为灰色产业地带,他们的铺子每年要通过特部大量纳税。   这是无可避免的,也算是对这群术士的约束,当然卢津江这种经常揭不开锅的就另说了,和仪看到这个倒是很惊喜。   另有两套房,一套是特部附近那个小区的,原本和仪也有居住权,现在是产权也到手了,另一套也是地段不错、价格不菲。   最后一纸委任状,和仪就成了特部的名誉部长,享有与安老同等权益,也算是系统内编外人员。当然大概也就是个吉祥物般的存在,就如她从前便在特部担任顾问一样,现在这个部长也就是个摆设。   这足够让和仪吃惊的了,而在旁人看来,即使以林正允多年历经大风大浪的沉稳心态,也不由感到十分的骄傲。   顾母带着顾一鹤回来的时候,大家正在谈论宗教信仰与社会主义互相磨合的可能性、进行阶段,对宗教信仰应有的尊重与必要的管控等等话题。   和仪对这些十分重视,听得也很认真,但社会主义在某些方面还是存有底线的,何况术士确实是不可控性太大,大家并没有打算今天就拟出个可行性报告来。   只是有些话题提起来了,就都来了精神。   听到病房门的响声,和仪抬眼去看,然后就笑了。   顾一鹤的脸色还是不大好,和仪那一巴掌拍得不轻,他的心脉应该受了伤了,但有星及在,恢复得还是不错,现在能随意行走行动灵活自如就足以说明了。   他气喘吁吁地扶着门,拎着保温桶,看到和仪靠在床上,目光越过人影看向自己,极轻、极缓地扯了扯嘴角,却觉得眼角鼻尖都发酸,强忍泪意,嗓音沙哑地开口:“醒了。”   “醒了。”和仪毫不避讳地展开双臂,笑盈盈地问:“顾一鹤先生,不打算拥抱一下你死里逃生命比铁硬的未婚妻吗?”   官方的几位哈哈一笑,纷纷站起来道:“你们小年轻说话吧!我们就先告辞了。”   安老也站了起来,肖越齐毛凝眉几人见状忙要起身,却又有几分不舍地看看床上的和仪。   安老笑呵呵道:“你们几个也不急,就在这里再陪陪晏晏,有什么话说也方便,晚上我再过来,让厨房做几个好菜,庆祝庆祝咱们和师死里逃生,这人间死里逃生。”   不过和师并没有与她的爱人多亲近一会,顾一鹤对和仪这种什么都不告诉他的行为显然是恼了的,和星及嘀嘀咕咕问了一遍医生的说法之后,就坐在床边捏着水果刀给苹果削皮。   但到底是忍不住,一边小水果,还不忘悄悄转头看和仪。   和仪忍不住地想笑,只觉得心都软了,眼看顾一鹤把苹果切成小块送到她嘴边,一边咬下来,一边迅速拉住他的手,也不说话,就笑眼弯弯地望着他。   “噫——我牙都酸倒了。”匆匆赶过来的卢津江和庄别致忍不住道:“你们知不知道什么叫秀恩爱死得快?”   “反正我比你们都小,死的肯定是没有你们快。”和仪转头看向他们两个,满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无赖样。   毛凝眉把剥开的芦柑送到和仪嘴里一瓣,问:“甜吧?”又道:“咱们晏晏这回可发达了,名誉部长哦!和安老同级,以后就得看你指挥我和老肖了。”   “嘿嘿,不敢当不敢当。”升官非常之快的和仪小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不过毛凝眉接下来透露的一个消息就真得让病房里炸开锅了。   “安老也打算退下来了,所以说,现在我身边的这两个,可就是以后的特部柱石了,大家鼓鼓掌,好好庆祝咱们和部长和肖部长升任!”她说着,带头鼓起掌来,卢津江和肖越齐也连忙凑上热闹,林正允顾母顾一鹤也很给面子,匆匆赶到的林家顾家其余几人虽然摸不着头脑,也跟着鼓起掌来。   卢津江连连道:“不会吧?”   毛凝眉又道:“还有一个消息,你们想不想听?”   “不会是你要继承家业了吧?”卢津江小小的眼睛透着大大的警惕。   毛凝眉含蓄一笑,微微点头,“明年开春儿,三月初八是个好日子,我的继任典礼,按例要在山门广场祭祀天地,届时大家过去给我捧个场啊。”   “你这回评上讲师了吗?”卢津江怀揣着最后的希望转头看向庄别致,庄别致推了推鼻梁上的银丝边框眼镜,微笑着轻轻点头。   “啊!”卢津江被吓得抱住可怜的自己瑟瑟发抖:“我是成了咱们一群人里唯一的咸鱼了吗?你们为什么不能等等我?为什么?!这个世界为什么这么不公平?”   “哈哈。”林正允笑着道:“你们年轻人说话,我去联系酒店做些菜送来,晚上大家都别走了,就在医院将就一顿。等晏晏出院了,让你们阿姨置办一桌子好菜招待招待你们。”   毛凝眉忙道:“叔叔您别忙了,安老说了,让我们那的厨师预备,到时候直接送过来,他也过来,算是庆祝咱们晏晏高升。”   最后林家除和仪以外的人、顾家除顾一鹤以外的人都暂且离开了,因为一切刚刚尘埃落定,实在是有太多的话题是大家要交流的,何况还来了两位意料之外的‘客人’。   “小师叔祖!师父!”和仪满脸写着惊喜,忙要起身行礼,星及就过来扶她。   “不必了,你坐着吧。”和仪的小师叔祖也就是和渐生脸上带笑,看着和仪,打趣道:“我可不敢受天道宠儿的礼,怕折寿。”   和仪脸上的惊喜与欢喜是怎么都掩盖不住的,和振德也不断打量着小徒弟,道:“好多天了,我过来看你你都没醒,可把师父吓坏了!你说你要是没了,师父怎么对得起——”   “哎哟,我这心口疼,脑袋也疼。”和仪柔柔弱弱地靠着床头:“师父您能不能别念经了?我一定尽快收徒。”   和振德又是好笑又是无奈,和渐生道:“振德,也罢,都是缘分,机缘之中自有注定,急不得,你当年天命之年方才收徒,我师兄可说过你什么?”   和振德只得垂首停训。   和仪无形的小尾巴再次翘了起来:小师叔祖给她撑腰!这个世界上还有比这更美好的事情吗?   大家围着搭起来的简易桌子落座,和仪亲手给二人奉了香和两碗菜,汤过三旬,和渐生道:“你这次的伤势好险,若不是天道垂怜人间赐下帝流浆,你可真要提前回地府述职了。”   和仪听了前半句话满脸错过了一百亿的遗憾:“帝流浆?!天道赐下帝流浆?那可是百年难得一遇,我竟然就这么给睡过去了?”然后又抓住了和渐生话里的小尾巴:“回地府述职是什么意思?还有我怎么觉得宣帝他认识我呢?你们是不是瞒了我什么?”   她这话一出口,旁边几人也忍不住暗搓搓看向和氏二鬼。   “佛曰,不可说。”和渐生似笑非笑的眼神在众人身上掠过,轻轻摇头。   又道:“不过你这一回确实是运气不错,误打误撞破了阴气屏障,得以与天道沟通,能得天道赐法,更是我想也不敢想的,若不是你忽然有了感应——我们在下面都是束手无策,一开始天边阴气的意象就是我们强攻的结果,大家都是做好了与宣帝同归于尽的打算的。”   和仪尾巴翘得更高,得意洋洋的,却立马被和振德敲了额头一下:“得意什么?你知不知道你这一回差点就嗝了?”   肖越齐眼看师徒马上阋墙,连忙出来转移话题道:“宣帝的下场倒是晚辈意想不到的。”   提起宣帝,和仪马上想起:“他到底死没死透?不会还想重明和易和生那样搞事情吧?”她又把阿梨的事给说了。   和振德沉吟半刻,和渐生开了口:“不会,死透了,九天紫雷整整九九八十一道,百年难得一见,可见天道震怒!妄图打破阴阳颠倒只需,这对于天道来说是决不可饶恕的,祂不会给宣帝活路。易和生那个不是什么大问题,我回去的时候顺手给你解决了。还有,这件事你处理得很好,算是立了大功一件,地府对你有所嘉奖,至于是什么——”   他看着和仪被他勾起兴趣的样子,微微抿唇一笑:“百年之后,你就知道了。”   和仪到底已经得了好处,压下心中的失落,又殷勤地给他添菜。   旁边的和振德很是不满,敲着桌沿控诉他那把偏心摆在明面上的小徒弟。   顾一鹤在旁边连忙服侍未来‘岳父’,和仪拿出了自己端水大师的功力,聊着聊着又说起宣帝的那些手段来。   和渐生意味深长地看着和仪:“宣帝被圈禁千年本源有损,你从前与他颇有些瓜葛,你的心脏与祂相克,运用得当却也能弥补他本源的缺失。那日祭坛上那些血红的线香,是曼殊沙华提炼而成,便是转化你心脏内能量的引子。据我推测,他一开始没有引燃,而是在你把他惹怒之后引燃,很有可能是因为他本打算把你带在身边——”   “当他的随时能量补充包?”和仪五官都要皱在一起,和渐生淡笑着道:“现在不用想了,他已然灰飞烟灭,不会对你再构成威胁了。算起来……你是除了祂的最大功臣。”   说着,又提起了另外一是,和渐生对安老道:“我们阴界商量着,想要你们人间除夕当日在昆仑办一场四灵大祭。”   “四灵大祭?”安老微微有些吃惊,却又透出些了然来:“天地如此巨变,也该如此。”   “四灵大祭?怎么搞?”他们神神秘秘玄玄乎乎地说着,和仪一头雾水,忍不住问。   一桌子人都僵住了,良久,由和渐生与安老带头,大家齐齐转头看向和振德,尤其是和渐生,脸上是明晃晃的谴责:你怎么教徒弟的?这种事她都不知道。 第99章 完结 作者有话说里有彩蛋。   和仪一头雾水地看着桌上几个人, 受伤失血过多之后她有点打不起精神,下午又高谈阔论情绪激动,现在整个人脑子都转不太动, 看着大家瞄向和振德的谴责的眼神, 护短精神上线,想打个圆场。   没想到嘴皮子一秃噜, 刚才压住没说的那一句就吐出来看:“话说那宣帝死绝了,他还欠我一声爸爸呢, 这是不是就成无头公案了?”   “咳咳——!”安老本来意味深长地喝着茶, 听到她这句话猛地被呛住, 连声咳嗽。   肖越齐和毛凝眉连忙给他拍背, 和渐生姿态优雅地深深吸了口香,抬手按住微微抽搐的嘴角:“好了, 你这声爸爸是没地找回来了,现在还是四灵大祭比较紧要。你说,四灵是哪四灵?”   “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和仪连忙回答, 越觉有几分深意,眼睛一亮:“白虎灯?”   “不错, 这娃子开窍了。”和渐生老怀欣慰地给和仪顺顺毛, 和仪脸腾地一下就红了。   毛凝眉看她一脸被爱豆摸毛的小迷妹的激动兴奋, 忍俊不禁, 呷了口茶, 道:“这四盏灯是古时流传下来的, 四方镇守。一盏玄武灯, 普济寺惠安寺轮流掌管,普济寺坐落的那山脉便是玄武山脉——”   “所以程家村那回才会有地灵翻身?”和仪忙道,毛凝眉给她撕了个鹌鹑腿子, 微笑道:“听我说。”   和仪连忙闭上嘴。   毛凝眉继续道:“我们毛家一盏朱雀灯。一盏白虎灯,由蜀中鹤山和氏与嫫娘山兰氏轮番掌管,每一甲子一换,一盏青龙灯,南北天师道轮流掌管,也是每一甲子一换。”   和仪大大的眼睛大大的疑惑,毛凝眉似乎看出什么来,淡笑着道:“那一盏朱雀灯制成之时便被托付在我茅山,故而这些年茅山独掌一盏朱雀灯而无人置喙。”   被科普了玄术界基础知识之后,和师幽怨地看了她师父一眼。   她师父气弱的很,低着头耸着肩不敢说话。   大家大致商定出一个章程来,安老料定祖孙三人还有话说,便带着肖越齐、毛凝眉离开了。   毛凝眉还是很不放心的,拉着和仪叮嘱许多,又道明日再来。   和仪笑呵呵地送了客,回头往病房里一看,她师叔祖负手站在窗台前,身上一袭白衣飘逸,玉簪束发,风骨昭昭,缥缈若仙。   “回来,坐下。”和渐生轻叹一声:“你想知道的,我今儿都告诉你罢了。”   和仪眼睛登时亮了起来,乖乖落座。   和渐生:“你的来历确实不寻常,你本是黄泉孟婆,当宣帝便是被你打入九幽,如今他再度出世,还是你——”   “宣帝是远古神祗,若按您说,我不过是小小孟婆,又怎能打败宣帝?此一问;我那日听闻冰川之精与扶桑之源,后来却是我与一鹤的心头血,这是什么缘故?此第二问;依我想,一鹤的来历只怕也不寻常,那他又是谁呢?”   和渐生轻描淡写地睨她一眼,和振德忙道:“休得在你小师叔祖面前放肆!”   “无妨,她总归要知道的。”和渐生微微一笑,看向和仪:“按理,你这是历生劫来历,本不该知道这么多。不过这一遭出来,你的身份也瞒不住了,功德也足够了,告诉你也无妨。你是冥界黄泉之源头的精华所化,当日宣帝与你同出一源,你们可以说是相生相克。他本源之伤,你的心脏便可以弥补——即使转世,你的心中还是有当日冰川之精的。而一鹤……他是扶桑木心打磨的一支发簪,伴你千年,早有灵性,至阳之根,当日你以阴气激他心脉,二气相冲,逼出本源,便是扶桑之源。”   和仪如听天书,一直安静坐在旁边的顾一鹤忍不住歪头看她,目光温柔的都快化了。   和渐生离去前忽然将腰间的银铃解下,信手掐了个决,众人只闻一声清脆铃响,一枚样式古朴的银铃出现在和仪手中。   是真真切切的一枚铃铛,而非他们挂在腰间的法器虚影。   和仪连忙起身,和渐生微微一笑:“你拿着吧。”   她哪里敢收这个,连忙推辞,和振德眸中似有万分感慨,压下一声轻叹,也道:“你收着吧晏晏。”   和仪看他一眼,总觉得他身上无端带着几分悲伤之意。   最后那银铃和仪还是收了,星及用一个小匣子装着收进地下室的保险柜里,让它得到了法器应有的尊严待遇。   四灵大祭定在除夕之日,杜鹃很是不舍,却没办法。   顾母嘟嘟囔囔地道:“什么事儿啊,非赶在大年夜办,人家一家人想热热闹闹过个年都不行。”   彼时和仪正安坐在鹤山小院的榻上翻书,听她们这样,笑呵呵道:“不过昆仑走一趟,后儿个就回来了,大家在家里过年,我在那边过年,咱们打着视频也是一样的呀。”   又对顾一鹤道:“今儿我把祠堂的祭品都摆上,除夕那日你再去烧一回香也就罢了,心意到了,列祖列宗不会挑拣。”   顾一鹤答应着,顾母整个人激动得不行:这是什么?这是登堂入室啊!这是有了名分啊!   “一松啊——”顾母走出房间,忍不住对站在廊下打电话的顾一松道:“你弟弟眼瞅是嫁入高门了,你得加点紧啊!”   从旁边路过的林毓中同情地看了顾一松一眼,忽略他求助的眼神,施施然进了屋里。   过年之前,和仪去拜访了她深山中的三位朋友。   寒还是一如往昔的,他盘膝在一棵参天老树下打坐,听到和仪过来的声响,深深看了她一眼,把一枚坠着鲜红如意结的羊脂白玉递给她:“我听闻,此次大祭,茅山少主主朱雀灯?”   “是。”和仪笑吟吟接过,寒叮嘱道:“让她戴在身上,不要堕了茅山的威名。”   这大概便是老祖宗的关爱了吧,和仪仔细答应着,又把送给空巢老人的礼物递过去,寒照样给她一个绣四合如意的红色小锦囊,里头多半是些金锞子、玛瑙珠儿、玉石翡翠小护身符一类的,和仪收了礼,说了吉祥话,还是没动弹。   寒见她礼也送了也收了、吉利话也带到了,人还没走,大概知道她想问什么,“我只能告诉你,君倾不是她的本名,她生前叫什么我也不知道,只是她被葬在这边,告诉我们,她叫君倾。君王倾倒、祸国乱世的君倾。她的陵墓是皇后规格修建的,那个颐……身有龙气。多的,我也不大清楚了。”   和仪虽还是满心的疑惑,却也知道问不出什么了,告辞后又探望了桃夭与君倾,君倾的陵寝还是一如既往的空荡,然今年却多了另一只鬼,就蹲在洞口,手上摆弄着些珠玉络子,毫无往日风范。   和仪与他打了招呼,随意扫了一眼:旁边手帕上托着君倾送给她,前些日子又被她还回去的那块玉,颐满手摆弄着金银二种、珠绒二类与各色丝线,很有几分焦头烂额的模样,却很认真。   大致都是君倾喜欢的颜色。   和仪微微一笑,心中了然。   离开蜀中那日空中飘着好大的雪,和仪穿着一件非常厚实的羽绒服,可以说是臃肿了,星及还是不放心,又道:“不如我跟着你去吧,昆仑那边好冷的。你这气血刚养回来几分,大雪山里挨一夜,又完了,那祭袍也单薄得很。”   她满心放不下,杜鹃和顾母也在旁边念念叨叨,顾一鹤向和仪传送着想和她一起去的目光波动,又挂念着和仪昨天交托给他的任务,很舍不得。   和仪无奈,一一安抚了一遍,走到顾一鹤跟前,微微倾身踮脚在他额头上轻轻印了一下,然后提上沉重的箱子毅然决然地转身上了直升机。   顾一鹤站在原地目送她背影,良久,缓缓抬手摸了摸额上方才与柔软接触的一寸地方,低声道:“一路顺风,我的……”未婚妻。   这是毛凝眉第一次参与如此大的祭祀场合,她看起来很激动。   直到大家在昆仑一处山头安营扎寨了,她还是没冷静下来,绕着营区不断地踱步,手上捏着一串手珠,瞧着眼熟,仿佛是茅山现任掌门的随身之物。   毛道长就站在不远处含笑凝望着女儿,见和仪走过来,笑呵呵道:“这天下未来总是你们的,今儿就是她的第一道关口了,晏晏,去劝劝她吧。”   和仪在袖口里掏了掏,取出那块玉,笑道:“茅山的老前辈托我给她带一样东西呢,少主初掌事,得了多少方的牵绊寄挂呀。”   “那更是她晚辈的荣幸了。”毛道长仔细看了两眼,一叠声地道:“快过去吧。”   神奇的是,毛凝眉手握上那块玉,心里仿佛就有了底儿,长长舒了口气,看向和仪:“晏晏,我一定要成。”   “会的。”和仪握住她的手,眉眼明媚如春光。   普济寺惠岸大师是带着相为玉来的,笑呵呵道:“我带着小徒弟来开开眼!可惜我家大徒弟来不了,等会儿为玉你记得视频直播给你师兄看!”   如今青龙灯的掌灯人是北天师道,但四灵大祭这样难见的事情,两家怎么也得争一番,最后还是当代龙虎山天师亲至,小心翼翼地请出了青龙灯。   祭祀的正地方实在昆仑之巅,好险峻的山脉,多少年没人拖着东西浩浩荡荡地到了山顶,山顶的冷风吹在脸上刀子刮得一样疼,和仪身上的祭袍大概有十几层,此时也轻而易举地被吹透了,她这样抗冷的人,也不由得微微打了个寒战。   然而此时没人抱怨这一份寒冷了。   四盏灯按照四方位安放,祭坛的布置皆由主持祭祀的四人亲力亲为,毛道长和相为玉他们在外面搭把手,也都是心甘情愿的。   “此值辛丑之年,新年开泰,万物复始。”   “人间经此大劫,砥砺而行,大难兴邦,未有言败。”   “昆仑集万物精,乃系天地灵气之源也。”   “时正除夕之日,升四灵灯,立五谷坛,于此,诚挚、祭天。”   祭文并不是传统的骈四俪六,安老执笔,半古半白,倒是让和仪很松了口气。   “今诚愿,辛丑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今诚愿,辛丑年人间兴乐天下太平。”   “今诚愿,辛丑年万物开泰四时吉祥。”   “今诚愿,辛丑年一朝一夕人民安乐。”   “今诚愿,灵气复苏,天下盛状,犹胜往昔。愿传普教,引民向善,得重因果之业、善孽之分、阴司之正、天下之安、大道之兴!”   “苍天在上,凌霄重九,此诚愿也。”   随着最后一声祈愿,四人齐齐俯身拜下,凌厉疾风呼啸来去,却没熄灭四盏灯中火红之光。   额头长长触地,冰凉雪山的触感贴在额间,和仪心中无端生出万种悲怆来,一时狂风骤起风雪狂乱,四人坚持着纹丝未动,风雪停息,再度起身时,众人却分明瞧见和仪脸上两道泪痕。   心中悲意已然消散,四盏灯中的光让人心里暖暖的,和仪不由扬唇一笑。   远方天光忽然大亮,星空中挂着红霞,本就是千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景。   毛凝眉忙要起身冲和仪来,和仪微微摇头,“得,您还是缓缓吧,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容我也缓缓。”   “那边的红霞好美。”她姿态轻松地往雪地上一道,脸上的笑容让人希望油然而生,却又不明自主地落泪。   “今日新春还旧年,万象更新。又是一年,四季变换好时节。”营地里,和仪灌了口烈酒,身上微微泛起暖意,姿态洒脱。   “此朝新月改旧颜,三阳开泰。又是一年,人间朝夕好风景。”毛凝眉给自己也斟了杯酒,笑呵呵地与她碰杯。   “快看!”相为玉难得失了沉稳,指着天边:“那是什么?”   流光金色溢彩,惠岸大师朗笑几声,一巴掌拍在徒弟脑壳壳上:“臭小子!帝流浆都不认识!”   “好浓郁的灵气。”和仪盘腿坐在地上,又灌了口酒,“这昆仑不愧是昆仑。”   语罢,微微愣怔。   瞬息,众人相视洒脱大笑,即使跟着来保护他们以及开路的军方人员很摸不着头脑,被这样的笑声感染,也跟着笑出口来。   笑声回荡在天空中,经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