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全民修仙app》作者：一只福鹿
　　简介：
　　每天晚上12点更新~啵啵~
　　有人告诉你，十年后，灵气复苏，恶鬼苏醒。
　　过去以为无效的法术焕发光彩，隐世的宗门大能重新出世。
　　付出巨大代价后，世界被鬼王和大能分割，所有人都生活在黑夜当中。
　　你有如下选择——
　　A提前狗带，占领地盘当鬼王
　　B搜罗遗落秘籍，最早掌握资源
　　C拜入破落的隐世宗门，率先抱上大腿
　　而秦奚丹选择了D：
　　采取行动，公布法术，实现全民修仙。
　　——
　　秦奚丹手机上多了一个APP：
　　全民修仙·新手任务：明天开始，请将课堂的眼保健操替换成明目诀。
　　明目诀，清心明目，望决千里，修炼至第十重时，能辨邪神、驱恶鬼。
　　以下是明目诀的修行口诀：
　　#$%^&*()……
　　于是某学校的日常：
　　练什么眼保健操，学明目诀呀！
　　学什么每日一课，画御鬼咒啊！
　　做什么广播体操，大家一起来御剑飞行！
　　————
　　后来，恶鬼苏醒，饱含仇怨从地底爬出，企图用血洗世界。
　　刚爬出不到两分钟：
　　“这个鬼，你还没登记是吧，先去市政中心领个鬼名卡，这是我们城市的《新鬼指引手册》，违背任一一条做鬼法则，轻则遣返，重则直接打死。”
　　在灵气复苏的年代，厉鬼觉醒，邪神复苏，吸血鬼化身蝙蝠在暗夜飞行。
　　世界上所有人都看向东方：
　　那里是唯一的乐土。
　　内容标签： 爽文 玄学
　　搜索关键字：主角：秦奚丹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灵气复苏，全民修仙
　　立意：大家一起努力，才能创造出崭新的未来


第1章 第 1 章
　　秦奚丹迷迷糊糊睁开眼睛，视野蒙层白雾似的，一切影影绰绰看不分明。
　　她听到有人在说话，声音离自己很近。
　　“E班那群学生越来越过分了，居然在课上涮火锅，夭寿咧，火锅喷香，这群兔崽子整活越来越花，我火都上来了。”
　　“唉，没办法喽，谁让那一个个都是刺头，是霸王，来喝点菊花茶，降降火。”
　　“你还好意思说，让人家小姑娘去接手这个刺头班。”
　　“小丹自己也愿意的啊，当班主任钱多，小丹看起来家里条件不是很好。”
　　……
　　议论声戛然而止，两个人尴尬地看着秦奚丹。
　　刚进学校的小姑娘很漂亮，小脸瓷白得近乎发亮，五官精致婉约，是那种惹人喜欢的长相。
　　两个老教师看得心都要化了，想到小姑娘要接手混世魔王班的悲惨命运，心里不由叹口气。
　　秦奚丹摸出一块紫皮糖，剥开糖纸，吃了块糖后，低血糖来来的晕眩与不适暂缓。
　　眼前白雾逐渐消退，她扫了眼四周，发现自己处在一间办公室里。
　　这是间教室办公室，四个工作位，左边墙角有架长沙发。
　　她对面的是个中年女人，戴一副黑框眼镜，嘴角法令纹让她显得有些严肃，坐在女人旁边的老头看起来很和蔼，正在认真往保温杯里放枸杞和菊花。
　　怎么回事？
　　梦回高中时代？
　　秦奚丹目光落在自己面前的工作手册上，缓慢地念出上面的四个字，“横尸中学？”
　　噫，好阴间。
　　老头洒干菊花的手抖了一下，“小丹，是横广中学。”
　　秦奚丹定睛看了看，勉强从龙飞凤舞的狂草上看出广的影子。
　　她心里默念横广中学四个字，隐约觉得熟悉。
　　我穿越了……看起来身份像个老师。
　　她努力在思索现在的状态。
　　这时，门外传来少年清亮的声音。
　　“秦老师，秦老师？”
　　秦奚丹置若罔闻。
　　对面中年女人提醒：“小丹，在喊你。”
　　她回过神，“嗯”了声，下意识转动手中圆珠笔，看向斜斜倚在门口的少年，“有什么事吗？”
　　少年对上她清澈的眼神，微怔，攥了攥掌心，目光有些游离，“就、就，上课了，你还没来，我来喊你一声。”
　　秦奚丹怔了一下，她还没搞清楚什么状况，就要去给人家上课了？
　　她不自在地咳了声，斟酌着措词，“好的，你下去吧。”
　　少年忙不迭转身，兔子一样溜得没影。
　　“沈承安这小崽子还知道喊老师上课？”女人拧开保温杯，在里面撒两颗枸杞，嘟囔：“真是见了鬼了。小丹，你去上课的时候小心点，那群小兔崽子说不定又想着法子折磨人了。”
　　她见秦奚丹还愣在原地，又喊了声：“小丹？”
　　秦奚丹点头，说声谢谢后，卷起桌子上的课件，抱在怀里，从容地走出办公室。
　　前方的少年回头看她一眼，飞快溜进走廊最后一个教室。
　　那应该就是两个老教师口里的高二E班。
　　秦奚丹抱住教材，走了过去，思考自己在哪听过沈承安这个名字。
　　走到最后一个教室，她下意识推门想进去，到门口时，脚步一顿，抬头看眼门牌，上面是高二E班没错。
　　秦奚丹拿着教材往前探了探，用它推开暗红色的门。
　　学生乖乖地坐在教室里，认真地看着她，一个个都是副乖乖仔的样子。
　　刚刚见过的，名叫沈承安的清俊少年，坐在对着门的位置，看着她微笑，“老师，快进来吧。”
　　学生们在小声议论：“是新老师吗？”
　　“新老师看起来好棒啊。”
　　“老师，快进来吧。”
　　秦奚丹立在门口，对他们说：“同学们好。”
　　学生一个个坐得笔直端正，齐声回：“老师好~”
　　秦奚丹觉得不对劲，往后退了一步。
　　沈承安：“老师，你怎么不进来啊？”
　　秦奚丹面不改色，“我忘记拿试卷了，今天考试，沈承安你陪我回去拿。”
　　少年脸上的笑容一滞，慢慢说：“老师，我们不要考试，你进来给我们讲课吧。”
　　其他同学纷纷附和：“是啊是啊，不要考试不要考试。”
　　“老师快进来吧。”
　　“老师你真好你会可怜我们的是吧？”
　　秦奚丹又默默往后退了一步，训斥道：“怎么能不考试呢？年纪轻轻的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没有斗志，将来怎么考上好大学？”
　　她看着脸上阴晴不定的少年，问：“谁是课代表，陪我回办公室拿试卷。”
　　沈承安站起来，朝她走了过来，到门口时，他猛地往前一扑，接着似乎被某种透明的屏障重新弹了回来。少年清俊的脸扭曲狰狞，鲜血从他苍白的脸上不停滴落。
　　他痛苦地低吟：“老师快进来吧，快进来陪陪我们吧。”
　　本来明亮的教室顿时变得晦暗潮湿，大片墙皮潮湿脱落，在墙壁留下斑驳的影子。一根根黑色的水草在墙壁上蔓延，整个教室似乎都被水浸泡，透出粼粼的水光。
　　其他学生的面孔也在瞬间变得苍白浮肿，一齐扭头看向她，口中喃喃：“老师快进来吧。”
　　“快进来吧快进来吧。”
　　“快进来陪陪我们吧。”
　　“老师、老师……”
　　秦奚丹：“那你们愿意每天十一场考试，一场两个小时，剩下两个小时布置作业，全年无休吗？既然死了就不需要休息吧，大家卷起来啊。”
　　众鬼的呻..{吟声一顿，沉默地看着她，似乎在思考死和老师说的话哪个更恐怖。
　　“沈承安”伸出滴血的苍白湿漉指尖，摸向她的脸，“老师——”
　　秦奚丹刚刚就看出来，鬼怪无法离开这间特殊的教室，她站在门口疯狂拉仇恨，那些鬼也拿她没有办法。
　　但这群鬼……真的是她的学生吗？出于职业素养，她还是没有跑，思考着要教他们的话，难度是不是有点大。
　　秦奚丹又看眼高二E班的门牌，想再和自己的“学生”交流一下感情，结果门砰地一下闭上，门上的血红流动，凝成一本书的模样，而书的名字，赫然四个大字——
　　《黑暗侵蚀》。
　　四个字扭了起来，笔划变成一条条舞动的触手，往下淅沥滴血。
　　与此同时，关于《黑暗侵蚀》的海量信息，塞入她的脑海。
　　这是本恐怖类的小说，在书里，邪神复苏，恶鬼觉醒，世界被不可名状的黑暗笼罩。
　　男主沈承安是灵异事件处理组的组长，带着一群小伙伴处理各种灵异事件，在黑暗中苦苦守望一丝光明。
　　原主，名字叫秦奚丹，是沈承安的高二班主任，被家中衣柜里藏着的厉鬼害死。
　　现在不知道发生什么，她代替了原主，出现在这本书里。
　　一行字浮现在空气里：
　　新手任务[生存任务]：请在今晚零点逃过衣柜厉鬼的追杀。
　　成功奖励：解锁app和职业技能的资格。
　　新手保护光环倒计时：14:00
　　现在是早上十点，光环到期的时间是凌晨十二点，也就说，在那个时候，她失去保护，会被衣柜厉鬼追杀。任务只说成功奖励，没有说失败惩罚，但她也猜到失败会面临什么。
　　眼前的门往下滴着血，门上的触手蠕动，显得诡异又恶心。秦奚丹看眼新手保护光环，用课本抵着门，尝试再次把门推开。
　　这一次，门没有打开。
　　“老师？你为什么在这里？”
　　秦奚丹听到声音，扭头一看，沈承安站在后面教室的门口，表情奇怪地看着她。
　　她低头，发现自己现在正站在走廊的最边缘，半边身体快探出去。
　　沈承安：“老师，我们班在这里，你不来上课吗？”
　　高二E班确实是在走廊最后一个教室，但是刚才，走廊多出来了一截，她遇到了本来不该存在的教室。
　　这是在六层楼，要是自己再往前面一点，真的走入那间教室，会不会直接从楼上摔下来？
　　秦奚丹心跳得有点快，掌心冒出冷汗，她揉了把脸，回头时表情恢复正常，走到E班后门，往里面望。
　　喷香的火锅香气传了过来，后排四张桌子拼在一起，中间放着个火锅。火锅红油汤底沸腾，在咕噜咕噜冒着辛辣热气，喷香扑鼻。
　　三个学生围在火锅前，桌子空余的地方放着各种涮菜，红白相间的上好牛肉、炸得酥脆金黄的小酥肉、各种各样的肉类丸子和蔬菜，还有一排小格子装的蘸料。
　　秦奚丹目光落在火锅咕噜冒起的泡上几秒，保守起见，喊了声：“同学们好？”
　　学生涮火锅的涮火锅，打牌的打牌，又或者低头玩手机，压根没有人回她。
　　秦奚丹松口气，看来这个高二E班不是假的了。
　　她从后门走入教室，路过火锅时，深吸一口气——
　　阳间的气息。
　　“老师，你要吃吗？”一个学生涮下盘肥牛，问。
　　其他学生哄堂大笑，等着看新老师怎么被气跑，只有沈承安冷着脸说：“你们安分点，别太过分。”
　　沈承安是这群刺头老大，他一开口，其他少年安静下来。
　　说话的少年缩缩脖子，以为新老师会嘤嘤嘤气跑，或者像老刘妈那样把他们骂一顿。
　　然而秦奚丹没有坐什么，自然坐到了那个空位上，拿起旁边的一次性碗筷，含泪干了两大碗。
　　作者有话说：
　　开文啦，谢谢大家观看，
　　架空哦~每天中午12点更新，如果改时间或者请假会提前说哒
　　预收求收藏~
　　1原惜瑄十七岁那年，被一伙自称是她家人的家伙找上。
　　他们自称她是原家被换走的小女儿，要带她回去享受富贵生活，
　　回去以后，她发现，家里除了她外，还有一个叫原若暄的假千金。
　　这一家人相亲相爱，显得她这个接回来的亲女儿仿佛多余。
　　但是原惜瑄毫不在意，钱到位就好，
　　反正，她也有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2原惜瑄从小就能看到鬼，
　　在还在襁褓的时候，她就被恶毒的继母丢到闹鬼的万坟岭，
　　一群老鬼捡到她，辛辛苦苦把她拉扯大，是她的爸爸妈妈。
　　当原家人找上来时，她无动于衷，却看见自己那群鬼怪爸妈眼睛鬼火腾腾，难掩激动。
　　红颜枯骨的二妈捧着自己的脑袋，怀念过去的翠玉首饰；曾经书香门第的三爸对月吟诗，想要一方上好的墨宝……
　　原惜瑄为了翠玉首饰、为了上好墨宝，只好再次打量原家人，
　　他们很有钱；
　　他们愿意在经济上补偿她；
　　他们心里只有同情，并不爱她。
　　很好，她可以给自己的鬼爸鬼妈们，找到一个温暖的家了。
　　3原家人发现，家里突然变得阴森森、凉飕飕，
　　也发现，只是出于同情接回来的女孩出落得越来越美，成绩优异、十项全能、压根不像从小在乡下长大。
　　他们忍不住想：“难道有什么高人在偷偷帮她？”
　　某老鬼一：哎呀呀哪算什么高人呀，只是略通文墨，连中三元罢了。
　　某老鬼二：哎呀呀哪算什么高人呀，只是我编的琵琶曲现在都是你们考试曲目罢了。
　　某老鬼n：哎呀呀哪算什么高人呀，只是有几个混得好的不肖子孙罢了。
　　4某天夜里，x市首富、知名导演、大艺术家等同时收到一个来自祖宗的电话。
　　电话内容有二点。
　　一，祖宗在阴间认了一个干女儿，也就是他们多了个小祖宗。
　　二，小祖宗被欺负了，快给她打钱。
　　《过气顶流在阴间爆红了》
　　1华叶叶曾经是顶流。
　　美得不可一世，红得稍纵即逝。
　　现在声名狼藉，无戏可拍，被媒体评为“朽木死灰”。
　　暗无天日的地下，某个死忠粉掀桌而起，气得忍不住炸坟：
　　“滚犊子的朽木死灰，我家叶叶子是最棒的！不就是拍戏嘛，我来！”
　　2谁也没有想到，昔日顶流居然改行拍没有姓名的三流鬼片。
　　还靠鬼片拿到影后了。
　　开始网友们尽情嘲讽，“又是那种精神病结尾的大烂片？”
　　“华叶叶那破烂演技也只配拍鬼片了。”
　　到后来他们尖叫连连——
　　这是什么硬核鬼片啊！
　　卧槽国产之光！
　　我爷爷托梦让我烧纸钱帮他追星！
　　凭借鬼片再次回归顶流后，华叶叶的人生就像开挂。
　　但凡有人想再黑她，总会遇到各种匪夷所思的事情。
　　于是有流言偷偷传：她被某个大佬包养，钱财不断，资源拿到手软。
　　华叶叶：确实是这样的。
　　此话一出，舆论再次爆炸！
　　记者们蜂拥而上：“听说大佬是某行总行长？”
　　华叶叶点头，随即笑着补充：“天地银行。”
　　众人都以为她在开玩笑，而她看了看身边的青年。
　　青年别开头，苍白的下颚绷成禁欲的幅度，耳朵动了动，渐渐染上一点红。


第2章 第 2 章
　　在冰冷的异世界，只有滚烫的火锅还有一丝温暖。
　　秦奚丹报仇雪恨似干饭，把刚才的惊吓都压进肚子里。吃完一节课就已经过了一大半，她放下碗筷，抽出张纸擦擦嘴，真心感谢同学们的热情款待。
　　“这节剩下的时间课自习，大家做自己的事情吧。”
　　E班学生震惊了。
　　就没见过这么干脆利落的老师。
　　沈承安：“老师，你还没自我介绍。”
　　秦奚丹才想起这好像是她来E班上的第一节 课，抿唇轻笑，“我姓秦。”
　　雪白水汽晕开女人柔和秀美的轮廓，她站在灯下，雪白肌肤被照得发亮，一双漆黑的杏眼弯着，客气又疏离。
　　周围的吵闹声消失了几秒。
　　专注玩游戏的女生诧异地抬头，问同桌：“你们怎么不吵了？”她顺着同学目光往前看，“卧槽，新老师也太漂亮了吧。”
　　但是不管老师多漂亮，该摸鱼还是要摸鱼。
　　两分钟后，教室又恢复原样，吃火锅的吃火锅，打游戏的打游戏。
　　秦奚丹坐在讲台上，说句让他们自习后，就开始研究自己现在的处境。
　　首先的目标，是要找到办法从新手任务里活下去。
　　她打开自己的面板。
　　姓名：秦奚丹
　　身体等级：E-（轻微低血糖，精神衰弱，营养不良）
　　职业：无（未解锁）
　　技能：无（未解锁）
　　称号：无（未解锁）
　　道具：无（未解锁）
　　总结：你比平平无奇的路人甲还要悲惨，是一个马上要领便当的炮灰。
　　看着这个面板，好像她新手任务打出死亡结局的概率还挺高的。
　　秦奚丹看到最后的总结，嘴角笑容凝固，目光无意识地扫过底下的学生，心里发出一声感慨：羡慕啊——
　　突然，她注意到一个奇怪的女孩。
　　女孩就坐在第一排，趴着，长发遮住脸。
　　秦奚丹本来没放在心上，以为她是在睡觉，课堂上睡觉毕竟要比外面睡香一点。但当再次看了眼后，她微蹙眉头，发现女孩的身体在轻轻颤抖。
　　讲台上贴着学生座位表，趴在桌上的女孩名字叫徐雪晴。
　　秦奚丹走到徐雪晴身边，“同学？你是不是感觉不舒服？”
　　徐雪晴身体颤抖得更厉害。
　　秦奚丹又问一声：“同学？”
　　女孩猛地抬起头，头发下面孔惨白，定定看着她。
　　秦奚丹眨了下眼，刚才仿佛在女孩的瞳孔里，看见一个很高的身影闪过。她不自觉往后退一步，心想，这么大白天的，还是在火锅喷香的教室里，总不可能见鬼两次吧。
　　徐雪晴声音虚弱，“老师，我没事。”
　　秦奚丹：“如果不舒服，一定要和老师说。”她看着少女惨白的脸色，还是有点担心，“要不我陪你去一趟医务室吧？”
　　徐雪晴发丝垂下来，遮住半边脸，低声说：“老师你别管我啦，我……”
　　她的瞳孔紧缩，定定看着秦奚丹的身后。
　　秦奚丹在徐雪晴的瞳孔里，看见了两道影子。
　　一道属于她自己。
　　而另外一道，瘦长高大，头几乎顶着天花板，就站在自己的身后。
　　秦奚丹眨了下眼，瘦高鬼影还是没有消失，可见不是幻觉。一天见鬼两次，她也很无奈，不得不感慨横尸中学不愧是横尸中学，到处藏龙卧虎。
　　眼前的少女很可能像她一样，遇到难以说出口的恐怖事件。
　　一两分钟后，徐雪晴把什么东西丢出，大声尖叫，边叫边朝敞开的窗户跑过去。
　　秦奚丹几个快步追上去，赶在少女跳楼前，抱住她的腰把她抱了下来。
　　其他学生也反应迅速，关上窗户，围住瑟瑟发抖的女孩。
　　“徐雪晴，你怎么回事？”
　　“我去刚刚大小姐她不会是想跳楼吧。”
　　“小声点——”
　　“看她的样子，见了鬼一样……”
　　听见见鬼两个字，徐雪晴突然抱住秦奚丹，瑟瑟发抖地哭了出来。
　　旁边的老师听到动静，赶到高二E班，“怎么回事怎么回事，还在上课呢，你们班越来越过分了啊…”
　　看到教室里的情况，他发现和自己想象中的不太一样，连忙小跑过来，把人送到医务室去。
　　秦奚丹扶住软手软脚的少女，把她送到教室外面的时候，突然注意到讲台前的桌子脚下多了一支笔。
　　一支暗黑色的钢笔。
　　这似乎是徐雪晴丢出来的东西？
　　秦奚丹犹豫了下，见有学生好奇地过去要拿起钢笔，就拦住了他，自己先走过去，把钢笔捡起来。
　　钢笔看上去很平平无奇，但是摸着就比正常的笔要冷一点。
　　捡起笔的瞬间，她看见自己的状态栏里多了一个负面buff。
　　【安德烈先生的凝视】：
　　安德烈先生是一位体面的绅士。他觉得只有最纯正的红色墨水，才能配得上祖母留下的钢笔。现在他正凝视着你，思索是否能从你身上借到一管红色墨水。
　　说明：处于此debuff上，运势低迷，偶尔能看见奇怪的幻影、听见奇怪的声音，如果debuff持续时间超过一天，恭喜你，你被安德烈先生选中了！
　　安德烈先生就是徐雪晴看见的瘦高长影了吧。
　　秦奚丹顺手把钢笔揣兜里，走过去扶住徐雪晴，送她到医务室。
　　徐雪晴一直垂着眼睛，很安静。
　　秦奚丹作为班主任，必须一直陪着女孩。不过她正好拿这个当理由，不用去上下午的课。
　　她把饭盒递给徐雪晴，“吃饭吧，你没吃火锅，应该饿了吧？”
　　徐雪晴抱住膝盖，低声说：“老师，你别管我了，真的。”
　　秦奚丹把饭盒放到床头柜上，坐在床前，拍拍她的肩膀。
　　下午徐雪晴家的司机来到学校，把女孩接走。
　　在书里，横广中学是一所私立高中，学费高昂，教学质量也很好。E班却是整个中学最让老师头疼的问题班，装着群非富即贵不能辞退的问题学生。
　　徐雪晴家境也不错，来接她的不是父母，是家里的司机。
　　秦奚丹把女孩送到那辆豪车前，“回去就好好休息，压力不要太大。”
　　徐雪晴低头“嗯”一声，要上车时，突然转身抱住了秦奚丹。
　　秦奚丹拍拍她的后背。
　　“老师，谢谢你陪我。”徐雪晴抬起脸，朝她笑了笑。
　　秦奚丹目送她离开，心里叹口气，打了个车去当地的治安局。
　　《黑暗侵蚀》一开场就是十多年以后，主角沈承安已经成为特殊部门的一员。所以这个世界上，有专门处理特殊事件的部门。
　　就是不知道十年前的现在，这个部门有没有没成立。
　　当看到绝扈市治安管理局几个大字出现在视线中，秦奚丹心里一松，轻轻呼了口气。
　　不管怎么说，看见治安局，就好像看见了靠山。
　　“绝扈市……绝户市，怎么起这个名字？”
　　秦奚丹低声念着，慢慢皱起眉。
　　司机大叔笑道：“哎小姑娘新来的吧，我们这以前叫绝户市，后来觉得不吉利就改了。我说嘛，有嘛不吉利的，这帮人就是迷信！”
　　秦奚丹笑笑，把钱给他。
　　下车的时候，司机又叫住她，“小姑娘，最近不太平，你要是进去没多久的话，我就在这里等你吧。”
　　秦奚丹点头，走进治安局里。
　　两分钟以后，她重新走出来，坐上出租车。
　　司机吃惊道：“这么快啊！”
　　秦奚丹：“嗯，不受理。”
　　司机义愤填膺，“怎么能这样呢？投诉啊！你丢了什么东西啊？”
　　秦奚丹：“我撞鬼了。”
　　司机沉默了几秒，从后视镜瞥她一眼，大概觉得她脑子有问题，尴尬地笑两声，“嘿嘿，那确实没法受理，关键你撞鬼找治安局也没用啊，要不我带你去火莲寺吧，那边求姻缘可真灵啊，说起来我和我媳妇——”
　　秦奚丹打断他，说：“市里有名的寺庙道观，请都送我去一躺。”
　　司机大叔高兴地“哎”一声，这是一个大活啊！
　　他边开车，边拉秦奚丹碎碎念。
　　秦奚丹没有再打断司机大叔畅谈过去，只是转头静静看着窗外。
　　车窗外车水马龙，高楼林立，这座城市除了名字阴间，其他的看起来和她原来的世界没有太大的不同。
　　就连大家对待诡异事件的态度也都差不多。
　　在现在，诡异事件只有极少数的人才能遇到，说自己撞鬼，只会被当成病人的臆想和胡言乱语。
　　一切风平浪静，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
　　她低头，在网上找到一个看起来还算靠谱的玄学论坛，发了个两个求助帖子，一个是‘我家衣柜有鬼’，一个是‘捡到一根诡异的钢笔”，顺便把钢笔拍了张照片发上去。
　　深秋的天黑得很快，才下午，天就已经黑下来。她身上拎着一包庙里买的道具，回到原主租的公寓楼，一眼看去，整栋楼都没有亮灯，长方形的黑暗建筑像一栋竖起的黑棺。
　　通往公寓的路上有段长长的楼梯，出租车不能上去，她只能自己走。
　　下车的时候，司机大叔热心叮嘱她，“小姑娘你看新闻了吧，就最近那个连环杀人犯，犯下好几起案子了，最近晚上就别出门了，小心点总没错啊。”
　　秦奚丹点头：“好的，谢谢。”
　　不过比起连环杀人犯，她更担心能不能看见明天的太阳。
　　绝扈市有很多山，造就它独特的城市景观。秦奚丹的公寓就在一座小山上面，下面还有零散几间房子，这边离学校很远，比较偏僻荒凉，尤其是黄昏，阴恻恻的。
　　她想不通原主为什么要在这里租房。
　　走上去的时候，不知道从哪里蹿出来一条瘦得只剩骨头的黑狗，跟在她身后，眼睛紧盯着她手里的包子。
　　秦奚丹作为一个体能E-的战五渣，走了小半路就累了，坐在台阶上。她看见黑狗，掰开一半包子，“过来吧。”
　　黑狗尾巴低垂着尾巴，害怕地看她，犹豫几分钟，还是跑过来叼住她手里的包子，一口就吃完了。
　　秦奚丹把剩下几个包子都放到地上，摸摸它的脑袋，继续爬台阶。好不容易爬到公寓边上，又要面对没有电梯只能徒步上六楼的惨状，秦奚丹为自己掬一把泪，咬牙继续爬楼梯，爬的时候，她发现底下的几个楼层都昏暗无光，似乎一个租客也没有。
　　这么大一栋房子，只在顶楼住着她一户人家？
　　她思索着，终于来到六楼。
　　“啪嗒。”
　　灯光洒满房间。
　　这是一间看起来普普通通的房间，一室一厅。客厅很小，只摆着一张皮质沙发和一台老旧的电视机，旁边是卧室和厨房。
　　闹鬼的衣柜，就在卧室的角落。
　　秦奚丹进入卧室的瞬间，衣柜剧烈震动起来，紧闭的衣柜门猛地打开，鲜血喷涌而出，一道人影被血流冲出，摔在地上。
　　血红的高跟鞋从她脚上摔落，滚到秦奚丹的脚边。
　　秦奚丹蹙起眉，俯下身，捡起地上染血的高跟鞋。下一秒，躺在地上的女人突然扭过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被血染红的头发下，出现与她一模一样的脸。
　　“啪嗒啪嗒。”
　　女人的关节不正常的扭曲起来，嘴角大幅度扬起，露出诡异笑容。
　　秦奚丹心跳加速，下意识把高跟鞋精准一丢，砸在女鬼的脸上，高跟鞋细长的跟正好插到女鬼裂开的嘴巴里。
　　女鬼：……
　　秦奚丹往后退一步，猛地关上门，两秒以后，她再打开门，卧室里的一切恢复正常，仿佛刚才只是幻觉。
　　现在她身上有安德烈先生的凝视，看见鬼影的概率比较高。
　　正常的正常的。
　　她默默安慰自己，来到了红木衣柜前，把门打开一条小缝。
　　顺着门缝往里看，里面密密麻麻地吊满了人影。
　　突然，里面所有的人都扭过脸，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秦奚丹心一横，直接把柜门拉开，里面只有一排普通的衣物，刚才看见的鬼魂消失不见。
　　现在她有新手保护期，鬼怪没有办法伤害她。
　　想着，秦奚丹心里底气足了一点，站在衣柜前几分钟，默默对衣柜竖起一根中指。


第3章 第 3 章
　　竖起中指时，衣柜里闪过鬼影。
　　秦奚丹精神一震，难道对鬼用挑衅技能有用？
　　有安德烈先生的凝视以后，她能隐约看到衣柜里挤满很多“人”。但是不能定睛看，定睛仔细看，衣柜又变成普通的衣柜，只挂着几件衣服。
　　秦奚丹举着中指，说：“都当了鬼气量还这么小吗？”
　　影子又闪两下。
　　秦奚丹：“辣鸡=-=”
　　一个面目狰狞的男鬼从衣柜里面现形，表情扭曲地看着她，一张嘴，长舌头就掉了下来。
　　秦奚丹：“就你这鬼样还想吓人？多练练吧弟弟。”
　　男鬼满眼恶毒地扑向她。
　　就在快扑到秦奚丹面前的时候，她的身上亮起一道金光，瞬间就将男鬼吞噬。
　　秦奚丹嘴角微弯，她猜的果然不错，在保护期内的时间里，至少衣柜鬼的攻击对她来说是无效的。一旦衣柜鬼想攻击她，就会被她体内的系统抹杀。
　　她又对着衣柜输出好几分钟，其他的鬼魂可能被刚才男鬼的悲惨下场吓到，连个鬼影都没有出现。
　　秦奚丹失望地叹了口气，按照原主的记忆，转身走出卧室，来到厨房里，拿出一把菜刀。
　　她回到衣柜前，重重砍在衣柜上，血红衣柜被砍出痕迹，又马上恢复如初。发现这一点后，她就没有再砍衣柜，手里提着菜刀，幽幽看着衣柜，慢慢说：“你们出来啊~”
　　“出来嘛~”
　　“别害怕~”
　　“我不会伤害你们的~”
　　衣柜里众鬼：滚蛋呀！
　　秦奚丹失望地叹口气，发现自己劈砍衣柜时，收到系统的一个提示。
　　“被黑暗污染的物品，无法用正常手段摧毁。”
　　秦奚丹把菜刀放下，转身走到房间的角落，翻出来一把锯子。
　　她拿起小锯子，在衣柜脚旁边锯来锯去。
　　衣柜毫发无损。
　　秦奚丹放弃锯子，又找出一把大剪刀，扎向衣柜。十分钟，她的身边堆满各种“凶器”，脸色深沉地看着完好的衣柜。
　　不管她用什么东西破坏衣柜，衣柜发生一定程度的损坏后，会很快就自动复原。衣柜里的众鬼大概也知道这点，所以藏在里面不出来，根本不怕她破坏它们的“甜蜜家园”。
　　看来系统提示没有错，不能正常弄坏衣柜了。
　　她拿出袋子里买的符咒，把衣柜贴满。既然这是个有鬼的世界，相信玄学，应该至少有一点点用吧？
　　贴完后，秦奚丹坐在床头，思考等会要怎么逃脱衣柜鬼的追杀。现在是下午六点，还剩六个小时，等到十点左右，她会坐车离开这里，去绝户市的另外一个城区。
　　不过她并不觉得离开就能逃离鬼怪的追杀范围。
　　徐雪晴惹到的安德烈先生是个外国鬼，都能跨国追杀女孩。她这种跨城区的，应该也没什么用。
　　安德烈先生？
　　秦奚丹拿出那支钢笔，重新来到衣柜前，把钢笔扎在衣柜上。
　　笔尖很轻松就戳进衣柜门里，就跟戳进豆腐里一样，鲜红血液从洞口流下来。
　　这让秦奚丹诧异地挑了下眉，又戳了戳。
　　然后她就发现，她的状态多了一项。
　　安德烈先生的不悦：安德烈先生是位讲究而体面的绅士，最珍惜祖母留下的钢笔。他对任何破坏钢笔的行为都感到不悦，并多望了你一眼。
　　秦奚丹拿钢笔又扎了下衣柜，这次是打开柜门，插向衣柜里的影子。
　　手里的钢笔尖戳到什么东西，鲜血飚了出来，与此同时，一声惨叫在她耳边炸开。
　　秦奚丹眯起眼睛一看，衣柜里的鬼影太多，她也看不清到底少了没。她觉得这玩意好像有效，闭上眼睛一顿乱扎。
　　鲜血横飞，惨叫连天。
　　与此同时，她的状态也在不断变化。
　　【安德烈先生的谴责】：安德烈先生对你的行为表示谴责。
　　【安德烈先生的愤怒】：安德烈先生感到十分愤怒！
　　【安德烈先生的痛苦】：安德烈先生戴上痛苦面具。
　　【安德烈先生的猎物】：恭喜你被安德烈先生当作猎物了，这位可怜的老绅士不能忍受自己心爱的钢笔遭受如此险恶的待遇，决定放弃十六岁的少女，把你当成下一个猎物。今天晚上，安德烈先生就会登门拜访，向你借一瓶红色的墨水。
　　秦奚丹听见系统提示，手顿了一下。
　　衣柜门突然砰地一声合上，合得死死的。她怎么都打不开，尝试用钢笔撬了下，也没打开，还让安德烈先生又蹭地涨了很多怒气。
　　秦奚丹感觉，安德烈先生快被她气死了。
　　她幽幽看着衣柜半天，突然凑近，透过被扎出的洞往里面看。衣柜里的鬼影伸出手指，死死扒拉住柜门，所以她才打不开衣柜。
　　她靠近时，衣柜抖了抖。
　　秦奚丹叹气：“……别怕啊，你们才是鬼吧？”
　　她砍了这么久，也有点累了，走到床头梳妆镜前坐下。刚才扎鬼的时候，明显感到有腥臭的液体溅在脸上身上，可是在镜子前一照，却什么都没有。
　　镜子里照出一个脸色苍白的女人。
　　秦奚丹愣了几秒，抚上脖子上的勒痕，心中有点惊讶——
　　镜中人五官柔和婉约，看起温柔而没有攻击力。只是她脸色惨白，脖子上又有道勒痕，怎么看都像个女鬼。
　　但让她惊讶的不是这个，而是，镜中的女人，有一张和她一样的脸。
　　她摸上白皙脖颈上的青紫勒痕，蹙起眉，心想，所以原主是提前遇到意外了吗？还是原主只是书上只提了一笔，没有出场的角色，所以没有拥有自己的“脸”呢？
　　秦奚丹揉揉脸，走出这间卧室，坐在沙发上。
　　系统说安德烈先生放弃原来的猎物，今天晚上会来找她。原来的猎物，应该就是徐雪晴吧。
　　也不知道安德烈先生今晚找完她后，会不会再去纠缠她的学生。
　　手机突然震动两声。
　　秦奚丹拿起手机，发现发现白天发的帖子有人回复了，翻了翻，寥寥几条回答，都是毫无意义。
　　“衣柜撞鬼？如果是漂亮女鬼的话我可以。”
　　“就这？撞鬼以后继续呢，楼主怎么人不见了，不会……”
　　唯一一条似乎有点用的是：“楼主我认识有个厉害的大师哦，区区号是45687897，需要的话你可以联系他，收费不贵的，只要帮忙充一个月的区区会员就可以了！这个大师很厉害的，真的！”
　　秦奚丹搜了搜那个区区号，看到区号主年龄十一岁时沉默了。
　　虽然这是个玄学 的世界，但如果十一岁的驱鬼大师都是真的，是不是太离谱？
　　其实她本来就没有对发帖抱什么希望，见状也不算太失望，继续思考到底是衣柜鬼的追杀比较可怕，还是安德烈先生比较可怕。
　　她好像一次性都把它们惹到了。
　　这时，她收到一条私信。
　　“污染物？能再仔细拍一张照片给我看吗？”
　　这个叫地火明夷的人说出和系统相似的词，秦奚丹顿时觉得他可靠不少，放弃要充区区会员的十一岁小朋友，转而和地火明夷聊天。
　　正道的光：“【照片】【照片】【染血笔尖特写照】，大师救我！”
　　地火明夷：“奇怪，为什么这支笔上秽气少了一点，你找专业的人来处理过吗？”
　　正道的光：“呃……没有，我只是用它戳了戳另外一件污染物【衣柜照片】【孔洞照片】。”
　　地火明夷陷入长长的沉默中。
　　秦奚丹连忙问：“大师？道长？哈喽，你还在吗？我是触犯什么禁忌了吗？”
　　地火明夷：“我在。”
　　他打字很慢，一个字一个字蹦，“一个人难遇到一件这种事，你随手就拿出两件邪物，也算厉害的了。”
　　秦奚丹：“过奖过奖。”
　　以后说不定有更厉害的。
　　地火明夷：“你两件邪物都杀过很多人，幸好钢笔的主人不在国内，虽然能影响到你，但影响没衣柜强。至于衣柜，你应该在它旁边住了一段时间吧？”
　　秦奚丹回想原主搬到这里的时间，回道：“是的，大概小半个月了。大师，既然距离远，我离开这个房间，在别的城区租房子可以吗？”
　　地火明夷：“跨城区不能。你愿意来甸林的话，我能帮你祛除邪气。”
　　秦奚丹露出苦笑，她已经来不及去别的城市了。
　　正道的光：“可是我感觉它们今天晚上就会来找我，预感特别强烈。我念咒什么的有用吗？”
　　地火明夷：“应对这种邪物，普通人念咒没有用。”
　　不等秦奚丹沮丧，他又慢慢打字，“但是我可以教你一段咒语，能学到多少，看你的天分。”
　　……
　　接下来的时间，秦奚丹都在学那段生涩的咒语。咒语不只是念出来就有效，每一个字、每一段句子，都有音调和断句的变化。
　　而且还有很多奇怪的发音，像是某种怪物无意义的低吟，没有办法用正常的语言来表达，至于音调上，有点像秦奚丹以前在白事上听过的吟唱。
　　按照地火明夷的说法，这是他的祖辈口口相传留下来的咒语，很多部分只能用古语来念诵，所以读起来会异常晦涩。
　　一个小时后，秦奚丹终于学会那段驱邪咒。
　　地火明夷惊叹她的学习速度，夸了她两句，又说这段只是低级的咒语，她这样没有心通的普通人念出来，发挥的效果微乎其微，如果撞上鬼，只能把她的生存概率从十死无生提高到九死一生。他的建议还是快跑，早点来到甸林。
　　“总之，祝你平安。”
　　说完，地火明夷的头像就变成了灰色。
　　秦奚丹捏紧手机，低声重复念诵那段生涩的咒语，多念几次后，熟练度提高不少，尤其是最后一段话，她念得又快又好：“北斗昂昂，斗转魁罡……真人有敕，敕斩邪妖。火铃一振，魔魅魂消。急急如律令。”
　　但是地火明夷说这样念出来作用也不大，只有找到‘心通’和‘入微’的感觉，才能真正发挥咒语的威力。
　　“咚。咚。咚。”
　　有规律的敲门声在门外响起。
　　秦奚丹看眼时间，表上显示七点二十，新手保护期还存在。地火明夷说安德烈先生实力被距离影响，在这边的威力只比衣柜鬼要强一点，就算安德烈先生找上门，她应该也不用怕。
　　心里默默给自己打气，秦奚丹握了握掌心。
　　她的手掌心已经有点湿润发冷。
　　“咚、咚、咚。”
　　敲门声不轻不重，在空荡阴森的公寓楼间回响。
　　秦奚丹走到门前，左手背在身后，握紧滴血的钢笔，右手慢慢拧在门把手上，心里默念斩邪咒。
　　门突然打开。
　　她提起钢笔，扎向站在门口的人影。
　　“秦老师！笔下留人！”
　　作者有话说：
　　北斗昂昂，斗转魁罡……真人有敕，敕斩邪妖。火铃一振，魔魅魂消。急急如律令。——驱邪咒


第4章 第 4 章
　　秦奚丹放下笔，蹙眉问：“你怎么过来了？”
　　“我、我想把那支笔拿回去。”沈承安注意到笔尖有血淅沥滴下来，脸色微微发白，“徐雪晴让我帮她来拿笔。”
　　秦奚丹抵在门口，没有让他进来，有点狐疑地问：“徐雪晴真让你过来的？她看见我拿了？”
　　沈承安点头，“嗯。”
　　秦奚丹没有把笔交给他，这玩意一碰到就会被安德烈先生注意，徐雪晴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难道这两人有深仇大恨？
　　沈承安堵在门口不走，“老师你给我吧。”
　　秦奚丹：“那个时候她已经不在教室里了，不能看见我拿了这支笔，她没告诉你，这是你自己的主意，对吗？”
　　少年低下头，露出一丝心虚。
　　他小声说：“老师，这支笔不太干净，你还是别拿着，趁早丢掉吧。”
　　秦奚丹微怔，“你知道笔不干净？”
　　难道在十年前，主角就开始接触和知道一点诡异事件了？
　　沈承安：“嗯。”
　　秦奚丹精神一震，那主角说不定也会知道一点驱邪的办法，“那你知道怎么解决吗？”
　　沈承安：“丢掉？”
　　秦奚丹：……
　　沈承安小声说：“我就是觉得不太干净。”
　　秦奚丹懂了，主角可能只是单纯灵感比较高，感受到钢笔的特殊，或者是看见徐雪晴的样子，猜到了什么。
　　她抿了下唇，不想把少年卷入这场诡异事件里。
　　一是沈承安是原主的学生，原主只留下些碎片化的记忆，在记忆里，她曾很期待能当高二E班的班主任，想要保护自己的学生；二是，在恐怖故事里，和主角扯上关系，一般死得都比较快比较惨。
　　秦奚丹：“我明天就把笔还回去，最近不是有什么变态杀人狂吗，回去的时候注意安全。”
　　沈承安不以为然，“没事，我练过的。最好别让我撞到那个变态，我一拳能揍得他满地找牙！”
　　秦奚丹笑笑：“好好好，你先回去吧，老师借这支笔有用，明天再还给徐雪晴。”
　　沈承安担心地说：“好吧，老师再见。”
　　“再见。”
　　秦奚丹脸色微变，突然伸出手，拉住了转身想离开的少年。
　　沈承安不解：“老师？”
　　秦奚丹把手指放在嘴边，做出噤声的手势，示意他看前面。沈承安低头看去，底下的公寓楼一片寂静，黑暗而空荡。
　　沈承安还在迷茫的时候，突然看见底下楼层的声控灯亮了下。
　　半分钟后，又一层的灯亮了起来。
　　他苍白着脸，心想，明明什么声音都没有……
　　就好像一个人无声地走上楼梯，迅速朝他们走过来。
　　第三层声控灯亮起，然后是第四层、第五层，到第六层时，他们都看见了映在楼梯间墙壁上的影子。
　　影子瘦长高大，穿过墙壁，折向天花板，扭曲的四肢飞快靠近他们。
　　沈承安脑子里一片空白，看着瘦长的影子上楼，直到啪嗒一声，头顶的声控灯响起，照亮空荡的楼道。
　　眼前什么都没有，可是墙壁上映出的瘦长鬼影，却离他们越来越近。
　　沈承安愣住了。
　　突然，秦奚丹从他背后冲出，直冲鬼影而去。
　　沈承安更呆了，一瞬间都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害怕——他们新老师，原来这么勇的吗？
　　秦奚丹仗着自己有新手保护，手里抓住钢笔冲向鬼影，冲到一半感觉不对劲，一抬头，钢笔变成一只苍白僵硬像鸡爪子一样的手，死死握住她。
　　她心脏发紧，下意识就想甩掉断手，但是甩到一半，强忍着恶心牵住断手，扭头就跑回自己的房间。
　　顺便把站在门口发愣的少年也拖了进去。
　　沈承安先是看秦奚丹雄赳赳地冲向鬼影，冲到一半，就以更快的速度逃了回来。这种情况让他茫然地望着秦奚丹，还有点回不过神，“老师，怎么、怎么回事？”
　　秦奚丹心里暗叹，恐怖片诚不欺我，跟在主角身边就是很容易提前触发诡异事件。
　　“咚、咚、咚。”
　　敲门声在空荡的楼道响起。
　　声音不轻不重，仿佛有人站在外面，礼貌而有耐心地敲响房门。
　　沈承安刚才看见那道鬼影，知道不可能是什么正常人敲门，脸色发白，“老师……”
　　秦奚丹低头研究钢笔，头也不抬，“见鬼了。”
　　少年哆嗦了一下。
　　秦奚丹发现，回到房间后，手里的东西重新变成钢笔，而不是刚才看见的，那只干瘪、枯瘦、酷似鸡爪子的断手。
　　看见断手的时候，她差点就把它甩出去，可是一想到这支笔可能是自己的保命道具，又及时抓了回来。
　　刚才是眼花吗？
　　但再怎么联想，也不该把钢笔想象成一截枯瘦的断手。
　　在看见断手的时候，她还听见很多人哭泣尖叫的声音。
　　她突然想到系统和地火明夷喊这支笔叫污染物。是不是靠近鬼影的时候，自己也受到污染，所以才看见奇怪的东西、听见不该听见的声音。
　　她跑回来是想起一件事，钢笔是安德烈先生的东西，用它去扎鬼影，就相当于肉包子喂狗，有去无回。
　　钢笔很好用，她还不想丢掉。
　　秦奚丹在沉思的时候，门外的声音已经越来越大，从敲门变成拍门，再到剧烈的砸门。
　　单薄的门板被砸得砰砰作响。
　　沈承安从茶几上看见一堆锯子、菜刀、大剪刀之类的东西。他来不及思考老师客厅为什么堆着一堆凶器，选了根棒球棍握在掌心，双手捏紧，紧张地看着门口。
　　秦奚丹突然拉住他，“走。”
　　在两人进入卧室的瞬间，砰地一声巨响，门板四分五裂，木屑乱飞。
　　一道黑影从大门蹿进来，飞快走到卧室门口。
　　秦奚丹及时关紧卧室的门，走到衣柜前，对沈承安说：“搭把手。”
　　沈承安不明白她想干什么，跟着秦奚丹一起来到衣柜前，走近的时候，他闻见衣柜上发出刺鼻的腐臭味。
　　他碰上衣柜，手指触感柔软，一抬眼，衣柜变成快粘稠湿润的软烂肉块，鲜血粘液在上面流动。
　　沈承安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秦奚丹看向他，问：“怎么了？”
　　少年脸色惨白，愣愣看着她，目光落在她脖子上的勒痕，有点恍惚地摸上自己的脖颈。
　　秦奚丹一回头，看见沈承安神志不清地掐自己脖子，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掐得脸色都发青了，还在用力掐。
　　她往前一步，用钢笔毫不留情地扎向他的眼睛。
　　快扎上的时候，沈承安本能反应地拿手挡了下，然后就像回过神一样，剧烈地咳嗽起来。
　　秦奚丹：“没事吧？”
　　沈承安哑着嗓子说：“刚刚衣柜里伸出很多手，他们来掐我的脖子。”
　　秦奚丹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青紫勒痕，猜到原主怎么死的了。她脸色不变，只是拿起钢笔，一下扎进衣柜里，看着鲜血飚出，“撞鬼了而已。”
　　撞鬼了……而已……而已？
　　沈承安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卧室外的敲门声又开始了，几秒以后，敲门变成砸门，一下下砸得门板震动。
　　秦奚丹喊着沈承安，一起把衣柜搬到门口，抵住了卧室门。柜门打开的那端，正好朝着门。
　　沈承安来到窗户前往下看。
　　这是在六楼，跳下去非死既残。他往旁边看，思考能不能从窗户翻出去，翻到隔壁的窗户。
　　“老师！”他突然低声唤道。
　　秦奚丹来到窗前，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发现整栋公寓楼，除开她的这间房外，其他房间的窗户都消失了，目光所及，只有一片混凝土浇成的黑暗。
　　他们被拖入了一个现实之外的异空间。
　　秦奚丹经历过一次这样的事情，白天遇到的鬼教室，也是一个异空间。鬼怪的出现，似乎能够让空间变形。
　　以前在她的世界听说过鬼打墙，应该和这个差不多。
　　“等解决了他们，应该就能出来了，不用怕。”她安慰沈承安。
　　沈承安握紧棒球棍，点了点头，跟在她的后面。
　　秦奚丹侧耳，放在衣柜上，听到外面声响越来越大。安德烈先生失去耐心，砸门声越来越大，一下一下撞得衣柜都在剧烈震动。
　　她看着手里的钢笔。
　　这钢笔在对付衣柜鬼上很有用，但是，对于安德烈先生就没什么用了。毕竟，这本来就应该是它的东西。
　　“老师小心！”沈承安突然喊。
　　秦奚丹灵活地往旁边一闪。
　　卧室的门猛地被撞开，衣柜也被巨力撞得轰然倒下。瘦长黑影刚撞开门进来，就一头撞进敞开的衣柜门里。
　　秦奚丹眼疾手快，把衣柜门合上，堵在外面，对沈承安说：“快拿点东西来压住它。”
　　沈承安连忙把书桌搬过来，又在上面放了床头柜、凳子和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把柜门死死压住。
　　透过被钢笔戳出的孔洞，他们能看见衣柜里的鬼魂在和黑影奋力厮杀。
　　秦奚丹一脸深沉地蹲在衣柜边，观察着战局。黑影不太想和它们打的样子，每次想蹿出来，就会被无数双血手拉住，血手撕扯着它的手脚，强迫它留下来。
　　衣柜里的鬼没什么神智，本能地攻击靠近的东西，难怪在系统的任务里连名字都没有，用衣柜厉鬼代称。黑影明显要强一点，也并不恋战，可惜不是主场作战，加上衣柜里的凶魂实在太多。
　　但是，这位安德烈先生，好像还没有自己捡到的钢笔强？
　　秦奚丹看眼平平无奇的钢笔，心想，系统只说钢笔是安德烈先生祖母留下来的，难道它的主人不是眼前的鬼影，又或者，其实它才是这位戴着绅士帽的瘦高鬼影的主人？
　　“老师……”沈承安看着她还研究上了，震惊地问：“我们不跑吗？”
　　秦奚丹头也没抬，“你去看看，外面的窗户出来了没。”
　　沈承安跑到窗口一看，“下面一层的窗户露出来了，但是再下面还是什么都看不到。”
　　秦奚丹心想，看来随着安德烈先生受伤，实力下降，它形成的诡异空间也会变小。只要再等等，他们就能逃跑了。
　　这边的战局也快进入尾声。
　　秦奚丹眯起眼睛，看见衣柜中鬼影的数量越来越少，起身带着沈承安重新到客厅里面，跑到沙发的位置时，身后砰一声巨响，衣柜裂出数道缝隙，鲜血从缝隙涌了出来。
　　柜门突然打开，露出空荡的衣柜内部。
　　“老师看墙壁。”沈承安提醒。
　　在冰冷的白炽灯光下，深黑鬼影一点点从衣柜里爬了出来，走向秦奚丹。它瘦长的四肢都在和衣柜厉鬼厮杀中被扯下，原本墙壁上瘦高极具压迫感的影子，只剩一个大头和一截身体，看上去有些滑稽。
　　它慢慢朝秦奚丹爬过来，怒气十足。
　　秦奚丹看着墙壁上的黑影朝自己蠕动，忍不住说：“就挺身残志坚的。”
　　沈承安表示赞同，“它爬的样子好像一条蚯蚓哦，不对蚯蚓是益虫，这还不如蚯蚓呢。”
　　黑影一顿。
　　秦奚丹看眼状态：
　　【安德烈先生的虚弱】：经过一场鏖战，安德烈先生进入虚弱状态，但他现在想向你借两管红色墨水了。
　　【安德烈先生的重伤】：安德烈先生被重创，他想要吸干你全身的血液！
　　【安德烈先生的暴怒】：可怜的老绅士什么都不想要了，只想把你给撕成碎片！
　　【安德烈先生的癫狂】：死！死！死！死！死！
　　可怜的安德烈先生。
　　秦奚丹心里想，把身边少年拉到身后，“站在我身后。”随后她集中精神，念起地火明夷教的古老咒语，“北斗昂昂，斗转魁罡……”
　　墙壁上黑色的影子头往上仰，一截细长的舌头从嘴巴里钻出，伸向念咒的秦奚丹。
　　沈承安看见舌头快触碰到老师，拿起棒球棍冲出去，对着空气一顿乱挥，却发现根本什么都打不到。他急中生智，想到自己吐槽的时候鬼影有反应，就开口嘲讽：“这什么鬼啊逼格太低了吧，伸出舌头也不嫌恶心。”
　　舌头僵在空中，慢慢转向他。
　　沈承安满头冷汗，强自镇定地举起棒球棍，慢慢挪到沙发后面，继续嘲讽：“这么长的舌头，不会是癞ha蟆成精吧，ha蟆怪？你好啊ha蟆怪，外面虫子多，你要不去外面吃虫子呗。”
　　“你不吃虫子啊，你是蛆？”
　　舌头放弃秦奚丹，冲向疯狂用嘴输出的少年。
　　沈承安把棒球棍横在胸前，绝望地看着沙发瞬间断成两截。
　　这时，秦奚丹前期的吟唱终于结束，她挡在少年身前，脸色清寒地念：
　　“真人有敕，敕斩邪妖。火铃一振，魔魅魂消。”
　　“急急如律令！”


第5章 第 5 章
　　气势万钧地念完，秦奚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鬼影动作停滞，似乎被她的气势所摄。
　　半分钟后，无事发生，她感觉有点尴尬，攥了攥钢笔。
　　这时，一声极轻的笑声在耳畔炸开，声音很轻，可她的心脏莫名一紧，像是被无端攥紧。
　　墙壁上鬼影等了等，发现还是无事发生后，伸出细长的舌头，小心翼翼地伸过来，碰了下秦奚丹。
　　细长舌头的影子逐渐靠近，快要缠绕在她纤细的脖颈上。
　　突然，一条瘦得皮包骨头的黑狗从敞开的门冲进房间，对着鬼影大叫：“汪汪汪！”
　　鬼影不为所动，长长的舌头从嘴里伸出，蹿向秦奚丹。
　　下一秒，秦奚丹身上冒出金光，顺着黑影蹿过去。墙壁上的影子剧烈挣扎几下，影子从黑色褪成淡淡一层灰，而他们面前，出现了鬼怪的实体——
　　是一个佝偻着身体的老头，身上穿得体的深黑燕尾服，皮鞋上的破洞却显出他的实际经济状态可能并不美妙。他的脸十分苍老，死气沉沉，头发花白，四肢只剩下短短的一截，只能在地上蠕动。
　　他抬起脸，满怀恨意地看向秦奚丹，呻。吟着说：“还给我……”
　　“老师！”沈承安惊喜地喊：“原来你是一个高人！”
　　秦奚丹不好意思地抿了下唇，心里明白，重创恶灵的是新手保护光环，和她念的咒语毫无关系。。鬼影要是再等一会，等她的新手保护时间过去，就会知道她完全是个菜鸡。
　　安德烈先生可能太生气太生气了，所以一点都不愿意等待。
　　既然知道新手光环可以硬刚鬼影，她就丝毫不慌了，半蹲在地上，看着安德烈先生灰白枯萎的脸，说：“钢笔就在我身上，有本事你来拿啊？”
　　鬼影身残志坚地往这边爬，边爬边虚弱地喃喃：“还给我……还给我……”
　　它的样子看起来实在可怜，沈承安忍不住动容道：“老师，那钢笔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要不我们还给它吧？”
　　这么一个老人家在地上爬，看起来真的好悲惨。
　　秦奚丹伸出手，从鬼影的身上穿了过去，她又拿出钢笔，在鬼影面前晃了下，“你再打我一次，我就给你。”
　　只要再触发新手光环，应该就能搞掉这只虚弱的鬼了。可惜的是，自己主动触摸鬼影，无法触发新手光环，对它造成伤害。
　　安德烈先生在地上扭来扭去，卑微地抬起脸，想要用嘴去咬住钢笔。
　　“你别咬钢笔，倒是咬咬我啊。”秦奚丹见它不为所动后，叹息着退后一步，站了起来，几步就退到沙发后面，
　　沈承安站在她旁边，“老师，它看起来真的好惨。”
　　秦奚丹赞同点头，“出场时逼格挺高的一鬼，混成这样，好惨。”
　　黑狗附和：“汪！”
　　秦奚丹想到什么，摸着钢笔，问地上艰难蠕动的鬼影，“你不是个外国鬼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安德烈先生扭动着，低低道：“还给我、还给我啊——把我的笔还给我。”
　　沈承安：“不就是一支笔嘛，这个对你很重要？”
　　安德烈先生突然抬起头，死死地看着他们，“黑暗的时代即将到来，我们格伦费尔家族的荣光马上重现，你、你们，死定了。”
　　秦奚丹问沈承安：“格伦费尔家族，很有名吗？”
　　沈承安摇头，“没听说过啊，奥，我倒听说过一个有名的罪犯也叫格伦费尔，说不定也是这个老先生家族的人吧。”
　　秦奚丹看眼安德烈老绅士被气得扭曲的脸，揉了揉眉心，“那、那也挺厉害的。”
　　沈承安挠头，“不过这个姓，应该是南德拉洲那边吧，我也没听说过最近徐雪晴到那旅游。”
　　秦奚丹记住这个地名，问安德烈先生，“你是南德拉洲的吗，怎么漂洋过海来我们这边？”
　　苍老而死气的面庞抬起，瞳孔涣散无光像玻璃珠子一样的眼瞳闪过丝骄傲，安德烈先生大声说：“我是南德拉洲阿符妥群岛之主、伟大的戏谑与诡计之神，帽子大师的忠实信徒！”
　　沈承安小声说：“帽子大师，这名字听着就不像什么正经神。”
　　“是有人、有人把我带了过来，说能为我主奉上最纯洁少女的血液。”
　　秦奚丹蹙了下眉，追问：“是谁？”
　　“它、它有四片黑色的翅膀，它说它信奉的是……”说着，安德烈先生的身体剧烈地摇晃，一根根暗黑色的羽毛利刃一般破开他的皮肤，从他身体之内长出来，在鬼魂的惨叫声中，一双暗黑的翅膀从它背后长出来，黑色的羽毛在空中飞旋。
　　这样子有几分像天使的样子，但安德烈先生的尊容，实在和天使挂不上什么关系。
　　一根又一根的羽毛长了出来，把恶灵包裹成一个漂浮的毛球，在它的声声惨叫中，它的身体越来越稀薄透明，最后砰地一下羽毛炸开，满屋飘飞，而恶灵不见踪影，只有几片黑色的影子从半空轻飘飘落下。
　　在旁边的黑狗汪呜一声，冲过去啃食这些影子。
　　沈承安挠头，“怎么回事啊？”
　　秦奚丹拖着下巴，思忖道：“看样子，像是黑吃黑被灭口了。”她摸摸黑狗的脑袋，“你别乱吃东西啊，吃坏肚子怎么办？”
　　“汪呜！”
　　黑色的羽毛落到地上以后就像雪花般融化，很快就消失不见。
　　“哈。哈。哈。”
　　在影子融化的时候，她的耳畔再次响起了笑声。这次笑声明显了一点，声音听不出男女，确切点，这低沉古怪的笑，不像是人类发出的声音。
　　她心神顿时一紧：难道还没结束，又惹上什么诡异的东西？
　　新手保护期余额见底，地火明夷教的咒语无事发生，要再没完没了触发什么诡异事件，她是真的累了。
　　秦奚丹注意到状态栏已经改变。
　　关于安德烈先生的所有状态全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红色的状态【欢愉】。
　　欢愉？她一点都不觉得开心好嘛。
　　【欢愉】：你滑稽的表演取悦了祂，祂感到了欢愉。
　　在此状态下，遇到黑暗事件的概率提升百分之百。
　　秦奚丹看完状态介绍，心里只想骂人。这个用祂指代的东西，是把自己当成一个乐子了吗？
　　棒球棍从沈承安手中脱落，掉在地上，发出一声响。
　　秦奚丹回神，看着脸色苍白的少年，“你是不是该回去了？”
　　沈承安这才感到后怕，瘫坐在地上，“我坐一会好吗？”他抬头看着秦奚丹，“老师原来你会法术，你好厉害！”
　　秦奚丹苦笑，“光环，都是光环。”
　　沈承安：“老师，你能教教我吗？”
　　秦奚丹坐在被鬼影砍成半边的沙发上，揉揉发疼的眉心，没有说话。
　　沈承安又问：“现在那支笔是解决了吗，那徐雪晴也应该没事了吧。她要是知道老师你救了她，会很感动的！”
　　秦奚丹听少年一口一个老师，心想，书里的沈承安不是挺阴郁深沉有逼格一主角嘛，怎么自己面前的这个，跟小话唠差不多，而且还挺善良热心的。
　　不过有个人在旁边碎碎念，感觉阳气重了很多。
　　她休息几分钟，起身来到红木衣柜前，微眯起眼，用余光看见里面有很多衣服碎片。当她用手碰上的时候，耳边响起系统的声音：
　　“新手任务【生存任务】已完成。”
　　“任务完成度检测中……完成度超过百分之百，奖励五百积分。”
　　“恭喜您，可以选择自己的职业了！”
　　“恭喜您解锁职业：算命先生。”
　　“在这个世界，也许五弊三缺才能成为一名优秀的算命先生呢。”
　　“恭喜您解锁职业：屠夫。”
　　“鬼怪听到你的名字闻风丧胆，恶人看见你的身影落荒而逃。不要问你是谁，你是鬼怪的屠夫，你是犯罪的克星！”
　　“恭喜您解锁隐藏职业：病人。”
　　“这个世界有病，能够取悦邪神的你，应该比他们病得要更严重吧。”
　　“恭喜您解锁隐藏职业，老师。”
　　“有人说，传道受业解惑，这就是老师，但拿起钢笔扎爆恶鬼眼珠子的你，也未必不能是一个好老师。”
　　“第一次解锁职业至关重要，解锁职业后，您的身体各项数据都能有一定幅度的提升，能获得适配的技能，帮助您在这个被黑暗污染的世界活下去，请务必认真选择！”
　　秦奚丹看了眼四个选项，选择了屠夫。也没别的理由，鬼怪的屠夫，犯罪的克星，这两个词听着怪有吸引力的。
　　而且这个职业听上去很强，可以和鬼怪硬刚，她现在身上有个遇到黑暗事件概率提升的状态，需要飞快提升实力。
　　选择后，系统跳出提示：“只有身体等级达到B，才能选择此职业。”
　　秦奚丹看着自己E-的体能，陷入沉思。
　　最后，她选了最后一个职业，老师。她急需要解锁职业来提升自己，不可能等到自己身体等级到B再来开职业，所以必须在剩下的三个中选一个。
　　除掉老师以外，另外两个职业的缺点都摆在明面上了。
　　【算命先生】听上去很厉害，但是在民间的说法里，算命相当于窥探天意，每用一次都会付出代价。系统说的“五弊三缺”也确认了这点，五弊是指鳏、寡、孤、独、残，三缺是缺财、缺命、缺权。
　　这个职业看起来是个强力辅助，但代价也同样很大。
　　至于另外一个隐藏职业【病人】。
　　她感觉【病人】应该和那位发笑的邪神有关，既然是邪神，她还是绕远一点比较好。邪神一发笑，她身上的debuff就多一重，要多和祂打打交道，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既然另外两个职业弊端都很大，剩下的只有老师了。
　　不知道是不是原主留下的残念在冥冥中影响她，秦奚丹对老师职业好感度挺高的。听上去老师职业应该是辅助职业，不过也不一定，老师要站在学生之前保护学生，所以也有可能是个肉坦呢！
　　而且她觉得，【老师】的技能应该和学习相关。她想要快速掌握这个世界的信息，学会保命的咒语，获得和学习有关的技能准没错。
　　系统的提示音再次响起：“恭喜您选择职业【老师】，主要职业选定，身体所有素质提高，现在你可以再次查看自己的面板了！”
　　秦奚丹看向自己的面板。
　　姓名：秦奚丹
　　身体等级：D
　　职业：新手老师【100/500】
　　技能：
　　【知识就是力量lv1】：更好地学习知识，学习速度都比以前快20％。
　　【传道受业lv1】：经过你的悉心教导，学生学习速度比以前快20%；每当一个学生突破，作为老师的你，都会从中获得感悟，得到少许进步。
　　【简单再说五分钟lv1】：下课铃声响，让我简单再说五分钟，一个锁时技能，当然，你现在只能多说3秒钟。
　　称号：无（未解锁）
　　道具：□□□□之笔。
　　鬼魂燃料x20。
　　总结：现在你是一个优秀的新手老师啦，请努力逃过领便当的命运，在这个被污染的世界活下去吧！
　　解锁职业以后，秦奚丹感觉自己体内注入一股力量，刚才的疲惫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她思考着自己的三个技能，看眼时间，对瘫在地上的人说：“走吧，我送你回去。”
　　沈承安很快调整好心理状态，看起来似乎没什么心理阴影，比起撞鬼，他对秦奚丹念咒语秒杀鬼影的帅气身影更感兴趣。
　　他握住一根棒球棍，跟在秦奚丹身后，说：“老师，你真是高人啊，刚才你也太帅了吧！我可以学吗？我保证不和别人说！”
　　秦奚丹揉揉眉心，“你家在哪？有司机过来接吗？”
　　沈承安一下子从修仙抓鬼的亢奋中清醒过来，“我得偷偷回去，不然我妈非得念叨我。”
　　秦奚丹：“行，我打个车，送你回去。”
　　下公寓楼的时候，两个人还都有点心理阴影，走得很谨慎。沈承安手里提着根棒球棍，秦奚丹一手握钢笔一手揣剪刀，慢慢往下爬楼梯。
　　黑狗吃完安德烈先生剩下的东西，倒是没受什么影响，摇晃着尾巴，跑到他们身边陪他们下楼。
　　“啪。”
　　声控灯随着脚步声响起，两个人的影子映在暗黄的墙壁上。沈承安看影子一眼，突然顿住，脸色白了白，问：“老师……你看，为什么狗的影子，不太对劲？”


第6章 第 6 章
　　黑狗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不同，狗模狗样，狗头狗脑的，但映照在墙壁上的影子，头顶却多了一顶帽子。
　　高而圆顶的绅士帽，原来被安德烈先生顶在头上的帽子，现在转移到了黑狗的脑袋上。
　　秦奚丹看向黑狗，摸摸它的脑袋，她摸不到那顶帽子，手指碰到黑狗粗糙的皮毛，把它摸到高兴地张开嘴，尾巴晃来晃去。
　　应该是刚才黑狗吃掉恶灵身上的一部分东西，所以身上才发生某种奇异的变化。
　　她初来乍到，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也弄不懂到底黑狗身上到底有什么变化。
　　黑狗快速摇晃着尾巴，“汪呜！”
　　沈承安挠头，“老师，你不怕吗？这个狗影子上，多了一顶帽子哎。”
　　秦奚丹：“就多了一顶帽子嘛，问题不大。”
　　本来她只想把少年送到车上，但想到过去看到的案子，凶手伪装成司机谋财害命，就还是决定送人送到底，把沈承安送回家。
　　黑狗嗷呜一声，不舍地围绕她走来走去。
　　秦奚丹摸摸它，“等会我会回来的。”
　　“汪呜。”
　　她坐上计程车，偏头看向窗外，车上广播播着最近连环杀人犯的新闻。司机大概怕吓到他们，换了个频道，蹦跶蹦嚓的动感音乐在车内响起。
　　秦奚丹闭目养神，紧攥着钢笔，有些恍惚。
　　沈承安报的地址是离学校比较近的别墅区。开过去以后，他灵活地翻过墙，跳到自家花园里，熟练得让人心疼。
　　他站在防护网后，和秦奚丹招手：“老师再见！对了，我让我家司机送你回去吧。”
　　秦奚丹摇头，“我自己可以。”
　　沈承安愣了几秒，微微笑道：“对哦，老师是高人，老师你会御剑吗，是不是能嗖地一下飞回去？”
　　秦奚丹：……
　　送学生回家后，她转身离开别墅区，走在幽黯的路上。她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尝试在【欢愉】的debuff下，再触发一个诡异事件——现在她身上新手保护期还没结束，不再薅点系统和鬼怪的羊毛，总觉得很浪费！
　　现在是晚上十点，等到十一点的时候，她就打车回去，以确保保护时间结束后回到家里。她家被安德烈先生清洗过一顿，可能是这附近最安全的地方了。
　　秦奚丹心里做好打算，迎着江风慢慢往前走，目光落在靠江的万家灯火上。直到这时，她才有种真的来到异世界，恍若隔世的感觉。
　　她心里叹口气，来都来了，伤感也无济于事，想办法努力活下去吧。
　　开启职业以后，她拿到的三个技能似乎都是辅助技：
　　第一个技能【学习就是力量】就是一个提高学习效率的万能buff；
　　第二个【传道受业】是提高学生学习效率的万能buff，而且学生学会术法，她也会获得相应的经验。
　　至于第三个【简单再说五分钟】，听起来像简单的延时技能，lv1阶段能使时间停滞三秒，使用cd是一个小时。
　　这个如果使用时机恰当，应该非常好用，就差一个机会让她来实践一下。
　　秦奚丹想着，后腰被一个尖锐的东西抵住。
　　低沉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不许叫，不许挣扎。”
　　她眨了眨眼，没有动。
　　似乎这幅乖巧的样子取悦了身后那人，他拿着雪亮的刀尖往上移，直到抵住女人雪白细腻的后颈，低笑：“你知道我是谁吗？”
　　秦奚丹：“不知道。”
　　拿刀的歹徒笑容一僵，语气有点神经质，“我是幽灵！我是幽灵！”
　　秦奚丹眼睛亮起来，“你是幽灵？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歹徒：“？你是谁？”
　　【简单再说五分钟】技能启动，时间锁定，歹徒的动作僵住。秦奚丹拔出钢笔转身，扎向男人的眼珠子，“我是一个优秀正义的人民教师！”
　　一分钟后，秦奚丹看着捂住眼睛在地上乱嚎的男人，惊讶地说：“你不是幽灵吗？！”
　　怎么幽灵还有实体了呢。
　　这是个真的人，不是幽灵 ，她刚才也不是遇到诡异事件，而是被抢劫了？
　　“你怎么骗人？”秦奚丹气道。
　　歹徒捂住受伤流血的眼睛，哆嗦着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路边的治安车开过，秦奚丹跑过去招手，拦住了车。
　　车窗缓缓落下，一张年轻英俊的脸出现在她的眼前。男人看见她身上的血，微微皱起眉，不等她说什么，直接冲出车门，把挣扎着想逃跑的歹徒按在地上。
　　另外一个卷发年轻人跑出来，紧张地问：“小姐姐，你没有受伤吧？”
　　秦奚丹把染血的钢笔偷偷擦干净，放进包里，温声说：“我没有受伤，受伤的是后面的那个人，呃，是他先动手的。”
　　小卷毛震惊地看她一眼，朝那边喊：“老大，怎么回事！”
　　被称作老大的年轻人抬起长腿，踩在歹徒的身上，干脆利落地给他戴上镣铐，回：“是幽灵。”
　　小卷毛：“卧槽！这就是幽灵吗？”
　　秦奚丹奇怪地看着他们，歹徒的血是热的，和之前鬼怪给她的感觉截然不同，她听着男人口里发出的惨叫，寻思这也不幽灵啊。
　　没多久，在小卷毛的解释下，她总算弄明白，幽灵是那个变态杀人犯的代号。
　　这个午夜连环杀人犯在深夜里游荡，已经造成数起案件。
　　他每次犯罪地点都飘忽不定，所以网上给他起了个称号，叫“幽灵”。
　　秦奚丹心里叹气：叫什么不好，非要叫幽灵，搞得她真的以为是发生诡异事件。如果知道“幽灵”是个人，她下手扎的时候也许还会迟疑，毕竟在原来的世界，她是个遵纪守法鸡都没杀过的五好青年。
　　小卷毛说：“牛逼啊小姐姐！你知道幽灵多变态吗，他专挑你这种漂亮的小姐姐下手，每一次犯罪下手都贼狠，还喜欢把人的眼睛剜出来。这次你把他的眼球戳爆，简直是恶有恶报啊！”
　　秦奚丹听到这话，攥紧钢笔，“早知道我再把他另外一只眼给戳了。”
　　小卷毛高兴地拍手，“姐姐帅气！”
　　“苗年，别废话，过来把人压走。”青年走了过来，看见秦奚丹身上的血迹，“女士，你身上的都是幽灵的血？”
　　秦奚丹点头，“嗯，我没有受伤。”
　　“那就好，你需要和我们去一趟治安局，要先去换身干净衣服吗？”
　　秦奚丹：“不用，直接过去吧。”
　　在治安局她没待多久，事情其实很简单，男人半路持刀袭击她，她正当防卫完成反杀。
　　叫苗年的小卷毛一个劲地夸她牛逼。
　　秦奚丹坐在椅子上，只是淡淡笑。
　　“对哦，姐，”虽然知道眼前的人比自己年纪小，苗年还是服得不能再服地喊她一声“姐”，“你为什么要说最后一句话？”
　　秦奚丹愣住，“什么最后一句话？”
　　苗年：“就是那句——我是优秀正义的人民教师！”他大声喊完，然后眼睛发亮地看着秦奚丹，“这也太帅了吧！”
　　秦奚丹脸一热，雪白的脸颊很明显就染上层淡淡的红。
　　她低下头，搓了搓手，心想，这也太羞耻了吧。
　　“就……”她的脚趾抠地，努力说：“可能说这句话激发了我潜藏的能力吧，一想到自己还要给学生们上课、布置作业、修改试卷，我就感觉身上充满了力量。”
　　苗年目瞪口呆，“还能这样啊？老大你看，这就是作业的力量，这就是信仰的力量！”
　　青年抬起眼睛，打量秦奚丹片刻，展眉笑了笑，问：“我能看看你的钢笔吗？”
　　秦奚丹犹豫一下，拿出钢笔，递了过去。
　　青年接过钢笔，仔细观察，观察好几分钟后，他拿出一块白色的手帕，轻轻擦过深黑光滑的笔帽。暗红从雪白手帕上冒了出来，血液汩汩冒出，就也眨眼的时间，就把整张手帕浸透。
　　秦奚丹紧皱眉，看着眼前男人放下手帕，就在他松手的时候，手帕上的血色也逐渐褪去，直到完全雪白。
　　苗年问：“老大，这支笔有什么特殊吗？”
　　秦奚丹心想，难道苗年看不出刚才的异常？
　　“没什么，脏了，我擦擦。”说完，青年就把钢笔还给她，“秦老师，晚上危险，我送你回家吧。”
　　秦奚丹感觉他有话和自己说，就点了下头。
　　坐在副驾驶座上，她偏头看窗外霓虹明亮的城市。
　　“这支笔不太干净。”男人开着车，淡淡地说：“你应该也感觉到了，最好不要久留。”
　　秦奚丹摸着钢笔，“这是我今天从一个差点出事的学生那捡到的，捡到的时候我就感觉到什么，所以来治安局趟想要报案。”
　　男人偏头看她一眼，展眉笑了笑，“来治安局？这边怕不是不能解决你的问题。”
　　秦奚丹闷闷“嗯”了声。
　　“要是再遇到这种事，你可以来公司找我。”男人递给她一张名片。
　　秦奚丹接过名片，正面是章南露三个字，反面则是公司的名字——坚玉生命保险公司。
　　“保险？”她有点惊讶，“是一家保险公司？”
　　章南露微笑，“普通保险公司。”
　　秦奚丹意识到不对，“你不是治安局的吗？”
　　“总之，希望在公司见到你。”章南露岔开这个话题，把车停在幽黯的居民楼下，“再遇到这种事，可以尝试给自己买份保险。”
　　秦奚丹笑了，“保险公司开在绝扈市还挺有前途的。”
　　她婉拒章南露送自己上楼，毕竟现在她家里一地狼藉，被恶鬼打架搞得像抢劫现场。被人看见，说不定又要给治安局打电话。
　　到自己房间后，秦奚丹看眼楼下，章南露的车还在。她在窗前朝招了招手，暗绿越野车灯亮了亮作为回应，就扭头离开了。
　　秦奚丹把家里勉强收拾收拾，也洗洗睡下。衣柜的“残骸”还在门旁边，还有几件被撕破的布料破破烂烂摆在椅子上。
　　她拿出名片，章南露三个字被月光照出银色冷调的质感。


第7章 第 7 章
　　章南露会是官方处理特殊事务机构的人吗？
　　秦奚丹纠结几分钟，最后还是把名片放到口袋里。她身上有很多难以解释的秘密，也不能肯定现在这个世界的官方和她原来的国家一样值得信任。
　　所以，还是先靠自己吧。
　　门外传来“啪啪”的声音，她精神立刻紧绷，看了过去。
　　“汪呜、汪呜。”
　　黑狗蹲在门口，用爪爪拍门，焦急地叫着。
　　秦奚丹打开门，它尾巴快速摇动，仰头看着她，黑色的眼睛湿漉漉的。
　　她过去所有的联系都被截断，被迫面对陌生而危险的异世界，总是感觉很恍惚，当看到有个毛茸茸的小东西蹲在房门口等她回来时，她的心里升起一丝柔软。
　　秦奚丹打开门，把黑狗放到屋子里，摸摸它的脑袋，说：“你不嫌弃我的话，以后我来养你吧。”
　　得给狗狗取个名字，她一边给狗子煮肉，一边在心里给它想名字。
　　“汪汪、小黑、大黑？”秦奚丹把煮熟的肉放在地上，目光落在它戴高帽子的影子上，眼睛一亮，“就叫你安德烈吧。”
　　“汪！”
　　秦奚丹摸摸它，拿出手机，和地火明夷叭叭：“大师，你教我的咒语我试着用了用，可是好像并没有起效果。”
　　地火明夷没有回，头像依旧是灰色的。
　　这个点，人应该已经睡下。
　　秦奚丹揉揉眼睛，准备放下手机时，心中闪过一丝异样的情绪，想起自己原来的世界，就有点睡不着了。
　　于是她又重新坐起来，走向书桌，打开原主摊在桌上的教案，开始努力备课。
　　原主是一个历史老师，学业很优秀，所以才能一毕业就进入横广中学任教。可惜——
　　秦奚丹摸了摸脖子，为原主惋惜了下。也实在想不明白，原主看起来工资很高的样子，怎么租这种闹鬼的地方呢？
　　她打开桌上的书，借着学习效率提高的buff，把历史课本翻了大半。
　　这个世界的历史和自己原来的时代不太像，记在书上的，除了王侯将相，还有许多的传说和神话。
　　她又打开手机开始上网，大概搜了搜这个世界的情况，发现很多地方有点诡异。比如说西大陆最强的因斯神国，居然一千多年以来都是个神权国家，还有很多殖民地，这么多年孜孜不倦向其他大陆传教。
　　异世界的居民好像信仰特别多，联想到这个世界唯心且有鬼，倒也没什么奇怪了。
　　对比其他国家，她生活的芦国，富强安定自由，和她原来的世界最像。这倒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秦奚丹一直看到天色微微发亮，才揉揉脸，找出条没有被鬼扯烂、淡紫色的长裙，搭上白色的小开衫，离开狼藉的家，打车去了学校。
　　安德烈摇晃着尾巴，恋恋不舍地送她到楼下。
　　来到学校点还很早，她伏在自己办公桌上，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直到系统的声音再次在耳畔响起：“滴！每日任务已发放，宿主可以通过完成任务，努力提高自己的实力。”
　　“今日任务：职业任务：请在今天将眼保健操替换成明目诀。
　　明目诀，清心明目，望决千里，修炼至第十重时，能辨邪神、驱恶鬼。
　　以下是明目诀的修行口诀：
　　……”
　　秦奚丹听到任务发布声，慢悠悠醒转，睁开眼最先看到的是对面的时钟。时钟指向上午十点，和她昨天醒来的时间一样。
　　“小丹，这就醒来了啊？”对面老头依旧在乐呵乐呵地抿菊花枸杞茶，另外一个女老师不在，应该是去上课了。
　　老头的名字叫贾爱晚，大家都喊他老贾。
　　秦奚丹注意到自己桌子上有份早餐，一瓶牛奶一袋小面包。
　　贾爱晚笑着说：“你应该还没吃早饭吧，别仗着年轻身体好就折腾，多容易出胃病啊。”
　　秦奚丹也觉得有点饿了，“谢谢贾叔。”
　　贾爱晚摆手，“别谢我，是你芳姨买的。”
　　芳姨是刘芳，是她一开始醒来是看到的严肃女老师，平时总是很照顾她。
　　秦奚丹咬口松软的包子，抿唇笑了笑，拿起钢笔在纸上把系统给出的【明目诀】誊写出来。
　　在教会学生之前，她得把【明目诀】先学会。在系统给出的介绍里，学会明目诀就能看见鬼怪，学到九重好像更厉害，还能驱鬼。
　　不过九重应该很难学。
　　现在她身上没有安德烈先生的凝视这个buff，想要见鬼还挺有难度的，如果修成明目诀，能够见鬼，至少能提前发现危险。
　　看到APP的名字时，她其实诧异了一下。APP的名字和颁布的任务，和她选择的职业密切相关，就像是为她量身定做一样。如果她当时选的是病人或者屠夫，难道叫全民发癫或者全民杀鬼？
　　这两个听起来也蛮有意思的。
　　开通职业以后，她的注意力更容易集中，精力也更充足，只睡一小会，就感觉自己精力充沛，聚精会神地研究起明目诀。
　　这是一套按摩眼睛的手法，其实一套下去，和眼保健操真的还挺像的。具体使用时，还要配合手诀和咒语才能发挥作用。
　　老贾看她把自己的眼睛按来按去，菊花茶都忘记喝了，“小丹，你这是在干什么啊？”
　　秦奚丹：“我在做眼保健操，这是我家祖传的眼保健操，能提高视力的。”她抬起眼睛，看见老贾鼻子上挂着的锅底厚的眼镜，问：“贾叔，你要来试试吗？”
　　贾爱晚拒绝了，“我这眼睛都八百多度了，做啥眼保健操都没用。”
　　秦奚丹点头，继续努力学明目诀。比起地火明夷教她的晦涩咒语，这一套很挺好学的，她很快就学会第一重。
　　贾爱晚兴致勃勃地看会，也情不自禁跟着学起来。
　　“哟，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呢？”刘芳特有的尖锐嗓音从门口传来。
　　贾爱晚戴上眼镜，讪讪道：“小丹家里有套祖传的眼保健操，我看着还挺有趣的。”
　　刘芳笑了，“多神仙的眼保健操也治不好你这八百度的近视啊。”
　　老贾点头，笑道：“这倒也是。”
　　刘芳上完语文课后，下一堂课是她的历史。备完课后，秦奚丹信心足了点，拿起教案和课本，走到高二E班。
　　这次她走的时候长个心眼，每经过一个教室就数一次数，确定自己没有走到鬼教室。
　　很快她就发现备课毫无意义，学生根本不会听她的。
　　今天高二E班在教室里支起的是一锅烤肉锅，黄油块在烤肉纸上融化，五花肉的油脂煎得滋滋响，冒出焦黄的边，还挺香的。
　　秦奚丹扫了他们一眼，同学很热情地招呼她来一起吃烤肉。
　　“老师来嘛，刚烤好的牛五花。”一个小平头热情打招呼。
　　秦奚丹沉默了，她承认，有一瞬她可耻地心动了。
　　只有沈承安坐得板正，积极地问：“老师，今天学什么啊？”
　　秦奚丹转身在黑板上写【明目诀】三个大字，“今天和我学修仙。”


第8章 第 8 章
　　秦奚丹看他们对学历史兴致缺缺，就没想着逼他们学习。既然学不进历史，不如就来修仙吧。
　　明目诀的第一重能缓解眼部疲劳，长此以往地坚持，说不定还能让人视力好转，脱掉厚重的眼镜。
　　刚才老贾练习了下，反馈就挺不错的。
　　而且眼保健操的时间只有五分钟，五分钟肯定不能让学生学会明目诀。所以得提前教会他们，至于本来的历史课程……反正他们总归是不会听的。
　　等她开口说完这句话，教室里顿时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修、修仙？
　　同学们震惊：原来老师也会看仙侠小说吗？
　　沈承安激动地挤到最前排，恭恭敬敬地拿出笔记本，把《明目诀》这三个字工整地誊写在纸上。
　　他就知道，老师真的会修仙！
　　“沈哥，你在干嘛啊？”一个敦实的小平头放下烤肉，跑到沈承安旁边，“嚯，你不会真的打算认真听课吧？”
　　沈承安：“滚滚滚，别打扰我修仙。”
　　小平头不以为然：“什么修仙，这肯定是老师想逼我们学习的阴谋诡计！”
　　横广中学很看重教学质量，以前老师为了让他们好好学习，想尽各种办法来调动他们的学习兴趣。但最后每一个老师都被他们气走，无一例外。
　　小平头：“沈哥，你忘记我们的班规吗？朋友一生一世走，谁先学习谁是狗！”
　　沈承安：“谁学习了？我这是修仙！”
　　小平头叹口气，回到烤肉旁，对其他同学说：“完了，沈哥魔怔了。”
　　虽然大家都坐在烤肉前，假装毫不在意，但当秦奚丹转身，开始教他们口诀和拆解平时练习动作时，每个人都竖起耳朵偷偷听。
　　他们也不想当狗，但这可是——修仙哎！
　　在一干学生中，沈承安学得最为认真。
　　他跟秦奚丹学完动作，还在笔记本上，把每个动作拆解都画了出来。
　　小平头看完，把烧焦的烤肉扒拉到碗里，说：“沈哥学得那么认真，我看也没多厉害嘛。既然是修仙，干嘛学这种好低级的眼保健操，我想学御剑，老师能教我吗？”
　　秦奚丹没有说话，心想，你老师也想学御剑。
　　小平头又问：“所以为什么要学眼保健操呢？”
　　秦奚丹也在想，是啊，为什么呢？
　　沈承安重重放下笔记本，皱眉训道：“《阴符经》里有句话，‘心生于物，死于物，机在目’，《灵枢》也有说，‘精阳气上走于目而为睛’，很多古籍记载，双目之间就是玄关窍，玄关一开，是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颜逸，你懂什么是玄牝之门吗？你知道什么是天地根吗？”
　　颜逸被他一串话给说懵了，茫然摇头，“不、不知道哇。”
　　沈承安：“那你说个der！”
　　秦奚丹笑了笑，“既然没有疑问了，那大家就开始练习吧。有不会的动作可以问我。”
　　沈承安一番高谈阔论后，学生们的积极性明显高了很多。有几个人开始放下手里烤肉，兴致勃勃地跟着学了起来。
　　“老师，”快结束的时候，一个人突然举手，“我可以问问，学完这个有什么用吗？”
　　秦奚丹斟酌着回答：“现在你们学的话，也就和眼保健操差不多，对视力好一点。”她看见学生们明显沮丧下来，又说：“而且，有个小小的副作用。”
　　“什么副作用？”
　　“如果悟性高，修炼到一定程度，可以见鬼。”
　　学生们面面相觑，几秒后，大家都放下了烤肉。
　　“能见鬼，那也太太太炫酷了吧 ！！！”
　　因为这一点小小的副作用，E班所有的学生都开始认真学明目诀了。
　　秦奚丹对这个变化有点始料未及，不过，她倒也挺乐见其成的。开始练习明目诀后，会进入一个玄妙的状态，感觉时间过得特别快，等下课铃声响的时候，学生们看着彼此，眼神中透露出震惊。
　　“一节课这么快就结束了吗？”
　　“我去，我感觉我都快学会了，铃声怎么响得这么快？”
　　“这是我上过最快的一节课！”
　　……
　　借着学生努力学习修仙的功夫，秦奚丹把高二E班的学生认了一遍。这是个十二个人的小班，六男六女，徐雪晴还在请假没有回来，现在班上只有十一个人，很好认。
　　沈承安似乎是班里的老大，其他同学都很信服他。
　　秦奚丹听见上课铃声响，把教案合上，笑道：“下课了，今天的眼保健操就练习明目诀，值日生记得擦一下黑板。”
　　“老师，”叫赵小曙的女孩开口：“我们没有值日生。”
　　秦奚丹愣了一下，然后拿起黑板擦，准备自己擦时，沈承安快步走了上来，替她把黑板擦好。
　　这时，门被敲了敲，一个瘦高的中年人出现在门口，“小丹。”
　　秦奚丹认出这位是校长，拿着教案走过去。中年人看见黑板上明目诀，微微皱了下眉，随即又挤出笑容，“几位治安官来找你了，是出什么事了吗？”
　　“我也不知道。”秦奚丹想着，应该是昨天晚上那件事吧。
　　一到办公室，苗年和另外两个治安官坐在沙发上，和老贾他们交流。等秦奚丹进来，办公室里的老教师纷纷起立鼓掌。
　　秦奚丹：？？？
　　苗年：“秦老师！你立大功啦，这是群众送给你的，看——”
　　他把手里的锦旗一扬，深红绒布上金绣的字格外显眼，左边是“正道的光”，右边是“犯罪克星”，开头是：“献给优秀正义的秦老师。”
　　锦旗扬起，大家纷纷鼓掌。
　　秦奚丹后退一步，脸上发热，尴尬症当场发作，很想原地逃跑。但是贾爱晚和刘芳已经接过锦旗，特别高兴地商量要把旗子挂在办公室里。
　　校长知道她制服了让绝扈市人人自危的幽灵后，也喜笑颜开，说要给她办表彰会。
　　秦奚丹吓得一哆嗦，连忙拒绝。
　　苗年：“对了秦老师，抓住幽灵还有一大笔赏金呢。”
　　秦奚丹的脸上立马就挂上了笑容，“直接打我卡上就好了，谢谢！”
　　……
　　“叮咚！”
　　“每日任务完成，升级经验+10，奖励积分+100，经过检测，一共有六位学生认真练习明目诀，额外升级经验+6。完成第一个日常任务，解锁【鉴定】功能，现在，你可以花费积分使用鉴定了！”
　　秦奚丹查看自己的面板，发现职业那栏变成了新手老师【116/500】，而且她还看到，自己的道具旁边，出现一个金色小字【鉴定】的选项。
　　她选择那支没有显露出名字的钢笔：
　　□□□□之笔。
　　点上鉴定后，系统显示要一千积分才能鉴定。
　　这么贵？
　　秦奚丹皱了下眉，又选择了鬼魂燃料，这次，提示只要100积分就能鉴定。看来鉴定需要的积分和道具等级有关，她用100积分鉴定鬼魂燃料。
　　鬼魂燃料：最基础的物质，你可以用它来合成各种黑暗物品和神奇器具。当然，需要获得相应的配方。别看我，你不会以为100积分就能获得配方吧？不会吧不会吧？
　　秦奚丹盯着最后那行字，心想，这个写介绍的人，性格真是有够恶劣。她忍不住笑了一下，揉揉眉心，到另一个班上历史课。
　　怕误人子弟，趁着午休时间她又恶补了下课本知识，幸好勉强糊弄过去了。
　　只是学校里无秘密，只是一个上午，她昨夜的英雄事迹就传遍了整间学校。上课的时候，秦奚丹感觉大家看她的眼神都不同了。
　　准确来说，听课更加认真，看她的眼神也更加闪亮。
　　“老师！”一个女生举手，“真的是你把幽灵抓住的吗？”
　　秦奚丹笑：“不是老师哦，是老师运气好，正好遇到了治安车，大家要感谢，就感谢每天晚上辛苦在城市巡逻的治安官吧。”
　　同学们认真点头，“好的！”
　　“叮咚。”
　　系统的提示音再次响起，“恭喜你获得【正义市民】的称号。有黑暗的地方就有你，你是一个正义的市民！戴上此称号后，大家看你的眼神更加闪亮了！”
　　秦奚丹：？？？
　　这玩意有用吗？
　　上完课后，她这天的课业就算结束了，在办公室收拾收拾，准备离开学校。按理，班主任是要守着晚自习的，尤其是横广中学这种尤其在乎教学质量的学校，每天教室灯都会亮到很晚。
　　但是高二E班不一样，到下午五点，他们就准时跑路。
　　当上这个班的班主任，秦奚丹也乐得轻松。刘芳口里说羡慕，又不忘嘱咐她好好休息，别被昨天晚上的事给吓到。
　　晚上遇到连环杀人犯，对刘芳来说是件顶可怕的事情，她总害怕秦奚丹会留下什么心理阴影，却不知道这是她昨天晚上遇到的，最不可怕的一件事。
　　秦奚丹谢过这位关心自己的老教师，和他们说声再见，打车离开学校。
　　贾爱晚放下眼镜，揉了揉眼睛，“你有没有觉得，小丹变了一点？”
　　“变什么咯？”
　　“她开始喜欢在自己身上花钱了。”
　　刘芳拧开保温瓶，喝口菊花茶，说：“早该这样了。小姑娘家的，就是要多爱爱自己嘛。”
　　贾爱晚又问：“你有没有觉得我变了一点？”
　　刘芳疑惑地看着他。
　　贾爱晚用明目诀的手法揉着自己的眼睛，嘟囔：“怎么感觉看得清楚了些呢，小丹家祖传的眼保健操这么神的嘛。”
　　……
　　下午五点多，金灿灿的阳光温暖和煦，E班几个学生簇拥着沈承安往前走，边走边谈论今天老师教的修仙法门。
　　颜逸说：“我觉得吧，什么明目诀，就一套眼保健操呗，老师肯定是想为骗我们学习作铺垫！”
　　怀游推推眼镜，点头附和：“我觉得也是这样，先让我们感兴趣，最后再一步步让我们信服，最后控制我们，逼我们学习，做作业，这就是一个把狼驯成狗的过程。”
　　颜逸“啧”了一声，“我可不要学狗。”
　　“但是，”另外一个戴着眼镜的女生说：“我认真做了，感觉视力真的变好一点哎！”
　　颜逸：“错觉，哪有这么快的？哎哎，沈哥你干嘛呢？”
　　沈承安没有加入他们讨论，反而快步冲向马路边，“小心！”
　　他伸出手去拉一位抱着皮球冲向马路的孩子，结果手指穿过了小孩的身体。
　　周围的人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而他愣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颜逸赶过来拉住他，“沈哥，你咋了？”
　　沈承安看着小孩的身影逐渐透明，慢慢说：“我好像……真的见鬼了？”
　　“什么鬼不鬼的，哪有鬼啊？”颜逸一拍他的肩膀，“对了沈哥，我们去玩鬼屋呗！”


第9章 第 9 章
　　“鬼屋？”沈承安目光投到马路中央，抱着皮球的小男孩身影已经快稀薄得接近透明，只剩一个隐约的轮廓。
　　他表情恍惚，没有反应过来，脑子还是懵懵的。
　　就算昨天晚上已经和老师经历过诡异事件，但在自己走过无数次的寻常路上，身旁还有来往的同学朋友，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居然也能看到鬼。
　　沈承安深吸一口气，勉强让自己冷静下来，问旁边的朋友，“这里是不是撞死过一个孩子？大概四五岁的样子，抱着皮球。”
　　颜逸挠头，“怎么可能嘛，我们这是中学门口，哪有小孩子跑到路边玩？”
　　沈承安听到这话，揉揉眼睛，安慰自己刚才看到的是幻觉。
　　“不是哦。”一个娃娃脸戴眼镜的女孩子突然开口：“这里是撞死过一个孩子的，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我听门口的保安提起过。”
　　沈承安霍然望向她。
　　颜逸不以为然，“小曙你别乱说，哪个小孩跑这里？”
　　叫赵小曙的女孩抿了抿唇，“是刘芳老师的孩子。”
　　几个学生安静了半分钟，原来脸上挂着的嬉笑神色也消失。
　　沈承安追问道：“他出事的时候，是不是穿小皮鞋，背带裤，加上蓝白的条纹t恤？”
　　赵小曙奇怪地看他一眼，“这我怎么知道？”
　　颜逸也费解，“沈哥，你咋说得这么清楚？就算老刘妈她以前孩子没了，那也是好多年前的事，你为啥突然提起？”
　　沈承安揉揉眉心，总不能说自己亲眼看见了。他只好乐观地想，老师说悟性高才能够见鬼，看见小孩的鬼魂，就说明自己的悟性足够高，这是好事啊！
　　要是再努力修炼，说不定他还能给小孩和刘老师之间传传话，成为他们人鬼沟通的桥梁。
　　颜逸拍在他的肩膀上，“沈哥，时间不早了，我们去鬼屋玩呗。新开业的那家鬼屋，据说挺好玩的！”
　　沈承安现在对鬼这个字神经紧张，想也不想拒绝道：“不去。”
　　颜逸：“哈哈哈沈哥你不会是怕了吧？这家鬼屋贼吓人的，网上好多人被吓尿，没想到沈哥你的胆子也这么小哈哈哈。”
　　沈承安板着脸，“我不是怕鬼屋，我是——”
　　颜逸继续大笑：“哈哈哈解释就是掩饰，不用解释了，怕鬼嘛，可以理解。要是到鬼屋里，被吓得嘤嘤哭就不好了，对不对啊游弟小曙？”
　　赵小曙拉他一下，“你可别嘴欠了。”
　　颜逸挥挥手，“行吧，沈哥你先回去，我们去鬼屋玩。”
　　沈承安喊住他们，“不，你们也最好不要过去。”
　　“为什么？”
　　沈承安皱紧眉，看着朋友们不解又好奇的表情，知道如果自己是说刚才看到了鬼，他们肯定不会相信。他咬咬牙，“算了，我和你们一起去吧。”
　　反正是一家开了挺多年的鬼屋连锁店，网上的风评也不错，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就算有事，他也能用明目诀提前发现端倪，带着同学早点离开。
　　颜逸一把揽住他，“嘿嘿，这才是我的老大嘛！”
　　————
　　就在几个少年往簇拥在一起去鬼屋历险时，秦奚丹也提着袋狗粮，慢悠悠爬上长长的台阶。解锁职业后，她的体能也变好了，现在走上去，没有昨天那种肺要爆炸的痛苦感觉。
　　“汪！”
　　安德烈出现在最上面的山阶上，高兴地叫起来，摇晃着尾巴来迎接她。
　　有这么一只会等自己回家的狗狗，秦奚丹对这个异世界，有了一点点归属感和责任感。她忍不住露出微笑，拎着狗粮费力往前走，心里思考着自己的锻炼计划。
　　体力很重要，解锁特殊职业时需要，而且体力好，遇到鬼也跑得快一些。
　　所以得把锻炼纳入每日计划了。
　　她寻思着，自己每天从这条漫长山阶上跑几个来回，体力就应该变好不少。
　　一口气爬上山阶，秦奚丹坐在干净的台阶上，微微喘息着，看山底的风景。这里视野极佳，能俯瞰大半个绝扈市，微凉的山风迎面而来，带走身上的疲惫。
　　安德烈乖巧地蹲在她的身边，紧贴着她，小狗滚热的温度透过薄薄布料，传到了她的身上。
　　秦奚丹看着路上斑驳的金色阳光，抚摸小狗微微粗糙的皮毛，还是觉得，能活在这个世界，也是一件很幸运的事情。
　　现在最重要的是，解掉身上【欢愉】的负面状态，她可不想以后有事没事再遇到恐怖事件。还有原主到底怎么死的，鬼屋是谁租给她的，如果这不是一起偶然，那个租鬼屋的人看见‘秦奚丹’还没有死，会不会再做出什么动作。
　　长期的目标，就是想办法回到原来的世界。
　　她想着，对未来感到有一丝茫然，轻轻叹了口气。
　　毕竟，原来她就是个普通的日子人，只想好好过日子啊，不管世界有神还是有鬼，日子还是得过下去的。
　　重新拎起大袋狗粮走向破败荒凉的公寓，她刚往前迈出一步，黑狗在后面突然开始狂叫。
　　“汪汪汪！”它仰头对着上空大叫，声音凶狠。
　　秦奚丹仰头看过去，下意识脚往后一缩。
　　“啪。”
　　半块砖头从天而降，落到她的脚边。
　　几个楼道窗口黑洞洞的，不确定是哪一个窗户掉下来的。
　　秦奚丹皱了下眉，拿出章南露的名片，犹豫了下，还是选择打治安局的电话，“喂，你好，我举报这边有人高空坠物。”
　　……
　　来处理这件事的是两个年轻的治安官，一个是苗年，另一个是短发帅气的女孩。
　　苗年熟练地和她打招呼，“秦老师，又见面了啊。高空坠物，我去看看哪个人这么可恶丢东西下来，你在这等等！”
　　他们在楼上仔细搜查，发现整栋公寓只有她一个住户后，只能遗憾地告诉她，掉下来的砖多半是楼体衰老自然脱落，不是人为。
　　秦奚丹却感觉不太对劲，要是自然脱落，安德烈会对着高楼一直叫吗？
　　朝秦奚丹摊手，“这上面只有你一家住户，其他房间都没有人住，我们没能找到人。这块砖应该是自然脱落的。秦老师，你怎么住这种……环境不太好的地方啊？要注意安全，不要住危房嘛。”
　　秦奚丹也不明白，按照原主的工资水平，不至于来租这种房子。如果原主租的房子稍微好点，不是一间凶宅，也不至于被恶鬼害死。
　　她心里惋惜了阵，想到什么，问：“你们去过我房间吗？”
　　苗年：“没有啊。”
　　秦奚丹：“可以陪我上楼吗？我怀疑有人现在藏在我家。”
　　苗年挠头，“秦老师，你觉得刚才掉的砖块是人丢的嘛，可我怎么觉得，这就是楼太老自己掉下来的。”
　　但说是这么说，他们还是很尽职尽责地送秦奚丹上七楼。一推开门，昨夜猛鬼打架造成的乱象就印入眼帘。
　　“我去，这是被抢劫了嘛。”苗年吓了一跳。
　　“里面！”英姿飒爽的女治安官突然指向卧室。
　　卧室门被恶灵撞毁，现在还没有修好。他们清楚地看到，一道人影站在窗户边，似乎想翻窗往底下跳。
　　就在他快翻窗跳下去的时候，安德烈汪呜一声，快到只有一道黑色的残影，冲入卧室里，一个跳扑就把“人”给咬了下来。
　　几个人连忙冲进卧室里，看见里面的东西，都有些愕然。
　　被安德烈咬在口里的是一个纸人。
　　白事上惯常摆着的，脸色惨白，涂着两坨诡异腮红的纸人。纸人裂开嘴，朝他们狞笑。
　　安德烈摇晃着脑袋，几下就把纸人给撕咬成碎片，最后咬着一块残片，跑到秦奚丹面前，高兴地晃尾巴，仿佛在邀功。
　　苗年眨眨眼睛，“秦老师，你把这玩意放在你卧室里？”
　　秦奚丹摇头，“这不是我放的东西。”
　　她抿紧唇，表情严肃，“警官，我怀疑幽灵还有同伙。”
　　一说起幽灵，两个治安官的神色顿时紧张，对视一眼，英姿飒爽的女人先开口：“为什么会这样觉得？”
　　秦奚丹指了指屋内，“纸人不是我的。正常人也不会把这东西放在卧室里，我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老师，平时社交圈很小。”
　　应该吧……
　　她有些心虚，继续说：“只有昨天晚上遇到幽灵挺不寻常。所以我合理怀疑，幽灵还有同伙，想要找机会报复我，纸人就是他们尝试威胁我的证据。”
　　卧室里出现纸人显然不正常，对她下黑手的可能不是幽灵，但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人。好人才不会来害她这么一个循规蹈矩的正义市民。寻求治安局的帮助，总没有错。
　　这一段话引起了两个治安官的重视，如果幽灵还有团伙，犯罪很有可能还会继续。
　　苗年：“秦老师，你说得很有道理！这段时间，我暗中保护你。”
　　女治安官白他一眼，一个肘击打在他肚子上，然后握住秦奚丹的手，“秦老师，这段时间我会保护你，相信我，我比他厉害，能把他按在地上揍。”
　　苗年：“曼妮你怎么这样说话呢？也太伤人自尊了。”
　　叫曼妮的女治安官懒得理他，“战五渣的菜鸡不要说话。”
　　苗年：QVQ
　　秦奚丹微笑：“你好，曼妮警官，以后一段时间麻烦你啦。”
　　侯曼妮摆了摆手，“保护你们的安全是我的职责，不用谢。我怕引起那些人的警惕，所以不能贴身保护你，会和你隔一段距离，但是不用怕，我就在你的旁边，好吗？”
　　秦奚丹对这位帅气的姐姐好感爆棚，用力点头，心里想，她也要尽力当一个安分守己的诱饵，等着那个在自己卧室放纸人的罪犯再回来。
　　她犹豫几秒，又说：“在房间放纸人，看上去挺邪气的，曼妮姐，你会驱魔吗？”
　　侯曼妮皱起眉，用一种诧异的眼神看着她，大概觉得她脑子有病。


第10章 第 10 章
　　秦奚丹也觉得自己脑子挺有病的。
　　大概是绷着根弦，精神紧张，都开始病急乱投医。
　　对面可是治安官，怎么可能会驱魔？
　　她揉揉眉心，感到一阵疲惫。
　　侯曼妮微挑眉，“你是无上之主的信徒？”
　　秦奚丹一愣，“什么？”
　　侯曼妮和她耐心解释，“我还以为你信那什么主呢，因斯那边才叫驱魔，我妈也信那个神，你需要的话，我让她给你介绍个神甫。”
　　苗年“哟”了声，“阿姨还信这个呀？”
　　侯曼妮和他抱怨，“那些神甫不是传教宣传力度很大嘛，本来我妈没兴趣，但是他们发免费的油和面，我妈带着一群老太太就冲过去了。”
　　苗年：“呃……拜个神换几桶油面，也不算太亏的样子。”
　　侯曼妮拍了下额头，“可不是嘛，我妈也这么说的。”她看向秦奚丹，“老师，你还需要神甫驱魔吗？要不下次我让我妈给你免费搞个圣水或者法器回来？”
　　秦奚丹听到他们谈话，顿时觉得，这个无上之主好像很不靠谱的样子。但是她之前调查世界情况时查过，无上之主是整个因斯神国都信仰的神明，是创世神、造物主、众神之神，在书上，也是个挺厉害轰轰的神明了。
　　就是……进入芦国的时候，可能有点水土不服，惨遭一众大妈薅羊毛，还要沦落送免费粮油换信徒的地步。
　　可见芦国人民聪明机智，且实干，连神明的羊毛薅起来都毫不手软。
　　她心里吐槽着，嘴角忍不住上扬，询问侯曼妮教堂的位置后，决定自己有空再去看看。
　　交谈一番，两个治安官和她告别后，离开她的房间。
　　秦奚丹拿出一个雪白瓷盘，把狗粮放到其中，又到厨房打算给安德烈煮点肉吃。锅里咕噜咕噜煮着肉骨头，安德烈蹲在厨房，闻见浓郁的肉香，馋得尾巴乱晃，嗷呜嗷呜叫。
　　“等会再给你吃，先忍着。”说完，秦奚丹就走到客厅，开始收拾这满地的狼藉。
　　沙发已经被劈成两半，从双人沙发劈成两个单人沙发，里面的海绵体也掉了出来。她扫完地上的海绵，坐在单人沙发位休息片刻，一边思考人生。
　　这时，她发现自己系统里多出来了一个面板，打开后，高二E班学生的名字出现在了上面。
　　在学生名字后，还有一个明目诀的技能掌握程度。
　　秦奚丹就像一个检查作业的老师，一个个检查过去，一眼看过去几乎所有的学生都没有学会明目诀。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毕竟只在课堂和眼保健操时间练一次，练习时间这么短，就要求他们掌握的话，也太难为人了。
　　她看到后面，眉微微挑了挑，“沈承安居然学到了第一重？”
　　不愧是主角啊，天赋如此超群！
　　那现在，沈承安应该能够看见鬼魂了吧？
　　秦奚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也应该学会了第一重，没有错的话，她应该也能达到看见鬼魂的境界。
　　她按在自己的眼皮上，心里默念明目诀，再次睁开眼睛，去看凌乱的房间——
　　第一眼看过去，所有的一切如故，和平时并没有什么区别。但当她定睛看时，发现衣柜残存的木板上、被安德烈咬碎的纸人、还有大部分墙壁上，都有淡淡的黑色阴影在流动。
　　这就是，这些东西被污染后的样子吗？
　　锅里的肉汤煮得发白，乳白肉汤咕噜咕噜冒泡，香气穿透厨房，传到她的鼻尖。安德烈呜呜叫着，跑到她的面前，摇晃着尾巴，讨好地来蹭她的手掌。
　　“汪呜汪呜。”
　　秦奚丹知道黑狗在向自己讨要骨头吃，但是她没有动，只是盯着黑狗的头顶。使用明目诀后，她看见黑狗的头顶，多了一顶黑色的高圆顶帽，就是恶灵安德烈头上原来戴着的那顶。
　　不行啊，稍微有点修为的人，都能看到黑狗身上的奇异之处。得想给办法帮它把帽子遮掩起来。
　　秦奚丹走到厨房，把骨头捞出来，和肉汤一起放到碗里，端给狗狗吃。她重新坐在沙发上，微微笑着，看安德烈高高兴兴地咬骨头，温声说：“吃慢点嘛，我又不会和你抢。你现在不用流浪啦。”
　　流浪已久的狗狗，尝够了饥饿的滋味，遇到一顿饭后，恨不得一次吃个饱。它不会因为这一句话而改变，但随着时间过去，它总会明白，自己已经有家了。
　　秦奚丹看了会安德烈，起身站起来，重新拿出那张名片——
　　今天发生的事情，让她明白自己被什么人盯上了，而且那个人，似乎还掌握一些非世俗的力量。
　　所以，她还是从心地决定去找章南露。
　　上车的时候，她发现一辆黑色的小轿车跟在自己的身后，应该是侯曼妮或者治安局派来的吧。身旁有治安局的人保护，她顿时感觉自己安全了很多。
　　就算有掌握邪法的坏人，也肯定不敢和官方正面对抗的。再说，官差一身正气，神鬼难挡，自古如此。
　　秦奚丹握了握掌心，坐在车上，一直驶入一条繁华的老街道里。
　　这里好像是绝扈市一条有名的老街，近些年被开发成旅游景点，来往的游客很多，一张张年轻朝气的脸庞迎面而来，让老街迸发出年轻的色彩。
　　章南露的公司就在老街里的一栋老楼里。
　　她走在街上的时候，忍不住想这地方租金应该挺贵的，看来在绝扈市开保险公司，真的很有前途。
　　正巧有个员工在街上大声吆喝着发传单，旁边围着一堆年轻人。
　　“开业大酬宾，今天来素离鬼院有优惠哦！除开鬼院，我们还有五个小鬼屋任君选择，大家有意向的可以来这边看看！”
　　秦奚丹现在对鬼这个字有点心理阴影，脚步快了快。
　　但不知怎么，她还是被那个员工盯上，“小姐姐，想去鬼屋玩吗？我们是绝扈市最大的鬼屋，新开业，有优惠哦！”
　　秦奚丹摆了摆手，表示拒绝。
　　突然，她的耳畔“叮咚”一声，响起系统的提示音。
　　“恭喜你发现隐藏任务：鬼屋。”
　　秦奚丹愣住，脸色白了白。
　　鬼屋员工想要把传单塞她手里，她身体灵活地一闪，躲开了那张颜色暗红的传单。
　　暗红的传单轻飘飘掉在地上，上面暗色背景，一张漆黑的大门敞开，从中伸出无数狰狞的鬼爪。在顶上生锈的铁门上，精神病院这几个字若隐若现。
　　她往后退了几步，总觉得里面会伸出一只手，把自己给拖进去。
　　“真的很好玩的。”那个员工努力安利，“我们是家连锁鬼屋，在网上也挺出名的，每个难度都有，可以自由选择，也可以……”
　　秦奚丹打断他，捂住胸口，一脸痛苦地说：“我有心脏病。”
　　“啊——”那人愣住。
　　秦奚丹：“而且我胆子特别小，一听到鬼这个字，就感觉心脏病要犯了。不行，心跳得好快。”
　　“对不起对不起。”那人吓得脸色比她还白，生怕她讹上自己，拿着传单扭头就走。
　　秦奚丹松了口气，微微翘起嘴角，很有逃过一劫的感觉。
　　发现隐藏任务就发现嘛，反正她坚决不去触发。绝扈市已经很可怕了，加上个鬼屋的buff，指不定会凶成什么样。而且她身上又有欢愉的状态，触发黑暗事件概率提升百分之百，要是进去，怎么想都不妙。
　　在异世界，最重要的就是苟住，要稳重且谨慎。
　　苟苟就苟苟，世界更美好。试问小明爷，为何一百高寿，知否知否，应是你苟我苟。
　　她在心里默念苟字诀，快步离开鬼屋，这一路走在热闹的人群里，都没有再出什么事。看来发现隐藏任务是一回事，只要她不触发，就不会发生危险。
　　至于鬼屋——
　　秦奚丹回头看了眼，依旧不少年轻人在那边排队，跃跃欲试想进入鬼屋寻求刺激。她拿出手机，搜了下这家鬼屋，和发传单的员工说得一样，这是一家连锁的鬼屋，网上挺有名的，有很多长评讨论，看上去只是一项比较刺激的娱乐活动。
　　鬼屋已经在素离市和其他几个城市都有开，这次在绝扈市开的，已经是第五家鬼屋了。如果有问题，或者出过什么事故，应该很早就被人发现了吧。
　　难道鬼屋里藏着某种危险，只有她这个百分百触发黑暗事件的倒霉蛋过去，才会发生不好的事情？
　　秦奚丹心里安慰自己，至少现在她知道鬼屋不对劲了，平时走路绕着走。而且，作为一个正义的市民，她还可以举报。
　　她快步走向公司的地址，在一排老楼里找了几分钟，终于找到坚玉保险四个竖起来的小牌子。
　　虽然不懂为什么把保险公司开在繁华的旅游区，来旅游的人会顺手买份保险吗？
　　秦奚丹爬着楼梯，来到二楼，找到坚玉公司的大门。
　　公司门是关着的。
　　透过玻璃门往里看，里面空无一人。
　　她敲门叫两声，无人应答，按照名片上的电话打过去，公司里面传来叮当叮当的声音。
　　看来人不在这边。
　　秦奚丹心里叹口气，对方留的是座机号码，她没有办法给人留言或者发消息，只好在纸上写下一行字，并留下联系方式，说明自己来过这里，希望能和章南露再聊聊。
　　最后，她再次拨通治安局的电话，“治安官你好，还是我，是这样的，我发现一家鬼屋有安全隐患……”


第11章 第 11 章
　　折回去的时候，秦奚丹绕了个远路，特意避开那家鬼屋。
　　她犹豫着，要不要换个住所，找个酒店先租着，但想到安德烈还在家等自己，楼下又有治安局的保护，就在超市买了点日用品，回到了公寓里。
　　“汪汪汪！”
　　安德烈早早就在楼下等着，看见她就跑过来，快乐地摇晃尾巴。
　　秦奚丹露出笑容，“吃完骨头了呀？”
　　“汪！”
　　她朝狗狗眨了下眼，“猜猜我给你买了什么东西回来？”
　　安德烈歪头看看她，晃动尾巴围着她手里的购物袋嗅来嗅去，“汪汪！”
　　秦奚丹从购物袋里拿出一顶小小的帽子，是她在童装店里找半天买到的。她把帽子戴在安德烈的头上，又给它系上红色的领结，这样，安德烈看起来就是有模有样很绅士的一只狗狗了。
　　也没有人会发现它影子的不对劲。
　　“汪汪？”安德烈晃了晃脑袋，用嘴巴叼住地上的购物袋，跑到公寓楼里去。
　　秦奚丹有了这么一个提包小助手，嘴角上翘，也跟着它一起上楼，回到自己的房间。偌大公寓只有顶楼亮起昏黄的灯光，她开始耐心地整理房间的东西，尽量还原回原来的样子，最后做完这些，她洗个澡后，坐在灯下，开始学习课本知识，补习异世界的基本常识。
　　安德烈趴在她的脚边，睡成一条狗条。
　　这个世界，好奇怪……秦奚丹翻看历史书和网络搜集的信息，发现每过千百年不等，就会出现一个黑暗的时间。在那段时间之内，涌现了很多的怪谈、神话，四块大陆不同的地方都滋生了很多的信仰。
　　在网上也有很多人注意到这点，把那段历史书也无法遮掩诡异气息的年代，称之为黑暗纪元。
　　按照书里的设定，十年以后，灵气复苏，黑暗觉醒，那会是新一个属于黑暗的纪元吗？
　　秦奚丹抬眼，看向窗外如墨的黑夜，侧脸被暖黄灯光照得轮廓柔和。
　　她握紧手里书页，漫长地沉默着。
　　……
　　第二天刚到学校办公室，秦奚丹就看到贾老师坐在座位上，摘掉眼镜，表情认真地揉着眼睛，正在练习昨天她教的明目诀。
　　贾爱晚听到声音，做完一套以后，才睁开眼，笑着和她打招呼，“小丹啊，你昨天教我的那个眼保健操，真的很有用啊，平时我的眼睛总是会痛一会，昨天做完后，居然没有那种胀痛的感觉了。”
　　秦奚丹微笑：“那您就多练练，说不定没多久就能摘下眼镜呢。”
　　贾爱晚摆摆手，“只要眼睛不疼就好了。”
　　秦奚丹想到明目诀的“副作用”，突然有些心虚，问：“贾老师，你练习了这个以后，有没有看见什么奇怪的东西？”
　　贾爱晚：“没有啊。”
　　秦奚丹松口气，不好意思地说：“我这套祖传的眼保健操，有点点副作用，据说多练练，除了视力会变好，还可能看到一些不好的东西。要是你看到什么，怕的话，就别继续练啦。”
　　或者来找她包售后也行。
　　贾爱晚笑笑：“说得这么神神叨叨，什么不好的东西啊？”
　　秦奚丹神情变得严肃，认真地说：“会见鬼。”
　　贾爱晚被她的语气弄得愣了几秒，然后捧着茶低低笑出声，“小丹，真没想到，你这个高材生也会信这些东西。”
　　秦奚丹心想，在没有来到这个世界，亲眼目睹可怕的恶灵前，她也对鬼神敬而远之，不信玄学只信科学的。
　　“刚刚你说什么？”刘芳尖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秦奚丹有种被班主任抓到开小差的心虚，刘芳一直很严厉，又长着副严肃的脸，要是知道她在办公室公然宣扬玄学思想，肯定会抓住她说一顿。
　　她抿了下唇，笑着说：“没什么啦，就是和贾老师探讨一下保护视力的问题。”
　　刘芳走过来，照例给她买了早餐，是一袋面包和一瓶牛奶。
　　秦奚丹没有拒绝同事的好意，说了声谢谢后，坐在工位上边学习课本知识，边啃面包。等到早上八点，学校铃声响起后，她的耳畔也响起系统的提示音。
　　“今日任务：
　　1职业任务：请在今日将落雷符篆（低级）传授给你的学生。
　　至少有一个学生学会即视作完成。
　　以下是落雷符篆的绘制方法：……
　　2隐藏任务：新开在绝扈市的鬼屋似乎隐藏着某种危险，只有你才能发现它，请完成对鬼屋的探索。
　　秦奚丹自动忽略隐藏任务，低下头，认认真真在纸上绘制出落雷符篆的图案，还挺满意这次系统安排的画符课程。现在她所有的技能都是辅助，而且还是没什么太大作用的辅助，急需一个强力的攻击技能。
　　落雷符篆出现，很明显就弥补了战力的缺失。
　　秦奚丹认真誊写符篆，用了大半天的时间，终于写出一叠雷符。
　　她离开办公室，来到教学楼顶楼，把符篆放在地上，按照系统给出的咒语，心中默念咒语，右手食指中指并在一起，往地上一指，“雷来！”
　　画着落雷符的A4纸似乎被风吹得微微动了下，亮起微弱的光，一道细小如线的电蛇从天而落，在纸上蜿蜒爬过，转眼间，白纸变成一堆黑色的灰烬。
　　秦奚丹俯身，用手指碰了碰灰烬，刚碰到，手就被电得麻得一抖。
　　看来是有用的，只是和自己想象中万雷齐落风云变色的大场面有亿点点不同。
　　但是没关系，她现在手里就有一叠符，等她把落雷符教会了学生，他们可以实现量产，质量不够数量来凑，以后说不定还能让更多的人学会，实现符咒批量化生产。
　　电死那群邪灵恶鬼！
　　秦奚丹想到自己身上的【欢愉】状态，必定触发黑暗事件百分之百，就有些惆怅，以及对那位名字被屏蔽的框框邪神咬牙切齿的讨厌。
　　她一定要早点解掉欢愉状态，不要再随便走个地方就触发灵异的事情了，日子人想过个日子怎么这么难？
　　悠扬的铃声在校园里缓缓响起，活泼又快乐的歌声呼唤学生来到操场，开始今天的广播体操。
　　秦奚丹站在顶楼，看着一张张年轻朝气的脸在太阳底下绽开笑容，也觉得心情舒畅，深吸一口新鲜的空气，伸了个懒腰。
　　就算马上是黑暗的纪元，但有这群年轻人在，总觉得没有什么不可战胜。
　　她跟着广播操的节奏，上蹿下跳，左扭右扭，正活动手脚的时候，忽然发现有几个学生的明目诀都学到了第一重。
　　秦奚丹停下自己的广播操，狐疑地皱起眉，打开面板去看那几个人的名字——
　　现在除开沈承安，另外还有赵小曙、怀游、颜逸三位学生学会明目诀。
　　她对这几个学生都有印象，赵小曙是个戴着圆圆眼镜，长娃娃脸的可爱女孩，怀游很瘦，常年戴黑框眼镜，而颜逸是每天背个锅到教室做好吃的，还热情招呼老师一起吃的小平头。
　　这三个学生和沈承安都走得很近，难道是沈承安带着他们暗暗练习，一起学、一起卷？
　　可其他两人不说，颜逸看起来实在不是会好好学习的样子。
　　秦奚丹想着，下楼来到教室，看向窗户里面。
　　现在是广播体操时间，其他教室都空空荡荡，学生们乖巧地跑下来做操。只有她这个班，现在还很热闹，没一个人下楼做操。
　　这也在她的意料之中。
　　她吸吸鼻子，没有闻见火锅或者烤肉的喷香，倒是有点吃惊了。
　　抬眼看去，平时背锅上学热衷厨艺的颜逸，现在正坐在沈承安后面，正襟危坐地在学明目诀。他旁边的怀游和赵小曙也都很认真在学习，昨天让他们燃起对修仙兴趣时，也不见得他们有这么认真。
　　秦奚丹看得啧啧称奇，很想冲进去，问沈承安如何这么有效地调动学生的积极性。她整理下仪容，揣着自己画出来的一大叠符纸，缓步走入教室当中。
　　学生们看见她，安静了片刻，接着继续该玩玩、该说说。
　　秦奚丹来到学习四人组的旁边，轻咳一声。
　　闭上双目练习明目诀的少年立刻睁开眼睛，“老师？”
　　颜逸依旧闭着眼，“什么老师不老师，别来打扰你颜哥修仙！”
　　秦奚丹笑了声，“今天怎么这么努力啊？”
　　沈承安抿了下唇，和旁边的赵小曙交换了下眼神，才开头说：“老师，其实我们昨天……遇到了点奇怪的事情。”
　　颜逸听到是秦奚丹的声音后，立马睁眼，态度殷勤地说：“老师！我尊敬的秦老师！怎么是您来了，下节课是历史吗？不管啦，呜呜老师您来了，春天就来了！”
　　秦奚丹笑笑：“别贫了，你们遇到什么事情，看见什么不好的东西了吗？”
　　她寻思着，是沈承安悟性太高，学得太快，所以才提前感受了下明目诀的副作用。其实，她也用明目诀看过学校，有的地方是有阴影流动，看起来是无意识的魂体，和安德烈先生这种充满恶意的恶灵不同。
　　现在这个世界存在的，大多数都是灵体，只要把它们看成空气，平常对待，就不会产生什么问题。
　　沈承安点了下头，“是看见了些不好的东西，不过，那些不危险。我们遇到的危险是另一个。”
　　他从书包里拿出一张鬼屋传单，递给了秦奚丹。
　　暗红的传单上精神病院大门砰地打开，无数双惨白鬼手从中伸出，似乎想把她拽入其中。
　　秦奚丹丝毫不虚，扭头就走。


第12章 第 12 章
　　一口气快步走到门外，秦奚丹深呼吸几次。
　　不能怂不能怂不能怂。
　　你现在是老师，要从容要镇定，至少，不能在学生的面前怂吧。
　　她给自己做做心里建设，揉了把脸，心里哀嚎，为什么沈承安会从书包拿出那么危险的东西，主角真是太可怕了。
　　沈承安几个也跑了出来，不解地问：“老师，你在看什么？”
　　秦奚丹仰头望天，深沉道：“我在观天象。”
　　几个人也抬头看着蓝天白云，看温暖灿烂的阳光透过棉花糖一样的云层洒下。
　　颜逸吃惊地说：“原来白天也可以观天象的嘛，这看得见星星吗？”
　　秦奚丹尴尬地咳了几声，抿了下唇，“很不好，很凶。”
　　几个少年眼睛顿时就亮起来，崇拜地说：“老师，你算得好准！”
　　秦奚丹心想，你们不是一早就把危险说出来了嘛。她保持着端庄而从容的姿态，淡淡问：“说吧，你们遇到了什么事？”
　　“是这样的。”赵小曙先开口：“我们几个人听说这家鬼屋开业，想着去玩玩，放学后就到了那边。对了，最开始沈承安是不想我们过去的。”
　　颜逸叹气：“唉，是啊，早知道听沈哥的。”
　　秦奚丹看向沈承安，少年轻轻握了下拳头，低声说：“我听到鬼屋这个词，就感觉不太好。”
　　“没错。”秦奚丹点头，“以后答应老师，感觉不好的时候，就不要靠近，相信自己的第六感，好吗？”
　　少年们忙不迭地点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
　　秦奚丹心里叹息，继续听他们往下说。
　　赵小曙苦着脸，圆圆的小脸几乎变成包子，“那个鬼屋排队很长，也很热闹，和我们以前玩过的鬼屋没什么不同，就是进门的时候，有点奇怪。门半敞着，有个女人的雕像从里面探出半截身子，那边灯光很暗，一开始我们吓一跳，还以为那是个真人。”
　　颜逸：“咳咳，我可没吓一跳。”
　　秦奚丹听到他们说的布置，微微蹙眉，“妇人启门图。”
　　沈承安问：“老师，这是什么？”
　　秦奚丹声音柔和，慢慢说：“是墓葬里常见的雕饰或者壁画，在墓穴深处壁雕画像上，经常有这种图案，门扉半开，一个女子站在门后，探出半边身子，仿佛在呼唤引领亡者的灵魂进入其中，就和你们看到的一样。”
　　颜逸义愤填膺地说：“原来它是按墓葬来装修的嘛，可恶！奸商！我一定要去举报他们！”
　　赵小曙摇头，“只是装修这样，应该没法举报。是不是他这样装修，招过来一些不好的东西？我们穿过那道被妇人打开的门，进入到鬼屋里面，最开始一切都正常，就是那条昏暗的走廊，又长又曲折，当时颜逸还开了个很恶心的玩笑，说它像人的肠道，我们像几坨行走的翔。”
　　秦奚丹赞同点头，“确实很恶心。”
　　从没见过骂自己骂得这么狠的人。
　　“后来，”沈承安开口道：“我总感觉有人在看着我，被注视的感觉很强，我用明目诀去看时，”他的脸色白了白，“在墙壁上看见，一张又一张人脸。”
　　怀游说：“还有，我和小曙的眼镜都无缘无故生雾了，还是眼镜外侧起雾，起雾的时候，总有又冷又腥臭的风对着我们的脸吹过来，就像是谁在我们的脸上吹气。”
　　颜逸挠头，“我倒没有遇到这么多，只是被不知道谁推了一把。”
　　他们最开始以为是鬼屋的精巧机关，还直呼过瘾，但过了会，在越来越多的异常面前，还是发现了不对劲。难以掩饰的诡异气息、被注视的强烈不适，以及时不时都刺透耳尖的神秘尖啸，都让他们的心里生起浓重的不安。
　　但那个时候，他们还只是穿过走廊，没有走到鬼屋真正的入口。
　　秦奚丹颔首，“也就是你们进去了那扇门。”
　　应该出现在墓穴里的生死之门。
　　她托着下巴，想了想，忽而好奇问：“那你们怎么出来的呢？是发现不对劲，及时抽身离开吗？”
　　沈承安摇头，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下，“是治安局的人过来，说鬼屋被举报有安全隐患，然后我们就被带出来了。”
　　秦奚丹曲起左掌，掩住唇，嘴角轻轻弯了弯。
　　她审视着几个少年，问：“不过你们遇到的事情，也有可能是鬼屋的机关。网上不是把这个鬼屋吹得很神，说机关出乎意料 ，有种直逼人心的恐怖吗？说不定，你们只是被鬼屋吓到了呢？”
　　沈承安脸色苍白，与她对视，低声说：“可是老师，如果只是普通鬼屋……为什么我们出来以后，还总是看到那个开门的妇人呢？”
　　颜逸连忙点头，“没错没错，而且她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随便一扇门的后面，就探出个死人脑袋，吓死人啦。”
　　赵小曙：“就像我们还没走完那个鬼屋，而她一直在门后面，等着我们进去。”
　　怀游推了推眼镜，补充道：“或者说，呼唤我们进去。”
　　“昨夜我做了个梦，梦见一座黑暗巨大的石门，比正常的门要大很多，就像一座大山。那个女人从门里探出半边身体，俯视着我们，在她的身后，黑红雾气缭绕，好像藏有更可怕的东西。她的体型异常巨大，我们只有她的脚趾大小。”沈承安详细描绘梦境，“那里面的东西，看的时候，我有种出自本能的恐惧，只看了一眼，我就醒来了。”
　　其他几个人都没有像沈承安一样梦见巨大石门，不过，他们也经历各种奇怪的事情。比如听见三十楼的窗户外听见有人敲窗户，在家里本该是墙壁的地方，突然多出来一扇并不存在的门，面目模糊的女人探出半截身体，呼唤他们进去。
　　看到女人的时候，他们都有些恍惚，差点就进入那个本不该存在的房间。颜逸把手都快推到门上，还是家里的喵主子跳上来照着他的手来一爪子，他才清醒过来。
　　看来他们都受到不少的惊吓。
　　离开鬼屋，还能有这种影响，也说明鬼屋里的东西真的很凶。
　　秦奚丹在网上没有看到类似说鬼屋有问题的消息，不知道是自己这几个学生灵感太高，还是别的原因被盯上。
　　“老师，”颜逸兴冲冲地说：“这个时候，我们是不是要再闯鬼屋，降妖除魔，替天行道！”
　　秦奚丹沉沉看他一眼，“这个时候，我们需要报警。”
　　在没有绝对把握与实力，对这个世界的神秘一无所知的时候，她觉得自己不应该冒险，更不该带着学生去冒险。
　　沈承安他们昨天的经历说明，当诡异开始发生的时候，强有力的世俗力量插入，能够阻断诡异蔓延，把他们从即将发生的危险里救出。
　　所以以后多去举报举报，抱治安局的大腿从没有错。
　　嗯，这次先去治安局报案，就以鬼屋装潢不合格，疑似含有有害气体，危害青少年身心健康为理由吧，让鬼屋停业一两天，避免更多的人被害。
　　想到后，她给治安局打了电话，简单描述自己的学生在鬼屋游玩后，集体出现幻觉的问题，强调鬼屋存在安全隐患，同样也隐晦地提了一嘴见鬼的问题，希望能引起官方特殊机构的注意。
　　如果这个特殊机构，现在真的存在的话。
　　“老师，我懂了，这样鬼屋就不用再营业，没法害更多的人了！”颜逸说着，摩拳擦掌地问：“现在我们是不是再闯鬼屋，降妖除魔，替天行道？！”
　　秦奚丹理了理手里的落雷符，表情淡淡，“现在我们需要学习。”


第13章 第 13 章
　　下节课就是她的历史课程。
　　本来秦奚丹还犹豫着，要不要搞一点历史知识放进课堂里，不然总显得不务正业似的，现在一看这个样子，学什么历史，还是修仙吧。
　　也幸好高二E班似乎是个被所有人都放弃的班级，学校只要他们不捣乱把老师气病就万事大吉，至于家长，他们的家庭好像都比较复杂，所以这群不被管教的少年们，才能跟着她一起胡闹。
　　在上课前，她拿出手机，又打了一次章南露的电话，没有打通。翻开论坛看看，地火明夷也没有在线。
　　秦奚丹在学生看不见的角度，微蹙起眉，露出一丝担忧。她把安德烈先生的钢笔拿出来，别在自己胸口，摸了摸钢笔，才揣着一沓画好的符纸走入教室里。
　　落雷符篆要比昨天明目诀要难上一个等级，绘制过程比较繁琐复杂，绘制的同时，还需要每个人聚精会神，不能走神。好处是，画符不会有什么副作用，少年们学会以后，随身带着几张符，在这个诡异越来越频发的时候，会有几分自保之力。
　　秦奚丹招呼学生们凑到讲桌前来，然后把画好的一张符纸放在地上，然后默念口诀，抬手一指，“雷来！”
　　纸上蹿起一道电火花，眨眼变成黑烬。
　　少年们瞪圆眼睛，纷纷鼓掌，“哇，好厉害！”
　　“没想到历史老师会的东西这么多，还会耍戏法。”
　　“老师，这个戏法好好玩，我要学！”
　　秦奚丹沉默几秒，“……好，今天我们学画符。”
　　她把自己绘制的符纸发下去，让他们跟着画，同时告诉他们绘符时要注意的事项，最后强调了下注意安全，不要随意玩火。
　　她发现，这种符纸迸发的电火花对普通的物品没有用，只对沾染上诡异气息的污染物或者幽灵才会造成伤害，也就是说，就算把符纸放到干草里引爆，也不会发生火灾。
　　挺好的，至少安全有保证。
　　看着学生一个个饶有兴致埋头画符，秦奚丹坐在讲台，想到另外一件事。她摸落雷符篆灰烬的时候，感受到指尖有点点发麻，难道是说，她身上也沾染了黑暗的气息，也被“污染”了？
　　秦奚丹摸摸自己的脸颊，触感温热有弹性，应该是活人。
　　有几个学生画到一半，就对这个戏法失去耐心，把符纸往旁边一丢，自顾自玩游戏睡大觉去了。而学得最认真的，是沈承安颜逸一行人，他们四个自发组成学习小组，埋头认真画符，画得效率越来越高。
　　秦奚丹没有说那些摸鱼的学生，而是沉默地走到他们旁边，把自己画的符纸收回来。她抱着符纸，走到学习小组后面，瞟了一眼，发现沈承安在写废几张纸后，居然已经成功画出第一张符篆了。
　　而且他还在帮助另外三个人的画符，“画前记住所有的步骤，画的时候聚精会神，感觉是笔在牵引着你的手走。”
　　颜逸：“那不就笔仙了嘛！”
　　沈承安无语地看他一眼，“默念口诀的时候，脑中会浮现乌云蔽日，万雷齐鸣的场景，你会感觉，自己无比渺小，你只是向雷霆之上的那位无上的存在借一份微弱的力量。”
　　赵小曙点头，“我好像也看见了很多雷电在闪，一道雷劈下来，到我的笔上，牵引着我的手去画符。”
　　怀游沉默着，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接着凝神画符，画出第二张成功的符篆。
　　秦奚丹在后面观察着他们，发现这几个学生悟性都不错。沈承安描绘的画面，她在第一次画符成功时也看见了，但她还看到，万雷齐落时，厚重的云层之后，有一个巨人的身影。
　　巨人身上似载重物，身后还有巨大的暗影。
　　不过人影是闪烁了一下，马上就被厚重阴云重新覆盖，最开始，她还以为自己是出现了幻觉。
　　自己掌握的术法越多，似乎离另外一个世界越近，知道的也越来越多。
　　这是一种幸运亦或者不幸，她并不知晓，只是隐约觉得，做个朴实无华日子人的心愿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完成。
　　窗户外面，贾爱晚捧着菊花枸杞养生茶，慢悠悠地走上楼梯。
　　高二E班在最末的位置，转到办公室的路线本来不会经过这个班级。但是贾爱晚走了两步，没有听见惯常从那个教室传来的喧闹声，还有点不习惯。
　　以前高二E班是整个横广中学有名的问题班，每个人提起里面那群混世魔王，都头疼不已。上课的时候，那个教室总是传来喷香的火锅、烤肉、烤鸡、烧鸭……各色各样美食的香气，尤其是快到饭点时，香气就越浓烈勾人，常常把其他班的学生勾得两眼发直，无心学习。
　　如果只是气味攻击，那也就罢了。高二E班还经常发出许多声音，喧闹是最轻的，他们每一天都像在开趴，更有甚者，还有一天从其中发出唢呐二胡的声音，仿佛在吃席。
　　所以没有一个人想当这群顽劣少年的老师，大家都对他们避而远之。校长还特意为他们划出一块区域，免得他们影响到别人。
　　但是今天，他经过走廊的时候，侧耳听了听，居然没有从那边听见什么奇怪的声音。
　　贾爱晚捧着养生茶，开始为秦奚丹操心起来，生怕这群小崽子憋个大招，祸害他们的新老师。他昨夜练了会秦奚丹教的眼保健操，眼睛感觉好受多了，就对这个刚大学毕业的年轻人更加怜爱疼惜。
　　他默不作声走到E班教室外面，往里面瞥了一眼，本来想帮秦奚丹管管这群学生，结果一看，里面只有一两个人安安静静地睡着，其他人居然都低着头，拿笔认真在纸上刷刷写什么。
　　而在讲台下面，平时几个叛逆头头凑在秦奚丹的旁边，似乎在认真听她拿笔讲解什么要点。
　　贾爱晚揉揉自己的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要知道，以前要这群魔王乖乖在课堂睡觉，不整活，就已经要谢天谢地了。
　　不愧是小丹啊……
　　他喝口养生茶压压惊，想起挂在办公室的锦旗，心想，“正道的光”、“罪恶克星”这两个词真没有用错，小丹天生就是当老师的料啊！
　　秦奚丹给沈承安他们讲解了下要点，抬起头，看见贾爱晚捧着茶站在窗外，笑眯眯地朝她举起大拇指。
　　她疑惑地皱起眉头。
　　贾爱晚又笑眯眯地捧着养生茶离开了这里。
　　秦奚丹更看不明白，贾老师特意绕道过来，只是为了表扬下她？她摇摇头，继续帮助学生画符。
　　等到这节课结束的时候，秦奚丹把符咒收回来，检查同学们完成的“作业”。
　　无论明目诀还是落雷符，都有一个神奇的功效，如果最开始练的时候静不下心，坚持不下去，最后肯定不能完成，但当一开始集中精神后，会进入一种神奇的状态，不觉时间流逝，不觉环境变化，冥冥之中有另一种力量牵引着他们，完成手里的符咒或是术法。
　　颜逸抬起头，惊讶地说：“我去，怎么这就下课了？我感觉还只过去几分钟！”
　　赵小曙叹气，“要是学其他东西，时间能过得这么快就好啦。”
　　颜逸招手，“老师你快来，看看我们画得合格了没有！”
　　秦奚丹瞥眼，学习四人组的画符效率很不错，一节课的时间，沈承安画出三张符，赵小曙和怀游都是两张，只有颜逸，一张都没有成功。
　　颜逸瞪大眼睛，“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秦奚丹摇头，“你静不下心，就不能写好一张符，要修炼，先要静心。”
　　颜逸的性格咋咋呼呼，确实不太适合修炼，不知道以后能不能从系统找到几个合适他的功法。
　　颜逸“啊”了声，表情明显挫败。
　　赵小曙从自己的两张符中抽出一张，“诺，给你防身。”
　　怀游默默也拿出来一张，放到颜逸的桌子上。沈承安分出两张给另外两个人，然后安慰颜逸，“我们可以画，分给你就好了，而且我和老师都可以给你补课。”
　　秦奚丹想到自己的职业被动技能，可以让教授的学生提高百分之二十的学习效率，就微微颔首，“有问题来找我，我可以帮你私下补课。”
　　如果学生学会某项技能术法，她也能获得极少的经验奖励。
　　虽然教会一个学生获得的经验值很少，可是积少成多，以后如果学生越来越多，经验也会涨得越来越快。说不定她只用上一次课，就能让自己升一级，而【传道受业】能提高学生学习效率，技能等级越高，他们学得越快，学得越快，技能又升得越快。
　　这样buff叠起来，会越来越强。
　　秦奚丹意识到，自己选择的职业是个大后期的职业，在前期，她没有什么攻击性强的术法，技能也以辅助为主，但越到后期，她通过叠buff学习速度增快，掌握这个世界的秘术和术法会越来越多，还能通过不断叠buff，实现快速变强。
　　所以，前期一定要猥琐发育，苟起来。
　　她在心里坚定要苟的信念，拿着手里的符纸，走到教室门口。
　　沈承安立刻站起来，“老师，下节课我们可以跟着您继续学习吗？”
　　颜逸点头，“对啊对啊，我学习的热情从来没有这样高涨！”
　　秦奚丹微眯了下眼，“你们下节课是什么，我和你们的老师说一说。”
　　沈承安想了下，说：“语文课？”
　　赵小曙：“啊啊，不是数学吗？”
　　怀游耸肩，“反正对我来说，是自习课睡觉课或者游戏课。”
　　颜逸非常自信地说：“烤肉！”
　　秦奚丹沉默地看眼颜逸，少年挠挠后脑勺，嘿嘿笑道：“一般这个时候，我都在烤肉，这不饭点快到了嘛。”


第14章 第 14 章
　　只有赵小曙回答正确，后面那一节课是刘芳的数学。
　　秦奚丹想自己和刘芳老师关系好，打个招呼就行，于是点了点头，同意学习小组去办公室去补课。
　　颜逸“噢耶”一声率先跑出教室。
　　赵小曙扶额，“他连笔和纸都没带，我看他写个寂寞。”
　　怀游替颜逸收拾好纸笔，背着书包走到后面，赵小曙跟着，在门口朝秦奚丹笑：“老师，我们在办公室等你！”
　　秦奚丹颔首，“好的。”
　　沈承安则走在最后面，站在门口时，疑惑地皱了皱眉。这时教室的门是半开着的，从半开的门往外看，还能看见走廊上打闹的学生。
　　但那种被注视的强烈不安又不由自主生上他的心头。
　　他揉了揉眼睛，暗运起明目诀，看了过去，教室的门和从前一样，看不出太大的差别，只是有些地方，显得暗一点。
　　沈承安以为只是光线作用，松了口气，大步走向门口，一只脚快迈出门时，秦奚丹突然喊住了他。
　　“回来。”秦奚丹取下胸口的钢笔，握在掌心，指节攥紧。
　　沈承安回头，“老师？”
　　不等秦奚丹说什么，他的脚突然往前迈过去，穿过那扇半掩的门，消失在走廊外。
　　秦奚丹快步走出教室，长长走廊里是学生们嬉闹的身影，没有看到刚才走出去的四个少年。
　　刚才她看见沈承安在门前迟疑，也觉得有点不对劲，隐约看见门上有些阴影在流动。
　　然后，里面突然伸出一只手，把沈承安拖到门后面去了。
　　一切发生得太快，让人来不及反应。
　　秦奚丹快步走到办公室，里面果然没有那几个学生的身影。
　　贾爱晚捧着茶，和刘芳在聊天，“我就说嘛，高材生就是高材生，教起学生来也这么强。你没看见刚才E班那群小崽子，一个个乖得不行，小丹真的是很厉害啊，前浪推后浪，一浪更比一浪强。”
　　刘芳还是严肃的表情，嘴角却翘了翘，“也还行吧……小丹，上完课啦？”
　　秦奚丹“嗯”了声，问道：“刘老师，你看到沈承安他们来办公室了吗？”
　　刘芳：“没有啊，我和贾老师一直在这边，没有学生过来。”
　　贾爱晚转过身，问：“怎么啦？”
　　秦奚丹摇头，“没什么，他们说来办公室问我几个问题。刘老师，麻烦帮我下午请个假，我有点急事要去处理。”
　　刘芳：“行，去吧。”
　　秦奚丹收拾好东西，把画好的符咒揣进提包里，和他们告别后，迅速离开办公室，折返回教室，从沈承安的桌子上拿到那张被他垫在书下的鬼屋海报。
　　海报上覆盖层浅浅的阴影，血液与黑夜似乎在掌中流动。她握住海报，恍惚片刻，眼前暗了一下，耳畔似乎也响起一些奇怪的声音。
　　但再抬眼时，一切如常。
　　学生们在走廊上打闹玩笑，或坐在座位睡觉。
　　多出四个空位置，加上一直没有来的徐雪晴，显得教室很空。
　　秦奚丹扫了眼教室里的少年们，提着包，转身离开，打车到章怀街上。这条旅游街依旧熙熙攘攘，来往游客步履匆忙，在鬼屋门口，一个员工依旧尽职尽责地发起传单。
　　她先是找到坚玉公司。
　　公司门紧闭，昨天她夹在门缝下的纸条还在，没有被动过。她把在车上早已写好的纸条再次塞到门缝下，然后打开手机，给地火明夷发出两张照片。
　　正道的光：“【鬼屋照片】【海报照片】。”
　　正道的光：“大师，我朋友进到这个鬼屋以后就被缠上了，今天我看到，他们被一只伸出的手突然拽到一扇半掩的门里，然后失踪不见。现在我想去鬼屋里冒险找找他们，如果你有什么建议的话，可以告诉我吗？”
　　地火明夷没有在线。
　　秦奚丹把手机揣兜里，深吸几口气，握紧拳头，又慢慢松开。下楼的时候，她发现坚玉保险公司外面，有个石头砌成的小小的土地庙，庙只到人膝盖，旁边堆满垃圾，里面神像残缺，面目模糊，上面盖着一层灰。
　　看见土地庙，她便觉有些亲切，把倒在地上的神像扶正，擦干净神像上的灰，朝土地公公拜了拜，转身走向鬼屋。
　　“小姐姐，想来我们鬼屋吗？我们是新开的鬼屋，不同副本不同难度可供选择，新开业还有优惠的哦。”员工依旧热情地发传单打着招呼。
　　他抬起头，看见秦奚丹，年轻的女人有瓷白的皮肤，和一双秀丽温柔的眼睛。
　　她弯了弯唇，“我想要进去游玩。”
　　“好的！”年轻的员工马上答应，准备带她去鬼屋时，突然想起什么，“小姐，你不是有心脏病吗？”
　　鬼屋的游客来来往往，他本来也记不得这么多的人，可是面前的人颜值很高，而且昨天说的话给他留下很深的印象，甚至有点心理阴影。
　　不是说自己心脏病，一听到鬼这个字，就感觉心脏病要犯了吗？啊？
　　秦奚丹朝他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她唇角弯起的幅度很斯文，带几分腼腆与羞涩，“我的病痊愈了。”
　　鬼屋员工张大嘴，“啊，恭喜，这真是医学奇迹啊！”
　　秦奚丹把手里的传单给他，“我想要进入这个本。”
　　“这个本啊……”拿起传单后，年轻人有点为难，“这个本难度有点大，你真的要挑战吗，一般来说，我们推荐选简单一点的鬼妈妈和雪人。”
　　秦奚丹：“我就想选这个。”
　　“你的心脏受得了吗？我们进去，都要签生死状的，”年轻人努力说服她，“要不换个本吧，其他本也很好玩，完全值票价！”
　　秦奚丹：“我就想玩这个，我的心脏受得住。”
　　“好吧好吧，”员工无奈，也猜到昨天她的理由是搪塞，带着她进入鬼屋，外面大厅有很多人坐着等候，“在这边排队等就好了，前面那个批次刚进去，要再等一个小时才开放场景。”
　　秦奚丹偏头，看向入口。
　　入口石门半开，里面光线昏暗，一个女人从其中探出半边身子，似要推门而出，又像开门相迎。
　　除开那个入口外，还有几扇合起的门，上面标注鬼妈妈、雪人、租客等副本的名字。
　　她指着那个有女子雕像的入口，问：“请问那个是我的本的门吗？”
　　“是的，”前台小姐微笑着回答，“这是素离鬼院的入口。”
　　秦奚丹颔首，走了过去，透过雕像往里面张望，想要更进一步，就被鬼屋的员工拦住。她也没有硬闯，而是问：“我看这扇门的装修特别不同，是为什么呢？”
　　前台摇头，“这我们也不知道。”
　　“应该是让它看起来比较吓人吧，毕竟是这家鬼屋最火的场景呢。”旁边有个游客参加讨论。
　　秦奚丹坐下来，开始思索什么，她已经来到鬼屋，现在的问题是，附近等着的人这么多，正常游客显然不会遇到和沈承安他们昨天一样的事情，她该怎么样才能触发诡异事件，才能进入那扇门里面呢？
　　好吧，这其实不是问题，作为一个身上带着百分百触发黑暗事件的倒霉蛋，她肯定一进去就倒霉。
　　所以还是不要跟着游客一起进去，免得让他们也陷入危险。
　　她握了握掌心，心里默数三个数：“三、二、一，时间锁定。”
　　【听我再讲五分钟】的锁时技能发动，墙上钟表时间停滞在十二点 ，前台小姐面上的微笑僵硬如面具，聊天的游客张开嘴巴，像一尊蜡像。
　　而秦奚丹在停滞的时间里快速走向半掩的门，从容走入其中。
　　三秒一眨眼就过去，游客依旧在和同伴兴奋聊天，前台小姐揉揉眼睛，疑惑地看眼空出的座位，又收回目光，去招待下一位客人。
　　秦奚丹走在昏暗寂静的走廊上，没走多远，看见一扇暗色的小门。门的颜色和墙体很接近，在鬼屋昏暗的光线里，几乎与墙融为一体。但是自从她修炼明目诀后，夜视能力好了很多，一眼就看出端倪。
　　她尝试推开门，门虚掩着，并没有锁。
　　进入其中，她环顾四周，这好像是鬼屋员工的道具室，里面装满了各种各样的道具。
　　墙上挂着洒满血浆的护士服、各种假发面具，和锥子、电锯之类的凶器。
　　秦奚丹看了会，选了件带血的白大褂，戴上假发面具，再拿上电锯。刚换好装备，门突然被推开，她拿着电锯警惕转身，对准来人。
　　一个“鬼魂”走进来，催促：“都弄好了吧，弄好了快走吧，游客都等着呢。”
　　这是把她也当成了员工？
　　秦奚丹点头，走到员工身边，推开门后，外面长长走廊空荡，昏暗而曲折。
　　“别发呆了，快走吧，游客里头有好几个小年轻，吓人的时候注意点，别被打了，唉，这年头鬼屋员工也是高危职业啊。”旁边的员工显然把她当成其他人，和她喋喋抱怨起公司的不规范。
　　秦奚丹摸了摸脸上薄如蝉翼的面具，问：“我们这有鬼吗？”
　　员工愣了一下，“当然有鬼啊！”
　　秦奚丹停下脚步。
　　那人回头看她，忽然大声笑起来，“我们不就是鬼嘛，哈哈哈！”
　　秦奚丹：……
　　看着秦奚丹沉默，他也觉得自己这个冷笑话不够好笑，尴尬地“嘿嘿”两声。
　　这时，走廊对面一个人走过来，身上是秦奚丹同款血腥制服，只是没有拿电锯。
　　“老张，你旁边跟着的是谁？”清脆的声音从面具下传出。
　　被喊做老张的员工停下来，看眼对面的血腥白大褂，又看看自己身边的血腥白大褂，总算明白自己认错人了。他问秦奚丹：“你不是小桂？你是谁，新来的员工吗？”
　　小桂：“什么嘛，就我一个人在干活，根本没有新招的员工啊，你旁边是谁？”
　　老张声音有点哆嗦，想起刚才秦奚丹特意问的问题，“你、你到底是谁？”
　　秦奚丹也不知道怎么回答，所以她只好选择用笑来掩饰尴尬。
　　“嘻嘻。”
　　阴森的笑声从那张半裂开的面具下传出，女人身上带血的白大褂似乎无风飘了起来。她慢慢转过头，艳红的唇扯起，再次发出让人头皮发麻的笑声，“嘻嘻嘻嘻。”


第15章 第 15 章
　　老张和小桂愣住，感觉有冰冷的风穿过长廊。他们看着“女鬼”举起手中电锯发出狞笑后，终于忍不住大叫着逃开。
　　“啊啊啊啊有鬼啊啊啊！！！”
　　秦奚丹放下电锯，注视两人跑开的背影，无奈地笑了笑。这样也好，鬼屋里藏着未知的危险，多吓走一个人总是好的，而且这两个人跑出去后，说不定能紧急拉停这场次的鬼屋游戏，避免惨剧发生。
　　她提着电锯，往黑暗幽森的走廊走去，尝试去找到自己那陷入危险的学生。
　　走了两步，秦奚丹和几个游客狭路相逢。
　　她扫一圈，没有看见自己的学生，就举起电锯，把游客们吓得拔腿就跑。
　　鬼屋有危险，所以把游客和员工吓离鬼屋，就是帮他们远离危险。秦奚丹确定这点后，见人吓人见鬼吓鬼，把好多人吓得尖叫逃跑，直呼过瘾。
　　这种见人吓人，见鬼吓鬼的感觉，还有点让人沉迷。
　　沿着走廊跑一圈，她终于来到一扇铁门前。这是鬼屋重点宣传的场景，也是号称难度最高、最吓人的场景，叫做素离鬼院。
　　犹豫几秒，秦奚丹把手按在门把手上。
　　鬼屋的门上贴着长条镜子，镜子里映出她自己的脸。她对镜子没什么感觉，但这里面的镜子太多又太碎，零碎镜子像把镜中人切割得支离破碎，让人有种心理上的不适。
　　秦奚丹看攥紧把手，打开门，素离市精神病院的几个大字映入眼帘。
　　面前是一栋灰色的建筑，三层楼，看上去很破旧。
　　“好真实……”她忍不住有一瞬的恍惚。
　　但这家鬼屋的布置，先是穿过妇人半启的门，然后又经过长长的廊道，给她的感觉就像是在墓穴中行走。经过曲折墓道后，她来到的不是布置好的精神病院，而是终于看到墓穴里藏着的地宫。
　　黑暗里仿佛生出很多双眼睛，在满怀恶意地注视着她。
　　秦奚丹明白沈承安他们说的那种感觉，心里不由自主地生出强烈不安，运起明目诀往旁边看，墙壁上浮现一张张脸。
　　看来是进入那个奇怪的空间了。
　　不过刚才她提起电锯吓游客时，明显还在正常的鬼屋场景里，到底是哪一步触发了诡异呢？
　　二楼破烂的窗口旁，出现道一闪而过的人影。
　　秦奚丹快步跑到里面，仰起头。
　　窗口里出现张苍白的脸，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是赵小曙。
　　秦奚丹拿起电锯给自己壮胆，大声喊：“赵小曙，快下来！我带你们出去！”
　　赵小曙幽幽看她一眼，扭头就跑。秦奚丹没有办法，只能拿起电锯追了上去。
　　她想，可能自己装束奇怪，让少女感到害怕，就说：“我是你老师，你听不出我的声音吗？停下来吧。”
　　“赵小曙，你妈喊你回去吃饭！”
　　无论怎么呼唤，赵小曙只是身影轻灵地往前面跑。
　　秦奚丹尝试脱掉面具假发，可是鬼屋的道具设计大概是为了防止游客拖拽，设计得很牢固，穿上容易脱下难，越解缠得越紧，她只好拿起电锯，跟在后面追。她追她逃，她逃她追，从二楼追到一楼，又从一楼追到二楼，跑完二楼后，赵小曙的背影直冲向三楼。
　　秦奚丹拿着电锯，本来也想追上去，却突然在楼下听到了学生们的声音。
　　“走了半天鬼影都没看见一个，这到底是想让我们干嘛，饿死在里面吗？”颜逸嘎嘎的声音从底下传来，“喂喂喂，有人吗？有鬼吗？”
　　赵小曙：“你小声点，别惊动了鬼。”
　　颜逸握紧拳头，“什么鬼，我们会修仙，有符咒，来一个打一个，来一双打一双！”
　　嚯，好嚣张。
　　秦奚丹皱起眉，又抬头看眼三楼黑黢黢的洞口，既然赵小曙在下面一楼，那自己刚才在二楼追了一路的，是什么玩意？
　　既然找到了人，她也不管上面是什么鬼了，探出头去，说：“赵小曙……”
　　刚说完这三个字，学生抬头看着她，脸色顿时苍白，想也不想扭头就跑。
　　秦奚丹叹了口气，只好重复刚才你追我逃的枯燥经历，大声喊：“赵小曙，我是你们的老师！不信你回头看看！”
　　少年们一听她这句话，跑得更快了。
　　颜逸：“我去我去，现在鬼还会伪装成老师嘛，这也太可怕了。”
　　旁边几个人纷纷表示赞同，赵小曙喘着气，说：“呜呜她怎么老是喊我一个人的名字啊？”
　　怀游：“肯定是你触碰到什么禁忌。”
　　只有沈承安皱起眉，总觉得身后的声音有点像老师，可是刚才他们都看见了，出现在走廊上方的，是一个头发凌乱、脸色惨白、猩红嘴角裂开半张脸的可怕鬼怪，她的身上穿着被血染红的白大褂，手里还拿着电锯，怎么可能是老师呢？
　　就算手里攥着雷符，看见女鬼的时候，他们还是想也不想地扭头就跑。毕竟这样子，看起来也太可怕了。
　　秦奚丹开通职业后，不再是之前跑两步就喘的脆弱体质，跟得上他们的步伐，喊：“你们回头看我一下啊……唉。”
　　算了，看一下说不定跑得更快，还是把他们直接吓离这个鬼屋吧。
　　她在心里拟定了吓人的路线，顺利地把学生从一楼赶到二楼，从二楼赶到一楼，最后抄起电锯赶着他们，一直到精神病院的门口。
　　但是，看清远处情况后，她眉头紧皱——来时的路，消失了？
　　入口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堵灰色混凝土浇灌的墙。
　　果然，触发诡异以后，又进入那个奇异的、封闭的、与现实隔离的空间。
　　颜逸拍打着墙，扯着嗓子大喊：“开门啊！开门啊！你有本事开鬼屋，你有本事开门呐！”
　　赵小曙：“别喊了，这上面又没门，明明都是墙，给你钻个洞啊？”
　　少年们背靠冰冷墙壁，硬着头皮看向前方，从黑暗中缓缓走来的红衣医生。
　　医生披头散发，嘴角似乎被硬生生扯开，露出狰狞的血肉和白骨。她拿着电锯走过来，身上被血染红的白大褂在诉说什么可怕的故事，而手里的电锯让人想起很多噩梦般的事情。
　　颜逸拿出一张落雷符，颤抖着手举起来，说：“你、你别过来啊，我们有符咒，可以把你劈没的！”
　　红衣医生拖着电锯，背后是充满恐怖与诡谲的医院，一步又一步朝他们逼近。
　　赵小曙抿了抿唇，“我们老师很厉害的，你要是敢伤害我们，老师会为我们报仇的。”
　　颜逸疯狂点头，“对对对，我们老师很厉害的！是大能，大能你知道吧？要是你敢动我们，她直接御剑飞过来，抬手一道雷就把你劈成灰！”
　　秦奚丹心想，嚯，没想到我这么厉害。
　　沈承安紧盯着“女鬼”的脸，一直没有说话，忽然，他的眼睛微微睁大，嘴角往上翘了翘。
　　颜逸挥舞着符咒挡在他们面前，“沈哥，小曙，你们快跑，我来拦住她！”他的手颤抖着，对血衣医生大声吼，“你你你，你不要再过来，我警告你了的啊，我们老师贼牛逼，江湖人称半仙儿，上能翻云覆雨，下能天桥底下算命，我跟你说，她真的贼牛逼！你要是敢动我们，她一定会来索命的。”
　　赵小曙纠正道：“索什么命啊，我们死了来找她才叫索命，老师这叫替我们报仇。”
　　颜逸：“奥奥，那你把我们杀了，我们变成鬼回来也会找你索命，大家打来打去多麻烦啊，何必呢，红衣小姐姐，要不你放我们一马呗？”
　　红衣女鬼幽幽看着他们，嘶哑着声音，问：“你们~老师~是~谁~呀~”
　　颜逸刚想开口，突然被赵小曙狠狠地拧了一把。他瞪大眼睛，意识到不对劲，警惕地问：“你问这个想干什么？我们老师的名字，是你这种恶鬼能知道的吗？”
　　秦奚丹心里夸了他们几句，还挺有防范意识，没有受点惊吓第一时间就把她给卖出去。她扯起猩红的嘴角，凌乱干燥长发底下黑眸幽邃，拖着电锯慢慢往前走，生锈的锯片上沾染干涸血渍，与地面摩擦出让人头皮发麻的声音。
　　“你你你别过来！”颜逸情不自禁往后退，“再过来，我老师真的来打你啦！”
　　秦奚丹翘起唇角，缓步靠近。
　　几个少年靠在墙壁上，脸色苍白地看着飘过来的狰狞女鬼。
　　突然，颜逸喊：“要不我告诉你我老师是谁，你放我们一条生路吧，女鬼姐姐？”
　　秦奚丹停下脚步，微微蹙起眉，心想，你就这样把我卖了？
　　她握紧电锯，缓慢地点了下头，“好，你说。”
　　听见这道声音，赵小曙眼睛亮了亮，不可置信地看向红衣女鬼。怀游推了下眼镜，脸上没什么表情。
　　只有颜逸还举着落雷符，“说是可以说，你先让我同学走过去。沈哥你们快走，我来断后！”
　　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原地不动。
　　赵小曙弱弱说：“喂，你……”
　　“嘘。”怀游伸出食指，放在唇边。
　　颜逸没有注意到后面的变化，鼓起勇气慢慢靠近红衣女鬼，“我、我告诉你啊，我老师是、是——”
　　他的速度猛地加快，冲向女鬼，大声喊：“我老师是天桥底下修手机的刘半仙儿！我老师是无上之主教堂里布道的大主教，我老师是火莲寺里的主持，我老师是城隍庙里的庙祝，你有本事找他们算账啊！”
　　“啪”地一声，符咒拍在女鬼的脑门。
　　秦奚丹感觉自己像个僵尸。
　　她拿掉脑门上的符咒，笑着说：“那你老师还真的挺强。”
　　作者有话说：
　　明天入v哦~还是12点更新，啵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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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原惜瑄十七岁那年，被一伙自称是她家人的家伙找上。
　　他们自称她是原家被换走的小女儿，要带她回去享受富贵生活，
　　回去以后，她发现，家里除了她外，还有一个叫原若暄的假千金。
　　这一家人相亲相爱，显得她这个接回来的亲女儿仿佛多余。
　　但是原惜瑄毫不在意，钱到位就好，
　　反正，她也有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2原惜瑄从小就能看到鬼，
　　在还在襁褓的时候，她就被恶毒的继母丢到闹鬼的万坟岭，
　　一群老鬼捡到她，辛辛苦苦把她拉扯大，是她的爸爸妈妈。
　　当原家人找上来时，她无动于衷，却看见自己那群鬼怪爸妈眼睛鬼火腾腾，难掩激动。
　　红颜枯骨的二妈捧着自己的脑袋，怀念过去的翠玉首饰；曾经书香门第的三爸对月吟诗，想要一方上好的墨宝……
　　原惜瑄为了翠玉首饰、为了上好墨宝，只好再次打量原家人，
　　他们很有钱；
　　他们愿意在经济上补偿她；
　　他们心里只有同情，并不爱她。
　　很好，她可以给自己的鬼爸鬼妈们，找到一个温暖的家了。
　　3原家人发现，家里突然变得阴森森、凉飕飕，
　　也发现，只是出于同情接回来的女孩出落得越来越美，成绩优异、十项全能、压根不像从小在乡下长大。
　　他们忍不住想：“难道有什么高人在偷偷帮她？”
　　某老鬼一：哎呀呀哪算什么高人呀，只是略通文墨，连中三元罢了。
　　某老鬼二：哎呀呀哪算什么高人呀，只是我编的琵琶曲现在都是你们考试曲目罢了。
　　某老鬼n：哎呀呀哪算什么高人呀，只是有几个混得好的不肖子孙罢了。
　　4某天夜里，x市首富、知名导演、大艺术家等同时收到一个来自祖宗的电话。
　　电话内容有二点。
　　一，祖宗在阴间认了一个干女儿，也就是他们多了个小祖宗。
　　二，小祖宗被欺负了，快给她打钱。
　　《过气顶流在阴间爆红》
　　1华叶叶曾经是顶流。
　　美得不可一世，红得稍纵即逝。
　　现在声名狼藉，无戏可拍，被媒体评为“朽木死灰”。
　　暗无天日的地下，某个死忠粉掀桌而起，气得忍不住炸坟：
　　“滚犊子的朽木死灰，我家叶叶子是最棒的！不就是拍戏嘛，我来！”
　　2谁也没有想到，昔日顶流居然改行拍没有姓名的三流鬼片。
　　还靠鬼片拿到影后了。
　　开始网友们尽情嘲讽，“又是那种精神病结尾的大烂片？”
　　“华叶叶那破烂演技也只配拍鬼片了。”
　　到后来他们尖叫连连——
　　这是什么硬核鬼片啊！
　　卧槽国产之光！
　　我爷爷托梦让我烧纸钱帮他追星！
　　凭借鬼片再次回归顶流后，华叶叶的人生就像开挂。
　　但凡有人想再黑她，总会遇到各种匪夷所思的事情。
　　于是有流言偷偷传：她被某个大佬包养，钱财不断，资源拿到手软。
　　华叶叶：确实是这样的。
　　此话一出，舆论再次爆炸！
　　记者们蜂拥而上：“听说大佬是某行总行长？”
　　华叶叶点头，随即笑着补充：“天地银行。”
　　众人都以为她在开玩笑，而她看了看身边的青年。
　　青年别开头，苍白的下颚绷成禁欲的幅度，耳朵动了动，渐渐染上一点红。


第16章 第 16 章
　　“沈哥, 我给她贴上了，你们快念咒啊！雷来！tnnd雷来！旋转霹雳300w伏雷来！”
　　任颜逸跳大神一样上蹿下跳, 几个少年纹丝不动。
　　“完了, 这个女鬼法力高深如斯，我们还是快跑吧！”
　　沈承安快步走到红衣医生的面前，恭敬地问：“秦老师？”
　　颜逸：？？？
　　秦奚丹捯饬几下，终于把脸上的面具摘下, 弯了弯嘴角, “都没事吧？”
　　颜逸：“呜呜呜老师你好狠的心！你怎么能扮鬼来吓我们？”
　　“老师, 您怎么进来了？”沈承安问。
　　“重要的是怎么出去。”
　　秦奚丹目光落在那堵被封死的墙上, 混凝土浇筑的灰高墙看不见尽头, 没入灰黑色的雾气里。在灰色墙体的表面，有很多用粉笔画出的无意义线条, 还有一些泛白的划痕。
　　她靠近墙壁，试着将五指曲起, 按在墙上, 正好与划痕重叠。
　　这些划痕, 像是人用指甲划出的。
　　她低声自语, “你看，这和前天晚上一样, 又是封闭的异空间。”
　　触发诡异事件以后，他们就会被拉入诡异的空间里，或者是引发空间的扭曲，这应该是这个世界的一个规律。
　　看到秦奚丹后，几个少年从惶恐惊慌中回神, 就像找到主心骨, 看着她垂眸时眼角勾起的柔和弧度, 就感到一阵心安。
　　颜逸震惊地问：“沈哥，你和老师前天就遇到这种事啦？”
　　沈承安点点头，“是。如果按照那天的发展，离开这个异空间的办法，其实也很简单。”
　　“什么办法？！”其他人连忙问道。
　　沈承安与秦奚丹对视一眼，“找到引发这个诡异空间的鬼怪或者物品，然后弄它。”
　　赵小曙歪头，“就是，打boss？可是我们能打过它吗？”
　　颜逸马上自信心爆棚，“怕什么？老师在这里，老师，快带我们去把那个崽种给扬了！”
　　秦奚丹拿起电锯，按下开关，在学生们期待的目光里，默默转了个身。
　　嗡嗡轰鸣声让人头皮发麻，她举起电锯，尝试在墙上锯开一条通道。
　　电锯声震得几个人脑袋蒙蒙的。
　　颜逸把怀游拉到一旁，小声说：“这是咱秦老师吧？”
　　怀游推推眼镜，“如果没有认错，那就是没有认错了。”
　　他们有点咋舌，扛电锯的样子，和老师文弱秀丽的外表可真是有亿点点违和。
　　秦奚丹没有能够锯开墙面，确定这里没有门，只好放下电锯，悄悄揉了揉自己震得发麻的手掌，回头说：“看来只能往里面走了。”
　　她其实一点都不想和那个boss硬刚，现在她的身上没有新手保护光环，怎么想都没有胜算。在没有穿越到这个世界前，她只是个普通的日子人，普普通通过日子就是毕生追求，“躺就躺吧不丢人”是她的人生格言，平平无奇路人甲是应拿的人生剧本。
　　她看着眼前一张张年轻的脸，很想向他们宣传“逃避虽然可耻但有效”之类的咸鱼思想，但是在这个狗屁操蛋的世界里，遇到诡异事件后，就会被卷入异空间里，怎么躲都没有用，只能硬着头皮往前，拼得一线生机。
　　啊啊啊我怀念唯物主义的世界！
　　秦奚丹在心里哀嚎，面上表情尽量从容，免得自己一慌神，其他几个少年也跟着慌了起来。虽然她没有比这群孩子大多少，可是她是他们的老师，应该先稳下来。
　　颜逸摩拳擦掌，“好耶！扬了它们的老巢！”
　　秦奚丹拿起电锯，在前面走，边问：“你们进来这么久，有发现什么情况吗？”
　　沈承安摇头，“我们只在楼外面的广场逛了一圈，到处都被高墙堵死，没有门可以出去，而且墙一直往外延伸，好像没有尽头。后来我们怕再走下去会迷失在黑暗里，就急着回来了。”
　　秦奚丹面对诡异的经历也就前夜一次，边走边努力从那天夜里发生的事情中寻找破局的办法。那天，在安德烈先生出现后，他们附近的公寓楼才出现扭曲，被卷入诡异的空间里，安德烈先生被黑色羽毛扎成球爆炸后，一切就恢复正常。
　　沈承安说得没错，解决事情的源头，异空间就不复存在。
　　这处空间的存在就是因诡异而生，所以诡异的源头必定还在这里面。
　　她摸了摸别在胸口的钢笔，心里有个猜想，或许引发诡异的，不仅是像安德烈先生那样的恶灵，还有她胸口钢笔、或者家里衣柜那样的污染物。
　　在这片扭曲诡异的空间里，它们是污染源。
　　如果引发诡异的源头是物品，似乎就没有恶灵厉鬼那么危险了。
　　秦奚丹问身后的少年们，“昨天你们进去的时候，看到什么奇怪的人或者东西吗？”
　　几个人仔细想了想，纷纷摇头，表示没有见过异常。
　　赵小曙问：“老师是觉得，我们触发什么禁忌，才会遇到这种事吗？”
　　怀游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我想也是这样，毕竟，这家鬼屋不可能每个游客进来就出事，不然网上不可能一个相关的传言都没有。我们肯定做了什么，或者无意识触发什么禁忌。”
　　说完，他有意无意地往颜逸身上瞥了一眼。
　　颜逸：“看我干什么看我干什么？你的眼神好像在说这事是我干的！”
　　赵小曙哼了声，“谁不知道，你最爱作死，快说，你昨天进鬼屋后，是不是又作死了？”
　　颜逸语气委屈，“没有，这回真没有！”
　　沈承安突然看向前方，问：“老师，那你是怎么进来的呢？是不是也触犯什么禁忌才进来……”
　　秦奚丹：“我进鬼屋，必定会触发诡异事件。”
　　“为什么？”
　　她抿了下唇，语气复杂，“因为我倒霉。”
　　大家都沉默了一瞬，也不知道说什么好，还是赵小曙最贴心，安慰道：“没关系的老师，我们也很倒霉。”
　　秦奚丹露出苦笑，“我一走完走廊，打开密室的门，就进到了这里。嗯……在门上我看到了镜子，你们是没走完走廊是吧？”
　　“没有，”几个人很确定地说：“走了一大半，就被治安局的人带出来了。”
　　颜逸问：“老师，咱们不是报警了吗，这次治安局的人会再来救我们吗？”
　　秦奚丹：“也许吧。”
　　但她知道，多半不能，今天不像昨天，现在诡异已经开始，他们进来的地方，世俗的力量难以到达。何况，就算这次被救出来，说不定还会像沈承安他们一样，随便站在门前面，就被门后一双鬼手拖走了。
　　她想起自己看见镜子时心中生起的不适感，问：“你们昨天进鬼屋的时候，见过镜子吗？或者有什么让你们感到不舒服的东西。”
　　“没有镜子，刚进门的时候的玻璃门算吗？”
　　秦奚丹马上排除这个可能。
　　每一个进来的游客都能看见玻璃大门，而且，鬼屋也不可能把污染物堂而皇之地放在大门口。
　　这时，赵小曙瞄眼颜逸，“你干嘛露出这样的表情，你不会真干了什么吧？”
　　颜逸支支吾吾了半分钟，“我、我好像真干了什么。”
　　秦奚丹侧过身，手里攥着钢笔，看向他，声音依旧温和，“你干了什么。”
　　颜逸往对上老师素雅的脸，后退了一步，突然觉得，他不老实说话会被钢笔戳眼。他一五一十说实话：“我进来的时候走在最前面，和后面的人聊天的时候回头看了眼，发现就走廊那条门后的顶上，挂着一扇八卦镜一样的东西。我们几个的身影正好被照在里面。”
　　秦奚丹听过一种说法，镜子除开功能性外，在风水上还被用来挡煞和辟邪。以前在电视里，还看到邻居门口挂八卦镜对着隔壁的门，引起邻里纠纷的新闻。
　　正门上方挂八卦镜，可以将一些不好的东西挡出去，转移给别人。但是鬼屋里的装饰反了过来，把八卦镜装在里面，反而像把什么不好的东西封印在房间里。
　　“然后、然后……”
　　颜逸的声音小了下来，“我朝镜子比了个中指。”
　　赵小曙气得跳起来打他的头，“敲！你手贱干嘛？！”
　　颜逸抱住头，又怂又委屈，“那我也没想到，比个中指就能遇到这种事嘛。”
　　秦奚丹轻咳一声，制止他们吵架，既然事情已经发生，吵闹也无济于事。这时他们快走到医院的入口，望着黑黢黢的门，她从口袋翻出早上画的符咒，分给学生们。
　　白天的时候，她一共画了六张符咒，用掉两张，还剩四张，沈承安他们这也有六张符咒，加起来一共十张符。
　　“所以引发诡异的源头可能就是镜子，我们要找到那面镜子，它不仅以八卦镜的方式存在，还会有其他形态。”
　　就比如她看到过贴在门上仿佛装饰的长方条镜片。
　　“在这里，留意镜子，和一切能折射出你们身影，把我们印入里面的东西。”
　　秦奚丹让每人拿两张，遇到事直接把符丢出去，念动咒语就好。介于颜逸还没学会画符念咒，他手里的两张交给怀游和赵小曙。
　　怀游拍拍他的肩膀，“没事，爸爸不会丢下你的。”
　　“滚蛋吧，刚刚撞鬼的时候，你个飞毛腿跑得比鬼还快！”
　　赵小曙珍惜地把三张符收好，放进口袋里，她皱起眉，摸了摸口袋，突然开口：“老师，我这多出来一个东西！”
　　她口袋多出的是一张人物角色卡。
　　在鬼屋游戏开始之前，有几个人能随机拿到角色卡，在游戏里扮演剧情npc，有自己的单人支线剧情，解开剧情后，能获得一些解开游戏的线索。
　　刻意做旧的角色卡上有暗红的血渍，上面的名字是俞荣，身份是侦探，小字写道：“你是一位有名的侦探，受某位神秘大老板委托，前来调查这所被废弃十年的精神病院。作为一名优秀侦探，你比常人要细心，总是能注意到许多隐秘的角落。”
　　秦奚丹让他们再找找，自己身上有没有多出什么身份卡，可惜的是，只有赵小曙欧皇附身，拥有自己在鬼屋游戏里独特的身份。
　　赵小曙从自己另一个口袋里又翻出一本小小的记事本，“我身上还多出了这个。”
　　笔记本是以侦探为口吻写下的，大致是说明自己对这个精神病院的调查。
　　侦探的字迹秀丽工整。
　　1424．2．1
　　今天接到s老板的委托，要我去调查一家精神病院，听说这边出过挺多事，其实我不太想接，但是老板给得实在是太多了。
　　等干完这次，就带小葵去绝扈市玩，她想去看那边的‘千树梨花’很久了。”
　　1424.2.2
　　偷偷调查了下医护，每个人都对医院闭口不谈，好像在忌讳什么东西。
　　为了顺利拿到工资（这里用一条直线划掉了）努力完成老板的要求，我有了个大胆的想法。
　　1424.2.3
　　在老板的帮助下，我成功进入了精神病院，把日记本藏在了左边第三个窗口的花坛下面，这边人不多，不大，管得倒是挺严的。每天只有三分钟记录，所以要尽量写得精简一点。
　　1424.2.4
　　一二楼是轻症病人住和活动的地方，三楼是关押重症的地方，全封闭的，看不见上面有什么。
　　护士说他们很危险。
　　翻遍一楼二楼也没有找到东西，我想去三楼看看。
　　危险就危险吧，加油，为了和小葵的看雪计划！
　　往下面翻一页，这页只写了日期，其他什么都没有。
　　中间有几页被撕掉，等翻到后面，日记上的字迹开始凌乱，写着一些意义不明的东西，比如“世界上有一个我，我是独一无二的”，“人有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人只有一个脑袋”，在一些胡言乱语仿佛噩梦中呓语的凌乱呢喃后，侦探的精神似乎终于承受不住某种诡异的压力，终于崩溃，在最后几页，只剩下杂乱的线条和错乱看不出文字的符号。
　　最后一页倒是很工整，用暗红画出一个奇怪的图案——是一只蝴蝶，四片蝶翼上有四张表情不同的人面，仿佛承载喜怒哀乐翩翩而飞。
　　秦奚丹刚来到这个世界，蝴蝶代表什么，她并不知道。她扫了圈学生，想问问他们，在看到他们空白的眼神后，默默闭嘴，选择把图案记在心中。
　　“所以这就是一个侦探来医院调查，结果精神也失常的故事。”赵小曙托住下巴，下意识分析起来，“这里面藏着什么线索吗？”
　　沈承安突然开口：“老师，那一年素离市有过地震。”
　　秦奚丹抬眸，“地震？”
　　颜逸挠头，“卧槽，有吗，我怎么不知道？”
　　其他少年也纷纷摇头，表示没有听说过。
　　沈承安：“那一年我妈准备带我去素离市度假，后来我哥说有地震，不太安全，拦住了她。”
　　素离市是一个港口城市，经济发达，贸易繁荣，还拥有温暖的天气和金黄的沙滩。每年冬天都有很多人前往那边，享受美妙的阳光与大海。
　　“是一场不大的地震吧，应该，后来我查了一下，据说垮了几栋楼，但没太大伤亡。”沈承安说着，微蹙起眉。
　　秦奚丹心想，这件事不知道和精神病院有没有关系。现在他们的退路被堵死，只能硬着头皮往前闯。
　　她回头看着高耸的墙壁，往后退几步，墙上错乱的线条和侦探笔记上的有些相似，看似无序疯狂，却透着难以言喻的诡谲和压迫。
　　光线阴沉晦暗，精神病院矗立在黑暗之中，轮廓仿佛巨兽匍匐的尸体。
　　秦奚丹带学生重新来到大门门口，按了按自己的眼皮，默默运行明目诀，等再次睁开眼睛，她同样看见布满整条走廊的影子。这些人影在走廊飘荡，双脚垫着，只有脚尖着地，像水里漂浮的生物。
　　沈承安注意到她的动作，也悄悄揉揉眼睛，默念法诀后，看到走廊现在的样子，脸色白了白。
　　秦奚丹安慰他：“不用怕。”她顿了顿，说：“就当现在是一个小考试了，正好检验下你们白天学得怎么样。”
　　她让其他几个人也用明目诀，幸运的是，经过白天的“补课”，所有人都能看见这些漂浮的鬼影。
　　几个少年没见过这种阵势，顿时头皮发麻，吓得浑身发冷。
　　不过秦奚丹在说完话后，他们倒没这么紧张了。
　　能泰然说出“就当小考试”的老师，肯定很有把握吧！
　　他们用崇敬的眼神看向秦奚丹。
　　而秦奚丹拿出了那支钢笔，悄悄攥在掌心，又拎起地上的电锯，给自己壮壮胆子。
　　她也好怕QVQ
　　进入精神病院内部后，他们发现走廊上所有的门都是关着的。秦奚丹尝试打开，发现门在里面都已经被锁上。
　　但所有锁死的门，在电锯面前都不堪一击。
　　听到嗡嗡电锯声，几个少年少女这次不再害怕，而是感到一丝莫名的安全感。跟在拿电锯的老师后面，就是让人安全感爆棚！
　　秦奚丹拿电锯把房门锯开一个小口子，往里面看去，看了一眼。在屋子里倒着个死状极惨的人形物体，他的面孔惨白，七窍流血，而身体被拉长，像根水管一样扭曲盘在角落里。
　　她移开目光，淡淡说：“里面没什么，下一个。
　　沈承安好奇地往里面看了看，飞快地扭过头，脸色煞白地说：“老师，这、这好像是昨天和我们一起进鬼屋的游客。”
　　其他几个人没忍住，一人凑过去瞟了眼，吓得当场宕机。
　　“我们也会死得这么惨吗？”
　　颜逸哭丧着脸，“早知道，昨天我直接从楼上跳下去了，总比被鬼当芝士拉丝好。”
　　本来走在前面的秦奚丹听到这句话，停下脚步，回头看他一眼，“不要这么想，至少你现在还活着。”
　　一路上他们都没能找到什么线索。秦奚丹想找到侦探笔记本中被撕掉的部分，首先想到了左边第三个窗口下的花坛。
　　不过保守起见，加上要寻找镜片，前面几间房子的门都被她锯开一个口子。她拿着电锯，突然觉得自己不解锁个屠夫职业，真是可惜了。
　　每个房间里，只有塞得很满的影子或者一些奇诡的东西，但他们想要的笔记本残页一张都没有。
　　至于走廊上的鬼影，依旧保持着悬浮四处飘荡的状态，暂时没有对他们造成威胁。
　　锯开到第三间房后，秦奚丹往里面看了眼，昏暗的房间里，有个人形的东西躺在地板上，从他空荡的眼眶里，一个大眼珠子像气球一样长了出来，漂在半空中。眼珠子有一张桌子那么大，眼白中的血丝都清晰可见。
　　它悬在黑暗的房间里，静默地与秦奚丹他们对视。
　　这东西秦奚丹是一点都不想惹，然而这里就是侦探说的埋笔记本的地方，说不定有线索。她把电锯交给沈承安，攥紧手里的钢笔，说：“在这边等着我，如果发生什么，自己跑。”
　　想起在书里的剧情她又嘱咐其他三个人，“你们跟着沈承安跑，别自己跑丢了。”
　　毕竟沈承安是主角，也是这趟鬼屋之旅中，唯一一个最可能活下来的人。跟着他跑，也许能一起找到出口。
　　嘱咐完后，秦奚丹把手伸进锯开的孔洞，摸到锁扣的位置，啪嗒一下打开锁住的门。
　　一打开门，被注视的感觉就十分强烈，幸好这种感觉她曾经承受过，在和安德烈先生对抗时，她就被某个邪神当成小丑旁观。
　　仿佛凝成实质的视线穿透身体，压力骤然而生，她的额头沁出细密汗珠，开始犹豫要不要进去。
　　最后，秦奚丹还是从心地选择先试探试探。她捡起地上的一截木板，丢到房间中央。木板还没靠近眼珠，突然砰地一下碎成两片，摔在地上。
　　秦奚丹沉默几秒，又在大眼珠子的恶意凝视中，谨慎地把手缩了回去，合上了门。
　　“老师，不要进去了，太危险。”几个少年被刚才眼珠碎木板的场面吓得不轻，“这房间好像也没有镜子，要不就算了吧？”
　　秦奚丹托着下巴，有点犹豫，大眼珠子的目光似乎就有杀伤力，能够把靠近的东西粉碎，她可不是钢筋铁骨，走进去后，说不定也像刚才的木板一样，被一道目光给杀了。
　　可是，房间还是要进去的，游戏经验告诉她，有精英怪守着的地方，一般都有线索。
　　她从口袋里拿出张雷符，折好，准备把雷符送出去。
　　不过这张符咒的威力似乎太小，对付不了这么大的眼珠子。
　　秦奚丹扭头看了下走廊，看见在旁边的消防水管，顿时眼前一亮。消防水管里还有水，打开后，红色腥臭的液体如瀑涌出，冲击力让她不由自主退了两步。
　　她把水管从电锯锯出来的口子里塞入房间，猩红水流冲向浮在空中的大眼珠子，然后秦奚丹抓住时机，丢了张雷符进去，“雷来！”
　　轰地一声惊雷乍起，雷电在水流中蹿动，随着高压中喷出的水流以摧枯拉朽之势冲向整间暗室。刺目的白光覆盖满房间，把里面照得明如白昼。
　　他们几个连忙闭上眼睛，免得被强烈白光闪瞎眼睛，只闻见一股浓烈的焦糊味。
　　就像什么东西被烧焦了般。
　　等他们再次睁开眼，房子的地板上只剩下一具没有眼睛的尸体。
　　“这、这是那个大眼珠变的吗？也太渗人了。”颜逸瑟缩一下，随即又道：“老师你也太厉害了吧！你的符咒招的累和我们的完全不是量级的啊！”
　　赵小曙：“老师当然会比我们厉害！”
　　怀游倒是若有所思，“原来还可以这样，利用液体的导电性，把雷符的范围扩大。”
　　颜逸挠头，“什么意思啊？”
　　赵小曙：“笨蛋，就是让原来的单体攻击变成群攻aoe，那等会我们拿着水管，可以直接把走廊里的怪给清掉了，是不是老师？”
　　秦奚丹关掉消防水管，点头微笑，“很聪明。”
　　颜逸感慨：“这就是知识的力量吗？咱这是科学修仙啊!”
　　赵小曙脸一红，嘴角往上翘，被老师表扬后，骄傲地挺了挺小胸膛。
　　这时，房间经过雷电大清洗，已经能够进去，粘稠的液体从墙壁滴答落下，其中似乎还夹在一些柔软的肉块。秦奚丹尽量不去想自己脚上踩到的柔软是什么，一步一试探走进房间，来到窗口。
　　窗户打开了一小条缝隙，外面是粘稠得看不见五指的黑暗。
　　这边是一楼，往外面看是无尽的黑夜，好像在深不见底的深渊。直觉告诉她，如果翻窗出去，直面黑暗，并不是什么好事情。
　　秦奚丹壮胆往外一摸，先是摸到堆起来的僵硬冰冷的毛发，她忍着恶心往里面摸索，又在黏腻的肉块里，摸到一个四四方方的硬物。
　　应该就是线索了。
　　秦奚丹眼睛一亮，握住硬物往外提，突然，一只阴冷、僵硬、寒气逼人的手突然扼住了她的手腕。


第17章 第 17 章
　　“带我一起走呀。”
　　她感到有人对着自己的面孔吹冷气。
　　巨力从手腕传来, 把她往窗外拽，她被拽得往前一个趔趄, 差点从窗口跌入黑暗中。
　　几个少年发现她情况不对, 连忙跑过来，抓住她的手，用力拖住她的身体，一个接一个, 拔河似的拽住她。
　　几个人的力气加在一起, 总算能和黑暗中那股巨力对抗。秦奚丹绷紧身体, 另一只手拿出钢笔, 往黑暗底下用力一扎。
　　手上的拉力顿时弱了点。
　　秦奚丹再次感谢安德烈先生, 用钢笔用力扎几下，终于把手缩回窗口。
　　这时他们才看清拽住她的是什么东西。
　　一截藤蔓缠住她的手腕, 几乎缠进肉里。
　　沈承安拿起电锯，“老师, 我来帮你！”
　　电锯嗡嗡落下, 藤蔓断成两截, 从里面流出的黄绿色的液体滴答掉在地上, 在地面腐蚀出一个个小坑。
　　秦奚丹拿起盒子，带着学生迅速退出, 合上了门。她靠在墙壁上，等到这时，才感到浑身都在酸疼。
　　学生们围住她，很担心地问：“老师，你没事吧？”
　　秦奚丹笑笑：“问题不大。”
　　她垂眸, 目光落在盒子上, 这是一个木质的小匣, 锁扣的位置同样是一只翩翩的蝴蝶，蝶翼没有人面。
　　打开盒子，里面是一个血淋淋的眼珠子。
　　秦奚丹皱起眉，抬手稍稍拦住学生好奇的视线，从眼球下面拿出一张纸。纸上字迹凌乱而潦草，但能看出来，依旧是侦探写下来的。
　　“1424.2.12
　　昨夜我到三楼被锁住的门前，准备打开门的时候，突然伸出一双手抓住了我。我吓得跑下楼梯，回到自己的房间。
　　今天吃饭的时候，我又看见了那个人。
　　那个长着我的脸的人。
　　它站在三楼，俯视我、偷窥我，它想取代我！
　　饭碗里！窗户里！勺子里！哪里都有它！
　　……
　　如果把眼睛挖出来，就看不见它了吧？
　　对了，挖掉眼睛后，我就不能把笔记本放在花坛了，得找个合适的地方。就放在一楼洗手间第三个位置的水箱上吧。”
　　“好可怕哦。”颜逸挠头，“这人怎么想的，他不会最后真的得精神病了吧？他把自己的眼睛给挖出来了？不至于不至于。”
　　秦奚丹微笑：“小曙，这次你是侦探，你怎么看？”
　　赵小曙点头，“按照这页纸上说的，可以推断侦探那天经历过的事情。当天晚上，他避开医护，偷偷到第三楼。第二楼楼梯到第三楼之间用锁锁住，不过他肯定对此有所准备，拿出□□准备开锁，就在这个时候，防盗门后面伸出一只手，抓住他的手腕。”
　　她尝试复盘当天发生的事情，说完看秦奚丹一眼，发现老师眼中带着赞许后，心中忍不住有点小雀跃，继续说：“让侦探落荒而逃的，应该不是突然伸出的手，而是抓住他的人，和他长了一模一样的脸。”
　　颜逸：“咋地，他还有个双胞胎兄弟姐妹？”
　　赵小曙无语地看他一眼，“当然不是！这是鬼屋，不是亲情剧场好嘛。侦探回去以后，精神状态就感觉不太好，白天也能看见那个和他长一样的人，但是之前就说过，三楼是封闭的，在下面根本看不到上面的情况。所以应该是幻觉？”
　　她不太确定地说着，“为了不再看到幻觉，侦探决定挖掉自己的眼睛。他考虑到挖掉眼睛就看不见了，所以决定把笔记本换个地方。下一个我们要找的线索，应该就藏在一楼卫生间里。”
　　秦奚丹微笑，“说得很好。”
　　赵小曙脸一热，嘴角往上翘了翘，心想，老师夸我了哎。
　　沈承安皱眉，“因为幻觉，就要挖掉自己的眼睛？”
　　怀游：“这也太过了吧。”
　　颜逸：“这兄弟真是个狠人，不对，狼人！”
　　经过一番类似课堂问答后，学生们的恐惧少了很多，开始饶有兴致地分析起来。秦奚丹注意到这点，嘴角微翘，揉揉发青的手腕，说：“那我们继续去下一个地点吧。”
　　“老师，”赵小曙从兜里摸出一个绿色的药膏，“你的手肿起来了，先擦擦。”
　　秦奚丹也没有推辞，“好。”
　　赵小曙低头，认真地给她擦好药膏，突然注意到她白色的袖口，多了一点黄绿色的液体，“咦，这个是？”
　　秦奚丹扫了眼，“应该是刚才沾到的。”
　　赵小曙庆幸地说：“那东西好像有腐蚀性，幸好没有溅到皮肤上。”
　　“腐蚀性？”颜逸问：“这是什么啊，硫酸吗？”
　　“笨蛋，硫酸根本不长这样！”
　　秦奚丹抬起手，凑过去闻了闻，轻蹙眉头，“是胆汁。”
　　学生们愣住。
　　胆汁？从一根藤蔓里飚出胆汁？
　　这也太奇怪了！
　　颜逸夸：“老师牛啊，这都能闻得出来。”
　　秦奚丹把盒子揣进染血的大白褂兜里，手握住钢笔，快步往前走，边走边说：“肝开窍于目，心开窍于舌，脾开窍于口，肺开窍于鼻，肾开窍于耳。”
　　“老师，你在说什么啊？”
　　秦奚丹走位灵活地避开漂浮的鬼影，耐心解释：“在中……”
　　想到这个世界医学可能有不同的名字，她改了称呼，“在古老医经里，五官和五脏、五行、五味、五色都有对应的关系。眼睛对应肝胆，也对应五行中的木。”
　　不过她也只是看网上营销号视频的时候知道一点，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个世界历史地理都和她原来的世界完全不一样，没想到在医学方面，反而有相似的地方。
　　卫生间很好找，就在走廊尽头最后一个房间。
　　刚靠近，她就听到奇怪的声音，像是嘶吼、像是尖叫、像是呢喃。很多人的声音聚在一起，挤入她的耳朵里。
　　秦奚丹脑袋嗡一声，宛如被很多根针扎了进去，脑中一片空白。她缓了好一会，才恢复过来，揉了揉耳朵。
　　沈承安看她站在门口不进去，有些担忧地问：“老师，要帮忙吗？”
　　秦奚丹摇头，“不要过来。”
　　她克服突然生起的不适，往后退了几步，那样诡异的呢喃声如潮水般消失。
　　只要不靠近这个房间，就不会听到这些精神污染一样的声音。但是想拿到笔记残页，又必须要进入房间。
　　秦奚丹摸着发疼的耳朵，回想刚才听到的声音。虽然那些声音癫狂又含糊，仿佛出自不同人的口中，但他们重复的，似乎是一句话。
　　她听不出前面那段在说什么，可是后面那个字很明显。
　　“die……爹？”
　　回想起刚才一声声情感充沛的“爹”，秦奚丹惊叹，这是什么诡异的认爹大会现场？
　　“die……die……die……”
　　紧闭的门内，再次响起这样疯狂的呢喃声。
　　这一次，所有人都听见了。
　　“那、那什么声音啊？”颜逸哆哆嗦嗦地问。
　　秦奚丹深思状：“嗯，认爹大会？”
　　“噗——”本来吓得不行面色苍白的少年们瞬间又被她逗笑，“好像真的在喊爹哎。”
　　里面持续不断传来呓语和咀嚼的声音，只是站在门外听，他们就感到有些不适和恶心。
　　赵小曙脸色泛白，“我觉得有点晕。”
　　颜逸连忙附和，“我也是我也是，头晕脚软的，我还以为只有我一个人这样呢。”
　　沈承安也许是书里的主角，对声音的抗性更强一点。他拿起电锯，“这次我来把笔记拿出来吧。”
　　秦奚丹及时拎住他的后衣领，把他拉了回来。
　　沈承安：“老师，这次让我来吧，我现在还不是很晕，应该要比他们强一点。”
　　秦奚丹揉揉手腕，朝他笑了笑，“等我一下，我先前摇蓄力。”
　　现在她手里能对抗鬼怪的，只有安德烈先生留下的钢笔，和地火明夷教她的，一段没有起过作用的长长咒语。
　　没事先唱个咒，也耽误不了多长时间。
　　秦奚丹心里默默祈祷这次驱邪咒一定要有用，一边低声开始念起古老的咒语。驱邪咒前摇时间太漫长，需要攒点劲才能放大招。
　　虽然这大招还没有成功放出来过一次。
　　集中精神，让注意力凝聚于一点，她曲起双指，低声道：“急急如律令！”
　　等了几秒，无事发生。
　　……这让人熟悉的尴尬。
　　秦奚丹咳了一声，假装无事发生，开始用第二个办法。
　　她把钢笔拿出来，交给沈承安，“等用雷符清理完房间后，我先进去，如果我的状态不对劲，你就拿着这个过来，扎我或者这里面的东西。”
　　钢笔来历非凡，是一件难得的污染物，也是她手里最强的武器。按理，她本不该把钢笔交给别人。
　　但是房间里传出的呓语，很明显能够影响人的精神，她不知道自己进去后，是否会影响，直接把钢笔往眼窝一插，来个原地去世。
　　这个时候，把武器交给留在门口的同伴，也许要更保险点。
　　何况沈承安还是官方盖章主角，意志力和精神力比正常人要强。
　　有的时候，信任同伴也能提高生存率啊。
　　她扫过几个少年，沈承安拿着笔和电锯，赵小曙和怀游一人拿一张符，颜逸则扛着消防水管，大家都全副武装。
　　颜逸：“老师，可以了吗？我们再来放一次电！”
　　秦奚丹点了下头，得到她的许可，几个人麻溜地开始忙活。沈承安学着秦奚丹，有模有样在门上锯开了一个口子。
　　透过窗口，能看见里面有一个人背对着他们，跪在地上，正在拜面前的小木盒。木盒的锁扣是一只精致的蝴蝶，和他们在眼珠子房拿的盒子一模一样。
　　房间的声音会干扰他们，就算堵住耳朵，也阻隔不了声音。
　　颜逸把消防水管往木门里一塞，“来！给它通通电，面对雷电吧！”
　　哗啦一声，水流喷涌而出，赵小曙丢出雷符，噼里啪啦的电光顺着水龙冲向房间中央的鬼影，给鬼影来了个电疗。
　　在刺目的白光后，那种让人神志不清的声音小了很多，在秦奚丹能忍受的范围内。而跪在房间中央的人影也变成半透明，似乎实力大减。
　　耳畔的声音越来越大，这次她听得更清楚了，那些人癫狂的、绝望的、兴奋的叫声一起钻入她的耳朵里。
　　“华胥司命……永恒……蝶。”
　　一声声“蝶”重叠在一起，让她也有点恍惚，模糊的视线里仿佛出现一只巨大的蝴蝶，蝴蝶的翅膀上有四张人面，分别戴着哀思、愤怒、悲伤、恐惧的表情。
　　一瞬间，浓烈的情感轰轰烈烈碾过心脏，她的眼前出现一副昏黄的画面。
　　是一个枯瘦的妇人，坐在油灯下，微眯眼睛，费劲补着一件破旧的校服。她抬起布满皱纹的脸，笑道：“小丹，回来了呀，刚刚我求了下你张伯伯，看在你爸的情面上，他答应让我也下井了，你的学费不用愁啦。”
　　女人一边认真缝补校服上破烂的口子，一边说：“你别担心，只是下矿井嘛，很安全的。你好好学习，别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了，家里的事妈给你担着啊。”
　　“小丹，你怎么不过来？”
　　秦奚丹掐紧掌心，原主残留的情感涌上心头，操纵着她缓慢屈下膝盖，和周围魑魅的影子一起，朝蝴蝶跪拜。
　　就在膝盖将要触到地面的时候，她用手撑住地，抬起头看着面前的女人，无奈道：“抱歉啊，我不是你的小丹。”
　　煤灰从女人眼睛、鼻孔、嘴巴簌簌掉下来，落到半空时，变成一只只白色纸钱般的蝴蝶。而她一身煤灰坐在飘飞纸钱里，仿佛一尊不朽的母亲雕像。
　　……
　　几个学生焦急地站在门口，看见老师没走两步，就忽然停了下来，怔怔立在原地。
　　她的表情很奇怪，怀念、悲伤，和一丝迷茫。她怔怔慢慢屈膝，好像要跟着前面的鬼影，向木盒跪拜。
　　沈承安抄起钢笔，就准备跑进去。
　　这时，他们看见秦奚丹及时地撑住地面，重新站起来，看着前面低声说句什么后，抬起一道雷符劈过去。
　　那股让人心浮气躁的噪音顿时又减弱变小许多。
　　几个学生连忙一窝蜂跑进去，对着跪在地上的鬼就是一顿扎。颜逸看不见，跟着同伴对鬼影拳打脚踢，大声骂：“就你他奶奶的会念经对吧！欺负秦老师，他妈的找死！”
　　赵小曙：“老师在这里，你文雅点！”
　　颜逸：“……汝母寻亡乎？！”
　　怀游：“牛逼。”
　　男鬼哀嚎都没来得及发出一声，就被扎得千疮百孔，身影融化在空气里。秦奚丹捡到地上的木盒，打开扫了眼，木盒里面的是个带血的耳朵，里面还有一张日记残页。
　　“只挖掉了一只眼睛，就被他们抓起来了，好可惜。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那种东西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了，它们无处不在，它们在看着我。
　　它们一定发现了我的日记，我要把日记换个地方……”
　　“下一个地点，二楼的4号病房。”秦奚丹带着学生来到二楼，发现这上面的鬼影变得瓷实很多，不再是虚浮的影子，而有了自己五官和表情。
　　它们一个个脸色惨白，张大嘴巴，仿佛在无声尖叫。
　　在走廊上还躺着几具尸体，被鬼影啃噬得面目全非，露出惨白的骨头。似乎感受到生人过来，一道道鬼影从尸体上飘起来，转头看向他们，慢慢朝这边合拢。
　　秦奚丹心想，看来随着时间变化，或者他们取得的笔记残页越多，这些鬼影会越来越瓷实，攻击性也越强。要不是他们都有明目诀，能看到鬼怪发生的变化，恐怕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老师，要怎么办？”
　　秦奚丹抬手扎破一个鬼影，“冲过去。”
　　“好耶！”
　　血气方刚的少年们很喜欢这种莽过去的方式，提起水管和雷符就往走廊冲，先用水管开路，再用雷符狂劈，很快就把走廊楼道来了场大清洗，劈得鬼影不剩几个。
　　秦奚丹回头看眼，那些影子飞快从门缝钻到旁边房间里，或者紧贴在墙壁上。
　　“老师，”颜逸积极表现，“你在看谁！我去劈一梭子！”
　　秦奚丹：……
　　突然觉得自己像恶霸进村。
　　十八分钟后，她这个大恶霸带着身后的几个小恶霸，把二楼扫荡一空，找到了剩下的两张笔记本残页。
　　赵小曙跟着老师跑，面前突然蹿出道鬼影，和她来了个脸贴脸。
　　恶灵的脸腐烂惨白，一条条扭曲的线条在薄薄皮肤下蠕动，毫无生命的黑色双瞳冷冷看着她。
　　赵小曙脑袋一空，差点叫出来，还没害怕几秒，就听到后面传来同学亢奋的声音。
　　怀游：“小曙，堵住它！”
　　颜逸一听就兴奋了，提起水管往前冲，“快拦住它，别让它跑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7-21 11:02:42~2022-07-23 09:17: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皮卡丘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皮卡丘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章 第 18 章
　　赵小曙：……
　　害怕的情绪一扫而空, 她有点无语地想，我们怎么这么像恶霸啊！
　　秦奚丹回头, 甩手一插, 把钢笔熟练地插进恶灵的眼窝子里，然后嫌弃地甩了甩笔。
　　恐怖狰狞的恶灵尖叫着变成一缕乌烟。
　　秦奚丹问：“没吓到吧？”
　　赵小曙：“没、没。”
　　她就是觉得现在的发展有点不太对劲，仿佛他们是什么恶霸势力，来欺负弱小可怜的本地“村民”。这种情况让她感到违和, 可是, 她也知道如果没有老师保护, 自己一行人肯定没什么好下场。、
　　总之, 幸好有老师在。
　　女孩心里默默感激了下老师, 乖乖跟在秦奚丹的后面。
　　这时，秦奚丹来到三楼, 通往三楼的入口被一张蝴蝶形状的大锁锁住。
　　她回忆刚才的几个房间，低声说：“眼耳鼻口, 肝肾肺脾, 只差一个心就齐全了。”
　　出口, 或者最重要的东西, 应该就藏在三楼。
　　她打开刚才拿到的几个木盒。
　　同样的蝴蝶锁扣，开锁后, 里面是一件鲜血铺满的污秽之物，底下垫着张鲜血斑驳的笔记残页。
　　秦奚丹从纸上提取不到有效的信息，只觉得侦探的精神一天比一天差，就在濒临疯狂的边缘。第三张笔记情况更甚，几乎已经看不清侦探在写什么, 凌乱的线条交缠在一起, 让人眼花缭乱。
　　“不要相信！
　　不要相信！
　　不要相信！
　　人的眼眶里是眼睛, 不是镜子！人的眼眶里是眼睛，不是镜子！人的眼眶里是眼睛，不是镜子！
　　不要相信自己的……”
　　后面字被鲜红线条划去，完全辨别不出字迹。
　　侦探的精神状态好转了吗？还是——
　　秦奚丹微微蹙眉，还是读完最后一页笔记上记载的内容。
　　“1424.2.24
　　我开始做梦，很多很多的梦，很多梦里的世界。
　　梦里的世界是真还是假？是我梦见了他们，还是他们梦见了我？现在我在梦中，还是已经醒来？
　　我好像忘记很重要的东西……葵？
　　我想跪在祂前，呼唤尊名，像祂的信徒一般。
　　华胥引梦，坐以忘机。”
　　下面是两行秦奚丹看不懂的文字。
　　“老师，这下面的因斯语说的是什么啊？”颜逸问。
　　啥啥啥？啥因斯语？
　　秦奚丹表情镇定，心里慌得一匹，因斯语难道是什么人尽皆知的语言吗，原主只是一个历史老师啊！
　　好在沈承安开口解围，替他们翻译道：“这句话是，伟大的虚妄与真实之主，华胥之梦的主宰，我们永远的母亲，永恒之蝶、虚妄之蝶、腐烂之蝶、梦PanPan之蝶。”
　　秦奚丹松口气，看着后面那几个字，心想，原来听到的那些声音不是在认爹，是在喊这位蝴蝶神仙的名字。
　　她对这个世界懵懂，也认不出这串名字代表什么，听几个学生讨论，他们也不知道。
　　秦奚丹把目光落在锁上，开始思考怎么把锁住三楼的这把蝴蝶锁打开。
　　这是只两手大的蝴蝶，四瓣蝶翅微凹，呈现出玉白色的光泽。比起木盒上的蝴蝶，这把蝴蝶锁要大很多，也要精致很多。
　　她盯着蝴蝶白色的蝶翼几秒，回忆在听到那些幽灵们的低语时出现的幻觉，幻觉中蝴蝶四片蝶翼都有一张人脸，从左到右，从上到下，分别是愤怒、惊惧、悲伤和哀思。
　　“肝主怒，肝木在眼，这片翅膀上应该放眼睛。”她把那只血淋淋的眼珠子拿出来，放在第一片翅膀上，然而依次放上木盒中取出的耳朵、鼻子、嘴唇。
　　当最后一块污秽的肉放到翅膀上时，蝴蝶的翅膀忽然动了一下，翩翩振动。
　　他们眼前的世界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台阶变成粉红而柔软，踩在上面的人站不稳，下意识撑向墙壁，结果发现墙壁变成黏糊鲜红的血肉，肉块还在有生命一般蠕动扩张。
　　楼梯上的死灵被某种引力吸引到一起，紧紧相贴，被挤压成一个巨大而畸形的怪物。它们口中的尖叫与含糊不清的呓语传过来，蠕虫般钻入每个听到的人耳朵里，顺着血液流淌，把他们的精神啃食得千疮百孔。
　　秦奚丹恍惚几秒，用钢笔狠扎自己手背才清醒过来。她注意到几个学生脸上也露出恍惚的脸色，颜逸还伸手掐自己的脖子，于是飞快走到他们身边，一个个把他们摇醒。
　　“快跑，别去想，别去听！”
　　她转身想把学生拉进门，结果脚下一滑，一个趔趄差点直接摔到怪物的口里。旁边赵小曙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她，跟着滑下去。
　　几个清醒过来的同学连忙拉住她们，硬生生止住坠落之势。
　　秦奚丹双脚蹬住血肉墙壁，借力往上一跃，牵住赵小曙的手往上冲，“跑！”
　　沈承安拉着旁边两个人就往楼上跑。
　　身后畸形巨大的怪物紧随其后，由不得他们犹豫，只能闷头往前冲。穿过生锈的防盗门，秦奚丹抬脚微勾，把门砰地一声合住，锁上。
　　后面的怪物猛地撞在铁门上，撞得门哐当哐当作响。
　　怪物撞门这种事，秦奚丹也不是第一次遇到了，所以在少年们都吓得瑟瑟发抖时候，她还有心情去透过封死的防盗门去观察外面的怪物。
　　外面的东西像个幽灵聚合体，仿佛走廊上残存的幽灵都用502粘成一团，一张张表情各异的鬼脸紧贴，看上去很视觉污染。
　　而且它们一齐发出疯狂呓语，呼唤那位主宰华胥之梦的神明，想把其他人一起拉入无边的噩梦中。
　　但对普通人，只是看它们一眼，就已经是难以想象的噩梦。
　　秦奚丹观察着，心里想，自己这脚滑的概率，有点不正常。在关键的时刻，出现失误，差点送到怪物的脸上，绝不能用偶然来安慰自己。
　　她想到自己身上的欢愉buff，不知道是否是错觉，那个buff变得更加猩红。
　　果然，是这个buff的关系。buff后面的那位乐子人邪神，本来就很喜欢把她当成乐子来看，喜欢看她在生死之间挣扎，尤其喜欢这种关键时刻掉链子的老套情节。
　　可去tm的！
　　秦奚丹深呼吸几口气，忍住忍住，不能在学生面前爆粗口。她心里骂了那位邪神几句，在铁门被怪物哐当撞到快散架的时候，扭头看向三楼。在一二楼她没有看到什么镜子，但在三楼走廊，到处都是镜子。
　　墙壁、窗户、地板……一片片镜片镶嵌在其中，把他们的身体切割成碎片。
　　秦奚丹本能感到不适，如果不是身后就是怪物，她实在不想踏入这样一条走廊。走在上面，有种身体、意识、精神都混乱，被切割成无数片的错觉。
　　“老师，怎么这么多镜子？我们要找的是哪一片？”
　　秦奚丹攥紧手里的钢笔，深吸一口气，“继续往里面走。”
　　本来她以为，三楼跟一二两楼格局相似，走廊两侧一排房间。结果走上来才发现，走廊的墙壁上是一张张破碎的脸和碎镜子的结合体，没有一扇门。
　　唯一一个房间，在走廊的尽头，大门敞开，暗红的光给房间披上层红纱。
　　秦奚丹只能隐约看到红光里摆着个类似祭台的东西。她咬咬牙，硬着头皮往前走，让学生跟在自己的身后。
　　碎镜子和墙壁上浮现的人脸很视觉污染，秦奚丹尽量不去看它们，注意力只放在前方。这一路上没有再遇到危险，她带着学生来到最后一个房间。
　　房间中方正红木桌上放着一方神龛，神龛中的雕像依旧是翅膀长着腐烂人面的蝴蝶。在神龛前，插着七八支香，已经燃烧得见底。
　　还有四支香刚刚点燃，烟头冒着点血红的火星。
　　这不是一般的线香，而是用卷纸卷成的长方条，插在灰色的香炉里。
　　秦奚丹皱眉，抽出一条香，展开一看，上面是赵小曙的名字。
　　颜逸：“我去，小曙，你什么时候在这玩意上签名了啊？”
　　赵小曙：“我哪有签名，咦，这是我们昨天进鬼屋前，在生死状上签下的名字！”
　　秦奚丹又抽出其他三支香，打开后，上面是其他三个人的名字。剩下早已经燃尽的香，应该是从前误入其中的游客。
　　她微微皱眉，心想，看这个样子，这家鬼屋应该害死不少人了，就没有人发现不对劲吗？
　　看到自己名字出现在纸上，几个人连叫晦气。
　　颜逸挠头，“不是，他们把咱名字放在供桌上，怎么是想把咱供起来吗？”
　　赵小曙：“你猪头啊，这肯定不是什么好事情。”
　　怀游推推眼镜，想起什么，说：“这个场景，有点像我奶奶跟我说过的一个故事。说以前她村里有那种心术不正的术士，会有一种特殊的下咒手段，就是把对方的名字生辰再加上头发丝裹起来，放在桐油里浸几天，然后慢慢用火烧。这叫烧阳寿、烧气运。”
　　“那我们不会变得特别倒霉吧？”赵小曙很担心地问。
　　颜逸安慰她，“嗨，就烧了那么一点，没事的没事的。”
　　几个人说着，情不自禁看向安静的女人。
　　他们已经不知不觉开始依赖秦奚丹了。
　　秦奚丹把几张纸都收起来，“没关系，会有办法的。”
　　刚才学生们的交流让她知道了一件事，鬼屋出这么多的事，却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并不是治安局方面没有注意，而是那些人不是在鬼屋里出的事。
　　他们在签下生死状的时候，就被鬼屋夺去气运或者阳寿，献祭在神龛里，而他们对此一无所知，高兴玩完游戏后，就回到家里。直到鬼屋中的香燃烧殆尽，现实里对应的人才会出事，这个时候，也许已经距离他们玩鬼屋有一段时间，没有人把这两者联系在一起。
　　这家鬼屋挺有名，还是连锁的，开业这些年，到底害了多少人？
　　要把整座鬼屋都扬了，才能避免这样的事情再发生，可惜现在的自己自身难保，没有这样的能力。只能想办法出去以后，再朝治安局类似的官方机构举报了。
　　秦奚丹心里叹气，来到神龛前，尝试把那尊诡异的蝴蝶雕像拿出来。她的手一用力，雕像突然转动，转了个圈后，另外一面对着他们。
　　于是神像的全貌映入他们的眼帘。
　　蝴蝶的翅膀上是四张表情不同的腐烂人面，而它的怀里 ，抱着一面残缺的镜子。
　　几个人的身影瞬间被照入镜子里。
　　身体被拉了一下，秦奚丹回头，看见一个穿白大褂的“人”一脸严厉地着看她。
　　说是人，可白大褂的双眼被镜片取代，从水银镜子中，映出秦奚丹愕然的脸。
　　秦奚丹忽视白大褂眼眶上的镜子，看着她的脸，总觉得有些眼熟，很像她那位法令纹深刻，外表异常严肃，实际却十分好心的同事，刘芳老师。
　　难道梦还能读取她的记忆，给她制造熟人进场？
　　“休息时间到了，还不出去走走，不要等会又闹着要出来。”刘芳说。
　　秦奚丹疑惑地问：“刘老师？”
　　刘芳愣住几秒，脸板得更严肃，“你又发病了？你看我这身衣服，觉得我像老师吗？”
　　秦奚丹：“那……这是哪里？”
　　刘芳看她一眼，“你觉得这是哪里？”
　　秦奚丹望向前方，那里是一块空地，类似于庭院，空地外围栽满玉兰树。玉兰树后，是一堵高高的混凝土铸成的灰墙。
　　“精神病院？”她低声念。
　　刘芳：“总算想起来了，没病得太厉害。”
　　秦奚丹咬了下唇，“不可能。”
　　她肯定被镜子照到后，陷入幻境里，那只蝴蝶的名讳也暗示了这点，华胥之梦的主宰，永恒之蝶、虚妄之蝶、腐烂之蝶、梦之蝶。
　　祂的力量肯定与梦有关，可以轻易把人拉入迷梦。
　　现在是梦，要快点醒过来。也许还能在这里，试试找到那片被黑暗污染的镜子。
　　确定这一点后，秦奚丹掐了掐掌心，努力压住“这是真实”的潜意识，往庭院里走，尝试找到自己的学生。院子里很多穿病服的人，他们清一色双目被镜子替代，表情迷茫，漫无目的地游走。
　　秦奚丹来到玉兰树前，看向后面的墙壁，她记得自己来的时候，堵住后路的墙壁上有很多粉笔画的线条。画的是些什么来着？
　　她拍拍脑袋，实在想不起来。
　　自己的记忆力总不至于这么差，而且还有系统的职业加成，肯定不会这么快忘记。只有一种可能，待在这个迷梦中太久，会让她逐渐忘记很多东西。
　　就像侦探一样，前一天还念着要带女儿去看雪，后一天就全部忘记，变成祂的信徒。
　　秦奚丹摸摸口袋，发现钢笔还在，松了口气。她转到树荫后面，在自己的手背写下晚棠两个字。
　　这是她在原来世界的名字，也是梦境再真实，也必定虚假的凭证。看墨水在白皙的手腕干涸，她总觉得不保险，又戳破自己的皮肤，在上面刻下一个棠字。
　　只刻了一个字，就疼得她呲牙咧嘴，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秦奚丹吸吸鼻子，告诉自己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不能陷在无意义的情绪里浪费时间。她擦掉手上淌出的血，开始在一众“病人”之中寻找赵小曙他们。
　　转身的时候，她发现身后突然多了一个人，冷冷地观察着她。
　　这个人只有一只眼睛被镜片替代，而另外一只眼，是正常人的眼睛，瞳孔浅灰，里面有烂银流动。
　　秦奚丹站在树影下，同样望着突然出现在身后的女人，“你是谁？”
　　女人：“我都看见了，你在自己手上刻字。”
　　秦奚丹不知道说什么，只好保持沉默。
　　女人朝她笑了笑，揽起袖子，露出干瘦苍白的手腕，“你看，我也刻了。”
　　看到她手上刻着的一朵向日葵后，秦奚丹微怔，脱口而出：“侦探？”
　　女人：“你在手臂上刻字，是为了让自己不忘记什么东西吧，院里的药物很多都会让人健忘，不过对你的病有好处。”
　　秦奚丹目光落在女人的胸前，那儿挂着块小牌子，上面是她的名字——俞荣。
　　俞荣一头干练的短发，瘦削而冷静，看起来和病院格格不入。但她说出药物的话时，秦奚丹明白，她也被病院同化。
　　秦奚丹问：“你见过一个女孩子吗？年纪不大，十六七岁的样子，戴圆眼镜，到我的肩膀。”
　　俞荣：“见过，在单杠那边，我带你过去吧。”
　　秦奚丹客气地笑笑，“谢谢。”
　　俞荣带着她穿过院子，拐了个弯，来到另外一片活动区。这里摆着些健身器材，在单杠的旁边，赵小曙笔直地站着，表情麻木，低声呢喃着什么。
　　秦奚丹有点担心她也被同化，嘴里念什么“永恒之蝶、虚妄之蝶、腐烂之蝶、梦之蝶”，结果走过去一听，赵小曙嘴里喃喃：“我是一个地瓜，我是一个地瓜，我是一个地瓜。”
　　这……
　　这还不如念神祇尊名呢！
　　秦奚丹表情微变，捂了捂脸，苦笑：“你怎么觉得自己是一只地瓜啊？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联想。”
　　赵小曙继续念：“我是一个地瓜，我是一个地瓜，我是一个地瓜。”
　　俞荣解释道：“因为她有病。”她耸耸肩，“能够到这边的人谁没有病，你有病，我也有病，也别觉得她是个地瓜就很傻，说不定在她的世界，她真的是个地瓜，说不定，你比她病得更严重。”
　　秦奚丹：“小曙，你还认识我吗？”
　　“我是一个地瓜。”
　　“你叫赵小曙，跟我一起走好吗？”
　　“我是一个地瓜。”
　　交流一番无果后，秦奚丹只能叹气，现在这么多人，她也不能直接把人拖走，何况她也拖不动。
　　“好好好，你是一个地瓜，地瓜是不能动的，所以你会一直在这里吧？”
　　“我是地瓜！”
　　地瓜不会随意换位置，所以秦奚丹记住赵小曙的位置，继续在俞荣带领下找其他人。她现在就很担心，担心下一个遇到的还是地瓜，或者，还不如地瓜。
　　怀游颜逸和沈承安三个人手牵着手，站在大太阳底下。
　　秦奚丹脚步一顿，平缓了下呼吸，走到他们面前，问：“你们还记得我吗？”
　　沈承安看了她一眼，继续抬起脸，年轻的脸被阳光照得发亮。旁边两个人也一样，站得笔直，仰头看着太阳。
　　秦奚丹：“你们又是什么？地瓜？”
　　颜逸：“我是蘑菇！红伞伞白杆杆的蘑菇！”
　　怀游戴着眼镜，淡定地说：“我是眼镜蛇，嘶嘶嘶。”
　　秦奚丹颔首，微微笑道：“没想到你们两个还都有剧毒，”她偏过头，看向沈承安，“你呢，你又是什么？”
　　沈承安仰头对着太阳，“我是向日葵。”
　　行吧。
　　至少都不是地瓜，虽然也不比地瓜好。
　　看到他们几个还在这边，秦奚丹松口气，心里又有些沉重。几个少年都在这边，说明他们都中招了，现在她有两个办法，一是带着学生一起离开这个幻境，二是自己先离开，然后从外部把他们弄醒来。
　　她思考了下，带着一个地瓜、一朵向日葵、一个毒蘑菇和一条眼镜蛇越狱难度太大，第二个方法要容易点。
　　现在要想办法离开这个病院。
　　秦奚丹先把目光放在了玉兰树上，她选个人少偏僻的角落，摩擦摩擦双手，准备爬上墙看看。
　　俞荣沉默地跟着她走一路，这时终于开口：“你想要跑吗？医生和护士会过来抓住你的。”
　　秦奚丹偏头看她，问：“你真的觉得这边是真实的吗？还记不记得，你答应过要带一个人去看雪？”
　　俞荣皱起眉，似乎陷入沉思中。
　　秦奚丹抓住机会，几下就蹿到树上面去，往上面爬，地面距离她越来越高，旁边的墙也越来越高。
　　树和墙都在随着她的动作往上增高，这样爬下去，她永远也不能到达顶端，翻到墙的另外一边。
　　秦奚丹低头看地面，现在她离地已经很高了。她犹豫着自己如果松手，直接摔下去，会不会从梦里醒来。
　　想了几秒，她还是从心地选择慢慢爬下去，双脚踩在地面，才有一丝踏实感。
　　一个护工走过来，朝她们招手，“休息时间结束，回去了。”
　　秦奚丹往前走一步，突然一阵天旋地转，下一刻清醒过来时，她已经躺在床上，旁边是穿着白大褂、双目被镜片替代的贾爱晚。
　　贾爱晚戴着厚重眼镜，低头翻看病历，见她醒来，抬头笑道：“小丹，今天感觉怎么样？”
　　秦奚丹看窗外，天已经暗下来，夕阳铺满半边天。她记忆里自己只是走了一步，醒过来时间就过去这么多？
　　贾爱晚对她不搭理自己的行为并不在意，继续说：“刘芳说，你的病越来越严重，开始分不清梦和现实，是不是？”
　　秦奚丹：“我分得清，我现在就是在做梦。”
　　贾爱晚笑了，旁边的刘芳也露出笑容，同情地看着她，好像她真的病得不轻。
　　“为什么你这么笃定这边是梦呢？”贾爱晚问。
　　秦奚丹认真回答：“刚才我记得我还在玉兰树下，转眼就到了这边，梦里的时间流逝不正常，所以会有这种断续的情况发生。”
　　贾爱晚一脸严肃，“这只能说明你病得更严重了。你这种病，发生感知觉障碍思维障碍都是很正常的。你说说还有什么症状吗？”
　　秦奚丹看他们一眼，轻声说：“你这个梦织得不好，如果我做了一个这样的梦，我只会想醒过来。”
　　这个梦不能让她留恋。
　　如果是梦，她应该梦见原来的世界，梦见没有鬼怪的蓝天，梦见夏天的冰可乐、电脑里还没有玩完的游戏、没有追完的剧和小说，还有孤儿院里一起长大的朋友们。
　　她才不会梦到这个可怕的世界！
　　秦奚丹闭上眼睛，咬牙切齿地想。
　　贾爱晚放下笔，拿起病历本，对她说：“明天你妈妈就来看你。”
　　妈妈？
　　秦奚丹猛地睁开眼睛。
　　窗外的天空倏尔从晚霞变成朝阳，又化作旭日当空，她站在窗前，打开窗户，有些迷茫地按了按额角。
　　窗下穿着病服的人来来去去，有的对着墙角扎根土地，有的仰望天空追寻太阳。
　　她看着那张仰起的、年轻的脸，总觉得异常熟悉，又记不起来哪里见过。来往的人脸上都有双镜片镶嵌在眼眶里，十分诡异，可她细想了一会，人的眼眶里，似乎本来就应该是镜子？
　　这样，才能看见这个世界的真实。
　　“我是谁，为什么我在这里？”她心里闪过很多疑问，最后在自己胸前发现一个牌子，上面有【秦奚丹】三个字。
　　这应该就是她的名字，她却只觉得陌生。
　　秦奚丹转身，隔壁病床上一个短发女人盘腿坐着，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女人的左眼是镜子，而右眼，却是一个淡灰色的如同宝石的东西。
　　从女人左眼镜片上，秦奚丹看见自己的脸。
　　两片菱形的镜片镶嵌在她眼眶的位置，深深嵌入肉里，往下是秀挺的鼻，和小巧的嘴。
　　她抚摸上自己眼眶里的镜片，喃喃：“人的眼眶里，长的应该是镜子吗？”
　　一行红色的液体从镜片下流了出来，啪嗒落在地上。
　　女人突然开口：“你还没告诉我，我答应过带谁去看雪。”
　　秦奚丹从对方胸前知道她叫俞荣，她努力回忆了下，抱歉道：“我说过吗？不好意思，我想不起来了。”
　　女人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嗯，他们给你用药，是会忘记一点东西。”
　　秦奚丹走到自己的床边坐下，“你能告诉我我是谁吗？可能我想起来一些事，就能回答你的问题了。”
　　俞荣挑眉，上下打量她一圈，“你的名字不是在胸前吗？”
　　听到这个回答，秦奚丹蹙眉，垂下眸，羽睫微颤，雪白小脸上露出困惑的神情。
　　“秦奚丹。”一个护士站在门口，朝她喊，“你妈来看你了。”
　　秦奚丹听到妈妈这个词，脑中立刻勾勒出一个干瘦精干、皮肤黝黑的女人，想起她颤巍巍的白发，想起她身上飘飞的煤灰。
　　母亲？
　　她情不自禁站起来，往门口走去。
　　“对了。”俞荣突然喊住她，“你想记起来一些东西，就看看自己的手腕，你在上面刻了点什么东西的。”
　　能够刻在手腕上，应该是很重要的信息吧。
　　秦奚丹听到后，揽起自己的袖子，瞥眼左手手腕，上面洁白细腻如雪，没有字。她又打算挽起右手的袖子时，前面的护士突然180度扭过头，问：“你想干什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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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 19 章
　　护士的脑袋扭转180度, 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秦奚丹觉得不太对劲，又觉得本该如此。她面色不改, 微微笑道：“我要去见妈妈了, 有点紧张忐忑。”
　　护士勾起嘴角，安慰她一句，又把头重新扭过去，走在前面带路。
　　秦奚丹装作无所谓地挽起袖子, 看向右手手腕, 微微皱了下眉。那上面是一个伤口, 血痂凑成一个字。
　　“快点。”护士在前面催促她。
　　秦奚丹不想再看见一个180度扭头表演, 快步跟上去, 跟着护士来到一个房间。房间靠墙的位置放着条暗绿长沙发，瘦削的女人坐在上面, 手里捧着杯热水。
　　主治医师坐在对面，微弯腰, 和女人讲述病情。
　　“她的情况没有再恶化, 住一段时间稳定情况, 应该就能出院了。”
　　听到这话, 女人露出笑容，脸上的皱纹挤在一起, “谢谢你啊，贾医生。”
　　“没事，我们应该做的。”贾医生听见声音，回头道，“小丹来啦, 进来吧。”
　　秦奚丹有些警惕地看着他们, 几个护士站在门口和窗边, 头随着她的动作扭动，冰冷地注视她。
　　“小丹，你还愣着干什么，坐过来啊。”
　　贾医师笑着说。
　　秦奚丹走过来，在他的要求下，坐在女人的身边。她下意识地坐在边缘的位置，离女人远一点。
　　“小丹，最近感觉好点了吗？”
　　秦奚丹机械地点头，努力屏蔽女人的话，思考自己右手上看到的字。脑中隐隐有什么东西闪过，她刚想抓住努力记起来，却被另一种无形的力量抹去。
　　过去的记忆像一张写满字的黑板，被擦得剩下一片空白。
　　她站在旁边，却无能为力。
　　“贾医生说你好了很多，很快就能出来了。小丹啊……”女人抹了把眼角的泪珠，尝试拉住她的手，“妈妈好不容易来看你一次，你理一理妈妈，好不好？”
　　秦奚丹避开她的手，惊恐地发现，那块被擦空的黑板，又被一支无形的笔写上字，填满另一个人的信息。
　　那些信息告诉她，自己的名字叫秦奚丹，出生在芦国西边升龙山脉脚下，父母都是矿工，以采黑石矿为生。很小的时候，父亲遇到矿难，没有再回来。
　　后来，母亲为了供她读书，也开始偷偷下矿。
　　再后来、后来……
　　她努力读书，考上芦国最好的大学，有一个好工作，把母亲接到城里享福。但是她生了点小病，不过没关系，反正还有储蓄，只要病好了，她能和妈妈一起再过好生活，妈妈也再也不用下矿井啦。
　　很多回忆从眼前闪过。她看见年幼的女孩跪在一座漆黑神像前，虔诚地求黑龙老爷今天保佑下井的人平安，又看见母亲在昏黄灯光下为她缝补校服，指甲里是洗了很多次也褪不去的深黑。
　　总之，只要能让妈妈过上好日子，和妈妈在一起就好了。
　　她看到考上大学的年轻人神采飞扬地许诺。
　　秦奚丹身体僵硬，任由女人握住了她的手，慢慢偏头，看向旁边的人，眼睛忍不住酸涩。
　　也许女人真的是她的妈妈，只要和妈妈在一起，就算生活在这个奇怪的、乱序的、护士会扭转180度脑袋的世界，好像也并不可怕了。
　　甚至像神明赐福。
　　“小丹，别担心，妈妈会陪着你的，”女人握住她，笑着说：“你安心待在这里，不要担心太多。”
　　秦奚丹回握住她，问：“刚才说你从很远的地方过来，你是不是又偷偷去联系矿场那边？不要再下矿了，我的病很快就能好的。”
　　女人擦擦红肿的眼睛，勉强笑起来，“好好好，我们小丹最有出息，这么久，你还没喊过我一声妈呢。”
　　秦奚丹张唇，还没发出声音，突然听到脑内滴答一声。
　　“技能cd转好了？什么是技能cd，什么技能。”她微微睁大眼睛，想说的话顿在嘴边，脑袋猛地一沉，好像被大铁锤重重锤了一下。
　　技能……手臂上的棠字……
　　她想起了很多东西，想起系统，也想起自己的名字。技能cd的一个小时，重新转好，时间应该只过去最多一个小时，不到一个小时里，她快把所有的东西都忘记。
　　这种扭曲记忆和认知的力量太可怕了，不能再在这里耽误。
　　如果对原来的秦奚丹，也许这是场不愿醒来的美梦吧。可惜她不是原来的人。
　　她缓慢又坚定地把手抽出，看向对面的女人，轻声说：“以后不要再下矿了，那边很危险，就算没有地龙翻身，吸粉尘太多也容易得病。”
　　“好，我都听小丹的。”
　　秦奚丹抿了下唇，从口袋里摸到那支钢笔，攥紧，低声说：“对不起。”
　　说完，她转身就跑，冲向自己来时的病房。后面一阵嘶吼，让她汗毛都倒竖起来了。她冲门而入，俞荣还盘腿坐在床上，诧异地看着她。
　　秦奚丹一脚把门踢上，大声说：“你想带小葵去看雪！”
　　说完她就跑到窗户前，这是整层楼唯一一栋开着的窗户，她刚才打开的。这是三楼，看上去还蛮高的，摔下去应该就能醒来了。
　　身后传来一声巨响，秦奚丹回头望去，眼瞳微缩。
　　一群怪物冲了进来，撞破大门。它们身上是蠕动的血肉，外面套着件被血染红的护士服。
　　“小丹、小丹，你为什么不喊我妈妈啊？”
　　一条蠕动腐烂的虫子从护士怪物中穿过，它的血肉上很多张脸在蠕动，每张脸上都镶嵌有细碎的镜片，它的声音从无数张表情各异的脸上发出，汇成股空灵温柔的女音。而它的脑袋化作一根根有吸盘的触须，垂至地面，支撑起它在地上墙壁天花板上走动。
　　秦奚丹深吸一口气，卧槽，她刚才想喊妈妈的到底是什么怪物啊！！！
　　她闭上眼睛，咬咬牙径直翻窗跳了下去。
　　跳下去的瞬间，她忍不住想，如果一睁开眼睛，就能够发现自己躺在空调房里，旁边杯奶茶，电脑里放着没追完的剧就好了。
　　唉，好想回家啊。
　　想象中的疼痛没有传来，当她睁眼，已经站在外面广场上。从这么高的地方跳下，但身体感知仿佛只是平地跳了一步。
　　那只怪物触手吸着墙壁，飞快追上来。其他的怪物也从四面八方围起，把她围在一起。
　　秦奚丹咬牙，拿出钢笔，看向触手怪物。
　　它依旧用空灵温柔的声音呢喃：“小丹，为什么不留下来陪妈妈？”
　　秦奚丹毫不犹豫把钢笔插向自己的眼睛，“因为我想选择真实。”
　　笔尖穿透颅内，她能清晰地感到钢笔在眼眶里穿行，像蛇一样。
　　下一秒，秦奚丹猛地睁开眼睛，钢笔尖悬在她的眼前，离眼睛不到一厘米。她后背冷汗涔涔，钢笔穿过颅内的怪异感觉还没消散，连忙把笔收起来。
　　环顾四周，她已经回到三楼的房间里，旁边几个学生横七竖八地躺着，红色的光照在他们身上。他们闭目沉睡，身体被一些白色的丝状物裹住。
　　房间中央的蝴蝶雕像依旧捧着碎裂的小片镜子。
　　秦奚丹尝试把学生叫醒，他们好像陷入难以醒来的迷梦里，眼皮底下瞳孔飞速转动，无法醒来。她总不能拿着钢笔去扎学生的眼珠子，只好先放弃喊醒他们，谨慎地走到神像旁边，侧着身，避免被镜子再次照到。
　　她偏头，看向镜子，镜面中装着很多人，赵小曙沈承安他们立在最中间，表情迷茫，双目无神。在这其中，她还找到了俞荣和一些在精神病院里看到过的人。
　　秦奚丹不想再被镜子照到，体验一次钢笔戳眼珠的刺激了。她把身上的白大褂脱下来，往前一丢，让衣服把镜子盖住。
　　盖住后，她走到神龛前，把神像重新转个位置，让蝴蝶的腐烂翅膀对着自己。
　　“咔哒”一声，神龛好像触动什么奇怪的机关，几道奇怪的声音从衣服底下传来。
　　“四个小崽子已经开始吐丝成茧了。”
　　“能被华胥司命引入梦中也是他们的福气。”
　　……
　　秦奚丹听得想翻个白眼，说出原来世界的那句名言：这样的福气给你你要不要啊！
　　那交谈声还在继续：“人数已经凑齐，只要收集到足够多的迷惘，我们就能制造出第二片隐世之镜了。”
　　“等黑暗降临，吾主重现，司命引路，明镜隐世，呵呵，那是我们的时代啊。”
　　秦奚丹大概听懂，他们害这么多人，是想收集迷惘来制造蝴蝶抱着的破镜子。第二个人说什么黑暗降临，难道他也知道十年以后世界会剧变？他们在为黑暗复苏做准备。
　　她抿了下唇，重新走到学生面前，推推他们的肩膀，压低声音说：“醒醒！”
　　几个人依旧紧闭双目，身上白色的丝越来越多，下半身已经被完全缠起来，让他们看上去像一个巨大的茧子。
　　颜逸的白丝长得最多，快要到胸口。
　　秦奚丹先给他把白丝扯掉，边弄边想，他大概很想当一个红伞伞白杆杆的蘑菇吧。这种白丝和蚕丝很像，扯下去的丝团丢到旁边，没几秒就像雪花一样融化了。
　　她帮颜逸处理完，一扭头，发现其他几个人身上的丝已经长了厚厚一层，快把他们整个人都包裹起来。
　　徒手弄还是效率太低，她把目光放在地上的电锯上。
　　秦奚丹捡起电锯，来到沈承安面前，这位是主角，出事的概率最小。她打开电锯，嗡嗡声在房间里炸开，电锯锋利的刃轻松割破厚重的丝茧，露出少年苍白的面容。
　　看来我力道把握挺不错的嘛，她心里夸自己一句。
　　沈承安眼皮底下瞳孔颤动得越来越厉害，睫毛缓慢地眨两下，睁开了眼睛，表情看上去还是很迷茫。
　　秦奚丹把电锯给收起来，拍拍他，“哎哎？醒来了没有。”
　　沈承安恢复意识，“秦老师？”
　　秦奚丹点头，“嗯，你是怎么醒过来的，看看能不能把你几个同学叫醒来？”
　　沈承安挠挠脸颊，看上去还是有点不太清醒，“我梦见自己是一朵……咳咳，做了个奇怪的梦。本来一切都很好，突然冲出个穿着血色白大褂的可怕女鬼，她的手里拿着电锯，要把我切成两段。那种感觉太可怕了，我一下子就醒来了。”
　　秦奚丹把电锯往身后收了收：嘿嘿。
　　沈承安看向旁边的地上两个白色的大茧，吓了一跳，连忙问：“怎么只有颜逸在这里？赵小曙和怀游呢？”
　　秦奚丹：“就在你面前啊。”
　　沈承安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
　　秦奚丹重新亮出电锯，“没事的，我把这些丝给劈开就好了。”
　　她打开电锯，身上血红大褂随着动作微微飘拂，令人头皮发麻的嗡嗡声再次响起。
　　沈承安听着这熟悉的声音，再看着她，恍然醒悟，他噩梦里那个拿电锯劈他的红衣女鬼，不就是眼前的老师嘛！
　　“老师，这样会不会太危险了？”他担忧地问。
　　秦奚丹叹气，“是有点，不过情况紧急，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她猜的不错的话，如果被白丝全部覆盖，学生们就会像俞荣他们一样，永远在梦境里迷惘。
　　“不用担心，”她安慰学生，“一回生二回熟，我已经熟练掌握了技巧，你去试试看能不能叫醒颜逸。”
　　沈承安点头，听到后面嗡嗡声，还是有点头皮发麻。他蹲到颜逸面前，冷不丁想到，一回生二回熟，生的那回是谁？
　　不会是自己吧？
　　沈承安身体抖了一下，心想，他上课认真听讲，而且老师对他这么好，肯定不会拿他来练手吧。
　　所以肯定是颜逸。
　　想着，他向躺在地上睡得安详的颜逸投出同情的目光。
　　秦奚丹动作很快，电锯嗡嗡飞舞，飞快就把赵小曙和怀游身上的茧给割破，也没有伤到他们。她把电锯放在地上，看着还没有醒过来的几个人，心累地叹气。
　　沈承安愣愣地看着她。
　　秦奚丹：“咳，危险动作，请勿模仿。”
　　沈承安挠挠头，忧心忡忡地说：“我怎么喊颜逸他都醒不过来，而且，他身上的白丝又长出来了。”
　　秦奚丹微蹙眉头，发现确实是这样，白丝已经长到颜逸的膝盖，用不了多久，又能重新把他包裹成大茧子。除掉他们身上的白丝，只能治标，不能治本。
　　外面的声音说收集足够的迷惘，就能产生第二片镜子。这些白丝，应该是赵小曙等人心中的迷惘，分不清自己是地瓜还是人的迷茫，会源源不断从心头生出来，化作一根根白丝，缠绕在他们身上。
　　这样想，也不怪当年素离市精神病院出事，精神病院应该是迷惘最多的地方吧。那时候，外面的人献祭一整个精神病院的人，或者更多，来制造了第一片破碎的镜子。
　　秦奚丹思索着，看向神龛的目光充满厌恶。
　　“想要把他们叫醒来的话，需要足够的刺激，”她想了想，问：“你和他们是好朋友，知道有什么东西能刺激到他们吗？”
　　沈承安跑到颜逸面前，用力晃了晃他的肩膀，大声说：“嘿！你爸把你的银行卡给冻了，你妈把你的零花钱扣掉了。”
　　颜逸睫毛微颤，但还是没有醒过来。
　　沈承安又用好几句话刺激，都没有把人叫醒。他看向秦奚丹，突然眼睛一亮，“老师，我有个办法，但您别生气。”
　　秦奚丹心想，这是什么办法，连敬称都用上了。
　　“你尽管用，现在只要把他们叫醒，干什么都好。”
　　沈承安拿起神龛上的香炉，铛铛铛往地上砸两下，扯起嗓子大声喊：“放学了放学了，可以吃饭了！”
　　“什么？放学了！”
　　颜逸眼睛还是闭着的，身体已经形成本能反应坐了起来，往旁边摸索，“我的包呢？”
　　沈承安又到另外两个人旁边哐哐砸，大声喊：“下课了下课了，放学了放学了，快点起来！”
　　赵小曙揉揉眼睛，迷迷糊糊醒来，到处摸，“我眼镜呢？”
　　怀游也到处摸眼镜，从地上爬起来。
　　秦奚丹看着这幕，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嘴角微微抽搐，又很能理解他们。
　　几个少年醒过来，注意到现在的处境，从放学下课的美好幻想中醒过来。
　　赵小曙望着这间鬼气森森的红房间，差点哭出来，“我明明听见有人说放学了的！怎么一睁开眼睛，还是这里？”
　　颜逸：“没错没错，我也听见有人说放学了喊我起来，我还听见了铃声。”
　　怀游看向拎着电锯的秦奚丹，想说什么，又默默闭嘴。
　　沈承安一拍颜逸的脑袋，“要不是喊醒你们，明年我就能给你去上坟了。”
　　颜逸摸摸脑袋，想要爬起来，结果脚下缠着白丝，刚站起就重心不稳重新栽倒，摔个屁股墩。
　　“喂，你没事吧？”赵小曙问。
　　颜逸一边扯丝一边说：“我去我去，我身上的这些玩意是什么东西啊？”
　　沈承安：“弄掉就好了。”
　　他看向秦奚丹，“老师，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
　　秦奚丹望着被衣服盖住的雕像，陷入沉思之中。弄醒学生，只是让他们暂时脱离危险，可是留在这里，迟早会再次遇到可怕的事情。
　　她进入鬼屋前给章南露和地火明夷发过求助信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等到救援。但等待别人帮助无济于事，还是得自己努力起来。
　　她指着神龛，“那里面有块镜子，之前你们也看见了。被它照到，我们都有可能再次陷入梦境里，在梦里时间飞逝，会忘记很多东西，包括我们的身份、姓名，最后永远迷失在其中，现实里的身体也会死去。”
　　几个人悄悄离神龛远了一点。
　　秦奚丹微笑，“我们有两个办法，一是侦探笔记里写的那样，在神像面前呼唤那位的名字。”
　　沈承安皱了下眉，“我觉得这个不太好，这个什么神本来就邪气，要是喊祂的名字，就算能出去，也不知道会付出什么代价。”
　　颜逸连忙点头，“是啊是啊，而且我也不会因斯语，那后面一截我不会读啊！老师和沈哥肯定能出去，但我只能在这里蹲大牢了。”
　　秦奚丹尴尬地握了握掌心，想起那串叫因斯语的奇怪符文，顿觉脑袋都大了。她也不会因斯语，这个办法显然对她也不适用。她心想，如果能离开这里，一定要好好学习。
　　“老师，那第二个办法呢？”赵小曙问。
　　秦奚丹走向神龛，“很简单，我试试能不能把它弄碎。”
　　她拿起地上的香炉，这是某种黑色矿物制作的器具，拿在手里沉甸甸的。刚才沈承安用它砸地面砸了很多次，香炉依旧分毫无损，看起来质地很坚硬，说不定能把镜子砸碎。
　　如果砸不碎，说明镜子也是一片污染物，只能用污染物来对抗。她就只能再试试用兜里的钢笔去戳了。
　　秦奚丹拿起香炉，朝衣服砸了过去，隔着衣服砸效率不太高，可她也不敢把衣服挪开，直面那片诡异的镜子。
　　“哐、哐、哐。”
　　沉闷的声音响起。
　　一道男人惊讶的嗓音再次从镜中传来，“你听到了吗？是什么声音？”
　　秦奚丹顿住手。
　　另外一人似乎侧耳听了听，“是治安局的人过来了。”
　　“官方注意到这边了？”
　　“不知道，我去应付他们，你带着镜子在密室里等待，如果情况不对，从后门离开。千万不能让镜子有损。”
　　“知道，我会用生命去侍奉吾主。”
　　两个人用因斯语又交谈了一下，接着，一道脚步声匆匆远去，应该是另一个人离开了。
　　秦奚丹估摸了下情况，外面只剩下一个人，自己带着几个学生，大概能打得过。不对，外面的人很可能是拥有特殊的邪术，如果他用邪术，她有技能可以逃跑，四个学生就不一定了。
　　她靠近镜子，轻咳了一声。
　　外面的人果然听见了，警惕地问：“谁？！”
　　秦奚丹模仿病院里听到“母亲”的嗓音，用幽邃而空灵的声音问：“吾在何方？”
　　“你、你是谁？”
　　秦奚丹曲起手指，轻弹了下镜面。
　　那个人微微颤抖着问：“司命大人吗？”
　　秦奚丹心里哦豁一声，扯着嗓子，继续用柔和而幽邃语调说：“吾在何方？”
　　“禀大人，您在隐世之镜中。”
　　秦奚丹想让他把自己直接放出来，转念一想，如果一个“神”这么开口说话，未免也太没逼格，很容易就被识破了吧。
　　她沉默不语的时候，外面的声音又传来：“司命大人，您为何提前降世？是否有事要吩咐您的仆从？”
　　秦奚丹缓慢开口，语气柔和，“跪拜吾，唤吾尊名。”
　　作者有话说：
　　今天更新早点发！明天的更新可能要迟一点～以后还是正常中午12点哒～


第20章 第 20 章
　　“是、是、是。”那人狂热而虔诚地应和, 接着重重跪下，一下下将头磕在地上, 大声呼唤司命尊名。
　　隔着镜子都能感受到他磕头的力度, 和她在一楼卫生间里看到的男鬼一模一样。秦奚丹嫌弃地皱起眉，心想，这些人真是一群疯子。
　　这力度，能把自己磕晕吗, 磕成个脑震荡也行。而且他声音这么大, 应该能把治安局的人吸引过来吧。
　　她隐约有些期待着, 一直不喊停, 外面人也一直边叩拜边大声呼唤, 声音一次比一次狂热，一次比一次癫狂。
　　“嘿, 你们看，”颜逸小声说：“老师那样子, 真的很像神棍哎！”
　　秦奚丹偏头, 看他一眼。
　　颜逸缩了缩脑袋, 连忙捂住嘴巴。
　　秦奚丹趁着信徒疯狂叩拜, 又拿起香炉，当当砸了几下镜子, 确定这片碎镜也是污染物，不能用普通的物品砸烂。
　　于是她拿出钢笔，有些心疼地摸摸它黑色光滑的外壳，心里给它打气：能者多劳，加油啊小钢笔。
　　钢笔笔尖猛地戳上镜片, 发出砰地一声巨响。
　　外面信徒停下来, 不确定地问：“司命大人？”
　　秦奚丹嗓音飘渺, 轻声回：“继续，不要停。”
　　“是！是！”
　　在信徒抑扬顿挫充满激情的歌颂声中，秦奚丹一下一下用力戳镜片。这面镜片比她家的衣柜更加坚硬，也许污染物中也有等级的划分，镜片和钢笔属于同级，或者等级更高，不容易像上次那样轻松戳开。
　　几次后，她抬起钢笔，注意到笔尖已经微微弯曲。
　　好可怜啊小钢笔，要是安德烈先生还在这里，肯定要气死了。这么大的老人家总生气不太好，幸亏他已经死了。
　　幸好幸好。
　　钢笔看起来不太能打得过镜子，那位……
　　想到那位邪神名字自己还不知晓，在系统里以□□□□代替，秦奚丹暗自给祂取了个名字，心想，框框框框邪神也不过如此嘛。
　　她心里说不上轻松还是沉重。框框不是特别厉害，她去掉身上【欢愉】buff的概率就大了一点，然而框框不厉害，她就没法从这地方出去。
　　难道只能等治安局的人过来吗？
　　但是，治安局的人也不一定能发现镜子里的他们。
　　外面的信徒还在虔诚叩拜，秦奚丹轻咳一声，继续用柔和飘渺的声音说：“吾感觉到十年以后的剧变，为了那一天，你们也做了不少努力，是吗？”
　　信徒听到她说十年后剧变，对她更加深信不疑，“是！这十多年，我们一直在向您祭祀，十年前素离市的地震，十年来鬼屋的壮大，司命，你喜欢我们为你送上的那些痛苦的灵魂吗？”
　　秦奚丹沉默了一下，实在没有办法昧着良心说喜欢。
　　她语气泛冷，“不喜欢。”
　　信徒的声音变得有些惊慌，“那、那您喜欢什么样的灵魂呢？”
　　秦奚丹嘴角往上翘了翘，“你的灵魂闻起来就很不错。”
　　如果愿意原地去世，来侍奉你的“司命”就好了。
　　“因为我是您最忠实谦卑的仆从。”
　　“你愿意进入镜中，”秦奚丹攥了下钢笔，语气尽量冷静，“与吾相见吗？”
　　“我当然愿意！”那人语气狂热地说，“但是，请您稍等片刻，官方的执火人马上就要到这里了，我先带您从密室离开。”
　　秦奚丹心里咯噔一声，执火人应该是官方特殊机构的名字，章南露看到了她的求助。但是，这个人马上要带隐世之镜离开，去不知道哪里，之后如果她再和他交谈，肯定会露出马脚。
　　时间紧迫，只能不管不顾把镜子弄破了。
　　她拿起钢笔，不在意弄出多大动静，用力往镜子上戳。
　　“老师，要电锯吗？！”沈承安举起电锯也想冲过来。
　　秦奚丹摇头，“电锯对它没用，你们退到一边，如果再被碎镜片照到，记住里面的一切都是假的，照着自己眼珠子戳就能破开幻境。”
　　“卧槽，扎自己眼珠子？”颜逸惊呼，“这也太狠了吧。”
　　秦奚丹语气平静而温和：“没事，你实在害怕，我可以进去帮你扎。很快的。”
　　几个学生不约而同瑟缩了一下，一脸恐惧。
　　老师……好狠啊！
　　秦奚丹一下一下努力砸着用白大褂裹起的镜子，砸到手都开始发麻，镜片依旧坚固。而外面的信徒似乎也发现不对劲，“司命，里面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这么大的声响，司命？”
　　她咬咬牙不说话，努力砸镜子，就在以为没有戏的时候，手背上突然一沉。
　　一只石手按住了她的手，带着她拿钢笔往镜子上砸。
　　秦奚丹差点心脏骤停，看着按在自己手背上的石手，心想，这又是什么玩意？
　　这像是雕像上笔直砍断的一只断手，用灰黑色的石材做成，横截面光滑。它按在秦奚丹的手背上，牵引着她，去砸向底下的镜子。
　　一次、两次……
　　第三次的时候，石手上的裂缝越来越多，似乎不胜负荷。
　　“咔嚓咔嚓”
　　镜面碎裂的声音从底下传出，接着，墙壁上露出蜘蛛网一样的裂缝，整栋建筑都开始碎裂。前面的墙壁裂开一道大口子，隐隐透出光明，外面人的声音也从其中传了过来，“什么东西？司命，这是怎么回事？”
　　镜子和石手同时裂开。
　　秦奚丹指挥学生往前跑，而她看了眼神龛，抱住衣服包起来的神像，也跟着往外面跑。
　　额头鲜血淋漓的男人站在原地，诧然地看着眼前镜面上露出蛛网般密密麻麻的裂缝，一阵地动山摇，墙壁开裂，一个少年敏捷的身影从其中蹦了出来。
　　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
　　他没有反应过来，愕然地问：“你们是谁？怎么从隐世之镜里出来，是司命放你们出来——”
　　话还没说完，秦奚丹抱住东西也从裂缝里冲了出来。
　　“老师，怎么办？”颜逸看着男人，跃跃欲试，“我可以打过他！”
　　沈承安：“我也可以！”
　　赵小曙连忙说：“算我一个。”
　　秦奚丹抱着东西就跑，“打什么打，快跑啊——”
　　看清少年们的脸后，男人睁大眼睛，立即认出他们是谁，大声说：“你们不是司命的人，你们骗我！可恶啊啊啊！”
　　砰地一声，镜子碎成无数片，摔落在房间各处。
　　男人被镜子碎片割破肌肤，浑身血淋淋的跪在破碎的神像前，表情呆滞而愤怒。
　　“可恶啊可恶啊。”他的嘶吼越来越怪异，不像是人类能发出的，嘶吼与低沉的喘息从身后传来。
　　颜逸好奇心重，往后面看一眼，吓得吱呀哇乱叫，“我去那什么怪物啊！”
　　秦奚丹放慢脚步，跑到他们后面，挡住少年好奇的视线，“记住我之前说过的话，别去看，别去听，往前面跑就好了。”
　　她记得还有个乐子人邪神一直在给她添加倒霉的buff，逃跑的时候尤其注意，生怕踩到什么东西脚再一滑，摔到后面怪物的嘴巴里。
　　身后喘息声离她越来越近，她没有回头，尽力地往前奔跑。快要被追上的时候，她就想把怀里的东西丢出去，拖延下时间。
　　“嘶——嘶——”
　　“啊啊——”
　　非人的声音从身后不停传来，她也不知道那个人变成个什么东西，只是一个劲往前冲。
　　鬼屋还是她来时的布置，逃出这间密室后，就是长而昏暗的走廊。
　　沈承安体能最好，跑在最前面，拉着旁边同学跑快几步。而秦奚丹断在后面，牵住有点跑不动的赵小曙往前跑。
　　刚冲出昏暗走廊，两个人迎面而来。
　　前面的人高大而英俊，穿着黑色的风衣，快步往这边走。他旁边是一个戴着黑色斗纱笠，身形佝偻的老太太。
　　老太太步伐幅度很小，看起来每一步都走得极其艰难，但偏偏能跟得上章南露的脚步，毫不落下风。
　　秦奚丹看见他们，眼睛一亮，还没开口，颜逸就一嗓子嚎了出来，“啊啊啊大佬救命啊啊！！！”
　　章南露几个快步冲到走廊里，从兜里拿出张符咒，隔空丢了过去。
　　“轰隆。”
　　一阵夹杂着惨叫的巨响从秦奚丹身后传来，灼热的空气烧了过来，爆炸产生的热浪弄得她趔趄几步。
　　章南露扶住她的手臂，“秦老师，小心。”
　　秦奚丹低声说了句谢谢，才抱住衣服扭头看后面的情况。一个人形的东西被火焰包裹，在地上翻滚嘶吼，说是人形的东西，也不太对，毕竟一个人的脑袋不可能全部都变成肉状的触手，后背也不会拱起一个长着脸的大肉瘤。
　　她顿觉一阵恶寒，有点反胃。
　　颜逸看着那团东西燃烧，吓得往后面蹿几步，缩在章南露后面，“大佬牛逼！”
　　秦奚丹看几个学生，他们脸色有点苍白，不过看起来状态还行，只是有点小小的心理阴影。
　　地上的东西突然嘶吼一声，速度极快地冲向他们，与此同时，很多只腐烂血肉组成的蝴蝶从刚才的密室飞了出来，密密麻麻地涌向走廊。
　　章南露冷笑了声，摘掉自己左手的黑色手套，抬手就轰了过去。
　　被火烧成焦黑的畸形躯体仿佛被无形的力量轰远，摇晃几下后，重新倒在地上。而这时，腐烂的蝴蝶已经快飞到他们的面前。
　　戴黑色纱笠的婆婆叹口气，抬起袖子，从她宽敞的袖口飞出数量巨多的蜜蜂，扑向那群腐烂蝴蝶。走廊那头乌泱泱一片，几分钟后，聚成团的蜜蜂重新飞回来，排队钻入婆婆的袖子里。
　　地上只剩一地的血肉和火焰烧灼的怪物。
　　这时苗年走了过来，看见这架势，“哎呀我去，这些道具可真够真，不愧是有名的鬼屋啊，就是不一样。”他惊讶地望着被火烧得在地上打滚的怪物，“老大你看，这假人做得可真够真的，还在惨叫呢。”
　　颜逸：“大佬这不是道具，这是——”
　　沈承安一把捂住他的嘴，“别说话。”
　　苗年呵呵笑，“这不是道具是什么，哪有人的脑袋能变成触手？”
　　章南露问：“外面那个人呢？”
　　苗年挠了挠脑袋，“被我们抓起来了。不过没有什么证据的话，只能关二十四小时。”
　　章南露指着地上的血肉，“那些就是证据，把鬼屋封起来，员工也带回去询问。这段时间不要让人再进来。至于老板，特别审问。”
　　他把活丢给苗年和其他治安官去忙活，转身使个眼神，秦奚丹会意，带着学生离开鬼屋。
　　“我的公司就在附近，过去坐坐休息一下？”章南露问。
　　秦奚丹点头，“好的。”
　　她来这里，本来就是为了找他。
　　章南露带他们来到保险公司，打开大门，进入到里面。这是间不大的房间，横放一张办公桌和一台电脑，竖放一个黑色的长沙发和一台岩板茶几。
　　他坐上电脑椅，转向他们，说：“你们要回答我一些问题。”
　　知道他是官方的执火人，秦奚丹对他的询问很配合，一五一十回答，只是略过系统的部分。
　　章南露挑眉，注意到她脚边放着的电锯，“这是什么？”
　　秦奚丹：“……鬼屋的道具，就，顺手拿出来了。”
　　旁边阿婆给几个人倒上热水，从怀里拿出一个青花小瓷瓶，洒了滴金色的液体进去，摇晃均匀。她把热水递给几个学生，笑道：“刚死里逃生，干嘛对孩子这么严格，来孩子们，喝点奶奶泡的蜂蜜水。”
　　颜逸怀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想起刚才老婆婆袖子里飞出的蜜蜂，和蜜蜂撕扯出一地血肉的惨烈景象，隐隐有点反胃，不敢拿起那杯蜂蜜水。
　　沈承安看章南露一眼，拿过水一饮而尽，“谢谢婆婆。”
　　看到他这样，赵小曙也喝完蜂蜜水，把空杯子放回茶几上，“谢谢阿婆。”
　　阿婆笑起来，点点头，转身走到秦奚丹面前，问：“小秦，小章，你们要喝吗？”
　　章南露：“我不用，给秦老师加两滴吧。”
　　加上两滴蜂蜜后，蜂蜜水呈现出淡淡的金色。秦奚丹捧在手里，垂眸凝视，不知是不是错觉，她在水里看到一些奇怪的东西，一个个泡泡浮到水面上，然后炸开，每个气泡炸开的瞬间，水面上都会出现一张诡异的脸。
　　这蜂蜜水看着就挺掉san值的。
　　她看了看阿婆，婆婆微微笑着，脸上的皱纹挤在一起，说不上是慈爱还是诡异。
　　秦奚丹咬牙，闷头把蜂蜜水喝完，放在桌上，“谢谢。”
　　婆婆笑眯眯地点头，夸道：“现在年轻人，胆子一个比一个大了，真不错。”
　　喝完水，少年们也缓过来，七嘴八舌地说起来，没多久就把事情大概说了个七七八八。
　　章南露转动手里笔，听到秦奚丹扮鬼来吓他们，嘴角往上翘了翘，“这是秦老师想把他们吓走，让他们去努力学习吗？”
　　秦奚丹摇了摇头，“只是单纯觉得扮鬼吓人比当人被鬼吓好玩。”
　　章南露没有再追问更多，噼里啪啦在键盘上打下几行字后，看眼几个少年们，“你们想怎么办？我送还是叫家里人来接？”
　　颜逸讪讪笑，“哪用得着大佬来开车呢，我送我送，等我去打个车啊。”
　　没几分钟，一辆蓝白出租车就开到事务所的门口，几个学生坐起来，准备离开这里。他们的表情还有点恍惚，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冲击他们的三观了，走路的时候人都在飘。
　　沈承安走到门口，回头看眼屋里的人，眼神有点复杂。
　　秦奚丹问：“还有事吗？”
　　沈承安抿了下唇，“老师，你不和我们一起走吗？”
　　秦奚丹笑笑，“等会我自己打车，快回去吧，这么晚了，别让家里人担心。回家的时候注意安全。”
　　沈承安点了点头，“那我走了，再见，老师……哥。”
　　秦奚丹一怔。
　　哥？
　　章南露是主角的哥哥？那个通知他们素离市会发生不好的事，要远离的哥哥？
　　她偏头看眼章南露，感觉自己又解锁什么剧情。在书里已知信息里好像没有说过沈承安还有个哥哥，现在系统对她透露的不多，她只能从零碎的信息里猜测。
　　系统没有告诉她，或者原书章南露没有出场，是个无关紧要的配角，或者……
　　秦奚丹垂下眼眸，大拇指抵住食指指节，有些出神，直到听见呼唤，才回过神，抬起小脸。
　　章南露双手交握，电脑幽幽蓝光照在他略显苍白的脸上，刚硬凛冽的轮廓隐没在昏暗光线里，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眸幽邃而明亮。
　　他生得冷冽不近人情，凤眼眼尾微微上扬，双眼皮如燕尾展开，显得清贵冷漠。
　　但左眼眼角底下一滴泪痣，却平添几分精致与柔和。
　　秦奚丹与他对视，知道学生们离开后，他们应该开始谈正事了。
　　“秦老师，你能告诉我，在被镜子照入幻境中，你怎么察觉到一切是虚假的呢？”章南露似乎对这个问题很感兴趣，看着秦奚丹的眼睛，问道，“一般人很难，或者说几乎不可能从那样强度的鬼域里离开。”
　　原来他们把那种被诡异影响扭曲的空间叫做鬼域，倒也很符合。
　　秦奚丹想着，回答道：“本来我没有意识到虚假，但我在那里认识到一个人，她是十年前曾经调查过精神病院的侦探，叫俞荣，她给了我一些提示。”
　　章南露点头，又问：“你进入鬼屋的时候，就只有一支钢笔，和掌握了几个粗浅的法术？”
　　听到明目诀和落雷符被评价为粗浅的法术，秦奚丹倒没什么意外，点了下头，“嗯。”
　　章南露伸出手，“作为沈承安的哥哥，我很感谢你。”
　　秦奚丹犹豫片刻，与他握了握手，“不用谢，这是我应该做的。”
　　骨节分明、触感微凉的手轻轻握了握她，然后马上分开。
　　章南露靠着椅背，又问：“你说你来这里是为了找我，有什么事吗？”
　　秦奚丹颔首，把遇到纸人的事大概说了下，慢慢说：“我总觉得，我好像被人盯上了。所以想起你那天说过的话，就过来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办法。”
　　“纸人吗？”章南露微蹙起眉，曲指在桌面轻点，想了几分钟，说：“秦老师，有兴趣买份保险吗？”
　　秦奚丹：“什么？”
　　章南露变成一个保险推销员，耐心推销道：“买下我们的保险，可以保护你的生命安全，就算你出事，你的家人也能收到一笔不菲的赔偿。”
　　秦奚丹愣愣地看着他，“你的意思是，我不需要抢救了，直接可以快进到吃席吗？”
　　章南露嘴角极轻地上扬了下，“倒也不是。买下保险，我们会尽量保护你的安全。”
　　秦奚丹认真想了想买一份保险是否划算。听章南露的话，买下保险，就相当于买下几个保镖来保护自己的安全。刚才章南露和婆婆露的那手已经证明他们的厉害，而且他们和这个世界的官方有联系，应该能替自己解决麻烦。
　　有欢愉buff在身，她的麻烦可不会少。
　　这样想，买一份保险的性价比也挺高的。
　　秦奚丹下定决心，问：“怎么买保险？”
　　章南露：“很简单，一千万。”
　　“一千万？？？”她睁大眼睛，心里忍不住哔哔，一千万怎么不去抢啊！
　　“你的命比一千万贵多了。这是一笔很划算的买卖，不过看在你帮忙找到鬼屋、抓住幽灵，我们可以开个友情价，打个对折，五百万怎么样？”章南露看在她的表情，改了下口，“要不亲情价，三百万？”
　　秦奚丹太阳穴突突疼，“你就是这么对待你的亲人吗？”
　　章南露微笑：“亲兄弟，明算账嘛。”
　　“你可真是个奸商。”
　　“过奖。”
　　其实三百万买自己的命并不算贵，绝扈市物价偏贵，工资水平也挺高，她一个刚毕业不久的学生，才到横广学校上课不久，工资就已经到了一万。用力攒攒，攒上个二三十年，还是可以攒到。
　　以前为了房贷可以卧薪尝胆三十年，现在为了命也不是不行。问题是，这边银行应该没有开发出来为命贷款的服务。
　　不过上次帮助治安局抓到幽灵，收到了十五万的赏金，以后再努力抓几个犯罪份子，应该能还得快一点。
　　而且如果这份保险能保她一辈子平安，怎么说都是赚的啊。
　　秦奚丹想问问他，可不可以暂时赊账，分期付款的时候，章南露突然开口，“秦老师，还有第二种办法，免费的。”
　　他转动手里的笔，看向秦奚丹，认真问：“你愿意加入我们吗？”


第21章 第 21 章
　　待遇是多少？福利好不好？假日多不多？加班有没有？
　　秦奚丹脑子快速闪过以前看到的求职指南, 最后，她坐在沙发上, 看着章南露深黑的眼睛, 问：“为什么想让我加入你们？”
　　看到野生修炼者，想要把她纳入编制中？
　　她猜测章南露之前提出的巨额生命保险，只是为了让她选择第二种方案，也难为他长得正气端肃, 还要扮演一个奸商了。
　　章南露：“因为我缺人手。”
　　秦奚丹嘴角微抽, 还以为对方会说出一些大义凛然的话, 没想到理由这么朴实无华。
　　章南露看着她, 说：“而且, 你在这几次的事件中的表现，已经足够通过审核。”
　　秦奚丹露出微笑, 下巴稍抬，“看来是我过分优秀。”
　　章南露没忍住, 眼睛弯起柔和的弧度, “没想到秦老师这么自信。”
　　秦奚丹：“只是有点自知之明罢了。”
　　章南露低头, 轻咳一声, 掩饰嘴边的笑意。几秒后，他重新抬起脸, 表情恢复冷淡端肃，“还有，你已经几次卷入诡异之中，以后遇到这种事的概率会越来越高。我知道秦老师有自己的修炼方法，不过, 加入我们一定能帮助你快一点变强。”
　　秦奚丹疑惑地问：“我会经常遇到这种事？”
　　她身上有百分百触发黑暗事件的buff, 知道自己是个老倒霉蛋, 可是，章南露总不知道她身上的buff，按照他话语中的意思，经历过诡异事件后，再次遭遇诡异的概率会变高。
　　那不是离朴实无华日子人的梦想越来越远了？
　　章南露：“难道你不知道吗？”
　　秦奚丹曲起左掌，“章先生，你可能对我有误解，我只是个卷入诡异没多久的倒霉蛋，对这些东西没有基本常识。”
　　“比如，”她身体往前倾，好奇地问：“为什么那人追杀我们的人，最后会变成怪物的样子？”
　　邪修？走火入魔？
　　章南露：“这是他的第二态。你可以理解成，我们接触黑暗事件，就会受到污染，接触的程度越深，受到污染也会越深，直到发生畸变。”
　　“那我……”秦奚丹微微皱眉，水泠泠的杏眼漫上丝担忧，“我也会变成那样嘛？”
　　好丑哦。
　　她嫌弃地想。
　　以后自己也会变成怪物吗？
　　如果有欢愉buff在身，她百分百触发黑暗事件，就是一行走的诡异触发机器，被污染的速度会比普通人快很多吧。
　　章南露颔首，“只有精神失控，或者你自己想露出的时候，才会出现第二态。秦老师，你现在想回头的话，可以选择我的第一种方案。”
　　秦奚丹握紧手，指节用力而透出白玉般的颜色，重重握住几分钟后，她又缓缓松开，长叹一口气。
　　“我比你想象中要倒霉多了。”
　　有个被邪神注视的buff在，她只能一次又一次倒大霉遇到诡异事件，根本无路可退。
　　她振作起精神，问：“所以，章先生想要我加入什么，工资多少福利多少，对了，我不想辞掉学校的工作。”
　　章南露嘴角勾起极轻的幅度，递过来一纸合同，“不用你从学校辞职，我们的工作很简单，而且多是晚上才行动。至于工资福利，比你想象中的会好很多。”
　　秦奚丹拿过合同扫了眼，“调查员？”
　　保险公司好像确实应该有调查员的职位，工作的内容，是核实被保人是否骗保。这个工作听上去，好像还挺正常的，看不出什么诡异的。
　　唯一诡异的地方，可能就是工资福利太好了。
　　每个月三万的工资，调查到线索后，还能从公司拿到不菲的经费。
　　“这么多钱嘛，”她嘟囔道：“我要变富翁了吗？”
　　章南露微微笑了一下，“秦老师，你以后会有很多用钱的地方的。”
　　秦奚丹没犹豫太久，就在合同上签署自己的名字，跟着官方走，抱国家的大腿，总没有错。她把合同递回过去，而章南露给她一方铁盒。
　　盒子里面有一部黑色的手机，一张证件，和一枚徽章。
　　徽章图案是黑色的底，一只手擎着一束鲜红的火苗，火光金灿，刺透周围的黑暗。
　　似是握着火，握着光，又像握着剑。
　　难怪邪修们称呼官方叫执火人了。
　　秦奚丹摸上徽章，指尖被烫得微微一颤。
　　“这枚徽章对能有效驱散黑暗，在一定限度上保护你的安全，对于一些黑暗信徒们，它的威力更大。”章南露在旁边解释，“至于证件，你拿着以后，就拥有特别调查权，可以得到治安局的协助。”
　　“手机可以直接联络我，在强度不高的鬼域里也能使用，我的号码是1，城隍庙庙祝是2。”
　　旁边玩蜜蜂的阿婆笑道：“不过那糟老头总是忘把手机带在身上，你要是找他找不到，就按3来找我。”
　　秦奚丹点头，认真记下几个号码代表的人，她等了下，没等到章南露往下说。
　　等等……
　　他们这个官方的、正式的、看起来很厉害的机构，不会就三个人吧？
　　章南露似乎看懂她在想什么，“加上你，现在是四个人了。”
　　秦奚丹沉默了。
　　她没来前就三个人，其中两个还是上了岁数的老爷爷老婆婆，难怪章南露说他缺人，想要招人手了。
　　她感觉自己做了个亏本买卖，同事一个是老大，另外两个是资历深的老人，要是进来了，不得被使劲压榨。不过现在合同都签下，也没什么反悔的余地。
　　章南露：“每个月的工资合同上写了，不过你可以选择其他东西。”
　　“什么东西？”
　　青年俯身，从办公桌最下方的一个抽屉里拿出一叠黄符，“我看你画符还用的是普通的白纸，这样的话成功率低，而且画的符威力也不强。用这种特质的符纸画，成功率和威力都能提高。”
　　秦奚丹立马就心动了。
　　章南露：“一千一张。”
　　好奸诈！
　　秦奚丹在心里默默吐槽，手指抚过黄符，符纸不知是用什么材质做成，摸起来很柔软，像人的肌肤。
　　章南露又拿出另一个铁盒，“如果买了符纸，我想你还需要一些正宗的画符工具，比如毛笔、特制的朱砂。”
　　秦奚丹：……
　　最后秦奚丹还没领到工资，就在章南露的推销下，消费完这个月的工资额度。她捧着一叠符纸和朱砂，表情有点恍惚。
　　自己这是来上班，不是来促销商场大采购吗？
　　章南露帮她把东西打包好，放在袋子里，“看在你已经是我们员工的份上，给个内部优惠，这支画符的毛笔送给你。”
　　秦奚丹盯着他的脸看了几秒，确定自己的最开始的感觉果然没错，这个人就是个奸商！
　　她仿佛看到自己变成负翁的未来。
　　“对了，我还有一个问题，有人教了我一段咒语，可是我用了好几次，没有效果。”
　　旋即她把地火明夷教她的驱邪咒告诉章南露，很不解地问：“咒语是假的吗？还是我念咒的方式有问题。”
　　“咒语不假，这是玄门的人最基础的驱邪咒，那个人收了你多少钱？”
　　秦奚丹：“哎？要钱的吗？”
　　章南露可惜地说：“要是在我这，至少得卖十万。”
　　呵呵，您可真是个奸商！
　　秦奚丹心里疯狂吐槽。
　　章南露又道：“你念一次给我听听。”
　　于是秦奚丹就地表演了下吟唱咒语，念完依旧无事发生。
　　章南露看向婆婆，“阿婆，你能——”
　　婆婆转个身，“别打我蜜蜂的主意，它们可不是给你俩练手的。”
　　章南露只好走到办公桌前，拿出个烟盒，说：“秦老师，我给你演示一下。”
　　他打开烟盒，一股黑雾从烟盒里冲出，黑雾凝聚成张狰狞的面孔，张开嘴朝他冲来。他双指曲起，低喝：“驱！”
　　仿佛有飓风刮起，吹散黑雾，那张鬼面顿时溃散，颜色变淡。
　　就在雾气马上要消失时，章南露念了声“回”，把黑雾重新赶回烟盒里。
　　“你看，就是这样用的。”他回头看秦奚丹，发现她的眼睛瞪得圆圆，仿佛只受惊的猫咪，忍不住弯了下嘴角。
　　秦奚丹：“为什么你不要念那段长长的咒语？！”
　　章南露莞尔，“本来就不用念出来，在心中默念就行。”
　　秦奚丹感觉每次怼着鬼怪念出漫长咒语的自己就像个傻子，她的脸微微发热，又问：“那、那为什么你念就有效果，我念就不行呢？是我道行不够吗？”
　　章南露：“秦老师，你念咒的时候，想的是什么？”
　　秦奚丹微怔，“没、没想什么呀。”
　　不就是念咒吗？
　　章南露：“我们能够使用咒语，是向更高位的存在借一分力量，念动咒语时，你要默诵你的信仰。”
　　“我的信仰？”
　　秦奚丹心里想，我信仰唯物主义信仰算嘛。
　　可是唯物主义的光芒再璀璨，也照不亮这个设定就是唯心的世界。
　　她在心里叹口气，挠了下脸颊，“可是，我不信神哎。不信神就不能使用这种力量了吗？”
　　章南露微微挑眉，不说话。
　　坐在沙发上的阿婆笑了笑，“也还是可以的，小章也不信神，可惜你和他不一样。”
　　都是人哪里不一样！
　　秦奚丹脸上依旧微笑，“那我现在去信个什么来得及嘛，有没有推荐的信仰，最好是那种不需要什么仪式感，可以随叫随到，还很靠谱的神。”
　　对上两道复杂的目光，她意识到自己这话说得，不像是在找信仰，反而像是在找打工仔，顿时不好意思地抿了下唇。
　　“这件事不急。”章南露拎起袋子，送她离开，“以后慢慢来就好，实在不行，也未必没有办法。”
　　秦奚丹恋恋不舍地看眼白大褂包的破碎镜片，和从鬼屋里顺出来的电锯，作为两个重要证据，这两都要充公，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到自己的手里。
　　他们走到楼下，夜晚的章怀古街依旧十分热闹，游人往来如织，华灯初上，把一切照得明亮如昼。
　　秦奚丹又看到那个小小的土地庙。
　　只半天的时间，土地庙旁边又扔了几个塑料袋。她捡起垃圾，不经意望向里面，轻啊一声。
　　里面的石像还是原来那样，面孔被岁月侵蚀得有些模糊，身上覆盖灰尘。
　　但是，石像的左手不见了。
　　秦奚丹想起帮助自己破开镜子的那个石手，再仔细打量土地像。左手截面光滑，石材深黑，没有灰尘，像是刚断的。
　　章南露问：“怎么了？”
　　秦奚丹看着土地庙，低声说：“这个世界，真的有神吗？”
　　章南露沉默着，没有说话。
　　秦奚丹问：“你信神吗？”
　　章南露摇了摇头，“我不喜欢把自己的命运交在其他人的身上。”
　　秦奚丹捡掉垃圾，收拾了下心情，决定去给明天过来的时候，给土地庙供奉点什么东西。她认真朝土地公公拜了拜，心里说声谢谢，明天再来看您。
　　旁边的青年静默看着，没有问为什么。
　　秦奚丹还挺喜欢这样的人的，不会询问太多，不然她也不好解释系统什么。她大概把土地庙的事说了下，章南露颔首，表示知道。
　　“土地庙废弃太久，没有人供奉香火，残存的，也许只是一抹灵，或者点什么东西。”章南露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明天可以买点东西拜一拜。”
　　秦奚丹托着下巴，思忖着说：“这边游客太多，卫生问题不太好弄呀，而且有点吵，把土地供奉在这里，是不是不太好？我有一个主意——”
　　她眨了眨眼睛，很诚恳地说：“不如就让我把土地像搬回家供奉吧。”
　　章南露：“它不能离开这条街。”
　　秦奚丹可惜地叹了口气，眼睛一亮，“那我们可以把它搬回公司，是不是？这样在家……不对，在公司就能上上香火供奉了。”
　　就算再遇到什么事，也能保佑保佑他们。
　　章南露摇头，“庙不能离开土地。”
　　赶在秦奚丹开口前，他又补充：“没有庙放在家里的先例，它在这里许多年，最好不要迁移。”
　　看来想把庙换个地方当靠山的计划失败了，秦奚丹有点失落，不过她又听章南露说：“如果，你真的很感激它，可以尝试为它塑一尊新的神像，用香火供奉，不过它只有一点快消散的灵，并不比一般的厉鬼强多少，也许没有你的钢笔厉害。”
　　秦奚丹把神像上的灰尘仔细擦掉，又对着它拜了两拜。
　　“小姐，你信奉土地神吗？”
　　身后传来道清润的声音。
　　秦奚丹回头，看见一个峭拔如孤峰的年轻男人站在身后，微笑着看她。
　　他戴着副金丝眼镜，眉眼深邃，鼻梁高挺，五官柔美英俊，身上西装正式而笔挺，透着股斯文儒雅的气质。
　　男人朝她微微颔首，“这个年代，信仰土地神的人并不多，尤其是在芦国。”
　　秦奚丹摇头，“我不信神。只是，”她想了想，说：“敬鬼神而远之。”
　　她也不是这个世界的土著，原来的世界里也不信神，对待神明鬼怪的态度，大抵就是子不语怪力乱神，敬鬼神而远之。所以，她无法理解不了土著们对神明的纯粹信仰，不算个合格的信徒。
　　“我常听说，这是个没有信仰的国度。”男人笑了笑，“没想到是我狭隘了。”
　　秦奚丹问：“你不是芦国人吗？”
　　男人往前一步，伸出手，“顾时谦，以前一直旅居海外，刚刚回国，最近在青松大学任教，研究古代文明和神学信仰。”
　　青松大学，好像是原主毕业的大学。
　　秦奚丹想上去握手时，章南露却快她一步，走上去握住顾时谦，声音冷淡，“她只问了一句，顾先生回答得是不是有点多？”
　　顾时谦嘴角上翘，笑容温和，“大概是我见到美丽的小姐，便觉得投缘，一见如故的关系吧。”
　　章南露冷嗤一声，问秦奚丹，“回去吗？我的车在那边。”
　　秦奚丹点点头，跟在他的后面，走到街头时，她回头看了眼后面，顾时谦依旧站在土地庙前，垂眸看着那尊断手的神像，背影如同青松孤鹤。
　　回去的路，是章南露开车送她的。
　　她握住发烫的徽章，靠在副驾驶座的沙发背上，闭目假寐，脑中在算这次做完隐藏任务得到多少。
　　上午的时候，她完成职业任务，升级经验+10；
　　三个学生学会画符，额外经验+6。
　　下午完成隐藏的任务，经验+20。
　　四个少年全部存活，额外经验+40。
　　在系统状态栏职业里，已经变成新手老师【192/500】，而积分增加了700，已经凑到一千二，正好可以解锁下框框邪神1的1名字。
　　道具方面，完成任务后解锁了两百的鬼魂燃料，还多了一片镜子。
　　隐世之镜的残片（并不高明的仿制品）：你眼所见，即为真实。
　　作用：未知【一千二百积分才能鉴定】
　　秦奚丹忍不住腹诽：系统你这个奸商！
　　怕不是和章南露一脉相承的奸商。
　　这两次任务，一共获得700的积分，加上以前还剩下的500积分，正好1200。不过鉴定完隐世之镜后，她就不能鉴定框框框框邪神1的1名字了。
　　秦奚丹思考了一下，还是选择先鉴定隐世之镜的作用，钢笔她已经知道怎么用了，一个名字的话，好像也不是很急着弄清楚。
　　还是先把道具作用弄明白，让自己变强重要一点。
　　按下鉴定后，隐世之镜残片的作用露了出来：
　　1你可以进入镜中，从一百米内任一一面镜片中出来，但在镜中世界逗留时间超过三分钟，可能会引来某种不祥的存在。
　　2……【需要花一千五积分兑换】
　　3……【需要花两千积分兑换】
　　看到后面的两个省略号，秦奚丹的心里也飘过无数的省略号。
　　系统！
　　你个奸商！
　　这怎么还只鉴出一条作用了呢？
　　不过第一条的功能她还蛮喜欢的，遇到危险后，躲到镜子里面，然后瞬移到一百米之内另外一面镜子里，感觉是一个逃命的神器。
　　问题也存在，一百米的范围太小，而且，这种瞬移的功能不知道只能在现实空间里进行，还是能带她离开鬼域那样的封闭异空间。在镜中世界逗留的时间也不能超过三分钟，不然会发生不好的事情，招致什么东西过来。
　　秦奚丹回到自己的公寓楼下面，安德烈早早就等在楼梯处，看见她嗷呜一声就冲了过来。她摸摸狗头，和章南露告别。
　　章南露瞥了眼黑狗，收回视线，说：“明天的工作内容我会发到你的手机上，这是公司的钥匙，遇到事情随时可以过来，那里比一般的地方要安全。”
　　秦奚丹点头，“嗯，谢谢！”
　　青年冷峻的侧脸消失在上移的车窗后。
　　他垂着眸启动车辆，眼角微勾，底下的泪痣被暖黄的灯光照得几分的柔和。
　　这也许是个不错的上司吧……
　　虽然可能有点奸商。
　　秦奚丹牵着狗目送他离开，忍不住这样想，然后她拿着材料，上到六楼，先给碗里放满狗粮，然后准备从冰箱拿出根骨头来煮给安德烈吃。
　　把肉取出来的时候，她想到什么，低头看着蹲在自己脚边的黑狗，奇怪道：“我出门的时候不是锁门了吗，你怎么出来的？”
　　安德烈歪歪脑袋，“汪呜？”
　　秦奚丹想到安德烈是影子上戴着高礼帽的狗，有些特殊的地方也很正常。她把肉骨头放到锅里，记起今天只吃了顿早餐，现在闻见浓郁的肉香，居然不怎么饿。
　　也许是蜂蜜水的功效，从鬼屋出来她还是又累又饿的状态，但喝完婆婆送来的蜂蜜水后，疲惫与饥饿一扫而空。
　　明天要去感谢一下婆婆。
　　婆婆给他们喝这么好的东西，还免费，她真慷慨。
　　秦奚丹抬起手，掌间出现一片薄薄的镜子碎片。镜子就巴掌大小，像一块水银在手掌流动。
　　她闭上眼睛，下一秒，她的身影突然消失。
　　“汪汪汪！”安德烈从厨房冲出来，对着她原来站的地方焦急叫唤。
　　一分钟后，秦奚丹柔和的声音在卫生间里响起，“我在这里。”
　　她推开门走出来，安抚着找不到主人叫声都变成呜呜的大狗，抱住安德烈，蹭了下它的狗头。
　　刚才她试了下，进入了镜子里。镜中的世界是一个扭曲、破碎、颜色纷繁的世界，在里面有着一扇又一扇的门，待到一分钟的时候，她开始感觉有点不妙，好像被什么东西盯上，连忙推开最近的一扇门，从卫生间的镜子里回到现实。
　　看来虽然系统说，待三分钟才会招来诡异的存在，可是三分钟应该是个极限的时间，一分钟的时候，就会被那东西注视。
　　以后进去还是得注意时间。
　　秦奚丹坐在沙发上，垂眸凝视掌中的镜子，只看了眼，她的身形就定住。
　　镜面里映出的脸惨白如纸，脖子上一道青紫色的勒痕，但这不是最恐怖的，两片菱形的镜片镶嵌进她的眼眶里，深深嵌入血肉，鲜血从死白的脸颊滑落。
　　怎么看都是一张死人的脸。
　　秦奚丹心脏几乎骤停，好几秒后，才把镜片丢到沙发上，大口喘气，眼睛里蒙上层水雾。幸好她在镜子的世界里看见过这幅眼眶里镶镜子的尊容，才没有被吓得当场去世。
　　她闭上眼，长睫微颤，心里冷不丁冒过一个念头——
　　这该不会是自己的第二态吧？
　　被黑暗污染的人，比起人，更像是行走在人间的厉鬼，变成这样的自己，还能回到原来的世界吗？
　　秦奚丹的肩膀轻轻颤动，眼里酸涩，不知时间过去多久，直到手背传来温热湿漉，她睁开眼，擦掉眸中滚烫的液体，对着焦急的大狗微笑，“没有什么、没有什么……我只是有点想家啦。”
　　“汪呜。”安德烈蹲在她身边，把脑袋搭在她的膝盖上，无声安慰着她。
　　秦奚丹做好心理建设，重新拿起镜子，看眼镜中的恶鬼，默默比个中指。她把镜子翻过来，却发现，这一面镜中照出的自己没那么可怕，至少像个人。
　　镜中的人依旧是她的脸，肤色白皙，面部轮廓柔和秀丽。
　　只是在现实里，她的眼睛本是深褐色，阳光照下来时，透着些许的酒红，像盛春漫山遍野开满的、不名贵却生机勃勃的野花。
　　但是，镜中女人瞳孔颜色变成银灰，冷漠而克制，仿佛一面银色的镜子，公正地倒映世界万物。
　　月光照在她的脸上，将柔白的面孔添上层朦朦胧胧的光。
　　女人眸色银灰，如同神明。
　　哈？我咋还有两幅面孔呢？


第22章 第 22 章
　　秦奚丹想不明白, 把镜子翻个面，看了眼女鬼形态的自己, 又翻转过来, 打量更像神明的脸。
　　还是像神明的这一边漂亮点，感觉皮肤都好了不少，像开了柔光特效，白得反光。
　　她又高兴了点, 欣赏了下自己的脸, “来到这个世界也不是一无坏处嘛, 还可以给自己照镜子的时候开开美颜。”
　　她的第二态又有两种相态, 一种像是恶鬼, 一种是银瞳……像开美颜。
　　章南露没有告诉她这件事，是觉得这是常识, 忘记提及，还是有其他原因？
　　秦奚丹准备拿起镜子, 以后有机会去照一照他, 看看他是不是也一样有两幅面孔。她仔细对比镜子两面自己的面孔, 在正面, 她的脸凄厉如恶鬼，眼眶镶嵌锋利镜片, 脖颈勒痕明显，而在反面，镜中照出来的人双眸银灰，身披月华，纤细脖颈缠绕海棠花簇成的丝带。
　　这两个相态是相反的, 如果说一面像恶鬼, 另一面, 却像神女。
　　而且，眼里的镜片，脖上的勒痕，都和她遭遇的诡异事件有关，这就是章南露所说的，被黑暗污染后，发生的畸变吗？
　　鬼屋里邪修的第二态爆发出强悍的力量，也许她用第二态现身后，实力也会增强，而且这幅尊容出现，还能吓吓别人。
　　但是她也不知道该怎么使用第二态，而且直觉告诉秦奚丹，最好不要这么做。
　　她想到一件事，把镜子转过来，对准安德烈。
　　趴在她膝盖的黑狗抬起湿润的眼睛，“汪呜？”
　　在正面镜片里，安德烈的头顶多了一顶黑色的高礼帽，湿润的眼睛赤红狰狞，嘴角獠牙明显，宛若恶鬼，而在镜片反面，没有照出它的影子。
　　秦奚丹看着镜子里面戴帽子的绅士狗狗，倒也不害怕，惊讶地说：“安德烈，你也有第二态了哎！你也是一只修炼者了！”
　　“汪！”
　　她弯弯嘴角，“以后你做我的灵兽吧，我们两个一起修仙。”
　　黑狗用脑袋拱了拱她的手，“汪汪！”
　　秦奚丹站起来，走向肉香四溢的厨房，“来，吃肉啦，你是一条尊贵的修炼狗，以后每天肉骨头配额增加一根吧，这样才对得起你的身份。”
　　安德烈高兴地跟在她后面，尾巴晃得快飞起来，“汪汪汪！”
　　喂完狗子，秦奚丹来到桌前，拧动笔帽，打开那支被摧残得笔尖扭曲的钢笔，在纸上划了下。白纸往下凹陷，被划出一道并不明显的痕迹。
　　这支笔刚到她手里时，还完整而华贵，是支让安德烈先生疯狂的古董笔，但被她当成凶器用了好几次后，钢笔被摧残得笔尖扭曲，笔缝里洗不干净的血渍，外壳有崩裂的痕迹，显得凄惨又可怜。
　　如果安德烈先生还在世，恐怕也认不出这支钢笔了。
　　不知道钢笔被损坏成这样子，以后用起来还顺不顺手 ，威力还有没有之前大。不过她这次钢笔被损坏，但又拿到一片隐世之镜的碎片，也不算太亏。
　　下一步的目标，是给自己找一个信奉的神，这样才能借用高位存在的力量，让驱邪咒和其他术法能拥有威力。
　　可是她是个不虔诚的信徒，选个信仰也只是为了让术法有用，如果真的有更高位的存在，发现她把神当成工具人，怕不是直接一道雷劈过来，让她感受一下什么是真正的信仰。
　　秦奚丹在纸上写写划划，最后端正地写下酸辣粉三个字，认真地朝纸张拜了几下。
　　酸辣粉，我滴神！
　　没有人说不可以信酸辣粉吧？没有吧没有吧？
　　然后她试了下，使用驱邪咒还是毫无作用，于是她换成火锅、烤肉、担担面、飞天意面、麻辣小龙虾……试了好几次后，秦奚丹悲伤地发现，没有酸辣粉、火锅之神，朝它们拜，并不能获得力量。
　　她又试了下牛顿、爱因斯坦、马克思……
　　依旧没有用。
　　高等数学、概率论、三大定律、结构力学……
　　好吧，还是没用。
　　最后秦奚丹写下女娲娘娘，虔诚地拜几下，恨不得对着女娲喊声妈。
　　然而还是没用。
　　看来自己原来世界的一些神管不了这个世界，秦奚丹感到有些悲伤，双手托着下巴，思考怎么找到一个可靠的、大方的、不在乎信徒信仰是否虔诚，可以让自己剥削……信仰的神明。
　　而且这个神一定要很强大，信徒够多才好。
　　足够强大的话，自己借用祂的力量时，术法的威力应该也会更强；而祂的信徒如果太多，再多她这么一个并不虔诚、暗搓搓把神明当工具人的小混子应该也不会注意到。
　　在网上搜索完资料后，秦奚丹拿出找实习公司的劲，找到几家符合要求的神明。
　　最有名、信徒最多的是因斯神国的无上之主，永恒之主，传说这位神明全知全能，法力强大，无所不能。这也是信徒最多的神祇，整个因斯神国都匍匐在祂的脚下，而作为这个世界强大的国家，因斯影响的范围远不止自己一个国家。
　　秦奚丹动摇了一下，虽然对方是个外国神，可宣传十分到位，芦国教堂林立，有不少人信祂。而且，听说信祂能免费从教堂神甫那领到油、面，还能得到免费的圣水。
　　好像待遇还蛮好的样子。
　　但秦奚丹补习关于这位无上之主的知识，觉得这并非一个仁慈的神明，祂心情不好时，就会降下天灾，杀的人比救的人多得多。
　　看着无上之主惩罚愚昧世人的故事，秦奚丹皱了下眉，觉得这些故事也许更适合安在邪神上。作为一个即将入职的小混子，她肯定不能给个弑杀严厉的“上司”的递交混子简历，于是她略过这位最出名的神祇，看向下一家可以供自己混的神。
　　找来找去，秦奚丹发现还是芦国本土的神仙好啊，没有太多的仪式感，也不用遵守什么禁忌规则，很接地气，适合她这种混子。
　　“后土娘娘、城隍、四仙……”她念着这些名字，感到一阵头大，决定找时间再摸到它们庙里去，一个个考察过去，争取给自己未来找个好的大腿。
　　弄完这些，秦奚丹吸取这次鬼屋的教训，决定每天晚上除掉历史课程、修炼课程外，还多加一项，外语。她先是用特制的符纸画了三张符，又练练明目诀，然后开始疯狂学习历史和外语。
　　读高中的时候我都没这么努力。
　　她学得迷迷糊糊，一头栽在硬邦邦的桌子上，脑袋磕得一块红，懵懵地摸到床上，栽进松软的被子里，一边想自己要是这么努力，早上清北了，一边又想上清北又怎么，反正总归是倒霉要穿越的。
　　真是倒大霉。
　　秦奚丹把被子往脑袋一盖，睡觉！
　　“叩、叩、叩。”
　　轻轻的敲门声从她的窗外响起，趴在床脚的黑狗马上坐起来，凶狠地对着窗户，呲了呲牙。
　　对峙不知多久，那阵敲门声逐渐变弱，慢慢消失。
　　黑狗汪呜一声，重新趴在床脚，耳朵竖起，警觉地打量四周，时不时呲牙低吼，凶相毕露。
　　……
　　但第二天秦奚丹醒来时，大狗趴在她的胸口，毛茸茸热烘烘的狗脸窝到她的脖颈处，把她压得快喘不过气。
　　她咳嗽一声。
　　黑狗睁开湿漉漉的眼睛，哼哼唧唧地舔她的脸。
　　秦奚丹把狗推开，“以后不许上床了！”
　　安德烈趴在地上，委委屈屈地“呜”了声。
　　秦奚丹给它倒满狗粮，从冰箱拿出便利店买的面包，随便吃几口应付下早餐。她不是那种会做饭的人，大抵是以前被朋友宠坏了……那时她年纪小，长得乖巧漂亮，性格又软软的，福利院的嬷嬷姐姐最喜欢她，一起长大的小伙伴们也下意识把她当成妹妹来照顾。
　　谁能想到，一朝穿越，居然变成了老师，要开始磕磕碰碰地学会保护别人。
　　秦奚丹狠咬几口面包，想起陪自己长大的朋友，和福利院的阿嬷，眼睛泛起蒙蒙的水雾。
　　心里漫起淡淡的惆怅和遗憾，胸腔有点酸、也有点胀，酸胀顺着肺管往上涌，嘴里咀嚼的面包似乎透着苦味，难以下咽。
　　直到离开家，坐到学校办公室里，这种酸涩与遗憾还没有消散。
　　她拿出符纸和毛笔，在空无人的办公室里继续画符，直到校园坐在办公室一边画符，一边等系统发布每天的任务。
　　寂静的校园慢慢恢复生机，学生们的谈笑声与清晨鸟儿清脆的啾鸣混合在一起，随清风从窗外飘了进来。
　　同事们陆续来到办公室，看到她早早过来，直夸她勤奋。
　　秦奚丹把符纸藏在书下面，和刘芳贾爱晚他们打个招呼后，开始闭目练习明目诀。贾爱晚看了，也很自觉地加入按揉眼睛的行列。
　　“老师——秦老师——”
　　听见声音，她回过头，四个脑袋齐齐从门框边缘冒出来，眼巴巴地瞅着她。
　　秦奚丹转身，“有事吗？”
　　颜逸招手，“老师，老师，我们申请补课。”
　　“咳咳——”贾爱晚咳嗽起来，差点没把口里的茶水喷出来。他和刘芳交流下眼神，脸上俱是不解，这群恨不得把焚书坑儒写在脸上的叛逆学生，居然会申请要老师开小灶？
　　怕不是想挖个坑把老师埋了。
　　秦奚丹点了下头，准备去外面教教他们。
　　“小丹啊，”贾爱晚捧茶的手，微微颤抖，很怕自己的小同事一个不小心，就被学生们给欺负了，“你小心点。”
　　刘芳哼一声，“他们想学习，你让他们到办公室来补课不就行了？”
　　秦奚丹可不想让同事看到自己教学生迷信玄学，就笑着说：“我带他们去教室学。”
　　几个少年看见她走过来，眼睛都亮起来，嘁嘁喳喳喊“老师”，秦奚丹微笑，抱着教材和符咒毛笔，和他们一起到教室里去。
　　看着他们离开，贾爱晚喝口茶，“我看他们是真的挺喜欢小丹的，也是，年轻人才能和年轻人混到一起嘛，我们这种老古董，已经是，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被拍死在沙滩上了？”
　　刘芳严肃地翻开教案备课，没有理他。
　　贾爱晚呵呵一笑，又开始练习明目诀。
　　————
　　高二E班是远近闻名的问题班，作风懒散，迟到早退成习惯。按照班风，早上七点半，教室里是不该有人的。
　　但是现在，四人学习小组乖巧地坐在讲台旁边，开始在秦奚丹的教导下修炼。他们先是练习了二十分钟的明目诀，然后开始在纸上画符。
　　秦奚丹本来想把黄符分给他们画，想到黄符的价格，心脏一疼，默默把黄符收了回来。
　　等他们成功率高一点再让他们用这个吧。
　　不然她离破产指日可待。
　　“老师！”颜逸举起张纸，“你看我这次画得对不对？！”
　　“不对。”秦奚丹扫了眼，目光凝在他的脸上，注意到他眼下两个浓浓黑眼圈，问：“你昨晚没睡好？”
　　颜逸哭丧着脸，“别提了，做了一宿噩梦，不是梦见鬼敲门，就是梦见老爷爷碰瓷，还被鬼追杀，做梦中梦，太刺激了。”
　　本来低头专心画符的怀游闻言，也抬起头，说：“我也做了一晚上的噩梦。”
　　而另外两个少年纷纷表示睡了好觉，一夜香甜美梦。
　　赵小曙：“不是吧，你们两个心理这么脆弱？”
　　颜逸脸红道：“才、才没有！”
　　沈承安倒是明白什么，问：“老师，是因为那滴蜂蜜水的关系吗？”
　　秦奚丹莞尔，点了下头，“经历这种事后，可能阳气虚弱，容易沾上不好的东西，婆婆给我们的蜂蜜水是好东西，你们两个没有喝，所以才做了噩梦。”
　　听到她这么说，颜逸和怀游直呼后悔，但想起婆婆袖子里的蜜蜂把怪物咬成肉泥的惨烈景象，指不定这蜂蜜是拿什么东西酿成，又觉得还喝那玩意晦气，还不如噩梦吧。
　　秦奚丹拿起毛笔，自己也提笔画符，黄纸、毛笔、朱砂，这三样东西极大提高她的成功率，笔尖在纸上行云流水挥动，远古的符文从她手下绘出，颜色灼灼。
　　“老师，你这用的装备升级了呀！”颜逸眨眼，巴巴看着她。
　　秦奚丹对上四张稚嫩又渴望的面容，笔尖一顿，说：“这种符纸能让符咒威力能大，画符时成功率也更高。”
　　几个人眼睛顿时就亮了起来。
　　秦奚丹不着痕迹地握住自己的装符纸的包，“这些材料很贵，比如符纸，要一千块才能买到一张。”
　　“什么？只要一千？！”
　　秦奚丹嘴角微动，忘记这几个人都是家里有矿山的二世祖了。
　　“老师！”颜逸高兴地说：“你能帮我们代购吗？我们想要买一百张来练习练习！”
　　秦奚丹沉默几秒，仰头看着天花板，感到有些悲伤。有的人出生是罗马贵族，一千一张的黄符批发来买，有的人穿越都是螺马跪族，一个月白给人打工，还被奸商讹诈。
　　真是个悲伤的事实。
　　摸摸自己的良心，她还是没干出收手续费的事，点点头，“我去问一问那个人卖不卖。”
　　“好耶！老师，你是最好的老师！”
　　————
　　“今日任务：
　　职业任务：今天请带着学生练习明目诀，想要窥见世界真相，一定要心明眼亮哦。
　　至少有一个学生突破至第二重，即可视作任务完成。”
　　“恭喜你！
　　因为成功举报鬼屋，你头顶正义市民的称号更加闪亮了，现在，你的一言一行更容易被人注意，你说的话更容易被取信，你的行为更容易被别人效仿！人们看待正义市民的眼神充满了钦佩！”
　　听见系统的声音，秦奚丹眼睛微眯，心里照例吐槽了下【正义市民】的称号，接着想到，今天的职业任务，系统没有告诉她新的术法。
　　难道以后还得她去各种收集术法教给学生？
　　果然，系统统设不变，绝对不会白给。
　　还有任务完成的难度明显提升，明目诀一重比一重难，让学生突破至第二重，可比让他们学会第一重难多了。
　　秦奚丹深吸一口气，勇敢地接受挑战。
　　“老师！”赵小曙期待地问：“今天我们学什么术法吗？”
　　秦奚丹挤出笑容，“今天……我们复习，温故而知新嘛。”
　　好在四人小组现在学习热情高涨，无论是明目诀还是落雷符，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去练习，十分给她的面子。
　　秦奚丹又说：“修仙是门系统的学问，在鬼屋里，我们还看见了因斯语，这说明除了学我教的术法和历史，学习其他老师教授的课程也很有用。”
　　赵小曙点头，“历史、语文、外语、地理、生物……这些好像都是有用的。”
　　“数学呢？”颜逸挠头，“数学有什么用，总不能让我们科学修仙吧！”
　　秦奚丹阴恻恻地看着他。
　　颜逸感受到老师可怕的眼神，咽了口口水。
　　秦奚丹：“数学，可能并不能帮助你修仙，但是你或许会遇到一个被学生气死的恶鬼，看见一个人就拉着他做数学题，做不出来就是一个死。”
　　颜逸打个寒战，连忙点头：“那还是重要的！”
　　在秦奚丹的一通话疗下，四人小组开始带头学习，把整个班级的学习氛围都带动起来，大家一起讨论画符的注意事项，又或者是研究明目诀的练习心得，高二E班难得地清净下来，横广中学所有老师看向秦奚丹的眼神都充满了敬佩。
　　然后，秦奚丹头顶正义的称号就更加闪亮了。
　　只是在一周的学习里，系统反复让她带学生练习明目诀和落雷符，迟迟没有给她新的任务，也没有给她新的法术。
　　秦奚丹每天都保持学校-公司-家三点一线的生活，顺便把几个神庙考察了一下，在信仰哪个神的问题上，迟迟拿不到主意。
　　不过，她把这些□□号和尊称都记住了，想着遇到事的时候，叫一个不管用，就多叫几个，说不定有个慷慨好心的神祇会顺手把她救了呢。
　　在摇人……摇神这方面，多叫几个总没有错。
　　总之她都喊喊，管祂们谁来，来一个她就稳赚不赔了。
　　就是这样，好像不太虔诚，有点把神祇当成打工仔在用的样子。
　　秦奚丹心里说声罪过，握住自己在不同寺庙买来的神像，虔诚地说：“请大家相信，我的信仰发自真心啊！”
　　在她认真地表忠心时，放在口袋的手机开始震动。
　　这是她加入执火人后，第一次收到黑色手机发来的短信。
　　来信的号码是1，内容言简意赅，“来城隍庙，例会。”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8-10 06:10:49~2022-08-12 06:59: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没名字的人快递 40瓶；指间流沙 20瓶；束脩 19瓶；打开瞄准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3章 第 23 章
　　秦奚丹精神一震。
　　城隍庙她去过一次了, 还是原来的样子，白墙青瓦、檐牙高翘, 古色古香的黑木牌匾, 上联“存心邪僻任尔烧香无点益”，下联“扶身正大见吾不拜有何妨”。
　　来这边的人不多，几个老人相互搀扶，来上一柱香；年轻的游客举起相机, 拍摄爬过岁月痕迹的斑驳灰墙。
　　而城隍泥塑坐在升起的冉冉香火里, 神情慈悲。
　　这座绝扈市的守护神据说是千年前一位为国而死, 忠烈至极的将军, 人们为他建起庙宇, 把他封作阴间官吏，他的左右是文武判官, 再侧日夜游神。
　　泥塑立在神像中央，垂眸看世人, 无悲无喜。
　　秦奚丹左手挂着一个佛牌佛珠, 拿四仙折扇, 右手挂着后土娘娘像, 脖子上垂的是黑龙吊坠和银色十字架，站在城隍庙前, 十分虔诚地拜了几拜。
　　拜完后，她又从庙里买了个护身符，放在口袋里，才穿过后门，进入庙里的厢房。
　　章南露正坐在檀木圈椅上, 双手握住一盏清润瓷杯, 背脊挺直, 如寒光四射的宝剑。他听到声音，抬起凤眼，看见秦奚丹身上齐全的“装备”，忍不住抬起手，揉了揉眉心。
　　秦奚丹开心地和他打招呼，“老板好！”
　　章南露锋锐的眉微跳一下，“不用叫我老板，我们是同事。”
　　秦奚丹：“还是要的要的，你给我发工资嘛。老板，我们都有例会了，那有什么员工培训吗？”
　　比如免费教她一个什么术法，或者给一点符咒护身符之类的。
　　章南露点头，“有十万档的、二十万档的、三十万档的，和一百万档的培训，你付得起哪一种？”
　　秦奚丹心里骂句奸商，选择了沉默。
　　章南露嘴角往上勾了勾，说：“最近发生一个事和你有关，幽灵死了。”
　　哦，就那变态杀人犯吗？芦国的死刑看来还蛮快的。
　　秦奚丹扯下嘴角，“那不是好事嘛，少了一个变态，社会又稳定了一点。”
　　章南露：“他是自.杀的，徒手折断自己的肋骨，用骨头捅破自己的喉咙，在地上用碎骨和血肉摆出一个图案。”
　　秦奚丹听得喉咙也跟着疼了起来，幽灵能徒手把自己骨头折断，有这力气，死起来也不必如此复杂。她摸摸幻痛的喉咙，又想，能把死做出这么行为艺术，肯定不是常人，而且他死前还很有仪式感地摆出图案，很像邪异教派里举行祭祀的样子。
　　她抬起眼睛，问：“他是黑暗信徒？”
　　章南露“嗯”了声，“他的尸体走了。”
　　秦奚丹有点没反应过来，“什么叫尸体走了？”
　　章南露拿出手机，点开一段录像，秦奚丹凑过去，和他一起看录像。
　　这好像是太平间的监控录像。
　　昏暗的光线里，一排排冰柜僵立。在冰柜前，有个具白布盖住的尸体，尸体露出青紫的双脚，脚踝上系着一个身份牌。
　　透过屏幕，秦奚丹也能感受到太平间里的森森寒气。
　　突然，白布剧烈地抖动起来，鲜红从白布上一蓬一蓬绽开，一道僵硬的人影笔直坐了起来。
　　录像受到影响，画面开始闪烁，转黑了几秒。
　　等到画面再亮起时，那道人影已经从推尸车上消失，只留下染血的白布，还有地上一行血色的脚印。
　　诈尸这种事，秦奚丹还是第一次看见，头皮有点发麻——在经历鬼屋后，她倒不是觉得尸体诈尸多可怕，只是想起幽灵是她送进局子里去的，这回回来了，还不得死而复生，第一个找自己复仇。
　　章南露似乎明白她在担心什么，说：“这种黑暗信徒，心思狭隘，睚眦必报，如果有人得罪了他，他一定会想办法百倍千倍还回去。”
　　千倍百倍？
　　秦奚丹悲伤地想，“可我也没有几千个眼珠子供他捅啊。”
　　不过既然章南露把录像放给她看，应该是有把握对付死而复生的幽灵。他说过加入执火人，就可以尽量保证她的安全，她也是为了这点来入职的。
　　而且，放个死而复生危险百倍的变态杀人狂在城市游荡，对市民的安全是巨大威胁。
　　她想到官方肯定不会对这件事置之不顾后，就放下心，问：“所以，我们要去做什么？”
　　章南露喝了口茶，“幽灵用黑暗祭祀仪式，来让自己死而复生，现在他肯定很虚弱，需要在一个地方休养，也需要更多的祭品来恢复。所以我们要在他制造新的惨案前，找到他。”
　　秦奚丹认真点头，“好！老板，我可以申请待在公司吗？作为本司最弱的战力，我觉得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不给大家添乱。”
　　章南露冷冷打断她的幻想，“不可以。”
　　“好吧……”
　　看来是不能苟了。
　　可她也不明白，自己过去能干什么，她只会明目诀和落雷符，在章南露他们眼里，这应该是最粗浅的法术了，如果去实战的话，也许会给他们拖后腿。
　　幽灵能使出死而复生的邪术，实力似乎不弱，那天猝不及防被她用钢笔戳到眼睛，然后马上遇到章南露，才倒霉被抓。要是她过去，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幽灵拼了命也要和她玉石俱焚怎么办？
　　秦奚丹有点怂，问：“为什么非要我过去？我应该帮不上什么忙吧。”
　　章南露：“不，你能帮大忙，他肯定很恨你，无时无刻不想着杀死你，你过去，才能把他引出来。”
　　秦奚丹一怔，“所以，这是让我过去当诱饵？”
　　对面的青年点头，甚至不愿意对她说善意的谎言，“确实是这样。”
　　秦奚丹有点疑惑，“可是……他只要脑子没病，就能猜到我是诱饵，不会出来吧。”
　　她觉得幽灵可能不太聪明，但也没有笨到没有脑子。
　　章南露：“你觉得，从太平间里走出来的，还会是一个能正常思考的活人吗？”
　　“什么意思？”
　　章南露身体往后靠，眸光微暗，看着表情懵懂的人，低声说：“他已经变成邪祟，也可以说，失控了。”
　　失控的邪修，秦奚丹也遇到过一个。
　　在她装神弄鬼骗人磕完头，又当着人的面，打碎他们辛苦弄出来的镜子后，鬼屋那个邪修当场暴走，变成个可怖的怪物。
　　也就是章南露说过的，露出了自己的第二态。
　　章南露：“比起人，现在的他更像行走在人间的恶鬼，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恶意和仇恨，所以，就算知道是陷阱，他也会来找你报仇。”
　　秦奚丹打了个哆嗦，“那我去当诱饵，你能保证我的安全吗？”
　　章南露沉默了。
　　秦奚丹：……
　　章南露：“不能，但我会尽量。”
　　秦奚丹叹气，“老板，你不要这么诚实，有的时候善意的谎言是必要的。”
　　章南露：“奥，那能？”
　　秦奚丹默然半晌，才握了握掌心，转移话题道：“好吧，我去当诱饵。”
　　如果幽灵真的失控，等他稍微恢复一点，第一件事就是来找她报仇，而且，肯定是以很残忍的方式报仇。与其被动挨打，不如主动出击，跟着执火人一起行动。
　　章南露看她眼眸垂落，纤密的睫毛微颤，素净小脸苍白如瓷，忍不住低声说：“如果不出意外，应该可以制服他，不用害怕，我们会尽力。”
　　秦奚丹：“老板，不要再立flag啦，如果不出意外，那就是出意外了。”
　　这时，庙祝和养蜂婆婆慢悠悠地走过来。
　　入职了几天，秦奚丹已经知道自己这两位老同事的一些信息。婆婆叫毕阿婆，是个养蜂人，住在四仙庙里，而庙祝姓宴，是个面上坑洼，满头银发的老人，管城隍庙里的香火供奉，性格有点古怪。
　　“宴爷，婆婆，”秦奚丹露出笑容，“你们也一起去吗？”
　　养蜂婆婆拿出装蜂蜜的瓷瓶，给她的茶水加了滴蜂蜜，边慈祥地劝她放轻松，就当出去玩一次，不要有心理压力。
　　秦奚丹喝过蜂蜜水，再次感谢婆婆的慷慨。
　　阿婆真是人美心善。
　　尤其是和某人对比以后。
　　四个执火人都聚在一起，章南露大概把事情说了下，然后拿出张照片给他们看。
　　照片上四根碎骨相接，污秽的血肉摆在一起，组成一只狰狞可怖的眼睛。
　　秦奚丹感到有点不适，皱了下眉。
　　“婆婆，宴爷，你们见过这个吗？”
　　毕阿婆看了眼，“不是我们这边的东西，别人带过来的。”
　　宴爷嗤一声，“那群黄毛鬼子，总想搅乱我们。”
　　秦奚丹听他们说话，思忖着，【幽灵】信的邪神看来不是本土神明了，别人带过来……安德烈先生和他的钢笔，似乎也是别人带过来的。
　　安德烈先生魂飞魄散前还说，那个人有四片黑色的翅膀。
　　外来邪神入侵吗？
　　她双手交握，安静地垂下眼睛，不经意瞥见章南露曲起修长的手指，轻击桌面，肌肤在黑木的衬托下，透着月光般冷调的白。
　　秦奚丹收回目光，掌心出现一面镜子的碎片，她趁着几个人不注意，微抬起手掌，用镜子照了下章南露，然后侧过眼神，瞥眼镜面。
　　那里只有一片浓重的漆黑，什么都没有照出来。
　　“嘎吱。”
　　镜片上多了一条极细的缝隙。
　　秦奚丹连忙收起镜子，正好对上章南露抬起眼皮，古井无波地望了过来。她有点心虚地笑笑，眼睛弯了弯，“我什么时候去当诱饵？”
　　章南露：“吃饭了吗？”
　　秦奚丹摇头，“我刚刚喝了婆婆的蜂蜜水，不饿。”
　　章南露：“嗯，那就走吧。”
　　他们一行人坐在车上，驱车离开城隍庙，往东城区开。毕阿婆和宴爷似乎不和，一个坐在副驾驶座，一个坐在后座，秦奚丹也坐在后座，陪着阿婆。
　　她看章南露开车时根本没看地图，一路顺滑地左拐右拐，不禁有点好奇，“婆婆，你们知道那个人在哪里吗？”
　　毕阿婆笑笑，指了下窗外，“小蜜蜂在带路啊。”
　　秦奚丹看过去，瞪大自己眼睛，终于找到那只飞在车前面的小蜜蜂。她看得眼睛都疼了，于是一边用明目诀按摩眼睛，一边听阿婆骄傲地介绍自己的小蜜蜂。
　　这种蜜蜂能搜寻到邪祟的气息，帮助他们确定幽灵藏身所的具体范围。
　　秦奚丹听着，很想问问婆婆平时是拿什么喂的小蜜蜂，但想了想，还是咽下心中疑问。她不想以后喝蜂蜜水的时候，还有什么心理负担和精神阴影。
　　小蜜蜂勤劳地带他们飞了半个多小时，来到绝扈市东边的大学城。这里有三所高校相邻，靠近地铁，人流量密集，学校外面的美食一条街上，年轻的大学生们左手奶茶右手章鱼小丸子，在和同伴谈笑声中享受着美食和青春。
　　来到这边后，小蜜蜂绕来绕去，似乎再也找不到邪祟的具体方位。
　　车停在美食街前，秦奚丹知道，该自己下去当饵了。她深呼吸几次，双手握紧又慢慢松开，问：“我要做什么呢？”
　　章南露说：“走下去转一圈，然后往人少的地方走，尽量不要惊动其他人。你在这里读的大学，应该知道路吧？”
　　咦。
　　章南露怎么知道她在这边读大学？
　　但是她转念就明白，加入执火人前，官方肯定对她有过考核，她以前的经历、就读的学校，他应该早就知道了。
　　只是考核再这么细查入微，也不会查到，现在的秦奚丹只是一抹异世的幽魂。
　　章南露问：“徽章带了吗？”
　　秦奚丹点下头，摸了摸口袋里的徽章，滚烫的热度灼烧她的指尖，让她稍微安心了点。她下车走到美食街上，感受下扑面而来的朝气，忍不住跑到摊上，买了一份章鱼小丸子。她长得好看，拿小丸子在路边摊吃，也显得秀色可餐，惹得好几个年轻人忍不住上来要联系方式。
　　秦奚丹一一婉拒后，吃着小丸子，忽然看到道熟悉的人影。
　　那人也看见她，微微笑起来，“又见面了。”
　　秦奚丹问：“顾教授，你怎么……”
　　想到对方就在青松大学教书，出现在附近也很正常，于是她也露出笑容，“好巧。”
　　顾时谦长得很高，一身白衬衫，人如玉树，在烟火气十足的美食街显得格外惹眼。
　　他走到秦奚丹面前，说：“小姐，你也是这里的学生吗？”
　　秦奚丹摇头，“我已经毕业了。”
　　“你毕业的学校是？”
　　“青松大学。”
　　顾时谦翘了下嘴角，“那真是巧了，看来大家是校友。”他垂眸看着秦奚丹，薄薄镜片下，瞳孔里深绿流动，“我能有幸知道小姐的名字吗？”
　　秦奚丹倒不在意被人知道名字，只是刚想开口时，忽然一阵恶寒从后背蹿上来。她蹙起眉，往身后看去。
　　一对小情侣站在路灯下，手拉着手，言笑晏晏；几个年轻人聚在一起，等一锅金黄焦脆的波仔饼出摊；一个老人推着婴儿车，慢慢走过马路……
　　视线中的所有人都很没有异常，都是寻常的市井相。
　　可是那股浓稠的恶意几乎凝成实质，紧贴她的后背，好像一根根尖针，扎入每一个毛孔。
　　秦奚丹不由自主浑身打个哆嗦，不好意思和顾时谦说声有急事要走，转身就离开美食街，奔向条僻静的小路。
　　身后阴寒的恶意也跟了过来，如影随形。
　　秦奚丹每走过百米，就会装作无意地停下脚步，偷偷丢下一粒小小的钢珠。
　　钢珠表面磨得光滑，可以反射出影子，勉强能当一面镜子来用。
　　【隐世之镜】的作用是，可以进入镜中，从一百米内任一一面镜片中出来，但不能在镜中世界逗留时间超过三分钟。
　　可是在面对危险的时候，无法保证自己周围的环境里有镜子，所以她看到隐世之镜的作用后，就想着在身上常备点镜子，这样方便她逃跑。
　　在口袋里塞满镜片，多少有点怪，还有点危险，容易扎破手指。
　　秦奚丹实验几次之后，发现这种小钢珠表面光滑，可以代替镜子，也方便携带，还能当武器弹珠。她拿出一枚钢珠，借着反光，往身后看去。
　　僻静长街上，只有几个行人背对着她往外走，很快就走出视野。
　　现在街道上只有她一个人在走。
　　没有幽灵，也没有队友。
　　我的队友呢？
　　秦奚丹闭上眼睛冷静下，继续往前走，心里默默数着步数，走到一百多步时，就悄悄丢下粒钢珠。寒气越来越重，她的皮肤起了层鸡皮疙瘩，冷汗滚落。
　　“哒、哒、哒。”
　　一道脚步声从身后响起。
　　秦奚丹马上翻出钢珠，往后面看，她的身后空无一人。
　　她停了下来，那道脚步声依旧存在，慢悠悠地逼近。
　　“哒、哒。”
　　周围越来越冷，秦奚丹呼出一口白汽，飞快翻转手掌，瞥向掌心的隐世之镜。镜子中，一张七窍流血的鬼脸朝她冲了过来。
　　那张面孔是独眼，看起来无比丑陋。血红色的独眼散发难以克制的恶意与仇恨，肤色透着死人的灰白，颧骨夸张地耸起，像猛兽一样的獠牙从嘴里探出，绿色的粘液在牙齿上滴落。它面孔上的每一根血管似乎都变成有生命的虫子，在皮肤下疯狂地蠕动着，让皮肤拱起又凹陷。
　　秦奚丹后脖颈一凉，身影瞬间消失在原地。
　　进入镜中世界后，她摸了把自己泛凉的脖子，摸到一手绿色的粘液，被恶心得胃里翻滚。
　　好险好险。
　　她感到怪物的牙齿已经碰到自己的脖子，要不是躲得快，差点被咬断脖子。
　　秦奚丹拿出执火人徽章，戴在袖口，然后直奔最近的一个光点跑去，那是她丢下的钢珠。她的身影刚出现在现实里，就感到一阵寒风迎面而来。
　　隐世之镜里，恶鬼的头颅从空中飞过来，又要来咬她。
　　秦奚丹用往旁边一闪，拿出手机，按了个1，然后说：“老板救救救——”
　　头颅飞到她面前，张口就咬。
　　秦奚丹抬起手，袖口徽章迸发出剧烈的强光，把独眼的飞头逼退。
　　她拿出钢笔，趁着头颅被逼退的瞬间，熟练地往前冲，抬手将钢笔扎进它仅有的一只眼睛里。
　　“啊啊啊啊啊！”
　　旁边的围墙里突然发出尖锐的惨叫声，飞天的头颅双目飙血，表情凄厉，看上去痛得不行。
　　秦奚丹：别怪我不讲武德，是你先动手的啊！
　　眼看这个邪祟快要暴走，自己的队友还没有来，秦奚丹一咬牙，准备再到镜子里躲躲。
　　这时，一丛黑雾从远处飞过来。
　　听见熟悉的嗡嗡声，她眼前一亮，朝勤劳的小蜜蜂飞奔过去。蜂群冲向飞天头颅，与头颅撕咬在一起，漫天黑雾飞舞，没几秒，地上就掉了一层蜜蜂尸体。
　　好在章南露已经赶到，抬手三张符挥了过去，蹿出的火花把头颅再次逼退。
　　似乎意识到了危险，双眼飙血的头颅惨叫一声，猛地转向秦奚丹，张开嘴，“咔塔咔塔”的声音从它的喉咙里发出，“我诅咒你——”
　　话还说完，秦奚丹掏出个小弹弓，卷着落雷符的弹珠飞入它大张的嘴巴里，“诅咒无效，雷来！”
　　“轰隆”一声雷响。
　　头颅七窍冒烟，表情狰狞而不甘，化作一抹青烟消失。
　　“他死了吗？”秦奚丹问。
　　章南露偏头，看向旁边围墙，几下就身形灵巧地爬上高墙，低头看眼。
　　秦奚丹想起自己听到围墙里的惨叫，忙问：“那里面有什么？”
　　“有一滩血。”章南露跳下来，“他跑了，跑不远的。”
　　半个小时后，他们驱车来到东郊一个破旧的建筑群。
　　这里原来是家游乐场，后来出过事故，被查封一段时间后，老板被抓，公司破产，荒废好几年了。园区里荒草杂生，膝盖高的草堆满广场，铁锈丛生的大门倒了半扇，摔在泥土杂草里。
　　秦奚丹摸摸徽章，离婆婆贴得近了点，小声说：“他也太能跑了吧，跑得比车还快，这是人能有的速度吗？”
　　章南露：“不是人，他现在完全失控，已经变成邪祟。”
　　秦奚丹“嗷”了声，想到自己在隐世之镜上的尊容，也能猜到如果她变成邪祟，会是什么样子。
　　双目镶嵌尖锐镜片的吊颈女鬼……
　　噫~比幽灵还要可怕。
　　这时已经是晚上，月黑风高，汽车碾过倒在地上的大门，发出冗长的一声呻..吟。
　　秦奚丹摸了下袖口的徽章，看见废弃游乐场阴森森的样子，低声说：“这里长得就一副闹鬼的样子。”
　　一直闭目养神的庙祝宴爷睁开眼，“阴气不散。”
　　秦奚丹“啊”了声，“真有鬼啊？”
　　章南露：“这里以前发生过事故，幽灵应该也是受怨念阴气的吸引过来的。”
　　秦奚丹左手握紧钢笔，右手抄起弹珠，问：“那不是又要撞鬼？”
　　“没那么容易。”章南露说：“只要不是太倒霉，我们就不触发这里的诡异。”
　　秦奚丹想起自己身上的buff，沉默几秒，说：“老板……我有没有和你说过，我就是那个特别倒霉的人？”
　　作者有话说：
　　存心邪僻任尔烧香无点益
　　扶身正大见吾不拜有何妨——天水市玉泉观对联


第24章 第 24 章
　　“恭喜你触发隐藏任务！噩梦游乐场！
　　游乐场本该是一个给人带来欢笑的地方, 然而，在这所被诅咒的游乐场中, 发生过许多骇人听闻的事故, 成为无数人心中禁忌和噩梦之地。请在游乐场中完成以下探索，并最终解开诅咒的源头。
　　1卖气球的小丑——不听话的孩子，是会被小丑做成气球的。
　　2旋转木马上的泰迪熊——如果你在午夜的旋转木马上，看见一只偷哭的泰迪熊, 请不要被吓跑哦, 它只是想有人做它的朋友（永远的朋友）罢了。
　　3海盗船上的幽灵……
　　特别提醒, 游乐场是恶障之地, 请做好充分的准备再来探索。”
　　系统的提示让秦奚丹的表情微微扭曲, 问：“恶障是什么？”
　　“恶意凝结不散，就成了障。”章南露停下车, 冷冷看着周围黑暗围拢，解释道：“一般的鬼域只有一个源头, 但在障域里, 散发恶念的源头会有多个。”
　　秦奚丹懂了, 就是一般的鬼域里只有一个鬼, 但在障里，有很多很多的恶鬼。
　　这不就是地府嘛！
　　她蹙起眉, 担忧地说：“如果说幽灵已经变成邪祟，他会不会和恶障融合在一起，成为其中的一部分。”
　　章南露点头，“很有可能。”
　　秦奚丹看着跳出来的那一大串要探索的地方，开始感到头疼。这个游乐场基本每个游乐场所就有个恶鬼或者污染物, 简直是恶鬼开趴, 邪门到家。
　　她这个只面对过两次诡异的新手, 何德何能可以完成这种高难度的任务啊！
　　车上几人都没有动，黑暗似乎有生命般涌动起来，把头顶霜白的月光遮挡，深不见底的黑暗潮水般淹没游乐场中的小轿车。在陷入黑暗之后，秦奚丹别在袖子上的徽章开始散发出微弱的、像烛火一样的光芒，勉强照亮周围的景象。
　　旋转木马开始缓慢的转动起来，欢快的音乐声在废弃依旧的游乐场中再次响起，还有丝丝哀怨哭声从音乐中飘来。
　　章南露神情凝重，手指轻点方向盘。
　　秦奚丹知道是自己buff才触发这个倒霉玩意，有点心虚，又有点自责，“老板，我说了，我特别倒霉的。”
　　章南露嗓音低沉，说：“幽灵如果和这里的恶障融合在一起，他对你的恨意也会被其他的恶鬼吸纳。”
　　秦奚丹：“到时候，我的仇恨拉得最高？”
　　章南露点头。
　　秦奚丹顿时有种马上掉头跑路的想法。不过身后黑暗沉沉，他们已经进入鬼域之中，根本无路可退。
　　一个小丑打扮的人迈着轻快的步子，从前方的黑暗中出现。
　　它的手里提着许多个人头气球，血红嘴巴被撕开成两半，挂上滑稽夸张的笑容，摇摇晃晃地朝越野车走来。
　　秦奚丹一眼就在小丑手里拿一个个人头气球中，看到属于【幽灵】的人头。
　　【幽灵】两只眼睛只剩血窟窿，却还是用充满恶意的眼神，死死盯着她。
　　小丑是幽灵摇来帮忙的恶鬼吗？
　　秦奚丹掌心出现隐世之镜，思考要不要进去躲一躲。在进游乐场前，她就悄悄丢下一粒钢珠，也许等会可以看看，能不能借隐世之镜离开鬼域。
　　默不作声的宴爷推开车门，径直下车，重重踩在地面上。
　　这一脚极重，秦奚丹坐在车上，也感受到车晃了晃。
　　她看向车窗外，宴爷继续迈步，每一步踏下去时力度特别大，震得地面晃动，而他走的步伐，似乎遵循某种特殊的步法。
　　她默默记住步法，问：“这是什么？”
　　章南露道：“是罡步，步罡踏斗。”
　　顿了几秒，他又说：“秦老师，你可以坐到我的旁边来，等会降下来的东西，可能有点凶。”
　　秦奚丹听见这话，连忙从心地换了个位置。刚下车，她就感觉幽灵恶狠狠地看了过来，双目淌血，似想把她咬成碎片。
　　两只眼睛都戳瞎了还瞪得这么费劲啊？
　　秦奚丹飞快坐到副驾驶座上，关上车门，隔着车窗朝幽灵扬了下钢笔。
　　幽灵眼下的血流得更欢了，都快淌成一条小溪，气得快爆炸。
　　毕阿婆轻笑一声，神情慈爱，章南露按了下眉心，表情清冷，嘴角却悄悄勾起。
　　秦奚丹收好钢笔，好学地问：“罡步是什么？能够逼退这个小丑吗？”
　　“世间万法，皆与罡步通。”章南露的侧脸被徽章的微光照得披上层暖意，耐心回答：“步罡踏斗，能通日月，能启星辰，能遣神灵。”
　　好、好厉害的样子……
　　秦奚丹把庙祝的步法全记住了，问：“那宴爷踏这个，又是干什么呢？”
　　“请神。”
　　话音刚落，宴爷重重往地上一踩，周围的黑暗为之战栗，地面隆隆震动。在他的脚下，流光隐隐，出现一片无垠的星海，而他的头顶星辰熠熠，七星连成一线，耀眼的光华瞬间刺透所有的黑暗邪祟。
　　“最好闭上眼睛。”章南露提醒。
　　游乐园播放的音乐突然变大，欢快的歌声音调扭曲，变成断续、痛苦的尖叫和哭泣。黑暗在疯狂涌动着，小丑手里的人头气球开始躁动不安，在空中剧烈晃动。
　　秦奚丹瞪圆眼睛，被这种炫酷的法术震得回不来神，加上周围声音嘈杂，一时没听清身边的人在说什么。一双巨手撕开黑暗，出现在她的视线中。
　　人头气球一个个砰砰爆炸。
　　小丑嘴角裂开，滑稽的笑容被恐惧取代，飞快地往后面退。
　　秦奚丹的呼吸遽然急促起来，冷汗从额角滴落，心脏好像也被巨手攥紧，喘不过气。
　　她说不上来这种感觉，身体不自觉发抖，好像掉进冰河里，冰碴子刮过脸颊，把嘴唇冻得乌紫。
　　秦奚丹意识到不妙，想要把视线移开，可是身体不受控制，根本无法动弹。她看着那双巨大的手撕扯开鬼域，接着宴爷往地上重重一踏，震耳欲聋的声响中，一只巨大的脚也从黑暗的天空踩了下来，宴爷站在巨脚前，只有脚趾大。
　　心脏跳得越来越快，几乎要蹦出胸膛，反复传递危险的信号，秦奚丹几乎不能呼吸，精神被某种威压压到极限，恍惚中，她甚至听见自己牙齿撞在一起的哐当声。
　　眼前忽然暗了下来，一双冰凉如玉的手覆上她的眼睛，接着，她感到什么东西覆盖上她的身体，似乎是把她的身体裹起来了。
　　她伸出手，触摸了下盖住自己身体的东西，入手柔软、轻盈，手感很像羽毛。
　　“咳。”
　　章南露似乎不自在地轻咳一声。
　　秦奚丹眼前一片黑暗，不知道外面发生什么，只感觉地面在剧烈震动，什么巨物从身边经过。等睁开眼睛的时候，那片充满魑魅魍魉的鬼域已经消失不见，银白的月光落满废弃的游乐场，旋转木马上斑斑锈迹把气氛衬得更加荒凉阴森。
　　一个人躺在地上，身上还穿着囚服。
　　秦奚丹扫了眼，认出这就是幽灵，松了口气。
　　这回应该不会再来找她的麻烦了。
　　“刚刚——”她想起撕开黑夜的巨手，依旧心有余悸，问：“是什么东西啊？”
　　章南露走到尸体面前，俯下身，拿出张符咒贴在幽灵的脸上，头也不抬地说：“夜游神。”
　　秦奚丹想起来，城隍庙里立在城隍两侧的神像里，就有日夜游神。
　　这个世界居然真的有神……她暗暗心惊，想起自己画符是看见身载重物的巨人、沈承安梦里见到，站在半开石门前的女巨人，说不定都是某种类似神明的存在。
　　可是，刚才出现的巨人，给她的感觉很不好，凶煞、邪恶、恐怖，完全不像她以前印象中那种慈悲怜悯的温柔神人。
　　符咒蹿起来，把幽灵的尸体烧成灰烬，在摇曳的火光上，出现一副画面。
　　光线昏暗，一个人漂浮在半空，身后生出四片巨大的黑色翅膀，其中两片黑色翅膀往内合拢，覆住他的身体，而剩下两片大翅膀在身后轻轻扇动，让他能够飞翔。
　　这个浑身上下又充满邪异气息的“天使”幽幽漂浮在空中。
　　还没变成幽灵的青年跪在地上，怀里抱着本书，虔诚地亲吻地面。
　　火光猛地往上一蹿，画面扭曲变形，直至完全消失，几秒的时间，地面就只剩下一地的苍白灰烬。
　　看起来幽灵是真的死了，死得不能再死了。
　　秦奚丹想到自己的苟命还能再苟苟，开心了点，想起刚才火光中出现的画面，又有点疑惑。这应该是章南露用某种手段，提取出来幽灵死前的回忆，也是一个重要信息。
　　在画面中，幽灵似乎还是正常人，似乎是被邪恶天使给了一本书后，才变成变态杀人犯。
　　秦奚丹随即想起，在安德烈先生死前陈述中，也是个有四片黑色翅膀的人，把它带到芦国，这样看，很有可能和幽灵遇上的邪恶天使是同一个人。
　　章南露依着越野车，低声说：“他得到了一本邪典，但是，堕落天使为什么会到我们这边来？”
　　宴爷低咳几声，脸上皱纹加深，看起来一下子老了好几岁。
　　刚才的请神，对他消耗不少。
　　他听到章南露的话，冷笑，“我早就说过了，黄毛鬼子看不得我们好。”
　　毕阿婆：“别说了，你啊，快坐进来休息吧。”
　　宴爷走到副驾驶的位置，发现这个位子上坐着人后，板着脸瞪了眼秦奚丹，不情不愿地坐到后座，闭目养神。
　　秦奚丹双手搭在膝盖上，边思考堕落天使，边清点任务奖励。请来的夜游神破开鬼域后，系统给她的任务她就完成得差不多了，还收货一大堆鬼魂燃料和道具积分。
　　简直是白赚啊！
　　“恭喜你完成对噩梦游乐场的探索，探索进度百分之六十，获得升级经验120，现在您是新手老师【312/500】，如果将探索度达到百分之百，将额外获得丰厚奖励。”
　　“恭喜你的积分增加1200。”
　　“经检测，两个怪谈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恭喜你获得【小丑的气球】、【哭泣的泰迪熊】，但是只有将游乐场的诅咒解除，它们才会听你的话。”
　　恭喜你，触发庚级诅咒，要小心，如果不尽快击溃它，它会偷偷来找你哦。
　　秦奚丹看着这一串奖励，嘴角忍不住扬起，这还是她躺得最平、获得奖励最多的一次。她仿佛找到什么发家致富的好办法，只要自己带着倒霉buff去触发诡异事件，神级队友再放个大招，一次性把鬼域扬了，她不就躺着拿奖励嘛。
　　系统提示中最后一句话，也引起她的注意。噩梦游乐场是庚级怪谈，这是系统第一次提到怪谈诡异事件的分级，而她前两次遇到事，并没有提到怪谈分级。
　　难道只有形成障以后，才能到达分级标准，也就是说，她以前遇到的，还不够格。
　　“系统这个分级，好像是按照十天干来分的，”她心里想着，“这样的话，庚级才第七档，前面还有甲、乙、丙、丁、戊、己，这个世界真的好危险。”
　　章南露看着地上的尸体燃烧成灰，又丢道符过去，确保再也不会诈尸，转身准备回到车上。
　　车窗摇下来，秦奚丹眼睛亮亮，满怀期待地问：“老板，我们要继续把这个地方的诡异都给清掉吗？”
　　章南露无情否决她的提议：“没必要。”
　　“可是，万一有人过来这边，会遇到危险的！为了市民的生命安全，我们就趁它病要它命，把这个鬼巢端掉吧。”
　　章南露停下脚步，认真思忖半分钟，摇了摇头，“还是没必要，这里来的人本来就少，就算有人误打误撞过来，只要不像你这么倒霉，就不会触发诡异。”
　　刚说完，他就注意到，藏着很多星星的眼睛瞬间就黯淡下来，对面的人抿了抿粉红的唇，语气可惜地说：“好吧，那下次再来扬吧。”
　　章南露：“……以后有时间，再过来处理一次。现在它实力受损，躲起来了，不好找到。”
　　秦奚丹的眼睛又亮起来，“谢谢老板！”
　　一想到自己也在反向薅他和系统的羊毛，她就弯起嘴角，忍不住露出笑容——
　　原来薅羊毛，这么快乐呀。
　　在车上时，秦奚丹听他们几个讨论，大概弄清了一些事情。
　　幽灵本来是个无业青年，沉迷网络，除了这个，也没表现得特别奇怪。但不知道他通过什么途径，接触到黑暗信徒，从堕落天使手里得到一本邪典，开始变得残忍弑杀，犯下骇人听闻的罪行。
　　秦奚丹也见缝插针，问了问堕落天使是什么，邪典又是什么。
　　章南露长得像个冷漠酷哥，性格却不错，每次她问什么，他都很耐心地回答。
　　在无上之主的信仰中，伴随在尊主身侧的，就是羽翼洁白、身披圣光的天使。而被邪魔蛊惑，背弃信仰、选择黑暗的，就被称作堕落天使。
　　“至于邪典，也是因斯那边的东西，传说是一本记录黑暗仪式的书，也许还有其他的作用。”章南露表情严肃，眼神泛冷，“我们搜查了幽灵的房子，和他相关的所有地方，没有找到那本书。”
　　秦奚丹皱眉，担心地说：“要是落到其他人的手里，又会弄出不少事。不过，既然是这么重要的东西，那个堕落天使应该把它收回去了吧。”
　　章南露：“也许，因斯那边，”他嫌恶地皱了下眉，“我会去调查。”
　　他先开车把庙祝和毕阿婆送回城隍庙和四仙庙，最后开车到公司，与秦奚丹一起拜了拜门口的土地神。
　　这几天，秦奚丹每天给土地庙清扫供奉。
　　看到她这么做后，游客也以为这是什么习俗和旅游打卡点，开始跟着自觉地维护土地庙前的卫生，时不时还有人对着土地庙拜拜，放上鲜花。
　　“对了，”秦奚丹说：“符纸批发吗？我有个朋友，他想买一百张符。”
　　章南露回头看向她，黑眸幽邃。
　　秦奚丹有点尴尬，“呃……要是不卖，也没事，我和他们说一下。”
　　章南露：“卖，但是我手里没这么多货，你这个朋友，很有钱吗？”
　　秦奚丹想想自己那几个学生的家境，点了下头。
　　章南露：“嗯，一千块是员工价，他们想要的话，一张两千，如果他们同意这个价格，就让他们先给百分之三十的订金，一周后我应该能收到货。”
　　秦奚丹没想到这么轻松就谈下来了，不过，原来那些符纸不是章南露自己做的，而是从别的地方买过来的。
　　按照她对这个奸商的了解程度，说不定还被他这个中间商赚了不少的差价。要是能联络到那个生产符纸的人，直接上门去买，或者能学到制造符纸的方法，就不用被中间商赚差价了。
　　毕竟，沈承安他们富二代可能不差钱，可她只是个打两份工的普通社畜，要负担这么贵的材料，压力属实有点大。而且，如果一张符纸都要这么贵，以后修炼要的材料，说不定更加的贵，甚至，也许用金钱无法购买。
　　绝扈市会存在属于修炼者的地下交易会吗？
　　秦奚丹心里有疑问后，马上问了出来。
　　章南露轻挑眉，看她一眼，“你想过去卖什么东西？”
　　秦奚丹：“我就想去见见世面。”
　　“下个月在封门镇有一场黑市集会，现在修炼者人数不多，集会私底下举行，比较隐秘，你要是想过去，记得隐藏身份，不要在那边让人看见你的脸，知道你的名字。”
　　秦奚丹记住他说的时间地点和注意事项，在保证自己实力足够下的前提下，想想去长长见识。
　　章南露突然开口：“你饿了吗？”
　　秦奚丹微怔，“啊？我不饿啊。”
　　章南露皱起了眉，“我请你去吃饭。”
　　秦奚丹本来想说，大可不必，但转念一想，这是在从老板身上薅羊毛，顿时就开心地同意了。
　　章南露带她来到附近一家老店，坐在靠窗的位置，低头就能看到夜色里灯火灿烂的江河。
　　秦奚丹点完菜，看向他，“有什么事你说吧。”
　　她多少猜到，章南露故意喊她过来，是有什么事想和她说。
　　章南露曲起手指，轻点在桌面，开口道：“只有鬼是不吃饭的。”
　　秦奚丹瞪圆眼睛。
　　“你刚接触到诡异，却遇到了超过你位阶的存在，就算只是搜魂时看到幽灵的残存记忆，也会对你造成影响。何况，你还看到了夜游神。”章南露轻叹口气，“秦老师，你真的是太倒霉了。”
　　那也不能怪我嘛。
　　秦奚丹想到自己身上邪神凝视的状态，也很无奈，问：“接触堕落天使这种存在，就会影响我？让我容易失控吗，还是会像幽灵一样变坏？”
　　章南露点头，“被黑暗污染。”
　　接触到这种东西，难免会对自身造成影响，秦奚丹开始担心起自己的学生，转念又想，如果不可以教他们术法，章南露应该早就制止了她，可他选择了默许这件事，说明问题不大。这世界马上会被黑暗笼罩，普通人接触黑暗，也是早晚的事情。
　　看来和术法无关，纯粹是她自己的关系。来到这个世界后，她开局就得到一个邪神的凝视，然后又砸碎一个邪神的雕像，还间接接触堕落天使，亲眼看到夜游神降世……普通人，确实很难有她这样的福分，也不会轻易就黑暗污染。
　　秦奚丹握了握掌心，又问：“可是夜游神是神，为什么我看祂一眼，也会被污染？”
　　章南露安静看着她，眼角的泪痣让他的气质清冷中添上些悲伤，深黑的眼睛如一街灯火也点不亮的长河。
　　他没有说为什么，只道：“记得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你始终是个人，不要被黑暗同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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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第 25 章
　　饭菜很可口, 是绝扈人喜欢的辣口，红澄澄一层辣椒洒在大鱼头上, 辣椒的刺激让人食指大开。
　　可是秦奚丹有点食不下咽, 满脑子想的都是自己会不会像幽灵他们一样，失控变成相貌丑陋的恶鬼或者怪物。
　　大概看出她的心不在焉和担忧，章南露递过来一碗酒酿，冰冰的甜酒冲淡辣意, 秦奚丹小口抿着, 喝到甜滋滋的东西, 心情也变好了不少。
　　“幽灵已经死了, 应该不会有人再来找你报仇。”章南露安慰道：“以后我给你派点轻松些的活, 不再触超位阶的存在，应该就不会有什么事了, 等你实力提升，再来和我们一起行动也不迟。”
　　秦奚丹苦笑, 知道最要命的根本不是看眼夜游神, 或者是间接接触堕落天使。几天前, 她就没什么食欲, 睡觉也不需要睡很久，原来她以为是刚到异世界水土不服的关系, 现在看，多半还是因为被邪神注视。
　　既然她看夜游神一眼都危险，那她天天被邪神当成乐子来观赏，不是要命嘛。
　　“幽灵已经死了，可我上次不还砸碎了一面镜子嘛, ”她喝口甜酒, 感觉自己在拉仇恨的路上一去不返, “对了，那个鬼屋，现在怎么样了？”
　　说起鬼屋，章南露神色冷了下来，“所有的店已经停业整顿，分店的员工都只是普通员工，至于装修，是总店统一装修，总店的老板畏罪自杀。”
　　秦奚丹开始对这个世界的神秘学感兴趣，就问他上次那两个邪修拜的华胥司命是什么，这些黑暗信徒们把鬼屋搞这么成功，又是为什么。
　　“应该是一个祭祀仪式，邪神喜欢一些负面的情绪，”章南露慢慢说：“现在很多人进鬼屋，都是为了刺激和舒缓压力，从某种程度上，正好和黑暗祭祀有相合的地方。”
　　秦奚丹恍然，“原来邪神喜欢吃这些不好的东西，那以后那句，献祭我十斤肥肉换考试上岸，不就成真了嘛。”
　　章南露看她，眉眼微带上笑意，“它未必会给你想要的东西。”
　　“这倒也是。”秦奚丹点头。
　　要是邪神真这么好，肯和人互惠互利，当一个垃圾回收桶，倒也不能算邪神了。
　　“关于那个邪神的来历，其实我也不知道，不过我去问了位主攻这方面的老教授，他在帮我们研究。”
　　秦奚丹点头，“如果他研究出什么，可以告诉我吗？我也挺感兴趣的。”
　　章南露笑笑，“当然，秦老师毕竟是老师，这么勤勉好学。”
　　秦奚丹脸一热，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
　　她吃两口辣椒鱼头，又想起自己身上的buff，问：“我看了夜游神一眼，就会有这样严重的影响，如果祂看了我一眼呢？”
　　章南露：“放心，祂不会注意到你的。”
　　秦奚丹悠悠叹了口气，“万一呢？”
　　她可是被某位邪神当乐子，滑稽表演逗笑邪神的倒霉蛋。
　　“如果祂注意到你，看你一眼，大概率你会当场崩溃，精神失常。”
　　哦，这倒没有。
　　“那小概率呢？”
　　“小概率，你会取悦神明，有可能成为祂成为神眷，人们知道的神眷中，最出名的是使徒，无上之主的神眷，其实天使也是更高阶的神眷。不管信仰什么，神眷灵感都很强，有超出常人之处，能使用一些特殊的术法，就比如宴爷的直接请神。”
　　秦奚丹瞪大眼睛，“这么厉害吗？”
　　“这是好的结果，还有一种可能。”
　　章南露看着面前的人，她的眼睛微微睁大，钝而圆，秀丽柔软，藏不住阴霾。
　　“什么可能呢？”她轻轻问。
　　章南露说：“就像我刚才说过的，邪神把祂自以为‘好’的东西给你，但那未必是你想要的。”
　　秦奚丹扯下嘴角，心想，那我还要感谢祂喽？
　　“不管被邪神还是正神注意，你的灵感都会增加，也更容易会吸引黑暗。”
　　秦奚丹感到男人的目光锐利起来，低下头，慢慢把酒酿喝完。吃完饭后，他们沿着江边步道散步，江风凉爽，一条长街灯火灿烂。
　　这时正好是烟花表演的时间，砰砰的烟花在夜空绽开，五颜六色。
　　秦奚丹停下脚步，仰头看着夜空璀璨的光和火焰，手指不由自主按在袖口的徽章上。她的眼睛倒映烟火，亮得出奇。
　　章南露倚在江边栏杆上，身体前倾，偏头看了秦奚丹一眼，又飞快扭过头，望向江面倒映出的火光。
　　这天秦奚丹回到公寓时，一条黑狗从旁边蹿出，照例摇晃尾巴来接她。她摸摸安德烈的狗头，把买回来的罐头开给它吃，然后抱住膝盖，坐在半山的台阶上，俯瞰下面的万家灯火。
　　从章南露嘴里，秦奚丹还是弄明白一些事情，比如自己现在，极有可能被那位邪神盯上……祂总不会想让她做神眷吧。
　　可她不知道邪神叫什么，也根本不想拥有这样的福气。
　　她的目光落在安德烈身上，黑狗飞快吃完罐头，贴在她的身侧蹲坐，高大威猛的身影像忠实的护卫。
　　如果她被邪神注意，那头上长出高礼帽的安德烈算什么？
　　不会也是神眷吧？
　　秦奚丹突然更想去掉自己身上这个邪神凝视了，俗话说，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要当神眷，就要当最厉害神明的神眷，至少，不能找个连狗都能混到神眷的神信仰吧。
　　她也不是嫌弃狗子，就是……
　　总觉得怪怪的。
　　“汪呜。”安德烈偏过头，蹭了蹭她的脸颊。
　　秦奚丹露出笑容，抱住它的狗头，狂撸一番狗头后，开始清点这次躺拿得到的奖励。
　　一分钟后，她的左手牵着一个气球，气球是小丑那张表情滑稽的脑袋。它的嘴巴夸张开裂，裂至脸颊两侧，挤成一个鲜血淋漓的笑容。
　　而她的右手提着一只泰迪熊，泰迪熊旧残破败，身上棕色的皮毛沾着泥巴，一绺一绺的，左边的眼珠子掉了出来，被一根线挂着，颤巍巍地挂在空中。
　　“汪汪汪！”
　　安德烈立起耳朵，尾巴高竖，胸前绷紧如弓弦，朝气球和泰迪熊凶横狂吠。要不是这两个东西还被秦奚丹拉着，它早扑上去把它们撕成碎片。
　　秦奚丹扯扯气球线，抬头看那个小丑脑袋在空中飘荡，又看看手里毫不动弹，像个普通玩偶的泰迪熊，把这两个道具都收了回去。
　　“嗷呜？”安德烈歪歪脑袋，围着秦奚丹到处转，尝试再找到那两个入侵者。
　　而秦奚丹已经重新在系统查看这两个新道具。
　　【小丑的气球】：小丑永远在兜售笑话。
　　作用：未知。（没有破解游乐场诅咒之前无法解锁）
　　【哭泣的泰迪熊】：这只是一只弱小可怜，想要找到朋友的熊熊。
　　作用：未知。（没有破解游乐场诅咒之前无法解锁）
　　秦奚丹把这两个道具收回去，心里想着什么时候再带她的可靠同事们去那边逛逛，请请神上上香什么的，也不是说非要破开鬼障，只是想和鬼障里的各位恶鬼交个朋友。
　　她翘起嘴角，又拿出钢笔，纠结地拧了拧眉。
　　刚才完成任务，得到了1200的积分，正好可以用来兑换这支笔的名字。她叹了口气，把积分用出去，再次感受到自己一贫如洗。
　　艾尔希维之笔：从前有个喜欢欺诈、赌债缠身的赌徒，用精致绝伦无与伦比的骗术，窃取某位存在的一丝神格，封印于钢笔之中。此后，这支钢笔被视作奇迹之笔，被他的家族后代当成至宝流传，只是所有人都似乎忘记，这支钢笔真正的用途……
　　看到最后的省略号，秦奚丹心里也闪过一串省略号。
　　所以系统倒是告诉她，真正的用途是什么啊！
　　她深吸一口气，攥紧手里的钢笔，又戳完幽灵的另一只眼珠子，钢笔外壳血色更浓，在月光相映下，暗黑流光底下似乎有鲜血在流淌。
　　按照刚才系统的介绍，这支笔里藏有一丝被骗来的、某位存在的神格，自己总拿它来戳眼珠，好像有点对不起它。
　　秦奚丹低念一句“有怪莫怪”，把钢笔放到眼前，仔细打量，想找出那一丝被藏着的神格。这支笔的主人，原来是一个赌债缠身的赌徒，后来靠着骗术骗取神明的神格，才成为安德烈先生他们家族信奉的帽子大师。
　　所以，在这个世界上……人是可以晋升成神的吗？
　　秦奚丹去网上搜索一下艾尔希维的名字，在翻了几百条词条后，居然真的找到了这么一个人。
　　艾尔希维·格伦费尔，一千多年前南德拉洲一位伟大的魔法师和宫廷法师，也是南洲那边魔术师的祖师爷，留下的好几个戏法都十分经典。
　　毕竟隔了这么多年，除了词条上寥寥几句，再找不到其他信息。
　　“格伦费尔，这好像也是安德烈先生在的家族，果然这支笔是他们家祖传的，”秦奚丹旋转钢笔，心中想，“看来他们家族信仰的帽子大师，就是自己家的祖宗，只是他们祖宗的神位来得不太光明正大。”
　　秦奚丹用完1000积分，虽然有点肉疼，但想到得到的信息，又觉得积分花得挺值的了。
　　一丝某个存在的神格就藏在钢笔里，被封印起来，可惜她不知道该怎么用，也不敢用。庆幸的是，这个封印似乎很严实，无论章南露、毕阿婆，还是有神眷的庙祝，都没有看出端倪。
　　……
　　秦奚丹放下钢笔，照例坐在窗前灯下，埋头写一张又一张符咒，写到精疲力尽，又拿出一本厚厚的书，认真翻阅起来，想要更快地了解这个世界，和隐藏在光明之后的黑暗。
　　第二天去上课，她的任务还是没刷出新的术法，正在她失望的时候，突然接到带学生去博物馆参观的通知。
　　秦奚丹愣了一下，随即想到，这应该是原主在时就提前通知了的，只是原主意外身亡，她这个外来客过来，完全忘记这茬。
　　高中的少年们难得出去玩一趟，高高兴兴地奔向校门口停着的校车，那头欢声笑语，无比快乐，但这对高二E班这群二世祖来说，是稀松平常、毫无乐趣的一件事。
　　结果就是，高二其他班的校车都已经离开了学校，秦奚丹还在那头等磨磨蹭蹭的学生。其他老师知道她带这个班有多难，纷纷表示同情。
　　秦奚丹也不急，坐在车旁边，递给司机师傅一瓶水，和他聊起来。
　　“老师你新来的啊，以前没见过。”
　　秦奚丹微笑：“恩，我刚来这边教书。”
　　司机喝口水，笑着说：“不过你带的那个班啊，我可听说过，那真是群混世魔王啊！这次他们能到齐人吗，以前不管举行什么活动，这个班从来没来过学生。”
　　秦奚丹莞尔，轻声说：“他们是一群挺好的孩子。”
　　“哈哈哈哈哈。”司机忍不住发出爽朗的笑声，笑完后，他说要下去抽根烟，等会就回来，就先下了车。
　　秦奚丹点头，坐在副驾驶座上看书，没几分钟，就听见有人在车下喊她。她回头一看，沈承安颜逸他们带着学生走了过来。
　　少年们兴奋地上车，“老师，我们买的零食，你尝尝！”
　　颜逸大喇喇坐在前面的位置上，“我们去博物馆，是不是为了系统学习修仙的知识，比如去学学咱们宗门的历史渊源啊，或者去看看那些藏在博物馆的法器，咱想办法把它搞出来！”
　　“打住，”秦奚丹制止他这种危险的想法，“你这是想犯罪吗？还有，我们什么时候有宗门了？”
　　颜逸：“那必须有啊！”
　　沈承安左右张望，问：“司机呢？”
　　“在下面抽烟，马上就回来了。”
　　秦奚丹说着，看到了一周不见的徐雪晴。少女坐在窗边，脸色还透着几分白，长卷发安静垂落，显得高贵优雅，不再是初见时的狼狈。
　　上次出事后，徐雪晴请了一周多的假，在家里休养。秦奚丹也没有太担心，安德烈先生已经解决，不会再去找徐雪晴，而且执火人那边也在注意这件事。
　　她坐到徐雪晴的旁边，问：“感觉好一点了吗？”
　　徐雪晴点头，“嗯，谢谢老师。”
　　秦奚丹弯了弯嘴角，“不用客气。”
　　这支笔是徐雪晴在章怀街玩的时候，在一个出售中古物品的路边小摊买的。那条网红街人流量太大，她又记不起当时卖笔人的长相，这支笔就再追查不出源头。
　　“老师，”徐雪晴双手绞在一起，“我很害怕。”
　　“嗯？”
　　“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那种东西……我们根本无法对抗，只能束手就擒，”少女低着头，小声说：“我听说老师在教给其他同学们那种术法，我也可以学吗？”
　　秦奚丹笑，从包里拿出几张符给她防身，“当然可以呀。”
　　徐雪晴点了下头，认真接过符纸，叠好，放在胸口口袋里。
　　这时，校车缓慢地动了起来，窗外风景缓缓往后退。
　　秦奚丹抬头看一眼，司机已经回到驾驶座上，估计是抽完烟回来了。周围的少年热热闹闹，吵成一团，欢笑声冲淡徐雪晴脸上的阴霾，没多久，她也跟着淡淡笑了起来。
　　“哎，大小姐！”颜逸转过身，“我跟你说，你都不知道自己这一周错过了什么！”
　　徐雪晴：“我哪不知道了？你们和我说过好多次了。”
　　颜逸嘿嘿一笑，“现在我们班就你不会术法。”
　　“我几天就能超过你！”
　　“要是等会再遇到危险，我可以保护你。”
　　秦奚丹扯起嘴角，“你先自己学会画符吧，再学不会，你就是班里的吊车尾了。”
　　旁边响起一阵哄笑声，颜逸坐下来，有点气馁。他在明目诀上表现还尚可，努力一周学到第二重，但在画符上，是怎么也画不出来，别说是同学们看到的巨人了，连鬼影他都没有看到一个。
　　“术业有专攻嘛，”他很快有振作起来，“我只是对画符没有天赋，但说不定下一个术法我又行了呢！老师，我们什么时候去学下一个术法啊？我迫不及待了！”
　　“是啊是啊，好想学新东西。”
　　“老师，什么时候炼丹、什么时候炼器？”
　　“我只想问问，什么时候能御剑，我可烦死每天早上堵车了。”
　　秦奚丹听他们讨论，有点无奈，这些东西，她也很想学啊。想着她能学的术法相当有限，一是系统那里直接获得，二是从执火人那边学习或者兑换。
　　等到下个月她去一趟修炼者的黑市集会，再去看看上面有没有上面术法可以买。
　　修行者出售的东西，按照一张符一千的市价来看，她肯定买不怎么起，好在上次抓幽灵拿到一笔不菲的赏金，能稍微有底气垫付下。而且集市上说不定还会有以物易物的方式，这段时间她一直在努力画符，已经画出二十张特制雷符，三十张普通雷符，拿到集市上卖又是一笔收入。
　　奥，除了明目诀和落雷符，现在她还会一个驱邪咒。
　　秦奚丹拿出手机，打开那个论坛，结果发现地火明夷居然回复她了。
　　她的消息还停在上次进鬼屋前的病急乱投医。
　　一天以后，对话才被回复。
　　地火明夷：……
　　地火明夷：你还活着吗？
　　地火明夷：【点蜡】【点蜡】【点蜡】
　　正道的光：“我还活着！倒不必现在看开始哀悼吧！”
　　那个人的头像亮起来，显示输入中，输入了几分钟，才憋出一句话：“原来你还活着啊。”
　　秦奚丹：“……是的，”她抓住大师难得上线的机会，说：“大师，上次你教给我的驱邪咒，我用了，但不能完全用。”
　　地火明夷：“奥，正常。只会吟诵咒语，确实很难使用出来。”
　　秦奚丹：“那个，大师，”她犹豫了下，厚着脸皮说：“可以详细教一教我吗？我怕我再遇到那种事了。”
　　地火明夷沉默一会，回道：“引人入玄门，并非我门规矩，可是正道兄，你实在是……太倒霉了。无论使用什么术法，都要到达物我合一，心境澄明的入微境，才能保证使用时发挥威力。”
　　咦，这和章南露说的有没有信仰不太相同。
　　秦奚丹眼睛一亮，好像找到另一条道路，耐心等待地火明夷继续说下去。然而地火明夷头像旁边的那个【正在输入中】一直在进行，好像卡在了那里。
　　正道的光：地火兄？明夷兄？
　　看到消息输入失败的那个鲜红的感叹号后，秦奚丹疑惑地皱起了眉，车还在市区，信号这么不好吗？
　　她抬起头，往外面看了眼。
　　外面阳光明丽，车水马龙，只是有个牵小孩的女人走过，小孩看了她一眼，突然呜哇哭起来。
　　秦奚丹霍然站起来。
　　这时，车刚好驶进一条隧道，周围瞬间暗了下来，冰凉湿冷的水汽在车厢漫开。
　　“老师，怎么啦？”颜逸嘎吱吃薯片，抬起头看着她。
　　秦奚丹抿了下唇，沉默地看向车后。
　　校车的规格是最多能坐五十六个人，但高二E班人很少，加上老师司机也才十四个，大家只在前面坐着，一起玩笑嬉闹，根本没有看后面。
　　连秦奚丹也不知道，后面那些脸色惨白，浑身滴水的学生，到底是什么时候上车的了。
　　…………
　　横广中学门口，校车依旧停在浓密的树荫下。
　　戴着鸭舌帽的司机走到校车前，上车以后，看着空荡荡的座位，笑道：“哎，现在还一个人都没来啊。”
　　“老师怎么也走了？看来是等得没有耐心了。”他意料之中地点了下头，“看来这次活动，这个霸王祖宗班又不会过去了，嘿，全员缺席，整整齐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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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 26 章
　　校车依旧在黑暗中往前行。
　　湿漉的水汽爬上背脊, 秦奚丹后背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抚过，开始感到寒冷。
　　她迅速拿出黑色手机, 尝试给执火人打电话, 电话没有拨通，显示没有信号。
　　看来得靠自己了。
　　秦奚丹放下手机，又取出符咒，说：“师傅, 这里可以停下车吗？”
　　司机没有反应。
　　“老师, 怎么了？”沈承安看见她指尖的符篆后, 不安地看向四周。
　　雪白的车厢内壁不知道什么时候覆上层暗黄的水垢, “滴答”“滴答”, 一滴水从车顶滴落，溅在他的手背上, 寒冷刺骨。
　　一条冰冷的水草垂到他的手上。
　　水草？
　　沈承安疑惑地抬头看，车顶漆黑, 头发丝像水草一样纠结缠绕, 密密麻麻, 一张惨白的人脸从水草中探出, 低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他喉结滚动，几乎发不出声, 本能反应抓紧了手里的东西。
　　——那一截“水草”。
　　惨白的脸朝他裂开嘴角，露出诡异的笑容。
　　沈承安满头冷汗，抬手一张符就丢了上去，车顶的头发和人脸顿时消失不见，仿佛出现幻觉。
　　“沈哥, 你怎么回事？”颜逸不解地问。
　　沈承安低头看自己的左手, 左手缓缓松开, 一束冰冷的头发留在自己掌心，发根部分带着一片头皮，和丝丝血渍。
　　“我揪掉了女鬼的头发？”他有点恍惚地想。
　　这时，秦奚丹已经来到车前，“师傅，能停下车——”
　　话音戛然而止，司机师傅的脑袋掉了下来，滚到她的脚边。
　　这是一个纸扎的脑袋，脑袋惨白，两腮艳红，它张开嘴巴，吐出猩红的舌头，声音古怪沙哑，“怎么，你还有什么筹思？”
　　秦奚丹一怔。
　　这是在和她交谈吗？
　　她咬咬牙，把地上的脑袋捡起来，就算只是纸扎的，这玩意拿在手里也足够惊悚。
　　那张红红白白，舌头老长的脸离她很近。
　　秦奚丹克服心里障碍，说：“我有什么筹思？”
　　那个脑袋裂开嘴，一笑，舌头吐了出来，“献祭掉这十二个祭品，不是你的主意嘛。”
　　秦奚丹皱了下眉。
　　什么、什么玩意？
　　她想开口多问问脑袋，但又怕打草惊蛇，于是说：“我现在改变了主意，想要下车，快让我们下去。”
　　脑袋继续笑：“嘿嘿，鬼域已经展开，这个班的鬼学生都急着找替死鬼呢，哪停得下来，你去和它们说吧。”
　　周围的昏暗更浓，纸扎的脑袋被浓郁的水汽浸透，软了下来。秦奚丹摇晃它几次问话无果，一用力，把它给捏爆了。
　　她转过头，少年们愣愣坐在座位上，脸色苍白地看着她。
　　刚才和纸扎脑袋的对话，他们似乎都听见了。
　　秦奚丹往前一步，突然脑袋一晕，失去意识几秒。等她缓过神，已经被学生扶到最前面的座位上，嘴边还凑着一瓶水。
　　“老师，快来喝点水，你没事吧？”赵小曙担忧地问。
　　秦奚丹按住眉心，破碎的画面在眼前闪过。
　　她好像站在篝火前，旁边是一张昏暗的脸，他的脸上戴着面具，面具是一个螺旋状的图案，像某个巨人按上去的指纹。
　　“车牌号j344，庚级诅咒，迷失的校车。”
　　一道女声在耳畔响起，声线有点像她，但发音的习惯不一样：她说话语速平缓，慢悠悠的，而女人音调略高，话尾声音上扬，显得急切而激烈。
　　“我想用这个诅咒。”
　　“你下定决心了吗？”另外一道男声经过伪装，声音模糊混沌，“庚级诅咒，一旦触发，除非破解，否则无法停止。你也会被卷入其中，无法逃离。”
　　“四月二十六，我会引领十二个祭品上车，带他们走向永生之路。”
　　……
　　秦奚丹猛地睁开眼睛，心脏砰砰跳动。
　　怎么回事？按照刚才闪过的画面，邪/恶/教徒竟是我自己？
　　不对，应该说有问题的是原主。
　　她喝了口水，脸色还在发白，诅咒的启动，是原主策划出来的？可是原主不是早几天就被衣柜恶鬼害死了嘛。
　　秦奚丹想起种种异常，又有些恍然：
　　难怪原主薪资不低，却要住在阴恻恻的、只有她一个人住的危房鬼屋，原来她本来就是黑暗的信徒。
　　也难怪原主拿那么高的工资，账户余额却是一份不剩，修炼本来就很费钱，从事这方面的活动，说不定更甚。
　　唉。
　　她在心里叹口气，眼睫微颤。
　　现在的问题是，该怎么解决这个该死的庚级诅咒。庚级的怪谈她是经历过一次，但上次完全是被队友带飞，庙祝请神下凡把鬼障扬了，这都没有完全破除游乐场的诅咒。
　　她何德何能，再经历一次这种事情。
　　秦奚丹只想双眼一闭，两脚一蹬，开始摆烂躺尸。
　　“老师，你好点了吗？”
　　“老师好像快不行了，掐人中快掐人中！”
　　秦奚丹：“别掐了，还没死。”
　　沈承安放下手里的水，高兴地说：“您感觉好点了吗？”
　　“我……刚才……”
　　沈承安：“刚才那个纸扎人的话肯定是想离间我们，老师，它是不是做什么伤害到你了？”
　　秦奚丹摇头，幽幽看向前面，驾驶座上只有一个无头的纸人。她快步走上去，把纸人揪了下来，看着冒着潮气的方向盘和仪表盘，按下刹车，汽车丝毫不动。
　　这辆无人驾驶的车，依旧在快速往前疾驰。
　　它开始露出自己原来的样子，像是在水里被泡了很多年，锈迹斑斑，覆盖满青苔，连钥匙也锈得和锁孔融为一体。
　　“滴答、滴答”。
　　车顶不停滴水，阴冷的、寒气逼人的水淅淅沥沥滴下来，外面晴空万里，里面在下小雨。
　　而在校车的后半截，一个个脸胀得浮肿青紫的学生坐满了空的位置，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高二E班的学生像鸡崽子一样，缩在秦奚丹的身边，“老师，这、这要怎么办啊？”
　　沈承安翻出自己身上带的雷符，“我带了十二张符。”
　　赵小曙也摸摸口袋，“我这也有十二张，大家有人没带的吗？拿几张去防身。”
　　他们几个画符大户把手里的符咒都分了分，确定每个同学手里有三张符拿着防身，多余的就交给沈承安、赵小曙、怀游这几个能熟练掌握落雷符的。
　　拿着符咒，大家才稍微心安。
　　颜逸：“老师，要不我们走过去，给他们一人贴一张符试试？”
　　秦奚丹也没有应付诅咒的经验，想了想，就点一下头。没等她起身，沈承安把她重新按了下去，“老师你坐着休息，我们过去。”
　　沈承安和颜逸一人捏一把符，硬着头皮走到后面。
　　颜逸：“沈哥，直接上？”
　　沈承安点头，一张符直接贴在一个鬼学生的脑门，随着一声“雷来”，噼啪雷电闪烁间，鬼学生的身影消失不见。
　　一见到这幕，颜逸也兴奋了，“啪”地一声，贴到另一个女鬼的脑门上，“沈哥，念咒！”
　　他们两个合作起来，很快就用掉四张符，解决前面一排的鬼，还要继续时，秦奚丹走过来，按住他们的手。
　　“老师？”
　　秦奚丹说：“再等等。”
　　颜逸“嘿”地一下笑了，“老师你别担心，这些鬼可辣鸡了，一张符就解决掉了！我们还有很多符呢！”
　　秦奚丹走到前面的位置坐下，又说一句：“再等等。”
　　沈承安拉着颜逸回来，颜逸还有点不情不愿，嘟囔着“我还没有大显神威呢”。
　　一两分钟后，四道黑雾从座位底下冒出，凝成四道人形的影子。没多久，刚才消失的四个鬼学生重新回到座位上，地面的水渍的范围扩大了，缓慢往他们这边淌来。
　　颜逸挠头，“这咋还会重新出现呢？”
　　赵小曙一直在观察着后面的鬼学生，小脸苍白地说：“有没有发现，它们坐得位置比原来要往前一排了。”
　　“卧槽，还真是啊！”颜逸惊呼：“那不能拿符劈它们了，再劈，它们就都过来了。”
　　秦奚丹抚摸下巴，陷入沉思，她制止沈承安，只是觉得庚级诅咒不会有这样简单。在和神秘人的对话中，那人说，只有破解诅咒，一切才会停止。
　　怎么破解呢？
　　请神明显是降维打击，是一条可行之路。她倒是记得宴爷的步罡踏斗，也记得夜游神等一干神明的尊号，但是想起初见巨手撕开黑暗时，那种无法自制的邪恶与恐惧，她就下意识把这个方法放在最后。
　　请神消耗太多，宴爷用完以后明显苍老，不知道使用一次代价是什么；而且，那时她只是一瞥，看见巨大的脚踏碎黑暗，就感觉心脏也差点被碾碎，无法承受这样超出认知的恐惧，这些年纪轻轻的少年们，大概表现不会比她更好。
　　当场崩溃、精神失常……都是有可能的事情。
　　她是想救自己也救学生，不是想直接送他们去超生。
　　请神这个办法，还是得缓缓。
　　秦奚丹思考的时候，耳畔叮当一声，响起系统的声音：“恭喜你触发任务：庚级怪谈，迷失的校车。”
　　“这是一辆被诅咒的校车，多年前的一场交通事故，让它沾染上恶毒的诅咒，从此，它永远被滞留在河底，每天夜晚，鬼车从河底缓慢开出，恶鬼们想要寻找替死的可怜人。”
　　秦奚丹看向车后那些滴水的鬼学生，它们应该也是想找人当替死鬼，说不定，它们就是被上一批恶鬼抓来的替死鬼。这样的话，诅咒也害死了它们，诅咒的源头不在鬼学生们之上。
　　车身猛地一晃，像是撞到什么东西，然后从上面碾了过去。
　　学生们的身体猛地往前晃，秦奚丹也往前踉跄一下，扶住旁边的座位才堪堪站稳。她往后一瞥，余光看见车窗外的黑暗中闪过张苍白的脸——漆黑的长发垂下来，遮住大半张面孔，惨白脸上的两只眼睛死死地看着里面，眼神充满了怨毒。
　　自从碾压过那个东西后，后座的鬼学生们终于开始动了。
　　车顶的水滴得更加频繁，鬼学生们木讷僵硬地站起来，摇摇晃晃地朝这边移动。
　　“啊啊啊啊啊！”赵小曙受不了，一张符丢了过去，“给我劈啊！”
　　“啪”地一声响，雷电闪过，被劈中的鬼学生化作一滩夹在黑泥的水，而其他苍白浮肿的人影不受影响，依旧往这边移动。
　　秦奚丹：“等等，别浪费符。”
　　她拿出钢笔，心里默念“对不起了某位大人的神格”，接着快步走向那群恶鬼，熟练地抬手、扎，抬手、扎，很快就把全车扎得只剩下一滩烂泥污水。
　　学生们震惊地看着她，眼神里是掩盖不住的崇拜，“老师也太强了吧！好帅！”
　　秦奚丹低头，地上的水在缓慢的蠕动，那些恶鬼还泥水里重生，先是浮现出半张脸，然后整个脑袋都从水里冒出来，最后由水和泥沙组成的身体慢慢立起来，也就两分钟，一个个幽灵重新回到车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她又熟练地抬手、扎；抬手、扎；抬手、扎……
　　结束后，她观察了下，发现恶灵复生的速度快了很多，如果说以前是两分钟，那么第二次的复生只用了一分半。
　　这样下去，它们复生得越来越快，根本没有办法奈何它们。
　　学生的符咒会用尽，她只拿着钢笔，也无法保证每个学生的安全。
　　怎么办呢？
　　秦奚丹走到车前，努力摇动手刹，企图让车停下来，然而车丝毫不动。车上每个部位都像是泡在水里很多年，发动机里没有汽油，连表盘也显示校车处于未启动的状态——为什么还会在动呢？
　　她想起车窗上一闪而过的脸，问：“谁带了镜子。”
　　“镜子？”几个学生你看我我看你，最后一个叫师柔的少年怯生生从口袋拿出面小梳妆镜，“老师，我这里有。”
　　秦奚丹说声谢谢，让他把镜子拿到手里，让其他的学生无论如何也要保护好师柔和镜子，然后她掌心浮现隐世之镜，闭目一念之间，身影顿时消失在车内。
　　“老师？”少年们对活人消失大为震惊，看不见老师，他们瑟瑟发抖地围在一起。
　　徐雪晴提醒，“别忘了老师说过，不要让人破坏掉镜子。”
　　沈承安看她一眼，也点头，“是的，我们不要硬碰硬，贸然把符咒用出去。会用符的，把师柔和镜子围在中间，雪晴，你没学过术法，你也圈里去。”
　　师柔小声说：“我把镜子交给大小姐吧，我也会用雷符的，要发生什么事也能抵挡一下。”
　　徐雪晴也不推辞，拿起镜子走到中间，被同学们保护起来。
　　那些鬼学生重新站起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一步一步摇摇晃晃走过来，在地面留下一行水印。
　　……
　　而这时，秦奚丹在镜中世界狂奔。
　　车窗就是一面镜子，就意味着，她可以透过车窗离开这座无人驾驶的校车。
　　她找到代表车窗的光点，往其中一跃，瞬间就被失重感包裹，从校车上掉了下去，摔在地面时她下意识一滚，解掉大半的下坠力，撑着地面抬头往前看去。
　　一看过去，秦奚丹汗毛竖了起来。
　　校车内没有光线，昏暗一片，她原以为是驶入隧道，或者进入鬼域，才变得黑暗。直到这时掉到车下面，她才发现，是密密麻麻的头发包裹住了整辆校车。校车也根本不是在驾驶，而是被这些头发拖拽着往前飞驰。
　　一个女鬼贴在车轮底下，身体被碾成一张薄纸，贴在车上，而她漆黑的头发丝无处不在，像包粽子一样把校车包了起来，让里面透不进一点光。
　　地上两道鲜血轮印，没入黑暗里。
　　看见女鬼惨白而熟悉的脸，秦奚丹心里“哦豁”一声，知道就是她了。校车驶得很快，马上就要超过一百米的范围，她拿出弹弓，把弹珠打出去，然后身体缩进镜中，从飞出的弹珠里跳出来。
　　几次利用弹珠瞬移后，秦奚丹终于来到校车旁边。
　　女鬼转过脑袋，幽幽看着她，张开嘴，无数漆黑的头发丝从它的嘴巴里冒出，朝秦奚丹冲过来。
　　秦奚丹身体一缩，跳到镜中世界，拿出十张特制雷符，卷在弹珠上，然后重新跳了出来，身体在地上一滚，半跪在地上，拿起弹弓对准女鬼。
　　带着十张雷符的弹珠打在女鬼的脸上，她默念一声咒语，雷电轰然降下，像海藻一样舒展的头发丝被雷劈得扭曲翻滚，缩了回去，露出校车原来的样子。
　　这女鬼看起来没游乐场的怪谈强嘛。
　　她想着，信心足了一点。
　　女鬼尖叫一声，所有的头发都竖起、狰狞地扭动着，冲向她。
　　秦奚丹探出一颗弹珠，重新跳到镜中世界。
　　这次一进入镜中世界，她就感到一阵眩晕。频繁进出隐世之镜，加上一次性使用出十张雷符，让她的体力精力急遽下降，差点栽倒在地上。
　　秦奚丹咬咬牙，拿出钢笔狠戳一下自己的手背，突然，她的后背一片冰冷，感觉被什么可怕的东西盯上了。
　　可是，她一次性逗留时间并没有超过三分钟，甚至连一分钟都不够。
　　秦奚丹随即恍然，在隐世之镜中不能待超过三分钟，也不能频繁进出刷新次数，搁这刷新副本cd呢？
　　反正短时间在镜中世界待够一分钟，就会被注视，再待久点，就会引来不好的东西。
　　看来得快点回到车上了。
　　她从一颗飞出的钢珠中跳出，又拿起十张特制雷符十张普通雷符，朝女鬼弹了出去，把她炸得头发竖起满脸焦黑后，重新跳回镜中。
　　这次跳进去，一阵冷风从身后飘过，什么东西好像碰了下她的后颈。
　　她立马用出【听我再讲五分钟】的技能，锁定时间，然后飞奔去找学生手里的那片小梳妆镜。
　　在奔跑的同时，秦奚丹掌心出现镜子，往后面看了眼，冷汗登时滴落。她找到那片梳妆镜代表的‘门’，往里面一跳。
　　她的身影再次出现在校车里面，靠在徐雪晴身上，满头冷汗，脸色苍白如雪。
　　这时少年们还在车厢里突然亮起来的震惊中，冷不丁发现秦奚丹回来了，兴奋得嘁嘁喳喳地喊“老师”。
　　徐雪晴最先发现秦奚丹不对劲，扶住她，担忧地问：“老师，你受伤了吗？”
　　秦奚丹摇头，勉强起身，随着拖拽校车前行的黑发褪去，校车也停了下来。她拿起钢笔，和那群沉默的鬼学生对峙，说：“你们也不想一直被困在诅咒里吧？”
　　鬼学生们没有说话，也不知道还有没有神智来思考她的话。
　　她让学生拦住鬼学生，自己走到驾驶座的位置，坐在了上面。
　　透过后视镜，秦奚丹看见被雷劈得匍匐在地上的女鬼，她拧动生锈的钥匙，破旧的校车居然慢腾腾地再次动了起来。
　　不过这次不是被女鬼的长发拽动，而是被秦奚丹启动。
　　秦奚丹看女鬼一眼，开着车，面无表情地后退，压了过去。
　　校车颠了一下，女鬼刚爬起来，就被碾压到车轮地上。它扭曲着身体，艰难地爬起来，然后又被疾驰的校车给压在车轮底下。
　　秦奚丹就这样，开车、倒车、开车、倒车，把女鬼压成一块饼后，她停下了车。
　　学生们看着匍匐在车前的东西，都不知道该害怕，还是该同情。
　　“乐于助人是自古以来的美德，”秦奚丹说着，对学生们说：“为了培养美德，你们可以去把那位出车祸的姐姐请上车、送她去医院吗？”
　　颜逸嗫嚅着说：“老师，我觉得、觉得这个姐姐不需要治疗了，我们还是直接送她上西天吧。”
　　秦奚丹又问：“你们手里还剩得有雷符的吧？”
　　“有！”
　　“那就下去吧。”
　　沈承安点了下头，最先下去，赵小曙颜逸他们咬咬牙，也跟在后面。
　　于是被压了无数次的女鬼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就对上十二张和善热情的脸，以及他们手上二十四张的雷符。
　　“你好，我们老师想邀请你上车聊聊天，可以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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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第 27 章
　　女鬼被热情的少年们请上了校车。
　　当它上车的瞬间, 所有学生鬼的脑袋都扭了过来，幽幽看着它。
　　秦奚丹也不知道它们之间的恩怨是什么, 估摸着校车先撞到女鬼, 女鬼留下诅咒，纠缠整个校车和车上的所有学生坠入水里，再然后，这辆承载许多怨气的鬼车时不时从水里开出, 去阳间找替死鬼。
　　现在车后面的鬼也不知道是原来那茬, 还是换了几茬。
　　她一想东西, 脑袋里就一阵刺痛, 大概是刚才劈女鬼的时候太用力了, 现在连手指都抬不起，只能勉强握住钢笔。
　　如果女鬼或者学生鬼再发动攻势, 她也没有什么办法。她只是在赌，诅咒的源头, 和被诅咒害的受害者, 就算都变成鬼, 也不会相处和谐。
　　秦奚丹把钢笔横在膝盖上, 对沈承安说：“让后面的同学们来照顾这位小姐吧。”
　　沈承安点下头，和颜逸怀游一起, 把女鬼压到后面的座位。
　　女鬼坐在中间的过道里，学生鬼们散开又合拢，漂浮在它的周围，身上的水滴落得更快。
　　“滴答、滴答、滴答。”
　　越来越密的水珠中，少年们紧张的呼吸声交杂在一起, 生与死在同一辆车上, 只隔着一步的距离。
　　秦奚丹徐徐开口, 声音柔缓，“你们可以动手了。”
　　她转动钢笔，又道：“我会帮你们。”
　　似乎这句话打破了微妙的平衡，一滴血从某张惨白的面孔掉了下来，接着所有的学生鬼都扑向虚弱的女鬼，沈承安颜逸这两个胆子大的，也很有眼力地见缝插针，往女鬼身上丢一张雷符。
　　最后，秦奚丹休息恢复了点力气，走到车厢后面。
　　不管人还是鬼都让开，为她让出一条路。秦奚丹低头，看着劈得焦黑、又被众鬼扯得头发都不剩几根的女鬼，俯下身，掏出了钢笔。
　　她一句话也没说，直接让钢笔穿过女鬼的身体。
　　“恭喜你！成功破解庚级诅咒，不属于尘世的怨恨终于屈服于暴力，回到它应属之地，从此以后，再也不会有一辆从河底开出的鬼车，充满怨恨地在阳世游荡。”
　　“恭喜你完成任务，获得升级经验100；作为一个负责的老师，你成功地保护了自己的学生，额外经验24；但是因为你某些粗暴可怕的举动，冲击了学生们幼小的心灵，升级经验扣20。”
　　“恭喜你完成任务，获得积分1000；
　　你帮助高二E班脱离原本的命运，年轻的学生们不必在冰冷的河底被泡得冰凉发胀，额外奖励，解锁无敌抽奖轮，并获得一次抽奖机会；
　　你帮助育德中学高二1444班的学生逃离诅咒，让亡魂得以安息，它们都很感激你！你获得状态【怨鬼的感激】，获得称号【阴间好人】。”
　　【阴间好人】：很多鬼给你发了好人卡，继续努力哦！
　　戴上称号后，你的形象在恶鬼们眼里更加闪亮了！如果有别人在场，恶鬼们不会率先攻击你。
　　秦奚丹嘴角抽了下，看着女鬼惨叫消失，甩甩笔，偏脸看向那群鬼学生，“还想找我们当替身吗？”
　　鬼学生疯狂甩头。
　　有个甩得太快，不小心把脑袋甩出去了。
　　秦奚丹找个座位坐下，身体往后仰，陷在柔软的坐垫里，语气平静地说：“送我们离开这里，我们要去博物馆参观，就送我们去博物馆吧。”
　　后来，他们是被鬼推着车离开隧道的。
　　鬼车离开隧道后，依旧缓缓往前行，除了外表太破旧，行驶过的道路被水浸透外，它看上去与路上行驶的汽车没有什么区别。
　　沈承安往后看一眼，看见那群鬼学生们满头滴着水，兢兢业业帮他们推车，突然不知道说什么。
　　赵小曙小声说：“其实我觉得，我现在就可以下车，不辛苦这群鬼们来给我们推车。”
　　怀游：“我附议。”
　　几个学生窸窸窣窣议论的时候，闭目养神的秦奚丹突然睁开眼睛，“不行，让他们推。”
　　说完，她又重新闭上眼睛。
　　“老师好帅啊！”少年们看她这么淡定，瞬间又觉得可以了。
　　虽然坐在被鬼推的车上很惊悚，但驭使恶鬼干活打工这事，真的太太太酷了！
　　然而秦奚丹心里在滴血，她的符、她想要拿来赚钱买术法的符，一次全部用掉了。
　　“叭——叭——叭——”
　　尖锐的鸣笛声炸开，一个突然转道的小轿车停下来，打开车窗，朝这边骂道：“你死人啊会不会开车？没看见我转道了吗，不知道让让啊——”
　　话还没说完，司机脸上血色突然褪去，维持唾沫四溅的喷脏动作，但身体好像被雷劈中，全身都僵住了。
　　他惊恐地看着校车，车窗驾驶座的位置……根本没有坐人……是空着的。
　　红灯结束。
　　无人驾驶的校车继续前行，而小车停在了原地，引起身后一片不满的鸣笛。
　　————
　　等恶鬼们兢兢业业地把校车推到博物馆，秦奚丹才不再奴役这些恶鬼，带着学生们下车。
　　在太阳底下走了这么久，鬼学生们的身体似乎变得更加单薄，脸上滴落的水蒸发不少。它们站成一排，接受秦奚丹的审查。
　　秦奚丹扫了眼，问：“现在诅咒没了，你们应该没必要去害人吧？”
　　恶鬼们缓慢摇头，依次上校车，无人驾驶的废弃校车再次驶动，逐渐变得透明，空气里生起澹澹的水波，整辆破旧的校车驶入水波中，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只留下地上一滩冰凉的水迹。
　　“是来参观的学生吗？”一个志愿者走过来，说：“进来吧，我带你们去参观，这次博物馆特别展出一批远古时期的展品，对大家的学习十分有帮助。”
　　这个世界的历史分为史前-太古-远古-上古-中古，再到现在。
　　远古大概是原始社会，人们从事简单的生产活动，有最原始的神明崇拜。
　　秦奚丹想着，额头又开始刺痛，她揉揉眉心，感觉自己被修仙给腌入味了，连想到远古时期，脑子里最先浮现的都是远古信仰。
　　她随着志愿者导游走入博物馆，偌大的馆，森凉威严，大厅里几个老师站着聊天，看见秦奚丹带E班全体学生过来，都震惊地瞪大眼睛。
　　贾爱晚带着另外两个老师走过来，笑着说：“小丹啊，我们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他旁边的两个老师，一个带着同款厚重圆眼镜，长得矮胖，笑容憨厚，是一个尖子班的班主任，另一个女老师长相清秀，肤色白皙，是和她一起进来的新老师，现在在教另一个班的音乐。
　　秦奚丹打过招呼 ，“路上出了点意外，耽误了时间，不过已经解决了。”
　　班主任鲁越夸道：“高材生就是有办法啊，你那个班高一的时候我带过，可把我气得，所有学校活动他们都不参加，没想到今天来得整整齐齐。”
　　秦奚丹寒暄道：“长大了一点，懂事了一点。”
　　鲁越：“我看还是小丹有本事。”
　　秦奚丹说了几句，就准备带学生转到展厅参观，这时，那位年轻的女老师喊住了她。
　　“秦老师，宿舍的东西，你什么时候去拿呀？”
　　秦奚丹一怔，“宿舍的东西？”
　　赵青柠：“是呀，秦老师你忘了吗，你搬出宿舍的时候，还有些东西没有搬走，留在你的房间里了。”
　　秦奚丹交谈了几句，弄清一些事，原来最开始原主来到横广中学后，学校给她安排了住的地方，就在学校里的教师公寓，两室一厅，和赵青柠合租。但是后来住没多久，原主就说在外面找到合适的房子，匆匆离开公寓，还留了些东西在公寓里。
　　也许那些东西里，就藏有关于原主和黑暗信徒的信息。
　　秦奚丹说了句下次会来拿，就在学生的催促下，往展厅那边走去。频繁使用术法，让她现在有点精力不济，腿脚发软，她一想到原主是黑暗信徒，还一手策划这起鬼车事件，再想想自己现在的执火人的身份，就感到一阵头大。
　　想逃……
　　如果学生和章南露说起那段对话，她应该就暴露了吧。到时候章南露会怎么对她，像对待鬼屋邪修一样，拿符烧得魂飞魄散，还是跟幽灵一样，请神下来给扬了？
　　“大家来看，这边是刚从长青山脚下小度县附近挖掘出来的遗址，是能发现的，最早描绘对龙神的信仰和祭祀。你们看，青龙飞翔在山巅，盘山而栖，底下的小人明显是祂的信徒，向祂送上三牲五谷，祈祷一年风调雨顺。”
　　导游在和学生们徐徐解说着厅内的展品，少年们兴致缺缺，倒是秦奚丹看得很认真。
　　粗粝的陶片静静躺在玻璃展柜之下，笔画粗糙，但能看出来，画的是青山巍峨，一条比山更加巨大的巨龙先是在云中飞翔，后来盘旋在高山之上，龙尾垂在水中，压平惊天巨浪。
　　一个圆圈和几条线条代表的远古小人纷纷跪拜，为巨龙送上牲畜和五谷。
　　“这是真正的龙！是守护我们芦国的龙神。”导游很骄傲地说，“后来，巨龙的信仰一直深刻信仰我们的文化，在古城甸林挖掘出来的遗址中，有大量龙的图腾，和龙尾人身的雕像。”
　　怀游推了推眼镜，问：“是不是还有传说，说那边挖掘出来过人身蛇尾的遗骸？”
　　导游微笑：“这些是网络上造出来的假新闻，用噱头博取眼球的，只有你们这些小孩子会相信。”
　　秦奚丹忍不住开口维护自己的学生：“说不定是真的呢。”她隐约觉得甸林这个词很熟悉，皱了下眉，又问：“甸林古城？那是什么。”
　　“是一座埋葬在地震和山崩里的古城，两年前挖掘出来的，当时新闻还很轰动，老师没有听说过吗？”
　　秦奚丹浑身僵硬，缓慢地摇了下头，“听人说起过。”
　　她听地火明夷说过。
　　在初次撞邪那次，地火明夷说，如果她愿意去甸林，他能帮她祛除邪气。
　　甸林城……不是已经没了吗？
　　秦奚丹脑袋仿佛被什么东西撞了下，眼前一黑，身体软倒前，好像听见有人惊慌的呼喊。
　　她醒来时，在一个昏暗的房间，手下有很细的颗粒，抬手一看，手是黑糊糊的。
　　——是灰、矿灰。
　　心里下意识给出答案。
　　秦奚丹坐起来，看见床脚下蜷着个小女孩，女孩脸上也是黑糊糊的一片，只看得见一双晶亮的眼睛。
　　“你是谁？”她警惕地问，本能反应拿出钢笔，却没有摸到钢笔和镜子。
　　女孩抬起脸看她，突然笑起来，嘴巴裂至耳根，漆黑的脸上只有牙齿雪白。它的嘴巴越来越大，整张脸都扭曲起来，脸上的器官被巨力杂糅成螺旋的形状，显得古怪狰狞。
　　秦奚丹猛地醒了过来。
　　再睁开眼，她在一个荒芜的废墟里，远处高山似乎被巨剑砍成两段，山脉倾颓，把古老的城池压在土石之间。
　　在废弃的土石里，她费力往下挖掘，挖到刻画龙图腾的石头，挖到人生活用的陶制器皿，挖到无数牲畜和人的白骨，最后，她挖到最底下，看见了那个东西——
　　人的头骨和上半身，而下半身，是巨大和长的尾巴，似一条龙尾。
　　头骨漆黑的眼眶无声凝视着她，突然，嘎吱一声，它的下巴掉了下来。
　　秦奚丹再次醒来。
　　这次她终于不是在做梦中梦，而是回到现实里。
　　她应该是躺在病房床上吊水，周围苍白一片，章南露靠坐在窗边，手搭在桌上，看着窗外面。
　　听见响动，他转过来，眉眼微沉，说：“你太频繁使用术法，耗费精力，所以晕厥过去了，休息一段时间就好了。”
　　秦奚丹看见他，心脏一紧，跳得飞快。
　　倒不是暮色朦胧里，男人的轮廓锐利，深黑眼睛被一束夕阳照亮，浓密的睫毛下缀着泪痣。
　　她的心砰砰跳，紧张地看着章南露，心里只在想一件事。
　　他会不会突然动手？
　　现在他是不是已经知道校车上的对话，或者，动作再快点，知道了原主黑暗信徒的身份。会不会突然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符纸，把她给烧成灰烬？
　　秦奚丹全身绷紧，缓慢地把手伸进口袋，摸到钢笔后，默默攥紧。而另一只手，她按在病床下，掌心浮现一面水银流动的镜子。
　　章南露突然站起来，走到她的床前。
　　秦奚丹按紧隐世之镜。等会如果他发动攻击，她可以直接进入镜中世界，医院肯定有很多镜子当出口，锁时的技能也能有效地提高成功几率，至于钢笔……对着救过她的同事，她实在没办法戳出去。
　　章南露俯视着她，黑色眼睛锐利如鹰，“怎么没联系我？”
　　秦奚丹：“没力气，脑袋乱糟糟的，就忘了。”
　　她说的也不是假话，精力体力透支后，她那时感觉头脑昏沉，想一件事就要费很大的劲，难以正常思考。
　　章南露没有怀疑，又问：“怎么解决女鬼的？”
　　秦奚丹仰面看着天花板，语气有点生无可恋，“我用完了我的符。”
　　二十张特制符咒，二十张普通符咒，她本来想着黑市上以物易物来换点好东西的，没了，全没了。
　　普通雷符就算了，可是特制雷符，连符纸都要一张一千块啊！
　　秦奚丹开始感到心痛。
　　哀大莫过于心死，哀大莫过于钱无。
　　章南露放在口袋的手缓缓拿出。
　　秦奚丹马上从心痛至死的悲伤情绪中抽离，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精神绷紧成一线。
　　每一秒都异常漫长。
　　最后，她看见章南露拿出一叠黄色的符纸。她本来想着马上就躲进镜子里的，然后光速遁逃，但出于前两次一起行动的经历，她只是按了下镜子，半躺在床上，没有动。
　　如果章南露真的出手，她有技能可以锁时几秒，同样能进入镜中逃跑。
　　章南露拿出黄纸，没有甩过来收了她，而是递给她，“喏。”
　　秦奚丹诧异地挑了下眉，“这是什么？”
　　“二十张符纸，十张雷符、十张火符，还有，”他又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瓷瓶，“阿婆给你的蜂蜜，要是一次消耗太多，觉得自己不行了，就喝一滴。”
　　他特别强调：“最多一次只能喝三滴，不要超过了。”
　　秦奚丹怔怔看着他，“啊？”
　　章南露：“怎么？”
　　秦奚丹收回诧异的目光，把符纸和蜂蜜小瓶收下，心里感情复杂，有点愧疚。
　　章南露说：“这次你们本该坐的校车根本没有出发，司机说，他抽完烟回来，发现车上已经空了，以为学生缺席，你也失去耐心离开。实际上，应该是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你们触发了诡异，中间你下过车吗？秦老师？”
　　秦奚丹回神，刚醒来，她眼里还带点雾气，微微睁大着，水蒙蒙地看着男人。
　　章南露顿了下，“你刚醒来，先休息一下吧，我再来看你。”
　　秦奚丹点点头，“谢谢……”
　　章南露离开后，高二E班的学生嗖地一下就挤进病房，像群嘁嘁喳喳的鸟儿，“老师，你身体好点了吗？”
　　“老师，我给你买了水果。”
　　“老师你饿不饿，这里有粥。”
　　“老师老师……”
　　他们关心的声音在耳畔环绕，吵得秦奚丹脑门嗡嗡。最后是沈承安大声喝止这种行为，“行了，老师刚醒来，你们安静点！”
　　秦奚丹和大家说了声她没事了，然后摆摆手，让人回去休息，不用留在医院守着她。
　　沈承安没有走，站在门口，定定看着她。
　　秦奚丹问：“你通知你哥过来的吗？”
　　沈承安“嗯”了一声，“我担心医生没有办法治好老师。”
　　秦奚丹笑了笑，“谢谢，我已经没事了，你也早点回去吧。”
　　沈承安看着她，低声说：“老师，我没和哥说车上那件事。”


第28章 第 28 章
　　秦奚丹微怔。
　　沈承安转身合上门, 说：“你和那个纸扎人说的话，只有前排几个人, 也就是我、小曙、颜逸、怀游听见了, 我们都不会说的。”他沉默几秒，说：“那个背后的人肯定想用这些话来离间我们，特别是离间我哥和你，我们不会上他的当。”
　　秦奚丹露出笑容, 心中百感交集, 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你们……”
　　沈承安：“老师, 你保护了我们, 不管怎么样，我们都相信你！”
　　飞快说完这句话, 他在颜逸不耐烦的呼喊声中，开门离开病房。
　　秦奚丹坐在床上, 垂眸深思, 嘴角不由扬起。
　　在系统的说明中, E班大部分学生都会在这场诅咒中死去, 就像她刚来到这个世界看到的那样，少年们一个个脸胀得惨白而浮肿, 深陷在无光的水域里，痛苦地挣扎。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沈承安这样的主角光环，能在诡异中活下来。
　　但是现在他们还活着，一个个生龙活虎。
　　她改变了剧情, 破除诅咒, 让学生们活下来了, 改变他们的命运。
　　秦奚丹嘴角笑容扩大，五指握紧又松开，心中的阴霾慢慢散去。就算鬼校车上的诅咒是原主留下来的……秦奚丹做的事，和她叶晚棠有什么关系？
　　现在唯一的问题是，她是黑暗信徒，但是加入了官方机构。
　　她回忆了下校车上闪过的画面，当时站在篝火前的人脸上都戴着螺旋图案的面具，那道男人的声音也明显经过伪装，也就是说，在黑暗信徒私底下聚会时，同样会彼此隐藏身份面容。
　　很有可能，除了她自己外，其他人根本不知道她现实的身份。
　　至于这些邪修密会什么的，也许是有什么不暴露身份的特殊联络手段。那个纸人，应该就是联络的方法，呃，这样的话，上次来她家的纸人，原来不是来伤害她，只是为了给她传信……吧。可惜被安德烈撕成了碎片。
　　下次如果再有纸人过来，可以先不报警，看看它到底想干什么。以她现在的实力，对付一个纸人很容易。
　　她还有一件事不明白。
　　原主既然同样是黑暗信徒中的一员，实力也应该没这么差吧，怎么会被衣柜里的那些鬼给弄死？
　　秦奚丹想起自己第一次来到这个世界，那时是早上十点，在学校办公室，她朦胧醒来，发现自己穿越的事实。回到家后，她看见原主脖子上明显的青紫勒痕，和宛若女鬼的苍白脸庞，自然而然以为原主是被衣柜里的鬼勒死。
　　但如果她只是和鬼打过一场，并没有死呢？
　　“那我不是夺舍嘛。”秦奚丹想到这种可能，冷不丁打个激灵。
　　算了，前路漫漫，还是走一步算一步了。
　　她坐在病床上，拿出手机 ，看见【夜说诡话】的app，犹豫要不要点进去。如果再次进入论坛，她就要面对一个不知是什么存在的地火明夷了。
　　想到地火明夷没有伤害过她，还屡次尝试帮她，秦奚丹咬咬后槽牙，点开了论坛，回到和地火明夷聊天的界面。
　　对面的人头像又灰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上线。
　　他留下很长的一段话，大致介绍修炼入门，和一些注意点。最后，大概发现秦奚丹迟迟没有回话，他道：“正道兄？”
　　地火明夷：“不要告诉我，你触发了诡异，身在鬼域里。”
　　地火明夷：“【点蜡】【点蜡】【点蜡】”
　　秦奚丹：……
　　倒也不用这么早就开始点蜡！
　　她认真翻阅地火明夷留下的话，在地火明夷这一派的修炼中，需要澄心、明性，心静如水，才能神游天外，到达心通入微之境，上通神明。
　　最后，他还留下一段清净诀的口诀，让秦奚丹常常念诵。
　　“上通神明，”秦奚丹念着，心想，所以到达心通以后，还是要和神扯上关系，借用神明的力量，和章南露说的信仰没什么不同，“不过倒是可以试试，什么叫神游天外，上通神明。”
　　天外是什么，神游又是什么神游，上通神明这句话，难道是说能在那和神进行什么意识上的交流吗？
　　秦奚丹决定确定这段口诀的安全性后，再去试试。而且她也很好奇，这位身在千年前古城的明夷兄，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呢。
　　她犹豫一下，打字，“明夷兄，哎嘿，我又回来了。”
　　“刚才确实又遇到了一个诅咒，差点被拖进去，不过我倒霉中带点好运，又侥幸逃出来了。我想，我大概被什么东西盯上，所以运气才会这么差，明夷兄，你知道有什么方法可以解决老是撞鬼这种事吗？还是，需要我买张甸林的车票，去甸林找你？”
　　打完字后，秦奚丹靠在柔软的枕头上，眼睛看着雪白的天花板，开始复盘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
　　现在想，她一开始就没处理好，在发现原主住在破旧公寓很蹊跷、看见最顶楼的纸人后，就应当有所警觉。她当时只是有点疑惑，奇怪原主为什么会在那里租房，却被接踵而来的诡异事件弄得脚忙手乱，忘记了这件蹊跷的事情。
　　可是来到这个世界前，她也只是个普通的学生，没有经历过太大的波折，更何况这种鬼神之事。
　　秦奚丹叹口气，小心把章南露的给她的符咒收起，二十张特制符纸，二十张完整符咒，加上一瓶相当于补魔蓝药的蜂蜜瓶，总体来说，还是赚的。
　　现在她升级经验是新手教师【416/500】。
　　看起来，很快就要升级了，不知道升级以后，职业会发生什么变化，她祈祷着，职业升级时，至少再多一个攻击的技能，而不是一堆辅助。
　　完成任务后，她解锁了系统的一个功能，无敌抽奖轮。
　　这是一个类似幸运转盘的玩法，底色是黑色的大转盘，分了十二个格子，转针放在中间，格子里面有什么未知，不知道能抽什么东西出来。
　　秦奚丹用掉自己仅有的一次抽奖机会，看着转针不停旋转，最后停在一个格子上。
　　“恭喜你！获得《炼器·入门》，现在开始，你可以炼制属于自己的法器了！”
　　秦奚丹眼睛一亮，忍不住激动起来。
　　法器！
　　这一听就是好东西啊。
　　她翻开书，这是本薄薄的小册子，记载的东西不多。整本书讲的是，给普通物品附上法力，让它从普通物品，变成一件能为自己所用的法器。
　　这应就叫附魔，或者开光吧。
　　这本书只是基础的炼器书，上面的方法很简单，需要的材料是一件普通物品，二十鬼魂燃料，就可以获得件力量非常微弱的简单法器。如果再加上一件有特殊属性的非凡器物，比如雷属性的材料或是其他，法器上还会附加上雷属性。不过，这种简单的法器随着其上的怨气消散，灵力也会消失，再次变成普通的物品。
　　特殊熟悉的非凡器物……雷符应该算吧？
　　经过几次任务，秦奚丹手里恰好有足够多的鬼魂燃料，也有雷符，可以试一试。她的目光在屋里转一圈，最终落在自己的包上。
　　她随身带的包就放在靠窗的桌上面。
　　秦奚丹站起来，瞥眼手上插的吊针，想把吊针拔掉时，病房的门被轻敲响。
　　“请进。”
　　章南露走了进来，手里提着袋饭盒，看见她，微挑眉，问：“想起来拿什么东西吗？”
　　秦奚丹点头，拔掉了吊针，雪白的肌肤上针孔明显，沁出一颗殷红的血珠。
　　对上男人不太赞同的眼神，她拿棉签按住针孔，笑道：“没关系，我已经好啦，你刚才和我说的，司机和校车其实还没从学校开走，我和学生坐上的是一辆鬼车？”
　　章南露为她拉开椅子，“坐。”
　　他转身倒上杯热水，递到她面前，说：“是这样，不知道为什么，你们触发一个诅咒。这个诅咒我以前也听说过，在于山县有个闹鬼的学校，里面发生很多不可思议的事情，在学校没有被封前，他们那有个怪谈。”
　　学校有辆大巴，曾经出过惨烈车祸，经过黑心二道贩子再加工，改装成校车被卖给学校。在一次郊游中，一个班级坐上这辆车出游，然后再也没有回来。
　　后来，校车从冰冷的河底捞了出来，没多久就被彻底销毁了。但是，时不时还是有学生能看见，一辆布满青苔、锈迹斑斑的校车停在校门口，或是幽灵般从路上驶过，一张张惨白毫无生气的脸在车窗后，不甘遗憾地看着外面的学校。
　　秦奚丹听到后，暗自想，这和她想得也大差不差。不过，鬼车的诅咒既然是于山县发生的，怎么到他们绝扈市来了？
　　章南露看出她眸中疑惑，说：“显然，是有人动了手脚。”
　　动手脚本人略有点不自在地拿起面前水杯，小口抿了抿，然后问：“诅咒……也能被运过来？诅咒是什么东西？”
　　章南露：“怨恨。至少在这个诅咒，是一种强烈的怨恨留下来，缠绕在车上，导致坐车的人遭到厄运。”
　　“所以我看到的女鬼，也是散发怨恨的诅咒本身？我解决掉了它，就破解了诅咒？”
　　章南露颔首，“但是，诅咒不会轻易消失，有些和尚倒是很擅长超度的法门去化解怨恨，小丹，你是怎么解决那个女鬼的？”
　　秦奚丹拿出钢笔，“我就用符劈了它几十次，再开着校车压了它几十次，再让几十个受害鬼围殴它，最后拿钢笔戳了它一下。”
　　她表情纯良，“挺简单的，它就没了。”
　　章南露接过钢笔，仔细看了看，又还给了秦奚丹，“这支钢笔很特殊，我看不出来历，既然它和你在一起，你就和它有缘，不过，要小心——”
　　秦奚丹松了口气，拿回钢笔，揣进兜里。
　　“小心什么？”
　　章南露揉揉眉心，“有的污染物，非同寻常，能有自我的意识，会自己选择主人，也会……噬主。”他笑了笑，“不过那些都是天级污染物，玄门人也叫它极品法器，一般都被好好保护、封印、珍藏起来，你这支钢笔，多半没这么厉害，不用担心。”
　　秦奚丹摸摸钢笔，心想，那也不一定，钢笔里藏着一丝神格。她张了张唇，有点想和章南露说，可是，又怕暴露以后，更加加重他对自己的怀疑——
　　一个普通的、刚接触黑暗事件的年轻人，是不能看出钢笔的封印的。
　　她双手合在一起，下巴抵在手上，心里叹了口气。
　　没有人可以依靠，没有人可以信任，这个世界于她，始终是异乡。
　　修长手指扣着个蓝色锦囊装的护身符，递入她的视线里。
　　秦奚丹张大眸，“这是？”
　　章南露抬了抬下巴，“护身符，可以转运，对一般人来说。”
　　————
　　在医院休息半天后，秦奚丹就提着自己的包打车到学校。
　　坐在车上，她回想章南露给自己的一些回答。比如甸林古城，以前确实有一个崇拜龙神的家族居住在古甸林城，势力颇大，后来甸林在地裂中毁去，又逢战火连绵，那个家族仍有后人延续血脉，另找一地生活，他们思乡，就把新的居住地也唤作甸林。
　　之后又经过几个朝代变迁，新甸林又几次易名，现在叫做霰城。
　　但是古老的隐世家族里，应该还使用原来的古称。
　　所以地火明夷说的甸林，可能压根不是埋在土里的甸林古城，而是霰城。地火明夷，大概率是那个信仰神龙的古老家族后裔。
　　不过按照这个世界的坑人属性，甸林古城也不是没可能……
　　秦奚丹攥紧钢笔，靠在车上，偏头看窗外一路嫩绿的银杏树。如果要找一个神信仰，她觉得龙神也不错，可能是出于原来世界的关系，她对龙神有种特殊的感情。
　　但龙神这个公司收信徒好像是家族式的，不知道收不收外人哦。
　　“小姐，学校到了。”出租车缓慢停在横广中学学校门口。
　　秦奚丹付款后下车，径直朝学校教师公寓走去。她来到三楼302室，敲响房门。
　　赵青柠从猫眼瞅她一眼，惊讶地喊了声“秦老师”，打开门迎她进来，说：“身体还好吗？怎么不多在医院休息休息？”
　　秦奚丹笑笑，“已经没事了。”
　　赵青柠：“秦老师，你怎么在博物馆突然晕了呀，是低血糖又犯了吗？哎，你在找你的东西吗，都在你卧室。”
　　这是一间二室一厅的房间，客厅是横厅，卧室的门两间都对着她。
　　两扇门规格一致，只是有扇上面贴着可爱的猫猫贴纸。
　　秦奚丹扫了眼，拧开没有贴纸的那扇门，拧了下没拧开，微微皱眉。
　　赵青柠说：“你离开时把门锁上啦。秦老师，你没带钥匙吗？”
　　秦奚丹摇了摇头，试着抬脚踹了下门，踹得脚尖疼，门纹丝不动。
　　赵青柠在旁边看呆了，弱弱地说：“秦、秦老师，要是钥匙丢了，可以找学校再要一把，或者，或者找个开锁师傅。”
　　实在没有必要破坏学校公共财产啊！
　　秦奚丹偏头，笑了下，“不好意思，我只想着开门，给忘记了。”
　　她长了张漂亮温柔的脸，秀丽的眼睛如弦月一弯，赵青柠就忘记她刚才企图强行拆门的暴力行为了，很为她着急拿出里面的东西，说：“要不我给你找个开锁师傅吧？”
　　秦奚丹：“嗯，好呀，谢谢。”
　　没过多久，附近的开锁师傅就过来了，在门口倒腾半天，弄不开这扇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门。他犹豫着说：“你们这门……自己整过吧？咋跟铁铸的一样，打不开啊？”
　　赵青柠惊讶地瞪大眼睛，“我不知道啊。”
　　秦奚丹凝神，在锁孔上发现淡淡的黑气溢出，明白这上面似乎被原主加了某种封印，就说：“没事，我也不急，等我在家里找到钥匙，再过来拿东西吧。”
　　赵青柠见她这就要走，又问：“秦老师，留下来吃顿饭吗？”
　　秦奚丹愣了下，看到同事眼里的期待，就点了点头。
　　赵青柠露出笑容，带她到桌前，笑着说：“刚做好菜，只是有点简单，秦老师不要嫌弃。”
　　桌上一荤一素一汤，色泽诱人，香气扑鼻。
　　秦奚丹吃得很香，也不吝赞美之词，夸得赵青柠小脸微微泛红，眼睛发亮地看着她。
　　两个人不免寒暄，从赵青柠的口里，秦奚丹才知道，原主看着随和漂亮，实际性格有点独，不太好亲近。所以她才一口一个秦老师，称呼十分客气。
　　秦奚丹原来对原主的印象是可怜被鬼害死的年轻人，但经过校车事件后，她知道原主是个黑暗教徒，一心想带人一起献祭给她的“神”，搞一些大事情。
　　看着赵青柠年轻的脸，她突然觉得，这个女孩子运气说不上好还是坏，和一个黑暗信徒当室友这么久，但没出什么事。
　　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好运。
　　她感谢赵青柠的招待后，离开这里，回到自己的公寓。
　　“汪汪！”
　　安德烈高兴地飞扑过来。
　　秦奚丹摸摸狗头。
　　安德烈歪歪脑袋，在她身上嗅了好几下，仰头看着她。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秦奚丹居然在狗眼里看出疑惑和担忧的情绪，她疑惑了下，手拍在黑狗的脑袋上，“今天有事，回来得迟了点，别担心，我没事。”
　　“汪汪！”
　　黑狗智慧的眼神一闪而逝，重新变成一条快乐的狗子，缠着她晃尾巴。
　　秦奚丹回到自己的房间，给狗子煮完肉，开始翻箱倒柜寻找原主留下的痕迹。但是不得不说，原主真没留下什么东西，仅有的教案书本，实在看不出她的真实身份。
　　“汪汪汪汪！”
　　客厅响起一阵急切而凶狠的狗叫声，秦奚丹跑到外面，就看到安德烈扑在地上，用它的大爪子和锋利的牙齿，在撕咬一个纸人。
　　纸人是原主在的邪恶组织用来传递消息的工具，这个纸人过来，说不定是想给她传什么话。
　　秦奚丹攥紧口袋钢笔，喝止住安德烈，“别咬！”
　　黑狗回头，委屈巴巴地“嗷呜”一声，咬着纸人站了起来。
　　就算秦奚丹及时制止，这个纸人也被咬得很凄惨，身体裂成两半，狰狞上扬的嘴角都显得可怜起来。
　　它用残破的嘴巴，勉强动弹，发出声音：“四、四……”
　　秦奚丹：“什么？你再说一遍？”
　　“四……”
　　“死？你想要我死？”
　　黑狗突然暴起，冲纸人凶狠地汪一声，纸人脑袋一栽，变成张色彩鲜艳的废纸，彻底没了动静。
　　秦奚丹：……
　　唉，家有猛兽。
　　安德烈扑倒纸人旁边，一个爪子按在上面，低头嗅嗅，大口撕咬着什么。
　　秦奚丹本来以为它在咬纸人，默念明目诀仔细看，发现事实并不如此，安德烈咬的东西，是纸人身上逸散出来的黑色的影子。
　　也是被执火人称作秽气、阴气之类的东西。
　　看来纸人能传话、动弹，也是因为阴气。
　　她不知道自家狗吃这么多的阴气，会不会拉坏肚子，最后会进化成什么邪恶生物的样子。但看它吃得这么香，抬起的手轻放下，只是摸了摸它的脑袋。
　　秦奚丹把地上的纸片收拾好，扫进垃圾桶里，想起纸人能准确找到自己家，又开始疑惑，难道那个黑暗组织知道自己的现实身份？他们用纸人传话，而没有用其他诡异的攻击手段，是没发现她芯子换了吗？
　　她扫完地，坐在桌前，翻开《炼器·入门》，开始努力学习修仙。
　　作为一个好老师，在教会学生术法前，自己先熟练技巧是必须的！
　　“二十个鬼魂燃料，一张雷符，还加上一个要被附魔的东西，唔，选什么东西附魔呢？最好要选能过安检，看起来很和平的东西。”
　　秦奚丹的目光在房间转了一圈，最后落在书桌上。
　　书桌前躺着本像砖头一样的书，很厚实，很有内涵，是她前几天为了学习这个世界的知识特意买的。
　　“就是你了，《世界百科全书》！”


第29章 第 29 章
　　除了这些材料, 秦奚丹本来还以为需要炼炉之内专业的东西。但是按照书上说法，简单的法器制作, 就相当于给普通物品简单附魔开光, 把自己本身的力量，或者其他东西的力量转移到物品上，是不需要太多其他的准备。
　　她把《世界百科全书》拿到桌子中间，然后拿出一张特制雷符, 放在砖头厚的书上。
　　最后, 秦奚丹从系统拿出20个鬼魂燃料。
　　一拿出鬼魂燃料, 整个房间的温度骤然下降几度, 她举起手, 一团黑色的气体凝在掌心。
　　手心很冷，肌肤上本能地生起一个个鸡皮疙瘩。
　　她有些诧异, 这团鬼魂燃料给她的感觉，像一团阴气凝聚在一起。
　　秦奚丹按照书中的指示, 边念咒语, 边将鬼魂燃料慢慢向书本按去。
　　本来浮游无一物的阴气, 在她的掌心有了形状, 像橡皮泥一样揉成团，缩得越来越小, 颜色越来越深。
　　秦奚丹的手似乎触摸到阴气的实体，是种像水一样冰凉柔软的东西，当伸手去抓时，却什么也抓不到，像气体, 又非气体, 手感很奇妙。
　　她忍不住又揉了一会, 揉搓腻了，伸手重重按在书页上，念：“启！”
　　一簇幽绿的火焰从书页上升起，火焰中出现一张又一张似人的面孔。秦奚丹的手掌被鬼火穿透，却并不感到烫，反而是刺骨的冷。
　　雷符在鬼火的烧灼中变成一堆灰烬，而绿色的火焰里，加上丝丝缕缕的蓝紫的光，像一束束闪电在其中闪耀。
　　最后，鬼火慢慢缩小，仿佛一朵莲花，含苞缩进《世界百科全书》的封面里。
　　秦奚丹观察着面前的书，没觉得有什么奇怪，她尝试拿起书，猝不及防就被电得手指一麻。
　　呃……
　　但电流并不大，也就麻了几秒。
　　秦奚丹不知道这电能不能电鬼，反正，电不了她。
　　她拿起《世界百科全书》，认真翻阅，发现书本唯一的变化，就是带上了一点点的电，但拿着当法器的话，可能直接丢出去当砖头用效果会更好。
　　“看起来不太行嘛。”
　　秦奚丹失望地撇了下嘴，《世界百科全书》附魔以后，就是雷符削弱n倍、一个带电的大砖头，简直毫无作用！和她想象中的样子完全不同。
　　接下来要测试《世界百科全书》对恶鬼怨灵的伤害程度。
　　秦奚丹探出头往窗外看，借着明目诀带来的好视力和夜视能力，积极地寻找哪里有鬼飘过。公寓地势高耸，附近的阴气流动一览无余，看起来没有特别实力强劲的恶鬼或者诅咒，路边偶尔飘着几个孤魂野鬼，恰好可以拿过来练手。
　　她揣着书和其他道具，推门而出，安德烈汪汪地跟在后面，尾巴飞快晃动。
　　“走，我们去打野！”
　　她步履轻盈地跑下楼，找到路上的野鬼，抱起书本就冲了上去。
　　这是一个足尖踮起，飘在树下的吊死鬼，舌头长长吐出，没有意识地在路上游荡。
　　秦奚丹抄起书砸过去。
　　“啪”。
　　《世界百科全书》砸在吊死鬼的脑门，它对突如其来知识的力量给震慑到，充血的眼珠子掉出来一个，挂在空中。
　　吊死鬼缓慢地看了秦奚丹一眼，掉出眼眶的眼珠子晃荡。
　　秦奚丹：“哎别走呀！”
　　她快步往前，又抬起百科全书，对着吊死鬼的脑袋一顿狂砸，砸了大概十来下的样子，终于把它给砸没，变成阴气流入旁边的黑暗里。
　　几次测试后，秦奚丹发现，只要多用几次，附魔过的砖头还是能把普通的鬼打没的。有点效果，聊胜于无，比她的钢笔和镜子，也就天上地下的区别。
　　不过，比起符咒这种单一一次性的消耗品，法器也有好的地方，如果能让学生每个人手里都拥有个附魔过的法器，一人砸一砖头，也足够让恶鬼受的了。
　　翻开书学习，关上书砸鬼，还不用担心身怀利器给治安造成的安全隐患，简直是完美。
　　————
　　做完这些，秦奚丹又在家里翻找半天，原主留下的除了衣服，大部分都是厚重的书，没有找到打开教师公寓那扇门的钥匙。
　　她寻找未果，看眼时间，就坐到床上，双腿盘坐，回忆地火明夷教的清净诀，准备按照他教的方法，开始修炼，看看能不能神游天外，上通神明。
　　这段法诀经过章南露盖章，是没有危险的，很正统的玄门心经。
　　秦奚丹闭上双目，放空精神，身体放松，两手自然搭在膝盖上。
　　不知道多久过去，她感受到自己冥冥之中似乎已经脱离了躯壳，精神与周围的环境连成一体，虽闭着眼，可却好像什么都能看见。
　　她“看见”安德烈守在自己床下，全身绷紧，紧张地守护着她；“看见”一根狗毛从狗子的身上慢慢飘落，缓缓落在地上；“看见”一排整齐资料书中，一把褐色的钥匙安静躺在被挖空的某本书中。
　　再之后，她像一片轻盈的羽毛，乘风悠悠往天上飞。
　　天空湛蓝，似一片没有瑕疵的明镜。
　　她低头往下看，脚下也是一片湛湛，分不清是水、是镜、还是天。
　　周围都很空荡，望过去，视线中除了广阔空荡的天空，什么也没有。她漫无目的在空中飘荡，没有想什么，却感觉到非常放松、惬意、逍遥自在，就在悠然飘荡，不知飘了多久后，天空之中响起一声空灵而神圣的吟叫。
　　她往上看去，一条美丽而巨大的青龙从她的头顶飞过，每一片鳞片都闪着流光，显得神圣而美好。
　　秦奚丹下意识追着青龙飘去，不知道飞了多久，她似乎是来到这个空间的尽头。
　　一扇巨大而远古石门伫立在远方，高耸到能把天穹撑起。青龙长吟一声，沿着半开的巨门，飞入门内的世界。
　　秦奚丹往里看去。
　　门内的世界是一片混沌，灰黑色的雾气充斥在视野里，青龙进入后，仿佛被混沌吞噬，再见看不见它美丽神圣的身影。
　　除了混沌雾气，门内的世界，只能看见一轮浮在天空的巨大血月。
　　她仰起头，望着血月，忽然觉得有点冷。
　　这时，天的另外一边，一个同样巨大的血月乍然出现在黑暗中，冰冷的视线射出，照在秦奚丹的身上。
　　她的脑中一空，身体好像有了重量，猛地往下坠，一直在黑暗中坠落，不知道落了多久，直到手上一疼，才从坠落中抽离回意识，回到躯体上。
　　安德烈舔舐着她的手背，不安地呜呜叫。
　　秦奚丹心脏砰砰跳动，好几分钟后，才摸摸狗子脑袋，安慰它。在第二轮血月出现时，她突然意识到，天空中的不是月亮，而是某个……巨大存在的眼睛。
　　当意识到这点，她不寒而栗，被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攥住心脏，然后她就掉了下来，如果没有安德烈守在这，及时唤醒她，不知道会不会一直在没有尽头的黑暗中坠落下去。
　　秦奚丹揉揉眉心，心中不解，这就是神游天外的感觉？
　　她看见了青龙，那也算是上通神明了，当时呼唤青龙，青龙会有所回应吗？前半截的经历和地火明夷说的神游很像，可是到后半截时，巨大的石门、混沌的黑雾，如血月般挂在半空的巨眼，都显得有些邪异恐怖。
　　沈承安说过，在从鬼屋回来后，他也梦见了一扇巨大的、半推开的石门，石门里是黑暗和雾气，女巨人站在半推开的门前，似乎是在推门而出。
　　按照看到夜游神后，对神明的猜想，女巨人也许同样是身躯巨大的某位神明。青龙同样也是神，同样也在那扇巨大的石门中，莫非石门后的世界，就是神明的世界？
　　秦奚丹按下种种猜想，找到冥想时看见的书，这是本《升龙山脉古文化研究考》，她翻开书本，发现书页中间被挖空一部分。
　　就像她闭目时感受到的那样，一把钥匙躺在书中。
　　钥匙之下，是一片薄薄的面具。旋状的漩涡画在面具上，无数小的漩涡组成线条，形成一个大的漩涡，只是看一眼，就几乎要溺进一个个漩涡之中。
　　秦奚丹拿起薄薄的面具，强制自己的目光从漩涡图案上抽离，捻了捻面具。这东西手感很神奇，放在书里时，是像纸折叠起来的，但拿出来后，它缓慢在掌心展开，质地变得坚硬、冰凉，透出金属的质感。
　　两分钟后，它已经变成一个印着黑色螺旋图案的银色金属面具。
　　秦奚丹看着面具，心里叹口气，更加确定原主黑暗信徒的身份。她犹豫了下，来到镜子面前，把面具戴在自己的脸上。
　　面具很合适，严丝合缝。
　　虽然脸上盖着面具，但她还是能正常呼吸，视线也丝毫不受影响，能看见镜子里的自己。
　　秦奚丹心想，也不知道原主隐藏好自己的身份没有，要是面具能变换身形就好了，她一定要把自己捏成一个二米的壮汉！
　　只是脑中闪过这么一个念头，她就看见，镜子里的人腾地一下就长高了，变成一个身高两米的肌肉巨人。
　　秦奚丹瞪大眼睛，取下面具，镜中的人又变成她原来的样子。
　　这个面具居然可以改变身形，加上这群黑暗信徒聚会时戴着面具，看来原主身份没被发现的概率还挺大的。那只要换个地方让纸人找不到，她普普通通当日子人过日子的愿望，是不是也还是有可能实现？
　　本来秦奚丹想把面具销毁掉，现在看它这么厉害，倒有点舍不得了。她把面具收进自己的道具栏，心想，先留着总没有坏处，执火人也不能扒开她的道具栏查看。
　　以后如果想干什么，还可以用面具偷偷嫁祸这群黑暗信徒！
　　……
　　第二天上课前，秦奚丹就接到系统发的每日职业任务，任务果然是教学生《炼器·入门》。她嘴角往上翘了翘，感觉学生们一定很喜欢这一堂课。
　　不过系统不再免费给她发明目诀之类的术法了，而是要她自己努力打工完成任务，才能解锁更多的术法吗？她还等着御剑呢。
　　秦奚丹备课的时候，又想到一件事。
　　最基础炼器，也就是简简单单附个魔，需要二十个鬼魂燃料，和至少一张符咒。她上一堂课，如果保证每个学生至少附魔成功一次，就要用出去240个鬼魂燃料，和12张符咒。
　　这、这实在是……灵魂暴击！想想就觉得心痛不止！
　　秦奚丹深吸一口气，缓解心脏的隐隐作痛，一想到要一次性消耗这么多东西，感觉不会再好了。但E班的学生都拥有个法器，在面对黑暗面前，有点自保之力，也是必须的。
　　做她的学生，他们已经够倒霉的了。
　　她低头努力备课，在办公室奋笔疾书，除了画符练习外，还把给其他几个班级的正常历史备课给刷刷写了出来。
　　“小丹，别这么辛苦。”贾爱晚捧着菊花茶来到办公室，看见房间灯光明亮，年轻的小姑娘又早早坐在自己位置，瘦削的肩膀微微弯下，埋头努力写什么，不由有点心疼这个小姑娘，“你啊，都进医院了，还不好好休息，这么早来干嘛？”
　　秦奚丹抬头，笑道：“又没什么大事，昨天就休息好啦。”
　　贾爱晚晃了晃脑袋，“那不是这样说的，就算是年轻人，也要爱惜身体，不要老逞能。来，和我一起喝养生茶吧。”
　　秦奚丹摆摆手，“算了算了，我身体真的倍儿棒！”
　　后来刘芳也过来，这次她带的早餐是豪华版，不仅有包子牛奶，还有油条、卤粉、皮蛋瘦肉粥，和一个卤蛋。
　　她板着脸，把所有的东西都放到秦奚丹办公桌上。
　　秦奚丹愣愣看着她，“刘老师，你不是想让我把所有的东西全吃完吧？”
　　刘芳面无表情，“多吃点，补身体。”
　　秦奚丹一时不知道说什么，而贾爱晚捧着她的养生茶，乐呵呵地笑了起来。
　　等吃完丰盛无比的早餐，秦奚丹揉揉肚子，打了个小小的饱嗝。今天E班没有历史课，她上午给其他两个班级上完历史课，下午就没课了。
　　历史是副科，也不是每天都有课，也就是说，不能在上课的时间教学生们术法了。她有想过，要不要也教教其他班术法，但随即又否决了这个想法——
　　横广中学还是很看中成绩的，现在她做的事情，在其他人眼里就是胡闹。除了高二E班，没有班级能让她这样“胡闹”。
　　到下午的时候，她坐在办公室，手撑着下巴，对《世界百科全书》发呆。
　　“老师、秦老师！”
　　熟悉的呼唤从办公室门后传出。
　　秦奚丹回过头，颜逸、赵小曙、怀游、沈承安四个脑袋从门口探出，眼睛亮亮地看着她。
　　不等秦奚丹说话，颜逸就开口：“秦老师，我们申请补课！”
　　贾爱晚手抖了一下，每次听见E班这群小崽子主动学习，都感觉非常神奇。
　　秦奚丹把《世界百科全书》合上，抱着就起身，笑道：“好呀。”
　　贾爱晚指指她的办公桌，“小丹，你带错书了吧？”
　　秦奚丹不好意思地笑笑，拿起桌上的历史书，转身的时候，几个学生笑嘻嘻地朝她眨个眼。
　　下午这节课本来是自习，但是经历过鬼校车事件后，E班所有的学生学习兴趣暴涨，恨不得天天都修炼。他们自己也自发组成学习互助小组，沈承安牵头，专门给从前不好好听课的学生补明目诀和落雷符。
　　其中，徐雪晴学得最认真，进步也最快。
　　秦奚丹放下课本，准备说炼器这件事时，颜逸突然举手，“老师！”
　　“什么事？”
　　颜逸笑笑：“就……要不我们先选举下班干部吧，要不然别人问起来，我们班连个班长都没有，怪无组织无纪律的。”
　　秦奚丹心想，你们什么时候有组织有纪律过嘛，不过，这群少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班级荣誉感了？
　　她拿起花名册，“那就先选举下班干部吧，反正我们班人数少，每个人都能当上。”
　　班干部位置不够，为了让每个人都有活干，秦奚丹又把班长学委这样位置编了个2号出来，让学生们自己投票来选。
　　最后，班长是沈承安和徐雪晴，学委是赵小曙和怀游，宣传委员是颜逸和游妗婧，生活委员是师柔和宿樱，纪律委员是江简丞和诸露薇，体育委员则是钟桑和钟葛两兄妹。
　　“应该是这样了吧。”秦奚丹心里数了遍，满意地翘起嘴角，十二个人整整齐齐，都是班干部。
　　颜逸说：“老师，卫生委员没人当！”
　　秦奚丹愣了下，然后说：“每个人都是卫生委员。”
　　“好！”
　　选完班干部，大家坐得笔直，开始认真听今天的课程。
　　秦奚丹拿出砖头厚的《世界百科全书》，放在讲台上，“今天我们要学的是，给普通物品附魔，也就是最简单的炼器。这是我附完魔的，咳，《世界百科全书》，大家可以来摸摸。”
　　颜逸耐不住性子，站起来摸了下书本，被电得一哆嗦，震惊又兴奋地说：“好带劲的书！老师，我想学！”
　　秦奚丹：“我教你啊。”
　　等教完学生具体步骤后，少年们跃跃欲试，想要拿到属于自己的第一件法器。秦奚丹也很懂他们的心情，含泪把符咒和鬼魂燃料拿出，分给他们。
　　为了保证他们的第一件武器能够厉害一点，她犹豫一下，还是选择拿出章南露送自己的特制符咒，六张特制雷符，和六张特制火符。
　　“大家一定要认真！仔细！”她感觉自己的心在滴血，颤巍巍地说：“遇到不会的就来问我，一定、一定、一定要成功啊……”
　　这可是你们老师的血汗钱。
　　“好神奇。”　沈承安把鬼魂燃料当橡皮泥揉来揉去，“这像气体又像液体，老师，这是什么东西？”
　　秦奚丹想了想，把自己的猜测说出，“这应该就是阴气，阴气凝聚。”
　　沈承安若有所思地说：“那我们每次进鬼域的时候，还有打散恶鬼后，都会有黑色的、像影子一样的气体流动，这些都是阴气吧。阴气就是炼器的材料吗？”
　　秦奚丹点头，所以其实炼出的法器，和所谓的污染物，本质都是一样的。污染物是被恶鬼的怨念或者散发阴气影响、发生异变的黑暗物品，而炼器，实际上是把自然形成的污染物，变成人工炼成，更容易受控的污染物。
　　只有污染物才能攻击污染物或者恶鬼，或者说，只有黑暗，才能对抗黑暗。
　　颜逸听他们这么一说，豁然开朗，“那老师，我们不是可以去抓鬼嘛~！”
　　“是啊是啊。”大家好像是被打通思路，积极讨论起来，“哪里有鬼可以抓？我们抓点鬼回来，还可以多抓一点拿来当库存，这样就不怕失败了！”
　　秦奚丹：……
　　年轻人还挺勇。
　　她无情地制止了他们这种危险想法，“不行，太危险了。”
　　颜逸：“不危险呀老师！我们一起行动呗，这样不就是你以前说过的，一个小小的测验?有您坐镇，肯定不会出什么事，我们呢，又能练习术法，又能拿到阴气，还能打鬼，为市民消除安全隐患，帮助建设和谐城市。一举三得，多好啊！”
　　秦奚丹听着，隐隐有点心动。
　　她想到了游乐场，那儿还有很多怪谈和鬼怪存在，诅咒也没有被完全清除，但是被夜游神清场过一次后，诅咒的实力已经削减大半，危险性远不如原来。
　　而且，鬼车上经历让她信心增强了点——
　　现在的自己，有钢笔、隐世之镜、雷符，还有个锁定时间的技能，实力并不弱，未必不能对付庚级的诅咒。
　　最重要的是，她好馋游乐场的最终奖励。
　　秦奚丹越想越心动，口风稍微松动，“那好吧，但是，你们想去什么地方，得先和我说，经过我的同意，不能擅自去涉险。”
　　而她在再去游乐场前，也要先做好安全调查，确保不会出事。
　　想起昨天神游时看见的巨龙和石门，她的心里又不由自主地冒出寒气，感受到由衷的恐惧，强调道：“现在的我们，在真正的黑暗和恐怖面前，只是蝼蚁一般的存在。”
　　学生们乖乖点头应好，乖得不能再乖，和原来的刺头班截然不同。
　　“老师！”颜逸又举手，“我可以下楼去买把刀吗？我想炼一把终极无敌砍鬼刀出来！”
　　秦奚丹再次无情拒绝他，“不能。你们只能用教室里的东西，安全的、能带上安检，不会对现实的普通人造成惊吓的东西。”
　　不然下次带学生出去，身后十二个少年每天扛着把大砍刀，不像老师带学生，反而像黑老大带砍崽出巡。
　　她怀疑刚出教室，就被热情的群众给举报了。
　　“好吧。”颜逸沮丧片刻，目光落在教室旁放卫生工具的小房间，眼睛一亮，问：“那扫把可以吗？我是卫生委员，随身带个大扫把，很正常的，对吧！”
　　秦奚丹：“……可以。”
　　希望你不要后悔自己的决定。
　　沈承安瞪大眼睛，“那垃圾桶呢？垃圾桶也能附魔吗？”
　　秦奚丹：“……可以，你和颜逸一个扫垃圾一个装垃圾，市容整洁就靠你们了。”
　　赵小曙则是对老师拿笔戳恶鬼的眼珠印象深刻，拿起文具盒里的圆珠笔，“老师，我也用笔，可以吗？”
　　“可以，但千万要注意安全哦，不能拿它对着普通人戳。”
　　“老师，那芦国大辞典可以吗？”
　　“可以，你能当砖头砸，砸完还能翻开学习学习。”
　　“老师，那三角尺可以吗？”
　　“可以，记得再随身带本数学作业，劳逸结合。”
　　“那卷尺呢？”
　　“可以，没事给鬼量个三围，让它们注意一下身材管理。”
　　……


第30章 第 30 章
　　最后, 在秦奚丹凶狠眼神的监督下，这堂炼器课的附魔成功率是百分之百, 所有人都得到他们的小法器。
　　有不少人都和秦奚丹一样, 选了拿书本或者词典附魔，让鬼怪感受知识的力量；颜逸还是执着地选了把大扫把，竹制的扫把，有一人高, 拿起来时还挺有气势, 他叫嚣着要把恶鬼像秋风扫落叶一样给扬了。
　　沈承安却没有和他一起, 选择垃圾桶, 而是选了把只有巴掌大的铁制三角尺, 把尺尖磨得锋利，这样薄薄的三角尺很快就能拿出或是收回, 猝不及防给鬼痛击。
　　秦奚丹想到没有符浪费，忍不住嘴角上翘, 对他们露出笑容, “大家表现很好, 今天就这样了, 大家回去休息吧。”
　　完成日常任务，她的升级经验又多了34点, 现在是新手老师【450/500】，很快就能升级了。
　　想到这里，她嘴角笑容更加灿烂。
　　“秦老师，”一道清脆的声音喊住她，“我有点事想请您。”
　　秦奚丹转身, 看见喊住自己的人是徐雪晴, 笑着问：“嗯？什么事？”
　　徐雪晴：“我想请您到我家帮我补点课, 您知道，上一周我没来上课，错过了太多。”
　　秦奚丹想想自己已经有兼职了，如果再兼职家教，可能时间会顾不上来，就打算婉言谢绝。
　　她朝少女弯弯嘴角，放软声音，柔声说：“在学校你有什么问题，直接来办公室问我就好，如果是放学后，可以问问小曙和沈承安他们，他们掌握程度不比我差多少。”
　　徐雪晴蹙了下眉，“可是我觉得，跟着老师学比较快。老师您教得更好。”
　　秦奚丹心想，这倒不是教得好不好的问题，纯粹她身上有个被动技能，可以让学生学习效率提高。不过她最近真的太忙，挤不出时间，她想再开口时，徐雪晴提前说话了。
　　“老师，您的时间和劳动十分珍贵，我知道的，所以我不会让您白白付出，一天一万，可以吗？”
　　秦奚丹身体不由自主地晃了晃。
　　她突然想起上个世界某句名言，时间就像海绵里的水，挤一挤总是有的。
　　她觉得自己还可以再努力一下！
　　就在她想答应时，黑色的手机响起来了。
　　这是执火人之间的联系方式，秦奚丹拿起手机接通，听了一两分钟后，挂断电话，对徐雪晴说：“不过老师现在有事，以后我们再约时间，好不好？”
　　徐雪晴：“时薪一万呢？”
　　秦奚丹手指一顿，拍拍她的肩膀，“有的事情不是钱能解决的。”
　　徐雪晴抿了下唇角，叹气：“颜逸说得对，老师果然是个高人，视金钱如粪土。”
　　……并不是！
　　老师也很想向金钱低头，可老师是个卑微的打工人。
　　秦奚丹扶额，告别学生后，匆匆打车去青松大学。刚才是章南露给他来的电话，说幽灵在监狱前画的那个眼睛符号，已经有了点线索，如果她有兴趣可以过来听。
　　这种关系到自己生命的大事，她马上就赶过去了。
　　来到大学门口，她仰头看眼草书挥就的青松大学四个字，心想，都是草书，怎么别的学校都笔走龙蛇气势万钧，就他们学校变成横尸中学。
　　青松大学是芦国一流的名校，已有上百年历史，年轻的学子漫步在古朴建筑中，让古老学校焕发新的生机。
　　秦奚丹走在校园中，眼前不由自主闪过些碎片化的画面，是原主的有关回忆。青松大学名字轻松，实际上学业并不轻松，原主在这边没什么朋友，每天很固定来往于课堂-图书馆-宿舍之间，没有其他更多的活动和爱好。
　　来这个世界一周了，也没有什么亲人或朋友来联系过她。看来原主除了同事和邪//教活动，确实没什么其他社交。
　　奇怪，以原主的个性，怎么接触到黑暗信徒和诡异事件的？
　　按照记忆，秦奚丹穿过两片草坪，来到历史学院的前面。
　　这是栋红砖墙的楼房，外面种了一排香樟树，浓密的树荫几乎遮住学院。一靠近这边，她就感到清凉，在外面看了会，她快步走进楼里，找到了三楼一间单独的办公室。
　　一个银发斑斑、精神矍铄的瘦高老人站在桌前，和激动地和另一个人讨论什么。而章南露坐在旁边沙发上，偏头看窗外，脸上没什么表情。
　　秦奚丹进来后，那两个人的讨论戛然而止。
　　章南露点了下头，“秦老师，这是谢易老教授，谢老，我那个新同事，小丹。”
　　谢易老教授笑笑，“我记得这姑娘，以前成绩不错。”
　　而房间另一个人也朝秦奚丹微笑，“秦老师，好巧，又见面了。”
　　秦奚丹先和谢老打招呼，再回应顾时谦的问候。她心里暗暗诧异，几次都能碰见顾时谦，真的很巧，可是每一个巧合都有理由解释，刚见面的时候对方就表面他的身份，青松大学历史教授，在这里再遇见也并不奇怪。
　　她走进来的时候，注意到桌上放着几张纸，除了一个眼睛图案外，居然还有她在原主记忆里看见过的、戴在黑暗信徒脸上的面具图案。她装作不在意，扫了眼那张画有螺旋状图案的白纸，又落回到画有眼睛图案的纸上，说道：“刚才大家在讨论什么，是这些符号吗？”
　　顾时谦笑道：“我和谢老有个观点不太相同，小丹，你以前也是历史学院的学生，你来说说你的看法。”
　　秦奚丹身体一僵，脸上的笑容就快挂不住了。
　　她恶补的那点高中历史知识，在这两位面前，根本不值一提吧。这感觉，就像发呆的时候，突然被老师抽中回答问题，“是、是什么观点？”
　　顾时谦拿出那张螺旋图案的纸，说：“这是什么？”
　　秦奚丹：……
　　啊？
　　黑暗信徒拜的东西，应该都是某个邪神或者古老存在的象征吧？就像蝴蝶之于华胥司命。
　　她沉默片刻，才开口：“是某个古老存在的符号吧？”
　　谢老赞许的目光投过来，“看来小丹读书的时候，还看了不少的杂书嘛，连这个都知道。”
　　秦奚丹松口气，走到饮水机前，给自己倒了杯水，喝口水缓缓被抽查回答问题的紧张。
　　“在古代神话中记载，天地初生时如鸡子，万物生于一片混沌。我们在讨论，在芦国，第一个被人记载和信仰的神明是什么，谢老觉得是龙凤麟龟这四灵的崇拜，而我觉得，最先人们拜的，应该是混沌。混沌才是这片大地，最原始的主人。”
　　谢老摇头，“时谦，可没有什么出土材料证明你的观点，最早能查到的资料，还是小杜县挖出来的龙神祭祀的陶片。”
　　顾时谦莞尔，不急不躁地说：“没有出土文物，又不能证明我说得不对。”
　　谢老急道：“那你能找出一个混沌的信徒吗？”
　　秦奚丹垂眸，又喝了口水，心想，混沌的信徒，那还是有的……
　　就在你面前。
　　不过听他们这么一讨论，她倒是明白了，原主信仰的，就是天地最初生的混沌了。但是这听上去，也并不像什么邪恶组织，反而很高大上是怎么回事。
　　顾时谦又拿出四张照片，分别是出土出来陶片上绘制的古老图案，说：“混沌之后，就是天之四灵，四灵以后，众仙崛起……”
　　他暗色的眼睛深绿流动，掩不住激动，叙说自己的观点。
　　秦奚丹对这些很感兴趣，听得津津有味，按照顾时谦的说法，天上神明有好几轮变更叠换，从最开始一团无形的混沌气体，到后面，在这混沌和天地中生出巨龙、凤凰、白虎、玄武这样的存在，再后来，人形态的神仙开始登入庙宇之中，成为人们信仰的主体。
　　现在大部分庙宇法寺，供奉的都是后来才诞生的神仙。
　　至于天之四灵，只有地火明夷那样的古老家族才会供奉，而混沌的信徒，一直藏在黑暗中，几乎没有出现过。
　　她听得津津有味时，章南露拧了拧眉，打断顾时谦，“顾教授，那个眼睛和蝴蝶是什么东西？”
　　顾时谦被打断也不生气，只是扶了下眼镜，摇头说：“章先生性格也太急躁了，我等会就讲到这个了。”
　　章南露：“请快一点，我很忙。”
　　顾时谦笑笑，“好吧，按照我刚才说的，从某个时候开始，人形态的神仙开始取代四灵，成为被供奉的神仙，我们不知道是当时人们开垦创建自然，发现人定胜天，变得更加自信，还是真的有人通过修炼成为神仙，总之，很多的神仙都冒了出来。”
　　“最有名的地藏城隍后土这些，对了，还有掌管四季的四季神。”他偏头看秦奚丹，“秦老师，你知道四季神是哪四个吗？”
　　秦奚丹有点无奈，这位年轻教授怎么老是喜欢考她？
　　好在她去过几次四仙庙，对四季神略有所知，“就是四仙庙里拜的那四位，春姑娘、夏夫人、秋娘娘、冬将军。”
　　顾时谦又问：“你还记得庙里四季神的神像吗？”
　　秦奚丹点头，四位女神雕塑得非常漂亮，让她记忆深刻。
　　春姑娘是手提花篮，身侧蝴蝶环绕，鬓边插花的青春少女；
　　主掌夏天的神明是位头发挽起，面如桃李，脚边莲花绽开，怀里捧着莲藕的美貌夫人；
　　到秋娘娘时，她的身侧被丰饶的果子和谷物围绕，丰腴的身材似乎预示丰收，而她的头上则插着一根挂满鲜红榴果的发簪；
　　冬将军则是一位身披战铠、周围风霜冰雪拥簇、美丽冷漠的女战神。
　　这四位女神雕像都异常美丽，让她这个颜值控看了想当场拜在门下。
　　顾时谦拿起那张鬼屋里供奉的蝴蝶，晃了晃，递到她面前。
　　秦奚丹微怔，想到神像肩头翩飞的蝴蝶，睁大眼睛，“你不要告诉我，他们拜的是春姑娘吧？”
　　顾时谦颔首，“春姑娘、夏夫人、秋娘娘、冬将军，这四个称呼都是后来在民间流传开来的俗称，其实在最开始，她们的名字是华胥、蕃秀、素节、大寒。”
　　秦奚丹想起自己看见的蝴蝶，腐烂的血肉构成它的躯体，蝶翼后面长的四张人脸，丑陋而惊悚，看一眼就精神污染。
　　这玩意，是供奉在庙里，美丽神圣的女神？
　　她下意识看眼章南露，男人脸上没什么表情，也没说反驳顾时谦的话。
　　顾时谦又拿出幽灵画的那张眼睛的照片，“秦老师，你想一想，你应该在哪里见过这个的。”
　　秦奚丹这次有了思路，从自己去过的神庙回忆有关眼睛的图案。最后，她的表情有点古怪，“冥王殿？”
　　在北阴大帝神像的后上方，有一个眼睛的雕塑，说的是北阴大帝凭这只法眼，能断前生来世，知晓天地万物。
　　北阴大帝是阴间的神，主生死轮回，如果幽灵信奉的那位存在，真的是阴间神，死而复生也不是没可能。
　　但……
　　北阴大帝可是受香火供奉的正神！是正统认证，阴间的老大，怎么会和幽灵这种黑暗信徒扯上关系？
　　顾时谦扯起嘴角，看着她，墨绿的眼睛像春日的湖泊，缓缓荡开涟漪，“如果，这才是他们本来的样子呢？”
　　秦奚丹蹙起眉，往后退了一步，低声道：“不可能吧。”
　　章南露突然站了起来，“谢老，顾教授，谢谢你们今天的解答，我们已经弄清楚想要知道的东西。”
　　他从顾时谦和秦奚丹之间插过去，大步往门口走去，几步迈到门口，侧过身喊秦奚丹，“小丹，走了。”
　　秦奚丹“哎”了一声，跟着章南露走。
　　章南露腿长，步子迈得大，走得很快，秦奚丹只能小跑，才赶上了前面的青年。
　　“老板，”她还沉浸在刚才的震撼中，“所以他们说得没错，鬼屋那群邪修祭祀的血肉蝴蝶，就是春姑娘？”
　　她漂亮的女神姐姐，怎么就变成一只腐烂血腥的大扑棱蛾子？
　　章南露：“嗯，他们祭拜的，是恶相。”
　　秦奚丹又被突如其来的知识弄得有点晕，“什么是恶相？”
　　“坐下说。”
　　学校里有个紫藤花架，现在是花开的时节，紫色的花朵瀑布般落下，细碎的阳光从花瀑间洒落，在地上射出斑斑点点的光斑。
　　他们坐在紫藤花架里，手里端着一杯珍珠奶茶。
　　秦奚丹吸一口奶茶，咬着软糯香甜的珍珠，问：“所以呢，什么是恶相，为什么春姑娘这样的正神，也会有那么可怕的样子？”
　　章南露看她一眼，说：“神有两相，一面是恶，一面是善，善相如神，恶相似鬼；庙里的泥塑是正神的善相，那群邪修祭拜的，则是恶相。”
　　“可是……”秦奚丹眼睫微颤，眸里映着光，水泠泠的。
　　她想起了隐世之镜中照出的自己，一面似鬼，一面似神，倒是和章南露说得相应。可她还是有些想不明白，难道所有的神都存在善相和恶相两面吗，那所谓的邪神，是否也有善相呢？
　　邪神与正神的区别，又在哪里？
　　章南露：“其实很好理解，你手里的珍珠奶茶，也许同样是一杯血液浸泡眼珠子的液体，它有两种表现形式，只是我们只能见到一面。”
　　秦奚丹听到他这个比喻，口里的珍珠奶茶顿时就不香了，心想，老板您真是个比喻界的鬼才！
　　她还是问出自己的疑问，“既然正神有恶相，那邪神是不是也有善相？这两者还有区别吗？”
　　“也许，并没有什么区别。”章南露扯了下嘴角，他坐在花影中间，极黑的眼睛愈显得暗如深渊，“只是选择不同。”
　　秦奚丹听到他的比喻后，总觉得嘴里咬的珍珠不得劲，黏糊糊的口感像一颗颗爆浆眼珠，于是把奶茶放到旁边。她垂下眸，想问问关于第二态的事情——
　　毕竟她的第二态，很明显就有善恶两种相态。
　　而神的恶相善相，又侧面佐证她从前的观点，人是可以修炼成神的。现在供奉在庙中食用香火的神明，也许过去和他们一样，都是修炼者。
　　“既然，”她斟酌着说：“既然幽灵、和鬼屋邪修们，信仰的只是正神的恶相，最后他们失控变成怪物，如果我们修炼，去信仰正神的善相，是不是就会不一样？”
　　章南露摇头，“信仰正神的善相，只是会让我们更少失控，更容易控制自己的第二态，但本质我们和邪修们没太大区别，都是行走在人间的恶鬼。”
　　秦奚丹又问：“那如果我们既信仰善相、又信仰恶相，第二态会同时存在两种相态吗？”
　　章南露看她一眼，“怎么，你想又当黑暗信徒，又当执火人？”
　　秦奚丹身体僵硬，“就是问问嘛。”
　　章南露笑了笑，“开个玩笑，不用太紧张。正常的修炼者，第二态不会存在两种相态，我们的第二态都是像幽灵那样的怪物恶鬼，没有资格展现出神相。”
　　秦奚丹：“那，怎么才有资格展现出神相？”
　　章南露看着她的眼睛，慢慢说：“拥有一份神格，无论用什么手段获取。如果你的第二态有两种相态，恭喜你，你已经踏上一条成神之路了。”
　　青年身体稍往前倾，阳光透过紫藤花，照在他冷白的脸上，却照不亮那双黑色的眼睛。他仔细凝视秦奚丹，似乎想看清楚什么。
　　秦奚丹有种被看穿的错觉，也许是她自己心虚。
　　她强制镇定，与章南露对视，“成神之路，听上去好厉害。”
　　一般的修炼者，听到这四个字，应该都会心动吧。
　　“没有你想得那么好。”
　　章南露收回目光，有些出神地看着紫藤花架下的黑暗，没有再说什么。
　　秦奚丹握了握掌心，“那黑暗信徒们在绝扈市弄这些事情，到底想干什么？”
　　章南露沉默一会，低声说：“我有一个不好的猜想。”
　　“什么猜想？”
　　等了好几分钟，秦奚丹都没有等到回答，抬起眸看过去，坐在对面的青年望着花下阴影，淡粉的唇角抿成一条直线。
　　“老板？”秦奚丹轻喊一声。
　　章南露回神，朝她点头，“嗯，还有什么事吗？”
　　秦奚丹深吸口气，重新问一次，“是什么猜测，很不好吗？”
　　章南露：“还行，等确定以后，我会再和你说的，秦老师，记得我上次和你说的话，不要再接触太多超出你位阶的存在，这样对你不好。”
　　秦奚丹：“好吧。那……”她把双手搭在膝盖上，问：“我可以带着学生们去一次游乐场吗？”
　　章南露轻轻挑了下眉，“当然可以，学校的活动吗？”
　　“是上次我们去过的，有鬼的那个游乐场。”
　　章南露沉默了。
　　不过最后，秦奚丹还是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游乐场的诅咒经过夜游神清理过一次后，实力大减，凭她自己的实力可以对抗，多带几个学生也不会出事。而且在被削减过的鬼域里，可以使用黑色手机，对付不了的话，她还能喊人来帮忙。
　　游乐场已经变成一个带着学生历练的绝佳地点。
　　章南露蹙起眉，“你想去带着他们历练，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倒是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不过诅咒上次被重创后，可能长了教训，不一定会出现。”
　　秦奚丹想起自己身上的buff，心道，也由不得它不想出现。
　　她可是百分百触发黑暗事件的倒霉蛋！
　　章南露想了想，给她建议，“如果它不肯现身，你可以先不进去，让一个学生先进去当作诱饵，引诅咒现身。我看沈承安就挺适合当诱饵的。”
　　秦奚丹：……呵呵，你们真是兄友弟恭。
　　知道以自己的实力，再探游乐场问题不大后，秦奚丹就把消息发在班级群里，问他们想什么时候去游乐场逛一逛。
　　颜逸：“现在！马上！我的三十米长的扫帚已经饥渴难耐！”
　　赵小曙：“省省吧你，老师，我们要准备什么吗？上次的符咒我们用掉很多，现在储量有点不够了。”
　　……
　　对哦。
　　秦奚丹经过赵小曙提醒，想起自己身上符咒已经没剩多少，于是眼巴巴地看着章南露。
　　章南露：“怎么了？”
　　秦奚丹弯弯嘴角，“那个老板，我能预支下我下个月的工资，再从你这拿几张符吗？”
　　章南露疑惑地说：“可是，你才上班一周吧？”
　　秦奚丹：“我倒霉嘛，符咒消耗量太大了。”
　　章南露轻轻叹口气，带她回到公司，从抽屉铁盒拿出一叠画好的符咒，“雷符，三千一张，你一个月的工资够十张。”
　　秦奚丹瞪大眼睛，“怎么变成三千了！”
　　章南露：“这是成品符咒，而且效果比你那个要好。你要不要吧？”
　　秦奚丹和他讨价还价，“老板，看在大家一起干活的份上，要不便宜一点吧？”
　　章南露想了好一会，才又抽出一张符咒，“那再送你一张火符？”
　　秦奚丹：“看在你弟的份上，要不再送几张吧？”
　　章南露直截了当地拒绝：“我弟不值这个价钱。”
　　好无情。
　　秦奚丹想再讨价迂回一下时，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她是穷苦打工人，可她学生不都是一群富二代，最擅长用钞能力嘛。能用钱解决的事，为什么要谈感情？
　　“你等会，我去问问他们要不要。”
　　她拿起手机准备打字，来问群里的少年们要不要用钞能力。刚打几个字，就听见某个奸商冷冷地说：“如果是你帮别人买，那没有员工的内部优惠了。”
　　秦奚丹手指一顿。
　　“知道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8-21 04:35:39~2022-08-22 08:04: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溪客、栀柚 5瓶；林涧泉水、明瞳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第 31 章
　　高二E班的学生有钱。
　　特别有钱。
　　当秦奚丹看到他们拿出零花钱, 眼也不眨地把办公室库存符咒买空后，确定了这点。
　　颜逸：“老师, 还有符吗？我还想多买几张！这个卖符的渠道一直在嘛, 我的符用掉能再找他买吗，如果能买，我就不想自己努力画符了！”
　　江简丞：“这个卖符的渠道稳定吗？”
　　钟葛：“哎呀，原来还可以用钱买啊, 突然不想自己努力了。”
　　钟桑：“……你是画不出来吧, 丢人。”
　　大家在群里踊跃讨论, 表达出来的只有一个观点：钱管够, 还要买。
　　但是很明显, 章南露的铁盒已经空了。
　　“其实游乐园现在已经不难解决，用不了这么多的符咒, ”章南露皱下眉，“不过我这还有几张秘传的符咒。”
　　他打开抽屉, 又拿出一个木盒, 低念一句咒语后, 把木盒打开。
　　比起一叠叠随意放在木盒里的符咒, 眼前的这张摆放更加讲究，单独放在桃木匣中。
　　刚把木盒打开, 秦奚丹就感觉到了热。
　　这种热很奇怪，不是身体感觉到热，而是精神上觉得热。汗珠沿着她白玉般的脸颊滴落，脸上不由自主地浮现层红，她擦了下自己的额头, 又拿起旁边水杯, 喝完杯中的水。
　　可还是热。
　　燥热的火焰无处不在, 灵魂仿佛无处可逃。
　　她压住这种“我快要热死”的幻觉，低头仔细看木盒中的符。
　　这是张赤红色的符咒，上面的符文则呈现一种暗红，暗红中隐隐有光流动。
　　秦奚丹只看了眼，就感觉自己眼睛一阵刺疼，就好像她在沙漠戈壁上走了十天，头顶十个太阳，她被炽烈的阳光包裹，全身都快要烧起来，而身体不受控制地抬起眼，被迫直视天空中闪亮的太阳。
　　感觉眼睛快被闪瞎。
　　章南露给她看了眼，重新合上木匣。
　　那种灼热和刺痛感马上消失。
　　秦奚丹瞪大眼睛，“这张符好厉害！”
　　这张符和她以前画的符明显不是一个级别的，只是拿出来，就威力不凡。
　　章南露把木盒递给她，“拿着。”
　　秦奚丹露出复杂表情，“那个……还是先说价格吧，我感觉我买不起。”
　　就算她的富二代学生凑在一起，也不一定能买得起。
　　章南露：“这个不是用钱能买到的东西，是你应得的。”他把木盒塞在秦奚丹手里，“上次你当诱饵引出幽灵，又破除一个庚级诅咒，值得这一张天焰符。”
　　秦奚丹拿起木盒，欣喜地说：“谢谢老板！老板大气！”
　　章南露幽幽看她一眼，重新坐回电脑椅前，手机丢到电脑旁边。
　　已经到傍晚，屋内光线暗下来，电脑的蓝光照在他苍白英俊的脸上，深黑凤眼浮现一丝深邃的光。
　　秦奚丹想到自己拿到奖金了，心情特别好，打了个招呼，“老板，那我今晚就带他们去了啊！老板再见~”
　　她走到门口，啪地一声打开屋里的灯。
　　章南露下意识眯了下眼睛，然后点头，“嗯，今晚我会守在这里，有事给我打电话。”
　　“好咧！”
　　秦奚丹在群里敲定去游乐园的时间和见面地点，然后看了下表，还有一个多小时，正好够她去教师公寓拿一趟东西。
　　她直接打车到公寓，来到302室。
　　今天赵青柠不在这边，去外面陪闺蜜过生日，这正好方便秦奚丹干活。
　　万一原主卧室放着什么猛鬼诅咒，她打开门又触发诡异，吓到同事就不好了。她拿出被原主藏在书里的褐色钥匙，走到卧室门前，伸手摸了下门。
　　就是普通的木门，摸不出来什么特殊的地方。
　　秦奚丹在门外丢下一颗钢珠，才把钥匙插入锁孔，啪嗒一声，钥匙很顺利转动起来。
　　卧室的门缓缓打开。
　　屋内的景象出乎秦奚丹的意料，没有她想象中的恶鬼，也没触发什么可怕的诅咒。纱窗半拢，夕阳的光透过玻璃窗洒进来，为屋内镀上层暖黄的光。
　　灰尘在光线里浮动，屋内所有的东西，都积上淡淡的灰。
　　秦奚丹打开灯，走入房间里，来到书桌前。
　　屋里没有太多的东西，应该被整理过一次，黑壳笔记本放在桌上，一眼就能看到。
　　她拿起笔记本，翻开看了看，发现这是一本日记。
　　秦奚丹无意去窥探别人隐私，可是，为了活下去，她只好在心里默默说声道歉，翻开了日记。
　　很快，她就发现自己这声“对不起”说早了，这不是真正的日记，或者，这本来就是原主想让人看到的日记。
　　“日记”第一页，写的是：“今天终于成功入职横广中学，我一定要努力工作，认真教好学生，做一个尽职尽责的好老师，在大城市过上属于自己的美好生活。”
　　秦奚丹扯了下嘴角。
　　说得很好，可惜是假的。
　　日记里的“主角”虽然性格内向，不擅交际，但是心地善良，认真负责，对未来充满希望，她甚至还在日记里详细解释了工资消失、没有存款的理由——一部分还助学贷款，一部分每天都给桥底下的乞讨老人和流浪汉。
　　总之，如果别人看到日记，只会觉得这是一个优秀善良的年轻人，丝毫不会想到，写下这本日记的人是黑暗信徒，准备策划一起人命献祭案。
　　秦奚丹有点失望，她突然明白，这本日记放在这里，就是想让别人发现，打消别人疑惑，或者扰乱执火人追查线索的。
　　不过，日记上有几行话很特别，让她多留意了一下。
　　“有人和我说，天空之上有一扇门，等门再开的时候，所有的人都将会再见，所有的苦痛、悲伤、离别都不复存在。我思念的人，会重新出现在世界上，和我重逢。
　　好期待那一天。”
　　这个描述，让秦奚丹想到了神游时看见的巨大石门。
　　石门再开的时候，思念的人重新出现在世界上，与世人重逢……秦奚丹微微睁大眼睛，这不就是地底的亡者会复生、恶鬼会苏醒嘛。
　　她神游时，看见那扇门已经半开了，等到全开的那天，就是黑暗纪元重临的时候吗？
　　秦奚丹叹了口气，把日记收进抽屉里，又找了找其他地方，没有找到更多的线索。她离开卧室，捡起门口放着的钢珠，看了眼光滑镜面倒映出的容颜。
　　现在这具身体被她占领，不知道原来的灵魂到底去了哪里。
　　“不管怎么样，”她心想，“希望你能够在另一个世界，和你的父母重逢。”
　　“而我，也会按照你日记写得生活下去，做一个敬业友善、认真负责、充满希望的好老师！”秦奚丹把钢珠丢到口袋，心里道：“所以邪恶组织、黑暗信徒这种事，还是不要再继续了。”
　　就是不知道该怎么摆脱那个信仰混沌的邪恶组织，也不知道他们那群黑暗信徒想要搞什么事情。
　　————
　　血色的夕阳铺陈在天边，远方绵延高楼浸透在血红的暮色中。
　　一个脸戴螺旋状面具的人坐在扶手椅上，望着窗口夕阳出神。
　　突然，一张薄薄的纸从窗户的缝隙钻了进来。没多久，一个两腮艳艳的纸人从窗户缝里挣扎着钻进来，站在男人面前。
　　“还是没有等到她的回应，她的身边有什么东西守着，每次派过去的纸人，都再也没有回来。”
　　面具人没有说话。
　　纸人张开嘴，尖声说：“我就知道，一个刚进来的黄毛丫头成不了什么事，庚级诅咒都用了，结果还是被那群学生逃出来了，这是怎么回事？被执火人发现了吗？还是她背叛了我们？”
　　面具人摸索手腕的菩提珠，“嗯”了声，慢慢问：“一切要等到聚会上讨论。聚会不能再拖了，你有合适的地点吗？”
　　纸人说：“东郊的游乐园。执火人刚回去清理过一次，诅咒暂时不敢冒出头，按照我对那位执火人的了解，他也懒得重新回来再看一遍，正合适我们集会。”
　　面具人点了下头，“那就今天晚上吧，今晚，东郊游乐园，集会。”
　　————
　　时间到了晚上七点，秦奚丹打个车来到荒废的游乐园。
　　司机师傅一听到她要去这个地方，打量了她好几眼，“去这地方干什么？”
　　秦奚丹：“团建。”
　　师傅：？？？
　　在车上，司机师傅一边开车，一边叮嘱：“这地方以前出过不少事啊，经常出事故，以前我也去过一次，”他想起不好的经历，脸色白下来，“总之我觉得吧，团建还是别选那地方吧，邪气，万一真惹上什么东西——”
　　司机偶然瞥眼后视镜，发现本该坐在后座的人不见踪影，凭空消失，脸上的血色顿时褪去，吓得一脚踩在刹车上。
　　“哧——”
　　尖锐的刹车声响起，汽车猛地刹住。
　　一张苍白的脸缓缓从车后座探出，语气哀怨，“师傅……你干嘛啊？”
　　司机师傅：“不要来找我啊！我没做过坏事啊！”
　　秦奚丹揉着额头撞出来的红，无奈道：“我就弯腰捡个东西，你干嘛啊？”
　　“哎哎？”司机意识到什么，脸一红，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啊对不起，姑娘，刚刚我瞅眼后视镜，没看见你，还以为撞鬼了呢。”
　　秦奚丹揉揉额头，“我就……唉，师傅你继续说，这个游乐园有什么邪气的地方啊？”
　　可能经过这场乌龙，司机没那么害怕了。他觉得挺对不起自己的乘客，就老实说道：“从那地方建成以后，经常出事故。”
　　“安全设施不过关？”
　　“嗨，不是，说不上来，”司机叹口气，“比如有人喝醉酒，自己偷偷爬铁架塔，结果爬到一半摔下来坠亡的，又或者一个精神病伪装成小丑，在晚上玩偶游行时，突然冲出来拿刀乱砍，总之就是邪气、邪气啊。”
　　说话间，车已经来到游乐园的附近。好几辆豪车停在路边，学生们手里拿着书、文具、扫帚，聚在一起兴高采烈地聊天。颜逸隔老远就看见出租车，一边高声打招呼，一边提着大扫把就跑过来接她。
　　司机师傅：“你们还真是团建啊？哎呦，拿扫把干嘛，给游乐园扫地啊？”
　　秦奚丹把钱付给师傅，笑道：“是啊，晚上做梦，梦见有人一个劲说这里脏，快住不下去了，想让人帮忙给他扫一下，我就带人来做好事了。”
　　司机脸色又白了，接过钱，刷地一下就把车开走，开得飞快。
　　等到开出一段距离，他在本地司机群里发消息：“大家注意，今天有伙神经病，搞团建跑到闹鬼的游乐园去给鬼扫坟，如果大家遇到去东郊游乐园的，千万别载客啊！”
　　“收到。”
　　“收到+1”
　　“啥好人跑到东郊游乐园搞团建啊。”
　　“我刚接一个去东郊游乐园的客，好恐怖，这就把他丢下去。宁愿不赚钱也不能冒这险啊！”
　　“老哥做得对！”
　　————
　　秦奚丹扫了眼到场的十二个少年。
　　虽然她早就说了，这是自由活动，有一定危险，不强制要求来，但所有的学生都过来了。
　　他们是热血方刚的年纪，对新世界兴趣正浓，一听到要来抓鬼，恨不得长着翅膀飞过来。
　　“老师！”颜逸举着扫把，“我们什么时候去打鬼？”
　　游妗婧抄起手里的大辞典，“让他们感受感受知识的力量吧！”
　　秦奚丹翘了翘嘴角，率先朝游乐园走去，“那走吧，你们跟在我后面。”
　　傍晚的游乐园鬼气森森，铁门锈迹斑斑，半扇门倒在地上，透过铁门，能看见里面长满杂草的道路，和生锈的旋转木马。
　　荒凉、破败，这是她对游乐园的第一印象。
　　当曾经繁华热闹的地方变得渺无人烟，只剩下长满锈迹和杂草的建筑，奇特的违和让环境显得更加死寂和孤独。
　　颜逸哆嗦了一下，加快脚步，朝秦奚丹靠拢，小声说：“这地方我小时候还来玩过，怎么变成这样啦？”
　　“是啊，”赵小曙附和，“以前可热闹了，刚开业的时候噱头很足，说是芦国最大最齐全的游乐园。”
　　徐雪晴的脸色很不好，走了几步，忽然停下来，幽幽道：“我想起了一件事，小时候，我来这里的时候，碰到过一个小丑。”
　　秦奚丹回头看过去，“小丑？”
　　徐雪晴：“嗯，一个小丑，手里抓着很多气球在卖，他拦住我，问我买气球吗，还说要带我去个地方，那儿有很多小朋友陪我玩。”
　　“然后呢然后呢？”赵小曙紧张地抓住她的手，“你去了吗？”
　　徐雪晴摇头，“我本来很想去玩，但是保镖拉住了我。不过，”她慢慢回忆道：“那天回来以后，我做了个梦，又梦见了小丑。小丑把我带到游乐园，说要和我玩捉迷藏，还说如果我被他找到，就一直留下来陪他吧。”
　　赵小曙瞪大眼睛，“好可怕！”
　　徐雪晴：“可怕吗？那时候我还觉得挺好玩的，每次玩游戏的时候，都有个老婆婆走过来，牵着我的手带我走到摩天轮下面的一个村庄门口的小房子里。”
　　颜逸也被这个故事吸引，闻言反驳道：“胡说，这里我来过好多次了，摩天轮下面哪有什么村子！”
　　赵小曙白他一眼，“你闭嘴，别打断雪晴说话。雪晴，然后呢？”
　　徐雪晴笑了笑，“然后也没什么，小丑在外面跑来跑去到处找我，但窗户是开着的，我趴在窗口看他，他就是找不到我。这个梦我做了一个多月吧，后来有天，婆婆跟我笑了笑，说小丑不会再来找我了。然后我就再也没做过这个梦，当时我还有点遗憾，不能再见到婆婆，也不能和小丑玩这个游戏了。”
　　秦奚丹心想，小丑的脑袋已经变成你老师手里的气球了。
　　看来徐雪晴从小灵感就挺高的，运气也不错，被小丑找上，居然能得到贵人相助。不过她梦中的那位婆婆，应该不是人吧。
　　沈承安突然开口：“摩天轮附近没有村庄，不过当年施工的时候，在底下挖出很多白骨，据说以前是乱葬岗。”
　　徐雪晴“啊”了声，抿紧唇，看着远方摩天轮如巨兽匍匐的轮廓，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颜逸没兴趣地切了下，拿起扫把，兴奋地说：“小丑呢？恶鬼呢？大小姐，看我帮你出气，什么小丑，我一扫帚过去，都得像垃圾一样滚进垃圾桶！沈哥，你没附魔个垃圾桶，真是亏大发了。”
　　沈承安：“滚，谁要当你的垃圾桶？”
　　少年们一起斗嘴聊天的时候，秦奚丹已经注意到周围开始发生细微的变化。这是她第一次下意识去观察鬼域来时四周发生的改变，而托她的明目诀三重的福，现在她已经能够看清很多东西。
　　像是一层蒙蒙的黑雾从天空飘落，把整片游乐园都笼罩在一起，一些魑魅魍魉从黑暗中冒了出来，恐怖的低吟幽幽飘荡。
　　她攥紧口袋里的钢笔，默默做好准备，鬼域要降临了。
　　这时，天空中那层黑雾突然开始扭动起来，似乎是想收回去，往后面退？
　　秦奚丹往前几步，心想，哎哎哎别退啊！
　　她只是带着十来个帮手，再加上身上带着一点符咒、镜子和平平无奇的小钢笔罢了，真的一点都不强啊！
　　黑雾扭动着，却被什么东西束缚，缓缓往下降落，直到把游乐园都笼罩其中。四周骤然黑暗起来，欢快的游乐园音乐从黑暗里传来，他们已经置身于鬼域当中。
　　秦奚丹蹙起眉，按照刚才看到的，诅咒似乎是有自己的意识，并不想出来，但是却迫于某种比它更强大的力量，不得不屈服着出现。
　　她马上想到了自己身上的【欢愉】buff，百分百触发黑暗事件，原来不只是对她有用，对诡异的存在也有用。这样想，这个buff也不是一无是处嘛。
　　想着，她打开系统，查看还剩下什么任务。
　　【游乐园怪谈：1卖气球的小丑（探索完毕）
　　2旋转木马上的泰迪熊（探索完毕）
　　3海盗船上的幽灵——和海盗船一起甩上半空的，除了游客的尖叫，也许还有某人的灵魂（未探索）
　　4……】
　　没等秦奚丹看完，旁边颜逸突然拿起扫把大喝一声，“那里有鬼！兄弟们上啊！”
　　一群少年抄起家伙，乌泱泱就冲了上去，一个个扫把书本乱砸。
　　秦奚丹走过去看时，这个飘过来的可怜虫已经被砸得阴气四溢，最后变成五份鬼魂燃料。
　　“那里又有鬼！”又有一个人喊：“大家快冲啊！干掉它!”
　　“冲啊啊啊！”
　　“杀！！！”
　　……
　　噼里啪啦声响后，鬼魂燃料多了20。
　　秦奚丹跟在一群热血上头的少年身后，慢慢收集流散的阴气，也不管哪里有怪谈了，看见鬼就直接冲过去，给游乐园来个大扫荡。
　　这个发展和她想象中的不太相同。
　　不过结果也差不多吧。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8-22 08:04:54~2022-08-22 23:55: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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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第 32 章
　　荒废的海盗船伫立在空中, 经过多年风吹雨打，外表鲜艳的橙色变成不祥的暗红, 船头印着的骷髅头眼洞漆黑, 嘴角上翘，在黑暗里无声狞笑。
　　海盗船上没有一个人，座位上爬满青苔和铁锈的痕迹。无人的海盗船缓慢地摇动起来，生锈的设施发出不胜负荷的嘎吱声。
　　一道飘忽的身影突然出现在船头。
　　它脸色煞白, 眼睛滴血, 四肢以奇异的方式扭曲, 从船尾爬到空荡的座位, 又沿着水平轴爬到海盗船最高处, 像蜘蛛一样四处伏着。
　　它是恐怖与邪恶的存在，仿佛游荡的噩梦, 边飘荡着，边用阴森的声音呢喃：“在哪里……我的身体在哪里……”
　　突然, 它听到一道激情四射的回答：“在这里！你的身体在这里！”
　　恶鬼探出脑袋, 往下面望去。
　　一个脸色红润、表情激动的平头少年举起手里的大扫把, 高兴地朝它挥舞, “下来啊~快下来啊~”
　　他不停地挥舞扫把，扭动身体, “你看你看，你没有身体，我有身体，你下来就能来抢我的身体了，快下来吧！这么英俊潇洒的身体, 你不心动吗？”
　　听到他这么说, 高处的恶鬼没什么反应, 蹲在草丛里的少年们纷纷受不了，发出整齐地“切~”一声。
　　颜逸继续在地上做伸展运动，边朝恶鬼说：“来嘛！看我的身体多健康、多矫健，做套广播体操从来不用摸鱼，一口气上六楼还不累，你想要身体，整个绝扈市找不出比我更好的身体了！”
　　草丛里继续传来一片嘘声。
　　不过恶鬼似乎是被他说动，又或者是被活人的气息吸引，缓缓从高架上爬了下来。黑色的长发被阴风吹动，露出它惨白的脸，一双怨毒的眼珠子死死盯着地上的少年，似乎想把他撕成碎片。
　　对上这么充满恶意的眼神，寒意蹿上心头，颜逸不受控制地哆嗦起来，把扫把抄在胸前，瞥向旁边草丛，“你、你们怎么还不出来啊？这玩意长得好恐怖，你们不会丢下我跑了吧？沈哥、小曙？老师救我！！！”
　　一颗弹珠从草丛里飞出，接着秦奚丹的身影出现在恶鬼身前，拿着钢笔抬手一插，插到它的脑门上。
　　接着其他人都从草丛里冲了出来，抄起自己的家伙冲向恶鬼，砸书的砸书，丢符咒的丢符咒。颜逸看到他们出来，也不害怕了，拿起自己的扫把一阵舞。
　　“杀杀杀！”
　　“啊哈我打。”
　　“狗贼还不受死！”
　　“颜狗你的扫把扫我身上了！”
　　在热热闹闹的欢声笑语中，恶鬼被打进地里，眼睛滴血滴得更快了。游乐园的音乐突然拔高，它尖叫一声，身体猛地变大数倍，十几条惨白浮肿的手臂从它的背上长出来，垂在地上，让它像个恐怖的蜘蛛怪物，高大地立了起来，从学生的围殴中脱困。
　　“我去！第二阶段了！”
　　少年被这幕吓得不轻，旋即又更加激动，拿出开团打boss的奋斗精神，继续朝怪物冲，冲的时候还不忘了丢氪金买的符咒。
　　蜘蛛怪物往后退，想要重新退回到自己的海盗船上。
　　秦奚丹朝它弹出弹珠，接着，她的身影出现在怪物的退路上，一手钢笔一手符咒，直接轰了上去。
　　“雷来！”
　　怪物的身影溃散成阴气四散。
　　“恭喜你，完成怪谈任务：海盗船上的幽灵。
　　获得鬼魂燃料x200。
　　幽灵总是给人带来噩梦，可能它也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会遇到比噩梦更可怕的中学生团建。”
　　秦奚丹微翘起嘴角，甩了甩钢笔，“走吧，去下一个地点。”
　　“好耶！”
　　“老师你好牛！你的钢笔看上去好厉害，能买吗？”
　　秦奚丹下意识看眼徐雪晴，少女注意到她手里的钢笔后，脸色一下子就白了下来。好几分钟，她才回过神，靠近秦奚丹，小声说：“老师，那次是你救了我吗？”
　　“我是在自救。”
　　要不是没有这支安德烈先生的钢笔，她可能早被衣柜恶鬼给杀了。
　　秦奚丹发现徐雪晴似乎还是对这支钢笔有阴影，就把笔揣在兜里，和她说：“笔上的那个恶灵已经被解决了，不用再担心。”
　　……
　　一个多小时后，她带着学生一番秋风扫落叶的大扫荡，把整个游乐园的鬼都打得差不多，只剩一个引发诅咒的源头。
　　等到他们扫荡到过山车时，游乐园里放出的音乐已经从欢快曲调，变成混合着哀嚎和低吟的哭声。
　　钟桑笑着说：“嘿，不知道为什么，听它哭得越狠，我就越兴奋！”
　　钟葛拿起词典照她哥后脑勺一砸，“你这是什么电视剧反派的台词？”
　　钟桑抱住后脑勺，继续说：“小鬼你哭啊，你哭得越厉害~也没有人来救你的~”
　　说笑的时候，一道黑色的影子出现在过山车下面。
　　颜逸最先发现，拿起扫把一指，“同学们，那里还有一个鬼，我们快冲鸭！！！”
　　“冲鸭！！！”
　　徐雪晴瞳孔微缩，似乎发现什么，跑过去拦住他们，“不行，这个鬼不能打。”
　　颜逸很不解，“啊？这个鬼为什么不能打？”
　　秦奚丹倒是明白了，走过去，看着阴气凝结出来的慈祥老婆婆，朝老婆婆友善地笑了笑。系统给出的怪谈里没有这个老婆婆，嗯……应该不用打，反正也没有奖励。
　　老婆婆拄着拐，抖了抖。
　　秦奚丹摸摸嘴角，心想，我笑起来这么可怕吗？她长得明明也挺不错的。
　　徐雪晴跑过去，到老婆婆面前，高兴地说：“婆婆，又见到你啦。”
　　老婆婆干瘪的嘴皮碰了碰，“啊……那个东西快出来了，你们不怕吗？”
　　颜逸握紧扫把，“来什么打什么，我们才不怕！而且还有老师在呢！”
　　老婆婆犹豫着看了秦奚丹一眼，表情有点畏缩，“那、那麻烦高人了。”
　　秦奚丹见她似乎想走，喊住了她。
　　这是她在这个世界，遇到的第一个没有恶意、也能正常交流的诡异存在。她翘起嘴角，让脸上笑容更加友善，放软声音，说：“老婆婆，你是鬼吗？如果是鬼，怎么不进轮回呢？”
　　老婆婆全身发抖，突然说：“那个东西来了，小心！”
　　说完，她拄着的拐杖往地面敲了三下，然后身体一转，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中。
　　“哇——哇——哇——”
　　一阵刺耳的婴儿啼哭声从前方的黑暗中传来，地面开始隆隆震动，一个大头鬼影从道路上爬了过来。
　　婴儿很大，趴在地上，就像一辆卡车，挡住了整条路。
　　它的脸色青紫，哇哇在啼哭，张嘴露出尖利的牙齿，一条滴血脐带从它的肚脐眼伸出，连接身后的黑暗。
　　铺天盖地的阴气潮水般涌过来，刮得她的脸微微刺痛。秦奚丹站在最前面，稍微蹙了下眉，感觉这和章南露说的“问题不大”，好像差了一点点。
　　也是在这时，一直插科打诨的少年们，才意识到什么是真正的黑暗与恐惧。他们惊恐地看着爬过来的巨婴，耳朵被它刺耳的哭声塞满，精神变得恍惚，手里拿着符咒也忘记丢出去，下意识往秦奚丹身边靠。
　　沈承安最先反应过来，大声说：“大家快准备！”
　　秦奚丹：“别准备，跑到旁边去，按照我说的把符咒往它身上丢。”
　　少年们刚炼出来的法器威力其实不大，一群人围殴普通恶鬼还行，有她帮助打精英怪也勉强，但对上这种boss级别的恶灵，他们躲到旁边辅助，才是最好的办法。
　　秦奚丹把符纸卷在弹珠上，探出一颗弹珠，朝巨大鬼婴弹了过去。
　　“砰！”
　　一声雷鸣，鬼婴被雷电砸得一懵，然后裂开嘴巴，哭得更凄厉了。
　　“让你哭了吗？”秦奚丹又拿出张火符，用弹弓弹进鬼影的大嘴巴里。
　　哭声一滞。
　　接着，鬼影抬起拳头，重重往地上一砸，一道血肉组成的触手从它的嘴巴里长出来，朝秦奚丹冲过来。
　　路上的人影瞬间消失不见，触手重重砸进地里，路砖裂开飞起，几片碎钻掉在路边，砸在少年们眼前。
　　“啊——”
　　师柔小声叫了声，马上被沈承安捂住嘴，“嘘。”
　　学生们看着那个触手从鬼婴的嘴巴里探出，到处摸索，好像在找什么，吓得一句话都不敢说，瑟瑟发抖藏在灌木里。
　　滴血的触手摸到路边上，就快要凑到他们的眼前。隔着灌木的碎叶，他们能清晰看到，触手之上滴落的粘稠乌血、蠕动的像虫子一样的拱起。
　　血腥味和腐烂的味道混成一股腐臭的气味，恶心至极。
　　少年们捂住口鼻，但颜逸还是不小心嗅到一口，顿时被恶心得yue一声。
　　听到动静，触手突然凑过来，顶端的口器张开，露出里面一层又一层、密密麻麻的尖针状牙齿，像七鳃鳗一样，让人看一眼就觉得精神污染。
　　就在触手快探进灌木时，一道惊雷啪地一下轰在鬼婴的脑袋上。触手马上转过身，快到只有一道残影，朝出现在鬼婴身后的女人冲过去。
　　秦奚丹拿钢笔在鬼婴身上留下几道伤口，又重新缩回镜子里，留鬼婴在外面尖声大哭，无能狂怒。
　　不过隐世之镜不能频繁进出，想到上次自己在镜子里待得时间过久，引来的东西，秦奚丹头皮有点发麻，再次从镜中跳出，抄起钢笔决定速战速决。
　　结果她出来的时候，发现刚刚在鬼婴身上留下的伤口……居然不见了？
　　这鬼玩意会自愈，而且自愈能力这么快？
　　秦奚丹往地上一翻，躲开触手的攻击，反手丢出一张符。符咒在触手上爆开，腐臭的血肉被烧得焦黑。
　　没过一分钟，焦黑的血肉飞快褪去，重新变成原来的样子。
　　秦奚丹一边躲避鬼婴攻击，一边用符咒和钢笔在它身上制造伤口，但不管她用几张符，鬼婴身上的伤口没多久都会自动愈合。
　　这样下去，符咒越来越少……想想每张符的价格，她的心就开始抽痛。
　　秦奚丹目光落在连接鬼婴肚脐的那根沾满血污的紫黑脐带，想起原来世界安泰俄斯的故事。
　　安泰俄斯是大地女神和海神的儿子，只要踩在大地上，就能母亲身上源源不断获取力量，后来他的秘密被人发现，赫拉克勒斯把他举到空中，使其无法从大地获得力量，最后把他扼死。
　　难道这根脐带，也在给鬼婴传送力量，让它能够自愈？
　　脐带后面连接的是什么？
　　秦奚丹往旁边一躲，反手丢出符咒，躲过对着她脸刺过来的触手。触手上密密麻麻的牙齿被雷符炸得掉了几颗，滚到地上。
　　借着这个机会，她向那根脐带靠近。
　　在旁边观战的少年里也有几个看出来端倪。
　　沈承安知道自己帮不上太多忙，手里握住几张雷符，一直在观察鬼婴的动作。他发现鬼婴有三种攻击方式，一种是尖锐的哭声，能够扰乱人的思绪，让人的脑袋刺痛无比，很难正常思考，不过哭声对老师似乎根本没有影响。
　　它张开嘴巴，从嘴里探出一条长满尖刺和牙齿的触手，也能徒手把旁边的游乐设施搬起来，直接朝人砸过去。
　　鬼婴体型巨大、动作笨重，看起来也不太聪明，对身形灵活、还能瞬移的秦奚丹毫无办法，这样下去，就算老师用的是刮痧剑法，也能慢慢把它刮死。
　　但是，他很快就发现，鬼婴伤口愈合得极快，符咒造成的伤口，对它根本不造成什么影响。他皱紧眉，看了一会，不经意瞥见那根系在肚脐的紫黑脐带在轻轻蠕动，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脐带中流过，传输到鬼婴的身上。
　　“老师！脐带！”
　　沈承安和徐雪晴同时喊出声。
　　这时秦奚丹已经几次朝脐带试探。
　　鬼婴似乎察觉到她的意图，哭声更加尖锐，巨大的身体转动，始终正面来对着她，不让她靠近身后那根脐带。
　　秦奚丹眼睛一亮，往那边丢出颗弹珠，身体重新缩入隐世之镜中。一秒后，她借着弹珠回到现实，出现在脐带旁边，拿起钢笔毫不留情地就往脐带上扎，一边扎一边丢符。
　　“哇——哇——哇。”
　　哭声更加尖锐，鬼婴的手在地上拍打，嘴里探出的尖锐触手从空中飞了过来，快到只有一道残影，顶端口器大张，口腔内长满的牙齿森白尖锐。
　　“老师小心！”
　　少年们几乎已经看到，触手张开口器，把老师纤细的身影一口咬住，嚼成碎片。他们拿起符咒和文具，起身从灌木里冲出去，而时间突然在这一刻停滞。
　　【听我再讲五分钟】启动，时间停滞三秒。秦奚丹脑袋顶着满口尖牙的触手口器，一边叠符一边用钢笔狂打恶鬼，让它感受下老师拖堂的威力。
　　“三、二、一。”
　　头顶的触手瞬间落下，插进地里几米，而秦奚丹已经往旁边一闪，及时躲开。
　　“雷雷雷炸！”她口里念符，一次性引爆雷符，十几道雷同时落在脐带上，脐带血飚了出来，鬼婴如受重创，哭得无比凄厉，在地上打了几个滚。
　　秦奚丹拿起弹弓弹出符咒和钢珠，接着借钢珠瞬移到鬼婴的大头上，将钢笔狠扎在它的脑门上，然后一手按住它冰凉的皮肤，念道：“驱！”
　　她的脑中闪过很多神仙，“后土娘娘，土地爷爷，北阴大地，地藏王菩萨、漂亮的四季神姐姐……大家都快来帮帮忙啊！”
　　大概她太不够虔诚了，念这些神祇名号时，驱邪咒毫无反应。突然，秦奚丹记起来自己神游时，在天穹之上看见的那条巨龙。
　　龙神在碧空中曳过，鳞爪闪闪发光，庄严神圣。
　　它似乎低下头，看了秦奚丹一眼。
　　秦奚丹身上多了一股说不出的力量，按住鬼婴的掌心发出金光，巨大的怪物来不及惨叫，就消失在淡金的光线里。
　　“老师我们来帮你了！！！”
　　灌木中的少年们抄起家伙冲出来，结果还没跑到鬼婴面前，就看见金光一闪，恐怖的怪物在金光里溶解，变成深黑的阴气。
　　“我去！老师你好强！”
　　秦奚丹轻飘飘跳到地面，按了按眉心，没空管学生和系统提示，还处在刚才与龙神对视，用出驱邪咒的感觉中。上次神游，她看见了巨龙的身影后，似乎和龙神建立某种联系。
　　刚才，她想用驱邪咒时，只是一念之间，就感受到了龙神，以及祂借给自己的力量。
　　她马上去查看自己的系统面板，在状态栏里，发现除了【欢愉】外，多了一个状态——龙神赐福：你得到了龙神的一瞥，偶尔能获得祂的帮助。
　　【欢愉】是被邪神凝视，现在这个【龙神赐福】是得到龙神的一瞥。她挠了挠脸颊，感觉自己就像一个演员，在戏台上努力表演，被各路大佬轮番观看打赏。
　　“老师？老师？”
　　秦奚丹在学生们的呼喊声中回过神，对上他们担忧的目光，朝他们笑笑：“这里的恶鬼和诅咒已经都解决了，下次上炼器课的时候我把阴气分给大家。”
　　打掉鬼婴后，由它而展开的鬼域也慢慢消失，月光冷冷照下来，游乐园又变成原来那个荒凉寂静的乐园。
　　秦奚丹回忆脐带伸过来的方向，循着地上残留的阴气痕迹，来到一条荒废的小路边，最后在一棵槐树根部挖了会，找到具埋在地里的婴儿尸骸。
　　婴儿紧闭着眼，拳头握紧，肚子上凸起的肚脐眼，还留着一根脐带。
　　几个学生当场惊呼，捂住嘴，露出不忍的表情。
　　在土里埋了这么多年，婴儿尸体丝毫没有腐烂，小小的一个，看起来应该睡在温暖柔软的摇篮里，而不是毫无声息地埋在游乐园的地下。
　　“报警吧。”秦奚丹拿出了手机。
　　徐雪晴皱紧眉，“所以这就是游乐园事故频发的源头吗？是谁把他埋在这里的？”
　　颜逸想了想，眼睛一亮，说：“恶意商业竞争！这绝对是同行想来搞垮这家游乐园，把老板抓过来问问就行，对了，这家游乐园老板是谁？不会破产跑路了吧？”
　　赵小曙：“可能吧，开这么大的游乐园要好多钱，财力稍微弱一点的老板遇到这种事，怕不是早就破产了。”
　　沈承安突然扶了扶额，“没……”
　　秦奚丹看他表情有点奇怪，问：“你认识这个游乐园的老板吗？”
　　沈承安“嗯”一声，“就，是我爸的一个朋友开的，他后来出了事故去世，他家里人都出国了，这个游乐园没有人管，才停开的。”
　　秦奚丹抱起土里的婴儿，突然皱了下眉，抬起手指戳了戳他的脸颊。
　　学生们惊讶地看着她。
　　婴儿脸颊冰冷而僵硬，寒气逼人，但秦奚丹觉得手感不太对，又捏了两下，最后断定：“这不是尸体，尸体手感不是这样的。”
　　少年们的表情更加惊恐。
　　颜逸：“老师！你……你怎么知道尸体手感是怎么样的？”
　　秦奚丹翘起嘴角，表情阴森，“你们~说~呢？”
　　她看到少年们集体往后退一步，颜逸甚至偷偷握紧扫把，似乎被她吓了一跳。她嘴角往上扬的幅度更大，曲起手指，敲了敲“婴儿”的肚子，听到沉闷的回声后，说：“这是木雕，不过，腹腔内是空的，应该装着什么东西。”
　　既然是木雕，明面上没闹出人命，也就没必要报警了。
　　这玩意看起来邪气，应该是他们执火人处理的事情。
　　秦奚丹又给侯曼妮打个电话，取消掉刚才的报警。
　　上次她报警后，侯曼妮作为治安局的便衣，一直在暗地里保护她，每天跟着她跑上跑下。后来幽灵被抓，这项保护任务已经结束了，但侯曼妮怕幽灵还有犯罪同伙，决定继续保护她一段时间，直到保证她彻底安全。
　　听到秦奚丹的声音，侯曼妮叹了口气，盯着游乐园阴森森的招牌，低声说：“小丹啊，你们学校的活动也真古怪，半夜跑到游乐园来学习。”
　　秦奚丹微笑，“帮助学生发展个性嘛。”
　　“这也太个性了。”侯曼妮的车停在暗处，抬头看眼前面，小声问：“那现在来的这伙人呢，也是你们学校的学生吗？我怎么看着不太像呢。”
　　还有人来游乐园了？
　　秦奚丹问：“是什么人？”
　　侯曼妮：“嗯……奇奇怪怪的，脸上戴着面具，面具的图案像漩涡。”
　　秦奚丹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眉头皱起。
　　那群信仰混沌的邪11教徒，居然跟在她后面过来了，是在跟踪她吗？
　　她想起这些人的危险程度，连忙问侯曼妮被那些人发现没，听到侯曼妮藏得很好，没有被发现后，她才松了口气。
　　侯曼妮说：“小丹，这群人不是你们学校的吗？不是的话我就上去抓人了。”
　　秦奚丹连忙制止，“别——曼妮姐，你现在外面蹲着吧，千万别被发现了。你帮我监视一下，他们有几个人，现在在干什么。”
　　“他们一共十个人，都戴着面具，站在铁门那边，好像在等人。”
　　……
　　一个戴螺旋图案面具的人从旁边公路小跑了过来。
　　“怎么才来？”手腕戴着菩提珠串的人用低沉的声音说：“你迟到了很久。”
　　后到的邪修大口喘气，边喘边说：“嘿——别说了，我刚坐上出租车到郊外，那个司机就跟见鬼似的，把我丢在荒郊野外，开着车自顾自跑了。”
　　他语气不善，“要不是在车上动手会暴露身份，惊动执火人，我早就把他……哼！”
　　“进去吧。”
　　一个戴面具的侏儒说：“等了这么久，该开始了。”
　　“等等。”另外一个人拿出剪刀和白纸，剪了个纸人。
　　纸人轻飘飘掉在地上，忽然身体拔高，变成白事上常见的纸人，惨白面孔上两抹腮红，嘴角裂到腮边。
　　纸人在空气里嗅了嗅，突然偏过头，看向黑暗的游乐园。
　　“六号，你想干什么？”
　　放纸人的六号说：“去游乐园去找找，看有没有其他人也过来了。”
　　“这鬼地方，除了我们，还有谁过来？鬼吗？”
　　六号不理同伴的嘲讽，命令纸人，“遇到人，不要让他们靠近，不行的话就处理掉。”
　　纸人点点头，脑袋转了个圈，黝黑的眼珠子死死盯着远处高大的过山车，猩红嘴角裂开，摇摇晃晃地走入黑暗游乐园内。
　　“它感受到了生人的气息，”一道嘶哑的声音说：“刚刚真的有人来过这里。”
　　六号拿出一袋黑色的粉末，洒在游乐场的地上，接着念了几句咒语，地上的粉末纷纷扬扬洒了起来，汇聚在一起，变成几个拿着扫把文具的模糊人形。
　　那几道人形快步走入门内，步伐嚣张，嘴里说着“探险”“考试”“正义的铁拳”之类的话。
　　“看来刚刚进去的，只是几个作死的孩子罢了。”


第33章 第 33 章
　　听到侯曼妮说, 外面的人到齐，已经进入游乐园, 秦奚丹手里抱着婴儿的木雕, 看眼自己的学生，开始感到头疼。
　　颜逸：“老师，都弄好了，我们是不是要回去了？”
　　怀游盯着那个婴儿木雕, 很感兴趣的样子, “既然它的腹腔是空的, 里面肯定藏什么东西, 要不我们趁着人多, 给它来个开膛破腹？”
　　颜逸跳开几步，装作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 “噫~你好恐怖！”
　　秦奚丹其实也有这个想法，不过现在情况紧急, 那群邪e教徒已经从外面进来了, 她得带学生赶快离开。
　　这时, 侯曼妮又打了个电话过来, “小丹啊，”她的声音有点恍惚, “我感觉发生了点特别的事。”
　　秦奚丹：“嗯？他们又干什么了？”
　　侯曼妮沉默几秒，才开口：“他们丢了几个纸人……纸人居然能站起来走路你信吗？这是什么新的科技？”
　　秦奚丹心里一紧，问：“纸人呢？”
　　“纸人走进游乐园了，我感觉，”侯曼妮低声说：“我感觉, 它们来找你了。”
　　秦奚丹瞳孔微缩, 把手机揣在口袋, 问学生：“游乐园除了正门，还有其他什么路能出去吗？”
　　徐雪晴想了想，还记得一条通往西门的路是怎么走的。
　　秦奚丹点头，“那你们就从西门离开。”
　　侯曼妮说，那一队人没有进来多远，就在门口前的广场附近蹲着，学生们想走的话，不能走正门了。而如果纸人是来找她的话，她也不能和少年们在一起走。
　　何况，她暂时也不想离开
　　秦奚丹想把那个能正常交流的老婆婆喊出来，让她帮下忙，可是不管她怎么喊，老婆婆始终不敢出来。
　　徐雪晴小声说：“老师，婆婆她可能是被吓到了。”
　　秦奚丹一愣，“鬼婴已经没了，她还怕什么。”
　　“也许，她更怕的不是鬼婴。”徐雪晴瞟了秦奚丹一眼，她的老师看起来这么漂亮、这么温柔，可是打鬼的时候，实在是有点……凶狠。
　　秦奚丹没有注意到少女复杂的眼神，托着下巴想了想，说：“对哦，可能她也感觉到了。“
　　在自己借龙神的力量用出驱邪咒时，也许那个鬼婆婆也连带被驱走了，或者被吓到不敢冒头。
　　不过游乐园这么大，只要绕路，不被纸人发现，应该不难。
　　而且这里已经被清扫过一次，还很安全。
　　秦奚丹把身上的符咒又分了点给学生，让他们从西门离开。她还是不太放心，想起诅咒已经破除，自己上次拿到的两个道具应该能够使用，就看了眼道具栏。
　　小丑的气球：小丑永远在兜售笑话。
　　作用：未知【一千积分才能鉴定】
　　哭泣的泰迪熊：这是一只弱小可怜，想要找到朋友的熊熊。
　　作用：未知【一千五积分才能鉴定】
　　秦奚丹心里骂句系统奸诈，就算把游乐园的怪谈全完成，她手里才1800的积分，只能解锁一个道具的作用。想到小丑气球的恐怖样子，她怕吓坏自己的学生，就优先解锁了哭泣的泰迪熊。
　　这个要1500积分，应该还蛮强的。
　　用掉1500积分后，泰迪熊的道具说明逐渐浮现。
　　哭泣的泰迪熊：在泰迪熊十米内，人们会感觉情绪失落，非常沮丧；沮丧时间超过三分钟，低落的情绪会继续恶化，变成悲伤和绝望，十分想要结束自己的生命。
　　如果肉眼见到泰迪熊，注视的时间超过十秒，你的身体会长出像泰迪熊一样柔软的绒毛，注视时间超过一分钟，你会变泰迪熊永远的朋友。
　　秦奚丹看到道具说明，眼睛亮了起来。
　　这个道具更像是阴人的，在暗处偷偷用，肯定会有不错的效果。除了钢笔外，她终于有个可以拿来攻击的道具了。
　　“你们拿着这些符，先到过山车那儿蹲着藏一会，如果等会没什么事，就去西门走，记住别走正门。”秦奚丹认真嘱咐学生，“有事联系我。”
　　沈承安问：“为什么不能走大门，大门那里发生什么事吗？还是来了什么坏人？”
　　“坏人？”颜逸激动地握紧扫把，“老师！我们去抓坏人吧！我们连鬼都能抓，还怕什么坏人，人难道比鬼还可怕吗？！”
　　秦奚丹淡淡看他一眼，“想想你在鬼屋看到的东西。”
　　颜逸记起邪修最后变成的怪物，瑟缩了下，“那、那还是算了吧，有的人确实比鬼还可怕。”
　　沈承安是主角，也是这伙人中比较靠谱的。秦奚丹把带同学躲藏好的任务交给他，让他赶紧找个地方藏起来。
　　“老师，”沈承安问：“你不和我们一起走吗？”
　　秦奚丹摇头，那群人既然是跟踪她过来的，肯定会用什么手段来找她。
　　她不能和学生待在一起，免得他们也被邪修迁怒。
　　她拿出黑色手机，拨出“1”，犹豫了下，又给掐断。
　　有点怕自己也是黑暗信徒的事暴露，被执火人抓去当邪修给处理了。
　　想到之前黑暗信徒的下场，拿雷劈，用火烧，还被戳瞎眼睛，秦奚丹不受控制哆嗦了一下，感觉一股寒意蹿上后背。
　　她按住心中的浮想联翩，还是忍不住抖了抖。
　　秦奚丹看少年们离开，也转过身，独自走向黑暗的前路。
　　她的手中出现一张薄薄的螺旋面具，眼神很复杂——本来，以为隐藏下身份，不理会纸人，就能摆脱邪修，过上平凡日子人的生活。
　　可是，这群人居然跟踪她。
　　如果不是曼妮姐传话，可能她带学生出去的时候，就被这群人用诅咒还是什么给坑了。
　　秦奚丹把面具覆盖在脸上，身形顿时暴涨，变成两米左右的高大壮汉。之前她试了试，就算戴上面具，也最多变成两米多高，或者一米左右矮，总之就是，变动的范围必须像个人类，不能变成个怪物什么的。
　　而且面具只是让她看起来像是变了个人，实际上，她的身体并没有任何变化。也就是，其他人看到面具的时候，认知会发生一定程度的错位。
　　秦奚丹戴上面具后，低头看眼身上的淡紫运动服，皱了下眉，把衣服改成自己在鬼屋曾看到过的血腥屠夫装。
　　一分钟后，身上不停滴血的恐怖屠夫出现在黑暗阴森的游乐园里，像一个可怕的噩梦。他的左腰别着一把尖锐的杀猪刀，右边腰带系着一个无声尖叫的骷髅头，怀里却抱着个破败的毛绒熊玩偶。
　　她走了几步，忽然感到后面一阵恶寒。
　　有什么东西在注视着她。
　　秦奚丹慢慢转过头，看见一个两腮艳红的纸人倒吊在书上，空洞的黑色眼睛定定看着她，嘴角裂开至腮边。
　　那双用笔描出来的眼睛居然眨了眨，开始灵动起来。
　　秦奚丹与它对视几秒后，默默把泰迪熊抱在胸口。
　　纸人张开嘴，猩红的舌头吐出来，露出两排尖锐的牙齿。
　　秦奚丹下意识摸了摸脸，发现脸上面具还在后，气势突然足了一点。
　　她冷冷地盯着纸人，心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如果把这群人都解决掉，自己原来黑暗信徒的身份，就不会被发现了。
　　就算不提前出手，那群人潜伏在门口，也是想要埋伏她，找她麻烦的。今天侥幸能逃过，以后也说不定还是会被找到。
　　只要把他们都解决掉，就能摆脱这个邪恶组织了。
　　她本来也只想平静过日子，是他们先找上门，想要提前动手的。
　　秦奚丹想着，有些诧异地摸了摸脸，震惊自己怎么冒出这样的想法。
　　纸人裂开嘴，舌头掉出来，发出咯咯笑声，猩红的舌头像蛇一样扭动，似乎想缠到她的脖颈上。
　　秦奚丹不再犹豫，举起玩具熊，怼到纸人的脸上，“你看我的这只熊熊，可爱吗？”
　　十秒后，一个长满绒毛的纸人掉了下来，摔在地上。
　　它的身体上开始长出像玩具熊一样棕黄柔软的毛，没多久，就变成了一个大号玩具熊，静静躺在草丛里。
　　秦奚丹注意到，自己怀里的玩具熊嘴角往上翘的幅度更加明显，似乎在高兴，终于多了个朋友。她摸摸泰迪熊的脑袋，说：“我去给你找更多的朋友。”
　　她悄无声息地穿过黑暗的游乐园，按照记忆里的路线，爬到海盗船上面。海盗船的高度让她正好可以观察不远处的广场，也不容易被发现。
　　惨绿的火焰幽幽燃烧，一群人坐在火焰旁边，脸上银色金属面具被火焰染上层诡谲的色彩。
　　秦奚丹数了下，还是十一个人。
　　她藏在海盗船上观察一会，发现这群人聚在一起，似乎没有跑到游乐园里的意思，比起来抓她，更像是在开会。
　　兜里的手机震动起来。
　　秦奚丹接过手机，里面传来沈承安的声音：“老师，我们已经离开游乐园了。”
　　“嗯，路上没有遇到什么危险吧？”
　　沈承安回：“没有。那我们现在去干什么。”
　　秦奚丹：“回家，睡觉。”
　　知道学生们已经安全离开后，秦奚丹放下了一颗心，重新看向聚在一起的邪修。
　　隔得太远，她只能看见他们围坐在鬼火旁，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这个时候，一个戴螺旋图案面具的侏儒站起来，看向秦奚丹的方向。
　　秦奚丹连忙把身体一缩，钻到海盗船的座位后。
　　“六号，怎么了？”
　　“我感觉到我放出去的纸人消失了。”侏儒低声说：“我和它失去了联系，几个孩子总不能把纸人解决掉，难道还有其他高人？”
　　一只枯瘦的手在点在地上，长指甲划过地面，划出一个大圆、大圆上有两个小圆，就像玩具熊和它脑袋上两个圆润的耳朵。
　　沾满黑泥的长指甲收回去，重新拢进黑色的袖子里。
　　指甲的主人说：“嘿嘿，是触发了游乐园里的诅咒，被其他恶鬼吞噬了。”
　　侏儒六号重新在鬼火前坐下，“快点说吧，我总觉得不太好。”
　　手带菩提珠串的人垂下脸，低声说：“这次集会，有三件事。一是幽灵已死，他手里的那本邪典没有被执火人找到，现在还下落不明，我们要赶在其他人找到前，尽快拿到那本书。”
　　六号问：“那本书是什么样子？”
　　“没有人知道它是什么样子，天级污染物，可以有意识地幻化成任何书。”
　　另一个人又问：“那如何找到它？”
　　坐在一号的人俯视沸腾鬼火，脸上的面具被照得惨绿。他摩挲自己腕上的菩提珠，一颗一颗仔细抚过，沉着声音说：“邪典会为自己寻找仆从，无论是谁，得到邪典后，都会被书里的黑暗影响，像幽灵那样犯下血案。”
　　“我们只需要静等，看下一个幽灵是谁，然后赶在执火人之前，提前找到他。”
　　蓄着长指甲的人嘿嘿笑一声，边剔掉指甲里的黑泥，边说：“说不定邪典会选我们中的谁呢。”
　　“邪典同样会被邪恶和黑暗吸引，”六号道：“从这个角度分析，它选择我们的概率也不会小，不过现在绝扈市暗潮涌动，除开我们，底下还藏着很多人。还有那位……也不知道现在离开绝扈了没。”
　　“第二件事，昨天夜里我用了一个污染物，替死水鬼，找到十二个祭品，补齐了名额。”
　　长指甲发出声古怪的笑，“我说呢，怎么在水库划船，还能三条船一齐翻淹死十二个人呢，原来你小子干的呀。”
　　“我们已经引起执火人的注意，可以暂时不要再行动了，免得要坏了大事。”
　　其他人纷纷点头，只有长指甲阴阳怪气，“这我可忍不住。”
　　一号转动菩提珠，“小不忍则乱大谋，记得我们做的，都是为了沌神，为了……不要坏掉那件大事。”
　　“好吧好吧，”长指甲搓手，“反正也就这几天了，那我就再忍忍吧。”
　　“第三件事，”一张张面具对着惨绿的火焰，面具上的漩涡似乎开始转动，把一切都卷入其中，“十二号背叛了我们吗？”
　　————
　　秦奚丹跳下海盗船，悄无声息地朝聚会的邪修走了过去。
　　她矮着身体靠近，躲在半人多高的草丛里，快靠近百米的时候停下来，放下一颗弹珠。
　　然后她又悄悄挪近一点，在草丛里合适的位置放好弹珠，方便自己随时逃跑。等到能勉强听清邪修们交谈时，她伏在草地里，听见的第一句话，就是：“十二号背叛我们了吗？”
　　长指甲阴恻恻地说：“拿着个庚级诅咒，也搞不定那件事，不是废物就是二五仔。”
　　秦奚丹打个寒战，默默从口袋拿出来钢笔，攥紧了笔。
　　另一个戴面具的人也冷声道：“如果没有背叛，也不至于派出去找她的纸人都没回来。”
　　六号：“还有一种可能，她的身边有执火人，被执火人控制了。”
　　“还是按照之前的做法，扶乩请沌神回答。”
　　秦奚丹瞪大眼睛，透过杂草观察他们。十二号很明显就是原主了，这群人只是开始怀疑，如果她现在伪装原主混入他们里，是不是就能解开怀疑？
　　她只是想了下，就否定了自己。
　　这个想法太危险、也太天真。而且想想邪11教徒们干的事情，朝校车上丢个诅咒，害死人眼也不眨，如果加入他们，说不定还要干什么事。
　　她可不想成为黑暗信徒。
　　不过这几个人说扶乩，扶乩是什么，请神算命吗？
　　秦奚丹想着，不解地看他们的动作。
　　几个人拿出一个木架，把地上的沙土拢在一起，然后将木架插在沙土中。
　　一人口里喃喃有词，说些模糊听不清字句的话，声音像在吟唱，也像在交谈，而另一个人脑袋晃动，身体大幅度摆动，边摆动边扶住木架，在沙盘上留下一行行杂乱的线条。
　　戴菩提珠的一号看着地上的线条，飞快念道：“请问大人，十二号现在何处？为何迟迟不回应我们？”
　　秦奚丹听他这么说，身体紧绷，呼吸一滞。
　　该死……他们该不会直接算出来，她就藏在旁边的草里吧？
　　那个扶住木架的人身体摆动的幅度和频率更大，就像是抽动一样，随着他的动作，沙盘出现一行新的字。
　　“什么？！她死了？？”
　　一号惊愕的话语让秦奚丹也愣住了。
　　旋即她反应过来，作为黑暗信徒的十二号确实已经死了，现在她不是原主，扶乩算命的话，算出来这个结果也没差。
　　但是这群邪11教徒显然被这个结果给镇住了。
　　好一会，一号才继续问：“她怎么死的？是谁杀了她？”
　　秦奚丹悄无声息地藏在草地里，也静等一个答案。她也很想知道，是谁杀死了原主，又是谁把她送到这个黑暗冰冷的异世界来的。
　　这个问题似乎触犯什么禁忌。
　　手扶木架的人身体更大幅度抽动，抽动的频率越来越快，关节发出不受控制的咔哒声，另一个念唱词的人念的词越来越快，嘴唇不受控制的快速碰撞，嘴唇上的肉被撞烂，一颗颗带血的牙齿在大力撞击声中掉在地上。
　　“怎么回事？”一个人惊慌问道。
　　六号往后退几步，沉声说：“杀死十二号的人，不简单啊。”
　　两个扶乩的人眼神越来越惊恐，一个身体扭曲、关节错位，眼睛充血，猩红一片，他惊慌地看过来，看向戴菩提珠的人，“救、救……”
　　他的眼珠突然往上翻，瞳孔只剩一片白，接着，白色被猩红取代，脑袋往旁边一扭，被某种巨力转动得转了个圈。
　　另外一个人“砰”地一声，下颚和上颚撞在一起，整个下巴都掉了下来，鲜血疯狂飚出。
　　他们两同时转动脸，转向黑暗中的秦奚丹，喉咙里发出一个混沌含糊的声音，“命运。”
　　说完，两具尸体僵硬摔在地上，已经死得不能再死。
　　秦奚丹心脏一紧，感觉他们转过脸，像是在看着自己说话一样。她马上用隐世之镜换了个位置，才重新蹲在草里，心想，命运，这是个什么玩意？
　　那群黑暗信徒显然也摸不着头脑。
　　“命运……”一号转动菩提珠，低声喃喃。
　　突然，他拿起一颗菩提珠，丢向秦奚丹原来蹲着的位置。
　　“轰”地一声响，那个地方被像被一股巨力压扁，一大片草被压成薄薄干草，歪歪斜斜倒在地上。
　　“怎么了？”六号问。
　　一号摇头，“看来是我想多了。”
　　秦奚丹偷偷缩回脑袋，看着旁边被压扁的草，心跳加速——如果刚刚她没第一时间换个地方蹲着，现在也和草一起，被压成一张薄纸了吧。
　　这个世界真是太可怕了。
　　既然混沌信徒需要扶乩来判断她是否死亡，那也就是，他们并不知道原主的真实身份。纸人能找到她，也许是因为面具的感应？
　　“既然十二号已经死了，”长指甲尖声说：“谁拿走了她的面具？”
　　六号斟酌着回：“派去传话的纸人被毁去，一点残魂都没飘回来，那个拿走面具的东西，一定很凶狠。”
　　呃……
　　安德烈确实是一只猛兽啊！
　　秦奚丹挠了挠脸颊，确定原主在邪修的眼里已经“死”了，就默默退到旋转木马后，按下黑色手机的1号键。
　　很快，章南露清冷的声音响起：“又遇到什么倒霉事？”
　　秦奚丹：“……邪修开会。”
　　章南露：“我在赶来的路上，”他顿了下，解释：“沈承安给我打了电话。”
　　秦奚丹靠在树后面，回头看一眼，观察后面的人，看见他们已经开始准备离开后，眉微跳了下，问：“你什么时候到？”
　　章南露：“还要一会，尽快。”
　　秦奚丹“嗯”了一声，“那我尽量拦住他们。”
　　那边沉默了几秒，似乎响起“嗤”一声刹车声，然后从汽车引擎的轰鸣，变成一种奇怪的哗啦声，像是什么东西在振动翅膀。
　　“小心。”章南露的声音变得沉了一点，“遇到危险尽快撤，以自己的安全为重，不要逞强。”
　　秦奚丹答应了他，挂断电话，从树后探出半边身体，冷冷地看着那群快要离开的混沌信徒。以她现在的能力，也许没有能力和他们正面干上一场，但偷偷阴一下人，拦一下他们还是可以试试的。
　　而且，她还要让这群邪修绝了再去找原主面具的想法。
　　秦奚丹缩到隐世之镜殪崋中，跑到快靠近邪修们附近的钢珠前，先使用时间暂停，然后从钢珠里钻出来，把玩具熊丢到他们脚边的草地。‘
　　时间只有三秒，她来不及跑到邪修们跟前，除了丢玩具熊外，又丢几颗卷着火符的钢珠，方便等会走位。在倒计时结束前，她重新缩回隐世之镜中，一路跑到树后面，重新藏起来。
　　广场上杂草有半米多深，玩具熊落地就陷进草里，不见踪影。而几颗小小的钢珠，更加难被发现。
　　秦奚丹躲在树后，看着那群人，嘴角微微往上扬。她把执火人的徽章别在袖口，把手伸进口袋，握紧口袋里装天焰符的盒子，另一只手背在身后，攥紧钢笔。
　　既然不能解决原主邪1教徒的身份，那就解决邪1教吧。
　　她按了按脸上的面具，心里居然隐隐有些兴奋。
　　地上两具黑暗信徒尸体横倒在草里，死状凄惨，鲜血把周围的野草染成血红。在他们死后，他们脸上的面具也迅速消失，变成一团灰色的混沌气体，飘入空气中。
　　其他九个人站在旁边，漠然地看着地上的尸体。
　　长指甲“嘻”了声，“处理一下，你们都回去吧，里面那几个小崽子归我了。”
　　“不要坏了大事。”一号警告他。
　　旁边一个人开口：“他们两个，就这么死了……你们不难过吗？”
　　长指甲阴阳怪气地笑一声，想嘲讽时，突然停住了。
　　他感到一股无名的悲伤不由自主地涌上心头。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8-23 23:39:31~2022-08-25 17:48: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大魔王 20瓶；遂易 10瓶；等啊等、林涧泉水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第 34 章
　　“难过？”
　　这种情绪太陌生, 让他停下脚步，狐疑地皱起眉。
　　一个年轻的男声幽幽道：“我有点难过, 其实这两个人, 还……算不错吧？”
　　长指甲听完简直想笑出声，“确实，杀人放火干得不错。”
　　上扬的嘴角被突如其来的悲伤牵扯，往下撇了撇, 他感到很奇怪, 理智让他只想发出讥讽的嘲笑, 可是胸腔漫上股酸胀苦涩的情绪, 沉甸甸压在心脏, 好像他真的为这两个死人伤心似的。
　　“我们关系这么好？”长指甲摸了摸下巴，陷入沉思。
　　原先说话的年轻男声声音里带上哽咽, 从低沉的呜咽，变成哀哀的哭泣。
　　长指甲听出这声音没有经过伪装, 而是某个同伴的本音, 有些诧异：“你们关系这么好吗？”
　　那人哭声越来越惨, 突然跑到两具尸体前, 捡起一根散落的骨头，嗤地一声, 穿透自己的喉咙。鲜血喷溅而出，他脸上的面具变成一团混沌的雾气，随着他的生命消散在空气里。
　　其他人也感觉到，心中那股隐隐的悲伤，变成了压抑和绝望。
　　想死、想解脱、想结束自己的生命……
　　“小心, 我们中招了。”一号转动几下腕上菩提珠, 往左走了几步, 捡起毛绒熊。
　　毛绒熊嘴角上翘，左边掉出来的眼珠子摇摇晃晃，一绺一绺沾着泥巴的皮毛扭曲在一起，就像是哪个小孩不小心遗落在这里的玩具。
　　但如果仔细看，就能发现，让它皮毛扭曲黏在一起的，除了泥巴，还有暗红色的血渍。
　　“这是什么东西？”
　　看见玩具熊空洞的双眼，长指甲突然感觉手背有点痒，曲起指甲抓两下，手却陷入柔软的毛里。他揽起袖子一看，自己的手臂，居然变成一截毛茸茸的熊掌。
　　他抬起头，震惊地看着那个平平无奇的毛绒熊。
　　不知是不是错觉，熊熊嘴角翘得更高，一道飘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留下来、留下来陪我吧，我们做永远的好朋友~”
　　一号冷笑一声，掰下颗珠子，按在玩具熊的额头。刺目白光爆开，玩具熊的脑袋和身体被炸得分离，脑袋掉在地上，血红色的棉絮从断处涌了出来。
　　秦奚丹心在滴血：她的1500积分！她的熊熊！
　　玩具熊被炸后，其他身上的异象逐渐消失，身上长出的绒毛褪去，毛茸茸的熊掌也重新变成正常的人类手臂。
　　“哪个朋友偷偷躲起来？”长指甲声音尖锐，有点恼怒，“出来聊聊啊？”
　　一号似乎感觉到什么，抬头看眼天空。
　　秦奚丹也往上看眼，西边的天空像是被火烧亮，变得通红。
　　那边起火了吗？
　　但这群邪修看见烧红的天空后，却再没有和她“聊聊”的念头，反而转身就走。
　　他们似乎很忌惮夜空的那道火光，难道是执火人过来支援她了？
　　秦奚丹眼睛一亮，利用隐世之镜几个瞬移，来到游乐园的大门附近，拦住这群邪修们的退路。她嘴角上翘，脸上混沌面具闪烁着冷光，低声说：“既然来了，那就留下来吧。”
　　说完，她抬手一扬，故意亮出自己袖口执火人的勋章，抬手十张雷符丢出，一道道闪电劈开黑暗，在空中爆开。
　　她原来留在荒草中符咒也全部被点燃，通红火焰无声地腾起来，把夜空点亮。不到一秒的时间，邪修们就置身于火海之中，被炽烈的火光照得睁不开眼，浑身蹿起黑烟。
　　“执火人……”
　　她身后生起股寒意，本能往旁边一躲，正好躲开突然出现在身后的指甲。
　　长指甲尖锐锋利如刀，割断她的头发，几缕头发丝从空中飘落。
　　那人吹了下指甲，低声说：“执火人就这点本事？”
　　“走。”一号带着其他人快速往门口撤退，速度快得惊人，“不要和执火人打。”
　　长指甲冷笑，“我可不怕，要跑你们跑。”
　　他手里的指甲伸长，变成猛兽的利爪，而他的身形暴涨，眨眼间，就变高变大两三倍，身上的肌肉鼓起，前胸凸起一个大瘤子，瘤子上长出五官，形成一副诡异的人脸。
　　“嘻嘻。”瘤子上的人脸朝她笑道：“执火人就这点本事？”
　　话音还没落下，它猛地往前冲，以快到不可思议的速度，朝秦奚丹出手。
　　秦奚丹根本来不及躲避，下意识缩进隐世之镜中，却被人突然抓住了手腕。
　　那个巨大的怪物攥紧她的手腕，胸口瘤子上的人脸正对着她的脸，嘻嘻笑道：“执火人，嘿——我撕了你的脸皮，把沌神的面具取回来，好不好？”
　　尖锐的指甲像虫子一样蠕动，摸到她的脸上。
　　秦奚丹头皮发麻，能动的一只手掏出钢笔，直接扎到瘤子上，然后抬手结印，低念：“驱！”
　　来自龙神的力量顺着她的掌心轰出，把怪物轰得后退几步。
　　“谢家的人？”戴菩提珠的男人停下脚步，转头看着她。
　　被男人注视上时，秦奚丹本能觉得不好，趁着手脚自由，她直接拿出天焰符，丢到半空中，“爆！”
　　天焰符脱手后，自动飞到半空，腾腾燃烧，发出炽烈的光线。
　　它好像变成了一轮太阳。
　　秦奚丹再次感受到肌肤被灼烧的痛楚，连忙往隐世之镜中一躲。躲到镜子里后，身上倒是不痛了，就是不知道外面变成什么样，那群邪修能不能从天焰符底下逃走。
　　“呼，好痛。”秦奚丹吹吹掌心，感到手上火辣辣的，像是被烫伤了。
　　但是肉眼看，依旧白瓷如玉，没有烧灼的痕迹。
　　她也没有想到天焰符威力这么大，如果不是钻镜子钻得快，感觉自己也会被烧成灰烬。
　　秦奚丹甩甩手，在镜子里待了半分钟，发现镜中的世界又开始变得阴森，视线阴暗下来，眼中的画面开始破碎扭曲。
　　在隐世之镜里苟的时间极限快到了，她拿出蜂蜜小瓶，喝了小口蜂蜜，身体的疼痛和虚弱顿时消失。
　　随即，秦奚丹飞快奔向离自己最远的“出口”，跳出镜中的世界。
　　天焰符的余威还没消失，一波波灼热的空气迎面而来，游乐园被无形的火焰笼罩，明亮得如同白天。
　　地面龟裂，野草枯死，外面的景象像是遭了大旱，水分被烧干，空气干燥炽热，连呼吸都觉得喉管肺部烧了起来。
　　秦奚丹擦擦脸上滴落的汗，从树后走出来，抬头看眼树叶枯黄、树干碳化的大树，心想，这张符也太强了，就这样把符用掉，还怪舍不得了。
　　不过刚才时间紧迫，由不得她犹豫，如果不出手，现在早就被怪物割掉脸皮变成祭品了。
　　而且如果能解决掉这群无恶不作草菅人命的邪修，也解决掉自己暴露身份的隐患，不管什么珍奇的道具，用掉都不亏。
　　游乐园里之前被她和学生们扫荡过一次，现在除了看起来旱了点，和原来没太大的区别。但邪1教徒们的模样却已经截然不同。
　　秦奚丹看向她原来站的位置，那个邪修异化的怪物已经被烧成焦炭，巨大的身体碳化，还维持着想抬手抓住她的姿势。
　　好奇怪。
　　秦奚丹想到刚才发生的事，有些奇怪地打量着这具碳化的怪物尸体，如果她没有猜错，这应该是邪修的第二态。
　　之前看到的形如鬼魅的第二态，都是在邪修们失控的情况下才露出的。但是看刚才沌神信徒的表现，他似乎是有意把自己转变为怪物，用来战斗？
　　秦奚丹又看向门口，那儿立着几具焦炭，还维持着往外奔跑的姿势。
　　“一、二、三……”她皱了下眉，只数出三具尸体。来的邪修一共有十一个，扶乩死了两个，被毛绒熊的负面效果坑死一个，现在用天焰符烧死四个，那还剩下四个人逃走了。
　　其他信徒似乎也没特别厉害，但腕上戴有菩提珠的人有真本事，以后……
　　她抚上自己袖口的勋章，勋章上火焰生动，散发的热度炽痛手指。
　　刚才扶乩认证，原主已经死了。她再戴着面具和执火人勋章出现，他们应该会以为，是执火人和某种强大的存在解决了原主夺走了面具，就算他们再想把面具找回来，也不会想到她就是本该死掉的“十二”。
　　以后，就没有沌神信徒十二了，只有她光荣的执火人。
　　终于……解决了隐患。
　　秦奚丹合了合眼，把面具摘下，丢到系统里去。
　　她走到怪物尸体面前，仰起头，看着这具体型高大的“焦炭”。如果不是自己亲自把它变成这样，她也许也会把它当成一个高大的黑色雕像，而不是某个人的尸体。
　　秦奚丹心跳得很快，摘下面具后，心里隐隐嗜血的冲动和兴奋消失得一干二净，她闻见空气中烧焦的气味，偏头看眼门口。
　　门口的三个人身体发生一定程度的变异，长出恐怖的触手，却还没有完全转化为第二态那样的鬼魅怪物，就被烧成焦脆的尸体。
　　秦奚丹不适地皱起眉，有些犯恶心。
　　一下子杀了四个人。
　　想到这点，她浑身发凉，倒不是对这些坏事做尽的邪11教徒怜悯，而是发自本能感到厌恶。
　　厌恶这群黑暗信徒，也讨厌，这个黑暗的世界。
　　她掐掐自己的掌心，继续看向眼前高大的碳化尸体，借着明亮的天光，她仔细观察怪物，胸口肉瘤惊愕痛苦的表情也看得很清楚。
　　第二态的模样，和正常人扯不上什么关系。如果它再巨大一点，说不定还人会把它奉作“神明”。
　　世人眼里的神……
　　这个世界所谓的神，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
　　秦奚丹心里叹口气，仰头看向天空，这时她才发现，天空好像完全被火红的光烧得通亮，半边天空都亮了起来。
　　她攥紧钢笔，莫名紧张起来。
　　感觉……像是什么东西过来了。
　　明亮的光骤然熄灭，夜空再次被黑暗笼罩，她不习惯光线剧烈变化，眨了下眼睛。
　　等睁开眼睛时，章南露已经站在她身边，皱眉看着被烧焦的怪物尸体。
　　秦奚丹揉了揉眼睛，还以为自己眼花了。
　　章南露：“都解决了？”
　　秦奚丹微怔，下意识回答：“跑了四个。”
　　章南露又问：“你用掉天焰符？”
　　秦奚丹：“对啊。”
　　章南露长眉微跳，用一种很奇怪的语气说：“那张符……还挺贵的。”
　　听到青年语气里不自觉流露出来的心疼，感受到这熟悉的吝啬穷酸气，秦奚丹终于肯定对面是自己的亲上司了。
　　来到现场，看见四具焦尸，既不问邪11教徒有什么阴谋，也不关心下属有没有受伤，第一时间想的居然是用掉的天焰符很贵？
　　不愧是你，我的好上司。
　　秦奚丹忍不住腹诽，但紧绷的弦却松了下来，不顾什么形象，一屁股坐在烧焦的草地上，看章南露干活。
　　章南露戴上黑色的手套，重点检查那个被烧焦的肉瘤。
　　秦奚丹抿了抿唇，本来想问章南露，刚才天空被烧得通红，是不是和他相关。
　　但转念一想，章南露也从未问过她任何多余的事情，就算身为同事，在某些方面也必须尊重彼此的秘密，这似乎是执火人之间的行事准则。
　　于是她改口，说：“老大，刚才他主动变成第二态来打我，原来我们可以主动操纵自己的第二态吗？”
　　章南露点下头，“可以做到，但很危险。”
　　秦奚丹仰起小脸，问：“我也可以学吗？这样打架的时候，说不定能省下很贵的天焰符。”
　　章南露眉毛轻挑了一下。
　　秦奚丹弯起嘴角，“你教教我呗，为了给公司省钱！”
　　……
　　与此同时，侯曼妮按照秦奚丹的嘱咐，开着车，送车后的一群学生回到市区。
　　“我真是才知道，”侯曼妮转动方向盘，瞥了眼后面一张张年轻的脸，“原来你们横广中学课余活动这么丰富，还能半夜到闹鬼的游乐园来。”
　　想到会动的纸人，她的脸色白了白，嘟囔：“怪邪门的，等会回去我非得把我妈的十字架借过来。哎，你们家在哪？”
　　徐雪晴报了自己家的地址。
　　她报的地址是市中心附近一栋别墅里，平时偶尔和同学来这边玩桌游。
　　侯曼妮心里感慨一句“真有钱”，把少年们送到别墅旁边，又问：“其他人呢？你们住哪？”
　　徐雪晴下车，说：“谢谢警官，他们和我一起下车，去我家休息一会，等会我家司机送他们回去就好了。”
　　侯曼妮想想，点头，“那行，我和小丹说一声。”
　　她掏出电话，打给秦奚丹，听到那头轻柔的女声，总算松了口气。
　　徐雪晴问：“警官，我们老师没事吧？”
　　“没事。”侯曼妮摆手，“她让你们早点睡，明天记得别迟到。”
　　徐雪晴嘴角往上翘了下，等到侯曼妮开车离开，少女转身看向自己的同学，“要不进去坐坐？这边现在没人。”
　　一行人走到房间里，惊魂未定地坐在沙发上。
　　沈承安接过徐雪晴递来的茶，说声“谢谢”后，问：“雪晴，你让我们过来，是不是有话想说？”
　　徐雪晴靠在沙发背上，长卷发垂落，漂亮的脸绷紧，露出有点严肃的表情。
　　“我们刚选完班干部是吧？”她说：“开个班会吧？”
　　“班会！”颜逸啃着西瓜，连忙点头，“好啊好啊，我们好像从高一开学到现在就没开过班会，话说班会应该干什么？”
　　赵小曙想了想，说：“就是大家在一起聊聊天吧。”
　　颜逸：“那我们不是天天都在开班会吗？”
　　沈承安坐到沙发上，与徐雪晴对视一眼，似乎知道她想说什么了。
　　“我们这次的班会，是聊聊鬼校车，和今天晚上的事情。”徐雪晴双手攥紧，眼睛盯着角落的阴影，轻声说：“那天我差点跳楼，你们都看见了，其实那天我是撞鬼了。”
　　颜逸点头，“难怪难怪，不过现在有老师在，就算撞鬼也没事啦！大小姐你别怕，下次再遇到这种事，老师带着我们一起去把那个鬼痛扁一顿，让它感受正义的铁拳！”
　　徐雪晴看他一眼，眼神平静，没有兴奋和喜悦。
　　颜逸摸摸后脑勺，嘟囔：“怎、怎么，我说得不对嘛。”
　　赵小曙“哼”了声，“你就是叫得最欢，今天看到鬼婴的时候，怎么没看见你正义的铁拳？”
　　颜逸声音小下来，“我、我那时候也是丢了符出去的！”
　　徐雪晴抬起脸，在同学们的脸上扫了圈，最后与沈承安对视了几秒。
　　沈承安曲指咳了声，“鬼婴出来的时候……我也有点怕，它比我们以前接触的东西都要恐怖一点，如果没有老师在，我们丢的那几张符，对它根本不痛不痒。”
　　颜逸：“对啊！老师贼牛！”
　　沈承安：“但我们不能一直被老师保护，每次遇到事，都像鸡仔一样缩在她后面。”
　　想到上次鬼车，他的脸色沉了下来，覆上层清寒，“如果自己没有足够的能力，在这个世界的诡异面前，我们随时都可能死。”
　　颜逸想狡辩几句，被赵小曙瞪了眼后，把话憋在嘴里，啃了一大口瓜。
　　钟葛举起手，“班长，那个——”
　　浓眉大眼的少年挠挠头，有点扭捏地说：“其实吧，在老师没来上课前，我们过得平平安安，也没遇到过这么多诡异的事吧？”
　　颜逸瞪眼，“你什么意思？”
　　钟葛缩了缩脖子，坚持说：“其实撞鬼是小概率的事……一开始我觉得修仙挺新鲜的，可是今天看到那个怪物，才知道根本和自己想的不一样，这和修仙文里不一样，都不能御剑。”
　　怀游冷笑一声，“修仙文里，不一样遇到妖兽魔修什么的，九死一生才能获得机缘？”
　　“但是、但是——”
　　钟葛梗着脖子重复几个“但是”，终于颓丧地靠在沙发上，“好吧，我就是胆子小，不想再接触这种玩意。九死一生……我不想九死，行不行？”
　　他拉着钟桑，起身就想走。
　　钟桑不解道：“哥你干嘛？”
　　钟葛：“绝扈市太危险了，到处都是鬼，我们转学，换个地方读书。”
　　徐雪晴开口：“你以为别的地方就没有鬼吗？”
　　钟葛看他们一眼，硬拉着钟桑往门口走，“转学不行就留学，外国总没这么多鬼吧？”
　　看着两兄妹离开，颜逸气得几口把瓜啃完，“哼，说不定外国鬼更多呢！外国到处都是鬼子！”
　　徐雪晴轻声说：“外国的鬼……也许真的更多。”她看向同学们，问：“你们还有人想像钟葛钟桑他们一样走吗？”
　　游妗婧站起来，白着脸，轻声说：“对不起啊雪晴，我也很怕那些东西，本来我只想玩玩的，可是……”
　　其他有几个人也陆续起身离开，最后房间里只剩下六个人。
　　除开学习小组外，就只有徐雪晴和诸露薇。
　　颜逸吹声口哨，“看不出来啊薇薇，胆子这么大？”
　　诸露薇翘起腿，喝口茶，看向徐雪晴，“雪晴，你继续说。”
　　徐雪晴点头，“我撞鬼后，也想过很多方法自救，后来一周请假的时间，家里也请了不少大师。”
　　颜逸瞪大眼睛，“真有大师啊？”
　　沈承安托住下巴，“我合理怀疑，都是骗子。”
　　徐雪晴轻咳一声，“是有很多骗子，也有知道一点事的人，有个人和我说，天门快开了，以后撞鬼这种事，会越来越多。”
　　“天门开？”沈承安皱了下眉。
　　徐雪晴双手握得更紧，“我也不知道天门开是什么意思，不过他说，世道要变了，不管出不出国，藏到哪里，都躲不掉的。”
　　这个世界的正常后，隐藏着无限的恐怖与黑暗，诡异事件不知什么时候会降临到他们身上，当诡异展开时，作为普通人，根本无力抵抗，无处遁逃。
　　诸露薇：“我赞同，我对这种事挺感兴趣的，所以一直留意网上相关的信息。有件事你们可能都没有发现，最近一些闹鬼的流言和帖子越来越多了，以后，说不定这会成为我们生活的常态。只有主动接触，主动提升自己的实力，才能够应付未来可能的种种。”她顿了下，慢慢说：“也能够像老师一样，有足够的实力去保护自己的朋友、家人。”
　　颜逸：“好耶！那以后就咱们六个人了，这样是不是很有那种大佬开会的感觉？要不要起个牛逼哄哄的名字，比如什么正义联盟、正道之光联盟，说出去好装x！”
　　赵小曙没好气敲他一头槌，“你以为是演什么电影吗？我们这是学习互助小组，在举行第一次班会！”


第35章 第 35 章
　　第一次班会, 六个还没成年的中学生其实没讨论出什么东西。
　　“听老师的话，”颜逸说：“总之, 就是跟着老师混！再过几年, 等闯出点名气，到时候开宗立派，再广纳弟子，我们就是元老了！”
　　赵小曙悲伤地叹口气, “到时候, 我觉得我们被迫毕业的可能性更大。”
　　“那就留级嘛, 多简单的事情。”颜逸高兴地说：“我可以再读十年！”
　　除了颜逸沉浸在未来当元老的快乐中, 其他人回忆刚才鬼婴的恐怖, 听到徐雪晴的话后，脸色都不太好。如果这种诡异的事情越来越多, 像鬼婴那样恐怖的存在，会成为日常生活的常态, 那个时候, 世界会是什么样子？
　　那绝对不是一个他们曾期待的未来。
　　沈承安沉沉叹了口气, 清俊的脸上褪去稚嫩, 变得成熟了些，“不管怎么样, 这里有老师，有我哥，还有很多在暗处的高人，还有国家，就算未来诡异频发, 也还是……没有什么可怕的。”
　　颜逸嘿嘿笑：“那是, 天塌下来, 不是还有高个子顶着嘛！”
　　赵小曙白他一眼，“可是高个子又没义务顶着，你的思想一点都不积极！”
　　徐雪晴拿出纸和笔，“我们应该成为高个子，第一次班会，我们要确认学习进度，发现自己的天赋在哪里，弱项在哪，彼此监督，查漏补缺，减轻老师的教学压力。”
　　颜逸听得头大，“大小姐，停停停，你这么说我的厌学情绪升起来了。”
　　徐雪晴淡淡看他一眼，继续写：“对于某些差生，应当给予必要的‘补习’和‘特训’。”
　　沈承安补充：“我们家里算有点钱，可以利用钱来弄到一些资源和信息，无偿互相分享。”
　　徐雪晴：“还可以请老师来上课，不过老师的时间是宝贵的，”她幽幽叹口气，“白天我问了一下，老师，好像看不上钱。”
　　颜逸连忙点头，“那是，说钱简直侮辱秦老师高尚的灵魂！”
　　“可是，”徐雪晴蹙起秀眉，说：“老师几次救了我们，如果不给钱，我们要怎么才能报答她呢？”
　　几个二世祖习惯了打钱来表达感谢的做法，第一次遇到这种不能直接打钱的事，都有点为难。
　　怀游推了推眼镜，“既然不能打钱，那我们只有努力变强，成为老师的助手，以后还能帮老师去教其他学弟学妹。”
　　颜逸拍手，直呼好，“那不就是我说得，开宗立派当元老嘛！我知道咱们班会叫什么名字听起来厉害了，六人元老会，怎么样？听上去很强吧。”
　　赵小曙揉了下眉心，自动忽略旁边人激动的声音。
　　她看向徐雪晴，“雪晴，接下来我们要做什么？”
　　徐雪晴也不太懂，想了想，“我们之间彼此有什么资源可以分享。之前认识的那个人高人，我会尝试再请他过来上课。”
　　颜逸：“好好好，钱不是问题！”
　　沈承安：“每天课余时间，我们还能组织班级活动，出去抓鬼。不过现在，还是先练习一下画符？”
　　……
　　就这样，六个人开始互相交流学习，挑灯发奋。
　　秦奚丹也坐在游乐园的草地里，和上司汇报刚才的事情，也想从他口里知道更多第二态的知识。对这个世界而言，她也只是一个刚刚入学的学生，还有很多事懵懂未知。
　　就比如，怎么像刚才的邪修一样，主动让自己转变成第二态，来爆发出更强的力量。
　　她应该是因为钢笔中一丝神格的关系，第二态有两种相态，如果能正确使用第二态，肯定能变强很多，生存几率大幅提高。
　　章南露垂眸看她，黑眸深邃，“就这么想？”
　　秦奚丹仰着脸，表情认真，“我想变强。”她翘起嘴角，眼里没有笑意，“准备来说，我只是想活下来。”
　　章南露伸出手，“回去吧。”
　　秦奚丹没有抓住他伸出来的手，自己爬了起来，跟在他身边，“上次你不是对幽灵用了一个术法吗，就是能看到他的记忆的那个，为什么这次不用呢？”
　　章南露：“没必要，都被天炎烧没了。”
　　秦奚丹心里松口气，又有些可惜。
　　她眼睛一亮，边走边说：“不教我也没关系，老板，这次我发现邪修开会，还抓到了四个人，应该比前两次立的功更大吧？”
　　经过一段时间相处，她早就知道章南露只是外表看起来冷酷，实际上还蛮好相处的，性格也很好，于是笑着说：“奖金就不用给了，再发我两三张天焰符就好啦，谢谢老板！老板大气！”
　　章南露：“……”
　　秦奚丹：“老板？”
　　章南露咳了声，“第二态是这样的——”
　　修行者确实可以主动切换第二态，第二态从某种意义上，拥有类似神魔的力量，只是使用第二态，很容易失控，永远变成厉鬼怪物，失去本性，也是很经常的事情。
　　每使用一次，失控的风险就急剧增加。
　　秦奚丹偏头看他，“可是我感觉，那个沌神的信徒并没有担心自己失控。”
　　章南露声音淡淡，“这群黑暗信徒并不在乎失控，他们甚至觉得，能变成恶鬼侍奉自己的邪神，也是一种荣幸。”
　　“可是他们的第二态也太丑了，邪神看了，真的不会辣眼睛吗？”秦奚丹说着，突然注意到章南露肩头沾着什么东西，轻飘而毛茸，“老板？”
　　章南露停下脚步，偏头看她， “怎么？”
　　秦奚丹踮起脚尖，拿下他肩头的东西。
　　是一片黑色的羽毛，摸在手里轻软冰凉，暗黑不祥的气体萦绕在周围。她想起了夜游神降下时，那片覆住自己身体的柔软，也想起了，幽灵死前记忆里，出现的堕落天使。
　　最后，她拿着羽毛，问：“老板，你来的时候遇到鸟了？”
　　章南露点了下头，“嗯。”
　　秦奚丹嘴角微弯，没有说话。
　　走出几步，秦奚丹突然停住，说：“老板，我在游乐园里，看到一个很奇怪的存在。”
　　她把徐雪晴小时候梦见的婆婆说了下，“那个鬼婆婆，居然是在帮人，想要救下雪晴？”
　　在这个世界上，她第一次遇见没有散发恶意的鬼魂。
　　章南露：“鬼仙。”
　　秦奚丹瞪大眼睛，“仙？”
　　章南露：“也有一些鬼，凝聚魂体后，还能维持生前的意识，帮人解难，和土地那样的存在差不多，在过去，人们把这个唤作鬼仙。不过，”他看了眼远处高耸的过山车，“说是仙，其实只是特殊点的鬼，说不上多厉害。”
　　秦奚丹想起鬼婆婆瑟瑟发抖的样子，不由也点了下头，“确实。”
　　居然会被鬼婴吓到，可见这是一只胆子很小的老鬼。
　　在她的理解中，厉鬼是不甘、怨恨这些负面情绪形成的存在，比如说死前怨恨不甘，就会变成厉鬼索命，但在鬼婆的身上，她却感受不到这些阴森恐怖的负面情绪。
　　鬼婆婆，好像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婆婆，一个很普通的鬼魂。
　　秦奚丹皱起眉，问出自己想了很久的问题，“难道正常的死去后，人也会变成鬼嘛，这个世界就没有地府、轮回？人死了就会变成鬼，鬼没有地方去嘛，那阴间不得挤死？”
　　“天门将开，”章南露看着漆黑如墨的天空，说：“一切都和以前不同了，以后的世界，说不定人和鬼共存，说不定，人越来越少，鬼越来越多。”
　　秦奚丹以前对玄学知之甚少，在她浅薄的认知里，人死了后重新投胎，逐渐长大至老死，再重新投胎，如是生死循环往复，生生不息，才是常态。
　　如果人死后变成鬼，不再投胎了，那世界会变成什么样？还能有新生儿出生吗？
　　不过这个世界的规律，也许和她以前的认知不太一样。
　　“确实不一样。”章南露听到她的说法，点了下头，“万物由天地之气所化，死后，复归天地之气，连绵不断，生生不已。天地之气，有人又把滋养万物的天地之气，叫做混沌。”
　　秦奚丹睁大眼睛，“可你这么说……万物都由混沌生，复归混沌，那鬼神为什么会存在？”
　　“因为。”章南露按了按眉心，下巴微仰，眼睛映着夜色，黑黢黢暗沉沉。
　　他沉默半晌后，才开口，声音很轻，“我们的世界，失衡了。”
　　秦奚丹听出他语气中的沉重，也跟着仰头看着夜空，心情如覆上层阴霾。这个世界是很奇怪，她这个外来的穿越者刚来几天，都觉得黑暗压抑，何况是在这里土生土长的土著。
　　她想起邪修变成怪物后，想要摘取她脸上面具时说的话，道：“那群邪修信仰的，就是混沌，他们把它叫做沌神。”
　　“沌神？”章南露挑了下眉，随即叹了口气。
　　他们一起来到坚玉生命公司，把发生的事情录进系统里。在路上，秦奚丹总算知道，在这个世界，每隔千年或者几千年，就会出现乱序和黑暗的时期。
　　按照她在网上找到的称呼，这叫黑暗纪元。
　　在黑暗纪元里，阴阳乱序，世界失衡，到处都是徘徊的怨灵和恶鬼，沉眠许久的邪神也会再次苏醒，一些邪恶的种族重新亮相。总之，这就是一段被黑暗侵蚀笼罩的时期。
　　世界的秩序在黑暗纪元被破坏，历史直接倒退千百年，直到黑暗纪元结束，世界才会重归正常。
　　在她来到之前，这个世界至少经历过两次黑暗纪元。
　　上一次距今，已经一千五百多年。
　　一千多年的变迁里，战火凋零，朝代更迭，曾经的术法典籍大多失落，玄门中人也早早凋零，当年的阴兵夜行、恶鬼敲门，也只变成夜谈的传说。
　　秦奚丹想了想，一千五百多年，按照她在的世界算的话，就是南北朝的时候，确实挺久远了，不过应该也留了点东西下来吧。而且，现在既然知道天门开，下一个黑暗时期就要过来，那就把古老的家族和以前的宗门召集起来，大家一起团结努力，共同来面对下一个黑暗纪元。
　　“比如霰城不就有一个信仰龙神的家族吗？”秦奚丹记起邪修脱口而出的那声谢家，心想，这个谢家似乎在邪修们之间还挺出名。
　　章南露笑了笑，一边敲字录下这次的事，一边和她说：“那些人不会想出来团结努力的。”
　　秦奚丹轻啊一声，“为什么啊？”
　　章南露：“他们一向看不起世俗，也很傲慢，没有足够的理由，不能逼他们出来。而且，他们又不用像普通人一样，恐惧厉鬼和怪物，天门将开，对他们说不定是机遇。”
　　秦奚丹微微睁大眼睛，挠了挠头，这和她想的不一样！
　　“可是，我认识的那位，感觉是个好人……”
　　她认识的地火明夷，会主动来帮她，教她术法和修炼法门。
　　她怔怔出神时，章南露再次开口：“何况，这些隐世家族们，有对于他们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他只是让你去甸林，但从来没有说过会过来，是吧？”
　　秦奚丹点头。
　　章南露：“如果我没有猜错，他根本没有办法离开霰城。”他停下手，拿起旁边的杯子喝了口水，才看着秦奚丹的眼睛，语气平静地说：“去年的时候，向平古宅里发生一起血案，一院三十六个人，全部凄惨死去，皮肤溃烂，从血肉里长出鳞片和人脸，场面很诡异血腥。最后明面上只能定性为普通的自杀案件。”
　　秦奚丹问：“那实际上呢？”
　　章南露双手交握，说：“他们一直自称自己是长河里某个鲛仙的后人。这件案子发生后，当地的执火人在他们老宅底下发现了一间暗室，暗室里供奉了一块薄薄的、像鱼皮的东西，后来测定，这是一件玄级的污染物。”
　　秦奚丹微微蹙起眉，“那他们是怎么死的……被污染物给害死的吗？”
　　章南露：“不是的，是天门将开，曾经被锁在天门里的力量重新复苏，和某些远古存在有血脉联系的后人，就会首当其冲，最先受到影响。”
　　秦奚丹突然想起前几天刚发现的事情——
　　不管什么神，都有两种相态，除开神相外，恶相也同样狰狞，堪比邪神。
　　这些所谓神明的后代，比起传教时收到的信徒们，受到古神影响肯定更深，他们既会从古神中获取力量，也会受到古神恶相的影响。
　　除了这种诡异死亡，据说甸林城也挖掘出来过人身蛇尾的白骨，这些也许暗示他们的身体同样会有某种程度的畸变。
　　这样的血脉，更像是一种诅咒。
　　所以传说的玄门、避世的大族的宗门，同样在黑暗中苦苦挣扎。
　　先不说在千年变迁和战火里，这些家族还剩下多少，就算是存续至今的古老家族，也有很多不出世的理由。想要获得这部分人的帮助，不是容易的事。
　　她轻轻叹气，又说：“我们可以再去青松大学，问问顾教授，他白天才提出存在混沌的信徒，晚上就被我撞上了，这也太巧了吧？”
　　“哎，”秦奚丹眨了下眼，“既然混沌是万物之始，有混沌的信徒是很合理的事情吧，为什么谢老教授反应那么激烈？”
　　章南露垂下眼睛，没有说话。
　　秦奚丹注意到，他的双手在一瞬间攥紧，指关节因用力变得苍白无比，十几秒后，他缓缓松开手，抬起那双漆黑的眼睛，说：“因为混沌，只应该是混沌，它是最不该拥有自己意识的。它是规则、是无处不在但无处可寻的存在，如果沌神存在，只能说明一件事……”
　　“什么事？”
　　章南露扯了扯嘴角，“这个世界的天道，疯掉了。”
　　————
　　这个世界的天道疯掉了？
　　秦奚丹离开时，还有点恍惚。
　　她慢慢走上回家的山阶，和跑出来接她的安德烈一起坐在台阶上，俯瞰底下的城市。
　　已经到深夜，城市被黑暗覆盖，只剩下靠近商业区的大楼，还在播放流光溢彩的灯火光效。
　　秦奚丹长长呼出一口气，仰躺靠在台阶上，看着头顶的星空与明月。
　　“真没想到，我穿越的运气这么好，碰到一个连天道的疯掉的世界？”她苦笑了一下，拿出一颗刚才买的冰淇淋泡芙，丢在嘴里，“不过至少这个世界有美食，还是没有美食的世界要可怕点。”
　　安德烈：“汪呜？”
　　秦奚丹“哈哈”两声，“我以前还看到过一部漫画，里面的人都是一坨翔……咳咳，好像有点粗俗。”
　　成功地恶心到了她自己。
　　她顿时吃不下泡芙了，双手垫在脑后，说：“再怎么说，也比那个漫画里的主角要好嘛。唉，我心好大。”
　　头顶几颗星星璀璨。
　　秦奚丹看着就入了神，抱着安德烈的狗头，自言自语：“如果能回到家就好了，就不用遇到这种事情，就不用……哎你干什么呢？别想偷吃我的泡芙！”
　　安德烈的脑袋直往装泡芙的袋子里凑，边嗅边发出“汪呜汪呜”的声音，把她烘托好的情绪全部打断。
　　秦奚丹把狗子给揪到旁边，曲起手指骂它一顿，骂着骂着，她噗嗤一声笑出来，倒是不伤感了。
　　“等会给你煮肉好嘛，”她摸摸狗头，“先让我清点下今天的战利品。”
　　打开系统，一串提示音在耳畔响起。
　　“恭喜你！你完成对噩梦游乐园的探索，获得升级经验120，探索进度到达百分之百，额外奖励升级经验100；”
　　“恭喜你！你成功升级，现在是一名心灵导师【170/1000】了！
　　一个优秀的老师，一定也能轻松治愈心灵。
　　成为心灵导师，原有技能升一级，获得新主动技能，催眠；获得新被动技能，锐利视线。”
　　催眠：作为一名乏味无趣的老师，让人昏昏欲睡是你的强项。
　　使用技能时，会附近十米之内的人感到昏昏欲睡。
　　锐利视线：你有独属于班主任的锐利视线，每一个开小差的动作，都逃避不掉你的视线。
　　从此以后，你能观察到事情更细微的变化了！
　　秦奚丹看到【催眠】的技能，扶了下额头，作为一名老是在课堂上睡觉的学生，她觉得这个技能……还是挺合理的。
　　不过，当自己变成催眠的老师后，总感觉有点怪怪的。
　　她打开自己的面板看了眼，发现职业升级后，其他技能都有提升，又开心起来。
　　姓名：秦奚丹
　　身体等级：C-
　　职业：心灵导师【170/1000】
　　积分：300
　　技能：
　　【知识就是力量lv2】：更好地学习知识，学习速度都比以前快40%。
　　【传道受业lv2】：经过你的悉心教导，学生学习速度比以前快40%；每当一个学生突破，作为老师的你，都会从中获得感悟，得到少许进步。
　　【简单再说五分钟lv2】：下课铃声响，让我简单再说五分钟，一个锁时技能，当然，你现在只能多说10秒钟。
　　称号：正义市民、阴间好人
　　道具：格伦费尔之笔、隐世之镜、小丑的气球、哭泣的玩具熊（已损坏）、沌神的面具。
　　鬼魂燃料x2000。
　　想到被破坏的玩具熊，秦奚丹心在抽痛，毕竟这可是1500的积分呢，都没用过几次。她查看了下哭泣的玩具熊，发现要1000积分才能修复后，撇了下嘴。
　　她和邪修不共戴天！
　　至于沌神的面具，需要3000积分才能鉴定，暂时是不用去想了。
　　秦奚丹拿出那个面具，只看了眼，就被上面的一个个漩涡吸引，仿佛要被吸入其中。她不敢再看，连忙收回视线。
　　面具能改变身形，是个伪装神器，下个月她想去参加修炼者的集会的话，正好可以拿这个面具伪装。
　　不过章南露知道集会，很有可能也去参加。
　　那么，提前把面具提前报备一下，应该比隐藏它的存在要更好。可虽说黑暗信徒“十二”已经死了，面具和她之间还是有某种联系，主动说出来，就有暴露自己的风险。
　　秦奚丹垂眸凝视面具，陷入思索之中。
　　这个世界比她想象得要危险，一开始网上认识的、教她术法的好心人，也有可能并不是“人”，是不知道什么样的诡异存在。而章南露对黑暗信徒却从来没有手下留情过，如果他知道同事曾是黑暗信徒，会做出什么反应，她无法想到。
　　她实在不太敢拿自己的命去赌。
　　秦奚丹把面具收回系统中，还是犹豫要不要冒险。
　　她垂眸时，不经意瞥见了袖口执火人的勋章。勋章炽烈，灿灿如金，在黑夜里散发着火一样的光。
　　她把手指放在勋章上，感受其上的热度，心里却想起青年肩头的那片黑色羽毛。
　　如果没有猜错，那片羽毛，或许是……


第36章 第 36 章
　　底下的黑暗突然被两束刺目的车灯照亮, 光线劈开黑夜，一辆暗绿的越野车无声地驶了过来。
　　秦奚丹认出那辆车, 小跑下台阶, 安德烈跟在她的后面
　　她站在台阶前，纤细的身影被照得蒙上层朦胧的光，脚边蹲着条黑色的大狗。
　　车灯骤然熄灭，一道高挑人影走下车, 静静看着她。
　　秦奚丹是有点做贼心虚, 尤其是看见章南露半夜过来, 就怕他发现了新状况。她和章南露对视了会, 眼神透着疑惑。
　　章南露：“没事……只是过来看看。”
　　秦奚丹不解地看着他, 柔软的唇抿了一下，然后问：“看什么呀？看我？”
　　章南露点了下头。
　　秦奚丹眨了眨眼, 倒是不太好意思了，把碎发往耳后拢了拢。
　　章南露看眼蹲在她脚边的大狗, 说：“这件事, 关于天门、天道的那些事, 我本来想迟点告诉你。以前有人知道这些事后, 想不开，就做了傻事, 所以我想来看一眼。”
　　秦奚丹了然，原来对方是怕她承受不住这个世界的真相，想不开自杀啊。最开始她知道天道疯了、世界坏掉，确实感到震惊和迷茫，但其实也还好, 没特别绝望——
　　毕竟她不是这个世界的土著, 只是一个外来者, 还有回家的念头支撑自己。
　　她微笑道：“我也没这么脆弱吧，老板，你别担心，我的心挺大的。对了，上楼来喝杯茶吗？”
　　她其实只是随口邀请一句，没想到青年点了点头，自然地走了过来。
　　秦奚丹只好带他上楼，迈上这栋危房。
　　破败黑暗的公寓楼，两个人的影子在灰黄斑驳的墙壁滑过，每走过一楼，都要重重跺脚，才能喊亮下一层楼的声控灯。
　　她忐忑地在前面走，担心章南露开口就问出年纪轻轻怎么住危房之类的话，好在她的上司话很少，从迈上楼一直到她家，没有再说一句话。
　　秦奚丹把门打开，黑狗先蹿了过去。
　　章南露走入其中，看见客厅中间被劈成两半的沙发时，脸上的表情有点古怪。
　　秦奚丹笑笑，“之前我不是撞鬼了嘛，双人沙发被劈成两个单人沙发，想想我还挺赚的。”
　　章南露坐到“单人沙发”上，说：“看见你心态这么好，我就放心了。”
　　秦奚丹走到厨房，从冰箱里拿出自己自制的奶茶，倒出一杯递给他。
　　章南露接过茶，接的时候，指尖不经意碰到她袖口的徽章。
　　他目光微凝，抬起脸，正好对上秦奚丹秀丽的眼睛。
　　秦奚丹弯了弯眉眼，坐回另一个沙发上，靠在软枕上，手撑住脸，看着章南露。住了一周后，她早就把房间收拾好了，还加上很多自己喜欢的小装饰。
　　淡绿色桌布流苏垂落，木制窗台旁的花瓶里向日葵橙黄温暖，千纸鹤风铃在门口轻轻摇晃，头顶暖黄色的灯照下来，把原来破旧冰冷的客厅，增加了很多生气与活力。
　　章南露坐在灯下，清冷五官被暖光添上几分柔和，黑黢黢的眼里，似乎多了点光。他捧着茶杯，望向秦奚丹，“……你有什么话想说吗？”
　　秦奚丹笑了，“不是，老板你半夜跑过来，我还以为你有重要的事想说呢。”
　　章南露点头，“我想起我忘记告诉你一件事了。”
　　“什么？”
　　章南露：“昨天夜里，你们上被诅咒的鬼车，侥幸存活，当天晚上，有十二个人在水库被淹死。”
　　秦奚丹脸上的笑意消失，慢慢坐直，不自觉皱起眉。
　　她当即想到，肯定是混沌信徒那帮邪11教徒干的。他们之前凑在游乐园集会，说不定也谈了这件事，可惜她凑近的时候太迟，什么都没听到。
　　“死十二个人……这是在凑人数吗？祭祀？”
　　在闪回的记忆碎片里，原主也说过，会在那天带十二个祭品上车，这帮黑暗信徒们，似乎是想搞什么大事情，进行一个黑暗仪式。
　　章南露颔首，“像是献祭，如果没有你们的事，水库里的事只会被当成意外事故。”
　　秦奚丹正色道：“如果那天诅咒生效，按照原来的发展，我们班应该也被鬼校车带着，掉到水里淹死，我们这两起诡异事件有共同点，都是十二个人，死因都是被水淹死。”
　　和水有关的献祭……
　　她紧皱着眉，站了起来，在客厅里走了几步，突然想到一件事，“哎，老板，上次鬼屋的事调查得怎么样了？”
　　章南露摇头，“线索断得很干净。你怀疑有联系？”
　　秦奚丹托住下巴，边走边说：“上次你说，神有两相，鬼屋那群人在祭祀的就是春姑娘的恶相，如果……”
　　她不自觉蹙眉，停了下来。
　　章南露：“如果什么？”
　　秦奚丹犹豫了一两分钟，才轻声说：“如果，神也会像修炼者一样，有失控的风险呢？”
　　章南露抿紧唇，不言不发。
　　秦奚丹为了缓解尴尬，搓搓手，笑道：“这只是我的猜测啦，神肯定不会像我们这种苦逼的修炼者一样。”
　　章南露看她一眼，低声说：“这件事你不用再查了。”
　　秦奚丹：“哎？”
　　“很危险。”
　　秦奚丹站直，认真地回：“你放心，我肯定不查！”
　　章南露“嗯”一声，表情沉凝，苍白的脸转而望向窗口的向日葵，似乎陷入沉思。秦奚丹有点困倦，也不好意思催人走，把手捂住嘴巴，悄悄打个哈欠。
　　“那个婴儿木雕的腹部，发现一具完整的骸骨。”
　　秦奚丹一下子就不困了，坐了起来，“啊？”
　　章南露：“小鬼运财，难怪这个游乐园事故频发，但生意照样兴隆，后来游乐园老板怎么样了？”
　　秦奚丹想想，说：“意外事故，死了。”
　　章南露点了点头，“被邪法反噬，横死。你就去调查这件事吧。”
　　秦奚丹微怔，这件事不是已经很明显，游乐园老板想要用邪法招财，结果反被邪法反噬，当事人已经死了，她还有什么可以再追查的？
　　可以去调查下游乐园老板的人际关系，去查查是哪个邪修教他这个阴损的办法。不过，如果她没有猜错，章南露是故意把她支出前面的两起黑暗信徒的案子。
　　她倚靠在窗边，目送青年离开，借着【锐利视线】，她看着章南露一步步迈下台阶，脚步迟缓而沉重。到中间时，他踉跄一下，站稳后，没有再继续往下走，而是坐了下来，扶住额头。
　　秦奚丹注视他的背影，觉得挺不是滋味。
　　这时，章南露回头，望向公寓顶楼。
　　其他所有的房间都黑漆一团，公寓像匍匐在夜色里的恐怖巨兽，只有顶楼的一盏灯亮着，窗框透出融融暖意，好似画框，映出副色调温暖的油画。
　　画上美人倚窗而立，画框的一边开满金黄向阳的葵花。
　　秦奚丹转身从窗框前跑开，蹬蹬蹬跑下楼，一直跑下长长台阶，来到章南露面前。
　　章南露站起来，问：“还有什么事吗？”
　　秦奚丹弯起眼睛，从身后拿出那捧向日葵，朝他送过去，笑着说：“送给你！”
　　章南露怔了几秒，接过向日葵，捧在怀里。
　　他垂眸看着灿烂如阳的花朵，嘴角微微往上翘了一下，“谢谢。”
　　秦奚丹朝他摆摆手，在安德烈的汪汪声催促中，跑上去给狗子煮肉。等她煮完肉回到窗口，发现青年还站在原来的位置，怀里捧着大簇漂亮的向日葵。
　　————
　　第二天学校放假，秦奚丹没有接到系统给的任务，就早早来到了公司。客厅的茶几上多了一个玻璃花瓶，花瓶里放着向日葵，让工整到冰冷的办公室，多了一点人气。
　　办公室没其他人，她靠在沙发上，打开手机，开始查关于游乐园的事。
　　查来查去，也没发现多少线索，可能时间隔得久远，绝扈市“民风淳朴”，各种怪谈诡异又不少，原来的游乐园没多少人讨论。
　　秦奚丹看了会，起身从茶几抽屉里拿出几支香，走到外面的土地庙前。修缮一新的土地庙现在香火鼎盛，前方香炉里插满了游客上的香，上面的树上还用红带系上很多许愿牌。
　　清风迎面，红带飘逸，许愿牌轻轻摇晃。
　　石头砌成的小庙里，土地的雕像泰然坐在，嘴角上翘，神情慈祥。
　　后来把土地庙修缮的时候，秦奚丹也特意请人重塑了一尊神像，可是雕像一进庙里，没过几天，石像的左手就会裂开，摔到地上。
　　按照章南露说，这是因为在鬼屋里帮过她的那个“灵”，现在附着在雕像上，灵体的缺损也会影响雕像。等过段时间，灵体慢慢长好，再为它重塑一尊神像，就没什么事了。
　　秦奚丹拿出香，对着土地庙认真拜了两拜，插在香炉里，然后打开系统的无敌抽奖轮，摩拳擦掌准备抽个好东西出来。上次完成游乐园的任务，她拿到了一次抽奖机会，现在正好用掉。
　　“保佑我好运吧！”
　　秦奚丹紧张地看着转盘转来转去，最后——
　　“恭喜你！抽到《八段锦》，好好锻炼，身强体健！每日练习八段锦，可以帮助你拥有一副快速恢复的健康身体！”
　　秦奚丹回到公司，按照八段锦展示的动作，开始平举双手跟着运动起来。
　　“仰托一度理三焦；左肝右肺如射雕；东肝单托西通肾；五劳回顾七伤调；
　　游鱼摆尾通心脏；手攀双足理于腰；次鸣天鼓三十六；两手掩耳后头敲。”
　　等做完一套，她双手缓缓从头顶放下，长吐出一口气，感觉身体舒畅了不少。这个可以和明目诀放在一起，替代眼保健操和广播体操，加入每天锻炼的计划。
　　拥有强健的体魄，不管是不是在黑暗纪元，都非常重要。
　　秦奚丹想着，转过身，走了两步，一抬头，冷不丁撞上双漆黑的眼睛。
　　她吓得退了半步，“老板？你什么时候来的？”
　　章南露推门而入，“刚刚。”
　　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女人和一个小孩。
　　女人漂亮而性感，五官深邃，红色的卷发如瀑垂到腰间，她长得很高，比章南露还高一个个头，秦奚丹站在她面前，就像个小鸡仔站在女巨人面前。
　　而小孩就是正常的小孩样子，只是眼睛圆钝，五官紧凑，长得很可爱，又有点……说不出来的违和。
　　秦奚丹想到自己刚才跳操，可能被大家都看完全程，脚趾就忍不住抠地。她脸上发烫，假装无事发生，笑笑：“我今天不用上课，就想着早点过来帮忙了，这两位是？”
　　章南露：“执火人。”
　　女人朝秦奚丹甜甜笑起来，伸出手和她握了握，“八段锦跳得真好。”
　　秦奚丹被漂亮姐姐这么一说，更加不好意思了，转身给他们去倒茶。身后这两个人应该算是她的同事，身材高大如巨人的姐姐叫姜红叶，而另一个小女孩是白梨梨。
　　“这就是刚招进来的小姑娘嘛。”姜红叶坐在沙发上，看眼茶几的向日葵，翘起嘴角笑：“眼光不错嘛。小丹，你是怎么被这家伙拐进来的？”
　　秦奚丹把茶水递给他们，笑道：“遇到了点诡异事件，多亏遇到老板。”
　　“噗。”
　　老板这个词成功逗笑姜红叶，她笑弯眉眼，红唇勾起。
　　旁边的白梨梨切一声，睁着猫儿眼，说：“你干嘛不到网上找我？我收费很便宜的！”
　　秦奚丹：“网上的大师，我也尝试找过，网上的人鱼龙混杂，很难找到有真本事的，”她想起不知是不是人的地火明夷，心中惆怅了几秒，旋而笑道：“说起来你们可能不信，我还遇到过一个驱魔小学生，让我给他充一个月区区会员，哈……”
　　她对上白梨梨瞪圆的眼睛，笑容僵在脸上。
　　那个十一岁的驱魔小学生，不会就在她的面前吧？
　　姜红叶大声笑了起来，笑瘫在沙发上。白梨梨咬牙切齿地说：“那我可太信了！章南露，你这个同事我不喜欢！”
　　章南露“哦”了一声，“我挺喜欢的。小丹，你可以去干自己的事了。”
　　秦奚丹朝他们不好意思地笑笑，提起自己的包，转身走了出去。走出几步，她回头看一眼，章南露在和其他两人谈什么，三人的表情俱不太轻松，仿佛山雨欲来风满楼。
　　她心里叹口气，从包里拿几支香，对着土地庙认真拜了两拜，插在香炉里，“土地公公，希望你能保佑一下，未来一切都好吧。”
　　刚转身走出两步，后面传来“啪嗒”一声。
　　秦奚丹回过头，发现土地公公的雕像摔在了地上，脸对着地。她无奈地走上过去，把雕像重新扶正，擦擦石像上的灰，离开了章怀古街。
　　第一次在这个世界享受假期，她回头看眼古街上来往的游客和琳琅商店，揉揉眉心，打了个车去青松大学图书馆。
　　这是绝扈市最大的图书馆，里面藏着很多珍贵的绝版书籍。如果她想查关于沌神之类的资料，去大学图书馆是最好的选择。
　　秦奚丹已经不是青松大学学生，无法进入馆内，只能先去历史学院，想找谢老教授借张卡。她走到历史学院，发现谢老不在这儿，顾时谦倒刚上课回来。
　　听她的来意，他微微笑开，金丝眼镜后深绿的眼睛露出抹笑意，“正好我也想去图书馆，小丹，一起去吗？”
　　秦奚丹点头，“好呀，哎，谢老去哪啦？”
　　顾时谦道：“升龙山脉附近似乎发现有远古的遗址，谢老对这些感兴趣，听到这个消息，不管真假，迫不及待就跑过去了。”
　　秦奚丹弯起嘴角，“难为他这么大年纪，还这么辛苦。”
　　“他喜欢这些东西，也不会觉得辛苦。而且，谢老对升龙山脉一直挺感兴趣，要不是我要上课腾不开时间，我也想跟着跑去看看了。”
　　顾时谦显然在学校人缘极好，一路走过去，已经有好几拨学生笑着和他打招呼，他也礼貌地点头问候，脸上始终挂抹淡淡的笑容。
　　在顾时谦的带领下，秦奚丹顺利进入图书馆，拿到几本想要查看的资料，来到自习室翻阅。现在自习室人不多，整个房间只有他们两个人。
　　顾时谦也抱住一叠书，坐在她的旁边。
　　秦奚丹偏头，看见第一本就是《升龙山脉古代文化考》时，秀眉轻轻皱了一下。
　　“怎么了？”顾时谦注意到她的目光，问：“你对这个感兴趣？”
　　秦奚丹：“还好。”
　　她只是突然想起，原主放钥匙和面具的书，就是这本《升龙山脉古代文化考》，而原主故乡就在升龙山脉附近，她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个认识的玄门中人地火明夷，也跟信仰龙神的家族有关联。
　　顾时谦翻开书，说：“这本是谢老的父亲写的，他父亲是从前研究古文化很有名的一个学者，后来只身到升龙山脉里探险，听说还因此认识了一个当地的姑娘，一起组成家庭。”
　　秦奚丹瞥眼书首页上的作者名，写这本书的作者不姓谢，看来谢老是随母姓了。
　　顾时谦又道：“这本书里记载，在升龙山脉那边，有些土著长相比较奇特，双眼眼距较宽，下颌往前凸起，皮肤干燥，长出类似鱼鳞形状的脱屑。他们自称身上有龙神血脉，每年夏天，都会举行一种古怪的仪式，叫升龙仪式。”
　　秦奚丹睁大眼睛，“龙神血脉？”
　　顾时谦耸肩，“这是土著们对自己的称呼，按照这本书作者推断，五官奇特是他们基因上存在一些缺陷，鱼鳞病也不算什么太罕见，只是他们一直长在封闭的大山，加上从小有龙神崇拜，就把两者联系在一起。小丹，你想来看什么书？”
　　秦奚丹问他一些关于古代神祇的问题，听他眉飞色舞地讲上次没能说完的见解。她当一个合格的听众，认真听完顾时谦的话后，想起沌神信徒们扶乩算出来的结果，表情稍沉。
　　邪修们扶乩算命时说，杀死原主、把她送过来的是命运。
　　命运？
　　如果在原来的世界，她可能以为命运是个普通词汇，代表无常的命数，但来到这个世界后，她忍不住怀疑，这个命运，是不是在指某个掌控命运的神祇？
　　如果知道哪个神把她送过来，那就意味着，她可以借此找到回家的办法了。
　　对面的青年博闻强识，对古文化研究很深，是一栋活的图书馆。
　　于是她假装不在意，微笑着问：“你说，有没有主宰命运的神？”
　　顾时谦曲起手指，敲击着桌面，轻叩两下，才开口：“当然有，司命，司掌命运，在芦国，司命这个词，最开始创出来，就说的是那位主掌命运的神祇，只是后来被用来泛指所有的神明。”
　　在秦奚丹继续发问前，他轻叹一口气，说：“只是除了有名字证明，找不到什么和祂相关的信息。快到饭点了，出去吃个饭吗？”
　　秦奚丹埋头看书，“不，我想学习。”
　　顾时谦扶了扶眼镜，嘴角翘起，“看秦老师这么好学，一定能教好学生。”
　　图书馆里书页翻动，柔和的日光透过大片玻璃，落入自习室里。随着时间流转，夕阳西下，阳光逐渐染上绯红的颜色。
　　秦奚丹低头看书，快速翻动书页，借着被动技能，她学习的效率大幅提高，用不了多久就能看完一本书。她看完桌上堆着的一叠书，抬头时，正好看见一轮红日从教学楼落下。
　　身边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悄然离开，只留下张图书馆的卡和一张字条。字条上字迹清隽，说是这张卡借给她，这样她以后来图书馆就方便很多。
　　秦奚丹伸个懒腰，揉揉胀痛的太阳穴，抱着书把书归还。把一本书放回原位时，她听到啪嗒一声，低头一看，一本封面一片黑的书籍掉在自己的脚边。
　　她皱起眉，把掉在地上的书捡起来，把书塞回空位，想起家里那本升龙山脉文化考已经没法看了，她又拿起一本，准备借了回去读。
　　抱着自己选了十几本书，秦奚丹到图书管理员办理借书手续，然后提着书回到家里，煮肉逗狗后，拿出书准备继续看一看。
　　“咦？我借了两本相同的书回来？”
　　她看着包里两本《升龙山脉古文化研究考》，微怔了一下。可是她明明记得，这本书自己只借了一本回来的。
　　手机叮叮响了两声。
　　秦奚丹把书放下，走到客厅去拿手机，在她转身的瞬间，其中一本书封面名字逐渐褪去，变成一片漆黑的颜色，书上冒出丝丝黑雾，让整本书仿佛被黑暗笼罩。
　　作者有话说：
　　仰托一度理三焦；左肝右肺如射雕；东肝单托西通肾；五劳回顾七伤调；
　　游鱼摆尾通心脏；手攀双足理于腰；次鸣天鼓三十六；两手掩耳后头敲。——《道藏·灵剑子引导子午记》


第37章 第 37 章
　　来电是校长。
　　秦奚丹接电话的时候, 诧异了一下，毕竟她和校长不太熟, 校长也不太管她工作上的事。
　　“小丹, 这里有个事，我想问你一下。”校长声音低沉，“你们班几个学生想要转学。”
　　“转学？”
　　校长叹口气，“你是不是对他们太严格了？E班这个班, 和其他班级不同, 你不用太管着他们, 也不用教他们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秦奚丹抿紧唇, 一言不发。
　　校长：“周一你来我办公室吧。”
　　秦奚丹“嗯”了声, 挂断电话。
　　她倒很能理解有学生想转学，毕竟, 大部分人都害怕接触这些可怕诡异的黑暗事件，想要逃避其实是本能。
　　不过, 她并不觉得转学就能解决问题。
　　黑暗纪元即将到来, 世界被黑暗笼罩, 不管转学到哪里, 都躲不开十年后的黑暗时代。
　　秦奚丹最担心的是，学生一下子跑了这么多, 她不会被开除吧？
　　她抿了下唇，打开手机玄学论坛，发现地火明夷的头像是亮起的，而且已经回复了她。
　　地火明夷：“看来正道兄总能化险为夷。你想要化解身上晦气，可以来甸林, 我会尽量帮你。”
　　秦奚丹抓住人难得在线的机会, 快速打字道：“正道兄！终于抓住你啦。”
　　地火明夷发了个微笑的表情。
　　秦奚丹坐在沙发上, 也微微笑起来，和他发消息：“甸林？是哪个甸林，我没有找到去这边的车票。”
　　地火明夷沉默几分钟，才回：“不是甸林吗？也许甸林是古称，明天我去问问别人，这里叫什么名字。”
　　正道的光：“明夷兄，你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
　　地火明夷：“嗯，我一直生活在方寸间，未曾离开过家。”
　　秦奚丹眨了眨眼睛，愣住了。
　　她以为对面是什么在远古废墟里的可怕存在，结果，对方是个宅家不知道多少年的小可怜？
　　正道的光：“冒昧问一句，明夷兄你今年多大啦？”
　　“二十二。”
　　“哇，我们一样大哎！二十二年你都没有离开过家吗？”秦奚丹有点吃惊，打字都忘记带敬语，“你们玄门大族，都是不许出家门的嘛。”
　　地火明夷：“别人不这样，只是我不能出去。”
　　“为什么？”
　　地火明夷没有说话。
　　秦奚丹感觉自己问了个冒昧的问题，连忙道歉。
　　地火明夷：“没事……我无法出门，再说，我长相古怪，会吓到别人。”
　　秦奚丹立刻联想到顾时谦说的，升龙山脉那边居民长相奇特之处。她打了几次字，想说什么安慰对面的人，又默默把话删除。
　　最后她发了个笑脸，说：“如果明夷兄没有伸出援手主动救我，说不定我现在已经被厉鬼杀死了。所以在我看来，明夷是最好看的人！【向日葵笑脸】”
　　————
　　幽幽的白光照亮一张畸形的脸。
　　这张脸眼距极宽，眼睛长在太阳穴的位置，额头有两个像角一样的隆起，下半张脸往前凸出。看着屏幕上发出的灿烂笑脸表情，她咧了下嘴，一排尖锐的牙齿探出嘴唇，露出抹奇怪的笑容。
　　————
　　秦奚丹等了会，才等到地火明夷的回答：“谢谢。”
　　正道的光：“谢我干什么，我还要谢谢你！对了明夷，我按照你教我的吐息法修炼，打坐以后真的进入了天外，看到了一条巨龙。”
　　地火明夷：“我感受到了，你还借用了龙神的力量。”
　　秦奚丹心虚地抿了下嘴，心想，不知道明夷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她在绝扈市使用了几次驱邪咒，明夷远在霰城，都能感受到嘛。
　　地火明夷又问：“你还看到了什么？”
　　秦奚丹想了想，没有隐瞒，“我看到巨龙一直往天边飞，最后飞至一扇巨大的石门之内。明夷，那扇石门是什么？”
　　地火明夷：“天门。”
　　秦奚丹又问：“天门是什么地方，为什么巨龙会游至那里面？”
　　地火明夷：“神明诞生之地，万物湮没之地。”
　　秦奚丹皱起眉，地火明夷这一句话，既说了生，又说了死。她想了一会，问：“天门之内，是混沌？”
　　地火明夷：“是。”
　　秦奚丹想起黑雾里，那一双大如血月的眼珠，身体好像坠入寒潭，不受控制地哆嗦了一下。
　　地火明夷又道：“我在论坛留了几次言，你是唯一一个还能活着回我的。现在既然你能被龙神注视，我们也算是同门了，如果你能来甸林……正道，我听你的名字就正气凛然，你还想学什么术法吗？”
　　秦奚丹立马来了精神，“想！我听说有种法子，把婴儿尸骨放置在木雕里，埋在土里，可以招财，这是什么术法啊？”
　　那边沉默了很久。
　　秦奚丹：“嗨？明夷？”
　　地火明夷：“你想学的，怎么是邪法啊？”
　　————
　　后来秦奚丹和地火明夷解释一通，总算消除她的疑窦。她听地火明夷解释，也算知道游乐园那个办法，是小鬼运财的邪法。
　　至于装尸骨的木雕，与其说是木雕，不如说是特制的一副棺材，能把小鬼的魂魄困在其中，驱使小鬼为他所用。
　　不过这个法子，明显很容易反噬。
　　地火明夷：“使用的人显然是个傻子，用这种邪法，反噬不过早晚的事。如果是别人教他，那人肯定居心不良。”
　　秦奚丹颔首，决定按照地火明夷的话，去追查一下游乐园老板的社会关系。她是执火人，可以和治安局一起查这些世俗的案子。
　　之后她还想从地火明夷那儿再学学一些术法，但是被拒绝了。
　　地火明夷：“你需要休息一段时间，不再接触黑暗事件 ，否则容易失控。”
　　秦奚丹苦笑：“这也由不得我嘛，我是个倒霉人。”
　　地火明夷：“也是【叹气】。”
　　正道的光：“【期待】【期待】【期待】【小花花】。”
　　地火明夷似乎是无奈了，说：“算了，我教你一个遁术，方便你遇到事的时候逃跑。”
　　正道的光：“明夷！你可太懂我了！”
　　之后，秦奚丹从地火明夷那儿学到了土遁术。也许是她之前熟练地用过一次驱邪咒，这次学得很快，试了几次就大体掌握了怎么使用。
　　她在心中默念法诀，聚精会神，往地上一踩：“遁！”
　　哗地一声，秦奚丹的身体缩到地板下面，下半截身体都缩下去，只剩一个脑袋还存在地板上。
　　安德烈不解地看着她，“汪汪汪？”
　　秦奚丹下半截身体挂在五楼的天花板上，只剩一个头在自家地板上，艰难地扭来扭去，尝试把自己给拔起来，或者完全掉下去。
　　安德烈伸出舌头，舔了舔她的脸。
　　秦奚丹：“不要舔！”她闭上眼睛飞快念诀，再次道：“遁！”
　　身体瞬间掉了下来，摔在五楼的地板上。幸亏这栋公寓没有其他人住，不然得被她吓死。
　　秦奚丹拍了拍身上的灰，听到安德烈在上面汪汪叫，喊道：“别叫了，我在这里。”她扶着摔疼的屁股，慢慢走上楼，心想，大意了，忘记自己住在公寓里，也不知道……原来遁失败了，还能遁成挂半截出来。
　　不管怎么说，今天也是努力学习的一天！
　　秦奚丹转身回到卧室，两本一模一样的《升龙山脉古文化考》放在桌上。她拿起两本书，看不出什么区别，以为是自己多借了一本回来。
　　她翻开书看了几眼，在写到山中村民长相奇特时，作者温芸还配上了一张照片。
　　照片色调灰暗，几个年幼的孩子面无表情地看向镜头，他们的眼距宽，下颌凸，有一个小孩手里抓着根棒棒糖在吃，抬起的小手干瘪瘦长，有点像是禽类的爪子。
　　秦奚丹不自觉皱了下眉，继续往下看。
　　在下一章，温芸记录了当地居民会在夏日举行的一个祭典，他们将其称作升龙仪式。当天，居民们舞动长龙，从长街舞龙而过，万人空巷，场面十分热闹。
　　舞龙队敲锣打鼓，沿着霰城盘龙舞过后，就顺山路往上。远远望去，如同巨龙在山间飞舞，飞至云雾缭绕的顶峰，腾空到青云之上。
　　秦奚丹想象了下那副场景，感觉还挺壮观的，如果以后有机会去霰城和地火明夷面基，她也想去瞧瞧这场升龙仪式。
　　她放下书，洗完澡后躺在床上，绿色碎花床单柔软地陷下去，托住她的身体。
　　这次，她梦见了巨大的山脉，绵延无尽、高耸如云，乳白的云雾从森林升起，为山脉披上层若有若无的白纱。
　　一群人在山脚下做着跪拜祭祀的动作。
　　他们跪下、伏地、旋转、跳舞，在他们中间的那个人身穿黑色的长袍，背对着她。
　　秦奚丹好奇地走近。
　　突然，那个黑衣人转过身，露出了自己的脸——长在太阳穴的两只细长眼睛，凸出的下颌，裂开的嘴角，还有额顶两个角质隆起。
　　他长了一张似龙一样的面孔。
　　————
　　昏暗的洞穴湿漉而无光，水滴从钟乳石滴落。
　　滴答、滴答、滴答。
　　一圈圈涟漪从黑水上荡开。
　　“明夷。”一个白头发的老人牵着女孩往前走，“该回去了。”
　　身后步履轻盈，女人的声音清脆好听，“芸叔，我认识了一个很好的朋友，在那个论坛上，我密聊那些接触过污染物的人，只有她还活着。”
　　老人笑：“看来小朋友运气不错。”
　　“她说谢谢我，是我救了她，还拍了张向日葵照片给我看，还说……”
　　“还说什么？”
　　女声迟疑了几秒，慢慢说：“她想要和我见面。可我会不会吓到她？”
　　老人爱怜地握住掌心牵着的手。
　　这只手角质层很厚，尖锐的指甲抵住他的掌心，摸上去冰冷僵硬。
　　“别担心，如果真的值得交朋友的人，不会在意外表的。”
　　那道女声又说：“升龙仪式马上就要开始了，这次非比寻常，我忍不住……唉，要是能做个普通人就好，就算像正道兄一样，做个倒霉蛋也很好。”
　　老人叹了口气，“可是——你是龙女啊。”
　　“噗”地一声，一道黑影跃入水中，寒潭荡开涟漪，老人站在水边，只看见一条粗壮带鳞片的尾巴从水中摇曳而过。
　　————
　　早上起床，秦奚丹给安德烈煮完肉，站在清晨金灿灿的阳光中，跳了一次八段锦，跳完后练一次明目诀，这样来了一套后，感觉神清气爽。
　　其实这种锻炼方法完全可以融入日常生活中，她甚至想向章南露提议，在广播体操里加上一段八段锦，眼保健操换成明目诀，向全民推广这两种术法，既能强身健体，还能有效提高群众的抓鬼热情。
　　“叮叮叮。”
　　手机铃声响起。
　　秦奚丹拿起手机，歪了歪头，夹住手机，问：“你好？”
　　“老师！”沈承安活力满满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周末了，我们可以申请补课吗？”
　　秦奚丹摸了摸安德烈的狗头，心里想着自己的兼职，踌躇着没回答。按理，她应该去坚玉保险公司坐班的。
　　沈承安又说：“老师，我们开价的，您想要什么，时薪一万好嘛，还是你想换成符咒？！”
　　秦奚丹当场就想答应，她不介意有两份兼职！
　　结果沈承安的手机被抢走，里头传来颜逸的声音：“老大，你不能这么说！别用金钱侮辱老师高尚的品格！！！”
　　秦奚丹深吸一口气，给自己掐了掐人中。
　　她清醒了下，说：“你们约定学习的地点在哪，我看看等会我能不能过去。”
　　和学生说完，她又拿起手机，一边给花浇水，一边给章南露打个电话。
　　隔了半分钟，电话才打通，对面声音低沉中带着丝疲惫，似乎一夜未眠。
　　秦奚丹：“老板，我打扰你了吗？”
　　章南露：“没事，有什么事吗？”
　　秦奚丹笑笑，“就是，我今天要去公司坐班吗，如果不要，我有点事想去做。”
　　章南露：“不用，你去干自己的事就好，公司这边，没有固定要求，来不来看你方便。”
　　秦奚丹弯起嘴角，突然觉得自己的上司真是太通情达理了。
　　“啪嗒”。
　　一本书掉在她的脚边，她拿起一看，还是那本《升龙山脉古文化研究考》。
　　“汪汪汪！”厨房里的肉汤煮沸了，安德烈急得直叫，小跑过来叼住她的衣角，汪呜汪呜地催她去捞骨头。
　　秦奚丹重新把书放回书架里，给安德烈捞出喷香的肉骨头，又把肉汤放凉，倒入碗里。她自己凑合吃了点饭，跑出去给学生补课。
　　沈承安他们提供的地址是市中心的一个独栋，也是沈家资产的一部分。
　　她坐车到的时候，几个少年已经站在了别墅区门口等她，朝她招手。
　　“老师！我们来补课啦！”
　　听见他们的声音，秦奚丹忍不住翘起嘴角，打量了眼在场的六个人。除了原来四人学习小组外，现在又增加了徐雪晴和游妗婧。
　　对这两个姑娘，秦奚丹默默赞叹她们的勇气，毕竟在看到那么可怕的鬼婴后，不是谁都敢再面对这样的诡异恐怖事件。
　　几个学生上前给她提包，乖得不能再乖。
　　颜逸趁机告状，“老师，我跟你说，江简丞他们那帮人，想要当逃兵！”
　　秦奚丹按按眉心，“什么意思？”
　　沈承安带着他们往里面走，边大概说了下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
　　听到有人想转学，秦奚丹叹了口气，按照她这段时间对神学的研究，觉得如果黑暗纪元降临，国外并不比国内要安全——
　　南德拉洲不必说，这群有权有势的孩子也不会跑到贫瘠落后的殖民地去。他们最有可能去的地方，是因斯，那神权统治，被无上之主的信徒统治一千多年的国家。
　　因斯教堂林立，无上之主信徒遍地走，在黑暗将袭的时代，找个这样的靠山看起来不错……
　　可她总觉得不对劲。
　　在关于无上之主的神话里，这位主看起来，似乎并不仁慈。她和因斯教会的接触，也只有邪典、堕落天使，和被大妈薅羊毛的免费油面，感觉不到属于教会的庄严和神性。
　　不过这只是她心里的一些猜想，不好拿出去说。
　　颜逸在嘁嘁喳喳地谴责那群逃兵，“哼，钟葛那小子，我看错他了！我还以为他挺勇的，在游乐园里打鬼的时候不是挺牛嘛，一回来就跑了，可恶！”
　　秦奚丹安慰他，“遇到这种事，想要避开，也是人之常情。咦，你们怎么还这么积极？”
　　颜逸：“我当然积极呀！我还等着当元老呢。”
　　游妗婧耸了耸肩，“我就是觉得，就算跑，也跑不到哪里去，这种事会越来越多的。”
　　秦奚丹心里夸了声她的敏锐，又看向其他几个人。
　　徐雪晴抿了下唇，“如果再遇到诡异事件，我不想像上次一样束手就擒，而且，我也想强大一点，能保护家人和朋友。”
　　怀游避开她的眼神，没有说话。
　　赵小曙一把抱住秦奚丹的手臂，像个小棉袄一样，笑着说：“我不管，反正我跟着老师混，老师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秦奚丹看向沈承安，“你呢？”
　　沈承安想了一下，还没开口，一个穿着旗袍的中年妇人推开院子门，看见他们后，微微笑起来，“这么快就来啦？”
　　沈承安跑过去，“妈，这是秦老师，我的班主任。”
　　妇人点头，和秦奚丹打招呼。
　　秦奚丹用明目诀看她一眼，就感觉不太对劲，女人非常漂亮，只是额头有点发青，看起来气色不太好。她笑着打了个招呼，从颜逸他们的惊叹声中，明白沈夫人原来是芦国一位艳丽夺目的大明星，叫乐文君，只是后来不知道因为什么事退出了影坛。
　　少年们嘁嘁喳喳聊天，赵小曙还特别激动拿出笔记本，想要找人签名。
　　“老大真有你的！难怪你长得这么俊，原来是大明星的崽！”
　　“文君姐姐，我以前就节目就特别喜欢你，我能要个签名吗？”赵小曙在书包翻了两下，结果不小心翻出一叠黄色的符纸。她吐吐舌头，拿出符纸，“签在这上面也行！”
　　乐文君笑容僵了僵。
　　秦奚丹看见学生浪费符纸的行为，轻叹了口气，扶了扶额头。
　　乐文君签完名，请这群孩子进门，让他们在客厅休息，然后送上来新烤好的饼干和饮料。她递了杯茶给秦奚丹，笑道：“秦老师好厉害，我第一次看见承安要求主动学习。”
　　沈承安：“妈，你别乱说！”
　　乐文君笑笑，提起小包，袅袅婷婷地站起来，说：“你们在这边玩，有什么事和顾阿姨说，我先回去啦。”
　　秦奚丹让学生在客厅练习明目诀，然后站起来，送乐文君到门口。她看到乐文君的气色不太好后，就用明目诀特别注意了一下别墅的陈设风水。
　　她对风水也不太清楚，不过对她这种灵感极高的人来说，别墅有什么东西，或是风水不好，她一下子就能感受到。在别墅转了一圈，却什么都没发现。
　　这栋别墅应该是经过设计，宽敞明亮，方方正正，给她的感觉特别好。住在这样的别墅里，应该是养人的，就算治不了什么绝症，也不至于气色太差。
　　秦奚丹瞥眼乐文君的脸，微微皱了皱眉，问：“夫人最近睡得不好吗？”
　　乐文君笑笑：“我有些失眠，老毛病了。”她从提包里拿出化妆镜，对着镜子仔细看，紧张地说：“这么明显嘛，是有黑眼圈吗？”
　　秦奚丹：“……不，我只是看着感觉你气色不太好，最近有什么不舒服吗？”
　　乐文君松了口气，放下镜子，“没有，我上周才体检过，没发现什么毛病啊。”
　　秦奚丹：“抱歉……”
　　乐文君打断她的道歉，温柔地笑起来，握住她的手，说：“谢谢秦老师的关心，我家那孩子不省心，实在是太麻烦你了。”
　　秦奚丹倒有点不好意思起来，“没、没，沈承安挺乖的一孩子。”
　　乐文君夸她几句，把她夸得轻飘飘的。她这个人，最经不起漂亮姐姐夸了！
　　乐文君：“总之，谢谢老师了。我先回去啦，这里等会就麻烦你。”
　　秦奚丹终于想起正事，“乐夫人，你不住在这边吗？”
　　乐文君摇头，“这儿只是待客的地方，一般我都是住在城西。”
　　秦奚丹“哦”了声，感慨几句有钱人的壕无人性，不过既然这边没有问题，难道有问题的是城西？
　　不过更有可能的是，乐夫人没别的问题，只是失眠才导致气色不行。
　　乐文君招手，朝她告别。
　　秦奚丹目送女人背影娉婷地离开，心里冷不丁想起一件事，嘴角笑意凝固。
　　等等，在原书的背景里，沈承安好像是一天煞孤星，出场就断情绝爱，父母双亡来着？


第38章 第 38 章
　　“叮咚。”
　　“恭喜你, 触发特殊任务——家访。作为一个称职的老师，你总是希望了解自己的学生多一点, 请在24h时之内进行一次家访, 深入了解学生的‘家庭情况’。”
　　秦奚丹听到系统的提示，揉揉眉心。
　　系统不会发布和诡异无关的任务，这肯定不是场正常的家访，多少和诡异沾点关系。
　　任务没有限定某一个学生, 难道自己的每个学生, 家里都藏着个鬼？
　　想到这里, 秦奚丹忍不住打个寒颤, 心想, 不愧是绝户市横尸中学的学生，家里到处卧虎藏龙。
　　“老师, 我们练完啦，下一步要学什么？！”
　　秦奚丹走到客厅, 坐在沙发上, 没有教他们学习, 而是斟酌着怎么开口——
　　你好, 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坏消息是沈承安家里好像藏着个鬼，好消息是, 大家都有，不用羡慕。
　　秦奚丹双手交握，问沈承安：“平时你跟你妈妈住在城西吗？”
　　沈承安愣了下，老实回答：“没，我妈身体不太好, 总是失眠, 一般在城西那边静养, 我住在靠近学校的地方，方便上学。”
　　颜逸：“哎？阿姨失眠啊？”
　　沈承安点头，“嗯，年轻时候就有的毛病了。”
　　徐雪晴道：“我家有副治失眠的帖子，等会我给你发过去。”
　　……
　　秦奚丹掩唇咳了咳，继续说：“那你爸呢？也跟你妈妈住在一起？”
　　沈承安摇头，“他在外面做生意，很少回绝扈市。”
　　秦奚丹“奥”一声，陷入思索中，无意识摩挲着手背。
　　沈承安被她的表情弄得心神不定，问：“老师，是……有什么问题吗？”
　　秦奚丹笑笑，“也没什么，就看乐夫人气色不太好，怕她住的地方风水不好。”
　　沈承安面露忧色，霍地一下站起来，“老师，您能帮我去看看吗？”
　　秦奚丹正等着这句话，闻言微笑点了下头。于是这一天的周末补习被意外打断，很快，沈承安就叫上两辆车，带所有人直奔城西。
　　“快点，”沈承安说：“最好得赶在我妈回来前进去看，她挺忌讳这些东西的。”
　　秦奚丹问：“城西那栋房子，你用明目诀看过吗？”
　　沈承安露出一丝不好意思的表情，“我、我已经很多年没过去了，我妈不太喜欢我去那边，上次对那栋房子的记忆，还是小时候。”
　　秦奚丹皱眉，“这么久都没过去？”
　　沈承安点了下头，“因为一般周末我们都在市中心的房子一起吃饭，城西只是我妈睡觉的地方。”
　　秦奚丹沉默了。
　　时常因为不够有钱，感到和你们格格不入。
　　几个人嘁嘁喳喳地聊天，在车上，秦奚丹趁机跟他们讲解了一下八段锦的动作要领，又问他们最近自学得怎么样。
　　颜逸：“报告老师！我画了一天的符，成功率0，失败率百分之百，报告完毕！”
　　秦奚丹扶额，怎么能用这么骄傲的语气，说出成功率0这样的话啊？
　　除了颜逸在画符上实在没有天赋外，其他人或多或少都画出一两张符，大家的明目诀也在缓慢进步，能看见飘荡的游魂野鬼。他们甚至还跑到街上，抓住一只想害人的车祸鬼，把它打成阴气，拿来附魔了下自己的“法器”。
　　秦奚丹点头，“不错。”
　　说完，她就感觉旁边的司机偏了下头，向她投来了复杂的目光。
　　秦奚丹朝他笑了一下。
　　司机问：“老师，你现在是在哪里教书啊？”
　　秦奚丹：“横尸……横广中学。”
　　司机庆幸地松了口气，“还好还好，还好我闺女没在那读书。”
　　秦奚丹：……
　　————
　　一路插科打诨，他们还是到了城西的沈家别墅。这是一栋花园洋楼，看起来很有些年岁了。
　　高高的铁栅栏围住花园，里面是大片高耸的树木。
　　树林成荫，走近一点就能感到附近阴凉，往里看去，只能看见里面小楼通红的屋顶。
　　颜逸趴在栏杆那使劲往里瞅，“虽然我学习学得不咋不好，但我一眼就看出来，这块地风水不得行吧？”
　　沈承安眉皱得很紧，带着一帮人到门口，打算进去。
　　保安拦住了他，“小少爷，你来这里干什么？”
　　沈承安：“我带朋友来聚聚。”
　　保安笑着说：“这儿是夫人静养的地方，沈先生特地叮嘱过，不能带人进来，怕吵到夫人。”
　　沈承安拧了拧眉，不耐烦地说：“我进去看看母亲。”
　　保安：“沈夫人还没回来。”
　　沈承安失去耐心，“你怎么回事？我想回家看看都不行吗？”
　　保安委婉但坚定地拒绝他，“少爷，你看这……你进去可以，但要是想带人进去，先给沈先生打个电话？”
　　沈承安听到这句话，露出丝犹豫的神情，气得转到一边。
　　秦奚丹默默观察这幕，心想，看起来沈家亲人的关系不怎么和睦呀，这就是传说中的豪门恩怨嘛，真是长了见识！
　　颜逸乐呵呵地说：“沈哥牛啊，连自己家门都进不了。”
　　赵小曙给他一拐肘，“闭嘴吧你，不说话你嘴巴还在！”
　　“老师，你看……”沈承安犹豫地望向秦奚丹，“站在外面可以看吗？”
　　秦奚丹摇头。
　　家访家访，肯定要进家都能访。只是她没想到，自己第一步就出现问题，被拦在了门外，连家都进不了。
　　望着深深庭院，她心里感慨：不愧是豪门啊！
　　她可以使用技能带学生进去，但又觉得自己先进去看看更好，没必要使用技能。
　　“我会一个土遁术，趁这个机会，我教一下你们，这次的遁术比从前的都要难，不一定能学会。总之，你们先听着。”
　　秦奚丹大概重复了下地火明夷教自己的话，用脚一踩地面，“遁！”
　　她的身体瞬间缩进土里，只剩一个脑袋还在地面上。
　　好吧，这次遁术好像又只成功了一半。
　　秦奚丹抬起头，用一种奇怪的视角看向自己的学生。
　　“老师，你也太厉害了！”少年们眼睛闪闪发亮，崇拜地看着她，“还能只钻一半的啊？”
　　秦奚丹仰着脸，说道：“沈承安，你一个人是能从大门进的吧，那我就这样遁进去了，我们在里面汇合。”
　　沈承安：“好的老师！”
　　颜逸急得喊：“哎哎哎等等我们，别把我们丢在外面。”
　　秦奚丹：“你们就在外面练习，谁学会了谁就能进来。”
　　说完她又念一次“遁”，整个人都缩到了地面之下。
　　少年们惊愕地看着地面。柏油路平整，完全看不出底下缩进去了一个人。
　　颜逸扑倒在地上，用力拍了两下，“我去，里面是实的！老师，你还在吗？”
　　赵小曙：“别拍了你，老师早就进去了，我们快点练习吧，刚刚口诀第一句是什么？”
　　……
　　秦奚丹还记得洋楼的方向，钻进地里后，按照那个方向狂奔。她好像变成一只土拨鼠，在地里哼哧哼哧往前，感觉差不多要到了，偷偷冒出个脑袋瞅一眼。
　　嗯，现在自己就在洋楼的前面。
　　望见这座小楼，秦奚丹忍不住皱了下眉，这栋楼长而高，楼体封闭，唯一的窗户是在正面。正面中心一排竖直的窗，连在一起，像把锋锐的宝剑。
　　虽然她吐槽过，自己住的公寓，很像一口竖起的棺材。但看到眼前的小楼后，她不由头皮发麻，心想，这才像一座真正的竖棺。
　　能把人住的楼房起成这个样子，建筑师是什么鬼才。
　　秦奚丹往下一遁，等身体再次钻出地面，已经到了屋子里面。她坐在昂贵的地板上，打量了下身上，好在用遁术钻地和土拨鼠还是有不同的地方，至少身上没有沾到泥巴，不用担心弄脏主人家一看就很贵的地毯。
　　她站起来，打量着屋子里的陈设。
　　别墅里是红木质结构的装潢，屋里没有开灯，光线昏暗，朱红的木材仿佛滴下浓稠的血液。客厅偏上的位置挂着一副画，画上是个红衣女人的背影。
　　秦奚丹看了几秒画，她向来是没什么艺术细胞，看不出这种艺术品的美妙，只觉得这幅画怪渗人的。而且放在这里，也怪贵的。
　　她揉了揉眉心，开启明目诀，再次望去时，整栋别墅的内部，都似乎染上淡淡的黑气。
　　“那是我爸姐姐的自画像。”沈承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看向了门厅的那幅画，“我记得小时候我看见那幅画就哭。”
　　秦奚丹颔首，“把画放在那里，是有点奇怪。”
　　沈承安打量四周，表情有点紧张，渐渐，他慢慢皱起眉，表情茫然，“可我记得……这幅画原来不在这儿呀。”
　　他没有再说话，而是走到楼梯前，手扶上红木楼梯，快步往上走。
　　秦奚丹跟在少年的身后，上楼时，她轻蹙了下眉，心想，对于正常的别墅，这栋楼的楼梯修得太窄，也太陡峭了。
　　在快到七十度坡度的楼梯上走，不像是在爬楼梯，像在爬山。
　　“老师，看这里。”沈承安微微颤抖的声音从上面传来。
　　秦奚丹几下蹿了上去，过去一看，顿时感到一股凉意蹿上后背。
　　在二楼走廊的墙壁上，全部都挂满了红衣女人的自画像。在画像上面，女人总是穿着副红色的裙子，背对或侧对画像外的人。
　　油画画面色调灰暗，只有一袭红裙，红得快要滴血。
　　秦奚丹跟在沈承安后面，快步走过那排画，一直来到二楼走廊最末。最末的一幅画上是红衣女人的半身像，她背对着他们，背影袅袅，如果不是氛围这么诡异，背影也是一个美人。
　　秦奚丹盯着画上的背影，总觉得十分违和，“这幅画是不是有什么不对劲？”
　　画上的人黑发如瀑，从头顶垂落，遮住前胸。
　　秦奚丹盯着这幅诡异的画看了会，在浓密的黑发之间，看见一双暗红的眼睛。她吓了一跳，定睛一看，眼睛还在那儿，在发丝缝隙之间，藏在长发底下，狰狞仇恨地看着外面的人。
　　她愣了下，才意识到，这副画画的不是背影，而是正面。
　　只是画上的女人散下长发，遮住自己的面孔，才让人第一眼误以为是背影。
　　这应该是二楼走廊里，唯一一副正面像吧。
　　在她盯着画出神时，沈承安蹬蹬蹬跑下来，又喊：“老师，你快来看！”
　　秦奚丹只走到楼梯口，就看见让他大惊失色的东西——
　　原来画上的女人，不见了。准备来说，他们最开始看见的，不是画，而是一个窗户。
　　哦豁，来活了。
　　秦奚丹想到刚才有个女鬼披头散发在看着自己，就忍不住感觉有点刺激和兴奋。打一个鬼，不说系统的奖励，单是这样的恶鬼，看起来也值好多鬼魂燃料呢！
　　沈承安瘫坐在沙发，怔怔望着对面的窗户，对家里冒出个红衣女鬼，还是有点不能接受。虽然他已经和鬼怪打过不少交道，但这次，毕竟是家里有鬼，还关乎到自己的亲人。
　　秦奚丹问：“你爸的姐姐，你这个姑母 ，是个什么样的人？为什么这栋别墅挂这么她的自画像？”
　　而且，这些自画像还相当诡异。
　　她忍不住怀疑，乐文君长期失眠，不会是被这些诡异的画给吓的吧。正常人住在这种环境下，失眠也似乎不稀奇了。
　　沈承安摇头：“我没见过姑母，我妈说，我出生的时候，姑母就已经去世了。不过……她应该是一个画家吧？”
　　秦奚丹想起一走廊的自画像，“……很明显，一个相当有个性的画家。”
　　沈承安：“小时候，我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但每次我一住进来就哭，后来搬到别的地方，很少再回来，其实，我自己也有点抗拒到这边来。这里毕竟……”
　　秦奚丹点头，“确实很诡异。”
　　但凡是个正常人，就不会喜欢住在里面。
　　沈承安摩挲着红木椅背，想到一件事，眼睛一亮，说道：“对了，我小时候住在这里时，发生过一件奇怪的事情。”
　　秦奚丹偏头看眼窗户，也坐了下来，“是什么？”
　　沈承安挠头，“我记得有一次，我在楼下放风筝，风筝挂到楼顶的墙外面，大家都弄不下来。然后，我看见从窗户里伸出一只很白的手，替我把风筝解下来了。”
　　秦奚丹下意识看向外面的树，“这怎么奇怪了？”
　　沈承安握了握手，说：“因为……风筝和窗户的距离很远，至少有两米，正常人是不可能从窗户里伸出手，把风筝解开的。当时我和其他人说，他们都不信，我觉得被冤枉了，还委屈很久，最后只有我妈来安慰我，说她信我，还说屋子里藏着一个神仙姐姐，偷偷在照顾我。”
　　秦奚丹：“那你这神仙姐姐，手可真够长的。”
　　沈承安苦笑一声，“老师，别说这个了，我们去把女鬼给抓出来吧。”
　　秦奚丹点头，“行，跟在我后面。”
　　她翻出隐世之镜，照了下走廊，在镜子中走廊换了一副样子，霉斑爬上墙壁，一幅幅画上女人的红裙摆滴出血，滴答落在地上。
　　走廊地板上浮现长长一条血痕，好像是谁在地板上拖过。
　　沈承安凑过来也想看，骤然看见镜子里一个双眼镶镜的吊颈女鬼，吓得脸色一白，“老师，鬼在这里面！”
　　秦奚丹：……
　　她叹口气，把镜子扣在掌心，说：“这个鬼是我，嗯，是我驭使的鬼怪，是我们阵营的，以后看见她，千万不要动手。”
　　沈承安：“好的！不过怎么才能驭使鬼怪啊？这样听起来好炫酷。”
　　秦奚丹：“这是高阶术法，你还要慢慢学习。”
　　“好的！我一定好好学习！”
　　……
　　拿着隐世之镜，追着血迹一路往前，四周的温度也在逐渐降低，他们说话间，吐出一口口白汽。而地面的血迹也从干枯的深褐，变成鲜红，仿佛刚从谁身上淌下。
　　秦奚丹突然感觉到左侧有什么东西动了下，偏头望过去，正对着一副画。画上背对她而坐的女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把头转过来，浓密长发下一双血红眼睛怨毒地看着她。
　　她拿起钢笔就准备戳过去，女鬼的身影就消失不见，笔尖抵到的，只是冰冷的玻璃画框。
　　秦奚丹看过去，另一张画上又出现了女鬼的脸，当快步走过去，女鬼就出现在其他画像上。看来女鬼的能力和她的隐世之镜差不多，能在画中跳跃穿梭。
　　“这些画，既然是你姑母画的，应该不贵吧？”
　　沈承安愣愣说：“从商业价值来看不贵，但是情感上……”
　　他看着秦奚丹摸出一张火符，微微张大嘴巴。
　　秦奚丹捏住火符，问：“伤害了感情，要赔钱的嘛？”
　　沈承安：“不、不用吧。”
　　秦奚丹松了口气，“那就好。”
　　她一手抓住一张画的画框，想到自己毁坏油画可能会赔钱，又默默收回手，选择叮嘱沈承安，让他自己动手。
　　“全都拿下来吧，堆到一起烧了。”
　　沈承安手脚麻利地就要去摘画框，却怎么都摘不下来。他扭头喊秦奚丹：“老师，这画好难取下来。”
　　秦奚丹：“用力，大力出奇迹！”
　　“好！”
　　少年掰住画框边缘，一腿撑住墙壁，用力地掰油画。油画像是长在墙上，他努力好几次，油画纹丝不动。
　　沈承安皱起眉，“奇怪。”
　　秦奚丹提醒：“你的法器。”
　　沈承安如梦初醒，从贴身的口袋里拿出一把三角尺，俯身想要把三角尺伸进油画和墙壁的间隙，来把画撬开。
　　他刚把三角尺伸进去，就感觉自己刺到什么柔软的东西上。他轻咦一声，拿出三角尺，却看见铁质三角尺的尖端，出现了一点血红的痕迹。
　　沈承安皱了下眉，把三角尺放到鼻尖，闻了闻，“呕，好腥。老师你来闻闻？”
　　秦奚丹摇头，“没那个必要吧。”
　　沈承安热情地把三角尺递过去，“试试嘛，可香了！”
　　秦奚丹后退一步，目光转向前方，忽然锐利，“小心身后。”
　　一双毫无血色的双臂从沈承安身后的油画中伸出，环住他的上半身。少年听到声音下意识转头，正好和从画中探出的红衣女鬼撞个脸对脸。
　　猩红的眼睛从湿漉滴血的黑发从露出，死死盯着他。
　　“我去。”沈承安吓得反手掏出雷符，另一只手拿起三角尺，用力划了上去。
　　等秦奚丹过去，女鬼的身影消失，只留下地上几滴乌黑血渍。
　　“啪嗒”一声。
　　油画跌落在地上，玻璃画框震碎，一丝裂纹将画中红衣女人分为两半。
　　秦奚丹与沈承安对视一眼，都有点高兴，把屋里的油画都给弄下来，就不用防着女鬼突然从画里蹿出，来偷袭他们了。
　　这时，楼梯上响起一道尖锐的声音：“你们在干什么？？？”
　　秦奚丹回头看过去，乐文君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木梯上，手紧紧握住扶手，胸口剧烈起伏，惊讶地看着他们。
　　沈承安跑过去，“妈，说出来你别怕，家里可能藏着个鬼，我带老师来捉鬼，刚就要抓到了……”
　　乐文君注意到地上的乌黑血渍，浑身抖了下。
　　她穿着高跟鞋，跌跌撞撞地小跑过去，把油画抱了起来，小心地把画重新挂好。
　　“妈？”沈承安不解地看着她。
　　乐文君蹙起细长的眉，看眼秦奚丹，轻声说：“秦老师这么年轻，原来也知道这方面的事。”
　　秦奚丹：“乐太太，你一直知道你家有鬼？从沈承安小时候，住在这里的时候，你就知道了。所以那次他看见风筝被鬼拿下来，其他人都不信，只有你信，对吧？”
　　乐文君目光落在画框正中的缝隙上，幽幽叹口气，”秦老师，你很适合当侦探去调查案件。“
　　秦奚丹：“不瞒你说，我兼职就是名调查员。”
　　沈承安听她们说话，越来越摸不着头脑，“不是，妈，你早就知道这里有鬼？那你还一直坚持住在这里，你图什么呢？”
　　乐文君抚摸冰冷的画框，细长素白的手指从画中女人的背影上抚过。她收回目光，转身走到楼梯，说：“下楼坐坐吧，我给老师去泡杯热茶。”
　　沈承安追上去，试图问出个结果，“不是，妈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呢。”
　　乐文君：“等会和你说。”
　　十分钟后，秦奚丹坐在柔软的沙发上，手里拿着杯热气袅袅的清茶，不急不躁地等乐文君开口。
　　乐文君无意识摩挲着茶盏，垂下眼睛，睫毛微微颤动。
　　沈承安担忧地催促：“妈，到底什么事，什么事你不能和我说吗？老师她不是外人，好几次救过我的命，而且老师她认识我哥！”
　　乐文君霍然掀起眼帘，看向秦奚丹。


第39章 第 39 章
　　秦奚丹坐直身体, 期待地等乐文君开口。
　　在听豪门八卦这种事上，她向来是很感兴趣的。
　　乐文君放下茶, 身体往后, 靠在沙发上，问：“你和……认识？”
　　秦奚丹微怔，“哎？章老板嘛，认识呀。”
　　“他现在还好吗？”
　　“还好啊, 挺好的！就是最近有点忙。”
　　乐文君松口气, “那就好。”
　　秦奚丹搓搓手, 继续等着听豪门恩怨, 但乐太太看着暗红地毯上繁复的花纹, 又开始沉默了。
　　沈承安忍不住催促：“妈，你还没说女鬼的事呢。”
　　乐文君如梦初醒, 朝秦奚丹笑了笑，“不好意思, 我在想别的事情。其实, 女鬼的事情很简单, 我从小体质属阴, 很容易吸引不好的东西，经常失眠, 也是因为总遇到鬼压床之类的事。”
　　她弯了弯嘴角，偏头看向墙上挂的油画，说：“自从搬到这里，这栋别墅有一个厉鬼，她会驱逐走其他的小鬼, 我就能睡个好觉了。”
　　秦奚丹皱眉, 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
　　为了睡个好觉, 就来豢养厉鬼？
　　沈承安有点口吃：“不是，妈，你、你……啊？”
　　乐文君：“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这是我们家的秘密，希望秦老师能理解。”
　　秦奚丹只好点头，“我尝试理解理解。”
　　乐文君热情地留下她，邀请她在家里吃茶点。秦奚丹还记得学生在外面苦练遁术，委婉提出后，乐文君马上给保安打电话，放了那几个孩子进来一起吃饭。
　　“平时我自己烤点饼干茶点的时候呢，就喜欢听姐姐弹琴，她弹得琴很好听。”乐文君系上围裙，朝楼上喊道：“姐姐，弹一首《夜之乐章》吧。”
　　隔了几分钟，一阵舒缓悦耳的钢琴声从楼上传来，琴声悠扬好听。
　　放钢琴的地方就在楼梯上方，秦奚丹抬头就能看见，那架三角钢琴前的琴凳上没有坐人，黑白琴键却在诡异地跳动着。
　　她翻开隐世之镜后，往那边照了照。
　　一个女人半边身体从天花板倒悬下来，湿漉滴血的长发垂在地上。天花板上全是她展开的血红裙摆，她长到诡异的手臂从长发从伸出，惨白十指在琴键上跳动。
　　秦奚丹被女鬼弹琴这幕冲击得深吸一口气，扣上镜子。
　　乐文君边做小饼干，边笑道：“姐姐是个很好的人，呃，很好的鬼，就是有的时候不太欢迎陌生人来家里。”
　　秦奚丹走过去帮忙，问：“乐太太，这位鬼姐姐，生前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她是我丈夫的姐姐，本来是个很有天赋的舞蹈生，后来出了场车祸，性格就变得比较敏感，不愿意接近外面的世界。”乐文君把黄油揉进面团里，抬头看眼钢琴，噙起淡笑，“不过姐姐其实很善良，最多只是耍耍小脾气，安安，你记得吗，小时候她还给你拿过风筝。”
　　沈承安：“……我可太记得了。”
　　“坐月子时我也在这边坐的，”乐文君熟练地把饼干放入烤箱，洗洗素白双手，挽着秦奚丹的手重新坐下，”那时候，她也经常帮我照顾安安。”
　　秦奚丹看眼沈承安，心想，原来他襁褓的时候，就被恶鬼照顾过，不愧是恐怖文里的男主，果然很主角。
　　“那沈先生也知道鬼的问题吗？”
　　乐文君蹙起眉，“他很少回来，几乎不来这栋别墅，也很忌讳我说起姐姐，也许是触景生情吧。不过我觉得，他应该是知道的。”
　　秦奚丹“奥”了一声，看向跳动的钢琴，“平时别墅就你一个人……和她一起住吗？”
　　乐文君莞尔，“是的，我们过得很开心。”
　　秦奚丹不知道说什么，瞥眼沈承安，他的表情已经变得相当僵硬。
　　她揉了揉脸，开口委婉问了问这房子装修的问题，就算屋里有个鬼，也大可以住风水好点的地方，不用把别墅装修成这么不宜居的样子吧？单说那个陡峭得让人仿佛在爬山的楼梯，每天爬起来也够呛的。
　　听到这件事，乐文君也露出无奈的表情，笑道：“这都是姐姐生前亲手布置的，我们不好再改变。”
　　秦奚丹托着下巴，说：“装个电梯也无所谓吧。”
　　乐文君摇头，“我先生不想改动这间房子。”
　　这毕竟是别人的私事，秦奚丹不好探究太多，只大概提了下，长期住在风水不好的地方，对身体可能会有影响。
　　“如果您想要睡个好觉，我可以去问问别人，有没有什么不让小鬼近身的办法。”秦奚丹说着，突然意识到一件事，如果乐太太想要辟邪，做个好梦，大可以去找她大儿子，不必求助于另外一只恶鬼。
　　章南露作为绝扈市执火人的领头人，本事不会小，至少，让人睡个好觉的本领应该是有的。
　　看来不仅沈家的关系很复杂，这对母子的关系也不简单。
　　秦奚丹再次感慨：不愧是豪门啊！
　　乐文君温柔笑道：“谢谢你，秦老师，哎，饼干烤好了，那群孩子还没进来嘛？”
　　秦奚丹听她这么说，才意识到不对劲，按照时间来看，颜逸那伙人应该早就进来了。她掏出手机打个电话，对面没有接，不禁皱了皱眉，“我去找一下他们。”
　　沈承安也跟了过去，“我也去。可能是什么事耽误了吧。”
　　离开别墅前，秦奚丹听到钢琴声骤然一停，她抬起隐世之镜，照向身后。挂在天花板上的女鬼抬起惨白的脸，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嘴巴张开，无声地念出一个字。
　　秦奚丹跟着她的口型，念出：“逃？”
　　女鬼让她逃？
　　她按下镜子，把手收入口袋，攥紧钢笔，跟沈承安说：“先去外面找找他们，就算有什么事，也不会都不接电话的。”
　　他们一起走出大门，来到围栏外，外面道路平整，没有几个少年的身影。
　　“是不是去哪了？”沈承安问。
　　“但愿吧。”秦奚丹继续快步往前走，忽然她瞳孔微缩，小跑到地上，捡起了一只鞋子。
　　这是只银色的运动鞋，鞋带松松垮垮，鞋子上沾着泥巴，在地上蹬出一条泥痕。
　　“是怀游的鞋子。”沈承安看见运动鞋，脸色苍白，说：“他不是那种会丢鞋的人。”
　　秦奚丹：“应该是想给我们提示，这附近都是柏油路，为什么鞋子上会有泥巴？”
　　沈承安疑惑地问：“去花园了？还是……”
　　秦奚丹垂眸，面无表情地看着地面，在她走之前，教过学生们土遁术。只有用了土遁术，才能接触到泥土，但是土遁压根不危险，这群孩子是遁到哪里去了？
　　她重重踩在地上，低念法诀，遁入土中，只进入一半，就感觉不太对劲，脚底下好像踩到什么软绵绵的东西。
　　她摸索着伸手往底下一抓，抓到某个人的脚，再念诀起身，用力一拽，把灰头土脸的一串人全都拽了上来。
　　“哎哟哎哟。”
　　“我草。”
　　“啊啊啊老师救命！”
　　……
　　在一番人仰马翻后，少年们哭丧着脸坐在地上，委屈巴巴地看着她。
　　秦奚丹把鞋子丢给怀游，“怎么回事？刚刚发生什么了？”
　　颜逸：“报告老师，就雪晴练土遁术的时候，半截身体都遁进去了，我们让她努力努力，结果她突然尖叫一声，整个人都钻到土里，小曙连忙去抓，然后小曙也钻进去了，我就去抓，我就钻进去了……”
　　秦奚丹明白，就葫芦娃救爷爷呗。
　　幸亏怀游机智，留下了一只鞋子在外面，但……说他机智吧，他干嘛也跟着去送呢？看来这个班，同学的情谊还是蛮深的。
　　秦奚丹摸着下巴，打量着徐雪晴。
　　少女跌坐在地上，手不断揉自己的脚腕，脸色霜白如雪。
　　她走到徐雪晴面前，半蹲下来，温声问：“受伤了吗？”
　　徐雪晴有点紧张地说：“老师，对不起，我没想到会出岔子。”
　　秦奚丹笑了笑，“这又不是你的问题，别想太多，不过你怎么会突然掉进去呢？”
　　徐雪晴咬了下唇，小声道：“我感觉……有东西在拽着我的脚，把我往下拖。”
　　秦奚丹帮她把袜子褪去，露出纤细的脚踝，在脚踝雪白的肌肤上，很明显出现一道漆黑的掌印，被握住的地方已经肿了起来，肿得很高，五根指印狰狞。
　　看见她脚踝上的手掌印，少年们都震惊得说不出话。
　　秦奚丹脸上笑意褪去，表情冷了下来，说：“不是你出了岔子，是真的有东西抓住你的脚腕，想把你拖到地里面去。”
　　地底下肯定藏着什么东西。
　　她准备先带着学生离开，不进沈家这个邪气的庄园了，牵着徐雪晴起身的时候，少女轻嘶一声，重新跌坐在地上。
　　秦奚丹问：“脚疼？”
　　徐雪晴捂住脚踝，点了点头。
　　秦奚丹瞥眼她肿得跟馒头一样的脚踝，心想这可能和一般的肿胀不同。她掏出黑色的手机，直接打电话给章南露。
　　章南露的电话没有打通。
　　秦奚丹又按了2，庙祝依旧没有接电话。好在按下3时，养蜂婆婆接通了电话。
　　“小丹，什么事呀？”毕阿婆慈祥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
　　秦奚丹大概说了下这边的情况，然后问：“现在她的脚踝肿得很可怕，有什么办法能治好吗？”
　　毕阿婆叹了口气，“唉，这是被阴气侵体了，你找点熟的糯米，铺在她的脚踝上，然后把我的蜂蜜兑水，让她喝一滴，在家里休息一天就好了。”
　　秦奚丹捂住嘴，走到一旁，小声说：“婆婆，这是怎么回事呀，为什么土里会有东西抓住她的脚？”
　　毕阿婆：“这我也不清楚，只能等会来看看了。”
　　秦奚丹：“好！我也过来，我觉得这地方不太对劲。对啦婆婆，我刚才给老板和庙祝打电话，他们都没接，是有什么事嘛。”
　　毕阿婆笑了笑，“那个老鬼从来不带手机，至于小章嘛，应该是到外地去了，他最近一直挺忙的。”
　　秦奚丹“哦”了声，和阿婆约好见面的时间后，就指挥学生离开这里。颜逸最壮，自告奋勇背起了徐雪晴，沈承安在旁边想说什么，嘴唇嗫嚅了几下，表情有点黯淡。
　　把徐雪晴送回她的家后，秦奚丹按照毕阿婆的话，把糯米洒在少女的脚踝上，然后用绷带包好。最后她拿出一滴蜂蜜，兑好水，递给徐雪晴。
　　徐雪晴小口喝完，“已经不疼啦，谢谢老师。”
　　秦奚丹摸摸她的头，“好好休息，等明天把绷带解开就好了。”
　　这姑娘也和她一样倒霉，总能摊上事儿。
　　徐雪晴乖巧点头，“那老师，以后我还能再练习术法吗？”
　　秦奚丹：“可以，不过我有个问题。”她想到自己能驱动法术，是靠借龙神的力量，可是徐雪晴为什么能用土遁术呢，难道小姑娘觉悟高，天生就是哪个大佬的信徒。
　　还是因为徐雪晴是这个世界的土著，土著修仙会比她容易一点？
　　“就是，你用术法的时候，在想什么，想到了某位神明吗？”
　　徐雪晴仔细想了几分钟，摇头，“我不信神，谁也没有想，如果非说想谁的话，我一直在想老师说的知识要点。”
　　秦奚丹一怔，“我？”
　　徐雪晴：“嗯！就是在想老师。”
　　秦奚丹震惊了几秒，有些恍惚地站起来。她转身看眼时间，让其他学生补习了下画符，画出一两张符后，都各回各家，只剩赵小曙和游妗婧两个女孩子留在这里陪徐雪晴。
　　沈承安站在门口，没有走，似乎想说什么话。
　　秦奚丹问：“还有什么事吗？”
　　沈承安看眼她，又看眼坐在沙发上努力画符的徐雪晴，低声说：“对不起。”
　　徐雪晴抬起脸，“哎？你在说什么，和学习无关的事情就不用提了，我准备趁着脚受伤的机会，专心致志画出三张符！”
　　沈承安似乎被她卷王之气给震撼了，往后退了一步，“好的好的。”
　　秦奚丹拍拍女孩的肩膀，“也要劳逸结合，别太累了。”
　　————
　　今天的补课有点小意外，但最后还是勉强完成。
　　只是当秦奚丹打开系统看时，才发现自己的家访任务还是未完成的状态。
　　她坐在窗边，托着腮，陷入沉思——难道她还没有真正发现藏在沈家别墅里的诡异，又或者是，只有彻底解决女鬼，才能完成家访的任务。
　　她还是更倾向于第一种可能。
　　徐雪晴出现的意外就足以说明，沈家别墅地底下还藏着什么她没发现的东西。
　　“家访，”她摸摸安德烈的狗头，自言自语，“我是不是还要走个家访的流程，家访应该干什么来着，问问沈承安的亲人，对学校的课程满意不满意？”
　　这个任务的时间限制是24h，时间还很充裕。她和毕阿婆约在别墅外相见的时间是晚上七点，距离现在还有两个小时。
　　秦奚丹开始收拾东西，把弹珠一颗颗擦好，放进口袋里，然后把钢笔放到另一边口袋，把执火人的徽章和证件都带上。她看眼抽屉，想了一下，又拿起了一张治安局的证件。
　　这是张治安官的证，上面贴着她的照片。
　　章南露给她执火人的徽章后，没多久又给了她一叠证件，方便她以后干活，里面有治安官证、有网络管理员证、有电工证，甚至还有张因斯居民的居住证。
　　秦奚丹挑出几张证，放进包里，心想，在别墅外面被抓住的话，还可以说自己是来巡逻的。
　　她提起包，站了起来，瞥眼满满当当的书架，看见那本《世界百科全书》后，眉微微挑了一下。好歹也是附魔过的“法器”，拿过去也能当砖头拍鬼吧。
　　她伸出手想拿书，快碰到时，想到书上带电，又收回了手。
　　“汪汪。”安德烈跟在她身边叫，尾巴晃得很快，声音里充满委屈，似乎在埋怨她刚回家又要离开。
　　秦奚丹从冰箱里拿出罐头放到碗里，又拿出个三明治加热一下，坐在沙发上一边撸狗一边吃饭。黑狗不肯吃罐头，双只爪爪搭在她的膝盖，脑袋低着，委委屈屈地看着她。
　　“我和别人约好了的。”看见安德烈这样的表情，秦奚丹感觉自己像个负心汉一样，只好和狗子解释，“乖啊，晚上就回来。”
　　“汪呜！”
　　狗子把头一偏，不听。
　　秦奚丹叹了口气，揉揉它的耳朵，“你好像也能打架，要不，你跟我一起行动吧？”
　　安德烈瞬间竖起耳朵，眼睛亮了起来，尾巴晃得更快，仿佛快飞了起来。
　　“汪汪汪！”它的叫声激动不已。
　　秦奚丹指了指墙角的罐头，“先吃饱才有力气干活。”
　　安德烈蹭蹭她的掌心，感觉高兴地跑到碗旁，大口大口吃起来。一顿风卷残云，就一两分钟，它就把碗舔得干干净净，重新趴在秦奚丹脚边，期待地看着她。
　　“就这么想和我一起出去啊？”秦奚丹替它带好牵引绳，一手提包一手牵狗，刚刚站起来，就听见卧室响起一声轻响。
　　她跑到卧室，发现那本《世界百科全书》摔在了地上。
　　秦奚丹皱了下眉，感觉这两天书老是掉在地上。她放书有这么不稳嘛？
　　她拿起《世界百科全书》，手指被电了下，电流感不强烈。
　　拿都拿了，干脆带走吧，这样想着，她把砖头厚的书塞进包里，提着包往外面走。
　　六点五十，秦奚丹来到和毕阿婆约定相见的地点。
　　这是城西大桥旁的一家半山腰，地势比较高，能够看到沈家别墅和周围大概的地形。
　　秦奚丹牵着狗，坐在平台上，俯瞰底下。
　　有【锐利视线】和明目诀的加持，她的视力变得非常好，无视暮色影响，能看到底下的细微之处。今天坐车来别墅时，她毫无察觉，现在居高临下往底下看，才发现沈家别墅是附近地势最低洼的地方。
　　一般人，根本不会把自家房子建得这么低吧？
　　秦奚丹眉头越皱越紧，用揉了下眼睛，施展明目诀，视线里出现一缕缕黑暗的气体。阴气如水流错综交杂，有的地方多，有的地方少，而这附近所有的阴气，都像溪流河水一般，流向沈家西郊的别墅。
　　别墅像一个漩涡，把周围的阴气都给吸进去了。
　　奇怪的是，沈家别墅作为漩涡，吸收了这么多的阴气，本应该被浓郁的阴气覆盖，但她看过去的时候，整座庄园都只覆盖淡淡一层的黑气，和旁边纵横的阴气相比，显得非常非常干净。
　　秦奚丹看得眼睛有点发疼，揉揉眼睛，开始感觉这事不简单。
　　那些被吸走的阴气，到了哪里呢？沈承安他家，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她还没想明白，安德烈突然凶狠地叫了起来，“汪汪汪！”
　　秦奚丹顺着狗叫的方向看过去，毕阿婆佝偻的身影出现在山腰。她手持拐杖，艰难地爬着山，爬几步就停一下，揉揉自己的腰。
　　“婆婆！”秦奚丹高兴地打了声招呼，跑过去扶她过来，站在自己原来的位置，指着底下的沈家别墅，“你看，这儿不简单，为什么所有的阴气都会流向别墅，为什么别墅上，什么都看不见？”
　　毕阿婆唉声叹气：“你这孩子，婆婆刚爬上来，你怎么连歇都不给婆婆歇，就拉着我干活呢？你和小章，一个两个的，唉……虐待老人是犯法的。”
　　秦奚丹讪讪笑了笑，“我这不是，太激动了嘛。”
　　毕阿婆坐在旁边的石凳上，瞥眼底下的情况，慢慢说：“那是一个阴穴。”
　　秦奚丹连忙问：“阴穴？阴穴是什么？”
　　毕阿婆：“就是你看到的，阴气会被阴穴吸引，流到里面，一般这种地方，都会被用来造陵。”
　　“造陵？”
　　毕阿婆点点头，摩挲着自己的拐杖，半晌不语。
　　秦奚丹低声说：“可这不是陵墓，是沈家住的地方。哎婆婆，这里这么大一个阴穴，过去没有发现吗？”
　　毕阿婆：“阴穴每过一段时间，都会改变位置。有的穴眼，也许就这二十年的事，不过这块地确实很奇特啊，是风水宝地，以前我们来看过，都没发现穴眼，奇怪。”
　　秦奚丹想起自己和沈承安进入沈家别墅，打碎过一张油画，让油画上露出一丝裂缝，就把这件事告诉了毕阿婆。
　　毕阿婆恍然，“看来这里被高人刻意封印伪装起来，一副油画打碎，封印就泄露了一部分，我们才能发现这处不寻常的地方。小丹，你真是福星啊！”
　　秦奚丹讪笑，“只是有点倒霉罢了。”
　　毕阿婆撑着拐杖站起来，“走吧，去看看这群人弄个养尸地在房子下面，到底是想干什么。”


第40章 第 40 章
　　秦奚丹扶住婆婆往下走, 安德烈跟在她们身后。
　　“婆婆，你知道这里住的是谁嘛。”她问。
　　毕阿婆：“沈家别墅嘛, 住的当然是沈家的人。”
　　秦奚丹笑了笑, “沈太太住在里面，你知道她的吧，听说以前是个有名的演员，叫乐文君。”
　　毕阿婆“奥”了声, 似乎还是不太明白。
　　秦奚丹抿了抿唇角, 直接挑明：“乐太太她……好像是老板的妈妈, 我们干活的时候, 还是尽量不要吓到她吧。”
　　毕阿婆有些惊讶, “原来是小章的生母，哎呀, 她怎么住进这种地方呢，这可不好办。”
　　秦奚丹：“怎么啦？”
　　毕阿婆叹气, “如果是小章的妈妈, 她的体质很奇怪, 啊呀呀, 难办。”
　　秦奚丹听她这么说，更加疑惑, “乐太太说过，她从小八字就轻，经常吸引小鬼，遇到鬼压床鬼遮眼这种事。”
　　“是没错，不过不是八字轻, ”毕阿婆语气感慨, “是灵性太高, 和小丹你一样。”
　　秦奚丹：“哎？我吗？”
　　毕阿婆点头，“你们这种人，学习术法很容易，也很容易招到不好的东西，经常能听见一些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荒诞声音，感受到某些古老的存在，大部分人都会经受不住压力，选择自尽，或者被关进精神病院。”
　　秦奚丹挠挠头，“我感觉我精神还是挺正常的。不过，我好像确实比较倒霉，容易招鬼。”
　　也容易招神。
　　毕阿婆笑了声，“如果把这个世界比作一团混沌黑雾，你们就是一点点白色的光团，在黑暗中格外显眼，轻易就能引起一些黑暗存在的注意。”
　　秦奚丹皱起眉，哭丧着脸，“那怎么办，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稍微遮掩一下我的光芒嘛。”
　　她不想再惹上一个邪神了。
　　毕阿婆叹气，“这也没什么办法，除非你真的变成个疯子，让自己的思维灵性混沌一片。小丹，你要注意——”
　　她顿了几秒，表情有点犹豫。
　　秦奚丹等了会，没有等到婆婆下一句话，问：“婆婆，要注意什么？”
　　毕阿婆拍拍她的手背，“听见一些不好的声音，不要相信他们，更不要为了一点小利，答应他们的交易。”
　　秦奚丹：“这我知道，魔鬼的交易嘛，让你付出更大的代价。不过阿婆，如果对方开出了我实在无法拒绝的价格呢？”
　　毕阿婆幽幽叹了口气，“它给你的，未必会是你想要的。”
　　说话间，他们已经来到的山下，到沈家别墅的墙外面。除了沈家的庄园，附近没有太多的建筑，显得有点荒凉。
　　她扶着阿婆，一手牵狗，绕着庄园转圈。
　　一个保安打着手电走过来，“你们在干什么？”
　　秦奚丹微笑，“带我奶奶在这遛狗呢。”
　　保安没有起疑心，说了两句，让她们遛完狗赶紧回家。
　　秦奚丹凑到婆婆的耳畔，小声说：“这边看的人还挺多的，白天好像都没这么多人。”
　　毕阿婆露出了然的神色，“上面和我们在高处看得差不多，去下面看看吧。”
　　秦奚丹点头，“好呀好呀。”
　　两分钟过后，她们两个丝毫不动，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气氛一时有点尴尬。
　　毕阿婆笑：“小丹，你会用土遁术，是嘛。”
　　秦奚丹：“是呀。”
　　但是，她是个辅助啊！
　　毕阿婆：“那就下去吧，稍微打探一下就可以了。不用正面和地底下的玩意对上。”
　　秦奚丹点头，活动活动手脚，背着自己的包，准备下去探险。她下意识握了握钢笔，又把执火人的徽章戴上，弄好这些，她一扭头，就看见毕阿婆已经牵住安德烈，坐在路边的长椅上，锤腿揉腰。
　　“婆婆，”她嘴角轻轻扯了下，“你不和我下去吗？”
　　毕阿婆边揉腰，边说：“哎呦呦，我这个老人家，一把年纪了，爬个山就掉半条命，动不了了动不了了。”
　　秦奚丹：“……我看您刚才还挺敏捷。”
　　毕阿婆幽幽叹息，又道：“以前和小章一起出来，他都很体恤尊敬我老人家，有活总抢在前面。”
　　秦奚丹抿了下唇，无奈地看眼坐在旁边想摸鱼的婆婆，这就是体制内资历深的老人家嘛……这也太现实了！
　　她挥挥手，“那我先下去探探路。”
　　毕阿婆笑笑，“我在这里给小丹把风~”
　　安德烈：“汪呜！”
　　秦奚丹一踩地面，念了声“遁”后，缩进地里。这次她钻进去后，没有往前，而是又一连念了好几次遁，身体在黑暗中不停下坠。
　　下坠好一会后，她突然感到自己脚底下踩到什么坚硬的东西。
　　秦奚丹停下来，用力一跺，确定脚底的不是松软泥土，而是类似石头一样平整的东西。她默念法诀，慢慢往前行，走了十来步后，感觉四周的泥土骤然一空。
　　她慢慢抬起头。
　　青石铺成的道路宽敞，门口两尊诡谲巨大的石像。
　　石像雕刻的东西她从未见过，左边的石像有人的脸，兽的身体，只是没有脖子，蹲在地上。右边的那根石像雕刻的东西更加诡异，是两颗脖子交缠在一起的人头，人头上长有极为宏伟高大的鹿角，让雕像一晃眼看过去，有几分像人头长成的树。
　　秦奚丹头皮发麻，心想，这又是些什么玩意。
　　她往底下看，巨大粗粝的石头铺成一条平整的道路，直通前方的石门。而旁边两尊巨大石像，似乎是想守住石门。
　　再往里去，是一片漆黑，黑暗中隐约透出几个翘起的檐角，似乎是一座宫殿。
　　秦奚丹往前一步，想要去推开石门，看看里面是什么。走了几步，她瞥眼巨大的石像，突然顿住脚步，猜到这个可能是什么了。
　　——两个诡异的石像应该是镇墓兽，而它们身后所守的，是过去某位古人的陵墓。
　　这扇石门和她神游天外时，看到的天门有点相像。古人也许是觉得，尸体进入石门后，逝者的魂魄也能飞越天门，得道成仙。
　　看墓门和镇墓兽的规格，埋在这里的人非富即贵，至少是王侯将相。
　　地表的阴气，也许是被这座陵墓给吸走了，那待在里面的逝者，羽化成仙了吗？还是，一直在地底长眠呢？
　　秦奚丹十分遵从内心地后退，缩回自己原来的地方。她拿出黑色手机，按下3键，在这种地方，手机居然也能拨通。
　　毕阿婆：“小丹呀，发现什么了吗？”
　　秦奚丹大概说了下这里的情况，“现在怎么办，我要进去看看吗？”
　　她拿着手机，一眨不眨地盯着石门，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旁边的镇墓兽动了一下。
　　毕阿婆：“不要进去，快回来。”
　　秦奚丹应了声，放下手机，俯身系了下鞋带，重新钻入土里。刚进去，她就感觉脚下一沉，有什么东西在拽自己往下。
　　她勾起嘴角，念了声爆，顺手藏在鞋底的雷符火符一起爆开，脚上的沉重骤然消失，她一路火花带闪电，像一艘地心火箭，嗖地一下就冲了上去。
　　在冲上去前，秦奚丹低头看眼底下。
　　石门旁边两尊镇墓兽都微微仰起头，看着她，表情有些呆滞。
　　“汪汪汪！汪汪汪！”
　　一冲上地面，安德烈就跑了过去，亲昵地舔着她的手。
　　秦奚丹摸摸狗头，走到毕阿婆面前，摊开手，“婆婆，你说得没错，底下是有个陵，而且看起来很壮观，墓主人应该身份不凡。”
　　毕阿婆点点头，拿着拐杖在地面叩了三下，一阵阴风飘过她们身边。秦奚丹抱住双臂，一开始以为是普通的夜风，直到看见风卷着树叶，在地上吹起一个又一个小漩涡，才发现不对劲。
　　安德烈浑身绷紧，大声吠叫起来。
　　秦奚丹拍拍它的脑袋，“别叫。”
　　风吹成的漩涡一直飞到她们的身边，环绕不去。毕阿婆拿着拐杖，在地上又敲了几下，“咚、咚咚、咚。”
　　几秒后，风声中居然回以同样的敲击声，只是敲击声的频率和长短不同。
　　“咚咚、咚、咚咚咚。”
　　毕阿婆再次敲，“咚咚。”
　　风声回：“咚咚咚咚咚。”
　　秦奚丹捂住安德烈的狗嘴，屏气凝神，静静看着毕阿婆和风中某个存在交谈。交谈完毕后，毕阿婆拿拐杖敲几下地面，诡异的风顿时停了下来，那片在风中不停打旋的树悠悠落在地上。
　　“婆婆，这是什么？你刚刚在和什么东西说话呀？”她不解地问。
　　毕阿婆笑：“是只小灰仙。”
　　“灰仙？”秦奚丹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所谓的灰仙，应该是个有点道行的耗子精。
　　“灰仙爱打洞，对地下的绝扈市很清楚，它刚才和我说，它从来都不敢过来，这边的东西，不管是地上面，还是地底下，都很厉害。”
　　一束手电光线刺破黑夜，在她们脸上绕来绕去。
　　秦奚丹紧张地攥紧钢笔，听见那头传来保安的大嗓门：“哎哎？你们两个遛狗的，怎么还在这里？遛狗就遛狗，别让狗再叫了啊，打扰里面的人休息。”
　　“是是是。”秦奚丹道歉了几声，走过去和保安笑道：“刚才走过这边时，突然刮起怪风，然后我家狗就叫起来，它以前不这样的。”
　　保安听见这话，脸色变了变。
　　秦奚丹察觉到他表情的变化，拍拍安德烈的脑袋，“以后不许再叫啦，我们再陪奶奶走一走吧。”
　　保安大叔“哎”一声，喊住她，“都这么晚了，还带老人家走什么，别……”他刚说出一个字就顿住，有些欲言又止。
　　秦奚丹：“您不知道，我奶奶就喜欢没事走，多活动活动，是不是呀奶奶？”
　　毕阿婆很配合，杵着拐杖，迈小碎步飞快走到她身边。
　　秦奚丹握住她枯瘦的手，“奶奶，我们继续走一下吧。”
　　保安大叔忍不住说：“这么晚，你带着老人，别在这边走，老人家身体差，别、别冲撞了什么东西。”
　　秦奚丹瞪大杏儿眼，“什么？冲撞什么，车吗，我们走人行道，不会被车撞到的！”
　　保安大叔急得快跺脚，“哎呀你这傻姑娘，怎么说不听呢。”他左右看了眼，压低声音，说：“以后散步别来这边了，这栋别墅不太平，沈先生原来的老婆死了后，冤魂不散，一直在庄园里飘。”
　　秦奚丹张了张唇，这回是真的惊讶了。
　　“沈先生原来的老婆？”
　　那不是沈承安的姑姑吗？
　　她露出笑容，“哥你别骗我，沈先生不就现在这一个老婆嘛。”
　　保安大叔口直心快：“你懂什么，原来住在里面的是很有气质的一个太太，她没和沈先生结婚，但大家都把她当沈家太太。可惜住进来没多久，她就生病坐上轮椅，再后来就去世了。”
　　秦奚丹露出听到八卦的兴奋表情，问：“那现在的沈太太，知道这事吗？”
　　保安摇头，“不知道，沈先生让那些老人改口，把原来的小姑娘叫做他表姐。”他说着，露出不齿的表情，很真性情地啐一口，“呵，男人！”
　　秦奚丹：“哦——原来这就是豪门啊。”
　　“可不是嘛。”保安摆摆手，晃动手电赶她们，“说都说完了，快带你奶奶走，晚上别来这边了。”
　　秦奚丹点头，笑着感谢他。
　　她拿出手机准备打车，毕阿婆牵着她，脚步如飞，“打什么车，我开的车来的。”
　　“啊？”来到一辆粉红色的甲壳虫车前，秦奚丹愣住，看毕阿婆熟练地开车启动。
　　这个世界，老年人也能拿到驾驶证的嘛。
　　毕阿婆打开车窗，“快上来，我们回去。”
　　秦奚丹也不知道说什么，带着安德烈坐上车，刚坐稳，身体就猛地往后倾。
　　粉嫩嫩的小车嗖地一下飞了出去。
　　毕阿婆打开车载音乐，在蹦跶蹦擦的动感音乐声中，微微摇晃身体。
　　秦奚丹抱住安德烈，一人一狗在蹦次打次的音乐里，瑟瑟发抖。
　　毕阿婆上了岁数，但开起车来很猛，一路风驰电掣，把车开回公司，停在章怀古街外的停车场里。
　　车一停稳，秦奚丹和安德烈就飞快跳了下来。
　　下车后的毕阿婆又恢复原来慈爱的模样，笑着说：“小丹，我这车开得不错吧？”
　　秦奚丹苦笑：“很少有人的开车技术能比肩您了。”
　　毕阿婆笑容更加灿烂，甩着拐杖，把拐杖甩得虎虎生风，“走。”
　　————
　　回到公司后，毕阿婆打开电脑，输入密码后，让秦奚丹把刚才的事录入档案。
　　“我一个老人家，弄不懂这些，”毕阿婆坐在沙发上逗狗，说：“以前这都是小章干的，小丹，你试试看能不能自己弄一个。”
　　秦奚丹点头，看向电脑屏幕。
　　桌面上很干净，只有一个文件夹，把文件夹打开后，又分为两个文件夹，一个名字叫做【污染物归档】，另一个叫作【绝扈市非自然案件】。
　　她打开案件的文件夹，扫了眼，最近的那些诡异事件，全和她有关。
　　秦奚丹叹口气，感觉自己穿越以后，把绝扈市整个市的鬼都惹上了。她为沈家地底墓葬新建一个档，写道：“沈家西郊别墅女鬼及地底墓葬调查。”
　　详细写完自己发现的情况后，在定级的那栏，她有点犯难。
　　“婆婆，这应该定什么级呀？”秦奚丹问：“怎么定级的？”
　　毕阿婆：“一般都是按灾害程度或者可能造成的危害来定级，级数是用十天干来评定。庚级以下的东西没必要定级，庚级呢，是有可能造成十人以上百人以下死亡事件的诡异。”
　　“再往上，己级是百到千人，戊级是千到万人，丁级呢，是可能使一座城市毁灭的诡异，再往上的丙级是能使一个小国覆灭的诡异，乙级是能使一个大国毁灭的恐怖，到甲级……”毕阿婆扯起嘴角，脸上皱巴巴的皱纹挤成一团，和蔼地说：“那就是灭世级的天灾了。”
　　秦奚丹点点头，问：“那这次的阴穴和底下墓葬，应该是多少级的？”
　　毕阿婆想了一会，“先写己级吧。”
　　百到千人……
　　秦奚丹长长呼出一口气，心想，这事可不小。
　　她在最后调查员的那栏，写下了自己的名字，低低念道：“调查员，秦奚丹。”
　　“婆婆，然后我们要干什么呀？”秦奚丹把这份档保存下来，然后转动转椅，靠在椅子上，手托着下巴，说道：“别墅里的女鬼我见过了，乐太太说她是沈承安的姑姑，但保安却说，她是原来的沈太太。”
　　好复杂的豪门恩怨。
　　她挠挠下巴，“那女鬼还似乎想对我或者沈承安说什么，好像是，想让我们快逃。”
　　毕阿婆皱了下眉，摸着安德烈顺滑的毛，问：“那里面的别墅是什么样子的？在上面看的时候，我感觉那栋房子很奇怪。”
　　秦奚丹连忙点头，“没错！就是很奇怪，很像一栋竖起来的棺材，还有，别墅的窗户列成一排，这样竖下来，好像……”她顿了下，脑中突然冒出一个可怕的比喻，全身有点发冷，“好像棺材上，竖插着一把剑。”
　　毕阿婆停下摸狗的手，表情凝重，“如果我没有猜错，这栋房子，是专门为那个病逝的可怜姑娘修的棺材。而且是竖棺，棺材竖着放，吸收地底的宝气，帮助他沈家生意兴隆。”
　　说着，她幽幽叹口气，语气唏嘘，“只是可怜那个姑娘，棺材嘛，本来就应该平躺着，这样逝者也能安眠，她睡在一个竖起的棺材里，死后肯定不得安宁，变成厉鬼也是迟早的事。前面窗户组成的竖剑，则是把她的魂魄镇在房子里，不许她离开。”
　　秦奚丹听到以后，再想屋里面种种奇怪的装修，顿时有些毛骨悚然。
　　“还有那栋别墅里，楼梯很陡峭，正常人爬上去也要费力，刚才保安说，那位太太临死前是坐在轮椅上，不能走路的，所以这样陡峭的楼梯，也是为了困住她。”
　　她突然觉得，比起竖棺锁魂这样的恶毒心思，厉鬼根本不可怕。
　　“如果这么说，可以把布置这些的人抓进局子里吗，罪名的话，侵犯鬼权？限制鬼身自由？恶意炼制恶鬼，危害公共安全。”
　　秦奚丹举了一串理由，忽然很感慨地说：“我们这针对鬼的法条是不是不太完善？如果以后鬼越来越多，也得让它们守守法，比如被窝是绝对的安全区，当人缩进被窝，鬼就禁止吓人，这叫被窝禁令。”
　　毕阿婆忍俊不禁，“行啊，等小丹以后有出息了，就可以自己来制定这些东西。”
　　秦奚丹翘起嘴角，眨两下眼睛，“那还是算了。不过既然能有把人死后炼成恶鬼的阴毒心思，说不定，当年那位太太的死不是生病，这方面倒可以查一查。”
　　如果沈家别墅只是具竖棺，把曾经死去的人炼成恶鬼，那也没有特别难办。沈家别墅里的女鬼实力不是很强，也还有一丝为人的神智，不会主动攻击人。
　　难办的是，别墅底下还有个不知何年何代、哪个帝王将相的陵墓。
　　从那两只镇墓兽诡异的样子看，陵墓里的东西绝非善茬。
　　“如果我们去动别墅，底下的东西是不是也会被牵动？”
　　毕阿婆表情严肃，“有这个可能，而且还有关阴气穴眼，牵一发动全身，不能随意。”
　　“这样，小丹，你先回去休息吧，我们联络上小章和那老头，等人到齐，再一起去底下看看。”
　　秦奚丹点头，“也只能这样了，他们什么时候回来？我怕封印被破这件事被发现，虽然说是沈承安摔破那幅画的，大概率不会引起那个沈先生的怀疑，但他还是有可能采取行动。”
　　毕阿婆：“我让灰仙监视着庄园。”
　　秦奚丹松口气，婆婆不愧是老手，处理事情来就是麻利，提前就想到了这件事。她和毕阿婆告别后，牵着安德烈回家，在路上的时候，趁机拿手机搜索了下沈承安的父亲。
　　沈立，著名企业家、慈善家、立云集团董事长……一串的头衔，说明这位沈立先生确实家财万贯，拥有广阔的商业帝国。
　　她又搜了下乐文君。
　　关于这位曾经的女星消息也很多，网上说这位美人年轻时是个有名的女星，艳光四射、美丽动人。但在一场严重的车祸中，她受伤很重一度濒死，车祸让她息影了一段时间，等再复出就没有之前那么出名，后面没多久，她就彻底息影，据小道消息揣测，似乎是嫁入了豪门。
　　“难搞。”秦奚丹按了按眉心，打开背包，拿出一根蛋白条补充能量。
　　刚打开包，里面的书本摔落，掉在地上，正好封面打开，露出扉页上的一行因斯语。


第41章 第 41 章
　　这本书秦奚丹翻阅过数次, 可以肯定，扉页上根本没有这行字。
　　她合上书, 才发现原来封面上《世界百科全书》这几个字全部消失, 封面的颜色逐渐变成暗红，再一点点变暗，最后变成浓稠的漆黑，像是无尽的深渊。
　　这是在青松大学图书馆时, 掉到她身边的那本黑色无名书。
　　秦奚丹打开扉页, 看着那行因斯语, 有点犯难。她才刚学因斯语, 只会掌握点常用词汇, 勉强听懂人交谈，但书上用花体写的话, 明显是生僻字，她不认识。
　　“能翻译成芦国语吗？”
　　她叹口气, “不认识啊。”
　　刚说完, 扉页上字句开始变动, 变成她认识的语言——
　　“文化水平还挺低。”
　　秦奚丹：？？？
　　她被一本书给骂了？
　　她面无表情地拿起书, 问自己的黑狗，“安德烈, 你想吃新东西吗？这本书你看怎么样，合不合你的胃口？”
　　那行字笔划马上再次排列，变成一行新的字句：“可爱又美丽的女士，你好。”
　　秦奚丹冷冷看着这行字，心里猜到这玩意是什么。
　　在幽灵的死前记忆中, 他们看到堕落天使送给幽灵一本邪典, 由此才引发幽灵的堕落与邪恶。在模糊的记忆中, 她并没有看清那本书的样子，之后章南露说去追查邪典下落，就没有跟她说过下文了。
　　所以这是怎么回事？
　　这本书似乎是自动跟着她回到家的，而且还能与她交流。
　　看这本书还挺有礼貌的样子，秦奚丹忽略它刚才的嘴贱，问：“你是什么东西。”
　　“首先要纠正你的用词，”书本说：“我不是东西。”
　　“呸！”
　　“我是东西。”
　　“可恶，你们芦国话真是太绕口了，准确来说，我不能用东西来衡量。”
　　秦奚丹“嗷”了声，认真点头，“那你是什么玩意？”
　　扉页上字颤抖两下，最后变成一串句号，六个点点。
　　。。。。。。
　　秦奚丹把它摊开在膝盖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它，说：“所以，你就是让幽灵堕落，教唆他杀人的黑暗邪典？”
　　“不能这样说，我从来没有教唆他，只是回答了他的问题。”
　　秦奚丹又问：“他问你什么了？”
　　邪典回：“这是秘密。”
　　秦奚丹点头，“好吧，那你为什么要来找我？”
　　邪典扉页变成漆黑一片，一滴滴鲜红的血液在其上流动，化作一行新的字：“美丽可爱的小姐，我想让你成为我新的主人。”
　　秦奚丹：“奥。”
　　“没门。”
　　她砰地一下把邪典合上，重新收进自己的包里，再把背包拉链拉上。也许黑暗信徒拿到这本邪典会欣喜若狂，但她可不想当邪11教徒，况且，这玩意会噬主，她不敢拿，也无福消受。
　　“明天就把你给上交了。”秦奚丹说着，突然觉得夜长梦多，说：“今天就把你给上交了。”
　　这时她已经下车，走到山阶上，想到拿着邪典可能出现状态，她转身就准备回坚玉保险公司，在那儿先看守邪典一夜，等天亮章南露他们回来，再把邪典上交关局子。
　　背包突然剧烈晃动，好像里面装着一只野兽在锋利挣扎。背包底部被划出一个大口，里面的东西都掉了出来，备用钢珠噼里啪啦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邪典也掉在了地上，封面打开，重新露出漆黑的扉页。
　　扉页上鲜血流动，化作一行字：“你真的敢把我上交给执火人嘛，美丽的小姐，沌神的信徒。”
　　这个东西，居然知道原主的身份。
　　秦奚丹蹙起眉，露出一丝犹疑的表情。
　　似乎感受到她的犹豫，那行字的下面，出现一个用鲜血化成的笑脸，嘴角咧得很高，对她嘲讽地笑。
　　秦奚丹抬起脚，一脚踩在扉页上。
　　邪典笑容逐渐消失，上扬的嘴角缓缓落下，变成一个悲伤的表情。
　　秦奚丹：“所以，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想让你成为我的新主人。”邪典快速地写字，“我会尽心尽力侍奉你，解答你的疑惑，实现你的愿望。”
　　“奥，不需要。”
　　秦奚丹重新把书合上，收进包里，拿到家中。她决定先用火符试试，看能不能把邪典烧掉，发现邪典火烧不掉，雷劈不毁后，她连夜到网上订了个保险箱，以后就把这祸害人的玩意放进保险箱里，锁死。
　　书页被诡异地翻开，扉页出现新的一行字。
　　“伤心了，心碎了。”
　　后面是一个哭脸。
　　秦奚丹：“呵。明天就把你锁起来。”
　　扉页又浮现一行字，“我会在今夜证明自己对你的价值。”
　　写完后，仿佛一阵清风拂过，书页快速地翻动起来，最后停在一页上。
　　秦奚丹瞥了眼，就挪不开视线。书上画的是她在地底看见的墓穴石门，石门旁还有两座诡谲而高大的镇墓兽。
　　邪典像个图文版的《世界百科全书》，细心地给她在镇墓兽旁小字标注——
　　双头鹿角镇墓兽像，人面兽身镇墓兽像：沈槐用升龙山脉矿石雕成这两尊镇墓兽，希望神兽能保护他，一路飞升上天，穿越天门。
　　秦奚丹：“哦，这样的呀。”
　　她回忆几秒，想起沈槐是谁。
　　一两千年前的乱世，疆土分裂成数个小国。沈槐是其中一个小国的国君，自封为天齐王，他在任的早些年似乎还挺英明，晚年却愈发昏聩，迷信鬼神，重用方士，赋税苛刻、徭役繁重，让百姓痛苦万分，纷纷携家带口想要逃离沈槐的统治。
　　沈槐对这些想要逃离的百姓极为残忍，一旦发现就全部斩杀，就算这样，还是有无数百姓源源不断逃离这里，导致家家封门闭户，罕见人影。
　　因为这种人烟稀少的凋敝景象，坊间还偷偷给沈槐起了个外号，叫绝户王。
　　秦奚丹想着，心中叹口气，想起原来世界的那句“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在乱世，百姓向来是不被当成人对待的，无论到哪里都是受苦，但能让百姓冒着生命危险也想逃离，说明沈槐的统治确实是不当人到了极致。
　　看来埋在别墅底下的，就是这个不当人的绝户王。
　　她看向邪典，上面的书页又自动翻了一页，写道：“沈立听管家汇报白天的事，马上赶到绝扈市。”
　　秦奚丹神色一凛，马上给沈承安打电话。
　　“喂。”电话很快接通，手机里传来少年清润的声音，“老师？”
　　秦奚丹：“嗯，你现在在哪里？”
　　沈承安离开沙发，走到窗前，压低了声音，说：“我在我妈这里，我有点不放心她，想来陪陪她。”
　　秦奚丹马上又问：“那现在你爸爸回来了吗？”
　　“没有啊。”
　　听到这里，秦奚丹松口气，默默朝邪典比个中指，刚比完，她就听到沈承安的惊呼：“哎，我爸的车回来了。老师，你怎么知道的，你好厉害！”
　　邪典翻开的书页上血液流动，变成一只人手，人手竖起个中指回敬她。
　　秦奚丹：……
　　小家伙气性还挺大。
　　那头少年的声音转为愕然，“爸，你干什么——”
　　话未说完，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巨响，似乎是什么东西掉在地上，紧接着，传来信号不好的滋滋声，十几秒后，电话被掐断。
　　秦奚丹皱起眉，掏出黑色手机，给毕阿婆打电话，“婆婆，沈立回来了，应该是我和沈承安打碎一副油画后，他就马上赶回来了，他想要干什么？”
　　邪典上的中指再次发生变化，变成一行血红的字：“遗世而独立，羽化而登仙。”
　　秦奚丹一怔，“升仙？”
　　毕阿婆：“小丹，你说什么？”
　　秦奚丹：“我刚才查到，那座陵墓的主人很有可能是曾经的绝户王，那个人叫沈槐，晚年沉迷修仙问道，在墓穴中修筑天门，是想自己死后能羽化升仙。沈立也姓沈，他是不是绝户王的后人？”
　　毕阿婆沉默着。
　　秦奚丹继续说：“现在我学生就在别墅里，刚才我们还打电话，沈立回来，电话就挂断了，婆婆，是不是出什么事啦？”
　　毕阿婆默了一几秒，才开口道：“小丹，你先别急，我去联系小章他们，你呢，在家里好好睡一觉，今天你也辛苦了，是吧？”
　　秦奚丹瞥眼邪典。
　　漆黑的纸张上，又出现一行新的血字，“嘻嘻，羽化登仙，嘻嘻嘻嘻，终是假把式。”
　　看来这是一本很开朗爱笑的书。
　　秦奚丹重新背起包，把书放进去，刚放进去邪典又掉了出来，她才想起刚刚背包已经被邪典割破了，只好又翻出个新包。她边拿着手机和毕阿婆联系，“婆婆，灰仙那儿有什么动静吗？”
　　“灰仙也说，沈立回来了，那个叫沈承安的孩子，瞒住了你干的事，沈立好像没有怀疑。他们一家看上去其乐融融，仿佛幸福美好的一家人。”
　　秦奚丹松口气，把背包放了下来。
　　邪典上再次浮现一行字，“嘻嘻，她在骗你。”
　　秦奚丹瞪了眼这本书，问：“婆婆，我真的不要做什么吗，我可以在远处，偷偷去监视他们家。”
　　毕阿婆声音慈祥，“不用啦，你明天还要上班吧，好好睡觉。”
　　邪典上快速浮现新的血字：“这时候，毕绿漪坐上自己的粉红甲壳虫车，飞快驶向沈家。沈槐的墓穴中恰好有一块龙石，其中蕴含龙神的一丝神格，她修炼多年，只缺这一丝神格就能进阶，为免夜长梦多，也怕被分一杯羹，她决意不让同事知晓，独自去沈家贪下这块龙石。只是她不知道……”
　　“嘻嘻嘻嘻，终是假把式，终是假把式！”
　　秦奚丹瞪大眼睛，这是她能知道的吗？
　　随即她把邪典重重合上，并不怎么相信书上说的话。邪典上或许有一部分是真的，但肯定不会完全对她说大实话。
　　她侧耳细听，几分钟后，听见手机中传来的汽车喇叭声，看来现在毕阿婆确实在车上。于是她又给章南露和庙祝连呼了几次，都没有得到回应。
　　秦奚丹坐在床边，手支着下巴，现在情况是，毕阿婆出于某种原因，不愿意让她参与这件事，但是邪典又暗示她，让她快点过去。
　　她翻动手里的手机，几次后，再向沈承安打了个电话。
　　叮当的铃声从手机里传来。
　　秦奚丹等了几十秒，在以为没人会接后，通话却被意外接通。
　　里面传来的不是沈承安的声音。
　　“滋滋……滋……”
　　刺啦刺啦的电流声刺激耳膜，她不敢提前出声，安静等待着，听了好一会，终于在刺啦的电流声里，听到一个微弱却诡异的女声。
　　“救……滋滋……救救……”
　　秦奚丹握紧手机，垂着眼睛，半分钟后，她站起来，给狗碗里添满狗粮和水，摸摸安德烈的脑袋。
　　安德烈歪歪脑袋：“汪呜？”
　　她打开系统，在发现地底墓葬后，今天的家访任务奖励已经到账，现在她手里多了一千积分，一共是1300积分，正好可以鉴定一个道具的作用。
　　【小丑的气球】：小丑永远在兜售笑话。
　　小丑可以讲笑话逗你开心，小丑也能替你查探危险。
　　放飞小丑的气球后，你可以选择拥有小丑的视野，操纵气球飞翔。
　　小丑的人头从系统里出来后，就高高翘起嘴角，露出诡异的笑容，用一种夸张而滑稽的声音说：“小丑永远在说笑话~小丑永远在逗你开心~噔噔咚咚咚~小丑永远会让你开心~”
　　秦奚丹：“哟，服务意识还挺强。”
　　桌子上的邪典再次啪地一声自己打开，一行血红的字浮现：
　　“我也可以为主人说笑话，我也可以逗主人开心~我永远会让主人开心~”
　　写完，鲜血凝结成一个像小丑一样，滑稽的笑脸。
　　秦奚丹：“滚，谁要当你的主人。”
　　邪典的笑容消失，变成哭哭的表情。
　　QVQ。
　　拥有小丑的气球后，她心里底气更足了，拿着气球，她不用亲自涉险，进入沈家别墅，只要在外面观察，拿气球探测里面的情况就好了。
　　秦奚丹把全副武装戴上，甚至把沌神的面具折好，藏入邪典里。
　　安德烈在她脚边打转，湿润黝黑的眼睛担忧地看着她，“汪呜。”
　　秦奚丹笑了笑，温柔地抱住它，蹭了蹭它的脸，轻声说：“乖啊，粮和水全在碗里了，记得自己吃饭，我尽量早点回来。”
　　安德烈的耳朵怂耷下来，“汪呜呜。”
　　秦奚丹亲了亲它的额头，站了起来，感受到提包里邪典震动两下。她拿出邪典，打开一看——
　　书页上血字狰狞，化作几个大字。
　　“汪呜QVQ”
　　秦奚丹：“就算你学狗叫也没用！”
　　“呜呜QVQ”
　　————
　　沈家庄园灯火通明，落地窗前，映出一道窈窕的身影。女人穿着天蚕丝睡衣，站在窗前，看向站在阴影中的男人，柔声道：“你怎么突然回绝扈啦？”
　　男人沉声回：“就回来看看，那副被摔坏的画呢？”
　　乐文君笑容僵了一下，“在上面，我带你过去。”
　　“爸，是我不小心弄碎的。”沈承安跟在后面，低声解释，俊秀的脸上露出丝紧张。
　　男人冷笑：“你有什么本事，能弄坏画？我怎么听说，你宣扬别墅里有鬼呢。”
　　沈承安微怔了几秒，低下头，不自觉握紧手机。
　　手机上一直显示无信号的状态。
　　他看着男人走近，影子覆盖住自己的身体。他尽量把母亲护在身后，轻声说：“是这样的，我今天过天桥的时候，遇到一个瞎眼的算命先生。”
　　沈承安硬着头皮继续说：“他拦住我，非说我家里有鬼，还让我买符咒……”为了增加故事的可信度，他继续编：“一张符两千块，我买了十张。然后听他的话，回到家里想来除鬼，没想到符一丢出去，画就掉了下来。”
　　这个理由勉强可以解释。
　　男人听了后，不再逼近，转身走到沙发上。头顶水晶灯光照在他的脸上，照出他的面容。他有张瘦长的马脸，嘴唇瘪而薄，紧抿的时候几乎连成一线，显得阴鸷而刻薄。
　　他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问门口保安：“今天有外人进来吗？”
　　沈承安掌心全是汗，用力攥了攥手掌。
　　那头的声音想起，“沈先生，没有人进来过。”
　　沈承安眼睛瞪大，忽然想起，秦奚丹是遁地进来的，而出去的时候，为了不吓到门口的保安，她同样选择了遁地出去，所以其他人根本不知道她来过。
　　想到这里，他心中一阵窃喜。
　　不知为什么，他下意识想要瞒住老师进来过的这件事情。
　　沈立看向头顶的水晶灯，“云姑，有人进来过吗？”
　　沈承安刚放下的心，再次悬了起来。他悄悄用明目诀，抬头看过去，红衣散发的女鬼不知何时爬到水晶灯上，像蜘蛛一样攀在上面，遮住脸的头发垂至半空，摇摇晃晃。
　　女鬼透过漆黑的头发，露出双猩红的眼睛。
　　她在看着我。
　　沈承安对上那双眼睛，突然冒出这样的想法。他趁着父亲不注意，悄悄朝女鬼眨了下眼睛，央求她帮帮忙。
　　女鬼收回冰冷的视线，缓慢摇了摇头。
　　沈承安顿时松了口气，假装愕然道：“爸，你在和谁说话？”
　　“云姑，你姑姑，”沈立眼神放柔，表情变得和蔼了些，“太太，你去帮我们倒杯茶吧。等会送到书房去。”
　　乐文君担忧地望了眼沈承安，点点头。
　　沈立站起来，拍拍沙发，“承安，和我去书房。”
　　父子二人一前一后来到书房。宽敞的房间里，靠墙红木书架上书籍放得满满当当。沈立坐在宽敞的办公桌后，靠在椅背上，审视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少年。
　　隔了几分钟，他开口道：“其实，有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你。”
　　沈承安蹙眉，慢慢问：“我们家真有鬼？你早就知道？”
　　沈立摆摆手，露出笑容，“什么鬼不鬼，这都是小事。”
　　“小事？”
　　沈立指了指地面，“承安，我们是……”
　　“咚、咚、咚。”
　　书房外传来有规律的敲门声，随即是乐文君轻柔的嗓音，“茶泡好了。”
　　沈立不耐烦地拧了下眉，“进来，放下吧。”
　　乐文君推门进入书房，把刚泡好的茶杯放到桌上，然后牵住沈承安的手，想带他离开，“这么晚了，还不睡觉干什么，快回去睡觉。”
　　“慢着，”沈立沉声道：“我们有话要说，你先出去吧。”
　　乐文君勉强笑道：“承安明天还要上课呢，别耽误了他的课业，有什么话以后再说也不迟。”
　　沈立表情沉了下来。
　　书房里顶灯没有打开，只桌上一盏台灯，照得男人大半边脸都在黑暗中。
　　沈承安眨眨眼，不知道是不是光线的关系，发现自己父亲的脸上发生了些许的变化——两眼眼距似乎变得宽了一点，下巴往前凸出了些，五官有些移位，变得不像人，更像是某种爬行类的动物。
　　他晃了晃脑袋，再定睛看，男人五官又恢复原样，仿佛刚才只是幻觉。
　　“等会也有事找你，你去客厅待着，等我们。”沈立笑了笑，嘴角夸张地往上裂开，黄绿色的瞳孔里却没有丝毫笑意，“我不想再说第二次。”
　　乐文君身体轻颤了一下，低了低头。
　　沈承安劝道：“没事的，妈，我很快就回去睡觉，不会耽误明天上课。”
　　“呵呵。”沈立又笑了声，声音里夹杂斯斯的气音。
　　乐文君离开后，沈承安仔细观察男人的脸，问：“爸，你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
　　沈立裂开嘴，低声说：“承安，这些年我没有告诉你，其实，我们是天齐王的后人。”
　　“啊？”沈承安愣了下，“天齐王是谁？”
　　“沈槐，以前统治绝扈市的王。”
　　沈承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我历史学得不太好，爸，你想说的就是这个吗？”
　　沈立：“你没有一点想法？”
　　少年微怔，然后笑道：“谁祖上没阔过，什么帝王将相，那都是过去的老封建了，现在是人民群众当家做主的年代！”说着，他握了握拳，把拳头放在胸口，“爸，我们是现代人了，不要老想着过去。”
　　沈立气笑了，深深吸了一口气，半天没说话。
　　沈承安试探性地问：“如果没别的事，那我走了？”
　　男人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沉声道：“我们的祖先寻仙问道，终于找到了羽化登仙的机会。”
　　沈承安干笑几声，“哈哈，哈哈哈。爸，没想到你也会信这种话，你听谁说的，也是天桥底下算命先生？被骗……用掉了多少钱？”
　　沈立深深地看他一眼， “不信也没关系，今天晚上，你会相信的。”


第42章 第 42 章
　　别墅客厅里, 乐文君坐在沙发上，双手握紧, 眉头轻拧着。
　　“啪嗒。”
　　她听见响动, 站了起来，走到二楼。
　　一副油画掉在了地上，表面的裂缝裂得更大，几乎要把画上的红衣女人劈成两半。
　　乐文君拿起油画, 轻轻擦去并不存在的灰尘, 准备将油画重新挂到墙上。油画外框玻璃反射着灯光, 一道血红的身影突然出现在她身后。
　　那道鬼影倒悬在天花板上, 慢慢降了下来, 死气沉沉的苍白面孔一点点出现在玻璃反射的影子中。
　　乐文君偏头往后看，看不见女鬼的存在, 但是耳边冷气斯斯，能提醒她, 画上看见的鬼影不是幻觉。
　　她举起油画, 借着反射的鬼影, 尝试和女鬼沟通, “姐姐，是你吗？没想到今天终于见到你了, 你比我想象中要……”
　　看着女鬼死气僵硬的脸、垂直落下的头发，乐文君抿唇笑了一下，“要好看，头发也浓密很多。”
　　女鬼张开乌青的唇，似乎想说什么话。
　　乐文君问：“姐姐, 你想说什么？”
　　一阵阴冷的气息从撩过她的耳垂, 借着影子, 她能看出是女鬼靠近了她，脸贴在她的耳朵边。
　　女鬼的嘴唇张合，似乎想努力说出什么话。
　　乐文君听不见她的声音，只能模仿她的口型，念道：“涛……逃？”
　　女鬼点了下头，长发缠绕住乐文君雪白纤细的手臂。
　　乐文君蹙眉，不解地问：“可是我为什么要逃，这里不是我家吗？”
　　女鬼用长发牵住她的手，带着她往前走。乐文君咬咬牙，抱住油画，接着倒映出来的影子，跟在女鬼的后面。
　　长长走廊挂满油画，路过其他油画时，她偏头看眼，没有看见玻璃上折射出女鬼的影子。
　　——难道是白天油画被打破，云姑才能联系上她，和自己沟通？
　　乐文君一路往前走，逐渐想明白一些事，“云姑，你不是沈立的姐姐，是吗？”
　　她揣测道：“只要打破油画，你就能出来和人交流，如果你是他的姐姐，他应该会把油画破坏掉，但他反而嘱咐我好好珍惜这些油画，不能让画有一丝损坏。他是故意把你关起来的吗？”
　　女鬼的脑袋转了过去，幽幽看着她。
　　乐文君：“对吗？”
　　女鬼没有说话，眼眶里布满密密麻麻的血丝，猩红一片。
　　乐文君咬了下唇，又问：“怎么才能放你离开，把所有的画都砸碎吗？”
　　女鬼摇摇头，再次张开乌青嘴唇，无声地说：“逃……快逃……”
　　乐文君瞥眼书房紧闭的门，“可是，安安还在里面。”
　　————
　　书房中，沈承安看着父亲的脸，再次产生奇怪的感觉：仿佛男人的五官移位，变得熟悉又陌生。
　　其实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沈立了。
　　他们父子关系说不上融洽，甚至还有几分疏远。沈立生意繁忙，大部分时间都住在外面，很少回家，沈承安印象里，一年就见不到他几次，也难说得上有什么太深的感情。
　　他思绪有点放飘，回忆自己上一次看见沈立是什么时候，是不是太久没见到人了，导致把自己爹的脸给记错了。
　　沈立脸上的笑容越来越诡异，嘴角裂开的幅度更大，几乎到耳根。他站了起来，全身都隐没在昏暗的光线里，斯斯说道：“来，我们父子一起去升仙吧。”
　　“本来今天不是最佳的时机，可惜，封印被你弄破了，再拖下去会被人察觉，”男人一步一步走近，每一步踏出后，身影就高大一分，“跟爸爸到地底下去，我带你看我们祖宗留下来的好东西，我们登仙门，长生——不死——，羽化——登仙——”
　　最后几个字，他的声音突然拔高，用一种奇怪的戏腔拖长唱出。
　　沈承安看着几乎脑袋抵到天花板的男人，掌心全是冷汗，口袋里攥紧的雷符被汗水浸透。他竭尽全力冷静下来，用颤抖的声音问：“你、你是谁？为什么要变成我爹的样子？”
　　男人弯下高大的身体，一张鳄鱼般的面孔陡然出现。它张嘴说话，露出一排尖利森白的牙齿，“好儿子，怎么不认识爸爸了？我们父子俩，一起去天上，当神仙，好不好？”
　　沈承安“呸”了声，“我爹才不是你这种怪物。他长得不行，但也没这么丑。”
　　男人伸出手，像拎小鸡仔一样，把沈承安拎了起来。
　　现在他的手掌也变得巨大，手指勾起，像野兽的爪子。
　　“真是不识抬举，”怪物拎起他，一步一步往前走。
　　沈承安掏出符咒，往后一丢，火符烧开一瞬的黑暗，他看见符咒冒出的火球滚过男人粗壮的手臂，那上面长满密密麻麻坚硬的鳞片。
　　沈立笑了，“两千块就买这小玩具，看来你被人坑得不轻嘛。”
　　“哎？”沈承安微怔几秒，下意识问：“正常市价应该是多少？”
　　“最多一千的破烂符，”沈立说完 ，伸出爪子拨了下书架。正面沉重的书架像玩具一样倒下，露出后面墙壁上的暗门，“爹这就带你去当神仙。”
　　沈承安扭动身体，想从怪物的利爪间逃脱，“我不想当神仙！当神仙有什么有意思的，而且你这样子，看上去也不像神仙。”
　　他大声说着，一边把三角尺悄悄拿出，观察能攻击的地方。
　　怪物的手臂和身上都覆盖坚硬鳞片，看起来很难破防，唯一能攻击的，只有他脸上的两只眼睛，或许还有下半截更类人的身体。
　　沈承安观察怪物的模样，发现它长得有点像鳄鱼。鳄鱼的弱点是眼睛、鼻子和没有鳞甲保护的腹部。他默念这三点，掏出所有的符咒，准备殊死一搏。
　　怪物推开门，黑暗裹挟着凄惨的风声飘了过来。
　　沈承安头皮发麻，按紧了符咒，将要掏出时，门突然被再次敲响。
　　怪物口中发出沈立的声音：“什么事？”
　　乐文君在外面回：“先生，我喊安安去睡觉，他该睡觉了，不然明天就起不来去学校了。”
　　“斯斯。”怪物裂开嘴，似乎在笑，嘴巴里却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斯声，“他不需要再去上学了。”
　　沈承安要是以前听到这话，说不定还会开心一下，但是现在，他被怪物拎到半空中，马上要进入一个不知道什么地方。
　　那扇暗门打开后，阴冷的风和嘶吼鬼哭声穿透黑暗飘过来，让他浑身发冷，排斥要进入那扇不知道是什么的门里。
　　比起这种地方，学校才是温暖的家！
　　他攥紧符咒，大声说：“妈，你帮我给老师打个电话，说……”
　　突然，书房的门被推开，乐文君站在门口，震惊地看着里面天花板高的人影。
　　拥有她丈夫身体的人听到声音，扭过了头，嘴巴裂成两半，“斯斯，你进来啦。”
　　乐文君纤弱的身体微微颤抖，“你想把安安带到哪里？”
　　沈立伸出另一只手，“来吧，夫人，你去帮我推天门。”
　　乐文君慢慢走进书房，高跟鞋踩在光滑的木地板上，“噔噔噔”一声声在安静的黑暗里响起。
　　沈承安连忙喊：“妈，别过来！快跑！”
　　乐文君仰头看着高大的怪物，轻声说：“什么是推天门？”
　　“推天门以后，就能升仙了！成仙，不死，得道，飞升！”
　　乐文君“哦”一声，看眼被它挂在手里的少年，又问：“为什么我能推天门？”
　　沈立又裂开嘴角，嘶嘶笑起来，“你可不是一般的女人，极阴极阳，死而复生，还生过一个怪胎，斯斯——我好不容易找到你这样的人。”
　　乐文君瞥眼黑暗的门，说：“看来你很早就查到了那件事，那这些年我一离开这里，就会撞鬼做噩梦，是不是你动的手脚？云姑是你杀害的吗？”
　　沈立面色不善，一步一步走过来，高大的影子压住女人纤细的身体。
　　乐文君握紧掌心，强自镇定地说：“我帮你去推开天门，你把安安留下来，行吗？”
　　“我们一家人都去，整整齐齐，不少一个人。”怪物弯下高大的身体，准备把女人一把抓起来，就在这时，爬到天花板上的女鬼掉了下来，乌黑的头发像蜘蛛一样缠住他的脸。
　　沈承安趁着他吃痛松手，把符咒全丢向他的肚子，瞬间引爆符咒，然后拉着乐文君的手就往外跑。
　　他们冲向大门，却发现门已经锁死，根本打不开。
　　女鬼从书房里爬出，飞快爬到第二楼的天花板上，沈承安感觉她在引导自己，就拿起桌边的手机，牵住乐文君，跑向上面的楼层。
　　楼梯陡而窄，恰好方便他们的行动，而转化成高大怪物的沈立，却没那么容易上楼。
　　沈承安在女鬼的帮忙引路下，猫着腰和沈立在宽敞黑暗的别墅里周旋。
　　“儿子，夫人，”沈立高大的影子被灯光照在墙壁上，脑袋诡异地突起，声音嘶哑地呼唤：“快过来啊，快来，我们一起到天上当神仙。”
　　“呸，”沈承安努力按手机，“鬼才要和他一起当神仙。”
　　“安安……”乐文君突然脸色煞白，指着窗外，“你看，那是什么东西？”
　　沈承安抬起脸，在黑暗的窗外，一个小丑的脑袋悬在空中。它的脸上涂着夸张的油彩，红色的大鼻头下，嘴角咧到腮根，露出诡异的笑容。
　　————
　　秦奚丹赶到沈家别墅外。从外面看，里面的一切都很正常。
　　几个保安在岗上巡逻看护，里面的别墅亮着灯火。
　　秦奚丹看眼保安，心想，自己说不定比毕阿婆来得更快。
　　她住的地方离西郊不远，而四仙庙离这边路程快跨过大半个城市。
　　两分钟后，小丑的脑袋从她手中升起，像一个气球般，缓缓飞入夜色中，朝黑夜中亮灯的窗户飘去。
　　秦奚丹找到了隐蔽的位置，坐在石椅上，手撑着头假寐。实际上，她闭目凝神，让自己的精神聚集在气球上，没多久，小丑的视野就取代她自己的视线，她变成飘在空中的气球，操纵着小丑脑袋往前，默默巡视着这栋别墅。
　　小丑的视野是暗色的，蒙着层阴霾。
　　围着别墅转了一圈，秦奚丹失望地发现，所有的门窗都锁紧关死，她操纵小丑气球无法进入，只能贴着窗户观察里面的情况。
　　转了几圈后，她终于在一个窗户上看见了缩在柜子后面的母子。
　　沈承安恰好抬头对上她，脸色顿时苍白如纸。
　　秦奚丹露出友好的笑容，小丑猩红的嘴角顿时裂开，舌头吐了出来，在空中摇晃。
　　“啊——”
　　乐文君连忙捂住自己的嘴，不敢再看窗外可怖的恶鬼。
　　沈承安朝小丑扬了扬自己手里的符咒，心想，如果它冲进来，自己就和它拼个鱼死网破。
　　还没等人头气球破窗而入，一只布满鳞片、手指如钩的大手从黑暗中探出，伸手搭在他们旁边的柜子上。
　　沈承安后背冷汗涔涔，缓缓转过身，对上沈立那张不能用人类来形容的可憎诡谲的面容。
　　沈立侧着脸，太阳穴上黄绿色的眼睛盯着躲藏起来的两人，眼神冰冷。他张开大嘴，声音嘶哑地说：“为什么要躲着我？”
　　他叹了口气，“我只是想带你们一起成仙，你们干嘛躲着我呢？”
　　怪物俯下高大的身体，如钩的手指快要勾上沈承安的脑袋。
　　少年白了脸，突然瞥见小丑还贴在窗户上，朝自己挤眉弄眼。他顺势往旁边一滚，躲开沈立的大手，跑到窗边打开窗户。
　　小丑的脑袋瞬间冲了进来，裂开血红大嘴，一口咬在沈立的肩头。
　　“呸呸呸，牙疼。”
　　秦奚丹被男人身上坚硬的鳞片硌得呲了呲牙，半边脸都麻了。幸好她现在是用的小丑脑袋，就算崩掉牙……应该也是小丑崩掉牙吧？
　　她有点乐观地想。
　　“弱点在眼睛、鼻子和肚子。”沈承安看见两鬼缠斗，连忙说出沈立的弱点。
　　秦奚丹听到后，操纵小丑张开嘴，一口咬住沈立凸起来的鼻子。
　　男人一声沙哑的嘶吼，伸手想来抓它，天花板上的女鬼垂了下来，攀上男人的后背，苍白脸孔搭在他的肩头，尖锐指甲抱住他的脖颈。
　　“不自量力。”沈立气得大声说。
　　这时，沈承安已经带着乐文君翻过打破的窗户，矫健地从二楼跳下去
　　好在下面就是柔软的草坪，他们跌到草地上，很快就爬了起来。
　　他拉着乐文君，跌跌撞撞地往门口跑，刚跑过草坪，快到大门口，身后一声巨响，厚重的木门被巨大的身影撞开。
　　沈立趴在地上，身上长满鳞片，像只爬行动物，飞快在地上爬行。
　　沈承安只看了眼就头皮发麻，牵住母亲大步往前，大声朝保安们喊：“救命！家里有怪物！”
　　保安站在昏黄的路灯下，听见声音，慢慢回过头。
　　他们的脸上没有表情，语气僵硬地说：“沈先生说不许人出去。”
　　“留下来吧，当神仙……”
　　“当神仙不好吗……”
　　沈承安跑近，才惊恐地发现，这些人的脸颊慢慢爬上沈立那样的鳞片。
　　他们后面是快速爬过来的沈立，前面是不知是人是鬼的保安，情况紧急，腹背受敌，少年掌心握住三角尺，准备一鼓作气冲过去时，前面的保安身体晃了两下，忽然栽到地上。
　　其他几个保安也开始打瞌睡，晃了晃脑袋，“怎么……好困……好想睡。”
　　“三、二、一。”
　　轻柔女声从门口传来，沈承安瞪大眼睛，往前看到熟悉的人影时，眼眶有点湿润。
　　秦奚丹倒计时结束，念道：“倒~”
　　几个人睡眼惺忪地打哈欠，摇晃几下，倒在了地上，发出香甜的鼾声。
　　秦奚丹用完【昏昏欲睡】的技能后，连忙朝前面两个人招手，“快过来！愣着干什么，跑啊！”
　　后面沈立在她和女鬼的联手下，成功狂暴了，一爪把气球拍爆，一爪把女鬼拍飞。幸好气球拍爆，只是小丑受伤，她不会受伤。
　　秦奚丹一眼就看见追在后面、在地上爬行的沈立，拔腿就往外跑。
　　沈承安见状，连忙带着乐文君跟上。
　　秦奚丹一边跑一边掏出手机，“喂！治安局吗，小年啊，没错，又是我！”
　　在跑路上，她从未落过下风，边跑边往后丢出道符，还能气息均匀地和苗年交谈，“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在外面看见了疑似大鳄鱼的不明野生动物，挺危险的。”
　　苗年愕然道：“鳄鱼？哪家动物园让这玩意逃出来了？姐姐你等等，我马上就过来。”
　　秦奚丹：“能带点枪啊手榴弹什么的过来吗？”
　　按照她的想法，她甚至想苗年开个坦克直接往沈立身上压过去，管他变成什么怪物。
　　可这种想法明显不切实际，至少现在不切实际。
　　苗年：“姐姐，麻1醉1枪可以吗？”
　　秦奚丹深吸一口气，笑道：“不可以，刚刚是我看错了，原来是个变态趴在地上走路，没事，你们不用来了。”
　　说完，她对着迎面而来的刺目车灯招手，“婆婆！我们在这里！”
　　粉红色的小车猛地刹住。
　　毕阿婆把头伸出，白发在风中颤巍巍摇动，“小丹？”
　　秦奚丹点了下头，把沈承安他们送到毕阿婆的车上，然后转身就往回跑，“我去追沈立！”
　　现在队友已经到场，她心里顿时不慌张，抄起钢笔和邪典就追了上去。趴在地上的男人注意到形势变化，扭头往回爬，他爬行的速度很快，在地上留下一道残影。
　　秦奚丹眼看追不上了，用锁时技能锁住五秒钟，然后借着一路丢下的弹珠，几个瞬移出现在男人面前。她熟练地将钢笔戳向男人的眼珠，结果发现这狗男人闭着眼睛，眼皮上覆盖坚硬鳞片，暂时不能用钢笔戳破。
　　她只好退而求其次，把钢笔用力扎进男人翻得朝天的鼻孔，再迅速拿出一叠符咒丢到他身上，最后抡起装邪典的包，用力砸过去。
　　“叫你拍爆我的气球！”
　　“一千二积分，你拿什么来还我？！”
　　她砸得真情实感，砸得悲痛欲绝，可惜锁时时间太短，无法让她完全表达自己的愤怒和谴责。
　　锁时技能结束，沈立往地上一翻，后脊长出的粗壮尾巴往秦奚丹用力一甩。
　　秦奚丹敏捷地缩进镜子里，重新出现在百米外，等她再看过去时，男人已经钻进旁边茂密的灌木里，不见踪影。
　　而刚才的交手，在其他人的眼里，就短短几秒钟，完全反应不过来。
　　等他们回神想来帮忙，秦奚丹已经拎着包，慢慢走了回来，对毕阿婆说：“婆婆，沈立已经跑了，跑之前应该受了点伤吧？”
　　沈立长出的鳞甲太坚硬，她不确定没有破对方的防。
　　但……怎么着应该都有点用吧？
　　毕阿婆眼神复杂地看她一眼，轻叹口气，“上车吧。”
　　沈承安和乐文君不愿再回那栋别墅，于是他们就坐在车上，大概把晚上的事情描述清楚。
　　“你是说，沈立喊你推门？”毕阿婆表情古怪，“推什么门？”
　　乐文君双手攥了攥，“天门。”
　　秦奚丹忍不住惊叹：“听上去好厉害的样子！”
　　不愧是主角的爸妈，一个个都很有故事。
　　毕阿婆摇头，“你推不开天门，你怎么能推开天门呢，这不可能……”
　　秦奚丹问：“为什么不可能？”
　　毕阿婆苦笑，脸上皱褶挤在一起，“成仙，哪有这么容易？”
　　秦奚丹微微睁大眼睛，心想，婆婆这句话的意思是，推开天门真的能成仙？
　　原来章南露说，拥有神格才能成神，现在婆婆又暗示，推开天门才能升仙，难道这两者走的流程还不相同嘛。
　　秦奚丹握住口袋的钢笔，放在脚边的包忽然震动两下，幸亏没人发现。她把提包抱到膝盖上，摁住里面不安分的邪典，心想，也许自己可以问问这本书，怎么才能升仙成神。
　　成神、升仙、推开天门后，能回家吗？
　　她攥紧提包，手指掐进包里，指节微微发白。
　　这时，乐文君抬起脸，露出一抹苦笑，“秦老师，你认识南露，对吗？”
　　秦奚丹微怔，然后点了点头，“我和婆婆都是他的同事。”
　　“那就好。”听到这句话，乐文君松口气，放下最后的顾虑，轻声说：“沈立找我的原因，我能够猜到……南露从来没有和你们提起过我吧？其实这些年，我挺对不起他的，刚生下那个孩子，我就遗弃了他。”
　　女人抿了下唇。
　　沈承安握了握她的手，“妈？”
　　乐文君摇头，柔声说：“我没事。”她看向秦奚丹，开口道：“秦老师，我和你说过，我体质一直很差，经常能撞到鬼打墙、鬼压床这种事，可能是因为这个原因，我特别怕死。说这个，不是为自己开脱，只是觉得……”
　　秦奚丹拿出保温瓶，问：“要先喝杯水吗？”
　　乐文君虚弱地笑了笑，“谢谢，不用了，我还是说正题吧。二十年前，我还很年轻、漂亮、刚成名，我还以为自己事业刚刚开始，结果就遇到一场很严重的车祸。”
　　“车上其他人都死了，只有我进了重症室，我受伤太重，所有人都以为，我撑不过一天，”她眼神悠远，轻声说：“那时候，也许我已经真的快死了，感受到自己脱离了身体，在医院里飘过，看见和我一样无意识在医院飘荡的‘人’，感受到很多平时不能察觉的东西。”
　　“濒死的时候，我听见一道模糊的声音，在我的耳畔响起。”女人身体微微发抖，“我现在都不知道祂是什么，听不出祂的性别，甚至不知祂是不是人类。祂好像是，超出我们的认知的存在。”
　　“祂想找你干什么？”
　　乐文君精神恍惚，身体不停颤抖，双手紧紧攥紧，手背青筋蹦出。
　　轻飘恍惚仿佛梦中呓语的声音从她嘴中飘出————
　　“祂想与我做一笔交易，祂给予我第二次生命，而我，要为祂诞下一个孩子。”


第43章 第 43 章
　　我去……
　　秦奚丹的杏儿眼瞪得圆圆, 被这个八卦给震撼得说不出话。
　　她扫了圈车里其他几个人，除了乐文君神态有些恍惚外, 其他人或多或少都露出惊讶的表情。
　　毕阿婆灰白的眉皱了下, 又慢慢松开，手摩挲着拐杖，没有说话。
　　沈承安则惊得直接站起来，然后脑袋撞到车顶, 嗷地一声就捂住了头, “嘶, 好痛。”
　　乐文君从恍惚中回神, 担忧地看着他, “怎么不小心点？”
　　沈承安揉揉头顶撞出了来的包，缓缓坐下来, 追问：“妈，你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 你真的给那个不知道什么的存在生了个孩子？就是哥？”
　　乐文君点了点头, “我想活下来, 就答应了祂的交易。”
　　秦奚丹也有几分恍然, 难怪她最后遗弃了刚出生的小孩，毕竟交易的内容是生孩子, 并不负责养。也许就是因为死而复生的经历，她身上多了某种和常人不同的东西，才被沈立看上，嫁入豪门当了富家太太。
　　只是没想到……
　　神明居然要凡人来诞下子嗣，祂有什么样的目的？
　　而且, 章南露知道自己的身份吗？
　　作为某位不知名存在的子嗣, 他生下来是否拥有不凡的心智神通, 还是和普通人类小孩一样，作为被遗弃的孤儿长大？
　　秦奚丹微蹙眉头，对于知道同事身份的秘密，并没感到兴奋，只是更觉得这个世界，无序又癫狂。
　　毕阿婆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难怪沈立想让你做推门人，小丹，我也有话要问你。”
　　秦奚丹对上婆婆平静的眼神，马上坐直身体，乖巧微笑道：“我就是放心不下，所以过来看看，这不巧了嘛。 ”
　　毕阿婆皱眉看她一会，轻声说：“你这孩子，是要一条路走到黑吧。”
　　秦奚丹歪头，“啊？”
　　毕阿婆打开车门，道：“和我去别墅里看看吧，那个暗门在哪里？”
　　沈承安马上回答：“在书房里。”
　　毕阿婆回头看着他，他意识到这是要自己带路，攥了攥拳，克服心理障碍，也从车上跳了下来。
　　秦奚丹见状，马上提着包跟上去，只剩下乐文君在黑黢黢的车上，纠结几秒，也重新返回庄园。
　　大门口，几个保安还横七竖八睡在地上，面容十分安详，鼾声非常响亮。
　　秦奚丹注意到，他们脸上的鳞片已经消失，恢复原来的模样。她绕开睡着的保安们，免得某一个人突然跳起来攻击。
　　沈承安心有余悸地盯着这几个保安，说：“他们不会也是怪物吧？”
　　毕阿婆笑：“哪有这么多怪物，只是短暂地被阴气冲撞一下，没事的，他们几个年轻力壮，明天在太阳底下晒晒，人就好了。”
　　秦奚丹弯下腰，捡起两个保安脚边的强光手电，递给沈承安一个。
　　从门口到别墅的一路，他们都小心防备，害怕黑暗中突然蹿出来个爬行的怪物。但是直到走到楼房门口，沈立都没有再出现过。
　　看来是跑了。
　　秦奚丹瞥眼被撞得四分五裂的实木门板，“沈立异变以后，力气和速度都不像正常人，”她知道这是沈立的第二态，不过在乐文君他们面前，不太好说出来，只好问：“这是因为他异变的关系？”
　　毕阿婆点下头，率先走入别墅。
　　上方水晶灯璀璨明亮，将别墅照得灯火通明，房间家具被沈立随手推倒，不菲的花瓶摔成碎片，昂贵的沙发翻倒在地，显得里面一片狼藉。
　　书房就在第一楼，门还是半敞着，里面没有开灯，环境昏暗。
　　沈承安指了指门，“老师，书房就是在那了。”
　　秦奚丹走到门口，站在几步开外的位置，用强光手电筒光里面照。灯光只照亮几米的范围，刺不透里面的黑暗。
　　她丢下一颗钢珠，想要推门进去时，毕阿婆喊住了她。
　　“小丹，先别进去，这地方不简单啊，你来沙发这里看。”毕阿婆声音和蔼地呼唤她。
　　秦奚丹点头，走了过来，看着皮质柔软的沙发，还伸手摸了摸，“婆婆，这有什么奇怪的吗？”
　　毕阿婆：“你看——”
　　她语气平静地说着话，抬手一扬，密密麻麻的蜜蜂从袖间飞出，飞快冲进书房里。
　　几秒后，书房里响起一声惨叫。
　　等他们再次进入书房，只看见地上一滩血迹，血迹从门口连续到洞开的暗门。秦奚丹只往那边看了眼，就感受到门后黑暗中传来令人不适的气息。
　　她嗅了嗅，从阴冷的风中，闻见腐朽、死亡和泥土混在一起的气味。
　　蜜蜂群从暗门里飞回，重新钻到阿婆的袖子里。
　　秦奚丹问：“婆婆，这扇门通向哪里？沈立逃进去了，我们要进去追吗？”
　　毕阿婆：“他逃进了地底，先守着门，别让他出来，等明天小章他们回来，再一起进去。”
　　秦奚丹点头，“好咧！我守着就行！”
　　毕阿婆拍拍她的肩膀，笑了一下，“没事，我让小蜜蜂和小灰仙守着。我们先去楼上看看。”她仰头往上看，“不是还有一个鬼在这里吗？”
　　乐文君听见后，抢先开口，“高人……住在这里的另一个鬼，是个好鬼，刚才还救过我们，可以不要收了她吗？”
　　秦奚丹弯起嘴角，朝她笑了笑，“当然不会啦，我们只是想上去看看，你也想那位女鬼姐姐，能够报仇雪恨吧？”
　　听到这话，乐文君才让开身体。
　　秦奚丹和毕阿婆穿过客厅，来到楼梯前。楼梯坡度比较大，毕阿婆不用扶手，拿着个拐杖，几下就上去了，手脚麻利得让后面几个年轻人自愧不如。
　　“小丹，可以打治安局报警了。”毕阿婆扫眼二楼，沉声道。
　　秦奚丹：“哎？好，但是理由呢？”
　　总不能再用遇见不明大型野生动物吧？
　　毕阿婆：“说这边发现了一具无名女尸。”
　　秦奚丹“嗷”了一声，熟练地报警，简短报了位置后，她跟在毕阿婆的后面，沿着满墙油画的走廊往前走。
　　“这里的人用心好歹毒，小丹你看，”毕阿婆指着一幅幅画，“这些画把她的魂给封起来，桃木特制的楼梯，让她很难从楼上下来，”她拄着拐杖，慢慢往前走，走到一半，停了下来。
　　这是白天被秦奚丹他们破坏封印地方。
　　现在那副受损的油画消失不见，暗红色的墙壁空荡荡地对着人。
　　乐文君解释：“我把油画抱到了楼下。”
　　毕阿婆点了点头，“这样，女鬼就能通过画，爬到下面那层了。”
　　治安局来得很快，没多久，窗外就响起治安车的鸣笛声，红色的车灯闪烁，穿透黑夜。
　　秦奚丹扫眼下面，问：“婆婆，现在他们人到了……尸体呢？”
　　毕阿婆笑：“不着急，不着急。”
　　苗年和侯曼妮走进沈家别墅，扫了眼里面的狼藉，便面沉如水。秦奚丹站在二楼，朝他们打招呼，“这边。”
　　苗年：“秦姐！你不是今天夜里看见不明大型野生动物嘛，怎么又发现无名女尸了？”
　　秦奚丹只好苦笑，“就没事出来溜溜，经历了很多神奇的事情。”
　　苗年真情实感地夸赞：“你的夜生活真丰富！”
　　“一般一般。”
　　苗年大步上楼，左右环顾，问：“哎，尸体呢？”
　　毕阿婆嘴角翘起，笑眯眯地说：“还得你们来帮忙把尸体取出来。”
　　她带着几个人来到三楼。三楼也是差不多的摆设，血红一条回形走廊，每一面墙上都挂满诡异的油画，更显压抑。
　　秦奚丹他们见过一次，还算能习惯，两个年轻治安官站在上面，就有些被吓到。
　　侯曼妮从口袋拿出几个十字架项链，“来，分分，说不定能辟邪！我看着地方邪得很！”
　　苗年不解地看着她，“曼妮，你啥时候开始信这个了？”
　　侯曼妮被上次游乐场的纸人冲击得不轻，把十字架塞到苗年手里，“让你拿着就拿着，我专门让我妈从教堂拿的。”
　　苗年：“嘿，我才不信神呢，我一身正气，邪不压正！”
　　侯曼妮不管他，又问拿出一个护身符，“小丹，你要这个吗？”
　　“谢谢，不过我都有了。”
　　秦奚丹朝她笑了笑，从脖子上拿出一串十字架、四仙令符、龙神雕像……
　　侯曼妮嘴角微微抽了下，“小丹，你信的东西，还挺……驳杂。”
　　“所以，尸体呢？”苗年四处看，还是没有找到所谓的无名女尸。
　　毕阿婆拄着拐杖往前走。
　　“咚、咚、咚。”
　　拐杖敲在木质地板上，回音在诡异的别墅飘荡。老人佝偻着身体，映在墙壁的影子竟显得有些狰狞。
　　走了几步，她回头，拖长语调问道：“怎么~不~跟~上~来~啊~”
　　有那么一瞬间，秦奚丹觉得，自己的同事看起来比鬼还要诡异一点。她拉住呆愣住的侯曼妮，快步跟过去，一直来到一副油画前。
　　毕阿婆：“就是这里，砸墙吧。”
　　苗年和侯曼妮一起愣住，“啊？砸墙？”
　　毕阿婆：“没错，砸了它。”
　　“不是，婆婆，你说的女尸呢？你们不是说发现了无名女尸吗？”
　　“没错，她在墙里。”
　　几个人听见这个回答，俱有些不寒而栗。
　　乐文君声音颤抖着问：“什么、什么叫在墙里？”
　　苗年急道：“婆婆，你可不能乱说，这是沈家的别墅，沈立的公司是我们市的纳税大户，模范企业，就算他是普通人家，我们也不能拿个无凭无据的臆断，就要拆人家的房子啊……”
　　毕阿婆拿拐杖指向沈承安，“这是沈立的儿子，沈立死了，他就是唯一继承人了。”
　　苗年朝沈承安咧嘴笑，“哟，原来你就是沈家少爷嘛，你家保安睡眠质量可真好，那一个个地上躺得、打鼾打得，我愣是没叫起来。”
　　沈承安没接上他的玩笑，脸色凝重地说：“你们只管砸墙吧，拆掉也没关系，我去拿锤子斧头。”
　　“砰。”
　　少年握住斧头，砸向鲜红的墙壁，上面悬着的油画微微颤动。
　　其他几个人见状，也纷纷拿起工具，毫不客气地用力砸向墙壁。几分钟后，油画砰地一声掉了下来，苗年和侯曼妮动作顿住，脸色白了白。
　　他们看见，砌在墙壁之中的，一缕带血的头发。
　　——————
　　附近拉起警戒线，沈家别墅很快就被封锁了起来。
　　在亮出自己的证件后，秦奚丹和毕阿婆也留在别墅里，靠在沙发上假寐，等第二天大部队回来。
　　沈承安过来问：“老师，你们去客房睡吗？那儿有床，舒服一点。”
　　秦奚丹微笑着拒绝了，“坐在沙发上就挺好，你家沙发很软哎。”
　　“老师喜欢吗？我让人——”
　　秦奚丹连忙摆手，“停，我在这里守着书房，别让那个怪物再出来，不然我总是不放心。婆婆，你先回房间睡吧。”
　　毕阿婆也没客气，跟着沈承安到舒适的客房休息。
　　等到毕阿婆离开，秦奚丹抱住抱枕，坐在客厅中央的长沙发上，听楼上治安官们交谈。没多久，沈承安也走下楼，坐到秦奚丹的身边。
　　秦奚丹：“今晚没吓到你吧？”
　　沈承安脸色还有点白，闻言微微露出笑容，“我胆子才没那么小呢，老师，你怎么知道我今天会有危险？”
　　秦奚丹目光落在旁边装邪典的背包上，嘴角翘了翘，随便找个理由搪塞过去。沈承安自然是很感谢，说了好几声谢谢，之后他望着黑暗，表情有些怔怔。
　　毕竟在他接连发现家里藏了十几年的女鬼和尸体、父亲是想干坏事的怪物、哥哥是不可言说的存在的子嗣，母亲还和那位存在有过场交易，死而复生……
　　这里面每一件事单拉出来都够让人颠覆世界观的，而他还是在一天之内经历这么多。
　　秦奚丹太能理解这种恍惚，就像她刚来到这个世界时，走在路上、双脚踩着实地，看见旁边的风景，还是有种轻飘飘的、如坠幻梦的不真实感。
　　今天的事情，也许沈承安要花很久的时间去慢慢消化。
　　“老师，”沈承安先开口，低声说：“今天发生太多事了，感觉像做梦一样。”
　　秦奚丹：“你可以拿头撞一下墙，就知道自己是不是做梦。”
　　沈承安嘴角翘了下，“老师真幽默，”他沉默了一会，慢慢说：“我现在脑袋还是很乱，每一件事，好像都超出我能理解的范围。”
　　秦奚丹来到这个世界时，也有和他同样的感觉。、
　　她靠在沙发上 ，望着头顶的水晶灯，水晶光芒璀璨，把一切都照得光怪陆离。
　　她张了张唇，想安慰少年几句，却说不出口。毕竟，现在她自己都没有适应这个世界。就算有时自以为适应了，但偶尔总能发生一些事，让她感觉和这里格格不入。
　　“没有办法啊，”秦奚丹笑了笑，捂住脸，用力掐了下山根，轻声道：“总会适应的，睡一觉起来，明天会更好的。”
　　这时，戴白手套的法医走了下来，后面跟着几个治安官。
　　秦奚丹和沈承安默契地不说话，免得打扰他们工作。
　　苗年走过来，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叹了口气，对沈承安说：“你们家变成凶宅了啊？”
　　沈承安皱了下眉，“可以说说，上面是怎么回事吗？”
　　苗年摊开手，“她被砌进这堵墙里了。应该是十几年前犯的案，具体还要去看检测结果。”他摇摇头，感慨道：“真惨，什么深仇大恨，把人家砌进墙里。”
　　不是深仇大恨，而是利益驱使。
　　秦奚丹忍不住想，沈立一心想成仙……这样杀人、害人，真能成仙？
　　好吧，这个世界本来就诡异疯狂，不能用常理来揣测。
　　她靠在沙发上，听苗年和沈承安交流，不知不觉就有点犯困，头越来越低。
　　“嘘——”
　　沈承安将食指放至唇边，示意苗年不要再说话。
　　苗年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年轻的女人闭上眼睛，身体侧着，头埋在抱枕上，睡容秀雅安静，像暗夜水面静放的莲花。
　　沈承安悄无声息地站起来，做了个出去的手势，率先走了出去。苗年跟在后面，和他一起蹲在门口台阶。
　　“我有个不知道算不算线索的消息。”沈承安先开口：“砌在尸体里的女人，我爸喊她云姑，立云集团的云，应该就是她。”
　　苗年：“嚯，立云立云，那不就是沈立和云姑，你爸和那具女尸？”他摇头，啧啧感慨：“真够丧心病狂，一边用集团名字来纪念对方，一边亲手把人砌进墙里。”
　　他突然想起自己没有证据，马上改口：“我就随便说说，没有说你爸是凶手的意思！”
　　沈承安摇头，“没事，他就是。”
　　————
　　早晨的阳光透过落地窗洒了进来。
　　秦奚丹被光照得被迫睁开眼睛，被阳光镀成金色的睫毛眨了眨，眼底的影子轻颤。她对上明丽的阳光，和头顶华贵的水晶灯，有一瞬的脑袋短路：
　　我是谁，我在哪？
　　好几秒，意识才逐渐回笼，她揉揉眼睛坐起来，发现自己昨天晚上不知不觉就在沙发上睡着了，醒来时，身上多了一块薄毯。
　　秦奚丹靠坐在沙发上，用力拍了拍脸。
　　“小丹，”乐文君娉娉婷婷走过来，面带微笑，似乎从昨晚的阴霾里走了出来，“今天就不做早点了，我带你去洗漱，等会安安就买早点回来了。”
　　秦奚丹“奥”一声，乖乖跟在她的后面。
　　不知道为什么，她感觉乐文君心情很好，甚至搭在肩膀上的披肩，都选了条红色的。
　　乐文君嘴角含笑，“就在这里，东西都准备好了，你进去洗漱就行。你饿了吗，家里还有点我做的甜点饼干。”
　　“不用了，谢谢。”
　　秦奚丹洗漱完出来，看见乐文君还在门外不远的地方，靠着栏杆，嘴角翘起，露出丝若有若无的笑容。
　　就……这么高兴吗？
　　随即她想起来，沈立底下那么多钱和资产，现在他出事，资产大部分都是乐文君和沈承安的了。升官发财死老公，确实很快乐！
　　她突然理解乐文君的喜悦了。
　　乐文君走过来，挽住她的手，笑容满面地说：“昨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云姑来找我了。”
　　秦奚丹：“……你高兴就是为了这个吗？”
　　乐文君不解地看着她，“不然呢？”
　　秦奚丹避开她的眼神，为自己朴实且觉悟不高的想法默默忏悔三秒，然后岔开话题，问：“那云姑来找你，和你说了什么嘛？”
　　乐文君点头，“她说谢谢我，也谢谢你们。还说她想继续留在别墅，做我一辈子的姐妹。”
　　秦奚丹听着，汗毛都立起来了，但是对面的女人却弯着嘴角，似乎还很高兴。
　　她扶了扶额，只好问：“那云姑有没有托梦透露什么信息，关于沈立的。”
　　乐文君蹙起蛾眉，点了下头，“云姑是沈立害的。他们从小相识，没有夫妻之名，但有夫妻之实。沈立坚持抛弃一切来到绝扈做生意，她也跟过来了，后来，她看到沈立用邪法害竞争对手，想要远离他，结果被他杀死，砌入墙里，被封在这栋别墅里。”
　　“最开始，她的意识只在墙里，感受到自己被困在墙壁里，身体被虫子啃噬、逐渐腐烂，但是一点都不能动。过了些年，她开始能在别墅里飘荡，先是最上一层、再是第二楼，可惜一直逃不出别墅。”
　　秦奚丹为云姑叹息了一声。
　　乐文君握住她的手，“秦老师，请你们一定要抓住凶手。”
　　秦奚丹只好点头，“尽力吧。”
　　也不知道沈立蹿到地下面，要在他老祖宗陵墓里整些什么东西。
　　她有些想翻那本邪典，但意识到这样并不好，邪典再怎么花言巧语，也是诱惑人堕落的邪恶之书。太依赖它，很可能就是下一个“幽灵”。
　　“妈，”沈承安拎着早餐过来，“我买好了东西。”
　　乐文君笑，“小丹，快来吃——”
　　她的笑容僵在脸上。
　　章南露站在门口，身形瘦高，脸上没什么表情，暗黑的眼睛凝着一潭寒泉，扫了眼屋内的情况，最后落在秦奚丹身上。
　　秦奚丹开心地打招呼：“老大，早安！”
　　章南露冰冷的眼神柔和了一些，点了下头，“走吧，我们进去那道暗门。”
　　秦奚丹愣住，“就我们吗？要不再多喊喊人？”
　　轻笑声从门外传来，之前见到的那两个素离市的执火人也走了进来。
　　一头红发、身材高大火辣，仿佛女武神的姜红叶，还有圆圆猫儿眼，满脸不情不愿的十一岁天才驱魔小学生白梨梨踏入别墅。
　　姜红叶笑：“真是，难得休假，还要被你们压榨。”
　　白梨梨：“哼，我可是看在游戏皮肤的份上才答应帮忙。”


第44章 第 44 章
　　秦奚丹来到暗门前, 暗门半开，地上一行干涸的乌红血迹。门里是望不见底的浓稠黑暗, 和穿堂而过的怒吼阴风。
　　章南露：“准备一下, 婆婆还没来吗？”
　　毕阿婆慢悠悠地走过来，边走边叹气：“你们两个年轻人，怎么老喜欢剥削老人家呢？”
　　章南露不咸不淡地看了眼秦奚丹，秦奚丹弯弯眉眼, 朝他笑了笑。
　　姜红叶懒散坐在沙发上, 翘起大长腿, “慢点嘛, 让梨梨再吃点早餐, 她还在长身体，万一长不高就不好了。”
　　白梨梨跳起来想打她的头, 结果小短腿往地上一蹬，也只够得着姜红叶的腰。她气道：“你什么意思嘛, 我一定会长高的！”
　　姜红叶从早点里翻出一瓶牛奶, 递给小女孩, “来来来, 不生气，多喝点奶。”
　　白梨梨哼了声, 气鼓鼓地咬着吸管，边抱怨：“谁跟你一样，长得像个巨人，不对，你就是个巨人。我最讨厌你们这些巨人了！”
　　等到大家吃完早餐, 一行人站在书房暗门前, 开始准备进入门中。
　　带着地底腐烂气息的阴风迎面吹来, 秦奚丹打个哆嗦，脚步微顿。
　　章南露偏了偏头，“你可以留在这里。”
　　秦奚丹刚想高兴地答应，姜红叶一把揽住她的肩膀，“留在这儿干什么呀，当然是大家一起行动，刚进来的小朋友也需要历练的嘛！”
　　白梨梨咬着吸管喝牛奶，边嘟囔：“就是，让我们来帮忙，你自己人偷懒是吧。”
　　这时，秦奚丹听见系统发布任务的声音：
　　“恭喜你！你已触发特殊任务，绝户王之宝！”
　　“沉眠千年的帝王潜伏在黑暗之中，随时想爬上地面，带着自己的阴兵重返人间，实现自己羽化登仙，长生不死的黑暗愿望。
　　特别提醒：绝户王陵是极恶之地，请做好充分的准备，再来探索！！！”
　　秦奚丹听见任务已经开启，只好笑了笑，“没事，我也去吧。”
　　章南露看她一眼，“也行，你走在中间。”
　　稍作整顿后，章南露微微低头，最先踏入黑暗中，其次是毕阿婆和秦奚丹，最后是姜红叶和白梨梨。
　　门后是一条台阶，通往地下。
　　秦奚丹拿出执火人徽章，别在袖口，当作照明。
　　其实她有明目诀和锐利视线，在黑暗中也能视物，能看见一条漆黑的石阶逐渐往下，通向深不见底的黑暗深渊里。
　　在黑暗寂静的地下，徽章产生的光，只能当心里安慰，不过，也许是人本质向往光明，当火红色徽章，腾起星星点点如火星般的光，紧张而压抑的气氛登时舒缓下来。
　　姜红叶笑起来，“看我这记性，都忘记点灯了。”
　　她抬起手，一束柔和的光点从她掌心升起，光团升至半空，如明月照在他们头顶，跟随他们移动。
　　越往下，道路越狭窄，如章南露、姜红叶这种身高，已经不得不矮下身体，低了低头，才能前行。而秦奚丹走了一会，也觉得压抑狭窄，走得越来越艰难。
　　只有白梨梨，行动丝毫不受影响，在台阶上蹦蹦跳跳，身形灵巧得像只白猫。
　　姜红叶感慨：“这个时候，矮子的好处出来了。”
　　白梨梨白她一眼，“我只是小孩子！以后我会长高的！”
　　姜红叶笑着摸摸她的脑袋，“乖啦~”
　　经过一段狭窄曲折的路段后，他们似乎是走到山心里，面前骤然开朗，变成宽阔的洞穴。
　　光团投射下柔和的光，照亮周围的黑暗。
　　秦奚丹呼出口气，低头望去，粗粝的石头上，偶尔几点干涸的血渍，应该是沈立留下的，而血迹旁边，有一两只蜜蜂的尸体。
　　她小心翼翼地走，尽量不踩到蜜蜂尸体。
　　低头的时候，突然感觉头顶一疼，身体顿时凌空。电光火石之间，她马上用技能锁定时间，仰头看去，一只腐烂的手从石头缝隙里探出，一把揪住她的长发。
　　秦奚丹掏出符咒，拍在头顶那只手上，顺手往地上丢颗钢珠。借用隐世之镜，她跳到地上，引爆符咒。
　　雷火骤然爆开，几片腐烂的鳞片从那只苍白手臂脱落，手臂动了下，似乎想缩回去。秦奚丹连忙跳起来，一把抓住它，热情地牵手，招呼它留下来。
　　“快来帮忙！”她对距离自己最近的白梨梨喊。
　　白梨梨哎一声，跳起来抱住她的脚。
　　秦奚丹顿时感觉，自己脚上好像挂了一座山，小姑娘看上去轻巧，却有着超乎体型的重量。她的身体瞬间像弓弦一样绷紧，拽着上面的东西一起掉了下来，摔在地上。
　　“小心小心。”姜红叶往前一步，拎住她和白梨梨的后衣领，免得她们顺着洞穴滚下去，“咦，这是什么东西？”
　　秦奚丹抓在手里的，是薄薄一张皮。
　　这似乎是张人皮，摊开来看，能辨出对面是个体型中等的成年人，但是皮上有密密麻麻的鳞片，又仿佛是从蛇身上剥下来的。
　　白梨梨嫌弃地皱起眉，“人蜕？”
　　姜红叶点头，“这些鳞片看起来像……这底下埋的不是谢家的先人吧，要不先给他们招呼一声，我可不想惹上他们家。”
　　白梨梨：“呵，怕什么？他们还敢得罪我？”
　　姜红叶揉揉她的脑袋，“大小姐，我们这些散修，可不像你这种身份，有白虎庇佑，是四灵眷属，哪敢惹上谢家啊？”
　　白梨梨下巴扬了扬，骄傲地说：“没事，出了事有我，天塌了我顶着！”
　　姜红叶扑棱一声笑出来，“就你这身高，等你顶的时候，就不剩几个人了。”
　　白梨梨气得跳起来锤她，围着姜红叶，跳来跳去，就是打不到她。
　　这时，章南露也走过来，半蹲在地上，拿起那张轻薄的皮，“这是绝户王沈槐的陵墓，沈槐晚年修仙问道，看重方士，勾搭上哪个邪修也正常。看这张皮，他拜的不是谢家的龙神，而是一个伪神。”
　　白梨梨下巴扬得更好，“那还怕什么，直接冲上去，扬了他们！”
　　姜红叶搓手，“是啊，说不定还能发现什么宝贝。”
　　章南露对秦奚丹小声说了声“小心”，重新走到队伍最前列，带着大家往地底行去。秦奚丹回想刚才躲在石头缝隙的怪物，有些郁闷，怪物前面的不抓，后面的不抓，非要抓被夹在中间的她是吧？
　　难道是知道她最弱，还是她最倒霉？
　　想了想，秦奚丹从系统里调出称号——
　　【阴间好人】：很多鬼给你发了好人卡，继续努力哦！
　　戴上称号后，你的形象在恶鬼们眼里更加闪亮了！如果有别人在场，恶鬼们不会率先攻击你。
　　她默默换上阴间好人的称号，希望戴上这个称号能减少点仇恨。看在她是个阴间好人的份上，这里的怪物和厉鬼不要先拿她开刀了。
　　之后的路程，他们又遇到了几个小意外。前后的执火人都手脚麻利地解决了意外，秦奚丹走在中间，终于能再享受下被带飞的感觉，也有闲心观察周围的环境。
　　越往下走，洞穴越来越陡峭湿滑，石壁湿滑，空气阴冷，滴答滴答的水声，从远方传来，找不到根源。
　　“按理来说，陵墓不应该修在湿气这么重的地方吧？”秦奚丹有些不解，“这底下好像还有条暗河。”
　　姜红叶笑了笑，“按理是这样，如果绝户王信的是类龙的伪神，找到有暗河的地方修陵也不奇怪。底下有条河，叫什么，伏龙之势。”
　　白梨梨抱臂，冷笑：“一条假龙，难得他还故意修一个陵，以为自己真能升仙嘛，他又不是谢家的龙女，呸！”
　　秦奚丹听到关于谢家的信息，心神微动，想起自己素未见面的网友明夷。
　　“龙女？”她有些好奇，问道：“那是什么？”
　　白梨梨口直心快，马上回答：“龙女就是很厉害又很可怜的东西啦，说是继承龙神血脉最多的女人，从生下来就是怪物，不知道算人还是算怪物。”
　　秦奚丹轻啊一声，“那龙女难道一直会是怪物，不能变成正常人吗？”
　　白梨梨看了看她，咧嘴笑了下，露出尖锐的虎牙，“她们在谢家算神女一样的存在，以后是要飞升去追随龙神，庇佑谢家的，说不定人家觉得自己尊贵又神圣，和因斯那帮子被无上之主洗脑的主教一样，根本不想当正常人呢。”
　　姜红叶：“行了，这话在自己人面前说说就好，别到外面说。”
　　白梨梨瘪嘴，“我当然知道！哎，你们知道不，听说谢家现在就有一位龙女。”
　　一直沉默的毕阿婆开口，声音沙哑，“这事不稀奇，天门将开，各种稀奇古怪的事情都冒出来了。以后的数百年，升龙山脉那边能不能稳住，就靠龙女了，她肩上担有大责。”
　　秦奚丹抿了下唇，还是觉得这位生下来就是怪物，被迫担有大责的龙女有点……挺让人心疼。可能她咸鱼心态吧，总觉得当条咸鱼过普普通通的生活才是最好的。
　　希望地火明夷不是龙女吧。
　　她忍不住想着，地火明夷是在这个世界第一个主动伸出手想帮她的人，她还希望以后能和明夷成为朋友，一起面基吃火锅烧烤 。
　　——————
　　章南露停下了脚步。
　　秦奚丹往前看，没能看见巨大墓门和两只镇墓兽，但脚下的地面已经不再是湿滑的石头，而是一块块石砖砌成的大路。道路大概有三米宽，两侧都是黑暗的深渊。
　　她小心地移到路的中央，踩着最中间的那块砖走。
　　姜红叶性子急，直接问：“到了吗？怎么停下来了？”
　　章南露没有回答，静默一两分钟，重新往前走，撂下一句：“小心脚下。”
　　他没说时一行人没注意到底下，一说，大家都燃起了该死的好奇心。
　　秦奚丹有点好奇，挪到路旁边一点，往下面看了眼，顿时后背发凉。道路两侧似乎是人为挖成的坑洞，坑很深，里面尖刺如林，挂满了白骨。
　　姜红叶走到路边，瞥了眼，说：“你看这些人身上穿的衣服，应该是帮忙造陵墓的工匠，出来后就被坑杀在这里。”
　　秦奚丹感到有些不适，心里骂了声不当人的封建暴君。
　　她重新挪回路中央，走最中间的一块砖，免得自己掉下去，成为累累白骨中的一员。
　　手突然被谁牵住。
　　秦奚丹一惊，攥紧了口袋钢笔，垂眸看时，拉住自己的小手嫩白肥嘟嘟，来自某位害怕但佯装无事发生的队友。
　　白梨梨心虚地别开眼睛，“我、我保护你！你别怕！”
　　秦奚丹有些莞尔，弯了弯嘴角，柔声说：“那就请前辈保护我了。”
　　她上道的样子让女孩眼睛都亮了，白梨梨顿时对她好感倍增，用力点头。
　　秦奚丹也挺高兴，姜红叶刚才的话，就已经暗示白梨梨是有真本事，她已经错过这位驱魔小天才一次，不能再错过大佬第二次。
　　于是两个人牵紧手，走到一起。
　　走过万人坑后，章南露从手里拿出刚刚那张皮，披到身上，让其他几个人停在后面，自己独自往前，走向那两尊巨大的镇墓兽。
　　“你们老大其实还挺负责的。”姜红叶双手抱臂，玩味的笑，“长得还真帅。”
　　秦奚丹点头，对老板的外貌表示认可。再怎么说，章南露的老妈也是曾经艳光四射的大明星，而他的父亲……不知道什么玩意，也没给他颜值拉后腿。
　　白梨梨：“你就是馋人家的身子！”
　　姜红叶忧愁地叹口气，“唉，我们队怎么没进来个帅哥给我养养眼，天天对着你这个小屁孩，感觉自己都凋谢了。”
　　白梨梨“哼”了声，小脸转向一边。
　　秦奚丹脸带礼貌性的笑意，看着章南露的动作。
　　章南露披着刚才怪物蜕下的皮，用皮将自己裹起来，然后快速地靠近镇墓兽。就在他快走近时，两尊巨大镇墓兽突然动了起来。
　　先是那尊蹲在地上的人头兽身像把脸低了下来，眼珠子溜溜动起来，俯瞰地上靠近的人。它的身体俯下来，碎石和土灰簌簌落下，鼻子耸动，似乎在仔细辨别章南露身上的味道。
　　而旁边的双头鹿角镇墓兽的两边脸都转了过来。
　　人头兽身的镇墓兽嗅了嗅，眼睛圆溜溜转，脸上居然出现奇怪的表情。就在它脑袋低得更下的时候，章南露突然一脚蹬在它凸起的鼻子上，凌空而起几下跳到它的头顶，抬手拿出一把铜钱剑，从它头顶插入。
　　紧接着他拔出铜钱剑，抬手一掷，铜钱剑上红线顿时断开，数块铜钱天女散花般地荡开，射向暴起的双头鹿角镇墓兽。
　　短短几秒，两头巨大的雕像轰然倒下，变成一堆碎石废墟。
　　灰尘扬起，章南露站在大门前，背影孤峭凌厉。
　　“帅啊我的老板！”
　　秦奚丹心里赞叹，忍不住想，自己有天要是能这么厉害就好了。相比章南露行云流水的一套，她的老三样，时间暂停、疯狂拿钢笔戳人眼睛，和遁到镜子里跑路，好像都不太装逼。
　　不过打架嘛，实用就够了。
　　她默默安慰自己。
　　两个镇墓兽解决，白梨梨拉着她的手，蹦蹦跳跳地走过去，伸出小手叩了叩石门。石门厚重沉重，很难推开，秦奚丹尝试推了推，石门岿然不动，她估摸着，至少要有十来个成年人一起用力，说不定才能将门推开。
　　她试了下没成功后，就退到旁边，想看看前辈们会怎么办。
　　姜红叶活动活动关节，双手按在石门上，用力一推，浑身的肌肉暴起，女武神一样神武非凡，沉重巨大的石门居然嘎吱一声，被慢慢推开。
　　秦奚丹：“好厉害！”
　　白梨梨拉住她的手，不以为然地说：“也没有多厉害，我要是努力努力，我也行！”
　　秦奚丹赞叹：“你也好厉害！”
　　白梨梨小脸绯红，眼睛发亮，“嗯，我也觉得我好棒！”
　　秦奚丹笑笑，观察着宛如女武神的姜红叶。这位美丽性感又高大的女士，似乎有常人没有的、非凡的力气，难道她信仰的是某位大力神，或是和章南露一样，是隐秘存在的后代？
　　至于她牵着的白梨梨，按照刚才的谈话来看，应该和地火明夷一样，同是信仰四灵的古老家族出来的。女孩还十分特殊，是白虎的神眷，受到四灵眷顾。
　　看来能成为执火人，大多都有非凡的地方，以后说不定她能认识更多的执火人，有缘能知道更多关系这个天地的真相。
　　她抿了下唇，沉思的时候，空气中淡淡腐烂的臭味飘入笔尖。
　　秦奚丹抬头往前看，在姜红叶的巨力之下，石门缓缓打开，臭味就是从门内传来。她再次对绝户王能否升仙表示怀疑——成仙，至少不应该这么臭吧？
　　把门推开一条宽够人行的缝隙后，姜红叶就停了下来，拍拍手上的灰烬，望了里面一眼，皱下眉头。
　　白梨梨拉着秦奚丹凑过去，猫儿眼瞪得圆圆，往里面看，“咦”了一声。
　　秦奚丹也看眼，门后是一片宽阔的广场，里面遍地都是残缺的尸体，和刚才那样轻飘飘的人蜕。
　　章南露率先走进门之后，把脚边的骨头踢到一边，“走吧。”
　　地面白骨累累，似乎是经过一场大战。秦奚丹注意到，这些白骨或多或少有畸形，它们身上穿着铠甲，头骨狭长，成排的牙齿尖锐，脊椎很长，四肢却很短，像是长期趴在地上爬行。
　　章南露从地上捡起一张人蜕，送到她面前，“拿着披到身上，这样那些东西不会注意到你。”
　　秦奚丹闻见上面传来的腥味，想起这是从怪物身上蜕下来的皮，就有些犯恶心。不过听说能够让自己更安全一点，她还是很乐意披上人蜕。
　　姜红叶也捡起两张皮，一块披到自己身上，一块想丢给白梨梨时，女孩一转身体，灵巧地躲开，藏在秦奚丹后面，只露出个脑袋。
　　“才不要！好丑！”白梨梨撇嘴，“直接干就行了，干嘛还要遮住气息呀，又不是打不过！”
　　章南露淡淡道：“地下有暗河，动作太大，可能会影响地表。”
　　姜红叶笑着从怀里拿出瓶深绿色的神秘液体，说：“知道你鼻子灵，挪，抹点这个到鼻子下面，就闻不见臭味了。”
　　白梨梨这才不情不愿地捻起皮，盖在了身上。
　　秦奚丹握了握她的手，安慰着女孩，很快就把她哄得开心笑起来。她牵着白梨梨，心里想，人蜕的腐烂味没有特别浓重，虽然恶心，但尚可忍受，唯独只有白梨梨，表现对气味特别敏感。
　　她垂眸，瞥了眼女孩的圆眼圆脸，飞快收回目光。
　　最开始没有注意，只是隐隐觉得女孩虎头虎脑的，眼睛圆钝、眼距略近，长得很可爱。现在联系到气味，秦奚丹几乎可以肯定，白梨梨的身上表现出一些“虎”的特质。
　　难道这些信奉四灵的家族，身上或多或少都表现出来些和神明一样、非人的特征？
　　她想起了《升龙山脉古文化考》照片上的小孩，应该也是因此，才长得异于常人。而所谓龙女，大概是其中长得最不像人，或者说，最类龙的那个。
　　秦奚丹想着，慢慢经过广场，突然，她听见角落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她的脚步一顿，微微偏过头，隐约能看见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在快速活动。
　　她本来想出声说那儿有东西，发现他们一个个没什么动作，只继续往前走后，也选择了跟在队伍中，沉默着往前。
　　“窸窸窣窣。”
　　一条黑影快速从她身边蹿过，爬向前方，隐没入黑暗里。
　　秦奚丹只能看清那是道匍匐在地的瘦长影子，没能看到到底是什么东西。随着他们往前，身边的黑影出现得越来越频繁，奇怪的声响越来越大。
　　“咔嚓咔嚓。”
　　终于，他们来到声音的来源——
　　秦奚丹停下脚步，瞳孔微缩，眼前是无数重重叠叠堆在一起的白骨。白骨成山，在骨头上方，是一些散落的肉块，无数道瘦长的怪物趴在骨山之中，啃食着同类的尸体。
　　听到靠近的脚步声，他们齐齐抬起头，露出一张张惨白的脸。
　　这是秦奚丹第一次看清这些诡异的怪物。
　　它们长着人的面孔，面目可憎，眼睛的位置只有往下的凹陷，似乎因为在黑暗中太久，失去视物的能力，下巴往前凸出，让脑袋显得瘦长，嘴巴咧得很大，涎水和血液从尖锐的牙齿滴落，光溜溜的惨白皮肤上，长着密密麻麻的鳞片，
　　怪物们成群结队从白骨山上爬下来，把他们几个人围在一起。


第45章 第 45 章
　　也因为这样, 秦奚丹距离这些皮肤惨白相貌畸形的怪物们很近。它们趴在地上，仰起自己似人似蛇的面孔, 没有眼睛的脸仔细地“观察”着这群打破千年死寂的访客。
　　一个怪物从秦奚丹脚边爬过, 冰冷的鳞片擦过她的腿。
　　隔着裤子，一股寒意蹿了上来，她强忍住心中生起的忍心与惊悸，保持不动。
　　等这群怪物闻不出什么各自散开, 她往自己腿上一瞥, 怪物在自己的裤子上留下了一些粘稠液体, 看上去很恶心。
　　秦奚丹尽量忽视掉液体, 又想, 幸好穿的是挺厚实的运动裤，这些粘液就算无毒无腐蚀性, 弄到皮肤上想想就很恶心，以后要是再来这种地方, 得把全身都武装起来, 裹得严严实实。
　　怪物重新爬到白骨堆成的山上, 继续进食, 黑暗死寂的绝户王陵中，再次充斥咔嚓咔嚓的进食声。
　　秦奚丹头皮发麻, 觉得自己在这里多待一会，似乎也会被这群可憎之物同化，变成其中的一员，永远在腐臭阴冷的黑暗里沉沦堕落。
　　正当精神紧绷的时候，握住她的小手紧了紧。
　　秦奚丹微怔, 垂眸看向身侧, 白梨梨腮帮子鼓起, 小脸绷紧，紧紧抓住她的手。她有点被可爱到，忍不住弯了弯嘴角——原来就算是所谓神眷，也只是个十来岁的小女孩，还是会怕黑怕怪物。
　　广场应该是怪物们的用食区，经过白骨山后，他们还经常能碰见这种似人非人的怪物从身侧的黑暗里爬过，但没有刚才密集。
　　顺着路走到底，面前变成第二扇门，门上颜料依旧鲜艳，绘制远古的故事。
　　画上一个人男人坐在王座上，其他所有人都伏在他的脚下，朝他顶礼膜拜。他的目光望向面前的大江，江流之上，有一黄衣方士凌波踏虚，渡江而来。
　　这应该是绝户王沈槐，和他后期昏庸统治时重用的方士吧？
　　秦奚丹根据壁画绘制内容，脑中自动补全史书上没有描写的故事。虽说沈槐的统治穷凶极恶，灭绝人性，是暴君中的暴君，但在古代君王中，他算不上多有名气，黑暗纪元中的史书也遗失大半，所以关于这位绝户王的生平，能查到的记载并不多。
　　如果这座王陵被发掘，壁画上的内容能填补很多过去的空白。
　　就比如这位面目模糊的黄衣方士。
　　姜红叶照例把门推开，让一行人得以走进去。里面环境更加湿冷，阴寒腐烂的气息在鼻尖萦绕不散。
　　距离怪物广场远了些，白梨梨呼出一口气，骂道：“什么丑东西。”
　　姜红叶抚上自己的眉角，唉声叹息，“我的眼睛啊眼睛，你做错了什么，要看见这种恶心的玩意，等出去后，我一定让你多看看帅哥美女，洗涤一下你的灵魂。”
　　秦奚丹注意到地上几点血迹和死去的蜜蜂，一直往黑暗深处蔓延，就指了指痕迹，说：“沈立已经逃到了里面。奇怪，门还是合着的，他是怎么进去的？”
　　随即她就意识到，那些人形的怪物也在绝户王的王陵间爬来爬去，在石头缝隙里，应该有属于它们自己的通道。
　　她抬头看向上方，高高的石壁上的穹顶不是一块光滑的石头，而是土石结构组成，绝户王是挖空一座山，在山心造了这样一座陵墓，在泥土和石头间，那些怪物们爬来爬去。之前抓住徐雪晴脚腕的，应该也是这样的怪物。
　　想到自己每天走路的路下，就有似人非人的丑陋怪物在飞快爬行，秦奚丹后背发凉，有些不寒而栗。说不定谁坐地铁的时候，无聊地凝视着漆黑的窗户，窗上出现的却并不是自己的倒影，而是一张苍白可憎的面容。
　　怪物们藏在地底，偷偷观察着人类，已经上千年。
　　它们为什么会出现，是否时不时爬出地表，猎食经过的人类，制造一起又一起至今任被人类视作悬案的诡异案件？
　　秦奚丹想象了下地底的怪物成群结队爬上地表的情景，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章南露说：“他已经变成和这里东西一样的怪物，有自己的方式进来。”
　　秦奚丹有些奇怪地问：“为什么地底有这么多怪物……它们是怎么制造出来的？”
　　章南露摇头，“只能再往里面走，才能找到答案。”
　　第二扇门以后，是条悠长死寂的道路，有几个兽头倒在地上，上面被粘液覆满，应该是陵墓的机关，但早早就被怪物破坏。
　　姜红叶失落地叹口气，“本来还以为，他好歹是个王，怎么说也该有点好东西吧，谁知道这么穷酸？早知道这样，就不跟你们过来了，没点意思。”
　　秦奚丹：“有这么多的怪物爬来爬去，陵墓里大部分东西应该都损坏了。”
　　说着，她也不受控制地叹口气，“唉，都是钱啊。”
　　姜红叶：“唉，越看这些丑东西不顺眼，也就一身的皮能拿来画画符了。”
　　秦奚丹眼睛一亮，“什么，它们的皮能拿来画符？”
　　白梨梨点头，“是呀，怪物的皮，就是符纸的材料。”
　　秦奚丹想起广场那一堆怪物，顿时觉得它们无比可爱，连身披淡淡腐臭味的蜕皮，也如此美丽！
　　不过显然其他几位执火人都不像她这样寒酸，很看不上这些怪物身上的符纸，更懒得去取。这样就更方便她以后动手，来这边取材料了。
　　秦奚丹问：“那画符的朱砂，又是用什么特殊材料制成的？”
　　白梨梨很自然地回答：“啊，就是这些邪祟怪物的血肉呀，不过这种玩意太菜，拿它们做的符纸威力也不强，要是有更厉害点的怪物，拿用它们当材料做成的法器符咒会更强，当然，也更加难得珍贵。”
　　秦奚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瞥了眼走在最前面青年的背影。那张天焰符一爆开，眨眼就夺走数个邪修的命，烧灭他们的魂，也不知道是不是高等级的邪祟皮血画出来的。
　　他们走过几个废弃的机关，来到第三扇门前。门上依旧有壁画，壁画的内容是黄衣方士一指天空，风云突变，大雨滂沱，他再伸手一指，风雨骤然消失，云开雨霁，天空晴明。
　　施展神通后，他立在沈槐身侧，与他王座平齐，接受无数人的叩拜。
　　他们面前是一座巍峨高山，众人站在山洞前，许多衣衫褴褛瘦若枯柴的人身上戴着枷锁，被士兵赶入山洞之中。
　　秦奚丹心想，这也是什么邪恶的祭祀仪式吗？
　　壁画展现的，是黄衣方士展露自己的本领，得到沈槐重用，顺利成为国师。之后，他开始蛊惑君王，让士兵大量将贫苦的百姓运入山洞中，似乎在祭祀山中的某位存在。
　　这时黄衣方士的脸，已经出现一定程度的畸变，眼睛小、脸凸出，和墓穴四处爬行的可憎怪物有些相像。
　　难怪当时的百姓疯狂想逃离这里，毕竟，谁也不想被抓起来丢到山洞里喂怪物。
　　推开第三扇门后，他们又依次进入后面的陵宫中，穿过了第四、第五……直到第八扇门。
　　这几扇门连在一起，过去发生的事情，便如一副画卷，徐徐展开在他们的眼前。
　　绝户王沈槐遇见了一位长相奇异的黄衣方士，看见方士展露神通祈雨，从此重用这位方士，把他视作神仙，对他的话深信不疑。他们派出士兵，抓贫苦百姓丢入山洞中，或者把不听话的人丢到江中。
　　在这样穷凶极恶的统治中，很多义士奋起反抗，发生过数次起义，都被沈槐残忍镇压。有一次，起义快要成功，攻入宫殿，黄衣方士再次施展妖法，让四周卷起大风，天降大雨，帮助沈槐取胜。
　　从此，沈槐对黄衣妖道崇尚至极。随着时间过去，他和黄衣道士的面容发生日益明显的畸变，到最后，竟像是人的身体，顶着蛇蜥般的脑袋。
　　多年后，绝户王身死，棺椁被葬入王陵中，黄衣方士也随之进入王陵，带着数千宫女将士，与沈槐陪葬。
　　秦奚丹看着画上的情景，黄衣方士带人进入陵墓后，巍峨高山突然塌下，画上其他小人争相逃窜。按照她知道的历史进展，之后不久，沈槐王朝很快就被其他国家吞灭，这个小国荒诞诡异的过去、百姓累累白骨与血泪，被永远地埋在在黑暗与泥土之下。
　　姜红叶抬手按在石门上，“我推了啊。”
　　章南露点了点头。
　　姜红叶浑身肌肉暴起，双手按在石门上，手掌在石上留下两个大手印。
　　但这次石门没有被推动。
　　姜红叶放下手，奇怪地盯着石门，“怪了，里面有东西堵住了门。”
　　章南露：“我来吧。”
　　姜红叶抬手拦住他，“我来，”她一手成掌、一手成拳，相互撞了撞，然后活动自己的关节，说：“逆反了，这天下就没有姑奶奶推不开的门。”
　　她活动间，身体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身体像竹子抽节，一点点升高。
　　就在几个呼吸后，她变得与石门等高，成为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女巨人。
　　秦奚丹震惊地瞪圆眼睛，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现在她站在姜红叶面前，就像个小矮子一样！
　　女人不仅身形变大，身上的肌肉也变得明显和夸张，一张美艳的脸下，是肌肉遒劲的强壮身体。她一头散落的红色卷发颜色更加鲜艳，灿灿如火，随着她的动作摆动，发出令人目眩神迷的光彩。
　　姜红叶伸出手，左手握成拳，用力砸在石门上。
　　整个门都晃了晃，灰尘簌簌落下。
　　她毫不客气，一拳又一拳，飞快地砸下来，暴起的肌肉充分展示什么是武德充沛、什么是暴力美学。没多久，石门经不住她一通乱砸，被她一拳轰穿。女巨人把手伸进砸出的洞里，直接把门暴力拆卸下来，几下就拆得一干二净。
　　秦奚丹微微张大嘴巴。
　　好、好厉害……
　　姜红叶微低下头，充当开路的人，率先踏入黑暗的陵墓中。石壁上几条对声音敏感的怪物冲了过来，它们比外面广场的怪物体型要大上一倍，身上穿着古代的铠甲，扑向女巨人，刚扑过来，就被姜红叶像捻小鸡仔般，一把捻在掌心里。
　　秦奚丹看着它们身上残破的铠甲，心想，这就是跟着黄衣方士修炼、最后随他进入绝户王陵的将士吗？
　　那之前广场上看到的啃食同类的怪物……
　　她还没想明白，突然瞪圆眼睛，震惊地看着姜红叶。
　　女巨人握住怪物的手一把握紧，鲜血从她的指缝里流了出来，接着，她张开大嘴，一把把怪物丢入嘴里，嘎吱咬两下，飚出的血染红她艳丽的唇角。
　　她弯了弯嘴角，好像对怪物的味道非常满意。
　　秦奚丹微微蹙了眉，忍不住有点反胃。
　　这个漂亮的姐姐，是真的不挑啊。
　　白梨梨小声和她说：“她就是变成巨人后，会变得嗜血好战，每时每刻都会觉得很饿，想要吞吃任何东西。你别怕，她只会吃邪祟怪物，不会吃你的，就算要吃你，我也会保护你的。”
　　秦奚丹：“……谢谢你。”
　　白梨梨弯弯眼睛，“不客气！”
　　里面的房间停着数十具石棺，有的棺盖掉在地上，里面兵器和盔甲散落一地，已经锈迹斑斑。姜红叶大步踏入其中，几下就把身披盔甲的怪物捏在掌心，一下捏爆。
　　秦奚丹微微闭了下眼，有些不愿意看这场过于刺激的吃播，等几秒后外面声音停下来，她睁开眼，墙壁上多了几蓬血团。
　　姜红叶擦了下嘴，转过身，俯视着她，眼珠子里猩红流转，似乎在打量什么美味佳肴。
　　秦奚丹脸色苍白，勉强勾起唇角，朝她笑了笑。
　　姜红叶移开视线，抓起旁边的一副沉重石棺材，把石棺掀开，揪出里面一个怪物，又开始自己的暴力美学。
　　秦奚丹转开脸，看旁边的环境，这应该是为陪葬的高级将领准备的棺材，只是不知道到发生什么，当初陪葬的人没有死，反而变成的怪物，或者说，怪物占据了他们的躯壳。
　　而且从地上积累的白骨来看，他们之间似乎还繁殖了很多的后代，在黑暗的陵墓里进化出一种新的品种。
　　武将们在外面，镇守着绝户王的寝陵，所以穿过武器库，应该就是装绝户王沈槐棺椁的地方。
　　秦奚丹来到最后一扇门前，在这上面，绘制的是沈槐身披玉衣，脚踏真龙，在黄衣道人的指引下，一路往上飞，来到仙女如云、庄严美丽的仙境。
　　画的上方是日月星辰，巨蟾卧在明月当中，三足金乌在天树上休憩，天上神兽天人无数，奇诡华丽的画让人应接不暇，而在画面的最上方的中央，又是一扇被画出来的门。
　　沈槐和黄衣方士，脚下踩着真龙，似乎想要飞入天空那扇虚掩的门中。
　　“这应该就是天门吧。”秦奚丹问。
　　白梨梨：“很明显，这两个死鬼还想推天门，我呸！”
　　毕阿婆摇头，“想推天门的，一直是那个黄衣人，他蛊惑沈槐，想要倾一国之力，来助自己得道飞升。”
　　秦奚丹：“助他得道飞升？这也能得道吗？”
　　在石门上，还刻着密密麻麻的小字，内容大概和壁画差不多，绝户王遇见黄衣术士后，沉浸在术士编织的成仙的美梦中，对其推崇备至，强迫百姓们都信仰龙神。
　　“龙神，”毕阿婆冷笑，“总有些小鱼小虾妄想当龙。”
　　秦奚丹蹙起眉，“成龙？”
　　她心痒难耐，还想再问一点，可是毕阿婆就已经抿紧嘴唇，不再说话。
　　姜红叶一脚踏到门前，挤到他们中间，声音如洪雷，“看完了吗？看完我就拆掉了！”
　　这次的门比外面的要更坚实，姜红叶砸了好几下也没能砸动，她停下来想了几秒，选择哐当一阵乱砸，把旁边的门框给拆了。“砰砰砰”一声声巨响中，诡异华丽的壁画轰然倒下，溅起尘土飞扬，变成一堆色彩鲜丽的废墟。
　　秦奚丹踩着门，踏入到最后的一间墓室里，墓室上空镶嵌满宝石和夜明珠，发出幽绿的光，如同星辰悬在黑暗的苍穹上。
　　除了上面的宝石和中间的棺椁外，整个墓室很朴实，没有想象中的金银珠宝。
　　秦奚丹仰头打量一颗颗镶嵌在石壁上的夜明珠，想着怎么才能上去把它们抠下来。绝户王的墓室比她心中猜的要朴实很多，难道是修仙以后，没有世俗的欲望了？
　　可是她感觉自己修仙以后，世俗的欲望比以前要强烈很多，想要搞钱的心情非常迫切。就比如她明明知道自己应该注意最中心的黑色棺椁，眼睛却不由自主地往头顶宝石瞟。
　　她看了看碰不到的宝石，又望了眼巨人化的姜红叶，心想，现在红叶姐一抬手就能薅下一片宝石……真羡慕啊！
　　白梨梨“哇”了声，“他居然弄到一块太岁来做自己的棺材，好奢侈。”
　　秦奚丹怔了下，看向中心棺椁，那是一座看上去并不出奇的玉色棺材，肉眼扫过去，它和普通棺材唯一的区别，是幅度比较柔和，并不方正。
　　但当她定睛看一两分钟后，居然发现这具棺材有微微的起伏，像是活人一样在呼吸。
　　这具棺材，是活的生命？
　　“太岁？”她以前听说过，太岁又叫肉灵芝，似乎是一种菌类，而在玄学里，太岁则是犯之则凶的神明。
　　眼前这玩意，长得不太像菌，有点像很大一块有生命的肉块。
　　姜红叶咧嘴，“这么一大块太岁，就当是我们帮忙的酬劳吧。”
　　章南露戴上手套，点了下头，“可以，只要你们能运走。你让开一点，我要开棺了。”
　　姜红叶咧嘴笑开，后退一步，退到了门口。
　　秦奚丹看眼太岁，目光还是忍不住往头顶飘，镶嵌在石壁上的宝石格外耀眼、格外闪耀，发出绿光幽幽。她扫来扫去，觉得头顶的明珠宝石镶嵌似乎也遵循某种排列，棺椁最上方的几颗星星最为耀眼。
　　她想着的时候，冷不丁在幽黯的绿光里，瞥见一张狰狞可怖的面孔。沈立四肢着地，趴在头顶，嘴角裂开，朝他们露出诡异的笑容。
　　秦奚丹：“沈立在头顶！”
　　刚喊完，沈立嘿嘿一笑，一头撞在头顶的宝石上。咔地一声，染血的宝石掉了下来，摔到了地上。
　　姜红叶低骂了声，伸出大手抓过去，结果沈立爬进裂开的缝隙里，又不见踪影。
　　毕阿婆挥手，袖中蜜蜂蜂拥而出，钻入缝隙中扑向男人。她面无表情，念了声：“晓梦迷蝴蝶。”
　　念完没多久，本来已经逃走的沈立居然又从缝隙中主动爬了回来，蜜蜂环绕在他身边，疯狂地攻击他。他趴在墙壁上，双目充血，对旁边的蜜蜂置若罔闻，盯着下面的人，发出一阵高兴的怪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都死了吧！死了吧！”
　　他爬下来，在地上转圈，手足舞蹈，表情癫狂，大声笑：“成仙！我要成仙！我能当神仙了哈哈哈。”
　　秦奚丹小声说：“他疯掉了？”
　　白梨梨看了她一眼，很是不解，“你没和毕婆婆一起出过任务吗？奥你是新人，这是她的神通啦，可以把邪祟或者人拉进迷梦里，就像现在这样。”
　　秦奚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她记得毕阿婆就住在四仙庙里，现在用的神通，很明显和鬼屋里有关系。看来上次顾时谦他们说得没错，鬼屋邪修拜的血肉模糊的大扑棱蛾子，就是四仙之一春姑娘的恶相。
　　沈立沉浸在修仙的美梦中，围绕着墓室转圈，毫不在意蜜蜂的叮咬。他大声叫着，突然从墓室的石头缝隙里，拔出一具尸体。
　　尸体头戴帝冠，身上披着华贵的金袍玉衣，着装极为考究，这间墓室不知是有什么特殊，千年前死去的人，居然没怎么腐烂。
　　沈立拖住尸体的脚，把他拽住来，抱住他大声笑：“太岁！长生药！只要吃了太岁，我就能升天门，得道飞升了，哈哈哈哈长生不死，得道飞升——”
　　“这是绝户王？”秦奚丹一怔，看向被做成棺材的太岁，问：“那棺材里装的是……”
　　所以，黄衣术士进入王陵，根本不是为了陪葬，而是想占据绝户王的太岁棺材，自己睡在其中。所谓的成仙路，根本没有绝户王的份，他只是一个被黄衣术士利用的工具人罢了。
　　白梨梨小脸绷紧，“太岁要醒了。”
　　自从沈立破坏掉一颗宝石后，太岁开始诡异的蠕动起来，蠕动的幅度越来越大，一条条触手从柔软的肉团上长出来。
　　秦奚丹看得眉头紧皱，“……吃了那玩意，真能长生？”


第46章 第 46 章
　　姜红叶舔舔嘴角, “你可以试试哦，吃起来应该挺香的。”
　　秦奚丹擦擦额角的冷汗, 说：“不用了, 就算能成仙，这么一块被尸体腌入味的肉，吃起来也挺有心理压力的。”
　　姜红叶露出笑容，“以后你会习惯的。”
　　秦奚丹：“我吃东西还挺挑, 这事没法习惯。”
　　说话的时候, 头顶上的宝石位置发生改变, 星辰移位, 连成一线。
　　墓室中的太岁不停蠕动, 长出一条条诡异的肉触手，体积飞快扩张, 很快就变大一两倍。再过一两分钟，它就能把整个墓室占领。
　　章南露将手按在肉块上, 低念：“定。”
　　太岁的蠕动和扩张顿时定住, 重新变成一团安静的大肉块。如果不是它的体积变大, 乍看过去, 它和刚才差不多，还是一个死寂的肉棺材。
　　姜红叶在旁边提醒：“小心点啊！这可是给我们的, 别把它弄坏了。”
　　章南露冷着脸说了句“知道”，直接将手伸进太岁的体内，在它身体里摸索一会，抓住一具尸体。尸体浑身上下都被玉包裹，一块块玉片洁白如雪, 用金线串联一起, 组成一件华贵绝伦的玉衣, 将尸体包裹得严严实实。
　　“哐当”。
　　尸体被他丢在地上，一身玉衣与地面磕碰，发出让秦奚丹一阵心疼的声音。
　　章南露俯身，摘下玉制面甲，一张丑陋畸形的面孔便露了出来。
　　这是那个黄衣术士的脸，下颌凸出，眼睛偏斜，脸上长满密密麻麻的鳞片。比起壁画上所绘，他的畸变程度更甚，一张脸上没多少人相，竟像完全变成一条大蛇。
　　毕阿婆表情沉重，“居然真的快成仙了。”
　　秦奚丹听到这句话，微微一怔，“他快要成仙啦？什么仙？”
　　她诧异的是，黄衣术士变成这么一个面容可憎、恶心又丑陋的怪物，居然是成仙的征兆。这样看，外面那群丑陋的怪物，一个个都是在成仙的路上。
　　这个世界真是朝着诡异的方向狂奔到底。
　　“尸解仙。”白梨梨回道：“抛却肉身，遗世升仙。你看过去这么多年，他的身体一点都没有腐烂，他正在成仙最紧要的关头。”
　　毕阿婆：“幸好发现得早，不然，他说不定还能在下次天门开启时成仙。小丹，这次又多亏你了。”
　　白梨梨瞪圆眼睛，“是她发现的？可她不是刚进来的新人，连尸解仙都不知道，怎么能找到这个地方？”
　　毕阿婆笑起来，“不是我夸，我们小丹呀，可是特别厉害，堕落天使那事，也是她最先发现端倪的。”
　　姜红叶看了秦奚丹一眼，似乎有些惊讶，“你还接触这些没多久吧，居然能碰到堕落天使？”
　　“没有接触。”秦奚丹叹气，“只是遇到了被他蛊惑的邪徒。”
　　白梨梨握住她的手，说：“这也很厉害了，说明你灵感特别高，才能总遇到些邪门的事情。对普通人这种东西挺可怕，但对我们，也不算是太坏的事，你一定会变得很厉害！”
　　秦奚丹弯弯嘴角，摸摸小妹妹的头，“谢谢。”
　　白梨梨瞬间炸毛：“别摸我脑袋啦，我是你的前辈！不要把我当成小孩子！”
　　秦奚丹温声说：“谢谢前辈。”
　　女孩仰起下巴，颇为骄傲地挺了挺胸膛，“哼，这才差不多。”
　　姜红叶感慨道：“难怪他会拉你入队，不过，你要小心。”她低下头，看着秦奚丹扬起的脸，勾勾猩红嘴角，说：“既然能接触到堕落天使，说明你们之间有缘，说不定以后你还能经常遇到祂。”
　　秦奚丹：“我会在遇见的第一时间举报给老板！”
　　姜红叶笑出声，“噗……觉悟还挺高。”
　　“噼里啪啦”声在幽黯的墓室响起，章南露动作不客气地把玉衣剥出，一块块玉片摔在地上。将玉衣剥到胸口时，方士的双手露了出来。
　　他双手合起，换在胸前，似乎抱住了什么。
　　秦奚丹目光微凝，记起邪典说过，这底下藏着块蕴含神格的“龙石”，而这缕神格，似乎对毕阿婆十分重要。
　　不，应该是对所有的修炼者都非常重要。
　　看到章南露取出那块长方形条状石头后，墓室里众人的反应，秦奚丹默默往后退了一步。
　　“我后悔了。”姜红叶改口：“我想要这玩意，我们跑这么远忙前忙后帮你干活，要块石头不过分吧？”
　　章南露双手捧着的石头是长条形，青金色，外表质朴，在石块的外表有数道裂缝，好几根金线缠绕其上，才勉强让石头没有断开。
　　石块最中心的位置是半透明的青色，如云开雨霁的湛蓝天空，其中似乎有一条游龙在舞动。
　　毕阿婆冷冷一笑，“红叶，不要太贪心，这块龙石，就算给了你，你能用吗？这怪物手握龙石，骗了绝户王，得到一国的信仰，废掉这么多心机，也没能成仙，你拿着有什么用？”
　　姜红叶双臂抱起，“他这不是快成功了嘛，要是我知道底下有这宝贝，我才不要太岁了。”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毕阿婆掩唇，咳嗽两声，说：“这样的宝物，不是我们能有的。你拿了，你守得住吗？”
　　秦奚丹心想，之前老板说过，拥有神格才是在这个世界成仙成神的必须，所以这一块石头，据说蕴含有龙神一缕神格的石头，就是成仙的通行证？
　　难怪在他们眼里这么宝贝。
　　她听到毕阿婆的“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悄悄攥紧口袋里的钢笔。
　　章南露把石头拿过来，给他们看。秦奚丹仔细观察，石头最惹眼的，就是中间那截半透明的部分，她靠近一点，才看清里面舞动的不是游龙，而是一条无角的长蛇。
　　“不是真正的龙石，”章南露说：“只是一块伪神留下来的东西，你们想要？”
　　姜红叶撇撇嘴，“那就不要了。反正有你们在这，也没我拿的份。”
　　章南露：“随便你们，反正我用不着这东西。”
　　秦奚丹听他们的谈话，有点吃惊，原来在古墓里搜出来的东西，没有必要上交，可以自己在这边就分完的啊！
　　她瞥了眼“龙石”，倒没多想要，这不是她能肖想的东西，况且，她身上的钢笔已经阴差阳错给她一缕神格了，这玩意拿着也不会用，总不能把神格都收集起来，当集邮一样吧。
　　但她还是希望章南露他们能多聊一些相关的知识，现在的她，就像在黑夜里走路，完全摸瞎，对于尸解仙、龙石这些茫然未知。
　　秦奚丹瞥眼身侧的女孩，心想，或许可以给白梨梨包上一年的会员，再加上所有游戏皮肤，来换一些玄学知识？
　　就在她思考时，忽然感觉浑身不自在，似乎被什么东西窥伺。
　　【敏锐视线】自动发挥作用，她不受控制地往太岁那边望去，正好看见地上的尸体眼睛睁开一条缝隙，冷冷地看着他们。
　　“汝等小儿，”那具“尸体”从地上坐起来，身上玉片一块块铛铛落下，眨眼间，他就变得面如生人一般，说道：“闯我陵墓，偷我神石？”
　　姜红叶：“老鬼，这可不是你的墓，这不是沈槐的墓嘛。”
　　穿着方士黄色外袍、蛇头人身的怪物从地上站起，踩在太岁身上，抬起手，一柄浮尘从蠕动的肉团里飞出，落入他的手中。
　　他手握浮尘，黄袍无风自动。
　　秦奚丹心里有些唏嘘，在她原来的世界，正常的出场方式不应该是仙风道骨的老人手握浮尘，脚踏祥云，或骑神兽，浑身仙气萦绕，看一眼好像就能增寿。
　　可惜来到这里，这个快成功的“尸解仙”长着蛇的头，手里浮尘不停滴落粘液，脚下是蠕动的黑色大肉团，只让人觉得反胃和恶心。
　　至于仙气，她捂了捂鼻子，尽量不去闻那股令人酸爽的臭味，如果再待一会，她估计要折寿几年。
　　其他几个人如临大敌，连白梨梨都松开她的手，走到她身前。
　　秦奚丹自觉后退一点，尽量不影响大佬打架。
　　“老夫筹谋千年，”黄袍术士冷声说：“尔等却来夺我神石，扰我升仙路，尔等何人？可知吾是谁？”
　　“现在时代变了。”姜红叶揉了揉拳头，发出嘎吱嘎吱的骨节声，“前朝的剑斩不了本朝的官，你是谁关我们屁事。”
　　黄袍术士一甩浮尘，“敢惹我窟中子，找死。”
　　话音刚落，几个人同时动作。姜红叶身形更加巨大，红发灿灿如火，一拳就轰了过去，白梨梨抽出一把巨大的银枪，轰向术士，挥舞长木仓间有风雷呼啸。
　　而毕阿婆执着拐杖站在一旁，蜜蜂嗡嗡围着尸解仙飞舞，每次她一敲地面，太岁那些蠕动的巨大触手就会一滞。
　　他们所有人的动作，似乎都在掩护章南露。秦奚丹躲到后面一点，免得被乱石砸中，边慢慢往章南露那边靠。
　　青年神情冰冷，一手快速捏诀，口中喃喃，飞快念着什么。
　　黄袍方士一扬浮尘，墓室卷起大风，把众人吹得东歪西倒，他伸手一握，“龙石”飞入他的掌心，被他重新握在手中。
　　窟中子嘴角裂开，“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嘛。”
　　话音刚落，章南露睁开凤眼，往前一指，“天门，开。”
　　半空中虚虚出现一扇巨大的门，它并不属于现实，好像一道虚幻的巨大影子，凌空出现在墓室之上，占据全部视线。
　　秦奚丹不受控制地望向大门，心中又升起那种悸动与恐惧。
　　恍惚中，巨大的天门朝她缓缓打开，里面雾气灰黑，隐约能看见霓虹城市，熙攘人群——是她原来的世界。
　　她微微睁大眼睛，忍不住往前一步，想要靠近时，忽然被一声凄厉的长号唤醒。
　　黄袍术士发生尖锐的嘶叫，一片片鳞片从他的脸上立起，他的身体迅速异变，一条粗壮的蛇尾从黄袍下探出，紧接着，黄袍被粗壮的蛇身挤爆，变成块块碎片散落。
　　昏暗的墓室竟变得宽阔无边，似莽莽原野。
　　地面隆隆震动，席卷的大风中，黄袍碎片如纸钱般四处飞扬。术士变成条足以遮天蔽日的大蛇，凌空而起，飞向空中，一头撞向紧闭的天门。
　　一道道紫色的惊雷从天而下，风云变色，有的紫雷被巨蛇躲过，劈在太岁附近，有的则直接劈到巨蛇的身上。
　　巨蛇无视这些雷电，也无暇顾及他们闯陵的人，用尽全身力气去撞击紧闭天门。
　　“砰。”
　　它的身体撞在门上，天空中紧闭的门一动未动，分毫没有移开。
　　“砰。砰。砰。”
　　在一声声地动山摇的巨响中，大蛇撞得鲜血直流，血液倾盆如雨倾泻而下。地面不停晃动，碎石簌簌滚落，几个执火人站在不同的位置，口中念诀结阵，一张光网从他们身上荡开，往外面扩散，网住整座王陵。
　　秦奚丹仰头看着巨蛇冲击天门，心想，这应该就是所谓的飞升渡劫了。黄袍术士成仙在即，还没等到十年后的时机，却被章南露强行召来天门，被迫开始渡劫飞升。
　　看这样子，它应该是没法渡劫成功了。
　　秦奚丹摇了摇头，老神棍算计了千年，怎么都没想到，会输在防备一个练习遁地的高二学生这里。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千年算计功亏一篑。
　　她心中唏嘘之际，却见半空中那条巨大的蛇扭过头，恶狠狠地看着他们。
　　蛇头已经鲜血淋漓，身上布满劫火的烧伤，鳞片残损，滚出赤红的肉。它的眼神恶毒，似乎知道自己飞升无望，来找他们算账。
　　秦奚丹掌中握住隐世之镜，方便自己随时可以遁进镜中。
　　巨蛇张开大嘴，尖锐的蛇牙毒液滴落，蛇信猩红，朝他们咬过来，一口就欲把他们吞入腹中。
　　章南露抬手，手往下压，一柄赤红色长剑从天而降，欲劈在巨蛇的七寸处。快劈下时，巨蛇察觉到危险，扭转身体，长剑顺着它的鳞片往下滑，最后被蛇尾一击，撞成点点暗红的萤火，消散在昏暗的天光中。
　　巨蛇恨恨看着他们，再次俯身往下冲。
　　暗影遮天蔽日，秦奚丹握紧镜子，正准备逃，忽然抬起脸看向半空，表情露出一丝愕然。
　　空中的天门，居然缓缓打开了一条缝隙。
　　她用力眨了眨眼，确定自己没有出现幻觉，紧接着，那种心脏被攥紧的感觉再次出现，天门缝隙中出现一只巨手，一把拽住了大蛇的尾巴，把它往门内拖拽。
　　无论大蛇怎么挣扎，也逃脱不掉门内那只手的禁锢，很快就被拖拽入天门之中。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不敢说一句话，唯恐惹到门内巨手的注意，被拖拽入门中。天门缓缓闭合，只剩下一道细小缝隙的时候，巨蛇硕大的头骨被谁投掷出来，当垃圾一样丢出天门。
　　随后，天门的幻象缓缓消失，连带广阔无际的空间也逐渐褪去，他们的眼前，重新变成昏暗无光的墓室。
　　秦奚丹最先反应过来，扭头看了看四周，几个队友表情恍惚，脸色苍白，似乎还没有从刚才骇人的威压从回过神。她走过去想唤醒他们，刚抬起脚，就踩到什么黏腻坚硬的东西。
　　低下头，脚边是那术士畸形的脑袋。脑袋上鳞片大半剥落，露出累累白骨。
　　秦奚丹看见他的嘴里，似乎衔着什么东西，顾不得恶心，拿出来一看，是那块青绿色的石头。
　　石头中段只剩下一片透明色，那条游动的蛇已经消失不见。
　　章南露清清冷冷的声音传来，“它被天门里的那个东西给吸走了。”
　　秦奚丹抬起脸看他稍显苍白的容颜，问：“天门里的东西？那只大手的主人吗？”
　　章南露点头，“嗯。”
　　秦奚丹问：“那个术士不是想撞天门吗，为什么最后天门开，他反而死了，他应该死了吧？”
　　她其实心里更想问的是，那个老妖怪，不会再跑出来找他们报仇吧。
　　“死了死了。”姜红叶的体型恢复正常，凑过来看秦奚丹手里的石头，叹了口气，“现在这块石头也废了，先说好，那块太岁是我们的。”
　　章南露：“随便你。”
　　秦奚丹握住“龙石”，“哎，这块石头要怎么办？”
　　“你喜欢就拿着吧，当个小玩具。”姜红叶笑起来，眨了眨眼睛，“说不定以后有用呢。”
　　秦奚丹嘟囔：“我可不敢拿，还是上交吧。”
　　姜红叶走到太岁前，兴奋地看着这块蠕动的黑色肉块，“这可是大补，小丹妹妹，你想留一点自己吃吗？”
　　秦奚丹连忙摆手，“不用了。”
　　姜红叶笑了笑，拿出一个袋子，直接把肉块往袋子里塞。只有她巴掌大的皮质口袋，居然装下了棺材大小的肉块，而且丝毫没有变大。
　　秦奚丹看着袋子，眼睛发亮。
　　姜红叶注意到她的目光，晃了下，“乾坤袋没见过？”
　　秦奚丹摇了摇头。
　　姜红叶惋惜地说：“多穷啊妹妹，跟我去素离市吧，我带你飞！”
　　秦奚丹苦笑，“谢谢，我会努力赚钱的。”
　　等取走太岁，章南露按了按眉心，问：“东西都拿走了，走吧。”
　　说完，他抬起手，一张符脱手而出，火焰腾空飞起，整座王陵都陷入通红的火焰中，怪物在火中嚎叫，石砖壁画被烧成废墟。
　　秦奚丹张了张嘴，眼睛瞪圆，看着这么多“符纸材料”瞬间消失，心脏在隐隐作痛。她想说什么，瞥眼众人的脸，又默默闭了嘴。
　　刚才那一战，她全程围观躺赢，不知道其中凶险。
　　但其他几个人虽然在谈笑，脸色都已经不大好，显得很疲惫。
　　秦奚丹主动握住白梨梨的小手，带她一起离开王陵。
　　等到他们返回地面，天空已经下起倾盆大雨，雷声滚滚，一道道劈过阴云密布的天空，隆隆作响。
　　沈承安一直坐在沙发上等他们，看见他们走出暗门，欣喜地站起来，“老师，哥，你们没事吧？”
　　章南露指了指门，“这里已经要封住，封死。”
　　沈承安：“好！”
　　章南露留在这里，又叮嘱几句，其他人则各自上楼休息。秦奚丹坐在书房的沙发上，手里摩挲着这块温润的石头，垂眸顶着中心半透明的霁青颜色，脑中不由自主浮现巨手从天门中探出，把大蛇强行拽入其中的情形。
　　如果她没有猜错，巨手的主人，同样也是天门之内的某位神明。
　　祂是被黄衣术士强行飞升的动静吸引过来的吗？天门之内、那片被混沌雾气遮掩的天地，会是什么样子的一个世界？
　　最让她在意的，是偶然一瞥间，在门内看见自己原来住的城市。
　　也许是出现的幻觉，但只要有回家的希望，她还是想努力一下，去门内看看。
　　不过那里面似乎非常、非常、非常危险，连黄袍术士那个老妖怪显出第二态，要会被里面的东西一把拽进去，直接秒杀。
　　秦奚丹想着，表情有些黯淡，摩挲着掌心的玉石。
　　“老师，”沈承安走过来，“你累了吧，去睡一睡？”
　　秦奚丹摇头，说了声自己没事。可能是没怎么出力，她并不觉得累，全程也就天门开的时候恍惚了一下，现在是队伍里最精神的人。
　　屋内很昏暗，开着灯，外面雷声轰隆，大雨如注。
　　她望了眼窗外，问：“来的时候，不像是会下雨的样子。”
　　沈承安挠挠头，“是啊，很奇怪的雨。刚才地好像还摇了几下，我还以为地震了。”
　　秦奚丹看向章南露，问：“是因为那个？”
　　章南露点了下头。
　　秦奚丹呼出口气，看来底下那个千年老妖怪渡劫飞升，也会影响上面。
　　似乎是章南露他们做了什么，把老妖怪渡劫网在王陵那块，地面才没有受太多的影响。
　　沈承安：“那现在我们正好去吃午饭了，我妈做了一桌子菜，就等你们了。”
　　秦奚丹听到午饭，愣了一下，“现在才中午？”
　　外面阴云沉沉，天色才晦暗，屋里还亮着灯，她就以为已经到了晚上，打开手机一看，原来才下午两点多，距离他们下墓，也就一个上午。
　　手机上显示有几个鲜红的未接来电。
　　她的脑子懵了一下，问沈承安：“今天是周几来着？”
　　沈承安想了几秒，才说：“周一啊老师。”
　　秦奚丹脱口而出：“你翘课啦？”
　　沈承安也瞪大眼睛，“可是老师，你也没去学校哎。”
　　秦奚丹犯愁地看着手机上校长的未接来电，她好像不仅无故缺课，还把校长给鸽掉了。
　　沈承安：“老师没事的，我会向校长为你作证，说你缺课是因为拯救世界！”


第47章 第 47 章
　　秦奚丹打了回去, 同校长请个假。
　　她也不能说自己是拯救世界，只好说自己身体有点不舒服, 没有起来, 早上的课先不来了。
　　校长沉沉叹口气，“是不是最近上课太累啦？还是要多注意休息休息，身体最重要嘛。”
　　秦奚丹：“没有没有，我就是有点小感冒。”
　　校长：“你那班啊, 我知道, 从前的班主任, 经常被他们气出病。”
　　关心几句后, 校长让她顾好自己的身体, 就挂断了电话。
　　秦奚丹把手机放下，抿了下唇。
　　“老师, 要不你干脆从学校辞职呗。”沈承安一屁股坐到她旁边，“给我们开小班, 反正那边给的钱又不多, 事还多。”
　　这其实也是一种可行的方案。
　　反正最开始的时候, 她听到横尸中学这个名字, 就想从学校跑路的。不过后来系统给她的职业，让她被迫留了下来。
　　在学校教书可以隐藏身份, 同样也有点浪费时间，她不是校长，不能大手一挥，让所有的学生都来修仙，就算她是校长, 这样做也会被愤怒的家长给暴揍。
　　最好的方法, 是她自己办一间学校, 独属于自己的修仙学校。
　　秦奚丹思考了下自己的余额，心里叹口气，从包里拿出那张披在自己身上、保存完整的皮。这东西几个同行的执火人都看不上，一把火烧干净，只有她小心叠出来，想着还能再做几张符——
　　可见她在执火人这行，她也是真的贫穷。
　　“蹬蹬蹬”的高跟鞋声从远处传来，停在门口。乐文君推开书房门，说：“菜已经凉了，我在热了热，”她看着秦奚丹，眼神期待，问：“小丹，下面怎么样了？”
　　秦奚丹斟酌着说：“底下的东西应该都已经解决了，然后，”她沉默几秒，不知道该怎么把沈立死了这事说给眼前的母子，“沈先生他……”
　　章南露直接替她说：“沈立死了，尸体在下面，我没带上来。”
　　沈承安微微怔了下，有些恍惚地站起来看眼暗门，又缓缓坐了下来。
　　乐文君脸上没什么表情，愣几秒，然后和他们说：“稍等两分钟，我去把菜盛出来。”
　　几分钟后，秦奚丹走出书房，看见乐文君站在桌前忙碌。桌上菜肴丰盛，香气扑鼻，但秦奚丹最先注意到的不是一桌好吃的饭菜，而是乐文君身上披的喜庆的红色披肩。
　　这……
　　这怕不是该来一首好运来。
　　乐文君偏头，看着她笑道：“小丹，来吃东西吧，你的大师朋友还在休息，我们先上桌吃一点。”
　　章南露直接从他们身边走过，穿过客厅，走向大门。
　　秦奚丹微微一怔，跑过去追他，“老板，你不留下来吃饭吗？”
　　章南露面色清寒，吐出一个字，“不。”
　　秦奚丹：“你妈……乐太太把菜盛上桌了，留下来吃一顿也没什么嘛。”
　　沈承安也劝道：“哥，留下来吃个饭呗。”
　　章南露继续往前走，眼看就要推门出去，秦奚丹无奈地叹口气，只好拿起门口的雨伞，和他一起跑到雨里。
　　青年停下来，偏头看着她，雨珠飘了进来，几点缀在他冷白的皮肤上。他隔着水汽看过来，深黑眼睛像泡在寒潭里，“你不用出来。”
　　秦奚丹费力举起伞，“别说这个了，车停在哪里，一起回去吧。”
　　在这间别墅待着吃饭，她怕是会忍不住想起地底下的怪物，然后被恶心到什么也吃不下。
　　章南露接过伞，深绿绸制伞盖很容易将两个人覆盖，他微微偏斜着伞，伞面倾斜，把秦奚丹遮得严严实实。
　　秦奚丹深吸一口外面清新的空气，拍拍脸颊，忘记地底的污浊气体，和恶心狰狞的怪物。视线中，雨丝细密如网，织罗天地，天地被濯洗得很干净，远方如黛青山、碧绿长河，都蒙上层若有若无的迷雾。
　　她看着外面的风景，呼出口气，嘴角往上翘了翘。
　　章南露：“要送你回家吗？”
　　秦奚丹想了下，家里的狗子还在等自己，于是点点头，“谢谢。”
　　车刚刚停稳，老早就看见一条黑狗从雨幕里冲过来。秦奚丹一下车，安德烈就扑到她身上，呜呜叫着狂蹭她的手，烟紫色的外套上，瞬间多了几个漆黑的梅花爪印。
　　秦奚丹无奈地摸摸安德烈的脑袋，一起冒着雨回到了公寓楼。在楼下，她出于礼貌，又问了句：“老板，上来坐坐休息一下吗？”
　　章南露颔首，“好。”
　　秦奚丹弯了弯嘴角，拍拍安德烈的脑袋，“走，我们回家。”
　　安德烈“汪呜”一声，变成一道黑色残影，飞快就蹿了上去。秦奚丹看眼青年，有点不好意思，“我家挺简陋的。”
　　章南露默了几秒，才说：“我觉得很温馨。”
　　温馨？
　　秦奚丹“啪”地一声打开灯，暖色调的灯光洒落，照亮四野阴云密布晦暗的天光。走得时候窗户没有关上，风雨斜斜吹了进来，淡绿色的窗帘高高鼓起。
　　她小跑进去关窗户，“其实就一落脚的地方，我只是不挑，住哪都行。”
　　章南露脱下被雨打湿的风衣，挂在门上。他看了眼被擦得干净锃亮的木制地板，抬起的脚又落了下来，重新拿起雨伞。
　　秦奚丹把准备的一次性拖鞋放到门口，看见他的动作后，愣了下，“这就要走了吗？”
　　章南露“嗯”一声。
　　说完，他们就不约而同地听到一阵奇怪的声音。
　　秦奚丹眨眨眼，抬头看着他。章南露稍偏过头，微抿起唇，“那我先走了……”
　　“等等，”秦奚丹露出笑容，“来都来了，留下来吃个饭吗，我都有点饿了。是不是安德烈？”
　　安德烈：“汪。”
　　章南露点头，换掉泥泞的皮鞋，穿上柔软的居家拖鞋。他的目光跟随秦奚丹的动作，来到冰箱前。
　　冰箱上贴着两只眼睛，和一个翘起的嘴角，让这个本来无生命的机器，似乎也张开嘴巴在笑，具有某种勃勃的生气。
　　不过打开冰箱，里面只有给安德烈准备的骨头牛肉生鸡蛋，和一些速食产品。
　　秦奚丹：“其实我不太会做饭啦。”
　　虽然她长了张热爱生活，一看就很会烹饪的脸，但在这种事上，她总是欠缺某种天赋。做出来的东西，也说不上特别难吃，只是口味平平，普普通通的让人难以下咽。
　　所以为了不影响自己的胃口，她一般都会买些速食产品囤着吃。
　　她去冰箱里翻出两包泡面，“要不吃这个？”
　　章南露走过来，“我来做饭吧。”
　　秦奚丹说了声“那多不好意思啊”，然后就高高兴兴地坐下来，一边拿毛巾给安德烈擦毛，一边蹲在客厅等章南露做饭。
　　擦完毛，她从书架上抽了本书，窝在沙发看书，没看多久，就被厨房飘过来的香气勾住了心神。
　　于是章南露转过身，就看见一人一狗蹲在厨房门口，眼睛发亮地看着他。
　　他嘴角忍不住极轻地翘了下，“只是随便煮了煮。”
　　秦奚丹小跑进来帮忙盛泡面，边啧啧夸赞他的厨艺，“老板，你好厉害！一碗泡面都能煮得这么好吃。”
　　章南露：“小时候做得多就会了，你得在家里备些蔬菜和肉，这样营养才均衡。”
　　秦奚丹笑了起来，眉眼弯弯，“就是不会嘛。”
　　两个人坐在小餐桌前埋头吃面，安德烈趴在他们脚边，脑袋垫在爪爪上。秦奚丹也许是真的饿了，感觉这是自己吃过最好吃的速食面，煎得金黄的荷包蛋被汤汁浸泡，一口下去香得不行。
　　她抬眸看眼章南露。
　　青年垂下眼睛，眼睫毛很长，左眼下的泪痣柔和。
　　从外表上，完全看不出他的真实身份。秦奚丹忍不住想，他知道自己是某位存在的子嗣吗……也许知道吧，不过这也和她没什么关系。
　　她收回目光，埋头专心干饭，边吃边打开系统，查看这次任务获得的奖励。
　　这次又是被带飞……但被带飞也算完成任务了嘛。
　　“恭喜你！你完成任务，绝户王之宝，获得升级经验200，现在您是心灵导师【370/1000】了；获得积分5000，获得抽奖机会两次。”
　　“恭喜你获得次等龙石【空】：这块石头，需要一条真龙来填满。”
　　“恭喜你获得道具玉衣【残损】：人们相信，死后身着这件玉衣，魂魄便能脱离肉身，飞升天际。”
　　“你亲眼见证窟中子升仙过程，恭喜你对这个世界的道感悟又深一层，你能更好地掌控自己第二态了。”
　　秦奚丹看到丰厚的奖励，努力不让自己嘴角翘得太高。
　　她借着这个机会，问章南露：“老板，那块石头到底有什么用，为什么红叶姐开始还想和你抢，还有，那个叫窟中子的怪物把它看得这么重要。”
　　章南露：“那是一块龙石，不过只是次等品。”
　　秦奚丹一双杏儿眼圆而钝，歪了歪头，认真听他说话。
　　章南露看着她的眼睛，说：“谢家信奉真龙，每过千百年，他们家族就有天赋异禀者，依靠自身血脉，飞升成仙。但飞升也有失败的时候，就像窟中子一样，谢家这群人飞升陨落时，会留下一块石头，被叫做龙石，据说龙石里留有一丝龙神的神格，能助人飞升。”
　　秦奚丹若有所思地点头，又问：“那这块呢，为什么叫做次等品？”
　　“这一块应该是一个强大修士飞升时留下的，不过，在被窟中子获得前，它已经被用过一次了。里面装的不是原来那条‘龙’，而是上一个修士的元神残存，就是你看到的那条蛇。”
　　秦奚丹双手撑住下巴，问：“可是你们不是说，窟中子快要成功当神仙了嘛。”
　　章南露偏头，看眼窗外，这时候雨已经停了，天色逐渐明亮，天空透出青青的颜色。
　　他沉声说：“所以是伪神假仙。不过他能从一介散修，做到这一步，已经很厉害了。”
　　秦奚丹挠了挠脸颊，突然对那位窟中子生出一丝丝愧疚，人家算计了千年，结果败在了这么一件小事上。
　　她嘟囔：“他也没太厉害嘛，至少没算到自己功亏一篑，差在了这一步上。”
　　章南露笑了笑，“也许吧。”
　　“他冲开天门，就能成仙啦？”秦奚丹蹙起眉，“天门里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神明的世界……好像很危险啊？”
　　章南露：“我不是神，里面是什么样子，我也不知道。但是只能确定一点，所有修炼到一定程度的人，都会渴望推开天门，飞升成仙，这似乎是他们的终极目标。”
　　秦奚丹摇头感慨：“大家真有追求啊。”
　　现在雨已经停下来，天空明净如洗。她走到窗前，打开窗户，仰头看着湛蓝天空，好一会，她深吸一口气，拿起手机，回头对章南露说：“我要去学校了。”
　　章南露从厨房洗碗出来，听见她的话，微怔，“不是已经请假了吗？”
　　“只请了上午的假，下午还是要去的。而且我有点不放心他们，”她把课件塞包里，手指触及到邪典时，顿了顿，把提包拉上合紧，笑道：“还要和校长谈话了，希望我整天带着学生不务正业，不要被开除吧。”
　　章南露：“不算不无争议，如果不是你教他们这些东西，他们已经死了。”
　　秦奚丹歪头看着他，问：“所以既然天门要打开了，为什么我们不主动开设修仙学校，把这些东西教给大家呢？”
　　章南露摇头，“这不是我能决定的。”
　　秦奚丹失落地叹息一声，随即想到什么，露出笑意，眼睛弯弯，柔声说：“不过，你也没有反对我，所以你心里是同意的，对吧？”
　　章南露没有说话。
　　秦奚丹想起王陵里的累累白骨，几乎能想象到上一个黑暗纪元是什么样子。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她不想生活这样的时代，更不想自己成为路上一具的尸骨。
　　但是她很快又乐观起来，既然已经经历过黑暗纪元，这个世界依然在延续，就说明过去的人也在努力对抗黑夜。这个世界有执火人，有古老的隐世家族，就算再黑暗无边，也有人擎起火前行。
　　她靠在车背上，假装闭目养神，暗地打开系统，准备用5000积分来鉴定道具的功能。
　　首先她想到的是沌神的面具，这具面具需要3000积分才能解锁，需要这么多积分，肯定很有用吧。
　　于是她先花了三千，解锁了面具的功能。
　　沌神的面具：天地未开，混沌为分，因有天际，而分两仪。
　　1拥有此面具，你可以伪装成任何人或存在【必须你亲眼所见，能够想象实体】，并在伪装的同时，有几率借取相应神通之一。
　　伪装时间与你伪装对象的实力和位格有关。
　　2……需要10000积分获取。
　　看到第二个功能后，秦奚丹心里翻个白眼。
　　系统你个大奸商！
　　但是沌神的面具第一个功能就很让她心动了——
　　伪装成任何亲眼见过的存在，并有几率借去那位存在的神通，这不就意味着，平时她可以伪装成别人，去干一些冒险的事情，而在遇到事情被迫战斗时，她又能变身，借去伪装对象的神通去参与战斗。
　　不愧是让她花五千积分鉴定的道具，果然是好东西！
　　唯一的问题，就是伪装时间持续的长短，这个需要她自己反复实验，才能得出结果。
　　秦奚丹忍不住笑了下，又用剩下的积分，把哭泣的玩具熊、小丑的气球修复了一下。修复完，她手里就不剩什么积分，只能重头开始攒了。
　　不过，只要再发现绝扈市还存在什么大墓，她再带着同事们扫荡过去，既能给城市扫除隐藏风险、发现隐患，又能快乐躺赢，无痛变强了！
　　想得太开心，她忍不住噗地一下笑出声。
　　章南露偏头看她一眼，“在想什么？”
　　秦奚丹：“嘿，想下墓。不对，我的意思是，想努力工作，再找到像绝户王陵一样的地方，排查安全隐患。”
　　章南露：“……你有心了。”
　　秦奚丹弯弯眉眼，“没事没事，这是我应该做的嘛，老板，你知道哪儿还有这种有妖怪的古墓吗？我们去端了它呀！”
　　章南露无情地打碎她的幻想，“至少绝扈市和附近都不存在类似古墓了，你放心，这边已经安全了。”
　　秦奚丹反而轻轻叹口气，感觉自己一身躺赢技巧无处施展。
　　很快，车就开到了学校附近。
　　秦奚丹拎起包跳下车，说声谢谢以后，踩着湿润的地面，飞快走到学校门口。在马路边上，她看见一个小篮球从自己脚边滚过，接着穿背带裤的小孩追着篮球，跑向车水马龙的马路。
　　秦奚丹下意识伸手去拦他，结果亲眼看着他从手上穿过，跑入滚滚的车流中。
　　她愣了几秒，才想起这是很多年前马路边上被车压死的小鬼，现在变成抹无意识的灵，重复死前的行为。
　　只是当小孩跑过身边时，她还是会出于本能伸出手去拦，每次都要隔一会才反应过来对方是鬼。
　　秦奚丹望着车流中的小鬼身影，唇角无意识抿了一下，强迫自己移开目光，无意中发现章南露的车还停在路边。她朝那边挥挥手，转身走进学校，刚迈出两步，手机上就收到了一条信息。
　　“逝者已矣。”
　　备注名是：“无良老板”。
　　秦奚丹笑笑，回信息道：“来者可追【笑脸】。”
　　进入学校后，她先是去了趟办公室。
　　贾爱晚照例慢悠悠泡自己的菊花枸杞茶，开启幸福悠闲的养生生活。他抬起头，露出笑容，关切地问：“小丹，不是请假了吗？”
　　秦奚丹：“没什么大事，又过来了。”
　　贾爱晚照例说几句年轻人不要太拼，身体最重要，然后话锋一转，笑呵呵地说：“你不知道，你今天缺课不来，你们班的学生跟疯了一样，来了不知道多少躺，非要去找你，还说你肯定有危险。”他摇摇头，“要不是校长过来，他们估计还准备去报警。”
　　秦奚丹听到这话，微微睁大眼睛，心中涌上一股柔软的情绪。
　　贾爱晚感慨：“没想到这群混世魔王也能这么关心老师，我都被感动了。”
　　秦奚丹轻轻笑了笑，柔声说：“我早就说过，他们是一群很好的孩子。”
　　贾爱晚点头，“确实很不错，孩子嘛，学习也不是很重要，最重要的是人品、是德行。”他抒发着自己的人生感悟，说着说着，忽然想到什么，说道：“对了，你是约了校长吧，校长让你过来了，就可以去办公室找他。”
　　秦奚丹应了声，把桌上东西收拾好，就出门去找校长。校长室在一楼，她特意绕了个路，从E班门口经过，站在窗户边上，一眼就看见有人上课在摸鱼。
　　她扶了扶额头，倒不是故意去找开小差的人，而是拥有【锐利视线】后，细微的动作能立马被她察觉到，更不用说少年们这种明目张胆的摸鱼行为。
　　不过，比起最开始涮火锅的学习氛围，现在E班已经算非常有纪律了。
　　秦奚丹还看见几个埋头努力画符的人，感到非常欣慰。
　　她现在有些苦恼，系统给的功法不多，跟不上教学进度。现在每日任务不给术法，她只能依靠触发一些特殊，换取抽奖机会，才能抽到一些入门的术法。
　　但对于这个越来越危险的世界，这些显然是不够的。
　　而地遁术、驱邪术这些术法，是她从地火明夷那儿学来的，需要“信仰”才能使用。至少她用的时候是如此。
　　她总不能强迫少年们去信教，随便拜一拜什么神。
　　秦奚丹突然记起，学生使用地遁术，成功过一次。
　　那一次，徐雪晴脑中想的不是神明，而是她授课的内容……能成功，是因为她的第二态拥有神相，是在成神的道路上了吗？
　　她冷不丁冒出一个想法：
　　如果让他们信仰她的第二态神相呢？
　　秦奚丹脑中念头晃了一下，随即不自觉摇了摇头，并不想过早暴露自己的神相。
　　窟中子成仙中很重要的一环，是哄骗绝户王，强迫一国百姓信仰他自己。说明这对于成仙，似乎非常必要。
　　但秦奚丹不想成仙。
　　她想进天门，只是一点回家的念想。
　　况且，她记起那块龙石出现后，几个执火人差点内讧打起来的情景，就决定把自己的秘密捂紧，不向任何人暴露。自己的苟命最重要。
　　这时，坐在窗前的少女注意到她，惊喜地瞪圆眼睛，朝她招手，开口无声地喊：“老师！”


第48章 第 48 章
　　秦奚丹在教室门口晃一圈, 朝里面的少年笑了笑，接着折回楼梯口, 下楼去校长办公室。
　　她叩了两下门, 听见里面传来“请进”的声音后，才推门而进，坐在校长对面的椅子上。
　　校长低头刷刷写东西，没有理她。
　　秦奚丹紧张地攥了攥手, 等着他处理完事情, 目光无意识扫过办公室, 最后停在房间中央一尊被红布盖起的神龛上。
　　她心里哦豁一声。
　　校长办公室里居然摆着一个神龛, 这算什么, 当众迷信？不过在这样一个世界里，似乎也没什么稀奇的。
　　红布盖住里面的神像, 看不出校长祭拜的是什么神。她的目光描过红布隆起的轮廓，对比她在绝扈市许多神庙见过的神像, 居然没有一个对得上的。
　　秦奚丹微蹙了下眉, 有些思维发散地想, 如果她是校长, 肯定要在办公室放一尊文曲星像，天天给学生拜拜……这个世界有文曲星来着没？
　　“小丹。”校长终于写完, 抬起头，和颜悦色地问她：“你过来了，休息得怎么样？”
　　秦奚丹身体坐直，露出礼貌性的微笑，“很好, 谢谢领导关心。”
　　校长看着她, 打量她好几分钟, 一手搭在手腕上，说：“小丹，这段时间，让你去教那班学生，你辛苦了。”
　　秦奚丹连忙摇头，“不辛苦。”
　　校长摩挲着手腕，慢慢说：“我认真想了很久，让你去当他们班主任，确实太为难你了。”
　　秦奚丹听出他的意思，微微笑道：“没事的，跟他们在一起，我觉得很开心。”
　　校长手指一顿，说：“但是他们有的人不觉得开心。”
　　秦奚丹脸上的笑容僵住，听男人说道：“我也不知道你是怎么教的书，能把人教得一个个想退学。我早就和你说过，这个班和其他班不一样，你不用管教学成绩，让他们在课上玩就行了。他们未来怎么样，和你有什么关系？”
　　校长微眯起眼，又说：“我不知道你的目的是什么，不过我看出来，你也是新手，刚刚接触社会，很多事情你不知道，没必要在……有些方面，太费精力，你懂吗？每一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命，你只是一个老师，一个过客，干预不了太多，也没必要为了不相关的人，走一条更难的路。”
　　他看着少女懵懂的表情，叹了口气，语气转柔和，“小丹，这段时间太累了，休息一下好吗？这是我给你批的假条。”
　　说完，男人把刚刚写好的东西递给秦奚丹，“你回去给自己放个假，放松下身心，休息一个月吧。学校这边的事情，先不需要你再操心了。”
　　秦奚丹拿着假条走出办公室时，还有些恍惚。
　　校长找她一通谈话，让她教学不要太努力，然后让她带薪休假，主动给她放了一个月的假？
　　这也太违和了。
　　秦奚丹蹙起眉，回想校长刚才的话，总觉得他话中似乎还有隐藏的意思。他想让自己放手，完全放养那班的学生，因为他们本来就拥有自己的命运？
　　“我觉得吧，”贾爱晚听完她的话后，头头是道地分析：“校长的意思是，你没必要管太多，他们那群二世祖，学不学习无所谓嘛，反正家里的钱够他们潇洒了。你们年轻人经常说的那句话叫什么来着，放下助人情节，尊重各人命运。”
　　秦奚丹弯弯嘴角，自嘲道：“我怎么感觉，我快要被炒了呢？”
　　空气凝滞几秒，感受到不寻常的安静，她抬起脸，注意到同事们的表情，突然觉得自己十有八九要被辞退了。
　　贾爱晚：“……年轻人，乐观点！你别担心，我们会帮你说话的。”
　　秦奚丹苦笑，“我一直挺乐观的。”
　　她慢腾腾把桌上的书本课件收进背包内，把那本邪典夹在书本课件的中间，伪装成平平无奇的一本书。抽屉里还有一些零食，她拿出来分给同事，然后忍不住叹了口气。
　　校长也没说不让她干，只说休息一个月，还很厚道地给薪水，也不像是会辞退她的样子。就算他不想她教这个班，大可不必放假，这样做，倒是想让她主动离开，而不愿得罪她的样子。
　　不愿得罪她？
　　秦奚丹蹙眉，似乎抓住点什么，这是家私立的学校，也没编制什么，她这种毫无背景的新手老师，应该是被压榨的劳动力吧。
　　就在她快想到什么时，下课铃叮叮响起。
　　铃声还没结束，赵小曙也风驰电掣跑进办公室，小鸟投林一样扑过来，“老师！！！”
　　秦奚丹情不自禁露出笑容，看着他们一个个的，出口就是：“你刚才上课摸鱼，我可看见了。”
　　这句话一出来，就把天给聊死了。几个跑到办公室门口想进来打招呼的少年硬生生止住脚步，假装无事发生扭头就走。
　　秦奚丹扶了扶额，“没事，我就当没看见吧。”
　　赵小曙嘟囔：“我是在画符，这不叫摸鱼，”她眼睛亮起，说：“老师，你今天没来上课，是不是去拯救世界了？”
　　秦奚丹：……
　　这个年纪的小孩，怎么脑回路都一样一样的。
　　贾爱晚捧着自己的菊花茶，向他们投来好奇的目光，认真学习和少年们的交流方式。
　　秦奚丹牵起赵小曙，走出办公室，刚出门口，其他几个少年就涌了过来，把她围在一起，担心关切地问来问去。
　　颜逸：“我就说嘛，今天的暴雨下得就很奇怪，那雨哐当一下跟泼洗澡水一样泼下来，那雷一声声劈的，肯定是老师偷偷在渡劫！”
　　赵小曙瞪大眼睛，认真问道：“那老师渡劫成功了吗？现在是神仙了吗？”
　　秦奚丹还没来得及说话，又听他们嘁嘁喳喳地问：“天上是什么样子，也有很多神仙吗？”
　　“仙界和天堂有什么区别啊？”
　　“老师，你能带我们飞上去看看吗？”
　　“咳咳。”她掩唇轻咳两声，打断少年们美好的幻想，“好了，我休假一个月，这段时间不能带你们了。”
　　学生的反应很激烈，“啊？为什么？”
　　“拯救世界也不用一个月吧！”
　　秦奚丹：“就修一下假，而且，也许以后……”她抿了下唇角，咽下要说的话，笑道：“没事，反正我们还有网课嘛，别以为我走了就能偷懒。”
　　“好耶！”
　　“老师放心，我们爱学习！”
　　————
　　离开学校后，秦奚丹去了青松大学图书馆，跑到最顶上的一楼，想要找到有关绝户王和窟中子的记载资料。
　　她拿了几本书在桌上，翻了几页书，想起校长办公室里红布盖着的神龛，不自觉皱了下眉。
　　如果校长同为修炼者，他的那些话，是不是在给她提醒和警示？
　　秦奚丹托着下巴，无意识摩挲书页，心想，所以校长不愿意得罪自己。玄门之中充满黑暗诡谲，谁也不知道谁真正的实力，或者互相保持安全距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或者隐藏身份，暗地算计。
　　她是个菜鸡
　　……但后台应该还是蛮强的。
　　不过这也是她自己的主观臆测，没有什么实际证据，那几句话听上去，也很像正常的领导谈话。
　　秦奚丹想着，对面忽然坐下来一个人。
　　她抬起眸，对上张熟悉的脸，“顾教授，又见面了。”
　　顾时谦弯弯嘴角，“不用喊得这么客气，直接叫我名字就行。你来这边来得真勤快，现在很少有人喜欢读这些晦涩的古籍。”
　　秦奚丹幽幽叹息，“没有办法。”
　　这层依旧只有他们两人。
　　两个人对坐着看书，没有过多的交流，图书馆静谧，只有书页翻动时，沙沙作响的声音。
　　等到天色渐晚，顾时谦主动邀请她去学校食堂吃饭。
　　秦奚丹思考了下，很想回味下大学食堂的饭菜，就欣然同意。
　　离开图书馆时，她拿出前几天借的书归还，只是当她想还那本邪典时，工作人员很肯定地说，她并没有借这本书。
　　秦奚丹点了点头，只说是自己拿错了，重新把邪典塞入包里。
　　图书馆附近就有个食堂，外面看起来很朴素，甚至有点破旧。但是刚走近，一股浓烈的香气就透过塑料门帘，很不留情地迎面冲入鼻中，勾起馋虫。
　　灶台前大厨风风火火地炒菜，把普通的菜肴炒得喷香。
　　他们来得早，等捧着菜坐好，窗下乌泱泱的觅食大军就杀了过来。
　　桌上的菜都是辣菜，红润润铺着层辣椒。
　　秦奚丹喜欢吃辣，夹一筷子水煮肉片放碗里，笑道：“我还以为你吃不了辣，不是说因斯那边的人不怎么吃辣吗？”
　　顾时谦脸上露出淡淡笑意，温声回答：“我的母亲是芦国人，而且我小时候是在南洲生活，那边有很多辣椒，我妈经常去摘辣椒，给我和妹妹做芦国菜吃。”
　　秦奚丹“奥”了声，“在那种美食荒漠的地方，能有个会做饭的妈妈，真幸福！”
　　顾时谦点点头，“她是很好的人。”
　　吃完饭，学生也多了起来，一个个等着空位置。于是他们并未多留，吃完就离开，把位置空了出来。
　　秦奚丹想到明天不用去上课，扯了扯衣角，一时有点茫然。
　　走到学校门口，美食街上熙熙攘攘，人头攒动，远处的华灯次第亮起。
　　听到有人喊她，她微偏过头，瓷白小脸被灯光蒙上层朦朦胧胧的光，钝圆的黑眼睛看过去，显得柔软温和。
　　顾时谦问：“那边的章鱼小丸子味道不错，要不要试试？”
　　秦奚丹还记得品尝过的美味，点点头，嘴角弯了弯，“我上次吃过，是很美味。”
　　往那边走的时候，顾时谦忽然问：“上次你借了《升龙山脉》那本书，看完了吗？感觉怎么样？”
　　秦奚丹想了片刻，说：“大概翻了下，那上面说的东西都很神奇，尤其是几张照片。”
　　顾时谦扶了下金丝眼镜，眼底深绿流动，嘴角翘起，语气有些激动地说：“我也觉得，非常非常神奇，那上面还说，每年夏天，当地风俗会举行升龙仪式，人们相信可以看见真龙。你有兴趣去吗？”
　　秦奚丹微怔，“哎？”
　　“我们可以结伴，”顾时谦热情邀请，“一起去看看升龙仪式，那肯定很精彩。”
　　秦奚丹看着对面青年眼睛闪亮的样子，心想，他应该真心喜欢这些古老的风俗文化，才会说起来就神采飞扬。她也想去霰城，试试与地火明夷见面，解除身上邪神的凝视，但她随时都有可能触发诡异，不能和一个普通人同行。
　　于是她笑着婉拒，“我不是很想过去，太远了，而且，书上介绍的东西太诡异，我觉得最好还是不要去接触。”
　　顾时谦听后，面上失望溢于言表，“好吧，我还以为，你也对这个感兴趣，我们是同道之人。”
　　不要作死啊少年！
　　秦奚丹看着他一副神往的样子，只好暗自叹气。似乎在这个世界，无知才是幸福，而好奇是一切不幸的开端。
　　很快她就被刚出锅的章鱼小丸子吸引，焦脆金黄的丸子，上面洒上章鱼丝、沙拉酱和海苔粉，就变成一份怎么都不会难吃的章鱼小丸子。
　　买完美食，秦奚丹就准备离开。
　　也许是出于绅士风度，章南露提议送她到学校大门口，方便打车。
　　走路时，他们经过一个卖仓鼠的小摊。圆滚滚的仓鼠挤在一个小笼子里，肉眼可见已经死了好几只，唯一活着的那只还是恹恹的，趴伏在笼子里，很没有精神。
　　顾时谦停下脚步，买下最后一只活着的仓鼠。商贩努力向他推销仓鼠用品，他却摇摇头，只要了一个小笼子。
　　秦奚丹垂眸看着软软一团的小仓鼠，心里知道它活不了多久。
　　顾时谦提起笼子，凝视里面的仓鼠，似乎想到什么，眼睛微微眯起。
　　“活着对它很痛苦，”他低声说：“活下来就生在囚笼里，与同伴互相厮杀，可怜的小东西。”
　　秦奚丹拿出手机，搜索附近的异宠医院，“先去医院看看吧。”
　　顾时谦似乎明白她在想什么，微微笑起来，说：“等它死后，我会把它埋在学校的桂花树下面。我住的公寓，推开窗户，就能看见那片桂花林。可惜还没等到九月，去闻它到底香不香。”
　　挺好，死了还能拥有豪华墓地。
　　秦奚丹想着，和他说了宠物医院的位置，然后打了个车回家。坐上车后，她偏头看向窗外，眼睛微微睁大。
　　顾时谦把小仓鼠从笼子里拿出来，握在掌心，然后，手掌慢慢捏紧。
　　出租车已经启动，她趴在车窗上，总觉得那个动作，比起和小仓鼠亲昵，更像是在主动……扼杀它的生命。
　　似乎察觉到她的视线，顾时谦抬起脸，嘴角翘起，对她笑着招了招手。
　　不知道为什么，秦奚丹感觉有些后背发凉。
　　她坐在车上，抱了抱自己的膝盖，又开始思考自己的处境。
　　无论校长是不是修炼者，那番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横广中学已经不太适合她再待下去了。
　　秦奚丹对离开学校没什么感觉，只是舍不得刚混熟的老好人同事。至于学生……
　　她打开群聊【高二E班学习交流群】，发了条消息：“老师决定开个培训班，有兴趣过来吗？”
　　发完，秦奚丹和学生聊两句，发现他们比自己还积极，一个个刷屏刷得飞快，一眨眼就99+。她这种老年人手速，根本插不进去话。
　　她只好让少年们先自行讨论，切换页面，打开地火明夷的界面，发现对面给自己发了个【点蜡】。
　　地火明夷：【点蜡】。
　　正道的光：哎？
　　很快，地火明夷就回她：“确认存活。”
　　秦奚丹无声笑了出来，突然觉得这位明夷有点可爱。她打字回复：“我的命硬着呢，不用天天给我点蜡。不过，”她顿了下，慢慢回道：“这次，我确实又遇见事了。”
　　“说起来有点复杂，大概就是我们找到了一座古墓，发现个棺材里睡了一千多年的老妖怪。”
　　地火明夷问：“你没受伤吧？”
　　秦奚丹心中一暖，嘴角往上翘了翘，“没有，我被大佬带飞。”
　　地火明夷：“那就好。”
　　秦奚丹一边爬楼梯上楼，一边和地火明夷聊天，他们的关系已经变得很好，对她而言，现在地火明夷不仅是教授她玄学知识的良师，还是一个远在他乡的好友。
　　她打字道：“那个老妖怪，似乎和龙神有关系，他的脑袋长得像一条蛇。”
　　地火明夷：“一直来都有人信仰四灵，有些邪修也会妄图窃取四灵的力量。”
　　秦奚丹想了想，把龙石的事告诉了她，“现在那块石头在我这里，明夷，你需要它吗？我可以给你寄过来。”
　　地火明夷那头迟迟没有回复。
　　秦奚丹：“明夷？”
　　几分钟后，明夷才重新回她：“这种事不要和其他人说了，对你很危险。”
　　秦奚丹嘴角翘了翘，知道自己赌对了。
　　地火明夷：“石头里的龙影既已失去，它就不是很贵重，但最好还是藏起来。这东西只是能将精魄保存起来，若你还有机缘，也许还有用。我教你使用它的封印之法。”
　　秦奚丹：！！！
　　明夷是大好人啊！
　　拿着手机一边聊天学习一边上楼，走到自己家门口时，秦奚丹停下脚步，发现门口多了一个购物袋。
　　她疑惑地皱了下眉，走近打开袋子一看，却有些想笑。
　　袋子里是蔬菜水果和鲜肉，各色各样食材调料，还有她老板的金口玉言：“好好吃饭。”
　　秦奚丹扶额，把食材拎进房间，放入冰箱里。
　　做完这些，她撸着安德烈，继续和地火明夷聊天，“明夷，如果遇到疑似野生的修炼者，应该怎么办呀？”
　　地火明夷：“不要暴露身份，离他们远一点。”
　　秦奚丹认真点头，反手把校长身份可疑这件事发到执火人的小群。由于庙祝老年人只能用电话联系，从来不冒头，这个群只有她、毕阿婆和章南露三个人。
　　毕阿婆：“……又来了啊……小丹你克制一下。”
　　秦奚丹飞快打字，“只是觉得办公室的神像可能有点奇怪，为了保险，我们可以再去检验检验。”
　　争取在校长开除她以前，把校长给送进去。
　　这种想法真是太罪恶了，秦奚丹吐槽自己两句，重新和明夷聊天。她觉得自己手速还是挺快的——只要不和E班那群少年比。
　　“明夷，我还想去参加一个修炼者的集会，类似于黑市？参加这种集会，需要准备什么东西吗？”
　　地火明夷：“准备钱吧？”
　　秦奚丹感觉自己的心口被扎了一箭。
　　地火明夷：“我没有参加过集会，稍等，我去问一下别人。”
　　几分钟后，她大概是问到答案，同秦奚丹介绍：“这种黑市刚刚启用，应该还比较混乱，一般用以物易物的方式来交易，低级的符咒和材料可以用金钱购买，至于更高级的东西，只能看出售者需要什么，想用什么东西交换。”
　　秦奚丹问：“这样交易不会效率很低吗？”
　　地火明夷：“确实不高，如果没有交换到合宜的物品，或者是一方拥有但是没有带过来，导致交易不能成功，只能等到下一次黑市。而且，你要去那的话，最好隐藏自己的脸，不要让别人发现你的身份和实力。”
　　“一般黑市的主办方会在某种程度确保参与者的安全，但他们并非好心，很多时候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要让人发现你很弱，更不要在你很弱的时候，让人发现你身上藏着宝物。”
　　秦奚丹：“我知道了。”
　　“如果实在遇到强敌，你可以向对方证明，你是谢家的人。这样或许他们下手的时候会忌惮一二。”
　　秦奚丹眼睛一亮，还没来得及高兴，又看见她的下一句话：“也有可能，惹上对龙神感兴趣的强敌。”
　　“那还是算了。我大概知道怎么做了，我会隐藏好自己的身份，”她打字道：“而且我要出售的东西不贵，只是一些初级的符咒，应该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总之，小心。如非万不得已，不要暴露自己的底牌。”
　　秦奚丹弯弯嘴角，“谢谢，明夷，如果有一天，我来到霰城，我们能见面吗？”
　　隔了几分钟，对面那位羞涩内敛的修士，才慢慢回：“也许。”
　　秦奚丹在床上打了个滚，又把聊天界面切到群聊里，才发现班级群已经大变样了。群聊的名字，从最开始的【学习交流群】，变成了【御剑凌霄阁】。
　　而她的名字备注，不知道被谁改成了【凌霄掌门】。
　　秦奚丹：？？？
　　她怎么就成掌门了！


第49章 第 49 章
　　她这个掌门轻咳一声, 还没来得及在群里吱一下，就发现群聊的名字又变了。
　　现在变成了女巫茶话会。
　　颜逸：“赵小曙你干嘛呢！我还没变性, 咋就是女巫了？”
　　赵小曙：“我不管, 我就是喜欢这个名字。”
　　少年们热热闹闹在群里吵架，充分展现自己的手速和活跃思维，画风反复切换。秦奚丹只当三秒掌门，还有点遗憾, 在群里说：“你们不要再吵啦。”
　　下一秒, 一个鲜红的提示框弹出来, 映入她的眼帘。
　　“您已被移出群聊, 无法在群里发言。”
　　秦奚丹：？？？
　　怎么能把掌门移出群聊呢？这群孩子也太不礼貌了。
　　“老师, 我们先礼貌讨论一下！”赵小曙密她，“马上就好了！等好了就拉进进去。你放心, 我们一定会很礼貌讨论，听取每个人意见的！”
　　秦奚丹：“……你们慢慢讨论吧, 简单点朴实点, 我们要低调。”
　　赵小曙：“好！”
　　秦奚丹伸了个懒腰, 放下手机, 从背包拿出那本邪典。
　　邪典书页自动翻开，纸上浮现一个哭泣的脸。
　　秦奚丹把书合上。
　　邪典再次自己把自己翻开, 血红的字慢慢浮现：“今天有人想把我丢到图书馆，是谁我不说。”
　　秦奚丹心想，小家伙气性还挺大。
　　不过和她有什么关系呢？
　　她拿出下午顺路买的保险箱，打开箱子。
　　书页再次浮现行血字：“你不会想把我放进去吧？”
　　秦奚丹拿起书本。
　　那行字飞快变动：“等等，你不会真这么想吧？不会吧不会吧？”
　　秦奚丹啪地一声把书本合上。
　　邪典自动打开, 这次更加迅速地写下一行血红的字, “你想知道绝扈市其他的宝藏吗？你想知道怎么变强吗？等等, 你可想成神？！”
　　秦奚丹面无表情地拿起书，把邪典丢进保险箱里，锁死，然后用床不用的棉被裹起来，塞进大行李箱里，最后把行李箱移到床底。
　　她拍拍手，这下不管邪典怎么蹦跶，都不会吵到她了。
　　在这个过程中，邪典一直在震动，如果它能开口说话，大概会破口大骂。
　　秦奚丹坐在椅子上，盯着床底，眼神微沉。
　　她知道邪典很有用，黑暗信徒们对其无比尊崇。
　　这本记录黑暗术法、专为黑暗而生的邪典，似乎无所不知无所不晓，拥有它，就能拥有更强大的力量。
　　但是想起幽灵的结局，秦奚丹依旧心有余悸，在没有拥有足够的实力前，拥有这样一本书，并不算好事。
　　她抿了下唇角，垂眸看眼手机，发现自己还没被学生拉进群后，又拿出沌神的面具。
　　面具在掌心摊开，银色金属面具上刻着黑色的螺旋图案，无数线条扭曲在一起，让人看一眼就难以抽离。
　　这是属于沌神的面具，而扭曲的线条是沌神的图腾，似乎暗示着祂无序疯狂的状态。
　　拿出面具，那些沌神的信徒就能感知到她，不过只是试验下新功能，等会就把面具收入系统，应该没有关系。
　　何况，还有安德烈替她守着家门。
　　她想了想，把面具按在脸上。
　　随即她在心中想象了下刘芳，一个表情严肃、嘴角法令纹略深的中年女人出现在房间。
　　秦奚丹又变成贾爱晚和其他学校同事的模样，发现使用沌神的面具后变成的样子，和原主的形象几乎没有差别，肉眼几乎无法识别。
　　就是不知道面对修行者，能不能有可能以假乱真。
　　有了这个变身的功能后，她可以伪装成其他人，方便逃跑。
　　实验过第一个功能后，秦奚丹开始尝试第二项功能，也就是变成修行者或者更上的存在，来借用他们的神通。
　　她先是变成了蛇头人身的沈立。
　　心念一动，面具似乎变成团混沌的气体，把她的身体包裹在其中。她往镜中看去，自己已经变成那个恐怖狰狞的怪物。
　　刚化成沈立，她就感觉一种说不出来的兴奋与躁动从心底生出，视野暗下来，骨骼在啪嗒生长，身体瞬间拉长几倍，情不自禁趴在地上，从墙壁爬到天花板，又爬了下来。
　　变成沈立后，她的速度和力量都有了大幅增强，可以在墙壁上自由行走，夜视能力大幅增强，但是同时，她也感受到一股不由自主的情绪在干扰自己的思维，让她变得冲动、嗜血、脑中一片空白，体力也在快速流失。
　　按照体力流失速度，她最多变身三分钟。
　　秦奚丹变回原来的样子，躺在床上，休息一下，又将面具戴上。这一次，她脑内想象的是窟中子的模样。
　　黄袍道人出现在房屋中，手握浮尘，脚下踩着凹凸不平的肉团太岁。一根根丑陋的触手从太岁上探出，在空气中不停扭曲蠕动。
　　安德烈疑惑地歪歪脑袋，围着黄袍道人嗅来嗅去，不知道该不该攻击。
　　秦奚丹把浮尘一挥，声音沙哑，“风来。”
　　一阵狂风平地卷起，屋里东西被吹得东歪西倒，书本和试卷倏地下被吹起，纷纷扬扬散开。
　　不过不到半分钟，飓风就突然消失。秦奚丹睁开眼，屋里重新变成一片狼藉，根本没有落脚的地方。
　　她有些脱力地躺在床上，稍微休息几分钟，才攒起一丝的力气。
　　如果变成窟中子，倒是可以借用他的术法，但是体力和精神的消耗都太大，只能支撑一小会。
　　秦奚丹摸出毕阿婆的蜂蜜小瓶，往嘴里倒了滴蜂蜜，才感觉恢复了些。她翻身坐起，摩挲着面具，脑中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她想变成天外看见的那条真龙。
　　秦奚丹刚冒出这个念头，面具变成混沌气体，包裹住她的身体。她的脑中一空，耳畔出现许多声音，疯狂的呓语、低吟、哭泣、哀嚎，又像是很多人在耳边虔诚的祈祷。
　　一幅幅破碎的画面从眼前飘过，她看见地晃山摇，高山倾倒，穿古装的小人四散奔逃，被埋入废墟中。没撑过一秒，她的眼前就骤然一空，失去了意识。
　　秦奚丹再次恢复意识时，天空已经亮了起来，看时间，已经到第二天的中午。安德烈趴在床头，焦急地看着她，发出呜呜的声音。
　　“乖，没事。”秦奚丹摸摸狗头，又缓好一会，才从床上爬了起来。回想昨晚的事情，她感觉自己作了个大死，就算是有沌神面具，只是想要伪装成龙，也够要命的。
　　神明这样的存在，如同炽热烈阳悬在苍穹之中，如她一般的普通人，只是抬头看一眼，便会双目刺痛灼瞎，而若想再往前靠近一步，结局就是被烧得浑身碎骨。
　　她抬起手，慢慢攥紧拳头，心想，自己还是太弱了。
　　现在变成人形态的窟中子，应该就是她的上限，既能保证借来神通，又不至于还没打架，就被反噬得失去行动能力。
　　但是昨天使用沌神面具后，她似乎听见很多信徒的祈祷，同时也感受到无限痛苦，这就是成神的感觉吗？
　　似乎一点都不好。
　　秦奚丹扫了眼家里的狼藉，扶额，叹了口气，感觉这家不能再住了。她捡起地上散落的书籍，突然在地上看见几片散落的彩色纸片。
　　她瞪圆眼睛，想起自己昨天竭力失去意识后，沌神的面具没来得及收回系统。也就是说，很有可能沌神信徒又派了纸人过来找她。
　　幸好，有安德烈守在这里。
　　秦奚丹松口气，又想，但是那些黑暗信徒，似乎只能拿纸人和她联络，不能直接靠此确定她的位置。她把东西收起来，感觉自己不能再拖，得尽快找到新的房子了。
　　她稍微收拾了下家里，把碎纸清扫在一起，丢到厕所烧掉。
　　看着腾起的火焰，秦奚丹脸上没什么表情，眼前仿佛看见被天焰符烧成干尸的邪修。她想到什么，点开系统，看向自己的状态。
　　在状态那一栏，【龙神赐福】和【欢愉】更加刺目鲜红。
　　【龙神赐福】：龙神开始更多地注意到你。
　　【欢愉】：你滑稽的表演，让祂变得更加愉悦。哈。哈。哈。
　　秦奚丹：……
　　这几个哈哈哈，就像在嘲讽她！
　　不过，为什么龙神赐福直截了当地告诉了她龙神的名字，而另外一位，始终用祂来代替呢？
　　祂是那支钢笔的主人，曾经从某位存在手里骗取一丝神格而成神的欺骗大师，死了一千多年的南德拉洲宫廷法师和贵族？又或者是更在其上的邪神？
　　秦奚丹想到自己这个百分百触发黑暗事件的状态就头疼，但不可否认，【欢愉】的存在让她飞快成长，发现很多隐藏在不为人知处的黑暗。
　　她揉揉眉心，叹了口气，肚子开始咕咕叫。
　　走到冰箱，打开冰箱门，看见里面塞满的健康蔬菜，露出一抹淡笑，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想好好做饭犒劳自己一顿。
　　于是她决定在煮方便面的时候，加上几根蔬菜，做一个健康的人。
　　煮好面，秦奚丹打开手机。
　　昨天少年们的讨论终于有了结果，她再次被拉到群里。
　　这次群聊名字叫【凌霄修仙学校内部聊天群（193/300）】。
　　秦奚丹嘴角扯了下，瞥眼群里的人数，不禁皱了下眉。她揉揉眼睛，又看向下面，翻了下那一长串的名字，确定自己没有看错，只是一晚上过去，他们的班级交流小群，人数就翻了好几倍。
　　顶着大师兄名字的颜逸在群里发言：“刚进来的改下名字备注，有想学习方向的，先跟小曙师姐私聊，我们群刚开放，正在改进探索阶段，大家有意见可以提啊。”
　　【无心的爱，有情的我】：“好的颜哥，颜哥，你怎么突然喜欢玩这种角色扮演游戏了？”
　　颜逸：“不许叫我颜哥，叫我大师兄，你也太不懂礼数了，贬你去当看门弟子甲。”
　　很快那位【无心的爱、有情的我】，头顶精神小伙头像的小伙子，就被发配当看门弟子，被剥除在内殿听课权利。
　　秦奚丹摸摸下巴，心想，但是内殿这玩意……存在吗？
　　年轻人可真会玩。
　　赵小曙注意到她进来了，高兴地打招呼：“掌门好！”
　　颜逸连忙在群里说：“大家快给掌门打招呼。”
　　秦奚丹虽然知道吧……但是吧……
　　她看着群里刷屏的掌门好，又忍不住脚趾抠地了。
　　“别这么喊，怎么群里这么多人了？”她忍不住问。
　　颜逸一副想要夸奖的样子，开心地和她炫耀，说是把自己的朋友兄弟都拉进来撑场子了，朋友又拉了朋友，大家的修仙激情高涨，抓鬼热情爆炸，很想跟着她学习。
　　“老师，我很棒吧！”
　　秦奚丹：“……真棒。”
　　颜逸嘿嘿笑起来，还有点不好意思，“还没老师这么夸过我呢。”
　　秦奚丹把聊天记录往上翻看，这群新进群的少年，大概也把群里的修仙，当成什么角色扮演游戏，一个个玩得很开心，你师兄来我师弟，嘻嘻哈哈快快乐乐。
　　直到一条新的消息跳出来。
　　说话的人头像是个扁嘴小鸭子，被备注成【新入门弟子鸭鸭】。
　　【新入门弟子鸭鸭】：真的能学习修仙的方法吗？
　　颜逸：“当然呀！”
　　【新入门弟子鸭鸭】：“那你们有真的本事吗？”
　　颜逸：“那可真是太有了！不管是抓鬼还是算命，上观星相，下勘风水，就没有我们不会的，说起来你不信，昨天晚上那场暴雨还是我们掌门渡劫引起的呢。”
　　【新入门弟子鸭鸭】似乎长松一口气，“呼，太好了，我想要找个人来帮帮我，我好像……不对，我肯定遇到了点事。”


第50章 第 50 章
　　“其实……”
　　鸭鸭大概觉得这样说太麻烦, 直接在群里语音。
　　一个女孩低低的声音从语音里传出：“我这几天一直在做梦，只要一闭上眼睛, 就梦见朋友回来找我, 一声不响地看着我。”
　　颜逸：“嗨，我还以为什么大事嘛，梦见朋友，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嘛。”
　　女孩继续慢慢说：“第一天的时候, 他站在门口, 脸色很白, 只是看着我。等到第二天做梦的时候, 他已经走进了我的卧室, 往前面走了几步，再后来, 每一天他都离我越来越近，直到前天的时候, 他就要到我的床边, 我、我不敢睡了, 我感觉再闭上眼睛的时候, 他就能伸手我把抓走。”
　　颜逸强行安慰她，“哈哈, 也没什么大事嘛，你让你朋友晚上把门锁好，别梦游来吓你。”
　　鸭鸭：“我朋友已经死了。前几天，淹死的。”
　　群里安静了几秒，没有人说话, 少女话语中的恐惧无声地开始蔓延。
　　秦奚丹轻咳一声, 打断压抑的沉默, “不要怕，再说详细一点，能开个视频吗，我想看看你的情况。”
　　她的声音清润好听，让其他人有些惊讶。
　　【看门弟子甲】：“我去，掌门这么年轻吗？”
　　“这叫驻颜有术，小说里那些一千多年的老妖怪，一个个都很年轻。掌门对不起，我不是骂你是老妖怪的意思！”
　　“冒犯掌门，现在你是看门弟子乙了！”
　　秦奚丹不管群里的玩笑，把贴纸贴住摄像头，确保其他人不能看见自己，才开始群视频。在视频中，她看见了鸭鸭。
　　这是个穿小黄鸭睡衣的少女，看起来年纪不大。她的脸色有点白，眼睛底下两个巨大的黑眼圈，披散着头发，蜷在沙发上。
　　就算在屏幕上，秦奚丹也能清楚看见少女眉心的黑气萦绕不散，在她左脚脚腕处，同样有黑气缠绕。
　　她问：“在梦里，你朋友拖你的脚了吗？”
　　鸭鸭突然抬起小脸，震惊地看向屏幕，“掌门，您连怎么这个都知道？”
　　秦奚丹：“让我看看你被他拖的地方。”
　　少女抿了下唇，拿起手机照向自己的脚腕，一道黑色的掌印清晰地浮在白皙皮肤上。
　　秦奚丹叹口气，幸好她有经验，熟练地告诉女孩怎么处理阴气感染的伤口。经过这么一出，鸭鸭的伤口没那么疼，也对秦奚丹更加信任，说出更多的事情。
　　“那个朋友是前几天出事的，我们一起去水库划船，”少女陷在沙发里，抱住滑稽脸抱枕，眼里有水光闪烁：“水面很平静，我们以前来玩过好几次，他会游泳，水性很好，但我还是逼他穿了救生衣。”
　　秦奚丹心念一动，“水库？死了十二个人的那次？”
　　少女点了下头。
　　秦奚丹心中惊讶，水库那件事，也和她有关系。
　　那一天，黑暗信徒要凑齐十二个祭品祭祀邪神，学生本该是邪神的祭品，只是后来她救下他们，改变了计划，才会让黑暗信徒再在水库策划行动，造成十二个人的死亡。
　　也就说，如果那一天，她没有成功救下E班的学生，水库的十二个游客就有可能不会死。
　　秦奚丹看着手机里的少女，有些出神。
　　女孩眼圈发红，泪珠从脸颊滚落，想起朋友的死，不能自已地低低啜泣着。
　　秦奚丹深吸一口气，她的存在改变原有的故事线，让一辆本该碾向学生们的命运火车，转头轰烈地压向另外十二个人。只是在当时做出选择时，她浑然不知会造成什么样的结局。
　　她心里堵了下，但知道这全是黑暗信徒造成的罪行。
　　黑暗信徒真是坏事做尽！
　　鸭鸭的本名叫黄芽芽，那天她、男朋友和几个同伴出去游玩，平静的水面上，除了他们的小船外，还有两艘小游览船在划动。一艘船上是一对年轻的父母和他们的小孩，另一艘船坐着四个老年人。
　　大家都笑着在聊天玩耍，突然之间，水面暗了下来，就像一片墨水泼在水域上。仿佛间，她好像看见很多头发丝在水底漫开，这些黑色，全是密密麻麻的头发。
　　接着小船被一股巨力掀翻，所有人都摔进了水里。她只能用力地往上游动，挣扎时，感觉什么东西在拽着自己的脚腕，就用所有的力气去蹬抓住自己脚的东西。
　　“抓住我的是许冬，”黄芽芽捂住嘴，肩膀微微颤抖，“可是我把他踢下来了，是不是这样，他才一直来找我？如果我没有踹他，说不定他就活下来了，他恨我，因为我害了他？”
　　颜逸点头，“那确实有可能哦。”
　　赵小曙气呼呼地骂颜逸一句，反手就把他给禁言了。
　　秦奚丹思考着黄芽芽的描述，“不是你的错，求生是人的本能，再说，如果要怪也怪不到你头上，应该怪在水中作祟的邪祟。”
　　黄芽芽睁大眼睛，“真的是有东西把我们拖下去的？”
　　秦奚丹抬起手，摩挲着下巴，陷入思考中。几分钟后，她说：“你再把那个梦描述得详细一点。”
　　黄芽芽抱住枕头，克服自己心中的恐惧，思索着慢慢说：“他一身是水站在门口，看着我、看着我，每一天都越来越近，前天晚上的时候，他快到床边，能够到我的脚了，就一把抓住我的脚腕，不知道想把我拉到哪里去。”
　　“我使劲挣扎，用力踹他，一脚把他踢开，才醒了过来，但是如果我再做一次梦，他肯定能把我拖下去！”
　　秦奚丹抿了下唇角，“让我看看你卧室的地板。”
　　黄芽芽点点头，把镜头转向地板。木质地板上有道很清晰的水痕，一个又一个湿漉的脚印从门口延伸，一直到床边。
　　秦奚丹扫了眼，从阴气凝结的脚印上，可以感受到那个回来的水鬼并不强大，比起她见过的种种邪祟，可以说是非常弱小。
　　颜逸脱口而出：“卧槽，你家地板上怎么有水？”
　　黄芽芽愣住，“什么水，没有水呀。”
　　秦奚丹：“是阴气，你们有明目诀，所以能看见阴气残留的痕迹。”
　　这话一说完，其他人纷纷表示想学，秦奚丹在语音的时候，说了一下明目诀。现在她的职业技能传道受业有加成，也就是能提高学习效率百分之四十，能让学生更快地掌握术法。
　　所以就这样，她在群里开始实战的第一次网课。
　　关系到自己的命，黄芽芽学得格外认真，没多久学会明目诀第一重，看见了地板上的水迹，脸色顿时变得苍白。其他人看见突然出现的水迹时，也闭上了嘴，意识到某种可怕的事实。
　　少女慢慢蹲下来，手指抚摸上水迹，似乎被冻得一哆嗦，有些无助地看向屏幕，“掌门，那、那要怎么办呢？”
　　秦奚丹温声安慰她，“别急，看起来它不是很强，没什么大事，现在你在哪里？”
　　“我在东城区付云路上。”
　　那儿距离秦奚丹有点远，她看着视频里的少女精神委顿，似乎随时都快睡着，问：“你多久没睡了？”
　　黄芽芽揉揉眼睛，打了个哈欠，“快一天了吧，那天醒来后，我就不敢合眼。”
　　颜逸求了半天，终于被赵小曙解掉禁言，可以在群里说话。
　　他大声说：“别怕，我就在附近玩，大师兄来救你了！”
　　秦奚丹想了想，那个鬼怪很弱，以颜逸的本事完全可以应付。她询问了颜逸带几张符，听到他身上揣着很多符后，就放下了心。
　　这时，她的黑色手机响起。
　　秦奚丹结果手机，那头传来章南露玉石般的声音，“小丹，方便现在来公司吗？”
　　“唔，”秦奚丹夹住手机，拎起包起身，“遇到什么事啦？”
　　章南露：“不是大事，昨天那场劫雨后，很多邪祟都开始冒出头，事情有点多，人手不足。”
　　秦奚丹：“我刚刚遇到一个女孩的求助，前几天水库那件事，她是其中一个受害者的男朋友。她梦见男友回来，抓她的脚。”
　　章南露：“嗯，听起来像淹死的人找替身。”
　　秦奚丹多少知道些淹死鬼找替身的故事。传说中，淹死在水中的人无法进入轮回，不能转世，只好找拉一个替死鬼进水里来代替自己，才能得到解脱，所以经常有水性好的人很邪性地溺死在水里。
　　“是水库那件事的死者？”章南露又问。
　　秦奚丹点头，盯着群里，颜逸快赶到黄芽芽的住所，少女在屏幕里看上去状态也还好。她想起那群邪修的谈话，意识到黄芽芽男朋友的特殊之处，他是被邪修祭祀的祭品。
　　“我过来接你，一起去看看。”
　　没多久，章南露的车开到她的楼下。车门一开，安德烈麻利地蹿了上去。
　　看见狗子安逸地躺在后座沙发上，秦奚丹眼前一黑，语气严厉地说：“安德烈，下来！”
　　狗子耳朵往后翻，委屈巴巴看着她。
　　章南露：“没事，让它坐上来吧。”
　　秦奚丹不想耽误时间，只好坐到副驾上，把手机放在前面。
　　手机里传来“砰、砰、砰”的声音，黄芽芽如惊弓之鸟，从沙发上猛地弹起来，看向门口，声音颤抖地问：“是谁？”
　　门外声音健气：“是我呀！你大师兄，快开门快开门！”
　　听到颜逸的声音，黄芽芽露出笑容，小跑过去给他开门。颜逸挤到她的手机前，朝镜头招手，“老师，啊不是，掌门掌门，你看得到我吗？”
　　秦奚丹嘴角弯了弯，“看得到，等会就靠你了。”
　　颜逸：“那必须！”
　　说完他又搓搓掌心，“那鬼真不强的吧？我应该能应付吧。”
　　秦奚丹：“嗯，他很弱，你可以应付。”
　　章南露往手机瞥了眼，开口：“你守在她旁边，你身上阳气重，水鬼不敢靠近。如果就算你守在附近，他还会出现，朝你靠近，就尽快丢符，用出你手里的所有符咒，拖延时间。”
　　颜逸：“好的好的，耶！老师，你和大佬在一起啊？”
　　秦奚丹：“我们在看着你，不用紧张。”
　　说完，她把自己的麦克风关掉，不解地看向章南露。章南露知道她想问什么，开口解释：“水库那次的事故是邪修做的，上次说过，他们在那一天举行了一场祭祀。如果说被祭祀的鬼魂回到人间，有两种可能，一种是祭祀失败，祭品被拒收，他相当于普通被淹死的孤魂野鬼，现在在寻找替死鬼，这种情况下他很弱小，颜逸就能对付。”
　　秦奚丹问：“那第二种可能呢？”
　　章南露：“第二种，是他已经成为伥鬼。为虎作伥的伥，你知道吧。”
　　秦奚丹“嗯”了一声，点点头。
　　被老虎吞食以后，被恶虎奴役，帮着它去害更多人的鬼就叫做伥。看来黄芽芽男朋友死后，很有可能变成了伥，被驱使着害更多的人。
　　“如果他变成伥鬼，会很厉害吗？”她开始担心自己的学生了。
　　章南露手握着方向盘，汽车飞快朝付云路奔驰而去。他没有做声，只是抿了下唇角。
　　但秦奚丹似乎明白他的意思了，沉默着看向屏幕。
　　说话的时候，黄芽芽的头已经逐渐往下点，控制不住翻涌上来的睡意。
　　颜逸一把按住她的肩膀，把她当湿面条晃来晃去，大声说：“别睡啊别睡啊！再睡鬼就来抓你啦！”
　　黄芽芽睡眼惺忪，使劲掐了下自己的手，重新蜷在沙发上，“大师兄，我好困。”
　　颜逸大声在她耳畔喊：“别睡啊别睡啊，我给你放首歌吧！贼燃贼热血！”
　　黄芽芽控制不住，眼皮往下垂，嘟囔：“可是好困好困。”
　　颜逸继续拼命晃她，“别睡了别睡了，你家有咖啡吗，有唢呐吗？我对着你耳朵吹一唢呐你就清醒了！”
　　“……你是想把我送走吧。”
　　秦奚丹看眼导航，发现差不多快到了，于是和章南露交换个眼神后，轻声说：“想睡就睡吧。”
　　颜逸有点紧张，连称呼都忘记了，小心问：“老师，真要她睡啊？她睡那鬼不就来了嘛。”
　　秦奚丹弯弯嘴角，笑着说：“是呀，这不是有你。芽芽，你去卧室睡吧，颜逸，你守在她旁边，拿手机照着门口，观察等会发生什么。”
　　“算了吧，我还没进过女孩子闺房呢，我在外面坐着就好！”颜逸瞥见黄芽芽苍白的脸色，叹了口气，不情不愿地搬条椅子进去，坐在门口，嘟囔：“这大师兄当的，真不容易，那个老师、大佬，你们都在看着是吧？”
　　秦奚丹：“别怕，在呢。”
　　颜逸放松了些，靠在椅子上，背对着床。在他身后，黄芽芽头刚沾到枕头，就闭上双眼，不受控制地堕入梦乡。
　　一开始颜逸还紧张兮兮地拿起手机拍着卧室门，后来过了几分钟无事发生，他就有点懈怠，把群视频的那个手机对着门口，从兜里掏出另外一个手机开始水群。
　　群里议论纷纷：“我去，第一次看见直播抓鬼。”
　　“假的吧假的吧假的吧。”
　　“可是刚刚学了明目诀后，我好像是看见地面有点影子。”
　　“我就没看见，我怀疑你们合伙演我。”
　　颜逸了呵呵在群里打字，水群水得飞起：“嘿，没看见是你们天赋太低了，像我们这种天赋高的，只要掌门教一遍，我就学会了。不过没有关系，大师兄会偷偷给你们开小课的。”
　　赵小曙：“【翻白眼】【翻白眼】【翻白眼】。”
　　徐雪晴很无奈地说：“你小心点，认真看着点门口。”
　　颜逸扫眼门口，又看看手机，“我不是放着个手机在直播嘛，要是有事你们都能看见。”他回头看眼后面，身后睡着的女孩眉头逐渐皱起来，似乎陷入场无解的噩梦中。
　　一瞬间，颜逸感觉脖子有些发凉，似乎有什么东西滴答掉进衣领里。他打了个哆嗦，往后一看，卧室门口的地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双湿漉的脚印。
　　“滴答”。
　　“滴答”。
　　“滴答”。
　　水滴声缓慢在卧室中响起，一层湿气漫了上来，地板上很明显摊开一层水痕。滴水不停从天花板上滴下，颜逸把手机转向天花板，那儿不知什么时候长满了湿漉的霉斑和青苔。
　　看着这样的一幕，群里的少年快吓傻了，一开始他们以为这纯粹是玩笑游戏，但眼前的景象，显然无法用游戏作为借口。
　　颜逸掏出藏在手里的符咒，霍地站起来，守在黄芽芽的身前，紧张地说：“老师，现在要干什么？”
　　秦奚丹面色沉凝，盯着手机屏幕，在那双湿漉脚印的上方，她看见了黄芽芽的男朋友。现在她的明目诀已经快到四重，能很清晰地看清这些游魂野鬼。
　　站在门口的溺死鬼看起来也是个年纪挺小的少年，浑身湿漉漉在滴水，脸色惨白，嘴唇泛青。他的眼瞳是一片黑色，没有眼白，面无表情地死死盯着床上的女孩。
　　颜逸明目诀没学多好，只能看见地上湿漉的水脚印，一步一步慢慢往前，像是有个看不见的人慢慢走过头。四周的温度一点点低了下来，空气冰冷，吐出的热气迅速凝成白雾，他呼出口白汽，大声问：“老师，我可以丢符了吗？他过来了吗？”
　　秦奚丹还没来得及说话，赵小曙紧张地说：“啊啊啊！我看见一团黑色的影子走过来了！就在你面前啊！”
　　颜逸“卧槽”一声，反手就把符丢了出去，随着他一声“雷来”，符咒在空中爆开。
　　地上湿漉的脚印慢慢在消失，滴水的天花板，湿漉的水草都在逐渐褪去。
　　群里少年们激动起来了，“刚刚我没看错吧，是雷劈下来了吧，颜哥牛逼！师兄好强！”
　　“就算是假的，我也想学了！好炫酷！”
　　“不愧是大师兄啊。”
　　……
　　颜逸被一串赞美给吹得飘飘然，这时，赵小曙尖锐的声音响起：“别傻乐了，快看，地板上那行脚印又出来了！”
　　脚印不仅重新浮现，颜色还转成血红，变成一双血脚印。“滴答滴答”的滴水声越来越密集，越来越大，鲜血一滴滴流下来，顺着地板四处漫开。
　　颜逸人都傻了，看着地上往自己走过来的血脚印，脑中一片空白。他一步步往后退，最后快要退到床边，啪地一下就坐了下来。
　　他把几张符都拿出来，一把朝血脚印丢过去，然后扭头喊黄芽芽：“快起来！鬼来了鬼来了！”
　　少女皱紧眉头，眼睫颤动，一副拼命想从噩梦中醒来，却怎么都醒不过来的样子。颜逸直接把人给拖起来，想要背在背后一起跑时，转身却猛地发现，那行血色的脚印已经出现在门口。
　　接着，身后的黄芽芽双目紧闭，但身体动了起来。
　　她从床上爬起，跟在那行血脚印的身后，亦步亦趋，身体僵硬地往外面走。
　　颜逸跑过去，想把她给拉回来，刚跑了几步，就被水草缠住脚。等他挣开水草跑出去时，黄芽芽已经来到家里的卫生间。
　　卫生间的门敞开着，水盆里接满了水。
　　她的脑袋慢慢往下探，弯下腰，快要探进水盆里。
　　颜逸惊恐地睁大眼睛，在她的后脑勺看见一只惨白的手，那只手按住她的头，把少女的脑袋往下压，想把她按进水里。
　　“快醒来啊！”他大声喊，手机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也来不及捡起，扯着嗓子边喊边往那头跑，快要跑到卫生间时，被地上水滑得哐当一下摔倒，只能抬起头，看着那只手按住少女的头，让她脸朝下，伸入溢满的水盆里。
　　颜逸眼睛瞪得快掉出来，身体不停颤抖，亲眼目睹生命从自己眼前消失的愤怒与恐惧让他失去思考的能力，他从地上爬起来，却被水草绊得又摔了一次，绝望地抬起头看过去，女孩的脸离水面只有一线的距离，整个脑袋像是已经被按进水里。
　　这时，洗手间的镜子里冒出来一只惨白的手，扶住了黄芽芽。
　　颜逸吓得一抖，“又来一个鬼？”
　　接着他就看见秦奚丹像女鬼一样出场，从镜子里爬了出来，一手按住黄芽芽，一手直接抬起，念道：“驱！”
　　空气里爆开一团血雾，血雾往门口蹿去，正好章南露推门而入，拿着个开口的瓷瓶，低声道：“拘。”
　　血红色的雾气不受控制地钻进瓷瓶，房间里的湿气与冰冷立马褪去。颜逸呆呆地看着地板上的水迹消失，“老师，大佬，这就完了？”
　　秦奚丹关掉水龙头，把黄芽芽扶到沙发上。
　　颜逸担忧地看着女孩，“她没事吧？”
　　秦奚丹：“没事，太累了，在睡觉。”
　　章南露扬了扬瓷瓶，“抓住了，可以走了。”
　　秦奚丹点头，瞥见掉在地上的手机，摸了摸脸。在进门的时候，她让群主赵小曙关掉了群视频，以免被看到。
　　她捡起手机，在群里发了个平安的消息。
　　赵小曙：“老师，我快到了！我马上就过来照顾鸭鸭。颜逸没事吧？”
　　秦奚丹看了眼惊魂未定的少年，打字：“看起来身体是没啥事的。”
　　就是不知道精神有没有受到冲击。
　　她拍拍颜逸的肩膀，“没事吧？”
　　颜逸挠挠头，傻呵呵笑：“没事没事！就是那鬼也太可恶了，给我吓得心脏噗通噗通跳，老师，你千万不要放过他呀！”
　　秦奚丹点头，看赵小曙也过来了，就把黄芽芽交给他们。接着她走下来，坐到车上，偏头看眼青年，“走？”
　　章南露手里摩挲着瓷瓶，黑眸幽邃，闻言点点头，把瓷瓶丢给她，开车回公司。
　　秦奚丹摸着冰冰凉凉的小瓶子，很好奇地问：“老板，这个东西可以把鬼抓起来吗？”
　　章南露：“是拘鬼术，你要学？”
　　秦奚丹抿唇笑了笑，“我在想，如果现在那只鬼已经是伥鬼，我们把它拘住，会被它的主人注意到吗？”


第51章 第 51 章
　　就算是为虎作伥, 伥鬼之后，还有猛虎。
　　秦奚丹摩挲着瓷瓶, 心里想, 他们这次惹上的，会是哪头猛虎？是收下祭品的邪神，还是那个诡异的黑暗信徒组织？
　　章南露脸上没什么表情，听罢, 剑眉轻挑了一下, “惹上就惹上了。”
　　秦奚丹拍掌, 笑道：“帅啊我的老板！”
　　回到公司, 章南露合上门, 把门口的吊饰翻开，露出里面的八卦镜。他将八卦镜对着外面, 再打开瓷瓶，在低低念诀声中, 血色雾气从瓶中钻了出来, 汇聚在一起。
　　脸色惨白、浑身滴水的水鬼重新站在办公室里。
　　水迹在地板上流溢, 四周温度低了下来, 变得寒气逼人。
　　秦奚丹打个寒战，不由自主生起鸡皮疙瘩。她注视着水鬼, 感觉他身上那种特殊的气息已经消失，现在的水鬼，就像她之前推测过的那样，是一只很弱小、随时会消散的鬼魂。
　　少年面白如纸，脸上浮现层浓重的死气, 黑色占据大部分眼仁。他僵硬地抬起手, 做出拖拽的动作, 重复生前的本能。
　　秦奚丹接到了赵小曙的消息：“老师，鸭鸭醒过来啦，她问你如果可以，能超度许冬吗？不要把他打得魂飞魄散啦。”
　　她想了想，回：“我会尽量的，别担心，让她好好休息。”
　　回完消息，秦奚丹抬起头，打量着办公室的水鬼，慢慢蹙起眉，问：“我们要怎么处置他？”
　　章南露瞥她一眼，直接把手按在水鬼的眉心。
　　水鬼眼睛猛地瞪大，一行血泪从眼眶里流出。
　　秦奚丹猛地站起来，问：“许冬？”
　　水鬼毫无反应，青紫嘴唇微动，“六月十五、六月十五、六月十五……”
　　重复间，他的身体越来越淡、越来越淡，最后变成一抹飘渺的气体，消散在空气里。
　　章南露沉吟：“六月十五……”
　　秦奚丹微微睁大眼睛，“许冬呢？”
　　虽然心里早有准备，但看着这么一个人消失，她心里还是有点，说不上来的难受。
　　之前接触过的，不是无恶不作的邪修，就是杀人嗜血的恶灵，可许冬浑身湿漉站在那儿，她知道他曾活过，是个活生生的人，有自己的朋友爱人……
　　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秦奚丹心里发堵，深呼吸几次，让自己接受这种异样的情绪。这就是这个世界的规则和残酷内核，如在深渊、如行黑夜，她握了握掌心，微微垂下脸。
　　章南露看她一眼，说：“他没有那么大的怨气变成鬼，更没有办法维持下去，如果再做伥鬼，他还会按照找替死鬼的本能，去找你那个朋友。这是我们的归宿，所以……”
　　秦奚丹揉了把脸，抬起头时，表情平静，转移话题道：“六月十五是什么意思？他说这个日期，是想传达什么信息嘛，对了，”她脑中闪过什么，说：“六月十五，我记得是个什么日子来着。”
　　章南露点头，“大暑，夏天最后一个节气，湿热交蒸之时。”
　　秦奚丹歪头，有些不解，“为什么他会说这个日期？”
　　有可能这个日期对许冬有纪念的意义，是某个很重要的日子，但她拿手机询问黄芽芽后，否定了这种猜测。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许冬重复的这个日期，可能对生前的他而言，只是平平无奇的一天，但对死后的他，却无比重要。
　　“大暑，”章南露表情沉了下来，低声说：“是夏夫人的生日，四仙信徒里，祭祀夏日的节日。”
　　神有生日这个件事，秦奚丹已经不感到惊讶。她听到夏夫人后，马上就想到了之前鬼屋的经历，鬼屋的策划，是祭拜春姑娘的恶相，而这次水库死亡案件，祭祀的对象难道是……
　　秦奚丹有些不寒而栗。如果这群邪修们，祭祀的是某位邪神，倒没有这么让她震惊，可他们祭祀的对象，是神庙中接受信徒香火的正神，是本该四季风调雨顺，保佑丰收、济世救人的神明。
　　青春美丽的春神雕像，其实也是鬼屋中那只血肉腐烂的大蝴蝶，那夏姑娘……这位掌管夏日的季节神，面若桃李、莲花环绕，手捧莲藕的美貌夫人，另一面又会是什么样的狰狞恶鬼，给人间带来什么样的灾难？
　　秦奚丹想想，就觉得头皮发麻。
　　最恐怖的不是邪修，而是这位神庙中安坐的正神，已经收下邪修的祭品。
　　秦奚丹抬起眸，问：“那群邪修举行这些黑暗仪式，到底是对四季神干什么？”她心里有个不好的猜想，神明是人变的，修炼者用第二态会失控，这群所谓的神明，也许同样会失控，沦为恶鬼，“他们祭祀恶相，想让四季神失控？”
　　章南露点下头，“他们想污染正神的神格。”
　　秦奚丹：“根本没有正神。”
　　章南露只是看着她，凤眼黑如深渊，半边脸被斜扫进来的阳光照亮。
　　光影错乱，秦奚丹直视他的眼睛，慢慢说：“这些供奉在庙里的神明，每一个都能变成极凶极恶的邪神，祂们是邪祟，世界上最凶的邪祟。”
　　章南露面无表情地看她一会，忽然笑了起来，“幸好你不信神。”
　　秦奚丹点头，自言自语：“幸好我不信。”
　　不信这个世界的神明。
　　如果她真和这个世界的信徒一样，对神明抱有最虔诚的信仰，发现世界和神明的真相后，大概会精神崩溃发疯吧。
　　没有所谓的神明，庙里供奉的，只是最凶的邪祟。
　　想到这里，秦奚丹也像章南露一样笑了起来，轻轻的笑声在房间回响，过了一会，笑声慢慢停下来，像风被绞死在深渊里。
　　秦奚丹轻叹一口气，低声说：“这个世界还真怪诞又疯狂啊。”
　　章南露慢慢说：“神和鬼，不都是人定的吗？”
　　秦奚丹听了，秀眉舒展，笑了一下，“也对。”
　　也许那群疯狂邪恶的黑暗信徒，他们的信仰才是真。她攥了攥掌心，想起自己的第二态，心里更是蒙上层阴霾，神鬼难定，善恶两相，要怎么才能在这个乱序的世界走下去？
　　窗外依旧人来人往，游客热热闹闹地游览章怀古街。她趴在窗口，看着底下的人快乐地购物逛街，心里忍不住有点羡慕。如果没有穿越，如果穿越后一开始没有接触到鬼怪，她大概也会像底下的游客一样快乐，无知无畏地幸福着。
　　但是天门将开，这样的快乐又能维持多久？
　　她偏头，看见章南露在纸上写什么，走过去一看，上面是：“六月十五，神堕之日。”
　　————
　　自从窟中子那场劫雨后，绝扈市发生某种变化，诡异变得越来越平常，夜路碰见飘在半空的影子，睡觉的时候听见楼上哐当哐当响……这些异常开始在城市漫开，游魂野鬼日益活跃，秦奚丹工作量直线上升，每天像陀螺一样转来转去。
　　在忙着处理诡异的同时，她没忘记偷溜回学校，去看了眼校长办公室的神龛，没发现什么异常后，只能把这件事置下。
　　至于那个群里，秦奚丹会固定时间给少年们上课。而在其他时间，都是颜逸徐雪晴他们带头教新进来的学生。
　　大概黄芽芽直播撞鬼太震撼了，现在群里的少年对颜逸的话深信不疑，一口一个掌门师兄喊得整整齐齐。
　　因为还可以教授网课，秦奚丹每天日常经验不仅没有掉，反而涨得更快了。
　　秦奚丹发现，这个世界对诡异的接受程度挺高的，似乎是有种刻在骨子里的本能，让他们在黑暗降临天门将开的时候，不至于失去希望而率先放弃自己。
　　电视里有在有意无意放出些未解之谜、研究神秘的栏目，仿佛是为之后的黑暗时代，给居民们提前做预警。
　　“为什么半夜鬼影飘荡，为什么流浪狗集体夜深嚎叫，为什么每天晚上，楼道声控灯自动亮起，欢迎大家来到《走近黑夜》……”
　　电视里主持人慷慨激昂地说着开场白，秦奚丹拿起遥控器，把音量调低，扭头问：“老板，上面那些人到底什么意思，是想要公开黑暗纪元的事了吗？”
　　章南露把外卖盒拆开，放在茶几上，说：“还没决定，现在有两派在吵。”
　　秦奚丹蹲在茶几前，边吃饭边问：“怎么吵的？”
　　“呃，我也不太清楚，在以前的黑暗年代，是官方成立特殊机构，来解决诡异、保护市民，执火人、庙祝、守庙人还有一些隐世家族分别对抗苏醒的邪神和天灾。”
　　秦奚丹点点头，“执火人应该也是以前就成立的机构吧，不过上一次黑暗纪元，是乱世来着？官方的特殊机构没有完全控制住吧？”
　　章南露“嗯”了声，“你是高材生，历史学得好，应该懂得比我多。”
　　秦奚丹笑笑，“我哪懂什么……”
　　章南露低声说：“我们应对黑暗纪元的经验太少了，上一次天门开，持续数百年，死伤无数，也没留下什么东西，执火人内部机构，只有为数不多的资料和法宝丹药。”
　　秦奚丹：“这么多好东西？”
　　章南露偏头看了看她，“努力工作，以后都是你的。”
　　秦奚丹弯弯嘴角，“我怎么觉得，你这像是在给我画大饼的无良领导呢。那些信仰四灵的古老家族，留下的好东西应该更多吧？”
　　关于四灵的信仰，仅在混沌之后，已经有了几千年的历史。比起执火人，那些信仰四灵的古老家族延续的时间更久，至少经过两次黑暗纪元，内部肯定属于自己的传承。
　　她抿了下唇，想了片刻，把术法和世界的真相公布于众，肯定会引发骚动和动乱，造成各种麻烦，如果只是小范围的诡异，建立如执火人一样专门的机构来对抗诡异，也许是一个不错的办法，但是天门开了后，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
　　如果诡异层出不穷，特殊机构无力应对，普通人难道就只能坐以待毙了吗？
　　秦奚丹吃着饭看电视，安慰自己，反正这是别人要考虑的问题，这个世界那么多的高个子，天塌下来总有高个子去顶着。她只想活下去，苟全自己，找到回家的办法而已。
　　“哎，上次红叶姐和梨梨过来，就是为了污染神格的事吗？”她想起鬼屋里的素离市精神病院，说：“素离市是不是发生过一次？”
　　章南露点头，“邪修祭祀了一个病院里的所有人，造成一场小地震，当时我年纪还不大，被前辈带着去看了看。”
　　秦奚丹：“嗷，难怪你不让沈承安他们过去那边，哎，梨梨也是信仰四灵的古老家族的吧？白虎？不是说这些古老家族都避世不出的吗？”
　　“白家和世俗走得近。”
　　秦奚丹想到小女孩，嘴角忍不住弯起，“她好可爱，梨梨现在还在绝扈市吗？”
　　“走了。”
　　秦奚丹可惜地叹息，本来还想请小姑娘吃顿饭，给她买买游戏皮肤，顺便去问问关于这个世界的一些知识。
　　章南露又说：“过段时间，她会再回来的。你最近要请假吗？”
　　秦奚丹愣了下，“请假？”随即点头，“对哦，我要请假了。”
　　她得去参加封门村的黑市，看看修行者之间的交易是怎么进行的，卖掉自己手里的符，看能不能买点需要的好东西回来。
　　“我腾不开时间去那边，”章南露拿出张卡，递给她，“集会上有个跛了脚的算命先生，穿一身破烂的黄衣，他那有符，你把卡上的钱给他，把他的符都买回来，他标的是五百，你讲讲价大概能还到两三百的样子。”
　　秦奚丹瞪圆眼睛，“两三百的东西你卖我两千？”
　　章南露不自在地咳了声，“我们两个平分。”
　　“我才不和你同流合污！”秦奚丹哼一声，提着他的卡，“至少我七你三，还得我去干活呢。”
　　章南露除了符后，又给她写了一项进货清单，买的大部分都是原材料，以后可以卖给有钱人，利润丰厚。当然，如果卖给她那群富二代学生，利润也很高，但秦奚丹实在干不出像老板一样，心安理得去坑弟弟的事。
　　在公司，章南露又和她说了一些集会相关的信息。
　　“举办者会尽量保证你们的安全，如果真的惹到什么人，”章南露按了按袖角，“亮出你执火人的身份，那枚徽章。”
　　秦奚丹认真点头。
　　“还有，”他盯着女人的脸，“不要让人注意到你的钢笔。”
　　秦奚丹心里一紧，霍然看向他，不确定他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她攥紧口袋里的钢笔，点了下头，“我知道。”
　　————
　　去封门村的事，秦奚丹只和徐雪晴说了声，说自己要出去一段时间，群里的事宜就交给她来处理。
　　沈承安最近忙着继承沈立死后留下的亿万家产，基本没怎么出现，也没时间修炼。而徐雪晴比起颜逸他们，性格更加沉稳，是秦奚丹最放心的学生。
　　嘱咐完，秦奚丹带上自己的东西，离开暂住的酒店，打车到绝扈市汽车站。她先去了隔壁的一个城市，到那里后，她转了几趟车，最后坐上一辆杂乱拥挤的大巴，开往田宁镇。
　　到田宁镇后，过不了多久，就能抵达封门村。
　　她选择乡下大巴，用不着登记身份，免得被什么人查。虽然这样可能过分谨慎，但小心点总没有错。
　　秦奚丹坐在颠簸的大巴车上，身体随着路面的起伏而起起落落。她按紧扶手，脸上没什么表情，直到看见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孕妇，一手拎着蛇皮袋，艰难地挤上了车。
　　孕妇就站在她旁边，扶住座位椅背，勉强站稳。
　　秦奚丹起身把座位让出，“来我这坐吧。”
　　孕妇朝她笑笑，“谢谢你啊大哥，你人真好。”
　　“不用客气。”
　　男人低沉的声音从秦奚丹口中发出，她扶住栏杆，按了按脸上的沌神面具，闭目养神。既然使用面具，那群黑暗信徒就会来找她……
　　那就让他们来找吧。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9-19 23:56:43~2022-09-20 23:47: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黑猫 10瓶；姐姐 2瓶；明瞳、奥利奥利奥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第 52 章
　　黑市上鱼龙混杂, 附近的修行者都会过来，还有举办者维护秩序, 那些邪修就算想动手, 也不敢轻举妄动。
　　况且，他们也不知道她是谁。
　　秦奚丹用沌神面具，变成一个普通的中年男人，脸色发黄, 表情严肃, 戴着黑框眼镜, 手里拎个黑色公文包, 后背有点佝偻, 看着像个乡村教师。
　　车里什么气味都有，人身上发出的汗味、鸡屎味、泥土味, 各种气味混在一起发酵，热烘烘地往鼻子里挤。
　　秦奚丹板着脸, 保持严肃老师的模样, 扶住座椅不说话。
　　旁边大着肚子的孕妇主动和她交流, “大哥, 恁去田宁镇咧？”
　　秦奚丹：“是的。”
　　孕妇大着肚子，精神却很好, 操着口不知哪里的方言，又问：“恁从哪里来的咧？”
　　秦奚丹垂眸看了眼她，坐在绿皮椅子上的农家妇女身材高大，长得挺好看，脸色红润, 黑眼睛闪闪发亮, 殷切热情地与她对视。
　　她偏头, 有些不太好意思冷落别人，只好回：“就这附近的。”
　　孕妇：“俺从城里回来的，大哥，你知道俺为啥去城里吗？”她握着自己的蛇皮袋，又搓搓粗糙的手，一副很期待秦奚丹继续问下去的样子。
　　秦奚丹只好问：“大……大妹子，那你为什么进城啊？”
　　孕妇笑了起来，眼睛弯成月牙，“俺去参加主的真祀日。”
　　秦奚丹微微一怔，“啊？”
　　她有些吃惊，无上之主的信仰都渗透得这么厉害，连乡下大肚子的孕妇，都虔诚地参加无上之主的节日。要是庙祝知道，怕又会破口大骂，说黄毛鬼子无耻至极。
　　孕妇又说：“大哥，恁信主吗？”
　　秦奚丹摇摇头，“不，我不信。”
　　孕妇很认真地说：“大哥，恁要信主哦！”
　　秦奚丹苦笑：“姐，我真不信，我信龙老爷。”
　　“哎呀，俺也信龙老爷，春天的时候旱得很，俺还信春姑娘咧，但是，”孕妇话锋一转，骄傲地拍拍蛇皮袋，“现在是主的真祀日，教堂会免费送米面油和奶酪，所以最近俺信主，大哥，恁也快改信吧，再晚一点粮油都要被抢完了。一般人俺都不和他说！”
　　孕妇大大咧咧地说完，秦奚丹感受到一道锐利的视线射了过来，似乎是旁边的人发出的。
　　她扶了扶鼻上眼镜，往旁边看过，那儿并排坐着两个男人，靠窗的位置是黝黑肤色，戴着口罩和墨镜，背脊挺直，双手交合，搭在膝盖上，而另一个同样戴着墨镜，看起来更年轻点，随意地靠在座椅上，和身边人肃穆端正形成鲜明对比。
　　孕妇：“大哥，恁快改信主吧，信完再改回来嘛！”
　　“噗——”那个年轻人掩唇，笑出了声，旁边的黝黑肤色的男人则偏过头，留给对方一个后脑勺。
　　秦奚丹注意到他们脖子上悬挂的十字架，心里暗念一声罪过啊，随即她在孕妇姐姐热心催促下，只好点头，答应暂时改信下主，回头去城里薅祂家教堂的免费礼物。
　　孕妇点点头，有模有样地在胸口画个十字架，说：“愿真主保佑你抢到十斤豆油，难怪叫真主，他们是真送东西啊。”
　　秦奚丹忍俊不禁，微微低了头，身体突然不受控制，往前面踉跄了一下，扶住栏杆才稳住脚步。她抬头一看，原来是路中央挤满了人，司机一脚刹车极限刹车，伸出脑袋往外破口大骂：“找死啊？哟，郑老三啊，你俩不开你那车，咋跑路上来撒泼了？”
　　路上人群散开，一个男人在地上打滚，嗷嗷叫。
　　“中邪了中邪了。”旁边的人喊道。
　　一看到有人中邪，车上的人就蜂拥下去看热闹了。秦奚丹一看大姐挺着个大肚子，也乐呵呵地挤到人群里，现在留在车上，反而显得特殊，于是她瞥了眼旁边两个无上之主的信徒，慢慢走下车去。
　　路上的男人抱住脑袋嚎叫着，嘴里接连发出惨叫，在马路上不停打滚，看到车来了后，他嗷了一声，直接朝车轮底下冲，拦都拦不住。
　　“郑老三，你想找死吗！”男人的老婆尖声大喊，冲过去扯他的衣领，但很快就被推开。她坐在地上，嗓子破锣般大喊，”造孽啊！造孽啊！”
　　孕妇磕着瓜子，和秦奚丹解释：“这两个看起来就不像好人，你看这尖嘴猴腮的。”
　　秦奚丹：“大妹子，你认识他们啊？你们村的？”
　　孕妇笑了笑，从口袋摸索半天，摸出个十字架，就要上前去。秦奚丹连忙把她拉住，“妹子，你干嘛呢？”
　　“俺去帮忙，”孕妇扬了扬十字架，“俺有这个！”她压低声音，“大哥，这玩意好像是银的，你得快去教堂领呀，晚一点就没了。”
　　秦奚丹拉住她，点头，“好好好，你就别过去了，大着个肚子，万一被弄伤怎么办？”
　　中邪的男人六亲不认，力气大得惊人，车上好几个乘客一起帮忙，才把他按住。他张开嘴，一串骂人的话从嘴里滔滔不绝地喷出。
　　秦奚丹拉着怀孕大姐往后退一步，用明目诀看过去，在男人的脸上看见另外一张模糊的面孔。她知道这样子，大概是恶鬼上了他的身。她扶了扶眼镜，假装不屑地说：“什么中邪不中邪，我看是狂犬病，你们都离远点，被咬了可没药治。”
　　听完，其他人也开始害怕起来，直到一个人脱掉汗衫，塞进郑老三嘴里，大家才松口气。
　　怀孕大姐拿着十字架振振有词，“神甫说这种情况，是魔鬼占据了他的身体！要给他灌粪水。”
　　秦奚丹皱眉：“这神甫的方法，可真够寒碜的。”
　　她悄悄看眼身后，那两个戴十字架的神秘男人依旧坐在车上，没有动作。她可以确定对方是参加黑市的修炼者，只是，两个人似乎没有出手的意思。
　　她抓着大姐静观局势，也没打算自己动手。车上不知道有多少高人在，轮不到她出头。
　　这时，一个小麦肤色的少女走到哭嚎的女人面前，问：“要请大仙驱邪吗？”
　　女人愣了下，破锣般的哭嚎立即停下来，警惕地看着她，“多少钱？”
　　少女弯了弯嘴角，声音清脆，“不要钱，要你男人的一点阳气，你愿意不咯？”
　　“好好好。”听说不要钱后，女人立即同意，“这么多人看着，你说话要算数的咧，等会不能收钱啊。”
　　那少女嗤笑一声，“世上比钱重要的东西多的是，算了，哥，来活了。”
　　另外一个穿运动服的青年从人群里走了出来，沉默地看眼地上的人，点了点头，一句话都不说。
　　秦奚丹退到路边，从孕妇手里接过一捧瓜子，两个人一起磕瓜子看戏。
　　上车的时候，她注意了下这两个年轻人。
　　他们坐在大巴车的最角落，戴着耳机听歌，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看上去很像普通的大学生情侣。
　　现在看，他们一点都不普通。
　　少女抬起手，一对银色的手镯明晃晃地映着阳光。她从背包拿出一面小鼓，一手拍了上去，边拍边唱出怪诞的唱词，清脆的声音玉珠般叮咚落出。
　　而那个年轻的男人则是开始跳舞，不停地旋转。本来转圈不算什么高难度动作，可是随着唱词逐渐加快，他转圈的速度也越来越快，最后转成一道残影，像旋风在地上飞快旋转。
　　秦奚丹只在书上看过这种仪式，请大仙需要两个人，一人是大仙，让仙家附体的对象，而另外一人是二仙，负责与仙家沟通。
　　按照书上描述，跳舞的哥哥应该是仙家，拍鼓唱歌的妹妹则是二仙。
　　突然，她感到四周发生某种难以察觉的变化，偏头看过去，人们散在周围，看着请大仙，表情又好奇又惊讶，似乎没有什么奇怪的。
　　秦奚丹说不上来那种感觉，只是觉得诡异，她皱了皱眉，重新看向围绕郑老三转圈的青年，才察觉到某种异常。
　　青年身上，似乎长出短短的绒毛，他的脸上的五官也发生变化，嘴角吐出，变得又尖又长。
　　但是青年转圈转得太快，就算她拥有明目诀和锐利视线加持，也只能看出他轮廓有些变化。
　　这时，少女重重一拍手中红鼓，唱了起来：“日落西山，黑了天。家家户户把门闩。行路君子奔客栈，鸟奔山林，虎归山。鸟奔山林有了安身处，虎要归山得安然。”
　　她迈着奇异的步伐，边拍鼓边靠近郑老三，继续唱：“头顶七星琉璃瓦，脚踏八棱紫金砖。脚采地，头顶着天。迈开大步走连环，双足站稳靠营盘。摆上香案请神仙。”
　　少女拍得越来越快，鼓声如疾风骤雨，连带她的唱词，也撒豆成兵般吐出来，唱出乌泱泱一支妖兵。
　　“ 先请狐来，后请黄，请请长蟒灵貂带悲王。狐家为帅首，黄家为先锋，长蟒为站住，悲王为堂口……”
　　按住郑老三的乘客早就被这种气势吓得，蹿到两道去，但中邪的郑老三还呆呆站在路中间，怔住了般，眼睛瞪得越来越大。
　　就在少女快靠近他时，他哐当一声跪在地上，一行血泪从眼眶流出，从喉中吐出道嘶哑的声音。
　　那声音像砂纸从耳边磨过，让人听着头皮发麻，但不管怎么听，这道沙哑虚弱的诡异声音，都不像是成年男性口中发出的。
　　这像是个老婆婆的嗓音。
　　“杀、杀……人……”郑老三指了指自己的脸，“杀……人……”
　　“哎，”大巴司机瞪大眼睛，认出这声音，惊讶地说：“你是刘大娘？你不是前几天出车祸了吗，咋上郑老三的身呢？”
　　“该不会是……郑老三撞的你吧？”
　　少女停下脚步，手里握着红鼓，狐疑不定地问：“你是过来报仇的？”
　　四周路人议论纷纷，让郑老三的老婆很抬不起脸。还没等少女再问什么，她跑上前，抬手就甩郑老三两巴掌，然后骂：“你这个死鬼，瞎说什么呢？活着的时候不干好事，死了还想来泼脏水，我呸！”
　　秦奚丹和旁边孕妇大姐不约而同地啧了一声。
　　被那女人扇完巴掌，指着鼻子一通骂，她能看到，郑老三身上的黑气逐渐变淡，一道佝偻后背的老太太从他身体走出来，站在旁边，表情木讷中又带丝害怕，怯怯地垂手立着。
　　老太太的身形半透明，似乎风一吹就能散去。她无助又怯懦地打量四周，突然转了个头，看向秦奚丹。
　　秦奚丹的目光透过她，落在郑老三身上，假装没有看见她。
　　老太太慢慢把头转了回去。
　　郑老三的身体晃了两下，突然捂住脸，“谁打我？刚刚谁打我？哪个狗崽子胆子那么大，敢打我？”
　　“喂，”少女握住小鼓，问：“你们还要不要继续？”
　　女人生怕她讹钱，“人都没事了，还继续什么呀。”
　　“行，哥，完事了。”少女把小鼓收进背包里，“仙家已经把报酬拿走了，以后你没事可以多晒晒太阳，别再被鬼给上身了，少做点坏事，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嘛。”
　　郑老三粗着嗓子问：“你什么意思？”
　　两个大学生根本不理他，背着包重新坐上了大巴车。郑老三被扇两巴掌的气无处发泄，发挥村霸素养，开始破口大骂，骂完老婆又骂旁边看戏的人。
　　“呸。”孕妇磕完瓜子，把瓜子皮吐出，说：“大哥，听说恁杀人了，真的吗？杀人要下地狱变成魔鬼的，恁还是得多做点好事啊！”
　　郑老三快步上前，高高扬起巴掌，“胡说八道，看我不扇死你——”
　　秦奚丹心里叹口气，还是不由自主地往前一步，掐住男人落下的手腕。她好歹是个修炼者，脸上还戴着沌神面具，轻松就挡住了郑老三的巴掌。
　　郑老三瞪她，“你谁啊？”
　　秦奚丹捏紧手掌，指节嘎吱响，把男人捏得吃痛大叫。
　　郑老三的老婆又跑过来撒泼，推推搡搡喊杀人了，边骂边哭。
　　秦奚丹把男人一把摁在地上，掏出了手机，“我已经报警了，你们两个涉嫌肇事逃逸，有什么话去跟治安官说吧。”
　　没多久，治安车就过来了，带上郑老三夫妇两去他们家里转了圈，看见停在院子里、还带着血迹的汽车后，这两夫妇就不敢再狡辩，脸色一白，瘫倒在地上。
　　他们前两天在路上撞到了刘老太太，怕赔偿巨额医药费，一狠心决定将人压死。在反复碾压后，他们开车扬长而去，只是这两恶人也没有想到，天地昭昭报应不爽，在再次经过车祸路段时，他们居然诡异地撞邪了，被老太太的鬼魂上身，才有了这么一出事。
　　“是你打的报警电话吗？”治安官看着秦奚丹，赞扬她，“你真是个正义的居民！”
　　秦奚丹扯了扯嘴角，忍不住吐槽，自己真是走到哪里，都是个正义的报警人。她礼貌地笑了下，坐在治安车上回到镇上，找了家小饭馆吃饭。
　　“大哥。”大着肚子的孕妇拎着蛇皮袋跑过来，在她对面坐下，“还没来得及跟你说谢谢呢，你人真好！”
　　“不用客气，这都是我应该做的。”秦奚丹抿紧唇，板着脸，“大妹子，你大着肚子在外面不安全，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吧？”
　　孕妇笑了起来，笑得色如春花，“哪用得着这么麻烦你呢？”
　　秦奚丹抬头看她，“当然用得着，我怕你出事嘛。”
　　孕妇摸了摸自己隆起的肚子，笑道：“怎么，你这么热情，想当我娃的爹啊？”
　　秦奚丹筷子一顿，扶了下额，“……别装了”
　　作者有话说：
　　日落西山，黑了天……唱词来源于《神调》


第53章 第 53 章
　　大着肚子的女人笑吟吟地看着她, 还在装傻充愣，“说什么呢大哥？”
　　秦奚丹没有理会, 继续慢慢吃面。这家牛肉面很好吃, 一块块带筋的牛肉块浸在香辣的汤里，上面撒着薄薄的葱花香菜，手工揉出来的面条劲道滑嫩，一口下去从嘴里香到胃里。
　　女人看她吃得那么香, 咽了口口水。
　　秦奚丹视若无睹, 心里知道女人也是哪位修炼者的伪装, 从孕妇主动挑衅郑老三开始她就有些怀疑, 到后来她在治安车上时, 又顺口问了下当地的治安官，发现他们都不认识孕妇后, 就多半确定女人修炼者的身份。
　　她心想，前辈就是前辈, 伪装成孕妇, 可以让人降低防备, 让人情不自禁想要保护, 而且，大肚子里还可以藏很多东西, 打架的时候直接从肚子里抽出一把菜刀，绝对能给人造成不小的精神冲击。
　　“哎~”女人用手支起脸，笑眯眯地看她一会，“大哥，请我吃个饭呗。”
　　秦奚丹看她一眼, 抬手喊老板又加了碗牛肉面, 然后起身离开了这里。不管对面是修炼者, 还是真的普通孕妇，都和她没太大的关系，她不愿得罪别人，也懒得去讨好人家，于是决定远离。
　　这次来的主要目的是买货、卖货，长见识。
　　秦奚丹不顾孕妇在身后挽留，主动离开饭店，往外面走去。在集市开始前的这段时间，她完成每日任务，攒到了一点积分，正好把隐世之镜的第二项功能解锁了。
　　现在就算对方主动动手，她也有一点还手之力。
　　秦奚丹把手伸进大衣口袋，摸着里面的钢珠，慢慢走到镇口，那儿停着一排的老旧的的士车。说是的士，其实是摩托车改造来的，前面司机踩摩托，后座车厢最多只能坐上两个人。
　　她报上地址，坐入狭窄的红皮车厢里，听司机款款而谈。
　　司机：“哎，大哥，你去封门村干嘛？”
　　秦奚丹：“家访。”
　　司机愣了一下，从后视镜瞥眼她严肃的样子，“可是……封门村不是早就荒了吗？哪个学生住那边呀？”
　　秦奚丹把公文包放在膝盖上，勾了勾嘴角，“我开玩笑呢，说起来，这座村子为什么会荒掉？出什么事了吗？”
　　司机笑哈哈了几声，“哎，就太偏了，官方给大家在镇上盖了房子，大部分人就都出来了，后来慢慢也没人了。我知道，你是来给老槐树拍照的呗，哥，这是我名片，你等会要回来的时候，给我打个电话就好，我来接你！”
　　秦奚丹接过名片，点头，“谢谢。”
　　她拎着公文包下车，来到荒村的村口，村口只有一块界碑，碑上刻字封门村。一颗巨大的槐树停在村口，枝叶浓密，树上开满雪白的槐花。
　　秦奚丹抬起头，被古槐树吸引，情不自禁靠近。等走到树下时，她发现车上两个跳大仙的年轻人也在。
　　两个年轻人戴着同一副耳机，靠在一起听歌。察觉到有人来，他们同时抬起头，看向秦奚丹。
　　秦奚丹脚步一顿，从他们身边经过，走进荒村之中。这座村子也不知荒废了多久，石板路上爬满青苔的痕迹，破瓦烂砖随意倒在地上。
　　黑市开始的时间是今天晚上，她随意找了间破屋，推门而入。小院宽敞，左边是一个水缸，被石头压着，正中的位置，一辆竹制摇椅面朝大门，缓慢地摇动着。
　　秦奚丹瞥眼摇椅，低声说句：“打扰了。”
　　然后她从小院角落捡到一个小凳子，坐在凳子上，手撑着下巴，等了会后，拿出手机给章南露发消息：“我到地方了。这里什么都没有，不是说晚上就要集市的吗？”
　　难道就这破地方大家一起摆摊？
　　她皱了下眉，心想，未免有点寒碜。
　　章南露很快就回她：“入夜你就知道了。”
　　秦奚丹撇了下嘴，拿着手机玩，这地方信号不太好，网络断断续续，等好几分钟才能网页才慢慢加载出来。她搜了搜封门村的相关信息，和前几天一样，搜不到什么特别的。
　　想了下，秦奚丹又飞快打字，搜索前几天这边的车祸事件。受害人刘大娘是个拾荒老太太，智力似乎有点问题，常年在路边捡垃圾。
　　被恶意碾压至死后，她消失已久的家里人终于冒出头，一直在当地治安局闹，不肯将尸体安葬，闹着要赔偿。
　　不管怎么说，杀人凶手总算是被揪出来了。
　　秦奚丹心里叹口气，突然发现院门口自动开了，霍然望过去。
　　一只戴着银镯子的雪白手腕推开门，出现在她的视线里，接着那位古铜肤色的少女走进小院，朝她笑了一下。
　　秦奚丹默不作声，放在口袋里的手攥紧，握住一枚钢珠。
　　少女主动和她打招呼：“大哥，你也是来参加鬼市的吧，你带什么货过来的呀，我们可以先交流下，免得等会人多的时候被截胡。”
　　这说得……明明是怕集会开始后，有什么好货轮不到她的手里。
　　秦奚丹听到鬼市的说法，微微挑了下眉，然后说：“我没什么好货，是来进货的。”
　　少女弯弯眼睛，“那我这里有货，你要看不？”
　　秦奚丹看向旁边，那个青年就在那站着，头戴耳机，面无表情地守在小院门口。她想了几秒，摇头，“鬼市开了再交易。”
　　私底下的交易，她并不相信。
　　少女笑了起来，直接坐在竹制摇椅上，“大哥，没想到你这么警惕，哎，你是新来的吧？来进什么货？”
　　秦奚丹：“找个跛脚的算命先生，进点符纸。”
　　少女点点头，“大哥，你叫什么名字？”
　　“叶二。你呢？”
　　“我叫贾名，那是我哥，贾姓。”
　　秦奚丹笑了一下，“挺好的名字。”
　　贾名盘腿坐在摇椅上，摇晃着椅子，脚腕手腕的银镯叮当作响。她朝外面喊了声，让她哥进来，没有喊动后，继续和秦奚丹聊天。
　　“大哥，你也早看出那个郑老三不是好人，对吧？”
　　秦奚丹：“……我可没有看出来。”
　　贾名嘻嘻一笑，声音清脆好听，叮当的银铃声高低起落，仿佛汩汩清泉，杂乱地交叠在一起，组成一种奇妙的音符。
　　她的声音似乎在秦奚丹耳边萦绕：“大哥，你身上到底有什么好货呀~给我们长长眼呗。大仙上身的时候，直往你这边瞟。”
　　秦奚丹听着错落的银铃声，神智也开始变得有些模糊，她双眸有些涣散，慢慢说：“没什么，只是一点没用的东西。”
　　少女靠近，如蛇一般阴冷地盯着她的眼睛，“拿出来让我看看呗。”
　　秦奚丹僵硬地将手伸进口袋，往口袋缓慢摸索，摸出什么东西，缓缓将其拿出。
　　少女好奇地看着她的动作，当看到拿出的东西时，她从容的表情变得惊慌，花容失色，声音尖锐地说：“不可能，你怎么拿到的？！”
　　秦奚丹摇晃两下手里的银镯，银镯叮当作响。
　　对面的少女眼睛瞪得圆圆，惊恐地看向自己光溜溜的手腕，想不明白银镯什么时候丢掉的。
　　秦奚丹冷笑，把银镯子丢给她，“小姑娘，别还没抢到别人的东西，就把自己的东西给弄丢了。”
　　这时，门口守着的青年快步走了进来。
　　秦奚丹攥紧一颗钢珠，想着自己装逼是不是装大了，时间暂停的技能还在cd，万一这两人恼羞成怒又请大仙找她拼命呢？
　　青年把少女从竹摇椅上揪下来，客客气气地和秦奚丹行礼，“小辈没有见识，没有认出前辈是哪位高人。晚辈胡言，小妹胡语，是正赤庄胡仙门下，冒犯了前辈，请前辈原谅。”
　　秦奚丹摆摆手，示意没有关系。
　　她听见两个人的名字，心里吐槽，这两给自己起假名叫贾名贾姓，真名叫胡言胡语，还真是……一脉相承的随便。
　　刚才那一手似乎把两个年轻人吓住了。他们站在她旁边，一副想走，又不敢走的样子。
　　秦奚丹想到什么，忽然问：“胡仙上身的时候，直往我身上瞟？”
　　胡言脸色一变，“都是小妹瞎说的。”
　　秦奚丹笑了下，再次问：“它看什么？”
　　青年表情纠结，好半晌，才慢慢说：“我也不太清楚，胡仙上我身的时候，我和小妹都会和它产生某种联系，感觉到你身上有种特殊的气息，难以描述，但是对胡仙有特殊的吸引力，它差点就失控了，就要朝你扑过来。”
　　能够让胡仙这种邪祟失控的——
　　秦奚丹摸了摸下巴，想到了前段时间的窟中子，嘴角微翘，问：“天门的气息？”
　　胡言霍然睁大眼睛，看她的眼神露出一丝恐惧。
　　秦奚丹摩挲着钢珠，垂眸不语的时候，那两个年轻人慢慢往门口退。
　　“前辈，如果没有别的事，我们先走啦？”
　　看秦奚丹没有回答，胡言拉住妹妹，扭头就走，等跨出院门，他从快走变成了小跑，拽着胡语飞快往前跑，一直跑到界碑才停住。
　　胡语跑得气喘吁吁，“哥，那个人到底是谁？你怎么怂得这么厉害。”
　　胡言瞪她一眼，“见过天门的人，说不定还是冲击过天门渡劫飞升的大佬，能是我们惹得起的吗？”
　　胡语听完，脸上也露出后怕的表情，拍了拍胸口，“幸好幸好，这个大佬看起来脾气很好的样子，没有追究我的冒犯。”
　　而脾气很好的大佬现在坐在小马扎上，同样拍了拍胸口。
　　秦奚丹呼出口气，“应该再问他们一句，为什么集市叫鬼市的，不过没有露馅就是万幸，幸好幸好。”


第54章 第 54 章
　　为什么胡言胡语两兄妹会把集市说成鬼市呢？
　　自己原来世界中对鬼市的记载, 秦奚丹还记得一些，《番禺杂记》有记, “海边时有鬼市, 半夜而合，鸡鸣而散。人与交易，多得异物。”
　　鬼市其实就是夜市，在晚上开展, 上面有时会卖些来历不明的东西, 商品真假难辨, 需要买家有双火眼金睛来辨别真假。所以逛鬼市又叫淌鬼市, 其中水有多深, 自己亲自淌水才能知道。
　　但这个世界的鬼市又是什么意思？
　　她握住一颗钢珠，在指尖摩挲, 心想，总不会真的有鬼来来往吧。
　　秦奚丹按了按眉心, 回忆一路见过的几个修炼者, 两个因斯教会的信徒, 两个胡仙的后辈, 还有个大着肚子、身份不明的可疑人。
　　胡仙上身的时候，胡言胡语偶然在她身上发现了让胡仙失控的东西……应该是上次目睹窟中子冲击天门时, 她身上还有些天门的气息。
　　胡仙说是仙，其实也算是某种强大的妖怪邪祟。看来天门对邪祟的吸引力很强，越是强大的邪祟，越被天门吸引。
　　秦奚丹思考着这些事，坐在小院中, 慢慢等待夜晚的到来。暮色四合, 天空一点一点暗了下来, 如同被一层昏黄笼罩，竹制躺椅重新缓慢地开始摇动，咿呀咿呀声中，模糊的人形出现在躺椅上，似乎等待儿孙回来看望。
　　墙角的水缸里，伸出双湿润的惨白的小手，小手攀住水缸，慢慢往外爬了几下，发现外面有人后，又悄悄缩了回去。
　　夜色越来越浓，秦奚丹坐在马扎上，垂着脸，耐心等待着。她瞥眼缩回水缸的手，心里觉得有些好笑，一个月前她还在被鬼吓，没想到一个月后，居然能在闹鬼的地方静坐，还能吓到鬼了。
　　一直到一轮霜白的月亮爬上夜空，门外依稀传来响动和鸡鸣。
　　秦奚丹站了起来，朝竹制躺椅上的模糊人影说了声“谢谢，打扰”，然后提起公文包，踩着凹凸不平的砖墙纵身一跃，跳到围墙上，往村口的老槐树眺望。
　　一只大公鸡飞上了老槐树。
　　公鸡体型比普通的鸡要大上很多，羽毛金黄，鸡冠鲜红，尾羽长长拖下。
　　它大叫三声，突然口吐人言：“日落西山，月升东海，恰逢佳期，东家开宴，琼筵赏花，飞羽流觞，诸位自请落座。”
　　秦奚丹抱住公文包，盘坐在屋顶上，心想，这还是一只挺有文化的公鸡。
　　公鸡舒展羽翼，再次长鸣三声，声音清润，在荒村之中荡开，“古人云，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时辰已到，鬼市开~东家请就坐~贵客请落座~”
　　一盏又一盏朦胧的灯光从村口亮了起来，从槐树下荡开，像是看不见的人影在执着灯火，在路上行走。
　　秦奚丹感受到熟悉的气息，微微睁大眼睛，这好像是……展开了一个鬼域？
　　荒村被展开的鬼域覆盖，从死寂无人的荒凉村落，变成灯火明亮的闹市。一个又一个小摊在街道支起，脸戴面具、手执灯火的人陆陆续续进场，随意找地方落座。
　　老槐树上槐花雪白，纷纷扬扬洒落，支起幻境和现实的平衡。
　　秦奚丹看到脚下的荒村变成夜市，心想，原来鬼域还有这种用法。这好像是单纯展开一个鬼域，把里面的鬼给清掉了？
　　不对，鬼域至少要有污染物才能支撑，难道东家就是污染物的主人？
　　她闪过种种猜测，从墙上跳了下来，学其他人的样子，随手从小摊上拿起一个红色的玉兔面具，戴在脸上。
　　身边模糊的虚影来来往往，他们没有脸，大多身着长袍，从秦奚丹附近飘过，有时会停下来，在小摊附近停留，好像在和卖家讨价还价。
　　这应该是古代夜市的场景吧。
　　秦奚丹好奇地张望着，仿佛在生死之间漫步，她清楚地知道这些人已经死去，必定不可能还在世上，但看着他们从自己身边经过，在繁华灯市上执灯行走，还是觉得十分神奇。
　　不过她没有忘记自己最主要的任务。
　　秦奚丹继续往前，按照章南露的描述，一直走到街道最尽头，看见了那位算命先生。
　　算命先生坐在一方支起的竹制方桌后，旁边斜斜撑起一杆布帘，布帘上毛笔书一行对联。联上写：“天行有常，无须铁笔分休咎；顺天应时，铜钱何能定吉凶。”
　　他穿着一身破旧的黄衣，戴着副圆形墨镜，瘪瘪的嘴唇上方，有两撇细长的八字胡子。
　　秦奚丹走到算命先生面前，“你手里有多少符纸，我都收了。”
　　算命先生笑了起来，八字胡子往上撇，一抖一抖的，“哎呀，是章老板叫来的人嘛，东西都给你们留着呢。小朋友，你新来乍到，不要到处跑，鬼市上鬼可多着呢，喏，你就坐在我这里吧。让个位置给你。”
　　秦奚丹摇头，难得来见见世面，她想多看一看。
　　算命先生见罢，“行吧行吧，那你注意下鬼市的规矩，第一条规矩是别人交易的时候，除了东家之外，其他人不能随意插手。第二条规矩是，鬼市里的交易一旦完成，不管是亏损还是捡漏，还是被谁坑了，记住交易一旦完成，买定离手，不能再反悔。”
　　秦奚丹记下这几条规矩，笑了笑，“我也没钱买别的东西。”
　　算命先生把墨镜摘掉，露出双圆圆的黄豆小眼，上下仔细打量她片刻，笑眯眯地说：“我知道我知道，章老板认识的人嘛，一脉相承的寒碜。”
　　秦奚丹：……
　　她嘴角微微抽搐，认真说：“谢谢，我会把您的赞美，如实传达给老板。”
　　算命先生手一抖，眼镜掉在桌上，讪讪笑道：“这就不必了吧。”
　　秦奚丹按照章南露给的购物清单，买完符纸和一些材料，手拎着塞得满满的公文包，在热闹的鬼市上行走。在这个鬼市想卖东西很容易，只需要找了一个摊位坐下，把自己要卖的东西摆上去，等待有缘人来购买或者置换。
　　鬼市上鬼比人多，除掉来往的鬼影，人就不剩多少。
　　她沿着长街漫无目的走，见识到两个人交易，卖家把木盒放在桌上，小心翼翼打开，一双血红的绣花鞋摆在其中。
　　看见绣花鞋的刹那，秦奚丹就感受到上面流动的阴气。
　　她停下来，混在人群中，像其他人一样观摩这场交易。
　　“庚级邪物，”卖家脸上戴着面具，声音沉闷：“识货的来。”
　　秦奚丹想起婆婆说过的话，庚级是可能造成十人以上百人以下死亡的诡异。她不自觉皱了下眉头，盯着绣花精致的红色小鞋，看久了，上面的红色似乎滴出血来，血液在木盒中不停流淌。
　　她揉了揉眉心，幻觉戛然而止。
　　“你想换什么？”有人问。
　　卖家嘿嘿笑了声，“最近不太平，我要换件保命的东西。”
　　秦奚丹思考了下，自己倒是有很多保命的东西，但无论是可以随时跑路的镜子，还是续五秒的技能，都不能拿出来交换。除此之外，她手里还有几件道具，应该也算污染物之列，等会如果碰到心仪的东西，倒是可以拿来试着交易。
　　她心中暗暗盘点自己身上的道具，沌神面具、格伦费尔之笔和隐世之镜位格太高，不能拿出手，怕被人觊觎；至于做任务时，从游乐园拿到的两件污染物，哭泣的玩具熊可以拿来阴人，但容易被发现；小丑的气球在侦查方面有奇效……唉，好像都很有用，哪一个她都舍不得放下。
　　除了这些，她手里只有一些自己画的符咒，似乎拿不上台面。
　　正在她思考的时候，一个人走过来，蹲在小摊前，伸手去拿那双绣花鞋。
　　虽然他的脸上也带着面具，但依靠衣着，秦奚丹还是认出这是车上两个无上之主信徒其中一位。
　　“哎哎，小心点，等会你被鬼缠上，可不关我的事了。”
　　那人笑了笑，径直拿起血红绣花鞋，翻看两下，“挺有意思的小玩意，在我们那边，也有类似的东西，叫做红舞鞋，穿上以后就会不停旋转跳舞，而且还会传染，所有看到它的人，也会跟着一起跳舞，最后传染一个城市，费好大劲才把它封印起来。”
　　“哟，那你的玩意更邪乎，能弄乱一个城市，至少得是丁级吧。”
　　“没有，”那个人又笑了声，“红舞鞋杀伤力不强，只是能让人跳舞，到最后也没死多少人，评不到丁级。”
　　“那我这双绣鞋，你要不要？”买家问。
　　“我也有个保命的道具，你看合不合适。”那人说着，从口袋拿出一个巴掌大小的雕像。雕像是灰白颜色，材质像是石膏，刻的是一个女人跪在地上，双手捂住自己的眼睛，跪着的双腿合拢在一起，至脚尖的位置变成一截鱼尾。
　　“海妖的雕像，拿着这个，你在水里的水性会变好，能像鱼一样游动。不过拿着它，有点小小的副作用。”
　　“什么副作用？”
　　还没等那人回答，海妖雕像遮面的双手缓慢移开，发出一阵尖锐的叫声。
　　秦奚丹脑中轰隆一声，一片空白，叫声穿透她的耳膜，让她的精神似乎脱离身体，有一瞬的意识离位。几秒后，她苍白着脸，恢复过来，心脏还在砰砰跳动，偏头看眼四周，大家似乎都被无差别攻击了，连出手海妖雕像的那人，动作也是一滞。
　　一分多钟后，那人才挠了挠耳朵，苦笑着说：“如你所见，副作用就是，它有一点点吵，每过一个小时，就会这样叫一声。”
　　秦奚丹扶额，心想，这也太坑了，这叫一点点吵嘛？卖家估计不会和他交换了，先不说海妖雕像的作用很受限，但凡自己会游泳、水性好一点，拿它就没有特别大的用处，而且……
　　这玩意天天带着身上，是真的噪音污染啊，会精神衰弱的吧！
　　和她猜的一样，那卖家果然摆摆手，把红绣鞋拿回去，“不成，太吵了，我也没什么要游泳的地方，这个你自己留着吧。”
　　“哎，除了水性变好，在水下呼吸时间增加，它还有一些用处的，保命的东西很宝贝的，你真不考虑考虑？”
　　卖家摇头，“不成，这叫保命吗？这明明是催命，拿在身边，折寿。”
　　“唉，好吧。”那人只好重新把海妖雕像收回来，离开了这里。
　　秦奚丹目睹一场失败的交易后，又在鬼市逛了一会，发现这里的东西成交成功的概率很低。需要彼此对各自的货物看得上眼，货物的价值又相等，才能成交成功。
　　她逛了一圈，成功的也才两三例。
　　没想到鬼市交易还保持传统以物易物的方式，效率很低嘛。秦奚丹想着，发现一个很重要的事情，修炼者之间的交易没有货币替代品。
　　原始的市场无序混乱，按照她原来世界的说法，这就是一片蓝海啊。
　　秦奚丹转了个圈，看见无上之主的信徒另外支起一个摊，在那儿卖海妖雕像。她脚步顿了下，倒是有点意动。
　　海妖雕像对一般人是很吵，但她可以尝试把东西收进系统里，系统也许能屏蔽掉海妖的噪音。
　　那场祭祀中十二人的死都与水有关，盛夏又多暴雨雷霆洪水，身上带着个让自己水性好的道具，总不会有错。
　　就看有什么东西能够和他换了。
　　秦奚丹想着，扣扣搜搜地从身上摸出十张符，走向那人的摊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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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第 55 章
　　这似乎是在车上发笑的年轻人, 穿着随意的褐色夹克，修长脖颈上吊着枚银色的十字架。十字架是由荆棘木攒成, 尖锐的荆棘利刺丛生, 一滴血珠在末端滴落，像荆棘中盛开的一朵鲜红玫瑰。
　　他戴着一张鹿的面具，手支着下巴，百无聊赖地等着。
　　秦奚丹靠近, 蹲了下来, 拿起那个海妖雕像。
　　“怎么？有意思？”麋鹿面具倏地靠近, 眼睛带笑, 问：“这可是个好东西, 只是有一点点副作用。”
　　秦奚丹：“我知道。”
　　麋鹿歪了歪头，打量她片刻, 笑道：“是，那时候你就在旁边看着。”他重新懒懒地坐了回去, 盘腿坐在地上, 手支着脸, “那副作用你都知道, 想不想要？”
　　秦奚丹问：“你想要什么东西来换？”
　　“你有什么？”
　　秦奚丹手里几个道具都舍不得拿出来，于是翻了翻, 把几张符咒摆在摊前。
　　麋鹿瞪大眼睛，“你是在开玩笑吗？好歹我这也是污染物，你拿几张废纸什么意思？”
　　秦奚丹：“……”
　　她低了低声音，“钱呢？”
　　麋鹿摇头，“我不缺钱。”
　　秦奚丹思考了下自己身上的东西, 哪一个都舍不得拿出去, 于是她放下海妖的雕像, 慢慢站起身。
　　“喂喂，”戴麋鹿面具的人喊住她，“真不换？我的要求也不高，你随便拿个法宝仙丹污染物出来看看嘛！”
　　秦奚丹抿了下唇，心想，这人好像也急着把海妖雕像脱手的样子。也对，每天忍受海妖雕像的噪音污染，是挺可怕的一件事来着。
　　海妖的尖啸无视任何耳机耳塞，直接穿透精神，一个小时叫一次，如果一个人常年携带，每天必须忍受这样的噪音，肯定会精神衰弱甚至发狂。
　　就算她不要海妖的雕像，麋鹿面具也肯定想把它出手。
　　想到这里，秦奚丹就不急了。鬼市持续时间三天，她有足够的时间等待，再说，她也不是特别需要这个雕像。
　　她重新走回跛脚算命先生的小摊前，“前辈，等会鬼市结束，我们是回镇上休息吗？”
　　算命先生把墨镜摘下，仔细擦了擦，笑道：“哪用得着这么麻烦，这里不是空房间多着嘛。”
　　“可是……”她蹙起眉，心想，这里的东西，不都是鬼域中伪造的幻象吗？
　　算命先生笑了起来，“东家这个宝贝厉害着，叫海市蜃楼，里面自成小世界，”他站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到旁边一个水果摊上，拿起一个脆桃，在袖子上擦了擦，递给秦奚丹：“吃吗？”
　　秦奚丹连忙摇头。
　　“警惕也是一种好习惯啊，”算命先生一口咬下去，把桃子咬得嘎吱嘎吱响，“挺好吃的。你要是饿了，就随便拿点东西吃吧。”
　　秦奚丹：“我带了水和饼干，可以充饥。”
　　算命先生嘿嘿笑两声，“想得还挺周全。”
　　他们聊天时，槐树上的公鸡再次长鸣，鸡鸣三声后，它大声说：“月落星沉，金乌将升，日烈如火，诸位请自行找房屋休憩，逃避暑气，鬼市明日再启。”
　　鸡叫声刚结束，路上的鬼影开始各自奔逃，似乎在逃避着什么。算命先生把摊上的东西用布条一卷，拉住秦奚丹就往旁边的房子里跑，“快快快。”
　　秦奚丹跟他跑进一间房屋里，回头再看向窗外，不由微微眯了下眼。
　　就这么一会的功夫，窗外的天空居然亮了起来，街上还没来得及躲避的鬼影被一团烈火笼罩，瞬间化作一簇火团，烟消云散。
　　温度上升得很快，地面开始出现龟裂的痕迹，烧黑的枯骨堆在街道上，明晃晃的阳光亮得刺眼。
　　秦奚丹咽了口水，手摇了摇，给自己扇风，低声说：“这不太正常吧。”
　　算命先生：“有什么不正常，对以前人这是正常，对以后的人，这也是正常。”
　　秦奚丹忍住眼睛的刺痛，强行往外看去，那颗巨大的槐树上，金黄的公鸡被一层炽烈的火团笼罩，而在它下方的位置，出现九个同样炽烈的火团。
　　这些火团飞向天空，把天空烧成鲜红，似乎把空气都烧透。
　　她收回视线，揉了揉眼睛，用明目诀缓解直视烈日产生的疼痛，回想刚才那幕，心中巨震。金乌、天空中十个太阳……马上会不会再出现一个后羿射日？
　　“原来是真的。”秦奚丹低声喃喃。
　　那些上古的神话，在这个世界，竟不是无稽的传说。
　　算命先生把黄袍脱下来，往地上一铺，随便躺了下来，“快睡吧，再睁开眼睛，就是天黑了。”
　　秦奚丹为了确认，在他耳边喋喋问：“前辈，海市蜃楼里的景象，是以前黑暗纪元吗？那时候天上真有十个太阳？那最后是怎么解决的，有人把太阳射下来啦？”
　　算命先生捂住耳朵，“不听不听，和尚念经，快睡觉！”
　　秦奚丹：“前辈？前辈？”
　　在锲而不舍烦他下，他终于翻了个身，发出响亮的鼾声。
　　秦奚丹的生物钟告诉她，现在还没有天亮，时间根本没过去多久。她靠在窗边，望着地面灼灼的阳光，想到什么，把符纸拿出来一张，丢到窗户外面。
　　在阳光的炙烧下，符纸刚丢出去就被点燃，变成一团火焰，掉在了地上。
　　她松了口气，看起来外面的阳光是无差别攻击，站在阳光下就会被点燃，那邪修想派纸人来找她也不大可能。
　　不知道为什么，秦奚丹又隐隐有些失落，好像心底某种欲望不能得到满足，心中有些空落。
　　想着这些事情，她不知不觉闭上眼睛，等再睁开眼睛，外面正好鸡鸣。
　　算命先生把黄袍拿起来，披在身上，朝她笑了笑，“你看，我说得不错吧，一睁开眼，天就黑了。”
　　秦奚丹弯弯嘴角，“挺神奇的。”
　　“那可不，海市蜃楼可是大宝贝。”算命先生把布包一拎，“走，我们出去摆摊，你想离开，往槐树底下走就行，出去以后还是你进来的位置，不过今天建议你还是留下来。”
　　秦奚丹本来就是来见世面，打算待到最后一天。她听到算命先生这么问，好奇道：“今天有什么特殊的吗？”
　　算命先生：“今天东家会露面，主持拍卖会。拍卖会上的东西还不错，保证能让你见世面，要是遇到心仪的，说不定你还能买回去。”
　　秦奚丹苦笑，摸了摸自己空空的口袋，“我穷。”
　　“哎，拍卖会上有的东西，你肯定出的起价钱，”小老头神秘兮兮地笑了一下，“就看你舍不舍得给。”
　　秦奚丹肃然：“那我肯定是舍不得。”
　　算命先生被她坚定的穷酸弄得一梗，话全憋在喉咙里，憋得脸色通红。好半天，他才招招手，把布包往背上一背，“走，带你去见世面。”
　　他们走到屋外，十日炙烤大地的可怖景象消失不见，枯黑的尸骨也不知去了哪里。外面霜白月亮静静悬在天空，明灯盏盏，重新变成那个繁华熙攘的闹市。
　　算命先生带她往前走，走过长街，一直来到十字路口。十字路口筑起高台，台子上是一片黑褐色，靠近时能闻见浓浓的血腥味。
　　“司天所行刑，各自退让。”
　　秦奚丹听见镣铐的声音，往后看去，一队身披铁甲的官兵押着一个红衣的女人，往这边走过来，虚幻的身影径直穿过他们，走到高台之上。
　　她知道，这又是多年以前、海市蜃楼记载下来的幻象，于是抬起脸看过去。
　　这群士兵围住红衣的弱女子，表情却显得很严肃，如临大敌一般。他们把她押到高台上，大声审问她的罪行，大概是说她在黑夜时化身成美貌女子，吸取男人阳气，或是看见美貌少女后，剥去少女的人皮，披在自己身上。
　　迄今为止，这只画皮鬼已经戕害过二十三个人，可谓恶贯满盈，应在月中斩首。
　　大声宣告完罪行后，为首的人拿出一方玉印，印在女鬼的眉心。
　　本该还在挣扎的女人被烙下罪印后，身体瞬间软倒，无力地瘫在地上。而另一个身披铁甲的士兵高高举起长刀，挥刀斩下，一蓬血红飞溅而出，人头骨碌碌掉在地上，落在秦奚丹的脚下。
　　“好、好、好。”人群纷纷鼓掌。
　　秦奚丹垂眸看脚边，女人紧闭双目，脸色灰败，血红的脖颈下，伸出一根根蠕动的触手，触手把脑袋顶起，在地上爬动。
　　惊慌的尖叫声和“别让它跑了”的叫喊此起彼伏，秦奚丹想了想，抬起脚，往脑袋一踩，邪祟的头颅便化作黑烟消失，接着行刑时的所有景象都逐渐消失，变成最开始空荡的高台。
　　当她再抬起头时，发现高台上站着一个人。
　　那个女人高挑，戴着狐狸面具，露出红润的嘴唇和尖尖的下巴。她拿着折扇，慢慢摇动，声音带笑：“啊呀，前戏结束啦，现在开始拍卖，我看看有没有什么好东西。”
　　秦奚丹听到熟悉的声音，微微睁大眼睛，这声音，怎么这么像“恁要相信主”的孕妇呢？她不自觉看向东家的肚子，心里说声果然，揉了揉眉心，小声问旁边算命先生，“东家是无上之主的信徒吗？”
　　“呸，”算命先生不屑地“呸”了好几声，“那肯定不是，西边的鬼管不了我们东洲的人，谁信那个谁傻缺。”
　　秦奚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把他往旁边拉了点，免得被那两个无上之主的信徒听见。东家伸手轻指，一个木人小偶蹦蹦跳跳地跑出来，手里捧着一个红布盖住的托盘。
　　“小胡仙的皮毛一匹，售价，五十年阳寿，谁想要？”
　　秦奚丹听见售价，才恍然大悟，难怪算命先生说她也付得起。她年纪轻轻，应该能活不止五十年吧，这个东西她确实买得起。
　　只是五十年阳寿，没有几个人愿意付吧。
　　没想到东家问到第三遍时，真的有个人出来把皮毛买走了。那个人上台的时候，还是身体笔挺，大步走路，等抱住红布裹住的皮毛下台时，就已经动作蹒跚，手背明显皱纹丛生，长出灰褐色的老年斑。
　　秦奚丹小声问：“他怎么敢这么就把自己五十年寿命交出去，不怕马上就死了吗？”
　　算命先生笑一声，“对于修炼者，死也没什么可怕的，再说，谁告诉你修炼者只能活百年。”
　　秦奚丹想起古墓中沉睡千年的窟中子，明白过来，安静地等待第二件物品拍卖。
　　“第二件，海妖的……”
　　东家话还没说完，一阵尖锐的啸声突然响起，穿透耳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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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第 56 章
　　刺耳魔音后, 所有人看向海妖雕像的眼神都带上一丝的复杂，以及非常明显的嫌弃。
　　算命先生把秦奚丹拉到旁边, 小声说：“能够被东家选中的东西, 肯定有非凡之处，不差的。”
　　秦奚丹：“只是让人水性变好，听上去也没特别厉害呀。”
　　“你这就不懂了，”算命先生笑了笑, 凑到她耳畔, 压低声音说：“那个雕像肯定不简单, 说不定卖家自己都没搞清楚, 有些厉害的邪物, 哪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用处的？”
　　秦奚丹点头：“这倒是。”
　　在系统里，用积分解锁道具也是这样, 解锁完一个功能，又要努力攒积分才能解锁下一个功能。说明厉害的污染物, 不会只有一种功能。
　　不过……
　　她摸着下巴, 心中思忖, 她使用道具, 可没有受到说明副作用的影响，但是看海妖雕像的表现, 污染物似乎副作用不小。难道在之前，一直是系统在帮她屏蔽这些邪物的副作用，又或者是，独独海妖的雕像格外聒噪。
　　“看在你是老顾客的份上，”算命先生低声说：“给你支个招, 去把那个雕像买下来。”
　　秦奚丹面无表情地说：“我没钱。”
　　“你这不是有命嘛, 你年轻, 阳寿多，用掉点没有关系。”
　　秦奚丹嘴角翘起，“你这么想我买的话，要不借我一点呗？”
　　小老头八字胡抖了两下，马上和她拉开距离。
　　台上，东家把雕像拉远，嫌弃地皱了下眉，“这小家伙有点吵啊，海妖雕像一个，售价是十只恶鬼，等价的污染物、丹药、符咒也都可用来交换。啧，看来是急着出手呀。”
　　等了几分钟，台下一片安静，没有人上去买这尊聒噪的雕像。
　　秦奚丹倒是想买，可惜她兜里空空。她扯了扯小老头的黄袍，“前辈，你有什么恶鬼来买雕像吗？要不先借我一下，我以老板的名义保证，绝对按时还给你。”
　　小老头八字胡子一抖，“你看我这穷酸样，像是买得起东西的样子吗？”
　　秦奚丹：“这倒也是。”
　　小老头气气地嘟囔：“钱都被你们这群没良心的黑心商赚了，我小本生意，能赚多少钱？哼哼。”
　　海妖的雕像流拍后，接下来又有几件天材地宝拿了上来拍卖。秦奚丹印象最深的是一把巴掌大小的黑色小剑，上面刻有符文，庄严复古，还有一个玉制的葫芦，里面装着枚赤红的丹药。
　　这些东西呈上来后，很快就被拍走。秦奚丹摸着自己空荡荡的口袋，只能空馋别人的法宝，旁边的小老头却不屑一顾，嘟囔：“一群没有眼光的家伙，真宝贝没人要，一堆垃圾倒是抢得挺欢的。”
　　秦奚丹心里最想要遇见的是一本功法或者秘籍，可惜等到拍卖会快结束，也没能够等到。一直等到最后一件拍卖物，八个木偶蹦蹦跳跳地把拍卖物抬上来，盖住拍卖物的红布上伸出一个个隆起，像是底下的东西又生命地在蠕动着。
　　小老头眼睛直了，怔怔地看着那件拍卖物。
　　秦奚丹也望着它出神，总觉得红布底下的东西，给她十分熟悉的感觉。
　　“最后一件拍卖物，”东家声音沉了沉，“肉太岁。”
　　红布猛地被掀开，一块蠕动的肉团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比起上次在绝户王陵中所见，太岁似乎经过某种处理，颜色变成肉色，极薄的皮肤底下还能看见细小的血脉和纤维，肉里似乎有血在流淌。
　　太岁一出现，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目不转睛地看着台上蠕动的肉团。
　　秦奚丹闭了闭眼，还是觉得太岁长得实在寒碜，很辣眼睛。可是其他人却视之如珍奇宝物，用赞叹的目光打量着肉团，仿佛它是什么仙兽灵宝。
　　“居然有这么大一块的太岁，多难得啊，是怎么弄到手的？”
　　“听说上月绝扈市有大蛟冲天门，被执火人解决了，说不定太岁就是那时带出来的。”
　　……
　　秦奚丹听他们低声议论，打量着东家，心想，难道东家是姜红叶伪装的？可她看上去要比女武神一般的姜红叶矮一点，身体也更加纤细。
　　但既然太岁能出现在拍卖会上，说明东家认识姜红叶，也许她和执火人之间有更加密切的联系。
　　“肉太岁的售价，”东家缓缓说道：“是一个消息。任何人提供堕落天使相关的线索，帮助抓到堕落天使，都可以得到这块太岁。”
　　这句话一出口，引起一片哗然。有人高声问：“堕落天使？祂来我们这边了？”
　　“你从哪里得到的消息？”又有人问。
　　秦奚丹看了眼，出声的人带着麋鹿面具，是无上之主的信徒，说起来和堕落天使算是一脉的。
　　她唯一一次见到堕落天使，是在幽灵死前的记忆里，乌黑的羽毛，身后四片乌黑的大翅膀，其中两只翅膀遮住身体，两只翅膀在身后扇动飞翔，让祂显得诡异奇特，像一个在空中飞翔的毛团。不过四翼天使，在因斯那边，似乎也是位格较高的存在了。
　　东家摇动折扇，露出弯起的红唇，“哪里来的消息是个秘密。太岁就留在我这里，如果谁有消息，等到下次鬼市再启，就可以来找我兑换。这是最后一件拍卖物，这次拍卖……”
　　还没说完，她的话突然再次被一阵尖锐的尖叫打断。海妖挪开双手，再次高歌：“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东家动作一滞，接着翻转折扇，敲了下自己的额头，“吵死了。这次拍卖结束，大家各回各家吧。”
　　槐树上公鸡又开始鸣叫，口出人言，说今晚的鬼市结束，阴兵马上要过境，请大家马上找地方自行躲避。
　　小老头背起背包，带着秦奚丹就往旁边走。秦奚丹找地方躲的时候，感到肩膀忽然一沉，不知道为什么，感觉有些酸痛，她回头看了眼，什么都没看见，来不及思考什么，在小老头的催促下，跑进附近的一间废屋里。
　　算命先生又开始把黄袍脱下，准备在地上睡觉。
　　秦奚丹知道，这里一闭眼一睁眼，就是幻境里的一天，于是连忙抓住小老头，不想让他睡觉。她蹲在地上，从包里拿出矿泉水和路上买的零食，“前辈，要不要喝点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算命先生看她一眼，笑了笑，盘坐在地上，“别老是前辈前辈喊了，我姓倪，别人都喊我老倪。”他接过秦奚丹递来的水，“说吧，有什么事。”
　　秦奚丹抿了下唇，问：“太岁很稀奇吗？为什么大家都把它当成宝贝一样，我看挺寒碜的。”
　　老倪对她连太岁都不懂，表示很震惊，瞪大了眼睛，说：“不是吧，这个你都不知道吗？太岁可是长生药，传说拿太岁炼丹，可以成仙！”
　　秦奚丹：“谁说的？那个人成仙了吗？”
　　老倪喝口水，摇头，“这你就杠了啊，你吃过太岁肉没？没吃过你怎么知道不能成仙呢？”
　　秦奚丹想起姜红叶曾割下一块肉递给自己，不过她嫌太恶心，就没有吃。她想了想，说：“但我见过吃太岁的人，也见过……总之，他们都没有成仙。”
　　老倪笑起来，叼起地上一根枯稻草，“那你比我厉害嘛，你问我干什么？”
　　秦奚丹抿了下唇角，陷入沉默。
　　老倪拍拍手，拆开一包鲜红肉脯，说：“逗你的呢，太岁是天材地宝，灵气充盈，拿着无论是修炼，还是入丹炼药、炼器，都有大用，能够让你的元神更加强大。”
　　秦奚丹：“元神？第二态吗？”
　　老倪点头：“对对对。”
　　原来太岁的作用，是体现在第二态上的。秦奚丹还记得窟中子飞升时，也是舍弃肉身，用第二态来强行推开天门，修炼的过程，是淬炼自己第二态的过程，而所谓的飞升成仙，只是第二态强大到一定程度，能够推开天门。
　　只是比起她以前心中的修炼飞升，这儿的修炼充满诡谲与恐怖的气息。
　　秦奚丹皱起眉，还在想天门的事，老倪喝完水，突然开口：“你就别想太岁的事了，你连那个雕像都买不起，太岁就更想都不用想，和你没关系，打探消息、还是和那种玩意有关的消息，都是要钱的。”
　　秦奚丹：……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怎么能这么看不起人？
　　她思考了三秒，说道：“你说得对。”
　　老倪嘿嘿笑：“与其关心太岁，不如想着把海妖雕像买下来，还有一开始买胡仙皮的那个人，能舍得用掉五十年的阳寿买一件邪物，肯定是个狠人，以后遇见绕着些。”
　　说着，他打了个哈欠，伸了伸懒腰，脑袋一垂，就这么坐着睡着，发出均匀的鼾声。
　　秦奚丹也不好意思把人喊起来，揉了揉酸痛的肩膀，重新回到窗口边，趴在窗户往外面看，想看看海市蜃楼会演变成什么景象。
　　这次不是十日齐升天烈如火，夜色浓得像化不开的墨，外面阴风怒号，汇成凄厉而阴冷的长风。窗外什么都看不见，就在她聚精会神地盯着外面时，木门突然被敲响。
　　“咚咚。”
　　敲门声缓慢地响起。
　　秦奚丹看了眼鼾声均匀的老倪，又望向门口，知道自己只要一闭眼睛，这夜就能过去，但她还是想看看，以前的黑暗纪元到底是什么模样。
　　“砰砰砰。”
　　敲门声变成撞击门的声音，与此同时，她肩膀的酸疼越来越明显，上面沉得厉害，就像是那里压着一个人似的。
　　秦奚丹揉了揉肩膀，摸到什么东西，刚碰到，一个脸色惨白、腮红诡异的纸人贴着她的脸，缓慢地飘了下来。


第57章 第 57 章
　　秦奚丹嘴角抽了下, 伸手抓住了纸人。门外“砰砰”的撞击声越来越大，把木门撞得哐当哐当动弹, 木板薄如纸片, 似乎马上就要被撞碎，然而却一直很坚强地镶在门上。
　　她垂眸看眼纸人，五指攥紧，把纸人的脖子掐住。纸人惨白的脸歪到一边, 嘴巴还在往上咧着, 露出恐怖的笑容。
　　秦奚丹想了想, 从口袋拿出执火人徽章, 戴在袖口。徽章出现后, 一团柔和而明亮的火光照亮黑暗，笼罩在她的身边, 狞笑的纸人开始不安地扭动，本能想逃离让自己恐惧的光明。
　　她紧掐着纸人的脖子, 不让其逃跑, 回头看眼鼾声依旧的老倪, 走到哐哐作响的门前。几秒后, 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门外依旧是浓稠得化不开的黑夜，刚才在敲门的人不见踪影。
　　秦奚丹皱了下眉, 走出了屋外，进入浓稠的夜色里。她抬头看了眼，老槐树还在不远处，金色的公鸡坐在树冠上，神气的模样仿佛不是鸡坐老槐, 是凤栖梧桐。
　　“咔塔”的声音响起, 地面裂开一条细长的缝隙, 深黑的雾气从地缝中冒出，一只只骨手从黑暗中伸出，死死攥住地面。没多久，地底下的腐尸、白骨和恶鬼都爬了出来，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游荡。
　　视线所及，每家每户都紧闭家门，但还是有些厉鬼会飘至门边，敲响木门。
　　秦奚丹注意到，每户人家的门口都贴着一副门神像，还挂着桃符，看来是这两样东西，免于让恶鬼进入家门。执火人徽章腾起的柔和火焰，把她隔绝在黑暗之外，这时，她似乎懂了执火人称呼的含义，身在黑夜，手执灯火，以待天明。
　　宵禁、门神、桃符，原来这些留下来的传统都是有原因的。最开始是人们为了应对黑暗纪元中丛生的鬼魅，自发形成的一套求生技能，比如宵禁，在夜晚鬼怪活跃的时候，出来跑肯定是九死一生，乖乖待在家里活命的几率才会提高。
　　这些因求生衍生出的习俗，在漫长的岁月变迁中，变成了大家都遵守的传统。
　　她快步在鬼魅间穿行，边想着这些事，还注意到了一件事。昨天夜里出现的十日并存的景象，和现在的夜半鬼敲门，很有可能是两个黑暗纪元中的景象，联想这个世界的历史，远古时期有英雄射日的神话传说、上古时宵禁严格，对应的应该是这两个时期。
　　没想到这个世界，还是在古代，居然能熬过两个黑暗纪元。
　　一具腐尸从秦奚丹身边摇摇晃晃经过，她皱了下眉，想起不久之后的世界，无论是十日并存的天灾，还是半夜鬼敲门的诡异，都很难解决。
　　也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
　　秦奚丹感到有些惆怅，现在最想的是，趁着还没到黑暗纪元，赶紧想到办法回到原来世界，回到没有诡异、一切正常、唯物主义的温暖老家。
　　她走到槐树下，仰头看着公鸡。
　　大公鸡也歪了歪脑袋，用黄豆小眼俯视着她。
　　秦奚丹：“我想见东家。”
　　说着，她抬起手，露出袖上发着柔和光芒的徽章。既然东家和执火人机构可能有联系，看在这枚徽章的份上，应该会给她一点面子。
　　大公鸡振翅一扬，忽然开口大叫：“东家！东家！东家！”
　　“哎，在呢。”东家的声音从树后传出，她抄着手从大槐树下转了进来，看见秦奚丹，目光先落在她袖口的徽章上，微微挑了下眉，“哟，什么事呀？”
　　秦奚丹把纸人拿出来，“有人在跟踪我。”
　　东家打量两腮艳红的纸人一会，笑了出声，“小东西长得还挺别致。”
　　秦奚丹：“你能帮我找到那个人吗？”
　　东家靠在树上，双手抱臂，看着秦奚丹，狐狸面具遮住她大半张脸，只露出翘起的嘴角，显示她现在心情还不错。她扶了下面具，问：“你怎么确定我会帮你？”
　　秦奚丹：“那个人是黑暗信徒。”
　　东家嘴角翘得更高，“就凭这个？来鬼市的黑暗信徒多了去，总不能一个个全抓起来。再说，黑暗信徒又怎么了，没有黑暗信徒，怎么衬得你们执火人正义伟大？”
　　秦奚丹点了点头，把执火人的徽章取下，重新收回口袋里。既然对方无意，她也没有立场让东家出手。
　　东家见她要走，拦住她，笑道：“哎呀，大哥，你别当真嘛，我就随口一说。这我真没法帮你找到是谁，海市蜃楼里有它自己的规矩，我也只是个打工人。”
　　秦奚丹转身，好奇地问：“你不是东家吗？”
　　在她的理解里，东家就是东道主，是主持鬼市的负责人，同样也是海市蜃楼的主人。可按照对方说的话，情况似乎并不是这样。
　　东家耸肩，“东家只是一个称呼，帮忙主持鬼市，可不敢说是东道主。不过你放心，按照海市蜃楼里的规矩，你不能对那个人动手，那个人也没有办法对你动手。”
　　秦奚丹若有所思，思忖了一会，问：“海市蜃楼，有它自己的意识？”
　　“这种极品的宝物，都有自己的意识。”
　　秦奚丹想到了那本能与自己交谈，被锁在保险箱里的邪典。邪典同样也有意识，会选择主人，会引人堕落，在噬主方面有一套的，这样看，邪典有可能也是一件与海市蜃楼相仿的宝贝。
　　她看东家和言语色，似乎心情不错，又问：“海市蜃楼中演变了两次黑暗纪元的情景，难道它本身已经这么久远了？”
　　东家仰头看眼金色的大公鸡，秦奚丹也跟着她往上望去。公鸡正好低下头，鸡冠鲜红，很人性化地与他们对视几秒，然后小脑袋转开，移走视线，翅膀簌簌扑了一下，屁股挪了挪，还是保持原来的样子金鸡独立。
　　东家收回目光，“别想了，回去睡一觉，等到明天闭市，我送你回去行了吧。”
　　秦奚丹说了声“谢谢”，抿紧了唇角，靠在古槐树下。绝扈市那么大，一个纸人可能没办法让邪修准确找到她，鬼市却很小，黑暗信徒不仅能找到她，还能确定她是谁。
　　幸好她用沌神的面具遮住的脸和身形，再有，刚才她带着执火人徽章从黑暗中走过，就是告诉他们，她是官方的人，如果想对她下手，一定会有所忌惮。
　　但是想起黑暗信徒们一个个疯狂的样子，她心中暗暗叹息，觉得他们可能还是会对自己下手。
　　东家：“你只要闭上眼睛，明天就会过来了。”
　　秦奚丹靠坐在槐树下，伸手接过一捧雪白槐树，好奇地问：“我一直睁着眼睛，明天就不会过来吗？”
　　“会倒是会过来，只是比较难熬。”东家微微一笑，俯下身，遮住她的眼睛，“别犟了，快睡吧，乖。”
　　秦奚丹眼前一黑，不自觉闭上眼睛，等再次睁开眼睛，公鸡飞上树冠，开始宣布最后一日的鬼市开启。她环顾四周，没有找到东家，只好站起来，重新朝华灯初上的街道走去。
　　刚走到路口，老倪就提着破烂黄袍，一瘸一拐地跑了过来。他虽然是个跛子，跑得却很快，看见秦奚丹后，松了口气，“我说你小子跑哪去了呢，可别走丢了，不然我怎么跟你老板交差。”
　　秦奚丹嘴角弯了弯，“好。”
　　只是到第三天，她已经没有什么长见识的兴致了，走在夜市中，双手装作随意插入口袋，一手紧攥钢笔，一手握紧钢珠，全身心都防备着邪修们。
　　这时鬼市中来往的人已经少了大半，买到合适的东西后，这些人就从槐树下离开海市蜃楼。尤其是那些买到贵重物品的修炼者，离开得更早、也更悄无声息，应该是怕被其他心怀不轨的人盯上。
　　海市蜃楼里不可动手，一离开鬼市，杀人夺宝就有可能发生。
　　秦奚丹走了几步，又听见一阵尖锐的啸声，脚步一顿，偏了偏头。海妖雕像高歌一曲后，双手再次捂住脸，似乎表演一曲后，开始感到羞涩。
　　戴麋鹿面具的年轻人双手堵住耳朵，嘴角往下撇，很不情愿的模样。
　　秦奚丹也能理解……拿着这尊雕像，是真的很受折磨。这时年轻人抬起头，看到了她，顿时站了起身，喊住LJ她，“哎，大哥。”
　　她对于被人喊大哥，还有点不太适应，不自觉摸了下自己的脸，停下来看过去。
　　年轻人拿着海妖雕像走过来，笑道：“你是执火人对吧，昨晚我看见你的徽章了，执火人有信誉，我相信你的话，这样吧，这个雕像先给你，以后你拿到等价的东西，或者抓到足够的恶鬼，都可以拿来给我。”
　　秦奚丹接过雕像，沉声回：“好，送到什么地方？还是来鬼市找你？”
　　年轻人摆摆手，“不用，来绝扈市的教堂找……交给里面的神甫就好了。他会替我收下的。”
　　秦奚丹把海妖的雕像收入口袋，点了点头，“我会去送的。”
　　年轻人松口气，像是送走什么灾星，嘴角也翘起，高兴地伸个懒腰，“哎哎，总算可以睡个好觉了，再带着这玩意，我指定得香消玉殒。不对，这成语好像不是这么用的，算了算了，兄弟，”他一手搭在秦奚丹的肩膀上，笑嘻嘻地说：“真没想到啊，你居然是执火人，不是说执火人都很有钱吗，你怎么这么穷酸？咋，官方不给你发钱啊？要不跟我去因斯，我们给的钱多！”
　　秦奚丹面无表情，一声不吭，把人设贯穿到底。她不自在地抖了下肩膀，心想，每天惨被大妈当傻子薅羊毛，可不是有钱嘛。
　　年轻人尝试和她说几句，发现她非常高冷，基本不怎么吭声后，摇头感慨执火人真没意思，就离开了鬼市。
　　鸡鸣三声，宣告鬼市结束，雄鸡一唱天下白，天空隐隐露出鱼肚白。
　　老倪背着东西，也离开鬼市，离开前还邀请秦奚丹同行，一起去镇上吃碗热乎的馄饨。秦奚丹摇了摇头，她现在被黑暗信徒盯上，不想拖累老倪。
　　老倪拍拍她肩膀，“你这小伙子，怎么跟你老板一样不近人情，哎哎，那我先走啦，说不定镇上还能再见面，走了走了，下次记得来关照我的生意！”
　　秦奚丹站在槐树下，等东家出来带她安全离开。等了好一会，肩膀忽然被轻轻碰了一下。
　　她回过头，看见一个女鬼吊在树上，身体微微摇晃，脚尖正好碰到她的肩膀。
　　天色昏暗，老树枝桠如爪，女鬼吊在树上，微微晃动，这本来是足够恐怖的场景，但秦奚丹认出吊在树上的人，也一眼就看出她还在起伏的胸口。
　　【敏锐视线】的被动让她甚至来不及惊慌，就意识到这是场恶作剧。
　　“原来东家的爱好这么清奇。”秦奚丹揉了下眉心，露出笑容。
　　树上的女鬼猛地睁开双眼，然后从树上跳了下来，抱怨：“你怎么这么快就知道我没死了，可真没意思。”
　　说着，她把假发套从脸上扯下来，三两下把衣服也脱下，最后抹了把脸，变成一个俊朗的小伙子。
　　他朝秦奚丹伸出手：“你好，素离市执火人队长，简飞扬。你是哪里的来着？”
　　女、女装大佬……
　　但我现在好像也是男装大佬来着。
　　秦奚丹张了张唇，一时哑然，沉默了几秒，才说：“绝扈市的。”
　　简飞扬打量她半天，“我听说绝扈市新招了一个人，但红叶不是跟我说，是个漂亮的小姑娘嘛。”他观察秦奚丹好久，才啧啧感慨：“兄弟，奥不是，姐妹，也不对，咳咳那个，你的伪装可真带劲！”
　　十分钟后，秦奚丹坐上了简飞扬的车。她离开鬼市，就看了眼手机，发现这时距离进来只过去了一夜，但在海市蜃楼里，却已经过去了三夜。
　　她把手机放好，手里攥紧钢珠，窗户打开一线，这样随时可以把钢珠丢出逃跑。
　　简飞扬边开车边问：“你们绝扈市真是卧虎藏龙，肯定很刺激，对吧？”
　　秦奚丹：“是挺刺激的。”她想到黑暗信徒，眉头微蹙，“那群邪修也来了鬼市交易，他们盯住了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下手，小心一点。”
　　简飞扬吹个口哨，满不在乎地说：“怕什么？好歹我也是素离的队长，那群小鱼小虾，怎么敢——”
　　话还没说完，汽车突然被一股大力掀起，凌空飞到半空，高高抛起然后重重砸下，砰地一声巨响后，化作巨大的火球炸开。
　　黑烟如柱，尘土飞扬里，秦奚丹对面沉如水的青年说：“你看，他们真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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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第 58 章
　　就在汽车飞上半空的同时, 秦奚丹把手中钢珠抛出，然后借着隐世之镜瞬移到地面上。她还来不及担心同事的安危, 就看到简飞扬站在她身边, 脸色阴沉地望着起火的车。
　　秦奚丹耸肩，绝扈市的黑暗信徒看起来真的很敢哦！对执火人下手一点都不带犹豫的。
　　不过以黑暗信徒的视角来看，他们或许并不知道与她同行的也是执火人，更不知道眉眼俊朗的少年, 是那个娉娉婷婷色若春花的东家。
　　“我的车……”简飞扬咬着牙, 慢慢说：“这个仇, 我记下了。”
　　秦奚丹趁机拱火：“别光记下来啊, 这不得当场报回去？你可是队长哎！”
　　她说话的时候, 目光扫过四周，不自觉微微皱了下眉, 刚才出车祸时，他们还开在乡下的小路上, 但转眼之间, 眼前又变成了小楼林立、古色古香的市坊。
　　她偏头看向简飞扬, 少年手里握住一个黑色的卷轴, 卷轴在慢慢展开，与此同时, 他们脚下的乡间小路，也逐渐被鬼市替代。
　　是海市蜃楼。
　　秦奚丹目光落在卷轴上，眉头跳了跳。
　　“老子花一百多万买的新车，日了邪修窝，我去他奶奶的。”简飞扬边骂边打开卷轴, 在卷轴展开的同时, 一个巨大的鬼域在同步展开。亭台楼阁、诡异市坊, 飞快覆盖住乡下的小路，滚滚黑烟的汽车残骸躺在鬼域里，显得格格不入。
　　秦奚丹当即明白，这是展开一个鬼域，把周围的环境和人全部拉入鬼域中。那群对他们动手的邪修，如果在附近，一定会被拉入鬼域之中。
　　原来污染物还能这样用……
　　秦奚丹看着逐渐展开的卷轴，卷轴上出现的是一只闭目的大眼睛，眼睛占据卷住大半张图画，长睫浓密，微微翘起。忽地，浓黑的睫毛轻颤两下，眼皮猛地掀起，巨大的瞳孔露了出来。
　　在银色的瞳孔里，她看见了扶桑古木，金乌坠日，地面龟裂，亡者复苏……一幕幕画面一闪而过，最后变成明灯千盏的繁华夜市。
　　夜市之上，一轮银色的月亮静悬夜空，凝视着人间。
　　原来【海市蜃楼】是一只巨大的眼睛，而他们身处的鬼市、所见到的幻象，都是身处巨眼曾经的记忆里。秦奚丹不禁抬起头，正好看见夜空裂开一线，霜白的月亮露了出来，似乎在与她对视。
　　在月光的照射下，所有的一切无处遁形。
　　简飞扬撑起一把伞，遮住她，“小心不要被月光照到。”
　　秦奚丹：“可是海市蜃楼不是不能动手的吗？”
　　简飞扬笑了起来，“这可不是海市蜃楼，现在是血月夜。”
　　月亮不知什么时候染上一抹血色，比起夜市中明亮而圆满的月亮，现在血色的月亮是残缺的，弯弯如弦，透出凛冽而冰冷的杀气。
　　月光飞快往远处卷去，照在灌木上，灌木中发出一声惨叫，接着一道黑影迅速蹿出，跑入旁边的屋舍之间。
　　秦奚丹和简飞扬连忙追了过去，走入屋内，就看见黑影蜷在月光照不到的阴暗角落，脸伏在地面上，身体不停颤抖。
　　简飞扬冷笑着说：“呵，什么玩意，也敢对我动手，喂，你是谁？”
　　他直接伸出手，把对方的身体翻转过来，结果一张被螺旋图案覆盖的脸猛地出现，撞入他们的眼帘。
　　秦奚丹皱了下眉，而简飞扬不自觉往后面退一步，“这什么玩意？”
　　“是一个面具。”秦奚丹观察着黑暗信徒，被月光照耀后，他的身体像一根被点燃的蜡烛，开始逐渐融化，最后化成一层融化的液体，只留下一个薄如蝉翼的面具还在蠕动的血肉液体之上。
　　面具和血肉黏在一起，上面覆盖螺旋状的图案，似乎是脸皮的一部分。
　　秦奚丹觉得有些恶心，小心避开血色月光，往后面退了几步。她心中默默地开始数数，上次逃走四个沌神信徒，现在又死了一个，还剩下三个。
　　简飞扬嘴里骂了句：“真恶心，这么废物还敢炸爷的车。”他走向蠕动的血肉，戴上手套后，把面具拿了下来。
　　秦奚丹把执火人的徽章拿出，忍不住提醒：“小心点。”
　　简飞扬：“这面具没见过啊，你认识吗？”
　　“沌神的图腾。”
　　简飞扬一愣，“沌神，啥玩意啊？”
　　突然，面具猛地有生命般弹跳起来，向简飞扬的脸扑了过去。秦奚丹喊声小心，同时飞快甩出徽章，执火人的徽章如火星掠过，击落飞至半空的面具。
　　面具在地上弹跳几下，慢慢地化作透明，变成一缕灰色的混沌气体，飘入空气里，消失得干干净净。
　　秦奚丹心有余悸，快步走过去，“你没事吧？”
　　简飞扬转过身，略带审视地看了她片刻，笑了声，弯腰捡起地上滚烫的徽章，还给了她。
　　秦奚丹接过徽章，擦了擦后，别在袖口。
　　简飞扬笑：“你还真挺警惕的。”
　　秦奚丹抿了下嘴角，说道：“只是因为太弱，如果不警惕点，早就死了很多次。”
　　如果可以开无双模式，谁会想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呢？
　　简飞扬：“来我们素离市玩玩吗？你们绝扈市多危险啊，恶鬼一窝一窝的，同事还都是些老弱病残，没有朝气，要不来我那吧，有红叶和梨梨陪你。”
　　秦奚丹摸了摸袖口徽章，别开脸看向窗外，“这个你得和我老板说。”
　　简飞扬缩缩脖子，摆手，“那算了。”
　　秦奚丹心想，这人几次提起绝扈市，都说绝扈市很危险。绝扈市小队中原来的三个人，虽然人数少，可每一个都有真本事，来头颇大。就算这样，处理绝扈王陵时，还需要素离的两位执火人一起来支援。
　　看来她所在的城市，在诡异的黑暗世界中，确实危险重重，与危险同在的，是机遇。所以也会有许多黑暗信徒汇聚于此，总在策划搞事情。
　　嗯，真是民风淳朴绝扈市。
　　秦奚丹心里默默吐槽，这时，地面突然轻轻颤了一下，她还以为是错觉，地面又震了一下，整个屋子的房顶被掀开，笼在血红的月光之下。
　　简飞扬丢出一把伞，遮住她，然后跳到墙上，大声说：“还有人在这，我去追他们。”
　　说完，他的身影几个纵跃，兔起鹘落，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秦奚丹只好举起伞，也跟着在地上跑。成为修炼者后，她体质好了很多，但也不能像简飞扬这样飞檐走壁。她想了想，往地上一踩，发现海市蜃楼里无法遁地后，就拿出弹弓，飞出一颗弹珠，借着弹珠飞快瞬移，跟上简飞扬的步伐。
　　毕竟落单留在这个鬼域里，说不定会更危险。
　　很快她就来到了十字路口，原来刀斩落邪祟脑袋的地方。秦奚丹脚步一顿，停下来，看见断头台上多了点什么东西。无头的尸体跪伏在地上，断头处没有鲜血流出，反而有暗红的东西在皮囊里恶心地扭动。
　　一个圆溜溜的脑袋从地上咕噜噜滚过来，转过脸，颜色灰败的脸正对着秦奚丹，瞳孔在血月的映射下转成猩红。
　　它看着秦奚丹，嘴角裂开，“把你的皮给我，好不好？”
　　秦奚丹：“不好，滚。”
　　她本来打算直接借隐世之镜跑开，走几步，忽然想到什么，看了眼时间，从口袋掏出海妖的雕像，丢到脑袋的耳边。
　　海妖两只手缓缓移开，张开嘴，爆发出一阵凄厉的长啸：“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女高音的冲击让邪祟脑袋脸上的笑容骤然消失，表情僵滞，呆在原地。
　　秦奚丹跑过来，把雕像捡走，重新揣口袋，然后抬腿一脚，把脑袋踢走。她听到一墙之隔的长街传来一声惨叫，麻溜地翻墙跳了过去，刚落地，就看见一个脸戴螺旋面具的人全身都暴露在血色的月光中，不断惨叫着融化成一滩血肉粘稠的液体。
　　另一个黑暗信徒看见她，朝她跑了过来，似乎想把她当成突破点。
　　简飞扬衣服下冒出一根血红的粗壮触手，甩向一边，还没等黑暗信徒碰到秦奚丹，触手就笔直穿过他的身体，把他钉在墙上。
　　“砰”地一声，男人身体化成一团血雾炸开。
　　秦奚丹往旁一滚，躲掉爆开的血肉，但衣服上还是沾上斑斑点点的血迹。她忍着恶心，抬头看向前面，简飞扬身体伸出的触手蠕动着慢慢往回缩，最后缩入他的体内。
　　他脸上肃杀的表情逐渐消失，伸手抹了把脸，回头朝秦奚丹笑开：“没吓到你吧？”
　　秦奚丹慢腾腾地摇了下头，问：“只有这两个吗？”
　　简飞扬：“那是，我还能让人跑了？”
　　秦奚丹看他拿出海市蜃楼，关闭鬼市，只觉得这个人很不靠谱——沌神的信徒，应该还有一个。漏掉的那个，腕上戴着佛珠，是这群邪修的领头人，也是最厉害的一位。
　　卷轴上的巨眼再次合上，陷入长眠，它眼中的灯火朦胧、无边黑夜、魑魅魍魉，都随之缓缓变成透明，消失在天光中。
　　鬼域消失后，外面的天已经亮了起来，远处汽车翻倒在路上，浓烟滚滚，几摊恶心的血肉躺在地上。
　　简飞扬看见这场景，挠了挠头，有些头疼地说：“完了，不会要走回去吧。”
　　秦奚丹叹口气，熟练地拿出手机，“报警吧，不然还能咋地？”她报完警之后，看向了其中一位邪修的尸体，目光一凝。
　　邪修死后，沌神的面具变成黑色的气体消散，一张十分熟悉的脸露了出来。


第59章 第 59 章
　　沌神面具消散后, 露出的脸肌肤死灰色，嘴唇干瘪, 五官移位, 显得很古怪。但秦奚丹还是一眼就认出，躺在地上的人是校长。
　　她心情很复杂，没想到再见面，想要辞退自己的校长已经变成一滩肉泥, 唯一被沌神面具保存下的脸, 也在血月残存的影响下逐渐融化。
　　看着熟悉的生命在眼前消逝, 秦奚丹又升起那种强烈的反胃和不适感。她压下胃里的恶心, 偏头, 转开了视线。
　　简飞扬伸手在她眼前挥了挥，“喂喂喂？”
　　秦奚丹一怔, 抬头看他，“怎么？”
　　简飞扬笑容灿烂, “刚刚叫了你好几声, 在想什么呢, 觉得恶心？”
　　秦奚丹垂下眼帘, 轻抿嘴角，没有说话。简飞扬拍拍她的肩膀, 安慰道：“男子汉大丈夫，别看见个死人就露出这幅样子嘛，以后看到恶心的东西还多着呢。”
　　他揽住秦奚丹的肩膀，“兄弟，别这么……挖草哦！我忘了你不是兄弟了, 抱歉抱歉姑娘, 你这伪装是真的很强, 什么时候教教我？”
　　秦奚丹：“东家的伪装也足够以假乱真，用不着我教。”
　　简飞扬嘴角翘起，看着她的眼睛，忽然说：“这群邪修无恶不作，杀过的人多了去了，你这叫替天行道，不要有心理压力。”
　　秦奚丹听出他话中的关心，微微笑了一下，“我知道，只是君子之于禽兽，见其生不忍见其死，不过下次再看见他们，我下手的时候不会心慈手软。”
　　毕竟与黑暗信徒交手，一个心软就有可能送命，她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去赌。
　　秦奚丹心里叹气，看见一个见过面的熟人，就这么在眼前化作一滩血水，还是有点出自本能的不适。不过这种反胃，恰恰能证明她来自另一个世界，并不习惯黑暗，她只想在自己人性尚未泯灭之前，回到家乡。
　　简飞扬听到她的话，笑了，“说得好！不过文化人骂人真有意思，什么什么禽兽的，我就说不出来，还是读书人骂人狠啊！我只会骂畜生玩意狗垃圾。”
　　秦奚丹毫无感情地商业互夸，“你也很棒棒，当东家时话一套一套的。”
　　简飞扬：“那又不是我在——”
　　他及时刹住，挠了挠头，“不说这个了，反正你记住，和黑暗信徒作战，一念之仁能要了你的命！”说着，他瞥见地上的斑斑血迹，皱了下眉，拿出张符丢了过去，符咒爆开后，血迹也被火焰烧干，变成与灰烬相似的黑灰。
　　简飞扬满意地拍拍手，“行喽，又是毁尸灭迹替天行道的一天！”
　　后来治安车过来，两个人展示自己的证件后，没有费太多时间解释，坐治安车到附近。到车站后，简飞扬和秦奚丹马上就要分开，各自回自己的城市。
　　简飞扬还对新车被黑暗信徒炸毁念念不忘，嘟囔着：“要是我的车还在，那个，再见了！反正不久以后我们会再见的。”
　　秦奚丹弯弯嘴角，和他告别以后，没有直接坐车回绝扈市，而是找了个旅馆，摘下沌神的面具。
　　“呼。”她看着镜子里的脸，摸了摸脸颊，“只剩下一个邪修，应该不能找到我了吧。”
　　秦奚丹决定换了脸后，在这个小城住一天，确定自己摆脱了黑暗信徒，再回到绝扈市。她拿出了海妖的雕像，终于有时间更仔细地观察这个雕像。
　　海妖雕像只有巴掌大，看似是石灰的质地，摸上去却不太相同，有骨质的质感。海妖的尾巴尖刺嶙峋，往上分化为双腿，跪在地上，上半身没有穿衣服，一片片诡异的鳞片镶嵌在肉里，在腹腔的位置破开了一个大口子，能看见里面的尖锐的骨头。
　　她是谁?
　　为什么要跪在地上？双手掩面是在哭泣吗？
　　秦奚丹觉得这尊雕像中，似乎隐藏着很多秘密。她尝试把雕像放进系统里，一声提示后，手里的海妖像消失不见，道具栏中多了一个道具——
　　迷失的塞壬——她渴望回归大海，回到自己的家乡。
　　看到道具的介绍，秦奚丹顿觉不寒而栗，这段介绍，仿佛在说明雕像是活物，似乎是被封印，或者经过某种处理，才变成现在的样子。绝扈市不临海，在内陆地区，但素离是临海的阳光城市，如果她带着塞壬靠近大海，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她继续看塞壬的道具的说明，系统显示，它有两项功能，第一是【灵活水性】，携带它之后，能拥有鱼一般的水性，在水中自由游动；第二是【海妖之歌】，海妖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放声歌唱，歌声对周围一定范围内的人造成精神冲击，在海中、月圆之时，海妖之歌威力加强，会发生某种变化。
　　而在这两个词条后，还有个功能三，只是依旧需要高额积分才能解锁。
　　秦奚丹把道具收入系统中，又等了两个小时，都没有再听见精神污染的歌声。看来和她想的一样，一旦纳入系统的道具后，就能免疫一些负面效果。
　　她住了一天后，确定自己安全，才返回到绝扈市。一到城市，她去章怀古街，先是到楼下，给土地庙上柱香，拜了两拜。
　　“土地爷爷保佑，我这次平安回来，希望以后每次都能平安。”
　　秦奚丹低声念着，刚把香插入香炉，就听见头顶一阵激动的犬吠。半开的窗户中，一个黑色的狗头冒了出来，高兴地朝她叫。
　　她离开绝扈市后，就把安德烈给章南露，让他在公司帮着养一会。安德烈看见她后，可激动坏了，两只爪爪趴在窗户上，眼前就要跳下来。
　　秦奚丹连忙喝止：“不要跳楼！”
　　安德烈继续往窗口拱，然后被一只手拎住后颈，从窗户边拎走。一分钟后，黑狗从楼道飞奔而出，扑向秦奚丹。
　　秦奚丹伸出手，给它一个抱抱。
　　安德烈尾巴甩来甩去，嘴角高兴地翘起，开心的心情似乎溢满出来，蹭了她好几下后，它似乎嗅到什么，围着她嗅来嗅去。
　　“谢谢你帮我照顾它。”秦奚丹朝走出楼道的人笑了一下。
　　“没事，应该的。”
　　秦奚丹牵着狗快步走过去，“正好，老板，这次鬼市发生了情况，我要向你汇报。”
　　她回到公司，大概把鬼市中发生的事情告诉章南露。
　　章南露泡好一杯茶，递给她，然后坐在转椅上，手托着下巴，注意到另外一件事，“有人用五十年寿元买下了胡仙皮？”
　　秦奚丹点头，“对啊，这个很重要吗？”
　　章南露：“早就听说，胡太奶奶大限将至，熬不到下一个天门开。所以才有门中后辈自愿献皮，给她换了五十年回来。”
　　秦奚丹听着他的话，感觉胡太奶奶已经活了很多年，也算是老妖怪一列的人物。她抿了口热茶，说：“活这么久干什么，不过这次她可有得活了，又多了五十年。”
　　“不一定。”章南露曲起手指，轻点桌面，慢慢道：“胡太奶奶活得太久，她现在就相当于一个被蛀得千疮百孔的容器，身上全是漏子，就算五十年阳寿到手，添到她的身上，可能就只够她延寿五个月，或者，五天。”
　　秦奚丹感慨道：“看来再厉害的人，就算是修炼者、就算已经是老妖怪，呸，老祖宗这种级别，还是有做不到的事情啊。”她随即想到另一件事，天门将开，黑暗纪元到来后，世上的邪祟肯定会变得更强，胡太奶奶也应该会获得力量。
　　现在她觉得这个世界遍地都是邪祟，像窟中子那样，是不守序直接作恶的邪祟，而胡太奶奶这样的存在，是守序的邪祟。但秩序是谁定下？守序和不守序同样也是随时可能切换的。
　　天门将启，胡太奶奶急着替自己延寿，说不定也会做出过激的举动。她总不能让小辈全把皮给剥了拿出来交易，而且，一块胡仙皮是罕见的邪物，但两块、三块、四块……数量多起来后，东西可就不稀奇了。
　　秦奚丹把自己的担忧说出去，想起了窟中子为了飞升曾经做过的事——搅乱一个国家，葬送成千上万人，断掉一国国运，来满足自己的一己私欲。
　　不过当时的绝户王国只是乱世中分裂的小国，又没有执火人的保护，今时不同往日，如果窟中子再现世，大概率会再被执火人一把火烧走。
　　她担忧的，不是胡太奶奶为了延寿，做出过激的行动，而是这些类似的邪祟，在将开天门的诱惑下，一个又一个选择了堕入黑暗。那样的话，她的工作量会直线上升，可想以后处境会变得很麻烦。
　　“我会叫人盯着胡家。”章南露说：“你先回去休息一下。”
　　秦奚丹摇头，“我不累，用不着休息。”
　　章南露也没客气，丢给她一卷档案，档案上记录这段时间诡异频发的地点，“既然不累，那就去工作吧。”
　　秦奚丹盯着密密麻麻的记录，头皮发麻，“越来越多了。以前没这么多吧？”
　　“神堕之日马上要来，那一天才够看的。”
　　秦奚丹：“不能让市民搬走吗？”
　　章南露苦笑，“祭祀完成的那天，你可以理解成，整座城市都被诅咒了，被打上了烙印，他们逃不出神堕之日。”
　　秦奚丹马上想起自己那几个退学，想跑到其他城市，或者直接出国的学生，连忙问：“那跑出国呢？逃到因斯呢，还能受影响吗？”
　　章南露表情有点奇怪：“去因斯？怎么这么想不开。”
　　秦奚丹掏出手机，给钟桑打了个电话。
　　钟桑钟葛是对孪生兄妹，最先对付诡异很积极，但后面看见超出自己认知的存在后，开始感到害怕，选择了离开绝扈市，去圣堂遍地的因斯去。
　　“您所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
　　手机里传来的声音让她不自觉皱了下眉。
　　————
　　与此同时，一架客机飞越蓝天，缓缓降落在机场中。
　　“哥，”钟葛握着双手，低声说：“我们就这样跑了，真的好吗？”
　　钟桑拖住行李箱，带她往外走，“没有什么好不好的，遇到危险，不应该远离吗？我们又不是恐怖电影里的主角，再说，我只要你不出事就好。”
　　他牵住钟葛的手，被冻得一激灵，回头看少女一眼，“你手怎么这么冷？”
　　钟葛：“你的手也冷冰冰湿漉漉的啊，”她仰头看眼天空，嘟囔着：“天上没下雨吧，怎么感觉好湿。”
　　她的动作顿住，仰着脖子，愣愣站在原地。
　　钟桑喊她几声，没有把她喊醒后，也好奇地往天空望去。只看了一眼，他的身体就忍不住颤抖起来。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9-28 00:06:03~2022-09-29 00:07: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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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第 60 章
　　就算踩在不同的土地上, 抬头总能看见同一片蓝天——
　　这是钟葛以前的想法，但现在他抬起头, 才发现自己跟因斯头顶上根本不是一片蓝天！
　　天空中铺满密密麻麻的眼睛, 一颗颗眼珠子咕溜溜转动，死死监视地面的所有细节。
　　钟葛对上漫天的眼睛，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这场景简直密恐末日！他人都麻了, 不懂因斯的天空为什么会出现这么多眼珠子, 以前也不是没来这边旅游过, 那时看着还挺正常的呀。
　　芦国因斯关系并不好, 不过作为东西两大强国, 彼此还是会互通往来。钟家在因斯就有好几处房产，两兄妹出国, 也是来投奔嫁到因斯的姑姑。
　　结果没想到，一下飞机就看见这么有冲击性的玩意。
　　钟桑抓住他的手, 狠狠抓了一下, 然后大声说：“看上去好像要下雨了, 哥, 我们快走吧。”
　　钟葛：“什么？”
　　钟桑又用力抓了抓他，指甲几乎掐进肉里。钟葛疼得一激灵, 猛地回过神，才注意到自己附近的几颗眼珠子，已经转了过来，似乎望向他这边。
　　他想起曾经和班上大家一起闯鬼域的经历，也想起老师说的话, 遇见诡异, 恐惧只是滋养对方的养分, 只有冷静应对，才能找到求生的可能。
　　于是他揉了把脸，收回视线，对妹妹说：“是啊，走，去附近餐厅吃个饭，我肚子好饿了。”
　　然而没走多久，他们的动作又是一滞。
　　来往的人群的头顶，都牵着一根长长的、如血管那样的线，线连接到上空，大概两三米高，有一颗血红的大眼珠子，那根人身上抽出来的“血管”就与眼珠子连在一起，似乎用全部的养分，在滋养那颗眼珠。
　　钟葛忍不住爆了句粗，“我草！”
　　他旁边的少女抿紧唇，表情凝重，“我们得去找姑姑。”
　　钟葛马上就明白过来，如果因斯是这么一个怪物遍地走的鬼诞之地，他们必须找到姑姑，不过不是投奔姑姑，而是带亲人回家。
　　绝扈市再怎么诡异频频，也没有整个天空都被眼珠子覆满啊！
　　两个少年拎着行李箱僵站在路边，引起了工作人员的注意。一个机场工作人员走了过来，微笑着问：“你好，请问需要帮助吗？”
　　钟葛听到声音望过去，再次被吓得一激灵。眼前的人没有眼睛，整个脑袋像个大肉球，只有靠下的位置裂开一道缝，温柔的声音从裂缝中传出，似乎是这怪物的嘴巴。
　　而血红的线从它头顶伸出，一直延伸至两三米的半空，连着一只大眼珠子。眼珠子骨碌碌转动，紧盯着他们。
　　两兄妹心理素质再好，也在怪物的近距离审视中，被看得脸色惨白，无法说话。
　　那怪物往前一步，声音关切：“你好？”
　　钟葛深呼吸一口气，快要厥过去的时候，眼前一黑，等缓过来时，一个眉眼深邃、五官姣好的空姐望着他们，再次问：“请问您还好吗？”
　　“还好，只是有点晕机。”钟桑低低回：“请让我们自己待一会。”
　　空姐微微笑了下，转身离开。两兄妹再看过去，刚才的异象已经消失不见，一切恢复正常，路人来来往往，要说异常，只是他们长相与芦国不同，眉眼更深，瞳色发色鲜艳，但总归还是两眼睛一鼻子一嘴，没有脱离正常人的范围。
　　钟葛钟桑面面相觑，有点精神恍惚地离开机场，一直到坐上车，还有点缓不过神来。
　　“我说，”钟葛小声问：“刚才我没眼花吧？”
　　钟桑：“如果你眼花了，那我们是一起眼花的。”
　　他们对坐在餐厅，点了一杯果汁和一份冰淇淋，看着玻璃橱窗外的人流。因为是来投奔姑姑的，钟家兄妹直接飞来姑姑的城市。
　　这座城市叫灰塔城，是因斯东边的一个港口城市，贸易发达，颇为繁荣。当地特产的香肠和海鲜饭非常有名，以前两兄妹来这边，总是会高兴地跑到餐厅去吃海鲜饭。
　　不过现在，他们显然没有这种心情。为什么因斯的天空上全是眼睛，为什么正常的人会变成怪物……两个少年想破头也想不明白，两个人同时出现幻觉的可能性也太小了吧，如果不是幻觉，那自己这叫什么？
　　本来只是想逃离绝扈市找个安全的地方苟着，然后直接跳到邪祟大本营来了？
　　“要不，”钟桑眨了眨眼，“先联络老师，然后带着姑姑，一起飞回去吧。”
　　————
　　秦奚丹没有打通电话，有点担心起来，但如果钟家兄妹离开了国内，电话打不通也是正常的。她想到沈承安和钟葛关系好，就联系到了沈承安。
　　沈承安的电话还是打得通的。
　　秦奚丹大致说了下情况，那边就已经懂了。
　　“我会联系到他们，因斯那边我有认识的人，”沈承安顿了几秒，声音变得有点奇怪，“老师，我……”
　　秦奚丹：“嗯？”
　　“没什么，就……”少年又沉默了一下，才说：“你忙吗？要是不忙的话，可以出来吃个饭吗，有点东西我想给你看，我请客！”
　　秦奚丹笑了笑，答应这个要求。反正她现在不用在学校上班两头跑，和学生吃个饭还是有时间的。
　　挂断电话，她把手机放进口袋，脸上笑意慢慢消失，看向章南露，“神堕之日马上要来了，我们要怎么应付？”
　　章南露双手抱臂，“你觉得呢？”
　　秦奚丹：“首先要保证的，是市民的生命安全。之前素离市不是发生过类似的事情吗，那时只发生小地震，没有造成人员伤亡，这次我们应该是可以应付的吧？”
　　章南露摇头，“现在和十年前不同，天门快开了，每靠近那天一点，黑暗的能量就会增强。”
　　秦奚丹又问：“那污染的神格，可以给祂正回去，给祂净化好吗？”
　　“能，但得等到神堕日以后。”
　　秦奚丹皱了皱眉，“老板，所以神堕日那天，到底会发生什么？”
　　章南露叹口气，“一是天灾，二是人祸。天灾是什么，暂且我们不知道，不过根据夏季神的特点和黑暗信徒祭祀方式，很可能与水有关。”
　　秦奚丹：“洪水。”
　　章南露“嗯”了声，“很有可能。”
　　秦奚丹想起自己回城的时候，在路上看到有治安车停在路边，在修建什么东西。如果应对大型天灾，只有他们几个能杀鬼的执火人肯定不行，需要由政府插手，派出军队，一起来守护整座城市。
　　“人祸呢？”她又问。
　　章南露：“以后诡异会发生越来越频繁，地底的东西会不断爬出来，说起来还得谢谢你，要不是你，我们现在都没发现绝户王陵。”
　　如果绝户王陵没有被发现，那里面成千上万的怪物越来越活跃，直到冲出地面，会造成许多市民伤亡。除开怪物，陵墓里还藏着窟中子，鬼知道他遇到神堕日，会变成什么样子。
　　秦奚丹倒没有那么大脸把这些归为自己的功劳。虽然发现王陵和她带学生乱跑有点关系，可真正解决藏在地底的千年隐患，靠得还是章南露他们这批执火人。
　　她摸摸脸，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只是个打酱油的。但照你这么说，我可以理解成，神堕只是神失控的时候，失控后祂也能恢复正常，但在失控时会不可避免释放出黑暗能量，影响周围的一切？引发各种天灾和诡异。”
　　章南露：“差不多吧。”
　　秦奚丹站起来，双手不自觉摩挲着，“我还是觉得，就算面临天灾和诡异，不管如何也要保证市民的安全，如果不能让他们转移逃离诅咒，至少在洪水来时，应该让他们转移到地势高点的建筑里去。哎，我以前住的地方就挺不错。”
　　至于怎么应付洪水之类的天灾，这个世界的人肯定比她更有经验，也有专门预防洪灾的部门。她想了想，说：“有什么我能做的，直接发任务给我就好了。”
　　章南露点头，“要是你不愿意插手这件事，也可以在家里等着，你住的地方地势很高，除非水淹了绝扈，否则淹不到你那。”
　　秦奚丹：“别说这样的话，我都领工资了，你们想怎么应对？”
　　章南露脸上没什么表情，淡淡说：“结一张网。”
　　————
　　用一个巨大的阵法，笼罩住整座城市，挡住这一次神堕引发的灾厄。
　　秦奚丹牵狗回家时，还在思索章南露的话。结阵什么的，她也不太懂，准备趁这个机会，从章南露身上薅点阵法方面的知识，多储备点知识，有备无患嘛。
　　听他的意思，似乎结阵以后，就能保证绝扈市的安全。唯一可能的变数，是一直隐藏在黑暗中的堕落天使。
　　谁也不知道【堕落天使】跑过来是为什么，但作为一种邪恶生物，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不怀好意，很有可能在最关键的时候，突然出来插上一刀。
　　难怪简飞扬主动送出肉太岁，让那些民间的修炼者们去搜寻堕落天使的消息。
　　秦奚丹揉揉眉心，不管发生什么事，都是那群大佬打架，和她这种菜鸡没多大关系。她回到短居的住所，先把快递收了。
　　拆开快递，里面是一张培训机构的证件。前面的一个月，她认真考虑了下修仙培训创办的可行性，发现也不是不行，只是教学的内容，需要把分类弄成文娱类。至于修仙算不算文娱……那它也总不能放在其他里面。
　　秦奚丹尝试着去申请了一下，后面又跑动跑西，跑了好几个部门，居然真弄到了一张办学许可证。不过后续还要走补交材料、现场场地验收、消防检测等一系列的程序。
　　“现在就差一个场地了，租场地要费钱啊，一直网课不知道能过得了检查不。”她抚摸培训机构的名字，有点出神，直到被手机铃声唤醒，才想起答应沈承安的事。
　　秦奚丹把安德烈安顿好。
　　狗子还是舍不得她，猛蹭她的手，看见她要走，一下子蹿到门口，眼巴巴地看着她。
　　秦奚丹摸摸狗头，“乖崽，这次我一定早点回来。”
　　“汪呜QVQ。”
　　秦奚丹还是没有带狗出去，狠心把安德烈关在家里，在对上它湿漉漉的眼睛时，她心里一软，想着自己抽空考个这世界的驾照，不然太不方便了。
　　有了车以后，还能经常带狗子出去玩。安德烈不是一条普通的狗，它可是条能咬碎纸人吞噬恶鬼的猛兽，带着也能增强己方战斗力。
　　而且，老把它丢在家里也不行。
　　秦奚丹坐在出租车后，瞥了眼前面的仪表盘，这和她以前世界的看上去差不多，她说不定能直接上手开车。车开了一段时间后，她来到沈承安给的地址，远远就看见少年依靠在路边路灯下，双手插进兜里，垂着脸。
　　青春期就是青春期，一段时间没见，少年如竹子冒头，节节拔高，好像又长高了很多。
　　沈承安看见她，露出淡淡笑容，“老师。”
　　秦奚丹看了看周围，这儿算绝扈市外围，比较偏远，一堵高耸围墙把里面的建筑围了起来，只能看见露出的松尖。看起来，这儿似乎不是吃饭的地方。
　　沈承安带她进入高耸的围墙内，一进大门，秦奚丹就愣住了。
　　平整的柏油马路两侧草坪青青，松树如林，顺着马路往里看，是一栋栋规整的建筑，还有宽敞的操场和足球场。
　　这儿好像是……一所学校？
　　沈承安：“老师，你喜欢这里吗？”
　　作者有话说：
　　对不起昨天没来得及更>o


第61章 第 61 章
　　啊哈？
　　秦奚丹偏头看他, “问这个干什么？”
　　沈承安手揣在一起，“喜欢的话, 我可以送你。”
　　秦奚丹：“啊？”
　　虽然知道他有钱, 但这……
　　后来一番交流，她大概知道了情况。沈立出事后，留下一笔巨额的财富，和无数的产业。清点父亲遗产的时候, 沈承安发现了这座学校。
　　学校本来是打算用作私立学校的, 建好以后, 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 闲置了一段时间。等沈承安接手这块地, 第一件事想的就是他们的修仙学校。
　　说起来，他也算个大师兄了呢！
　　秦奚丹跟少年走在寂静无人的校园, 可以看见，校园里大体已经建好, 树木葳蕤, 大片草坪青翠欲滴。足球场、篮球场、食堂、宿舍、教室……这些场地一应俱全, 内部装潢也大体完成, 窗明几净，阳光透过窗户, 照进宽敞的教室，把里面照得整洁又明亮。
　　她有点担心学校底下还藏着什么沈立的“遗留物”，溜了一圈没发现什么。
　　沈承安在畅想未来的美好生活，“以后这学校就改成修仙高中……不对，大学吧, 这样给我自己发个大学通知书, 我就不用高考了哎。”
　　秦奚丹露出微笑, 自己给自己发通知书，他长得不丑，想得也挺美。
　　沈承安挠头，“老师，你觉得呢？钱你别担心，现在我有的是钱。”
　　秦奚丹微微偏了偏头，看向少年，对上他热切的目光。
　　沈承安黑眼睛眨两下，不好意思地说：“我知道谈钱对老师来说太侮辱您了，不过，要是学校建起来，就能帮更多的人，现在诡异越来越频繁，如果大家都学会术法，就算简单掌握一点，说不定遇到诡异就能活下来了。”
　　秦奚丹弯弯嘴角，没有说话。
　　沈承安紧张地挠了挠脸颊，“老师，你不愿意吗？”
　　秦奚丹笑笑，“我只是在想，私立学校和补习班流程不一样，要创校的话，又要开始走程序了。不过，我已经想好学校叫什么名字了。”
　　“叫什么？”沈承安好奇地问，“总不能真叫凌霄宗吧？”
　　————
　　“哇！昆仑学院，这个名字好霸气！”
　　一个黄头发的少年仰着头，看向大门口金光闪闪的四个大字。他叫汤子行，是颜逸的朋友，本质也是个不学无术纨绔子弟。半个月前，颜逸神秘兮兮地找到他，说是要和他共享富贵，把他拉进一个叫凌霄修仙交流群的大群里。
　　群里大部分都是被交际花颜逸拉过来的狐朋狗友，他们来群里，只是看个热闹，玩玩角色扮演游戏。没想到刚进群，就碰到了黄芽芽遇到事，老师当场抓鬼。
　　少年们顿时被震住了。
　　之后汤子行想了很久，尝试找出那天诡异情况演戏的痕迹，但越是想那天的情景，越是后背发凉，睡都睡不着。视频里的水汽和发霉的青苔，似乎穿透屏幕，烙在他心底，很长一段时间，他看见水就浑身发凉，不自觉颤抖。
　　幸好在群里有颜逸。颜逸那个人，说好听点是胆子大，说难听点就是个心大的憨憨，每天都在群里畅想未来，给大家画饼，说什么以后等群再扩大扩大，他们就能成为世上第一的宗门，上能御剑绝云，下能徒手抓鬼，真是爽爆了。
　　在颜逸慷慨激昂的宣传下，汤子行也跟着幻想自己徒手撕鬼的光明未来，突然觉得，诡异也没那么可怕。等到后面，群里颜逸和其他几个少年带头，开始教一些简单的术法，修仙先从明目诀开始。
　　汤子行学了一段时间，感觉自己视力好了不少，还能隐约看见窗户外面模糊的影子。他越来越相信群里所说，也拉了好几个朋友一起进来学习修仙——倒不是真为了什么徒手撕鬼，而是怕黄芽芽那种事，在自己和朋友身上再发生，不愿再面对诡异时，毫无应付的办法，只能闭目等死。
　　当知道开了个补习班，可以线下听课后，汤子行马上就跑了过来。他想象中的补习班，是一间教室几个人，没想到走到地方，才发现这是一所真正的学校啊。
　　昆仑学院四个金色大字在阳光下闪烁微光。
　　汤子行嘟囔：“这可比凌霄宗有内涵多了。”
　　“什么意思呢你小子！”
　　一道洪亮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
　　汤子行回头一看来人，马上肃然起敬：“大师兄！”
　　颜逸嘿嘿笑了起来，抬手揽住少年的肩膀，也扬起脸，看着昆仑学院四个字。一瞬间，他微微睁大眼睛，脸上漫不经心的笑容褪去。
　　汤子行：“大师兄，我才知道，我们宗门这么大啊！”
　　颜逸：“那必须。”
　　汤子行又问：“可是我们人太少，场地太大，不会浪费吧。”
　　颜逸：“这哪叫浪费呢，以后人肯定会越来越多的，到时候再扩建校区可来不及了。”
　　“以后会有多少人呀？”汤子行偏头看了眼，后面又来了几个女孩，赵小曙牵着黄芽芽的手，跟在徐雪晴后面，一起进入新的校园。
　　颜逸想了想，“再怎么说，应该也比我们原来E班十二个人多吧。”
　　汤子行：……
　　所以大师兄你天天囔着修仙领先世界，结果对学院人数的期盼值只有十二个人吗？
　　两个人走入大门，被学院里面宽敞柔软的草坪给震住，颜逸忍不住跳到草坪上来，打了几个滚。其他少年也三三两两进来，瞪大眼睛震惊于学校之大。不是说就一个补习班嘛，你家补习班这么大呀？
　　“我说，”汤子行仰躺在草坪上，对颜逸说：“大师兄，以后学校肯定不止十二个人，还会有更多的人想进来。我想让我爸妈爷奶一起来学修仙，可以的吗？”
　　颜逸：“……我们学校倒是没有年龄限制，不过你喊这么多人干嘛？”
　　汤子行：“我怕他们出事呗。这么多鬼飘来飘去，万一哪天撞上了怎么办？这种事哪能冒险，师兄，我觉得以后修仙的人肯定会越来越多。”他同样注意到诡异频发的现象，心中隐约有种猜测，“说不定以后每一个人都要学点术法，无论男女老少，大家一起修仙。”
　　一个人打不了鬼，就群殴鬼怪；一个人无法对抗黑夜，就攒起星火，或许也能烧亮黑夜。
　　颜逸想象了下带队群殴鬼的情景，顿时热血沸腾，“全民修仙，一听就是很酷的事情啊！”
　　谈话的时候，铃声叮当响了起来，颜逸和汤子行从草坪腾地一下跳起来，飞快朝教室跑过去。这辈子他们天天和学习搏斗，就没这么快地期盼过上学。
　　现在是举行学校的开学典礼，介于来的人不多，学习典礼就在一个自由活动室举行。这是学生发展兴趣、举行集会、社团活动的场地，咖啡机和卖小点心的自动贩卖机就在门口，可以让少年边吃东西边坐在小圆桌前讨论。
　　“虽然现在还是补习班，但以后昆仑学院发展起来，肯定是要变成一所大学校的！”颜逸热情地高声说：“让我们一起来，热情学习吧！”
　　黄芽芽对这些不感兴趣，左右望了望，问：“颜逸，老师呢？她救了我，我还没说声谢谢呢。”
　　还有人很好奇地问：“我们几个老师呀？学费怎么收，一周上几节课？学些什么东西？”
　　颜逸哑了壳，直到看到两道身影进入门内，眼睛亮起来，招手道：”老师！沈哥！”
　　秦奚丹弯弯嘴角，一出来，就因为过分年轻，不符合少年们心中仙风道骨的高人形象，遭到了质疑。不过也有人坚定地觉得，她是驻颜有术，天天磕驻颜丹。
　　她没破坏少年们的幻想，简短地说了下学习的内容。有了沈承安资金场地支持，很多事情都变得容易起来，学校还有一小部分没有建好，但主体半年多前就装好，把买好的桌椅放进来，就能直接使用。
　　至于桌椅……这些配套也是沈家公司直接出的。
　　有钱，真的可以为所欲为！
　　秦奚丹把课程分成了几部分，第一部 分是如明目诀八段锦这样的基础课，这种课可以强身健体，提升身体素质，短时间内无法有效果，需要长时间的坚持，但是强健健康的身体，始终是一切的基础。 


第二部 分是进阶课程。 
　　按照她手中掌握的术法内容，她把进阶课程分成符篆、炼器、遁术和一些攻击性的术法，如果以后抽到了进阶的法术，也可以再加几个分类，比如炼丹御剑。
　　这样的话，学生也可以按照自己的喜欢，来选择不同的修炼方向。
　　如果想把学校开起来，补充自己的技能包非常有必要，如果有可能，她还想吸收更多的老师进来。不过这都是后期的设想，在前期开这个小班，倒也不用想兴趣爱好、修炼选择之类的事，反正她会的也不多，倒也没什么让他们可以选的。
　　制定好课程后，一切都挺容易，就和她以前在横广中学教学生一样。
　　秦奚丹站在讲台上，想起化作一滩血水的校长，再次涌上难以言喻的排斥与恶心。对于黑暗信徒而言，生命只是祭祀神明的祭品，和猪狗牛羊差不多，这个乱序疯狂的世界，实在让人反感。
　　但看见讲台下一张张年轻生动的脸，心中对这个疯狂黑暗世界的反感，似乎少了一点，又少了一点。
　　她知道最重要的事情，是渡过马上要到来的神堕之日。在那天，她得做好准备，最好在授课的过程中，加上一些内容，来帮助少年们度过那天可能面对的洪水。
　　秦奚丹前几天拿到章南露丢给自己的卷轴，按照上面记录的诡异，疯狂完成任务，拿任务唤来的抽奖机会，全部丢到无敌抽奖轮中，在抽到的东西里翻翻捡捡，终于找到一个适合的术法。
　　“避水符：持此符者能拥有过人的水性，水中行走，如履平地，时效3分钟。”
　　秦奚丹拿到这张符咒后，就决定把其他课程都缓缓，让学生多画画避水符，好应对后面的灾难。虽然按照执火人的构想，把阵法建好，就能网住绝扈市，保证市民的安全，但她还是觉得，在这以前多攒点避水符，总没有大坏处。
　　她看着底下认真听课的少年，笑了笑，“今天的课就上完了，给大家布置个作业，回去画符好不好？也不布置多了，下次上课前画好十张吧。”
　　少年们一片呜呼哀哉叫苦连天。
　　十张听上去不多的样子，但是，真的画起来，他们才知道这玩意压根就不是照着随便画就能行的。要是只把繁复的图案誊出来，只能得到一张废纸，如果要让符咒有用，只能聚精会神，以求达到心通的状态，等一回神，一两个小时就这么过去了，而且画完还非常疲惫。
　　这是一种精神上的疲惫，通常要休息很久才能恢复。
　　“老师，倒也不用如此严厉吧！”
　　“是啊是啊，一口气画十张也太无聊了，要不画一张，我们就整点课余活动，抓个鬼什么的，再继续？”
　　秦奚丹听他们热切讨论，心中压着的沉甸甸的阴云似乎也在欢声笑语中消散。她轻咳一声，提醒了下他们，最近诡异频繁，不要以为学了点东西就有几斤几两，主动去和诡异接触。
　　少年们纷纷点头，乖巧地表示自己绝对会听话。
　　除了颜逸那种憨憨，谁没事想和鬼亲密接触啊！
　　布置完作业，今天的补习课差不多也就上完了。秦奚丹说了声下课，少年们却选择留下来自由交流讨论。
　　秦奚丹回到只有她一个人的办公室。办公室只有一张宽敞的桌子，其他地方都空着，显得很空荡。她拿出绝扈市的地图，地图上画着一个个红色的×，在诡异发生的路段，她会做上记号，当解决掉诡异后，再用红笔把记号叉掉。
　　这样标记以后，红色的记号在地图上各地开花。
　　秦奚丹凝视着地图，看得越久，红点似乎连在一起，组成扭曲而纠结的线条。这些诡异频发的地点，好像能组成个什么图案。
　　她拿起一支笔，尝试把线条连起来。
　　“老师！”沈承安徐雪晴他们突然破门而入。
　　秦奚丹放下笔，问：“怎么啦？”
　　沈承安把笔记本放到她面前，“我们联系到钟桑钟葛他们了。”
　　几个学生全过来了，紧张地围在秦奚丹旁边，对出国的同学还是很关心。秦奚丹看向屏幕，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具惨白柔软的尸体。
　　作者有话说：
　　昨天快乐恰火锅的时候，突然听到自己家被封了，呆滞jpg……
　　好希望疫情赶快过去qwq
　　感谢在2022-09-30 20:53:17~2022-10-02 23:59: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宝宝 15瓶；溜溜的软糖 10瓶；雪 2瓶；木荣槿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2章 第 62 章
　　“卧槽, 啥玩意啊！”
　　身后少年一阵惊呼，还以为目睹凶案现场。
　　秦奚丹定睛一看, 这不是尸体, 而是一座神像。
　　苍白微顿的神明垂在荆棘攒成的十字架上，尖锐的刺如匕首刺破他的皮肤，扎进肉里，他垂着脸, 左眼被荆棘刺穿, 长出一朵鲜红的玫瑰, 修长惨白的身体上只披着件粗麻布料织成的长袍, 布料皱褶被雕得很好, 仿佛海浪般流动，而在最底下, 他赤足踩在一摊炭火之上，双足有火焰燎过的痕迹。
　　“无上之主, ”沈承安声音压低, “这是他的殉道像。”
　　作为因斯至高无上的神明, 无上之主拥有好几种形态的神像, 除开教堂中最常见的圣像神像，还有殉道像、为世人赎罪像、流泪像、拈花像……如是种种, 非常详尽。
　　她仔细打量着左眼血肉玫瑰的神像，看一根根荆棘包裹他的身体，扎进肉里，感到一阵肉疼。
　　这时，钟桑的脸出现在屏幕中, 不等少年高兴地和她打招呼, 她先伸出食指压在唇边, 做出噤声的姿势，然后把摄像头转向外面。
　　烛光昏暗，两个人无声地走过铺满暗红地毯的长廊，来到这个供奉神像的房间。
　　走在前面的是个身材高挑、表情柔和的中年女人，她身上穿着因斯特制的传统服装，复古的白纱围巾般绕着脖子转个圈，从肩后落下，一直垂到脚踝，走动间柔和曳动，上面银丝绣上的珍珠碎钻在灯火照耀下，闪闪发光。
　　秦奚丹看书的时候，倒是看过一两本关于因斯习俗介绍的书。作为一个神权国家，因斯每户人的家里都会有神龛供奉他们的主，没钱的贫穷人家，就算自己都吃不上饭，也要在墙上挂着代表无上之主的荆棘玫瑰或者十字架，而有钱的贵族人家，会有专门摆放神龛的房间，用以祈祷忏悔。
　　女人身上穿的这种长袍，叫做归云，本意是追随主生活简朴，爱惜物料。贫民女子只能扯下一截粗布作衣，只有贵族，才能在衣服上镶嵌珍珠宝石。
　　很明显，这位中年女人是个不折不扣的有钱人。
　　钟葛就跟在女人的身后，从他们的谈话中，可以听出女人是两兄妹的姑姑，似乎也是一个无上之主的教徒，谈话间，她一直向少年宣传教义，想拉他也进入教派。
　　“对了，小桑怎么没有来？”女人忽然问。
　　钟葛身体一僵，有点不自然地说：“她不太舒服，不想起床，我让她先睡着。”
　　女人奥了声，“那我们今天为小桑祈祷吧，只要虔诚地相信主，主会治愈我们身上的疾病。”
　　钟葛嘴角抽搐了下，“我觉得吧，主这么忙，真有病的话，等祂有空，说不定都能吃席了。”
　　女人表情严厉，严肃地说：“小葛，你这是对主不敬，需要跪下来忏悔。”
　　钟葛嘟囔：“我才不……”他目光落在墙壁，反抗顿时变得微弱，“好吧，那我等会就在这边忏悔，姑姑，我们什么时候回国？”
　　镜头随着钟葛的视线移动，照在墙上。秦奚丹也得以看见，在光线的映照下，女人的影子显现出畸形的形状。
　　女人的声音也因此变得有些幽邃阴森，“我不想再回国，那是个没有信仰的国度。只有在因斯，我们才能沐浴在主的圣光之下，感受主的神恩赐福。小葛，你们也留下来吧。”
　　钟葛沉沉叹口气。
　　后来经过一串神婆洗脑般的发言后，他们做了一套仪式供奉真主。钟葛不情不愿地跪在神像下，嘴巴动两下，有气无力地跟着念赞美诗。
　　做完，女人离开这里，钟葛还要留下继续忏悔。等脚步声渐远，钟葛回头看了眼，蹭地一下就站起来，把门给锁上，小声说：“出来吧。”
　　钟桑从桌底下爬出来，凑到镜头前，一看见秦奚丹和同学们，眼睛就有点发红，“老师。”
　　秦奚丹直截了当地问：“怎么回事？”
　　两兄妹嘁嘁喳喳，大概把情况说出来。他们发现因斯奇怪的地方后，跑到姑姑家，想把姑姑也一起接回家，结果到这边以后，发现姑姑已经入教，洗脑得满脑子都是自己的真主圣主，不仅不肯回国，还拉着他们，想让他们也一起入教。
　　钟桑钟葛当然是抵死不从，只好虚与委蛇，和她周旋，想着什么时候能把姑姑给叫醒，带她一起回国。不过经过几天的努力后，现在他们已经快放弃这种想法。
　　秦奚丹也觉得，他们先回来比较好。女人映在墙壁的影子已经发生某种程度的畸形，在芦国，这就是黑暗信徒的标识。入教以后的人，就不能用常理来揣测了，钟桑钟葛两个不信教的人待在那儿，会被当成异类，陷入险境当中。
　　她多少对黑暗信徒有点了解，这群人心里，亲情比起所谓的真神，根本不值一提。
　　两个不信教的少年待在因斯，就跟羊入虎口似的，幸好他们也没信其他东西，不算异教徒。按照历史上因斯对异教徒的惩戒方法，火刑、水刑、削尖的木棍刺穿身体、滚烫圣水洗涤灵魂……想想，秦奚丹就为他们捏一把冷汗。
　　万一要是他们不肯入教，被拉着物理超度怎么办？
　　秦奚丹开口道：“你们还是赶快回来吧。”
　　钟桑皱起眉，“可是姑姑……”
　　秦奚丹：“保证自己的安全最重要。”
　　钟葛又问：“老师，有没有什么术法，可以让我姑姑恢复正常啊？”
　　秦奚丹很直接地回答：“没有。”
　　敢从无上之主眼底下抢人，怕不是活腻了。而且按照这个世界的法则，芦国的本土神，应该管不了外国的鬼吧。
　　“如果你们实在想把她把叫醒，可以尝试教一下她明目诀，就用眼保健操的名头教她吧，说不定能帮她看见什么。不过，看清真相不一定是好事。”秦奚丹想了想，提醒道：“尽量还是不要激怒她、违背她，最好早点回国。”
　　少年们点点头，很认真地听她的话。
　　又聊几句，外面响起脚步声，似乎是家里的佣人过来了。钟桑朝他们挥手告别，要挂断电话前，突然喊道：“老师。”
　　秦奚丹看向少女。
　　钟桑咬了咬唇，有点不太好意思，轻声说：“回国以后，我还能回E班，跟着你学习嘛？”
　　秦奚丹微笑：“怕是不行了。”
　　钟桑钟葛轻“啊”一声，露出委屈又难过的表情。
　　颜逸看他们这样，哼了下，“谁让你们临时跑路，想走就走，遇到危险还不是又要回来？把这当什么地方。”
　　秦奚丹无奈地看了眼颜逸，还没开口，颜逸又说：“E班你们肯定是进不去了！除非你们来昆仑学院，喊我当大师兄！”
　　“哎哎？昆仑学院？”
　　“嘿，我们有自己的学校了！”
　　————
　　切断视频后，秦奚丹在学校待了一会，解答完少年一些问题，之后她离开学校，回到自己的临时住所。
　　安德烈难得没有热情地扑在她身上迎接她，蹭她几下后，狗子重新趴在床边，专注地看着床底下。
　　一个行李箱摆在角落，里面发出噗通噗通的声音，仿佛关着一只鸟。
　　从公寓搬离后，秦奚丹重新找个酒店短居，搬家的时候，也把那个装邪典的行李箱带了过来。她不想要邪典，但这玩意也不能真落入黑暗信徒们的手里。
　　她坐在长长餐桌前，吃完服务员送上来的餐品，就准备继续出门干活。
　　就算不解决档案里的诡异，她也还要还那个无上之主信徒十只恶鬼。不是在街上乱窜的游魂就能抓过去抵债，能达到恶鬼，至少得是安德烈先生那种等级。
　　最近诡异频发，鬼怪一个比一个凶，这个债也不是那么难还了。
　　秦奚丹坐上车，开始今天的工作。离章怀街有段距离，她靠在沙发上，轻呼出口气。
　　现在她开始喜欢上了坐车，偏头看异世界的风景，望着人们来来往往平静生活，总能在片段中窥见一二过去的影子，又或者是在繁忙的生活中，能停下来十几分钟，放空大脑，休息一下。
　　秦奚丹想到马上要到来的神堕日，看了眼天空。太阳依旧挂在空中，天边已经卷起一些棉絮般的云彩，被阳光照成金黄。
　　但不知道为什么，一层阴霾似乎笼在天空，让原本晴明的天色，覆上层暗黑的光，显得晦暗而无生气。
　　她收回目光，拿出手机，打开通话界面。
　　地火明夷：“【蜡烛】【蜡烛】【蜡烛】。”
　　正道的光：“明夷，我从集市回来了，过程有点波折，不过结局还不坏。”
　　地火明夷很快就回了她消息，“嗯。”
　　秦奚丹习惯她的面冷心热，嘴角翘了翘，又继续打字，大概把钟桑钟葛的情况说了下。
　　地火明夷：“你给他们的建议很对，留在那里会很危险，不是同化，就是毁灭。尽早离开，才是最好的办法。”
　　秦奚丹又问：“他们的亲人没有办法回来吗？”
　　“没有，回来也无济于事。”
　　秦奚丹心里叹口气，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只是有些惋惜。她盯着聊天界面，想询问明夷神堕日的事，但现在这事是机密，明夷和她只是陌生网友。
　　“还是不泄露出去吧，”秦奚丹心想，“这事也挺大的，别把明夷扯进来。”
　　沉默几分钟后，是地火明夷先发消息。
　　“下个月是盛夏，我们这会有特殊的民俗活动，挺有趣的，你会过来吗？”
　　秦奚丹心中微动——
　　升龙仪式。


第63章 第 63 章
　　这是她最先闪过的是书上看到的习俗。
　　升龙仪式是霰城那边夏季特供, 每年到特定的节日，就有精壮汉子舞动长龙, 沿着霰城盘龙舞过, 顺山路往上。舞龙队敲锣打鼓，进入云雾缭绕的山里，远望去，如巨龙腾空至青云之上。
　　她一直惦记着去霰城, 看看升龙仪式, 顺便找到办法去掉身上的邪神印记。明夷邀请她参加看升龙仪式, 她其实很心动, 但是一想到马上要到来的神堕日, 只好默默把“好耶”给删掉。
　　“但是，六月我可能会有点事。”
　　秦奚丹迟疑着回道。
　　明夷：“我会等你。”
　　秦奚丹挠了下脸颊, 为难地蹙起眉，“那件事有点危险……不知道能不能如期到霰城来见你。”
　　明夷：“什么危险？”
　　秦奚丹迟疑几秒, 打个哈哈过去, “也没什么。”
　　明夷：“来霰城, 我可以保护你, 在这里没有人能够伤害你。”
　　这句霸总发言让秦奚丹虎躯一震。地火明夷能解掉她身上邪神标记的话，应该也能解开神堕日的诅咒, 所以“保护你”这句，并不是信口承诺。
　　可惜明夷不能离开霰城，不然她真想把人拉过来帮忙。
　　秦奚丹抿了抿唇角，慢慢打字，“等到六月底, 我能过来的话, 一定会过来的！”
　　明夷：“你刚入玄门, 并不强大，不要逞强。”
　　秦奚丹很不谦虚地说：“我还觉得我蛮强的。”
　　都怪她的学生总是吹她，让她都有点像河豚一样膨胀起来了。
　　“而且，”她沉默几秒，才打字道：“我是想留下来的。”
　　现在昆仑学院刚刚建好，执火人那边又急缺人手，总不能真一走了之。她是挺弱的，但跟信任她的少年们一比，她又是足以抵挡风雨的树木。
　　对于手无寸铁、对危险懵懵懂懂的市民，她就更厉害了。
　　秦奚丹偏头看窗外，茂密的景观树旁是红砖铺成的人行道，行人三三两两从路上走过，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
　　一切看上去和她原来的世界没什么不同。
　　想要留在这里，守护这份和平……不过也没必要到拿命来拼的份上，她没那么高尚。
　　只是现在执火人准备在布网了，离六月十五也有一月左右的时间，时间充裕，执火人也有过应对经验，神堕日……应该没有那么危险吧？
　　秦奚丹嘴角忍不住往上翘了翘，收回目光，和地火明夷说：“没什么大事的！我一定会来霰城，其实我对升龙仪式也很感兴趣！希望到时候就能与你相见啊明夷兄！”
　　和地火明夷约好霰城相见后，秦奚丹也到了目的地。这是一条几十年前就建好的街道，梧桐树高耸，葱葱郁郁，树荫浓密，她解决完这里飘荡的诡异，忽然听到一阵悠远的钟声。
　　“咚——咚——咚——”
　　夕阳如火，烧红天空，在绚烂的云霞中，一座寺庙巍然而立，钟声就是从其中传来。
　　秦奚丹记得这座叫火莲寺的寺庙，刚来这个世界时，她到处找庙求神想找到求生的办法，司机大哥还热情推荐过她这座庙，说是求婚姻特别灵。
　　当时她不打算求婚姻，但还是进去买了个护身符，心里想着聊胜于无。
　　后来那个护身符直接被鬼撕破，摔到了一边。第二天她就把护身符和其他一堆撒币买来的黄符丢进了垃圾桶。
　　可能这种事术业有专攻吧，这座庙求姻缘灵，抓鬼却不太行。
　　秦奚丹想起一个月前的事，好笑地扬了扬嘴角。敲钟说明时间已经快晚上了，寺庙也开始关闭庙门，请香客离开，来这边上香的香客拾级而下，从她身前经过。
　　她也没那打算进火莲寺求姻缘，打了个哈欠，准备回公司加班。
　　走了两步，她注意到长街上坐着个人。
　　一个黄袍算命先生坐在路边，前方的地上平放着一块硬纸板，上面毛笔写着断吉凶、算姻缘之类的话。
　　秦奚丹脚步顿了下，算命先生其实不少见，这身黄袍加墨镜的搭配，应该也是他们算命界的标配，但是寺庙脚下的算命先生，她真没见过多少。
　　咋，把算命摊开在山脚下，这是要和和尚抢人啊？
　　算命先生似乎也察觉到她，微微偏过头，声音沙哑地问：“请问您是想算一卦吗？”
　　秦奚丹发现他是用耳朵对着自己的，心想，难道这是个真的盲眼先生？难怪能这么坦然跟和尚抢人了，原来压根都不知道这里是和尚庙。
　　这位算命先生看上去很老了，这么大的年纪还失明，都要出来摆摊算命……也挺不容易的。
　　她心里摇头，走了过去，半蹲下来，听着算命先生的指示，拿起地上的竹筒，一鼓作气摇了六次，中间只稍微停顿一下。
　　盲眼老先生在纸上记了六次，最后让她停下来，说：“你这卦象，不太好啊。”
　　秦奚丹听惯这种话术，微笑道：“要多少钱才能破财消灾？”
　　盲眼老先生摇头，“消不了灾，也就不要财。小姐，这卦叫地火明夷，不算什么好卦象，但也算不上极凶。”
　　秦奚丹：“地火明夷？”
　　“用晦而明，凤凰垂翼，前路艰难啊，宜韬光养晦，莫要多惹事端。”
　　秦奚丹听着这话的意思，是要自己苟起来。她想多问几句卦象的事，但盲眼老先生不肯收她的钱，也不肯多说一个字。
　　她只好把钱收到口袋，心想，看来算命这件事上，还是真瞎了眼的先生算得比较准。至于前路艰难算命的，她听了也没多害怕。
　　在这个诡异的世界行走，能不艰难嘛，至于韬光养晦的苟鸡方法，和她原来的打算也差不多。
　　秦奚丹朝算命先生说了声谢谢，转身离开了这里，打车回到公司。
　　在她走后不久，算命先生摘掉架在鼻梁的墨镜，灰褐色的眼珠子一动不动，凝视着对面半山腰的火莲寺。香客们陆陆续续离开，小山除去人烟，变得静寂，只有一个僧人挥动扫帚，在路上扫掉落的树叶。
　　算命先生把墨镜放在口袋，慢悠悠地站起来，负着手，穿过马路。马路边上有一个报刊亭，除开卖各色的报纸杂志外，还卖点香烛佛珠、矿泉水和小零食。
　　这年头看报纸的人不多，所以与其说是报刊亭，不如说是个小小的杂货店。
　　杂货店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里面甚至还挂着台小电视。老板坐在小店里，津津有味地看着电视里播放的节目。
　　“欢迎大家观看今天的《走近黑夜》……”
　　《走近黑夜》作为首档带点灵异的节目，一播出收视率就节节攀升。节目开头诡异和恐怖色彩，很能吊起人的胃口，而结尾也带点神秘学的色彩，让人意犹未尽。
　　它虽没有直接告诉人们世界上有鬼，但慢慢展露了真实世界的一角，意在让人们慢慢接受这个真实而诡异的世界。
　　报刊亭老板是个看上去六七十岁的老人，他手里剥着花生，旁边放一瓶啤酒，一口小酒一口五香花生，开心地看节目里的主持人被吓得滋呀儿乱叫。
　　“老板，来一根香。”
　　听到有客人来了，老板恋恋不舍地把视线从电视上挪开，从柜子里摸出一捆香，“二十一捆。”他抬起脸，看见站在外面的是个身披黄袍的算命先生，忍不住笑了起来，“先生，你也信佛啊？要去和尚庙里烧香？”
　　算命先生翻出皮包，从里面拿出两张皱巴巴的十块，笑了笑，“我不信佛。”
　　“那你去和尚庙里干嘛，烧一炷香求姻缘？”老板哈哈大笑，“没想到你还是个花和尚，不对，花道士啊！你这都七老八十了，还这么有追求啊。”
　　算命先生听他调侃自己，也没生气，只是好脾气地把二十块钱递过去。
　　这时节目到最紧要关头，突然停下来，中途插入广告和一些官方通知。一个女主持人正色道：“近期天色多变，为洪汛多发季节，请大家做好准备，政府部门按照职责，做好防控暴雨准备，做好山洪、滑坡、泥石流等灾害的防控工作。以下是应对洪涝灾害的求生技巧，如果开车时突遇洪水，我们应当怎么办呢？……”
　　电视上出现一段动画，专门教市民面对洪汛灾害应该怎么求生。
　　老板切了一声，把花生抛到嘴里，“我们绝扈市风调雨顺，是块福地，哪会有什么洪灾，这帮人总是没事找事。”
　　不过为了不错过等会精彩的节目，他还是蹲在电视机前，耐心地把求生教学看完。
　　算命先生听到他的抱怨，微微笑道：“多看看，总没有什么错。”
　　“这倒是。哎，你现在就去上香吗？”老板好心提醒道：“不成啦，现在早就闭寺啦，要是想去烧香，明天去烧香吧。你看这天都黑了，没什么好看的东西，也就那颗姻缘树和门口倒坐菩萨像，还有点看头。”
　　算命先生从口袋摸出一串菩提珠串，戴在瘦骨嶙峋的手臂上，珠子缺了几颗，显得有些稀松，松松垮垮挂在他布满老年斑的手臂上。
　　这回老板是真看不懂了，“你还是个和尚？”
　　老先生摩挲着珠串，和老板摆了摆手，信步走上了山阶。
　　“哎！这时候庙都关门了，你烧不了香的！”
　　老先生脚步一顿，嘴角往上扯，声音沙哑地说：“我去添一把火。”
　　火莲寺外有一座著名的景点，庙门外的一截山道外，摆放着三十六尊神像，这些神像宝相端庄，各有各的姿态。其中独独有一尊菩萨像，最为高大，高约三米，背对着山道和世人，被称作倒坐菩萨像。
　　菩萨前，一个和尚低头在扫地上的落叶和垃圾，扫了几下，注意到山下的来客。他微微低头，说：“先生，今天寺庙已经闭庙了，明天早上十点再次开放，明天再……”
　　“为什么菩萨要倒坐？”
　　那位看起来非常苍老的游客忽然问道。
　　和尚一愣：“啊？”
　　游客仰头看着神像，叹了口气，“问菩萨缘何倒坐？叹苍生，不肯回头啊。”
　　“头”字刚落下，一蓬血花溅出，一个圆溜溜的脑袋滚到地上，脸上最后一刻凝成愕然的表情，不可置信地看着来人。
　　老先生捡起地上的脑袋，把它摆到倒立菩萨的面前，让那双瞪圆而充血的眼睛，愕然地注视自己不肯回头的神明。
　　“问菩萨缘何倒坐……叹众生不肯回头……”
　　他拖着老迈的身躯，慢慢朝庙里走去，苍老的声音拖得很长，在夜色里回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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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4章 第 64 章
　　秦奚丹回到公司的时候,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庙祝和养蜂婆婆都会住在自己的庙里，这家公司原来只有章南露一个人, 后来她过来了, 公司里就没那么冷清，多了一些零食饮料之类的小东西。
　　公司的灯还亮着，她仰头往上看，章南露就坐在沙发上, 侧脸映在窗口, 似乎在专注地看着茶几上的电脑。
　　秦奚丹嘴角翘起, 快步走上楼, 推开玻璃门。
　　章南露听到声音, 微微侧过脸，看见她后, 露出个微不可查的笑容。他把手比在唇边，作出噤声的手势。
　　秦奚丹看到桌上, 发现这似乎是在视频会议后, 连忙捂住嘴点头, 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她走到新添的小冰箱前, 拿出一瓶冰奶茶，到办公桌前, 边整理档案，边喝奶茶。
　　但章南露那边的谈话，还是不可避免地传入她的耳中。
　　似乎是有两个人在说话。
　　一个人语气暴躁，说：“天门马上要打开，旁边因斯虎视眈眈, 我就不懂了, 为什么那批人还磨磨唧唧, 拿不定主意！”
　　秦奚丹心里“哦豁”一声，这好像是大佬在开会。她竖起耳朵，随手拿起旁边开袋的爆米花，边恰东西边听八卦。
　　简飞扬的声音懒懒散散的，很好辨别，“当然谁都不敢拍板啊，我们管这些干嘛，执火人又不能参与政治，我们干活就是了。院长，你怎么看？”
　　院长语气平和，慢慢说：“天门开后会发生什么，由此引发世界什么样的变化，我们都无法确定。人类应付黑暗纪元的经验还是太少了。如果按照以前的办法，依靠执火人和一些官方机构，还有民间的古老家族去对抗诡异，损失肯定会惨重，但如果走一条新的路，”他低低叹了口气，“谁也不敢保证会更好啊。”
　　简飞扬似乎在吃面，猛地吸溜好几声，才说：“新的路？还有什么新的路？”
　　院长问：“南露，你觉得呢？”
　　章南露声音低缓，回道：“如果按海市蜃楼里的记忆推演，黑暗纪元中不仅会有恶鬼、邪神，还会发生十日并存之类的天灾。单靠执火人，很难应对，我们人手不够。”
　　简飞扬：“多拉人呗，吸溜——拿编制还不愿啊？我看你拉的那个大哥，啊不是，那个新人，就挺带劲的！”
　　章南露偏头，看了秦奚丹一眼。
　　秦奚丹嘎吱嘎吱咬爆米花，朝他笑了笑。
　　简飞扬：“哥，不是我翘你墙角，但我把红叶她们借给你那么久，你也让你的新人来我这玩玩呗！反正在哪抓鬼不是抓鬼啊，是不是？”
　　章南露收回视线，说：“你问她，她同意就好。”
　　简飞扬嘿嘿笑一声，忽然一拍桌子，“我还没要她联系方式呢，你把她电话给我呗。”
　　章南露没有理他，继续说：“在我看来，按照以前的老路走，会牺牲很多普通人的生命。”
　　另一个人插进来，打断他，“死就死了，天门开的时候，死人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吗？你还想当救世的圣人吗？”
　　秦奚丹喝口奶茶，瞄了眼章南露的脸色，发现不出所料，他一如既往地没什么表情。听这群人说话，她大概猜到，这是执火人内部的会议，而且还是高层的内部会议。
　　执火人原来不能干预政治嘛，但如果真不能插手，他们在这讨论干什么？而且，原来执火人的老大叫院长，精神病院院长？
　　她发散性想着，至于他们讨论的第一条路第二条路……
　　都这个年代了，现在和古代根本不同，信息飞快流动，连她班上的孩子都发现了世界开始不对头起来，在主动地寻求办法面对诡异，要他们像过去手无寸铁的老百姓一样被动等人救援，或者被动等死？
　　秦奚丹觉得有些戏谑，嘴角往上翘了翘。
　　不过她倒是能理解当局者的拉锯和犹疑——如果公开诡异和黑暗纪元，会造成更大的恐慌呢？如果公布术法，会让世界更加混乱呢？
　　在这种定千年百年国运乃至世界命运的决策下，谁也不敢拍板，按下影响这个世界历史走向的按钮。
　　院长轻叹口气，“先应付好神堕的事，等到夏日结束，就帮忙把夏夫人神格归正。”
　　简飞扬嬉笑道：“那是，不然我们就没有正常的夏天了，我还就图着夏天那一口冰冻西瓜呢。哎，哥啊，我过来帮忙，你给报销机票钱吗？不是我要讹你，你同事跟你说了吗？主要是上次鬼市，我车被炸了。说起来我就气，一群傻逼玩意脑残邪修，非要炸我的车！”
　　后来几个人在商量布阵的事，简飞扬明显余怒未消，心里惦记着自己的豪车，对邪修骂骂咧咧，时不时就蹦出个煞笔玩意。
　　秦奚丹揉了揉耳朵，继续打字整理电脑中的档案，把今天处理的几件诡异归入档中。做完工作，她想起下午算命先生的话，又搜了下地火明夷的卦象。
　　盲眼老先生说得没错，地火明夷是中下卦，说的是光明受损，前路晦涩不通，有失意之状，适宜韬光养晦，用晦而明。
　　秦奚丹托着下巴，看电脑上“光明受损、前路不通”出神，忍不住想，明夷为自己取名这一卦象，难道她的处境也不太好？
　　唉，可惜自己是个菜鸡，也不知道能帮到人家什么。
　　她抓了抓头发，掏出手机，刚想找明夷说几句话，天空突然一声轰隆巨响，苍白的闪电破开黑夜，将天空劈成两半，紧接着，暴雨噼里啪啦落下来，雨珠击打在窗户上，咚咚作响。
　　这场突如其来的骤雨让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往外望去，感受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秦奚丹走到窗前，黑暗的窗户映出她雪白的脸，她微蹙起眉，心里仿佛笼上层阴霾。这种感觉很难说清楚，就像陷入一滩黑色的沼泽里，粘稠的泥浆咕噜冒泡，上面铺满腐烂落叶和误入其中的白骨。
　　她的心头笼上浓重的不安，隐约感觉有事情发生了。
　　章南露看着电脑，对另外几人沉声道：“这边有事发生，祂似乎失控得更厉害了，你们赶紧过来。”
　　说完，他啪地一下合上了笔记本，走到秦奚丹身边。
　　窗户中映出两个人的脸。
　　闪电再次劈开长夜，在电光的照射下，玻璃窗里反射的人脸显得异常苍白。
　　“叮铃铃——”
　　电话突然响起，章南露接过电话，按下免提，苗年惊慌紧张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出：“老大老大！出大事了！火莲寺你知道吧，那里面的和尚死了好多。”
　　章南露：“别慌乱，把现场围起来，幸存者先安顿好。”
　　苗年声音很古怪：“哪还有什么幸存者啊？”
　　秦奚丹心里咯噔一声，顿时就感觉不太好。章南露推开门冲了出去，她也连忙跟在后面。
　　走到楼梯口，前面的青年停下来，回头看了看她，问：“你也要去？”
　　秦奚丹下意识说：“不然呢？”
　　章南露没有说什么，径直冲入雨中。
　　暴雨倾盆而下，地砖被雨水洗得光滑，雨珠毫不留情地打在身上，带着刺骨的森冷。秦奚丹淌水跑到车旁边，上车后才来得及擦身上的雨水。
　　她的脸色很不好，问：“怎么那边出事了？听起来很严重？”
　　章南露点了下头。
　　来这个世界一个多月，秦奚丹有丰富地求神拜佛跑神庙的经验，对城里的一众寺庙知道得也挺清楚。绝扈市里，只有少数几座庙有高人坐镇，就像庙祝主持的城隍庙、毕阿婆在的四仙庙，还有无上之主的教堂。除此之外，其他大多数寺庙都是偏商业性质的，普通人前去讨个吉利，庙里也靠这个赚几口钱。
　　火莲寺也是如此。求成功的人说它求姻缘很灵，但不灵的人也不会到处宣扬，又或者适龄男女到庙里一逛，说不定就能遇到合适的人。
　　世上巧合总有很多，一幢幢巧合凑在一起，就可能变成人们深信不疑的“灵验”。
　　所以，这座庙里的和尚，应该是不会什么真正的术法。秦奚丹偶然看过它家的招聘网页，上面要求的是本科学历，成绩优异，掌握因斯语优先，并没有要求应聘的人会术法。
　　她揉了揉眉心，想不明白这座普普通通的庙里，怎么就能出事了？
　　车停在了山阶下，大雨瓢泼的黑夜里，一行治安车停在路边，红色的光穿透黑夜。他们刚推开车门，苗年就打伞过来了，“你们可算过来了，这上面真出大事了。”
　　章南露把他的伞拿过，递给了秦奚丹，然后大步往前，“边走边说。”
　　苗年在雨里凌乱了两秒，然后一抹雨水，跟了上去。
　　秦奚丹穿过封锁线，顺着湿滑的山阶往上，爬到快接近大门的时候，她目光一凝，注意到从上流下来的殷红雨水。
　　快步往上走了几级台阶，山寺前的景象撞入她的眼帘。
　　一个又一个光头脑袋摆在倒坐菩萨前，有的惊恐地睁大眼睛，有的闭目神情安详，仿佛还在沉睡。他们如祭品般摆在倒坐的神像前，摆成一个半圆，血水顺着断口出不断涌出，被雨水冲淡，往周围流散。
　　几个治安官在旁边，其中的一个女人穿着蓝色雨衣，表情凝重。
　　秦奚丹觉得她眼熟，在电视上好像见过她，想了一会，才恍然：这不是绝扈市治安局的局长嘛！
　　章南露扫了眼四周，直接问：“尸体呢？”
　　苗年表情难看：“尸体不见啦。”
　　“不见了？”
　　苗年：“嗯，真找不到一具尸体，全被转移了。”


第65章 第 65 章
　　尸体离奇失踪？
　　秦奚丹心想, 如果要搬运这么多无头尸体离开，是件大工程, 很容易被发现。考虑到犯案的可能是黑暗信徒, 他们或许有什么特殊手段。
　　她扫了圈四周，可惜在暴雨倾盆而下，一切证据都被冲刷干净。雨水落在地上，荡开一圈圈涟漪, 豆大的雨珠打在那群被摆成半圆的人头上, 他们依旧维持生前最后一刻的表情, 瞪大的眼睛鼓起, 愕然地望着不肯回头的神明。
　　菩萨像嵌入石壁上, 上方有石窟遮挡，不染雨水, 只有踩着的莲台，被溅上一蓬干涸的赤红。它依旧倒坐, 背对世人, 以秦奚丹的角度, 只能看见它高大的背影。
　　秦奚丹蹙起眉, 目光顺着死者赤红鼓起的眼睛，看向倒坐的菩萨, 忍不住想，这个世界真实存在神明和恶鬼，但不管怎么样的神明，都不会看着信徒被屠戮，而无动于衷吧。
　　难道这尊佛像的主人, 已经陨落了？
　　神也会死亡的嘛。
　　想起窟中子被天门中的巨手捏紧, 眨眼变成一堆枯骨, 她微微点了下头，心中肯定了这个想法。也许天门之内也存在某种斗争，神既然会失控，也可能会陨落死亡。
　　从某种角度，所谓神明，和他们没有什么区别，力量越强大，越接近黑暗与癫狂。
　　局长看见他们，走了过来，“章队长，还有这位是新来的秦小姐？”
　　秦奚丹只在电视上看过这位局长，记得她的名字好像叫缪千秋。她看上去比电视里更加疲惫，也许是淋了冷雨，脸色也很苍白。
　　绝扈市这么一个大城市的治安局局长，应该算是级数挺高的人物。看来在局长这个等级，似乎知道执火人的机构，也知道一些世界的真相，直接叫人喊章南露过来，而其他如苗年等的普通治安官，则依旧懵懂茫然。
　　缪千秋说：“我不太懂这些，不过有些发现，你们可以到寺里面来看看。”
　　她带着两个人来到念经的大殿、吃饭的厨房、睡觉的寮房，在蒲团、饭桌和被褥上，都发现大片的血迹。
　　“僧人们的作息很有规律，下午六点半一起吃饭，然后去大殿念经，等到九点统一关灯睡觉。这三处都有血迹，说明作案人很有可能是在不同的时间段作案。这意味着在有人死亡后，他们依旧按部就班，去念经、睡觉，然后死亡，如果按照正常来说，这几乎不可能。”
　　缪千秋皱了下眉头，“但这是一起非正常案件，我想，那些东西……是有方法做到的。”
　　局长几句话就把事情理清楚，邪修们确实有能耐做到这一点，问题是，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又把无头的尸体运到了哪里？
　　章南露去外面，根据人头搜寻死者残留的记忆，而秦奚丹留在寮房内搜寻残留的线索。她找了圈，发现缪千秋说得没错，这群和尚在被砍掉脑袋前，没有丝毫的挣扎。
　　在刑侦方面，还是治安官更专业。
　　屋里灯光有点暗黄，黄澄澄照下来，把雪白被褥上的暗红照得更加触目惊心。老旧的窗户哐当作响，冷风漏进来，卷入屋内，把几张黄纸吹得哗哗作响。
　　苗年走了进来，“姐，发现什么了吗？”
　　秦奚丹：“和你们想的差不多。
　　苗年脸色有点白，“你说这事怎么回事？按照现场线索，这些人在同伴死了以后，也没有报警，跟平常一样去念经、吃饭、睡觉，直到死。他们是被鬼蒙了眼睛吗？”
　　秦奚丹认真地说：“有这个可能。”
　　苗年一愣，脸色更差，“姐，我永远滴姐，你别吓我，人家的小心脏很脆弱，经不起吓的。”
　　秦奚丹无奈摇头，感觉到口袋手机在震动，拿出手机看了眼。修仙交流群里的信息已经到99+。颜逸和赵小曙他们都私密了她，提醒她去看群里一个视频。
　　她打开群聊，往上翻过去，看见清一色的“卧槽这也太诡异了”“好可怕”“这是演的吧”之类的话。她微微皱起眉，一直翻到最顶上的视频。
　　这是一个叫钓鱼佬永不为奴的群友发出来的。
　　钓鱼佬永不为奴：“卧槽，这是真的修仙群吗？大家帮我看看这个！今天我去钓鱼时，突然看到的，我不会惹上什么了吧，大师救命命命！”
　　这不知道是谁拉进群的群友，进了群以后就开始潜水，大概也没怎么关注过群里的聊天，直到钓鱼时遇到诡异事件，才一拍脑袋想起来所谓的【修仙群】，把视频发了过来。
　　点开视频，一开始是夜色沉沉，繁星灿烂。一杆吊杆弯弯，倒钓江河。
　　“今天我绝对不空军！非要钓到点什么，钓不到鱼，我趴在地上喝几口水才走！”钓鱼佬在旁边嘟囔：“今天必定能钓到大鱼，预感非常强烈。”
　　话还没说完，水面忽然荡开涟漪，钓鱼竿剧烈地摇晃起来。
　　钓鱼佬声音激动：“来大的了！……可恶，是风啊！这什么邪风妖风，咋这么大咧？”
　　镜头开始晃动，似乎是他拿起了手机，准备离开。忽然，他动作一顿，将手机转向另一头。
　　透过灌木缝隙，一个无头的人影僵硬地走了过来。
　　他身上穿着被血染红的僧袍，动作木讷僵硬，一步又一步，从黑暗中走出，穿过河边的灌木丛，摇摇晃晃地走向黑暗的河边，扑地一声掉入江水中。
　　“这……”拍摄的钓鱼佬声音惊恐，“这是什么……在拍戏吗？我去——”
　　屏幕的晃动越来越大，似乎是拍摄者潜在灌木草丛中，身体在不停颤抖。自从第一个无头人影穿过后，隔了几分钟，又有一个无头僧人一摇一晃经过，跳入滔滔的江河里。
　　在他跳下去的瞬间，黑暗的江水溅起一阵水花，但没几秒，水花就消失不见，只剩黑暗的河面上一圈一圈的涟漪，来证明刚才的事并非一场噩梦。
　　妖风越来越大，一条惨白的闪电扯开黑夜，轰隆雷声滚过天空，雷雨轰然落下。雨珠一滴一滴打下，冲得草叶弯折，黄泥水很快成缕蜿蜒，流入不远的黑暗长河。
　　在电闪雷鸣中，一个又一个无头的尸体，迈动僵硬步伐，走向河流。染血的僧袍被雨水浸透，一滴滴血色晕开的水滴顺着暗黄的衣角滴落，惨白电光把这诡异的一幕照得更加阴森恐怖，疾风骤雨滚滚惊雷也挡不住拍摄者恐惧的呼吸声。
　　尸体们跳下后，黑暗的河面像煮开的水般沸腾起来，冒出一个个水泡，又像是变成滩可怕的泥淖地，吞噬过路的一切。
　　在最后一个无头尸体穿过湿透的泥地，跳入江水中后，一个蹒跚的人影跟在后面，走了过来。他倒是有脑袋，脸上戴着螺旋图案的面具，身上穿着一件被血染透的皮毛袄子，从风雨中缓慢地走出，一直走至江边。
　　他站在江边，张开双手。
　　不知何时，江边除开他外，还站着数道人影。这些人的脸上没有面具，身体隐在黑暗中，看不清面容。
　　戴面具的人诡异地舞动双手，迈出奇异的步伐。秦奚丹认出，这和请神的罡步很像，但似乎每一步都和罡步是反着来的。
　　在他迈动“罡步”时，那一道道昏暗的人影手牵着手，开始发疯一般大声地叫喊什么，声音穿透风雨，传过来时有些模糊，只能隐约听到“沌神”“回归”几个短短的词。
　　癫狂地叫喊着，这群人手牵手，毅然决然跳入冰冷湍急的江水里。
　　江水沸腾得越来越厉害，只剩戴面具的人影还在江边，跳着恭请神明的罡步。
　　视频到这里戛然而止。
　　钓鱼佬怯怯地问：“这应该是在演戏吧？肯定是在演戏吧！”
　　秦奚丹来不及回答他的问题，拿着手机跑到外面，把视频放给了章南露。她焦急地问：“他们是不是也在举行祭祀活动，这次又是要干什么？”
　　如果她没有看错，最后牵手跳下去的人，应该也算黑暗信徒吧，至少也和那个戴沌神面具的邪修是一伙的。他们为了完成祭祀，居然能够集体结束自己的生命，跳到江水里。
　　疯了吗？这是要做什么？
　　秦奚丹情不自禁抬头，看了眼黑暗的长夜。大雨滂沱，雨珠打在脸上有点发麻，她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心里发冷。阴风怒吼，撕扯着如厉鬼的嚎叫，闪电像巨人惨白的手指，在黑夜里一闪而过，不停撕扯着夜幕，在这样的疾风骤雨里，恍惚有种世界末日的错觉。
　　她的心头不由自主浮现一丝烦躁和不安。
　　章南露看完视频，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对缪千秋说：“要开始了。”
　　缪千秋：“这才不到六月……”她的表情很严肃，似乎知道质疑无用，和章南露对视几秒后，点了下头，“好。”
　　章南露带着秦奚丹回到车上，直接开车向着江河的方向驶去。
　　雨珠打在车窗上，噼里啪啦。
　　秦奚丹抿了抿唇，在群里打字，让所有在外面的人都回到家里，或者就近找个可以落脚的地方，不要在外面乱晃。
　　赵小曙：“这雨好大，我和鸭鸭还在鑫鑫超市等雨停。”
　　游妗婧也说：“我在书店里躲雨，这场雨下得很诡异，老师，又有什么事发生了吗？”
　　秦奚丹问：“你们身上都带着避水符吗？”
　　赵小曙：“带着的。”
　　“一直揣身上，都没放下来过！”
　　看见他们都说身上带着白天画的符，秦奚丹松口气，嘱咐他们：“雨太大就不要出去，尽量找地势高的地方，打开电视或者手机，等政府的通知。”
　　在群里交代几句，他们也快到了江边。
　　穿透绝扈市的这条长河叫涡卷江，江面总有些漩涡在打卷，所以暗中有人传，据说以前许多人投江自尽，江中怨气深重，水鬼阴魂不散，在冰冷江水里徘徊，才造成偶尔一个个打卷的漩涡。
　　但是这只被大家当成城市的怪谈之一而已。
　　而眼下，这条江才真正名副其实。
　　成千上万个漩涡在水面打着卷，一眼望去，密密麻麻的漩涡布满江面，不停地旋转，如同一个个睁开的眼球，又像是巨人身上长满的脓肿。
　　秦奚丹头皮发麻，“这……什么啊？”
　　与此同时，赵小曙和黄芽芽蹲在超市里，等着外面的雨停。超市里除了她们外，还困着很多人，一个个百无聊赖拿着手机，或者发呆地望着雨夜，等待暴雨停息。
　　突然，挂在墙壁的电视闪烁两下，从夸张的偶像剧，瞬间切换到严肃的新闻频道。
　　一个总在新闻中出现的人站在电视中，表情凝重，好像要宣布什么大新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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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第 66 章
　　赵小曙的注意力很快被吸引过去, 望着电视，对黄芽芽说：“又出什么事了吗？怎么治安局长出来了？”
　　黄芽芽小脸苍白, “难道又有什么变态的连环杀人犯？”
　　市民们都被上个月的幽灵弄得人心惶惶, 听到这句话，原来几个冲到门口准备直接回家的人也停下了脚步，回到候在电视机旁。
　　电视上的女人头发微微发白，一身笔挺的治安官制服, 表情从容而严肃。她缓缓开口：“现在大雨未歇, 地表积水严重, 极有可能发展成洪涝灾害, 请大家留在室内, 耐心等待救援，如有问题或被困住, 请向附近的治安局拨打求助电话。”
　　黄芽芽：“啊……小曙，我们还是先别急着回家吧。”
　　赵小曙点了点头, 从袋子里拿出一根巧克力棒, 边吃边玩手机。她发现手机上也收到了治安局发来的短信, 大致意思也是雷电暴雨中, 请大家待在室内，找建筑物躲避, 不要冒雨外出，请注意安全之类的话。
　　“看来这次事情蛮大的。”赵小曙咬着巧克力，小声对黄芽芽说：“治安局都出来发言了。”
　　黄芽芽瞪圆眼睛，“小曙，这次……还和诡异相关吗？我以为最多只是闹闹鬼, 怎么连暴雨都弄出来了？”
　　赵小曙瞥眼外面呼扯的大风, 安慰道：“没事啦没事啦, 我们老师渡劫的动静都比这个大。可能又有高人在渡劫吧。”
　　“好、好厉害！”
　　现在电视里在播报暴雨实时的情况和水位，反复提醒市民请不要随意外出活动。
　　但是还是有人觉得下个雨没多大事，想要早点离开这里。
　　一对年轻的夫妻看了眼电视，商量两句，还是决定朝门口走去。
　　赵小曙喊住他们：“这么大的雨，还是别出去啦，缪局刚说完，让我们留在室内。”
　　男人不屑一顾地扯了下嘴角，“才这点雨算什么，小姑娘还是没见过什么世面，你家在哪里？要不哥载你们一路吧？留在这里挤死了。”
　　赵小曙为难地皱了下眉，“外面很危险，不要出去啦。”
　　她是知道的，在这个诡异的雨夜，除了暴雨，还有可能出现的鬼怪。
　　男人爽朗地笑了起来，“下个雨有啥危险的，又没啥变态杀人犯。”
　　刚说完，电视里的主持人表情严肃地说：“今日火莲寺中发生特大案件，□□仍在窜逃，请大家待在家中，不要随意出去走动。”
　　这下，本来跃跃欲试想冒着雨赶回家的几个人也偃旗息鼓，找了个座位坐下来。超市的服务员帮大家搬出座椅，拿出一些零食饮料，间接还卖出去不少小零食。
　　赵小曙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阴雨，地面上似乎已经有积水，超市霓虹灯光倒映在黑暗的水里。她忧愁地叹了口气，吐出的白汽扑在冰凉玻璃窗上，让窗户蒙上层朦胧的雾气。
　　黄芽芽拿一瓶饮料，走到她身边，把饮料递给她，“电视里缪局说啦，我们乖乖待在这里听指挥就好了，别太担心。”
　　赵小曙：“我只是很担心老师。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帮上忙。”
　　黄芽芽凝视外面晦暗的天幕，认真说：“我们慢慢学术法，努力变强，总有一天能帮得上忙的。哎，那边的姐姐怎么没有打伞在水里走？我们把她接上来吧！”
　　赵小曙只看了一眼，脸色变了变，马上牵住黄芽芽，“别出声。”
　　但是在水中飘动的白衣女人似乎已经注意到了这里，半分钟后，她的脸贴到二楼窗户上。惨白的面孔紧紧贴着玻璃，灰色毫无生命特质的眼珠子冷漠地注视着超市里，黑色的发丝凌乱地散下来往下不停滴水。
　　黄芽芽脸色也变得煞白，惊恐地盯着窗外的东西。
　　赵小曙回头看了看，后面的人群坐在电视机旁，有的人在分享小零食，有的人围着聊天，还有的刷手机或者和亲人视频。身后就是熙攘的人群，而一窗之隔，是恐怖诡异的厉鬼。
　　她抿了下唇，拿出一张符纸，贴在窗户上，然后拉上窗帘，遮住那张腐烂浮肿的面容。
　　黄芽芽：“小曙，我们该怎么办？”
　　赵小曙守在窗户边，双手插兜，唇绷成一条直线，圆圆的娃娃脸凝着寒霜。她握紧口袋里藏着的符咒，说：“你通知群里的人，今天晚上会很不太平，有恶鬼到处飘荡，我守在窗口这里，如果外面的东西想进来……”
　　黄芽芽想到可能发生的场景，身体微微颤抖，“要是进来，怎、怎么办？”
　　赵小曙面无表情地说：“干掉她。”
　　黄芽芽：“哎？”
　　赵小曙话锋一转，叹了口气，“可是这样的话……我驱魔少女的身份就瞒不住了！”
　　黄芽芽：“……”
　　突然觉得，外面的女鬼也没那么可怕了呢！
　　赵小曙攥紧掌中的符咒，心中想：“希望能够顺利解决掉这件事，老师，一定要平安啊！”
　　————
　　秦奚丹站在大桥上，俯瞰漩涡丛生的河流。河流仿佛一位躺在地上的巨人，而现在，巨人的身上长满了漩涡一样的脓包。
　　治安车的灯光在前方闪烁，帮助他们来封锁掉这一路段。原来车水马龙的大桥，现在没有一辆车经过，钢筋水泥的人类造物如长龙潜伏在疾风骤雨之中，隐忍等待天明。
　　现在是那群邪修又丧心病狂地进行一场黑暗祭祀仪式，加剧了神祇的失控，如果不进行阻拦，会造成神堕日提前到来，河水水位暴涨，造成难以想象的灾难。
　　一道浮肿的身影飘过她的身边，她默念驱邪咒，金光闪过，把鬼影送回它该去的地方。
　　自从黑暗祭祀完成，这些鬼就跟不要钱一样，一个又一个蹦了出来，到处在飘荡，根本抓不完，可以想象，这些到处飘荡的鬼魂，会给市民们造成多大的心理阴影。
　　希望他们听官方的话，乖乖待在家里吧。
　　这之后会造成怎么大的风波，会有什么样的舆论，该是官方头疼的事情。
　　秦奚丹看着一个又一个从河里飘出来的鬼魂，扶了下额，施法把它们驱逐。
　　这条河里淹死过太多的人，在绝户王和窟中子勾结时，就把平民往河里赶，成千上万的普通百姓被淹死在水中，化作难以瞑目的冤魂。阴气在水中凝聚，牵动水流旋转，变成一个个漩涡留在江面上。
　　她的工作是留在桥上查探情况，在这里等了一会后，感觉到什么，微微偏过头。
　　风雨狂虐，河流湍急，一道佝偻的身影慢慢地走了过来。桥梁两岸都有治安车在守着，按理这段路上不应该再有行人。
　　等来者再走近一些，秦奚丹看见鼓满冷风的黄袍，以及黄袍上大片的血渍，袖袍下，是一双长满老年斑的手，枯瘦的手腕戴着一串缺了大半的菩提木珠串。她的目光往上，落在来者的面孔上，看着那张熟悉的面具，攥了攥手里的钢笔。
　　这是那次黑暗集会中的首领，他们唤他为一号。
　　她还记得一号那时的样子，虽然戴着面具，但很明显是个中年人。可现在……五十年寿命，小狐仙的皮……
　　嘶哑的声音从面具底下传出，如同一架老旧的门拖长声响嘎吱摇晃：“小姐，我跟你说过，地火明夷，光明受损，宜韬光养晦，不宜出头，你怎么就不听呢？”
　　秦奚丹瞪大眼睛，“是你！”
　　话没说完，她把手中钢珠一掷，跳到隐世之镜中，就在她身影消失的刹那，她原来站着的地方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瞬间压垮。
　　秦奚丹借着飞跃的钢珠，跳到大桥的另外一边，惊魂未定地回头望去。
　　一号还在大桥中心，背对着她。
　　或许可以上去拿钢笔戳死他？
　　秦奚丹想了想，打消这个危险的念头，冲到大桥边缘，直接跳下了大桥，跳向滔滔的江水。
　　再见吧您！
　　秦奚丹拿出海妖的雕像，回头望了眼。那黄袍的身影却没有过来追她，而是缓缓坐下，盘坐在地上。
　　深黑瘦长的指甲拨开血染的黄袍，拿出一方木鱼。
　　他垂下头，如虔诚的苦行僧，敲响木鱼，低低念道：“虚菩提……所有一切众生之类。若卵生。若胎生。若湿生。若化生。若有色。若无色。若有想。若无想……”
　　低低的念经声穿透风雨，传入秦奚丹的耳中。秦奚丹有些茫然，她不是跳到水中了吗？怎么还能听见这么清晰的念经声。
　　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还是站在风雨交加的大桥上。
　　在离她不到一米的地方，身着黄袍的人跪坐在风雨中，专心地敲着木鱼，低念佛偈，如果不是他面上的沌神面具，此刻他看上去像个无比虔诚的老僧。
　　“如是如是，以三十二相观如来……若以色见我……不可见神明。”
　　木鱼声噔噔，仿佛敲在她的心上，她的心脏也跟着鼓动。秦奚丹想借隐世之镜遁走，用尽所有力气，也没能动一下手臂。
　　听到木鱼声，她的脑中一片空白，精神一下子松弛下来，身体像被温暖的阳光浸泡，慵懒而放松。她清楚地知道，应该想尽快逃离，从口袋拿出钢珠或者钢笔反击，但是身体却不听使唤，如同被线牵引，慢慢抬起手，掐住自己的脖子，感受空气一点一点变得稀薄。
　　一个个古老的符文从邪修的嘴里蹦出，化作金光围绕在秦奚丹周围。她像一条砧板上的鱼，无力地挣扎着，胸口剧烈地起伏，脸色变成绛红一片，最后身体无力地瘫软下来，倒在泥泞的雨水里。
　　念经声停了下来，一号扯了下嘴角，冷漠地看着前方执火人的尸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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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第 67 章
　　冰冷的雨滴落在那张苍白的脸上, 好看的杏眼半睁着，瞳孔黯淡无光。
　　一号见过很多死人, 眼前倒在暴雨里的年轻女人, 在他眼里和路边一根枯草一枚落叶没有区别。他收起木鱼，缓缓走到女人的尸体面前，伸手去捡摔在地上的徽章。
　　执火人的徽章依旧在发着鲜红的光，如同雨夜里一盏不灭的烛火。
　　指尖触碰到执火人徽章, 被烫得微微一颤, 他冷哼一声, 强行握住徽章。在他合拢掌心的瞬间, 徽章上光芒瞬间变得炽烈, 仿佛变成一团火，腾腾烧了起来, 包裹住男人瘦长的手指。
　　手被火焰烧成焦黑碳化，嘎吱一声, 掉在了地上, 摔成碎片, 那枚烫到起火的徽章依旧静静躺在地上, 散发着暗红的荧光。
　　他的断手出没有血流出，反而再长出一截肉芽, 肉芽很快生长，长成一根新的手臂。只是这截手臂没有五指，手指的位置，肉块分开，变成五根蠕动的触手。
　　触手再次向徽章伸去, 就快碰到徽章时, 一只惨白的手从黑暗中伸出, 五指死死镶嵌进触手新生的肉芽里。
　　一号顺着惨白手臂望过去。
　　伏在地上的尸体不知什么时候动了起来，女人漂亮的杏眼被尖锐的镜片取代，镜片镶嵌进肉里，殷红血泪顺着苍白脸颊滴落。她的身体如一团柔软的棉絮，慢慢往上飘，雪白脖颈上很明显一道青紫勒痕，头颅无力地垂在一旁。
　　这一幕诡异又阴森，短短几秒，她就从人变成一个凄厉可怖的吊颈女鬼。
　　女鬼双手指甲暴涨，扯住一号的手臂，嗤地一声，就把他的手臂再次撕扯下来。
　　一号冷笑，“第二态吗？”
　　他本来不以为意，在对上女鬼双目的镜片时，不由自主地恍惚一瞬。等反应过来，那双冰凉的手已经抵到他的脖颈。
　　他丢出一颗菩提珠，珠子上发出金光，挡住可怖的女鬼。吊颈女鬼被珠子击得如风筝一样，往后面飘了几米，依旧歪着脖子，面无表情地看着坐在地上的人。
　　男人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摸到一手温热的血。他迅速坐下来，拿出木鱼，闭上双目不去看那双诡异的眼睛，迅速敲响木鱼，大声念诵经文，古老的语言从他嘴里蹦出，如同一张光幕，挡在了他的身前。
　　女鬼的身体飘忽，几秒后，就飘到他的面前。经文仿佛泥牛入海，对她毫无作用。
　　男人再次丢出一颗菩提珠，菩提珠漫开金光，就快要击飞女鬼的瞬间，菩提珠和金光突然消失不见。
　　他震惊地抬起头，女鬼已经飘到自己的面前。来不及想太多，他握住珠串，又丢出一颗又一颗菩提珠。
　　这次他看清楚了，在菩提珠快要接近女鬼面门的时候，忽然被她的视线触及，倒映在双目的镜片里，然后就从现实中消失了踪影。
　　或者说，是飞入她的眼睛中。
　　被她双眼镜片照入的东西，都会被诡异的力量拉离现实，进入镜中的世界。
　　女鬼伸出冰冷的手，抚住他脸上的面具，锋锐指甲像薄薄刀片，轻轻一划，就把面具连带着血肉割掉一半。她嘴角往上翘，慢慢俯下身，眸中的镜片里倒映出男人鲜血淋漓的面孔。
　　一号指甲暴涨，猛地往上伸，扣住女鬼的眼睛，想把那两片镜片抠出。他低声道：“隐世之镜原来是被你炼化了，没想到执火人也这么龌龊，干出偷人东西的勾当。”
　　秦奚丹：……那不是你们先主动用镜子挑事吗？况且，读书人的事，能叫偷嘛。
　　她很想骂两句，可惜变成第二态后，自己没有办法开口，一张嘴，鲜红的舌头就掉了出来，跟狰狞女鬼没什么区别。
　　她死死扣住男人的面孔，想把沌神面具连带他的脑袋一起拔下来。变成第二态后，她能明显感觉到身体的变化，力量更大、速度更快，更加地强大，而且，对这个世界的联系也更深了。
　　男人断臂处再次长出血肉蠕动的巨大触手，而另外一只完整的手臂，迅速变长，老猿般枯瘦黑黄的指甲抓向吊颈女鬼的眼睛。
　　指甲尖划过镜片，发出一声金石相击的脆响。
　　秦奚丹只觉眼睛一阵剧痛，情不自禁松开手，似乎有温热液体从眼里流了出来。
　　男人的手掌也同样被镜片割得鲜血淋漓，他嘻嘻笑出来，望着眼前的女鬼。女鬼的面孔依旧阴森，血液从镜片淌下，被雨水稀释成淡红，在惨白的面上交错，越发可怖凄艳。
　　他盘坐在地上，被扯掉的面具黏着血肉，半挂在脸上，露出一半血肉模糊的面上，长出密密麻麻的嘴唇。男人的每一寸肌肤，都长出一张张嘴巴，这些嘴唇同时开口，颂念神偈：“虚菩提……虚菩提……虚菩提……”
　　滚热的金光从他身上发出，手腕的菩提珠飞至半空，环绕在女鬼的周围。十二颗菩提珠逐渐向内合拢，女鬼似乎被困在其中，费力地挣扎着，却冲不破菩提与经文拢成的屏障。她像陷入蛛网的飞蛾，簌簌颤动翅膀，几次之后，终于力竭重新倒了下来。
　　她的身体费力起伏了两下，最后重新被巨力按在冰冷的雨水里，头垂下来，身体伏在地上，浓密如云的黑发浸透了雨水，被地面的水流冲得散开，微微拂动。
　　而她身前的人也没好到哪里去。
　　穿着黄袍的邪修与其说是人，不如说变成了个血肉狰狞的怪物。他的身体皮肤上裂开一个又一个口子，口子里长满白齿软舌。他抬起触手，手臂碰到女人，把她翻了过来。
　　她重新变回原来的样子，双目的镜片消失不见，杏眼紧闭，脸色透着失去血色的苍白。黑发浸在水中，如海藻般散开拂动着，衬得巴掌小脸柔弱可怜。
　　怪物不会欣赏美色，嘴里不停嘟囔着：“隐世之镜、隐世之镜……”
　　它慢慢爬起来，佝偻的身体艰难往前走，一步在地上留下一个血红的脚印。快接近女人时，一道闪电轰然劈开长夜，苍白的电光照彻天地，女人浸在水中的长发似乎染上抹银色的光泽，粼粼如月华。
　　就算脸上血肉模糊，全是裂开的嘴巴，怪物的表情也有一瞬的失控，“怎么……还有……”
　　女人睁开双眸，银灰色的瞳孔冷漠克制，仿佛一面镜子。雨滴从她身边散开，没有落在她身上。仿佛一束月光破开阴云，照了下来，柔白秀丽的脸庞蒙上层朦朦胧胧的光，如同高不可及的神明。
　　“神相……”一号身上所有的嘴巴同时裂开，发出惊叹的声音：“没想到，你居然能凝成神相。”
　　浑身被白光照亮的女人默不作声，银灰双眸没有波澜，冰冷地看着眼前的怪物。
　　一号举起双手，“你刚凝成神相吧，如果和我鱼死网破相斗，未必会讨什么好。不如我们各退一步，以免两败俱伤。”
　　女人看他一眼，慢慢转过身。
　　一号眸光微动，看着那道圣洁的背影，终究没有没有再下手。他一步一步往后退，走出十多米后，猛地转过身，吐出一口血，借着血想要遁走。
　　忽然，他感觉到什么，往后看去。
　　神女般无暇的背影依旧没有动，但她莹白的后背裂成两半，刚才的吊颈女鬼从身体里钻出，嘴角高高扬起，朝他张开了嘴巴。
　　……
　　“呕”
　　秦奚丹有点反胃，捂住了嘴巴。她回头看了眼，全身都是嘴巴的怪物消失不见，地上只剩下一滩血水，撕扯成碎条的黄袍泡在血水里，被凶猛的水流冲散。
　　还是被他跑了？
　　她皱起眉，弯下身，捡起地上一颗颗散落的菩提珠。这东西很厉害，是件很好的法宝，就算不能用，以后也可以拿着在鬼市里和别人换点什么。
　　秦奚丹捡起菩提珠，擦了擦，珍惜地放进口袋，有种凄风苦雨捡破烂的凄凉感。
　　“轰隆——”
　　雷电再吃驰过天际，借着地面的水光，她看见了自己现在的样子。
　　银灰双瞳、无瑕容颜，正面庄严神圣如神女，但后背裂成两半，吊颈的女鬼从后背钻出，双眼镶嵌滴血的镜片，惨白嘴角上翘，勾出癫狂的笑容。
　　这个样子……
　　比刚才那邪修还诡异吧。
　　秦奚丹知道自己这是变出第二态了，但是怎么办边回来呢？她捡完破烂，往地上一踩，“巴啦啦小魔仙，变！”
　　“变变变！”
　　“看我老孙七十二变！”
　　……
　　“唉。”
　　她低声叹口气，暂时没有办法变回来。出现神相后，她能感觉整座大桥，以及大桥附近数里的范围内的动静，她还能听到一些微弱的声音。
　　“老师，一定要平安啊！”
　　这似乎是赵小曙的声音。
　　“老师，是你和哥哥在并肩作战吗？要小心啊……”
　　这道是沈承安的声音。
　　“小心，平安。”“我们老师肯定无所不能，分分钟就把怪砍了！”“卧槽外面有鬼，老师救救救——”
　　她微微蹙起眉，自己居然能听见大家挂念她的心声。
　　除开这一点外，秦奚丹还感觉到了每个人身上都流动着一种东西，似乎是气体，又好像一种能量。而邪修身上的能量尤其多，多到她有些控制不住自己后背那只恶鬼，总会冒出把邪修吞入腹中的冲动。
　　那也太恶心了！
　　秦奚丹还没找到变回去的办法，就感觉有个十分强大的存在在飞快靠近。她思考了下自己现在的实力和模样，无论来的是谁，她的第二态都不宜出现。
　　她攥紧海妖的雕像，从大桥上一跃而下。
　　深黑的江面腾起水花，淹没住那道纤细的身体。
　　就在她跳下江河没多久，章南露快步走了过来，“小丹？”
　　“哎？”苗年穿着雨衣跟在旁边，看着空荡荡的桥梁，疑惑地说：“我们一直守在桥边，没看见姐出来啊。”
　　章南露眉头皱了下，目光落在地上的血迹上，捡起被血染透的黄布条，脸色霜寒如雪。
　　苗年挠着头，左右张望，雨夜能见度极低，手电筒也只能照亮附近几米的地方。手电光在黑暗中乱晃，风雨一帘全兜了过来，苗年冒着雨往前走，边大声喊秦奚丹的名字。
　　喊了好几声，没有等到回答。
　　他探出脑袋往桥下看了眼，“总不能掉到底下了吧？不可能吧，老大，你说她到哪去了？老大？”
　　苗年转过身，见一道瘦高的影子立在风雨中，一动不动。他拿着手电照了过去，光线照在青年的身上。
　　他依旧脸色霜白，眉眼俊美，只是乌黑的羽毛穿透肌肤，从手背长了出来，一滴滴鲜红血液顺着羽毛滴下，落在脚下的水泊中。


第68章 第 68 章
　　冰冷的水流从身边淌过, 秦奚丹灵巧游动，像一尾游鱼。
　　携带着海妖的雕像, 她跳入水中的时候, 有种自己与水融为一体的错觉，心中生出隐秘的渴望，呼唤她回到大海，回到故乡。
　　想要顺着江流回到大海的冲动, 应该也是雕像的副作用之一, 幸好这种冲动并不强烈, 她只需要稍微费神就能压制。
　　秦奚丹抬头看了眼, 深黑的水面似乎变成夜空, 夜幕上悬着很多朦胧的光团，像是一颗颗星星环绕在她的周围。她收回视线, 不自觉皱起秀眉，身后的恶鬼和身前的神女同时露出疑窦的表情。
　　现在她的后背依旧是裂开的状态, 吊颈女鬼从背上长出来, 瞪着上方。也就是她神相恶相的视线同时投射入脑中, 她缓了几秒, 才适应这种诡异的感觉。
　　只有神相，才能看到那些朦胧光团, 而恶相看见的，是一团团血红蠕动的肉团。
　　这些肉团表面凹凸不平，柔软鲜红，上面冒出很多触手，和她看见的太岁有几分相似。
　　秦奚丹靠近光团, 两股截然不同的话语传入耳中——
　　神相耳中听到的是赵小曙真心的担忧与祝福：“老师解决诡异了吗？唉, 等我努力变强, 一定要成为老师的助手！帮她打怪！”
　　而恶相所听见的，只有不成章法的嘶吼与尖叫。
　　她用正面对着那个光团，银灰色的眼瞳望了过去，在朦胧白光中，看见一扇若有若无的门半开着，门里面是个建筑，建筑上挂着个五颜六色光效的招牌，招牌上花里胡哨四个大字。
　　鑫鑫超市。
　　咦，这好像是小曙在的位置。
　　秦奚丹凑到门边，往里面看。里面的超市变得很小，人也很小，她仿佛一个巨人，俯身去观察蚂蚁的世界。
　　她看见了超市里围在电视旁的市民们，看见了窗边的赵小曙和黄芽芽，也看见守在窗户外的女鬼。
　　秦奚丹心里有了个大胆的想法。
　　她伸出手，往光团探去。
　　手臂穿过门，直接伸入超市外，抓住了蹲守在窗外的女鬼。
　　她像抓小孩的玩具般，抓住女鬼，把她拽进门内，来到冰冷的涡卷河底。
　　女鬼惨白而浮肿的面孔凑到她面前，木讷而无生气的脸上露出一丝恐惧，本来被怨恨填充、只有嗜血和杀意的眼珠子瞪大，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
　　秦奚丹抓小鸡一样把她抓了出来，看到邪祟颤抖害怕的样子，心里浮上丝疑惑。按理，这种程度的鬼怪没有自己的意识，只有杀戮和嗜血的欲望，应该不会产生恐惧之类的情绪。
　　难道是因为她现在的神相，对邪祟鬼怪有一定的压制作用？
　　秦奚丹似乎明白什么，难怪一号选择不跟她打，看见她的神相后，转身就跑了。原来是天克啊。
　　她抓着女鬼，还没打算做什么，后背的吊颈女鬼忽然转过了脑袋，眼睛赤红癫狂，脸上笑容越来越恐怖，嘴角上翘的幅度越来越大，最后张开嘴巴，朝被抓出来还在懵的可怜鬼怪一口吞去。
　　秦奚丹：……
　　呕。
　　很恐怖，她身后的恶鬼有点不受控制了。
　　吊颈女鬼一口吞完邪祟后，重新回到她的后背，但体型似乎变大了一点。秦奚丹开始理解章南露的话，使用第二态确实容易失控，她后面的那只鬼，开始有点饥不择食了。
　　秦奚丹拍了拍胸口，稳住，不方！不就是后面背着个鬼嘛，那鬼也是自己的恶相，说起来也是她自己了，没什么好怕的！
　　她重新凑到光点前，顺着半开的门往里看，底下赵小曙她们凑到窗户前，似乎在疑惑外面的鬼怎么突然不见了。
　　突然，赵小曙抬起头往上望了过来，与她对视。
　　为了不吓到自己的学生，秦奚丹从光点前撤离，拉开一段距离。她坐在深黑的河底，开始思考自己能做什么。
　　现在好不容易出现了第二态，还带着海妖的雕像，说不定能做点什么。之前在钓鱼佬的视频里，她看见了邪修带着无头的尸体跳进河里，才进行的黑暗仪式，之后又有一批黑暗信徒放弃自己的生命，主动成为祭品，来祭祀神祇的恶相，加剧夏夫人的失控。
　　如果她去把那些尸体给搬出来呢？
　　神接受了那些祭品，她就把祭品给抢回来！就算无法结束黑暗仪式，至少能把僧人的尸体找到，让他们死后不至于还浸透在冰冷的江水里。
　　秦奚丹想到就去做，借着神相恶相，闭目感受水波中流淌的阴气。现在的涡卷河，到处都是鬼和刺骨寒凉的阴气，沉积千年的水鬼全从河沙底下爬了出来，朝着两侧的城市进发。
　　外面说不定乱翻天了……
　　单凭执火人，应付这种程度的灾难还是很难。执火人对付邪修或许容易，但想要保护手无寸铁的市民，很难。
　　在这个时候，如果市民们也会术法，拥有能对抗鬼怪的能力，不需要多厉害，只要他们会几招，灭得了街上游荡的水鬼，情况也不至于这样危急。
　　希望这件事以后，官方能够下定决心，拟定黑暗纪元中最终的路线。对抗黑暗，不是执火人的事，也不是官方的事，而与每个人的命运都息息相关。
　　秦奚丹思维发散了几秒，忽然察觉到有个地方阴气尤其重，于是携带海妖雕像，飞快往那儿游去。
　　————
　　在鑫鑫超市，赵小曙的身体一颤，像石头一样，僵在了原地。
　　黄芽芽看着朋友的异样，伸手在她眼前挥了挥，“小曙？小曙？你在看什么？”
　　赵小曙置若罔闻，怔怔看着天空，在深黑的夜空上似乎裂开一道口子，一只巨大的眼睛在裂缝后，静静地窥视着里面。黑暗很快如潮水般涌来，淹没那只银灰的瞳孔，她用力揉了揉眼睛，再次往过去时，只有一片苍茫无际的黑夜。
　　黄芽芽担心地问：“小曙？你不舒服吗？你的脸色好差。”
　　赵小曙脸上血色全都褪去，难以遏制住心中的愕然。她想要说服自己刚才的一幕是幻觉，可闭上眼睛，那只巨眼的轮廓深深印在自己的脑中。
　　银灰瞳孔，眼神冷漠——
　　似乎是神明的眼眸。
　　赵小曙心头巨震，在好友一声声关切的问候中，表情恍惚地摇了摇头。
　　————
　　黑暗的水底，无头的尸体盘坐在漩流的外围，摆出诵经的姿势。在他们的外围，数十道人影跪伏在地上，仿佛在虔诚地叩拜神明。
　　一丝丝气体从他们身上流出，汇聚到正中间的位置。而在中间，染血的胡仙皮静静躺在河底，胡仙皮上放置很多小碎石，小碎石摆成很多个圈，圈留着圈，环套着环，像密密麻麻的漩涡。
　　秦奚丹站在上方，往下看了眼，这么多尸体拜月一样跪在那儿，很有冲击力，让人生理性觉得不适。
　　正常来说，尸体应该被水流冲走，但现在他们这样伏在河底，看来最先猜的没错，也许黑暗仪式还在进行中。
　　秦奚丹目光落在胡仙皮上，眼睛亮了起来。
　　五十年阳寿才能换来的邪物，好贵，好东西啊！可以换好多钱！
　　她跃跃欲试想要去把胡仙皮扯过来，但是又有点纠结，一号没有守在这里，选择上大桥来杀她，说明仪式附近还有别的东西在守卫。
　　或者，黑暗仪式不需要守着，也无法被打断。
　　不管如何，秦奚丹还是决定试一试。
　　她下意识伸向口袋，摸出一颗钢珠，想要借隐世之镜转移。拿出钢珠的瞬间，她突然意识到，隐世之镜现在在自己恶相的眼睛里。
　　隐世之镜能把视线见到的东西，转移到镜中的世界内，但是前提是距离足够近。
　　秦奚丹拿出钢珠，朝胡仙皮掷去，靠近胡仙皮时，水流上生起一个漩涡，把钢珠吞没。看来乍然去碰胡仙皮，应该是会触发仪式的反噬。
　　于是她又实验了下，发现靠近无头尸体，暂时不会有什么变化，就慢慢游过去，接近无头的僧侣尸体。
　　后背驮着的恶鬼在跃跃欲试，张大了嘴巴，凑到尸体面前，又想将这些尸体吞之入腹。
　　秦奚丹一手抵在她的脑门上，“闭上嘴巴。”
　　恶相倒是听她的话，闻言，表情虽然还是癫狂，但还是不情不愿地闭上了嘴，把长舌头缩了回去。
　　秦奚丹打量着恶相，有种自己在观察自己尸体的诡异之感。她不太明白，恶相能使用隐世之镜，还拥有堪比恶鬼的能力，可以帮助自己战斗。
　　那神相除了能看见和触及光团外，还能做什么？
　　她摒除杂念，认真操纵自己恶相，将镶嵌镜片的双目凑到无头尸体面前。僵硬尸体的身影被银色镜片映入其中，就在被照进去的刹那，河流底下的尸体消失不见。
　　秦奚丹嘴角上翘，又游往另外一具无头尸体前，想要把他用同样的方法转移到隐世之镜中。然而还没等她游到地方，水流剧烈晃动，变得湍急而凶险。
　　好在她随身携带海妖的雕像，在湍急水流中也如履平地。
　　地底的泥沙被卷起，把视线弄得一片浑浊。她依稀看见所有的尸体都跪伏在地，一次又一次、动作僵硬地抬起双手，又伏在地上，重复地朝最中心跪拜。
　　死者癫狂杂乱的声音传到她的耳中。
　　本不该听见的、属于逝者的叫喊杂乱地聚合在一起，汇成一句话：
　　“恭迎司命降世——”
　　“恭迎司命降世——”
　　“恭迎司命降世——”
　　河底的水流不停旋转，地底泥沙卷起，河底剧烈摇晃，仿佛有什么东西马上要出来。
　　秦奚丹带着海妖的雕像，在越来越湍急的水流和丛生的漩涡里，也开始觉得有些力不从心。她尽力游向僧侣尸体，在他们被漩涡吞噬前，把他们都收进隐世之镜里。
　　水流卷成吸力强烈的漩涡，似乎要吞噬世上的一切。整条河在疯狂咆哮，河底好像要翻了过来。
　　“恭迎司命降世”的声音冲击着她的耳膜，河流底下开始漫开血色，她逆着水流身形灵巧地游动，察觉到危险的气息越来越浓，恐怖的存在正在苏醒。
　　与此同时，一片鸦黑的羽毛轻轻落在漩涡卷满的江流上。
　　秦奚丹感觉头顶暗了下来，她抬头往上看去，大桥上感受到的那股强大气息飞快逼近。
　　两个强大存在同时要靠近这里，他们散发的气息就足以让她被碾成碎末。她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后，一阵头皮发麻，飞快游向胡仙皮，赶在那两个存靠近前，把胡仙皮抢在手里，转移到隐世之镜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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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第 69 章
　　在她把胡仙皮转移进镜中后, 江流旋转的速度越来越快，她的身体也不受控制地被卷入水流中。
　　秦奚丹心念一动, 想要遁入隐世之镜里, 然而身体被一股巨力打中，飞快坠向河底。她半边身体瞬间麻木，借着水流减缓冲击力，踩在河底重新飘了起来。
　　河底的泥沙被卷起, 视线所及一片昏暗。
　　突然, 昏暗的泥沙中, 出现两团血红色的光。
　　是船吗？
　　这是秦奚丹第一反应, 那团红光飞快朝她游了过来, 越来越大，整片水域都被映红, 染上暗红的血色。
　　秦奚丹掐住掌心，本能觉得危险, 向后面游去, 但就算带着海妖的雕像, 她也根本无法摆脱身后巨大的怪物。
　　最后, 她停了下来。
　　因为两团红光——那双巨大的猩红眼珠，已经抵到了她恶相的面前。吊颈女鬼脖颈弯折, 歪着头颅，眼里镶嵌的锋利镜片倒映出怪物的模样。
　　它看上去像水蛇，身上却没有鳞片。一块一块红色肉团长满它的身体，肉团不停蠕动，似朵朵不断生灭的赤红莲花。
　　“咔嚓”。”咔嚓”。
　　细微的裂缝声不停响起, 隐世之镜上爬开蛛网般密密麻麻的裂缝, 鲜血顺着眼角滑落。她的双目剧痛, 身体每一部分都被巨力碾压，骨头似乎被碾成碎片。
　　只是被“司命”看了一眼，她的恶相神相居然不受控制开始溃散，好像在被这怪物吸收。
　　幸好这时，天空上的存在已经逼近，司命的注意力被吸引，血红色的眼珠转向另一边。
　　压力稍缓，秦奚丹松一口气，再次尝试使用隐世之镜，却发现自己已经没有力气钻入镜中。她抬起滴血的双眼，目光落在那些簇拥在自己周围的白光上，费力抬起手，够向离自己最近的一团白光，从光中小门内挤了进去。
　　“哗啦”碎响，落地玻璃窗碎成数片，疾雨兜了下来。
　　沈承安震惊地看着前方。
　　浑身是血的女鬼破开窗户，微顿在地，伏在玻璃碎片里，尖锐的玻璃碎片扎进她柔白的肌肤里，鲜血缓缓在地上淌开，被雨水冲刷漫开。
　　他马上从口袋掏出一叠符咒，下意识甩向女鬼，就在快脱手时，忽然想起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女鬼。
　　沈承安攥紧符咒，再次仔细打量着女鬼——脖颈上的勒痕，双目的镜片、面容凄厉。他在自己家油画倒影里见过这个女鬼，当时老师是怎么说来着……
　　这是老师役使的鬼怪！
　　沈承安顿时对地上的恐怖女鬼肃然起敬，礼貌地打了个招呼：”你好？”
　　女鬼转过脑袋，尖锐的镜片泛着银白的光，鲜血从惨白脸颊滴落。
　　沈承安深吸一口气，还是没有办法和可怕的女鬼共处一室。他默默往后退，说：“你好，我是你主人的学生，嗯……你应该见过我，你受伤了吧，那就留在这儿休息，我把地方让给你！”
　　说完，他转身就打开门，一溜烟地跑到门外，把门反锁了。
　　沈承安松口气，厉鬼只是看上去可怕了点，倒也没对他做什么，应该没有恶意。再怎么说，也是老师的役鬼，看在老师的面子上，不至于先动手。
　　不过老师的役鬼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己家里呢？
　　难道是老师派过来保护自己的？
　　沈承安心中感动，拿出手机打秦奚丹的电话，没有打通。他为难地站在门外，房间里有一个恐怖的女鬼，让他实在不知道做什么。
　　要不拿出点心热茶来招待一下她？
　　沈承安想起厉鬼的模样，打了个寒颤，觉得她可能不需要阳间的食物。要不蹲在门口，烧点香烛和纸钱吧。
　　刚死完爹，他家里还是剩下几根香烛。少年点燃香烛，蹲在门口，小心敲了敲门，“女鬼姐姐？”
　　门里没有人回应。
　　沈承安侧耳细听，在风雨声中，还听到其他动静，看来是女鬼没有走。他松了口气，拿出把剪刀，灵巧地剪出一个金元宝，说：“女鬼姐姐，你要钱吗，我烧点给你？”
　　秦奚丹在里面听见这句话，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撑着地面，慢慢爬了起来，玻璃刺破掌心，鲜红液体流出，但竟然不觉得疼。后背的恶相闻见血腥味，蠢蠢欲动，又开始不安地躁动。
　　秦奚丹叹口气，心想，这是你自己的血啊，你饿什么？
　　她用尽力气坐了起来，侧靠在沙发背上，抬眸看窗外。大雨如注，狂风大作，惨白闪电在天空交织，俨然有点末日的景象。
　　在地上漫开的阴冷水流里，浮肿的水鬼漫无目的四处游荡，但它们都不敢靠近这边，似乎是对她感到畏惧。
　　秦奚丹想看看涡卷河，穷尽视线的尽头，也看不见那头诡异的江流。刚才她逃离时，河面上和河水中同时出现两个气息恐怖的存在，如果说河中像蛇的怪物是藩秀司命恶相，那头顶的东西是什么？
　　又出来一个什么鬼神？
　　她眼前阵阵发黑，支撑不住身体，缓缓侧躺到地上，蜷紧了身体。恶相侧过身，脑袋搭在她的肩头，一副柔弱可怜的模样。
　　最后出来的东西真的太凶了，只是被注视一眼，她就感觉自己快被碾碎分解。
　　秦奚丹心里叹口气，抱紧了膝盖，肩膀上的恶相也跟着叹了口气，伸出冰冷双臂，环住了她纤细的腰肢。
　　她被后背驮着的恶鬼抱住后，身体微微抖了一下，但想到恶相也属于自己的一部分，就同样释然了。
　　秦奚丹想起自己被龙神注视时，同样是被神明注视，龙神就没有这么凶。不过那时龙神也没有失控，呈现出恶相。
　　今天水里遇到的东西，让她越发确定自己的想法——这些神明，同样也是最凶的厉鬼，最可怕的邪祟。
　　香烛和纸钱的味道透过门缝飘了过来。
　　秦奚丹偏了偏头，鼻翼翕动，发现沈承安真在外面给自己烧纸后，又想笑又无奈。
　　这孩子，真是好孝啊！
　　“女鬼姐姐，你是怎么和我老师认识的啊？”
　　“哎，想要役使你们这样的鬼，要走什么样的程序吗？”
　　“那个，姐姐，你有什么兄弟姐妹想要签订契约吗？我是老师的学生，也有很多钱，要是你喜欢的话……我不是撬墙角的意思！就是，你有兄弟姐妹或者鬼朋友想当役鬼的话，可以考虑考虑我？”
　　沈承安大胆自荐，往火里不要钱地丢香烛纸钱。他是有点怕女鬼暴起，但是，谁能抵挡拥有一只召唤鬼的快乐呢？
　　想象一下带着自己的役鬼打架的场景，他就激动得热血沸腾，心想，那也太帅了！
　　秦奚丹在里面听笑了。
　　我想当你的老师，你想当我的主子？
　　她翘起嘴角，没有回答，只是伸出尖锐的指甲，摩擦着玻璃。
　　“嘎吱——”
　　刺耳的摩擦声让外面瞬间安静下来了。
　　秦奚丹无声地笑了笑，眼前又开始发黑，她知道这样不行，得找到快速恢复的办法，总不能在沈承安的家里干等着。
　　而且，外面的水鬼似乎发现她的虚弱，有些跃跃欲试。她往窗下看了眼，长街上立满了惨白的水鬼，都仰起脑袋看着她。
　　像等待雄狮死亡的鬣狗。
　　秦奚丹拿出小瓷瓶，想喝几滴蜂蜜水，结果摇晃两下瓷瓶，发现瓶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空了。后背恶相把脸转过来，森冷地看着街上的水鬼，渴望狩猎和嗜血的冲动影响着她的心智。
　　想要快速恢复，可以吞噬水鬼，她联想到水鬼是阴气凝成，而自己刚抢到一件至阴之物，拿出了隐世之镜中的胡仙皮。
　　纤细指尖划过粗糙染血的皮毛，她看见地上更加躁动的水鬼，嘴角微翘，肩头的恶鬼也翘起嘴角，笑容癫狂。
　　秦奚丹把胡仙皮展开，铺在地上，然后躺在上面，打了个滚，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源源不断阴寒的气息包裹住了她，让她飞快恢复，脸上的伤口迅速消失。
　　十来分钟后，胡仙皮再次展开，她从其中走了出来，舒服地伸个懒腰。胡仙皮上的阴气可以帮助她恢复，以后不愁阿婆的蜂蜜用完该怎么办。
　　不过，比起最初在鬼市看见时，现在胡仙皮上阴煞的气息少了很多，应该是被涡卷河下那个怪物吸收掉了。
　　秦奚丹探出脑袋，看向街头，朝水鬼们热情打个招呼。她身后的恶鬼也扭过脸，嘴角往上咧，看它们的眼神像看盘子里的一盘菜。
　　原来等着吞噬她的水鬼感受到她气息再次强大起来，飞快散开，一下子就溜得没影。
　　恢复后，昏茫的视线再次变得清晰，一团团柔和的白光重新出现在视野里。这是神相所能看见的东西，让她建立起与沈承安等人的联系。
　　她和少年们之间的联系，和神明信徒有几分相似，教书于人的过程，本身就与传教相仿。
　　可以把他们称作“信徒”？
　　秦奚丹微眯起眼，似乎有些明白神明和信徒的关系，神相可以像观察蝼蚁一样，看到信徒的状态，也能借与信徒的联系，完成某种目的。
　　“信徒”越多，祂似乎就越发强大。
　　难怪因斯教会总想着往东传教。
　　她凑到光团前，打量着里面，确定自己的学生都没有事后，松了口气。她偏头看了眼门后锲而不舍烧香烛的少年，笑着摇摇头，悄然离开这里。
　　走出几个街道后，秦奚丹把镜中僧人的尸体移了出来，放在医院的太平间内。
　　做完这些，她重新飘到街道上，飘了一会，身后的恶鬼缓缓缩回后背，身体变回原来的模样。
　　秦奚丹凝视涡卷河的方向，打开了黑色手机，打通章南露的电话。
　　“喂。”清冷的声音似乎有些不稳，“小丹？”
　　秦奚丹想好了措辞，说：“老大，我在桥上守着的时候，突然被一个黑暗信徒偷袭了，我转头就跑，跑了好久，现在河那边怎么样了？”
　　章南露：“有没有受伤？”
　　秦奚丹笑笑，“没有没有，我跑得贼快。”
　　章南露长长呼出一口气，说：“回去休息吧，这边解决得差不多了。”
　　秦奚丹揉揉脸，不放心地问：“真没事啦？”
　　“嗯。”
　　秦奚丹想起水里和天空的怪物，打了个寒颤，没有主动请缨再去河边浪。她怕那两个邪祟记仇，记得自己抢了胡仙皮。
　　她挂断了电话，一路安全地回到房间，擦擦身上的水，瘫在了沙发上。
　　安德烈扑在她身上，汪呜地舔她。
　　秦奚丹无力地摆摆手，刚陷入柔软的沙发，眼前就暗了下来，没有力气再逗狗玩。她几乎是马上陷入了梦乡，安德烈舔了她的手一会后，也趴在了她的身边。
　　窗外风更疾，雨更骤，雨滴狂乱敲打窗户，把窗敲得啪啪作响。
　　但屋内台灯昏黄，一人一狗紧紧相靠，睡得沉沉。
　　这时，一只戴着暗黑手套的手，无声地推开了房门。来人偏头看眼睡在沙发上的少女，并未停留，径直走向了床底，拖出个暗绿色的箱子。
　　他打开箱子，取出一本黑暗萦绕的书籍。


第70章 第 70 章
　　金色的阳光照在眼帘上, 她揉了揉眼睛，睡得迷迷糊糊, 抱住旁边软软毛茸茸的东西, 头埋在大狗柔软的毛上，蹭了两下，继续闭上眼睛睡觉。
　　突然，门铃响了两声。
　　秦奚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 看眼外面, 窗帘微拂, 灿烂的阳光透过白纱, 为花瓶里的雪白玫瑰镶上层金边。安德烈也醒过来, 伸出温热湿润的舌头，忘情地在她脸上舔来舔去。
　　被狗子一顿狂舔, 秦奚丹的意识逐渐回笼，抱住狗子吧唧亲了下, 又嫌弃地把它推开, 站了起来, “你是想给我洗脸嘛！”
　　刚从沙发上站起来, 她就觉得一阵头晕，眼前发黑。
　　难道又被谁暗算了？
　　秦奚丹瞬间清醒, 扶住沙发背，伸手摸到口袋里的钢笔和徽章。摸到这两个东西，她的心稍稍放下，打量周围，最后在门铃响动中, 看向酒店的大门。
　　她慢慢走到门前, 低声问：“谁？”
　　“小姐, 我是来给您送早餐的。”
　　秦奚丹靠近门，透过猫眼往外看去，来的人确实是酒店的服务员。她来酒店里住，有个送餐的服务，门外的服务员她也认识，应该不是黑暗信徒伪装的。
　　为了保险，她让服务员把餐品放在门口，等人走后才打开门。
　　雪白餐盘上是一块柔软喷香的松饼，配上杯苦咖啡。她闻见食物的香气，才后知后觉地觉得肚子里空空的，饿得不行。
　　秦奚丹一口咬着松饼，走到窗户边上，拉开窗帘。外面阳光明媚，底下街道人来人往，和过去的每一天没什么区别。
　　这和她想象中的样子不太一样？难道昨晚的雨就这么停了，黑暗信徒造成的诡异就此消失？
　　可是她明明在涡卷河中，看见了司命的凶相，那个无比诡异的存在不假。一眼就能将她秒杀的可怕存在，居然在第二天就被解决掉了，看来执火人的实力和底蕴比她想象中要强很多嘛。
　　看街道上的样子，一切恢复正常，似乎没有造成太大的损失和恐慌。
　　秦奚丹几口就吃完香软的松饼，吃完后肚子还空荡荡的，还是很饿。她摸摸肚子，翻出手机想要问问群里的少年们情况怎么样。
　　打开手机后，却发现手机电量不足，自动关机。
　　她狐疑地蹙起眉，就一晚上的时间，手机电量不应该用得那么快吧。
　　秦奚丹给手机连上充电线，充了几秒后开机。开机音乐结束，一条又一条信息跳到她的屏幕上。
　　“老师，我昨晚看见你的役鬼了。她好帅！谢谢你！”
　　“老师，昨天夜里发生了什么啊？”
　　“老师你没受伤吧，为什么联系不上你了？”
　　“两天了，老师你别吓我……”
　　一条条信息飞快掠过，越到后面，沈承安的语气就更加担忧着急。秦奚丹看了眼日期，才发现居然已经过去三天。
　　自己就这样，睡了三天？
　　她揉了把脸，活动下手脚，除了肚子饿了点，倒没觉得有什么大问题。墙角的狗粮碗也是满的，酒店会提供喂狗服务，安德烈似乎也没什么问题。
　　秦奚丹一条条回复少年们的消息，给他们报个平安。
　　章南露给她发了条短信，内容言简意赅：“醒来了和我说一声。”
　　秦奚丹拿出一盒小饼干，坐在沙发上，打开酒店电视，转到本地的新闻频道。
　　“火莲寺特大杀人案已告破，凶手投河畏罪自尽，现已找到尸体，就此特大凶杀案，缪千秋局长将在周三举行新闻发布会，公布案件详情。。
　　“哀恸，本次暴雨，一共造成34人不幸遇难，102人失联，对不幸罹难市民们的哀悼活动在本日夜晚涡卷河边举行。夏季暴雨灾害频繁，请大家注意安全。”
　　“哀悼，市长丁全锟先生心脏病发作，不幸去世，副市长邱月女士暂代市长之职……”
　　秦奚丹看着一条条新闻，分析这几天发生的情况。
　　市长去世了？应该不是因为发病吧。
　　就是不知道是因为暴雨，还是因为雨里的诡异，而且这次灾害中到处乱窜的水鬼。遇难和失联的那一百多个人，应该也是如此。
　　爬上来的水鬼不是那种能马上杀人的厉鬼，但如果有人晚上开车的时候，突然看见一群苍白的尸体飘过来，恐怕也会吓得出现各种意外。
　　唉。
　　她心里叹口气，打通了章南露的电话。
　　那头很快就接了电话，“醒来了？”
　　秦奚丹笑笑，“嗯，醒了，真没想到，我一觉睡了这么久。”她赶在章南露开口前，先说：“都怪那个黑暗信徒赶我赶得太凶，让我一直逃，有点透支了。”
　　章南露：“没事，现在感觉好了点吗？”
　　秦奚丹嘴角忍不住轻轻翘起，“好啦，都好啦。老板，事情都解决了吗？”
　　章南露：“差不多，冰箱里有几瓶蜂蜜水，不舒服就喝几滴，一次不要超过六滴。”
　　秦奚丹打开冰箱，看见里面一排瓷瓶，微微挑了下眉，“上次你说不是三滴吗？哎，老板，你进过我的房间？”
　　“你一直联系不上，我有点担心，正好酒店里的人进去帮你喂狗，”章南露慢慢解释：“就进去看了眼。”
　　秦奚丹：“哎，谢谢~”
　　她拿出瓷瓶，滴了几滴澄黄香甜的蜂蜜出来，然后用热水冲开，兑成一瓶甘甜的饮料。喝下蜂蜜水后，她的肚子瞬间不饿了，精神也好了不少。
　　她握住热水杯，站在窗边，望着窗外人头攒动的热闹景象，忍不住露出丝笑容。比起雨夜水鬼乱飘，阴风阵阵，还是白天热热闹闹有人气比较让人开心。
　　窗边白玫瑰被阳光照成淡金，高贵而典雅，花瓣重重叠叠，被风吹得微拂动。
　　秦奚丹手指拨动花瓣，轻声说：“谢谢你的花。”
　　章南露愣了一下，“花？”
　　“嗯，白玫瑰，不是你送的嘛。”
　　章南露：“不是我送的。”
　　秦奚丹：……
　　好嘛，自作多情了。她揉揉脸，小声说：“哦，那应该是酒店的工作人员喂狗时送过来的。”
　　可是以前她也在这住一段时间，没有遇到什么送花的业务。
　　章南露低声道：“如果我送你，不会送你玫瑰。”
　　“啊？”
　　“我会送你向日葵。”
　　秦奚丹怔了几秒，笑笑，说道，“我也更喜欢向日葵。”她故意岔开话题，和章南露聊了几句，问现在是什么情况。
　　交流几句后，她大概了解了一点情况。现在涡卷河中的东西被执火人驱逐，江流已经平息，造成火莲寺血案的黑暗信徒，也已经确认死亡。
　　秦奚丹不太关心政治，但想起刚刚看见的新闻，顺嘴问一句，“市长不是心脏病发作死的吧？”
　　章南露沉默了好一会。
　　秦奚丹还以为自己触动什么不该问的话题，笑笑：“我就看到新闻，顺嘴问一句。”
　　章南露低声说：“他是死于诡异。”
　　秦奚丹靠在窗边，暖风和阳光照在她柔软的发顶。她意识到某些变化正在发生，嘴角上勾，轻声说：“市长应该算挺大一官了吧，封疆大吏？如果他都因为诡异去世，上面那群人对待黑暗纪元的态度，应该会有变化吧。”
　　市长先生的死，应该能逼着某些想畏葸不前的人，让他们更积极地应对黑暗纪元。
　　“可怜的市长先生。”她小声叹。
　　章南露冷笑一声，“他活着的时候，就是第一个讨厌我们，害怕别人学了术法影响他……咳咳，”他生硬地止住，“执火人不能轻言政治。”
　　秦奚丹：“……双标鬼！”
　　她轻哼了下，又聊几句，知道执火人中没人受伤后，放下一颗心。挂断电话后，她重新看向瓶中的白玫瑰，手指拨弄柔嫩的花瓣，心中有些不解。
　　如果不是章南露，又是谁进来了？
　　秦奚丹给前台打了个电话，知道酒店没有送花服务后，脸色凝重地站在房间中央，把自己所有的东西都清点了一番——钢笔、隐世之镜、执火人徽章、符咒、现金，还有放在镜中的胡仙皮，系统里藏的各种道具，这些都没有丢。
　　只有一样东西。
　　她看向了床底。
　　保险箱打开，里面空空荡荡，邪典消失不见，不知道被谁取走了……
　　秦奚丹找酒店要了监控，在监控中，除了喂狗的服务员，就只有章南露进来过一次，没有找到那个窃取邪典的人。
　　这也在意料之中。
　　秦奚丹抿了下唇，章南露进房间时没有拿花，说明他没有说谎，再者，他也没有必要骗她。可能在他进来之前，就有人进了她的房间，取走了邪典，还很有情调地在花瓶里插了一束白玫瑰花。
　　但他似乎没有对自己做什么。
　　秦奚丹后背发毛，能准确定位到邪典的位置，轻松自如地找上她，她的脑中下意识浮现一个名字——
　　堕落天使。
　　————
　　虽然家被堕落天使闯了，生活还是要继续。
　　秦奚丹抹了把脸，洗个澡穿上一袭深紫的长裙，拎着提包，到昆仑学院开始自己的主业。
　　刚到学院门口，她就发现门口竖起好几个广告牌，好几个人聚在广告牌前指指点点。
　　“昆仑学院！世界第一修仙学院！和我一起除魔卫道，打爆鬼头！”
　　浮夸又中二的广告词让人看以一眼就忍不住别开头。秦奚丹扶了下额，忍不住吐槽，这个东西放外面，不会被举报虚假宣传吧。
　　“唉这广告看上去好厉害，也不知道上面说得真的假的。”
　　一个愁眉苦脸的男人开口，“咋没说学费多少呢？”
　　秦奚丹震惊地看了眼他，还真有人被这广告词打动？
　　其他几个人显然也是这样想的，纷纷大笑起来，嘲笑他：“你傻啦吧唧的，这一看就是假的，什么修仙不修仙，抓鬼不抓鬼，都是骗子，被到时候被骗得倾家荡产。”
　　男人摆摆手，脸上愁云惨淡，“你们不懂，唉，你们不懂。”
　　秦奚丹注意到他双眼青黑，身上似乎有点阴气萦绕，就问：“先生，你最近是遇到什么事吗？”
　　男人看了眼她，像找到知音一样，“小姑娘，你咋知道的？你能掐会算吗？”
　　秦奚丹摇摇头，“没什么太大本事，您先说您遇到什么事吧。”
　　男人干咳几声，苦着脸说：“是这样的，我是市中心医院太平间的一名员工，前几天……”
　　“太平间多了十二具无头的尸体？”
　　男人瞪大眼睛，又惊又喜地看着她，“小姑娘，你是神算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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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第 71 章
　　“咳咳。”
　　秦奚丹干咳两声, 掩着唇，压住上翘的嘴角。
　　什么神算不神算, 太平间的尸体是她丢的……罢了。
　　秦奚丹突然有点内疚, 最开始只是觉得把尸体丢在大马路上不好，重新放回火莲寺，就更惊悚了，她没有多想, 直接往太平间里一丢, 吓坏了眼前这个大哥, 实在是很抱歉。
　　大哥哭丧着脸, “很奇怪啊, 我跟你们说，很奇怪, 那天我在值夜班，就出去上个厕所的功夫, 太平间那个床上, 白布底下突然拱起来了。我还以为是小孩子恶作剧呢, 掀开白布一看, 嚯，一具尸体硬挺挺地躺在那, 尸体还没有脑袋！”
　　旁边一个磕瓜子的大姐呸了声，“怎么可能，一定是你记错了，尸体肯定早就在那，就你记茬了, 自己吓自己。”
　　其他人纷纷道是, “尸体又不会走路, 哪会自己出现呢？”
　　大哥不屑地一笑，说道：“太平间多了十二具尸体，我能记错嘛。而且后来我们数了一下，真的是凭空多出来的。”他比个手势，“十二具，和小姑娘说的数一完全一样！”
　　他压低了声音，又问：“你们知道这是谁的尸体吗？”
　　本来还在吃瓜的大娘放下了瓜子，“谁？”
　　有几个看过新闻的吃瓜群众似乎明白了点，“……该不会是……”
　　大哥重重一点头，“没错，就是火莲寺那些死去僧人的尸体！这是阴魂不散啊！”
　　大家忍不住议论起来，“邪门，真邪门。”
　　“假的吧，怎么可能是真的？”
　　“我觉得应该是凶手丢那的，凶手肯定就在你们医院，说不定还是太平间工作人员。”
　　这话一出来，大家看某个“太平间工作人员”的眼神就不太对劲了。
　　大哥气得啐好几口，“凶手早就被抓住，不是说跳河了嘛，我是受害者！受害者！这几天我一直失眠，闭上眼睛就出现那一个个没头的和尚，再这样下去，我也撑不了多久啦。你们怎么忍心怀疑一个受害者呢？”
　　一个戴鸭舌帽的年轻人说：“主要是，侦探小说里，凶手一般以受害者的形象出现。”
　　“凶手你个头啦！我说啦我不是凶手！”
　　秦奚丹开口劝架，说道：“你和我去学校里吧，也不是多大的事，我帮你祛除一下阴气。”
　　大哥连忙点头，像看见救星一样，感激地看着她，“好好好，神算，你也是这个学校的学生嘛。”
　　秦奚丹笑笑：“差不多。”
　　嗑瓜子的大姐见两人要走，一把就把大哥抓住，“别啊，别被骗了，这学校肯定是骗子，你这要被连环骗啊！”
　　大哥甩开她的手，“可是人家小姑娘连多少具……反正那个数都算出来了。”
　　戴鸭舌帽的年轻人说：“只要稍微关注下新闻就知道啊。”
　　大哥又动摇了，“好这倒也是。”
　　热心的大娘说：“而且哪有这么年纪轻轻的神算啊，那些算命先生，哪个不是一大把年纪，哎呀哎呀，你还是别病急乱投医了，小心把养老钱都骗走啦，现在的骗子啊，最喜欢挑我们这些中老年人下手了。”
　　“啊……这也是……”
　　秦奚丹扫了圈这几个人，在鸭舌帽年轻人的身后，看见了一只小狗。其实也不算小狗，在狗狗中应该算老年人了，是很常见的大黄狗，眼睛湿润黝黑，忠诚而可靠。
　　她抿了抿唇，问：“你以前养过一只大黄吗？”
　　年轻人愣住，“你怎么知道我家阿黄？”
　　秦奚丹：“它中等体型，尾巴尖是黑色的，四只爪爪也是黑色的，看上去应该挺大了，毛有点泛白。”
　　年轻人张大嘴巴，震惊地看着她。
　　秦奚丹弯唇笑了笑，“它一直跟在你后面呢，以前是习惯在这里遛狗吗？”
　　年轻人已经说不出话来，怔怔点了下头，从口袋拿出牵引绳，“养它很多年了，从我还上小学的时候，我奶就把小狗崽抱过来让我养，它很乖的，每天早上晚上都和我一起出去散步，都溜了十多年了。本来它都已经老得走不动了，前几天下暴雨，突然从窝里爬出来，对着外面一直叫、一直叫，我还以为它身体好了点……”
　　他露出一丝苦笑，扯了扯绳子，“和它散步都成习惯了，你看我出来的时候，下意识还带着牵引绳出来。”
　　秦奚丹：“它还在你身边陪着你。”
　　年轻人抹了把脸，眼角有点发红，“你怎么知道……这你都能算出来？”
　　原来动摇的大哥又信服了，“神算，快救救我吧，帮我算一算，那些阴魂不散的和尚不会再来找我吧，我也没害他们啊！”
　　秦奚丹拎起包，往学校里面走，大哥忙不迭跟在后面。那个虚空遛狗的小哥也跟着进来了，想从她口里再听听大黄的情况。
　　除了这两个出于相信才进入昆仑学院的，也有几个围观群众纯粹闲得没事干，好奇之下也踏入校门之内。
　　一进来，他们看见这么大的学校，啧啧称奇。
　　“这学校我看着建的，本来以为会弄个私立中学，没想到变成什么修仙学校。”
　　“挺大的嗷，弄这么大的地，应该要很多钱吧？”
　　“咳，说不定是租的呢？”
　　还有人一眼就看出学校的本质，“我看着学校这么大，怎么一个学生都没有，该不会是没有学生吧？”
　　秦奚丹疑惑地皱了下眉，在群里她是看到少年们在学校，所以才过来的，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她面上维持从容表情，微微勾起唇，说：“不，我们学校只是有点点大而已。说起来，我们学校也只是个普通的兴趣班，人数比较少，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这么谦虚，反而让几个想听骗子吹嘘的人感到奇怪了。
　　太平间工作的大哥说：“神算，你租这么大一个学校，肯定用很多钱吧。”
　　秦奚丹：“呃……没有花钱吧，是我一个学生送的。”
　　众人震惊地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打量着这所空阔而气派的学校。先不说建起这些建筑要多少钱，单绝扈市这么大一块地皮，财力雄厚、资质足够的大公司才能从官方拍下来。
　　……就这么潇洒地送了？
　　秦奚丹解释：“主要是我被原来学校给辞退了，他看我没工作怪可怜的，所以才让我开个学校玩玩。”
　　救命！
　　更凡了！
　　大家想吐槽都不知道怎么开口，以为秦奚丹是炫耀吧，偏偏她表情真诚，语气平淡，秀丽的脸上一派真挚之色，好像在说怎么最平常的事情。
　　大黄的主人小心问：“那个，你是救了你那个学生全家吗？”
　　秦奚丹认真想了想，“倒也不算。”
　　只是让他死了个爹，继承亿万家产，罢了。
　　她推开一栋白色建筑的门，这儿本来是建的自由活动室，给学生们组织各种课余活动的，里面有放映室、会议室、咖啡厅、茶餐厅，介于现在学生还不多，大部分时间大家都是在这栋建筑附近活动。
　　秦奚丹自己的临时办公室也在这儿。
　　其实她还有栋正式的办公室，或者说办公楼。为了表达对老师的爱，里面的装修非常考究而正式，每次她进去，都感觉自己不是一个平平无奇的老师，而是应该被吊在路灯上的可恶资本家大老板。
　　她倒不是性格简朴，不适应那种奢华，只是那栋办公楼离学生活动的地方有点远，而且，那么大一个地方，只有自己一个人待着，怪冷清的。她还是更喜欢大家在一起，热热闹闹的。
　　秦奚丹推开门，里面依旧是空空荡荡的，没有少年们的踪影。
　　她忍不住微蹙起眉，扫了眼群里，戳下沈承安。
　　依旧没有人回答。
　　秦奚丹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给大哥泡了杯特制的茶。茶水是用清神草和几味药草泡成，里面还有几滴养蜂婆婆的蜂蜜，喝完就足以祛除他身上残留的一点阴气，帮助他睡个好觉。
　　大哥一口焖喝完茶，然后坐在椅子上，一脸期待地看着她。
　　秦奚丹微微一怔，看了眼其他围观群众，他们都好像很期待的样子。
　　但是明明已经解决完了啊！
　　她从抽屉拿出一张火符，自从有学生交作业后，学校的符咒就再也没有缺过了。她示意大哥走到窗户边，抬手一掷，火符在快要靠近他的面门时，砰地一声炸开，变成一团火星，悠悠飘了下来，很有视觉效果。
　　秦奚丹拍了拍手，“解决了。”
　　大哥从火符炸开的画面中回过神，认真感受了会，一脸真诚地说：“不愧是神算啊！我现在感觉好多了，浑身都暖洋洋的啊！”
　　秦奚丹嘴角微微抽了下，心想，你就站在窗户边太阳底下，想要不浑身暖洋洋，这也挺难的。
　　其他人看她露出这一手，都被震住了，磕瓜子的大娘忘记磕瓜子，傻愣愣地看着她。
　　秦奚丹回到桌前，像医生一样叮嘱了大哥几句，大致就是平时多晒晒太阳，注意休息，如果能请假一段时间休养一下，就更好了。
　　嘱咐完，她看对面大哥似乎有话，问：“还有事吗？”
　　大哥：“老师！我想入学，可以吗！”
　　可以是可以的，不过……
　　秦奚丹曲起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着，没有马上回答。
　　大哥顿时有点惴惴，问：“不行嘛？学费是多少啊，只有不是特别贵，我还是可以的。”
　　秦奚丹笑了笑，递给他一张单子，“这是报名表，你先填一下，至于你能不能加入，需要我们学生会集体讨论才能有答案。”
　　大哥震惊了，“好正规的学校啊！”
　　他接过报名表，认真地在上面写下‘莫大保’三个字。
　　那个戴鸭舌帽的年轻人也没忍住，主动提出，“我也可以填一张表吗？”他有点扭捏，慢慢说：“我也不是被鬼缠上，也不想学什么高深的东西，就想再看看我家大黄。”
　　秦奚丹点头，递给他一张报名表。
　　至于办公室里其他人，还是维持着好奇又怀疑的态度。
　　磕瓜子的大姐重新磕起瓜子，小声劝莫大保：“我还是觉得有点悬，要真是正规的学校，怎么会一个学生都没有？再说，你见过哪个大师主动把本领教给你这种普通人的？教给你了，人家怎么赚有钱人的钱，长点心吧！”
　　莫大保没有管她，把填好的报名表递给秦奚丹。另外一个年轻人也写好，交了过来。
　　秦奚丹收过两个人的报名表，扫了眼，这两人叫莫大保和盛正飞。学院新来了两个预备学员，她心情还不错，但眼下没有时间去和两个新学员攀谈，她还有个大问题要解决——
　　学生都去哪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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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第 72 章
　　不会是被堕落天使抓走了吧？
　　秦奚丹摇了摇头, 否决了这个猜测，堕落天使进她房间一趟, 只是取走了邪典, 也没对她做什么，就更没必要去伤害毫无能力的学生们了。
　　以他那样的位格，应该只会对邪典产生兴趣。
　　她皱紧眉，凝视外面的窗户, 觉得大概率还是他们出去玩了。嗯, 年轻人嘛, 有厌学情绪, 也是正常的。
　　倒是可以切换到神相, 来观测一下他们在哪。
　　秦奚丹想了下，马上否决了这个想法, 毕竟切成第二态，很有可能再也换不回来了。她带着两个新学员在学校内漫步, 熟悉昆仑学院, 剩下几个吃瓜群众也跟着走, 边欣赏风景, 边感慨这学校是真大真气派，空荡荡放在这里真浪费。
　　还有些住在附近的人, 很关心学校开不开放，以后能不能进来散步的问题。
　　秦奚丹和他们聊着天，现在学校没什么人，也没有强制的课程，与其说是学院, 不如说是个大型的兴趣爱好班。附近居民散步之类的, 完全可以, 只是……
　　她勾了下唇，无奈笑道：“只是我们学院，有的课程会比较野，可能会有点吓人。”
　　盛正飞问：“野是有多野？”
　　秦奚丹还没开口说话，地面上蹭地一下就冒出来一个脑袋。
　　“啊啊啊！闹鬼了啊！诈尸了啊！”大妈吓得尖叫起来。
　　盛正飞：“我去，有人在底下藏尸吗？快快报警！”
　　而有的人更是扭头就跑，边跑边大声喊：“有鬼啊、僵尸啊、丧尸校园啊！”
　　“丧尸”抹了把脸，露出颜逸那张憨厚的脸。他朝秦奚丹嘿嘿笑了声，“老师，好早，怎么今天带这么多人过来啦？”
　　秦奚丹蹲下身体，看着土里冒出来的一个圆脑袋，他突然冒出头，就像蘑菇从地里钻出来一样，场面有点滑稽和诡异。
　　她问：“在这练遁术呢？”
　　颜逸傻笑：“那是，我们在举行课外活动呢，老师，后面跟着的人是谁？”
　　秦奚丹回头看了眼瑟瑟发抖的众人，“几个进学校里来参观的人，还有两个填了报名表，以后可能会进学校。”
　　颜逸热情地打招呼：“嘿，师弟好呀！”
　　盛正飞报警的手停在半空，怔怔看着颜逸拔萝卜一样尝试把自己拔起来，忍不住想，这个学校，玩得也太野了吧！不过这是怎么做到的？人怎么能从土里冒出来，是插了根吸管保证呼吸吗？
　　他原来以为，这个学校只负责教些测算之术，原来是他自己狭隘了！
　　颜逸努力好几次，半截身体卡在土里，没有能成功拔起来，他招呼着旁边的人，“哎，师弟，来给我松松土，帮我拔一下。”
　　盛正飞和莫大保两个人拽住颜逸的两条手臂，哎嘿哎嘿拔萝卜，终于把他连带抓住他脚的两三个少年一起拔了出来。
　　秦奚丹扶了扶额，简直没脸去看。
　　“老师！”跟在颜逸屁股后面跳出来，和他一起练习土遁术的少年们热情地和她打招呼，“今天你终于来上课啦，我们学什么呀？大家无聊都开始自发活动起来了。”
　　秦奚丹扫了眼这几个人，问：“你们几个在练土遁，其他几个呢？”
　　颜逸：“大家在阶梯教室学外语呢，老师你不是说，每门学科都很重要嘛，尤其是因斯语，沈哥就聘了好几个教授过来，还有青松大学的教授呢，反正咱别的不说，就是钱管够！”
　　秦奚丹点了下头，按照她之前的推测，神明和信徒有关，那以整个因斯亿万人口孕育催生出来的“神”，一定非常可怕。在黑暗纪元来临后，因斯的无上之主说不定会席卷在整个世界之上。
　　多学门外语，掌握那边的信息，总没有错。
　　她歪歪头，看着灰头土脸的颜逸，嘴角挑起抹笑容，问：“既然大家都在上课，你怎么出来了？”
　　颜逸身体马上僵住，心虚地笑起来，“这个嘛，哈哈~老师，我带你去找他们！”
　　他扭头就跑，毫不给秦奚丹再追问的机会。
　　秦奚丹转过身，望向后面跟着进来的几个人。从颜逸蘑菇一样的出场后，这些人就表情呆滞，根本没有回过神。
　　直到听见颜逸说青松大学的教授在这任教，一个中年人震惊得合不拢嘴，“贵……贵校的师资力量，竟然如此强大啊！”
　　磕瓜子的大妈说：“你们不是个乱搞的学校嘛，怎么连外语都学了咧？”
　　秦奚丹微微笑道：“我们学校的宗旨，就是培养高素质的修仙人才。而且，这也是他们自发去学习的。”
　　在横尸中学的时候，不见得这群少年这么主动学习。可是现在不学因斯语，就听不懂一些咒语和法术，为了好好修仙，大家的学习积极性都调动起来了呢。
　　大妈吐出一口瓜子，“哎呀，听上去真不错，你们要是正经教书就好了。”
　　还有人终于回过神，急着问：“刚才那个在土里钻来钻去的本领叫什么？我们也可以学吗？”
　　……
　　秦奚丹在颜逸的带领下，来到阶梯教室，站在门口观察其中。
　　沈承安他们坐在教室里，一个个坐得板正，在认真地听老师授课。一道温和的声音从教室里传了出来：“圣主为了追求智慧，前往南德拉洲，寻找智慧之泉。守护智慧之泉的老人向他提出三个问题，方可给他喝一口蕴含无限智慧的泉水。”
　　“第一个问题是，什么东西早晨用四腿走路，中午用两腿走路，晚上用三腿走路？”
　　这个问题大家都已经听过无数次，异口同声地回答：“是人！”
　　那道声音又问：“第二个问题，什么东西先变长，然后变短，最后再变长？”
　　“是影子！”
　　“智慧老人看起来不太智慧嘛，这些谜题我至少在十本小说里看过。”赵小曙小声嘟囔。
　　徐雪晴：“认真听课。”
　　那道温和的男声笑了笑，说道：“看来大家都有可能喝到一口智慧之泉里的泉水，只有你们回答完最后一个问题。”他轻咳一声，说：“什么东西，脸上没有五官，脑袋是个肉球。”
　　少年们被难住，努力思考，露出为难的表情。
　　只有站在门外的秦奚丹微微蹙起眉，想到钟桑钟葛他们在因斯的遭遇。按他们口中描述，刚下飞机时，他们眼中的因斯人都是与这相仿的怪物。
　　“所以答案是什么？”她忍不住问。
　　站在讲座上的青年偏了偏头，看见她后，露出一抹笑容，“是人。被蒙蔽的人，眼不见真相，耳不听真言，有眼无珠，有耳若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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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第 73 章
　　顾时谦走到她的面前, 嘴角上翘，推了推金丝眼镜, 笑道：“秦老师, 又见面了。”
　　秦奚丹“好巧”这两个字已经重复很多次。她看着眼前青年，想起他面带微笑扼死仓鼠的样子，心中闪过一丝防备与不安。
　　沈承安把笔记本一丢，高兴地跑过来, “老师, 你过来啦！没受……没事了吧？”
　　秦奚丹朝他弯了弯嘴角, 知道他担心什么, 柔声道：“现在没事了。”
　　沈承安松了口气, 给她介绍顾时谦，“这是……”
　　秦奚丹摇头, “我们已经见过很多次了，顾先生, 好巧。”
　　顾时谦：“承安, 你不知道吗？说起来, 秦老师还算我的学妹。”
　　其他学生也围了过来, 拥着秦奚丹，很担心地问她这怎么一直没来学校。沈承安徐雪晴他们是关心又担忧, 而剩下的人天天被颜逸洗脑，总觉得她又去拯救世界了。
　　秦奚丹轻咳一声，心想，虽然拯救世界太浮夸，但她确实是在维护绝扈市的和平呢。想想就感觉口袋里的执火人徽章更加滚烫了。
　　顾时谦又道：“我听他们说的事情, 这个学很有意思。小丹, 我能来当你们学校的讲师吗？也可以作你们的学生。”
　　秦奚丹翘起嘴角, “荣幸之至。”
　　学校里有了几个厨师，给大家做饭。他们是很喜欢这种钱多事少的工作，早早就做好一桌丰盛的饭菜，招呼大家过来吃饭。
　　秦奚丹喊沈承安他们几个端着饭菜，到圆桌会议室，合上门。
　　E班原来人马乖乖坐在圆桌前，面前放着个食盒，一副乖巧的样子。
　　秦奚丹忍不住笑起来，“你们不是最爱在听课的时候烧烤嘛，怎么现在吃饭的时候反而这么正式了，别紧张嘛，边吃边聊。”
　　沈承安和徐雪晴同时开口，“老师——”
　　两个人尴尬地对视一眼，又同时说：“要不你先？”
　　秦奚丹：“雪晴，你先说吧。”
　　徐雪晴点了点头，“老师，前两天的那场夜雨，是不是不太寻常，以前的鬼没有出现这么频繁。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秦奚丹大概说了下涡旋河那边的事故。
　　赵小曙马上问：“老师，你没受伤吧！”
　　秦奚丹弯弯嘴角，看了眼圆圆脸的少女，这孩子不太关心诡异，却很关心她，一向是她的贴心小棉袄。她笑着说：“没有事，你呢，没遇到什么吧？”
　　赵小曙的脸色顿时苍白，“老师，我好像遇到了一个了不得的东西哎！那天在超市里，有个鬼在窗户外蹲着我们，后来它突然消失不见，我抬头往上看，发现天空裂开一道口子，在天空后，有一只巨大的眼珠子。”
　　颜逸拍拍胸口，“我去，你别吓人，那得多大的眼珠子啊？”
　　赵小曙：“非常大，就像一个巨人撕开天幕，在悄悄观察我们的世界。而且我有种感觉……祂和我们，不是同一种存在。”
　　秦奚丹看到自己把小棉袄给吓到了，安慰道：“其实也没什么，不算大问题，就一个眼珠子嘛。她不会伤害你的。”
　　徐雪晴问：“老师是说，祂对小曙是善意的吗？”
　　秦奚丹颔首，“小曙看到的那个存在，并不会伤害你们。但是如果是其他的东西，要小心防备，祂们善恶难定。”
　　听秦奚丹笃定的语气，徐雪晴微微睁大眼睛，“老师，难道你认识小曙看到的那个存在？”
　　秦奚丹：“咳咳。”
　　也算认识吧……
　　赵小曙震惊地说：“老师居然认识祂嘛。”
　　那样的存在给她的感觉堪比神明，没想到老师居然认识，那老师得多厉害呀？
　　她瞬间就对秦奚丹肃然起敬，“老师，你好强！”
　　秦奚丹：“……咳咳咳，没有没有。”
　　沈承安好奇地问：“老师，那样的存在算什么呢？为什么天空后会有眼睛，是有人在暗中观察我们嘛。”
　　秦奚丹抿了下唇，思考片刻，摇了摇头，“说实话，我也不知道。”
　　她虽然知道赵小曙看见的是什么，但对所谓的神相仍旧所知甚少，更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能从光点里的“门”中，看见赵小曙等人。
　　沈承安明显不信，心想，既然老师认识那位存在，笃定祂没有恶意，肯定知道祂是什么。只是那样的东西，也许超出他们的认知，老师不愿意向他们透露。
　　看来还得努力变强，才能跟得上老师的脚步。
　　他心里下定决心，想到一事，眼睛亮了亮，说：“老师，那天雨夜我还看见你的役鬼了，好酷，想要役鬼需要什么条件吗？”
　　颜逸打断他：“哎？沈哥，什么叫役鬼？”
　　沈承安：“就是老师役使的鬼怪，是个红衣的吊颈女鬼，特别凶，一看就充满杀气！幸好是老师的役鬼，算是半个熟人，啊不，熟鬼，不然我可能没有机会坐在这里说话了。”
　　颜逸：“听上去好狠！”
　　他们都看向秦奚丹，非常求知若渴地请教怎么才能拥有自己的役鬼。
　　秦奚丹脑袋空空，只好轻咳一声，故作高深，“这还不是你们现在能学的。”
　　“好嘛……”
　　少年们叹口气，表情失落。突然，颜逸眼睛亮亮地看过来，“老师，那让你的役鬼出来转一圈呗，我们大家长长见识！”
　　秦奚丹无情地拒绝他们，“别想了。对了，承安，你怎么把顾时谦给请过来了？”
　　沈承安愣了下，“是雪晴介绍的。”
　　徐雪晴：“顾老师是我爸给我请的家庭教师，我感觉他思想挺变通的，知识渊博，对因斯那边的事也知道得很多，所以就把他弄过来了，反正他也挺缺钱的，不在乎在哪里讲课。”
　　秦奚丹转动钢笔，脸上表情沉静，慢慢说：“他确实是位知识渊博的学者。”
　　后来在会上，大家讨论了下学校的招生问题。
　　这里的人，除了秦奚丹，每个都很有钱，尤其是沈承安。他们家还有几家传媒公司，如果真想宣传学校，马上就能造势。
　　秦奚丹按住了跃跃欲动的少年们，“再等等。”
　　“等到什么时候？”
　　秦奚丹没有说话，看向窗户，治安车滴滴的笛声由远至近，飞快向这边靠近。她疑惑地蹙起眉，打开窗户，看着驶入校园的治安车，问：“有人报警？”
　　几个人面面相觑，表情茫然，“没有啊。”
　　秦奚丹想了想，打开系统，把“正义市民”这个称号戴上去，出门和治安官交流。原来是学校被人匿名举报营销和诈骗，她带着笑意解释两句，解开这场误会。
　　治安官们发现犯罪活动不存在后，也放下了戒备，只是对【修仙】表示怀疑。
　　这个世界有很多宗教与信仰，因斯教会宣扬种种神迹教条，国内各种神庙林立，各司其职的神仙，满足人们考试、结婚、生子一条龙的祈望。所以大家对玄学方面的事接受度良好，治安官们倒也没太为难她，大概是当成年轻人探索新世界的爱好。
　　“我认识你，”一个治安官笑起来，“你不是那个抓住幽灵的正义市民嘛！”
　　一瞬间，大家看秦奚丹的眼神都充满了信赖，好像她是个天生的好人。
　　感觉戴上【正义市民】的称号后，自己就变得金光闪闪……秦奚丹默默吐槽着，准备送他们离开，突然，一位看上去年长点的治安官偏头，对同伴说：“我有话和秦老师说，你先回车上等我吧。”
　　另外一个人挠了挠头，开玩笑道：“队长，你不会也想修仙吧？”
　　“滚犊子吧你！”
　　队长是位古铜色肌肤、面容坚毅的男人。他和秦奚丹转入一颗树后，看着年轻的女人，直接了当地说：“我一直知道世界上有鬼。”
　　秦奚丹眨了下眼，“哎？”
　　男人正色道：“我工作这么多年，见过很多超乎寻常的事情，有的是死者托梦指认凶手，也有犯罪嫌疑人在狱中突然暴毙，还有人……”他顿了一下，偏头看向树影，低声说：“也有人被鬼追杀，死在我的面前，后来是局长委托特别行动小组，才解决掉那只恶鬼。”
　　听到特别行动小组这个名字，秦奚丹愣了几秒，才意识到这应该是执火人对外的称呼。
　　男人又问：“你们学校，真的是教人修仙，可以对抗鬼怪吗？”
　　秦奚丹点头，“是的。”
　　男人露出抹笑容，“挺好的，我也可以加入吗？如果能早点会术法……或者只是能看见鬼，我就能救下更多的人了。”
　　秦奚丹看着这位眼神坚定的老治安队长，心中肃然起敬，点头道：“可以，随时都可以。”
　　这位治安队长接过报名表，认真地填写上面的一项项空白。他的同事凑过来，惊讶地说：“不是吧老黄，你真信这个啊？”
　　“没想到你也挺潮的，和小孩子混到一起去。”
　　“哈哈哈给我一张纸，我也要和队长一起修仙！”
　　四周响起欢快的气氛，老黄在报名表上慢慢写下自己的名字：“黄正。”
　　悄悄报警的热心群众呆在原地，嗑瓜子的大姐手里惊得手里瓜子都掉了，小声说：“我喊治安官来抓人，咋治安官自己都进来了咧？”
　　莫大保：“嚯，原来是你这老嫂子举报的啊？”
　　大姐：“我也是好心嘛，那我举报前，也不知道他们还真能在土里钻来钻去，有真本事嘛。老师，给我一张纸，我也想学学！”
　　……
　　今天学校里来了一大波学员，越发凸显出学院的弱点——师资力量严重不足。
　　秦奚丹送走这些人，转动钢笔，笔帽抵在下巴上，心想，不仅是师资力量不足、现在她掌握的术法也不够多。
　　好在经过这几次的历练，系统那儿她攒了不少积分，和几个抽奖机会，等会拜拜土地爷后，可以来一波抽奖。
　　秦奚丹捏了捏眉心，心里叹口气。
　　她不想太早宣扬学校，是因为一旦认识到这个世界的黑暗，心志不坚定的人很容易因此而绝望。而如今的她，没有太多可以保护他们的办法。
　　再者，第一座修仙学校这样的招牌，只要稍微做下宣传，肯定能引起不少人的注意。它本身就很有噱头，不愁没有人过来上学。
　　要担心的是，现在官方对待黑暗纪元的态度。
　　到底他们是想遵循过去的方法，让少数人掌握术法，组成像执火人这样的专门机构，还是想集结所有力量，把世界的真相、以及对抗黑暗的办法教给普通民众，找到一条全新的道路。
　　官方的态度，决定昆仑学院到底是否要低调点。
　　她无意在弱小的时候太过张扬。
　　秦奚丹想了下，把钢笔握在掌心，径直前往公司。她推开公司门，就看见章南露坐在沙发上，看着窗口发呆，脸色苍白而沉郁。
　　章南露听到声音，偏头看眼她，深黑的眼睛里浮过一丝极浅淡的光，“小丹，你真是个负责的老师。”
　　秦奚丹微微一怔，秀眉扬了扬，笑道：“沈承安又给你打小报告啦？”
　　章南露：“是我问他的。你一醒来，就去学校了。”
　　秦奚丹给自己倒杯茶，靠着桌子，笑道：“毕竟我主职是老师嘛，哎，老板呀，你还记得顾时谦吗，谢老教授的朋友，上次你带我去青松大学时，还是他跟我们解释的邪神祭拜符号的含义。”
　　章南露点头，“记得。”
　　秦奚丹问：“你查过他吗？他是徐雪晴的家庭老师，但徐雪晴最先接触过钢笔和诡异。”
　　而按照安德烈先生的话，钢笔是某位羽翼漆黑的存在，从南德拉洲带过来的。
　　章南露：“我查过他，但没有查出什么端倪。他的一切身份都是真实，没有造假。”
　　秦奚丹蹙了下眉，“这样嘛……”
　　她还是有些怀疑，心里想着，等会去找个私家侦探，去跟踪顾时谦一段时间。
　　章南露：“我再找个人去跟踪下他吧。”
　　秦奚丹嘴角翘起，“真是英雄所见略——呕——”
　　一股强烈的反胃从腹中升起，她捂住喉咙，身体弓起，感受到呕意一阵阵袭来，什么东西似乎堵在喉咙里，让呼吸都变得艰难。
　　章南露快步走到她身边，一只手扶住她的肩膀，一只手拍在她的后背。
　　“呕——”
　　吊颈的女鬼从她的口中钻了出来，身体弓着，张开嘴巴。
　　鲜血从惨白的嘴中涌出，伴随着暗红的血液，一具骸骨从撑到脸颊变形的嘴里挤了出来。
　　章南露面寒如雪，紧盯着那具骸骨，慢慢俯身，从模糊的血肉中，捡起一颗残破的菩提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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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第 74 章
　　秦奚丹意识慢慢回笼, 感觉自己的嘴巴不受控制地撑大，喉咙疼得厉害, 视线中, 吊颈女鬼扭过脑袋，嘴角高高翘起，下巴挂着血腥，朝她露出一个“友善”的笑容。
　　“呕——”
　　女鬼重新从喉咙里钻进她的身体, 她紧掐着自己的喉咙, 胃部一阵阵翻滚。
　　刚刚是发生了什么？她把恶相吐了出来？
　　秦奚丹坐在地上, 脸色同鬼一样苍白, 吐出的乌血在地板上摊开, 漫到她的脚边。闻见一阵恶心的味道，她望了过去, 看见乌血里那团雪白的骸骨，心中有些愕然。
　　这什么玩意？
　　为什么到自己恶相的肚子里了？
　　章南露把那颗带血的菩提珠放到她面前, 问：“你认识这个吗？”
　　秦奚丹瞪圆眼睛, 脸上吃惊不算作假, 她一直以为一号是跑走了, 才在桥头不见踪影，原来是被自己的恶相一口吞掉了。
　　可她此毫不知情。
　　等等, 她的恶相这么凶、这么强嘛？
　　章南露看出她的震惊，说：“使用第二态容易失控，遭到反噬。”
　　秦奚丹抿了下粉白的唇，沉默几秒，才说道：“这是追杀我的那个黑暗信徒, 我以为……那时很凶险, 我不受控制变出第二态, 但我不知道自己吞掉了他。”
　　这个解释略显苍白，可事实的确如此。她有些挫败，意识到自己无法完全掌控第二态。
　　章南露走到办公桌前，打开抽屉，从一些瓶瓶罐罐中，找到一个天青色的瓶子，从其中倒出一粒血红的丹药，递给秦奚丹，“吃掉。”
　　秦奚丹喉咙很疼，想到刚刚的画面，还有些反胃。她接过红丸，吞下去的时候差点吐了出来，喝好几口水才压过胃里翻腾恶心的感觉。
　　她嘟囔：“我真不知道……”
　　虽然对老板有所隐瞒，但自己肚子里吞下一个黑暗信徒，这事她这是懵逼又害怕。
　　章南露点了下头，“你有点失控。从最开始露出第二态，应该就是在失控当中，现在你不能完全操控自己身体里的恶鬼，更何况，她还吸收掉了一个不弱的邪修。”
　　“等等。”秦奚丹蹙眉，发现他话中的信息，“你是说我的第二态，把那个邪修给吸收掉了？”
　　章南露点头，“嗯。”
　　秦奚丹胃里又开始翻滚，无论是身体里藏着只恶鬼，还是恶鬼还消化掉一具尸体，都让她呕意翻腾。
　　但现实已经如此，只能硬着头皮面对。她瞥了眼那具尸体，问：“吸收掉以后，我会发生什么变化吗？”
　　章南露：“你会更强，也更容易失控。”
　　“所以，”秦奚丹眉头紧蹙，“吞噬……也是一种变强的办法？”
　　章南露点头，“是。”
　　秦奚丹叹了口气，“这也太恶心了。”
　　她现在明白为什么章南露让她不要使用第二态，一是容易失控，变成在人间行走的厉鬼，二是……真恶心啊。
　　章南露：“以后不是生死危机，不要再使用第二态。”
　　他依旧没有问太多，让秦奚丹挺不好意思的。她张了张口，想要解释什么，但章南露已经先转身拿出清洁工具，清理起地上的狼藉。
　　秦奚丹连忙跑过去帮忙，好在她现在不是一个月前的菜鸟，对这种粘稠的血肉和惨白的骨头，接受度已经良好。她边擦边问：“老板，我看见那天简飞扬掏出一瓶液体，洒了点，直接就把邪修的尸体给融化了，可真是毁尸灭迹居家旅行必备良啊！我们这边没有吗？”
　　章南露：“有的。”
　　秦奚丹歪头，“哎？那怎么不用？”
　　该不会是心疼钱吧，话说他们有这么穷嘛。
　　章南露把骸骨身上的血擦干净，让它横躺在地上，变成一具干净如玉的骨头。秦奚丹蹲在地上，擦着乌血，说道：“他生前作恶多端，死了倒干干净净的，和别人差不多。”
　　章南露走到抽屉前，翻了半天，找出一个布包。
　　秦奚丹洗好手，在一边看着，现在她觉得老板的办公桌是哆啦A梦的口袋，什么神奇的东西都能掏出来。
　　章南露打开布包，里面是盐粒般雪白的颗粒物。他把颗粒物均匀洒在骸骨上面，没多久，骸骨就像是脱水了般，等比慢慢缩小，最后缩成一副巴掌大小精致的骨头。
　　他拿起巴掌大的小骨头，把上面颗粒物清洗干净，然后给秦奚丹一把小刀，“挤点血出来。”
　　秦奚丹“啊”了声，愣几秒后，还是割破手指，挤了点血到骨头上。
　　血液在骨头上漫开，玉白的骨质竟然吸收她的血液，被染成一种淡粉如桃花的颜色。章南露握住粉红色的骨头，想要递给她，手伸到一半，似乎想到什么，又拿出一根红绳，在骨头上缠了两圈，才送给秦奚丹。
　　秦奚丹接过骨头，不解地看着，问：“这是……留着当纪念品？”
　　章南露不禁莞尔，说道：“它的骨头是个好东西，叫作血化骨，能制成法宝。你把这个带在身边，当个护身符，要是有人再偷袭你，它能替你挡下第一次的致死攻击。”
　　秦奚丹眼睛一亮，“好东西啊！”
　　章南露点头，“确实，血化骨十分难得，尤其是你吞下的那个邪修本身实力便很强，死前还处在第二态恶鬼的状态，你能得到它，也算一场机缘。”
　　秦奚丹忍不住笑起来，眉眼弯弯，越看这截粉红的骨头越可爱，“他作恶多端，活该被我当成工具！哎，老板！”
　　她抬起眼看面前的青年，杏儿眼弯着，“老板你真好！”
　　章南露嘴角忍不住微微往上扬了扬，然后迅速绷紧，把脸偏向另一边，冷着脸说：“嗯，还行吧。”
　　秦奚丹心想，你以后是我最亲的老板，再也不是无情资本家了。
　　她弯着弦月般的眼睛，又说：“老板，你真是博学多识，懂得可真多，要是你不在这里，我估计会把这截骨头当废物丢掉。”
　　章南露眼里浮过抹极浅的笑意，“普普通通，不算什么。”
　　“老板你真是太谦虚了，像你这样的人才、这样的本事，不被人知道真是太可惜了！我真是好仰慕你。”
　　章南露听着彩虹屁，被她吹得有些迷糊，苍白的脸微微发红，低声说：“还好吧。”
　　秦奚丹话锋一转，突然图穷匕见，“老板，你想来我们学院教书嘛，没事当个兼职做，不仅能赚钱，还能把你的本事教给更多的人，让别人都来仰慕你啊！”
　　章南露嘴角绷紧，看了眼她。
　　秦奚丹眉眼弯着，笑容灿烂，让人实在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他把目光从如花笑颜上移开，“再看吧。”
　　秦奚丹：“就算不教别人，你也可以教教我嘛。我们什么关系嘛。”
　　章南露走到桌前坐下，打开电脑，调出一份档案，招呼她过来看。
　　秦奚丹好奇地凑过去，一张白底的证件照快速从屏幕里滑过，顾时谦那张斯文俊雅的脸对着她微笑，金丝眼镜后眼睛温和热忱。
　　这是从官方直接拖过来的，关于顾时谦的档案。档案中青年的履历和人生轨迹非常清晰，没有一丝疑点，是个海归的人才、青大高薪引入的青年教授。
　　秦奚丹认真看完后，轻声说：“难道是我想错了？”
　　章南露提醒：“不要忽视你的直觉。”
　　秦奚丹颔首，“最近他会来学校教书，我去套点话，看能不能问出什么。”
　　“小心一点。”章南露转动转椅，深黑的眼睛望向她，“对了，你最近状态不太好，别住在酒店了。”他想了几秒，说：“你愿意去四仙庙里住一段时间吗？毕阿婆会留意你的情况。”
　　这种好事，秦奚丹当然是愿意的。
　　她决定今天下午就搬家，麻溜地跑到四仙庙抱婆婆的大腿。
　　章南露站起身，“我送你过去。”
　　走到公司外，秦奚丹突然想到什么，小跑到土地庙前，虔诚地拜了两拜。她倒不是土地神的信徒，纯粹是以前的习惯——游戏抽卡前、重大考试前……总要认真拜拜各种神仙。
　　别管有用没用了，反正有用算自己的，没用算别神的。
　　她拜了下，心中默念，土地公公保佑，让我抽几个厉害点的术法出来吧。
　　拜完，秦奚丹打开系统，摩拳擦掌准备玩无敌抽奖轮。
　　之前她参加鬼市，和邪修几场交锋，加上最后漩涡河上被偷袭，都触发系统的隐藏，攒下三次抽奖机会。她最想抽到的是类似避水符的术法，可以快速教给学生们，提高他们在神堕日的生存率。
　　秦奚丹深吸一口气，转动转轮，转针不停旋转，停在一个漆黑的格子上。
　　“恭喜你~！什么都没有获得！”
　　秦奚丹：？？？
　　她回头看眼章南露，“老板，我看上去很衰吗？”
　　章南露点头，“挺衰的，”他轻咳一声，“忘记和你说，第二态会影响你的运势，尤其是你体内藏着只恶鬼，运气就不会太好。”
　　你不早说！
　　秦奚丹深吸一口气，搓了搓手。虽然知道现在运气不太好，但她失控这事一时半会没法解决，没时间把转轮机会攒着了。
　　而且她有种感觉，自己会越来越倒霉。
　　想到这里，她迅速用完了两次转盘机会，抽到一千的积分和一个丹炉。
　　“恭喜你，获得黄级道具，上品炼丹炉，以后你可以炼制属于自己的丹药了！”
　　秦奚丹嘴角翘了起来，自己又解锁了一个修炼的方向——炼丹哎，以后学校的专业除了遁术、炼器、符咒，还可以多一门丹术。
　　昆仑学院离广告词上那句最全面的修仙大学，只差亿点点的距离了。


第75章 第 75 章
　　秦奚丹心情突然不太美妙。
　　她意识到, 炼制丹药除了炼丹炉，还需要丹方和材料, 但这两样自己都没有。至少得抽出一本《炼丹·初级》才初涉丹术, 至于想在学校开创一项专门的专业，就更加难了。
　　前路漫漫啊。
　　秦奚丹蹙了下眉，坐到车上，微偏过脸, 假装自己在闭目养神, 实际打开系统, 开始研究刚抽到的炼丹炉。
　　炼丹炉是大肚形的器皿, 两侧炉耳刻祥云图案, 炉盖上雕着一朵绽开的莲花，而在炉身中心, 是一个黑白相间，神似太极两仪的图案。
　　炉子只有巴掌大小, 但可以随她心意变大变小, 往里面按对应的填入各种材料, 就能炼制出所需要的丹药。
　　秦奚丹问：“老板, 你知道丹术吗？”
　　章南露挑了下眉，“炼丹之术吗？现在这些东西, 大多已经失传了，只有些简单的方子留了下来。”
　　秦奚丹抬眸看他，“你知道？”
　　章南露点头，倒是想到什么，“有张清心的方子, 是用刺五加、生姜皮、土牛膝、地胆草、京墨一起煮着喝, 可以克制你体内的恶鬼, 等会我把材料用量和煎熬时间写出来，你可以没事煮着吃。”
　　秦奚丹搓搓手，期待地问：“除了这个呢，还有什么吗？”
　　章南露思考好一会，才说：“执火人内部有一些古老的丹方，但不能免费借阅，得积攒到一定的贡献和权限，才有资格去调动这些稀有的资料。”
　　秦奚丹：“那我得努力了。”
　　“不用，等年底回总部开会，我进去看一下，然后抄一份出来就行。”
　　秦奚丹眼睛瞪得圆圆，心想，这样不行的吧？
　　但是她忍不住嘴角上翘，笑着说：“那可真是太好了！哎，老板，我们内部除了保存有一些丹方，还有什么吗？比如术法、丹药、法器这些？要怎么才能获得兑换的机会呢？ ”
　　在她看来，这些东西应该和以前世界的kpi差不多，提高员工的积极性；而且无论是丹药、还是其他东西，资源有限，无法均匀分给其他人，只能用这种方法，来筛选表现足够优异的人，来获得变强的机会。而变强以后，面临的危险也更多，自然越来越需要资源。
　　章南露想了好一会，目光虚虚落在车窗外。
　　秦奚丹以为他专注开车，忘记自己的问题时，他终于开口回答：“我不太清楚。”
　　“哎？”
　　章南露：“没怎么注意过这些东西，那张方子是简飞扬抄给我的。”
　　秦奚丹拖长了声音：“嗷——”
　　原来抄来抄去，是他们的老传统了。她翘了翘嘴角，“哎，你要那张方子干嘛？你也有点失控吗？”
　　章南露：“我们都一样，多多少少都会有点，不过也没什么。”
　　秦奚丹摸了摸脖子，感觉里面有头发，刺啦刺啦的。她撇了下嘴，心想，那还是挺重要的，一想到有恶鬼会用这么惊悚的方式出场，她就感觉接受不能。
　　不过恶心是恶心了点，但拥有恶相，至少能保证死的是敌人，不是自己。不然那天雨夜桥上，被一口吞下，融化成一滩血水的，应该就是自己了。
　　她摸了摸粉红色的血化骨，把红线挂在脖子上，当成项链挂着。
　　唔……这样看上去像个变态。
　　秦奚丹把血化骨收起来，放进口袋里。
　　“在黑市时，应该偶尔也能买到丹方。”
　　秦奚丹点头，“是的，不过大部分都是卖药的，丹方很贵，而且很稀少。”她记得当时拍卖会上倒有一张方子，是恢复类的丹药，可惜太贵了，她根本买不起，况且当时她有毕阿婆的蜂蜜小瓶，快速恢复不是问题。
　　万一花重金买回来，努力凑齐材料炼制的丹药，还没有阿婆免费特供的人面蜂蜜有用，那也太不划算了。
　　但是现在和以前不同了，学院人越来越多，如果材料足够的话，说不定能实现丹药量产。阿婆的蜂蜜管用，却也十分珍贵，只送给她一个人，但要是量产丹药，大家就都能用上了。
　　秦奚丹笑了笑，知道自己想得天真。除了丹方珍贵，丹药的材料应该也不多，按照这个世界的尿性，炼丹的材料说不定同样是阴气、恶鬼之类的东西。
　　她揉下眉心，突然想到一个稳定刷鬼的时机，眼睛微微眯起来——
　　神堕日。
　　……
　　秦奚丹的行李不多，最贵重的，也只有一条狗子。她很快收拾好东西，拎着行李箱，手牵狗子，坐车来到四仙庙。
　　四仙庙一直是个热门的景点。
　　也不是因为大家信四季神，像过去一样祈愿四季风调雨顺，年年丰收。现在人们来四仙庙参观，主要是四位女神实在太好看了。
　　秦奚丹仰头望着春姑娘娇美的面容，情不自禁发出痴汉的声音：“吸溜——这也太美了。”
　　四位女神像背靠着背，面对东西南北四个方位。
　　春姑娘青春未艾，脚边百花盛开，微微扬起头，一手往前伸，看着栖在掌中的蝴蝶，显得青春又美好，给人的感觉正像春天，欣欣向荣、活力四射。
　　她顺时针走动，依次观摩春夏秋冬，夏之神清雅如莲、秋之神成熟美艳、冬之神肃杀清冷，每一尊雕像极其精致美丽，仿佛仙人入凡尘。
　　一个导游带着游客跟她一样顺时针观摩一圈，用扩音器解释道：“这四尊雕像刻尽四季的美好，因为雕刻得太精湛，以前还有人怀疑这是把女孩子封在里面了，是四具女人的尸体，拿着斧头过来要把雕像劈碎，哈哈哈当然是一场闹剧啦。”
　　这话秦奚丹要是以前，听着也就当成玩笑，一笑乐呵下，然而现在她听完，顿时没有兴致再看女神雕像，在游客们的欢笑声中，走到四仙庙的后院。
　　后院是毕阿婆住的地方，是一个四四方方的小院子，院子中间种着棵冠盖茂密的银杏树。
　　秦奚丹进去的时候，毕阿婆和章南露正在聊天。
　　婆婆看见她，慈祥地笑起来，“小丹，桌上的水喝一下。”
　　秦奚丹点头，乖巧地喝完水，这次在蜂蜜水中，喝到一丝清甜的花香。她咂摸着，感受体内第二态的变化时，那两人继续聊了起来。
　　毕阿婆对青年说：“来了就来了，关我们什么事？不是说执火人不掺和那些事吗？”
　　章南露垂着眉眼，低声道：“院长说，这次市长因为诡异死了，我们没有保护好人，已经引起了一些嘘声。”
　　毕阿婆笑了一下，眼神很冷。
　　章南露：“这次来的是……”他声音放低了些，说完停几秒，“不能有差池。”


第76章 第 76 章
　　秦奚丹小口抿蜂蜜水, 听到他们的谈话，心里“哦豁”了一声, 看上去, 有个了不得的大人物要来绝扈市。
　　她之前猜的没错，市长因为诡异死亡，影响了政局，也影响一些人对黑暗纪元的态度。在诡异面前, 权力、金钱、地位……这些东西都如尘泥, 一个鬼王就能摧毁整座城市, 一场黑暗仪式引起的鬼怪潮, 能让无数普通人去世——无论这些人是普通人, 或是万众瞩目的明日之星。
　　一定有很多人会害怕吧。
　　黑暗与死亡面前，每个人都是平等的。
　　他们会干嘛呢？
　　秦奚丹尝试用脑子想了想, 几秒后就选择放弃。随便这些人怎么做决定，执火人的地位始终稳定不倒, 当时选择加入执火人, 抱紧官方爸爸的大腿, 看来没有错。
　　说起来很奇怪, 也许是经历过数次黑暗纪元的关系，这个世界的历史反复前进又后退, 或者被摧毁，发展到现在，呈现一种又发达又落后的感觉。
　　就比如因斯帝国，明明是个强大的国家，却全员信神, 掌权人是红衣教皇, 神职人员拥有最高的地位。
　　而南德拉洲更不用说, 分裂成无数小国家，大部分都是殖民地，是因斯的后花园，贫穷落后和疾病充斥着那片土地，还有人深信不疑，觉得南洲之所以贫穷多难，是因为那是一片被诅咒的大陆，是神明弃之不顾的黑暗之所。
　　北边大陆神秘而孤僻，被海水与冰川隔绝，沉默孤独，野蛮生长，很少有信息能传出来。
　　只有她在的国家与她原来世界比较相近，三个政党轮流执政，一个党派执政，另外两党在野，与之抗衡，除此之外，还有百人长老会、橡树会议、曙光人民监督会来负责监督。现在执政的党派叫白鹿党，另外两党是光明会和梅花学习社。
　　光明会信奉只有伟大之人才能带来光明，是一群精英份子组成和支持的，而白鹿党与之相反，选票大部分在民间，口号是人人皆伟大。
　　至于梅花学习社，成员大部分是知识分子，立场不定，也不太强大，已经很多年没有争取到过执政党的位置。
　　这次过来的是哪个派系的人呢？
　　不过她最关心的，是执火人听谁的话，支持哪一党。
　　应该是执政党吧……但要是下次选举，被光明会拿了执政党的位置怎么办？她可不想被一帮傲慢的“精英”命令。
　　秦奚丹小口喝水，脑袋里乱七八糟想着这些事。
　　“关我老婆子什么事？”毕阿婆扯了扯嘴角，显然很不关心这些东西，“哎呀，老婆子活了这么多年，真不在乎什么会长党魁，你这个孩子，以前也不说这个的，人死了就死了嘛，黑暗纪元死人还更多呢。”
　　章南露低着眉眼，“是院长的意思。”
　　秦奚丹转身，找个圆凳坐下来，好奇地问：“院长就是我们的头头嘛？”
　　章南露看她，“点了下头。”
　　秦奚丹大胆发问，“虽然说执火人不涉政治，但总会扯上点关系，要是以后出现大范围天灾，几党意见不同，我们要听谁的？内部应该有相应的规则吧。”
　　章南露轻咳一声：“有是有，但稍微落后。”
　　秦奚丹好奇地望着他。
　　他揉了揉眉心，别开脸，又咳了咳，“听皇帝的。”
　　“噗——”
　　秦奚丹差点把茶水喷出来，“这也太落后了吧！”
　　后来章南露一通解释，她才知道，执火人本身就是黑暗纪元时，某个天子所设的官方机构，因为执火人中很重要的一条规则就是遵循正统，听皇帝的话，别让他受伤。
　　岁月变迁，转眼千年，当年创执火人的天子也不会想到，现在压根已经没有皇帝了。
　　秦奚丹心想，大人，时代变了啊！
　　“院长察觉到黑暗纪元将近，重启了执火人，所以，”章南露抿了下唇角，“我们现在是听院长的，而他自己怎么想，我也不知道。”
　　秦奚丹捧着杯子，点了点头。
　　这种东西离自己还是太远了，她全当长见识听一听。
　　安德烈在外面汪汪叫起来，催她出去陪玩，秦奚丹“哎”了声，起身准备出去遛狗。
　　“小丹。”章南露突然喊住她，抬起脸望过来。
　　秦奚丹回头看他，“什么事？”
　　章南露：“这段时间，你愿意接一个新活吗？”
　　秦奚丹挑了下眉，“当保镖？”
　　她绷紧嘴角，说：“老板，其实我很忙的。”
　　章南露收回视线，身体往后靠了靠，半边脸隐没在昏暗的光线中。他没有多坚持，听到秦奚丹这么说，就点点头，“也行，那——”
　　秦奚丹笑起来，抢先道：“那是另外的价钱！”
　　——————
　　黄正坐在办公室，拿着从昆仑学院领到的学习资料，一页页翻动。纸上画的图案在纸张快速翻动时，好像连成一幕，变成完整明目诀的演练动作。
　　他是位老治安官，一线奋斗多年，再过几年就要退休了。
　　黄正把资料放在桌上，心想，如果这事传出去，大概没有人敢信吧。现在他也觉得有点恍惚，自己作为一名治安官，居然进了所修仙学校，还领回来一叠“学习资料”，准备认真修炼。
　　但是事情就这么诡异地发生了。
　　黄正扶了扶额头，看向桌面，桌上放着一张相片。卡通的米黄色相框冒出两个猫猫耳朵形状的尖尖，和钢铁硬汉的冷硬风违和感十足。
　　相片上是绝扈市有名的景点——千树梨花。
　　白雪溶溶而落，天地银装素裹，城外一树树的雪花，好像千树万树梨花开。在雪白的天地中，一个秀丽的女人牵着个小女孩，对着镜头温柔微笑。
　　黄正的目光也稍稍柔和，嘴角不觉弯了弯。
　　“师父！！！”
　　苗年闯了进来，“我听说一件贼有意思的事情哈哈哈。”
　　黄正工作多年，带过很多新进来的年轻人，一线治安官许多都要喊他一声师父。苗年也是他带的一个徒弟……小伙子人挺好，就是神经有点粗。
　　苗年拍着桌子，大笑道：“我听说老麦和阿振他们接到民众举报，有个什么洗脑还是诈骗机构，噱头是带人修仙，他们抓着抓着人，自己被洗脑了，现在拿本书神神叨叨说要去修仙，你说好不好笑！”
　　黄正沉默了。
　　苗年显然没有看出师父眼睛里的腾腾杀气，又说：“哎呀，都读过书的人了，怎么这么容易被骗啊，这让群众怎么相信我们！”
　　黄正沉声说：“万一那些人不是骗子呢？”
　　苗年愣了下，突然想到大桥上的那一幕——夜雨滂沱里，青年惨白的面孔，和穿一根根穿透皮肤的鸦黑羽毛。他打个寒战，大声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一定是假的，是幻觉，是骗子！”
　　黄正不再说话，低头继续看书。
　　“师父你看什么呢？”苗年凑了过来，先看了眼图画，图上是一个人在按摩眼睛，“眼保健操？”
　　他的目光移到旁边，落在纸张侧边的小字，“昆仑学院编写，昆仑学院——最好的修仙学院。”
　　苗年看到这么见缝插针无孔不入的广告词，乐了，“哈哈哈大傻帽，谁信这玩意啊？”
　　黄正抬眸，看他一眼。
　　苗年放肆的笑声截然而止，四目相对，有些尴尬。赶在师父揍他之前，小伙子腾地一下蹿起来，麻溜跑到门外，大声说：“师父，缪局喊你有事，让你去她的办公室！”
　　黄正：“你小子不早说！”
　　他握紧手里的明目诀，突然怔了几秒，心想，该不会是这事马上就传到局长的耳朵里了吧？
　　喊他是去干什么，点名批评？
　　黄正放下学习资料，摸了摸相框，起身走向局长办公室。到门口，他停下脚步，准备敲门时，突然听到里面有人在交谈。


第77章 第 77 章
　　黄正站在门口, 无意听人聊天，本来想转身就走。但另外一道柔和沙哑的女声响起, 让他停下脚步。
　　“千秋, 你觉得呢？我们该不该向公众公开神堕日吗？”
　　说话的声音他很熟悉，是现在绝扈市的代市长，邱月。
　　黄正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攥紧了手。
　　缪千秋沉默了一会, 没有说话。
　　黄正是知道自己这位上司的, 她看着面向和蔼柔和, 实际上性烈如火, 想到就会直说。如果能让她沉默, 应该是十分难以抉择的事情。
　　“我不太赞同公布神堕日，”缪千秋低声说：“按照执火人的说法, 现在大家都被诅咒，除了经历神堕日, 没有别的办法。贸然把信息透露出去, 只会造成恐慌, 大批人想要逃离绝扈市, 反而错过了真正的救命机会。这中间肯定同样会出现许多事故，说不定诡异还没死人, 反而有许多人因为恐慌而丧命。”
　　她叹了口气，“在这样的诡异事件面前，过去所有的经验都不适用，还是得听专家的啊，执火人在前面冲, 我们尽量维持治安稳定, 别生出一些不必要的骚乱。”
　　邱月嗓音柔和, 沉稳而有力量，“我也这样想。只是……”
　　缪千秋似乎知道她心里想什么，“只是迟早有一天，大家都要知道、也应该要知道我们会面对什么。”她低声叹口气，“黑暗纪元，真是从来没有面对过的灾难啊。”
　　“怎么？怕了。”
　　缪千秋笑了一下，“可别这样看着我，以前大学四年舍友，你什么时候看我怕过？宿舍的蟑螂全是我一个人抓的。”
　　黄正在外面听着，扶了下额头，觉得自己应该离开了。
　　可他刚迈出一步，又听见里面人幽幽叹口气，“这次负责调查市长死因的是光明会的人，不太好弄。”
　　缪千秋劝慰道：“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我准备派黄正去保护他，你知道黄正的，老治安官了，负责又可靠。”
　　邱月说：“光明会还点名，要求一位执火人陪同他，负责保护他的安全，现在我们城市的执火人本来就少，抽调走一个，就有可能造成好几起诡异事件没人解决。”她的语气并不友好，“希望他早点调查完，赶紧回去吧，现在的绝扈市，留不住这样的大神。”
　　缪千秋想了下，“也可以派个刚入行的执火人，去应付应付他？”
　　……
　　到下午，黄正就看见了那位刚入行的执火人。
　　秦奚丹坐在车上，一身宽松的淡紫休闲装，长发扎成简单的马尾，阳光照在她雪白秀丽的脸上，让她看起来像个青春靓丽的大学生。
　　她的嘴角忍不住翘起，看上去心情极好。
　　黄正愣了下，“老师？”
　　秦奚丹打招呼，“哎，不用这么喊啦，叫我小丹就好啦。黄队，你也是来当保镖的吗？”
　　黄正点头，“我们一起去接机。”他冷哼了声，“排场还挺大。”
　　秦奚丹：“哎呀，大人物嘛。”
　　她敷衍地说了两句，嘴角又往上微微翘起。
　　黄正问：“小丹，你也是支持光明会吗，怎么这么高兴？”
　　秦奚丹连忙说：“没、没，我就是想起高兴的事情。”她微微笑起来，想着自己拿这次工作，换到了张天焰符，还换到让章南露去昆仑学院兼职几天的好事。
　　天焰符倒在其次，有了第二态后，她对这些杀伤力极强的法宝依赖性少了很多。但是章南露，可是个大宝贝啊！他脑袋里知道的东西肯定很多，她得带着学生使劲薅羊毛，争取在三天之内把肥羊薅秃。
　　秦奚丹想到这里，嘴角扬起的弧度越来越大。
　　黄正偏头，看了她好几次。
　　秦奚丹轻咳一声，解释：“就一点点开心的事啦，”手机突然想起，她看见来电人的名字，笑容明媚地接过电话，“是，我现在上车啦。”
　　章南露说：“应付应付那个人就好了，真遇到什么事，及时逃跑，不要拼命，也没必要用第二态。”
　　秦奚丹一听，还有这样的好事，这纯粹是让自己摸鱼嘛。
　　她赶紧高兴地答应了。
　　其实她觉得，这次保镖之行，应该没有什么危险。绝扈市的黑暗信徒们，大部分都在雨夜跳到江里，完成那场黑暗仪式。而看上去最厉害的那个，似乎被自己一口吞掉了。
　　而在执火人那边，无论是章南露、还是庙祝阿婆他们，都应该去做更多有意义的事情。他们应对神堕日要布的阵法，她也完全不懂，帮不上什么忙，还是当保镖比较没有技术含量，又安全，还能摆，也能让有能力的人抽出时间去布阵。
　　秦奚丹柔声说：“好的，没有人比我更会摆。”
　　又聊几句，她放下了手机，抬起眸，就对上黄正打趣的目光。
　　黄正：“小男友啊？”
　　秦奚丹解释：“只是我上司啦。”
　　黄正挑了下眉，“你上司，也是执火人吗？”
　　秦奚丹点头，笑着说：“过几天他就会去我们学院上课啦，他会的东西很多，可以逮着他薅，你们千万别客气。”
　　黄正爽朗地笑道：“那可太期待了，我真不会客气的。”
　　“别客气，千万别客气！”
　　在机场等候了半天，他们终于等到自己要保护的目标。
　　男人看起来四十多岁，体型臃肿，两腮鼓起挂着肉，眼睛凸出，嘴唇大且薄。
　　他的目光快速扫过黄正，落在秦奚丹的身上，微微眯了下眼睛。
　　秦奚丹不觉皱了皱眉，看出他脸上挂着的黑气，心想，这位光明会的会员，看起来气色不太好的样子。或许可以想办法，不着痕迹给他驱一下阴气。
　　她回忆章南露那里拿到的资料，来者叫熊时易，是光明会的重要会员，同时也是位财力颇丰的富商。
　　熊时易看了眼黄正，“执火人？”
　　黄正：“……秦小姐才是执火人。我是负责保护你安全的治安官。”
　　熊时易不屑地扯了下嘴角，傲慢地说：“我自己的保镖可比有用多了。”他重新看向秦奚丹，似乎在打量什么物品，“秦小姐？”
　　秦奚丹有点不太舒服，想了几秒，点了点头。
　　熊时易奇异地又看了她好一会，才露出淡淡笑容，“我还以为是给我安排的秘书呢，秦小姐真是高人不露相。”
　　看见熊时易坐在车后座，秦奚丹拉开车门，坐在了副驾驶座。
　　“秦小姐，”熊时易问：“你不来后面坐吗？这样出什么事，也能及时反应。”
　　秦奚丹扯了扯嘴角，“别担心，我们绝扈市人杰地灵，治安很好，不会出什么事的。”
　　说完，她的目光从车外漂浮的野鬼上移开，面色不变。
　　看她这么高冷，熊时易原来因为她年轻貌美，心里生出的那丝怀疑也烟消云散，点头称是，“秦小姐真是高人，有自己的想法。”
　　秦奚丹悄悄弯了下嘴角。作为一个天天被三百群友夸夸的“一门之主”，她可太懂怎么故弄玄虚，装成大佬了。
　　这场保镖之行，果然如她所猜，没有遇到什么危险，也没有黑暗信徒突然偷袭。
　　熊时易进去谈正事的时候，她和黄正就在外面，两个人百无聊赖地聊天。黄正对修仙有种莫名的热情，除了问她明目诀外，还追着问很多问题。
　　“小丹，学会这个，就能看见鬼魂了吗？”
　　秦奚丹点头，“最开始的时候不能看见，只是会发现视力变好很多，再往前一点，有意识去用的时候，能看见一些虚浮的影子，再到后面，就能直接看见鬼魂和一些别的东西。”
　　就像她现在，已经能很轻松地见鬼。
　　不过明目诀上有写，这个学到后期，可以辨别邪神，驱除恶鬼。她还得每天再练练。
　　黄正听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如果一个人死了很多年，还能看见他的鬼魂吗？”
　　秦奚丹想了想，“唔，得看吧。”她想起横广中学外抱着小皮球冲向汽车的男孩，心里叹口气，“如果是死了变成地缚灵，重复死前的经历，还是能看见的。”
　　黄正眼睛一亮，“能看见？那能交流吗？”
　　秦奚丹：“不太能吧。”
　　以前人死了以后，会回归混沌，变成阴气重新进入天地中，而现在天地秩序开始失衡，外面无意识漂来飘去的鬼越来越多了。
　　这其中大部分的鬼是团没有意识的阴气凝结体，也有少部分满怀怨恨，对人充满恶念，是通俗意义上要害人的恶鬼。
　　秦奚丹皱起眉，想到很多鬼不是人死后变成的，好像是土里直接蹦出来的。而随着黑暗纪元快要到来，世界进一步失衡失序，未来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
　　虽说黑暗纪元让人恐惧，但如果亡者能苏醒，应该也有一些人会暗暗期盼吧。
　　秦奚丹看了眼面前的男人，心里暗自叹息——毕竟让人闻之色变、恐惧不已的鬼，也可能同样也是有人朝思暮想，渴望再次遇见的人。
　　黄正喃喃：“不能交流吗……能见到也好，小丹，是地缚灵的话，我是要去哪里找他？”
　　秦奚丹摇头，“不一定会变成地缚灵，你别去看了。”
　　不然心里得更难受。
　　黄正又说：“你们执火人就是要杀鬼吗？”
　　秦奚丹：“差不多。”她看黄正的表情马上就变了，知道他担心什么，说：“我们解决的鬼怪，都是引起诡异，正在害人的恶鬼。而且，”她蹙起眉，托着下巴，“现在这里的鬼，只有一部分是人转化的，街上飘来飘去的那些，很多都是直接由阴气转化而成的，不是通俗意义上人死变成的鬼，他们没有意识，但还是对人有害的，比如说那个。”
　　她指向前方，“那个就是直接蹦出来的。”
　　黄正顺着她所指看了过去，走廊一眼就能望到底，干净明亮，什么都没有。一股寒意缓慢地蹿上他的脊背，他用力揉了揉眼睛，抿紧嘴唇。
　　秦奚丹不好意思地笑笑：“啊，忘记你现在看不见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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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第 78 章
　　等熊时易出来, 秦奚丹就没有再聊天，继续维持自己高人的形象, 一直到熊时易停下, 送他住进酒店。
　　她住在隔壁的房间。一进门，她伸个懒腰，躺在松软的床上，高冷形象一扫而空。
　　“赶紧走吧。”秦奚丹忍不住叨叨：“装高人也太累了。”
　　一路不说话, 还要讲究自己的逼格, 脸颊痒了也不敢挠一下。问就是高人怎么要挠痒痒呢。
　　“还是实力不太够。如果实力够, 压根就用不着装了。”
　　秦奚丹想象了下, 如果自己能变成大佬, 那也不用付熊时易这种人。她盘腿坐在床上，思考自己的缺漏。
　　现在她战斗力尚可——比起最开始而言。也能单独处理诡异事件, 对付黑暗信徒。但是她在面临神堕之类的大事情上，帮不上什么忙, 归根结底, 现在她的一切术法和手段都是速成的, 没有什么知识储备, 抽到丹炉或者炼器的东西，也只是一窍不通。
　　但是按照章南露的说法, 这种炼丹炼器的法门，都是每个修炼者揣在怀里、不肯分享给别人的。执火人内部流传下的一些资料，也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翻阅。
　　秦奚丹在床上翻个滚，忽然想到了自己能抱的大腿。她腾地一下翻身坐了起来，打开手机。
　　地火明夷被她置顶了, 深黑的头像框就在最醒目的位置。
　　她点开聊天栏, 戳了下明夷, 大佬很快就回复，语气略微担心地询问了她现在的情况。
　　秦奚丹笑笑，“没什么啦。”
　　似乎每次她总是这么说的。她揉了下眉心，也没和明夷客气，直接问关于炼丹的办法。
　　明夷问：“你怎么突然对这个感兴趣？”
　　秦奚丹回道：“最近弄到一个炼丹炉，所以想试试炼丹。”
　　明夷：“每个炼丹炉有不同的等级，炼丹炉的等级影响最后丹药的成效，同样的丹方与材料，使用不同炼丹炉炼制，最后出来的丹药效用不同。”
　　秦奚丹想了下，把丹炉拿出来，拍了张照发过去。
　　地火明夷：“这是黄级法宝，你花不少劲才弄来的吧？上次黑市上买的？”
　　秦奚丹：“差不多吧。”
　　黄级法宝，似乎是按天地玄黄来分，在第三重，应该已经算不错的丹炉。她想起章南露说过的，天级污染物有自己的意识，是极品法器，突然又记起那本邪典。
　　邪典主动找上来，想要她成为主人，但当发现她无意拥有它时，又用某种方式悄无声息地离开她的身边。
　　她早知道，一个保险箱怎么能困得住邪典呢？
　　不过邪典同属于污染物的一种，使用系统或许可以把它录入系统里，成为自己的道具。但秦奚丹还是没有这样做。
　　现在的她无法驾驭邪典这类的存在，而且，邪典主动要求她做主人，肯定有所图谋。她身上值得天级污染物感兴趣的东西，第一是她穿越者的身份，第二则是系统。
　　秦奚丹抿了下唇，心想，要是当时留下邪典，现在丹方什么的信手捏来，就不用问别人。她甩了甩脑袋，把这种想法抛之脑后。
　　地火明夷快速地回她，“丹方的话，我手里有一些，但是部分材料比较难得。”
　　秦奚丹笑笑，“没事儿~明夷，有那种与水有关的药方吗？”
　　最后，地火明夷给了她三张丹方。第一张是飞鱼丹，和海妖雕像差不多，能让人在水里变得水性极好，但是有时间限制，服用不可过量。
　　第二张是雷元丹的丹方，可以让服用者短暂地拥有雷电之力。
　　第三张是迅疾丹的丹方，同样功效和名字一样，能让服用者拥有非同寻常的速度。
　　三张丹方需要的材料很多都是药材，也有部分材料听上去比较诡异和特殊——水鬼身上所缠绕的水草、雷劈木的木屑、灰仙的指甲……
　　秦奚丹想了想要把这些东西吃下去，胃里又开始翻滚。她揉了揉眉心，想着，这些东西看着恶心，实际上倒不难弄到，尤其是在现在的绝扈市。
　　“用阳火炼制……”她蹙眉，问：“明夷，什么是阳火？”
　　地火明夷：“阳火，是每个人身上都自带的无形之火，有气无质，生杀万物。你听过深夜莫回头的故事吗？”
　　秦奚丹回忆片刻，笑了起来，“听说过。深夜听见有人喊自己的名字，千万别回头，因为后面喊你的东西，可能就贴在身后等着你。”
　　地火明夷解释：“这是因为人的头顶、双肩各有一盏火，三盏火是人体自身的阳火，笼罩全身，让一般的邪物不敢接近。如果回头得太快，不小心灭掉一盏火，就有可能让那些鬼怪邪祟趁虚而入。”
　　秦奚丹又问：“那我该怎么摘自己身上的阳火炼丹呢？”
　　地火明夷：“炼丹之火，分为五等，五等是世俗的明火，我们最常见到的火苗就属于此类，四等是天雷火、地火之类自然形成的火焰，三等是我们自己身上的阳火，只有修炼者才有资格取阳火炼丹，但耗用阳火后，需要休息一段时间才能恢复。”
　　秦奚丹好奇地问：“剩下的两种呢？”
　　“剩下的正常来说用不着接触，一种是命火，一种是神火。”明夷无意跟她详说这两种火焰的不同，说道：“我教你怎么摘取阳火。”
　　秦奚丹听明夷的话，须臾，指尖出现一簇火焰。火焰外是红色的，中间却是发着银灿灿的光。她心中略略惊奇，这居然就是从自己身上摘下的火焰。
　　几次后，秦奚丹熟练使用阳火，将阳火投掷入丹炉内，用自己手里攒到的材料，炼制出第一炉飞鱼丹。
　　“水鬼身上的水草……这玩意我居然能从身上拿出来。”秦奚丹忍不住扶额，都不知道该怎么吐槽自己，最后把阴冷的草往炉内一塞，自言自语：“勤俭持家，挺好的。”
　　她准备用三种方法来炼制丹药，第一种是阳火搭配丹炉，第二种是普通的明火搭配丹炉，第三种则是用家里的电磁炉、电饭煲之类的东西煲煲来试一下。
　　毕竟时代变了，原来的炼丹方法也应该有所改变。
　　秦奚丹蹲在房间，等待丹药炼好的时候，突然又被熊时易叫了过去。熊时易想要秘密去一趟青松大学，回忆青春岁月，她作为保镖，只好跟在旁边。
　　熊时易换了身休闲运动服，笑道：“穿上这身衣服，总让我想起自己年轻的时候。”
　　秦奚丹的目光落在他啤酒肚上，心中忍不住开始哼一首歌：我的青春小鸟一去不回来~~~
　　“青大还是以前的样子啊。”熊时易负手走着，感慨岁月。
　　秦奚丹和黄正跟在他身后，对视一眼，露出苦笑。
　　在校园里走了几步，熊时易就停下来，坐在路边的长椅上休息，正好被某位校领导撞见，两人熟稔地交谈起来，最后相约去饭店吃饭。
　　秦奚丹不太喜欢应酬，但这是自己的职责，就只能跟在后面跑上跑下。后面的几天，熊时易早晚一直在应酬，从早上就出门，一直应酬到深夜。
　　趁着一点点空闲时间，秦奚丹也把用三种方法炼制出来的丹药弄好了。这三种办法都成功炼出飞鱼丹，其中功效最好的是阳火加丹炉炼出的，可以让人在水下呼吸维持半个小时，其他功效渐减。
　　不过用电饭煲，居然也能炼出飞鱼丹，功效是三分钟。
　　这个时间说不上太长，但也很实用，在千钧一发的危险之地，可以吃一颗药来保住自己的命。尤其是电饭煲之类的工具随手就能使用，降低了炼丹的门槛，同样也降低丹药制作的成本。
　　就算没有诡异，在普通情况下，遇到洪水或者水灾，不会游泳的人可以通过吃下一粒飞鱼丹，来获得求生的机会。
　　秦奚丹和明夷一起把配方改良几次，改成现在容易获得的材料，再把丹方中的一些东西的古称用现代称呼替换。最后她把这份丹方发给了沈承安，让他自己先实验一下，实验好之后反馈。
　　做完一切，秦奚丹躺在床上，刚合上眼睛，就听见外面砰砰敲门上。她起身坐起来，打开门，外面黄正站着，无奈地朝她比了比走廊，“熊先生又要出去了。”
　　秦奚丹点头，“等我几分钟。”
　　说完，她回到房间，把挂在门上的大衣取下，再将道具收好。拿起手机的时候，她无意识往群里瞥了眼。
　　颜逸：“@全体成员  今天课余活动：听说河边开始闹鬼了，有没有同学有兴趣陪我去抓鬼？有兴趣的打个1，小曙来统计人数。大家记得带下作业，身上备几张符哈。作业没完成的同学向怀游申请，怀游师兄负责管理班级多余的资源。”
　　黄芽芽：“111。”
　　沈承安：“1。”
　　赵小曙：“111111。”
　　盛正飞：“刚进群就这么刺激吗？师兄我还不会画符，可以跟着长长见识吗？”
　　……
　　看着后面一连串的1，秦奚丹扶了扶额，想到现在飘荡的鬼怪也不算太厉害，就把想说的话默默收回去，戳了下沈承安，让他们方便的话，注意收集下水鬼的水草和一些诡异材料。
　　沈承安：“收到！”
　　秦奚丹笑笑，把手机揣进口袋，继续陪同领导出行。
　　————
　　谢姿妍走在昏暗的大桥上，抱紧了双臂，让大衣裹住自己的身体。这是她上班的必经之路，只要跨过涡卷河上的大桥，就能回到对面河边的公寓里。
　　以前每到傍晚，就会有很多人在路上散步，遛狗的、遛娃的……不同的人从桥上经过，看夕阳西下、河流染金。谢姿妍也习惯放缓脚步，迎着舒爽的晚风，欣赏美丽的河景。
　　但自从前几天那场雨后，就没什么人在桥上散步了。
　　谢姿妍想起那场夜雨，裹紧大衣，感觉后背有些发凉。她就住在河畔的公寓里，那晚全市大停电，大部分人早早入睡，只有她这种熬夜修仙党，大半夜睡不着，望着窗外发呆。
　　那天的雨特别大，闪电不停划过天空，好像要把夜空扯成两半。
　　靠窗位置的书桌点了一根蜡烛，她坐在窗前，百无聊赖地看着玻璃中映出来的自己。
　　“吼——吼——”
　　窗下的河流似乎在咆哮，传出令人惊惧的诡异声音。
　　谢姿妍听着声音，无端心里一阵发慌，她紧盯窗上的自己，看了一会，突然看见一片像鱼一样的鳞片从脸颊长了出来。她瞪大眼睛，镜的人眼珠子也向外凸起。
　　一片又一片鳞片扎透皮肤，没多久，玻璃窗上的人影就变成一个被鳞片覆满，眼睛往外凸起，嘴角诡异上翘裂开的怪物。
　　谢姿妍脑中一片空白，不由自主因恐惧而颤抖，伸手摸向自己的脸。本来光滑的皮肤，变成一片黏腻而冰凉的鱼鳞。
　　她吓得大声尖叫，猛地推开窗户，夜风呼地吹进，扯灭书桌的蜡烛。
　　但她还是能看见那个怪物——长满鳞片、身体浮肿、眼睛凸出，像一条在空气里挣扎的死鱼。不远的河流似乎在呼唤她，她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一只脚搭在窗台上。
　　一道倒立的人影从她窗口掠过，飞快望黑暗中下坠。
　　就在目光交错的瞬间，她认出下坠的人——是楼上的蒋先生。
　　谢姿妍从窗口跌倒，瘫坐在地上，就在她爬起来再次向窗口爬去时，一道炽热而明亮的火焰烧开夜空，河流上密密麻麻的漩涡像一个个眼珠子，冰冷地注视着天空。
　　水与火相撞，她的眼前一黑，彻底失去意识。等再次醒来，她发现自己睡在窗边，窗外雨已停，阳光落了下来。
　　谢姿妍尝试把晚上经历的一切当成一场梦，可从业主群中得知，昨天出现好几起坠楼事件，死者就包括住在她楼上的蒋先生。
　　诡异的氛围如毒气般不动声色地漫开。
　　她还听说，最近河边总是会发生些离奇的事情，比如看见有人影在河中央癫狂地跳舞，又或者走了半天，才发现自己在原地打转。
　　谢姿妍越想越害怕，不由加快脚步，“咚咚”的高跟鞋声在昏暗夜色里想起。她开始考虑搬家的事情了，可惜现在就走，扣在房东手里的定金就没有办法拿出来了。
　　唉，打工人真不容易。
　　谢姿妍心里叹气，脚步快了些，高跟鞋咚咚的声音也加快，贴在她的身后。她感觉到不太对劲，侧耳细听，在自己的脚步声中，听出了另外一道脚步声。
　　那道脚步声就在她落脚后一点响起，好像是贴着她落下，跟在她身后走。
　　谁跟在自己的身后？
　　冷汗从后背生了出来，她不敢回头看，想起前段时间闹得人心惶惶的“幽灵”，很怕变态杀人狂重现，尾随自己回家，让她明天就上了社会新闻。
　　谢姿妍越想越紧张，不由自主地小跑往前，身后的脚步也越来越快，紧追不舍。
　　前方路灯下突然出现一个男人高大的背影。
　　谢姿妍大声喊：“救命啊！先生，救命啊！”
　　快跑到男人面前时，她隐约觉得背影非常熟悉，这时，男人扭过了脑袋。
　　被摔得血肉模糊的脸转向她，那双凸出的眼珠子死鱼般冰冷地审视着她。
　　谢姿妍愣愣地看着男人，认出这是前几天坠楼的邻居，“蒋先生？”
　　男人嘴唇张开，死者模糊而沙哑的声音从喉咙里传出，“你……看见了吧……”
　　谢姿妍双腿发软，无法动弹，只能看着恶鬼一步步朝自己靠近，而身后的寒气越来越重，似乎那湿滑黏腻的东西已经贴在她后背。
　　她绝望地瞪大双眼。
　　就在等死的时候，一道惊雷劈过天空，与雷声同时响起的，是少年人亢奋的声音：“同学们快看，好鬼啊！好鬼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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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第 79 章
　　接下来, 谢姿妍经历了她人生中堪称魔幻的一个夜晚。
　　一个少年兴高采烈从前方跑过来。他看上去也就十几岁，五官稚嫩, 圆头圆脑, 有点傻里傻气。他的身后跟着另外一个圆脸双马尾少女，和一个长得非常清俊的少年。
　　谢姿妍看见这几个人，眼前一黑，大声喊：“别过来, 这里有鬼！”
　　颜逸高声道：“没鬼我们才不来呢！”
　　沈承安不废话, 甩出一枚雷符, 接着冲了上去, 三角尺划过恶鬼的脖颈。
　　赵小曙跑过来, 赶在恶鬼消散前，使劲从它身上扯那些纠缠的水草, “沈承安，你打鬼别太用力, 我们要多收集点水草, 老师要用的。”
　　谢姿妍弱弱问：“请问……你们……”
　　颜逸：“嘿, 别说话, 你后面趴着个女鬼呢！”
　　谢姿妍马上就吓得不敢动弹，脸色苍白。
　　赵小曙边扒拉水草, 边埋怨地瞪他一眼，“你没事吓人干嘛，显得自己很有能耐吗？”
　　颜逸嘿嘿笑了声，然后说：“好奇怪，那个趴在你背后的鬼, 长着你的脸, 是你双胞胎姐妹嘛。”
　　谢姿妍忍不住颤抖起来, 声音破碎，“我、我没有姐妹。”
　　沈承安瞥眼她肩膀上的女人头，默不作声地转到女人身后，一道符贴上去，然后伸手把贴在谢姿妍后背的女鬼给抓了下来。
　　女鬼离开人的身体后，那张与谢姿妍一模一样的五官逐渐消失，脸上皮肤光滑，仿佛蒙着层惨白的纸。
　　“这种鬼我们以前没见过。”徐雪晴也快步走到这里，分析道：“看它的样子，可以附身到人的身上，然后变成附身人的样子，而当离开附身人后，它就失去了自己的脸。”
　　怀游推了推眼镜，说：“我在一本古书里看过类似的诡异传说，古代把这种鬼叫做无面鬼。如果人把它带回家，它会吸收附身者的一切，从脸、到血肉、到生命，最后披着附身者的人皮离开。”
　　谢姿妍又开始抖了，默默把自己抱紧。
　　她看过去，说话的少年脸色透着诡异的苍白，戴一副黑框眼镜，气质非常阴沉。
　　怀游阴恻恻地笑起来，“没见过的鬼，拿回去研究一下吧，我有点迫不及待了。”
　　谢姿妍：……这是人能说出来的话吗？他们看上去比鬼还可怕吧。
　　“你好像个变态啊！”颜逸更加直接，“这玩意还要拿回去啊，太恶心了吧。”
　　徐雪晴倒是同意怀游的看法，“学校不是还有个专门的实验室吗，我们可以空出来，当成怪物解剖屋，来研究一些比较罕见的恶鬼怪物。弄清楚他们的特点，以后对付它们就有了相应的方法。”
　　沈承安点头，“雪晴说得对。不过该怎么把无面鬼运回去？”
　　赵小曙：“当然是问老师呀！”
　　于是秦奚丹在车上的时候，就收到了小曙发来的消息。
　　“无面鬼？”她倒是支持学生们的想法，思考了一下，记起在书本上见过这样的鬼。无面鬼初期还是挺弱的，然而在开始杀人，剥去人皮后，就开始逐渐变强，到后面会是个危险性挺大的怪物。
　　至于怎么把鬼给运走，她从章南露那学会了拘鬼术，不过学生们却还没有学会。
　　秦奚丹想了想，打字道：“直接把它抓回去呗，背着它。”
　　看到这个回复，几个少年打个寒战。
　　赵小曙：“谁来背鬼？沈哥你来背？”
　　沈承安摇头，嫌弃地皱起眉，“我不背，挺怪的。”
　　赵小曙又问：“怀游，你来背吗？”
　　怀游推推眼镜，直接拒绝，“正经人谁背女鬼啊？”
　　“那，”赵小曙看向颜逸，“大师兄你来背吗？”
　　颜逸刚想拒绝，听见她喊大师兄，一咬牙：“我来背！”
　　于是他一弯腰，把那只无面鬼背在了身后，无面鬼轻飘飘的，倒也不重，只是与肌肤相接触的部分传来一阵黏腻湿冷。
　　颜逸有点紧张，问：“它不会偷我的脸吧？”
　　怀游：“没事，你脸皮厚，不怕偷。”
　　“友谊的小船怎么说翻就翻？这就是你们对大师兄的态度嘛！”
　　徐雪晴走向谢姿妍，伸手把她从地上拉起来，问道：“你没事吧？起来吧，我们送你回去。”
　　谢姿妍有点紧张，打量着眼前这群少年。他们看起来不大，就十五六岁的学生样子，也不像电视里那些除魔卫道的高人呀。
　　沈承安在前面开路，边走边说：“那天晚上下雨，应该是河里发生了一些诡异事件，所以影响到了附近。诡异在那天虽然被老师他们解决了，但还是留下一些影响，就像污染物污染了一片土地，如果把污染物取走，留下的污染也不会马上就解决。”
　　其他人闻言纷纷点头，只有颜逸背着无面鬼，时不时往自己脸上摸一下，露出痛苦面具。
　　谢姿妍：“是的，那天确实发生很多不对接的事情！”
　　她把自己经历的事大概说了遍，小脸苍白，担忧问道：“那个……蒋先生不会再来找我吧？”
　　赵小曙安慰她，“没事的，应该不会来了。”
　　怀游一脸阴森地补刀：“不过有没有别的东西找上来就不一定了，小姐，你一定要在晚上经过这座桥吗？”
　　谢姿妍苦笑：“我工作的公司在河那边，有时候加班会比较晚。”
　　赵小曙：“无良资本家，该被吊路灯！”
　　【无良资本家】不自在地轻咳一声，望了望河面，对谢姿妍说：“如果不能换工作的话，你可以考虑尽快搬家，不要住在靠河的地方。”
　　谢姿妍也是这个打算，命还是比钱重要。
　　沈承安又从口袋拿出两张符咒，递给谢姿妍，“你把这个带在身上，再遇到鬼怪，至少可以防身。”
　　谢姿妍感激地看眼他，接过符咒，这时赵小曙插嘴道：“可是，只有符咒的话不行吧，姐姐又不会使用的办法，就跟以前颜逸一样，拿着也是抓瞎。”
　　沈承安若有所思，点了下头，“是哦。”
　　谢姿妍心情一下掉到谷底。
　　沈承安又拿出张宣传单，“既然这样，姐姐想来我们学校学一下符咒的使用方法吗？”
　　“修仙？”谢姿妍接过名片，愣愣地看着上面的地址，还没回过神，几个少年又注意到桥上飘过的鬼，一溜烟跑了下去。
　　……
　　车停了下来，秦奚丹靠坐在酒店外，和黄正一样，没有马上进入灯火通明的豪华酒店。
　　两个人一起望着窗外，酒店大厅挂着的水晶灯灯光璀璨，照得里面明如白昼。厅中人影烁烁，灯红酒绿，极尽奢华。
　　这是场晚宴，宴会上的男女穿着晚礼服，在音乐声中欢笑轻舞。
　　秦奚丹叹口气，揉了揉眉心。
　　黄正表情冷肃，冷笑了声，“光明会这群人……呵，我都不知道他来干嘛。”
　　秦奚丹笑了笑，没有接他的话题，她想了一下，说道：“前辈，等会回去的时候，可以经过涡卷大桥吗？”
　　黄正：“可以，也算顺路。怎么突然想走那边？”
　　秦奚丹抿唇轻笑，“想看看河景，吹吹夜风，现在河景应该比宴会好看多了吧。”
　　她推开车门，走到了车下，深吸一口夜晚清凉的空气。豪华酒店之外的街道也干净整洁，车流稀少，看上去空落而萧瑟。
　　她呼出口白汽，搓了搓手，忽然听到一阵低声呻1吟，回头看去。
　　是个拾荒的老人从街道上走了过来，后背背着把破旧的二胡，手里捧一个破烂的碗。
　　每个城市都有被迫流浪的人，就像光明之下，必有阴影。他们游荡在城市的角落里，无力维生，只能靠裸露命运赠予自己的伤疤来获得一点维系生存的可能。
　　老人的眼睛被灰色的眼白覆盖，像蒙着层雾蒙蒙的霾。
　　黄正走出来，奇怪道：“这外面的保安没人拦他吗？”
　　一般来说，像熊时易这样的人参与的宴会地点附近，不应该存在拾荒者和流浪者。尤其是这家酒店还是光明会所属，应该有光明会的名流来这儿聚会，更是街容整洁，常年体面。
　　毕竟光明会的老爷心善，最看不得贫穷疾病与不幸。
　　他走上前几步，说道：“老伯，你想去哪里，我让人送你过去吧。”
　　老人没有说话，慢慢走过来。
　　黄正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老人眼睛翻白，应该是看不见了，但他却走得飞快，健步如飞，无视地面的所有障碍。他的大衣皱巴巴的，很脏，像在泥水里滚过，一滴滴水从衣角掉了下来。
　　再走近点，他看见老人身上几根缠绕的水草，和布满皱纹的灰败肌肤上，几片狰狞的尸斑。
　　黄正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
　　老人已经快步从他身边经过，走向了豪华富丽的大门。
　　秦奚丹抬手从老人身上揪下几片水草，目送那道人影飘向大厅中，幽幽说：“前几天，我们这下了一场雨，雨很大。”
　　黄正心中一紧，沉声道：“我懂了。”
　　在那场雨中，很多道路都被淹没，住在家里的人都受影响，何况这群无家可归的流浪者。
　　他看向秦奚丹，“小丹，你不拦住他吗？”
　　秦奚丹眸光深深，望着前方的觥筹交错灯影繁华，湿漉而破烂的人影畅通无阻地飘入大厅中，在华贵的水晶灯下，在琳琅满目的美食佳肴中，高贵优雅的钢琴声里穿过，显得非常不合时宜。
　　灯光骤然暗了下来。
　　钢琴声停下来，交谈声响起，充斥着不满：“停电了吗？”
　　“怎么搞的？”
　　……
　　就在大家表达不满的时候，一阵幽怨至极，让人头皮发麻的二胡声悠悠响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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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第 80 章
　　当事情发生时, 熊时易正在和一位夫人说话。
　　颜夫人是位有名的女商人，家财亿万, 是会上要求他拉拢的富商。她保养得当, 看上去只有三十几岁，一袭暗黑晚礼服包裹住略微丰满的身体，那张脸并不是很精致，眉毛有些粗犷, 眼睛深黑明亮, 让她显得气质独特, 像朵盛开的黑牡丹。
　　熊时易很殷勤, 笑容满面。
　　严芳握着高脚杯, 说了几句，忽然看见一个人, 笑着过去打个招呼。
　　熊时易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顿时眼前一亮。
　　乐文君以前是艳丽夺目的明星, 后来嫁给沈立十多年, 当再次出现, 她马上成为众人的焦点, 是宴会上最璀璨的明星。
　　严芳主动上来，打招呼道：“乐太太, 你也来了。”
　　乐文君微笑着点头，这场宴会宴请绝扈市大半名流，她作为原首富的太太，也接收到了邀请。她本无意参加这种宴会，然而最近死了老公, 心情不错, 就顺势过来看看。
　　严芳同乐文君介绍了熊时易, 面对这样的大美人，熊时易十分殷勤，但乐文君反应淡淡，对他说得并不怎么感兴趣，反而和严芳说起了育儿经。
　　严芳真诚地说：“真是羡慕你家安安，成绩又好，长得又俊，现在接手公司还能把公司管得那么棒，不像我家那个逆子，”她惆怅地叹了口气，“不学无术，放古代就一个纨绔，还有一堆狐朋狗友，以后长大了还不知道该怎么办呢。”
　　乐文君笑了笑，“小逸也是个可爱的孩子。”
　　严芳揉揉眉心，“别说了，最近也不知道在胡闹什么，闹着退学不说，每个月不知道搞什么，花起钱来越来越多，还说自己是在拯救世界，是在努力学习修仙。”
　　熊时易听了，微微皱起眉，“修仙？”
　　严芳还想再抱怨几句，乐文君就开口劝道：“说不定小逸真在做好事呢，哎，上次我在章怀路逛的时候，看见一家不错的店，有空一起去逛逛？”
　　两个女人聊得投缘时，头顶的水晶灯突然熄灭，四周陷入黑暗当中。有人不满的声音响起，在抱怨着酒店没有管理得当，居然出现了断电的事故。
　　熊时易也很不满，“我们那的宴会不管出什么事，都不会断电，让客人陷入惊慌。”
　　严芳：“前阵子绝扈市下了场暴雨，发个小洪水，之后就经常有停电的现象。”她抿了口红酒，声音淡然，“上周我底下一个工厂发生停电现象，备用电源也不起作用，工人们还听见了奇怪的嘻嘻笑声，还有很多猪的哀嚎叫声，但等来电时，工厂又什么都没有。”
　　熊时易：“这是怎么回事？”
　　严芳笑了笑，“工人们说，这家工厂以前是屠宰场，怨气很重。”
　　熊时易震惊道：“畜生还有怨气啊？”
　　严芳小抿一口红酒，“万物有灵，谁知道呢？反正我按照一个工人说的，在工厂门口放了两座石狮子像，说狮子是百兽之王，可以震慑一些不好的东西，之后就没有再发生过那种事情。”
　　其他人听得啧啧称奇，就在讨论的时候，一阵幽怨至极的二胡声在黑暗的大厅里响起。二胡声哀切而凄苦，在每个人的耳畔萦绕，像悲伤的啜泣声。
　　“谁在拉二胡？”严芳奇怪道。
　　乐文君细细听了片刻，说：“这曲子挺好听的，比之前的琴曲要更好，但也更凄凉。”
　　熊时易有些不悦，莫名精神紧张，左右望了望，四周昏暗无比，只有长桌上的蜡烛还在发出细微的红光，他只能看见一片闪动的黑色影子，像交缠的鬼魅。他低声抱怨：“什么晦气的东西，怎么还不开灯啊？”
　　这时，一声惨叫在昏暗的大厅响起。
　　“啊啊啊啊——”
　　“有人、有人在拽我的袖子！”
　　所有人都听见了一声飘渺而苍老的声音，“可怜可怜，赏口饭吃吧。”
　　紧接着，他们又闻见了一股奇特的味道。这味道不属于高档的酒店，不属于衣香鬓影灯红酒绿，它刺鼻又腐臭，属于下水道、桥洞、腐烂的污水与垃圾漂浮的地方。一股浓重的臭味横冲直撞，毫不留情地劈进老爷们闻惯高档香水的鼻子里。
　　“呕——好臭啊——”熊时易捂住鼻子，大喊：“人呢，服务员呢？”
　　酒店工作人员终于找到手电，苍白的光线交织在一起，在大厅中胡乱扫过，照在每个人惊慌的表情上。突然，一个女士捂住鼻子，再次高声尖叫，指向前方。
　　在她所指的地方，两眼灰白的盲眼乞丐手里拉着支二胡，在厅中无目的的四处飘来飘去。他干瘪的嘴唇动了动，那道让人头皮发麻的声音便清晰地在大厅中响起：“可怜可怜，给口饭吃吧……”
　　恶臭发自他的身上，一个个蠕动的虫子伴随污水，从他的肌肤里爬出来，掉在地上。
　　惊恐的叫声越来越大，人们开始往外逃窜，但盲眼老人总是能飘到他们的身边，用那只不断爬出虫子、腐败苍老的手扯住他们身上高档的布料，他张开嘴，污水和虫子从口中掉出，惨白的眼珠子盯着人，低声说：“给口饭吃吧——”
　　熊时易大叫：“执火人！执火人！快过来啊！！”
　　恶臭熏得富丽堂皇的酒店仿佛变成垃圾场，在尖叫声中，乐文君默默退到角落。一只惨白的手攀上她的肩头，她小声对后背的红衣女鬼说道：“姐姐，这个鬼你想吃吗？”
　　红衣女鬼在她耳畔说了什么。
　　她愕然地抬起眼睛，看向玻璃窗外。
　　现在酒店里光线昏暗，混乱而无序，反而是玻璃落地窗外看上去很美好。成排的路灯照得道路静谧，梧桐树高大，树荫浓密，在树下停着辆车，车前站着她的一个熟人。
　　乐文君笑了笑，“既然秦老师过来了，我们还是别乱动，姐姐，你喜欢吃慕斯吗？去吃甜点吧。”
　　……
　　秦奚丹站在车前，看着里面的乱象，微微蹙起眉。
　　黄正疑惑地看了眼她，“小丹，还不进去吗？”
　　秦奚丹慢条斯理地说：“不急，它又不会杀人。也算是给熊先生他们添加点余兴活动吗，这样的活动可不常见。”
　　黄正偏头看她，少女容颜秀丽，表情温良，看起来温柔而善良。所以，当她说出这样的话时，黄正摸摸鼻子，感到一阵违和。
　　秦奚丹倒不是故意吓唬里面的人这么久，她想要进去的时候，系统里突然刷出个崭新的任务。
　　“恭喜你触发隐藏任务：你正在被某位存在观察，请找出祂，并与其周旋十分钟，如果不能完成，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所以这种隐藏，有什么好恭喜她的啊！
　　秦奚丹扶额，她现在在明处，对方在暗处，而且以存在来命名，应该不是普通人。难道是她吞掉一号，黑暗组织的头子找了上来？或者是上次取走她邪典的堕落天使。
　　想到后者，她后背发凉，心想，自己拿什么找到堕落天使再周旋十分钟？
　　想了下，秦奚丹掏出黑色手机，从心地拨通章南露的电话，“老大，你在哪里？”
　　章南露：“在大桥上。”
　　秦奚丹眼睛一亮，“你方便来玉阳楼吗？我感觉有个诡异的存在在附近，现在玉阳楼举行晚宴，城里很多富商官员都困在了里面，如果出事，可能会是场更大的事故。”
　　章南露：“等我十分钟。”
　　秦奚丹放下电话后，心想，章南露赶到这里，恰好要十分钟，难道系统连这个都算到了？
　　她看眼黄正，“黄队，别害怕。”
　　黄正笑了，挺直腰板，说道：“你这小姑娘都不怕，我怕什么？”
　　刚说完，他就笑不出来了。
　　一个小丑的人头气球出现在少女的手中。秦奚丹松开线，那个人头裂开嘴角，挂着诡异的笑容，慢慢往上空飘去。
　　…………
　　与玉阳楼隔了几条街，有一家无上之主的教堂。
　　青年靠坐在荆棘玫瑰攒成的十字架上，手里捧着一本黑暗萦绕的邪典。他的目光落在远方，嘴角微微翘起。
　　修长的手指翻开邪典的第一页。
　　被血染红的字出现在雪白的纸上，“我找上了她，但是她似乎早有防备。让她产生变化的特异之物，我还是没能找到。”
　　“不愧是执火人。”青年推了推金丝眼镜，伸手一点，邪典变成一只眼睛深红的乌鸦，落在他的手背。
　　邪典一变成乌鸦，就哇哇哇恢复自己聒噪的本性，说道：“哇哇哇——我能肯定，小姐身上有一样和我相同的神奇物品，可惜她并没有向我展露，哎呀，真是个吝啬又警惕的小姐呢。”
　　还没等青年开口，乌鸦又呱啦呱啦说道：“我有个办法，如果你对那个神奇物品感兴趣的话，可以考虑直接杀死那位小姐，从她的尸体上得到那件神奇物品，不过这样可能会让神奇物品跑掉或者报复啦，也会得罪执火人。据我所知，现在绝扈市执火人，那位有神明血脉的家伙，好像挺喜欢可爱的小姐啦啊呀呀。”
　　青年翘起嘴角，“挺有趣的。”
　　乌鸦：“可爱的小姐为什么不肯接受我呢？肯定是她身上另外一件神奇物偷偷说我坏话，明明我是如此的英俊潇洒、知识渊博、气度不凡，哎呀，真是个不识货的小姐……”
　　青年一把掐住它的脖子，把它喋喋的抱怨掐进肚子里。他看向远方，一个人头气球升了起来，摇摇晃晃往这边飘过来。
　　他饶有兴致地说：“哟，被发现了。”
　　青年抬手，伸出手指一点，气球在空中爆开，血肉像烟花一样炸裂，纷纷扬扬落了下来。
　　秦奚丹轻呼一声，脸色苍白，往后退了步，抵在车上。黄正拔出枪，连忙来扶住她，“小丹，怎么了？”
　　她摇了摇头，“没事，黄队，你在这附近等着，我去一下就回来。”
　　说完，秦奚丹把沌神的面具往脸上一戴，几下就冲进昏暗的街道里。那道冰冷的视线紧随其后，紧紧跟着她，黑色的羽毛像刀子一样从风中割来，钉在地面和墙壁上。
　　她跑了几分钟，用数次隐世之镜瞬移，等到羽毛没有再飘下来，以为自己摆脱了那东西后，她扶着墙壁微微喘气，才发现自己来到了一条小巷子里。
　　巷子深长，往后被堵住了，是一条死路。
　　秦奚丹回头看去，在巷口，一道高大深长的人影立在那儿。他逆着光，看不见脸，身材欣长，穿着黑色的风衣，肩膀上栖着一只乌鸦。
　　她按住沌神的面具，当即准备变成窟中子的样子再拖一拖。
　　那人影却没有做什么，突然消失在了原地。
　　秦奚丹愣了几秒，直到收到章南露的电话，才确定他是真的离开。她挠了挠头，看见地上的黑色羽毛，才知道刚才经历的不是一场梦。她捡起羽毛，在回去的路上，又看见了地上和墙壁被利刃割开的一条条痕迹，有些不能理解。
　　看起来，堕落天使是想杀死自己的，到头却改变了主意？
　　回到玉阳楼，她看见章南露站在门口，赶紧跑了上去，把羽毛上交了。
　　章南露看见羽毛，微微挑了下眉。
　　秦奚丹问：“可以用这根羽毛找到他的位置吗？”
　　章南露点头，“可以，我去找，你把这儿处理一下。”
　　秦奚丹这才发现，玉阳楼里已经乱成一团，惊慌的人们被游魂野鬼拦在大厅中，遭受了他们这辈子都没有经历的狼狈的恐惧。她走进楼里，心中默念驱邪咒，金光一闪，盲眼的老鬼被驱逐离开，水晶灯再次亮起来，将大厅照得明亮光洁。
　　但是大厅里的人就没之前那么光鲜亮丽。
　　秦奚丹在角落找到熊时易，他已经瘫在了地上，脸色苍白，身体微微颤抖，看起来被吓傻了。她摆摆手，问：“熊先生？”
　　熊时易好一会才回神，快哭了出来，”你怎么才过来？“
　　秦奚丹装成严肃的模样，说道：“这可是一只厉鬼啊！我用了好久和它搏斗，才让它没有伤害到你。”
　　熊时易愣愣地点头，“那、那谢谢你哇，我就知道，你这个高人是靠谱的。”
　　秦奚丹带人离开，在车上的时候，熊时易还是副被吓到的样子，没有回过神。她透过后视镜看了眼男人的样子，心想，虽然出了点岔子，幸好也没有太大的意外。熊先生被吓一吓无所谓，真出人命了，她还是不好向上面交代。
　　突然，熊时易死死盯着前方，眼神发怔，大声喊：“鬼啊！又有鬼啊！”
　　他的眼睛瞪大，瞳孔因恐惧而紧缩，喊得声音沙哑：“又来了，怎么又来了！！！”
　　秦奚丹往前看去，现在车已经驶在了大桥上，桥上路灯昏暗，一个少年背对着他们，站在桥上。突然，他的脑袋扭了过来，露出颜逸苍白而痛苦的脸。
　　她心中一跳，按紧钢笔，打开车门纵身跳下车，在地上翻了个滚才站稳。
　　这时少年的身体转了过来，颜逸背着无面鬼，朝她跑了过来，“老师！”
　　秦奚丹微怔，看着面前人神气的脸，说：“等等，你停一下，转过身。”
　　颜逸“奥”了声，转过了身，身后背着的无面鬼用他一模一样的脸，戴上了痛苦的面具。
　　秦奚丹把快跳出来的心脏重新按回去，以为是学生遭到了不测，原来是他让别人不测。很好，不愧是自己的学生。
　　黄正把车停了下来，她透过车窗往里看，熊时易躺在后座，脸往下伏着，似乎是被吓晕了过去，晕得很安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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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第 81 章
　　“老师老师！”颜逸很开心, 背着无面鬼转圈，“你看我背的这个鬼, 我厉不厉害？”
　　秦奚丹弯了弯嘴角, 笑道：“厉害，你最厉害，他们呢？”
　　颜逸努了努嘴，“挪, 在河边, 他们在找水鬼身上的水草呢, 老师你要水草干嘛？”
　　秦奚丹探出脑袋, 看见一队人在底下薅水鬼, 再看眼颜逸背着的、露出痛苦面具的无面鬼，不由为这些鬼怪感到一丝由衷的同情。
　　“以后会是我们上课的材料。”她走到车前, 伸手敲了翘车窗，对黄正笑道：“黄队, 你可以先带熊先生回酒店吗？”
　　黄正回头看眼, “他晕着呢, 不急。小丹, 啊不，秦老师！我可以跟着你学习学习, 见见世面吗？”
　　秦奚丹被这个钢铁硬汉喊老师，感觉有点吃不消，奇奇怪怪的。
　　她弯弯嘴角，温声道：“不敢当不敢当，你想来就来吧, 也不是什么大事, 对了。”
　　她从怀里掏出个小瓶子, 瓶子透明玻璃材质，里面装着深绿色的液体，看上去有点像她以前世界的风油精。她把药水递给黄正，“拿这个当眼药水滴在眼睛里，就能看见一些看不到的东西。”
　　鬼怪的现形程度和能量强度有关，像无面鬼之类的恶鬼，只要它们想，普通人经常能看到。而到处乱飘的游魂，则只有用明目诀或者使用特制药水才能看见。
　　颜逸哒哒跑过来，“老师，这什么东西呀？我也可以拥有吗？”
　　秦奚丹：“你已经不需要了。”她无奈地笑了下，“别想着一天到晚薅你老师的羊毛。”
　　这孩子，什么东西不学，偏偏在爱薅羊毛这点上，随她。
　　她带着颜逸到了桥下，深黑的河水宁静流淌，已经没有前几天密密麻麻的漩涡。
　　少年们看见她都很高兴，赵小曙把竿子一丢，小跑过来，和她打招呼。
　　秦奚丹弯起嘴角，问：“你们拿着杆子，这是在做什么呀？”
　　赵小曙抱住她的手臂，说道：“我们在等水鬼冒头呢，有的时候它们冒出来了，但在水里飘，我们就只能拿杆子把它们扒拉上来。”
　　说话间，就有一个水鬼冒出了头，从水里飘过。其他少年连忙嘁嘁喳喳拿着杆子去戳它，喊道：“快把它弄上来，弄上来。”
　　等把水鬼戳上来，他们一拥而上，把它身上的水草扒拉干净，然后丢下去让它继续飘。
　　黄正在一旁看得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心里居然有丝丝同情可怜的水鬼，什么只是过一个路，就要被如此蹂11躏。
　　真是惨无人道！
　　奥……水鬼好像确实不是人。
　　但这还有王法吗？还有法律吗？
　　既然没有王法，这样的事情，再多一点也不是不行！
　　秦奚丹想了下，说：“这样弄水鬼太麻烦，还有可能掉下去。你们有鱼竿吗？”
　　黄正心里突然觉得有点不太妙。
　　学生没有携带鱼竿，纷纷摇头。秦奚丹失望地叹气：“那算了吧。”
　　黄正举手，“秦老师，我后备箱有鱼竿，你等我一下，我去拿过来。”
　　看着男人跑上去拿鱼竿，颜逸“嚯”了一声，“这不是那天去我们学院的黄队吗，没想到短短几天，他也屈服在老师的淫威下了！”
　　秦奚丹：……
　　赵小曙走过去，直接揪住他的耳朵，大声说：“语文学得不好，可以不要乱用词语！”
　　颜逸乖乖地闭嘴了，但闭嘴没几秒，忍不住又问：“老师，拿鱼竿做什么？”
　　秦奚丹：“钓水鬼？”
　　他们听到这三个字，马上感兴趣，围着秦奚丹嘁嘁喳喳地发声。
　　沈承安意识到一件事，“但是老师，该怎么钓呢？钓鱼需要鱼饵，钓鬼应该也需要饵吧，难道是要用人饵？”
　　秦奚丹露出笑容，“是呀，你们谁愿意跳到水里，充当水鬼饵吗？”
　　颜逸马上说：“这回别看我，我后面背着个鬼呢。”
　　沈承安咬咬牙，“我来吧，我水性好。”
　　秦奚丹却笑了，手里突然出现一团粘稠的血肉。这团物品是被堕落天使毁坏的人头气球，系统鉴定状态为【已损毁，不可修复】，不管使用多少积分，都已经彻底损坏，无法修复了。
　　她忍不住有点心疼，心想，堕落天使弄坏我一个气球，这个仇，我先记下了！
　　不过人头气球彻底损坏后，变成现在的样子，正好可以当成饵来钓水鬼。对于鬼怪而言，这样阴气十足的血肉，应该是难得的补品。
　　黄正拿着自己的钓鱼装备走了下来，看见秦奚丹手里的血肉，瞳孔紧缩，震惊道：“这、这是？”
　　少年们只以为那是一团普通的血肉，但他处理过很多刑事案件，一眼就看出来，那是个干瘪的人头……里面抽掉了骨头，像气球被扎破后，皱巴干瘪下来。
　　秦奚丹扬了扬眉，“是准备当饵料的东西，黄队，你不会介意吧？”
　　黄正擦擦额角的冷汗，“不介意、不介意。”
　　于是他就看到，接下来秦奚丹把血肉挂在鱼钩上，丢到水里，没几秒，水面泛起阵阵涟漪，鱼竿轻轻晃动着。
　　秦奚丹把鱼竿往上一扬，就钓上来一只水鬼，学生们配合密切，马上一拥而上，把水鬼身上的草给剥了。
　　效率极高，没多久，地上就一堆被剥干净的水鬼。
　　黄正默默挪了下步子，给他们让开地方，让少年们能更自由地发挥。他心想，真是后浪拍前浪，一代比一代强，这谁能想到，现在的孩子们已经开始培养玩弄鬼怪这种高级的趣味了。
　　钓了好一会，秦奚丹看了眼旁边摞起来的水草，心里盘算着这些已经足够了，就让学生把水鬼重新丢到水里去。反正水鬼漫无目的地漂游，不会主动伤人，而且他们身上再长点草，方便她和学生们下次再来钓。
　　黄正：“这还是可持续发展啊！”
　　秦奚丹笑：“我们就是这么科学的啦。”
　　她收起钓竿，鱼线从天空划过，那团黏腻的血肉上血色淡了很多，被水冲刷成粉白。她把残损的人头气球重新收起来，准备把水草运回学校，开始大批量地制作飞鱼丹。
　　这时，手机铃声响起。
　　章南露的声音从那边响起，“我找到他了，在青大的教师宿舍里。”
　　秦奚丹微微一怔，“真的是顾时谦？”
　　章南露“嗯”了声，“不全是，你可以来看看。”
　　秦奚丹要了个地址后，就只能让黄正先把熊时易送回去，学生们则运水草回到学校，她自己准备打车去青大。车门刚打开，几个少年一下子挤入后座。
　　沈承安：“老师，我们也想去！”
　　颜逸：“让我们去见见世面吧老师！”
　　秦奚丹只好默默拍了下颜逸的肩膀，把他后背的无面鬼拘入瓶中，免得吓坏可怜的司机。后座上颜逸、沈承安、赵小曙、怀游四个人挤在后面，挤得满满当当。
　　徐雪晴本来也想上去，但看他们挤成这样，皱了下眉，摇头带着其他人回学校了。
　　秦奚丹坐在前座，和章南露说了下，就带着少年们去青松大学的员工宿舍。这是学校外一栋单独的公寓楼，专门为博士和青年学者准备的宿舍。
　　公寓楼下面停着两辆治安车。
　　秦奚丹皱了下眉，快步走上去。
　　顾时谦住在六楼，是一间两室一厅的套房。当他们来到门口时，发现门边扯起警戒线，几个治安官站在外面，低声交谈。
　　她也是治安局的老熟人了，打了个招呼后，就要进去。几个学生跟在她身后，想进门时，被一个治安官拦住了。
　　“那个，小孩子还是别进去了吧。”那位好心的治安官说：“那里面怪渗人的。”
　　颜逸：“没事，我们见多识广。”
　　秦奚丹点头，“你们先待在外面，等会我喊再进来。”
　　说完，她不管身后沮丧的少年，快步推开房门，走入屋内。在客厅的沙发上，坐着一具苍白的石膏像，他的膝盖上还摆着本打开的书，像是时间维持在看书的那一刻。
　　秦奚丹皱紧眉头，走上去观察，石膏像眉目深邃，五官俊雅，与顾时谦长相一模一样。但那双深绿色的眼睛变成灰白，没有生命的质感。
　　她偏头看向旁边，章南露从一道暗红的门里走出，说道：“刚过来的时候，我看见的是他的尸首，在你来的这段时间，尸体慢慢石化，最后变成这样的石膏像。”
　　秦奚丹：“所以，顾时谦本来就是石膏像，被附身才变成人？”
　　章南露摇头，“不，他应该已经死了很久，很可能是被堕落天使杀害后附身，因为被天使附身，尸体才会呈现石膏化的特制。”
　　秦奚丹抿了下唇，微微蹙起眉。
　　她听到外面少年们一连串问题，把治安官问得晕头转向，就叫了声，让他们进来。
　　沈承安看见章南露，笑了笑，“哥。”
　　章南露点头，转身走到书房。
　　沈承安呼出口气，目光被沙发上的石膏像吸引，“奇怪……家里怎么会有一座石膏像？”
　　颜逸已经走上去观察，“哎呀，这石膏像雕得可真精致，怪像个人的！”
　　赵小曙：“等等，我怎么觉得雕像很眼熟。”
　　沈承安目光扫过石膏像的脸，与他死气沉沉的灰白眼睛对视几秒，忽然有几分不寒而栗。他低声说：“这好像是顾教授。”
　　颜逸：“啊？顾教授还这么多才多艺，还会雕像啊？给自己偷偷雕雕像，雕得还这么帅。”他笑了下，伸手拍了把石膏像，“挺臭美。”
　　怀游推了下眼镜，提醒：“你最好不要乱碰。”
　　颜逸回头，“为什么啊？顾教授又不会这么小气，摸几下又不会坏。”
　　沈承安解释道：“这可能不是顾教授雕的石膏像，而是顾教授本人。”他看向了秦奚丹，似乎在等一个答案。
　　秦奚丹点了下头。
　　颜逸连忙把手给缩回来，跑到沈承安身边，用力搓手，“人怎么会变成石膏像呢，我都碰了下，这可咋整，我该不会被传染吧！”
　　怀游冷笑，“这可不一定了。”
　　颜逸吓得哇呜哇呜叫，跑到洗手间疯狂洗手。
　　秦奚丹托着下巴，审视沙发上的石膏像，问书房里的人，“所以，因为被堕落天使附身，尸体也会被异化，变成石膏像？”
　　章南露“嗯”了声，“在因斯，这叫神化。”
　　秦奚丹：“他最开始来我们这边，就是用的顾时谦的身体，那就是说，我们再也找不到他了？”
　　章南露脸色霜寒，又点了下头，“房间里没有留下任何线索。”
　　秦奚丹叹气，“所以堕落天使来绝扈市，是为了最后的神堕日嘛，他想要干嘛？”
　　毁灭这座城市？
　　看来执火人又得抽调一批人过来了，至少得保证法阵不出事。
　　沈承安从看见石膏像，就陷入沉思，一直在想着什么。他的眉头紧蹙，目光缥缈，凝视石膏像好一会，忽然，他的眼睛一亮，脸色顿时苍白，“老师，我记起我在哪看见过这种石膏像了。”
　　秦奚丹偏头看他，“在哪？”
　　沈承安咽了口口水，声音抑制不住微微颤抖，“你忘了吗……在和钟桑钟葛他们视频聊天的时候，他们姑姑住的庄园里，有好几个这样的雕像。这些雕像，是死人变的吗？那，”他轻声问：“它们会活过来吗？”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10-25 00:09:38~2022-10-26 00:07: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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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第 82 章
　　说起远在因斯的钟桑钟葛, 秦奚丹的脸上不由笼上一层忧色。她已经很久都联系不上两兄妹了，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 有没有在回家的路上。
　　“应该、应该没事吧。”赵小曙捂住嘴, 眼睛瞪得圆圆，好一会才说：“因斯那边很喜欢拿雕像来装饰，我们看见的，应该只是一种普通雕像吧？”
　　怀游：“这可说不准。”
　　秦奚丹揉了揉眉心, 忽然想到, 自己有办法可以联系到钟桑两兄妹。只要她再次使用神相, 或许就能找到属于他们的白色光点, 用“神”的形态, 联系到他们。
　　但在再次使用第二态前，她必须先让自己稳定下来, 以免第二次失控。
　　回到昆仑学院，秦奚丹带着大家处理水草, 把改进版飞鱼丹的配方教给他们。
　　颜逸高兴道：“哎, 那不是意味着, 我们下次可以直接吃粒飞鱼丹, 然后跳到水里去抓水鬼啦？”
　　赵小曙：“抓了水鬼再炼飞鱼丹，吃了飞鱼丹再去抓水鬼, 你搁这循坏呢？”
　　颜逸：“这叫格局谢谢。”
　　几个人插科打诨，把材料放进厨房的电饭煲里，然后静静等着丹药炼制。好在厨房有几个电饭煲，可以同时炼几炉丹药出来。
　　“要不以后把这些电饭煲搬到实验室吧。”颜逸说。
　　秦奚丹摇头，“实验室我们放专门的丹炉。”
　　她想把炼丹的工具分为两等, 一等是普通的、每户普通家庭都能拥有的家用电器, 而另一种则是专业的丹炉。丹炉炼制丹药耗用时间更短, 炼出的药品效果更好，以后应该是学院学生的必备物品。
　　不过，现在弄到丹炉有点难度，要炼制丹炉，又要和炼器联系在一起。在以后，学校完全可以自给自足，让炼器系给炼丹系提供工具，炼丹系给炼器系提供药品，但是在物资短缺的现在，只能从外面购入。
　　学校的现实的资金还是很充足的，有沈承安这么一个大金主在，完全不愁没钱。黑市上大部分物品只能用同等的污染物交换，但低级的材料，也能用现实金钱买到。
　　他们完全可以把低级材料在学院加工成高等的丹药和制品，卖给其他的修炼者嘛。等靠卖丹药卖法器赚一波后，他们还能直接高价把丹方之类的东西卖出去。
　　毕竟，按照大家一起来修仙的发展趋势，到不久的将来，丹方之类的东西就应该全民共享，算不上什么珍贵的东西。
　　她把自己的构想和搞钱的办法在心里过了一遍，当成学校短期的发展计划。丹药还没炼出来，那头熊时易已经醒了，叫囔着要她保护，她只能赶紧回到酒店。
　　秦奚丹回到酒店，按了下门铃，门开了一条裂缝，里面的人看她一眼，打开了门。
　　熊时易脸上苍白，前几天的意气风发全然不见，惊恐地缩在圈椅上。他的好几个保镖都守在旁边，黄正靠在窗边桌子上，双手抱臂，看着窗外出神。
　　门打开后，熊时易一见是秦奚丹过来了，又惊又喜，质问道：“你又去哪里了？”
　　秦奚丹想了几秒，严肃地说：“我让黄队开车送熊先生回来，自己在桥上断后，不然熊先生没办法安全脱身。”
　　熊时易听她这么说，表情缓和下来，“你是个很尽职的执火人。”
　　黄正轻咳一声，抬手盖住唇，遮住翘起的嘴角。
　　熊时易还没缓过神，想起两次遇见的厉鬼，身体发抖，问：“你们绝扈市平时都是这个样子吗？”
　　秦奚丹摇头，“以前没这样，不过最近鬼怪出现得越来越多了。其实也还好，熊先生在我们这多待几天，习惯就好了。”
　　熊时易马上说：“我才不多待，你是想让我死吗？”他站起来，搓着双手，在客厅里转圈，低声道：“怎么会这么严重，你们市长肯定是因为诡异死的，那一天你执火人就没在他身边保护他吗？”
　　秦奚丹：“……我们很缺人手，而且那一天，我们有更重要的任务要做。”
　　“什么样的任务有保护市长重要？！”熊时易大声说：“人手再紧缺，也不能忘记保护上级啊，你们这次的工作真是没有做好，应该被批评。”
　　秦奚丹嘴角抽了抽，没有搭话。
　　熊时易提点她道：“丁先生我也是认识的，会里一直很看重他，在这里做一段时间，他很有可能掉到都城去任要职，要是你那时候救一下他，哎，以后就不愁了，哪还要窝在这里做个穷酸的执火人？秦小姐，你是个厉害的、有真本事的人，以后应该升到都城去，你现在还没见过你们院长吧？”
　　秦奚丹听到“穷酸”这个字，感觉心脏被插了一把刀，抽痛了一下。她抿紧唇，说道：“我觉得绝扈市挺好的，民风淳朴，我还挺喜欢的。”
　　熊时易拉拢她的话到嘴边，被这一句“民风淳朴”被哽住了。好一会，他点燃一根雪茄，深吸一口气，才慢慢说：“行吧，秦小姐，明天我就准备离开这里了，希望你能在路上保护我。”
　　秦奚丹点了下头。
　　第二天，她坐在车上，准备把这位饱受惊吓的熊先生送到机场。
　　高楼在窗外飞快掠过，她看着飞驰的风景，微皱起眉，“这不是去机场的路吧？”
　　熊时易在后座回答道：“我想先去个地方，听说你们城市开起了一座修仙学校。”他笑了笑，“不会是你们执火人办的吧？”
　　秦奚丹一怔。
　　这是听谁说的？她很快就想明白，自己的学生都是富二代，家长们非富即贵，被熊时易邀请的概率很大。家长交流会上，随便几个人交流一下，说漏了嘴，就有可能让熊时易知道昆仑学院的事情。
　　现在的问题是，熊时易对学院知道多少？态度如何？
　　按照光明会傲慢的态度，应该希望将执火人和术法掌握在自己的手中，他们自诩精英，是人上人，不屑于、也不敢将自己的资源分给普通人。
　　何况是术法这种，他们不曾掌握，但对未来非常重要、对抗黑暗纪元的武器。
　　秦奚丹试探性地说：“还有这样的学校吗？可真有趣。”她噙起抹秀美无害的笑容，柔声说：“我都想要报名，进去学习学习了。”
　　熊时易松了口气，“看来不是你们办的，真是胡闹，这种学校怎么可以开起来呢？邱月也不知道是在干什么，这么大的事情都没有发现。”
　　秦奚丹抿紧唇，还没说话，开车的黄正抢先道：“这样的学校，不是挺好的，教会大家对抗鬼怪，遇到鬼也不用怕了啊。”
　　熊时易：“你还是想得太窄了，这种事，怎么能贸然决定呢？而且大家都学术法，以后出现违法犯罪活动，造成社会动乱，怎么办？”
　　黄正攥紧方向盘，冷声说：“那就坐以待毙，看着别人送死吗？”
　　熊时易：“注意下你说话的语气。”
　　两人不愉快地对话时，秦奚丹低头，给沈承安他们发了条短信，大致说了下情况，让他们今天不要上课，通知学生离开学校。
　　所以当熊时易到昆仑学院后，发现校门紧闭，里面的建筑空空荡荡，门口那些浮夸的广告牌也被搬走。他本来就不怎么相信真有人这么傻会教别人修仙，发现是个空学校后，就更没有放在心里，甚至不打算进去。
　　他哈哈一笑，“看来是颜夫人的公子找了个借口，自己在外面玩，我就说，这种学校如果有，也肯定是坑钱诈骗的，哪有真教人的呢？”
　　秦奚丹问：“要不要进去看一下？”
　　熊时易摇头，“算了算了，我一看就知道，什么修仙学习，都只是这群富二代为了玩找的理由。就算有人教修仙，他们会去学吗？他们在学校都不听课，还会去修仙？呵——”
　　他轻蔑地笑了一声，马上走路被石头绊倒，在地上摔了个狗啃泥。
　　熊时易艰难爬起来，说：“我们还是去机场吧，我真怕再待一会，你们这民风淳朴的城市，又闹鬼了。你们这地方真是克我，连石头都这么邪气，我记得刚刚地上没有石头的。”
　　秦奚丹点头，坐在副驾驶座，目光落在后视镜时，忽然挑了下眉。
　　汽车刚启动，她就看见地面上蹭蹭蹭冒出几个人头。
　　赵小曙从土里把自己拔拉出来，伸手捏住颜逸的耳朵，“好啊，原来是你跟你妈告状了，害得我们学校差点倒闭。”
　　颜逸：“哎哎哎疼！我没钱了嘛，我妈管钱管得紧……别拽我耳朵了，小曙，小地瓜，你让我爬起来吧，再拽我，我们丹炉里的药就要超过时间了。”
　　赵小曙马上就松开手，“对哦，还是药重要。哼，那个胖子好可恶，他干嘛要嘲笑我们学习！”
　　颜逸连忙点头，“是啊是啊，我们学习积极性可高了，他凭什么说我们不爱学习？”
　　怀游阴恻恻地说：“所以我把石头搬到他的脚下了。”
　　颜逸一拍他的肩膀，“原来是你小子做的啊，真是干得漂亮！”
　　几个人边聊天边往学校里走去，等待自己的第一炉丹药。
　　以前他们看见“不用上学”这四个字，早就兴高采烈出去玩，恨不得多放几天假，可现在，听到“不要上学”后，只想抡起袖子把阻拦自己学习的人给揍一顿。
　　赵小曙幽幽叹气，“不知道钟桑钟葛他们怎么样，可惜他们不能感受到学习的乐趣了。”
　　颜逸还记恨他们原来跑路的事情，“谁让他们跑到因斯去，哼，这么久了，居然还不回来！还是不是兄弟了！是兄弟就来陪我学习！”
　　————
　　灰塔城中，钟葛抬起头，注意到天空越来越黯淡，厚重的云层覆盖天空，灰蒙蒙的天气像雾霾常年不散。
　　在城市的西南角，灰白色的高塔巍然伫立，高耸入云端。
　　灰塔城以一座又一座这样的灰塔而闻名。在以前，这样的高塔是一座座监狱，关押犯罪的犯人，最底层的关的是偷鸡摸狗的小偷，再上面是杀人抢劫穷凶极恶的犯人，往上是一些政1治上罪犯和义兵头领。
　　至于最往上的一层，听说是最可怕的犯人。以前每天都有神甫进入灰塔中，用神的恩泽去感化那些迷途的犯人，最底层的犯人是听执事们的宣道，上一层的是听高等神官们讲道，至于最上层，听说只有本城的教主才能进去。
　　因为灰塔中血气过重，常有乌鸦盘桓其上，所以有人也叫它乌鸦塔。
　　钟葛坐在海鲜餐馆的窗前，点了份最喜欢的奶油海鲜饭，望着远方灰塔上盘旋的黑色乌鸦群出神。按照计划，这个时候，她已经和哥哥回到了绝扈市，但他们的证件被姑姑扣住，好几次想要逃离，都没能成功。
　　她的眸中闪过一丝阴霾，漫不经心地用叉子将奶油饭中的章鱼挑出来。
　　突然，钟葛偏头，望向了窗外。灰塔城中很多数个世纪前的古建筑，街上保留许多古色古香的雕像，她看着的是公园长椅旁的一座哭泣天使像。
　　灰白色的翅膀委顿在地，天使双手捂住脸，似乎在为世人流泪，显得非常凄美。
　　但她刚才好像，看见天使的翅膀动了一下。
　　钟葛揉揉眼睛，再定睛看时，什么都没有发生，仿佛一切是错觉。她心中叹气，开始懊悔为什么要离开绝扈市，又或者，怎么多学点东西再走。
　　没多久，钟桑快速走了进饭店，同样点一份奶油海鲜饭和一杯冰啤酒，坐在她的对面。
　　钟葛：“哥，找到回去的办法吗？我翻遍了家里，没有找到证件。”
　　钟桑点头，低声说：“联系到了黑市上的一个人，他说不需要证件，可以帮我们偷渡回芦国。”
　　钟葛皱起眉毛，想起以前看过的新闻，一车厢的偷渡者被困住，被发现的时候，尸体都已经臭了，“偷渡？那是不是要和很多人挤在一起，又挤又臭，还没有办法保证安全。”
　　短短一个多月在灰塔城的经历，钟桑已经成熟很多，褪去原来的青涩与冲动，变得十分稳重。
　　“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他把手放在桌上，手背上一个青色莲花形状的图案若隐若现，“这个城市好像越来越奇怪了，而且，我们手上这玩意也越来越明显，又联系不上老师他们。”
　　钟葛瞥了眼自己的手背，低声说：“当莲花完全打开时，会发生什么呢？”
　　钟桑摇头，“我也不知道。”
　　偷渡那天选在了一周后，这一天是休沐日，在教义里，是大家都放假，去教堂为圣主歌唱祷告的日子。
　　钟桑他们觉得这很不可理喻，好不容易休息一天，当然是去外面玩，或者宅在家里休息，这才叫休沐日嘛。跑到教堂里给神打工，这还叫休息日吗？
　　但这天姑姑一家都会盛装打扮，去教堂参与活动，他们就正好找机会开溜了。
　　找了个生病的借口后，两兄妹留在了家里，趴在窗户上，目送姑姑一家坐在高档轿车，离开庄园。
　　钟桑叹气：“早知道姑姑不跟我们走，下机场我们就该回去，离开这鬼地方。”
　　钟葛：“早知道、早知道我才不出国呢！也不知道小曙颜逸他们怎么样了，我好想他们。”
　　他们的行李不多，早就收拾好，放进一个行李箱中。钟桑从床底拖出行李箱，和妹妹一起走在长长走廊里。
　　这间房子是栋有百年历史的老古董，走廊上挂满了名贵的油画，每走过一段距离，就有一个惨白的石膏像立在墙边，静静看着他们。
　　钟葛打个寒战，快步从石膏像前走过，小声说：“这些玩意，怪渗人的，我每次看见都觉得不舒服。”
　　走廊上的石膏像大多成双成对，男性穿着上个世纪的长筒袜和紧身上衣，女性则是穿着精致而浮夸的大长裙，裙摆高高蓬起。
　　它们雕刻得太过逼真，以至于像马上就要动起来，参与进主人的日常生活。
　　钟桑情不自禁放低声音，“我也觉得……听说这是姑父以前的祖先们，也是庄园原来的主人，因斯可真奇怪，把祖先雕成雕像放家里，不觉得有点渗得慌嘛。”
　　不管怎么说，一想到马上就能离开这个古怪的地方，他们的心情也不管雕像渗不渗人了，心情不由好起来，开始畅想回国后的美好生活。
　　钟葛翘起嘴角，脚步轻快，“要是回去了，我一定好好跟老师学习，谁拦都不好使！”
　　钟桑也笑起来，说道：“要是回去了——”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钟葛看向他，“怎么啦哥？”
　　钟桑皱起眉，脸色微微发白，“小葛，你有没有发现……这些雕像的姿势变了？刚刚，它好像动了一下。”
　　钟葛听了，也被吓得脸色发白，“马上就要走了，哥，你别吓唬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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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第 83 章
　　他们眼前的石膏像是个中年男人, 头戴着卷曲假发，身穿紧身上衣, 一手叉在腰上, 脚微微张开，姿势相当骚包。
　　“我怎么记得，他以前的姿势不是这样的。”钟桑低声说。
　　钟葛牵住他的手，“别说了, 哥, 我们快走。”
　　既然心中有了怀疑, 他们看庄园中的各色雕像, 总觉得越来越诡异。他们快速穿过气氛诡异的走廊, 走出了大门。
　　钟葛深吸一口空气，叹道：“总算出来了。”
　　钟桑握紧她的手, 一路有惊无险地离开别墅后，心中总算松了口气。庄园外的草坪两侧, 也摆放许多的灰白石膏像, 这些石膏像大多是形态各异的天使, 分布在草坪的各个角落。
　　作为一个狂热信仰无上之主的国度, 因斯无论哪一座城市、哪一条街道，都会有许多神像静立。过去的几个月, 钟桑他们已经习惯这些神像，就当成因斯一项奇怪的传统。
　　但是现在，他们只觉得晦气。
　　钟葛看见草坪上一座雕像，微微睁大眼睛，脸上血色消失, 小声说：“哥, 这是我在饭店看见的哭泣天使像, 它怎么来这了？它在跟着我们吗？”
　　钟桑：“别多想，只是一模一样的神像。”
　　钟葛尖声说：“不是的！明明以前没有的，它就是跟我们过来的！它在跟踪我！”
　　钟桑按住她的肩膀，沉声道：“小葛，冷静，保持理智。”
　　少女听到他的声音后，意识到自己失控，微微睁大眼睛，“我……”
　　钟桑：“那个黑市的商人告诉我，遇到异常，要时刻保持清醒和理智，你越惊慌，越容易癫狂。”
　　钟葛点了点头，攥紧掌心。
　　这时，他们注意到，草坪上的所有石膏像，不知什么时候，脖子都扭了过来，将脸朝向他们，无声地注视着他们。
　　两人头皮发麻，手拉着手，顶着雕像的视线，快速往外走。快走出庄园时，钟葛回头看了眼，在别墅二楼窗口，贴满了一张张惨白的脸。
　　那些走廊上的雕像，庄园原来的主人，一一走到窗前，紧贴在窗户上，凝视他们离开。
　　她心跳差点停止跳动，不敢再仔细看那一张张惨白的石像面孔，和哥哥一起快步跑出了庄园，坐车离开这里。
　　……
　　“哥哥，你看！”钟葛攥紧旁边人的手臂，惊慌地指向窗外。
　　钟桑偏头瞥了眼，轿车飞快从路上驰过，每当经过一座雕像，雕像就会把头扭过来，注视着他们，一直目送他们远去。
　　这城市的所有雕像，似乎都是活的，都知道他们快要逃了。
　　钟桑深吸几口气，紧握妹妹冰凉的手，只能催促司机快点开车。
　　汽车驶过宽敞的街道，慢慢进入一条狭窄而拥挤的道路上，这是城市中穷人住的地方，更挤、更贫穷、也更肮脏，大片低矮的房子搭在一起，街上随处可见衣衫破烂的流浪汉。
　　钟桑为了找到船票，来过这儿几次，但钟葛还是第一次来，好奇地四处张望着。
　　“在这里也有一些不太信无上之主的人，他们更在乎现实能不能吃饱饭，更在意金钱。”钟桑抬手，挡了下故意靠过来的人，护住钱包，低声说：“我认识乔恩老爹。”
　　那个红肤色的男人看他一眼，哈哈大笑，“好嘛，没想到是乔恩老爹的客人。行吧，那你就过去吧。”
　　钟桑牵住妹妹，继续解释，“这里住的很多都是南洲的移民，南洲那边你知道的，根本活不下去，很多人偷渡到因斯来，所以偷渡生意还挺热门。”
　　但是因为没有合法的身份，这群移民过得非常艰难，不由再次滋生出犯罪，被因斯人视作社会的不稳定因素。
　　钟葛点了点头，一脚踩到块松动的石砖，底下藏着的污水飞溅而出，恶臭扑鼻的黑色液体溅在她雪白的丝袜上。她皱了下眉毛，但这样的恶臭和垃圾，在移民区很常见，就算不踩到臭水，也会踩到别的什么东西。
　　她扫了眼两侧脏兮兮的人群，坐在地上乞讨的小孩，心想，这条街上的人们就和石砖底下的污水一样，不被注意，不被看见，被覆盖在城市的繁荣之下。
　　但他们存在着。
　　钟桑带着妹妹在小巷中左拐右拐，走到一家酒吧的门口，酒吧外面挂着厚重的布帘，布帘彩绘鲜艳，和因斯庄严肃穆装饰风格截然相反。
　　他翘起嘴角，准备进入酒馆时，木门砰地一声在眼前合上。
　　钟桑奇怪道：“我来找乔恩老爹。”
　　里面传到低沉的声音，“今天酒馆不营业。”
　　“可是我们约好了在今天……”
　　“别把麻烦带到这里。”
　　钟桑：“什么麻烦？”
　　身后热热闹闹的拥挤长街突然安静了下来，当他们回头，路上来往的行人不知道躲到哪里，街道空了下来，甚至显得有点空荡。
　　如果不是挤在路边的小推车还在，他们甚至会以为刚才只是一场梦。
　　在街道的尽头，一个女人走了过来。
　　她穿着高跟鞋，丝绒长裙上碎钻闪烁，和这条街格格不入。
　　钟葛脸色白了白，勉强露出微笑，喊道：“姑姑，我们过来玩玩……”
　　在她看到跟在姑姑后面许许多多的因斯教徒时，彻底闭上嘴巴。人们把他们围在一起，黑衣的神官从人群中走出，手里拿着一个小的圣主像。
　　不等两个少年说话，神官突然伸手，握住了钟桑。
　　钟桑想要挣开，但黑衣神官有着超乎常人的力气，五指像铁钳一样，紧紧握住他。他翻开少年的手掌，让他露出手背。
　　手背上，一朵青色的莲花绽开，莲花后，还有个方框的形状。
　　黑衣神官似乎看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嘴唇哆嗦着，亲吻圣主像，低声说：“愿主饶恕这两个异教徒、愿主宽恕这两个异教徒……”
　　钟桑震惊了，他们虽然不信无上之主，但也不信别的玩意啊，怎么就异教徒了。
　　他马上表示：“我们没信教啊？再说，我们可以改信圣主的，”他一脸诚恳，“真的，我从来不说假话。”
　　但不管他们怎么信誓旦旦保证不是异教徒，一群脸色阴沉的教徒们逐渐靠近，将他们围在了一起。
　　钟桑：“你们干什么？现在是法治社会，而且我们是芦国公民，你们这样做是违法的！”
　　而钟葛则是看向自己的姑姑，害怕地喊了声，“姑姑，你们想干什么？”
　　姑姑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和那些疯狂的教徒们一模一样。
　　神官亲了口神像，才说：“按照教律，这样的异教徒，应该被处于火刑。”
　　“烧死他们！烧死他们！”
　　教徒们的声音兴奋而癫狂。
　　钟桑把妹妹护在身后，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们，“你们这是在犯罪！”
　　他知道，因斯历史上有过很多对异教徒处于极刑的残酷案例，但这都过去多少年了，现在又不是那个荒诞又疯狂的年代，现在有法律，有……
　　钟桑心中一凉，看着这一张张脸，忽然明白，因斯现在和过去，也没有什么不一样。他看向了人群里衣着富贵的女人，知道这是唯一能救自己和妹妹的人，想要她开口求求情，“姑姑？”
　　女人冷漠地看他们一眼，说：“异教徒应该被烧死。”
　　这一瞬间，两兄妹瞪大眼睛，认不出眼前的人，她脸上熟悉的五官慢慢模糊，最后变成一张惨白的人皮，变成他们刚下机场，看见的那种可怕怪物。
　　所有人都变成那样的怪物，没有眼睛，整个脑袋像个大肉球，血红的线从它们头顶伸出，一直延伸至两三米的半空，密密麻麻交织在一起，共同连着一只大眼珠子。
　　他们失去了自己。
　　被蒙蔽的人，眼不见真相，耳不听真言，有眼无珠，有耳若无。
　　……
　　因为今天是休沐日，外面那群怪物决定，将火刑推迟到明天举行，于是把两兄妹投放到灰塔里。
　　钟葛抱住膝盖，微微颤抖，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会被关到灰塔里。
　　她小声说：“哥哥，我有点害怕。”
　　钟桑拍拍她的肩膀，“没事，我们会找到逃出去的办法的。”
　　灰塔内部阴暗无光，每层都有三米左右高，在两米多的位置，有一掌宽度的狭长窗户，月光从窗中照了下来，投到地上。
　　钟桑尝试爬到窗户那，直接钻过去，可先不说内壁光滑陡峭，爬上去很费劲，就算爬了上去，他侧着身体努力半天，不得不承认，只有乌鸦和老鼠能钻过这个一掌宽的窗户。
　　“哥哥，没用的，灰塔以前关过这么多人，如果能逃出来，他们早就跑了，”钟葛盯着手背的图案，轻声说：“之前我们在因斯这么久，这些教徒都没有做什么，自从手背上图案长出来后，他们就变得奇怪起来了，是因为这个东西的关系吧。”
　　钟桑点头，“应该是的，这难道是……老师说过的诅咒？”
　　钟葛抬起无神的眼睛，脸色苍白，慢慢说：“如果，把这块皮肤割掉，如果把手砍掉，是不是就不用被火烧死了？”
　　“我不知……”
　　他还没说完，就看见少女低下头，狠狠咬上自己的手背，鲜血顿时流了出来。
　　钟桑快步上前制止她，不过这时，她已经咬了一块肉下来。
　　血淋淋的肉块掉在地上，被老鼠一拥而上啃干净，他的太阳穴不断发痛，感觉自己也快撑到极限，变得精神紧张而癫狂。
　　“你别这样！你别这样！”他朝妹妹大吼，双眼充血，双手不由掐住她细嫩的脖颈。
　　钟桑也双眼失神，抬起指甲来戳他的眼睛。
　　就在两人接近疯狂之际，突然听到了一道熟悉的声音：“钟桑钟葛，别打了！”
　　“……老师？”
　　两人的动作顿了下来，在发现自己干什么后，变得错愕不已。他们环顾四周，问：“老师，你在哪里？”
　　“我在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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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第 84 章
　　秦奚丹没有开玩笑, 她现在确实在天上，以神相的姿态, 在观察灰塔中的两个少年。
　　钟葛怔怔道：“没想到老师在天上了, 我们还能听见她的声音。老师的灵魂在保护着我们。”
　　钟桑：“这就是传说中的音容宛在吗？”
　　秦奚丹：……
　　真是够了！
　　钟葛后知后觉地觉得伤口开始疼，喉咙里漫上血腥味，她吐出口血沫子，忍不住呜呜地哭起来, “老师, 我们马上就要来陪你了。”
　　秦奚丹：“呸呸呸, 你这孩子, 说话怎么这么晦气呢？”她轻咳一声, “老师没有死，你们也不会死, 听我的话，往灰塔上面走去。”
　　在她的视野中, 整座灰塔城都在自己脚下, 异常渺小, 高大的灰塔, 也只是一座玩具。但在灰塔的上方，有什么东西在闪闪发光, 像灯塔一般闪亮。
　　住在灰塔城中的人，似乎无法察觉灰塔上的光。
　　兄妹两听到她还活着，没有那么紧张了，他们往上看了眼，灰塔内部阴森恐怖, 只有一条窄窄的石制楼梯直通楼上。
　　“在以前这里是监狱, 越穷凶极恶的犯人, 就关在越上面。”钟桑语气有点犹豫，“真的要往上面走吗？”
　　钟葛靠紧他，“那是过去的事了……现在灰塔里面应该是空的吧？应该吧？”
　　但如果灰塔是空的，他们两个现在也不会在这里了。
　　在老师的鼓励下，兄妹两鼓起勇气，顺着楼梯往上面走，第一层通往第二层的木门早就已经腐朽，生锈的锁挂在门上，很容易就被摘了下来。
　　一进入第二层，他们就闻见了一股恶臭——是肉块腐烂和血的腥臭味。
　　“呕——”钟葛捂住鼻子，被味冲得脸色苍白。
　　钟桑在第二层靠墙的位置，发现一排狭窄的笼子。这些笼子异常狭小，只能让一个人站在其中，稍稍转动身体都很困难。
　　既然这里以前是关押犯人的地方，眼前的笼子，肯定就是囚禁犯人的工具了。
　　想到要被关在这种狭小的笼子里，像个畜生一样，只能直直地站着，一动都不能动，两个少年感觉头皮发麻，十分不适。
　　他们往后面看，在一个又一个空笼子后，冷不丁出来了一副白骨。白骨僵直地立在铁笼里，由于铁笼太狭小，甚至无法倒下来。
　　两兄妹轻轻惊呼一声，看着他白骨空荡的眼洞、大张的嘴巴，仿佛能听见他痛苦的叫喊。他们连忙移开目光，看向另外一边。
　　墙壁上挂着一些鞭子、锁链和铁钩之类的刑具，中间是一方桌子，几张椅子。桌上有盏灯油干涸的灯，灯盏底下是几个盘子，盘子里放置些干成石块的面包，和腐烂得只剩黑色的不知名食物。
　　盘子旁还有一副摊开的纸盘，应该是狱卒当年在这里吃东西玩牌。靠墙的位置，摆着几张床，是狱卒睡的地方。
　　钟桑把干硬的面包捡起来，低声道：“这都硬得跟石头一样了，要是真遇到什么，可以拿来当武器。”
　　听到这样，钟葛也点点头，“那我也去拿点武器。”
　　她的目光转过四方，从墙上拿下一个铁钩，铁钩上还有血渍。
　　铁钩刚握到掌心，整层塔似乎晃了一下，“咚”“咚”声从头顶响起，什么东西迈着沉重的脚步，在他们上面一层走过。
　　他们屏住呼吸，不敢出声，那道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接近了楼梯，一步一步走下来。
　　钟桑钟葛正要找个地方躲起来时，突然听见老师柔和的嗓音：“去月光里。”
　　他们愣了下，看向地上。
　　银白的月光透过狭小窗口，在地上留下一抹薄薄的影子。两个人要挤在一起，才能勉强全被月光照到。
　　可是，如果站在月光下，等上面的东西下来，一眼就能看见他们了。
　　钟桑他们咬了下唇，最后还是跑到月光底下，紧贴在一起。
　　“砰”地一声，木门从楼梯飞出，摔在了他们脚边。一个身高两三米、浑身披满铠甲的怪物，从楼梯慢慢走下来，每走一步，它身上厚重的铠甲就撞在一起，发出哐当的巨响。
　　它四处寻找什么，却对眼底下的两个少年视若无睹，没有找到人后，拿起墙壁上的铁钩，一钩子甩入铁笼里。
　　空荡的铁笼里发出凄厉的惨叫。
　　当怪物背对他们，在折磨笼子里看不见的囚徒时，他们再次听见老师的声音，在秦奚丹的指引下，两个少年猫着腰，悄无声息地从怪物背后绕过，矮着身体走到台阶上。
　　台阶上的木门被怪物一把踢开，现在只剩个漆黑的洞口。他们从洞口往上，走到了第三层。
　　第三层和第二层差不多，同样是狭窄的笼子，只是墙壁多了大片的血迹。
　　钟桑小声说：“那个怪物，好像是这里的狱卒。”
　　钟葛打了个寒颤，“这么多年了，灰塔里面的狱卒还在吗？那会不会有其他怪物？”她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呸呸呸”了几声，“晦气！”
　　秦奚丹提醒他们：“后面的三层不会再有怪物，你们可以放心地上去，我会提醒你们怎么逃避的。”
　　她能看见灰塔里的怪物的轨迹和动作，也能看见，塔顶的光线越来越明亮炽烈了。
　　秦奚丹抿了下唇，紧盯着白光中的那扇小门，视线放在灰塔上，聚精会神地指挥学生该怎么走。她尝试用手伸过小门，却遇到了阻碍，仿佛有层透明的薄膜覆盖在灰塔城的天空，让她无法将手伸过去。
　　应该是由于灰塔城是无上之主的领地的缘故。
　　狂热的信仰组成一张无名的网，将整片大陆都笼在其下。这些都是属于无上之主的领地，她无法像原来那样，把自己的手伸入其中。
　　而她能感受到，在塔顶那层炽热的光中，有不一样的东西，那东西不属于无上之主，应该是两个少年找到生路的关键。
　　钟桑和钟葛按照秦奚丹的指引，避开灰塔上的鬼怪，他们遇到两米多高的盔甲护卫，也遇到手执铁钩的白骨狱卒，还有飘来飘去，如同鬼魅的黑衣牧师。
　　一路惊险万分，好在没有再遇到什么危险。
　　终于到最上面一层，钟桑钟葛一走上楼，就瞪大了眼睛。
　　这是一间单人牢房，中间架起一个十字架，两侧摆满了寒光四射的刑具。而让他们惊讶的，不是这些可怕的刑具，是十字架上，居然有一个人。
　　一个活人。
　　那人被吊在刑具上，瘦骨嶙峋，蓬草一样的长发乱糟糟散着，遮住了面容。他毫无生气地低着头，只有胸口有微微的起伏。
　　“你好？”钟桑鼓起勇气，上前询问，“你也是被关起来的人吗？”
　　那个人听见声音，头微微动了下，但这时，底下传来了一阵铠甲相撞的金属声。钟桑他们当然知道这是怪物上来的声音，连忙跑到月光底下，紧紧贴在一起。
　　先进来的是那位没有脚的黑衣神甫，它的手里拿着本神之真言，从门口飘了进来，然后是几个手拿铁钩、身披铠甲的狱卒。
　　它们将十字架上的人围在一起，拿起旁边的刑具，先是仔细地剔去他身上的皮，再一刀刀剜他身上的肉。
　　一刀刀地折磨着男人，却不急着杀死他，地上鲜血横流，小刀在骨头上摩擦的声音刮擦着两个少年的心。他们捂住嘴，身体忍不住微微颤抖。
　　折磨很久后，几个怪物终于飘然而去，离开了顶楼。
　　钟桑望过去，这时男人变成了一副骨架，只有胸口一颗通红的心脏，还在微微跳动。他们跑了过去，惊讶地发现，男人的白骨上，居然在慢慢地长出了血肉。
　　难道每天晚上他都要被怪物折磨凌迟，日复一日重复这样的痛苦过程吗？
　　到底犯了什么罪，要受折磨恐怖的刑罚，永远不得解脱？
　　他们不由一阵害怕，问：“你还好吗？”
　　男人缓慢地抬起头。
　　他们看清男人的脸——
　　这是张五官年轻，称得上英俊的面孔，可眼神却非常沧桑。
　　他的嘴唇动了动。
　　声音很轻，两个少年却听得很清楚，“杀了我。”
　　他们害怕地往后面走了几步，却在这时，听见了秦奚丹的声音，“拿到那颗心脏。”
　　钟桑：“可是……”
　　钟葛咬牙，低声喊了句“对不起”，快步走到男人身前，从他空荡的胸腔，攥出了那颗仍在扑扑跳动的心脏。
　　就在心脏离体的瞬间，底下的楼层发出哐当哐当声音，怪物们发现异常，怒吼着飞快往楼上跑。
　　两个少年没有退路，只好往月光处躲，忽然，钟葛手中的心脏越来越红，越来越亮，她被烫得轻呼一声，不由自主地松开手。
　　心脏摔了下来，却没有落在地上，而是飞至半空，照亮整座灰塔。
　　它越来越红，越来越亮，好像变成了一个通红的太阳。
　　在剧烈的光线中，两个少年看见一只巨大的手从夜空中伸出，白皙柔和的手掌微微拢起，仿佛要接他们回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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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第 85 章
　　在剧烈的光柱直通天空时, 秦奚丹忽然发现，灰塔城上方的屏障出现一条裂缝, 而她恰好可以把手送进去。
　　当手穿过白光, 便化作巨大的神明之手，从因斯的天空侵入。
　　她粗暴地将灰塔塔顶拔开，像拔掉小孩的玩具。银色的月光倾泻，照在两个少年愕然的脸上。
　　地底下的人看见一只巨手拨开灰塔, 震惊地大喊：“神迹！神迹！”
　　他们纷纷跪了下来, 身体伏在地上, 大声呼唤神迹, 唱诵着赞美的诗歌。
　　秦奚丹不等钟桑他们反应, 伸手一握，把灰塔之上的东西紧攥在掌心。她忽然感觉, 有个极为可怕的存在飞快往这边靠近，就不再犹豫, 把灰塔的三个人一卷, 打包带回自己这边。
　　当她的手穿过白光中的“门”时, 那个被吊在十字架上的人仰起头, 身体在月光下融化。
　　系统的声音从耳畔响起：“恭喜你，获得道具【渎神者之心】。”
　　秦奚丹猛地缩回手, 刚穿过门，就听到一声愤怒至极的吼声从灰塔城中传来。她连忙把门给合上，在白光消散的瞬间，看见一只腐烂的巨手撕裂开天空。
　　白光突然消失。
　　秦奚丹被那一嗓子吼得心神不宁，体力快速消失, 第二态维持的时间也急剧缩短, 没几秒, 她银灰的瞳孔就逐渐变成暗黑，瞳孔不由自主地涣散，生命力在快速消失，伸入门中的手臂开始腐烂，雪白的肌肤上绽开一块又一块青紫色的尸斑。
　　她心中一惊，连忙掏出蜂蜜水，喝了好几口，尸斑扩散的速度稍稍缓和，但还在缓慢地继续。
　　这应该是中了某种诅咒。
　　秦奚丹将尸斑的扩散控制住后，跳起来蹦跶两下，发现自己暂时没什么事，就稍微放下心。她望向钟桑和钟葛，两个少年陷入昏迷，躺在地上，没有生命危险。
　　就像她第一次用神相，把赵小曙旁边的鬼怪给抓过来，现在也能在切换神相的状态，把自己的信徒从任意地点带回自己身边。
　　她蹙起眉，思考着神相的作用。
　　不仅如此，白光中的门如果能穿梭，也许她自己也能穿过门，来到世界的另外一边。
　　但是，这个世界似乎被神明分割，神明各有自己的领地，如果贸然穿梭到其他神的领地上，马上会被察觉，遭到报复。
　　就像她手臂上的尸斑一样。
　　秦奚丹坐在椅子上，目光落在地上，捡起那颗【渎神者的心】。心脏离开身体，还在扑通跳动，发着红光，握在手里时，就像握住一团永不熄灭的火焰。
　　她蹙眉想了想，忽然觉得，这颗心脏，和执火人的徽章好像。
　　秦奚丹拿出自己的徽章，放在的心脏的旁边，两样物品都散发着炽烈的光芒和温度。
　　“噗通。”
　　“噗通。”
　　通红的心脏在桌上跳动着，心跳声似乎激起某种共鸣，徽章也跟着跳了起来。
　　“噗通。”
　　“噗通。”
　　两样散发光芒的物品跳动着，彼此吸引，相互靠近，最后，它们的光芒重合在一起，变得更加炽烈，把整间屋子照得无比明亮。
　　秦奚丹被照得睁不开眼，微微眯起眼睛，等光线弱了点后，她望过去，发现【渎神者的心】已经消失不见，而执火人徽章上的红光比以前更明亮了一点。
　　心脏被徽章吸收了吗？
　　秦奚丹拿起徽章，仔细观察时，目光落在自己雪白的手臂上。她瞪圆眼睛，把袖子挽起来，刚才被尸斑覆盖满的手臂，现在变得洁莹如玉，恢复原来的肌肤。
　　渎神者的心可以消除神的诅咒！
　　既然徽章吸收了心脏，说不定以后徽章也有抵抗诅咒的作用了。
　　秦奚丹只是没太明白，这两样东西看上去是同一种类别，所以才能相互吸引。那一直发光发热的徽章，莫非……同样也是从某个人的胸膛跳出？
　　她的心中隐约有猜想，顿觉后背一阵发凉，将徽章按在自己皮肤上，拿光把全身照了一遍，又用徽章照了遍两个少年，确定自己和他们身上的诅咒都被消除。
　　这时，徽章的光变得微弱，像即将熄灭的火焰。
　　秦奚丹将徽章放回口袋里，拍了拍钟桑他们，“喂，起来啦，”看见他们仍紧闭双眼，她想起鬼屋中的经历，轻咳一声，“咳咳，下课了，放学了。”
　　“下课了？”
　　钟桑眼睛闭着，身体诚实地爬了起来，摸索着旁边，“我书包呢？”
　　秦奚丹敲了他脑袋一下，“清醒一点。”
　　两个少年睁开眼睛，看见她后，微微张大嘴，“老师？真的是你嘛。”
　　秦奚丹微笑，“真的是我啊，还能有假的吗？”
　　他们的眼圈渐渐发红，钟葛呜哇一声哭了出来，扑到她的怀里，钟桑则是红了眼眶，咬紧牙一言不发。
　　秦奚丹拍拍女孩的后背，“好啦好啦，现在已经回来了。”
　　好不容易安抚好学生，她伸个懒腰，拍拍他们，“既然回来了，就休息一下吧，不过外面在下雨，你们得留在学校的宿舍里睡几天。”
　　“学校？”钟桑环顾四周，好奇地说：“这里好像不是横广中学的办公室吧。”
　　钟葛点点头，“对啊，这个办公室好宽敞，老师，你升职当校长啦！”
　　秦奚丹尴尬地咳了声，“呃……这不是横广中学，是我们自己的学校。不过，我确实升职了。”
　　并且还把旧校长无情嘎掉了。
　　她和钟桑钟葛说着这间学校的大概情况，两个少年眼睛发亮，争着想进来。现在他们知道了，无论在世界哪个角落，都正在被黑暗笼罩，没有真正安全的地方。
　　所谓的安全，也许是要牺牲更多的东西——自己的理智、自己的面孔、自己的个性全部被狂热的信仰磨灭，变成无面的怪物，才能被无上之主眷顾，成为被祂保护的信徒。
　　比起死亡，他们更害怕成为那样的怪物，失去属于人的尊严情感和自由。
　　“还是这边好。”钟桑感慨道：“当时真是脑抽了才想跑！”
　　秦奚丹莞尔，“走吧，给大家一个惊喜。”
　　她走到门口，打开办公室的大门，走入滂沱的雨中。
　　钟葛忙拿把伞跟过去，刚走到门口，就瞪大眼睛，震惊地看着前方。秦奚丹站在雨里，雨珠在距离她半米的时候自动弹开，仿佛她身上有一层透明的屏障。
　　难怪老师不带伞了，这根本不需要伞呀！
　　天空雷云滚滚，厚重的乌云堆积，将天压得很低，乌云中有光在闪动，最开始他们以为那是闪电，但紧接着发现不对。
　　云层之中的，是一条条金线，金色的线条纵横交错，织成一张若隐若现的大网，将整片天空、整座城市，都笼罩住其下！
　　“欢迎来到神堕日。”
　　秦奚丹笑着说。
　　三个人揣着避水符，在雨中边走边交谈。这个神堕日，没有秦奚丹最先想象中的凶险，费力构建出来的阵法，把整座城市笼于齐下，同样压制住暴涨河流中的厉鬼怪物。
　　同时，市政的防汛工作也做得很好，修建堤坝，疏散洪水。
　　在前面大家共同的努力下，神堕日前后这段时间，居然没有什么损失伤亡。
　　虽然这本该是一场危险的浩劫，但他们被保护得很好。
　　执火人的重要力量都集中在绝扈市，秦奚丹趁着这个机会，拐简飞扬他们过来当补课老师，抽空教教学生们术法。
　　现在唯一要担心的，是藏在暗中的堕落天使。
　　秦奚丹每次想起祂，就会觉得心中漫过丝不祥，猜不到祂到底想做什么。她按下心中的不安，带着两个少年来到自由教室，曲指敲了敲门。
　　“桑儿！”颜逸一下子就腾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今天短短。（愧疚）
　　明天长长。（握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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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第 86 章
　　“桑儿！你回来了！”
　　“小葛小葛, 终于等到你啦！”
　　大家一下子就没心情听课，把钟葛钟桑围在一起, 最开始E班那十几个人, 关系总是最密切的。除了钟桑钟葛，其他离开的学生后来也陆续回到这里，他们都掰着手指数数，就等钟桑钟葛回来了。
　　但同学迟迟不会来, 就忍不住担心起来。
　　现在终于看到人, 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 颜逸一拍钟桑的肩膀, “桑儿, 你终于回来见你爸爸了！”
　　钟桑：“滚滚滚，我没你这样的儿子。”
　　这个年纪的少年, 爱好似乎永远都是给别人当爹。
　　而女孩那边要和谐很多，赵小曙牵住钟葛的手, 问：“小葛,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坐车还是坐飞机, 这个时候外面不是在下雨吗, 应该坐不到飞机了吧。”
　　徐雪晴叹气，“你们回来, 也不说一声，小葛，你手背上怎么受伤了？”
　　钟葛看着同学们关切的脸，表情有点恍惚，又望见手背上自己咬出的伤口, 在伤上按了按, 疼痛感让她确定眼前的不是一场梦。她的喉头有些哽咽, 吸了吸发红的鼻子，嗫嚅道：“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感觉像做梦一样。”
　　刚才还在因斯的灰塔里，转眼就被带回绝扈市，飞机也没这么快啊！
　　“我好像被……手带回来的？”她挠了下后脑勺，记忆有点模糊。
　　秦奚丹轻咳一声，“既然回来了，就不用想太多。”
　　简飞扬坐在讲台上，手支着下巴，笑道：“所以这是又有新进来的同学吗？来呀，来上课啊！”
　　秦奚丹看见他，挑了下眉，“今天你怎么过来了。”
　　虽说她是拐了简飞扬过来兼职，但也仅限于他平时不忙的时候。今天正逢神堕日，阴气和黑暗能量大涨，也因为如此，她才能召出自己的第二态。
　　按理说，这么重要的一天，作为素离市的队长，简飞扬应该在外面忙着维持大阵，对抗恶鬼。
　　简飞扬张开手，伸个大大的懒腰，表情满不在乎，“就万把块钱的事，拼什么命啊？再说，这不是还有你老大嘛。”
　　秦奚丹让学生们去欢迎这心灵受到创伤的两兄妹，自己朝简飞扬点了下头，示意到外面去说。
　　“真有你的啊。”简飞扬打量着她，扬了扬眉，露出丝促狭的笑容，“刚干了什么？我感觉你搞了件大事情。”
　　秦奚丹：“没有没有，就去接一趟学生。”
　　也就是从无上之主手里，抢了两个人回来。
　　她迅速转移话题，微蹙起眉，“那你有什么活要干吗？我去外面帮忙。”
　　简飞扬忙拉住她，“干嘛，干嘛，不要这么卷的嘛，都跟你说了，就万把块钱，拼什么命啊？”
　　秦奚丹摇了摇头，“我就是有点担心堕落天使，祂在绝扈市做这些事，不就是为了今天。感觉今天总会出乱子。”
　　简飞扬笑起来，指指天上，“天罗地网已经织成，别说堕落天使了，就算是他们天使长过来了，也要被我网住。只要祂敢露出头。”
　　秦奚丹心里隐约觉得不祥，问：“现在执火人大部分都在绝扈市？”
　　简飞扬：“也不是，不过确实抽调了一部分人过来，没法，缺人嘛。”
　　秦奚丹眸光沉了沉，这段时间她在想，如果执火人抽调走一部分力量，那必然会有一部分地方守备空虚，堕落天使真想要什么，所图很可能不在绝扈市。
　　但是也没其他办法，他们不能真的拿一座城市千万生命去赌。
　　简飞扬嬉笑的神色忽然一敛，从怀中掏出执火人的徽章。徽章忽然烫了起来，闪闪发亮。他握着徽章，在雨幕中一划。
　　一扇金线拢成的“门”凭空出现。
　　简飞扬神色严肃，不再说话，直接往金线里一跳，跳入门当中。金线在飞快合拢，秦奚丹想了想，一咬牙，也跟着跳了进去。
　　下一秒，她出现在涡卷河的上方。
　　如果是普通人，只能看见现在的涡卷河波涛汹涌，水流湍急，非常凶险，但在秦奚丹的眼里，在整片宽阔的江面上，有一张金色的网，水鬼在水面哀嚎尖叫，一张张惨白而痛苦的脸在深黑水域里若隐若现。
　　大桥之上，一道孤高清瘦的影子，出现在另外一头，站在滂沱的大雨中。
　　雨水太大，水汽氤氲，周围布上层飘渺的白汽。
　　那人身后黑色的翅膀垂了下来，羽毛微顿，而另外一双翅膀拢住自己的身体，只露出双惨白的赤足。
　　章南露看见秦奚丹，挑了下眉，朝她点点头。
　　简飞扬吹声口哨：“哟，这谁啊，堕落天使，几天不见怎么这么拉啦？”
　　雨中的天使没有说话。
　　似乎刚经过一场大战，祂的羽毛散落一地，浸泡在雨水里。
　　秦奚丹微蹙起眉，“羽毛好像不太对劲。”
　　章南露点了下头，和其他几个执火人结阵，拉起一张金色的网。在网阵中，雷电游走，落在黑暗的天使身上，羽毛纷纷扬扬落了下来，金色的网不断缩小，最后将天使紧紧网住。
　　金色的线如利刃般隔开了羽毛，被雨水冲刷的黑色羽毛顺着桥面湍急的水流，飘到秦奚丹的脚边。
　　秦奚丹俯下身，捡起那片羽毛，皱了下眉。
　　漆黑的翅膀瞬间被割裂成碎片，乌黑羽毛纷纷扬扬散开，又马上被雨珠重重打落，落入湍急水流中。一个东西从翅膀中飞快蹿了出来，冲向简飞扬的面门。
　　章南露出手如电，抓住那个东西，紧扼在掌心——
　　是一条黑色的小水蛇，张着尖锐的毒牙。
　　两片翅膀被金网割开，微顿在地，众人终于看清藏在其中“天使”的面貌。
　　一个纸人立在水中，腮红两腮，嘴角上扬，大肆嘲笑着在场的所有人。
　　“妈的，”简飞扬忍不住骂了声，“上当了！”
　　纸人被雨水打湿后，身上的色彩被水流冲淡，斑驳成一团，唯有那张嘴依旧高高扬起，咧到耳根，似乎在嘲弄着他们。
　　简飞扬抬手一轰，纸人碎成碎片，纸片落在地上，斑驳的色彩也逐渐褪去。
　　章南露皱起眉，低声说：“看来，他是去其他地方了。”
　　——————
　　正值六月，雨季充沛，青山黛绿。
　　当考古队赶到霰城，就看见几个精装的汉子手执一条青色的大龙，在长街上舞动。
　　“哇，这就是升龙仪式吗？”一个年轻人说道。
　　旁边老人摇了摇头，“应该不是，这只是在为仪式前在练习。”他叹了口气，“本来时谦对升龙仪式最感兴趣，可惜还没能来到这里，他就出事了。”
　　作为普通人，他们并不知道顾时谦的身份，以为他因意外而去世，对这位年轻的学者十分惋惜。
　　谢老每每想起，就觉得一阵愧疚和自责，后悔自己没有照顾好青年。可惜逝者已矣，想太多也没办法，这次的出行，本来也早和青年约定好，可惜……
　　老人不竟触景生情，心里有点发堵。
　　旁边年轻人劝他，“老师，别难过了，我们要不先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吧。”
　　谢老摆了摆手，“还是先去看看发现的古迹吧，现在就进山，你们还撑得住吧。”
　　“当然撑得住！”
　　忽然，一个年轻人揉了揉眼睛，“奇怪，我刚才好像在人群里看见了顾师兄。”
　　其他人吓得脸色苍白，“我去，你别吓人！”
　　“这年头不兴讲鬼故事啊！”
　　谢老板表情露出一丝悲伤，说：“只是长得像而已……再说，如果时谦在天有灵，一定也很想来看看这场盛会，唉，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这还是你们的熟人，怕什么？”
　　“老师，这年头鬼不兴从前那一套了，不做亏心事，也怕鬼敲门啊！”
　　但他们也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只当成眼花，开了一句玩笑，就一起走入了升龙山脉中。常年去探寻古迹，他们已经习惯了陡峭的山脉、密集的植被和各种恶劣的环境。
　　今天虽然在下雨，但雨并不大，大部分时候空气里只是蒙着层潮湿的水汽，像是被浸泡在水里。
　　最先瞥见顾时谦的青年叫张泽。他穿着登山鞋，蹬蹬走在最前面，展目望着旁边的植物，说：“这里的树木好像长得特别茂密高大。按照这里的气候 ，树应该长不到这么高啊。”
　　走进山中，就像走入一片茂密的森林，古木连天，植物的芳香混入水汽里，让人心旷神怡。
　　一个叫戴黛的女孩说：“按照当地人的说法，这叫龙神庇佑，有真神的气息萦绕在这里，才能让植物生长茂盛。”
　　张泽讪笑，“又是这种说法。”
　　戴黛一脸严肃，“敬鬼神而远之！”
　　古迹在群山峻岭之中，走了几个小时，天色逐渐暗了下来，几个人只能在山中找地方扎帐篷睡觉。
　　他们对这种活十分熟悉，找到了一块宽阔的山谷，将帐篷建在山谷上的一块坪地上。
　　“没想到要这么远，”张泽抱怨，“这样就不能看升龙仪式了。”
　　谢老坐在帐篷里，笑了笑，说：“还是能看到的，升龙仪式在城里舞了一圈后，会到山脊上舞龙，据说不管在山里哪个地方，都能看见那条云雾里翻腾的巨龙。”
　　“啊——”张泽咋舌，“那龙得多大啊？”
　　戴黛抱住膝盖，看着夜空上的点点疏星，低声说：“真期待明天啊。”
　　到晚上，他们各自回到帐篷里睡觉。张泽睡在睡袋里，反复睡不着，总想起白天街上的偶然一瞥。
　　那人带着金丝眼镜，五官深邃英俊，神似顾教授，他确定自己没有看错，为什么转眼就不见了呢。
　　张泽想起顾时谦，再也睡不着。
　　在学校的时候，张泽只见顾时谦过几面，打过几声招呼。前段时间他自己一直在别的城市忙着课题，很少回青大，自然也和顾教授不太熟。
　　但他得到了一点小道消息，那位教授的死，非常蹊跷。
　　“明明前途大好，怎么就自杀了呢。”他低声喃喃，“应该是压力太大了吧……肯定是平时压力太大了。”
　　张泽开了眼睛，偏头看向帐篷。
　　外面月光明亮，树木的影子映在帐篷上，嶙峋的枝桠像怪物张开尖锐的指甲。
　　他看着外面，不知为何而生出的恐慌也慢慢消退，重新变得平静起来。就在张泽打算重新睡的时候，他突然瞪大眼睛，好像看见什么，呼吸变得急促。
　　在树木的影子中，突然出现一个人的影子。
　　应该是人吧。
　　张泽的心脏急遽跳动起来，不由自主地盯着那道影子，无法挪开目光。
　　应该是个人……它有脚和手，可却非常瘦高，四肢瘦长，至少有三米高，穿过树枝时，还要稍稍低下头才能穿行。
　　张泽张大了嘴，却一声也叫不出，只能恐惧地看着瘦高人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到站在他的帐篷前。
　　小小的帐篷完全被这个怪物的影子笼罩，一个巨大的手掌印出现在帐篷上，下一秒，帐篷像玩具一样被猛地撕开，一张腐烂的人脸出现在张泽的眼前。
　　是那位应该已经死去的顾教授。
　　它低下自己灰白腐烂的脸，浑浊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张泽，嘴角翘起。
　　“嘻嘻……你……看见了吧……”
　　“啊啊啊啊啊啊！！！！！”
　　一阵尖锐的惨叫在树林中响起。
　　等到惨叫逐渐平息，青年手指点在染血的唇边，朝那几个溅满鲜血的帐篷微鞠一躬。乌鸦从树枝飞到他的肩头，腥红的眼珠子漠然看着帐篷里淌出的血液。
　　顾时谦轻声叹：“在学校的时候，谢老对我还挺不错。”
　　乌鸦：“恩将仇报，不愧是你。”
　　顾时谦微笑，“我只是让他免于更痛苦的命运。这是在报恩。”
　　乌鸦：“当了婊1子还要立牌坊，不愧是你。”
　　顾时谦笑容一滞，抬手在乌鸦头上一点，让它重新变成一本黑雾萦绕的书籍。书本打开，上面血字飞快刷动：“恼羞成怒，不愧是你！”
　　林中传来一道空灵幽邃的声音：“林，解决完了吗？”
　　顾时谦脸上带着微微的笑意，将书本合上，夹至手下。他走至树林中，一团巨大的光球悬浮在空中，如果张泽还活着看到这幕，大概就会意识到，他所看到的“月光”，只是眼前光球发发出的光芒。
　　光球在发出柔和的银光，如同一轮皎洁的月亮。
　　顾时谦微躬下身体，轻声道：“解决完了，神使大人。”
　　——————
　　在巨大法阵的运转下，整座城市都安然无恙，安全度过神堕日。
　　大雨滂沱而下，雨珠不停滴答，少年趴在栏杆，望着底下暴涨的江水和水鬼。
　　沈承安：“老师，我有一个想法，不知当不当说。”
　　秦奚丹偏头看他，鸦黑眉眼被缀上层朦胧的水汽，嘴角噙起抹微笑。
　　不知是不是错觉，沈承安突然觉得，自己老师的瞳孔里似乎掠过一丝银灰。他还没有开口，颜逸咋咋呼呼地说：“老师，我也有个想法！我当说！我先说！”
　　“下面那么多的鬼，”颜逸搓搓手，心痒难耐，“下去捞鬼呗！这些可都是材料啊！”
　　沈承安：“我也是这样想的。”
　　颜逸一拍他的肩膀，“沈哥，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啊！”
　　于是秦奚丹靠在栏杆边，看着少年们跳到水里，飞鱼般在鬼怪里穿梭。连刚回来的两兄妹，也能仗着飞鱼丹，跳到水里去擒几个鬼抓几个怪。
　　秦奚丹握着黑色的手机，在江边徘徊，关于堕落天使的去向，应该是章南露或者更上一层的执火人才应该考虑的问题。她的职责，只要保护好绝扈市就好了。
　　她叹口气，觉得自己能力还是太小了，似乎只是一枚被人利用的棋子。所以，顾时谦本意就不在绝扈市，来到这里作乱，引诱幽灵堕落，挑唆沌神信徒祭祀，污染夏季神神相，是为了让大家的视线转向绝扈市，而他抽身去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
　　或者，他只是路过这座城市，顺手掀起一场风波，根本不在乎执火人有没有抽调力量。引导人堕落，掀起纷争，祭祀黑暗，这本来就是他会做的事情。
　　秦奚丹回想自己和顾时谦的几段交集，想起他救下小仓鼠，又面带微笑将其扼杀，也想起他神采奕奕地述说各种神明信仰，文明遗址。
　　他对芦国神明和传承是下过功夫的，看起来真的像个热情洋溢的青年学者。
　　谁能想到，一个外国的天使，居然对芦国的历史文化这么熟悉呢？
　　对哦，他好像说过，他的母亲是芦国人，而他从小生活在南德拉洲，那片被因斯殖民，充满疾病犯罪、毫无希望的土壤。殖民地生活的混血儿，应该是地位最低的存在，为什么能成为因斯的天使？
　　秦奚丹摇了摇头，想不明白，她望着汹涌的水流，隐约觉得自己忘记什么事。她按了按眉心，在栏杆边走来走去，突然，她睁大眼睛，停住了脚步。
　　黑色的手机正在这时响起。
　　章南露声音低沉：“小丹，查到了，他去了升龙山脉，有一队去山脉去考察古迹的学者昨夜被杀了。”
　　秦奚丹按紧手机，心中一紧，担心起了明夷，她轻声说：“顾时谦……他邀请我去看过升龙仪式。”
　　章南露听出她的自责，说：“如果你本该记得，但是刚刚才记起，那大概率是他对你施加了心理暗示。以他的位格，很容易做到这点，不用自责。还有，我们都想错了一件事。”
　　秦奚丹连忙问：“什么事？”
　　“来的，不只有这一个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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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第 87 章
　　是上山舞龙的人发现受害者的。
　　发现时, 地上到处都是大片的血液，帐篷被撕裂成两半, 躺在里面的男人瞪大双眼, 表情惊恐，脸色青灰。
　　死的几个人被发现都是在帐篷之中，除了张泽死状凄惨，似乎是被吓死的外, 其他人神态安详, 仿佛陷入沉沉的梦乡。
　　死者中有谢老。
　　听到这件事, 秦奚丹心中陡然一沉, 不由自主地攥紧掌心。
　　谢老对顾时谦那么好, 可却还是这样死在荒郊野岭，可见黑暗信徒们都丧失人性。她后背发凉, 为谢老难过的同时，又忍不住想, 如果当时自己答应了顾时谦, 现在会不会和谢老他们一样曝尸荒野？
　　“升龙仪式……”她低声道：“他们是为了升龙仪式去的吗？现在既然知道他们去了哪, 能不能抓到他们？”
　　章南露：“小丹……”
　　他喊了声秦奚丹, 又停了下来，望向外面滂沱的雨幕, 靠在窗户边，默默看着阴沉的天空。他听见那边传来同伴清浅的呼吸声，像四月的春风，浅浅拂过耳畔。
　　秦奚丹望着崩腾的江水，感受到他的沉默, 慢慢问：“是发生什么事了嘛。”
　　章南露呼出口白汽, 低声说：“已经迟了。”
　　在霰城举办升龙仪式时, 隐藏在升龙山脉的古老家族，也会举行一场秘密的仪式。古老家族大部分都避世不出，与外界联系很少，执火人内部也不清楚谢家的详细情况。
　　但是就在刚才，他们收到消息，谢家似乎在举行仪式的时候，遭到了一场偷袭。
　　一场，不止一个天使参与的袭击。
　　秦奚丹挂断电话后，还有些茫然。她眨了眨眼睛，浪里几个少年腾地一下从水面钻出来，捧着一大捆水草，献宝一样捧到她面前。
　　颜逸：“老师看，这下我们又能做好多丹药了。”
　　还有人扛着一些水鬼回来，“老师，我们要不试着饲养水鬼吧，总好过下次过来捞。”
　　秦奚丹拿手机给明夷发了条消息后，收回手机，朝他们点了点头。
　　神堕日对于少年们而言，可是个疯狂薅材料的时候。
　　这天黑暗能量非常强大，江水中的水鬼不断涌现，就相当于一个不停的刷怪点，还有执火人用尽心力维持编造的阵法，遏制住水底狂乱的怪物，保证他们的安全。
　　所以他们到处蹦跶，恨不得把神堕日里的鬼都给薅完。
　　如果没有收到刚才那通电话，秦奚丹也会很高兴地跟着他们一起去抓鬼。但她现在握着手机，焦急地等待明夷的回信。
　　她抿紧了唇，在河畔走来走去，直到黑夜降临，夜幕在天空缓慢铺开。
　　快到十二点的时候，秦奚丹才将学生们送回家，心神不宁地回到了四仙庙。今天这里没有游客，大家都在官方的一次次洪汛灾害的科普和通告中，选择了在今天留在家中。
　　她站在神像面前，顺着春姑娘，慢慢走到夏夫人的神像前。
　　夏季神的泥塑依旧美丽端庄，艳红的裙摆扬起，脚畔莲花亭亭。秦奚丹对上祂的眼睛，心中一摄，恍惚中好像看见那天涡卷河底遭逢的怪物。
　　巨大的水蛇脑袋从神女飘若浮云的衣裙中钻出，冰冷地看着她。
　　她手足冰凉，在无比恐怖的威压中，几乎一动也不能动。
　　“滴答。”
　　时钟转过十二点，那只气息恐怖的怪物，转身变成原来娉婷美丽的神女。神女勾起嘴角，朝她笑了一下。
　　祂俯下身，从身边的莲花池中折下一枝莲花，走向了神座，递给秦奚丹。
　　“谢谢。”她好像听见一道飘渺空灵的女声。
　　秦奚丹再一眨眼，刚才的幻象消失不见，神像依旧高坐莲台。她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上依旧空空，没有莲花。
　　难道刚才只是幻觉？
　　她眸光一凝，突然注意到，在雕塑脚边的大簇荷花中，有一朵只剩花梗花叶。
　　像被谁折去了花。
　　秦奚丹再次观察自己的身体，抬手的时候，她发现自己的手背上多了一朵莲花的图案。青色的莲花若隐若现，藏于雪白的皮肤之下。
　　她点开系统，在状态中，发现自己又多了一项。
　　【夏季神的赠予】：恭喜你，收到夏季神的赠予，获得能力：雷云。
　　某种程度上，你能借用夏季神驱使雷电的能力。
　　秦奚丹歪歪头，伸手一指，一道雷电从天而降，落在四仙庙的院落里。她扯了扯嘴角，轻声说：“谢谢。”
　　回到小院，毕阿婆不在这里，安德烈趴在屋檐下看雨，听见她的脚步声，早早就扑过来欢迎。
　　秦奚丹摸摸安德烈，给它倒完水和粮后，回到自己的房间。她看了眼手机，明夷依旧没有回复她，看来谢家遭遇了一场非常严重的危机。
　　但是，她想到了一个或许能联系上人的办法。
　　秦奚丹盘腿坐在床上，回忆明夷交给自己的功法，让自己神游出体，回到那片飘渺无极的空间。
　　她想要再获得龙神的一瞥，去沟通龙神。
　　秦奚丹在这片空间中飘荡，按照她的猜想，这片空间是介于现实世界和门后世界之间，应该就是“天门”与现实相交的部分，而明夷教她的功法，实际上是一套和龙神有所沟通的办法。
　　和上次一样，空中又传来一声龙鸣。
　　她仰起头，看天空中一条巨龙飞过，但是这次，在巨龙身边，还有一条白色的小龙。小龙身上鳞片斑驳，血迹斑斑，与巨龙一起飞向那扇巨大的天门。
　　它似乎感受到秦奚丹的目光，低头看了她一眼。
　　在对视的瞬间，秦奚丹浑身微震，一股熟悉感蹿上心头。她跟在龙神的后面，看着它们飞向天门，心想，这又是一位要冲击天门成神的修炼者吗？
　　而且，这位是在龙神的指引和带领下进入天门的，白龙得到了龙神的认可，可它似乎受了重伤，不一定能够冲击天门成功。
　　龙神率先进入天门，巨大的眼睛在门后，静静地望着后辈。
　　细小的白龙撞向天门，染血的鳞片片片掉落。
　　秦奚丹这是第二次目睹有人冲击天门，她尝试往那边靠拢，去帮一帮白龙，但刚靠近，就被强烈的旋风吹得东歪西倒，无法靠拢，只能眼睁睁看着白龙几次尝试后脱力，从半空摔了下来，往下坠落。
　　但也许是龙神在其中守护的缘故，这次天门中没有伸出一只巨手，将白龙吞噬。
　　秦奚丹控制自己的魂体，赶紧飘了过去，费力抓住白龙的尾巴。手底下的鳞片冰凉，上面带着黏腻的血迹，这次她离得近，看清楚了白龙的情况。
　　它的鳞片脱落了很多，露出血红的肉，而在鳞片之中，插着无数雪白和乌黑的羽毛，这些羽毛像刀一样深深地顺着鳞片，插入它的肉里，不断腐蚀它的血肉。
　　白龙回头看她。
　　不知道为什么，秦奚丹从那双眼睛中读出了一丝悲伤。对视几秒，她轻轻道：“……明夷？”
　　羽毛的数量还在增长，替代了鳞片，爬满白龙的身体。它在空中痛苦地扭动，带血的羽毛和鳞片一片片落了下来。
　　这应该是因斯那边属于天使的诅咒。
　　秦奚丹忽然眼前一亮，拿出了那枚融合【渎神者之心】的徽章，将徽章高举，徽章的光照在白龙的身上，让羽毛的扩散速度有所停滞。
　　白龙的身体在龙神的衬托下十分娇小，但比起秦奚丹，还是非常巨大。它转过身，巨大的瞳孔里映出纤细的人影。
　　它低下头，鳞片轻柔地划过秦奚丹的手掌。
　　秦奚丹将徽章放在它的身上，暂时遏制住羽毛的扩散，她回头看了眼，天门在缓缓闭门，龙神一直在门后看着他们，直到天门闭合。
　　“明夷，”她低声道：“你是明夷吗？不行啊，得想个办法把你带回去。”
　　总不能让白龙一直留在这里。她现在是处于神游的状态，而明夷看起来是重伤强行飞升，说不定身体已经被毁坏掉了。
　　她抿唇想了想，拿出了那块窟中子那得到的龙石。龙石里原来的那丝神魂被窟中子升仙的时候用掉，也许能够空出一个位置给白龙用。
　　白龙望着她，低吟一声，身体飞入龙石中。而龙石中间那片透明的位置，多了一条游龙的白龙。
　　……
　　“恭喜你，获得被诅咒的龙石：这块石头已经被真龙填满，但在不断被诅咒侵蚀。”
　　秦奚丹睁开眼睛，松开手，打量这块容纳了一条新龙的龙石。石头上出现很多道裂缝，似乎随时都会碎成碎片。
　　她将徽章和龙石放在一起，让徽章的光继续抵御天使留下的诅咒。
　　然后她想了想，拿出黑色手机，打通了章南露的电话。
　　“老板，我记得，上次顾时谦离开后，不是留下了一个石膏雕像吗？我记得你说过，那是天使的分11身？”
　　——————
　　章南露来到四仙庙的时候，雨已经停了下来，地上有层油泼般的水光。
　　他接过龙石，看见里面游动的白龙，忍不住看了眼秦奚丹，“你还真的把它装满了？”
　　秦奚丹：“啊？”
　　章南露：“之前龙石被窟中子试图飞升，取走中间那一抹神格，只留下来这一块容器，现在它重新被填满，如果以后你拿着有用……”
　　秦奚丹打断他，“我拿着没用，老大，你再看看，这不是普通的一条龙。”
　　“龙哪有普通的？”章南露听完，又看了眼透明石头中封印的小龙，这次，他注意到了龙身上的一片片羽毛，不自觉蹙起眉头，“谢家……龙女？”
　　秦奚丹把自己的构想说给他，“我在想，那个石膏像是天使用过的一个化身，如果可以，是不是也能拿来给别的人用？”
　　章南露偏头，黑眸一眨不眨地看着她，“你的意思是？”
　　秦奚丹：“我们可以拿化身过来，给自己人用。”
　　章南露看她几秒，笑了下，“理论上可以，不过，神像作为一个重要的战利品，已经在运往都城的路上了。”
　　秦奚丹“啊”了一声，“那怎么办呢？”
　　章南露：“抢吧。”
　　秦奚丹张大了嘴，震惊地看着他。
　　…………
　　夜幕深沉，一辆黑色的越野车在高速上疾驰，秦奚丹坐在副驾驶，心中惴惴：“我们真要去抢啊？”
　　坐在后座的简飞扬笑了，“等送到都城，就要被放入仓库，等到下次拿贡献才能兑换，还不一定能换出来，多麻烦啊。”
　　姜红叶：“就算能换，也得说明用处，很麻烦。既然还没收进仓库，那就容易多了嘛。”
　　白梨梨坐在姜红叶的腿上，有点激动又有点紧张，“会不会不太好……”
　　秦奚丹点头，她觉得如果说明情况，也许可以用更缓和的情况解决问题——抢劫这种事，他们是官方的执火人，不是对同僚下手的法外狂徒啊！
　　姜红叶笑笑，“梨梨你不懂，成年人处理问题就是什么简单干脆。”
　　秦奚丹：……原来我还是个宝宝。
　　不管怎么说，他们还是追上了前方那辆暗蓝的轿车。简飞扬发挥自己的美妆手法，拉上口罩换上身治安官的制服，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他率先下车，敲了敲车窗，“查酒驾的。”
　　车里的两个人听了后，没有起疑心，走下了车。秦奚丹认出来，这是都城来的两位执火人，她心里默念声对不起，用了催眠技能，两个人马上就感到昏昏欲睡，摇晃了下脑袋。
　　简飞扬趁机跳到后座，看见石膏像后，眼睛一亮，扛起石膏像就跑。
　　那两人马上从昏沉的状态从摆脱，准备出手之际，像是认出了什么，硬生生停下来。
　　“简飞扬你这个臭小子！”年长的那个人破口大骂，“你又这样！等着下次开会，看我不骂死你们！”
　　秦奚丹跟在前面跑，缩到车里，这下明白了，原来劫道他们不止干过一次吗？难怪干起来这么熟练，对面好像也习惯了的样子。
　　“咳咳。”简飞扬把石膏像扛回来，“赶紧走赶紧走，真是的，每次这种要抛头露面的脏活都要我来干。”
　　姜红叶：“谁让你化妆技术好。再说了，会上大家都是一起挨批的，又不是让你一个人背锅。”
　　秦奚丹弱弱地说：“咱们……经常干这事啊？”
　　姜红叶笑了笑，解释道：“主要就快一点嘛，反正一家人，抢就抢了呗，他们也用不上。哎，小丹，你要这玩意干嘛？”
　　————
　　升龙山脉绵延万里，茂密的森林植被覆盖在其上，高大的古木拔地而起，根系在地底交错，地表扑满一层松软泥泞的落叶，让落脚也变得困难。
　　在无路的密林中，两个人在快步往前走。
　　其中一人黑发绿瞳，戴着副金丝眼镜，身穿复古的格纹西装，手里拎着个黑色的公文包。如果走在城市里，他大概会被认为年轻有为的学者或者律师。
　　但现在他走在黑暗阴森潮湿的密林中，踩过厚实的落叶，几乎没有留下脚印。
　　而另外一个人是明显的因斯人长相，眉眼深邃，肤色白到几乎透明，有头浅金色的、如同阳光的卷曲长发。也许是因为肤色太白，他的身上似乎笼着层朦朦胧胧的白光，为那张脸添上几分悲悯和神性。
　　两个人看上去都有些狼狈，身上的衣袍被利刃割破，鲜血滴滴答答落下，滴在腐烂的落叶上。
　　金发的青年停了下来，“林，还有多久？”
　　顾时谦回头看他一眼，说：“再往前面走一点，就能穿过山脉，来到港口了，接我们的船就停在海边，神使大人，您的伤还好吗？”
　　金发的青年闭上眼睛，捂在胸口的手移开，露出一个血红的洞。
　　顾时谦挑了下眉。
　　金发青年说：“看来只有回到因斯，请教父出手，才能祛除这个诅咒。”
　　顾时谦点头，“那真是很好啊。”他翘起嘴角，忽然像感受到什么，往西边望去，“真有意思，似乎有人把我的化身用掉了。”
　　“哦？”金发青年也瞥了过去。
　　顾时谦叹口气，走到他身后，“那具化身本来应该被运到都城，里面还有我精心准备的礼物。真是遗憾啊。”
　　金发青年不赞同地拧了下眉，“你总是有很多自己的想法，差点破坏教父的计划。”
　　突然，他脸色一白，诧异地瞪大眼睛，一根黑色的羽毛穿胸而过，破开了他的胸膛。
　　“林？”他不可置信地扭头。
　　身后青年微微笑起来，深绿眼瞳如蛇森冷，“神使大人，我想，教皇需要一个新的教子了。”
　　作者有话说：
　　最近身体一直不太好，反复生病，以后尽量日更，但是不能保证稳定时间更新了，对不起，希望大家谅解。


第88章 第 88 章
　　“你——”
　　金发的青年惊讶地看着他。
　　黑色羽毛穿胸而过, 从他的胸口绽开，像利刃一样, 割开了他的胸膛。
　　就算在这时, 金发的青年脸上也没有愤怒，只是微蹙起眉，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他浅金色的卷发逐渐变成灰白，充满神性的容颜依旧悲悯, 灰白色逐渐爬上他的身体, 让他逐渐变成一尊冰冷的石像。
　　“你回到教廷后, 会被父亲审判。”半身变成石膏像的青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说道。
　　顾时谦弯弯嘴角, “那就不是神使大人应当考虑的事情了。”
　　青年又道：“没有我，你走不出芦国。”
　　他抬起手, 一缕银色的光芒脱手而出，覆盖在顾时谦的面前。
　　顾时谦往后退了一步, 看见淡银色的光芒悬浮在自己身前, 如同皎月一般。他皱起眉, 绿色的瞳孔露出丝诧然。
　　“我可将父亲赠我的神格送你。”青年嘴角噙起微笑, 神情慈悲，“从今以后, 你也可以是神使了。”
　　说完，黑色的羽毛在他破开的胸膛绽开，里面的内脏全部长满了羽毛，而男人的身体完全石化，变成了一尊灰白的雕像。
　　雕像手往外伸着, 面上还维持慈悲的微笑, 时间凝滞在他将自己的神格赠予的那一刻。
　　顾时谦冰冷地审视这尊雕像。
　　雕像英俊的脸上凝着慈悲的笑意, 仿佛是一个真正的天使，又像是苦行的殉道者。
　　他的胸膛被割开，露出里面结成石块的内脏，内脏上漆黑的羽毛还在不断滋长。
　　顾时谦抬起手，按在石像的额头，黑色的羽毛旋转，几秒后，地上只剩一堆灰白的石块。他抿紧唇，看着眼前的光点，犹豫片刻，拿出一个珐琅圆口小瓶，瓶上天使垂泪。
　　光点被什么吸引，自动飞入瓶中。
　　顾时谦朝石块微鞠一躬，“谢谢你的成全，伯尼大人。”
　　虽然，这样只是让您死得更体面一点……
　　他拎起地上的黑色公文包，继续往前赶路，往前走了没多远，透过茂密的植被，就能看见底下一望无际的大海。深黑的海面掀起巨浪，乌云闪电在天空交织，他仰起头，苍白的脸对着海面骤然的风雨，脸上浮现丝疯狂的笑意。
　　忽然，顾时谦身体一顿，诧异地看向自己手背，在他的皮肤上，一片雪白的羽毛悠悠刺出。
　　…………
　　昆仑学院的实验室里，几个执火人或坐或站，看着最中间的石膏雕像，热烈地讨论着。
　　“既然雕像能当天使的化身，那我们也可以拿来废物利用，给龙女的魂魄作容器，”姜红叶说着，眉毛扬了起来，一拍手，“妙啊！”
　　白梨梨担心地说：“但是，如果使用天使的化身，他一定会有所感应。”
　　这是秦奚丹所担心的问题。
　　她问：“有感应，所以他会影响到明夷吗？”
　　白梨梨点头，“容器和他本体肯定是相互有影响的。”
　　秦奚丹用手托着下巴，慢慢说：“既然这样，明夷现在身上有诅咒，我们是不是能用什么办法，让天使本体替她承担诅咒？”
　　她的话一说完，所有人都看向了她，看得她有点不好意思，“怎、怎么了吗？”
　　简飞扬抚掌，笑起来，“小丹，你这个想法，真是天才啊！”
　　秦奚丹眼睛亮了亮，看向章南露，“真的可行？”
　　章南露点头，“可以试试。”
　　当秦奚丹拿出那块龙石，大家凑在一起，看着里面的小龙，表情都有些触动。白梨梨猫眼圆圆，情不自禁伸出细嫩手指，碰了下冰凉的石头。
　　简飞扬说：“如果真能救下龙女，那谢家算欠我们一个大人情了吧。”
　　白梨梨：“一个天大的人情！”
　　姜红叶瞥眼秦奚丹，“小丹，真有你的，你不是一直在绝扈市嘛，绝扈市离霰城那么远，你是怎么把她搞过来的？难怪那天你拿走了龙石，不会从那天开始你就在为今天做准备吧？”
　　白梨梨瞪大眼睛，“那也太厉害了吧！”
　　秦奚丹顶着他们的目光，忽觉压力陡增，摇头道：“不是的，偶然而已。我们还是先想一想，怎么把明夷身上的诅咒，转移到堕落天使身上吧。”
　　几个人商量半天，终于确定了一套方法。以顾时谦的化身作为载体，试着将天使的诅咒转移，同时，让化身作为容器，成为明夷的另外一具身体。
　　“暂时每天只能使用化身活动两个小时，这具身体毕竟不属于她，只能让她的魂魄慢慢与化身融合。”章南露把符咒贴在石膏像的后背，说道：“不过最好还是用回自己的身体，联系下谢家吧。”
　　“我的身体……已经毁掉了……”
　　石膏像突然开口，晦涩的声音从它的口中发出。
　　秦奚丹：“明夷？！”
　　石膏像转向她，灰白色的眼瞳深邃，僵硬的五官体现不出情绪。她顿了几秒，似乎是在适应这幅身躯，微点下头，“谢谢你，正道。”
　　秦奚丹的网名被当场喊出，尴尬得咳嗽几声，“叫我小丹就好了。”
　　石膏像点头，又看向房间里其他几个人，说道：“他们抢走了我的一半神格，还有，西边的屏障被打碎了一部分。”
　　秦奚丹不知道什么是屏障，但她注意到，这话出口后，章南露脸色微变。没多久，其他人陆续离开，忙着联系总部和其他隐世家族。
　　这事算得上轰动，既然无上之主的信徒把手伸到了这边，敢对谢家出手，就说明两国以前的微妙平衡被打破，今后说不定还会有更多的纷争。
　　但这些暂时和秦奚丹没什么关系。
　　她坐在沙发上，旁边的石膏像僵硬地坐着。
　　秦奚丹小声问：“明夷？”
　　石膏像点头，嘎吱的声音随她动作发出，“是我。”
　　秦奚丹有种和网友面基的感觉，虽然在她原来的预想中，自己和明夷见面应该是她狂抱明夷大腿。谁能想到是这种场景？
　　她的双手握了握，问道：“你现在好点了吗？”
　　石膏像：“好多了。”
　　秦奚丹松口气，本来想拿出蜂蜜小瓶，但看明夷这个样子，还只是个石膏像，似乎让她吃药有点困难。她扶了下额，把小瓶收起，说道：“所以堕落天使他们为什么要对你出手？”
　　明夷慢慢说：“无上之主想获得龙神的力量，还有打通前往芦国的通道。”
　　秦奚丹：“哎？打通通道干什么？”
　　明夷偏头看向她，灰白瞳孔没有生气，声音生涩，“神明，也是可以被吞噬的。”
　　……
　　昆仑学院来了一个新的老师。
　　新老师奇奇怪怪的，全身上下都被包裹得严严实实，手上戴着黑色的手套，脖子系着暗红的围巾，就连上课的时候，他的脸上也戴墨镜和口罩，唯一袒露在外面的皮肤苍白如纸，没有一丝生命的征兆。
　　除了衣着外，他的声音也很沉闷，也许是隔着层口罩的关系，听上去总显得非常诡异而古怪。
　　课堂笼罩在诡异的氛围中，一直到下课，老师迈着僵硬的步伐，慢慢离开课堂，学生们才缓了口气，忍不住凑在一起讨论。
　　赵小曙：“……这个新老师，怎么怪怪的？”
　　颜逸：“就是！大夏天的，全身穿得这么严严实实，他不热得慌吗，不过，高人肯定都有点古古怪怪的毛病，这说明新老师也是个高人！”
　　沈承安手撑着脸，慢慢说：“我觉得……新老师，好像不是活人。”
　　话一说完，其他人的脸色都白了白。怀游点头，表示赞同，“确实，老师的皮肤太苍白，只有死人才有这样的肤色。”
　　就算学生们身经百战，但有个鬼老师给自己上课，对于他们来说还是太刺激了。
　　“既然、既然是老师介绍来的，就算奇怪了点，”沈承安抿了抿唇，说：“应该也没什么事，老师总不会害我们。”
　　颜逸眨眨眼，“要不我们干脆去问问老师呗！”
　　几个人想到就去做，跑到秦奚丹的办公室。
　　这时，秦奚丹正泡了杯清茶，递到明夷的面前。
　　明夷不能喝茶，只闻闻茶味。
　　她替明夷解开口罩围巾，微微笑道：“第一节 课，怎么样？”
　　“他们……好像怕我。”
　　秦奚丹：“哎，没事，我的学生接受能力很强大的，没几天他们就习惯了。”她好不容易逮着了大佬，抓住明夷就薅，“明夷，我刚才写了我们第一本教材的目录，你看看这个当入门的教材可以吗？”
　　这是一部入门的教材，旨在帮助看书的人发现诡异，在诡异中快速求生，也包括一些基础的术法。
　　本来，秦奚丹掌握术法零零散散，不成体系，偏科严重，但是托前阵子神堕日，简飞扬他们都来这边，顺手教了她不少简单的术法。
　　现在，她可以不用单纯依靠系统了。
　　想到系统，现在她还差一点点经验值就能职业升级，不过最近忙着学校的事情，已经很久没有去外面主动触发过各种特殊任务。
　　秦奚丹揉揉眉心，靠在明夷旁边，说：“总之，现在有你了，”她呼出口气，“明夷，老板他们联系到了你的族人，你会跟他们回去吗？”
　　明夷垂眸看书，听到她的话，轻轻摇了下头，“我想在外面看看，现在，我已经不是龙女了。”
　　秦奚丹笑起来，抱住她僵硬冰冷的手臂，“我也觉得你应该在外面！留在深山老林有什么好的，再说，你身上的诅咒还没有祛掉呢。”
　　说着，秦奚丹有点出神，“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把你的诅咒给转移掉。”
　　明夷低声说：“我不介意这些，能见到你就很开心了。”
　　秦奚丹心想，得趁着现在环境还算安定，早点变强。按照明夷的话，早晚，无上之主会把手伸到这里，神明之间会相互吞噬的话……
　　她靠在明夷的肩膀上，心想，如果真有那么一天，神明混战，他们作为普通人，越强才越能自保。不过，比起神明战争，她觉得另外一种形容更适合未来会发生的局面——邪祟鬼王抢地盘。
　　突然，秦奚丹听到外面动静，目光一凝。
　　少年们鬼鬼祟祟地趴在窗台往里面看，只能看见秦奚丹靠在新老师的肩膀上。
　　颜逸：“我去，这是老师的男朋友吗？老师的口味还真是有够奇怪的。”
　　赵小曙：“高人、高人应该都是这样的，那应该叫新老师师爹啦？我本来还觉得师爹是……”
　　话还没说完，办公室的两人扭过了脑袋。
　　秦奚丹快步走到窗前，打开窗户，几个少年维持着想跑又不敢跑的样子，讪讪朝她笑。突然，他们的笑容凝滞了，看见了秦奚丹身后，那个缓慢给自己戴上围巾口罩的石灰雕像。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11-01 23:51:49~2022-11-03 07:55: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虹芸 3瓶；甜蜜丝瓜 2瓶；雅正律、醇乐、奥利奥利奥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9章 第 89 章
　　秦奚丹望着眼前苍白冰冷的石膏像, 攥了攥掌心，心想, 如果以后有能力, 她想帮明夷把被抢走的神格抢回来。
　　毕竟，明夷是她来到这个世界第一个朋友，第一个对她施加善意的人。
　　不过如果要做到这点，必须对上因斯教廷和堕落天使, 以她现在的本领, 还是挺难的。她把这件事放在心里, 并没有说出口。
　　几个学生被她喊进来, 忐忑不安地望着坐在沙发上的石膏像。
　　沈承安和赵小曙观察力都很敏锐, 紧盯着石膏像的下颌，似乎发现什么, 失声道：“顾教授？”
　　秦奚丹摇头，给他们倒了杯清茶, “要可乐吗？”
　　颜逸举手, “老师我要！”
　　秦奚丹打开冰箱, 给他拿了瓶冰可乐, 等这几小只都喝了点东西情绪稳定，她才给他们解释道：“这位不是顾教授, 说起来有点复杂。”
　　她大概把事情描述了下，也没说因斯天使，只说原来顾教授不是什么好人，留下的身体只是他的一具分身，现在使用石膏像的, 是她的朋友。
　　最近他们还发现, 石膏像可以作为通道, 让堕落天使降临。这或许是顾时谦故意留下的一手棋，但明夷占领这具身体，逐渐与身体融合，可以堵死天使降世的道路。
　　几小只窝在沙发上，听她说完，若有所思地点头。
　　徐雪晴似乎想到什么，微蹙起眉，说：“难怪他给我上课没多久，我逛街的时候就买到了那支钢笔，”说着，她就一阵害怕，“要不是遇到老师，我现在估摸已经被那个长条鬼给杀了。”
　　颜逸摩拳擦掌，说道：“没事的，雪晴！现在我们学会本领了，那个鬼再来骚扰你，我们就宰了它！”
　　徐雪晴莞尔，“有老师在，它应该是没有机会再来骚扰我啦。”
　　沈承安看着沙发上端坐的石膏像，总觉得渗人。
　　他抿了下唇，问：“老师，那我们……能做什么帮一帮明夷老师吗？”
　　秦奚丹摇头，丢给他们一本新编的教材，“认真读书。”
　　沈承安翻了几页，眼睛亮起来。这时，秦奚丹想了几秒，问道：“我记得，你们谁家里在因斯那边消息比较发达？”
　　徐雪晴抬起脸，“我家和那边有生意往来。”
　　沈承安也点点头，“我爸好像在国外布置了几个公司，我现在还没完全接手。老师，有什么要我们做的吗？”
　　芦国因斯关系不太好，但私下里的贸易往来还是有的。既然学生们在因斯那边有关系，秦奚丹也顺势说：“以后如果你们方便，因斯那边有什么消息，可以帮我留意一下吗？”
　　沈承安颔首，“当然可以，因斯挺闭塞的，很多事情外面根本打听不到。”
　　就比如那天晚上灰塔城的光芒与巨手，这放在芦国，说不定第二天就上了头条，可直到现在，她也没有在因斯网站和新闻里发现一点有关乌鸦塔的线索。
　　明夷突然开口，“还有南洲的信息。”
　　石膏像的嘴唇没有动，干涩的声音闷闷从她的口腔发出。这声音粗糙模糊，像指甲摩擦过玻璃，像深渊环绕的风声，又像梦魇的呓语，让旁边的几个人听得头皮发麻，汗毛竖起。
　　赵小曙抬起眼睛，看了眼惨白的石膏像，又飞快收回目光，心想，老师成天面对这种东西，一点都不怕吗？她只是听见这种声音，都觉得自己san值狂掉，回家就会做噩梦。
　　秦奚丹丝毫没有不适，偏头看向石膏像，问：“南洲？”
　　石膏像点头。
　　属于顾时谦的深邃眉眼望了过来，静静看着她。
　　秦奚丹看着这张脸，皱了下眉，顾时谦似乎也和她提过南洲……她眼睛一亮，想起来了，在顾时谦来昆仑学院上课时，给学生说过一个关于无上之主的故事。
　　圣主为了追求智慧，前往南德拉洲，寻找智慧之泉。守护智慧之泉的老人向他提出三个问题，才能给他喝一口蕴含无限智慧的泉水。
　　前面的两个问题都不难回答，只有第三个问题，和因斯狂信徒们现在的状态有所关联。
　　当时她把注意力全放在三个问题上，忽视了这个故事本身，是无上之主为了智慧前往南洲，企图喝智慧之泉里的一口泉水。
　　剥开神话的虚构和美化，按照明夷说过的，神明之间也会互相吞噬，很有可能是无上之主为了获取某个能力，前往南德拉洲吞噬掉了某位神明。而南洲现在变得荒凉贫瘠，也有可能是没有本土神明的庇护。
　　秦奚丹按了按眉心，深吸一口气，尝试从过往的神话片段中，找寻一些隐藏真相。她盯着角落，怔怔出神时，突然听到颜逸“哇”地一声，拿出了手机。
　　赵小曙不满地推了他一把，“你怎么又咋咋呼呼的？”
　　颜逸把手机怼在她的脸上，“快看，现在网上这种灵异小视频越来越多了。”
　　秦奚丹心中咯噔一声，拿过手机扫了眼，视频中，有个老人疑似挡在人行道当中。
　　拍摄的似乎是个博主。
　　他拿着手机，说：“先拍个视频为证，人不是我撞倒的，我是去扶人的。”
　　镜头晃了几下，最后来到扑倒在地的老人前，他伸手拍了拍，问道：“老先生？”
　　老人的身体动了两下。
　　拍视频的人将人扶了起来，老人动作僵硬，艰难地爬起来，露出一张惨白而沟壑纵横的脸，他浑身都是泥巴，长衣长裤被泥浸染，看不出本来的颜色。
　　“老先生，我送你过马路吧！”
　　说完，他不等人家开口，直接就把老人扶到马路的另外一边。末了还朝镜头做个握拳的动作，配上一段【正道的光】BGM，自豪地说：“今天又是当好人做好事的一天！”
　　这段视频被粗神经的博主当成素材剪辑放了出去，下面的评论大多都是在嘻嘻哈哈，比如：“老人家好不容易走了过来，又被一个神经病给扶了回去！”
　　又或者是表达担心：“那个老人看上去脸色不太好，要不扫把再过去看看吧。”
　　直到有条评论出现，打破了搞怪的气氛——“博主，你搀扶的这个老人，好像不是个活人啊。你看他穿的衣服，像不像寿衣？”
　　在看到老人的第一眼，秦奚丹就可以确认，这是一具尸体。他惨白的肌肤上点点尸斑，瞳孔放大而涣散，动作僵硬，无论怎么看，都是一副死人的样子。
　　就这个叫【来自扫把星的我】的博主很勇，居然把死人扶着过马路了，还觉得是做了好事一桩。
　　不对，为什么死人会在马路上走啊？
　　“龙神力量……被窃取……阴阳失衡……”明夷知道她在想什么，用石膏像艰难地回答着。
　　秦奚丹问：“那怎么办？难道以后都是死人在路上走了吗？”
　　明夷摇头，“会想办法。”
　　少年们听不懂她们说的什么龙神力量，阴阳失衡，反而摩拳擦掌，想要大干一场。
　　颜逸举手，“老师，我们去把那个死人抓回来吧！”
　　秦奚丹看了他一眼，“我觉得这种事，还是报警会比较快。”
　　于是她打电话给治安局，从苗年口中，才得知治安局已经收到好几起这样的报警了。太平间的死人突然爬了起来，半夜敲响自己的家门。
　　一开始接警员以为是开玩笑，但抱着谨慎的态度，治安官们还是赶了过去。到了事发点，他们发现竟然真的有一具尸体抵在门口，一动不动。
　　比起尸体回魂这种事，治安官们更愿意相信，这是哪个团体做的恶作剧。
　　幸好现在尸体没有攻击力，也没有自己的意识，似乎只是单纯地遵循生前的习性回家。
　　秦奚丹上网查了一下，发现这事不仅发生在绝扈市，其他各地都有死人复生的现象。现在城市大部分都是火葬，尸体数量不多，不过采用土葬的农村，会变成什么样子？
　　她拿上东西，决定先去扫把星视频里出现过的老人家里看看。
　　经过治安局提供的信息，老人的名字叫吕海根，是附近郊区的一个农民，前几天刚去世，安葬在郊区的一座山上。
　　也就是说，他连夜从坟里爬出来，一路艰难跋涉，走到了绝扈市城区。路上他还绊倒一次，摔在地上，僵硬的肢体让他无法爬起来，只能等到扫把星那样的好心人把他扶起。
　　苗年在电话里说：“他老家也不是在这边啊，哎，我查到了，他闺女住在绝扈市西城区。”
　　十几分钟后，秦奚丹就赶到了苗年提供的地址，车后还跟着几个非要跟过来看热闹的少年。明夷坐在旁边，低声说：“以前神行符一日千里，耗费许多，只有大能才能使用，但现在，每个人都能实现一日千里了。”
　　秦奚丹笑笑，“现在肯定比过去好嘛，未来也会比现在好的。哎明夷，你说的那个神行符，它难学吗？”
　　明夷对上一双双求知若渴的炽热眼神，胸腔发出一声沉闷古怪的笑声。
　　这时，他们赶到了苗年说的小区楼，在大楼门口，却没有找到吕海根。保安也说，没有看见一个像吕海根一样的老人进入小区。
　　“难道他没有到这里来？”秦奚丹陷入沉思，想了一会，又问：“那你们这有没有一个叫吕茹的业主？”
　　保安翻了翻，点头，“有啊！就在附近上班呢，每天从小路那边回来。”
　　那是一条偏僻的小路，路灯坏了几盏，看上去有些昏暗而危险。几个人刚走过去，就看见僵立在树下的老人。
　　老人的身体靠着树，在昏暗的灯光下，也看不出什么异常。
　　几个人把老人围在一起，仔细观察。秦奚丹看着死者浑浊的眼睛，用手碰了碰他冰冷僵硬的皮肤。颜逸见状，也跟着摸了下，被冻得一哆嗦，惊声道：“居然真的是死人哎！”
　　赵小曙：“视频里都能看出来了，哎，死人怎么会走出来呢？”
　　沈承安则关心得更为实际，低声道：“死人复生，这事要怎么办解决？”
　　秦奚丹抿了抿唇，知道现在芦国出现的变故，和前几天升龙仪式的破坏有关，按照明夷的话，现在已经有人在努力想办法解决这件事，让失衡的阴阳重归平衡。
　　既然她没有收到什么消息，说明事情应该很快就能解决，说不定是今天，说不定是明天，但肯定不会持续太久。
　　她正思考的时候，一个矮小瘦弱的女人踩着高跟鞋从昏暗的长街走了过来。她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看到秦奚丹他们后，表情有点害怕，似乎以为他们是什么违法犯罪人员。
　　于是女人拿出手机，假装和人打电话，大声地说：“爸，你就在路口等我吗？都说了别等我，哎，我马上就过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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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第 90 章
　　快走出巷口时, 女人的脚步加快，飞快地走了出去。
　　吕茹停下来, 紧张地回去看了眼, 那几个人依旧站在树下，不知道在干嘛。她捂紧风衣，轻叹了口气，这里的治安不太好, 光线又昏暗, 每次走过去, 都要提心吊胆的。
　　以前爸爸在的时候, 总是会守在路口接她, 就算没有接，也经常嘱咐她, 如果遇到什么危险份子，就给他打电话, 假装他就在自己身边。
　　有时候吕茹很无奈, 自己都这么大的人了, 哪用得着像个小孩一样嘱咐呢？
　　但现在, 她忍不住又在想，要是爸爸还在就好了。
　　她忍不住回头看了眼, 在树下，被几个人围在中间的人身形佝偻，体型有点像父亲……吕茹眼睛一热，把头扭回去，快步离开了这里。
　　秦奚丹无声地看着这幕, 心里叹了口气, 她在原来的世界就是个孤儿, 没有感受过多少亲情，面对这位始终被深爱的女儿，忍不住有些羡慕和唏嘘。
　　就在吕茹离开路口的刹那，尸体直直地倒了下来。
　　马上又要有人过来，明夷给尸体脑门贴了张黄符，用控尸之法，让尸体僵硬地跟在他们后面。
　　秦奚丹看眼僵尸脑门的黄符，“是不是有点招摇？”
　　颜逸：“没事，cosplay嘛，这年头奇形怪状的人多了去，谁会在乎其他人呀。”
　　他说得没有错，虽然贴着黄符，吸引来不少人的目光，但他们这一路也没遇到什么阻碍，顺利把吕海根转移到车里，再带回了学校。
　　在学校中，秦奚丹将尸体上上下下研究一遍，没有发现什么异常。躺在课桌上的，只是一具普通的尸体，没有灵魂寄居其上，如果不是亲眼看见他走动，秦奚丹怎么也想不到，他居然会自己从土里爬出来，一路走到城区。
　　某些规则在发生变化，原来的世界正在颠倒……
　　明夷按在尸体上，感受了几秒，对她说：“这件事结束了。”
　　秦奚丹抿了下嘴角，心里没有多高兴，她知道，这件事并没有结束，只是一个开始。
　　他们最后还是决定，将尸体送回原地安葬，免得让生者再徒增伤感和恐惧。这件事因为解决得太快，在网上没有掀起多大的风波，很多土葬的尸体没把棺材打开，就重新躺了回去。
　　能够徒手拆棺材，还从郊区走到城里的吕海根，实在罕见又很了不起。
　　秦奚丹盯着僵硬躺在课桌上的男人，微蹙起眉，忍不住想，难道人身上真的能有某种力量，能够跨越生死？
　　明夷突然开口：“小丹，我教你控尸法。”
　　秦奚丹下意识点头，“哎？好啊！”
　　在学习这种事上，她一直是多多益善的。
　　龙神主管阴阳生死，闭目为夜，睁眼为昼，作为龙神的信徒，对阴阳生死，有自己的一套法门和理解。
　　明夷让她拿起笔，然后握住她的手腕，在黄纸上慢慢划出繁复的符号。扭曲而复杂的图形逐渐出现在纸上，秦奚丹聚精会神，记住了这些符号。
　　她有系统给的被动在身，自己悟性也不差，复杂的符文，看一遍基本就能学会。
　　“这是控尸符，贴在尸体身上，像我刚才那样操纵他们，我再将咒语告诉你——”明夷顿了下，说：“这个先不要教给别人。”
　　秦奚丹笑了笑，“知道知道，这是你们家的秘法吗？”
　　“不是这个原因，传出去，会有骚动。”
　　秦奚丹眨两下眼睛，马上明白了，这种法术，如果教会别人，肯定会造成些社会骚乱。其实让大家一起修仙，一开始是会造成许多问题，比如学会了遁地术，万一有犯罪分子拿着偷银行呢？
　　而控尸这样的术法，就算没有罪犯用，她也怕学生学会后，把公墓给弄得天天僵尸派对。对于逝者，还是要有敬畏之心的。
　　秦奚丹点头，刚记住口诀，抓住她手腕的手突然一沉。
　　她愣了下，“明夷？”
　　身后没有人回答。
　　秦奚丹转过身，对上双灰白而无生命迹象的惨淡眼瞳，她怔几秒，才想起明夷只能在化身上维持两个小时，时间一到，她重新缩回龙石中，对面还在说话的青年，眨眼变成一座冰冷苍白的石膏像。
　　秦奚丹“啊呀”一声，拿出龙石，看见里面有条在游动的小龙，心中松了口气。刚才明夷教了她控尸法，她将画出的黄符啪叽一下拍在尸体的脑门，控制着尸体往外面走去。
　　当章南露给她打电话时，她刚指挥尸体，自己把自己埋进去。
　　“老板？有事吗？”
　　章南露：“你在做什么？”
　　秦奚丹看了眼，“可能算盗墓吧。咳咳，开个玩笑，有具尸体跑出来了，我把他重新埋进土里。”她有些好奇地问：“老板，到底出什么事啦？我怎么听说，不只是我们市出尸体刨坟的事呢？”
　　章南露没有细说，只报了个地址，让她过来。
　　“机场？”秦奚丹听到这个地址，微挑了下眉，让吕海根重新躺回去，给他上了柱香拜一拜，就下山打车直奔机场。
　　到的时候，另外几个人都已经在了。
　　秦奚丹注意到，他们都穿得比较正式，简飞扬难得西装革履，人模人样，白梨梨穿着米白色的小裙子，头上别着个红枫发卡。
　　只有章南露还是以前那样，一身风衣搭配黑色的衬衫，容颜冷峻而俊美。
　　他看到秦奚丹过来，点了点头。
　　简飞扬看见秦奚丹，乐了，“哎呀，小丹，你这是从哪座山里跑出来的，怎么一身的泥点子？”
　　秦奚丹：“去刨坟了啊。”
　　简飞扬拍掌笑：“不错，有个性，下次带带我！”
　　秦奚丹问：“我们来机场，是要干什么吗？这边也有什么问题了？”
　　章南露摇头，“去鹿生城开会。”
　　鹿生城是芦国的都城，在芦国的中部平原，是执火人总部在的位置。现在在绝扈市有庙祝、毕阿婆、姜红叶一共七位执火人，可在机场的只有他们四个人，秦奚丹左右望了望，问：“红叶姐和婆婆他们没来吗？”
　　简飞扬摇头，“他们不用来。”
　　坐在飞机上，秦奚丹和白梨梨坐在一排，偏头就能看见外面层叠的云海。白梨梨不敢往外面看，拿起眼罩遮住眼睛，说自己恐高后，就专心地戴上耳机听动画片。
　　秦奚丹问坐在身后的两人，“所以，这几天的异变到底是怎么回事？”
　　简飞扬吸了口橙汁，说：“哎，不都怪因斯那边，把龙神搞掉了一部分嘛，现在我们这阴阳有点失衡，不过还好还好，谢家反应很迅速，院长也一起出手，一起把问题暂时控制住了。”
　　秦奚丹：“暂时控制，也就是以后可能还会失控？”
　　简飞扬笑笑，露出雪白小虎牙，“那可说不定了。”
　　秦奚丹往座椅上一靠，乌黑的秀发微微拂动，雪白而秀丽的小脸被飞机窗外的朝阳照耀，蒙上层朦朦胧胧的光。她轻呼出口气，看着外面的逐渐染金的云海，沉默了一会。
　　半天，她才揉了揉眉心，轻声叹：“那要怎么办呢？”
　　章南露看着前方轻拂的、铺上晨曦的发丝，眼眸暗了暗，别开了脸，转头看窗外朝阳。
　　“总是能想到办法的！”简飞扬倒很乐观，“要是再想不到……就想不到呗，反正怎么样不是活，大不了就是个死。”他像是想到什么，眼睛一亮，“哥，你说，我要是马上自行了断，等黑暗纪元过来，能当个鬼王不？”
　　章南露：“我觉得你会成为鬼王的养料。”
　　“切~~~”简飞扬扬了扬眉，“我还觉得鬼王会成为我的养料呢。”
　　秦奚丹听后，若有所思，认真思考成为鬼王的可能性，“天门将开，黑暗的力量越来越强，也就是说，鬼的力量会越强，那提前变成鬼，也许真的是一个变强的办法。”
　　简飞扬“扑”地一声，差点把橙汁喷出来，盯着章南露要杀人般的目光，急忙说道：“小丹，我就随口你说，你可千万别当真。”
　　秦奚丹这才发现，自己不自觉把心里的话说出来了。
　　她微微笑了笑，“我只是说一说，我可不会死。”
　　我还要回家的呢。
　　回到唯物主义的快乐老家。
　　秦奚丹心里想着，转移话题，说道：“因斯做这么多，他们夺走龙神的一部分力量，还害得明夷变成这样，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她等了几分钟，没有等到回答，扭头看过去。
　　章南露正看着窗外云海，朝阳初生时灿烂的金色阳光镀在他的脸上。云彩外光线浮动，刀削般的容颜半明半昧。他似乎察觉到秦奚丹的目光，深黑的眼里落了光，直直看过来。
　　不知为什么，秦奚丹心中一震。
　　简飞扬打破他们之间的沉默，“反正不是为了什么好事呗！别对视了，你们的眼神快搓出火花子了！”
　　秦奚丹脸上热了热，重新扭了回去。
　　飞机在云中飞快坠落，窗外云海翻腾，没多久就到了目的地，鹿生机场。
　　白梨梨还在忘情地听着动画片，一直到简飞扬揉了把她的脑袋，才掀开眼罩，失望地撇了下嘴。
　　简飞扬：“别看了，你都多大了，还看这些幼稚玩意，不嫌丢人。”
　　白梨梨瞪他，“你这把老骨头，有什么资格说我嘛！是不是小丹姐姐？”
　　秦奚丹笑笑，塞给她一把巧克力糖，把小姑娘哄得开开心心。机场上有一个白鹿的标识，图案上，白鹿跳向七彩的虹光。
　　鹿生城，也许城市的名字，和城中到处可见的白鹿标识有关。
　　秦奚丹心里想着，慢慢欣赏都城的繁华，历史在城市的各个角落留下痕迹，路边伫立纪念过往英雄的雕像——从传说里拉弓射日的英雄，到千年前执剑而立四战不退的将军……
　　城市的历史如绘卷在眼前展开，她像个过路旅人，观赏过去在现在留下的影子。最后，车停在城市中间的广场，在圆形的广场中间，有一头鹿踏虹桥的雕像。
　　雕像上喷泉如瀑，水珠倒映虹光。
　　简飞扬手按在雕像脚下，低念一句咒语。
　　秦奚丹心里念：“芝麻开门！”
　　咔嗤一声，雕像脚下出现一道暗门，简飞扬率先走了进去。秦奚丹往里看，暗门下是一道漆黑的楼梯，似乎通向地底。
　　周围路人来往，都没注意到这边多了道暗门，应该是用某种方法遮住了。
　　她跟在白梨梨后，走近了女孩，假装不在意地牵住她的手。
　　怕黑的神眷小脸绷紧，紧紧回握住她。
　　秦奚丹弯弯嘴角，走下了楼梯，昏暗的楼梯下了大概百来步时，终于不再往下延伸，出现了一条地下通道。
　　她闻了闻，地下通道空气没特别浑浊，应该是有通风口。
　　通道似乎是某个古建筑的遗址，墙上石砖参差，地面同样是用古老的石砖砌成，走在上面会发出沉闷的脚步声。每隔十来步，就会出现一个不太明亮的光团，有的悬浮在空中，有的黏在石壁上，有的粘在穹顶上。
　　这些光团发出些微的光，照亮前路。
　　脚步声嗒嗒在漫长昏暗的通道回响。
　　秦奚丹小声问：“我们开会就在这个地方吗？看起来挺机密的。”
　　简飞扬解释：“这些都是老祖宗留下的东西了，听说以前是什么、什么叫司天监的地方？”
　　“司天监？”秦奚丹愣了下，“建在地底？”
　　简飞扬大笑，“没错，司天监，就是要建在地底！”
　　秦奚丹被通道内神秘悠远的气息弄得有点紧张，手掌微微攥紧，低声说：“这次的会议，看起来好重要。”
　　简飞扬点头，“是很重要，”他骄傲地一挺胸，“这个会只有我们这种才有资格参加！”
　　秦奚丹瞪圆眼睛，“我也能参加？”
　　她可不觉得自己资历比庙祝他们要老。
　　简飞扬认真说：“你当然能参加！你很重要！”
　　秦奚丹：“我很重要？”
　　她还来不及高兴，就看见旁边青年微偏过头，冷峻脸上露出一抹古怪的表情。她心中警铃大作，问：“等等，我们要参加什么会？”
　　简飞扬：“批评检讨大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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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第 91 章
　　批评检讨大会, 到底有什么值得骄傲的啊？！
　　秦奚丹下意识拉住旁边人的袖子，强调：“老大, 我不是主谋啊！”
　　章南露嘴角微不可查地挑起, “知道，你是从犯 。”
　　呃……好像，确实是从犯！
　　从犯就从犯吧，应该比主谋要好一点, 秦奚丹心里叹口气, 嘟囔：“原来我是这个重要法啊。”
　　但是, 红叶姐也全程跟着他们抢劫, 怎么不用过来参加批评检讨大会呢？
　　“而且, 我也没有写检讨书呀。”
　　她忐忑地跟在几个人后面，走进了暗红的大门。大门的上方, 牌匾古老陈旧，司天监三个大字遒劲有力。
　　司天监在古代, 应该是个天文观测台之类的设置, 需要夜观星象, 推算历法。但这个不知何年何月建的司天监, 居然在藏在暗无天日的地底。
　　秦奚丹望向大门，在门上, 也刻着一些意义不明的图画，这个世界，“门”似乎有某种特殊的含义。
　　她还没来得及仔细看图画，简飞扬就推开了门，大步走了进去。
　　司天监里面, 其实是一个昏暗的洞穴。洞穴中石桌石椅, 墙壁上几颗朦胧光球, 照出石壁上几道模糊的影子。
　　秦奚丹走到门口，有些紧张地打量四方。章南露轻咳一声，示意她跟着自己走，一直到一方长方形的石桌前，两个人一起落座。
　　洞穴很大，四面八方都有门，光线从缝隙中投射下来，朦朦胧胧的。
　　她打量着四周，心里想，如果现在有人过来偷袭，这么多的通道，倒是很好逃跑。这里似乎是故意这样建造的，入口很多，出口也很多，适合短时间聚会，聚会之后再快速撤离。
　　但是，这里是司天监，是个官方的机构。一般来说，官方机构威风气派，不至于修成这样。
　　可惜这个世界并不一般，秦奚丹想到黑暗纪元，轻轻叹口气，眼前的这栋建筑，大概率是黑暗纪元时官方设立的机构。建在地底，也许是地上怪物横行，出口众多，也是为了能迅速逃离。
　　过去肯定比现在更加艰难吧。
　　秦奚丹忍不住抬起头，光线昏暗，穹顶黑石冰凉，她心想，当年的人们，坐在暗无天日的地下，也能看到星星吗？
　　陆陆续续有人进来，找了个位置坐下。
　　章南露忽然问：“徽章呢？”
　　秦奚丹按在口袋上，想要拿出来时，忽然记起自己徽章吸收了渎神者之心，已经和原来不太一样了。她信任章南露，觉得徽章的事没必要瞒着他，但现在开着会，人多眼杂，拿徽章出来或许会不太好？
　　她在犹豫时，章南露问：“没带过来吗？”
　　秦奚丹顺势点了下头，“来得太急，忘了带。”
　　章南露拿出自己的徽章，徽章和秦奚丹那枚款式相同，同样是一簇火焰。只是他的徽章上的光更加明亮，也更炽热。
　　他垂下眉眼，把徽章扣在少女的袖上。
　　徽章上晕开火焰般的暖光，照在他沉郁苍白的脸上，扣上徽章后，他抬起眼睛，锋利的眼尾往上扬，平时暗不见光的瞳孔被徽章照亮，中和几分他脸上的冷意。
　　秦奚丹看着他被照亮的眼睛，目光落在眼角那滴泪痣上，轻声说：“谢谢。”
　　大厅里有的人戴着徽章，坐在另外一边的人，则身上有各自的标识。秦奚丹忽然意识到什么，这压根不是什么批评检讨大会，而是执火人作为官方，与其他民间修行者的一场交流对话。
　　她下意识想去找简飞扬，回头却只能看见身后一盏又一盏散发微光、如星火摇曳的光。
　　执光的人，面目被照得模糊不清。
　　来参加会议的执火人不多，联想到庙祝姜红叶他们都没来，应该需要一定的品级，才能参加这场会议。简飞扬和章南露都是城市执火人的老大，而白梨梨虽然不是队长，却和白家有紧密的关系。
　　不过自己为什么能来呢？
　　秦奚丹咬了下唇，静静坐等会议开始。
　　没多久，一个中年男人走了进来，走到了秦奚丹这桌旁边。章南露看见他，嘴角翘了翘，轻声说：“院长。”
　　院长？
　　看来是执火人的老大哎！
　　秦奚丹身体绷紧，没忍住多看了他几眼。
　　男人五官很常见，国字脸，浓眉大眼，穿着身朴素的黑色休闲装。他的脸色有点苍白，略显疲态，鞋子和裤脚都沾了泥点，灰尘扑扑的。
　　难道老大的老大也和自己一样，半夜掘墓？
　　秦奚丹马上打消自己大不敬的想法，瞥了眼院长身侧。和院长一起来的，还有两个人，一个头发花白，似乎只是个平平无奇的老人，而另外一个脸上五官有很明显的畸形，眼睛倾斜着往上扬，下颚骨往外凸起，鼻若悬丹，长相非常奇特。
　　《升龙山脉古文化研究考》里，秦奚丹看见过这种长相，是升龙山脉的原住民，准确来说，应该是谢家的人。
　　她瞅了眼，就见那个人扭过头，与她对视，似乎在无声质问：“你瞅啥？”
　　秦奚丹收回目光，没有表演一出“瞅你咋地”。
　　院长敲敲桌子，大家都望了过来，本来就安静的大厅更加寂静。院长的声音中正平和，听上去让人很舒服，“今天把大家喊到这里，大家应该都已经知道原因，因斯越过屏障，将手伸到我们这里。”
　　一道干瘪的笑声响起，“知道，谁不知道，前几天死人都在蹦跶了，肯定是谢家出问题了。”
　　秦奚丹看过去，那是个穿黑衣红纹的老者，他的嘴唇很薄，脑袋圆圆，面相看上去有些刻薄。
　　章南露低声说：“那是武家的人。”
　　秦奚丹马上明白过来，“玄武的信徒？”
　　章南露点了下头。
　　“阴阳失衡，可是大问题。”一个穿着米白连衣裙的女人轻声开口，她的声音不大，却传到每个人的耳中，“因斯做到这步，是不怕我们报复吗？还是他们有什么急事，非得做到这步？”
　　她说完，伸出手，捏了把旁边白梨梨圆润的脸颊。
　　白梨梨怂得缩成一团，软软地说：“妈，你别捏我，这么多人呢。”
　　“白家的人。”青年给她解释。
　　秦奚丹扫了圈，“青龙、白虎、玄武，四灵中是不是少了一个？凤凰？”
　　“嗯，那一脉据说已经失传，没人出现过。”
　　他们小声交流，而在大厅上，武家那位老者也大声喋喋说着自己的不满，“也太没用了，还能被黄毛鬼子偷袭得手，不是老说你们的龙女怎么了不起嘛，我看也不过如此。”
　　秦奚丹攥了攥掌心，皱起了眉。
　　她还没出声，谢家的那位白头发老人开口说：“武胜，如果不是龙女牺牲，现在那两个天使已经得手，我们要面对的远不止是死人苏醒，你就算不看不起我们，也不该用这种语气去侮辱一位牺牲者。”
　　武胜冷笑，“要是天使到我们武家，肯定连门都进不了，哪里会有牺牲者？”
　　秦奚丹小声问：“真的吗？”
　　章南露想了想，回：“不至于连门都进不了，他把自己想得太厉害。不该，玄武信徒在结界屏障方面，有自己的一套办法。”
　　秦奚丹：“知道，乌龟壳嘛。”
　　“噗——”
　　旁边人轻笑了一声。
　　“谁在说乌龟壳！”武胜突然暴起，大声喝道。
　　秦奚丹身体僵硬，心想，耳朵不该尖的地方，他咋就这么尖了？对面看上去很厉害，是一个家族的族长，强大的气息席卷而来，让她脸色微微泛白。
　　武胜瞪大眼睛，怒视着她，“你说的？”
　　章南露看了过去，语气平淡：“是我说的。”
　　武胜：“胡说八道，明明是个女声！”
　　章南露“奥”了一声，指向简飞扬，“他说的。”
　　简飞扬：“哥，友情呢？”
　　武胜有心追究，不过这时院长出声，笑了笑，说道：“小孩子不懂事，我们当家长的，没必要和他们置气。”
　　白裙女人抱住梨梨，狂揉她的脑袋，说道：“对嘛，年轻人年少轻狂，多好，是吧乌龟壳？”
　　“你——哼，不和女人一般计较！”
　　院长重新敲了敲桌子，把话题拉了回来，“这次让大家来，主要是想商量一下合作的问题。天门将开，因斯那头虎视眈眈，里面同样有黑暗信徒总想着祭祀邪神，我们应该合作，以免下一次出现变故。”
　　武胜站了起来，双手负起，径直往外面走，“和你们合作？呵，你们算什么东西，我们武家有天下最坚固的结界屏障，根本不用和你们合作。小意，我们走。”
　　一个瘦弱的少年怯怯回头看了眼，正好和秦奚丹的目光对上。他像是受惊的兔子一样，飞快地扭过头，跟在武胜后面，一起走了出去。
　　院长没有阻拦，看向其他人，询问他们的意见。
　　好在除了武家，其他人都很乐意与执火人合作，白家本来就亲近执火人，早早把女儿送了过来当小执火人，而谢家现在实力锐减，已经搭上了执火人这条船。
　　至于其他零零散散的修炼者，大部分都挺愿意合作的。
　　没过多久，会议结束，院长挥挥手，大家从不同的出口退出。秦奚丹起身，站起来，看见谢家两个人直直朝自己走来。
　　她停在原地等他们。
　　那位老人先走到她面前，朝她笑了笑，“是正道的光小姐吗？”
　　秦奚丹：……
　　公开场合被大声念出网名的羞耻感再次袭上心头，她硬着头皮，回道：“呃……有什么事情吗？”
　　老人：“我是温芸，也是一直看着明夷长大的，听说明夷她还在，”他很正式地一鞠躬，“谢谢你。”
　　旁边那位长相古怪的谢家人也跟着深深鞠躬致谢。
　　秦奚丹连忙摆手，“不用不用，明夷也是我的朋友，再说，她也救过我。”
　　温芸低声说：“正道小姐，我们找个地方细谈。”
　　秦奚丹挠了挠脸颊，下意识偏头，去寻找章南露的身影。但是洞穴内灯光昏暗，人影幢幢，她一时找不到那人在哪里。
　　她抿了下唇，“叫我小丹就好了，温芸，哎，你是——”
　　那本《升龙山脉古代文化考》的作者就叫温芸，听章南露说，温芸从前是一个研究古文化很有名的学者，后来只身到升龙山脉里探险，还因此认识了一个当地的姑娘，一起组成家庭，再后来，他一直失踪失去联系。
　　而且，温芸是谢老的父亲。
　　秦奚丹心头一震，按捺住复杂的情绪，想要开口时，一声凄厉的惨叫突然从某条通道传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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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第 92 章
　　出口众多, 传出惨叫声的就是其中的一条。
　　秦奚丹记得，这是武胜他们走入的通道, 很多人听到惨叫声, 纷纷赶了过去。秦奚丹回头，人影幢幢，依旧没有看到章南露。
　　温芸皱了下眉，说：“好像是武家那小孩的声音。我们快过去。”
　　秦奚丹跟在温芸后面, 走进那条通道, 没走多远, 就看见赶到的人们停在那儿, 表情惊诧。她往前走了几步,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地上一片又一片漆黑的羽毛。
　　堕落天使？
　　秦奚丹心中一紧, 本能地将手放进口袋，按住了钢笔。
　　羽毛深深插在地上、墙壁上、天花板上, 像锋利的刀刃, 这一幕又让秦奚丹想起, 堕落天使晚上追杀自己时的样子, 羽毛插满一路，在地上留下深深的痕迹。
　　天天这么掉毛, 就不怕秃的嘛！
　　她心里忍不住吐槽，再往前一点，目光微凝。
　　武家那个少年跪倒在地上，脸色苍白，眼眶发红, 失魂落魄地看着脚边。在他的脚边, 有一滩黑色的人形羽毛在蠕动着。
　　羽毛一根一根, 把男人的身体切割成碎片，从肉块中不停地长出来，覆盖在肉上。黑色的羽毛穿透男人的眼眶和嘴巴，像一丛丛杂草生出，飞快往外面溢出，只是一眨眼的时间，就让一个人变成一堆人形的羽毛。
　　少年傻住了，呆呆地看着那团羽毛、
　　秦奚丹愣了几秒，看了眼羽毛堆的轮廓，眼睛微微睁大，不可置信地问：“那个……该不会是武胜吧？”
　　温芸点头，神色凝重地说：“就是武胜。他好像是中了因斯的诅咒，在袭击我们的时候，也有不少人被诅咒这么杀死，从身体内部长出羽毛，越来越多，最后变成一堆羽毛。”
　　秦奚丹听他的描述，就觉得头皮发麻。她看见武家那个少年伸出手，似乎想要拨开那堆羽毛，连忙走出去，拽住他的手腕，一把把他抓起来。
　　少年还呆呆地看着地上的羽毛和蠕动的肉块，喃喃：“爷爷……”
　　这时，院长走过去，温声问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少年摇头，眼睛越来越红，好像是被吓到了。秦奚丹叹口气，“我们也不知道，赶到的时候，就是这样了。”
　　于是院长带着少年离开，留下几个人守在这里。温芸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摇了摇头，轻声说：“武胜不肯和执火人合作，也是因为他家孙子性格太软，听说不大成事。”
　　秦奚丹心情复杂，“难怪了——”
　　武家擅长结界屏障之法，以为能无视黑暗纪元和无上之主，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将一切鬼魅隔绝在外面，免得自己软弱无能的后辈沾染上这些恐怖的东西，也是很合情合理的想法。
　　可惜现在他的预想还没实现，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
　　温芸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中的诅咒，居然出了这种事。”
　　秦奚丹捡起了地上的一片漆黑羽毛，拿在手中，就感受到堕落天使那股黑暗又恐怖的气息。羽毛忽然动起来，像有生命一般，想要钻入她的皮肤里。
　　她一甩手，没能把羽毛甩开。
　　这时，章南露从黑暗中走出，修长冷白的手指曲起，从她掌心拿过那片羽毛，丢在了地上。
　　秦奚丹眼睛一亮，“老板，你刚才也在这里吗？”
　　章南露瞥眼地上的人形羽毛堆，蹙了下眉，“差不多，先离开这里吧，我们去外面谈。”
　　他们找到的地方，是广场旁边的一个茶楼。
　　茶楼幽静，楼里流水潺潺，青竹幽幽，很有韵味。
　　秦奚丹坐在靠窗的位置，透过卷起的竹帘，往底下看，能看见茶楼中间装饰的流水和山石。她知道面前的两人最想看到的是什么，从口袋拿出了那块龙石。
　　温芸双手小心地接过龙石，看见里面游动的小龙，老眼中透出些晶莹。他珍重地抚摸着龙石，低声说：“正道小姐，谢谢你，明夷这一辈子，一直被困在霰城阴暗的洞穴里，没有像个正常的孩子一样生活过，你是她第一个朋友，还是救了她的人，唉，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
　　秦奚丹连忙摆手，“明夷也救了我，现在她身上也同样有天使的诅咒，应该要怎么祛除？”
　　温芸紧抿着唇，好半天才说：“因斯建国距今已经有千年，无上之主的统治时间更久，天使的实力比我们想象中要更加强大。想要解除诅咒，取回龙神的力量，只能亲自去一趟因斯。”
　　另外一个人紧紧攥拳，低声骂：“简直欺人太甚！”
　　秦奚丹点头，“确实太欺负人了。”
　　谁能想到，在家里好好的办着典礼，举行盛典，突然就被偷家了呢？
　　外貌畸形的青年叫谢迎云，同样也是龙神信徒，按照他们家族的辈分，他应该是明夷的表哥。他眼睛瞪大，又用升龙山脉那边的方言骂了好几句。
　　看对方狰狞的表情，应该骂得很难听吧。但秦奚丹和他们语言有壁，完全听不懂，只好坐在对面，慢慢地喝杯子里的茶。
　　这茶茶水澄净，如雨后晴明的天空，浅酌一口，就满嘴留香，一闻就是好茶，肯定很贵。
　　幸好不是自己请客……
　　秦奚丹心中庆幸，又喝了几口茶，然后目光落在桌上的茶点上。
　　这家茶楼能开在市中心，消费比较高，茶点摆盘也相当精致，瓷盘里摆着的是四块不同颜色的糕点，外表呈现玉一样的质感，上面还撒有雪白的椰蓉，看上去很细腻美味。
　　秦奚丹看中一块淡黄色的糕点，心想，这一看就很好吃。
　　她的手还没碰到茶点，那两个人就开始说话，她只好抿了下唇，悄咪咪假装矜持地把手收了回去。
　　温芸轻咳一声，“迎云，不要再抱怨了，多说无益。”
　　谢迎云冷哼，“我一想到他们把龙女害成这样，还差点让霰城给埋葬，就恨不得去因斯把他们给全杀了！芸叔，让我去因斯，把那个什么天使给抓回来！”
　　温芸摇了摇头，“不要冲动。”
　　秦奚丹不太能理解，谢迎云说出这样的话，似乎并不觉得自己实力逊于天使，那为什么会让对方偷袭得手呢？
　　……她心中一沉，浮现了一个想法，把普通人拉下水，让修行者为了保护其他人，被迫受到牵制，似乎是堕落天使很喜欢用的手段。
　　在绝扈市也是这样的。
　　“我会去一趟因斯。”温芸慢慢说：“在年轻的时候，我为了研究古文化，去过那边参加好几起学术会议，那边的生态，和我们这里有很大差别吧。”
　　秦奚丹点头，把钟桑兄妹的经历大致说了下，黑暗纪元越来越近，信徒们的狂热程度也比以前更甚。而且，按照钟桑他们看见的景象，整片因斯大陆，无处不是无上之主的眼睛，异教徒踏上那片大陆，很容易被发现。
　　温芸笑了笑，“没关系的，我不算异教徒，在霰城这么多年，我也没有信过龙神。”
　　秦奚丹轻“啊”一声，有些吃惊地看着他。
　　“最开始，只是去升龙山脉拍摄的时候，遇到了丽婉，再后来，我们有了一个孩子，我不想让那个孩子留在谢家，就把孩子送了出去，发誓自己会一辈子留下来。”温芸眼中闪过一丝阴霾，“现在想想，还不如让他留着。”
　　想到谢教授在升龙山脉惨死，秦奚丹垂下眸，心里有些伤感，忍不住又骂几声顾时谦。
　　温芸眼睛里布满血丝，语气却听不出什么波澜，慢慢说：“所以，应该是我去因斯。正道小姐，我这边带了一些礼物给你，本来这些东西，也是明夷为你准备好，打算寄过来的。唉，听说你总是遇到诡异，执火人也是高危职业，平时还是要小心一点啊。”
　　他的表情沉静，声音沙哑着说道：“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生命永远是最重要的东西。”
　　秦奚丹点头，“我知道，谢谢。”
　　温芸带来的礼物很多，其中有很多珍贵的丹方和材料，暂时存放在执火人这里。
　　秦奚丹还没来得及过去看，就被一通电话，拉到了另外一个街区。鹿生城很大，从中央广场到西街区，开车就用了半个小时。
　　最后，他们来到一间孤儿院的门前。
　　孤儿院还是几十年前的老式风格，外面铁栅栏围着，里面三层朱红色的小楼。在铁制大门上，希望孤儿院五个大字摇摇欲坠。
　　秦奚丹望着表面看起来很平常的孤儿院，忽然明白，院长这个名字是怎么来的了。她有些狐疑地皱起眉，这个孤儿院，和自己原来那个世界很像……非常像。
　　难道天底下孤儿院都长一样么？
　　她看了几分钟，走入了孤儿院中，熟悉感顿时扑面而来，让她有一瞬不知今夕何年的恍惚。
　　不可能吧，怎么会这么像？连走入大门后，院子左边都有一棵枝繁叶茂的桂花树，桂花树旁是两个秋千支架。
　　她的眼睛瞪得越来越圆，不受控制地走到那棵桂花树前，抚摸着桂树粗糙的树皮。在记忆中，这棵桂花树很香，每到秋天，树上坠满金灿灿的桂花，整栋孤儿院都被桂花香浸透。
　　她坐在秋千上，慢慢晃着，这一幕和过去一模一样，可她的孤儿院不在鹿生城，更不在这个世界。
　　为什么在这个世界，有一个相同的孤儿院呢？
　　秦奚丹心神不定，一直到有人出声，才回过神来。她抬眸看过去，章南露站在不远处，与她对视几秒，说道：“院长想让你帮个忙，先进去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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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第 93 章
　　其实要帮的忙不是什么大事。
　　秦奚丹踏入房间, 第一眼看见的就是缩在角落、脸色苍白的少年。
　　院长走过来，说道：“他被吓坏了, 哎, 小丹，听说你开导学生很有一套，能帮忙开解一下他吗？”
　　秦奚丹苦笑，自己这是被当成什么贴心大姐姐。她默默把称号换上【正义市民】, 感觉大家看她的眼神变得更加灼热。
　　她来到少年的面前, 问了声他的名字。
　　少年被吓坏了, 把脑袋埋在膝盖上, 身体不停发抖, 还没有从爷爷在自己面前惨死的景象中缓过来。
　　院长替他回答：“他叫武徒意。小丹，你先和他聊聊, 实在不行，让他睡一觉也好,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他需要休息一下。”
　　秦奚丹点头, “好的, 我尽量。”
　　其他几个人都很体贴，离开了房间, 于是只剩下了秦奚丹和一个自闭的少年。秦奚丹尝试和他交流几句，发现人还是紧靠膝盖发抖，就叹了口气，坐在他的身边。
　　她也没学过什么真开导人的办法，只好大眼瞪小眼, 干巴巴坐着。再者, 遇到这种事, 当事人肯定难以走出，其他人能做的，也许只有陪伴。
　　秦奚丹注意到桌上多了个包装精美的盒子，里面装的是茶楼打包回来的茶点，还有那块她心心念念的淡黄色糕点。她拆开包装盒，问了句少年要不要吃——
　　自然没有得到答案。
　　秦奚丹灌了一肚子茶水，也就不再客气，捏出淡黄糕点，咬了一小口。一股香甜的豆味在口腔弥漫，这块糕点看起来像豌豆黄，没想到一吃下去，还真是豌豆黄。
　　应该说是包装精致摆盘昂贵的豌豆黄。
　　她慢条斯理地吃完差点，忽然察觉到有道视线扫了过来，抬起眸，正好与少年的目光撞个正着。武徒意红着眼睛，迅速把头埋下去，恢复自闭的状态。
　　秦奚丹擦了擦嘴角，走到少年的身边，低声道：“还好吗？”
　　依旧没有得到回应。
　　她现在戴着【正义市民】的称号，能让别人迅速信任自己，也就是说，谁看她都觉得她是个好人。所以少年还在自闭，但身体也没刚才那么紧绷，逐渐放松下来。
　　他抬起脑袋，看着秦奚丹，低声问：“我爷爷，真的死了吗？”
　　秦奚丹对上少年红红的眼眶，心里叹了口气，按照她在通道里看见的景象，武胜如果还活着，就是一个恐怖故事了。
　　武徒意想起一根根羽毛从身体中扎出的样子，眼睛瞪得很圆，泪珠夺眶而出，身体也不受控制开始颤抖。他哆哆嗦嗦地问：“是谁、谁害死了我爷爷？”
　　秦奚丹声音微沉，抬手按在他颤抖的肩膀上，轻声说：“是因斯的诅咒。你累了，先睡一觉吧。”
　　【催眠】技能发动，少年的身体慢慢软了下来，脸上表情从惊恐重归平静，闭上了眼睛。
　　秦奚丹抬起手，擦干他脸上的泪痕，轻声叹口气，心想，都怪该死的堕落天使。
　　******
　　“阿嚏——”
　　青年突然打了个喷嚏，揉了揉发红的鼻尖。
　　旁边的少女偏过头，笑道：“林，有人在想你吗？怎么突然打喷嚏啦？”
　　绿眸的青年弯起嘴角，轻声说：“不是想我，应该是在骂我。”
　　少女欢快地笑起来，“怎么会呢？你这么……”她的脸颊蒙上层红霞，看了青年一眼，突然道：“哎，你怎么要来南洲呢，是要度假吗？”
　　青年抬起眼，海风吹在他轮廓深邃的脸上，微曲的黑色卷发轻轻摇晃。
　　他声音轻柔，说道：“我来探望一下亲人。”
　　“真难为你，还要跑这么远来探望人。南洲可不是个好地方啊，要不是我爸爸调过来，我才不想跑到这边。”
　　贝蒂双手托着腮，海风吹起她粉白的裙摆。
　　她望着深邃的湛蓝海水，被海风一吹，在海上飘了半个月的沉闷与抑郁消散无踪。不过比起如蓝宝石幽邃的海水，她更关注身边这位拥有双绿色瞳孔的俊秀青年。
　　林璞是她在甲板上散心时遇到的。
　　他有张苍白而俊秀的面庞，眉眼深邃，睫毛纤细，既有因斯面孔的深邃，又有芦国人的俊美柔和，绿色的眼眸像最昂贵的祖母绿宝石，显得高贵又神秘。
　　虽然混血儿在因斯算是下等人，但林渊博的学识、得体的谈吐，和俊美神秘的外表，还是让大使家年轻的小姐有些着迷。
　　贝蒂歪头，看着他的侧脸，笑着说：“我爸爸要去克科府任职，林，你要去哪里？”
　　林璞笑了笑，“我也是去克科城。”
　　贝蒂眼睛亮了起来，“哎，我们正好同路，我听说克科城也有一些可以玩的地方。林，你要探望的亲人住在克科城的哪里？”
　　林璞：“修道院。”
　　“修道院？”
　　美丽的大使小姐有些发怔，“你的亲人难道是修女吗？”
　　林璞点了下头，绿色眼瞳像宝石一样璀璨，他像是想到什么高兴的事情，嘴角微微翘起。
　　克科城是南洲最发达的一座港口城市，因斯人掌握了城市大部分的要职和体面的工作，而本土的红发土著，只能做一些苦力和服务业的工作。
　　贝蒂下了轮渡，恋恋不舍地同林璞告别，“以后要是遇到什么事，可以来使馆找我。”
　　林璞朝她微微一笑，“谢谢你，美丽的小姐。”
　　他独自走向汹涌的人潮，瘦高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人来人往的码头。贝蒂盯着他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人，才惆怅地叹了口气。
　　绿眸的青年独自走出港口，在街上一招手，一个红头发的马车夫拉着马车就过来了。克科城里有很多汽车，但也有这种马车或是人力拉车夫，许多因斯人坐惯了汽车，很喜欢坐坐马车或者人力车，图个新鲜好玩。
　　而且，人力拉车的车费也非常便宜，在南洲，人力永远是最便宜的。
　　他靠在马车上，后背挺直，看着两侧的人流，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像一位真正的因斯绅士。克科城是南洲最繁荣的城市，但这样的繁荣也仅限于城市中心的富人区，一离开富人区，街道上到处可见流浪的醉汉和乞讨的小孩。
　　除了瘦骨嶙峋缩在街上乞讨的小乞丐外，还有很多沿街出售小商品或者报纸的孩子。在南洲是没有童工的概念的，或者说，在贫穷的国度，小孩同样也是劳动力，早早要参与养家糊口的工作中。
　　林璞看着一个个面黄肌瘦的孩子沿街叫骂，绿眸冷了冷，按紧了膝盖上的帽子。
　　马车停在了一个修道院前。
　　修道院外围被铁栅栏围了起来，栅栏上段有尖刺，与世俗界限分明地切割开。在里面，只能望见一栋栋灰白色的楼房。
　　在克科城，这座修道院是附近最繁华的建筑，但在因斯，这儿简直称得上寒酸破败。
　　林璞走下车，快要进大门时，一个面黄肌瘦的小男孩跑过来，抓住他的外套，大声说：“好心的先生，求求您给我一点吃的东西吧！”
　　青年微低下头，看着小男孩，绿色的瞳孔似蛇阴冷。
　　小孩打了个寒颤，紧紧抓住他的衣角，但身体已经吓得微微颤抖起来，他还记得，以前乞讨的时候，被某个绅士用皮鞋重重踢开。坚硬的皮鞋踢在柔软的小腹上，疼得让他想起来还会打哆嗦。
　　他眼泪汪汪地望着面前的年轻绅士，有些害怕，可是家里还有好几口人等着吃饭呢。
　　小男孩用央求的口味，轻声说道：“求求您了，我妹妹还躺在床上，快要饿死了。她只需要一个面包就能活下来！”
　　幸好，这位年轻绅士是个大好人，不仅没有打他，还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叠厚厚的钱币。
　　林璞将钱交给小孩，低声说：“拿着收好，不要走黑街，当心被抢了。”
　　小男孩激动得眼泪快滴下来，连忙说感谢，“用、用不了这么多……”
　　林璞把钱塞进他的口袋，“街尾有一家面包坊，里面的面包很香，路过的时候，给你妹妹买个奶油面包或者一块蛋糕。”他按在小孩孱弱的肩膀上，“如果想要改变命运，乞讨等待别人的可怜是没用的，你需要学习技能和知识，拿着这笔钱就别乞讨了，去上个学校吧。”
　　小男孩点头，“您真是个大好人！”
　　他眼泪涟涟地看着青年踏入隐修院中，擦了擦脸颊上的泪珠，脏污被泪水晕开，越发显得小脸脏兮兮的。他攥紧了口袋里的钱，心里想，这位先生虽然有双绿色的、像蛇一样的眼睛，但真的有一颗善良的心，是个再好不过的人了。
　　而他眼里的好人先生，现在已经走入了隐修院中，几个修女看见他后，微微低下头，表情有些畏惧。
　　一个老修女走了过来，说道：“已经快不行了。”
　　林璞眼瞳深深，在老修女的带领下，来到一个灰白色小楼里。推开门，房间内昏暗无比，壁炉里火光摇曳，靠墙的位置摆着张单人的小床。
　　在床上，一个少女紧闭着眼睛，神情痛楚。
　　林璞坐了下来，抚摸她冰凉的面颊，轻声说：“小溪，哥哥回来了。”
　　少女眼睫动了动，却没有力气睁开，只有嘴角扬起一个极微弱的幅度。
　　林璞抚摸着黑皮箱子，声音轻柔：“看看，这次哥哥抢回来什么东西了。”
　　他直接掀开盖在少女身上的被子，房间里的老修女把脸侧过去，脸上露出一丝畏惧。单薄的被子掀开后，烛光照射下，少女的身体一览无余。
　　……她没有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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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第 94 章
　　准确来说, 女孩的脑袋底下，只有一截颜色惨白的脊骨。
　　在脊骨的末端, 连接着一颗快要枯萎的心脏, 心脏在轻微而缓慢地跳动，似乎就是她生命地来源。但如果仔细看，就能发现，心脏上面同样缠绕着一圈又一圈细微的血丝, 这些血丝在雪白的床单上蔓延开, 一直伸到修院的地底。
　　青年爱怜地抚摸过那截脊骨, 在手指停在暗红的心脏处片刻, 他收回手, 打开了那个黑色的手提包。手提包打开的瞬间，一个柔和的雪白光团从其中飞出, 悬在半空。
　　少女心脏上的血丝疯狂地涌向那个光团，汲取着光团上的生命力。
　　短短的时间内, 血丝将光团覆盖满, 那颗快要枯萎的暗红心脏被养分滋养, 开始迅速地跳动起来。
　　“噗通。噗通。噗通。”
　　这一刻, 在克科城里，所有人都听见了快速而沉闷的心跳声。
　　修院里的修女首当其冲, 发出凄厉的惨叫，捂住了耳朵。房间里的老修女紧捂住双耳，鲜血从手指缝隙不停滴落，掉在地上后，迅速被地面钻出的血丝吸收。
　　躺在床上的少女睁开了双眼。
　　她有双和林璞相似的绿色眼睛, 只是瞳色没有那么深, 是浅浅的豆绿色, 温柔得像一泓春水。她哀伤地看着青年，艰难地张开嘴：“哥哥……不要……”
　　青年表情兴奋而癫狂，“这是哥哥为你抢来的神格，圣天使的神格！小溪，你可以成神了！”
　　“不……”
　　少女发出微弱的声音。
　　林璞绿眸深沉，跳跃着激动的光，高声说：“你忘了以前我们在这里怎么活下来的吗？哥哥给你抢奶油面包、抢好吃的蛋糕、抢漂亮的衣服，什么东西不是抢过来的？”他声音一顿，喃喃：“要是那时有个好心人，愿意给我们一笔钱让我们去学校……”
　　“不！不能等待别人的施舍，对付豺狼，只有比豺狼更凶狠！要把他们的东西全抢过来！小溪，快收下哥哥给你抢的神格，你就能活下来了，以后再也没人敢欺负我们了！”
　　血丝疯狂地涌向光团，紧紧地缚住，将光团卷成一个红色的圆球。圆球和心脏连在一起，一齐剧烈地跳动。
　　“噗通。噗通。噗通。”
　　整座修院开始随着心跳声晃动，砖瓦从屋顶不停掉落，修院的墙壁上，出现一根又一根遒劲的血丝，这些血丝变得粗壮，变成一根根血管。
　　血管扑向修院中的一切生命，修女凄厉地惨叫着，被血管缠住，体内所有的血液都被抽干，身体迅速地干瘪下来。
　　少女的眼角落下一滴晶莹的泪珠。
　　泪水滑过她雪白的面颊，消失在纯白的枕头上，只留下一抹水痕。
　　心脏上的光芒炽烈，越来越亮，光团在红线的牵引下，逐渐向心脏靠拢，最后，两者融为了一体。
　　“噗通。”
　　克科城的地面开始剧烈地摇动起来，行人惊慌地大喊：“地震了！地震了！”
　　街道两侧的房屋晃动着，砖瓦不停往下面砸落，小男孩攥紧口袋里的钱往家里跑，突然，他像是感受到什么，回头看过去，脸色顿时惨白。
　　在他身后，那座肃穆的修隐院拔地而起，悬至半空中。在修院的上方，出现了一张巨大而苍白的人脸——
　　那应该是个年轻的女孩，紧闭双眸，眼角有泪。
　　她的脑袋下连接着一截脊骨，脊骨与修院相连，将整座修院悬吊至半空。而在修院的两侧，出现了纯白如雪的翅膀。
　　圣洁的光萦绕在翅膀的两侧，让诡异恐怖的景象披上圣光。
　　“天使！”
　　小孩失声喊出。
　　天使闭着双目，依旧在不停地流泪，银色的泪珠滑过脸颊，掉在底下的修隐院上。她拖着惨白的脊骨，拖着身下巨大的修院，慢慢飞离克科城，飞向无垠的大海。
　　克科城中所有人都被圣光笼罩，恐惧得浑身战栗，看着那座天使带着修隐院，飞离城市上空，巨大的影子掠过他们的身体，天上的太阳都仿佛暗下来，世界被这样圣洁又恐怖的光线填满。
　　“天使……真的是天使……”
　　******
　　在克科城发生这场剧变后没多久，秦奚丹就收到了消息。
　　沈承安那天听到她的话后，一直有在关注因斯和南洲的相关事宜。沈家集团在克科城也设有公司，所以在天使诞生后不久，他打电话告诉了秦奚丹。
　　秦奚丹放下电话，微蹙起眉，她瞥了眼沙发上躺着的少年，给他盖上一张薄毯，就走出了房间。这里是第一楼，出门就能看见那棵亭亭的桂花树，还有桂花树下晃荡的秋千。
　　她按住眉心，这股诡异的熟悉感让她害怕。为什么这个世界有和原来世界一模一样的孤儿院呢？难道……原来世界只是她一场梦，只是一些虚假的记忆？
　　她宁愿相信，眼前这个世界是假的。
　　也许只是在在过去做了一个梦，才梦见了现在的一切……
　　秦奚丹死死按住眉心，尝试忘掉脑中那些可怕的猜想。
　　孤儿院为什么会和她记忆里世界的那么相像，也许是巧合，也许有某种理由，以后有时间慢慢去探究。
　　她再睁开眼时，表情恢复如常，瞥了眼桂花树，转身走到隔壁的房间，在里面，院长和章南露他们在聊天。
　　简飞扬朝她挥手，“小丹，把那孩子搞定啦？”
　　秦奚丹点点头，“他在睡觉。”
　　简飞扬爽朗地笑起来，“我就知道你有办法，老师嘛，肯定有一套的。”
　　秦奚丹“嗯”了声，神色沉凝，对他们说：“刚收到的消息，克科城诞生了一个天使。”
　　这话一出口，所有人的脸色都凝重起来。简飞扬愣住，脱口而出，“天使？什么天使，克科城怎么可能诞生天使？”
　　秦奚丹想起目击者的描述，脸色微微苍白，“不知道是不是天使，准确来说，是一座隐修院……”
　　简飞扬：“啊哈？修院成精了？”
　　“巨大的天使张开翅膀，遮蔽天空，她有张美丽而年轻的面孔，双眼紧闭，在不停地流泪，在她的脖颈下面，是一截惨白的脊骨，脊骨连接着整座修院，将修院连根拔起，天使带着底下的修院，一起飞离克科城，飞向碧蓝的大海。”她说完听到的描述，脑中自动浮现那副盛大又诡异的场景，有点头皮发麻。
　　“其他目睹这一切的人，或多或少受到影响，精神变得疯狂迷乱。”
　　只有芦国人可能因为不信仰无上之主，没有受到太多的影响。所以沈氏集团员工才能第一时间将消息传出来。现在克科城里到处都是疯子和痴傻的人，变得一片混乱狼藉。
　　简飞扬一脸不可置信，“不是，假的吧？南洲那种地方，怎么可能有天使？”
　　院长拿出手机，扫了眼，再抬起头时，脸上表情凝重，“小丹说的是真的，克科城刚刚诞生了一个天使。”
　　简飞扬：“啊？啊？啊？”
　　“我刚才才得到消息，这是天使离开后，克科城里的照片。你们看。”
　　秦奚丹凑过去，看到的第一张照片，是街头上很多人跪在地上，表情狂乱，不停地叩拜。他们叩得头皮血流，却好像根本不在意，依旧一下一下用力地在地上叩拜。旁边出现几个穿治安官服装的人，拿着棍子在驱逐疯狂的人群。
　　第二张照片，是一个小男孩坐在地上，奶油面包掉在地上，被其他小乞丐疯抢。他没有看脚边沾上灰尘的面包，表情呆滞地看着面前，在天使诞生的地震中，大片贫民区坍塌，变成一片废墟。
　　第三张照片则是原来隐修院的位置，只剩一个巨大的坑洞。
　　只不过，这几张照片没有拍下天使的模样。秦奚丹想了想，天使这种位格的诞生，很明显对周围的一切有精神干扰的作用，当祂现世的瞬间，被影响到的人心中只有顶礼膜拜，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更别说用手段将其记录下来。
　　这也许就是黑暗纪元过后，人们对神明只有口述的故事和形象，却没有更多相关资料的原因。越接近神明，越代表乱序和疯狂，与这个世界的本质越发相近，而这恰恰是正常人难以承受的。
　　所以，不可直视神明。
　　简飞扬挠头，表情凌乱，“不是，南洲还真的诞生一个天使啊？”
　　院长双手握着，思考了一会，问秦奚丹：“小丹，你刚才说的，天使出现后，有很强烈的圣光？”
　　秦奚丹点点头，“那个人是这样说的，城市被一股柔和但存在感极强的白色光线笼罩，直到天使飞走，光线还维持很久没有消散。当地的因斯人将其称之为神迹。”
　　院长叹了口气，“那就是了，这次袭击谢家的，除了堕落天使外，还有一位六翼天使。”他看着秦奚丹懵懂的表情，耐心解释道：“无上之主身边环绕很多位天使，但离圣主最近的，只有十二位六翼天使，祂们传达神明的旨意，执行神明的命令，既降下灾罚，又赐福众生。信徒们将其唤作神使，是地位最尊贵的天使。”
　　“按照谢家人的描述，那位神使在和明夷交手的过程中，同样也受到的重创。祂特征是身披圣光，让人感觉到圣洁，应该是十二位天使中的圣天使。”
　　秦奚丹：“那克科城出现的，同样也是圣天使？”
　　“参与升龙山脉偷袭的神使，是一位年轻的因斯绅士。”院长摇了摇头，“和克科城的这位，显然不是同一个。”
　　“又诞生了一位圣天使？”秦奚丹摇了摇头，心想，天使哪有这么好诞生的。她想了几秒，低声说：“是那位被明夷打伤的神使陨落，所以才诞生了另外一位天使。”
　　院长微笑着颔首，“一人陨落，一人诞生，小丹，你这么快就能想到这点，真不错。”
　　秦奚丹：“我只是觉得，天使的诞生不会简单，不然因斯到处都是天使了。而且圣天使的位格在天使的顶端，限定了数量只有十二位，只有其中一位死亡，才会有其他的天使上去补充位置吧。”
　　简飞扬摸着下巴，说：“但以前我们也没听过，这个什么拖着修院的天使啊。这是什么怪物？”
　　院长叹气，“晋升为神使，除了一位神使陨落留下空位置后，还有特殊的晋升仪式，需要教皇在无上之主的认可下，赐予四翼天使神格与身份，帮助其升为六翼神使。但是这次的变故在克科城发生，不是在因斯红衣教皇的领地，而且，还这么大张旗鼓，不像是教皇会做的事情。”
　　秦奚丹心想，院长怎么对天使晋升仪式这么熟悉？
　　也许是作为执火人首领，知道的东西远比他们这种普通人要多吧。
　　章南露说：“这件事不是教廷策划的。”
　　秦奚丹接着他的话，说道：“是有人抢到了神格，强行吞噬，因斯被黑吃黑了？”
　　院长捏了捏眉心，“确实有这个可能。”
　　谁能同时对两位天使动手？虽然说，其中一位神使已经身受重伤……
　　秦奚丹想起顾时谦，就觉一阵头疼，这次新天使的诞生是克科城，在南洲，顾时谦也是从南洲出来的。她目光微凝，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
　　就在她想开口时，章南露先出声了，“还有一种可能，有人选择了背叛。”
　　秦奚丹冷笑，“我倒觉得，那个人根本就没有真的信过教廷。”
　　院长表情凝重，“你们说得都有道理。”
　　简飞扬在旁边，听着他们三个一句又一句，忍不住挠了挠头发，表情凌乱。
　　不是，谁背叛了教廷？克科城那件事咋肥事呀？
　　他忍不住出口问，顺理成章地，得到了院长和大哥的无视。只有秦奚丹看来他一眼，柔声解释道：“是堕落天使。我们在想，也许堕落天使主动背叛了教廷，趁着神使重伤，抢走他的神格。”
　　简飞扬感动得两眼泪汪汪，“还是漂亮姐姐人美心善，不像臭男人，哼！”
　　秦奚丹捂住额头，摆手，“那你可别恩将仇报啊，好好说话行不行？”她望向章南露，说道：“可是，在克科城里变成天使的是个女孩，应该不是堕落天使晋升吧？”
　　好吧，堕落天使擅长伪装，真的性别为女也说不定。
　　章南露摇头，给出肯定答案，“不是他。”
　　秦奚丹来到这个世界时间不长，但也知道，神格是十分宝贵的东西。尤其是圣天使的神格，应该对同属无上之主信徒的堕落天使大有帮助，他为什么没有自己用呢？
　　这样一个卑劣、自私、惯会伪装、恩将仇报的人，也会愿意将到手的神格拱手让出？这世界上居然会有令他如此付出的人吗？
　　秦奚丹轻轻摇了下头，心想，这应该是一场交易吧……就是不知道，顾时谦不惜背叛教廷，帮助另一个人成为天使，是为了获得什么莫大的利益。
　　院长轻咳一声，拉回了她的注意力。
　　“这件事我会再去查查，小丹，这几天麻烦你照顾一下徒意。因斯那边，你们暂时不要想太多，免得自己被影响。”
　　秦奚丹认真地应下了自己这份工作。她双手绞在一起，垂下小脸，有些扭捏地承认错误：“院长，那个，我不应该去参与抢劫同事的活动。”
　　院长宽厚笑笑，“也不是什么大事，这两小子经常干，用不着道歉。”
　　秦奚丹：“那不用写八千字的检讨书了吗？”
　　院长有些诧异，“谁让你写八千字检讨书的？”
　　秦奚丹睁着无辜的杏眼，看向了简飞扬。
　　简飞扬盯着院长的目光，有些惊慌，“卧槽，我没有啊！我只是顺口逗了她一下，但真没有要人写检讨书啊！！！八千字，我没有这么狠啊！！！”
　　秦奚丹翘了翘嘴角，“哦，那是我记错了吧。”
　　院长无奈看眼简飞扬，“你都这么大了，还不知道稳重点，一天到晚开玩笑，没点正经事吗？”
　　简飞扬被念了一通，蔫蔫地低下头，心想，小丹看起来乖乖软软的，怎么这么
　　……唉，难搞。
　　秦奚丹掩住上扬的唇角，问道：“院长，那这次喊我过来是为什么呀？”
　　院长看向了她，笑了笑，“想和你说说学校的事情。小丹，以你一个人的力量，办学校是不是太辛苦了？”
　　“辛苦倒不重要，主要是缺，除了钱，什么都缺。”
　　可惜初期建成这样一所特殊学校的资源，都不是钱能买到的。
　　她察觉到院长话中的意思，黑白分明的眼睛瞪得圆圆，“您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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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第 95 章
　　“现在情况越来越紧急, 我想，我们确实可以创办一所特殊的学校。就算先不面对大众, 也可以为培养执火人后备力量作准备。”
　　秦奚丹眼睛一亮, 欣喜道：“以后学生还能成为执火人吗？”
　　院长笑着点头，“黑暗纪元来临，执火人要处理的事情越来越多，也应该往外面扩招。你知道的, 我们要求并不严格, 苦于招不到人。”
　　秦奚丹想起自己这么一个纯纯新手, 也能被拉进来, 顿时觉得, 执火人是真的缺人手啊。只要遇到一两个诡异事件，活下来, 就能进入官方机构，这不比以前千军万马考编制容易得多。
　　不过……她原来以为, 自己是有那么一点点的潜力, 才会被挖掘, 现在看, 纯粹是对面缺人罢了。
　　突然觉得有点心塞QVQ
　　秦奚丹心里叭叭叭，外表还维持着正经的样子。眼下院长透露出了有心帮忙建设学校的意愿, 她就顺势诉苦：“可是，我们学校师资力量太薄弱了，甚至连一座可以供学生自由学习的图书馆都没有！”
　　院长含笑看她一眼，“你还想有一座图书馆？”
　　秦奚丹乖巧点头。
　　“你这丫头，胃口倒不小。”院长起身, 转身往门外走, “来, 去选选你想要什么书。”
　　秦奚丹嘴角往上翘，高兴地跟着过去，走了两步，她折回来喊章南露，“老板，你也跟我去呗！你帮我去选一选。”
　　简飞扬举手，“小丹，我也去我也去！”
　　秦奚丹笑着看他，“对哦，你也是我们学院的讲师。简老师，以后你想教什么？”
　　“老师这个称呼，喊我怪怪的。”简飞扬认真想了想，“我教伪装变形
　　之类的术法，还有各种遁术吧，我也擅长这个，你们学校里有好几个天赋还不错的孩子，比如那个沈承安，学得很快，就比我当年差一点点。”
　　他一拍脑袋，“不过我平时在素离市很忙的，总不能飞来你们这吧。”
　　秦奚丹：“这还不容易，网课呀！”
　　简飞扬点头，“是哦，我这脑子，不过我不太会网课，到时候你教教我。”
　　“这个挺容易的。”秦奚丹瞥他一眼，笑道：“阿婆都会弄。”
　　简飞扬挠头，“那我不是不好好学习嘛。哎呀，走走，我们去院长的藏宝库看看。”
　　院长的藏宝库，其实也是执火人的仓库，就放在孤儿院一二楼的闲置房间里。
　　秦奚丹推开房门，被里面凌乱的东西摆放给震惊到。刚才路过的时候，她往里面看了一眼，以为这是杂物房……谁能想到，这么朴素的杂物房，居然是执火人多年积累的仓库呢？
　　她甚至觉得，堕落天使他们最开始也别那么忙着搞事情了，来这边仓库装成收废品的洗劫一通，说不定收货还要更多。
　　院长走入房中，熟练地伸出手，抓住一只凌空飞出来的娃娃。
　　那个布娃娃穿着血红色的衣服，嘴角带着暗红的血渍，柔软的肚子破开一个洞，里面露出雪白的棉絮。
　　院长单手摁住娃娃，把它重新挂到墙上，对秦奚丹说：“这里放了一些污染物，以前他们交上来的，小心一点。”
　　秦奚丹一眼就看见，自己从游乐园挖出来的婴儿木雕。木雕就随意地摆在桌子上，外壳苍白细腻，双目紧闭，好像在母亲的呵护下安然入睡。
　　但她知道这是什么玩意，游乐园里那个恐怖巨大的鬼婴让她记忆犹新。这个能制造出鬼障的污染物，居然乖乖躺在桌上，没有闹出一点事。
　　墙上那个血红的布娃娃，看起来也很厉害的样子。
　　东西随意叠在这里，却没有出事，可见院长实力应该也相当强大，能压制住这些蠢蠢欲动的污染物。
　　房间里有数张课桌，横在中间，课桌上和四周都堆满了杂物，像是教室改成的仓库。简飞扬饶有兴致地在课桌上瞅，突然高兴地喊了声，“哥，这是你原来的位置，你看，还有你刻的东西！”
　　秦奚丹好奇地凑过去，“什么什么，是一个早字吗？”
　　“早？”简飞扬擦了擦上面的灰尘，“不是，是一个图案。以前他经常在桌上乱刻，翻来覆去就是一只鸟。”
　　课桌上覆盖的灰尘被擦干净后，露出了一只鸟的图案，奇怪的是，这只鸟有三只脚。
　　“三足……金乌？”秦奚丹想起海市蜃楼中看到的扶桑树和天空十个太阳，这些曾是在历史上真实存在的景象，是海市蜃楼的记忆。
　　章南露：“以前看了几本神话书，上课没事干，就瞎画些东西。”
　　这时候院长来到了墙边，靠墙的位置有一个书架，里面摆满了各种书籍。他回头喊秦奚丹，“小丹你来看看，想要带些什么过去。”
　　秦奚丹搓搓手，露出纯良的微笑，“既然是建图书馆，那当然是……可以全都要吗？”
　　反正摆在这里放着也是放着，不如让她这个成年人选择全都要。
　　院长好脾气地笑了笑，“你仔细看看，这里除了一些简单的术法，更多的是小孩子的绘本和童话书，这你也要带走？”
　　秦奚丹：“呃，这就不必了。”
　　简飞扬哈哈大笑，被院长看了一眼，又绷紧了脸假装正经。
　　院长：“还有几个书架，上面都有点你现在能用到的书，这里的污染物也是一样的，你随便拿一些，当作防身用，也可以放在学院给那群孩子用，以备不时之需，但要注意，污染物都是很危险的，如果使用不当，很容易被反噬。”
　　秦奚丹点头，“恩！谢谢院长！”
　　院长从书架上抽出几本书，“很多术法都是用古语写成，晦涩难懂，南露飞扬，你们找人帮着小丹，尽量早点编写出第一版正式的、完备的教材出来。”
　　“是。”简飞扬认真应道。
　　“至于污染物，”院长在杂物堆里找了好一会，先是翻出一个银色的烛台，“这是我从因斯弄过来的，一个主教留下的污染物，擦亮烛台后，会出现一道圣洁的光束。被圣光照到的地方，黑暗消弭无踪，黑暗物种不敢靠近，能够保证自己的安全。”
　　“我记得还有个防护型的污染物的，等我再找找。”
　　不等秦奚丹说话，院长又一头扎进了杂物堆里，先是在课桌上找了半天，又蹲下来在地上找。他挠着头，自言自语：“好像是放在这间房里，哎，难道我记错了？”
　　秦奚丹扶住额头，“院长，我们的东西，没有归档的吗？”
　　院长不太好意思地笑了下，“归档了归档了，这不是后来又乱摆了嘛。”
　　简飞扬解释：“以前有人专门管着这些污染物的，后来她被调到其他地方去了。院长，你要找什么东西啊？”
　　院长托住下巴，想了几分钟，“呃、嗯……好像是面镜子，不对，是个像镜子的东西，长的、尖的……”他皱起浓眉，叹了口气，“本来我还记得的，突然就忘了。”
　　简飞扬：“你老了啊！”
　　院长跟着叹气，“是啊，我算个糟老头子了。”
　　章南露扫了眼四周，径直走向一张课桌，从其中拿出了一个方型的、一掌大小的木盒。
　　院长看见木盒，眼睛亮起来，“没错，就是这个。小丹，这个你也拿着，这是我从一个修炼者手里弄到的飞剑，他是个炼器大师，这是他的得意之作。”
　　秦奚丹：“飞剑？”
　　章南露将木盒打开一指宽，里面泄出一道银光，银光从缝隙飞出，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向了挂在墙上的血衣娃娃。
　　“哇——”
　　娃娃发出一声凄厉的哭声，身体瞬间裂开，红色碎布和棉絮落了一地。
　　秦奚丹望过去，墙上只插着一把一掌大小银色的小剑。
　　院长走过去，拿起小剑，重新放回盒子里，跟秦奚丹解释道：“这把飞剑打开后一定要血，遇到危险时才打开。”
　　秦奚丹点点头，认真把东西收好。
　　她有些期待地看着院长，“这里的东西，我全都可以选吗？”
　　她再做出一次【成年人的选择】，把东西全搬回去，会不会显得有点太厚颜无耻了？
　　院长含笑点头，“可以是可以，但是小丹，这些污染物都有危害性，你要怎么保证能压制住它们呢？”
　　秦奚丹想了想，“不能封印吗？如果不行……要更强一档的污染物来压着对吧，”她眨了眨眼，“那我可以把堕落天使的分身，现在是明夷的分身了，放在那儿镇着嘛。”
　　简飞扬被她的话震惊到了，“我去，你让天使和龙女给你当仓库管理员？”
　　秦奚丹小声说：“明夷、明夷肯定会愿意的啦。”
　　至于堕落天使怎么想，谁在乎他呢？
　　院长也愣了下，好像重新认识她一样，仔细打量她一下。眼前文静美丽的少女，刚进入执火人没多久，就能独立解决许多的诡异事件，还能和天使交手，与龙女同游，进步堪称神速，其实已经是一个能独当一面的执火人了。
　　他露出笑容：“对，你已经很厉害，处理这些污染物，肯定也不在话下。”
　　秦奚丹摸摸嘴角，有点心虚，“那……还是在话下的。”
　　不过她总算从院长这争取到了一大笔资源，为学院初期建设打下基础。秦奚丹嘴角忍不住上扬，出门的时候，感觉天空都明媚了不少。
　　“院长，我们是打算怎么办？向大家公布黑暗纪元吗？”她好奇地问。
　　“黑暗纪元啊……”院长望着高阔幽邃的天空，发出一声极轻的叹息，“这是所有人必须要面对的灾难，不过，对抗的术法同样是危险的武器，在逐步向大家公开时，会遇到一系列的问题。未来是什么样，我们都无法确定，只能尽可能地，对每一个生命负责。”
　　他看向秦奚丹，问：“小丹，你觉得，我们应该向大家公布世界的真相，教会他们术法吗？”
　　秦奚丹想也没有想，点头道：“当然应该呀。一个人的力量是微弱的，一群人的力量才巨大，就像神堕日里，要是市民们都会术法，说不定热心群众就能把堕落天使拿下，”她想起伟人说的话，一握拳，坚定地说：“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院长看着年轻人生动的面庞，阳光照得她秀丽双眸闪闪发亮。
　　他呼出口气，说道：“你说得对，与其手执星火，暗夜独行，不如把火焰分给他人，攒成大火，一起烧彻黑夜！黑暗纪元，归根结底，还是属于人类的纪元。”
　　“所以小丹，我们想在你的学校，先做一个试点。”


第96章 第 96 章
　　试点就意味着, 真正抱上了国家的大腿。以后要是学院缺什么，也不用忙着自己再掏腰包到处买了。
　　秦奚丹当下就腆着脸, 从院长这里要了几只恶鬼。她在鬼市买的海妖雕像, 还没有把二十只恶鬼凑齐还回去。
　　这些东西从一列专项火车运回绝扈市，里面污染物太难掌控，于是章南露和简飞扬负责运输。
　　秦奚丹还得在鹿生城留一会。
　　她得当起贴心姐姐，照顾精神受到刺激的少年。
　　可能是长相的关系, 她总是很容易得到别人的信任, 看上去没有一丝威胁性。武徒意遭逢巨变, 亲眼看着爷爷惨死在自己眼前, 醒来后就有些自闭和精神紧张, 只有在她身边，才会稍稍放松。
　　院长没有说什么, 但秦奚丹知道，自己还是最好留在这里, 照顾下少年, 直到武家人赶过来再说。
　　她瞥了眼角落, 武徒意缩在那里, 把自己缩成一个球，眼圈通红, 表情呆滞。
　　秦奚丹心里叹了口气，走到窗户边，把窗户打开，金色的阳光洒落，照亮少年眼前的一片灰色的地面。她弯下腰, 问道：“要出去走走吗？”
　　武徒意红着眼睛看了她一眼。
　　秦奚丹本来以为, 这次又是照例收到沉默的拒绝, 结果少年轻轻点了下头，同意一起出门走走。她弯了弯嘴角，说：“也不用走太远，直接在院子里逛逛就好。秋千你玩吗？我小时候可喜欢坐，嗯，我现在也喜欢坐。”
　　武徒意跟在她后面，眼圈通红，表情阴郁，低声问：“因斯的诅咒，为什么是发生在我爷爷身上？”
　　秦奚丹：“这个我们也不清楚，不过这次，堕落天使他们反复惹事，动了很多手脚，也许你爷爷是无意间中了招。徒意，你记得你爷爷有接触过这方面的人或者东西吗？”
　　武徒意仔细想了很久，慢慢摇头。
　　他抬起脸，认真说：“我们家很安全，如果中诅咒，应该是他来鹿生城这段时间。但我一直跟着他，我也不知道……”
　　秦奚丹看他又要哭了，轻叹了口气，“谁也不愿意看见发生这样的事情。你家人不久就赶过来了，到时候和他们回去，好好休息，别想这件事了。”
　　武徒意问：“你们会给我爷爷报仇吗？”
　　秦奚丹怔了几秒，点点头，“我们会尽量。”
　　“谢谢。”少年低下头，抿了抿唇，靠着墙默不作声。
　　秦奚丹一起看着宽敞的坪地，被围起来的院子并不大，小时候她经常和朋友在院子里跑来跑去疯玩。想来章南露他们小时候也是这样，不过他们还要学习术法、抓鬼除魔，从小学会当一个合格的抓鬼人。
　　这样想，她小时候还是要幸福很多。
　　秦奚丹的目光落在那棵桂花树下，眼睛微微眯了下。她追忆童年时，突然记起，在很小的时候，孤儿院的阿嬷带着他们，在桂花树附近埋下了一个愿望盒。
　　愿望盒里装着小孩子们各种各样的愿望，和对未来的憧憬。
　　既然这个孤儿院与自己那个世界那么相像，桂花树底下，说不定就有一个愿望盒呢？如果愿望盒里有她当年留下的纸条，那或许可以证明，眼前的这个世界，只是一场虚假的噩梦。
　　秦奚丹想到就去做，从杂物堆里找到一把铁锹，在记忆中的位置开挖。她一边挖，一边觉得自己真是有点疑心病了，就算孤儿院相似，但……怎么可能呢？
　　铁锹往下挖了几铲子，只有一些松软的泥土和小碎石头。
　　武徒意默默跟在她后面，沉默地望着她。
　　秦奚丹心里想，看来是没有了。
　　肯定是没有的，如果有……唉，如果真的有，她该怎么办呢？
　　“砰。”
　　铁锹碰到了什么东西。
　　秦奚丹瞪大了眼睛，心跳快了几拍，挖了几铲子，从土里拿出一个铁质的月饼盒。那是个款式偏老的月饼盒子，深红的油彩上绘金灿烂的牡丹，四四方方刻金色的花开富贵四个大字。
　　是这个盒子吗？
　　她眨两下眼睛，抚过月饼盒上的灰尘，慢慢把盒子打开。在月饼盒里面，放着很多折叠的小纸条，纸条上笔记稚嫩，歪歪斜斜，写着还没有长大的小孩，对未来的美好憧憬与心愿。
　　秦奚丹已经不太记得自己写的是什么，让她去认四五岁时自己的字迹，也有点太为难她。但她记得自己特别心机地在纸条上做了记号，用捡到的一根皮筋，把折起来的纸条扎起来。
　　在纸条里翻了一下，她很容易地就找到那张特殊的纸条。
　　秦奚丹的手微微颤抖，杏眼中出现一抹不可思议之色——既然是在这个世界的孤儿院，怎么会出现那个世界才会存在的愿望盒和写着心愿的小纸条吗？
　　她犹豫几秒，取下淡黄色的橡皮筋，打开了纸条。
　　歪歪扭扭的字迹没有出现，展露在眼前的，是一副黑暗而恐怖的图画。
　　图画的技巧很拙劣，红的黑的线条杂糅在一起，像是小朋友随手涂成。但不知道为什么，看久了画面，图画越来越饱满而生动。
　　红线变成纠缠的火焰，黑色的线条是烧成灰烬的人们，还有火焰中挣扎、烧黑的三足鸟。
　　秦奚丹呼出一口气，这不是她的纸条。
　　应该是老板小时候画的吧……这也太巧了，他们同样在桂花树下埋下一个愿望盒，还用橡皮筋将纸条扎了起来。
　　与顾时谦相处的经历告诉她，太过分的巧合，通常都不是偶然。可惜，只有等结局回头看时，才能从偶然中窥见必然的影子。而在现在，她还茫然而无知，难以窥见真相。
　　“咔……咔……”
　　怪异的、像关节脱臼一样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秦奚丹心中一沉，回过头去。
　　武徒意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她的背后，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手上那副图画，嘴巴张得很大，下巴仿佛要脱臼一般，挂着丝丝带血的涎水，呆滞地看着那副画。
　　秦奚丹连忙把画收起来，问：“小意，你怎么了？”
　　武徒意慢慢抬起眼睛，看向她，低声说：“姐姐，好、好难受啊……”
　　一丝黑色的头发从他的口中拖了出来。
　　秦奚丹心道不好，马上用催眠技能，然后拿出婆婆的蜂蜜水，给他喝了两滴。少年口中头发出现的速度减缓，身体慢慢倒在了地上。
　　秦奚丹想不通为什么他看了眼图画就会差点失控，连忙把纸重新卷好，埋在地底。做完这些，收到通知的院长也赶了过来。
　　院长在处理失控方面似乎很有经验，将少年背到一个房间，然后让秦奚丹守在门外。十几分钟后，他走出来，点了点头，“没事了。”
　　秦奚丹往里面看了眼，武徒意睡在单人床上，双手合在一起，苍白的脸上重新漫起血色，神态安详，如同熟睡。
　　她放下了心，如果武徒意真出什么事，自己怕不是要被暴怒的武家人给宰了。
　　院长揉了揉眉心，问：“他差点失控了，怎么会这样？”
　　秦奚丹懊恼地抿了下唇，把事情大概说了下，说自己心血来潮去挖桂花树下的土，结果真挖出点什么。她有些不解，自己怼着画看了这么久都无事发生，怎么武徒意瞥一眼就差点出事了？
　　院长露出了然的神色，点了点头，“原来是那幅画，那确实……南露小的时候，有很长一段时间沉迷画出各种诡异的线条，他一直是个比较奇怪的小孩，在黑暗方面天赋也很高，那时我就发现，他的画能够对人精神有影响。”
　　“可是，飞扬他不也看过画吗？”
　　院长解释道：“小孩子受这些的影响比较小，不过，”他微微皱起眉，表情恍惚了片刻，低声说：“说不定他们这些孩子天赋都好，和小时候与南露一起生活有关。”
　　秦奚丹瞪大眼睛。
　　看见她脸上吃惊的表情，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院长笑了笑，“我只是随口说说，一个不能当真的猜测。其实我之前捡到这些孩子，想着未来他们会当治安官、当消防员、当教师医生工人，就没有想到，这么多人都当了执火人。”
　　秦奚丹：“我还以为您最开始是为了给执火人培养人才，呃……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也有一部分这个原因吧，不过小丹，为什么你好像完全不受那幅画的影响？”院长看了过来，深深凝视着她的脸。他有双很深邃的眼睛，双眼皮极宽，眼睛却没有因此显得无神，而是非常明亮幽深，和他对视时，会有种被看穿的感觉。
　　秦奚丹收回自己的目光，微微蹙起眉，小声说：“我也不知道，可能是我接触这方面比较多吧，而且刚接触这方面的事的时候，我就看到了堕落天使，还看见了庙祝请神。”
　　后来她又连接接触隐世之镜、大扑棱蛾子、绝户王陵墓、窟中子升仙，和神堕日。秦奚丹想想，就觉得自己真是棒棒的。
　　院长颔首，“也对，接触这些事，会提升你的黑暗抗性，不过，”他话锋一转，婉言劝诫道：“小丹，你得给自己一个休息的时间，太频繁接触远超自己位格的存在，很容易受到影响。污染物之所以起这个名字，就是能影响周围的环境，更别说天使以及之上的神明，祂们……总之，之后你安心经营学校，带着孩子们学习，让自己休息一段时间，免得再次失控。”
　　秦奚丹听出他话中的关切，心中一暖，“我会注意的，谢谢园长。”
　　不过……身上的【欢愉】buff还没有消除，她像是被神明打上烙印的小丑，在戏台上拙劣表演来取悦对方，而她甚至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
　　以前明夷说过，也许有办法帮她解除烙印，但是明夷现在，已经自顾不暇。
　　秦奚丹心中叹息，如果这个烙印一直存在，她只会有两种结局，一种是在不断接触到诡异中，惨死于某一次诡异事件，或者因为频繁接触，精神失常，第二态失控，变成个疯子；第二种可能，是在不断和黑暗事件接触中，她能够以比黑暗吞噬自己更快的速度变强，至少拥有堕落天使那个层面的力量，才能算得上稍微能掌握自己的命运。
　　还有第三种可能，也是她最想要实现的一种——早点找到回家的办法。什么狗屁烙印，什么系统，什么堕落天使，全都拜拜您咧，等到回家，她就要用唯物主义的铁拳去干碎这些玩意！
　　院长出声，拉回她飘远的思绪，“武家的人不久就要过来，到时候你就能回去好好经营学校了。”
　　秦奚丹想到一件事，提议道：“院长，其实我觉得，我们可以先推广一点无足轻重的小术法。”
　　院长看着她，安静等她说出自己的想法。
　　“比如明目诀，它完全可以替代眼保健操嘛，多多使用，可以让人视力变得更好，比眼保健操对保护眼睛更友好，至于见鬼这一点点副作用，”秦奚丹摸了摸下巴，“按照我的实践，想见鬼难度还挺大的，也只有沈承安那样的天赋，才能很快就看见鬼魂。”
　　她想了下，又说：“不过这点副作用，确实是有问题的，我们可以教他们不完整版的明目诀嘛，先学一部分，既能提高视力，又能降低副作用，等以后真的公开修仙了，还能让大家更容易适应。”
　　院长听后，点了点头，“你说得也有道理。”
　　秦奚丹举手，“我申请录教学视频！”
　　院长忍不住露出微笑，“小丹，工作态度挺积极的嘛。”
　　秦奚丹：“我已经录好了，您看看。”
　　院长：“嚯，这么热情啊？”
　　秦奚丹是存着那么一点私心的。
　　她忙着办学校，已经很久没有主动触发过诡异，只能靠每天接取日常任务，艰难地攒经验值升级，现在已经卡在心灵导师有一段时间。
　　换而言之，就是卡级了。
　　而教会一个新的学生学会明目诀，能额外获得一点经验，那如果录一个教学视频投向广大的学校，能够涨多少经验呢？
　　秦奚丹嘴角微微扬起，很认真、负责、动作标准地录完视频，在录制教学视频时，脸上露出了春风一样的微笑。
　　院长看完视频，忍不住赞叹，“小丹，没想到，你这么敬业啊，工作态度真积极，得让飞扬他们跟你学学。”
　　秦奚丹有些期待地看着他，“您觉得呢？”
　　“行，把视频发给我吧，既然你都这么积极了，我总不好怠工。我去和教育部长商量一下，看能不能在一些增强体质的体操方面，为孩子们做出能适合应对黑暗纪元的改动。”
　　秦奚丹：“我申请录教学视频！”
　　“行行行，都让你来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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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第 97 章
　　当天下午, 武家就来了两个人，把武徒意接了回去。
　　武徒意已经醒来, 红着眼睛, 回头看了眼秦奚丹，和她招了招手，乖巧地告别：“姐姐，再见。”
　　秦奚丹：“再见。”
　　她目送他们离开, 轻轻呼出一口气。
　　院长说：“小丹, 接下来几天, 你可以在鹿生城玩玩。”
　　秦奚丹目光落在桂花树下, 忍不住问：“院长, 孤儿院……早就在这里了吗？”
　　院长点头，“是啊, 很久了。”
　　“桂花树也是刚建的时候栽下的吗？”
　　院长想了下，笑着说：“应该是吧, 我不记得了。”
　　秦奚丹抿了抿唇角, “院长, 您不问问我, 为什么突然拿起铁锹去铲地吗？”
　　院长声音温和，“你的灵感很高, 自然会被一些东西吸引。你在吸引他们，他们也在吸引你。而且，”他顿了几秒，才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深藏在心底, 如果他们无意展露, 我也没有必要去探寻。”
　　秦奚丹恍然大悟, 这才知道执火人之间压根不管对方干嘛的传统是哪里来的。她松了口气，如果真有心探查，自己身上到处都是漏洞，都快成筛子了。
　　院长又要出门，这次说是和教育部长去谈她刚才提的事情。秦奚丹一时没有事做，就来到秋千前，慢慢坐在秋千上，轻轻摇晃着。
　　她本来想去鹿生城玩玩，想了想，又停止自己危险的想法。
　　毕竟，她到一个新的地方玩，不叫游客，应该叫黑暗探测仪。在鹿生城里，她也没有可靠的大腿可以抱，院长人很好，就是太忙了，老板也不在这里……
　　秦奚丹不由自主地拿出黑色的手机，指尖轻轻在上面摩挲两下。
　　她下意识想按下一号键，但手指停在了半空，重新把黑色手机丢回口袋，开始翻看这次运往学校污染物的名单。
　　这些都是公用的道具，所以没有被她收入系统里。以后道具的使用，也应该有专门的记录和监督。
　　“圣光烛台，这个名字一听就很因斯哦……”秦奚丹忍不住吐槽，慢慢往下看下去，看着看着，她有些走神，忍不住想，老板现在应该把东西运回绝扈市了吧。
　　运送这么多的污染物，也是个大活，希望他们能一路平安。
　　她想着，目光往下移，落在了桂花树露出的根系上，凝视着从土地中露出的遒劲根系，心中想到了藏于树底的愿望盒，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
　　秦奚丹揉了揉眉心，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叹气的频率越来越高，像个老婆婆一样了，果然是思乡令人老啊。
　　因为最擅长结界的武胜也当众惨死，让其他人都受到了一些惊吓，重新考虑和执火人合作的问题，后面几天的会议，开得异常顺利。
　　几天后，秦奚丹也把八段锦的教学视频录好，收拾收拾离开鹿生城。她坐在靠窗的位置，手搭在桌上，偏头看窗外的风景。
　　列车在铁轨疾驰，两侧的青山绿水迅速往后撤去。
　　“姐姐，”对面一个小女孩瞪圆眼睛，好奇地问：“你手底下盒子里装的是什么呀？”
　　她妈妈低声说：“姐姐的盒子装什么，和你有什么关系，就知道乱问！”
　　秦奚丹瞥了眼飞剑剑匣，笑了笑，“是一道光哦。”
　　“光？”小女孩小嘴张得圆圆，想了几秒，高兴地说：“我知道，是不是蜡烛！老师说，要很多的木头和稻草，才能填满房间，但是一根蜡烛发出的光，就能够填满一间房子。”’
　　秦奚丹想起自己小时候也听过的寓言故事，嘴角往上翘了翘，列车开过隧道，四周倏地幽黯下来，黑黢黢的一片。小女孩惊呼一声，扑进母亲的怀里。
　　在黑暗中，秦奚丹偏头，看见贴在窗户上，像壁虎般游走的人形生物。
　　其他人因为黑暗无法察觉，只有她看得很清楚。那些黑暗而诡异的人体，在深黑的画布上扭曲地蠕动着。
　　她把手按在剑匣上，拿起盒子走到卫生间，将门反锁后，打开了剑匣。
　　盒子打开一线，一道银光从其中飞出，冲向了窗外。
　　她听到一声尖锐而古怪的惨叫从车外传来，在列车上攀爬的扭曲人体飞快蹿走。列车轻轻晃了一下，从黑暗的隧道驶离，明亮的日光再次代替了黑暗，照亮车厢。
　　她低头，看了眼安然躺在匣中的飞剑，飞剑上已经沁上了一层血色。她把盒子合上，重新走了出去，回到座位上。
　　小女孩歪头，表情天真地看着她，问：“姐姐，你也怕黑吗？”
　　秦奚丹微微一笑，“是啊，大人也会怕黑的。”
　　说完，她的眉轻轻挑了一下，笑容越盛。
　　系统：“叮咚！”
　　“每日任务完成，一人认真练习明目诀，额外升级经验+1。”
　　过了一秒后，系统清朗的声音再次响起：“一人认真练习明目诀，额外升级经验+1。”
　　“……+1+1+1+1+1……”
　　应该是院长把视频给其他人看了吧，动作真效率。秦奚丹抑制不住上扬的嘴角，从口袋拿出两块巧克力榛子糖，一块分给对面的小女孩，一块自己快乐地炫完。
　　就算刚刚才撞到鬼，深知自己在黑暗的世界，但她看着外面的风景，青绿色大片的草坪上，风车在慢悠悠转动，金色的阳光给一切都镀上漂亮的外衣，巧克力在口腔甜蜜地融化，对面小女孩甜甜糯糯地笑起来，秦奚丹深吸口气，心里还是不由自主地升起，一种幸福的感觉。
　　这是一种轻盈而香甜的感觉，像被打发好的、蓬起的香甜奶油包围，她心里吐槽，自己真的很容易快乐，这种感觉在她下车后，在出站口看见等在门口的人时，逐渐往上攀升。
　　秦奚丹嘴角翘起，和他们招手，“嗨！”
　　“老师！！！”
　　——————
　　“你们过来干嘛？”秦奚丹坐在车上，忍不住像个真的老师念叨：“又不是什么大事，对了，谁告诉你们我今天回来？”
　　颜逸：“那当然是问大佬问出来的。老师，我们可想死你了！接下来到哪造饭？我饿得嗷嗷叫！”
　　秦奚丹坐在副驾驶座上，后座是沈承安他们。幸好章南露今天开的这辆车有三排位置，才勉强坐得够他们几小只。
　　徐雪晴问：“老师，大佬……章老师他们运回来的那些东西放在了一间空的教室里，那些东西是什么呀？”
　　秦奚丹回头看一眼，几个人坐得板正，眼睛瞪得圆溜溜，好奇地看着她。
　　她轻咳一声，“说起这个，我正要和你们说，我们学院以后要正式一点了。”
　　颜逸：“我们现在不是挺正式嘛！”
　　秦奚丹轻咳一声，“回去细说吧。对了，你想去哪里吃饭？”
　　颜逸嘿嘿笑开，“那就回去吃饭吧，食堂还有大锅饭呢，反正只要老师回来了，在哪吃不是吃！”
　　回到学院，秦奚丹看着几个从土里钻过的脑袋，表情有点僵硬。
　　脑袋蹭地从土里钻出来，灰头土脸和她打招呼：“校长，早~”
　　秦奚丹：“早，真努力学习啊。”
　　脑袋笑开，蹭地一下，又重新缩了回去。
　　现在学院里人不多，他们走到了仓库，看见从执火人总部那直接搬过来的污染物。石膏像就放在门口，充当仓库管理员，镇着这些躁动不安的污染物。
　　秦奚丹和少年们说明了这些东西的重要和危险，“放在这里还是不太安全，我们这有地下的建筑吗？”
　　沈承安摇头，“不过可以去建，我这就安排人去建，就按照银行保险库的规格来建好吗？”
　　颜逸拍手，“行啊！再多修几条通道，我们弄个地下堡垒出来。”
　　秦奚丹笑了笑，拿出学校地图，和大家讨论一下，确定了地下仓库的位置。之后，她又跟少年们透露了一下，也许以后毕业以后，可以进入执火人这样的官方机构。
　　果然，这个消息一透出，大家都激动起来了。
　　“卧槽，真的吗？以后进去官方了，有编制吗？”
　　“执火人这个名字，一听就很牛逼轰轰！”
　　……
　　沈承安则是看向了冷峻的青年，问：“哥，你也是执火人吗？”
　　章南露点了下头。
　　少年们马上崇拜地看了过去，“大佬，那以后我们能进来嘛？”
　　“想成为执火人有考试吗？”
　　颜逸挺直了腰板，“我已经准备好接受国家的考验！”
　　章南露被这样的热情包围，有些不自在的模样，看了眼秦奚丹。秦奚丹眉眼弯弯，朝他笑了笑，轻咳一声，替他解围道：“好了好了，有考试我会通知你们的，现在你们的目标呢，是学习。对了，我还有个打算，我们是时候开个官方网站和官方号了。”
　　以他们的财力，直接砸钱，就能弄个漂漂亮亮的官方网站出来。但是少年们很有仪式感，觉得这样的大事，还是自己亲自来做比较有纪念意义。
　　很快，一个简单古朴的网页就被他们捣鼓出来。淡蓝色的网页上，昆仑学院四个正楷大字占据了开头的一半位置。在网页两侧，鲜红的大字排开：“昆仑学院，世界第一修仙学院！”
　　“你想要御剑飞升吗！”
　　“你想要上天入地吗！”
　　“你想要抓鬼除妖吗！”
　　“那就快来加入我们吧！！！”
　　秦奚丹只看了眼，就捂了捂脸，不愿再看这传销一样浮夸的网页。
　　赵小曙嘴角抽搐，“要不，要不我们还是找专门的人来弄吧。”
　　“这不挺好看了嘛。”某审美泥石流高兴地说，“老师，你说呢？”
　　秦奚丹放下手，“就用这个吧，虽然……比较鲜艳，但这是我们自己亲手做出来的网页，对我们有不同的意义，再者，以后慢慢修改就好了。”她微微笑起来，“学院最重要的不是网页，而是你们。”
　　赵小曙小脸一红，被夸得心花怒放，嘴角翘起来。
　　老师真是太会夸夸了！
　　秦奚丹吹了几句彩虹屁，又说：“除了这个，我们还应该办一个自己的公众号，负责每天发布一些玄学小知识，还有关于学院的介绍，招生的计划之类的东西。”
　　赵小曙举手，“老师，我想来弄这个！”
　　颜逸也举手，“老师，我也想弄这个，我还是我们班的宣传委员呢。”
　　秦奚丹点头，“行，你们去运营吧，怀游，你之前是学委对吧，图书馆的书本收录你来负责。我们应该有专门的一层来摆放术法的书，至于底下的几层，就按照其他大学图书馆的布置来吧。”
　　怀游也点了下头。
　　把事情大概都嘱咐好，确定学院未来的发展计划后，秦奚丹就离开了学校，回到毕阿婆的小院，去安抚自己家快要分离焦虑的狗子。
　　她抱着安德烈亲了亲，突然想到一件事，抬起头，问道：“哎，老板，我想——”
　　章南露：“你说。”
　　秦奚丹弯起唇角，笑了一下，“我想，我们是不是应该先让一些特殊职业进入学院。”
　　就比如治安官，作为城市的守护者，他们在处理案件方面，接触黑暗的频率会比正常人高很多，应该提前掌握一点术法，作为保护自己的武器。
　　现在黑暗事件频率越来越高，如果再不做出改变，很快会有治安官牺牲……或许已经有很多人牺牲在了黑暗中。而他们本是可以活下来的。
　　章南露会意，“你说得有道理。”
　　秦奚丹给安德烈戴上牵引绳，摸摸狗头，牵着狗站起来，“不过老板，你先陪我去一下教堂吧。”
　　“教堂？”
　　秦奚丹莞尔，“欠了别人的债，要还的呢。”她仰起小脸，笑了起来，眼睛弯成月牙，“老板，陪我去一趟吧！不然我一个人去怪怕的。”
　　章南露点了点头。
　　就在两人一起去教堂时，赵小曙和颜逸也把学院的公共号做好，按照执火人那边的意思，发出了第一条消息：“昆仑学院-绝扈市分院向大家问好。
　　我们是一所主营修行类的修仙学院，主要的教授课程有：符篆、丹药、变换、遁术、炼器等。
　　每天，我们都会公开一个玄学小技巧，科普一个玄学小知识。大家可以先点一下关注哦~
　　今日晚间消息：最近绝扈市火莲寺附近常有人听见奇怪的声响，或看见鬼魅人影，传说是火莲寺被害僧人阴魂不散。如果有人看见树上的叶子长出人脸，或者夜空中飘过人头，或是听见恐怖的念经声……如遇到特殊情况，请默念以下咒语，保持神智清醒，并尽量早点报警！
　　今日玄学小科普：
　　晚上经过涡卷大桥时，听见有人喊你的名字，不要迅速回头哦。
　　要小心，后面的东西一直在等着你回头呢。”
　　颜逸和赵小曙激动地发出第一条消息，搓搓手等在电脑前。
　　“我觉得，大家是不是折服在我们的专业之下，争着想进我们学院了？！”颜逸心潮澎湃，幻想着未来，“那我以后的小弟就越来越多了。”
　　赵小曙拍了把他的脑袋，“就知道想着小弟小弟，”她托住双腮，俯瞰空寂的校园，“以后学院人应该越来越多吧，大家都能有保护自己的力量了，真好。”
　　“再也不要怕什么诡异事件，也不会有人窝囊地被鬼杀死。”女孩眼睛闪闪发光，憧憬道：“未来，应该会越来越好吧。”
　　颜逸一拍胸膛，“那必然！”
　　这时，他们都听到“叮当”一声，是收到新消息的提示。
　　颜逸高兴地打开：“让我看看是谁留下了这纪念性的一条发言！”
　　“相信科学：这什么封建迷信？举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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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第 98 章
　　甘树渺不知道其他人是不是这样, 在她遇到一些不寻常的事情后，就喜欢在平台上搜关键词, 希望能看到有同样经历的人发声, 或是听到他们的讨论。
　　这样能稍微缓解她心中的不安，让她知道，世界上并非只有自己，处在一种诡异的、恐怖的、无法向他人说出口的可怕处境中。
　　她打开大眼仔, 在搜索栏搜【火莲寺】, 跳出来的第一条就是前阵子的特大杀人案的恶性案件。火莲寺的案件震惊全市, 后面的发展也相当离奇, 但她想要搜索的东西, 和这件案件没有关系。
　　案件早就破掉了，可对于住在火莲寺附近的居民, 事情远远没有结束。
　　她惆怅地叹口气，下意识地看向窗边。透过玻璃窗, 能看见远方耸立的塔尖。
　　甘树渺的卧室, 正对着火莲寺, 以前她总觉得自己占了一个风水宝地, 没事就坐在窗前，看对面的宝相端庄。自从发生了那件事后, 火莲寺闭寺，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她再看过去时，总觉得对面的宝刹有几分鬼气森森。
　　她快步走到窗前，把窗帘扯下来, 继续翻开手机。
　　突然, 甘树渺发现了一个新开的账号【昆仑学院】。
　　看见上面发的内容, 少女不由皱紧了眉头，每天科普一个玄学小知识？不是吧，封建迷信这么明目张胆的嘛。
　　主营修行的修仙学院？课程是符篆、丹药、变幻、遁术、炼器？
　　这真的不是在写什么网络小说吗？
　　甘树渺心里忍不住吐槽，在看到后面的晚间消息时，目光微微凝住。
　　“今日晚间消息：最近绝扈市火莲寺附近常有人听见奇怪的声响，或看见鬼魅人影，传说是火莲寺被害僧人阴魂不散。如果有人看见树上的叶子长出人脸，或者夜空中飘过人头，或是听见恐怖的念经声……如遇到特殊情况，请默念以下咒语，保持神智清醒，并尽量早点报警！”
　　他们怎么知道自己的处境？
　　甘树渺鬼使神差点开了那段咒语音频，是一个柔和年轻的女声，在念一段意义不明的话语。她听了几秒，边在网页上搜索昆仑学院，点进去就被鲜红的广告语亮瞎眼睛。
　　“假的吧。”少女拧眉，忍不住又吐槽：“这都什么年代了，怎么还有这么浮夸的网页，不会是搞营销的吧？要不要举报一下？”
　　她想到那则提示，又自言自语：“不过，他们怎么知道我家这边的情况呢？”
　　最近看见的可怕幻想，听见的恐怖呢喃，似乎不是她惊吓过度产生的幻觉。甘树渺找遍网站，也不到报名的按钮，或者学校的其他介绍。
　　她苦恼地坐在电脑前，心想，所以这个网站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呢？让人举报虚假宣传的嘛。
　　还没有想明白，甘树渺听到了一声开门声，应该是父亲回来了。
　　“渺渺，”老甘拎着一个塑料袋，笑道：“今天做鱼汤。你妈最喜欢喝这个。”
　　甘树渺瞥了眼红色的塑料袋，鱼在塑料袋里翻腾，弄得霍霍作响。她有些反感那种挣扎的声音，但还是走过去，接过老甘手里的塑料袋，“我去洗菜。”
　　鱼从塑料袋里倒了出来，惨白的眼珠子瞪着她。
　　甘树渺愣住几秒，更加感觉不适。
　　“啪！”
　　刀背熟练地拍在鱼头上，河鱼甩了下尾巴，失去了动静，鲜红的血水从鳞片下漫出，逐渐往外散开。
　　甘树渺拿着菜刀，麻木地切菜，目光却落在了那条鱼上。她感觉，死鱼睁着眼珠子，似乎在与她对视。
　　“哗啦。”
　　老甘把鱼鳞划下来，一块块带血的鳞片勾连着鱼肉，掉进不锈钢水池里。水龙头开着，往下冲水，血色从鲜红变成淡红，逐渐稀释。
　　死鱼睁大空洞的眼睛，静静看着旁边的女孩。
　　甘树渺忍不住抖了一下。
　　老甘继续拿着菜刀，往鱼肚子上一划，淡黄的鱼籽满满当当地漏了出来。男人将手塞进鱼肚子里掏，掏出一些鲜红的鱼肠和内脏。
　　这时，甘树渺再次听见了梦中出现的诡异声响。
　　“水底下好冷啊……好疼啊……”
　　“我什么都看不见，我的脑袋呢？”
　　“啊……好疼……好疼啊……般若波罗蜜，般若波罗蜜。”
　　她的脸上血色消失，机械地维持着切菜的动作，努力无视那些声音，突然，脚边被什么东西碰了碰，一低头，就看见僧人圆溜溜的脑袋就在自己的脚边，双目流血地望着她，说：“好疼、好疼、你看见我了吗？”
　　“啊啊啊！”
　　女孩忍不住惨叫起来，旁边男人慌忙抓住她快切到手背的菜刀，喝道：“渺渺！渺渺！别怕，怎么了？”
　　甘树渺苍白小脸上挂着泪珠，哆哆嗦嗦地指向地面。
　　地上的人头已经变成了一块惨白鱼肉，滑溜溜白嫩嫩，挂着黏腻恶心的血丝。
　　她无助地说：“爸爸，它、它刚才说话了，是那些死掉的人，他们回来了！”
　　作为一名成年人，老甘没有相信她的话，只当是她被前段时间案件吓到。他拍拍女孩的后背，安抚道：“乖啊，这里什么都没有，是不是平时压力太大了，你回房间休息一下吧，饭好了我再叫你。”
　　少女魂不守舍地走回卧室，双脚有些发软，坐在了床上。她的床正对着窗户，而窗户就对着那座发生过惨案的寺庙。
　　她拿起手机，忍不住再次打开大眼仔，点到昆仑学院的号上。
　　翻了翻，这是一个新开的账号，没有发过其他的消息。
　　绝扈市有这么一所学校吗？自己怎么没有听说过？
　　少女手指悬在手机上，想要按下去，又觉得这个号看上去太假了，简直像为诈骗而建。被这种号骗，说出去也太丢人了吧。
　　要不去教堂，或者去城隍庙拜拜吧？可是想起火莲寺的惨案，她忍不住叹气，连寺庙僧人都被残忍害死，神佛不能自救，谁会来救她这种普通人呢？
　　甘树渺咬了咬唇，心想，先和昆仑学院联系，要是对方要她先转钱，那应该就是骗子了。她手指快要点进去时，听见了敲门的声音。
　　“砰、砰。”
　　少女没有抬头，以为是老甘叫她吃饭，说：“这么快吗？等等，我马上就来。”
　　“咚、咚、咚。”
　　敲门声还在持续，并且越来越大。
　　甘树渺意识到不对，抬起头，发现不是父亲在敲门，而是有东西在敲她的窗户。
　　可这是在二十三层啊！
　　鬼使神差地，她握紧手机，慢慢靠近窗户。敲窗的声音越来越大，更像是在用力撞击，她脑袋一片空白，隔着薄薄的窗帘，看见外面那道扭曲的人形影子。
　　影子身下流淌出血液，像那条死鱼一样。
　　“砰！砰！砰！”
　　砸窗声更加急切，外面的东西迫切想要进来，这样的声音一直持续到，少女举起了手机。
　　甘树渺点开了那段语音，跟着念起了咒语。
　　砸窗声戛然而止，扭曲的人形笔直坠了下去。她跑到楼下去看时，地上没有坠楼的尸体，只有一只头破血流的死鸟。
　　甘树渺点开了【昆仑学院】，把群消息转发到自己家族群里。
　　老甘：？？？
　　妈妈：？？？
　　表姨：渺渺，这是什么东西，你要报课外班吗？
　　表妹：好酷！我也想学！
　　甘树渺@了同样住在一个小区的亲戚，“这个咒语真的很有用，可以驱邪！妹啊，你不是说也经常听见那些奇怪的声音嘛，给我学它，没事下载下来放放也行啊！”
　　然后她迅速关闭家族群，不看里面人震惊的反应，点开了昆仑学院的私信，“你好……”
　　*******
　　赵小曙趴在桌子上，表情气馁。
　　他们在所有的平台都开通学院的公共账号，激动地发出第一条消息，收到的只有一些质疑和嘲笑。
　　“就这？编故事就这？”
　　“不是吧，什么年代了，业务还只有这几项嘛？”
　　“他们还真的有一个网页哎！就是网页做得，怎么那么像传销，感觉怪怪滴。”
　　……
　　赵小曙两腮气得鼓鼓，趴着不说话。
　　颜逸倒是心态乐观，安慰她：“没事嘛，万事开头难，这不是已经在开始了嘛。”
　　赵小曙：“哼，都怪你，你把网站弄得那么丑，让大家都觉得我们在搞传销，”她嘟起嘴，气得小脸像个包子，“还要举报我们！万一学校真的被举报关闭了怎么办，我就不能上学了。”
　　颜逸挠了挠后脑勺，憨厚地笑了下，“哎呀，我们是有真本事的，不怕别人的怀疑，再说了，我们后面可是官方爸爸，哪里怕被举报呢？”
　　“这倒也是哦。”
　　颜逸目光落在电脑上，看见一个红点后，高兴地说：“小曙快看，有人私信我们哎，是不是想要进我们学院？”
　　赵小曙有气无力地说：“我看又是说我们诈骗的。”
　　颜逸点开了私信，慢慢看下去，眉头逐渐皱起。
　　赵小曙见他久久不说话，表情难得严肃，看了过去，边问：“怎么回事？”
　　“大佬告诉我们的信息没错，火莲寺附近那一块都有问题了，”颜逸眉毛一扬，“小曙，班级活动~这不就来了嘛！”
　　赵小曙抓住他的袖子，“你别冲动，先去问一问老师。”
　　******
　　绝扈市的大教堂在章怀街的附近，平时游客很多。
　　这儿都是有年头的古建筑，长街短街，店铺林立，游人如织。
　　秦奚丹拽紧牵引绳，努力把安德烈从一个肘子店的门口拽走。安德烈坐姿笔直，仰头看着煮得烂糊的飘香肘子，鼻子耸动，八十斤的狗子使出八百斤的反骨，和秦奚丹形成对峙。
　　紫色的牵引绳被拉得笔直，狗子纹丝不动。
　　自从修炼后，秦奚丹感觉自己体能变得越来越好，系统上的体质也从d变成c，在普通人中，已经算是大力士了。
　　可这只狗子，力气怎么也这么大？正常的狗子能有这力气？
　　她不由有些怀疑人生，怀疑着怀疑着，笔尖跟狗子一样，轻轻耸了耸。
　　别说，炖得烂糊，外皮软烂金黄的肘子，闻上去真的好香！
　　章南露走过来，低声说：“我来吧。”
　　秦奚丹点了点头，放心地把绳子交给他。
　　章南露抬手轻轻一拉，就把一身反骨的狗子拖动，安德烈本能地嗤了下牙，不甘不愿地被拽住在地上拖行，目光始终盯着金黄的肘子。
　　在它期待的目光中，秦奚丹买下了两个喷香的卤猪蹄，一个自己啃，一个给老板，顶着狗子直勾勾的眼神和呜咽的声音，毫无心理负担地吃完。
　　“老板，你要趁热吃吗？我来拉安德烈吧。”
　　安德烈把身体往地上一趴，委屈地呜呜着。
　　但没有人注意到它的委屈。
　　两个人顺路买了一点小吃，一路炫饭到教堂外。秦奚丹嘴角上翘，仰头看着这座高大的建筑，因斯风格的建筑风格华美而恢弘，金白相间，对称而规整让它添上几何的美感。
　　教堂上方有一个权杖的图案 ，鎏金的权杖在夕阳上闪着微光，显得富丽堂皇。
　　无上之主有很多种形态和图腾，流传最广的是十字架和受难圣主像，代表了祂的牺牲，而眼前这座教堂的权杖，则是象征祂无上的权柄。
　　教堂中有一排排的长椅，他们进去的时候，教堂里人还很多，端坐在长椅上。一个高大的年轻人身披黑色的神甫服，正在和大家说圣书上的故事，讲述无上之主的荣光。
　　秦奚丹看见前面那么多人，有些忧心忡忡，看起来无上之主已经有很多信徒，因斯对芦国的信仰入侵相当严重。
　　如果后续和因斯矛盾进一步加剧，要关闭教堂，不知道会不会引发骚动。
　　她将自己的担忧轻声说给旁边人听。
　　章南露唇角极轻地敲了下，低头轻声说：“没事，不着急。”
　　秦奚丹：“但是……”
　　话没说完，她突然听到了一阵奇怪的、像哨子一样，很有节奏的声音，循声望去，一位大爷脑袋垂着，呼呼大睡，时不时发出和周公畅饮的呼声。
　　她意识到不对，蹑手蹑脚往前面走了几排，发现大家都听得昏昏欲睡，脑袋一点一点小鸡啄米一样往下垂。
　　看起来就和自己上课的状态一样。
　　秦奚丹悄悄溜回最后一排，心想，是什么让这群人宁愿忍受枯燥乏味的布道，也要坚定地坐在这里听课。
　　是信仰吗？是爱吗？是帅气的神甫吗？还是失眠吗？
　　她的目光落在了前方桌上的一堆礼品上，顿时豁然开朗：哈，原来是福利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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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第 99 章
　　教堂光线昏暗, 烛光嵌在墙壁，烛火微弱地摇晃。
　　黑衣的神甫站在高台, 高声讲述第八次圣战, 被称为终焉之战的神明内战。在无上之主的带领下，信徒们最终占领因斯这片领土，建立自己的圣域之国。
　　秦奚丹早在书上看过这段历史，她本想再认真听听, 或许能古老的史书中, 发现隐藏在之后的黑暗纪元和神明真相。
　　但这位年轻的神甫, 说话似乎具有某种魔力, 语调抑扬顿挫, 让她听得昏昏欲睡。
　　她顿时很理解坐在前排脑袋一点一点的信徒了。
　　秦奚丹揉了揉脸颊，低头看眼, 看见安德烈躺在她的脚边，已经酣然大睡, 忍不住几分忍俊不禁。她掐了下自己的大腿, 好让自己保持清醒, 轻声问旁边的人, “神甫是有某种被动的魔力，能够让人想要睡觉？”
　　修炼者总是有各种天赋, 就像简飞扬特别擅长女装一样，说不定这位年轻神甫，就很适合催眠。
　　章南露低了低眉眼，无情地说：“不，只是他讲得很无聊。”
　　“噗——”
　　秦奚丹忍不住小声笑了出来。
　　突然, 她感受到一道锐利的视线扫过来, 抬起头, 黑衣神甫似乎看了过来，眼神有些复杂。
　　坐在教堂这种肃穆的地方，还是要认真一点，尊重一下对方的信仰。秦奚丹这样想着，身体端坐，双手搭在大腿上，结果没听几分钟，脑袋忍不住往下低，感受到睡神的召唤。
　　她努力坐起来，揉了揉脸，打了个哈欠。
　　偏头看去，旁边坐着的人依旧神情冷峻，不动如松。
　　秦奚丹好奇地问：“老板，你不困嘛？这个神甫真是好能催眠……”
　　比她的催眠技能还要强。
　　章南露隔了几秒，才说：“……还好。”
　　秦奚丹听出他声音中的不对劲，凑近了一点，小声说：“你不会在走神吧？”
　　“嗯。”
　　“老板，你走神的样子，也好，呃……”秦奚丹想了想形容词，抿唇笑道：“一副好学生的样子，读书的时候，你肯定是老师最喜欢的学生吧。”
　　章南露似乎想到什么，露出轻松的笑意，“未必。”
　　“未必？”秦奚丹歪头，看着他的侧脸，昏暗的光线中，青年凌厉的轮廓刀劈斧削一般，总是副孤僻遥远的样子，他现在微微笑起来，眼睫微眨了眨，眼角的泪痣让神情更加柔和。
　　突然，他的睫毛颤了一下，长睫底下流光微漾，望向秦奚丹。
　　两人对视片刻。
　　教堂的烛光摇晃，石壁上小天使手里擎着烛台，可爱的小脸垂下，睁大眼睛好奇地望着下面的信徒。前方神甫虔诚布道结束，唱起圣洁的赞美诗，信徒们也站起来，手牵着手，跟着唱了起来。
　　“赞美圣主，赞美祂给予我们智慧，赞美祂给予我们光明……”
　　章南露局促地把视线移开，说：“快结束了。”
　　“啊？结束了吗？”秦奚丹回神，摸了摸发烫的脸颊，小声说：“真够快的。”
　　赞美诗一结束，信徒们就高兴地排队去领福利，秦奚丹牵着安德烈，也跟在人群的后面。终于排到自己，执事头也没抬，语气有些疲惫，把圣水十字架打包，再拎上旁边一袋白色的饼，“下一个。”
　　秦奚丹好奇地问：“这是什么饼？”
　　执事还没开口，热心的大妈就告诉她，“是蜂蜜饼子，好吃的，姑娘你多拿几包，最多可以拿三包！”
　　执事听到这话，表情浮现一丝痛苦，“……是圣餐。”
　　大妈：“嘿嘿，差不多嘛。”
　　秦奚丹笑了笑，“我不是来领圣餐的，上次买一个古董，从神甫那儿借了点钱，现在我把钱筹齐，想还给他。”
　　执事抬起眼，看见她后，愣了几秒，轻啊一声，给她指路，“神甫在忏悔室那边听人忏悔。”
　　秦奚丹点头，“谢谢。”
　　忏悔室在另外一个房间。房间光线更加昏暗，信徒坐在窄窄的窗口前，往窗后的神甫讲述自己心中郁结的事情。
　　但今天他们过来时，忏悔室没有信徒。
　　信徒都在外面领好吃的蜂蜜饼子。
　　神甫也没有多尽职尽责，在窗后不知和谁在交谈，抱怨道：“我讨厌这里！这是个没有信仰的国度，你都不知道，他们坐在座位上，根本不是听我布道，而是为了圣餐，不对，这群人喊它叫蜂蜜饼子！”
　　“睡觉就算了，我知道我说得很无聊，可是今天居然还来了一对小情侣，差点就亲上了，把教堂当约会的地方是吧，恋爱圣地？”他深吸一口气，自行忏悔道：“我不该口出恶言，我主，请原谅我。”
　　秦奚丹心里有些不好意思，看了章南露一眼，发现对方一脸正气后，也稍微挺直腰板。反正她又不是无上之主的信徒，来这边也不是为了布道，纯粹是为了还东西。
　　虽然她现在和因斯那边结下梁子，但许下的承诺，也没有不履行的道理。、
　　章南露拿出自己的徽章，“别上。”
　　秦奚丹微微一怔，抬起手，她的手纤细而雪白，像水中柔美的莲花。
　　章南露眸光暗了暗，低下眉眼，将徽章别在她的袖子上。
　　秦奚丹看着火烫如星的徽章，心想，这是要把身份亮出来？
　　上一次在鬼市交易时，她的脸上戴着沌神的面具，伪装成一个中年人和对方交易，现在倒要露出本来面目了。不过，她执火人的身份早就暴露了，倒也不用再隐藏，而且，这个身份也可以成为一个保护伞……
　　尤其是，别在她袖子上的徽章是属于章南露的。
　　她心中想了很多，又觉得章南露也许没有想这么多，纯粹是提防无上之主的信徒。
　　那位神甫还在朝友人哭诉，“为什么啊！为什么啊！主教什么时候才能把我调回去，我宁愿待在南洲去教化那群红头发，也不想待在这里，被他们羞辱！”
　　“以前在因斯的时候，大家都很虔诚感受主的真义，可来到这里，他们根本不在乎有没有信仰，只在乎有没有礼品。还有人今天来教堂听完布道，领了圣水和圣餐后，扭头就把圣餐供到财神庙里。他说他更想要发财。”
　　“怎么发财，就薅我主来发财嘛！奥我主，请原谅我的失言。”
　　秦奚丹忍不住翘了翘嘴角。
　　虽然不太道德，但是有点好笑。
　　她轻咳一声，走到了小窗前，那头喋喋的抱怨戛然而止。
　　“是……”神甫的声音略微尴尬，干咳好几下，才说：“是来忏悔的信徒吗？”
　　秦奚丹抬起手，将装满恶鬼的小瓶放入窗口，“来还钱的。”
　　“哎，是你！”神甫突然凑到小窗前，蓝色的眼睛从窗口往外望，看向秦奚丹，目光从她袖上的徽章，移到她的脸上，愣了几秒。
　　大概是无法把当时的中年糙汉，和眼前秀致文雅的小姑娘联系在一起。他呆了呆，下意识说：“是别人托你送过来的吗？”
　　秦奚丹没有否认，“是。”
　　神甫接过小瓶，“我相信执火人的信誉。”他露出灿烂的笑容，“幸亏进来的是你们，不是信徒，不然可不好办了。”
　　不然叫他嫩脸往哪搁？
　　秦奚丹莞尔，说：“没事，信徒都在领蜂蜜饼子。”
　　神甫僵硬了几秒，从小窗移开，走出了忏悔室。他出来后，看见了候在秦奚丹旁边的青年，挑了下眉，“哦豁，章先生大驾光临啊。”
　　章南露眼皮都没有掀一下，一副不愿意和他交谈的样子。
　　秦奚丹笑了笑，对神甫说：“那个人托我跟你说，上次谢谢你的慷慨解囊，雕像很好用，他很喜欢。”
　　神甫摆手，“没事，那尖叫女妖走了后，我睡得比以前香多了。你那个朋友还好吧？”
　　秦奚丹：“还好。”
　　她还了厉鬼后，起身就要走，走了几步，忽然停下脚步，偏了偏头，状若无意地说：“听说克科城诞生了一个天使？”
　　年轻神甫的表情变了变。
　　秦奚丹嘴角翘起，“真有意思，南洲居然也能诞生天使。”
　　神甫双手握在一起，脸上同样挂着礼貌的笑容，“是吗？真是神奇。”
　　秦奚丹：“南洲被叫做毫无希望的所在，被神明抛弃的土地，原来也不是这样，还能有天使诞生，看来因斯人和红头发的南洲人，也没有什么不同。”
　　神甫脸上笑意冰凉，说：“新晋的天使可不是南洲人。”
　　秦奚丹：“哦？”
　　神甫脸色苍白，语气傲慢地说：“红色头发的人怎么可能晋升天使呢？他们本来就是一群渣滓、罪犯、醺酒者，品性低劣，毫无慧骨。”
　　他身上透出一股摄人的气势，房间里的黑暗如同有实质一样蠕动起来，粘稠的黑色翻滚扭曲，每次快碰到秦奚丹身上时，就会被执火人徽章上的光芒驱散。
　　章南露蹙起眉，手指轻轻动了一下。
　　躁动的黑暗顿时平静下来，怪物似乎被击溃，变成地上湿漉的、粘稠的黑泥，透出森冷阴郁的气息。
　　秦奚丹表情平静，说道：“看来是我猜错了，圣光照不到南洲。安德烈，回去吧。”
　　神甫一愣，“叫我干什么？”
　　秦奚丹微笑，“我在喊我的狗子呢，”她扯了扯牵引绳，“安德烈，别嗅了，和我回家吧。”
　　走出了教堂，秦奚丹回头看眼高耸的建筑，表情有点心虚。
　　“老板，刚刚我是不是太冲动了？”她轻声叹口气，“本来只是想还东西的，上次他还卖了我一个人情，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越聊越火大。”
　　这群因斯老爷还真是让人讨厌啊。
　　“什么无信仰的国度，什么红头发的贱民，他们以为自己是什么，一群脑袋是肉球的怪物！其他地方那么乱，不都是他们弄出来的嘛。先是毁掉别人的火种和希望，再说人家是粗鲁犯罪、没有希望的地方，他们也配！”
　　她忍不住一口气吐槽完，结果发现自己有点失态，揉了揉嘴角，低头小声说：“我有点激动了，是不是？”
　　章南露看她生动的表情，觉得她分外可爱，忍不住轻轻翘了翘嘴角，“我也很讨厌因斯。”
　　秦奚丹抬头，“哎？”
　　章南露：“他们是一群很讨厌的人。”
　　秦奚丹重重点头，“没错~！”
　　她果然还是很讨厌，这种把人分为三六九等，自诩上等人的“老爷”们。
　　她摘下袖子上的徽章，想要还给章南露，对方却摇了摇头，说：“自己留着。”
　　秦奚丹握住发烫的徽章，想了想，从口袋拿出自己的徽章。吞噬渎神者的心后，她的徽章总是炽热发亮，还时不时跳动一下，像一颗滚烫的心脏。
　　章南露看出她徽章上的变化，没有说什么。
　　秦奚丹弯起唇角，抬手把徽章别在他的领口，“那你用我的吧。”
　　******
　　回来后，秦奚丹就收到了关于火莲寺附近街区的居民求助。
　　赵小曙大概把事情说了一下，“就是这样的，那个女生也不清楚自己是不是看到幻觉，但那些‘幻觉’出现的频率愈来愈高，也越来越真实，已经到差点把她杀死的程度。其他人或多或少也有点影响，不过没有她这么深。”
　　秦奚丹思忖道，看样子，求助人的灵感很高。
　　这也是学院面向公众后，能够发挥的第一个作用，帮助高灵感的人。灵感高的人，比常人更敏感，容易感知黑暗，遭遇诡异事件，也更容易在诡异中，精神失常或是惨遭杀害。
　　可惜其他人并不能理解他们，只当他们是精神脆弱，无缘无故发疯。
　　眼前的求助者，似乎也是这样一个快要被诡异事件逼到精神紧绷、濒临崩溃的人。
　　颜逸举手：“老师，我申请去调查这件事。”
　　赵小曙连忙跟着说：“我也想去！”
　　秦奚丹本来想说，自己也跟着去的，话到嘴边，转念又想，她总不能每次都跟在他们身边。于是她坐在电脑前，调出一份执火人调查手册页面，改了改，打印出来。
　　“那你们就过去吧，还可以喊两个同伴过来，火莲寺有点危险，预估是庚级，你们可以调用一件污染物作为辅助。”她将纸递给对方，“把调查过程写在上面，污染物中有一个烛台，你们就带那个过去吧，借用污染物记得在我这里留下记录。”
　　颜逸愣了下，“老师，你不跟我们过去吗？”
　　秦奚丹弯起唇角，“怎么？害怕？”
　　颜逸搓搓手，“嘿嘿，没有老师陪着，还是有点慌的。”
　　秦奚丹双手握住，想了几秒，说：“我不过去，不过，”她指了指脚边的黑狗，“你可以带着安德烈过去，顺便帮我遛一遛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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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第 100 章
　　秦奚丹带着少年, 来到仓库，取出那个烛台。能被院长记得的, 肯定绝非凡品, 保护下少年们的安全不成问题。
　　她将圣光烛台递给赵小曙，在一本新的笔记本上记下借用的人员和道具。
　　颜逸：“老师，我们之间就不要说借了吧。”
　　秦奚丹挑了下眉，让他们在借用页面留下自己的名字。以后的污染物使用, 都会走这样的流程, 便于管理和保管。
　　毕竟这些都是从执火人那边借来的。
　　虽说……院长也没说过一定要还嘛。
　　秦奚丹告诉他们圣光烛台的使用, 在靠近诡异时, 烛台会自动亮起圣洁的光束, 保护被光照到的人平安。
　　“好神奇。”赵小曙眼睛瞪得圆圆，打量着手中古朴的银色烛台, “那我们就不就相当于多了个防护罩？”
　　颜逸：“还是能自动开合的防护罩。”
　　秦奚丹弯了弯嘴角，“你们可以再选两个队友, 组成四人小队前去调查。”
　　其实这也是执火人的模式——
　　不过执火人组成四人小队, 是真的只有四个人。
　　赵小曙想了想, “那我们和雪晴沈承安一起吧。”
　　徐雪晴和沈承安, 算是他们班上灵感最高，实力最强的同学了。经过因斯“洗礼”后, 钟葛两兄妹也变得灵感更好，接触超位格的存在，能让人对黑暗的感知提高。
　　不过这两兄妹还处在心灵受创期，没有走出心理阴影，不想过多接触诡异。
　　打电话过去后, 徐雪晴很快就来了, 沈承安忙着谈一桩生意, 没有时间，于是这个空额就让怀游过来顶上。
　　秦奚丹将四人一狗送上车，朝他们挥挥手。
　　颜逸打开车窗，说：“老师，你真的不来吗？”
　　秦奚丹弯了弯眉眼，“老师相信你们。”
　　颜逸哭丧着一副脸，旁边赵小曙直接拍他一巴掌，“不是你叫着当师兄当得最欢嘛，这就是我们昆仑学院的大师兄啊？没断奶？”
　　“嗨，我只是热情邀请老师一起过来！”
　　赵小曙一把按在少年的脸上，对秦奚丹说：“老师！我们走了哈，别担心，我们一定行！”
　　他们拥有圣光烛台，也面对过好多起诡异事件，秦奚丹确实不怎么担心。目送车辆远去，她双手插在口袋，打开系统，静静地等待着。
　　院长应该是把那段教学视频拿出去给别人看了，现在经验值在缓慢而持续地增长着。
　　“+1+1+1+1+1……”
　　在不断的+1后，那串数字终于跳到了1000，系统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恭喜！你成功升级，从心灵导师晋升为混沌校长【1/10000】。
　　作为一个成功的校长，你必须要学会管理时间，获得身份，时间管理者。获得道具：逆时之表。
　　秦奚丹手里出现一个怀表。
　　精致纤细的表链连接金色的怀表，表盘是暗蓝色的，里面缀有点点的宝石。表盘上好像有银河悬淌，二十八星宿星罗棋布，十二时辰刻在外面的纯金表圈上。
　　表盘的侧面有一个键，按下就能使时间暂停，就相当于使用一次技能，可以让时间暂停十秒，并且能充能三次，充能好后，可以连续使用三次。
　　扭动按钮，则是能把转盘的分针往前转，转动的时候，时间也会跟着回溯，最多只能回溯一分钟。
　　秦奚丹本来还高兴自己拿到一个神器，但在看到回溯一次时间，需要使用的代价后，瞬间就感觉这个功能毫无卵用。
　　时间回溯使用一次的代价是十年的生命。
　　以后如果遇到必死的危险，还是可以使用一两次的，但平时如非必要，还是先别用了。
　　除了时间管理外，她还获得了一个被动技能：
　　【校长的威严】：作为一名校长，为了让人信服，你必须具有威严。
　　你的命令更容易被听从，人们总是愿意相信你的话。
　　这个被动和【正义市民】叠加在一起，自己岂不是妥妥的正道的光？
　　面板上其他信息也有相应的变更：
　　姓名：秦奚丹
　　身体等级：C
　　职业：混沌校长【1/10000】
　　积分：1300
　　被动技能：
　　【知识就是力量lv3】：更好地学习知识，学习速度都比以前快60%。
　　【传道受业lv3】：经过你的悉心教导，学生学习速度比以前快60%；每当一个学生突破，作为老师的你，都会从中获得感悟，得到少许进步。
　　【校长的威严】：作为一名校长，为了让人信服，你必须具有威严。
　　你的命令更容易被听从，人们总是愿意相信你的话。
　　主动技能:
　　【简单再说五分钟lv3】：下课铃声响，让我简单再说五分钟，一个锁时技能，当然，你现在只能多说10秒钟。使用逆时之表，可以充能使用三次。
　　催眠：作为一名乏味无趣的老师，让人昏昏欲睡是你的强项。使用技能时，会附近十米之内的人感到昏昏欲睡。
　　令行禁止：可以向人发布自己的命令和规则，并且对听令者精神造成相应影响。
　　称号：正义市民、阴间好人、时间管理者
　　道具：格伦费尔之笔、隐世之镜、沌神的面具、海妖雕像、奇异的飞剑。
　　专属道具：逆时之表。
　　鬼魂燃料x20000。
　　秦奚丹抿了抿唇角，从口袋里拿出沌神的面具，装在了脸上。
　　少年们单独行动，她确实不打算插手，不过火莲寺还是要去的。
　　她还需要积分，再解锁下几个道具的功能。
　　……赚积分嘛，不寒碜。
　　——————
　　四人小队商量了一会，决定先去求助者家中询问情况，问出一些线索。颜逸打开手机，问了那位求助网友她的地址，可是等了半天，都没有等到答案。
　　赵小曙有些担忧，“不会是出事了吧？”
　　徐雪晴摇头，“也可能是出于谨慎，不愿意向我们透露更多的信息。”
　　“希望是这样吧，可别真出事了 。”
　　两个去和保安交流的少年也走了回来，交流自己听到的信息。
　　颜逸：“保安那边没有透露太多，不过他们说了，有个同事上了几天夜班后，叫着说有鬼，正闹着要辞职走人。不过那人指着说有鬼的地方，其他人也看了，只是些小动物或者摇动的树叶。他们没有直说啦，就觉得那个人受前段时间案件的影响，变得疑神疑鬼。”
　　徐雪晴在笔记本记下情况，问：“那个说有鬼的人叫什么名字？”
　　颜逸看着粗神经，但做起事还算细致，已经通过自己牛比的社交技巧，把那人的名字信息居住地址都问了出来。
　　“看见鬼的那个人是外来务工人员，叫刘石根，附近乡下过来的。他还没搬走，现在住在物业公司的员工宿舍里，明天应该就要搬离了，我们可以趁机去问问。”
　　徐雪晴认真记下他说的信息。
　　赵小曙同样也在水果店里买了些水果，趁机询问老板这边的情况。老板说，案件对生意的影响也有一点，有一次，一个小女孩正在挑拣水果时，突然对着堆在地上的西瓜大叫，非说里面藏着一个人头。
　　最后西瓜破开，血红的瓜瓤，甜蜜的汁水，根本没有所谓的人头。
　　可那天小女孩的话，还是给了一些顾客不好的联想，直接影响到西瓜的销量。
　　“那个小女孩叫什么名字？是求助人吗？”
　　赵小曙摇头，“应该不是吧，店老板说小女孩才四五岁，太小了，没法上网和我们交流吧。”
　　最后，怀游推了推眼镜，说：“我大概知道求助人住在哪里了。”
　　徐雪晴抬起脸，望过去，“哦？”
　　“趁颜逸和保安聊天的时候，我进小区去逛了一圈，在a3栋楼的下面，发现一只死鸟，正好和求助人的描述对上了。求助人说过，她家住在第二十三楼，后来我又去底下散步的居民那儿问了问，那户人家有个上高中的女儿，叫甘树渺，最近，不知道是不是学习压力太大的关系，甘树渺显得很没有精神，总是魂不守舍的样子。”
　　赵小曙点头，“那没错了，应该就是求助人。”
　　徐雪晴露出淡淡笑容，“看来是这样的。”
　　赵小曙：“所以，我们要去找谁？刘石根、甘树渺，还是小女孩？”
　　徐雪晴想了想，放下笔，说道：“先从甘树渺开始吧，毕竟，她很有可能马上遇到危险，情况更加紧急。”
　　******
　　就在四人小队交流时，秦奚丹也来到了火莲寺附近。
　　这次，她摸了摸脸上面具，变成一位瘦弱的拾荒婆婆。她手里拿着个蛇皮袋，看见地上的矿泉水瓶，走到前面，一脚踩扁后把瓶子丢到蛇皮袋里，业务非常熟练。
　　“婆婆，”赵小曙快速喝完饮料，把空瓶子递给她，“这个你要吗？”
　　秦奚丹露出和蔼的笑容，接过瓶子，“谢谢啊。”
　　“小曙，”颜逸喊：“快走吧，我们赶时间呢。”
　　秦奚丹看着他们走进小区，瞥眼蛇皮袋里的饮料瓶，揉了揉自己老腰，慢慢往旁边的小道走。
　　她准备先去火莲寺看看，这次作祟的是何方神圣。
　　上次僧人死在倒坐菩萨像前的景象还历历在目，她闭了闭目，感到有些心悸，从口袋里摸出一串玉珠——这还是刚穿过来时，病急乱投医买的，谁能想到，自己还没死，庙就已经没了。
　　太危险了这个世界。
　　在玉珠中间，有几颗深色的菩提珠，菩提珠上几点暗红，很像干涸的血渍。
　　菩萨没什么用，但她还是把珠串缠在了手腕上。
　　秦奚丹拖着蛇皮袋，慢慢走上山道，平时信徒摩肩擦踵的小道，现在一个人也没有。落叶落满了地面，也没人敢来清理。
　　或许对于信徒而言，除了要承受生命逝去之痛，还有信仰崩塌的恐慌吧。
　　暗红的夕阳铺满了半边天空，她走向血案发生的寺庙，蛇皮袋在地上拖得窸窣作响。
　　其实这里的异变，她和章南露也早就注意到了。只是异变的程度暂时不会造成生命危险，加上有更为紧急的事情要忙，才一直搁置。
　　他们的人手还是太少了。
　　现在异变程度逐渐加深，也不算是诅咒，更像是一片土地遭到了污染，在土地附近的人，或多或少会受到影响，精神失常，异象频生，随着时间的推进，污染的程度会越来越加剧。
　　只有清除掉污染源，才能解决这片土地发生的诡异。
　　而污染源，很明显就在眼前的佛寺中。
　　倒坐像外早就被封住，封条将菩萨围住，地上落叶久久无人打扫。菩萨倒坐在落叶与尘埃中，背对着世人，背影显得有些寂寥。
　　秦奚丹仰头看着佛像，摩挲着腕上佛珠，那天夜里的猜想，再次浮上心底。
　　按照这个世界的属性，神明真实存在，才会成为信仰。而一个教派信徒，或多或少会有些神通本领，这些神通来自神明的赐予，而神也通过信徒，来达成自己的某种目的。
　　那火莲寺中供奉的神明，坐视自己的信徒被残忍杀害，为什么无动于衷？祂……还存在吗？
　　嘎吱嘎吱的声音在昏暗死寂的寺庙响起。
　　她面色微变，按紧口袋中的勋章与钢笔，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过去。
　　声音是从前方传来的，似乎……就是眼前这座菩萨像上传出的。
　　巨大的菩萨慢慢转过了头，露出一张被抹去五官的脸，本来是眼睛的地方，只有两个凹陷的孔洞。祂俯视着秦奚丹，恐怖的威压席卷而来。
　　秦奚丹蹙了下眉，按紧钢笔，又察觉到一丝不同寻常的地方。
　　在看见龙神的瞬间，尽管龙神对她毫无恶意，她还是受到影响，差点精神崩溃。涡卷河底下，疑似夏夫人恶相的大蛇出现时，她也险险当场就没了。
　　而眼前的菩萨像，能够影响到她，可没有让她感觉到心脏骤停的极度危险。
　　相反，她感受到一丝腐朽而沉闷的气息，甚至闻见了腐烂的味道。
　　秦奚丹揉了揉鼻尖。
　　倒坐的神像似乎活了过来，长出了一块又一块凸出的肉块，肉块颜色变成紫红，透着失去水分的干瘪，让它看上去像一具干尸。
　　也很像……一块风干很久的老腊肉。
　　不知道为什么，她好像真的闻见了腊肉的香气。
　　秦奚丹晃了晃脑袋，按住了额头。神像的脑袋扭过来，只剩两个凹陷的眼睛淌下一行暗红的液体，液体越来越多，流到她的脚边。
　　她的脑中嗡地一声，还没反应过来，不受控制地张开了嘴巴，
　　一个吊颈的红衣女鬼从嘴中钻出。
　　秦奚丹不明白第二态为什么会失控，努力想把它摁回去，女鬼猛地转过脑袋，眼睛已变成猩红，凄厉地嚎叫着：“好饿好饿好饿好饿……”
　　“别乱吃东西啊喂！”
　　她也顾不得恶心了，一手按住女鬼的脑袋，用尽全身的力气，把它重新塞回嘴里。带血的发丝刮过喉咙，让胃里一阵翻腾，好半天，她才捂住自己的脖子，慢慢坐在地上。
　　抬头看时，雕像还是原来的样子，石雕彩绘，和干瘪的血肉毫无联系，仿佛刚才看见的只是幻觉。
　　难道这次作祟的，是失去信徒的神明？
　　秦奚丹下意识掏出手机摇人，她知道自己的本事，要真是个什么神，就算是个苍老得快要陨落的神明，她最多也只有逃跑的份。
　　“哎？前面有人！这儿怎么会有人？”
　　一道健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声音有点耳熟。
　　秦奚丹把手机收回口袋，回头看去。
　　一个举着手机的年轻人走了过来，又害怕又好奇地望着她，在看到她旁边的蛇皮袋后，松了口气，“婆婆，你捡垃圾捡到这儿来了呀，也够敬业的。”
　　秦奚丹看清来者的脸，很快就想起来，这就是前段时间拍摄到死人回门的那位视频博主。他似乎正在直播，直播来寺庙撞鬼吗？
　　她揉了揉有些疼的脖子，恶鬼滑过脖颈的异物感还未消散，总觉得脖子里下一秒就会再吐出一只鬼出来。
　　回忆了下博主的名字，她用干涩的声音，说道：“扫把星？”
　　【来自扫把星的我】高兴地说：“婆婆，你也看过我的视频啊！”他眉飞色舞地和手机里的观众说：“看来我也是个大主播了。”
　　“呸呸呸，说不定人家阿婆是在骂你就是个扫把星。”
　　秦奚丹感觉自己喉咙被刚才那一下刮伤了，现在说话时隐隐作痛，声音像老人一样生涩喑哑，用不着刻意伪装了。
　　她看了眼扫把星，苦口婆心地劝道：“咳咳，你来这做什么？这庙晚上，可不兴过来啊，年轻人。”
　　扫把星问：“那婆婆，你干嘛过来呢？”
　　秦奚丹被问住，揉了揉鼻尖，假装无事发生，尴尬地咳两声。
　　扫把星注意到她手腕的菩提珠，震惊道：“婆婆，你还是个信徒吗？那你晚上过来……是来拜菩萨的？”
　　秦奚丹掩唇，发出阵破碎的咳嗽声，拎着蛇皮袋，转头往庙门走去。
　　扫把星连忙跟了上来，“婆婆，你怎么还往里走呢？你不会住在这里吧？”他仔细打量秦奚丹的脸，突然警觉，“你不会也是个主播吧？也过来探灵的？”
　　秦奚丹问：“探灵？”
　　扫把星点头，“对啊对啊，你不知道嘛，有人说这儿闹鬼，所以平台举办了一个探灵活动，那些通灵区的主播来了好些人呢。”
　　秦奚丹听得额头突突作疼，“你们这还是个群体活动？你在上面平台？”
　　扫把星：“金钱直播！”
　　秦奚丹按了按眉心，记住这个直播平台的名字，这个时候，还在凶案发生现场组织群体活动，就算不惹上什么，也是亵渎死者，会造成很不好的影响。
　　扫把星跟在她后面，问：“婆婆，你真的是主播吗？不知道这回事？”
　　庙门早就被锁上了。
　　秦奚丹仰头看了眼，抿了下唇。
　　扫把星：“嘿，门封了吧，我们在后面找了一条路，搭个梯子上去的。你看，群里有人发了定位。”
　　秦奚丹叹气，“你们是真的不怕死啊。”
　　扫把星笑了笑，“你果然是主播吧，在这装神弄鬼吓唬我。”
　　秦奚丹摇了摇头，一个纵身，直接踩在了寺庙高墙上。她往下瞥去，地上的青年嘴巴已经长成了o型，呆呆地看着她。
　　“婆婆，你……身手可真好。”
　　秦奚丹：“定位定在哪里？”
　　她瞳孔中银灰一掠而过，扫把星呆呆地指路，“左边。”
　　秦奚丹颔首，“回去吧。”
　　“奥，”主播的表情变得茫然，呆呆地点头，“好的，我这就回去。”
　　他转过身，原路返回，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秦奚丹看他离开，心想，自己的新职业还是挺有用的，不用费什么口舌，就能让这些作死的人乖乖回家。她扭头，直奔主播聚会的地点跑去，准备先把他们给赶回去，免得真出什么事。
　　走了几步，秦奚丹突然顿住，歪了歪头。
　　为什么我要出面呢？
　　她从口袋掏出手机，打给了治安局：“哎，苗年？嗯，又是我，是这样的，我发现有金钱直播平台举办一场探灵活动，地点就选在火莲寺，现在有些主播聚集在这里，闯入了被封条封锁的寺庙，我感觉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苗年：“好！我马上就过来！这群人真是的，什么都播，底线没了吗？”
　　秦奚丹把手机收入口袋，看了眼对面，暗暗摇了摇头，开始继续自己的探寻。
　　******
　　这时，扫把星正在往山下走。
　　等注意到手机上刷过的弹幕时，他已经走到了半山腰。
　　“主播？主播？你这就下去了？”
　　“没想到我们扫把还是个听话的宝宝，婆婆让你下来你就下来了。”
　　“婆婆感觉是个高人，主播别怕，跟上啊！”
　　“我想看婆婆我想看婆婆我想看婆婆。”
　　也有网友表示疑惑：“不对吧，我觉得主播纯粹就是吓到了。算啦，还想看看火莲寺现在什么样呢，主播要是下山，我就跳到别的主播那儿去，他们都已经到火莲寺内部了。”
　　扫把星挠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明明没想下去啊。”
　　可是那位婆婆说的话，似乎具有某种魔力，他听完脑袋就一空，马上忘记准备要做什么，只觉得自己要听她的话。
　　看着直播间人数在减少，扫把星心里有点急，想着要不要再折返回去。他停在半路上，婆婆的话还在耳畔萦绕，魔力依旧没有消散，让他无法迈出脚步。
　　也许我应该听话回去。
　　不是吧，当着这么多观众的面，听一个婆婆的话，也太丢人了，以后还要不要直播了。
　　他站在原地，心里两股声音反复拉扯，纠结之际，地上逐渐漫出黑色的夜雾，雾气越来越浓，将他的身影笼罩。
　　黑暗的雾气中，传来一种诡异的窸窸窣窣声。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11-19 15:53:09~2022-11-22 23:47: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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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第 101 章
　　“是什么声音？”
　　扫把星有些害怕地问。
　　本来要走的观众, 一看有新的情况，又留了下来。
　　“好奇怪的雾。”
　　“主播, 带我们去雾里面看看呗。”
　　扫把星：“我觉得还是回去比较好。”
　　心大如他, 也开始感觉到不妙，顶着被观众们刷屏说怂包的风险，往底下走。一直在往下走，雾气越来越浓, 遮住了山道, 也遮住他的身影。
　　扫把星走了一段路后, 表情变得奇怪, “这儿我是不是来过？”
　　面前是一个平台, 平台旁边是一棵高大的银杏树，树下有条横椅。
　　直播间的观众也为他作证：“是的, 这里刚刚来过。”
　　“主播不一直往下走吗？怎么还会回到原来的地方，节目效果？”
　　“鬼打墙吧, 主播小心点。”
　　看见鬼打墙三个字, 扫把星抖了一下, 身边的窸窣声越来越大, 愈来愈近，他哆哆嗦嗦地往下面走, 掏出个手电筒，手电的光线穿透迷雾，照到了底下平台上。
　　这一刻，直播间所有的人都看见，窸窣声是哪里发出来的。
　　老鼠。
　　无数的老鼠, 密密麻麻, 黑压压一片, 从树林的各个角落钻了出来，在楼梯和平台乱窜。
　　“吱吱——”
　　“吱吱——”
　　老鼠深黑的皮毛，拖着长长的没毛尾巴，尖锐的啮齿啃食什么东西，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在屏幕前的所有人都感到了害怕。
　　更别说身临其境的主播。
　　扫把星的腿已经抖了起来，“怎、怎么办啊？好多老鼠。”
　　直播间的人数越来越多，观众们安慰他，“只是老鼠，应该没什么事，主播快冲下去，我已经给你报警了。”
　　扫把星壮着胆子，走下台阶，老鼠爬过他的脚背，把他吓得吱哇儿叫。在经过平台时，他突然注意到，这里的老鼠特别多，几乎把平台占满，让他没有落脚的地方。
　　它们汇聚在一起，垒成一座隆起的老鼠山，不停地有老鼠掉下来，又费劲挤进老鼠堆中爬上去。
　　他的鼻子吸了吸，闻见一股强烈的血腥味，颤抖着手将手电光线照过去。
　　老鼠被光照到后，吱吱叫着跑开，露出地面上大片的血腥。
　　一具被啃得半边只剩骨架的“东西”躺在地上。
　　骨架上还挂着丝丝的血肉，破烂衣物散在骸骨的周围，他的手骨蜷缩着，手里握住一块金条。在他的附近，还有一些散落的钱币和僧人的用品。
　　“这、这是谁啊？”
　　扫把星愣住，颤抖着说：“又、又出凶杀案了？”
　　直播间的观众已经被吓住了，弹幕在屏幕上疯狂刷动。
　　“啊啊啊救命！救命！好可怕！”
　　“快报警，我报警了，大家一起报警啊，不会又来一个变态杀人魔吧！”
　　“大家看看地上的东西，这人带着庙里的东西出来的，他该不会是个小偷吧。”
　　“逝者安息逝者安息。”
　　……
　　直播间观众纷纷在报警，也有人连忙提醒扫把星，“主播，这些老鼠是会吃人的，你快点跑，别被老鼠给咬到了。实在不行，要不还会回去找那个婆婆吧，婆婆看上去是个高人！”
　　扫把星脸色惨白如纸，浑身打了个寒颤，他也不敢经过爬满老鼠的平台，看见弹幕后，点了点头，心想，还是回去找婆婆吧。
　　刚转过身，他猛地张大眼睛，瞳孔紧缩，嘴唇不自觉地哆嗦起来。
　　在他对面，是一只体型巨大如山的老鼠。
　　巨鼠双目猩红，惨白尖锐的啮齿露出在外，冰冷地看着他。
　　在巨鼠的身上，还有大片的血迹，它张开嘴巴，一个血淋淋的圆形东西从口里掉了出来，滚到扫把星的脚边。
　　扫把星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转身就想跑，却愕然发现，那些小老鼠，密密麻麻地挡在他的面前，拦住他的去路。
　　它们在他脚上爬来爬去，湿冷恶心的触感反复刺激他的皮肤。
　　身前的那头怪物，发出赫赫的喘气声，朝他爬了过来。
　　扫把星瞳孔紧缩，差点就要被活活吓死，直播间的观众们也吓得不敢吱声，恐怖在无声蔓延，只有直播人数在不停地上涨。
　　扫把星看见观看人数，心里绝望又悲凉，这也许是他最后一个直播了，没想到自己职业生涯的最高峰，居然是直播被老鼠啃。
　　恐怖丑陋的巨鼠越来越近，他绝望地看着那张深渊大口打开，惨白的牙齿底下是一些恶心的粘液，一股恶臭伴随着极重的腥味迎面而来，让他忍不住一阵干呕。
　　“呕——”
　　就在他命悬一线之际，一阵狗叫从底下的山道传来。
　　老鼠们好像遇到什么天敌，吱吱叫着，到处乱跑，不安地蹿来蹿去。巨鼠放弃了快晕过去的扫把星，喉咙中发出恐怖的嘶吼，低声威胁着前方靠近的东西。
　　狗叫声越来越近。
　　扫把星蹑手蹑脚缩到旁边，害怕地不敢动，只好拿起手机，继续兢兢业业给观众直播。
　　光线穿透暗色的雾气，迷雾中，一个身影走了出来。
　　那是条威风凛凛的大黑狗。
　　比起巨鼠，黑狗的体型小了很多，也就相当于普通的大体型狗子，还没有像巨鼠这样，突破生物学常识的程度。
　　但它丝毫不畏惧巨鼠，龇了龇牙，发出一声狗叫。
　　巨鼠突然开始往后退。
　　黑狗猛地冲上前，直播间的人只看见一道黑色的残影闪过，紧接着，那两个恐怖之兽就斗在了一起。
　　小老鼠们吱吱吱的惊恐叫声越来越大，在扫把星身上踩来踩去，把他也吓得崩溃大叫。
　　“啊啊啊啊啊！”
　　一只老鼠从他的头上掉到他张开的嘴巴里。
　　他脸色一变，拎着老鼠尾巴把它提出来，不停犯恶心。
　　前方两个恐怖之物的战斗还在继续。血液、肉块，深黑的皮毛在撕咬翻滚中掉落，滚在地上，震得地面隆隆作响。
　　扫把星以前只听说过，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的谚语，但他从来没有想到，狗拿耗子的身姿，也能这么英勇，让他的脑海浮现了一个词——神兵天降！
　　黑狗一下子掀翻了巨鼠，踩在它的身上，一口咬住它的喉咙。不管巨鼠怎么翻滚，黑狗始终紧紧咬住它不放。
　　地上的血越来越多，没多久，伤痕累累的巨鼠挣扎减弱，身体轻轻弹动一下后，彻底地失去了动静。
　　黑狗踩在它的尸体上，回头看了眼扫把星。
　　扫把星被它注视，就忍不住双腿发软。他是看到黑狗几下就把巨鼠解决完的，知道自己压根跑不过黑狗，被盯上时，压根不敢有逃跑的念头。
　　好像被什么东西压制了。
　　青年努力挤出讨好的笑，“狗哥，狗哥，你知道吗，狗是人类的好朋友！我们是好朋友，对吧？”
　　要不这位狗大爷就高抬狗嘴，放过他一马呗。
　　黑狗在空中嗅了嗅，从巨鼠尸体上跳下来，走到他的身边。
　　扫把星又快要晕过去了。
　　黑狗身上还有很多血，皮毛被血打湿，结成一缕一缕的。它的眼睛闪着森冷的光，看他就像在看砧板上的一块肉。
　　直播间里人更多了。
　　不是吧……自己的职业的最高峰，从被老鼠啃，变成被狗咬死吗？
　　扫把星有些欲哭无泪。
　　黑狗在他身上嗅了两下后，突然张开嘴巴，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手背，“汪呜？”
　　扫把星：“哎嘿？”
　　黑狗抬起脑袋，蹭了蹭他，“汪汪。”
　　扫把星本来悬着的心顿时放下来，小心翼翼地摸了摸黑狗的脑袋，换来它更用力的蹭蹭。
　　直播间观众也松了口气，忍不住大夸特夸这只神勇的狗狗。
　　“汪汪队立大功！”
　　“果然，狗狗就是人类的好朋友，我永远爱汪汪队。”
　　“这只狗也太牛了，是斗犬吗？什么品种啊。”
　　“看样子只是普通的田园大黑，大黑也能这么牛的嘛。”
　　“那可不，以前我家乡下的大黑，追着小偷赶了十里地，把小偷撵得哭爹喊娘，大黑又聪明又勇敢，是全天下最好的狗狗。”
　　“我家大黄不服！”
　　“我大白也不服。”
　　……
　　气氛顿时从紧张变成了轻松，扫把星劫后余生，呼出口气，摸摸狗子的脑袋，“乖啊，等下山我给你买骨头吃，你想吃多少都行！”
　　他可以承包救命恩狗余生所有的骨头。
　　黑狗歪了歪脑袋，突然轻巧地一跃，跳过地上的尸骨，跑到前面的雾气里。扫把星连忙拿着手机赶过去，在路上，又看见几个人沿着山路往上走。
　　“哎，你们是？”
　　来的是四个高中生模样的少年，两男两女。一个长卷发的少女走在最前面，手里握着个银质的烛台，烛台上发出幽幽的光芒，将他们隔绝在黑暗外。
　　几个人被光芒照射，脸上显出一丝圣洁。
　　扫把星突然觉得，过来的不是四个高中生，而是几个羽翼洁白、神情圣洁的天使。
　　可惜“天使”一开口，圣洁的标签就开始崩裂。
　　颜逸：“卧槽，这是咋回事，地上怎么这么多老鼠尸体呢？老鼠开会了？安德烈，你狗嘴里怎么都是血，没受伤吧？”
　　赵小曙很担忧地低头打量安德烈，“要是安德烈受伤，我们可怎么和老师交代。”
　　安德烈张开嘴，叼着个老鼠送给她。
　　赵小曙吓得尖叫一声，一巴掌拍在狗头上。
　　“汪呜呜。”安德烈委屈地叫了起来。
　　是徐雪晴最先注意到，前面还有一个人的。
　　她握紧烛台，提醒大家注意，有点警觉地看着前方的人。
　　颜逸挠头，“这小子有点眼熟。”
　　怀游双指夹住一张符咒，说：“是之前看到过的那个主播。他还是个活人吧，还是鬼？”
　　“管他呢，先把符咒丢过去再说。”
　　扫把星及时开口，免去自己被雷劈的苦，“你们是谁？也是主播吗？”
　　“啊？”
　　扫把星连忙摆手，制止他们过来，“可别来了，前面太危险了，还有……总之，快回去吧。”
　　颜逸笑起来，“不危险我们还不过来了。”
　　徐雪晴看着他，说道：“我们回头，应该已经走不出去了，你看起来经历过一场诡异事件，能说说是怎么一回事吗？”
　　于是接下来，扫把星就和他们四人同行。
　　当圣光烛台照在身上时，扫把星脸色微微好了起来，那种让人崩溃的恐惧被烛光照得慢慢笑容，他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宁静。
　　他把自己上山后遇到的事情，大致和眼前四个少年说了下。少年也不是凡人，听完后不仅没有恐慌，还兴致勃勃地讨论起来。
　　“老鼠？啧，真够恶心。”
　　赵小曙小脸苍白，小心翼翼地抬脚，免得踩到了地上老鼠尸体，在看到那具差不多啃得只剩白骨的尸体后，轻轻“啊”了一声。
　　扫把星顾及青少年的心理健康，怕他们留下心理阴影，说：“别看了，我直播间的观众已经报警了，就是不知道治安官怎么还没来。”
　　徐雪晴抿了下嘴角，“雾气不散，他们应该进不来。”
　　作为一个好学生，徐雪晴当然知道鬼域和鬼障会有什么特征，很明显，他们现在就身处一个类似的空间里。
　　颜逸想了想，“对哦，书上说过，我们得把源头给轰了，才能走出去。”
　　扫把星：“书？什么书？”
　　颜逸：“教科书啊。”
　　扫把星：？？？
　　直播间观众：？？？
　　还有这样的教科书？啥教科书会把这种玩意写进去啊！
　　就在他们被轻飘飘一句话震住时，颜逸他们已经围在了尸骨的旁边，皱眉打量地上的尸体。
　　经历这么多诡异，少年们看见死亡的尸体，还是会十分不适，但已经不会被吓到脑袋空白，失去思考能力了。
　　怀游看着尸体手中的金条和旁边的钱币，说：“看样子，这好像是趁着火莲寺被封，跑到里面想要偷钱的小偷。也许他跑到寺庙里，触发到什么禁忌，才会让老鼠成灾，这片的诡异程度加深，开始发生异变。”
　　徐雪晴扫了眼四周，只能看见一些信徒们以前捐献的钱币财宝，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到底是什么东西导致了它的变异？火莲寺里，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东西吗？”
　　几个少年以前根本没来火莲寺，更不是这里的信徒，茫然地面面相觑。
　　扫把星连忙举手，“我问问我的观众，他们人多，肯定有知道的！”
　　直播间的观看人数早已到达一个可观的数字，让本来平平无奇的小主播扫把星一跃登上榜首。毕竟，亲眼看着老鼠啃尸，又见鼠狗大战，没有哪个直播间能这么恐怖而刺激。
　　要是以前，扫把星看见这么多打赏和观众，早就笑得咧不开嘴。然而现在他压根没有一点开心，只想着早点和少年们逃离这个诡异的地方，保住自己的小命。
　　他看向手机，问：“大家有谁来火莲寺上过香吗？或者知道这儿一点信息，火莲寺里有什么宝贵的东西啊？”
　　弹幕如雪花般闪过，以极快的速度从他的眼前刷过。
　　“火莲寺？我只知道门口那个倒坐菩萨像，还有那些大树。”
　　“主播能问问这群孩子哪个学校的吗？他们怎么这么淡定啊。”
　　“我奶奶是火莲寺的虔诚香客，火莲寺出事她还难过很久，我这就去问她！”
　　“主播能问问这群孩子什么来历吗？或者问问他们口里的教科书是什么教科书啊，我也想去买几本书读读。”
　　“想买书+1。”
　　“+2。”
　　“+10086。”
　　……
　　那个去问奶奶的观众还没回来，扫把星只好跟颜逸他们说明情况，让他们再等一会。他看着几个少年，忍不住问出观众们都想问的问题，“你们是学生吗？怎么晚上跑到这种地方来了？”
　　颜逸笑了笑，“我们来完成班级活动。”
　　“班级活动？”扫把星瞪大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班级活动就是让你们来闹鬼的地方？你们什么学校啊，这么恐怖。”
　　颜逸挠头，“还好吧，也不是很恐怖，那你来这边干嘛呢？”
　　扫把星：“奥……是直播平台在举行一个探灵活动。”
　　这话一说完，他就感觉前面几个少年神色变了，用一种看白痴的眼神在看着他，神情相当鄙视。
　　怀游冷笑，“那你们还挺能作死，我可不喜欢救自己作死的人。”
　　直播间评论再次刷过：“这个帅哥的嘴巴有点毒，我喜欢。”
　　“主播，你被中学生鄙视了哎。”
　　“这次平台的活动确实很过分，有点为了流量不择手段的味儿了，其他几个参加探灵的主播没遇到事吧？”
　　“回楼上，我刚刚去瞅了眼，没有遇到什么事，就是被蹿过的老鼠吓了一跳。还有些为了节目效果故意的一惊一乍。”
　　“主播快问问，这群孩子到底是什么学校啊！”
　　扫把星轻咳一声，“那个，你们是什么学校啊？能培养出，你们这么……勇敢的学生，想必一定是个了不起的学校！”
　　颜逸憨憨笑起来，被夸得心花怒放，高兴地说：“那可不，我们昆仑学院就是这么牛啦，主要是老师教得好。”
　　“昆仑学院？”
　　很快，观众们就把昆仑学院的官网和信息给搜到。
　　“昆仑学院，第一所修仙类的综合性学院，主营符咒、丹药……？？？这啥啊，真的不是营销诈骗嘛，还没被举报下架啊！”
　　“等等，你看人家这么厉害，说不定广告上是真的呢？”
　　还有人翻到今天昆仑学院发的第一条营业信息，除了介绍学校外，居然还有对居住在火莲寺附近的居民的提醒。
　　有住在附近的观众惊讶地说：“我就住在附近，最近我们这确实有点不太平，他们怎么知道的？”
　　“是因为知道寺庙附近发生了诡异事件，才组织学生举办班级活动，派他们过来解决的吗？”
　　“我去，牛比起来了。”
　　“是不是很像小说里那种，隐世的门派，派出弟子来降妖除魔，替世人解决危险。这样一想，昆仑学院好高大上哦！”
　　“……但是，广告打得那么浮夸，也没多隐世吧。”
　　颜逸凑过来，看了眼弹幕，积极给学院打广告。其他几个人则是手执烛台，默默看着地上的尸体，表情有些凝重。
　　等了几分钟，那位去问奶奶的观众终于回来了。
　　“主播！我知道了，我奶奶说，除了倒坐菩萨像，火莲寺中还供着个了不得的东西，听说是三颗舍利！”
　　颜逸：“舍利，什么是舍利？”
　　徐雪晴说：“是佛骨。有三种舍利，色白，为骨舍利，色黑，为发舍利，色赤，为肉舍利。”
　　颜逸捂住脸，“我去，这种东西，是真实存在的吗？”
　　徐雪晴把笔记本递给怀游，让他在上面记下调查的情况。安德烈一直在附近嗅来嗅去，耸动着深黑的鼻子。
　　赵小曙问：“安德烈，你发现什么了吗？”
　　安德烈“汪呜”一声。
　　突然，地上的巨鼠活了过来，一下子蹿起，往旁边跑去。安德烈一跃而起，化身一道黑色的闪电，追上了巨鼠。
　　这次，它咬得更加用力，深黑的皮毛和肉块散落在地上，几乎把这头鼠王撕咬成碎片。
　　扫把星看得脸色发白，有些犯恶心，“这头黑狗好厉害……它是你们的狗吗？”
　　“这是我们老师，不对，是我们校长的狗子。”颜逸跑了过去，嘴上没把门，乱侃道：“是我们学院的镇山神兽，你别看它吃东西的样子寒碜了点，其实它可厉害了，是那个什么、什么四神的坐骑，还给城隍老爷打过工，贼牛！”
　　赵小曙听他吹嘘，有些不好意思的捂了下脸。
　　扫把星不明觉厉，看见狗子的神威后，开始深信不疑，“原来狗哥这么厉害啊！你们学院可真强！”
　　颜逸笑呵呵地说：“哎呀，其实也没多厉害呀，主要是老师毕竟强。”
　　扫把星不由好奇道：“你们学院的老师是谁啊？”
　　“我们老师可就更厉害了，那是……”
　　颜逸还想再吹牛，赵小曙一把拉住他，一巴掌拍在他的脑袋上，训斥道：“你可闭嘴吧。”
　　“我就是想给学校打打广告嘛。”颜逸缩了缩脖子，有点委屈。
　　赵小曙：“我们又不缺人！”
　　扫把星连忙点头，“我懂我懂，你们这种厉害的隐世宗门，一般招人的标准都很严格的。我能斗胆问一问，”他瞥了眼弹幕，问出大家都想问的问题，“该怎么进你们学院吗？要参与什么入门试炼或者考核吗？”
　　少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陷入诡异的沉默中。
　　好像……并没有什么试炼哎。
　　可是这么一说，感觉学校逼格就不够了！
　　犯难的时候，安德烈在鼠王的尸体里啃了半天，突然汪地叫了一声，钻到它破开的肚子里，从肚子里咬了截什么东西出来。
　　它满头满脸都是血，咬着那截东西，回到徐雪晴他们面前，高兴地晃动尾巴。
　　颜逸拿过它嘴巴里的东西，擦了擦上面的血，发现那是团黑色的硬物，似乎是很多发丝纠缠而成。
　　“发舍利？”他高兴地摸摸安德烈满是血的脑袋，“这回可真是汪汪队立大功！”
　　“汪汪！”


第102章 第 102 章
　　“这真是只神犬啊！”
　　扫把星忍不住赞叹。
　　黑狗威风凛凛地抬起头, 凛然如天神，只是尾巴晃得越来越快, 像普通的狗子一样, 听见人类夸夸，就忍不住把尾巴晃得快飞起来。
　　徐雪晴把发舍利收起，说：“这个舍利，可能就是让老鼠发生变异的原因。它是污染源。”
　　“污染源, ”扫把星愣住, “什么是污染源？”
　　徐雪晴看他一眼, 目光落在他的手机上, 知道现在有很多观众都在等着答案。她顿了几秒, 说道：“污染源，就是造成诡异的源头。像是那些怪物丧尸电影中, 安排病毒药剂作为最开始让人发生变异的源头一样。”
　　她这样一解释，大家就明白了很多。
　　扫把星点头, 若有所思地说：“所以, 诡异事件的发生, 也和那些丧尸怪兽差不多？”
　　突然觉得没那么可怕了。
　　他看见地上的老鼠尸体, 打了个寒战，又想, 但还是挺可怕的。
　　“那你们是过来解决污染源的？就你们几个？”
　　颜逸哼了声，“别看不起人，我们可强了！”
　　扫把星连忙附和，“是是是，你们几个小仙爷, 一看就是学院的高材生。”说话的时候, 四周逐渐暗了下来, 他好奇地看过去，徐雪晴手中的那把烛台上光线灭掉了，刚才笼罩着他们的，那种圣洁的柔光消失不见，他心中的恐惧开始攀升。
　　刚才银质的烛台被圣光笼罩，他没有看清楚，现在光线灭掉，他才发现，这支烛台上，竟然没有蜡烛。
　　没有蜡烛怎么发光的？电动的？
　　少年们看见烛台熄灭，反而松了口气的样子。
　　赵小曙：“看来接下来的路，应该不会有什么太可怕的诡异吧。”
　　扫把星问：“这个烛台是？”
　　“示警和保护。”赵小曙好心回答他的问题，“如果出现了危险，烛台就会自动亮起来，光线可以保护我们。”
　　“好厉害！”
　　发出惊叹的不只有扫把星一人。
　　直播间的众人今天晚上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污染物、诡异世界、修仙学校，这些只在电影小说里出现的情节，居然发生在了自己身边。有的人看着那盏银质烛台，忍不住发弹幕问：“那一定很贵吧，不知道多少钱才能买到。”
　　“想屁吃呢，这种东西钱怎么能买得到，按照书上的，这可是无价之宝。”
　　“虽然但是，还是好想要啊，主播可以帮我们问问，烛台是量产的吗？有出售的渠道吗？想买个回家辟邪。”
　　“就算烛台不卖，他们的教科书可以让大家看看吗？我愿意出钱！”
　　……
　　扫把星看了眼弹幕，硬着头皮，问道：“这个烛台，一定很珍贵吧。”
　　颜逸挠头，“应该是吧，这是我们第一次单独出任务，老师才把东西从仓库里拿出来，让我们带着的。”
　　赵小曙：“我们老师可疼我们了。”
　　颜逸嘿嘿笑，“对对，没错。”
　　扫把星不由问：“你们的那位老师，应该也是个很厉害的人吧。”
　　赵小曙捧着小脸，顿时化作迷妹，赶在颜逸之前开口：“那当然啦，我们老师又厉害，又漂亮，又温柔，真是世界上最好的老师啦！”
　　扫把星微笑：“看起来他一定很好，哎，你们学校到底是什么模式，怎么教书的啊？”
　　在接下来的一段路途中，烛台没有亮起，情况暂时安全，几个少年也不吝告诉主播关于学院的信息，而蹲在直播间看的观众们，纷纷跑到官网上，逛了一圈后，发现这个网站，居然没有任何报名和招生的信息。
　　于是他们纷纷挤进了新开的微博号上，在昆仑学院的号下留言：“什么时候招生啊大佬！”
　　本来籍籍无名只有几个关注的昆仑学院，瞬间就多了几千个关注。
　　扫把星笑眯眯地看着刷过的弹幕，突然，他注意到了一条弹幕飘过：“我去，主播你别过去，前面出事了，出大问题了！”
　　“怎么回事？”
　　“大家快去看暮色女巫的直播，菩萨像动了起来，好可怕！”
　　接着，他直播间的观众就在飞快减少，大家都跑到另外一个直播间焦急看播。扫把星发现新情况后，马上把事情告诉了几个看起来是大腿的少年。
　　赵小曙瞪圆眼睛，很不可置信地问：“你是说，还有人现在在火莲寺里？那个寺不是被封了吗？他们也是小偷？”
　　扫把星脸上有点热，不太好意思地说：“不……他们也是主播，过来探灵的，他们应该在我前面，早就进了庙里吧。”
　　话一说完，几个少年的表情就变了变。
　　颜逸：“众所周知，作死都是成群的。”
　　赵小曙叹了口气，“原来恐怖片诚不欺我，还真有抱团去送的啊。”
　　怀游扶了下眼镜，再次面无表情地表示：“我讨厌救自己作死的人。”
　　虽然情况危险又紧急，但几个少年的吐槽，还是获得大家的一致的认同。
　　“哈哈哈面瘫的眼镜小哥，已经两次说不想救作死的人了，吐槽意愿相当强烈！”
　　“确实哦，正经人谁跑过去闹鬼的寺里啊。”
　　“而且寺里还用封条给封住的，这群人非要自己爬进来，给别人造成麻烦。”
　　“挺烦这种的，自己作死，还要别人冒着生命危险去救他们，别人的命就不是命了嘛。”
　　……
　　扫把星很内疚，抱歉道：“对不起，我以为只是普通的探灵，真没想到会闹鬼，以后我绝对不作死了。”
　　怀游瞥了他一眼，冷哼一声，“随便你，别死在我眼前就行。”
　　赵小曙抿抿唇角，说：“你别这么说嘛，他们之前也不知道事情这么严重，还以为假的来着，我们还是先快点赶过去，免得有人受伤吧。”
　　******
　　秦奚丹还在火莲寺中寻找诡异源头，丝毫不知道自己的学院一夜之间爆火，安德烈也获得了护校神犬的外号。
　　寺庙地上落了一层枯叶，踩上去咔嚓作响，树枝结满蜘蛛网和灰尘。
　　那场大雨后，寺庙就一直被封条封住，没有人再来过这里。树叶在雨水中泡得腐烂，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臭的味道。
　　秦奚丹吸了口气，微微皱起眉，除了树叶草木腐烂的味道，寺庙的空气中还多了另外一种淡淡的臭味。
　　到现在，秦奚丹对这种气味已经非常熟悉了。她轻声叹了口气，这是一种肉腐烂的气味，准确来说，是尸臭味。
　　可是火莲寺总不会再有尸体吧？
　　除非有人再偷偷溜了进来。
　　秦奚丹嗅了几下，循着尸臭味，往臭气最为浓重的地方走。没走几步，她突然听见一声尖利的惨叫声。
　　她微微皱了皱眉，脚步一顿，看向了发出尖叫的方向。
　　似乎是那群作死主播在的位置。
　　金钱直播今天热度一下子就火了起来，登上了各个榜单和头条，【金钱直播恐怖】【火莲寺诡异事件】【主播鼠口逃生神犬大展神威】【昆仑学院招生】一下子就占据了所有的榜单。
　　而点开金钱直播，排名第一的就是暮色女巫。
　　暮色女巫是一位在通灵节目中出名的选手，后来从事直播，人气在灵异爱好者中一直相当不错。这次平台举办的通灵节目，她也是作为嘉宾被邀请来火莲寺的。
　　她确实有一些的超能力，天生阴阳眼，能够看见一些灵体。上山的路上，她特意看过，这儿很干净，没有一丝的恶鬼阴魂，所以才放心过来的。
　　”暮色，在想什么呢？”她的专属摄影师问道。
　　暮色摇了摇头，皱起眉，“总感觉有些不对劲。”
　　摄影师叫小雀，同样是个开朗爱笑的女孩子。她弯了弯眼睛，笑道：“没事啦，你之前不是看过吗？什么都没有。”
　　暮色：“……有点太干净了。”
　　“干净，干净不是好事吗？”
　　暮色女巫抿紧唇，表情有些严肃。干净是好事，可是太干净了，反而显得诡异起来。
　　她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这双能看见很多异常的眼睛里，映出的还是寻常的景象，没有任何恶灵的影子。她松了口气，搓搓双手，心想，也许真的是自己想多了吧。
　　主播们都等在一处偏殿里，看见暮色女巫过来，热情地朝她打招呼。
　　等大家互相做完自我介绍后，他们开始讨论这次寺庙中的情况。暮色本来想说，自己看不到什么东西，但看到其他人说得玄之又玄后，选择了默默闭嘴。
　　她反复搓手，心中的不安越来越重。
　　这时，主播灵玄师打开手机，翻看了两下，拉着暮色走出了摄像机的范围。他小声说：“怎么回事，一个没有什么名气的主播人气超过了我们，现在冲到首页上去了。”
　　暮色女巫：“啊？”
　　灵玄师：“他也是在直播火莲寺，但没和我们在一起，哎，要不我们整个活，把人气拉回来吧。”
　　为了观看人数和直播间人气，主播们最喜欢整活，试问谁不喜欢搞笑又有趣的灵魂呢？观众们知道这是节目效果，可还是看得津津有味。
　　暮色也整过活，闻言问：“怎么弄？”
　　灵玄师嘿嘿笑了笑，“你不是有阴阳眼嘛，等会你就说，自己看到了鬼就行，自由发挥自由发挥。”他拍拍暮色的肩膀，重新走到主播在的院落。
　　他轻咳一声，“我有一个提议。”
　　光线在黑暗的寺庙中乱晃，一张张脸被光线照得惨白。暮色掐紧掌心，喉咙像被什么东西掐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好像听见沉闷的脚步声。
　　脚步声和主播们嘈杂的声音杂糅在一起，汇成一种奇怪的韵律，像敲击的木鱼，又像古刹的钟声。被模糊变形的声音拉扯，她捂住额头，眼前的一切都开始变得扭曲，变成一根根扭曲的线条。
　　在扭曲变形里，灵玄师的声音传来：“我们在这里进行一场通灵比赛吧。”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11-23 23:48:31~2022-11-25 09:41: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慕容荒颜、小溪水、指间流沙 20瓶；快去学习！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3章 第 103 章
　　“不、不要……”
　　暮色动了动嘴唇, 一句话都说不出，声音好像压在喉咙里, 堵得发慌。
　　她注意到灵玄师的异常。
　　男人格外地兴奋, 嘴角夸张地上扬，手舞足蹈地说：“既然我们都有各自的本领，不如都用出来，以通神明啊。说不定这座寺庙, 现在还有什么东西在等着我们呢。”
　　暮色女巫感到不适。
　　一般来说, 他们口中的通灵, 是和残存的灵体做沟通。这些灵体都相当虚弱, 连鬼魂都算不上, 遇上也不会有更大的危险。所以，像她这种有点天赋能力的普通人, 才能够尝试与之通灵。
　　但是……神明？
　　谁说通灵是上通神明了？神明那个档次，她想都不敢想好嘛。
　　可是其他人似乎同样受到影响, 振奋地同意这样疯狂的举动。
　　暮色不知道这是主播们的节目效果, 还是因为他们无知而无畏。她只知道, 自己似乎被卷入了一个恐怖的漩涡里。
　　恐怖而无法脱身。
　　好在不只有她这样觉得, 她直播间的有些观众也感到不妙。
　　“我怎么觉得，那个男人有点格外亢奋呢。”
　　“是啊是啊, 很像疯狂的信徒，暮色暮色，要不我们别跟他在一起行动吧，他这样子，说是变态我也信。”
　　暮色突然注意到了一条弹幕。
　　“暮色暮色, 快点跑吧！我刚从扫把星的直播间跑过来的, 他看见了老鼠和尸体, 是真的遇到事了！这间寺庙真的有鬼，不，是比鬼更诡异的东西！”
　　暮色心中苦涩，她不是不想离开，是被无形的东西钉在了这里，根本无法动弹。
　　能够维持住精神清醒，不像其他主播一样，陷入诡异的亢奋中，就已经是她能做到的极限。
　　她把脖子上的城隍像握在掌心。
　　这是奶奶传下来的玉像，好几次救下了她的命。
　　主播们兴奋地讨论着：“我们去哪里通灵？”
　　“去大殿吧，有菩萨看着，说不定会更灵验呢。”
　　“走吧，大家一起走吧，嘻嘻，我们一起走呀。”
　　这种诡异的状态也吓到了观众。
　　“怎么回事，主播们突然跟着魔了一样。”
　　“妈也，我开始害怕了。”
　　“就算节目效果，也不用这么整活吧，感觉有点点不太舒服。”
　　……
　　灵玄师一把抓住暮色女巫的手，扭过头，朝她笑道：“怎么不走了呢？来呀，我们一起去通灵。”
　　暮色脚步僵硬，像一只提线木偶，跟着人群，慢慢来到了主殿的位置。
　　主殿厚重的大门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了，像一只大开的血口大嘴，在等候着他们自投罗网。
　　一尊镀金的菩萨像立在主殿中。
　　这是火莲寺供奉的正神，宝相端庄，高大威严。
　　主播们陆续进入殿内，只剩下暮色女巫一个人站在门口。高高的门槛横在她和其他人的中间，她抬起脸，金色的菩萨垂着眸，面上无悲无喜。
　　灵玄师回头，：“暮色，快进来吧。不是说好了吗？”
　　暮色女巫表情一怔。
　　她直播间里的观众看得急死了，隔着网络，他们没有受到太多的影响，辨认出情况的不对劲。蹲在暮色直播间的老粉，很多都是对灵异感兴趣，在直播间真的目睹过几次灵异事件。
　　他们都清楚，如果真的遇到灵体，还不会有什么事，可是稍微强一点的厉鬼恶灵，就远不是正常人能应付的东西。
　　庙里的黑暗让不祥在滋长，比以前直播时看见的恶灵更加危险。
　　老粉们连忙劝暮色：“不要去啊暮色，你忘记上次古堡里那个幽灵嘛！这座庙一看就不对劲。”
　　“完了，暮色看起来也很不对劲。”
　　“暮色暮色，快醒醒！清醒一点啊你。”
　　暮色女巫张了张唇，在寺庙中，闻见了某种腐臭的气息，淡淡的，飘在空气里。这是一种苍老而腐烂的味道，让她想起了自己奶奶去世时，棺材被褥上发出的那种淡淡的臭味。
　　她恍惚了一下。
　　回过神，神像变成自己慈眉善目的奶奶，站在昏暗的大殿朝自己招手。
　　暮色抬起脚，差点要踩进去时，突然听到山下一声狗叫。她像触电一样，猛地把脚缩了回去，顺手死死拉住了小雀。
　　灵玄师失望地看了她眼，说：“那你就站在这里吧。”
　　他转身冲到殿内，熟练地从旁边的香案上拿起一根香，插在布满灰尘的香炉里。
　　暮色不由疑惑起来，灵玄师以前来过这座庙里吗？为什么好像对庙里的布置这么熟悉？
　　灵玄师点燃香，带着其他主播，在香炉前拜了几拜，回头跟他们说，“菩萨见证，我们开始比赛吧，看谁能最虔诚，感动到神明，暮色就在外面，为我们做见证。”
　　他的话一落下，暮色就发现，自己一动也动不了，眼睛望着殿内，无法移开，好像要被迫充当见证人的身份。
　　她惊恐地瞪大眼睛，眼里几乎要滴出血。
　　不是说是通灵吗？怎么又变成讨菩萨欢心，她没听说过这群人是信徒啊！
　　灵玄师嘿嘿笑了起来，又拿起几根香，说：“神明最喜欢香火，我去给菩萨上香。”
　　说完，他拿香一插，香烛直接插进他的眼睛里，插爆眼珠，鲜血飚了出来，洒落在四处。
　　直播间的观众快要疯掉了。
　　恐怖片里也不敢拍得这么血腥啊！
　　男人的眼眶里密密麻麻地插满滴血的香，好像把自己当成一个香炉。他把头转过来，看着另外一个人，嘴角翘起扭曲的笑容，“该你了。”
　　“救命救命！这是特效吧，肯定是特效吧！”
　　“主播别整活了，你这搞得又恐怖又恶心，再这样我真的要取关了。”
　　“再这样你直播间都要没了，会被举报血腥暴力的，快停下来吧！”
　　“啊啊啊不会是真的吗？这个庙里真的有东西，太可怕了太可怕了，谁来救救他们。”
　　可惜他们隔着屏幕的焦急并没有什么用，接下来主播的动作一个比一个疯狂，有的发疯似的在地上磕头，把脑袋撞得头破血流，有的一头撞在了供桌的尖角，哀嚎着在地上翻滚哭喊，还有人举起火，准备把自己点燃。
　　场景诡异又恶心，血腥味在沉朽空气里漫开，但那种腐烂的臭味却越来越浓。
　　暮色眼睛充血，突然看见，本来端庄站在高台的神像，动了一下。它好像活了过来，大片的血肉都从它的身上长出来，血肉在恶心地蠕动着，像一个又一个凸起的脓包。
　　灵玄师双眼 插香滴血，跪了下来，对着神像悲声大喊：“救苦救难的菩萨啊，救苦救难的菩萨啊，快显显灵，救救我们这群迷途的人吧。”
　　“菩萨显灵，普度众生，菩萨显灵，救苦救难……”其他人也跟着凄厉地喊了起来，声音让人听得都毛骨悚然。
　　在一片血腥的疯狂嚎叫中，神明终于被取悦，翘起了嘴角。
　　“啊啊啊啊啊啊啊！”暮色捂住流血的眼睛，发出一声凄厉的嚎叫，不由自主地跟着跪在地上。
　　而让直播间观众更加恐怖的是，那尊巨大威严的神像，开始动了起来。它脸上的金箔大片大片地落了下来，露出里面粘稠的血肉。
　　所有蹲在直播间的人，都听见它身上发出的奇特的声音。
　　像是诵经声。
　　诵经声穿透各个直播间，传到了观众们的耳中，这一刻，他们无法再置身事发，而是同样被拉入无法言说的诡异中。
　　就在大家都绝望之际，突然看见，一个身形灵活的老太太从大殿门口冲了进来。她一把薅住暮色的头发，拍了拍她的脸。
　　秦奚丹：“喂，清醒一点！”
　　女人双眼流血，充耳不闻，陷入某种无序的疯狂中。
　　秦奚丹左右开弓，“嘿，姐妹，醒醒，醒醒！”
　　连拍好几下后，暮色终于从疯狂中回过神，茫然地看着眼前这个老太太，“婆婆？”
　　秦奚丹摸摸自己的脸，忽然有点尴尬，想起自己脸上沌神的面具还没取。殿门口的暮色女巫没有进去，状态还算好，但是里面的主播一个个都已经神志不清，非死既疯，看上去相当惨烈。
　　暮色被眼前的婆婆拍了两下后，身上的桎梏顿时消散，也能够走动了。
　　秦奚丹摆手，“快下山吧，别留在这里了。”
　　暮色用力点头。
　　她一转过脸，对上了摄影机的镜头。小雀还举着相机，尽职尽责地帮她直播。
　　暮色深吸一口气，拍在小雀的肩膀上，“别直播了，命重要！”
　　倒也不需要如此敬业！
　　而且因为其他主播进大殿的瞬间，直播就被迫中断，现在只有暮色一个直播间在直播火莲寺中诡异的景象，所以她现在直播间爆满。
　　小雀眨两下眼睛，也从诡异的情绪中回过神，不过她就算被影响在疯狂中，相机也很敬业地对着大殿，可谓是世上最强摄影师。
　　“果然，最强的永远是隐藏职业——摄影师！”
　　“那个婆婆好像就是叫扫把星快走的婆婆，她肯定是个高人，主播能不能把相机对着她，多拍拍婆婆怎么解决诡异事件的。”
　　也有还算冷静的人，说道：“拍什么拍，现在不该是赶紧跑吗？万一再出什么事呢，真当主播的命不是命了啊。”
　　小雀看见弹幕，下意识把相机转向殿内。
　　于是大家都看见，那个老婆婆，手脚麻利地从神像身上爬过去，矮身蹲在它血肉粘稠的脑袋上，伸手掏出个什么东西，笔直地插爆神像的眼球。
　　场面非常震撼。
　　观众只感到一阵头皮发麻。
　　“太帅了吧。”
　　“以人之力，比肩神明！”
　　“救苦救难的血腥暴力婆婆。”
　　……
　　秦奚丹脸上带着血，冷冰冰望过来，喝道：“还不快走！”
　　小雀和暮色就像收到某种不可违背的命令，转身疯狂逃窜。


第104章 第 104 章
　　秦奚丹呼出口气, 开始专心对付庙里的菩萨像。
　　神像怎么成精了呢？
　　她联想到之前看见的幻象，不由后背有些发凉, 如果真的掺和上神明, 那还是快点跑路吧。
　　随着她一钢笔扎爆神像眼珠，底下的主播们哀嚎得更加凄厉，浑身是血地在地上打滚。秦奚丹往底下看了眼，被他们恐怖的样子弄得头皮发麻。
　　她自问来这个世界这么久, 能直视恐惧了, 但看着正常人在恐怖下精神崩溃, 把香烛插进自己的眼睛里, 或者是举火自焚, 仿佛走火入魔现场，实在让人感到不适。
　　疯狂的、无序的、扭曲的、恐怖的真相, 关于神明的寓言……我们只是一群，挣扎的虫子……
　　秦奚丹脑袋嗡地一空, 从神像上栽倒, 她动作迅速, 半空中侧过身, 踩上神像的手臂，顺着手臂再次往上攀爬, 跳到了神像的肩膀上后，抓住它身上半敞的金衣，跳到另外一边，准备复制刚才的做法，用钢笔插爆它的眼睛。
　　但是当跳过去时, 她愣住了。
　　神像闭上了眼睛。
　　还真是个小聪明。
　　秦奚丹心中忍不住吐槽。
　　地上的主播们嚎叫声更加凄厉, 灵玄师抓住一把香, 塞进自己的眼睛、鼻孔、嘴巴、耳朵中，滴血的嘴里，不断地重复着“救苦救难、普度众生”，最后，他拿起点燃的香烛，猛地往自己大张的嘴巴一插。
　　鲜血飚了出来，溅在神圣的神殿。
　　菩萨像上的血肉蠕动得更加迅速，秦奚丹站立不稳，双脚已经陷入暗红粘稠的血肉中。她想要将腿拔·出·来，可身体好像站在流沙上一样，越挣扎越下陷得更加厉害。
　　她意识到，这个血肉菩萨像，想把自己给吞下去。
　　秦奚丹强迫自己镇定，不再挣扎，仍由身体缓慢地往下陷。底下的主播们效仿灵玄师，用各种惨烈的手段祭祀自身，每一个人祭祀完自己后，神像的力量就会变强一分。
　　它强行拉主播们，控制他们的精神，让它们变成自己的信徒，而主播还在开着直播，说不定还能通过直播去影响看直播的观众。
　　这场平台举办的活动，观众至少有十多万，如果真的被操纵，后果不堪设想。
　　秦奚丹仔细观察着血肉菩萨，聆听地上主播的哀嚎。
　　神明借信徒传达声音，普通人的身体难以承受古神的呓语，只能发出一串仿佛来自地狱的惨叫。
　　只过了半分钟，她的半边身体就已经陷入了血肉之中。她感觉有东西从肉里探出，尝试钻入她的皮肤里。
　　秦奚丹身体飞快往下陷，但她的脸上反而挂上了淡淡的微笑。
　　“我还以为真是什么神呢？虚张声势。”说话的功夫，她就快下坠到胸口，血肉上长出恶心的黏糊糊的触手，就快探到她的面前。
　　触手穿透女人胸膛的瞬间，她的身影猛地一空。
　　秦奚丹钻进隐世之镜中，从容从一面摄像机的镜头里走出来。殿内散落一地的摄像机和手机，可以让她自由穿梭，她在大殿里可以腾转挪移，反而是神像因为太过巨大，行动不太方便。
　　神像已经变成一个巨大的、血肉黏稠的怪物，再无一丝宝相端庄。
　　秦奚丹在近距离感受了下它的威压后，终于确定，它根本称不上神，甚至比不上窟中子。只是，也许这尊菩萨像受人香火供奉太多，长出一丝灵智，或者多了什么机缘，身上竟然有点腐朽陈旧的神的气息。
　　她感受到后脑的鬼面又开始蠢蠢欲动，喉咙里传开头发丝刮过的疼痛，努力把第二态给压制下去，按住脸上沌神的面具。
　　她准备使用面具的功能，变成窟中子，使用窟中子的神通来对付眼前的怪物。
　　下一秒，狂风大作，将殿内的经帛卷得高高飘起，香炉里的沉香在空中散开，灰白的雾气漫了开来。
　　黄衣道人脚踩着一头肉色的太岁，与神像齐高，畸形的脸颊长着蛇一般的鳞片。
　　血肉神像动作顿了下，似乎没有想到凭空变出个与自己一样的怪物出来。
　　秦奚丹不等他反应，扬了下手中的浮尘。
　　狂风如刀，朝血肉怪物卷了过去，在旋风中，一块块腐臭的肉块飞了出来，溅在墙上、地上，庄严的穹顶上，原来圣洁无比的神所，现在只有一片的血腥与污秽。
　　沌神的面具使用时间结束，秦奚丹落在地上，变成自己本来的样子。她喝了几滴蜂蜜水，稳定下情况后，往前方望去。
　　刚才高大的怪物，现在只剩一地的血肉，血肉在以极快的速度在腐烂，整座大殿充斥着臭不可闻的气味。
　　她捂住鼻子，在烂肉中翻找半天，找到了一块肉色的、半透明状、形如鹅卵的东西。
　　肉舍利。
　　秦奚丹对火莲寺做过调查，马上就想到了，传说中的三宝，供奉在寺内的肉舍利、骨舍利和发舍利。
　　据说这是三千多年前，一位高僧仙逝后，火化留下的遗物，也有一种说法，说这是那位菩萨升入极乐时，肉身化作的至宝。
　　但时间过得太久，连带当年风头正盛的教派也逐渐微末，救苦救难的菩萨，变成了牵线搭桥的月老，火莲寺的名头只剩下一个姻缘灵。
　　这位神明或许已经陨落很久了，只剩下三个舍利，还有一丝残存的神性。火莲寺的覆灭，也许意味着它失去最后一个虔诚的信徒，所以它才这么癫狂，彻底化作邪“神”，在毁灭前最后疯狂一次。
　　奥，已经不能称之为神了。
　　秦奚丹看着眼前的腐臭烂肉，心中生起一种没来由的悲悯。
　　连古神都能沦落至此，谁又能不败于时间？但反过来又想，一个死了几千年的神，也能对人造成这么大的影响，可见这些东西和普通人的差距。
　　她摩挲肉舍利，心中闪过一个念头，神明掌握不同的权柄，如果有掌控时间的神，是否可以永不陨落？
　　不过，除了所谓的【无所不能】的无上之主外，她好像没有在其他的教派里听过关于时间的神明。
　　秦奚丹翻找出肉舍利后，又在肉里翻找，找出一颗骨舍利。
　　她皱起眉，感到有一丝奇怪。
　　按理来说，还应该有一枚发舍利的，到哪里去了？逃了？还是被主播带走了？
　　想着，她将目光投入殿内，看了眼躺在地上，横七竖八生死不知的主播们，轻轻叹了口气。来到这个世界后，她感觉自己冷漠了很多，从前看见尸体和受伤的人，能难过好长一段时间，而现在，她只是轻叹一声，就能转身离开。
　　秦奚丹发现鬼域已经消失，拨通了电话，喊救护车上来。
　　虽然看这群人的样子，也许已经用不着救护车。
　　作祟的三枚舍利都已经平息，可是还有一枚舍利不在她这，难道还有谁也在山上？
　　秦奚丹想到了自己的几个学生，又摇了摇头，那几个少年身上只带着圣光烛台，防御性点满，但想要制服作祟的舍利……靠他们几张符咒，还是不够的。
　　她揉了揉眉心，走向了大殿外。
　　秦奚丹直接下山，在山道上，与几个人不期而遇。
　　她认出熟悉的身影，下意识按住脸，却发现沌神的面具已经进入cd中，不能再幻化成其他人了。
　　真是可惜。
　　眼尖的少年看见她，顿时高兴地打起招呼：“嘿，老师！”
　　秦奚丹还不知道他们在直播，给自己学院带来了什么样的名气，淡定地点了下头。她的大半截身体在血肉菩萨像里滚了一趟，身上全是黏糊糊的血，削弱了脸带来的无害性，一眼看过去，乍唬人的。
　　至少扫把星举着摄像机，愣在了那里，不敢靠近。
　　直播间的观众看见她后，也很吃惊：“老师这就把庙里的诡异给解决了？好厉害！看来学院真的有点东西在里面的！”
　　“看老师身上全是血，刚刚肯定打得非常激烈，看起来在这个学院无论当老师还是当学生，都挺有职业风险的。”
　　还有乐子人怂恿主播：“扫把星，这你不给老师磕个头捐个款，简直对不起他们的救命之恩，是不是？”
　　“是啊是啊，主播快磕给头，我要看！说不定老师心情一好，就收你为徒了。”
　　“只有我注意到，老师怪好看的嘛。”
　　扫把星咽了口口水，紧盯着在昏暗中走过来的女人。她身上的血滴答往下面落，让少年们紧张地问来问去。
　　秦奚丹让他们不用担心，“我没受伤，受伤的是其他东西。”
　　徐雪晴拿出漆黑的发舍利，“老师，我们在路上弄到了这个！”
　　秦奚丹挑了下眉，没想到真的是他们取得了发舍利。她接过第三枚发舍利，放在单独的盒子里，让三枚舍利隔开。
　　几个人嘁嘁喳喳，把大概发生的事情描述了一遍。
　　秦奚丹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安德烈，她的狗这么强？
　　好吧，狗子自从吃了安德烈先生的残魂后，就发生了某种变异，影子上出现一顶绅士的帽子，后来她有事没事，又总给它喂一些厉鬼恶灵，把安德烈养得膘肥体壮。
　　也许它因此，真的具有了某种能力。
　　学生们对安德烈的表现非常满意，“安德烈好厉害，一下子就把大老鼠咬死了！”
　　秦奚丹笑笑，低头，摸了摸狗子的脑袋。
　　安德烈肉眼可见，高兴得快飞起来，围着她转来转去。
　　赵小曙一脸崇拜地说：“老师你肯定知道了我们遇到的事，派安德烈来保护我们，原来老师还能未卜先知。”
　　秦奚丹：不，并没有，我真的想让你们遛狗。
　　她注意到还有一个人呆呆地愣在那儿，看向了山道上的主播，朝他点了下头。
　　主播啪地一下，就跪了下来，朝她磕了一个响头。
　　秦奚丹一怔。
　　怎么这么礼貌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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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第 105 章
　　“大师！”
　　扫把星认真磕三个头, 感谢大师的救命之恩，“大师, 收我为徒吧！”
　　秦奚丹扶住额头, 看向几个少年。
　　颜逸高兴地说：“拜入我老师门下，你就要喊我大师兄了。”
　　扫把星：“大师兄大师兄。”
　　颜逸：“大师兄掐指一算，你是个可造之材。”
　　“真的吗？”
　　“大师兄从不说谎！”
　　“谢谢大师兄，师兄真好。”
　　这一幕太有戏剧效果, 直播间观众看得哈哈大笑, 一个个打赏个不停。
　　“我也给漂亮姐姐磕个头, 可以一起来学习吗？”
　　“强烈要求学院官网开通报名按钮。”
　　“不是, 你们都没注意到嘛, 最开始劝退主播的是一位拾荒的老婆婆，怎么一眨眼, 从庙里走下来的就变成了漂亮姐姐？”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庙里又不止一个人, 就算是一个人……人家返老还童, 也很正常的, 是吧！”
　　……
　　秦奚丹往后退了几步, 招呼他先起来，倒也不用行此大礼。学院的招生方针, 还没有整好，最开始是没有什么规矩，谁都能进来，为她赚一些积分和经验，而现在, 学院逐渐开始步入正轨, 面向大众招生, 应该也有相应的要求。
　　“最近的话，”她想了想，在直播间观众们期待中，语气温和地说：“我们暂时不招人。”
　　师资力量不太够，最近学院要和治安局方面合作，给一线的治安官教授术法。
　　这件事秦奚丹觉得是大事。
　　以后黑暗诡异与日俱增，普通人或许可以躲在家里，不去触发诡异，可作为市民守护者的治安官们，接到求助必须要出警，面对恐怖的诡异们。
　　他们虽被冠以“守护者”的称号，但其实，也没有三头六臂，也是血肉之躯。
　　如果想要应付黑暗纪元，最先应该被武装起来的，就是这群守护者们。
　　扫把星失望地叹口气，直播间的观众们也有点失望，但都表示能理解。毕竟，这么一座神奇的修仙学院，肯定和普通的学校不相同，像他们这样的普通人，没有资格进去学习，也是正常的。
　　但还是有一点点失落。
　　只有一点点啦。
　　秦奚丹注意到他的手机，“哎，你还在直播吗？”
　　扫把星点头，“老师想和我们观众说几句吗？”
　　秦奚丹笑了笑，凑近了镜头。
　　雪白秀美的脸从昏暗中靠近，温柔的眉眼含着笑意，一下子就戳中了观众们的心。
　　“我凑，怎么刚才没注意到，小姐姐这么好看！”
　　“原来修仙学院招生是要看颜值的，我现在去整容来来得及吗？”
　　“啊啊啊老师真的好美，我的眼泪怎么从嘴边留下来了。”
　　……
　　秦奚丹微微笑着，和大家说，虽然暂时学院不对外招生，但她可以每天开网课，免费教学一堂课时，至于公开课具体的开放时间和内容，希望大家先关注一下学院的公共号。
　　大家一下子就振奋起来了。
　　“真的吗？我们也可以学的吗？”
　　“学费是多少，不会真的是免费的叭，那也太不好意思了。”
　　“对不起，今天早上我还嘲笑过那个号，狠狠打脸了现在，自罚一包辣条作为惩罚。”
　　……
　　秦奚丹扫了眼弹幕，心中莞尔，笑道：“以后大家都是要学的。”
　　说不定还会跟现在的数理化一样，边哭边学呢。
　　“好耶好耶！”弹幕里欢呼的大家，几年后再想起今天，一掐大腿，直呼自己天真，被校长那张人畜无害的漂亮脸蛋给骗了，然后继续哭着学习，边哭边学，边学边考。
　　不过现在，观众们还没有意识到这句话蕴含的信息量。
　　秦奚丹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脸色微变，按紧了口袋里的钢笔。其他人还没有听见脚步声，依旧在轻松地聊天，没有注意到，秦奚丹依旧微微侧过身，看向远方的黑暗。
　　摄像头记录下她细微的变化。
　　她的表情绷紧，眼睛微微眯起，露出野兽狩猎时一样，冰冷的眼神。但当看见来人时，她脸上的紧绷消失，手随意插入兜里，嘴角微微翘着，重新转了过来。
　　没多久，暮色女巫带着摄影师小雀跑了过来。
　　她们紧张地尖叫一声，在看清他们是人后，才松了口气。
　　扫把星认识暮色这个大主播，热情地打招呼：“暮色，暮色你也过来了啊，观众们大家看看，这是谁过来了。”
　　有很多观众都是从暮色直播间跑过来了，听见他这句话，忍不住发了一串句号。
　　“。。。。。。暮色不仅过来了，经历的事情还比你的恐怖多了。少年，你算是主播里最幸运的一批了，感谢血腥暴力老婆婆吧。”
　　扫把星挠头，有些茫然不解：“啊哈，你们在说什么啊？我都遇见大老鼠差点没命了，还有什么能比这更恐怖。而且血腥暴力婆婆是谁？不会是那位拾荒的婆婆吧，她明明很和蔼可亲啊。”
　　“23333确实很核蔼可亲。”
　　暮色女巫警惕地问：“你怎么知道我？”
　　扫把星笑了起来，“我也是主播啊，我叫扫把星，只是个不出名的小主播。”
　　“你就是榜一的扫把星？”
　　扫把星一愣，“啥？我什么时候榜一了？”
　　暮色和小雀对视一眼，总算放下防备，和他说：“不要往上面走了，上面发生了很可怕的事情，我们也是被一位婆婆救了，才侥幸逃到了这里。”
　　“哎，难道我们遇见的是同一个婆婆？”
　　学生则是好奇地看向秦奚丹，“老师，什么婆婆，这上面还有高人吗，我们可以看看吗？”
　　秦奚丹轻咳一声，转移话题，“走吧，回去了，你们的作业呢，交给我看看。”
　　几个人开始返回学校，另外两个主播不敢再独自走路，非要跟着他们回昆仑学院，在这里住一晚。
　　秦奚丹没必要拦着他们，但也没有时间招待他们。她让颜逸带着主播去宿舍休息，主播还在兴奋地拿着相机拍来拍去，就算光线昏暗照出来效果不好，直播间十几万观众看得依旧津津有味。
　　“这里是安全的，等到明天早上，你们再走吧。”
　　暮色犹豫一下，问道：“请问，其他的主播他们还……还活着吗？”
　　秦奚丹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你觉得呢？”
　　暮色的脸苍白如纸。
　　秦奚丹：“以后不要作死了，作死，真的是会死的。”
　　两个主播后怕地点头，把这句话刻进脑子里，直播间的其他观众后脊一阵发凉，也同样意识到，世界上真的有难以解释的诡异，正常人躲都躲不及，而作死的“小天才”们主动往上面撞，是真的会死人，还会连累别人一起死的。
　　灵玄师他们的悲惨经历，相当于给大家无声地上了一堂安全知识普及课，让他们意识到黑暗的可怕。
　　秦奚丹看两个主播失魂落魄，安慰道：“不过也别太怕，我们也可以拥有对抗黑暗的力量，总之，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交代几句，她转身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这时，徐雪晴也把调查笔记补充完善，将第一次的“作业”交上来，站在一边紧张地等待着老师批阅。
　　秦奚丹朝她笑笑，翻开这本调查笔记。
　　学生已经调查完两个被诡异影响的人，一个是甘树渺，还有一个是刘石根。
　　她先打开甘树渺的那页调查笔记。
　　求助人：甘树渺。
　　年龄：16
　　身份：绝扈市六中高二学生。
　　求助人自述经历：
　　火莲寺出事的那天晚上，我就感觉不太好，突然天空下了大雨，幸好教育局早就通知学校停课，我们都待在家里，后来果然发洪水了……
　　不好意思，跑题了。
　　出事以后，我总在半夜惊醒，感觉黑暗里有什么东西在看着自己，在窗户后面，有什么东西在看着我。后来我就明白了，我的窗户，正对着寺庙啊。
　　爸妈总说是我学习压力太大了，可根本不是这样，真的有脏东西，你们会信我，会信我的对吗？
　　（安抚了一段时间后，求助者平静下来，开始陈述后面一段时间的经历）。
　　夜里，我能听见有人敲窗户的声音，就在外面，窗户发出“咚、咚、咚”的声音，一开始我以为是风声，或者是鸟子在撞窗户，但我没有打开，不敢打开。
　　后来我就开始做噩梦了，梦里能听见有人在哭，我觉得，应该是那群阴魂不散的僧人吧。他们一定是含冤死的，想要有人帮他们报仇，电视剧不总这样演的嘛。你们会帮他们报仇吗？
　　（怀游回：“不会，我们没那么好心。”）
　　好吧……
　　那个梦越来越频繁，听见那样的哭声后，我也会有一种很难过很难过的心情。不知道怎么形容，反正，就有种我只是蜉蝣，是一只马上就要死亡的虫子，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的那种沧桑的感觉。
　　我和同小区的朋友交流一下，发现不只是我有这种情况，我表妹也总听见一些哭声。不过大部分大人们，反而什么都没感觉到，还总说我们压力大出现幻觉。
　　再后来，就是我和你们投稿说的事情了，是真的出现了，差点让我死了的可怕的东西。你们真的有办法吗？可以解决这件事吗？
　　……
　　应对方法：
　　在求助人卧室窗户上贴张雷符，介于求助人出现梦魇和幻觉，另申请经费给她开了一副清心散。（求助人主动要求再买两副，以及购入三张雷符）。
　　现象判断：
　　这次的诡异具有致幻性、群体性，污染源初步判定是在火莲寺，接下来我们决定去火莲寺搜查污染源。
　　刘石根的那页调查笔记也差不太多。
　　秦奚丹微微翘起嘴角，心想，他们还推销了一把学院的符咒，真是群商业天才。不过甘树渺梦中哭泣的那位，应该不是遇害的僧人，而是那位陨落千年，迎来最后毁灭的古老神明。
　　她以前听说过，人类会遭遇两次死亡，一次是身体的死亡，而另一次，死于被所有人遗忘。
　　这位神明也许同样如此。
　　说真的，她都不太记得这位古神的名字，好像叫什么……大难菩萨？
　　秦奚丹出神了几秒，直到被咚咚的敲门声唤醒。
　　颜逸推门进来，“老师，我把他们送到了宿舍。”
　　赵小曙不满地说：“你应该等老师说请进再进来。”
　　颜逸：“瞎讲究什么呢？老师，我们算不算完成了任务？”
　　秦奚丹笑着点点头，“做得不错。”
　　少年们脸上都露出高兴的神色。
　　颜逸又问：“那有什么奖励没有？”
　　秦奚丹一怔，“做作业还想要奖励？送你一个一百分？”
　　“好哇好哇！”
　　秦奚丹翘起嘴角，笑了笑，说：“说吧，你想要什么奖励？”
　　颜逸挠了挠头，“那我也没想好，我就想老师夸夸我们呗。”
　　怀游无情吐槽：“全程被狗带飞，你也好意思要奖励。”
　　颜逸瞪大眼睛，“什么叫被狗带飞，这能叫被狗带飞吗？对我们狗哥放尊重点，人家是护校神犬！”
　　秦奚丹转动两下钢笔，说：“这次你们做得很好，已经能够独当一面，去保护别人了。老师很开心。”
　　几个孩子听见夸奖，脸微微泛红，忍不住勾起嘴角。连最内敛的怀游，也推了推眼镜，不好意思地看向其他地方。
　　徐雪晴问：“老师，这次作祟的是什么呀？那几颗舍利？”
　　秦奚丹点头，轻叹一口气，“准确来说，是一抹不甘心完全死去的意识。那三枚舍利我会送到执火人总部，三个这样的东西，应该能换取挺多的积分和奖励，可以兑换术法、法器、丹药之类的东西，你们大概想要什么？我去和他们说一声。”
　　“法器！”颜逸大声说：“我的扫把虽然也很好，但威力太小了，不够看。有没有那种适合我的法器啊？”
　　秦奚丹：“我有空去问问。”
　　其他人也各自选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秦奚丹一一点头。
　　她力量微弱，但也想尽力去满足学生们的愿望。
　　徐雪晴双手交握，看了眼她，有些迟疑地问：“老师，我还有一个请求，如果你不同意，直接拒绝我就好了。”
　　“什么请求？”
　　徐雪晴抿了抿唇角，轻声说：“是这样的，我每个月都有一笔零花钱，还有爸妈为我准备了一部分东西，准备在我成年那天送给我。”她握紧双手，语气紧张，“我能把钱拿过来，投资我们学校吗？”
　　秦奚丹：“啊？”
　　徐雪晴连忙解释：“我没有别的意思，不是想用钱来玷污您。”
　　秦奚丹不知道他们对自己的误会是怎么来的，按了下眉心，“这……”
　　徐雪晴马上低头，“老师不愿意的话就算了吧。”
　　秦奚丹：？？？
　　我没有说不愿意啊！和钱有关的事情，能叫玷污吗，是我的穷鬼属性玷污了闪亮的金钱？再说少女你怎么回事，送个钱怎么送出了这么卑微的样子，不应该腰杆直起来说我养你嘛。
　　她的心里疯狂吐槽，用尽所有的力气，维持自己为人师表的样子，笑着说：“你一个月多少零花钱呀？还是留着自己花吧，学校这边其实也还能支撑。”
　　以后每个月执火人都会拨过来一些经费，加上她自己的工资凑合凑合，最主要的是，还有一个花起钱来毫不手软的沈承安做后盾，暂时不用担心资金的问题。
　　徐雪晴：“一百多万吧，平时我没怎么找他们要。”
　　秦奚丹倒吸一口凉气，“我擦——”
　　徐雪晴好奇地问：“老师你说什么？”
　　秦奚丹揉揉自己嘴角，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挺好的。我最近有个想法，学校这边其实暂时不需要资金，但你可以投资一个很新的东西，说不定还能给你带来不低的收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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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第 106 章
　　秦奚丹想要制作的, 是一个阴气探测仪。
　　有了阴气探测仪，普通人至少可以早点察觉到危险, 及时做出反应。她也相信, 这种仪器肯定会大卖，很受欢迎，市场极大。
　　阴气测量仪暂时还没有开发出来，不过她和明夷依旧有了一点头绪, 估计用不了多少时间, 就能初步制作出来。
　　到时候怎么将产品推广, 让产品变得物美价廉, 能让每个人都能拥有, 就需要和企业进行合作。
　　她这几个学生，一个个都家财万贯的, 而且品性又好，不用担心会成为吊路灯的黑心资本家, 倒是可以考虑合作。
　　不过她也只是想想, 真正的拍板, 还需要院长和国家考量后再同意。
　　秦奚丹大概说了一下自己的想法, “以后我们会生产更多的在黑暗纪元中使用的产品，阴气测量仪只是最开始的一种。”
　　几个人听得眼睛发亮。
　　工具的作用远比大多数人想象中要更加强大, 过去人类借工具对抗自然，而未来，说不定也能用工具去战胜黑暗。
　　“那、那我有个设想，”颜逸期待地说：“符咒驱鬼也太慢了，准头也不行, 我可以期待一下拿把加特林突突突突突吗？”
　　秦奚丹莞尔, “可以考虑。”
　　怀游摸了摸自己的眼镜, 问：“那可以制造特殊的眼镜，戴上以后可以直接分辨鬼和人，以及对面到底是属于普通灵体还是厉鬼吗？”
　　秦奚丹摸了摸下巴，“这样嘛，倒是一个挺好的思路。”
　　赵小曙举手，“老师，那可以制作丹药口味的薯片，啊不是，薯片口味的丹药吗？那些什么丹，味道也太差劲了！”
　　秦奚丹被她逗得弯了弯嘴角，“也不是不行。”
　　几个少年兴致勃勃地提意见，而可靠的徐雪晴同学，已经在思考怎么建立自己的商业帝国了。
　　秦奚丹敲敲桌子，“行了，你们今天累了，先回去好好休息，睡一觉吧，明天还要继续上课呢。”她眨了眨眼睛，“明天迎接新的同学哦。”
　　“什么同学？那两个主播吗？”
　　秦奚丹摇摇头，笑着说：“也算是我们的老熟人了。”
　　******
　　早上八点。
　　两辆治安车停在了昆仑学院门口。
　　苗年从治安车里走出来，仰头看着昆仑学院的招牌，挠了挠头，“是在这里培训？黄队，你还没说，我们要培训个什么啊？怎么上面突然发命令，要我们来这个学校学习，不会是要学文化课吧，还是什么新的特种兵训练？”
　　黄正摇头，“你这小子，嘴巴一开就合不上了是吧，都到门口了，进去不就知道了？”
　　苗年：“哎呀，我这不是好奇嘛，你说我这都多少年没进过学校了，还要再学习啊？”
　　几个学生打扮的少年偏头看了他们一眼，背着书包走入了学校门口。
　　苗年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觉得这和自己心中的特种兵大作战有点不相同，怎么学校里还有这种小孩子模样的学生呢？
　　不会吧不会吧。
　　他不会真的要和一群小朋友一起学习吧？学啥，数理化还是历史文化？
　　苗年回忆起读书的时候被学习支配的恐惧，下意识就想打个寒颤，那也太可怕吧。
　　他往后退了一步，“嘿嘿，黄队，我还有事，我先告辞了，你帮我去报个到，回头我请你吃饭。”
　　黄正虎目瞪大，大声喝道：“还敢逃课，给我回来!”
　　苗年身形灵活，扭头就跑，结果没跑几步，他听见身后的学院里传来了几声尖叫，接着是喊“救命”的声音。
　　“救命啊救命啊！”
　　“谁来救救我们啊！”
　　呼救的声音稚嫩，似乎是刚进去的学生在求助。
　　苗年脸色一变，身体反应比脑子转动得更快，眨眼就冲入了学院里。其他几个治安官也飞快跑入学院，听见求救声就冲过去相助，早就刻入他们的本能。
　　他们冲向那几个学生，快要靠近的时候，四周突然升起雪白的雾气，呜哇的婴儿啼哭声在浓雾中响起。
　　只是一晃神，学生的身影就消失不见。
　　苗年对雾气中喝道：“什么东西？”
　　“哇哇哇——”
　　婴儿的啼哭声越来越大，地面也开始震动，接着，几个人瞪大眼睛，看见了自己生平中从未设想过的一幕。
　　一个巨大的、浑身青紫的婴儿，从雾气中爬了出来。
　　它的脖子上缠着根血红的脐带，脐带另一头伸向翻滚的雾气。
　　“哇哇哇——”
　　婴儿似乎受了莫大的委屈，在哇哇啼哭。
　　要是以前，苗年看见一个婴儿独自在哭啼，肯定会上去做个鬼脸逗逗他。但是现在，他脸色苍白，双腿有点发软，仰头望着比自己还要高大的鬼婴，喃喃：“这**是什么玩意？”
　　苗年下意识往腰边掏枪。
　　然后他悲伤地发现，这次上面是让他们过来学习的，不准他们佩戴枪支。谁能想到，一个学校里会弄出这种玩意啊！
　　发自本能的恐惧在心中滋生，看着那个恐怖的怪物离自己越来越近，苗年下意识想往后退。
　　这时，浓雾里又传来少年的求救声。
　　他咬了咬牙，克服心里的恐惧，往前冲了过去。其他几个治安官也跟着冲向求救声发出的方向，可到了地方一看，依旧没有少年人的身影。
　　而这时，鬼婴依旧离他们很近了。
　　青紫的面孔穿透浓雾，出现在他们的眼前。它呜哇大哭，血红色的液体大颗大颗从眼角流下，张开的大嘴里，尖锐的獠牙清晰可见。
　　苗年热血上涌，脑中一片空白，骂了声国骂，“什么玩意，老子跟你拼了！”
　　他往前冲了两步，冲到鬼婴面前，鬼婴低下头，哇哇的哭声戛然而止。
　　苗年仰头，与它漆黑无光的眼珠子对视三秒，很有骨气地扭头就跑，并且招呼还愣住的同事，“快跑啊快跑啊，你们不会真的觉得我们能和这玩意打吧！”
　　“治安官哥哥，”一个少女怯生生的声音在雾气中传来，“我在这里。”
　　苗年和其他人飞快地跑了进去，这次总算是看见人了。
　　站在雾气里的，是一个穿着制服，看起来十五六岁的女孩。她蹙起眉头，表情惊慌，眼角还挂着泪珠，招手道：“这里好像是安全的。”
　　他们跟着少女，跑到了旁边的一栋建筑里，惊魂不定地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少女摇头，“我也不太清楚，突然就钻出来了那个东西，好可怕！”
　　苗年有些疑惑，又觉得这孩子眼熟，问道：“你就在学校里，不知道发生什么事？”
　　少女小脸低了低，轻声说：“啊……我、我叫黄芽芽。那个，我好像是听过闹鬼的鬼故事，听说这里是有鬼的，嗯……”
　　苗年盯着她的脸，“你为什么要躲避我的目光？你在想什么？说是闹鬼，所以到底是什么鬼故事？”
　　他一连串的质问砸下来，黄芽芽害怕地瑟缩一下，突然一掐掌心，转身跑到建筑内部。
　　苗年边追边喊：“快点过来，她指定有鬼！”
　　侯曼妮在后面喊：“你别这么冲动，万一人家真的是鬼呢？”
　　他们冲到了一间空荡的房间里。
　　房间门口悬着个八卦镜，屋内到处都贴满了黄符，墙壁上挂着一把铜钱剑。
　　苗年四处张望，没有在房间里看见女孩的身影。
　　他打了个寒战，心想，刚才遇到的少女，不会也是鬼吧？她故意把他们带到这边来干什么，难道是有什么目的，想把他们一锅端了？
　　地面一阵摇晃。
　　哇哇的婴儿啼哭就在门外，那种令人胆寒的恐怖气息透过门板传了过来。
　　“砰、砰、砰。”
　　外面的怪物似乎在砸门，薄薄的门板，很快就要被它撞烂。
　　苗年环顾一周，有点头疼，这间房里没有窗户，也就是说，他们唯一一条出路就是门，但门外蹲着个可怕的鬼婴。
　　侯曼妮冷静下来，仔细想了想，说：“这么一扇门，按理应该拦不住它，为什么它不进来？”
　　苗年头都大了，“我又不是鬼，我怎么知道它为啥不进来？不过说不定等会我们变成了鬼，就知道为什么了！”
　　侯曼妮眼睛一亮，“是门口的八卦镜，你玩过游戏没，在恐怖游戏里，总是会给我们留一间安全屋，最开始的女鬼应该也是指引npc，故意把我们引到安全屋里，免得我们一开始就被Boss杀了。”
　　苗年：“啊？”
　　怎么她这么一分析，突然觉得情况没这么危急了，跟在打游戏一样。
　　侯曼妮看着四周的符咒和墙壁的铜钱剑，“这些东西，应该也是留给我们的‘道具’，让我们能制服外面的恶鬼。”
　　苗年：“啊？”
　　同事们：“啊？”
　　他们都一脸茫然地看着侯曼妮。要打破自己几十年来世界观，承认世界上有鬼，还要面对外面的诡异鬼婴，已经让他们头脑发蒙了。而分析现在的情况，马上做出相应的反应，也只有侯曼妮天天被亲妈的唯心实用主义熏陶，人又聪明胆大，才能这么快反应出来。
　　侯曼妮走到墙壁，纵身往上一跳，拿下了挂着的铜钱剑。铜钱剑是用红绳绑起来的，舞动的时候，剑身微微颤抖。
　　侯曼妮发挥自己武术冠军的水平，手腕转动，转出一个漂亮的剑花。她看向几个人，“喂，你们别愣着，把地上的符咒都捡捡，等会出门，把那个boss给灭了。”
　　苗年：“姐，你是真的狠啊。”
　　他们几个人就乖乖在地上捡符咒，捡了一大堆后，一人分几张，紧紧攥在手里。在符咒旁边，还有一张黄纸，上面记载了铜钱剑和符咒使用时要念的口诀。
　　“还真是安全屋，新手教程啊？这算使用说明书？”
　　生怕他们不懂，使用说明书写得相当详尽。
　　苗年和几个同时凑在一起，低头看黄纸上的口诀，也许是外面的鬼影在哐哐哐撞墙，情况紧急，生死一线，他们拼尽全力，咬着牙把口诀给记住了。
　　“救命救命！”
　　门外又响起了求救声。
　　但门口还有鬼婴在蹲着。
　　侯曼妮把铜钱剑一转，“同志们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侯曼妮指挥道：“小年，你出去的时候，顺手把那个八卦镜给跳起来掀了，行不走空，我们要薅完新手村的道具再走！”
　　苗年：“得咧！”
　　黄正跟在后面，一边摸鱼划水，一边笑眯眯地看着他们小年轻往前冲。
　　侯曼妮一脚把门踢开，铜钱剑一甩，荡开冲过来的脐带，为其他人开了一条路。之后几个人紧随其后，拿着符咒冲了过去。
　　苗年走在最后，跳起来把八卦镜摘了，往怀里一揣，“走走走，东西都到手了，快走！”
　　鬼婴：“哇哇哇——”
　　苗年有种错觉，他们这是在被鬼追杀吧，怎么搞出了偷家欺负鬼的错觉？
　　等鬼婴再来，十几张符咒一股脑抛了出去，砸到它的脸上，把它砸得哭得更厉害。苗年发现可以用道具对付恶鬼后，突然不想跑了，拿着八卦镜把鬼婴照得疯狂摇头。
　　“你有本事哭，你有本事再来和爷斗啊！”苗年朝侯曼妮喊：“姐，我们一起把这个鬼给劈了吧，免得它再来祸害别人！”
　　鬼婴哭得更大声了，“呜哇哇——”
　　浓雾中的“救命”声及时响起，把年轻人的注意力吸引到了另外一边，鬼婴及时撤退，才保住一条鬼命。
　　苗年侯曼妮跑到喊救命的地方。
　　除了黄芽芽后，还有几个熟悉的面孔。颜逸扯着嗓子喊：“救命！救命！”
　　赵小曙推了他一把，“别喊了，人都到了。”
　　侯曼妮握住铜钱剑，指向他们，“你们是人还是鬼，给个解释先？”
　　颜逸举起手，“当然是人了，你见过我这么英俊潇洒的鬼嘛，”他看向身后，高兴地招了招手，“老师，老师快来解释一下。”
　　鬼婴那恐怖的哭声从身后传来。
　　侯曼妮紧张地把铜钱剑转了过去，指向浓雾。乳白的雾气逐渐消散，在雾气中，一个女人纤长窈窕的身影慢慢走近。
　　看清来人后，几个治安官微微睁大眼睛。
　　侯曼妮：“小丹？”
　　苗年：“卧槽，姐！”
　　秦奚丹怀里抱着鬼婴，笑道：“恭喜你们，入学考试完成得不错。”
　　“啊？啊？啊？”
　　治安官们十脸茫然，还是侯曼妮最先反应过来，“所以我们来这里，要学的新东西，是要降妖除魔？”
　　秦奚丹：“差不多吧。”
　　苗年扯了扯嘴角，“那还真的是，很新的东西，呵呵。”
　　秦奚丹怀里的鬼婴又哇哇哭了出来，揪住她的衣领，哭得喘不过气。她低头摸摸鬼婴青紫的大脑袋，柔声说：“你们表现很好，都把它给吓住了。”
　　颜逸忍不住插嘴，“那都是老师你只让鬼婴挨打，不许它还手啦。”
　　苗年：……突然觉得鬼婴好委屈。
　　秦奚丹莞尔：“只是让它发挥自己的作用罢了，不然我养它干嘛呀？”
　　苗年心中吐槽：“这什么剥削家的言论，难怪能和老大成为好朋友！”
　　秦奚丹摸摸鬼婴的脸颊，在她的抚摸下，鬼婴哭声渐小，变成她怀里一个婴儿形状的玉色木雕。而弥漫在学校中的浓雾也因此消散，明亮的阳光照了下来，驱散了四周的阴冷。
　　几个人仰头望着太阳，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他们的世界观从被打碎，再被重塑，只用了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要是一小时前谁要和他们说世界上有鬼，他们肯定会苦口婆心地劝说要相信科学。
　　但是现在……
　　去tm的科学，要相信玄学！
　　这也是秦奚丹安排一场入门考试的原因了。如果直接和他们说，世界上有鬼，学院的存在，就是教他们对付鬼怪，这群年轻的治安官说不定会当场把学院当成“违法诈骗”给封了。
　　而进行一场考试，模拟了以后可能会面临的情况，未来鬼怪猖獗，他们很有可能要为了救人，直接面对恶鬼，这个时候，学院的存在就有了必要。
　　这场开学考试也很有效果。
　　现在治安官们已经开始期待后续的课程了。
　　******
　　等结束一天的补课，秦奚丹伸了个懒腰，和苗年他们告别。
　　苗年：“姐，啥时候开始下一节课啊？”
　　秦奚丹笑笑：“看你们局里安排喽，记得今天开学考试的内容要保密，别泄露了，不然就没法给你同事惊喜了。”
　　苗年连忙点头，“当然！我可以受到惊吓，我的同事必须拥有‘惊喜’，哈哈哈，让他们感受一下，什么tm的叫做惊喜！”
　　秦奚丹提醒：“对了，你可以跟进一下网课，公开课的时间，我们会在昆仑学院这个号上公布，你去大眼仔或者其他什么平台里关注一下就行。”
　　苗年掏出手机，点开了大眼仔，突然被首页上的【昆仑学院沸】给吸引住的目光。他打开了榜单，随便点开了首页里一个视频。
　　视频里，穿着血衣的女人微微偏头，漂亮的眼睛眯起，露出鹰隼一样狩猎的神情。
　　后面评论里全是一串的“姐姐好飒”“姐姐娶我”“为姐姐弯成蚊香”。
　　苗年认了好几次，抬眼看了看面前秀美文雅的人，“姐，这是你吧？”
　　秦奚丹凑过去一看，“好像是我哎。”
　　苗年兴奋地说：“姐，你火了！”
　　秦奚丹还没有打开过社交媒体，听他这么说，就掏出了手机。昨晚火莲寺的直播突然出圈爆火，“昆仑学院”突然冲上了热搜，与此而来的还有很多的讨论。
　　“血腥暴力婆婆”、“大难菩萨”因此成为热门词条。
　　秦奚丹靠颜值也突然蹿上了热搜。
　　她扶了下额头，有点苦恼，幸好暂时没有记者堵在学校门口，影响正常的教学。她抿了下嘴角，心想，昨夜发生的事情，在公众之间掀起一定的讨论度。
　　大家开始接受“世界上有鬼”，“人可以战胜诡异的存在”，以及“不要作死，有事向官方求助”这一系列观点，这已经是一个好的开始了。
　　下班后，秦奚丹窝在自己的办公室，开始继续和明夷整理阴气探测仪的创意。学生们组成小队，自发在城市里巡逻。
　　最近章南露回到鹿生城出差，另外两个大爷婆婆年纪又太大，于是秦奚丹作为唯二的年轻人，被迫接下了代队长的活。
　　幸好她现在不是独自一个人。
　　学生们正是最有活力的时候，也有独当一面的能力，听见能像治安官一样，在城市中巡逻，帮助被诡异影响的人，一下课就高兴地跑出去当“黑暗治安官”了。
　　秦奚丹捧着杯热茶，走进办公室，看见办公桌前坐着的人，嘴角微微翘起，露出了淡淡笑容。
　　明夷抬头，喊了声她的名字，把图纸推到她面前，“小丹你看，阴气测量仪按理来说是可以制作的，最简单的一个道理，检测到黑暗的能量，然后量化成数值，再变成数字反应到仪器上。”
　　秦奚丹坐在她的身边，认真看图纸，边说：“我之前有想过，其实最简单的办法，就是让大家带个温度枪。闹鬼的地方，温度比其他地方要更低一点，平时避开就行，不过这样有点粗糙，不太科学。”
　　说完她被自己逗笑了。
　　好吧，她们现在在做的事情，和科学没有半毛线关系。
　　科学式玄学？
　　秦奚丹嘴角弯了弯，放下图纸，转头看向明夷。
　　石膏像还是原来那样，轮廓深邃，脸色惨白。
　　秦奚丹望着这张脸，总是不由自主地想到顾时谦。
　　最近她没有再收到因斯传来的消息，带着隐修院飞上天空的天使飞入大海中，就消失不见，也没有听到它归顺教皇，飞到因斯。
　　人们给她起了一个新的名字，叫圣院天使。
　　倒是南洲近些时候斗争不断，很多殖民地都发起了反抗因斯的起义。起义大部分都被严厉镇压下去，也有些小地方，穷苦到连因斯都懒得管，暂时获得了“成功”。
　　但按照南洲混乱的历史，这样的“成功”，很快就会被扼杀。
　　腐烂的黑泥里，是无法开出美丽的花朵的。
　　有人不让他们开花。
　　秦奚丹有理由怀疑，南洲那一系列的内乱，或许就跟堕落天使有关，毕竟那个男人，走到哪里，就会乱到哪里。但好消息就是，他最近在南洲，不会再来芦国捣乱了。
　　她晃了晃神，回神时对上明夷关切的目光。
　　石膏像瞳孔苍白，可秦奚丹莫名从她的眼里读出了“关心”的情绪。
　　秦奚丹弯弯眉眼，问：“最近感觉怎么样？”
　　明夷：“挺好的。这里住得很舒服。”
　　秦奚丹扶额，“当仓管都舒服嘛。”
　　说着，她心里有点点内疚，让龙女或者天使分身守仓库，总有种ssr卡当仓管的感觉，不过平时没用的时候石膏像放着也是放着，也是要丢仓库的。
　　她喝口热茶，问：“诅咒还好吗？”
　　明夷点头，“没有再加剧，圣天使被圣院天使取代，而新生出来的圣院天使，可能不是很强，我感觉诅咒好了很多。”
　　秦奚丹松口气，“那就好，哎，明夷你这次变身多久了？”
　　“三十分钟。”
　　“那还有一个半小时，走！我们一起出去玩玩！”秦奚丹拉着那只苍白僵硬的手，往门口走。明夷来绝扈市这么久，一直窝在昆仑学院小小的学校里，让她怪愧疚的。
　　尤其是在鹿生城里，温芸和她说过，明夷过去大部分时间被困在潮湿黑暗的寒潭洞穴里，没有经历过正常的人生。所以她决定，以后要多带明夷出去玩玩！
　　也不能总把人关在学校让她搞研究，显得自己跟章南露一样，像个周扒皮。
　　明夷有点踌躇，“可是，万一时间到了，我必须要回龙石中……”
　　秦奚丹回头，眼睛亮亮的，笑着说：“那我就把你扛回来呗！”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11-30 00:13:45~2022-11-30 23:52: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濯清 20瓶；青蘅、栗咪酱 10瓶；雪 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7章 第 107 章
　　秦奚丹准备带明夷去的地方是郊外。
　　昆仑学院就靠近郊区, 如果去市中心，可能时间上会来不及。而且, 她偷偷问了芸叔好多关于明夷的事情, 知道她喜欢幽静胜过热闹。
　　明夷对于去哪无所谓，安静地坐在副驾驶座。
　　秦奚丹帮她把安全带系上，然后喊了声安德烈。安德烈马上坐到了后座上，舒展开的身体几乎占据整个后座。
　　“安德烈好像越来越大了。”秦奚丹瞥了眼, 忍不住说：“田园犬也能长这么大吗？”
　　明夷：“……是你给它喂得太多了。”
　　秦奚丹笑笑, “嘿嘿, 有嘛？”
　　明夷道：“安德烈也半步踏上了修行, 从前的修炼者豢养灵兽, 和你用的也是差不多的方式，日后发生在它身上的变化会越来越多。”
　　秦奚丹好奇地问：“那它会修炼到什么程度？会越来越强吗？”
　　明夷点头, “它会陪伴你成长。”
　　秦奚丹莞尔，“我想要它成为独当一面的狗子！”
　　她抽空去考了个驾照, 借了阿婆的粉红小车来开开。一打开音乐, 激情四射的电音哒哒哒蹦出来。
　　秦奚丹跟着轻晃, 心想, 毕阿婆真是潮流。
　　在一路的哒哒哒电音里，粉红小车飞快开到了城郊。这里有一片莲池, 碧绿莲叶卷着粉白的莲花，无穷无尽。
　　秦奚丹停下车，偏头看明夷的表情。
　　然而她就发现，明夷根本没有表情。
　　毕竟，人不能从石膏像上发现表情的变化。
　　明夷久久凝视着荷花, 没有说话, 直到后座安德烈汪汪叫起来, 才回过神。
　　秦奚丹扭头道：“明夷，你想下去看看吗？”
　　明夷：“嗯。”
　　安德烈早就迫不及待，爪爪搭在把手上，一下子就把车门给打开，跳到车下等他们下来。
　　就算知道这是只修行狗，秦奚丹还是被它秀得头皮发麻，尤其是看到安德烈优雅地一只爪爪搭在门上，把车门合上的时候。
　　秦奚丹给安德烈带牵引绳的时候，忍不住想，安德烈都这么聪明了，会不会觉得给它戴项圈和牵引绳是不尊重它狗权的行为，由此感到愤怒悲伤。
　　她低头与安德烈对视。
　　安德烈的眼睛黝黑湿润，眸子里是不加掩饰的热烈忠诚，对视三秒后，它兴奋地嗷呜一声，抬头狂蹭秦奚丹的脸。
　　秦奚丹放心了。
　　看来安德烈还没有衍生出那样危险的想法。
　　她牵住安德烈，和明夷一起在荷塘边散步。明夷不喜欢说话，于是秦奚丹就充当那个叭叭叭的角色。
　　“现在有荷花，等过段时间，就能闻见桂花香了，到冬天，我们可以一起去看千树梨花，这是绝扈市有名的一个景点。”秦奚丹看着娉婷荷花，轻声说：“还有好多东西可以看呢。”
　　这世界上的种种美景，每次看见，还是会生出一种美好的感觉。
　　阳光、花香、天空中舒展的白云……
　　所有的一切，都是很美好的，生活在其中，也会觉得很幸福。
　　温暖的荷风迎面而来，两侧莲叶被吹得如波浪翻滚。秦奚丹翘起嘴角，心中被莫大的幸福盈满，回想穿越过来的经历，如梦一般。
　　她其实并不坚强，也没有过于出众的特质，支撑着她在黑暗诡异的世界坚持下来的，大概是喜欢这些随处可见的小美好吧，阳光雨露，美食鲜花……就算刚经历完可怕的诡异，被温暖的阳光一照，还是会由衷地开心起来。
　　秦奚丹心想，能活在这个世界上，真的是太好了。
　　明夷偏头，看着她，她秀丽的眉眼弯了弯，身后是接天荷叶，映日荷花。
　　“能够成为你的朋友，”明夷沉默几秒，才轻声继续说：“也是一件很好的事呢。”
　　******
　　她们走了一会，看见一个曲折的小桥，连着荷塘中心的亭子。
　　秦奚丹和安德烈高兴地蹦蹦跳跳跑了上去，明夷沉稳地跟在后面。
　　在小亭子里坐了一会，又有几个人游客走了过来。
　　明夷怕吓到他们，有些紧张地把脸转向一边。
　　来的是三男两女，开车来荷塘避暑。
　　他们谈笑着走过来，看见亭子里有人后，本来没有放在心上，这里是一个景区，绝扈市的市民平时没事会来这边玩。只是坐在这儿的两人长相惹眼，他们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秦奚丹也没放在心里，自顾自看花摸狗。
　　直到有人拿出手机，对着她又多看了几眼。
　　火莲寺的事冲上热搜后，很多人都参与到这件事的讨论中，那个捕捉到秦奚丹细微表情的视频也瞬间出圈。
　　毕竟，谁都喜欢美丽的容颜。
　　华汀汀也是在视频下嗷嗷叫直呼“为姐姐弯成蚊香”中的一位复制党。她打开手机，舔舔视频中血衣女人飒爽美丽的颜，在察觉到危险的瞬间，女人眯起眼睛，像一只狩猎中的鹰隼，致命又帅气，连带屏幕外的人，也不由屏住呼吸，心跳加快，仿佛被狩猎者盯上。
　　可是仔细看，她的五官还是非常柔和精致的。
　　华汀汀刷过视频，又打量小亭子里的人，忍不住小声对同伴说：“哎，看见没有，那个人好像是昨天视频里的大师哎？”
　　“大师，什么大师？”
　　华汀汀把视频点开给他们看。
　　虽然小亭里坐的美女看上去秀丽温婉，无害而没有一丝攻击性，而视频中的血衣大佬一看就杀气腾腾，简直把“我是高人”写在脸上，但是仔细看，她们的五官一模一样。
　　“我去，好像真的是一个人哎。”、
　　“大佬也会来旅游吗？”
　　“说不定这里又闹鬼，大佬过来降妖捉鬼的。”
　　他们刻意压低了声音，但修炼者的五感比其他人要敏感，很轻松就能听见。秦奚丹和明夷对视一眼，无奈地笑了笑，看来这次踏青要提前结束了。
　　一个年轻人高声说：“什么大佬不大佬，我看昨天的直播，肯定是故弄玄虚，那个平台自己瞎搞的。”
　　华汀汀白了男人一眼，“全持！你声音小点！”
　　万一让大佬听见，得罪了大佬呢？
　　全持这个人她是知道的，喜欢通过特立独行来表现自己，说好听点富有辩论精神，说难听点，就是个活的杠精。
　　他大喇喇地说：“怎么了？你是知道我的，我最喜欢打架，看我过去揭穿她的面目，说不定还能火一把！”
　　然而他的话全部都落入秦奚丹的耳中。
　　秦奚丹摇头，现在她倒不至于跟几个大学生较劲，反正不管他们承不承认，不远的未来，终究会被诡异与黑暗笼罩。
　　她拉着明夷戴着手套的手，准备一起离开，把这里让给游客。
　　全持看了她旁边的“男人”一眼。这人身材清瘦高挺，比他高一个脑袋，全身上下都被衣服裹得严严实实，手上戴着黑色手套，脸上戴着墨镜和口罩，没有露出一点肌肤。
　　“哼，”他对比自己高的男人向来没什么好感，大声说：“骗子都见不得人，过街老鼠一样。”
　　秦奚丹脚步一顿。
　　华汀汀拿后肘狠狠撞了下全持，忍不住小声骂：“别说了别说了！”
　　全持：“就你们小女生才信那些东西，一看就是特效做的、故意剪辑出来炒热度的，一个个没什么见识，才把这些东西捧成什么跟什么一样。”
　　华汀汀：“你个傻x！”
　　秦奚丹看了眼他，本来想说什么，明夷伸手，在她手背按了按。
　　她抿抿唇角，心想，好吧，在明夷的面前，还是当个大度的好人算了。
　　然而没想到明夷主动走到了全持的面前，声音嘶哑地说：“你眉心有黑气，今天会有祸事发生。”
　　全持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气得揪住明夷的衣领，大声说：“我揭穿了你们的面目，恼羞成怒，开始诅咒了是不是？以为小爷怕你？戴口罩是吧，不敢见人是吧，让我看看你的真面目。”
　　秦奚丹在旁边，扶了扶额头，也没有阻拦。
　　有人乐于给自己添加心理阴影，她觉得没啥阻拦的必要。
　　口罩被大力扯下，一张毫无血色的惨白面孔露出在众人的面前。
　　全持身体像变成了石头一样，僵住了，还维持着扯口罩的姿势，眼睛紧紧地盯着惨白惨白的下颌。
　　其他人离得远，还以为青年肤色本来就这么白，只有全持，能清楚地感受到，手掌下的触感僵硬冰冷，根本不是人能有的体征。
　　明夷抬手，握住他的手腕，“下来。”
　　全持手上一阵剧痛，好像被什么老虎钳夹住一样，根本挣脱不开。好在古怪的男人很快松开手，按在墨镜下，稍稍把墨镜往下移。
　　于是他就看见，墨镜之下，是一双灰白的眼睛。
　　死气沉沉的眼睛紧紧盯着他，令人毛骨悚然。
　　“啊啊啊鬼啊！！！”男人往后连退好几步，脸色惨白地大声喊：“鬼！闹鬼了！！！”
　　秦奚丹揉了揉眉心，温声对愣住的其他几个人说：“你们看，我同伴早就提醒过他，今天要小心一点了，可是他，偏~是~不~听~呢~”
　　全持跌坐在地上，吓得神志不清，精神恍惚。
　　秦奚丹拉了把明夷，“我们走吧？”
　　明夷没有说话，僵硬得像一个人偶。
　　秦奚丹在她眼前挥了挥手，突然意识到什么，心里哦豁一声，把石膏雕像扛到了肩头。
　　几个游客的表情已经呆滞了。
　　秦奚丹友好地和他们告别，“再见啦！”
　　“啊啊啊鬼啊！！！”
　　她扛起石膏像，在尖叫声中，坦然地离开了小亭，心中默默感谢系统的馈赠，让她体力不止好了一点半点，扛着比自己还高的石膏像，居然觉得还行。
　　一天的休闲时光很快就过去，经过这么一出，网上词条的实时里又多了几条目击者信誓旦旦的见闻——“我作证，大佬是真的大佬，就是有点怪，大白天扛着人体雕像出来看荷花。雕像还能说话行动，怪厉害的。”
　　“等等，正常人谁扛着人体雕像出去啊？”
　　“是什么人体雕像啊？是穿了衣服的雕像，还是没有穿衣服的雕像啊？”
　　“高人的爱好果然与众不同！”
　　……
　　秦奚丹在网上翻了翻，有些哑然失笑，她放下手机，喝了口浓茶，继续低头整理手里的事情。
　　除了阴气测量仪外，她还想把昆仑学院的校训和校规想出来。
　　昆仑学院其实还不算正式开学，很多东西都需要完善。
　　秦奚丹挠了挠脑袋，扫眼搜索引擎上搜到的一堆学校寄语、校长谈话，看得头都大了。
　　可恶，回到以前被作文支配的恐惧。
　　她长长呼出口气，打开网页准备摸摸鱼，结果注意力被网页新闻里一个红头发的女人吸引。那是个很典型的南德拉洲人，有头红火的头发，肤色也泛着红，好像火中的精灵。
　　女人看起来年纪已经不小了，碧绿色的眼睛却闪闪发光，看向了屏幕外。
　　秦奚丹与她对视好一会，才点开新闻。
　　女人是南洲新宣布独立的某个小国的领导人。
　　看到这个身份，秦奚丹为她叹了口气，南洲可不是什么好地方，每天死人是家常便饭。女人绿色的眼睛像绿宝石一样璨璨发光，有种吸引她的，勃勃的生命力。她心中默默祝福这位漂亮的南洲姐姐，希望下次见到女人的照片，不是某场政变被刺杀的新闻上。
　　“咚咚咚。”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
　　秦奚丹看向门口，说：“请进。”
　　走进来的是赵小曙。
　　“老师，我们门口好多记者。”少女蹙着眉，苦恼地说道：“是不是扫把星他们把我们的位置告诉别人了，那些记者都快把门都堵上了，我是可以遁地进来，不过还没学会遁地术的同学，现在只能被堵在门口了。”
　　秦奚丹笑笑，“那就放几天假吧。”
　　“不行！”赵小曙坚决地说：“不能放假！”
　　她央求地看着秦奚丹，“老师，我们想学习嘛~那些人堵在门口总不是事，对我们的生命安全造成了威胁！”
　　秦奚丹眉毛一扬，“哦？怎么上升到这么严重了？”
　　赵小曙：“我没撒谎，您出去看看吧，有几个半吊子想跟着我遁地，结果遁到一半，他们卡住了……”
　　几个少年半边身体陷入混凝土里，有的露出灰扑扑的脑袋，有的露出大半截身体，还有的更惨，倒立着遁进去的，上半身到了土里，只剩下两条腿还在外面扑腾扑腾。
　　看上去像活埋的凶案现场。
　　秦奚丹走过去，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画面，“凶案现场”旁边，还有很多记者在啪啪一通拍照。
　　秦奚丹扫了眼那两条扑腾扑腾的腿，扶住额头，有点不想上去认他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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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第 108 章
　　救命！
　　那两条扑腾的腿, 绝对不可能是她的学生。
　　秦奚丹犹豫着，要不要上去解围的时候, 记者和学生们的对话传到了她的耳中。
　　“你好, ”一个举着话筒的小姐姐问：“我是新芦娱乐的记者，请问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埋进土里是贵校独特的学习法门吗？”
　　有个老实孩子想说实话，直言自己是遁地失败, 说：“不, 我们只是……”
　　还没说完, 另外一个少年高声道：“当然、当然是的！这叫吸地气, 吸阳光雨露。”
　　记者震惊了。
　　这也太神奇了。
　　秦奚丹捂住脸, 更加坚定地不想过去认人了。但她没有走，站在原地, 想听听他们多能侃。
　　只露出个脑袋的少年她是记得的，叫汤子行, 有头惹眼的黄发, 是颜逸的好朋友, 也跟颜逸一样, 有一通好口才。
　　汤子行虽然大半个身体都陷进土里，但只要嘴巴没有被封印, 他就是人群中最靓的崽。
　　“你们一幅幅那么吃惊的样子干什么，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你们看看那些树，大树、老树，为什么树能长那么大, 活那么久啊？”
　　新芦娱乐记者看着他们, 回答：“因为树也埋在了土里？”
　　“没错！小姐姐长得好看, 人也这么聪明~真适合来当我的学姐。”汤子行一边胡说八道，一边积极给学院拉人，“让我们来一起，投入到修仙的大业中去吧！”
　　“呃……”
　　有些记者听他的话，有些跃跃欲试，“埋到土里，真的能更加健康长寿吗？”
　　汤子行义正严词地点头，“当然，我——哎，校长！”
　　秦奚丹最后还是走了出来。
　　再不过来，她的学生就开始传播伪玄学了。
　　记者们纷纷望过来，目光无比热切，“你好，我是每日晨报的记者，请问你是昆仑学院的校长吗？”
　　“您好，我是星山悬疑杂志的专栏记者，昨天晚上金钱直播上发生的事情，请问您有什么解释呢？这个世界真实有鬼吗？还是一切只是你们和平台联手炒作的剧情？”
　　“你好，我是太太经的记者，请问……”
　　一瞬间，记者们热情提问，问题一个接一个抛出来，让秦奚丹不知先回答谁。她看了眼被困住的几个学生，现在记者围城一堵人墙，横在她和学生们之间。
　　汤子行：“老师，救救我们！”
　　秦奚丹深吸口气，按了按眉心，说：“可以让一让吗？我的学生被困住了。”
　　但是记者们一个接一个挤上来，完全不给她过去的机会。
　　秦奚丹轻叹一声，往前踏出一步。
　　她的身影顿时消失在众人的面前，再出现时，已经是在记者们的身后。
　　记者们集体宕机，本来大家还是愿意相信，那晚的直播只是平台和学校集体整的一个活，但是这、这、这……这手瞬移是怎么回事？
　　是他们忘记眨眼睛了吗？
　　记者们面面相觑，还没反应过来。
　　秦奚丹垂眸，无奈地看着几个学生，尤其点名批评汤子行。再怎么样，也不能用学院的名头去传播伪玄学，这和以前那些招摇撞骗的骗子有什么区别？
　　汤子行真诚道歉：“老师我错了，快把我们放出来吧，你看崔栗，这小子脑袋栽土里都半个小时了，还不知道是死是活呢。”
　　崔栗就是那位，倒立着栽进土里，只剩下一双腿在外面的神奇人物。
　　他为了证明自己还活着，双腿弯起，摆了个o的姿势，然后一条腿支着，一条腿弯曲，又摆出个“K”的姿势。
　　虽然这个世界和原来的世界截然不同，但一些简单的词汇，还是拥有相同的语义，比如说“OK”。
　　秦奚丹被他逗笑了。
　　很好，看起来很有精神。
　　汤子行：“老师，我人美心善的老师，救救救！”
　　秦奚丹轻叹一声，把几个人给救了出来。一离开土，少年们就蹦跶起来，释放自己身上的活力。
　　记者们这才回过神，一转身，又涌到秦奚丹的面前，疯狂提问。
　　“请问你刚才是怎么瞬移到另外一边的，这也是一种修行的术法吗？”
　　“贵校对外开放吗？我可以学……我的意思是，大家可以学习吗？”
　　“贵校的学费多少，怎么进入学院？”
　　……
　　很明显，他们的问题已经从直播是不是整活，变成了该怎么进入学院了。
　　夏天的阳光炽热，照在这群敬业的人身上，他们挤在一起，汗流浃背，看起来十分辛苦。
　　秦奚丹微笑着招待大家进学校里面。
　　记者们有点惊讶，也有点感动，作为一些不入流的娱乐小报记者，他们永远都不被看重，人厌狗嫌的，这还是第一次有人体恤他们的辛苦。
　　他们好奇地左右张望，打量这座独一无二的修仙学院。
　　与想象中不同，学院没有浮岛和仙山，看外表，只是一座干净宽敞的学校。
　　有记者认了出来，问：“这好像是沈氏集团建的一家学校，老师，昆仑学院是沈家投资的吗？”
　　秦奚丹弯起嘴角，笑了笑，打开门，“到了，请进。”
　　会议室里开着空调，凉气驱散盛夏的炎热。
　　记者们在太阳下晒了这么久，一进入空调房里，仿佛来到天堂。
　　之后秦奚丹又从冰箱里拿出饮料，亲自接待他们，把他们都弄得不好意思起来。
　　但记者们还记得自己的工作，入座以后，就开始积极提问。
　　“请问——”
　　秦奚丹将手指放在唇边，朝他们微笑，“嘘。”
　　她的话语似乎有某种魔力，会议室里马上就安静了下来。
　　秦奚丹发现，【混沌校长】的职业，对现实也很有帮助。以前要是遇见这种事，她可能还会焦头烂额来应付记者，而现在，有校长自带威严加成，记者们都愿意安静听她说话。
　　她弯了弯嘴角，声音依旧是轻轻柔柔的，“谢谢大家对我们学院的关心，今天大家也辛苦啦，在这里休息一下就回去吧。关于学院的事情，以后我们会公布的。”
　　一个记者抢问：“以后是什么时候，请问——”
　　秦奚丹打断他，平静而不容反驳地说：“所以，不要再问了。”
　　那个人瞬间哑声。
　　按照平时，这句话根本不能让身经百战的小报记者们停止发问，他们准备了一连串刁钻的问题，凑在一起能够把当事人问得仿佛身上被剥了层皮。而秦奚丹这种，看起来温柔柔弱好说话的美人，是最容易被薅的对象。
　　可是，她只是轻轻说了句话，大家居然真的没有一个人再发问了。
　　秦奚丹微微笑起来，“请大家在这里休息啦，我还有点事，先离开了，大家可以尽情参观学院，但不要打扰我们的正常教学和学习活动。”
　　她用【令行禁止】的技能，给记者们颁布了自己订下来的规则。
　　记者们只是普通人，无法冲破她订下的规则，也许他们会有点疑惑，为什么大家都没有再追问问题。但他们想不出缘由，只会归结于“校长人太好，让他们不太好意思拒绝她的提议”。
　　秦奚丹招待完记者，就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她站在明净的窗前，垂下眼睛，看底下的人在学院里参观。
　　世界的真相，已经逐步向公众揭露了，未来会怎么样呢？
　　秦奚丹抿了下唇角，想到了远在鹿生城的章南露。
　　******
　　希望孤儿院里，院长手里拿着一个老式的搪瓷杯，里面装着一杯浓茶。这是他的老习惯了，茶叶泡开能泡半杯，茶水极浓，颜色棕红纯正。
　　“飞扬，要不要喝点茶？”
　　简飞扬连忙摇头，“我才不喝，你的茶比药还难喝。”
　　院长哈哈笑了起来，笑声爽朗。
　　他喝了一大口苦茶，说道：“最近我听说啊，小丹在一个平台直播里出了风头，打了个广告，不少人都知道昆仑学院了。”
　　简飞扬瞪大眼睛，惊讶道：“小丹看起来那么低调，还会主动去打广告啊！”
　　章南露反驳：“她没有说，是她一个学生提到的学院。”
　　简飞扬更吃惊了，“你还去看了那场直播啊？哥，你平时不像是会看直播的人啊？”
　　章南露轻咳一声，目光移到了院中的秋千上。
　　院长露出了然的笑容，“哎，你就别问了，年轻嘛……小丹是个很好的孩子，我还收到她发过来的一个创意，叫做阴气探测仪，我觉得挺可行的。”
　　“阴气探测仪？”简飞扬注意力很快就转移，“为什么要造这个，我们都能看见阴气啊。”
　　院长叹气，“又不是给你制作的。南露，你觉得呢？”
　　章南露点了下头，回答道：“很有用。”
　　说完三个字，他就不说话了。
　　院长又沉沉叹了口气，开始格外怀念秦奚丹了。如果秦奚丹在这，会很耐心地说出自己的想法与提议，完全用不着他开口。
　　女儿才是贴心小棉袄，儿子是什么糟心玩意。
　　他忍不住在心里吐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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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第 109 章
　　“普通民众不能在一开始就掌握术法, 也有些老人小孩，没有那么多的精力和条件去学习, 需要一些仪器的辅助, 来帮助他们快速识别危险，让他们知道，什么地方是安全的，什么地方是危险的。因此, 工具也很重要。”
　　在过去的黑暗纪元中, 无法适应黑暗的人, 会迅速被淘汰。老人和小孩死得最多, 在那个时代, 没有人会在意弱者的生命。
　　黑暗纪元就是黑暗版的弱肉强食时代，丛林法则在其中展现得淋漓尽致。
　　但今时不同往日, 在今天，没有任何一个人的生命, 应该被牺牲。
　　简飞扬这下明白过来, 若有所思地说：“那怎么才能造出来？这应该挺有技术难度的吧。”
　　“难点是感应到阴气的特殊材料。其他倒还好, ”章南露想着, 问道：“我记得以前书上提过，古时候方士修炼, 会用一种奇怪的石头。”
　　简飞扬：“不会是小说里写的灵石吧？还真有那玩意啊？”
　　院长笑道：“你别说，还真有，升龙山脉特产一种红色的石头……”
　　话没说完，简飞扬连忙打断：“这个我知道我知道，但那不是宝石嘛, 他们喊山之心, 又叫做血红心脏, 说是山神的心脏，很多人都喜欢买来当装饰，还挺贵。”
　　“升龙山脉是一个矿场，这也是它的重要所在，过去炼器办法的产能肯定无法满足所有人的需要，以后我们如果想发展产业，需要山脉里的能源，”院长脸色沉沉，喝了口浓茶，继续说道：“谢家那边还要继续谈，他们的要求是，我们可以进山脉，但是，必须要帮拿回被因斯夺走的那个东西。”
　　章南露点头，“我去查。”
　　简飞扬瞪大眼睛，夸张地说：“不是吧哥，你打算去因斯？就你这黑头发黑眼睛的，过去很容易被发现吧？”
　　院长抬手，“不急，先不用去那边，你去南洲。”
　　“南洲？”
　　“堕落天使应该在南洲或者附近的海域，你可以去那几个动乱的小国去看看。”
　　每次堕落天使出现，都伴随着战乱和暴动，不是在搞事情，就是在搞事情的路上。
　　章南露：“好的，”他想了几秒，问道：“院长，我应该还有很多贡献没有兑换，可以去仓库看看吗？”
　　执火人内部有一些流传下来的宝物和古籍，还有这些年各地执火人上交的污染物。
　　和秦奚丹带回学校的污染物不同，存放在天机阁里的宝物，每一件都威力非凡，价值连城，无非常珍贵，存放在特定的仓库里，只有特殊的情况才能取用。
　　章南露积攒下一大笔贡献，但从来没有动过。
　　简飞扬：“哥，你咋突然变了？以前你不是从来不看天机阁一眼嘛。”
　　章南露垂下眼皮，俊美的面上一丝波澜都没有，低声说：“只是看看。”
　　简飞扬挠头，“也对，堕落天使那小子够危险的，阴招一个接一个。”
　　院长想到什么，忽然说：“小丹交上来一件东西，刚收录进天机阁。”
　　“哈？”简飞扬吃惊地倒吸一口凉气，“这才几天啊，她怎么又遇到事了！”
　　这到底是什么体质啊？？？
　　“是什么东西？”
　　院长：“藏在火莲寺的三枚佛骨舍利，古神已死，最后的信徒也在上次神堕日的事里被杀死了，所以才引发祂最后的挣扎吧。”说着，他不自觉地叹了口气，双手捧着搪瓷杯，目光沉沉地望向前方，“连古神都害怕被人忘记……”
　　简飞扬听得有些凌乱，“等等，老头，之前我们不是测验过火莲寺吗，就一文娱场所，还能出真货啊？不是，他们拜的那个什么大难菩萨，”他眨眨眼，犹豫着问：“……是真的啊？”
　　“什么老头，没大没小的，”院长骂了他一句，说道：“先回屋做饭，边做边聊。”
　　三个人做饭也就凑合凑合。简飞扬负责洗菜切菜，章南露掌厨做饭，算是孤儿院中养出的手艺了。
　　简飞扬边洗菜边说：“说起来我以前还想当个厨师呢，哎，院长，继续说呀，火莲寺拜的那个，要是真的神，怎么会由着那座寺被屠呢？要是城隍庙有人敢这么闹事，怕不是会被城隍老爷下凡给灭了。”
　　院长点了根烟，慢慢说：“你还记得，昌宗时那场轰轰烈烈的灭佛运动吗？”
　　简飞扬：“昌宗？哪个昌宗，”他讪讪一笑，“我历史学得不好，你知道的呀，哥，你来说，上学时你不是学霸嘛。”
　　章南露垂着眉眼，手里刀光雪亮，头也不抬地说：“好几个朝代前了，乱世，昌宗灭佛崇玄，毁坏佛经，砸掉了很多的寺庙，坑杀无数僧人，一直到现在都有影响。洗一下胡萝卜和西红柿。”
　　“我不喜欢吃胡萝卜！”简飞扬拿了四个西红柿放在水下冲洗，“所以说，那个时代的时候，古神就已经陨落？神也会死的啊？”
　　院长叹气：“所以让你多读书，历史再怎么掩盖，也总会留下真相的痕迹。因为古神陨落，才有可能发生灭佛运动，信仰进行更迭。”
　　简飞扬：“所以祂是咋死的，怎么混成神也会无了呢？”
　　章南露嗤了声，“无了的神可不止这一个，你忘了沌神？”
　　简飞扬一怔，凌乱地说：“哎，我头都乱了，什么跟什么啊这是。哥，今天我要吃西红柿炒蛋不放蛋，胡萝卜炒肉不要胡萝卜，和糖醋小排不要放醋。”
　　章南露：“滚。”
　　在兄友弟恭、其乐融融地吃饭一顿后，章南露驱车前往天机阁。
　　天机阁在前朝的宫殿里，过去的方士们在宫殿里占卜、炼丹、夜观天象，为王朝服务。皇宫的宫殿群有部分向游客开放，变成著名景区，还有大部分依旧被铁锁锁起，同古老王朝一起，尘封在衰落的枯草和檐间的蛛网里。
　　在皇宫的外面，很多的小店林立。
　　章南露忽然被一间店铺吸引。
　　那是一个花店，深绿色的花架上摆满鲜艳美丽的鲜花，一旁铁架支起一块黑板，上面用花体字书写鲜花话语。
　　“红玫瑰——一吻天荒地老。”
　　“白玫瑰——望与你顶峰相见。”
　　“狗尾巴草——少年心事，山月不知。”
　　“向日葵——沉默的爱。”
　　……
　　章南露站在黑板前，慢慢看过去，看得很认真。
　　店老板热情地问：“帅哥，想要买一束什么花，给女朋友买花吗？买一束红玫瑰吧。”
　　章南露摇头，看向了角落的一束花。
　　是一大束向日葵，金黄的花瓣灿灿如火，下面小卡片写着话语：“永远向太阳朝圣。”
　　老板轻轻哎了声，露出了笑容，给他打包好花束，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笑着说：“暗恋呐？”
　　“没有……”
　　看着那张俊美的脸上出现一丝窘迫，老板调侃道：“帅哥，不要害羞，喜欢谁就冲呀，我们店里刚现在特价出售真空玫瑰球，送她一朵永不凋谢的玫瑰，不要1999，也不要999，只要520，怎么样？”
　　******
　　秦奚丹收到从鹿生城寄来的礼物，已经是几天以后。
　　介于普通快递寄污染物太危险，东西还是简飞扬特意飞一趟，给她带过来的。
　　秦奚丹请他在八珍楼吃饭。
　　这是家靠着江的老店，章南露带她来吃过一次，东西很好吃，价格很心碎。
　　秦奚丹问：“怎么就你回来了？我们老板呢？”
　　简飞扬一筷子戳在剁椒鱼头上，说：“就我怎么啦，总惦记着你老板，好歹我也为你们专门飞了一趟。”
　　秦奚丹叹口气，“我哪是惦记着啊，他说出鹿生城开会，开会要这么久吗？绝扈市的事情都压我一个人身上，我还要管学校，幸好学生能帮着分担一点，周扒皮也没这么敲骨吸髓来剥削员工的呀。”
　　简飞扬乐了，听到她的比喻，自顾自笑了大半天。
　　秦奚丹摇头，“别笑别笑，说正事呢，章南露他为什么不回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简飞扬摊手，“我不知道啊，他去南洲了。”
　　说完他就不可置信地看了眼秦奚丹，“我去，我怎么就说出来了？”
　　秦奚丹皱眉，担心地问：“他怎么去南洲了？那儿不是很乱吗？为什么要出去？”
　　简飞扬被问得脑袋有点懵，把筷子放下来，揉了揉额头，“小丹你慢点问。”
　　本来这事他是不能说的，想瞒着秦奚丹，结果没想到才刚说上话，就把实情给抛了出去。
　　简飞扬心里骂自己，我这猪脑子，真藏不住事，幸好对方是小丹，小丹自己人，知道也无所谓吧。
　　但这也不是他的原因。
　　秦奚丹在说话前，特意换上了【校长的威严】的称号，无意识会影响到其他人。她说的话很容易被取信，命令容易被听从，问的问题也容易收到回复。
　　“好，”秦奚丹手指点在桌上，问：“那我慢慢问，为什么他要去南洲？”
　　简飞扬小声说：“我不能说，这不机密嘛。”
　　虽然现在已经没那么机密了。
　　秦奚丹面沉如水，点了下头，“好吧，那你要过来帮忙吗？”
　　简飞扬：“啊哈？”
　　秦奚丹：“他就这么走了，总得再来一个人来补绝扈市的空位吧，不然我这多乱。”
　　“可是我好歹也是素离市的队长，我很忙的。”
　　“我看你每天飞来飞去，挺闲的。”
　　简飞扬察觉到她语气的微妙，小心翼翼地问：“小丹，你不高兴呀？”
　　秦奚丹嘴角勾起笑容，笑着回：“怎么会呢？素离市的队长亲自过来指导工作，我们这蓬荜生辉，我当然高兴啦。”
　　简飞扬：“……我总觉得你说的是反话。就是去南洲嘛，也没多危险……先看看我带回来的东西。”
　　他从书包里拿出一个暗红天鹅绒礼盒。
　　秦奚丹好奇地看向礼盒，心里在猜，里面会是什么。
　　简飞扬把礼盒递给她，说：“我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小丹，打开看看呗。”
　　秦奚丹把礼盒打开，放在里面的，有三件物品。
　　最底下的是薄薄一层丝衣，很轻薄，接近于半透明，让秦奚丹想到那件有名的素纱禅衣。
　　简飞扬：“卧槽。”
　　禅衣上，有一个玉制的葫芦，葫芦只有巴掌大小，里面存放三颗青色的丹药。
　　简飞扬：“卧槽卧槽。”
　　葫芦另外一边，还有一个泥塑彩绘的菩萨，菩萨慈眉善目，一手抚在自己的大肚子上，一手拿着一个大蒲扇。
　　简飞扬：“卧槽卧……哎，这玩意是啥？”
　　秦奚丹：“别卧槽了，你是马吗？前面那两件东西是什么，有什么用。”
　　经过简飞扬一番描述，秦奚丹弄清楚丝衣和葫芦的作用。
　　丝衣的名字叫天丝玉衣，前朝天机阁里留下的宝物之一，是一件绝佳的防御法器，火烧不穿，水淹不透，刀劈斧砍都无法伤害半分。无论是现实中的伤害，还是恶灵厉鬼的攻击，都能有一定程度上的防御。
　　简飞扬：“我以前还想换来着，但是也太贵了，我得干十年才能换回来。”
　　秦奚丹心中一动，“这么珍贵？”
　　简飞扬：“是啊！很贵的，不过哥干活比我利索，应该也就干个三四年的贡献就能换吧。”
　　秦奚丹又看向那个玉葫芦，问：“这个呢？”
　　“嗷，这里面的药是能压制第二态的，感到快失控的时候吃一颗，就能稳定挺长一段时间了，这一颗也好贵的！我也要干好几年吧，”简飞扬直勾勾地看着，感觉自己从来没有这么贫穷过，“他怎么这么有钱呢？这得干多少活才能换的啊。”
　　秦奚丹嘴角弯了弯，“这几样都太珍贵了，得放在学校新修的地下仓库，或者存在婆婆那儿。”
　　“为什么要存毕阿婆那？”简飞扬不解道：“都是给你的呀。”
　　秦奚丹愣了下，眼睛睁圆，轻声说：“给我的？”
　　简飞扬点头，“哥特意嘱咐我的，估计是看你一个人守着绝扈市，不太放心吧，他也太负责了。不过早知道报酬这么丰厚，我就过来帮忙了，我很闲的！”
　　秦奚丹忍不住弯起嘴角，“既然你这么闲，来了就别回去了，留在这给我帮忙吧。”
　　“哼，又没有谁送我宝贝，哪怕是一颗青丹呢。”
　　除了这三个大件外，学生们上交舍利换回的贡献，也兑换了几件法器回来。
　　颜逸想要法器，就收到了一个雷公锤。
　　法器分为两个，一半是锤，一半是锲，两者相击，能放出隆隆雷鸣和一道克制恶灵的闪电。
　　赵小曙许愿的是一个炼丹炉，于是她获得自己的专属炼丹炉，以后再也不需要用电饭煲去煲药材了。
　　怀游和徐雪晴都想要一个可以抵挡致命伤害的防御法器，就收到了两副巴掌大小的精致骸骨。
　　秦奚丹认出这件东西，“血化骨是吗？要他滴一滴自己的血到上面，可以挡住一次致命的攻击。”
　　简飞扬：“不错啊小丹，这都认识。”
　　秦奚丹笑了下，从口袋拿出了学校的一串钥匙，钥匙别在钥匙扣上，而钥匙扣，是一副粉红色的小骷髅，骷髅身上还缠着红线。
　　“你怎么这都有？”简飞扬眯起眼睛，打量了下她的血化骨，“小丹，你的好东西也太多了吧，这玩意怎么弄过来的？”
　　秦奚丹把血化骨收起来。
　　她的恶相吞掉那个沌神的信徒后，消化出来的，想到这里，她的胃部隐隐不适，感到一阵反胃，也没有吃饭的胃口了。
　　少年换回来的东西都很好，按照简飞扬的话，这是未成年人专属奖励。颜逸他们的贡献，本来换不到这么好的奖励，但是以前简飞扬章南露他们第一次出任务，院长也给了他们丰厚的奖励。
　　“算是我们的内部传统吧。”简飞扬说。
　　秦奚丹心中涌上股暖流，说道：“还挺有爱的。”
　　像一个家一样。
　　******
　　回到学校后，秦奚丹收到了另外一份快递。
　　寄件人没有写姓名，发件的地点是鹿生城。
　　秦奚丹签收纸箱，抱回办公室。几个少年坐在办公室里做作业，看见她后，高兴地打招呼。
　　“你们的东西到啦。”
　　秦奚丹说着，把从鹿生城带来的道具分给他们。
　　颜逸一拿到雷公锤，眼睛都亮了，哐当哐当锤个不停，一直到赵小曙不胜其烦，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才安静下来。
　　“好牛啊！老师，我好喜欢，谢谢老师！”
　　秦奚丹莞尔，“不用谢老师，谢谢国家。”
　　其他几个人也都对自己收到的礼物很满意，只是看着颜逸的雷公锤，脸上难掩羡慕，毕竟哪个中二少年，能拒绝一把可以放电的锤子！
　　“老师，纸箱里的是什么？”颜逸好奇地问。
　　秦奚丹打开箱子，“鹿生城寄过来的，一些特产零食，你们尝一尝。”
　　“我要吃松花糖！”颜逸抓起一大把糖，忽然注意到什么，大声说：“哎，这里面还有一束花呢？”
　　秦奚丹拿出那束金色的向日葵，插在了办公桌的水晶花瓶里。
　　“老师，你喜欢向日葵吗？”颜逸说：“我妈手底下有个鲜花连锁店，我们直接拉一车过来！”
　　秦奚丹摇头，笑道：“不用了，我只要这一束。”
　　她拿起包薯片，和学生们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办公室很宽敞，除了她的办公桌外，后来还陆续添置了沙发、电视、电脑等一系列用品，可以当成一个家来住了。
　　几个人一起吃小零食一起聊天，说着，就提到了不在场的沈承安。
　　颜逸兴致勃勃地把雷公锤拍下来，发给沈承安，嘚瑟道：“要是沈哥知道我们出个任务，都拿到了奖励，不知道会多羡慕！”
　　赵小曙：“说起来，最近都没见过沈承安，当老板这么忙的嘛。”
　　颜逸感慨：“所以还是当富二代最舒服。”
　　徐雪晴倒是知道点内幕，说道：“在南洲设的一个分公司好像出了点问题，应该要亲自过去一趟吧。”
　　秦奚丹一怔，“沈承安要去南洲？”
　　这两兄弟知道彼此都去南洲吗？
　　总不会彼此都不知情吧。
　　怀游把电视调到国际新闻频道，说：“那边挺危险的，这段时间南洲很乱，几个小国都开始宣布独立，很多南洲人都不甘心被因斯统治，连克科城都受到了冲击，听说大使都遇到好几次刺杀。”
　　电视上正好在播放因斯大使遇到刺杀的画面。
　　他坐在深黑色的敞篷汽车里，旁边是一位妙龄的金发少女。
　　突然，人群中冲出来了一个红头发的少年，他从怀中掏出了枪，大喊一句土著语，拔枪射向大使的脑袋。
　　少年们心脏一紧。
　　就算知道这是个回播的画面，结局已定，他们看新闻时，还是不由屏住了呼吸。
　　子弹擦着大使的身体掠过，射向了一边的广告牌。
　　保镖没有再给少年开第二枪的机会，控制住了他，把他死死压在地上。
　　“呼——”颜逸嚼着糖，说道：“原来没事呀，这个人怎么搞的，枪法这么差还学刺客搞刺杀。”
　　怀游扶了下眼镜，评价道：“就算杀死一个大使，有什么用呢？个人英雄主义不可取。”
　　秦奚丹心中却在想，少年的枪法未必有那么差，在锐利视线的辅助下，她捕捉到了更多的信息，按照少年拔枪时的枪口方向，子弹应该直中大使的脑袋，绝对不可能打到街上的广告牌上。
　　难道大使同样是个修行者，或者，身上拥有某种有奇异力量的道具？
　　大使的车停了下来。
　　后座的少女吓得小脸苍白，和大使一起匆匆下车，在保镖的掩护下离开了镜头。那个拔枪的少年，直至被拖下去前，一直在声嘶力竭地用土著语大喊大叫着什么，而周围的红头发土著麻木地看着这幕，依旧该干什么就干什么，脸上没有一丝波澜。
　　秦奚丹心里叹口气，以为这场刺杀就这么结束了。
　　在南洲，刺杀就跟家常便饭一样。
　　每当看到南洲的新闻，她都在想，自己不幸中的万幸，穿越到恐怖小说里时，选对了穿越地。在芦国如果说是困难难度，那在罪恶之地的南洲、信仰癫狂的因斯，还是冰封万里的北域，都是可以原地投胎的死亡难度。
　　直到镜头中出现了一个人。
　　一个穿着深黑色长风衣的青年从副驾驶座走了下来。
　　他的身形欣长，面孔苍白而俊秀，手里拿着一本书，书本外壳漆黑，没有一个字。
　　在路过镜头时，他微微偏过头，幽绿色眼瞳深邃神秘，一晃而过。
　　秦奚丹呼吸一滞。
　　就算换了张面孔，她还是几乎马上能确定，镜头里的这个人就是顾时谦，他手里拿的是那本邪典。
　　果然，有动乱的地方，就会有他。
　　秦奚丹忍不住吐槽，这个人不是在搞事情，就是在搞事情的路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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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第 110 章
　　也许是顾时谦留下了些心理阴影, 看见那双绿色眼瞳时，秦奚丹心中一颤, 涌上股嫌恶的情绪。
　　她下意识拿出黑色手机, 拨打章南露的电话。
　　很自然，没有打通。
　　连带沈承安同样联系不上。
　　她将电话打到沈承安的公司，得知少年已经在出发去了南洲，目的地是去克科城, 那儿有沈氏集团的一家分公司。
　　秦奚丹抿了下嘴角, 起身走到旁边的空置房间, 合上门, 打给了院长。
　　她开门见山, 说道：“院长，我好像在新闻里, 看见了堕落天使。”
　　“小丹，你能确定吗？”
　　秦奚丹想了想那本邪典, 说：“十有八九。他就在克科城的因斯大使旁边, 不知道身份是什么, 但看起来是大使的亲信。”
　　院长：“我会让人注意的。”
　　秦奚丹沉默几秒, 问道：“院长，怎么才能解除明夷身上的诅咒, 办法是在堕落天使身上吗？”
　　“是圣院天使。”院长声音温和中带着无奈，“当时攻击谢家的主力是神使圣天使，施加的诅咒也是神使留下的，所以才这么强悍。”
　　秦奚丹忍不住在心里骂，顾时谦真不是东西, 打架都苟在后面捡漏。
　　按照他们的推测, 圣院天使之所以晋升, 是继承或者吞噬了因斯神使，相应的，原来神使留下的诅咒，也被圣院天使继承。
　　秦奚丹：“但是抓着顾时谦那条线，应该能找到圣院天使的线索。”她攥了攥掌心，轻声说：“院长，我有一个请求。”
　　……
　　当她和院长聊天结束，回到休息室时，沙发上的少年们齐刷刷地看向她。
　　赵小曙关心地问：“老师，是不是南洲出问题，沈承安也不太安全？”
　　秦奚丹安抚他们，“不是的，没有什么大事，这种出国开会出差什么的，应该挺正常吧。他现在又不只是个学生。”
　　说实话，她确实不太担心沈承安。
　　堕落天使每次行动，都有所图谋，而沈承安只是个刚踏入修行的新手，身上没有什么值得被天使盯上的东西。
　　沈承安虽然是原书的主角，但归根结底，现在他还只是个十七岁的少年，和其他的普通人没什么区别。
　　如果不是倒大霉，不至于被堕落天使盯上。
　　听到她的回复，几个学生才松了口气。
　　他们是真的关心沈承安。
　　颜逸重新开始显摆自己的雷公锤，“等沈哥回来，我非要围着他打雷不可。”
　　“你就嘚瑟吧！”
　　……
　　此刻，沈承安还在豪华的游轮上颠簸。
　　最近一段时间，南洲十分动荡，土著受够了因斯的不做人，組成了起義軍，战乱频发，动乱与犯罪更加肆虐，连克科城都受到波及。
　　城中的机场被恐怖袭击几次，于是他只能坐轮船来南洲。
　　其实沈承安不太想过来。
　　在跟着老师，认识到更广大的世界后，他就对继承家业，发展企业就没什么太大的兴趣了，一心想着变卖家产，朴实无华地去修仙。
　　但是，这次南洲的事情不太一样。
　　沈家集团在这边有一个企业，叫溢锦工程公司，与克科城的市政有合作项目，负责帮忙进行基建。
　　但是几天前他就收到了消息，公司有员工神秘失踪了。最开始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工程师失踪，然后是施工的工人，后来是监工，短短几天，就失踪了六个人。
　　电话那头的项目负责人语焉不详，沈承安想了想，最终决定自己来一趟。
　　毕竟人命关天，除了寻找失踪的员工外，他还想趁机摸一下工程公司的大概情况。
　　海上的旅行并不好受。
　　他坐的算是最高档的豪华游轮，轮船上应有尽有，但海上飘荡几天后，还是不由自主地怀念陆地。
　　海上的信号并不好，时断时续，他喜欢在甲板上看蔚蓝的大海，数着什么时候能办完事。
　　他还想回国学习呢。
　　大概快到陆地了，手机终于有了点信号，沈承安打开手机，发现多了很多的未接来电。来电的是朋友家人，还有老师。
　　他翻了翻，下意识点到秦奚丹的手机号，回拨了回去。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秦奚丹握住手机，轻声问：“承安，你到南洲了吗？”
　　沈承安靠在栏杆上，背对大海，“应该快到陆地了，老师，是有什么事吗？”
　　秦奚丹笑了笑，“就是提醒一下，你到那边的时候注意一点，不要靠近因斯的大使，和因斯相关的事情人员，尽量都不要靠近。”
　　“我知道的，因斯那里很邪气，”沈承安心想，钟家兄妹的教训，他还是记得的，“老师，你见过大海吗？”
　　“没有。”
　　少年声音放轻了些，“你听，浪花的声音。”
　　秦奚丹嘴角弯起，侧耳仔细听，听着听着，她脸上的微笑凝滞，问出自己的疑惑：“浪花……？不是歌声吗？”
　　沈承安一怔，“什么歌声？”
　　信号似乎又变差了，手机里传出的声音断断续续，圣洁的歌声被古怪拉长，添上了几分诡异。
　　秦奚丹呼出口气，慢慢说：“赞美诗的歌声。承安，不要抬头，回到自己的房间去。”
　　沈承安也听见了，天空中传来圣洁又诡异的歌声。
　　巨大的影子从前方海域飘过，缓缓朝轮渡飞过来，视野被柔和的白光笼罩，连天空的太阳也显得黯淡。
　　他几乎下意识往上看，幸好及时忍住了。
　　沈承安：“老师？”
　　电话那头没有再穿来声音，信号再次消失，他们之间失去联系。
　　他按照秦奚丹的话，快速穿过甲板，穿行的时候，他发现甲板上每个游客都僵硬地站着，高仰着脑袋，看向天空，像变成一块石头。
　　只有他低着头，不敢往上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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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第 111 章
　　秦奚丹正站在港口, 海风吹起她紫罗兰色的裙摆。
　　她的手里拎着一个简单的淡棕色老花手提包，安静地在人群中排队, 准备登上一艘名为【通玄】的轮渡。
　　通玄神女是海边渔民们信奉的女神, 传说中，她掌管海上的航运，能够让渔民在海上获得丰收。渔民们喊她作天女，每年都会举行盛大的祭典, 来祭祀这位仁慈美丽的海洋女神。
　　秦奚丹从素离市火车站到港口这一路, 已经看见无数天女庙, 足以见这位女神在海边人民心中, 有着至高无上的地位。
　　天女庙中, 神女手举操纵海浪的权杖，脚边浪花翻飞, 一只奇异的神兽匍匐在她的脚下。
　　那只神兽是黑色的大龟，龟壳上盘着条暗青的大蛇, 叫龟蛇, 也叫玄武。
　　玄武与龙、凤、白虎, 同属于天之四灵, 是沌神之后，最早被记载的原始神明。
　　素离市的海岸边, 有芦国最大的一尊天女像，与摩天大楼同高的神女身披霞帔，发髻往上梳起，戴满明珠美玉。她的容颜威严而美丽，怀里握着一只帆船, 象征在神女的保护下, 出海的船只会一路顺风, 不会受风浪的袭击。
　　祂是海洋的主人，面向无垠大海，默默守护所有海上的旅人。
　　“女士，船要开了。”有人轻声提醒秦奚丹。
　　秦奚丹回过神，目光从天女神像上移开，点了点头，踏上了通玄号。站在甲板上，从口袋拿出手机，依旧没有收到沈承安的来信。
　　不知道他遇到了什么，现在是否还安全。
　　秦奚丹在心中叹气，原来想，只要少年不至于倒大霉，不会被堕落天使盯上。
　　结果确实没有遇到堕落天使。
　　直接撞到另外一个更强大的天使脸上了。
　　人至少，不应该这么倒霉吧？
　　鸣笛声响起，海风徐徐吹来，轮船驶离港口。美丽的女神垂眸，目送小船随波远去，游向碧海蓝天。
　　秦奚丹以前只在电视里看过海，作为孤儿院长大的孩子，她从小是没有机会去旅游的，长大后勤工俭学赚钱读书，更加抽不出时间，不曾见高山大海，广阔世界
　　还是来到这个世界以后，见到的东西变得更多了。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大海。
　　她深吸一口海风，回头看向天女像，女神站在大海之上，赐福出航的旅人。
　　不知道天女和龙神哪个更强？
　　秦奚丹下意识就比较起战力了，她捂了下脸，觉得自己这种想法也太不该了，实在是亵渎神明。
　　不过，龙神是混沌以后的原始神明，而天女诞生在四灵以后，从时间来说，龙神比天女更为古老。
　　视线里天女的雕像逐渐变小。
　　天色暗了下来，秦奚丹拿着提包，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她公费出国，住的是轮渡上豪华一点的房间，一个人就拥有一个单独的卧室和盥洗室。
　　秦奚丹第一次出海，回到封闭的房间后，难免有些不适应，不想去餐厅吃饭，让服务员把食物送到她的房间后，就瘫在床上，一动不动。
　　她闭上眼睛，打开了系统。
　　这次出海前，她把所有的积分全部用完了，道具能鉴定的全部都鉴定了一遍。【隐世之镜】她花了1500积分，解锁成功的第二个词条，是进入镜子，并且在镜中世界停滞的时间变久，距离也从一百米，扩展成了五百米。
　　五百米内，镜中世界随她穿梭。
　　而第三个功能，是一个新东西。
　　【镜中世界·幻影】：你可以利用镜子，制造出自己的幻影。
　　幻影可以被你操纵。
　　当幻影死亡，将会自动收入隐世之境中，等到一定时间后，才能再次使用。
　　秦奚丹试过这个功能，非常实用。
　　“咚咚咚。”
　　敲门声从门外响起。
　　服务员说：“小姐，您的晚餐送过来了。”
　　秦奚丹拿出镜子，微微一照，镜子中走出一位与她一模一样的女人。女人来到门口，打开门，接过了服务员送来的一份晚饭，说了声谢谢后，重新合上门，将餐盘放在桌上。
　　她做完这一切，就安静地垂下眼睛，坐在餐桌前等待。
　　秦奚丹走到餐桌前开始用餐。
　　今天的晚餐是鸡汤煮面，淡金的金汤里，一把细细的白面沉在碗底，面上点缀几颗葱花。鸡汤面旁边的小盘子里，放着一碟酸辣口的腌菜，能缓解乘客们刚上轮渡的不适。
　　用完餐后，她对影子说：“把餐具送出去。”
　　影子点头。
　　秦奚丹回到床上，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深夜。
　　餐具已经送了出去，房间里干干净净的，幻影还是站在原来的位置。
　　她感觉好了一点，将影子收入镜子中，准备离开房间，去甲板上吹吹风。晚上的海风很凉，海面不再如白天那样幽邃湛蓝，而变成夜空一样深沉的黑色。
　　船只在深黑的海洋中漂泊，稍微拍起的一点风浪，似乎就将它吞噬。
　　秦奚丹下意识回头，可惜已经看不见天女的神像。
　　面对无垠大海，她终于明白，人类最原始的恐惧，对自然和未知的恐惧，如果这个时候，能看见海边巨大威严的女神像，悬在半空的心，会稍稍安定下来。
　　就算穿越到这个世界，她知道世上存在难以言说的恐怖神明，却依旧无法虔诚地去信仰朝拜祂们。但是在此刻的黑暗大海上，她似乎终于理解了那些狂热的信徒。
　　人类孤独生长至今，如在黑暗的长夜中独自行走，而点缀在过去中的神明们，无论祂们存在或是不存在，都像是一颗颗星星悬在暗夜里，给长夜独行的人带过去稍许的慰藉。
　　到了晚上，像她这样站在甲板吹冷风的人不多，也就只有一对情侣，和一对带着小女孩的夫妻。
　　小女孩精力旺盛地跑来跑去，回头喊：“妈妈妈妈，快来这里看海！”
　　母亲明显倦怠的模样，应了一声，继续坐在长椅上，低头看早就下载好的小说。
　　小女孩失落地撇了下嘴，为了获得父母的注意，大声地尖叫起来，声音尖锐地喊：“妈妈！妈妈！爸爸！”
　　父母早就习惯吵闹，对此无动于衷。
　　这时，一个船员看到了她，从口袋拿出把糖递给她，说：“小孩子在晚上的时候，可不要大声尖叫，小心引过来鬼夜叉哦。”
　　秦奚丹听到这句话，脚步一顿，饶有兴致地看了过去。
　　女孩歪头，问：“什么是鬼夜叉？”
　　船员笑道：“就是龙王爷的马前卒，手里拿着一把铁叉在海上巡逻，它们啊，最喜欢吃小孩了。哪个小朋友晚上在海上哭，如果被夜叉鬼听到，它们一听，嘿，这里小孩可以吃了，马上带着自己的叉子上来找你了。”
　　小女孩吓得一哆嗦，连忙捂住嘴巴，眼泪汪汪地看着船员，“那、那我不叫了。”
　　“乖，这才是好孩子嘛。”
　　秦奚丹走过去，忽然问道：“真的有鬼夜叉这种东西吗？”
　　船员回头看见她后，愣了一两秒，然后憨厚地笑了起来，“这都是老一辈留下来的故事了，我爹说给我听，我爷讲给我爹听，这么传下来的，我爷说绝对是真的，但他也没真的看见过。”
　　秦奚丹微微笑着问：“可以跟我再讲讲海上的故事吗？”
　　******
　　船员名叫牛平安，祖辈都是渔民，靠海生活，从小听到的海上故事也数不胜数。
　　之后的几天，秦奚丹和船员们混得很熟。她对船上的晚宴没什么兴趣，更喜欢站在甲板上，听他们说海上的神奇生物们，和各种诡异的传说。那位叫小蓬的女孩，也每天都跑上来，缠着牛平安讲故事。
　　素离市到克科城一共有十二天的航程，到第三天的时候，秦奚丹已经把听到的故事整理出来，编成一本海上非自然生物指南了。
　　每个地域的神奇动物并不相同，芦国海域流传最广的是鬼夜叉、龙王出巡和鬼船，而在更广袤的海洋，则被海妖、人鱼和幽灵船的占领。
　　“幸好咱们有天女娘娘保佑，”牛平安真诚地赞美天女，“我听爷爷说，以前向大海讨口饭吃可不容易，一去不返可是太常见的事了，还有珠农，以前叫作龙宫盗，因为要从龙王爷的宝藏里偷珍珠，所以经常出事，出海的时候，还总被龙王记恨翻船。”
　　“自从有了天女娘娘，咱们就不怕夜叉龙王了，我爷爷有次出海的时候翻船，差点就死了，幸好天女保佑，咱这脉才没绝种！”
　　秦奚丹莞尔，“看来龙王爷气量也不大嘛，就偷几个珍珠，怎么还记恨上了呢？”
　　牛平安一拍大腿，“可不是嘛！”
　　秦奚丹又问：“我们的轮船，都被天女保佑的吧，在海上航行，应该不会遇到什么事吧？”
　　牛平安摇了摇头，“也不是，主要是现在船都航行得很远嘛，都跨国了，天女娘娘也治不了外国的怪物嘛。到了深海里的女妖、幽灵船，聚集的鱼怪……”他注意到小蓬又害怕地抱紧自己的洋娃娃，安慰道：“不过如果小朋友乖乖听话，天女娘娘还是会保佑她的，天女娘娘最喜欢听话的小朋友。”
　　小女孩连忙点头，“我会听话的！”
　　牛平安哈哈大笑。
　　晚上的故事会结束，小蓬的父母喊了她几声，叫她回去睡觉。她抱着洋娃娃，告别道：“姐姐，牛叔叔，再见！明天我想听天女娘娘的故事。”
　　牛平安笑道：“好，天女娘娘做的好事，那可多了去了。”
　　秦奚丹莞尔，也准备回到房间睡觉。
　　忽然，她将目光转向了远方。
　　海上不知什么时候升起浓浓的雾气，在无边的黑暗海面上，一点又一点闪烁的红光在飞快朝这边靠近。
　　应该是渔船吧。
　　秦奚丹微微皱了下眉，心想，如果是渔船，这速度也太快了。
　　她指了指前方，问牛平安：“那是什么？”
　　憨厚的男人眼睛微微眯起，他的视力没有秦奚丹好，隔了一会，才看见那个红点，脸上露出疑惑的神色。
　　“是船吗？有点快了。”
　　秦奚丹已经看清快速移动红光的轮廓，深吸一口气，低声说：“不是船。”
　　浓雾之中，红光迅速靠近。
　　那是一个大概有渔舟大小的物品，一半在水中，一半露在水面上，快速地朝游动。
　　牛平安脸上血色消失，嘴唇不由自主地哆嗦起来，喃喃：“鬼夜叉啊，居然真的遇到了鬼夜叉，天女娘娘保佑，天女娘娘保佑……”
　　秦奚丹悄无声息地拿出海妖雕像，一手按紧钢笔，如果实在有必要，她可以跳入水中解决掉那个怪物。
　　她探出脑袋，往下看了一眼。
　　一点又一点的红光从浓重的雾气里冒了出来，将轮船围在一起，如果说一点红光是一只怪物，眼前雾气里，根本不知道有多少可怕的鬼怪。
　　秦奚丹深吸一口气，打消了跳下去的念头，想要回到船舱里冷静冷静。
　　人总不至于这么倒霉……
　　但是怪物们只是围在轮船的旁边，并没有做什么，似乎被无形的屏障隔绝在外。
　　秦奚丹想起了上船的时候，在轮船的船身上，看见一个乌云和彩虹交织的图腾。在当地人的口中，那是天女的图腾，每一艘出海的轮船上，都会印着这个图腾，来得到天女的保护。
　　或许正是船身上印着的图腾在保护他们。
　　秦奚丹默默猜测着，忽然蹙起眉，听见浓雾之中，传出隆隆的鼓声。鼓声激荡，每一下都沉沉牵扯着心脏，围绕轮船的怪物们听到鼓声，像遇到天敌一般蹿逃，消失在夜雾里。
　　鼓声渐远，轮船孤独地雾气中游过。
　　除了秦奚丹和牛平安，没有谁注意到，雾气中发生过这样诡异的一幕。
　　秦奚丹拍拍牛平安，“没事了，那些东西走远了。”
　　高大的壮汉像没有骨头似的，软在甲板上，脸色苍白地看着她，表情还有些恍惚。
　　秦奚丹问：“你知道鼓声是什么吗？为什么鬼夜叉听见鼓声，就会跑走了？”
　　牛平安隔了好一会，才缓过神，“我、我也不知道……但是、但是我爷爷说，龙王出巡的时候，夜叉会先出来探路，一定、一定是龙王出来了。我们不该说祂老人家的坏话的。”
　　秦奚丹摸了摸嘴角，心想，如果真是这样，那龙王的心眼只有针眼大了。
　　她在甲板上等了一会，确定不再有什么事情发生，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灯光昏黄，微微晃动。
　　她打开一本笔记本，在上面写道：“鬼夜叉，伴随夜雾出现在海上的神秘生物，目测三米大小，身体某个部位发出微弱的红光，成群结队出现，听见鼓声即离开。”
　　秦奚丹合上笔记本，暗自想，自己在这边见识这么多，穿越回原来的世界后，把日记出版出去，说不定还能够成为一个三流的小说家。
　　她为自己的想象逗得翘了翘嘴角，随机放下笔，双手合在一起，凝视面前立起来的镜子。
　　镜中的人也以同样的神情在与她对视。
　　海洋与黑暗一样未知。
　　她沉默一会，在纸上写下这样一句话。
　　******
　　也许是坚定地认为她得罪了龙王爷爷，后来的几天，牛平安看见她就避着走，把她当成什么天煞孤星。
　　秦奚丹失去素材来源，三流小说家计划只得搁置，每天在自己的房间看书学习，傍晚清晨时，会照例走到甲板上看看日出和夕阳。
　　十余天的旅程很快就过去。
　　马上就要到南洲，秦奚丹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提着手提包，走出了房间。
　　她带来的东西不多，只有几件衣服和随身物品。
　　“还要半天才能到了，”一个船员看见她提着东西，笑道：“可以再休息一会。”
　　秦奚丹微笑：“我去甲板吹吹风。”
　　也许是马上要到陆地，所有的人看上去都很兴奋，甲板上挤满了人，都在眺望远方的一线海岸。
　　秦奚丹心想，沈承安坐的玄武号，当时是不是也是这种情况。
　　她看了眼甲板上的游客，径直走到了船长室，亮出了自己的证件，“不管用什么办法，让游客回到自己的房间，甲板上不要有其他人。”
　　……
　　十分钟后，秦奚丹独自来到甲板上，拎着手提包，安静地等待着。
　　海风徐徐，她垂下眸，看着船只划出的雪沫般的浪花，等了一会，水面上出现了一条银色的线。
　　秦奚丹微微皱眉。
　　不是圣院天使吗？怎么是水里先出现了动静？
　　等银线到了眼前，她才注意到，是水面之下有东西在快速移动。
　　她将手指搭在了船板上，感受到微微的颤动。
　　秦奚丹抿紧唇角，表情严肃，打开了手提包，从其中拿出了一个一掌大小的木盒。她将木盒打开一线，一把银色的飞剑化作道银光，冲向了水中，转瞬之间，湛蓝的水面漫开了一片红。
　　血红很快就被海水稀释，颜色逐渐变淡。
　　飞剑冲向飞回盒中，秦奚丹合上木匣，轻轻松了口气。
　　不管水底下是什么狰狞可怕的怪物，它看起来似乎都已经被解决掉。
　　她的目光投向远方的大海，呼吸一滞。
　　怪物快速游动掀起的水波化作银白的线，银线一条又一条，交织在一起，将水面织成密密麻麻的网。
　　看来海上的怪物都是成群结队出现。
　　“砰。”
　　船只似乎撞到了什么东西，重重摇晃了一下，她也跟着晃了一下，扶住旁边的栏杆。
　　秦奚丹往下看，只能看见一片幽邃的海水，根本看不见水里的怪物是什么东西。但也许是刚才飞剑秒到其中的一个，激怒了那群怪物，船只的晃动越来越频繁，巨大的游轮竟像小木船一样，无助地在海上转起圈来。
　　船员们惊恐地叫了起来，几个人跑到了甲板上。
　　秦奚丹撑住栏杆，大声喝道：“回去！”
　　他们脸色苍白地看了她一眼，听话地扭头就跑了回去。
　　秦奚丹努力稳住身体，矮着身体，半蹲在地上，重新打开行李箱。
　　刚打开，船被狠狠撞了一下，船身被高高的浪花颠荡，行李箱脱手而出，里面的笔记本掉了出来，摔在地上。
　　她的身体也跟着晃了晃，连忙用手撑住栏杆，才不至于被荡飞。
　　天色变得阴沉，海面酝酿风暴，乌云沉沉地压了下来。
　　大风扯着浪，发出令人战栗的呜咽声，浪花一层接一层，荡得船只摇晃颠荡。
　　也幸好这时甲板上没有了游客。
　　秦奚丹拿出一个菩萨像，手放在栏杆上，忽然蹙了下眉，侧耳细听，将在海浪与风声中，似乎听见了另外一种声音。
　　吟唱赞美诗的歌声。
　　一道神圣的光线破开乌云，洒在了通玄号的船身上。
　　海底的波浪逐渐平息，水中的怪物以更快的速度离开了船只，海面被白光照亮。
　　借着光线穿透海水，秦奚丹看见藏在水里的怪物是什么样子的。
　　它们浑身滑溜溜的，有两三个人高大，上半身大约是人的模样，下半身是鱼的尾巴。
　　人鱼吗？
　　不对，她从怀中摸出海妖的雕像，目光微凝——
　　海妖的雕像本来是跪着的，双手捂住眼睛，跪住的双腿合拢化作鱼尾，而此刻，它移开了自己的双手，露出空洞洞的，被人剜掉眼珠的眼眶。它的嘴巴不知何时也大张开，发出刺耳的尖叫。
　　叫声发出后马上得到了回应。
　　海水里此起彼伏，都响起尖锐的啸声。
　　但紧接着，尖叫在圣光的降临中消逝，一切重归平静，雕像里的海妖也重新捂住了自己的双眼。
　　顿时秦奚丹明白，为什么水里那么多的怪物都找过来了。
　　它们来寻找她手里的雕像——它们的同类。
　　雕像呼唤着它们过来。
　　这么多的海妖，如果不是圣光降临，整艘船都会被撕裂。
　　头顶圣洁的吟唱声越来越近，歌声动听中透着诡异，让人头皮发麻。
　　秦奚丹浑身紧绷，几乎马上产生一种，向头顶的圣洁顶礼膜拜，跟着一齐歌唱的冲动。她按紧钢笔，在自己的手背戳了一下，保持住清醒。
　　歌声越来越大，几乎将她淹没，扼住了她的脖颈，让她无法呼吸。
　　圣洁的光线笼罩住了她的身体。
　　就在歌声几乎在耳边响彻时，秦奚丹从口袋弹射出一颗钢珠，往天空射去。
　　一颗又一颗。
　　她的身影在钢珠间快速穿梭，借着钢珠往上的势头，往天空中飞去，一直到快靠近那团神圣的白光。
　　她伸手一掷，一道影子从镜中钻出，跳入白光之中。
　　做完这一切，秦奚丹身体迅速下坠，借着隐世之镜的穿梭功能，安全在返回到了船板上。她仰头看了眼，天空被圣光笼罩的修道院越来越远，诡异的歌声飘入大海中。
　　也许圣院天使的出现不是为了害人，而是保护轮船不被海妖攻击？
　　秦奚丹脑中莫名冒出这个念头。
　　她摇摇头，按了下眉心，眼前出现了一片刺目的白光——
　　不管如何，她的镜中幻影已经跳到了修道院上面。
　　进入了天使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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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第 112 章
　　如果没有解锁隐世之镜的幻影功能, 秦奚丹不会这样冒险。
　　她一直很惜命。
　　但是，影子碎了以后, 会回归到隐世之镜里, 自动再次重生，所以她可以操纵幻影，进行一些苟命之外的冒险。
　　为了防止意外，秦奚丹把海妖的雕像丢到系统里, 免得再次被水里的怪物察觉。
　　她靠在栏杆上, 垂眸盯着海面, 假装在看风景, 分出部分心神, 去操纵修道院中的影子。
　　影子上出现了很多裂缝，显然, 在天使的身体里行走，也太难为它了。
　　眼前是一座修道院的大门。
　　修道院被白光覆盖, 雪茫茫一片, 看久了眼睛刺痛。
　　幸好用的是影子的眼睛。
　　她在心里默默说。
　　在强烈的白光中, 所有的东西都变得扭曲而模糊, 不太真切。修道院的铁质大门上锈迹斑斑，已经有了些年头, 在大门上面，用因斯语写着神明庇护之所几个字。
　　在克科城出事以后，秦奚丹去搜过关于那家修道院的资料，然而网上关于克科城的信息不多，只找到那家修道院建于1204年, 距今已有两百多年的历史, 一直帮助附近的孤女和病患。
　　看见因斯语写的几个字, 秦奚丹嗤了一下，感到讽刺。
　　在因斯的文化中，修道院和教堂都是神明庇护之所，庇护所有的人——
　　无论是流亡的罪犯，还是走投无路的凶徒，在此地都将被赦免，无论是重病濒死的流浪者，还是无家可归的穷苦人，在此地都将被救赎。
　　然而，开在克科城的庇护所，名字是用因斯语写就。
　　没有几个南洲人能看懂因斯语。
　　神明庇护之地，从来不庇护因斯之外的人民。
　　影子的身体在修道院中圣光中崩裂，裂缝越来越多，她甚至能听见自己身体裂开的咔嚓声。
　　秦奚丹不再耽误时间，加快脚步，进入到修道院中，赶在身体崩溃前，尽量寻找更多的线索，看能不能搜到一点关于沈承安的踪迹。
　　但她不想在天使的身体中与其相遇。
　　她不想看见一具冰冷的尸体。
　　沈承安是主角，应该不会出事。
　　秦奚丹心中默默安慰自己，快步进入修道院中，在灰色的建筑前，有一大片宽阔的草地。柔嫩的绿草已经在圣光之中枯萎，失去所有的生命力，灰败地伏在地上。
　　一个干瘦的人影停在前方。
　　歌声从它的口中传来。
　　秦奚丹心中警铃大作，还没动作，人影突然扭过了脑袋。
　　那是一个修女的干尸。她身上还穿着因斯神职人员传统的白色服饰，仿佛所有的血肉都被强行剥夺，只剩一张皱巴巴的皮，覆盖在嶙峋的骨头上。
　　她扭头注视秦奚丹，干瘪的嘴唇开合，圣洁的赞美诗从口中发出。
　　“咔嚓咔嚓。”
　　影子的身体出现一道又一道裂缝，转眼间，就变成一堆碎片，掉在了地上。
　　紧接着，镜子的碎片慢慢化作半透明，消失在空气中。
　　修女转过干瘪的头颅，继续不知疲惫地歌唱着。
　　在通玄号上，秦奚丹将手指按在了眼皮上，轻吸了一口气。
　　影子支撑的时间比她想象中还要短，只遇到了一个修女，就不堪承受变成了碎片。
　　经过这次实验，她确定了两点。
　　一是使用幻影时，无论幻影收到什么伤害，都不会对她造成影响。幻影不会受到精神攻击，比起普通人，它能够无视歌声在修道院中行走。如果进入修院的是她自己，先不管那些圣光的伤害，单单是听到这么近响起的歌声，就足够让她精神崩溃彻底疯狂。
　　二是，修院天使的出现，确实与克科城的那座修道院有莫大的关系。
　　天使的身体中，那些修女还以某种超越生命的形态存在着，她们变成了怪物，但还活着。
　　修院天使和以前她听说过的、在书上看见的天使都不一样。
　　天使轻盈、美丽、圣洁、智慧，无论是书上描述过的哪一种形态，就连最原始掉san的形态，身体也不会带着一座如此庞大的修道院。
　　而修院中那些似鬼非鬼的修女存在，也非常奇怪。它们本不应该存在在世界上，却诡异地存在着，违背这个世界的规律。
　　好吧，在一个无序的世界里寻找规律，并不是件聪明的事情。
　　轮船离陆地越来越近，她将散落在地上的行李和笔记本收回行李箱中，从容回到自己的房间，洗了个澡收拾了下自己，接着在房间看书，一直等待鸣笛声响起，轮船终于靠岸。
　　乘客们不知道船只疯狂摇晃的真相，以为是路上遇到风暴和波浪，纷纷在感谢这次的劫后余生。
　　秦奚丹拎起行李箱，走入人群中，跟着人们，踏上了南洲的土地。
　　她忍不住想，我以前还没出过国呢。
　　第一次出国，她好奇地到处张望。
　　一个红头发的年轻人走了过来，用生涩的芦国语，问：“美丽的小姐，请问，你需要一个翻译吗？”
　　秦奚丹笑道：“好的，谢谢。”
　　新请的这位翻译叫艾莫斯，皮肤泛红，笑容憨厚。雇佣他一天，折算成芦国币，只需要三十块。
　　这在克科城，是标准的市场价。
　　秦奚丹问道：“你以前去过芦国吗？怎么会芦国语？”
　　“我、我自学的，”艾莫斯说得很慢，一字一顿，尽量让自己吐字清楚，“听了很多广播，我喜欢芦国。”
　　秦奚丹莞尔，用因斯语询问：“你会因斯语吗？”
　　因斯在南洲殖民多年，因斯语在这片土地，算是说的人比较多的一种语言。
　　艾莫斯愣了一下，点头道：“会、会一点。”
　　秦奚丹换成克科城本土的瓦哈语，说道：“那这种语言呢？你会说的吧？”
　　艾莫斯眼睛瞪圆，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小姐，你怎么会我们的瓦哈语？”
　　“来之前学了一点，不过不太熟练，我们可以用瓦哈语交流吗？”
　　艾莫斯连忙点头，这是他从小到大都会讲的语言，他说得很熟练。只是他不明白，眼前这位来自东方强大国度的美丽小姐，怎么也会说他们这种罪恶之地的下等语言。而且，她还愿意用瓦哈语和他进行交流。
　　真是一位美丽体贴的小姐，艾莫斯心中想。
　　等到秦奚丹出手给出双倍薪资后，艾莫斯心中对她的评价更高一层，又多了一个慷慨。
　　秦奚丹问：“我需要一位本地人作向导，可以先带我去溢锦工程公司吗？”
　　艾莫斯连忙点头，“好的好的，公司离克科城有点远，在郊外，我们需要坐车过去。小姐，你想要租用汽车，还是我们这儿的特产人力车？”
　　秦奚丹：“汽车就好了，谢谢。”
　　在车上的时候，秦奚丹问起关于玄武号的事情。
　　艾莫斯常年在港口揽活，靠着自己一口自学的芦国语，专门来迎接来到南洲的芦国人。对于玄武号，他倒是知道一点。
　　“十多天以前，那艘靠岸的大船吗？听说很多人都掉到了水里，幸好水手们及时跳下去救人，没有出现事故。”
　　“没有事故？”秦奚丹松了口气。
　　艾莫斯点头，说道：“对了，还有一个芦国的少年，最先反应过来，救了很多很多人。”
　　秦奚丹心中一动，“他叫什么名字？”
　　艾莫斯：“他没有留名字，直接离开了。”
　　秦奚丹“嗯”了一声，扭头看向窗外。克科城作为南洲最发达的城市，在市中心附近，看上去和绝扈市差不了多少，但越往外面走，城市越来越贫穷破败，路也坎坷不平。
　　一个个面黄肌瘦的小孩蹲在路口，叫卖着报纸。
　　秦奚丹坐在汽车里，所以乞讨的小孩们无法拦住她，但她亲眼看见，一个坐在人力车上的因斯人好心给了小乞丐一块钱后，被一拥而上的小孩子们围住。
　　“小姐，要是有人拉住你向你乞讨，不要好心给他们，”艾莫斯告诉她，“这群小孩很精明，你一发好心，其他人就都围上来朝你卖可怜了。”
　　秦奚丹收回了目光，说：“这儿没有扶助小孩的慈善机构吗？”
　　“有是有的，”艾莫斯摸着下巴，说道：“隐修院和教堂每天都会出来送免费的面包，但根本不够分的……慈善机构也是有的，只收容因斯的孤儿。”
　　艾莫斯讪笑一下，“因斯的孩子哪里用得着上街来讨饭吃呢？前段时间隐修院没了，一般家庭固定的面包又少了一个，日子真不好过啊。”
　　秦奚丹听他提起隐修院，顺势问道：“那家修道院？是哪一家修道院？”
　　“还有哪一家呀，我们克科城本来只有一座隐修院，结果前阵子，它突然消失不见了，只留下地上一个大洞，那天还发生了大地震，真是离谱。”
　　秦奚丹心想，隐修院变成天使飞走了，这事说出去，确实很离谱。
　　她装成一个好奇心强的游客模样，问道：“为什么那么大一个隐修院会消失不见，是地震的时候，陷入地底下了吗？”
　　艾莫斯：“我悄悄跟你说，你可千万别说出去，那座隐修院是变成了天使。”
　　秦奚丹瞪大眼睛，“天使？！”
　　艾莫斯点头，“很不可思议对吧，我最开始也不信，那个时候我在床上睡午觉，合上窗帘的，突然就被光线照亮。我还以为是一觉睡到了明天天亮，结果打开窗帘一看，整条街都被那种白光笼罩。”
　　秦奚丹问：“你亲眼看到了天使？”
　　“那肯定没有，”艾莫斯语气庆幸地说：“也幸亏没有，我只看见了修院的轮廓，街上很多亲眼看见天使的人都发疯了，唉，有一个贫民窟，叫汗磨大街，在地震里全垮了，不知道死掉多少人，好多小孩变成了孤儿。”
　　秦奚丹目光落在街上的小孩身上，在芦国，是看不到这样的景象的。小孩是未来的花朵，是初生的太阳，也是希望，放弃希望，就意味着放弃未来。
　　她试探性地问：“修隐院里面的修女，都是因斯人吗？”
　　艾莫斯挠了挠头，“应该是吧，那地方管饭，要是谁都能进去，那我都想去当修女了。”
　　秦奚丹说：“这恐怕有点难度。”
　　艾莫斯笑了笑，“是嘛，我是个红头发的人，很多人会把头□□成黄色，不过也没什么。反正神是不会庇护我们的。”
　　“我有个表姨，也在做修女，”秦奚丹将提包平放在膝盖上，说道：“她说自己有个朋友在这边的修隐院，她托我去拜访那位朋友，还带了一些礼物。哎，修隐院飞走以后，里面的那些修女呢？”
　　艾莫斯语气唏嘘：“也跟着飞走了吧，也许她们是太虔诚，感动到了圣主，被圣主接到了极乐之地享福去了。”
　　秦奚丹嘴角勾了勾，眼里没有笑意，说：“那还真是幸运呀，可惜我只能食言，让我表姨失望了。有没有什么方式，能联系到那些修女的家人，我想把礼物转交给他们。”
　　艾莫斯想了一会，“修女们的家人，这真不一定能找到，我记得每增加一个修女，圣堂和政府应该都会有记录，小姐你要是想查的话，可以去圣堂问问，想要找政府也行，就是得准备一大笔钱了。”
　　秦奚丹点头，“再看看吧。”
　　离开了主城区，窗外的景色越来越荒芜破败，但是车头一转，道路居然从坑坑洼洼的水泥路，变成平整的柏油大道。
　　不等秦奚丹出口询问，艾莫斯就先解释道：“这都是工程公司修的，那可是家大公司，很有钱。”
　　他羡慕地看了眼身侧漂亮斯文的小姐。
　　她的五官柔和精致，雪白天鹅颈修长，淡紫色的连衣裙布料柔顺，质感极好。她浑身上下都没有戴一个首饰，却透着如珍珠一般的优雅高贵，像一朵美丽的紫罗兰。
　　在南洲贫穷荒芜的土地上，是滋养不出这么美丽的花朵的。
　　艾莫斯心中忍不住这样想。
　　他喜欢和芦国人交谈，一方面是讨口饭吃，另外一方面，是喜欢他们身上那种不自觉透出的自信。
　　自信、不卑不亢，但又不像因斯的老爷们一样傲慢，斜眼看人。
　　一个多小时的路程后，破败荒芜的郊外，突然出现了一座高大工整的建筑群。
　　【溢锦工程】四个大字显目而鲜亮。
　　“那儿就是了。”艾莫斯问：“小姐，这座公司也有你的亲人吗？”
　　秦奚丹点了点头。
　　她拎着包下车，走入公司内部。
　　前台看见一张东方的面孔，有些吃惊，笑着问：“小姐，你好，请问你来这里是有什么事吗？”
　　秦奚丹用芦国语回：“我想找一个人。”她低声报上了沈承安的名字，看见对方愣住，便问：“他没有来这里吗？”
　　前台连忙点头，“来了，当然来啦，董事长还外面在谈事情，请问能告诉我您的名字吗？我替您预约一下。”
　　秦奚丹抿了下唇，“叶晚棠。”
　　这是她在原来世界的名字。
　　她走到大厅的沙发坐下休息，前台送来了两杯热茶。
　　旁边跟着的艾莫斯站在一边，局促地打量着公司的大厅，紧张地搓了搓手。他还没来过这么正式的地方呢。
　　秦奚丹看了眼他，“怎么不坐下？”
　　艾莫斯：“别把沙发弄脏了吧。”
　　秦奚丹微笑，“你又不脏，渴了吧，喝点水，能喝习惯茶吗？要不我去接点白开水过来？”
　　艾莫斯：“我可不能让自己的雇主来做这些。”他慢慢坐了下来，身体陷入柔软的沙发中，舒适地呼了口气，尽量舒展身体，享受这美妙一刻——
　　毕竟，他这样的人，能坐到沙发的机会可不多。
　　他看着秦奚丹温柔好脾气的模样，问：“叶小姐，你名字里的棠，是海棠花的棠吗？”
　　秦奚丹笑笑，“是的。”
　　艾莫斯忍不住赞美，“你和你的名字很相配，夜晚绽放之海棠。”
　　秦奚丹翘了翘嘴角，说声谢谢后，拿出了手机，尝试再打一个电话给沈承安。她这才发现，沈承安已经回拨给她好几十个未接电话了，不过那个时候，她好像也是在海上来着，恰好错过。
　　这里交通不便，通话也不便，明明是现代社会，却有种回到古代的感觉。
　　秦奚丹心中感慨着，打了过去。
　　******
　　“请稍等一下。”
　　沈承安扫了眼来电人，脸色微变，抬头对克科城副市长说，“我要先接个电话。”
　　副市长脸上挤出笑容，“您先忙。“
　　沈承安离开会议室，走到走廊里，压低了声音，说：“老师？”
　　秦奚丹：“在哪呢？”
　　沈承安微微怔了怔，“我在克科城，老师，那天我手机掉水里了，到城里后我一直在给你打电话，可总是打不通。”他的语气越来越快，“老师，我跟你说，那天好惊险，那个东西出现后，船上的人都疯掉了，一个个下饺子一样往水里跳。”
　　“你跳下去救了他们？”
　　沈承安：“是的，幸亏我身上带着避水符，哎，老师，你怎么知道的？”他的脸上露出些欢快的笑意，有点小骄傲地说：“我的英雄事迹，都传到绝扈市了嘛。”
　　“那倒没有，”秦奚丹无情地打碎他的幻想，“你的事连克科城都没有传出去。”
　　”好吧，那……老师怎么知道我的英雄事迹的？”少年的眼睛亮了起来，眸光晶莹地看着前方，市政厅擦得锃亮的玻璃上，倒映出他的脸。
　　镜中的少年嘴角往上翘，神色轻松，眼睛弯成弦月，期待又小心地问：“……克科城的消息，老师怎么知道呀？”
　　秦奚丹：“我在你的公司。”
　　“公司？哪个公司？”沈承安突然意识到什么，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老师，你……我……你等等我！我马上过来！”
　　他转身就往外面走，走了几步，突然想起自己是来谈事情的，皱起了眉头。
　　转身时，沈承安注意到市政厅的门廊里多了一个人。
　　那是个苍白瘦削的青年，有着双幽绿双瞳，俊秀脸庞。他长身鹤立，穿着深黑风衣，左手抱着本黑色封皮的书，朝他微微笑了笑。
　　沈承安也对对方回以客气的微笑。
　　那人主动搭话：“沈先生，你来克科城了？”
　　沈承安：“咦，你认识我？”
　　青年微微笑起来，“我以前在绝扈市居住过，有缘见过你，不过你大概不记得我了。”
　　沈承安确实不记得他，只是觉得亲切又熟悉。
　　“我来谈点公司的事情。”他急着回到公司，不愿意多聊，正想结束话题时，一道脆生生的女声从身后响起。
　　“林！”金发蓝眸的可爱少女高兴地喊了青年一声，跑过去揽住青年的手臂，偏头看着他，眼里全是爱慕，“你来接我啦，我等会想去翠绿蔷薇街买衣服，哎，这位是？”
　　“一个同乡。”
　　沈承安点了下头，直接从他们身侧走过去，说：“我要离开了。”
　　擦肩而过时，他听见少女用因斯语抱怨：“你的同乡真没礼貌。”
　　沈承安心里无语，他接着还要做更加无礼的事情呢。
　　他来到会议室，敲了敲门，没有走进去。
　　会议室除了克科城的副市长，还有几位商贸方面的官员，以及他家公司的经理秘书。
　　“小公子？”副市长学着用经理他们的称呼，来和这位年纪轻轻就继承亿万家财的少年拉拢关系，“我们继续吗？”
　　沈承安犹豫长达一秒，直接拒绝，“不好意思，以后再来聊这件事吧，我有急事。”
　　会议室里几个人脸色马上就变了。
　　在场在克科城其他地方，甚至在整个南洲，都是受人尊敬的体面人物，被这么不给面子当众反驳，还是头一次。
　　一个官员说：“你是不满意我们提出的条件吗，还是……”
　　他没有再说下去，因为少年丢下那句话，转身就走，根本不给人说话的时间。
　　官员的脸色冷了下来，重重哼一口气。
　　“初生牛犊不怕虎嘛，”溢锦工程的经理车惊鳞笑眯眯地说道：“小孩子就是这样，大家别生气别生气，收购这件事，我们以后再谈嘛。几位，听说蔷薇酒店进了一批新的海货，等会我请各位去喝酒，请一定赏脸。”
　　溢锦工程和市政府联系密切，合作过很多项目，而且干活物美价廉，收费合理，和漫天要价的因斯公司完全不相同。因此，就算克科城的官员都有一颗向往因斯的心，也不妨碍他们更喜欢溢锦工程一点。
　　而且，这位公司经理也足够长袖善舞，上下都能打点好关系，看着几位官员不高兴，就请他们去克科城最豪华的酒店享受一番。
　　几个官员对视一眼，脸上露出笑容，很快就原谅少年冲动失礼的行为。
　　当然最重要的是，溢锦工程之后，背靠一个足够强大的国家。
　　……
　　沈承安鸽掉一屋子的高官后，匆匆从市政厅跑出来，坐车回到公司。
　　他催促着司机快一点，汽车一路风驰电掣，赶在半个小时里回到了溢锦工程。
　　“老师？”沈承安跑到大厅，没有看见人，心悬在了半空中，打电话回去，可是在南洲，信号时好时坏，电话能不能打通全看玄学。
　　他走去问前台，“刚才有人来找过我吗？”
　　前台点了点头，“是一位叫叶晚棠的小姐。”
　　“叶晚棠？”
　　沈承安愣几秒，“看起来很温柔漂亮，二十出头的样子，比我大一点的样子？”看见前台点头，他连忙问：“她人呢？”
　　“叶小姐问起了前段时间的失踪案，听说在最近一个人在工地出事后，她就出去了，好像是要去工地。”
　　沈承安欲哭无泪，心想，老师你倒也不用这么迅速，倒是等等我啊！
　　他可是鸽了那么多人赶过来的呢。
　　他马上转身，快步往外走。
　　一辆黑色的老式汽车停在他的面前。
　　车窗缓慢摇了下来，里面的人含笑看着他，“在等你呢，一起去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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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第 113 章
　　“老师！”
　　沈承安眼睛瞪圆, 嘴角不由自主地往上翘起。就算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当看见秦奚丹的那刻, 他还是忍不住露出笑容, 刚才还在市政厅锋芒毕露的少年，变成了一个只会微笑的傻孩子。
　　秦奚丹：“上车吧，我们去工地。”
　　沈承安弯下腰，飞快钻入车里, 坐在秦奚丹的身边, 问：“老师, 你怎么过来了？”
　　秦奚丹：“有点事。先说工人的事情吧。”
　　沈承安点头, 认真地复述了发生在工地上的事情。
　　十多年前, 溢锦工程就在克科城拿下一块地，买下了土地的所有权, 使其成为公司的资产。那块地一直放在那儿，没有用, 直到前段时间, 公司想要在修建员工福利住房, 在荒地上大兴土木, 挖到了一块石板。
　　“石板？”
　　沈承安说：“是一块被封住的石板，石板上刻着一行瓦哈语, 翻译出来的意思是，‘打扰逝者长眠者，将被时间吞噬’，当地人说这是一种诅咒，石板底下埋着一座古墓, 我们的人不敢动, 工程就停在了那儿。”
　　秦奚丹：“但是发生了意外？”
　　沈承安叹口气, “有人闯进了工地，盗墓了。”
　　说话的时候，车已经开到了工地。工地被高高的围墙围住，有保安守卫。
　　他们开车进入大门，来到了挖掘出石板的地方。
　　自从挖出石板后，工地就停工了，用围墙围起，有保安守卫，有人想闯入，难度有点大。
　　秦奚丹扫了眼四周，最后看向保安。
　　这儿的保安是雇佣的本地人，一个个高大威猛，佩戴枪支。
　　“他们以前是雇佣兵，”沈承安低声说：“我们给了足够的价钱，所以他们愿意来这边当保安。”
　　也许是感受到他们的目光，一个高大健壮，满脸杀气的男人持枪走了过来。
　　巴塞洛缪是保安队大队长。
　　在当队长之前，他曾经是个杀人如麻的雇佣兵，参加过十几场战争，颠覆过好几个政权。他的左眼颊有一道竖起来的，横贯整张脸的伤疤，那是在一场战争里留下的，左眼也因此失明，银白的眼珠子给冷冽的整张脸添上几分杀气腾腾。
　　他在雇佣兵团体中颇有名气，以干活麻利狠辣著称，传说中路过的苍蝇都要被他扇一巴掌。
　　男人大步走过来，气势摄人。
　　秦奚丹下意识产生一种直觉，眼前的男人，一定杀过很多人。
　　男人身高超过两米，很有压迫感，垂眸看着他们，用生涩的芦国语，问：“先生，女士，有什么需要我帮忙吗？”
　　沈承安第一次接触这种人，难免有点紧张，“没、没有。”
　　巴塞洛缪点了点头。
　　秦奚丹想了下，说：“盗墓那件事发生前后，你们一直守在这里吗？”
　　巴塞洛缪点头，“是的，女士。”
　　秦奚丹问：“那天有什么异常吗？你们持枪守住这里，如果有人想进入，应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巴塞洛缪磕磕绊绊地用芦国语说：“不、不是我我……”
　　秦奚丹莞尔，“用瓦哈语交流吧，我能听懂。”
　　巴塞洛缪这才多看了这位美丽纤柔的女士一眼，呼出口气，说：“不是我的人干的，我可以和您保证，那天我们像往常一样轮番守在工地上，没有偷懒，一切都和平时一样，我敢向女神发誓，我们没有听见任何响动，一直到第二天早上，才发现石板被炸开了。”
　　“等等，你说的石板是被炸开的？”秦奚丹走到了工地中间，也终于看见那两块被炸开的石板，石板底下，是一个黑不见底的深洞，在外面用围栏围住，防止别人靠近。
　　她明白巴塞洛缪为什么信誓旦旦的保证了。
　　如果石板是用炸药炸开的，这么大的动静，守在附近的保安不可能没有听见。在这种情况下，巴塞洛缪说的很可能是谎言，监守自盗的反而是他们自己。
　　她抬起眸，看了眼旁边的男人。
　　男人憋得脸都红了，说：“那天晚上，我们真的什么都没听见！”
　　秦奚丹笑笑，“我相信你，不惊动外面的人，炸开石板的办法挺多的。”
　　当然，是使用非世俗的力量。
　　巴塞洛缪松了口气。
　　他很在乎这一份工作。公司保安，虽然听着没有雇佣兵那么威风，可是能安安分分过日子，谁愿意过刀口舔血的生活呢？
　　至少巴塞洛缪不愿意。
　　在外面他有“独眼恶鲨”的凶名，但本质上，他还是个安分的日子人，喜欢这份高薪稳定的工作，更喜欢在每星期放假时，前去独角鹿酒馆喝一杯独角鹿啤酒，看一场精彩的球赛，吃一只烤的金黄的烤鸡。
　　为了保持这份高薪稳定的工作，巴塞洛缪分外在乎自己的名誉，“如果有需要我干的活，直接和我说一声就好了。”
　　秦奚丹点头，并且要下保安队长的电话。
　　她走到围栏前，往下看了眼，阳光透过被炸开的洞，洒入洞穴里面，照出一条通往黑暗深渊的台阶。石板的碎片洒落在四周，最完整的半块石板，还刻有瓦哈语的诅咒——
　　“打扰此地主人长眠者，将永远深陷恐怖梦魇之中，将被时间长河吞噬，将……”
　　后面的字因为石板残损，已经难以补全。
　　秦奚丹问：“没有把石板的照片照下来吗？”
　　沈承安摇头，“本地人说，照下或者记下会把诅咒扩散，平时他们恨不得绕过这块地走，别说多看几眼石板了。倒是我们员工里有几个不怕诅咒的，可他们也不认识这种语言。”
　　“这叫瓦哈语，是曾经黑颂王庭的官方语言，黑颂王庭曾经统一了很多小的国家，是南洲最为强大的帝国，一千多年来，南洲的大部分地域，都使用这种语言。”秦奚丹履行当一个老师的职责，耐心和少年科普。
　　沈承安偏头看她，感慨：“老师，你懂得好多。”
　　秦奚丹笑了笑，想起自己熬夜苦读历史的悲惨景象，心中有些悲凉。要是高考有这劲，说不定……
　　唉，罢了。
　　旁边站着的巴塞洛缪，听见秦奚丹的话，也不由心中对她加了几分好感。一个能认出罪恶之地的古语言，对南洲历史比他还熟悉的人，知识一定很渊博。他越看，越觉得这位漂亮的女士，浑身都散发着知识的光芒。他这种老大粗，可最喜欢被知识的光芒照一照了。
　　秦奚丹想了想，问：“有台阶直通地底，你们就没人到底下去？”
　　巴塞洛缪连忙说：“没有，除了出事的那天，绝对没有人下去。”
　　秦奚丹又问：“那几个失踪的人，是盗墓以后失踪的？”
　　“老师，你怀疑是……”
　　秦奚丹：“莫名其妙失踪，很有可能是触动了石板的诅咒，那些人有什么异常吗？”
　　沈承安摇头，“我都问过了，没有异常。克科城的治安官觉得，更有可能是人口绑架和贩卖问题，已经在帮我们追查了。”
　　秦奚丹颔首，表示同意，“这方面也要去查。”
　　南洲太乱了，人口绑架和谋杀都不算罕见。
　　巴塞洛缪说：“市政厅的都是群孬种、蛀虫、吸血鬼，冥河上的摆渡人都没他们这么贪财好色。”他无情吐槽道：“请他们办事，还不找街上的一条狗，狗好歹会叫两声晃晃尾巴，这群治安官们什么事都不干，只配去吃屎！”
　　秦奚丹嘴角微翘，心想，看来这位先生对克科城政府意见挺大的嘛。她好奇地问：“如果我们想要找人办事，追查这个案子，需要找谁呢？”
　　巴塞洛缪在克科城这么多年，消息灵通，想了想，说道：“如果他们真的是被谁绑架，你可以去黑色郁金香问问，那儿的老板老尤金消息很灵通，尤其是这方面的消息，不过……”他扫了眼秦奚丹，“女士，不过我的建议，是像你这么好看的女士，不要靠近黑色郁金香那一整条街。”
　　沈承安问：“为什么啊？”
　　巴塞洛缪笑笑，没有说出原因。
　　秦奚丹知道为什么。她垂下眼睛，重新将目光投向深洞。
　　“老师，我们要进去吗？”
　　秦奚丹摇头，“不进去。”
　　她身上带着buff，一进去肯定会遇到事。现在在南洲，不是在绝扈市，人生鬼不熟的，一切还是以稳妥为上。
　　要是老板在这里就好了。
　　秦奚丹心里叹口气，大腿没有了，感到非常悲伤。
　　章南露去的地方，是个正在爆发战争，根本联系不上。院长说过，会用特殊的方式联系他，不过可能需要等待一段时间。
　　秦奚丹托腮，想了想，说：“这儿不是有因斯的教堂吗？”
　　因斯教堂应该也和芦国的执火人差不多，教堂中的神甫都是修行者，能掌握一些对抗黑暗的手段。
　　与其自己动手，不如白嫖因斯吧。
　　她愉快地决定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12-10 23:52:47~2022-12-12 01:33: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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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第 114 章
　　黑色郁金香是黑街上一个标志性的建筑。
　　木质的招牌上, 画有一朵黑色的郁金香的花朵，很是显目。
　　几个红头发的壮汉靠在酒馆门口, 口里叼着劣质的香烟, 刺鼻的烟气与男人的汗臭味混在一起，变成一种难以言喻的、很有刺激性的难闻味道。
　　其中的一个男人偏了下头，看见从黑巷子走进来的人后，惊讶地挑了下眉, 吹了声口哨。
　　来的人是位看起来很年轻的少年, 十六七岁的模样, 有张东方面孔, 五官精致俊秀, 柔软的黑发下，黑色的眼睛神秘幽深。
　　他穿着真丝缎面拼接的衬衫, 深蓝布料在灯光的映照下质感极好，一看就价值不菲, 和罪犯、小偷、娼妓、乞丐聚集的黑巷子格格不入。
　　像哪国的小王子误入了这里。
　　沈承安仰头看眼木质的招牌, 问：“请问是黑色郁金香酒馆吗？”
　　“哟, 小伙子, 怎么找到这来了？看上我们哪个漂亮姑娘？”最中间的男人吐出一口烟，灰色的烟圈直冲沈承安的脸, 刺鼻烟气呛得他不由自主地皱起眉头。
　　沈承安：“不是，我来找一位叫老尤金的人。”
　　男人斜眼看他，“找我家老板什么事？”
　　沈承安：“有事，是独眼凶鲨告诉我地址的。”
　　他心里忍不住吐槽这个中二的名字。
　　男人掐灭烟，这才正眼看他, “你是凶鲨的人？”
　　沈承安正色道：“准确来说, 我是他的老板。”
　　男人把烟丢在地上, 用脚踩灭烟头，又看了眼少年，才一矮身钻进酒馆。没一会，他就出来，对少年说：“进来吧。”
　　沈承安没有进去，而是转过身，喊道：“老师，可以进来啦。”
　　几个男人抬头，看见从暗色小巷里走出的女人，顿时眼睛一亮。
　　秦奚丹微笑着对少年说：“都说了不要你探路，还怕我搞不定？”
　　沈承安：“可是我要保护老师嘛。”他转移话题，说道：“看来保安队长真的很厉害的样子，只报一个名字，他们就让我们见老尤金了。”
　　秦奚丹调侃：“保安队伍嘛，总是卧虎藏龙。”
　　凭着这一层身份，两个人轻松进入郁金香酒馆里。一进酒馆，他们就被呛人的烟气呛得止不住低咳。不大的空间里香烟缭绕，灰白色的雾气弥漫整间酒馆，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
　　酒馆里几桌人在外面打牌，在往里一点，吧台上的人手里端着啤酒，一边看一台老旧黑白电视上播出的马赛，一边发出惊呼声。
　　“六号！快冲啊六号！冲！”
　　“九号我相信你，我的女神，我的宝贝，跑得快一点吧！”
　　“女神保佑，这把一定是二号赢！”
　　……
　　结果是四号马跑得了冠军。
　　观众们垂头丧气，把钱交给了庄家。
　　秦奚丹收回目光，心想，原来是赌马。她对赌博了解得并不多，只在禁毒宣传里的了解过一点，吧台前的赌徒们一个个眼睛发红，精神亢奋，似乎可以为了赢，赌上自己的灵魂。
　　禁毒宣传诚不欺我，赌博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吧台前的那十几个赌马的男人也注意到她，扭过头盯着她，朝她轻挑地吹口哨。
　　“漂亮的女士，怎么来这里呀？”
　　“一个晚上多少钱？小爷我有的是钱。”
　　……
　　沈承安气得嘴唇发白，挡在秦奚丹的面前，企图挡住那些赤裸裸的恶心目光。
　　“老板在里面。”壮汉带他们走进了一扇看起来通往后厨的小木门。
　　一进木门，秦奚丹吃惊地挑了下眉。
　　看起来窄小的木门里，是一个更大的空间，里面放着十来张赌桌，许多人在赌桌前赌博，玩一种她没有见过的牌。
　　这些人赌博更加专注，专心看着手里的牌，不像外面的人一样喧闹，也没有几个人抬头来看他们。
　　壮汉带着他们走到最靠里面的一张赌桌前，对桌后的老者说了句什么。
　　老者抬头，看向秦奚丹。
　　他的脸上沟壑纵横，眼睛深邃明亮，红色的头发卷曲着垂下来，有与他这个年纪不相符的发量。
　　秦奚丹微微笑了下打招呼。
　　“你好，”老尤金的脸上带上笑意，“美丽的女士，帅气的少爷，请抽一张牌吧。”
　　牌桌上是一副摊开的牌，一共十三张，牌的背面金光灿灿，仿佛是黄金铸成的卡牌。
　　秦奚丹：“我们不赌博。”
　　老尤金用惊讶又夸张的语气说：“奥，女神在上，居然有人来黑色郁金香不是为了赌博？”
　　沈承安低声说：“老师，我抽一张吧。”
　　秦奚丹义正严词，“未成年人不许赌博。”
　　咋，这群人还想当着她的面，带坏祖国的花朵？
　　老尤金收起戏谑的笑，说：“女士，抽一张牌吧，这不是赌博，是女神的启示，也是我们黑色郁金香的传统。”
　　秦奚丹扫了眼十三张牌，选了第三张牌，翻了过来。
　　牌面是一本书和一支笔。
　　秦奚丹好奇地问：“这是什么意思？”
　　“命运之书。”老尤金扫了眼牌面，将十三张牌收拢，说：“看来你们来这里，是女神的指引，好了，你们想找我干什么？”
　　秦奚丹把公司职工消失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
　　老尤金一直在玩他那副特制金牌，牌合拢又摊开，撞在一起发出啪啪清脆的声音。灯光照下来，金牌背后折射出熠熠的光泽，流光溢彩，看久了有种让人目眩神迷的梦幻。
　　“失踪了嘛，”老尤金想了想，说：“我们不会绑架芦国人的，绑架不绑芦国和因斯的人，这是克科城的规矩。不过，”他垂下眼睛，再次将牌摊开，说：“女士，你可以抽一张牌，女神会告诉你，你的那些人是活着还是死去。”
　　秦奚丹好奇道：“女神这都知道？”
　　老尤金露出微笑：“女神无所不知。女士，你在脑中思考那些工人的样子，女神会告诉你答案。”
　　秦奚丹并不知道失踪人员的相貌，于是这件事就由沈承安来完成。
　　少年闭上眼睛，仔细想了想失踪工人的样子，然后选中了其中的一张牌。
　　翻开牌面，上面画着一个旋转的骰子。
　　老尤金奇怪地“咦”了一声，“牌面是欺诈。”
　　“欺诈？”
　　老尤金微笑：“我听说你们芦国的公司挖开了一座古墓，很有可能是座欺诈师的墓穴，至于失踪的人……欺诈师最喜欢欺骗命运，所以女神无法准备给出启示，不过，按照我的经验，可以为他们准备葬礼了。”
　　秦奚丹以前尝试找过很多关于南洲的信息，可是在被因斯的殖民过程里，南洲本土很多历史文化都被破坏，没有被整理成书籍流传下来。这是她第一次听见“欺诈师”这个身份，不由感到十分好奇。
　　她想到了自己的钢笔。
　　系统给钢笔的描述是这样的：
　　艾尔希维之笔：从前有个喜欢欺诈、赌债缠身的赌徒，用精致绝伦无与伦比的骗术，窃取某位存在的一丝神格，封印于钢笔之中。
　　此后，这支钢笔被视作奇迹之笔，被他的家族后代当成至宝流传，只是所有人都忘记，这支钢笔真正的用途……
　　按照系统给出的这段话，艾尔希维，钢笔的远主人，显然也是一位不折不扣的欺诈师。
　　“什么是欺诈师？”她问老尤金。
　　老尤金微微笑道：“我们来玩一局吧，你赢了，我就回答你的问题。你输了，你就回答我的问题。”
　　秦奚丹：“我不懂赌博。”
　　老尤金拿出两颗骰子，“很简单，只要丢骰子，比点数大小就好，这个只要有手就会的吧。”
　　沈承安小声说：“老师，他们肯定骗术很厉害，要不我们用别的方法吧。”
　　秦奚丹：“没事的。”
　　老尤金将一个圆形的筒盖住两颗骰子，随手一甩，圆筒顺滑地滑到秦奚丹的面前。他很有风度地说：“女士，你先来吧。”
　　秦奚丹随便摇了摇圆筒，打开后，脸色微变。
　　两个骰子都是一点，整整齐齐，像是在嘲笑她的运气。
　　正常人很难有这种运气了。
　　沈承安扶了下脸，“老师，要不以后这种事，还是我来摇吧。”
　　秦奚丹：“……想什么呢，未成年人不许赌博。”
　　“看来女神不太喜欢你。”老尤金嘴角上扬，拿过签筒，摇了两下，骰子撞击声噼里啪啦，他脸上露出赌徒快要胜利时特有的微笑，眼睛紧盯着秦奚丹，想从她的脸上看出一丝狼狈的模样。
　　但是长桌后的女士依旧优雅地坐着，表情淡淡，让他看不穿。
　　赌博的乐趣，除了赢下的那一刻肾上激素狂飙的狂喜，还有观察输家恼羞成怒种种丑态，获得一种难以言喻的美妙感觉，像一个猎手，看着猎物一步步被逼入绝境。
　　对面的女士毫无反应，让老尤金感觉意兴索然。
　　和一位毫不懂赌术，运气还这么差的人赌，就像成年人去欺负一个两三岁的小朋友，实在没什么意思。
　　他意兴阑珊地打开了圆筒，“好吧女士，回答我的问题……”
　　秦奚丹嘴角弯了弯，“老板，请看一下你的点数。”
　　“这件事还有什么必要吗？”老尤金低头，笑容顿时凝固在脸上，双眼瞪大，不可置信地看着桌上。
　　两颗骰子叠在了一起，只露出一个点数，一。
　　“我去，”沈承安忍不住惊呼，“这运气也没谁了。”
　　秦奚丹微笑：“看来女神似乎更不喜欢你呢。”
　　老尤金瞪得很大，看看骰子，又看了看秦奚丹。突然，他意识到什么，大声笑了出来，“哈哈哈，算我看走了眼，没想到你也是个欺诈师。”
　　秦奚丹：“我可不是欺诈师，不要当着我学生的面诽谤我。”她把控制时间的怀表收进口袋，微微翘起嘴角。
　　虽然自己手气很差，可是她可以让时间暂停，从容地走过去，把老尤金掷出来的点数给改了。
　　这不叫作弊，只是一出关于时间的魔法。
　　“我的问题是，欺诈师是什么？”
　　老尤金还紧盯着骰子，似乎疑惑她刚才是怎么做到的，听见她的问题，他头也不抬地说道：“不就是你刚才那样嘛，欺骗、狡诈，使出无法被人察觉的骗局。”
　　秦奚丹：“就是骗子赌徒？”
　　“不是每个骗子赌徒都有资格成为欺诈师，但所有的骗子都向往成为欺诈师。”
　　沈承安撇了撇嘴，“不就是一群骗子，说得这么高级。”
　　老尤金目光紧紧锁住他，脸上露出古怪的笑容，“年轻人，不要这么粗浅地评价你所不曾涉及的领域，最厉害的欺诈师，能够欺骗神明，欺骗死亡，欺骗命运。”
　　“比如，”秦奚丹抚摸口袋里的钢笔，轻声问：“艾尔希维？”
　　老尤金对她投以赞许的目光，“没想到美丽的小姐，连奇迹之笔和奇迹法师都知道。你真的不是欺诈师？”
　　秦奚丹睁着眼睛说瞎话，“我不会用骗术，只是女神比较眷顾我，我的运气比你好一点而已。”
　　老尤金真心感慨：“看来你真的很有成为欺诈师的潜质。”
　　秦奚丹微笑道：“我不会欺骗命运，在我们的国度，有一句话，叫做人定胜天。”
　　“命运掌控一切，妄图征服命运的狂妄者，都会被命运愚弄。”老尤金看了她一眼，说：“女士，我们再赌一把吧，要是你赢了，我告诉你最近听到的一些消息，要是你输了，你要告诉我刚才用了什么手段。”
　　秦奚丹：“可以。”
　　老尤金：“我多喊几个人来围观，你不会介意吧。”
　　“当然不介意。”
　　几个赌桌前的人走了过来，他们有男有女，把秦奚丹围在一起，审视着她。每一个角度都有一道炽热的视线，她的一切动作都无所遁形。
　　沈承安压低了声音，有点紧张，“老师，还要继续吗？”
　　秦奚丹脸上神色不变，“没关系的。”
　　几分钟后，老尤金的眼睛里布满血丝，紧紧盯着她的手，那双素白柔嫩的十指一直交握，搭在桌上。
　　他根本看不见对面是怎么改动骰子的数字的。
　　老尤金看向那些围在桌前的男女，他们都是赌桌上的高手，可却没有一个人看出了少女怎么出手。
　　“再来一局吧！”一个人喊道：“下次我一定能搞清楚。”
　　老尤金叹了口气，“算了，看不出来怎么都是看不出来的。女士，你真是个很高明的欺诈师。”他放下了骰子，喝了口啤酒，说道：“在狮鹫街上，来了一伙神秘人，我手底下的人跟了他们几天，看到他们和一个芦国人有过见面。”
　　秦奚丹表示感谢后，要下了那伙人的地址。
　　她起身准备离开时，一个男人拦住她，“小姐，再来赌一把吧，我们来把大的，直接赌三万特索尔怎么样。”
　　三万特索尔，换算到芦国货币，是五千左右。
　　沈承安小声叭叭：“这么少吗？”
　　秦奚丹偏头看他一眼。
　　他马上闭嘴，装乖巧状。
　　秦奚丹：“我们不赌博，再赌就要带坏小孩子了。”
　　赌桌前的人不甘地看着她，但在老尤金的示意下，还是没有再阻拦，让他们安全离开这里。
　　等到两个人离开，老尤金把金牌收起，起身推开门，走到赌厅更里面的房间。不大的休息室里，一个红头发的女人斜斜坐在椅子上，手托着自己的下巴，卷曲的红发瀑布一样散落下来。
　　“我刚刚遇到了一个真正的欺诈师，也许她能帮你。”老尤金对她说。
　　女人抬起脸，“我看见了。”
　　老尤金提供的地点是狮鹫街二十三号。
　　秦奚丹没有直接过去，而是来到一家餐厅里，和沈承安一起吃午饭。
　　“老师，你刚才怎么做到两次都赢了他的啊？”沈承安兴奋地问：“好厉害，你全程都没有动哎！”
　　秦奚丹把面包撕碎，放进奶油浓汤里，说：“小孩子，不要总想着赌博。”
　　沈承安不服气地说：“再过一年我就成年了，不是小孩子。”
　　秦奚丹嘴角翘起，“就是小朋友。”
　　在少年炸毛前，她成功转移话题，说：“你想好要继续查了吗？那几个人，很有可能是想要地底的东西，和别人一起破坏了石板，触动什么诅咒，才消失不见的。”
　　或许她心早就没有原来那样善良，看见自己作死的人，只会觉得一阵头大，并不想去冒风险管他们。
　　但是沈承安还保持着赤子之心，说：“这些都不确定嘛，如果他们还活着，现在肯定很焦急……”
　　虽然，已经过去这么多天，活着的概率基本为零。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总要给公司其他员工一个交代。”他垂着眼睛，搅动咖啡，有些顾虑地说：“是很危险吗？如果涉及到危险的诅咒，那就算了吧，安全第一。”
　　秦奚丹耸肩，“没关系的，你的员工去教堂了吗？”
　　沈承安点点头。
　　因斯的教会只会帮助自己的信徒，所以求助教堂这件事，交给了溢锦工程中的一位员工。那位员工每周都会去教会听讲经布道，他听到讲经声时，会觉得非常安宁，拥有一段很舒适的午睡时光，算是个虔诚，但又没有完全虔诚的信徒。
　　秦奚丹估计，教堂的人接到求助后，应该马上就会行动。
　　很显然，这不是一座普通的古墓，墓穴底下有污染物和未知的黑暗。最主要的是，墓穴的主人属于是位欺诈师，属于异教徒。
　　教堂不会允许他们的地盘上，还存在可能是异教徒的黑暗存在。
　　沈承安问：“老师，老尤金他们一口一个女神，是哪一位女神呀？”
　　“命运女神，”秦奚丹在书上也看过一点，“南洲人普遍的信仰。”
　　“信仰命运，欺骗命运？”少年思忖着，说道：“那欺诈师不是亵渎神明的人？”
　　秦奚丹摇头，“命运女神之下，有十二位属神，你可以类比成无上之主和天使。这十二位属神掌管不同的权柄，有人掌控智慧，有人操纵时间，也有的神明的权柄是欺骗、赌博和魔术。一般来说，马戏团、赌徒、魔法师都会信仰那位神明。”
　　沈承安：“可是，那块石板上写的不是，破坏石板之人会被时间吞噬吗？应该和时间有关吧？”
　　秦奚丹抬眸看他一眼，嘴角勾起笑容，“所以说墓穴主人是欺诈师。”
　　“啊……”沈承安这才反应过来，嘟囔：“死了都要骗人啊。”
　　用完餐后，秦奚丹敲了敲桌子，叫来服务员，打包一份面包和香肠。她带上吃的食物，让沈承安待在外面后，独自敲响了二十三号的门铃。
　　“叮铃——”
　　“您好，我是狮鹫饭店的员工，今天推出特惠套餐，现烤的马铃薯面包和烟熏香肠，通通只需要十块钱！”
　　屋里没有人回应。
　　“你好？”秦奚丹又按了两下门铃，门铃声又急又快，叮叮叮叮响个不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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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第 115 章
　　等了好一会, 还是没有人开门。
　　秦奚丹提着面包转身，对沈承安耸了耸肩, “没有人。”
　　沈承安：“那就这样走？”
　　秦奚丹从口袋中拿出一副只有巴掌大的、雪白的骨头。这幅小小的骸骨, 很像一个精致的工艺品，放在她的掌心。
　　“这叫血化骨，”她说：“怀游让我给你的，把自己的血滴在上面, 相当于一个护身符, 能够替你抵挡一次伤害。”
　　沈承安好奇地翻看着血化骨, 说：“好哥们, 够义气！”
　　秦奚丹：“……他说让你回来后赔他两幅。”
　　沈承安马上转口：“狗奸商！”
　　秦奚丹让沈承安带着护身符, 在外面看情况。而她自己，则是走到街边一个隐秘的角落, 抛出一枚钢珠，进入隐世之镜中。
　　镜子中的碎片还缓慢地重生, 已经长出了一条腿。
　　估计再过十来天, 它就能重新变成人形, 从镜子中走出来了。
　　秦奚丹和它打了个招呼, 看向了镜中闪烁的白色光团。附近五百米内的所有镜子，都变成一扇可供她自由出入的门。
　　“狮鹫街二十三号的镜子, ”秦奚丹走到其中一扇面前，“应该是这扇吧。”
　　在出门前，她想了想，戴上了沌神的面具。
　　没有用面具的功能伪装成别人，只是单纯用面具来遮掩自己的面貌。
　　刚踏出镜子, 她最不想看到的事情就发生了。
　　一个叼着牙刷的男人, 呆呆地看着从镜中走出来的人, 眼睛因惊恐而瞪大。
　　秦奚丹：……
　　“啊啊啊啊啊！”男人惊恐地叫了出来，“救命！鬼啊！！！”
　　秦奚丹摸了摸脸上冰冷的面具，朝他优雅地鞠了一躬，表达自己的歉意。
　　男人吓得转身就跑。
　　秦奚丹走到窗户前，往外看了眼，推断出位置后，在害怕得变形的尖叫声中，重新回到的镜子中。这一次，她没有再走错窗，来到了真正的二十三号公寓。
　　她是从卫生间走出来的。
　　卫生间色彩鲜亮，红黄相间的地板，和绿色的墙壁交错，构成一种热情而浓郁的南洲风情，是克科城常见的装修风格。秦奚丹摸了下洗手台，里面结了薄薄一层灰烬，看起来好几天没有人使用过了。
　　难道那群人已经离开了这里？
　　如果他们已经离开，老尤金应该能听到消息，然后告诉她。
　　嗯，也有可能这群人是刻意伪装，悄无声息地离开的。
　　秦奚丹想着，推开卫生间的门，走入外面的走廊里。这栋公寓是一栋两层楼的建筑，被一伙身份不明的人租下来的。老尤金尝试查过租客的身份，发现他们用了匿名后，没有再花大力气去追查。
　　克科城中有很多见不得人的角落，连太阳也照不到每一片阴影，
　　他这样对秦奚丹说。
　　卫生间在二楼，走出以后，一眼就能看见底下客厅的情况。客厅上，十二个人坐在桌前，桌子上放着一副杂乱的纸牌。
　　秦奚丹马上缩回角落，隔了一两分钟，才悄悄往下看了眼。
　　底下十几个人还保持着相同的姿势，似乎是在赌博。
　　她谨慎地抛下一颗钢珠，把哭泣的泰迪熊拿出来。
　　泰迪熊被放在楼梯铁质的栏杆边，棕色的皮毛柔软地散落，一颗掉出的眼珠子被线挂着，颤巍巍挂在空中。
　　哭泣的泰迪熊：在泰迪熊十米内，人们会感觉情绪失落，非常沮丧；沮丧时间超过三分钟，低落的情绪会继续恶化，变成悲伤和绝望，十分想要结束自己的生命。
　　如果肉眼见到泰迪熊，注视的时间超过十秒，你的身体会长出像泰迪熊一样柔软的绒毛，注视时间超过一分钟，你会变泰迪熊永远的朋友。
　　泰迪熊能够施加悲伤的状态，让在场的人陷入悲伤情绪中，在极度的失落中，想要结束自己的生命。
　　她曾经用它对付过沌神的信徒，效果十分明显。
　　可是玩具熊出现后，那十几个人依旧没有一点反应。
　　他们还维持着打牌的姿势，不断丢出自己手里的纸牌，动作迫切而癫狂。
　　秦奚丹走出了角落，观察一会后，走下楼梯。这十几个人中，有几张东方的面孔，应该就是失踪的工人。
　　他们睁着死鱼一样、翻白的眼珠子，嘴唇干瘪，脸色灰败，说不出是活着还是死了，只知道僵硬地抬手，甩出纸牌，又收回纸牌，加入无法停止的牌局中。
　　“啪、啪。”
　　一张张牌被飞快地掷出，甩在了桌上。在桌子中心，一颗黄金铸成的骰子旋转不停，骰子下有一张白纸，纸上用瓦哈语写道：“幸运永不眠。”
　　这群人看来确实是被诅咒了。
　　秦奚丹看不懂南洲的牌，只能猜到诅咒是让他们在赌桌前一直打牌，永远无法停止。她尝试把几个人唤醒，没有成功。
　　最后，她把目光落在那颗骰子上。
　　骰子依旧在旋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秦奚丹伸手，想要拿起骰子，就在靠近的瞬间，她的神智一恍惚，身体往后踉跄一下，就在身体自然跌下的过程中，她猛地发现，自己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把椅子。
　　一把空置的椅子。
　　身体快要挨到椅背，她突然非常想拿起散落的纸牌，加入这场无法结束的赌局之中，成为在场赌鬼的一员。
　　身影突然从赌桌前消失，半分钟后，秦奚丹她在从二楼摆放的钢珠中钻出，惊魂未定地看着底下。
　　差一点，就被拉进诅咒了。
　　秦奚丹瞥了眼不停旋转的骰子，深吸一口气，再次走了下去。这次，快靠近赌桌时，她从口袋拿出星辰悬淌的怀表，按下逆时之表。
　　时间暂停，永不停止黄金的骰子在桌上凝滞。
　　无论是什么，也抵挡不住时间。
　　秦奚丹想着，快步过去，把骰子拿到了手中，强行结束这场赌局。
　　三秒眨眼就过去，时间再次流动。在骰子从赌桌消失后，赌桌前的人也一个接一个栽下，很快，他们的尸体腐烂肿胀，短短时间内，就变成一副死亡数天的样子。
　　秦奚丹皱了下眉头，捂住鼻子，想要离开这里。
　　转身的瞬间，她突然注意到，桌面上那张白纸的字迹似乎变了。走近一看，白纸上从“幸运永不眠”变成了另外一句话，“时间不可欺”。
　　这张白纸，还有自己的意识吗？
　　不知道为什么，她下意识就想到了那本能与自己对话的邪典，于是拿起白纸，也放在了身上，又忍着恶臭，在附近搜索了一下。
　　这队人好像是专业的盗墓者，和溢锦工程几个员工勾结在一起，准备一起去把那个墓穴中的宝藏挖出来。
　　可盗墓盗到了某位欺诈师的头上，就和开棺遇到个大粽子一样。一行人带出了一枚黄金骰子，触动墓穴主人的诅咒，所以被迫加入赌局里，至死也无法停止。
　　她疑惑的是，就算盗墓者再有本事，也不可能在不惊动保安的情况下，用炸..药把石板炸开。除非，他们使用了什么诅咒物，或者有非世俗的力量参与其中。
　　死者里面有修炼者？还是有别的人在后面？
　　也许他们仗着自己有修炼者，有所依仗，才敢进入墓穴探险吧，只是大意轻敌，栽在了里面。
　　秦奚丹扫了眼四周，盗墓者已经腐烂得不成样子，一块块肉烂布一样挂在脸上，难以忍受的臭味就像无数个臭鸡蛋一起在房间里打碎。
　　她眉头皱得很紧，没有在这里耽误时间，拿走玩具熊后，飞快地遁入镜中，离开公寓。
　　这次，她走得分外小心，没有再吓到哪位无辜路人。
　　沈承安还站在原来的地方等着她。
　　秦奚丹喊了声，少年回头，惊喜地看着她，“老师，你怎么从这里出来的？”
　　“走后门绕了路，我们走吧。”秦奚丹总觉得自己身体有股若有若无的尸臭味，痛苦地抿紧唇角，决定先找个旅店洗澡。
　　这种味道黏在身上，多闻一秒都像是在折寿。
　　她讨厌死亡！
　　少女飞快地往前走，没有注意到，一道视线自对面的楼上射来，黏着在她的后背上。
　　苍白的青年推了推金丝眼镜，垂下幽绿的眼眸，紧盯着大街上的两人远去，嘴角挑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容。
　　一只乌鸦停在他的肩膀上，聒噪地唱歌：“美丽的小姐，解决了诅咒；可爱的小姐，拿走了宝藏；不被命运眷顾的小姐，被坏蛋盯上……”
　　青年捂住了乌鸦的嘴巴，一巴掌把它扇在了墙上。
　　乌鸦从墙上啪叽掉下来，变成一本漆黑的书。
　　书本翻开，一行血红的字浮现：“小心眼的坏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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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第 116 章
　　秦奚丹洗完澡, 换上从服装店新买的连衣裙。
　　刚吹干的头发松散地披下来，带着紫罗兰的香气, 她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 拿起一缕翘起的发丝，嗅了嗅。
　　确定没有尸臭味后，她轻声叹了口气，离开了房间。
　　沈承安坐在酒店大厅, 还没有抬头, 就闻见一股淡淡的花香。他撩起眼皮, 看见楼梯走出的米白色身影, 嘴角往上翘了翘。
　　秦奚丹在距离他几步的位置停下来, 说：“那几个工人已经死了，尸体在狮鹫街二十三号, 估计再过不久，闻到味的邻居会报警。”
　　沈承安“啊”了一声, 表情有些悲戚。
　　秦奚丹：“不管你要谈什么, 尽量早点谈完回国。”
　　沈承安迟疑道：“可是, 海面上有那个东西……”
　　“那个我已经见过了, 对船只没有恶意，在海面巡逻, 应该是为了驱逐海水里的怪物。不过在出航前，你可以去港口打听一下。”
　　秦奚丹心想，圣院天使那么大张旗鼓在海面逡巡，因斯教会不会不管的。
　　而且，那位天使, 看起来似乎神智不清。
　　也许是因为强行吞噬神格的作用吧。
　　现在她发现了这个世界几种晋升的方式：
　　一种是同类相残, 直接吞噬对方, 来获取别人的力量，本质是吞噬；
　　第二种是信徒信仰神明，获得神明的恩赐与帮助，就像庙祝的请神，本质是借取或者赠予；
　　而最后一种，窟中子策划一国的覆灭，来完成自己的一场升仙，这有别于前两者，她只好把其单独归结于仪式，放在最后特殊的一类。
　　每一种晋升方式都有优缺点，吞噬能快速变强，可后遗症也巨大，就像失去神智的圣院天使；
　　靠神明恩赐自己力量，或许是最稳妥常见的方式，不然也不会存在那么多的信仰与信徒，不过，用这种方式，干到最上面，最多也只能成为天使或者属神了吧。毕竟，再怎么努力，也只是个神明之下卑微的打工人。
　　最后一种方式，她观察的样本太少，只有窟中子那一例，无法准确给出结论。但按照窟中子的经历，如果当时他准备的王陵没有被发现，又被章南露召唤出天门被迫升仙，仓促之中飞升，或许，他能升仙成功，成为一个真正的“神仙”。
　　他没有自己的信仰，没有神明引路，单凭自己的努力，花费漫长时间，以一国作为祭品，来完成自己的升仙仪式，而且就差一点就能成功了。
　　可惜遇到了一伙练习遁地的高中生。
　　秦奚丹忍不住给窟中子添上一个“励志模范”的标签，心想，高中生恐怖如斯！
　　但窟中子虽然失败了，他的方法，应该是上限最高的，能够真的得道飞升。
　　秦奚丹脑中快速切过自己总结的几种办法，随即勾了勾嘴角，心想，想那么多干嘛呢，反正这种事离她也太远了。
　　她没有信仰，不可能从神明那继承力量，也不愿吞噬，恶心不说，失控的后遗症她也不想承担，更加做不到像窟中子一样，牺牲百万人的性命，来完成自己的一己私欲。
　　但是明夷就差一点可以进入天门了。
　　明夷失去了身体，飞升是唯一的希望。
　　秦奚丹并不觉得成仙有多好，可她希望，明夷能够顺利飞升。
　　她心里轻轻叹了口气，回过神，听见沈承安说：“没有恶意，可是圣院天使出现的时候，那些人跟疯了一样。”
　　提到天使，沈承安依旧心有余悸，脸色微微发白，耳畔似乎又回荡起诡异的歌声。托天使的福，他再也不想去修院或者教堂了。
　　秦奚丹抿了下唇，想了想，才回答学生的问题：“主观上来说，它是没有恶意的，不然，所有见到它的人，应该都已经死了，包括你和我。”
　　“可是……”
　　秦奚丹指了指地上，“你看，那儿有一只蚂蚁爬过去，如果你没有看见，一脚就踩上去了，你能说自己是故意踩死它的吗？”
　　沈承安：“当然不是，没事我踩死一只蚂蚁干嘛？”
　　秦奚丹笑笑，“就是这样了，圣院天使对我们没有恶意，但它的恐怖程度超乎我们的认知，所以，就算它只是路过，也会对我们造成难以想象的伤害，就像人和虫子。”
　　沈承安摸了摸下巴，想了几分钟，问：“老师，我们努力修炼，就是为了从普通的虫子，变成稍微厉害一点的虫子？”
　　秦奚丹嘴角翘起，“变成能够让路过的人注意到的虫子。”
　　沈承安想到一群虫子列阵，摆出“sos”的符号，忍不住笑起来，说：“变成能摆出‘莫挨老子’的虫子。”
　　但虫子终归只是虫子。
　　秦奚丹看到少年也这么乐观，放下了心，和他一起离开狮鹫大街，打车去港口打听情况。又有一艘从因斯来的轮渡靠岸，但是这艘轮渡上的乘客没有再看见天使。
　　她见过的那一次，好像是附近海岸的人最后一次看见天使。渔民们说，那个古怪巨大的存在，似乎不再在海面逡巡，而是沿着海岸线，往南边飞去了。
　　既然天使已经离开，秦奚丹更加想让沈承安离开克科城。
　　“早点买票吧。”她对沈承安说：“不要耽误太久。”
　　沈承安问：“老师，我们一起离开吗？”
　　秦奚丹摇了摇头，“我还要再待一会。”
　　刚说完，她就看见少年蹙起眉，露出一丝不情不愿的神色。
　　沈承安垂下脸，低声说：“我还有个项目要谈。”
　　秦奚丹点头，“行，那就等谈完，尽快回国吧，国内才是比较安定的地方。”
　　沈承安：“到时候我买两张票。”
　　“我不和你一起走。”
　　少年眉头又皱了下，抬眸看秦奚丹一眼，又垂下眼睛，望向深邃的海水。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秦奚丹从他的眼神里，居然看出一丝的委屈。她不禁有些忍俊不禁，柔声说：“我还有点事，要留在这里。”
　　沈承安将目光投向大海。
　　太阳从海面落下，晚霞将海水照成淡粉，轮船破开粉红的海水，从云蒸霞蔚里驶来，长长的鸣笛声与港口嘈杂的声音交织在一起，与海水一起在耳边翻滚着。身边的人轻浅地笑了一声，他的心脏好像在晚霞海风中，被披霞破浪的轮渡重重撞了一下。
　　“克科城会发生什么事吗？”沈承安隔了几分钟，才说：“在南洲，克科城算是个比较安定的地方了。如果要乱，我想把企业迁回国内。”
　　秦奚丹扶了下额头，“这些你去弄吧，我也不太懂商业。”
　　******
　　他们两打探了会消息，转身离开港口。
　　“我要先去一趟市政厅，”秦奚丹说：“你先回公司，看看教会那边什么时候派人过来处理。”
　　沈承安点头，又很忐忑地问：“老师，你会回来吗？”
　　秦奚丹偏头看他。
　　少年眼睛湿漉，很像一只害怕被抛弃的小狗。
　　秦奚丹突然有点心虚，转移开视线，看见一个红头发的小男孩在码头跑来跑去，手里拿着一份报纸，费力地叫卖着：“克科日报，克科日报，市政厅发布通缉令，悬赏十万通缉策划刺杀活动的反叛军，刺杀者明日下午十字路口将在绞刑架上被绞死。”
　　电视上看到了那个刺客嘛……
　　秦奚丹走到了小男孩面前，“你好，请给我两份日报。”
　　“好的，小姐，十二特索尔。”小男孩乖巧地把报纸递给她。
　　秦奚丹给了一张一百特索尔的纸币，让他不要再找了，拿起日报扫了眼，报纸上的照片，果然是那天电视上的少年。报纸上把少年怒斥成胆大滔天的暴徒、没有信仰的罪犯、土匪、豺狼、小偷、犯罪分子，恨不得把所有的罪名都安在他身上。
　　至于少年所在的组织，是一个针对高官的刺杀组织，叫【命运墓林】。
　　命运墓林是近年南洲掀起反叛组织中的一个，只是更加极端，专门刺杀和因斯有染的高官和大商人。
　　秦奚丹抖了抖报纸，瞥了眼旁边的少年，心想，自己的学生或许也算个富商，不会被抓过去吊路灯吧？
　　沈承安偏头，“老师？”
　　秦奚丹收回目光，说：“没什么。”
　　一个灰白头发的因斯绅士走了过来，从口袋拿出张纸币，用因斯语说：“一份报纸，谢谢。”
　　小男孩听不懂因斯语，但猜出他要买报纸，摇了摇头，“先生，我不收这个钱，我要特索尔。”
　　秦奚丹莞尔，“我帮他付了吧。”
　　小男孩点头，拒绝秦奚丹再给出的钱，“姐姐，您的钱已经够再买很多份报纸啦，谢谢您的慷慨！”
　　秦奚丹微笑着揉揉他红色的头发。
　　因斯老绅士优雅地朝秦奚丹点了下头，表示了谢意。他幽蓝的目光落在秦奚丹的脸上，与她对视了几秒后，拿出一枚金灿灿的钱币。
　　金币上铸有一轮太阳。
　　正中间是一轮金色的圆日，太阳光线化作射线向旁射出。
　　无论在哪，金币总是很值钱的流通品。
　　他不容男孩拒绝，把金币丢到了男孩的身上，接着一手拿着报纸，一手提着深黑色的提箱，坐上辆人力车。
　　小男孩手里捧着金灿灿的钱币，在后面大声说：“先生，用不了这么多的钱！先生！”
　　老绅士坐在车上，扬长而去。
　　秦奚丹笑了笑，对男孩说：“既然是慷慨的先生送给你的，那你就拿着吧，拿着给自己买块蛋糕，或者当自己的学费，去学门手艺。”
　　小男孩听到这话，身体像被烫到，猛地抖了一下，抬起小脸，惊恐地看着她。
　　泪水浸透他圆圆的眼睛，小孩干瘦的脸上，只有恐惧，没有欣喜。
　　秦奚丹有些困惑，自己是说错了什么话吗？
　　小男孩拿着报纸，飞快地转身离开了港口。秦奚丹目送他离开，注意到他走的同时，港口蹲着的几个无所事事的男人也站了起来。
　　“好奇怪啊这个孩子，拿到这么多的钱，怎么一点都不高兴的样子？”
　　一枚金币对于沈承安不算什么，但他来克科城一段时间，知道这对普通的南洲孩子，算是一笔巨款。小孩拿到这么多的钱，不得高兴得飞起来？
　　秦奚丹示意他看向前方，低声说：“跟上去吧。”
　　他们跟着几个人，来到了港口旁边的一道巷子里。克科城有很多这样的巷子，深深窄窄，光线昏暗，照不进天光。住在巷子里的居民，也算是有着体贴的身份和不错的条件，才能拥有自己的房子，可一踏入暗巷，秦奚丹还是闻见了一股难闻的味道。
　　臭鸡蛋、死老鼠、腐烂的食品残渣、醉汉的呕吐物……种种味道混合在一起，变成一种类似下水道反水的臭味。
　　她皱了下眉，旁边沈承安已经捂住了鼻子。
　　几个男人把小男孩堵在了巷子里，说：“小伊迪，快把今天收到的金币拿出来。”
　　小伊迪眼泪汪汪，乖乖把金币交了出来。
　　男人冷哼一声，一把夺过，“还想要逃？你这只没有良心的小老鼠，也不想想是谁收留你，给你一份卖报纸的活干？喂，还有一百特索尔呢？别以为我没看见，那个漂亮的小姐还给了一张纸币。”
　　小伊迪轻声说：“可是……我想去买一个面包。”
　　男人抬起脚，就要一脚踹翻他，口里还骂骂咧咧：“就你这种下贱的老鼠，还配吃面包？”
　　坚硬的靴子还没落到小孩的身上，他突然被一把撞在墙上。表情冰冷的少年从身后撞过来，动作利索地踢在他的膝窝，让男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跪在了地上。
　　旁边还有几个人围了上来。
　　沈承安专门学过武术，知道攻其不备的道理，顺势一个肘击，打在了另外一个男人柔软的腹部。
　　但他毕竟只有一个人，势单力薄，很快就被两个成年男人围了起来。
　　沈承安背靠墙壁，双手握拳，摆成防御的姿势。
　　“哪里来的小兔崽子？别以为你是芦国人，我们就不打你，下水道的老鼠、肮脏的……”男人的骂声戛然而止，惊恐地看着突然出现的女人。
　　秦奚丹拿着从地上捡到的一根木棍，木棍上还有几颗钉子勾出来。她递给沈承安，说：“打人要带武器，棍子腿也好，板砖也好，照着他们的脸抡。”
　　沈承安点头，一副好学生的样子，“我知道了，老师。”
　　几个人看着那根带生锈铁钉的棍子，不由有点头皮发麻。被这玩意抡上一棍子，痛不痛倒是其次的，主要是伤口十有八九会感染，按照克科城医生的水平，非死即残。
　　武器还带附魔，也太违规了吧！
　　他们交流了下眼神，最后还是识趣地转身想走，走了没几步，被沈承安叫住，“金币还回来。”
　　“哼。”
　　金币丢了出来，在地上弹了几下，最后落入污水里。
　　混混还在放狠话，“你们等着，等我们大哥过来，一定让你们有好苦头吃。”
　　沈承安捡起金币，擦干净上面的污渍，递给了小男孩。
　　小伊迪还有些不可置信，睁着水泠泠的眼睛，呆呆站在原地。
　　秦奚丹伸手在他眼前晃了下，“傻了吗？”
　　小伊迪低下头，注意到她米白色裙摆溅上的泥点，身体轻轻瑟缩了一下。眼前的两位，看起来那么高贵，衣服看起来也好昂贵，也许比一枚金币还贵。
　　他撇了下嘴，突然蹲了下来，从口袋拿出一块手帕，擦拭皮鞋上的泥点，“我擦鞋的技术很好的！小姐，先生，请等一下，我会把你们的鞋擦干净的，以前我在街上帮大家擦鞋，他们都夸我擦得漂亮！”
　　秦奚丹和沈承安对视，从彼此眼中都看出一丝无奈。
　　这是他们在国内所无法见到的景象，也是每个克科城孩子的日常。
　　秦奚丹俯身，握住那只脏兮兮的小手，柔声说：“不用擦鞋啦，你的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家。”
　　小伊迪的身体轻轻颤动起来。
　　他低着头，一直没有说话。
　　沈承安挥动木棍，“你别怕，那些人都被我们赶跑了，他们敢来，我再把他们赶跑一次。”
　　小伊迪抬起小脸，泪珠在他脸颊滑过，脏兮兮的小脸上，被洗出一道雪白。他糯着声音，小声说：“我的家在汗磨大街上，但是……没有了……”
　　秦奚丹听到汗磨大街，觉得很耳熟，想了想，刚来克科城时，她找的向导艾莫斯提过这条街。在圣院天使引发的地震中，整个贫民窟都沦为废墟，无数孩子变成无家可归的孤儿。
　　眼前的小孩，也是其中的一个吧。
　　因为是孤儿，才被几个混混控制，被当成他们的敛财工具。
　　秦奚丹伸手，柔软白皙的指腹擦过他眼角的泪珠，她牵住小孩的手，说：“走吧，我们去买蛋糕。”
　　面包作为因斯人喜欢的食物，在克科城里也大受欢迎，但是像小伊迪这种出身，只有过节的时候，才能吃上一顿面包。
　　还是那种最便宜的、就要过期的面包。
　　而放在玻璃柜橱里，漂亮精致的奶油蛋糕，他想也不敢想，只敢在梦里梦一下。有一次，他和妹妹站在玻璃外，看着里面漂亮的奶油蛋糕，看了一个下午。
　　直到一个金头发的因斯小男孩从汽车上跑过来，买下了蛋糕。
　　“我们以后能吃上一口蛋糕吗？”妹妹捂住咕咕叫的肚子，羡慕地问。
　　“一定会的。”小伊迪向她保证，“长大以后，我要开一家鞋店，这样我们就能买得起蛋糕了。”
　　“那我要开一家面包房！”
　　……
　　小伊迪捧着一个奶油蛋糕，蛋糕上有几朵粉红色的花，漂亮得他不敢下嘴。他想起了妹妹，眼泪吧嗒流下。
　　温柔漂亮得像女神一样的姐姐问：“怎么不吃呀？”
　　小伊迪吸了吸鼻子，说：“地震的那天，我在修隐院外面，遇到一个好心的哥哥。他给了我一笔钱，让我给妹妹买蛋糕，可是、可是，我还没能买到蛋糕，就……”
　　秦奚丹轻轻叹了口气，摸了摸他火焰一样的头发。
　　小伊迪想到那天，眼睛又酸又涩，滚烫的液体夺眶而出。
　　他小声说：“好心的哥哥给了我很多钱，让我去上学校，他说乞讨等待别人可怜是没有用的，学习技能和知识才能改变命运，他还说，街尾有家好吃的面包房，可是他进去以后，修院就飞起来了，为什么修院会飞起来呢？”
　　秦奚丹微微皱起眉，“你说的好心哥哥，是什么样子的？”
　　小孩大概描述了青年的模样，尤其是那双绿色幽邃的眼睛。
　　秦奚丹心中情绪复杂，也明白为什么小伊迪听见她那句话，就会表情大变转身逃跑。在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地点，她居然和堕落天使说出了一样的话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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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第 117 章
　　沈承安看着捧蛋糕不敢吃的小孩, 说：“老师，如果他实在无家可归, 我想先把他带到公司。”
　　秦奚丹点点头, 为他们拦下一辆汽车，让他们先回公司。
　　“老师……”沈承安看着她。
　　秦奚丹笑笑，“我会回来的，有事通知我。”
　　沈承安得到她的承诺, 松了口气, 点了点头, “好的。”
　　等两人离开, 秦奚丹来到市政厅外。
　　市政厅在克科城中心, 街道整洁，车流繁华, 有点现代都市的影子。
　　她走入对面一家餐厅里，点了两杯饮品和一份茶点, 坐在靠窗的位置等待。没多久, 一个年轻人怀里揣着一叠资料, 从市政厅走出来, 来到咖啡馆里。
　　艾莫斯一看就她，就露出了笑容, “小姐，修隐院的名单已经拿到了。”
　　秦奚丹点头，接过他递来的资料，低头翻看起来。
　　她以某位修女故交好友的远方亲戚这层身份，让艾莫斯帮忙去查有关修院修女的名单。
　　在克科城, 只要提供足够的金钱, 问题就不再是问题。
　　艾莫斯只用了两万特索尔, 就拿到了这份档案，资金用得比秦奚丹设想中少了一半。
　　秦奚丹打开了档案，翻出了修女的名单。
　　纸上只记录了修女的名字和出生年月，很难看出什么。
　　“利昂娜．卡尼，1369生，侍奉圣主42年。”
　　“安妮塔．本尼迪克特，1391生，侍奉圣主31年。”
　　……
　　秦奚丹一眼扫了过去，微微皱起眉，心想，圣院天使存在的形态中，挂住巨大修隐院的上方，是张年轻秀丽的脸。所以，可以排除掉这些侍奉圣主几十年的老修女们，把注意力放在年轻的修女们身上。
　　这座修隐院并不算大，住在里面的大部分都是有点岁数的老修女们，排除掉她们，剩下的人选并不多。
　　秦奚丹把注意力放在四位年轻的修女身上，决定沿着这条线追查下去。她把四个人的名字用红笔圈起来，推给艾莫斯，问：“对这几个人，你有什么看法吗？”
　　艾莫斯看了眼她们的出生年份，疑惑地皱了下眉，“哎，你要找的，不是你的表姨的朋友吗？怎么都这么年轻？”
　　秦奚丹微笑：“忘年交。”
　　艾莫斯挠了挠头，没有在意她的话。只要雇主给的金钱足够丰厚，打工人谁在乎老板的目的是什么呢？
　　他是克科城本地人，知道得也多一些，认真看了过去，很快就发现了一丝共性，“这上面的姓，好像都是本地有名望的人家。”
　　说完，艾莫斯就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感觉自己说了句废话。
　　谁不知道，在南洲，只有有钱人家的小姐才能进入修隐院，侍奉神明呢？他们这种卑贱的下等人想进去，人家也不会收，还会觉得你玷污了圣主。
　　不过他们进去心也不纯，没几个是想真正侍奉圣主，主要是想混口饭吃。
　　没想到对面年轻的小姐眼睛一亮，淡粉色的嘴角翘起，真诚地感谢他，“谢谢你，我知道了。”
　　秦奚丹心想，既然这些修女都有高贵的出生，查下去就容易很多。
　　选取修女不选拥有虔诚信仰、心地善良的人，反而选有钱家族的小姐，这个认知让她感到有些反感。但是，也幸好克科城的教会选择修女，是看阶级出生，而不是看虔诚信仰，反而方便了她的行动。
　　不然，万一这些人是来自已经垮掉的汗磨大街，她根本没有没有办法去找。
　　秦奚丹缓缓吐出一口气，对艾莫斯笑道：“谢谢你，还想要吃点什么吗？”
　　艾莫斯来这种高档餐厅的机会不多，瞥了眼旁边餐桌上的小羊排，不动声色地咽了口口水。为了在美丽的小姐面前保持形象，他强撑着表示自己不饿，不馋，一点也不想吃肉！
　　秦奚丹弯了弯嘴角，让服务员又上了几份菜。
　　外皮烤得酥脆的小羊排旁饰以鲜红的樱桃，土豆被削成圆形，炸得金黄，洒在珍贵的香料，大块的蘑菇和鸡肉裹满了奶油，在奶油浓汤里呈现种诱人的色泽。
　　艾莫斯看得眼睛都直了。
　　秦奚丹：“我饿了，来一起吃东西吧。”
　　等吃完饭，秦奚丹付给艾莫斯丰厚的报酬，让他继续打听修院的事。
　　艾莫斯高兴地拿过她给的比索尔，翻来翻去，觉得自己真没有遇到过这么慷慨的雇主过。
　　秦奚丹敲了敲桌子，提醒道：“不要引人注意，记住你只是帮某个修女的朋友打听消息，如果发现有人对你问的事有异常的兴趣，及时中止。手机的事弄好了吗？”
　　艾莫斯拿出新买的手机，“这是我按照你说的，用黑户信息注册的手机号。感谢女神，我们克科城什么都能用钱买到。”
　　秦奚丹点头，接过手机，再次支付给他一笔报酬，“以后联系我，用这个号码。如果我没有接，就暂时不用找我了。”
　　离开了餐厅，她把几个名字记下后，重新前往黑色郁金香酒馆。
　　保安队长说过，在克科城，老尤金可以解决几乎所有的问题，前提是能给出老尤金想要的东西。
　　她知道自己能开出老尤金拒绝不了的条件。
　　黑色郁金香所在的位置，是一片管理混乱的城区。这里有着比长巷里更强烈的气味，衣衫褴褛的乞丐坐在黑色的污水里，一只只臭虫在他们身上爬来爬去。一栋栋建筑破旧斑驳，灰色的墙壁上画满意义不明的涂鸦，泛着黄色的床单和衣服挂在窗户上，迎风飘荡。
　　这里还有很多的小孩，一个小孩赤条条地在盆里洗澡，旁边他的母亲坐在马扎上，自顾自给怀里的婴儿喂奶。
　　街上有很多的路口，一条条巷子、长街交织在一起，蜘蛛网一样，仿佛网住了所有人的命运。
　　但这里的人比汗磨大街上的要更幸运一点，至少他们还有可以遮风挡雨的家。
　　秦奚丹尽量记住这些复杂的路线。
　　她感受到一些毫不遮掩的视线从道路两侧射过来，落在她的身上。她抿了下唇，心里升起一种无能为力的沉重感。
　　“快来快来。就是她！”
　　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秦奚丹回头，看见了不久前在巷子里教训过的混混。
　　对面的人也不是很多，七八个男人，有高有矮，都是南洲土著人。最中间的那个人头发被染成了黄色，不像因斯人推崇的，像太阳一样圣洁的金，而是一种劣质染发剂损伤发质后的杂草一样的枯黄。
　　大概是很想变成一位因斯老爷吧。
　　秦奚丹问：“你们有事吗？”
　　巴兹尔看着女人转过身，感觉眼前一亮，不由眯了眯眼睛。他也算是见过红灯区一些漂亮的女人，但红灯区的女人热辣大胆，很少有这种精致婉约的美人。
　　他勾起嘴角，从满是横肉的脸上挤出一个笑，“小姐，你是芦国人吗？我们来把小伊迪接回去。”
　　秦奚丹睁大眼睛，好奇道：“你是他的亲人吗？”
　　巴兹尔：“当然啦，我们可是他的救命恩人。”
　　秦奚丹嘴角翘起，余光扫了眼旁边的巷子，眼前这伙混混应该是附近知名恶霸，他们出现后，连几个乞丐都挪位置跑开了。她有的是办法离开，可在离开前，她想着先教训他们一顿。
　　“这就是救命恩人吗？”秦奚丹点点头，往巷子走，边说：“我懂了，还有其他孤儿被你们控制吗？”
　　“什么叫控制，这话说得多难听。”巴兹尔以为她想要逃跑，看她往巷子里走，低声问旁边一个混混，“她一个人来的吗？还是带着人过来的。”
　　“一个人，没看见她和别人一起。”
　　巴兹尔嘴角上扬，看着女人径直走入暗巷，脸上露出抹笑容，“跟过去，真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了。那条巷子是死路，把她给堵住了。”
　　“可她是个芦国人。”有人还是顾虑。
　　“芦国人怎么了？”巴兹尔不以为然，“我可认识大使的司机，再说了，管她什么芦国人，什么女人独自进暗巷也飞不出去。”
　　当他们走进巷子时，发现女人还在里面。
　　她低着眉眼，手里转动一支暗色的钢笔，柔嫩白皙五指灵巧，像绽开的莲花。
　　秦奚丹抬眸，朝他们笑了笑，“来了啊。”
　　”你还挺识相了嘛，漂亮的小姐。”巴兹尔让其他人堵在了巷子边上，笑着走过去。在这种暗无天日的地方，没有目击者，很方便他们干些见不得人的事情。
　　这种事，他也不是第一次做了。
　　长长的巷子、漂亮的女人……他都已经能想象，把人按在污水里时，她发出的尖叫有多了令人愉悦。
　　至于回去告状？
　　芦国人在南洲还算是有人权的，那些治安官会出警也挺麻烦的。
　　所以，等完事后他可以把人给卖了，卖到克科城外面，无数个脱衣舞酒馆想要买人。这么漂亮的小姐，是个好货色，一定能卖个不错的价格。
　　“你们想要干什么？”
　　巴兹尔从她的声音中听出一丝不安，就像在强行镇定，他嘴角的笑容更大，把脸上的肉都挤出了褶子，“小姐，在这种地方，你的问题有点多余。”
　　秦奚丹问：“你们不怕我报警吗？”
　　“报警？”巴兹尔嗤了声，“你指望治安局那群吃屎的废物？”
　　“奥，”秦奚丹点头，对克科城的办事效率表示赞同，“也是，不过你们这里没有法律吗？如果你们对我做什么，不怕受到法律的制裁？”
　　巴兹尔他们像听到什么笑话一样，哈哈大笑起来，好久，才说：“小姐，克科城每天都会失踪成百上千的人，巷子里流浪汉的尸体和野狗的尸体混在一起丢到垃圾车上，你说这是为什么？”
　　听他这样说完，预想中惊慌失措没有到来，女人似乎轻轻松了口气，嘴角往上翘起，弯了弯眼睛，轻声说：“那我就放心啦。”
　　巴兹尔有点茫然：她在放心什么？现在的情况，难道不该是尖叫、哭泣、惨叫着求饶吗？
　　很快他就知道了为什么。
　　女人的身影突然从远处诡异地消失。
　　巴兹尔左右张望，找不到可以让她躲藏的地方。几个混混被吓到了，表情惊恐，“她、她怎么没突然不见了，女神啊，该不会是遇到恶灵了吧。”
　　巴兹尔反手一巴掌扇上去，“什么女神？我们是圣主的信徒！女……呸，圣主在上，你见过恶灵在阳光下走路吗？”
　　突然，他的后脑一痛，眼前一阵发黑，嗡嗡声在耳边长长响起。
　　巴兹尔扶住墙，脸色苍白地回头。
　　东方恶灵出现在他身后，手里不知道什么多了一块，从地上捡起的板砖。
　　秦奚丹弯唇，笑容甜美，“先生，你说克科城里每天都会失踪成百上千的人，我却单独进入黑街，这是为什么？”
　　她抄起板砖，“磅”地一声，砸在了男人身上。
　　巴兹尔被砸得嗷地惨叫一声，突然意识到什么，大声喊：“你是个欺诈师！”
　　秦奚丹微微一笑，看巴兹尔想要起来反扑，丢了个钢珠出去，再次钻入镜中，下一秒，她从一个混混身后钻出，一板砖砸上去。
　　除了个别混混实在太高，她砸不到脑袋，只能改砸肩膀外，短短几分钟，她靠一块板砖和灵活走位大杀四方，把他们砸得一个个抱头乱窜，嗷嗷求叫。
　　在一板砖拍到男人脑门前，巴兹尔突然大叫一声“我错了”，跪在了地上。
　　秦奚丹收起板砖，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巴兹尔鼻青脸肿，看着脏水里倒映出的肿脸，心里懊恼不已。哭泣、惨叫、求饶，一切都和他最开始想象中一样，只是惨叫的人换成了他自己。
　　没有想到，居然惹上了一个欺诈师，还是个颇有手段的欺诈师。
　　其他人纷纷跪下求饶，一个个都惨叫哭泣，忏悔自己的罪行，还以为是干多了坏事，遇到恶灵本灵。
　　但是巴兹尔知道，欺诈师只是会耍些“戏法”的人，不是属下们口中的恶灵。
　　秦奚丹听他们一个个忏悔罪行，表情越来越冷，恨不得把这群人渣马上送到治安局，让他们坐一辈子的牢。
　　不，应该是马上枪毙！
　　巴兹尔跪在地上，用一种五体投地的姿势，原来不可一世的脸，紧紧贴在污水横流的地上，染上垃圾和脏泥。他借着这个姿势，大声忏悔，一只手悄悄伸向口袋，摸索着什么。
　　秦奚丹：“你们跟我去治安局，把忏悔说给他们听……”
　　话没说完，跪在地上的男人突然抬起脸，从口袋掏出一把手``枪，笔直指向她。
　　“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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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第 118 章
　　枪声在巷子中响起。
　　混混害怕地抬起头, 看见女人的身体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下，往后跌了几步, 倒在了地上。雪白的裙摆被污水染黑, 她毫无声息地躺在地上，像一个精致美丽的人偶。
　　巴兹尔收起手.枪，站了起来，心有余悸地看了眼地上的尸体。
　　“老、老大, 怎么回事？”
　　巴兹尔：“别没出息跪地上了, 她是个欺诈师, 变魔术的。不过, 她也想不到, 我会有枪吧。”他瞥眼女人，庆幸地呼出口气, “欺诈师大人，时代变了呀。”
　　“尸体怎么办？”
　　巴兹尔看他们一个个腿软的样子, 骂道：“废物, 又不是第一次处理, 直接丢河里啊！丢之前记得处理一下, 别让治安局那群垃圾认出是个外国人。”
　　刚说完，他就看见几个手下脸色惨白, 腿一下子就软了，跪在地上，嘴唇哆嗦着，说：“老、老大、没了，没了, 真的是恶灵！”
　　巴兹尔回头, 原来躺在地上的尸体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 空荡的地面上，只有一颗黄铜子弹。
　　子弹的旁边，一只眼珠子掉出眼眶的玩具熊坐在污水里，垂着脑袋，棕色的皮毛被泥巴沾上，一绺一绺像扎满了刺。它的身上有破损的痕迹，像被撕成碎片，然后缝合上，缝合的地方还有棉花漏出来。
　　在看到它的瞬间，巴兹尔的心里不由漫上一种悲伤的感觉，好像活着没什么意思，想要结束自己的生命，离开这狗屁的世界。
　　他与玩具熊漆黑的眼珠对视，没有察觉到，棕色的毛逐渐从自己的皮肤粗糙的毛孔里长出来。
　　“老大。”旁边的人恐惧地叫了一声，突然栽在地上。
　　巴兹尔转移开视线，才发现，本来站在自己身边的人，浑身长满了棕色的一绺一绺的毛，眼睛变成了黑色的扣子，裂开的嘴巴，被一条黑色的线死死缝住。
　　他居然变成了一只毛绒玩具。
　　恐惧和悲伤一起涌上心头，好几个人承受不住这种绝望，目光放在了巴兹尔手里握着的枪上，冲了过来想要抢夺手·枪。
　　“给我、给我！快让我解脱！”
　　“砰、砰——”
　　巷子中响起凌乱的枪声，一切归于寂静。
　　******
　　秦奚丹从镜中走出，垂下眼睛，漠然地看着地上鲜血和尸体，在看到一张有些年轻的脸时，抿了下唇角，别开了脸。
　　她真没有想到，巴兹尔身上会带有枪。
　　原来的世界是个和平世界，芦国同样也是禁枪的国度，所以，明明知道南洲很乱，她还是下意识地忽视了枪支。
　　当冰冷的枪口指向她的时候，她的脑子空白了一瞬，忘记及时躲进隐世之镜里。
　　她的目光落在被血染透的枪支上，用一块布盖住枪，擦掉上面的血迹，放进自己的口袋。
　　她不喜欢枪支，但是，在南洲行走，武器是必要的。
　　秦奚丹揉了揉肩头，靠在墙上，轻轻呼出口气。如果不是身上穿着天丝玉衣，说不定刚才她就那么被一支冷枪打中，窝囊地死在污水黑巷子里，还要惨被分尸毁容，抛入泡满垃圾的污浊河流中。
　　感谢老板。
　　秦奚丹缓了缓，捡起地上玩具熊，收回系统里。
　　突然，她听到巷子外传来一声惊呼，眸光转冷，望了过去。一个瘦巴巴的少年站在街口，看见她后，转身就跑。
　　这似乎不是混混，只是个路人。
　　秦奚丹来不及去追赶他，一离开这条昏暗长巷，随便钻到哪条街上，她都找不到对方。她站在昏暗的地方，只能安慰自己，以对方的角度，应该看不清她的脸。
　　秦奚丹想了想，拿出沌神的面具，戴在脸上，变成巴兹尔的模样，大摇大摆走出了巷子。
　　走出没多远，街上几个流浪汉惊恐地盯着她。
　　秦奚丹将枪支在手中翻转，对向他们，勾起了嘴角。
　　流浪汉吓得连忙跑开。
　　秦奚丹刷了一波存在感后，转入一个拐口，取下了面具。在到黑色郁金香的路上，她顺便洗个澡，把沾满污水黑泥的连衣裙换掉，换成长裤衬衫，外搭一件及膝的黑色长款风衣。
　　她把黑色的长发扎了起来，盘在头上，戴上了帽子、墨镜和口罩。
　　来到黑色郁金香酒馆前，几个壮汉依旧靠在墙上，抽着劣质的香烟。他们看见她，没有认出来，吹声口哨，说：“新来的客？”
　　秦奚丹把墨镜移开，“是我。”
　　她大概给酒馆的几个人留下很深的印象，甚至没有说什么，几个人就上道地把她带进酒馆。
　　里面的大赌坊里，老尤金没有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把玩那副金光闪闪的牌。
　　男人走向了一扇小一点的木门，推开门走进去，没多久，他重新出来，对秦奚丹说：“你进去吧。”
　　秦奚丹按住口袋里的枪支，点了下头。
　　里面的房间像是一间休息室，只有一张桌子，一张沙发，和几把木椅。
　　老尤金坐在长桌后面，桌子上摊开十二张金牌。
　　一个红发浓密的南洲女人坐在桌前，回头看秦奚丹。
　　“小姐，”老尤金微笑，“先抽张牌吧。”
　　秦奚丹看了眼金牌，随便选了一张。牌面往上翻，露出一条河，黑色的河流里伸出惨白的骨手，一只小船在河流上漂浮，有道高大的影子立在船头，似乎正在摆渡。
　　“冥河摆渡人，”红发女人开口，声线低沉迷人，“你抽到了死亡。”
　　冥河摆渡人，是南洲神话中的一位负责送亡灵度过冥河的神明。祂非常喜欢钱币，想要渡河的亡者，必须要上交给祂闪亮的钱币，否则永远无法到达彼岸，只能在冰冷黑暗的冥河里沉浮。
　　所以在南洲还有个传统，葬入棺材里的死者，身上必须要带着至少一枚钱币。
　　最开始的传说里，要上交的是金币，后来变成了银币，再后来演变成，只要随便带点什么闪亮的东西凑合凑合就行，看来这位爱钱的摆渡人，不是很挑。
　　秦奚丹在书上看到这个传说时，忍不住在想，这是不是盗墓团体为了搞钱散播出来的谣言——毕竟往棺材里塞钱的习俗，极大地丰厚了盗墓贼的钱包。
　　“死亡嘛，我刚给摆渡人揽了个大活，狮鹫街二十三号的人全部都死了。”她摩挲着口袋冰冷的□□，说道：“我想要你帮忙查几个人。”
　　老尤金似乎一点也不意外，“小姐，要我干事可不容易。”
　　秦奚丹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露出笑容，“我们再赌一局，怎么样？”
　　听见赌字，老尤金的嘴角抽动两下，眼睛里漫上层血丝。
　　赌徒永远不能拒绝赌博。
　　就算明明知道结局必输无疑，他们也敢孤注一掷，去赌一丝翻盘的机会。
　　秦奚丹嘴角翘起，笑眯眯地看老尤金挣扎着选择堕落，向内心的欲望屈服。
　　十分钟后，老尤金瘫坐在椅子上，看着自己骰杯里可怜巴巴的点数一，懊悔地叹气：“我就知道！女神啊，我不该再赌的。”
　　秦奚丹表示赞同：“赌博确实是种不好的行为。”
　　旁边的红发女人笑了笑，“可惜赌徒拒绝不了心里的贪婪，老尤金，你这是又中招了。”
　　老尤金吐出口气，没骨头一样瘫在椅子上，隔了几分钟，他笑了出来，看向秦奚丹，“小姐，你要我查的是什么人呢？狮鹫街那伙人？”
　　秦奚丹摇头，“几个修女。”
　　女人问：“修隐院里的那些修女？”
　　秦奚丹：“没有那么多，只有四个，她们都是有名望的家族出生，在克科城本地应该很有名，不用担心太难查，而且，我会给出足够的酬金。”
　　在秦奚丹离开后，老尤金已经把她和沈承安的身份查了一遍，知道溢锦工程的经理都是少年手底下打工人后，根本不担心钱的问题。
　　他相信两位芦国人足够慷慨。
　　他拿过名单，装模作样地看了几眼，说：“这件事确实不难，里面几个小姐，都不用派人去查，我就知道她们的事情。你看这位科尼莉亚，喜欢上我们黑街里一个擦鞋的小伙子，可怜的小拉里，他是个本分负责的孩子，还有老母亲和几个弟妹要养，结果有天他喜欢上了格兰特家的小姐，变成了垃圾河里被鱼吞吃的一块臭肉。”
　　秦奚丹皱眉，“他们杀了他？”
　　老尤金看她脸上吃惊的表情，笑了笑，“在小姐的国度，是没有这种事情的吧？科尼莉亚也疯了，被她哥哥送进修道院。小拉里生病的母亲每天都来我这里，卖自己制作的啤酒，来拉扯那几个还没长大的孩子，我看她可怜，每次都会多给一点钱给她。”他叹了口气，“地震以后，她就再也没有来过了，女神怜惜，愿她下辈子别在南洲出生了，东方、西方，哪里都好，只要别在我们这片罪恶的土地上出生。”
　　秦奚丹沉默着，不知道该说什么，下意识地摸着自己口袋里冰冷的手.枪。
　　红发的女人冷嗤一声，“都怪该死的因斯人！”
　　老尤金把名单折叠起来，放在胸前的口袋里，对秦奚丹说：“剩下的几个人，我会帮你们查她们的信息，需要照片吗？”
　　秦奚丹点头，“最好有。”
　　“行，先付十万特索尔当定金吧。”
　　秦奚丹爽快地支付了钱，准备离开时，红发女人喊住了她。
　　女人坐在椅子上，后背挺得笔直，像一把出鞘的宝剑。
　　秦奚丹与她对视，女人有着标准的南洲面孔，眉眼深邃，肌肤微微泛红，浓密的睫毛让她仿佛自带眼影，有种浓墨重彩的美。
　　“小姐，我想邀请你表演一出魔法。”女人说。
　　秦奚丹苦笑，她该怎么解释呢，自己真不是什么欺诈师，也不是魔法师。但是，老尤金刚帮完她一个忙，以后说不定还有再需要他出手的地方，秦奚丹不想马上拒绝他。
　　她问：“什么魔法？”
　　女人弯起嘴角，“很普通的魔法，只是，需要在无上之主圣堂里表演。”
　　秦奚丹脸色微变，“请容许我再想一想。”
　　在南洲，欺诈师是某种修炼者，而圣堂里的神甫，肯定也同样是修炼者。女人和老尤金或许在策划什么对抗因斯的行动，想拉她入伍。
　　女人说：“我们不会让你有危险的。”
　　秦奚丹嘴角噙起笑，眼里没有笑意，说道：“魔术的风险谁也不能避免。”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门后传来，木门砰地一声被推开，惊慌失措的少年还没看清休息室里有几个人，就开始大声囔囔：“都死了，那些人都死掉了！巴兹尔开枪把她杀掉，然后他们互相开枪，都死掉了！”
　　秦奚丹：……
　　少年看清她，脸上的血色瞬间消失，变成一张惨白的纸。他哆嗦着，颤颤巍巍，差点晕过去，“女神啊！我看见恶灵啦！”
　　秦奚丹扫了眼屋内两个人，表情很冷，“你们跟踪我？”
　　老尤金摊手，“小姐，请不要误会，我们只是听说你惹上巴兹尔，巴兹尔是个心黑的混蛋，杀人、拐卖、抢劫，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我们怕你独自遇到危险，才让人悄悄保护你。不过，”他看了眼吓得半死的少年，轻叹：“看来你不需要我们的保护。”
　　本来他设想中很好，巴兹尔那玩意无恶不作，睚眦必报，肯定会找机会报复女人，到时候他只要派人及时救援，就能收到来自欺诈师的人情。
　　欺诈师的魔法再精妙，也始终是血肉之躯，怕枪支弹药，更怕暗箭伤人。
　　只是他没有想到，眼前的女人远比他想象中要厉害很多倍，独自解决掉了巴兹尔那一行人。
　　老尤金尽量让自己表现得无害，“我们真的没有恶意。”
　　秦奚丹微笑，“但是你们知道了。”
　　听见她这句话，那个少年靠着墙，双腿发软，快要晕厥过去。红发女人站起来，手放在口袋里，紧张万分地看着秦奚丹。
　　老尤金心中警铃大作。
　　他在克科城这么多年，第一次有种被鹰隼盯上的错觉。现在他知道了，眼前的小姐看上去温柔美丽，实际上，可是个瞬间杀死巴兹尔那一帮恶棍的狠人。她款款温柔地笑着，就像能悄无声息改变骰子点数一样，悄然取走他们的性命，而他们根本不知道她怎么出手。
　　他很少感受到恐惧，此刻声音却微微颤抖，“小姐，请相信我们。”
　　秦奚丹笑了，“你们这是什么表情，我看上去很像恶霸吗？”
　　老尤金沉默了。
　　不是恶霸，只是把恶霸屠了的恐怖分子罢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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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第 119 章
　　秦奚丹扶了下额头。
　　老尤金瞪了眼快吓傻的少年, 说：“阿普，她是欺诈师, 不是恶灵, 你喝杯啤酒冷静冷静吧。”
　　秦奚丹重新在牌桌前坐下，叹气道：“既然被你们看见了，那就这样吧，你们要去圣堂表演什么魔法？介意和我说一下吗？”
　　然而此刻, 几个人有点害怕她, 沉默了下来。
　　最后, 还是老尤金先开口, “阿普, 去倒几杯茶过来，小姐, 你是喜欢喝茶的，对吧？”
　　秦奚丹：“随便吧, 我什么都可以。”
　　几个人坐在桌前, 喝着茶, 都没有说话。秦奚丹感受到气氛的凝重, 抬起眸，笑道：“别这么看着我, 我真不是什么可怕的□□，我爱好和平。”
　　她讨厌死亡。
　　就算是在看到一群穷凶极恶歹徒的尸体，在看见地上散落的肉块、鲜血，看到原本生动的面孔，漫上死灰色, 瞳孔涣散, 眼睛浑浊, 变得僵硬没有生气时，她还是会有种出自本能的反感。
　　只是她不会在其他人面前表现出这种情绪，这样无济于事，只会显得自己软弱。
　　所以，在老尤金他们看来，眼前女人弯起嘴角，说出“爱好和平”四个字的时候，简直像一个反社会人格的变.态！
　　他默默喝了口浓茶，让自己不要表现得太失态。
　　他想，自己真的惹上了一个很恐怖的欺诈师。
　　红发女人攥了下拳，似乎下定某种决心，率先开口，把计划徐徐说出。
　　他们隶属于一个叫命运墓林的组织，在前段时间刺杀因斯大使中失手，导致一位成员被抓住，马上要送上绞刑架。
　　秦奚丹点头，她在新闻和报纸上都看过这件事。
　　“在上绞刑架前，安曼会在圣堂向神甫忏悔和祈祷，这时在旁边押送的警卫会离开，是我们可以动手的机会。”
　　秦奚丹拿出钢笔，边转动钢笔，边说：“刺杀时出了点问题，你们没有发现吗？”
　　老尤金看向她，“发现了，本来子弹应该射中那个傲慢的因斯人。”
　　女人叫希蒂娜，是克科城地区命运墓林的首领。她抬起绿色眼睛，说：“安曼是个神射手，他不可能失手。我们怀疑，大使旁边的人中有个欺诈师。”
　　想到顾时谦的身份，秦奚丹转笔的动作停了一瞬，心想，或许他确实是个欺诈师。在芦国，他就已经骗过了他们所有人。
　　“所以我想请你帮忙，在我们营救时，遇到了欺诈师，希望你能出手。”希蒂娜顿了顿，又说：“如果你判断对方实力强劲，不想出手，也没有关系，稍微提醒一下我们就好了。”
　　秦奚丹点头，“我可以在旁边观看，但我不会使用这个身份和样貌，还有，我建议你们不要在圣堂里动手，那帮神甫可不是好惹的。”
　　“这样吗？可圣堂是唯一的机会。”
　　秦奚丹想了想，教堂真正有能力的修炼者数量不会多，只有一两个。现在公司那边的信徒已经求助于教会，教堂的修炼者会去处理古墓的事情。对于修炼者，解决黑暗事件才是首要的。
　　还没有等她开口，希蒂娜又说：“如果等他离开圣堂，只有下押送车，到绞刑架上的那一段路可以动手。”
　　老尤金低声道：“还是听欺诈师的吧。”
　　希蒂娜点了点头。
　　秦奚丹转了下钢笔，说：“我不会出手，只会在旁边观察，遇到事情能提醒就提醒，如果看到我直接离开，你们也别救人了，跟着跑吧。”
　　普惊讶地瞪大眼睛，“你、您真的愿意加入我们吗？”
　　秦奚丹把手指比在唇边，微笑：“所以，可以替我保守秘密吗？”
　　阿普怔怔看了她几秒，脸突然红了起来，支支吾吾点头。
　　一起参加秘密活动，拉进了秦奚丹与老尤金他们的距离。于是她趁着这个机会，问了很多关于命运女神的信息。
　　老尤金听说她对南洲的神明感兴趣，还挺高兴的，像一个传教头子，努力向她安利自家仁慈美丽的女神。
　　在南洲，命运女神被视作最高，掌握无常命运，过去、现在、未来都由她操纵，底下十二位属神，手握十二权柄，在人间游走。
　　时间、死亡、欺诈、丰收、海航、婚姻……
　　秦奚丹听着，感觉南洲这边的传说，与因斯芦国神明传说都有些相像。女神与属神，就像因斯的圣主与天使，然而属神各司其职，就与芦国那些独自干活，各干各的，还有kpi考核的神明就有几分相似。
　　命运女神还有些司命的影子。
　　“那关于奇迹之笔呢？”她转着钢笔，问道。
　　老尤金问：“小姐，你怎么对这些传说感兴趣？”
　　秦奚丹垂眸，想了想，再抬起眼睛时，脸上浮现一种病态的热情。她声音急促而神经质，说：“我是一个学者，对各个国家的历史和文明很感兴趣，女神、圣主、司命……这些神明在黑暗的天空召唤我，熠熠如明星，给我以灵性的启迪。”
　　她脸上毫不掩饰的热情，感染到了其他人。
　　老尤金露出一丝伤感，说：“如果有一天，我们真的被因斯占领，所有新出生的孩子都信仰圣主，没有人再记得女神，至少书籍会记载下来，最开始，是女神拯救了这片土地。”
　　秦奚丹低头，喝了口茶，心想，她这还是借用的顾时谦的人设。不过，狂热学者这个身份，很容易说服别人。学者为了知识，做出一些常人难以理解的事情，有些狂热的追求，也是可以理解的。
　　她以前也被顾时谦这样欺骗。
　　在老尤金他们的口中，秦奚丹知道奇迹之笔的故事。
　　艾尔希维是个贫穷的小伙子，却长了一张英俊的面孔。
　　他在贵族家做仆人，爱上了贵族小姐。小姐琼丽丝是远近闻名的美人，皮肤白皙如珍珠，有双绿宝石一样顾盼生辉的眼睛，头发像热烈的火焰。
　　在琼丽丝的生日上，艾尔希维想要送她一串珍珠项链。于是他去城中的首饰店，准备购买项链时，才发现自己攒了三年的佣金被偷走。
　　秦奚丹听得倒吸一口气，感受到打工人的愤怒与痛苦。
　　钱被偷走后，艾尔希维失魂落魄地离开首饰店，意外进入了一家酒馆，酒馆里藏着一个赌坊，他被里面的声音吸引，走进赌坊中，在一张赌桌前坐下。
　　于是那天，艾尔希维在短短的一个下午，赚到了自己三年的薪酬。
　　在这以后，仿佛有新世界的大门向他打开。他是个天生的赌徒，对骰子的转动和纸牌的摆放，有着超乎寻常的理解和悟性，很快就依靠赌博，拥有一大笔金钱，可惜赌场得意，情场失意，心爱的小姐还是嫁给了另外一个贵族。
　　艾尔希维悲伤之后，更加寄情赌博，赌博有赢也有输，他深陷其中，无法自拔，欠下巨额赌债，终于遭到了赌坊的报复。某天晚上，他手里拿着一瓶啤酒，醉醺醺回家的路上，被当地赌坊雇佣的打手围住。
　　打手直接把他揍得头破血流，命悬一线。
　　他血液从伤口流出，身体逐渐僵硬冰冷，魂魄飘出身体，来到了黑暗的冥河畔。
　　过往都是鬼魅的幽灵，贪婪的摆渡人站在船上，索要金币。
　　无法缴纳过路费的穷鬼，会被丢到黑暗冰冷的河流里，永远在冥河中徘徊。
　　而艾尔希维身无分文，翻遍全身，只找出临死前攥在掌心的，一个带血的酒瓶碎片。
　　他把闪闪发亮的啤酒碎片抛到空中，朝着那位死亡摆渡人露出了赌徒的笑容，“先生，愿意和我打个赌吗？”
　　死亡之神也无法抵挡赌博的诱惑。
　　这位穷乡僻壤的小混混从臭水沟中消失，当他再次出现时，已经变成一位优雅、高贵，在上流社会间游走的绅士。他再也没有输过，每次赌博前，都会神秘地摊开一张白纸，在纸上写下一句话，然后将白纸折叠起来，放在自己胸前的口袋里。
　　他将自己的笔叫做“奇迹”。
　　而白纸上的那句话叫：“幸运永不眠”。
　　他离开了肮脏的、臭气熏天的赌坊，不再为了一根面包或是一条项链，贪婪地和别人嘶吼叫骂，开始进入高档的酒店，在鎏金雕花的实木桌上，和几个贵族优雅地拿古董、宝物作赌注，到后来，甚至开始与君主对赌，收获官爵、权力、贵族的身份。
　　赌得越大，收获就越大。
　　而他永远不会输。
　　他几乎创造了一个神话，无数贫穷的青年想要效仿他，通过赌博逆转人生，街头上的赌馆越来越多，大家都在向命运女神祈求幸运。
　　赌馆整夜灯火不熄，大家都在祈愿，幸运永不眠。
　　后来的发展，就有点龙傲天的意思了。
　　艾尔希维一路走上人生巅峰，成为宫廷首席法师、伟大的魔术师，国王之下权力最大的人，也重新赢得了美人的欢心。
　　老尤金他们说起艾尔希维的故事，表情充满了向往。谁不唾骂龙傲天，谁不想成为龙傲天？
　　秦奚丹转动钢笔，垂下眉眼，想到，看来新得到的那一张纸，是艾尔希维留下的。溢锦工程挖出来的古墓，埋葬的会不会是这位著名的欺诈师呢？
　　她这次来到南洲，除了沈承安、明夷的诅咒，还有考虑到自己身上邪神凝视的状态。她是在接触到艾尔希维之笔，才被某位不太正经的神祇盯上，才获得了【欢愉】的buff。
　　【欢愉】：你滑稽的表演取悦了祂，祂感到了欢愉。
　　在此状态下，遇到黑暗事件的概率提升至百分之百。
　　想要解掉身上buff，也必须来南洲一趟。
　　以后黑暗越来越频发，带着这种状态，走一步惹一只恶鬼，走两步惹个邪神，几条命也不够啊。
　　当然，她没有指望第一次来就把问题解决，主要还是想先了解一下南洲那些遗落的历史，最好弄清楚身后那位乐子人邪神到底是谁。
　　对面人还在向往地追忆艾尔希维·龙傲天的爽文事迹。
　　秦奚丹微微笑了笑，说道：“那些写着幸运的白纸呢？”
　　老尤金：“他每次赌完都会把纸烧掉，没有什么遗落下来，不过有人说，如果能获得一张幸运纸张，就能拥有和艾尔希维一样的幸运，成为一个赌桌上永远不会输的赌神。”说着，他似乎想到什么，不由看了眼眼前的小姐，心想，这位来自芦国的美丽女士，不会也拥有一张幸运纸张吧。
　　秦奚丹问：“那支钢笔有什么用呢？”
　　阿普大声说：“它能创造奇迹！”
　　秦奚丹摩挲着下巴，好像除了拿钢笔捅鬼眼球，她还没拿笔干过正经事。
　　“有人说，那支笔根本不存在。”老尤金叹了口气，“如果真的有奇迹，南洲就不该是现在的样子。”
　　话题被拉回来。
　　秦奚丹抬起脸，说道：“我最多只会旁观和提醒，不会出手。”她强调道：“无论是命运墓林，还是你们其他反叛组织，我都不想扯上太多关系。”
　　她抿了抿粉红的嘴角，双手握了握，“我不是个同情心泛滥的人。”
　　似乎是为了说服自己，她又复述了一遍，“也不想搭上自己去帮忙。”
　　说话的时候，秦奚丹双手攥了下，无意识咬了下嘴唇。
　　她说出这句话后，其他几个人都松了口气，这样反而让他们更放心。按照这位小姐表现出来的凶残程度，如果她真要强硬地插手进来，他们是真的有点怕了。
　　而且，欺诈师的提醒已经足够珍贵。
　　秦奚丹借这个机会，向老尤金提出自己的要求。她需要几个市面上难搞到的东西，一是一把适合她使用的手.枪，二是需要一瓶毒药，最好接触到皮肤就能毒死人，三是想要他除了修院修女后，再帮忙留意艾尔希维和其他欺诈师的信息。
　　老尤金很快就同意了。
　　希蒂娜拿出一把枪，问：“小姐，你试试这个喜欢吗？”
　　这是把银色的手·枪，一共十发子弹，扳机护圈比常规手.枪要大，方便按下扳机。整把手·枪很适合新手使用，秦奚丹在听她解说后，大概知道了一些装弹和射击技巧。
　　把手·枪小心翼翼地收起后，几个人面面相觑，有点尴尬。
　　秦奚丹轻咳一声，没有打算离开的意思。
　　老尤金笑了笑，邀请她一起吃晚饭，“小姐，刚烤好的小羊羔鲜嫩多汁，等待您的享用。”
　　长餐桌上放着一只烤得金黄的小羊羔，烤肉喷香扑鼻，但没有人先动餐具。
　　命运墓林的成员大部分都是年轻的小伙子，最开始门口那几个红发壮汉，也是命运墓林的人。
　　他们直勾勾地看着烤肉，咽了口口水。
　　秦奚丹发现他们在等自己先用餐后，微笑道：“大家直接吃吧。”
　　老尤金拿起一把银质小刀，割下几块最细嫩的肉，放到盘子里给她。克科城的传统，嫩羊羔肉配啤酒，再加上一盘烤土豆和烧豆面，就是人间极乐了。
　　他们的菜里都放了很多的香料，一口咬下去，什么味道都出来了。
　　秦奚丹面带微笑，心情复杂地吃下一口香料，开始怀念绝扈市的红油火锅和烤肉。
　　有一说一，她学生的厨艺还是有一手的，课堂上火锅涮得贼香。
　　秦奚丹吃不太惯浓厚的香辛料，但肉汁拌在香甜的米饭里，还是很香的。她倒了杯茶解腻，专心干饭，突然，她感觉有人在注视着自己。
　　解锁【锐利视线】后，她会不由自主地注意到很多细节。
　　秦奚丹抬起眸，正好对上阿普的目光。
　　阿普对这位死而复生的欺诈师很好奇，看她快乐地干饭，心中的恐惧逐渐减少，好奇心逐渐占据上风。他躲闪地避开秦奚丹的视线，但没多久，又重新抬起头，朝她朴实地笑了笑，“欺诈师小姐，你是怎么做到让巴兹尔他们疯狂的呀？”
　　老尤金瞪他一眼，这显然是秘密，小伙子怎么什么都敢问？
　　秦奚丹莞尔：“我什么都没有做，只是表演了一出魔法。”
　　酒壮怂人胆，阿普喝了几杯啤酒，脸涨得通红，朝她举起酒杯，“谢谢你愿意加入我们，欺诈师小姐！等安曼回来，我让他拉杜斯给你听，他的杜斯琴拉得可好听了，到时候他拉杜斯，我吹口哨，我们一起给你唱《胜利属于黑颂》，或者是《春风拂过的河面》，我们还会《红头发的美丽姑娘》。”
　　其他人哄笑起来，还吹了好几声口哨。
　　阿普脸更红了，“你们起哄什么，我尊敬欺诈师小姐！”
　　这一天晚上，秦奚丹在黑色郁金香借住。
　　明月皎洁，洁白的月光洒向大地，所有的一切都被圣洁的月光笼罩。
　　她坐在酒馆中隐秘的地下室里，转动刚拿到手的枪支。老尤金他们拿着啤酒坐在电视机前，黑白雪花电视上正播放巷子中发现大量尸体，疑似□□内斗，画面非常凶残。
　　虽说克科城里死人是常事，但一次性死这么多人，还是挺少见的。
　　尤其是，死的人都是一群无恶不作的凶徒。
　　平时只有他们拐卖暗杀别人，这还是头一次，看见嚣张的恶人们横尸野外。也因为巴兹尔他们特殊的身份，没有人把事情想得太复杂，治安官下意识就把案件归结于□□火拼或者内斗。
　　老尤金接了电话，挂断后，说道：“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治安官他们听附近的流浪汉说，只有巴兹尔走出了巷子，还朝他们亮枪。现在，治安局把巴兹尔列为通缉对象。”
　　秦奚丹笑笑，把一个死人当成通缉对象，是肯定无法通缉到的。
　　她挑了下眉，问：“赏金是多少？”
　　老尤金：“还挺多的，二十万特索尔吧。”
　　希蒂娜冷哼一声，“巴兹尔这个垃圾，身价都快比得上我了。”
　　秦奚丹苦笑，心里吐槽，原来罪犯之间还会比较自己的赏金啊！到底为什么要较劲这种东西？！这就是罪犯的日常吗？
　　她一个多么敬业守法的好市民，突然就要和一群拿枪搞刺杀的□□搞在一起，感觉还是有点紧张。
　　不过，为了维持自己大恶人的形象，秦奚丹脸上保持着变态一样的微笑，低头擦了擦银色枪支。
　　她想到什么，问道：“咦，现在克科城治安官办事还挺有效率的嘛。”
　　老尤金：“哼，那群只配吃狗屎的东西，怎么会干活，肯定是主人发命令了。”
　　秦奚丹转动着手.枪，露出一抹笑容。她感到口袋手机震动，拿出来，走到角落接通。
　　来电的人是沈承安。
　　“老师，”少年的声音有些疑惑，“你看新闻了吗？有一个□□死了，好像是因为内斗。”
　　秦奚丹“嗯”了一声，“看过了。”
　　“小伊迪说，那个通缉犯，就是过去虐待他的坏人，死者里有白天和我们起冲突的那几个人。”沈承安的声音透出担心，“老师，你现在在哪里，什么时候回来呀？”
　　秦奚丹弯了弯嘴角，“我这几天都有事，不会再回公司。”
　　“可是……”少年语气隐隐有些委屈，“你答应过我的。”
　　秦奚丹怔了几秒，轻叹口气，顿时感到有些惭愧。身为老师，对学生失信，并不是什么好的事情。
　　她真诚地道歉：“对不起。”
　　沈承安一愣，连忙说：“老师你别这样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我只是很担心你。”
　　秦奚丹笑了笑，放软声音，“谢谢你的关心，今天发生了一些意料之外的事情，所以我不能回去，有些事情，如果靠近你们，可能会对你们不好。”
　　沈承安问：“是一些危险的事情吗？”
　　秦奚丹：“还好吧。”
　　沈承安轻声问：“因为危险，老师只想自己承担吗？我可以和老师一起吗？”
　　秦奚丹直接拒绝了他，“不行，你别掺和这些事，谈完生意……要不别谈了，带着你的人回国吧。”
　　那边沉默了很久。
　　就在秦奚丹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语气过于严厉时，沈承安深吸一口气，终于开口。
　　月色朦胧，少年的声音听上去关切而真挚：“是因为我现在太弱小了吗？如果以后我变厉害，就能和老师一起行动了吗？”
　　沈承安站在皎洁的月光里，夜雾迷濛，晚风徐徐。
　　石榴树的树叶在温柔夜风里摇动，叶子染上层银白，如披轻纱。
　　他的声音微微发颤，问：“未来我能和老师一起吗？可以吗？”
　　手机那边响起一声轻笑，让他的心脏微微发紧。
　　随即他听到，对面人的声音温柔至极，真心地说道：“你真是个孝顺的孩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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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第 120 章
　　一盆凉水当头浇下来。
　　沈承安心里有些苦涩, 闷闷“嗯”了声。
　　秦奚丹问：“教会安排人过来了吗？”
　　沈承安声音蔫蔫的，像霜打的茄子, “安排了, 说是明天过来。”
　　秦奚丹点头，明天的话，正好和命运墓林的安排撞上，教会修炼者忙着处理古墓的事, 无暇顾及世俗, 命运墓林把人救出的成功性就高了几分。
　　她和沈承安说了几句话, 让他以后要是联系不上自己, 也不必紧张, 她只是有些事情要单独去处理。这个少年有些过于孝顺，眼里似乎总带着过分的忧虑。
　　挂断电话后, 她回到座位上，继续把玩银质枪支。
　　喝了点酒, 大家的精神都很亢奋。
　　阿普脸色红扑扑的, 抱起一把类似吉他一样的弹拨乐器, 这是南洲的传统乐器, 叫做杜斯琴。他坐在高脚凳上，一边唱歌一边弹琴, 弹的是一首古老的歌曲，叫做《胜利属于黑颂》。
　　古老的黑颂王庭一直是南洲的骄傲，在那段时间，国家统一繁荣，生活在这片土地的人, 有共同的语言和信仰, 有自己的文明和荣光。
　　《胜利属于黑颂》是王国的古老军歌, 慷慨昂扬，韵律高昂。
　　时至今日，很多南洲人还喜欢边弹拨杜斯琴，唱这首古老军歌，唱响这片土地过去的荣光。
　　围坐在旁边的年轻人们喝着啤酒，跟着唱起来，也许是因为醉酒，他们的眼睛很亮，本来就泛红的肤色，像染上火焰的颜色，变得更加通红。
　　秦奚丹坐在一边，听他们唱歌，心中浮现异样情绪。
　　在电视上看见安曼刺杀大使时，她的观点和怀游一样，觉得刺杀行动并不是可取的行为。她一直觉得，针对某个人的刺杀并不能改变问题的根本。
　　现在，当跟他们坐在一起，听年轻人们为了自己的国家而歌唱时，她轻呼出一口气，心想，当时在电视机前的自己，是否太过傲慢了。
　　也许这不是正确的解决方法。
　　但他们在泥淖中苦苦寻找出路。
　　一起唱完《胜利属于黑颂》，阿普手里的琴声逐渐温柔。
　　他唱的是《春风拂过的河面》，琴声舒缓动听。
　　少年唱了一会，忍不住抬起眼皮，浅绿色的眼睛像他歌声里的春水一样，春意葱茏。
　　他看着秦奚丹，朝她腼腆地笑了笑。
　　秦奚丹弯起嘴角，举起铁质大酒杯，红宝石棕色的酒液在杯中摇动，昏黄灯光照耀下，泛起温柔的波光。
　　她在这边用的化名是叶晚棠，瓦哈语翻译过来，就是夜色海棠。所以，熟了以后，命运墓林的成员开始喊她海棠或者海棠小姐。
　　“海棠小姐，”阿普害羞又大胆地说：“你会唱歌吗？”
　　秦奚丹微微睁大眼睛，脸上漫起一丝红，难得有点窘迫。她这个人，从幼儿园唱儿歌开始，就一直有点五音不全的天赋在里面的。
　　灯光下，她的肌肤白皙得几乎发光，柔和的眉眼弯起，樱红的嘴角微微翘起。
　　阿普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人，她的皮肤不像因斯的小姐那么苍白，也不像南洲姑娘的淡红，而介于两者之间，是种象牙珍珠一样柔和的白色。他的脸红了起来，人晕陶陶的，壮着胆子说：“我来教你唱我们的歌吧。”
　　秦奚丹莞尔，点了点头，“行啊。”
　　几分钟后，她一首每个字都不在调上的歌把大家干沉默了。
　　阿普憨憨笑起来，说：“小姐的声音真好听。”
　　他拨弄着琴弦，问：“海棠小姐，你能教我们唱一首你们那的歌曲吗？”
　　秦奚丹微微一怔，扶住了额头，“我不太会唱歌呀。”
　　孤儿院长大的她，连儿歌都不怎么会唱。
　　阿普：“唱嘛唱嘛，不要害羞！等安曼回来，我们唱给他听！”
　　秦奚丹听到安曼的名字，想到电视里红头发的少年。她只在电视里见过安曼，在少年拔枪后，被按在地上，反复用土著语在大喊什么。
　　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学生们听不懂他的话，以为是个刺杀失败的恐··怖··分··子，大喊大叫宣扬自己的暴戾。
　　然而秦奚丹是能听懂瓦哈语的。
　　她心情复杂地坐着，听见电视里的少年，不断对周围人高呼：“起来！团结！我们团结在一起，一定能够战胜他们！！！”
　　而回应他的，只有一张张麻木的脸。
　　周围人还在起哄，让秦奚丹唱首歌。
　　孤儿院长大的她，连儿歌都不会唱，她想了想，清了清嗓子，“好吧。”
　　唱的时候，她还贴心地把语言翻译成瓦哈语。
　　“起来，歌唱，我们走向胜利。
　　团结之旗，已然在向前进。
　　你也来吧，和我一起行进。
　　你会看见，歌声和旗帜飘扬。
　　而那红色的黎明之光宣告。
　　新的生活，很快就将来到。”
　　……
　　当慷慨激昂的节奏伴着她清朗的声音在地下室飘荡时，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
　　这首叫做《团结的人民永远不会被击溃》的歌，太契合命运墓林成员的心境了。他们憋屈太久，土地被强迫分裂，信仰被迫剥夺，土地上生长的作物，开采的矿石，被源源不断运往另外一个国度。
　　而这首歌在秦奚丹以前的世界风靡全球，成为鼓舞无数人前仆后继的歌曲，不是没有理由的。它的歌词简单而直击人心，朗朗上口，旋律激昂，悲壮又振奋，比起一个人独唱，它更适合多人一起合唱。
　　不知道是谁，跟着唱了起来，接着一个又一个人开始跟着合唱。
　　阿普拨动琴弦，边唱边为他们伴奏。
　　他们对歌词更加地触动，唱到一半，已经不知不觉地潸然泪下，到最后，他们几乎是嘶吼着唱出那句话：“团结的人民永不被击溃！团结的人民永不被击溃！”
　　等一曲结束，地下室里久久沉默着。阿普放下琴，擦了擦湿润的眼眶，说：“海棠小姐，这首歌可真好，你可以教教我们吗？”
　　秦奚丹没有想到，大家的反应这么大。
　　她也没想到，自己居然在另外一个世界教别人唱赤色歌曲。
　　她点了点头，说：“好呀。”
　　一起唱完歌，命运墓林成员看她的眼神已经不同。如果开始，他们对她既有欺诈师的忌惮，也有对漂亮温柔小姐的好感，而现在，他们似乎已经把她当成同伴，真正的同伴。
　　老尤金问：“这首歌是你们芦国的民歌吗？写得真好啊。”
　　秦奚丹说：“是我家乡的歌曲。”
　　她低声叹了口气，眼睛垂下，落在地上那片霜白的月光上，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音量，小声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家啦。”
　　老尤金只握住啤酒杯，眼睛有点发红，再次赞美：“写得真好啊。”
　　******
　　昨夜的歌曲引起这群年轻人的共鸣。
　　秦奚丹醒来，走到院子里，发现阿普还盘坐在院中的石磨盘上，怀里抱着杜斯琴。他的手指拨动琴弦，弹得还是那首《团结的人民永不被击溃》。
　　他看见秦奚丹，高兴地笑了出来，浅绿色的眼睛弯起，说：“海棠小姐，我已经练熟练了，等安曼回来，我就可以教他一起唱这首歌了。”
　　秦奚丹好奇地问：“把安曼救出来后，你们还会留在这里吗？”
　　安曼摇头，笑道：“当然不会啦，我们要去乡下躲一阵子 ，安曼奶奶还在那里等他，我的小妹也在那儿，小姐你看，我刚给她买了一个洋娃娃。”
　　他从身边书包里翻出一个穿公主裙的娃娃。
　　娃娃是因斯那边进口过来的，有头金色的头发，雪白的皮肤，蓝色的眼睛。她穿着浅蓝色的公主裙，衣服上用金线和银线绣着漂亮的绣花，裙摆缀有雪白轻盈的蕾丝。
　　“好看吗？”阿普问。
　　秦奚丹点头，放在芦国，这也是个很漂亮精致的娃娃。
　　阿普有些失落地叹了口气，“我找了很多玩具店，都没有找到一个红头发的娃娃，真是的，这些商店，就只有因斯有公主，我们就不配有公主嘛。我想找人把它的头发染成红的，告诉小妹妹，这是我们南洲的公主！”
　　秦奚丹莞尔，说：“她一定会很喜欢。”
　　阿普突然扭捏地看了她一眼，拿出一枝粉红色的海棠花，红着脸说：“我、我在路上的时候，看见了一树开得很漂亮的海棠花，就想到了欺诈师小姐。”
　　秦奚丹接过海棠，礼貌地感谢：“很漂亮，谢谢你。”
　　少年的耳朵一下子就红了起来，手指不自觉地拨动琴弦，开始弹那首《红发的美丽姑娘》。
　　秦奚丹走到一边，拨通沈承安的电话，和他确定教会今天早上会派人来公司。她挂断电话，拿出从狮鹫街二十三号拿到的纸张骰子。
　　昨天晚上，她趁机将骰子和纸张用系统做了下鉴定。
　　奇怪的是，那张写着“时间不可欺”的纸，很明显应该是一件污染物，却无法用系统鉴定出来。而黄金骰子则是可以被鉴定。
　　她想到了那本可以与自己交流的邪典，觉得纸张和邪典有相似之处。
　　或许，这张纸曾经就是邪典上的一页？
　　黄金骰子的介绍则很简单：
　　赌神之骰：骰子转动之时，附近的人们会不受控制地走向赌桌，成为疯狂的赌徒。
　　骰子的效果应该很蛮横，连她那天都差点中招。但是，她身上自带的几个道具，都很容易就能反制骰子。
　　尤其是逆时之表。
　　想到自己原来还嫌弃过，系统老是给她辅助技能，一点都没有杀伤力，现在想想，那时自己委实有点不识抬举了。
　　时间不可欺。
　　******
　　翠绿蔷薇街是克科城最为繁华的一条街道。
　　街道两侧布满各种上流的店铺，附近住的都是金发蓝眸的因斯人，在街道尽头，一座灰白色庄严建筑巍然而立。
　　教堂高两百米，是整片南德拉大陆最高的建筑。
　　两座尖耸的高塔穹顶尖锐，如同宝剑直插云霄。峻峭的屋顶沉沉压在彩色玻璃窗上，阳光透过镶嵌有天使真容的彩色玻璃窗，将教堂照得绚丽多彩，冷峻而威严。
　　现在是早晨，朝阳照在教堂上，整座教堂都被染成金色，好像只属于天国。
　　就算是不信神明的人来到教堂前，有那么一瞬间，都会产生一种错觉，自己仿佛沐浴在圣主的荣光之下。
　　曾有人在教堂前感慨：“眼见天国如此，如何不信仰真主荣光。”
　　早上八点。
　　一位身披黑色披风，面容严峻，头发灰白的老绅士走进了教堂。
　　神甫戴维·布鲁斯早早地在天使喷泉前等候，神色谦恭，好像只是一位谦卑的仆人。
　　他双手合十，朝老绅士行礼，说：“主教大人。”
　　老绅士点了下头，提着一个黑色的提包，走入教堂之中。晨曦的阳光透过五彩玻璃照在教堂中，白玉光洁的地面上，一片又一片彩色的光斑流转。
　　教堂内部更加宏伟庄严，走入其中，会情不自禁地感到自身的渺小。天使张开洁白羽翼，在两侧的立柱上垂眸看着进来的信徒，墙壁和天花板上，工笔精心描绘的壁画，宣扬主的无上荣光。
　　戴维·布鲁斯有条不紊地向主教汇报工作，以及今天的工作内容，“今天几位死刑犯会来到教堂，向圣主忏悔自己的罪过，祈祷得到救赎。”
　　老绅士冷哼一声，“死刑犯还想要救赎？他应该下地狱。”
　　戴维低下头。
　　他早就听说，这位叫奥古斯塔斯的主教大人严峻冷漠，不近人情，严苛执行主的旨意，现在看来，果然是这样。
　　奥古斯塔斯问：“那座修道院飞到哪里了？”
　　戴维回答：“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祂已经离开了大海，进入陆地之中。按照它的路线，可能会路过苦棘。那儿刚发生叛乱，反叛军占领了国邦。”
　　奥古斯塔斯点头，“我马上就要离开这里，为我准备好车。”
　　戴维皱了下眉，为难地说：“主教大人，那片地区正在发生战争，恐怕会有危险。”
　　奥古斯塔斯看了他一眼，烟蓝色的眼睛十分冷漠，他的轮廓深邃，线条凌厉，像一尊冷峻无比的雕像。
　　戴维低下头，“听您的教诲，主教大人。还有一件事，一位芦国的信徒遇到了黑暗事件，需要我们的帮忙。”
　　主教灰色的眉毛动了一下，“芦国的信徒？”
　　戴维点头，“他们公司开采出了一座古墓，遭到了古墓的诅咒。柏特伦和贾索前去古墓中解除诅咒，他们身上带有圣水、银符和烛台，已经起身前往公司。”
　　主教的注意力放在了另外一件事上，“我们居然有芦国的信徒？”
　　戴维的表情顿时变得有点奇怪。
　　他想起了那位把教堂当作午睡圣地，每周坚持来打卡的芦国信徒，心头漫起一丝苦涩。一分钟后，他才说：“那位信徒……很虔诚，说圣主让他感到很安宁。”
　　一种让人昏昏欲睡的安宁。
　　主教：“我经常听安德烈抱怨，说芦国是片没有信仰的土地，那边的人就算来听传道，对圣主也并不虔诚。他们好像把神明当成一种实现他们愿望的工具，如果神明显灵，他们就信神，如果神明没有实现愿望，他们不仅不信，还敢反过来指责几句。”
　　戴维神甫震惊地瞪大双眼，“他们居然敢这么不敬吗？”
　　奥古斯塔斯表情冷峻，轻点了下头，“他们是一群无信仰的人，一切以自我实用为上，这些人是无法去天国的。”
　　戴维神甫想到那位窝在教堂午睡打卡睡觉的信徒，缓缓吐出口浊气。
　　奥古斯塔斯问：“古墓的诅咒，是什么诅咒？”
　　戴维神甫在克科城十多年了，于本地的风俗历史略有知晓，说道：“破坏逝者长眠之人，将被时间吞噬。南洲的居民信仰命运女神，女神之下有一位掌管时间的属神，古墓里的逝者，应该是这位属神的信徒。”
　　奥古斯塔斯并没有放在心上，“一些不入流的野神罢了。”
　　戴维神甫笑了一下，“南洲的野神，就算是命运女神，也无法抵挡圣主的荣光。”
　　两个人来到告解厅。
　　在信徒们的口中，这里也叫忏悔室，信徒们向圣职人员忏悔，告述平生罪过，而圣职人员将他们的话传递给圣主，由圣主赦免他们的罪过。
　　死刑犯在行刑前，可以来到教堂忏悔罪过，是教会的古老传统，彰显圣主的仁慈。
　　奥古斯塔斯并不觉得这种传统有存在的必要性。
　　罪恶的死刑犯，并不需要被圣主赦免，他们只应该去一个地方，那就是地狱。如果非需要一个临终关怀，他并不介意送这群恶徒去地狱。
　　“我们的圣主还是过于仁慈，”主教冷着脸，站在告解厅之后，透过小窗，看着一个犯下数起入室杀人案的恶徒诚恳请求救赎，只觉一阵恶心，“这些人就不该进入教堂，玷污神圣之地，他们就应该下地狱，去被秃鹫啃食身体，啃至可见白骨，再长出新的血肉，日复一日忍受这样的痛楚。不然，怎么能慰藉被他杀害的可怜灵魂？”
　　戴维神甫不知道说什么，只好双手合起，低念：“仁慈圣主。”
　　奥古斯塔斯阖上烟蓝色的冷酷双眸，苍白的唇动了动，无比虔诚地向对面圣主雕像行礼，说：“感谢仁慈圣主。”
　　那位奸·杀数人的死刑犯被押下去，另外一位死刑犯走了进来。
　　看到少年火红的头发，奥古斯塔斯不由嗤了一声。红色的头发，是罪孽、不洁、肮脏的象征。在过去的因斯大陆上，只有女巫、罪恶的黑暗生物，才会拥有一头鲜血一样的红发。
　　少年头发火红，眼睛碧蓝，抿紧了嘴，看着圣主的雕像，一言不发。
　　戴维神甫轻咳一声，声音经过特殊布置的告解厅，显得虚渺而仁慈，仿佛来自天国，庄严神圣。他问道：“你有什么罪想求仁慈圣主宽恕吗？无论何种罪行，都可在此地忏悔，等待圣主宽恕。”
　　少年遽然抬起绿色的眼睛，透过黑色的纱幔，直勾勾看向隔窗之后。他表情倔强，高声说：“为什么要忏悔？我一点罪都没有！”
　　戴维神甫见识过很多反叛军和异教徒，对这个反应并不陌生，只是偏头看了旁边人一眼。如他所担心的，这位冷峻虔诚的主教，脸色已经变得阴沉。
　　少年大声囔囔：“我为什么要求你们狗屁主的宽恕？就算是祈祷，我也会向我们女神祈祷，你们的主就是一坨狗屎！”乡下长大的少年，脏话储备量极高，骂起神来也毫不畏惧，噼里啪啦说了一大段。
　　戴维神甫掏出一块雪白的丝质手帕，擦了擦额角的冷汗。主教一眼不发地站在他旁边，脸上冷得几乎结了层厚厚的冰霜。
　　“圣主啊，饶恕他吧。”戴维神甫心中默默祈祷：“请原谅他，也请浇灭主教心中的怒火，他看起来真是太可怕了。”
　　圣主似乎没有接收到他的祈祷。
　　隔窗后，传来另外一道声音：“你快要上绞刑架了，你的女神在哪里？”
　　红发少年声音一顿，沉默了几秒，梗着脖子说：“你们口口声声让我信什么主，你们的主又在哪？”
　　那人似乎冷笑了声，“我会让你死前，得窥圣主荣光。”
　　******
　　早上九点，押送死刑犯的囚车离开教堂，开向翠绿蔷薇街上的绞刑架。
　　路上挤满了人，行人好奇张望。
　　秦奚丹站在绞刑架对面的公寓二楼，换了身行头，用沌神面具将自己变成一位红发南洲少女的模样。
　　她用新形象出现在命运墓林面前时，大家瞪大眼睛，几乎不敢认。
　　秦奚丹随便找了个借口：“化妆，化妆而已。”
　　阿普微微张大嘴，好半天才说：“太神奇了！比邪术还神奇！”
　　她随意靠在窗台上，假装自己也是一位看客，随手拨弄花瓶里的三枝海棠花。这是她和命运墓林成员的暗号，她在上面观察，如果情况正常，花瓶里花数量不变，依旧是三枝，如果情况有异，她会拿掉其中的一枝，让大家行动更加小心。
　　而情况紧急，需要撤离时，她会把所有的花都拿走。
　　当然，还有一种情况，就是花还在，靠窗的人不见了。那就说明，什么都别管了，赶紧跑吧。
　　不过后面这种情况出现的概率不大。
　　秦奚丹心想，我已经是个成熟的执火人了，不至于看见一点异常，就要扭头逃跑了。
　　她漫不经心拨弄海棠花，手指一顿，看见底下一道熟悉的身影。
　　……想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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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第 121 章
　　秦奚丹默默移开视线, 假装没有看见站在一家中古玩具店门口的青年，继续拨弄花瓶里的海棠花。
　　她垂着眼睛, 用余光观察底下。
　　在人群中, 命运墓林的成员伪装成路人，在一边等候着。希蒂娜围巾遮住半边脸，靠在商店前的石柱上，一头火红的头发没入阴影中。
　　几缕从玻璃窗上反射的光线照在她的头发上, 让那红发如火焰耀眼。
　　秦奚丹多欣赏了几眼。
　　她是很喜欢南德拉洲土著们的红发和碧眸, 红色的头发有种勃勃的生命力, 绿色眼睛显得神秘高贵。土著们的性格也像火焰一样, 热情直率。
　　秦奚丹本身是个中庸的人, 做事中规中矩，说好听点是脾气好不容易生气, 说得不好听就是没有生命力。所以，她喜欢这些热情的人们。
　　目光扫过路人们, 最后不经意在中古玩具店前停留一瞬。
　　那家店上挂着刻意做旧的招牌, 花体字用因斯语写就“命运屋”三个字, 里面摆放各种从南洲本地收集来的娃娃和各种特色工艺品。
　　价格也足够美丽。
　　一位穿着墨绿色连衣裙的年轻小姐从命运屋里走出, 手里拿着两个草扎的娃娃，娃娃做工很粗糙, 眼睛是纽扣缝成的，其中一个娃娃的眼睛是红色的纽扣，另一个是黑色的纽扣，借此来区分男女。
　　“林，店主说这个是幸运娃娃哦, ”贝蒂小姐的声音轻柔欢快, 笑着说：“我们可以一人拿一个, 带在身边当幸运符。”
　　青年扫了眼，直接拒绝，“我不要。”
　　“咦？为什么呀？”
　　“太丑了。”
　　贝蒂抿了下唇，把娃娃还给店主，“好吧，确实不怎么好看，可这不是南洲的风情嘛，在我们因斯，见不到这么丑的娃娃。”
　　她说完这话，青年的嘴角微微往上扯了一下，勾出个讥诮而冰冷的微笑。他偏头看了这位小姐一眼，幽绿的眼睛里掠过一丝莫名的情绪。
　　“幸运娃娃？我看是一种诅咒。”
　　贝蒂听到后，害怕被诅咒缠上，连忙走出了店。她注意到外面聚拢的人群，好奇地问：“林，为什么路上这么多人？”
　　林璞摘下银丝眼镜，戴着黑色皮质手套的修长手指缓慢地擦过眼镜。他垂着眉眼，头也不抬地回：“看戏。”
　　少女对什么都抱有浓厚的兴趣，问：“什么戏？他们为什么不在戏剧院看戏，来路上看呢？难道是有露天的表演家要演出？”
　　林璞慢条斯理地戴上了眼镜，看向路口的绞刑架。
　　贝蒂跟着望过去，却依旧不明白即将要发生什么。
　　一辆武装车开了过来，持枪的军人先下车，押送几个被五花大绑的犯人下车。看见其中的一个少年后，贝蒂张大眼睛，害怕地往林璞方向靠，小声说：“是、是那个刺杀者！”
　　林璞点了下头，“他马上要上绞刑架，小姐，不用再害怕了。”
　　“要上绞刑架？”贝蒂的脸上没有开心的表情，反而露出一丝彷徨，望着那位红发少年，看他脚步虚浮地，一步一步走向绞刑架。
　　她轻声说：“可是他看上去还很年轻，那么年轻，为什么要刺杀父亲呢？”
　　贝蒂的心情很复杂，即将站上绞刑架的少年和她一样年轻，是差不多的年纪，可是她还在享受下午茶、蛋糕、午后的阳光、幸运的娃娃，不远处的红发少年马上就要走上绞刑架，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
　　但是少年对她父亲的刺杀，又让她无法对其说出同情的话。
　　贝蒂叹了口气，只好将把罪归结于那些怂恿少年刺杀的组织，“我记得他在的那个恐·怖·组·织，叫什么墓穴吧，他们怂恿这么年轻的人去刺杀别人，真是十恶不赦，他们应该下地狱的。”
　　林璞扶了扶眼镜，语气听不出什么波澜，“他们巴不得下地狱。”
　　他嗤了一声，“如果真的有那种地方的话。”
　　一个囚徒被押上了绞刑架。
　　他大声哭喊着，祈求饶恕，围观群众也因此感到兴奋，发出一阵嘘声。
　　很快，粗糙的麻绳被套上男人的脖颈，执刑人往下一推，地上的挡板打开，男人的身体像麻袋一样在空中荡来荡去，双腿无意识地乱蹬，很快，他身体最后的挣扎也消失，变成一具没有生气的尸体。
　　贝蒂惊呼一声，脸色苍白地捂住了嘴。
　　这位大使小姐，生下来就被“美好”包裹，亲眼目睹绞刑这么惨烈的场景，还是太超出她对世界的认知。
　　很快，前面的两个死刑犯陆续执行完绞刑，绵软的身体被麻袋包裹，被拖放在板车上。
　　贝蒂看着这幕，心中非常不适，拉着青年的袖子，要求他一起离开。
　　“不继续看吗？小姐？”
　　“林，你知道的，我讨厌看这些东西。”贝蒂叹了口气，“我们快离开这里吧，安娜家今天准备一场晚会，我们去选一套合适的礼服，克科城太落后了，连一件时髦点的衣服都没有。”
　　她说着，语气逐渐变得欢快而雀跃，把刚刚的死亡忘记，说道：“你应该去我们因斯，就算是在温马城里，随便找一家服装店，也能得到比这儿好一百倍的衣服。”
　　两个人逐渐远去，离开了翠绿蔷薇街。
　　秦奚丹站在窗口，目送他们离开，直到那抹墨绿色的绸缎长裙在街道拐角摇曳了一下，彻底离开这条街，才朝希蒂娜他们点了点头。
　　而这时，名叫安曼的少年被军人押着，脚步虚浮地往绞刑架走。
　　他的脸色很白，神情恍惚。
　　秦奚丹心想，应该是被吓到了吧。
　　看上去再怎么骁勇，也始终还是个刚成年的孩子，害怕死亡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她垂眸看了眼窗台的花瓶，把始终捻在手里海棠花插入花瓶里。
　　希蒂娜提起围巾，遮住自己的脸，当空射出一枪。
　　“砰——”
　　巨大的爆炸声在各处响起，烟雾弹子炸开，灰白的雾气瞬间弥漫整条街。
　　尖叫声此起彼伏，市民们熟练地争相逃跑，钻入旁边的商店。
　　命运墓林埋伏好的几个人从烟雾里走出，迅速制伏持枪的士兵，一把劫走安曼，坐在准备好的汽车上离开了大街。
　　这一切进行得都很顺畅，他们在烟雾中扬尘而去，阿普还朝执刑人吹起嘲讽的口哨，非常嚣张且拉仇恨。
　　秦奚丹看着尘埃落定，转身离开了翠绿蔷薇。
　　******
　　克科城外是一片广阔的牧场。大片的碧绿草地前，有一个小木屋，木屋外风车转动不停。
　　这是约定好街头的地点。
　　一辆越野车停在木屋前，几个年轻人高歌着从车里跳了出来。
　　阿普：“嘿，我刚才还朝那些废物治安官吹口哨了呢。”
　　大家欢快地笑了出来，把红发少年围在中间，问道：“安曼，克科监狱的滋味怎么样？”
　　“有没有强壮的狱卒对你有意思？”
　　“哈哈哈我听说监狱这种事可多了，我们安曼还是纯情的孩子吧？”
　　阿普察觉到红发少年精神有些恍惚，伸手在他眼前晃了两下，“安曼？你没事吧。”
　　安曼喝了口水后，才慢慢地恢复状态。
　　他本性也是也是活泼好动的少年，一恢复，就坐在车盖上，和大家吹嘘自己在监狱的历险，顺带还拍了拍胸口，感慨道：“我还真以为我会死呢。”
　　阿普笑了，“兄弟怎么可能丢下你一个人。”
　　安曼盘着腿，靠在车上，有些懊悔地说道：“可惜没有把那个大使给杀掉，还连累你们来救我，”他露出一丝疑惑，“我一直想不明白，我明明瞄准了的，怎么会没有射中呢？”
　　希蒂娜：“这不怪你，大使的身边有欺诈师。”
　　“欺诈师！”少年倒吸一口凉气。
　　阿普：“是的！不过我们也有欺诈师，这次救你，也多亏有欺诈师小姐帮我们的忙！”
　　安曼好奇地问：“欺诈师小姐？”
　　阿普点头，“等会她过来，你要亲自感谢她。她帮忙救了你，还教会了我一首歌，我弹给你听。”
　　他跳到越野车上，和安曼一起盘腿坐在车盖上，怀里抱着杜思琴，把那首学来的歌反复吟唱。
　　安曼很快就学会这首简单却激昂的歌曲，接过杜思琴，拨动琴弦，边弹边唱歌。他的声音清润温柔，像春风拂过绿草如茵的田地，天上的白云也被微风吹走，金色的太阳露了出来，一线阳光照在了少年火红的头发上。
　　他突然停下了弹琴，仰头望着太阳，若有所思地说道：“今天在教堂，我遇到了一个人。”
　　阿普：“咦，是那些神甫吗？”
　　安曼苍白的脸被金色的阳光照亮，似乎染上层圣洁的光。
　　他轻声说：“应该是吧，在忏悔室里，他让我忏悔，我说放你神的狗屁。”
　　“哈哈哈！”其他人都笑了起来，“小安曼真有骨气，那些神甫的鼻子都气歪了吧！”
　　“他没有生气，他只是问，我马上就要送上绞刑架了，我的女神在哪里？”安曼神情恍惚地说：“是啊……我们的女神在哪里？”
　　阿普：“呸呸呸，放屁！女神就在我们的天空上，她无处不在，她就是命运本身。再说了，那个神甫这么问你，那他的神又在哪里啊？”
　　安曼：“我问了，所以，他带我去看了他的神。”
　　阿普义愤填膺的动作僵硬了下来，像被按下暂停键。他不可置信地歪了歪头，看向好友那张过分苍白的脸。
　　希蒂娜面沉如水，率先打破寂静，开口道：“你看见了吗？”
　　安曼眯了眯眼，好像被太阳光线灼到，好半天，他才慢慢说：“我看见了一轮太阳。”
　　阿普惊呼一声，“安曼！”
　　红发的少年维持着仰头往上看的姿势。
　　又一阵风吹过，厚重的云层遮住了金色的太阳，他好像没有察觉，依旧盯着天空，声音很轻，说道：“金色的、辉煌的太阳。”
　　“阳光很暖和，照耀着我。”
　　一道裂缝从他的脸颊上伸出，他眼睛之下，长出了一双新的眼睛。
　　“要是……要是能一直看着太阳……”
　　又一双眼睛从他的脖子上长了出来，眼珠子咕噜咕噜转动，看向了上空，保持着看太阳的姿势。
　　“要是能一直被太阳照耀……”
　　阿普浑身像石头一样僵住了，瞪大双眼，看着好朋友身上长出了一双又一双的眼睛。
　　瞳孔像一颗坏掉的鸡蛋，泡在浑浊的眼白里，眼白里血丝密布，瞳孔快速而诡异地转动着，死死盯着天空。
　　所有的眼睛都看着天空，所有的眼睛都想直视太阳。
　　安曼轻呼出一口气。
　　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暖和，好像融化在太阳的光线里。
　　作者有话说：
　　前两天也感染啦qvq感觉脑袋总是懵懵的，好像蒙了一层雾，更新会受一点影响，希望大家都能健康！
　　啦感谢在2022-12-22 18:16:35~2022-12-25 17:31: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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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第 122 章
　　秦奚丹远远就看见那座高大的风车。
　　还没有到达接头地点, 她就听见一阵杂乱无章的枪声和尖叫。
　　她和老尤金对视一眼，一脚踩在油门上, 汽车快速飚过道路, 来到了风车前。
　　老尤金惊呼出声，浑身颤抖。
　　天呐，他看见了多么恐怖的一个怪物！
　　眼前的景象仿佛地狱造景，无法用言语来描述, 一个四肢瘦长的怪物, 如一只巨大的蜘蛛, 攀在越野车之上。它的身体上长满密密麻麻的眼睛, 眼珠子胡乱转动, 像密集而腐烂的虫卵，又仿佛腐臭的伤口里钻出的可怕蛆虫。
　　地上鲜血横流, 一块块难以辨别身份的人形尸块散落，鲜血几乎把越野车染红。怪物蜘蛛一样瘦长的爪子上, 插着一颗人头。
　　在老尤金的惊呼声中, 它转过身来, 那颗人头也跟着转了过来。
　　秦奚丹认出那头火焰一样鲜亮的头发。
　　少年睁大着双眼, 豆绿色的漂亮眼睛变得黯淡，蒙上一层灰色的霾。他的脸色苍白如纸, 唯一的色彩，是已经干涸、变成暗红的血渍。
　　秦奚丹的耳畔似乎响起了少年弹动的琴声。
　　他十指灵动，拨动透明琴弦，朝她害羞腼腆地笑着，唱起那首昨夜一齐合唱的歌曲。
　　但转眼间, 会羞涩递过来海棠花的少年, 身体破碎地散在地上, 头颅僵硬而无生气，被怪物尖锐的指甲穿透，挂在上面。
　　“这、这到底是……是什么怪物啊……”
　　老尤金嘴唇颤抖，低声说：“女神啊，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怪物？”
　　怪物所有的眼珠子快速地转动，但都死死地盯着山坡下的两个人。它瘦长变形的身体弯曲，弹射到半空，飞快地朝他们爬过来。
　　“砰砰——”
　　一连串的枪声响起。
　　子弹陷入眼珠子里，像打碎一个鸡蛋，鲜血与恶臭一同飞溅。
　　怪物受痛低吼，许多眼珠子爆开，快速地转过身，朝木屋爬去。
　　“希蒂娜在木屋里。”秦奚丹摩挲着口袋的镜子，脸色沉凝，“你留在外面负责接应，等会我把人接出来我们就开车跑。”
　　老尤金还在颤抖着，脸色惨白，手搭在方向盘上，指尖微微颤动。
　　秦奚丹咬了下唇，心想，自己答应这事的时候，可没有想到会遇见这种怪物。她推开车门，迅速跳出车外，手里弹珠同时射出，利用隐世之镜几个瞬移，来到了木屋之内。
　　木屋是一间废弃的仓库。
　　仓库的地上铺着层干草、干草已经腐烂，和泥巴混在一起，有种腐朽的味道。石槽和石磨翻在地上，堵住了门。
　　希蒂娜半蹲在地上，枪口抵在一个破洞上，紧张地望着外面。突然，她的枪口迅速扭转，对准身后的人。
　　站在阴影中的人身影窈窕，声音冷静：“是我。”
　　“欺、欺诈师小姐。”希蒂娜松了口气，全身都松软下来，靠在石槽上，抬起苍白的脸，看向秦奚丹。
　　秦奚丹从阴影中走出，扫了眼四周，希蒂娜的旁边还躺着两个人。一个胸口有个血洞，身体已经僵硬，另外一个捂着不断流血的断手，有气无力地倒在旁边，进气少出气多。
　　希蒂娜艰难地说：“外面的是……安曼。”
　　她咽了口带血的口水，“他突然变成了这样，不知道为什么……”
　　秦奚丹：“你找准机会，带着他往外跑，老尤金在外面接应。”
　　她拿出银色的枪支，看了眼希蒂娜，问：“你有炸弹吗？”
　　希蒂娜咬牙，克服心中对怪物的恐惧，摇摇欲坠地站了起来，“我和你一起。”
　　秦奚丹从女人那要到了两枚手榴弹，手里揣着弹药，瞬移出被石磨抵住的大门。怪物已经到了大门门口，一个脑袋伸了过来，每一颗眼睛都在死死盯着她。
　　浑浊的粘液从无数的眼睛里流出，在它的身上流淌。
　　恶臭、死亡的味道从它身上发出。
　　秦奚丹屏住呼吸，看着头颅缓慢靠近自己。
　　那个头颅是普通的人类大小，对比它过分庞大瘦长的身体，有种诡异的不协调感。
　　头颅能依稀看清少年原来的样子，脸色苍白，红发枯萎，一双浅绿的眼睛半合着，瞳孔涣散无光。而他的脸颊、额头、下巴裂开缝隙，露出一个个快速转动的眼珠子，搅动中乌黑的血肉簌簌掉下。
　　秦奚丹感到有些反胃。
　　她把枪支对准一颗眼珠，“砰”地一声，血肉炸开，而她的身影瞬间消失，再次出现时，已经站在山坡上。
　　老尤金瘫软地坐在汽车上，双手紧紧攥着方向盘，手心全是冷汗。透过挡风玻璃，他看向前方，女人风衣在风中鼓动，帽子早就被打落，黑色的秀发扎成低马尾，被风吹起。
　　就算情况如此危急，她的动作也足够赏心悦目。
　　她抬起枪支，几声枪响以后，把怪物引到了山坡上，接着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起，怪物的身体像烟花一样炸开，被粘稠血肉包裹的眼珠子骨碌骨碌在山坡滚动。
　　秦奚丹往怪物嘴巴里丢完两颗手榴弹后，迅速地缩进镜子里，来到仓库门前，帮助希蒂娜打开门，扶着受伤的人出来。
　　地上那些眼珠子还在跳动，仿佛还具有生命力，肉块在重新聚合，想要黏在一起。
　　秦奚丹和希蒂娜一起，把人搀扶到老尤金的车上。
　　老尤金还没反应过来，“这、这是怎么回事啊？”
　　希蒂娜让断手的人坐在后座上。他没有发出一点声音，紧闭双目，因为失血过多，脸上已经蒙上一层灰白色。
　　死亡已经亲吻他的额头。
　　秦奚丹站在车外，问：“安曼怎么变成这样了？”
　　老尤金震惊地问：“那个、那个东西是安曼？”
　　希蒂娜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苍白的嘴唇抿成一线。好半天，她才开口，“也许和教堂有关，也许……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秦奚丹皱了下眉头，看了眼那一地的眼珠子，对老尤金说：“再等我一会，如果看见情况不对，你们可以先跑。”
　　她重新回到山坡上，在爆·炸中炸开的肉块中，找到那颗属于安曼的苍白畸形头颅。她从怀里拿出一张符咒，贴在安曼的脑袋上。
　　符咒蹿起火焰，将头颅烧成灰烬，火光摇曳，将逝者的记忆呈现。
　　首先在记忆中展开的，是阿普弹着琴，坐在车顶上，朝他微笑。命运墓林的成员围在周围，脸上笑容快活。
　　记忆回溯，变成一座辉煌弘大的神庙。
　　阳光透过五彩玻璃洒下，光斑在地面流转。
　　她看见站在庄严石柱上的巨大天使像，天使垂下雪白的羽翼，双手交叉在胸口，面容圣洁而美丽。早晨的阳光在祂们身后射来，为祂们的轮廓镀上金边。
　　每走过一段距离，就有一尊这么圣洁庄严的大天使雕像，祂们垂着被阳光染成金色的羽翼，漠然看着底下虔诚的信徒。
　　之后，她看见了装饰华美的告解厅。
　　挂在墙上纱幔，垂下金色的流苏，绣在其上的繁复纹路……一切快速在眼前转过，直到金色的流苏晃动，那片纱幔被掀开，一个人在隔窗后面，面无表情地望着她。
　　那是个头发灰白的老绅士，眼睛是烟蓝色，面容坚毅而冷峻。
　　比起神甫，他更像一个军人，刚下战场，一身杀气的将军。
　　秦奚丹心中一阵震动，认出这位神甫，就是在港口买报纸的因斯绅士。这位绅士给了小伊迪一枚金币，让他被巴兹尔盯上，而为了救小伊迪，她解决巴兹尔的过程被阿普撞上，由此才卷入这场救安曼的行动中。
　　现在，她居然在安曼的死前记忆里，看见了这位老绅士。
　　秦奚丹有点头晕，身体稍微晃了晃。
　　她在南洲经常听见一句话：“命运是一个圆圈。”
　　不知道为什么，回想最近发生的一切，居然意外和这句谚语相连。
　　秦奚丹定了定心神，继续往下看，似乎是神甫带着安曼走过一条长长的甬道，推开了一扇门……
　　突然，视线被金色的光线笼罩。
　　金色的光线仿佛穿透了火焰，笼罩在她的身上。
　　秦奚丹忍不住眯起眼睛，感觉眼睛一阵刺痛，泪水情不自禁夺眶而出。
　　金光炽盛，安曼似乎看见了一个金色的、燃烧的光团。
　　秦奚丹伸手挡住刺目的光线，她眨了眨刺痛的眼睛，生理性的泪水在眼中凝成，隔着层水幕，她看见有什么东西在金光中动了下。
　　她连忙睁大眼睛，忍着疼痛再次看时，却什么都没有了。
　　金光逐渐消失，苍白的头颅被火焰烧成灰烬，只剩一片黑色的灰铺在地上。
　　秦奚丹眼前突然黑了下来，就像从光线强烈的地方乍然到深黑洞穴中，什么也看不见。她闭上眼睛，让自己适应环境，几秒后，眼睛的刺痛才稍稍缓解。
　　金色光线中是什么东西在蠕动？
　　她打了个寒颤，不知道为什么，开始觉得有点冷。
　　被光线照耀的时候，她感到浑身很温暖，好像陷入一潭温暖的湖水中，被暖春的阳光照耀。
　　她抬起头，看向天空中那轮金光灿灿的太阳。
　　刚才看见的金色光团，好像就是太阳。
　　耀眼的、辉煌的、神圣的、高悬于天空之上，让人不敢直视的太阳。
　　“欺诈师小姐！”希蒂娜担忧地喊道。
　　秦奚丹回过神，朝他们点了下头，表示自己没事。她扫了眼地上的尸体，举步踏过时，脚步顿住。
　　她弯下腰，捡起地上的一个东西。
　　是一个娃娃。
　　娃娃穿着漂亮的公主裙，全身被鲜血浸透，那头金色的、象征着彼岸高贵血统的头发，也被染成鲜红。
　　这是一个红发的公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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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第 123 章
　　命运女神手里握着一个圆环。
　　准确来说, 是由三段光弧组成的圆形环状物体，一段光弧代表过去, 一段光弧代表现在, 一段光弧代表未来。过去、现在、未来首尾相接，构成一个圆圈，被女神握在手中。
　　这就是南洲人所相信的，命运是一个圆的由来。
　　命运女神的图腾经过简化, 也变成了一个三条线段组成的圆。
　　现在南洲教会推行信仰变迁, 对命运女神信仰不被允许, 老尤金作为女神的信徒, 只能在车的内部涂一个女神的图腾, 来表达自己信仰不曾移动。
　　秦奚丹盯着三段光弧构成的圆圈，已经看了十分钟。
　　身后受伤的男人因为失血过多, 身体一点点变得僵硬而冰冷，直至吐出了最后一口气。
　　希蒂娜双手捂住脸, 遮住自己痛苦的表情。
　　到如今, 她开始后悔, 如果不是为了救小安曼, 其他人也不至于都折在这里。可是，谁能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谁能想到, 一个好端端的人，会变成浑身长满眼球的怪物。
　　老尤金声音微颤：“谢谢你，欺诈师小姐。”
　　秦奚丹回神，说：“事情变成这样，我也没有料到, 但是我的酬劳还是要的。”
　　老尤金白着脸点了点头, “这个是应该的。毒药在你左手边的盒子里, 是我早上刚收到的，一种烈性蛇毒，不知道符不符合小姐你的要求。”
　　秦奚丹拿出一双手套，带在手上后，摸到旁边的一个玻璃小瓶。
　　瓶子里液体深绿，涌动不祥。
　　她把毒药瓶放入口袋，“谢谢。”
　　老尤金：“至于其他的东西，那些修女的信息，我会再托人打听的。”
　　秦奚丹点了下头，“你吩咐手下，让人伪装身份去教堂，告诉他们这儿出现了怪物。”
　　老尤金声音拔高：“去教堂？”
　　现在他们对因斯教会厌恶中掺杂着恐惧，恨不得避着教堂走。
　　秦奚丹：“嗯，必要有专门的神职人员来处理尸体，不然那些眼珠和肉块可能继续黏合，变成新的怪物。通知教会的时候，记得不要让他们察觉端倪。”
　　老尤金攥紧了方向盘。
　　秦奚丹沉默几秒，才说：“我知道你们对教会深恶痛绝，但是如果尸体发生新的异变，是附近的居民最先受害。”
　　老尤金缓缓吐出口气，哑着声音说：“我知道了，我这就安排他们通知教会，你放心，不会出问题。”
　　汽车停了下来，圆形图腾晃了晃。
　　老尤金停下车，说：“把小艾拉安葬了吧。”
　　希蒂娜点头，给了身侧僵硬的朋友最后一个拥抱。
　　在两个人用铁锹埋葬伙伴的过程中，秦奚丹坐在旁边，静静地看着。
　　希蒂娜把一把土洒在永恒沉睡的苍白容颜上，从口袋掏出两枚银质银币，放在逝者紧闭的双目之上，说：“兄弟，女神庇佑你，摆渡人为你撑船，你将穿越黑暗冰冷的冥河，到达永远花开的彼岸。而我在现世，守望你的理想与荣光。”
　　被怪物厮咬破碎的尸体还在蠕动，有发生变故的可能，也只有眼前这一具尚完好的尸体，才能入土为安。
　　希蒂娜跪在坟茔前，垂着头，布满灰尘的红发卷发垂至地上，像匹破败枯萎的华锦。
　　老尤金有些恍惚，坐在旁边的一块石头上，脑袋往下垂着，发出一声又一声的叹息。
　　等他们两个情绪稳定了一点，秦奚丹站在旁边，问道：“安曼变成怪物前，发生了什么吗？”
　　希蒂娜抿紧唇，好半天，才把发生的事情详细地告诉她。
　　“圣主的荣光……”秦奚丹想起金光里蠕动的东西，微微皱起眉。自从看见那团金光后，她身上时不时会传来被阳光照耀的温暖之感，让她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也受到了污染。
　　如果那枚融合渎神者之心的徽章还在，或许可以用徽章来消掉因斯的污染。但是她拿自己的徽章和老板交换了。
　　秦奚丹懊悔地揉了下眉心，想不通当时怎么就把徽章给出去了呢。
　　虽然老板的徽章看起来级别更高更厉害，可她自己的能消除来自神明的污染。她本来可以开心地拿着两枚徽章，心安理得地都占为己有。
　　回想了一下，大抵是当时洞穴光线昏暗，他眼角的泪痣被火光照亮，幽邃眼睛格外温柔吧。
　　男色误人。
　　秦奚丹心里感慨一声，开始有点想念老板了。同踏在一片土地上，却失去联系，不知道对方情况如何，是否安全，这种感觉很不好受。
　　希蒂娜问：“欺诈师小姐，安曼是被教廷变成这样的吗？”
　　秦奚丹没有说话。
　　希蒂娜已经明白，脸色苍白，轻声说：“我以前……奶奶在的时候，经常和我说一些幽灵作祟，女神降服恶灵邪神的故事，我一直当成是吓我的怪谈，今天才知道，原来这些都不是假的。”
　　秦奚丹：“就算你想报仇，也最好打消这个念头，别想着和教会他们对上。”
　　希蒂娜抬头看着她，问：“这世界上，真的有恶魔的力量吗？”
　　秦奚丹顿了顿，本来想说，安曼说不定是被真神污染。但转念想到，以他那副样子，说是神迹，也没有人相信。
　　这个世界，神明才是最可怕的邪祟，最诡谲的恶魔。
　　如果老尤金他们知道，自己信仰里温柔美丽的命运女神，同样是可怕的邪异，恐怕会崩溃吧。
　　她抿了下唇，咽下想要说的话。
　　希蒂娜深吸一口气，失魂落魄地站起来，喃喃：“如果真的有……我们的出路在哪里？因斯那么多教堂、那么多神甫，他们可以把人变成怪物，一个怪物，就能轻松把我们一支训练有素的小队灭掉……那么多怪物，我们该怎么抵抗？”
　　她望向了老尤金，向来勇敢坚定的眼里，第一次露出无助彷徨的眼神，“我们的出路在哪里？女神为什么不庇佑我们？”
　　老尤金沉默了。
　　秦奚丹站在一边，顾及到两人的心情，没有说话。
　　她心中想，这年头有武器，怪物如果还是血肉之躯，用武器炸弹来对付，或许是一种办法。可惜，对于南洲而言，最绝望的是，无论是世俗的战争，还是信仰层面的力量，他们都无法和因斯抗衡。
　　一片落叶悠悠落了下来。
　　秦奚丹抬起手，接住枯黄的落叶，心中颇有中生命易逝的感慨。
　　又一片落叶落下来，整片树林里寂静无比，落叶纷纷而下。
　　她脸色微沉，对两个人说：“你们先待在这里。”
　　说完，秦奚丹转身，走入寂静的林中，她的指间，捻着一片漆黑的羽毛。
　　“秦老师，好久不见。”
　　在林中，脸色苍白的青年朝她微微笑着。
　　******
　　克科城车水马龙，刚才发生的劫囚，让翠绿蔷薇大街短暂地骚动了一下，没多久又恢复正常。市民们已经习惯了各种刺杀和动乱，对此接受度良好，唯一有影响的，只有城市治安局更加地忙碌了。
　　大教堂前，信徒们看见了奇怪的一幕。
　　一位灰白头发、面容坚毅的老绅士，手里拎着个黑色提包，站在一辆汽车旁。而在克科城教廷地位尊贵的戴维神甫，低头垂手在老绅士的身边，神情谦卑而恭顺。
　　戴维神甫低声说：“主教大人，柏特伦和贾索还没有回来，和我们失去了联系，我怕他们在古墓中遭遇危险，如果可以，能否请你……”
　　奥古斯塔斯脸色沉凝，冷哼了一声。
　　戴维神甫低头，心中叹了口气。在教廷中分为两派，一派是专心研究圣主真言，负责向民众传教的理论派，还有一种，是接受圣主的恩赐，负责处理黑暗事件和黑暗种族的赐福派。
　　他在教廷很多年了，精于教义，却没有对抗黑暗的能力。克科城多年没有出现过诡异事件，两位年轻人资历浅，经验少，失去联系很有可能遇见难以对付的危险。
　　戴维神甫为了年轻人，恳求道：“请您帮忙去古墓救一下那两个孩子。”
　　奥古斯塔斯声音和他吐出的话一样冰冷，没有人情味，“修炼者替主铲除黑暗，就好像士兵听将军的命上战场，他们要独自面对一切，不能总想着被别人拯救。”
　　戴维神甫说：“那两个孩子还很年轻，主教大人，他们虔诚地信奉我主，如果他们被黑暗击溃，我主会感到悲伤的。”
　　这句话似乎说动了主教。
　　戴维神甫心中庆幸，主教大人虽然很没有人情味，却对圣主的信仰无比虔诚。
　　奥古斯塔斯转身，想要前往溢锦工程时，一个农妇打扮的女人冲了过来，脸色苍白地说：“神甫大人，外面、外面出现了怪物！浑身长满眼球的怪物！”
　　主教回头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地说：“怪物？”
　　农妇被他冰冷目光所摄，手软脚软地点头。
　　戴维神甫焦急提醒他，“主教大人，我们的年轻人还在等着你。”
　　奥古斯塔斯坐在汽车后座，声音沉稳地嘱咐司机，“去城外。”
　　******
　　城外树林里，落叶萧萧，对面青年带着她熟悉的那抹微笑，温文有礼地看着她。
　　他这具身体似乎更年轻，气质清冽，舒朗的眉眼有股挡不住的少年气，笑容因此干净纯粹。
　　秦奚丹心中一沉，只觉得这幅虚伪的笑脸异常恐怖。
　　这是堕落天使的真容吗？还是他的另一具化身？
　　她脸上表情如常，挂上抹礼貌性的微笑：“你好，我该叫你什么？顾教授？”
　　“现在我的名字是林璞，”青年朝她点头，“秦老师，你在狮鹫街二十三号拿到的东西，我可以取走吗？”
　　秦奚丹脸上的笑容一滞，对方很有礼貌的说辞让她一瞬间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微微睁大眼睛，眸里掠过一丝疑惑。
　　林璞站在对面，斜斜靠在一棵老树上，修炼者视觉很好，他很仔细观察到对面人脸上每一个细小的表情变动。
　　他看见光影透过树叶缝隙落在年轻女人的身上，有那么一瞬间，她瞪圆了眼睛，一直从容的脸上露出一点茫然与不甘。于是身上所有名为冷静的伪装全部被卸除，显得有些不合时宜的天真。
　　细微的表情变化让他想起了妹妹，于是他脸上笑容更加灿烂，有耐心地追问：“可以吗？”
　　秦奚丹拿出幸运纸张和黄金骰子，说：“当然可以，拿到的时候，我就在想，这本不该属于我。”她把两件物品握在掌心，突然问：“今天发生的事情，也是你策划的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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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第 124 章
　　秦奚丹说话的时候, 认真观察着对面人的表情。他听到话时，无意识挑了下眉, 接着微微抬起下巴, 嘴角翘起，幽绿色的眼睛透过透明的镜片，含笑看着她，似乎在认可她的聪慧。
　　“你觉得呢？”
　　秦奚丹朝他走过去, 说：“谎言、阴谋、堕落, 不正是你的强项吗？”
　　林璞皱眉, 露出一丝难过的神情, “秦老师这样想我, 我会很伤心。”
　　秦奚丹真诚地道歉：“是我错了，我不该说实话。”
　　林璞莞尔, “秦老师牙尖嘴利的样子，也很可爱。”
　　秦老师把幸运纸张交给他, 青年伸出手, 修长苍白手指夹住薄薄一张纸片。他垂眸, 注意到纸张有点发皱。
　　他皱了下眉, 想要把纸张拿过来，秦奚丹却没有松手。
　　她偏头, 问道：“顾教授……我习惯叫你顾教授了，我想请问一下，天使的诅咒该如何解？”
　　林璞笑了，“秦老师觉得我会告诉你？”
　　秦奚丹说：“我这么乖交出了这两个东西，总是要收到些报酬的, 不是吗？”
　　“秦老师说得有道理, 礼尚往来嘛, 这是你们推崇的礼仪。”林璞作出认真思考的模样，轻轻点了下头，一手支起，握成拳，托住下巴，笑道：“不如我让秦老师选一个漂亮的死法，怎么样？”
　　秦奚丹：“给谁选？给你选？”
　　快要靠近青年的时候，她估算好距离，按下逆时之表。
　　时间冻结，秦奚丹抬起手，将枪支抵在青年的胸口。
　　“砰、砰、砰……”
　　一连十发子弹，全部射入林璞的胸膛。
　　她听见子弹破开血肉闷闷的声音。
　　秦奚丹打完枪里所有的子弹后，没有停留，一边装填子弹，一边转身就往林外跑。几个瞬移就来到老尤金汽车摆放的地方。
　　她不是心疼刚到手的污染物，不愿意将其送出去，只是明白一个道理，就算她拱手将黄金骰子和幸运纸张让给堕天使，他也不会放过自己。
　　秦奚丹不对他抱有任何的希望。
　　她听到身后呼呼的风声，纵身跳到越野车上，几片乌黑的羽毛飞了过来，深深刺入钢铁车门之中。
　　秦奚丹一脚踩在油门之上。
　　现在离克科城太远，她没有把握赶在林璞追上自己之前，到城市寻求庇护。想了想，她转动方向盘，朝出事的木屋疾驰而去。
　　羽毛刀片一样从身后飞来，挡风玻璃砰地一下裂开，碎片到处飞溅，在她的手背和面颊留下好几道长长的血痕。
　　天空飞快阴了下来，她听见头顶处如啸的风雷声。
　　在刚筑好的坟墓前，老尤金和希蒂娜听见汽车引擎启动的声音。
　　“欺诈师小姐开车离开了？”老尤金不解地说。
　　他倒不是怕秦奚丹提车跑路，只是觉得疑惑，按照欺诈师小姐的本领，只要一开口，他愿意把汽车送给她。而且她看上去也不是穷到要偷车的主，难道是有什么必须要离开的理由。
　　比起老尤金，希蒂娜行动能力更强，直接站起来，快步穿过丛林，来到树林外。
　　汽车已经开出很远，只剩一个模糊的影子。
　　希蒂娜睁大眼睛，在汽车的上方，看见了不同寻常之物。她无法准确描述自己瞥见什么一隅，身体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
　　当老尤金赶过来，站在她的旁边时，汽车与追在其后的邪祟一起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中。老尤金没有看见邪祟，却发现性格坚毅的反叛小队头目，此刻脸色苍白如雪，像失去了魂魄。
　　“你看见了什么？”老尤金问。
　　希蒂娜的嘴唇哆嗦着，破碎的声音从口中迸出。
　　老尤金没有听清她在说什么，“你再说一遍，我没听清。”
　　希蒂娜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睛，似乎想把那个东西的形象从脑中抹去。好一会，她再次睁开眼时，眼睛里布满密密麻麻的血丝，红得有些渗人。
　　她开口说道：“别问了，老尤金，我突然相信欺诈师小姐的话了，无知是一种幸运。”
　　******
　　滚滚黑烟从汽车中冒出。突然，汽车被无形的巨力掀翻，腾空飞起，还没有落地，就发出巨大的爆.炸。
　　爆炸声震耳欲聋，火球向四方滚落，被火焰裹挟的金属碎片深深嵌入路面里。
　　漆黑的羽翼张开，林璞漠然望着大火熊熊。
　　山坡上肉块蠕动，血红的眼珠子跳来跳去。原来被炸··弹炸开的血肉，现在一块又一块黏合在一起，变成畸形丑陋的肉团怪物，在山坡蠕动。
　　它们看见火光，似乎把熊熊燃烧的大火，当作头顶那轮金灿灿的太阳，疯狂地朝火焰涌来，被火焰吞噬时，发出喜悦的声音。
　　居然诞生了生命……
　　林璞皱了下眉，被这些小怪物们分了片刻神。他偏头，这里没有树林可供藏身，斜坡绿草如茵，风车缓缓转动，风景一览无余，只有斜坡上的一个木仓库可供藏身。
　　他打开手上的白纸，深绿色的毒素沾到手指，刺得皮肤扎痛。摊开白纸，上面用毒液画了一只乌龟大王八。
　　林璞脸上没什么表情，火光照亮他苍白的脸，一双绿眸幽幽发着光。
　　秦奚丹靠在木屋们班上，掌心一片冰凉湿润，分不清是冷汗还是血水。她忍不住微微发着抖，开车的时候，满脑子都是想逃，没有注意到身上被玻璃碎片割得没几块好肉。现在一松懈，疼痛感涌了上来，她咬住嘴唇，脸色苍白无比。
　　但还不是停下来的时候，外面的人跟催命的鬼似的，她知道实力差距过大，自己不是堕天使的对手，只能尽力与之周旋。
　　毒药和枪支都没有用，难道对面已经不算是血肉之躯了吗？
　　秦奚丹咬着细牙，疼得哆嗦了一下，又不敢发出声音，只能死死咬住自己。她抵住膝盖，又想起山坡上那些蹦跶的小怪物，眉头皱得更紧，心里期盼教廷效率点，不要学克科城治安官那么懒散的风气，快过来处理这些怪物。
　　她根本不相信林璞的话……
　　堕天使的口里不会有实话。
　　“嚓、嚓……”
　　有什么拖动的声音从黑暗的谷仓里响起。
　　像一个女人蓄着长指甲，在腐烂的木板上反复摩擦。声音越来越近，秦奚丹绷紧身体，眼睛瞪得圆圆，神经质地握紧手里的隐世之镜，心里算着自己钻入镜中躲藏的时间。
　　她只要算准时间，进入隐世之镜里，和林璞周旋，也许能撑到教廷派人来的时候。林璞杀了原来神使，窃取对方神格，帮助南洲诞生天使，教廷还会放过他？
　　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秦奚丹知道，自己是任人鱼肉的小虾米，她只能静静等待那条大鱼过来。
　　摩擦声越来越近，她猛地抬头看向黑暗，眸光一紧，钻进隐世之镜里。
　　短时间进入镜中太多次，镜中的世界已经变得非常诡异，每一块镜片都变得错位，像被打碎又重新黏合在一起。她抬起手，发现自己的手掌同样也变得支离破碎。
　　进入镜中后，她有很强的被凝视的感觉，好像有只无形的怪物在暗处端详着她。
　　镜子里的世界蒙上一层涽涽的血色，粘稠的暗红液体从镜片滴落。
　　秦奚丹呼吸急促，看着自己手掌上裂缝越来越多，没有感觉到疼，却感到镜子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苏醒，而且，它的危险程度不亚于外面的堕天使。
　　她不敢在镜子里待太久，找到一颗藏在外面的钢珠，跳到了镜外。
　　刚迈出去，一道旋风卷了过来，每一片羽毛都像刀片一样，穿透她的肌肤，把她钉在了墙上。
　　每一次呼吸，都有血液从伤口汩汩流出。
　　她抬起惨白的脸，额头沁出层细密的汗珠，头发被冷汗打湿，湿哒哒黏在脸上。
　　面前是幽灵记忆中出现过的怪物。
　　天使悬浮在半空，黑色的羽翼遮住身体，只露出苍白的双足，另外一双漆黑翅膀在身后张开，遮天蔽日般，鸦黑羽毛片片掉落。
　　祂被邪异和神圣两种截然不同的矛盾气质包裹，昏暗的光线从祂身后斜斜地扫过来，洒在秦奚丹的脸上。
　　翅膀上长出一颗又一颗眼睛，冰冷地俯视着被羽刃刀锋钉在墙上的女人。
　　秦奚丹轻轻呼出口气，注意到远处有车在飞快靠近，她舔了舔唇角，咽下满嘴的血腥气，朝堕天使露出一个笑容，“你瞧瞧你身后是什么？”
　　“又想骗我？”
　　秦奚丹叹口气，“别怪我没提醒你喽。”
　　一道金色的光线照了过来。
　　漆黑的羽毛仿佛陷入火焰里，腾地蹿起一束火焰，化作一缕黑烟。一个头发灰白的老者站在山岗上，专属神职人员的长袍高高飘起，冰蓝色的眼睛透着百折不挠的坚毅。
　　他一脸肃穆地看着空中的天使，低声喝道：“叛徒！”
　　******
　　趁着这两个神仙打架，秦奚丹抓住机会，赶紧逃跑。狂风在身后扬起，剧烈的光线爆开，她的眼前一黑，跑了几步，突然停了下来。
　　她缓缓伸出手，摸向自己的脖子上方。
　　摸了个空。
　　那具无头的尸体还维持着逃跑的姿势，僵在了原地，轻轻晃了一下，瞬间栽在了地上。
　　几分钟后，无头的尸体逐渐变小，最后变成一副巴掌大的骨头，骨头上的血色迅速褪去，变得惨白如纸；头骨被无形的力量碾成粉末，被风吹散。
　　昏暗的谷仓里，秦奚丹撑住地面，尝试好几次，才积蓄力量站了起来。她再次抬手，摸了摸脖子，发现脑袋还在后，庆幸地叹了口气，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个地方。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12-27 21:32:48~2023-01-03 23:14: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光也极光。 20瓶；楼月初 5瓶；快去学习！、奥利奥利奥 1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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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第 125 章
　　天色暗淡, 厚重的云层铺满天空，城市中卷起萧瑟的风。
　　贝蒂离开柯迪妮小姐家举办的晚会, 走出灯火通明的庄园。她拢了拢轻薄的外套, 看向夜色沉沉的天空，皱了下眉，秀丽的小脸皱成包子。
　　少女拒绝了司机载自己回家的请求，独自走在昏暗的长街上, 让夜晚的凉风吹散喝酒后身体的闷热。几分钟后, 贝蒂拿出手机, 按下熟悉号码, 连续拨了几次, 都没有被接通后，小声埋怨道：“怎么还不过来接我, 哪有这样的保镖？”
　　贝蒂忧愁地叹了口气。
　　她从小跟着父亲去了很多地方，见识广阔, 不像传统的淑女一样, 矜持又害羞。对于感情, 她还是喜欢主动出击。
　　就比如在轮船上有过一段美妙经历, 让她一眼惊艳的青年，当再次遇见那位名为林的青年时, 她直接上前交谈，最后成功邀请他作为自己的保镖。
　　然而事情发展并不像普通小说里那样，他们在朝夕相处中，逐渐发展出一段愉悦难忘的感情。
　　明明已经相处挺久了，贝蒂却感觉, 自己仿佛从来没有看清过名叫林璞的青年。
　　但正是对方身上那种若有若无的疏离与神秘, 让她十分着迷。
　　她迈着轻快的脚步, 回想起林璞那双幽邃深沉的绿眸，心想，也许他是南洲某个落难的王子，母亲则是芦国某位高贵的公主。
　　想着，少女的嘴角忍不住翘起，脸上挂起轻快的微笑。
　　长街上快步走过来一个人，两个人各自想着心事，一时不察，撞在了一起。
　　贝蒂轻啊了声，“你……”
　　她看见对方抬头，露出张异常苍白的脸，心跳得快了几拍，问：“你没事吧？”
　　女人有张东方的面孔，眉眼婉约，漆黑的眼睛如暗夜深邃。她抬起眼睛，望着贝蒂的脸，微微挑了下眉。
　　贝蒂：“你看上去脸色不太好，请问需要帮助吗？”
　　秦奚丹朝她笑了笑，轻声说：“我没有事。”
　　贝蒂点点头，让开道路。
　　秦奚丹喊住她，提醒道：“小姐，小心身边的人。”
　　贝蒂皱眉，不解地看着她，问：“你是占卜师吗？身边的人，你指的是谁？”
　　秦奚丹摸了摸脖子，没有否认，“差不多吧……小心男人，你在想的是谁，我说的就是谁。”她看了眼这个年轻的因斯小姐，转身匆匆走入夜色中。
　　贝蒂秀眉皱得更紧，看着她的背影浸入黑暗中，与夜色融为一体。
　　“东方那边也有占卜师吗？”
　　比起占卜师，刚才的女人更像恐怖故事里的女巫，神秘又美丽，在黑夜里穿行。
　　不对啊，东方也有女巫吗？
　　贝蒂顿时感觉夜风凉飕飕的，打了个寒战，停下脚步，等身后的司机开车过来。她害怕再次遇到点什么人，选择坐在车上，回到父亲的公馆。
　　到家以后，少女询问了门口的保镖，得知林璞还没回来后，失望地叹口气。一道雷蛇从乌云密布的天空穿过，天地都被照成惨白，而后闷闷雷声滚滚而来，与闪电交织，天空只打雷打闪，却没有落下一滴雨。
　　贝蒂靠在窗前，等到快要睡着时，终于看见一道瘦高的人影穿过大门，走进公馆。
　　她露出笑容，提起裙子，快步跑下楼梯，喊道：“林！”
　　青年脸上几乎没有一丝血色，幽幽地看着她。
　　贝蒂靠近他时，闻见了一种奇怪的味道，好像铁锈味。她吸了吸鼻子，心想，刚才在那位漂亮的女士身上，似乎也闻见这种气味。
　　是新出的香水吗？难道他这么晚回来，是和那位女士在幽会？
　　“贝蒂小姐，”林璞先开口，打破了沉默，他的声音很轻，像野鬼漂浮在夜色里，“请允许我辞别。”
　　贝蒂瞪大眼睛，“你要离开克科城吗？”
　　林璞低头，轻轻咳嗽了一声，点了下头。
　　贝蒂注意到他骇人的脸色，担心地问：“你、你是受伤了吗？怎么这么突然？”
　　林璞看了她一眼，脚步虚浮地前往自己房间。
　　贝蒂跟在后面，嘁嘁喳喳地提问。她真的很好奇，为什么青年要匆匆离开，他的身上为什么自带忧郁与神秘的气质，好像笼着无数的谜团，最重要的是，他半夜回来，是不是在和那位美丽的东方女士在幽会？
　　林璞从床下拖出一个行李箱，头无力地靠在床上，休息几分钟后，才重新站了起来。他看着坐在扶手椅上的少女，眸光冷了冷。
　　贝蒂说道：“能有什么急事，非要现在离开吗？你看天上都在打雷，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下雨。这种天气不适宜出行的。”
　　她双手搭在桌面，想要留下青年，笑道：“还是你在这边觉得不满意？我昨天还和父亲说，可以向教会引荐你，教会的老神甫是个非常可靠的绅士，唔……”她抬起头，看着走到自己面前的人，“林？”
　　林璞垂下眼睛，神情温柔地说：“贝蒂小姐，我需要通行证。”
　　贝蒂嘟起嘴，“我哪里能弄到通行证？”她顿了顿，“哼，你要去哪里？”
　　林璞将手搭在她的肩头，似乎是笑了一下，“但是大使有通行证，贝蒂会帮我弄到的，对吗？”
　　贝蒂对上他幽绿的眼睛，几乎要溺在绿水一样的眸光里。但她还是想让林璞留下来的，不情不愿地说：“难道你想让我去偷爸爸的证件吗？”
　　青年苍白的指尖似乎不经意划过她的脖子，她忍不住颤抖了一下，好像有条黏腻冰冷的蛇爬了过去。
　　林璞弯下身，望着少女生动的脸，在他失去耐心、手指要握紧的前一刻，少女想到什么，抬起眼睛，说：“你还会在南洲吗？我有个姑姑，一直住在南洲中部，”她扭捏地说：“也许、也许我们还是可以一起，我正好去拜会姑姑，你要和我一起吗？”
　　看了她几分钟，林璞唇角翘起，“听您的吩咐，小姐。”
　　贝蒂朝他眨了眨眼睛，“我去爸爸书房转一圈，你等我哦。”
　　窗外电闪雷鸣，苍白的电光闪烁，树木影子晃动，魑魅魍魉一样。
　　林璞站在窗前，漆黑的玻璃映出他毫无人色的脸。他将手按在胸口，子弹穿过骨肉，刺入胸膛的痛感清晰浮现，让他的眉头不自觉跳了跳，脸色更加苍白如雪。
　　很久没有人让他这样疼痛过。
　　林璞嘴角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表情有点狰狞。他越发认识到，自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赌徒，所以，越是痛苦，越是激动。
　　******
　　无雨的雷点夜，秦奚丹同样望着镜中的自己出神。
　　她把手放在脖子上，手顺着脖子往上摸，摸到下巴、脸颊，一直将手按在眼下。肌肤冰凉细腻，手感柔软，像在摸一匹顺滑的绸缎。
　　指尖稍微用力，皮肤被按得微微往下凹陷。
　　柔软、细腻、有光泽。
　　这些都是活人才会有的特征，她神经质地审视着自己半晌，终于确定，自己还算活着。
　　只是用掉了一副血化骨，用掉一次替死的机会，以后做什么，必须要更加谨慎才是。
　　其实她还是没想明白，自己的脑袋到底是怎么没的。
　　当时只想着逃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瞬间割掉了脑袋。
　　秦奚丹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又摸了摸脑袋。这种突然发现脖子上面空了的感觉也太刺激了，她可不想再体验第二遍。
　　身上那些被玻璃割出的伤口还在，只是很早就没有再流血，颜色也变成了淡粉，在苍白的肌肤上很不明显。
　　秦奚丹按在被割开的肉上，发麻的伤口重新漫上疼痛。她疼得嘶了一声，心里反而有点开心。
　　疼痛也不全然是坏处，至少，它能证明自己还活着。
　　身上的伤口，也让她确定，自己还是原来那副身体，没有被血化骨取代。她松了口气，心里突然冒出个念头：或许，她能自己再炼制一副血化骨呢？
　　只要找到个修炼者，用恶相吞下……
　　秦奚丹心中悚然，连忙按下这个可怕的念头。她坐了下来，手撑住脸，翻阅从老尤金那得到的资料。厚厚一叠资料，不仅有关于四位修女的信息，还有记载有其他修女的身份信息。
　　指尖快速划过，纸张哗哗作响。
　　修女们的生平变成冰冷的文字，在眼前飞快闪过。这些贵族的小姐，没有几个是因为虔诚的信仰，才选择进入修院成为修女。很多修女是因为一段私情，为了家族的荣誉，才被关进隐修院里，还有些是患了重病或者怪病，选择用玄学的方法治病，就进入了修院。
　　在四位年轻的修女中，一位是喜欢上南洲的小伙子，一位是和家里的女佣有了感情，一位是得了不治之症，还有一位，似乎是精神方面有些缺陷。
　　秦奚丹翻了翻，很快锁定了目标。
　　其他三个修女都有照片，深目隆鼻，蓝色眼睛，金色头发，是标准的因斯长相。而只有一位叫迪莉娅·莱维的女士，没有留下一张照片。
　　她把资料放在桌上，手指轻轻点着桌面，看了眼窗外的闪电。天空的异象，很有可能是两位修炼者交战留下的。
　　林璞如果聪明的话，就不会惹上整个教廷，不管他有没有杀死那位神职人员，都会马上离开克科城。
　　以他的能力，无法和教廷抗衡——教廷还有十一位神使，每一个都异常强大，还拥有无上之主分出来的一丝神格。如果那位灰白头发老绅士算其中一位的话，这场战局谁胜谁负还未可知。
　　秦奚丹最担心的，是那位睚眦必报的天使打完架回来后，依旧耿耿于怀地想来报复她。她不敢回到公司，在外面找了个小旅馆，苦坐了一个晚上。
　　一直到第二天清晨，她揉了把脸，用清水洗漱完，戴上沌神面具，伪装成溢锦工程大厅的那位前台小姐，来到了公司里。
　　她没有戴门禁卡，但是前台小姐显然干很久了，保安们都认识，打了声招呼后，就笑着让她进来了。
　　沈承安侧着身躺在沙发上，闭着眼睛，脸色有些苍白。
　　秦奚丹拿水杯接了杯水，放在旁边的茶几上，悄无声息地靠近。她注意到少年眉头紧皱，神情疲惫，好像在做噩梦，心里轻叹一口气，很不理解，他为什么会睡在这里。
　　毯子被蹬到了一边，她拿起毯子，轻轻盖在少年的身上。
　　沈承安突然睁开眼睛，睡眼朦胧地说：“老师？”
　　秦奚丹笑了笑，还没开口，沈承安就已经清醒过来，看清眼前的人不是老师。
　　他脸上的欣喜飞快褪去，脸色重新变成苍白，冷淡地看了她一眼，“怎么这么早过来上班了？”
　　秦奚丹莞尔：“早点来上班不好吗？”
　　沈承安：“公司也没有多忙吧，你可以多休息一会，到点来上班就好。”
　　秦奚丹坐在他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声音很轻，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音量问道：“昨天教廷派人过来了吗？”
　　沈承安点头，“你怎么知道？”
　　秦奚丹弯了弯嘴角，“他们解决了古墓的事吗？”
　　沈承安没有回答，看了她好一会，表情变了几次，小声问：“老师？你的脸怎么……”
　　他掐了把自己的大腿，痛得嘶了声，确定自己没有做梦。他想不明白，只过了一夜，老师怎么就换了张脸。现代医学也没有发达到这种地步吧？
　　但是玄学可能就真这么发达。
　　秦奚丹把水递给他，“说说昨天发生的事情吧。”
　　沈承安喝了口水，正色道：“昨天确实有两个年轻的神甫进了古墓，如果不是他们用了什么遁地的办法，准确来说，他们还没有离开。”


第126章 第 126 章
　　秦奚丹吃惊地挑了下眉毛。
　　本来她还想着, 如果教廷解决了这件事，干掉诅咒的源头, 她可以进入古墓中再搜寻一下, 趁机了解南洲过去的历史，或许还能找到被遗落忽视的神奇物品，捡点小漏。
　　现在看来，古墓里的东西比她想象中凶狠。
　　当然, 这也和灰白头发的老绅士被引走, 墓穴主人真实身份并非时间信徒, 而是欺诈师有关。
　　秦奚丹摸了摸脸, 说：“没关系, 他们应该会再派人过来，应该差不多就会来了。”
　　说话的时候, 沈承安接到了电话，是工地那边打过来的。
　　“老板。”前雇佣兵队长·现保安队长对年轻慷慨的金主非常客气, 压低了声音, 说道：“来了两个因斯人, 其中一个穿着神职人员的服装, 还有一个看起来年纪挺大了，他们到工地里来, 被我们拦住了，老板，要放他们进去吗？”
　　沈承安看了眼秦奚丹，见她点头，就说：“没事, 让他们进去吧, 他们和昨天那两个神甫应该是一起的。”
　　“行, 听你的指示。”巴塞洛缪恭敬地挂断电话，看着两个神职人员，冷哼一声，语气不善地说：“进去吧。不过别破坏设施。”
　　戴维神甫点头，神情依旧宽容谦卑，朝身后的老绅士说道：“主教大人，我们请进吧。”
　　奥古斯塔斯冷冷看了眼面前彪悍的壮汉，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跟在戴维后面走入工地里。他问道：“不是说南洲这些人都抛弃旧神，改信我主了吗？怎么还有这么多异教徒？”
　　戴维神甫向他解释：“刚刚那位先生不是异教徒，只是……”他顿了一下，找理由为巴塞洛缪开脱，PanPan毕竟在因斯，被戴上异教徒的人，都要被拷上锁链，囚禁于乌鸦塔中。
　　“只是如您所见，很多南洲人都有愚蠢的偏见，他们依旧对自己的女神念念不忘，不肯放弃这种愚昧的信仰。”
　　奥古斯塔斯冷哼：“这种人就该被吊死在乌鸦塔下。”
　　戴维神甫宽容笑了笑，“主教大人，他们只是虔诚忠诚自己的信仰，但随着时间过去，他们会意识到，女神早不复存在，只有圣主荣光长存，到时候，他们会成为最虔诚信徒。黑夜迷途之人，更向往光明。”
　　奥古斯塔斯不知想到什么，烟蓝色的眼睛抬起，看了眼头顶深邃的天空。他的眼里漫过一丝波澜，说道：“也许你说得对，对圣主的信赖，犹如沙中的黄金，只有在水波一次一次淘洗中，方可见信仰虔诚。”
　　戴维神甫偏头看他。
　　奥古斯塔斯表情依旧冷峻，不近人情。
　　走到铭刻诅咒的石板前，戴维神甫念出上面的字，低声道：“被时间吞噬……看来是时间的信徒。”
　　被抛弃的旧神，被视作恶魔，对于这些蛊惑人心的恶魔，教廷的书上有相应的驱逐咒语和应对方法。就算如戴维神甫一样没有掌握超凡能力的神职人员，也在面对恶魔时，能够凭借手中圣典与圣水，获得一些周旋的时间。
　　望着洞口阶梯往下延伸，一直没入黑暗中，阴森的冷风顺着阶梯呼呼出来，仿佛恶魔的呢喃在耳边萦绕。
　　戴维神甫心中喊了声圣主，轻轻说：“希望我们的小伙子还平安。”
　　他们本可以平安，如果主教能及时赶过去……
　　戴维忍不住看了眼旁边的男人。
　　奥古斯塔斯似乎一点都不为所动。他冷酷无情，有一颗石头做的心，自然也不会为几个年轻人的死亡而自责。
　　“在战场上，牺牲是经常的事情。”奥古斯塔斯似乎知道戴维心里想什么，吐出冰冷话语：“为信仰牺牲，是他们的荣耀。”
　　戴维神甫轻轻叹了口气，神情饱含悲悯。
　　奥古斯塔斯握住自己的拐杖，面无表情地顺着阶梯往下，没多久，黑暗如潮水滚起，将他的背影完全吞噬。
　　两个人一直走到底，站在打开的墓穴门前。石门中寒风阴冷，戴维神甫抖了一下，抱紧了怀中的圣典。
　　底下是一个被挖掘出来的四方空间，面积并不大。石制的棺材静静立着，棺材盖上刻有一个骰子的图案。
　　几具尸体倒在了棺材旁边，有的甚至是白骨，身上穿着破旧的衣服，似乎是很多年前的人了。
　　戴维神甫一眼就看见穿黑色圣袍的同事，急忙跑过去，翻开他的身体。青年睁大双眼，眸中失去神采。
　　“他已……归往天国。”戴维沉重叹息，伸手合上青年的眼睛。
　　奥古斯塔斯没有说话，来到石棺前，伸手抚在冰冷厚重的棺盖上。
　　“呲——呲——”
　　奇怪的声音从石棺中传出。
　　戴维神甫脑中不自觉浮现一个景象——一个面目模糊的人正面朝上躺在棺材里，抬起手，尖锐的指甲，缓慢地划过石板，令人头皮发麻的摩擦声透过厚重石盖，闷闷传出，钻入他的耳朵里。
　　他抱紧圣典，口中喃喃呼唤圣主。
　　石盖缓慢打开一条缝隙，一只惨白的手从缝隙中伸出。这只手瘦长，手背上缠着银色链条，链条系着一个银质荆棘十字——正是受难真主的标识。
　　四指握起，只有食指伸出，指向某个方向。
　　戴维忍不住顺着手指的方向望了过去。黑暗中突然伸出一张鬼脸扑向他，无数尖锐的惨叫在耳边爆开。
　　他大叫一声，跌坐在地上，双手高高举起自己怀里的圣典，企图用此来抵抗恐怖的恶灵。
　　幻象马上消失，重新变成空荡的墓室。
　　戴维重重喘口气，提醒：“主教大人，请小心。”
　　奥古斯塔斯手指关节用力，厚重的石盖突然被掀翻，滚落到一边。戴维张大了嘴巴，尝试自己推了推棺盖，用尽所有力气，棺盖都纹丝不动。
　　“给他收尸吧。”毫无起伏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戴维走过去，脸上表情悲悯。
　　另外一个年轻人躺在棺材中，双手合在胸前，眼睛瞪起，灰白色的面孔呈现异常诡异的表情，嘴角翘起，眼中却饱含惊恐。他的左手银色棘条缠绕，十字握在掌心。
　　看来刚才看见的手就是可怜的小贾索在提醒自己。
　　老神甫眨了眨眼睛，眼眶有些湿润，他不知道贾索神甫是怎么进入沉重的石棺中，以一种恐怖的姿势困死在其中，他只能默念圣主名号，祈愿亡者安息。
　　在尸体的怀中，怀着一个古老木箱。
　　奥古斯塔斯拿起木箱，直接将其打开。
　　“咦，是空的。”戴维神甫发出惊讶的声音。
　　奥古斯塔斯看了一会，沉声说：“不，这里面本来应该有东西，被人提前拿走了。”
　　“是盗墓贼吧，还是芦国人？”戴维看了眼主教沉重的表情，问：“主教大人，您知道这里面本来是什么吗？”
　　“一个重要的东西。我们主需要的东西。”奥古斯塔斯看向黑暗，灰蓝眼睛如玻璃眼珠一样冰冷，透出浓浓杀机，“哼，又是那个叛徒。”
　　******
　　在公司中，秦奚丹和沈承安一直在等消息传来。
　　直到半个小时后，巴塞洛缪再次来电，说两位因斯人已经离开，其中一位神甫，手中还握着两枚银质的荆棘架。
　　“看来最开始进去的那一波已经无了。”秦奚丹摸了摸下巴，心里想，那位灰白头发的老绅士实力也太强了吧，先和堕落天使干了一架，居然这么快就能进入古墓，单挑一个可能变成恶灵的欺诈师。
　　她轻叹了口气，又有些庆幸，幸好自己对上的是堕天使，不是这位身后还有教廷的恐怖绅士。
　　既然老绅士在这里，说明顾时谦应该已经死了，或者已经成功逃跑，不管是哪一种可能，悬在她头顶的利剑暂时移开，她得以松一口气。
　　秦奚丹心想，得抓紧时间和老板会和，可是他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到现在居然一点消息也没有。
　　她摸了摸脖子，还是觉得那儿有点凉。
　　“老师，”沈承安跃跃欲试，“我们是不是可以趁着他们走了，溜到古墓里捡漏？里面的东西应该被处理了吧，说不定还能捡个大漏！”
　　秦奚丹看了他一眼。
　　少年缩了缩脖子，“我这种不劳而获的思想是不是不太对？”
　　秦奚丹咳嗽两声，本来她也是存着捡漏的想法，可教廷都折了两个神职人员，这样的情况让她打消自己原来的想法，“咳咳，总之，你先别碰那儿，还是把古墓封起来，你们不一定非要在那儿施工吧？”
　　沈承安：“只是盖个公寓，换别的地方也行。”
　　秦奚丹点头，“一切还是先等你哥……”
　　沈承安惊喜地问：“我哥也过来？”
　　秦奚丹看着他，说：“我和他没有联系上，你尽快处理完公司的事情，早点离开南洲。”
　　一听见老师又要赶自己走，沈承安撇了下嘴，表情有点怏怏。
　　秦奚丹刷刷写下自己新的联系方式，放在桌上，站起来，说道：“我可能要离开一段时间。”
　　“老师，我们要去哪里？”沈承安马上抬起脸看她，一双黑眼睛闪亮，似乎是期待一场精彩的冒险。
　　秦奚丹拍拍他的肩膀，转身离开。
　　沈承安望着她的背影，在后面喊了声“老师”。
　　秦奚丹回头，朝他笑了笑，离开公司。她摸了把自己的脸，回到黑色郁金香酒馆。她看见那群酒鬼聚在一起，每一个人手里都拿着大酒杯，银色的杯子里装满金黄的啤酒。
　　她走到吧台，说道：“给我一杯啤酒吧。”
　　大家都知道她是老尤金的尊贵客人，没有人敢再对她无礼。她喝了口啤酒，皱下眉头，熟练地走入地下室里。
　　地下室有点冷清。
　　昨夜大家热热闹闹弹琴唱歌，今天就空空荡荡，桌上还有几个半杯酒的大酒杯凌乱放着，写满胜利将属于我们，团结的人们必会赢得胜利的纸张落在桌脚。
　　她心里叹了口气。
　　“欺诈师小姐，”老尤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您来了。”
　　秦奚丹回头，看向了他。
　　老尤金慢慢走过来，半边脸隐没在昏暗的光线中。他弯下腰，身体变得有点佝偻，坐在牌桌前，摊开自己那副金光闪闪的牌，“来抽一张牌吗？”
　　他灰白的嘴唇抖了抖，“……女神……给你指引。”
　　秦奚丹拿起一张牌，翻开一看，是一个倒在地上的车轮，车轮旁边有斜斜插着的战旗，后面映着黄昏。
　　老尤金看了眼，声音低沉地说：“是战争，欺诈师小姐，你抽到了战争。”
　　秦奚丹点了下头，“我需要你们再帮我查一个人的资料，一个修女。”
　　老尤金：“听您的吩咐。”
　　秦奚丹看他这么客气，轻咳一声，说：“我会按照正常的价格支付酬劳。”
　　她在桌前停顿一会，和老尤金相对沉默，几分钟后，她从怀里拿出一个血红的娃娃，轻轻地放在了桌上。
　　老尤金：“……谢谢您。”
　　秦奚丹叹了口气。
　　她快要走出地下室时，身后的人突然问道：“欺诈师小姐，女神……真的……真的会给我们启迪吗？”
　　秦奚丹愣了下。她听出老尤金的纠结与痛苦，在接二连三超出常理的遭遇后，虔诚的信徒也开始怀疑信仰的女神是否存在。
　　如果女神仍在，为什么会让南洲的大地上布满战争灾厄，贫穷和饥荒？赤红的土地在燃烧，红色的头发在流血，信仰的火焰还在寒夜里艰难燃烧，但如果没有神迹，一点萤火烛光，又能燃烧多久？
　　秦奚丹抿了下唇角，作为外来客，她无法与对方感同身受，只是以她现有的见识来看，南洲这片土地的主神，曾经统一土著信仰的命运女神，也许真的不复存在。
　　联想到自己曾在火莲寺见过的一位陨落古神，她的心中闪过一句话——
　　女神已死。
　　但她什么都没有说，默然片刻，回头对老尤金说：“事在人为，不要放弃希望。”


第127章 第 127 章
　　希望是什么？
　　秦奚丹走在街上, 看着蹲在路边睡觉的流浪汉，脑中闪过这样一个问题。她穿着一身工装, 看起来得体但不富裕, 几个流浪的小孩看了她一眼，没有上来乞讨。
　　地下水腐臭的味道透过地砖，传到鼻尖，置身在这样的环境里, 好像浸在咕噜冒着水泡、颜色诡异的臭水里。
　　她揉了揉鼻尖, 将脸侧散落的碎发拢到耳后, 走出了这条巷子。本来以为至少要等半天到一天, 才能收到老尤金的消息, 没想到走到一家餐厅，点了份熏培根和烤面包, 还没吃上一口，新买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欺诈师小姐, 我想您的委托我无法完成。”
　　秦奚丹微微一愣, 问：“是太危险了吗？”
　　老尤金叹了口气, “不是的, 刚才没有想起来，迪莉娅·莱雅修女的身份, 我们也曾追查过，她似乎是莱雅家族收养来的孩子，除此之外，一点其他的信息也没有查到，她太神秘了, 就连每周都去修院听赞美诗的信徒, 也不知道里面有这样一位年轻的修女。”
　　秦奚丹：“好吧, 我知道了。”
　　老尤金沉默片刻，又说：“按照我的经验，她的存在似乎被刻意隐藏，在克科城里，能够做到这点的，应该只有因斯的政府或者教廷。”
　　秦奚丹指尖轻点桌面，“嗯，如果涉及教廷，你们就别再管这件事了。”
　　老尤金：“……欺诈师小姐。”
　　秦奚丹问：“还有事吗？”
　　老尤金的声音有点沧桑，“欺诈师小姐，您觉得，我们的挣扎还有意义吗？”
　　秦奚丹抿了下唇角，想了十几秒后，开口：“我无法回答。”
　　老尤金长长叹息一声。
　　秦奚丹：“但我觉得，如果为了自己所信仰的东西在努力，应该是值得的吧。”
　　老尤金忽然问：“欺诈师小姐，你信仰的是什么？也是女神吗？还是你们芦国的神明？”
　　秦奚丹被他反问住，微微睁大眼睛，愣了一会。
　　老尤金也没有太在意这个回答，继续说：“那……欺诈师小姐，您觉得，我该怎么办呢？”
　　秦奚丹：“我这有一个术法，在你们的口中，应该是魔法，你可以试试，能不能学会。”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秦奚丹在黑色郁金香，开始尝试重操旧业，当一个任课老师。当然，教的内容比较刁钻。
　　十几个壮汉排排坐在长桌子旁，乖乖把手放在膝盖上，一副好学生的样子。最开始，这些壮汉不知道秦奚丹的手段，态度不太端正，虽然欺诈师很厉害，可这位小姐，看起来太漂亮又太温柔了，很难让他们服气。
　　然后他们就被教训了一顿，服气得不能再服气了。
　　老尤金一个年过六旬的老头，也跟着一起学习，坐在昏暗的地下室，艰难地学习晦涩的咒语。在秦奚丹的带领下，这支克科城的地下暴力反政府组织，居然变得勤奋好学，天天向上。
　　也因此，秦奚丹和他们的关系更加紧密。她能感觉到，这些人看她的眼神已经不同，从最开始的戏谑不在乎，到现在的尊敬信服。
　　他们开始把她当作自己人。
　　她最开始想的是，各取所需，她获得想要的信息，同样也给予他们一定的东西，使这场交易不失公平。但相处时间越久，她不得不承认，这份冰冷的金钱关系在逐渐变得亲密。
　　不过，教学工作开展得并不顺利。
　　也许是因为这群五大三粗的汉子从生下来就没摸过笔，单是教他们认书面语言，就已经是件很困难的事情了。好在她身上有教学效率翻倍的效果，努力几天，终于让他们能把复杂的咒语通顺念出来。
　　但念完咒语，法术也不是简单就能学成的。他们学得格外慢，格外艰难。
　　老尤金低头，几乎将镜片贴在纸张上。
　　“老大，你说我们弄这些真的有用吗？”巴特给自己倒了一大杯啤酒，坐在他旁边，说道：“还不如多去搞几支枪呢，我觉得吧，魔术是很神奇，可是对我们来说，它很不实用。”
　　他掰着手指，说：“你看啊，我只要一支枪，十发子弹，保底就能带走八个敌人。用魔术呢，欺诈师小姐说过了，想要做到这种程度，至少需要很长的学习时间。那我为什么不选择枪，干嘛要用这么没有效率的魔法呢？”
　　“而且，”他哀愁地叹了口气，“哪里还能再有一个这样好心的小姐，肯无偿教我们魔法。”
　　老尤金抬起头，看着自己的朋友，说：“小巴特，我们要对抗的，不只是敌人。”
　　“不是敌人？”巴特笑了，“不是敌人还能是什么，我们自己人啊？”
　　老尤金放下笔，想起山坡上蠕动的肉块，一颗又一颗不停转动的眼球，更想到了希蒂娜。意志坚强的反叛军小队队长，在看见那个可怕的怪物时，也会露出惊恐崩溃的表情。
　　他将笔搁在纸上，墨水滴下来，黑色的点在粗糙纸张晕开。
　　“唉，”他扶了下老花眼镜，“如果，他们不是人呢？”
　　巴特愣在原地，“啊？”
　　老尤金：“巴特，在枪支最先发明出来时，很难点火，准头也不好，熟练的神枪手会嘲笑使用枪支的人，但是到了现在，你知道枪和箭之间的区别。”他顿了下，看着纸上复杂的符文，低声说：“如果一项武器，他们掌握了，而我们一无所知，我们只有被奴役、被压迫的命运，魔法就是那种武器。不要把它看成是落后的魔法，看做是枪支，是必须要掌握的武器，在这一点上，我们已经落后别人很多了。”
　　巴特听懂了一点，“好吧，为了打败因斯那些可恶的家伙，让我们开始学习吧！为了胜利，为了女神！”
　　老尤金：“……”
　　他抚摸挂在胸前的三段弧命运轮，低声说：“为了女神，为了我们自己。对了，欺诈师小姐需要的资料，赶紧去搜集，不要用学习的借口来偷懒！”
　　巴特耸耸肩，“小姐真是个大学者，怎么感兴趣的都是些古书，我看着就头疼。文化人都这样吗？”
　　******
　　秦奚丹结束了一节课，纠正几个学生发音，和老尤金交换一下情报后，走出了地下室。郁金香酒馆外，夕阳挂满半边天空，蔷薇色的光朦朦胧胧亮着，粉红的云彩在夕阳中飘荡。
　　如果只抬头看着天空，一切还是十分美好。
　　可惜下水道的臭味若隐若现飘荡在空气里，将人从玫瑰晚霞中拉入现实。
　　教了这几天书，她开始有点想念自己那些学生了，也不知道小崽子们在她离开后，又会翻什么浪。
　　她走出街道，手机铃声响起，接通手机，沈承安的声音从其中传来：“老师，我准备回国了，你来送送我，好吗？”
　　于是秦奚丹来到了港口。
　　沈承安早就等在那儿。他靠在栏杆上看海，背对着她，背影挺拔清隽，白衬衫被夕阳染成霞色。
　　秦奚丹走到他身边，一起看海，问：“弄完了那些事？”
　　沈承安偏头看她，笑了一下，“老师，你还要在这留多久，是为了等我哥吗？”
　　秦奚丹眨眨眼，“不是啊。”
　　沈承安嘴角往上翘了下，“这样……”
　　秦奚丹：“我有自己的事情，你的行李呢？”
　　沈承安愣了愣，“啊，我、我放船上了。”
　　秦奚丹：“嗯，早点回去，我送你上船，早点回家，颜逸他们都担心你。”
　　沈承安露出苦恼的表情，“可是回去的路上很危险，要是再遇到圣院天使怎么办？”
　　“祂已经离开大海。”
　　“万一呢，万一祂又杀了个回马枪呢？万一祂觉得心情不错，想再来看看海呢？”
　　秦奚丹笑笑，“有什么话就直说。”
　　少年拿出两张票，“所以，我们一起回去吗？”
　　秦奚丹摇头，“你先回去，”她伸个懒腰，“好不容易来南洲一趟，我还没玩够呢，这么回去总觉得怪亏本的。”
　　“好吧。”
　　轮渡笛声响起。
　　“要上去了吗？我送你。”
　　“嗯，老师，保重。这是我们公司的支票，缺钱直接取，我和经理那也说了，少什么你开口就行，只要能用钱买到的东西，都找他们。”
　　秦奚丹听到这话，感觉眼前的少年身上金光闪闪，露出一种财神爷的特殊气质。她还没来得及说话，沈承安又从口袋掏出一把枪，小声说：“老师，这是保安队长给我的，这边太乱了，你带着防身吧。”
　　他身体稍微往前倾，靠近秦奚丹，压低了声音，说：“车经理跟我说，保安队长很厉害的，老师，你可以让他来当保镖。”
　　说着，他抬起眼睛，定定看了秦奚丹两三秒，然后猛地转身，脚步飞快地往外走，挤入拥挤的人潮。
　　秦奚丹摸着枪，放进口袋，再一抬头，沈承安身影没入拥挤人潮里，看不见了。
　　她弯弯嘴角，总算松了口气。本来她来南洲，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担心学生的安全，既然沈承安离开，她这次的目的也算是完成了一半。
　　其实她现在也可以离开，但好不容易来一趟，就这么走，总觉得太不划算。
　　现在教廷在缉查反叛的林璞，肯定也不会放过在南洲掀起风浪的圣院天使。那只天使似乎还处在失控的状态，奇怪地在天空飘移。祂飞往何方，何方即将掀起风浪。
　　如果我是林璞，我会去哪里？
　　和队友一起，增强实力干一场，还是暂时避其锋芒，去一个没有人先去躲躲？
　　秦奚丹想了想，还是觉得第二种可能性更大，圣院天使现在已经被教廷注意，也很好追查下落，林璞那么自私自利一个人，不太可能冒这么大风险来暴露自己。按照他的秉性，说不行下一步就是把圣院天使给卖了。
　　她想着，将手插进口袋，回头看了眼巨大的轮渡，转身离开港口。
　　在她转身后，本该上船的少年从角落走出，把两张船票被揉成团，随意丢进了垃圾桶。
　　******
　　一间普通的旅馆房间里，杂乱的书籍堆满了窗边长桌。窗帘轻拂，一本写满晦涩古语的老书摊开在桌上，被人用特制封膜小心保存好，旁边是字迹娟秀的笔记。
　　秦奚丹和老尤金他们混熟后，也很懂利用他们灵通的消息，让他们帮忙搜集南洲曾经的古书，尤其是记载魔术炼金之类的魔法书。
　　这些在过去常年的战乱和殖民统治后，南洲的历史断层，珍贵的书籍也差不多全部遗落。她桌上的这本书，是老尤金从一个收藏家里弄到的，书页已经泛黄发脆，稍微不小心就会裂成粉末。
　　好在重要的不是纸，而是纸上记载的内容。
　　书上的语言是古瓦哈语，很少有人认识，老尤金看不懂，只觉得这玩意看起来挺老，原来准备留着，当古董卖给一些喜欢搞收藏的富商。
　　听到秦奚丹想要一些古书后，他直接从仓库里翻出一个布满灰尘的大箱子过来，其中就有这本书。
　　秦奚丹发现，这是本宫廷法师的笔记，上面记载了很多独属于南洲的法术，马上就将书页誊抄处理，重要的部分翻译成现代语，记在自己的笔记本上。
　　黑颂王庭的宫廷法师和现在因斯教廷很像，都是官方的神职机构。法师们信仰着女神和其下的十二位属神，负责处理各种事宜。他们并非高不可攀，除了侍神的工作，大部分法师会四处游走，发挥自己独特的作用。
　　有的法师精通药理，经常到各地采药，帮助受伤的人们，有的法师擅长星象，预测天文，帮助事农……
　　秦奚丹手里的这本笔记上，记载了一些草药和魔药的制作方法，笔记原主人应该是一位药师。普通的草药配方现在已经用不着了，但那些神奇的魔药十分宝贵，她也没藏私，除了自己留一份，另外一份送给了老尤金他们。
　　“青蛙腿四支，沼泽女妖的眼球一颗，独脚巨人手指一根……不是这种材料，现在真的还存在吗？”
　　秦奚丹看着笔记，喃喃自语。
　　“咚、咚。”
　　她回头看了眼，走到门边，问：“是谁？”
　　“我。”略带嘶哑的女声从门外传来，“希蒂娜。”
　　秦奚丹打开门，看着红发的女人，诧异地挑了下眉。她倒了两杯茶，放到女人面前的桌上，然后坐了下来。
　　希蒂娜看起来有点憔悴。
　　秦奚丹很能理解她这种心情，看着战友在自己面前惨死，意志如钢铁坚定的人，也会感到崩溃。她已经好几天没有见到希蒂娜了。
　　“喝杯茶吧，要放奶吗？”
　　希蒂娜摇了摇头，看向她，说：“棠，你对格伦费尔感兴趣，是吗？”
　　秦奚丹笑笑，抿了口茶，“是啊，最有名的欺诈师嘛，挺有意思的。怎么了，又有他的故事了？”
　　希蒂娜：“咳，这次不是故事。棠，格伦费尔当上宫廷法师后，被国王宠幸器重，还被封了很大一片土地与爵位。”她站起来，在茶几上将地图展开，菱形形状的南德拉洲像一片叶子，飘浮在蔚蓝的大海上。
　　“封地是在的国家叫苦棘，刚刚经历了一起起义，属于我们的军队占领了国家。”希蒂娜指向内陆的一块位置，“就在这里。”
　　秦奚丹：“苦棘？”
　　希蒂娜：“嗯，我们的人把原来那个政府推翻了，还抓到了一批原来的贵族。有一个本地的贵族，”她冷笑一声，语气轻蔑：“刚刚被抓到，就想要用钱来拉拢我们，被骂一通后，大概是怕我们绞死他，主动说自己知道一个宝库，是格伦菲尔家族留下来的，据说里面有很多的金币宝石。”
　　“金币和宝石欺诈师小姐应该看不上眼，”希蒂娜看着秦奚丹，说道：“但也许，里面有让你能够看上的东西。”
　　秦奚丹扶住脸，想了下，问道：“我之前就在网上看过，南洲有很多小国起义和暴动，苦棘应该是其中一个吧，像这样怕死把自己的宝贝献出来的事，应该有很多吧，怎么你这么快就得到消息，还来告诉我？”
　　她看着希蒂娜的面孔，企图从这张漂亮的脸上，看出一丝的端倪。
　　希蒂娜很耿直地说：“苦棘现在的首领，是我最好的朋友，在接触到你之后，我就把你的事情和她说了，还有你对格伦费尔的兴趣。”她与秦奚丹对视，绿色的眼睛澄澈而真诚，“希望你能理解，欺诈师小姐。”
　　秦奚丹莞尔，“我能理解，我对你们来说，始终是外族人，最开始有防备心也是正常的。”
　　“不全是防备，”希蒂娜朝她笑了笑，“还有一点。”
　　“哦，是什么？”
　　“我真的想帮上你的忙，棠。”
　　秦奚丹嘴角不由翘起，带她走到卧室，把誊写好的魔药配方递给她。
　　“这是？”
　　“一些以后可能有用的东西，”秦奚丹坐下来，“本来就属于你们南洲的传承。”
　　希蒂娜低头，看见上面奇怪的词汇，表情有点茫然，“沼泽女妖？我听我外婆说过。”
　　秦奚丹：“可以和我说说吗？”
　　“当然，”希蒂娜低头仔细看魔药配方，边说：“在森林中，有一片布满毒气的大沼泽，女妖们就生活在其中。她们在腐朽的古木上建巢，有着人的上半身，下半身是鸟的样子，哦，她们还有一双长满肉瘤的翅膀。”
　　在古木旁有一口大锅，每当女妖们饿了，就会用翅膀从沼泽里飞出，她们会披上一块黑布，遮住自己的鸟腿和翅膀，伪装成身材佝偻的老婆婆，去拐骗山边玩耍的小孩。抓到小孩后，女妖们会把人放进大锅中，煮成咕噜咕噜冒泡的诡异绿色肉汤。这是他们最喜欢的食物。
　　“我小的时候，外婆还经常说，要是我不听话，就会被沼泽里的女妖抓走炖汤，”希蒂娜露出淡淡笑容，“那时候我还怕得不行。”
　　秦奚丹也跟着笑笑，“我也听过类似的故事。”
　　“这个我会珍藏起来，谢谢你，棠，”希蒂娜朝她轻鞠一躬，“我知道，你和那些因斯人不一样，还有一件事，不知道你会不会感兴趣。在通往苦棘的方向，有人曾经看见过天空中的天使。”
　　******
　　在离开克科城前，秦奚丹跑到了因斯大使馆附近。也不是找因斯报仇，主要是整个克科城，也就这片地方，网络稍微好一点。
　　她来蹭一下网。
　　等离开克科城，她应该有挺长一段时间不能和芦国联系上了。少年们肯定会担心她，而她自己，她也有点牵挂那群乖巧的学生。
　　秦奚丹抱着笔记本电脑，围着使馆转了一圈，尝试找了个网络最好的位置。
　　门口的卫兵看了她好几眼。
　　秦奚丹在让卫兵怀疑前，走到另外一边，路上几个瘦小的孩子拿着报纸在徘徊，看见她后，眼睛一亮，跑了过来，争着把报纸递给她，“美丽的小姐，请问您需要一份报纸吗？”
　　“都来一份，不用找零了，”秦奚丹把身上钱币分给他们，温柔笑道：“给自己去买点好吃的吧。”
　　孩子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谢谢小姐！您的品德和您的容貌一样美丽！”
　　秦奚丹揉揉他们粗糙杂乱的红发，继续自己的活，她最终来到一棵大树下，抬头看向葱郁的枝叶。几分钟后，她坐在一根树杈子上，背靠大树，先试着看一下聊天群。
　　刚点开通讯工具，里面就跳出很多红点和通知。
　　“坠强的大师兄已将您拉入昆仑学院2群。”
　　“坠强的大师兄已将您拉入昆仑学院3群。”
　　……
　　好吧，看起来颜逸又拉了一波的人。
　　秦奚丹点开群，看见里面的人在热情讨论，分享生活，每次网络一卡顿，下一秒就冒出99+的红点。她翘起嘴角，垂眸看了眼底下卖报的小孩，又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滴滴滴的声音响起。
　　好几个人同时给她发消息：
　　颜逸：“老师，虽然你一直不回我，但我还是要每天孝敬你！我们又牛逼了一点点，今天又要举行班级活动，嗷，现在是多班级活动，去剿一个鬼屋了！你别担心，明夷老师看过了，说我们可以用人海战术把鬼淹没，不过老师不在，我的积极性还是很受打击，总之，老师老师快回来吧，不回来也回我一声呗！”
　　赵小曙：“qvq老师我想你了呜呜，你离开以后，颜逸那小子天天闹，哎，你回来管管她吧。好吧，我知道老师在拯救世界，下次能带我一起去吗？”
　　其他几个人都嘤嘤嘤一副想老师的样子，而怀游和徐雪晴除了表达担心与想念，还给她发了很多关于南洲的新闻与资料。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1-29 23:16:42~2023-02-01 23:58: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元气少女郭德纲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8章 第 128 章
　　比起干什么都不方便的南洲, 芦国获取信息的速度更快、效率更高。
　　怀游和徐雪晴心要更细，想到她来南洲, 南洲局势也乱, 就把自己每天能搜到的东西，一股脑打包发过来。
　　秦奚丹下载那些文件，看见慢腾腾的下载网速，按了下额角。
　　“叮。”
　　怀游发过来一个猫猫盯的表情包, “老师？”
　　应该是他那边收到了提示。
　　秦奚丹回了个表情包, 然后发现, 淦, 网好差。
　　怀游很快就发了个视频过来, 秦奚丹点了同意，看见另外一边的人卡成马赛克。
　　颜逸健气的声音传了出来, “老师！你怎么变成马赛克了！你在哪啊，网这么差？”
　　怀游：“就你问题多。”
　　秦奚丹听到他们的声音, 心情变好很多, 笑着问：“都在啊？”
　　颜逸试图从怀游手机抢过手机, 对方灵巧地一个走位避开他, “你干嘛？”
　　“我不就是想给咱们老师看看我们的队伍嘛。”
　　怀游看了他一眼，哼一声, “我来。”
　　镜头移动，转向站在他们身后的人群。虽然网络不好，总是卡顿延迟，秦奚丹还是能看出，他们后面跟着挺多人的。
　　“老师好！”有人打招呼。
　　颜逸马上反驳：“你干嘛教老师啊？老师教过你吗你就叫, 要喊校长。”
　　“校长好！”
　　秦奚丹笑了, “你小子, 官威挺大的嘛。”
　　颜逸：“嘿嘿，我哪有，这不是让他们严谨嘛，老师，你猜我们要干什么？”
　　秦奚丹翘起嘴角，假装疑惑的样子，“你们这么多人，要干什么呢？”
　　颜逸一拍胸口，“我们要去剿鬼！”
　　秦奚丹听到剿鬼这个词，差点喷出来。剿匪她知道，剿鬼是什么鬼？
　　怀游问：“老师，沈承安还好吧？”
　　颜逸马上附和，“是啊，我沈哥呢？有老师在，肯定也没啥事了吧！”
　　“沈承安没事了，现在应该已经在回国的路上。”
　　“好耶！那老师，你先别挂了视频，看我们直播剿鬼吧！”
　　******
　　早在一段时间前，治安局连续接到几起失踪案。
　　这些失踪的人毫无关系，失踪的方式也极为诡异，办案难度非常大。但是现在治安局的治安官们都在学校接受过培训，遇到这种离奇事件，马上放宽思路，将案件放在难以解释的诡异上，很快就发现，这些受害人都在同一个科技园附近工作。
　　他们都是卑微打工人，每天加班到很晚。
　　通过询问这些人的同事，治安官得到一个线索，每天晚上十二点时，街头有一家酒吧准时开门。失踪的几个人，都喜欢去酒吧喝杯清酒听几首歌。
　　同事们对他们每天加班到深夜，还保持如此丰沛的精力，表示非常羡慕佩服，因此印象深刻。
　　很明显，酒吧肯定有鬼。
　　苗年联系到了学校，知道秦奚丹出差后，就寻帮助于另外两个常驻教师——明夷和简飞扬。
　　明夷只看了一眼，就推断出深夜出现的酒馆，是一个展开的鬼域。至于污染的源头，需要从深夜酒吧里获取。可她一天只有一个小时能活动，其他时候被封在龙石里，不能亲自去取。
　　颜逸一听，主动要求把这个鬼酒吧当成一次班级活动，让大家锻炼锻炼。其他人一听班级活动，不是他们班的，也争着想过来见见世面。
　　所以才有秦奚丹现在看见的，动静挺大的剿鬼活动。
　　苗年作为负责这起案件的治安官，也跟在队伍中。他热情地朝秦奚丹打招呼，“嘿，秦老师，我老大呢，有没有和你在一起？”
　　“他不在这里，我们没在一起。”秦奚丹嘴角翘起，她很相信明夷，既然明夷同意这项活动，就说明学生应该是挺安全，没什么危险的。
　　她好奇地问：“那你们准备怎么解决这个鬼域呢？鬼域可不是单靠人多，就能够解决的东西。”
　　颜逸举着手机，边走边说：“是的啊，可我们人多哇！”
　　怀游扶了下眼镜，解释道：“老师，我们准备先喂饱这个鬼域。”
　　秦奚丹：“喂饱？”
　　怀游点头，“明夷老师说，鬼域是有容量的，我们最开始遇到的那个校车的诅咒，人数上也有限定，如果超出了限定，鬼域无法维持稳定，会产生一些问题。虽然不清楚这样的原理……”
　　颜逸打断他，抢着说：“什么原理，就是那里面的鬼胃口不大，只能吞十几个人。”
　　秦奚丹：“那你们准备怎么办呢？”
　　颜逸一拍掌，笑道：“那当然是，喂撑它！”
　　夜晚清凉，路灯光线昏暗。
　　岑寂的街道上，商铺早已关门，一家家漆黑的玻璃反射冰冷的光。在街道的尽头，一家灯光鲜艳的酒吧静静伫立。
　　这是一个没有名字的清吧。
　　颜逸：“诺，在那呢，老师，我们白天来过这里，这里还是一个空的门面，要装修成饭店的，都快弄好可以开业了。谁知道大晚上的，会被鬼占用。”他说着忍不住笑了，调侃道：“这个鬼还挺会节省空间的。”
　　秦奚丹也笑了笑，叮嘱：“还是要小心点。”
　　“知道了！兄弟们，上！”
　　颜逸第一个蹿到酒吧门口。
　　就像大部分酒吧一样，店门口的光线绚丽，灯光流转。
　　“学长，”有个人惊呼：“你的脸变红了，好像在流血。”
　　颜逸愣了下，“我？”
　　他摸了把脸，什么都没有。
　　但其他人看到，他的脸上似乎蒙上一层血色，粘稠鲜红的血液滴答滴落。
　　秦奚丹眯起眼睛，勉强从卡顿的画面中看出端倪，说：“是光线。”
　　“是光线。”怀游看向头顶的彩色灯光，面无表情地说：“光照在你的脸上。”
　　“这也不是红光啊？”颜逸挠头，“好吧，鬼域就是这么诡异！没事，恶鬼孙砸，你爷爷来了！”
　　刚说完，一个脸色灰白的男人出现在灯光下。
　　他们眼前一花，甚至不知道他是怎么出现的。男人穿着黑色的西装，瞳孔涣散，语气冷硬地说：“很抱歉，本店人数已经满了，没有位置，请客人移步到别家。”
　　苗年跟这起案件，马上就认了出来，这是一个失踪的白领，叫马鸣。他掏出证件，说：“嘿，哥们，你在这呢，叫我找好几天，咋不说话，房贷还没还完呢，还不回去搬砖？”
　　怀游：“……你确定这样能劝他回去吗？”
　　苗年眨眨眼睛，“我这是让他清醒点，不要沉湎酒色。”
　　马鸣一张脸煞白煞白，透着不祥的青灰色，依旧重复着：“请离开这里，请离开，请离开。”
　　秦奚丹问：“你们都干了什么？怎么鬼域都赶人了？”
　　没见过这样的鬼域啊。
　　颜逸嘿嘿一笑，“我们没干什么呀老师，但是，小曙她们可能干什么了。”
　　秦奚丹愣了一下。
　　颜逸：“小曙雪晴她们带着班上的人先进去了，我们是最后一波人了！”
　　秦奚丹莞尔，温声说：“那看来是这个鬼域，已经被你们喂饱了。”
　　颜逸：“怎么能呢？胃口这么不好也太没意思了，来让本医生给它看看。”他一张符拍在马鸣的脑门上，吵吵囔囔：“我同学还在里面喝酒，就等我们这一桌了，别拦路，哪有你们这样做生意赶客的？”
　　怀游熟练配合，把他一把推开，对身后的人说：“进去吧同学们，未成年人记得不要喝酒，专心学习。”
　　“好咧！”
　　画面卡顿，停在大队伍乌泱泱挤进酒吧的那一幕。
　　秦奚丹扶了下额头，突然有点心疼鬼是怎么回事？
　　学生们进入酒吧后，很快也发现了视频中断。颜逸懊恼地说：“本来还想给咱老师直播一下抓鬼呢，让她看看我们的进步。”
　　“鬼域可以阻断我们的通讯，而且老师那边网还挺差。”怀游倒是很快就想到了关键，“赶紧解决掉吧，不然老师可能就不会等我们了。”
　　颜逸从怀里掏出一把符，洒在舞池扭动身体的鬼影上，招呼道：“那还犹豫什么？赶紧造作啊！”
　　一个白骨摇摇晃晃地朝他们走过来。
　　颜逸拿出自己的放电雷公锤，准备大干一场，
　　白骨黑黢黢的眼洞看向他们，在看到一个又一个“热爱学习”的少年挤进酒吧后，它的身体哆嗦一下，以更快的速度缩回黑暗里。
　　颜逸：“别让它跑了！”
　　解决这个鬼域不需要怎么费力气，早在他们进来前，赵小曙和徐雪晴就先把这里搅乱。舞池里白骨横生，暗红的灯光照在一张张死白的脸上，诡异又恐怖。
　　“要赶紧找到污染源。”颜逸脸上难得露出正经的表情，“和老师联系。”
　　怀游从背包拿出一个篮球大小的球状外壳物体，“正好可以试试这个。”
　　“这是啥？”
　　怀游推了下眼镜，“明夷老师新弄出来的东西，让我们拿着实验一些。她说这叫阴气探测仪，能检测黑暗能量的强弱，正好能拿这个，找到污染强度最大的地方，就能找到污染源了。”
　　颜逸高兴地说：“明夷老师也太靠谱了！”
　　没有费多少力气，他们凭借人多势众，把整座酒吧都控制起来。鬼域里那些怪物，凶相都没有露出来，就被符咒淹没。
　　等轻松解决完鬼域，几个人火速跑出来，尝试再视频回去。
　　可惜，视频没有成功连通。
　　赵小曙小脸皱成个包子，“啊啊啊啊啊啊，好不容易能联系上老师。”她揪起颜逸的耳朵，“喂，你干嘛不先告诉我？不对，老师为什么先找你不找我，是不是你偷偷干什么了？”
　　颜逸：“祖宗、祖宗，疼！那我能干什么嘛，不是你抢着先进鬼域，联系不上的嘛，又不是我让你先进去。”
　　赵小曙瞪了他一眼。
　　颜逸马上举手投降，“我错了，祖宗小地瓜，松手行不行？”
　　赵小曙哼了声，把手放下，语气有点哽咽地说：“那怎么办呀，又联系不上老师啦？”
　　徐雪晴安慰她，“别担心，老师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我们在这边也不能闲着，也要多做多学。”
　　颜逸拍掌，“对啊，咱得给老师一个惊喜！”
　　******
　　在他们构思惊喜时，秦奚丹已经坐在希蒂娜的车上，准备离开克科城。
　　她将笔记本放在膝盖上，翻看从怀游和赵小曙那下载来的资料。资料很多，这两个人大概是不知道她要什么，就把能获取的信息全送了过来。
　　其中最有用的，是一份精度很高的地图，地图上面还贴心地标注了战争与混乱等级。最安全的地方是克科城附近，是大片的绿色，更越往大陆中心，颜色越来越深，到苦棘，已经变成危险程度很高的红色。
　　秦奚丹问：“苦棘那很危险吗？”
　　希蒂娜嘴角翘了翘，“不危险，一点都不危险。每天到晚上，还能听见美妙的琴声。”
　　“哦？看来那里的人都非常喜欢音乐和艺术？”
　　希蒂娜嘴角笑容更大，说：“是的，我们都非常爱艺术。”
　　在车上也很无聊，秦奚丹研究一会地图，就拿出魔药书继续翻看。旁边希蒂娜按了下车里那台老式的收音机，低沉的歌声从里面传了出来。
　　秦奚丹手指一顿，偏头看向窗外的黄沙。
　　她听出这是南洲一首民歌，演奏者弹着杜思琴，在唱黑颂王庭曾经的荣光。
　　“棠，你们芦国是什么样子的？”希蒂娜问道，“可以和我说说吗？”
　　秦奚丹把手搭在膝盖上，听到这个问题，想了一下，嘴角不由自主地翘起，露出一个很淡的笑容。
　　“在这个世界，应该是一个很好的地方吧。”
　　希蒂娜问：“孩子都能上学吗？”
　　秦奚丹微微一怔，下意识说：“当然能呀。”
　　希蒂娜感慨：“那确实是个很好的地方了。能上学，说明至少每天能吃饱饭，还有一定的医疗保证，”她的表情透出丝羡慕，“要是以后，我们这边的小孩也能上学就好了。”
　　秦奚丹：“要是到以后，说不定我们还能互派留学生来交流学习。”
　　“希望有那一天。咦，你有没有闻见什么味道？”
　　秦奚丹皱起眉头，也闻见了一股刺鼻的味道。她往前看去，在前方路边，架着一口大锅，里面正煮着酸臭的浓汤。
　　一个披着黑色披风，身材佝偻，后背拱成一张弓形状的老婆婆，站在锅前，瘦长的爪子握住根白色的棍状物体，弯腰认真地煮汤。
　　希蒂娜揉了揉眼睛，问：“棠，吓小孩的故事原来会是真的吗？”
　　秦奚丹从口袋拿出钢笔，笑了笑，“可我们是不会受到惊吓的成年人了。”
　　“所以？”
　　“受惊吓的不会是我们。”


第129章 第 129 章
　　受惊吓的既然不是她们, 那会是谁？
　　希蒂娜将目光放在了那个煮汤的老婆婆上。
　　她当然看出来，那双过分瘦长、指甲尖利、诡异得不像人类的手, 也看出来黑袍下面隐隐露出的, 那只枯瘦的鸟爪。
　　沼泽女妖。
　　没想到故事里的妖怪，居然活生生出现在她的眼前？女妖手里握着的，好像是一截雪白的腿骨，而腿骨的主人, 难道已经变成它的汤中之物？
　　希蒂娜脸色苍白, 各种联想从脑中浮过。她的眼前不由自主地再次出现满山坡跳跃的眼珠, 和那个飞在空中的腐朽堕落之物。
　　女人面孔越来越苍白, 嘴唇也不自觉颤抖, 透出一丝紫绀色。
　　“你的枪法很好吗？”身边轻柔悦耳的声音唤醒了希蒂娜。她如梦初醒，茫然地看向秦奚丹, 点了下头。
　　秦奚丹瞥向前方，朝她笑了一下, ”教我练练？”
　　希蒂娜愣了愣, “朝那个东西射击？”
　　秦奚丹点头, 笑着摩挲着枪支, 说：“如果你火力足够的话，我的意思是, 有辆坦克或者高架炮的话，我们就可以直接轰过去了。”
　　希蒂娜若有所思地盯着沼泽女妖。
　　女妖从森林中飞出，拦在路边，抓过往的旅人煮汤吃。可是这次，它大概不会想到, 就在不远处的车上, 在它以为可以开罐头的时候, 钢铁罐头里的两个女人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她。
　　秦奚丹从背包里拿出三件东西，符咒、魔药和圣水。
　　这三样都是对付诡异的常见方法，只是一种来源于芦国，一种是因斯教廷驱魔常用，还有一种是南洲本土的魔药。
　　她本着探究的精神，想要试一试，对付沼泽女妖，到底哪一种东西比较有效。
　　希蒂娜看她把符灰圣水魔药依次抹在子弹上，有些不明所以，“这是在干什么？”
　　秦奚丹微笑：“给子弹附魔。”她偏头，朝希蒂娜挑了下眉，“要不要试试？教我一下枪法。”
　　“我的荣幸，棠。”
　　黢黑枪口指向手握白骨煮汤的女妖。
　　女妖似乎察觉到危险将临，抬起头，露出褶皱横生像老树皮的脸。
　　两个人坐在车顶上。秦奚丹手指虚虚搭在扳机上，希蒂娜站在她身后，握着她的手，移动枪口，准确地追击着女妖。
　　“可以了吗？”秦奚丹问。
　　希蒂娜眯了眯眼，点头，“按。”
　　扳机按动，一颗子弹飞旋而出。
　　希蒂娜枪法很准，子弹精准地射穿女妖裹在身上的黑色长袍，穿透它的身体。
　　女妖尖锐地叫了一声，黑色长袍脱落，露出似鸟的下半身。丑陋而秃的黑色根状羽毛插满它嫩粉的肌肤，两只尖锐的爪子勾着地面，爪子上沾满腐臭的污泥。
　　它的身体突然抖了起来，跟触电一样，摇摇摆摆，身上滋滋电流乱窜。
　　秦奚丹露出笑容，“看来五雷符对付这边的怪物也是有用的。”
　　沼泽女妖尖啸一声，背对她们，露出后背拱起的大肉瘤。肉瘤裂开，一双羽毛斑秃的翅膀张开。
　　秦奚丹想起堕天使的翅膀。
　　那双黑色的羽翼邪恶又华美，彻底张开的瞬间，有种糜烂堕落到极致的美，让人无比震撼。而眼前的怪物，翅膀就只让人觉得恶心丑陋。
　　女妖被电了一下后，坚强地张开翅膀，飞向空中，在天空一个转向，朝她们俯冲而来，尖锐带血的利爪抓向她们。
　　希蒂娜握住秦奚丹的手，迅速移动枪口，指向了空中的怪物。
　　“砰——”
　　又是一声枪声响起。
　　女妖的攻击戛然而止。
　　它倒在地上，像是被注射的麻药，一动不动。只有凸起的眼睛死死盯着她们，露出仇恨与害怕。
　　秦奚丹“哟”了声，轻快地说：“这是麻痹魔药，看来我炼成功了嘛。”
　　最后一发子弹射出，被圣水附魔的子弹啸入女妖翅膀。它凄厉地叫了声，翅膀像是被火焰灼上，快速地发红、发黑、腐烂，最后腾起一束银色的火焰。
　　秦奚丹连忙下车，丢了张水符过去。
　　等火焰熄灭，地上只剩一团黑色的灰烬，几根烧黑的羽毛和那根白色的腿骨。
　　秦奚丹心想：可惜了，这些怪物身上本来有很多好东西的，至少已知它的眼球就能拿来炼制魔药。
　　圣水是她离开克科城前，在路上某个神职人员传道所领的。除了几瓶圣水，她用给朋友带货的理由，还薅了好几本圣典、圣食、圣十字架。
　　总是，把能薅的都能薅了。
　　没想到圣水对怪物的杀伤力这么大。
　　秦奚丹小心捏起地上的羽毛，扒拉着泛着臭味的灰烬，找到一颗没有被烧毁的眼球，用塑料封好，放进自己的包里。
　　希蒂娜看着她严谨的动作，脸色变得苍白，张了几次嘴，也没有说出一句话。
　　秦奚丹抬头，女人别开脸，掩盖住脸上一闪而过的复杂。
　　“看来，以后会有很多人信仰因斯教廷了。”秦奚丹拉上挎包拉链，说道。
　　希蒂娜愣了半分钟，才反应过来她话中的意思。女人逐渐皱起眉，看着地上的灰烬，说：“棠，你说这些怪物，是不是因斯人故意放出来的？”
　　为了能顺利传教，故意放出吃人的怪物，来逼迫别人必须信仰圣主。
　　希蒂娜相信，那群万恶的因斯人是干得出来这种事的。
　　没想到秦奚丹却一反常态地表示了异议。
　　秦奚丹温吞地说：“应该……不是吧，没有必要了。现在黑暗事件越来越多，以前的怪物，重新活跃，也是可能的。”
　　希蒂娜问：“你们芦国也这样吗？”
　　秦奚丹“嗯”了声，“都差不多。但是我们那边还好，有人解决这些东西。”不像这边，只能依靠于异国的神明。
　　她说完，瞥见希蒂娜表情黯然了片刻，于是没有再说下去，选择了沉默。
　　两个人继续驱车往前，车轮滚过漫漫的黄沙，离开克科城没多远，路况已经变得非常差。车在崎岖不平的路上不停颠簸，秦奚丹也没有精力去看书了，一手扶住扶手，感觉自己是翻滚洗衣桶里一块不停滚来滚去的破布。
　　“棠，你累了就先休息一下吧。”希蒂娜贴心地说。
　　秦奚丹屁股被震得发麻，苦涩地看了她一眼，“不，我还能行。”
　　主要是这也睡不着觉嘛。
　　希蒂娜笑了笑，说：“快了快了，棠，你说我们的魔药里，也有像刚才圣水那样，对付怪物的类别吗？”
　　秦奚丹点头，说起神秘学，她精神好了一点。
　　“你们的魔药种类很多，刚才麻痹魔药，其实是一种最好炼制出来的魔药，效果和麻药很像，但是可以使怪物麻痹。至于像圣水这样的，肯定也是有的，就是炼制起来要麻烦一点，呃，主要是材料不好获得。”
　　希蒂娜：“可是按照刚才三种魔药的表现，好像还是因斯的表现最好，”她的脸上表情露出一丝不甘和挣扎，沉默一会，才问：“是他们的东西比较好吗？”
　　秦奚丹笑了，“当然不是！这三个东西效果都不同，因斯的圣水应该是让那些只会传教的神甫们拿着对付怪物的，效果要猛一点，而我们的符咒魔药里，也有很多不输圣水的。我以前就用过一张符咒。”她嘴角翘起，“我老板给我当奖金的。那张符一烧，周围几个比我强的黑暗信徒，全部被秒杀，被烧成灰烬。”
　　希蒂娜微微张大嘴，感慨：“那和炸弹很像，说不定威力还要更强一点。”
　　秦奚丹笑了，“那当然，这可是我的奖金呢。”
　　希蒂娜：“……那，其实我们自己，也有对付怪物的办法？”
　　秦奚丹听出她语气里的不自信，抬起手，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说：“有啊，那本魔药笔记你不是看过嘛。”
　　希蒂娜惭愧地说：“我、我没有太看懂。”
　　秦奚丹笑笑：“多看看就懂了，获取材料方面，你们本地人应该更容易。虽然很多东西已经失传，但一些口口相传的故事，还是会记录部分过去的历史，沼泽女妖、独脚巨人，和我们国家的射日补天，移山填海，这些东西，依旧还被人铭记。”
　　“按照我这些天对黑颂王庭的研究，你们曾经有伟大古老的文明，在对抗黑暗和怪物方面，也有独特庞大的体系。魔药，只是体系里的一个小分支，老尤金给我的那本魔药笔记，是这个小分支里很微小的一部分。”
　　欺诈师、药师、时间法师、命师……单看这些法师的名字分类，就已经让人眼花缭乱。
　　希蒂娜苍白的脸上微微发红，眼睛里好像腾起抹幽微的火焰。她定定看着前方，好半晌才叹口气，“可惜，都已经失传了。”
　　秦奚丹也“哎”了一声，对很多古老书籍失传感到十分可惜。但是失传并不意味着完全消失，伟大的文明总会留下痕迹，就像她手中的药师笔记。
　　希蒂娜也想到这点，嘴角逐渐翘起，似乎又开始满怀希望和斗志。
　　“我就说，我们其实和那群因斯人没什么区别，不应该被当作低贱的种族，现在伊夫琳在苦棘那边，应该能找到很多过去的书。”
　　秦奚丹小心翼翼地问：“要是真有这种书，能借我看一眼吗？”
　　只要看一遍，她应该就能记住了。
　　希蒂娜偏头，绿色的眼睛看着她，笑着说：“你觉得呢，棠？”
　　秦奚丹：“嗯……不行的话也没关系，我只是好奇。”
　　希蒂娜笑了，“要是真的再有这种笔记，我们还需要你帮忙鉴别呢。棠，你是我们的伙伴，如果你愿意，你还可以把笔记带回你们的国家，只要留下一本复印本就好了。”她望着前方，眼睛发亮，低声说：“我本来以为……我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我们本来，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
　　夜已经深沉，头顶几颗黯淡的疏星。
　　远方突然传来一阵“砰砰”的声音，秦奚丹侧了侧脸，在黑暗的窗上看见炸开的火星。
　　她下意识以为是烟花，惊讶地说：“你们这里也放烟花？”
　　希蒂娜也同样惊讶，“烟花？那是什么花？”
　　秦奚丹：“不是烟花吗？”
　　希蒂娜：“是琴声哦。”
　　这叫琴声？
　　秦奚丹侧耳仔细听了一会，这回她听出来的，声音既不是烟花，也不是琴声。
　　“这是枪声和爆炸声吧。”
　　希蒂娜手指攥紧，笑着说：“这是我们的琴声，是我们的音乐。”她看向秦奚丹，问：“前面可能有场小战争，所以需要音乐助兴，棠，你害怕吗？”
　　秦奚丹想了想，说：“当然，我只是血肉之躯嘛，”她朝希蒂娜眨眨眼睛，“要保护好我呀，姐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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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4章 
　　希蒂娜听到这声姐姐后, 嘴角不由翘起。
　　她也曾有过三个妹妹，一个死于饥饿, 一个死于疾病, 一个死于战火。
　　所以，在听到一位异国的少女唤起这声熟悉称呼时，她的心中涌过一丝很柔软的感觉。
　　在之后的几天，希蒂娜履行了一个姐姐的义务, 很好地保护着秦奚丹。
　　秦奚丹也发现, 这位反叛军小队队长能这么年轻, 就当上首领, 也是有自己的本事的。
　　希蒂娜身手敏捷, 用枪很快，枪术如神, 带着她在丛林火线里穿梭。
　　到稍微安全点的地方，她们坐在树下, 希蒂娜烧起一摊篝火, 抱着长枪坐在篝火旁边, 火光照着她鲜亮如绸的红发头发。
　　希蒂娜烤好一块饼, 递给秦奚丹，又把架在火上烧的搪瓷杯拿下来, 倒出点刚煮好的浓茶。
　　搪瓷杯底被烧得发黑，里面的茶叶粗梗厚叶，茶沫很多。希蒂娜知道秦奚丹爱喝茶，特意从老尤金那边拿过来的，好在路上煮给她喝, 让这位芦国小姐能喝道一杯热气腾腾的茶。
　　希蒂娜看来, 自己是习惯了枪林炮雨, 风吹雨打，过惯了糙日子的人，可这位小姐，细皮嫩肉的，显然过去一直过得很好，是一位生长在和平年代和平国度的富贵小姐，显然是没有吃过什么苦，让她跟着自己风餐露宿，希蒂娜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秦奚丹等到被子冷了点，喝了口茶，马上被苦得皱起小脸。好在浓茶温热，驱散夜里的寒冷，还能就着梆硬的饼子吃。
　　边吃晚餐，她瞥了眼希蒂娜，赞美道：“你的枪法真好啊。”
　　希蒂娜露出微笑，发现这位漂亮的小姐非常喜欢夸人。
　　“我从十一岁就开始摸枪，跟反叛军一起活动，”希蒂娜眯了眯眼睛，嘴角翘起，说：“那真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秦奚丹：“十一岁，好小哦，我还在上小学。”
　　希蒂娜抱紧长枪，说：“我们那边没有什么学校，以后等和平了，我也想继续去读书。”
　　秦奚丹弯了弯柔和的眉眼，眼里闪闪发亮，轻声说：“会有那一天的。”
　　又这样过了好几天，在旅程中，秦奚丹尝试教希蒂娜一些术法。两个人还从当地人口中得知一些恐怖传说，用传说当线索，猎杀了几个河边乱窜的怪物。
　　材料充足后，她除了麻痹魔药，又配制了两种新的魔药出来。
　　新的魔药叫如风，可以让人速度加快，而另外一种叫水鬼魔药，抹在武器上，对水鬼具有一定的杀伤力。
　　笔记上除了水鬼魔药，还有各种奇奇怪怪的魔药，并且名字都很简洁。
　　比如说对付鬼魂的魔药，有三种，分别叫初级恶灵魔药，中级恶灵魔药，高级恶灵魔药。炼制魔药需要的主材料，也和魔药主要针对的怪物品种相关，水鬼魔药，就需要水鬼的头发。
　　秦奚丹觉得，这和她那的炼丹画符有异曲同工之妙，并且将旅途听到的传说和魔药材料地点，都一一记在自己的笔记本上。
　　希蒂娜看着她在纸上奋笔疾书，若有所思地说：“我们这里也需要像你这样的学者，把这些东西记录下来。”
　　秦奚丹手里握着钢笔，刷刷划过纸上，头也没抬地答：“学者？以前你们的法师也算是学者的一种啦，他们会在到处游走，整理总结出最实用的办法来对付怪物、治疗疾病。”
　　说着，她心里忍不住叹口气，为这些古老书籍失传感到遗憾。
　　交谈间，希蒂娜看向远方。
　　在一望无际的旷野，突然出现了一座山峰覆雪的雪山，巍巍雪山高大，耸立在蓝天下。接着是零星几栋房屋，房屋是石头砌成，上面长着苔藓，再往前，房屋渐渐多了起来。
　　希蒂娜说：“这是我们进入苦棘前最后一个大一点的城镇了，棠，等会你可以进去多休息一下，吃点好东西，这段时间你太辛苦了。”
　　秦奚丹抬起小脸，笑着说：“也还好吧，”她的笔尖一顿，问：“有肉吃吗？”
　　希蒂娜大笑，“有，当然有，我请客，你吃个够。”
　　当然，对于秦奚丹而言，最重要的不是小镇上美味的熏肉和火腿。人口密集的小镇，意味着更流通的消息，更多的传闻。
　　更让她惊喜的是，这里有唯一一座可以与外界通讯的电台。
　　秦奚丹低下头，在地图上找到这座小城的名字——哈斯顿罗城。在古瓦哈语中，意为雪山明珠。
　　就如它的名字一般，在它的不远处，有座高耸如云的雪山静静矗立。
　　秦奚丹放下自己珍惜的笔记，靠在并不柔软的座椅上，看着雪山靠近，好像在迎接她们。她弯了弯嘴角，轻声说：“以前就知道读书打工，都没去过几个地方，没想到来了这边后，什么都见到了。”
　　希蒂娜不知道她心里复杂的情绪，笑着说：“我听说过，你们那要读挺长一段时间书才能工作吧，现在你不用待在学校了，以后想到南洲哪里，找我啊，我带你去。”
　　秦奚丹：“那就谢谢姐姐啦。”
　　希蒂娜莞尔，“真是客气。不过我们这边也没有什么好看的，哎，我其实也很想去你们国家看看。”
　　秦奚丹礼尚往来，承诺道：“要是有那一天，我也做你的向导。”
　　“行，一言为定！”
　　越野车缓慢地驶入小镇里。
　　驶入小镇，秦奚丹和希蒂娜的眉头不约而同地皱了起来。
　　这个小镇没有一个人，异常安静，安静中透着一丝诡异。
　　秦奚丹照例拿出圣水，把子弹附魔好，替希蒂娜装好弹膛。希蒂娜拿起枪，谨慎地打开车门，小心下车。
　　“也许是举行什么仪式，大家都出去了。”希蒂娜说着，也觉得这种可能性很小，苦笑一下，“也有可能是战争。”
　　秦奚丹：“不是你们的人吧？”
　　希蒂娜瞪大漂亮的眼睛，激烈地说：“当然不是！我也没有收到这边有行动的消息，如果是雇佣兵或者其他人，不对，”她摇了摇头，“不会是战争。”
　　秦奚丹深吸一口气，“看来，是其他的原因了。”
　　街旁一间餐厅的门敞开着，透过几乎透明的玻璃，她能看见里面同样是空空荡荡的。
　　秦奚丹走到餐厅门口，推开门。
　　希蒂娜提着枪，边说“小心”，边飞快走过来，故意走在她的前面。
　　秦奚丹摸了摸桌子上的灰尘，薄薄的一层灰，说明距离小镇发生事故，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她下意识在桌上画了三段相连的弧形，问：“按照这个积灰的程度，应该有半个月了吧？”
　　希蒂娜摇头，“我们这边经常有风沙，不到一周，就能有这种程度的积灰。棠，这是怎么回事？”
　　秦奚丹拿出手帕，擦掉手指上的灰尘，看着桌面上的三段弧命运之章，陷入了沉默。她回想自己看到的南洲书籍，想要找到能造成这种事故的诡异，却没有想到。
　　“姐姐，你有听说过，你们这有什么能造成这么多人失踪的诡异吗？”
　　希蒂娜认真想了想，继续摇头，“没有，我们的故事里吃人的怪物有很多，但让整个城镇人都失踪的怪物，还真没有听说过。”她顿了下，脸色微微发白，握紧枪支，说：“要是能让几百上千人全失踪，这、这得是什么鬼东西哦。”
　　秦奚丹：“姐姐，你再仔细想想呢？除了怪物，还有你们的那些命运女神十二属神里，有没有让人失踪的可能？”
　　希蒂娜瞪大眼睛，吃惊地看了她一眼，“女神？当然不会是女神，女神会保佑我们的！神明难道不是保护人们的吗，怎么会让人出事呢？”
　　秦奚丹揉了揉眉心，叹口气：“是……但……”
　　不知道该怎么说，想说的话梗在嘴边，神明就是邪祟，这话说出去没人信，说不定还会被女神狂热的信徒给打一顿。她吞吞吐吐时，听见希蒂娜义愤填膺地说：“肯定是因斯人干的！万恶的因斯，他们迟早会遭到报应！”
　　万事不决先骂因斯对吧。
　　秦奚丹苦笑，听到希蒂娜大声骂因斯，脑中灵光一闪，突然问：“姐姐，哈斯顿罗是去苦棘必经之路吗？”
　　希蒂娜想了下，点头，“是的。”
　　秦奚丹按了按额头，“你说得没错，这次还真是那些万恶的因斯人干的。不对，他也不算一个完全的因斯人。”
　　希蒂娜：“你知道是谁？”
　　秦奚丹：“不知道。”
　　希蒂娜摸了下枪，“哎，真烦你们这些文化人，说话弯弯绕绕的。”
　　秦奚丹听她吐槽，嘴角微微翘起，眼里却没有笑意。在希蒂娜说因斯的时候，她突然想起，自己曾经看过的一本书，上面有因斯神典里提到的一个概念——
　　空境。
　　空境其实是他们修炼中，一种澄澈、空灵的境界，在空境中，一切归于永恒的宁静，没有人、没有物，也没有我，如同在一个纯白的无限大的空间中漫游。
　　眼前的景象，让她莫名地想起了那个空境。
　　秦奚丹抬头看天空，本来蔚蓝的天空，不知什么时候变成白色，像一块惨白的幕布，笼住了整片天空。而远方雪山的峰顶，也几乎也这样的惨白连成一片。
　　希蒂娜跟着她抬头，看见这种诡异的景象后，张了张嘴，一时无法说出话，声音像是被堵在喉咙里，浓重的压抑和诡异重重压了下来，让她感到呼吸都变得艰难。
　　秦奚丹拍拍她的肩膀，让她视线移开，“我们应该是进了别人的陷阱。”
　　希蒂娜惨白着脸深深呼吸好几次，才问：“陷阱？有人专门来伏击我们？”
　　秦奚丹摇头，“也许不是为了针对我们。”
　　是顾时谦。
　　或许应该叫他林璞。
　　秦奚丹嘴角翘了一下，心想，这应该是针对教廷的陷阱，可惜被她们赶上了。不过，林璞也去苦棘嘛，他去那边做什么？
　　还真是赶巧了。
　　她心里骂了好几声这个可恶的男人，脸上却看不出什么。过去的经验告诉她，负面的情绪无济于事，尤其是在这种鬼地方，慌张、恐惧、惊悸，反而会成为滋养对方的养分。
　　秦奚丹安慰希蒂娜几句，继续往里面走，把餐馆后厨也搜了一遍。里面食材还在，放在案板的熏肉蒙上一小层灰，拂去灰，外表依旧是鲜红。她觉得好奇，拿起熏肉闻了闻。
　　“棠，小心点。”
　　秦奚丹笑了笑，放下熏肉，说：“好奇怪，放了这么久，这里的东西都没有变质腐坏。”她眨两下眼睛，“我都想咬一口了。”
　　希蒂娜面露难色，“这、这应该是不能咬的吧，你饿了吗？我背包还有几块饼。”
　　说着，她突然想到自己储备的食物也不多，如果找不到补充，接下来只能靠捕猎来度过。她是不太在意吃得很糙的，但如果给欺诈师小姐吃烤老鼠和烤蝎子……
　　呃……
　　希蒂娜偏头看了秦奚丹一眼，小心翼翼地问：“棠，你喜欢吃老鼠吗？”
　　秦奚丹震惊地说：“啊？”
　　希蒂娜咽了口口水，描述道：“其实味道也不差，皮烤得酥脆的话……好好好，你别一脸快要吐出来的样子嘛。”
　　秦奚丹露出苦笑，“我尊重你的饮食喜好，你想要吃，我绝对不拦你。”
　　希蒂娜：“我也不喜欢吃好嘛！只是以前被通缉，又饿得不行的时候抓到过，好吧，确实挺恶心的，你别又用一副快吐的表情看着我呀！”
　　秦奚丹举起双手，微笑道：“没事没事，我尊重饮食差异，其实美食无高下，你喜欢就好。”
　　希蒂娜：“棠，你的语气也太虚假了！”
　　秦奚丹弯了弯眼睛，问：“不过，为什么你突然提起这个，你也饿了？”
　　希蒂娜沉默了，突然有点心虚。
　　经过这样一番打趣，苍白天空带来的恐惧消散了一点。希蒂娜跟在秦奚丹的身边，攥紧了枪，周围一片死寂，只有她们两个人的脚步声。
　　过分的寂静，让心中的不安滋长。
　　希蒂娜搜了好几栋房子，都没有找出一个人后，不自觉地把枪又攥紧一些，指节掐得发白，频繁偏头看秦奚丹。
　　走在她旁边的年轻女人表情从容，一双秀丽的杏眼平静地看着前方，侧脸秀美柔和。明明是很温柔没有攻击性的轮廓线条，却让人莫名有种安心的感觉。
　　希蒂娜心中紧绷的弦放松了松，呼出口气，强行找话题，问：“棠，你想去哪里？”
　　秦奚丹：“电台。”
　　在这一路，秦奚丹沉默着，一直在想离开的办法。她不确定自己所处的位置是否是圣典里的空境，不过，封闭的、与外界隔绝的区域，这不和她去过无数次的鬼域很相似吗？
　　她是谁？
　　鬼域毁灭者！来鬼域跟回家一样，丝毫没有紧张，甚至还感到一丝的亲切。
　　秦奚丹想想自己的赫赫战果，有点骄傲地挺了挺胸膛。
　　不过，她又想到了另外一件事，眉头轻轻皱了一下。
　　秦奚丹想先来到电台，看能不能和外界沟通，如果无法沟通，说明自己身在的，不是真实的哈斯顿罗，而是一个展开的鬼域。
　　电台在小城最高的一座楼里，外面用围墙围住。秦奚丹熟练地跳到围墙上，低头看了眼，“要帮忙吗？”
　　希蒂娜笑了，“翻墙这件事，我还没被人小瞧过。”她同样熟练翻过围墙，夸赞道：“看不出呀，你的身手这么好。”
　　秦奚丹：“还好，锻炼得多。”
　　她翻入院子里，来到门前，突然，门缝里窸窸窣窣，蹿出一道黑影。
　　“小心！”
　　秦奚丹还没来得及说话，精神紧张的希蒂娜抬起枪就射击，噼里啪啦一阵枪响，子弹雨点般射出，地上的东西很快被打成了筛子。
　　“咦，这是？”
　　秦奚丹抿了下唇，看她一眼，淡淡说：“你太紧张了。”
　　希蒂娜没有说话，愣愣看着地上的东西。
　　那是一张纸，被剪裁成女人的形状，脸色惨白，嘴唇却涂得很艳红，翘起的猩红嘴角诡异又滑稽，黑洞洞的眼睛被子弹打出两个洞，透着光亮。
　　秦奚丹捡起地上的纸人，陷入了沉默。
　　希蒂娜问：“这、这是因斯那边的东西？”
　　秦奚丹：“不，是我们那边一个小法术。”
　　难道还有谁也进来过这里？
　　她的心脏跳得快了几拍，紧张地摸上口袋的钢笔，朝希蒂娜做个手势，让她躲在一边，自己伸手，慢慢推开了门。
　　铁门缓慢被推开，昏暗的光线中浮尘涌动，蒙蒙的日光潮水一样涌了过来。
　　秦奚丹目光一紧，快速走到桌前。
　　桌子上同样蒙着层灰烬，薄薄灰烬下，被人用铅笔画了一个图案。
　　希蒂娜也跟着走了进来，持枪警惕张望，靠近到秦奚丹身边。她看了眼桌上的图案，见秦奚丹盯着图案不说话，问：“这个像火焰一样的东西是什么？你认识吗？”
　　秦奚丹沉默好一会。
　　希蒂娜也跟着她这样的沉默，变得越来越紧张，以为这是什么很危险的东西，黑洞洞的枪口不自觉移动，指向了桌上火焰的图案。
　　直到她看见秦奚丹手伸进胸口的口袋，摸索了一会，拿出来一个与桌面图案相同的徽章。
　　不知道那是什么材料制成的徽章，透着淡淡的金色，利剑攒成火焰，在昏暗中像个太阳一样射出温暖的光芒。
　　希蒂娜愣住了，不明白发生什么，问：“哎，棠，你怎么、怎么也有一个一样的东西？”
　　秦奚丹嘴角往上翘起，语气变得温柔，轻声说：“是我一个朋友留下的标识，他应该是在提醒我。恩，他也来过这里。”
　　“你的朋友？你的朋友也在这里吗？”
　　秦奚丹轻轻颔首，“是啊，他来过这里。”
　　希蒂娜收回枪，偏头看她，发现少女的眉眼弯弯，表情变得异常柔和。她皱了下眉，仿佛明白什么。
　　秦奚丹拿出徽章，放在那个图案之上，与图案完全重叠。就在放上去的瞬间，徽章突然迸发出极为强烈的光芒，像太阳一样燃烧起来。
　　希蒂娜在强光中，忍不住眯起眼睛，抬起胳膊把手挡在眼前。
　　等她再睁开眼睛时，不适应地眨了眨好几次眼，眼前才从黑暗，缓缓有了光明。
　　地上传来掘土的声音。
　　“吭哧、吭哧、吭哧。”
　　一块块土被掘起来，堆在旁边。
　　希蒂娜揉了揉发痛的眼睛，看了眼地上的坑坑洼洼，瞪大了眼睛，很不能理解地看着拿着锄头的某个人，好像自己还没有从刚才空空荡荡的城市里走出来。
　　她掐了把自己的掌心。
　　嘶——
　　疼疼疼！
　　所以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那位漂亮、优雅、高贵，好像贵族小姐一样的欺诈师，会扛着把锄头，哼哧哼哧在锄土？
　　她到底是从哪里变出一把锄头？
　　秦奚丹也看到了愣在旁边的女人，说：“醒来了啊，醒来了就来帮忙，快快快帮我把路上的土铲铲，找点东西。”
　　希蒂娜：“棠？”
　　秦奚丹点头，“嗯，在呢，你有工具吗？”
　　希蒂娜：“欺诈师小姐？”
　　秦奚丹微微一怔，看着她，问：“你有什么事吗？”
　　希蒂娜定定地望着她，欺诈师小姐雪白如瓷的小脸上，沁出一颗颗晶莹的汗水，灰尘和汗水交织在一起，脚上踩着泥巴。
　　她变得灰扑扑的，但还是美丽。
　　希蒂娜叹口气，问：“请您告诉我，为什么要在地上挖出这么多洞，好吗？”
　　秦奚丹“嗷”了声，有点不好意思地说：“这不是、我同事，不对，我朋友来过这里吧，我觉得他既然留下了提示，就有可能给我留一点好东西，所以想掘地三尺，把东西给找出来！”
　　希蒂娜震惊地看着她，“你就这么自信吗？”
　　秦奚丹抹了抹汗，笑着说：“还好吧，我朋友人一直挺好的，挺……”她顿了好几秒，才用一种复杂的语气，说：“偶尔还挺慷慨的，偶尔嘛……”
　　“嗯，既然他留下了提示，应该是会猜到我可能过来，如果他知道我过来，看在南洲这么危险的情况下，说不定会特例留给我一些好东西。”
　　希蒂娜看见地上的洞，再看看少女期待的眼神，想说什么，又默默吞了下来。于是她也很有参与感地，跟着秦奚丹一起在道路两旁的草丛里，石头下，和土地里寻找，找了半天，她们依旧什么都没有找到。
　　“我说，棠，”希蒂娜轻声说：“说不定你这个同事没有留东西呢？说不定……”
　　秦奚丹跺了跺脚，抹了把脸上的汗水，白嫩的脸颊很快又多了一道灰。她抿紧嘴唇，眼睛浮现一丝恼怒的光，气哼哼地说：“哼，万恶的周扒皮，可恶的资本家！”
　　希蒂娜：“棠？”
　　秦奚丹继续叭叭：“他怎么能一点东西都不留给我呢？一张天焰符也好啊，这个周扒皮，黄世仁，可恨的臭老板。”
　　希蒂娜捂了下脸，看她又气得哼哼唧唧地拿起锄头，把地上的坑重新填好，一时间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秦奚丹一边劳动，一边骂人，很快就饿了。
　　她坐在副驾驶座上，偏头看着窗外，手里紧紧握着炽热的徽章。
　　希蒂娜开着车，一边偏头偷偷看她。
　　她那张漂亮温柔的面孔难得显出几分不快乐，眼睛里又委屈又失望，俏脸像凝了一层冰冷的霜。不过没多久，她似乎想到什么，嘴角又轻轻翘了下，把徽章握得更紧。
　　希蒂娜心里想东想西，没注意到前面一块石头，汽车突然重重颠了一下。
　　秦奚丹：“好好开车，不要东张西望！”
　　前反叛军首领突然怂得不行，连忙点头，“好、好、好。”
　　离开刚才空白的城市后，周围一切恢复如常，远方再次出现雪山、零落的石头屋。不过这次，当车开得再近一点时，希蒂娜看见了好几个在路上行走的人。
　　希蒂娜松了口气，身体不自觉地整个松弛了下来，心想，这次总算是有人了。
　　不知道她们是怎么从那个地方走出来的，欺诈师小姐也完全没有想告诉她的意思，不对，现在的欺诈师小姐，好像完全没有说话的意思。
　　希蒂娜又偷偷瞟了秦奚丹一眼，说：“小棠，你那个朋友……”
　　秦奚丹：“不要喊我的朋友，他才不是我的朋友。”
　　希蒂娜愣了愣，心想，这不是你说的嘛。不过她看了眼对方的表情，识趣地没有说话，改口道：“你那个同事……”
　　秦奚丹“哼”了声，“他才不是我的同事。”
　　希蒂娜：“哎，那你们是什么关系？”
　　秦奚丹气呼呼地说：“他是我的老板，是可恶的资本家，我们是压迫者和被压迫者的关系！”
　　希蒂娜瞪大眼睛，“是因斯和我们的关系吗？那小棠，趁着他在我们的地盘，要不要姐姐给你解决了？我的枪法很准的，可以一枪爆头。”
　　秦奚丹：“呃……”
　　她沉默一会，才别扭地说：“那、那也不必，他也没干什么，主要是你也打不中他。”
　　希蒂娜嘴角翘起的弧度更大，“怎么会呢？我的枪法你是见识过的，就算我打不中，下次他在哪出现，你先告诉我，我们在他的路上埋雷，开坦克，丢炸弹，不怕他不死！”
　　秦奚丹揉揉眉心，“不、不用啦，他也罪不至此，哎，我就说一说。”她解释着，也忍不住笑了，“我也没有生气，我气量拿这么小，不过，区区一张天焰符，罢了！”
　　不过说最后几个字时，希蒂娜听出她语气的咬牙切齿。
　　希蒂娜不禁莞尔，说：“小棠啊，我在想，如果我是你的老板，真的想留给你什么东西，有什么另外一种可能。”
　　秦奚丹：“哎，什么可能？”
　　希蒂娜：“不是放在路边，埋在地里，而是托别人送给你。”
　　秦奚丹眨了眨眼睛，“是、是哦。”
　　希蒂娜笑容更大。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觉得，这位聪明美丽的欺诈师小姐，现在突然变得可爱起来了呢。


第131章 第 131 章
　　小城没有克科城那么繁华, 更比不上绝扈市，但也算人来人往, 有些生气。比起秦奚丹这一路看见的荒凉、战火、废弃的房屋, 这里总算是有了点人的气息。
　　在战乱频频的地方，这样的安宁难能可贵。
　　希蒂娜开车去加油，秦奚丹走下了车，看着远处的雪山, 深吸一口清凉的空气。她余光瞥见自己的身影, 微微皱起眉, 用手拂去车窗上的灰尘。
　　车窗倒映出她灰扑扑的小脸。
　　秦奚丹抿了下唇, 下意识抬手去擦脸, 结果又给脸上抹了一道灰。她沉默了几秒，转身走到店里, 买下一条白毛巾，就着门口的水龙头, 把手和脸细细擦干净。
　　皮肤上灰尘泥土洗去, 重新露出原本的白皙。
　　当希蒂娜加完油回头时, 就看见她站在阳光下, 手里拿着打湿的毛巾，正在垂眸擦手, 瓷白的肌肤被阳光照得几乎在发亮。
　　希蒂娜：……讲究，优雅，不愧是小棠。
　　秦奚丹看希蒂娜也一身是灰，把毛巾洗好拧干，递给了她。希蒂娜随便糊了两下脸, 笑着说：“不是饿了嘛, 我请你去吃东西, 这里的熏肉味道挺不错的。”
　　这个小镇很简单，一条大街，旁边两侧是一些小店旅馆和居民区。秦奚丹她们来到唯一一家酒馆。
　　酒馆同样是石头加木头堆成，彩色的缎带挂在墙壁上作为装饰，里面有五六张木制长桌，木质沉郁的香气淡淡地扫过鼻尖。
　　秦奚丹扫了眼，里面有两三桌坐了客人。
　　也许是她有着异国的长相，在她进入酒馆的时候，几道视线扫了过来。
　　秦奚丹选了个靠近门窗的位置坐下，自然地从口袋拿出钢笔，白皙五指灵活转动，钢笔在指尖飞快旋转。
　　几道好奇的目光逐渐收了回去，只有一个视线依旧紧紧地盯着她。
　　秦奚丹垂眸，微微侧了侧脸，眸光落在地上。在她的身侧，悄无声息地站了一个人，那人穿着双植物编制成的藤鞋，往上是一身灰色的长袍。
　　长袍上落满了灰，不知道本来的颜色到底是不是灰色。
　　他的手里杵着一根木头做的盲杖，灰色无神的瞳孔静静望着秦奚丹。
　　秦奚丹按紧了钢笔。
　　对方的面容并不老，五官深邃，却有头雪白的头发，还是个盲人，按理应该毫无危险，可他的身上却透出一种奇怪的气质，宁静、深邃，和神秘，让秦奚丹本能地警惕起来。
　　男人转动盲杖，在他的手杖上，有个被雕刻出来的火焰的图案。
　　秦奚丹看着图案，愣了几秒，才问：“你是谁？”
　　男人露出笑容，“小姐，我是个法师。”
　　秦奚丹挑了下眉，微笑道：“请坐下，”她对着去而复返按紧腰上枪的女人说：“姐姐，可以再买一份餐吗？”
　　希蒂娜警惕地看了眼男人，点头：“好，我去买。”
　　“好吧，”秦奚丹偏头看这位法师，“你信仰的是哪一位神明？”
　　男人露出微笑，“时间，我是时间谦卑的仆人。我叫卡玛瓦。”
　　秦奚丹：“那你手杖上的图案……”
　　卡玛瓦微笑着说：“是一位来自东方的朋友为我雕刻，小姐，你也是他的朋友吗？”
　　秦奚丹打量着他，目光依旧有些防备。
　　卡玛瓦叹口气，“我的朋友托付给我一个木盒，让我转交给他的同伴。如果小姐不是他的朋友，那我就先离开了。”
　　秦奚丹：“等等，木盒里装的是什么？你那个朋友，叫什么名字？”
　　卡玛瓦偏头望着她，嘴角往上翘起。
　　他的眼神太过专注而深邃，以至于秦奚丹觉得，他灰白无神的瞳孔是伪装。秦奚丹抬起手，在他的眼前晃了两下。
　　卡玛瓦眼珠子没有动，慢慢说：“他用的应该不是真名。我以朋友与他相称。至于木盒中装的是什么，”他翘起嘴角，“小姐是在诈我吗？我没有打开过木盒。”
　　秦奚丹松了口气，眨了眨眼，“怎么会呢？哎，”她没有再问木盒的事，而是说：“你那个朋友，去哪里了？你什么时候遇到他的，你们在一起做什么？”
　　卡玛瓦苦笑：“小姐，你是在审问犯人吗？”
　　秦奚丹抿了下唇，“不好意思，我有点着急。”
　　这时希蒂娜拿着餐点过来。一个烤得金黄焦脆的饼切成两半，里面放两块薄薄熏肉，一些香料碎，再配上杯蜂蜜酒，就是本地特色的一道午餐。
　　三个人围在桌前吃饭。
　　秦奚丹观察着卡玛瓦，发现他的动作并不像一个盲人。他熟练地使用餐具，动作娴熟而优雅。
　　希蒂娜朝她做了个眼神，似乎在询问这个男人到底是谁。
　　秦奚丹耸耸肩，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她咬了口熏得暗红的肉，看着卡玛瓦，说：“那个木盒在哪里？”
　　卡玛瓦：“在我的住处。”
　　希蒂娜恍然，“嗷，小棠，你那个朋友果然是把东西存在别人那里，托人送给你啊。”
　　所以最开始她们努力当土拨鼠，挖的那些洞到底是为了什么！
　　但这话希蒂娜只敢在心里叭叭。
　　秦奚丹：“哎，我不是一时脑袋懵了，没有想到嘛，那法师先生，你住在哪里，我们跟你去把东西拿了吧。”
　　于是用完餐，她们驱车前往雪山之下。
　　到了山脚下，卡玛瓦跳下车，朝陡峭的路走去。秦奚丹她们连忙跟在后面，追上男人的步伐。
　　卡玛瓦虽然是个盲人，可走路的速度飞快，步履灵活地避开每一块凸起的石头、每一根横出的枝条。盲杖在他的手中挥舞，打落身前的荆棘。
　　“小棠，”希蒂娜靠近，压低了声音，说：“他真的是个瞎子吗？”
　　秦奚丹小声回：“也许是因为太熟悉这条路，走起来才很自然吧。”
　　希蒂娜还是有疑虑，“可是刚才吃饭的时候，完全看不出他是个瞎子。”
　　秦奚丹想了下，说：“等会你别靠我们太近，在后面等着，如果有什么异常，直接用枪扫射，或者丢颗炸弹过来。”
　　希蒂娜：“那样也会伤害你！”
　　秦奚丹笑了笑，朝她眨眼，“没关系，相信我，我可没这么容易被伤到。”
　　雪山道路崎岖，有的地方甚至没有道路。秦奚丹感觉自己像只山羚，在石头间跳来跳去，稍微慢了点，前面的人就已经失去踪影。
　　好在她和希蒂娜体能都很不错，能跟得上卡尔玛的步伐。
　　她和希蒂娜性格都很倔强，怎么都不肯开口，让前面的人稍微停一下。让一个盲人停下来等自己，她们也太菜鸡了。
　　秦奚丹心里吐槽着，走到洞穴时，还是忍不住呼呼喘气。她回头看一眼，希蒂娜没比她好到哪里去，靠在石头上，朝她摆了摆手，示意自己就留在这里了。
　　“你就住在这里吗？”秦奚丹感受到迎面的寒风，打了个哆嗦，“这里看上去条件比较艰苦。”
　　卡玛瓦笑着走入黑暗洞穴，“我是一名苦修者。”
　　“苦修者？”秦奚丹愣了愣，“这是你们的修行方式吗？我没有在书上看过，苦修，是不是需要压抑自身的欲望？”
　　卡玛瓦：“……不是的，小姐，我们只是被教廷追杀，被迫生活在人迹罕至的地方，没有什么特殊的修炼窍门。”
　　原来是被迫苦修的嘛。
　　秦奚丹一时不察，脚提到一块碎石，她听见碎石骨碌转动，突然掉进一个黑暗的深洞里，隔了很久，都没有听见石头落地的声音。
　　地上有很多这样深不见底的暗穴，一时失足，可能就会掉入无底的深渊。
　　而阴寒刺骨的气息，就是从一个个暗穴中渗出，仿佛底下连接着地狱。
　　她的脸色一敛，下脚更加认真，而前方的卡玛瓦依旧步履轻盈，转动着盲杖往前面疾行。
　　秦奚丹看着他的背影，微微眯起眼睛。
　　过了会，她翘起了嘴角。
　　身影分成两道，又复归为一道，在黑暗中缓慢地行走着。
　　走了没多远，洞穴变得狭窄，只能弓着腰匍匐前行。又走了一会，卡玛瓦停了下来。
　　眼前豁然开朗，他们已经走到一片稍微宽阔空间。床、桌、火堆、陶盆，和一些生活用具，都零散地摆着。
　　卡玛瓦从床下摸出来一个木盒，转身递给秦奚丹。
　　秦奚丹接过木盒，说了声“谢谢”，随即打开盒子。她没有看里面是什么，在打开的瞬间，把盒子倒扣在卡玛瓦的脸上。
　　一条小蛇盘在他的眉眼间，嘶嘶吐着信儿。
　　秦奚丹准备再出手，卡尔玛连忙伸出双臂，微笑道：“一个玩笑，我的朋友，不要太紧张。”
　　“玩笑？”秦奚丹冰冷地看着他，“这个玩笑我不喜欢。”
　　卡尔玛一拍脑袋，“拿错了盒子，实在是很不好意思，小姐不要生气。不过，你是怎么知道这不是你朋友留下的东西吗？难道你们心有灵犀？”
　　秦奚丹弯了弯嘴角，“我给你变个魔术怎么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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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第 132 章
　　卡玛瓦突然回头。
　　“秦奚丹”坐在石床上, 膝盖放着一方木盒，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嘴角微微上翘。而他身后的那个人影, 瞬间消失无踪。
　　卡玛瓦突然笑了。
　　碧绿的小蛇从卡尔玛的鼻梁爬过，蜿蜒爬行，顺着他脖颈和锁骨，钻入他的衣领。
　　他朝秦奚丹微微低头, 笑道：“原来是欺诈师小姐。这和我朋友说得可不一样。”
　　秦奚丹打开木盒, 翻看里面的符咒丹药, 三张天焰符让她的心情非常美妙, 头也没抬地说：“入乡随俗罢了。你们不最喜欢搞这一套嘛。”
　　卡玛瓦莞尔, “小姐的魔术真精湛，也喜欢开玩笑, 不像你那个严肃的朋友。他说如果遇见了你，还让我给你带一句话。”
　　秦奚丹脸上笑容敛起, 轻哼一声, “让我回去是吧？”
　　卡玛瓦“咦”了声, “原来你们这么熟悉。”
　　秦奚丹：“这还用想嘛, 他那种人，恨不得自己一个人把事情顶了。”她抱怨着, 突然想到，自己对待沈承安好像也是同样的态度。
　　另一方面而言，这是对方并不相信她的实力。
　　秦奚丹感觉有点不爽，樱色的唇抿成一条直线，手紧紧按在盒上。卡玛瓦敏锐感受到她身边的低气压, 低头亲吻从自己长袍钻出、趴在他手背的小蛇, 没有说话打破沉默。
　　过了会, 秦奚丹站了起来，微笑道：“谢谢你帮忙转达，你可以告诉我，那个朋友去哪里了吗？”
　　卡玛瓦指尖抚摸小蛇的脑袋，“看来小姐还是打算过去，好吧，他前往苦难荆棘盛开之地，去追另外一个异国的旅人。”
　　秦奚丹：“另外一个异国旅人？你见过吗？”
　　卡玛瓦指了指自己无神的瞳孔，露出苦笑。突然，他微微侧耳，仔细听了一会，问：“小姐，你的同伴似乎过来了。”
　　秦奚丹一回头，希蒂娜举起枪站在不远处，一副马上要扫射的样子。
　　她想起自己对希蒂娜的嘱咐，连忙走过去，朝举枪的人招手，“别开枪，自己人。”
　　卡尔玛也举起双手，手臂的小蛇灵巧钻入他的长袍。
　　希蒂娜这才放下枪，探出脑袋，问：“你们在干什么呢？”
　　秦奚丹耸肩，“没干什么，聊聊天。法师先生，我们继续吧，我朋友去追的那个人，你还有印象吗？”
　　卡尔玛想了一会，才说：“他不是一个人。”
　　秦奚丹瞪大眼睛，“这你都感觉到了？”
　　卡尔玛：“这很好感觉，他身边女伴的声音很悦耳，清脆动听，应该是位漂亮的因斯小姐。”
　　秦奚丹这才意识到，自己以为的一个“人”，和对方所说的“一个人”并不相同。她轻轻呼出口气，摸了摸钢笔，想到了那位大使的女儿。
　　应该是贝蒂小姐吧。
　　在那个晚上，她已经提醒过贝蒂小姐，要小心自己身边的人。现在看来，贝蒂小姐应该没有听从她的建议，也或许，是被林璞诱惑或者威胁，跟着一起踏上这条危险之路。
　　现在她应该不知道，自己正在与怎样一个恶魔同行吧。
　　秦奚丹心里叹口气，为这位漂亮小姐感到惋惜，恶魔是不会有心的，想凭自己的爱去感化恶魔，就像羊羔想感化饿狼一样，只会变成荒野上的一具骸骨。
　　“苦难荆棘盛开之地，”她看向希蒂娜，“这是什么地方？”
　　希蒂娜有些意外，“是苦棘啊。”
　　秦奚丹微微一怔，然后摇了摇头，说：“看来又要顺路了。”
　　之后她又借着接触到法师的机会，问了卡玛瓦很多问题，得知一些情况。南洲原本的法师团体，一直以来都被教廷追杀，不敢在明面上活动，但他们没有被追杀殆尽，一直还存在着，也会每年一度在暗地里举行集会。
　　卡玛瓦就是在这样一个集会之后遇到了章南露。本来他似乎是要去克科城的 ，在雪山下遇到一场诡异后，就选择改路，追着林璞他们去了。
　　秦奚丹点头，“所以其实你们私底下还是有挺多人的？”
　　卡玛瓦露出苦笑，“不多，而且越来越少了。说不定再过几年，世界上再有没有多少女神的信徒了。”
　　秦奚丹轻描淡写地说：“因为女神死了？”
　　卡玛瓦脸色遽然苍白，嘴唇哆嗦着，无神的瞳孔飞快转动，表情恐惧，颤抖着问：“女神、女神死了？”
　　希蒂娜也一脸惊恐地望着她。
　　秦奚丹扶了下额头，“哎，我瞎说的，把你们吓到了吗？真是不好意思啊。”她摊开双手，用卡玛瓦刚才的语气，说道：“一个小小的玩笑而已。”
　　卡玛瓦深吸一口气，才止住颤抖，灰白着一张脸，轻声说：“这个玩笑，不怎么好笑。”
　　他现在知道了，原来那位芦国的朋友有多宽容，每次只是看破他的玩笑，毫不搭理他，不像这位小姐，表面上温温柔柔可以开玩笑，其实一门心思攒着劲，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报复一把，也开个“无关轻重”的小玩笑。
　　不过，怎么敢开神明的玩笑呢？
　　希蒂娜表情复杂，低声说：“小棠，你怎么能、怎么能对女神这么不敬呢？”
　　秦奚丹笑着说：“我只是随口说一说自己的猜测嘛，女神这么大度，应该不会介意，而且，我又不信你们的女神。”
　　希蒂娜：“唉。”
　　卡玛瓦捕捉到“猜测”两个字，皱了下眉，“为什么你觉得女神已死？”
　　秦奚丹坐了下来，“这不是很简单，因斯在你们的地盘上作威作福，追杀信徒，大肆传教，就没有听见你们女神显灵，帮一帮你们。”
　　说句不好听的大实话，这叫踩在别人脑袋上拉屎，正常人谁忍得了？
　　就因斯在升龙山脉那一下突袭，就已经让芦国震动。据她所知，除了章南露的任务是追林璞，还有好一些谢家的人暗地里搞事情，已经前往因斯，准备也给他们来几场惊喜。
　　但是南洲，早早沦为殖民地，如果女神有灵，真的会看自己的信徒被屠杀吗？
　　卡玛瓦双手紧紧握在一起，手背青筋迸出，没多久，他缓缓松开双手，似乎做了某种艰难的抉择。
　　“既然你和他是朋友，”他重重吐出口气，“其实告诉你也没什么，女神还在，并没有陨灭。但她被囚禁了。”
　　秦奚丹竖起小耳朵，认真等好几分钟，都没有等到卡玛瓦继续说下去。她轻咳一声，“其实我一点都不好奇。”
　　希蒂娜却很好奇，追问：“被囚禁？为什么被囚禁，你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卡玛瓦手指点在小蛇冰凉的蛇鳞上，蛇身顺着他枯瘦的手腕盘了一圈，如同一条翠色的手链，又像命运中首尾相连的圆环。
　　秦奚丹心里有很多想问，比如，既然他们都知道女神被囚禁，就没有想去救祂？还是已经行动过，却失败了呢？
　　又或者现在这片大陆上，实力最强的法师到底有多强，比得过因斯一位天使吗？
　　还有他是怎么知道女神还在，女神暗地里在给他指引吗？
　　但她最想知道的，是章南露到底在干嘛。为什么对方知道她是章南露的朋友，直接坦率地把消息告知，如果现在的南洲真的关系到神明之间的战争，那他是否被牵扯进这场战争里？
　　秦奚丹忍不住又叹息一声，说：“好奇有的时候，真不一定是件好事。”
　　卡玛瓦笑了，“这句话似曾相识。”
　　“我朋友也说过？”
　　“不，是你们要找的那个人，他说过。”
　　******
　　“好奇不是一件好事。”林璞看着往他手上书偷瞟的少女，合上书籍，微微笑道：“我母亲和我说过，在她的故乡，有一句谚语，叫作好奇心害死猫。”
　　贝蒂嘟囔道：“可我不是猫。”
　　她的目光落在那本漆黑无光的书上，依旧掩饰不住脸上的好奇。
　　这本书封面没有一个字，漆黑黯淡，不知什么材质的封皮，似乎都吸走周围的光线，也能吸出人心中的贪婪。
　　看到它的人，都想伸出手，把它打开。
　　贝蒂也很想把它拿过来打开，可每次都会被林璞无情拒绝。
　　她不满地抱怨：“就是借过来让我看一看嘛，你可真小气。”
　　林璞把手放在漆黑的书皮上，脸上依旧是谦卑而温柔的微笑，“也许你会后悔。”
　　贝蒂：“看一下嘛，怎么会后悔？”但很快，她的目光从书上，转移到青年修长而苍白的手指，他的手指瘦长，骨节分明，指甲被修剪成弧度柔和的月牙，在漆黑封皮映衬下，像一块冷白玉晕着光。
　　贝蒂看呆了一会，目光往上移。
　　林璞偏头，看着窗外，侧脸俊秀，眼睫浓密修长。
　　贝蒂心脏跳得快了几拍，没有那么想去看书了。她抱住膝盖，扭了下肩膀，也看着窗外，说：“终于到了一个城……这也不算城市，这边好落后啊。”
　　本来以为克科城已经算偏僻落后了，没想到前往苦棘的路上，她看到的“城镇”几乎没有克科城十分之一繁华。
　　有的地方甚至都不能称作城市，只算一群人聚在一起，毫无尊严地活着。污水横流，到处是垃圾和排泄物，臭气熏天，乞丐、垂死的病人和也许已经死去的尸体胡乱在地上躺着，饿得肚子像孕妇的小孩在啃食地上的泥土，人间地狱也不过如此。
　　贝蒂在克科城里也见过贫民窟，但比起这些地方，克科城的贫民区都算富人区了。她也不明白，南洲的土地看起来很肥沃，也有一些工厂，为什么还是显得这么贫穷落后？
　　不过她眼前的这一个小城市看起来倒还不错。
　　虽然也很穷，街道却很干净，在街上居然还有个医疗点。很多人在医疗车外排着长队。
　　贝蒂扫了眼那些排队的人，都是衣衫褴褛，面黄肌瘦，一副常年被饥饿折磨的样子。这些人怎么可能有钱去治病？
　　这可是在南洲，医疗比珠宝更加奢侈。
　　人命比猪牛更加卑贱。
　　“已经到了苦棘，这是一座古老的城市，”林璞和她解释：“叫作圣提尔城，天空明澈之地。现在，圣提尔城一半被反叛军占领，一半被政府军占领，我们在的这边，是被反叛军占领的。”
　　贝蒂抬头看天，“反叛军吗？那他们一定很凶，可是这边的天空，真的很蓝哎。”
　　她走下车，欣赏着建筑上古老的花纹，感慨道：“这些花纹是以前留下来的吗？可惜风蚀了很多，不然完好保存下来，一定很华美。”
　　林璞跟在她身边，单手抱着邪典，嘴角往上翘了翘，语气讥诮地说：“被淘汰的东西没有保存的必要。”
　　贝蒂反驳道：“这也不对……还是有保存的必要的，至少让后人们知道，他们存在过。”
　　很多人都望向他们，这些审视的目光，贝蒂早就已经习惯。她轻快地走着，忽然发现，圣提尔城和克科城还有一个区别，在这条街道上，站着很多持枪的军人。
　　他们清一色有着红色的头发，和微微泛红的肌肤，穿的制服被洗得发白，朴素又正式。
　　无论贝蒂走到哪里，这些人都紧盯着她，眼神防备而警惕。
　　贝蒂往青年身边靠了靠，低声说：“他们看上去好凶。”
　　林璞偏头看了士兵一眼，冰凉镜片反射冷光，底下的绿眸微微眯起。被他注视的士兵也还是个半大的少年，吓得马上握紧枪，精神紧绷地看着他。
　　林璞微微一笑，收回目光，低声问旁边人，“饿了吗？我们去吃饭吧。”
　　贝蒂点头，“嗯，我还想把这里的古建筑拍下来，留着当旅行纪念，再去询问一下当地人，问问我姑姑的消息，林，我们能在这里停留几天吗？”
　　林璞勾起嘴角，“听您的吩咐，小姐。”
　　贝蒂目光在他垂着的眉眼上扫过，迅速移开，心中想，这个人有时候的态度太谦卑，显得有点虚伪。她攥了攥掌心，走到餐厅门口。
　　这边的餐厅肯定也比不上因斯与克科城，做出的东西只是勉强能入口。
　　贝蒂很喜欢吃这边特色的一种熏肉，是把精品的猪腿放在梁上，用含有特殊香气的香料和果木熏烤，之后切成薄薄一片，金黄透光，咀嚼时有果的清香和肉的质感，越嚼越香。
　　她觉得，就是在因斯，这也是道难得的佳肴。
　　不过这座小城市，似乎没有她心心念念的火腿。在饭店门口，有一个半敞开的炉子，炉子里传来烤饼的香气。
　　贝蒂嗅了嗅，听见肚子在咕咕叫。
　　厨师熟练地用铁手把炉子里烤好的饼拿出来。一个大饼金黄酥脆，外面洒了层芝麻，被他用厨房刀切成一根一根手指宽窄的长条，上面滴着粘稠透明的蜂蜜。
　　贝蒂咽了口口水，听见起此彼伏的咕咕声。
　　她一低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几个小孩围在了她附近，和她一起眼巴巴地等着烤饼出炉。金黄色的饼子一出，惊起咕声一片。
　　贝蒂露出笑容，过去和老板买下了一包蜂蜜酥饼，准备分给等在旁边的小朋友。
　　一身军装挡住了她的动作。
　　她抬起头，对上一张英俊而刚毅的面庞。
　　年轻人应该是反叛军里的一位军官，他的身形挺拔如剑，卷曲的红发像翻滚的火焰。他挡在那些小孩的身前，面无表情地看着贝蒂。
　　贝蒂被他的气势弄得紧张，小声说：“我只是想给他们分点饼干。”
　　年轻军官冰冷瞥了她一眼，“小姐，我们不需要因斯人送的饼干，我会给他们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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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章 第 133 章
　　贝蒂心里哼了声, 心中对他的话不屑一顾。她小脸微微发红，露出被冒犯的愠怒, 走进餐厅中, 点了店里最贵的菜肴。
　　胡萝卜炖得软烂，配上新鲜的牛肉，肉汤浓郁，香气四溢。
　　她坐在玻璃窗前, 注意到那位年轻的军官就守在外面, 于是她转了下眼珠子, 把窗户打开一条缝隙。
　　肉香透过缝隙飘了出去。
　　青年喉结轻轻滚动一下, 不露痕迹。
　　贝蒂忍俊不禁, “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年轻军官偏头看她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 只是耳根微微发红。
　　贝蒂弯了弯嘴角，贴心地把窗户合上, 略带嗔意地对林璞说：“你怎么才过来呀？刚刚去哪里了？刚才, 我遇到一个很无礼的家伙。”
　　林璞坐下来, 应了声, 翻开了那本书。
　　贝蒂忍不住又扫了眼，不知为什么, 她似乎在空白的书页上，看见刚才那位年轻的军官。她瞪大了眼睛，有些慌张，不敢再偷瞟。
　　过了几分钟，贝蒂捏着汤勺, 问：“为什么你总在看这本书呢？天天都看, 不会看腻吗？”
　　林璞抬起头, 看了她一眼，微笑道：“这是一本很有趣的书，不会腻的。贝蒂小姐，你也想看吗？”
　　贝蒂讪讪笑，“也不是那么想了。书上说的是什么，你能和我说说吗？”
　　林璞合上书本，摩挲着纸张，眯了眯眼。煮沸的浓汤翻滚，水汽让他的眼镜蒙上层雪白雾气，他取下银丝眼镜，用手帕轻轻擦拭上面的水雾，垂着眸漫不经心地说：“没有什么，我在看一个故事。”
　　贝蒂双手托着下巴，好奇地问：“什么样的故事？”
　　林璞高深莫测地笑了起来，“一个跨越信仰的爱情故事。”
　　贝蒂兴奋得眼睛发亮，一脸期待地等他继续说下去，谁知对方只是说了个开头，就没有再继续说下去，而是翻到了另外一页。
　　林璞：“我还看到一个虔诚的信徒，为了信仰，而抛弃信仰。”
　　贝蒂眨了下眼睛，“你在说谜语吗？不对，那个爱情故事呢，我比较喜欢听爱情故事。”
　　林璞垂眸，扫了眼白纸，说道：“奥，它的结尾是死亡。”
　　贝蒂定定看着他，蓝色眼睛浮现抹恼怒，“好嘛，我就知道你在骗我，你都没有翻到上一页，都没有看，怎么就知道了结局？”
　　林璞嘴角翘起，“我猜的。”
　　贝蒂小声嘟囔：“骗子。所以这是一本故事书吗？”看见林璞点了下头，她高兴地说：“小的时候，我姑姑来看我时，给我带过一本南洲的故事书，上面有很多美丽的故事。”
　　想到自己的亲人，少女歪了歪头，下巴靠在手上，金色卷曲的长发落了下来，阳光透过玻璃，照在她黄金一样闪耀的长发上。她弯起嘴角，蓝色的眼睛像一片温柔的天空。
　　“我还记得那本书，”贝蒂小姐声音轻柔，“上面有个有趣的故事，说的是一位贫穷的年轻人，喜欢上了一位高贵的小姐，为了赚钱，他意外走入了赌坊，发现自己赌博的天赋，赚了很多钱 ，却被赌坊恶霸报复。恶霸们把他痛打一顿，他受伤很重，灵魂飘到了天堂，看见了天堂的……
　　“是冥河。”窗外有道声音打断她的话，无奈又讥讽地说：“小姐，我们死了可不会上天堂，只有你死了才会上天堂。”
　　贝蒂瞪大眼睛，把窗户推开，果然看见那位军官就站在窗边，持枪站岗。
　　四目相对，她恼火地说：“你怎么偷听？”
　　军官把枪横在胸前，面无表情地说：“我没有偷听，小姐，我只是在这站岗。”
　　贝蒂重重哼了一声，把窗户合上，锁死。她回头看林璞，不好意思地说：“可能是我记错了，不过，冥河也和天堂差不多吧，都是死后要归往之地。”
　　林璞微笑着听她说话。
　　贝蒂双手交握，继续道：“那个人的灵魂飘到冥河，遇到了守在河边的神明，叫作、唔，叫作……接引人好像。”
　　窗外又传来那位年轻人的纠正：“是摆渡人，小姐。”
　　贝蒂：“林，我们换个位置好吗，窗外有只乌鸦，在一直聒噪地哇哇叫，真的很烦人。”
　　林璞微笑道：“听您的吩咐，小姐。”
　　两个人换了一个不靠窗的位置，终于不用再被打断谈话。贝蒂下意识看了眼原来的窗口，不知道那位烦人的军官会不会继续站在外面站岗。
　　用完餐后，贝蒂矜持地用手帕擦了擦嘴角，笑着讲完那个故事。说着，她又想起了给自己带书的女人，感慨道：“姑姑是我们家最有个性的一个人。”
　　少女眼睛望向远方，陷入回忆中，慢慢说：“她很喜欢读书，对历史和考古感兴趣，本来，她和库十家的一位先生订完婚，马上可以过上幸福的生活，可她总是喜欢出门去探险。库十先生不喜欢她总是出去，两个人经常吵架，后来我姑姑直接退掉了他们之间的婚约。”
　　贝蒂嘴角翘起，笑着问：“很有个性，是不是？她是家里最小的女儿，被宠着长大，所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过别看我姑姑这样，她还是个很虔诚的信徒呢。”
　　林璞：“哦？圣主的信徒？”
　　贝蒂点头，“当然，难道还会是别的什么的信徒吗？难道还会是女神的信徒吗？”她叹息一声，“后来退婚那件事闹出来后，姑姑就和家里闹翻了，选择留在了南洲，我父亲他们一直很想她。这次我过来，也是想，如果可以，能不能劝她回去。”
　　“林，你说这边有什么好的？贫穷、疾病、饥饿，和我们因斯天差地别，我不明白，为什么她要留在这里呢？”贝蒂表情不解，疑惑之下，又有深深的好奇，“也许他们真的有古老的文明，但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姑姑为什么要为了一个异国的文明，去抛弃自己原本富足的生活，和想念她的家人呢？她可是圣主的信徒。”
　　贝蒂不明白。
　　她对面的青年露出微笑，“你可以直接去问她。”
　　贝蒂叹口气，“可是，我还不知道姑姑在哪里。”
　　林璞戴上眼镜，微微笑道：“我知道她在哪里。”
　　贝蒂惊喜地问：“真的？”
　　“她在被反叛军占领的一座城市，那群歹徒把她围在一起，可想而知，情况十分危急。”林璞手指轻点桌面，绿色的眼睛挑起笑意，“小姐，你愿意出面，为了亲人，涉入这场战争吗？”
　　贝蒂对上他的绿瞳，脑中空了一瞬，点了点头，“我愿意。”
　　******
　　“苦棘现在算比较和平的，但也会有战争，它附近的几个地方，当地的反叛军和政府军打在了一起，非常危险。”希蒂娜给秦奚丹穿上防弹衣，给她配好装备，叮嘱道：“一定要小心。”
　　懒散的声音从后座传来：“我也想小心，小姐。”
　　希蒂娜白了后座的瞎子一眼，丢给他一件防弹服，“自己穿，反正你是个瞎子，要枪也没有用。”
　　秦奚丹替他说话，笑道：“也还是有用的，哎，你们信仰时间的法师，和其他法师相比，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她心想，有什么特殊的法术吗？
　　要是有，不妨大家拿出来分享分享，看在朋友一场的份上。
　　卡玛瓦想了想，笑道：“特别的地方，大概在于，我不会太多的法术吧。”
　　秦奚丹失望地“啊”了一声，“可既然这样，为什么你们也被称作是法师呢？”
　　卡玛瓦点头，“这确实是个问题，我想，是因为法师是我的自称吧。”
　　哦，敢情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法师这个名头是自称的哦。
　　秦奚丹顿时不知道说什么了。
　　希蒂娜总看那个瞎子不顺眼，也不知道他一个瞎子，非要跟她们一起走是为什么。她跳上驾驶座，口里嚼着一块肉干，说：“小棠，他真不是个骗子吗？”
　　秦奚丹：“应该……不至于吧。”
　　卡玛瓦双手抱在胸前，眼睛闭起，靠在靠背上不为所动。
　　希蒂娜透过后视镜，看了他好几次，每次他都维持着同样的姿势。她以为他睡着了，就小声对秦奚丹说：“小棠啊，这个人……为什么非要跟我们一起走？”、
　　秦奚丹：“可能顺路吧。”
　　希蒂娜撇了下嘴，“我总觉得他不靠谱，你那个朋友可信吗？”
　　秦奚丹笑了笑，没有说话。
　　希蒂娜叹气，“好吧，可是，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她瞟了眼秦奚丹的脸色，见她表情依旧温柔，情绪很平和，才说：“有没有一种可能，那些东西不是你朋友给他的，是他从你朋友身上偷走或者抢走。他是因斯派来的卧底，故意来接近我们。“
　　秦奚丹忍不住莞尔，回道：“不至于不至于，我朋友也没有那么弱。”
　　“可是……”希蒂娜还想说什么。
　　秦奚丹笑着问：“你就是不想承认他是法师吧？”
　　希蒂娜长长呼出口气，“好吧，他看上去也太废了，刚才遇到一只野狗，都蹿到你身后，这还算个男人嘛！我们的法师，怎么会看上去这么、这么弱！”
　　真是她见过的修炼者中，看起来最弱的一位。
　　希蒂娜悲伤地想，难怪女神被囚禁了，这群护卫者一看就很不靠谱。
　　秦奚丹往后望着卡玛瓦，低声说：“可他信仰的是时间，时间的魔法是什么呢？”不知为什么，她突然想到了纸上浮现的那句话——
　　“时间不可欺。”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的职业和主要技能，就与时间相关。
　　她换上了【正义市民】的称号，让自己显得更加正义，问：“法师先生，你能够让时间停滞吗？”
　　卡玛尔睁开无神的眼睛，定定与她对视。
　　秦奚丹似乎感受到他的目光，有形的目光像利剑一样刺过来，灰白的瞳孔好像变成漩涡，深邃得能将一切吸入。
　　但她还是直视对方的眼睛，再次问：“时间停滞，或者时间倒退，你们时间法师能做到吗？”
　　卡玛尔沉默着。
　　车内陷入尴尬的沉默。
　　希蒂娜猛地一脚踩在油门上，几个人的身体都不自觉往前倾。她不耐烦地打破沉默，“小棠问你呢，哎，能还是不能，就一句话的事，干嘛这么扭捏，你还算不算一个男人？”
　　卡玛尔嘴角往上弯了弯。
　　那种锐利得如同实质的视线也跟着消散，等秦奚丹再看过去时，只对上他依旧涣散无光的灰色眼睛。
　　他揉了揉眉心，笑着说：“时间的魔法嘛，小姐问的是什么呢？是让指针往前移，还是让人在浑噩中不察时间流逝？”
　　秦奚丹摇头，“我想说的是，有没有一种法术，能够操纵时间？”
　　卡玛瓦很确定地说：“只有神明才能操纵时间。”
　　秦奚丹心想，我可不是什么神明。
　　“不过，高级的时间法师，能够在时间中穿梭，”他的瞳孔不再转动，停滞着，好像在凝视空气中的某个点，“在黑颂王庭被推翻后，国王和公主失去了踪迹，没有人再知道他们到底去了哪里。为了解开这个谜团，后来有几个高级的时间法师，使用某种高级的法术，穿梭时间去王朝末期。”
　　秦奚丹好奇地问：“哦？那结果呢？”
　　“他们失败了。”卡玛瓦语气僵硬地重复：“失败了。无疑，要完成一次时间旅行，比他们想象中的要更加困难，时间旅行，也非常危险。”
　　秦奚丹目光又扫过他的盲眼。
　　现在南洲法师只在暗地里行动，数量急剧减少，几个高级的时间法师，应该很难凑到。而他们集体不惜冒着危险也要回到过去，难道只是为了弄清一桩历史的谜案？
　　那也太亏了。
　　“我想，他们的目的应该不只是弄清那桩悬案吧？”秦奚丹托着下巴，斟酌着说：“他们想要改变历史，救下来国王他们，还是想要拯救原来应该灭亡的黑颂王庭？”
　　那个统一的强盛王国，一直被希蒂娜他们深深怀念着。如果法师们能做到穿梭时间，回到那个强盛的帝国，挽救颓败的局势，或许能够改变历史，改变这片大陆的现状。
　　卡玛瓦睁着无神的眼，脸上挂着苦涩的微笑，轻声说：“过去是不能改变的。小姐，时间不可欺。”
　　希蒂娜不能理解，”所以费劲回去，就是为了弄清楚一件毫无意义的事情？”
　　秦奚丹摩挲着钢笔，轻声说：“也许不是毫无意义，也许，失踪的国王和公主身上，藏着一件非常重要的宝物。而这件宝物下落的线索，就是他们不惜穿越时间的原因。”
　　希蒂娜：“……什么宝物这么重要？”
　　卡玛瓦叹息：“那位朋友说得对，小姐真的很聪明。”
　　秦奚丹嘴角往上翘了翘，心里有点小骄傲，她掩唇轻咳一声，掩饰脸上的笑意，“所以到底是什么宝物呢？法师先生。”
　　卡玛瓦：“我怎么知道是什么呢？东方的小姐。”
　　秦奚丹望着远方，说：“那一定非常重要，甚至关系到整片大陆的命运，或许还关系到你们的女神。”她耸了耸肩，“不过和我也没什么关系。”
　　她只是有一点点好奇，还有一点点好学。
　　要是能学会时间穿梭的法术，那可太酷了！
　　“就算能回到过去，”卡玛瓦突然开口，声音沉沉，“也无法改变任何事情，时间不可欺，命运早已定下，一切以预定的方向进行，如同一条长长的河流，在河床上缓慢流淌。时间法师们就算能回到过去，也无法改变现在，这便是他们的悲哀之处了。”
　　希蒂娜皱眉，“回到过去干什么？过去不能改变的话，那就改变现在啊。这有什么好悲哀的？”
　　她只是个普通人，从来没有想过改变过去之类的事情，因此也对卡玛瓦语气中的悲哀并不理解，只觉得矫情。
　　“改变现在，就是改变未来。对未来的人来说，现在也是过去，所以我们也在改变过去。”希蒂娜说着露出了自信的笑容，如刀的红色眉毛弯起，漂亮的面孔被阳光照亮，显出勃勃生机，“我说得对嘛，小棠。”
　　秦奚丹点头，“我觉得你是对的，与其凝视不能改变的过去，不如把重心放在现在上。以前我常听见两句老话，一句叫人定胜天，一句叫求神不如求己。”
　　卡玛瓦垂眸，似乎陷入深深的沉思。
　　在往前一点，就到了战乱频繁的危险区域。秦奚丹吸了吸鼻子，不知是不是错觉，她在迎面的微风中，闻见一种刺鼻的味道。
　　那种味道很奇怪，像是汽油和硝烟掺杂着腐肉的味道，浓重地扑了过来，占据她的鼻腔。一瞬间，她的寒毛竖起，落下几滴冷汗。
　　几秒后，秦奚丹又嗅了嗅，刺鼻的味道变得淡了很多，可以忍受。只是她依旧觉得危险就在身边，若隐若现，就和空气里的尸臭味一样。
　　她把手放进口袋，握紧那枚滚热的徽章，执火人徽章炽热的温度温暖指尖，好像一轮太阳，驱散所有阴寒和邪异。
　　“这里是政府军的地盘，”希蒂娜说：“以后我们经过的地方，会被很多种势力控制，有政府、新立的政府、教廷、本地的势力、雇佣兵还有我们自己人，他们之间经常发生战争，小棠，有的场景可能有点残酷，你、你要不要先看看书？”
　　“不用了。”秦奚丹凝视挂在树上的几具干尸，“我已经有心理准备。”
　　她已经有心理准备，也在以前的诡异事件中，看过各种各样的尸体，锻炼出一颗大心脏。她本以为自己会做好了准备，但在看到树上的干尸、路边烧毁的村庄、草丛里的头骨时，还是忍不住心中阵阵发紧，最后移开了目光。
　　秦奚丹偏头，看向希蒂娜。
　　女人抿紧了唇角，没有说话，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好像已经习惯这一切。
　　秦奚丹忍不住问：“一直是这样吗？还是因为发生了战争，才变成这样？”
　　希蒂娜咬了下唇，语气平静地回：“在我的记忆里，一直都是这样。其他地方，你也见过，好不到哪里去，克科城算是最好的地方了。”
　　秦奚丹：“和这里比，克科城确实很不错。”
　　虽然贫民区里依旧肮脏贫穷，疾病滋生，虽然像小伊迪那样的孩子，还是会凄惨地死去。
　　秦奚丹想着，也抿了抿唇，说：“希蒂娜，我觉得你坚强又勇敢。”
　　希蒂娜被她夸了愣了几秒，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嘿，我也这么觉得！”
　　秦奚丹微笑：“你比我想象中更加勇敢。”
　　希蒂娜：“小棠，那你也比我想象中更善良。”
　　就在她们商业互夸的时候，后座法师突然睁开眼，说：“小心，战争要来了。”


第134章 第 134 章
　　一声爆炸在前方响起。
　　秦奚丹攥紧了旁边的扶手, 车在摇晃，地面也在隆隆震动。
　　希蒂娜熟练地把车头一转, 一脚踩在油门上, 汽车飞快地爬上了旁边坡度不大的山岗。她拉着秦奚丹跳下车，钻入旁边的树林里。
　　秦奚丹指着后座的卡玛瓦，“你去带他，我自己可以。”
　　希蒂娜嘱咐她要小心, 又飞奔回去, 拎起卡玛瓦就下车。这时, 秦奚丹已经走到了山岗上一块石头后, 往下眺望, 只能看见一片飞起的尘土。
　　她再次闻见了那股刺鼻的味道。
　　腐臭的气息更重，在身边萦绕不去, 几只漆黑的乌鸦飞上枝头，天空秃鹫盘桓。
　　山下的道路被飞来的流弹砸得坑坑洼洼, 从山上往下看, 烟尘里的枪声和人影变得迷离, 像电影里闪过的一幕幕, 魔幻又真切地在眼前展开。
　　等到一切结束，烟尘逐渐散去, 空气依旧腐臭。
　　秦奚丹靠在一棵树上，手里握着一本书，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洒下来，在她身上落了一身的树影花荫。她侧耳听了听，说：“好像已经结束了。”
　　希蒂娜“嗯”了声, “然后应该是打扫战场, 小棠, 我们不能走大路了，接下来会有点辛苦。”
　　秦奚丹弯去嘴角，“我可不是什么废柴啊。以前我的那个‘家’，可是在半山腰上，每次都要爬山爬下的。而且我们那座城市，就是建在山里面的，到处都是山和楼梯，直线一百米的路程能走上一千米，跟着导航都会迷路，最开始我还很不适应，每天爬上爬下好辛苦，后来也就习惯了。”
　　希蒂娜听着，露出向往，笑道：“那一定是座很漂亮的城市。真想去看看啊。”
　　秦奚丹：“可不，到时候我请你去吃火锅。”
　　希蒂娜雀跃地说：“一言为定！”
　　卡玛瓦问：“火锅是什么？”
　　说到这个，秦奚丹情不自禁咽了口口水。这么久没有回去，她真的好想芦国的美食啊！
　　等到回国，一定要大吃一顿，火锅烤肉冰淇淋，冒菜香锅螺蛳粉，烧烤炸串涮羊肉……
　　当听秦奚丹麻溜地报出一串菜名时，另外两个人都听呆了。
　　希蒂娜瞪大眼睛，“虽然不知道这些是什么味道，但是听上去都很好吃！”
　　秦奚丹：“超级好吃！以后要是你能去我们国家，我带你大吃特吃，什么都尝一遍。”
　　卡玛瓦啃着硬邦邦的饼，闷闷地说：“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更加饿了。”
　　秦奚丹也跟着啃冷硬的烤饼，跟着叹了口气。
　　“对了，瞎子，”希蒂娜从袋子里翻出两块肉干，丢给他，“你怎么知道会发生战争，你是先知？”
　　卡玛瓦露出神秘的微笑，“我闻到了死亡的味道。”
　　希蒂娜皱眉，不解地问：“什么是死亡的味道？”
　　“一种腐烂的气味，”卡玛瓦耸了耸肩，“很刺鼻。”
　　秦奚丹微微睁大眼睛，问：“里面还有类似汽油一样的气味？这就是死亡的味道？”
　　卡玛瓦有点意外，“小姐也闻见了？”
　　秦奚丹点头，“在你提醒有战争前一会，我就闻到了那种气味，可是以前，我也见过死人，但从来没有闻见过这种气味。”
　　卡玛瓦脸转向她的方向，好像在认真地“看”着她。他的表情惊讶了一瞬，很快又恢复正常，耐心解释道：“我不知道你们国度是怎么样的。不过，在我们的传说里，有一种喜欢死亡气味的怪物，叫作亡腐灵。它们能够感受到死亡，只有在有大规模死亡的地方，才会出现，出现时，灵感高的人们能够闻见它的气味，当成灾难的预示。”
　　而能让亡腐灵出现的地方，除了瘟疫，就是战争。
　　“小姐的灵感很高。”卡玛瓦说道：“这样的天赋，是一件好事，但也会引来一些不好的事情。”
　　秦奚丹问：“比如呢？”
　　卡玛瓦微微笑着说：“古老的怪物在苏醒，强大的恶魔逐渐复苏，它们一眼就能注意到，茫茫黑夜中最闪耀的那个人，并将你视作一份美味的餐点。”
　　“所以我在它们眼里就是盘菜呗。”秦奚丹打趣地形容，嘴角挑起。
　　卡玛瓦更加意外，“小姐不害怕吗？还是早就知道这件事？”
　　秦奚丹：“我的学生里，有的人经常遇到诡异事件，包括我自己。最开始我以为是我们倒霉，后来想明白了，应该是灵感高的缘故。而且这也不是天生的，如果被神明注视，灵感也会增加，更容易触发诡异吧。”
　　卡玛瓦愣了一会，才点了下头。
　　秦奚丹看着他失明的眼睛，继续说：“法师先生应该也有很强的天赋，对吧？”
　　希蒂娜：“啊？他？”
　　卡玛瓦只笑了笑，“那是过去的事了。”他沉默一会，说道：“小姐，你一点都不害怕吗？在我的同伴之间，有很多人不希望自己的灵感过高，怕引来怪物的吞噬。在这些远古的恶魔面前，我们何其藐小。”
　　他的声音感慨又恐惧，好像真的看见过那些传说里的恐怖怪物。
　　秦奚丹咬着饼子，被又冷又硬的饼子硌得皱了下眉，说：“还好吧，我知道自己是它们眼里的一盘菜，但这不是还没开吃嘛，而且，”她嘴角往上翘了翘，“我也不是一盘孤独的菜，我身边还有好多人。”
　　无论是学生，还是同为执火人的同伴，都是她可以信赖的朋友。
　　“就算是一盘菜，我们也可以努力做一盘梆硬的菜，被怪物恶魔还是邪神吞的时候，硌他们的嘴一下嘛。反正我们不会坐以待毙的，人定胜天嘛。”说到这里，她突然盘起腿，笑着谈起了以前在书上看到过的一个故事。
　　“在我们那儿，有一个神明，叫作龙王。大家为龙王塑金身，建庙宇，求风调雨顺，四季丰登。”
　　卡玛瓦点头，“我们这里也有负责丰收的神明，只是和你们称呼不同。”
　　秦奚丹笑笑，“有一年大旱，一直没有下月，作物枯死，土地龟裂，大旱之后接着而来的是饥荒，人们都陷入了痛苦中，本能地去寻求神明庇佑。”
　　希蒂娜说：“我知道，他们去求龙王啦？给龙王送上礼物，就和我们祈愿丰收的仪式一样吗？”
　　秦奚丹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笑道：“一开始，人们给龙王送上祭品，请求祂的庇佑，降下一场甘霖。可是不管怎么诚心的祈求，龙王依旧没有显灵，天空没有下雨，人们生活在水深火热里。”
　　希蒂娜好奇地问道：“那他们要怎么做呢？”她张大眼睛，想到了以前听过的故事，脸色苍白地说：“不会是要送上更加残酷的祭品吧，比如说，人？”
　　卡玛瓦沉默不语，静静听秦奚丹说话。
　　秦奚丹莞尔，说：“不是，见祈求神明没有效果，人们把龙王的雕塑搬出了它的庙宇，把它放在酷日炎炎底下暴晒三天，三天后还没下雨，就用鞭子狠狠鞭挞它的神像，催促它赶紧干活，不要偷懒，履行自己身为神明的职责，这叫先礼后兵。”
　　希蒂娜被震住了，好半天没有说话。
　　过了几分钟，她弱弱地说：“这、这不是渎神嘛，不是对神明不敬嘛，你们就不怕被神明报复吗？”
　　秦奚丹摊开手，“如果这都报复，那祂也不是我们要为之立庙、诚心信奉的神啦。在我们那里，想当神也是没那么容易，至少是要被人们考核的，只有考核经过，才会被信仰。”
　　所以神也只是打工神，全年996无休，奔波在干活的路上，甚至还有kpi考核，没有完成还要被暴晒鞭挞。
　　谁听了不说一句好惨？
　　这样一想，原来高不可攀的神明，居然变得有点苦逼。
　　希蒂娜三观好像受到了冲击，张了张嘴，说不出一句话。
　　卡玛瓦问：“就算你们不认可，神依旧是神，祂们依旧神圣，我们依旧渺小。”
　　秦奚丹笑着问：“谁说祂们依旧神圣，神圣不神圣，不是我们决定的嘛。在我们那里，如果不干好事，就算飞升了，那也是恶魔、邪神、妖魔，是要被剿灭的对象。”
　　希蒂娜震惊地看着她，“剿灭？！”
　　秦奚丹托着下巴，想到前几天看见学生的“剿鬼”行动，眼里含着笑意，心想，好像他们做的事情也没有多离谱，毕竟在他们的文化传承里，人就是可以对抗神明，战胜天灾。
　　人定胜天不是狂妄的大话，而是几千年传承里带来的自信。敬畏天地，而不盲从，一直以来，都是如此。
　　她笑着摆摆手，“哎呀，剿个邪神，小意思小意思啦，在我们的神话里，连太阳都射下来过呢。”
　　希蒂娜嘴巴微微张开，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很喜欢秦奚丹说的话——
　　神明似乎不再遥远而神圣，
　　自己也不必渺小而卑贱。
　　蝼蚁聚集在一起，就算没有撼动大树的力气，至少，也可以拥有殊死一搏的勇气。触怒神明算什么，他们只想要一场甘霖。
　　如果连神明都敢鞭挞，因斯又算得了什么呢？
　　希蒂娜心里突然腾起一股勃勃的热气，好像被春风吹过，心底有种子在生长发芽。她知道那叫希望。
　　她看着秦奚丹笑，嘴角翘起的弧度弯弯。
　　秦奚丹被她看得有些悚然，“你这样看我干什么？”
　　希蒂娜：“看你好看啊。”
　　秦奚丹也笑，“漂亮姐姐，我们不约、不约。”
　　希蒂娜漂亮英气的面孔笑容更盛，挽着秦奚丹的手，说：“我觉得我又可以了！小棠，我们出发吧！”
　　******
　　大路太危险，随时可能面临流弹、地雷，和见人就杀的雇佣兵。于是他们改走小路后，决定翻过山，穿过几个危险区，到被反叛军占领了一半的圣提尔城。
　　希蒂娜从小就在南洲长大，野外生活经验丰富，不用地图也能熟练地辨认方向，找到正确道路。
　　不过卡玛瓦的加入，让她们的行程慢了很多。
　　这位法师每走一段路，就要停下来休息好一会，每天坚持最多走八个小时，其他时候就躺下休息，非常养生且咸鱼，好像他们不是在枪林弹雨中赶路，而是在打卡上班，时间一到绝不加班。
　　“我是个可怜的瞎子。”
　　每次希蒂娜嫌弃他时，卡玛瓦就会靠在树上，一脸悲伤地说：“小姐，我看不见，唉，你要是急着赶路的话，就把我这个可怜的瞎子丢在山里吧。”
　　希蒂娜冷哼，“你以为我真的不敢？”
　　卡玛瓦努力挤出卑微的微笑，“没事的，就算我被野兽啃食，只剩下一截骸骨，就算我饿死在林中，魂魄找不到回家的路，就算我摔死在悬崖下，身体变成一滩肉泥，被秃鹫和乌鸦啃食，我也不会怪你的。”
　　希蒂娜气得脸都白了，“你……”
　　卡玛瓦在胸前画了三段弧，“更不会因此化作恶灵，去纠缠你，躲在你的床下，向你索命。”
　　希蒂娜死死瞪着他，目光仿佛要杀人。
　　卡玛瓦不为所动，仗着自己盲眼，依旧用可怜而无辜的语气，说道：“愿仁慈的女神保佑你。”
　　希蒂娜又气又好笑，坐了下来，“行，反正小棠应该也累了。你们在这里等着，”她朝秦奚丹眨眨眼睛，“我去猎个食，给你们加点餐。”
　　秦奚丹问：“枪声不会引来危险吗？”
　　希蒂娜掏出一把一掌长的小刀，朝她笑了下，“别小看我了，我也不是什么废柴嘛。”
　　等她离开，秦奚丹坐在树下，厚重的树叶铺在地面，草木的气味清新，身侧溪水潺潺。她抱着双臂，观察对面的男人。
　　卡玛瓦好像可以察觉她的目光，说道：“小姐，你有什么话想和我说吗？”
　　秦奚丹：“我一直在想，让几个高阶时间法师不惜冒着巨大风险穿越时间，”她勾起唇角，”那会是怎么神奇而珍贵的一件宝物。”
　　卡玛瓦笑着缄默，仿佛自己一无所知。
　　秦奚丹又说：“让因斯教廷他们想得到的，是不是那个宝物？”
　　卡玛瓦这回开口了，“他们想得到的不只是那个东西，他们想要的东西太多了，因斯十分贪婪。”
　　秦奚丹“哦”了一声，仰头看向天空，淡金的阳光被枝繁茂密的树木切割成无数片，凌乱地洒了下来。她眯了眯眼睛，说：“让我猜一猜，那个东西，是不是和纸相关呢？”
　　话语刚落，对面的人突然掀起眼皮，定定望着她。
　　他无神的眼睛再次变得深邃，好像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
　　秦奚丹顶着这样如山崩海啸般的气势，微笑着装神秘，“我猜对了吗？”
　　几分钟后，卡玛瓦开口，声音低涩，“你怎么知道？”
　　秦奚丹：嚯，居然猜对了！
　　其实她是因为那张克科城获得的神秘纸张，才联想到的。不过，面前是立场不明实力莫测的法师，她总不能说自己身上就带着这样一张纸。
　　她脸上带着微微的震惊，语气有些吃惊，“真的吗？我猜对啦？”随即她扶了下额头，笑着说：“因为我确实见过一本很神奇的书。”
　　卡玛瓦脸色一变，“书？”
　　秦奚丹点头，“嗯，一本好像有生命的书。它曾经试图和我交谈，诱惑我堕落，后来被人拿走了。”
　　卡玛瓦语气有点犹豫，“那……你、你没有被它诱惑？”
　　秦奚丹轻描淡写地说：“我把它锁进保险箱里了。都知道被它引诱的下场了，怎么还会跟着堕落？”
　　卡玛瓦抿紧唇，沉默了好一会。
　　秦奚丹见他不说话，只好继续说：“那是因斯一位堕天使带到我们国家的，他用那本书害了很多人的命，后来书辗转到我手里，被我锁上后，应该是那位天使又把它取走了。”
　　卡玛瓦攥紧了盲杖，“堕天使？”
　　秦奚丹：“嗯，在克科城的时候，我还和他有过照面，他割掉我一个脑袋。”她说着，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只是我的运气要好一点点，还能在这里说话。”
　　卡玛瓦露出微笑，“他在南洲？”
　　秦奚丹见他脸上古怪的笑容，嘴角翘起更高，“不止，他也前往苦棘了。法师先生，他就是我朋友去追的那个人哦。”
　　卡玛瓦在胸口画三段弧，低声说：“看来一切都是女神的指引。”
　　秦奚丹走近他，俯下身，对着他无神的眼睛，说道：“法师先生，那本书对于你们南洲而言，应该非常重要吧。他和我有仇，你想要他身上的那本书，要不我们合作，一起对付他？”
　　卡玛瓦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微笑着说：“我只是个可怜的瞎子，小姐，我可帮不了你什么。”
　　“瞎子是瞎子，但应该不可怜吧，”秦奚丹望着他看不出年龄的面孔，慢慢说：“不然，怎么能穿越时间呢？”
　　卡玛瓦：“小姐，那只是个遥远的故事。”
　　希蒂娜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秦奚丹耸肩，坐回原来的位置，说：“随便你，反正消息我已经给你了。对了，那位天空中飞行的失控天使，和堕天使是同伴。我想堕天使应该是想去苦棘，找到自己的同伴。他一直挺狡猾的，如果你们想对付他，得小心一点。”
　　卡玛瓦：“……谢谢。”
　　秦奚丹摩挲着口袋里的钢笔，看了眼自己【正义市民】的头衔，心里有些好笑，垂眸继续看书，边说：“这没什么，我是个正义的市民。”
　　希蒂娜吹了声口哨，“小棠，你还在看书呀，天天看书，就不怕看坏眼睛嘛。别看了，休息下，等会吃饭，今天给你弄点好吃的！”
　　******
　　十天以后，他们穿山越岭，终于快要赶到目的地。
　　有卡玛瓦在，她们走得太慢了，在路上花费了大量的时间。秦奚丹心想，过去这么久，章南露林璞他们不知道走多远了。
　　“唉，我那个朋友，估计快跑到苦棘首都了吧。”她无奈地说。
　　希蒂娜安慰她：“不一定，他就算是开车走大路，也有可能遇到战争，可能被政府军抓住，可能被本地势力拉去当兵，可能……”她说着种种可能，举例完后，说道：“我当然相信你朋友的能力，不过，在我们南洲，遇到点什么意外耽误了行程，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说完，她看了眼卡玛瓦，“就比如，遇到一个懒惰的瞎子，总是拖别人的后腿。”
　　卡玛瓦笑道：“真是抱歉，女神会保佑好心人的。”
　　希蒂娜：“哼，别扯到女神身上，女神当然会保佑我！”
　　秦奚丹听他们斗嘴，也跟着露出淡淡的笑容。一阵清爽的微风拂过，她脸上的笑容突然僵住。
　　她再次闻见了那股刺鼻、令人作呕的味道——
　　死亡的味道。
　　秦奚丹偏头，看了眼卡玛瓦，他脸上的表情没有变，好像没有意识到。走出十来步以后，他脚步一顿，微微皱了下眉头。
　　看来他也闻见了。
　　秦奚丹指了指前方，对希蒂娜说：“前面应该又有战争，我们怎么绕过去。”
　　希蒂娜莫名看她一眼，“可是，前面就是圣提尔城啊，怎么会发生战争？”
　　秦奚丹：“但是我们又闻见了死亡，是吧，法师先生。”
　　卡玛瓦点了下头。
　　希蒂娜加快脚步往前，嘴里嘟囔：“怎么会呢？我收到的消息明明没这样说，难道他们违背了约定，又打了起来？”
　　圣提尔城是一座特殊的城市。
　　它历史古老，里面有许多保存完好的古迹，在黑颂王庭时，它是王国的文化诗歌之都，也被叫做神明旅居之所。连神明来到人间，也会被这座美丽的城市吸引，在其中居住。
　　也有传说，女神曾经化身成一位凡人，在圣提尔城中生活过百年，城中的法师为她建筑一座弘大精美、无与伦比的神殿，只有真正虔诚的朝圣者，才能有缘看见神殿，进入其中参拜女神。
　　后来因斯军队进入圣提尔城，一直没有找到那座传说里的神殿，于是认为那只是一个遥远的传说。
　　当时因斯的首领同样是一位学者，他惋惜这儿曾经辉煌伟大的文化，不忍心将其毁坏，就没有让军队砸毁古城的建筑。随着时间推移，这似乎成为了一条规则：不能在圣提尔城发动战争，不能毁坏其中的建筑，不能破坏曾经的文明。
　　所以这座城市，又被叫做静谧之都，和平之都。
　　希蒂娜朝秦奚丹解释圣提尔城的故事，因此，她才对那儿不可能有战争深信不疑。
　　卡玛瓦发出一声轻笑，声音轻蔑。
　　希蒂娜恼火地看向他，“你笑什么？嘲笑我吗？”
　　卡玛瓦：“怎么会呢？我只是想到了听见的另外一个原因。”
　　希蒂娜歪了歪头，“哦，你还知道什么？”
　　卡玛瓦攥紧盲杖，露出微笑，“在我们法师之间，还流传着另外一个版本的理由。没有战争，没有毁坏，只是因为教廷害怕炮火与哭泣，惊动地底的怪物。”
　　这下秦奚丹感兴趣了，“地底的怪物？”
　　卡玛瓦点头，低声喃喃：“圣提尔城是一座特殊的城市……”
　　又一阵风吹了过来。
　　腐臭味更重，浓郁得几乎让人喘不过气。
　　秦奚丹皱紧眉，心想，这得死了多少人？
　　她偏头，看着卡玛瓦，发现这位一直以来表现都平和懒散的法师，脸色变得非常苍白，嘴唇轻轻颤动着。
　　她有点担心地喊了声，“法师先生，你还好吗？”、
　　卡玛瓦嘴唇哆嗦着，轻声说：“他们、他们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
　　卡玛瓦回过神，一脸失魂落魄，脚步变得虚浮。希蒂娜看不下去，搀了他一把。
　　秦奚丹问：“地底的怪物，很厉害吗？”
　　卡玛瓦苦笑，“经过这么多年，祂应该很虚弱了。”
　　秦奚丹安慰道：“你们法师已经在人前隐匿了，真的出问题，因斯也会让教廷来解决这个怪物。怪物再厉害，也无法对抗教廷吧？”
　　卡玛瓦面色缓和了一些，“你说得对，小姐，在这个世界上，有谁能抗衡教廷呢？”
　　这句话让秦奚丹微妙地不爽了几秒。
　　她想了一两分钟，说：“教廷不想惊醒地下的怪物，至于姐姐他们那一方，也不想毁坏古老的城市，那让城市里充满了‘死亡’的，会是谁？”
　　希蒂娜不太懂教廷什么的，挠了挠头，问：“谁？”
　　秦奚丹长长吐出口气，“有一个人，他在的地方，就会发生灾难与死亡。他是邪恶，也是堕落，身上还带着一本引人堕落的邪典，法师先生，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他们穿过密林。
　　纠结的灌木被盲杖拂开，阳光刺了过来，一座沉沦在炮火中的城市伴随浓浓黑烟，撞入他们的眼中。
　　腐臭的味道浓郁无比，几乎铺天盖地。
　　秦奚丹太阳穴闷闷发痛，抬手揉了揉。
　　卡玛瓦脸色苍白如纸，声音虚弱，低声说：“我看到了，很多、很多、很多的亡腐灵。”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2-15 00:06:55~2023-02-15 23:44: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墨鱼只想摸鱼 10瓶；夜月羽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5章 第 135 章
　　一辆深绿色的皮卡穿过崎岖不平的道路。
　　巴塞洛缪坐在卡车外厢, 崭新的绿色军装撑起他壮硕的身体。他的手里拿着一瓶水，袖口往上挽, 露出结实的肌肉。
　　“老板, 你要喝口水吗？”他把瓶盖拧开，递给旁边的少年。
　　少年靠在刷得暗绿的车厢，脸色苍白，显得眼睛黑得像深沉的夜。他接过巴塞洛缪的水, 喝了两口, 放在一边, 问：“老巴, 我们还有多久到圣提尔？”
　　巴塞洛缪：“快了, 大概两天就能到。”
　　沈承安点头，继续闭上眼睛, 路面异常崎岖，汽车跟着摇晃, 时不时颠一下, 颠得他浑身骨头好像要散架。其他人都已经习惯了这样的道路, 只有他还不习惯, 被颠了几天，就恹恹地靠着, 一句话都不想说。
　　巴塞洛缪拿出块巧克力糖塞嘴里，又递给他一块，被拒绝后，说道：“我真是不懂，先生, 你为什么要跑到这个鬼地方来？这里又没有珍贵的宝物, 也没有美丽的……好吧, 有很多美丽的姑娘。”
　　男人打量着这位芦国来的小少爷，挑了下眉毛，“不会真的是为了爱情吧？”
　　沈承安恼火地看他一眼，“当然不是！”
　　巴塞洛缪笑起来，朝他吹起口哨，车上其他人也跟着哄笑，口哨声起此彼伏。
　　沈承安听不懂口哨是什么意思，但从他们的表情，可以看出他们脸上的戏谑调侃。他本来想解释几句，张开口愣了几秒，又把话收回去，由他们去说吧。
　　靠在冰冷的车厢上，沈承安攥了攥口袋里的骨架“钥匙扣”，嘴角轻轻往上扬了扬。
　　巴塞洛缪又剥了块巧克力，塞在嘴里，甜蜜又苦涩的滋味在嘴里漫开。南洲盛产可可，不过这里的人们几乎不知道巧克力是什么味道。
　　农民们从可可果荚里挑出优质的可可豆，让它发酵、晒干，然后被运往加工厂。无数醇厚优质的巧克力原浆在工厂被加工好，运往因斯，加上糖、奶，变成绅士小姐们下午茶中一道美味的甜点。
　　但南洲人是无缘尝到这种美味的。他们怎么配呢？
　　巴塞洛缪第一次尝到这种醇厚的巧克力，是在溢锦工程公司。到了芦国人那边一个重要的节日，好像是过年，那些人都去街上大采购，买各种甜点美食，按照他们的传统，这叫囤年货。
　　车经理把买来的年货发给大家，作为保安队长，巴塞洛缪也得到了一个大礼包，里面就有几大块巧克力。
　　他尝到这种黑漆漆的东西前，还有点抵触，但当一块巧克力在舌尖融化时，那种独特的风味和香气，让他彻底变成一个巧克力重度爱好者。
　　“哎，你家乡不是尔郎吗？”同事疑惑地问：“你没吃过巧克力吗？这个可是你们那边产的。”
　　巴塞洛缪只露出一个苦涩的笑。
　　他闭上眼睛，感受舌尖巧克力融化的美妙一刻，想起了小的时候，爬到高高的可可树上，采摘可可果的时候。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来，他像猴子一样，灵活地在十米高的树上跳跃，稍不小心就会摔得粉身碎骨，底下年幼的妹妹饿得瘦骨嶙峋，扒拉地上的草往嘴里塞。
　　那时他不知道手里的果子可以做成美味的巧克力，登上因斯人的饭桌。
　　他只知道，必须要为因斯人干活，才能够有一口饭吃。
　　巴塞洛缪轻轻叹了口气，怀里抱着的枪都变得沉甸甸的。
　　壮汉叹气jpg。
　　来到溢锦工程后，他很久没有握枪了。安逸的生活能够让人忘记以前的苦难，在工地上蹲着，靠自己凶狠的面相吓吓小混混，这样就能拿到一份高薪水，哪有比保安队长更好的工作？！
　　他可以吃好穿暖，偶尔奖励自己一块巧克力吃，过去的枪林弹雨，也很少在梦里出现过了。
　　所以这个活，他最开始不是很想接。
　　但他欠车经理很多人情，还有一条命，怎么也只好答应来接下活，来保护这个小少爷了。不过乐观点想，这次活的酬金很多很多，甚至够他买下一座巧克力工厂。
　　车停在路边，大家下车休整，一伙子雇佣兵坐在地上生火煮罐头。
　　沈承安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坐在地上，捡起枚树叶，吹起一首流行歌。
　　还没吹到一半，黑黢黢的枪口抵上他的后脑勺。沈承安瞪大眼睛，回头望去。
　　十几个雇佣兵持枪从树林走了出来，把他们包围。
　　为首的那个人看起来大概二三十岁，长得凶神恶煞，有头火焰一样的红色短发。他瞪了沈承安一眼，“芦国人？你来这边干什么？”
　　沈承安这段时间苦学瓦哈语，能听懂一些南洲本地人的话。他指了指外面，按照巴塞洛缪的叮嘱，用瓦哈语回：“你去和我的保镖交涉吧。”
　　青年笑了，“还有保安，真是的，保安可不管用，除非女神降世，或者三十万特索尔，我才会放你走。”
　　沈承安嘴角抽搐了一下。
　　三十万特索尔，换算一下，也就五万块钱。
　　他居然还有点不甘，忍不住想，我的命就这么不值钱吗？我老师的符随随便便都要五万块呢！
　　“钱是有的，在外面。”
　　凶狠的青年按住他的肩膀，用枪抵着他，走了没几步，和巴塞洛缪他们装个正着。
　　双方都紧张地举起枪，漆黑的枪口对准彼此。
　　沈承安悄悄把手伸进口袋，双指捏住一张符咒。
　　青年皱眉，看着前面的壮汉，突然扯下面巾，问：“队长？”
　　巴塞洛缪：“阿默？”
　　于是本来剑拔弩张的气氛顿时一松，变成了一场认亲大会。
　　沈承安看着他们哥们几个拥抱在一起，松了口气，放下了手里的符咒。
　　巴塞洛缪是个老雇佣兵了，他强大、威猛、可靠，有很多的朋友，也救过很多人的生命，眼前这位叫阿默的青年，就是以前跟在他屁股后面的一个小屁孩。
　　他们干这行的，死人是常有的事情，两个人再见面，激动得紧紧拥抱。
　　而在看到一车的罐头时，阿默更激动了。
　　牛肉罐头打开后架在火上，烤得肉汤咕噜冒泡，香气四溢。除了牛肉罐头，还有芦国特产的红烧肉罐头、梅干菜肉罐头、油浸金枪鱼罐头、红烧猪蹄罐头，和很多的水果罐头。
　　这些罐头肯定比不上大厨先做，但在南洲，算是难得的美味了。
　　阿默低头往嘴里狂塞罐头，含糊地说：“真香！哥，你现在混得真好！”
　　巴塞洛缪想到自己的工作，露出笑容，自豪地说：“是，我现在找了个很好的工作。”
　　阿默：“保安？”
　　巴塞洛缪点头，“在克科城一家公司当保安，”他比了个数，“每个月这个数。”
　　阿默和其他青年都呆住了。
　　巴塞洛缪指了指旁边的少年，“这是我们老板。”
　　阿默顿时肃然起敬，觉得沈承安浑身都散发着金钱的光辉，站得笔直，大声喊：“老板好！”
　　沈承安微笑：“没事，一起吃饭吧。”
　　他看着阿默他们人多，想着把他们也雇过来，当自己的保镖。阿默也很高兴，跟着沈老板走，有美味的芦国罐头吃，还能拿到三倍于原来酬金的昂贵佣金。
　　他们这边雇佣兵只有一条职业守则，一切向钱看齐，于是为了钱，换个雇主，也是很守职业道德的事情。
　　在南洲，只要出的钱足够多，没有办不到的事情。
　　如果办不到，只能说明出的钱不够多。
　　巴塞洛缪只说了几句，阿默就积极地同意过来帮忙，但沈承安依旧有顾虑。
　　沈承安问：“可是，如果你跟我们走，那你以前的雇主呢？”他想到一种可能，眉头皱起，“不会派人来找我们的麻烦吧？”
　　阿默从肘子大罐里抬起脑袋，咂摸了下嘴里的肉汁，权衡利弊后，说道：“这个简单，我们去把他干掉就好了！”
　　******
　　到处都是燃烧的火焰，浓浓黑烟冲天而起，华美的雕塑倒在地上，变成一块块土灰石块。
　　光辉的文明变成废墟，唯一一个和平之都，终于也染上战争的颜色。
　　希蒂娜望着火焰，绿色眼睛里倒映着火光。她没有说什么，似乎对一切毫不意外。
　　旁边的法师脸色苍白，一双盲眼中看到的也许是另外的景象。
　　秦奚丹看向他们，问：“接下来怎么样？”
　　希蒂娜：“我要和城里的战友联系。小棠，你留在外面等我就好。”
　　卡玛瓦：“小姐，我也需要去城中一趟。”
　　秦奚丹揉了揉关节，笑道：“哎，你们两个都要进城，怎么留我一个人在这呢？”
　　希蒂娜担忧地说：“可是里面可能会很危险。”
　　她邀请欺诈师小姐过来，只是为了探寻那一处所谓的宝藏。突然爆发的战火在她的意料之外，一个人再怎么强大，也始终是血肉之躯。如果因此让欺诈师小姐受到伤害……她会被愧疚击垮的。
　　秦奚丹拿出□□，笑道：“别小看我，我的枪法也很不错的。”
　　希蒂娜听她这么说，紧皱的眉头逐渐松开，“不错？”
　　秦奚丹：“……好嘛，比起你，是差了一点点。”
　　希蒂娜勾了下嘴角。
　　卡玛瓦握紧盲杖，突然说：“小姐，在我们的文化里，不同神明的信徒，有各自的名称。就像狡诈之神的信徒被称作是欺诈师，健康之神的信徒们被唤作药师。”
　　秦奚丹看向他，问：“那你呢？”
　　卡玛瓦将虚无的眼神投向被黑雾缭绕的天空，缓声说：“时间的信徒，被叫作旅人。”
　　在时间里旅行，永远流浪，不曾驻足。
　　卡玛瓦的嘴角往上翘了一下，“这一场旅行，感谢你与我同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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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 第 136 章
　　当上被烧得焦黑的土地, 空气里的热浪灼得她口干舌燥，呼吸间扯动火星, 秦奚丹捂住了口鼻, 好像在火海中行走。
　　而更让她感到不适的，是空气里无处不在的腐臭味。
　　“死亡”的味道。
　　希蒂娜和卡玛瓦走得更快，到一个路口时，他们要走向不同的方向。他们停在路口, 似乎是在等秦奚丹的选择。
　　希蒂娜回头看她, “小丹, 我要去市政厅那里, 上次收到消息里, 我们的人占领了那边。你要和我一起去吗？”
　　秦奚丹问卡玛瓦，“法师先生, 你去哪里呢？”
　　卡玛瓦嘴唇轻轻动了一下，说：“我要去大广场, 小姐。”
　　秦奚丹想了想, 和希蒂娜一起行动, 面对的应该是对面的枪炮火药, 而和卡玛瓦一起走，可能会遇到城市底下的怪物。
　　她没有思考太久, 走上了左边那条通往大广场的道路。
　　希蒂娜对这个结果不意外，点了下头，叮嘱道：“要小心一点，我们之后再在这里见。”
　　秦奚丹：“好，你也小心。”
　　她跟上卡玛瓦的步伐, 走在浓烟火燎的街道上。这是她第一次来到圣提尔城, 认识这座古老的城市, 没想到会遇到这样的场景。
　　一具被烧成黑炭的尸体横在路边。他的上半身伸了出来，下半身被压在废墟底下，似乎是逃跑时，被倒下的屋顶压住。
　　秦奚丹的目光在尸体上停留了片刻，嗅了嗅，一股浓重的臭味直冲鼻腔。她看不见那些以死亡为食的怪物，但可以想到，那些怪物在成群结队地穿过街道，享受这场饕餮大宴。
　　她移开目光，问：“城市底下的怪物到底是什么？这件事情很严重吗？”
　　卡玛瓦低声说：“是女神曾经封印的恶鬼。”他的脸色异常苍白，“但女神也无法毁灭它，只能让它在地底沉眠，每年，圣提尔城都会举行的祭典和节日，就是为了安抚它，让它继续在地底长眠。”
　　秦奚丹：“节日？”
　　他们的节日不都是赞美女神的嘛。
　　她压下心中疑问，又问：“连你也不知道那个恶鬼到底是什么吗？”
　　卡玛瓦摇了摇头。
　　秦奚丹抿了下唇，问出最关键的一个问题，“那……它现在被放出来了吗？”
　　卡玛瓦脚步停顿了一下。
　　长袍之下，男人的身体似乎颤抖了一瞬，随后又恢复笔直□□。他依旧从容沿着长街往前走，说：“我也不知道，小姐，不过，如果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真的来得及吗？”
　　卡玛瓦嘴角翘了翘，握紧了盲杖。
　　来到大广场，广场上空无一人。地上凹凸不平的石砖随着走动而微微松动，石砖表面并不光滑，有各种车轮碾过的划痕。在广场的中央，有一尊女神的雕像。
　　女神双手放在胸前，托着三段弧组成的命运。她垂着脸，表情慈悲又漠然。
　　秦奚丹仰头，与这片大陆的主神对视，看着她沉静的眼睛。
　　四周的火焰与枪声都变得安静，她微微眯起眼，在一片静谧里，仿佛听到一身悠远的叹息。
　　卡玛瓦用盲杖撞击地面，发出的声音将她唤醒。她看着对方，紧张地问：“底下那个鬼还在吗？被放出来了吗？”
　　卡玛瓦飞快转身，“走。”
　　秦奚丹只好跟在他后面，又在热浪中走了一段路。空气被热气的灼烧中变形扭曲，她好像走在沸腾的火焰里，擦了擦自己额头的汗，汗水打湿眼睛，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
　　卡玛瓦突然停了下来。
　　秦奚丹差点撞到他的后背，疑惑地问了声，“怎么了？”
　　男人沉默着，没有回答。
　　秦奚丹好奇地往前看了眼。
　　透过狭长的通道，她看见了道路的尽头。那是一条长长的河流，她早就听过这条河的名字，在瓦哈语中，被称作母亲之河。
　　这条河几乎横贯这片大陆，灌溉无数土地，宽厚而缓慢流淌，哺育生活在土地上的人们。
　　而现在，河里密密麻麻的，布满了浮尸。
　　秦奚丹第一次感受到头皮发麻。
　　她好像被钉在地上，后背毛孔冒出冷汗，寒气从地面往上蹿，笼住她的身体。四周热浪翻腾，好似火焰地狱，而她却忍不住颤抖，不受控制地颤抖。
　　一具又一具的浮尸覆盖在河面上，挤在一起，河水似乎都因此凝滞，不肯流动。
　　秦奚丹睁大眼睛，苍白的嘴唇微微颤动，呼吸都变得艰难。
　　这些都是火灾里无路可逃，仓皇跳入河中的市民吗？还是战火里牺牲的人，被粗暴处理，直接扔进了江河。又或者是，出现了一种更坏的可能……
　　卡玛瓦双手握住盲杖，轻轻撞击地面。
　　秦奚丹回过神，往后走了两步，手扶着墙壁，轻声说：“都、都在这里吗？那个怪物……醒来了？”
　　卡玛瓦点头，“醒来了。”
　　墙壁被烧得火热，热气熏得她有点眼睛疼，秦奚丹眨了眨眼，强迫自己不去看河中密密麻麻的浮尸。她声音发涩，问：“所以，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办呢？那个怪物到了哪里了？”
　　卡玛瓦攥紧盲杖，走到了河流边。河中的尸体都是俯着的，背朝他们，看不清脸。
　　这样的话，秦奚丹反而有了点勇气，慢慢跟着走了过去。每一步，她都走得十分艰难，脚上好像戴着沉重的枷锁，脚步迟缓而无力。
　　河中的尸体穿着各种各样的衣服，有的穿着政府军的军装，有的则穿着反叛军的军装，似乎在这场战役里，谁也没有讨到好处。
　　战争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面对江河都冲不走的死亡，秦奚丹陷入沉思，心想，这样的战争，真的有意义吗？
　　她忽然就明白了执火人存在的意义。当时绝扈王陵没有被妥善解决，绝扈市面临的结局，会和眼下的圣提尔城一样吗？
　　城市被焚毁，江面挤满浮尸，一切都被死亡吞噬，变成邪神的养料。
　　秦奚丹呼出口气，突然想到了章南露就跟在林璞的后面，说不定，他也被算计了，变成江中浮尸中的一员——他可不知道圣提尔城下有一个被封印的怪物。
　　想到这里，她用力扶住墙壁，咬住了下唇，一种莫名的恐慌从心头蹿起。她忍不住又看了眼江中的尸体，既控制不住自己不去看，又害怕从尸体中发现那张熟悉的脸。
　　这种又慌张又害怕的情绪让她感到一丝无措。她按了下掌心，一阵剧痛传来，低头看去，白嫩的掌心被滚烫墙壁燎出一串水泡，而她现在才察觉。
　　秦奚丹定了定神，恢复镇定，心中反复告诉自己要相信老板的实力。
　　卡玛瓦叹了口气。
　　秦奚丹问：“我们什么都不做了吗？”
　　卡玛瓦露出苦笑，“我们能做的，也许只有安心等待死亡。”
　　秦奚丹：？？？
　　她突然想爆粗口，这个人在说什么屁话。她可不想就这样束手就擒，再说了，真的什么都不能做吗？
　　秦奚丹一脸严肃耿直，“真的吗？我不信。”
　　她往前一步，紧紧盯着卡玛瓦的眼睛，伸进口袋的手按紧了钢笔，说：“我的朋友也下落不明，我不能置身事外，如果死亡真的是注定的结局，我也不会老实等待。之前我就跟你说过，束手就擒不是我们芦国人的风格，如果神明无德，我们都敢把它给剿了，何况这里还只是区区一个怪物。”
　　卡玛瓦听到她的话，陷入了沉默，几分钟后，他勾起嘴角，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
　　“小姐，我们需要再去一个地方。”
　　******
　　要去的地方是圣提尔城的一条街道。在卡玛瓦的口中，这条街的二十三号杂货铺，是法师团体们集会的地点。可是现在街道早就被大火焚烧，早就空无一人。
　　秦奚丹问：“城里也有法师吗？那我们怎么知道这些法师去了哪里？”
　　卡玛瓦快速往带路，熟练地转过街道，来到焚烧成废墟的杂货店前，说：“出现意外事故时，我们有约定好的见面地点。”
　　秦奚丹跟他走了一路，也发现这条街上的异常。在这条街道，腐烂的味道减轻了很多，也没有看见什么被火烧成焦炭的尸体。
　　卡玛瓦进入店里，双手在布满黑灰的地上摸索，摸到一个倒下的沉沉柜子，抬头对秦奚丹说：“小姐，可以帮我把这个移开吗？”
　　秦奚丹走过去，和他一起用力移开柜子。
　　地面上露出一块稍微凸起的砖块，把砖块移开，地道的入口出现在眼前。
　　秦奚丹跳到入口，跟着卡玛瓦在黑暗中走了一段后，听见了激烈的争吵声。
　　“你们就这么等死吗？没用的家伙。”
　　一道年轻的声音激烈地说道：“我们国家会变成现在这样，都是因为你们这群懦弱的东西！看着大火烧毁了我们的城市，烧死我们的同胞，你们还能无动于衷，你们比因斯人也差不多多少！”
　　“埃米尔，如果你只会毫无意义地宣泄，就请离开我们的会议，去干你觉得勇敢的事情。”又一道优雅的女声说道。
　　“哼，你这是要让我滚吗？”
　　“我们在等待首席过来做最后的决策，你知道的，只有首席才能拯救我们所有人。”
　　开头说话的青年似乎很看不起这位首席，冷笑一声，“那个懦夫？他已经失败一次了！我可不信他能成功，命运之书他找到了吗？”
　　秦奚丹心里“哦豁”一声。
　　原来南洲最珍贵的宝物，叫做命运之书，听这个名字，好像和命运女神有重要联系。
　　命运之书会是林璞携带的那本邪典吗？
　　她抿了下唇，皱着眉，有点不太赞同这种可能——她接触过邪典，邪典知道未来可能发生的事情，似乎什么都能知晓。这样想，邪典似乎和命运之书有所关联。
　　可是，她还是觉得，邪典应该不是那本书。
　　至少，不是完整的命运之书。
　　在她的认知里，命运女神作为一片大陆的主神，备受原住民的尊崇，应该是一位被认可的神明，应该不会这么邪异吧……不过，想到因斯，她心里叹了口气，又想，这也不一定。
　　当世界上只存在一个神明，无论祂多么邪异，也是唯一的神明。
　　秦奚丹思索的时候，那边的争吵已经越来越激烈，最后，叫埃米尔的青年怒声道：“你们就留在这等那个废物首席吧！我出去用我自己的办法救人了！我可不怕死亡！”
　　埃米尔恼火地转身，脚步迅疾，没有走几步，他突然停住，定定看着前方，表情有些慌张，嘴唇颤动着，轻声说：“啊……啊，首、首席大人……您什么时候过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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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章 第 137 章
　　在黑颂王庭古老的法师团体中, 地位最崇高的，被称作首席法师。首席法师一般是宫廷法师中的首领。
　　后来黑颂王庭倾颓, 王国四分五裂, 但在流亡的法师中，还是习惯性地称呼第一人为首席。
　　首席领导着这些和王国一样四分五裂的法师们，是他们的精神领袖。
　　在十年前，首席带领两位高级法师, 一同进行一场时间旅行, 回到王朝末年, 想要找到遗失的命运之书的线索。
　　但是他们失败了。
　　秦奚丹看了眼卡玛瓦无神的眼睛, 心想, 应该是失败了。
　　她对身边这位盲眼法师是首席其实并不意外。
　　她并不懂南洲繁复的法师系统，但她知道一个道理, 掌控时间，一直是强大到不可思议的魔法。
　　秦奚丹坐在角落里, 好整以暇看着他们讨论。这些法师们自从卡玛瓦出现后, 也不吵架了, 也不闹事了, 最开始吵得最凶的青年默默缩到的墙角，安静得像个鹌鹑。
　　她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小声问：“埃米尔？”
　　青年瞪大眼睛，似乎这时候才注意到她，“你是谁？你怎么进来了？”
　　秦奚丹微笑：“我是你们首席的朋友，刚才跟着他走进来的。你没有注意到吗？”她语气温柔地说：“可能是你表达意见的时候比较认真，才没有看见我。”
　　埃米尔表情一僵, 露出像被扎了一刀似的痛苦表情。
　　秦奚丹又问：“咦, 你刚才说的, 用你自己的方法去救人，是什么方法？”
　　埃米尔双手攥紧，用力按在一起，小声说：“我想要去召唤女神。”
　　秦奚丹瞪大眼睛，“什么？召唤谁？”
　　埃米尔：“女神！女神！命运女神！”
　　秦奚丹露出钦佩的表情，“女神也能被召唤的嘛，你也太厉害了！”
　　埃米尔脸上露出些赧色，挠了挠头，小声说：“我也没有把握，我在一本黑魔法的书里看到的，如果以自己的灵魂和生命作为献祭，就能够召唤古老的神明。”
　　秦奚丹不知道该夸他勇气可嘉，还是想说他脑子不太聪明。在这种场合下使用召唤黑魔法，比起召唤可能已经不复存在的女神，更有可能召唤出来不知道什么玩意好吧。
　　她扶了下额头，感到一阵头疼。
　　在法师们的交谈中，秦奚丹大概明白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本来政府军和反叛军分别占领城市的两半，约定好彼此不在城市交火，双方有的士兵们甚至在私底下有了友好来往。
　　法师们一直在努力，在守护封印的同时，维持着局势的稳定，还尝试让双方握手言和，重新和谈。
　　毕竟，无论是哪一方，都是他们南洲的人民，也是女神的信徒。
　　在女法师尼娅的游说下，城里双方军队的首领本来约定好时间会谈，和平有望在即。可是，反叛军的一位重要人物突然遭到刺杀，战争仓促之间爆发，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在枪炮声里，藏在地下的东西正在觉醒，它的恐怖气息逸散出来，就引得无数人丧命。
　　卡玛瓦：“刺杀？”
　　尼娅点头。
　　她是位非常优雅的女士，披着的深黑长袍为她增添几分神秘，酒红色的长发在黑袍上流淌，好像一条流动的火焰。
　　她坐在扶手椅上，双手合起，搭在膝上，嗓音优雅而低沉，说道：“我想，这并不是一场简单的刺杀。为了促成这场和谈，我们也会注意到安全方面的事项。可以确定，这次刺杀中有神秘与魔法的气息。”
　　“也许是某个法师冲动之下犯下了错误。”尼娅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埃米尔。
　　埃米尔像只斗气的公鸡，马上说：“别这样看着我，我可不会干这么没脑子的事情。”
　　尼娅冷笑，“你只是想用黑魔法，对吧？”
　　埃米尔浑身的气被一扎就破，跟漏气的气球一样，蔫蔫坐了下来。
　　卡玛瓦点头，“我知道造成这一切的人。在这件事发生以前，来过一个因斯人，是吗？”
　　尼娅想了想，说道：“是有一个美丽的因斯小姐来过。她很年轻，携带着通行文书，身份也似乎很尊贵，政府军那边对她很看重。在她的身边，还有一位同伴，似乎是一个混血儿。”
　　卡玛瓦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淡淡地问：”他的手里，还拿了一本书吗？”
　　周围的法师们讨论了一会，全都没有注意到那本奇异的邪典。说实话，他们甚至没有怎么注意到那位小姐的同伴。青年似乎特意降低了存在感，隐匿在黑暗中，让当时的他们无法注意到。
　　卡玛瓦摩挲着自己的盲杖，低声说：“应该是他们了。”
　　“首席，那两个人是谁？”
　　尼娅从容的表情微微变得有点忐忑，追问：“那本书……是否和我们的命运之书有所联系？”
　　卡玛瓦沉默半晌。
　　他回过头，对秦奚丹说：“我所知道的，也是这位朋友所告诉我。我的朋友，请你来告知大家吧。”
　　所有的人的视线都跟着他移过来，看向了秦奚丹。
　　这时，他们才注意到刻意藏在阴影角落的少女，忍不住小声议论：“芦国人？”
　　“她怎么会来到我们这里？芦国也要插手我们的事情吗？”
　　“首席怎么和她走得那么近，还称作朋友，她到底是什么人？”
　　……
　　秦奚丹轻咳一声，正色道：“在我告诉你们的信息之前，我也有个想要知道的问题。”她指了指自己的脸，“有个和我一样，同样来自东方的男人经过了这里，你们有印象吗？”
　　他们听了以后，纷纷摇头，表示没有见过章南露。
　　一个黑发黑眸的芦国人，在这边十分特殊，何况章南露长得还非常醒目，如果真的来过，应该会让人留下印象。
　　除非他也用了什么方法，特意改变面容，或者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秦奚丹想起自己的沌神面具，心想，戴上这个面具就能变成其他人，说不定章南露也有类似的办法。
　　她抿紧了唇，心中叹口气，说道：“好吧，那个造成这一切事故的人，是因斯的堕天使，叫作林璞。不过，这也许并不是他的真名。而在他身边的少女，是大使的女儿。”
　　“又是因斯？”埃米尔愤怒得满脸涨红，大声说：“怎么又是这群贪婪的盗贼？！他们到底要干什么？”
　　尼娅微微蹙起眉，“因斯？小姐，我们早与因斯达成一定程度的共识，至少在圣提尔城上，我们彼此都不会去破坏城市。这样对他们也没有好处。”
　　埃米尔气呼呼地说：“你怎么知道对他们没有好处？因斯那帮子家伙，什么坏事都能赶出来，破坏协定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事了！”
　　尼娅冷冷瞥他一眼，“不要插嘴。”
　　埃米尔气得跺脚，“顽固专·制的女人！”
　　尼娅再次望向秦奚丹，问：“小姐，请问您怎么知道这一切的？”
　　秦奚丹摊手，“因为堕天使那家伙，刚从我们国家作案逃窜出来，结果到你们这边又继续搞事情了。他在我们那做的事情也差不多，企图唤醒一个古老王陵中的……半条腿快踏入邪神境界的怪物吧。”
　　尼娅似乎被她的话挑起的兴趣，“那你们是怎么应对的呢？”
　　秦奚丹苦笑，“也是很凑巧，主要是那个王陵被偶然发现了，赶在怪物修炼最关键的时候，我们进去把它的老巢给烧掉，解决掉了它。”
　　至于那场玄而又玄的升仙，凭空出现的天门，还有天门里更加诡谲恐怖的怪物，她自然不会告诉他们。
　　尼娅似乎有点失望，“运气……难道女神遗忘了我们？”
　　秦奚丹按了下额头，对他们动不动就想让女神垂青感到一阵头疼。她掩唇又咳了一声，把话题拉回来，尽量把仇恨往林璞身上拉，“总之，那个堕天使是真的不当人，但凡有一点好事，也总不至于一点好事都不做。”
　　她补充道：“但是他和因斯那边也有嫌隙，按照我的猜测，他应该是和某个同伴一起，偷取了某位神使的能力，而他那位同伴，就是近期在你们天空上逡巡的那位圣院天使。”
　　尼娅若有所思地说：“原来是这样，这就说得通了，圣提尔城的变故也在教廷的意料之外。据你所说，那位堕天使先是得罪你们芦国，又反而背叛教廷，现在在我们南洲制造战争与死亡，他到底想要做什么？他就丝毫不考虑后果的吗？”
　　秦奚丹耸肩，“我也不知道他想做什么，反正他一到哪里，哪里就会出现死亡。至于后果，”她微微笑了笑，“一个在乎得少的人，自然不会考虑什么后果。”
　　在她和堕天使打交道的几次经历中，无论林璞，还是顾时谦，都是个披着人的皮囊的恶魔。他冷血薄情，自私自利，而诱惑堕落，挑起战争，造成死亡，似乎也是他的修行方式。
　　所以，林璞能做出什么事情，她一点都不奇怪。
　　魔鬼从来不会考虑后果。
　　秦奚丹扫了他们一眼，看见那群法师们脸上的愤怒与仇恨，心想，这下法师们也不会放过林璞了。这个人在南洲刮起那么大的风，就不怕点着的火把自己烧了？
　　尼娅垂眸，想了几分钟，又问：“小姐，堕天使随身携带的那本书，到底是什么？”
　　秦奚丹高深莫测地说：“我只能确认，那本书似乎有自己的意识和生命。”
　　法师们忍不住窃窃私语，议论声中，似乎是觉得那本书与传说里的命运之书有相似的地方。
　　“第二点，”秦奚丹又说：“那本书会自己选择主人。”
　　想到邪典的表现，她心里默默补充——并且能屈能伸，相当谄媚。
　　尼娅迅速看向她，问：“小姐，你怎么知道？”
　　秦奚丹脸上带着微笑，并不掩饰，说道：“因为它也曾选择过我。”
　　“怎么可能！”
　　话一说出来，所有人看她的眼光顿时不同，带着怀疑与揣测，还有一丝的不友善。
　　秦奚丹能够理解，命运之书可是他们南洲的宝物，如果真的选择她这么一个外地人，他们这群原住民法师肯定又会哭唧唧，说女神不垂青他们了。
　　只有尼娅依旧镇定，问：“可是现在是堕天使在拥有那本书，所以，是他把你的书抢走了吗？小姐来到我们南洲，是为了想把那本书夺回来吗？”
　　那些法师的眼里也有同样的担忧。
　　如果堕天使手中的邪典真的是他们的命运之书，他们必然不会让这片大陆唯一的希望流落到海外，再次到异族人的手上。
　　那个时候，这位美丽而实力莫测的小姐，也会是他们的敌人。
　　幸好秦奚丹对邪典一点兴趣都没有。
　　她托着下巴，眼睛弯了弯，好脾气地说：“你可能误会了什么，法师小姐。那本书选择了我，可我拒绝了它。”
　　尼娅表情终于变了变，难以维持原来的扑克脸，拔高声音，问：“你拒绝了？”
　　秦奚丹点头，“我们那有句古话，叫作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我可不觉得自己有本事能守住那本书，也不认为自己能够驾驭得了它。所以，为了我平平安安的生活，只能拒绝那本殷勤的邪典啦。”
　　她摊开手，表情无辜，“虽然这样，让那本拥有意识的神奇书籍非常失望与难过，但我也只能如此了。真是很抱歉，伤了它的心。奥，如果它有心的话。”
　　一瞬间，法师们看她的眼神非常复杂。
　　能被命运之书选为主人，是多么伟大的的荣耀。命运之书找上一个异国人当主人，就已经非常不可思议了，可她还拒绝了……居然无情地拒绝了……
　　他们的心中五味杂陈，有一点不甘，有一点羡慕，还有点说不出来的委屈。
　　女神你怎么宁可选择一个异国人都不选择我们呢？
　　难怪女神不爱我们了吗？要抛弃我们的了吗？
　　法师们感到非常伤心。
　　“所以，”尼娅深呼吸一口气，让自己剧烈的心跳缓了下来，问：“小姐，你来到我们南洲，追踪那位堕天使，不是为了命运之书，那是为了什么呢？”
　　秦奚丹脸上的笑容逐渐敛去，声音冰冷，“因为他伤害了我的朋友。如果抓住他，可以交给我们这边吗？我们还和他有一笔债要算。”
　　尼娅：“我们也和他……”
　　“可以。”卡玛瓦回答道。
　　尼娅法师不情不愿地看了眼卡玛瓦，眼神意味不明。
　　隔了一会，她低下头，轻声说：“一切听您的安排，首席大人。”
　　******
　　在圣提尔城的地下，有着复杂如网的地下道路。除了法师们会议的大厅，还有很多房间，堪比一个地下城市。这是很多年前人们用来抵御天灾所建，错综复杂，却又很完善。
　　法师们救下了很多的市民，让他们暂时居住在地下城市中。
　　在黑暗的道路中走路，秦奚丹又想起了芦国，在鹿生城开会时，那座古老的司天监也同样藏在地底。
　　一般来说，建筑建在地底的成本很高，也没有必要。但无论是在芦国，还是在南洲，都出现了地下的城市与建筑群。
　　这是不是意外着，两个跨海的大陆，都面临过同一种诡异事件，所以两地的人们才会采取同一种方法来应对诡异。
　　可是诡异事件再严重，也不会影响到两片跨海的大陆吧？
　　秦奚丹拧紧了眉毛，想起了毕阿婆给自己说过的诡异分级。按灾害程度或者可能造成的危害来定级的话，庚级是有可能造成十人以上百人以下死亡事件的诡异。
　　再往上，己级是百到千人，戊级是千到万人，丁级是可能使一座城市毁灭的诡异，再往上的丙级是能使一个小国覆灭的诡异，乙级是能使一个大国毁灭的恐怖，而甲级，是灭世的天灾。
　　在以前的黑暗纪元里，很有可能出现过灭世的天灾，以至于跨海两片陆地的人们被迫在地下挖掘城市，建造建筑，躲入地底生存。
　　恩，这点很重要，等会要写进笔记里。
　　等会有时间，她还想在这里多逛逛，看能不能找到一些关于过去的记载。
　　她忍不住在心中想，什么天灾能到这个地步？天上真出现了十个太阳？还是地面全都是恶鬼在游荡？
　　更重要的是，十年以后，他们也会面临同样的处境吗？
　　秦奚丹心中漫过一丝的忧虑。
　　卡玛瓦把她带到了一处休息室。石板建造的房间压抑，好在空气流通，里面放置着四张石板床。
　　“小姐，你可以在这里休息。”
　　秦奚丹问：“休息？你的意思是，安静地等待死亡降临？”
　　卡玛瓦笑了一下，“如果是你的话，应该不畏死亡吧。”
　　秦奚丹揉了揉额角，知道他什么意思，到现在这个时候，她还有可以抽身的机会。
　　卡玛瓦：“我向你承诺，如果抓住了堕天使，那本书归我们，而他归你们。”
　　秦奚丹与他灰白的眼睛对视片刻，问：“那我的朋友呢？”
　　卡玛瓦微微一怔。
　　秦奚丹烦躁地拧了下眉头，“可是他下落不明，你们能帮我找到他吗？”
　　卡玛瓦声音温和地说：“不用担心，你的那位朋友非常强大，如果是他的话，也能逃过死亡的羽翼。”
　　秦奚丹揉揉眉心，说道：“好吧，我考虑一下。”
　　她没有考虑多久。
　　当卡玛瓦转身，走至门口时，身后的人喊住了他。
　　脸上带着微微笑意的年轻女人说道：“不好意思，我还是很想要加入。之前你不是说过，感谢我加入这场旅行吗？旅行还没有结束，我可不想退场。”
　　卡玛瓦听后，嘴角往上轻轻扬了扬，露出一个不着痕迹的微笑。
　　他温声说：“小姐，这场旅行不一定会有美丽风景。”
　　秦奚丹挑眉望他，“但是有朋友相伴？”
　　卡玛瓦手放在胸前，画了个三段弧，“女神保佑你，我的朋友，”他为秦奚丹祈祷完，突然又说：“你想清楚了吗，这次也许会非常危险，如果我们的那位朋友还在，一定不会赞同你将自己涉入危险的处境。”
　　秦奚丹叹气，“我知道，他那个人真是……固执又古板，没救了。不过，他就算不赞同，也会尊重我的。”她狡黠地笑了下，回头望向身后，“而且你怎么知道，我是在做危险的事情呢？”
　　在身后的阴影中，一个与她一模一样的身影静静站着。
　　【镜中世界·幻影】——
　　在进入天使身体幻影崩溃后，影子在隐世之镜中缓慢地重生，终于恢复完全。
　　有影子当然可以为所欲为！
　　秦奚丹嘴角上翘，问：“我们接下来去干什么？和死亡掰腕子吗？”
　　卡玛瓦脚步一顿，居然在身边人的声音里，听出了一丝期待。
　　芦国人都这么……勇敢无畏吗？
　　他陷入深深的怀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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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 第 138 章
　　夜色笼罩在烧得焦黑的城市之上。
　　钟楼里大钟表指针不停, 时间似水流淌，当所有的指针一齐指向十二点时, 悠扬的乐声响起。
　　琴声飘荡过焦黑的废墟, 丝绸一样滑动，天上乌云破开，一缕银白纯净的月光洒了下来，光柱圣洁地照亮了钟楼, 高楼顶端如鸟翼翘起的屋角上, 一排羽毛漆黑的乌鸦, 用血红的眼睛死死盯住下面的行人。
　　卡玛瓦手里握着盲杖, 走在最前面, 后面是尼娅和其他几位法师，而在最后, 秦奚丹和埃米尔并排走在一起。
　　埃米尔有点惊讶，说：“你也来啊？”
　　秦奚丹点头, 笑着反问：“怎么, 我不能来？”
　　埃米尔挠了挠后脑勺, “不是, 我只是有一些吃惊，首席都说了, 会把那个因斯的什么天使交给你，你本来没必要过来嘛，这里多危险啊。”
　　秦奚丹问：“很危险？有多危险？”
　　埃米尔回忆起一些不好的事情，月光照耀下，年轻的脸变得苍白。他晃了晃脑袋, 凑近秦奚丹, 压低了声音, 说道：“你要是早来几天，就知道那个东西有多可怕……我姐姐说，它甚至还没出来，只是恐怖的气息露出了一些，那片街区的人们一个个就都发了疯。”
　　秦奚丹：“发疯？怎么发疯？”
　　埃米尔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按住自己几乎跳出胸膛的心跳，他眼神有些游离，魂不守舍地说：“我们这里有一种老鼠，每年到了特定的时候，它们会成群结队地聚在一起，穿过街道、马路，和田野。在那几天中，大家都会尽量避免外出，免得出去一脚就踩在一只飞奔的老鼠上。”
　　秦奚丹对老鼠一直不太喜欢，尤其是下水道里爬动的、有着灰黑皮肤，粉色长长肉尾巴，带着潮湿阴冷黏腻气息的老鼠。她想象了下埃米尔描述的情景，身上冒出冷汗，感慨道：“那可真可怕。”
　　埃米尔：“唉，更可怕的是，它们成群结队，几十万只聚在一起，只是为了做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埃米尔定定看着她瓷白的小脸，说道：“它们相约去自杀。”
　　秦奚丹眼睛瞪得圆圆，“自杀？”
　　埃米尔点头，表情沉重，说道：“它们会一起跳到那条安戈洛河，我们的母亲之水里，怎么拦都拦不住，有的人尝试过抓住一只自杀的老鼠，把它关进封闭的容器——一个金属做的罩子里。”
　　秦奚丹好奇地问：“然后呢？”
　　埃米尔叹了口气，“它依旧往河流的方向跑，每次撞到墙壁后，又会重新向那个方向冲刺，一直到头破血流，把自己活生生撞死。我见过一只被拿来做实验的老鼠，”他“啧”了一声，小声说：“把自己的半个脑袋都快撞没了。”
　　秦奚丹皱起眉，“哎，那可真是……不过，你突然说起这件事是为什么？难道河中的那些尸体们，也一样？”
　　埃米尔点头，“他们像发疯的老鼠一样，一个个跑出自己的家，在着火的街上狂奔。有的人还光着脚，甚至光着身体，他们一个又一个跳到河里，就和那些自杀的老鼠一样。”
　　说着，他脸色苍白地摇了摇头，有点神经质地说：“我不明白、我真不明白，不明白……”
　　“喂。”秦奚丹拍了拍他的肩膀，“还好吧？”
　　埃米尔双指捏起眉心，用力揉了揉，“没事没事。”
　　秦奚丹注意到他的表情恢复正常，心中松了口气。刚才，青年的神情很奇怪，似乎是被影响到，眼神疯狂而魔怔。
　　难道只是提起或者想象到那种情景，就会受到影响吗？
　　秦奚丹抿了抿唇，忽然想到了一件事，“哎，你说你们把那条河叫做母亲，河水孕育了无数的生命，无论是人，还是其他的生物，都是被河水孕育灌溉、滋养而生的生命。所以你说，那些人跳入河中，是不是某种意义上，是他们重新跳入母亲的怀抱里？”
　　埃米尔表情变得有点茫然，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过了会，他的声音嘶哑，低声说：“我、我也不明白，不过你说得好像有点道理。”
　　聊天时，钟楼上的时针笔直指向了十二点。
　　琴声在废墟中飘荡，洁莹的月光照了下来。
　　秦奚丹停下脚步，抬头望向前方的钟楼。
　　埃米尔说：“这首琴声叫作《月光下的母亲》，是一首古老的琴曲。”
　　秦奚丹笑了笑，“半夜十二点还放歌，你们还真是喜欢修仙。”
　　音乐声响起，屋顶那十几只乌鸦忽然张开翅膀，簌簌飞起。
　　秦奚丹的目光凝住，停在了夜空中。
　　埃米尔：“修仙？修仙是什么意思？小姐，你为什么停住啦？”
　　秦奚丹表情凝重，说：“你看上面。”
　　那些乌鸦停在了半空，连羽毛也滞在半空，变成一张停滞的油画。月光苍白，透着诡异的冷色调，音乐截然而止，世界变得无比死寂。
　　她看向钟楼上的大钟表。
　　指针停在了十二点，停止了移动。
　　“奥，我的女神。”埃米尔惊呼，脱口而出是自己的女神，“时间停止了吗？”
　　秦奚丹抬眸，目光落在前面的法师身上。
　　卡玛瓦举起了盲杖，在月光的照耀下，盲杖上的灰色被濯濯月华洗去，透出一种无与伦比的银色。而法杖的顶端，两根长蛇盘在一起，首尾相衔，蛇的眼睛变成华贵的宝石，一颗是红宝石，另一颗是绿色宝石，发出熠熠的光芒。
　　秦奚丹心想，她果然没有猜错，掌握时间，真是强大到不可思议的魔法。
　　卡玛瓦用法杖轻轻敲了翘地面。
　　在时间的缝隙里，一座本来不属于世俗的神庙，出现在了他们的眼里。
　　这座神庙建在半空中，强大的魔力法阵维持着它悬浮半空。它有着琉璃做的屋顶，到处都是宝石，五光十色，流光溢彩，显得无与伦比的金碧辉煌。
　　秦奚丹见过克科城中那座巨大宏伟的因斯教堂。
　　但比起眼前的神庙，那座教堂也仿佛黯然失色。
　　埃米尔愣住了，惊呼：“我的女神啊，女神啊……”
　　秦奚丹看呆了一会，突然意识到一件事，说：“难怪传说里圣提尔城有一座神庙，但是从来没有人见过，连因斯人都没有找到。原来是藏在这里。”
　　藏在时间的间隙中，这谁找得到？
　　“所以，”她兴奋地搓搓手，“我们是要去神庙上看看吗？要飞上去？”
　　对于这种能增长见闻阅历，还很有可能弄到些好东西的事情，她一直是很积极的。
　　卡玛瓦用法杖指向前方。
　　在他法杖所指的地方，悬浮神庙的下方，有一个黑暗的大漩涡。一条旋转往下的道路像螺旋一样通向黑暗。神庙发出的光芒，也无法将最底下的黑暗照亮。
　　那座神奇的神庙特意建造，用强力的魔法阵托在夜空，就是为了压制住下面的东西？
　　卡玛瓦握紧法师手杖，说：“走吧。”
　　埃米尔：“走吧走吧。小姐，你害怕吗？”
　　秦奚丹嘴角翘了翘，“还行。”
　　埃米尔呼出口气，语气忐忑，，“我有的紧张，唉，这可是我第一次参加这种重要活动，我以前都没见过这座神庙，难怪他们都说，只有首席才能拯救大家，原来这座神庙就只有他才能让人现世。”
　　秦奚丹莞尔，“你之前不是说，连献祭生命灵魂去召唤恶魔……不，是召唤女神都不怕吗？怎么现在就怕了。不过，既然神庙出现的条件是时间停滞，神庙藏在时间的缝隙里，那么，为什么只有首席才能做到呢？不是还有其他的时间法师吗……难道……”
　　埃米尔表情僵硬，隔了会，他苦涩地笑了笑。
　　秦奚丹知道了答案，叹息一声，说：“没事的，以后你们的人会越来越多的，我们那边现在修仙的队伍也在壮大了。”
　　埃米尔被她鼓励，振奋地说：“没错，以后我们的队伍也会壮大的！”
　　秦奚丹笑笑，心想，可惜这件事的前提条件，是国家的统一和稳定。
　　在踏入神庙圣光下的时候，一声轻响悄悄响起。
　　“咔嗤——”
　　埃米尔疑惑地回头，“咦，你有听到什么声音吗？”
　　秦奚丹不着痕迹地把手背在身后，掩盖住手背上的裂缝，“没什么。”
　　只是她在开裂，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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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章 第 139 章
　　当圣光越强烈, 咔嚓声越来越多，她能看见自己手背悄然爬上纹路, 裂缝错综复杂, 好像下一秒就要碎成碎片。
　　糟糕，我要裂开了！
　　这个她以前经常用的表情包，居然就如此逼真地呈现出来。
　　这也太生动了。
　　她忍不住在心里叭叭。
　　不过，似乎是因为上次的经历, 幻影的承受能力比过去要强很多。咔嚓好几声, 她也没有碎。
　　等身体离开圣光, 那种摄人的威压便也随之消失。
　　秦奚丹松了口气, 幸好没有再裂了, 不然，估计旁边小法师的心理阴影又要再加一项了。
　　他真的是个胆子很小的法师。
　　当走入黑暗中时, 卡玛瓦手里握着的那根法杖发出了柔和的光芒。两根交缠的蛇目光芒璀璨，照亮了前路。
　　秦奚丹抿紧了唇角, 走在最后。
　　也幸好是这样, 没有人注意到她的细微变化。
　　道路往下蜿蜒, 呈现螺旋形, 一个又一个圆圈交错，走在其中, 很容易就被在一个个圈里迷失。
　　秦奚丹注视着前面人的背影，慢慢走着，心想，如果让南洲的人们选出他们最喜欢的一个几何图形，他们一定会选圆圈。首尾相连的线条, 交缠不清的圆圈, 似乎象征交缠莫测的命运, 又像钟楼上永不停止的钟表。
　　卡玛瓦提醒：“如果到了底下，请更加小心点，不要离开光照的范围。”
　　秦奚丹问：“如果离开了呢？”
　　卡玛瓦声音高深莫测，“你可能会迷失在时间中。”
　　秦奚丹更好奇了，“迷失在时间里，到底是什么意思？”
　　埃米尔显然也没有接触过这种问题，好奇地附和：“对啊，什么意思啊？”
　　他们两个如同好奇宝宝般的发问，让尼娅感到一阵火大。尼娅回过头，目光不善地瞪了埃米尔一眼。
　　埃米尔缩了缩脖子。
　　秦奚丹也一阵心虚，好像自己问了什么不该问的问题一样。
　　卡玛瓦露出一个苦涩的微笑，“一睁开眼睛，你可能会出现在旧纪元一千年的晚上，被当成蛊惑人心的黑魔法师，被架在火刑架上，也有可能会出现在两千年前的黄昏，在茂密的森林里，被一群没有教化的土著围住，要把你的皮剥下来，制作珍贵的人皮鼓，还有可能出现在战场上，一根带毒的利箭正好刺中你的胸口。”
　　埃米尔设想了那种场景，脸色苍白地说：“好可怕啊——”
　　秦奚丹也觉得可怕，在不同的时间点流浪，每次睁开眼睛，都可能出现在不同时间不同地点，体验不同的死亡……
　　最可怕的是，他不会留下痕迹。
　　她想了想，说道：“那要是我睁开眼睛，到了过去，直接在战场上把对面首领杀了，自己封王加爵，或者我没有被当成黑魔法师，反而被当成正统法师，一路施展神奇魔法，最后变成了宫廷法师呢？如果能回到过去，能做的也有很多，应该不止等死这一个结局吧？”
　　卡玛瓦：“小姐，你可以做很多，但要记住，过去是不能改变的。”
　　过去无法改变，似乎这在南洲是一条铁律，如果时间旅人能穿越时间，改变了过去，那么现在也会发生相应地改变。一点细微的改变，可能会造成后来的剧变，而以千百年为基础的时间维度上看，则是可能是沧海桑田般的巨大改变。
　　也许历史会重写，他们现在学到的知识会被推翻，也有……
　　秦奚丹设想了下种种可能，认可卡玛瓦的话，有一个很简单的道理，如果时间线变动，世界上还会存在“我”吗？
　　她忍不住又问：“你们的历史上，有改变过时间的人吗？”
　　卡玛瓦很确定地说：“绝对没有。”
　　秦奚丹皱起眉，慢慢地说道：“可是，如果有的话，你们也不会知道吧？”
　　如果他们才处在一条被变动的时间线上，意味着他们的过去与记忆被全部重写，所以也压根察觉不到过去发生了变化吧。
　　卡玛瓦沉默了。
　　秦奚丹这才意识到，自己说的话好像个杠精。她摆了摆手，说了声不好意思，就保持沉默，不再多话。
　　一行人沉默地往前走。
　　埃米尔贴近她，小声说：“我觉得你说得挺有道理的。”
　　秦奚丹眼睛瞪得圆圆，“真的吗？我也觉得哎。”
　　埃米尔叹了口气，“你别怪我们这边是这样的反应，以前为了找到命运之书，首席和其他两位法师一起回到过去，但回溯的时间太长了，旅途出现了一些问题，最后只有他回来了。所以这事也算我们这边一个忌讳。”
　　秦奚丹“嗷”了声，点点头，“命运之书有这么重要吗？”
　　埃米尔：“当然重要，它——”
　　秦奚丹竖起耳朵等听。
　　埃米尔突然顿住，瞪大了眼睛，伸手在空气里胡乱划动。
　　秦奚丹问：“你怎么啦？”
　　埃米尔继续划手，表情惊恐。
　　秦奚丹只好出声喊前面的法师，其他人对这幕似乎很熟悉，无奈地回答她，“小姐不用着急，这只是尼娅小姐对埃米尔使用了一个叫作缄默的小法术，他们经常玩这样的游戏。”
　　哦豁。
　　看上去很厉害的样子。
　　秦奚丹搓搓手，学习瘾又犯了。
　　【缄默】的时间没有持续很久，没一会，埃米尔又能重新说话。不过这次后，他依旧保持着缄默，不敢再说话。
　　一行人挨得很紧，走在被法杖光芒照亮之处。
　　“啊！”
　　一声惨叫响起。
　　走在最中间的一个法师突然大叫一声，冲向旁边，往黑暗的深渊纵身跳去。其他人眼疾手快，拉住了他，但他还是挣扎着，想跳下深渊。
　　秦奚丹和埃米尔对视一眼。
　　他们同时想起了那群自杀的老鼠，和河里密密麻麻的浮尸。
　　那个人被死死按在地上，脸不停挣扎中，被粗糙的地面弄得血肉模糊，一脸都是血，看上去很唬人。
　　尼娅走到男人面前，抬起手放在他的额头，说：“入眠。”
　　他安静了下来，眼神变得混沌，高扬着的脑袋一点一点坠下去，似乎马上就要睡着。尼娅松了口气，站起来，问道：“首席，这也是那天出现的情形，市民好像疯狂，一个个争着去送死。”
　　卡玛瓦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眼神浑浊的男人忽然重新仰起头，动作迅速，没有一开始的僵硬无力。秦奚丹注意到，他的瞳孔变成一个个空心的圆圈，一圈套着一圈，一环套着一环，重重叠叠，像一个个扭在一起的漩涡。
　　从漩涡里伸出一条条触手，如蛇一样，向着距他最近的尼娅刺去。
　　秦奚丹微眯了下眼睛，刚想出手，就看见卡玛瓦动了起来。
　　她退到了一边，谨慎地观察着。
　　但她没有看清卡玛瓦的动作，只见下一瞬，他出现在男人的面前，法杖点在男人的额头。
　　两颗眼珠子从眼睛脱落，掉在了地上。
　　“首席？”尼娅回头才发现身后的异变，脸色微微变白，强行维持着镇定，“他被恶魔腐蚀了吗？”
　　卡玛瓦点头，说道：“埃米尔，你把他送上去，他已经不适合跟着我们一起走。”
　　埃米尔：“我吗？”
　　青年脸上露出一丝失望，看了眼面上只有两个血窟窿的同伴，不情愿地说：“可我好不容易才来到这里，这是我第一次参加……”
　　尼娅打断他，“够了，不要再像个小孩子一样任性，你的实力最弱，留在这里会像蒙蒂一样，被恶魔侵蚀，做出危险的事情。”
　　埃米尔瞪大眼睛，气愤地说：“所以你们就是把我当作负累对吧？”
　　尼娅静静看着他，一张美丽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显得非常冰冷。
　　埃米尔：“从小到大你都是这样，哼，我已经长大了，你别想管我！”
　　尼娅再次问：“你到底上去不上去？”
　　埃米尔：“……上去。”
　　秦奚丹看得忍不住翘了翘嘴角，心想，老哥你的霸气永远只持续三秒，人设还是一以贯之的稳定。
　　卡玛瓦转向了她，“小姐，你已经看到了，这次旅途会非常危险，趁着现在还能回头，如果你想要回头，随时可以回去。在神庙圣光的照耀下，谁也不能伤害你。”
　　秦奚丹摊手，“我都已经到这里来啦，怎么能轻易后退呢？”
　　而且待在那个圣光底下，坚持不到五分钟，她的这具身体就要裂开了。这样神圣而强烈的光，似乎很克制自己的幻影。
　　尼娅语气僵硬，“再往前后悔可来不及了。”
　　秦奚丹露出微笑，“谢谢您的关心，可我已经决定了。”
　　卡玛瓦没有再说什么，尼娅轻哼了声，“随便你，我可不会拦着送死的人。”
　　“不过，”秦奚丹忽视她的话，说：“你们就没有想过，为什么是蒙蒂最先失控……在你们的说法里，好像是被恶魔侵蚀吗？”
　　刚才她看得很清楚，蒙蒂的样子，很像是体内的第二态失控。
　　可是他既没有走在最前，也没有走在最后，实力既不是最强，也不是最弱，年龄既不是最老，也不是最小。她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人最先失控。
　　“也许是他的意志力太薄弱了。”到现在，尼娅终于愿意搭她几句话，“恶魔总是最先腐蚀脆弱的人。”
　　秦奚丹点头，“也有这个道理。”
　　在他们芦国那边，对抗黑暗、在诡异中存活下来，最重要的不是身上带多少法宝、符咒道具，而是坚强的意志，清晰的头脑。
　　如果拥有坚定不移的信仰，同样也更容易在黑暗纪元里活下来。
　　想到这里，她有几分豁然开朗：难怪这边信仰流行，原来都是为了生存需要。
　　“但是，”秦奚丹又问：“如果这样看，最先被侵蚀的应该是埃米尔吧？”
　　尼娅：“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秦奚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没有指责他的意思，只是在进入这里之前，我和他聊起了城里发生的恐怖事件，在那个时候，他的精神似乎就有点受到影响。我想，蒙蒂看上去比他要好多了。”
　　尼娅表情有点恼怒，似乎心情很不爽。
　　卡玛瓦语气依旧温和，“小姐，你觉得是什么原因呢？”
　　秦奚丹摊手，“我怎么知道？”
　　众人：……
　　秦奚丹慢慢说：“我只是觉得，如果能找出原因，也许对接下来是一个帮助。当然，也许什么用都没有。”
　　尼娅：“我不觉得会有什么用。”
　　秦奚丹“奥”了声，嘴角翘了翘，没有说话。
　　卡玛瓦继续往前走，沿着旋涡往下，走了几分钟，他突然开口，“蒙蒂是一位亡灵法师。”
　　“死亡女神的信徒？”
　　秦奚丹若有所思地点了下头，摩挲着口袋的钢笔。
　　又往下一段路，他们还没有走到那一扇传说里的大门，又出现好几个法师失控。到后面，有的人没有时间缓冲，直接被第二态吞噬，变成恶鬼。
　　卡玛瓦和尼娅虽然能及时制服他们，但还是有人失去了生命。
　　秦奚丹没有再尝试出手帮忙，只在一边默默观看，当一个冷静的观察者。死了一些人后，漫长无尽的阶梯终于走到了底，他们再次踩在地面之上。
　　一扇巨大的门出现在视线中。
　　石门巨大，好像顶天立地，抬头往上看，看不见它的尽头。在石门上，挂满了粗大的锁链，锁链把门死死缠起来，像关着什么恐怖至极的凶恶怪物。
　　而在石门下方，有个人类可以通过的小门。
　　对比石门，下面的门很小很小，好像是个蚂蚁准备的。
　　也许在那些东西的眼里，人类就是一只蚂蚁。秦奚丹目光落在小门上，以为这群人会从小门进去，去面对黑暗中的诡异。
　　现在的队伍比一开始少了一些，几个法师留在阶梯上，加上离开的埃米尔和蒙蒂，同行的还剩下十几个人。
　　卡玛瓦叹了口气，“请开始吧。”
　　他们围在一起，围成一个圆圈，好似要举行某种神秘仪式。
　　尼娅看了秦奚丹一眼。
　　秦奚丹明白她的眼神，马上后退一步，摊开手，“要不我把眼睛蒙起来，眼睛堵起，不偷看不偷听？”
　　“不用。”卡玛瓦朝她笑了笑，“我们会在此地尝试加固封印，小姐，请注意安全。”
　　秦奚丹：“咦，”她看向小门，问：“不用进去吗？”
　　尼娅哼一声，“只有神明才能进入黑暗殿堂。”
　　很快，秦奚丹发现，确实不用蒙眼睛，堵住耳朵。他们念的不是瓦哈语，而是另外一种语言，应该是法师之间的秘密语言。
　　她在药师笔记上看过相关的记载。一些重要的法术和神秘仪式，会用古老语言来记录和展现。
　　瓦哈语是黑颂王庭时的官方语言，也是南洲大陆被统一后，第一次推行的语言。现在的原住民们大多都使用瓦哈语，或者是因斯语。
　　但在黑颂王庭之前，还有很多种古老的语言。
　　说真的，说不定这个世界的人类，早就在黑暗纪元里毁灭重建不知道多少次，黑颂王庭看起来离现在很久远，但放在时间的尺度上，也许十分短暂。
　　卡玛瓦他们使用的，显然是更加古老的语言，在那个一统的王庭之前，在古老神明诞生之时。
　　她想起了明夷教她念咒语时的情形。
　　语调诡异拖长，语言含糊，如唱如诉，似乎这样，才能与神秘的神明共鸣。
　　四周寂静无比，黑暗仿佛潮水，在诡异地流动着。她第一次感觉到黑暗从身上淌过，那是一种阴冷、湿润的东西，在皮肤上黏糊糊地滑过，伸手去摸时，却什么都摸不到。
　　秦奚丹皱紧眉，心里一阵发慌，如同被攥住心脏。她烦躁地走了两步，总觉得很不对劲，左右四望，周围都是黑黢黢的。
　　黏腻与湿冷感越来越重，好像黑暗凝成实质，压在了身上。
　　她抿紧唇，看了眼在举行仪式的人，忍不住开口：“真的没有问题吗？”
　　秦奚丹知道，这种神秘仪式到了关键时候，最怕被打断，可心中有个声音在告诉她，如果不打断仪式，会发生更恐怖的事情。
　　她捏紧的钢笔，看着卡玛瓦，不知道该相信他们，还是该相信自己的直觉。
　　她在心里掂量了一下：如果仪式有用，她真的打断了仪式，她会成为圣提尔城和南洲的罪人，说不定还会被这群法师追杀；如果这里真的出了问题，她留在这里的只是一具幻影，不会有生命危险，但也许会出来一个更恐怖的东西。
　　最主要的是，她没有把握仪式不对劲。
　　秦奚丹皱起眉毛，观察周围的变化，决定稳妥一点，再看一看，如果真的出现什么变故，第一时间上去拦住他们。她身上异样感更重，黑暗似乎变成了冰冷粘液，紧紧贴着她，压在她身上。
　　但奇怪的是，除了这样的感觉，她没有更多的不适。
　　法师们所感受到的痛苦，她完全感受不到。
　　难道因为这个身体是镜子碎片组成的关系？
　　“滴答、滴答”。
　　黑暗中有液体掉在了她身上。她摸了摸，依旧没有摸到什么。
　　“滴答、滴答”。
　　水滴掉落的声音更加频繁，出现在她的前方。
　　她马上扭头看去。
　　只是低头不到一秒的时间，原来坐在左边的一个法师眼里突然伸出一根树枝形状的触手，血红的树枝越长越大，把他的骨血吸干。
　　鲜血滴答从树枝滑过，掉在地上，和原本的水滴声融在一起。
　　他张开嘴，发出“呃啊”的声音，痛苦地喘息着。
　　秦奚丹马上拿出□□，附魔过的子弹呼啸而去，射在触手的底端。
　　“砰、砰、砰”。
　　触手应声而断，法师维持着脑袋向上的姿势，嘴巴大张着。一缕一缕如有实质的黑暗顺着他的大张的嘴巴、流血的眼眶、鼻孔、耳朵钻了进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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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 第 140 章
　　这到底是在封印怪物, 还是释放怪物啊？
　　秦奚丹心里疯狂吐槽，身体往后退, 握着的□□紧紧指向前方。
　　其他几个人脸色霎时变得很苍白, 似乎受到重创。
　　黑暗汇聚成缕，继续快速涌入受伤法师的眼眶里，他惨白的脸上鼓起黑色的脉络，一根根交缠纵横, 黑雾吸走他的血肉, 把他变成一个空的口袋, 然后自己涌入其中, 填满这个人皮口袋。
　　秦奚丹咽了下口水, 指尖有点颤抖。
　　很快，这个人像气球一样鼓了起来, 膨胀得越来越巨大，越来越恐怖。它已经无法维持一个人形, 身体如膨胀的气球, 已经胀大有房子大小, 而四肢依旧是小小的, 安在了身体上，显出非常诡异的不协调。
　　“糟糕, ”尼娅吐出一口血，来不及擦血，朝其他人说：“它已经出来了，我们的封印把它唤过来了，它进入了艾伯特的身体！”
　　还真是一个召唤仪式啊？
　　秦奚丹心里一阵无语, 转了下□□, 看向卡玛瓦, 男人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似乎对此毫不意外。
　　她突然想到一件事。
　　卡玛瓦早就知道，黑暗气息逸散，未必没有料到现在这个结果。他故意把黑暗能量引过来，献祭一个人，换来封印能量。
　　如果是这样，想到最开始长长楼梯上死掉的人，也许也是献祭的一部分。
　　但他没有故意选择谁牺牲，而是等待谁不幸被黑暗选中……这就是听从命运的选择吗？
　　秦奚丹心里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那边法师们开始和怪物缠斗在一起。尼娅黑袍鼓动，酒红色的长发飞舞，手里拿出水晶瓶，水晶瓶碎裂，里面金色的沙尘飞向肿胀的人体。
　　变成怪物的人被撑得只有薄薄一层皮，上面黑筋密布的皮肤被璀璨的金沙碰到，马上被腐蚀了一片。但腐蚀完以后，周围的黑暗填补进去，似乎无穷无尽。
　　秦奚丹没有加入战斗，而是转身，看向了大门。
　　她清晰地感受到，越靠近门，粘稠湿润的感觉越重，黑暗就是从里面散发出来的！
　　秦奚丹走近大门，站在那扇小门前。
　　小门只比她高一点点，似乎是为她量身定做，她的眼神微微恍惚，不知为什么，突然产生了一个念头——
　　只要推开门，就能回家了
　　回到那个没有鬼怪、没有神仙，人定胜天，欣欣向荣的唯物主义快乐老家。
　　回到她所喜欢的世界。
　　这个念头如此强烈，以至于她真的抬起了手，几乎要触到那扇漆黑的门。
　　脑内突然传来一阵刺痛。
　　“滴滴滴滴滴滴——”
　　指尖悬在了离门几厘米的位置。
　　秦奚丹扶住额头，里面系统滴滴的报警声让她清醒过来。自从来到南洲后，系统这么久就跟死了一样，怎么现在突然上线了？
　　她心里问：“你叫什么呢？”
　　系统：“警告！警告！警告……”
　　还没警告三声，它突然又跟掉线了一样，失去了声音。
　　秦奚丹心想，这很不对劲，非常不对劲。系统表现得也太反常了。
　　不过趁着这个机会，她瞄了系统一眼，发现自己的各项数值都提升了很多。
　　时间太紧急，秦奚丹来不及细看。
　　“你在干什么？离那扇门远一点！”尼娅总算注意到她的站位不对劲，就算在紧张的战斗力，也回头提醒：“不要靠近，你想死吗？”
　　秦奚丹耸了下肩，往后退一步，心里想，我只是想回家。
　　她眨了眨眼睛，里面有点酸胀，但现在不是伤感思乡的时候，旁边突然传来了轻微的声响。
　　秦奚丹马上扭头看向大门，又等了一会，那样的声音再次响起，而且大了很多。她微微睁大眼睛，抬起头，目光往上移。
　　挂在门上的铁链，似乎动了动。
　　几秒后，它很明显地动了起来，十米粗的大铁链重重撞在门上，发出一声声沉闷的响。
　　“砰、砰。”
　　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撞击这扇大到不可思议的门，砰砰的撞击声让人心头发紧，整扇门跟着摇晃，地面隆隆震动，恐怖的气息顿时散开。
　　就连秦奚丹，也感觉到那种恐怖压抑之际的氛围。
　　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了下来，在这样的恐怖之下，他们的反抗似乎像蝼蚁一样渺小。
　　只有秦奚丹还能勉强保持清醒，也许是她从来都不相信神明，所以在这个时候，其他人都畏惧于门后的恐惧，而她却听见了撞门声里，夹杂了另外一重声音。
　　那声音依旧是用古语，声调诡异，和之前卡玛瓦他们仪式时的调子非常接近。
　　她循声望过去，发出声音的是那个胀大的人体。
　　现在它的身体已经膨胀得像一座小山，四肢完全看不见，黑暗还在不断涌入它的身体，把它填充挤压得越来越大。
　　而它似乎在重复一段特殊的声音。
　　秦奚丹心里惊讶，难道这东西想和他们交流？
　　可惜她听不到南洲的古语言，不知道这个被黑暗占据身体的怪物，到底想要诉说什么。
　　撞门声响了好几下，又重新停止。几个法师的身体瞬间瘫软，面如死灰，好像在一瞬间失去了斗志。
　　也只有卡玛瓦和尼娅依旧站着，身形挺直，面容坚毅。
　　对比这样的恐怖，他们或许渺小如虫蚁，但精神却坚定如高山。
　　秦奚丹适时提醒：“刚才它说了一句话，但是我听不懂。”她回忆一下，重复那古老的声音。
　　卡玛瓦抿了抿唇，握紧权杖，“这句话的意思是，我是谁。”
　　我是谁？
　　难道这诡异的恐怖竟弄不清自己的身份？迷失了自我。
　　秦奚丹看着这群法师们，说：“这个答案，应该只有你们能回答吧，要是回答正确，说不定能安抚住这个东西。”
　　那个东西再次膨胀，皮肤早就已经撑到了极限，在薄如蝉翼的皮下，黑暗如同有生命般涌动着。古老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所有人都听见了它的声音。
　　“我是谁？”
　　一个法师突然开口：“你是古老的恶魔，是与神明同在的噩梦，加布里埃尔。”
　　刚说完，他的嘴巴张开，无法合上，喉咙发出“呃呃啊啊”的声音。他瞪大眼睛，惨白得如一张白纸的脸上浮现惊恐的表情，黑暗钻入他的嘴巴里，顺着他的血管往里流动，只在一瞬间，他的血肉也被吸干，皮肤被黑暗撑大，像个气球一样膨胀起来。
　　回答错误，要接受惩罚。
　　在一条人命的代价下，大家都知道了这条残酷的规则。
　　所有人都不敢再轻易开口，与此同时，门后的东西再次砰砰撞门，撞得地面晃动，石头从深渊滚落，簌簌掉下，砸得又一个没有防备的法师头破血流。
　　“阿方。”尼娅走到受伤的法师面前，把水晶瓶里的药水倒在他的伤口。
　　可惜此时已经无济于事。他的小半个脑袋被尖锐的石头削掉，只剩左半边脸仰面对着黑暗的天空，肤色灰白发青，眼神涣散。
　　他低声呢喃：“我……看见了祂……”
　　尼娅连忙问：“你说什么？他是谁？”
　　阿方虚弱地说：“祂过来了，祂来接我……”
　　说完，他的眼神涣散，最后一口气马上要吐出。
　　时间流逝变得缓慢，其他人的动作也变得极其缓慢，画面像是在以0.25倍速播放。而卡玛瓦快速走到阿方面前，蹲下来，说：“祂是谁？”
　　“死亡。”
　　法师颤抖着说完这句话，瞳孔彻底涣散，失去了生命。
　　卡玛瓦突然偏头，无神盲眼望向秦奚丹的方向，说：“小姐，你也会时间的法术？”
　　秦奚丹抿了下唇，“也许吧。”
　　在卡玛瓦使用法术让时间流逝变得缓慢时，其他人都受到影响，而她并没有受这个法术的影响。难道和她怀里逆时之表有关？
　　眼下也没时间纠结这么多，卡玛瓦向其他人复述了阿方的话。
　　对方最后一句话是死亡，而那些黑暗气息感染的人们，相同的点都是疯狂地投入死亡的怀抱。
　　“是科尼利厄斯吗？那个蛊惑人们自杀的恶魔？”
　　说话的人话音刚落地，黑暗便涌入了他的身体，他在瞬间失去了生命。
　　秦奚丹托着下巴，沉吟片刻，突然开口：“死亡女神叫什么名字？”
　　尼娅不可置信地望着她，“你在说什么？祂是带我们安息的神明！”
　　死亡女神作为十二属神之一，虽然象征的是人人畏惧的死亡，可依旧是一位不折不扣的正神。祂掌管着亡灵之地，引导亡者安息，地位崇高而神圣。
　　门后的怪物是被女神封印起来的东西，怎么可能是身为正神之一的死亡女神呢？
　　他们虔诚的信仰也不允许她相信自己信仰的神明是如此恐怖邪异的东西。
　　可是，恐怖气息稍微一逸散，就能夺走半个城市的生命，这样的事情，除了神明，又有谁能做到？
　　卡玛瓦面色平静，说：“也许真的是祂，祂的名——”
　　尼娅突然打断他，“不要说，首席！只有您不能去冒险，如果您回答错误，我们的大陆上没有其他的旅人了。”
　　她看着怪物，表情坚定，说：“你的名字，是死亡与黑暗的女神……”
　　一只手停在她的唇前，拦住她接下来要说的话。
　　秦奚丹叹了口气，“好吧，你们把名字写给我，我来说。”
　　尼娅：“我们自己的事，要你……”
　　秦奚丹再次打断她，“好吧，美丽的小姐，不要嘴硬了，”她眨了下眼睛，“你有几条命？”
　　尼娅看着她不说话。
　　秦奚丹笑了起来，“那你猜我有几条？”
　　她相信自己的判断，不过作为一个喜欢讨价还价的人，她不喜欢白白为别人打工。
　　哪有让人打白工的道理？
　　秦奚丹露出微笑，“不过，你们要把你们刚才说的古语言和法术教给我。”
　　尼娅：“……那还是我自己说吧。”
　　秦奚丹：？？？
　　不是吧姐姐！你们南洲的传承比命还要重要吗！
　　卡玛瓦开口做出决策，“如果你能回答它的答案，以后，你就是我们之中的一员，我们视你为兄弟姊妹。”
　　秦奚丹莞尔，“姐妹就不用了，大家还是保持一点距离吧。”
　　她收到卡玛瓦写好的纸条，看着上面的字，忽然问：“祂的名字应该也用古语念出来吧？”
　　卡玛瓦：“不用担心，现在我们喊的名字，就是当年古老语言流传下来的相同读音。”
　　秦奚丹点头，咬了下唇，还是有点紧张。她看向眼前已经膨胀到无法形容、只应该存在噩梦中的恐怖怪物，念出祂的全名，“你是死亡女神的另一面，是死亡的化身，你的名字是：阿娜·琼·希尔德加德·杜波依斯。”
　　等了几秒，无事发生。
　　秦奚丹松了口气，高兴地看向尼娅他们，刚转过头，就对上她惊恐的目光。
　　“咔嗤”“咔嗤”“咔嗤”。
　　玻璃碎裂的声音在她的身上不断响起，她抬起自己的手，白瓷般的手臂上，密密麻麻地布满了裂缝。
　　突然一声脆响，她的身体像碎片一样散了开来。
　　******
　　居然回答错了。
　　秦奚丹仰头看着宏伟的神殿，慢慢蹙起眉头。
　　在她的设想中，地底的怪物，应该就是死亡女神的第二态。很有可能，祂把自己的第二态切割下来，封印在了地底的神殿里。
　　也正是如此，堪比神明强大的邪神形态，才需要命运女神亲自出手，还用一座城市来镇压祂，同样，也让因斯的教廷这么忌惮。
　　老鼠每年都会结队自杀，因为它们的巢穴在地底，离死亡最近，沾染的死亡的气息。
　　无论是河中布满的浮尸，每年都会自杀的老鼠，还是最先死掉的亡灵法师，都在验证她的猜测。
　　她本来至少有七成的把握。
　　问题到底出在哪里呢？
　　秦奚丹挠头，想了想，还是朝空中神庙走过去。
　　埃米尔和受伤的法师正沐浴在圣光中。他弯下腰，给受伤法师治疗眼睛的伤口。
　　眼珠剥离脱落的过程非常快，切口平整，甚至没有留多少血。
　　埃米尔把药粉洒到同伴血红的眼眶里，不敢看里面的肉，嘟囔：“没事的没事的，你看首席也是瞎子，也能走也能跳，没有眼睛就没有眼睛吧，没什么大不了的。”
　　地上的人实在忍不住，虚弱地说：“有、有你这么安慰人的吗？”
　　埃米尔：“好吧，女神会保佑我们的，你看女神的圣光正在照着我们。奥，你看不到是吧？”
　　地上法师：#￥%……Y&U*
　　埃米尔把手按在他的胸口，“总之，女神会保佑我们的，女神爱怜所有受苦的孩子。”
　　“是啊，女神怜爱所有的孩子，”空洞的眼眶突然淌下两行鲜血，“可是，女神在哪里呢？”
　　埃米尔不说话了。
　　他在圣光中看见了一个人。
　　女人身材纤细，轮廓柔和，身上披着圣光，看不清轮廓。
　　埃米尔张大了嘴，“我的女神啊，您终于降世了吗？”
　　等秦奚丹走近，他才看清熟悉的脸，失望地叹了口气，“我还以为真是女神显灵，不对，”他猛地抬头，震惊地说：“我没有看见你出来啊！小姐，你怎么到上面了？”
　　秦奚丹摊手，“我已经死过一次了。”
　　她也没藏着掖着，指了指深渊入口，说道：“那里面非常危险。”
　　埃米尔还没有摸清状况，“可是你、你已经死了，那现在的你是谁呢？不对，底下非常危险，那、那我姐姐他们是不是也……”
　　秦奚丹望向天空。
　　神庙散发着悠悠的光芒，璀璨而圣洁。
　　她的身体在圣光的照耀下，感到十分温暖，如同回到了母亲的怀抱。
　　“这座庙是女神的庙宇吗？”她问道，“上面祭祀的是命运女神？还是其他的神明？”
　　埃米尔呆呆回答她：“是女神，在我们这里，只有女神才有资格，享受这样庞大规格的庙宇。”
　　秦奚丹想了一会，手按住额头，突然露出了笑容，“啊——原来是这样。”
　　埃米尔：“小姐，你在说什么啊？”
　　秦奚丹摇头，再次走向深渊，“我要再下去一趟。”
　　埃米尔连忙跟上去，“我也和你一起下去。”
　　秦奚丹：“就你？不要逞强，要是遇到危险，我可不会救你。”
　　埃米尔连忙说：“不用救我，我能自己应对危险的，我已经长大了！”他看向高空的神庙，眼神变得怀念，“以前姐姐天赋非常好，大家都对她寄予厚望，她也总是一副看不起我的样子，不让我参加黑暗事件，可我知道，她是为了保护我。我会向她、向他们证明，我，埃米尔，已经长大了，成为一个优秀的法师了！我可以保护姐姐，保护所有人！”
　　他大声表完决心，一回头，发现入口空空荡荡，连忙追上去，喊道：“小姐、小姐，等等我啊——这里好黑，你有灯吗？”
　　******
　　深渊之下。
　　巨门之侧。
　　尼娅手中水晶瓶在转动，身上的黑袍无风鼓动，一头酒红色的卷发披下来，高高飘起。她的目光坚定，嘴唇轻抿着，毫不畏惧身前的怪物。
　　而被黑暗侵蚀的同伴越来越多，他们一个个都变成的怪物，来攻击自己曾经的同伴。
　　古老的低语再次响起，声音痛苦无比。
　　似乎遗忘自己的身份，对祂而言，亦是极其痛苦。
　　声音敲在法师们的心上，便让他们脸色惨白，折磨他们本就所剩不多的神智。
　　但没有人能猜中答案。
　　水晶瓶轻晃，银色的沙尘飞扬，变成一片月光般的薄雾。
　　尼娅回头，看了卡玛瓦一眼，隔着银色薄雾，她向来高傲冷冽的表情突然变得温柔，“首席，您请先离开这里吧。”
　　卡玛瓦握紧法杖，“不用，还有一个办法。”
　　尼娅：”您是最后一位旅人，我们不能失去时间的传承。“
　　卡玛瓦转过身，背对着身后的怪物，面向巨大的门。他手握法杖，脸色平静，朝巨门走去，好像走向自己的命运。
　　尼娅有些慌张，“首席！”
　　这时，有个法师惊呼一声，“怎么有光照了进来？”
　　尼娅回头，看见一道火焰一样刺目的光亮在黑暗里腾腾亮起，劈开了蠕动的黑暗。
　　仿佛一轮太阳。
　　怪物们似乎也畏惧这样的太阳，停止攻击，显得有些畏葸不前。
　　而太阳离他们越来越近，她也终于看清，是裂成碎片的女人去而复返，发出光亮的，是她胸前佩戴的那枚，火焰一样耀眼的徽章。
　　她不知道她是怎么穿过时间迷乱的深渊，再次走到了这里，也不知道她为什么明明失败一次，还要重新折返这么危险的境地。
　　明明可以置之不顾的。
　　但被华光包裹的人没有多看他们一眼，而是越过他们，笔直走向了巨门。
　　她对着天门里痛苦的低吟，对着古老的神明，说出了自己的答案。
　　“你是……命运……”


第141章 第 141 章
　　所有人都瞪大眼睛, 不敢想她居然敢这么僭越，居然敢说深渊地心的可怖怪物就是高不可及的神明, 是他们信仰中慈悲神圣的命运女神。
　　尼娅张了张嘴, 表情终于不淡定了。
　　她想要开口制止秦奚丹，可无论如何，话到嘴边，却说不出来。
　　喉咙里堵着什么东西, 似乎在暗示她, 这一切才是最残酷的真相。
　　少女胸口的徽章光芒四射, 她站在金色的光辉里, 柔和而坚定的声音与光线一同刺破黑暗, 在所有人的耳畔轻声响起。
　　“你是与日月同在的命运，你是死亡、亦是生命, 是被攥夺的智慧、是流逝的时间……你是万物，万物是你, 你是命运本身。”
　　秦奚丹看向了卡玛瓦。
　　卡玛瓦握紧盲杖, 选择相信她, 开口道：“我们最仁慈的女神, 让我们呼唤您的真名……”
　　他念起古老而神圣的名称，接着, 尼娅将手放在胸前，紧盯着巨门，也跟着念了起来。
　　所有的法师们也跟着齐声诵唱，仿佛此刻不是在黑暗诡异的地底深渊，而是在庄严神圣的殿堂。
　　当念到女神的名字, 他们的眼眶里满含热泪。
　　好像在呼唤自己的希望, 自己的母亲。
　　一声声颤抖的呼唤汇聚在一起, 巨门之内的撞击也跟着响起，这次却温和很多，似乎是在回应他们的呼唤。
　　命运女神，他们信奉的唯一真神，这片大陆本土诞生的信仰，他们的母亲。
　　能够把这片大陆上所有人，都紧紧联系在一起的神明。
　　只要一念到这个名字，就忍不住热泪盈眶，心中被唤起关于故乡、母亲和过去所有美好的回忆。
　　最开始秦奚丹并不能理解这么虔诚的信仰。
　　但在南洲这段时间，她渐渐明白，在这片四分五裂的大地上，只有曾经的信仰，才能联系起这片大陆上的所有人，保持住他们唯一的希望。
　　她轻声叹了口气，闭上眼睛，跟着他们一起念诵女神的真名。
　　十二位属神，都是女神的化身，而关在地底的，是她割裂开的、自己的恶相。
　　或者说，应该是恶相的一部分。
　　而无论善相还是恶相，似乎都记得自己的职责。
　　诡异的黑暗不再疯狂涌动，从一个个怪物身体中抽离，那些被撑得无限大的人皮裂成碎片，纷纷扬扬散落下来。
　　法师们再次进行封印仪式，这一次，显得非常顺利。
　　秦奚丹盘坐在旁边，手里握着发烫的徽章，垂下眼睛。不知道为什么，徽章似乎越来越烫，也越来越亮，好像一团被点亮的火焰。
　　她没有放松警惕，依旧用余光观察着周围。
　　无边的黑暗里，突然响起了一个奇怪而聒噪的声音。
　　“哇哇——又见面啦，美丽的小姐！”
　　“哇哇——命大的小姐，可爱的小姐！”
　　“哇哇——我真想念你！”
　　秦奚丹连忙望过去。
　　黑暗中走出一个高挑瘦削的身影，一张她熟悉至极的苍白面孔，慢慢从昏暗的光线里浮现出来。而在他的肩膀上，一只聒噪的、能口出人言的乌鸦身体摇摆，大肆表达对秦奚丹的夸奖和思念。
　　秦奚丹握紧了徽章，挡在了路中。
　　身后的仪式在最关键的时候，由于刚才的减员，法师团队根本没有多余的人负责守卫。
　　“美丽的小姐，”林璞微微一笑，朝她弯了弯腰，“真的是太巧了，又见面了呢。”
　　秦奚丹皮笑肉不笑，“是的呢。”
　　林璞盯着她的脸，感慨道：“您的头颅真漂亮。”
　　秦奚丹：……
　　我敲。
　　她第一次想爆粗口，接下来这个人不会说，您的头颅真漂亮，割下来更漂亮吧。
　　死变态死变态！
　　她心里疯狂辱骂这个死变态，却还要维持着自己冷静从容的样子，挡在那群法师的前面。
　　好不容易才能进行仪式，不能再被破坏掉了。
　　但她也要好好保护自己的漂亮脑袋，毕竟，现在既没有替身，也没有幻影，她这个脑袋，可是独一无二不可复生的资源，不能再被砍一次了。
　　秦奚丹瞥见他手指微动，连忙说：“你不是想要那张纸吗？”
　　林璞语气温柔地说：“杀了你，再拿也是一样的。”
　　变态！
　　秦奚丹赶在他出手前，连忙喊：“我可没放在身上，杀了我你也拿不到！”
　　林璞看了她一眼，嘴角往上翘，绿眸幽森，他忽然开口，语气依旧很温和，好像是秦奚丹阔别已久的朋友，在真切地关心着她。
　　他笑着说：“那小姐不要动哦，我解决了那些人，再带你出去玩。”
　　秦奚丹点头，让开道路，缩在旁边。她回头看了眼，法师们表情变动，这里的动静他们肯定是能听见的，可惜这次，仪式再也不能轻易打断。
　　就在林璞经过的时候，秦奚丹按下逆时之表，让时间停滞两秒。
　　她从怀里掏出天焰符，直接拍上去，一出手就是自己身上杀伤力最强的东西。
　　火焰爆开，光芒四射，地底明亮如同白昼。
　　在一片火光中，秦奚丹眯起眼睛，手挡住脸，免得被热浪席卷。
　　火焰中心的人体变形，变成一截扭曲的黑色人影。
　　乌鸦翅膀扑棱扑棱，在上空飞来飞去，一边飞一边喊：“啊~！我要着火啦！啊~！我要点燃啦！好危险好危险好危险，美丽的小姐好危险！”
　　秦奚丹还没松口气，耳后飘来一阵冰凉气体。
　　她后背蹿上一股寒意，身体汗毛竖起，身体本能超过脑子，瞬间钻入隐世之镜中。
　　钻进的瞬间，一片锋利的黑色羽毛飞快割向她的脖颈，青年冰凉的声音在响起：“你可真不乖啊。”
　　秦奚丹进入镜子，第一时间就是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很好很好，脑袋还在。
　　她呼出了口气，在镜中踌躇了起来。
　　该不该出去呢？
　　火焰中，一道高大的影子缓慢逼近巨门。
　　它的身体被四片漆黑的翅膀包裹住，悬浮在半空。火焰不停在燃烧，被烧得发红的羽毛一片片掉在地上，溅起一颗颗火星。
　　翅膀被如绸的火光包裹，竟透出岩浆流动一样的光泽。
　　羽毛一片片掉落，透出了一缕缕血肉。
　　一滴血落了下来。
　　突然，四片翅膀骤然张开，围绕祂身体不散的剧烈火焰瞬间消散，而里面张开的翅膀，则露出了那一颗颗咕噜转动的眼睛。
　　至于被翅膀包裹的身体——
　　只有卡玛瓦敢“直视”那腐烂肿胀的可怖之物。他没有停下仪式，而是抬起权杖，在空中画了一个圈。
　　时间流动变得粘稠，腐烂堕落的天使靠近他们的速度明显缓慢。
　　但祂的翅膀一振，很快挣脱这种时间限制，逼近了法师们。
　　巨门中平息的黑暗，似乎感受到祂身上黑暗堕落的气息，再次变得躁动起来，黑色雾气从缝隙里流动出来，门上铁链哐当哐当作响。
　　祂张开巨大的翅膀，尽情地吸收着黑色雾气，似乎在享受这场饕餮盛宴。黑暗和刚才一样，涌入祂的身体，祂的身体越来越大，身上恐怖气息越来越浓重。
　　突然，祂的动作顿住。
　　在胸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根钢笔。
　　那只是一支看着很普通的钢笔，有着深黑色的外壳，银色笔尖尖锐，常年带一缕乌黑的血渍。
　　钢笔插在了祂的胸口，连天焰符都无法杀死的人，居然有血液从被胸口滴出。
　　祂不再理会地上的几个人，转过来身，看向地上的人。
　　秦奚丹抬起枪口，面无表情看向祂。
　　她也终于看清堕落天使的真容。
　　祂的上半身维持着人的形状，是个脸色苍白，面容俊美的青年，而胸口之下的下半身，则无法用语言来形容，让人看一眼就觉得精神受到了污染。
　　秦奚丹用枪指着祂，打趣道：“要不你还是把翅膀合起来？太丑了会吓到我这个小孩子。”
　　“为什么不自量力？”祂的语气僵硬。
　　秦奚丹仰头，看着那个已经变得又十米多高大的天使。他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她却感受到了他眼里的痛楚、愤怒，不理解，以及一丝的兴奋？
　　“打你就打你，还要选日子吗？”
　　恐怖气息越来越浓，但这时秦奚丹反而不怕了，开始嚣张，说出经典气人台词。
　　天使的脸上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你这样……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
　　秦奚丹：tui！变态！
　　她连续打出好几枪，也没有指望有效果，就拖一下时间，和堕天使周旋，等待最后的仪式完成。作为南洲首席，卡玛瓦总要拿出点真本事来的吧。
　　“堕落。”
　　天使淡薄启唇。
　　秦奚丹马上想缩入镜中，但是她的脚上同时出现一滩乌黑的泥潭。粘稠的液体在脚下摊开，里面伸出一只又一只灰白腐烂的手，抓住了她的身体，想把她拉入其中，让她也一同堕落。
　　她当然不肯，下意识去拿钢笔，这才想起钢笔插在堕落天使的胸口。于是她拿起徽章，胡乱挥舞，果然把那些腐烂的手逼退了一点。
　　“死……”
　　堕天使声音未落地，秦奚丹便感到生机快速从身体抽离，她的心脏停止跳动，血液也冻结成冰。就在她以为自己快要死掉时，停止的心跳再次迅速跳动，血液重新流淌。
　　短短一秒钟，她好像死了一次，又活了过来。
　　秦奚丹瞪大眼睛，不敢再耽误时间，拿徽章往地上一抛，火光让腐烂鬼手缩了回去，她趁机想往隐世之镜里一钻。
　　但是她的动作忽然停住。
　　她看向了身前。
　　一道身影挡在了她的前方。
　　背影挺拔高大，挺直如剑，也像屹立不倒的高山。
　　秦奚丹抿了下唇，心里情绪翻涌，眼睛涌上湿润，她连忙合了合眼睛，扬起嘴角，装作轻松自在的语气，欢快地说：“嘿，老板！这次算加班吗？会给加班费吗？”
　　……
　　老板出场后，秦奚丹自动退到一边，担当起了鼓掌喝彩的角色。
　　她在旁边大声喊：“老板，记得帮我把笔拿回来啊喂——”
　　章南露的头发染成了红色，但依旧是原来俊美的面孔。他听到这句话，动作微微一滞，偏头看了眼秦奚丹，眼神幽邃莫名。
　　秦奚丹：“打架的时候不要分神啊喂——”
　　但幸好这个时候，堕落天使也同时停了一下。
　　好像秦奚丹现在还记得插在他胸口的那支钢笔，这样……勤俭节约一毛不拔，让他也动作僵滞，非常无语。
　　章南露朝她点了下头，继续与堕天使缠斗。
　　也是在这时，秦奚丹才知道，自己老板的实力。
　　他手里抛出一张又一张符咒和道具，不要钱一样朝堕天使砸过去，在黑暗里激起一串的火花带闪电，几乎要闪瞎秦奚丹的眼睛。
　　她心想，这是什么实力啊？
　　这是富哥的实力！
　　可恨的老板，这么剥削她，自己却吃香喝辣，果然，他们就是阶级敌人！她要把阶级矛盾焊在脑门上。
　　但心中俏皮话一闪而过，她紧张地看着前方，忍不住焦灼地皱起眉头。
　　黑暗不停涌入堕天使的身体，祂的身形越来越大，翅膀上每一片羽毛的眼睛嚯地睁开。
　　秦奚丹在旁边观战，发出惊呼：“哇哦，多目蜈蚣精！”
　　不是她想有这些奇奇怪怪的联想，实在是这么多眼睛，很难不让人联想起童年电视剧！
　　堕天使转向了她，诡异的眼睛钻出黑线，瞬间刺向了她。
　　但秦奚丹跑得最快，缩进镜子前，还不忘提醒章南露：“记得钢笔啊老板！”
　　她在镜子里待了一会，掐好时间后，跳了出来。
　　仪式终于完成，黑暗的雾气不再从巨门流出，门后恐怖至极的存在，轻轻撞了几下门后，动静逐渐平复。
　　而这时，堕天使的身体已经非常巨大，有十米左右高大。
　　好在仪式完成，祂无法再吸收巨门里黑暗的力量，无法再次变大。
　　法师们终于能抽出手，来处理这个在南洲大陆上煽风点火的家伙。
　　卡玛瓦朝秦奚丹他们鞠躬，“感谢两位，现在该我们来处理这个邪恶天使了。”
　　章南露也没有出风头的意思，马上从战局撤下来，退到另一边，堵住堕天使的路。他望着秦奚丹，朝她走过来。
　　秦奚丹咬了下唇，垂了下眼睛，然后飞快抬起眼帘，弯着眼睛，说：“好久不见呀老板。”
　　他瘦了一点，轮廓更加凌厉，眉眼深邃，肤色苍白，身上穿的反叛军的制服还染着血，迈动长腿大步走来，快到她面前的时候，停了下来。
　　秦奚丹弯了弯嘴角，想说什么，话又哽在喉头。她看着对方身上的制服，想问一问他是加入了反叛军吗？身上的血都是别人的吗？
　　但她的目光落在对方粗糙染红的头发上，没有忍住笑了一下，感慨：“果然，高端的伪装只需要最简单的染发技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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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章 第 142 章
　　章南露拿出钢笔, 伸出手递给她。
　　他们相离还有十来步的距离，秦奚丹只好抬起脚步, 靠近他。离得近了, 她勉强维持嘴角上翘的弧度，想要尽量看起来轻松一点。
　　章南露把笔攥得很紧，指关节用力，透着苍白颜色。秦奚丹去拿笔时, 一下子没有抽出来。
　　她松开手指, 抬起眼睛, 看向男人。
　　章南露和她对视不到半秒, 也松开手指, 钢笔掉在了地上，笔尖还在汩汩冒出鲜血。
　　秦奚丹连忙弯下腰去捡, 触碰了一个冰冷的指尖。她咬了咬唇，看着同样去捡钢笔的人, 小声说：“老板, 在这里能再见到你, 真的很开心。”
　　章南露握住了她的手, 握得很紧。
　　秦奚丹：“老板。”
　　章南露终于开口，嗓音低沉, “好久不见。”
　　秦奚丹：……
　　您就只有这句话好说的嘛？
　　她抿了下唇，忍不住笑了起来，“好久不见。”
　　有了老板撑腰，她的胆子就大了起来，站在边上对堕天使指指点点。
　　“老板, 你也跟了这个玩意这么久时间了, 他这是要干什么哦？”
　　章南露淡淡回答：“升阶。”
　　“什么叫升阶？”
　　章南露：“他想吸收地底的黑暗能量, 用几十万的人死亡作为交换，来完成自己的升阶仪式，”他停顿几秒，说：“像窟中子过去一样，半只脚踏入神明列队。”
　　秦奚丹瞪大眼睛，“神？”
　　章南露笑了一下，眼底笑意稍纵即逝，“不过有你在，这半只脚又被砍了一刀了。”
　　秦奚丹似乎明白了点。
　　窟中子修炼的一个方式，是成为绝扈王的国师，煽动蛊惑他大肆屠杀、建庙、祭祀，让百姓们把他当成唯一真神来祭拜，造成无数人死亡，家家绝户，绝户王的名称由此而来。
　　用鲜血与死亡作为献祭，是他们的修炼方式。
　　现在人口比过去要多许多，圣提尔城作为南洲唯一一所和平之都，城中常住人口超过千万，河中浮尸几天都流不尽，这一次的死亡，甚至超越了很多大型战争。
　　在战争里，是双方士兵真枪实弹地对战，顶多有实力强弱之分。
　　而圣提尔城里，则是黑暗力量对平民单方面的屠杀。
　　她忽然有点紧张，不知道吸收这么多死亡与黑暗的堕天使，会强大到什么地步，但看了眼旁边的人冷静的模样，心也似乎安定了一点。
　　“老板，”她趁着那边在紧张打架，小声说：“我在克科城里，搞到了一张神奇的纸，堕天使好像特别想要那张纸，不知道是干什么的。”
　　她瞥了眼卡玛瓦他们，凑近章南露，踮起脚尖，在他的耳边说道：“我怀疑是……”
　　话到一半，章南露握了握她的手。
　　秦奚丹微微一怔。
　　章南露在她的手掌写道：“是什么？”
　　秦奚丹顿时明白，纤细嫩白的手指，轻轻划过他粗糙冰冷的掌间，“命运之书的残页。”
　　应该只有这个，才能让林璞这么在意吧。
　　章南露点了下头。
　　他犹豫了下，轻轻握了握秦奚丹的手，又马上放开。
　　秦奚丹嘴角往上翘了翘，悄悄伸出手，想戳一戳他。
　　但戳了个空，她还没做什么，身边的人突然冲了出去，化作一道残影，冲向了堕天使。
　　秦奚丹的动作停在半空，有点尴尬地把手收回来，撇了下嘴。
　　堕天使翅膀上的羽毛大面积剥落，带血的羽毛一片片坠下，活像杀鸡现场。
　　秦奚丹扶了扶额头，尽量把身体缩到最边上，免得被他们误伤，她已经牺牲了一个幻影，不想再损失什么了。
　　靠近巨门时，那种奇怪的感应再次传了过来，门内，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呼唤她。
　　秦奚丹目光落在小门上，微微分神，忍不住想，如果推开那扇小门，会发生什么，真的能够回家吗？
　　命运女神的恶相就藏在其中，如果推开门，无法控制的黑暗力量瞬间席卷整个深渊，涌入地面之上，所有的生命都被吞噬，拉扯他们走向死亡。
　　到时候死的不止是圣提尔城的人民了，整片南洲大陆，都会受到波及，也许一半的大陆，会被卷入恐怖的黑暗当中。
　　而恶相破封印而出，在吸收这么多的生命后，祂也许会完全失去理智，彻底癫狂，变成一个极其恐怖而失控的邪神。
　　教廷肯定也不愿看到这样的情况。
　　他们想控制南洲这片大陆，彻底改变原住民们的信仰，把原住民变成自己的奴隶。一个虚弱的、残存理智、被控制住的命运女神，才最符合教廷的期许。
　　秦奚丹呼出口气，看向“杀鸡现场”。
　　想要制服一个吸收黑暗力量的天使，也没有那么容易，不过在一系列攻击下，祂身体上的伤痕越来越多，黑色羽毛纷纷扬扬，华美而危险。
　　秦奚丹目光一扫全局，忽然翘了翘嘴角，身影一闪，消失在了原地。
　　下一秒，她出现在百米外，抬起枪朝空中射去。
　　子弹飞旋而出，打在了空中奋力往外飞的乌鸦身上。
　　乌鸦“哇”地叫了一声，从半空坠落，仰面朝天倒在地上，两只爪爪往上翘，一副死鸟的样子。
　　秦奚丹用手戳了戳它，“喂？”
　　乌鸦身体僵硬，眼神呆滞，仿佛死的不能再死。
　　秦奚丹手指捏着一张天焰符，感慨：“真是一只好鸟啊，一看就很适合做烧鸟吃。”
　　乌鸦抖了一下。
　　秦奚丹把手往它的身体靠近，就在符咒快贴到乌鸦的身上时，它哇地叫了一声，腾起翅膀就往上飞。
　　然后又被秦奚丹给拽了下来。
　　乌鸦声嘶力竭地呼喊：“哇——哇——”
　　秦奚丹眯起眼睛，一脸狞笑，拿着天焰符靠近，笑着说：“我饿了，想吃烧鸟。”
　　突然之间，乌鸦变成一本书的模样，两片书皮不停地挥舞，就像两片扇动的翅膀。雪白纸张快速浮动血红文字：“美丽的小姐！你看，我不是鸟！”
　　秦奚丹：“哦，原来是你！”
　　邪典贱兮兮地往她的手上讨好蹭两下，“您好，您想要窃取女神的力量吗？我这里有一场升阶仪式的记载，马上可以让您更强，只需要……”
　　“闭嘴。”秦奚丹的表情冷了下来，呵斥道。
　　邪典马上合上书页，安静如书。
　　秦奚丹把邪典揣在怀里，想了想，她从口袋拿出钢笔，别在了邪典上。
　　……
　　天使的羽翼突然全部张开，张到了极限，羽毛上每一颗睁大的眼球冒出黑色线条，刺向周围的一切。
　　秦奚丹知道那玩意不好惹，想要缩入镜中，她的掌心浮现一面镜子，闪烁一下，镜子又重新于掌间消失。
　　章南露跳到了她的身前，手里铜钱剑转动，割断刺来的黑色线条。
　　卡玛瓦用权杖撑起一片亮光，所有靠近光幕的黑线，也都像雪花遇到火光一样融化，变成一片片黑雪坠在地上，消失不见。
　　堕天使羽翼猛地收起，身体拔空而起。
　　秦奚丹：“他要逃。老板，”她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背影，说：“不用管我，我有丰富的逃命技巧，去抓他吧。”
　　为了让老板打得更卖力点，她还记得抱怨道：“我都被他砍过一次脑袋，差一点，就不能给您打工了呢！”
　　章南露抿紧唇，眼神一冷，拎起铜钱剑追了上去。
　　卡玛瓦和那群法师们也和堕天使有一笔血债要算，紧紧跟上，只剩秦奚丹和埃米尔大眼瞪小眼。
　　埃米尔愣了下，连忙跟在法师团体尾巴后面，边跑边回头喊：“小姐，你也快上去吧，这儿很黑暗邪恶，黑暗的力量会腐蚀我们的！”
　　秦奚丹点了点头，回头望了眼巨门，又看了眼逐渐远去的同伴，停顿几秒，还是扭头跑到了巨门前。
　　她拿出了邪典，打开书页。
　　邪典上一个字都没有浮现，但这样的反常，对于这本聒噪的书而言，反而是一种诡异。
　　“尼呼……咕哇……”
　　门里传来含糊不清的古老声音。
　　然而秦奚丹压根不懂他们的古语，一脸茫然。
　　难道命运女神有什么想告诉他们的？
　　她凑近门，轻声说：“女神，我是个现代人，您看，您能不能说个现代流行点的语言，瓦哈语也可以。”
　　古老的呢喃依旧如初，女神根本不为所动。
　　秦奚丹叹了口气，唉，应该让埃米尔留下来的，至少能当个翻译……翻译？
　　她垂下眼睛，看到手里的邪典后，眼睛一亮，拿着天焰符，靠近这本书，说道：“给我翻译翻译。”
　　邪典：……
　　安静如死书的邪典，在她的一番威逼利诱下，终于翻译出那一行话：“命运……变动……气息……”
　　秦奚丹：“你这翻译怎么还带省略号的？”
　　邪典：“祂就是这么说的qvq”
　　…………
　　当她回到地面时，一切似乎已经结束。
　　天上皓月依旧，霜白的月光照在古老的城池上，大火也停了下来。她静静欣赏这座古城的美丽，直到空气里飘来一阵焦味。
　　是大火之后的味道。
　　秦奚丹抱着书，走出了深渊，来到月光之下。
　　尼娅走过来，微微低下高傲的头颅，说：“小姐，之前约定好的，这本书归我们所有。”
　　秦奚丹莞尔，大方地把邪典给她，不忘叮嘱道：“这本书很危险，知道利用人心里最强烈的欲望，引导人堕落，小心一点。”
　　尼娅接过书，很难得地，说了声“谢谢”。她看了眼秦奚丹，忽然问：“小姐，您心里最强烈的欲望是什么呢？”
　　秦奚丹想了下，笑着说：“应该是回家吧。”
　　尼娅点头，“南洲确实不如芦国。”
　　秦奚丹本来想说不是这意思，你还不知道我的快乐老家有多幸福呢。但她也只是笑笑，抬头望着夜空月亮，意味不明地说：“锦城虽云乐，不如早还家呐。”
　　“锦城虽云乐，不如早还家？”尼娅听后，露出一个悲伤的笑容，“是的，自己的家乡，总是最好的，就算它如此……贫穷、破败、落后，就算它充满了战争、疾病、死亡，就算神明早已将它抛弃，可它也是家乡，是哺育我们的土地。”
　　她低声呢喃：“不然，还能去哪里呢？芦国……这些地方是很好，可始终不是我们的家啊……”
　　秦奚丹无法安慰，只好抬起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尼娅没有再抗拒她，也没有再露出一向骄傲满身是刺的样子，她缓缓吐出口气，在清冷的夜色里漫开一片朦胧白色雾气。
　　初见时高傲的女法师偏头望着秦奚丹，绿眸里水光浮动，“谢谢。”
　　秦奚丹露出微笑，“不用谢，你已经说过啦。”
　　尼娅摇头，“不，最开始是为了圣提尔城和女神感谢你，现在这声感谢，是谢谢你帮助了我那个愚蠢的弟弟。”
　　秦奚丹掩唇，“咳咳，还好还好吧。”她还记得交易，放下手，正色道：“按照之前谈好的条件，书归你们，人归我们。”
　　尼娅点头，“这个是肯定的。”
　　顺着她的目光，秦奚丹望向另外一边。
　　章南露走过来，怀里捧着一方盒子，方盒不知是用什么材质做成，银色的浮雕上缀着彩色的宝石。
　　秦奚丹高兴地迎上去，直觉告诉她，箱子里一定有让她很兴奋的东西。
　　“老板，这里面是什么？”
　　“脑袋。”
　　“脑袋？”
　　章南露打开缀满宝石的方盒，堕天使那惨白的脑袋就在其中。他闭上眼睛，神态安详，如同陷入一场沉眠。
　　秦奚丹愣住，“啊？他死了？”
　　这也太便宜他了吧！
　　她失望地拧起眉，叹气道：“本来还想抓活的呢，居然就这样死了，好可惜。”
　　章南露：“可惜？我以为你会喜欢。”
　　秦奚丹心中一梗，轻轻叹口气，“看他这样子，我是挺喜欢的，他还欠我一个脑袋呢。不过，总觉得这样太便宜他了，明夷的诅咒也还没解决……”
　　她数落堕天使如何罪该万死，一死并不能偿清他的罪孽，数落着，盒子里的人头突然睁开了眼睛。
　　秦奚丹声音一顿。
　　嚯，有点惊悚。
　　人头惨白的脸上挂着戏谑的微笑，“小姐，我还以为你会为我留一滴泪。”
　　秦奚丹：？？？
　　她冷笑一声，”喜极而泣对吧。对你这种渣滓，喷一口口水都浪费了。”
　　那张人脸露出微笑，“在芦国的时候，我们还是关系很好呢，我经常能约你一起出去吃饭……”
　　“啪——”
　　章南露一下子把盒子盖上，挂上几条特制的暗红锁链，又在上面贴了张符，最后，他把方盒塞入一个大包里，背在身后。
　　秦奚丹感慨：“他的生命力还真是顽强，这个怪物……”
　　章南露：“累了吗？”
　　秦奚丹挠头，“还好吧。老板，我们还没好好叙旧呢。”
　　章南露：“我有一个地方可以休息。”
　　他们和法师暂时告别，来到一家寓所，旅店里空空荡荡，原来的热闹荡然无存，一切都被这种大灾难击垮。
　　前台后面墙壁还挂着客人们的照片，一张张热情洋溢的脸，有的变成河里的浮尸，有的在地下哭泣。
　　就算现在没有人住了，章南露还是走到二楼拐角的房间，拿出钥匙，推门走了进去。
　　他拿出一瓶纯净水和几块巧克力，放在秦奚丹的面前。
　　秦奚丹坐在沙发，拿出那张克科城里获得的白纸，放在桌上。对于这张无法被系统鉴定的纸，她没有想要悄悄吞下，但另外一个黄金骰子嘛……
　　咳咳。
　　婆婆早就告诉过她，出任务时自己吞点什么东西，是很正常的事情。
　　这是她合法的酬劳！
　　章南露把装脑袋的盒子随意丢在地上，坐在秦奚丹对面。他的双手交握，幽邃双眸凝视秦奚丹，紧紧盯着她的脸。
　　如果一般人，早在压迫感极强的眼神里败阵，但秦奚丹毫不在意地望回去，一边吃巧克力棒，一边示意他看看桌上的纸。
　　她对这张白纸好奇很久了。
　　章南露收回了目光，语气没有什么起伏地问道：“你为什么过来了？”
　　秦奚丹瞪大眼睛，“去哪里不是我的自由嘛，再说，这件事我可是和院长报备过的。你别说这些了，快鉴定下这张纸，刚刚当着他们法师的面，我不太好意思拿出来。”
　　万一真是命运之书的残页，或者是疑似命运之书的东西，她真怕法师们又要开始闹了。
　　章南露扫了眼，“这不是命运之书。”
　　秦奚丹松了口气。
　　章南露：“是和命运之书一样重要的东西。”
　　秦奚丹呼出的气又倒吸回去，眼睛瞪圆，语调拖长，“啊——？很珍贵吗？要还回去嘛。”
　　章南露：“没必要。”
　　于是秦奚丹吸回去的气又重新吐了出来，“呼，那就好。”她终于开始关注一个非常关键的重要问题，“所以，这个是什么？”
　　“是一张地图的碎片，神庙的地图。”
　　神庙……
　　如果今天以前，秦奚丹听到这个，会不明所以，但经历过今天，她瞬间就明白了。浮在空中的神庙，藏在时间里的神庙，也是，镇压女神恶相的神庙。
　　每一个神庙下面，都封印着女神的恶相，也封印着女神的一部分力量。
　　这些力量，是可以窃取为自己所用的。
　　这些神庙的位置，简直是一个巨大到不可思议的宝库。
　　秦奚丹马上想到一件事，“因斯也知道？”
　　章南露点了点头。
　　秦奚丹：“难怪……但是，为什么他们不用呢？”
　　她现在开始怀疑，林璞来到这里弄出这场惨案，是否背后还有教廷的影子。可是，想到那位老绅士真情实感的一声“叛徒”，她又觉得可能是自己多想了。
　　她皱起眉，“难道他们不知道圣提尔城的神庙，不对啊，这应该是最容易被察觉到一个地方了。”
　　章南露喝了口水，“我也不知道。”
　　秦奚丹有点犹豫，斟酌着问：“既然是对南洲这么重要的东西，要不，我们还是还给卡玛瓦他们吧。”
　　神庙下封印里的黑暗力量恐怖又致命，封印的过程又非常危险，对他们没有什么用，还会引来很多人的觊觎。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嘛。
　　秦奚丹看向那张纸，顿时像看一个大麻烦。
　　“不能让因斯拿到地图。”
　　这句话章南露说得非常笃定，秦奚丹也知道这个道理。在黑暗纪元，因斯肯定会是他们的敌人，如果他们吞噬掉女神这份强大的力量，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也不知道会有多少人死亡。
　　秦奚丹点头，“我懂，但我说的不是给法师……”她目光微紧，“你的意思是，法师团体并不可靠？”
　　章南露：“嗯，给他们还不如我们自己留着。”
　　好吧。
　　秦奚丹扶了扶额头，叹口气，“他们是够呛的，现在就是不知道，因斯那边到底掌握了多少神庙的地址，还有，他们为什么不选择吞噬这份力量。”
　　好东西要留到最后吃？
　　虽说在圣书和世面流传的故事里，无上之主真如祂的名字一样，无所不能，强大无匹，是一位强悍而神圣的神明。
　　但在秦奚丹看来，强悍是肯定的，神圣可就未必了。
　　她可还记得自己被关在乌鸦塔上要被烧死的可怜学生，和那片天空里长满眼球的诡异场面。一颗颗的眼球浮在空中，铺成一张巨大的网，监视着每一个天空之下生活的人们。
　　信仰，被用来作为教廷控制人们的工具。
　　可她觉得，信仰不应该是这样的……至少，人们应该有选择自己信什么的权利。
　　他们交谈时，地上突然发出奇怪的声音。
　　“砰”“砰”“砰”。
　　秦奚丹精神紧绷，马上站起来，掏出了枪。
　　然后她的目光落在了放置在沙发旁的盒子上，表情变得奇怪。
　　盒子在不停地跳动着，一蹦一蹦，砰砰作响。
　　秦奚丹：？？？
　　他这是把自己当一个震动手机嘛。


第143章 第 143 章
　　装着脑袋的箱子, 像个静了音的手机一样，嗡嗡嗡嗡在震动。
　　秦奚丹扶了下额头, 心想, 他都只剩一个脑袋了，怎么还能这么闹腾？
　　不愧是他，服了。
　　打开箱子，堕天使那张俊美惨白的面孔露出, 鬼魅般的绿眼睛幽幽盯着他们。
　　秦奚丹：“有事吗？”
　　林璞微笑道：“你们不是想知道更多和因斯教廷相关的事情吗？为什么不问问我呢？”
　　秦奚丹：“你的嘴巴里有什么实话吗？”
　　林璞不介意她的冷言嘲讽, 依旧笑眯眯地说：“我说的一直都是实话, 只是秦老师你当时, 没有听出了而已。再说, 现在的情况不同，我已经是你们的阶下囚, 当然不会欺骗你们。”
　　秦奚丹抬眸，和章南露对视了一眼后, 把人头拿出来, 放在茶几上。
　　不得不说, 堕天使长得真的不错, 现在只剩一个脑袋，显得好看又滑稽。
　　秦奚丹想了想, 把他戴着的银丝眼镜取了下来，放在一边。
　　林璞微微眯起眼，似乎不太适应房间里的光亮，礼貌询问：“能帮我把眼镜戴上吗？”
　　秦奚丹摇头，“不能。”
　　取掉眼镜, 她和章南露才能更好地观察堕天使的眼神变化, 来判断他一句句谎言里, 到底藏着多少真相。
　　“好吧。”林璞无奈地翘起苍白的唇，“小学妹，你想知道什么？”
　　秦奚丹有点愤怒，瞪了他一眼，“别这么喊我，我的学长是顾时谦，是被你杀害的那个人。”
　　林璞并不在意，脸色笑容淡淡，敷衍地说：“奥，是、是，我用过的那个身体，好像是这个名字。不过他既然已经死了，我就是他了，借用那副身体，有什么不行吗？”
　　秦奚丹简直想凌空一脚，把他的脑袋当球踢到墙上到球踢。但是转念一想，这和她现在，似乎也没什么不同。
　　原主死去，取而代之。
　　就算顾时谦，也不应该喊她学妹的，真正的学妹，早就死在衣柜恶鬼的手里。
　　想到这个，秦奚丹心中涌上股惆怅，越看林璞越不顺眼。她提前问章南露，“老板，我们这有不虐待俘虏的规矩吗？”
　　章南露薄唇轻启，“他只是一个脑袋，没有人权。”
　　秦奚丹眼睛一亮，“你说得对啊！”
　　林璞嘴角翘起，“秦老师，你想做什么吗？可是我只有一个脑袋了哦。”
　　然后，他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看着秦奚丹拿起了一个铁盆。
　　铁盆是南洲常见的洗脚盆，更别说这是旅店提供的铁盆，里面泡过不知道多少人臭烘烘的脚。盆子有挺长时间没有用过，底部生起红黑的锈，堆满一些黄绿交杂的污垢。
　　秦奚丹把铁盆倒扣到林璞的脑袋上，然后用锤子哐当哐当敲响铁盆。巨大的噪音嘈杂无比，连她都觉得耳朵疼，更别说被铁盆扣在底下的脑袋，既要忍受被洗脚盆扣住的精神攻击，还要忍受哐哐哐的噪音攻击。
　　当她再次把盆拿下来时，桌上的人头脸上已经失去了笑容。
　　秦奚丹：“好了，你可以继续说了。”
　　林璞：……
　　他虚弱地呼出口气，再经过一番惨无人道的□□后，没有心情再说什么。
　　秦奚丹打开电脑，熟练地拖出工作文档，又拿出一支录音笔，“没关系，我们问，你来回答就行了。”
　　“第一个问题，你是怎么知道圣提尔城之下的力量？”
　　林璞：“我在教廷混了这么多年，总是能知道一点消息的。”
　　秦奚丹：“也就是说，这件事在教廷并不是秘密？”
　　林璞虚弱地扬了扬嘴角，“是秘密，只是被我知晓。秦老师，我们不妨说点更有意义的信息，比如，剩下来的神庙在哪里。”
　　秦奚丹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她瞥了林璞一眼，心里怀疑，这个人故意被抓住，是不是就是想让他们放松警惕，从他们这里偷到那张地图残片？
　　她敲敲桌子，没有搭理林璞的引导，继续问：“既然都已经知道了，为什么教廷不把神庙底下这部分力量取走？”
　　在这个世界上，神明的一部分恶相，可是一笔无与伦比的财富。
　　普通人找不到时间缝隙里的神庙，也无法靠近那扇巨门，但是，教廷应该能做到吧……难道教廷也无法做到？
　　“既然教廷不去取，你为什么敢下来？”
　　她盯着林璞的眼睛，冷静逼问。
　　林璞眼瞳幽绿，和她对视一会后，忽然笑着说：“秦老师，你的眼睛真好看。”
　　秦奚丹不懂他又要搞什么。
　　林璞勾起嘴角，“很温和，很善良，我好像早就这样夸过你了。一看，你从小到大就是一个善良的人。”
　　秦奚丹被他夸得摸不着头脑。
　　她心里想，她再善良也不会同情这样的坏人。林璞想要诱惑她让她放自己离开？可看他的表情，似乎又不是这样。
　　林璞望向窗户。
　　一片皎洁的月光照在黑色的窗台上。
　　“我的理由，”他及时把话题拉回正题，“我的理由，当然是我有不得不去的理由。”
　　秦奚丹：？？？
　　废话文学很好玩吗？
　　她拿起铁盆，准备又给这颗不老实的脑袋来上几菜刀。
　　林璞露出苦笑，“好吧，因为他们害怕被污染。”
　　秦奚丹拿着盆，疑惑地问：“被污染？”
　　想到门后邪恶诡异的气息，她顿时明白了，哪怕是窃取那样恐怖存在的一部分力量，也容易让自己失控，第二态将自己吞噬，变成一个彻底癫狂的怪物。
　　至于吞噬祂，也许只有无上之主才能做到，但同时，也需要费很大的劲。
　　“那，”她盯着林璞，一字一顿地问：“为什么，你不怕呢？”
　　林璞：“我说过了，我有必须的理由。”
　　他的目光忽然凝在了窗外，微微睁大眼睛。
　　章南露眼疾手快，马上把这颗不老实的脑袋塞进箱中，拍上张符咒。
　　与此同时，秦奚丹感觉到一股极其恐怖的气息席卷而来，掠过整座城市。她和章南露靠在窗边。
　　这样的压迫感，甚至超越了巨门之内的存在。
　　她状着胆子，望向窗外。
　　章南露朝她摆摆手。
　　秦奚丹于是不再看，收回目光，但是敞开的玻璃窗如一面镜子，将恐怖的景象在她眼前展开。
　　她不经意瞥过，脸上血色全部消失。
　　天空积累的厚重乌云裂开一条缝隙，缝隙中钻出一只巨大的眼球，眼球几乎铺满天空，在城市上空来回扫视，好像一个巨人站在在蚂蚁的巢穴之前，努力在其中寻找着什么东西。
　　秦奚丹屏住了呼吸，意识到祂要找的东西是什么了——
　　一是地图残页，二是命运之书。
　　又或者，是他们在深渊里的操作和争斗，惊动了祂。
　　她的身体僵硬，侧靠着墙，身后的章南露按了按她的肩膀。
　　巨眼似乎感应到什么，忽地望向了他们这边。
　　秦奚丹心脏几乎停止跳动，眼睛灼痛，她下意识合上双目，下一秒，眼睛就被人抬手遮住。
　　不知道过去多久，也许是一两秒，也许是十几分钟，压迫感顿时一松。
　　她听见了天空中传来另外道奇怪的声音。
　　圣洁而诡异的吟唱从空中飘来。
　　章南露松开手，秦奚丹望着前方的“镜子”，微微眯了下眼睛。
　　圣洁的吟唱声越来越大，一座巨大的修道院在乌云中飞来，圣洁的光线朦朦胧胧地投下，照亮了黑暗。
　　而圣修道院上的那颗少女的头颅，不再像过去一样闭目流泪，而是罕见地，睁开了双目。
　　秦奚丹看着那双眼睛，忽然想起了林璞刚才的话。
　　那是双善良的眼睛。
　　天空里的巨目也被圣院天使吸引走注意力。
　　圣院天使似乎没有注意到那只恐怖的巨目，在夜空飘荡，她的嘴唇轻启，一个飘渺而空灵的声音在诡异的吟唱声里响起。
　　“哥哥——”
　　“哥哥——”
　　安静放在脚边的箱子突然震动了起来。
　　章南露一脚踩在上面，迅捷地贴上了两张符咒。
　　“哥哥——”
　　少女在空中，无助地呼唤着，仿佛这一刻，她不是诡异恐怖的天使，而是一个无助的孩子，习惯性地呼喊自己的亲人。
　　祂似乎丝毫没有察觉，自己被多么恐怖的存在盯上了。
　　箱子又开始震动。
　　章南露又拍了几张符上去，用锁链困住方箱。
　　乌云中忽然伸出了一只巨大的手，像拿一个玩具似的，把圣院天使攥在掌心。
　　秦奚丹呼吸一滞，马上认出这是什么。
　　毕竟，她也曾经在因斯的上空显出过神相，把自己的学生从乌鸦塔中救出。
　　圣院天使被手掌握住，并没有反抗，只是依旧在望着地面，幽幽呼唤：“哥哥……哥哥……”
　　下一秒，乌云聚拢，天幕落下，巨手抓住天使，消失在了布满阴翳的夜空中。
　　几分钟后，秦奚丹呼出口气，想朝沙发走去，一抬脚，才发现脚已经软了。她缓缓坐了下来，章南露适时把箱子推到她身下，供她当椅子。
　　秦奚丹坐在方箱上，惊魂未定地看着章南露，“刚刚是……”
　　对方清贵冷漠的脸上一如既往没有什么表情，只脸色更加苍白，他与秦奚丹对视，一同说出了那个名字——
　　“无上之主。”
　　终于看见了传说中圣主的一片影子，秦奚丹心里沉甸甸压着什么，她按了按刺痛的眉心，身体像虚脱一样失去力气，隔了好久，才能重新站起来。
　　“怎么样？”章南露递给她一枚丹药，问道。
　　秦奚丹没有问丹药是什么，直接塞进嘴巴里，再拿出压制第二态的青丹，一颗给自己，一颗给章南露。她只是从玻璃窗上瞥了眼那个存在，就感觉自己的第二态有失控的征兆。
　　还是差得太远了。
　　等稳定了一点，秦奚丹斟酌着说：“我有一种感觉，不知道对不对。”
　　章南露：“什么感觉？”
　　秦奚丹想了想，慢慢说：“就好像，我们在祂的眼里，只是一只……蚂蚁那样的虫子？”
　　章南露表情非常淡定，“不是好像。”
　　不是好像，就是蚂蚁对吧？
　　秦奚丹抿紧唇，过了会，她皱紧的眉头展开，笑了起来，“不对，我们至少不算蚂蚁吧，蚂蚁的话，祂根本不会在意。现在至少祂不远万里为我们过来了呢。”
　　虽然也不一定是为他们来的。
　　章南露看着她乐观的模样，嘴角翘了翘，“那我们是什么？”
　　秦奚丹：“至少，也是一只嗡嗡嗡的蚊子吧！还有个声呢。”
　　要是神明不小心，她还敢在他们身上吸口血，薅点羊毛。
　　章南露：……
　　他的嘴角不着痕迹又往上扬了扬，“你说得对。”
　　秦奚丹打趣完，心情好了很多，瞥了眼底下的箱子，和章南露一起把它给打开了。
　　林璞微微睁着眼睛，长长眼睫遮住他碧色的瞳孔，脸上似乎蒙上一层惨淡。
　　秦奚丹有些诧异，在她的心中，堕天使和惨淡悲伤是不沾边的。或许有，但全是他迷惑人心的伪装。他总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戏谑所有人，享受痛苦死亡，就连他自己的失败，与他而言似乎也是享受的。
　　有时候，她骂他都怕他爽。
　　这样一个人，居然也会悲伤？
　　她轻声说：“原来圣院天使，是你的妹妹。”
　　本来秦奚丹一直推测，他们之间是有什么利益关系，圣院天使肯定是给出了一个非同寻常的利益，才能让自私自利的林璞同意背刺教廷，背上被整个教廷背叛的风险，窃取了圣天使的神格。
　　现在想，答案居然超乎意料的简单。
　　可谁能想到，这么一个自私自利、修炼的就是堕落与黑暗的怪物，心里居然也有一处净土，让他可以短暂地不考虑一次得失利益，做出孤注一掷的“蠢事”。
　　秦奚丹轻叹口气，心里有些唏嘘，她想到什么，说道：“你的妹妹，是一个信仰虔诚的修女。”
　　和林璞这种二五仔不相同，这位前修女，看上去温柔善良，拥有虔诚信仰，很像油画或者雕塑里出现过的，真正的天使。
　　林璞的睫毛微微颤了一下。
　　秦奚丹心想，他以前说过自己的身世，如果那时候没有说谎的话，他和妹妹作为混血儿，在南洲相依为命长大，情感肯定深厚。而他变成现在这样，不知道过去有什么遭遇。
　　但不管出发的目的是什么，也不能掩盖眼前这个有点可怜的怪物，是一个阴暗、冷漠、虚伪、自私、恶贯满盈的恶人。
　　或许他有一丝人性，可只对着他的妹妹，而对于其他人、对河中密密麻麻的浮尸、对好心带他的谢老教授而言，他是个不折不扣的魔鬼。
　　林璞深深凝视她的眼睛，说：“秦老师，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怜？”
　　秦奚丹：“可怜？”她的语气毫不客气，“你有什么可怜的？我只会觉得你恶贯满盈，死都便宜你了。”
　　林璞听她这么骂，没有生气，轻轻地说：“小曦就不会像你这样……她要是像你这样，就好了……”
　　看他现在也没有心情回答问题，秦奚丹啪地一声关上了方箱，重新把铁链缠好，贴上符咒。
　　她瘫坐在沙发上，身体的骨头仿佛被抽掉，软软地躺着，还在消化刚才的场景。
　　章南露给她塞了根巧克力糖，站起来收拾东西。
　　秦奚丹问：“我们要去哪？”
　　章南露：“离开这里。”
　　秦奚丹“啊”了一声，有点不情不愿。她好不容易才和法师们谈拢条件，可以从他们那里无条件学习魔法和古语言，如果现在就走，可是很大的损失。
　　但想到连无上之主都出现了，接下来教廷和因斯的人肯定也会过来，加上河中浮尸百万产生的怨念与阴气，圣提尔城已经变得极度危险，曾经的和平之都，早就变成了地狱。
　　他们想把地图碎片和堕天使人头安全带离开，就必须要早点走，赶在教廷还未过来时。
　　秦奚丹也没有什么东西要带走，只有和希蒂娜约过如果再见，在进来的地方相见。现在这情况，肯定也没有机会再去那里见面，她也不愿再插手到反叛军和政府军的战争里。
　　就是……
　　“哎，希蒂娜跟我许诺了，带我去挖一个墓哎！”秦奚丹大为可惜地说，最可惜的是那个所谓的“藏宝库”，那里面，说不定有艾尔希维的更多线索。
　　章南露脚步一顿，“什么墓？”
　　秦奚丹复述着希蒂娜的话。
　　章南露平淡地说：“奥……是空的。”
　　秦奚丹：？？？
　　章南露语气笃定，“没什么好东西，要是你早一点过去，也许还能遇到几个恶灵。”
　　秦奚丹：？？？
　　不是老板，你怎么这么清楚啊？
　　看着她瞪得圆圆的眼睛，章南露眼底漫过笑意，说：“我刚从苦棘回来。”
　　秦奚丹：“你还去盗墓了？”
　　章南露：“咳。”
　　秦奚丹扫了眼他身上染血的反叛军制服，轻轻哼了声，“那你干的事情还挺多哦。”
　　她也干了很多事情！
　　可是，她没能盗到墓！
　　章南露勾了勾嘴角，抬起了手，似乎是想摸摸她的脑袋，但靠近时，手指微颤，改成解下她胸口的徽章。
　　秦奚丹垂下眼睛，看着他修长十指握住滚热火亮的徽章。
　　章南露把徽章珍重地交给她，然后拿起地上的方箱，和一把长柄雨伞，说道：“走吧，该回家了。”
　　秦奚丹眼睛一亮，翘起嘴角，高兴地点了点头，跟在他的身后。
　　走出了旅馆，外面乌云密布，皓月藏入厚重云层里。冷风呼啸，好像马上就会下去大雨。
　　章南露突然开口：“等回国，我给你开一段长假吧？”
　　秦奚丹：“哦？黑心老板不黑心了？”
　　章南露回头看了她一眼，眼角泪痣温柔，“回家去看一看，锦城虽云乐，不如早还家。”
　　秦奚丹愣了愣，才笑着摇头，“不用啦，回家也没什么好看的。”
　　在这个世界，原主是个孤儿，无牵无挂，而她的家，不是一个放长假就能回去的。
　　她语气乐观，“此心安处，便是吾乡！”
　　章南露问：“心安何处？”
　　秦奚丹想了下，抿唇笑了起来，一双眼睛弯弯如弦月，闪闪发亮。
　　果然，她笑着望了没一会，章南露别开了眼神，耳根发红，不敢再看她。
　　于是这个问题就简单地掀了过去。
　　秦奚丹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的心安在哪里呢？芦国吗？现在她确实喜欢上芦国，也承认，在这个诡异的世界里，也许只有那儿才最适合她。
　　可她还是想回家的。
　　秦奚丹揉了揉脸，揉去心里不必要的情绪，挤出一个轻松的笑容。
　　风越来越大，天上厚厚的云好像要倒下来，压在他们身上。他们在死寂的长街上行走，耳畔是鬼魅呼号的风声，周围是无边无际的黑暗，也许一脚，就会踩在一具焦黑的尸体上。
　　好像走在地狱之中。
　　秦奚丹注视着前方高大宽厚的背影，嘴角又弯了弯。
　　紧绷了这么久的神经，好像在这一刻放松下来，就算在地狱里，她也可以稍微卸下防备与紧张，安心地跟在他的身后，被他护在羽翼之下，短暂地歇息。
　　虽然她知道很多道理。
　　知道只能努力变强，才能在这个诡异世界活下去，知道，一生除了自己，无所依靠。
　　可是……在经历过邪神，恶战过天使，在被砍下头颅后，遇到一个值得信任可靠的人，可以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怕，跟着他走……
　　这种感觉，让她眼神柔软，嘴角勾起微笑。
　　没有走多远，章南露突然停下来。
　　前方，一片柔和的光幕朝他们移动。离得近了，他们看清了来人。
　　卡玛瓦手里握着权杖，尼娅跟在他的身边。
　　秦奚丹打了个招呼，笑问：“首席，法师小姐，你们这是知道我们要离开，过来送我们的嘛，也不用这么客气。”
　　尼娅默不作声地走到她面前，躬下身体，把怀中捧着的书拿出，递到她的面前。
　　秦奚丹望着那本邪典，疑惑地问：“这是？”
　　卡玛瓦：“我们想将命运之书，交给你们来保存，请将它带回芦国。”


第144章 第 144 章
　　带回芦国？
　　这次是秦奚丹大惑不解了。
　　好不容易这群人找到命运之书, 他们说这本书是南洲的希望，甚至不惜巨大代价, 时间旅行, 穿越回过去的黑颂王庭，只为了获得一点线索。
　　现在，终于获得命运之书，居然又把它送出来？
　　她狐疑地看着卡玛瓦他们, 开始怀疑这些人是不是别的什么东西变的。
　　卡玛瓦点头, 再次确定, “是……”
　　秦奚丹都听出来, 他声音里的不甘愿和无奈, 以及那一双灰白眼瞳里，凝起的无尽悲哀。她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问：“是因为无上之主？”
　　卡玛瓦轻轻点了下头。
　　尼娅说道：“教廷的势力以及超过我们的想象，无上之主随时可能出现在我们的天空之上, 单凭我们的力量, 无法将这本书妥善保存。”
　　秦奚丹看向章南露。
　　青年眯了下眼, 没有接过书, 慢慢说：“这是个棘手的东西。”
　　秦奚丹低了低头，遮住脸上的笑意, 心想，她就知道！这个奸商肯定会谈条件！
　　不愧是她的老板！
　　章南露：“而且，你们不怕我们私吞了这本书？”
　　尼娅摇了摇头。
　　卡玛瓦沉默了几分钟，低声说：“更重要的是，命运主动选择了这位小姐。”
　　章南露偏头看向秦奚丹, 微微皱了下眉。
　　秦奚丹：“我吗？可我已经拒绝它了。”
　　卡玛瓦微笑：“作为回报, 我们可以让你们在保管的时候, 适时使用它，当然，我们希望命运之书能自己选择主人。”
　　章南露脸上没什么表情，面对这么大一个诱惑，依旧十分冷静，说：“我不同意，除非……”
　　然后秦奚丹和尼娅一脸无语，看着他们两个人开始扯皮。
　　奥不是，叫作谈交易。
　　秦奚丹：可恶，天下的老板果然一般黑！
　　最后他们谈了个还算公正的互换条件。作为被命运之书选中的人，秦奚丹可以作为命运之书暂定的主人，使用这本书，并且卡玛瓦他们会告诉她更多命运之书的信息。
　　同样，她和章南露也要将命运之书稳妥带回芦国，好好保存，不能遗失或者损坏，等到南洲再需要这本书或者他们的帮助时，他们也必须及时伸出援手。
　　“作为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回报，”卡玛瓦微笑，“小姐，你身上携带的奇迹之笔，也许正确的用法并不是戳眼球哦。”
　　秦奚丹忍不住干咳：“咳咳咳。”
　　天空中闪电划过，把一切映成惨白，忽然，大雨落了下来。
　　秦奚丹在身上贴了张避雨符，但很快，她就发现，这场雨不同寻常。
　　雨水是黑色的、很粘稠，像是一块块污泥往下掉，空气里传来刺鼻的味道。
　　卡玛瓦：“两位客人，我们只能进入地下了。”
　　章南露撑开伞，为秦奚丹挡住重重大雨，秦奚丹偏头看了眼他，与他对视一笑，靠他近了点。他撑着伞，“我们必须要赶快离开这里，所以，有什么话还是在这里尽早说完。”
　　卡玛瓦：“也好，耽误越久，会越来越危险。”
　　在短短半个小时内，卡玛瓦将他们对命运之书和奇迹之笔的了解，都告诉了秦奚丹。命运之书，顾名思义，能够看到并知晓现在过去未来的全部命运，并且，有机会改变它。
　　而奇迹之笔，能够创造奇迹。用笔在纸上写下什么样的心愿，能够让愿望实现。
　　秦奚丹瞪大眼睛，“这么神？那我感觉它可比命运之书厉害多了。”
　　以前，她每次拿这支笔去戳鬼的眼球，感觉……
　　她忽然有点心虚。
　　卡玛瓦摇头，“它无法改变命运的力量。”
　　“什么意思？”
　　卡玛瓦朝她微微鞠躬，表示：“这笔……”
　　尼娅不满他慢腾腾的语调，抢过他的话，快速说道：“这支笔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创造奇迹，但是，无法扭转恒定的事实。在我们南洲，相信众生命运皆有注定，有得到也一定会有失去，当你使用这支笔时，必须要承受一定的代价，比如，这段时间运气会很差，又或者会失去一笔财富。小姐，我来教你怎么使用它，你只需要在一张白纸上，用古代语言写下一行字。”
　　秦奚丹：“哎？幸运永不眠？”
　　卡玛瓦微微一笑，“那是艾尔希维曾创造的奇迹。”
　　秦奚丹又问：“你们有没有尝试过一件事。用奇迹之笔，在命运之书上写字。”
　　命运之书上拥有命运的力量，奇迹之笔能创造奇迹，而奇迹，本身意味着对命运的反抗——如果把奇迹之笔，写在命运之书上呢？
　　尼娅脸上表情奇怪，用一种疑惑的眼神看着她，仿佛在看一位精神病出院患者。
　　卡玛瓦却笑了笑，“以后，小姐可以试一试。”
　　秦奚丹问：“好吧，那命运之书，到底有什么用？它被堕天使拥有这么久，它已经变成一本邪典，不会给我们带来什么负面作用吗？”
　　她可不想自己也混得跟“幽灵”一样的下场。
　　“它只是命运之书的一部分。”卡玛瓦声音低沉。
　　天上的雨落了下来，粘稠的黑水覆满天地，黏液粘在鞋底，每一步都走得艰难。他们一边交谈，一边往城门口走去，不愿意再耽误时间。‘
　　卡玛瓦：“小姐，为了获得命运之书的线索，我曾经与老师和我的兄弟一起进行过一场旅行，我们前往数千年前的黑颂王庭。王庭曾经拥有这本命运之书，拥有它，也是王庭如此强大的原因。”
　　秦奚丹在心中想，就算拥有了它，也改变不了覆灭的结局，看来，书没有他们吹嘘得那么神。
　　“我们无法改变历史的走向，只能看着一切发生。末代的公主，是一位天赋非常的法师，她带着命运之书逃离，在快要被敌人追上时，她施展了一个法术，把命运之书变成了三只动物。”
　　秦奚丹瞪大眼睛，“动物？”
　　“第一只是乌鸦，它歌颂着死亡，喜欢唱响堕落与腐朽的篇章。它的心里，挤满了世界上的一切黑暗的预言，从过去到现在，它与死亡为伴，在黑暗中起舞。”
　　秦奚丹低头，瞥了眼漆黑的邪典。
　　邪典摊开书页，悄悄写了一个哭泣的符号：“QVQ”
　　“第二只是猫头鹰，它代表了无上的权力与财富。”
　　章南露开口：“无上之主的身侧，有一只猫头鹰。”
　　秦奚丹听愣了，心想，是财富！好想要！
　　卡玛瓦脸色沉重，点了下头，“最后一部分，也是最重要的一部分，它变成一只白鸽，公主用了一个非常强大的魔法，撕裂开时间，把它藏在了时间之中，隐藏在命运的掩护下。”
　　秦奚丹点头：“所以你们的命运之书分成了三部分，最厉害的一部分遗失了，厉害的一部分被无上之主获得，最没用的一部分，现在在我们手里？”
　　邪典气得拿脑壳哐哐砸她。
　　卡玛瓦轻叹了口气，继续说：“我的兄长去追猫头鹰，我去追乌鸦，而我的老师，当时最为强大的法师，一齐撕开时间裂缝，去追寻白鸽。他曾说过，白鸽代表希望，是唯一一丝能改变命运的可能。但是，”他的表情有些伤感，“但我再也没有再见到他们，也许，他们是迷失在了时间里。”
　　章南露没有安慰他，而是直接问：“为什么白鸽代表希望？只要你们在时间里找到白鸽，就能改变命运？”
　　卡玛瓦：“并没有这么容易……”他顿了顿，才说：“在没有得到白鸽前，我们也不敢肯定。但我想，命运之书会自己选择主人。”
　　说着，他又将脸转向秦奚丹的方向，好像在专注地望着她。
　　秦奚丹：“所以，你说邪典选择了我，但之前，它不是一直被堕天使带着吗？”
　　难道命运之书这么……人尽可主？一点都没有逼格！
　　卡玛瓦停下脚步，“它会告诉您的。”他朝秦奚丹弯下腰，“两位远道而来的客人，请原谅这一次我们招待不周。如果有机会，希望下次重逢时，能用美酒佳肴、音乐舞蹈来欢迎尊贵的客人。希望下次，我们能在和平中再遇见。”
　　已经到了快要分别的时候，黑色的黏液顺着城墙往下滴落，在地面腐蚀出一个又一个小坑。
　　尼娅拿出一个包，递给秦奚丹。
　　秦奚丹掂了掂，很重。
　　两个法师站在黑暗中，在黏稠诡异的雨水里，与她无声告别。他们没有说多余的话，眼神透出一种无奈的悲伤，把自己国度的希望，交给另外一个国家的人。
　　这无疑是一种屈辱和深深的悲哀。
　　秦奚丹背住背包，快要过城墙时，忽然又被喊住，“小棠！”
　　她扭过头，微微张大眼睛。
　　穿着雨衣的女人抹了把脸上黑色的雨水，露出那张英气面容，朝她笑了起来，“你果然没事。”
　　秦奚丹：“希蒂娜，你快去地下建筑吧，这雨有问题。”
　　希蒂娜看了眼她身边的男人，眼神里的防备在触及到他身上的军装后消弭，露出一个友善的笑容。她看见两个人背起背包的样子，问：“要走？”
　　秦奚丹点头，“很急。”
　　希蒂娜：“好吧，”她没有过多挽留，“谢谢你的帮助，如果有机会……”
　　她叹了口气，想起阿普他们，又把那句“如果有机会再见”，给咽了回去。
　　在南洲这个世道上，可能也没有什么机会了。
　　“我也不知道有什么能报答你的。”希蒂娜从口袋拿出两块巧克力糖，笑道：“我们从政府军长官那抢来的，好东西。”
　　秦奚丹珍重地接过糖果，“谢谢。以后再见。”
　　希蒂娜摆手，脸上挤出一个笑容，“再见啊！”
　　******
　　在黑雨中赶路是一件艰难的事情。
　　这种黑色的黏液似乎具有腐蚀性，在路上，秦奚丹已经看见好几只浑身被黏液裹住身体的鸟儿跌落下来，抽搐着失去了生命。
　　圣提尔城的江水已经被无数尸体污染，现在又下了一场这么恐怖的黑雨，生活在这里的人们以后会经历什么？
　　秦奚丹心中很沉重，仿佛沉沉压着什么。
　　章南露捕捉到她的情绪，开口问：“你想走哪条路？”
　　秦奚丹愣了下，“要不还是小路吧？但是现在在下黑雨，小路也许会很难走，没有本地人带路，我也没有把握弄清方向。”
　　之前希蒂娜带他们过来时，转过很多弯，走过许多偏僻隐秘的路段，她记忆力再好，也无法完全记清所有的路线，再带章南露重新走一遍。
　　章南露：“那就走大路吧，我知道路。”
　　秦奚丹扶了下额头，“我们不会遇到什么军队，或者教廷的人吗？”
　　章南露：“最先遇到的应该是那一波雇佣兵，如果是他们，就更好了。”
　　秦奚丹偏头看他。
　　对方脸色很平静，半边英挺的轮廓藏在阴影里，“如果遇到，我们就有车了。”
　　怎么有车？把那些雇佣兵全杀了吗？
　　秦奚丹突然想起他军装染上的鲜血，猜到了些男人在南洲遇到了什么。那或许比她经历的更加残酷，也更加黑暗。但他似乎已经习惯了，面上表情冷硬，有颗不为所动的心。
　　她轻轻呼出口气，活泛一下气氛，说道：“应该不至于吧，我们不会这么倒霉……”
　　倒霉两个字还没落下，刺目的车灯穿透黑暗，直直照在他们的脸上。
　　秦奚丹挑了下眉，“哦？”
　　章南露抽出了枪，把伞递给她，“等我一下。”
　　秦奚丹拿着伞在黑雨中等他，看着他挺直的背影没入强光中，走向那一团团刺目的光线。她耐心地等待着，等到眉头逐渐蹙起，耐心一点点失去。
　　周围的雨下得很大，雨滴落在地上，不是清脆的“啪啪”声，而是一种黏腻不断，让人头皮发麻，心情烦躁的声音。
　　潮湿的黑雨滴在地上，慢慢摊开，逐渐聚拢成一滩又一滩的黏液，刺鼻的味道一点点飘过来。
　　她一直喜欢雨声，却不喜欢这样诡异的黑雨，既不干脆也不清爽，黏腻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她握住红木伞柄的手越来越紧，直到被黏稠的黑雨逼得耐心告罄。
　　几个雇佣兵，按照章南露的能力，应该不至于要这么久。
　　为什么还没有回来？
　　秦奚丹握紧伞，朝车灯亮起处走去，她走得很慢，也很小心，每走几步，就在地上丢下一颗钢珠，短短几十步路，脑中转过了十几种遇见方法如何应对的办法。
　　然后她停在了敞开的车门口。
　　秦奚丹的动作僵住了。她的太阳穴一阵刺痛，血管突突跳动，一股没有来由的怒火蹿了上来。
　　“老师，救……”少年被亲哥揍得狼狈，看见她眼睛一亮，伸手求助。
　　然后他瞥见秦奚丹冷得如冰的脸色，把“命”那个字给咽了进去。
　　秦奚丹拿起伞柄，敲在他的脑门上，面无表情地对章南露说：“用力点打。”
　　…………
　　十分钟后，他们坐在皮卡车的后座，开车在黑雨里疾行。
　　沈承安缩在角落，不敢说话。
　　秦奚丹和章南露表情冰冷，气压低得周围都几乎结冰。而其他雇佣兵们，也察觉到这种可怕的气息，宁愿挤在别的车上，也不肯和他们一起坐。
　　沈承安目光在他们身上来回扫，最后小心翼翼地喊了声：“老师，哥……别生气啦。”
　　秦奚丹叹了口气。
　　她的脾气一直很好，但再好的脾气，也被这熊孩子的不听话弄得脑门嗡嗡。不过，她的气消得也很快。
　　“还好吧？”她瞥了沈承安一眼。
　　少年看上去过得还不错，应该是没受什么伤，运气好没遇到战争吧。
　　不对，他身边跟着的这群雇佣兵人数也太多了，他不会……把这些人全招安了吧？
　　接下来，秦奚丹就知道，是自己小看了少年。他不仅用钞能力把雇佣兵都收了，还和他们一起，把周围几个小的据点和本地作恶的势力给拔掉了。
　　一行人集结在一起，浩浩汤汤准备去圣提尔城。
　　如果他们相见得再晚一点，说不定这个祖宗能再招兵买马，混成当地势力中的一股。
　　她慢慢呼出一口气，心想：人才啊。
　　不愧是你，能够当男主的男人。
　　但这不妨碍作为一个老师，她为少年这种阴奉阳违的作死行为，感到非常火大。
　　不过也多亏他这么作死，现在他们不用考虑走小路还是走大路了，有了车队的护送，能尽快赶到港口，离开南洲。而且，这么多军队保护，也不用再担心路上遇到点什么阻碍路程。
　　“哥，老师……”沈承安在认错上面，一直非常积极，“对不起，我错了。”
　　章南露冷冷扫了他一眼，脸色冷得像寒冰。
　　秦奚丹倒是气笑了，朝他柔和地笑了笑，“你还骗我呢，我送你上船的，怎么，后来又折下去了？”
　　她的声音温温软软，仿佛只是寻常询问，然而沈承安偷瞟了眼亲哥，发现他的眼神几乎要杀死人。
　　沈承安怂怂地缩了下脑袋，开始感到有点怕了，偏偏他亲爱的老师还一脸温柔地煽风点火。他都开始怀疑，自己能不能活着回芦国。
　　“我就是怕、怕在船上又遇到那个天使嘛。”沈承安小声说，“我一个人多危险。”
　　章南露声音冷冽：“说实话。”
　　沈承安：“……好吧，我担心老师和哥哥嘛。”
　　章南露：“你只会拖后腿。”
　　沈承安有点不服气，“哪里？我现在又没有脱后腿！”
　　章南露扫了他一眼。
　　少年一下子又蔫了下来。
　　秦奚丹靠在柔软的车座上，手里端着瓶保温杯装的热可可茶，微笑着听哥哥训弟弟，当作喝茶时的余兴节目。
　　……
　　这里的雇佣兵在本地也颇有势力和影响，因此，他们一路畅通无阻。政府军在路上设了很多搜查关卡，但他们最后没什么风波地安全通过。
　　秦奚丹大部分时间，都坐在车上，安静地翻看法师们送给自己的礼物。
　　那里面有一本笔记，笔记里记载了一些魔法和仪式，里面既有古语言又有瓦哈语。而另外一本，大概是法师们的基础教材。
　　她半猜半学，大概把这些都弄明白了。
　　她低头学习的时候，两个男人都很识趣，没有出声打扰她。章南露坐在她旁边，手里捏得那只乌鸦，时不时掐一下，把乌鸦捏得垂着脑袋，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沈承安虽然有一肚子的话想要问，可他怕自己一出口，又会被亲哥和老师男女混合双打一次，于是他压下自己的疑问，乖乖地保持沉默。
　　在汽车摇摇晃晃开了几天后，秦奚丹终于放下书本，揉了揉眼睛，有些疲惫地伸个懒腰。
　　章南露回头，低声说：“快到了。”
　　秦奚丹朝他弯了弯嘴角，瞥见被他捏在掌心的乌鸦，嘴角笑意更大。她观察着这个传说里的“命运之书”，但看着看着，目光不自觉落在了章南露粗糙而冰冷的手。
　　他的手修长冷白，骨节分明，指甲剪得很短。在看到手的瞬间，她的脑中不自觉联想起他们握手的时候，明明只是礼貌客气的一个握手，稍稍触碰就分开，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想了起来。
　　她礼貌移开目光，重新低头看自己的书，复杂的仪式看了两遍，扭头就忘记。她有点心烦气躁，拧了拧眉，把笔记合上，钢笔丢进口袋。
　　章南露问：“在车上待久了，闷了？”
　　秦奚丹点了下头，把心中的浮躁归结于此。
　　章南露敲了两声车窗，示意停下车，他们已经走过最危险的地带，稍微休息也无可厚非。皮卡车有点高，他先跳下车，在秦奚丹下车的时候，伸手扶了一下。
　　这样绅士的帮助，秦奚丹一般都会很得体的接受。
　　但这一次，她没有伸手，灵巧轻盈地跳下车，从他身边经过，深吸一口迎面而来的风，笑道：“哎，好久没有闻过这么清新的空气了。”
　　章南露默默收回手，“你之前一直在看书，”他沉默了一会，盯着她被风吹起的黑发，突然邀约：“海岸离这里不远，一起去看看海吗？”


第145章 第 145 章
　　秦奚丹有点吃惊地看了章南露一眼。他这么一个正直刻板, 老成持重的人，居然会在还没有完全脱险时, 提出这么个堪称浪漫的提议。
　　章南露解释了下, “已经差不多到港口了，也不会再有危险。”
　　“越是这个时候，越要小心呀。”秦奚丹这样说着，却举步往前面走去。一阵阵柔风吹来, 看来应该是海风, 她在车上晃得太久, 浑身骨架快散开, 听他说要去看海, 心里还是期待的。
　　甚至，有点点隐秘的雀跃。
　　她压下自己翘起的嘴角, 走得很快。
　　到了海边，预想中平静温柔的蔚蓝大海不见踪影。一片陡峭的悬崖上怪石嶙峋, 底下海水呼啸, 掀起的海浪拍打在耸立石壁, 散开片片雪沫。
　　悬崖上风很大。
　　秦奚丹回头, 似笑非笑地望了眼章南露。
　　对方也有点窘迫，“我还以为, 有海滩……”
　　秦奚丹笑了出来，“这样也很好。”她弯了弯嘴角，声音柔和地说：“平静的大海常常看见，站在悬崖上看它咆哮，倒是不常见的风景。”
　　章南露似乎松了口气, 接着, 他的心又悬了起来。
　　秦奚丹朝悬崖走了过去。她走得很干脆, 一点都没有犹豫，头也不回。她的身形很纤细，悬崖上冷风呼啸，似乎能将她卷走。
　　鬼使神差，他快步走上去，喊了声“小心”，接着，目光撞上副平静而清醒的笑脸。
　　秦奚丹回头，开玩笑地说：“怎么？怕我跳下去？”
　　章南露也轻轻笑了一下，“知道你不会。”
　　他很早就知道，自己的这位助手有极为强大的心理素质，清晰的头脑，和非常好的天赋。幸好，在这样黑暗而诡异的时代，她还有一颗不被黑暗侵蚀的心。
　　但那个时候，他还是怕了一瞬。
　　秦奚丹把扎低马尾的皮筋取下，散开乌黑的长发，她的头发松散蓬松，发尾微微卷翘，被风吹了起来。
　　她把手指插入发间，笑道：“我就想吹吹风，冷静冷静。”
　　章南露还站在她身后。
　　几根发丝被风吹了起来，轻轻拂过他清冷漠然的面。幽幽香气撩过鼻尖，他抿了抿嘴角，眼神更加幽邃。
　　秦奚丹把乱发撩至脑后，装作漫不经心地问：“老板，这次我来南洲，我还以为你会生气。”
　　章南露微微一怔，然后点头：“有生气。”
　　秦奚丹一时语塞，弯了弯嘴角，心想，你倒也不用如此诚实！她抬起笑眼看他，问：“那你怎么不像教训沈承安一样教训我？”
　　章南露想了下，说：“你和他不一样。”
　　“哦？”秦奚丹凑近，笑着问：“哪里不一样？”
　　章南露盯着她如花笑颜，呼吸微紧，“不一样，你是我的……”他艰难开口：“朋友、同道、同事，我相信你，你既然这么做，心里应该是有把握的。”
　　就算在看她做出一些堪称作死的选择后，他也相信她有应对的方法和想好的后路。
　　秦奚丹赧然摸了摸脖子，“哎，我也没有这么厉害，头都被砍断一次了呢。”
　　章南露：“我再弄个血化骨……”
　　“老板，”秦奚丹打断他，问：“既然你相信我，为什么还会生气呢？”
　　章南露感到有点狼狈，精神好像被一层层剖开。他阖了阖眼睛，轻叹口气，声音有点低，“小丹，我不能担心你吗？”
　　秦奚丹眉眼弯弯，“可以可以。”
　　她伸了个懒腰，转向大海，静静望着波涛汹涌的大海。
　　悬崖海岸白沫如飞，她的心情却在海风里逐渐平静。
　　秦奚丹忽然说：“老板，这次我认识了一伙反叛军。”
　　章南露“嗯”了一声。
　　秦奚丹：“他们都被诡异杀死了。”
　　章南露张了张嘴，想要安慰她，可惜他不知道怎么安慰人，想了半天，只说出一句：“节哀。”
　　秦奚丹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眼里却没有丝毫笑意。
　　“这个世界比我想象得要残酷，以后黑暗纪元到来，会不会变得更加残酷？”她深吸一口潮湿苦涩的海风，“我以为我不幸，原来和这些人相比，我已经足够幸运。”
　　章南露抿紧唇，沉默很久，才低声说：“对不起。”
　　秦奚丹偏头，诧然看着他。
　　章南露：“当时……把你扯入执火人和黑暗事件里。”
　　其实他早就看出来了，比起执火人生死难定的生活，她更喜欢安定、和平、简单地过日子。
　　秦奚丹不在乎地一笑：“说这个干嘛？要不是你把我拉进来，说不定我早就被诡异给杀死了，再说，”她嘴角笑意更深，“你不是开出来了我无法拒绝的条件嘛。”
　　章南露扶了下额头。
　　秦奚丹：“老板，你什么时候开始做执火人？”
　　章南露想了想，“很早，不太记得了。”
　　秦奚丹心里叹了口气，他之前一直是这样的，之后，也不会再有什么改变。她轻声说：“你工作就一直这么努力，就没有想过，干点别的事情？”
　　章南露摇头，“这是我的职责所在，我想不到还有其他事情可以做。”
　　秦奚丹：“天天和诡异打交道算什么过日子？”
　　而且，这样会让失控的风险加剧，他不是说过，凝视黑暗越久，越有可能被黑暗腐蚀嘛。
　　她嘴角噙起清浅笑意，说：“还是有很多事情可以干的嘛，到我学院教教书，没事出去吃吃火锅，和他们年轻人混在一起出去玩。以后还不知道发生什么，所以要及时行乐嘛，昼长苦夜短，何不秉烛游？”
　　章南露认真想了想，一字一句地回答：“这些，都太奢侈了。以后不知发生什么，所以现在要做好准备，能做一点，就多做一点，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我多解决点问题，后来人就可以少解决点。”
　　秦奚丹不觉莞尔，“老板，你这么说，我都不好意思把你当成剥削家了。哎，看来我也要努力工作。”
　　章南露：“你不用。”
　　秦奚丹疑惑地望了望他。
　　青年眉眼凛然，冷着脸表情认真地说：“我说这个，不是为了要求你。”
　　秦奚丹微微笑了笑，“我知道，但是作为你的同道、同事、朋友，你这么努力，我也不能再偷懒了嘛。”
　　“你可以。”
　　秦奚丹笑容一僵，“老板，你别小看我。”
　　“我没有。”章南露深深望了她一眼，黑得几乎不见底的眸子轻轻眨了眨，他本来想说，你可以放松一下，在任何时候，但话到嘴边，仿佛堵住，最后变成闷闷一句：“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我当然做得很好啦！”秦奚丹弯起眼睛，无奈地说：“你真是……哎，老板，我们来听个演唱会吧。”她手掌翻转，突然变出一尊海妖的雕像。
　　跪在地上的女妖双手捂住眼睛，凄厉长号。
　　接着，远远的海面上，传来了一声又一声的回应，尖利长号此起彼伏，从深海往这边迅速汇集。
　　怪物快速游动掀起的水波变成银线，切割汹涌海浪。
　　秦奚丹这次可以居高临下，打量从深海游来的怪物了。
　　她轻声说：“把这个雕像带在身上，可能会引来怪物。”
　　除非完全藏入系统中。
　　章南露：“不奇怪，这些女妖在因斯和南洲的海域间游荡，你手里的，就是一个女妖。”
　　秦奚丹垂眸，看自己手里的雕像。海妖跪在地上，骨刺嶙峋，开膛破肚，掩面而哭，看起来异常凄惨。
　　明明是冰冷僵硬的雕像，居然，还暗藏着生命吗？
　　她疑惑地问：“我把它丢到水里，它会活过来？”
　　章南露点头。
　　“老板，这些怪物是怎么诞生的？”秦奚丹皱了皱眉，“它们为什么都是女性？”
　　章南露：“我也不太清楚，但在一个传说里，当年因斯有一场灭巫运动，很多女人被当做女巫猎杀，死去的尸体抛入水中，怨念不散，变成了怪物。”
　　秦奚丹若有所思地看着雕像，忽然说：“老板，带着这个，我们在船上的时候可能会有点麻烦。”她将雕像抬起，蹙眉问：“怎么办呢？”
　　章南露敛下眉，想了想，“最简单的方法，是把它丢入海里。或者，我们要制造一个封印法阵，来封印住它的气息。但是，它们应该已经记住了你我，所以，我们在船上时，肯定也遇到一些麻烦。”
　　白皙手指松开，雕像笔直往下坠，变成一条线，坠入雪沫海浪中。
　　秦奚丹微微笑了起来，“那就用最简单的办法吧。”她朝海水里摆了摆手，“行啦，问题解决了。”
　　章南露嘴角微微往上扬了一下，“我还以为……”
　　秦奚丹白了他一眼，“我可不像某些周扒皮！”
　　章南露：“我可什么都没说。”
　　秦奚丹弯了弯嘴角，轻轻哼了声。她边走边回头，海面深蓝，看不见底下的波澜，雕像是否变成了海妖，是否和其他海妖们团聚，她也不清楚，但至少，不用再担心在船上被海妖们围攻。
　　雕像是被因斯神甫卖给她的，而这些海妖们，生前也是教廷所害，如果她们能够去搞一搞教廷，那可太好了。
　　她想得太专注，不小心擦到块松动的石头，脚滑了一下。
　　旁边人马上扶住了她。
　　秦奚丹用手撑住他坚硬滚烫的手臂，他们靠得很近，她听见隆隆不歇的声音，不知道是远处海浪的咆哮，还是胸膛下心脏的跳动。
　　她抬起头，对上了一双深黑的眼睛。
　　就在晃神时，系统及时提醒：“你已获得buff：女妖的报恩。”
　　秦奚丹若有所思，松开了手。
　　******
　　顺利到达海边，上了轮船，一行人终于放松了点。
　　沈承安给了非常丰厚的报酬，雇佣兵们对这场交易非常满意，还有很多雇佣兵，在巴塞洛缪的引荐下，进入了公司当保安，过上了快乐的退休生活。
　　至于圣提尔城会发生什么，秦奚丹只能为朋友祈愿。
　　在海上航行时，她和章南露聊天，也摸清了一些规则。比如，天女真的会庇佑附近的渔民，他们在船上刻天女的标识，算是一种实用的生存手段，出门后遇到怪物，拥有标识的轮渡就是在和怪物表明身份。
　　相当于在说：“我老大是天女，识趣你们就让开，不然天女娘娘会一道雷劈死你们……”
　　天女就相当于他们那片大陆的海洋之神。
　　南洲本来也有一位海洋之神，可惜，在女神信仰逐渐凋零的现在，那位神明也似乎很少灵验了，本该在因斯逡巡的海妖们，才会来到这边，久久不散。
　　而她那天晚上遇到的鬼夜叉，也是很有他们东方特色的一种怪物。
　　“我们遇到鬼夜叉后，出现了一个东西，”秦奚丹仔细思考那天晚上的情景，“是一段鼓声。鬼夜叉把我们围住后，鼓声出现了，驱逐走了他们。”
　　鼓声激荡，含有某种力量，在黑暗的大海上，为渔船驱逐海里的鬼魅。
　　章南露沉吟片刻，说：“这个我们倒没有听过，不过，在你的描述里，它应该是为了保护渔民，也许下次看见，能和它交流。”
　　秦奚丹：“我还记得那段鼓声，等回去，说不定能用它查到点什么。”
　　章南露笑笑，很欣赏地看她一眼。
　　沈承安靠着栏杆，插不上话，挠了挠脸颊，好奇地说：“谁在海里打鼓呢？怪物？还是哪个好心的大佬？”
　　秦奚丹托着下巴，仔细回忆：“那时海面起了浓雾，我看不清里面到底有什么，但鬼夜叉很怕它。它简直像在海里巡逻，专门替渔民解决诡异，是海中的巡警。”
　　她和章南露对视，一起想到一件事，“既然鼓声是为了替渔船驱逐诡异而来，应该有渔民以前遇到过，问问他们或许能得到线索。”
　　在经过与船上的一番交流后，他们找到了船上资历最老的船员。
　　******
　　董小鱼在海上飘了很多年了，他从小住在海边，靠海为生，从小鱼飘成了老鱼，在海上飘得面孔黝黑、皮肤粗糙，头发花白。
　　他坐在自己的铁架床上，盘着腿，在吃一碗鱼饭。腌好的嫩白鱼肉和米饭拌在一起，和上几滴香油，是以前渔民们心中的美味。
　　现在时代变了，船上有各种罐头鲜肉，甚至是水果，可老董还是好原来那一口。
　　他是一个恋旧的人，听见秦奚丹他们的问题后，哈哈笑道：“这个你要是换一个人问，还真不一定能问出来。”
　　沈承安急忙问：“您知道是什么怪物在海里敲鼓吗？老伯？”
　　董小鱼瞪了他一眼，“你这小孩子没大没小的，谁跟你说那是怪物了？”
　　秦奚丹微微笑了起来，“这孩子太急躁了，他只是觉得海里的鼓声非常强大，普通人不会拥有这样的力量，我觉得，比起怪物，它更像是海里的守护神。”
　　董小鱼喜笑颜开，“你这姑娘话说得漂亮。没错，他就是我们的守护神，是天女娘娘的门将，我们喊他明将军。”
　　“将军？”秦奚丹挑了下眉。
　　老董埋头几口干完鱼饭，把空碗放在桌上，望着舷窗外的大海，感慨道：“那还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我也是从老一辈的人口里听过。”
　　在很久以前，海上魑魅横行，夜叉夺命，水怪为患，
　　鬼夜叉爱吃小孩，经常结队上岸狩猎，百姓活在惊恐中，渔民不敢出海，到处都是饿死和逃难的人。
　　直到有一位青年来到海边。
　　他是司天监派来的官员，年纪轻轻就有一身本事，召集渔民们制作工具，猎杀夜叉，追逐水怪。他来之后，渔民们不说有与夜叉相斗的能力，至少出海一趟，活下来的几率大了很多。
　　青年姓明，因为经常带兵出海，驱逐水怪，大家都喊他明将军。
　　他在海边几十年，平定四海，威名赫赫，一身功绩，甚至可以立庙修祠。
　　直到某次，海中有大怪出现，吞食渔船，兴风作浪，弄得民不聊生。
　　明将军坐在他的大船上出海，驶入迷雾里，这一次，他再也没有回来，但作乱的大怪也就此失踪。后来有时渔民在海中捕猎，遇到可怕的夜叉或者怪物，就有浓雾四起，鼓声隆隆作响，帮他们驱逐夜叉水怪。
　　等鼓声散去，又是风平浪静。
　　那是明将军的战鼓声。
　　******
　　董小鱼叹了口气，“真是过去太久，只有我们这些安召本地的老人，才记得这个故事。”
　　秦奚丹问：“你们没有给明将军立庙修祠吗？”
　　董小鱼连忙点头，“有啊！当然有，就修在天女娘娘的旁边，他可是娘娘的门将咧。”他笑了笑，“小姑娘没听说过吧，你没去过我们那边，以前明将军就驻在我们那，只有我们本地人才知道他！”
　　秦奚丹若有所思地说：“原来是这样。”
　　难怪明将军没有形成天女娘娘那样的信仰，他的故事也鲜为人知，原来他的事迹只在小部分区域流传。而因为庙里的供奉，说不定他真的和董小鱼口中一样，变成天女娘娘的“门将”，某种强大的存在，替天女保护海上船只的平安。
　　章南露：“和那个土地庙一样，生前造福一方，死后被人供奉，机缘巧合，形成了一方‘野神’。”
　　当然，他们不能称作真正的神明，只是一些强大的灵，或者说是，鬼。
　　然而供奉的人越来越少，香火越少，他们被逐渐遗忘，力量也越来越少，直到最后，彻底消散。
　　这些因人们信仰而诞生的灵，最后也会因为人们的信仰而消弭。
　　只是明将军情况特殊，千年百年，安召地区的人们把他放在天女娘娘的庙里一起祭拜，才会让他一直这样存在着，履行自己的职责，驱逐恶鬼，守护一方。
　　封侯非我意，但愿海波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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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 第 146 章
　　秦奚丹站在甲板上, 海风和煦，阳光明媚, 深海在阳光的照耀下, 晕出蓝宝石一样的光芒。
　　她靠着栏杆，望向大海，有点出神。快要进入芦国海域了，一切风平浪静, 一直悬着的心逐渐放了下来。
　　秦奚丹呼出口气, 目光落在远处海平线上, 心也变得宁静。
　　她知道, 是卡玛瓦和那些法师们, 在为他们争取时间。
　　突然，她的目光一凝, 皱起了眉。
　　在湛蓝海面上，出现了一道又一道的银线, 是什么东西快速划过入镜水面造成的涟漪。
　　秦奚丹攥紧了栏杆, 皱了下眉。
　　难道那些女妖追了上来, 想要找她报仇？
　　她默默把手伸进口袋, 攥紧了钢笔，回头看了眼身后, 现在甲板上没有人，章南露他们在餐厅。出于某种直觉，她没有直接过去喊人。
　　秦奚丹垂眸，看着大海。
　　海水波澜越来越大，海面猛地掀起一个浪花, 朝她打了过来。
　　她闭上眼睛, 身体被海水打湿。
　　等到再次睁开眼睛, 甲板上多了很多东西——
　　各种各样的鱼在地上扑腾，她身上落了一身鱼腥味。
　　秦奚丹往下看去。
　　海水中露出一张女人的面孔。
　　她有着蓝色的双眸，尖尖的耳朵，线条圆润，裂开的嘴里有一排白色的细细尖尖的牙齿。
　　这是她放归大海的那只海妖。
　　她的肚子伤口还在，血肉粉中泛白，但是在逐渐愈合。胸口往下，鳞片比以前更多，而双腿则是完全化作了鱼尾。
　　海妖看了秦奚丹一眼，尾巴一拍海面，掀起一个浪花。
　　秦奚丹感觉有什么东西砸在自己的脑门上，下意识抬手抓住。
　　她微微眯了下眼，张开手掌一看——
　　是一截骨头。
　　所以，她有些茫然地望了望周围：这就是女妖的报恩？
　　哦豁，今天可以吃一锅鱼汤了。
　　******
　　海面蔚蓝平静，海风和煦，港口人来人往，熙熙攘攘，非常热闹。
　　“终于回来了。”
　　踏上芦国的土地，沈承安深吸一口空气，忍不住笑了起来，跑到一个冰淇淋售卖机旁，回头问：“老师，哥，你们吃吗？”
　　几个人吃上奶香的冰淇淋，走在广场上。天空中七彩的风筝飞舞，雄鹰展翅，白鹤高歌，还有圆头圆脑的橘猫、动画里的怪兽，都在天空随风飞舞。
　　秦奚丹抬头看着风筝，嘴角往上翘起。
　　终于回家了。
　　她本来想直接回绝扈市，章南露却拉住她，带她去鹿生城述职。
　　秦奚丹自然无可无不可。芦国交通便利，去鹿生城坐高铁也就几个小时，不像在南洲，每一次旅行都危险诡谲，不知道结局是生是死。
　　她坐在高铁上，膝盖放着装堕天使的人头。
　　人头过安检的时候，安检小哥叫了出来，差点当场报警。毕竟，扫描出一个人头不常见，人头还对自己做了一个鬼脸，也太不常见了！
　　最后他们亮出证件，摆平这场风波。
　　秦奚丹手撑着头假寐，打开了系统。在南洲的时候，系统一直保持安静，直到芦国，才活下来一样发出动静。
　　经过南洲一行，系统虽然没有发布什么任务，可她的各项数值，都有了一定的增长。
　　只要接触黑暗，就能变强。
　　秦奚丹手指轻点窗沿，心中想到。
　　但是职业经验并没有增长，因为她这段时间压根没有做好本职工作，上课不积极，逃课第一名。
　　经验没有涨也是应……咦？
　　在她踏入芦国后，经验条又开始缓慢地在往上涨了。
　　秦奚丹按了按眉心，想起自己录过的那几节公开课录像。
　　最让她关注的，是将女妖雕像丢入水中后获得的那个buff：
　　女妖的报恩：你的善良与慷慨让海妖印象深刻，她们决定送你一个礼物，当你在海上用骨哨吹响海妖之歌，她们就会从深海游来帮助你。
　　获得道具：骨哨。
　　道具说明：一个少女的尾指。
　　车窗外青山往后移，列车飞快穿过千山万水，山上一座一座坟头都站满了人。秦奚丹趴在方盒上，偏着头，与那些人影对望，离国太久，居然看家乡的鬼都眉清目秀。
　　看着看着，她睡意涌上，逐渐陷入梦乡。
　　一觉醒来，已经到了鹿生城。
　　秦奚丹揉了揉眼睛，提着包，跟着人群走出了车站。来到鹿生城，她很敏锐地发现，首都不愧是首都，一个鬼都看不见。
　　有可能是执火人天天组队清理大街。
　　章南露把她带到了一家平平无奇的保险公司。
　　秦奚丹看到破烂老旧的坚玉呆险公司，和后面小小的【总部】二字，嘴角微微抽搐。她扶了下额头，问：“就不能把牌子给修一下嘛？”
　　保险都变成呆险了。
　　章南露：“这样不会有正常的客人上门。”
　　秦奚丹点头，“那倒也是。”
　　谁敢来这个公司买保险，怕不是会提前被送走。
　　然后他们走入了公司里。
　　一个白头发的女士在一手端着茶杯，悠哉悠哉地在玩消消乐。听见脚步声，她头都没有抬，说：“今天暂不营业哈，业务员都出去了。”
　　章南露：“韩姐，是我。”
　　女士愣了下，拿起桌上的老花眼镜戴上，看见章南露，张了张口，“哎呀，这不是那谁，小……”
　　“小章。”
　　女士笑眯眯地说：“没错，小章嘛，你来找院长吗？他在里面接待客人呢。”
　　秦奚丹心想：哟，呆险公司都有客人啊？
　　韩女士抬了抬眼镜，看向了她，脸上的笑容灿烂，“我知道这个小姑娘，院长跟我们说过好几次了，哎，挺好！真俊俏啊！”
　　秦奚丹也礼貌地朝她笑了笑。
　　两个人一齐走进公司里面，穿过接待的前台，来到了里面的办公室。
　　院长坐在桌前泡茶。
　　韩女士说他在接待客人，可整个房间空空荡荡，只有他一个人。
　　院长看见他们，似乎对他们来到毫不惊奇，微微笑道：“坐吧。”
　　秦奚丹小心询问：“客人已经走了吗？”
　　院长的目光瞥了眼微微敞开的窗户，说道：“现在已经走了。”
　　秦奚丹松了口气，坐了下来，靠在椅子上，听章南露述职。说到跟随堕天使走入深渊时，他偏头看了秦奚丹一眼，似乎有话要说。
　　“有什么直说就行，”院长笑了，“在这的不都是我们自己人吗？”
　　章南露低声说：“下面的时间似乎是乱流的，我在底下，看见了小丹。”
　　秦奚丹没有放在心上，说道：“之前我就走进去过两次，既然时间是乱的，你看见我的影子也不奇怪。”
　　章南露点头，“应该是这样。”
　　之后，他们把命运之书、地图残片、奇迹之笔，还有堕天使的人头拿了出来。
　　“看来这次收获颇丰嘛。”院长拿起地图，“这个是要收起来好好保存，不然让因斯得到，我们的麻烦就大了。另外的东西，既然是你们得到的，你们自己处理就好了。”
　　秦奚丹马上夸道：“院长就是大气！”
　　章南露瞥了她一眼，似乎察觉到她意有所指。
　　秦奚丹笑了下，拍了拍堕天使的脑袋，“但是这玩意我们还没有想好怎么处理，您有什么办法，让他说真话吗？”
　　林璞：“……亲爱的秦老师，我的脑袋并不是瓜，请不要用拍瓜的手法来拍我的脑袋。”
　　秦奚丹心情好，不和他计较，又拍了两下，微笑道：“您看，这不是一颗老实的瓜。”
　　林璞：……
　　院长把脑袋放在办公桌上，坐了下来，与他对视了片刻，平静深邃的眼睛漫起笑意，说：“但他是个审时度势的瓜，瓜天……奥，”他扶了下额头，意识到自己差点被秦奚丹带偏，笑道：“堕天使，你愿意告诉我们，你给龙女施加的诅咒如何破解吗？”
　　林璞倒是很配合：“那是圣天使施加的诅咒，只有祂才能解开。”他翘起嘴角，露出笑容，“你们应该感谢我，在他施下诅咒后，我马上就杀了他，你们那位朋友，这才苟延残喘。”
　　秦奚丹紧紧皱起眉。
　　如果目光能杀人，她现在可以把这个混账脑袋杀无数遍。
　　“据我所知，”院长表情温和，一双剑眉不怒自威，“圣天使的地位与能力在你之上，上次去升龙山脉的行动，也是他为主你为辅，为什么你能成功得手呢？”
　　林璞笑了，毫不掩饰自己卑劣的手段，“他在和你们的战斗里受了重伤，又没有察觉到我的背叛，你们有句话，叫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是吗？”
　　秦奚丹冷声道：“你背叛了别人，还挺骄傲？”
　　林璞无法扭头，眼睛微微侧过，瞥了向她，说道：“秦老师，不管用什么手段，我都是胜利者。”
　　秦奚丹：“胜利者可不会只剩一个脑袋。”
　　林璞只是弯了弯嘴角。
　　院长问：“你是如何取得他的神格？”
　　林璞垂下眼睛，想起了金发青年最后慈悲而悲悯的微笑，陷入了沉默中，隔了很久，他才说：“奇怪的是，神使并没有反抗。在被我重伤后，他主动赠予我神格。”
　　他似乎不能理解，语气困惑，“他说，我将我父亲赠我的神格送你，从今以后，你也可以是神使了。”
　　秦奚丹蹙眉，问道：“为什么？”
　　章南露想了想，说：“圣天使慈悲圣洁，如果知道自己一定会死，做出慷慨的事情，也是有可能的？”
　　他语气有些不确定。
　　秦奚丹：“但是被背叛，不应该愤怒吗？”
　　林璞笑着说：“圣天使，是不会愤怒的。”
　　秦奚丹：“哦？就是一个所谓【充满神性】的‘神’呗，这就是你让你妹妹变成圣天使的原因？”她挑了下眉，在往林璞心上插刀这件事上乐此不疲，好像跟林璞在一起久了，她也沾染上对方某些恶劣的习惯，“让她下次被人背叛时，一脸悲悯地把自己的命送给对方，真是天使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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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7章 第 147 章
　　林璞微微阖上眸, 沉默了几秒，脸色更加苍白, 原本完美无缺的脸上, 似乎出现了一道裂隙。
　　秦奚丹靠在椅背上，看着他的脸，冷冷地笑了下。看见他痛苦，她没有感到高兴, 只是在想, 当这种人痛苦时, 他们会想到那些因他们而更痛苦的人吗？
　　他会想到被他杀害的、因他而失去亲人爱人的、被他推入痛苦深渊的人们吗？
　　她心中叹了口气, 心想, 肯定是想不到的。
　　当林璞再睁开眼，那道裂缝已经从他的表情上消失。
　　他翘起嘴角, 问：“秦老师，可以帮我戴上眼镜吗？”
　　秦奚丹干脆拒绝了他, “不能。”
　　林璞叹了口气, “秦老师总是让我伤心。”他抿了抿唇, 说道：“我的母亲祖国是芦国, 年幼时来到南洲，遇到了一个人, 与他一起结婚生子，后来，她独自抚养我和妹妹，再后来，她也离开了我们。”
　　他的嘴角挂起一个笑容, 堪称惨淡, “秦老师, 你见过克科城的贫民窟吧，我小时候住的地方，比那儿更加贫穷，但是我的妹妹从小就有美味的蛋糕、漂亮的裙子，你知道为什么吗？”
　　秦奚丹：“你没有做什么好事呗。”
　　林璞弯了弯眉眼，“也不算太坏，只是偷点东西，抢点东西，不过她不喜欢我这样，她是一个善良的孩子。虽然，这样的善良不值一提。”他尽量斜眼，看着秦奚丹的眼睛，说：“你看，我一直都是下水道里的老鼠，可是不做老鼠，怎么才能在那种地方活下去呢？”
　　秦奚丹没有回避他的眼神，只说：“你这么说，是希望我同情你？”
　　林璞微微笑道：“不，我只是想看着你的眼睛，我说过的，我喜欢你的眼睛。”
　　秦奚丹翻了个白眼表示尊重。
　　林璞轻叹口气，继续自顾自说起自己的过去。
　　后来在一个外出中，他遇到一位因斯来的绅士。出于老鼠般精准的嗅觉，他在绅士身上遇到了不凡的气息。
　　那是一位地位崇高的神甫。
　　他抓住了机会。
　　然而翻身是要付出代价的。
　　在教廷的审核里，他通过了圣主的检验，而他的妹妹，却失败了，身体开始“生病”。
　　秦奚丹：“教廷的审核，那是什么？”
　　林璞呼出口气，轻声说：“你不是见到过吗？克科城外的山坡上，遍地的眼珠与肉块，”他有些感慨地说：“那就是一位失败者啊。”
　　秦奚丹歪了歪头，拧紧眉毛，表情困惑。
　　林璞：“圣主把荣光分给众生，可惜，不是谁都有资格，来承受这样的荣光。失败的人，只有被淘汰的命运。”
　　秦奚丹靠近章南露，小声说：“被污染啦？”
　　章南露点了下头。
　　秦奚丹撑着脸，盯着那颗头颅，“所以，你不肯接受命运，开始了自己的筹划。先是利用教廷的关系，让你妹妹以贵族养女的身份，进入修道院，再后来，不知道用什么办法，一直维系着她的生命，而自己混到教廷的高层。”
　　如果不是对方是敌人，她真想夸一声励志。
　　林璞微笑：“秦老师一直很聪明。”他的眼神有些恍惚，说：“我有时候会在想，如果那位因斯绅士带我去了学校，而不是教廷，现在会怎么样？”
　　秦奚丹打破他的想象，“你还是会选择堕落，不是吗？就比如，一开始你明明有机会，不带你妹妹去接受什么所谓的，圣主的试炼。”
　　林璞：“在知道世界的真相后，谁愿意让她做一只蝼蚁呢？”
　　秦奚丹咬了下唇。
　　章南露敲了敲桌子，“无论目的为何，你做的种种，都会受到审判。”
　　林璞不以为意地扬了扬眉，“审判就审判，不过，你们不还是需要我帮忙解开诅咒吗？我说，有兴趣做个交易吗？”
　　他绿眸幽深，藏着兴奋的光，舔了舔干裂的唇角，问：“你们有兴趣……弑神吗？”
　　******
　　秦奚丹感到，这真是个麻烦，大麻烦。
　　有的人死了，但嘴还活着。
　　他可真是能煽动人心啊！
　　她瞥了眼院长的表情，发现对方眼神闪了闪，心中大呼不妙。
　　院长问：“小丹，你说呢？”
　　秦奚丹一脸正色，“我觉得，不能与虎谋皮。”
　　院长露出深思的表情，点了点头，“你说得对。”
　　林璞在旁边煽风点火，“高风险才能带来高回报，有魄力的选择，才能得到更多，您不是不明白吧？”
　　秦奚丹反手念出一句南洲的魔法：“缄默。”
　　林璞闭上嘴，没有办法再蛊惑人心。
　　秦奚丹内心赞叹了下这个魔法的实用性。
　　院长看向她，问道：“小丹，这次去南洲的旅行，感觉怎么样？”
　　秦奚丹摇了摇头，“不怎么好。”
　　院长给她倒了杯热茶，关切地询问：“怎么了？”
　　秦奚丹想了想，瞥了眼桌子上的人头。章南露意会，把人头塞进箱子里重新封印。
　　“我觉得吧，”她捧着茶杯，说出自己的见闻和感想，“南洲现在国家四分五裂，战乱频发，人们过得也很苦，小孩没有办法读书，生病没有钱治病，大人在因斯人的统治下，给他们干活，做最苦的劳力，得到最少的工资。”
　　总之就是一个惨字。
　　“这和因斯的入侵相关，也和他们的本土信仰逐渐消失有关。”
　　秦奚丹说着顿了一下，心想，要是在原来的世界，她估计会以为自己有病，可这个世界啊……她揉了揉眉心，得出自己的结论：“国家的战争背后，隐藏的是神明的战争。”
　　如果本土神明陨灭，人们失去庇护，就被迫遭受其他神的入侵。
　　别人的神明，或许是他们眼里的恶鬼。
　　她拧了拧眉头，又觉得自己说得有点不对，但总之，她还是意识到了一件事。
　　“不能让南洲发生的事情，在我们这里重演。而且，我们好像已经被盯上了。”
　　院长点了点头，笑着说：“小丹观察力一直很敏锐。”
　　秦奚丹问：“等到黑暗纪元到来，无上之主的力量应该会很恐怖吧，到时候……”她停顿一下，问道：“院长，我能问一下，我们的主神，是谁吗？”
　　在这个诡异的世界，一切看似正常，却隐藏在黑暗的迷雾中。因斯有无上之主荣光万丈，南洲曾有命运女神温柔守护，那她所在的这片大陆呢？
　　她看了眼大家薅神明羊毛的方式，总感觉有点不太对劲。
　　他们也太不虔诚了吧！
　　院长似乎知道她想说什么，莞尔道：“我们这边的情况不太相同。你在大学里应该学过，我们的起源是道。”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如果找到一种神明，最接近于道，那应该是……”
　　秦奚丹下意识接道：“沌神。”
　　院长笑笑：“小丹不愧是历史系的高材生。”
　　秦奚丹心虚地笑了下，下意识看眼装堕天使的头颅，心想，沌神的信息，大部分都是这个假教授告诉自己的。
　　“但是，沌神不是已经死了吗？”
　　院长望着窗外的天空，低声道：“沌神死了吗？”
　　秦奚丹眨巴眨巴眼，“没死吗？”
　　院长笑笑，“有一个故事，不知道你听说过没，倏与忽为报答混沌，为它雕琢七窍，日琢一窍，七日后，混沌死。”
　　秦奚丹点头，“我在书上看见过，混沌本来没有五官七窍，这两兄弟说我给你报恩凿个器官吧 ，然后就把它给凿死了。”
　　死得相当憋屈且潦草。
　　“但是在另一种说法里，沌并没有死，而是从有形化作无形，以另外一种方式存在。它由此衍变而出来了二、三、万物。后来的神明，无论是远古信仰的四灵，还是古代的灶神、四季神、天女娘娘，都是继承了沌。”
　　秦奚丹挠了挠脑壳，“我听得有点迷糊了，所以，沌已经不在，又在万物之中。”
　　正是因为这种特殊的属性，在他们本土诞生的神明，都在沌的影响之下，所以，他们才能自由选择信仰。不管是生活在这片大地的人，还是守护众生的神，都是道生出的万物，是在沌的孕育之中。
　　她若有所思地点了下头，好像明白了一点。
　　还有一种可能，其他信仰想要入侵的时候，也会受到“沌”的影响，产生一些非常玄妙的变化。
　　就比如无上之主的教堂天天被大妈薅羊毛一样。
　　难怪院长他们没有管过教堂的扩张，任何信仰，好像只要到了他们这边，都会被同化。所以他们根本不怕大家信圣主——
　　反正芦国人民信的圣主，是接受了本土化改造，被国家管制，服从政府领导的新时代宗教，是人们喜闻乐见的薅羊毛……不是，给广大人民送福利的好信仰。
　　和因斯那个邪乎的教廷，已经有了根本的区别。
　　秦奚丹松了口气，心里的担忧散去，微微笑起来，“原来是这样。想要来我们这里传教，就必须接受我们的改造，改造完了在我们监督下传开的信仰，本质上和其他的本土信仰没有什么区别啦。”
　　所以根本不用担心，因斯用入侵南洲的方式，对他们进行信仰入侵。他们的沌神还没死呢！
　　不对，他们的沌神早就死了。
　　只要我杀死我自己，就没有人能够杀了我，这句玩笑，居然就这么诡异地成真了。
　　秦奚丹又把自己获得的法师笔记拿上来。她已经把笔记翻译好了，以后可以直接拿过来用。
　　“这是南洲那边的一些魔法和魔药配方，有的还挺有效的。”
　　院长点头，“可以放入图书馆里。”
　　秦奚丹：“好，我打印几份保存起来。”
　　她走到打印机前，把笔记复印几份，新鲜油墨的气息在空气中散开，一张张印有古老文字的白纸吐了出来。
　　秦奚丹垂眸整理文件，夹在文件夹里，分好种类。
　　章南露过来，把文件装订好，凑近的时候，低了低头，说：“你是不是还有话想说？”
　　秦奚丹抬起圆圆的眼睛，“哪有？我……”
　　“想要出差费？”
　　秦奚丹气愤道：“原来在你心里，我居然是这种人！”她哼了声，“╭(╯^╰)╮没错，我就是这种人，老板你要是想给我出差费，我一点都不介意的。”
　　章南露弯了弯嘴角，“以后不用喊我老板了。”
　　秦奚丹：“哎？”
　　“你升职了。”
　　她瞪圆眼睛，下意识说：“那岂不是不能薅你的羊毛了！”
　　章南露：……
　　他叹了口气。
　　秦奚丹笑弯眼睛，“好嘛，开个玩笑。”
　　所谓的升职，是担任一项新的职务。至于职务是什么，他们神神秘秘地藏着捂着，说明天再告诉她。
　　等到秦奚丹离开办公室，院长轻抿了口搪瓷杯里的浓茶，看着章南露，突然开口笑道：“你觉得她怎么样？”
　　章南露：“她一直很好。”
　　院长语气温和，“你知道我的意思，我觉得小丹可以再进一步，成为一名真正的执火人。”
　　章南露薄唇紧紧抿成一线，没有说话。
　　院长：“小丹成长得很快，我觉得，她可以担负更多了。”
　　章南露：“那要看她自己愿不愿意。”
　　院长喝了口茶，笑着说：“这个是肯定的，不过，她一定会愿意的。你和她在一起这么久，还不知道这小姑娘的性格吗？看着软，其实比谁都要刚强，她不会后退，也不会认输，并且饱含希望。”他放下了茶杯，“她应该成长得更快一点。”
　　章南露突然问：“我进来这边，没有看到什么游魂野鬼？”
　　院长自然接过话题，“是的，我们进行了一些布置，把安分的游魂野鬼，安置到了公共墓园区域，一些难处理的恶鬼，放在其他地方封印好了，就是它们不太听话，总想着冲出来作恶，不过，”他露出微笑，“现在城里很安全，就算小丹是高灵感体质，也不会有鬼去骚扰她。”
　　章南露点点头。
　　******
　　今晚秦奚丹在孤儿院旁的一家酒店休息。
　　她刚踏入酒店，系统久违地刷出了三条任务：
　　“日常任务：1半夜12点，在城西郊外的公共墓园里，进行一场精彩的思想品德课。
　　2来到城东【黄金小学】，参加一场入学考试，并顺利通过。
　　3在天亮之前，前往城中十字路144号一所便利店，穿上店员的服装，成功维持店内秩序，直至天亮。
　　秦奚丹摸了摸下巴，这三个任务，为什么看起来与以前的那么格格不入。
　　不过……
　　她兴奋地搓了搓手。
　　这么久了，终于可以做任务，想想就令人激动呢！
　　这三个任务不是强制要完成，可以三选一，也可以全都选。她在地图上看了看位置，觉得抓紧时间的话，三个都搞定也不是问题。
　　首先要做的，是去公共墓园去看看。
　　秦奚丹看了眼时间，现在已经晚上六点，暮色沉沉。她打到一辆出租车，目的是前往公墓。
　　司机很健谈，以为她是来看望自己的亲人，说：“美女，这都快晚上了，怎么去公墓呢，要去也明天白天去嘛。”
　　秦奚丹微笑：“我刚从高铁下来。”
　　司机：“嗷——嗷——一下车就过来啊，唉，节哀节哀，你不是我们本地人吧，你是哪里人？”
　　秦奚丹乖巧回答：“我在绝扈市工作。”
　　司机：“嗷——绝扈市，我知道！我以前还在那边转过，那个地方开车可绕了，跟着导航都能迷路。美女，你什么时候回去，要我在路边等你吗？”
　　秦奚丹：“可能要十二点之后了。”
　　“什么时候？”
　　“十二点。”
　　司机惊魂未定地透过后视镜瞄了她一眼。
　　他这才注意到，年轻的女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掏出来了一只乌鸦，放在手上把玩。她垂着眸，柔软五指握着乌鸦，乌鸦羽毛漆黑，衬得她的肌肤白皙如雪。
　　那只乌鸦突然扭过脑袋，在镜中与他对视，好像察觉到他的目光。
　　司机吓得一脚踩在油门上，刷地一下车就开了出去。他这一丽嘉路都很安静，一直开到公墓门口，看见女人付完钱幽幽下车，才算松了口气。
　　“砰、砰”。
　　车窗突然被轻轻敲响。
　　那张漂亮的面孔又出现在窗外，声音温柔地说：“师傅，请问您知道花和香烛之类的东西在哪买吗？”
　　司机指了指前面，“应该在那吧。小姑娘，别在这待太晚了，小心点啊。”
　　秦奚丹弯了弯嘴角，柔声道：“好的。”
　　她买了一束白菊花，又拎着一袋香烛，走入公墓里。这时墓园已经没有什么人，零星几个人都在往外走，看门的大爷见她独自走进来，还多留意了她一下。
　　秦奚丹走到墓园门口，脚步顿住，微微皱了皱眉。
　　这边没什么人……但鬼口密度，稍微有点大啊。
　　每一个墓地上，都密密麻麻地挤了十几个鬼，他们面无表情地飘在上方，把原住鬼挤得愁眉苦脸，一脸苦相。
　　似乎大半个城市的游魂野鬼，都被塞在了这边。
　　应该是执火人干的吧？
　　秦奚丹微笑着搂了搂怀里的鲜花。
　　看起来，第一个任务难度比她想象中要大了那么一点点。不过没关系，上课这种事，她最熟了，不过是从给人上课，变成给鬼上课……罢了……
　　问题不大！
　　肩上乌鸦开始聒噪地说话：“哇——哇——好挤啊，好挤啊——”
　　路过的一个女人偏头，多看了她和乌鸦几眼，目光诧异，似乎在疑惑到底是自己幻听听见乌鸦会说话，还是眼睛出问题，把鹦鹉看成了乌鸦。
　　她揉了揉红肿的眼睛，一脸憔悴地摇摇头，心想，应该是幻听吧。就算是鹦鹉，也没道理说“好挤啊”，这里明明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您好，”一道温柔的声音叫住了她，“女士。”
　　女人回过头，看着那位好看又奇怪的姑娘，问：“是在叫我吗？”
　　“不然呢？不然呢？”乌鸦又开始碎嘴念叨：“不然是在叫谁呢？是在叫你旁边脖子很长的女鬼吗？还是在你趴在你后背四肢扭曲的女鬼呢？还是被挤得单脚翘起头发掉光光的女鬼？还是你身后坐轮椅的老奶奶？唉，真是太挤了，如果是女鬼，主人会直接喊女鬼，而不是女士，而不是女士！”
　　秦奚丹：……
　　女人皱了皱眉，眼中的悲伤被疑惑代替，眨了好几下眼睛，问：“这是只乌鸦？”
　　乌鸦挺了挺自己的胸膛，“准确来说，我不是一只乌鸦，我是——”
　　秦奚丹一把把它抓在掌心，狠狠掐住它的嘴巴，心想，卡玛瓦怎么没有告诉她，这本书这么……聒噪！
　　她把乌鸦塞进袋子里，假装无事发生地说：“女士，你最近遇到了什么事情吗？”
　　女士勉强抽了抽嘴角，“没有什么。”
　　秦奚丹扫了眼她身边跟着的那只看起来戾气很重的男鬼，问：“是有什么东西在缠着你吗？”
　　女士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秦奚丹把男鬼的长相大致说了一下。
　　女士的眼睛一点一点亮了起来，在听到她说男鬼的眉毛上有一颗痣时，一声“大仙”脱口而出。之后，她把秦奚丹看做得道高人，对她什么都说了。
　　其实也不算什么厉鬼作恶的大事。
　　女士叫孙雅柯，男鬼是她曾经的丈夫。两个人以前非常恩爱，然而前夫不小心沾染了赌博，从此一发不可收拾。赌狗不知悔改，一赌再赌，到最后家破人亡，欠下巨额债务，直接从高楼一跃而下，把烂摊子都留给老婆。
　　孙雅柯花了几年才走出阴霾，前段时间，她在流浪猫救助基地认识一位同为义工的朋友，相处间逐渐有了感情，谈得还不错。就在她决定重新开始的时候，前夫突然出现在她的梦中。
　　有的梦里他哀嚎忏悔说自己当年错了，有的梦里他又恶狠狠地说不许她再嫁，总之就非常离谱，把孙雅柯弄得精神恍惚，只好天天来墓地看他，让他不要纠缠自己。
　　秦奚丹越听，眉毛拧得越紧，扫了好几眼旁边那只男鬼，越看他越不是东西。
　　“你别担心。”她从口袋摸出张符纸，叠成三角，递给她，“拿着这个放在身上，他不敢再来烦你。”
　　孙雅柯连忙道谢，捧着符纸，千恩万谢地走了。
　　等人离开，秦奚丹转身看向男鬼，嘴角翘了翘。
　　思想教育课嘛……典型这不就来了嘛。
　　她松开手，乌鸦的嘴终于得到自由，马上一连呸了好几声，“tui！真不是个东西！真不是个东西！真不是个东西！”


第148章 第 148 章
　　秦奚丹没有制止这个嘴碎的乌鸦。
　　她在墓园里溜达一圈, 发现公墓外似乎有某种封印，把这群孤魂野鬼封印起来了。前夫鬼跟着女人走到墓园门口, 也没有办法再出去, 蹲在门边扒拉着铁门，变成一只望妻鬼，幽怨地看着她离开的方向。
　　秦奚丹在墓园慢慢溜达，找了个地方藏了藏。
　　快要墓园关闭的时间, 大爷一看里面没门了, 有点疑惑地挠了挠脑袋, 寻思不久前进去那漂亮姑娘到底出来了没。他越想越觉得渗人, 确定里面没人后, 赶紧把铁门一锁，火速下班。
　　十二点很快到来。
　　秦奚丹走到墓园最中间。
　　最中间的坟墓主人是个老大爷, 已经入土二十年有余。他不等秦奚丹开口，麻溜地把位置让出来。
　　秦奚丹轻咳一声, 望了眼墓园大门口, 前夫鬼还趴在铁栏杆前, 像是要唱一首铁窗泪。
　　她皱了下眉, 问：“你还在看你前妻？”
　　前夫鬼回头，一脸狰狞地看着她, 恶声恶语地说：“你多管闲事干什么？”
　　“啪啪啪。”
　　乌鸦听后，给他鼓起了掌，扇动翅膀发出奇怪声音。
　　秦奚丹偏头看乌鸦。
　　乌鸦与她对视，眼珠通红，活得好像个简单纯粹的乐子鸦。
　　秦奚丹不和这只混沌邪恶乐子鸦计较, 直接把前夫鬼拧过来, 让他蹲在最中间。其他游魂野鬼就算死也不改骨子里的吃瓜本性, 纷纷围了上来看起热闹。
　　“你有什么好看的？人家又不欠你什么，你干嘛还要去纠缠？”
　　前夫鬼恶狠狠地说：“要你——”
　　话还没说完，秦奚丹慢条斯理地拿出了钢笔。她忽然想，钢笔对付这么一只弱鬼，恐怕不行，在他身上戳一下，他都会魂飞魄散。
　　直面过邪神、吸收堕天使心脏血液的钢笔比起以前有了一些变化，旋开笔盖，浓浓的黑气萦绕在周围，在笔尖之上，多了一点深黑色的血渍。
　　她把钢笔放在了旁边的墓碑上。
　　“咔嗤”。
　　墓碑裂开一道缝隙。
　　她把钢笔拿出来后，前夫鬼瑟瑟发抖，一点都不像刚才那么嚣张。这些鬼都不强，但出于鬼怪的本能，他们都能感受得到钢笔上萦绕的可怕气息，默默往后退，以秦奚丹为中心，空出一个半径十米左右的圆。
　　前夫鬼软手软脚，想往前面爬。
　　秦奚丹一把按住他，微笑道：“别走嘛，我们来好好讨论一下你的问题，你说，为什么要去骚扰你前妻？”
　　前夫鬼突然嗷了一声。
　　秦奚丹还以为他被激怒了，想要殊死一搏。
　　没想到他嗷了一声后，又哇地哭了出来，在地上嚎啕大哭，“她明明说过爱我，要和我一直在一起！”
　　秦奚丹皱了皱眉。
　　乌鸦在她肩膀上跳来跳去，“就这？就这？就这？”
　　秦奚丹：“你已经死了啊。”
　　前夫鬼：“可是！她说的是一直在一起！她不应该为我守寡吗？”
　　秦奚丹实在忍不住，手指轻弹，一张符咒飞了出来，把前夫鬼电得像条上岸的鱼在地上蹦跶。她抿了抿唇，说道：“是你要赌博，伤害你的妻子和家人，也是你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给他们更深的伤害，做出这一切选择的是你，现在，你前妻要开始新的生活，你不反思自己，反而要去阻止她，骚扰她？”
　　前夫鬼哇地一声，哭得更大声了，一边哭一边扇自己耳光，“我知道自己不是东西，我们以前真的很相爱的……”
　　他边哭边忏悔，但是一切已经无济于事，在秦奚丹的几次苦口婆心的“教育”下，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开始痛哭流涕地保证，再也不去纠缠前妻了。
　　“我只会去祝福他们。”
　　秦奚丹：“你还想跑过去骚扰她？”
　　前夫鬼马上举手发誓，“我在心里祝福！”
　　秦奚丹让他立个魂誓，才放过他。她看了眼旁边还在尽职尽责吃瓜的鬼，轻咳一声，“大家已经死了，我知道，你们也是谁的爱人、谁的亲人、谁的挚友，但是在想要和生前亲朋爱人联系前，请先明白一个事实。”
　　她顿了一下，心里叹了口气，重复道：“大家已经死了。”
　　乌鸦在旁边学舌，“死了！死了！你们都死了！”
　　秦奚丹瞪了眼它。
　　它马上把脑袋钻到自己翅膀下面，假装无事发生。
　　“可是……”坐在轮椅上的一个老太太犹豫着问：“我们不能回去找他们吗？我很思念我的女儿。”
　　秦奚丹看向她。
　　她马上把低下脸，好像刚才说这句话，已经用了所有的勇气。
　　秦奚丹微笑：“您的女儿也一定很思念您。”
　　老太太怯怯抬起头，扶了下老花眼镜，“是、是，我只想远远看她一眼，看着她就好，一定不会去打扰她的。”
　　秦奚丹轻轻叹息。
　　黑暗纪元给人带来恐怖与绝望中，似乎又多了一丝温情。原来死去的至亲至爱，可以以另外一种方式回到自己身边。在黑暗里复苏的，不仅是恶鬼，还有谁的父母，谁的孩子，谁的爱人，谁的朋友。
　　“以后，我们一定能够找到一种和谐的相处方式，”秦奚丹声音柔和了很多，说道：“但是在现在，希望大家能好好待在这里。”
　　乌鸦：“好好待着，出去就枪毙！”
　　群鬼一阵瑟缩。
　　秦奚丹：……
　　不管怎么说，她的第一课，还是在这种简单又轻松的氛围里展开了。给鬼上的思想教育课嘛，肯定和要和其他的课不相同，一节课讲明白一个知识点也是可以的。今天的课，就是人鬼殊途，有的鬼不要仗着自己是鬼，就随便去打扰活人的生活。
　　看了看时间，她问道：“好啦，大家还有什么问题吗？没有我就先走了。”
　　众鬼瑟瑟发抖里瑟瑟点头。
　　秦奚丹问：“大家满意吗？”
　　众鬼：……他们敢不满意吗？他们只是一群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孤魂野鬼罢了！
　　“对了，”秦奚丹扶了下额头，“你们总挤在这里也不是个事，我会跟上面反应的。”
　　居住问题，也是民生……嗷不，鬼生的大问题。
　　众鬼看向她的眼神顿时充满了敬佩，在她离开的时候，还僵硬地挥动手臂，给她告别。
　　秦奚丹走出墓园，回头一看，密密麻麻的鬼魂挤在铁门口，面无表情地和她挥手，场景非常阴间。
　　她头皮发麻，勉强和他们挤成来一个笑容，自言自语：“啊，这届的学生听课好认真，真是精彩绝伦的一节课呢。”
　　乌鸦：“啊~~~真是精彩绝伦的一节课呢~~~”
　　秦奚丹掐住它，问：“怎么没把你变成鹦鹉呢？”
　　乌鸦：“鹦鹉！我喜欢鹦鹉！”
　　秦奚丹放弃和它对话，看了眼四周，找到一辆共享电瓶车，骑上小电瓶后，让乌鸦站在她的手背上，说：“给我导航出一条到黄金小学的路。”
　　乌鸦：？？？
　　秦奚丹：“不行吗？你可是命运之书哎！”
　　虽然只是命运之书的一部分。
　　乌鸦挺了挺胸膛，“是啊，我可是命运之书啊！”
　　怎么能让它干导航的事情呢？它明明是命运之书耶！
　　秦奚丹：“这都不行？难怪林璞会这么惨，原来是你小子坑的啊。”
　　乌鸦把鸟头一转，“走这边。”
　　秦奚丹弯了弯嘴角，骑着小电瓶，一路跟着乌鸦导航飞驰。
　　乌鸦闲不下来，跳来跳去，从她的一只手跳到另外一只手。突然，它扇了扇翅膀，骄傲地说：“但是你说对了一半！你猜猜是什么？”
　　秦奚丹没有说话。
　　乌鸦：“你不猜吗？”
　　秦奚丹：“不感兴趣。”
　　乌鸦：……它就没有看过这么毫无波澜的女人！
　　它蹦来蹦去，试探性地问：“要不你猜猜？”
　　秦奚丹沉默。
　　乌鸦：“其实很简单的，你都已经说出来了。”
　　秦奚丹继续沉默。
　　乌鸦忍无可忍，“好吧，我知道你很好奇，其实我早就知道，那小子会失败哦。”
　　秦奚丹抿了抿唇，蹦出一个字，“奥。”
　　乌鸦：“你不震惊？你不奇怪？”
　　秦奚丹笑笑：“你的每一任主人都没有好下场，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乌鸦：“那你不害怕吗？”
　　秦奚丹义正严词：“我现在是替南洲和国家在保管你，准确来说，你是我们的公共财产，不独属于我。所以我不害怕，你噬主的诅咒轮不到我。”
　　乌鸦怔了好久，突然它兴奋地飞了起来，扑棱两下翅膀，大声赞美：“不愧是我看上的美丽小姐啊！您是如此聪明可爱，如此美丽动人，如此……奥，这个路口往左转。”
　　“谢谢。”
　　在和乌鸦的对话里，秦奚丹也知道了一些和林璞相关的事情。
　　比如，那位在因斯遇见的老绅士，就是最开始引他进入教廷的人，是一位非常厉害的主教。又比如，林璞暗中与邪典达成交易，他帮它脱困，它服务于他，才有后面的事端。
　　“可爱的小姐，您要相信，我做的一切都是被他逼迫的！”乌鸦大声说。
　　秦奚丹扯了扯嘴角，“得了吧，我可不信，我问你，以前在绝扈市那次，你为什么要缠上我？”
　　乌鸦：“看在您是我主人的份上，我愿告诉您真相。因为您的身上，有着命运的气息。”
　　秦奚丹皱眉，又听到了这个说法。
　　如果她没有记错，在圣提尔城的地底，封印在巨门里的诡异存在，也对她呢喃低语过“命运”。
　　是的。【秦奚丹】的命运早已经发生改变，她的生命本该终结，却被另外一个人的灵魂占据，这本来就是命运的异数，改变了命运之书上的箴言。
　　命运的气息，也许便是这样。
　　乌鸦作为命运之书的一部分，都能察觉到她的异样，说不定还有可能发现她的系统。俗话说三尺之上有神明，苍穹之上的神鬼，也能注意到她吗？
　　祂们又想干什么？
　　秦奚丹后背发凉，浑身的汗毛立起，停了下来。
　　乌鸦还举着翅膀挥手示意放向，“往这边往这边，哎，小姐，你怎么不动啦？”
　　秦奚丹盯着它，“那我问你，那天到我房间，把你取走的，是堕天使吗？”
　　乌鸦歪歪脑袋，“当然是他呀。啊，他还送了一束白玫瑰给您呢，您真是如玫瑰般美丽动人！这是多么浪漫的一个爱情故事的开头！”
　　秦奚丹拧了拧眉，心想，在那个时候，林璞为什么不是杀她？
　　是觉得她没有威胁？
　　还是因为她这双像他妹妹的眼睛。
　　她想不出原因，把小电驴停在停车位，拿手机打了个车。
　　幸亏鹿生城繁华，大晚上的还有很多人在外面跑，很快她就坐在了一辆出租车上，顺便和司机师傅打听了下黄金小学的消息。
　　“黄金小学？”司机有点惊讶，“那所学校不是好多年前就没办了嘛。”
　　秦奚丹：“哎？是出了什么问题吗？”
　　司机师傅想了想，“也没什么问题吧，不清楚为什么，但没听说过出什么事。你知道的，现在的孩子金贵，要真是出事，还不得闹得沸沸扬扬。我想想，好像、好像当时说是要市政规划，才让学校停了吧。”
　　秦奚丹点头，“原来是这样。”
　　她在黄金小学附近下车，到了地方，跟着乌鸦的指引，走到小学的铁门前。铁门破败生锈，布满了灰尘，里面被锁着。
　　锁很容易开，她指挥乌鸦飞到里面，帮自己打开了门。
　　乌鸦用嘴巴啄锁，边不服气地说：“我可是最尊贵的、最古老的、全知全能的……啄啄啄，嘿，开了！”
　　秦奚丹摸摸它的脑袋，“你是全知全能的开锁师傅。”
　　乌鸦：“啊呸！”
　　它蹭了蹭她柔软的指腹。
　　走过小学的步道，要经过一大广场，在广场上，她看见了一个废弃的花坛。
　　花坛里种的花草早就已经枯萎凋零，露出里面的石桩和长椅。
　　在东西南北和东北、东南、西北、西南八个方向，各摆放一个长椅，在长椅围成的圆圈中央，有一个干涸的圆形喷泉，喷泉两孔一上一下相对。
　　秦奚丹扫了眼，马上认出来，这是一个八卦太极。
　　当年布置学校的人，应该也是懂风水的。不知道他刻意把学校修成这样，是为了镇压什么东西？
　　她知道，很多学校都建在乱葬岗上，不过小孩子混沌懵懂，不知生死，所以鬼神难侵。小学又放学放得早，一般太阳不下山就放学了，就算真在乱葬岗建校，也没必要修个八卦花坛吧。
　　秦奚丹回想了下任务，说这里会有一场开学考试，让她参加考试。
　　半夜两点，废弃小学，开学考试？
　　是什么东西要开学？
　　不过快九月了，是到了孩子们开学的时候，这些东西居然也遵循人的规矩，跟着在这时候开学嘛。
　　秦奚丹摸了摸下巴，觉得有趣，翘了翘嘴角。
　　她穿过八卦花坛，继续往里面走。
　　问题来了，参加开学考试的话，应该以什么样子的身份参加。
　　一般来说，参加考试的任务，是让人以考生的身份去考试，但她这个年纪，呃……去小学的开学考试，未免有点……
　　秦奚丹扶了下额头，没走几步，感受到一种不同寻常的气息。
　　夏天刚过，还残留一些暑气，夜晚也有点燥热，但从学校的方向，突然飘过来一阵冷风。冷风吹散她身上的暑气，好像从一瞬间从夏天步入了冬天。
　　她用手指轻点眉心，开启明目诀，望了过去。
　　操场上鬼影幢幢，很多影子漂浮在半空里，这些影子或大或小，呈现不规则的形状，像一团团暗色的气体在空阔的空间浮游弹动。
　　秦奚丹伸出手，碰了碰最前面的那团气体。
　　气体像受到惊吓，团子一样弹了起来，在场地下连续弹动几次，飞到了另外一边。
　　这是她从未见过的东西，像阴气凝聚在一起，连明目诀也看不出到底是什么。而且，对方给她的感觉很奇怪，不像是恶鬼，但也不像什么单纯的玩意。
　　在它们之中，黑暗能量在不停涌动。
　　“可爱的小姐~只要你开口问一声，我就告诉你这些是什么哦~”乌鸦飞到她的眼前，猩红的眼睛透出戏谑，“不然的话，哎呀呀，可爱的小姐要遇到麻烦啦。”
　　秦奚丹伸手一拍，把它当苍蝇一样拍下。
　　乌鸦坠在地上，爪爪翘起，嘴巴还在开合：“麻烦啦麻烦啦。”
　　秦奚丹一脚踩下。
　　它闭嘴了。
　　秦奚丹脚往旁移了一点，从它的身边踩过，往前面走。乌鸦努力从地上站起来，扇动着翅膀，赶紧追上她，飞到她的肩膀上趴着，假装无事地东张西望。
　　没有走多久，一个东西挡在了她的面前。
　　是一团很巨大的东西，没有形态，流水一样在变幻自己的样子。它挡在秦奚丹的路上，散发出阴冷的气息。
　　秦奚丹皱了下眉，感受到上面发出的浓重恶意。
　　她抬起头，看向这个东西，下意识寻找它的脸。突然，暗色半透明、如气体一样的怪物，表面裂开了一道又一道小指长短的裂缝，里面探出一颗颗猩红细长的眼睛，打量着秦奚丹。
　　一团小小的怪物跟在大怪物的身边，在弹来弹去。
　　也许是直面过堕天使，秦奚丹看见这样的东西，心情非常平静，把手伸进口袋，攥紧了钢笔。
　　她握紧钢笔的时候，操场上所有的怪物似乎都感受到上面的诡异气息，望向了她，一个个暗红的眼睛在昏暗的操场上亮起，仿佛一点点诡异的灯光。
　　“麻烦啦麻烦啦~哎呀呀，”乌鸦在她肩头幸灾乐祸，“可爱的小姐要遇到麻烦啦。”
　　操场上的恶意越来越浓，它们冰冷目光里透出的可怖好像化作了实质，把这座学校淹没，连空气也变得粘稠，她好像陷入一滩烂泥里，呼吸都困难。
　　秦奚丹面无表情，快速思考。
　　小学……学校……开学考试？
　　她皱了下眉，放下了钢笔，选择拿出执火人的徽章，别在了自己的胸口。
　　徽章发出的光芒，让怪物往后退了退。
　　秦奚丹抬起手，揉了揉脸，在放下手时，脸上戴上了程序化的温柔笑容，“你好，我是新来的老师，你们是来学校报到的吗？”
　　怪物又往后退了步，细长的猩红眼睛裂得更开，变得圆了一点。
　　秦奚丹指了指在它旁边的小怪物，“这是您的孩子吗？真可爱，刚才我想和它打个招呼呢。”
　　小怪物身上成百上千只红眼睛也瞪得圆圆。
　　虽然它们没有说话，她还是感受到它脸上的震惊与茫然。
　　凝聚在操场上方的恶意也似乎消散了一点，那些目光里的恶意，变成了探究与好奇。
　　她挺直腰杆，指了指自己的徽章，理直气壮地说谎：“不信吗？你们看，我是政府特派。”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3-08 23:24:35~2023-03-10 22:22: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niulu_yy 20瓶；xirl、墨鱼只想摸鱼 10瓶；纸灰 5瓶；楚妄语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9章 第 149 章
　　怪物眼睛瞪得更圆, 红色的眼珠里，笔直一道竖瞳。
　　像一只受惊的猫猫。
　　秦奚丹心里冒出这么一个奇怪的想法。
　　她顶着【校长的威严】的buff, 面带微笑地走向怪物。
　　她往前一步, 怪物就往后一步。
　　秦奚丹：“你好？”
　　怪物裂开的眼睛圆圆，嗖地一下，飞到了操场另外一边，身体隐没在黑暗里, 只露出无数个红眼睛, 还在谨慎地观察着她。
　　乌鸦目瞪口呆, 接着高兴夸赞：“我美丽的小姐, 连谎言都如此动人。”
　　秦奚丹一把按住它的嘴巴, “你可闭嘴吧！”
　　乌鸦：“唔唔——”
　　“老师……”
　　一道低沉而古老的声音从黑暗深处响起。
　　黑暗如同蠕虫一般扭动起来，操场上的怪物们焦躁地跳来跳去, 接着，一个庞大的阴影, 一点点从阴影里出现, 朝她扭曲爬来。
　　秦奚丹望着逐渐清晰的轮廓, 脸上的笑容有点僵硬。
　　她刚进学校, 就看到远方庞大的巨物，但最开始, 她以为那是教学楼，准备往教学楼的方向走。
　　如果当时笔直走过去，会不会直接送到对方的嘴里？
　　古老而恐怖的巨物一点点出现在她的面前，并没有现出全貌，大半的身体依旧隐在黑暗当中。它的声音模糊, 语调古怪, 沉重如鼓, 好像没有喉舌，强行学着人类说话，与她交流道：“你……是那边……派来的……老师……”
　　秦奚丹抬起头，看不见它的顶，于是微笑着点头，把徽章正了正。
　　巨物：“……我知道……人类的老师……你们困住我们……又想……教我们……什么？”
　　秦奚丹翘起的嘴角微微抽搐，心想，自己似乎一开始猜错了，这并不是一所学校！而是一个怪物封印地！
　　系统坑我！
　　但现在她也没有其他办法，只好硬着头皮，在怪物面前瞎扯。
　　她弯了弯眉眼，悄悄给自己换上个【正义市民】的称号，让自己看上去可靠一点，然后说道：“你知道的，老师在我们人类社会，非常重要。老师们传道受业解惑，将我们过往积累的经验和知识，传给下一代，从而实现了传承。也正是如此，我们才会越来越强大。”
　　古老巨物沉默一会，语气缓慢地说：“确实……是这样……”
　　秦奚丹：“所以，为了帮助你们也将自己的文化传承下去，也为了让我们双方友好交流，官方，”她又强调了一下，顺便指了指自己胸口的徽章，来证明自己后面有人撑腰的，“派我来和大家沟通交流。”
　　古老巨物散发出的气息阴冷可怕，空气里有腐朽的味道，似乎它已经存在了不知道多少年岁，老到近乎迟钝腐烂。
　　她已经想好了，如果谈不拢，自己马上就开溜。
　　古老的巨物没有说话，沉默着。
　　秦奚丹手指捏住一颗钢珠，随时准备钻入镜中跑路。
　　很久后，它的身体微微颤抖，突然发出一阵古怪拖长的声音：“赫赫——赫赫——”
　　地面仿佛都在抖动，黑暗不停翻涌。
　　秦奚丹没有感受到恶意，于是没有动。
　　古老巨物又用人类语言，慢慢说：“你……很……好……老师……”
　　秦奚丹微微一怔。
　　就这么谈拢了？这也太好骗了吧！
　　她眨了下眼睛，问：“你刚刚说的是什么？”
　　古老巨物慢腾腾地说：“你……很……好……我在……笑……老师……”
　　秦奚丹一拍手，突然温柔笑了起来。
　　她认真地说：“既然我是你们的老师啦，那你们要听我的话呀。”
　　“好的……老师……”
　　“在我们人类社会，开学的第一天，要进行一场开学考试，来判断学生的情况。所以，我也需要你们进行一场考试，让我能因材施教，更好认识你们。”
　　“赫赫——赫赫——”
　　地面隆隆颤抖，它又发出一阵漫长的，意义不明的笑声。
　　秦奚丹心想，还真是一个开朗爱笑的老怪物呢。
　　古老巨物：“……好的……老师……”
　　考虑到这里的怪物，都不太能说清楚人类的语言。秦奚丹从网上搜罗了一套智力测试题，给它们试试。
　　测试只要不同的图案里，选出最符合的一个，题目都非常简单，看图就行。
　　然而十分钟过去了。
　　半个小时过去了。
　　一个小时过去了。
　　她坐在一把椅子上，看着那些慢腾腾埋头做题，答得惨不忍睹的怪物们，忍不住发出一声长长叹息。
　　仅凭几句不靠谱的话，就能把它们骗得喊一声老师，她应该不对它们的答卷报以希望的。
　　唉。
　　难怪是小学的开学考试了。
　　秦奚丹突然有些内疚，看着一双双期待信任的眼神，感觉自己在骗一群小孩子。
　　她从椅子上站起来，把试卷收入包中，很认真地说：“好啦，现在我对大家有了更多的认识，我们的关系更加亲密啦。”末了，她以幼师惯常夸赞小朋友的语气，温柔说道：“大家都很认真考试，真是很棒呢。”
　　“赫赫——赫赫——”
　　“赫赫——”
　　死寂的校园里，爆发了一阵诡异而恐怖的笑声。
　　秦奚丹抬手看了看表，快要赶到下一场任务地点了，于是说：“今天的考试就到这里，老师要去其他地方啦，大家再见！”
　　操场上响起咕里呱啦一系列奇怪声音，仿佛是一群小朋友在嘁嘁喳喳说老师再见。
　　古老巨物慢慢地说：“……赫赫……老师……去哪里？”
　　秦奚丹想想，也许它知道下一个任务地点有什么，于是答道：“城中心十字路口，144号便利店。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
　　古老巨物：“……砍头……的地方……很凶……”
　　“哎？你也觉得很凶吗？”秦奚丹愣了愣，开始思考要不要去完成下一个任务了。既然眼前的怪物都觉得那儿不妙，要不自己稳一点，不贪算了？
　　十字路口，确实很凶，任务指定的地点，应该是过去的刑场。
　　这个世界的刑场和她以前世界不同，不仅砍过恶贯满盈的犯人，还砍过很多恶鬼怪物的。
　　古老巨物：“……还好……老师……我陪你……”
　　秦奚丹瞪圆眼睛，“你要陪我一起去？可是你的体型……”
　　她眼前的黑暗巨物开始逐渐变小，变得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一团掌心大的黑色史莱姆。
　　“史莱姆”上那些可怕狰狞的猩红眼睛，现在已经变得非常迷你，看上去像它身上的花纹。
　　她犹豫一下，俯下身，把史莱姆给拿在掌心。
　　掌心传来冰冷潮湿的感觉，还有些黏糊糊的。
　　“你能出去吗？”她不放心地问。
　　“史莱姆”再次发出那种诡异的声音，但由于体型的关系，现在它失去了很多威慑力，“能的……老师……”
　　秦奚丹：“哎？那你之前一直在这里？”
　　“史莱姆：“我……不想……动……老师……”
　　秦奚丹弯了弯眉眼，“我懂了。”
　　她把史莱姆放在肩膀上，乌鸦马上飞到了她的另外一边肩膀，对自己位置被占了一边，相当不满的发表意见。
　　史莱姆说人话非常费劲，于是躺在秦奚丹的肩上，安安静静如同一只真的斑点史莱姆。
　　在乌鸦导航的指引下，秦奚丹来到了最后一个任务地点。
　　十字路口阴风阵阵，刚走近，就感觉到冰冷。
　　还有刺骨的恶意。
　　阴冷的风中，传来浓重的血腥味。曾经刑场年复一年积累的鲜血，在黑暗的夜里慢慢浮现，粘稠的血液从地面渗了出来，黏在她的脚上。而血液中藏着的恨与怨，也透过鞋底，渗到了她的身体里。
　　秦奚丹脸色苍白，皱紧眉头。
　　这地方确实非常邪性，非常非常邪门。如果不是肩头扛着个史莱姆，惜命的她已经扭头就走了。
　　但是，怎么能在学生面前露怯呢？
　　她好不容易树立起来老师的形象！
　　而且最重要的是，这个学生似乎挺强的。
　　“142号、143号，咦？”她看着商铺的门牌号，数到下一个时，怔了怔，“145号？难道没有144号嘛。”
　　果然，三个任务的难度是递增的。
　　第一个任务里，公墓里的鬼对于现在的她而言，完全没有威胁。
　　第二个任务里，学校的怪物数量多也恐怖，可它们对人没有多少恶意，性格也比较单纯好骗。
　　而第三个任务，要她寻找十字路口一座并不存在的商店，十字路口以前是行刑的刑场，极凶极煞，可以想象，这里会危险加倍，也并不会糊弄。
　　她突然感觉到什么，猛地回头。
　　路口最中间，本该是道路汇集的交叉路口，诡异地出现了一家商店。商店没有名字，被浓浓阴气包围，外面挂着两盏灯。
　　一盏鲜红刺目，一盏苍白单薄。
　　雾气里，不同的人影步伐僵硬地走入店里，他们有的异常瘦高，有的手里拎着自己的脑袋，有的四肢扭曲，奇奇怪怪，非常渗人。
　　秦奚丹回想了下任务：
　　在天亮之前，前往城中十字路144号便利店，穿上店员的衣服，成功维持店内秩序，直至天亮。
　　她想了想，走在人群里，推开了商店的门。
　　她的身体同时被两盏灯照到。红色灯光照的部分，好像有火焰在舔舐皮肤，身体火烫；而被白色灯光照到的部分，则好像掉入冰窟里，冻得牙齿发颤。
　　好在进入商店后，痛苦的感觉也随之消失，迎面而来浓重的血腥味，一张人脸凑到她面前，上下嗅着，仿佛在闻什么美味的糕点。
　　门旁边就是前台，穿店员服饰的人站在柜台后，脖子蛇一样伸长，脑袋在秦奚丹附近闻来闻去。
　　秦奚丹偏头望去，对上他的脸。
　　果然，是张死人的青灰面孔，双目流有血线。
　　他阴恻恻地说：“我好像闻到了活人的气味……活人……”
　　店里其他的东西听到声音后，也纷纷凑了过来。
　　秦奚丹扫了眼四周，只看见了一件店员的服装，她把手放在口袋里，攥紧了钢笔，走向前台。
　　就在她准备动手时，肩膀上的史莱姆突然跳了下来，身形飞速变大，张开巨口，一口把店员给吞进了口里。
　　秦奚丹瞪大了眼睛。
　　店里其他恶鬼也瞪大了眼睛。
　　秦奚丹：“啊，把衣服给我！”
　　“史莱姆”蠕动着身体，吐出来一件血色的服饰，慢慢说：“对不起……老师……我吃得……有点点……快……”
　　秦奚丹捡起红衣，露出微笑，“没事没事，你慢慢吃，别噎着了。”
　　她把红衣往身上一披，接着，在柜台放上徽章、钢笔和飞剑匣。
　　“你们的店是黑店，无证营收，违法犯罪。”她一拍桌子，正气凛然地说：“所以，我代表官方过来征收，现在我是店里的老板了，谁赞同，谁反对？”
　　******
　　“叮叮叮”。
　　金色的阳光透过窗帘，照亮昏暗的房间。
　　秦奚丹闭着眼睛，摸索到手机，按下通话键，“喂？”
　　她嗓音慵懒，让对面沉默了几秒。
　　“歪？”
　　章南露轻声问：“小丹，还在睡觉吗？”
　　秦奚丹睁开惺忪睡眼，打了个哈欠，“还好，昨天睡得有点晚，几点啦？”
　　章南露：“那你再睡一会。”
　　“不用！”她瞥见墙上时钟，看见指针指向下午两点，身体一弹就从床上跳了下来，刷地一下拉开窗帘，让大片大片金色阳光洒入，驱散困意与疲惫，“我起来啦！”
　　半个小时后，秦奚丹洗漱结束，草草吃了顿早餐，打车到了坚玉呆险公司。
　　章南露在门口等她。
　　秦奚丹看见他挺拔的身影，嘴角不自觉弯了弯，快步走过去。
　　章南露看了她一眼，目光在她眼下青黑停顿几秒。她的皮肤很白，那点没睡好的青黑格外明显。
　　“没睡好吗？”他问。
　　秦奚丹摆摆手，“没有，就是睡得有点晚。老板，”她眼睛亮亮的，笑着看他，“快和我说，今天我要升什么职。”
　　章南露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正对着她。
　　两人站在窗前，身影被阳光拖长，映在雪白墙壁上。
　　她抬起小脸，望着章南露，黑眼睛闪亮，认真等待答案。
　　章南露严肃地说：“等一下，你可以拒绝。”
　　秦奚丹不明所以地“啊”了一声，眼睛瞪大，眼神柔软，似乎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章南露抿了抿淡色的唇，轻轻说：“接触黑暗很危险，像我们这样的人，什么时候死在黑暗里，也是常有的事情。”他望着秦奚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你有选择的权利，你可以选择一种，不那么危险的生活。”
　　秦奚丹听后，想了一会，朝他弯弯眼睛，柔声道：“我知道啦。”
　　来到办公室，院长依旧坐在里面喝他泡的特制浓茶。
　　大半杯泡开的茶叶挤在黑黄的茶水里，浮浮沉沉，泡得发胀。
　　他面不改色，喝了口看上去诡异又恐怖的液体，朝他们露出微笑：“小丹，南露，过来啦。不习惯鹿生城吗？昨晚没睡好？”
　　秦奚丹偏头，借着镜子，也看清自己的黑眼圈，无奈道：“不是，只是我昨晚去玩了玩。”她耸了耸肩，“在南洲憋太久啦，那边实在……”
　　她露出一个欲言又止的苦笑。
　　“南洲？”一个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秦奚丹回头望去，有一个年轻短发的女人站在门口，手里握着一杯咖啡。
　　她熟稔地打了声招呼，坐在办公桌上，看着秦奚丹，笑着说：“你怎么去南洲那种地方啦？”
　　秦奚丹：“哎，就出去走走，旅游一下。”
　　女人挑眉，眨了下眼睛，“我才不信呢，谁去南洲旅游？”她凑近一点，盯着秦奚丹的脸，问：“是不是捞到什么好东西啦？”
　　秦奚丹往后退一步。
　　章南露挡在她的面前，皱了皱眉，“是任务。”
　　“我又没和你说话，你这个人真没意思。”女人笑了笑，跳下桌子，朝秦奚丹伸出手，“你好，我是鹿生城的同事，我叫明荆。”
　　秦奚丹弯弯眉眼，和她握了握手，报出自己的名字。
　　明荆似乎停不下来，边喝咖啡边围着办公桌转，“我知道你嘛，小丹小丹，嘿嘿，”她笑了一下，“哎要不你调到我这里来嘛，我保证——”
　　章南露冷冷看了她一眼。
　　明荆假装没看见，继续笑着说：“我保证比你的黑心老板对你更好。”
　　秦奚丹微微一笑，寒暄几句后，看向了院长。
　　“小丹，”院长喝了口茶，说道：“我们觉得你可以再进一步了，你愿意成为一名真正的执火人吗？”
　　秦奚丹怔了怔，“真正的执火人？”
　　院长平静地说：“真正走上修炼这条路上，和我们同行。”
　　秦奚丹想了几秒，说道：“我愿意。”
　　明荆：“哟，这么干脆？”
　　章南露看向了洒在地上的金色光斑。
　　院长说话很慢，似乎给足够的时间让她思考，“小丹，你已经工作快半年，也知道我说的话意味着什么。真正的修炼，不是别人想象中的那样，腾云驾雾，长生不老。或许能做到这些，但也要付出更多。如果选择了这条路，你会一直与黑暗同行，也许，最后还会被黑暗同化。你还愿意吗？”
　　秦奚丹这次没有思考，笑着说：“不是黑暗纪元马上就要来了嘛，总是要面对黑暗的，不如就早一点，难道我不选择这条路，以后就能安稳幸福、平淡一生吗？”她脸上的笑容有点无奈，“说不定就会变成圣提尔城里的一具尸体，或者在什么诡异事件里，死得毫无波澜。与其这样，还不如提前几年，让自己变强一点呢。”
　　她弯了弯嘴角，眼里笑意盈盈，“而且，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在与黑暗同行，大家不都是我的同道吗？”
　　“啪啪。”明荆在一边鼓掌，“漂亮！”
　　秦奚丹偏头，看了眼章南露，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对她点了点头。
　　院长没有再说什么，到这一步，他们对秦奚丹考核已经结束，他也相信，能做出决定，她对他们的考核同样已经结束。
　　“已经就是同志了，小丹。”院长露出微笑，“不过再正式加入我们前，还有最后一场小考试。”
　　秦奚丹愣了下，“哎？”
　　院长：“有一点难度，不过，我相信你能完成。明荆，你带小丹去熟悉一下考试内容。”
　　明荆放下咖啡，拉着秦奚丹的手就往外走，“好咧！”
　　坐在车上，大概是怕秦奚丹紧张，又或者本身话唠，明荆一路叮嘱。
　　“其实最后的考核不是很难。”
　　在秦奚丹开口前，她肩头乌鸦歪了歪脑袋，“真的吗？我不信。”
　　明荆：“哈哈哈，真不难，也不是不难，主要是你实力强嘛，我都听说了，你完全不用怕！而且三场考核，只要完成一个就行了，我相信你！”
　　乌鸦：“真的吗？我不信。”
　　明荆爽朗地笑了起来，“哈哈哈，你的小鸟真幽默！”
　　乌鸦也发出爽朗笑声。
　　秦奚丹被他们一左一右夹击，有点头晕脑胀，揉揉眉心，说道：“明荆姐，你先说说接下来我要做什么吧。”
　　明荆：“鹿生城里没有鬼了是吧，我们把鬼怪都封印到了几个地方。等会我们去公墓，那里面是一些没有什么战力的游魂野鬼，嗯，但也有几个鬼难搞一点，你把它们搞定就行了。”
　　秦奚丹轻轻“啊”了一声。
　　明荆以为她在担心，安慰道：“它们真的挺菜的，没事，我就在旁边守着，不用怕。”
　　走入墓园的瞬间，所有的鬼都把脑袋扭了过来。
　　墓园里密密麻麻的鬼，脸色青灰，死态各异，看上去很渗人。
　　它们的脖子扭曲着，死死盯着进入墓园的人。
　　明荆皱了下眉，拦住秦奚丹，“等下，这些鬼好像有点异常。”
　　秦奚丹笑容尴尬，“哈哈……”
　　墓园的鬼们声音拖长，齐声开口：“老——师——好——”
　　明荆：？？？
　　秦奚丹捂住了脸。
　　明荆回头看她，表情惊讶，“它们在喊你？”
　　秦奚丹：“呃，可能我看上去比较有亲和力吧？”
　　……
　　“哎，这算不算完成了呢？”明荆坐在车上，皱起眉，“这也太容易了嘛。哎不过等会就不一样啦，有个大家伙。”
　　秦奚丹认真地听，“嗯嗯，是什么？”
　　明荆：“你知道灵吧，就是一些阴气凝聚，千奇百怪的东西。它们很厉害，但是性格懒，脑子不太好使。等会你要去对付那些东西，里面还有个年纪不知道多久的大家伙，可牛了，千万不要惊动它。”
　　秦奚丹眨巴眨巴眼，乖巧点头。
　　…………
　　刚进入黄金小学，所有的灵就开始兴奋地跳了起来。
　　巨大古老的可怖之物，缓慢地来到她们面前，对着两个蝼蚁一样小的人类，发出开朗的笑声：“赫赫——赫赫——老师——你好——”
　　明荆目瞪口呆，“牛了。”
　　秦奚丹：“唉，都怪我太有亲和力。”
　　明荆不服输，拉着她就往车上跑，“我就不信了，下一个地方绝对不会有鬼被你的亲和力蛊惑！来吧，我跟你说，那可是上一个黑暗纪元的刑场，砍过不知道多少脑袋，怨气很重，厉鬼凶煞都喜欢聚集在那边，它们都是些喜欢杀戮血腥的东西，绝对、绝对不好学！”
　　……
　　血红色的小店，所有的厉鬼都望了过来。
　　明荆：“你看吧，我说了，它们很凶的！”
　　厉鬼拖长了调子：“老——”
　　明荆话还没说完，就认命地捂住了脸，“可恶啊，怎么又喊老师好，你身上有什么老师光环嘛？恶鬼之师？”
　　厉鬼：“老——板——好——”
　　明荆：？
　　秦奚丹无奈笑：“这次，可能是资本家的光环。”


第150章 第 150 章
　　一个小时后, 明荆表情古怪地带着秦奚丹重新回到公司。
　　院长一杯茶还没喝完，看见她们后, 难得地愣了愣, “完了？”
　　明荆摊手：“完了。”
　　秦奚丹无声地笑。
　　明荆简直憋了一肚子的话想要吐槽，哪有这种事啊？她都记得自己升级的时候多不容易，再想想对方。
　　一种悲愤之情从心头涌起。
　　靠，人和人的差别要不要这么大！
　　但是其他两个人似乎毫不意外的样子, 完全不给她吐槽的机会。
　　明荆还没开口, 院长就从容地点了点头, 起身说：“那我们到下面去吧。”
　　要去的地方, 是司天监。
　　在鹿生城的地面, 也有一座司天监，伫立在古老宫殿之中, 是历史的一部分，是人们能在史书上读到的故事。而地下的部分, 则是掩盖在历史之下的, 一些黑暗的真相。
　　这次他们走的是另外一条地下通道, 通道的两侧, 画满了华丽斑驳的壁画。
　　院长边往前走，边慢慢说：“这是过去的人们留下的。第一个已知的黑暗纪元, 是一场巨大的灾难，几乎毁灭了世界。最开始，是埋葬下的死人从土里爬了出来，敲响了家里的门，再后来, 恶鬼与怪物越来越多, 地上全是被啃食的骸骨与尸体, 人越来越少，鬼越来越多。”
　　秦奚丹偏头看壁画，壁画上的小人仰头望着黑暗里出现的巨大鬼头，地面堆满了尸体。
　　“后来，出现了一个勇士，因缘巧合获得神力，带领人们反抗恶鬼。”
　　在壁画上，一个身形比其他人高大的小人出现。
　　画面里的他青面獠牙，有普通人三倍大，比起世俗认识里的英雄，他更像一只青面獠牙的恶鬼。
　　秦奚丹明白，这是被黑暗污染，也因黑暗获得力量的人。
　　“勇士越来越多，人们把他们看作首领，在他们的带领下，建造堡垒，聚集在一起，艰难生存，但黑暗力量不断增强，恶鬼的力量也随之增强，鬼王涌现，轻易就打破了人类建造出来的堡垒。”
　　浓重的黑暗里，突然飞出一条巨龙，巨龙一口吞掉空中的鬼王，盘旋在城市的上空。
　　一个女人跪坐在地上，手中抚萧，头顶龙凤飞舞。
　　“巨龙的出现，让人们有了对抗鬼王的希望，他们开始信仰四灵，也由此，出现巫，也就是能通神灵，和神明对话的人类。”
　　此后四灵的崇拜开始流行，巫通过能和神明交流的神通，地位至高无上，和领导者相当。
　　他们不停走过壁画，画中岁月流转，有的画上头顶十个太阳，有的画上洪水淹没苍生，但在最后，不论经过了多少的牺牲和时间，人们都找到应付黑暗与天灾的办法。
　　并且，战胜了它们。
　　在这其中，“勇士”不断前仆后继，对抗恶鬼，在他们之中，最杰出的人被人们当作“王”，而人类聚集的堡垒越来越密集，形成了城市，之后，形成了“国家”。
　　院长停下了脚步，脸上露出一丝微笑，“这就是我们第一部 分的历史，在黑暗纪元里，我们为了对抗那些远超人类的力量，被迫团结起来，由此诞生第一个国家的雏形。之后……”他站在一扇紧闭的门前，笑道：“历史记载的，第一个黑暗纪元，结束了。” 
　　结束以后，就是很长时间的一段休养生息。
　　成百上千年过去，天空中的门再次轰然打开，恶鬼从地底爬出，过去的噩梦再一次重演。
　　这些，秦奚丹都在书上读过。
　　她凝视着壁画，千军万马朝恶鬼冲锋，方士们占卜天命，百姓修建神庙、筑起高墙。
　　不像第一次，完全是一边倒地被屠杀，这一次，人们开始自己组织力量，去反抗和猎杀那些恶鬼们。
　　黑暗纪元不停重复，仿佛一个无法摆脱的噩梦，有好几次黑暗纪元里，出现了恐怖到难以置信的怪物，将人们的栖息地摧毁殆尽。
　　每一次黑暗纪元结束后，人们几乎死绝，文明快要被摧毁，历史倒退千百年。
　　但每一次，人们都艰难地继续建设国家，坚强往前发展着。
　　国家分裂又统一，文明摧毁又重建，就算繁荣的城邦只剩百个人，他们也继续繁衍生息，艰难前行。
　　“这就是我们的历史。”院长沉重叹息。
　　秦奚丹刚来到这个世界，在历史书上就看过这些史实，发现这个世界的奇怪之处。
　　当然，那是黑暗真相没有被掀开的另一面。
　　黑暗与光明交替，而人类生生不息。
　　院长推开门，低声说：“马上，就是我们创造历史的时候了。小丹。”
　　地下的房间保持着千年前的模样，古色古香，烛火昏暗。在入门的中间，放着一口碑，碑上叙述执火人创建的时间与历史。
　　在门的对面，又有一扇门，门后女子露出半边人脸，似要推门而出。
　　【妇人启门图】。
　　她刚来到这个世界，就在鬼屋里看见过一样的布局，女子站在门前，迎接逝者。这是属于墓穴的布局。
　　“你听说过，羽化升仙，得道飞升吗？在故事里，那些修炼成功的人，都是舍弃□□，灵魂飞升，这是我们修炼的第一步，”院长转过身，说道：“小丹，你的徽章呢？”
　　秦奚丹连忙拿出徽章。
　　徽章在昏暗的地底，发出灿烂耀眼的光芒，炽热跳动。
　　“徽章是……咦？”院长看了眼她，“这不是你的徽章吧？”
　　秦奚丹微微一怔，望向章南露。
　　章南露拿出她的那块，递给院长。
　　“哟~~~~~~”明荆突然笑了起来，“这都能交换的呀？”
　　秦奚丹轻轻咬了下唇，把脸上的表情隐没在昏暗的光线里，她忍不住偏头去看了眼旁边的人，恰好对上了章南露的眼神。
　　四周昏暗，只有徽章在炽热跳动，把他深黑的眼睛照得亮极了，也温柔极了。
　　她心脏蓦然乱了几拍，转过头，专注地看着徽章。
　　院长露出一个很淡的笑容，拿着她的徽章，说道：“小丹，这枚徽章，给你的感觉是什么？”
　　秦奚丹想了想，说道：“炽热、光明，生命。”
　　院长：“它以前是一颗心脏。”
　　秦奚丹微微睁大眼睛，“哎？”
　　院长微笑，“一个执火人死去，他的心脏会被徽章融合，照亮后来人的路。”
　　秦奚丹想起了乌鸦塔里，那颗被徽章吸收的心脏。
　　她蹙起眉，问：“那……只有执火人的心脏才会被徽章吸收吗？”
　　明荆：？？？
　　“你怎么这么淡定，徽章可是心脏哎！这不可怕吗？”
　　秦奚丹微笑：“比起我们经历的，这不算什么可怕的事情，不是吗？”
　　明荆仰头，吐出一口气，“这届新人的心理素质未免也太强大了吧。”
　　院长摇了摇头，“执火人只是一个身份限定，徽章是件神奇的物品，心怀光明的人都会被它吸引，它也同样会选择这样的人，它能感应到心里幽微的光。一颗炽热的心脏，如果自愿奉出，就能进入徽章里，成为它的一部分。”
　　他垂眸看了眼秦奚丹的徽章，说道：“小丹，你的徽章里，多了一颗这样的心脏吧。”
　　秦奚丹点了点头。
　　明荆瞪大眼睛，“哈？这怎么能搞到的？谁的？”
　　“他叫渎神者。”秦奚丹说。
　　院长手指轻微动了动，脸上没什么表情，说：“渎神者，因斯那边的一个反叛组织。”
　　秦奚丹：“因斯那边也有反叛组织吗？我以为他们全部都是狂热信徒。”
　　院长笑了笑，“是有的。总会有人不甘心被剥夺了思考的权利，做一只没有眼睛、没有耳朵、没有鼻子的古怪肉球。生而为人，都是想当人的。”
　　明荆：“？？？不对啊，重点不是你怎么弄到一颗渎神者的心吗？小丹，你还去过因斯啊？”
　　秦奚丹没有细说，“机缘巧合，凑巧撞上了。”
　　明荆双手抱臂，突然霸总语气：“女人，我倒要看看，你的身上还有多少秘密！”
　　院长手里握着徽章，低声说：“小丹，接下来，你随时都可以反悔。就算你反悔，我们也会保留你的编制，你享受编制人员的待遇，你知道的，待遇很丰厚。”
　　秦奚丹点头，静静望着他，一双眼睛沉静而温柔。
　　院长把徽章递给她，心中忍不住想，这真是个很乖的孩子。
　　“这条路上，我们会失去很多，失去心脏、失去身体、失去生命，失去自己，已经有无数的人死在这条路上，你的战友、同伴，随时有可能死在某场黑暗事件里，包括你自己。当你死后，你的心脏还会在徽章里跳动，照亮黑暗。小丹，你愿意吗？”
　　秦奚丹走到桌前，望着徽章。
　　隔着徽章的光，她看见了章南露发亮的眼睛。
　　她把手放在徽章上，感受到掌下炽热的温度。这曾经是很多人的心脏，在他们的胸腔里跳动，现在，透过肌肤，它依旧炽热滚烫，有生命般地跳动，与她的心跳和鸣。
　　“砰”。“砰砰”。
　　她似乎感受到那些过去的人们。
　　他们的热血、他们的牺牲、他们的前仆后继、他们死前依旧高昂的头颅，还有逐渐黯淡的眼里，那一丝渺茫的希望。
　　隔着千年，她感受到了他们，与他们一起心脏跳动。
　　秦奚丹闭上眼睛，仿佛看见那些人通红的心脏飞至空中，变成一抹幽微的星光。她再次睁开眼，下意识望向天空，在黑暗的穹顶，好像看见了漫天的星星。
　　静默几分钟后，她平静开口：“我愿意。”
　　明荆抿紧了唇。
　　章南露定定看着她。
　　是院长最先打破沉默，微笑着朝她伸出手，“小丹，以后我们就是同志了。”
　　******
　　滚热的徽章按在胸口，与胸腔里那颗心脏一起跳着。
　　它的颜色越来越深，变成深红，好像流动的火焰；光线也越来越明亮，灿烂夺目而耀眼。
　　秦奚丹在刺目的光线里闭上眼睛。她能感受到，光线穿过肌肤、穿过血肉，照在自己胸腔里的心脏，心脏逐渐融化，变成一点点的光，飞入了徽章里。
　　“我们终将死去。”
　　她听到一声沉重的叹息在耳畔响起，“但光明永垂不朽。”
　　做完这一切，秦奚丹拿起徽章的动作，比以前要更加慎重。她试着走了走，又跳了两下，开口说：“好神奇哦，我没了心脏，还能走能跳哎。”
　　明荆：“你的语气一点都听不出你很惊讶好嘛！”
　　秦奚丹笑了下，“我真的很激动。
　　“小丹，”院长看着她，“接下来，你要去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秦奚丹挺直身体，期待地点头，“嗯！是什么？”
　　“教书。”
　　秦奚丹：“啊……啊？”
　　院长看见她瞪得圆圆的眼睛，哈哈笑了两声，拍拍她的肩膀，“这是你的老本行了吧，我相信你能做好。”
　　秦奚丹愣了几秒，才点头，问道：“那、那是到哪里教书？”
　　院长：“昆仑学院。”
　　秦奚丹咬了下唇，“那不就和以前没什么区别嘛，我还以为我真的升职了呢。”
　　院长微笑：“第一所昆仑学院。”
　　秦奚丹：“哎哎？”
　　“以后会有越来越多的学校，到时候，都要我们小丹去努力负责啦。你肩膀上的担子很重嘛。”
　　秦奚丹品出这句话意味着什么，脸上笑容灿烂，眼睛亮亮地说：“那院长，我们的经费？”
　　章南露嘴角微微抽了一下。
　　明荆捂了捂脸，“你的关注点怎么这么清奇？”
　　秦奚丹语气沉重，“你们不知道开学校有多费钱！”
　　经费的事，当然不用操心。
　　秦奚丹翘起嘴角，听见院长发话后，眉眼弯了又弯。
　　明荆：“哟，都笑成一朵花了，你是我见过第一个没了心还笑得没心没肺的，这是真没心没肺啊！”
　　物理意义上的没心没肺。
　　奥不，应该是没心有肺。
　　明荆摸了摸自己的徽章，心想，我也没心啊，咋不像她一样？
　　院长又说了几句，秦奚丹知道自己之后要做的事情远不止教书那么简单。简而言之，就是先以一种缓和的方式，让大家接受玄学和鬼怪，让官方告知真相时，人们不至于太过慌乱或者绝望，导致发生各种问题。
　　又过去一个多小时，院长和明荆离开了这里。
　　秦奚丹还在走廊上看壁画，边看边拿笔记本，一个个记下过去的故事。
　　章南露走在她的身边，无声陪伴着她。
　　一路从地底走到了地面。
　　光线从不远处洒下，通道的出口蒙上金色的光幕。
　　秦奚丹望着最后一副壁画。
　　在画上，天门闭合，光明的时代终于到来。
　　这是一条在黑暗中跋涉，终于迎来光明的道路，也是一条前仆后继、牺牲无数的道路。
　　是她之后将要走的路。
　　她停下来，看向章南露，忽然开口问：“徽章这么重要，为什么你肯把它给我呢？它不是……”她顿了顿，才轻轻地说：“它不是你的心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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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1章 第 151 章
　　章南露眼神沉静, 眼眸黝黑。
　　他定定看了会站在阳光下的人，低声说：“因为我相信你。”
　　秦奚丹下意识仰头金色的太阳, 被阳光照得微微眯起眼。她朝章南露笑, 问：“如果我是简飞扬，你会把徽章给他吗？”
　　章南露：“不会。”
　　秦奚丹又问：“如果我是明荆，你会把徽章给她们?”
　　章南露暗着眼眸，声音低沉 “……不会。”
　　秦奚丹歪歪头, “为什么呢？你不相信他们吗？”
　　章南露一时哑住, 没有说话。
　　秦奚丹嘴角翘了翘, 低声说：“我知道啦。”
　　阳光照进她的眼波里, 长长眼睫染上了金, 她温柔笑了起来，好像搅碎一池金液, 低头的时候，露出一截白皙的后颈。
　　章南露偏了偏头, 移走目光。
　　秦奚丹轻声说：“谢谢你的信任。我之前还不知道, 我拿着的是这样重要的东西。要是我把它弄丢了呢？”
　　章南露认真说：“没关系, 我自愿的。”
　　秦奚丹攥了攥口袋的徽章。
　　章南露突然往前一步, 拿出徽章，别在她的胸口。
　　秦奚丹垂下眼睛, 看了看胸前的徽章，拿出自己的，也抬手别在他的左胸，别针插入顺滑布料时，她的心里忽然轻轻叹了口气。
　　其实她知道, 在这个世界, 以他们的身份, 感情是一个很奢侈的东西。
　　她做好自己随时会死在某个黑暗事件中的准备，也做好了放弃这个世界，回到原来世界的准备。她知道，章南露也是如此。
　　章南露抬起手，轻轻摸了下胸前滚热的徽章，两个人指尖极轻地碰了碰，指尖温度传递。他下意识握了握，牵住她柔软的手。
　　秦奚丹抬起眼，朝他笑了一下，“明天回绝扈市？今天我想在鹿生城玩一玩。”
　　章南露点头，“去哪里？”
　　秦奚丹：“这种事情，不应该是你这个东道主来决定的嘛。”她嘴角翘起，“不过我正好有个想去的地方，城西公墓、黄金小学还有十字路口，你觉得怎么样？”
　　章南露不自觉弯了弯唇角，“我觉得郊山桂花、古宫殿、西苑公园也很好。”
　　秦奚丹：“啊，那就正好啦，我的适合晚上去，你的适合白天去。”
　　章南露说的三个地点，全是鹿生城有名的景点。
　　郊山桂花灿烂，宫殿古色古香，公园有大片宁静的湖泊。
　　游人如织，她和章南露挤在其中，欣赏美景，打卡拍照，排队喝奶茶。到了日暮西山，太阳将要落下，他们站在了公墓前，开始欣赏另外一番“美景”。
　　“这些鬼都是些游魂野鬼，”秦奚丹朝他伸出手，“进去和他们打声招呼？”
　　章南露牵住她，点了下头。
　　鬼怪们挤得几乎叠在了一起，给他们留了一块空间。
　　秦奚丹站在墓地前，似乎看到了以后的世界，鬼和人共存，过去的规则被打破，新的秩序即将形成。
　　她笑了笑，说道：“这里好挤哦，我昨天和他们许了个承诺，说官方会注意到这个问题。”
　　章南露点头，“我们在考虑这件事，让他们飘在街上是隐患，都挤在一起也不是办法。”
　　如果只是把所有的鬼都剿灭，问题就容易解决了一点。但如果想让这些有自己的神智、对人没有恶意的弱小鬼怪们，能够在这个世界与人共处，则要麻烦很多。人要遵守规则，鬼也要遵守规则。
　　秦奚丹叹气：“已经想到以后会有多麻烦了。”
　　鬼魂们挤在一起瑟瑟发抖，生怕被当成麻烦给清除掉。毕竟，它们太弱小，既是恶鬼和怪物们的食物，也是人类修炼者们的材料。
　　就很食物链底层。
　　两个人牵着手，在公墓里转了一圈，又跑到黄金小学，和古老的灵对话。
　　灵看见秦奚丹都很开心，礼貌又爽朗地喊老师。
　　于是秦奚丹把章南露也介绍给他们，说这也是上面派来的老师。
　　古老的灵更高兴了。
　　秦奚丹心想，这些小朋友也真好骗。
　　除了那些游魂野鬼，在黑暗中复苏的各种灵、妖怪，也是以后要面对的问题。
　　她抬起手，摸了摸面前一个跳过的灵，小圆团停下来，身体所有的眼睛都舒服得眯起，在她手掌下蹭了蹭，又继续蹦蹦跳跳在学校里蹦跶。
　　“这些灵还算好管理。”章南露说道。
　　秦奚丹点了下头，“而且潜力很大，以后说不定，可以和我们一起并肩作战。不过，你的意思是，有不好管理的东西？”
　　章南露：“很多，你参加黑市的时候，太岁不是被一个胡仙买走了吗？”
　　秦奚丹想了想，“我记得，是他们太奶奶快死了，给太奶奶延寿？”
　　章南露冷冷笑了下，“这些东西可不是善类，我们去南洲这段时间，那边出了好几起命案，最后查出来，是他们在偷偷杀人，尝试炼人丹，给他们的太奶奶治病。”
　　秦奚丹倒不意外，她之前就想过这个问题，如果太奶奶的病还是治不好，他们肯定会使用更加极端的手段去“延寿”。毕竟，黑暗纪元就在眼前，老妖怪要是能撑到那时候，力量会增强数倍，整个家族的实力也会翻倍。
　　“抓住了他们吗？”她问。
　　章南露：“跑了一只狐狸，其他的都抓住了。”他顿了顿，低声说：“牺牲了一个人。”
　　秦奚丹握了握他的手。
　　夜晚桂香在月色里浮动，章南露声音低沉而缓慢，一字一句地说：“在司天监的时候，我其实想让你放弃。”
　　走在这条路上，太危险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死在了黑暗与诡异里，死状凄厉，尸骨不存。
　　秦奚丹弯弯嘴角，“但是你没说。”
　　她知道，他会尊重她的选择。
　　“我说我愿意的时候，是想清楚了得失利弊，还有要承担的后果的。”她眼睛闪亮，“别担心，你知道的，我会做好准备。”
　　章南露声音轻得仿佛一声叹息，“所以我没有开口。”
　　秦奚丹：“别这样嘛，今天可是我晋升的好日子，你干嘛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她转过身，对着章南露，仰头看他月色下格外清贵的面孔，说道：“就算很危险，我也不是一个人呀，老板你也是个可靠的同伴！”
　　章南露凝视她深黑眼睛，轻轻说：“但我还是担心，后悔把你拉进来。”
　　秦奚丹：“我也是自愿的呀。”她抿了抿淡粉的唇，认真说：“我不想不明不白死在诡异事件里，也不想心安理得接受别人的保护。章南露，”她一字一顿喊了对方的名字，“既然你能做到的事情，为什么会怀疑我呢？”
　　章南露：“我不是怀疑，只是……”
　　他皱了皱眉，看了眼秦奚丹，那双杏眸明亮清澈，显得温柔而坚定。
　　只是望了眼，他就定住了。
　　秦奚丹笑容依旧柔和，语气也很温柔平静，“我一直在努力成长，明荆也说，我已经很强了。”她望着夜空上银白的皎月，说道：“最开始，其实我也只想苟住命，想要活下去，所以遇到事就找治安局、找你。可是，后来我发现，治安局保护不了我。你也一样。”
　　章南露：“我会保护你。”
　　秦奚丹微笑：“我不想要你的保护。”
　　她停顿片刻，在对方惊诧的目光里，抬起手，抚过他的左胸。在外套之下，徽章炽热的温度透过衣物，传到她的指尖。
　　她的手指轻轻颤了颤，坚定地抚过徽章的轮廓，感受急促而有力的心跳，轻轻说：“如果在这个疯狂诡异的世界，黑暗终将降临，我也不想当一个被保护者，等待别人来拯救自己的命运。”她的手指攥紧，徽章底下的心跳突然溃不成军，急促跳动。
　　秦奚丹抬眸，轻声说：“我不想要你的保护，我想与你并肩。”
　　章南露紧盯着她的脸。
　　眼前的面孔美丽而生动，眼眸明亮，唇瓣饱满，月光洒下，在她身上蒙上层圣洁的光辉。
　　他定定看着她，心跳急促，看她闪亮的眼睛，好像在寒冬腊月看见了一朵向日葵花，在冰冷黑夜看见一束灿烂星光，好像看见了，自己滚烫的人间理想。
　　他情不自禁靠近，在桂花香里，在朦胧月色中。
　　快要碰在一起时，一只灵突然蹦蹦跳跳从他们之中插过。
　　两人如梦初醒，拉开了距离。
　　古老的灵守在一边，默默注视着他们，成千上万双暗红色的眼睛睁得大大。
　　它身上的眼睛突然眨了眨，爆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容：“赫赫——赫赫——老师……你们在……干什么……”
　　秦奚丹面不改色地胡说：“在做只有大人才能做的事情。”
　　古老的灵眨了眨眼，又爆发了一阵爽快的笑声。
　　嗯，开朗爱笑大妖怪。
　　最后来到便利店。
　　刚进到店里，阴风袭来，所有的鬼都缩在的墙角，畏惧地望着这位新“老板”。
　　昨晚的噩梦还历历在目，女人看上去柔弱美丽，可是，一口就把旧老板给吞掉了！非常凶残，相当可怕！
　　秦奚丹没有管他们，打量着货架上的东西。货架上的东西，都是一些香烛和纸钱，不是什么珍贵的污染物。
　　“这些鬼死了没人供奉，想要香火只能自己买。”章南露解释，“只是一些很平常的香火。”
　　秦奚丹点头，“嗯，我看出来了，不过，怎么一点好东西都没有呢？”她的目光在店里转了一圈，突然落在了墙角那些鬼身上。
　　便利店里的恶鬼，一个个都不是好鬼，属于危险程度比较高的厉鬼。
　　于是秦奚丹很没有心理负担，露出了友善的笑容，问道：“你们愿意换个地方打工吗？”
　　他们学校还差一点研究材料，也差一些打工鬼。
　　恶鬼悲愤点头。
　　章南露表扬：“你还挺有天赋的。”
　　在如何当一个黑心老板上。
　　秦奚丹听出他的言外之意，笑道：“都是老板教得好。”
　　把店里横扫一空，刚走出店门，她的脚步突然停住，抬头看向门口挂着的两盏灯。
　　一盏鲜红，一盏苍白，
　　她的嘴角翘了翘，“这个东西，好像也很不错的样子哎。”
　　章南露：“这个不行，是镇凶的法宝。”
　　秦奚丹失望地叹口气，“好吧，哎呀，真是的，除了打工鬼，都没有什么好搜刮的。”
　　好在昨天的三个任务，都获得了系统的奖励。
　　打开系统，昨天的奖励跳了出来——
　　“恭喜你的称号【阴间好人】获得升级，现在你收到的来自阴间好人卡更多了！
　　戴上称号后，你在鬼怪和妖灵眼里更加闪亮，它们会失去一定攻击性，愿意和你进行交流。
　　恭喜你完美完成隐藏任务，获得积分6000，解锁三次抽奖机会。”
　　秦奚丹抿了下唇，把阴间好人的称号戴上，回头朝店里那些鬼露出一个微笑。
　　它们抖得更厉害了。
　　秦奚丹心想，不是说戴上称号会变成鬼怪眼里的好人捏？难道仅仅是因为她带史莱姆把店老板吞了，再把店给拆了，又带几只劳动力离开，这群恶鬼就觉得她不是好人吧？
　　她感觉自己还算是好人吧。
　　第二天，秦奚丹来到呆险公司。
　　她瞥了眼广告牌，发现修好了，从呆险变成保险，顿时非常欣慰。
　　公司里不仅有院长，还多了一个人。男人看上去比院长更大一点，有头花白头发，面相方正。
　　秦奚丹总觉得他有点眼熟，但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他。
　　院长看见她后，露出了笑容，“立平，这是我说过的那个孩子，小丹。”
　　秦奚丹听见这个名字后，微微睁大眼睛，突然想起自己为什么有印象了。似乎是在哪一场新闻里见过男人，他好像是一位地位颇高的官员，负责教育方面的工作，叫秦立平。
　　“是一个很优秀的孩子。”秦立平眼神柔和了点，说：“我看过你的公开课录像，我是说，关于明目诀的录像，已经有一部分心理素质强大的同事们开始接触这些术法，但是要把它们推广到全国，让所有的人都能接受它们、接受真相，是一段漫长而困难的工作。”
　　秦奚丹：“是这样的。”
　　秦立平笑笑，“希望以后，能够一起努力，砥砺同行。”他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拍了拍脑袋，“我们还是本家哎，哈哈，真是巧了。”
　　笑了两声后，他脸色一变，又恢复正式，表情严肃地说：“我们想让大家更容易接受最后的真相，之前你的学院，一直低调没有招人，是在顾忌什么吗？”
　　秦奚丹抿了下唇，无声地点点头。
　　院长：“哎，我们小丹也会有顾忌的事情呀。”
　　秦奚丹弯弯嘴角，假装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心里却在想，人心可比恶鬼可怕多了，她不想淌什么浑水。耳边传来秦立平鼓励的声音，“小同志，不要怕了，放手去做吧，天塌下来，有我们老家伙顶着。干出你们年轻人的朝气和锐气来，如果有工作上的困难，可以直接找我，如果涉及到那些东西，那就找你们院长吧。”
　　秦奚丹抬起头，对上他严厉又慈爱的目光。
　　她心中一凛，点头道：“我明白了。”
　　院长拿起了放在旁边的方盒，“小丹，我想了想，这个还是你拿着。”
　　秦奚丹打开方盒，堕天使那张好看但惹人厌的面孔就出现在她的眼前。
　　林璞笑着打招呼：“秦老师，好久不见。”
　　秦立平看见盒子里的人头，只是皱了皱眉，拿起浓茶喝了口，表现得十分镇定。
　　秦奚丹没有理会喋喋的人头，疑惑地望向院长，“这个东西我带走吗？我怕他逃跑了。”
　　院长：“他逃不出去的，他也不会逃走。”
　　外面是教廷追杀，南洲的法师也对他恨之入骨，世上他已无处安身。
　　秦奚丹想了想林璞的处境，觉得确实如此，这家伙坏事做尽，现在就一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她嫌弃地皱了下眉，不是很愿意接收这只老鼠。
　　院长笑道：“小丹，他在教廷多年，对教廷种种都很熟悉，你想要获取教廷相关信息的话，应该会需要他。”
　　秦奚丹认真地说：“您把他给我处置吗？如果我能全权处置他，我做的第一件事会是杀了他。”
　　林璞听见她这么说，笑得更灿烂了，“唉，秦老师真无情。”
　　院长温声问：“为什么呢？小丹。”
　　秦奚丹黑眸冰冷，总是很温柔的脸上罕见出现几分薄怒，说：“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他做了这么多的坏事，就得死。”
　　林璞嘴角高高扬起，“如果秦老师能送我一个解脱，我真是再感谢不过了。说起来，我杀谢老他们的时候，也是很容易就让他们解脱了呢，秦老师，你也来杀一杀我？”
　　秦奚丹：“缄默。”
　　林璞被迫禁言，但还是翘着嘴角，朝秦奚丹笑。
　　他抬着眼睛，碧绿瞳孔疯狂而病态，无声朝她做出挑衅的嘴型。
　　“秦老师，来杀我呀。”
　　“秦老师，可怜可怜我吧。”
　　秦奚丹读出他的唇语，心中一颤，不由自主地皱了下眉。
　　院长负手，在房间踱步，几分钟后，说道：“好吧，小丹，是你们把他带回来的，我把他交给你们处理。你可以处置他……但我建议不要这样做。”
　　秦奚丹这次没有再说什么，把盒子重新合上，“谢谢您的信任。”
　　院长朝她点头，眼神肯定。
　　了解一些新工作的事，又认识鹿生城的同事们后，他们终于踏上回绝扈市的旅程。
　　秦奚丹垂眸，钢笔刷刷在纸张上划过，乌鸦歪头，在她的身边跳来跳去。
　　她终于写完，长呼一口气，甩了甩酸痛的胳膊。
　　章南露打了瓶开水过来，坐在她旁边，泡了两杯茶，说道：“这是南洲那边的法术？”
　　秦奚丹：“他们的古语言，很多高级法术都要用古语言来念出来。老板，你看，这是他们的雷电魔法，其实和我们的引雷符效果差不多，但是他们需要的主要材料是雷狮鹫的羽毛，雷狮鹫，是他们本地的一种怪物吧。”
　　“所谓的魔法，其实是最适合他们地域的一种对抗诡异的方法？”她弯了弯嘴角，手撑住下巴，说道：“这就有点因地制宜的感觉了。”
　　章南露笑笑，把茶递给她，问道：“以后要是再去南洲，我抓几只狮鹫回来。”
　　秦奚丹眼睛马上亮了起来，“好耶！我也还想去一趟那边，我还没有和朋友好好告别。”
　　章南露偏头看她，嘴角轻轻往上扬。
　　他漫不经心地问：“既然已经有了笔记，为什么还要再默写一遍？”
　　秦奚丹：“我要全部记住嘛，温故而知新。如果有一天，就算笔记遗失……”她垂下眼睛，望着纸上文字，低声说：“在南洲，已经没有多少人记得属于他们自己的荣耀了。”
　　她心里叹了口气，目光突然落在乌鸦上。
　　乌鸦歪歪脑袋，红色的眼睛与她对视。
　　秦奚丹一把捏住它。
　　乌鸦：“哇？”
　　秦奚丹又捏一下。
　　乌鸦：“呱？”
　　秦奚丹再捏。
　　乌鸦：“耶？”
　　秦奚丹面无表情：“变成书。”
　　乌鸦：……
　　它认命瘫倒在地，翘起了爪子，变成一本黑色封皮的邪典。
　　秦奚丹打开书，血红的字在雪白纸张浮现：
　　“可爱的小姐，很乐意为您效劳。”
　　她转动钢笔，偏头看着章南露，问道：“如果我用奇迹之笔，在命运之书上写出自己的心愿，会发生什么？”
　　章南露：“你的心愿是什么？”
　　秦奚丹微微一怔，才笑着说：“你的关注点是不是错了。重点是奇迹之笔和命运之书，”她转动着钢笔，低声说：“艾尔希维写‘幸运永不眠’，所以获得了幸运，我许个什么愿呢？”
　　章南露表情严肃，说道：“卡玛瓦他们也说，许下心愿，会付出代价。”
　　秦奚丹：“所以我就许个简简单单的愿望嘛。”她想了下，认认真真用娟秀正楷写道：“一分钱。”
　　邪典：。。。。。。
　　邪典：“我可以拒绝嘛，美丽的小姐。”
　　秦奚丹笑笑，“看来命运之书也……”
　　一个一分的钢镚穿过迭荡的列车，转到她的脚边。
　　在这个年代，大家基本都用移动支付，纸币不常见，一分面额的硬币更加罕见。
　　她捡起硬币，目光扫过列车，找到可能掉出硬币的人。
　　那是一个老婆婆，穿着宽大而破旧的大衣，头发花白，颤巍巍地坐在列车之间的行李上，表情空茫。
　　她一眼就看见，趴在老婆婆的身后的怪物，轻叹一口气，拿着硬币走过去，把硬币还给了老人家，顺便拿出一张护身符，帮她把怪物悄悄解决掉。
　　秦奚丹回到座位，朝章南露笑：“这把亏大了，我的符纸成本就要一千，是不是？”
　　章南露听出她在调侃自己，无奈地按了按眉心。
　　秦奚丹靠近他一点，又问：“是不是？黑心老板？”
　　章南露微笑：“承让。”
　　秦奚丹：……
　　她轻哼了一声，攥了攥笔，继续盯着邪典。
　　邪典：“可爱的小姐，您对结果满意吗？”
　　秦奚丹抿了下唇，心想，她许下心愿，果然得到了钱，也失去了符咒，看起来是亏大了。但是，她刚才也可以选择不走过去帮助老婆婆。
　　老婆婆运势低迷，又被身后东西影响，用不了多久，会厄运缠身，甚至可能会失去生命。
　　从某种程度，她改变了老婆婆的命运。
　　使用这支笔，也许会付出代价，但……未必是坏事。
　　她在心里想。
　　列车终于到了车站。刚走下车站，一道黑影就穿过人群，蹿了过来，快得像道黑色的闪电。
　　秦奚丹脸上露出笑容，蹲了下来。
　　黑狗扑到她的怀里，发出嘤嘤嘤的声音，狗头在她怀里乱拱。
　　秦奚丹摸了摸狗头，轻声说：“安德烈，好久不见。”
　　安德烈抬起湿润的眼睛，眼神热切，尾巴甩得快要飞出去。
　　秦奚丹牵住狗，站了起来，看向来人，朝他们弯了弯嘴角，笑道：“好久不见。”
　　少年们把她围起，嘁嘁喳喳地喊“老师”，欢迎方式宛如大号安德烈。
　　赵小曙抢先抱住她，眼泪汪汪地说：“老师QVQ呜呜呜好想你。”
　　秦奚丹莞尔，“这不是回来了嘛。”
　　赵小曙扁了扁嘴，不情不愿地放开她，点点头，闷声闷气地说：“可是老师一直不回消息，我们好担心哦。”
　　颜逸连忙说：“我才不担心呢！我相信我们老师！要担心的是那些怪物好嘛。”
　　秦奚丹：……
　　她倒没有如此厉害。
　　突然，她仿佛感受到什么，抬头看去。
　　穿着黑色西装，手上带着手套，口罩遮住下半张脸，墨镜挡住眼睛，全身上下，只露出一点点苍白肌肤的人站在不远处，静静望着她。
　　秦奚丹眼睛闪亮，嘴角笑容越来越大。
　　她快步走过去，抱住了那人。
　　隔着薄薄面料，坚硬的石膏抵住她的身体，硌得她有点难受。她恍若未觉，笑容灿烂，说道：“明夷，好久不见！”
　　明夷低声说：“欢迎回家。”
　　秦奚丹瞥了眼盒子，弯了弯眼睛，挽住她的手臂，“说起来，我还给你带了一个礼物。”
　　车站旁边开了家火锅店，少年们本来想一起去吃火锅，但考虑到明夷的情况，秦奚丹还是决定先回到学校，把礼物拆开。
　　她拉着明夷来到办公室，把盒子放在桌上，笑道：“你来拆开？”
　　明夷动作僵硬地把盒子打开。
　　一个人头冒了出来，对她眨了眨眼睛，很像整蛊玩具里突然蹦出的小丑。
　　明夷：……
　　她声音模糊晦涩，慢慢说：“堕、天、使。”
　　秦奚丹歪头笑：“喜欢吗？”
　　明夷摇头，“不喜欢他，喜欢你。”
　　秦奚丹敲了敲林璞的脑袋，表情认真地说：“这次去南洲，我还是没有找到给你解开诅咒的办法。他把你害成这样，你想要怎么处理他？”
　　明夷缓慢摇头，对堕天使不感兴趣。
　　她轻轻把盒子合上，说道：“小丹，把他锁起来，有用。”
　　秦奚丹叹口气，摊了摊手，“好吧，”她话锋一转，看着明夷，承诺：“我一定会找到解开诅咒的办法的。”
　　明夷喉咙里发出一阵模糊不清的气音，像风吹过山谷。
　　僵硬人偶努力翘起嘴角，对朋友发出微笑。
　　隔了一会，她慢慢说：“不用的，小丹，我已经……”她凝视着秦奚丹，低声说：“我已经，很开心了。以前，我在山脉山洞……那儿很黑，只有一个水潭，没有人，也没有天光……如果诅咒……能每天和你们在一起，我希望，它一直持续……”


第152章 第 152 章
　　“不要这么说。”
　　秦奚丹堵住她的嘴, 严肃地说：“坏人都好好活着，凭什么你要背负诅咒。”
　　明夷低声说：“小丹……我并不想当龙女……”
　　秦奚丹问：“那你想吃火锅吗？”
　　明夷：……
　　秦奚丹微笑：“只有解除诅咒, 才能吃火锅哦！”
　　学校附近有家商场, 里面有家开了十多年的老店。她离开学校后，和学生在店里吃火锅。红油煮得咕噜冒泡，牛油的香气随着煮沸的白汽漫开。
　　秦奚丹拿起筷子，笑道：“我就不客气啦, 哎, 两个月没吃过火锅, 憋死我了。”
　　赵小曙给她夹一筷子煮嫩的牛肉, “老师, 你这次遇到什么，为什么要这么久？”
　　秦奚丹：“也还好, 没有特别恐怖的事情，主要是南洲离我们太远, 交通不方便, 通讯也不方便。”
　　怀游推了推眼镜, 突然问：“老师, 你去过圣提尔城吗？”
　　秦奚丹手一顿，放下了筷子, 喝了口冰凉的酸梅汤，说：“圣提尔城，怎么啦？”
　　怀游扫了眼茫然的同学们，顺便科普道：“圣提尔城，本来是南德拉洲的和平之都, 被誉作江畔明珠, 但是前一段时间, 那边突然发生了战乱，大火把古建筑几乎都烧毁，死伤惨重。”
　　颜逸低头干饭，边说：“这是那些打仗的人干的，和咱老师有什么关系？”
　　怀游：“我只是觉得，这次战争，包括死的人数，都很异常。”
　　徐雪晴突然问：“死了多少人？”
　　怀游摇头，“我也不知道，只是看过一张照片，江水里全是……”
　　秦奚丹喊住他，微笑：“我觉得还是不要现在说出来。”
　　怀游也想到翻墙看到的那张照片。
　　冰冷的江水，泡胀的尸体……他的目光落在火锅里翻滚的肥牛上，突然有点反胃，点了点头，“老师说得对。”
　　徐雪晴显然抓住了重点，“老师，也看过那张照片？还是，看过别的东西。”
　　比如，在照片发生的地点，曾亲眼目睹上面的内容。
　　秦奚丹笑了笑，这两个孩子太聪明，总是能很快就抓住问题的关键，猜出发生的真相。她瞥了眼沈承安，沈承安低头乖乖吃火锅，一句话都不敢说。
　　颜逸被他们弄得搞不清楚状态，“咋肥事？你们在说什么哟。”
　　赵小曙：“你个笨蛋！”
　　颜逸：“你聪明，那你说说怎么回事嘛。”
　　赵小曙用叉子戳戳凉粉，眼珠子转了转，说：“我觉得，肯定是老师大显神威，去帮了他们！”
　　秦奚丹露出苦笑，摇了摇头，“不是的。”
　　少年们都望了过来，眼神好奇，但没有亲眼目睹，他们无法感受另一片大陆上肆虐的痛苦，所谓战争，也只是轻描淡写的感慨。
　　秦奚丹心想，这样很好。
　　希望他们永远只是好奇，对战争和灾难，没有更进一步的了解。
　　她的目光悠远，透过袅袅白色水汽，好像看见战火里的城市。她轻轻叹口气，声音徐缓轻柔，低声说：“我能做的，也只是一个观察者……”
　　她捡了些片段，说起南洲的故事。
　　赵小曙心软又泪多，没听一会就眼泪汪汪，“他们好可怜哦。”
　　颜逸只是叹气：“唉、真的是，因斯坏事做尽！我和因斯不共戴天！”
　　但显然，徐雪晴意识到另外一些事情，“老师，你觉得，以后我们也会像南洲一样吗？”
　　颜逸大惊之色，“怎么可能？我们和他们，当然不一样！”
　　徐雪晴反问：“哪里不一样？”
　　颜逸：“我、我们很强啊！”
　　秦奚丹微笑，“我也不知道，没有办法给你们确切答案。但是，我唯一知道的是，”她嘴角翘了翘，口袋里徽章炽热跳动，“很多很多的人，想各种办法，在保护着你们。”
　　“对了，宣传委员，”她含笑看向颜逸和游妗婧，“我们的宣传工作做得怎么样啦？”
　　颜逸愣住，“哎哎哎？”
　　一直在吸凉粉的游妗婧也瞪大眼睛，“老师，您的意思是，可以干了？”
　　秦奚丹弯了弯唇角，“干吧。”
　　游妗婧是玄学论坛老冲浪选手，第一时间就想到网上发帖宣传昆仑学院。
　　拿出手机的瞬间，她停了下来，说：“不行，这样做肯定会被当成在搞诈骗的，说不定还会被嘲笑。”
　　“得先钓个鱼，用求助人的方式，来说一下自己遇到灵异事件，然后我们再如常，轻描淡写地解决问题，顺便宣传一波我们的学院，不对，不用太刻意，显得很假，”游妗婧戳着手机，问道：“哎，哪还有灵异事件？”
　　颜逸：“没、没有了吧。”
　　游妗婧：“啊？”
　　颜逸：“知道的鬼，不都被我们给弄掉了嘛，弄不掉的，都交给官方了呀，哪里这么容易能找到一个撞鬼的人哦。”
　　两个人同时叹了口气，早知如此，之前的剿鬼行动就不那么积极了。
　　秦奚丹笑了笑，“我正好从鹿生城带回来几个打工鬼，你们看，能不能给你们打一下工？”
　　******
　　【夜说诡话】【有诡】之类的论坛，多了一个求助贴。
　　论坛里求助帖每天都非常多，大部分都是一些疑神疑鬼的帖子，需要转去看心理医生，但也有少部分，是真的遇到了一些什么事。
　　因此，也会有一些真的知道点什么的高人，悄悄在论坛潜水，暗中帮助别人。
　　这个求助贴的发帖人，似乎深谙论坛发帖的流量之道，凭借一个标题，就吸引眼球无数。
　　【淦，路上捡了一个红包，结果被聘了冥婚，好像有什么东西跟我住了进来，有个男鬼天天在梦里出现，喊我老婆，但他爷爷的老子是男人啊！”
　　一撇一捺：“牛批，真的牛批，一看就标题我就刷得一下就点进来了，喊老婆一起看@一竖一横。”
　　晕车：提醒楼主，开假贴是要被封号的。”
　　天地有正气：“封号前多发点，让我刺激刺激！”
　　……
　　lz：“不是的嘛，是真的有问题！”
　　游妗婧把手机丢给颜逸，“你来发。”
　　颜逸瞪大眼睛，“为什么要我来发？”
　　游妗婧：“你个老爷们，当然要你来发，万一我口癖出错了呢，记好你现在的人设，你是个被鬼盯上配冥婚的可怜孩子。”
　　“嚯。”大家惊呼：“这么刺激嘛。”
　　颜逸嘿嘿笑了两声，“爷这么英俊潇洒，被女鬼盯上，也是很合理的事情！”
　　游妗婧叹口气，“你看，我就是演不出你的自信。”她眼神幽幽，直勾勾盯着颜逸，说道：“是男鬼。”
　　颜逸一口奶茶差点喷出来。
　　众人：“哦~~~”
　　更刺激了。
　　颜逸：“哼，男鬼就男鬼，我这么英俊潇洒，被男鬼盯上……我要把他给扬了！”
　　赵小曙笑着说：“哟，好凶残哦，好歹是你的冥婚对象，怎么一点都不怜香惜玉呢？”
　　但在论坛里，帖子还在非常尽职尽责地更新着。
　　帖子一直更到夜晚，还po出一个红包的照片。几个圈内知名大佬，很快就认出来，红包被阴气染透，确实是有点晦气在里面的。
　　柳老道：“小朋友，你的红包不太干净，要不我们加个好友，我给你算一算？”
　　lz自然很焦急地加了好几个人的好友，其中很多都是骗子，也有些语焉不详，能看出点什么，却无法解决实际问题的人。直到晚上，他再次发出一段监控视频。
　　视频灯光昏暗，只有门厅一盏灯开着。
　　客厅里的摇椅上面没有人，却突然慢慢摇动起来。紧接着，挂在墙上的壁画哐当一声，落在了地上。地上铺着的一层纸币像是被大风刮起，纷纷扬扬地飞了起来，在房间刮起一道旋风。
　　东西哐当掉了一地，噼里啪啦的响声到处响起。
　　一撇一捺：“卧槽。”
　　一横一竖：“卧槽。”
　　刘姥姥的牛老老：“？？？我以为是故事贴来着的，不是吧，这、这也太凶了吧，楼主你还在吗？你还活着吗？”
　　“楼主”坐在监控外的沙发上，双脚踩着脚踏，口里叼一根棒棒糖，指挥着几只打工鬼在家里“闹鬼”。
　　“那个你！过来！”
　　一个皮肤惨白、身体异常瘦长的无头人飘到他的面前。
　　颜逸：“你怎么干活一点都不积极，让你把花瓶砸了，你怎么把我画给弄倒了，没有长眼睛是吧？”
　　恶鬼愣了几秒，抬起自己的手，指向他的脖子。
　　脖子上面骨头惨白，血肉鲜红，没有脑袋。
　　颜逸看了看，“哦，是哦，你没有眼睛。算了算了，那你跟着吹个风吧。”
　　恶鬼转身，在监工的鞭笞下，努力干活。
　　它生前也是个凶狠的坏人，曾经做过拦路的强盗，杀人如麻，才被压去秋后问斩，砍掉脑袋。
　　死后也是恶鬼，半夜鬼敲门，没少吓人。没想到居然这么一天，在一个还没成年的小孩子手底下打工，还没有工资，被他无情摧残。
　　恶鬼心中悲愤，身上煞气一浓，卷得地上钞票又飘了起来。
　　身后的黑心监工说：“不错，不错，就这样干活，这才有打工的样子嘛。”
　　恶鬼：……
　　它想要回头，把不知轻重的小年轻撕成碎片，可是刚一转身，门口趴着的黑狗站了起来，朝他呲着牙，发出低吼。
　　恶鬼缓缓收回了煞气。
　　颜逸摸摸安德烈的狗头，“乖哦，等会给你吃骨头，”他看着手机，继续在上面打字，“啊，客厅里发生了奇怪的事情，我好害怕啊！”
　　视频发出去后，有些人质疑他的视频是造假，但也有很多人被唬住了。
　　我是傻逼，离我远点：“这也太凶了吧！”
　　她的女朋友：“好恐怖，我哪见过这阵势啊？一般来说，出现一个鬼就很恐怖了，但楼主的家，简直像一群鬼在那蹦迪。”
　　颜逸挠了挠头，心想，哎，他们太努力了吗？
　　也有人很好奇：“楼主，为什么你的客厅里铺了这么厚一层钱。”
　　楼主：“这不是大师说的，钱币上人气聚集，可以让恶鬼退散吗？我弄了这么多钱过来，为什么鬼还在？”
　　我是傻逼，离我远点：“原来被缠上的是个富哥。富哥v我……算了，你这个倒霉样子，还是别v了，别把霉气给传给我了。”
　　楼主：“？？？楼上你说的这是人话吗？您的心是石头做的吗？”
　　但帖子的热度很快就冲起来了，甚至由于诡异恐怖里透着搞笑，被一些博主转发，流量还挺高。
　　连一些正经玄学圈子，都注意到这件不同寻常的事情。
　　邬以家里祖传拜家仙，从小他就对一些灵异古怪的事情感兴趣，成年以后，认识很多有些真本事的人。他们平时不怎么在论坛上逛，觉得那上面的东西太假，又太小儿科。
　　所以当邬以把帖子转发到小群时，受到了群嘲。
　　“不是吧，小乌同学，你干嘛搞个故事贴到这里，还是你喜欢看男鬼和男人的爱恨情仇？这种情节的网上小说，要多少有多少好嘛。”
　　邬以：“不是啊，你们看看视频，真的有鬼！”
　　他还特地把视频给发出来，艾特了群里几个大佬。
　　过了几分钟，群里沉默了。
　　一个叫引凤山下老道士的人弱弱说：“诸位道友，我没有看错吧，这屋子里，好像不止一个鬼？”
　　邬以：“……是的大佬，你没看错，简直是强人锁男，男上加男。”
　　老道士的语气变得有点惊恐，“这是冥婚的新潮流吗？是我落伍了？”
　　这真是，太恐怖了！
　　群里的人不约而同打了个寒颤。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3-16 00:00:33~2023-03-16 23:27: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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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3章 第 153 章
　　对于这群专业人士, 鬼并不罕见，冥婚不罕见, 被鬼缠上闹冥婚的受害者, 也不罕见。
　　但是，这场景他们真没见过。
　　敢情这么多男鬼凑在一起，就为了争一个男人是吧？
　　邬以：“大家能帮我鉴定一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吗？闹鬼的视频是真的, 没有造假吧。”
　　引凤山下老道士：“我看了半天, 确实看不出有造假的痕迹, 屋子里的都是厉鬼, 肉眼可见地凶。一般有一只这样的厉鬼, 就是一间非常凶的鬼屋了。”
　　邬以：“是吧，我也这样觉得。”
　　引凤山下老道士：“虽然冥婚的形势有变化, 可楼主与这么多恶鬼共处一室，用不了多久, 就会被恶鬼影响, 恐怕命不久矣。”
　　邬以焦急问道：“这可怎么办？我们能救他吗？”
　　老道士发了个叹气的表情包, “离得太远, 恐怕不行，他的id地址在绝扈, 有谁住在绝扈吗？”
　　邬以：“我就在附近的城市，我正在打车过去的路上。”
　　小邬同学是群里有名的热心肠，好心人，虽然平时嘲笑论坛故事编得假，一些人疑神疑鬼看什么都是诡异, 但如果真的有人碰见诡异事件, 他还是会挺身而出, 想办法去救人的。
　　群主姗姗来迟，发言道：“我觉得，你还是别去了。按照这种闹的程度，贴主活不过一个小时，来不及的。”
　　邬以：“可是我们眼睁睁看着他死吗？”
　　老道士叹气：“人各有命。以后诡异越来越多，我们也自身难保。”
　　唉——
　　群里的气氛一时之间，变得僵硬悲哀。
　　作为对黑暗真相有一部分了解的人，他们知道以后会变得很糟糕，对未来充满了悲观。有少部分修炼者，会期待黑暗纪元降临，让自己鲤跃龙门，成为“人上人”。
　　但大部分的修炼者还是拎得清的。
　　现在他们吃得好穿得暖，可以靠着风水玄学，搞点副业赚钱，日子过得滋润，等到真正黑暗纪元到来，恶鬼遍地跑，怪物多如狗，大佬们都难以保全自己，何况他们这些半吊子？
　　不管对于普通人，还是修炼者，黑暗纪元到来，都是一场灾难。
　　那些期待它到来的人，也不是期待黑暗纪元，而是期待，踩在别人头上，践踏别人生命，成为“人上人”的感觉。
　　邬以还在狂飙去绝扈市的路上。
　　屋子里那么恶鬼，他也没有多少把握能把人救下来，但能救一个，还是救一个吧。
　　他紧张地盯着手机，一刷新，楼主又发了一条。
　　现在帖子的热度已经挺高了，楼主刚发言，就被后面的评论淹没。
　　邬以心里松口气，还能在网上发言，至少人没死。他把手机贴到脸前，盯着那条回复仔细看，发现自己有点看不懂了。
　　楼主：“我们市听说有个能抓鬼的地方，我先去那儿请人来看看哈！”
　　我是傻逼，离我远点：“绝扈市还有这种地方？有没有绝扈市的兄弟来讲讲？”
　　张大柱：“我看了新闻，绝扈市最出名的，不是那变态杀手，和火莲寺雨夜狂徒嘛。现在闹鬼又闹得这么凶，看来绝扈市真的好可怕啊！”
　　一撇一捺：“绝扈绝户，这名字一听就很不祥好嘛。楼主快说说，你要去的地方是哪。”
　　颜逸微微一笑，打字：“一所学校。”
　　他一留言，底下就炸开了锅。
　　也有一些观众，突然想起前段时间的探灵活动：“我去，几个月前，那场火莲寺闹鬼直播里，出现的昆仑学院？”
　　其他城市的网友好奇发言：“什么探灵活动？什么昆仑学院？”
　　于是有热情网友，把几个月前发生的事情说出，又做了一波宣传：“就火莲寺那件事以后，寺庙一直不太干净，旁边发生很多奇怪的事情，一个直播平台就作死组织灵异主播搞探灵活动，结果真遇到什么事，山阶上全是老鼠。”
　　我是傻逼，离我远点：“切，不就是老鼠嘛，瞧你一惊一乍的。”
　　“傻逼！牛一样的老鼠你见过没？老鼠还在啃一具尸体，吓死个人。”
　　“我也记得，主播都差点被啃了，幸好几个中学生出现，他们说自己的昆仑学院的学生，学院教什么，修仙？抓鬼？”
　　“胡说八道，这是剧本吧，真有这种事，怎么一点视频都没有流出来？”
　　“不对哦，其他几个主播你们关注没有，他们真的……没有再开播过，会不会是死了啊？”
　　邬以刷着帖子，上面每一个字他都认识，怎么合在一起，就这么奇奇怪怪。
　　昆仑学院，修仙学院，怎么可能有这种地方？
　　诈骗！一定是诈骗！他咬牙切齿地打字，这些骗子还敢在有关生死大事上骗人，就不怕惹祸上身？
　　像他这种态度的人不在少数。
　　但这撞颜逸的下怀。
　　少年笑眯眯地看着评论越来越多，数着翻页的帖子，“嗯，快五百楼了，我这个帅气的天师是不是能收网啦？”
　　他拍了拍安德烈的头，“旺财。”
　　安德烈不满地叫了一声。
　　颜逸：“哎呀，老师给你起得名字太洋气了，我看旺财就很好嘛。”
　　安德烈咬他的裤脚。
　　颜逸只好低头认错，好声好气把这条只对主人忠心的狗子哄好，抄起旁边桃木剑，跳到监控范围里，“嚯，受死吧小鬼！”
　　表演虽然浮夸但有效，不过这次不是狐假虎威，是人假狗威。
　　安德烈在他身后呲了下牙，鬼就腿软了，没几秒，客厅恢复原来的平静。
　　颜逸努力克制自己不看摄像头的冲动，仙风道骨地离开，留下一个不算穿帮的背影。
　　视频发上去后，他再切号，以楼主的口吻说事情解决了。反正热度已经起来，名声也传了出去，只要结果是好的，就算完成任务了。
　　噢耶！
　　颜逸给自己比了个耶字，心想，我真是个天才。
　　之前直播火莲寺，他们救下扫把星和暮色女巫时，其实就在网上掀起小小的风波。可那时秦奚丹觉得时间还不到，摸不透上面的态度，就摁住了跃跃欲试的少年们。
　　第二天，网上关于那场直播的视频和讨论就全部消失。
　　颜逸他们也知道老师说得是对的，只好忍住，毕竟只是封一个视频没什么，要是他们做的太过火，万一把学校封掉了呢？
　　但是现在，老师都说能放手干了，那他就放手干了！
　　他一定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的昆仑学院，天下无敌！
　　颜逸拿起手机，“喂，妈妈呀，我是你亲爱的儿砸，我记得您有个搞自媒体的公司，能不能帮帮儿砸我！”
　　颜芳知道自己儿子是什么鬼样子。作为一名单身妈妈，她一直忙着生意，疏于家庭教育，对儿子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什么都由他去了。
　　她没想什么，问道：“你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颜逸：“妈呀，亲妈，这次真是正事！”
　　缓缓看完帖子，严芳的表情变幻好几次。
　　“你撞鬼了？是男鬼？他要和你结冥婚？”
　　女人咬牙切齿地问，如果真有鬼这么没眼睛，盯上儿子，她能提着菜刀去和他们干架。
　　颜逸挤眉弄眼，“妈，你继续看！”
　　等翻看完最后一个帖子，严芳第一反应，就是这小子弄了个假视频去出风头。但是仔细看视频里的那些奇异景象，也不像是假的。
　　颜芳并没有很排斥鬼神，看见儿子视频里威风除鬼，也没有很高兴。她冷着脸，严肃地问：“臭小子，你跟我说，世上真的有鬼吗？”
　　颜逸：“真的啊老妈！”
　　颜芳：“那个学校，你在读？”
　　颜逸语气骄傲，“对啊，我还是高材生呢。”
　　颜芳：“那你们学校，还缺人，缺资金吗？”
　　颜逸警觉：“老妈，你想干什么？”
　　颜芳眼睛发亮，“傻小子，这都是商机啊！”
　　世界上有鬼，就需要除鬼的人，就需要符咒、桃木剑、降妖除魔各种法器。作为学校，总得要点什么“课辅资料”，“实践道具”吧，再不然，他们总要人帮忙印刷资料吧。
　　这都是商机啊！
　　“妈，”颜逸嘟囔：“这样不好吧，我们学校还有很多治安官在上，万一……”
　　“呸，”颜芳被自己的崽气笑了，“你还以为我干的是什么违法犯罪的事情啊？我们做的是正当生意！正经的！国家认可的，你妈我还是全市优秀企业家呢，你个傻狍子。”
　　颜逸：“那、那你看到什么商机嘛？”
　　颜芳叹了口气。
　　算了，她提起手提包，决定自己去谈。
　　******
　　秦奚丹还真有笔生意想找工厂做。
　　“烧纸扎？”颜芳愣了愣。
　　秦奚丹点头，“纸扎的公寓、生活用品，之类的种种东西，你们能做吧？”
　　颜芳：“这个倒是不难。”
　　就是和她想象当中有点出入。
　　但她思维活络，很快就想明白，如果世界上真的有鬼，那说明，丧葬的那些纸扎的道具，说不定真的有用！活着的时候买不起豪车别墅，死了总可以的吧，总要给爸妈烧一个吧，或者提前给自己烧一烧吧。
　　到时候，可以想象，这是个多么蓬勃发展的行业！
　　颜芳眼睛越来越亮，“我懂了！这个我们可以做！”
　　秦奚丹微笑：“我们的纸扎和市面上不太一样，要求有点高，如果确定可以合作的话，具体事项你和我同事去谈吧。”
　　等颜芳离开，秦奚丹靠在座椅，旋转手中钢笔，露出淡淡笑容。
　　“砰砰”。
　　窗户突然被敲响。
　　秦奚丹微微一怔，回头望去，一个青年出现在窗边，朝她招了招手。暮色昏沉，青年戴着口罩，口罩下凸起的弧度非常奇怪。
　　好像，长了张什么啮齿动物的嘴巴。
　　秦奚丹握住了钢笔，想到沈承安的父亲，转了转钢笔，心想，这应该是个修炼者吧，上门找麻烦？
　　乌鸦簌簌扇动翅膀，飞到她的肩膀上，大声说：“啊，保家仙，保家仙。”
　　秦奚丹知道保家仙这一派。他们通常是祖上就供奉某一门“大仙”，从小供养到大，而大仙也会保护他们，必要时附身，给他们人类难以抗衡的能力与力量。
　　毕阿婆在寻找阴穴时，还差遣过一只小灰仙帮她做事。
　　就是不知道，眼前找上门的，是哪一路神仙？
　　秦奚丹想到有一只胡仙杀死执火人后，还在到处流窜，心中稍微一凛。她按住钢笔，走了过去，敲了敲窗户，问：“你是谁？”
　　青年看见她的脸，微微怔了怔，下意识往上扯了扯口罩，说道：“我叫邬以，过来就是想告诉你，别装神弄鬼搞诈骗，鬼神的事是不能拿来骗人的，没有遇到什么事还好，要是真遇到什么，你自己也会被拉进去的！”
　　秦奚丹挑眉，“鬼神，你是说，你身上的家仙吗？”
　　邬以呆住。
　　秦奚丹的身影消失在屋内，下一秒，她出现在窗外青年的面前。
　　她弯下腰，从草丛里拎起一只小黄鼠狼，小黄鼠狼黑溜溜的眼睛瞪得圆圆，爪爪在空中胡乱挥舞。
　　邬以急忙大喊：“大师！大师我错了，我以为你是搞诈骗的，”他急得都快哭出来了，“您先把大仙放下，它胆子小，容易撅过去。”
　　秦奚丹淡淡瞥了他一眼，把小黄鼠狼丢给他，“进去再聊吧。”
　　十分钟后，邬以抱住小黄鼠狼，瞪成黄鼠狼同款圆溜溜眼睛。
　　“所以？”他震惊地说：“你们真的是认真在教大家法术，教大家修仙？真的假的啊？”
　　秦奚丹：“对哦。如果你想要来报名，可以去看看官网，我们招生时会发公告的。”
　　邬以：“你们这个……官方的？”
　　看见秦奚丹点头，他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在悲哀无望的未来，似乎看见那么一丝的希望。如果现在国家就已经未雨绸缪在筹备黑暗纪元了，未来好像也没有那么可怕。
　　他突然想，要是现在努力表现，也许还能混个编制。
　　于是他搓了搓手，“我也有本事呀，就只能当个学生，不能试着当个老师嘛？”
　　秦奚丹莞尔，一眼就看出他的目的，想混编制，哪有这么容易。
　　“要考试的哦，我们教学任务也很重，你考虑考虑，如果有意向，就在官网报名。”
　　邬以抱着自己的黄仙，表情恍惚地离开。过了会，他突然想到，进编的大好机会，不能只自己知道，还得让群里的朋友也知道。于是他把事情发群里，不出所料，受到一片质疑。
　　“不是吧小邬同学，这你都信？”
　　“笨蛋才去什么鬼修仙学院，我可不信。”
　　邬以：“你们真的不去吗？”
　　引凤山下的老道士：“一听上去就很不靠谱好吧，小邬，你别被他们给骗了。再说，不就是进编嘛，进编有什么保障的，黑暗纪元过来，我们凭本事，也能过得比普通人好一点。”
　　邬以只好叹气，但没多久，他又高兴起来。
　　没有人竞争，考上的概率又高了一点，好耶！
　　然后他回到家，打开昆仑学院官网，找到报名的入口，按照要求填上自己的履历（以前抓鬼的经历）、专业（家仙）、特殊神通（跳神）之类的种种后，提交报名申请。
　　邬以突然注意到，除了他之外，还有13个人已经报名了。
　　他看了眼小群里十几个人，再看眼报名人数，陷入沉思。
　　合着一个个说不在乎编制是骗他的，就想着骗他一个少一个竞争对手，其实暗地里都在偷偷卷他是吧？
　　******
　　鹿生城，郊外公墓。
　　深夜，守门的大爷已经早早离开。这段时间，他似乎感受到什么，到点准时下班，溜得飞快，害怕再待久一秒，就会被什么不祥缠上。
　　一辆炫酷的亮黄跑车开到大门前，明亮的车灯刺破黑暗。
　　明荆从车里跳了下来，跑到后备箱，提了个大行李包，钻到公墓里。
　　一进公墓，所有的鬼都望了过来，眼神森冷，表情麻木。
　　明荆被他们看得心里发憷，心想，也不知道小丹哪里来的那么大的胆子，敢给这些东西上课。她走到角落，丢了道火符，在蹿起的火焰中，把行李箱中的东西都丢了进去。
　　火焰一蹿而起，烧得她脸颊泛着红光。
　　紧接着，阴气缠绕的一道高楼拔地而起，伫立在公墓旁的荒郊，当然，只有阴阳眼才能看到。
　　明荆叹了口气，“你们不是挤得慌嘛，安置房给你们搭好，先将就用吧，材料还挺贵的。”她拿起纸笔，“来，一个个登记名字籍贯，进了搂以后，你们就是合法的居民，嗷不对，居鬼？鬼民？总之，要听话，不许胡闹，要是谁敢跑出去杀人吓人，就别想着有免费的房子和香火了。”
　　鬼魂们迟钝点头。
　　明荆大声说：“那就过来，签了协议，一个个进去，我跟你们说哦，你们享受的免费福利，以后的鬼还不一定有呢。要是知道感恩，就别去搞事情，如果心里有遗憾或者有怨有仇，别憋在心里想去杀人报复回去，告诉我们，政府给你解决哈。”
　　“我有问题。”一个四肢畸形的女鬼飘了出来，眼角流着血泪，语气幽怨地哭了起来，“嘤嘤嘤。”
　　明荆按了按太阳穴，被鬼哭折磨得头疼，“先别哭啦，好好说你自己的问题。”
　　女鬼乖乖地说道：“我是开车被人恶意碾压死的，他肇事逃跑了，那段没有监控，凶手还没有被抓住，嘤嘤嘤我死得好惨啊。”
　　明荆：“你记得他的车牌号吧？”
　　女鬼乖巧点头。
　　明荆：“那成，车牌号告诉我，等会替你去抓人，还有谁有问题，举手，没手的也可以举别的东西。正义会迟到，但不会缺席，现在就是有怨报怨，有仇报仇的时候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3-16 23:27:41~2023-03-18 22:11: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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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4章 第 154 章
　　有了鬼的指认, 一件件悬案浮出水面，犯罪份子无处遁形。毕竟, 谁能逃得过受害者的指认啊？
　　新闻里一件又一件案子告破, 秦奚丹知道细微的变化已经开始。
　　在看似平常的某天，也许只是新闻上又告破一起悬案，也许是某场车祸逃逸的凶手被抓住，也许没有人注意到这天的变化。只有后来的人蓦然回首, 才会惊觉, 庞大的国家机器已经在运转, 电视上某个不起眼的新闻, 只是机枢运转的齿轮声。
　　而她的系统升级经验也只差两千多就满条了。
　　两千经验看着很多, 但实际上，从升级为校长以后, 她根本没有怎么上过课，沉迷于副业, 工作非常怠慢。回来后她看了一眼, 发现自己录制的公开课放出后, 也能给自己攒经验, 两个月过去，居然也涨到了七千多。
　　这还是在没怎么宣传, 只在小范围试课的基础上。
　　秦奚丹先不急着上课升级，现在网络方便，一节课可以有无数听众，只要听众足够多，升级只是分分钟的事情。她扫了眼手里的文件, 准备开始工作时, 电话铃声突然响了起来。
　　“叮叮——叮叮叮——”
　　铃声急促, 催命似的。
　　秦奚丹下意识想去接，刚拿起，突然皱了皱眉。
　　应该没人会拨这个号码来找她吧。
　　她拿起话筒，放在耳边。
　　电流声“滋滋”，信号很不好。炸了会耳朵后，一道幽怨的声音响起：“我~死~得~好~惨~啊~”
　　秦奚丹忍住自己想要挂电话的冲动，柔声问：“请问你是？”
　　毫无疑问，电话那头是一个鬼，一个向她伸冤的鬼。
　　在鬼之间，消息也传得很快，从鹿生城到整个芦国，孤魂野鬼们都开始学着样，有冤伸冤，有仇报仇了。
　　这就有一个问题，现在的芦国，会阴阳眼，能和鬼怪交流的人，还是少数。少数修炼者中，能帮他们联系到治安局的，更是少数中的少数。
　　绝扈市的孤魂野鬼们一窝蜂地挤进了城隍庙。城隍本来就是阴间大官，主阴阳，审不平，有冤情的鬼本来就会不自觉被吸引，飘到庙里告状。而现在，整座庙都被挤得水泄不通，阴气太重导致温度骤降，连游客都少了很多。
　　庙祝宴爷烦不胜烦，把秦奚丹归结为害他加班的“罪魁祸首”，直接把她的电话告诉鬼魂，让他们去找她告状，别都挤在这一边了。
　　秦奚丹叹口气，心想，这老头也太会摸鱼了。
　　她本想直接挂掉电话，那头的女鬼突然幽怨地哭了出来，又重复道：“嘤嘤嘤，我死得好惨啊——”
　　非常炸耳朵。
　　秦奚丹：“好吧，你慢慢说，你是怎么死的，什么时候死的，叫什么名字，有什么冤情？”
　　“我是半个小时前刚死的，我赌鬼老公杀了我，呜呜，他还想用我的身份去解锁网贷，他不是人！我都死了还想让我背网贷！”
　　秦奚丹皱了眉，“这也太不是人了吧，你的地址是哪里？”
　　女鬼告知地址后，秦奚丹又打通了治安局，让苗年他们去处理这起案子。当治安局们破门而入时，赌鬼还在摆弄妻子的尸体，根本没有时间躲藏，被抓了个正着。
　　赌鬼也很震惊，自己还刚刚犯案，怎么就被抓住了？这群治安官能未卜先知的吗？
　　他不知道，自己的妻子就跟在自己身后，双目流血地看着他，一直到他双手戴上银色手铐，被押入监狱。
　　大概是事情解决了，不久以后，秦奚丹就收到了女鬼的感谢电话。
　　滋滋电流声继续炸着她的耳朵，她耐心听完后，说道：“你放心，他一定会受到惩罚，被判死刑的。”
　　女鬼问：“那他死了以后，也会变成鬼吗？”
　　她有些瑟缩，很怕坏人变成鬼后，又继续来欺负她。
　　秦奚丹想了想，“不一定，这种人变成鬼以后，也会是很难控制的恶鬼，说不定我们会把他打散成阴气，直接拿着炼丹练符。”
　　女鬼这才松了口气，隔了会，她弱弱问：“大师，我听说……咱分配房子……”
　　秦奚丹笑了笑，“是的，不过现在没有位置了，你拿个号排队，到公墓那边等等吧。不对，你应该有自己的墓地吧？”
　　女鬼幽怨地说：“我听说政府发的房子，质量比较好。”
　　秦奚丹揉了揉眉心。
　　女鬼又弱弱问：“大师……我能……带别人来找你吗？”
　　秦奚丹感受到一股阴气的变化，偏头看向窗外，两个脸色惨白的女鬼飘在窗边，其中一个脸紧贴着玻璃，和她招手，幽幽地打招呼：“大~师~”
　　她的办公室经过布置，不经过邀请的鬼怪都不能进入。
　　于是她拉开窗户，跳了出去，坐在窗台上，看向明显怨气很重的女鬼。
　　和她打招呼的那个女鬼拉着怨鬼，劝道：“蔚蔚啊，我跟你说啦，别再想着自己去杀人了，你会控制不住弄死无辜的人的，你看，有事就报警，找政府帮忙解决嘛。”
　　秦奚丹靠在窗台，看着双目流血的鬼魂，提醒道：“你身上的怨气已经很重了，再过一会就会失控，变成只会杀人的恶鬼，到时候，我会出手把你解决，拿着炼丹的。”
　　她不会善良到对失控的恶鬼留情。
　　女鬼默默垂着血泪，在“阴间闺蜜”的劝导下，终于把自己的冤情说了出来。
　　秦奚丹联系到治安局，又让苗年他们去抓人。
　　抓到凶手后，女鬼身上的怨气消散很多，露出原来清秀的学生模样。
　　秦奚丹叹气，“等他被判死刑，你就去公寓里待着吧。我知道你很恨，但如果一失控，一年后你爸妈都等不到你了。”
　　女鬼本来还是一副怨恨的样子，听到她这句话，突然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肩膀不停耸动。
　　秦奚丹抬头看了看天空，尽量让自己表现从容。
　　她一抬起头，又对上了好几只惨白的面孔。
　　秦奚丹：……
　　她缓缓低下头，在自己脚边的泥土里，冒出来几张面孔的凸起。
　　“老师……”鬼魂们幽怨的声音在校园里回荡：“我们都死得好惨啊……”
　　业务量太大，直接把她的cpu给烧没了。
　　秦奚丹按了按眉心，让自己淡定一点，说道：“你们等等，我先找人过来。”
　　她直接给治安局打电话，把局长缪千秋叫过来了。
　　前两个月，学院没有对外开放，但对治安局的治安官们展开了培训。现在的治安官们，基本都能用明目诀和一些基本的法术。
　　缪千秋虽然身居高位，但学习也格外努力，对法术掌握得很快。
　　她盯着学校里冒出来的鬼，嘴角微微抽搐，“秦老师，你的意思是，我们专门给他们开一个专线，供他们报警伸冤吗？”
　　秦奚丹点头，“这样的话效率会更高一点，治安局也好直接出去抓人。”
　　缪千秋苦笑：“秦老师，你的建议是很好，但有个小小的问题。”
　　“哦？是什么问题？”
　　缪千秋摊手，“我们的人手不太够。”她面露难色，“虽然前一段时间，已经招了人，也给他们进行培训，可是这么多的鬼一起伸冤，治安局还要维护城市治安，再抽出人去破一些悬案，大家每天加班到凌晨，确实是比较紧张。”
　　她说得很真诚，然而秦奚丹听出来了不对味。
　　果然，缪千秋翘了翘嘴角，笑着说：“秦老师，您看，能者多劳，您有没有什么办法？”
　　秦奚丹：“我的人更少，总不能让学生去干活吧。”
　　虽然他们很愿意。
　　至于老师……
　　明夷每天只能工作一两个小时，简飞扬他们主职都是执火人，要负责各自区域的黑暗事件，说实话，他们的人也确实很少。
　　秦奚丹和缪千秋相对无言，都很想把加班的机会让给彼此。
　　一番踢皮球未遂后，她心里叹息，也知道缪千秋说得不假，现在治安局的工作强度太大，再这么让他们连轴转，说不定要猝死几个，那将是莫大的损失。
　　她想起抱着小黄鼠狼的青年，心想，选拔考试日期得要提前了，他们要尽快招人。
　　毕竟人不是鬼，人的精力是有限的。
　　咦……鬼？
　　她的眼睛亮了起来。
　　“汪汪汪！”
　　一阵狗吠从远处响起，众鬼打了个寒颤，飞快跑路。
　　办公室外又恢复原来的宁静，只有秦奚丹和缪千秋大眼瞪小眼。
　　缪千秋：“他们是在害怕吗？”
　　秦奚丹目光落在飞驰而来的黑狗上，说道：“也许吧。”
　　安德烈也不知道又吞了什么东西，身上的气息更恐怖了，在鬼魂眼里，这应该是一条非常凶狠的恶犬。
　　黑狗在她身边转了两圈后，就闻见了鬼的气息，在四周嗅来嗅去。
　　“老师，”颜逸也跟着跑过来，打了声招呼，“任务又圆满完成，申请加分！”
　　秦奚丹笑笑：“我给你的那几个打工鬼呢？”
　　颜逸挠头，“在废弃游乐园待着呢，雪晴他们在拍视频。那几个鬼打工也太不积极了，非要人监工才肯干活。”
　　秦奚丹摸摸下巴，“先别拍视频了吧，把他们喊回来。”
　　缪千秋猜到她想做什么，露出了然的微笑。
　　颜逸摸不着头脑，但听话地点点头。
　　反正宣传已经打出去了，也不再需要几个鬼来配合打工演戏，
　　“老师，就这么放过他们？那几只恶鬼可是免费的劳动力，干活又快又不用休息，还不用发工资！”颜逸有点意犹未尽，“哎，不用就感觉有点浪费。”
　　缪千秋忍俊不禁，抬起手，遮了遮嘴边的笑意。
　　秦奚丹微笑：“别担心，我不会让他们休息的，他们只是换个地方去打工，”她一脸正气，“他们以前作恶多端，这是在给他们戴罪立功的改造机会，你说是不是，缪局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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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章 第 155 章
　　有了打工鬼的加入, 很多事情变得容易了许多。
　　他们可以无休无薪打工，帮忙接线、抓人、干活。
　　而且这些恶鬼生前作恶多端, 让秦奚丹在压榨他们上, 完全没有心理压力。
　　但她的心也没有特别黑，还特意为他们做了考核制度，按照他们生前作恶计算刑期，再干的活计算分值, 得分高可以减免部分刑期。
　　这样算, 刑期最少的鬼, 只要工作三百年就能自由了。
　　当然, 所谓的自由, 也是被监管下的“自由”。
　　三百年后，一切会怎么样, 她可管不着。到那时候，应该有完善的措施来应对这些。
　　到那个时候, 说不定黑暗纪元早就已经结束。
　　秦奚丹推开窗户, 往上望去, 夜空中星星闪烁, 些微光亮透过黑暗，投向人间。在对面的教学楼里, 灯火通明，操场上，少年们兴奋练习符咒，一条条火光与雷电在黑暗穿梭，嬉笑怒骂, 吵吵闹闹。
　　第一次职工招聘完成后, 学校里的老师也多了很多。
　　来报名的人数超乎了秦奚丹的预料, 后来一问，才知道玄学圈早就一传十十传百传开了，大家都想要趁着最开始缺人手的时候，给自己赚个编制呢。
　　考编，永远不亏！
　　除了人类员工外，还有一些诞生灵智的妖怪来到学校里，同样领了个编。还有鹿生城黄金小学里古老的灵，秦奚丹也把它们弄到了这边，把它放在学校，当镇校神兽。
　　时间过得很快，他们经历了很多个第一次。第一次正式开学，第一次直播抓鬼，第一次大型活动……学校的人数也逐渐增多，账号粉丝数量超过百万，每次线上开课，也有很多人开始在线上听课。
　　事情逐渐步入正轨，与此同时，黑暗与诡异出现的频率更高，已经有几次，差点出现了引起一座小城覆灭的怪物。
　　但是乌鸦能够精准预言每一次诡异，赶在灾难发生的源头，执火人得以精准将事态控制住。不过，他们也还是变得非常忙碌，秦奚丹几次想要去帮忙，去强行按住，院长还打了个电话过来，说她现在的工作就是负责学校事宜，授人予鱼不如授人以渔，她的责任和章南露他们一样重。
　　绝扈市的执火人队伍也扩招了，新来的执火人是四个小年轻，都来自信仰四灵的古老家族。他们的关系却并不好，一见面就要吵架，在吵吵闹闹中感情升级。
　　秦奚丹握着一杯浓茶，低头喝了口，醇厚苦涩的茶水在口腔漫开，提神效果立竿见影。
　　她偏头，看了眼时间。
　　指针指向七点二十。
　　这时，她接到了一个电话，说是有远方的客人来看她。
　　秦奚丹心中惊讶，她没有特别多的朋友，远方客人也就简飞扬明荆他们，不过他们可不会客气，会直接推门进来。至于再远一点……
　　她的脑中闪过希蒂娜和卡玛瓦的面孔，随即笑了笑。
　　怎么可能呢？
　　门被敲响。
　　“咚、咚、咚。”
　　敲门声礼貌而有规律。
　　在她喊了请进后，来者轻轻推门而入。
　　秦奚丹有点吃惊，转了圈笔，而客人也明显很吃惊，呆呆看着她。
　　客人来自因斯，有黄金般的头发、雪白的肌肤，和湛蓝的眼睛。她手里还举着杯珍珠奶茶，愣愣呆在原地，吸管珍珠吸溜一下吸上来。
　　秦奚丹先反应过来，微笑：“贝蒂小姐。”
　　奇怪，这位因斯驻南洲大使官的女儿，为什么会来这里见她。
　　贝蒂惊喜道：“我记得你，你是那位提醒我小心身边人的女巫！”
　　秦奚丹招呼她坐下来，为她拿了盘零食过来。
　　贝蒂也不见外，吸溜喝奶茶，大口恰辣条，吃得嘴唇火辣。
　　“啊——”她靠在椅子上，感慨：“你们这里，好吃的东西也太多了吧！”
　　秦奚丹莞尔，表情温和。
　　她讨厌因斯，但奇怪的是，并不讨厌贝蒂小姐，也不讨厌渡口边那位给卖报小孩金币的老绅士。她想了想，归结于自己讨厌的，只是因斯上空扭曲怪诞的“神”，讨厌那些信奉圣主，扭曲人格的怪物。
　　但对于因斯“人”，她乐于接触。
　　贝蒂喝完奶茶，终于腾出嘴巴，问道：“那天你提醒我要小心身边的人，是提前预见什么了吗？你有可以预知的水晶球吗？我听说女巫们都会有水晶球。”
　　秦奚丹摇头，“我没有水晶球，所以我预测对了，你真的遭遇了什么，是吗？”
　　贝蒂拆开一包薯片，愣愣地说：“是的……我被人带离克科城，前往战区，亲眼目睹了战争。”她的脸色变得苍白，放下手里的零食，轻声叹了一口气，“女巫小姐，我真应该听你的话，你说得是对的，要小心身边的人，带我离开的那个人，就是当时我父亲的保镖。不过，后来我们才知道，他还是一位很凶恶的杀人犯，被教廷通缉。”
　　秦奚丹“哦”了声，“这么可怕！”
　　贝蒂点头：“没错，一想到这种人，居然一直在我的身边，我就觉得实在是太可怕了。”
　　秦奚丹看着她，淡淡问：“不过，贝蒂小姐为什么来找我呢？”
　　贝蒂笑了笑，“都忘了正事，棠小姐，我是受一位朋友的委托，来找你的。”她提起自己的提包，从里面拿出一条彩色草带织成的手链，一个干瘪的、和面包有些相似的松软糕点，一本厚厚笔记，还有一封信，“希蒂娜说，她很记挂你。”
　　秦奚丹拿起信，问：“你认识希蒂娜？”
　　贝蒂双手合在一起，露出微笑，“也是很凑巧，我被反叛军抓住，关入监狱，可我有一位亲人，是我的姑母，一直致力于照顾南洲孤苦的孩子们，有许多反叛军都是从她的孤儿院里走出来的孩子。她把我救出来，并让我和希蒂娜做了朋友。”
　　“嗷。”秦奚丹点头，感慨：“真是凑巧。”
　　贝蒂叹了口气，目光悠远，似乎想起什么，说道：“我之前一直不理解，为什么姑姑要放弃家里的一切，高贵的爵位、优越的环境，还有英俊的未婚夫，去南洲那种地方。但是，如果不是她，我应该已经死了吧。”
　　她想起孤儿院里的孩子们，又补充：“很多人都会死了。”
　　少女双手绞在一起，纠结地皱紧眉毛。一个因斯高贵美丽的小姐，独自跑到贫穷的异国他乡，抛下自己拥有的、为外人羡慕的一切，尝试去庇佑远方的孩子。
　　大多数人们只会觉得她愚蠢、冲动，且虚伪。
　　贝蒂以前也忍不住抱有这样的想法。
　　但是姑姑救了她，也救了很多无家可归的孩子。那些孩子并不是妖魔鬼怪，只是拥有一头红色的头发。他们因战火失去了家园，却因一位异国的小姐聚在了一起，拥有一个新的“家”。
　　“圣提尔城里，孤儿院很罕见没有受到损坏，保存了下来，孩子们也都还活着，”贝蒂朝秦奚丹说道：“我们在孤儿院里，经历了黑雨，一种粘稠深黑、有腐蚀性的液体从天上落了下来，黏在地上，黏液越来越多后，会变成一种在地上蠕动的怪物，能把人吞进肚子里，吐出来的时候，就只剩下一堆骨架。”
　　她眯起眼睛，脸色苍白，“我第一次看见这种怪物，子弹和炸弹全都没有用，最后，还是一位法师小姐出来，帮我们解决了黑雨。”
　　秦奚丹点头，知道她说的法师小姐是谁。
　　“再之后，我们还经历的血河、霜风、冰雹、地震，和日食。”
　　第一场黑雨就非常恐怖，而后面的每一次灾难，都堪称噩梦。
　　秦奚丹：“我在书上看过，这叫七大灾，在巨大的灾难与死伤后，很有可能会出现伴生灾难。”
　　“幸好有法师小姐他们帮忙，”贝蒂说道：“我们最后有惊无险地度过了灾难，一直到最后一天，迎来了血月。血月持续一周，第一天，是爬在河中的尸体爬上岸，在道路游荡，敲响了生前的家门。”
　　腐臭、肿胀、焦黑的尸体在地上走动。
　　空气里充斥着死亡的气味。
　　贝蒂回忆起那时场景，脸色更加苍白，说道：“本来，我想求助教廷，可他们拦住了我，希蒂娜说教廷伪善，那些反叛军们，也似乎很恨教廷。我只好跟着他们，到了地底。但是长时间大家都被关在地底，很快就没有粮食，城中也没有足够干净的饮用水。”
　　秦奚丹好奇地问：“那你们是怎么解决这个问题的呢？”
　　贝蒂：“水的话，我们找到了地下水源，至于食物，每天都有法师和反叛军们去地上寻找食物，搜到的食物，优先供应给孩子、老人和妇女。但还是有很多人挨饿。”
　　她忍不住又拆开一包薯片，吧唧吧唧吃了几口。
　　那也是她第一次知道，饥饿的感觉。
　　胃在空虚地叫嚣着，肠道似乎绞在一起，发出饥饿的声音。
　　她甚至尝试把地上的土挖起来，塞入肚子里，填满腹内的空虚。
　　但她的动作很快被希蒂娜发现。
　　这位看上去很冷酷的女人拦住了她，说道：“你这样死得更快。”
　　然后希蒂娜从怀里掏出一小块干瘪的饼子，递给了她。
　　也是这样，两个人才开始成为好朋友。
　　贝蒂忍不住把薯片又塞了一点到嘴巴里，吃得两腮鼓起。她这辈子都不想再尝到饥饿的滋味了，以她的身份，也肯定不至于再经历这样的悲惨遭遇。
　　可她以后每一次品尝到食物，都会忍不住想起那个递给自己干饼的反叛军，还有，那一片一直在忍受饥饿的土地。
　　贝蒂眼睛有点湿润，心想，自己可能再也无法安心享受美食了。
　　“所以，”秦奚丹问：“这些分量的食物，应该还是不够吧。”
　　贝蒂露出笑容，“确实不够，所以，最后还是我想出来的办法！”
　　秦奚丹：“什么办法？”
　　贝蒂拍拍胸口，“当然是我呀。”
　　秦奚丹翘了翘嘴角，“你自愿当人质？”
　　贝蒂点头，“嗯，给他们换来了十多车食物呢。”她的表情有点沮丧，“不过，希蒂娜说得是对的，教廷不会帮我们，我发现，外面围城的军队中，就有教廷的人。他们注视一切，看着怪物在屠戮城里的人们，可他们没有任何帮助，甚至在默许这一切发生！”
　　秦奚丹：“你的信仰动摇了？”
　　贝蒂沉默一会，坚定摇头，“没有，我依旧信仰无上的主。”
　　秦奚丹：……尊重、祝福。
　　贝蒂抿了抿唇，似乎察觉到她眼神的变化，慢慢说道：“我的姑姑，同样也是一位虔诚的信徒，从始至终，她的信仰都没有改变。她和我说，圣主伟大而无私，是教廷扭曲了圣主的意愿，违背了真正的圣言。是真正的信仰，呼唤她来到南洲，她总能听到圣主的声音，是圣主指引她来帮助南洲的孩子。”
　　秦奚丹定定看着她，说道：“你的姑姑确实是一位了不起的人。但……”
　　但能听见圣主声音，未免有点奇怪，更像是狂热信徒的臆想，把自己的想象，投射在自己的神明之上。
　　贝蒂：“也许吧，毕竟，教廷有那么多德高望重的神甫们，还有主教大人，还有至高至上的教皇大人，和无数聆神者，就算神音传达，肯定也是他们听见。”
　　“聆神者？”
　　“啪嗒。”
　　时钟指向八点。
　　秦奚丹扫了眼时间，朝她不好意思地说道：“贝蒂小姐，我们的谈话可能要打断一下，我要开始上课了。”
　　贝蒂瞪大眼睛，“上课？”
　　秦奚丹笑了笑，“网课。”
　　贝蒂若有所思地点头，“原来你的职业是老师，那女巫是兼职吗？不对，女巫小姐会拥有这么神奇的能力，居然还需要教书吗？”
　　在因斯，神职人员的地位高贵，和普通市民不是一个阶层，尤其是拥有能力的神甫们，高高在上，地位甚至比官员要高。
　　秦奚丹弯了弯嘴角，“是啊，贝蒂小姐，你要听吗？”
　　贝蒂微笑，“好呀，不过我的芦国语并不是很好，只能听懂一些简单的课程。女巫小姐要教什么呢，语文、算数、地质，还是外语？”
　　秦奚丹摇头，“都不是的。我要教的是术法，在南洲叫魔法，在你们那儿，好像是法术？”
　　贝蒂小姐的瞪大眼睛，震惊地问：“法、法术？只有神甫和主教们，才能掌握的高贵能力？这是可以学的吗？”
　　不是只有高高在上的神甫们才能学习这种东西吗？
　　秦奚丹莞尔，抬起手，手指比在唇边。
　　“嘘，开始上课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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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6章 第 156 章
　　等一节课结束, 秦奚丹微笑着，和大家说了再见后, 关掉了直播。
　　她闭上眼睛, 系统声音清晰传来：
　　“任务完成，超过2000人同时听课，按照课时表现，本次授课经验加+1382, 恭喜您, 成功晋升为命运导师。
　　成为导师以后, 你的各项数值会有巨大提升, 任务发布会发生相应变化。
　　获得新技能：
　　【鼓舞】：你总是积极昂扬, 振奋人心，人们很容易被你影响, 激发自身的潜能。
　　【命运之轮】：无论你是否愿意，命运总以它的方式在往前推动, 但你可以引导命运转动的方向, 你能窥见些许命运的影子。
　　秦奚丹想起了前阵子院长和她说的话。
　　“小丹, 在成为真正的执火人后, 我们还会觉醒属于自己的能力。能力与信仰挂钩，如果你没有确定的信仰, 我们一般会让你去选择自己想要信奉的神，获取相应的能力，如果获得垂青，还能成为神眷。”
　　“当然，获取了能力, 就意味着自身异化的开始, 正式开启修炼, 这不是什么好事。至少，”他轻叹一口气，“对于我们这种想安稳过日子的人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也许会死在某次黑暗事件里，也许，最后会与黑暗同化。”
　　“你既然选择这条路，我相信这些你都已经想好了，小丹，只有你，我知道你似乎已经掌握了某种能力，按照以往你表现的档案来看，也许是瞬移，空间相关？也有可能是与时间有关系，而且我观察过你的录像，你上课时比其他人更振奋人心，非常神奇。”
　　“小丹，我想，你已经走在自己命运的路上了。”
　　秦奚丹揉了揉眉心，院长所说的‘能力’，是指修炼的方向。譬如宴爷是城隍的庙祝，城隍主阴阳生死，宴爷的能力就总有点‘阴间’；毕阿婆是四季神的信徒，所以能驱动蜂群。
　　可她回忆了下，自己似乎真的没有什么特殊的信仰。
　　觉醒的能力和职业挂钩，职业是系统最初根据她的表现，给她的选择。除了【老师】，当时还有好几个选项——屠夫、病人、方士。
　　系统在引导她。
　　“女巫小姐？”贝蒂小心翼翼地喊道：“还是应该喊你女巫老师？”
　　秦奚丹睁开眼睛，朝她笑了笑，“我姓秦，喊我秦老师就好了。”
　　贝蒂惊奇又高兴地说：“秦老师，刚才你在教的是什么，我的芦国语不太好，但我还是能听懂一些的，你刚才说的，真的是法术吧！是那种很神奇的、只有高贵而有天赋的神甫才能使用的法术吗？”
　　秦奚丹点了点头。
　　贝蒂瞪大眼睛，脸颊泛上层粉红色的云霞，“居然是真的，为什么呢？你的学生都是一些贵族吗？那你肯定也很厉害！”
　　秦奚丹笑道：“没有啦，他们就是群普通的孩子，还有点皮，我呢，也只是个普通的教书先生。贝蒂小姐，在我们这里，没有贵族的概念，每一个人都很高贵，每一个人都有资格接触法术，来保护自己与亲人，去对抗黑暗与未知。”
　　她嘴角翘起，看着贝蒂，勾起笑容，“这就是我们的国度。”
　　贝蒂怔怔望着她。
　　秦奚丹喝了口茶，“谢谢你替我把朋友的信带来，贝蒂小姐，你也是远道而来，要我带你在绝扈市旅游吗？我可以做个向导。”
　　贝蒂双手绞在一起，“啊，真是麻烦您啦。”
　　秦奚丹：“不麻烦，对了，可以冒昧问你一个问题吗？”
　　贝蒂好奇看着她。
　　秦奚丹的目光瞥过办公室桌脚的一个石箱，问道：“你对那个……教廷通缉的歹徒，还喜欢吗？”
　　贝蒂的脸瞬间红了起来，然后想到什么，大眼睛里泪光闪烁。
　　秦奚丹叹口气，起来走到她身边，“来吧，我带你看看章怀大街的夜市，夜市上很多小摊子，够你吃的。”
　　走过桌子时，她不着痕迹，狠狠踢了石箱一脚。
　　玩弄少女感情，真该死啊。
　　好在贝蒂是个开朗乐观的女孩，在夜市的糖葫芦、糖油粑粑、炸串、小串、泡菜、双皮奶……各种各样的小吃中迷失了自我，很快就忘记了情伤，乐呵呵吃了起来。
　　等陪玩一晚，秦奚丹回到了办公室，把石箱搬到桌上，敲了敲。
　　本来她想和林璞聊聊，但转念又想，和这种人也没什么好聊的。
　　“秦老师。”箱子里传出林璞的声音，他主动找她搭话。
　　以前也发生过好几次，秦奚丹能理解，只有脑袋被关在黝黑的石箱里，待不了几天，意志不够坚定的人肯定会被逼疯。
　　不过，林璞疯不疯关她屁事。
　　秦奚丹抱着箱子，准备把箱子放在保险箱里，让他安静安静。
　　“咳咳。”林璞轻咳两声，突然轻笑：“哎，可怜的贝蒂小姐，她不知道回国之后，自己将要面对什么。”
　　秦奚丹动作一顿。
　　箱中声音又自顾自感叹：“这么年轻美丽的小姐，就要被拉到乌鸦塔上，真是可怜。”
　　秦奚丹把箱子放回桌上，打开箱子。
　　里面那张英俊苍白的面孔朝她微微一笑，“秦老师，好久不见。”
　　秦奚丹：“你到底想说什么？”
　　林璞笑容愉悦，“没想到秦老师这么嫉恶如仇，还会愿意和我说话。”
　　秦奚丹轻哼一声，“我可不是嫉恶如仇，我只是有点记仇，弹性记仇。所以，”她偏头，瞥了眼表，“给你五分钟，说吧。”
　　林璞：“真是无情，关系到贝蒂小姐的生命，秦老师还这么无动于衷吗？”
　　秦奚丹捏起一张符咒，“首先，我和贝蒂小姐一点都不熟，她发生什么意外，我也不会内疚，其次，她是你的情人，”她抬头看了眼表，“好，还剩四分半。”
　　林璞翘起嘴角，“我没有把她当情人，但她有的时候，天真愚蠢，很像我的妹妹。秦老师，你知道渎神者吗？”
　　渎神者，是因斯的一个反叛组织。
　　正像芦国的黑暗信徒一样，是不被官方认可，不被教廷允许的信仰联盟。
　　渎神者们有的信仰别的神明，有的人则是信仰圣主。
　　但他们把自己信仰的圣主，奉作真主，真主慈悲，不在乎信仰者的出身与地位，也不在乎信仰的仪式与供奉，所需要的，只有一颗虔诚的心。
　　当然，这样比起异端信仰，更加不被教廷接受。
　　信仰异端，只是信仰别的神明，而信仰真主，则是把教廷里供奉的圣主当成异端，全盘否定圣主的存在。
　　如果大家都信仰真主，都认为真主的神，不需要金银珠宝，不需要神的使者，只需要虔诚的心；真主不在乎教廷解释的教义，规定的仪式，在真主眼里，每个信徒都一样珍贵……
　　如果真是这样，教廷将从人造的云端，被拉入泥潭里。
　　他们最害怕的，是从高高的天上掉下来。
　　“贝蒂开始怀疑信仰的真实了，”林璞微笑：“她要被渎神者们盯上了哦。”
　　秦奚丹想起贝蒂刚才说的话，“她的姑姑，难道也是一位真主信徒？或者是，在无意识中走上了这条道路。”
　　这样的话，受姑姑的影响，贝蒂小姐的信仰，似乎也开始发生了变化。
　　秦奚丹：“不过，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林璞微微眯了眯眼。
　　秦奚丹啪地一声，把石盒盖住，“我可没有这么好心，去管因斯的事情。”
　　当天夜里，秦奚丹做了一个梦。
　　她梦见了因斯里灰白色的高塔，在高塔上方，明月高悬，乌鸦停在塔尖，与黑夜融为一体，不祥地叫着。
　　乌鸦塔最上一层，一个人被挂在十字刑架上，双臂张开，头颅无力垂下。
　　他金色的头发上鲜血星星点点，惨白的胸膛被利刃剖开，露出里面炽热滚烫的心脏。
　　须臾，男人的身上烧起了大火，火焰裹住他毫无声息的面孔，他猛地在火焰里抬起头，一张英俊苍白的面孔，却在扭曲的火焰里，变成金发少女的模样。
　　少女金灿的长发在火焰里烧成灰烬，蓝色的瞳孔失去神采，漠然望着她。
　　秦奚丹猛地从床上起来。
　　安德烈毛茸茸的脑袋凑过来，在她脸上蹭了蹭，“汪汪？”
　　秦奚丹摸着它的脑袋，低声说：“哎，真是麻烦。”
　　安德烈汪呜一声，脑袋抵在她的掌心，黝黑湿润的眼睛温柔凝视着她。它滚烫的呼吸拂过秦奚丹的掌心，像夏日的热风。
　　秦奚丹握了握掌心。
　　生命的痕迹留在她的手中，是安德烈舌尖舔过，留下的那点温热。
　　她叹口气，忍不住又抱怨一句麻烦，从床上坐起来，打开希蒂娜寄来的信。
　　她其实已经看过一遍信了。
　　希蒂娜表达了自己的思念，然后说了下他们在圣提尔城后续的遭遇。她的描述，和贝蒂的形容差不多，不过在信中，她还说了另外一件事。
　　圣提尔城的围困七日里，反叛军与政府军被迫面对同一个敌人，从而建立起了一种奇怪的友谊。
　　最后，她提到了贝蒂，并给出自己的评价。
　　“一个娇蛮任性的因斯小姐，但她是个善良的人。”
　　秦奚丹把信件折起来，揉了揉眉心。刚才的梦并不是偶尔，而是命运的预示，在获得新的技能后，她能够得到一些命运的提示。
　　乌鸦塔上被火烧死的少女，就是贝蒂的未来。
　　秦奚丹轻点眉心，嘟囔：“唉，真是的。”
　　******
　　贝蒂坐在离开的游轮上，海风拂面，轮船破开海浪，卷起雪白的浪花。
　　她已经离开芦国，快要回到因斯。
　　没有人怀疑她，都以为她是被歹徒挟持到了圣提尔城，又被反叛军擒住，拿来做人质，换取食物。
　　在别人的眼里，贝蒂一直扮演着受害者的角色。
　　大家说起她，也只会感叹：“唉，可怜的贝蒂小姐，这次受到惊吓了。”
　　善良的女伴同情她的遭遇，主动邀请她参加舞会，父亲为了安慰她，送了她很多美丽的珠宝。
　　精致的舞会、华丽的珠宝，这些都是少女以前很喜欢的东西。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现在却提不起兴趣。
　　最美丽的祖母绿宝石，也比不上一双碧绿色的眼睛，比不上在她最饥饿的时候，递给她的那块梆硬的烤饼。
　　想到饼，贝蒂忍不住又想起了芦国的美食。
　　土豆饼、豇豆饼、煎饼果子、肉夹馍……
　　她不着痕迹，咽了口口水。
　　“秦老师说，下次我再去她那里做客，就带我去吃麻辣小龙虾。啊，真想再来芦国玩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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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7章 第 157 章
　　来芦国的旅游, 对贝蒂是个非常新奇的体验。
　　应该说，自从跟着林璞, 离开克科城后, 她本顺理成章的人生轨迹，就似乎有了些许的偏移。
　　在听到秦奚丹讲课，亲眼看见昆仑学院的少年们，一个个上蹿下跳, 飞天遁地, 一股极其不真实的感觉, 从她的心中生起。
　　这种感觉, 就和她在圣提尔城里, 咀嚼泥土，胃里空虚叫嚣, 看着周围的人因饥饿在地上翻滚一样。
　　圣主说，众生平等, 皆为他之子民。
　　可她所看见的众生并不平等, 连她自己, 大使的女儿, 看似拥有很多，却并不能像芦国的少年一样, 自由去学习法术。
　　如果遇见黑暗事件，她的生命也如此脆弱，和圣提尔城河中的浮尸并无差别。
　　贝蒂又开始涌上饥饿的感觉，她吃完侍者送上来的红丝绒蛋糕，心中的饥饿有增无减。她的身体, 好像变成了一个空洞, 任何食物都无法填满。奇怪的是, 在芦国的时候，她并不会有这种感觉。
　　好想好想……
　　好想好想好想……
　　贝蒂闭上眼睛，圣提尔城浮肿的尸体，和昆仑学院里肆意的少年在她眼前反复闪过。她咬紧下唇，睁开眼睛，快步走到自己的房间，把门锁上，才从行李的最下层，拿出一本书。
　　是昆仑学院的教材。
　　她从学校直接买到的。
　　在因斯，偷偷学习法术，是一项重罪。
　　贝蒂不知道自己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偷偷买了这本书，带到了船上来。她翻开书，心想，自己先学一点，等快到因斯的时候，丢到海里去就行了，谁也不会发现。
　　几天后，贝蒂小姐走出了轮渡，踏上自己祖国的陆地。
　　侍者想要来替她提包，她紧张地往后退了一步，摆手说不用，脚步匆匆地离开。来接她的人很多，无非又大惊小怪地问了很多她的南洲冒险之旅，贝蒂一脸疲惫应酬完，随即以自己累了的理由脱身。
　　等独自一人，贝蒂没有选择回家，而是找了一家酒店，锁上门，拿出了那本书。
　　她翻动书页时，心脏砰砰跳动。
　　上岸前，贝蒂就想把这本名副其实的禁书丢进海里，然而，她想起自己只差一点，就能掌握第二个法术了，就忍不住把书留了下来。
　　反正，只要我学会五雷咒，就一定把书丢进垃圾桶。
　　贝蒂心中确定地想到。
　　她已经学会了最初级的明目诀，在海上的时候，浅浅用了一次。
　　深海的海面，出现了一团又一团幽黯的颜色，混沌而扭曲的气体在海面形成一个又一个奇特的符号，深黑的海水里似乎传来低沉的呓语，在她耳畔不断回旋，呼唤她前往另一个世界。
　　自从那一次后，贝蒂再也不敢在海上使用明目诀。
　　但现在她踏上因斯的土地，遍地都是教堂，和值得信赖的神甫。
　　“我们沐浴在圣主的光辉下。”贝蒂心中说：“所以，应该不会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吧。”
　　少女闭上眼睛，双手合十，祈祷了几秒后，以一种掺杂着心虚和兴奋的复杂情绪，缓慢睁开双眼，扫视四周。
　　“呼……”
　　她松了一口气，“果然没什么东西，圣主真的在庇护着我们。”
　　“咚咚咚”。
　　房门忽然被敲响。她紧张地看过去，听到侍者送餐的声音，才放下心，打开了门。
　　侍者端着餐车，问：“小姐，您的……”
　　话还没有说完，他等到的是一声尖叫，少女瞪大眼睛，脸色惨白，见鬼似的看着他。
　　“小姐？”他摸了摸自己的脸，“我的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贝蒂表情惊恐，突然推开餐车，拔路而逃。
　　侍者在后面，不解地喊着她。
　　贝蒂边跑，脑子里浮现刚才看见的景象——
　　那是一张可怕的面孔，没有眼睛，没有耳朵，没有皮肤，像一个血红的肉球，肉球表面，血管凸起，缠在肉球的表面。一根血管连接肉球，一直往上升，升到天花板的位置，缠着个大大的眼球。
　　眼球里血丝密布，死死盯着她。
　　电梯门在眼前合上，里面的人看见她跑过来，贴心地按了下键，让电梯门重新打开。
　　贝蒂停下脚步，脸色煞白。
　　电梯里有一面镜子，借着镜子倒映出的景象，她能清楚看见，那颗眼珠子，跟在她的身后，飞快冲了过来。
　　而在电梯当中，一个相同的怪物，就这么看着她。
　　怪物身上穿着西装，是正常的成年男人体型，脑袋却是一个没有五官的肉球，肉球上空，抵着天花板的位置，一个大眼球盯着她。
　　她掌心湿润，能感受到，从眼球中散发出的恶意与审视。
　　它们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她，似乎要进行某种裁决。
　　贝蒂后背被冷汗浸透，攥紧了掌心。
　　“小姐，”电梯里的怪物肉球上裂开一条缝隙，吐出人言，“你不进来吗？你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好，需要帮助吗？”
　　后面的侍者也跑了过来，关心地询问：“小姐，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助您的吗？”
　　贝蒂只能看着他们靠近，而两只眼珠子从天花板逐渐折下来，凑到她的面前。
　　她几乎要失声尖叫。
　　突然，手腕被冰了冰，她低下头，看见手腕上的黑曜石珠串——是秦老师塞给她的旅行纪念品，听说在某个寺庙里开过光。
　　贝蒂冷静了一点，转过身，对侍者说：“没什么，我刚才看见了一只蜘蛛，非常害怕，所以才失态了，不好意思，我从小就特别害怕这些东西，有点失态。”
　　侍者和穿西装的男人一齐打量着她。
　　两颗血淋淋的眼珠子几乎贴到了她的面前。
　　贝蒂面不改色，假装什么都看不见，捂着嘴，说：“蜘蛛还在吗？你可以帮我去清理一下吗？”
　　侍者终于转身，口里说：“真是对不起，小姐，让您拥有这样糟糕的体验……”
　　找到机会后，贝蒂离开这家酒店。
　　但是，外面的街道上，每一个人都变成了酒店里的怪物，她顺着那样血红的丝线往上看，在天幕之上，铺满密密麻麻的眼睛，眼珠咕噜转动，监视地面的一切。
　　贝蒂脸色惨白，几乎心脏骤停。
　　自己所以为圣洁而安全的祖国，是这么一个诡异的地方？
　　她提起行李箱，快步往前，漫无目的地在街道，不知道去哪里。路过公园时，她的余光瞥见，公园的草坪里多了一尊雕像。
　　是一尊天使的雕像，垂下的翅膀洁白，流泪的面孔纯洁。
　　贝蒂见过很多天使雕像。
　　不过，以前公园里有这座雕像吗？难道是新加的？
　　她没有多想，继续往前走，路过一个拐角时，又看见了那尊天使像。
　　贝蒂皱了皱眉，心想，公园里新加的这批，全是一个款式的天使像？她深吸一口气，加快了脚步，没走多远，身前又出现一个天使像。
　　她猛地回过头，后面的天使像已经消失。
　　再一回头，路边的天使像，出现在她的面前。只差几步的距离，那只惨白僵硬的手，就要触碰到她的脸颊。
　　贝蒂心理素质再强大，也不由转身就跑。
　　她听见后面的呼呼声，似乎是翅膀在扇动。是那个天使雕像吗？可它明明只是雕像，是石膏制成的死物！
　　她不敢回头。
　　公园长椅上，坐着一个看报的男人。男人戴着高礼帽，微垂着头，帽檐遮住了面孔。
　　他站了起来，把报纸卷起，放在手里夹着，朝贝蒂走过来。
　　贝蒂震惊地望着他。
　　这是一个正常的人！脑袋没有变成肉球的正常人！
　　男人走了几步，快速跑过来，抓住她的手腕，拉着她转身，走向天使。
　　天使的姿势已经变了，手里拿着的箭直直地指向了他们。
　　贝蒂不知道他是谁，目的是什么，但她没有反抗。在诡异乱序的世界，这是她遇到的，唯一一个正常人。
　　男人牵住她的手后，两个人径直穿过了天使雕像。
　　天使像拿着箭，僵硬地移动，似乎失去目标。
　　贝蒂想要扭头看一眼。
　　男人低声喝道：“别看，它们是监视者，一点异常，它们就能发现，处理掉你。我是受托来救你的，跟我走就好了，不要出声，不要到处看。”
　　贝蒂听后，就不敢作死了，埋着头，跟在男人身后。
　　两个人一直走，走到一栋外面很平常的房屋。推开院子的门，里面有一片葳蕤的花园，男人带着她，走进花园里的花房中，打开花房的地板，进入一个地洞。
　　地洞里又走了一会，一座真主的雕像出现在尽头。
　　在雕像之下，十二根洁白的蜡烛散发幽幽的光芒。
　　蜡烛照亮昏暗的地洞，幽微的光线里，她看见了一个椭圆形的长桌，还有坐在桌前的几个人。坐在首席的，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他披着外袍，低着脸，烛光照亮一根根苍老的皱褶。
　　他慢慢抬起脸，浑浊的眼神凝视着贝蒂，用苍老得辨不清年龄的声音，缓慢说道：“小姐，欢迎成为渎神者，欢迎你看清了，世界的真相。”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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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8章 第 158 章
　　秦奚丹看着从因斯发过来的情报。
　　会动的天使像叫监察者, 监察城市里出现的异教徒，有时会将其立地正法。但因斯也有很多异国的商人, 监察者如何分辨他们, 是她无法想通的事情。
　　不过这也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贝蒂小姐依旧还活着，她本该的命运有所改变。
　　也或许没有改变。
　　没有被监察者发现杀死，却加入了渎神者, 这位小姐, 也许会迎来更加残酷的命运。
　　秦奚丹放下情报, 心中并未轻松。她也知道了一件事, 院长早就和因斯的渎神者们有了联系。
　　“比我想象里要复杂好多。”秦奚丹低声说道, 拿起课件，准备起上课。
　　自从学院开始招生和招教师后, 压在她身上的压力就轻松很多，她得以腾出更多时间, 完成院长给她的任务。
　　现在她要做的事情, 比以前要多很多, 但她还是坚持当高二E班的班主任。在昆仑学院, 他们是1班。
　　1班的学生和她有了羁绊，她也希望, 能送这些孩子毕业，看着他们走上人生新的道路。
　　从最开始慌张仓促中当上班主任，遇上这群被放弃的孩子，和他们一起走到现在，她参与和他们的成长, 而他们也陪伴着她, 参与让她的成长之中。
　　秦奚丹似乎有些明白, 为人师者的含义了。
　　现在昆仑学院一共有12个班级，除了1班，其他班级都是规整的30个人。每个班级有各自的班主任，负责班级事务，但总体来说，学院的气氛比较自由，就像在大学一样，学生们自由选择课程，选择自己感兴趣的方向。班主任并不过分干涉学生的事情。
　　学校逐渐走上了正轨。
　　除了1班的学生，是全天上课，其他班级只是把学校当作补习班性质。毕竟，他们还有各自的事情要忙，修仙也没有被加入高考。
　　2班到4班里都是打工人业余来学习，5班到9班是赶时髦的年轻人，10班是退休大妈大爷的夕阳红，11班是一些打工人家长来学过后，强烈要求她办的青少年幼儿兴趣班。卷王家长们觉得以后说不定高考就考修仙了，绝对不能让孩子们输在起跑线上。
　　而12班，则是比较特殊的班级，专门负责一些治安局一线治安官们的特殊课程。
　　除了这几百号学生，学校的网络账号也弄起来了，每次她上课，或者发个简单的教学视频，就有一群粉丝喊她老师，妈咪，太太，或者……菩萨妈咪。
　　她也不知道这些称呼是怎么来的，就离谱！
　　学院一共有十五名教职工，十名是考试招来的，还有几个是院长遣派来帮助她的。
　　“我们学校真是欣欣向荣啊。”
　　秦奚丹上完课，来到走廊，看着窗外的景象，嘴角翘起，在心中欣慰地想。
　　赵小曙走到她身边，“老师，我们学校人越来越多啦。”
　　秦奚丹点头，微笑道：“是呀。还习惯吗？”
　　“习惯。”赵小曙歪头，问：“老师，你最近不怎么去外面跑了。”
　　秦奚丹看着她，这孩子比起徐雪晴他们，心思没有那么活络，有种符合年龄的天真，但是，她对自己格外关注和关心。
　　她不知道这是因为自己救过赵小曙，还是因为赵小曙单亲家庭，从小缺少父母关爱，少女对自己格外上心，似乎把她当成了姐姐之类的亲人。
　　秦奚丹也喜欢她，就实话说：“不用出去干活了，最近我的工作就是把学校弄好一点。”
　　赵小曙松了口气，“那就好，老师在外面的时候，我总是好担心。对啦，老师，我们最近出去街上巡逻，清理过的街道，过一段时间，会再次出现诡异，而出现的时间段长短不相同，频率也不同，在涡卷河旁边，出现的概率最高。”
　　秦奚丹笑了笑，“可以把相关的信息告诉我吗？我绘制一份地图，这样的话，以后监管就容易多了。”
　　赵小曙嘻嘻笑起来，“雪晴也是这么说的，她已经把地图画出来啦。”
　　秦奚丹扶额，“你们也太能干了。”
　　赵小曙挽住她的手臂，“我们想帮老师分担嘛！还有哦，老师，网络号办起来后，每天都能收到很多其他城市的求助，一般的诡异，他们自己学学，或者联系治安局就能解决，但是有一些，看起来就很麻烦。”
　　麻烦的诡异，一定有三个。
　　一个是西靖港水鬼事件；一个是成朝县旅店连环意外事故事件；一个是煤矿坍塌事件。
　　秦奚丹跟她来到电脑前，点击开他们整理好的资料，发给了院长。院长会再发给事发地的执火人，去处理这些难解决的事宜。
　　学院相当于一个信息集合点。各地的求助都会通过网络，源源不断地投稿到学院，再由他们转交出去，交给各地的专业人士去处理。
　　这也给网民们一个错觉：昆仑学院真是无所不能，无论天南地北，他们总是能第一时间出现，天神下凡一样，解决掉恶鬼怪物。
　　总之，学院的名声越来越响亮，也很有效地帮助到了不少人。
　　现在诡异发生的频率越来越高，但是人们对其的恐惧与恐慌，没有他们预想的那么高。
　　再过一段时间，秦奚丹心想，估计就能公布真相了。
　　她像往常一样，点开文档，顺势自己看了看。
　　第一个西靖港水鬼事件，最开始是渔民摆放的鱼总是失踪，被偷吃掉，后来，人们在港口的水边，看见一个肤色惨白的小孩，偷偷摸摸上来偷鱼，稍微有点动静，它就跳进水里。很长一段时间，它都和渔民们保持着相对和谐的关系。
　　但随着损失的鱼越来越多，“小孩”也变得逐渐贪心，胃口越来越大。港口陆续出现人员失踪的事件，全都下落不明，没有留下尸体。不过，渔民们大多猜测，这件事和“水鬼小孩”有关。
　　而事情的高峰，是有一天，水鬼把一条渔船吞了一半。当时好几个人目击，吓得精神失常，神神叨叨，现在还在住院，没有缓过来。
　　秦奚丹想到简飞扬也在那一带，就把这件案子发给他。
　　简飞扬：“小丹，你休想骗我加班！”
　　秦奚丹笑笑，回道：“我只负责发给你，你自己看看，去不去随便你。”
　　简飞扬打开文档，沉默一会，才说：“这个东西，看起来不简单啊。说不定得把天女娘娘借过去，小丹，你让我对付这么一个棘手的东西，要不要给我点加班费？我最近看上一个新款的手机……”
　　秦奚丹直接打断他：“不给。想要自己和院长要。”
　　“好无情啊你这个人，怎么和你老板一模一样的？”
　　秦奚丹纠正道：“他现在已经不是我老板了。我们是平级关系，不过，最近经常没有看见他，你知道他到哪去了吗？”
　　简飞扬嘻嘻笑着说：“你都不知道，我哪知道？就这样，挂了哈，又来活了。”
　　秦奚丹放下电话，打开了第二个文档，成朝县旅店意外死亡事件。
　　这件事说的是旅店每年都有人意外身亡，被称作霉运酒店，传言进去以后就会倒霉，轻则运势低迷，重则性命难保。
　　投稿的人是店老板。
　　有这么一个传说在，酒店也快办不下去了，他觉得自己也挺倒霉的。
　　而且，酒店名头传出去后，越来越多的人企图来这里结束生命了。
　　他发过来几张酒店的照片。照片里，酒店看起来一切很正常，明亮、整洁，看起来和它的诡异传说，没有丝毫的关系。
　　秦奚丹看不太出来。
　　这时，颜逸悄悄摸过来，“老师！”
　　秦奚丹无奈地揉了揉被他震得发疼的耳朵，“恩？”
　　颜逸：“我们可以申请出差，不对，夏令营？也不对，”他摇头晃脑想了会，最后还是干脆问：“老师，这件事交给我们吧。”
　　秦奚丹：“你还想到外面去抓鬼？这么积极嘛。”
　　颜逸嘿嘿笑起来，“这个酒店老板，是我直播间的水友，榜一大哥。”
　　“直播间？”
　　颜逸挠头，“就平时随便开个直播玩玩，宣传下咱们学校嘛，老师，这个就不劳烦你们，交给我好吧，我一定替榜一大哥和老师解决问题！”
　　秦奚丹揉揉眉心，“照片上我看不出有什么东西，过去的话小心一点。”
　　颜逸高兴得要跳起来，不知道他是为了抓鬼，还是为了自己的榜一大哥。
　　秦奚丹笑了笑，点开第三个文档。
　　刚打开第一张照片，她的笑容就凝住了。隔着屏幕，她也能感受到，照片上散发出来的气息，极为恐怖和邪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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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9章 第 159 章
　　“嘿, 水友们大家好，现在我们已经在成朝县了。这座中部小城市, 以丘陵地带为主, 多山多水，风景秀丽……”
　　“停停停，师兄算了吧，你地理成绩就21分, 别照着地理书念了。”
　　颜逸讷讷放下书, 不好意思地朝镜头笑了笑。
　　他开着直播, 来到成朝县, 处理酒店死亡事件。他开直播有一段时间了, 水友都亲切地喊他师兄，这让少年自信心急剧膨胀。
　　来之前, 老师和他说过，这次的东西恐怕不好解决, 所以颜逸特意带了一个助手过来, “这是你们的二师兄, 快和二师兄打个招呼。”
　　怀游专注开车, 低声骂：“去你x的二师兄。”
　　颜逸：“镜头面前，就不能素质点？”
　　两个人吵吵闹闹, 来到天苑大酒店门前，老板早就在那儿等他们。
　　老板是个和善的中年人，略微瘦削，表情愁苦。
　　颜逸很能理解，谁摊上这种事, 能不愁苦？
　　老板勉强挤出抹笑：“师兄、二师兄, 我叫崔及, 我们进去聊？”
　　进去后，酒店大厅很宽敞，不过显得有些暗沉和冷落。一个酒店，再怎么富丽堂皇，也需要人气来旺，不然总会显得阴气森森。
　　崔及坐在沙发上，给两个少年倒了热茶，态度恭敬。他看了颜逸这么多期直播，喊过好多声“师兄”，从最开始看直播，就在思考能不能将大师请到酒店看看。
　　其实为了酒店，他已经请过不少大师来看过，可惜总是遇到骗子，钱少了很多，诡异的事依旧一个接一个。他谨慎地观察了一段时间，确定大师师出名门，确实有真本事，而且，还走得是科学修仙的路子，非常可靠。
　　所以，他才请颜逸他们过来。
　　“不用这么客气。”怀游推了推眼镜，“说吧，你到底遇到了什么事？”
　　崔及叹了口气，把事情娓娓道来。
　　其实最开始就很诡异，一个住在207的少年，和同行的朋友玩耍，不慎从窗口跌下。同伴在楼下喊他，他直接从窗口跳了下去，结果颈椎折断，当场身亡。
　　二楼楼层不高，下面全是灌木与草地，运气好的话，跳下来甚至不会受什么伤。可是少年就是这么倒霉，发生了如此惨重的意外事故。
　　“不过，”崔及似乎想到什么，“他的玩伴好像说，听见有人在窗外喊他的名字，他应了一声，没多久就掉了下去。”
　　怀游：“带我们去207看看，边走边说。”
　　崔及点头，带着他们前往二楼。
　　“之后的几次，其实说起来，也是这种稀奇古怪的意外事故。比如一个客人，临时有急事，走安全楼梯，结果不小心摔了一跤，太阳穴撞在了台阶上。有一个人吃烤串边走边吃，结果身体一晃，铁签插进了嘴里，把脑门插个对穿。”
　　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死亡，让这里几乎成了怪谈酒店。
　　崔及叹气：“真是太奇怪了。”
　　颜逸忍不住吐槽：“你们酒店都这么邪门了，还有人来酒店住，才是最奇怪的好吧！”
　　确实。
　　直播间的水友纷纷吐槽，这种邪门的酒店，居然还有人来住，实在太诡异了。
　　崔及解释：“每次出事，都不是特别大……我的意思是，不是什么凶杀案，酒店也没有安全隐患，全是种种的意外堆在一起，”他皱了下眉，陷入自我怀疑，“难道真的是因为这儿太倒霉了，风水不好？师兄，你们能帮我看看风水吗？”
　　颜逸面露难色，“咳咳。”
　　弹幕又开始笑他，“师兄拿学得会风水啊。”
　　“师兄只会网上吹水，哪会什么风水？”
　　颜逸白了他们一眼，“哼，我、我当然不会风水，你们就会吗？”他使了个眼色，“二师兄，让大家看看我们学院新开发出来的东西。”
　　怀游推推眼镜，“你不是大师兄吗？你来示范。”
　　颜逸拉长声音：“怀游哥哥。”
　　怀游：“呕……”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最后，怀游还是抵不过颜逸的恶心，打开随身携带的笔记本电脑，点进一个网页。他把酒店的位置坐标，和具体数据输入到网页里。
　　弹幕问：“这是什么？”
　　颜逸嘿嘿笑：“我们学校开发出的软件，一键输入后，可以判断风水好坏，嘿嘿，用卫星定位和风水术结合，加上国家早就派人堪测风水，记录数据，只要输入几个数字，就能判断你家风水怎么样，有什么要注意的啦。哪用得着我来学啊。“
　　这话一出去，弹幕就沸腾了。
　　“卧槽，又来了，科学修仙啊！”
　　“咱们直播间科学修仙又不是头一天了，还依法抓鬼呢。师兄，网址给一个？”
　　“以后我们也可以用这个软件吗？”
　　……
　　颜逸笑了，“当然可以，但是现在软件在测试阶段，现在还没有开放，以后会开放的。”
　　“好耶！感谢国家！感谢学院！感谢师兄！”
　　两个人输入了软件，得出结论，这里的风水也挺正常，甚至还算比较好。于是颜逸从口袋掏出一个类似电子体温计的小机器，对着房间角落一通扫。
　　直播间很快有水友问：“这是什么东西呀？”
　　老水友回道：“新来的吧，前两次直播用过，这阴气探测仪啊，能探测阴气的。”
　　“卧槽，这也能行？主播啥时候上个链接？”
　　“我们也在等呢。”
　　……
　　颜逸拿着探测仪，扫了一圈后，朝怀游摇头，“有一点阴气的痕迹，但是不多，在正常的范围里。”
　　接下来，他们两个到各种发生事故的地点查看，情况都一样，有阴气残留的痕迹，但阴气在正常的范围里，没有特别出格，也就意味着，没有鬼。
　　怀游：“准确来说，是暂时没有鬼。”
　　颜逸嘻嘻笑：“怎么还要猜谜呢，我最怕这种要动脑子的事情了。这样，我和你就在最开始出事的那一间房间里睡一个晚上吧。我们直播睡觉！老板，不要给房费的吧？”
　　崔及当然很乐意他们两个人在这里睡觉。
　　到了晚上，颜逸把手机一支，和直播间的观众说了句后，就躺在床上呼呼大睡，根本不怕发生什么危险。而怀游坐在了书桌前看书，一边刷刷记笔记。
　　现在直播里两个人都没有干什么事，但是直播间的人数不减反增，都在弹幕里面提问。直播的时候，颜逸会教大家一点术法和常识，蹲在直播间的粉丝们都跟着学了点皮毛，但心里不免有很多疑问。
　　颜逸是不会细心教他们的。
　　可怀游是个大学霸啊！
　　怀游性格也不错，看见了弹幕上的提问，就低声指点两句。弹幕里回一句：“谢谢师兄，我悟了！”，飞快转到下一个人的提问。
　　时间就这样转到了十二点。
　　十二点，按理是阴气最浓的时候。
　　怀游打了个哈欠，摘下眼镜，按了按鼻梁，正准备上床睡觉。突然，他听见了窗外传来一道轻轻的声音。
　　直播间的观众也听见了。
　　那声音细细小小，却好像在他们每一个的耳畔响起，好像，有谁站在他们背后，对着他们的耳朵吹凉气。
　　一瞬间，弹幕停了下来，不管是谁，都开始觉得毛骨悚然。
　　怀游想了想，走到床前，把颜逸摇醒来。摇醒来后，怀游使了个眼色，让颜逸看向窗外。
　　颜逸马上清醒，坐了起来，同样听见了，那细细小小，仿佛在耳边吹冷气的呼喊声。他和怀游来到了窗户前，准备拨开窗帘的时候，突然压低声音，对直播间说：“大家听见了吗？奇奇怪怪的声音传过来了。”
　　弹幕滚动了起来，“是的！”
　　“师兄，好像有人在我耳边吹气，怎么办怎么办，念五雷咒有用吗？”
　　“好恐怖啊！”
　　……
　　颜逸：“怕什么怕，它就在窗外，我都没怕呢！”
　　但是随即，他也没有说话了。
　　他听见了窗外窸窸窣窣的声音，仿佛那东西等不到回答，失去耐性，爬了上来。
　　“颜逸……颜逸……”
　　它在窗口喊着，呼唤颜逸的名字。
　　颜逸和怀游都没有说话，静静看着，没一会，那东西开始拍窗口，把窗户拍得哐当响。
　　“我们在课本上学过，”他小声对直播间的观众说：“这叫喊人鬼，应该是其中的一种分类，它喊你的名字，如果你答应，或者回头，就会与它建立联系。迟早，它会上来找你。”
　　“一般大家遇到这种鬼，直接不回答就行。”
　　观众：“呸呸呸，晦气！”
　　“主播别咒我们啊！世界还是很和平的，鬼还是少数的。”
　　颜逸朝直播间眨眨眼睛，露出个神秘的笑容，似乎在嘲笑那个未来。他笑着说：“不过，现在这个鬼好像更危险，看它的表现，不回答它似乎会激怒它，让它暴怒，而且，我有种回答的冲动，它似乎能对人产生某种精神上的影响。要不我给它取个名，叫喊人鬼加强版吧。”
　　这时，窗户被砸开，一只惨白的手，从黑暗里钻了出来，伸入窗帘中。
　　隔着窗帘，直播间的人们都能看外面那道瘦高、不像人类的扭曲黑影。新粉丝们开始为主播担忧起来，但老粉丝已经嗑瓜子，坐等看主播怎么降妖除鬼了。
　　颜逸又掏出了一个喇叭形状的机器。
　　“这是我们学院又研发出来的一个小东西，专门用来对付各种常用的鬼怪，其中就有喊人鬼，让我们来实验一下效果怎么样。”
　　他在机器上调试了几秒，“先调到对应的模式，然后就可以等了。”
　　惨白的手慢慢伸到两三米长，从窗户一直往里伸，长得勾起、鹰爪似的指甲，快要勾到颜逸的面孔。
　　“回答我……回答我……”
　　他啪嗒一声，按下了开关。
　　机器“滋滋”两声，突然复制了鬼怪的声音，用悠长而诡谲的声音，慢悠悠地重复：“你好……我是伏魔一号……很高兴为您服务……”
　　厉鬼沉默了。
　　大概它也没有想到，会遇到一个人工智障回答它吧，它也不知道，该怎么引诱一个机器跳下楼。
　　机器慢慢说：“接下来，为您诵读金光咒全篇……请选择降魔者……”
　　颜逸：“当然是咱亲爱的老师。”
　　机器很快切换上秦奚丹的声音，又快又清脆的念经声，在房间里响起。与此同时，机器里飞出一道金光，如同灼灼烈日，射向了窗外的东西。
　　一声惨叫响起。
　　这出电子除鬼，把大家整不会了。
　　弹幕飘过一条：“我怎么觉得……这是个带货主播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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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章 第 160 章
　　颜逸和怀游听见异响, 马上推开窗户，跳到了楼下, 抓住想要跑的人。
　　最后审问出来, 是一个同行害人的故事。
　　凶手同样是开酒店的老板，见不得这家店好，又恰好会点邪术，想着来驱鬼害人。要是以前, 他的办法不一定会有用, 但现在黑暗纪元将到来, 诡异复苏, 这些诡谲的手段再次变得有用起来了。
　　还真被他驱动了小鬼, 来这里害人。
　　不过现在小鬼害人未遂，开始反噬主人, 所以男人没多久，就倒在地上浑身抽抽, 口吐白沫。
　　颜逸他们把他拉到了治安局, 交给治安官们处理。那人交代了驱使小鬼害人的过程, 有录音和直播间的观众为证, 事情变得好处理多了。
　　直播间观众们一边骂这人不干人事，心比鬼还毒, 一边又积极提问，尤其是问伏魔一号到底是什么东西。掏出机器干碎鬼怪，也太太太酷了吧！
　　而且，这玩意要是大家都能买，走在外面, 就根本不怕鬼了啊。
　　颜逸挠了挠头, 笑了下, “说了是我们学院刚研究出来的嘛，其实我也弄不太清楚原理，这东西又科学又玄学的，我搞不懂嘛。”
　　怀游嫌弃看他一眼，把伏魔一号收好，对直播间的大家说：“这是个刚弄出来的原型机，本意是让普通人拿到后，暂时拥有一些应对常规诡异的能力。就像，嗯……”他皱了下眉毛，思索着怎么形容，“就像让你在遇到野兽的时候，手里能有弓箭应对。”
　　颜逸：“我想要机关枪！”
　　怀游：“……”
　　他背过身，不看这傻子，“你问老师要吧，这是他们搞出来的。”
　　弹幕都激动起来了。
　　“就是说，我天赋不好，不会修仙，也可以拿着枪去突突突鬼啦？”
　　“那我们可以再造点别的东西出来不？比如伏魔坦克，抓鬼导弹，百度鬼科。”
　　“太酷了吧！我要买十台！”
　　……
　　这时，秦奚丹和章南露来到了升龙山脉之前。
　　她看到的那张矿洞照片，就是来源于此。
　　秦奚丹无法描述自己看到照片时的感受，从地底冒出的邪恶在黑暗中渗透，让一瞬间几乎浑身发凉，血液被冻结，连心脏似乎也停止跳动。
　　只是一张照片，就这么邪异古怪，地底的东西，会有多么可怕？
　　来到升龙山脉前，他们早就联系到了谢家人。
　　自从被因斯偷家以后，这个古老的家族，也意识到自己独木难支，开始寻求团结与合作。上次会议里，他们同意了与政府的合作。
　　谢家那位叫迎云的年轻人在霰城等待，将他们接到一家茶馆。几个人也没有废话，拿出照片递给他，他端详片刻，叹了口气。
　　“没错，是和我们有关。”
　　照片上展露的邪异气息，其实是属于龙神。准确来说，是神明的另一种属态，也是他们传承几千年，负责守护，不让其现世的东西。
　　神明的恶相。
　　“那一场矿难，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谢迎云没有喝茶，陷入沉思，“当时，我们还不知道黑暗纪元将要开始，山脉里勘察到了矿石，于是一些村民开始自发开采矿石，后来一家公司过来，挖了矿洞，招募员工，进去开采矿石。很多年过去，一直都没什么事，那边矿也挖得差不多，公司决定要撤离，这时候，意外发生了。”
　　谢迎云拿起杯子，喝了口茶水，眼神直勾勾看着远方，“矿难。在以前，人们把地震叫做地龙翻身，其实也不无道理。蛰伏在山下的龙，被黑暗唤醒，也可以是被人们的活动惊动，在地底下翻了个身，造成的地动山摇，矿洞崩塌。”
　　“矿难埋葬了一百多个人，现在已经找不到多少关于那件事的消息了，但我记得很清楚。最开始，人们没有把这件事和诡异联系，以为是意外的重大事故，但是，派进去救援的人，再也没有回来。再后来，靠近矿洞，没有进入的人们，也开始诡异发疯，出现幻觉、幻听，恐怖的低语，最后，他们出现自残行为。这时候，当年我们的族长，也就是明夷的母亲，去帮忙了。”
　　秦奚丹：“明夷的母亲……我在《升龙山脉文化考》上看过，那本书的作者，也是温芸先生，在遇到一位古老家族的女子，并陷入爱河。他为了妻子，留在了你们家族，却将孩子送出去。”
　　后来，那孩子长大，同样对古文化十分感兴趣，被堕天使杀害，葬在了升龙山脉中。
　　“所以，你们的氏族是一个母系氏族？”
　　谢迎云点头，“准确来说，是女孩体质属阴，更能够觉醒天赋，继承龙神的力量，所以，我们世代的族长都是女性。如果当年，温芸叔的孩子不是男孩，估计也没有办法送出去了。不过，”他有些感慨，“就算送出去，那位教授也没有过上正常人的生活，我们的血脉，就是如此的命运。”
　　章南露将话题拉回矿难事件，”她进了矿洞，然后呢？”
　　谢迎云：“然后，她也没有出来过了。但是，后续再也没有爆发过地震，也没有诡异了，我们猜测，应该是族长用自己的生命，把那儿封印住了。”他的表情变了变，低下头，又喝了一口茶水。
　　秦奚丹观察出他的表情变化，问：“是有什么不方便说的吗？”
　　她心中冒出一个猜测，微蹙眉头，“和明夷有关？不会是……”
　　谢迎云抬起脸，“这、这算是我们家族内一个秘密了。在族长进了矿洞以后，矿洞附近一直被封住，不让人靠近。后来有一天，族里一个老阿嬷突然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在一片黑暗之中，黑暗像一根根触手蠕动，地面好像变成一块块黑色的焦油，黏腻、摇晃，她还听到了声音，仿佛一个巨人，在土地之下低沉喘息，每一声低喘，都引起地面的震动。”
　　“她想要往前走，抬起脚，却情不自禁往后退，想要闭上眼睛，眼珠子在眼眶里不由自主地疯狂转动，想要捂住耳朵，堵住恐怖的声音，却直接把自己的耳朵拔了下来，血淋淋扔在地上。就在老阿嬷快坚持不住，在梦里变成个疯子的时候，失踪一年的族长出现了。她的怀里，抱着一个婴儿。”
　　“所有的诡异都瞬间消失，在梦里，族长把婴儿交给了老阿嬷，什么都没有说。等梦醒来，老阿嬷惊起一身冷汗，对这个诡异的梦境印象深刻，于是走到了那块禁地，在早就崩塌通道封死的矿洞前，真的发现了一个婴儿。那就是明夷。”
　　秦奚丹猜到了这个答案，余光微斜，瞥了眼章南露。她记得，乐文君说过，章南露也是她梦神而生，似乎是与神明的一场交易。神明给她第二次生命，而她为神明诞下一个孩子。
　　不过，章南露没有像明夷一样，在外表上表现出什么非人的异常，他依旧拥有英俊非常的容颜。他似乎也是作为一个正常人长大，不像明夷，因为身体的种种异常，只能在黑暗的山洞里长大。
　　秦奚丹只看他一眼，就飞快收回目光，低下了眼睛。
　　黑暗纪元将至，这些神祇们，在人间诞下自己的子嗣，是为什么？寻找祂们在人间的代行者，还是有其他的目的？扩张势力？
　　谢迎云拿起照片，皱起眉，逼迫自己再看一眼，问：“矿洞应该被封锁很多年了，但是这张照片，看上去像是最近拍的，怎么回事？”
　　秦奚丹双手交叉，露出苦笑，“户外探险主播……他们一行人有七个，前往升龙山脉探险，意外发现一个洞窟，沿着洞窟往里，越来越走到地下，最后，与废弃的矿坑连在了一起。六个人死在了里面，剩下一个从矿洞跑了出来，变成疯子，只带出这张照片，在精神病院待了没几天，也离奇死亡了。”
　　谢迎云：“不可能！矿洞早就被封死了的。”
　　秦奚丹摇了摇头，“矿洞有没有重新开启，我们再去看一眼就好了，这张照片在网上流传，污染再进一步扩散，但现在已经初步控制了事态，我们担心的是，地底下的那位，有没有被惊动。”
　　谢迎云抿紧唇角，表情凝重，过了了几分钟，才说：“自从因斯入侵，明夷离开，龙神确实出现了异常。你们会在这里待几天吗？我回去看看，明天给你们答案。”
　　秦奚丹微笑，“好的，这个东西你感兴趣吗？”
　　谢迎云接过她手里的文件，念出上面几个字，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神明管理办法拟定？”
　　秦奚丹点头，露出笑容，“简单来说，我们国家的信仰体系太庞杂，先天神、后天神、自然神，各种神明繁多且复杂，而在黑暗纪元里，信仰和修炼是挂钩的，所以修炼体系也五花八门。以后管理起来会非常复杂。我们想……”
　　谢迎云震惊地看着他们，“你们连神都要管？”
　　怎么敢的这群疯子！
　　秦奚丹挠了挠头，“也不算管吧，就、就是依法信仰，科学信仰嘛。”她弯了弯嘴角，温柔而礼貌地说：“我想，神明也会愿意的吧。”
　　谢迎云：“如果祂不愿意呢？”
　　秦奚丹眯了眯眼睛，认真说：“如果不愿意，那说明祂是个邪神，无道无义，不配高居神位，享受香火，被人供奉，人们也没必要信祂了吧。对于邪神，自然有对邪神的一套办法。”
　　谢迎云沉默了好一会，才慢慢开口：“你们胆子也太大了，不怕冒犯神明吗？”
　　“没办法，人总要寻求自己的出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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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1章 第 161 章
　　秦奚丹和谢迎云告别后, 就在霰城闲逛，放松心情。
　　她开玩笑和章南露说, 感觉自己像个旅行青蛙, 今天蹦跶到这里，明天又蹦跶到那里。
　　章南露笑了笑，问她不喜欢旅行吗？
　　秦奚丹：“喜欢是喜欢的，可是旅行青蛙总是有个可以写信回去的家, 有个等它回家的人。”
　　章南露：“你想有个家吗？”
　　秦奚丹笑两声, 低头看旁边一个地摊上卖的工艺品。
　　霰城是个旅游小城市, 每年举办的升龙仪式, 能为它吸引附近的一些游客。街上有很多卖工艺品的小店和地摊。
　　她从一堆工业古董里, 看见了一个铜镜，感受到上面残留着的些微气息。这应该算个污染物, 可以收进学校的图书馆里。
　　“多少钱？”她指着一条“玉镯”问。
　　老板：“两万。”
　　秦奚丹：“二十。”
　　老板：“……”
　　没想到一刀被砍这么狠，他抬起眼皮, 看了眼面前的美女, 目光一转, 又落在旁边的章南露身上, 笑着说：“帅哥，你给你女朋友买个镯子啊？这可是真翡翠做的, 稀有紫罗兰色，我看在你们长得这么漂亮份上，打个友情价，18888怎么样？”
　　章南露：“五十，那块镜子当赠品。”
　　老板沉默了。
　　两个人对视一眼, 就准备离开。老板连忙在后面喊住他们, 一边吐槽怎么长得这么靓, 还这么小气，一边把铜镜和手镯打包放塑料袋里，五十块钱给他们。
　　秦奚丹笑着接过，看了眼手镯，直接丢进垃圾桶。这种手镯是染色注胶制成的，长期佩戴，会损害身体。
　　她把铜镜用布包好，丢进系统里，鉴定出来的结果是，这不是特别强大的污染物，不过可以照见鬼怪，挺实用的。
　　“你想有个家？”章南露突然又问。
　　秦奚丹抿了下唇角，轻轻叹口气，“我只是想，有个等我回家的人。”
　　作为一个在孤儿院长大的孩子，她一直是没有家的。
　　章南露沉默一会，才说：“会有的。”
　　秦奚丹笑笑，突然说：“时间还早，要不我们去看看那个矿洞吧？”
　　章南露摇头，“不急着这几天，等谢迎云一起去看。”
　　“好。”
　　回到酒店后，秦奚丹在直播里上完课，和明夷联系了一下。升龙山脉显然和明夷有关，地底神祇失控，也应该与【龙女身死】存在关联。
　　但以明夷现在的情况，已经无法到这边来了。
　　明夷提供关于氏族的信息，不过，她对龙神现在的情况也并不清楚。
　　秦奚丹放下手机，又开始整理《神明管理办法拟定》。
　　和对谢迎运说的差不多，这也是她想出来的一个办法，芦国神明体系庞杂，修炼需要神的力量，每一个信仰的修炼体系不同，相当于有许多种“修炼公式”，可以想象，如果不进行管理，以后会有多复杂。
　　以人的身份，去管理神明和信仰，这个办法看起来相当疯狂且大胆。
　　可在芦国，人和神的关系并没有因斯那么尊卑分明。
　　神明高高在上，但必须有德有行，必须对人予以回应，而在古代的种种传说里，都有普通人因为德行，飞升成神，位列仙班的故事。
　　芦国人不养闲神。
　　这句话并不是简单诙谐的调侃。
　　其实自古以来，很多神就已经被“管理”了。天女治海，城隍护佑平安，四季娘娘保佑四季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城市里的城隍庙、四季神庙、天女庙……都是由政府出资建设的，庙祝都是自己人。
　　所以这些神，也算是自己神。
　　还需要收编的，一类是这些避世的古老家族，他们信仰先天神明，时间久远，经历过不止一个黑暗纪元。他们虽然避世不出，但信仰的龙凤四灵，早就成为文化的一部分，在人们的历史中流传。
　　还有一类，是一些动物修炼成的精怪。
　　动物修炼十分困难，不过修炼成精后，实力非常强大。它们在人间选定话事人，帮助人们对付邪祟、处理问题，但需要供奉和报酬。某些地区崇拜的保家仙，便在此属。
　　精怪成的“神”行事比较乖戾，难以沟通，搁置不管的话，在以后会是不可控因素。
　　还是早点收编比较好。
　　秦奚丹整理下思绪，就觉得困了，躺在床上睡觉。她闭上眼睛，意识飘离身体，慢慢往上浮动。
　　远处的高山伏在地上，轮廓在天地间绵延，像死掉的巨兽尸体。
　　山脉仿佛一块磁铁，秦奚丹被巨大的磁力吸引着，被迫向它靠近。她张开口，喉咙里发不出声音，低下头，在酒店亮起的窗户上，看见章南露的侧脸。
　　他坐在书桌前，手里拿着手机，似乎和谁聊天。
　　抬头看一看。
　　看一看我。
　　秦奚丹在心里默默说道。
　　似乎感受到她的呼唤，章南露放下手机，抬起眼睛，看向了窗户。
　　但他没什么反应，好像什么都没有看见。
　　秦奚丹皱了下眉，被巨大的吸力，慢慢吸向了山峦。她低下头，霰城在她的脚下飞快地飘过，城市的高楼、街道、道路交杂在一起，扭曲成一条条漩涡一样的线条。
　　大的漩涡包裹着小的漩涡，在她上升到一定高度时，她愕然发现，整座城市，似乎变成一只巨大的眼睛。
　　深沉的巨眼伏在地上，静静与她对视。
　　秦奚丹眼前一黑，再次清醒时，已经出现在山上。
　　这时是白天，四周是茂密的森林，高大树木直上青天，像一个个巨人，拦住她的回路。她踩着齐腰高的杂草与灌木，深一脚浅一脚往前走。
　　她的心脏仿佛被什么东西攥动，以规律的速度在跳动。
　　这种感觉很奇怪，是别的东西在控制她的心跳、控制她的身体、控制她的一切。
　　她身上传来一股极其强烈的被注视的感觉，四周找了找，没有找到什么人或者动物。秦奚丹松了口气，突然，她身体一僵，慢慢抬起头。
　　树林里每一片叶子，都变成一颗漆黑的眼球，静静凝视着她。
　　漫天密密麻麻的眼球让她微微张大眼睛。
　　下一刻，一切又回归正常。
　　一片叶子被风吹得落下，从她的眼前飘过。
　　秦奚丹伸出手握住叶子，试图丢进系统鉴定一下，可是不知为什么，现在的她根本打不开系统。
　　她只好把叶子放进口袋，继续拨开灌木，往前走，一直到穿过密林，一个人影背对着她，静静站在漆黑的洞口。
　　秦奚丹揉了揉眉心，心里叹口气，回头看眼鬼气森森的森林，最后还是走上去，问：“请问你是？”
　　那人背对着她，低着头。
　　他的身上穿着登山服装，后背背着大背包，看上去像个背包客。
　　“山上游玩吗？这儿可不是个玩的好地方。”
　　秦奚丹又往前一步，看了眼他前面的洞口，洞里黑暗如同有了实质，流淌了起来，焦黑色的液体翻滚扭动，朝洞口涌来，但洞穴口似乎有一道无形的屏障，拦住了这些东西涌出。
　　“那张照片，你看到了吧。”背包客低着头，慢慢说。
　　秦奚丹：“是你拍的？”
　　她瞥眼洞口，下意识后退一步，却发现，自己和洞穴的距离更近了一点。
　　她想起谢迎云描述过的梦境，后退是向前，向前是后退。
　　于是她先闭上眼睛，让精神稳定下来，再谨慎地往前走一步。
　　离洞穴又近了一点。
　　果然，不管她是前进还是后退，地底下的东西都在吸引着她靠近。
　　想到这里，秦奚丹垂下眼睛，尽量不看那个黑黢黢的洞口，不受它的影响，也不贸然移动身体。
　　“是我让他们来这里探险的。”背包客声音诡谲，“二十年前，我是个小孩，在这里的煤矿子弟小学读书。我知道，当年的矿难肯定不是地质活动，是地底下，有东西。”
　　秦奚丹：“所以你变成探险主播，带着同伴想要再进去一次？地底下的东西……很危险，你知道的吧。”
　　背包客“桀桀”笑了起来，“可是、可是，我想和家人团聚啊。我想再看看我的爸爸妈妈，想把他们的尸体带出来，我还想给他们报仇，想去看一看，让他们死去的‘凶手’是什么，哪怕只是看一眼。”
　　秦奚丹眯起眼睛，注意到背包客往前走了一步，半截身体已经进入了洞穴里。
　　他的笑声越来越诡异。
　　地面开始变得柔软，焦油一样大片的漆黑覆盖在上面。
　　秦奚丹听见喃喃的呓语，逐渐听不清楚背包客在说什么，似乎有很多别的声音，混在背包客的话语里，让他的音调显得阴森而诡异。
　　她攥紧掌心，猛地抬起头。
　　在黑暗的洞穴里，伸出无数双惨白的手，握住背包客的手脚，把他拉进无尽的深渊里。
　　而她自己的身体，在焦油一样的土地里，越陷越深、越陷越深，焦油没过胸口时，呼吸变得十分困难。她艰难地喘息着，在快要完全陷进去的时候，腰部一个东西突然猛烈震动起来，“叮叮”的声音把她淹没。
　　秦奚丹在床上惊醒，深呼吸几口气，平静了下心情。
　　原来是一个梦。
　　她平躺着，目光游移，心神不定，忽然游移的目光定住。
　　在雪白的天花板上，出现一个焦黑的手印，让她想起黑暗里出现的那一双双惨白的手。它们的手上、指甲里，都夹杂着黑色的矿灰。
　　就像是一只这样的手，印在天花板上一样。
　　秦奚丹在口袋里摸了摸，拿出震动的手机，还摸出了一片枯黄的叶子，叶子脉络清晰，边缘泛黄，微微卷起，是被风刚吹下来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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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2章 第 162 章
　　是明夷打来的电话。
　　她问：“小丹, 你那儿发生什么了吗？”
　　秦奚丹揉揉眼睛，“还好, 怎么啦？”
　　明夷：“你看看窗外。”
　　秦奚丹拿着叶子, 走到窗前，将窗帘掀开一角。
　　她明明感觉自己只是闭了闭眼，一夜就这么过去了，此刻已经是凌晨, 天蒙蒙亮, 淡青色的天空, 有几缕淡紫而朦胧的云飘过。吸入肺的空气有点湿冷, 带着一整夜的寒气。
　　秦奚丹抬起头。
　　天空中布满密密麻麻的飞鸟。无数的鸟儿从高大山峦里飞出, 围绕着霰城飞旋，黑压压一片。
　　路上早起的行人纷纷举起手机拍照, 记录下这壮观的一幕。
　　黑压压的鸟不停飞旋，最后变成一个首尾相接的圆, 就像秦奚丹在地上看见的那只眼睛, 从高空俯视着人们。
　　秦奚丹把窗帘放下, 低声回明夷：“我看到了。”
　　明夷这时同样靠在窗前, 手机贴着脸，望向窗外朦胧的晨曦。淡白的光照在她的脸上, 她用着石膏僵硬的身躯，空洞的眼眶凝视天空，眼睛里似乎有了一些神采，“小丹，昨天晚上, 我做了一个梦。”
　　作为与龙神有“血脉联系”的人, 明夷的感受最为强烈。
　　她梦见了两条龙。
　　一条龙在天空飞舞, 美丽而威严，飞向紧闭的天门，镇压天门里的怪物。
　　一条龙伏在地上，背上驮着连绵的山脉，埋在深深的地底，压制山心的邪恶。
　　“但是，我感觉到祂的状态不太好。”明夷忧心忡忡地说。
　　她与龙神的联系十分紧密，“在地龙的身前，还有一个女人。”
　　明夷回忆这诡谲的梦境，低声说：“在生理上，也许我该喊她母亲。”
　　秦奚丹一怔，“你知道吗？”
　　明夷微笑：“是的，小丹，我早就知道我的身世，我的母亲，是谢家的上任族长，她是一个天赋很强的人，能够感应到龙神的存在，有时候，甚至和与祂对话。我已经，”她顿了顿，声音掺杂上丝莫名的情绪，“我已经，不止一次在梦中看见过她。”
　　在距离地面千百米的地底，在黑暗的山心，她永远留在了那里。
　　有时候，明夷会尝试想象那个女人的经历与选择。
　　作为龙女的时候，她必须要常年住在山洞，长时间面对湿冷的水潭，与黝黑的洞穴。但她依旧可以上网，可以和温叔聊天，也可以和外界联系，帮助“正道”小姐。
　　即便这样，她依旧觉得十分难熬。
　　可是那个女人，为什么要留在漆黑不见天日、永远无法离开的山心？就为了保护山下的城市与人民吗？
　　明夷知道，女人是活着的。
　　当年，为了让地龙稳定，不致使更大的灾难发生，她借用龙神的力量，进行一次封印，让地龙重归安宁。作为代价，她必须承受莫大力量的反噬，也必须一直留在暗无天日的地心。
　　每次一想到，这个人生下了自己，她的心里就会漫上极其复杂的感情。
　　明夷叹了口气，对秦奚丹说：“小丹，在升龙山脉的地底，有一条巨大漫长的水脉，水脉连通我们的溱江，是江河的源头，极其重要。二十年前，族长亲自去地心，借用龙神的力量封印住地龙，但是经过天使偷袭后，龙神力量衰退了一些，封印开始摇动，现在天空中飞鸟的异象，还只是一个开始。”
　　秦奚丹问：“如果封印彻底破坏，会有很严重的事情发生吗？”
　　明夷：“……是的。一场更加可怕的地震会发生。还有，山下的水脉很可能断绝。”
　　地震尚且可以提前疏散人群，但是如果地底水脉衰竭，将会影响到整片陆地，和无数生命。人、动物、植物，对于所有的生灵，都将是一场浩劫。
　　秦奚丹抿紧唇，好一会，才说：“我会告诉院长，我想，会有解决的办法的。既然二十年前就能封印一次，现在肯定也能再次封印。”
　　明夷摇头，“小丹，现在情况不同，黑暗纪元马上要来临，地龙的力量比以前要强很多。在梦里，她告诉我，她要撑不住了。”
　　秦奚丹笑了笑，安慰她，语气乐观地说：“是在人为，总是会有办法的，你现在就待在学院里，别想这么多，等我回来请你吃火锅啊！”
　　挂掉电话后，秦奚丹揉了揉眉心。
　　她又想到那个梦。
　　自从看到照片后，她也频频做梦，梦到升龙山脉，也梦见漆黑的洞穴。这也是章南露和她一起来这里调查的原因。
　　也许是因为她的体质，地底的东西，也在持续地影响着她。
　　“咚咚”。
　　响起了敲门声。
　　秦奚丹揉揉脸，放下手时，脸上露出轻松的微笑，快步走到门前，打开了门，朝走廊上的人打招呼，“早啊！”
　　章南露盯着她的脸，“昨天晚上没睡好吗？”
　　秦奚丹眨眼，“很明显吗？”
　　她连忙拿起口袋里的镜片，照了照自己的脸，“没有黑眼圈吧。”
　　好吧，果然有黑眼圈。
　　“昨天又做了梦？”章南露问。
　　秦奚丹点头，“这次梦到洞穴口了，哎昨晚上睡前你是不是还和谁在打电话，就坐在书桌前。”看见对方诧异的眼神，她笑起来，让开身体，让他进来，“我看见你了。”
　　章南露一走进房间，就被天花板上那个黑色手印吸引。他抬起头，盯着手印。
　　金色的光线从山峦之上漫开，暗红的太阳逐渐升起，变得明亮而炽热。天空中的鸟群离去，重新飞回山中，阳光顺着窗帘射入，照在了桌上。
　　太阳升起后，房间也变亮很多，天花板上的黑色手印，像一片黑色的雪，慢慢融化，消失在了空气里。
　　如果不是秦奚丹早就拍好照片，没有人会知道，这里曾经有过一个奇怪的手印。
　　“是死去的矿工们留下的，”她神色轻松，“这次我做的梦里，梦见那个探险主播。听他说，他是想要寻找埋在地底的父母，才重新到地底下。我想，他心里的怨恨，和他带的同伴的死亡，已经成了祭品，也是导致封印摇动的一部分导火索。”
　　章南露点头，神色凝重。
　　秦奚丹双手抱在胸前，看着他俊逸的眉眼，忽然笑了笑，问：“如果我们的生命，只剩下最后一天，你会选择做什么？”
　　章南露垂下眼睛，看着她，“为什么要问这个？”
　　秦奚丹耸耸肩，“想问就问啦。”
　　章南露：“不会只剩最后一天的，所以这个问题没有答案。如果在你一百岁的时候，我可能会想到答案。”
　　秦奚丹嘴角忍不住往上扬了扬，“那么久呀……”
　　“其实也不是特别久。”
　　秦奚丹畅想未来，“不知道那个时候，黑暗纪元来了后，大家会怎么样。不知道我的退休工资能有多少。”
　　章南露：“会挺高的，别担心。”
　　秦奚丹：“不知道能不能在绝扈市买房。”
　　章南露：“其实……”
　　秦奚丹偏头，“嗯？”
　　章南露抿了抿唇角，过一两分钟，才说：“没什么，刚才已经有异象显露出来，我觉得，我们要尽早采取行动了。”
　　两个人把工作汇报上去后，又接到谢迎云的电话。
　　昨天夜里，谢家在尝试举行仪式，和神明联系时，死了一位老人。再加上今天的异状，他们知道，神明的力量失去了控制，地底恐怖的邪恶已经在往外逸散，一场更加恐怖的灾难，马上就会发生。
　　“我打算去地底下看看。”谢迎云说：“一直以来，守在霰城，守住地底下的东西，是我们的使命。这次也一样，两位可以放心，我们会把事情控制住的。”
　　章南露直接问：“你们能控制住吗？”
　　谢迎云微微一怔，脸上有点发红，“当然可以，二十年前可以，现在也可以。”
　　章南露：“我觉得不行。”
　　秦奚丹捂住了脸，在桌下，悄悄扯了把他的袖子。
　　谢迎云被他气得不轻，“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在否定我们的能力？几千年来，一直是我们在守护巨龙，哼，什么都不知道的毛头小子，别以为自己是执火人就了不起，眼睛朝着天，我们谢家最早守护龙神的那代起，比你们执火人诞生早了两千多年呢。”
　　章南露不为所动，面无表情地说：“如果龙女还在，你们能够解决，但是她不在这里了，地底的力量也因为黑暗纪元在增强，我想，你们已经不能……”
　　没等他说完，谢迎云一拍桌子，怒视着他，“你什么意思？”
　　秦奚丹重重踩了脚旁边没情商的青年，朝谢迎云微笑：“我们的意思是，这件事和霰城上百万人的生命相关，也和地底水脉有关系。我们能否也跟着你一起，进入到地心呢？”
　　她声音温柔，语气诚恳，笑容美丽而真诚。
　　谢迎云不好再发飙，重新坐了下来，冷哼一声，“不需要，这一直以来，都是我们家族的事情，是我们的责任。”
　　秦奚丹看着他，眼睛沉静温和，“可是，天塌下来，和每个人都息息相关，我们也想要承担起这样的责任。这是你的家，也是我的国，请让我们尽一下绵薄之力吧，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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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3章 第 163 章
　　她的声音温柔, 却有种不容反抗的威严在。
　　谢迎云心里的气不知不觉消散。
　　他对上女人沉静的黑眼睛，想起第一次在鹿生城见她, 她青涩而害羞的模样。短短几个月, 她变得瘦了一些，也黑了一些，但身上的气质，却发生很大的变化。
　　“这些我要回去和族人商量, ”谢迎云语气温和, 看着秦奚丹, 说：“但是我知道, 秦小姐是个值得信赖的人。”
　　等人走了, 秦奚丹拿起茶杯，喝了口茶水, 看向旁边冷着脸的家伙，“你干嘛非要刺他？”
　　章南露双腿交叠, 偏头看着窗外, “说实话而已。他们早就不如从前了, 还固守过去的传统和骄傲, 不合时宜。”
　　秦奚丹弯弯唇角，“倒也不用直说嘛, 我看他自己也清楚。你这样说，别人记恨你怎么办？”
　　她把茶杯放在桌上，手撑着脸，看着阳光从窗户洒进，把青年的头发染成淡金。额前几根发翘起, 有些炸毛。
　　秦奚丹：“你不开心吗？”
　　“没有。我只是在想, 这样挺好的, 我不怕别人记恨。”
　　秦奚丹揉揉眉心，“坏人你当，好人我做是吧，别这样，我可受不起。”
　　但对方只是微微偏过脸，沉静的眼睛瞥了她一眼，又飞快地低了下去，把桌上东西整理好，提起包，说：“走吧。去准备进洞穴的探险用具。”
　　秦奚丹也肯定谢迎云会答应他们，便点点头。
　　“不过，”章南露又问：“你一定要去吗？”
　　秦奚丹看着他，认真问：“我跟你一起进入，会拖你的后腿，成为你的累赘吗？”
　　“不，”章南露语气很摇头，“你现在已经很强了。”
　　处理这种事，最重要的是黑暗抗性，是在古神恐怖的低语中，保持理智绝对清醒。而在这一点上，他心想，小丹不输给任何人。
　　秦奚丹抿唇，轻轻笑了笑，“这样不就好吗？”
　　她边往前走，边说：“我一直在做有关升龙山脉的梦，我想，这也许是命运的指示。而且，它们在我现实里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了。”
　　她想到了梦境里，自己不论怎么走，都走向那个漆黑的洞口。
　　秦奚丹想起，她在天门之外，看见那条巨龙时，得到了龙神的赐福。也许是因为这样的联系，才会被黑暗吸引。在离开绝扈市时，她也问过乌鸦，命运之书上显示，唯有这件事上，她无法逃避。
　　“在梦里，我离山洞越来越近，不管怎么，都走向了它。如果再过几天，我怕自己一睁开眼睛，就出现在漆黑的山心里了。到那时候，才真是死路一条。”秦奚丹笑笑，“我不喜欢被动等待。
　　章南露似乎被她说动，没有再提出异议。
　　他们到一个户外探险店里，把该买的配置都装备齐全。攀岩绳、信号灯、荧光棒、冒险头盔、药物、能量棒……把所有的东西都塞进登山包后，就回到旅店，开始搜索探索洞穴需要注意的事项。
　　两天后，谢迎云带着十来个人，和他们一起来到一个洞穴前。
　　谢家在升龙山脉这么多年，对于这里的地理，比其他人要更熟悉。他们穿着短裤短衫，腰上别着手电筒，没有带更多的东西。
　　谢迎云指了指洞穴，“从这里下去，就能到地脉，就是地下河，我们再沿着地下河走就行。”
　　这些人泥鳅入洞一样，钻入到洞穴里。看着他们都下去了，秦奚丹也把装备戴上，提着手电筒，进入了山洞。
　　洞内和洞外仿佛是两个世界。
　　一进入洞穴里，外面的火热、鸟叫、虫鸣，全都消失不见，只有一片阴冷静谧和黑暗。手电筒冷白色的光在深黑的石壁上乱晃，点亮一块块沉寂万年的山石。
　　越往前，四周的石壁越往里合拢，通道更加逼仄。
　　在黑暗的死寂中，只有他们的脚步声，提醒着她，她还没有误入另外一个恐怖的世界。
　　突然，一个青年脚像是煮熟的面条，软了下来，他似乎没有察觉到，用这种奇怪的姿势走路。
　　谢迎云一把拉住他，“阿大，你怎么了？”
　　叫阿大的青年回头，“没什么呀，你们这样看着我干什么？”
　　大家都没有说话。
　　手电光线照在阿大的脸上，他的嘴巴上，长出密密麻麻细小的肉芽，像一个个小触角，在轻轻颤动。而他的手背上的肉，也像旱裂的土地一样，变得漆黑，结起硬壳，裂成一块又一块。
　　除了阿大，还有几个青年出现了同样的症状。
　　秦奚丹本来以为，身为谢家的族人，他们抵御失控的黑暗抗性会更强，现在看，好像并不是这样？难道是因为他们和龙神的联系更加紧密，所以，地龙的污染对他们的影响更加严重。
　　但他们肯定也有对抗这种污染的办法。
　　谢迎云从身后的背包里，拿出一尊盖着黑布的雕像，几个被污染的人围着雕像拜了拜。拜完以后，他们身上的异状很明显减轻了不少。
　　秦奚丹问：“如果我们被污染了，也能拜这个吗？”
　　谢迎云摇头，“除非你被龙神认可。而且，这个最多只能拜三次，不能再多了。”
　　“再多会怎么样？”
　　谢迎云表情有点复杂，被黑布盖住的雕像重新收回自己的背包里。
　　秦奚丹发现，那几个拜了雕像的人，走路更加快，力气似乎也更大，他们自觉地走到了最前面。看来拜雕像，不仅能削弱污染，还能获得一定的强化或者能力。
　　如果她没有猜错，这是向龙神祈求，获得一部分龙神力量的方式。
　　可是，“神”的力量，远非普通人所能承受。
　　汩汩的水流声从地底传来。
　　他们找到传来声响的暗河，需要渡过那条黝黑的水流。好在这里的水并不深，只到膝盖的位置。
　　秦奚丹踏入水中，隔着厚厚的橡胶靴，也能感受到深黑水流传来刺骨的冷。她快要走到中间的时候，忽然感觉，水底下有什么东西，紧紧掐住了她的脚踝。
　　她皱了下眉，停下来。
　　章南露离她最近，偏头看她，目光很快落到水面上。
　　水面平静漆黑，吸收所有的光源。
　　秦奚丹低声说：“水底下有东西。”
　　谢迎云拿手电筒照过去，明明只有膝盖深的水，强光手电筒照上去，居然还是一片漆黑。
　　脚踝上力度更加大了，似乎想把她的脚骨捏碎。章南露想要走过来，秦奚丹朝他摇头，伸手丢出一颗弹珠，下一秒，她出现在对面的河岸上。
　　谢迎云瞪大眼睛，“厉害了秦小姐！”
　　秦奚丹回头看。
　　一具尸体突然浮在了黝黑的水面上。
　　尸体穿着登山装，被泡得肿胀苍白，面目模糊不清。
　　应该是探险团队的其中一人吧。
　　谢迎云紧皱着眉，把尸体捞到旁边的岸边。隔了好几天，尸体被泡胀了，但居然没有一丝臭味。
　　“就因为这些人，污染加重了很多。”谢迎云叹口气，让阿大和另外一个人把尸体背出去。
　　他们继续往前走，在前面闪过飘渺惨白的影子，走过去后，他们陆续又遇到几次鬼打墙、鬼压身之类的事件，找到一个个探险队员的尸体。
　　走到后面，尸体越来越扭曲而奇怪。
　　有个人挤在窄窄的裂缝里，只露出一只脚，他身体的骨架似乎消失不见，变成黏稠的血肉，被惨白的人皮包裹住。
　　无法想象，这群探险者生前经历了什么。
　　尸体属于污染源，再让他们待在其中，他们既会污染地下河，也会被地底藏着的诡异污染，发生更可怕的变异，让死者的灵魂也不得安宁。
　　到最后，只剩下秦奚丹、章南露、谢迎云，和一个叫十二的青年。
　　探险队的尸体，只剩下最后一具还没找到。
　　“那个人引着其他人进入到洞穴里，”秦奚丹轻声说，“他可能会做一些更极端的事情，或者，会和其他人不太相同。”
　　谢迎云点头，拿着手电筒往前走。
　　秦奚丹走在后面。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感觉脚踝上被抓的那里，传来一点麻麻痒痒的感觉，随着走动，那点麻痒在缓慢地往上扩散。
　　光线突然消失，谢迎云的手电筒脱手而出，掉进旁边的暗河。
　　“刚刚有什么东西握住了我的手。”他从口袋又掏出一个手电筒，“那东西很冷、湿漉漉的。”
　　他低头看自己的手。
　　手上被触碰的地方，已经变成了黑色，微微肿起。
　　秦奚丹这下知道自己的脚踝变成什么样子了。
　　“要不要休息一下？”她问。
　　谢迎云摇头，拿出黑布盖住的雕像，拜了拜。秦奚丹要求加入其中，他也没有拦着，教她向龙神请求的仪式。当然，现在他们用的，是仪式的简化版。
　　跟着拜完雕像后，秦奚丹感觉，自己脚踝扩散到小腿的麻痒全部消失，而且，她感觉身体能量充沛，走得更快、更有力量，也能看见黑暗中更远的地方。
　　与此同时，她似乎能听见耳畔传来一阵低沉的呓语，后颈被冰冷的鳞片抚过，有种浓重的被注视的感觉。
　　“原来是这样。”她低声说。
　　谢迎云收起雕像，“你居然也被龙神认可了，是明夷教你的吗？”
　　秦奚丹点头，“算是吧。”
　　谢迎云：“那你也可以是自己人了。以后，你可以到山里面，来我们山寨玩。记住，拜龙神最多只能拜三次。”
　　“窸窸窣窣”。
　　秦奚丹把手指比在唇边，“嘘。”
　　拜完龙神，她的身体素质更好，加上有系统锐利视线的加成，她能够比常人更容易察觉到黑暗里的变化。
　　她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黑暗里爬动，四下张望，却什么都没有看到。
　　秦奚丹突然抬起头。
　　只有巴掌宽的岩石缝隙里，倒挂着钻出一个惨白的人头。它裂开嘴角，露出一个阴恻恻的微笑，像团黏稠的胶状物，飞快地钻了进去。
　　秦奚丹认出来了那张脸，“是带队的那个人。他变成一个怪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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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4章 第 164 章
　　秦奚丹挑了下眉, 并没有感到意外。
　　也许是因为队长意志更加坚定，为了来到地底下, 他想必做了很多准备, 也有许多假设，对复仇与家人的渴望，超过了面对不可言说的存在时不自觉生出的恐惧，才让他走得比其他人要更远。
　　又或者, 也许他本身就是黑暗信徒其中的一员, 故意带着人进来, 污染地下的“祂”。
　　她从口袋取出一团红线, 红线顺着岩石缝隙钻进去, 线团在她掌心溜溜打转。秦奚丹闭目感受了一会，红线缠绕到那个怪物的脚下, 她用力往下一扯，怪物像没有骨头的史莱姆, 从缝隙里被拽了出来。
　　它依旧夸张地扯起嘴角笑着, 果冻般的身体在地上蠕动, 手电光线透过它薄得像纸一样的皮肤, 照亮里面交缠的血管与变成粘稠油状物的肉块。
　　谢迎云皱眉。
　　章南露戴上了手套，“他已经变成一个污染源, 要处理掉了。”
　　怪物嘴角嘻嘻笑着，不知是否还存在神智。
　　它的皮肤黏糊湿冷，身体下方已经出现了一滩液体，在粘液里扭动着。
　　秦奚丹拿着手电，在光线照到它腹部的时候, 她的视线里, 猛地出现了一颗又一颗密密麻麻的椭圆形的卵。她深吸一口气, 心想，它已经不能算做一个人了。
　　章南露熟练地处理掉它，地上只留下一片恶心的粘液，在粘液中间，有张被侵蚀了大半的照片。
　　秦奚丹戴上手套，把照片拿起来，发现这上面，是一家合家福。她表情复杂地看了眼地上的粘液，把照片擦干净，用塑封袋包好，放进口袋里。
　　他们要做的，一是把探险队员的尸体搬走，清除到这些污染源，二是加固当年族长留下来的封印，免得污染扩散，发出更加可怕的事故。
　　处理完探险队员的尸体，第一件事算是完成了。
　　而这时，他们已经进入到了当年矿难发生的附近。
　　秦奚丹能明显感受到四周气氛的变化。很明显，空气似乎一下子冷了十几度，呼吸带着身体的热度，在呼吸的瞬间很快就变成了白汽，在手电筒的光线下，呈现模糊而冰冷的质感。
　　越靠近，她越感受到一些非同寻常的变化。
　　她听见一些声音在耳畔响起，低沉的、恐怖的、绝望的，仿佛很多人在她的耳畔低声呢喃，缝隙里似乎伸出许多双手，手上伤痕累累，布满了黑色的矿灰。
　　枉死的冤魂被黑暗污染，日夜在地底哀恸哭泣，找不到回家的路。
　　秦奚丹停下脚步，忽然说：“如果在外面，这儿已经形成很严重的鬼域了，要铲除污染源了。”
　　谢迎云双手捏了捏眉心，叹一口气：“在这样的地底下，没有办法把尸体带出去，族长的封印也只能勉强镇压着，治标不治本。”
　　秦奚丹偏头，问道：“一定要把尸体带走吗？”
　　这样太不实际了，那些尸体早已和山脉中的矿石融为一体，有的甚至发生了可怕的变异，变成在地底爬行的怪物。但是，她记得自己在古书上看过，除了带走尸体，还有别的引渡魂魄之法。
　　“我们可以制造一条‘路’，带他们回家。”
　　谢迎云皱了皱眉，问：“路？”
　　秦奚丹点头，从背包拿出一张黄纸，巧妙地将黄纸叠成一个三角的形状，她把三角丢在地上，那纸居然自动燃烧起来，在黑暗中发出幽幽的光。
　　很快，光线就暗了下去，但黄纸烧出的烟雾，却在光线照耀中扭曲，似乎在被很多人争抢。
　　秦奚丹指了指地上，“民间有一种办法，唤醒得了失魂之症的人。有的人在夜里走路，受到惊吓，就会有一魄或者一魂被吓丢，回来的人也变得痴痴呆呆，这时候，只需要用特制的蜡烛，在黑夜里点亮一条路，路指向家的方向，就能指引着游荡走丢的魂魄回到身体里。也许我们也可以用差不多的办法。”
　　章南露：“有一个问题。”
　　秦奚丹偏头看他。
　　章南露：“这些人，早就在‘祂’污染下，变成祂的衍生物，如果想带他们离开，首先要获得祂的允许，其次，他们身上的变异太重，恐怕需要很长一段时间的清洗。”
　　能把他们带出来，当然是利大于弊。
　　秦奚丹又折一只黄纸，喂养空气里无处不在的亡灵，说：“总之，还是要到那里看看，看能不能和祂交流。”
　　她脚下的岩石突然软了下来，似乎变成一滩粘稠的液体。秦奚丹的身体瞬间陷了下去，一直没到胸口，她手中捏着的钢珠刚要扔出去，忽然想到什么，停下了动作。
　　谢迎云：“没关系，是她来了。”
　　秦奚丹抬头往上看。
　　在她黑暗的头顶，一个又一个扭曲的白色的东西在争抢着什么东西，把黄纸烧成的烟柱撞得东歪西扭。
　　“迎云？”
　　一道轻柔的女声轻轻响起。
　　女人从黑暗里走来，轻声说：“你长大了这么多。”
　　他们陷入一个奇异的空间，从陷入地底时的情形来看，应该是到了岩石之间。但奇怪的是，这儿居然自成天地，他们身在其中，不觉得狭窄和窒息。
　　这让秦奚丹怀疑，那些以不可能实现的诡异姿势被夹在缝隙里的尸体，又有什么样的遭遇？‘
　　从黑暗里走来的女人面目是模糊的。
　　就算隔得很近，秦奚丹目力很好，也看不清她的五官。对方的脸上似乎蒙了一层黑色的雾气，模糊不清。
　　秦奚丹揉了揉眉心，尝试用明目诀去看。
　　刚望过去，她就觉得双目一阵刺痛，连忙关掉明目诀，差点瞎掉。
　　“你们不是谢家的人？”那女人说。
　　谢迎云拦在他们身前，“是我带他们进来的，他们是官方的人。”
　　女人“嗯”了声，“外面的动静闹得很大了吗？”
　　谢迎云点头。
　　女人轻轻叹了口气。
　　她的叹息声在黑暗的空间里回旋，引起数声回响，好像山谷里的风声，幽幽地吹过。
　　谢迎云把被黑布盖着的雕像拿出来，走到女人身边，低声说着什么。他们用的是古老隐晦的语言，秦奚丹勉强能分辨出一些，这和明夷教她的法咒是一样的发言方式，遵循一定的韵律，但是，她也听不出他们到底在交流什么。
　　谢迎云认真地把雕像交给了女人。
　　女人点头，抱住雕像，转过身，重新走入黑暗之中，走了两步，她回头看了眼秦奚丹，“你的身上，有祂的气息。”
　　秦奚丹问：“谁？”
　　女人没有说话，似乎是朝她笑了一下，声音里添上些模糊的笑意，“正道小姐，谢谢你给了明夷一段美好的时光。”
　　秦奚丹忍不住又开始脚趾扣地，深深后悔自己干嘛起这个中二的网名，每次都要被公开处刑。
　　她想了想，还是和女人提起明夷的情况，问她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对抗诅咒的侵蚀。
　　女人笑笑，“作为一个朋友，你做得已经足够多了。不用担心，我们都被龙神庇佑，她会在神的指引下，走向她命中注定的归途。”
　　秦奚丹眨了眨眼睛，心想，这些人说话，也太爱打哑谜了。
　　“可是，”她迟疑地问：“命中注定的归途，是明夷所喜欢的吗？”
　　女人深深看了她一眼，说：“责任在身，是与不是，其实并不重要。”
　　秦奚丹还想说什么，可女人的身影就像一道漂浮的影子，很快隐没到深邃的黑暗之中。四周的空间像潮水一样合拢起来，她感到一阵呼吸困难。
　　谢迎云说：“跟着我走”
　　他口里念着古老的强调，就像一只鲸在黑暗的海里长歌。潮水似乎分成一条窄窄的道路，秦奚丹跟在道路之中，不知道走了多久，当她再次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回到了原来的地方。
　　四周都是坚硬紧实的岩石，完全看不出刚才的道路和奇异的空间。
　　谢迎云说：“刚才我问了族长，她说，用灯引路是个好办法，但是，你很容易被祂注意到，如果你愿意承担生命危险，可以试一试这个办法。”
　　秦奚丹点头，拿出一根蜡烛，放在了地上。
　　章南露握住她的手腕，“让我来。”
　　秦奚丹摇头，“我来。”她抬头看了眼青年，“老板，我不是逞强，我有自己的理由。”
　　章南露定定看她一会，叹了口气，“好吧。那我跟在你的旁边，可以吗？”
　　一盏又一盏的烛火在黑暗里亮起，点亮一条归家的长路。
　　当秦奚丹又放下一根蜡烛时，她听见了一口冰冷的气息拂过自己的后颈，就像谁在她的脖子里，幽幽吹了口冷气。那气息非常冰冷，让她后颈上的肌肤瞬间蹿起细密的鸡皮疙瘩，漫上被冻伤的青紫。
　　她脚步没有停，一手提着手电筒照路，每走数步，就在地上安置一根蜡烛，口里念着：“回来吧……回来吧……”
　　温度越来越低，她手里的手电光线闪烁，不停晃动起来，走了一会，她听见了身后的脚步声。
　　这脚步声不是谢迎云和章南露发出来的。
　　谢迎云在她的前面，而章南露，在她的身侧，与她并肩而行。
　　身后的脚步声异常整齐而僵硬。
　　像是有很多人跟在她的身后，迈着僵硬的脚步，在她身后慢慢走。
　　秦奚丹握紧手里的蜡烛，又走一段路后，她停了下来，皱起眉，问：“老板，前面是没有路了吗？”
　　章南露：“有路。”
　　秦奚丹描述自己眼前见到的景象，“我看见的是被黑色矿石封死的道路，”她苦笑了声，“看来祂并不想让他们走啊。”
　　真小气。
　　她在心里腹诽了一句。
　　似乎是听见她的吐槽，她眼前的山洞忽然摇晃了起来，碎石簌簌滚落，砸在她的脚边。后面的脚步声节奏猛地被打断，四周的岩石像红色的奶油，又像融化的血肉，变得柔软扭曲，掉下来一块块肉。
　　她闭上眼睛，把手伸给旁边的人，“我受到了污染，眼里的世界不再是真实，你来牵着我走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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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5章 第 165 章
　　秦奚丹眼前的世界是一片黑暗。
　　身后的气息越来越冷, 她似乎和山洞中心的黑暗融为一体。她闭上了眼睛，在无尽的黑暗里, 却看见了一条由幽微的烛光点亮的道路。
　　烛光并不明亮, 但是在黑暗的环境中，足够显眼。
　　跟着那条明亮的烛火，就能找到回家的路。
　　忽然，她感到温度越来越冷, 牙齿不由咯噔作响, 森寒的气息如同从地狱传来, 一丝丝地透过土石, 像一块冰冷的皮, 死死黏在她的身上。她动作越来越迟缓，关节处出现一块块青紫, 仿佛尸斑。
　　在极致的寒冷与寂静里，那条由烛火点亮长路倏地颤抖了一下就熄灭了, 四周重新变成死寂的黑暗。
　　秦奚丹听见什么东西的喘息声。
　　喘息就在自己的耳畔响起, 她打开手电筒, 却发现手电早就已经无效了, 只发出滋滋的声音。她摸了摸口袋，摸出一个打火机, 啪嗒一声。
　　幽微火焰亮了起来，照亮几米的前方。
　　她照亮一片有深黑的鳞片，闭目前所看见的，堵住洞穴的巨大矿石，似乎只是这样一片鳞片。她仰起头, 视线逐渐往上移, 在黑暗里, 突然亮起一只血红的月亮。
　　那月亮渐渐低下来，越来越大，也越来越亮，最后变成了一只巨目，毫无感情地俯视着她。
　　秦奚丹举起烛火，与祂对视。
　　她的心脏不由自主地跳得很快，在被注视的瞬间，她似乎感受到一丝非同寻常的情绪漫过心头。
　　回过神，巨目消失在黑暗中。
　　她被一只温热的大手紧握，在黑暗中徐徐行走。
　　秦奚丹睁开了眼睛，“我刚才看见了祂。”视线里的巨石消失不见，道路重新出现在她的面前，“我想，我们已经获得了祂的许可。”
　　她身上有龙神的赐福，所以最开始她想，让她自己做引路人，去承受地下那位的污染与凝视更加妥当。事实也果然如此，她心里知道，那位放他们离开，是因为她身上有龙神赐福的buff。
　　不过让她惊讶的是，地底下的祂，似乎也有自己的意识。
　　秦奚丹敛住心中的浮想联翩，朝旁边人轻声说：“谢谢你带我。”
　　章南露：“我们之间，何必说谢谢。”
　　他们把矿工的鬼魂们带出了矿洞，由谢家负责超度，洗去鬼魂们身上的污染。秦奚丹终于没有再做噩梦，心里卸下了一桩重担，回到学校后，她却没有找到明夷在哪里了。
　　她在学校里找了一圈，都没有看见明夷。
　　一个雕像，能跑到哪里去？
　　秦奚丹皱紧了眉，电话却响起了。
　　是明夷打过来的。
　　秦奚丹问：“明夷，你去哪儿了，我在学校没有找到你。”
　　明夷那边很安静，只有潺潺的水声。
　　隔了几秒，她才轻轻开口：“我在升龙山脉。”
　　秦奚丹蹙眉，“升龙山脉？你回家看看了吗？”她心中忽然升起一种不妙的感觉，注意到明夷说话的声音很清晰，不再是用雕像发出的，那种低沉古怪的声音，“明夷……”
　　她咬了咬唇，低低问道：“你身上的诅咒？”
　　明夷笑笑，“不重要了。”
　　秦奚丹问：“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呢？他们都等着你呢。”
　　明夷沉默片刻，说：“小丹，这段时间，我过得很开心，这样开心的时光，是我从来不曾有过的。很感谢你。”
　　秦奚丹心越来越沉，强笑道：“说这个干什么？什么时候回来？既然诅咒不重要了，那我们去吃火锅吧！我天天请你！”
　　明夷：“我马上要去地心了。”
　　秦奚丹抿紧了嘴角。
　　明夷低声说：“地下的祂失控，和我也有关系。在你离开的时候，我想通了，其实我也是祂的一部分，我离开，对祂而言是一种缺损，只有我回到底下，主动补全，才能够恢复这儿的平衡。”
　　秦奚丹低声说：“可是明夷……明夷……”
　　她心中酸涩，眼睛有些湿热，轻轻喊着明夷的名字。
　　明夷在那边笑了声，“小丹，你真是……其实我并不喜欢在地心，但是每个人都不应当逃避自己的责任，而且，我相信，终有一天，我们会重逢，一起去吃火锅，喝奶茶，去看冬天的千树梨花，过年时的烟火与鞭炮的，是吗？”
　　秦奚丹慢慢坐了下来，靠着桌子脚，抱住了膝盖。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已经入夜，少年们的嬉笑声在窗外响起，她缓慢起身，回头望去，在漆黑的玻璃上，看见自己流泪的眼睛。
　　“咚咚咚”。
　　“咚咚咚”。
　　奇怪的声音从桌子底下传来。
　　她看了眼嗡嗡响的箱子，揉揉眼睛，把箱子打开，把那颗脑袋拿了出来，放在桌上，冰冷地望着他。
　　林璞微笑着说：“好久不见，秦老师，你的眼睛似乎有一点红，是谁让美丽的小姐伤心了吗？”
　　秦奚丹：“什么事？”
　　林璞朝她眨了眨眼睛，“或许，秦老师想要救一下你的好朋友呢？也许我们可以合作，干一件大事。”
　　秦奚丹：“比如？”
　　林璞：“弑神，只有你杀了那位……”
　　秦奚丹与林璞对视片刻，啪地一声合上了盒子，她转身走到墨黑的窗前，看着窗户外少年们跑动的身影，和反射出来的自己苍白的脸。
　　窗户外的少年看见了她，高兴地和她打招呼，“老师！”
　　秦奚丹弯了弯嘴角，“嗯”了一声。
　　沈承安小跑过来，跑到窗户前，俊秀的面孔带着笑，“老师，回来了！”
　　秦奚丹点头，“回来了。”
　　一晃神。
　　窗外的少年眉眼更加俊逸英挺，脸上的稚气洗去少许，身高也如竹节拔高，蹿高许多，有些像个男子汉了。而窗子里映着的女人，依旧年轻，只是眼神更加沉静。
　　半年过去了。
　　秦奚丹朝他笑笑，“进来吧。”
　　沈承安“哎”一声，推开窗户，翻了进来。坐在沙发上的颜逸笑呵呵打招呼，“哟，小沈总，大忙人嘛这不是，怎么过来了？”
　　沈承安：“就你嘴贫。”
　　怀游把一包零食丢给少年，“快来吧沈哥，今年班会就差你了。”
　　徐雪晴打开了电视，电视上还有十分钟就到新闻时间。今天元旦，新闻上领袖发言，宣布一个大新闻，而作为昆仑学院的学生，他们多少知道会发生什么。
　　今天也是E班的班会。
　　他们在这儿学了一年，马上要各自选择自己的人生道路了。
　　徐雪晴率先开口：“我还是想留在学校里进修，这一年感觉只入了一个门，而且，老师，我想继续学习炼药方面的知识，研制出一些有用的丹药和魔药。”
　　“啪啪啪。”颜逸鼓掌，“救死扶伤，徐大小姐好志向！”
　　赵小曙举手，“我对炼器赶兴趣，老师，我想进咱们伏魔一号研究中心。”
　　秦奚丹：“那要努力一点，拿出成绩来哦。”
　　赵小曙用力点头。
　　其他人也多多少少发表了自己的未来愿景。有人继续去大学读书，有人想回家接手家族企业，有人想当自己的灵异主播，还有人想继续在学院读读书。
　　秦奚丹看向沈承安：“你呢？”
　　沈承安：“我想要在学院读书，老师，我还，”他顿了顿，认真地说：“我还想当执火人。”
　　颜逸一听这个，就精神起来了，“老师，我也想当！”
　　秦奚丹：“过阵子有选拔考试，想去就自己去参加吧，我把日期和地点发给你们。”她莞尔一笑，温和说道：“别给我丢脸。”
　　“好！”
　　电视上一片红绒铺成的盛典即将开始。
　　门突然被敲响。
　　秦奚丹打开门，章南露站在了门外。
　　外面飘着点小雪。
　　他穿着驼色长风衣，戴着条暗红的围巾，双手搓了搓。
　　秦奚丹嘴角不由上翘，“怎么过来了？”
　　章南露：“过会河边去放烟花，去看烟花吗？”
　　秦奚丹回头看了眼，“在开班会呢。马上跨年了。”
　　颜逸在后面大声喊，“老师，别管我们，约会去吧！”
　　学生们嬉笑着起哄。
　　沈承安也跟着笑，“老师，哥哥，约会去吧，我们就在这自己玩就好了。”
　　秦奚丹无奈摇头，走到了外面。夜空下飘起小雪，一盏盏路灯在黑夜里晕出淡淡的光，照亮了如绒的新雪。
　　房间里新闻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
　　“……此后，黑暗即将重新降临，但是我们已经做好了准备，第一间学校、工厂、医院……”
　　秦奚丹觉得有点冷，搓了搓手，呼出口白汽。旁边人脱下大衣，盖在她的身上，她回头朝章南露笑了一下，在朦胧光线里，青年英挺锋利的眉眼蒙上层温和的光，显得异常柔和。
　　她弯了弯眼睛，“快过年了呀，你不回家看看吗？”
　　章南露：“我哪有什么家。”
　　秦奚丹摊手，“巧了嘛，我也一样。”
　　说是看烟花，他们却没有急着去江边，而是沿着学校的路慢慢往前走。
　　电视里在在宣布马上将要到来的黑暗纪元，以及这半年官方已经完成的准备。可能的骚乱并没有发生，经过这么久的铺垫和宣传，大家对世上有鬼这种事，大体还是接受的，而且，他们还没来得及惊恐，就发现官方已经把事情安排得明明白白。
　　从遇到黑暗事件该怎么自救、到哪里报案，到科普应对黑暗的小知识，甚至对一些孤魂野鬼有了收编。
　　颜逸高兴地指着电视，“看，我们上新闻了！真是小母牛挂炮——牛爆了！”
　　网上论坛炸了，在新闻直播的视频网站里，弹幕一条接一条。
　　“等等，我早就不奇怪世上有鬼了，可是官方呼吁我们科学修仙是怎么回事？”
　　“啊？怎么什么都给我们准备好了，这我还怎么害怕？”
　　“我就关心一件事，孤魂野鬼被收编以后，我能和我爷爷再见一面吗？我好想他老人家了。”
　　……
　　弹幕如雪花飘过。
　　秦奚丹抬起手，一片薄薄的雪片落在她的掌心。她低头仔细看着雪花精致的结构，看它在灯光的照耀下，镀上层暖融融的光，最后在她肌肤的热度下，逐渐融化，变成滩冰凉的雪水。
　　“城外应该都是雪，千树梨花的景观又出来了，不知道有多少人会去看雪。”秦奚丹攥紧了掌心，笑着说：“答应过要和明夷一起看的，再过段时间，雪厚了，我们到外面照几张照片吧。寄给谢迎云也不知道她能不能收到。”
　　她轻叹一口气，“烧给龙神呢，能不能捎给明夷啊？”
　　章南露只是低头，看着她，轻轻笑了笑。
　　冷风吹来，秦奚丹缩了缩脖子。
　　章南露解下自己的围巾，递给她。
　　围巾很长，上面还带着温热的体温。秦奚丹把围巾在自己脖子上卷了一圈后，剩下一半给他戴上，两个人对视一眼，又不约而同移开目光，抬头望着洋洋洒洒的飞雪。
　　“叮叮叮叮”。
　　秦奚丹的手机响个不停，是认识的人发送的短信，问她有没有看直播，还有些直接从官网打电话过来，询问她入学事宜。
　　这半年多，除了舆论上造势，学院还积累足够的师资与资源，同时配合执火人，完成对治安官的培训。而除了学院方面做足准备，其他各方各面，也已经初具雏形，如一艘巨大的机器，静默而高效率地运转着，把本来预定一年的计划缩短到半年之内完成。
　　她拿出手机打字，耐心回复每个人的问题。
　　章南露双手插在兜里，也不急，安静站在她身边，等待她忙碌完。
　　秦奚丹群发几个短信回复，才笑着说：“以后不把自己的电话留在官网上了。还得及去看烟花吗？”
　　章南露：“应该来得及吧。”
　　然而车还没有开到河边，他们就看见了远处的烟花秀在夜空里绽开，一路开过去，明亮的烟火高高升至夜色里，然后炸出明亮绚烂的光芒，光亮的线条连成一片，把暗夜照亮。
　　江边人潮汹涌，举着手机在拍美丽的烟花。
　　他们于是找了个稍微远一点的地方，倚靠在江边汉白玉的护栏上，看着天空的烟火。旁边几个大学生聚在一起，边看直播边在小声讨论即将发生的剧变。
　　“世上真的有鬼？官方都认证了，怎么办，我不敢走夜路了。”
　　“没事，不都把闹鬼的地图给你标出来了嘛，到时候绕着走就行，而且，遇到什么事去报案吧。”
　　“哎，辅导员发信息了，说每个人都能免费领一个阴气自动探测仪，可以自动检测危险，已经发到宿管那儿，回去后我们赶紧去宿管那领了吧。小衣，你怎么一直在发呆？”
　　叫小衣的女生低头在手机上点开一个网页，突然惊喜地说：“真的哎？”
　　其他人凑过去，“真的什么？”
　　小衣说：“真的可以和死去的亲人交流哎，我要在里面搜搜，看我外公被国家收编了没有。”
　　她输入外公的姓名与籍贯，居然真的找到了，现在她外公就住在城外公寓里，有分配的免费房子住。
　　“靠，我也想住免费的房子！”
　　她室友白她一眼，“这是纸扎的房，只有鬼才能住啦！”
　　小衣揉了揉眼，“没想到外公还真的在，我想把他接回来，这下外婆就不用总一个人偷偷在卧室对着他的遗像抹眼泪了。”
　　室友拍了拍她的肩膀，“肯定后续有安排的，相信国家，官方这不是给我们安排得明明白白的嘛，一想到生活在这里，就觉得黑暗纪元、鬼啊怪物啊都没什么可怕了的。”
　　她们看向远方。
　　烟火在江上绽放，灿烂辉煌。
　　光芒刺破暗夜，照亮太平盛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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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6章 第 166 章
　　几个大学生笑着走远了。
　　秦奚丹仰头看烟花, 灿烂的光芒点亮她秀丽的眼睛。江风徐徐吹来夜风，章南露忍不住偏头看她, 见她嘴角轻轻翘起, 也微微笑了笑。
　　烟火的声音与远处大家的欢呼声交织在一起，汇成一曲盛世的篇章。
　　秦奚丹察觉到他的视线，也微微偏了偏头，看着他深黑的眼睛。
　　薄薄的雪片落在深黑的江水里, 被江水温柔托起, 与江河融为一体。烟火表演逐渐结束, 最后落幕的一刻极为辉煌灿烂, 震耳欲聋的响声炸起, 圆圆的烟火一簇簇开放，把整个夜空照得犹如白昼, 花千树，星如雨, 光辉的烟火倒映在江水里, 也照亮了黑暗的流水。
　　烟火如星雨落下后, 一切归于沉寂, 只有江水之上，升起一片白茫茫的烟雾。
　　秦奚丹笑了下, 打开了提包，从里面拿出双纯黑皮手套，手套有竖直的皱褶来衬托手部线条，在手腕处银扣收紧，银扣精细, 铸成火焰的形状, 外表做旧了一些, 显得古朴而精致。
　　“节日快乐。”
　　章南露愣了几秒，耳根有些发红，接过了礼物。
　　秦奚丹仰着头，伸出一只手，“我的礼物呢？”见对方神色窘迫，她一扬眉，作生气的模样，“没有礼物？那你把我的东西还给我！或者，拿几张天焰符来抵嘛。”
　　章南露抿了下唇，“有的。”
　　他拿出一个天鹅绒礼盒，礼盒精巧，打开后，里面是一个向日葵项链。黄金花瓣层层绽放，一颗圆润的黑珍珠镶在中间，珍珠花蕊的旁边缀着一圈细密的碎钻。
　　秦奚丹弯了弯嘴角，“本来还想从你这讹几张天焰符呢，怎么你也会给人准备礼物啦？”
　　她拿过的项链，准备戴上，可是后面的挂钩总是挂不上。
　　章南露见状，就说：“我来吧。”
　　他走到秦奚丹的身后，双手握住小巧的项链，扣上时，手指不小心擦过女人白皙的脖颈。他的脸有点红，收回了手，把围巾给秦奚丹带好，“别着凉了。”
　　秦奚丹：“还给你准备了个礼物。”
　　她解下自己腕上的运动手表，挂在章南露的手腕上，指尖擦过他冰凉的手背，轻轻戳了一下。她抬起眼睛，在朦胧的路灯下，微笑地看着青年。
　　章南露微微攥了攥掌心。
　　秦奚丹忽然按了下运动手表的按钮，凑过去看了眼表盘，笑吟吟地说：“心率158，你年纪轻轻的，心脏怎么不太行，没事跳这么快？”
　　章南露没有说话，定定看了她一会后，忽然笑了起来，“你故意的？”
　　秦奚丹无辜道：“故意什么？”她拍拍章南露的手，“以后带着它吧，多注意下心率。”
　　章南露反手握住了她，“因为你在这里。”
　　秦奚丹：“什么？我没听清。”
　　章南露苍白的面孔微微发红，深黑的眼睛暗潮涌动。他定定望着秦奚丹，见她秀雅的眉眼弯着，白皙的皮肤在淡黄光线里，镀上层朦胧的暖光，显得异常温柔。
　　就像一个温柔的神明，能满足所有痴人呓语，痴心妄想。
　　鬼使神差，他低声说：“我能亲你的手一下吗，秦老师。”
　　秦奚丹瞪大了眼睛。
　　章南露脸一红，“没什么，烟花放完了，回去吧。”
　　秦奚丹拉住他的袖子，笑着说：“可以哦。”
　　……
　　回到学校，少年们的晚会还没结束，比试术法，吃瓜唱歌，把她的办公室弄得一片狼藉。
　　一看见她回来，他们更兴奋了，“老师！”
　　秦奚丹解下围巾，搭在椅背上，“今天熬夜啊？还不去睡觉。”
　　但少年们并不怕她，笑嘻嘻地开玩笑，嘁嘁喳喳地说今天特殊嘛，而且放假了，年轻人就是要熬夜修仙，我欲修仙法力无边。
　　秦奚丹笑笑，“歪理。”
　　不过她也不打算太管着他们。经过一年的修炼后，大家的身体素质普遍好了很多，也不需要太多睡眠时间，熬个夜没什么。
　　赵小曙眼尖，一眼就看见她脖子上的项链，夸道：“老师，你的项链真好看！”她露出点八卦的表情，“谁送的哇？”
　　颜逸：“哇，好土啊，谁眼光这么差，送我们老师这么丑的一根项链？”
　　赵小曙狠狠踩了下他的脚，踩得少年痛呼，“你干嘛呀？”
　　“哼，不会说话就不要说，我就觉得挺好看的！咱老师带什么都好看！”
　　秦奚丹莞尔，摸了摸向日葵，把它放进衣服里，敷衍几句略过这个话题。
　　“老师，刚才你错过了新闻，里面说了好多东西哇，现在大家都在讨论，网上都闹翻了。”
　　秦奚丹打开网络，热搜马上跳出来几个她熟悉的词。“国家盖章，科学修仙”、“黑暗纪元里，我们用双手开创光明时代”，“人定胜天”，“他说要相信科学，然后御剑飞去”，“终于可以和逝去的亲人再见了”……
　　他们学院的官方号热度也爆了。
　　但一切都在她的预料当中，她笑了笑，把手机放在口袋。
　　少年们凑过来，眼睛亮闪闪的，“老师，原来除了我们学院，官方还做了这么多的准备！感觉好安全啊！”
　　赵小曙突然哼了声，看起来有点生气。
　　颜逸马上问：“小曙，怎么啦？”
　　赵小曙：“你看，有人居然在网上骂官方，还骂我们。”
　　秦奚丹也并不意外这种言论，闻言只是感到有些好笑。
　　这种言论无论哪里都并不罕见，明明被保护着，被痛恨这片保护自己的土地，反而将其他地方视作自己心中的理想之地。
　　少年们显然已经生气起来，义愤填膺要和那人对峙。
　　出声的是个博主，叫蛐蛐与小熊，有不少粉丝。他先是高高在上地怀疑一通，又对未来报以极为悲观的态度，弄出一个阴谋论。
　　他的观点也有固定的受众赞同。
　　几个学生气得掏出手机，啪啪打字，和他互相口水输出。最后，蛐蛐的小熊嘲讽道：“呵呵，就算未来有鬼，什么黑暗纪元到来，想想也是因斯更加安全啊。”
　　颜逸乐了。
　　去过因斯，从乌鸦塔死里逃生的钟家兄妹更乐呵。
　　钟桑说：“千万别拦着他，让他去！”
　　钟葛：“没错，让他去，让他感受一下无上之主的荣光吧！”
　　想起了那布满天空密密麻麻的眼珠子，他们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寒战，感觉全身都开始起鸡皮疙瘩了。
　　颜逸火上浇油，打字道：“去啊，快去啊，千万别怂，谁是狗！”
　　博主回：“你就傻乐，官方说什么就信什么吧，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想想就明白，如果真的有黑暗纪元，鬼怪复苏，因斯那种老牌神学国家明显才是最安全的。你这种什么都信的傻孩子，就是战场上的炮灰。”
　　颜逸：“狗儿子，还不去你的因斯？”
　　在一番侮辱性极强的礼貌讨论下，博主开始直播自己投奔因斯的过程，居然也煽动了不少人。
　　沈承安靠着沙发，边磕瓜子，边说：“这下有好戏看了。”
　　秦奚丹笑着摇摇头，“你们就皮吧。”
　　赵小曙撅起嘴，还是不开心。
　　颜逸用肘撞撞她，“小地瓜，你怎么还皱着眉，他马上要演出喜剧了，到时候我看他怎么哭着要回来呢。”
　　赵小曙怏怏不乐地说：“可是像他这样的人有很多啊，老师他们默默保护我们那么久，”说着她的眼圈有点红，似乎是在为秦奚丹委屈，“老师他们要面对那么多可怕的恶鬼和怪物，每天都有生命危险，才让大家都过上安全平静的生活。他就算不信官方的话也就行了，可是，他们怎么能这么污蔑人，把老师、章大哥，还有明夷老师、简飞扬老师……把大家的努力和牺牲，当成一个笑话呢？”
　　好生气。
　　她越说越生气，眉头深皱，似乎不能理解，世界上怎么有这样的人。
　　少年们闻言也好生气。
　　颜逸：“没错，他们赶紧跑因斯去吧，一想到和这群人呼吸一样的空气，我就感觉自己被污染了。啊，我不干净了！”
　　要是以往，这时候，赵小曙就被他逗笑了。
　　但是现在，赵小曙依旧眉头紧皱，怏怏不乐。
　　如果只是别人骂她，她并不怎么生气，但是要是有人骂她的老师，她就觉得委屈极了。
　　尤其是以前有位执火人来这儿短暂地任教过，可在一次任务中，他不幸牺牲，再也没有出现过。赵小曙至今还记得那位老师的模样，因此，每次秦奚丹出去，她都格外紧张和害怕。
　　想到这里，她的眼圈更红，泪珠在眼眶打转。
　　秦奚丹揉了揉她的小脑袋，“别生气啦，我们的努力当然不是为了这些人。”
　　赵小曙紧紧咬唇，好半天，才说：“老师，人都说，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吃水不忘挖井人，可是，为什么有的人吃着水，乘着凉，还要骂给他们挖井栽树的人呢？如果有这样的人，那为什么我们要努力挖井栽树呢？”
　　秦奚丹蹲下来，看着她湿红的眼睛，笑了笑，说：“因为这些人只是少部分呀，这里不仅有他们，也有你们，也有我们的亲人、朋友，还有我们自己。这是我们的家，为了保护家园而努力，不是很值得吗？”
　　“可是，老师们如果不那么努力，不牺牲自己，就算未来黑暗纪元到来，你们也能独善其身。”赵小曙揉了揉眼睛，“如果以后，看见老师们付出这么多，结果没几个人知道。过很多年后，再没有人会记得挖井的人，也没有人记得种树的人，那时候，一切还值得吗？”
　　秦奚丹站起来，摸摸她的脑袋，笑了笑。
　　她看向窗外，飞雪连天，一片静默，玻璃上倒映出屋内融融的光，和少年们青涩而迷茫的面孔。
　　她慢慢说：“井会记得，树会记得，这片土地和天空也会记得。”


第167章 第 167 章
　　蝈蝈与小熊直播去因斯之旅, 引起很多人的观众。网上两派骂战不断，乱成一团。
　　E班的学生都知道因斯比芦国危险多了, 对这位博主的命运隐隐有猜测。他们虽说抱着乐子人的心态去看戏, 但到底是心地善良的少年，也尝试劝过博主别去那儿，和他说明过因斯的危险。
　　然后他们就被嘲讽了一通。
　　钟桑气得哆嗦，“哼, 我看他怎么死！”
　　颜逸吃着薯片, 乐道：“说了让你别劝吧, 越劝他越要去, 就让他去投奔他的理想国度吧！”
　　蛐蛐与小熊晒出了自己的签证和机票。
　　“马上就要去因斯了, 我常在教堂听说，万事万物都沐浴在圣主的荣光之下, 马上我就要去感受一下圣主的荣光了，相信教廷和真主会保佑着我, 所有的邪灵恶鬼都不敢靠近这片荣光覆盖的土地。【比心】【比心】【比心】”
　　颜逸大声把他的博文读出来, “看吧, 让他去沐浴圣主荣光呗。管他做什么？”
　　也有很多人看不过去蛐蛐与小熊这种拉踩行为。
　　“你走就走, 非要抬一下因斯干什么？”
　　“就那个现在还封建迷信的地方，空气会更香甜？”
　　“你就走吧, 快点走，去沐浴你主的荣光，反正我们会留在祖国，选择用双手自己点亮自己的光！”
　　……
　　蛐蛐与小熊：“良禽择木而栖，有脑子的人都知道该怎么选, 走了, 我马上要去没有鬼怪的地方了, 你们就留在这里撞鬼吧。”
　　怀游一手枕着头，一手拿手机回他。打完字后，他突然哎哟一声，“不好，我切错号了。”
　　“切成什么号？”颜逸凑过去一看。
　　原来怀游拿着昆仑学院的官方号，在下面发了句：“那就拭目以待喽。”
　　用官号下场后，热度瞬间又往上涨了一大截。
　　怀游推推眼镜，表情无辜，“老师，我真不是故意的。”
　　秦奚丹心知肚明，微微笑了笑，低头继续看文件。
　　昆仑学院现在是国家盖章的正规修炼学院，在跨年的新闻中，正式宣告学院是唯一一所官方的修仙学校。所以学院的一举一动，从某种程度上，也意味着官方盖书。
　　不过院长很宠秦奚丹，总说让她年轻人自己去经营，就像她习惯宠着自己的学生一样。少年有少年的想法，也有少年的热血，偶尔的一时冲动，在她看来也是十分可爱。
　　后面怀游又用自己的号补充说明：“切错号了，本人观点也代表学院观点。我们衷心祝福，你能在因斯拥有一段和平安宁的美好时光，祝愿你能时刻沐浴在圣主的荣光之下。”
　　颜逸笑了，“你也太会阴阳了吧。”
　　怀游冷笑，“说什么呢，我在真心祝福他。”
　　钟桑这个小姑娘，亲自体验过因斯的可怕，也见过密密麻麻的眼珠子，路上监视所有人天使雕像。就算会被嘲笑，她还是尝试又私信了下博主，然后发现自己被他拉黑了。
　　她抿紧了唇角，紧紧抱住的抱枕，下巴抵在抱枕上。
　　钟葛无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他们不约而同想起从因斯死里逃生的可怕经历，也想起自己与博主一样，视因斯为安全乐土，结果差点把自己坑死的愚蠢行为。
　　现在看着又有一个人重复自己的选择，不禁有些唏嘘。
　　而且，那位将他们救出乌鸦塔的存在，到底是什么？
　　兄弟俩不约而同地望了眼伏案工作的老师。
　　“老师，”钟桑说：“我在因斯的塔上看见的那个男人到底是谁？为什么他要在塔上一直被折磨？”
　　秦奚丹停笔，想了想，回答：“是因斯那边的一个组织，他们主张的信仰和教廷有区别，被视作渎神者、异教徒。”
　　钟葛不解地说：“可是我们又不是那个组织的人，为什么也会被关进去？”
　　秦奚丹：“你们并不信圣主，算异教徒吧。”
　　“但因斯总不可能每个人都是圣主的信徒，有很多游客商人只是短暂地经过，他们什么事都没有，为什么我们没有做什么，要被关到乌鸦塔里呢？”
　　钟桑想来想去，还是想不通。
　　她和哥哥就算不信圣主，可也没有犯大罪，更没有宣传异端思想。凭啥就把他们关进塔里，要用火烧死他们啊？
　　路过就要被烧，因斯还有活人吗？
　　秦奚丹笔尖一顿，“你们是特殊的。”
　　“怎么特殊？”少年马上就兴奋起来，“我们是主角吗？是天命之子？”
　　秦奚丹笑笑，低下头，心想，他们教廷视作威胁，应该和他们能看见那个世界的真相，看见天空铺满的眼珠有关。而之所以能看见……
　　贝蒂小姐能看见“真相”，是因为在信仰动摇前，她曾是虔诚的圣主信徒，而在南洲的经历，她历经七大灾，又受命运女神地下污染影响，才得以窥见教廷掩盖的真相。
　　但钟桑钟葛两兄妹没有这么坎坷的经历，也没有动摇信仰——他们对无上之主根本没有信仰。
　　也许，和他们是自己的学生有关。
　　秦奚丹皱了下眉。她想起系统最开始给她的职业说明，教师，传道受业，而她教授的知识，是一扇帮助他们黑屋的窗户。打开窗户以后，能看见更加真实的世界。
　　学生……
　　她手下的学生，能让她直接打开因斯教廷的封锁，她的□□在芦国，而以神相的姿态出现在无上之主的地盘上。最开始她以为，只要有第二态的修炼者，就有可能做到，但是现在，熟悉了这个世界的规则后，她已经明白，普通的修炼者根本不能做到如此。
　　那样的行为，只能用神迹来形容。
　　只有神才能强硬破开一条通道，领祂的信徒回家。
　　也许，她已经走在一条，可以称之为成神的路径上了。
　　秦奚丹笔尖搁在纸上，几分钟后，她看着白纸上那点晕开的黑点，哑然笑了笑。
　　颜逸“哟”了声，“我们的事上热搜了，我去，原来我们学院有这么多云学弟学妹。”
　　经过大半年的经营，昆仑学院早已经积累起了几百万的粉丝，而上新闻后，这个数字又翻了好几翻。现在单一个平台，学院就有千万粉丝，而且其中很多都是一开始跟着学院开学习的老粉。
　　学院每天无偿教授的小知识，帮助很多人都从灵异事件里死里逃生。而且秦奚丹每天网上直播的课程，也让她圈粉无数。学院不仅是他们关注的一个账号，还是他们的救命恩人，也是颜狗的盛宴。
　　于是那底下就出现了很多评论。
　　“其实我觉得小熊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因斯信了圣主这么多年，还有那么多教堂，神职人员，如果黑暗纪元真的降临，他们一看就是很专业的样子。但我还是不要去因斯，去了因斯，我还怎么好好学习，天天修仙！我爱学习，学习使我快乐！”
　　“不过怀师兄是什么意思呢？他为什么要拦着小熊，难道因斯并不安全？”
　　“我去过因斯啦，先不说安全不安全，那边封建得要命，教廷在法律之上，谁冒犯了教廷，当街就要被拖走。而且在因斯还有个著名旅游景点，叫做乌鸦塔，以前是关异教徒的，里面死的人太多，乌鸦在上面建了窝，天天在上空盘旋。这种鬼地方，你们想去就去呗，反正我不拦着。”
　　“我到因斯旅游的时候，也见过好多这样的塔，在十字路口的中央，还有当年烧死异教徒和女巫的刑架。以后黑暗纪元来临，教廷的势力明显要更加大，说一不二的，他们不会要重启以前的那些酷刑吧？”
　　讨论到这里，大家不约而同感受到一阵恶寒。芦国教育水平挺高的，大家的历史也都学得不错，知道因斯那段过去有多可怕——随处可见挂在树上的尸体、被污蔑为女巫活活烧死的少女、肆虐的疾病，和疾病里滋生出的各种黑暗生物的传说。
　　想想，他们不寒而栗。
　　“不行，我得把在因斯的亲戚叫回来。”
　　“至少在我们的历史上，从来没有这种事，我们都是人定胜天，依靠人力来搬山移海。就算以后会鬼怪横行，我相信，最安全的地方，还是我们的国家。”
　　“是的，因斯的历史细思极恐啊，不怕死的才过去吧。”
　　……
　　讨论逐渐激烈，与此同时，也有专门研究古代历史神话的学者出来，列出一系列证据，“没错，我们的历史，一直是人去战胜自然，人定胜天的历史。我们尊敬神明，但不畏惧神明，神明也没有拥有无上的权力，他们更像是从人们之中走出来的‘英雄’，为了保护人们，去移江、补天、射日。在我们的历史之中，从来没有被动地跪在地上，祈求神明的保护，我们的历史，是人的历史！”
　　网友们一直在讨论，关于未来、关于历史、关于信仰，也关于生死。
　　有人悲观哀嚎，有人陷入绝望，但总体来说，大家对未来仍旧充满了希望。因为官方早为他们指明了一条道路，那是从古到今，他们的祖先开辟的光辉道路，也是一直以来，这片土地的人们坚定不移选择的道路。
　　每个人身上的神龙血脉开始觉醒，镌刻在他们血脉里的不屈与坚强，也在此刻显露。如果未来真的一片黑暗，就用双手去点燃火把，去刺破黑暗，去成为黑暗里的光。
　　他们的历史，一直是站起来的历史！
　　几天以后，蝈蝈与小熊来到了因斯。他刚下机场，就兴奋地拍了张照片，发到网上，“终于到了这个世界最安全的地方，这儿的天空好蓝，阳光也很明媚，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么美丽的蓝天了。”
　　最开始大家还笑话他，“因斯的天空蓝？【照片】【照片】【照片】，这是我家乡的蓝天，比你的因斯好看多了。”
　　“行行行，知道你是只小青蛙，没有见过世面了，下一个。”
　　“【照片】【照片】【照片】。这是我家乡的蓝天！”
　　……
　　底下俨然变成一个晒图大赛。大家纷纷把自己拍摄下来的天空，天上的祥云拍下来，最后越演越烈，变成谁的家乡最美的比赛。
　　不过，有一个人指出来了问题：“博主，你这蓝天，为什么看上去有点奇怪？”
　　网友们便把注意力放在那张因斯天空上，越看，他们也越来越觉得这张图很诡异。
　　“很奇怪，这张天空是不是有点假？”
　　“没错，看着它的时候，我总是有一种很强烈的违和感。我还以为只有我是这样！”
　　“云好像一颗颗眼珠子，在看着我。大家别看这幅图了，看久了会掉精神失常，我好像听见一个非常恐怖的声音！”
　　那张照片马上被官方用特殊的方式处理掉，网友们再看时，只觉得上面打满了马赛克，那种恶心头晕的感觉再也没有出现过。
　　这时，看乐子的网友们也开始害怕了。
　　“因斯到底有些上面鬼东西啊，为什么一张天空的照片，就能让人这么不适！”
　　“博主我不笑你了，你还是赶紧回来吧，都是同胞，别在异国他乡送死啊。”
　　……
　　蝈蝈和小熊看见这么多人劝他，便开始阴阳怪气，说他们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就是眼馋他现在安全。但当他放下手机，再次看着天空时，只觉得越看越奇怪，心中违和感越来越浓。
　　也许是心理作用吧。
　　他压下心中的古怪，拖着行李箱往外走，没走几步，停了下来，看见了一尊天使像站在道路旁。天使羽翼垂在地上，微微低着脸，双手捂住了面孔。
　　蝈蝈与小熊拿起手机，拍了个照，附字：“真是一个历史底蕴深厚，人文气息浓重的国度。”
　　这一整天，芦国的网友们都没有再等到他的消息。
　　他们都开始为这位博主担心起来。
　　“算了，散了吧散了吧，说不定他去沐浴圣主的荣光，呼吸异国香甜的空气了。”
　　“唉……希望如此吧。我总觉得那张照片有点诡异，希望是错觉吧。”
　　一直到晚上，蝈蝈与小熊的账号突然发了一个视频上来。
　　视频镜头摇晃，画面昏暗模糊。
　　似乎是在他黑暗的街道上逃跑，他边跑边喊：“救命！救命！救救我！”
　　他被什么东西穷追不舍，忽然，他一个趔趄，摔在了地上，抬头看向上方，表情扭曲而绝望——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苍白的天使像。天使羽翼垂在地上，捂住面孔的双手缓缓打开……
　　后面画面变成一片黑暗，视频在一声惨叫中戛然而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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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8章 第 168 章
　　这个视频一出来, 网上都炸了。
　　网友们看了视频后，才知道自己被保护得有多好。
　　“啊啊啊啊啊好恐怖啊！”
　　“博主怎么了, 最后一声也太渗人了吧。”
　　“博主你还在吗？不会死了吧。”
　　遗憾的是, 蝈蝈与小熊再也没有上线发过消息，状态也永久改成了离线。
　　“最后那个天使……我在因斯的路上，看见过很多天使像。不对，那个天使, 不就是博主白天拍的那张, 他夸因斯有历史文化底蕴的那个雕像吧！”
　　大家越看越眼熟, 同时, 他们不约而同觉得后背蹿上寒意, 感到不寒而栗。
　　“这些雕像不会都是活着的吧？”
　　“救命！我去因斯旅游的时候，也拍过很多雕像的照片, 我不会也撞鬼，不对, 撞邪吧。”
　　“火速删照片+1”
　　“楼上姐妹放心, 外国鬼应该管不了我们本地人。我们头顶上有龙神保佑, 还有天女娘娘、四季娘娘、城隍老爷……我们主打就是个神多, 不怕他们区区天使！”
　　“对啊，这样想, 其实我们的本土神一直在保护着我们。只要不跑到因斯的地盘，应该就没有事。”
　　蛐蛐与小熊这个向往因斯的博主，最后沐浴在他所向往的圣光之下，也用自己的生命为代价，活灵活现地给网友们展示了一堂安全知识教育课, 和爱国教育课。
　　本来秦奚丹还纠结怎么劝阻大家不要去因斯, 怎么把在因斯的同胞接回来。
　　现在蛐蛐与小熊这事一出来, 网友们一传十十传百，马上传了开来。稍微会上网的网友，没有不知道的，他们还会告诉自己的父母和家里的老人，劝阻认识的人这个时间点千万别出国。
　　而在海外同胞群里，这件事也已经传了开来。
　　大家普通都形成了共识——在黑暗的纪元中，只有祖国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机票船票几乎马上被买空，曾经移居海外的侨民归心似箭，变卖海外的资产，带着钱与亲人，纷纷回到家乡。各个公司也召开会议，决意把迁在海外的分公司召回，把员工们都尽快接回来。
　　在文化界，青松大学的教授联名开始一项活动，呼吁大家更多去了解本土神明和本土文化，推动本土文化的振兴。
　　与此同时，昆仑学院的粉丝数量又翻了一个倍。
　　颜逸躺在沙发上，高兴地说：“好多人都夸我们神了哎。嘿嘿。”
　　怀游脸上表情平静，但嘴角却翘了翘，“意料之中的事情。”
　　“你看这条评论，‘刚才我看了小熊的事，连忙跟我爷爷说，千万别去因斯，结果我爷把我劈头盖脸骂一顿，说我太蠢了，谁不知道，我们国家才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
　　“还有这条，‘我奶一直信无上之主，是个可虔诚的信徒，我好愁她也跟小熊一样，非要闹着去沐浴圣主的荣光。结果刚才我和她说完这件事，她摇头叹息，说那个傻孩子怎么想去因斯呢，因斯的教堂可不会免费送鸡蛋和米面’。”
　　下面“哈哈哈”笑成了一片。
　　“对不起功德-1，但真的忍不住，好好笑啊。”
　　“我们的教堂，是有本土特色的教堂，是可以让爷爷奶奶薅羊毛的教堂！”
　　“不管信什么，只要能让大家薅羊毛，就是好信仰。”
　　“说起来，建在我们这儿的教堂，到底是归我们，还是归因斯呢？官方有什么说法没？”
　　……
　　绝扈市大教堂中。
　　神甫克里宁收拾好了行囊，不舍地望着面前的圣主雕像。
　　秦奚丹敲敲桌子，“走了？”
　　克里宁叹了口气，“又见面了，执火人小姐。我交易给你的雕像，用得还顺手吗？”
　　秦奚丹：“我把她放回大海了。”
　　克里宁有些惊讶地看了看她，随即，露出一个奇怪的笑容，“我真是弄不懂你们芦国人。虽然来这里传教好几年了，但我还是不明白。唉，”他不由自主地叹息一声，“也不需要明白了。”
　　他要离开这里，回到因斯了。
　　发布黑暗纪元的真相给民众后，官方自然不能默许因斯的势力再插手内部事务。执火人出手，给这些在芦国传教的神甫们两个选择——
　　一个是送他们回国。
　　第二个，则是可以留在芦国，但要接受官方的管理和改造。
　　大部分的神甫都选择了第一项，回到因斯。在因斯，神职人员是一项地位极高的工作，为了信仰，也为了自己的地位，他们不可能留在芦国。
　　但也有极少数的人选择留在了这里。
　　克里宁神甫选择了回国。看在当年鬼市交易的情分上，秦奚丹来送他一程。
　　除了秦奚丹，还有一位叫休的神甫也来送他。
　　他们选择了一家火锅店吃分别饭。
　　克里宁神甫已经能熟练地使用筷子了，他夹起一块酥肉放进咕噜冒泡的红油锅中，一想到以后再也吃不到正宗的火锅了，不由悲从心来。
　　他好不容易熟练使用筷子，吃火锅都能勉强吃辣锅，居然就要走了。
　　而且，因斯哪有这么多好吃的呀？
　　教廷信奉低下的欲望才能有纯洁的心灵，才能侍奉好圣主。在教廷中，最受推崇的是圣餐，而圣餐是什么做的呢？
　　……总之，味道比煎饼果子差远了。
　　整个因斯全部好吃的加起来，都赶不上绝扈市章怀大街一条小吃街。
　　秦奚丹看他的表情，说：“实在不行，你带点火锅底料回去呗。”
　　克里宁神甫摇头，“不行，味太大了，万一被发现，我会受到惩罚的。”
　　秦奚丹把一筷子鸭肠放进去，又吸了口冰镇酸梅汁，感慨：：“你们也太不人道了。所以我不喜欢因斯嘛，那是人过的日子吗？”
　　克里宁：“执火人小姐，请不要这么说！”
　　他沉默片刻，低声说：“只是我没有想到，你们居然会这么做……把法术这些珍贵的东西，无偿教给普通人，这实在是太……”
　　他有些说不下去了。
　　于是他看向自己的同伴，“休，你为什么要留下来呢？”
　　休是一位在芦国待了二十年的老神甫了。他金色的头发已经多了银丝，面容也添上几条皱纹，显得有些苍老。
　　克里宁很不解，“你怎么能留下来呢？你忘了我们的祖国了吗？”
　　休笑了笑，“我在这里待太久了，久到吃火锅不吃鸳鸯锅，久到可以说一口熟练的本地方言，久到认识绝扈市每一个信徒，去过他们家里。我已经离不开这里了。再说，一想到回国，就吃不到这么多美食了，我就难过极了，觉得自己要活不下去了。”
　　克里宁：“你难道能忍受让芦国人来管理我们吗？你背叛了你的信仰吗？！”
　　最后一句话语气说得严厉了一些。
　　休摆手，“我是个老人了，别这么大声说话，把我吓出病，我可是要倒在地上碰瓷的。”他放下了筷子，表情正式，湛蓝色的眼睛沉静地望着年轻的克里宁，“我从来没有背叛我的信仰。”
　　“但是，”休说：“你不觉得，这儿现在发生的事，也与主的旨意相符吗？把术法交给所有人，富人、普通人、乞丐，一视同仁，每个人都有学习的权利，都有在黑暗纪元中，不必被鬼怪吞食的尊严。”
　　他眼里似乎有情绪在波动，“这才符合圣主的愿景，每个人在黑暗里，都应拥有人的尊严。”
　　克里宁小声说：“可他们都是异教徒。他们不信圣主，”说到这个他就忿忿，“他们来教堂，就是为了薅我们羊毛！连信徒都算不上。”
　　休说：“可是，神爱世人。”
　　他的眼睛扫过愕然的青年，与秦奚丹对视片刻，彼此都露出一个微笑。他拿起自己面前的冰镇酸梅汁，朝秦奚丹举起，做出敬酒的姿态，“也许，我们走在不同的道路上，但我们的目的都是一样的——在黑夜里擎起火把，为世人谋求光明。这在你们芦国，是不是叫殊途同归？”
　　“我们走在一条，光明的道路上啊。”
　　克里宁神甫最后还是离开了芦国。
　　与他一起的，还有很多年轻的神甫。他站在甲板上，望着蓝色的海洋，又回头望了眼，不舍地凝视那片自己待了三年的大陆。
　　他想，自己是个失败的传教者。
　　与其说，他给这里的民众传教，不如说他被这片土地同化了。
　　而休最后的那些话，几乎要说服他了。无论是哪个国家，他们的目的，都是保证民众在黑暗纪元里安全而有尊严地活下去。他们都走在一条，在黑暗中追求光明的道路上。
　　他心中似乎有了一颗种子，正在逐渐发芽。
　　在甲板上，回头望着芦国，依依惜别的不止他一个人。
　　一位年轻人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打断了他的沉思，“哎，你也舍不得芦国吗？”
　　克里宁马上反驳：“我不是我没有。”
　　青年眨眼，笑着说：“别装了，我以前是鹿生城传教的，叫安东尼，你呢？”
　　“绝扈市，克里宁。”
　　安东尼瞪大眼睛，“绝扈市，我听说你们那儿好吃的特别多！”他撞了撞克里宁的肩膀，用标准的北方口音，说：“哥们儿，你带什么特产回去了吗？”
　　克里宁紧张地提紧手提箱。
　　那里面有十包火锅底料五瓶辣酱和二十包辣条。
　　安东尼鬼鬼祟祟望周围一圈，压低了声音，小声说：“我带了鹿生城特产的酥饼和糖，我们私底下还有个美食分享会，你要加入我们吗？”
　　克里宁瞪大了眼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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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9章 第 169 章
　　克里宁跟着安东尼, 来到了一间昏暗的船舱。这是安东尼的房间，像一个单人宿舍, 不大不小, 朴素简单。
　　房间里还或坐或立，有几个人。
　　一听见脚步声，他们警惕地抬起头。
　　安东尼笑着说：“别担心伙计们，我把一位绝扈市的伙伴喊过来了。”
　　“绝扈？”年轻人欢呼起来, “你带来了火锅吗？”
　　克里宁：……
　　十分钟后。
　　他们坐在热腾腾的锅前, 欢快地吃起火锅。
　　安东尼抱着二胡, 给他们奏乐, 另一个应声而和, 唱起了故乡的童谣。
　　克里宁神甫心想，这真是太不虔诚了。
　　希望做功课的时候, 圣主不会闻到他头发上火锅的香气。
　　一曲作罢，大家纷纷鼓掌。
　　克里宁：“真了不起, 你还学会芦国的乐器了。”
　　安东尼骄傲地抬了抬下巴, “我本来就喜欢音乐, 这还不是最带劲的, 我给你们看个宝贝。”
　　他从行李箱里摸出一把唢呐。
　　其他人连忙拦住了他，“这可使不得啊, 你是想把我们都带走吗？”
　　他们在芦国传教这么多年，多多少少都认识这种东方神器。
　　唢呐一响布一盖，全村老小等上菜，走的走抬的抬，后面跟着一片白。
　　东方神器, 如此恐怖！
　　“你这一吹, 是想把我们都拉进棺材吗？”同伴笑骂道。
　　安东尼爱惜地抚摸着光洁的唢呐, “我在传教的时候，每天跟着公园里的大爷学唢呐。真可惜，以后就不能吹了。”
　　吃饱喝足，克里宁神甫失去了一包火锅底料，但认识了六个朋友。其他人都走了，克里宁打开舷窗，通风散散自己身上的火锅气，他披上深黑的外袍，双手插兜，凝视着海上深红的落日，转身时，不经意瞥见安东尼枕头上露出一角的书籍。
　　他脸色一变，快步走到窗前，拿出了那本书。
　　书页上赫然印着【昆仑学院】四字。
　　克里宁脸色变了。
　　安东尼送完其他人，回来看见他拿着这本书，脸上的笑容凝固。
　　克里宁：“这可是禁书！”
　　虽然现在还没有被加入禁书之中，但可以预想到，以后关于芦国所有流过来的术法书，会被教廷严厉封杀。
　　安东尼笑了笑，轻松地耸耸肩膀，“这不是还没有被封杀嘛，”他自然地把书拿过，重新放在枕头下面，“我不会把它带到因斯的。朋友，别太激动了，我给你再弹首歌吧，你想听什么？”
　　很多年后。
　　克里宁主教站在焚烧的十字架前，望着被烧得焦黑的尸骸，还会想起今天，海上暗红的夕阳，和青年湛蓝而明亮的眼睛。
　　******
　　安置好了国内的教会，其他的势力也开始收归国内的管理。
　　秦奚丹每天忙得打转，除此之外，她发现无论自己怎么上课，系统就没有再动过。如果说以前系统是个很标准的升级系统，到了导师以后，她的眼前只出现了一个进度条。进度条走了一点点了，想要走满，还有很久很久。
　　每天进度条都以缓慢的速度往上涨。
　　秦奚丹心想，这应该算经验的具现化，就是不知道，进度条满了以后会发生什么。
　　她现在的生活很平凡。
　　除了经营学校外，每天上上课，开开会，当下官方的顾问，到第二年的时候，她还多了一项工作。
　　这时候，一切都开始步入正轨。
　　虽说遇到了很多的问题，最开始处理起来，大家都焦头烂额，手忙脚乱的。但路是人走出来的，就这么摸索着，也走出了一条坦途。
　　现在她偶尔来青松大学，做下讲座。
　　走在校园里，一个个朝气蓬勃的年轻人抱着书笑笑闹闹走过。她的听力很好，隔着很远，都能听见学生们的讨论内容。
　　“哎，你想信哪位呀？”
　　“还用想吗？当然是财神！财神佑我！”
　　“别傻了，老师不都说过，你信财神也不可能轻易就飞来横财，财运还是得看自己。”
　　“我不管我就要信财神，那你呢？”
　　“我要选四季娘娘，四季娘娘那么好看！”
　　“我信天女，我们海边人一直是信天女的，希望天女娘娘能保佑风平浪静，出海丰收。”
　　……
　　秦奚丹在他们走过来前，闪到了旁边的紫藤萝架里，听学生们讨论着以后的学习方向和自己选择喜欢的神明。当然，选择并不是必须的。
　　生活似乎和以前没有太大的区别。
　　只是他们对于本土文化和习俗更感兴趣了，每天能搞出新的东西，大学里也开设了很多新的课程，网上流行起来了国潮复兴。
　　信仰的增多，导致神的力量也加强，四季风调雨顺，海上越加顺平。
　　最近有好几个古老家族联系到他们，希望可以加入到官方的管理之中。官方负责建庙，负责宣传，他们还可以挂个编制闲置，怎么想怎么划算。
　　不过由于他们第一次不配合，现在想加入官方管理，官方开出的条件没那么好了。
　　几个老古董捶胸叹息，后悔得不得了，表示以后一定跟着国家走，再也不叛逆了。
　　不过，现在诡异复苏得越来越频繁，执火人人力不够，幸好学院里培养出来了一批年轻的血液。少年们自觉组成治安队，每天巡逻，而颜逸之类的学生，已经参加了选拔考试，成为一个实力执火人了。
　　秦奚丹走出藤萝花架，看着欣欣向荣的景象，心中不由自豪。但同时，她又隐隐有些担忧，这样下去，人们真的能抵抗一轮又一轮的诡异复苏吗？
　　到校园门口，一辆车停在了路边。
　　章南露沉静英俊的面孔从车窗后露出。
　　秦奚丹笑了笑，“哟，日理万机的老板怎么有空过来？”
　　章南露：“有人来找你。”
　　“是谁？”她好奇地望过去，在后视镜里，看见了一头如火的头发。
　　希蒂娜高兴地冲过来，给她一个拥抱，“欺诈师小姐！好久不见！”
　　两个女人坐在后座聊天。希蒂娜对一切都很好奇，兴奋地张望着。
　　从她口中，秦奚丹得知，苦棘的形势已经稳定，南洲反叛军的势力更加强大，而苦棘建国以后，改了一个名字，从因斯为他们取的【苦难荆棘之地】，改成他们自己的名字【鲜花盛开的希望之地】，瓦哈语直译过来，叫做阿圣特。
　　希蒂娜来到芦国，一是受首领的委托，来学习芦国的各种先进的技术与制度，帮助阿圣特建国，二是她太想念她的朋友了。
　　阿圣特作为一个小国，想要在被因斯几乎全部控制的土地下扎根，只有寻求另一方大国的帮助。现在首领已经同芦国签署合约，芦国帮助其基建发展，而他将以实惠的价格，为芦国提供资源。
　　阿圣特就像一朵漂亮的玫瑰，在苦难遍地的荆棘中长出，刺破笼罩南德拉洲千年的黑暗，让这片大地上的土著们终于看见了一丝希望。
　　也像一根钉子，扎入了因斯身上。它或许不能直击心脏，却能让因斯感受到绵绵无际的痛楚。
　　希蒂娜走在路上，一开始有些不太自信。
　　摩天大楼在她的眼里，像一只巨大的怪兽，伏在地上，她仰起头，看了很久，才习惯这一座座巨兽。而路上的每一个人，都高大而白皙，举手投足自信昂扬，只有足够富足的生活，才能催生出这样的自信。
　　希蒂娜畏手畏脚，显得像个畏葸不前的小孩。
　　秦奚丹拉住了她的手，朝她温和地笑了笑，“你想吃什么？”
　　希蒂娜在她温柔的眼神里，逐渐露出了微笑，握紧她的手，“什么都可以，我不挑的。”
　　她可真是太不挑了。
　　等走到火锅店的时候，她们的手里提满了零食小吃。希蒂娜边吃边感慨：“怎么这么多好吃的啊，女神啊，这里就是您说的乐土吗？食物是怎么可以变得这么好吃的呀！”
　　吃到火锅的时候，她瞪大了眼睛，直呼这就是魔法。平平无奇一块肉放进煮得沸腾的热锅里，拌上各种酱料，就会迸发出奇妙的美味。
　　真是太神奇了。
　　希蒂娜吃到肚子撑大，几乎走不动路。吃完已经到了夜晚，她长久地凝视着夜景，夜晚的河上很多小船，小船亮着霓虹般的灯光，在河上飘荡。而对岸灯火明亮，如同天上的街市。
　　“我相信中最美好的地方，”希蒂娜情不自禁地说道：“也没有这儿好。”
　　她眼中露出羡慕之情，“棠，之前你和我说，你只是芦国一个普通人，我还不相信，以为你这是谦虚的话。现在看，原来是真的呀。”
　　随便一个人都这么美丽而自信，因斯宣扬的所谓天堂，也没有这么好。
　　这儿超出了她的想象。
　　希蒂娜叹了口气，又说：“不过这是你们应得的，你们的官方很优秀，你们的人民很伟大，伟大而且勤劳。所以才能创造出这么伟大的世界，因斯中宣传天堂是他们的主创造出来的，但是这里是你们创造出来的，你们自己就是神明。”
　　她越说越激动，眼睛闪闪发亮，似是蒙上一层水光。
　　“女神指引的命运，也是想让我们自己拿起武器，反抗、斗争，让我们来自己创造命运的吧。”希蒂娜似乎明白了什么，“如果女神不能再保护我们，我们也可以站起来，去保护祂。”
　　秦奚丹笑了笑，“未来充满了希望。”
　　希蒂娜用力点头，“没错，苦棘已经没有了，现在只有阿圣特。苦难的荆棘终将被鲜花与希望取代，没有谁能够挡住光明。”
　　现在，南洲的所有人都看到了一束幽微的光芒，虽然很小，虽然渺茫，但它刺破的黑夜，点亮了许多人的眼睛。
　　如果说阿圣特是一束幽微的星光，现在希蒂娜站在芦国的土地上，觉得自己仿佛面对了一轮明亮的太阳，直面了光辉的日光，不觉眼睛已经被灼得滚热生疼。
　　她很羡慕这里，但她更期待，以后的阿圣特，更期待用双手来创造自己的祖国。
　　剩下的日子，希蒂娜做完自己的工作后，去鹿生城回来，在昆仑学院学习，认真听课。她当然是听不懂的——她只会一些瓦哈语，连字都不会写，但她喜欢看着少年们读书的样子，更喜欢跟在秦奚丹身边，向她用瓦哈语询问一些修炼上的问题。
　　这位在南洲杀人不眨眼的女队长，到了这边，就像换一个人一样，变得温和而好脾气，有时候甚至有些腼腆。
　　她和大多数人语言不通，所以更喜欢用一双碧绿的眼睛，安静地观察着这儿的一切。
　　这一天，她观察到气氛有些非同寻常。
　　每个人的脸上都闪动着激动的光，在路上大声议论什么，有的人更是当场哭了出来。
　　希蒂娜以为发生什么不幸的事情，小声问：“棠，发生了什么吗？”
　　秦奚丹露出温和微笑，“今天是个大日子，第一批鬼和人之间的交流放开了。”
　　这一天，人们终于可以和去世的亲人联系了。
　　******
　　吕茹焦急地看着墙上的钟表。
　　今天官方终于放出消息，可以和逝去的亲人联系了。她待在家里，等父亲打来的电话。
　　如果没有来电呢？
　　吕茹心中更加焦灼了，心中否定这种想法——她已经在官方名单上查询到了父亲，绝扈市郊区，吕海根。
　　她看向了挂在墙上的遗像。
　　灰白照片上，老人弯着眼睛，笑容朴实。父亲走得太早了，那时候遗像都用灰白的影像，不像现在，开始流行起来彩色的了。
　　她不喜欢灰白照，没有颜色的照片，总是生硬地提醒着她生死，把他们隔在两个世界。
　　但现在，生与死之间的分界没有那么分明了，一切变得模糊，那些不可能触及的人，似乎也能再次回来了。
　　吕茹忍不住胡思乱想，想着要不要把父亲接回来。她现在孑然一身，作息不规律，还爱吃外卖，老头看见了，又会念叨了。就是他现在变成鬼，是不是啰嗦的能力翻倍。
　　也不知道变成鬼要吃点什么，天天给他烧香吗？
　　她拿着手机，翻来覆去看，等着电话响起，没有等到的时候，又忍不住想：也许那上面出现的名字不是父亲呢？他性格老实忠厚，是不是被人把电话给抢了？要不要打官方的电话去询问一样……
　　“叮叮叮。”
　　电话铃声终于响起。
　　吕茹颤抖着手按下接通键，在听见熟悉的声音后，忍不住泪流满面。
　　像这样的情景在不止一个家庭发生。
　　刘芳跪坐在沙发旁，听见手机里的稚嫩童声，哭得双肩颤抖。丈夫揽住她的肩膀，把她抱在怀里，也在默默流泪。
　　十几年前，他们失去了自己的孩子。在刘芳上课的横广中学门口，小朋友玩着皮球，不小心跑出了学校，被车撞到。
　　这些年来，刘芳用近乎苛刻的态度来对待自己，企图忘记那件事，从难以自拔的愧疚中走出来。可这种事，怎么可能走得出来呢？
　　电话里孩子听见妈妈在哭泣，用脆生生的声音安慰她，“妈妈别哭啦，给你吹吹，痛痛飞飞~妈妈，我在这里过得很好哦，有哥哥姐姐爷爷奶奶陪着我，还有秦老师剪的小纸人陪我玩游戏。我每天都很开心，妈妈也要开心哦。”
　　刘芳抽泣着，断断续续地应好，喊着小朋友的名字，她喊一声，那头应一声。
　　一直到时间过去，小朋友挂断了电话，刘芳还没缓过神，低着头抹泪。
　　丈夫安慰她，“小泽不是回来了吗？等国家放出消息，可以接他回来，我们再接他回家吧，我们又可以一家人了。”
　　刘芳泣不成声。
　　忽然，她抹了把脸上的泪，哽咽着说：“要给小丹说声谢谢。”
　　丈夫愕然：“就、就是那位？”
　　刘芳点头，“她以前是我的同事，那个小姑娘啊……”
　　那个小姑娘漂亮又温柔，脾气好得不像话，长着副乖巧的脸，偏偏能把一群无法无天的叛逆少年，治得服服帖帖。
　　最开始校长开除她，刘芳还很不服气，想和校长大吵一架。谁能想到，没多久校长就无了，而那小姑娘自己办了间修仙学院，当上了校长。
　　刘芳心中感慨玩万千，抹着泪打了秦奚丹的电话，跟她说声谢谢。
　　这夜，秦奚丹收到了很多人的感谢电话与短信。
　　路边可怖的鬼，是许多人魂牵梦萦，想要回来的人。而现在，他们终于能触碰到逝去的人，拥有失而复得的美好。
　　跨越生死，他们再次听见了所爱之人的声音。
　　“还可以这样！”希蒂娜瞪大了眼睛。
　　这是她来芦国说得第二多的话，至于最多的话，则是“真是不可思议啊”！
　　“真是不可思议啊。”希蒂娜说：“你们居然能这个都能做到。”
　　单是算这些游魂野鬼的数量，就已经很困难了。最简单的方法，应该是把他们直接处理掉，打散，或者无视。
　　但是要把他们加入管理中，入户，查明生前的身份，管理这么庞大的鬼口，实在是费心费力……前所未有。
　　希蒂娜不知道说什么，只好反复地说：“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秦奚丹笑着靠在桌背上，“就是想做一些很酷的事情啊。”
　　希蒂娜：“真的很酷……不可思议的奇迹啊。你们怎么有勇气，连鬼都管的？”
　　说完这句话，她却看见，靠着椅子的女人嘴角不着痕迹地往上扬了下，露出个轻轻的笑。
　　秦奚丹：“只是鬼啦，当然敢管啦。而且这不是管，只是方便他们开启自己的第二鬼生，他们活着的时候是人，变鬼了，既然有意识，就应该也让他们拥有为人的尊严，不是吗？”
　　希蒂娜也笑：“小棠真是很温柔的人呀。”
　　不过，当希蒂娜看见那本厚厚的信仰管理法时，她彻底绷不住了，终于明白，秦奚丹的微笑根本不是因为温柔不温柔，而是这群人，他们连神都敢管，别说几个鬼了！
　　希蒂娜扶住额头，他们那大家都只信女神，而在这里，神明太多了，也非常敬业，帮助人们解决各种问题。总之就是……芦国当神竞争真激烈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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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0章 第 170 章
　　一段时间后, 希蒂娜就要回国了。
　　与此同时，一批阿圣特的少年们来到了芦国, 来学习各种知识。
　　希蒂娜舍不得秦奚丹, 恋恋不舍地拉着她的手，不知道下一次见面，会是什么时候。
　　“棠，你知道吗？在阿圣特的首都, 有一条街道, 叫做暮色海棠街, 是我取的名字。晚棠晚棠, 暮色海棠, 是不是很适合！”她骄傲地挺胸，“首领还夸我名字起得好呢。”
　　秦奚丹弯起唇角, 心中涌过一股暖流。
　　希蒂娜双手握住她，“棠, 虽然我们相处的时间很短, 但是在我心里, 你是我永远的朋友。我会记得你, 阿圣特会记得你，南洲也会记得你。”
　　她望着这座繁荣的城市, 露出笑容，“记得你们，所有帮助过我们的人们。希望下次见到时候，我能够骄傲地和你说，阿圣特的孩子们已经全部接种上疫苗, 能够上学, 像你们一样, 去学习自己的文化与信仰了。”
　　虽然这会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但来芦国之旅激励了她，她心想，这些人连神都敢管，这世上又有什么不能做到的？
　　有的时候，神也要为人类的勇气折服。
　　希蒂娜眼中有光在闪动，“下次见面时，我们会更好，你们也会更好，一定！”
　　秦奚丹和她紧紧握手，“一定。”
　　希蒂娜走前，还跟秦奚丹要了一些教材与录像回去。除了术法类的学习资料，她还要了一些电影和影视碟片。
　　毕竟，生活除了生存，还有更高层面的需求。
　　希蒂娜第一次走入电影院时，看着大屏幕上鲜活的画面，和人物生动的表情，听着慷慨激昂的音乐，心情也不由跟着澎湃起来。
　　虽然她听不懂芦国的语言。
　　但是她能够感受到故事在表达什么，也能感受到故事带给她的感动。
　　她看的那一部电影叫作《出征》，说的是一位古代英雄出征征伐海上盗贼，大胜而回的故事。后来秦奚丹看她这么喜欢电影，就帮她把电影中的台词翻译成瓦哈语，充当翻译组，还抽空翻译十几部经典的电影，给希蒂娜看。
　　希蒂娜决定把这些电影都带回阿圣特，让那边的同胞感受下这种神奇的艺术。
　　“我觉得这些电影也能教会我很多东西，”她说：“看出征里，历经万难最后胜利，我觉得自己也对未来充满了希望与信心！”
　　这些话点醒了秦奚丹。
　　她陷入沉思，忽然握了握希蒂娜，“谢谢你。”
　　希蒂娜一怔，“啊？谢我干什么？”
　　秦奚丹只笑不语。
　　送走希蒂娜后，秦奚丹继续回到自己忙碌而平静的生活之中。生活在不知不觉中改变，学院里的学生也一批批送走，她的学生有了各自的人生选择。
　　有时候她会和章南露约会。
　　说起来也不算约会，只是一起吃个饭，去逛逛，或者聊一下学院的事情。但大部分时候，两个人还是忙于自己的工作。
　　到第三年的时候，鬼域一个又一个出现，但这时普通人已经有了基础的安全意识，也会一些实用的术法，极大地降低了伤亡率。
　　而有天赋的专业人士，因为资源整合，信息交流，已经更进一层楼。昆仑学院的优秀毕业生，已经可以单人对抗一个庚级的鬼域了。
　　庚级鬼域，有可能造成十人以上百人以下的伤亡。
　　庚级之上，已级和丁级灾难都可以由一座城市中驻扎的执火人解决。
　　到丁级诡异，是有可能造成一座城市毁灭的诡异，则需要更高一级的执火人来解决。
　　也幸好秦奚丹手里拥有命运之书，在乌鸦的精准预言下，很多会酝酿成大灾祸的诡异，都被及时发现和清楚。总之，一切有井然有序在进行之中。
　　周四。
　　秦奚丹照例来到学院大门前，看见停在路边黑色轿车后，露出了笑容。她打开车门，坐在副驾驶座上，来到他们惯常用餐的一家餐厅，坐在临江的座位上。
　　不是饭点，吃饭的人不太多，只有两三桌。
　　坐在他们后面一点的，是两人带着一个鬼。
　　鬼是新死不久的鬼，应该是魂魄刚凝瓷实，就被家人从鬼怪管理公寓接回来了。
　　“爸，你闻闻味。”
　　女人夹一筷子的红烧肉到碗里，“这家店你以前也喜欢来，多闻闻。”
　　鬼虽然吃不了东西，但可以闻食物的气味来解解馋。
　　“别哭丧着个脸嘛，好歹能闻香，说不定再过一段时间，官方研究出让香火有了红烧肉味，或者能让你们直接吃到红烧肉呢……”
　　听着女人的安慰，秦奚丹苦笑，压低了声音，说：“这个可能有点难。”
　　章南露同意道：“确实有点难。”
　　秦奚丹问：“最近有什么新的阴穴产生吗？”
　　章南露笑笑，“没什么特别大的事，海上听说有些不太平，简飞扬他们最近出海去看看了。”
　　海上一直不太太平。
　　这也是正常的，海水底下不知埋着多少白骨，深黑的海底，还埋藏着未知的怪物。而且海水之中阴气重，水流影响，又容易产生阴穴。
　　秦奚丹听见这个，只当是平常的一次海上巡查，没有放在心上，顺口说：“等会我让乌鸦去预测一下吧。它闲得慌，一天到晚叭叭叭，连相声都学会了。对了，还有一件事，我想和你商量。”
　　“小丹？”
　　一道声音从旁传来。
　　秦奚丹偏头看去，露出了笑容，“刘老师。”
　　刘芳牵着小孩的手，惊喜地看着她，“没想到终于能当面和你说谢谢啦。小丹，”她瞥见了旁边的青年，“这是你对象？”
　　秦奚丹只是笑笑，“同事。刘老师，你看起来气色好了很多。”
　　何止是气色好了很多。
　　现在刘芳和以前那个嘴角总是下撇，一脸苦相的女老师截然不同。她脸上挂着满足的笑容，眼神幸福温和，精神焕发，仿佛换了个人。
　　刘芳：“这要谢谢小丹啦，把东东重新送到了我的身边。东东，快来喊声秦老师。”
　　东东跑过来，仰起小脑袋，乖乖地喊：“秦老师。”
　　他露出甜甜笑容，“妈妈，我知道秦老师，以前秦老师经常去路口看我，陪我玩，后来还把我带到了大房子里，让爷爷奶奶哥哥姐姐陪我玩。秦老师还经常给我剪小纸人呢。”
　　他伸出手，“老师，我想要个小纸人。”
　　秦奚丹莞尔，从包里拿出把小剪刀，和一张白纸。她稍微剪了两下，一个巴掌大的纸人就活灵活现地站了起来，跳到了东东的手掌上。
　　旁边的刘芳听见东东的话，已经愣住了。
　　“小丹，难道你、你早就看见了东东？”
　　秦奚丹微怔，笑着解释说：“那时候他还是个地缚灵，我时不时去陪陪他。但是没有和你说，是不太清楚未来会是什么样，怕你做出过激的举动。”
　　刘芳抹了抹眼睛，哽咽道：“我、我很谢谢你，小丹，我都不知道怎么谢谢你。原来你一直在照顾东东，我真不知道怎么谢你……”
　　秦奚丹又给东东剪了个纸人小狗，放下了剪刀，说：“刘姨，说什么谢呢？以前我在横广中学教书的时候，你不是很照顾我吗？对了，大家身体都还好吧？”
　　刘芳抹了把眼睛，朝她笑了笑，“都好，都好，多亏你教了个明目诀，贾老头终于把老花眼镜取下来了，他还带着学生去练，好久以前班上的近视眼都全好了。”
　　叙了会旧，刘芳牵住了东东，笑道：“那就不打扰你们约会了，小丹，有空再来学校玩玩呀，大家都念着你。”
　　秦奚丹“哎”了一声。
　　刘芳牵东东去了另外一桌吃饭。
　　秦奚丹嘴角翘着，看他们终于圆满，也感到开心。她回过头，对上双深黑而温和的眼睛，便说：“怎么啦？”
　　章南露摇头，收回了目光，为她倒了杯茶，“没什么，这就是以前学校路前那个小地缚灵？”
　　秦奚丹：“是呀，你还记得他？”她呼出口气，“呼——以前教书的时候，每天路过马路口，就能看见他拿着个小皮球站在路中间，车在他身上撞来撞去，怪难受的。”
　　看见刘芳老师每天沉浸在痛苦与愧疚里，用自虐的方式来折磨自己，她也于心不忍。
　　现在终于好了，他们终于跨越生死，也可以相拥。
　　“我常在想，”她脸上挂着淡淡笑容，“对于他们而言，黑暗纪元，也许是个温柔的年代呢。”
　　章南露：“因为有你。”
　　秦奚丹微微睁大眼睛。
　　章南露低下头，带着一丝笑意，低声说：“因为有你在，所以黑暗纪元才能变得温柔，不那么残酷。”
　　秦奚丹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角，脸上发热，隔了一会，才咳了咳，继续说：“刚才说到哪儿了？”
　　章南露：“你说有件事想和我商量。”
　　“对。”秦奚丹双手合握，“我在想，我们要不要拍部电影试试水？”
　　章南露蹙眉，不太能理解她的意思，“拍电影？什么电影？”
　　秦奚丹：“很多主题呀。”
　　电影是位列文学、戏剧、绘画、音乐、舞蹈、雕塑之后的第七艺术，具有很强的艺术感染力和传播性。一部好的电影，能传达出主题与情感，让观众捧腹大笑，或是心神激荡，或是痛声大哭。
　　从希蒂娜的反应可以得知，就算语言不通，观众也能借由画面、音乐、角色的动作和表情感受到一二。
　　“大家可能不喜欢读书，年纪大了的老人，识字也很困难，不容易学会术法，但是如果我们把这些东西放在电影里面、电视里面，以这种大众喜闻乐见，更容易被他们接受的方式传播出去，是不是能兼顾到更多的人？”
　　章南露眼睛一亮，“不错的主意。”
　　秦奚丹：“而且，我们还可以把电影放到国外去，希蒂娜他们就很喜欢我们的电影。”
　　章南露听后点点头，“确实可以给南洲的人看。”
　　扩大芦国文化的影响力。
　　秦奚丹嘴角翘起的幅度更大，“谁说只能给南洲看呢？”她的目光投向了江水的另一畔，“我看水的另一边，也有人很需要我们的电影嘛。”
　　章南露挑了下眉，“你是说，因斯？可是那头教廷盘踞，封锁严格，我想电影根本无法上映，而且，他们信仰圣主历史久远，单凭几部电影，恐怕影响不到他们。”
　　秦奚丹摇头，“不，我们的电影，只要讲好故事就好了，哪能一步而蹴呢？”
　　他们只需要把电影拍好。
　　拍十日凌空，一箭射日；拍地陷东南，舍身补天；再拍一拍夜叉巡海，将军出巡；三代治水，长河改道。
　　在他们的历史中，最不缺的是英雄，历史上每一个闪耀的片段，都是人类勇气的赞歌。
　　“光明是锁不住的。”
　　“等他们看见了光明，就会知道，黑暗多么难以忍受。”
　　……
　　回到了学院，秦奚丹照例请乌鸦去算算海上的事。
　　邪典打开，画面徐徐在纸页上展开。
　　海水上有一艘小船。而在小船的下方，有一片巨大的深黑色的阴影，如同什么怪物深潜在海中。画面逐渐变暗，变成了黑夜，小船孤独地停在大海中，在深黑的海面上，亮起一点又一点红色的光。
　　“鬼夜叉。”秦奚丹心中一沉，低声说。
　　章南露在看见画面时，就尝试联系简飞扬。片刻，他放下手机，朝秦奚丹摇了摇头，“联系不到。”
　　“他们应该是被鬼夜叉围攻了。”
　　秦奚丹托着下巴，说：“按理来说，鬼夜叉不会这么猖狂，敢攻击天女的船。”联想到第一幅画面中海水下的巨大阴影，她心中一凛，“难道有什么巨大的怪物出世？”
　　******
　　简飞扬站在甲板上，看着黑暗中一点点的红光，心中骂了声国粹。
　　“简、简老大，该怎么办？”新进来的执火人还是个半大少年，脸色苍白地扶住栏杆。
　　简飞扬：“怕什么？鬼夜叉又不可怕！”
　　可怕的是他们的船似乎是坏了，开足马力也无法移动分毫。
　　他本来是听见海上不太平，出来照常巡查。这些海中的怪物有各自的领地，沿海他们也经常清理，一般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他只当是日常巡查，没有太放在心上，不然也不会只带一个新人跟着。
　　简飞扬拍了拍额头，“别怕。我们的船上有天女的护佑，它们不敢做什么。”
　　但他没有说的是，鬼夜叉们最喜欢把船只围住，等他们弹尽粮绝，或者等到天女护佑的图腾稍微减弱，它们找机会凿碎船只的底板，再一拥而上。
　　简飞扬扶着栏杆，心想，幸亏这船底板也强化过。
　　“崩断你们的牙！”他恶狠狠地说。
　　“老大，”新人小章面露难色，“我只是有点晕船。”
　　简飞扬皱起眉。
　　他并不怕鬼夜叉。这些海上常见的怪物，成群结队出现，只能对普通的船只造成伤害，他手下杀过的夜叉，没有一千也有一百。
　　但他感到不祥的是，这么庞大数量的夜叉，出现在海上，并且无惧他的驱逐与威慑。
　　这一切很不寻常。
　　联想到坏了的船只，简飞扬心中有了一个猜想。
　　他解开自己的风衣，丢给小章，“我要跳下水看看，你留在这里。”
　　小章连忙说：“老大，书上说，只要等到天亮，鬼夜叉就会自己走了，我们还是再这等等吧。要是你下了船，它们肯定会攻击你的。”
　　简飞扬脱下鞋子，“什么玩意，我也怕它们？我怕的是让船不动的东西。”
　　他的眼神深沉，笃定，“海水下面肯定有东西，鬼夜叉留在这里，只是想堵住我们，不让我们逃跑。等到了白天，就算我们想跑，也跑不掉了。”
　　小章脸色更加白，“那、那老大，你一定要小心。”
　　简飞扬：“尽量吧。”他看见小章畏缩的面孔，笑了，“你怕什么？反正我死了你也活不了。”
　　小章：“……老大你安慰人走点心！”
　　简飞扬吹个口哨，“黄泉路上做个伴，变成鬼去砍夜叉。”
　　就在青年准备一跃而下时，小章喊了声“等等”，接着他跑到了船员那儿，要来一根救生绳，非要挂在简飞扬的腰上。
　　简飞扬做好防护，吃了颗游鱼丹，跳到了水里。
　　鬼夜叉们马上朝他涌来。
　　他拔出铜钱剑，往前一挥，把三米多的水怪劈成两半。这一剑震慑了其他鬼夜叉，这些头上隆起一个个疙瘩的丑陋怪物猩红着眼，紧跟着他，如同草原上一群紧盯落难雄狮的鬣狗，等他一旦露出疲态，它们便会一拥而上，把他撕成碎片。
　　简飞扬把铜钱剑叼在嘴里，往水里一钻，不停往深海潜游。
　　游了一会，他往后一看，脸色白了白。
　　一条巨大的触手从幽暗的海底伸出，紧紧地黏在了船底板上，也是因为如此，船才不能移动。
　　“什么鬼东西？”他顺着触手往下看，底下只有一片无尽的黑暗，如同深渊巨口。
　　简飞扬飞到触手附近。
　　这是一团暗绿色粘稠的胶状物，非常粗壮巨大，如一只巨大的口，把船只逐渐吞噬。他尝试拿起铜钱剑，把触手斩断。
　　金光一闪，刺破黑暗。
　　半透明的胶状物里，隐约透出一艘船的轮廓，还依稀能看见，船员们绝望惨白的面孔。
　　简飞扬心中一凉，心想，原来这段时间失踪的船只，都被这些触手所吞噬了。铜钱剑挥出后，刺入了触手之中，好像刺进一团软肉里，但当他想再拔出来时，却发现剑被一股巨大的吸力吸住，无法拔出。
　　而且，铜钱剑上的金光在逐渐黯淡，被黑暗吞噬。
　　简飞扬想往下游，去看看触手的下面接着什么，他划动双臂，用尽力气，身体一动不动。他愕然发觉，四周的海水似乎也变成这种黏答答的液体。
　　整片海域，都是它的胃。
　　他们现在处在胃液之中，逐渐被它吞噬。
　　简飞扬意识到这一点，后背漫上一股凉意。他念动法诀，使用术法，却最多只能移动一两厘米。好在下水之前，他吃了一颗游鱼丹，在水下能待的时间能有十分钟。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始终无法动弹，只能看着时效过去，呼吸越来越艰难，脸色憋得发紫。
　　鬼夜叉们开始蠢蠢欲动。
　　它们的尾巴有一米多长，挺直且尖锐，尾巴尖成锥形。这也是民间传说中，鬼夜叉执叉出行里“叉”的原型。
　　尾巴尖从简飞扬的身上划过，刺破了他的皮肤，血腥味在海水里漫开，刺激得这些水怪们更加疯狂。
　　很快，简飞扬身上全是伤，鲜血淋漓。
　　他咬着牙，眼前一片昏黑，以为要命丧于此时，忽然听见海水中传来隆隆的一声鼓声。
　　接着，身上的禁锢一松，他腰间的绳子猛地拉直，把他拉出水面。
　　“老大！”小章看见他身上都是血，马上哭了出来，“呜呜呜老大……”
　　简飞扬：“号什么丧，你老大还没死呢！等我死了再嚎。”
　　四周不知何时升起的浓浓的雾气。
　　从雾气中，响起一声声鼓声，鼓声激荡，震耳欲聋，在海上回荡，如同炸起的惊雷。
　　鬼夜叉们发出不甘的叫声，像鱼一样散开，但没有逃出不远，依旧贪婪地盯着船只。
　　浓雾之中，一艘古老的战船劈开海水，来到了渔船前。
　　这艘战船极其巨大庄严，上面布满了海藻与藤壶，一滴滴海水从船身往下淌。它如同刚从海底破水而出，又好像是个在海上逡巡千年的幽灵。
　　众人顺着巨大的船身往上看，看见一张军旗猎猎，在海风中高高飘起。
　　旗上绣一个字，“明”。
　　“是明将军！”有水手高呼，“明将军来救我们了！”
　　从南洲回来后，秦奚丹提议将明将军的神像放入天女庙中，让这位不朽的英灵享受更多的香火。
　　现在知道明将军的人越来越多，他立在天女的身侧，是不折不扣的天女门将。他也更经常出现在海上，在海面巡查，驱赶肆虐的夜叉，保护来往的渔船。
　　听见这激荡人心的鼓声，大家心里都松了口气。水手们高声说：“船能动了！能动了！”
　　那艘巨大而古老的战船一直守在他们的身边，一直到船只驶出了这片幽黯的海域，它才逐渐掉头，重新浓重的雾气里。
　　“明将军！”一位水手大喊。
　　“明将军！明将军！”
　　大家都不由喊了起来，感谢这份跨越千年的守护，和至死不休的英雄心。
　　终于到安全的海域，简飞扬躺在了地上，吃了颗丹药，慢慢恢复了体力。
　　“老大。”小章拿着绷带过来，“你没事吧？”
　　简飞扬摆摆手，拿出手机，回拨过去，“哎，哥，我没事，活着，但是海底有个大家伙，我们被明将军救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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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1章 第 171 章
　　当简飞扬到岸边时, 章南露和秦奚丹已经在港口前接他。
　　“哥！”简飞扬朝他们招手，看见秦奚丹, 他挑了下眉, 笑嘻嘻地喊了声，“嫂子！”
　　章南露沉着脸训他，“放尊重一点。”
　　简飞扬嘿嘿笑，“好嘛, 开个玩笑, 小丹, 哥, 你们怎么过来了？不会是担心我吧。”
　　章南露：“小丹在命运之书上看见了海上的怪物。”
　　说到正事, 简飞扬也正式起来，点了点头, “确实有个大家伙。”
　　他们边走边说，从最开始船只被迫停下, 到被鬼夜叉围攻, 他跳到水里, 看见了吞噬船只的巨大触手, 和触手通往的无尽黑暗。生死一线之际，是明将军出现, 护送他们离开了危险的海域。
　　简飞扬说起，还有些心有余悸，“也要谢谢小丹。如果不是你提出把明将军放进天女庙里，祂的实力不会变强，巡逻范围变得现在这么大。要我没碰见祂, 你们就只能给我准备骨灰盒了。”
　　他摸了摸脸颊, 没心没肺地笑：“还不一定能有骨灰呢。”
　　秦奚丹：“给你准备的骨灰盒, 那不得是黄金镶宝石？”
　　简飞扬摆手，“不要，太俗气了，我要个漂亮的水晶盒，上面镶嵌一圈粉钻一圈蓝钻，上面再站着个花仙子。”
　　太有少女心的描述，弄得秦奚丹一时无语。
　　愣了半分钟，她笑着说：“那你最好别死，谁能准备得了你的骨灰盒？”
　　简飞扬：“我必然不会死，我还要吃你们的喜糖呢。”
　　说笑归说笑，正事还是非常要紧。
　　简飞扬回忆着水底的怪物，“伸出的触手很大，我看不到伸出触手的到底是什么，触手连接到了海底，但那个触手看起来像个大章鱼，吸盘把船的底板吸附住了。”
　　他摇了摇头，“你们想象不到，祂到底有多大。”
　　秦奚丹听到他的描述，脱口而出，“克苏鲁？”
　　“克苏鲁？什么是克苏鲁？”
　　秦奚丹笑了笑，“没什么，就我以前在书上看见过的一种章鱼怪。”她转移话题道：“你先把那片海域划出来，让官方发通知，免得再有渔民不小心闯进去。”
　　简飞扬点了点头，“还是小丹心细。”他掏出手机，打个电话出去，把情况告之了海洋渔业局与海上怪物治理部门。
　　“那个东西太大了，影响一片海域，也在持续污染海洋。”
　　简飞扬难得露出难色，“不能让它再持续下去了，必须要尽快解决掉它。”
　　秦奚丹：“用炸弹可行吗？”
　　大炮开兮轰克总，她还挺期待这个场景的。
　　简飞扬一拍脑袋，笑着说：“也不是不行，不过它这个体积，要丢的炸弹可多了，哎，有点难。”
　　他们也不是没有研究出对抗怪物的小型弹药，但武器要深入海底，重创海中巨怪，还是太难了。
　　“这件事我们单打独斗肯定不行，需要很多人一起，要不把其他城市的同事都调过来吧？”
　　章南露摇头，“西南高山里有雪怪出现，还有大大小小几十个丁级鬼域出现，我最多只能给你叫十个人。”
　　简飞扬瞪大眼睛，“十个人？哥，你也太小气了！”
　　秦奚丹：“我可以喊一些学生过来，他们学得很不错了。”
　　简飞扬皱眉，“我们也没多少船啊。”
　　这时，他的手机突然响起，他接过手机一听，表情顿时变得很复杂，“啊？这……”
　　秦奚丹担忧地问：“怎么了？”
　　简飞扬挠了挠头，“刚才有很多渔民打电话过来，说想和我们一起，并肩作战。”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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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2章 第 172 章
　　叠人数有两个结果。
　　一个是人多力量大, 一个是组团送。
　　秦奚丹本来听见渔民想要参与这场行动，以为是后者, 等站在海边, 看着密密麻麻的渔船，她才知道，原来是前者。
　　她扶了扶额头，心想, 自己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傲慢了。什么时候, 都不应该忽视人民的力量。
　　渔民们在海上作业, 以海为生, 大海是他们的第二故乡, 天女是他们的母亲。
　　他们比执火人知道更多海上的变化与故事，也从长辈口口相传中, 积累了许多的对付诡异的经验。再加上这几年，渔民为了出海的安全, 都积极地更换装备, 在船上装了全套的装备, 足以应对海上的诡异。
　　渔民们根本不比执火人差在哪里。
　　对付海怪, 他们是专业的。
　　现在的渔船早就不是人们想象中的那样——一叶扁舟，在海上沉沉浮浮的小木船。一条条钢铁巨兽伏在海面上, 从小到大排队列阵，在船板上，统一喷着天女娘娘的标识。
　　乌云之中，一道彩虹璀璨。
　　这一刻，他们都是天女的门将, 将去海上劈风斩浪。
　　牛平安靠在栏杆上, 看着船只在阳光下闪着寒光, 傻傻笑起来。
　　“老牛，你笑什么呢？”一位同样黝黑健壮的水手喊他。
　　牛平安指了指海面上停靠的船只，“船长，你看，这些船像不像披着铠甲的士兵，我们是天女门下的神兵神将咧。”
　　船长正了正帽子，咧嘴一笑，“你也想当神兵神将？”‘
　　牛平安挺直胸膛，“那可不，你看我们的船上也有天女娘娘的图腾哎，我们代表天女去伐怪，搁古代，我们可不就是大将，天女门下的大将，不是神兵神将叫什么？”
　　船长无奈笑道：“就你会说。”
　　牛平安激动地搓搓手，“听人说会有危险，船长，咱船上的设置都配好了吧。”
　　船长脸上流出一丝骄傲，“早配好的，我的船，当然是最好的。”他拍拍栏杆，“最新的伏魔系统，夜叉驱逐装置，船头装着的是能黑暗生物造成伤害的大炮，还有咱天女娘娘的强化。而且，我这条船，单说正常的性能，也是最好的！”
　　牛平安听后，马上自信心爆棚，“咱们一起去干它！什么怪物，赶在我们的海域上撒野，听说还吞了不少船呢。”
　　一说到这个，他就恨得牙痒痒。
　　大家聚集在一起，除了为国效力，清除海上诡异外，还有一个原因，章鱼巨怪污染的那片海域，就在他们出海经常要走的路上，前阵子渔船消失，全是给怪物吞掉了。一想到这件事，大家就恨得牙痒痒。
　　船长气道：“把它宰了，我们一起吃刺身！”
　　牛平安哈哈大笑，“没错，不就是只大点的章鱼嘛，宰了一起吃刺身，让它看看，这里可不是它撒尿的地方。”
　　……
　　秦奚丹没有参与这次围剿。但这次行动，全程在网上直播。
　　她和沿海的居民站在电视前，望着船队破浪而行，迎着深海的大海，与耀眼的阳光，和大家一起心潮澎湃。
　　海面上突兀地出现一片漆黑，如同巨人睁开的眼睛。
　　渔船停在外面，把海怪围成一圈，只留一个口子，呈左右夹击的阵型。再由护卫舰往前，吸引出海怪的触手。
　　一枚又一枚【惊雷】投入到海底，带有驱逐黑暗生物能量的炸.药炸开，平静的海面骤然翻滚起来，明朗的天空变得阴沉沉的，乌云密布，电闪雷鸣。
　　大家在电视前发出惊呼。
　　“小心！”
　　一只巨大的触手从水面冲出，水花四溅，拍起巨浪。在它面前，船只仿佛小孩子的玩具。
　　许多人都吓得捂住了脸，不敢睁开眼睛，或是紧张得屏住呼吸，为海面上驱逐怪物的同胞们担忧。
　　护卫舰们早就摆出阵型，随着阵法启动，一道粗壮的雷电劈开乌云，打在触手之上。雷电交织，风雪几乎撕裂一切，隔着屏幕，他们都能感受到海面上的恐怖与紧张。
　　大家的心都悬了起来，紧紧守在屏幕前。
　　一排排火焰的尾焰刺破了阴云，也刺破了人们心中的阴翳。这样的暴力美学，专治火力不足恐惧症，比跨年那天的烟花更加振奋人心。
　　秦奚丹捂住胸口。
　　这种暴力美学让她心跳加速，想到制造这些武器的成本，她的心跳得更厉害，心想，这完全就是金钱在开路啊，克总这辈子，值了。
　　其实大多数时候，传来的画面并不清楚，可还是没有一个人离开。
　　突然，有人尖叫一声，“血！”
　　海面上涌出大片的暗色的液体，染黑了整片海洋。紧接着，一截几乎有小岛那么大的残肢浮上了水面。
　　船队依旧以口袋的阵型，驱逐着海底的巨怪。整片海面，几乎都被染成了深黑，一直到乌云逐渐散开，彩虹悬挂在天际。
　　大家紧张地问：“我们这是赢了吗？”
　　一个水手冲出甲板，尝试去捞水面的残肢，却发现这是一团粘稠的暗色物质，似乎是极其强烈的黑暗能量组成，无法用现实的钩网钩到。
　　“可恶，看来这个章鱼刺身我们是吃不了了！”
　　水手们相对一笑，笑声爽朗，在风雨初霁的海上回荡，“我们赢了耶！！！”
　　“赢了赢了！”
　　在电视前看直播观众们也振奋起来，太过兴奋之下，做出一系列人类奇怪行为，比如嗷嗷叫着拍胸口的返祖行为，又或者边拍手边傻乐嘿嘿笑。
　　一个富婆大声喊：“老板，这儿全场的消费我来买单，大家该吃吃该喝喝！”
　　……
　　秦奚丹看着这一幕，笑了笑，走了出去，去迎接得胜归来的英雄们。
　　港口上已经站满了人。
　　当一艘艘船只归港时，所有人都在为他们欢呼。
　　秦奚丹靠在栏杆上，手里抱着一束花店买的向日葵。海风吹起她黑色的长发，发丝被阳光下透着金色的光泽。
　　而她等的人下了船后，就在人群里看见了她，眼里只有她，走到她的面前。
　　秦奚丹微笑着递出花。
　　******
　　这次直播围剿海怪，让大家对未来充满了希望。
　　出圈的，除了大炮开兮轰克总，还有一张神图。年轻的女人手中捧着向日葵，含笑送给青年，他们身后是湛蓝的大海，海面在阳光的照耀下，闪耀着粼粼的光芒。
　　一切都明朗美丽，如同她怀中的向日葵，也像她眼里动人的波光。
　　到了现在，谁都认识这张秀丽温柔的脸。
　　看见照片，他们的第一反应就是：我家的白菜被那只猪给拱了？
　　“淦！谁拱了我老师？”
　　“看侧面，好像还挺帅的样子。”
　　“呜呜呜我家妈咪被人拱走啦，好生气，快告诉我帅哥是谁，让我看看够不够格接我老师的花！”
　　很快有细心的网友扒出了章南露。
　　毕竟他也没怎么隐藏过自己的身份，照片就在官网上挂着，就算是怼脸证件照也掩盖不住的俊美与帅气扑面而来。
　　“好吧，我承认，他配得上我们老师！”
　　“中部区诡异事件总负责人。嗯，也配得上我们老师。”
　　“awsl，我要磕晕过去啦。”
　　然而秦奚丹不知道这些事，她又开始忙新的东西了。国内只有她和几个专门研究南洲历史的老教授会瓦哈语，她找到几部合适的电影，翻译成了瓦哈语与因斯语，再加上上次海上围剿海怪的视频剪辑，一齐寄给了希蒂娜。
　　……
　　克科城里。
　　老神甫戴维·布鲁斯做完仪式，敏锐地发现，今天来听布道的人少了不少。
　　他看着后座的两个空位置，不由想起了两个人，一位是个疲惫的中年人，另一个是年幼的孩子。
　　卢先生虽然是芦国人，但他每周都会来教堂，虔诚地听布道。
　　虽然很多时候，他都会疲劳地睡着，在长椅最后一排沉沉睡着。其他神甫不喜欢他，认为他是把这里当成休息的场所，不过戴维神甫倒是很并不在乎这个，如果他们的布道，能为一位疲惫的他乡人带来安眠，也是不失为一件好事。
　　习惯坐在他旁边的，是个年幼的红发孩子。
　　那孩子叫小伊迪，父母在圣院天使引起的地震中去世，他似乎被那群芦国人收养了，时常来到教堂，用一双碧绿的大眼睛，无声地望着神像，和神像两侧垂翼的天使。
　　不过，后来随着公司撤回芦国，他们也跟着离开了。
　　戴维神甫时不时想起这两个特殊的信徒。他走下布道的高台，来到长椅前，问一个准备离开的信徒，“雅儿，你知道蒙梅米婆婆今天怎么没来功课吗？她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
　　雅儿摇头，“不是的。他们好像是在看电影。”
　　戴维神甫，“电影？”
　　南洲是没什么电影可看的，毕竟连吃都是个问题，谁会在乎精神是否干涸。城中唯一一个电影院，来着买票的多是南洲的上层贵族，或是因斯人，放的片也多半是一些传教片，也不能说非常乏味，只能说聊胜于无。
　　直到最近这阵子，几个人经常背着放映设备，到酒馆里面、乡野上去给大家看电影。
　　电影是从芦国那边引进的，有各种各样的类型。黑色郁金香最好赌的赌徒也不看赌球了，大家一起蹲在电视机边上，轮番看各种有趣的电影。
　　比起因斯那些乏味的传教片，这简直就是一次降维打击。
　　乡下的大爷婆婆们也聚集在村门口，帮助放映队摆好设备，蹲在一起看电影。这是他们从来没有看过的故事，或诙谐，或壮阔，或凄美，让人能忘记现实的愁苦，也能让他们见到另外一片天地。
　　原来人可以这样活着。
　　原来世界可以这样。
　　原来在诡异怪物面前，除了束手就擒，除了跪在地上等待教廷的拯救，还可以团结起来，以人的力量，去驱逐邪神，去照亮黑暗。
　　一丝希望在众人的心中生起，那些麻木而疲惫的眼神中，燃起一点微弱的光芒。
　　改变就是在这样无声无息中发生，而教廷依旧茫然不觉。
　　戴维神甫来到郊外的桖及村时，就看见一张巨幕展开，几百号人聚在了村口，或坐或蹲，激动地望着银幕。
　　而在银幕上，是一艘艘舰队展开，在驱逐海怪的画面。
　　戴维神甫自认见多识广，也被这场面震撼住了，默默站在人群里，听着观众们发出一声声惊呼。
　　“芦国人是天神吗？他们怎么能做到的！”
　　“神迹，这就是神迹吧……”
　　“这么大的怪物，除了求神来保佑我们，原来还可以自己把它赶走吗？他们真是太厉害了，他们一定有神的血统，是高贵的人！”
　　在旁边踩轮子发电的放映员呸了声，“女神在上，你看你说的是什么狗屎话？女神在上，他们和我们没什么区别。他们能做到的事情，我们也能做到！”
　　他咬咬牙，恶狠狠地说：“迟早有一天、迟早有一天……”
　　驱逐完海怪，又播到下一部，这次是部简单而又轻松的温情片，说的是一个鬼魂小孩意外去世，默默守护了父母十多年，最后在官方的帮助下，重新相拥的故事。
　　总之，大家看得津津有味，也觉得芦国真是太厉害了。
　　戴维神甫也看得出神，默默地看了很久，一直到天色越来越暗，碟片全部放完。
　　大家恋恋不舍地回去，他一身黑袍，站在黑暗之中，并不惹眼，因此也没有被人发现。戴维神甫走回教堂中，想起看到的电影，和电影播放时，人们的笑声与惊叹，不禁嘴角微微扬起。
　　他已经很久没有在这些饱受苦难的面容上，看见过笑容。
　　所以，当教廷问他，克科城附近有什么异常时，他选择了把这件事隐瞒，假装自己根本不知情。
　　在黑暗的年代，在这片苦难的土地上，希望是极其宝贵的东西。他不想扼灭那一丝希望的火光。
　　不过这个时候，戴维神甫也并不知道，一丝火苗，最后能燃起一场怎么样的燎原大火。
　　******
　　文化输出。
　　当大家意识到这四个字的力量时，因斯的贵族小姐少爷们私底下讨论的，不再是教堂的功课，或是哪里的八卦，而是关于芦国的电影和各种电视直播。
　　贝蒂也跟在其中，附和着讨论。
　　“听说现在芦国人可以把去世的人的灵魂接回自己家，回到他们生前的样子，真是羡慕。”一位年轻的小姐心直口快，说道：“真好，我也想把我的祖父接回来，让他从坟墓里爬出，管管这群败家子。”
　　贝蒂扫了眼四周，没有看见天使的雕像，才松了口气，小声说：“诺娜，别这么说，小心被教廷的人知道。”
　　诺娜朝她眨眨眼睛，笑嘻嘻地说：“没关系，我哥哥是教会的能力者，而且，我们只是电影研讨会，讨论下文学和艺术，又没有说什么别的东西。”
　　她们聚在一起，兴致勃勃地讨论着电影的内容。
　　贝蒂默默退出，走到了窗前，注视着外面古老的建筑，表情沉静。她在渎神者的帮助下逃生，在与对方接触过一段时间后，也选择加入了这个地下的组织。
　　会动的天使像叫作监察者。监察者非常敏锐，能察觉到一切渎神的行为，他们头顶还有密密麻麻的眼珠子，那些都是教廷布下的，监视人们的手段。
　　现在小姐们讨论芦国，羡慕那边人鬼融洽的生活，却没有监察者的出现，说明她们只是单纯地羡慕，并没有从根源上否认自己的信仰和教廷的控制。
　　或者说，她们没有接触到一个人。
　　“棠小姐。”贝蒂望着窗外，开始怀念远在异国的友人。她早就从渎神者的口中，知道了自己被救是芦国那边的请求，所以……
　　是你救了我吗？
　　贝蒂嘴角微微弯起，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她回头看了眼在热切讨论的少女们，心想，这也是你的手段吗？
　　现在大家都开始讨论芦国发生的事情，他们到现在只是对这一切感兴趣，但似乎也下意识觉得，所谓的“人定胜天”，积极应对黑暗纪元，比单纯地依靠神明更加可靠。
　　“人”的意识在觉醒。
　　在因斯，有不少小影院在偷偷播放芦国的电影，也有些“禁书”在民间流传。大家都知道诡异越来越频繁，想学到在日后能傍身的本领，求生的意志让他们私底下去追求昆仑学院出的书，同时，书中所表达的思想也不知不觉间改变了他们。
　　这些当然是教廷严令禁止的。
　　但挡不住大家爱看啊。
　　他们先是觉得电影有趣，去偷偷看电影，看了电影之后，就恍然大悟：原来还可以这样，原来普通人也可以学习术法。
　　而了解到这件事的人们，就开始用各种渠道，尝试去获得这样一本“禁书”。
　　在一些人的心中，因斯不再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了，有的人尝试偷渡，想要去芦国定居。
　　还有一些人，对教廷的统治开始感到一丝困惑。
　　就算他们常年听功课，被洗脑了这么多年，却也会下意识寻找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也许对于教廷，黑暗纪元可以让他们的权力空前强大，可以让少部分的人成为人上人，拥有至高无上的地位。
　　但是大部分的人只是普通人，是诡异的时代的炮灰，他们可能是圣提尔城里的一具浮尸，也可能只是一个被统计入死亡人数的冰冷数字，是被人上人踩在脚下的石子……他们都很清楚，在鬼怪横行的年代，很难拥有为人的尊严。
　　除非像芦国那样。
　　不知什么时候，许多人已经将羡慕的目光，投向那片东方的大陆。
　　“他们好像看见了一丝光，就无法忍受这样的黑暗了。”
　　贝蒂弯了弯嘴角，在心中说道。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5-24 23:36:07~2023-05-27 04:17: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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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3章 第 173 章
　　贝蒂弯了弯嘴角, 露出一个笑容。
　　她心想，棠小姐, 谢谢你送来的一线火种, 现在，是我们该出力，将这点火种点燃，延续下去了。
　　渎神者其实一直和执火人有联系。
　　贝蒂现阶段的任务也很简单, 以她贵族的身份, 去参加各种各样的宴会, 获取情报, 也可以趁机传播一下“禁书禁片”, 装作天真好奇的样子，随意说几句话, 燃起这些无所事事的年轻人的好奇心。
　　这很简单，也很安全, 她已经得心应手。
　　“贝蒂！”诺娜在后面喊, “快来和我说新出的影片吧。”
　　贝蒂轻轻一笑, 应了声, 迈着活泼的步伐走过去，朝她们眨了眨眼睛, “我听说，这次运过来的新电影很好看，里面的主角很英俊呢。”
　　诺娜：“哇，我们一起去看吧。”
　　有专门偷运影片的团队，会冒着风险, 将禁片运过来, 放给因斯人看。这样的举动风险极大, 如果被教廷发现，坐牢都是轻的。
　　但是高风险带来高回报，因此，禁片禁书之类的“违教条行为”，从来都不缺人去做。而且，也有专门的人给他们提供片源。
　　贝蒂想到了自己已经看过的碟片，翘起了嘴角，挽起少女的手，笑着加入了他们。
　　……
　　秦奚丹现在特别感谢自己为了教学任务，拼命啃书的时候了。
　　她要把电影翻译成几个语言版本，甚至在考虑要不要找人配音，给因斯那边来点豪华版观影体验了。
　　其实最开始她也没想到会这么容易，后来她发现，因斯那边文化大部分都和教廷有关，必须要宣扬无上之主，总之，在这样的管制与高压下，大家都习惯了格调高大，节奏舒缓，甚至有些催眠的片子。
　　芦国的电影一进去，就给了他们一场商业片的震撼。
　　她收到渎神者那头的反应，知道自己的目的初步达成，也感到开心。黑暗纪元，教廷的统治与力量会空前强大，按照现在他们供奉的“主”吞噬的特性，未来他们肯定也会将手伸向芦国。
　　那次两位天使来这里，也是在通道上打开一条裂缝。现在秦奚丹想做的，除了加强自己的实力，还有在因斯的心脏上钉上一颗钉子。
　　又过了几年。
　　芦国的一切都在平稳中进行，各个学校有了专门的课程和老师来负责教授术法。昆仑学院也从最开始的扩大招生，到后面变成执火人培育学院。秦奚丹所做的事情，也从教书，主要变成一些教材的编纂，和负责文化信仰这方面。
　　有好几次，院长问她要不要把学院搬到鹿生城去，她想了想，还是选择了拒绝，让学院留在绝扈市。
　　绝扈市有祖上“绝户”之名，阴气深厚，容易产生阴气穴眼，比其他地方更不太平。
　　经常有一个凶狠的鬼从穴眼里诞生。
　　它们生前杀人放火，是绝世的恶人，变成鬼，也是穷凶极恶的恶鬼。
　　雷都尉就是这样一个恶鬼。
　　他生前是绝户王手下的大将，手下杀孽无数，最爱的事，就是在王的命令下，捆着百姓们投向长河，听他们绝望地哭泣与哀嚎声。
　　他还喜欢屠城、活埋，喜欢各种暴虐的手段，还有个非常变态的爱好——食人。
　　到最后，他被暴起的百姓刺死，心里想的是，这群刁民也敢？
　　所以发现自己居然活过来，变成了鬼以后，他忍不住裂开猩红嘴角，发出渗人的笑声。冥冥之中有一种声音在告诉他，现在是鬼的时代了。
　　“现在，是我的时代了！”
　　雷都尉哈哈大笑，想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先去猎杀几百个人给自己打个牙祭。
　　本能驱使着他，化身为一道黑色的雾气，冲向最近的居民楼。
　　“快来迎接本大爷吧。”
　　他狰狞地狂笑着，还没说完，蓦地看见居民楼每个窗户前幽幽悬浮着一张苍白的脸。
　　难道这儿都挤满了鬼？已经被其他鬼占领了？
　　雷都尉愣在了空中，不知道该不该继续。
　　众鬼冷然地看着他。
　　几分钟后，一个老者从三十楼飘了下来，“你好，我是平安小区四栋鬼业主群代表，你是新生的鬼吗？”
　　雷都尉愣了愣，点下头。
　　老者给他指路，“首先，你要到政府去办一张身份卡，作为你新生的凭证。不然，你就是一个不受认可的孤魂野鬼。”他不忘好心提醒：“记得在路上别吓到了人，就算是开玩笑，钻入被窝里的人绝对不可以吓唬，被窝是安全区。”
　　“之后领到身份凭证，就能去住免费的公寓了，当然，还要看你生前是好人还是恶人，要是你以前做了很多坏事，就直接去坐牢吧，罪无可赦的，会直接被打散。”
　　他看了眼雷都尉一身煞气，慢腾腾地说：“啊……你不会是个恶鬼吧……”
　　雷都尉没心情听老人再介绍什么新鬼注意事项，只想着冲出去杀人饮血。他低号一声，双目化作猩红，扑向了老人，准备首先把老人撕成碎片。
　　老人身影灵活地缩到公寓里。
　　公寓外似乎是隔着层无形的结界，任凭恶鬼怎么咆哮，也无法进入其中。
　　一张张煞白的面孔盯着外面的恶鬼，幽幽望着他。
　　雷都尉被这么多鬼的凝视弄得浑身不舒服，恶狠狠发泄一通后，决定转身，继续自己的狩猎计划。
　　公寓众鬼幽幽望着他的背影，七嘴八舌地讨论：“他不会是想去杀人吧？”
　　“活着不好吗？”
　　“我一看，凭我几百年的相面经验，就知道他不是个好人。”
　　“快点举报吧，加分以后，说不定我们公寓能够被评成这个月的红旗公寓了。”
　　……
　　雷都尉化作一抹黑红的雾气，身上带有凶煞恶鬼的气息让其他众鬼纷纷回避。他凶狠地冲出了这条鬼街，来到人来人往的街道，还没来得及大喊一声“跪下吧刁民”，就看见天空中几道流光闪过。
　　接着，一个虎头虎脑的青年带着几个稚气未脱的少年出现在他面前。
　　“你是新生的鬼吧，刚才接到群众举报，说你意图行凶。”青年拿出一根绳索，“看你这满身的煞气，就知道你不是个好人，呸，不是个好鬼，和我去局子里走一趟吧。”
　　雷都尉：“尔等狂徒，可知我生前是……”
　　绳索套在了他的脖子上，勒紧，绳上不停发出电光，电得恶鬼抽搐不止。
　　“好了。”
　　颜逸把绳子往手上一勾，“收工！”
　　“老师你真是太强了。”几个少年眼神崇拜。
　　颜逸抖抖肩膀，嘚瑟地说：“那当然，你老师我可是校长的亲传徒弟，她现在都不收人，我就是关门弟子。”
　　“老师真是太厉害了！”
　　颜逸在少年们追捧和羡慕中，高兴得挺直了腰杆，“走走走，你们先去把这只鬼上交了，他要是敢反抗，当场给毙了。”
　　“颜老师，你呢？”
　　颜逸：“我要去阴气穴眼里看看，明明净化过，怎么又长出一只恶鬼来了。”他春风满面，“毕竟，我也是执火人啊，不用羡慕，你们再努力个几十年，说不定也能像我这样！”
　　少年们：……
　　“老师真厉害！”
　　颜逸高兴地走到鬼怪小区，先和众鬼开心地打招呼，“王老头，今天精神看上去很不错嘛，能站起来了。章先生，早上好，别说话，一说话你舌头就掉下来了……哎，老程，刚才是你打电话报警是吧，不错不错，下个月的流动红旗给你们这栋。”
　　他天生自然熟，和鬼打成了一片。
　　留在这边的鬼，都是些无家可归无人供奉，只能抱团取暖的可怜鬼，鬼怪公寓就建在阴气穴眼的旁边，一是方便这些鬼吸食阴气，二是方便他们来监视穴眼的异常。
　　颜逸从来没有把他们当成鬼，只把他们当成一群街里街坊，自然而然地对待他们，因此，鬼也很喜欢他。
　　当然，他们最喜欢的某个【阴间好人】。
　　“小颜。秦老师有好一阵没过来了，她最近是在忙什么呀？”
　　颜逸挠了挠头，“她总有很多忙的事情，最近应该是在帮助阿圣特建设吧。哎。”
　　众鬼蹲在一起，八卦地说：“秦老师也老大不小了，怎么那事还没动静呀。”
　　一个年轻鬼瞪了眼说话的鬼，“就你八卦，秦老师一点都不需要结婚好吧，她当然有自己的事业做。”
　　另一个鬼搓搓手，“但是秦老师的男朋友很帅的啊，他们不是谈了很多年吗？怎么还没结婚。”
　　颜逸摆手，“别说了，那两个大忙人，我都见不了他们几面。”他怅然望天，“也不知道有生之年，还能不能吃到喜糖。”
　　但是八卦归八卦，正事也很要紧。
　　颜逸来到阴气穴眼前，发现这儿的黑暗能量比以前要更强。这也很正常，黑暗纪元马上就要来了，他扫了眼，加强一下封印，正准备离开时，忽然紧皱了下眉，俯身往里面一捞，捞出只一米大的蝙蝠。
　　鬼怪公寓的鬼们也跟过来吃瓜，看见这么大的蝙蝠，都吓了一大跳。
　　“嚯，好大的蝙蝠！”
　　“这看起来不像我们本土的物种吧？”
　　“你这都能认出来？”
　　“那当然，我活着的时候可是生物学家。这是因斯的品种，怎么跑到我们这里修炼成妖怪了？”
　　大家嘁嘁喳喳地说：“怪不容易的。”
　　“好励志一蝠！”
　　“它是怎么飞过大洋的？真是蝠坚强了。”
　　……
　　颜逸也没放在心上，笑呵呵地把蝙蝠绑了，回去当成战利品，发在同学群里炫耀。
　　“@沈哥@小地瓜@怀游哥哥快来看我今天抓了个什么新东西！”
　　赵小曙嫌弃道：“啧，好丑！这是什么怪物，蝙蝠也能成精了嘛。”
　　颜逸：“这可不是一般的蝙蝠。哈哈哈要不要等会我骑上蝙蝠精来找你，请你去吃饭？”
　　赵小曙：“滚呀【嫌弃jPG】”
　　怀游现在选择了一条和同学们不同的路。他选择了参政，现在在一个贫困的地区做村官。现在他正带着大家在地里种新研制的农作物，以应对有可能发生的各种灾难。
　　看见消息，他嘴角微微上扬，发道：“来看我啊，弟弟，给我带包薯片过来解馋。”
　　颜逸：“滚呀，都不知道你干嘛跑那破地方受罪，那么远。几个妖精都搁不住这么远啊。不过，我这头因斯蝠妖说不定还真能飞过去。”
　　“因斯蝙蝠？”
　　“因斯蝙蝠怎么飞到我们这边来了？”
　　“不知道，我从阴气穴眼里捞出来的，说不定是飞过大洋来的咧。”
　　怀游皱了皱眉，“不对劲。沈哥，你说呢？”
　　沈承安把公司会议中止，“是不对劲，我来找你，我们一起去找老师。”
　　半个小时后，他们带着被捆得严严实实的蝙蝠，来到了昆仑学院。推开熟悉的门，年轻的女人就坐在办公桌后，低头翻阅着书。
　　秦奚丹抬头，看见他们，露出了笑容，“怎么过来啦？”
　　颜逸靠在沙发上，笑嘻嘻地说：“老师，你看，我抓了个什么东西？”
　　沈承安言简意赅，把大致经过说出来。
　　他看着秦奚丹，说：“老师，我总觉得不太正常，这只异化的蝙蝠，似乎并不是从因斯飞过来的，它也没有这种能力。”
　　颜逸瞪大眼睛，“你怎么能看不起蝠呢？”
　　秦奚丹面无表情地望着地上的蝙蝠，片刻，她伸手丢出一张符，贴在蝙蝠上。血红眼睛的蝙蝠扭动几下，化作黑色的烟雾。
　　她朝两人温和地笑了笑，“我知道了，确实不是飞过来的，你们去忙吧。”
　　“老师，你还没和我们说是怎么来的呢？而且，”颜逸不满地叨叨：“大家这么久不见，你都不请我们吃个饭。”
　　秦奚丹站了起来，笑道：“好嘛，我点个外卖，就在这里说吧。”
　　蝙蝠确实不是从因斯飞过来的，也不是坐在哪艘船上，偷渡过来的。它是由阴气穴眼里诞生而出，就像阴气穴眼中诞生的其他芦国黑暗生物一样。
　　按理来说，芦国的阴穴里，不会诞生因斯的黑暗生物。
　　但以前两位天使攻击谢家，在屏障上留下了一道裂缝，裂缝无法被修补，也许，这就是一个预兆。
　　“我要去鹿生城找院长汇报。”
　　吃完饭，她就起身，准备去鹿生城。
　　沈承安帮她清理东西，不经意瞥见了打开的邪典，那上面徐徐展开一副画。
　　画上，天空中飞满了诡异的生物，它们拥有天使的双翼，却长得非常古怪恐怖，密密麻麻的笼罩在城市的上空。整座城市都被火焰与烟雾包裹，地上布满的枯骨与尸骸，地面开裂，一道道裂缝纵横，建筑化作废墟。
　　让他毛骨悚然的是，这座城市的轮廓他很熟悉，就是他们所在的绝扈市。
　　“老师，”沈承安皱眉，不解地问：“这是什么？”
　　秦奚丹回头看了眼，对画面似乎并不意外，“没什么。它的一点小的即兴创作。”
　　沈承安似乎欲言又止，却最终没有说什么，将她送到高铁站，目送她离开了绝扈市。
　　来到鹿生城，秦奚丹找到了院长，把命运之书上出现的新的画面给男人看。
　　院长看了会，低声说：“因斯和芦国迟早有一战。”
　　这件事秦奚丹心里很清楚。
　　但到现在，她已经无法再心存侥幸。她握紧双手，问：“我们会赢吗？”
　　院长朝她宽厚一笑，“别担心，孩子，我们会赢的。”
　　秦奚丹抿了抿嘴角，心想，画面上的预示并不美好，就算是取得胜利，也会获得惨烈的代价。
　　在因斯的历史上，把驱逐异教徒，为圣主开辟领地的战争称之为圣战，他们为了圣战，可以做出不计代价，不择手段。南洲和因斯之间，就曾经开展过一场圣战，以女神受伤被封印，圣主吞噬荣耀为结果。
　　如果圣战失败，她脚下的土地，也许会变成第二个南洲。她可不会相信，侵略者会对被侵略者抱有仁慈和悲悯，也不相信真像因斯的那样，是为传教，让世界回复光明。
　　教廷的实力如此强大，真等到黑暗纪元到来，会发生如画面中出现的景象吗？
　　无论胜者是谁，她都并不希望战争发生。
　　秦奚丹把蝙蝠的事情大致说了下，“那条裂缝是不是在扩大？因斯那边的黑暗能量开始能污染到我们了。”
　　院长点头，“只能再想办法修补和封印。”
　　他慈祥地看着秦奚丹，就好像看自己的孩子，语气温和，“小丹，你最近太累了，在鹿生城休息几天吧。过两天南露会回来叙职，你们难得在一起，就聚一聚吧。”
　　秦奚丹点了点头。
　　她一直心神不宁的，看不下书，靠在公寓柔软的沙发上，她不知不觉闭上了眼睛，没有睡多久，忽然被“砰、砰”的撞击声吵醒。
　　一张鲜血淋漓的脸撞在她的窗户上。
　　秦奚丹猛地站起来，打开窗户，注视着这张自己熟悉的面孔，“你……”
　　那人满脸都是血，喊了她一声“老师”后，慢慢转过身。
　　十几个青年都飘在空中，身上有各种各样的伤痕，有的人被火烤成焦黑，有人脸色惨白，浑身湿漉漉往下滴水，惨白而浮肿。
　　一切都好像初见时，她看见景象一样。
　　他们逐渐恢复到少年时的样子，脸色惨白，黑瞳幽幽，直勾勾地盯着她。沈承安是最先敲窗的人，他定定看着秦奚丹，朝她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老师……”
　　秦奚丹忽然察觉到什么，抬头往上看。
　　天空上悬着“天使”模样的奇异生物。
　　一个、两个、三个……密密麻麻布满天空。有的张开翅膀，里面确实一颗崎岖的肉球，肉球上长满了眼睛，有的张开翅膀，里面却是虚无。
　　在天使的上空，有个非常耀眼的光球。可它的光照在身上，是冰冷的。
　　那不是太阳。
　　秦奚丹展目望去，她的城市，已经是一片狼藉。
　　天上的“太阳”突然睁开了眼睛。
　　秦奚丹打了个寒颤，从梦里醒了过来，章南露就坐在对面那张单人沙发上，双手合在一起，黑眸沉沉地看着她。
　　见她醒来，他露出微笑，“怎么靠着沙发就睡着了？”
　　秦奚丹揉揉眼睛，爬起来，问：“什么时候过来的？”
　　章南露：“不久前，院长说你要过来，我就提前来这边了。”
　　这里是他们一起买的公寓，供来鹿生城开会出差时休息。
　　秦奚丹想朝他笑笑，却发现自己怎么都笑不出来。梦中的一切宛如阴霾，沉沉压在心上。
　　这么多年了，她不需要说什么，章南露也能观察到她的情绪变化。于是他走到她旁边坐下，偏头问：“做噩梦了吗？”
　　秦奚丹抿了抿唇角，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她侧过身体，抱住了男人。
　　章南露无声地环住了她纤细的身体。
　　闻见清冷好闻的气息，秦奚丹靠在他的胸膛，低声说：“我讨厌战争。”
　　章南露说：“谁都不喜欢战争。”
　　“不，那些发动战争的人，他们最喜欢践踏别人的生命，来攥取自己的利益。”她叹了口气，“我讨厌他们。”
　　章南露紧紧地抱住了她。
　　……
　　无论是命运之书预示的未来，还是她梦中的预示，都意味着圣战可能在不久之后发生。
　　官方开始未来大战做准备，可是，不论再怎么样的准备，战争一旦发生，牺牲是必然的。
　　秦奚丹之前在因斯布下的棋，已经卓有成效，让渎神者的队伍扩大了几倍不止。很多进步青年开始思考教廷的教条是否合理，为了扑灭这种倾向，教廷采取更加严厉的措施，和极端恐怖的刑罚。
　　采取的镇压措施却恐怖，遭到的反噬就越多，整个因斯都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氛围，意识到教廷黑暗，和渴望光明的人也越来越多。
　　秦奚丹皱着眉，怏怏不乐地说：“但我觉得，也许正是因为这样，因斯才会加速启动圣战。”
　　毕竟，《黑暗侵蚀》这本书里早就有写，在故事开展之前，圣战并不会开始。也就是说，这十年本来是芦国安全发展时期。
　　可是，现在因斯要提前发动战争。
　　“这说明他们感到了害怕。”院长宽厚笑道：“小丹，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让因斯教廷感到害怕，还没有几个人能做到呢。”
　　秦奚丹摇头，“不是我让他们感到害怕，是人们对光明的渴望，让他们害怕。”
　　是光明让黑暗害怕。
　　也是人性的觉醒，让高高在上的神权害怕。
　　“裂缝我们已经探查过了，如果再让它扩张下去，假以时日，它会扩大形成一个通道。因斯的怪物与黑暗能量，可以直接入侵我们。”
　　秦奚丹：“那我们不是也能通过通道，到他们的地盘去？”
　　院长摇了摇头，“他们的屏障还没出现裂缝，小丹，接下来我会派人去持续封印裂缝，但最多只能缓和它变大的速度。一切很难阻止，为了应对以后的大战，你能训练出更多的执火人吗？”
　　秦奚丹垂下了眼睛，没有说话。
　　她想起了自己在梦里出现过的少年们。
　　“小丹？”
　　秦奚丹抬起眼，低声说：“培养他们，是为了让他们以后上战场……牺牲吗？但我最开始，只是想让大家有能力保护自己。”
　　院长叹息，“现在做的事，不也是在保护自己，保护这片土地吗？”
　　秦奚丹：“是，但，”她沉默了一会，才说：“我不想看到牺牲。”
　　可她知道，在对抗黑暗中，牺牲是很寻常的事情。她想起第一次开会时，在地下的司天监里，那时候很多的面孔，现在再也看不到了。
　　庙祝在几年前去世，毕阿婆也因常年与黑暗相处，变得没法再像之前那么潮了。
　　秦奚丹握了握掌心，“对不起，我太优柔寡断了。”
　　院长看了她一会，才温和地说：“不用道歉，小丹，我一直都知道，你是个善良的孩子。但是，牺牲是不可避免的，记住他们的牺牲，我们才能负重前行，为了他们和我们共同期待的未来，而不断努力。逝者值得怀念，生者也不必觉得可耻，”他看着秦奚丹，眼神非常柔和，“小丹，不用想那么多。”
　　章南露握住了她的手。
　　秦奚丹悄悄与他相握，“院长，我有一个建议。我想，我们也可以做林璞他们做的事情，提前去因斯，把那儿搅乱。”
　　院长眸光微动。
　　秦奚丹偏头，望向窗外的天空，“他们对我们做的事情，我们也可以对他们做，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一直都是这样的。”
　　“因斯有四十八位大主教，三十六位红衣主教，十二位神使。小丹，你的目标是谁？”
　　秦奚丹歪了歪头，“既然要玩，就玩得大一点啦。如果要采取行动，我的目标肯定是最终的决策者，也是发动战争的人。”
　　她的目标是，十二神使之上的教皇，是世上最接近神的人。
　　如果可以，她甚至想再往上摸一摸。
　　院长先是一愣。
　　过了一会，他脸上露出笑容，“小丹你啊，看着温温柔柔，胆子怎么这么大？”
　　******
　　几个月后。
　　“棠小姐！”
　　贝蒂伸开双手，拥抱住了她，“好久不见！”
　　秦奚丹环住了少女，“确实有几年了，你过得还好吗？”
　　“当然！”贝蒂小姐依旧年轻而活泼，但比起过去的稚嫩，她显得更加成熟和优雅，“多亏了法师小姐的帮助啦，我认识了很多志同道合的朋友。”
　　秦奚丹微微笑着，在贝蒂的带领下，进入到这座城市。
　　来的人不止她这一个。
　　但为了低调，不引起监察者的注意，大家是分散开从各地进入因斯的。
　　也是她提出那个计划开始，她才知道，院长在因斯有不少的眼线。有在芦国的神甫，早就被院长给策反了，或者说觉醒了，他们都很积极地做内应，来接应执火人。
　　而在他们的宣传下，甚至有因斯神甫主动联系上院长，想要当内应，不为别的，纯粹是为了信仰。
　　所以对于因斯的消息，他们那边知道的还是挺便捷的。
　　“棠，”贝蒂挽着她的手臂，微笑着说：“心里不要对圣主有所怀疑，监察者是靠‘心声’来辨别，但它们不能辨别‘心声’是真还是假。”
　　秦奚丹：“我知道的，我的心在重复无数遍，圣主你最厉害，圣主圣主，你真了不起！”
　　贝蒂被她毫无波澜的语气弄得莫名想笑，“那它们肯定会以为，你是最虔诚的信徒！”
　　秦奚丹微微一笑。
　　现在她来到的城市叫做恩卡特，是因斯的首都。
　　在不久之后，这儿会举行一场盛大的祭典，节日上，从来都深居简出的教皇也会出场。
　　贝蒂带着秦奚丹来到了渎神者的秘密基地——地下花园。
　　依旧是昏暗的光线，已经有很多在在这里等她。
　　“这是雅克先生，这是安吉洛先生，这是莉莉丝女士……还有这位，是安东尼神甫。”贝蒂一一给秦奚丹介绍着大家。
　　他们之间没有用化名伪装身份，既然加入了这个地下组织，就是可以性命相托的战友了，隐藏身份没有必要。
　　如果有一人不幸被教廷抓住去世，其他人也会帮助他留下的亲人们生活。他们也并不担心被战友出卖。
　　秦奚丹听他们互报真实姓名，心中放心很多，一一打招呼。
　　“我们会提供一切帮助的，只要你开口。”
　　秦奚丹点头，“我知道，谢谢。”
　　他们都只知道秦奚丹来这边参加祭日大典，却不知道她来的具体目的。
　　秦奚丹微笑，“我只需要一个落脚的地方，和参加祭日大典的身份。”
　　贝蒂：“包在我身上啦，棠。”
　　接下来，秦奚丹在贝蒂的引荐下，以一个神秘女法师的身份，很快就在因斯贵族圈打响了名号。她用的其实就是算命那一套，但在因斯贵族们看来，稍微掐算几下，就能算出这么多东西，可谓非常神奇。
　　如果秦奚丹开口，他们会自愿献上许多金钱珠宝来取悦她。
　　但这些都不是她想要的。
　　闯出名声后，她通过为一位生病的女公爵算命，算出她是因为失去爱宠，郁郁寡欢，才最终损伤身体。在她成功找到女公爵丢失的小猫后，她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报酬，一张祭日大典的入场券。
　　“棠，你能告诉我，你想参加祭日大典做什么吗？”
　　明天就是大典了，贝蒂难掩好奇心，问道。
　　秦奚丹微笑，仰头，望着天空中那轮明亮的太阳。
　　“贝蒂小姐，在我们的神话中，有一个故事，你愿意听吗？”
　　贝蒂连忙点头，“当然！”
　　“在很久以前，天空中出现了十个太阳，在十日的灼烤下，地面龟裂，树木枯萎，地上布满了干枯的尸体。这时候，一个英雄横空出世，举起了弓箭，射向了天空中的太阳。”
　　贝蒂睁大了眼睛，“我好像听说过这个故事，真了不起啊！他最后成功射下来九个太阳，因为天下还需要一个太阳，所以留下来最后一个太阳。那太阳也被吓破了胆，最后乖乖地早起晚归，再也不调皮了。”
　　可谓是让神给我打工的经典成功案例。
　　棠小姐突然说这个干嘛呢？
　　贝蒂灵光一闪，想到了“射日”二字，忍不住浑身打了个寒颤。
　　因斯悬在空中的太阳……
　　她忍不住抬起头，望向窗外的天空，想起天上密密麻麻的眼珠子，遍体生寒。
　　可是，真的能做到吗？
　　她觉得自己已经进步很多，也非常勇敢了，一接触到秦奚丹，才愕然发现，有些东西，她想都不敢去想，而他们，已经在着手去做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5-27 04:17:07~2023-05-29 01:24: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云书雁 30瓶；土豆排骨 5瓶；墨鱼只想摸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4章 第 174 章
　　这次的行动叫【射日】。
　　秦奚丹独自住在酒店中, 打开了箱子。
　　里面的人头睁开绿色的眼睛，朝她微笑, “秦老师, 终于舍得让我重见天日？海上那么颠簸，你都不喂我一颗晕车药。”
　　秦奚丹白他一眼，“你都只剩一颗脑袋了，吃什么药。”
　　林璞深呼吸一口气, “我闻见了监察者身上那股可憎的味道。如果我喊一声, 秦老师, 你会被监察者发现吗？”
　　秦奚丹挑眉, “怎么, 你想我说出那句名台词，你喊吧, 喊破喉咙都不会有人来救你？”
　　林璞笑了起来。
　　秦奚丹指了指旁边，“给你准备好的身体, 肉太岁做的。”
　　她捧起这颗脑袋, 放在了旁边粘稠的黑色肉团上。
　　林璞皱起眉, 喋喋地嫌弃肉太岁如何味道奇怪, 触感酸爽。当他的脖子接触到肉太岁后，那团黏糊糊的东西立刻伸出触手, 包裹住他。
　　他闭上了眼睛。
　　几分钟后，一个脸色略略苍白的青年出现在房间里。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和脚，在地上走了几步，忽然躬下身体，伸出手, “秦老师, 我能邀请你共舞一曲吗？”
　　秦奚丹斜斜靠着窗, 只是望着他，眼神冰冷。
　　林璞却不介意，感慨：“自由，真是久违了。”
　　为了保证射日计划的成功，林璞也参与到了这场行动中。他之前怂恿院长弑神，对抗因斯，不是因为什么高尚的人格，纯粹是因为圣院天使落入了因斯的手中。
　　而因此，他并不会突然叛变，重新投向因斯。
　　但秦奚丹依旧对他没有什么好感。
　　林璞活动了下筋骨，问：“既然有这个东西，为什么不在上船前就让我拥有身体呢？”
　　秦奚丹：“没有理由和你解释这么多吧？”
　　林璞微笑，“唉，真是怀念以前，小丹还会喊我学长的时候。”
　　秦奚丹摩挲着下巴，偏头看向窗外。
　　透过厚厚的窗帘，她能看见，街道下惨白的天使像在徘徊。
　　她没什么表情，等了片刻，看见一个青年抱着书，匆匆从黑暗中跑出，最后在天使的追逐中，化作一团黏腻的血肉。
　　天使像消失在夜色里。
　　又过几分钟，敞开的门中，传来极为压抑的，女人的啜泣声。
　　这样的事情在因斯时有发生。
　　林璞嗤笑一声，“没想到现在的因斯，比我以前在的时候更加令人讨厌了。”
　　秦奚丹歪头打量他，“你也会讨厌这个？我还以为你久居鲍鱼之肆不闻其臭。”
　　林璞：“我和秦小姐在一起久了，难道不是入芝兰之室，久不闻其香？”
　　秦奚丹嘴角翘了下，眸光深深地望着黑夜。
　　林璞叹息一声，“没有想到，最后居然是秦老师陪在我身边。”
　　秦奚丹：“……真是的，大战开始说这些晦气话，立什么flag。这次立功完后，说不定你功过相抵，再服刑过百八十年，就能和你妹妹相聚了。”
　　林璞叹气，“秦老师的安慰可真是不走心。”
　　……
　　祭日大典在中央神殿举行。
　　群众们在山下朝圣，只有被邀请的贵族，与高级神官，才有资格去神庙中参加祭典。
　　秦奚丹出示自己的入场券，被允许后，坐上了上山的马车。
　　因斯是个非常传统的地方，尤其是在这种盛大的典礼上，一切都遵循着以前的传统。牵马的，是谦卑的仆从，四匹白马拉着漆黑的马车，在石路上等待着客人。
　　她悄无声息地启动明目诀，再次看向这个场景，只觉脑袋一晕。
　　牵马的人变成了一个低着头颅，肌肤惨白，羽翼垂在地上的生物。而四匹白马，变成四个赤身裸体的类人生物。
　　秦奚丹回头望了眼。
　　后面拥挤的人群，更像是一群狂欢的怪物。但也有少数的人维持着人的模样，没有被人群异化。
　　她在众人的注视下，坐上了属于自己的马车，看着那类人生物一路狂奔，将她带往庄严的神殿。
　　而在她的视线中，整座大山都变成隆起的血肉，似乎还在微微起伏。
　　秦奚丹望向神殿，忽然感到一阵刺痛，连忙关闭了明目诀，定了定心神。马车到达地点后，她走下了马车，跟着人群次第进入宽阔威严的神殿，找了个位置坐下。
　　神殿是一个环形的建筑。石制的座位一圈又一圈，循环往下，一直到最底下的广场，而在广场之上，有一棵极其巨大的树。大树撑起了几十米的穹顶，葱郁而葳蕤。
　　这棵树在因斯似乎有着非常神圣的地位。
　　秦奚丹想要开启明目诀，看一看大树，但袖子里的乌鸦突然啄了下她的手背，告诉她最好不要这样做。
　　她放弃了这个想法，忽然有所感觉，抬起了头。
　　隔着重重的树影，和一个个晃动压抑的人影，她看见了对面的座位，坐着一位身披黑袍的因斯神职人员。他头发金发，不经意抬起手腕，露出了腕上的运动手表。
　　秦奚丹忍不住有点想笑，嘴角不自己往上翘。
　　也不知道他用谁的身份过来的，还特意染了头黄毛。果然，染发才是最朴实无华的伪装方法。
　　但章南露仅凭面容是忍不出她来的。
　　她用了沌神的面具，外表看上去与异国人无异，就连教皇在这，也看不出端倪。
　　秦奚丹摩挲着衣下的向日葵项链，想着要不要拿出来，但想了想，还是让项链放在衣下，不和章南露相认。
　　在这之中，应该还有一些执火人，大家一起来执行射日行动。他们的目标是摧毁这棵在因斯的神树，这样也能削弱圣主的神力。
　　她握紧的胸口的项链，静静在座位等候。
　　耳畔传来窃窃私语，是这些信徒们在赞扬主的无上。
　　秦奚丹嘴角翘起，也合起双手，加入他们之中，非常虔诚地祷告着。
　　仪式在盛大中开始，一系列的撒花、诵经、歌唱后，戴着皇冠的圣教之皇在天使的簇拥下登上了生命神树。
　　众人一起欢呼，拜在他的身下。
　　他戴着金色皇冠，一身暗红的长袍，因为坐在树枝拥成的王座上，背着光，面目显得模糊不清。
　　秦奚丹看见章南露拿出了一把弓。
　　射日弓。
　　司天监中留下的极其强大的宝物。
　　弓一出现，四周就陷入一片灼热的烈焰中，虽说是幻觉，但人们还是感到口干舌燥，火焰扑面而来。
　　于是那些贵族们吓得尖叫，纷纷逃窜。
　　秦奚丹也拿出木盒，祭出那把飞剑，让它冲向护在教皇左右的天使。其他人也纷纷出手，场面顿时慌乱不堪。
　　而在灼灼的烈焰里，章南露拉开那把弓。
　　秦奚丹看见他的手被火焰吞噬，心中一紧。火焰飞快蹿上他的手臂，将他的手烧成白骨，而他也终于拉动了弓弦。
　　难怪他争着要拉弓，原来使用神器，要付出这样的代价。
　　一切都只在瞬息中发生。
　　当秦奚丹还注视着青年在火焰中的面孔时，那把火焰簇成的长箭，已经化作一道火光，射向了树上的王座。
　　整棵大树瞬间被火焰笼罩。
　　章南露攥紧着弓，站在原地立了会，左右环顾四周，似乎是想找到她在哪。但最终他没有等到人，在同伴的催促中，匆匆离开。
　　秦奚丹坐在座位上，仰头看着被火焰吞噬的神树。早在电视上看见安曼刺杀大使时，她其实并不赞同这种极端的方式来解决问题，可没有想到，自己如今却在扮演安曼的角色。
　　为了一点渺茫的希望，就算知道未来万劫不复，也只能硬着头皮，孤注一掷走下去。
　　她的结局会变成安曼那样吗？
　　秦奚丹心中叹了口气，微微皱起眉，让自己的幻影出现，朝神树走去。而她自己，则是快速地混在人群中，离开了这里。
　　章南露还在门口等她，看见她过来，松了口气，“走吧。”
　　接下来要面对的，是整个因斯的追杀。
　　他们还不知道那一箭的结果如何。秦奚丹一边控制幻影去查看战绩，一边被章南露牵着，沿着道路往外跑。
　　山峦变成一座血红的肉山，正在剧烈起伏。
　　天空中飞来的天使拉弓，朝他们射出弓箭。
　　就在一支箭快要触碰上他们时，一支暗黑黏答答的触手伸了过来，吞噬了羽箭。
　　林璞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个笑容，“秦老师，你是不是要和我说声谢谢？”
　　秦奚丹：“你只是想吞噬掉这根箭吧。”
　　面前的肉山忽然猛地一震，像海浪一样汹涌翻滚起来，奔逃的人们双脚陷入糜烂的肉中，准备无助地尖叫着。
　　章南露皱眉，“他们对自己人也下手？”
　　本来以为，这些贵族会是逃跑时的掩护。
　　林璞冷笑，“因斯向来如此。”
　　但这难不倒他们，秦奚丹拿出烛台，明亮的烛光亮起，驱逐海浪般涌来的血肉。一路往前，在快到终点时，突然听见了修女的吟唱声。
　　这声音异常耳熟，伴随而来的，还有圣洁的光芒。
　　林璞停下了脚步。
　　一道圣洁白光从天空降落，停在了他们面前，白光之中，是一位手执长矛的少女。她的脸白得近乎透明，眼睛空洞，神情悲悯。
　　在她的肌肤上，隆起一张又一张流泪的面孔。
　　林璞低声说：“小曦……”
　　少女举起长矛，指向了他们。
　　林璞高声喊：“小曦！”
　　少女已经完全变成了圣天使。
　　她完美地消化了圣天使的神格，现在，她是新的天使，悲悯而无情。她只用一双无悲无喜的眼睛看着曾经相依为命的亲人，眼中再也没有情绪的变化。
　　秦奚丹牵着章南露的手，往下奔跑。她回头看了眼，林璞依旧站在了圣光之中，没什么表情，不知道这一刻，他心里有没有后悔，强行给予妹妹第二次生命。
　　林璞为他们挡住了圣天使。
　　虽然这或许并非他的本意。
　　秦奚丹看着他的胸口被长矛刺穿，肉太岁不停被圣光腐蚀，脱落在地上。青年胸口被腐蚀出一个巨大的空洞，漆黑的触手往外延伸，紧紧缠住少女的手足。
　　在一片惨白的圣光中，他朝秦奚丹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容，在强烈的光线中消弭，连同圣天使一起消失。
　　往外就快跑出这座肉山。
　　秦奚丹忽然似有所感，停下来，“他还没有死。”
　　她留下幻影，只是为了去确定最终的结果，反正幻影就算损伤，于本体也不会有影响。
　　现在，在幻影的视野中，她看见了被长箭贯穿胸口的男人。
　　他被枝叶拥簇在一起，枝叶变成血管，盘旋在他的身上，为他注入生机。
　　秦奚丹回头望了眼，刺杀发生后，戒备已经非常森严。就算有同伴在帮他们分散注意力，现在想要再回头，已经十分困难。
　　她突然抢过了章南露手里的射日弓。
　　章南露回头，诧然看着她。
　　秦奚丹：“我想再试一试。”
　　她操纵幻影，扑向了熊熊燃烧的神树，和坐在神树当中的王座。在幻影消失的瞬间，她感应到了位置，将弓指向那方向，火焰凝成的箭尖对准了王座的位置，拉动弓弦。
　　火焰迅速蹿上了她的手臂，灼烧的痛楚飞快传过来。
　　秦奚丹皱紧眉。
　　这时，章南露握住了她的手。
　　他们一同引弓射箭，长箭化作一道赤红的火光，冲向了高不可及的王座。
　　大地忽然猛地战栗。
　　秦奚丹听见了一阵愤怒的嚎叫声。
　　她的幻影在被火焰融化前，看见了坐在王座上的人胸口被火焰烧出一个空洞，身体迅速枯萎，连血管也无法补全他的生机。她松了口气，刚想跑，就看见一支血管树枝蹿出，狠狠地攥住她幻影的脚腕。
　　下一瞬，她出现在了燃烧的火中。
　　秦奚丹本想瞬间钻入隐世之镜里，可忽然，她在王座上焦黑的人影双手上，看见了一只黄金铸成的猫头鹰。
　　她心跳猛地加快，想起命运之书被因斯夺走的那部分，形态正是一只猫头鹰。
　　秦奚丹伸手抓向猫头鹰，然后在地上丢出了一颗钢珠。火焰扑面而来，她只感到一阵剧痛，进入隐世之镜后，她发现这儿与平常不同。
　　火焰似乎也能穿透镜子。
　　一棵树的影子在地上曳动，照在她的身上。
　　剧痛过后，她站在一片银白的世界里，脚边是银色的湖泊，就像片明亮的镜子。她低头，在镜子中看见的女人有种银白的双瞳——是她的第二态。
　　秦奚丹心想，难道我死了吗？
　　脱离了身体，才会以第二态出现在这个世界。
　　她的眼前出现了一条长阶。
　　长阶一直往上，尽头是扇自己见过数次的大门。
　　天之门。
　　秦奚丹突然觉得，天门之中有东西在吸引着她，她无法拒绝这样的诱惑，几乎是没有犹豫，就走向了银色的台阶。
　　她的身边，猫头鹰、乌鸦和一只雪白的鸽子在围着她盘旋，最后化作了三段弧，悬在了她的身后。
　　秦奚丹不知自己走了多久。
　　长阶漫漫，天门近在咫尺，又似乎永远也走不到尽头。
　　走了很久，她似乎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
　　“老师。”
　　沈承安怀里捧着一束向日葵，站在无名的墓碑前。
　　这是为了纪念在黑暗纪元中牺牲的执火人，而建起的石碑。每天，石碑前都会铺满了鲜花。
　　“在教皇死后，因斯陷入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教义之争，虽说现在执教的依旧是圣主派，但信仰真主的人越来越多，渎神者不再叫渎神者了，他们给自己起名为‘启明人’。”
　　“他们的实力已经削弱了很多，我们与他们之间爆发过几次小规模的战争，但没有发生大规模的圣战，也没有太多的伤亡和牺牲。后来，我们签署了和平条约。我知道，想要获得和平，最终还是得看硬实力，你放心，我们并没有懈怠。”
　　最后，他抿了抿嘴角，眼圈微微发红，“老师，现在是黑暗纪元的第一年，我们已经顺利渡过，国泰民安，天下太平，可是，你什么时候回来呢？他们都说你在射日行动中失踪，说不定已经……但我知道，你还在。”
　　他回头看了眼，身后同学们从各地赶回来了。他们风尘仆仆，却有无比专注地凝视着墓碑。
　　当时不懂事的叛逆少年，也在这个变幻危险的时代，找到了自己前进的方向，和心中所追求的东西。
　　他们已经长大，成为国之栋梁，有的人专心研究，研制药剂，有的人投身执火人，驱逐恶鬼，也有的人扎根基层，造福一方。
　　现在，他们凝视着空白的墓碑，眼前闪过一张张熟悉的脸，最后定格在那张秀丽而温柔的脸上。
　　“老师……”
　　有人喊了一声，不觉眼眶湿润。
　　沈承安俯身，把向日葵放在墓碑前，低声说：“我们等你回来。快回来吧，我们很想念你，真的很想念你……”
　　他眼前蒙上了一片湿润，视野显得模糊不清。
　　突然，他听见了身后同学的惊呼，悄悄拭泪，低头看去，愕然发现，刚才放在地上的向日葵，居然悬在了空中。
　　仿佛有个无形的人，站在他的面前，拿起了地上的鲜花。
　　沈承安愕然间，一个人突然从旁边冲了出来，用颤抖的声音，喊：“小丹？”
　　******
　　秦奚丹听见熟悉的声音，停下了脚步，在长长的阶梯上，居然看见了一束鲜艳的向日葵。
　　她弯腰，把向日葵拿了起来，举目四望，依旧是一片银白的空间。
　　奇怪。
　　秦奚丹回想刚才的声音，嘴角微翘，这时，她的眼前再次出现了系统的界面，这次，是已经读满的进度条。
　　“恭喜你，完成【全民修仙】的成就，改变了这片大陆的命运。这片陆地虽被黑暗笼罩，人类勇气所绽放的光芒，却刺破了黑暗，成就最辉煌的奇迹。
　　你已完成命运赠予的考验，成功进行命运的仪式。”
　　那扇本来远在天边的天门，倏尔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秦奚丹张开手，掌心出现一面镜子，她在镜子中看见了自己的脸，和身后代表命运女神的三段弧。
　　她若有所悟。
　　原来改变这片大陆最终命运，就是命运女神的升阶仪式。
　　而在她体内的系统，一直是命运之书的第三部 分，那只命运掩护下的白鸽。系统预示到未来的命运，指引她改变命运。 
　　既然已经成神，应该能推动天门，回到家乡了吧。
　　秦奚丹尝试推了推门。
　　门果然被推开了一条缝隙，在缝隙里，她看见了另一片天地。而在广阔天地的尽头，是她梦里的世界。
　　秦奚丹想要踏入门中时，忽然听见一声熟悉的呼唤。
　　她捧着向日葵，蓦然回头。
　　“小丹，是你吗？”那人的声音有些哽咽。
　　秦奚丹从来没有他这样失态过。
　　她垂眸望着向日葵，片刻，才回答：“是我，南露。”
　　章南露凤眼睁大，眼尾发红。
　　除了他，其他人都没有听见她的声音。沈承安：“哥，哥？你听到什么了吗？”
　　章南露没有理他们，小心翼翼地说：“你在哪里？我来找你。”
　　秦奚丹温声回：“我在天门之外，我推开了天门。”
　　那一扇成神之门。
　　章南露下意识抬头看向天空，蓝天上飘荡七彩的风筝。
　　秦奚丹：“我在门之内，看见了自己的家乡。”
　　章南露怔怔说：“就是那个……你想念了很久的家乡吗？那个安全、没有鬼怪，永远光明的地方。”他抿了抿唇角，声音嘶哑，“小丹，你要回家吗？”
　　秦奚丹：“我一直在寻找回家的路。”
　　章南露想说什么，喉结滚动了一下，但终究没有说出口。
　　他下意识抬起手，虚虚朝天空中的风筝握了握，最后，露出个很轻的笑，“恭喜你啊，可以回家了。锦城虽云乐，不如早还家，何况，你的家乡还是那么一个安全、光明的地方。”
　　他隐藏自己的挽留，正如隐藏自己卑微而隐忍的爱意。
　　“快回去吧，早点回家。”
　　秦奚丹默默抱紧了向日葵，回头看向自己走上来的长阶，又望了眼天门后的世界。
　　锦城虽云乐，不如早还家。
　　可是，她已经在这个世界十年了。她亲手参与这个世界的建设，她与战友一同保护这片土地的人民，她看着人们从在诡异面前束手等死，到现在驱逐邪神，击退黑暗。
　　她在这片土地挖过井、栽过树，留下了自己的痕迹。
　　什么时候开始，她的家已经变成了这里？
　　秦奚丹不知道。
　　她回头最后看眼天门后的世界，在叶晚棠消失后，也许孤儿院的朋友会想念她一段时间，之后在时间的消磨下逐渐将她忘却。她本是孤独的一个人，也幸好，她在那边是孤独的一个人。
　　章南露久久没有等到回答，以为她已经推开那扇门，离开了这个世界。他浑身失去力气，颓然地坐倒在地上，背靠着无名墓碑。
　　忽然，他听到了一个声音。
　　那声音异常温柔，带着微微的笑意，“嗯，我要回家了，所以，来接我吧。你会来接我的，是吗？”
　　章南露猛地起身，心跳隆隆震动，眼前一片模糊。
　　他依稀听到一个地址，拔腿就往前跑，耳畔是飒飒的风声。
　　他感觉自己在追一道风。
　　在滔滔东流的江边，在他们第一次遇见的地方，他看见了望着江水出神的人。
　　章南露放轻了脚步，怕惊扰到她，又怕不是她，小声说：“小丹……”
　　秦奚丹回头，朝他温柔微笑。
　　“为什么……”他眼眶湿红，俊美的脸比过去更加苍白而瘦削，痴痴地看着女人，像看一场美好而不切实际的梦。
　　秦奚丹挑眉，“我可不能走，工资还没结呢。”
　　她说着，被自己逗笑，眉眼弯了弯，“我舍不得这个世界，也舍不得你。我想，留在这里，我才更能实现自己的价值。”
　　话还没说完，她忽然就被一把抱入怀中。
　　秦奚丹微微一怔，随后回抱住了男人，柔软的手抚过他瘦得凸起的后脊，眼睛也有些湿，轻声喃喃：“我舍不得你们……”
　　章南露沙哑着声音，说：“之前你问我，如果生命只剩最后一天，想要做什么。其实在那之前，一直以来，我心里想的，都只有一件事。”
　　他从怀里掏出枚钻戒，“我能有幸，成为你的伴侣吗？”
　　秦奚丹注视他片刻，无声地伸出手。
　　章南露低头，握起那只柔软白皙的手掌，朝圣一样，虔诚为她戴上了戒指。
　　秦奚丹握住了他，“走吧，去和大家打声招呼，再带我看看这两年一切发展得怎么样啦，未来，还有得忙呢。”
　　章南露牵着她的手，低头，珍惜地亲了亲她的手背，轻轻“嗯”了声。
　　他们手牵着手，一起走向了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