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主死后他们后悔了》作者: 陈十年【完结+番外】   ‎   文案   【正文第三人称/全员火葬场】   我跳轮回镜那日,秦绝和明若正拜天地,结为道侣。   那天明月台终年不化的积雪消融,阳光明媚。   明月台曾是我的住处,是秦绝亲自赐的名,只因我叫明月。   我天赋异禀,必须在极寒之处修炼,因而他便以自身修为替我造了这终年不化的冰雪。   三百年前,我被秦绝捡回,成为他唯一的弟子。   听闻我是他的命定之人,注定会与他结为道侣。   于是秦绝喜欢我,待我很好,我突破时的雷劫他都替我挡下,宁愿自己受伤。   松阳宗的师兄师姐师叔们也都喜欢我,给我带吃的玩的,替我兜下大小麻烦。   直到有一日,秦绝带了一女子回来。   她才是秦绝的命定之人,可惜遭小人暗算,被调换了命格。   秦绝说,他仍会继续收我为徒,待我很好。可在我被陷害时,他却不信我。   师兄师姐们也都语重心长地表示对我很失望,我本就是得了好处之人,竟还要反咬一口。   我百口莫辩。   我这人行得正坐得端,不喜欢昧良心,我不想再欠她任何东西,不想再受这莫须有的指责。   借这命格得来的修为我不要了,根骨我也不要了,连秦绝我也不要了。   我跳得干净利落,若慢一步,便能看见秦绝跌跌撞撞朝我而来,却只抓住了我的衣角。   那一刻,仙风道骨的鹤微仙尊面目扭曲,竟是狼狈如犬。   听闻秦绝一夜白头,走火入魔。   但那与我有什么关系呢?   他再寻不到一个魂飞魄散之人了。   我不喜欢明月这个名字,所以世上再无明月,只有朝阳而已。   *我流修仙,私设如山。   内容标签: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明月(朝阳) ┃ 配角:秦绝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火葬场。   立意:脚踏实地,共创美好未来。 第1章 变故   但一切话语都戛然而止在明月望见秦绝身侧的女子时。   秦绝归来这日,明月眼皮跳个不停,因此从晨起便心不在焉。   见她心神不定,一副望眼欲穿的模样,大师兄藏星打趣她:“听闻鹤微仙尊今日便归,小师妹这就已经迫不及待了?”   明月脸霎时一红,嗔怒着瞪他一眼:“大师兄,你别乱说话!我只是许久未见师尊,有些想念罢了。”   毕竟秦绝这一趟下山,一去就是六年之久。自从三百年前被他带回松阳宗后,明月还是第一次和秦绝分别这么久,从前秦绝下界游历,最长也就是两年而已。终于听见人回来的消息,怎么可能不激动?事实上,她从秦绝说要回来的那日起,便已经很兴奋。   藏星促狭地笑:“小师妹别脸红嘛,咱们松阳宗上下都知道,你是鹤微仙尊的命定之人,迟早要与仙尊结成道侣的。你迫不及待也没什么。从前你年纪尚轻,修为太低,如今你已成功突破至元婴期。说不定仙尊这回归来,便要与你定下大事了。”   明月被他说得越发羞赧,什么道侣大婚的,说得像她多如饥似渴似的……   她恶狠狠瞪了藏星一眼,让他不许再提此事。可一波未平,另一边的藏月师姐听见他们俩动静,还以为藏星师兄在欺负明月,速速赶来主持公道。   “藏星,你干嘛呢?不许欺负我们小师妹啊。”藏月护犊子一般,将明月拦在身后,凶狠地指着藏星,一副他要是干了什么,立刻就要亮出架势揍他一顿的态度。   藏星赶紧申冤:“我对天起誓,我没欺负小师妹。小师妹这么可爱,这么讨人喜欢,咱们松阳宗上下都宠爱她,我怎么欺负她?我是活腻歪了吗?我要是敢欺负她,还不得被你们被师弟师妹们揍死啊。我方才是与小师妹闲谈呢,不对,正确地说,我是在宽慰小师妹呢。”   藏星笑嘻嘻地看向明月。他与藏月是同辈,同为松阳宗宗主沧海真人的嫡传弟子,也正是松阳宗的大师兄与大师姐,一男一女,一阴一阳。   “小师妹因为今日鹤微仙尊要回来,心神不宁的,我在和她打趣,分散她注意力,这样她就不会一直盼着等着了。”藏星伸手到藏月身后,揉了揉明月的头。   藏月让开一步,有些惊喜地问道:“鹤微仙尊今日便要回来了?仙尊这一去有六年了吧,也难怪小师妹想念咯。说不定仙尊六年就是去给小师妹找聘礼了,仙尊的聘礼嘛,自然得天下无双,独一无二。”   她话锋一转,语气比藏星还八卦调侃,明月好不容易压下去的脸红又浮现脸颊,这回红得更甚。   “大师兄,大师姐……求你们别再开玩笑了。”明月已经快窘迫得不行,绞着手指垂着眼。话是这么说,可因为他们俩的话,明月心里也隐隐升起了某些期盼。   该不会……师尊真的是去给她准备聘礼了吧?所以这才一去就是六年……那得是多大的聘礼呀?难道她一早眼皮跳个不停就是因为此事……   尽管明月已经三百多岁,可对修道之人来说,这个年纪还很年轻。何况她自幼便来到松阳宗,松阳宗乃如今整个修真界的第一大宗门,名望最盛,弟子人数却不多,可个个都是佼佼者,宗主与几位长老更是德高望重,修为高深,还有一个鹤微仙尊坐镇。明月是整个松阳宗最小的弟子,自幼便在秦绝保护下长大,师兄师姐们都宠爱她,因此她心性也颇为单纯,对秦绝的少女心事更是藏不住。   明月不由从聘礼发散思维,想到倘若她与秦绝成婚,结为道侣……日后她努力修炼,便能与秦绝并肩而立,成为一对神仙眷侣。   打住,你在想些什么呀?明月。   她捧住脸,压下心中窃喜,要自己不再想下去。可心里却越发地期待秦绝回来的时刻,就像要打开一个未知的礼物盒子似的。   藏月将她娇羞的表情尽收眼底,打趣得更为放肆:“哎哟,小师妹呀,该不会过些日子,我们就要改口叫你师叔母了吧?”   藏月与藏星是宗主的关门弟子,算辈分,要叫秦绝一声师叔。虽然他们平常都叫仙尊。   藏月笑得更狡黠,说:“仙尊与小师妹情投意合,待你二人成婚后,给咱们松阳宗添个小小师侄……”   越说越离谱了,明月跺脚,转身佯装生气。只是心中又因为情投意合几个字,而生出一种陌生的迷茫。   她很喜欢秦绝没错。秦绝生得英俊无双,道行高深,品行高洁,这么些年,明里暗里仰慕秦绝的女修不计其数。   可是秦绝喜欢她吗?   其实这个答案明月时常不敢确定。因为秦绝生性清冷疏离,即便是待她,也很少有热络的时候。她总是觉得,秦绝待她好,只是因为她是他的命定之人。   所谓命定之人,并非每个人都会有。但倘若有,那么二人一定会结为道侣。   明月如此忐忑,可松阳宗上下却都很笃定。   松阳宗上下都知道,三百年前鹤微仙尊外出游历人间,带回一人,是他的命定之人,正是明月。明月自幼讨人喜欢,松阳宗上下早已默认她迟早要与秦绝结为道侣。   虽说鹤微仙尊平日里向来清冷疏离,待谁都如此,待明月的态度虽说没有特别热络,但明月自幼体质特殊,必须在极寒之地修炼。松阳宗一年四季分明,哪里有这样的地方?   鹤微仙尊为了明月能正常修炼,便以自身修为,化出一座明月台,专供明月居住修炼。明月台上终年积雪,气候寒冷,也算松阳宗内一大奇观。明月台明月台,自然是以明月的名字命名。有明月,才有明月台。   除此之外,还有一桩。   修炼之人,脱去肉体凡胎入道,每一层境界都得经历一次雷劫。随着修为的上涨,每一次度的雷劫威力自然也会上涨。若能成功度过雷劫,便能突破一层境界,更上一层楼。可若是度不过这雷劫,那便会耗损修为,更甚者,可能身受重伤,若是飞升时成仙的那道雷劫,甚至可能丧命。所有修炼之人度雷劫时都是提心吊胆的,但是鹤微仙尊他次次以身为明月挡雷劫,让明月无惊无险地突破,这一桩提起来,简直能羡慕死人。   “所以说,仙尊他怎么可能不喜欢你?放心啦。”藏月说着,趁机在明月白皙柔滑的脸颊上捏了一把。   藏星:“藏月你怎么能占小师妹便宜呢?”   他说着,也在明月脸上捏了一把。   明月突然被偷袭,先是睁着大眼睛愣神许久,待反应过来,赶紧捂着脸躲去另一位师兄身后。   “救命啊,藏星师兄联合藏月师姐欺负我……”   “好了好了,不许胡闹了。小师妹快来我这儿,师兄给你看个宝贝儿。”说话之人是另一位长老的嫡传弟子杭泽,平日里和明月关系也极好。他说着,从自己的乾坤袋中摸索出来一个发着光的莲灯。那莲灯从杭泽手中飞出,在空中停住,顷刻间发出耀眼的光芒。   明月发出一声惊叹,问道:“杭泽师兄,这是什么?好漂亮,看起来很厉害。”   杭泽嗐了声,摊开手心,那灯便回到他手中,他将莲灯塞进明月手中,道:“也不是什么厉害的法器,就是长得很好看罢了。我昨日清理乾坤袋时发现的,觉得小师妹肯定喜欢,今日正好送给你。小师妹拿着它,倘若遇到什么乌漆墨黑的时候,就拿它照个明。”   明月看着手里的莲灯,笑嘻嘻说:“杭泽师兄真好。”   正说着呢,忽然又有位师姐过来。   “小师妹啊,我正找你呢。听闻你前些日子独自度过了雷劫,真是长大了呀。刚度过雷劫呀,正是修炼的好时候,师姐这里有对有助修炼的珠子,正打算送你。”   师姐不由分说便将东西塞进明月手中,明月叹气,只好道谢:“多谢师姐。”   ……   过往这三百年来,明月便是这样在松阳宗幸福快乐地生活着。师兄师姐们宠她爱她,有什么好东西都想着送给她,倘若她被旁的宗门的人欺负,他们个个都要为她出头,绝不让她受委屈,至于她若是闯下什么祸事,他们自然也都替她兜下,争先恐后地替她受罚。   有一回,明月贪玩,误闯宗中禁地,因此被罚。宗中上下,全都为她求情,说要罚一并罚。宗主叹气,索性将全部弟子一并罚了,最后还是秦绝出面求情。   明月曾以为,不止过去的三百年,未来的三百年、再三百年,她的日子也将会是如此。她的人生之路早就写好:做秦绝的命定之人,专心修炼,与师兄师姐们过着平静安稳的日子,努力修炼,成仙得道,倘若人间有难,便尽自己的一份力。   那是她所期盼过的人生。只是一切的一切,都在秦绝游历归来这日,发生了改变。   秦绝在黄昏时才腾云归来,明月一听说这消息,比自己突破至元婴期时还要高兴。她有好多事要告诉秦绝,在他离开的这六年,她进步了很多。甚至不再需要他挡雷劫了,她可以自己度过雷劫,突破至元婴期。她想听见秦绝的夸赞,想……见秦绝。   但一切话语都戛然而止在明月望见秦绝身侧的女子时。   作者有话说:   *不换男主   *骂作者反弹   *私设如山,不是正经修真 第2章 承诺   “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是我徒弟,不会更改。”   那女子瞧着十五六岁模样,身形瘦弱,眼神怯怯不安,躲在秦绝身后。秦绝低头与她说了些什么,女子似乎被安抚到,不再那么紧张。   没来由的,明月感觉到心底生出一种巨大的恐慌,眼皮也跳得更剧烈。   明月惴惴不安地停住脚步,看向秦绝,原本惊喜的话语化作一句不安又短促的:“师尊。”   秦绝看向她,嗯了一句。   只此一句。   没有问候,没有关怀,没有发现她如今已经是元婴期……   秦绝什么也没有说,他的眼神甚至没在明月身上过多停留,从明月身边走过。   只留下一句:“我有些事见宗主。”   明月转过身,看着秦绝的背影越走越远,那女子惴惴不安地拉着秦绝衣角,与他的背影一起,渐行渐远。   她忽然觉得,她要失去秦绝了。   转念却又想,她凭何用失去二字?无上高贵的鹤微仙尊,她又几时拥有过?   -   听闻鹤微仙尊回来,宗门中众人都聚过来,一并守在宗主殿前,正窃窃私语。明月也跟了过来。   “哎,听说仙尊带回来一个女子,那是谁啊?”   “我怎么知道?诶?小师妹也在啊,你问小师妹嘛。”   那人余光瞥见躲在人群背后的明月,一把将她推到人群之前,众人七嘴八舌地发问:   “小师妹,你可知道仙尊带回来的那女子是什么来头?”   “小师妹,仙尊此番下界历练可有遇见什么事?怎么会耽搁六年之久?”   “小师妹,仙尊他……”   明月只是一个劲地摇头,她真的一点也不清楚。在这种一问三不知里,她感觉到一种更大的难堪与恐怖。   众人都觉得秦绝与她亲近,这些事她理所当然地知道,可事实就是……秦绝甚少与她说起这些。她与他们,也并无什么不同。   除了,她是秦绝的命定之人。   但很快,她连这个唯一的不同也失去了。   原来秦绝带回来的那个女子,才该是他的命定之人。   三百年前,不知为何,她与明月的命格被调换,故而明月成了秦绝的命定之人。   而那女子却身世悲苦,在人世轮回里饱受折磨。女子的名字,与明月也很相似,她叫明若。   此事换而言之,是明月偷走了本该属于明若的安稳人生。   那打探消息之人还在喋喋不休说个不停,说着这怎么可能,怎么会如此……   他们在议论些什么,明月一个字也没听清。她在听见第一句话的时候,就已经如坠冰窟,脑子里什么也不剩下了。   她愣在当场,好像丢了三魂七魄,连呼吸都要忘了。   这个消息好似一滴水落进油锅,炸出巨大的反响,所有人一时之间都在议论纷纷。   “那这姑娘可真是可怜,听闻她在人间的每一世都过得很惨,这一世更是被父母虐待,动辄打骂,她身子骨弱得不行,一路上是鹤微仙尊给她渡灵力才支撑至今。”   “好像是,刚才我借口送茶水,偷偷路过探听了一番,那姑娘好像晕倒啦。”   “天哪。”   ……   明月听着他们的话,脸色越来越苍白。每一字每一句,虽没直接点名道姓,可仿佛是一道巨大的鞭子,抽在她身上。在说着,是她明月导致了明若的痛苦,是她明月偷走了属于明若的人生。   如今正主回来了,她该狼狈地退场。   正说着,宗主殿的大门忽然打开,大师兄藏星从宗主殿中走出,面色凝重而严肃,扫视过全场,众人在这种威严之下纷纷噤声。   藏星道:“都散了,一个两个都围在这里成何体统?功都练完了?要做的正事都做完了?若是没有,都聚在这里做什么。”   藏星说罢,众人恭恭敬敬地异口同声道:“大师兄说得是。”而后作鸟兽散。   明月跟在其中,目光混沌地离去,却被藏星叫住。   “大师兄……”她低下头,不敢看藏星的眼睛。她怕听见那些话语,倘若连平日里疼爱自己的大师兄也那样说话……   但藏星没有,藏星看着她低垂着的脑袋,在她脑袋上揉了一把,安慰道:“小师妹别慌,这又不是你的错。只是恐怕今夜仙尊有些忙碌,不能陪你了,你回明月台去休息吧。”   明月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谢谢大师兄。”   回到明月台后,明月独自静坐许久,她想了很多事。既然一切因她而起,她不是一个苟且偷生的小人,她愿意将这一切都还给明若,甚至连得来的三百年修为,她也可以一并给明若。命格她不在乎,修为她也不在乎……她唯一在乎的,是能继续留在松阳宗,和师兄师姐们一起,留在秦绝身边。   她做下这个决定后,腾地站起身来,决定去找秦绝说这事儿。   -   秦绝尚在宗主殿中,沧海真人与几位长老都在殿中坐着,藏星与藏月亦在,他们正在商讨明若的事。   明若下午时便晕倒了,至今还躺在偏殿的房中休息。谁也没想到,明若的身体竟然弱到这种地步。更糟糕的是,沧海真人探过明若的灵识,灵气十分微弱。这意味着,即便日后想让她修炼,强身健体,也很难有所成就。   大家都静默着,还是沧海真人开口:“鹤微,无论如何,她原该是你的命定之人,你认为呢?”   在一旁坐着的秦绝抬起头来,一双疏离的眼睛缀在清清冷冷的脸上,月白长袍整洁而合身,仿佛尘世烟火都与他无关。可偏偏是这样一个人,命中注定有一份情缘牵绊。   如今更是闹出了两个女子……   沧海真人看着自己最得意的弟子,一时也在心底叹息。好在他如今已经得道成仙,不必再担心此事影响他的道途。   秦绝思忖片刻,正欲开口,还未说话,忽地宗主殿正殿大门前传来敲门声。   清脆而稚嫩的少女声音在门外响起:“弟子明月,求见宗主与仙尊。”   沧海真人与几位长老对视一眼,还是看向秦绝。毕竟明若如今还是他的徒弟。   秦绝垂眼片刻,转瞬拂手,两扇厚重的大门缓缓打开。明月跨过门槛,朝沧海真人与几位长老都行过礼,最后才转向秦绝,噗通一声跪下。   “师尊,请允许弟子再这样称呼您。弟子此次前来,是想告诉师尊,此事虽非由我而起,可我愿意让被拨乱的一切回归正途。”她恭敬地交叠双手,缓缓低下头,“弟子愿意将命格换回。”   她的话掷地有声,在这寂静深夜里仿佛掀起一阵风,院子里的树木沙沙作响。   沧海真人和几位长老都是大能,见过的世面比他们这些小辈走过的桥还多,对此面色如常,并未多说什么。但藏星与藏月到底年轻,收不住情绪,听罢明月的话当即变了脸色。   人的命格很重要,几乎决定了人一生将怎样度过,对凡人如此,对于修道之人来说更是如此。因为命格与根骨息息相关,而修道之人必须要有根骨才能修炼、提升修为。命格跟随着人的一生,直到死去,所以不可轻易更改。   但不可,并非不能。   想要转换人与人的命格,是逆天之举,故而列阵转换之人会受到天道谴责。而命格转换的双方,亦会因为命格的动荡和受到不同程度的伤害。总而言之,这件事情很严重。   藏星急道:“小师妹!”   明月却执拗地低着头:“请师尊成全。”   沧海真人对藏星摇头,示意他莫要插手其中。藏星只好噤声。   秦绝没有说话,看着地上跪着的少女。三百年前,他感知到自己有一位命定之人,下界找寻,当时明月还是个十几岁的小丫头,阿娘刚去世,看向他的眼神怯生生的,又带着莫名的信任。   一晃竟已过去了三百年。   明月等着,声音轻柔地继续说下去:“将命格换回之后,还望师尊能容许弟子继续留在松阳宗中,不需要再在师尊……”   “不可。”秦绝终于启唇,声音如那云间的风,又似皎皎月光。   明月为这两个字而心神震荡,她想,无论如何,三百年的感情是真的。秦绝对她,多少有些情分在,是与旁人不同的吧。   但秦绝下一句,又将她的窃喜打回原形。   秦绝淡淡开口:“明若身体太弱,经受不住命格转换之事,此事行不通。”   明月闭上眼,原来……他只是因为明若的身体承受不住所以才拒绝,而非因为舍不得她,更非因为爱她。   沧海真人终于出声:“是啊,明月,你起来吧。你有这份心自然好,我们修道之人应当如此,心无旁骛。只是明若的身体太差,受不住。明若的性命,我们自会尽力想别的办法保下。”   秦绝送明月离开,临走之时,他说:“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是我徒弟,不会更改。回去吧,莫要落下修炼。”   明月低头嗯了声,御剑而去。   临了,还是忍不住回头。   秦绝的背影立在宗主殿前,衣袂翩飞,月光皎洁洒在他身上。明月的名字,更像是在说秦绝——一轮高高在上的明月,不为任何人喜,也不为任何人悲。   秦绝可以做到波澜不惊,明月却做不到。这一夜,她终究没能安睡,一宿长夜,上半夜是发呆,下半夜是混沌梦境。   她梦见秦绝爱上了明若,在梦里,她哭着让秦绝别走,却被明若拦住。明若笑吟吟地,人畜无害的样子,质问她:“你只不过是个小偷而已,你所拥有的一切都是我的。”   明月自梦中惊醒,满头大汗。   明月台上阒寂无声,唯有窗边的月亮照着。明月捂着心口,慢慢平静下来,自我安慰,没事的,明月。师尊已经说过,你一辈子都是他的徒弟,不管发生什么,都不会改变,会和从前一样的。大家都会和从前一样的。   她真的这样以为。   可是没人告诉她,原来人心会变。 第3章 师妹   两个人对视一眼,倒衬得明月有些多余。   第二日醒来时,明月台的雪似乎下得小了些,银装素裹里,明月伸手接住一片小雪花。明月台的雪是秦绝以自身灵力供养,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诚然,明月的猜测准确。   听闻明若醒了。   是鹤微仙尊耗费自身修为,强行给明若续命,所以才能让她醒来。此举太过耗费灵力,即便是鹤微仙尊,也不得不闭关修炼一些时日。   明月一下来便听他们在议论此事,顿时一愣,明若醒了,那真是太好了。明月心中的负罪感稍稍得到缓解,明若目前的身体很差,还不能和她换回命格,那么在此期间,她定会待明若好,将自己欠她的弥补回来。   不过……明月想到秦绝。师尊竟然已经去闭关修炼了,那定然很严重吧?难怪早上起来明月台的雪都下得小了,不知道师尊身体有没有大碍……师尊竟也没和她说一句……唉,明月啊明月,现在是困囿于这些小情小爱的时候吗?师尊他是在救人性命,这么多的事,忘了和你说一句,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明月想着,与大家一起上早课。她还有些心神不宁,连藏月叫了她好几句都没听见。   “小师妹,你在想什么呢?这么出神。是不是在担心仙尊身体?放心啦,昨日我与藏星都在,仙尊身体没有大碍的,只是需要修养几日。”藏月拎着一袋吃的过来,大咧咧塞进明月手中。   他们早已过了需要吃食的时候,吃东西只是因为贪吃,人世间的东西太过美味。   明月接过,道了句谢:“大师姐,我待会儿想去看看明若,可以吗?”   藏月道:“自然可以。她已经醒了,如今还在宗主殿偏殿休息,怕打搅她修养,宗主下令不许闲杂人等靠近,但小师妹又不是闲杂人等。我陪小师妹一起去吧?”藏月考虑到明月与明若的关系,怕她不自在,因此提议。   明月感激一笑,撒娇道:“好,多谢大师姐。”   -   明若醒来时,只觉得浑身乏力,嗓子也干渴不已。眼前的一切……有些陌生,明若别过头,很快记起自己如今在松阳宗中。   不久之前,有一仙人找到她,告诉她,原来她本该是仙人的命定之人,因为一些差错,如今才落得如此。明若先是惊愕,而后欣喜。   她在人间没读过什么书,只是单纯将这话理解为,她马上可以过上幸福的好日子了。命格被调换了,那换回来不就是了?   可没想到,那仙人后来又说,她如今的身子很差,恐怕不能行换命之举,不止如此,她还有性命之忧。   明若心惊,后来果真晕倒,再醒来时,只见到那位仙尊。仙尊脸色有些苍白,似乎很疲惫,他告诉明若,她的身体如今已经没有大碍,只需要好好休养。   仙尊生得俊朗无双,看得明若脸红。这个人竟然是她的命定之人,这大抵便是她的柳暗花明吧。   “多谢您。”明若低下头,向仙尊道谢。   仙尊什么也没说,只让她好好休息。看着仙尊的背影,明若咬着下唇,藏不住喜悦之情。   明若又睡了一觉,再次醒来时,听闻有人来看她。是那位与她错了命格的人,她的名字叫明月。名字倒是与她相似,明若皱眉,心底升起一些微妙的情绪。   若非是这明月,她又何须受这么多年的苦楚?   明若压下这份情绪,整理出一个甜美可爱的笑容,迎接来人。   明月与藏月推门而入,一进门,便看见明若有些怯生生地站在那儿,似乎很不知所措,和她们打招呼:“你们好。”   明月笑了笑,道:“你好,我……我们来看看你,你身子可好些了?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她松了口气,明若看起来并没有怪她。   明若摇头,比了比一旁的椅子,请她们坐:“已经好多了,仙尊他救了我……”   她提起仙尊时,眼底闪过些仰慕。明月看在眼里,有些隐约的不舒服,可……自己有什么资格不舒服呢?   明若喜欢鹤微仙尊,天经地义。   鹤微仙尊本该是明若的命定之人。   明月藏好情绪,道:“是,师尊他……一直如此。如今你身体太差,待你养好身体,我会将这命格还给你。”明月低下头,告诉明若。   一旁的藏月一愣,将明月的黯然尽收眼底,表情有些变化,但没有说什么。   明月又与明若说了些话,怕说太久打搅她休息,便与藏月起身告辞。临走时,藏月终于没忍住,“小师妹,你心里肯定很难过吧?唉,我若是你,我也难过,不过你也别担心。就算你没了命格,也是我们最喜欢的小师妹。”   明若将这话听得完全,有些羡慕,同时也有些隐隐的怨怼。   她羡慕明月受到的宠爱。不止是方才的大师姐,今早醒来时,是大师兄在一旁照料她。大师兄人挺好的,明若也很喜欢他,只是大师兄的嘴里也总提起那位小师妹。   明若还从来没有过这种待遇呢,她真羡慕啊。可同时又想,明月如今拥有的这一切,本该是她的啊。   明若站在门边,暗暗收紧指节,心想,待日后换回命格就好了。到那时,她也会拥有这一切。   可明若没想到,她的期望会落空。她从过来送药的战小弟子口中得知,原来她的身子太差太差了,根本受不起换命阵法的威力。而她这残破的身躯,也很难修炼,所以根本不可能再好起来。   她当即便着急起来,换不了命格,那她要怎么办?要一直将自己的命格拱手让人吗?   可是……可是她也想被人宠爱着,也想成为那位清冷尊贵的仙尊的道侣。   明若跌坐在椅子里,脑子里乱得很。这几日,她在松阳宗中过得很好,这里的每个人都待她很好,她不必再看人脸色,任人打骂,她想留下来,她也必须留下来。   明若咬着下唇,心里沮丧。   这几日,明月每日都会来看她,还会给她带好些东西,明摆着在讨好她。明若表面上笑着道谢,心里却越来越难受,她讨好自己还不是因为她偷走了自己的人生,还说什么日后待她身体好了定将命格还给她。她看,分明是明月想一直占着她的命格不还,所以才如此愧疚讨好。   可是她不愿意,她定要拿回自己的命格,得到大家的爱,也要得到仙尊。   见明若走神,明月抬手在她面前挥了挥,“明若?”   “啊?”明若回过神来,忙用天真的笑容应付,“明月姐姐怎么了?”   明月摇头:“我见你脸色不大好看,可是身体又不舒服了?”   明若捂着心口,点头:“是有些不舒服。”   她话音刚落,正巧藏星过来送药。   藏星笑嘻嘻和明月打招呼:“小师妹!”   说罢,才和明若打招呼:“明月姑娘。”   明月回以一个笑容,“大师兄。”   明若跟着招呼:“藏星师兄。”   她察觉到了藏星的不同态度,垂眸。   藏星将药碗搁下,“明若姑娘身体不舒服?”   明若轻嗯了声,不过还是大方笑说:“没有大碍的,明月姐姐和藏星师兄不必担心我。”   她捧着心口,忽地轻叹:“我也想修炼,若是我能修炼,定然会更快地好起来吧。”   见她一脸羡慕,藏星大咧咧道:“你想修炼?这事儿简单啊,我可以教你些简单的法诀。”   明若一脸惊喜:“真的吗?谢谢藏星师兄。”   后几日再来,藏星已经在教明若修炼之事。他二人有说有笑,似乎已经打成一片。   明月远在门口就已经听见他们的欢声笑语。   “藏星师兄好厉害!难怪是大师兄!嘿嘿。”   “若儿谬赞了,这些都是很基础的东西。”   “那也很厉害,像我就很笨,我见犹怜最基础的都不会诶。”   ……   若儿?   明月蹙眉,大师兄与明若已经如此亲昵了么?   “你已经练了好一会儿了,该休息了。”   “好,藏星师兄也歇歇吧,都出汗了。”   明月跨进门时,正见藏星低着头,明若拿帕子给他擦汗。   见她来,两个人大大方方地看过来,异口同声:“明月姐姐来啦/小师妹来啦。”   明月划开一道笑:“嗯,今日有些事,所以来晚了些。”   明若笑眼弯弯:“没事啦,明月姐姐其实不用每天来陪我的。”   明月只笑了笑,没有说话。她如今占着明若的命格,定然得好好弥补她。   明若将她表情尽收眼底,在心里冷笑,表面上还是人畜无害的模样:“听说过两日仙尊要出关了,我……想仙尊收我为徒,你们觉得如何?仙尊会不会嫌弃我根骨不好?”   她说着,托住自己下巴,一脸沮丧。   藏星安慰道:“怎么会?你本来就该是仙尊的徒弟,仙尊怎么会嫌弃你?”   明月听得一怔,维持着笑应和:“仙尊他不是那种人。”   心底却因为藏星这句话荡开无尽波纹。   她知道藏星不是故意的,可是……听来还是难受。   她收拾好自己的情绪,觉得自己太过敏感,明若与藏星都没有什么坏心思,她自己一味地多想做什么?   “到时候,咱们便是师姐妹啦。”   明若当即笑道:“明月师姐!”   藏星比明月答应得还快:“明若小师妹!”   两个人对视一笑,倒衬得明月有些多余。   眨眼一弹指,便至鹤微仙尊出关这日。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8-28 03:30:25~2022-08-30 05:03: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ndrea1114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章 外人   她成了他们之间的外人。   明月早早地便在等,自打秦绝回来,她甚至没和秦绝好好说上两句话。   秦绝闭关是在自己殿中,松阳宗宗主与几位长老的住处都各占一峰,平日里无事弟子不得随意打搅。秦绝所住之处是为鹤微殿,以他的尊号命名。只有沧海真人的住处唤做宗主殿,几位长老的住处也都是以各自的尊号命名,而秦绝,是他的俗家本名。平日里称呼他,都唤鹤微,而非秦绝。   本名自然是极为私密的东西,秦绝告诉她时,明月曾为之窃喜。   明月在鹤微殿外等候,有些焦急,在心中打腹稿等会儿师尊出来,要和他说些什么。要关心师尊的身体,要告诉师尊自己进步了,也要告诉师尊明若已经好很多了,还要告诉师尊,明若想拜入他门下……   腹稿还未打完,明若与藏星竟亲自过来了。   这些日子,明若一直进行着一些最基础的修炼,尽管收效甚微。她自然也不能御剑或是腾云驾雾,下来时看着还有些害怕,藏星将人扶住,语气宠溺地调侃:“小师妹,你没事吧?”   小师妹三个字,明月还以为是在叫自己,随即反应过来,是在喊明若。   明月还愣着,明若已经看见她,挥手:“明月师姐,你也来迎接师尊出关啊?”   明月微微笑了笑,嗯了声。   明若似乎已经笃定师尊不会拒绝她……也是,师尊与她是命中注定的姻缘,是明月横插一脚,又怎会拒绝她呢?   明月心中黯然,忽然觉得自己今日不该来这一趟。可她真的想见秦绝,很想很想很想。   六年的分别,这么多个日日夜夜,她的想念已经太满太满。就算待会儿要看见秦绝和明若更亲近,她也还是可耻地想留下来,不为别的,只为多看几眼秦绝。   明若与藏星走近来,藏星这才和明月打招呼:“明月师妹。”   明月颔首轻笑,“大师兄。”   话音刚落,鹤微殿的大门缓缓开启,一股巨大的压迫感顿时让三人屏住呼吸。   鹤微仙尊是整个修仙界中最有天赋之人,因此修为也最强,即便是修炼了这么久的藏星,在鹤微仙尊面前,也毫无招架之力。   明月与藏星到底还是修炼之人,可明若如今却还是个凡人,依然承受不来这巨大的灵力冲击,当即捂着心口呼吸困难。   “小师妹!”藏星扶住人,面色紧张。   好在只有大门开启的那一瞬,转瞬后,秦绝便收起了自己这巨大的灵力场。顷刻间,一切恢复如常。   明若抓着藏星的手,勉强挤出一个笑:“大师兄,对不起,若儿让你担心了,是若儿还太弱了。”   藏星松了口气:“说什么傻话呢,大家都是一点点修炼过来的,没有人天生就是强者。哦也不对,仙尊生来就挺强的。”   明月原本想伸手去扶的,又默默将手缩了回来,转而看了眼走出来的秦绝,行礼:“弟子见过师尊。”   秦绝嗯了声,依旧是淡淡的。   “师尊身体可好些了?”   “无碍。”   “师尊……”明月还想说些什么,但被明若打断。   “仙尊!”明若也学着明月的样子行礼,看向秦绝。   秦绝道:“你身子可好了?”   “回仙尊的话,弟子身体已经好多了,多谢仙尊。”   “不必,是本尊该做的。”   明若咬着下唇,欲言又止,见她如此模样,一旁的藏星开了口:“仙尊,仙尊能否收明若为徒,与明月师妹一道入莫忘峰门下。”   松阳宗共六峰十四宫,六峰分别为守正峰、守善峰、守忠峰、守义峰、守道峰与莫忘峰。六峰之下又分设十四宫,其中秦绝所在,便是莫忘峰。但莫忘峰门下,并无弟子,自然也没有一宫,明月是个例外。众人称她,也只称莫忘峰弟子。   明月将头垂得更下,注意到秦绝的目光淡淡地扫过头顶,而后传来秦绝清冷的声音:“好。”   没有一丝犹豫。   明若欢呼出声,当即叩谢,“多谢师尊,弟子定然会努力修炼,不辜负师尊期待的。”   与明若的欢呼雀跃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明月心底的黯然。   当年她入秦绝门下,秦绝都犹豫了许久。秦绝本不打算收弟子,最后是破例,因她是秦绝的命定之人。   如今,也因明若是他的命定之人。   明月收起黯然,抬头绽开一个欣喜的笑容:“恭喜明若师妹。”   明若笑道:“嘻嘻,日后还请明月师姐多多指教啦。”   松阳宗不似旁的宗门,在修仙界中名望极高,因此想要入宗门者,亦数不胜数,但松阳宗的门却没那么好入,因此这三百年来,除了明月一人,便再没有旁的新弟子。   如今乍然多了位新弟子,自然在众弟子中掀起不小的波澜。一时间,大家都对明若颇有兴趣,加之明若性子温顺,见谁都是一副乖巧可爱的模样,没几日,便赢得了全宗上下的喜爱。   明若成功与大家打成一片,不知为何,明月应该感到开心的,可是她却开心不起来。   大概……是她太自私了。明月撑着下巴,在早课上发呆,一转头,正好瞧见明若与藏星在小声说话。不知说些什么,二人脸上都挂着笑。   明月低下头,心里有些隐隐的难过。   这些日子,大师兄与明若走得更近,与她都没什么交流。明月叹了口气,捏着笔在纸上乱写乱画,最后竟是“秦绝”二字。   她回过神来,赶紧将纸团揉皱,收进自己袖中。如今这样的情况,她再对秦绝抱有任何想法,都不合时宜。   早课结束后,弟子们三三两两地走在一块,明月也与几位师兄师姐走在一处说笑。   “听闻前些日子迷岳长老炼丹时不小心烧到了自己的眉毛,今日还没长出来呢。”一位师姐掩嘴笑道。   明月跟着笑:“我好像也瞧见了,确实有些滑稽可笑。”   师姐道:“也不知迷岳长老为何不将眉毛修复,难不成是觉得这样好玩么?”   明月道:“兴许是他压根还没发现吧。”   松阳宗的几位长老性格各有特点,譬如说守善峰的迷岳长老,他便总是笑眯眯的模样,待大家都很和善,只是有些丢三落四。因此,没发现自己眉毛不对劲也不是没可能。   又譬如说,守正峰的严律长老,他总是板着一张脸,令人害怕,他刚正不阿,做事也一板一眼,因此在宗门中司的亦是刑罚之职。而秦绝呢,则是清冷疏离的至强者。   正说着,忽然身侧有人跑来,是明若。   明若和她们几个打招呼:“几位师姐好!”   一位师姐道:“小师妹这是去哪儿?”   尽管已经知道小师妹不是自己的代称,可三百年的习惯,还是让明月下意识地心头一跳,又强行压下情绪。   明若回答:“大师兄说,门口有烟霞客摆摊卖些新奇玩意儿,我们正要去看,几位师姐要一起么?明月师姐?”   修仙界中,常有些烟霞客会在何处搜集有意思的东西,云游各宗门售卖,以灵石为货币。几位师姐对视一眼,都有些惊喜,便都决定去瞧个热闹。明月只好也跟着。   烟霞客支开个摊子,将各色物件都摆出来,一旁列着所需灵石。弟子们将这小摊围得水泄不通,明月好容易才挤进来。   她目光逡巡一番,挑中了一盏兔子灯。那兔子灯图案精美,活灵活现。   烟霞客见状跟她介绍:“这位女修眼光真好,这兔子灯可不是一般。”他说着,给明月演示了一番,那兔子灯竟如同真兔子一般,跳来跳去,实在可爱。   明月看了眼价格,三千灵石。   有些太贵了……她犹豫不决,可这灯又着实讨她喜欢。算了,还是买下吧,今次不买,下次可不见得再有。   明月拿出自己的荷包,正欲支付灵石,忽地听见一道女声在耳边响起:“哇!这兔子灯真可爱!”   明月心猛地一顿,手指微微蜷曲,咬了咬下唇。明若方才分明未正眼看过这灯一眼,是她的错觉么?   明若就是故意的。她原本还对这兔子灯没什么兴趣,一看见明月想要,这才故意说这灯可爱。   明月拥有的东西,她通通都要抢回来。   大家的喜爱,鹤微仙尊的道侣,本就都是她的。不止如此,她还要让明月被众人厌弃,因为备受喜爱的,只能有一个。   明若露出苦恼的模样,叹了口气问烟霞客:“这个兔子灯还有第二个么?”   烟霞客摇头:“只此一盏,独一无二。”   明若耷拉着脸,显然有些沮丧。明月正打算说,既然她喜欢,便让给她。还未开口,藏星道:“明月,不如你将这灯让给小师妹吧?”   她本要让的,可这话藏星先开了口,便哪里都不是滋味。   从前……分明藏星都会护着她,如今她已经成了明若与藏星之间的“外人”。   明月心里苦涩着,却还要大度地笑:“好,既然师妹喜欢,那便让给师妹吧。”   明若笑起来眼睛弯弯,道了谢。   明月没了再挑选的心情,随意寻了个由头,先行回了明月台。   这样的落差感,让明月不好受。可是明若确确实实是个受害者,明月心里一顿乱七八糟的想法,她长叹了声,安慰自己,罢了,看明若的模样,定然也是十分喜欢。   明月看向窗外纷纷洒洒的雪,想起秦绝。   她心里难过得紧,便格外想见秦绝。   当年是秦绝带她回来,她对秦绝的依赖比任何人都要强。明月在窗边静坐了会儿,决定去找莫忘峰找秦绝。   莫忘峰上连侍从都少,万分安静,明月穿过大门,在庭院中找到秦绝。   秦绝正在庭院中练剑,院中的梨花被剑气荡落满地,纷纷花瓣之后,传来女子的笑语:“师尊真厉害,我好像学会了些。”   明若在。   秦绝似乎笑了。   明月低下头,可他自打回来,还没对自己笑过。 第5章 夺剑   “师姐可否将这剑赠与我?”   明月终究没出声,又兀自安静地走了,像没来过似的。莫忘峰上人少,不会有人发觉她曾来过。   离开莫忘峰后,心底的郁结越来越深,明月试图自我疏解。她告诉自己,这没什么,这是明若本该有的,她与秦绝亲近无可厚非,秦绝待她亲近自然亦无可厚非。至于她,她不该有如此奢望。   可越劝,心里的那根绳却越来越绕,原本只有一个结,劝着劝着,反倒多打了好些结。她也不知道自己能去哪里,要去哪里,松阳宗这么大,似乎一瞬之间没有了她的容身之所。   就连明月台,她也不想去。那是秦绝为他的命定之人弄的,可他的命定之人并不是明月。或许,该改个名字,唤做明若台。也不必再积年累月地下雪,明若不需要在极寒之地修炼。   明月想着这些,不由委屈。她吸了吸鼻子,强忍着,可眼前越来越模糊一片,实在忍不住了,也顾不上哪儿,随意寻了一处僻静之处,压抑着痛哭了一场。   她哭得投入,一点警戒心也没有,自然没有注意到身后不远处那道注视的目光。   那目光漫不经心,似打量,又似审视,却又带着一些高傲的嘲弄,下一瞬,却仿佛透过明月的背影,望见一些悠远的回忆。   目光的主人愣神许久,最后发出一声极轻微的叹息。风吹过,将叶子吹得沙沙作响,再看向那处时,已经了无踪迹。   不知过去多久,明月痛哭过一场后,心底的郁结终于疏解几分。她擦干眼泪,调整好情绪,对着面前的竹林挤出一个与平时无二的笑容,这才幽幽地出去。   在路上,正好遇见秦绝与明若。   秦绝腾云带着明若,正往守善峰的方向去。   明若如今的修为低下,自然不可能自己御剑或是腾云,她跟在秦绝身侧,似乎有些恐惧,紧紧地挨着秦绝,手指抓着秦绝的衣角。   见着明若时,打招呼的声音还透着些许畏惧:“明月师姐!师尊正要带我去守善峰挑一件属于自己的武器,你可要同我们一起去?”   明月微笑着,摇头拒绝:“你们去吧,我便不去了。”   修炼之人怎可能没有武器,松阳宗是剑宗,以剑修为主,鹤微仙尊更是有天下第一剑的美称。明月亦是剑修,她的剑,是拜入秦绝门下一百年后,秦绝外出游历时,遇见一天外陨石,将那陨石炼成了一把剑,给了明月。   想到这里,明月下意识地动了动手指,仿佛在虚空中抚摸自己的剑。平日里他们在松阳宗行走,剑太碍事,自然都将它收起,有需要时才会唤出。   明若却一力邀请她:“来吧,明月师姐,你替我参考参考嘛,我什么都不懂。”   明月咬着下唇,不好再拒绝,只好应下:“那好吧。”   她没上秦绝的云,而是自己另外腾云跟在他们之后。   一路上,明若叽叽喳喳地向秦绝询问关于修炼之人的武器之事,问得琐碎,秦绝虽与平常一样话不多,却没有半分不耐烦,一一解答。   明月不远不近地跟着,将他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她不禁开始回忆,当年秦绝待自己……似乎要更冷淡些。这是她的错觉么?   并不是。   那时秦绝待她,的确更冷淡些。或许,这便是真正的命定之人与虚假的命定之人的不同吧。   明月无声叹息,已然到了守善峰。   明若从云上跳下,依然没松开拉着秦绝衣袖的手:“师尊,若儿有进步了。”   明月跟在身后,心道,这亦是她想与秦绝说的话。   秦绝嗯了声,道:“你这些日子,的确有所进步。”   明月一愣,她呢?她突破了,她元婴期了,她的进步……秦绝难道一点不曾注意么?   就这么一晃神的功夫,明若与秦绝已经踏进守善峰的大门。明月赶紧跟上,守善峰中有弟子迎接,带他们前往后山的沉剑林。   沉剑林中存放了无数把剑,每一把剑都插在地里,相当于一个封印。但那是剑的自我封印,需要一个主人来解除这道封印。   于千万把剑中,找到自己最适合的那一把,这是每一位松阳宗弟子入门时都会经历的。   感应到有人进来,沉剑林万剑齐齐发出呼啸声,声音共振,明若当即捂住耳朵,露出痛苦的神色。秦绝瞥她一眼,一抬手给她落了个结界,待剑啸之声止住,才撤去结界。   明月默默放下握紧的手,装作若无其事。   明若嫣然一笑,道:“这些剑好厉害。”   秦绝道:“自然,沉剑林中不乏名剑。名剑无主前,脾性略有些桀骜。”   明若似懂非懂:“剑也有脾性?”   秦绝点头,明若哦了声,视线在林中逡巡,试图寻找一把合眼缘的剑。表面上她是在找,实际上她只是想要明月的剑。   听闻明月那把剑,是秦绝亲自炼就,且亲自取名为照夜清。   明月照夜清,自是衬人。   可那原本也该是她明若的东西。   明若状似不经意地说:“哎呀,真难选。明月师姐,你的剑能否给我看看?”   明月微怔,随即笑道:“自然可以。”   她唤出自己的剑,将剑柄递给明若,明若拿起仔细打量,随后露出艳羡的神色。她道:“明月师姐的剑瞧着真好,我感觉与它挺有缘分的,师姐可否将这剑赠与我?”   明若仍旧是那副懵懂无知的模样,好似根本无知无觉自己在说什么。她想要明月的剑,可剑对剑修来说何其重要,又如何能轻易赠与?   她咬住下唇,心里纠结。明若既然开了口,她若是拒绝,是不是显得太不知好歹?可……这把剑是秦绝给她做的,她爱护照夜清,犹如爱护自己的性命。   明月犹豫着婉拒:“师妹,剑恐怕不能随意赠与。照夜清跟了我两百年,与我有些感情,实在抱歉。”   明若手中的照夜清仿佛感知到什么似的,轻轻地颤动起来,明若修为低微,拿不住照夜清,照夜清哐当一声掉落在地。   秦绝轻轻一抬手,照夜清便飞至他手上。   明若面露欣喜,明月不肯给,可倘若秦绝开口,她不给也得给。   明月也是心猛地一提,他会说什么?   ——明月,你给她。   想到这一句,她脸色霎时苍白。   秦绝清冷的嗓音响起:“明若,方才才道,剑有自己的脾性。照夜清已经认过主,不可能轻易更改,你重新挑一把吧。”他说罢,将剑送回剑鞘之中。   明若哦了声,笑盈盈向明月道歉:“抱歉啊师姐,我不懂这些,不是故意要夺人所爱的。”   明月摇摇头,将剑收回,“无妨。”   秦绝虽是为她说话,可这话里……似乎并无半分感情,倒更像是为明若考虑更多,怕照夜清会伤到她。   明月只觉得心口一滞。   沉剑林中风骤然而起,吹得叶子沙沙作响,明若最后挑中了一把轻巧的剑,名为燕飞,与她十分契合。明若十分欣喜,当即缠着要秦绝教她剑法。   “师尊,你教我最简单的好不好?我定然能勤加练习,不辜负师尊的。”   秦绝似乎瞥了眼明月,明月在心中苦笑,知情识趣道:“师尊,弟子还有些事要去请教折云长老,便先告辞了。”   她说罢,也不管他们二人如何反应,径直走了。   秦绝望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略皱了皱眉。   明若故意道:“师尊,师姐是不是生气了?我刚才真不是故意要抢她的剑的。”   秦绝淡淡瞥她一眼,未置可否,只是道:“你修为太低,我的剑法都太过凌厉,不适合你。你去找藏星吧,他会好好教你。”   秦绝说罢,转身离去。明若看着他背影撇嘴,他总是如此,什么事都淡漠,难以接近,太过无趣。可是……鹤微仙尊是如今修仙界的最强者,倘若能成为他的道侣,多么风光。   算了,日子还长。   再说了,她明月三百年也没能与秦绝结为道侣,可见秦绝压根对她没什么男女之情。   明若想着,去找藏星。   -   秦绝回了莫忘峰。   他于鹤微殿中静坐,不知为何,竟意外地发了好一会儿的呆。方才明月的情绪有变化,真如明若所说,是在生气么?   秦绝剑眉微蹙,他是修仙界几千年难得一遇的根骨奇佳之人,在飞升之前的日子里,他的人生只有修炼。而飞升之后,他更甚少与其他人打交道,有些交流的,也只有松阳宗中几位师兄弟。   而外人不知的,是秦绝于情感上的淡漠,不同于常人。或许这便是根骨奇佳所失去的东西。他对任何事都是一样的态度,似乎没什么情绪波澜。   得知自己有一命定之人,秦绝便去寻找她,将她带回,收为徒弟,待她尽所能地好。但是,也只有如此。   后来竟又出了意外,证实明月竟然不是他的命定之人。可他已经收了明月为徒,自然也该对她负责。他怕明月多想,因此对她许诺,不论发生任何事,她都是自己的徒弟。   明若很粘人,总是主动过来寻他。秦绝也试图像从前待明月一般待她,可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似乎做不到再像从前对明月一般对待明若。或许是因为三百年过去,他的耐心愈发浅。   秦绝倏地叹气,起身踱步至窗前。庭院中的梨花开了又落,落了又开。他心里又冒出另一个想法,或许,他习惯了明月的存在,因此不习惯明若。   但……三百年在他漫长的人生里,似乎根本不值一提。   秦绝伸手,接住一朵梨花,忽地想起,他一回来,便发现明月竟然已经突破至元婴期。从前他认为明月太过弱小,怕她自己无法成功渡劫,所以都会以身相挡。她竟已经长大到可以自己渡劫了。   秦绝垂下眼眸,决定不再想这些事。   -   明月走得很快,走出好远才敢停下来。她难受得快受不了了。   秦绝对她根本没有感情,可是她却爱着秦绝,这只会让人苦受折磨。   明月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平复心情。她的确有些事要去找折云长老,折云长老说,有些事需要她帮忙。   守忠峰上,折云殿内。   “折云长老,弟子明月拜见。”   折云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明月来了,快进来。”   明月循声而去,在后院找到折云。折云正在忙碌着,身边一堆散落的物件,有些乱。   “师叔……这是?”   折云微微笑着,语气温柔:“今日请你来,是因我近来新得了一件东西,叫做烈焰丝,我瞧着很适合做琴弦。只是这烈焰丝有些棘手,一碰到它便会被烧烫,即便是我,也有些麻烦。你体质特殊,便想请你来帮我。”   明月听罢来龙去脉,慷慨点头:“小事儿一桩。”   折云笑意更深,语气仍旧温柔:“或许需要些时间,还望你别嫌烦。”   明月摇头,只是她也没想到,这需要些时间,一帮就是一天一夜。   明月实在困倦,不知不觉睡着。再醒来时,是被折云叫醒的。   她揉了揉眼,“抱歉,我睡着了。”   折云摇摇头:“无妨,已经弄好了。”他说着,亮出自己新做的琴。琴身上刻有云团暗纹,琴弦散发着光,瞧着令人眼前一亮。   明月惊喜道:“恭喜师叔。”   折云与松阳宗其他几位长老略有不同,他亦是剑修,只是多了一把琴,以琴入剑,琴声化剑,琴剑双修。折云的剑道偏柔,正如他这人一般,温柔,令人如沐春风。   折云只是笑,“此番多谢你,小明月。这是我一番心意,你可别嫌弃。”   他拿出一盒糕点,递给明月,又道:“对了,这另一盒,请你走时顺道捎给青柳,好吗?”   “好!”明月迫不及待打开糕点盒,尝了一口,入口即化,甜而不腻。她当即发出惊叹,“师叔这手艺渐长。”   折云不止温柔,还是松阳宗中出了名的心灵手巧,会做琴,会做剑穗,会修剑……甚至还会做糕点。明月可喜欢吃他做的糕点了。   明月拿着糕点,离开折云殿,往青柳长老所在的守义峰去。   与折云不同,青柳虽是女修,却性情泼辣飒爽,直来直去。明月将糕点送到后,折返明月台,打算好好睡一觉。   从守义峰回明月台的路上,会路过弟子们的住所仰止峰。所有弟子都住在此处,唯有明月是例外。明若亦住在仰止峰。   其实明月已经几乎忘记了那个兔子灯,可它猝不及防地再次出现在眼前,并且以破败的姿态,被人随意丢弃在那儿。就在明月路过仰止峰时,在树林之中,孤独而凄清。   作者有话说:   从今天开始日更啦~ 第6章 同心   可一百年了,秦绝手心里的“月”字,一次也没有亮过。   那盏兔子灯原本是很可爱的,但现在,兔子的耳朵被折断了,身上也脏兮兮的。灯早就不亮了,明月看着失去了光芒的灯,不由想到如今的自己。   她忽然就很难过,低头将兔子灯小心翼翼地捡起来,收进乾坤袋中,带回明月台。   明月台的雪和往常一样下着,明月推开门,从乾坤袋中找出兔子灯,为它修补。她用了一个净术,将兔子灯表面的脏污都去掉,又将它的耳朵修好,一切好似和原来差不多。   明月小心翼翼捧着兔子灯,确认它重新恢复了光彩,这才松了口气。可是下一瞬,却又惆怅起来。兔子灯可以修好,但终究是不同了。   她放下兔子灯,起身走到窗边,伸手接住一掌心的雪,又想起些别的。兔子灯既然让给了明月,如今变成这样,只可能是明月不爱惜。   她表面上说着喜欢,可是……   明月联想起昨日她意欲讨要自己的剑,她当真是喜欢么……还是说,她其实只是想要属于明月的一切?   这个念头冒出来时,明月浑身都僵住了。   她在用怎样的恶意揣测明若?是她想多了,明月低下头咬着唇,为自己的恶意而不耻。   罢了,别想这么多了。明月起身回房间。   一晃又过了几日,这日明月正在明月台上修炼,忽然听见外头吵吵闹闹,她不由皱眉。明月台上向来只有她一人居住,平日里格外安静,怎么会这么吵闹?   她起来查看情况,远远地,看见了几个人影。明月认出那是藏星与明若,还有另外几位师兄师姐。   “明月师姐!你在吗?”明若喊道。   明月想起那盏兔子灯,一时有些不知如何面对明若,便没应。不多时,几个人已经走进了院子里。   藏星道:“明月,我们给你带了些好吃的。”他举起手上的东西晃了晃。   明月假装才发现他们过来,礼貌微笑打招呼:“师兄们怎么过来了?”   明若笑嘻嘻说:“明月师姐,近几日你都在明月台上没下来,我们有些担心你,又正好买了些好吃的,便带过来给你。”   明月这几日没有下去,一来是心情不好,不大想见人,另一方面,的确是修炼进入瓶颈,难以往前,这才请了假。   “多谢。”明月道了声,比了比屋里的椅子,让他们坐,自己去泡茶。   明若没坐,一副新奇模样,睁着大眼睛在屋里转了起来,又转到门外。她道:“原来明月台长这个样子。确实有些冷呢,师姐。听闻这是师尊以自身灵力化就的极寒之地,只因为师姐体质特殊,师尊可真是好。”   明月倒茶的手一愣,前几次明若每回说起羡慕她的东西,都是要讨要……   她咬着唇不动声色:“是啊,师尊他很好。”   明若果然道:“不知我若是体质特殊,师尊会不会也能如此为我造一方天地出来?”   明月道:“这是自然。明若师妹毕竟是……师尊的命定之人。”   她看向明若,明若全然懵懂的神色,仿佛并没有别的意思。   明月一时茫然,却见明若的眸色忽然一亮,她从明月身边跑过,竟是拿起了那盏兔子灯。“明月师姐!这不是我的兔子灯么?前些日子我还说丢了,怎么会在你这里?”   她这话一出,在场的几道目光纷纷投向明月。   这话太微妙了。灯是明若买的,当时大家都看见了,大家更看见了明月当时也喜欢这灯,可是明若的灯忽然不见了,然后出现在了明月这里,并且明月还有好几日没见人。   或许正是明月偷偷拿了那盏灯,又不好意思面对明若,所以才好几天没见人。   很顺理成章。   没人说话,但他们的眼神似乎表露出这种想法。明月被注视着,有些慌乱,但在这种时候,她却不知道该如何为自己辩解。   “灯是我捡的……”好苍白好无力的解释。   那灯是明若扔掉的,她当时确实觉得好玩,玩了一阵,但很快就觉得没意思,所以便扔掉了。没想到会在明月这儿。   她怕明月说些什么,索性先声夺人。   仍旧没人说话,明月忽然间感觉到一种无力感,明明以前他们都会信任她的,可现在,她失去了这种信任。   “那日我路过仰止峰,正巧在路上瞧见,这灯坏了,我便捡了回来,将它修好。”明月低下头,为自己辩解。   明若却忽然红了眼眶,带着哭腔地开口:“师姐的意思是……我不好好珍惜它,还将它扔掉了?师姐……你未免太含血喷人。我很喜欢这灯的,它不见之后,我找了它很久,这事儿大师兄也知道,他可以为我作证。师姐这么说,我本来还不想认为是师姐偷的,现在觉得,就是师姐偷的吧?不过是一盏灯而已,师姐倘若不肯让给我,我自然不会夺人所好。师姐何必假惺惺地让给我,又如此?”   明若说着,竟哭了起来,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这下几位师兄师姐都忍不住开口安慰明若:“小师妹,你别哭了,明月她不是这个意思……兴许是这灯丢了之后被人弄坏了,正好被她捡到,她便将灯修好了。”   藏星神色严肃,看向明月:“你快说话呀,明月师妹?”   她能说什么呢?明月看着他们着急为明若找托词的模样,心中只觉得冷。   “明月!”藏星吼道。   明月被吼得一愣,她还从未对藏星如此对待过。   “对不起,明若师妹,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没有说你不爱护它。”明月颓然道歉,她已经输得彻底,毫无胜算。   明若在安慰声里止住哭声,抽噎着抬起头来:“师姐,我知道,你是在记我的仇。你以为,我是故意要抢你的灯,也是故意要讨要你的剑,倘若真是如此,师姐大可以直说,不必假惺惺的。”   明若说罢,推开藏星跑了。   藏星追上去,剩下几位师兄师姐,面面相觑,场面尴尬。几位师兄师姐说:“明月师妹,你不会真是如此想的吧?因为小师妹她才是仙尊的命定之人……所以你才……可是这本该就是她的,如今明月师妹所得来的修为,还是她的呢。”后半句声音很小,但伤人心的威力却一点也不小。   明月白了脸色,“我怎么会……我自然不是。”   几位师兄师姐推搡一番,一声长叹,离开了明月台。剩下明月跌坐在椅子上,桌上的茶香袅袅,热气还未散去,但再没人喝了。   明月撑住额头,她原本还怀疑自己错怪明若,可今日一看,明若她的乖巧可爱,从来没有对她明月的份。   明若对她有敌意。   这倒也寻常,倘若她是那个被窃取了人生的人,她也看不开。倘若能将这一切还给明若该多好?可是明若身体太差,无法交还。   明月脑子里又迅速地冒出另一个念头,离开这里,等到日后明若身体能承受换命格了,再回来将命格还给她?   可是……可是她真的爱着秦绝。   那个高高在上的、如一轮皎月只能仰望的鹤微仙尊。   明月脑海里浮现出秦绝的模样,更像一颗□□,她慢慢抱住自己膝盖,将头埋进膝盖里,藏起自己的眼泪。   在她痛哭之时,忽然察觉到掌心的异样。   摊开手,她的掌心里赫然浮现出一个金色的“绝”字。   一百年前,秦绝曾与她种过同心诀。   同心同心,自是道侣才能。可如今,她已经不再有可能成为秦绝的道侣了。   明月闭上眼,愈发难过。   当时种下这同心诀是为保护明月,那次是明月渡劫,出了些意外,她修为太低,差一些走火入魔,情急之下,秦绝才想出这么个法子,将她所受的伤引给自身。所谓同心诀,一经种下,便可以为对方承受痛苦。而同心诀种下之后,一旦双方为彼此动情,便会在手心里显现出对方的名字。   可一百年了,秦绝手心里的“月”字,一次也没有亮过。   明月哭得更凶了,外头的风雪仿佛都盖不住她的伤心难过。   倘若三百年前,她不跟秦绝走就好了。   三百年前,她阿娘死的那天,她本打算一起跟着去的。可是秦绝出现了,他那样的清冷高洁,不食人间烟火。他对她说,跟我走。   她便跟他走了。   明月重新将头低下去,早知道,早知道……   -   第二日,明月去找了折云。   她状似不经意地问起:“折云师叔,听闻世间有一同心诀,可有解法?”   除了她和秦绝,没有人知道他们之间还有一道同心诀。折云倒也没多想,“你怎么忽然问这个?同心诀么,也不是没法子解,只是这法子有些痛苦。”   “有多痛苦?”   折云叹了声,别过头,眸色幽深:“同心诀一旦种下,便会在彼此身体里生出一根红线,红线连着心。若要解开同心诀,便要经受剜心之痛。”   他收回视线,忽地一笑,打趣明月:“小明月,情字三千苦楚哦。”   明月在愣神,剜心之痛么……她大约是受不住的。   “折云师叔说笑,师尊待我只有礼貌的情分,我……自然亦是。”她垂眸道。   折云雅笑,明月亦跟着笑。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折云师弟。”   明月瞬间僵住。 第7章 大难   “你若能让,便让着她些。”   秦绝不知何时到的,雍容雅步从明月身后绕过,行至折云身侧。   明月低下头,站起身来:“师尊。”   秦绝瞥她一眼:“不必多礼。”   折云道:“鹤微师兄来了,快坐吧,师兄稍等,我去取琴过来。”   明月这才知晓,是折云请秦绝来的,折云的新琴做好之后,弹起来总有些手感不对,他便请了秦绝过来,让秦绝听罢给他意见,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明月暗暗瞧了眼秦绝,不知他是否听见了他们的对话?倘若听见了,又听见了多少呢?即便听见,应当只有最后那几句吧,毕竟鹤微仙尊应当不屑于做出偷听旁人的举动。   她如此想着,心里松了口气,道:“既然师尊与师叔有事,弟子便先告退了。”   还未及转身,被秦绝叫住:“既然在,便一起听听吧。”   秦绝的视线坦然而平静,落在明月头顶,却像一把锋利的剑,令她无所适从。   “是。”她只好应下,硬着头皮坐回位置上。   折云摆好琴,手指拨了拨琴弦,便开始弹奏。琴声优美流畅,引人入胜,清耳悦心,听来令人仿佛忘却一切烦恼,只跟着琴声起伏。在这短暂的一曲里,明月忘记了面前坐着秦绝,忘记了明若,也忘记了近来所有的愁绪。   直到一曲听罢,她才如梦初醒,愣愣地坐在原地许久。   明月修为不够,听不出其中有什么问题,她只觉得这一曲十分动听。而秦绝,他面色如常,平静地说出:“师弟方才……”   明月听见秦绝的声音,心想,他总是这样,无波无澜的。   从折云殿出来时,明月惊奇地发现,殿外的那些花竟在一瞬之间都开了,大概是方才折云的琴声的影响。她惊叹出声,原来折云师叔的琴艺已经如此出神入化了。她看得呆住,忽地听见声音从头顶传来时,吓了一跳。   “你……”是秦绝的声音。   明月回过神来,低下头,“师尊有何嘱咐?”   秦绝的目光落在她头上,看见她低垂的头,略微皱眉。她从前便是如此,与其他人相处时,性情活泼,一面对他,便略显拘束,但现在好像更拘谨了。   是因为明若吗?他司及方才听见的话,她想解同心诀……   事实上,这件事也出乎秦绝的预料。   那时候,他以为明月必定是他的命定之人,日后会与他结为道侣,情况紧急之下,并未想过还有意外。如今骤然多出一个明若,这一切都有些乱了套。   明若如今的情况,几乎没可能与她将命格换回来。所以,她将一直是他的命定之人,其实不必要担忧。   “你会一直是我的徒弟。”秦绝想了想,如此说道。   明月应了一声:“是,师尊。”   秦绝嗯了声,又说:“昨日明若说,你与她有些误会,吵架了。”   明月无声苦笑,没说话。明若会怎么说呢?她大抵又是会颠倒是非黑白,挑一些对她有利的话说吧。   秦绝道:“她……年纪小,修为低,你若能让,便让着她些。”毕竟明若此生成不了大气候,而明月却占据着她的命格,让她一让也无妨。秦绝是这么想的。   这话落在明月耳中,却是他在袒护明月。是了,他袒护正主,而她是个冒牌货,手心手背的道理,这无可厚非。   “弟子明白。”   秦绝看着她的神情略显沮丧,她是不是理解错了什么?还未及细想,忽地一阵洪亮的钟声自宗主峰上传来,钟声惊荡附近的万顷碧树林荫,树叶沙沙作响,林中飞禽走兽受到惊吓,尽数而出。钟声一阵阵地笼罩着整个松阳宗,飞禽走兽发出的哀鸣也声声不绝,霎时间乱糟糟一片。   明月与秦绝俱是脸色一变。明月入门三百年,还未曾见过此等局面,一时迷茫而无措,不知发生什么。而秦绝却清楚知道这钟声意味着什么。   修仙界中,大小宗门都有一座天钟,用以传递消息,且只用来传递绝对的大事,譬如说,天下大难。   秦绝镇定下来,唤出自己的剑:“不问天!”   顿时一道灵光闪现,明月被这强大的灵力逼得别过头闭上眼,下一瞬却感觉自己小臂被人一拽,她小声惊呼,已经踩在不问天上。巨大的风将明月吹得一个趔趄,她扑在秦绝怀里,待反应过来,赶紧松开手,喃喃道:“多谢师尊。”   秦绝没说话,面色凝重,抓着明月的肩膀,让她往自己怀里站。风里弥漫着秦绝的气息,明月心跳加速。   不问天停在宗主殿上空,秦绝带着明月跳下,步履匆匆推开宗主殿大门。沧海真人胡须发白,眸光悠远,面色凝重,看了一眼秦绝。   六峰十四宫的峰主与宫主门都匆匆赶来,皆是面色凝重,“宗主!这是发生何事?”   沧海真人背过身,声音沉痛:“方才玄天宗以天钟告知各宗门,无渡海的封印,不知为何松动,不少妖魔鬼怪趁此机会逃离了无渡海,往各处奔逃而去。玄天宗发现此事后,当即想方设法将封印加固,但已为时已晚,”他长叹一声,“人间恐有大劫。”   众人面面相觑,皆是一脸的惊讶。无渡海下镇压着无数凶恶之妖魔鬼怪,几千年来人间得以太平,也是因为那些大凶大恶之妖魔都已经被收服,即便有些小妖小怪,也构不成威胁。如今他们逃了出去,大凶大恶之本性,加上被镇压几千年的戾气,势必要为祸人间,搅它个天翻地覆。   想到此处,每个人眼里都充满了沉重。   沧海真人转过身来,眼中已经是坚定:“诸位,你我修道,并非只为了飞升,也是为了守护人间。如今人间有难,需要我们。即日起,凡我松阳宗弟子,皆下界斩妖除魔,保护凡人安危。”   众人异口同声道:“我等皆听从宗主安排。”   沧海真人缓缓踱步至殿前,眼神仿佛眺望向广袤天地:“去吧。”   六峰十四宫之领袖一一离开,开始做部署,令门下弟子即日起分批次下界,往人间各处去斩妖除魔。明月跟在秦绝身后,她身为松阳宗弟子,自然也该下界。只是莫忘峰下,只她与明若两人,她们是跟着秦绝么?   “师尊……”明月开口,她从最开始的震惊,与大家一样沉重,到此刻却有点欣喜。欣喜的是,她可以有正事做,不必再空想些有的没的,也可以离开松阳宗。她想跟着秦绝一块下界,又怕明若也会一道。   “弟子与师妹,是跟着师尊一道么?”明月问。   秦绝答:“明若修为太低,倘若下界,无益。你与我二人势单力薄,与折云他们一道行动吧。”   “好。”明月咬唇,压住自己要扬起的嘴角。   -   钟声一响,各峰弟子纷纷跑出来查看情况。   “这是发生了什么事?”年轻些的弟子,与明月一样不知道发生什么,年纪大些的弟子,如藏星他们就知道天钟响意味着什么。   藏星正陪着明若练剑,见状眉头紧皱,嘱咐她道:“若儿,你先自己练。”   藏星去了一趟宗主殿,接沧海真人的令,安排统筹宗门中弟子。明若跟过来,忧心忡忡地:“大师兄,我真的不能去么?”   她已经知道秦绝的意思,也缠过秦绝,请求跟随一同前往,可秦绝的态度坚决:“明若,你修为太低,尚且难以自保,要如何保护旁人?”   明若撒娇:“可是师尊修为高深,定能保护好我的。”   秦绝眉头皱得更深,对她的态度很是不赞同:“明若,此事不可儿戏,那是一条条性命。你不必再提,我不会同意。”   明若一跺脚,走了。她只觉得秦绝是故意的,秦绝修为这么高,难道还护不住她?更何况,她修为低,难道明月修为又很高吗?还不是一样需要他保护。   她若是不去,明月跟着秦绝一起出生入死,万一发生些什么……她不允许,绝不!再说了,明月下界为人间斩妖除魔,她却待在松阳宗,那岂不是会被她比下去?   明若拉着藏星胳膊撒娇,笑容甜美,言辞之间都说自己之所以想跟着去,是因为自己也想出一份力。“大师兄,你也知道我从前过得苦嘛,若非是师尊与你们,只怕我命都没了。我这个人呢,很懂报恩的,既然我活着,我便不允许自己苟且偷生,虽然我修为低微,但我可以为大家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呀。比如说,万一师兄弟们受伤了,我可以为大家包扎。好不好嘛,大师兄,你就让我跟你们一道去吧。”   藏星有些动摇:“可鹤微师叔说了,要你留在松阳宗。”   明若笑得狡黠:“我偷偷跟着你们,不让师尊知道。到时候下了界,他也不可能再把我送回来是不是?”   藏星犹豫着:“那好吧,但你得答应我,不许乱跑,紧跟着我!否则万一受伤,我会心疼的。”   明若高兴得跳起来:“好耶,我就知道大师兄最好啦。若儿肯定会听大师兄的话,绝对不会给大师兄添麻烦的!”   修士们有乾坤袋,能装下一方天地,因此出门时行囊轻便。明月收拾了一番,一大早便在鹤微峰上等着秦绝。秦绝一身象牙色长袍,从鹤微殿中出来,并未耽误,只看她一眼,道:“走吧。”   他们二人与折云他们汇合,折云带着一些守忠峰的弟子,已经整装待发,众人一同御剑,前往人间。   他们此番要去的,正是人间妖邪最为猖獗的几处之一,定州。 第8章 习惯   这也是他在三百年里养出来的习惯么?   他们一行人抵达定州时,距离无渡海封印松动也不过十来日。可短短十日,人间已经天翻地覆。   还在定州上空时,便已经察觉到定州情形不对,乌云蔽日,从上空压根看不见城内是何情形。秦绝与折云对视一眼,彼此都有些不好的预感。   待从上空下来,降落在定州城门之前。定州城门大敞着,因乌云遮挡,天气阴沉,定州城三个大字在城门的匾额上兀自寂静,守城的士兵不见踪影,原本立在城楼之上的旗帜七倒八歪地倒挂在城墙上。   从大敞的城门一眼望去,只见空旷的街道上空无一人,街道附近的屋舍里也俨然毫无人气,安静得仿佛死寂一般。   “空别离!”折云亦唤出自己的琴,见状,弟子们也纷纷不敢掉以轻心,唤出自己的武器,队伍慢慢收拢,跟在秦绝身后,缓步走进定州城。   明月跟在秦绝身后,握着照夜清的手心微微出汗。忽地一阵微风吹来,吹动照夜清上的剑穗,红色的剑穗在风中微微摆动。   她脸色一变。不是仿佛死寂……而是……而是真的……   明月呼吸凝滞,瞳孔微张,不可置信地望向前方风吹来的方向。那风里分明带着死气,很重的死气。   万物有灵,人们常说生气,那是有根据的,凡人或许感觉不到,可他们修炼之人却可以察觉到。而与生气相对的,便是死气。   不止明月察觉到了,其余人更察觉到了,气氛啥时间凝重不已。唯有最前面的秦绝,仿佛没事人一般,连神色都未曾有所变化。   秦绝步调微缓,忽地一敛眸,再一抬手,手中一道灵光朝一侧飞出,只见一团黑雾消散。   紧跟着,有无数团黑雾朝他们逼近,不怕死一般扑上来。   众弟子纷纷拿起武器抵挡,可那些黑雾不知怎么,像怎么也杀不尽似的。   “这是什么妖邪?”其中一弟子忍不住问道。   无渡海中封印的邪祟太多了,也没人知道跑出来的到底是哪些,只知道这些邪祟全都作恶多端。   他们不停地诛杀着扑上来的团团黑雾,黑雾被击杀后便化作一缕尘烟消散于天地。倏地狂风大作,修为高的还好,修为低的根本睁不开眼。漫天的风沙里散发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混着些许不新鲜的腐朽之气,令人隐隐作呕。   明月连松阳宗都没离开过,当然也不曾有机会与邪祟妖魔交手,面对此种情形,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一般,偏过头来呕吐起来。   就在她呕吐的间隙,从那阵狂风里伸出一只手来,抓住她肩膀,将她整个人往风里带。明月心猛地一跳,下意识向秦绝求助:“师尊!”   这一切就发生在顷刻之间,秦绝当即反应过来,唤出不问天,一道剑影劈向明月身后。那只手被击中,却没松开,反而加大了力气,那双手上仿佛霎时生出锋利的爪子,深深陷入明月的肩膀,她疼得直落泪。   秦绝皱眉,这些从无渡海中跑出来的邪祟果然不同于寻常邪祟,受他一击竟毫无影响。眼看明月要被那阵黑风吞噬,一旁的师兄师姐们不禁出声:“仙尊,快救明月师妹。”   “不问天!”秦绝自身后幻化出一把巨大无比的不问天剑影,猛地朝那黑风劈砍而去。黑风被劈做两半,终于松开手,明月眼看要坠落下来,秦绝飞身接住人,待她站稳。   她肩上五个血窟窿,正往外渗着血,额上疼出一层冷汗,但还是颤抖着说:“多谢师尊,弟子无能。”   秦绝没说什么,只是将手心覆在她肩上。明月感觉到一阵暖流从肩膀汇入体内,很快疼痛感消失。但因过分疼痛而颤抖发白的唇还未缓过来,明月看向秦绝,“师尊……”   “没什么,你是我的徒弟。”明月咬住下唇。只是因为徒弟这个身份罢了,换一个人,也一样。   她微垂下头,从秦绝怀里站稳,和大家道歉:“对不住,是我不够谨慎。”   没人怪她,“明月师妹没事就好,这些邪祟太过难缠,仙尊,长老,我们现下该如何?”   秦绝那一剑之后,城内又变得无比死寂,既不见邪祟踪迹,也不见人。   秦绝道:“你们四人一队,小心查探城中可还有活人,若有,尽全力护住他们。注意自身安全,切莫掉以轻心。”他说着,看了眼脸色还苍白着的明月,“明月,你跟着我。”   明月应了声,将照夜清收在身后,跟着秦绝走。秦绝和折云让弟子们在定州城外围查探,他们俩则带着明月与另一名弟子一路沿着先前风出来的方向往前查探。   那邪祟的藏身之处,大抵就在城中心。嗅着气息,几人一路追至一处城隍庙前。   秦绝眉头微压,小声道:“就在这儿了。”   明月攥紧了手中的照夜清,跟紧秦绝。秦绝一道掌风将那城隍庙的大门劈开,一切还是死寂着。但秦绝既然说在这儿,定然在这儿。   四个人慢慢走进城隍庙中,才刚进来,便听见一声声毛骨悚然的笑声。   “人……还没吃够……还想吃……”那声音有些混沌,从城隍庙大殿中幽幽传出来,伴随着阵阵笑声,听得人不由起鸡皮疙瘩。   明月吞咽一声,没来由有些畏惧。秦绝瞥她一眼,说了句:“别怕。”   话音刚落,庙中的声音陡然变大,一团巨大的黑雾隐约聚成人形,从庙中飞出,停在城隍庙上空。这团东西巨大无比,几乎占据整个上空,压迫感十足。   他一双眼睛狰狞地扫视着面前四个人:“我要吃人!吃掉世上所有的人!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穿透耳朵,令人感觉到不舒服,明月抓住秦绝衣角,往他身边凑近一分。   黑雾忽然停下声音,定定看着他们,“你?我记得你……”他看着秦绝的方向。   秦绝微皱眉头,并不欲与他多费口舌。这邪祟既然是几千年前的,也许见过他,但那不重要。   “不问天!”秦绝念出一道剑诀,瞬间幻化出十几道剑影,朝那黑雾飞去。   黑雾眼神一变,哈哈大笑着,敏捷地避开了秦绝的剑影。两边的修为都太过强劲,顷刻间天更昏,地更暗,另一名弟子还能勉强支撑,明月却已经捂着心口跌坐在地,连照夜清都握不住。   见状,那位师兄关切问道:“师妹,你没事吧?”   明月摇头:“没事……”只是这样肯定是帮不上忙了。   不过也好,不帮倒忙就好……明月如此想着,费力睁开眼看向缠斗的三人。   秦绝游刃有余地掌控着战场,折云在一旁帮忙,似乎没什么大问题。明月虚软地坐着,看着秦绝的身影,不由露出个清浅的笑。   秦绝果真是天下第一人,他强大到好像没有人能打败他。   黑雾被落在无渡海下几千年,不见天日,没有自由,更是饱受折磨。如今他好不容易逃了出来,尝到了人的味道,自由的气息,这样的美味与畅快。他不能再被关起来,绝不可能!   眼看着打不过眼前这两人,黑雾一双眼变得血红,发出怒吼,看向地上的明月。   他没有丝毫犹豫,朝明月冲了过去。   他动作太快了,没人反应过来。明月更不可能反应过来,本能地闭上眼,别过头。   想象中的痛楚却并没出现,明月心跳加速,睁开眼,看见了身前的秦绝。秦绝替她挡下了这一击。   “师尊!!!”明月惊叫出声,手颤抖着,想看秦绝情况如何,被秦绝拂开,他迅速地站起身,拦住了那团黑雾的去路。   明月脑子懵着,待回过神来,秦绝和折云已经将黑雾斩杀。砰的一声,那团黑雾在空中爆炸开来,朝四周散射出具有腐蚀性的气体。   秦绝当即化出一个结界,将明月与另一名弟子护在其中。   巨大的雾气笼罩着这一方天地,天比之前更黯淡无光,仿佛一瞬置身黑夜。好在不多时,雾气渐渐散去,从云层之后逐渐露出丝丝缕缕的阳光。   明月心还猛烈跳着,她慢慢撑起身来,有些趔趄,奔向秦绝,语气着急地问:“师尊,你没事吧?”   秦绝神色如常,摇头,示意她别担心:“我没事。”   明月讪讪放下手,仍旧不大放心,还要再问,秦绝已经说话:“此邪祟来历不明,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城中或许还有别的妖物,我们速速与他们会合,问问情况。”   明月只好将话咽下,默默跟在秦绝身后,心底却十分难过。连着两次,都是秦绝救她,她太弱小,也太依赖秦绝,一旦有什么事总是下意识求助秦绝。而这种习惯的养成,却是三百年一点一滴的积累。   如果一切都和从前一样,她或许不会多想。可是现在情况发生了变化,她不得不多想,这样依赖着秦绝……不好。   她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剑,如果能变强大就好了……   她心不在焉,倏忽之间,想到另一件事。方才秦绝救她的反应实在太快了,比她自己的本能还要更快。这也是他在三百年里养出来的习惯么?就像从前他每每替她挡雷劫一般?又或者,是他的舐犊之情?   有没有那么一些些的可能,是男女之情呢? 第9章 一样   “你知道的,我从没有男女之情。”   这个问题,在这天夜里,明月获得解答。   -   从城隍庙离开之后,秦绝和折云用玉牌联系了其他弟子。   “可有发现城中百姓?”   玉牌闪烁,传来他们的声音:“仙尊,弟子等沿着街巷屋舍一路搜索,一个活人也没看见。”   另一队弟子也说:“我们也是,奇了怪了,难不成这定州城已经成为一座空城么?”   他们只遇上一些小邪祟,将邪祟击杀后,再无收获。   秦绝听完这些话后,神情带了些悲悯。偌大一个定州城,倘若连一个活人都没有,听来便令人毛骨悚然。   折云亦是面色凝重,倘若定州如此,那整个人间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想到这里,玉牌顿时哑然无声,所有人都为此痛心。折云一声叹息,道:“再找找吧,用法器搜索,定州城这么大,总不能一个活口都没有。”   明月跟在身后,想起之前闻见的阵阵血腥味,心情沉重。   秦绝道:“一个时辰后,在城门口会合,倘若遇上危险,立刻用玉牌与我们联系。”   一众弟子纷纷应是,随后断了玉牌的联系。   话音刚落,便从他们身后传来了动静。   秦绝敏锐,立刻皱眉转身,看向发出声响的方向。那是一堆干枯的稻草堆成的草垛,看起来杂乱无章,并不起眼。众人当即做出防御姿态,甚至唤出了自己的武器。   那声音似乎是一声喘息,只是不知道……是人的,还是邪祟的……   明月紧紧盯着草垛,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后,看见从草垛里冒出一双眼睛,她吓了一跳,眼见身边的师兄要出招,明月赶紧拦住:“别!是个人!”   师兄及时收住灵力,定睛一看,那草垛里探出的可不就是个人头?   草垛里的人头警惕地打量着他们,小心翼翼地发问:“你们是仙人?哪门哪派的?”   秦绝道:“我们是松阳宗的修士。”   修仙界与人界虽分隔两界,但联系还算紧密,人间百姓都知道一些大宗门,也信任大宗门。一听说是松阳宗,那草垛里的人当即热泪盈眶,从草垛之中爬出,当场就要给他们下跪磕头:“我就知道会有仙人来救咱们的。”   在他们眼里,但凡会法术的,都可称为仙人。秦绝没浪费时间纠正他的措辞,赶紧将人扶起,抓紧时间询问这些日子以来,定州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人四十来岁的年纪,留着胡须,因为见到他们而心情激动,一边回答秦绝的问题,一边又招呼着草垛下面的人出来。   “大概十来天前吧,城里突然就开始有人失踪,一开始失踪的只有几个人,也没人多想,只是报官。可官府也查不出什么,只好就此作罢。结果……那天晚上,一夜之间,官府的人都死光了。早上去看的时候,还看见有血,把大家都吓坏了。”   “快,你们出来吧,这是仙人,不是妖魔,快出来……咱们有救啦……”   明月听得皱眉,一夜之间……她大概能想象那画面有多可怕。   “然后呢?”明月问。   老伯一边拉底下的人出来,一边说下去:“然后……然后就开始不出太阳,好多人好端端的,走在路上,就被一阵黑风刮走了,黑风走了之后,就留下一堆血和衣服。”他讲起这些来,都不由打哆嗦。   从草垛里陆陆续续钻出七八个人来,似乎是一大家子,有老有小,也都要当场跪下磕头:“仙人!求仙人救命啊!”   明月赶紧把他们扶起来:“不必担心,有我师尊在,你们不会有危险的。”   他们都听说过松阳宗的名号,自然也听说过松阳宗有位飞升的仙尊,眼前这位头戴冠玉的男人气质出尘,想来就是传说中的鹤微仙尊了。   “多谢仙尊救命,我们一家八口感激不尽哪。”   “不必道谢,这是我们该做的。”秦绝看着他们,愁眉仍未展,“老伯,你可知道这城中可还有别的人?能否将他们也一起叫出来,我们会保护他们的安危。”   老伯与家人对视一眼,皆是摇头:“这我们就不知道了,当时事出紧急,我们只来得及自己躲起来,也不敢出来。”   秦绝颔首,道:“无妨。”   他们还要在城中待几日,可以再慢慢找找。那老伯看着他们,仿佛有了安全感,道:“眼看天色已晚,几位仙人,去我家休息吧?有几位仙人在,我们也终于能回家看一眼了。”   秦绝说:“不必麻烦的,我们乃修道之人,可以餐风露宿……”   那老伯摇头,坚持要让他们去家里休息,他们拗不过,只好让弟子们来老伯家中会合。与弟子们联系时也有好消息,有两队弟子也找到了几位百姓,一起带了过来。   入夜,百姓们被安排在老伯家中休息,松阳宗众人则在老伯家外寻了地方休息。老伯原本还想请他们进来,可实在家中地方小,住不下,这才作罢。   秦绝看起来太疏离,又修为高深,自带令人害怕的气场,老伯想找他又不敢,听闻明月是他的徒弟,便来找明月。   “小仙姑,我们也没什么好招待的,只能招待几杯茶水,还请你转交给各位仙人。”老伯有些赧然。   明月浅笑着接下:“多谢老伯,你不用担心我们,我们乃修道之人,不吃不喝也不会有影响。”   老伯叹了声:“我晓得,你们都是仙人,可我们也没什么好报答的……”   老伯走后,明月将茶水先送给诸位师兄,最后留了两杯,送去给秦绝和折云。   大家都从乾坤袋中取出了自己睡觉的帐篷、床之类,也有省事的,直接就地躺着,但大家自觉地给秦绝和折云腾出了后院那块很大的地方。明月端着茶水,绕过院子,慢慢走近。   “……师兄到底怎么想的?”是折云的声音。   明月脚步一顿,心马上提起来,他们在聊什么?   秦绝问:“想什么?”平平淡淡的语气。   折云笑了声:“自然是……小明月。”   听见自己的名字,明月端着托盘的手指不由收紧。   折云的声音比这晚风还温柔:“今日小明月遇险,师兄连犹豫都不曾有,便替她挡下。师兄没受伤吧?”   秦绝的声音仍旧淡淡的:“怎会?它还伤不到我,我没那么弱小。”   折云沉默了一瞬后失笑:“师兄自然是强,天下第一的强。只是师兄当时是怎么想的呢?是想着,小明月是你的徒弟?还是……你的命定之人?或者是……”   他一顿,“哎呀,直白一些说吧,师兄,你对小明月有情吗?”   明月连呼吸都忘了,等待着秦绝的回答。他会怎么说呢?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轻微的风声里,送来秦绝的回答。   明月心再一次提到嗓子眼。   折云轻轻地笑起来,穷追不舍:“师兄,你知道,我问的不是师徒之情,也不是同门之情,更不是你对苍生的悲悯之情,我问的是……男女之情。”   二人倚在树上,在击杀了白日那邪祟之后,今夜定州城的月光皎洁,照出一丛树影。   明月不由抬头,看向树上的两道身影。秦绝的背影挺拔如松柏,声音仿佛沾染了月色的清冷,无情击碎明月的全部侥幸与窃喜。   “你知道的,我从没有男女之情。”   明月低下头,仿佛呼吸困难,连忙打断他后面的话:“师尊,折云师叔,老伯让我来送一杯茶水,说是一点心意。”   她端出一个无懈可击的笑容,装作是刚来,唤了道飞云诀,腾云至秦绝身侧,将茶水递上。   折云笑着接过茶水,一口饮尽,将杯子放回托盘上:“谢谢小明月。”   明月摇头,待秦绝也喝完茶水,捧着托盘退下,“那弟子告退了,师尊与折云师叔也早些休息。”   “好。”折云看着人离开的背影,似笑非笑看了眼秦绝。先前的话题被打断,强行再续上也不合时宜,他拍了拍手,“师兄,那我也去休息了。”   秦绝嗯了声,待折云走后,兀自静坐许久。   他自幼时起拜入松阳宗,与诸位师兄弟关系不近不远,唯独与折云关系还可。因而,有些话,也只有折云会与他说。   男女之情么?他从不知何为男女之情。   少时他们便因根骨修为被诸多女修追求,秦绝面对她们,不论高矮胖瘦、修为高低,都掀不起任何波澜。可偏偏是他,却有一位命定之人,甚至于现在出现了两个。   秦绝垂眸,抚上自己右手手心,他与明月之间有道同心诀,但百年来,代表着情动的名字从未亮过。亦说明,他对明月,并未有情。   对她好,是因为找到她时,她还是个小姑娘,总习惯事事依赖他。他便想着,左右是他的命定之人,对她好些也无妨。三百年来一直如此,即便有了明若,他也习惯了对她好。今日之事,他根本没有考虑过任何,她是弱小的,是他的徒弟,是松阳宗弟子,自然需要他保护。无需缘由。   -   之后几日,定州城一切太平。城中还潜伏着一些小妖小魔,被他们除去。城中另外活着的百姓们见状,也纷纷出来,值得欣慰的是,城中残存的百姓还有一二百人。   秦绝让他们做了场法事,将城中惨死的冤魂一一超度,又在城中留下了几道法阵,这才离开。   临走时,秦绝却微压着眉头。明月见状,问:“师尊,怎么了?”   秦绝摇头,说没什么。他只是觉得有些奇怪,出发之前,识魔谱分明指示定州城周遭邪气弥漫,可他们这些日子,只遇上过那一个大的邪祟。倘若只有这一个,识魔谱不可能黑气弥漫至此。   或许……不在定州主城区,而在定州城附近的村镇?   抱着这想法,秦绝让弟子们分散开来,往附近的村镇走。此番下界,并非只有松阳宗一个宗门,还有许许多多个宗门,因此在路上,他们便遇上了另一大宗门天元派的人。   天元派是修仙界的最大宗门,没有之一。他们派财大气粗,弟子众多,常去人间做些超度以及捉小鬼的活动,在人间的信众最多,因此天元派自觉有优越感,即便是松阳宗,也并不怎么放在眼里。   但此时,天元派的人略显狼狈,各个惊魂未定,见着秦绝如同见了救世主一般。   “鹤微仙尊!”   “求仙尊救我同门性命……”   从他们略显凌乱的对话里,明月理出来龙去脉:十日之前,他们从天元派出发,来到附近除魔,原本一切都好好的,一些小妖小魔,不成气候,收了便是。他们又将那些死去之人的尸身收集起来,放在一处,意欲到时候一并超度。没想到前两日,突然发生变故,竟然……诈尸了。   “起初我们并不当回事,可是我们发现,那尸体还会咬人,攻击性极强,倘若有人被咬,即便是修士,也会……被同化。我们意识到情况不对,本想向宗门求助,可不知为何,玉牌在那镇中竟无法运转……消息送不出去,甚至于我们也差点出不来。我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镇中逃了出来,但也只逃出来几个人,其余的师兄弟们还在镇中……求仙尊救救他们性命!”为首那人说罢,朝秦绝行了个大礼。   那人抹了把眼泪,又道:“对了,除了我们的人,还有衍天宗的人,还有你们松阳宗的弟子在,其中有一个,她说她叫明若。”   明月一愣,明若?她怎么会在这儿?她不是应当在松阳宗吗?   还未及思考,身侧的秦绝已经御剑而去。   明月看着他背影,赶紧御剑追上。明若也好,明月也罢,于秦绝而言,都是他悲悯的对象吧。   但是这样也好,至少,他也不爱明若。 第10章 道歉   “明月师姐,你能原谅我吗?”   天元派弟子所说的地方,是清水镇,距离定州城有些距离,但不算太远。秦绝听他们所说,猜测大概率问题就出在这里,从他们的话中推断,恐怕清水镇情况已经不容乐观。   在这样的情况下,多停留一瞬,都可能多一个人受害。   折云看着几人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那几位天元派的弟子,让他们将人带上,而后才追赶秦绝他们的步子。   一行人御剑抵达清水镇附近,从上空往下看,一切如常,似乎并没什么奇怪的。   明月修为低,看不出任何问题,可天元派的弟子说……大抵是有结界。   一行人中,唯有明月修为最低,她是靠猜,其余人却能直接看出来结界的存在。那道结界很坚固,众人皆是拧眉,看向秦绝。   秦绝神色平常:“不问天。”   剑修的剑与主人相辅相成,倘若主人修为高深,那么剑也会随着主人的修为而变得好看。不问天作为秦绝的佩剑,剑身散发着一股淡金色的光芒,还围着一圈流转的强大灵力。   只见不问天出现在秦绝手上,秦绝握剑的手渐渐收紧,啥时间不问天剑身爆发出强大的灵力,金光刺眼,明月别过头,抬手遮挡。   耳边只听见一声巨大的破空之响,而后扑面而来一股更大的气流。明月被这气流扑得往后倒退几步,差点要跌下剑。   秦绝抓住她肩膀,将她往自己身后挪了挪。明月嗅到秦绝的熟悉气息,睁开眼,道了声谢。   秦绝没说话,只往清水镇看去。   没了结界的遮挡,众人将清水镇此刻的模样一览无余,邪气弥漫冲天,令人不适。他们御剑往下,冲破层层邪气,稳稳降落在清水镇的正中心。   方才的巨大动静引来了被困其中的修士的注意,通通从屋子里跑出来查看情况。但有层层邪气阻挡,看不见什么。   天元派的弟子们又喜又忧:“是不是他们回来救我们了?”忧的是,逃出去的那几个人显然修为也就化神境,至多不过六百年,六百年在修仙界中,根本不值一提,如何能回来救他们?   他们被困在这里已经有几日,这几日,每个人都过得提心吊胆。原本一开始一共有三十多名修士,至现在,已经死伤过半,还能正常行走的,只剩下十二人。   明若便是其中之一。   她长相楚楚可怜,说话又温柔似水,即便不是同宗门的弟子,也会想着多照顾她一些,因此明若这些日子过得不算太差。但每日面对着未知的恐惧,提心吊胆的,不可能过得开心。   明若很怕自己死在这里,她不想死,她想活着,想活得光鲜亮丽,幸福快乐。她甚至开始后悔,早知道就不该硬跟着藏星下界。还有那个大师兄,也真是的,说好的会保护好她的……   结果那日在迷雾之中,她不过就是离他远了两步,便莫名其妙被传送到了这破清水镇。   明若耷拉着脸,忧心忡忡地抬头望了一眼,倏忽之间似乎看见了鹤微仙尊。   她眼前一亮,又不敢确定。   她连眼都不敢眨,紧紧盯着那道光的方向,待邪气所致的黑雾散开一些,才看清楚,当真是鹤微仙尊!   明若当即欣喜若狂,仙尊来救她了!她不愧是仙尊的命定之人!   明若奔向他们落下之处。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只看见一道人影冲了过来,一把扑进鹤微仙尊怀中。   所有人都愣住。   明若呜咽出声:“师尊,若儿就知道你会来救我的。若儿快吓死了,还好你来了!呜呜呜呜呜……”   原来是明若。   明若抱着秦绝,哭得梨花带雨,让人不忍苛责打断。更何况,松阳宗诸位都知道,明若本该是仙尊的命定之人……既然如此,人家亲近些,也没什么。   秦绝皱眉,她如此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秦绝往后退开一步,与明若拉开距离,淡声训斥了一句:“不得无礼。如今这里情况如何?”   明若一边抽泣,擦去眼泪,一边答秦绝的话:“情况很不好,原本我们有三十来人,如今已经只剩下十二人了。”   她说着,朝秦绝笑起来:“不过如今师尊来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秦绝心中思忖着,忽然问:“你为何会在这里?”   明若自知没听他的话,心虚低下头来,嗫嚅解释:“弟子……弟子既然入了松阳宗门下,身为师尊的徒弟,怎么能坐视不管?弟子能力虽弱,但也可以发挥一份力……所以我便央求大师兄带我下界了。”   她知道,秦绝可不是藏星,没那么容易被这种理由说服。   秦绝对她私自下界一事并不赞同,可如今她已经下界,再让她回去只会徒增麻烦,他便问:“你既然与藏星在一起,怎么会在这儿?”   显然,藏星并不在清水镇中。   明月抬起头来,眼眶还红着,语气又委屈起来:“弟子亦不知,我与大师兄本在万州驱除邪祟,万州并不算严重,我们便一路往东走,途中经过一处森林时,不知怎么起了大雾,我们几个便与大师兄走散了。再然后,就到了清水镇。这事儿说来就奇怪,但清水镇中有道友,亦有百姓需要帮助,我们几个便决定暂且留下,待处理完这边的事情,再与大师兄会合。可没想到,清水镇中会出事……”   清水镇如名字一般普通,谁在没想到这里会出什么事。   明若说着,破涕为笑:“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师尊了呢。”   秦绝只道:“怎会。”   其他人也都围过来,如同见到救星一般欣喜。秦绝瞥了眼他们,道:“如今结界已破,你们都快些离开吧。此事之事,我会处理。”   他们惜命,既然秦绝愿意接手,自然是求之不得。“多谢鹤微仙尊,既然如此,咱们修为低微,也帮不上什么忙,留下来恐怕还会给仙尊添乱,便先离开了。”   说罢,其余几个宗门的弟子便都收拾东西,迅速腾云离开了,临走前将这儿的情况写下来,交给了秦绝。只余下几个松阳宗弟子,他们这些日子在此心力交瘁,情况都不大好,秦绝便让他们也离开,去找别的人会合。   明若咬唇,忐忑着,果然听见秦绝对她说:“明若,你也走。”   明若抬起头来,有些委屈:“我不走,师尊。我要留下来帮你。”   秦绝剑眉微蹙,直白地说:“你能帮我什么?”   明若终于看向一旁的明月,将矛头指向她:“那师姐呢?师尊为何不让师姐走?”   分明明月的修为也很低,甚至不如那几位松阳宗弟子,秦绝却不赶她走。   明月被这话问得脸色微白,她想起在定州时发生的事,她的确……很弱小,根本帮不上秦绝的忙,反而要秦绝处处救她,甚至为她受伤。   秦绝看向她们二人,思索了一瞬,而后十分平等地说:“你们都离开这儿,去找藏星。此地有我与折云足矣。”   明若张了张嘴,还欲争辩什么,却被明月打断:“是,弟子明白。”   明月听见秦绝的话,心里是有些沮丧的,可事实如此。比起留在这儿拖累秦绝,倒不如保全自身,让秦绝没有后顾之忧。   -   明若很不高兴,她用余光瞄了一眼明月,露出一个不耐烦的表情。上回她们二人吵架之后,便再没交流。   她抢了明月喜欢的东西,得到之后又弃之敝履,想必明月看她已经不顺眼。不过无所谓,反正她也看明月不顺眼。最重要的是,他们的态度,他们喜欢谁,相信谁。   大师兄如今已经与明月有嫌隙,她得想办法,让他们彻底离心。不只是大师兄,还有大师姐、松阳宗上下的所有人,包括师尊。   她要把明月彻底赶出松阳宗去。明若暗暗咬唇,如此想着,挤出一个微笑,和明月搭话:“师姐,对不起啊。”   明月有些意外,看着明若。   明若伪装出一副很诚恳的模样,“上回在明月台上,都是我的错,还请师姐原谅。那日师姐割爱,将兔子灯让给我,我很开心。但是……后来兔子灯被我不小心弄坏了,我很害怕。”   她说着,泫然欲泣,“因为是师姐很喜欢的东西,我害怕师姐会觉得我是故意的,所以我不敢让师姐知道。没想到……还是被师姐发现了。那日在明月台上,我心里很慌张,我怕师姐会怪罪我,更怕旁的师兄师姐们会多想……我真的很喜欢这里,也很喜欢大家,很喜欢师姐,喜欢师尊,喜欢松阳宗上下。   师姐想必也知道,我在人间时日子过得很苦,我很珍惜这来之不易的一切。我实在太害怕了,我不知道怎么办……所以我才那样说话的。对不起,明月师姐,你能原谅我吗?我保证没有下一次了。”   明月本是将信将疑,可听她提起在人间过得苦,明月心一抽,想起自己现在所拥有的一切,本都是属于明若的。若非如此,明若也不必受这些苦……   一想到这,明月便心软下来,“没事啦,我并未放在心上。”   明月转悲为喜:“真的吗?明月师姐你太好了。”明若说着,一把抱住她,仿佛真是万分欣喜。   明月被她扑得身影一晃,有些无奈:“好了好了。”   大概她真是把明若想得太坏了,她只是一个吃过苦的小丫头。   作者有话说:   我流修仙,修得比较慢。   练气境(20年——筑基境(20年后再50年——结丹境(再80年——元婴境(再150年——化神境(再250年——逍遥境(500年——羽化境(800年-无限——直到飞升的契机/陨落。   在到死为止的过程中,他们都不用受生老病死轮回之苦,所以轮回镜是用来惩罚犯错的人。 第11章 酸涩   有人推了她。   “大师兄!”明若兴高采烈从剑上面跳下来,朝藏星招手。   藏星与另几位松阳宗弟子还在万州城境内,当时明若与几位弟子忽然失踪,藏星心急如焚。每位修士都会有属于的一盏魂灯,魂灯不灭,则说明主人未陨落,倘若魂灯光芒虚弱,亦象征着主人生命垂危。明若魂灯如常,藏星这才按耐住性子,继续做正事。   但这些日子,藏星一直在试图联系明若,可不知怎么,就是联系不上。直到不久之前,鹤微仙尊忽然传音过来,说是明若与明月会过来找他,要他照顾好二人。   藏星看见明若毫发无伤,这才真正松了口气。   藏星抬手在明若头上敲了一记,语气乍听来是训斥,但仔细听来却是宠溺的。   “你啊你,怎么回事啊?怎么这么久了都不和师兄打个招呼,害师兄担心死了!”   明若这会儿又不讨厌藏星了,拉着他胳膊撒娇:“若儿不是不想跟大师兄联系,是因为没办法嘛,若儿也快吓死了。”   这语气明月再熟悉不过,从前大师兄总是这样和她说话的……但现在……   自从上回他们在明月台上的争执后,明月和藏星还没有过交集。藏星和明若打完招呼,终于注意到身后的明月,明月率先笑着开口,试图让他们的关系破冰:“大师兄。”   但藏星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明月师妹。”   充满疏离,明月低下头,无声苦笑。   明若看了眼他们二人,一手拉住一人,主动为他们解围:“好啦好啦,大家都是师兄妹,不要再吵架啦。大师兄,之前的事都是我不好,我已经和明月师姐道过歉了,你们这么多年的情分,可别因为我生出嫌隙。”   明若拉着明月的手和藏星的手搭在一起,“和好啦,好不好?”   藏星别过眼,犹豫了一下,还是握住了明月的手,另一只手在明月头上揉了一把。   “不会跟大师兄生气吧?”   明月也握住他的手,笑着摇头:“自然不会!”   藏星放下手,转而看向明若,问:“跟我说说,你这些日子的事吧。”   明若点头,挽住他胳膊,语气激动地说起这些日子的遭遇来:“那天我忽然……”   他们一边说着,一边往前走。明月头上的触感仿佛还在,她伸手抚了抚发端,不知为何,这应该是件高兴的事,可是看着大师兄的明若有说有笑的背影……她心里却感觉到酸涩。   这份酸涩感一直挥之不去。   在大师兄和明若你一句我一句,让她完全插不上话的时候;在所有师兄师姐们都和明若有说有笑,甚至表现得比和她更熟悉时;更是在和明若一同被困,而所有人都毫不犹豫地选择明若时……   -   秦绝与折云那边的情况不容乐观。他们已经将所有弟子和没遇害的百姓都送走,整个清水镇中只剩下他们俩大活人。这几日,每到晚上,就会有尸变发生,且一日比一日多。那些尸变对他们俩来说不值一提,可两个人对视一眼,明显都觉得不对劲。   太多了。小小一个清水镇中,怎么会有这么多的尸体?秦绝皱眉,想到定州城中的空荡街巷。唯一的可能,就是定州城里那些死去的人都被弄到了清水镇里,加之明若说过自己莫名遇上了传送阵,这更让秦绝笃定想法。   妖魔可以除,但最关键的是弄清楚那个传送阵的作用。这些无渡海中出来的邪祟才出逃,按理说不可能有如此计划,除非是背后有人在推动这一切的发生……   天又亮了,那些尸变也已经被处理得差不多,秦绝与折云对视一眼,皆是叹了声。   折云没秦绝这么强大,他眸中有些疲惫之色,取出自己的秦,就地拂袖坐下,便动手弹奏了一曲。“六界倒是许久没这么热闹过了。”   “热闹?”他们自幼所受教导,便是既然入了道,便该守护天下苍生。如今苍生大难,怎能用热闹这样的词?   折云笑道:“打趣罢了,师兄,你成天绷着脸,弄得气氛更紧张了,偶尔也需要开开玩笑。”   折云一曲抚罢,俯掌将空别离收进灵府,一脸温温柔柔的笑意:“哎呀,鹤微师兄真是几千年来都这么不解风情呢。不论是对从前的女修们,还是如今……可偏偏是这样的师兄,却被天道安排了一位命定之人,不得不说,造化弄人呀。”   他显然在打趣,秦绝没心思与他继续这话题,拂袖收衣,便要往前走。   折云跟着他,继续说下去:“也不知道小明月到底喜欢师兄什么?”   秦绝步子一顿,明月喜欢他什么?   “她只是依赖我罢了。”秦绝淡淡开口。   折云顺着他的话:“小明月依赖师兄,师兄照拂小明月,嗯……”他故意停顿,看向秦绝,显然还有别的话。   秦绝已经不想再听,开口道:“这阵法既能传送,另一端恐怕还有秘密。”   折云叹了声,对他这生硬的转移话题的举动觉出些好笑,他这师兄,生来便是一副冷心冷情的模样。折云还真想象不出来,倘若他为爱痴狂……应当很有趣吧。   折云挑眉,顺着秦绝的话道:“藏星他们应当还在附近,叫他们去查探吧。”   秦绝嗯了声,当即用玉牌传音给藏星。   -   看见是秦绝的传音,明若激动不已,“师尊!”   距离他们离开清水镇已有两日,明月重新听见秦绝的声音,心中也有些激动,跟着唤了声:“师尊,你那边还好吗?”   秦绝的声音从玉牌中传来:“嗯,一切都好。藏星,你可还记得明若失踪在哪片树林?我与折云怀疑那儿还隐藏着什么秘密,你带人去查探,务必小心。”   说起正事,大家都安静下来,藏星答应着:“是,师叔。”   而秦绝,也言简意赅地断了传音:“若有发现,立刻与我们联系。”   听着断掉的传音,明若有些失望,“还想和师尊多说两句话呢……”   明月对此倒习以为常,秦绝这人向来如此,在许多事情上没什么温情可言,旁人看来甚至可以说冷情,可……明月记得的,从来不是这些。   她记得的秦绝,是在她渡雷劫时,挡在她身前,给她语无伦次的安全感的秦绝,如同头顶的天。   想到这里,明月不由勾唇。   明若眨眨眼,偏头打趣:“明月师姐是想到了什么高兴的事么?”   明月摇头,怕她追问,赶紧站起身来:“没什么,我们快出发吧。”   她唤出照夜清,俨然要御剑的姿态,藏星却没动,严肃地打打量了一番她们二人,道:“你们俩都不许去,留在这儿。”   明若噘嘴,一脸不高兴:“大师兄~”   藏星上回把她丢了,已经心急如焚,他可不想明若再发生什么事。明月动作一顿,想要求情撒娇,和从前一样,“大师兄……我们……”   还未出口,一旁的明若便哭了出来:“我知道,大师兄是嫌弃我修为低。”   藏星是觉得事态严重,所以语气略重了些,但没想到明若会直接哭出来。看着眼前这张梨花带雨的脸,藏星顿时有些手足无措。   “没……我不是……哎呀……你别哭啊。”   明若一边哭一边抹眼泪,惹得一旁的另外几位松阳宗师兄也看过来。明若长相漂亮,平时也总是一副甜美可爱的模样,一哭出来,他们都心疼。   “算了,大师兄,就让明若师妹跟着去吧,上回是咱们没有防备,如今我们已经有所警惕,定然不会让明若师妹再出事的。”   “是啊是啊……”那几位师兄纷纷求情,藏星也看不得明若哭,只好妥协。   “好好好,真是怕了你了,去。”   明若立刻破涕为笑,拉着明月的手说:“明月师姐也要一起去。”   藏星点头:“都去,好吧。但我可得说好了,你们不许离我太远,不许私自行动。”   明月与明若都点头。   一行人皆御剑前往红叶林,这红叶林看似十分普通,他们进入时甚至连一丝一毫的邪气都未察觉,谁也没想到进来后会出事。   在红叶林前,藏星再次嘱咐:“大家都要小心行动。”   她们二人紧紧跟在藏星身后,一步步往红叶林中走。红叶林仍旧没有传出任何邪气,但有前车之鉴,没人敢放松警惕。明月走在明若身侧,一有风吹草动便立刻将明若护在身边。   这举动落在明若心里,却只嗤笑她愚蠢,三言两语就相信了自己。如果真要出了什么事,她肯定立刻把明月推出去。明若撇嘴,心里想着,最好真能出点什么事……   她想法刚冒出来,四周又倏地开始起白雾,如同上次一般。   大家心里都有些紧张,藏星唤出自己的佩剑隐雷,当即对着正前方的白雾劈出一道剑气。藏星如今已是逍遥境三重,修为在整个修仙界中都够得上上乘水平,因此这一剑下去,只见白雾被劈开一条裂缝。   上回就是在白雾中,那些弟子莫名其妙被传送走了。他们本以为这回也是,但情况却有些不同。   没有任何类似传送阵的东西出现,而片刻之后,空气中传来一些细微的声响。   声音越来越近,藏星有些着急,嘱咐着他们:“小心些,注意周围和脚下!”   明月心提起来,想着明若修为比她还低,便转过身,将明若护在身后。她全神贯注地注意着脚下与周遭,却忽然感觉到背后一阵力道传来,她整个人便被推出去,控制不住地往前栽去。   她下意识抓住了身侧最近的东西,紧跟着听见了明若的呼救声:“大师兄救我!” 第12章 幻境   幻境中的误解/“我从没这样想过……”   藏星听见明若的呼救声后,反应极快,霎时便闪身至明若身侧,拉住了明若的手。其余几人也都赶来,伸手去抓明若,“明若师妹!”   话音才落地,四周平地起狂风,就在眨眼之间,原本已经被劈散的浓雾再次转浓,迅速将他们包围,随即倏地一清!   周遭的景象变幻,与红叶林截然不同。四处竹林环绕,脚下的泥土松软,几人噗通一声,齐齐从空中跌落,摔在地上。   明月挣扎着爬起身,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明若在旁边哎哟叫唤。   “明若,你没事吧?”明月记挂着明若,还未站稳,已经被另几个人挤到一边。   “小师妹没事吧?”   “小师妹怎么样?!”   他们异口同声地将明若围住,将她从头到脚检查一遍,确认没什么大问题这才松了口气。藏星脸色有些不好,语气严厉道:“我就说过叫你小心了……”   明若低着头,拍了拍身上尘土,有些委屈,“我也不是故意的……”   “大师兄,你别怪小师妹了。方才恍惚之间,我分明看见是明月拉着小师妹……”说话之人名唤江易之,是守正峰下严律长老的关门弟子,自从明若来后,便一直与明若关系亲近,对她爱护有加。   江易之师承严律长老,脾性也与严律长老有几分相似之处,有些凶相。他冷着脸看向明月,显然是质问的态度,等待着明月的回答。   几道目光齐刷刷看过来,矛头直指明月,明月为自己辩解:“方才……似乎有什么推了我一下,我重心不稳,才往前跌去,混乱之下或许才带到了明若师妹。”   明月看着江易之的眼睛,上次明月和明若吵架之后,明若跑出去,便遇上了江易之,明若当时哭着和江易之说了情况,江易之想起那事,狐疑道:“但愿明月师妹说的都是真话。也就是小师妹没出什么事……”   这话说得阴阳怪气,明月心中一凛,难堪道:“江师兄这话是什么意思?”   江易之扶着明若,冷笑说:“什么意思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   明月执拗道:“我不清楚师兄的意思,师兄还是明白些说吧。”   江易之抬眸:“既然如此,我便明白些说。明月,是你推了明若吧?她修为与凡人无异,而你再怎么说也有三百年修为,你当时身后就明若一个人,你说你被人推了,意思不就是说明若推了你么?可是以明若的修为,她怎么可能推得动你?   再说了,她又何必要做这种事?而你,你原本拥有一切,可是明若出现了,你觉得她威胁到了你的地位,如果除掉她,你不就高枕无忧了吗?”   多么严重的控诉与指责,明月听得脸色苍白,浑身忍不住地发抖。   “我没有!”她无力地吼道。   她没有撒谎,也没有要害明若,甚至于跌落的时候,她还特意垫在了明若身下,怕她摔伤。   江易之继续说:“你已经偷走了她的人生,还不够吗?”   这话仿佛一座山,重重地压在明月背上,砸得她晕头转向。   她偷走了明若的人生……可是这又怎么是她所愿呢?她想还,但是情况容不得她还……   明月睫羽都颤抖起来,“我说了,我没有!”   她咬着下唇,抬起头来,不太敢看他们的目光。江易之这么想,他们也会这么想吗?所有人……   江易之还想说什么,被明若打断:“好了!够了!江师兄,你别这样对明月师姐!”   明若站出来,挡在明月身前,“她不会做这种事,我相信她。你别这样恶意揣测她,好吗?方才都是我不小心,别说了,当务之急是想想这是哪儿,而不是争辩一些没有意义的东西。都不许再说了!”   藏星应和:“我相信明月不会做这种事,这事到此为止。若儿说得对,我们方才恐怕触发了什么……”藏星转身,打量四周,环境看起来很静谧。介于之前有过一次莫名其妙被传送走的经历,众人都下意识地认为他们是被传送到了另一个地方。   “大家找找有没有什么地标,或是特征之类。”藏星看了眼明若,“两人一队,若儿跟我走,别走太远,随时保持联系。”   江易之轻哼了声,带着一人转身便朝着另一个方向走。   剩下几人对视一眼,也很快各自组成队。偏偏这么不巧,最后只剩下明月一个人落单。   她深呼吸,先前因为太过激动,此刻她仍然轻微地颤抖着。尽管最后他们说着这事过去了,可明月却觉得仿佛吃了只苍蝇一样。   她很委屈,非常委屈。   她没做过的事,莫名其妙被人扣了一顶帽子,并且是一项大罪名,谋害同门。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和他们在一起过了三百年,他们难道不清楚自己的人品吗?怎么能这样说她?怎么可以……   一想到江易之当时的话,明月又开始忍不住地发抖。   不是,她从没有想过对明若不利!从没想过!   明月猛地蹲下来,抱住自己的头,脑中声音巨大地重复着江易之所说的那一句:“你已经偷走了她的人生,还不够吗?”   她止不住地颤抖起来,失声尖叫。   过了好一会儿,明月安静下来。她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别想这些了,情况危急,还是想想怎么离开这儿吧。明月慢慢站起身来,忽然觉得眼前的景象有些熟悉。   她不可置信地张着嘴,往前又走了几步……的确是莫忘峰上的景色。   在松阳宗的三百年里,明月待得最久的地方,一个是明月台,另一个便是莫忘峰。莫忘峰上有鹤微殿,殿中有秦绝,因此明月对莫忘峰很熟悉。   可他们不是在人间么?怎么会回到莫忘峰?   明月皱起眉,想不通。正这时,腰间的玉牌传来藏星的声音,召唤大家集合。   明月独自回到刚才的地方,她到时,他们都已经回来了。每个人脸色都不好看,就连藏星也是。   明月咬住下唇,有些不解。明若似乎受了大打击,叫了声明月师姐,然后凑近,抱住明月胳膊,把头靠在她肩上。   这时候听见藏星说:“是幻境。”   原来分头行动的这段时间里,每一个人看见的场景都是不同的。就比如说藏星,他其实没看见什么,就是普普通通的一处农家小院,因此有些沮丧。但一转头时,却看见明若脸色苍白。   明若看见的场景,是她在人间时所待的地方。那时候,她还是一家人买来的奴隶,非打即骂,当她看见那处院子的时候,整个人都僵住了。   其他人也都如此,看见的东西少千奇百怪。听他们说完,明月松了口气。难怪她看见的是莫忘峰。   幻境有许多种,有一些可能映出人最想要的东西,另一些可能会照出人最恐惧的事物。可从大家的说辞来看,他们身处的幻境实在奇怪。   如果说明若是恐惧的事物,可其他人却不是,藏星甚至根本没受影响,明月也不知道为何自己是莫忘峰,或许是她想要秦绝?   大家一筹莫展时,藏星试图用玉牌联系鹤微仙尊,也失败了。幻境之中,向来如此。   藏星道:“大家……”   话音未落,忽地听见江易之身边的夜南竺惊呼。   “怎么了?”藏星紧张地问。   夜南竺捂着嘴,指向前方,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发现了明月的身影。   ——另一个明月。   明月本就因为江易之的话心神不宁,这会儿看见另一个自己更是心里紧张不已。她才是真实的,所以他们面前的另一个明月定然是幻境中的虚影。   只见“明月”低着头,似乎心情不佳,径直朝着他们走来。众人都紧张起来,随后看见“明月”毫无知觉地走了过去,似乎并未发现他们一行人。   也是,幻境中的人和他们是不同的。   就在大家盯着“明月”的时候,周遭的景象也不知不觉变成了莫忘峰上鹤微殿的景象。峰上霞光溢彩,流云翻涌,“明月”抬起头来,看着鹤微殿露出一个满足的笑容。   明月皱眉,这倒是与她平时的举动很像。但是……她总感觉有些怪异。   明月的感觉是对的,因为画面一转,出现了“鹤微仙尊”与“明若”。“鹤微仙尊”与“明若”相谈甚欢,而看见这一幕的“明月”默默停了下来,躲在角落里,眼神黯然。   这一幕,似乎也是真实发生过的……明月心提起来。   明若看见了这一幕,和明月道歉:“对不起,明月师姐,我没想到你会这么难过。”   明月摇摇头,画面继续,却是“明若”与“鹤微仙尊”道别,从鹤微殿中走出来,与“明月”打招呼。   “明月师姐,你可是要去找师尊?”“明若”笑着说。   “明月”摇了摇头,“我有些事,想与师妹谈谈,师妹可有空,与我去附近走走?”   “好哇。”“明若”一口应下。   两个人走到附近的崖边,看着云海翻涌,“明若”很喜欢这样的风景,喟叹道:“真好看。”   而身后的“明月”却忽然面目狰狞,掌心汇聚灵力,凝成一个球,朝“明若”劈去。“明若”本就没有什么修为,被这一击打得吐血,跌倒在地。“明若”一脸的不可置信,“师姐?你这是什么意思?”   “明月”冷笑,唤出照夜清,剑指“明若”道:“我要杀了你!你就不该出现!要是你不出现,一切都不会变的!都是你的错!”   看到这里,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视线齐刷刷看向明月。明月脸色苍白,怎么会?她……她从来过这种念头……   “我……”明月张了张嘴,看见明若身影踉跄了下,似乎很难置信,也很失望,朝藏星身后躲。   “明月师姐……我没想到……我真的没想到……”明若一边说一边摇头。   表面上是如此,事实上她心里却在想,这大概就是天助她也。   藏星往前一步,将明若护在身后,看向明月的眼神无比陌生,“我从没想过,你竟然会有如此想法!”   江易之跳出来冷笑斥责:“方才你还能狡辩,现在你没话说了吧?幻境向来与主人的心绪有关,你心肠歹毒,竟想杀了若儿!”   “我从没想过……”明月无力又焦急地辩解,“师兄,明若……我……”   她被他们充满震惊与嫌恶的眼神看得恐慌,“可是这是幻境……幻境就是假的……我没有这样想过。”   幻境虽多数与主人的心思有关系,可并非绝对啊…… 第13章 选择   他却转身朝明若的方向去了。   她喃喃张口,想为自己再解释,可只听见他们的窃窃私语不绝于耳。   “幻境虽非绝对,可总归与主人的想法脱不了干系……”   “我从没想过,明月师妹竟会是这样的人……”   “是啊,心疼明若师妹,她本就是受害者,如今……”   字字句句,如同针扎一般难受。   那些话语仿佛具有穿透力似的,从耳朵直钻心底,心底抽痛起来,明月下意识捂住耳朵。片刻后反应过来,不是她心里难受所以才如此,而是整个幻境发生了状况。幻境在崩塌,整个大地都在颤抖,周遭的一切仿佛都摇摇欲坠,不停剥落。   地面颤抖得更厉害,修为高的还能问问站定,修为最低的明月与明若纷纷栽倒。明若站在他们之间,一栽倒有无数双手伸手扶她,而明月却径直跌倒在地,手肘重重磕在地面上,疼痛感瞬间袭来。   明月皱起眉来,抬头看向他们那边。明若被他们护在身后,嘘寒问暖,甚至每一个人看向她。明月收回视线,慢慢站起身来,余光注意到站在队伍最侧的奈谷师兄的目光朝自己看来。   明月心底升起一股庆幸,朝奈谷师兄看去,谁知还没及视线相对,奈谷师兄已经将目光飞快地转回去,看向明若:“明若师妹,你没事吧?”   仿佛对她避之不及,如避洪水猛兽。   明若摇了摇头,咬着下唇,看向明月。众人便随她一起看向明月。   他们平静地站在同一地面上,相隔不过数尺,却仿佛在无形中已经划出一道隔了千万里的鸿沟。   明月心头情绪纷杂,幻境的崩塌未曾停止,大地剧烈地抖动着,头顶的天、周围的绿树全都消失不见,地面出现裂缝,朝他们所站之处蔓延而来。   藏星试图用灵力,却发现灵力无法运转,只能另想法子。忽然之间,一阵剧烈的抖动让他们都摇晃起来,自己都东倒西歪,自然也顾不上明若。就在这时,几道巨大的裂缝忽然出现在明月和明若脚底下。   “啊!大师兄!”明若惊慌失措地喊叫。   藏星与他们在听见她呼救的瞬间,都想伸手去救,但那地块瞬间坠落,压根来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明若坠落。   至于明月,无人在意她的坠落。   她眼睁睁地看着所有人都在喊明若的名字,她在这一瞬间仿佛一只坠落的风筝。恍惚之间,似乎听见了有人在唤:“鹤微仙尊!”   大抵是幻觉吧,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尽管这么想,她还是朝着那个方向看去。视线里,出现了熟悉的长袍衣角,那个背影,她不会认错。明月曾想,那道身影,或许到她陨落之日,身处冥府,也无法忘却。   “师尊!”   明月终于激动起来,朝着秦绝的方向呼救,竟然不是幻觉,是秦绝来救她了!   她相信秦绝,就如同相信这天不会塌一般。   但下一瞬,明月的天塌了。   秦绝似乎听见了她的呼救,往她的方向看了一眼,可是……他却转身朝明若的方向去了。   “师……”明月的呼救声戛然而止。   是了,明若才是他正儿八经的命定之人。无可厚非。明月在心里想,她想告诉自己,明若修为低,于秦绝而言,他定然先救明若……   无数的借口,都挡不住心里的抽痛,眼眶变得湿润而模糊,明月索性闭上眼。   不知道从这儿摔下去会怎么样,会死吗?或者是痛……又或者……   她在无尽的下坠里,仿佛落入一片水中,呼吸仿佛受阻,意识仿佛陷入一片黑暗,再然后,便失去了意识。   这是……死亡的感觉吗?   -   秦绝和折云在清水镇,原本情况已经稳定,秦绝和折云寻了一处地方暂作休息,等候藏星打探情况后回复。他们二人闭目养神,一切发生得十分突然,原本那些尸变之人都已经被清理得差不多了,可也不知为何,忽然之间从四面八方涌现出更多的尸变之人。   折云脸色微变了变,一贯的温柔语气:“这是怎么了?”   秦绝蹙眉,怎么会忽然如此?   时间不容他们多想,那些尸变之人已经涌过来,待处理完一波,秦绝趁空隙联系藏星:“你那边是什么情况?”   却毫无回复,甚至于传音的玉牌一点反应都没有。秦绝又唤了声藏星,还是无人应答,他意识到情况不对。   低声同折云道:“恐怕出事了。”   折云自然也明白,沉吟片刻,道:“你去红叶林,这里有我。”   秦绝嗯了声,当即化作一道光团,从清水镇上空飞出,直奔红叶林而去。折云看着秦绝离去的方向,眼神不知在想些什么,好半晌,才把视线收回,撩起衣袍坐下,手指搭在空别离的琴弦上。   秦绝循着踪迹找到他们时,正赶上明若要掉落,藏星朝他吼道:“仙尊,快救小师妹!”   秦绝没有多想,看了眼马上要掉下去的明若,飞身而下,将她一把抓住,带上安全地带。明若从前是个凡人,来到松阳宗时间也短,对这些事并不习惯。她是真被吓得不轻,但随后反应过来,方才她可瞧见了明月也和自己一起掉了下去……   她心生一计,一把抱住秦绝的腰,哭得撕心裂肺,“师尊!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师尊了!”   她一边哭着,一边絮絮叨叨地诉苦,目的就是让大家注意力都在她身上。听她哭得如此可怜,大家果然忍不住轮番安慰。   “好了,小师妹,没事啦。”   “小师妹别哭啦。”   秦绝并不知明月也在这里,因此只是皱眉推开明若,有些斥责地问藏星:“让你来查探情况,为何将明若也带上?”   藏星有些赧然,他没照顾好明若,低头行礼道:“是弟子失职。”   明若还在抽抽搭搭哭个不停,一旁的奈谷看着,终于忍不住开口:“明月师妹……”   奈谷虽然对先前看见的那些画面不耻,因此对明月也有些嫌恶,他们松阳宗的弟子,入门时便受过训,此一生,当以苍生为己任,以同门师兄弟为手足,坚守道心,为此,即便陨落也在所不惜。   可是从前明月也是天真活泼可爱的小师妹,和他们有很多美好的回忆,他不能眼睁睁看着明月出什么事。   “明月师妹掉下去了,仙尊。”奈谷说完,低下头,不敢看秦绝的表情。   秦绝面色一滞,明月也在?   “她呢?”   奈谷指了指明月掉下去的方向:“和明若师妹同时掉下去了。”   秦绝听罢,面色凝重几分。因为秦绝的到来,他们所处的幻境全面崩塌,转瞬之间已经回到红叶林。可明月竟也在……她还在幻境之中,后果会如何,谁也不知道。   明月很弱小,在秦绝的认知里,她总是需要自己的保护的人。她要如何面对这种事呢?   秦绝垂眸,回头嘱咐他们:“离开这儿。”他不由分说将他们送出红叶林,而后红叶林下了个结界。   林中一切如常,微风轻拂树叶沙沙作响。秦绝凝神观察,试图找寻到明月的气息。   但没用。   一点属于她的气息也没有。   秦绝试了几次,难得有些紧张,以他如今的修为,不应当如此……除非……魂灯灭,则属于这人的生气亦全无…… 第14章 魔物   “那你的小徒弟呢?她的性命你也不要吗?”   秦绝态度严肃,就好像明月会出什么事一般,弄得他们心里也不是滋味。当时他们虽然看见了幻境之中明月的所作所为,可那终究是幻境……无论如何,明月如今还是他们的同门师妹,倘若因此明月陨落,这都大家谁都不愿看见的情况。   奈谷记起掉下去之前明月的眼神,似乎很难过。那一刻,她在想什么呢?他有些懊恼:“明月师妹不会出什么事吧?”   奈谷这话一问出,有几人低下头来,小声道:“应当不会吧,鹤微仙尊修为高深,定然会把明月师妹找回来的吧。”   藏星垂下眼,想到明月出事,心底很是不安。他想起这三百年来的朝夕相处,那个总是笑容可爱,偶尔有些任性的师妹,倘若就这样失去她……   藏星坚定道:“不会出事的,咱们听鹤微师叔的话,快离开这儿吧,别给师叔添乱了。”   明若看他们神色,怕他们怪罪到自己头上,赶紧垂下头带着哭腔开口:“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当时太害怕了,所以忘了明月师姐……都是我的错,要是明月师姐真出什么事,我一辈子都会良心不安的。”她一边哭着,一边扑进藏星怀里。   藏星揉了揉她头顶,安抚道:“不是你的错。会没事的,会的。”   即便藏星重复好几遍,也没能安抚住大家的忧虑情绪。一行人唤出各自的剑,临行前回头看了眼红叶林,因为有鹤微仙尊下的结界,什么也看不见。在看见幻境中的画面的那一刻,他们都是义愤填膺的,可这一刻,却又因明月的可能出事而隐隐地反省,或许幻境中的一切并不是真的。   人似乎总是如此,相信自己的直觉与眼睛,不由分说地大加谴责。可倘若这人失去了性命,大家又都开始可惜与反省起来。   大家收回视线,沉着心御剑而去。   -   红叶林中,秦绝又试了一遍,闭上眼,凝神静心,掐了个追踪术,一寸寸在这林中探寻明月的气息。按理说,这幻境出现在红叶林,幻境世界离红叶林也不会太远,可无论他怎么试,都寻不到半点踪迹。   秦绝松开手,右手手心忽然开始隐隐作痛。他摊开手心,却又什么反应都没有。   看着右手,秦绝眉头压得更低,他与明月之间还有一道同心诀在。   同心诀同心诀,自然可以做到同感一心,若种下同心诀,可以进入对方的灵府,感知对方的神识。他运转自身灵力,缓缓闭上眼,试图进入明月的灵府。   入目是一片苍凉的冰川,绵延不绝,泛着冷意,当然这点冷意于秦绝而言,根本没有任何感觉。只是这种苍凉感,让秦绝不大舒服。   灵府是修士最重要的地方之一,倘若灵府破碎,那么修士也就再也难成大器,几乎等同等人。一个修士的灵府随着自身修为的增长,亦能愈发繁华绚丽,当然也看修士自身愿不愿意将灵府弄得繁华绚丽。   就譬如说秦绝,他虽修为高,但灵府并不算花里胡哨,只有满天的流光溢彩,以及简简单单的一些花与树。灵府亦会随着修士的阶段而变化,倘若修士在渡劫,那么那段时间里他的灵府也会相应地变得空旷荒凉些。   兴许是因为明月修为太低,所以灵府才是这番景象。秦绝如此想着,视线远目眺望而去,但除了冰川便是冰川,并不见明月的人影。   这便有些奇怪,即便是主人昏迷不醒,灵府之中也不至于没有主人的神识。秦绝呼吸一顿,试着唤了声:“明月。”   自然没有任何应答。   声音回荡在空荡的冰川里,直到渐渐消散。   怎会如此?秦绝一向行事稳重有条理,在此时竟难得有些慌乱。   正当此时,秦绝腰间的玉牌忽然亮起,从中传来了折云的声音:“鹤微师兄……”   折云说,清水镇中出现异动,有一魔物现身。   “我一人恐怕有些困难,还请师兄速来。”   秦绝道:“好,我马上过来。”   折云那边火烧眉毛,明月这里却毫无知觉,在这样的情况下,最好的办法便是先去帮折云,待会儿再来寻人。   秦绝思忖片刻,毅然奔向清水镇。清水镇中满是魔气,萦绕漫天,秦绝到时,折云已经与那魔物打得难得难分。见秦绝来,那魔物化出了人形,一身玄色长衣,面容倒是俊俏,一双黑眸深邃不见底,头上还有一双角。他周身魔气弥漫,显然在短时间内修为大有提升。可魔提升修为能靠什么?自然是害人。   秦绝看见他,心里那些疑虑有了答案。若是魔,那一切都说得通了。寻常的妖鬼邪祟都要修炼数百年上千年,才能修为渐深,为祸人间,而魔却不必要。魔的产生,只看“天时地利人和”,一旦出生,便能拥有灵智与极高的修为。想来近来发生的种种,都是眼前这魔在搞鬼了,难怪。   魔比起那些妖鬼邪祟来说,本就难对付许多,眼前这魔还是从无渡海中跑出来的,已经有数千年修为。   折云的修为在整个修仙界也算上乘,对上这魔也讨不到好,勉强能五五开。折云看了眼秦绝,露出一个欣慰的的笑容,道:“师兄,你来了。”   秦绝嗯了声,站到折云身边,抬眼看向对面那只魔。   魔勾唇轻笑,似乎一点也没有被秦绝震慑到,他双手环抱胸前,竟还追忆起从前:“本座是再无渡海待得太久了,都不认识你们这些新面孔了。”   活脱脱一副老前辈的腔调,折云摇头失笑,道:“没关系,你马上会再回到无渡海去。”   魔听见这话,似乎听见了什么不得了的笑话,摇了摇头说:“可本座不想再回无渡海了。无渡海下不见天日,一点也不快乐,本座在那儿受够了。”   秦绝冷哼一声,不给他多说的机会,“不问天!”   刹那间剑气从秦绝头顶凝聚,劈向黑衣魔。黑衣魔大概是在无渡海中待得太久,想说话的欲望也格外强烈,“哎哎哎,你怎么不说一声就动手呢?”   他一边叽叽喳喳说着,一边接着秦绝的招。秦绝招招致命,黑衣魔竟觉有些吃力,好在他这些日子吸食了无数邪念,甚至吞噬了好几个修士,虽说没几个高修为的,但聊胜于无,不然此刻还真打不过眼前这位仙君。   秦绝不过才使出三分灵力,他一步步往上增加,最后一剑刺向黑衣魔时,用到了五分灵力,已经将黑衣魔击飞出去好远。黑衣魔擦去唇角的血,自知自己在无渡海中折损了太多修为,和他们打并不占优势。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他站起身,和秦绝谈判:“怎么?你们不想要那些正道弟子的性命了么?”   虽然那些人早就被他生吞了,但还可以作为筹码骗一骗他们这些正道人士。   秦绝将不问天收在身后,冷冷看着他:“那些人恐怕早就死在了你手上,住得花言巧语——”   眼看他又要动手,黑衣魔赶紧说:“你不关心他们的性命,那你的小徒弟呢?她的性命你也不要吗?” 第15章 楼弃   “竟然连自己的徒弟也不管……”   他的话一出,秦绝果然停下了动作。听他这意思,明月在他手上?秦绝拧着眉,一时有些犹豫。他没搜寻到明月的气息,倘若她在这魔物手上,这魔物周身魔气浓郁,的确可能隐藏明月的气息……但魔物向来狡猾,他的话可信与否,有待商榷。   折云听见黑衣魔的话后愣了愣,问秦绝:“小明月出事了?还是明若?”黑衣魔只说是他的徒弟,可他如今有两个徒弟。   秦绝轻声答:“是明月。她失踪了。”   折云蹙眉,看向黑衣魔,也陷入为难境地。倘若黑衣魔所言为真,明月当真在他手上,那他们断然不可能弃她于不顾。而他说的是真是假,他们却只能赌一种可能性。那就是,明月在他手上,且还活着。   折云叹气,正欲收起空别离,侧头对秦绝道:“师兄,罢了……”   话音还未落,秦绝却已经眸色一沉,提剑向前。   “你们魔族向来狡猾多端。”秦绝只说这么一句,不问天寒芒刺眼,似乎感知到要杀戮,也跟着兴奋起来似的。   黑衣魔没想到这人如此油盐不进,竟连他自己的亲亲徒弟的性命都不要了。当真是世道变了,他在无渡海中被关得太久了,连这样冷心冷情的人也能飞升成仙。   好在早在他们犹豫那顷刻之间,黑衣魔早就做好了全身而退的准备。面对不问天的漫天杀意,黑衣魔利用身形优势躲开,还不忘说和秦绝说几句话:“哎,你们这些正道修士真是虚伪哈,不管自己同道中人的死活就算了,竟然连自己的徒弟也不管……唉,一代不如一代咯。”   他一边说着,一边在手心里凝聚出一股巨大的灵力,猛地朝秦绝袭去。秦绝偏头闪避,就在这一瞬间,忽然间炸开一道黑雾,秦绝与折云俱是闭眼,只听见黑衣魔留下的话音飘荡在耳边:“既然如此,仙君,你那小徒弟我便带走了。”   黑雾渐渐散开,空气中还弥漫着未尽的魔气,秦绝脸色很是难看,手中的不问天微微颤抖着,似乎为自己周全准备却落了空而不满。   折云脸色也不好看,他们二人竟然让这魔头跑了。他这一走,明月的性命只怕更是危在旦夕。他临走前还特意留下了一句近乎挑衅的话语。   折云看向秦绝,方才他都要说,让那魔头放了明月,他们便饶他一命了。可没想到,话音还未落地,秦绝竟然冲了上去。   “鹤微师兄,方才……你是笃定明月不在他手上么?”折云此刻全然笑不出来,只是语气仍旧温顺。   他与明月关系不错,算是看着她长大。   秦绝没立刻回答,长指从不问天剑身上慢慢擦拭到尾,像是在安抚它,而后将不问天收进鞘中,再将不问天收进灵府。做完这一系列动作,秦绝才似是而非地答折云的问题:“魔族向来狡猾,诡计多端,他的话不可信。”   折云轻嗯了声,又叹气,失笑:“师兄,你可真是……倘若小明月知道你这么冷漠,恐怕要伤心咯。”他悠悠擦拭了一遍空别离,将琴收回灵府之中。   那黑衣魔虽然逃了,但中了秦绝两剑,受了重伤,气息一路追寻,最后断在了魔界,想来是逃回了魔界休养生息。魔界与修仙界向来水火不容,但也井水不犯河水,不好追寻。不过魔族向来不重什么规矩礼仪,在魔界,能者居高位,因此魔界内乱不断,这魔物逃回魔界也不见得是坏事。   秦绝没再说什么,折返了红叶林寻人。红叶林遍寻无果后,秦绝扩大范围,从红叶林往周边搜索,但一无所获。   一天、两天……直到两个月过去。   无渡海中跑出来的邪祟妖魔在一众修士们的努力下,已经收服得差不多,击杀的击杀,只有极少数逃进了魔界妖界。人间重新恢复了往日的生机与繁华,一众修士也慢慢回到修仙界。   松阳宗弟子也要启程回修仙界了。   临行前那日,大家却无精打采,因为明月还是没有半点消息。作为当时亲眼目睹明月失踪的人,藏星他们心情尤为沉重。明若怯怯跟在藏星身后,再次楚楚可怜地道歉:“大师兄,明月师姐……会不会已经出事了?”   她巴不得明月已经出事,这样的话,再过几年,明月留下的痕迹就会一点点消失,直到仿佛没出现过。而属于她明若的时代则会到来,她会比明月做得更好,成为一个大家宠爱的小师妹。   可这话她只能在心里说,表面上还得装着很难过的模样。看着他们的沉重表情,明若偶尔嗤之以鼻,现在倒会后悔,当时可没一个人说什么。人嘛,就是这样。即便是伤心,也不会太久的。   藏星抬起头来,摸了摸明若的头,挤出一个笑:“不会的,师叔说了,明月还活着。”   正说着,秦绝回来了。   他是空手回来的,表情仍旧凝重,可见还是没有半点收获。这两个月里,他们走了许多地方,每到一个地方,都会找寻明月的下落,可是不管找到哪儿,怎么找,都找不到一点踪影,就好像……   也有人窃窃私语,讨论明月是不是已经身陨。   毕竟如果她还活着,怎么可能不联系他们,也没有一点气息留在世上。   但这话没人敢光明正大说,因为鹤微仙尊说,明月还活着。鹤微仙尊态度十分笃定,又是全修仙界中最厉害的人,对于他的话,谁敢否定?   他们只好也都说,相信明月师妹定然安然无恙。   眼见秦绝的表情,有人小声说:“鹤微仙尊回来了,一个人回来的,还是没找到明月师妹,我还是觉得,明月师妹可能已经身陨了……”   话音才落,便感觉到身后一道焦灼的视线扫来,令人背脊绷紧,连呼吸都不敢。   说话那人赶紧找了个借口,拉着身边的人走远了。   明若看见秦绝回来,莲步轻移,踱到秦绝身侧,唤了声:“师尊。”   “师尊,可明月师姐的消息了吗?”明若开口。   秦绝摇头:“没有。”   明若垂下眼,满脸的失望,心底却涌上一股窃喜,他们今日就要启程回松阳宗了。   “师尊,师尊如何确认明月师姐未曾身陨的呢?”明若微微抬起眼眸,看着秦绝。   秦绝没回答她,只问:“都收拾好了么?”   明若嗯了声,秦绝道:“那便启程吧。”   他不可能告诉明若,因为他与明月种过同心诀,倘若其中一方身陨,同心诀会自动解开。可如今,他与明月的同心诀还在,所以无论如何,明月都还活着。   明若愣了愣,又问:“那……不找明月师姐了么?”   秦绝抬起头来,看向前方的蓝天:“先回松阳宗吧。”待回到松阳宗后,他会再离开修仙界一趟,独自去一趟魔界。   他想起那个黑衣魔所说的话。或许,这是最后一种可能性。   否则,不可能天上地下,他竟找不到明月。   明若压抑住喜意,嗯了声,转身去找藏星他们。藏星与藏月正在集结松阳宗弟子,见明若过来,藏月脸耷拉下来。   “大师兄,师父说,让咱们启程。”明若笑眼弯弯说。   “让让!”藏星提高音量,从明若身侧绕过。   明若看着藏月的背影,咬了咬唇。   明月出事的时候,藏月正带着人在另一个地方,完全不知道发生了这么大的事。藏月一直很喜欢明月,对于他们所说的那些罪名,藏月是一句也不相信。得知明月出事后,藏月很生藏星的气,甚至于,藏月来的那天,直接跟藏星大打了一架。   “藏星!你怎么能这么质疑月儿?她是不是你我看着长大的!她的人品,我们难道还信不过吗?”一方面是怨恨藏星竟然也跟着怀疑明月。   另一方面——“藏星,你忘了从前怎么跟她保证的,你说过要好好保护她的?可是你没有做到!你这喜新厌旧的烂人!”是怨恨藏星没有保护好明月。   至于明若,藏月对她本来还算喜欢,可听说当时她抱着鹤微仙尊哭个不停,才害鹤微仙尊没能救下明月,便对她也有些敌意。   明若自然对她的敌意一览无余,躲在藏星身后,吐了吐舌头:“我又惹大师姐不开心了。”   藏星看着藏月的背影叹气:“没事,也不是你的错。”   -   魔界。   明月睁开眼时,入目是一片陌生的环境,且与松阳宗翻涌的灵力不同,这里透着一股令人不适的气息,像是……魔气。   她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在魔界,失去意识前的记忆,是秦绝朝她看了一眼,却还是奔向了明若,而后她便仿佛坠入了海里。那么现在,她在哪儿?这里是哪儿呢?   冥府……么?明月撑起身子,打量自己身处的环境。这好像是一个房间,装扮很奇怪,房间里用夜明珠照明,陈设很豪华。也不像冥府。   “你醒了。”有声音从门口传来。   明月循声望去,只看见一个身穿黑衣的身材高大的男人,头上一双玄色的锋利的角,五官轮廓也透着一股锋利的气质。   是谁?   “本座名唤楼弃。”他似乎读懂了她的疑问,为她解答。   “楼弃?是谁?”明月说话有些艰涩,看着楼弃慢慢走近,直到停在她面前。   明月霎时脸色一僵。 第16章 魔气   足够瓦解她的全部期待。   她虽修为低,却也能嗅出,这人身上弥漫着的……是魔气。   明月抬起头来,不由吞咽一声,眸色透出几分惊恐。她还太年轻,并不会掩饰自己的情绪,这样明晃晃的害怕落在楼弃眼中,只让他忽地笑出声来。   楼弃即便受了重伤,亦比明月修为高出太多。修为高便意味着压迫感强,因而在修仙界中,平时那些修为极高的大能们面对小辈弟子都会隐藏些自己的灵力。但此刻,楼弃丝毫没有隐藏自己的任何气息,面对强者的压迫感与面对魔气的不适让明月露出痛苦的表情。   她下意识捂住心口,身体后倾,想要离面前这人远一点。楼弃却不给她任何机会,一把攫住她下巴,强迫她和自己靠近、看着自己的眼睛。   “有这么害怕我吗?”他声音夹杂着笑意,不等明月回答,自顾自说下去,“也是,你们这些名门正道之人,每一次见到本座都会露出这样的表情,哪怕本座明明还什么都没干呢。魔,就有这么可怕吗?”   他似乎是发问,明月感觉到下巴上传来些许疼痛感,她试图挣脱楼弃的手,但楼弃先一步放开了她。   “你……把我抓来,想做什么?”她喉头的干涩重新涌上来,说话时微微地咳嗽着,警惕地看着楼弃。楼弃微敛灵力,在床边坐下,悠悠拿过旁边小桌上的杯子,倒了杯茶,递给明月。   明月看着他手上的茶,迟疑着没接。   楼弃笑了声,仰头喝掉杯子里的水,看着明月。明月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瑟缩着身体,小声开口:“不论你想做什么,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她声音听起来很硬气,但听起来实在有种没底气强撑的感觉。楼弃是魔,魔族的生存方式残酷而血腥,对明月的心里没底一眼看穿。   明月察觉到他的眼神有些玩味,似乎觉得她很好笑,一时更为窘迫。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但在这里的感觉让明月很不安,她不安的时候,总是会下意识想起秦绝。   真没出息啊,明月吸了吸鼻子。明明当时看见秦绝选择明若的时候,她在心里做了多少决绝的决定,但在这一刻,都土崩瓦解。   她想念秦绝,期盼着秦绝会来救她。   “我师尊……”明月丹唇轻启,声音有些颤抖,“他很厉害的,我劝你放了我。要不然,他会……”   她更没底气了,她也不知道秦绝会不会发现她在这里,会不会为了她过来救她。或许根本就不会,或许她的生死对秦绝而言根本就不重要。   但是说一说这种话,好像能让自己好受一点。   没等她说完,楼弃已经笑起来,很轻的一声,仿佛在嘲笑她,又仿佛是在可怜她。这种感觉让明月愣住,皱眉看向楼弃。   楼弃啧了声,抬手抓住明月的手腕,将她扯到自己身前,而后张开手心,遮住她的眼睛,让她看先前自己与秦绝打斗的场面。   明月挣扎不开,猛地一段记忆涌入脑海,她被迫承受。   ——“那你徒弟的性命呢?你也不管吗?”   ——“你竟然连自己的徒弟的性命都不要?”   ……   楼弃收回手,好整以暇地看着明月。少女沉默不语,脸上没什么表情,慢慢却红了眼眶。   楼弃火上浇油:“你看,你师尊根本不管你的死活。别想着你师尊了。要知道,我当时可是真想将你交出去,让他放我走,可他直接就冲了上来,也不怕伤着他的乖徒弟。至于你那些同门,你瞧瞧他们,可曾对你有半分信任?我不过随意使了个障眼法,他们便迫不及待地指责你、厌恶你。你们名门正道,也不过如此。”最后一句带着轻嗤与嘲讽。   他双手环抱胸前,居高临下看着明月,冷峻的眸子微眯:“距离你失踪,已经过去十日了。你瞧,根本就没有人找你。你的师尊没来,你的同门也没来。他们根本就不在乎你的死活吧。”   他仿佛只是轻飘飘地陈述事实,可这些轻巧的话语,一字一句落在明月心里,都像针扎在心里,细密地疼着。   明月低垂着眸子,张了张嘴,很想反驳些什么,可脑子里只有秦绝不由分说冲上来的画面,以及坠落时秦绝回头的那一眼,最终什么话也没说。她只是抱住自己的膝盖,将下巴搭在膝盖上。   楼弃看她这模样,挑眉道:“怎么样?是不是很受打击?”   明月低着头,眼睛毫无神采,声音也低迷:“你想怎么样?”   楼弃说:“其实我一开始想吃了你,但是你这修为,吃了也没什么增进,估计也不好吃。等我想吃的时候,再把你吃了。”   明月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眨着眼。明明听见自己要死的消息,她应当很害怕很慌张的,可是……因为心里很痛,好像也不怎么觉得紧张和慌张了。   楼弃说完之后,就把她扔在了房间里,自己走了。房间有人看管着,只有楼弃一个人能进来。临走前,他交代那俩魔修好生看管明月。   魔界原本是魔族的地盘,可几千年前,魔族死伤殆尽,血统纯正的魔族已经所剩不多,如今的魔界之中,更多的是魔修。魔修并非正统魔族,而是入了魔,以魔族的修炼方式继续修炼的人。   明月昏睡的十天里,楼弃回到魔界修养了几日,待强势稍稍好转些,便找了个小魔修,抢占了他的地盘。魔修在魔界的生存方式,与魔族别无二致,皆是通过争斗,决出强者,强者便能拥有地域的管辖权,弱者则只能被统辖。更强者、强者、弱者、更弱者……以此类推,形成一套统率机制。   但魔修虽然以魔族的方式进行修炼,到底不如正儿八经的魔族修炼得快,也不如魔族心狠手辣,如今的魔界,小虾米一堆,却没有一个真正站在金字塔尖的强者统领一切。因此,魔尊之位空悬,只有五位魔君分庭抗礼,各自占据一隅,谁也不服谁,但谁也打不过谁。   楼弃有伤在身,暂时打不过那几位魔君,因此只找了位魔君更下一级的魔主,这人所居位置偏僻,不至于太引人注目。楼弃打赢了人,便接管了原来他的势力,如今这一片都以楼弃唯命是从。   从明月那儿出来后,楼弃去了自己的住处修炼。那小丫头的师父的确有些真本事,伤他颇重,这伤养起来需要些时日。   他这一修炼就是两日,两日后,他再次去见明月。明月还是那样,恹恹的,没什么神采。楼弃觉得他们这些人就是如此,总是莫名其妙地看重一些感情,同门之谊、师徒之情。   但出乎楼弃的预料,他以为明月应该已经明白,可她却执迷不悟,怯怯抬起头来,说:“你能不能放了我?”   楼弃微怔,啧了声,名门正道,果真顽固不化。   “我放了你,你又能如何呢?你要回去找他们吗?”他语气带了些嘲弄。   明月自然听得出来,是,她这样听起来真的很可笑,明明都被抛弃了,还是想回去。可是……她放不下那些,刚知道时,她的确大受打击,心如死灰。可缓了缓,又开始为他们找理由开脱,也许是因为她在魔界,所以他们找不到。   ……   她找了无数个理由为他们解释,还是不肯死心。更何况,她真的舍不得秦绝。哪怕秦绝选择明若而放弃她,哪怕秦绝听见楼弃说用她的性命做交换也没有犹豫……   明月都能替他找到理由,譬如说,秦绝只是没来得及再找她,秦绝只是认为魔族说话不可信……   反正,“反正……求你放了我。你也说了我修为这么低,不好吃的。”明月说着,咬着下唇,眼巴巴觑向楼弃。   她不能死在这儿,也不能留在这儿。她要回去,回松阳宗,回到秦绝身边去。   楼弃看着她的眼神,隐约觉得她可笑又可怜。身而为魔,楼弃有天生的优越感,瞧不起他们优柔寡断自诩正义的名门正道,更瞧不起那些困在七情六欲里的凡人,卑微如蝼蚁。   明月期待地看着楼弃,楼弃看着她的眼神,忽地轻笑出声。   “我们魔不做善事,你让我放了你,总得给我一些说得过去的好处吧?否则,我凭什么就这么放了你?”   明月被他说的话难住,就她,能拿出什么好处?“你想要什么?只要我能给的,我都可以给你。”   楼弃忽然凑近,近到连睫羽都能数清楚有几根,吓得明月心脏骤停,呼吸都不敢。   楼弃的眼神慢慢流转着:“我瞧你还有几分姿色,不如……你与我双修一次,我便放了你,如何?”他勾出一抹玩味的笑。   明月往后倒数两步,声音放大:“不行!这是我……不能给的。”她别过头,似乎有些难为情。   楼弃看着她的表情,忽然明白了什么,笑说:“哦,原来你对你师父不是师徒之情,是男女之情。难怪……那你更可怜了,我看他对你决计不可能有什么男女之情,恐怕连师徒之情也不深哦。”   明月咬唇,倔强道:“这与你无关。”   楼弃又笑:“好,那换一个要求。”他转过身,目光落在杯子上,他摊开手,用右手在左手手心划了一道,血流出来,滴进杯子里,泛着浓郁的黑气。   楼弃合拢手心,手心的伤口便愈合无踪。他捏住杯口,将杯子轻轻摇晃均匀,递给明月:“喝了它,六十天后,我便放你回去。”   面对那杯黑气缭绕的东西,明月皱眉,犹疑不决。他是魔……   楼弃又笑:“你放心,喝下去你既不会发疯,更不会对你有任何的影响。”   只会在她身上留下一丝魔气。   就这一丝魔气,足够瓦解小丫头全部的期待。同门之谊、师徒之情、男女之爱,她所曾珍视的一切,都会因为这一丝魔气,而化作泡影。   明月吞咽一声,夺过杯子一饮而尽。   楼弃挑眉笑,他只是要教教她,人,是多么卑劣的生物。 第17章 回来   明月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无法解释。   喝得太急,明月掩嘴咳嗽,看向楼弃,还有些狐疑:“我喝了,你得放我走。”   “当然,六十天后。”楼弃说完就转身走了,照例让门口的两个魔修看好她。   明月看着楼弃的背影走远,慢慢脱力跌坐在地上。她不知楼弃为何一定要坚持六十天后再放她走,这六十天有什么玄机?但无论如何,他既然愿意放她走,已经是值得高兴的事。   在这六十天里,楼弃并没对明月做什么,只是让她待在房间里,不能随意走动,没有折磨她,甚至于,也不常出现。明月待在房间里,只觉得这短暂的六十天仿佛像六十年一般漫长,或许是因为心里有一份期盼。   她不能离开房间,形同软禁,在房间里夜什么都不能做。甚至想修炼都不行,因为她根骨特殊,需要在极寒之地修炼,魔界只有无尽的邪恶之气,毫无灵力。   楼弃偶尔会来看她,与她说两句话,但大多数时候都不出现。今日亦不曾出现,上回楼弃出现,还是三天前。明月在空荡的房间里来回踱步,他们魔界的建筑风格与修仙界也不同,明月所住的房间里,床上铺着的是黑色的毛皮,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还挺柔软。但因为是魔界的东西,明月睡着总觉得心里不大舒服。   桌子椅子也都奇形怪状,也不能说太难看,反正不大好看。明月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撑住下巴,抠着手指算日子。今天是第三十天,已经过了一半,再有三十天,她便能离开这儿,回到松阳宗去。一想到能回去,明月的心便跳得很快。   她重新出现,他们会不会很意外,很惊喜?虽然……前面有些不愉快的事发生,可是……明月咬唇,内心里还是抱有很大的期待。毕竟三百年的情谊不是假的。   明月想着,趴在自己的手臂上,又有些担心。他们……真的会如自己所想的那样,对她的归来感到欣喜吗?那天他们的态度那样决绝,没有人相信她的解释。   在这样的纠结里,又过了三十日,马上就到楼弃所说的六十日之约。这日楼弃终于出现,他心情似乎很好,唇角挂着浅淡的笑意。他的伤势好了许多,自然高兴。   楼弃在一旁坐下,忽然问明月:“你想知道你那些同门师兄师姐、你的那些亲亲师尊现在在做什么吗?”   明月没答他的话,在这里,她能联系外界的一切渠道都被楼弃切断。玉牌用不了,传音也传不出去,她全试过。因此她不知道楼弃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她看向楼弃,揣测他的意图。   楼弃并没有多说,只是一抬手,在明月跟前映出了一幅画面。画面里,是松阳宗的一众弟子们,明月一眼认出了藏星大师兄,还有藏月大师姐。   她的心微微紧张了一瞬,甚至跃跃欲试想和他们打招呼。楼弃似乎读懂了她的意图,轻笑说:“他们听不见也看不见你,别白费力气。”   明月只好按耐住自己的心思,继续看向画面。画面的背景是在松阳宗,而非人间,想来是他们已经结束在人间的一切,回到了松阳宗。这也便意味着,人间的那些邪祟应当已经消灭得差不多。明月看了眼楼弃,她自幼所受教导皆是正邪不两立,邪不胜正,因此在此刻有了些微微的骄傲感。看吧,她的师兄师姐们就是这样厉害。   楼弃看懂了她的想法,并没有多加争辩,只是似笑非笑地勾唇。   画面中,是松阳宗弟子们在修炼早课,一切与从前别无二致。   明月渐渐从欣喜中缓过神来,是啊,别无二致。有她或者没有她,并不会影响他们的生活……   一想到这,明月便心中一梗。   这也正是楼弃的用意。   见她表情渐渐变化,楼弃说:“你确定你要回去吗?说不定你拼死拼活地赶着回去,可那些人根本不会当回事哦。”   他懒懒散散地说着,明月被戳中痛点,心猛地一抽,有些恼怒地反驳:“不,才不会!”   再说了,松阳宗就跟她的家一般,她若是不回松阳宗,还能回哪儿去呢?她是一定要回松阳宗的,明月默默攥紧拳头。   楼弃哦了声,拂袖将画面收起,站起身来,似笑非笑地:“既然如此,明天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明月拒绝他的好意。   他是魔,魔便是坏人,因此与她不相为谋。   楼弃眯了眯眼:“你以为凭你的本事,能一个人回去?你还没走出魔界就被人吃了。”他故意说得凶狠,明月瑟缩了下,瞥了眼楼弃,还是妥协答应。   “那便多谢你。”   谢?楼弃咂摸着这个字,忽然觉得有些好笑。他倒是第一次从一个正道弟子的口中,听见多谢他。   只可惜,她未免太过天真。   很快便至第二日,明月早早便醒了,等待着离开。楼弃没有反悔,依约亲自送她回松阳宗。   看着魔界冲天的魔气,以及随处可见的凶神恶煞的魔修,明月觉得楼弃说得对,以她如今的修为,一个人大抵真是走不出魔界的。心惊胆战地到了魔界与修仙界的边界处,明月预备与楼弃告别。   “不论如何,谢谢你。”但愿日后不必再来这里。后半句她只在心里说。   楼弃敛眸,一言未发,看着她背影渐渐走远。   一离开魔界,明月便感觉到空气都清新了不少,灵力也越来越充沛,她整个人仿佛重新活了过来。明月深深吐出一口气,唤出自己的照夜清,御剑飞往松阳宗去。   现在应该可以联系师尊他们了吧,明月摸上腰间玉牌,却又停了动作。算了,反正都要回去了,直接回去好了,给他们一个惊喜。   她不敢说,她怕听见秦绝平静无波澜的声音。好像她是死是活,他都毫不在意似的。   明月就这么御剑行进了五六天,终于抵达松阳宗界内。她停在山脚下,抬头望向松阳宗的山门。数不尽的台阶层层向上,直至门楼前,门楼流光溢彩,“松阳宗”三个大字遒劲有力,山峰之外环绕着的是无数翻涌的云海,灵兽们偶尔掠过,一派生机向荣。   站在这儿,明月忽然想起三百年前,她被秦绝找到时,亦是同样的位置。秦绝牵着她的手,一步步往上走,那数不尽的台阶走起来,却那样的短暂。   明月深吸一口气,跨上台阶,就像三百年前一样。只不过,那一次是秦绝带她走,而这一次,是她自己一个人走。其实可以不必走这台阶,因为他们都会法术,这台阶更像一个摆设,只会给刚入门的弟子走。但明月想再走一走。   这长长的台阶走起来比三百年前更短了,明月很快抵达门楼下。到这里,已经可以看见松阳宗用以修炼早课的广场。   广场上有不少人在,明月冲他们喊道:“师兄师姐们,我回来啦。”   她这一声让广场上原本各自修炼的弟子们都停了下来,朝声音的来源看过来。   “那是……明月吗?”   “好像是明月的声音诶。”   “真的,明月回来了。”   “明月师妹还活着,快去禀报鹤微仙尊。”   ……   他们朝明月飞来,一把将她抱住,喜悦不已。明月被他们抱在怀里,有些激动,她就知道,楼弃错了,他们还是想念她的。   明月被大家簇拥着走向广场中,大家的话语不绝于耳:“明月师妹,你没事真是太好啦。”   “明月师妹,你这些日子去哪了?”   “你没受什么伤吧?”   ……   面对着他们的关怀,明月鼻头一酸,喜极而泣。他们的问题太多了,她回答不过来,哽咽着。   明月回来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松阳宗上下,所有人都赶了过来,藏月来得最快,藏星和明若紧跟着也过来了。藏月一把抱住明月,欣慰地出声:“月儿,你吓死我了。没事吧?没事就好。”   明月摇摇头,擦去眼泪,又笑:“大师姐,我想死你啦。”   藏月:“大师姐也想死你了,你这些天到底去哪了呀?连鹤微仙尊都找不到你,我们都快急死了。”   明月愣了愣,问:“师尊他……一直在找我吗?”她垂下睫羽。   藏月说:“这是自然,鹤微仙尊每日都在找你。他着急死了。”   听见藏月的话,明月眼底露出些笑意。真好,秦绝还是念着她的。她吸了吸鼻子,正想着,秦绝便来了。大家纷纷为秦绝让开路,秦绝信步走到明月跟前,将她打量一番,“没事就好。”   秦绝一眼便看出了她身上隐藏的那一缕魔气,想起先前那个魔所说的话,难道当时明月真在他手上?倘若如此,怎么如今明月竟能全须全尾地回来?她身上没有任何损伤,只有一些因在魔界待久了而沾染上的邪气。   他垂眸,没有立刻问出口。不论如何,她安然无恙地回来,是件好事。   明月面对着秦绝的眼神,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重新涌出来,她唤道:“师尊。”   秦绝嗯了声。   明月哽咽不止,她好像有无数的话想说。从他这一趟回来时,便积攒着无数的话没说,后来明若出现了,那些想说的话便更多了。   可是它们全都堵在喉口,说不出来。明月深吸一口气,又咧开一个微笑。   明若没想到明月竟然还能回来,而且她看起来什么伤也没受。明若不动声色,开了口:“明月师姐,你可算回来了。这些日子你在哪里,怎么都不与我们联系,我们都急死了。”她语气听来雀跃,似乎当真极为高兴。   有之前几次的芥蒂在,明月看着明若,总有些不自在。明月笑了笑,并未想太多,如实相告:“我……我当时昏迷了好几日,醒来之后,便发现自己身在魔界。”   明若提高了音量:“魔界?!明月师姐,你没受什么伤吧?”   明若神色紧张,众人也一并跟着紧张地查探她情况。   明月摇摇头:“我没事,一点事也没有。别担心。”她简单地交代了一番楼弃的情况,当然隐去了那些关于他们的不好的猜测,以及楼弃与她做的交易。   听罢,明若松了口气:“还好明月师姐没事。只不过这个魔好生奇怪,魔不都是……十恶不赦的坏蛋嘛?他怎么会如此好心,还送明月师姐回来呢?”   这话说得微妙,明月后自后觉意识到不对,是啊,楼弃是魔,而她却是正道,他们之间本该势不两立,楼弃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地放过她?   众人的神色也有些微妙,忽然间安静下来,谁也没说话。   明月张了张嘴,发现自己甚至无法解释。 第18章 温情   “我很想你。”   她明明已经说的是事实,事实就是楼弃一点都没有为难她,反而让她安然无恙地离开了魔界,回到了这里。可是这话说出来,是这样的不可信,这样的苍白。   只因为,楼弃是魔,作恶多端的魔,在凡间时,他害死了无数的人,这是大家都看见了的事,无可辩驳。而这样一个作恶多端的人,竟然会放过明月?多么让人难以相信。   时间在沉默中被无声拉长,藏月打圆场:“我们月儿人见人爱,福运加身,就连魔也愿意放她一马,哈哈哈。”   藏月搂住明月肩膀,要带她走,“月儿累坏了吧?是不是好久都没吃顿好的了?走,大师姐带你去抓几只灵鸡,杀了炖汤吃。”   明月下意识回头看了眼秦绝,秦绝说:“去吧,晚些时候来找我,我有些话同你说。”   “哦,好。”明月眉眼与唇皆笑得弯弯,“那师尊再见。”   明月跟着藏月走了,藏月带着她亲自去后山上抓灵鸡,甚至亲自下厨给她煲汤。除了藏月,还有好些人也在,那日的奈谷也来了。   见她安然无恙归来,奈谷心里的愧疚终于消散:“你没事就好。”奈谷说着,给她夹了一只鸡腿。   明月欣慰地笑了笑:“多谢奈谷师兄。”   但江易之就没来,对于明月回来,江易之只是冷哼,与人说:她怎么好意思回来的?   藏星和明若也来了。明若说:“明月师姐,你好像都瘦了,多吃些。”她说着,将自己那一碗鸡汤也给了明月。   藏月的厨艺很好,不止松阳宗,甚至名传外宗。明月连喝了两大碗,实在撑得慌,捧着肚子稍作休息。藏月看她这样,有些心疼:“看把孩子给饿的,那臭魔头是不是虐待你了?”   明月只是傻笑,没有再多说什么。吃到一半时,突然不知道从哪里窜出一只小兔子,通体雪白,毛茸茸的,活蹦乱跳,十分可爱,一眼便吸引了明月的目光。   小兔子可可爱爱地蹦到明若腿边,被明若一把抱起,放在腿上。明若顺着小兔子的毛抚摸,“小可爱,你怎么跑出来啦?”   明月微怔,原来这是明若养的兔子。见明月似乎很感兴趣,明若主动和她介绍:“对了,明月师姐,你还没和小可爱打过招呼吧?它是不是很可爱?我们在人间时恰好捡到的,大师兄便送给了我。来,小可爱,这是明月师姐。”   明月笑说:“确实可爱,很讨人喜欢。”   兔子从明若腿上跳下去,很快地跑远了。明若哼了声,嗔道:“真是的,天天就知道吃。”   兔子是个小插曲,没人放在心上。待到吃饱喝足,大家一起散步,路上,大家七嘴八舌地聊着最近发生的一些趣事。藏星走在人群之中,忽然皱眉,停下了脚步。   众人有些疑惑,问:“怎么了大师兄?”   藏星拧着眉,神色有些严肃:“我嗅到一丝魔气。”   众人大惊失色,都警惕起来,“怎么会有魔气呢?难不成是有魔界的人混进我们松阳宗了?大师兄可感知到这魔气从哪儿传来?”   藏星闭上眼,掐了个决,仔细搜寻一番,手中的剑也微微地振动起来,最后指向了……明月。   藏星睁开眼,不可置信地看向明月:“似乎……是从明月师妹身上传来的。”   明月一愣,并不知楼弃给她喝了他的血后会在她身体里留下一缕魔气,只能悻悻解释道:“兴许……是因为在魔界待了两个月,所以沾染了些魔气吧。”她说这话时,想起魔界的景象,不由打了个寒颤。   藏月看见她的动作,拍了拍她的肩安慰:“好了好了,都回来了,别再想那些不开心的事。你不是还要去找鹤微仙尊么?让他帮你洗掉这一身污秽之气,再好好回去睡一觉,明天一觉睡醒,就什么事也没有了。”   “嗯!”明月点头,和他们告别,“那我先去师尊了,师兄师姐们再见,明若师妹再见。”   “嗯嗯,去吧。”   明月和大家挥手告别后,腾云往莫忘峰去。刚过午时,阳光正好,明月停在鹤微殿前,深吸了口气,才推开鹤微殿的大门。   她有一些话想和秦绝说。   鹤微殿中梨花盛放,秦绝立在梨花树下,背着手,不知在想些什么。明月看着他的背影愣了愣神,出声:“师尊,弟子来了。”   秦绝转过身,梨花从他头顶纷纷扬扬地落下,仿佛一幅绝美画卷。明月放缓了呼吸,不由自主地低下头,开口:“师尊,我很想你。”   这句话,她想说太久太久了。   从他回来的那一天就想说,可明若出现了,没能说,后来……又因为种种原因,都没能说出口。如今终于能说出口了。   打开了话匣子之后,明月的话便滔滔不绝,那些想说的没能说的,都被她一股脑倾吐出来。   “你离开这几年,我每日都有勤奋修炼,一丝一毫不敢懈怠……我靠自己度过了突破劫……我……”她一字一句说得很快,越说越哽咽,说到后面,几乎泣不成声,“师尊,能做你的徒弟,月儿真的很开心。”   她泪眼模糊,只好低着头,怕抬起头来自己觉得丢人。她没说从楼弃那儿看见的秦绝不管不顾冲上来要杀楼弃的事,也没说当时秦绝选择救明月的事,那些事在此刻都不重要。在那些时刻升起的“失望”,与见到秦绝时涌上心头的澎湃爱意相比,根本不算什么。   “师尊……月儿真的很想你。”明月重复。   身前的秦绝不知何时已经走近到她身前,他似乎轻轻地叹息了一句,但叹息太轻微,很快被梨花裹挟带走,明月都怀疑是自己听错。鹤微殿不知何时起了风,有一朵梨花花瓣落在明月眼前,从她鼻尖擦过,微凉的触感让明月动作一顿。   再下一瞬,那双宽厚温暖而令人备有安全感的手轻轻落在她头顶,带着些安抚的意味。   秦绝没有说话,影子投在明月身侧。他的气息将明月紧紧包围,明月一愣后哭得更凶。   秦绝是天上的明月,明月总是遥遥高悬,可有时候却也会向你靠近。这一时半刻的近,已经是明月全部的希冀。   她抓住秦绝的手,将脸颊轻轻靠在他手心里,继续哭泣着。   其实,还有一句话她没说。她想问秦绝,他有没有那么一点儿想念她呢?   秦绝手心里传来温度,明月感知着这温度,忽然觉得这答案也不是那么重要。   他们靠得这样近,彼此都感知到对方的温度,于明月而言,已经够了。   但明月没想到,那是秦绝和她最后一次靠得这样近。   -   待明月哭够了,停下来,秦绝才收回手。明月转过身,吸了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让师尊见笑了。”   秦绝没说话,明月想起藏星说的,道:“大师兄说,我身上有魔气,我想着,兴许是在魔界沾染上的,还请师尊帮忙洗去魔气。”   秦绝抬眸,看向明月。魔气入体与沾染魔气不同,后者只需要用法力洗去即可,可前者却要费些功夫。   他抬手,试图替明月逼出那缕魔气,但并没成功。秦绝脸色不大好看,明月还不知什么情况,问怎么了。秦绝看她一眼,他背过手,道:“你身上是有魔气,只不过不是沾染上的,而是由体内传来。我方才试了试,这缕魔气十分顽固,似乎与你融为一体,并不能被逼出来,恐怕只能靠你自身修炼。”   明月脸色一僵:“……与我融为一体?”她几乎立刻想起楼弃给她喝的那杯水。   她瞳孔震颤,嗫嚅道:“那……会有什么影响么?”   秦绝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眼神似乎意味深长。他说:“只要你道心坚固,修炼不辍,自然不会有什么影响。”   明月松了口气,“弟子自然会勤加修炼。师尊所说,有话要与我说,是要说什么?”   她又紧张起来,来的这一路上,她都如此忐忑。秦绝会和她说什么呢?好消息或者是坏消息?   她惴惴不安地看向秦绝,秦绝却只是说:“本是要问问你身上的魔气,如今你既然问了,也没什么要说了。”   明月一愣,原来秦绝早就看出来了是吗?也是,以他的修为,不可能看不出来。恐怕第一眼看见她,他就已经看出来了,但当时他没有指出来,而是选择私下与她说。   是为了她的名声吧……明月心里忽然有些暖。   她正欲开口,秦绝却先开了口:“你一路奔波劳累,回去休息吧。”   “好,师尊再见。”明月只好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弟子告退。”   明月离开鹤微殿,回明月台,唇角忍不住地上扬。一回到明月台,明月便扑在床上,忍不住地打滚,她仿佛还能感觉到头发上残留的秦绝手心的温度。   另一边,仰止峰上,明若回到住处。小可爱正在地上吃着灵草,明若方才陪着笑了那么久,心里烦着,一把揪住小可爱的耳朵,强行抱进怀里,撸了撸。   明月可真烦,本来大家都有点讨厌她了,可因为她死而复生这事,大家似乎都忘了先前的那些事。她怎么不直接死在那儿呢?   明若撇嘴,手上的力气自然也没收住,小可爱突然扭头咬了明若一口。明若吃痛,将小可爱一把丢出去,捂着自己的手指,只见手指上顿时冒出个血窟窿。   她骂道:“你这个养不熟的畜生,也不看看是谁每日好吃好喝养着你,竟然敢咬我!”   明若看着小可爱,忽然间计上心头。 第19章 发狂   不,她没做过。   “小畜生!”明若低声咒骂了一句,捂着手指,眸中闪过一丝狠厉。   -   明月原以为,魔气一事并不算大事,一觉睡醒转头便忘了。但她显然想错了,短短几天之内,大家不知为何都在议论此事。   不管走到哪儿,都有弟子在讨论她身上的魔气:   “哎,你听说了吗?明月这趟回来,身上竟然带了魔气。”   “是吗?她不是被抓去魔界许久嘛,那有些魔气也寻常吧。”   “可那不是沾染的,而是她体内藏着。”   “啊?那怎会?难不成她堕入魔道?”   “谁知道呢,她被抓去魔界那么久,竟然毫发无伤地回来,谁知道她是不是……”   明月面色铁青,浑身忍不住地颤抖着,站在他们身后听着他们的对话。   他们……在说什么?她没有!她宁愿死,也不会背叛松阳宗,背叛道……   明月张了张嘴,想大声地反驳他们,还未及出声,先听得身侧传来一句清亮的嗓音:“不许你们这么说明月师姐!她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子的人!”   明月感激地转过头,看见明若气鼓鼓地走过来,似乎很为她打抱不平。那几个说闲话的人转过身,见是明月,脸上露出尴尬的神情,随便找了个借口走了。   明若走近,挽住明月的胳膊,还是很不高兴:“他们真是的,就会乱嚼舌根子!我才不相信明月师姐会做什么不好的事!对吧,师姐?”   明月嗯了声,向她道谢:“我没做什么,谢谢明若为我说话。”   明若笑颜绽开,摇摇头说没什么。   亲耳听见后,明月稍微打听了一番,才知晓这些日子关于她的流言传得有多纷扰。她有些茫然,此事应当只有秦绝与她二人知晓,怎么会传得这么离谱?   秦绝……不,明月摇头,她不相信这是秦绝说出去的。   明月咬着下唇,让自己不再纠结此事。   明若将她反应尽收眼底,心中冷笑。她相信明月肯定很奇怪这是谁说出来的?事实自然是,明月去见了秦绝之后,藏星发现她身上的魔气竟还在,便去问了鹤微仙尊。而鹤微仙尊解答的时候,明若刚好在偷听。偷听完真相后,明若觉得这简直是天助我也。   她当即便不动声色地把此事传播了出去,传得整个松阳宗都知晓,就像现在这样,其实还费了些功夫呢。毕竟不能让人察觉是她做的,又得把这件事说得很严重,让大家都重视起来。   明若收起思绪,拉着明月的胳膊笑说:“不要理他们,师姐,我们去静心堂吧。”   静心堂是早课修炼的一部分,每个弟子都要默念一百遍静心决,坚固道心,驱除杂念。   到静心堂时,堂中已经有不少人在。见明月来,不少目光扫来,又都克制地收回。但也有胆子大的,竟然和人窃窃私语:“哎,她来了。怎么明若小师妹还跟她在一块啊?不是听说她对明若师妹心存歹念吗?明若师妹人也太好了吧,竟然还愿意跟这样的人一块玩。”   静心堂中很安静,就是掉下一根针的声音都能听见,尽管他们说得很小声,可还是被明月听得完全。明月脸色变了变,心里仿佛被刺了下。   她强自按耐住心情,盘腿坐下。明若却比她还计较,“怎么到哪儿都有人嚼舌根呀!”   明若说着站起身来,走到那几个人面前,神色严肃地说:“不是,没有,明月师姐没有做过那些事!她也不是你们说的那种人,她很好!请你们不要再这么说了。”   明若的话引来了不少人的注视,大家对视一眼,都觉得明若真是个好人。她受了委屈,竟然一点都不计较,还愿意帮明月说话。而这样一对比,明月就显得很不讨人喜欢,因为她本就是占了明若的命格之人,竟然不心存感激,反而想杀了明若。   明若说完之后,再没有人说话,但明月分明感觉到无数道目光落在她身上。那些目光焦灼得仿佛熊熊大火,快要把她烧穿。   她只觉得如坐针毡,这静心堂快待不下去。明月在心里默念静心决,重复了十来遍,终于凝神静气不再想那些事。   精心还是很有效果的,待念完静心决后,明月明显觉得自己的心更沉静了。她从胸口吐出一口浊气,慢慢站起身来。明若在她身边,也正好结束。   和明月一起离开静心堂的时候,在走廊上不小心撞上了守正峰门下的几位师姐,那几位师姐明月没有太大的印象,只依稀记得是很好的人。她低头道歉:“对不起几位师姐,是我不小心。”   没想到,记忆中很好的几位师姐,此刻却露出鄙夷而厌恶的神色,仿佛撞上了什么脏东西似的。“真是的,好好走路行不行啊?”   几位师姐看了眼明若,眼神更意味深长,竟劝她:“小师妹,你还是离她远一些吧。”   明若摇头解释:“不是的,明月师姐她不是坏人。”   那几位师姐不想与她们多说,转身走了。明月看着她们的背影,垂下眼,心里堵得慌。又变成这样了……明明前两日还好好的。   明若看她脸色不佳,安慰道:“明月师姐,你没事吧?你别将这些话放在心上。我知道的,你不是这种人。他们只是误会了。”   明月挤出一个笑,“嗯。”但心里却越发苦涩。   人心竟然变得这样快么?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   明月心里难过,找了个借口和明若告别,回了明月台上自己待着,好几日没下来。他们的流言蜚语实在太让人难受,明月不想听。   几日之后,明若上来找她,还带着小可爱一起。   “明月师姐,你心情好些了么?我带了小可爱过来看你,你抱抱小可爱,心情就会变好了。”明若说着,把小可爱塞进明月怀里。   明月心头一暖,道了声谢。她抱住小可爱,小可爱柔顺的毛发摸起来很舒服,的确让她心情好了些。明月用脸颊蹭了蹭小可爱,突然想起还没招呼客人。   “明若,你稍等,我给你倒杯茶。”   “嗯。”   明月放下小可爱,转身去倒茶,趁她倒茶的间隙,明若从袖中摸出一个小布包。这是她从迷岳长老那里偷偷拿来的丹药,据说能让人陷入昏睡,并且短暂地失去这期间的记忆。   明月倒了茶回来,递给明若,明若笑着道了声谢。就在这时,小可爱不知为何突然跳上桌子,明若一把抱住它,说:“小可爱,不可以闹哦。”   她抓着小可爱的耳朵,交给明月,明月接过兔子,自然没有看见明若将丹药投进了她的杯子里。   “师姐,你也喝茶。”明若捧着杯子,笑容纯真。   明月没有多想,拿过杯子,自己喝了一口。茶水沿着嗓子润入肺腑,明月忽然觉得有些疲惫,眼睛仿佛都睁不开,昏昏沉沉地往下栽。   “师姐?你怎么啦?”她依稀听见明若担心的声音,想回答一句,她没事。但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已经失去了意识。   -   藏星与藏月还有另外几位辈分高的师兄师姐们停在明月台上,“小师妹真是贴心,知道明月最近心情不好,特意让我们买了些礼物来看她。”   藏星点头:“嗯,小师妹一直如此。”   他们几个都收到了明若的消息,让他们一起买些礼物来看明月。他们也都听说了最近的那些流言蜚语,不由叹气,“大师兄,明月师妹体内的魔气到底是怎么回事?鹤微仙尊到底说什么了?”   藏星道:“仙尊说……倘若小师妹心存邪念,或许可能被魔气影响,堕入魔道。”   藏月反驳:“不可能的,月儿不会心存邪念的。”   藏星看她一眼:“可那日在幻境之中,我们都看见了。她就是心存邪念了。”   藏月气得翻白眼,声音也变大不少:“不是,藏星,你到底什么意思啊?”   藏星说:“我没什么意思。”   正争辩着,几个人已经到了明月住处。明月台挺大的,明月所居之处,在明月台正中心,一座小院子,五脏俱全。院门大敞着,似乎有人来了。   “兴许是明若吧。”有人说。   几个人踏进院门,走向里面,房子里的场景却让人大惊失色。   房间里似乎经过了激烈的打斗,桌椅家具翻落一地,一片狼藉。而明若倒在门口的地上,似乎昏迷不醒。   众人脸色一变,扶起明若:“小师妹,你醒醒。小师妹,你没事吧。”   明若慢慢睁开眼睛,很是茫然,似乎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   众人顺着往里面看去,看见明月也倒在地上,小可爱惨死在明月手边。   “这是怎么了?”藏月扶起明月,问了句。   明若似乎终于想起来,呜咽出声:“我……我想起来了,我本来是看明月师姐心情不好,所以带着小可爱来找她,安慰她。没想到……明月师姐忽然有些不受控制,她一把抓起小可爱,就要杀了它。我想去拦,被明月师姐一把推开,撞到了墙,便晕了过去。哦对了,小可爱呢?”   她挣扎着站起身来,看见浑身是血的小可爱,再次险些晕倒过去。   “怎么会……小可爱……”明若跌入藏星怀里,仿佛失去全部力气,她揪着藏星的衣袖,还是为明月说话,“明月师姐肯定不是故意的,她当时仿佛变了个人似的,好像一点都不认识我了。”   藏星扶着人,看了眼还昏迷不醒的明月,脸色沉沉:“恐怕是明月道心不稳,被魔气影响,所以突然失控。”   明月此时也幽幽睁眼,听见他们的对话,心中一凛。   她……杀了小可爱?突然发狂?   不,可她只记得自己忽然晕乎乎的,一点力气也没有。   这真是她做的吗?   不,她没做过。 第20章 丢剑   他不信她。   “不可能,我不可能做这种事。”明月力气还没恢复,说话声音也有些虚弱,但很坚决,“我绝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   她目光扫视一圈,看着他们的眼神,显然,他们都持怀疑态度。怀疑,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他们怀疑她。明月忍不住地颤抖着,看向藏月,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有些激动地问:“大师姐,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   这一群人之中,藏月是最相信明月的,她道:“我相信明月,她绝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   藏月看向明若,“如今只有明若一个人的话,我觉得不可信。”   藏星一听她这话,不甚高兴:“你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明若会说谎?故意诬陷明月吗?更何况,小可爱确实死了,而若儿也确实在我们来的时候晕倒在地。”   他字字句句偏袒明若,显然已经在心里给明月定了罪,藏月脸色很不好看:“藏星!”   藏月深吸一口气,道:“总而言之,我相信月儿,她不会做这种事的。”   场面僵持不下,这罪名显然有些大,不是随便能指控的,因此有人建议:“不如,我们通知鹤微仙尊,请他来做定夺吧?”   鹤微仙尊是松阳宗实力最强的人,又是明月和明若的师父,由他来做决断自然没有人敢有异议。藏星和藏月对视一眼,皆是冷笑,异口同声道:“那便请鹤微仙尊来做定夺吧。”   藏月用玉牌联系了鹤微仙尊,将事情原委告知,请他来一趟明月台处理。   秦绝来得很快,到时房间还保持着藏星他们进来时的模样,一群人在房间正中站着,谁也没说话,气氛凝滞。见秦绝来,这凝滞的气氛才被打破。   明月有些激动,唤了声:“师尊。”   秦绝看她一眼,没说话,前因后果他都已经听藏月说了。   藏星道:“仙尊,您说过的,倘若明月她道心不坚,极有可能被魔气影响,如今……我认为她就是被魔气影响了。”   明月反驳:“我没做过!”   她声音很大,有些紧张地看向秦绝,重复:“师尊,我没做过。”   藏星道:“仙尊,弟子以为,此事事关重大,明月师妹今日能杀死一只兔子,明日便能杀死一个人。如此下去,实在不行。”   他将事情上升到了一种严重的地步,明月拼命摇头。明若也开口:“不是那样的,大师兄,你别这样说明月师姐,我相信她本意并非如此。你别这样。”   秦绝看了眼明月,她眼里的希冀呼之欲出。魔气残留体内,会在人道心不坚的时候趁机蛊惑人心,让人做出一些不好的事。从这个方面来说,藏星的担心不无道理。而明月修为又低,如今出了这事,恐怕会心情激动。   秦绝负手而立,垂下眼,思忖着,终是道:“明月,从今日起,你闭关修炼吧。”   如果说,先前明月还能振振有词地抗争,那么在秦绝说出这一句话的时候,她仿佛被抽走了全部力气,跌落在藏月怀里。藏月扶着人,虽然有些不服气,可鹤微仙尊都这么说了,她也只好安慰道:“没事的,师妹,师尊只是让你闭关修炼罢了,并没有认为这就是你做的。”   明月苦笑一声,是吗?可他这么说,不就是意味着,他认为自己道心不坚,心存邪念,所以做出这种事来,而为了防止她进一步做出什么错事,所以才让她闭关修炼么?   秦绝的背影仍旧那么清冷,可明月忽然觉得,他离自己更远了。明明不久之前,他们还靠得那么近,他的手靠着自己的脸颊,温度交织。   她看着秦绝的背影,这个背影她曾经很熟悉,但此刻竟然慢慢感觉有点陌生。   三百年,秦绝竟然都不愿意信她。是啊,或许三百年在秦绝几千年的人生里,只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年岁,他并不在意。   明月垂下眼,终究咬牙应了声:“是。”   秦绝道:“在她闭关出来之前,任何人不许再来明月台。”他背对着明月,说完这一句后,消失在门口。   其余几位师兄师姐们离开时,看明月的眼神也意味深长。藏星更是毫不掩饰自己的失望与愤怒,说:“明月,你太让人失望了。”   是吗?让人失望吗?明月低着头,心想,难道让人失望的,不是他们这些人吗?她无声地苦笑。   藏月拍了拍她的肩,说:“月儿,你别难过。大师姐始终相信你的,你才不可能做出那种事。”   明月挤出一个笑容:“大师姐,你真好。”   藏月抱了抱她,也走了。   明月台上空空如也,只剩下不问春秋的雪一直下着,一直下着。明月抬头看了眼外面的雪,心里空空荡荡的,委屈夹杂着不平,难以言说。房间里歪歪倒倒的家具陈设,正如此刻她的心。   小可爱的尸体被明若带走了,她说要给小可爱好好安葬,地板上只剩下一滩血,明月用净术消除掉那滩血,好像什么也看不见了,但在她心里留下的痕迹,却永远也抹不掉了。   这事儿出来之后,虽说秦绝让他们别声张,可不知怎么,还是难大了,又传得沸沸扬扬,大家都知晓。联系先前的事,大家对于明月的态度便更微妙。好像已经证实了,她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似的,而明若,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小可怜,被人怜爱。明若又大方又不计较,哪怕都这样了,还在为明月说话,实在是太过单纯善良。大家对这个没什么修炼天赋的小师妹越来越喜欢。   仿佛回到从前,大家都宠爱小师妹的时候,只不过,如今的小师妹换了一个人。   -   鹤微殿中梨花飘落,折云抚琴弹奏了几曲,曲调颇为伤感。秦绝听罢,抬眸直言:“你近来心情不好么?怎么净弹些如此伤感的曲子。”   折云笑着叹息道:“我这是为小明月伤心难过呢。”   秦绝沉默不语。   折云继续道:“我知道,你是为了小明月好。倘若这些事再继续发酵,她容易被影响,对她更不好,所以你才让她闭关,如此一来,她只需要修炼,等过些日子,此事也便没人提及,是吗?”   秦绝还是没说话。   折云又叹气:“可是你都没告诉小明月,她肯定伤心难过咯。她肯定觉得,你都不信她。”   秦绝终于开口:“她不会像你这样想这么多。”   折云轻摇头,又抚了一曲,“那可不一定。”   琴声悠扬,飘荡在鹤微殿中,有一朵花瓣飘在秦绝衣袖上,他低头拾起,脑子里想着折云方才的话。   有些事也不必要说得如此明白。   -   一眨眼,距离明月闭关修炼已经有四五日。   明月整理好心情后,开始认真修炼,而后发现了一件事——照夜清不见了。   她对照夜清一直很珍视很宝贝,因为是秦绝亲手为她做的剑。她平日里一般放在灵府之中,但前几日她心情低落,也没顾得上看照夜清的情况,直到今晨,她想练练剑法,便唤照夜清。   可不知为何,照夜清竟没反应。于是她才发现,照夜清不见了!   不应当啊,这些日子,她在明月台上闭关修炼,一个人都没来过,照夜清不可能会丢才是。明月有些着急,将明月台上翻了个遍,都没有找到。   她气喘吁吁跌坐在椅子上,又试着唤剑,还是没有反应。剑与主人自然是一体的,主人唤剑,按理说剑不困在哪儿,都会感应到的。但毕竟她修为不够,唤剑的范围还没那么大。怎么都没反应的话,就是只有一种可能,它不在这个范围里。   明月眉头紧皱,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犹豫着要不要找秦绝,让他帮忙找找,可是上一回他不信自己之事,明月还在心里记仇,不想这么快就去找他。   她正拿着玉牌犹豫之际,忽然听见外头有动静。 第21章 凶手   回不到从前了。   先是依稀听见踩在雪上的脚步声,且不止一个人的,有些混乱,像是一群人的。   明月皱眉,一群人?   如今松阳宗上下都知晓她在闭关修炼,闲杂人等不许轻易靠近,怎么会有一群人的动静呢?她疑惑着,推开门,看向院外。   风雪中,她望见了一大群身影走近,不知为何,她眼皮猛地跳了下,心里有种不大好的预感。下一瞬,那些人穿越风雪,到了小院门口,证实了明月的预感是对的。   为首的是严律长老,他身后跟着守正峰下惩戒宫的几位宫主与副宫主,就连风雪仿佛都停了片刻。严律长老推门进来,看着明月,那眼神仿佛能将人盯穿,像一只老练的猎鹰。   严律长老人如其名,在松阳宗中司的是戒律刑惩之责,向来不苟言笑,威严万分。这回不止他一个人,还有惩戒宫的宫主与副宫主,他们为什么来找她?发生了什么事?   严律长老开口:“来人,将明月带去宗主峰。”   明月尚且没弄清楚到底发生什么,便被带去了宗主峰,俨然是对待犯人的态度。到宗主峰后,明月终于能弄清楚发生了什么,是一件很大的事。   昨日夜里,有一名守道峰木叶宫的外门弟子死了。   修仙界太平已久,松阳宗中更是几百年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了,因此此事一出,便引起了巨大的轰动。沧海真人与几位长老都很重视这事,势要查出凶手。   明月站在大殿之中,心已经跳得很快,从方才的一系列举动来看,都可以说明,她如今与这桩命案脱不了干系。可是,为什么?这件事和她又有什么关系?难不成,因为她体内有一缕魔气,便也因此怀疑她吗?   沧海真人坐在上首,眸色凝重,看了眼秦绝,意思是,明月是他的徒弟,还是他来说吧。明月看向秦绝,秦绝亦看着她。   此事并未大肆声张,因此大殿之上只有几位长老与宫主二三十人,就连藏星与藏月都不在。在这一刻,他们仿佛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天地之间只剩下秦绝与明月二人。明月看着眼前的这个人,他仍旧清冷尊贵,高高在上,她脑子里却想起那日秦绝那个陌生的背影。   秦绝启唇:“昨夜子时,你在何处?”   “明月台。”   “做些什么?”   “闭关修炼。”   “可有何人能为你作证?”   “没有。”明月犹豫了片刻,才缓缓吐出这两个字,怎么可能会有人能为她作证?是秦绝自己亲口说的,让她闭关修炼,任何人不许打扰。   她看向秦绝。   秦绝沉默一瞬,又道:“是我让你闭关修炼,不许任何人打扰,因此无人为你作证也寻常。我再问你,在你闭关修炼这几日,你可曾私自离开过明月台?”   明月摇头,答得迅速而笃定:“不曾。”   “明月。”秦绝叫她的名字,眼神更为意味深长,“你确定你没离开过明月台吗?”   “我确定。”明月看着秦绝,连眼睛都没眨。她看见秦绝收回视线,垂下眼,沉默了好一会儿。   他再次抬起头来,问她:“你的剑呢?”   明月愣了愣,答:“丢了。我今日发现照夜清不见,我唤剑也没反应,正犹豫要不要找师尊帮忙找寻,便遇见了严律长老。”   所以,这件事和照夜清有关系是吗?明月吞咽一声,问秦绝。   秦绝说:“在尸体旁边,照夜清在。”   明月皱眉,几乎是立刻反驳:“可我没做过!师尊,我不可能用照夜清杀人!”   她情绪有些激动,说话声音有些大,被严律长老呵斥:“安静些。”   明月胸口起伏着,心情无法平复,她怎么可能会用照夜清杀人呢?照夜清她宝贝得不得了,平时一点磕磕碰碰都不让它有,比宝贝自己还宝贝照夜清。她怎么可能用照夜清去做这种事?那可是秦绝送她的剑啊!   她看着秦绝,眼神中充满着不解与委屈。秦绝也不信她会做出这种事,可是死了人,她的剑却被遗落在现场,实在难以解释。剑对剑修来说,是几乎不离身的,旁人也难以轻易接触到。   秦绝抬眸,看向严律。严律说:“除了你的剑,还有证词。有弟子说,当日夜里,看见了一个身形与你很像的背影,穿着也正是你的样子。铁证如山,不容你狡辩!哼,我劝你还是趁早认罪!”   严律声音冷酷,面目凶狠,吓得明月一哆嗦。秦绝见状,皱眉道:“师兄……”   严律毫不留情地打断他:“鹤微师弟,此事事关重大,罪大恶极。我松阳宗弟子视同门为手足,残害同门者,按照律例应当受万剑穿心之刑!鹤微师弟,她虽是你的徒弟,可在这事上,却不能网开一面。”   秦绝眉头压低,声音沉沉:“可此事尚未有定论,师兄不必急着给她定罪吧。”   严律瞥了眼她,“可人证物证俱在,还有什么不能定论的?难道就因为她狡辩?她说自己没做过,便没做过么?”   严律向来严格,刚正不阿,嫉恶如仇,此刻看明月的眼神,已经是把她当成个恶人。他踱步在明月身边,说起先前那些事。   “她之所以被你罚闭关修炼,难道不就是因为她心存邪念,道心不坚,被魔气所惑,做出不合规矩之事么,鹤微师弟?难不成此事也是我们冤枉了她?”严律那双犀利的眼扫向秦绝,显然一点面子也不打算给,“鹤微师弟,我明白你先前是替她考虑,不想让事情闹大。可如今之事,不比先前,绝不能再姑息。或许正是因为鹤微师弟太过仁慈,才导致今日之祸事。倘若当时鹤微师弟能狠下心来,也不至于让她再有机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严律的声音洪亮有力,每个字都掷地有声,落在大殿之中仿佛还有回音。殿内二十几双眼睛在严律说话时齐刷刷看向明月,盯住她,好像一个密不透风的牢笼,让人喘不过气来。   在这密不透风的牢笼里,明月唯一能求助的,只有秦绝。   她看向秦绝,带着无尽的期盼,以及隐约的担忧。   她害怕秦绝会像上一次一样,不信她。   秦绝似有若无地看了她一眼,拧眉道:“我让她闭关修炼,并非因为认定她做出不合规矩之事。”   明月心头一怔,并非认定她做出不合规矩之事么?   严律并不给秦绝继续说下去的机会:“够了,鹤微师弟,你不必再说。总而言之,如今一切的证据都指向明月,她嫌疑太重,倘若我们不从严处理此事,恐怕会闹得松阳宗上下人心惶惶。”   他说着,抱拳看向沧海真人:“宗主,我以为,该将明月押去惩戒宫中关押,再行调查,等候发落。”   严律说的是再行调查,可显然他话里话外都已经给明月定下罪。明月缩在袖子里的手指微曲,吞咽了声,希望秦绝能为她说点什么。   说,他信她,她绝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拦在她身前,将她护在身后,就像从前他替她挡下突破的雷劫一般。   她等待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过去。   然后,沧海真人开口:“严律,鹤微说的是,此事还未能完全定论,如此便认定她是凶手恐怕不妥。只是鹤微,明月毕竟是嫌疑最大的人,倘若什么处理都没有,不足以安抚人心。这样吧,在事情完全调查清楚之前,将明月安置在宗主峰后山,你们可有异议?”   明月低着头,听得清清楚楚,也听见了秦绝的沉默。   他终究是什么也没说,同意了沧海真人的提议。   明月苦笑,秦绝说,他并未认定自己做了不合规矩之事,可他让自己去闭关修炼,他说她不会做出这样的事,可是他还是同意了先让她做这个嫌疑人。   他的所谓相信,分明就是不相信。   明月抬起头来,眼眶发红看向秦绝:“师尊,我没有做过!”   秦绝看着她,却是说:“明月,去吧。”   发红的眼眶装不住泪水,明月哽咽不止,看着秦绝。泪水将视线模糊,秦绝的身影也慢慢被晕开,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走吧。”严律用了结界,将她强行带去宗主峰后山“看管”——关押。   严律一松手,结界消失,明月重重坠落在地,严律道:“我劝你还是趁早认罪,否则到时只会更惨。”   明月坚持摇头:“不!没做过的事,我不认!”   严律冷哼了声,一甩衣袖,门紧跟着合上。严律走后,给此处下了结界,让明月逃不出去,门口还安排了几个惩戒宫的弟子看管,闲杂人等不许靠近。   明月抱住胳膊,靠着墙慢慢滑落在地。皎洁的月光透过窗户洒在她面前,这轮明月还和从前一样,而她这明月却回不到从前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9-22 23:45:33~2022-09-24 17:13: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盛以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章 真相   “我用照夜清杀了人,再把它留在了那儿,嫁祸给你。”   已经过去五天了,明月在这房间里过了五天,修士不需要进食,亦不像肉体凡胎那样对知冷暖,所以自然也不需要给她送什么东西。在这五天里,她一个人也没见过,只是看着日升月落,更迭往复。   时间似乎过得很慢,每一分每一秒,都长达百年一般。没有人来找她,仿佛她已经被世界遗忘了一般。   或许是因为,有人来过,但被拦住了,不让他们进来看她。明月屈膝坐在床上,抱住自己胳膊,这样安慰自己。   她抬起头来,看了眼窗外明朗的阳光,可是真的会吗?也许他们这会儿早都在骂她,骂她狼心狗肺,不知好歹,明明就是偷了别人人生的小偷,却不知感恩,还做出这样的恶事来。   就像之前不经意间听过很多次的那样……   她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以前都对她和颜悦色的那些人,明明以前嘴上都说着亲亲抱抱的那些人,都认为她是一个罪大恶极的自私自利的人。她明明什么也没做,可在她们眼里,已经成了板上钉钉的恶人。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似乎就是从明若出现之后。   明若可爱乖巧又嘴甜,和宗门里的每一个人关系都很好,于是渐渐的,大家都和明若关系更好。而明月开始变得像个外人,大师兄以及其他的那些师兄们都是如此。   正想着,忽然听见门外有动静。明月愣了愣,忽然听见窗户边传来了一道压低的声音:“月儿。”   明月呼吸一滞,转头看向窗外,只看见窗台下探出个头,正是藏月。   藏月朝她挥了挥手,笑容烂漫:“月儿,来,过来这儿。”   明月按她说的,靠近窗台,见她从手心里变出一只鸡腿,与几个果子。她一面把东西放下,一面和明月说话:“这是我从青柳长老那儿偷的灵果,特别鲜甜可口,你尝一个吧。”   她跳上窗台,说着塞了一个进明月手中,迫不及待地劝她快尝一口。明月没有推辞,咬了一口,灵果很甜,但……心里好像更甜。   明月低下头,试图掩住发红的眼眶,但怎么也忍不住,流下眼泪。   藏月发觉她在哭,叹了口气,安慰道:“你别哭啊,月儿。大师姐相信你的。”   相信两个字,惹得明月眼泪更汹涌。明月额头抵着藏月的肩膀,靠在她怀里,紧紧攥着她的衣袖,泣不成声。藏月见状,轻轻地抱住她,“没事的,别哭了。”   明月哭了会儿,深吸了口气,抬头:“大师姐,你怎么会来?”   藏月呵呵笑了两句,说:“守卫不让我进来,我偷偷溜进来的,不能待太久。”   明月破涕为笑,“大师姐,你真好。”她咬唇,欲言又止,“外面的话现在是不是很难听?”   藏月一摆手道:“咳,没事儿,你别放在心上。事情还没调查清楚呢,严律长老正在亲自调查,肯定会还你清白的。”   她凑近明月耳边:“我偷偷去打听过了,严律长老已查到线索了,似乎能洗清你的嫌疑。”她拍了拍明月的头,欣慰不已。   明月露出个笑容:“好。”   她们二人正说着话,忽然听见门口再次传来动静。藏月神色变了变,从窗台上跳下去:“我先走了,要是严律长老来看见我,非得教训我。月儿,你别怕,没关系的。你照顾好自己啊。”   明月和她挥手告别,“好,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依依不舍看着藏月身影走远,门口的脚步声也近了,明月收回视线,看着门被人推开。出现在门口的却是藏星和明若,明月微微怔住,和他们二人视线相对。   明若回头对藏星说了句:“大师兄,你在门口等我,我想和明月师姐说几句话,好吗?”   藏星嗯了声,视线在触到明月时迅速避开。明月将他动作尽收眼底,心里还是刺痛了下。   明若反手合上门,轻声叹息。她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现在这样,她也不想的。   那日她是故意陷害明月,目的只是为了让明月名声全毁,但也仅此而已。那日鹤微仙尊罚明月禁足,场面混乱之间,明若瞧见了那把照夜清,就放在一旁的桌子上。   明若老早就喜欢那把剑,可没讨要到,当时她鬼迷心窍地趁人不备偷偷拿走了照夜清。确认明月被罚,不能出来之后,大家对明月的评价一致很糟糕,明若很满意这情况。   那天夜里,她找了个没人的地方,终于大着胆子把照夜清拿出来。她试了试,发觉照夜清的确很趁手,喃喃自语:“这么好用的剑,原本也该是我的,不是吗?”   她才说罢,手中的照夜清不知为何,忽然有些失控,带着她往前跑。明若修为低,根本拿不住它,只能被带着跑。   没想到会正好撞上那位师兄,当时夜色沉沉,明若也没注意到他,加上剑又失控,混乱之间,照夜清已经插进了那个师兄的心口。   明若当时很害怕,松开手,眼睁睁看着师兄倒下去。怎么办?如果被人知道,她一定会完蛋的。就在这个时候,那师兄竟然睁了睁眼,叫她小师妹。   那一瞬间,明若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如果有人知道她偷偷拿了明月的剑,还伤了人,她一定没有好下场。   再然后,等她理智恢复过来时,那师兄已经死了。她亲手杀的,用明月的照夜清。   明若呆愣地坐在地上,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明月的照夜清杀的,她将计就计,把剑留在了那儿,并且打扮成了明月的模样,特意让人看见了她的背影。   她要嫁祸给明月,这样一来,就能彻底除掉明月了。   但是明若没想到,照夜清和背影都不能定她的罪,而严律重新调查之下,竟然真的发现了疑点。这是藏星告诉她的。   如果明月的嫌疑洗清,那么她的嫌疑就会变大。所以,明若今日特意央求藏星带她来看明月,她必须让这件事就此结束。   明若深吸一口气,转过身,看着明月。   怎么能让这件事到此结束呢?   只需要他们亲眼看见明月对她动手,让她重伤,这罪名便可以坐实。   至于怎么让明月对她动手……明若笑了笑,唤了声:“明月师姐。”   明月不知她的来意,冷冷地应了声。经过这么多事,她对明若的心情实在复杂。   明若看着她的反应,轻声开口:“师姐似乎不太欢迎我。”   “没有。”明月只是不知道怎么面对她。   理智上,她怀疑明若。可情感上,她又认为自己欠明若的,不应当怀疑她。   明若哦了声,又道:“师姐不用如此虚伪,师姐讨厌我,其实我也很讨厌师姐。如果不是因为你,我又何须过那么多痛苦的日子,那些痛苦,本来都该是你受的。”她忽然间面目狰狞,让明月不知所措。   “我才恨不得你消失,永远消失,把一切都还给我。师兄师姐们的宠爱,师尊的命定之人,都该是我的。明月,只不过是个鸠占鹊巢的小丑,应该永远消失在这世界上。我早就想让你消失了,所以当时我故意拉着师尊,没让他分神去救你,让你被抓去了魔界。可是我没想到,你竟然还能回来。”她越说情绪越激动,明月愣愣看着。   “你回来了,又要和我抢。所以我故意杀了小可爱陷害你,怎么样?你猜到了吧。没关系,还有你猜不到的,你知道为什么照夜清会在现场吗?因为是我做的。   我用照夜清杀了人,再把它留在了现场,嫁祸给你。”明若笑起来,神情挑衅,看向明月。   明月果然不再冷静,腾地一下站起来,揪住明若的衣领:“你说什么?”   明月脑子里一片空白,根本没想到会是这样。明若偷了她的照夜清,并且用照夜清杀了人,嫁祸给她。   “哪位师兄做错了什么?”明月咬牙切齿。   明若冷笑:“他什么也没做错,错的是你,是你抢了我的人生,所以他才会死,一切都是因为你,明月!”   明若故意激怒明月,在来之前,她还特意通知了秦绝与另外几位长老,估摸着时间,也快到了。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入v~万更掉落~文案即将掉落~ 第23章 换命(一更)   从现在开始,她不欠明若的了。   明若看了眼明月, 唤出自己的剑,当即冲向明月。   明月听完明若的话后已经很愤怒,此刻见她还出招攻击自己, 更是怒从中来,当即反击。原本明月还只是在防卫, 但明若本就没什么修为, 自然知道自己很快招架不住,便一边和她打着, 一边说着激怒她的话。   “就算我今天告诉了你一切,你又能如何呢?你以为他们会有人信你吗?根本不会!明月, 你如今在松阳宗早没有立足之地了!师尊他也不会信你,他不会留着一个杀人凶手做徒弟的……哈哈哈哈哈哈, 你马上就要失去一切了。”   她说到秦绝, 正戳中明月痛处, 明月一愣,被明若的剑气所伤。想起秦绝, 想起这些日子以来所受的那些委屈与不公的待遇,那些风言风语,都在此刻化作浇在明月怒火上的热油一般。   明月又想起那个无辜惨死的师兄,她怎么可以如此恶毒?怎么可以一点悔改之意都没有?还理所当然地将所有事情都推在自己头上?   简直……不可饶恕。   明若看她出手越来越狠,心中一喜,作势抵挡, 而后冲门口喊了句:“大师兄,救命!”   藏星在门口守着,本就警惕地等着, 一听见这话, 当即推开门, 映入眼帘的正是明月出手打明若,而明若步步后退,楚楚可怜,快要退无可退。而明月咄咄逼人,气势凌厉,步步紧逼。   明若支撑不住,被明月的剑气划落一缕青丝,她摇头,语气卑微而担忧:“明月师姐,你清醒一点,我是明若啊……”   于是藏星明白了情况:明月又被魔气被惑,失控了,正在发狂。   藏星当即唤出自己的剑,上前挡在明若身前,“明月,你不可一错再错!”语气训斥。   明月怎么可能打得过藏星,当即被他的强大灵力逼退几步,踉跄跌在一旁。她嘴唇颤抖着,朝藏星吼道:“我没错!我从来没做错过!大师兄,错的是你身后的这个人,你才应该不要一错再错,被她迷惑!”   她说罢,看了眼明若,明若可怜兮兮地躲在藏星身后,对藏星就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而面对明月时,却是挑衅的姿态。   明月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咬着牙,低吼一声,朝着明若冲了上去。   明月没有本命剑,只好随手拿了把剑,实在不那么趁手。更何况还有藏星在,明月根本讨不了什么好,也伤不到明若任何。   他们打斗之际,忽地听见有说话声音传来。明月回头望去,远远地,一眼在人群中看见了秦绝的身影。   除了秦绝,还有严律长老与另外几位长老。在明月看他们的时候,他们也正朝明月看过来。   而就在这时,原本一直躲在藏星背后的明若,忽然间冲了出来,撞在了明月剑上。   “师姐……”明若的声音凄惨万分,跌落藏星怀里。   那一瞬间,仿佛时间都放缓了。明月只记得,自己惊愕地收回视线,看见明若心口的血往外淌,像一朵绽放的红玫瑰,而她是红玫瑰的缔造者。   可她看得清清楚楚,是明若自己将心口送上来的。她看着明若虚弱不堪苍白如纸的脸色,有那么一瞬间的茫然,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拿自己的性命来赌什么?   但很快,明月懂了。   因为很快,明月被严律一掌击中,往后飞出好几步,重重撞在墙上。她慢慢撑起身,吐出一口鲜血,略显模糊的视线中,她看见秦绝和他们走近,将明若围住,似乎在查探她的伤势。   秦绝回头看了她一眼,那个眼神充满了失望,还有些狠厉的威严,似乎在说,我对你很失望。   可是她明明什么也没做过,什么也没有。   严律那一掌大概用了一半的灵力,明月只觉得五脏六腑都撕心裂肺地痛着,痛得她快看不清楚眼前的一切。明月费力地睁大眼睛,看着藏星一把将明若抱起,要去找医修医治,场面很混乱。   混乱之间,她的目光微微晃荡了下,最后定格在秦绝身上。   秦绝看着她,居高临下。明月坐在地上,慢慢抬起头来,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开口:“师尊,你相信我吗?我没有想杀她,没有杀过小可爱,没有想过明若消失……我什么也没做过。”   秦绝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眉头压得很低,那双好看的眼睛里似乎装着很多忧愁。他是高高在上的仙君,此刻悲悯地看着一个走上歧途的徒弟,仅此而已。   明月感知到这种悲悯,一时不知为何,竟有些想笑。第三次了,他永远都不信她。哪怕三百年朝夕相处,三百年手把手带出来的徒弟,看着她一步步成长,也仍旧不相信她所说的话。   因为她喜欢秦绝,所以,她不会做出违背他意愿的事,不会做一个坏人。从认识秦绝起,她就拼了命地想成为一个无比优秀的人,想得到秦绝的赞许。   但是秦绝一点也不相信她的情,一点也不相信她会为了这份情,而绝不会做出那些他们所控诉的事。   或许这就是仙君吧,没有七情六欲,所以也从来不相信,明月对他的情。   明月笑着笑着,又泪流不止。   似乎有人在说话:“明月,你太让人失望了,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你本来就是占了明若师妹的命格之人……”   他们的话语叽叽喳喳地落在明月耳中,明月失神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无力地闭上眼。再次睁开眼时,看见了藏月去而复返的身影。   藏月才刚离开,就听见有动静,便又折返,于是刚好看见这么一幕。   明月看了眼藏月,似乎从她眼神中读到了失望。失望吧,每个人都对她失望,每个人都觉得,她占了明若的便宜,却还要倒打一耙。   明月笑意渐深,身体的疼痛越来越蔓延,再支撑不住,闭上眼,意识渐渐迷离。   她忽然觉得,要是三百年前没有遇见秦绝该多好。三百年前当秦绝问,你愿意跟我走吗?那时候,她就应该拒绝。   如果可以重来的话,她再不愿意跟秦绝走,再不愿意来到松阳宗,再不愿意成为秦绝的徒弟,成为他的命定之人……再不愿意遇见秦绝。   明月眼皮重重垂落,失去意识。   -   她似乎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见很多稀碎的旧事,从第一次遇见秦绝开始,到后悔遇见秦绝。冗长的梦境让她快喘不过气来,如同溺水一般。   明月大口喘着气,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环境,她坐起身来,打量着陌生的环境。这是哪儿?   听见有动静,有人推门进来,是藏月。   四目相对,藏月扭过头,有些尴尬。她手中拿着一碗药,搁在了桌上,“你醒了,这是医修配的药,你趁热喝了吧。”   明月愣了愣,似乎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那些混乱的记忆涌入脑中。   她看了眼那碗药,没有动,“明若呢?”   藏月现在的心情还很复杂,情感上,她偏向于相信明月,可理智却又告诉她,不该相信明月。藏月在一旁坐下,说:“明若受了重伤,还在昏迷不醒。鹤微仙尊和宗主他们已经在想办法。”   她以为明月是愧疚,叹了声:“你不该……”   明月反驳:“我没有。”   不管什么该不该,她什么也没做。   藏月讪讪笑了笑,转回头,欲言又止,终只是说:“明若受的伤很重,现下唯一的办法……是让明若与鹤微仙尊双修。”她顿了顿,观察着明月的神情。   双修……么?明月垂下眼,难怪,明若竟然愿意豁出自己的性命,原来是为了这个。   “挺好的。”明月脸上的波澜很快消失,仿佛一点也不在意,藏月愣住了。   “她本就是鹤微仙尊的命定之人。”明月继续说。   藏月更愣了,因为她用的称呼是鹤微仙尊,而不是师尊,“月儿?”她有些担心地看向明月。   明月却仿佛没事人一般,转过了身,走向窗边。窗外也是陌生的景色,门口有弟子看管,还下了结界,明月笑了声。   她转头看藏月,忽然问:“大师姐,能不能让我回明月台被关押?”   藏月犹豫了一下,“可是……”但最终还是点头。   明月被转去了明月台关押,她如今是犯了大错的罪人。藏月偶尔会来看她,告诉她一些事,譬如说,明若醒了,但身子很虚弱,几乎支撑不住。因此,鹤微仙尊决定与明若先成亲,再双修,成亲之日就定在两天之后。   明月抱着膝盖,坐在窗台上,抬手接住一片雪花,雪花很快融化在手心里。她垂下眼,说:“鹤微仙尊真是重礼节之人。”   藏月被她这话搞得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她现在的状态……总让藏月很担心。她好像对原来在意的一切都不在意了。   明月淡淡笑了笑,说:“是吗?可是这样不是很好吗?原来也不该在意才是。”   藏月想说什么,但终究没说,只是让她记得喝药。临走前,明月请求她,让自己见折云一面。藏月走后,明月将药倒掉,严律那一掌,她也受了很重的伤。   藏月答应了她,第二天,折云果真来了。折云还是那样,温柔儒雅,风度翩翩,笑着叫她:“小明月,找我有什么事吗?”   好像一点也没跟她生分似的,明月的心忽地跳动起来,她抬头:“师叔……”忽然很想问一问,师叔,你是不是相信我?可话到嘴边,又觉得没意思。问了,又有什么意义呢?   “师叔,上一回我问过你,同心诀可有解开之法,你还记得吗?能不能……告诉我怎么做?”她攥了攥右手手心。   折云一点也没惊讶的表情,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问:“你确定吗?”   明月嗯了声,她已经做了决定。   折云没有继续追问,只是沉默拿来纸笔,写下几行字,而后将纸递给明月。明月看都没看,只是收好,道了声谢,又说:“还有一件事,想求师叔。”   折云:“你说。”   明月说:“命格转换之法。”   折云抬眸,看着明月许久,明月幽幽开口:“待鹤微仙尊与明若成亲,结为道侣之后,想必也能承受调换命格了吧?”就算不能,那他们也会想办法的,反正她已经受够了。   折云轻笑出声,“好。”他抬手,又写下一张纸,递给明月。明月照旧收好,道了声谢。   二人又坐了会儿,他们之间倒也没那么熟稔,其实没什么话可说,只是沉默地坐着,各自喝茶。待到临走的时候,折云起身,忽然给明月塞了几张符纸。   明月看着那几张符纸,看着折云的背影,又怔住。那几张符纸是可以用来隐藏气息,离开这里的结界的。   折云师叔是想让她私自逃跑吗?还是……只是让她在秦绝成婚之日,可以也去观赏一番呢?   她漠然片刻,将符纸与那两张纸一并收好。   很快,到了秦绝与明若大婚那日。   这是件喜事,松阳宗上下都很热闹,尽管这喜事里还掺杂了个一些不太愉快的事,但不妨碍大家为此高兴。   所有弟子都去鹤微殿上观礼,等待着二人出现。即便一贯冷情的明月台,好像也更冷清了几分。明月站在窗边,偏头往外看时,发现窗外的积雪竟开始消融。   再一抬头,竟见到了久违的明媚阳光。   她发了发愣,心说,也好,一切都可以做个了断。一切。   她看了折云给的那两张纸,调换命格有些麻烦,因此她打算先与明若将命格换回来,再去受那剜心之痛。   明月回过身,在房中坐下,按照折云所说,一步步绘制阵法。她受了伤还没好,因此本就不多的灵力更是稀薄,一个阵法断断续续绘制了几十次,才勉强绘制完。   待阵法绘制完后,明月盘腿坐在阵中心,默念着口诀,启动阵法。   阵法一点点变亮,直到把整个房间都照亮,明月坐在其中,费力支撑,额上一层冷汗。调换命格之法会令人很痛苦,明月只觉得五脏六腑仿佛都错了位,连同灵魂都变得狰狞了起来似的,她咬着牙,不让自己倒下。   她一定要把这命格还给明若,从此再也不必占她的便宜。   ……   不知道过去多久,明月再次猛地吐出一口鲜血,栽倒在地上。她意识有些模糊,感觉自己浑身都没力气,但是却笑了出来。   好了,从现在开始,她不欠明若的了。 第24章 了断(二更)   秦绝跌跌撞撞朝她而来。   明月台上阳光晴朗, 那些堆积已久的雪开始一点点融化,整个明月台上的温度都冷下来,比从前下着雪时还要冷。地板也是冷冰冰的, 明月躺在地板上,不由蜷曲成一团, 抱住自己的胳膊, 让自己慢慢地恢复一些体力。   不知过去了多久,终于她感觉自己有了些力气, 便慢慢扶着一旁的椅子起身。她身上仿佛汲取了地板的凉,也冷冷的, 动作都有些僵硬。   明月吞咽一声,从乾坤袋中找出折云留给她的那几张符纸, 往门口去。她掐了个决, 使用了其中一张符纸, 隐藏住自己的气息,大着胆子从门口溜出来。   守门的弟子并未发现她的行踪, 这让明月稍微松了口气。她从乾坤袋中摸出另一张能离开这结界的符纸,默念口诀,大着胆子往前走。   果真没有被发现,明月心头一喜,迅速从明月台离开。屋檐上滴滴答答地往下滴着融化的雪水,有几滴落在明月脖子上, 冰冰冷冷,沿着脖子流入衣领。明月抬手擦去,用最后一点灵力, 腾云往守正峰上的惩戒宫去。   因为今日松阳宗有大喜事, 连平日里最为规矩森严的惩戒宫, 守卫也松散不已,只有零星几位弟子在。这几位弟子原本也要去观礼,毕竟这可是鹤微仙尊的大喜事,可半道上发现落了东西,回来取时,远远地竟看见了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   一人拉住另一人衣袖,有些狐疑地问:“那是不是明月师妹?”   另一人当即反驳:“怎么会?你看错了吧,明月师妹怎么会出现在这儿?她如今应该在明月台上禁闭思过才是。”   “不是啊,你看嘛。”   那人看去,一时吸了口气,这身影,还真像是明月师妹。他们只见那身影踉踉跄跄地往前走,中间还摔了好几次,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问:“怎么办?”   “要告诉严律长老吗?”   “可是今日这大好日子,告诉了长老,会不会惹出事端啊。”   “不告诉长老才会惹出事端吧,她如此罪大恶极,指不定会干出什么事来呢?”   ……   他们说着,再次看向那个跌跌撞撞的身影。   “她这是要去哪啊?”   顺着她往前的方向看去,蜿蜒曲折的道路一直通向的——是轮回镜。   轮回镜,是用来惩罚宗门中犯了大错的弟子。因为修仙之人不同于一般凡人,到身陨为止,是不会入轮回的。   轮回,意味着要受肉体凡胎的苦楚。因而,倘若弟子犯下大错,便会会罚跳轮回镜,一旦从那儿跳下去,一身修为尽毁,根骨催折,再无可能入道,只能做一个普通的凡人,受生老病死的折磨,一世一世地转生轮回。   也因此,轮回镜轻易不会使用。因为很少有人会犯这样的大错,至多是受万剑穿心之刑。万剑穿心,虽会重伤,可基本根底都还是在的,养一养,也就回来了。   可若是从那儿跳下去,可以说,一辈子都毁了。   他们俩对视一眼,皆是吞咽一声,声音有些颤抖:“她去那儿做什么?她要从那儿跳下去吗?”   他们感觉事情有些大,没敢再看,赶紧往莫忘峰去。   莫忘峰上热闹非凡,为了今日,他们特意从隔壁宗门请了乐修过来演奏喜庆之曲。两个弟子匆忙赶来时,只听见悦耳的乐器声不绝于耳,一时洗涤人的心灵。   “哎呀,别听了,赶紧去找严律长老吧。”   “哦哦哦。”   二人一路去找严律长老,但不知为何,严律长老竟是不见踪影。两个人一路像无头苍蝇一样乱窜,不知道进了哪里,竟然遇上了鹤微仙尊。   鹤微仙尊和平时似乎有些不同,他站在阳光下,竟让人无端觉得有些脆弱……   呸呸呸,鹤微仙尊怎么会脆弱呢?肯定是他们的错觉。两个人在心里各自腹诽一番,恭敬行礼:“弟子拜见仙尊。”   秦绝看着他们,皱眉问:“你们怎么在这儿?”   这是后院,他们不能轻易进来。秦绝掩嘴,轻声咳嗽,嗓音有些低哑。   两名弟子有些害怕鹤微仙尊,一时竟不知该不该说话。   “鹤微师兄。”折云唤他,走近,看了眼那两个弟子,道,“你们怎么上这儿来了?是有什么事吗?”   两名弟子见到折云,才觉得周遭气氛轻松了些,赶紧开口:“回折云师叔的话,弟子是……在找严律长老。”   “嗯?找严律师兄,怎么了?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他们俩对视一眼,心想,明月是鹤微仙尊的徒弟,她若是出事,仙尊应当也会管,告诉仙尊也没事吧?   “回师叔与仙尊的话,弟子方才过来的途中,撞见了明月师妹。”他们说着,觑了眼秦绝脸色。   秦绝清冷的脸上,一双剑眉微皱了皱,“在哪儿?”   明月不是在明月台么?怎么会被他们看见?   他们不敢隐瞒,如实说:“在惩戒宫,去往轮回镜的路上。”   轮回镜?秦绝眉皱得更深,她怎么会去那儿?   折云似乎不怎么意外,只是看着秦绝,说:“轮回镜,倒是许多年没启用过了。我记得,倘若跳下轮回镜,根骨摧折,修为尽毁,与凡人无异,从此受轮回转生之苦,生老病死。小明月她这是想做什么?总不能是想跳下去吧?她受了严律师兄那一掌,如今还没好全……若是她从那儿跳下去,以她现在的状况,恐怕是……凶多吉少。”   他说罢,青柳从殿内走出,神色有些紧张:“鹤微师兄,明若情况忽然又不好了。原本已经稳住了,只是方才……似乎受了些刺激。”   秦绝抬头:“刺激?什么刺激?”   青柳叹了声,看了眼折云,“应当是明月强行与她换了命格,因此……”   秦绝脸色大变。   她强行换了命格,又受了伤,还往轮回镜去。折云嘶了声,苦笑说:“这……小明月是存了心不想活了吧。”   他们都知道,调换命格之法对双方损伤都极大,且会耗费巨大的灵力,明月本就受了伤,还强行换命格,倘若如此状态,从轮回镜跳下去,可以说,必然会死,且死得惨烈,魂飞魄散。   青柳还不懂前因后果,“什么轮回镜?明月被严律师兄罚去轮回镜了吗?”   折云摇头:“没有,方才有两名惩戒宫的弟子说,看见明月往轮回镜的方向去了。”   青柳脸色随之一变:“她要做什么?”   那两名弟子赶紧点头:“是啊,方才我们见她走路跌跌撞撞的,还摔了几跤呢。”   青柳:“她疯了吗!”   话音未落,折云身侧的秦绝已经飞身而去,很快消失在天边。青柳看了眼折云,二人双双跟上秦绝步伐,青柳有些着急:“鹤微师兄,你要去哪儿?”   秦绝道:“她是我的徒弟,我不能让她做傻事。”   青柳回头看了眼鹤微殿中的明若,心说,可后面那位,也是你的徒弟,如今还是你堂堂正正的命定之人。但终究只在心里说。   今日本该是他们大婚结为道侣,可不久前,鹤微师兄却忽然反悔了。他说什么都不肯与明若结为道侣,甚至愿意选择牺牲自己大半的灵力来救她性命。   青柳想,明月与明若,于鹤微师兄而言,终究是不同的吧。   三人一同赶往轮回镜。   -   四根坚实的柱子立在四角,支起一片圆形的镜子。与普通的镜子不同,这镜子的镜面上萦绕着一层浓得化不开的白雾,根本照不出人的面目。   明月一步步踩上台阶,站在边缘,抬头深吸了一口气。现在,只需要最后一步。   她循着记忆,跟着折云所写下来的办法,在自己右手手心处找到一根红线。红线若隐若现,一直蜿蜒往上,通往她的心脏。   难怪说是剜心之痛,要从心脏中一寸寸将这红线抽出,红线离体,同心诀便也解开。   她咬住下唇,找到手心里的那根线,一寸寸地将它往外逼出。另一端,线头便一寸寸从心脏中往外拉扯。   痛,实在是太痛了。锥心之痛。   或许,这便是心动所带来的代价。   她想,倘若她有来生,她定会永远地记住今天,记住这一刻,然后告诉自己,永远不要再爱上秦绝。   只可惜,大抵再没有来生了。从这儿跳下去之后,一切都可以终结于此。   -   在飞往轮回镜的途中,秦绝忽然猛地心口一疼,不得不停下来。他弯下腰,不由皱眉,从心口处一寸寸地沿着右手往下蔓延的疼痛。   秦绝看向自己的右手手腕,一根红线若隐若现,闪着微弱的光。   折云和青柳一道扶住人:“师兄,你没事吧?”   青柳眼疾手快,认出这是同心诀,“师兄……?”   秦绝摇了摇头,说自己没事,继续往轮回镜飞去。一路上,心脏处的疼痛越来越深。直到他们抵达轮回镜,三个人远远地看见那边的弱小身影。   明月疼得一头的汗,几乎要晕死过去,好不容易才支撑住自己的身体。她嘴唇都发着白,颤抖着,整张脸毫无血色。   她再也不用受那些莫须有的指责,不用忍受愧疚,亦不必再忍受求而不得。借这命格得来的修为她不要了,根骨也不要了,就连秦绝,她也不要了。   从此,畅快淋漓。   明月跳得干净利落,一丝犹豫也没有,闭着眼,纵身一跃。   但凡她犹豫那么一瞬,便能看见,秦绝跌跌撞撞朝她而来,面目狰狞扭曲,再也不复从前的清冷疏离。   他的声音那么慌张,紧绷而颤抖着,狼狈如犬:“明月!” 第25章 心痛(三更)   侵袭他浑身上下每一处肌肤与骨血。   但是她跳得那样干脆, 一丝拖泥带水都不曾有,秦绝奔过来时,只来得及抓住她一片衣角, 而后眼睁睁看着她整个人消失在苍茫的白雾之中。   明月最喜欢的颜色是月白,因此她的衣裳多是这个颜色, 后来她有了法术, 可以不用再经常换衣服,只需要用净术维持整洁, 她便一直穿了一件月白百迭裙。那件月白百迭裙也是某一年秦绝送她的生辰礼,正是如今秦绝手上抓的衣角所属。   看着手上的月白色衣料, 刚才她决绝的身影仿佛在脑子里重复播放,心脏处的疼痛感更甚, 一阵疼过一阵。秦绝对疼的感知其实向来不算敏感, 因此对于疼痛的忍受度也比常人高许多, 但这会儿的疼痛之感却来得那么汹涌,即便是秦绝, 也不得不颤抖地扶着一旁的柱子缓缓。   折云扶住他,叹了声,看了眼已经什么都没有的轮回镜,回神看向秦绝。秦绝额角一层冷汗,本就因为救明若耗费了太多灵力,此刻脸色更是苍白, 整个人显出一种易碎感。   “师兄,解开同心诀之法,是我告诉小明月的。有一日她托藏月找我, 说想见我, 问了我此事, 我没有隐瞒。但也没告诉她,倘若两人没有达成共识,一方强行解开同心诀,另一方会受双倍的痛楚。”折云手搭在秦绝肩上,见他合着眸子,不知在想些什么。   秦绝嗓音比先前更哑几分:“无妨。”   他比她修为高这么多,多承受些也无妨。但是……若只是想解开同心诀,大可以同他商量。   秦绝视线落在手中那片破碎的衣料上,沉重地阖上眸子。他心脏处传来的痛楚还没消散,在思及明月的刹那,仿佛钻入五脏六腑,连带着冲进脑袋,头疼欲裂。   折云叹了声,又道:“那日她与我喝茶聊天,我便觉得她变了许多。我没想到,她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秦绝轻轻抚摸着手中的衣料,方才那一瞬间,他所做出的反应令他自己都吃惊。他似乎感知到一种悲痛欲绝的情绪,声嘶力竭地喊她的名字,在此刻回忆起来,仍旧觉得不可思议。   或许是因为同心诀的影响,秦绝想,以及对苍生的悲悯。无论如何,她都是他的徒弟,她走到这一步,都和他脱不了干系,他必须承担这个责任。   倘若他能在哪一步拦住她,或许一切都不是今天这样的结局。   他从没想过,会是某一种可能。   青柳内心还震惊着,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明月竟然从轮回镜跳下去了……她看了眼轮回镜,有些愣地说:“她怎么能直接跳下去呢?她何必……其实事情也没走到这一步……”青柳已经语无伦次,她向来是大大咧咧的性格,对于这些恩恩怨怨也看得更开,并不觉得是太大的事,至少比起性命来说,没有性命的事更大。   折云想了想,安慰道:“小明月说不定只是变成了凡人,也不一定就身陨了。其实做凡人也不错,过一世,忘一世。”   秦绝被他的话说得心中一凛,倘若同心诀还在,他可以感知到明月是死是活。但如今她强行解开了同心诀,是死是活,便难以知晓。   他垂着眼,自动忽略了脑中跳过的另一个选择,魂灯。   魂灯灭,则身陨。   秦绝竟有些逃避面对这个真相。   可秦绝故意忽略,青柳却偏偏想了起来,“对了,魂灯呢?你找她的魂灯,就能确定她是不是还活着了吗?”   折云没说话,看了眼同样沉默的秦绝。他知道秦绝的想法,因此并没有说魂灯的事。   青柳看他磨磨唧唧的,生死大事岂能这么磨磨唧唧,干脆啧了声,自己施法唤出了明月的魂灯。   魂灯不过手掌大小,很快出现在三人面前,昏暗无光,显示着主人的消亡。   青柳一下没了话说:“她的魂灯,灭了……”   秦绝闭着眼,听见青柳的话后,只觉得心口处猛地刺痛了下,连带着那些已经有些习惯的疼痛感卷土重来,侵袭他浑身上下每一处肌肤与骨血。   魂灯灭,则身陨。魂灯与修仙之人的联系之紧密,绝无出错的可能。   她死了。   以这样一种决绝的方式,结束了这一切。   不知为何,秦绝忽然间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忽地记起第一次见她时,她还只是个半大姑娘,一双莹润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他,丝毫不掩饰对他的好奇和爱慕。   后来那双眼睛随他回了松阳宗,成了他的徒弟,成了他最亲近的一个人。她总喜欢偷偷地看他,喜欢叫他师尊,喜欢听他夸她……其实这些事,秦绝都看在眼里。   但是他并没有什么触动,反正她是他的命定之人,无所谓。   但是谁也没想到会出差错……   “师尊,我今日和大师兄他们一起修炼……”   “师尊,我突破了!”   “师尊,你没事吧?”   “师尊,这剑真的送我吗?”   “师尊。”   “师尊。”   “师尊。”   ……   秦绝的脑海中一瞬间闪过无数回忆,无数的片段交织成一段巨大的回忆,直冲他的心脏。痛楚一阵深过一阵,直到秦绝吐出一口鲜血。   他这口血把折云和青柳都吓得不轻,二人异口同声:“师兄?”   秦绝擦去嘴角的血迹,摆手:“我没事。”   他站起身来,往回走,“那边还有很多事没处理,我们走吧。”   青柳有些诧异,看着他的背影,方才看见明月跳轮回镜时,鹤微师兄的反应出乎她的意料,她甚至想,果然师兄对明月还是有情的。但很快,他又变成了那个冷静得不能再冷静的鹤微仙尊,就像此刻,他一点也看不出方才的失态。   青柳看向折云,折云却只是苦笑。他比青柳了解秦绝,此刻的秦绝,并不像他看起来的这样冷静而理智。   但他是外人,又能说什么呢?   折云说:“那走吧,那边的确还有许多事要处理。”   回到莫忘峰时,莫忘峰上已经有些乱糟糟。因为早就过了吉时,却迟迟不见鹤微仙尊与明若踪影。甚至有人说,方才看见鹤微仙尊急冲冲地跑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到这会儿,鹤微仙尊回来,大家的心终于静下来。   可谁也没想到,鹤微仙尊回来第一句话便是说:“婚事取消。”   原本安静下来的周遭再次像水滴进油锅一般,扎得沸沸扬扬。   “什么?为什么要取消?”   “发生了什么事啊?”   “是啊,怎么就要取消了?”   ……   秦绝没有理会他们的议论,往鹤微殿内去。殿内沧海真人等还在照顾明若,明若原本已经醒了,听说秦绝不愿意和她成婚,结为道侣,加上明月忽然调换命格,又晕了过去,此刻还没醒。   沧海真人见他回来,道:“鹤微,你方才去做什么了?”   秦绝没说方才发生什么,这事情说起来太麻烦,他只是说:“宗主,我要闭关一些日子。”   沧海真人惊讶了一瞬,很快道:“你灵力耗损太多,的确应该闭关。只是也不急在这一时吧。”   秦绝态度却坚决:“待会儿便去。一切事宜,还有劳诸位师兄弟。”   他说罢,也不管大家反应,转身便要走。   众人完全摸不着头脑,原本成婚一事他也没意见,结果到了今天,才忽然反悔。明若伤得太重,倘若不与秦绝双修,即便靠秦绝耗费大半灵力相救,也还是得他们悉心照顾。大家忙活了半日,结果秦绝就撂下一句要去闭关,实在是……   但大家只是叹了口气,倒也没说什么。   但藏星拦住了秦绝去路。   “鹤微仙尊,您不能如此失信,倘若你不与明若双修,她这身子,只怕也是废了……”   铺天盖地的痛楚快让秦绝意识不清,他淡淡扫了眼藏星,道:“你可以与她双修,一样的。”   藏星一愣,秦绝便从他身边绕过,消失在门口。   众人看着他的背影,面面相觑。   藏星看了眼床上昏迷不醒的明月,眼神坚毅,似乎做了什么决定。   他转过身,忽然听见有人叫他:“藏星。”   是藏月。   藏月走近,“你要做什么?”   藏星没转身,喉头微动,道:“我愿意与若儿双修,救她性命。”   藏月说:“她如今已经没有大碍。”   藏星说:“可若是她醒来,今日之事,会让她颜面尽失。”   藏月皱眉:“难道你以为,她嫁给你,就不会颜面尽失了吗?”   藏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么说,想起平日里明若待自己的亲近,他态度坚定:“我相信她喜欢我。”   藏月气笑了,连她都看得出来,比起藏星,明若更想成为鹤微仙尊的道侣。她也懒得劝了,一摆手说:“随便你吧。”   藏星没理他,走到沧海真人跟前一跪,道:“宗主,弟子愿同明若师妹双修,还请宗主首肯。”   -   秦绝快步回到自己的房间,猛地一挥手,没控制好力道,门砰地一声撞在一起,惊得附近的灵鸟乱飞。他迅速给自己房间下了个结界,而后脱力地靠着门框慢慢跌坐在地。   照例说,解开同心诀时的痛楚,在解开同心诀之后便会消失,可已经这么久了,为何他这心脏处的疼痛感不但没有消失,反而越发厉害。   他怔了怔,倘若他也将这同心诀解开,是不是就不会再这么痛了?   秦绝伸手,可心里却生出一股巨大的抗拒感,就像是身体里出现了另一股力量在阻拦他解开这同心诀。   为什么会这样?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9-25 22:59:50~2022-09-26 03:51: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林北祀 70瓶;maohao0888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6章 失控   从……那一刻开始的,失控。   秦绝强忍着那股痛, 压下心中那股抗拒之感,再次试着解开同心诀。他知道怎么解开同心诀,循着法子, 只是才到一半,心中那股抗拒之感卷土重来, 甚至更甚, 冲乱了他整个思绪。   身体仿佛一片飘落的梨花花瓣,毫无力气, 心绪纷乱如麻,加上那一阵阵强烈的痛感。他只好赶紧另行打坐调息, 体内的灵力运转,慢慢地回复了一些力气。   他向来理智, 借着这点力气开始思索这一切的缘由。他急着闭关, 除去因为灵力耗损太大、疼痛难忍外, 还有一个原因,他感觉到自己隐约有些失控, 正是体内那股与他自己作对的抗拒之感的来源。   失控,这二字对于秦绝而言,简直像天方夜谭。   自少时开始修炼,他便从不知何为失控。所谓失控,总需要一些缘由,而他并没有什么在意的、极致的追求的东西, 喜怒哀乐都是平淡的。没有爱恨,自然没有所谓求不得一说,他唯一有的, 只有记着自己要修炼, 向所有人一样, 朝着飞升成仙的目标前进。而他是当时最有天赋的修士,被寄予厚望,每一个人都认为他可以飞升,给他写好了日后的路,他亦按部就班地循着这路走。   但在今日,他频繁地察觉到自己在失控的边缘游走。   秦绝忽然睁开眼,脑子里再次浮现出明月决绝的背影。从……那一刻开始的,失控。   失控地叫她的名字,失控地跌跌撞撞奔向她的背影,失控地想抓住她,不想让她跳下去。   再次回忆起来的时候,那些场景一幕幕地放慢重现,秦绝竟然从那个决绝的背影里,又品出一些不同的东西。悲壮,轻松,仿佛不是在赴死,而是在寻求一个新生。而人之所以寻求新生,总是因为当下的生活成为了一种苦楚或者折磨的枷锁。   苦楚,折磨,枷锁。秦绝在心中默念着这几个词,想起来的却是从前在莫忘峰上在明月台上,明月笑容粲然的模样。   可这似乎不是答案,秦绝想,那答案是什么呢?钥匙是什么呢?   这缠绕一团的线,纷乱如麻,扰乱他的心神。   第一次,秦绝感觉到一种无力感。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他找不到答案,抓心挠肺。这样的感觉新奇而陌生,但毫无疑问,一点也不愉快。   心脏处的疼痛又一次侵袭而来,秦绝甩掉脑海中所有的纷乱念头,罢了,不要再想了,现在,凝神静气,调息。   -   莫忘峰上,事情还未平息。   沧海真人面对藏星的请求,看了眼另外几位长老,似乎有些为难。因为他们修道,讲究天行有常,自然遵循天道。天道,亦是命格,而明若的命格,应当是秦绝的命定之人。   藏星有些着急,道:“可鹤微仙尊已然不打算与明若结为道侣,以灵力灌输滋养,终究是治标不治本。宗主,难道您愿意见死不救吗?”   沧海真人抬头看了眼广袤无垠的天,终是点头答应:“今日你与明若结为道侣,亦算违背天命,日后会如何,谁也不知,日后倘若会有什么后果,你可自愿承担,便去吧。”   他说着,转过身,声音拖长了些:“世间事,终究再大不过生。去吧。”   藏星得了应允,当即叩谢师恩,去了。于是原该是鹤微仙尊与明若的婚礼,婚礼现场换了新郎,成了藏星与明若的婚礼。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愕然。但到底还是一桩喜事,不是么?于是奏乐的继续奏乐,一切流程照旧。   唯有藏月,听着那刺耳的乐声,离开了莫忘峰。   藏星走后,青柳站在沧海真人身后,听见他的话,想起明月,不由感慨叹气,将明月跳轮回镜之事说出来。众人听来,皆是心情复杂,一时无人开口。   还是严律说:“恐怕她是畏罪自杀吧。”他虽查到些事,似乎能洗清明月嫌疑,可明月后来却再次失控对明若动手,致使明若濒死。如今她骤然寻死,可不就是应了畏罪自杀一说。   守道峰弟子惨死一案,因为明月的死,就此结案,没人再查。那日喜事之后,松阳宗大弟子藏星大婚,与明若结为道侣,有了藏星的灵力双修,明若身体终于好转。   第二日,明若醒来,睁眼见到藏星在床边守着自己,她后来有一些知觉,只依稀感觉到有个人与自己双修。她还不知发生什么,此刻只觉得自己身体轻盈,情况好像好转不少,还以为已经与秦绝结为道侣。明若看了眼藏星,喜道:“大师兄,师尊呢?”   她身体的确好转不少,甚至比先前拥有更多灵力。明若试着运转了一下灵力,惊喜不已。   她这一招兵行险着,还是很有用的。如今她不止得到了秦绝,还得到了修炼的机会。   藏星笑说:“师尊去闭关了。”   明若一愣,闭关?她还未来得及反应,又听见藏星说:“日后你可不能再叫我大师兄了,得叫我夫君。”   夫君?明若如遭雷劈,不可置信看着藏星,脸色震惊太过,甚至略显狰狞。   “昨日是你与我双修?”她愕然发问。   藏星点头,温柔地握住她的手,爱抚她的头发,“是啊,若儿。从今往后,你便是我的道侣了。”   明若一时被这事震惊得没调整过来情绪,语气嫌恶地说:“怎么能是你呢?怎么能是你呢?你怎么能不问问我同不同意,便与我双修,结为道侣?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同意?我想要的人是鹤微仙尊,不是你!!!”她有些失态地大吼大叫。   藏星看着她的反应,也愣住了,“你说什么?”他甚至听出了她的厌恶,厌恶?可是她一向不是很喜欢自己的么?平日里大师兄长大师兄短,怎么会是厌恶呢?   明若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闭了嘴,闷闷地坐着,思考当下的情况。她已经成了藏星的道侣,事已至此,倘若此刻与藏星撕破脸,恐怕日后会惹出事端。   “我……只是有些意外。”明若挤出一个笑容,为自己的失态辩解。   她挽住藏星的胳膊,靠在他肩上,眷念不已,“夫君,你别多想。”   藏星是沧海真人的大弟子,是按照接班人培养的,嫁给藏星也不错,日后待藏星成为松阳宗宗主,她便是松阳宗宗主夫人,也挺好的。明若在心中自我安慰,只是仍旧忍不住咬着下唇发泄自己的不满,为什么,怎么会不是鹤微仙尊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藏星看她温柔乖顺,像从前一样,松了口气,抱着她轻声安抚:“没事,我知道你只是太害怕了。”   明若嗯了声,抬起头问道:“只是……我有些疑惑,不是说,师尊要与我结为道侣么?师尊怎么会突然去闭关呢?”   藏星想起昨日鹤微仙尊的决绝与冷漠,一时有些不满,“昨日仙尊不知为何,忽然不肯与你结为道侣双修,用了自身的大半灵力救你,后来出去了一趟,回来时便说要去闭关。”   明若听得云里雾里,忽然反悔?为什么?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昨日,宗中可还发生了什么事吗?”明若试探地问。   藏星被问得一愣,想起明月跳轮回镜之事,垂下眼道:“昨日,明月身陨了。”   “啊?”明若再次怔住,明月死了?怎么会这么突然。   藏星道:“昨日明月强行将命格换回,之后便独身跳下了轮回镜,魂灯已然灭了。鹤微仙尊与折云长老和青柳长老没能救下她。”   换回命格?明若心头一喜,那她如今不就是鹤微仙尊的命定之人了?转念却又一悲,可如今她已经与藏星结为道侣。   明月死了,这倒是件好事。从此再没有人会抢她的东西了。   “那如今我的命格已经正常了么?那……我不应该是师尊的命定之人么,如今我与你结为道侣,会不会有什么不好?”明若心中升起一丝侥幸,结为道侣,应当也是可以和离的吧?   却听藏星道:“不知,但不论发生什么,我都愿意承受。你放心吧,从今往后,我会护着你的。鹤微仙尊他……实在……实在太过……”他冷哼一声,别过头。   “实在什么?”   “我与他说,倘若他不与你双修,即便用灵力救你,但也只治标不治本。可他竟冷漠地说,我若愿意,可与你双修。”他提起此事,仍旧很不满。   明若听得一滞,他不愿意?她试探着问:“那时他可知晓,我已经和明月换回了命格?”   “知晓。”   “哦。”明若低下头,这是什么意思?嫌弃她么?   藏星搂住人,安慰道:“别想这些了。”   -   莫忘峰重新安静下来,只有秦绝一人,再无人打扰。这已经是秦绝闭关的第十天,按理说,他应当情况好转不少才是,可事实上,非但没有好转,情况反而更糟了。   他的灵力在慢慢恢复,但是,他的心却越来越不静。心脏处的疼痛也并没有消散,它每日重复地疼着,疼到秦绝慢慢习惯这种疼痛。   每当他想要解开这同心诀的时候,他身体里的另一股力量就会出现,阻止他这样做。因此他只能不停地让自己凝神静气,以对抗这种失控。   开始那两天还是有用的,但是后来,渐渐地没有用。   他开始忽然听见明月的声音,有时候在白天,有时候在晚上。这种情况愈演愈烈,到这几天,他听见明月声音的频率越来越高。睁着眼听见,闭着眼也听见,静心诀也没有用。   就譬如说现在,秦绝睁开眼,耳边再次出现了明月的声音。   “师尊,今日我学会了新的剑法。师尊,你为什么都不理我呀?”不只是声音,眼前甚至出现了明月的样子。   “她”说着话,在桌子边坐下,慢慢给自己倒了杯茶。秦绝看着“她”,很快发觉不对,这不是明月,明月从来不会用这样放肆的眼神看他,近乎孟浪。   “师尊?”“她”转过头来,媚眼如丝看他,“你不喜欢我吗?”   “她”露出难过的神情,忽然间又很像明月了。秦绝呆愣着,不知该做些什么,或者说,他该做的都已经尝试过了。没有用,都没有用。   再过一会儿,“她”就会消失。所以只需要等。   “她”倏地变了表情,悲痛欲绝的模样,看着他,问:“师尊,我说我没做过,你为什么不信我?为什么呢?”   秦绝原本打算静默等待,在听见这一句时,心却猛地颤了颤,他不由自主地开口:“没有。”   秦绝自己也愣住,他居然妄想与“她”对话,“她”是不会与他交流的。   又出现了,这种失控的感觉。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9-26 03:51:37~2022-09-26 22:23: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Li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心魔   鹤微仙尊,一夜白头。   秦绝半阖着眸子, 他知道,如果此时他试图将这种感觉压抑下去,不会成功。在过去的十天里, 已经重复过无数次,他已然明白路径。   还是等待, 只需要……等待。秦绝深呼吸, 调整气息,运转灵力, 垂落睫羽。   但是“她”却没有给秦绝机会,尽管他已经闭上眼, 可是仍旧听见“她”的声音。“她”质问完那一句之后,沉默了一会儿, 而后倏地笑了。   这笑声刺耳, 秦绝忍不住为之心惊。尽管他努力让自己不去在意, 可还是忍不住地乱了心神。除了笑声,还有一句带着哭腔的, 决绝的“师尊”。   秦绝终究没忍住,缓缓抬起眼眸,看向前方。   “她”的面容变得痛苦,因痛苦而显出微微的扭曲,脆弱得好像随时会死去。“她”在解开他们之间的同心诀,嘴上说着:“我不愿意了, 师尊。我不愿意跟你走了。”   其实秦绝根本没看见明月当时是怎么做的,但是在他眼前的这一幕,是这样的真实而细微, 那些枝枝蔓蔓的细节, 都像是他曾亲眼见过的。   秦绝眸色微颤。   而后, 秦绝看见“她”闭上眼,决然地纵身一跃。   “别跳!”秦绝的声音比脑子做出的思考更快,他猛地站起身来,朝前方奔去,但“她”跳下去的动作太快,他仍旧没能抓住。不,这是假的,所以他根本不可能抓得住。   秦绝单手撑在地上,大口喘着气,在这过程中,心脏处又剧烈地疼痛起来。   答案到底是什么呢?秦绝想。是什么把他困在这方寸之间,不得进亦不得退,徘徊不定。甚至,比他当年渡羽化境最后一重时还要难。   秦绝喘着气,慢慢站起身来,终于,周遭的一切都消失了。“她”不见了,不再说话,不再有任何动静,空荡荡的房间里除了那些没有温度的摆设与家具,只剩下凉如水的月光,幽幽地透过窗,洒在地板上。   他抬起头来,顺着月光洒进来的方向看去,只看见一轮皎洁圆润的月亮。   一轮明月。   它挂在天上,照亮整个大殿,照亮整个莫忘峰。秦绝不由推开门,寻着月光走出门外,在庭院中站定。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夜色静谧万分,世界仿佛都在沉寂之中。   难得的,片刻的安宁。   秦绝感受着这安宁,有一瞬竟期盼着这安宁能一直持续下去。但他的期盼终究落空了,很快,快到秦绝还未反应过来。   “师尊,我很想你。”明月说。   “明月”站在他身后,低着头,看不见表情。秦绝看着“她”,心说,又来了,这一次来得这样快。   但是没关系,再等等,“她”仍旧会消失的。   “她”又开了口:“师尊,你想念我吗?”   秦绝这一次没有再同“她”进行交流,他只是静默地看着。   “她”继续说着:“我知道,师尊想念我。”“她”笑起来,一如从前的三百年。   “因为,如果师尊不想我,我又怎么会出现呢?”“她”还是那样单纯天真地看着秦绝,说话的腔调平平淡淡,仿佛只是在说一句稀松平常的话。   但秦绝却陡然僵住了,聪明的鹤微仙尊在这一刻终于明白了其中一个答案。为什么他会一而再再而三地看见这些画面,因为,这是他自己的心魔。   修仙界第一人,堂堂鹤微仙尊,竟然生出了心魔。   所以,他体内总有一股力量在抗拒他想做的事;所以,他总是难以抑制那些纷杂的想法;所以,他失控。   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他生出了心魔。   这是一个答案。但是,还有另一个,为什么会生出心魔呢?   因为明月死了。   秦绝抬眼,看着眼前巧笑嫣兮的幻象,呼吸越发急促。对,明月死了,她死了,所以眼前的只是他自己想象出来的幻象。   “师尊?”“她”微微歪头,似乎很不解,“我喜欢你啊,师尊,你知道吧?我一直,一直喜欢着你,从见到你的第一眼开始,就喜欢着你。我是你的命定之人,我可开心了,可是……”   “她”露出沮丧的表情,托着下巴,“师尊对我那么好,那么好,我总觉得师尊应当也有些喜欢我的。可是我总不敢确定,因为师尊总是那样子,清冷又疏离,让人不敢靠得太近。师尊对我,和对别人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同。”   “她”似乎很苦恼,揪着手指纠结他到底喜欢不喜欢自己。   秦绝看在眼里,只觉得头疼欲裂,他的右手在这一刻剧烈地颤抖起来,不受控制地。秦绝抬起右手,忽然间感觉到一种异样的感觉,那是全然陌生的,又汹涌的一种感觉,从心脏的无数疼之中喷涌而出。从心脏到右手的那根红线一点点显现,散发着微弱的光芒,那光芒汇聚到他右手手心。而后,慢慢地聚出一个字。   一个“月”字。   月,明月。同心诀种下后,若为对方情动,则会在手心里亮起对方的名字。   所以,答案是,他为明月情动。   他喜欢明月。   原来如此。   但明月已经死了。   她的魂魄会在冥府走过奈何桥,喝下孟婆汤,再然后,轮回转生,成为另一个人。失去所有的记忆,忘掉松阳宗,忘掉他们,忘掉她所经历过的一切,忘掉她曾做过鹤微仙尊的徒弟,忘掉……她爱过秦绝。   而这,是她自己选的,一点不曾犹豫。   她要忘掉一切,宁愿入轮回,成为一个新的人,过百年生老病死,再重新入轮回……生生世世都忘掉这一切。   一想到这里,秦绝仿佛失去全身的力气,一头的冷汗,也和身后那棵梨花书上飘落的花瓣一样,慢慢地落在地上。   秦绝单膝跪在地上,又听见明月的声音:“师尊。”   “师尊,我会努力修炼的。”   “多谢师尊。”   “师尊……”   秦绝闭上眼,眉头紧紧皱着,胸口剧烈地起伏不定,梨花飘落在他头顶,沿着他的长发往下落,纯净的白一点点地将他的头发染白。   他蓦地从胸口吐出一大口鲜红的血,血溅在梨花上,将花瓣染红。红与白两相对比,令人触目惊心,但是这里没有人。连那个虚假的幻象也不知何时消失了,鹤微殿中静谧到只剩下轻微的风声,以及花落的声音。没有人会看见这一幕,只有天上的那轮明月,可明月不曾有悲喜,它并不会有任何波澜。   鹤微仙尊,一夜白头。   这消息很快传遍松阳宗上下,大家都在讨论这事,鹤微仙尊闭关了三个月,出来之后,不止灵力尽数恢复,甚至修为都比之前更精进不少。只是,鹤微仙尊的头发不知为何,竟全白了。   但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因为鹤微仙尊仍旧是那个鹤微仙尊,清清冷冷的,只是有些细微的差别,就是现在的鹤微仙尊比之前更让人有距离感和压迫感了。   比起这件事来说,近来六界发生的另一件事才是大事。   有人强行闯进了冥府,大闹了一番冥府,搅得冥府不得安宁,连同人间也被波及。因为冥府掌管人间的生老病死的秩序,而那人将冥府大闹一番,扰乱了这秩序。   冥府和修仙界向来没什么太大交集,冥王掌管着冥府,与其他几界都没什么太大的交集,这种事,倒也是近千年来头一次。   早课结束后,有弟子正在讨论此事:“哎,听说那个人修为很高呢,冥府那么多鬼兵鬼将,都没拦住他一个,他就如同出入无人之境似的。听说把冥王都打得躲在桌子底下了。”   弟子乙笑说:“是吗?那定然是妖界或者是魔界的人干的吧,咱们修仙界的人可不会干这样的事。”   弟子甲表示赞同:“是啊,我们修仙界的人大闹冥府干嘛啊?我听说那个人大闹冥府是为了找一个魂魄,结果找不到,所以才把冥府闹得天翻地覆呢。”   弟子乙又说:“啊?找一个魂魄?魂魄归冥府管,那倒是找对地方了。不过怎么会找不到?在冥府都找不到的话,该不会已经魂飞魄散了吧?”   他们聊得出神,并未注意身边的人,一抬头望见鹤微仙尊和折云长老,吓得一个激灵,连话都说不利索:“弟子……拜……拜见鹤微仙尊,折云长老。”而后匆匆离去。   折云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摇头失笑,说:“鹤微师兄,你瞧你把人吓的。”   秦绝只淡淡收回视线:“是吗?”   折云若有所思地看了眼秦绝,道:“你这趟出关,好像有些变化。”   秦绝抬眸,对上折云的视线,眼神冷冷,“没有,你想多了。”   折云轻笑,妥协:“好吧,那就是我想多了。哎,师兄,他们方才说的这事,也的确是奇怪。好端端的,把人冥府搅得不得安宁,还扰乱人间秩序,这可是在扰乱天道,恐怕要受天罚。也不知是谁这么大胆?”   秦绝沉默着,并未应折云的话题,只转身离开:“走了。”   折云看着他的背影,喃喃摇头:“明明就变了,比以前更冷漠了呢,师兄。”说罢,才追上秦绝的步子。   “师兄,走这么快做什么?去我那儿喝一杯吧。我新酿了些酒,诚邀师兄品尝,就当是庆祝你出关。”   二人走到半道,正好遇上藏星和明若。   “见过仙尊,折云长老。”藏星道。   “师尊,折云长老。”明若笑着说,看向秦绝。   这是鹤微仙尊出关出来后,明若第一次见他。她大着胆子打量鹤微仙尊,他还是那样的好看又强大,明若那心底微妙的不甘心又冒出来。   如果能做鹤微仙尊的道侣该多好……明若咬唇,“师尊,多谢师尊救我。师尊救命之恩,若儿无以为报。”   “不必。”秦绝说,他看着明若,眼神忽然有些意味深长。   明若察觉到他的眼神,心头一喜,他在看自己?又有些担忧,他会不会觉得明月的事和自己有关系?明若想着,低下头开口说:“明月师姐的事,都是我不好。倘若我当日不去见她就好了,她也不会……明月师姐太傻了,其实我不会计较的,我会原谅她的。”   不知是不是明若的错觉,当她说完这些话后,竟感觉到有一刹那来自鹤微仙尊的杀意。那种来自强者的压迫感让她后背汗毛树立,但只有那一刹那,应当是自己的错觉吧。   她抬头,冲秦绝笑了笑。   秦绝没什么表情,她又说:“师尊的头发……?可是出了什么事么?”   “没有。”秦绝冷漠地回答,“折云,走吧。”   明若还想说点什么,可人已经走远。   “师兄,明若再怎么说也是你的徒弟,你似乎太过冷淡了些。”折云小声道。   “徒弟?”秦绝喃喃,明若还是他的徒弟,可月儿不喜欢他收别人为徒的。   他轻微走神,折云叫了他三次才听见。“你在想什么呢?师兄。”   “没事,走吧,去你那儿喝一杯。”   折云殿中。   折云取出自己新酿的酒,与空别离一并放好,秦绝坐在他对面。折云给秦绝倒了一杯酒,拨弄了下琴弦,忽然说:“这琴,还有小明月的一份力呢。”   秦绝拿酒的手一顿,而后浅酌一口,酒香弥漫唇齿。   折云亦仰头饮尽,喟叹道:“这酒,小明月应当也爱喝的。可惜,她再喝不到了。她死后,也不知如今有没有轮回转世?”   “没有。”秦绝摩挲着杯子,声音很轻。 第28章 找她   他想找到她的魂魄。   秦绝声音很小, 近乎喃喃,坐在对面的折云并未听见,于是嗯了声, “师兄方才说什么?”   秦绝抬眸,面色如常摇头:“没什么, 再饮一杯吧。”   折云给他倒上酒, 口中劝道:“这酒清甜可口,只是后劲却有些大, 师兄可多饮几杯。”   秦绝眸色微沉,托着杯盏问:“后劲既大, 怎么还要多饮几杯?”   折云失笑,看着他说:“我知道, 师兄心中难过, 所以才让师兄多饮几杯。人言借酒消愁, 不是么?”   秦绝垂下眼,有一瞬失神, 借酒浇愁么?他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折云看着他动作,轻笑之间挥手唤来旁边的空别离,弹奏起来。   伴着琴声,秦绝真多喝了两杯。杯酒下肚,渐渐感觉这酒真如折云所说, 后劲真大。   秦绝酒量不算绝佳,但亦不算太差,至少这么多年他还未曾醉过。只是这未曾醉过的缘由, 也是他从不曾放任自己喝醉过。还未飞升之前的秦绝、飞升以后的鹤微仙尊, 都是清醒而克制的。他知道什么事该做, 什么事不该做,即便不曾领悟情感,但遵循着道,也从未出过错。   但这几杯酒下肚后,秦绝却感觉到醉意。他感觉到自己的思绪越来越昏沉,头越来越重,撑在手上,而折云的琴声越来越缥缈。   眼皮沉重得仿佛千斤重,秦绝垂下眼,慢慢地睡过去。   折云一曲弹罢,看向对面撑着额角昏睡的人,轻声道:“师兄?师兄?”   见他没有反应,折云轻叹一声,抬手使了个小法术,将秦绝送去榻边躺下。折云将人放下,替他掖了掖被子,将他的手收进被子中时,目光触到秦绝小臂,忽地一顿。   那是被广袖宽袍掩藏住的地方,在秦绝小臂之上,有一个极小的浅蓝色的闪电标志。   折云一愣,他博览群书,知晓的东西也多,旁人也许不知道,但他却知道这是什么。   ——天罚雷劫。   万事万物,皆有道法。天道,是人之所不能违背。倘若违背天道,则会被天道惩罚,这便是其中一种。折云轻声地叹息,将他的手收进去,没有说话。   安顿好秦绝后,折云起身离开房间,离开时贴心地将门合上,嘱咐庭中的几位弟子:“你们动作都小心些,莫要吵醒鹤微仙尊。”   弟子们应是,继续忙自己的。折云穿过庭院,到前殿时,听得门口的弟子通传,说是青柳长老请他过去有事相商。   “好,知道了。”   -   秦绝似乎做了一个梦,一个并不算愉快的梦。   他梦见了明月。   梦里的明月还是那么活泼可爱,天真又善良的模样,正与人谈笑着。她不似修仙装扮,身着一身人间的衣裙,像是位大家小姐,端庄知礼。   秦绝看着她,心中震颤不已。他失神看着,正好明月转过头来,也看见了他,但是视线毫不留恋地从他身上流转过去,与自己身侧之人一道转身离开。   人影幢幢,车马流水,她的背影眼看着要消失。秦绝喊了一声:“明月!”   明月转过头来,终于看着他,只是脸上的表情是迷惑而警惕的,似乎一点也不认识他。   她狐疑着问:“你是在叫我吗?抱歉,你可能认错人了。我不是明月,我也不认识什么明月。”   她说罢,转了身。   她……不是明月吗?秦绝站在原地,有一瞬茫然,失去方向,随后反应过来,她曾经是明月,但早已经不是明月。   秦绝快步走近,拦住她去路,有些失态地问:“你可曾听说过求仙问道,你可愿意修道,求长生,远离生老病死……你可愿意,跟我走?”   明月面对他的突然逼近有些无措,往身边的人身后躲了躲,对他充满防备,不再是先前的礼貌,而是不耐烦:“我不愿意。”   秦绝看着她的神色,不愿意……是,她再也不愿意了,从她选择从轮回镜跳下的那一刻起,她便再也不愿意与他有何牵扯。   周遭的一切都在刹那之间消失,变作松阳宗上的景物,乱糟糟的,有人围做一团,似乎在喊明若。秦绝陡然睁大眼,看见面前的明月捂着心口跌坐在地,倔强又脆弱地看着他的眼睛,说:“师尊,我没做过。”   秦绝睫羽微颤,正欲往前一步,忽然间场景又变幻。   他停在半空之中,阴风席卷而来,身侧是两道地狱烈火燃烧而成的瀑布,当空而下,正中是一扇赤色朱门,被火焰环绕,上面密密麻麻纵横铺陈着门钉,待仔细看,方能看清是一个个骷髅人头,发出凄厉的鬼哭声,听来心令人生畏惧。   但他视若无物,径直往前走去,一步步走到门前,抬头望去,在高达九丈的大门顶上写着冥府二字。冥府大门不对生人开,鬼差立在门两侧,质问他:“生人止步,来者何人?”   他没说话,只是仍旧一步步往前。鬼差对视一眼,怒道:“大胆!你可知道这是何处?这可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快快离去,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   这人身上有生气,不属于他们冥府。   但那人一点也不为所动,步履不停,越靠近,鬼差越能感觉到他身上的强大灵力所带来的压迫感,已经有些发怵,还是壮着胆子迎了上去。   但不过刹那,便被那人击飞出去,似乎不费吹灰之力。两鬼差皱眉,对视一眼,只看见那人自身后唤出一把剑,而后巨大的剑气逼得他们睁不开眼。耳边传来一阵轰隆声,紧跟着是什么倒塌的声响。两鬼差后知后觉,发现倒塌的竟然是他们冥府的大门。   冥府大门一开,地狱内的阴风烈火皆从门内喷涌而出,两鬼差脸色大变,当即跑回冥府之内,大叫着:“有人擅闯地府!”   阴兵鬼将们手持幽绿火把,自冥府内乌泱泱往外涌,将他围在其中,只见那人戴着银色面具,看不清脸,手中的剑一出,轻易便扫倒一大片阴兵鬼将。   他一路打到冥王殿中,阴兵鬼将们都已经心有畏惧,且战且退,将冥王护在身后。冥王躲在鬼兵之后,探出头来,问:“你……你到底是什么人?擅闯地府可是大罪!”   他只是冷冷地开口:“我只是要找一个人。”   ……   梦在这里戛然而止,秦绝睁开眼,还有些懵。随后记起自己在折云殿中,似乎是喝了几杯酒,而后醉倒了。折云呢?   秦绝坐起身,掀开被子下榻,推门而出时,庭中弟子纷纷行礼:“拜见仙尊。”   “你们长老呢?”秦绝问了句。   他们道:“折云长老去青柳长老那儿了,临走前嘱咐我们不要吵醒仙尊。”   秦绝嗯了声,正欲转身离去,忽地想起什么,停了下来。折云爱看书,他殿中收藏着不少奇奇怪怪的书,那些寻常的书能在藏书楼中找到,另一些不寻常的,多能在折云这儿找到。   他侧头,看向折云收藏书间的方向,片刻后迈步走去。   推开门,入目是好几排到顶的书架。秦绝垂眸,心跳快了一瞬,脑内一个声音在说:不,你不能如此做。   他终是迈过门槛,轻轻合上门。   -   折云回来时,听闻秦绝已经醒了,便过来找他。推开藏书间的门,唤了声师兄。秦绝从书架之间出现,应了声。   “你回来了。”   折云笑说:“嗯,青柳师姐遇上些小麻烦,帮她处理了下。师兄睡醒了?可觉得头疼?”   秦绝摇头。   折云笑:“那便好,还怕师兄头疼呢。师兄是想找什么书?可找到了?”   秦绝微怔:“找到了。”   他翻遍了整个房间的书,并没有找到他所需要的。但折云这一问,却让秦绝心底升起一股巨大的自我厌恶感。   他方才在想什么?不,不止想,他甚至做了什么?   秦绝走神,折云叫了他好几声他才回神,“师兄?我方才瞧见你身上的天罚标志了。”折云斟酌着开口。   秦绝猛地抬头,神色严肃,连自己都没察觉到有几分慌乱。   折云继续道:“可是因为你没与明若结为道侣?”   他提着的心又落下,没有否认,只是沉着脸撂下一句:“我还有些事,先回莫忘峰了。”   折云看着他匆匆而去的背影,轻嘶了声,回头看向他方才所在的书架。倘若他没记错,那一张书架上的书,应当都是些……禁书。   他的师兄,在找什么?   折云眸色渐深。   -   秦绝几乎是落荒而逃,逃回莫忘峰后便将自己关进房间。他心跳加速,气喘吁吁,撩起自己衣袖,露出小臂上的闪电标志。   天罚。   不是因为没和明若结为道侣,而是因为……   方才在他梦里出现的冥府那一段,并非是梦,而是……真实发生的。   闯冥府的那人,是一向正直的鹤微仙尊。   他闯了冥府,只为了找明月的魂魄,阻拦她转世投胎。因此扰乱了冥府的秩序,而受天罚。每日夜里,他都要忍受雷劫。而每日夜里,同心诀亦折磨着他。   秦绝心底升起的那股自我厌恶感忽然很重,他别过头,却看见桌子上的铜镜。铜镜中映出他自己的面容,一头白发垂坠肩上。   他慢慢闭上眼,手握成拳,而后一掌劈向铜镜。铜镜一瞬间四分五裂,镜中的面容骤然碎裂,镜子碎片纷纷坠落在地,丁零当啷的声响,打碎这无边的清净。   那些一点也不像是他会做的事,可是他确确实实做了,并且……无法自控,沉溺其中。   可是他却没找到明月的魂魄,纵然他闯了冥府,万千鬼魂之中,却没有一个明月。   没有她,他找不到她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9-27 18:55:36~2022-09-28 23:03: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绕屋走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大疯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波板糖 5瓶;绯红月、流光、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陪葬   “你想救她吗?”   秦绝别过头, 面容慢慢由沮丧变作疯狂,他扶着方桌跌坐在一旁的矮榻上。   偌大一个冥府,数千万等待转生投胎的魂魄之中, 没有明月。凡人死后,魂魄很快便会至冥府, 可他遍寻无果, 让冥王拿来记录凡人生死的生死簿查看她下一世安排。冥王起初不愿意,最后还是让鬼判官拿出生死簿给他看。   冥王说, 我奉劝你一句,可别胡来……他听不进去, 生死簿上一个个名字找过去,找到明月。朱红笔迹确定了她的死亡, 魂灯灭, 身陨时, 这是他早知道的事。   但她自轮回镜跳下后,该成为一个凡人, 该有转世安排的记载,在这里,生死簿上却是一片空白。   他问冥王这是何意,冥王说,空白则意味着她没有转世。   他追问,为何没有转世?   兴许是他那一刻的杀气太重, 冥王往身后的阴兵鬼将们瑟缩躲去,小声说:“魂魄不归冥府,没有转世, 这不是显而易见么?她已魂飞魂散了, 再不存在于这世上。”   秦绝原本还抱有侥幸, 或许,她的魂魄只是尚在天地之间游荡,所以还未去冥府。但冥王这一句话,魂飞魄散四个字,刺激到秦绝。   他手慢慢握成拳,手背上青筋暴起。   魂飞魄散。   以她当日的情况,重伤,又强行与明若换了命格,从轮回镜跳下去,不是没有魂飞魄散的可能。   但他竟不敢想这种可能。   右手手心里发出浅淡的光芒,从他指缝之间往外溢,密密麻麻的痛楚从心口处蔓延,一寸寸侵占整个胸腔,无法止住。他知道,这儿一旦疼起来,就毫无办法,只能硬生生地熬过去,熬到不疼的时候。   他从前不觉得自己是怕疼的人,可这种心疼之感,却远比那些外在的伤处难熬。尽管难熬,秦绝有时候会想,这样也挺好的。   好像他疼一些,她便应当会觉得痛快一些。尽管这只是他所以为的。   额头一层层薄汗往外渗,秦绝想起今日在折云殿中,他有一个大胆的念头。想从那些书里,找到一个办法,让明月重新回到这世上。比起魂飞魄散,他忽然觉得,倘若她只是转世失去一切记忆,不再记得他,也不错。   倘若她失去记忆,一世世轮回,他可以一世世去找她,陪着她,直到她终有一日再爱上他。只要她活着,迟早会有这么一日吧。   可是现在,她死了,不仅死了,连来世都没有。   秦绝手中的拳头握得更紧。   人死不能复生,这是自然法则。世人都知道,秦绝自然也知道。可是他现在偏偏不想遵守这天道。   或许,从早的时候,他便已经不想遵守这天道了。他不愿意遵从天道的安排,与明若结为道侣。现在亦不想遵从天道的安排,让明月死,他偏想让明月活。   但在折云那儿,他没找到。没找到,并不意味着没有。世上这么大,总能找到的。在此之前,他还有些事做。   -   “你要与明若解除师徒关系?”沧海真人捋了捋胡子,有些不解地看向面前的人。他这趟出关,灵力与修为又上了一层楼,只是性子似乎也变了些。“她是你的弟子,你若要与她解除师徒关系,与她说一句便可,怎么还要来找我?”   秦绝跪坐在竹席上,微垂着头,说:“我来,是希望宗主将此事告知松阳宗上下。”   他要让大家都知道,他与明若不再是师徒,他的徒弟,只有明月一个。   秦绝眸色微暗,握着杯子的手慢慢收紧。   沧海真人顿了顿:“这倒也是不难,只是为何要如此?鹤微,我总觉得你此次出关,有些不同。可是因为明月的事?”   秦绝抬起头来,微微笑着摇头:“没什么,宗主多虑了。”   沧海真人虽然感觉有些奇怪,可鹤微是他最出色的徒弟,自幼时起便不曾需要人操心,他最清楚自己要做什么,绝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因此,担心谁都不需要担心鹤微。   “你没事就好。明月这孩子……”沧海真人叹了声,“她虽做了些错事……”   “她没有。”秦绝打断沧海真人的话,语气笃定地反驳,“那些事,并未有证据证明是她所为。至于她选择跳轮回镜一事,不过是她受了委屈,不愿再受这些委屈罢了。”   沧海真人再次一怔,看着秦绝,没有说话。明月既然已经身陨,那些事也不必要再追究下去。   还未等沧海真人开口,秦绝已经说话:“宗主,没什么事我先走了。你对了,我近些日子要出趟门。”   “好,你去吧。”沧海真人看着秦绝的背影,心头那股异样的感觉更甚,但终究压下去,疑心是自己多想。   从宗主峰离开后,秦绝径直下了山,离开了松阳宗,御剑往魔界的方向飞去。   他要找楼弃算账。倘若不是楼弃从中作梗,明月身上怎么会有一缕魔气,倘若没有那缕魔气,又如何会引发后面那么多事端?   如此想着,秦绝身上杀气更甚。不问天感知到主人的意图,也震颤起来。   这些时日,魔界早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楼弃养好自己的伤后,便开始吞并其他魔修的势力,他生而为魔,修为又高,如今已经是一统魔界的魔尊。   魔界与修真界大相径庭,才到魔界边境,便已经感觉到冲天的魔气。秦绝仿若未闻,这种程度的魔气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够不成威胁。   可秦绝的出现,对魔界那些小喽啰来说,却是晴天霹雳,犹如灭顶之灾。尽管他们不一定认识鹤微仙尊,却能感受到修为的强弱对比,且这人身上一身正气,显然是来找茬的。   小喽啰们赶去给楼弃通风报信:“魔尊,外头来了个特别厉害的修士,像是来找茬的。”   楼弃正懒懒倚在魔尊的宝座上,魔界几千年来无主,这魔尊殿也已经荒废几千年。楼弃命人重新收拾出来,装饰得富丽堂皇,夜明珠与各种宝物点缀在大殿之上,看来令人眼花缭乱,楼弃却很欢喜。   听得这话,轻蔑道:“哦?是谁?”   话音才落,魔尊殿的大门便被人一脚踹开,门碎裂成几块,碎片砸落了殿中的夜明珠,其中一块碎片从楼弃头顶飞过。楼弃脸色微变,看向门口的身影。   不问天周身散发着淡淡的光芒,插在地上,在它之后,秦绝一头白发发丝微扬,衣袖飘飞,清冷孤绝。   一众小魔修们皆被这强大的灵力逼得不敢靠近,四散奔逃,以为这位正道仙君是代表正义来消灭他们的。楼弃不慌不忙坐在宝座之上,拂去肩头的灰尘,看向秦绝。   “鹤微仙尊,别来无恙。”不像死对头,倒像是旧友打招呼。   秦绝眉头压低,抽出不问天,没时间和他废话,冲上前去。楼弃抬手抵抗,嘴角挂着浅淡的笑意:“怎么?鹤微仙尊今日是因为死了徒弟,所以心情不好来找茬?”   他语气满是嘲弄,秦绝眼神更凌厉:“我今日来,是让你给她陪葬!”   他说着,巨大灵力将楼弃逼得往后退却,楼弃分明该狼狈,却摇着头,风轻云淡地说:“真是好笑,鹤微仙尊的徒弟死了,怎么会轮到我给她陪葬呢?难不成,是我与她有私情,要为她殉葬么?”   秦绝眸色一沉,一道剑气劈来,楼弃闪身避开,继续说道:“不过,你那小徒弟,我还真有些喜欢。否则,我也不会留她一条性命了。唉,可惜了,早知道,还不如把她留在魔界,做我的魔尊夫人,也不至于如今没命了。”   楼弃故意说起这些,看见秦绝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眼中笑意更深。   “怎么?鹤微仙尊如今是吃醋了?这倒是稀奇,当时我要用你徒弟的性命与你交换,你不肯,似乎也没多么在乎她。那时候,我还以为你们只是关系不好的师徒呢?怎么才没过多久,这师徒情谊就变成男女之爱了?”   他字字句句都令秦绝愤怒,怒的是他说的这些都是对的。秦绝再次冲上来,楼弃且战且退,嘴上的话不停歇:“鹤微仙尊还不知道吧?当时我可是让你那小徒弟欣赏了一番你的绝情,你不知道,她当时有多难过。唉。”   “闭嘴!”   “怎么?鹤微仙尊不想听啊?可我却偏想说呢。”楼弃笑起来,“我还以为她一伤心就要抛弃你呢,可你那小徒弟还真是痴情呢,伤心了两日,还是问我,能不能放了她?她想回你身边去,她舍不得你。啧啧,多痴情啊。面对这样一个绝情的师父,还是这么痴情。”   秦绝心口处的疼痛又钻出来,他冲楼弃吼道:“我让你闭嘴!”   说话之间,一道巨大的剑气正击中楼弃,楼弃被摔在墙上,吐出一口血来。他擦去嘴角的血迹,嘶了声,好像还是有些打不过呢。   楼弃站起身,看向秦绝,却忽地笑了。   清冷孤绝的鹤微仙尊身上,似乎隐隐约约地透着些黑气。这黑气楼弃再熟悉不过,魔的气息。   他大笑出声:“高高在上的仙尊方才说让我陪葬,实在是可笑至极。我可没对你的小徒弟做什么,我只是让她喝了我的血,留下了一缕纯粹的魔气。她的死,难道不是你们自己的人干的吗?”   他虽不知具体发生什么,但已经可以猜到。无非是猜忌,不信任,再然后进一步激化矛盾。这就是人类,纵然是活了几百上千年的人,也不外乎如是。   “你那另一个小徒弟,可是心机得很呢。她爱慕你,于是想除去你那小徒弟,当日在幻境之中,你本可以救下你那徒弟,是她故意缠住你,不让你救你的小徒弟。后来的事,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什么,但肯定与她脱不了干系。”楼弃勾唇,轻蔑地笑,“你那小徒弟因为一缕魔气便失去你们的信任,可如今你竟任由心魔横生,不知他们又会如何看你呢?”   “哦对了,即便是所有人都不相信她,难道你也不相信她吗?”楼弃故意放慢了腔调,清楚地看见秦绝脸上的表情出现裂痕。   他便知道了答案。   “哈哈哈哈哈哈,真是可笑,那该给她陪葬的人,难道不该是你么?怎么会是我呢?”   秦绝痛苦地闭上眼,而后再次拔剑。   “我没有不信她。”他辩解,他只是为她考虑。但没想过,那些态度落在明月眼中,就是不信。她想要的,应当是他站在她身前,说不可能。   可是他没有做到。   “我没有!”秦绝低声吼道,他为什么没有做呢?   楼弃被他这一击击倒在地,眼看秦绝的剑影要落下,楼弃道:“你想救她吗?”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9-28 23:03:17~2022-09-29 23:02: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bibubibu 20瓶;波板糖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禁术   心头血。   秦绝行动骤然僵住, 连眼睛都睁大了一分,直直看向楼弃。楼弃慢慢站起身,漆黑的瞳色显出一种诡异的妖冶感。   魔界与修仙界不同, 光线昏暗,魔尊殿中用来照明的夜明珠在方才的打斗中或是散落, 或是被打碎, 此刻殿中光线更暗,楼弃一身玄色与这昏暗背景甚为相衬。   他是魔, 生来便是,生来便在这黑暗里如鱼得水。而秦绝是仙, 他瞳孔微微震颤,似乎在认真思忖, 因为思忖而略垂下眼, 黑暗一点点爬上他的衣角, 仿佛要将他整个人吞噬。   他手中的不问天似乎感知到主人的意思,剧烈地抖动着, 在劝诫他三思而后行。魔生来便会蛊惑人心,没有善恶之分,信魔的话,无异于与虎谋皮。   楼弃走近,停在秦绝身边,将他的犹豫不决看在眼里。如冷月一般的正道仙君, 花时间思考要不要相信他,楼弃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一幕很有意思,有意思极了。   人类就是人类, 即便修仙问道, 飞升成仙了, 也依然难以逃脱人类骨子里的一些劣性。   他启唇重复:“她死了,可是你不想让她死,你想救她,对吗?”   秦绝抬眼,盯着楼弃的脸,露出些痛苦的表情,艰难地开口:“我自然会有办法。”   楼弃轻笑,还真是……矛盾呢。“生死有命,不论什么办法,让死人重新活过来,都是逆天而为。你们这些人不是最讲究遵循天道么?让人死而复生,定然是禁术。所谓禁术,世上不允许传播,谁知道你要找多久才能找到一个所谓的办法呢?或许,你要花上几百年,你愿意等这几百年吗?”   秦绝沉默不语,他当然知道秦绝说的话是对的,但是……   “她已经魂魄飞魄散了。”他声音里透出些苦涩。   楼弃哦了声,疑问的语气,忽然反应过来什么。前些日子,听闻冥府被人闹翻了,他还觉得这热闹真好看。听说闯冥府那个人,修为不低,没人怀疑到修仙界的人身上,全在怀疑是不是妖界或者魔界的人干的。作为如今魔界之主,楼弃自然而然称为首要怀疑对象。他本来看热闹看得挺好,陡然被泼一盆脏水就不高兴了。原本还在想这脏水是替谁接的,没想到竟然会是替鹤微仙尊接的。   他微捻指腹,眼中浮现笑意,“那你更该信我。魂飞魄散,这可是死得彻底,连后路都断绝了。”   秦绝脸色微冷:“呵,你有什么办法?”   楼弃轻啧了声:“我还真有。我不是在她身体里留下过一缕魔气么?那缕魔气会留下她的一魄。”   秦绝眼神微亮。   楼弃道:“可那一魄只有我才知道散落在哪儿。怎么样,与我做个交易如何?鹤微仙尊。”他放轻了语气,近乎蛊惑。   “你要什么?”秦绝偏头看他。   楼弃勾唇:“妖王的内丹,如何?”   如今他还是不够强啊,和秦绝对上远没有胜算。上一次无渡海封印松动,从中跑出的几个大妖有些被名门正道的修士灭了,还有一两个逃回了妖界,成为了妖王。   “他在无渡海下待了这么多年,总会不安分的,你现在杀了他,不是也算为民除害么?”楼弃眯着眼笑。   可若是杀了妖王,将妖王的内丹交给楼弃,这却是养虎为患。秦绝看着楼弃,许久没言。   楼弃也不急,慢悠悠说:“你大可以考虑,只是不知道你那小徒弟的一魄能不能等?魂魄消散在天地间,本就撑不了多久哦。”   秦绝眸色微转,终是启唇说:“好,成交。”   楼弃挑眉:“我等着你,自然是越快越好,你说是吧,鹤微仙尊?”   秦绝胸口起伏着,将不问天收回剑鞘,转身走了。   -   谁也没想到,鹤微仙尊此次离开修仙界,竟是干了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他先是去了趟魔界,把魔界那些人吓得屁滚尿流,听说魔尊还受了伤,又去了趟妖界,把妖王给杀了。   这事传出来之后,整个修仙界都一时沉默了。   因为如今的妖王最近并未犯什么事,但大家都知晓,他是从前无渡海中跑出来的妖孽,从前作恶多端,日后只怕也会原形毕露。鹤微仙尊这么做,自然也算得上是为民除害。   但是……鹤微仙尊这事做得实在太突然,太出乎意料。   松阳宗的人当然不会说自家仙尊的坏话,因此鹤微仙尊回来的时候,都在夸他行事正义,为民除害。秦绝只是淡淡地瞥了眼他们,什么话什么反应都没有,便回了莫忘峰。   一众弟子看着鹤微仙尊的背影,又彼此看了眼,皆有些不知所措。   “怎么感觉……仙尊他不大高兴?”   藏星收回视线,他总觉得仙尊有些不对劲,只是从明若那事后,他便一直对仙尊有意见,因此没有多想,只让他们别多想。   明若皱眉,挽住藏星的手,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方才仙尊过去时似有若无瞥了她一眼,那眼神……令人害怕。   仙尊临走之前与她解除了师徒关系,她如今连喊一声师尊的资格都没有,不仅如此,他还让宗主特意昭告全宗上下,与她不再是师徒。声势浩大,仿佛一记响亮的耳光,拍在明月脸上。加上先前他不肯与自己结为道侣之事,两件事合在一起,实在太打她的脸。   因此,明月心里对鹤微仙尊颇有怨言。   她靠着藏星的肩膀,小声说:“我也觉得仙尊看起来更凶了。”她说完,吐了吐舌头。   藏星笑着安慰她:“仙尊一向如此,好了,别放在心上。”   明若点了点头。   得知秦绝回来之后,折云很快过来莫忘峰。折云叹气,调侃的语气:“师兄怎么不声不响就做了件大事。”   秦绝坐在梨花树下,神色淡漠,不知在想些什么。折云与他说了好几句话都没反应,折云摇头叹气,声音稍稍大了些,“师兄?”   秦绝仿佛才回神:“抱歉,怎么了?”   折云说:“你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秦绝说:“没什么。”   他只是在想楼弃和他说的话。   他杀了妖王后,依照约定将妖王的内丹给了楼弃,楼弃便告知了他明月那一缕残魄如今扫荡在何处,让他自己去找。他按着楼弃所说的地方,找了几日,才终于找到了明月的那一缕残魄。   他如珠如宝地将那一缕残魄收好,带了回来。如今那缕残魄就在他袖中。   想到这里,秦绝面上浮现出一种欣喜之色,他不由自主地抚上自己衣袖。这一瞬间被折云捕捉到,折云笑说:“师兄似乎很高兴?”   秦绝放下手,将思绪拉回:“没有。”现在高兴似乎为时过早,只有一缕残魄而已。   他脑中闪过楼弃临走前说的话:鹤微仙尊,这办法可只有五成几率能成功,并且听闻过程特别痛苦,特别煎熬。祝你好运。   能有多痛苦,多煎熬?比明月离开时更痛苦更煎熬吗?秦绝微微走神。   回过神来时,见折云正冲自己笑。秦绝下逐客令:“师弟还有许多事忙吧?我也有些乏了,你走吧。”   折云笑着抱怨:“师兄,我才刚来,连杯茶都没得喝,你便要赶我走了。你莫不是背着我干一些见不得人的事?”   秦绝看着他,折云吸了口气,“我随口胡说。我确实还有些事要处理,师兄再见。我瞧师兄有些憔悴,可要注意休息啊。”   “嗯。”秦绝目送折云离去后,当即转身进房中。   他小心翼翼从袖中取出一个玉质小瓶,玉质小瓶散发着微弱的光芒,似乎马上就要消失。秦绝眸色一凛,将瓶子放下,而后撩开衣袍,袒露出自己的左边肩膀,一寸寸往下,直到露出心脏。   心脏鲜活地跳动着,秦绝喉结滑动两下,而后拿过旁边的锋利小刀,迅速而熟练地划开自己心脏处的皮^肉,心头血便从中淌落,他另一只手驱动玉瓶靠近,将心头血滴进玉瓶之中。   鲜红的血液渗透进玉瓶之中,霎时间将淡白色的玉瓶染成微微的红,原本微弱的光芒也变得更亮。   秦绝看着空中发亮的玉瓶,露出些欣慰的笑容。而后,他打坐调息,让心口处的伤口很快愈合。   楼弃所说的办法,是以他的心头血滋养那一缕残魄,待九九八十一日,便能以他的血替她补齐缺失的三魂五魄,聚合成一个完整的魂魄。虽能得一个完整的魂魄,但她早已经在冥府的生死簿上记载着死去,因此魂魄断然不可能从冥府走转生井转生,要想让她死而复生,只能秦绝去寻一个合适的□□,且那□□不能是死的,只能在活着的时候夺舍。   后一句是楼弃故意蒙骗秦绝,也不能算蒙骗,只是他故意只说了一半。事实上,是要么夺活人舍,要么是以仙家法器替她塑出一具肉身,再将魂魄送进去融合。   既然都已经如此大逆不道,又何必在乎多添一桩?因此楼弃并没告诉秦绝。   秦绝握住玉瓶,原本冰冷的玉瓶仿佛在他手心里有了温度。只需要九九八十一日……他目光飘远,将手中的玉瓶握得更紧,不知想到什么,又松开了玉瓶。而后盘腿坐下,绘制了个阵法,将玉瓶送入阵法之中。   阵法一处处点亮,至全部点亮之时,松阳宗中原本一片清朗的天气忽然间乌云密布,骤雨突至,令人毫无防备。   众人皆觉有些奇怪,“怎么好端端的下起雨来了?”   “不知道啊,唉,算了,不就下场雨吗。”   秦绝站在窗边,看着外面昏暗的光线,以及密密麻麻的雨线。逆天而为……   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转过身,将玉瓶连同阵法一并收起,而后便撑伞进了雨中,往明月台去。   当日他修为耗损太过,连明月台上的雪都不能再支撑,而明月亦在那天跳下轮回镜。从那之后,明月台便空置下来,再没人来过。   秦绝到明月台上时,这里的积雪早已经消融,与其他何处并无不同。他想了想,微动手掌,又再次让大雪遍布,雪花细密地往下坠,与从前无异。   雪花落在秦绝的白发上,落进他肩颈,冰冰凉凉的触觉,很快融化。秦绝迈开步子,推开院门,迎面而来的是满室凄清。   他目光贪恋地环顾四周,伸手从桌上擦过,指尖留下些微的灰尘。才几个月而已,秦绝皱眉,使了个净术,将房间里的一切都打扫干净。   而后,秦绝将玉瓶连同阵法一起,放置在明月的床榻之上。秦绝目光近乎痴迷地看着那玉瓶,仿佛是她还在此修炼似的,他口中喃喃:“你好好修炼,师尊明日再来看你。”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9-29 23:02:03~2022-09-30 22:54: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红烧冬瓜 78瓶;蛇院三年级生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天雷   “她不会喜欢你的身体的。”   离开明月台时, 秦绝给明月台下了个结界,除了他自己能解,任何人都进不去这结界。他不想让任何人打扰她。   待结界落下, 秦绝看着积雪再次聚集的明月台,露出一个心满意足的笑容。   他的确是不同了, 任何一个人倘若看见鹤微仙尊这副模样都会觉得惊诧不已。清冷孤绝的鹤微仙尊竟然会露出这样眷念痴缠的眼神, 并且是对着一座早就空无一人的凄清院子露出这样的眼神,便更可怕了。   但此刻大雨倾盆, 乌云罩顶,松阳宗弟子们早已经躲进了室内, 没有人会注意到明月台上发生什么事。   明若与藏星结为道侣后,自然搬去与藏星同住。藏星是松阳宗大弟子, 原本与藏月的住处相邻, 藏月不想看见他们俩, 自请将住处搬到了仰止峰的另一处,距离他们远远的, 眼不见心不烦。   搬家当日,明若与藏月正撞上,藏月没好气请她让让。明若乖巧退让,转头却与藏星小声说,问大师姐是不是不大喜欢她?   藏星没想太多,安慰她说, 大抵是因为她与明月关系亲近,因此有些迁怒,让明若别放在心上, 藏月也不会针对她。明若唔了声, 笑着抱住藏星, 说,我能体谅大师姐的,只是我总觉得,大师姐不喜欢我似乎不止这一件事。   她故意支支吾吾,惹藏星追问,待藏星追问之后,明若扭扭捏捏不肯说,装作很难启齿,最后才表露出自己的意思。她说,大师姐是不是喜欢你?   这话把藏星问得愣住,他当即否认,说不可能的。尽管如此,但独自一人的时候,却忽地忆起与藏月一起修炼的八^九百年岁月。那一瞬间,仿佛有无数个画面从脑海中闪过,藏星皱着眉,不敢再想下去,默念清心诀。   不可能的。藏月对他,不会是那种心思。   这日下大雨时,藏星给明若挡雨,小心翼翼护着她进门,生怕她淋湿一点。那视若珍宝的态度,惹得大家起哄,说大师兄与小师妹感情真好。明若吐了吐舌头,害羞地藏进藏星怀里,好一对壁人。   藏月在他们闹哄哄的暧昧态度里,默默转身,独自撑伞回了住处。不知为何,她心里不大舒服,不禁怀念起从前的日子。从前明月在时,他们其乐融融的日子。   似乎一切就是从明若出现开始变的,明若很讨大家喜欢,若说做错事,似乎也没有。可藏月就是对她喜欢不起来。   可是一切终究回不去了。藏月想起明月的音容笑貌,蓦地心中难过,她记得明月胆子也不大,也不知怎么敢跳轮回镜的。   藏月时常想念明月,尽管那时候她亲眼看见明月刺中了明若,可是她还是想相信明月。   回忆起那天发生的事,藏月皱眉,忽然有个念头冒出来:明若真的那么无辜吗?   她被自己的念头震惊到,她在想什么?待从震惊中缓过神来,藏月深呼吸,一转头,便看见了一道身影从雨中闪过。那身影,似乎是鹤微仙尊?   藏月探头,往鹤微仙尊出现的方向看去,那是明月台?她一时心情复杂,鹤微仙尊想必也在想念明月吧,所以去了明月台。   从前那样好的日子,到底是怎么变成这样的呢?   -   很快众人都发现了,鹤微仙尊越来越不爱出门,深居简出,只是每日都要去一趟明月台,且给明月台上下了结界,不许任何人窥探。谁也不知道仙尊去明月台上做什么,大家只能联想到,明月台是明月从前的住处,明月死后,明月台便空置下来,如今仙尊又让明月台上下着雪,自然只能是因为想念明月。   无论如何,明月与仙尊三百年师徒,想念之情无可厚非。   这时候,便会有人说起可是明月杀了人,可仔细说起来,明月终究只是疑凶,而非证据确凿。再思及人已经死了,大家便不再说了。   听见这样的话时,明若心中很不高兴。   她想,所以鹤微仙尊与她解除师徒关系,又每日去明月台怀念,是因为,他更喜欢明月吗?尽管明月已经死了,再也不可能回来与她抢了。可一想到鹤微仙尊竟然喜欢明月,这件事就让明若很不痛快。   她得不到鹤微仙尊的喜欢,凭什么明月可以?   明若心里怨念着,却又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她只是很不喜欢这样的感觉。   因此,这一日,看见鹤微仙尊再往明月台去时,明若悄悄跟了上去。   明月台上下了结界,明若进不去,只能在外面看着。她看见白雪皑皑,银装素裹的明月台,就想起明月还活着的时候。鹤微仙尊对她可真好啊,还为她特意弄一个明月台用来修炼,如今她死了,他也要浪费灵力给这里维持着原来的样子。   真讨厌啊。明若想。   结界之内,秦绝又一次取出自己的心头血,滋养玉瓶中的残魄。已经八十日了,只差明天。玉瓶中的残魄也从一魄慢慢养成了三魂六魄,只是魂魄还处在混沌之中,并未见灵智。   没关系,再等等。秦绝如此想着,伸手温柔地抚摸着玉瓶,而后将它放回阵法之内。   他收回手,终于支撑不住,猛地吐出一口血。   秦绝根骨纯粹,又已经飞升,他的心头血自然很珍贵。只是取心头血本就对人耗损极大,哪怕是秦绝,经历了这么多天,也已经有些吃不消。若仔细看,便能看出他如今的疲态,纠缠着些许病态。   他的一头白发似乎白得更过分,且他的眼睛,隐约地泛着些蓝,嘴唇苍白,脸色也有些苍白。这些日子以来,他的灵力耗损太大,但还是强行用经历维持着明月台上的雪。   秦绝擦去嘴角的血渍,对着玉瓶笑了笑:“为师没事。”   他说着,自乾坤袋中取出一把剑,正是明月从前的佩剑照夜清。   照夜清当时卷入凶案,被严律收进了惩戒宫中,按理说是不许再拿出来的。但前些日子秦绝开口向严律讨要,严律并不松口,秦绝与人打了一架,闹到沧海真人那里,沧海真人出面让严律把剑还给秦绝。   秦绝缓缓抚摸过照夜清,明月当时很喜欢照夜清,爱护有加,他当时还只当是她喜欢一把趁手的本命剑。后来才明白,她哪里是喜欢一把趁手的本命剑,她喜欢的是赠她本命剑的人。因为喜欢他,所以才会对他亲手做的剑珍而重之,一点损伤都舍不得有。   而她这样爱他赠的剑,又怎会让照夜清有一丝一毫的污名?   他明白得太晚了。倘若能重来,他会毫不犹豫,义正辞严地反驳,护在她身前,告诉他们,这种事绝无可能是她所为,一丝一毫都不可能。   不是她所为,可为何照夜清会被留在现场呢?秦绝蹙眉,有些想不明白。   正当此时,秦绝忽然察觉到门外有陌生的气息。   他脸色一变,转瞬间已经出现在那道陌生气息附近。他手中拿着照夜清,当即抵在了那人脖子上,没想到是明若。   明若原本在外面偷看,不知为何结界忽然松动,她便趁机进来了。不知道鹤微仙尊每日在这空荡的明月台上做什么?她如此想着,从窗户偷看房间里的情况。   再然后……明若想起自己所看见的,仍旧面露震惊。   她看见了鹤微仙尊在自言自语,对着空气说话,听语气似乎是在跟明月说话。可房间里明明就只有他一个人,更何况……更何况明月早就死了,他在跟谁说话?   明若后背冒冷汗,转过身来看着秦绝:“仙尊……是我。”   秦绝看着明若的脸,她怎么会在这儿?她听见了什么又看见了什么?   在这一瞬间,秦绝手中剑弥漫杀意。   明若自然也感觉到了,求生的本能让她吞咽口水,“我……我只是听说仙尊近些日子常来明月台怀念明月师姐,我……也很想念师姐,所以才来看看……”她有些慌张地为自己辩解,目光触到照夜清的时候,却陡然一震。照夜清怎么会在这儿?   她这害怕的眼神被秦绝尽收眼底,秦绝喃喃:“她不会喜欢你的身体的。”他在说夺舍之事。   魂魄虽已经养好,可身体却始终没有着落。没有合适的。   明若没懂:“仙尊在说什么?”   秦绝自然不会回答她的话,只是看着她,那眼神令人毛骨悚然。他此刻不像一个慈悲苍生的仙君,更像是一个虎视眈眈的恶魔。这种感觉令明若一惊,她总觉得脖子上那把剑的杀意越来越重,而她也离死亡越来越近。   仙尊想杀她……这种感觉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就在明若害怕得不得了的时候,原本的晴空忽然间再次乌云密布。这已经不是这些日子以来第一次出现这样反常的天气,但这一次不止乌云,还有电闪雷鸣,雷鸣声轰隆,令人心生畏惧。明若想起雷劫,可近些日子并未听说有谁渡劫,她正想着,一道雷正劈下来,落在他们身后的房顶上。   明若捂着头,惊声尖叫,还以为这雷要劈中自己。   秦绝脸色骤变,顾不上明若,飞身回到房间里,将那玉瓶护住。明若抬头正看见这一幕,她有个大胆的想法滋生,莫非……   不,可是起死回生之术乃是禁术,鹤微仙尊不应当不清楚的……难道他竟愿意……   明若还沉浸在震惊之中,明月台上空的雷电越来越多,劈下来的频率也渐高,明若赶紧往旁边躲。这样的异常自然惊动了沧海真人与几位长老,他们纷纷往明月台赶来,可明月台上下了结界,众人看不清情况。   迷岳长老担忧道:“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多的雷?倒像是有人在渡劫?”   折云看了眼那漩涡一般的乌云与电闪雷鸣,喃喃道:“不像是渡劫,更像是……天罚。”   他后一句只有自己听见,被雷声盖住。   藏星跟在一侧,脸色忽然很难看,他感应到了明若的气息,“明若在里面。”   “明若怎么会在里面?”青柳疑惑。   藏星摇头,看了眼那天,以这种程度的雷,以明若的修为,恐怕要重伤。他抱拳向沧海真人道:“还请宗主救救明若,否则她可能有性命之忧。”   沧海真人沉吟片刻,终是出手破结界。秦绝如今分心护那玉瓶,顾不上结界,因此结界并不稳固。   结界被破后,众人终于看清,天雷一道接着一道劈下来,在层层黑云里站着的,正是鹤微仙尊。   他一头白发披肩,似乎怀中护着什么东西,转过脸来,一双眼瞳竟已经是深邃的蓝色。   连沧海真人在内,所有人都惊诧不已,这副模样……鹤微仙尊竟是走火入魔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9-30 22:54:23~2022-10-02 06:33: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流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朝阳   世上早没有明月了。   这样的结论让大家都难以接受, 怎么会如此?   那可是鹤微仙尊,放眼整个修仙界,鹤微仙尊定是最最冷静自持的那位, 任谁都有可能走火入魔,也不可能是他。他怎么可能走火入魔呢?   众人面面相觑, 你看看我, 我看看你,都觉得难以置信。可事实摆在面前, 由不得他们不信。   眼前这个白发蓝瞳,有些痴狂的人, 就是那个一向冷静自持的鹤微仙尊。天雷盘旋在明月台上空,时不时劈向下方, 鹤微仙尊被天雷包围着, 仍旧费力护着什么, 但众人看不清那是什么。   沧海真人最先出声:“鹤微!”   被他这一声惊醒,藏星看向周围, 寻找明若踪影:“若儿!”   明若听见动静,从角落里出来,跌跌撞撞跑向藏星,她大声吼道:“鹤微仙尊他疯了!他要杀我,他要复活明月,夺舍我的身体!”   明若这话一出, 众人原本的惊诧更甚,有人窃窃私语:“怎么可能?她在说什么?”   “这怎么可能呢?她在胡说八道吧……”   “对啊,就是。”   ……   可是这突然出现的天雷又无可解释, 似乎正应了明若所说。逆天而为, 以禁术复活一个已死之人, 因此引来天雷。但鹤微仙尊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呢?   就在众人还在惊诧时,激烈的天雷猛地劈在明若身侧,明若吓得一哆嗦,腿软在地。与此同时,另一道巨大的天雷正好劈在秦绝怀中。尽管秦绝已经尽力去护住那个玉瓶,可还是被那道天雷击中,玉瓶从他怀中跌落在地,被紧跟着的天雷劈中,霎时间四五分裂,玉瓶中飘出一个小小光团,没了玉瓶的庇护,显得十分无助。   秦绝闪身至那光团面前,将光团抓在手心,牢牢护住,为此承受了一道天雷。从前天雷对他而言并没有太大伤害,因为他已经飞升成仙,从前他替明月挡雷劫时,也并不感觉有多难挨。但今日这天雷劈在身上,却很难挨,或许是因为他生出了心魔,不再是纯粹的仙君,所以天雷的威力也更大。   纵然如此,秦绝也没有松开手。   这一幕落在旁观者眼中,更映证了明若所说并非虚言。鹤微仙尊宁愿自己承受天雷也要护着的东西,那个小小的光团,是明月的魂魄。鹤微仙尊果真要冒天下之大不韪,逆天而为,复活一个已死之人。   沧海真人眼神复杂,看了眼越来越浓烈的天雷,唤了声:“鹤微!你糊涂,趁你还未铸成大错,停手吧。”   秦绝听见了他的话,但是他已经无法回头了,也不想回头。他已经走到这一步,只差这最后一步,只差这最后一步了。   他抓在手心里的光团,却还是慢慢地从他手心里流逝。秦绝脸色骤变,拼命将手中的拳握得更紧,试图抓住这些流逝的气息,但怎么也抓不住。   他只能眼睁睁地感觉到它的流逝。   楼弃说过,这个办法本来也只有五成把握。秦绝还以为五成足够了,他虽没表现出过自负,但骨子里也是个傲气的人。   偏偏他遇上了剩下的五成么?   这便是命么?明月的命运。可……他偏偏不想信这命。   手心里的光团一点点暗淡下去,直到完全失去光亮,失去温度,什么也没有。秦绝摊开手心,看着空空荡荡的手心,那里还残留着一些余温,仿佛是明月的温度。   他忽然想起那天,明月抱着他的手掌,埋在他手心里,哭得不能自已。她说,师尊,我很想你。   现在,他也很想念她。   秦绝失神地看着自己手心,视线一转,余光瞥见明若的身影。在手心里的光团消失的那一刻,他已经近乎疯狂,明若自然看得出来。她想起不久之前,秦绝拿剑抵在她脖子上的时候,那种恐惧感,毛骨悚然。她不愿再经历一遍,因此在注意到秦绝的视线之后,当即站起身,想要跑到人群中去。   但是明若失败了,秦绝比她快得多,顷刻之间,秦绝已经到了她身侧。他手中拿着照夜清,抵在明若颈侧,冰冷的剑身,冰冷的剑意,以及秦绝冰冷的眼神。   明若害怕极了,连声音都有些颤抖:“仙……仙尊……您要做什么?您可是仙尊啊,您不能这么做……您……”她语无伦次,感受到颈侧的剑越来越近。   其余人也皆大惊失色,看向秦绝。   “仙尊!”   “仙尊!”   “明若!”   ……   秦绝没管他们的呼声,看着她的脸,声音冷若冰霜:“我问你,当日你说明月对你动手,是真的吗?”   明若点头,结结巴巴说:“自……自然,明月师姐当日不知为何有些发狂,似乎不认识我是谁,所以才……”   秦绝声音更冷厉几分:“我再问你一遍,是吗?”   照夜清霎时间已经贴在她颈侧肌肤上,并将她肌肤划开一道口子,渗出微微的血丝。轻微的痛感加剧了明若的恐惧,她更害怕了。   “宗主,大师兄,各位长老,救我!”明若求救。   众人听见了她的呼救声,都很担心,也想出手,可是鹤微仙尊离她这么近,没人能有这样的把握救下明若。即便是沧海真人,也没这样的把握。因为鹤微仙尊的实力太强了。   沧海真人脸色非常难看,他曾最相信的人,却偏偏做出了这样胆大妄为之事。他对着秦绝的方向开口:“鹤微!不可以!”   秦绝仿若未闻,逼问明若:“是吗?”   明若怕死,她还想活着,比起近在咫尺的死亡,她还是选择了说出真相:“不……不是。”   她声音颤抖起来,已经哭了起来,“不……那天,师姐没有想杀我,是我自己撞上去的。是我自己……仙尊,求你饶了我一命吧,我只是想让大家看见师姐对我动手,从而让大家不喜欢师姐,可我也没想到,师姐会……选择跳轮回镜的,我也没想到。”她还在试图为自己狡辩。   秦绝没有理会她的求饶与哭喊,只是垂下眼,心里想,原来是这样,原来她真的什么也没做。   他再次抬起眼眸,眼神更冷了:“那先前那只兔子,你说是她做的,是真的吗?是吗?”   明若摇头:“不是,也是我。我故意陷害师姐……但我只是想让大家不那么喜欢师姐,我……师姐拥有的一切,本该是我的。所以我一时鬼迷心窍,才这么做的。师姐她从来没做过什么对我不好的事,全是我……自己鬼迷心窍,抹黑师姐的形象。还请仙尊饶命。”   秦绝看着手中的照夜清,又问:“那个死去的弟子,和你有什么关系?”   明若愣了愣,先前那些事她承认无伤大雅,影响不会太大,可是若是她承认自己杀了人……她胆怯地往回看了眼,他们的眼神此刻就像当时看着明月的眼神。如果她承认是自己失手杀人,哪怕是失手,也定然没有好下场。   想到这里,明若咬牙摇头:“此事我真不知道,仙尊饶命啊。”   秦绝再问:“你当真不知道吗?”   明若咬死了不知道:“就算仙尊杀了我,我也不知道。仙尊总不能因为明月师姐死了,就把一切都推给我……”   她这话一出,全场静默。   谁也没想到,原来明月真的什么也没做,原来一切都是明若胡说的。   明月还是那个天真无邪的小师妹,一尘不染。   可那个小师妹已经死了,她死了,才有今日鹤微仙尊试图复活她一事。   所有人心情都很复杂。   明若扑通一声跪下来,求饶:“鹤微仙尊,您是仙君,我……我本该是你的命定之人,就算看在这情面上,你也不能杀了我。”   在说到命定之人四个字时,秦绝的眼神动了动,但再抬眸时,仍然是冷漠的,似乎并未打算放过明若。   原本救人心切的藏星在听完一番话后,也是惊住了。他想起明月,那个善良可爱的小师妹,她的脸仿佛浮现在眼前。他又想起明若,他也曾以为她是一个善良天真的人,可是……   他感觉到一种欺骗。   尽管如此,在看见明若有危险的那一刻,藏星还是眼皮一跳,他不能对明若置之不理。无论如何,明若还是他的道侣。   在他焦急的时候,余光瞥见了一旁的藏月。藏月看着他,神色复杂,而后忽然朝他笑了。在那一刻,藏星忽然想起明若曾经揣测过的,藏月喜欢他。或许,是吧。但那也已经不重要了。   藏月看着藏星不自量力地冲了过去,然后像一片落叶一般被鹤微仙尊拂落在地。   秦绝终是握紧了手中的剑……   -   “然后呢?”   小果儿兴致勃勃地追问后续,那说书的正欲说下文,却被人打断:“你这老头,净胡说八道!”   是两位修士,看装扮,似乎正是松阳宗弟子。应当是年轻一辈的松阳宗弟子,她看着面生,他们的修为也并不高。   “不许诋毁我们仙尊!”那两弟子如是说着,说书人悻悻闭了嘴,不敢再说下去,今日的热闹也到此为止。   那些看客们纷纷散去,小果儿肉眼可见的失望,但也只能撇撇嘴,“真没意思,怎么不让人家把话说完。”   朝阳放下杯子:“走吧。”   二人走出茶馆,小果儿还在怨念:“哎,朝朝,你说要不然我们去把那说书的老头找来,问问他后面的结局?”   朝阳瞥她一眼:“你我身份特殊,还是别多生事端为好。何况此等八卦逸闻,多是编的,你也当真?”   小果儿瞪大眼,大失所望:“编的么?我听着挺真的呀。”   朝阳扯动唇角:“可那明若如今是松阳宗宗主夫人,她活得好好的,你便该知道,方才那故事全然是假的。更何况,鹤微仙尊一向最清冷自持,怎会做出那些事?”   小果儿曾听说过一些关于这位鹤微仙尊的传言,的确是清冷自持,冷静端方,与方才那说书人口中形象截然相反。   “也是,唉,那咱们快些回去吧。”   朝阳点头,与她一起走进人潮。街上热闹非凡,人声嘈杂,小果儿东看看西看看,很快便将那故事忘得干净。   朝阳却垂下眼,记起些事。   九百年前,她的名字叫明月,曾是鹤微仙尊的徒弟,还做过他三百年的命定之人,与他相处颇多。她可从没见过他做出过什么失态之举,更何况,他对她如此冷漠,毫无信任,又怎会在她死后为她痴狂?做出如此叛逆之事?   不知那说书人是为何会有如此奇怪的想法,竟能将秦绝编造成如此性格,只能说胆子很大,毕竟鹤微仙尊的追随者在整个修仙界中可不少。不过,或许人就喜欢看清冷自持的人痴狂,所以方才那茶馆里人满为患。   只是,那与她有什么关系呢?   世上早没有明月了,如今,她的名字叫朝阳。   在说到死字时,她的心跳加速了一瞬,朝阳将手放在心口,感受到鲜活的心跳。她从没想过,自己还会有再睁开眼的一日,记忆停留在轮回镜带来的疼痛,那种撕裂感,她隐约地感知到自己怕是要魂飞魄散。所以睁开眼的时候,她是惊讶的。   更惊讶的是,睁开眼时,时间已经过去九百年,她在一具全然陌生的身体里。   在她走神恍惚之际,小果儿忽然激动地拍了拍她肩膀:“朝朝,你瞧,你快瞧……”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10-02 06:33:38~2022-10-03 20:42: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阳光恰似正好、流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 重逢   认不出来她是谁。   她方才正沉浸在回忆中, 听见小果儿咋咋呼呼地叫她瞧,不免想到一些人,心猛地提起来。抬起头, 朝小果儿所说的方向看去。   而后,霎时愣住。   不知该如何形容此刻的心情, 人间有句俗语叫, 不想要什么偏来什么。不想见的人,也偏偏总是猝不及防地见到。   耳边传来小果儿的喃喃:“白发……蓝瞳……”   与方才那说书人所说全对得上, 那说书人说,鹤微仙尊是因走火入魔才会有白发蓝瞳。不止小果儿愣住, 朝阳亦愣住了。   她看着秦绝,恍惚间周遭一切都变慢了, 时间回溯一般, 回忆闪现在眼前。甚至于, 她在心里下意识要脱口而出,唤一句师尊。   好在如今的身体并不是她的, 这颗心自然也不是她的,不懂她这个陌生灵魂所感触的东西。心跳得很平静,在这样的平静里,朝阳找回自己的思绪。   她低下头,下一瞬又觉得自己多虑。如今样貌身材全不相同,皮囊之下的灵魂, 秦绝应当也认不出来她是谁。   如此想着,朝阳再次抬起头来。   察觉到她们的目光,秦绝也朝她们看过来。目光深邃而悠远, 再加上他身上那股强者的压迫感, 小果儿已经有些承受不住, 抓着朝阳袖子往她身后躲。   “他……干嘛这么看着咱们?”小果儿缩在朝阳身后,觑了眼鹤微仙尊,“难不成是发现咱们说他坏话了……?不对,我也没说他坏话呀,我就……感慨了一下,心想他不会真是走火入魔吧?”她越说声音越小,因为那道凛然的视线还未收回。   朝阳比她坦然,拉着她转身离开:“不知道,走吧。”   小果儿哦了声,与朝阳一起步履匆匆隐没在人群之中,很快连背影都不见。   折云看了眼秦绝注视的方向,问:“怎么了?”   秦绝收回视线,摇头:“没什么,走吧。”   折云嗯了声,继续先前的话题:“此番真是热闹,听闻连一直不怎么问世事的合欢宗也来了。”   修仙界确实已经许久没有这样的盛况了,这一回是各大门派切磋比试。修仙界中一直有这样的传统,五百年一回,各门派弟子切磋比试。因为这样的活动耗费人力物力财力,小宗门自然承受不起,因此一直由几个大一些的宗门轮着承办,这一次刚好轮到天元派。   帖子早两个月就已经发出来了,再有十日,就是比试正式开始的日子。这些日子陆陆续续有各个宗门的人抵达,因此天元派附近十分热闹。松阳宗前两日便到了,不过秦绝和折云二人稍微慢了一步,今日才到。   折云似乎对这热闹很感兴趣,说起来时语气有些兴奋。不过身边的人一点面子不给,他说完了,也只是淡淡地应一句哦。   折云一时语塞:“师兄……”   秦绝嗯了声,表情似乎在说:怎么?   折云叹气:“合欢宗一向不参与这些的,起码几千年没有来参加过,不知怎么今次也来了。”   合欢宗算是修仙界中一个奇怪的存在,因为他们的修炼方式比较不同,是依靠与旁人双修来提升自己的修为。这种修炼方式比起他们稳扎稳打的吸收天地灵气修炼来说,实在为人不齿,因此在修仙界中,大家一向不大看得起合欢宗的人。除去他们的修炼方式走捷径,他们找的双修对象也一言难尽,不管是魔修妖修,来者不拒,便更被人唾弃。也正因此,大家看不惯合欢宗的还有一条,□□。   他们修道之人即便双修,讲究的也是忠诚,与一人结为道侣,向天地结契约起誓,不会背叛道侣。哪怕双方过不下去了,也是正儿八经地解契、分手,总之一切都是有规矩的。不像合欢宗的人,双修找谁都可以,左右只是为了提升修为,今夜与这个人双修,明夜与另一个人双修,双修过的人可能千千万。   合欢宗的人也知道自己不受待见,因此先前有什么大活动,虽然请帖照发,但他们一般不会参与。这一次倒是例外。   折云摇了摇头,没再说话,与秦绝一道回天元派给他们安排的住处。   -   朝阳与小果儿也回了天元派给他们安排的住处,天元派财大气粗,给各个门派都单独安排了住处,互不打扰,这一点朝阳觉得极好。   回来之后,朝阳打发小果儿自己去玩,而后在房间里发了许久的呆。   她睁开眼时,发现自己在一具陌生的身体里,身体的主人名叫朝阳,是……合欢宗的现任宗主。   她来到这具身体的时候还很茫然,根本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就被身边的侍从告知,合欢宗宗主马上要身陨,召集她们商量事情。她迷瞪瞪地跟着一众师兄弟师姐妹们到了宗主跟前,合欢宗的宗主生得很美,即便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也风姿绰约。   那时候合欢宗宗中突逢巨变,死了不少人,前任宗主也因此快要身陨,临死前,要在他们之间定一个继承人继承宗主之位。   而朝阳,就是这个幸运儿。   朝阳的这具身体其实不过五百岁,逍遥境一重修为,怎么看都不像能担大任的人,明月正想推辞,便被老宗主一把抓住手,她语重心长地嘱咐:“好孩子,你是好孩子,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将合欢宗发扬光大,替我们报仇。”   明月不知前因后果,更不知他们合欢宗有什么仇,正想问时,老宗主便身陨了。之后便是全宗上下为老宗主办丧礼,明月作为新任宗主,又被迫处理了一些事宜。好不容易可以缓口气,才从另外的合欢宗弟子口中得知,原来不久之前,有一个男人来合欢宗拜访,这才导致了合欢宗中的变故。   那男人与老宗主说,他有个法子,可以大幅度提升修为,只是需要老宗主与宗中修为高些的人帮助。合欢宗本来就是靠双修实现双赢,老宗主并未怀疑,答应了他。谁知那男人竟是骗他们的,按着那男人所说的法子,进行到一半时,他们的修为却被那男人全吸走了。那之后,男人也不知所踪。   一夜之间,合欢宗便只剩下一些不成器的小辈。这的确是大仇,明月听罢颇为感慨,既然上天给了她重活一次的机会,她占据了这位合欢宗女修的身体,作为报答,她便替他们合欢宗找到真相,报这个仇。   那已经是两个月前的事。   那时关于那个男人的线索,只有修为已至羽化境一重,除此之外,便再没别的。那男人的长相是假的,所说的身份恐怕也是假的,根本无处找寻。   恰逢天元派的请帖送到,合欢宗中的弟子们提议:“宗主,不如咱们去参加这比试大会吧。这种场面,想必那人也极大可能会来,再不行,咱们可以找个机会,请几个大宗门帮忙主持公道。”   这提议在当时的确是最好的办法,以他们的力量,想找出这个男人并且报仇实在太难了,所以他们便来了比试大会。   明月,不,现在是朝阳,朝阳回神,将自己发散的思绪拉回。她们昨日夜里抵达天元派,今日便各自行动,决定去观察一番已经到达的那些门派。   没一会儿,弟子们陆续回来,都耷拉着个脸。   “宗主,我们什么也没看出来。他们个个都看起来像正人君子,不像坏蛋。”人总是伪装得很好,光靠看能看出什么来?   朝阳心里冒出这话的时候,不由想起些往事,人心总是复杂,哪怕朝夕相处都摸不准,更何况看一眼。   “没事。”她说,“都去歇着吧。”   “是。”他们应下,各自退了下去。   让他们去歇着,她自己却心不再静,因为方才想起一些旧事,不免有些心绪不平。她站起身,推门出去,住处依山靠水,风景不错,她往外走,很随意地散心。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重新活一次,但既然能够重新活,她便要活得精彩,不再委屈自己。还有以前所受的委屈……倘若能够,最后也能讨回来。   朝阳想起明若。这九百年里,发生了不少事,沧海真人陨落,藏星成为松阳宗新一任宗主。这不算意外,藏星根骨不错,修炼也努力,处事也圆滑,担得起宗主之位。让朝阳惊讶的是,藏星竟然会与明若结为道侣。   她明明记得,她死的那天,是秦绝与明若结为道侣……到底出了什么岔子?不过藏星一向喜欢明若,从这层面来说不算意外。   朝阳勾唇,笑容是冷的,明若这人擅长伪装,分明做了那么多坏事,如今却嫁给了藏星,成了松阳宗宗主夫人。倘若那说书人说的是真的,她怎么可能还过得这样好?可见是假的。   正想着,忽地听见不远处传来人说话的声音。   朝阳回神,原来她方才走神,不知不觉已经走出住处太远。她愣了愣,看着身侧的竹林山石,分不清这是哪里。她对天元派可不熟悉。九百年过去,哪怕是现在的松阳宗,她恐怕也不熟悉。   那说话之人绕过小径,很快出现在朝阳视线里。不止一个,一共七八个人。朝阳眸色渐冷,还是她不太想见的。   为首正是藏星与明若二人,身后跟着几个人。   明若声音有些激动:“藏星!你这是什么意思?她故意找你……你看不出来吗?”   藏星说:“你别无理取闹。”语气有些不耐烦。   两个人听起来像在吵架,朝阳有些惊讶,他们看起来感情不太好。   她看见他们的时候,他们也看见了她。明若脸色变了变,对自己和藏星吵架被人看见这事有些慌张。她定睛打量那人,问:“你是哪个宗门的弟子?不知道偷听别人说话很不礼貌吗?”   明若看她修为不高,以为是哪门哪派的小辈弟子,并没放在眼里。   朝阳定定看着她,明若似乎变了很多,以前她总是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如今倒是有些趾高气扬,或许是懒得装。   朝阳垂眸,答她的话:“你又是哪门哪派的弟子,不知道在别人面前吵架很不礼貌吗?”   “你!”明若瞪大眼,胸口剧烈起伏着,被她的话气到。她如今是松阳宗宗主夫人,走到哪里都受人尊敬,她竟然不认识?定是故意的。   “你到底是哪个门派的?你们宗主是谁?”明若咬牙切齿。   “合欢宗,我便是宗主。”朝阳轻飘飘回她。   作者有话说:   上一章末尾修了一下身份。 第34章 轻薄   在和秦绝擦肩而过的瞬间,朝阳心猛地跳了跳。   明若一听合欢宗三个字, 原本紧张的脸色霎时变得舒缓,并且带了几分不屑。自然,整个修仙界的人都对合欢宗的人不耻, 不止明若一个。   “哦?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合欢宗的人,那没礼貌也是寻常了。毕竟你们合欢宗向来……”她故意停顿, 做出一副不可说的姿态, 惹人恶心,“听闻你们合欢宗向来不参与比试大会, 怎么这次也来了?难不成是来找男人的?”   朝阳皱眉,明若这话说得难听, 毫不掩饰的鄙夷,仿佛他们合欢宗的人十分下贱。她如今怎么说也是合欢宗的宗主, 被人当众打脸, 这委屈可忍不了。   朝阳不算很会说话的人, 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反驳她,索性顺着她的话往下说:“是啊, 此番我们来,正是为了找男人。听闻松阳宗的剑修个个英俊,且修为高深,我正预备认识认识。松阳宗的宗主,年轻有为,我早听说过他的名号。”   有时候与人吵架, 你顺着她的话承认,她反倒感觉被气到了。明若便是如此,原本是用这话嘲讽眼前这人, 结果这人脸皮可真厚, 不仅没有觉得羞愧, 反倒还很骄傲似的。她还说起觊觎藏星,明若更被气得不行。   自从当年那事后,她与藏星感情便貌合神离,时常争吵。而藏星身边又总是出现一些漂亮又厉害的女修,让明若很没有安全感。今日他们争吵,也正因为此事。   此次比试大会,来了不少门派。其中烟霞派的宗主便是位漂亮的女剑修,今日明若去找藏星时,正好遇上烟霞派宗主与藏星相谈甚欢。   明若心里一肚子气,此刻铁青着脸,有些绷不住,低声骂了句:“你不要脸!你休想勾引我夫君!”   朝阳勾唇,没想到过去九百年,明若不如从前沉得住气。或许是因为如今她已经应有尽有,不必再靠楚楚可怜来博取。   朝阳道:“其实松阳宗除了宗主,其他人我也觉得不错。譬如说贵宗的鹤微仙尊,声名远扬,倘若能与他双修,那定然于修炼大有裨益。”   明若当即反驳:“你做梦吧!”   她还欲再说,被藏星拉住。这是在大庭广众,谁都有可能经过,在这里争吵成何体统?   “好了,你快回去吧。”藏星与这位合欢宗宗主不熟,自然不可能拉她,只能拉明若,劝明若回住处。可这劝架的举动落在明若眼里,只觉得藏星偏心对面,她不由想,藏星为什么偏心她?难道是因为对她有什么想法么?   明若仔细打量这人,发现她生了一副明艳的皮囊,的确能一眼惊艳。“你拉我做什么?难不成……”   “够了!”藏星失去耐心,低声冲明若吼道,……别再闹了,回去,我不想说第二遍。”   朝阳在一旁冷眼旁观,看着明若委屈吃瘪的表情,有一点点解气。她记忆中温顺好脾气的大师兄,在成为宗主之后,似乎更有魄力了。   藏星拽着明若匆匆离去,朝阳抱着胳膊在身后看着,待人走远才勾唇笑。只是恐怕比试大会这段时间,再遇上明若,她定不会善罢甘休。不过这有什么呢?她们之间的梁子何惧多添这一点?   她这么想着,转过身,还未散去的笑容僵在脸上。   秦绝不知何时来的,竟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眸光冷冷地看着她。   朝阳下意识避开他视线,有些心虚,但下一瞬想,他又不认识如今的自己,这副模样无非是因为她方才说了一些轻薄他的话。她便又放下心来。   她冲鹤微仙尊妩媚地挑了挑眉,维持着自己合欢宗的人设,以一种不正经的眼神打量他一番,而后便打算施施然而去。恰巧秦绝站的那地方是这条小径最窄的地方,两侧是高耸的青竹,朝阳本以为秦绝会在她过来的时候让开,远离她。但没想到,秦绝一步没退,就这么静默地站着,直到她走过去。   在和秦绝擦肩而过的瞬间,朝阳心猛地跳了跳。   这样近的距离,近到能嗅到他身上的气息,一种很好闻的气息,说不上来是什么味道,但让人很安心,很有安全感。曾经她很喜欢这个气息,这让她有片刻失神。但只有片刻,她已经收拾好心绪,很快离开。   她可不想再和秦绝扯上什么关系,曾经那剜心之痛已经够她记忆深刻,不至于重蹈覆辙。   回到住处后,朝阳有些心烦,为了不让自己心烦下去,她静下心来修炼。这具身体虽是合欢宗女修,但显然并未与人双修过,一直进行的都是那些普通的修炼方式,也因此,修炼的进度并不快,还有些慢。   再睁开眼时,天已经黑了。朝阳站起身,一打开门便被小果儿扑了个满怀。   “朝朝朝朝!我太开心了!”小果儿拽着她进门坐下,眉飞色舞的。   朝阳问:“怎么了?”   小果儿捧住脸:“我今日认识了一个很好的剑修!嘿嘿嘿。”   朝朝有些哭笑不得。小果儿与她们身份略有些不同,她是魅妖与人结合生下的孩子,灵根不纯粹,勉强能修炼,但无法结出金丹。也因此,她虽是合欢宗弟子,却并不与人双修来进行修炼,因为修炼也修不出什么结果。她母亲当年与合欢宗有些交情,临死前将她送来,唯一的心愿便是她可以快乐生活,别的无所求。   也不知道为什么,小果儿特别喜欢剑修。用她的话说,剑修风流意气英俊倜傥……总而言之,剑修和别的修士不同,她就是喜欢剑修,对剑修怀着无比的喜欢。   刚得知此事的时候,朝阳心中有些感慨。她曾经也是个剑修,松阳宗最不缺的就是剑修,秦绝也是剑修……因此,她并不觉得剑修有多好,反而有些排斥。   “修仙界都说,剑修的心里只有自己的剑,哪里好?”朝朝在她身边坐下,这话从前没听说过,大抵是她死后这九百年里流行起来的。她觉得挺有道理,譬如说秦绝,比起情爱,他对不问天更感兴趣。   小果儿傻笑:“反正就是好啊,你瞧他们使剑,就很帅啊。”   朝阳撇嘴,不置可否。   小果儿继续说下去:“哎对了,那剑修说他是松阳宗的弟子,松阳宗……不就是我们白日从茶馆里听见的那个故事吗?啊,说起来,其实鹤微仙尊也很帅诶。”   他们短暂地打了一个照面,虽然当时鹤微仙尊的神情冷若冰霜,令人望而生畏。可是撇开这一点不说,他的英姿令人敬仰。   这倒是无可否认。毕竟她也曾这样以为。但后来,只有被伤透的心。   “比起这些,你倒不如想想咱们该怎么着手调查真相。”   小果儿耷拉着头,“是哦,怎么调查呢?也太难了吧。咱们又没什么线索,要不去找天元派掌门?与他直言来意?”   朝阳摇头,合欢宗一向不与他们交好,贸然去找他们,恐怕也不会得到他们真心的帮助。只是的确太难,朝阳叹气,“算了,从长计议吧。”   -   明若被藏星拉着回来,一进门便甩开了他的手,红着眼质问道:“你拉我做什么?藏星,你是不是瞧上那个合欢宗宗主了?”   又来了。她动不动就是说,他瞧上了别人,这话他都已经听腻了。尽管藏星知道,这是因为明若没有安全感,她在害怕。   藏星永远都记得那天,她哭着求饶,承认是她故意陷害明月。那天,鹤微仙尊陷入疯狂,差一点要杀了明若,是沧海真人出手,救下了明若。   沧海真人受了伤,鹤微仙尊也因此恢复理智,之后,沧海真人命鹤微仙尊闭关思过,因此之后数百年,鹤微仙尊甚少出现在大众面前。而沧海真人年纪本就大了,一直没有飞升的契机,因为这次受伤,身体大不如前,一百年后便陨落了。   对外,此事被瞒了下来,没有任何人知晓。沧海真人命当日所有在场的松阳宗门人起誓,不许将此事泄露出去。   说起这事,藏星眉头皱得更深,今日在街上的茶馆里,竟有说书人在说此事,虽说有些事情与真相有所出入,但总体上大差不差。   藏星看向明若:“是不是你传出去的?”那件事之后,明若在宗门中的身份便很微妙。她与大家的感情本也不深,因为她,大家想到自己误解了明月,而明月却早已经死去,甚至沧海真人也为了救她而受伤,没人再能喜欢明若。虽然维持着表面的和谐,但到底再也回不到从前。在这样的情况下,明若只剩下藏星,她不能接受再失去藏星。   而藏星的情感也很复杂,一方面,他无法完全讨厌明若,另一方面,他也无法接受自己喜欢明若。   所以两个人貌合神离。   明若一听他怀疑自己,更加生气:“我?你怀疑我?这事传出去,对我有什么好处?”   藏星冷哼了声,别过头。   明若不依不饶:“你还说我,那你呢,你为什么偏心她?她是生得妖媚……”   藏星打断她的话:“鹤微仙尊在后面,你若说下去,没人保得了你。”   明若哑了声,不再说话。她对鹤微仙尊感到害怕。那天她差点死在他手上,从那天之后,每一次见到鹤微仙尊时,他看自己的眼神,也充满了杀气。她一向是能躲则躲。   尽管明若很害怕,可是心里又会想,幸好明月死了,倘若明月还活着,看见鹤微仙尊为她变成这副模样,定然很得意。   还好她已经死了,魂飞魂散,再也看不见她如今的失意。无论如何,她明若还活着,就是赢家。   如此想着,明若那口气慢慢泄下来,率先示弱:“算了,不跟你吵架了。我有些累了,去休息了。”   明若站起身,往里间去,不知为何,她脑子里忽然冒出个念头:倘若她没死呢? 第35章 留步   “怎么?鹤微仙尊也想与我……?”   下一瞬, 又否决。   不可能,当时鹤微仙尊试图逆天而为,可最终并未成功。连鹤微仙尊都没办法, 她定然已经死了。   明若把自己的心按下,不再继续想明月, 倒是脑子里一闪而过今天遇见的那个女修。不知为何, 明若总感觉那个女修让自己有些不安。   或许只是自己多虑了。明若想。她修为并不高,即便生得好看, 但藏星应当不会被她引诱。倒是奇怪,她那修为, 也做到了宗主的位置?   不止明若如此想,其余人也在议论此事。   这一次比试大会来的人多, 八卦是非自然也多, 各门各派之间虽说表面维持着和谐, 但争高低的事并不少。因此,随着比试大会的临近, 各个宗门暗地里打听别的宗门也越频繁。   什么某某宗门新收了不少弟子,某某宗门这五百年没落了,弟子数量骤减之类的……这些话不止那些来参加比试大会的人在意,此次比试大会的承办者天元派也很在意。   天元派的掌门慕光之正在房中饮着茶,听着下属汇报情况:“松阳宗和从前差不多,只怕是这次比试大会的强劲对手。”   松阳宗和天元派一向有些竞争, 同是大宗门,威望颇高,也难免被人拿来比较。天元派广收门徒, 弟子数量众多, 因此佼佼者也多, 而松阳宗,则是弟子数量少而精。此前几次比试大会,都是松阳宗险胜。这一次,他们天元派当然很想赢。但无论如何,退一万步说,输给松阳宗不丢人,但若是输给别人,那可就丢人了。   天元派掌门抬了抬手,示意他继续说。他挑了一些大的宗门汇报,那些小的宗门他们根本不在意,反正也赢不了。   “其他的,没什么了。哦对了,掌门,还有那个合欢宗的人,他们一向不参加这些,也不怎么与咱们交流,因此没什么消息。只是属下最近观察到,合欢宗的宗主是个年轻丫头,修为也不出彩,这倒有些奇怪。”   他们虽然和合欢宗的人交流不多,但多少听说过一些风闻,从前合欢宗的宗主修为已至羽化境二重,也正因如此,才能护住整个合欢宗。否则的话,以合欢宗修炼的方式,很容易被心怀不轨之人抓去做炉鼎。   即便前宗主出了什么事,新宗主的修为也不应当如此低才对。那下属皱眉,甚是不解,猜测道:“且他们此次来,登记在册的弟子们修为也都不高,感觉完全没有什么赢的可能,可比试大会如果不是冲着赢,难不成是为了来看一看?总而言之,属下觉得有些奇怪。”   天元派掌门捋了捋胡子,听罢点了点头:“的确有些奇怪,你叫人多注意着些。毕竟是合欢宗,万一闹出些什么事可就不好了。”他说着话时笑了笑,笑容有些不怀好意。   下属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掌门的意思,合欢宗弟子□□,万一到时候发生些什么事闹起来,那确实不太好。   “弟子明白了,会派人注意着些的。”   -   距离他们抵达天元派已经好几日,一大早天元派就派人来传话,说是让他们去提前熟悉一下比试的场地,以及抽签决定到时候比试的顺序。   朝阳打算亲自去,顺便观察一下那些个宗门的情况。小果儿一听说这么热闹,便也吵着要同去:“既然是各个宗门的长老或是掌门,那岂不是能看见那位鹤微仙尊?”   提起鹤微仙尊的时候,小果儿既有些害怕,又有些兴奋。   朝阳无奈:“不会。”她很笃定,因为秦绝从前便不喜欢这种事,能躲则躲。而这种事,一般大宗门也不会让宗主或者掌门亲自去,她猜,大概率是折云来。   小果儿一听是否定的答案,当即有些失望,耷拉着脸,不那么想去了,“那……还是去瞧瞧吧,毕竟难得来一趟。”   “那便快些出发吧,不然要耽误时辰。”朝阳催促小果儿,小果儿应了句,跟着朝阳出门。   二人腾云前往天元派所说的地方。天元派气派,光是主宫殿就有几十座,今日要去的是其中一座乾坤殿。她们二人到时,乾坤殿中已经来了不少人。   门口的侍从通传:“合欢宗宗主到。”   朝阳带着小果儿跨进大门,小果儿觑了眼雕梁画栋的宫殿,和朝阳小声耳语:“这天元派可真有钱。”   尽管已经来了几天,早就知晓这个道理,但还是会被一些事再次刷新他们到底有多有钱的认知。朝阳没答,二人跟着指引的侍从一路穿过亭台水榭,到达议事厅。   议事厅中坐着不少人,天元派给每个宗门的人都安排了座位。合欢宗的位置在角落,紧挨着另一个不大的宗门,朝阳没听说过他们的名号,她来时旁边的位置还空着,也没多想。   她打量今日来的这些人,那人是个男人,可以排除掉那些女修。但男修太多,一眼扫去,各个正气凛然。果然光靠看根本看不出来什么,人心隔肚皮,谁知道皮囊之下的心在想什么呢?   朝阳不禁有些沮丧。她到底年轻,这身体还五百岁,而她不过活了三百岁,那三百岁里,多数时候都被秦绝保护着,她根本不曾面对太多。现在面对这样棘手的局面,她压根没什么头绪。   到底该怎么办呢?她已经在前宗主面前答应过,要找出那个男人,替合欢宗报仇的。   正当朝阳愣神之际,身边那个门派的人来了,是个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他在朝阳身侧坐下,摸着胡子看了眼她们二人,嘴里喃喃:“合欢宗……就是那个离不开男人的宗门么?”   小果儿听见他的话,撇了撇嘴,翻了个白眼。他们合欢宗虽然多是女修,可也有男修的,而女修也不拘泥于和男修双修,也能和女修双修的,而男修自然也不拘泥于和女修双修,也能和男修双修的。   小果儿用密音与朝阳说,朝阳道:“理他作甚。”   朝阳原本不打算和他一般计较,没想到这人竟还不依不饶,转头与朝阳搭话:“哎,我听说你们合欢宗有秘法,能让人在双修时欲仙^欲死,马上就要比试大会了,不如咱们趁着这两日,先双修一下?”   小果儿没忍住,骂道:“你说什么呢?”   男人被骂了也恼怒,反而色眯眯看着朝阳说:“依我说,也不必假惺惺装吧?你们合欢宗不就是这样的么?你的男人恐怕数不过来吧,多也不多我这一个,是吧?”   朝阳脸色沉下来,小果儿替她先骂了:“你放你妈的屁呢,我们朝朝也是你配得上的!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   先前的话声音还小,没引来别人注意,这一句小果儿骂得掷地有声,声音响彻整个议事厅。整个议事厅的人都朝他们这角落看来,那男人脸上挂不住,呸了声:“□□还要立牌坊?真稀奇。”   他这话一出,议事厅里有些人发笑,显然是在嘲笑朝阳她们。小果儿有些委屈,瞪了眼他们,还欲说话,被外头的通传声打断:“松阳宗鹤微仙尊到。”   众人听见鹤微仙尊名头,皆都安静下来,议事厅内霎时寂静不已。   秦绝?朝阳皱眉,他怎么会来?   一股强大的气场仿佛带风,跨进门来,连带着整个议事厅的气温都低了几度似的。   秦绝停在门口,不知是不是错觉,余光像扫了眼朝阳的方向。朝阳眼皮突突跳,他为什么会看自己?难不成是听见了方才的话,又想起前几日她随意的轻薄之语?因而对她不满?   好在他只站了会儿,便入了座。没一会儿,天元派掌门也来了。   天元派掌门笑道:“今日邀大家前来呢,一是要说下这次比试大会的规则,距离比试大会开始还有两日,大家如果对规则有任何异议,可以提出来。二来呢,是待会儿会让大家去瞧瞧此次大会的场地,另外也让大家抽签决定一下比试的顺序。”   因为讨论的是正事,接下来的时间里,没有人再打岔。规则很全面,没人有异议,而后便是抽签环节。比试大会的规则是第一轮大家随意对决,以门派为单位,两个门派各自派出弟子,赢的多的门派便能晋级下一轮。因此第一轮什么情况都有可能,譬如说,一个极小的门派抽签抽中与松阳宗对决,那必输无疑,只能自认倒霉。   好在朝阳抽中的,是与另一个很小的门派比试。   而方才出言不逊那男人阴沉着脸,正是抽中了与松阳宗对决的倒霉鬼。   小果儿掩嘴笑:“恭喜你哦,比试大会一天就可以回家啦。”   男人脸色不好看,看了看大家,厚着脸皮说:“松阳宗实力强劲,与我乘月阁比,未免太欺负人。”   天元派掌门笑说:“非也,李掌门,话可不能这么说。我们比试大会一向公平公正,这是李掌门自己抽到的。更何况,比试大会最重要的是切磋交流,而非输赢。与松阳宗切磋,定然能让乘月阁弟子受益匪浅。”   男人还想说什么,只是被大家看着,只好悻悻收了声。   小果儿笑得不行,但心底那口恶气还没出,便故意恶心他说:“我们合欢宗也挑人,瞧不上癞皮狗,略略略。”   男人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众人没有理会他的离开,抽完签后,便去瞧了比试的场地,而后各自回住处。临走时,秦绝却忽然叫住她:“朝阳宗主留步。”   朝阳心猛地一跳,他要说什么,不会认出她了吧?她媚眼如丝回头,故意道:“怎么?鹤微仙尊也想与我双修?”   他最讨厌这种轻浮的态度,朝阳等着他露出厌恶的神色。可那张清冷脸上并没有出现厌恶,秦绝看着她,说:“倘若我说是呢。 第36章 嘲讽   “仙尊先拿个号码牌,排在他们后头吧。”   原本的那些人已经走得差不多, 只剩下朝阳小果儿与秦绝三人在殿前空地上站着。小果儿完全愣住了,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话,小果儿瞪大眼睛, 拉了拉朝阳袖子,眨着眼, 惊魂未定。   但她不敢说话, 只敢看一眼秦绝,又迅速转过视线。   朝阳也被秦绝的这句话整懵了, 她眉头拧着,不可置信地看着秦绝, 他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这一瞬间,她脑子里冒出很多念头。她认识的秦绝绝对不可能说出这种话, 除非他疯了, 或者是, 被人夺舍了。   可无论如何,朝阳都不想再跟他有任何联系, 她冷着脸,拉着小果儿转身就走。小果儿一步三回头,看见秦绝没有追上来,才跟朝阳小声说:“他……他……他怎么竟也是这种人?!”   世人对合欢宗有偏见,小果儿一向知道,可是鹤微仙尊怎么也能有如此偏见呢?“算了, 我不喜欢他了。”小果儿闷闷说。   朝阳冷哼了声:“他本来也没你想象的那么好,除了修为高,剑术厉害, 人长得好看些……”   小果儿眨了眨眼。   朝阳继续说:“其实性格差得要死, 不近人情, 冷漠,并且……”她深吸了口气,骤然收声。她不应该为他如此情绪波动。不,她只是因为感觉到被侮辱,秦绝和那个乘月阁的掌门一样,在侮辱她,所以她愤怒。   她刚才就应该羞辱回去,譬如说,问问他,他哪点觉得自己一定就能看得上他?   可惜现在已经走远了,倘若再回去找他吵一架,也不值当。   小果儿看着她表情几经变换,弱弱开口:“朝朝,怎么感觉你跟鹤微仙尊很熟悉似的?”   朝阳面无表情:“听说的。修仙界中关于他的传闻这么多,到处都能听见。”   小果儿哦了声,义愤填膺道:“哼!这鹤微仙尊原来也是小人行径!且是好色之徒!众人都说他清冷自持,不近女色,结果他的真面目竟是如此!!!”   朝阳与小果儿回了住处,朝阳让小果儿自己去休息,而后预备回自己房间,她有些心绪不宁,耳边回响起秦绝那一句话。正打算关门,忽地瞥见一道白色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身后。   光凭一道衣角,朝阳都能认出他是谁。尽管她不想如此。   朝阳关门的手一顿,抬起头,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方才没发挥好的话,现在可以有机会发挥了。   来人果然是秦绝。   他们这些住处没设置什么特殊的屏障,或许有些门派会给自己的住处弄个屏障,但朝阳显然没想到这一点,因此以秦绝的修为,可以悄无声息进出,来去自如,不被任何人发觉。   九百年过去了,秦绝似乎没什么变化,只是变得更强了。不,也不是,他有变化,从前的秦绝怎么可能会跟她说那种话?   朝阳松开关门的手,斜倚着门框,看向秦绝,轻启唇蔑笑道:“听闻鹤微仙尊一向清冷自持,不近女色,怎么我瞧着这传言不大真实呢。难不成,是鹤微仙尊禁欲太久,也想试试情^欲是什么滋味?”   秦绝看着她,似乎有些走神。   她在嘲讽他,而他却在走神,连嘲讽的话都没听,这本身已经是另一种嘲讽与蔑视。   这让朝阳更恼怒。她脸冷下来,继续说:“鹤微仙尊是不是这里出了什么问题?”她指了指脑袋,明示他脑子有问题。   秦绝终于回神,听见她的话,沉了沉眸。他不是脑子出了问题,是心,心出了问题。   他的心,早已经不属于他。所以不受控制,无法自拔。   即便她改头换面,身体与长相都全不相同,甚至气息也变了。可秦绝仍然能一眼认出她,她是明月。   从那天在街上惊鸿一瞥,他就认出来了。没有缘由,没有根据,只是一种笃定的直觉。   她似乎已经不记得他,但不记得也好。忘掉那些不高兴的事,从头开始。   不过,秦绝没想到,她再出现,会是合欢宗女修,并且还是合欢宗的宗主。他不知道这当中到底发生过什么事,她当年是魂飞魄散,倘若重新投胎,不可能再投生在修仙界。因此这些年,他始终在人间找她踪迹,总是一无所获,没想到……   他又想起今日在议事厅中那位掌门对她的羞辱,当时他就应该为她出头的。秦绝有些后悔,他眸光流转在朝阳身上,甚至想在此刻去将那位李掌门打一顿,替她出气。   那人说,她有许多男人。合欢宗女修,或许的确如此。秦绝垂眸,却觉得有些难受。   “宗主当真有过……”他艰涩开口。   朝阳没想到他半天就憋出这么一句话,她没好气笑着说:“是啊,本宗主有过许多男人。并且他们中,有人会哄人,有人长得好看,有人修为高,有人善解人意……不知鹤微仙尊认为,自己哪点比得上他们?不仅如此,本宗主在宗中还养着十数个男宠,他们除了修为低些,个个都比鹤微仙尊招人喜欢。仙尊想与我双修,先拿个号码牌,排在他们后头吧,等哪日,本宗主与他们都玩腻了,说不定会想起仙尊您的好来,愿意给您一个机会。本宗主此刻有些乏了,仙尊慢走,便不送了。”   秦绝听罢她的话,心如坠冰窟。他自幼受的正二八经的教导,自然也认为双修是只能与道侣才可以进行的。   他愣愣看着朝阳,随后在心里说服自己,她如今是合欢宗弟子,靠与人双修来进行修炼,这也无可厚非,无可指责。是他找到她太晚,倘若他能早些发现她,怎会如此?   没关系,左右那已经是从前的事,重要的不是从前,而是以后。他既然已经找到她,绝不可能再放开她的手。秦绝如此想着,喉结滚了滚,伸手抓住朝阳的手腕。   手腕处陡然传来温度,朝阳心猛地一颤。秦绝竟然如此纠缠一个合欢宗女修?她不知道自己是自己当年瞎了眼,还是秦绝这九百年果真变了太多?   她扭头,盯着二人相碰的手腕处:“怎么?鹤微仙尊是不服气?想要证明一番?”   朝阳挑眉,用眼神示意房间里的方向,道:“倘若鹤微仙尊愿意自荐枕席,本宗主也不是不可以勉强答应。”   这话说得刺耳,堂堂鹤微仙尊,一向清冷性子,怎么可能做出自荐枕席这种事?   秦绝果真脸色变了变,有些艰难地开口:“月——”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10-08 04:51:56~2022-10-09 23:10: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虞慢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打脸   我们鹤微仙尊不可能是这种人!   他出口这一个音节, 叫朝阳听得心惊。   月?月儿?亦或者,是同音字?yue,yue什么呢?越界?   还未及细想, 忽地门外传来不小的动静,好几道脚步声, 紧跟着好几道女声, 听来像趾高气扬的质问:“小果儿呢?快出来。”   朝阳皱眉,她听见了小果儿的名字, 怕她出什么事。小果儿连金丹都结不出,修为自然也不高, 她也不是会惹事的性格,这些人找她做什么?   她虽才来这身体两个月, 可这两个月里, 小果儿一直待她很好, 有一回她身体不舒服,小果儿彻夜不眠在床边照顾她, 然后把自己累倒了。朝阳一向记得人家的好,不可能放任小果儿被人欺负。   她拂开秦绝的手,冷声说:“抱歉,本宗主有些正事处理,倘若仙尊很急的话,可以先自己进去, 脱光了躺下等我。只是不知这事要处理多久。”她有些嘲弄地笑,转身迈步往前院去。   秦绝看着她的背影,为她刺耳的话愣在原地, 再回神时, 她背影已然消失。   朝阳跨过院门出来, 远远在门口看见了一帮年纪很小的女修,看装束还是松阳宗的人,估摸着是松阳宗新收的弟子。   小果儿听见她们的声音,也已经出来,皱眉打量她们:“你们是谁呀?找我做什么?”   她们语气听着来者不善,小果儿也警惕着,顺便在脑子里回忆了一番,但这几张脸都很陌生,她没印象,应该不认识。既然不认识,应当也谈不上得罪才是。   那群女修见小果儿出来,眼神不屑地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一番,而后轻嗤笑一声,评价说:“你就是小果儿啊?也不怎么样嘛。”   为首的那个女修抱着胳膊,绕着小果儿转了一圈,继续说道:“修为如此低,竟连结丹境都未曾达到。这脸嘛,长得还算清秀,可也不是什么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就这?也配肖想殷师兄。”   小果儿听见她们对自己评头论足地贬低,已经很不高兴,眉头拧成一团,直到听见最后那句,才有些明白什么。   小果儿看着为首的那个女修:“殷南?”   那女修听见殷南的名字,当即变了脸色,斥道:“大胆!殷师兄的名字也是你能叫的?”   小果儿瞪眼:“为什么不能叫?他跟我自我介绍的时候就说自己叫殷南啊,他都让我叫殷南,我凭什么不能叫他殷南?你是她的谁啊?听你叫他师兄,那便是他师妹咯,师妹而已,又不是他阿娘,还不许我叫他的名字。”   小果儿一番回怼,怼得那女修脸上青一阵白一阵,非常难看。女修身后的几人也都脸色难看,唤道:“秋晴师姐,你瞧她这样子,分明是不知廉耻嘛。”   “不愧是合欢宗的人。”   “就是,就是。”   赵秋晴咬了咬牙,冷哼一声,骂道:“呸!你们合欢宗的人真是下贱,不论大的小的,都上赶着贴人家,修仙界谁看得上你们合欢宗?你也就这张嘴伶牙俐齿了,你以为殷师兄真能瞧上你?他只是被你蒙骗了,不知道你是合欢宗的人罢了。倘若他知道你是合欢宗的人,他定然会离你三尺远。”   小果儿歪头笑说:“可是你又不是他,你怎么知道他一定就会介意呢?有本事你把他叫过来,如果他真这么说,我立刻跟他绝交!”小果儿也有些生气,她确实知道那些人对他们合欢宗的偏见,所以认识殷南的时候她确实隐瞒了这一点,没说自己是合欢宗的弟子。但现在毕竟是人家上门挑衅,她怎么也不能先输了气势,丢了面子。   听她这么嘴硬,赵秋晴脸色又是一变。她们今日来就是背着殷南来的,殷南是她们这一辈弟子之中最有天赋的那个,根骨极佳,在修炼上也肯下功夫,最重要的是,人长得也很英俊,平日里在宗中便有不少女修喜欢。这些女修之中,赵秋晴是最明显的那个,她与殷南在拜入松阳宗之前便认识,算是父母世交,因此她总觉得自己和殷南的关系是旁人比不上的。好在殷南这么些年一直醉心修炼,并不曾多看过别的女修一眼,赵秋晴也没什么危机感。   直到这一次比试大会,比试大会殷南是一定会参加的,他这么优秀一定能给松阳宗争光。只是比试大会不同于在宗中,比试大会上来的可是整个修仙界的大小宗门,这么多人中,总会有那么一些优秀的漂亮的女修。赵秋晴自从来了比试大会,便一直在担心此事。   的确,如她所想,不少女修向殷南示好,但是殷南并没有对她们有所表示,依旧冷冷淡淡的。赵秋晴那颗心又放了回去,只是还没放回去几天,便杀出了一个小果儿。   不知道她们是怎么认识的,那个小果儿这几日每天都来找殷南,好多人都看见了,在议论此事。赵秋晴气得不得了,便托人打听了一番这小果儿的底细,没想到竟然是合欢宗的。难怪这么狐媚子!   赵秋晴当即带了几个追随者过来找她的麻烦,这事儿确实瞒着殷南,所以赵秋晴不可能把殷南找来。   赵秋晴噎了噎,说:“我就是知道,殷师兄为人正直,绝对瞧不上你们合欢宗的人。你也不想想你们合欢宗做的都是什么事?修仙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你们合欢宗女修生性□□,不知道有过多少男人?你们专门靠与男人双修修炼,你莫不是瞧上了殷师兄的修为,想与他双修?我告诉你,别想了!绝无可能!殷师兄才不是那种心思不正的人!”   小果儿听她侮辱人,不甘示弱:“合欢宗怎么了?你怎么就如此瞧不起我们合欢宗?”   小果儿想起不久前鹤微仙尊那番话,道:“我问你,你们鹤微仙尊可算正直?”   赵秋晴点头:“那是自然!我们鹤微仙尊可是最最正直的。”   小果儿笑起来:“是吗?可是你们鹤微仙尊还上赶着求着要与我们朝朝双修诶,找你这个逻辑,那岂不是连你们鹤微仙尊一起骂了?”   赵秋晴皱眉:“你胡说八道!我们鹤微仙尊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你这是侮辱人!”赵秋晴有些愤怒,听她越说越离谱,当即唤出自己的本命剑,朝小果儿出了招。   小果儿没想到她说不过竟然动手,她修为不够,惊声后退躲避,就在这时,朝阳赶到。   朝阳出手拦住赵秋晴的招式,面色铁青,将小果儿护在身后。   “我竟不知,松阳宗收弟子的门槛是越来越低了。”朝阳冷着脸看向她们几个,想起明若那日的行为,“当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你们宗主夫人如此没规矩,所以新招的弟子也这么没规矩。”   赵秋晴被她的阵势吓住,待看清她修为并没多高后便有些不放在眼里,不屑道:“你们合欢宗的人都很喜欢造谣污蔑人么?先是说我们鹤微仙尊,然后又说我们宗主夫人,真是可笑。以及,你又是谁啊?”   朝阳眸色更沉,盯着赵秋晴:“合欢宗宗主。”   赵秋晴轻蔑一笑:“你是宗主?你们合欢宗不是能找人双修么?怎么你这宗主的修为如此低?难不成,是找不到男人双修?”她打量起朝阳。   那边殷南得知了消息,也匆匆赶来,见赵秋晴还动起手来,有些不悦。“秋晴师妹!不得无礼!”   赵秋晴见殷南过来,当即变作一副乖顺模样,试图将脏水泼给小果儿:“师兄你来了,都是小果儿出言不逊,我这才想教训她。”   殷南看了眼小果儿,和她道歉:“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殷南待她的态度显然冷了些,此前他确实不知道她竟是合欢宗弟子。小果儿不迟钝,察觉得到,低下眼说:“不必了。”她以后也不打算找殷南玩了。   小果儿又抬头:“不过有一点,我可没有冤枉你们鹤微仙尊。我亲耳听见的。”   赵秋晴从殷南身后探出头来:“不可能!鹤微仙尊绝不可能做这样的事,你撒谎。他不可能瞧得上你们合欢宗。”   殷南眉头皱着,显然也不太相信小果儿说的话,毕竟鹤微仙尊一直死殷南的榜样。   “小果儿……”   殷南话音未落,被人打断。清冷嗓音从院门里传来:“藏星就是这么教你们规矩的么?在他人门派大吵大闹,大放厥词。”   这嗓音……   霎时间,几个松阳宗的人都瞪大了眼!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10-09 23:10:34~2022-10-10 21:11: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63331473、虞慢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承认   “可以开始了,仙尊。”   秦绝高大的身影从院门缓缓走来, 来自强者的威压,以及无比的惊诧,让空气仿佛都凝滞住, 死一般的寂静,连呼吸声都听不见, 此刻若是掉下一根针来, 动静也能听见。   秦绝走到朝阳身后,站定, 几人才如梦初醒,看向秦绝, 他们睁大的双眼昭示着他们的震惊未能平静。   “仙……仙尊,您怎么会在这儿。”赵秋晴率先开口, 声音略微颤抖, 她有些害怕鹤微仙尊。平时在松阳宗, 鹤微仙尊多数时候都待在自己的莫忘峰上,不问宗中事务, 因此众人只知道他很厉害,并且不怎么好相处,总是冷着一张脸,他们这些新生代弟子对鹤微仙尊都是又敬又怕。   秦绝睨她一眼,视线扫过,又落回朝阳身上。他的眼神算不上蔑视, 只是单纯未曾将她放在眼里,那是强者对于弱者的无视。   “按照门规,蓄意挑衅旁人, 嚣张跋扈, 该当何罪?”   赵秋晴咬着下唇, 有些不满,不满的是,鹤微仙尊作为他们松阳宗的长老,此刻却竟向着一个外人。可她不能说什么,只好老老实实回答鹤微仙尊的话。   “抄写门规一百遍。”   秦绝又看了眼小果儿,问:“欺凌弱小,按照门规,该当何罪?”   赵秋晴瞪大眼,忍不住为自己辩解:“仙尊,我没有欺凌弱小,我是因为她出言不逊,抹黑我们松阳宗的名誉……”   没想到秦绝道:“她如何抹黑松阳宗名誉?”   赵秋晴大脑有些宕机,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还是复述小果儿说的话:“她……她说,她说仙尊心思不正,想与她们宗主双修……这不是在诋毁仙尊的名誉么?仙尊的名誉,也是咱们松阳宗的名誉,所以我这才……对她出手的。”   赵秋晴低下头去,有些害怕。她不知道鹤微仙尊怎么会出现在这儿,并且还是从人家合欢宗的院子里出来的,难不成那个小果儿说的竟然是真的……?   不,不可能……   她心里话音未落,便听见了朝阳嘲弄的声音:“可是小果儿这话如何叫抹黑你们松阳宗呢?你瞧,你们鹤微仙尊不就是刚从我房间里出来么?至于他在我房间里都做了些什么,你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吧?”   朝阳轻声嗤笑,觉得此刻的秦绝实在狼狈。尊贵孤绝的鹤微仙尊,在自己的小辈面前丢了面子,叫他们看了笑话。她也不知秦绝为何要在此刻站出来,大抵是看不下去他们松阳宗的人太不懂规矩。   她抱住胳膊,一副看好戏的表情。然而秦绝却一点没觉得羞愧,他那张冷冰冰的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只是盯着朝阳看。   殷南也看着秦绝,不愿意相信自己所听见的一切:“鹤微仙尊……您找合欢宗宗主是有事相商吧……”他给秦绝找台阶下。   然而秦绝并不想顺着他的台阶下来,秦绝说:“她没说错,谈不上抹黑。”   “抄写门规一百遍,外加禁足三日,你们自己去找惩戒宫宫主领受。”这话是对赵秋晴说的。   赵秋晴纵然有百般不满,也不敢发泄,只好点头应下:“弟子知错了。”   秦绝又道:“速速离开这儿。”   “是。”松阳宗弟子们异口同声,带着满肚子的疑惑和吃惊以及畏惧匆匆离开。   朝阳看着他们背影,若有所思。收回目光,发现秦绝还在原地屹立不动。她说:“怎么?仙尊不打算走?”   她顿了顿,故意说:“那回房间?本宗主现在有些兴趣看鹤微仙尊如何自荐枕席了。”她故意这么说,其实心里以为秦绝不会跟她回去。因为这话□□裸在羞辱秦绝。   但是朝阳想错了。秦绝当真跟着她转身,往回走。   朝阳皱眉,有些疑惑这九百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让秦绝像完全变了个人似的。她想起出来之前他那个戛然而止的短促音节,心突突跳起来,又很快否决,不可能。如果他真认出了她来,怎么会不说?   她带着一肚子疑惑往前走,连路都顾不上看,差一些撞上那根柱子。只是在撞上柱子之前,被人一把拉住:“小心。”他说。   朝阳被他的力气往后带了一步,正撞在他胸口上,他的心跳与气息霎时间入侵朝阳的嗅觉与听觉,她不自觉呼吸有些乱。他这一个小小的动作和一句话,朝阳却感觉出了一种小心翼翼的重视,与压抑的温柔。   而这些,都曾经是她求不得的东西。现在,他却轻而易举地给了一个陌生的合欢宗女修。   朝阳挣开他的手,往前大步流星地走。小果儿本来在后面跟着,想了想,回了自己房间。   秦绝看着她背影,很快跟上。   朝阳将门猛地一甩,在床榻边坐下,噙着一抹玩味的笑:“可以开始了,仙尊。”   秦绝在她身前站着,没动,时间在他们沉默的对峙里流逝。   朝阳与他四目相对,房间里很安静,安静到让人感觉时间变得缓慢,因此思绪仿佛也多起来。她看着秦绝的脸,恍惚回到很久以前,那时候他还是一头乌发,清清冷冷的……   她扼住这些回忆,回过神来,对上秦绝的视线。又从他的视线里读出了方才在廊上的那种感觉,小心翼翼的重视与压抑的温柔。她有些不耐烦,转过头下逐客令:“既然仙尊不愿意,本宗主也不喜欢强求,太没意思,仙尊还是走吧。”   她一甩手,门便打开,示意他好走不送。   然而下一刻,秦绝又将那门合上,而后慢慢抬手,解开了自己长袍的系带。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10-10 21:11:52~2022-10-11 21:23: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虞慢、Lunacy.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羞辱   “月儿,是你,对吗?”   宽衣解带这动作, 旁人做来或许有几分旖旎意味,但在秦绝做来,却是十分正义凛然。或许是因为他冷着的脸, 实在让人提不起兴致。明明是他自己上赶着,反倒像朝阳逼迫他似的。   朝阳脸色也冷下来, 叫停他:“仙尊大人, 你这副死样子,是要给谁看啊?不知道的, 还以为我在强迫你呢。”   秦绝脸色变了变,身上的外袍褪落在地, 只剩下单薄的里衣。他视线始终落在朝阳身上,眼看着手又去解开里衣的系带, 朝阳心突突地跳, 没想到秦绝真能做到这一步。秦绝一面脱衣服, 一面朝她走近,朝阳避开他的视线, 略微有些慌乱,预备他再走近一些便推开他,再说两句嘲讽的话便将人赶走。   手刚伸出去,便被秦绝抓住,秦绝顺势将她拥入怀中,双臂如铁桶一般将她禁锢住, 小心翼翼却又热切。   “月儿,是你,对吗?”秦绝的怀疑在刚才朝阳教训赵秋晴时生根, 她说, 你们松阳宗收弟子的门槛越来越低。可是她若是合欢宗的人, 生在合欢宗,怎么会知道松阳宗收的弟子是什么样。何况她的语气也有些怒其不争的意味……   其实秦绝也说不清楚,他只有一种直觉,没有确切的证据。那一刻,心里有种直觉告诉他:她其实记得。正如那一眼看见她时,他知道,她是明月,失而复得的明月。   朝阳愣住,但极快地否认:“原来鹤微仙尊是将我当成了另一个人,所以才如此穷追不舍啊。只可惜,我不是你所叫的月儿。我叫朝阳。”她一把推开秦绝,做出一副倒胃口的厌恶模样。   “原本还有一些兴趣,现在一点兴趣也没了。您还是走吧。”朝阳背过身,身体力行逐客。   这回秦绝真走了,或许是觉得认错了人,受的羞辱太多,终于不堪将骄傲折落。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开着,风呼呼地往里刮,朝阳走神,连小果儿是何时来的都无知无觉。   他怎么会认出她来呢?   明明身体样貌都变了,他靠什么认出来的?他不是一点都不在乎她的么?又怎能就这样认出她来,并且做出一副失而复得的欣喜姿态。   朝阳五味杂陈,站在那儿发着呆。   小果儿在门口探头,声音轻微:“朝朝。”   朝阳愣了一秒才回神,问:“怎么了?”   她在心里告诉自己,无论如何,和秦绝有关的一切都不重要了,不是么?她已经失望过太多次了,不要再重蹈覆辙了。她深吸一口气,抬头挤出一个笑,看向小果儿。   小果儿扶着门框跨过门槛,坐到朝阳身边,将头靠在她肩上,声音闷闷的:“我刚看见鹤微仙尊走了。”   她感觉得到,那位鹤微仙尊让朝阳很不喜欢,所以她也不喜欢鹤微仙尊了。当然,也不喜欢殷南了。殷南临走前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她,那眼神,小果儿很不喜欢。   “鹤微仙尊何等高贵,被我羞辱了他几句,他大抵觉得太屈辱,便走了吧。”朝阳摸了摸小果儿的头。   小果儿哦了声,没问他们到底发生什么,转移话题说:“我有些馋了,不如我们去街上逛逛吧。”   “好。”朝阳应下小果儿,此刻她的思绪也很纷乱,需要转移转移注意力。   两人出了门,找了家酒楼坐下。天元派附近的街上,酒楼茶馆,应有尽有,这些店铺里卖的东西自然不是人间那些普通的吃食,而都是用吸收了天地灵气的食材做的,吃下去也有助于修炼。做这些生意的,都是些散修。修仙界除了那些拜入宗门的弟子,也不乏散修。   这些食材不烦,因此价格也贵。小果儿看了眼菜单,眨了眨眼,扯朝阳袖子:“好贵啊,要不还是算了。”   她们这次出来,可没带太多灵石。朝阳抿了抿唇,这里的菜虽然有些贵,但还不至于吃不起。   正犹豫之际,忽有小二送来一盘蘑菇炖鸡。朝阳和小果儿对视一眼,皆是疑惑:“这不是我们点的。”   小二笑呵呵地:“我知道,这是隔壁有位公子送二位的。”   她们顺着小二的方向看去,正对上一张俊美的脸,笑容邪魅,“二位姑娘,慢用,不必客气。”   今日经过这么多事,两人都对男人没好印象,彼此都没说话,看着桌上那盘蘑菇炖鸡。小果儿撇嘴,小声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个男人不会也没安什么好心吧?还是还给他吧。”   她说的是悄悄话,可还是一字不落落进那男人耳朵,男人不知何时已经到她们面前,把小果儿吓了一跳。   “在下只是觉得与这位姑娘投缘,所以想与姑娘交个朋友。”他笑着,自得在朝阳对面坐下,他口中的这位姑娘,自然指的也是朝阳。   小果儿护犊子一般,拦在朝阳身前:“你哪个门派的?”   他笑意不减,摇着手中的扇子:“忘了自我介绍了,在下蓬莱少掌门,白虞朝。”白虞朝伸出手。   小果儿拦住朝阳,皱眉说:“你真是来交朋友的,别又是来找我们朝朝双修的?”   白虞朝愣了愣,挑眉:“进展这么快么?就要双修了?可在下是正经人,觉得如此不太妥当。”   朝阳淡淡开口:“她开个玩笑。只因我们是合欢宗弟子,总是有些人一开口便是双修之类的话。”她故意说出自己身份,想让眼前这个自来熟的打退堂鼓。   白虞朝笑了笑:“原来如此,幸会,朝朝姑娘。”他似乎并未被劝退。   “不过一向如此,修为高低并不能代表人的素质高低。”   白虞朝这话深得小果儿赞同:“没错!”   白虞朝又说:“合欢宗又如何,我阿娘当年便是合欢宗女修,与我阿爹也是神仙眷侣,被人艳羡。”   朝阳开口:“你阿娘当年曾是合欢宗女修?你阿娘叫什么?可曾认识我们老宗主,安流云?能否带我去见见她?”   朝阳没想到,还有这意外收获。白虞朝的母亲修为定然不低,又与合欢宗有些交情,倘若能将这事告诉她,寻求帮助,肯定比她们像无头苍蝇一般要好。   白虞朝道:“抱歉,此番我爹娘都没来。不过,我可以用玉牌联系我娘,让朝朝姑娘见她。不过,既然都要见我阿娘了,我与朝朝姑娘算朋友了吧。”   他笑吟吟的。   “自然,多谢白少掌门。”朝阳道。   白虞朝挑眉,比了比桌上的蘑菇炖鸡,示意她们慢用。待吃过饭,白虞朝又要和朝阳一道回天元派。才刚走出酒楼大门,好巧不巧,正撞上了明若。   明若不久之前刚好遇上赵秋晴他们,得知了与朝阳的一番纠缠。鹤微仙尊怎么会去找朝阳呢?明若心里很乱,便出来散心,没想到又遇上了朝阳。真是冤家路窄。   明若看了眼她身侧的白虞朝,嘲讽道:“朝阳宗主还真是手段厉害,不愧是合欢宗宗主,不久前才与我们鹤微仙尊勾搭在一起,这会儿又已经骗到新的男人了。”   朝阳心情本就不好,听着她的嘲讽,只冷冷地瞪她一眼,不想多费口舌。   白虞朝却笑起来:“朝朝,瞧见了吧,素质低的人这不就出现了。”   他说罢,摇着扇子走了,“走吧,朝朝,我们不要和素质低的人说话,容易影响到自己。”   朝阳被白虞朝的话逗笑,越过明若离去,擦肩而过的时候,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对明若说了句话。   明若原本想回怼,被朝阳一句话说得到嘴的话都忘了,瞪大眼睛捂住胸口。 第40章 四十   “我喜欢她,想求娶她做道侣。”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方才擦肩而过的时候,她清楚的听见朝阳说:“杀人凶手。”   她不可能听错,就是这四个字。   明若看着朝阳的背影慢慢走远, 直到再也看不见,她怎么会知道这件事?这件事只有她自己才知道, 她没告诉过任何人, 除了……那个死了九百年的明月。   想到这里,明若猛地瞪大了眼睛。她是明月?所以……她才故意接近鹤微仙尊……她要报复自己?!想到这种可能, 明若几乎要跌倒在地,她扶着一旁的墙稳住身体, 不可能的……明月早就死了,即便能转世轮回, 也绝无可能再回到修仙界中。   她不是明月。明若这样告诉自己, 可如果她不是明月, 她怎么会知道这件事呢?   明若的心乱如麻,根本无法静下来, 她本是为了散心才出来,现在更是没了逛的心思,失魂落魄地回了松阳宗下榻的地方。藏星也在房中休息,一看见明若便皱眉,打算起身出去,怕明若又要无理取闹。   但明若没心思与他吵架, 浑浑噩噩跌坐在榻上,扶着自己额角,喃喃念叨着:“不是她……不可能……”   可如果不是她的话, 鹤微仙尊又怎么会主动找上门去呢?   明若心起伏着, 没个着落。藏星见她失魂落魄整个人不对劲的样子, 脚步一顿,问:“怎么了?”   明若当然不可能告诉他,只好摇头,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没什么,只是有些不舒服。”   藏星别过脸:“不舒服就好好歇着,别整天出去晃荡。”   他说完,转过身,正要出门,忽地听见身后的明若叫他:“大师兄。”   藏星愣住,已经有很久,他没听见过有人叫他大师兄,自从沧海真人陨落后,他接任宗主之位,肩上的担子越来越重。他转过身,看向明若,明若张了张嘴,终究什么都没说。   -   这几日,关于各门派的是是非非都很喧嚣,其中最喧嚣的,还是当属松阳宗鹤微仙尊与合欢宗宗主的事。此事实在是太令人大跌眼镜了,谁也没想到,一向最不近女色的鹤微仙尊竟然会和合欢宗的女修扯上关系。   “那位合欢宗宗主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啊?竟然连鹤微仙尊都能迷得神魂颠倒。”   “我也很好奇啊,到底是怎么样的美人……”   ……   有人好奇朝阳到底是怎样的人,也有人趁机踩鹤微仙尊。   “这位鹤微仙尊终于露出了真面目了吧。我早觉得他没传闻说的那么好了,果然,竟然会与合欢宗纠缠。”   “可鹤微仙尊都已经飞升,不需要与合欢宗双修来提升修为吧?”   “那谁说得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咱们修仙界又不是只有一位飞升成仙的。”   “你是说……蓬莱那位少掌门?他一百年前飞升成仙,年纪的确是比鹤微仙尊还要轻一些。”   “可不是嘛,兴许就是因为这样,鹤微仙尊也有压力,怕人家比过自己。”   ……   他们的话还在继续,折云听得发笑,站在秦绝身侧,打趣说:“师兄可是孤寂太久了,因此弄了个这么大的阵仗。如今整个比试大会的人,都在议论师兄与那位合欢宗宗主的事。他们所说的理由我是一句话也不信,只是师兄,我也很好奇,你与那位合欢宗宗主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   秦绝看了眼折云,没有立刻回答,余光中闯入一个熟悉的身影。秦绝看着那道背影,不知该不该告诉折云内情。还未犹豫出结果,又听见先前那些人说:“哎,可是蓬莱那位少掌门,也与合欢宗宗主有些关系。”   听到这里,折云脸色已经变了,回头看秦绝,哪晓得原本在身侧的人,已经往前走去。留下一句:“我并非对她有什么旁的想法。”   折云追上来:“那是为何?”   秦绝声音不大不小,不止折云能听见,连那几个嚼舌根的也能听见,“我喜欢她,想求娶她做道侣。”   这话一出,折云愣在当场,那几个说闲话的人也愣住了。唯有当事人一脸泰然自若,继续往前,直到在那道熟悉的身影面前停下。   朝阳显然也听见了秦绝这句话,眉头拧成一团,面色有些不悦,看向面前的秦绝。白虞朝站在朝阳身侧,拱手和秦绝打招呼:“鹤微仙尊。”   秦绝面无表情,眼神始终注视着朝阳:“慎容仙君。”   可真是傲慢,白虞朝收回手,与朝阳说话:“朝朝,我阿娘方才特意嘱咐我,问问你可有什么爱吃的,我们蓬莱有许多特产,倘若你爱吃,她可以让信使捎一些给你。”   “多谢夫人。”不久前,朝阳借白虞朝的面子,用玉牌联系上了他娘虞眉,他娘人很好,还认这份宗门情谊。朝阳便在玉牌里将合欢宗发生的事告诉了虞眉,虞眉听罢,很是唏嘘,又安慰朝阳,让她先别急。   秦绝听着他们的对话,呼吸一滞,见他阿娘?他们何时如此熟稔?   白虞朝也听见了刚才秦绝的话,这会子就是故意说给他听的。见他情绪有异,微不可闻地笑了笑,继续说道:“我娘很喜欢你,还问我,等比试大会结束。你愿不愿意跟我回蓬莱做客?”   朝阳觉得白虞朝这话说得太刻意,他们似乎还没这样熟,但见秦绝在,便顺着他话说下去:“我也很喜欢夫人,倘若等比试大会后,此间事能了,我自是愿意去蓬莱做客。”   他们三人你来我往地说着,那边折云终于从吃惊中回神,赶来。   “慎容仙君,朝阳宗主。”   “折云长老。”白虞朝和朝阳先后与折云打招呼。   折云意味深长看了眼朝阳,用密音与秦绝交流:“她……是明月?”   秦绝微怔,没有否认:“你怎么猜到的?”   折云说:“因为能让师兄如此失态的,只有这一种可能。”   秦绝沉默不语,他二人是用的密音交谈,朝阳和白虞朝都听不见,但白虞朝猜得到。白虞朝看他们二人神神秘秘的,心中有些狐疑,按耐住没说。   折云笑了笑,看着朝阳问:“既然如此有缘,不如一起去我那儿喝杯酒?有朝阳宗主喜欢的桃花酿。”   朝阳皱眉,听出了折云的试探,冷声拒绝:“抱歉,我不喜欢喝桃花酿,也没空与几位小酌怡情。明日便是比试大会,宗中还有些事物要处理,便先告辞了。”   说罢,转身离开。   折云看着她背影,用密音与秦绝说:“师兄,她似乎……对你我很有敌意。”   秦绝没说话,凝视着她的背影,她越有敌意,越证明……她记得。 第41章 出头   “他要为我出头,我却不愿意领情。”   朝阳一路回了住处, 刚预备关门,便瞧见角落里一截熟悉的衣角。她没好气道:“鹤微仙尊真是百折不挠啊。本宗主已然说过,并非仙尊所认识的故人, 本宗主从未见过仙尊,不知道仙尊为何会这样认为?”   秦绝走上前一步:“直觉。”   朝阳好笑:“直觉?这可是滑稽至极了。亦或者, 所谓故人不过是仙尊编造的借口?”她垂下眼, 从不知道秦绝也如此缠人。   “不是,自然是真有此人。”   “是吗?本宗主忽然有些好奇, 仙尊所说的这位故人,曾是仙尊的什么人?道侣么?可是似乎不曾听说过仙尊有过道侣。”她玩味地开口。   秦绝一愣, 明月是他的道侣吗?不是。   “是……我的徒弟。”   “哦,徒弟?可仙尊这表现的, 似乎不只是你的徒弟呢, 倒像是情深似海呢。”明明从前对她那么冷淡, 如今这样,真是莫大的讽刺啊。但……为什么呢?为什么秦绝会忽然变成这样?她想起那个说书人所说的, 难道在她死后,真的发生了很多事……   她欲言又止,有一瞬很想问秦绝,但转念又将喉头的话咽了下去,那重要吗?已经不重要了。反正她早就在跳轮回镜的那一刻,就做好了再也不与秦绝有纠缠的决定。   如今居然让她重新活过来, 以一个完全陌生的人的身份,她便该好好抓住这机会。至于秦绝,只是一个陌生人罢了。   朝阳如此想着, 勾唇轻笑:“不管仙尊与故人如何, 总而言之, 我要告诉仙尊,我不是你的故人,我与仙尊没有任何关系,也不想与你有任何瓜葛。我们合欢宗名声是不太好,但也不意味着,随随便便一个男人都能入我们的眼。话说到这份上,仙尊应该能明白了吧?”   她说罢,合上门,将秦绝关在门外。   门外一下没了动静,不知秦绝走了没有。朝阳摇头,思绪回笼,想起今日她与虞眉的交谈。虞眉听她说完合欢宗的遭遇后,陷入沉思,“这倒是十分令人意外,据我所知,合欢宗除了在修仙界名声不太好,并未与人结过大冤仇,那人为何要害合欢宗呢?”   这也是朝阳疑惑之处,虞眉又道:“又或者,那人并不是冲着合欢宗来的?老宗主临死前不是与你说,那人一开始说的是要合欢宗帮忙,与他修习功法,那么他的目的定然是要提升自己的修为。或许你可以从这方面入手调查一番。我如今人在蓬莱,也不知道具体情况,还得靠你们去调查。不过你放心,我会尽力帮助你的。”   朝阳想起虞眉说的,提升修为……那个男人原本说好要合欢宗的修士们与他一起修行,虞眉告诉朝阳,合欢宗有一秘法,可以使双方的修为融会贯通,更上一层楼。但这功法也有弊端,倘若有不慎,则容易吸走对方的修为。那人恐怕就是利用了这一点,特意吸走了那些合欢宗修士的修为。但这既然是弊端,便是对两方都有坏处。被吸走修为的那一方,会很快死去,而吸走了修为的那一方呢,则会经脉逆转,很长一段时间里都难以将二者融合,甚至会走火入魔。   合欢宗那么多修士的修为在,这个人肯定在短时间内修为大幅提升。只要按着这标准去找,定然能找到些蛛丝马迹。   明日便是比试大会,她会让弟子们去多多留意。   -   比试大会这 一日,所有人都兴致高涨,十分期待。   初试共有三日,合欢宗的比试在第一日。比试场一共有三处,观众席围绕在比试场周围,可以自由入座。第一日都是些没什么名气的小门派,唯一一个大宗门便是松阳宗,因此松阳宗的比试场外围满了人。   “哎,让让,给我腾个位置。”   “挤什么呀?也没什么好看的。毫无悬念嘛。”   ……   说话之人看向比试场上,的确毫无悬念,又是松阳宗的人赢了,乘月阁简直就是被碾压。   “哎,没意思。还是等第二轮再看吧。这乘月阁的人也太倒霉了,竟然抽到与松阳总比试。”   “确实……第一日没什么好看的。咱们走吧,倒不如回去休息。”   “哎!等等,其实还是有些意思的。”   “嗯?”那人都要走了,又被拉了回来。   原来是他们说话之际,鹤微仙尊忽然站上场去。   “鹤微仙尊这是要做什么?”观众席上议论纷纷。   “他也要上比试场?这会不会太欺负人了?”   “就是啊,这不是明显欺负人么。”   ……   不止外人茫然惊诧,松阳宗自己人也都面面相觑,该不清楚局面,甚至开始窃窃私语。秦绝仿若未闻,站在比试场上,看向对面的掌门,正是那日对朝阳语出不敬之人。   藏星皱眉,小声唤了声:“师叔这是要做什么?”   秦绝没理他,只是看着那位李掌门道:“现下胜负已分。本尊看得有些手痒,想与贵派掌门切磋一二,不计入成绩,只是切磋,如何?”   那李掌门内心叫苦,什么切磋啊,这实力如此悬殊,也能叫切磋么?能切磋出什么来啊?   秦绝面不改色:“本尊乃松阳宗长老,李掌门是掌门,如何有悬殊一说?”   这话说得,未免有些太不要脸,场下有人不解:“这鹤微仙尊是怎么了?”   有人小声说:“听闻……这位李掌门曾冒犯过那位合欢宗宗主,鹤微仙尊不会是在为那位宗主出头吧?”   “我昨日也听说了。鹤微仙尊当众说,他喜欢合欢宗那位朝阳宗主,意欲求娶。”   ……   比试场上的李掌门听见这话,冷笑嘲弄道:“原来如此,鹤微仙尊竟是为了个女人出头,连脸都不要了。”   秦绝面色未改:“是,我是为她出头。李掌门赐教。”说罢便打算出招。   朝阳来时,正看见这一幕,她喝道:“等等。”   合欢宗那边刚下比试场,便听见有人在说秦绝的事,朝阳冷着脸赶来。她昨日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不想与他有任何瓜葛,可秦绝显然听不进去。   “他要为我出头,我却不愿意领这份情。鹤微仙尊他是说意欲求娶本宗主为道侣,那是他的事,本宗主并未答应。至于我与鹤微仙尊之间的关系,这便要问鹤微仙尊了。仙尊莫名其妙,要上赶自荐枕席,我几次拒绝未果,又能如何?”朝阳故意当着众说出这些秦绝多么骄傲的人,怎么可能忍受?“至于这位李掌门,我与你切磋,总不算欺负人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10-13 23:06:11~2022-10-14 23:31: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游魂的榨菜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维护   这一回,他会坚定地相信她。   朝阳这话一出, 大家都噤若寒蝉。一则,是为她话里话外对鹤微仙尊的贬低与瞧不上,好似和鹤微仙尊有牵扯是避之不及的丢人现眼的事。要知道, 鹤微仙尊课可是多少女修们的梦中情人。听罢朝阳这话,自然有人为鹤微仙尊鸣不平。   “这朝阳宗主未免太过狂妄, 鹤微仙尊能喜欢她可是她的福气……”有人在比试场下窃窃私语, 得到不少附和,其中不乏修为颇高的。   这些话一字不落地落进朝阳耳朵, 朝阳无声冷笑,是么?她们修为虽高, 这心境却腐朽,一个男人罢了, 再怎么样他也只是个男人, 何况还是个不怎样的男人, 也配叫福气?这福气她可不需要。   但这话却不能公之于众,因为她此刻是合欢宗宗主, 在她们眼中,合欢宗就是靠男人修炼,说出来毫无信服力,她们也不会相信。   二则,他们沉默,是为朝阳说要亲自与李掌门切磋。那位乘月阁的李掌门, 修为显然在朝阳之上,他们认为,朝阳这是自不量力。   而那位李掌门, 一听说朝阳要自己与他切磋, 已经忍不住笑意。他自然答应, 尽管他前者才说鹤微仙尊与他切磋是在欺负人,但这会儿又不觉得自己在欺负人了,毕竟这是那个小丫头自己提出的,又不是他逼迫,怪不得他。   李掌门忍着笑意说:“那好,倘若朝阳宗主能赢我,我便给宗主为先前饿言论道歉。”   朝阳冷哼一声,出了招。她性子其实一向如此,执拗得很,不愿意让自己受委屈。从前若非为了秦绝,她也不会让自己忍下,后来她终于看开,秦绝并不值得,也便做得决绝,重伤之下跳轮回镜。   李掌门修为虽然在她之上,可是这场切磋,她却是非赢不可。因为今天有不少人在等着看她的笑话,她偏偏不会让那些人如意。   朝阳如此想着,与那位李掌门身影纠缠在一处。那位李掌门是个刀修,有自己的本命法器,朝阳从一开始便占了下风。眼看她且战且退,那位李掌门有些得意忘形,区区小儿,也敢口出狂言,还让他受了这么大的屈辱,哼,看他不打得她满地找牙。   众人早台下看着,心思各异。   以小果儿为首的一众女修,自然是向着朝阳,希望她能打过。眼看她没什么优势,都为她焦急不已。而那些看热闹的,自然是唏嘘,说这朝阳也就嘴硬,实力却不怎么样,恐怕要输得惨咯。而秦绝,他目光始终盯着朝阳的招式。她说那些话,他如果换做从前的他,定然很在意,可现在的他丝毫不放在心上,随便他们怎么看他,他全不在乎。   比起闲言碎语别人的态度,朝阳在比试台上的身影更让他在意。似有若无的熟悉感,让秦绝有些激动。   就在他们说话之间,比试场上的局势忽然逆转。朝阳抓住了李掌门的轻敌,从他的破绽之中给了他一击,紧跟着一番压制,让李掌门都没反应过来。   结束了。   朝阳收手,居高临下看向被她打趴在地的男人,皮笑肉不笑说了句:“承让。李掌门刚才说,倘若输了,便同我道歉。李掌门不会说话不算数吧?”   李掌门慢慢撑起身,扫了眼台下的无数观众,哪里还笑得出来:“自然不会。抱歉,朝阳宗主,先前是我说话没有分寸,冒犯了朝阳宗主,还望宗主大人有大量,别放在心上。”   朝阳点头:“很好,李掌门说话如此没有分寸,日后还是注意些为好,这次也就是遇上我,倘若下次遇上些脾气不好的,恐怕就不止道歉这么简单了。”   她说罢,潇洒转身下了比试场。下来后,看见一旁的明若正在看她,在她看过去的时候,明若却迅速地转移视线。   朝阳若有所思,轻轻扯动唇角,她似乎……是在害怕?这可真是有趣了。   小果儿兴奋地抱住朝阳:“朝朝,你太厉害了!你太棒了!太帅了!”   一旁的殷南看见小果儿时,眸色微动,正犹豫要不要和她打招呼,小果儿已经转过身,拉着朝阳离开,对他视若无睹。经过上次的事后,殷南也猜到小果儿不会再理他,可她当真如此,殷南又有些难受。   罢了,不过是一个朋友,殷南想。他不应该分心想这些无关紧要的事,他只需要专心修炼,争取早日飞升。   朝阳领着合欢宗众人从人群中离开,不再理会他们的闲言碎语。   秦绝看着她的背影,心仍在颤抖着。他无声呢喃:“我就知道是你。”   折云看他一眼,道:“这位朝阳宗主方才那一招,似乎有些眼熟。”   秦绝没答,是,或许她自己都没察觉,方才她有一招,是秦绝教的。秦绝没教过别人,所以无可抵赖,朝阳就是明月。   折云叹气:“只是……师兄,小明月她似乎不愿意与你相认。”   秦绝低头:“是我的错。”   -   回到住处之后没多久,白虞朝到访。今日蓬莱亦有比试,白虞朝作为蓬莱少掌门,脱不开身,还是从旁人那儿听来的关于朝阳的辉煌事迹。   “我只恨当时没能亲眼看看。”白虞朝笑说。   朝阳礼貌地笑了笑:“也没什么好看的,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白虞朝:“这还不光彩吗?多么令人扬眉吐气啊。那些讨厌东西,合该打一顿。不过,朝朝可出气了?倘若没出气,我找个机会再悄悄把那个讨厌鬼打一顿。”   朝阳说:“这倒也不必了。”   哪里知道,就在这天夜里,那个讨人厌的李掌门,他死了。   那位李掌门已经是逍遥境二重修为,要杀他并非易事,更何况,比试大会这么多人在,要在这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杀他,更是难上加难。一时之间,人心惶惶。   出了这么大的事,天元派掌门焦头烂额,当即召开了大会,将各个宗门的掌门人或是长老都邀请了过来,商议此事。   “此事影响极其恶劣,不知诸位道友有什么想法?”   “哼,昨日他才与人结仇,今日便死了,这不是显而易见么?”   此话一出,众人的目光都看向朝阳。昨日她才和那李掌门打过一架,先前他们又有矛盾,实在很难不让人怀疑。   这一刻,面对着他们的目光,朝阳仿佛回到那时候,所有人都认为她是杀人凶手,真是……   她一时恍惚,下意识抬眸望向秦绝。那时候,他总是不信她。   秦绝也在看她,他也想到了相似性。   朝阳别过眼,道:“不可能是我。”   “不可能是她。”与朝阳异口同声的一句话,来自两个人。   白虞朝,以及秦绝。   大家的目光在三人之间徘徊。   白虞朝道:“朝阳宗主虽说昨日险胜,但显然还不至于能这么轻易杀了李掌门。听闻那位李掌门也没什么挣扎痕迹,不是么?”   他说着,觑了一眼秦绝,似笑非笑说:“倒是鹤微仙尊,他若要杀李掌门,定然不费吹灰之力。说不定,鹤微仙尊为爱痴狂,痛下杀手呢?”白虞朝看向秦绝。   秦绝冷声道:“慎容仙君的猜测不无道理,只是我若为爱痴狂,不该是痛快杀了他,而该慢慢折磨他。死得这么痛快,并不够让我爱的人出气。”   这一回,他会坚定地相信她。   他面无表情说出这一番话,实在太过骇人。鹤微仙尊,几时如此……众人面面相觑,都没说话。这番话和正直那可是一点都不沾边。   还是天元派的掌门开口,打破这寂静:“诸位莫急,我倒是觉得,咱们修仙界之人都做不出这事来,我猜测,是不是有魔修混进了咱们之中。” 第43章 还牙   不要了,就是不要了。   这倒也是, 哪有出了事先怀疑自己人的道理?众人听完天元派掌门的话,都不再做声。毕竟人家都这么说了,倘若还坚持说朝阳有嫌疑, 岂非别有用心?   “慕掌门说得是,咱们修仙界的人向来一条心, 哪有怀疑自家人的道理?我相信凶手定然不是朝阳宗主, 只是此事事出突然,大家心里都不安, 所以乱了分寸,还望朝阳宗主莫要放在心上。”这人正是方才怀疑朝阳的人, 此刻又假惺惺向朝阳道歉。   真是墙头草,虚伪至极。小果儿撇嘴。   朝阳比小果儿沉得住气, 礼貌地笑道:“自然不会。”   她心里想到些别的。先是合欢宗出了事, 如今又在比试大会上出了事, 这二者之间会不会有别的关联?朝阳凝眸,看了眼那天元派的掌门人, 思索着要不要将此事告诉慕光之。   她想着,视线忽地瞥到藏星身边坐着的明若。明若与她四目相对,不知想起什么,竟一脸慌张。   朝阳拿过手边的茶盏,勾唇笑,看来在调查出真相之前, 还有些别的事似乎应该先做。   她看向天元派掌门人道:“慕掌门,那位李掌门的尸体我们都还没见过,或许我们可以一起去看看, 说不定能发现一些线索呢?”   她这话一出, 白虞朝当即应和:“是啊, 有句话不是这么说的么,死人也会开口说话。不如慕掌门带我们一道去看看?”   慕光之颔首:“朝阳宗主所言有理,李掌门的尸首如今还在乘月阁所居之处。今日一早,慕某收到乘月阁弟子的消息后,便命人将尸首好生保护,并派了弟子看守,不许闲杂人等接近。既如此,咱们便一起去看看吧。”   藏星道:“那便去看看吧。”   另外几位大宗门的掌门或宗主也都应和,这样的情况之下,谁敢说一个不字?谁又敢不跟着去看看?   一行人站起身,人一多,离开议事厅时难免有些碰撞。白虞朝冲朝阳笑了笑,往她身边靠,朝阳看准明若方向,朝她撞上。又迅速往后退了一步,向明若说抱歉,似乎是非故意为之。   “明夫人,实在抱歉,您应当不会介意吧。”朝阳嘴角含笑,礼貌十足。   明若总觉得她不怀好意,却又不知她不怀好意在哪,只好按捺住心思,摇了摇头,而后迅速挽着藏星的胳膊跟上人群。   走出议事厅,秦绝还未走远,在等朝阳。见她与白虞朝并肩而行,垂眸,眼神里闪过一些情绪,但很快,恢复如常。   朝阳只当没看见他,自顾自和白虞朝说话。   他今日为她出头,或许在他自己眼里她应当感动,但朝阳只会想起从前,他冷酷无情的模样,两相对比,今日这副样子更可笑。   她做过的决定,不会再回头了。   她说过,借明若命格得来的修为根骨全还给她,连同秦绝,她也不要了。   不要了,就是不要了。   他今日为她出头,弥补不了从前的失望。   “慎容仙君……”   秦绝听着她的声音渐渐走远,抬腿跟上,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跟在她身后。   -   乘月阁的住处在西川苑。   今日一早,是李虚茂的侍从发现的他的死讯。   侍从一早去叫李虚茂起床,结果发现李虚茂竟然不在房中,侍从觉得奇怪,便去找了找,结果在他们住处附近的树林中发现了李虚茂的尸首。   他当时就已经没了气,侍从吓得不轻,六神无主,便去找了乘月阁的几位长老禀报此事。可乘月阁门派虽小,内斗却不少,几位长老都觊觎这掌门之位,对这李虚茂很不服气。   听说了李虚茂的死讯,几位长老第一时间并不是想着谁是凶手,而是想着谁能继任掌门。也是可笑。   最后还是李虚茂的徒弟,差人前去禀报了慕光之,慕光之便叫人将李虚茂的尸首保护起来。不过,在慕光之知晓消息之前,早已经传得沸沸扬扬。   他们一行人到时,乘月阁的几位长老还在舌战不止,甚至大有出手之势。   慕光之威严斥责道:“几位长老,现下最重要的是替李掌门找到杀害他的凶手,你们如此吵闹,实在不成体统啊。”   几位长老悻悻收了手,乘月阁的大弟子站出来恭敬对慕光之行了大礼:“慕掌门说得是,还望慕掌门能为我们掌门主持公道,找出凶手。”   “这是自然。”   一行人进了停放李掌门尸体的房间里,这房间慕光之下了结界,没人能进得来,李掌门的尸首就停放在正中间的冰棺上。昨日还是活生生的人,今日已经面色灰青,一片枯败之气,实在令人唏嘘。   慕光之率先查看了李虚茂的尸首,竟是惊讶吸了口气,说道:“也是奇怪,这李掌门身上竟毫无伤处,那他是怎么死的呢?”   众人疑惑,皆上前查看,果真如慕光之所说。这李虚茂身上一点伤处都没有,但他就是这么死了,稀奇。   “这……怎么会如此?竟然没有什么伤口?那他是怎么死的?”他们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朝阳听在耳中,默不作声跟在他们身后,悄悄从衣袖里拿出个玉坠,趁人不注意时,搁在了李虚茂的衣袖之下。那是方才她与明若撞上时,从她腰间取下来的,神不知鬼不觉,恐怕明若此刻还未发现自己的玉坠已经丢了。   朝阳收回手,只等他们有人发现。   这被人栽赃的滋味,叫她自己也尝尝。   她正想着,便听见秦绝开口:“那是什么?”   众人循着他的目光看去,都看见了那个玉坠,“这是什么?一个玉坠?怎么会有玉坠呢?难不成是凶手落下的东西?”   他们发现了线索,都有些激动。唯有朝阳沉默不语,只是看向明若。明若脸色已经铁青,在看见那玉坠的第一眼,就认出了是自己的东西。   不止明若认出,藏星也认了出来。藏星脸色难看,瞪向明若。   明若心提起,解释也不是,不解释也不是。   “这东西有些眼熟,似乎是你的?”还是秦绝说的,他看向明若。   明若脸色苍白如纸,摆手:“……不是。”   众人面面相觑,都愣住了。鹤微仙尊这话里话外怎么都像在针对明夫人似的?可这明夫人不是他自己人吗?   “东西是我的,但……李掌门之死,与我无关。”明若为自己解释。   她不知道自己的玉坠怎么会在这儿,电光石火之间,她抬头,看向朝阳。   一定是刚才,她撞到自己的时候拿走的!   用她的东西栽赃她……明若皱着眉,心中大骇,此情此景,与从前……   朝阳看见她的反应,很是满意,她开了口:“想来是方才不小心掉了吧,毕竟明夫人这修为还不如我,又怎么可能杀得了李掌门呢?更何况,明夫人与李掌门无冤无仇,又为何要对李掌门痛下杀手呢?”   朝阳话说得慢,听到无冤无仇四个字时,明若脸上血色尽褪!   她话里有话,她想说的是,当年那位师兄与明若也无冤无仇,她仅仅为了一己私欲,便痛下杀手……   明若几乎要站不住,她越发确定,这个朝阳就是明月。明月没有死,她回来找她报仇了。   “朝阳宗主这话说得有些道理,只不过么,这明夫人虽然杀不了人,可她的东西掉在尸首旁边,说不定是知道一些别的内情呢?譬如说,她看见了凶手,或者是……”白虞朝支着下巴,似乎真在为明若考虑,但字字句句都是在把明若拉下水。   朝阳便道:“怎么会呢?听闻明夫人一向单纯天真,善良可爱,连兔子都舍不得杀,倘若知道内情,怎么可能不告诉我们,慎容仙君想多了。”   他二人一唱一和,明若忍不住地发抖。她咬着下唇,强迫自己冷静,大脑飞快地运转,为自己辩解道:“我都不认识这位李掌门,何来杀他的理由?也不知道什么内情。玉坠想来是方才不小心掉落的……在议事厅中时,这玉坠都还在我腰间。”   这倒是真的,方才有几个人都有印象。   朝阳看着她焦急辩驳的形象,好整以暇道:“不过明夫人东西可得收收好,要不然,被人误当成是杀人凶手,那可就不好了。”   她将杀人凶手几个字咬得很重。   明若看着她,想起自己曾经做过的事。九百年了,她还以为这件事能永远地过去。   现在看来,朝阳,不,应该是明月,明月要将这件事重新提起。   明若心里乱得很,她已经没什么再失去了。倘若,这件事被翻出来,藏星肯定会和她解除道侣,再也不管她。   她不能允许。 第44章 计划   “你信也好,不信也罢,与我何干?”   明若将所有思绪都压下去, 讪笑:“朝阳宗主说得是,此事是我不小心呢,不会再有下次了。”   慕光之打圆场:“好了好了, 不过是一场误会。明夫人还是将东西收好。”慕光之身边的侍从将东西递给明若。明若收下,没再戴上, 只是攥在手心里, 玉坠硌在手心里,疼痛感刺激着明若的脑子, 她深深看了眼朝阳。   朝阳早已经不看她,加入他们讨论的范畴。   除了李虚茂身上没有任何伤处之外, 还有一个奇怪的点,他身上的修为也都没了。这与合欢宗的事相同, 朝阳清了清嗓子, 正色道:“诸位道友, 请听我说。其实此次比试大会前两个月,我们合欢宗中亦发生了一件事……”   朝阳将此事娓娓道来, “因此我们才会来参加比试大会,希望找到些蛛丝马迹。”   听她说罢,众人脸上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没想到竟然还有这样的事……   “难怪你们合欢宗来的弟子修为都不高,就连朝阳宗主也……我先前便觉得奇怪……”有人开口。   慕光之捋了捋胡须,脸色凝重道:“慕某对合欢宗的遭遇深感同情, 朝阳宗主还请节哀,咱们修仙界都是一家人,出了事自然会施以援手, 倘若朝阳宗主呦呵需要帮助之处, 可尽管对慕某开口, 天元派一定会尽力帮助。”   听到慕光之这么说,有几个宗门的人应和。   白虞朝说:“蓬莱自然不必说,朝朝,若是你需要,我愿为你两肋插刀。”   他这话说得情意绵绵,忽然便将房间里的气氛转向浪漫爱情故事,朝阳咳嗽了声,笑说:“多谢慎容仙君。”   秦绝看着白虞朝,有些不悦。可话白虞朝已经先说了,倘若他再说,没什么意思,反而像跟风之举,毫无诚意。秦绝垂眸,手指微曲,攥成拳头。   这一趟不算毫无收获,虽然没有发现新线索,但可以将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临走之前,慕光之交代大家,莫要声张此事,恐怕引起恐慌,明日的比试大会照常举行,但各个宗门的人都要小心些,注意安全。   临走之时,大家脸色都有些凝重。   这些明若都没听进心里,她满脑子只有明月,趁大家稀稀拉拉往外走时,明若快步走到朝阳身边,小声质问:“你方才是故意陷害我!你是明月,是不是?”   朝阳看着她的眼睛,挑眉勾唇:“陷害?我只是用你从前的招数小小地对你自己用了一下。”   明若瞪大眼,抓住朝阳的手腕:“我就知道是你!你想干什么?”   朝阳视线越过明若,看见了后面走来的藏星他们,她们正站在台阶上,朝阳顺势往后趔趄两步,口中到:“明夫人这是做什么?我已经说了,刚才并非故意针对你。”   她故意提高了些音量,不少人都听见了,朝她们的方向看过来。秦绝尤其,脸色一变,飞身到朝阳身侧,灵力将明若推出去好远。明若踉跄跌坐在台阶上,看着所有人的眼光充满了审视,她回头,看见藏星的脸。她辩解:“我没推她,我只是有些事问问她……”   显然藏星并不相信,他不耐烦地皱眉,嫌她坐在那儿丢人现眼,叫身边的弟子把人扶起来。“你有什么事要问她?你与她又不熟。”甚至先前便已经主动挑衅过人家,现下还能是为了什么?   这么多人看着,也不怕丢人现眼。藏星别过脸,没看明若,在如此大事关头,她心里只有那点小肚鸡肠,藏星对她很失望。   藏星松开手,没管明若,径直走了。   明若看着他的背影,差点要脱口而出:她是明月!   但忍住了。不,不能说,她不能再失去藏星。她看向朝阳,朝阳被鹤微仙尊挡在身后,看不见表情,但想必是在笑吧,她一定在嘲讽自己的失败。风水轮流转,现在灰溜溜的人变成了她。   明若握紧拳头,但明月早该是个死人了,她既然已经死过一次,也可以再死第二次。   -   朝阳将手从秦绝手中挣脱,疏离开口:“不劳烦仙尊关心,我没什么事。”   秦绝眸色渐深,手心里仿佛还留着她的温度,“她跟你说什么?”   朝阳笑:“怎么?仙尊这是关心她,还是关心我?”   “自然是你。”秦绝回头看向明若,眼神满是戾气,他答应过沧海真人,不能杀了明若。   “我差一点就可以杀了她。”秦绝忽然呢喃。   朝阳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她感到不可置信,这竟然会是秦绝说出口的话?杀了……明若?   “她不是仙尊的徒弟么?”朝阳嘲讽。   秦绝却抓错重点:“你怎么知道她曾经是我徒弟?”这件事如今可没几个人知道,更何况是朝阳,除非……她是明月。   朝阳哑口无言:“听说咯,修仙界中关于仙尊的八卦可不少。”   秦绝直勾勾盯着她眼睛,咄咄逼人:“既然朝阳宗主不喜我,又为何会探听我的八卦?”   朝阳:“小果儿喜欢剑修,被迫听的。”秦绝几时变得如此话多?   她死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秦绝沉默,终于说:“她承认了那些事都是她做的。她故意陷害你。我……”他当时脑子里什么也没有,像个疯子,想杀了明若,但是沧海真人出了手……   朝阳冷哼一声,也懒得再否认,索性问:“哪些事?她故意给我下药,把小可爱杀了,栽赃给我?她偷走了照夜清,杀了那位师兄,而后栽赃给我?她故意讲这些事告诉我,激怒我,然后故意撞上我的剑?这些事么?”   秦绝压低眉头:“什么?她杀的人?”   朝阳轻笑了声:“看来她也没全承认啊。也是,承认那些不重要的,便不会如何。”   她说着,忽然一顿,话锋一转,“当然了,仙尊也不见得听信我的一面之词。”语气嘲弄。   秦绝脸色一变,有些难看:“我信。”   朝阳仍旧是淡淡地笑:“你信也好,不信也罢,与我何干?”   “月儿……”秦绝有些艰难地开口。   朝阳道:“没有月儿,你口中的人早就死了,如今在这里的,是朝阳。一个仙尊没有任何关系的人。”   她往后退开一步,而后决绝而去。   秦绝看着她背影渐行渐远,闭了闭眼,摊开右手掌心,金色的“月”字浮现。   -   在回住处的途中,遇上了白虞朝。   白虞朝自暗处走出来,似乎已经在这等了她许久。“方才见你与鹤微仙尊有话要说,所以我特意在此处等你。”   朝阳看着他,方才白虞朝在房中说的那些话,已经太近了……朝阳叹气,“慎容仙君……”   被白虞朝打断:“慎容仙君?也太生分了些。”   “白少掌门。”朝阳改口,从白虞朝的表情里已经知道他猜到了自己要说什么,她忽然又有些开不了口。这些日子,白虞朝帮了她不少,现在这样,颇有些过河拆桥的嫌疑。   在她开口之前,白虞朝却先笑出声:“我们是朋友,不是么?”   “是。”朝阳也跟着笑。   -   赵秋晴还在禁足,因此没能去看第一日的比试大会。只是听她们说,殷南为了那个小果儿脸色难看。赵秋晴气得不行,她不能让别人把殷南抢走。   因此解除了禁足之后,赵秋晴来找殷南,试探他对那小果儿的反应。殷南自然是蹙眉,说他与人不过是朋友。赵秋晴听完,咬了咬唇,问殷南:“殷师兄,其实我喜欢你很久了。”   殷南眉头皱得更深:“赵师妹,我只拿你当师妹。”   赵秋晴却无理取闹起来:“殷师兄,你就是喜欢上了那个合欢宗的小果儿是不是?”   殷南自然否认,“不是,我一心向道,对男女之事并无兴趣。”   赵秋晴却怎么也不信他的解释,嘴一咧,哭着跑走了。赵秋晴心高气傲,越想越气,回去之后大哭了一场,她那些姐妹围着安慰她。知道前因后果之后,其中一人道:“秋晴师姐,依我看,这一切都是那小果儿的错,不如咱们教训教训她?”   赵秋晴抬头:“怎么教训,倘若殷师兄知道……他定然会生气的。”   “那咱们可以将她骗出来,不让殷师兄知道。要不咱们就这样,用殷师兄的名义骗她出来,倘若她来,那便说明她对殷师兄有不轨意图……”   ……   她们计划得群情激奋,全然不知门外站了个人。明若听着她们的话,捂着心口,心里产生了一个计划。 第45章 出事   今日,她就要把这儿掀了。   比试大会推迟了一日, 第二日一切行程照常举行。今日没有合欢宗的比赛,朝阳不打算出门,专心在房中修炼, 小果儿和她道了声早后,便也在院子里闲逛。她有些坐不住, 撑着下巴想了想, 还是出门去比试大会看比赛了,临行前, 没忘告诉朝阳一声。   “朝朝,我有些无聊, 去看他们比赛了。”   “好。”朝阳知道小果儿的性子,一向闲不住。   抵达比试场时, 已经很热闹, 每个比试场外都坐着不少人, 小果儿在心里回忆了一番今日的赛程,今日这些比试的宗门里, 有个玉衡宗也是以剑修扬名。她有些欣喜,径直去了这玉衡宗所在的比试场。玉衡宗的比试场外,观众比旁的略多一些。   修仙界中虽然一直流转着关于剑修的种种吐槽,但剑修的名气也一直比别人大些。小果儿挤进去,找了个靠前的位置,津津有味地打量起场上的人。她忽地想起殷南, 世界这么大,有的是比殷南更厉害更帅气的剑修存在,他殷南根本不算什么, 小果儿气鼓鼓在心里这么说。其实她还是有些想去找殷南, 只不过……   正想着, 忽然有人拍她肩膀。小果儿回头,对上一个完全不认识的女修的脸。   “你好,请问你叫小果儿吗?”那女修问,“有个人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小果儿接过她递来的东西,是一张纸条:小果儿,上次的事我很抱歉,如果可以,请来日升馆后面一叙。殷南。”   小果儿捏着纸条,心情有些复杂,殷南居然约她见面?还跟她道歉……这个殷南,其实也还行吧。小果儿唇角微勾,向那送信的女修道了谢,而后便循着纸条上的地址去找人。   她的行动都被赵秋晴一行人看在眼里,“秋晴师姐,她去了她去了……还说得自己多么高贵,切。咱们就照原计划行事。”   赵秋晴她们的原计划是将小果儿骗过去,而后小小给她一个教训。天元派的日升馆平日是存放一些不常用的东西,因此没什么人出入。她们已经给日升馆里下了法术,到时候她推开门,便会被关住,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出一口恶气。   “好了好了,秋晴师姐,咱们走吧,别管她了。”   赵秋晴迟疑了下,心想不过叫她被关会儿,料想也出不了什么大事,便与她们一起走了,没再管这些事。   瞧着她们的背影走后,明若从阴影处走出,眼神闪过一丝狠厉。正好,到时倘若东窗事发,也有人替她背锅。   明若收回视线,又令人给朝阳送了封信,说是小果儿出了些事,请她尽快过来一趟。待做完这一切,明若便起身赶往日升馆去。   日升馆内,小果儿站在门口,面对着如此寂静的氛围,有些狐疑。   “殷南……”她朝里喊了句,这看着也不像有人啊,难不成他是骗自己的……   她迟疑着,正要推门,忽然感觉后脑勺一痛,而后便失去了知觉。   明若深呼吸,将赵秋晴她们设置的法术解除掉,而后将小果儿搬进日升馆内一间幽静房间,见到小果儿晕倒,她定然会慌乱,到时候,她再找机会出手,除掉她。正好此时有李虚茂之事做掩护,即便赵秋晴她们不能背锅,还能推到李虚茂之事上去。毕竟朝阳也是宗主,又说出了合欢宗出事之事,被杀人灭口也不是没有可能。   明若最好一切,推门出去,查看朝阳来了没有。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走后,房间里又多出一道黑影。黑影看了看角落里的小果儿,无声地笑了笑,而后走向她。   明若等了等,果真等到了朝阳的身影,只不过她不是一个人来的,还有白虞朝。明若咬唇,她不可能打得过白虞朝,犹豫片刻,明若还是决定先走一步。   朝阳一收到信,,看见信上说小果儿出事,立刻赶了过来。在路上正好遇见白虞朝,白虞朝见她行色匆匆,便问她发生何事,朝阳将事情告诉白虞朝。白虞朝听罢,安慰她:“别着急,我陪你一起去。”   朝阳心中焦急,她已经将小果儿看做朋友,不能允许她出事。“也是奇怪,好端端的,小果儿怎么会出事?这送信之人神神秘秘,又是谁?”   二人说着话,抵达日升馆门口。   “小果儿……”朝阳着急地喊道,声音飘荡在空荡的房间里,只有微弱的回声回答她的话。   朝阳心始终提起,在凝滞的空气中,依稀嗅到些血腥味。她停下脚步,猛地一惊,心里已经有很不好的念头。白虞朝比她修为高,自然比她更敏锐,面色凝重,循着那血腥味传来的方向走去,没忘把朝阳护在身后。   朝阳推开他的手,猛地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是一滩血,从门口位置一路到角落里。而角落里,躺着一个少女,正是奄奄一息的小果儿。   “小果儿!”朝阳朝她奔去,一时有些手足无措,也不敢抱她,朝阳急得快哭了,小果儿胸口有个窟窿,血正是从这儿流出来的。   “小果儿,你怎么了?”朝阳声音都在颤抖。   白虞朝比她冷静得多,“你先别急,朝朝,她还有救。你先稳住情绪,给她止血,带她回我那儿,我那儿有最好的医修。”   朝阳讷讷点头,手却在颤抖,白虞朝轻声叹息,让她在一旁休息,他替小果儿止血。朝阳半蹲在一侧,余光瞥见一张散落在地上的纸,正是先前小果儿收到的那张纸。   朝阳颤抖着手捡起,待看完纸上内容,怒从心头起:“殷南……好一个人面兽心的东西。”   她将染血的纸条收起,紧紧咬住下唇,看向毫无血色的小果儿,如果小果儿出了什么事,她不会放过始作俑者的!   待止住血,白虞朝抱着人,与朝阳一道腾云回蓬莱的住处。白虞朝名仁去找医修,医修来得很快,但小果儿本就底子弱,失血过多,医修也愁眉不展。看着医修都这么棘手,朝阳就更着急,拳头攥着,快把自己手心掐出血。   焦急等待了快一个时辰,医修终于出来说,情况已经稳定住了,小果儿暂时没有大碍。   朝阳松了口气,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但很快,她眯起眼,对白虞朝说:“帮我好好照顾小果儿。”而后便径直出了门,看她杀气腾腾的样子,白虞朝皱眉,总有些不放心。   朝阳去了松阳宗所住的地方,她站在门口,抿唇抬头,慢慢朝前走去。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10-17 23:32:47~2022-10-18 23:20: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坐实   “当年你说我意欲杀你,今日新仇旧恨,我便将此罪名坐实了。”   门口有负责值守的弟子, 平日里见到生人都会礼貌性问明身份,再行通传。朝阳在这几日算个风云人物,那几个值守的弟子也认识她, 远远看见时便在窃窃私语。   “哎,你看, 那不是合欢宗宗主么?她来做什么?”   “不知道。”   待人慢慢走近后, 值守的弟子终于看见了朝阳满身的杀气,显然是来者不善。二人愣了愣, 才伸手拦下她。   “止步,敢问有何事?”   朝阳斜睨了眼他们俩, 没有心思与他们废话,“找人。”   “找谁?我们可以为你通传一声。”值守弟子看她如此模样, 心中隐约觉得事态不妙, 不能随便放她进去。   “我找殷南, 叫他出来见我。”朝阳冷着脸,声音更冷厉。   那两位值守弟子对视一眼, 道:“朝阳宗主,殷南师兄今日不在,您还是改日再来吧。”   这话是真的,今日下午他们亲眼看见殷南出了门,到现在还没回来。但这话落在朝阳耳朵里,只是完全的敷衍, 她如今正在气头上,心里满是小果儿受伤九死一生的画面。   她也懒得废话,这两个值守的弟子修为尚且在她之下, 拦不住她。她便直接出了手, 将二人打得趴倒在地, 而后大摇大摆进了门。   她的脸,这一次来参加比试大会的松阳宗弟子多少见过些,即便没见过,也知道她不是松阳宗弟子,面孔很生。更何况她一脸凌厉杀气,实在很难不惹人注意。   有人拦住她,问她是谁,来松阳宗所为何事。朝阳一句话也懒得说,一路打过来。她修为是不算太高,但今日实在在气头上,连带着武力值也增强不少,竟是一路大败松阳宗弟子,走进了内院。   “殷南呢?叫他出来,我要问问他,小果儿做错了什么?他要这样对待小果儿!你们松阳宗弟子又是怎么教弟子的?这样的人也能要吗?你们不是一向自诩遵守正道么?难不成便是因为小果儿是妖与人所生,他殷南自诩正义,因此容不下她?”朝阳嘲讽地开口,她想不通殷南这么做的理由,思来想去,只能想到这个理由。   他们松阳宗确实如此,眼睛里容不下沙子。当年她身上带着一丝魔气,便得所有人白眼。九百年过去,想必这宗旨也是一脉相承,因此见不得一个半妖血统。   有人回答:“朝阳宗主在说什么?我们是在听不懂,殷南师兄做错什么,惹得朝阳宗主不快?”   朝阳厉声道:“无需狡辩了,殷南人呢,叫他出来跟我说话。”   他们道:“可殷南师兄的确不在……”   有人找茬的消息很快传遍松阳宗上下,赵秋晴她们原本还在房中说笑:“也不知那小果儿这会儿是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定然狼狈至极,说不定还在等着殷师兄呢……”   忽地便听说有人上门找事,打伤了好多弟子。赵秋晴皱眉,“怎么还有人找事找到松阳宗来了?实在是不自量力,走,咱们去看看。”   赵秋晴领着几个跟班出来,远远地只看见一个背影,没认出这是朝阳。   赵秋晴现在心情还郁闷着,见有这种事意欲借机发泄,便冲了上去,骂道:“竟然撒野撒到我们松阳宗的头上来了,也不知是谁给你的胆子?”   话音未落,见到了朝阳的正脸,话音戛然而止。   赵秋晴有些心虚,嘴硬道:“朝阳宗主未免太过放肆。”   朝阳瞥她一眼,对她没有好印象,“我放不放肆,与你何干?你叫殷南出来。”   赵秋晴见到朝阳,已经猜到她来是为何,但此事与殷南本无关,赵秋晴自然不愿意把殷南牵扯进来。更何况,她心中还在想,不过是让小果儿被关了会儿,也值得如此大动干戈吗?   “此事与殷南师兄有何关系?”赵秋晴没敢看朝阳的眼睛。   朝阳看她一脸心虚的模样,冷哼道:“怎么?与殷南无关,那便是与你有关了?”   赵秋晴立刻反驳:“与我有什么关系?听不懂朝阳宗主在说什么?”   朝阳心念一动,这赵秋晴上一次便和小果儿结下梁子,趁机借殷南的名义骗小果儿去,伺机报复,也不是没有可能。朝阳眸色一凛,对赵秋晴出了手,赵秋晴修为不如朝阳,又惊慌失措,完全无法应对,三两招之间便被朝阳拿住。朝阳抓着她肩膀,逼问道:“你老实回答我,此事是不是你所为?”   赵秋晴还想嘴硬:“不是。”   朝阳冷笑:“我还没说什么事呢,你如此激动做什么?”   此刻众目睽睽之下,赵秋晴又觉得丢人现眼,又害怕事情被发现,有些语无伦次道:“我不过是小小教训她一下……她又不会掉块肉,朝阳宗主未免欺人太甚!”   朝阳听她说小小教训一下,语气轻蔑,似乎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做错什么,朝阳火气更甚,手掐上赵秋晴脖子,声音冷若冰霜:“小小教训一下?你便是如此不拿人命当回事?”   什么人命?赵秋晴有些茫然,“我没有……我只是给她写纸条,叫她去日升馆,让她在那儿被关上一会儿罢了……怎么会扯上人命关天?”   朝阳不信她的话,“小果儿差点死了,你不知道吗?”   赵秋晴脸色苍白,摇头,有些慌张:“我……我不知道。我本来只是骗她去那儿,让她被关一下……我没有怎么她……”赵秋晴急得哭出来。她也知道,倘若小果儿出了什么大事,那她就不止被罚禁足抄书这么简单了。   “我们当真没对她做什么,日升馆内我们下了法术,因此只给她送了纸条,而后便没管了。有人可以作证的,当时……当时我们一路上遇见了好几个人,都可以为我们作证的。”赵秋晴着急道。   朝阳冷哼一声,又想起明若,明若当时不是也用的这办法么?只承认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最最重要的罪名,咬死不认,如此一来,便可以免去最重的责罚。因此她所说的话不可信。   朝阳道:“小果儿受了什么伤,我便要你也受同样的。”她说着,便要对赵秋晴动手。   赵秋晴闭上眼,惊声尖叫,忽地听见一声且慢。   朝阳循声看去,看见明若与藏星过来。   旁人在自己的地盘上大打出手,藏星脸色很不好看,明若跟在他身后,听见了他们的对话,心中一惊。小果儿她只是打晕了,可没对她做什么,怎么会受重伤?   明若看了一眼藏星,无论如何,她都要把自己从这件事里摘干净,不能让人发现任何破绽。朝阳此刻正在气头上,明若想了想,决定将此事推到赵秋晴头上。   藏星道:“朝阳宗主这是做什么?赵秋晴是我松阳宗弟子,不知做错何事?即便她做错什么事,也有我们松阳宗的戒律惩治。”   朝阳看着藏星,当年她与藏星一道修炼,藏星处处护着她,那时候的藏星……一去不复返了。朝阳将小果儿受伤一事道来,“贵派弟子的戒律如何,我管不着。我只知道,她心思歹毒,伤害了我的人,我便要她血债血偿。”   赵秋晴看见藏星,就像看见救命稻草,不停喊冤,说自己只是骗小果儿去了日升馆,别的什么也没做过。   藏星道:“朝阳宗主可有证据?”   朝阳将那张染血的纸条甩向藏星,藏星接住纸条,递给身边赵秋晴所属宫的宫主,认出这的确是赵秋晴的字迹。   藏星沉吟道:“这纸条也只能证实她确实骗了小果儿,证实不了她动了手。”   朝阳别过眼,手上的力道收紧,“那我可管不了,我只知道我宗小果儿九死一生,差一点死了。藏星宗主护短,我亦然。”   明若见朝阳认准此事是赵秋晴所为,松了口气,正欲再添一把火:“我记得,上一次这赵秋晴与那小果儿也起了冲突,莫非……真是她心生怨怼,痛下杀手?”   朝阳看向明若,皱了皱眉。明若这话显然是不打算维护赵秋晴,这可真是奇了怪了?她是松阳宗宗主夫人,赵秋晴是松阳宗弟子,在她这个外人面前,明若竟然不维护赵秋晴?   片刻后,朝阳明白了因果。   白虞朝见朝阳如此气势汹汹而走,心里实在不放心,小果儿没多久醒来,白虞朝便来找朝阳。   “朝朝,小果儿醒了。”白虞朝悠然穿过人潮,在朝阳身侧站定。   白虞朝视线定在明若身上,明若心中一跳。   朝阳听他说小果儿醒了,面色稍霁:“多谢,给你添麻烦了。”   白虞朝摇头,只笑了笑。   朝阳又道:“你可别劝我,我不会善罢甘休的。”   白虞朝还是摇头,说:“我不是来劝你的,我是来告诉你,小果儿醒来后说,她的确是被人骗去了日升馆,而后被人打晕了。失去意识之前,她看见了那个人的脸。”   朝阳皱眉,有些着急:“是谁?”   白虞朝说:“明夫人。”   他顿了顿,“这倒是奇了怪了,小果儿与明夫人有何深仇大恨?竟让明夫人费尽周折,要置人于死地?”   明若脸色煞白。   朝阳眼眶发红,咬住自己的嘴巴内壁,甚至咬出血来,淡淡的血腥味在嘴巴里弥漫开来。她笑起来,在这场景里,实在很不合时宜。   “明若,你还真是一点都没变啊。是啊,明夫人和小果儿无冤无仇,的确不至于对她痛下杀手,但是明夫人与我,却有深仇大恨。恐怕便是如此,才会痛下杀手吧?”   朝阳将手中的赵秋晴推出去,恶狠狠看向明若。   藏星听得摸不着头脑,明若与朝阳宗主有何深仇大恨?   马上,藏星知道了。   他听见朝阳笑着说:“当年你杀了人,用我的剑污蔑我,此事你未曾对旁人承认过吧?杀人凶手。”   藏星眉头拧成一团,她在说什么?什么杀人?杀人她的剑?   藏星还未反应过来,朝阳又道:“当年你几次说谎,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甚至不惜杀人陷害,又自己撞上我的剑,赌上了这么多,可惜,也没能得到你想要的啊。鹤微仙尊没有与你结为道侣,甚至还想杀了你。大师兄虽娶了你,可你们二人感情也不佳,至于松阳宗众人,提起您这位宗主夫人,也并没有喜欢。”   大师兄?藏星愣住。她是……   “明月?”藏星喃喃,叫出她的名字。   “没有明月,明月早就死了,临死之前,将她所有一切都还了。”朝阳寒声驳斥。   她缓缓看向明若,“当年你说我意欲杀你,今日新仇旧恨,我便将此罪名坐实了。” 第47章 护短   “小师妹……大师兄对不住你。”   说罢, 朝阳便朝明若冲了过去。明若脸色苍白,下意识往藏星身后躲,藏星还愣着, 没有理清这其中的曲折。   朝阳宗主……其实是死去九百年的明月?当年那个弟子,其实是明若杀的?而明若偷了明月的剑, 以此栽赃陷害……明若又伤了小果儿?   他觉得自己的脑子嗡嗡的, 但在朝阳冲过来的时候,还是下意识替明若挡下。朝阳被藏星震出去几步, 朝阳站定,嘲弄地笑了笑。   果然, 即便藏星知道真相,也依然会选择护着明若, 而不是选择护着她。   朝阳眸色更凛, 道:“无论如何, 我今日一定要杀了她!”   不惜任何代价。   藏星看着朝阳,面露痛苦:“小师妹……你所言, 可有证据?”   朝阳笑说:“没有。是明若当年亲口与我说的。也没有证据。信或者不信,依然只在你一念之间。当然,我知道你不会信。你更愿意相信你的道侣,不是么?”她话语里满是嘲弄。   嘲弄归嘲弄,却早已经不会再为此伤怀。   因为她早已经放下了对他们的期许。   藏星转头,抓住明若的手腕, 力气之大,让明若喊疼,“我问你, 她说的是真的吗……”   明若慌乱着, 否认:“不是的, 当然不是……”   但藏星与她已经一起生活九百多年,她什么说话是真的,什么时候说的是假的,藏星还是能分辨的。她现在的语气神态,反而更证明了朝阳说的是真的。   “那小果儿一事,你可有参与其中……”藏星继续问。   明若听他的语气,知道他已经选择相信明月所说的话,明若有些慌,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大师兄……我没有伤她……我只是将她打晕而已。”她越说声音越小。   藏星慢慢松开手,似乎在下什么决心。明若更慌乱了,急道:“大师兄,对不起……”   他们你侬我侬,朝阳没兴趣听,她扫了眼周遭的松阳宗弟子,倘若他们硬要保明若,以她的修为,自然打不过。   但她管不了这么多,她偏要,一定要,杀了明若。否认这口气怎么也咽不下。   当年是因为她以为对明若有亏欠,又因为对秦绝总是心存希冀,但如今她不欠明若的了,也不对秦绝抱有任何情感。   她不能平白无故受这委屈。   她看向明若和藏星,藏星缓缓转过身,看着明月痛苦道:“小师妹……大师兄对不住你。”   朝阳沉默不语,与藏星对视。   对不起她,然后呢?倘若要劝她放明若一马,那绝无可能。   藏星闭上眼,“对不起。”尽管这对不起来得很迟,或许于事无补。因为明月已经受过这么多的伤害,她已经跳过轮回镜,经历过万般痛苦。   朝阳冷漠道:“但你还是要说,因为你只是在宽慰你自己。更何况你说这么多,打算如何处置明若?”   藏星愣住,“明若毕竟是松阳宗的人,她……”   “够了!”朝阳打断他的话,“那便不用说了。”   藏月与另几位长老赶来时,正好听见他们的对话,彼此都愣了。藏月看向那道身影,喊了声:“月儿!”   朝阳转头,视线从他们身上扫过,没有停留:“无论如何,今日我一定要明若性命。你们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罢。”   她自然知道松阳宗护短,即便明若做出这么多错事,他们恐怕还是要保她一命。因为,如今的她,于松阳宗而言是外人。外人和自己人,肯定不能给外人面子。   朝阳眼神坚定。   秦绝是跟藏月他们一起来的,他看着朝阳身影,慢慢地朝她走近。   众人的目光落在他们二人身上,那些小辈们脸上露出些欣喜的神色,彼此的眼神都在说:鹤微仙尊来了,看她还怎么猖狂?   知道内情的人却在担忧,折云看着秦绝的身影,小声说:“鹤微师兄他……”他没说完,只留下一声叹息。   众人看着秦绝,秦绝走到朝阳面前,朝阳与他四目相对,嘲讽道:“怎么?鹤微仙尊护短,要拦我?”   秦绝剑眉微拧,却是转过身,面向松阳宗那些人,“你才是我的短。”   他道:“你要杀她,尽管放手去吧。其他人,我替你拦着。”   朝阳微怔,眸色一动,看了眼秦绝。秦绝决然站在那儿,衣袂翩飞,让她想起很多年前,她度雷劫时,秦绝总是帮她挡下,那时候,朝阳曾觉得秦绝像是她头顶的天……   她将思绪收回,看向明若。   明若慌得不行,向藏星求助。藏星想帮她,还未出手,已经被秦绝拦住。   朝阳睨他一眼,没想到他真会如此。白虞朝也上前一步,道:“今日这事似乎有些大,不过,朝朝,我也可以替你拦着,你去吧。”   朝阳道了声谢,朝明若飞身而去。   有白虞朝和秦绝二人在,满院子的松阳宗弟子没人腾得出手帮明若,明若不想死,出手抵挡。   朝阳招招狠厉,将明若逼得退无可退。   小果儿胸口的伤,浮现在朝阳面前,朝阳看着她的胸口,眸光一厉。 第48章 旧恨   她把明若杀了。(微修末尾)   朝阳冲明若出手, 明若看这形势,又惊又急。秦绝与白虞朝二人说到做到,果真将那些意图朝她们这边而来的人拦住, 分毫不得靠近。没人能救她,她只能勉强拿出自己的本命剑抵挡朝阳攻势。   自从与藏星结为道侣后, 明若身体越来越好, 又得朝阳将命格换回,渐渐能与常人无异地修炼。只是她自己懒惰, 没什么勤于修炼的心思,即便过了九百年, 修为也只比五百岁的朝阳高出一些。何况现下她心神慌乱,更是无法使出全力, 被朝阳节节逼退, 喘着大气余光扫视全场。   满院子松阳宗的人, 眼巴巴看着明若与朝阳二人缠斗,白虞朝和秦绝一人站在一侧, 将她们二人护在其中,任谁来都不许靠近。   藏星看得眉头不敢松,一个是他有愧的小师妹,另一个却是他结发九百年的妻子。他露出痛苦的神色,意图向秦绝求情,“师叔……”   秦绝冷冷扫他一眼, 将上前几步的藏星推了回去。藏星也好,严律几人也罢,无论说什么, 秦绝都不给面子。他衣袂微飘, 立在空中, 面若冰霜,叫他们想起九百年前他入魔的那场景,实在可怖。   或许只有沧海真人才能让秦绝听进几句,可沧海真人早已身陨,如今这些人,辈分威望高,说话还能叫秦绝听一听,如今剩下的这些,秦绝与他们关系并不算亲近,他们亦打不过秦绝。或许奋力可以一战,可为了一个明若大打出手,未免又……明若并不值得他们如此。   藏星看向折云,这些人中,唯有折云与鹤微最亲近。藏星开口:“折云师叔,您……”   还未说话,折云反问他道:“宗主是信小明月所说呢?还是信明若呢?”   折云看着他的眼睛,让藏星一愣,他已经不信明若,但是……也无法安然让她赴死。   藏星委婉道:“可明若是我们松阳宗的人,她做错事该由我们松阳宗来惩处。”   折云微笑:“那小明月不也是我们松阳宗的人么?”   藏星怔住,曾经的明月是,可如今的……却已经不是了。或者说,是他不把明月当做自己人。   折云看向那四人,似乎是感慨般:“你要护着明若,鹤微师兄要护着小明月,皆是为私心,既然如此,我为着私心,也不想劝他。更何况,他也不会听我的。”   他们说话之际,明若与朝阳二人已经打得渐渐近尾声。明若无力抵抗,费力地咬着牙,朝阳面色凌厉,一掌正中明若胸口,顺势夺过明若手中的剑,明若被击退好几步,捂着心口,恐惧地看向朝阳。   她知道,向朝阳求救没什么用。她定然不会放过自己。倘若她与朝阳换而处之,她也不会放过朝阳。   这九百多年的时间,好像一场美梦,倒不如一开始便不应该告诉她,她是谁……   明若如此想着,还未想罢,朝阳用她的剑,刺进了她的心口,准确无误。   朝阳胸口起伏着,看着明若面色痛苦,而后拔出剑,将剑插在面前的地上。她环顾一圈,整个院子里所有的人都在看着她,以一种恐惧的或是怨恨的或是惊讶的目光,很多年前,她面对的他们的目光,是宠爱的,那时候,她还天真以为,可以一直如此。   朝阳忽然大笑出声,在那些复杂的目光里扬长而去。   秦绝和白虞朝对视一眼,都收了手,目光追随着朝阳的背影,二人双双追去。   他们都走了,松阳宗众人如梦初醒,纷纷赶去查看明若情况。   -   朝阳往外走,走到门口时,脚步一顿。门外站着的,是合欢宗的弟子们。出了这么大的事,合欢宗弟子们怎么可能不来,他们原是听说小果儿出了事,先去看小果儿,后来从那儿得知,宗主竟然来松阳宗了,便又都赶了过来。   松阳宗的院子他们进不去,只能在外面焦急地等待,以及从墙上可以看见里头的情况。他们目睹了朝阳做的一切,此刻见她出来,心情都有些复杂。   朝阳看着他们,理智慢慢回归。今日她大闹松阳宗,还杀了明若,如今在比试大会期间,恐怕不久后消息传出去,他们合欢宗的处境会更艰难。   “抱歉。”她启唇。   被他们打断:“这有什么?左右我们合欢宗一直也不被他们待见,无所谓处境艰难与否。可宗主这是重情重义,无需道歉。何况此事是他们有错在先。”   朝阳还以为他们会抱怨自己这般行事,此刻听着他们的话,一时有些感动。   “宗主,咱们回去吧。”   “好。”朝阳正欲走,忽听得身后传来秦绝与白虞朝的声音。   “朝朝。”   “月儿。”   异口同声。   朝阳停住脚步,转过身,与他们二人面对面。   “多谢。”朝阳道。方才多谢有他们,除此之外,她也不知说些什么。她现在心里还未平复,也没什么多余的心思和他们说些什么。“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   看着她的背影,秦绝和白虞朝对视一眼。   白虞朝道:“鹤微仙尊倒是令我刮目相看。”语气实在听来不算夸奖。   “毕竟……鹤微仙尊便是松阳宗长老,竟也能帮着朝朝……我还以为仙尊会拦着朝朝呢。”他悠哉哉甩开手中的扇子,笑着说话。   秦绝淡淡道:“是么?慎容仙君也很让我意外。毕竟慎容仙君也是蓬莱少掌门,帮着朝阳来松阳宗,只恐怕会令人以为这是蓬莱的立场,到时若是让蓬莱掌门知晓,慎容仙君会不会还要解释一番?”   白虞朝挑眉,不甘示弱道:“无妨,我阿爹不在意这些,何况他们向来以我为先,不止不会说什么,恐怕若是听说了此事,还要火急火燎来问我,是否出了什么事,是否需要他上门来踢场子,哈哈。”   白虞朝说罢,叹了口气,又道:“我虽不知朝朝与你们松阳宗有何往事,不过从方才的情势判断,想必朝朝曾在松阳宗受过不少委屈吧?唉,可惜我没能早些认识她,否则定叫她来我蓬莱,一丁点委屈不叫她受。”   秦绝脸色不大好看。她的确曾受过不少委屈,其中的一半,或许还是因为自己而受。   白虞朝看他脸色不好看,心满意足收声:“好了,既然朝朝走了,我也回去了,仙尊再会。哦对了,小果儿还在我蓬莱,朝朝此时心情不佳,我会好好替她照顾好小果儿的。若是仙尊想来探望,我也随时欢迎。”   说罢,白虞朝转身离去。   秦绝看着他背影,眯了眯眼。他自然听得出来白虞朝话里话外的炫耀。因为他帮朝阳救了小果儿,所以朝阳无论如何都会常去他那儿看小果儿,而又因为这份恩情,他们的关系定会更进一步,至于他秦绝,只能做个探望的客人。   -   朝阳想静一静,她没回合欢宗住处,也让他们都别担心,自己去休息,不必管她。她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坐着,发了许久的呆。   她把明若杀了。   现在回忆起来,还觉得不大真实。但朝阳不后悔,因为明若做的事情让她无法容忍。   但是……这之后或许还有更多的牵扯。   譬如说,松阳宗之后会如何?其余那些宗门又会如何?   明日这消息便会传得沸沸扬扬,这比试大会恐怕又要喧嚣起来,也不知还能不能进行下去。倘若不会再让合欢宗参加,其实倒也没什么,可合欢宗被害一事的真相还未查出。   ……   脑子里好像有无数的念头在跳,头都有些疼了。   小果儿醒了,去看看她吧。朝阳站起身,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决定去蓬莱。   小果儿的确已经醒了,醒来之后因为身体太过虚弱,还躺在床上,被医修叮嘱不许乱动。她听说朝阳气冲冲去了松阳宗,心里一直放心不下,焦急得不行。   看见朝阳完好无损地出现在面前时,小果儿激动得差点跳起来,被医修按住,她身体虚弱,情绪一激动,便有些喘不过气。   朝阳赶紧扶住她:“别急,快躺下。”   小果儿抓着她小臂,担忧地问:“朝朝,你没事吧?”   朝阳摇头:“没事。”   小果儿松了口气:“那就好,其实你不必这么冲动,咱们打不过人家,可以先忍一忍的。或者,我们可以找别人告状,搞臭他们的名声。”   朝阳被她的话逗笑,揉了揉她头,“我已经替你报仇了。”   小果儿瞪大眼,小心翼翼问:“朝朝,你把她……”   朝阳冷声道:“我将她杀了。”   小果儿眼睛瞪得老大,一时吃惊到说不出话,“呜呜呜,朝朝,都是我不好,若非是我被骗,你也不用如此。”   朝阳摇头:“也并不都是因为你,我与她之间,还有一些旧恨。”   小果儿似懂非懂:“你与她?有何旧恨?”   朝阳便将从前那些事一一告诉小果儿,也告诉她,自己并非真的朝阳,“我也不知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更不知原来的朝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是既然能让我重新活过,我便打算好好地活一遭,不让自己受委屈了。”   小果儿听完之后,久久沉默,“难怪……那个鹤微仙尊莫名其妙的,原来他真这么坏!”小果儿义愤填膺,又拉住朝阳的手,“没关系的,虽然你不是原来的朝阳,但想必上天让你来到这儿,一定自有机缘。”   朝阳嗯了句,又催促小果儿休息:“你已经说了这么多话了,得注意休息了。快躺下,睡会儿吧。”   小果儿心不甘情不愿地点头,“朝朝,你晚上在这儿陪着我好不好?”这里的人虽然对她很好,但毕竟都不熟悉,小果儿有些不习惯。   “好。”朝阳应下。   一天之内发生这么多事,朝阳也有些疲惫,一入夜,便趴在小果儿身边睡了过去。她以为自己这般累,应当会睡得很沉,可不知为何,却在不停地做梦,那些梦光怪陆离,又千变万幻,抓不住也摸不着,更是因此焦躁不安。   ……   朝阳猛地睁开眼,额头一层冷汗,后背也发着凉,呼吸有些急。她慢慢直起身,看见小果儿还在熟睡,门口有蓬莱弟子守着,医修也在另一侧休息。   回忆起那些梦境,朝阳皱眉,忽然觉得头有些疼,断断续续的,像是灵府有些震动。   莫不是她今日打架时用力太狠,所以才导致如此?朝阳摇了摇头,没太放在心上,一低头,视线忽然定住,她的手腕上不知为何竟多出了一只玉镯。   作者有话说:   上周楼上装修,每天从早到晚的电钻冲击波,令人抓狂。感谢在2022-10-19 23:27:59~2022-10-24 16:09: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玉镯   永远都回不去了。   那玉镯质地通透, 品质上乘,看起来便价值不菲。在这修仙界,看东西的价值自然不以它是否稀奇珍贵为标准, 而是看它于修炼是否有益处。如今朝阳手上这玉镯便是于修炼大有裨益。她皱眉,不过睡了一觉, 手上怎会多出这么个东西呢?   外头有守卫, 闲杂人等轻易进不来……当然,这其实也不然, 譬如说,秦绝曾经几次悄无声息地进到她住处。所以, 这玩意儿不会是秦绝给的吧?可秦绝给她这东西做什么?   正想着,身边的小果儿也醒了。   小果儿睁开眼, 见朝阳在, 立刻咧开嘴角, 拉住她手笑道:“朝朝。”   朝阳点头,“醒啦?我去请医修来给你看看。”   小果儿点头, 朝阳出门去请医修,医修醒得比她们更早,正在隔壁房间里准备小果儿待会儿要喝的药,见朝阳来,便随她进来。医修给小果儿看了看,说情况一切稳定, 只需要慢慢休养些日子,便能恢复如初。   朝阳听见这话,松了口气。小果儿也跟着笑, 但片刻后, 笑容缓缓变淡, 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太过明显。朝阳道:“怎么了?”   小果儿道:“医修姐姐,我是想问问,我还有没有可能结丹?”   倘若不能结丹,她便只能一直弱小。可如今合欢宗本来便逢此巨变,朝阳又因为她得罪了松阳宗,恐怕松阳宗不会与她们善罢甘休。所以,小果儿忽然想好好修炼,至少……不要成为一种拖累。   医修愣了愣,看了眼朝阳,委婉地说:“……这事也不好说,没有绝对的。说不定你认真修炼,还是有机会的。”   小果儿撇嘴,听懂了医修话里的意思。医修摸了摸她头,便出去了。   医修走后,白虞朝便过来了。   白虞朝是这儿的主人,畅通无阻,他推门进来,人还未至,声已经先到:“可好些了?”   “嗯,多谢你。”朝阳道。   白虞朝轻笑一声,摇头:“不必。”他视线一瞥,扫过朝阳手上的镯子。   朝阳有些不自然地摸了摸镯子,听见白虞朝问:“这镯子不错。”   朝阳正欲答话,又听得外头通传,说是松阳宗的人前来拜访。   松阳宗?   朝阳和白虞朝对视一眼,松阳宗的人来做什么?无非是一种可能,毕竟明若是他们宗主夫人,她被朝阳杀了,需要一个说法。   白虞朝道:“请他们进来吧。”   说罢,扭头对朝阳道:“在这儿说话恐怕打搅小果儿休息,咱们去前厅吧。”   朝阳点头,随白虞朝到了前厅。松阳宗的人也正好到,两方人在前厅门口相遇,众多视线相对。   藏星亲自来了,想来也是,毕竟明若是他道侣。他又舍不得明若,恐怕今日不会愿意善罢甘休。只是他身后跟着的,是折云与秦绝二人。这便有些奇怪了,毕竟昨日之事,秦绝可也算参与了。而折云与秦绝交好,一向不怎么管宗中事务。   朝阳有些摸不准他们来意,她抬头,看向藏星。这事毕竟她是主因,没道理让白虞朝站在最前面。   藏星低头,避开她的视线,小声道:“今日我等前来,是想告诉朝阳宗主,昨日之事,松阳宗不会再行追究,亦不会与合欢宗为敌。”   朝阳微睁大眼,有些诧异。不会再行追究?   藏星轻咳嗽了声,这事昨夜在宗中闹得不可开交,不知内情的,吵着嚷着要一个说法一个公道,还说要把合欢宗给灭了。可知道内情的,却都沉默不语,只偶有几个,感慨两句,说起虽然是明若对不住明月在先,可明月如此行事歹毒,未免太过。   他们商讨之时,并未邀请秦绝前来,但秦绝半道闯进来,冷声说,明若杀人在先,又故意诬陷,此番更是恶意伤人,罪有应得。   总之经过一晚上的激烈讨论,他们还是决定不再追究了。藏星心中有愧于明月,他也同意了。   今日一早,他们原打算去合欢宗住处寻人,临出门前,秦绝道,去蓬莱那儿吧。藏星虽觉奇怪,但转念一想,小果儿在蓬莱休养,倒也合理。   藏星说完,才抬头看明月的眼睛:“小师妹……”   被朝阳打断:“藏星宗主失言,此处何曾有你的小师妹?”   藏星眸色闪了闪,苦笑一声:“我们还带了一些上好的灵药过来。”   他将东西递给朝阳,朝阳沉默片刻,才伸手接过:“多谢。”   藏星欲言又止,想再多说些什么,又感觉他们之间已经没什么好说。朝阳如今疏离的姿态,把他们之间的距离划得一清二楚,正如许多年前,他不相信她时,他们之间的那道鸿沟一般。   永远都回不去了。   藏星垂下眼,道:“赵秋晴等几人,也已经按照宗中戒律给了惩治。那我们便先告辞了。”   “慢走,不送。”朝阳侧身让开路,亦没有多说叙旧之意。   藏星叹气,转过身。秦绝却没立刻走,朝阳想起那镯子,也懒得拐弯抹角,问:“这是你送的么?”   秦绝嗯了声,没有否认。昨日夜里,他去看了朝阳,见她睡着,没有吵醒,只在她身边静默站了许久。后来忽然察觉到她神魂不稳,便将这镯子给了她。   朝阳得到答案,正打算摘下来,秦绝道:“你神魂不稳,灵府震动,这镯子可以帮你稳固神魂与灵府,你总不想还没撑到查清楚真相,便自己先出事。”   朝阳动作一顿,神色犹豫。这话秦绝说得不错,她是不能自己先出什么事。   朝阳放下手,硬梆梆说了句谢谢。秦绝见她肯手下,眸中闪过一丝欣喜,“不必客气。”   待他们走后,朝阳看着那镯子,忽然有些后悔:“我是不是不该收下?”   白虞朝笑了笑说:“他既然愿意送,朝朝便收下吧。左右他欠你的良多,不是么?”   朝阳低下头,可她心中不愿与秦绝再有过多牵扯,罢了,一个镯子而已,明日她送份回礼给他,也算扯平。   -   此事虽说松阳宗不打算再追究,对外宣称明若忽然身体不舒服,已经回了松阳宗休息。可当日闹得太大,仍然不时有传闻,沸沸扬扬。   不过终究没掀起太大的波澜,倒是比试大会第一轮结束,很快便要迎来第二轮。第二轮可比第一轮要精彩得多,毕竟已经筛掉了一半门派,这比试大会只会越来越精彩。   这些日子,也没再出什么意外,众人渐渐放松了警惕。   比试大会第二轮亦是抽签决定,抽完签后的当日,却又出了事。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10-24 16:09:35~2022-10-25 18:43: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淡淡兰亭、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秘密   她脑子里第一个想起秦绝,随后又否决。   令人意外的是, 这回死的,不是哪门哪派的宗主或是大能,只是一个毫不起眼的小弟子。那小弟子还是天元派门下的, 死状惨烈,令人咋舌。此事一出, 原本松懈的气氛再次紧张起来, 人心惶惶,原来这人不止杀厉害的人, 竟连小弟子也不放过,那就不止那些修为高的人有危险, 就连他们这些修为低的,也有危险。   天元派掌门慕光之当即召集了大家对此事进行商讨。   “诸位道友, 此事实在太恶劣了, 此人行事歹毒, 实在令人心惊。此番竟已经欺辱到我天元派头上了,慕某必定会彻查……”   听着慕光之的话, 朝阳走神,先前她以为那人是为了修为,可如今……可倘若不是修为,又能是为了什么呢?   慕光之说了很多话,内容大概是说,这件事影响很大, 所有人都得打起精神,不能掉以轻心,天元派对此深恶痛绝……诸如此类的官腔。   待结束之后, 众人都忧心忡忡, 朝阳跟着他们的步伐, 却被慕光之叫住。慕光之道:“朝阳宗主,且慢,慕某有些话想与宗主说。”   朝阳停住脚步,看向慕光之。   慕光之笑道:“朝阳宗主不必紧张,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想问问朝阳宗主,关于合欢宗巨变的一些细节,还请朝阳宗主仔细与我说说,慕某想试试能不能从中找到些线索。”   朝阳笑道:“原来如此,那便请吧。”   朝阳随慕光之一道转去慕光之所住之殿,天元派不愧是财大气粗,宗主殿自然也气派非凡,富丽堂皇。朝阳跟随慕光之进到殿内,殿中的侍从无数,即便是侍从所穿的衣物,也十分华丽。那些侍从并非天元派弟子,只能算做杂役。   朝阳对修仙界的认知只来自于松阳宗和合欢宗,松阳宗名气虽与天元派不相上下,但趋向于简朴自然的风格,至于合欢宗,更是没有这样的财力物力。她一路穿过回廊,感慨道:“天元派当真是气派。”   慕光之笑了笑,做了个请的手势,有些自豪地说:“想当年,我天元派也没有这样气派,自从我接受掌门之位后,尽心尽力,这才让天元派走上正轨,有如今之威望。”   他语气里不免有些骄傲,朝阳顺着夸道:“慕掌门雄才伟略,令人佩服。”   慕光之摇头,叹了声:“不过我终究也是老了,日后只怕后人能力不够,不能让天元派继续发扬光大。”   他话题一转,又道:“还是你们年轻人好,日后有无限可能。相信日后在朝阳宗主的带领下,合欢宗定然也能蒸蒸日上。”   朝阳没有这些打算,只是微笑,就此揭过话题。   慕光之道:“哎哟,瞧我这记性,都忘了给朝阳宗主上茶。来人,上茶。”   很快有侍从送来茶水,茶香清甜,入口回甘,实乃上品。   慕光之看她喝下这茶,问道:“朝阳宗主,这茶如何?”   “好茶。”茶水中弥漫着灵气,的确是好茶。朝阳放下茶杯,看向慕光之。   慕光之叹了声,终于说起正事,“出了这样的事,慕某心中痛惜,也担心那恶人会再次出手,让更多的人受害,为了防止这样的事出现,还请朝阳宗主与我仔细说说当时的情况,以及朝阳宗主对此事的看法,如何?”   朝阳点头,不过她其实知道的也并不多,毕竟她来到朝阳这具身体的时候,合欢宗中已经出了事。她所知晓的,都是从他们口中拼凑而来的。但这事不必告诉慕光之。   她便又将自己知道的都说了一遍,慕光之也听得十分认真,还追问了一些细节。那些细节朝阳也不知道,只能摇头。慕光之听罢,摸了摸胡须,似乎陷入深思。   正说着,外头忽然有侍从过来,似乎是天元派出了什么事,需要慕光之去处理。慕光之听完侍从的话后,脸色变了变,而后回头冲朝阳说:“抱歉,门派中出了一些事,慕某得赶去处理一下,朝阳宗主先坐会儿,或者自行在这里逛逛也是可以的。慕某先失陪一下。”   朝阳摇头:“慕掌门去吧。”   慕光之转身离开,脚步匆匆。朝阳在原地坐着,原以为只需要等一会儿,没想到一等便是小半个时辰,她有些无聊,四处打量起来。   他们二人在一处庭院之中,庭院中应有尽有,亭台楼阁,雕梁画栋,灵气缭绕。朝阳想起慕光之说她可以四处逛逛,便起身走动,沿着回廊往前,原本打算走出一段便折返。可不知为何,折返时,竟迷了路。   朝阳有些懊恼,在人家的地盘上乱走,实在很不礼貌。她只得试图回忆来时的路径,原路返回,只是七拐八拐的,记忆难免出现偏差,走着走着,便不知走到了何处。   面前是一座独立的小院子,门开着,朝阳好奇地走进去,发现这座小院子里的灵气十分充沛,非常有助于修炼。除此之外,还有些隐隐的压抑之感。   她瞥了眼,正欲转身离开,忽然听得外面有脚步声靠近。也不知为何,朝阳有些心虚,往回退了几步,打算等这人走远了再出去。   她退到院子正中的树后,等着外头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这才松了口气。忽地一转头,看见树下的桌子上放着一卷玉简。   那玉简有些眼熟,像是合欢宗的东西。合欢宗有个特殊的标志,是一朵芙蓉,合欢宗内大小事物上多印着。那玉简的左下角上,也印着一朵芙蓉。   朝阳皱眉,合欢宗的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这儿?她伸手,打开玉简,顿时惊住。   这玉简不止是合欢宗的东西,还是合欢宗的秘法。   朝阳不用合欢宗秘法修炼,因此并不知合欢宗秘法全貌,只依稀听他们说起过。可这玉简之上,明白写着这是合欢宗的秘法。   这秘法,正是当时合欢宗出事时所提及的,怎么会在这儿?   此事竟与慕光之有关系?朝阳心中陡然惊惶起来,倘若这事是慕光之所为,那么这比试大会简直就是危险重重,这是天元派的地盘,所有人都在天元派掌控之下,慕光之是天元派掌门,想做什么不是都轻而易举?可是他为何要这样做?他之所以要毁灭合欢宗,便是为了这份秘法?那他要用这份秘法做什么?他杀那些人又是因为什么?   ……   无数个念头在朝阳脑子里飞过,她心跳加速,乱如一团,不行,不行,得赶紧离开这儿。   她得去找人帮忙,找……她脑子里竟然第一个想起秦绝,很快又否决,不行,秦绝又不能调动松阳宗人力。   白虞朝,对,找白虞朝。白虞朝是蓬莱少掌门,他定然可以……   朝阳放下玉简,匆匆朝门口而去,她慌不择路,也不知自己走到哪儿。   忽地听见有人说话:“朝阳宗主?你怎么在这儿?”   是慕光之的声音。   朝阳心猛地一停,随后剧烈跳动起来,挤出一个微笑,“我……我原是想在附近走走,一不小心走岔了路,迷了路。抱歉,慕掌门。”   慕光之笑了笑,似乎没有放在心上:“无妨,是我去得太久,将朝阳宗主一个人晾在这儿,实在不礼貌。走吧,朝阳宗主,你再与我说说,你对此事可有什么看法?”   朝阳稳住心神,跟着慕光之回到先前喝茶的地方。慕光之有没有怀疑她?朝阳抬头,觑向慕光之。   慕光之笑道:“朝阳宗主这是怎么了?脸色这样差。”   朝阳说:“忽然有些身体不舒服,慕掌门,改日再与你说说我的看法,今日我恐怕得早些回去休息。”   慕光之道:“如此,那我差人送朝阳宗主回去休息吧。”   “不必了,我自己便可以。”朝阳拒绝,站起身,做出不舒服的模样。   看慕光之的样子,好像没有发现。朝阳松了口气,正要往前走。   忽然听见身后的慕光之说:“站住。” 第51章 阴谋   他想,他们之间三百年的情谊,果然不是白虞朝能比的。   朝阳身形一僵, 手指微曲,紧张起来:“怎么了?慕掌门还有什么事吗?”   慕光之的脚步声从她身后响起,慢慢靠近, “朝阳宗主,不该去的地方, 可不能去。”   朝阳心陡然下坠, 他发现了?完了。她强撑着,装傻充愣:“慕掌门在说什么?什么不该去的地方?我怎么听不懂慕掌门在说什么?”   慕光之的脚步声停在她身后, 慕光之已经是羽化境三重,只待一个飞升的时机, 修为自然不低。他巨大的压迫感让朝阳感觉到难受,朝阳吞咽一声, 不知道眼下的情形到底该如何是好。   慕光之看着朝阳慌张的样子, 忽然笑了声, 他道:“我自幼时起便一直勤恳修炼,就为了有朝一日能飞升, 我那么努力地修炼,努力地打理好天元派的一切,可是为什么,就是没有这飞升的机缘呢?上天真是不公。”   他迟迟等不到飞升的契机,终于忍不住窥探了天机,得知了自己身陨的日子。直到身陨之前, 也不曾有飞升的契机。那么他这漫长的一生是为了什么呢?只是为了徒劳无功地走一趟吗?   他不愿意。   所以,他不能再等了。既然不能给他飞升的机会,那他便成为这修仙界中最强的人, 让整个修仙界都唯他是从。到那时, 飞升与否又如何?根本不值一提。   “上天不公没关系, 我命由我不由天。我苦心筹谋了这么久,可不能功亏一篑,朝阳宗主,得罪了。”慕光之轻笑着,将朝阳定住,朝阳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慕光之走近。   她问道:“合欢宗的事是你做的?”   慕光之没有否认,“是,我需要合欢宗的秘法,到时候才能融汇这么多的修为。”   朝阳咬牙,他为了一己私欲,害了这么多人,真是道貌岸然。   “那李虚茂也是你杀的?”   “是。因为我从秘法之中研究出了新东西,只会吸走对方的修为,而不会让自己受伤,所以就拿李虚茂试了试手。”   “那……你们天元派的小弟子,也是你杀的?”   “谁让他和你一样,看了不该看的东西呢。不过朝阳宗主放心,我不会像杀他那样,直接杀了你的。你暂时会活得好好的。否则,那位鹤微仙尊与慎容仙君,恐怕要坏我的事。”   慕光之露出略显狰狞的表情,看得人恶心,他忽然又说:“哦对了,其实朝阳宗主身边那个小女修,也是我伤的。我还以为她必死无疑,没想到竟还活着,也是命大。”   朝阳猛地睁大眼,看向慕光之。   慕光之继续说:“当时,明夫人的确将她打晕,守株待兔,是想要杀了你。不过后来发现,你与慎容仙君一起来,便打消了主意。其实我也不想伤她,可惜那天她忽然看着我说,感觉我的身影有些眼熟,和当时害合欢宗的那个男人身影很像。我不敢保证她到底知道多少,只好动手了。”   朝阳咬着牙,恶狠狠看着慕光之。这个人看起来如此光明正大,背地里却做了这么多恶事。   慕光之似乎觉得她的表情很有趣,又说:“待我到时候吸收了所有人的修为,成为这六界最强,我定然会将魔界与妖界一并铲平。你别用这样的眼光看着我,好似我多么万恶不赦。”   虚伪至极,他所说的,将魔界与妖界铲平,根本也是为了自己的私欲,为了自己能主宰整个六界。到那时,他只手遮天,岂非说什么都行?   慕光之啧了声,从袖中拿出一个葫芦形状的法器,又使了个小法术,手边便出现了一个与朝阳一模一样的人。   “这两日,它会代替你回去。你放心吧,没人会发现你出了事的。”慕光之说罢,将朝阳丢进了葫芦法器之中。   朝阳重重跌落在地,周身痛感袭来,她抬头,看见法器的开口被合上,天光不见。她慢慢站起身,发现自己身处一片混沌,在这里面,她不能运转灵力,也无法使用法术。如此一来,她便不能和外界取得联系。   这样不行,她得想办法告诉他们慕光之的恶毒和阴谋。从慕光之刚才的话来看,他一定很快就要有什么计划,并且这个计划是针对全部修仙界的人,这次比试大会恐怕就是个幌子,就是为了把他们所有人都骗过来,再将他们的修为都吸走,据为己有。   可根据李虚茂和合欢宗那些人的经验,被吸走修为的人就会死。不能这样下去,她得想想办法,朝阳试着冲了冲法器的内壁,她修为在这里面什么用也没有,约等于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除了手疼,什么都没发生。   朝阳垂头丧气地跌坐在地,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她不能眼睁睁看着慕光之的阴谋得逞,这么多人的性命。   朝阳急得冒烟,却完全想不到办法。   -   没有任何人发现朝阳有什么不对,她见过慕光之后回来,先去看了小果儿,然后回了合欢宗的住处。   小果儿感觉今日的朝阳有些安静,但除了过分安静以外,倒也没什么不同。   “你今日怎么感觉如此……是不是有什么不高兴的事?”小果儿撑着下巴,看向朝阳。   朝阳笑着摇头:“没有啊。”   小果儿哦了声,像平常那样与她说起一些事,朝阳安静听着,偶尔给一两句回应,除此之外,并不多说什么。   一晃时间便过去,朝阳站起身要走,小果儿眨了眨眼:“你今日不在这儿陪着我啦?”   朝阳愣了愣,说:“你自己也可以的吧。”   小果儿撇嘴,她自己是也可以啦……可是,她看向朝阳,盯着她,但她不为所动。   今天的朝朝好绝情……   小果儿垂头丧气地目送朝阳离开。   从蓬莱回合欢宗的路上,遇上了秦绝。秦绝停下脚步,看着朝阳,没想到朝阳竟然会主动打招呼:“鹤微仙尊。”   她也只打了个招呼,便走了,好似他是个不认识的陌生人一般。   折云吸了口气,诧异道:“今日小明月怎么破天荒地主动与你打起招呼来了?”   秦绝眉头压低,却觉得不对劲,她今日的确是主动与他打招呼,但疏离得太过平淡,不像她平日的样子。她平日里尽管冷淡,但不会这么平淡,平淡到……完全没有波澜起伏。   折云调侃:“兴许人家一夜之间便想通了呢?”   秦绝睨他一眼,不可能。   折云收声:“好好好,可小明月好端端的,怎么会不对劲呢?”   秦绝摇头,他亦不知。   折云忽然哎了声,道:“师兄,会不会……原本这身体的主人回来了?所以现在的朝阳并不是小明月?她看你,自然也就像看陌生人。你前几日不是还说,她神魂不稳么?”   秦绝眉头皱得更深,“不会,我……已经将她的神魂稳住,何况她身体原本的魂魄,已经不在世上,怎么会回来?”   但具体怎么回事,他们也不知道,只好暂时按下不提,观察了几日。   几日之后,比试大会第二轮结束。经过第一轮与第二轮的筛选,到第三轮时,已经没剩下多少宗门,剩下的比试自然也令人充满了期待。   旁人或许对如火如荼的比试兴致高涨,但秦绝毫无兴趣,比起那些,他的目光全程追随着朝阳。这几日,他仔细观察过朝阳,发现她就像换了个人似的,实在可疑。   不止秦绝发现了,白虞朝也发现了不对。   比试场上战斗激烈,场下,白虞朝不知何时来的,“鹤微仙尊,最近我总觉得朝朝有些不对劲。”   秦绝看他,有些微妙的骄傲感,白虞朝竟然才发现,他早就发现了。   他想,他们之间三百年的情谊,果然不是白虞朝能比的。   “是,我早已发觉。不知慎容仙君有何想法?”   白虞朝自然体会到了他的骄傲,有些好笑,“据我回忆,似乎是上一回天元派弟子出事,慕光之召集大家后,她便有些不对劲了。”   秦绝冷声道:“这个朝阳是假的。”   他语气笃定,令白虞朝不由挑眉。秦绝不理会白虞朝,他已经观察了几日,发现她性情大变,他试了试她手上的镯子,发现并无感应,由此断定,那镯子是假的,所以这个人自然也是假的。   白虞朝不知鹤微为何断定,但凭他的语气和态度,他愿意相信鹤微的话。   “朝朝会不会有什么危险?”白虞朝有些担忧,不知是何人如此处心积虑,要弄一个假人在这儿,又有何目的。   秦绝又冷冷笃定道:“暂时没有。”   白虞朝又瞥他一眼,意思是,他怎么知道?   秦绝盯着那个假的朝阳,没有回答白虞朝。他体内曾种过同心诀,在明月死后,再感知不到她,后来发现,朝阳便是明月,又再次能感知到她。   但这话他不会与白虞朝说。   白虞朝看他这样,也懒得再问,既然没有危险,他也能放心。至于这人的目的,总有蛛丝马迹可以查。   今日是比试大会第三轮的日子,慕光之特意在开始之前,进行了一番激动人心的演讲。   “此次比试大会精彩绝伦,各宗门新生代的弟子们都很优秀,日后咱们修仙界的未来可期啊。为了庆祝这样优秀的弟子们,慕某准备了一些灵酿招待大家,希望大家不要嫌弃。”   天元派的灵酿,那当然是好东西。那些修为低些的,巴不得能喝到,拿到便仰头饮尽了。至于修为高点的,毕竟人家是天元派掌门,不喝未免太不给面子,所以一时间,所有人都喝下了那灵酿。   慕光之站在上面,看着他们一个个喝下,连鹤微与慎容也喝了之后,眼神里露出迫切的光。   他的筹谋,终于要成功了。很快,他将能构建一个由他主宰的新世界。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10-26 18:11:57~2022-10-26 20:37: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半心   镯子是秦绝的半颗心所化。   那灵酿之中添加了慕光之特意炼制的丹药, 无论是普通修士还是仙是魔是妖是鬼,但凡喝下去,一刻钟后起效, 慢慢地会失去灵力,药效时间两天, 两天之内, 无法运转灵力,与凡人无异, 并且会失去力气,只能任人宰割。   整个天元派慕光之都已经布下结界, 没有他的印,谁也不可能离开天元派半步。接下来, 他只需要静静等待, 等待他们都失去灵力, 惶恐不安的模样。到时候,他再出现, 揭露真相,便能欣赏他们害怕而又无能为力的模样。   慕光之光是想想那场面,便觉得已经心血澎湃。他马上,马上就可以……   慕光之收敛目光,命人撤下灵酿,宣布比试大会第三轮开始。   众人没有发觉有异, 和往常一样,准备比试大会。众人讨论的声音热闹非凡,秦绝站在其中, 忽地皱眉, 看向慕光之的背影。   他感觉到了, 在慕光之身上。   他面色冷下来,看了眼身旁的白虞朝,还是决定不告诉他。慕光之修为在他之下,他一个人也足够应付,告诉白虞朝,反而会让朝阳也记他的功。   秦绝不动声色,隐藏自己气息,跟上慕光之。他倒要看看慕光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慕光之沉浸在兴奋和喜悦之中,也没休息自己袖中装着朝阳的葫芦法器被秦绝用法术盗走。秦绝拿着葫芦法器,有些疑惑。这慕光之将人装在这里面,是要做什么?   他用了法术,想打开这法器,但没成功。这法器是慕光之所制,不是慕光之,谁也打不开。秦绝眸色微沉,既然软的不行,便只能来硬的了。   “不问天。”秦绝唤出剑,意图劈开这法器。   出乎意料,竟然没成功。   秦绝眉头更紧,怎么会如此?   朝阳在法器里挣扎了几日,已经累得不行,正躺着休息,忽地感觉周遭震荡,似乎是这法器遭受了巨大的冲击。   怎么回事?朝阳眉头紧锁,不知发生什么,这样的冲击……像是有人试图破坏这个法器。倘若是慕光之,他完全没有这种必要,他大可以直接将朝阳弄出来,所以,是别人?!   有人发现了她的秘密吗?太好了!   朝阳扶着身边的墙壁站稳,扯着嗓子朝外面喊道:“有人吗?有没有人能听见我说话?”   没有人回答她。   秦绝听不见她的呼救,他又试了几次,都以失败告终。他觉得奇怪,但有些法器便是如此,除非是主人,别人无法打开。他沉默片刻,决定先将法器收起,再想旁的办法。   回到比试场时,比试场上气氛微妙,因为他们打得不尽如人意。   有人道:“这打得什么呀?他不是很厉害的吗?怎么两个人都打得这么一言难尽?”   不止比试场下的人抱怨,比试场上的人也觉得自己的身体出现了问题,他们似乎有些力不从心。不久之后,所有人都发现了这个问题,他们的灵力在流逝。   秦绝沉下眸子,也察觉到了这一点。他几乎是立刻便明白过来,这一切定然都和慕光之有关系。慕光之给他们喝的那什么灵酿里有鬼,恐怕加了什么东西,慕光之在计划一些阴谋,恐怕先前那些事,也与慕光之脱不了干系。朝阳说不定正是因为撞破了什么,所以才被他关进了法器里。   当大家都发现不对劲的时候,联系起之前发生的事,轻易便想到这是有人在使坏,恐怕大事不妙。可他们还没联想到,背后主使正是慕光之,还有人去找慕光之求助。   慕光之表面上惊讶不已,接住那些求助的人,“怎么会这样?现下情形如何了?”   慕光之装得很着急,实际上心里高兴不已,这就是他想要的结果。他跟着人来到比试场,担忧地查看情况,又差人去各个宗门的住处查看情况。   今日来比试场的大概有一半多人,剩下一小半人,各自在住处。但慕光之也派人送了灵酿过去,且命他们必须亲自看着人喝下才行。因此,在住处的人也通通中招。   “怎会如此?”慕光之虚伪地皱着眉,眼底却在笑。   “不必假装了,一切都是你的阴谋。”秦绝忽然站出来,直白说道。   众人被他点醒,聪明些的终于反应过来,那个灵酿里有问题。也唯有那灵酿里有问题,才可能让这么多人都出事。   慕光之也懒得伪装了,反正离他的大计得成很快了。他道:“是啊,都是我的阴谋,可是如今,一切都晚了。鹤微仙尊倒是聪明,只可惜,你也喝了我的云光散,此刻灵力慢慢衰退,恐怕很不习惯吧?”   秦绝冷脸看他,问:“你想做什么?”   慕光之笑道:“我想做什么,你们很快就知道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仰天长笑,忽地抓过天元派的一位长老来,吸走他的修为,而后便将人像丢弃无用的杂物一般随手丢弃在一旁。这人从前处处与他作对,还对掌门之位有所觊觎,如今,只能成为一只低贱的蝼蚁。   得到了他的修为之后,慕光之打坐调息,感觉到自己的修为在增长,这种感觉让他觉得兴奋。而其他人看着这一幕,又是恐惧,又是不安。   有些胆小怕事的,已经开始求饶:“慕掌门,求您饶了我吧,我愿意为您当牛做马,唯您马首是瞻。”   被人唾弃:“贪生怕死之徒,竟愿意认贼作父。”   慕光之颇有兴致地扫视他们,看着他们各不相同反应,有人在害怕,有人在求饶,有人在咒骂……但鹤微与慎容二人,不愧是飞升过的,根本不为所动,仿佛一切与他们无关,淡然处之。   慕光之看见他们的嘴脸,感到厌恶,他也想飞升,可总是没有机会。他明明已经很努力了,付出了比常人多得多的努力,但偏偏有另一些人,不废吹灰之力便能得到。此刻,他们明明是阶下囚,却还是那么高高在上。   他的笑容渐渐收敛,看向秦绝与白虞朝:“二人仙君倒是悠然自得,似乎一点都不害怕。”   秦绝冷脸相对,一句话都不想说。白虞朝叹了口气,说:“万事万物,皆有因果,生死亦然。更何况,此刻情况看起来虽然我们死定了,可却也未必。”   慕光之冷哼:“你以为还有谁能救你们吗?你们所有人,都已经中了我的云光散,不可能是我的对手。这天元派我已经下了结界,外人进不来,里面的人也出不去。待我将你们的修为尽数吸收融汇,我便是这天地之间的最强者,便是天道,亦奈我不何。我怕什么?”   白虞朝仍旧笑,好似胸有成竹似的。而秦绝呢,只冷冷站着,衣袂微动,清冷孤绝。   慕光之恨恨移开视线,是对他们说,也是对自己说:“不会有人来救你们的,今日便是你们所有人都的死期。到时候,我会对外说,这一切是魔界做的,而我是消灭魔界的功臣。到时候,我再顺势将魔界铲平,一统六界,构建一个听从于我而非天道的世界。哈哈哈哈哈哈。”   他笑得猖狂,又命人将住处内的那些修士们也都赶来比试场。   朝阳在法器之中听得一清二楚,不知为何,这法器似乎能听见外面的声音,但里面的声音外面听不见。她听到了慕光之的伟大计划,咬牙着急。   她要怎么才能出去?!   正想着,忽然觉得手腕上的镯子有些异样。朝阳看向镯子,这镯子是秦绝送的,此刻散发着淡淡的光芒。   朝阳运用那点淡淡的灵力,从里面尝试了一遍,竟真的冲破了法器。   所有人,包括慕光之在内,只听见砰的一声,从秦绝身侧传来。秦绝自己也愣了愣,随后看见朝阳从法器内出来。   “月儿!”秦绝惊喜道。   “朝朝?!”白虞朝也同样惊喜。   小果儿同样惊喜:“朝朝!!!”   慕光之看着朝阳,有些意外,“你竟然能从我特制的法器里出来?不过你出来也无用,如今我的计划已然成功了,你已经阻止不了我。至于你,也马上要跟他们一起死了。”   朝阳看着慕光之,目光从整个比试场内扫视一圈,他们之中,有合欢宗的弟子,有鄙视过合欢宗的人,有对朝阳出言不逊的人……千千万万条性命。   她缓缓收回视线,做了决定,坚定地看向慕光之:“我可没有中你的劳什子云光散,可以运转灵力。”   慕光之轻蔑地笑:“就凭你,小朋友,别闹了,你打不过我。”   朝阳眸光坚毅,想起一些事情,小果儿是她的朋友,她要保护自己的朋友,合欢宗是她答应过老宗主的,要替他们报仇,而那些人,倘若被自己曾经看不起的人所救,定然很精彩吧。   她道:“打不打得过,打了才见分晓。”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这个年轻的女修,在这一刻,仿佛成为了他们的救世主。   慕光之根本不曾将她放在眼里,摇了摇头。朝阳朝他冲上去,自然败了。她被慕光之打得飞出去,坠落在地,吐出一口鲜血,再慢慢爬起来,眼神仍旧坚毅。   所有人又失望不已,他们真是异想天开,就这么一个五百岁的女修,凭什么打过已经逍遥境三重的慕光之呢?   倘若此刻在这里战斗的是鹤微仙尊,那才有可能。   朝阳大口喘着气,擦去自己唇角的血渍,看向慕光之。慕光之道:“别白费力气了,小丫头,乖乖受死吧。”   她看着慕光之,她本应该是死了一次的人,倘若再死一次,似乎也不怎么亏。打不过慕光之,也是死路一条,还不如奋力一搏。   她再次冲了上去,仍旧是重重坠落在地。   秦绝看着朝阳,白虞朝也看着她,藏星藏月以及松阳宗从前的那些旧人们都看着她。   “小师妹!”他们叫她,就像很多年以前,她还是松阳宗的明月时的样子。   藏月看她这样,竟有些想哭。   小果儿和合欢宗弟子更是急得不行:“朝朝!”   “宗主!”   朝阳慢慢撑起身,站起来。她的头发凌乱不堪,脸上有些细微的伤处,渗着血,那张倾城的容颜此刻实在狼狈不堪。   秦绝忽然叫她:“朝朝。”他学小果儿与白虞朝的称呼,叫她。   朝阳看向她。   秦绝走到她身侧,抬手替她擦去唇角的血渍,而后将自己的剑不问天交到她手上。朝阳皱眉,剑修的剑认主,又岂能谁都可以使用?   秦绝低眸,看向她手腕上的镯子:“不问天会听你的话。”   因为镯子是他的半颗心所化。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10-26 20:37:29~2022-10-26 22:46: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甜.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输赢   靠旁人总是无用的,往事也早已证明了这道理。   朝阳瞪大眼, 看着秦绝,又是惊讶又是不解。心是一个人最重要的部分之一,自然珍贵无比, 剖下半颗心,自然鲜血淋漓, 痛楚万分。只是剜心之痛, 朝阳早已领受过。如此一向,她收起自己的惊讶, 看向慕光之,此刻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既然秦绝说不问天会听自己的话, 那便奋手一搏。   她眸光中的坚定更显,将手中不问天的剑柄握得更紧, 面向慕光之。慕光之虽被她的气势微微震撼到, 此刻的朝阳, 仿佛已经是位逍遥境的大能似的,但也只能是“似的”。慕光之不屑轻笑, 嘲弄道:“小丫头,即便你有这把剑,也依旧毫无胜算。更何况,你何苦为了他们让自己陷入危险呢?你瞧他们,从前对你只有百般嘲讽,看不起你, 你如今为了他们如此,难道值得吗?”   朝阳不和他废话,握着剑迎上去。秦绝的剑, 自然非凡品, 剑气从慕光之身侧扫过, 掀起一阵狂风。可他们天元派亦是剑宗,慕光之身为掌门,他的剑也不虚,慕光之唤出自己的剑,与朝阳的不问天对上。   刹那间,天地狂风骤起,在此刻,这里的人都与凡人无异,如何受得起这样的情况?狂风将他们的眼睛都吹得睁不开,甚至连人都像要被掀翻。白虞朝与秦绝情况略好些,还能颇为镇定地站着。   白虞朝道:“鹤微仙尊还真是舍得,只是不知,这迟来的舍得,有没有意义?”   秦绝睨他一眼,没接话。有没有意义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他要这么做。   朝阳虽有不问天帮忙,但他们二人之间的修为差距实在太大,依然节节败退,毫无胜算。慕光之一道剑气劈来,朝阳躲闪虽快,还是被余波伤到脸颊,霎时间脸颊一道裂口,渗出血来。   众人原本有些曙光,见状这点曙光顿时黯淡下去,他们就知道,凭她,果然不可能救他们……   朝阳擦去脸上血迹,看着慕光之。慕光之居高临下站在那儿,张开双臂,仿佛在拥抱胜利。朝阳深吸一口气,将手中的不问天握得更紧,她脑子里疯狂运转着,思索着有没有什么办法……   没有,她不过三百多岁,经历的事也就那些,根本没有头绪。可是……她却不能放弃,不能放弃。   她再次迎上去。   既然用剑,自然该用剑术,才能最大可能发挥威力,朝阳所有的剑术,皆是在松阳宗所学,只有一些基础的剑招。但是……还有秦绝教过的,尽管她不想与秦绝有何瓜葛,可此刻情况紧急,也顾不上这么多了。   除了脸颊,方才她小臂上也有伤口,小臂上的伤口流出的血,顺着小臂往下流,滴在她手腕的镯子上。镯子似乎受到什么感应似的,突然迸发出巨大的光芒,光芒将朝阳包裹在其中,而后朝阳感受到巨大的灵力顷刻间注入自己的体内,她顿时灵力充盈。   那一刻,所有人的心再次重重提起,期盼着会不会有什么奇迹发生……   在光芒散去后,众人只看见朝阳与慕光之缠斗在一起,每次二人对上,都有灵力震颤,气氛之紧张,让人不敢大喘气。与他们的提心吊胆相对,白虞朝和秦绝都一脸淡然,仿佛如果这场战斗输了,可能死的不是自己似的。   他二人难得有默契的时候:“我相信朝朝。”   说罢,一道看向朝阳。   朝阳没有辜负他们的信任,在几次艰难的对抗之后,她忽然奋力一击,将慕光之逼退几步,而后唤出了数道剑影,剑影纷纷劈向慕光之。慕光之轻敌,本就觉得朝阳对自己构不成什么威胁,因此自然没想到会被朝阳打中。朝阳这一击,用了十成灵力,她激活了秦绝的半心镯中留存的秦绝心头血,加上有不问天在,这一下竟是让慕光之吐出一口血来。   慕光之擦掉血,忽然间狞笑:“没想到你还有些水平,只是……”   他转过头,看向那些人,他笑道:“你看见他们了吗?我可以随时抓一个人吸食修为,从而立刻变强,而你只会越来越弱。所以你是绝无可能赢过我的,没有人可以胜过我。我才是这六界之中最强的那一个!哈哈哈哈哈。”   朝阳面色凝重,的确如此……慕光之可以吸食他们的修为,他只会越来越强。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慕光之胸有成竹,这是合欢宗的秘法,经过他改良之后,只需要稍作调息,便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吸食旁人的修为,将其占为己有。朝阳自然也想到了这是合欢宗的秘法,毕竟那日她已经在慕光之寝殿之中看见过合欢宗秘法玉简。   慕光之伸手,从那些人中挑了一个修为高些的,将他抓至身前,便要吸食他的修为。   就是这时!   朝阳趁机出招,一道剑气逼至慕光之身前。   那玉简的最后一页,用极小极难辨认的字迹写着,秘法进行之时,不能被惊扰,否则便会有走火入魔的危险。   慕光之心中一惊,没想到朝阳会此时出手,他正吸食那人修为至一半,倘若不躲朝阳的剑气,势必要受伤。慕光之咬咬牙,只好停下动作,闪身避开。   朝阳要的就是他躲避,她趁机劈下几剑,慕光之一一避开,他正欲抽身,暂时将那人放下,可忽然发现,当他有这意图的时候,自己的修为竟被反吸食过去。   慕光之愣了愣,眸中闪过一丝阴狠,索性将那人杀了。那个人的尸体霎时间四分五裂,爆散在各处。   “想赢我,没那么容易。”慕光之没了耐心,他本来还想跟朝阳玩玩,现在觉得还是早早把她也一并解决了为好。   二人又再次缠斗在一起,慕光之全神贯注,不再有任何轻视,他的十成灵力,朝阳自然无力招架。慕光之手中凝聚出一团灵光,猛地击中朝阳心口,朝阳被那道灵光击飞出去,重重跌落在地上。   不问天也随之哐当一声,掉落在她身侧。她胸口重重一痛,吐出一大口鲜红的血。   她忽然想起从前,她连突破的雷劫都渡不过,要秦绝替她挡着。后来有一次,她终于自己渡过了雷劫,她高兴得不得了。   但是,自己的雷劫本就应当要自己来渡,靠旁人总是无用的。往事也早已证明了这个道理。   现在,她只能靠自己。她要打过慕光之,要救她的朋友,要日后都靠自己活得堂堂正正,精彩纷呈。   比试场上乌泱泱坐着的人们都寂静着,没人说一句话,他们看着朝阳,或是悲戚,亦有敬佩。猎猎长风自比试场上空呼啸而过,仿佛是上天的悲悯。   朝阳再一次擦去血迹,站起身来,冲向慕光之。   “不问天!”朝阳唤它,它感知到召唤,周身迸发出强烈的灵气金光,汇聚成一道巨大的剑气,劈向慕光之。   慕光之抬手召出一道透明结界抵挡,但没想到,竟没挡住。这一次,她的灵力比先前更充沛,那剑影自他头顶一寸寸落下,像是一座无法撼动的大山,压得他无法动弹。   最终,不问天从慕光之头顶劈落。   慕光之的身体炸出巨大的光芒,轰然爆裂开,垂天高风飒飒而来,将不远处的宫殿掀倒,砖石瓦砾四散,笼罩在他们头顶的结界骤然消失,巨大的声响让每个人都下意识躲避。   唯有秦绝,在漫天的飞沙走石里,一步步走近朝阳。   朝阳将不问天插在地上,支撑着自己脱力的身体。眼皮似乎有千斤重,终于再支撑不住,身体坠落之际,却被一双熟悉的手掌托住。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10-26 22:46:07~2022-10-31 17:42: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菀溪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章 不愿   倘若能重来,她不愿意再跟秦绝走了。   朝阳又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境动荡变幻,光怪陆离,似乎有无数的记忆片段闪过, 但一伸出手,最终什么也没抓住。   她已经昏迷了三日, 眉头始终紧皱着, 偶尔嘴上还会念叨着一些话,但听不清到底是什么。小果儿和合欢宗弟子轮流照顾她左右, 秦绝和白虞朝也在,其他宗门的人也时时过来看望。   这三日里, 一切都已经恢复如常,各个宗门都通知了自己留守宗门的人。这消息太过震撼, 谁也没想到, 平平无奇的一次比试大会, 竟然会出现这样的事。   经过这次的事,众人都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心中五味杂陈。一方面,是因为天元派掌门慕光之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从前慕光之在修仙界的名声一直不错,可就是这样一个名声甚好的人,竟然心思如此歹毒,还害死了这么多人。另一方面, 则是因为,在那样生死攸关的时候,救了他们的人, 是一个从前他们一贯看不起的人。   无论如何, 朝阳是他们的救命恩人, 这无可否认。   并且为了救他们,朝阳至今还昏迷不醒。当时能赢过慕光之,除了秦绝的半颗心与不问天,还有……朝阳自爆了金丹。   自爆金丹是何等的代价,他们身为修士,自然明白。没有金丹,这一辈子的修炼之路,几乎也走到头了,不可能再有突破。   扪心自问,倘若当时是他们在,他们能做到这样无私吗?他们能做出和朝阳一样的选择吗?   不是每个人的答案都是能。所以,朝阳显得如此难能可贵。也正因设身处地换位思考,没人会对朝阳多说一句不好的。他们开始放下成见,开始自我反省,他们比得上朝阳吗?   也因此,他们对合欢宗开始改观。   合欢宗修炼之道或许不被他们接受,因为太过走捷径,但他们又何尝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呢?他们以双修为捷径,那也是建立在双方自愿的基础上,并不曾伤害过任何人。合欢宗也是修仙界的人,也遵守着修仙界的道义,甚至于,比他们做得更好。   实在令人惭愧。   “不知朝阳宗主今日可醒了?”门外又是来看望朝阳的修士。   门口是合欢宗弟子值守,摇头道:“我家宗主还没醒,诸位请进吧。”   他们听得这话,叹气,推门进来。秦绝守在朝阳床边,眼神紧紧盯着床上昏迷不醒的朝阳。听闻鹤微仙尊连自己的半颗心都可以剖下给朝阳宗主,他们二人的情谊……   前来看望的修士们收回视线,将带来的灵丹妙药放下,道:“我等来看望朝阳宗主,此乃回转丹,或许朝阳宗主可以用得上。”   秦绝嗯了声,道了声谢,俨然已经是朝阳的自己人。他们也不敢妄加评判,只听说这些日子,鹤微仙尊寸步不离守着朝阳宗主,想尽了一切办法,全修仙界中最厉害的医修们都来看过,全都束手无策。按理说,她自爆金丹,并不会让她昏迷不醒,面对这样的情况,医修们只好猜测,因为那□□阳耗费了太多灵力,所以才会醒不过来,或许休养一番就能醒来了。于是每天都有很多人送许多滋养灵力的丹药来,可仍然不见人醒。   就这么,又过了两天,朝阳已经昏迷五天。   这一日晨起,白虞朝来探望朝阳,只有小果儿在。小果儿身体也还没恢复完全,大家拦着不让她没日没夜照顾朝阳,因此小果儿今日一早便过来,昨日夜里是秦绝在朝阳床边照顾。   白虞朝看了眼床上躺着的朝阳,她还是老样子,气色不算好,但也不算太差,还是没醒。   他道:“鹤微仙尊竟然不在?”   小果儿道:“我来时他在的,只是他表情不大好看,说要离开一趟。”   小果儿还以为他说的离开是指回一趟松阳宗那儿,并未放在心上。   白虞朝皱眉,也没多想。   秦绝的确回了松阳宗,他去找了折云。折云见他来,问起朝阳情况:“小朝阳还没醒么?”   秦绝嗯了声,“还未醒。我在想,是否因为没有金丹的缘故。倘若……”他一顿,没说下去。   世人都知晓金丹于修士而言极其重要,即便他已经飞升,也不例外。   片刻之后,秦绝道:“我预备出门一趟,或许要三五日,或许要七八日。若是途中朝朝醒来,你传信给我。”   折云有些意外,问他要去哪儿,“倘若她醒来时,你不在,或许……”   秦绝道:“我在或者不在,她大抵都不在意了。”   那日他扶住朝阳,可朝阳见是他,竟然伸手要拂开他的手,只是她没有力气,还未能拂开便摇摇坠落。   就连扶一扶她,她都不想要。他觉得起初没告诉她那镯子的事也是对的,否则她不会接受。即便她接受了他的半心,也是因为当时不得不需要这半心。   她真真切切地不再需要他。   不再需要他挡雷劫,不再会从早到晚期待与他说两句话,不再期待他会给予夸赞……什么都不需要他了。   即便如此,他仍想给。只恨自己从前竟如此吝啬给她一些她所期待的,没有与她多说几句话,没有在她有所进步时给予夸赞,没有告诉她,其实他也很喜欢她。   现在察觉到了,却为时已晚,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秦绝垂眸片刻,复抬眼,道:“折云,原来爱是这样的情感。”他声音不大,没头没尾,原以为折云会诧异,但折云却点头,同样感慨。   “是啊,爱,原来是这样的情感。”   秦绝抬头,看了眼头顶的天空。   来参加比试大会的宗门们大多仍待在天元派,因为朝阳没醒,他们心有不安,想等朝阳醒来之后再离开。松阳宗的人也都还在,毕竟再怎么说,朝阳与他们松阳宗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松阳宗如今是藏星做宗主,藏星虽年轻,有些事上处事不够周到,但已经做得很好,相信假以时日,也能成为一个优秀的宗主。几位长老也都和从前一般,即便出什么事,他们也都能护松阳宗周全。   秦绝缓缓收回视线,看向前方,日后即便没有他在松阳宗,松阳宗也不会如何。   -   朝阳那些光怪陆离的梦境终于结束,她茫茫然站在一片虚无之间,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似乎是人间。   眼前的景象有些眼熟,似乎曾在哪儿见过,但不记得在哪儿见过了。她试图回忆,这时候头疼了起来,她只好停下回忆。   转过身,想在附近看看,忽然间,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她认得,因为过去太熟悉,所以一眼认出,那是秦绝的身影。   朝阳看着秦绝的身影,终于记起来了,难怪她觉得眼熟,因为这是从前秦绝找到她时的地方。那时她父母双亡,孤零零一个人,不知该何去何从时,遇到了秦绝。秦绝说,他是修仙界的人,而她是他的命定之人,问她愿不愿意跟他走。   她当时无处可去,在人间又受人欺负,听闻他是仙人,自然愿意。   这是梦吗?她怎么会梦见这个?   正在她皱眉纠结之际,梦中的秦绝再次向她走近,一切和从前一模一样。他停在朝阳面前,还是那副清冷模样,问她:“你愿意跟我走吗?”   朝阳看着他,却是摇了摇头。   倘若能重来一遍,她不愿意再跟秦绝走了。她情愿做一个普通的凡人,受生老病死之苦,入轮回转世,遭人间冷暖,也不愿意再跟秦绝走了。 第55章 别走   “小师妹,你可愿意与我们回松阳宗?”   当她说完这一句后, 周遭的画面陡然消失,朝阳还未反应过来,便倏地睁开了眼。   映入眼帘的, 是在天元派中的住处,她记得这里。   已经是深夜, 周遭的灯都灭了, 只有淡淡月光从窗外洒进来。秦绝说要离开一趟,竟不是回松阳宗住处, 而是离开了天元派。因此,白虞朝接手秦绝的班, 夜里陪着朝阳。   白虞朝睡眠浅,被这细微的动静吵醒, 他睁开眼, 心中一惊, 见朝阳醒来,又惊又喜。   “朝朝, 你醒了?可有哪儿不舒服吗?我去叫医修来。”白虞朝抬手,霎时将房中的灯点亮,出门去找医修过来。   如今各个宗门中最好的医修都在朝阳这里待命,听见动静通通赶来,一时间挤满了这间屋子。朝阳皱眉,看着他们有些意外, 怎么这么多人在?   医修们过来替她诊脉,一个接一个,最后都惊喜道:“宗主身体没什么大碍, 只需要好好将养一番。”   朝阳不明所以, 抽回手, 和他们道谢:“谢谢你们,只是……”   白虞朝给她解释:“你可是大家的救命恩人,自然该有这待遇。”   朝阳哦了声,她倒是设想过,一个不被看得起的人救了他们,他们不得不感念这救命之恩,这感觉应当不错。   听闻朝阳醒来,尽管是深夜,那些等待消息的修士们也都赶来,将这小小的屋子团团围住。无奈,他们只得排队进来探望朝阳。   首先进来的,自然是天元派与松阳宗。   天元派与松阳宗的弟子人数不少,这房间里也装不下,因此也分了两批。第一批自然是天元派与松阳宗的掌门和长老们,以及一些辈分高的弟子。   慕光之死后,天元派暂时推举出了一位代理掌门。一堆人现在床侧围成一圈,看着朝阳,这架势……朝阳有些不习惯。   藏星率先开口:“朝阳宗主,你能醒来,真是太好了。”   天元派代掌门附和:“是啊,朝阳宗主,此番真是多谢你了,此乃大功德一件啊,想必日后朝阳宗主必有福报。”   其余人也跟着附和:“多谢朝阳宗主相救,日后倘若朝阳宗主有需要,尽管开口。”   “我等若能帮得上,自然都会帮衬。”   “从前是我等太过愚昧,对宗主心存偏见,我等向宗主道歉,还望宗主原谅。”   “还请宗主原谅。”   ……   因为后面还有人排队来道谢,因此他们说话的时间不多,匆匆换了下一批人。殷南也在第一批人之中,小果儿送他们出去时,殷南与她说了句对不住。小果儿哦了声,已经没什么所谓了。   她忽然觉得,殷南也不是那么帅气。毕竟,那日朝朝使起剑来,比他们那些人帅气潇洒多了。   小果儿道:“没关系,我原谅你了。”说罢转身进去。   殷南看着她背影,也没多说,跟着他们离开。   一批接一批的人进来与朝阳道谢,以及道歉,重复他们的自我反省。想起他们当时的轻视,与此刻的反应,实在好笑。   朝阳听着他们的话,心想,这感觉果然很不错。   不论他们是否真心接受她的身份,不论他们是否真心道谢,哪怕是不得不虚情假意,也极为令人畅快。   只是前来探望的人太多,好不容易等他们都说完,朝阳都觉得又困倦起来。她掩嘴打哈欠,瞧着外头的晨光,天都快亮了。   她没了金丹,自然容易疲惫。白虞朝垂眸,看出了这一点,他在朝阳身侧坐下,道:“要不要再睡会儿?”   朝阳自然也知道这是为何,只笑了笑。她对修炼之事,似乎本也没那么执迷,从前是为秦绝。因为秦绝太优秀了,她想努力修炼,成为一个能和秦绝比肩的人。但现在,她似乎没什么理由。   害合欢宗的人她已经杀了,即便做一个不再能修炼的废人,她也无所谓。或许,她可以去人间游山玩水,快快乐乐地活着。   她靠着枕头躺下,笑道:“还真有些困了。”   白虞朝看着她,半真半假道:“朝朝,你如今可是我的救命恩人,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人间不都流传那些话本子么?倘若不知道怎么报恩,便以身相许。不如,我也以身相许,如何?你做我的道侣。”她虽没有金丹,可若是结为道侣,多少能靠双修维持修炼,不至于完全成为废人。   朝阳知道他的好意,感激地笑了笑:“可我救了这么多人的命,总不能个个都以身相许,那我可吃不消。”   白虞朝笑意微收:“朝朝……”   朝阳摇头,打断他的话:“其实我于修炼之事没什么执念,并没觉得很难受。”   她原本的想法,便是打算等合欢宗的事情了结,便将宗主之位交托,离开合欢宗,做一个逍遥自在的散修。   只是这想法还未对合欢宗的人说。   第二日,藏星与藏月以及从前和明月关系好些的师兄师姐们又来了。   藏月道:“小师妹,你可愿意与我们回松阳宗?即便你没有金丹,回松阳宗也不会有任何人亏待你,你可以自在地过日子,和从前一样。”   和从前一样。   朝阳抿唇失笑,抬头从他们面前扫视一圈。面对她的打量,他们都低下头去,显然都是想起了从前的事,觉得心虚。   朝阳叹气,笑道:“瞧,你们都知道,从前是从前,回不去了。世上没有明月了,没有诸位的小师妹,我如今是朝阳,是合欢宗宗主。倘若我入你们松阳宗门下,我合欢宗又该如何自处?”   藏月黯然,但还是不死心,“小师妹……”   朝阳打断她的话:“从前我也以为,我可以在松阳宗逍遥自在地过一辈子,直到身陨。可是,你们也都瞧见了。我实在不愿再经历一遍了,诸位还是请回吧。就算是,感念我救命之恩。”   她将救命之恩几个字咬得很重,他们脸色变了变,都没脸面再开口。   他们当年所作所为,的确对不住她。   朝阳看着他们的背影,叹了口气,说痛快,自然有痛快,可除了痛快之外,竟然还有一些感慨。   她想起人间的一句诗,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那些美好的时光真切存在过,可那些伤害也无法磨灭。人只能往前看,往前走,回不了头。   小果儿在门外听见了他们的话,待他们走后,推门进来,有些难过又有些庆幸:“朝朝,你真的不打算跟他们回去吗?”   朝阳摇头,让小果儿去叫合欢宗的人过来。待他们都来齐之后,她正色道:“我如今没了金丹,自然也不适合做这宗主,你们重新推举一位宗主出来,日后想必能带领你们合欢宗走向盛大光明。”   他们都愣住了,面面相觑,片刻之后,小果儿道:“为什么?朝朝,你要走吗?是合欢宗不好吗?你虽没了金丹,但那有什么关系呢?你依然可以做合欢宗的宗主。”   朝阳垂眸,她虽对合欢宗没有偏见,但也并不推崇以双修之法进行修炼。她做这合欢宗的宗主,不大合适。   小果儿道:“可是……我们也可以不以双修之法修炼,不是么?我们可以做剑修,那日你使剑的英姿可真是帅呆了。”   他们点头,附和小果儿的话:“是啊是啊,宗主,我们也可以做剑修医修丹修。”   “如今我们合欢宗中剩下的弟子不多,修为都不怎么高,还来得及转换修炼之道的。”   “宗主,你别走,求你了。”   朝阳看着他们,一时心头发烫。 第56章 金丹   他竟要将自己的金丹换给她。   他们极力挽留, 朝阳也只好答应,留下来,继续做合欢宗的宗主。但合欢宗不再是从前的合欢宗, 从朝阳上次提过一次之后,他们便纷纷表示要转成别的修。他们并非嘴上说说而已, 已经实际行动起来, 去测了测自己的根骨,看适合修炼什么。   小果儿也兴奋地跑去凑热闹, 不过小果儿结不出金丹,自然也测不出什么重要的根骨。她有些难受, 耷拉着头回来。   朝阳安慰她:“无妨,如今我也没有金丹, 没什么大不了的。”   小果儿将下巴摆在手背上, 支棱起来, “对,朝朝说得对。没有金丹罢了, 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我也要做剑修,朝朝教我剑术,如何?”   朝阳点头:“好。只是这修炼剑术,颇为辛苦,到时候你可别偷懒喊累。”   小果儿摇头:“才不会呢,我也要像朝朝一样帅气。”   她如今已经醒来, 身体也没有大碍,天元派这边的事情也多,朝阳预备过两日便启程回合欢宗去。听闻朝阳要走, 各个宗门的人都来送她, 与她道别。   “朝阳宗主日后若是有任何需要, 尽管开口。”   朝阳笑了笑,没说话。   小果儿陪着她收拾东西,想起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事,简直像一场梦,她感慨万千:“哎,对了,朝朝,你有没有发现这几日都未看见鹤微仙尊?”   朝阳没有说话,她自然发现了,但想着秦绝与她也没什么关系,他在或者不在,又有什么分别?所以并未在意此事。   小果儿继续说下去:“你刚昏迷那几日,他日夜不休地照顾你,后来忽然说要出趟远门,便走了,之后就再没见过了。你醒了这么大的事,他竟然也不曾露面,实在奇怪,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那几日秦绝守在这儿时,他的一举一动小果儿都看在眼里,他看朝阳的眼神,很是深情。   朝阳淡淡道:“是么?可他如今已经恢复了修为与灵力,是高高在上的鹤微仙尊,能出什么事?兴许只是他突然想开了,不再决定纠缠于我。”   小果儿哦了声,是这样吗?   朝阳说:“这也是好事,倘若他再继续纠缠,我也只会拒绝,如今他自己想开了,甚好。”她说罢,继续将手边的东西装进乾坤袋中。   装着装着,忽地动作一顿。小果儿见她神色,问怎么了,朝阳摇头,说什么。小果儿没再继续问,回了自己房间收拾东西。朝阳看她离开后,才缓缓拿起眼前的东西,是秦绝的剑,不问天,以及她从前的剑,照夜清。   不问天与照夜清被放在一起,都规矩摆在她床头。不用想都知道是谁做的,他这是什么意思?朝阳不解。   罢了,左右与她无关。朝阳没把两把剑收进乾坤袋。   待收拾妥当,他们一行人便腾云出发,离开天元派。临走时,他们全都在天元派门口为朝阳送行。   秦绝回来时,朝阳已经走了。   折云在门口送走人后,回到住处,松阳宗这几日也要走了。推开门,便见秦绝在房中坐着。   “师兄?你怎么在这儿?你几时回来的?”   秦绝脸色有些苍白,看起来气色不佳,“她走了?”   折云点头:“是,刚走没多久,倘若你现在去追,还来得及。”   秦绝嗯了声,强撑着站起身,起身时还感觉有些踉跄,扶了扶身侧的茶几。折云将他动作看在眼里,皱眉问:“师兄,你去了哪儿?”   秦绝摇头:“我先走了,此番不与你们回松阳宗了,至于归期,未定。”   “哎……”折云还想说点什么,他已经走远了。收回看着他背影的视线,折云叹气,余光瞥见方才秦绝站过的地面上竟有几滴血迹。   他垂眸沉思,再抬头时,看向秦绝离开的方向,喃喃道:“师兄……”   秦绝本打算直接追赶,只是离开时,忽然感知到不问天。不问天还在天元派,她没带走。他垂下眼,还是去了一趟合欢宗先前的住所,果然见不问天与照夜清被留在了那儿。秦绝将两把剑收好,这才出发追赶他们。   他不近不远跟在他们身后,没有露面,也没让他们察觉到自己的气息。他们一行人中,没有修为特别高的,因此并没有察觉到身后跟了一个秦绝。   除了一个白虞朝。   白虞朝说,他想去合欢宗做客,因此跟着朝阳他们一道回合欢宗。只有他一人,其余蓬莱的修士们都已经启程回蓬莱。   朝阳靠着小果儿,坐在一旁休息。她现在精力不够,过一会儿便会觉得疲惫,需要休息。从天元派到合欢宗,若是快的话,需要十日左右,若是慢,或许要半个月。   朝阳如今的身体,他们都还担心,因此并没着急赶路。半日之后,他们便停下来休息,寻了一处安静的位置。   小果儿从乾坤袋中掏出一只烤灵鸡腿:“当当当当,给,朝朝。”   朝阳接过,道谢,小果儿笑着摇头,又从乾坤袋中拿出一瓶灵果汁,递给朝阳:“这是他们送的,不要白不要,毕竟朝朝可是他们的救命恩人。”   小果儿从中拿出些吃的,分给大家,给白虞朝时,见他有些走神,“慎容仙君在想什么呢?是不是在想,我们合欢宗到底是什么样?”   白虞朝拿过东西,微笑接她的话:“是啊,我还真是很好奇。”   小果儿挨着朝阳坐下,兴致冲冲地给他介绍合欢宗:“虽然我们合欢宗必定比不上你们蓬莱富有,但我们合欢宗也不差的,很漂亮的,鸟语花香,也算一处人间仙境吧。”   毕竟合欢宗一向以享乐为主,怎么会苛待自己?合欢宗所在之处,名叫合欢谷,谷中气候宜人,应有尽有。   “慎容仙君若是到了,定然不会失望的。”小果儿有些兴奋,毕竟他们合欢宗一向不受人待见,很少有这样正儿八经来做客的客人,她很期待。   白虞朝嗯了声,“若有机会,也欢迎你们去蓬莱做客。我们蓬莱也很好,绝对不会叫你们失望的。”   “好呀好呀。”小果儿笑得眉眼弯弯,捧着灵鸡腿吃得开心。   秦绝隐藏气息,躲在不远处的树林中,将他们的对话听得完全。看着白虞朝与他们相谈甚欢,不知为何,秦绝有些嫉妒。   倘若是他,朝阳绝不会有如此好脸色。她只会冷冷淡淡地拒绝他,连那只镯子,她也一并留在了不问天旁边,拒绝的意味十足。   白虞朝似有若无地朝秦绝的方向看了眼,二人视线无声交汇,又彼此移开。   朝阳问:“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东西在那儿?”   白虞朝故意道:“也不是东西,没什么。”   秦绝眯了眯眼,看向白虞朝。   他们吃好喝好后,继续悠闲赶路,至入夜时,便从乾坤袋中拿出床铺被褥,就地休息。待人都休息之后,白虞朝隐藏气息,靠近秦绝。   他用密音道:“鹤微仙尊悄悄跟了我们一路?这是想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么?”   秦绝不理会他的阴阳怪气,抬手使了个令人沉睡的法术,让他们都睡过去,道:“我的确有事要做。”   他说完,摊开手心,手心里便出现了一颗散发着金色光芒的圆润珠子。   珠子散发出强大的灵力,白虞朝眼神一震,笑意收敛,正色起来:“你……”   这颗金黄色的珠子不是别的东西,正是秦绝的金丹。因他飞升得道,金丹颜色比旁人偏橙些。   白虞朝完全不知该说什么话好,金丹于修士而言,重要性不言而喻。他所能想到的,也不过是让朝阳与自己双修,而鹤微他竟然……要将自己的金丹剖出,换给朝阳。 第57章 突破   十九道天罚。   扪心自问, 他白虞朝做不到这份上。所以,他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来表达此刻的惊讶之情。   他只好轻笑了笑, 说:“她不见得愿意要。”   秦绝看他一眼,他当然知道, 倘若他明说要将金丹换给她, 她必然不会要。所以他才一路尾随,不让他们发现, 这样她就不会知道是他的金丹。   “可倘若她不知,你这么做又有什么意义?”白虞朝问。   秦绝只说:“只是我想这么做, 不需要意义。”他将自己的金丹给她,日后她的身体里便会永远有他的一部分在, 光是如此, 便已经足够了。   他眸底露出些欣喜, 而后将金丹缓缓注入朝阳体内,再将她扶起, 替她将金丹与身体相融合。   白虞朝在身后看着这一切,心想,难怪他这几日不见踪影,想来是去了一趟归墟之境,取那幽兰。因为剖出金丹换给别人,金丹终究不是自己的, 因此会被身体排斥,倘若要想顺利将金丹与身体融合,便需要幽兰。将幽兰捣碎, 包裹在金丹周遭, 便能让身体和金丹不那么排斥, 慢慢融合。   这在一些古籍上有过记载,但……那也已经很久之前的事了。传闻说归墟之境中生长着幽兰,但归墟之境乃上古时开辟出的一片地方,其中虽没有妖兽作祟,可地势险峻陡峭,迷雾重重,传闻说,那迷雾能吞噬人,不论你是仙是魔,都没用……还有传闻说,归墟之境中的水具有腐蚀性……总而言之,种种传闻,都不可考据。因为近万年来,根本没有人活着从归墟之境出来的,自然也没人能知道,是否有幽兰,而归墟之境又是什么样子。   而秦绝,竟然真的去了,并且全身而返。难怪白虞朝看他脸色难看,想来在那归墟之境里,少说掉了层皮。   或者说,更离谱的是,他甚至都不确定传闻是不是真的,便去闯了那归墟之境。   白虞朝压低眉头,看着秦绝,秦绝已经将金丹注入朝阳体内,有幽兰在,金丹已经慢慢和她的身体融合。秦绝看着这一切,露出些欣慰之色。   待金丹完全与她身体融合,秦绝也支撑不住,脱力地垂下手,歪倒在一边。白虞朝将他扶起身,没了说笑的心思,只是说:“仙尊今日能做到这份上,当年又为何要负她如此?”   秦绝没答白虞朝的话。为何?因为他其实是一个情感残缺之人,不懂那些七情六欲,所以,他也从来不懂她的喜欢和爱。而后来,他忽然懂了。只是为时已晚。   可这些话,他没必要告诉白虞朝。   秦绝强撑着推开白虞朝,白虞朝皱了皱眉,余光从他露出的小臂上掠过,他一愣,那是……天罚的标志。   白虞朝抓住他手腕,秦绝此刻灵力虚耗,又刚强行剖出金丹,根本无力推开白虞朝。只能任由白虞朝将他衣袖一把掀起,露出手肘处与肩上的天罚标志。   他眸色冷了冷,和白虞朝对视。   从他手腕往上,一路到肩颈,再到身上,大大小小共有十九道天罚图标。在过去的九百年里,他试过十九种令人起死复生之禁术。   白虞朝完全惊住了。   每一道天罚标志,便代表着每日夜里,他便要忍受一遍雷击之痛。十九道,便是整整十九遍。就连此刻,他都在承受这雷击之痛。   秦绝闷声吐出一口鲜血,额头一层层的汗往外冒,他不想在白虞朝面前失态,所以始终在坚持着。他几乎要忍不下去,踉跄着抓住旁边的树干。   白虞朝看着他,听见他颤抖着的嗓音开口:“她金丹入体之后……再有几日……应当会突破,恐怕……是要一连突破几重,到时候……雷劫定然也更甚,以她的身体状况,定然受不住。若是……你能……替她挡一挡吧。”   白虞朝说:“好。”   秦绝听见他的这声好后,心下稍安,待缓了缓,慢慢站起身,离开。   白虞朝看着他的背影皱眉。   秦绝走出好远一段路,才闷哼一声,瘫倒在地。身上的每一寸,五脏六腑,都在疼痛。这是过往这九百年里,每日夜里他都要承受的。   本来已经慢慢习惯了,今日,却又不习惯起来。没了金丹,他自然也不再如从前一般强,那些痛楚仿佛被放大了几倍似的。   倘若此刻有人经过,便能看见一贯高高在上清冷疏离的鹤微仙尊,狼狈不堪地躺在肮脏的地面上,表情脆弱扭曲,毫无平日里的姿态。   好在没人看见,只有天上的明月照见他这副模样。   秦绝艰难地抬起手,放在自己心口位置,听着那残缺的半颗心脏在跳动。扑通扑通的,因为疼痛难忍而跳得十分剧烈。   秦绝合上眼,咬着自己下唇,很快,闻见淡淡的血腥味。   他却笑了,笑得满足。   -   朝阳一觉醒来,伸了个懒腰,而后感觉到一些不对劲。没了金丹之后,她的身体都笨重不少,但好在这些日子她已经习惯了这种笨重,不过此刻,她忽然觉得自己的身体格外的轻盈。   不对劲。朝阳皱眉,不止这一点不对劲,她感觉自己的身体里仿佛有着充沛的灵力,那些灵力因为太过充沛,甚至于在她身体里游蹿。   她愣了愣,试着运转了一□□内的灵力,果真充盈非常。   她的金丹……竟然又回来了。   朝阳不可置信地瞪大眼,随即又皱眉,怎么会如此呢?她分明就自爆了金丹,借此来战胜慕光之,所有人也都看见了,可现在,那个空荡荡的地方的确有一颗金丹在。   她怀疑自己在做梦,于是伸手在脸颊上掐了一把,很痛,不是梦,是真实的。小果儿揉着眼睛,惺忪地看见朝阳的动作,笑她:“朝朝,你掐自己脸干嘛呀?”   朝阳张了张嘴:“我……我的金丹又回来了。”   小果儿眨了眨眼,也是不可置信,但她思想单纯,只觉得这是一件高兴的事,抓着朝阳蹦蹦跳跳,兴奋地大喊:“太好了太好了,一定是上天都看不下去了,它在奖励你的功德,所以才让你的金丹又回来了。”   朝阳被她抓着,有些哭笑不得,金丹自爆后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又回来呢?她可从来没听说过这种事。   因为小果儿的大声喊叫,把大家都吵醒了,大家都围拢过来,问发生了什么事。小果儿便将这个喜讯告诉他们,他们也都跟着高兴,“真的吗?恭喜宗主!!”   “那太好了,宗主。”   ……   听着他们七嘴八舌的恭喜,朝阳还是觉得事情不大对劲,他们这些人都阅历不够,她只好去问白虞朝。没想到白虞朝也说恭喜她,并未有任何怀疑。   朝阳疑惑:“难不成世上真有这样的事么?”   白虞朝笑道:“是啊,你阅历尚浅,没听说过也寻常。这可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待回到合欢宗后,朝朝可得请我们吃顿大餐庆祝一下吧。”   朝阳见白虞朝都这么说,慢慢放下了心中的疑虑,“那是自然。既然如此,咱们便快些回合欢宗去吧。”   原定十日的行程,只花了五日便到了。   这五日里,朝阳试着运转了一下金丹,发现有些时候,这金丹似乎与她并不那么契合。白虞朝说,兴许是因为金丹重新凝聚,还未完全适应,过些日子便好了。朝阳点头,自然欢喜。   回到合欢宗后没多久,朝阳便突破了。这一突破,连着好几重,竟直接突破至羽化境三重。 第58章 弟子   “我能跟着你吗?”   羽化境三重, 便是如今修仙界中除飞升成仙之外最高的修为。全修仙界抵达这个修为的,屈指可数。而像朝阳这么年轻的,更是少之又少。   这样的好消息, 自然令人振奋。这样轰动的消息,也自然而然很快传遍整个修仙界, 得知这人是朝阳之后, 大家的反应也多是祝福。当然,也有极少数人猜测, 她是因为上回救了他们,所以才有这样的好机缘。这话说起来酸溜溜的, 被人反驳:“你若是有这实力,也可以有这样的机缘。只是可惜倘若换成你, 恐怕你可做不到朝阳宗主这般吧。”   说酸话之人便也不好再说。   一连突破这么多重, 朝阳已经知晓这雷劫不可能轻松。她做好了十足的准备渡劫, 没想到白虞朝会过来。   “你怎么来了?”马上要渡劫,合欢宗上空已经变了天, 乌黑乌黑的云笼罩着整个合欢宗,伴随着电闪雷鸣,盘旋在朝阳所住之处的顶上,远远瞧着便令人害怕。   小果儿他们都很担心,这样大的突破自然是好,可若是渡劫不成功, 那定然要受重伤。   白虞朝看着满天的电闪雷鸣,想起那日秦绝的嘱托,决定来看看朝阳。   “我……来瞧瞧有没有什么帮得上你的。你毕竟刚刚重新凝聚金丹, 恐怕还有诸多不适应, 倘若……我可以替你挡上一挡。”白虞朝说着, 竟在她身侧盘腿坐下。   朝阳有些意外,但拒绝得十分干脆:“不必了,我自己可以。你还是走吧,免得被误伤。”这样的事,她可以做到,不想再麻烦旁人,哪怕这人是白虞朝,不是秦绝。   白虞朝被拒绝也没意外,“真不需要么?我可是无私奉献的。”   “不用了。”二人说话之际,顶上的电闪雷鸣越发强烈,马上就要到渡劫之时,朝阳正色,“你快些离开吧。”   白虞朝应了声:“好。”转身离开。   朝阳见他离开,专心渡劫,她运转自身灵力,撑出一道结界,抵挡第一道劈下来的天雷。然后是第二道,第三道……   合欢宗的大家都揪着心,等待着结果。小果儿在房间里来回踱步,着急道:“慎容仙君,你说,应当不会有事吧?”   白虞朝摇头:“自然不会,咱们应该相信朝朝。”   经过一番焦急的等待,终于等到最后一道天雷落下。顷刻间,乌云散去,合欢宗中阳光明媚,屋檐上滴滴答答地落着雨珠。小果儿惊呼一声,推开门,奔向朝阳的房间。   “朝朝!”她有些担忧。   好在片刻后,房间里的人听见她的呼喊声,推开门应答:“我在。”   小果儿打量着朝阳,浑身上下,没少一根汗毛,她高兴地抱住了朝阳,“太好了,朝朝,你成功突破了,你以后就是很厉害很厉害的人了!你太棒了!!!”   朝阳也抱住小果儿,笑起来,“嗯,我成功突破了,我太厉害了,我太棒了!”   其他合欢宗的弟子们跟着冲过来,将朝阳团团围住,高兴不已。白虞朝远远看着她们,笑了笑,再抬头时,却是望向屋檐上某一处。   那一处只有一道彩虹,雨过天晴之后,方见彩虹。   不知道是谁注意到那道彩虹,惊喜地让她们快看,大家便纷纷看向那彩虹,“雨过天晴,日后咱们合欢宗肯定也能越来越好的。”   “嗯嗯!”   如今她们早已都转换了修炼之道,没人再以双修之法提升修为,因此也提议过要不要改个名字,将合欢宗改成旁的,毕竟合欢宗三个字一听起来,便不大正经。朝阳觉得合欢宗毕竟有些历史,就这么擅自改名似乎也不好,便还是继续叫合欢宗。   合欢宗中的弟子不多,如今只剩下她们二三十个,小果儿提议:“朝朝,不如咱们去招收些新弟子吧。”   朝阳想了想,觉得这样也好,便发了招收弟子的消息,广而告之修仙界。这消息还未发出去,便收到了第一个新弟子。   那人是朝阳渡劫那日夜里,在合欢谷门口被发现的,是个男子,瞧着修为并不高,还晕倒在地,被小果儿发现,便将人捡了回来。   小果儿把人拉进客房里,找来刚转成医修不久的慧珠过来替他查看伤势。慧珠才转成医修半个月,其实并不怎么懂这些,替那人把脉后,也拿不准他到底受了什么伤,为什么昏迷不醒。   小果儿道:“算了算了,咱们明日一早去问问慎容仙君吧。”   他们将人扔在客房,没想到第二日一早,那男子竟自己醒了。   小果儿和慧珠有些惊喜:“太好了,你没受伤吧?”   他只摇头,不说话。   小果儿挠了挠头,觉得这人闷闷的,又问:“你叫什么名字?从哪儿来的?怎么会晕倒在我们谷门?”   他终于开了口:“曦光。”   但也只有两个字。   三个问题,只答了两个字。小果儿和慧珠对视一眼,心道这应该是他的名字吧?   “曦光?好吧,你不愿意回答,那就不回答吧。你饿了吧?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吃早饭。”小果儿诚挚邀请,曦光也没有拒绝。   吃饭的时候,她们得知曦光没地方去,便问曦光:“那……你可入过哪个宗门?”   曦光摇头。   小果儿有些惊喜:“既然如此,那不如,你加入我们合欢宗怎么样?我们合欢宗最近正打算招收新弟子,你若是愿意加入我们合欢宗,便是第一个新弟子了。”   曦光看着她们,又沉默,他眼神冷冷的。小果儿讪笑说:“那个,你别听我们名字是合欢宗,便对我们有些不好的想法,虽然我们从前是多以媚修为主,但如今,我们已经不是以前的合欢宗了,我们如今是一个全新的合欢宗,没有媚修的那种。大家都是些医修啊剑修啊之类的。怎么样,你考虑一下?”   小果儿还要再说,没想到曦光开了口:“可以。”   小果儿愣了愣,然后高兴地跳起来,抓着曦光去找朝阳。“朝朝,我们有新弟子了。”   朝阳才刚起,也不知发生什么,看着曦光有些茫然,问:“他是谁?”   小果儿道:“曦光,我在谷口发现的,他说他无处可去,也没入过宗门,现下他已经答应加入我们合欢宗了。第一个新弟子!马上肯定就会有很多个新弟子了!”   朝阳哦了声,没说什么,算是答应了。   这一日,白虞朝要走了。   朝阳和众人一起送他到谷口,白虞朝问朝阳:“朝朝,你真不想去蓬莱做客吗?”   朝阳说:“想,不过现在不行。下回我有空,定然会去蓬莱拜访。”   白虞朝笑了笑,似乎有些失望:“好吧,那下次一定。”   朝阳点头,与他挥手告别,目送他腾云离开。   白虞朝走后,朝阳回到自己房间,没想到,会在院子里看见那个曦光。曦光也看着她,但不说话。   朝阳在心中回忆了一番松阳宗倘若招收新弟子应当走什么流程,但也想不起来,因为她和明若便是当时最新的两个弟子,可她们俩都走了后门,并未走完全部的流程。   所以,招收新弟子应当……她也不清楚。   她只好看着曦光说:“你去找小果儿吧,她会安排你的。”   说完,她就转身,打算进门。没想到,曦光仿佛听不懂似的,跟着她的脚步走。   朝阳皱眉,回头看他,有些不悦。   他将头低下去,避开朝阳视线,嗓音有些沙哑:“我能跟着你吗?” 第59章 赏月   她最不喜欢看月亮。   朝阳微愣了愣, 跟着她?什么意思?片刻之后,她反应过来,曦光恐怕是在担心, 待日后合欢宗新收弟子,所以他想先行一步, 做她名下的弟子?   朝阳沉思, 道:“你不必担心,我觉得应该招不到什么新弟子。”   曦光看着她, 知道她是误会了自己的意思,也没再解释, 胡乱点了点头,没再跟着朝阳。朝阳松了口气, 回了自己房间里。   曦光也没走, 只是在她房门外的走廊上打坐。   小果儿她们送走白虞朝后, 便去了别处玩耍,她们年纪轻, 贪玩。几个人回来的时候,正说起此番招收新弟子之事。   “日后咱们可就是师姐了,得树立起师姐的威严来。”小果儿清了清嗓子,挺直身子,意图拿出些架势来。可她长相可爱,即便板着脸, 也只让人觉得可爱,而非威严,甚至有些故作成熟, 她们几人看她如此, 不由得掩嘴失笑。   “什么威严啊?你瞧你, 一点也没有威严。”   小果儿听着她们的调侃,咳嗽了两声,正色道:“我可是认真的,你们别笑。”   她们还是止不住地笑,毕竟一向没什么人会特意加入他们合欢宗,即便如今改了修炼之道,就他们这样的小宗门,只怕也收不到什么新弟子。   慧珠笑说:“没事儿,咱们不是已经有一个小师弟了吗?那个……曦光!对,他叫曦光。”   向盼儿噗嗤笑出声来:“说不定啊,曦光就是我们能招收到的唯一一个新弟子呢。”   小果儿不服气,撇嘴道:“怎么会!肯定会有很多人来的,朝朝如今可是羽化境三重的大能了,很厉害的。”   她们说说笑笑,从外头走进来,一眼便瞧见在朝阳门外打坐的曦光,有些奇怪。   “曦光?你怎么在这儿坐着?”   曦光睁眼,站起身来,靠着一边的墙,微低着头,没说话。小果儿和慧珠已经见识过他的闷葫芦属性,不指望能从他嘴里听见几句话,摆了摆手道:“算了算了,哦对了,我是不是还没告诉你你的住处?你随我来吧,我带你去你住的地方。”   曦光仍旧没说话,沉默跟着小果儿。小果儿领着他去了后山一处厢房,合欢宗一直规模不大,如今人更少,走在合欢谷中都觉得略显冷清。   小果儿比了比那厢房道:“这里日后便是你们的住处了,虽然现在只有你一个人,不过你放心,很快就会有很多人了,会热闹起来的。你要是有什么别的不明白,可以找我,我就住在朝朝旁边。哦不过你不要随便去打扰朝朝,她如今是宗主,有很多事要忙的。”   曦光点了点头,还是没说什么。小果儿也不在意,把他安顿好后便回去了。   朝阳的确有许多事要忙,因为当时合欢宗中突逢巨变,前任宗主只来得及让她接任宗主之位,至于别的那些长老啊之类的都没安排。后面她们前往比试大会,一门心思都在查找幕后黑手,也没空管这些。   可如今不同了,既然要将合欢宗发扬光大,便得将这些都安排好。朝阳不懂合欢宗的分支,她只知道从前松阳宗是六峰十四宫,她便去查了一下,发觉合欢宗一直以来,并没这些严格的派系之分。大抵是因为,合欢宗皆是媚修,又都放荡不羁,不怎么在乎这些规矩,所以也没严格安排过这些。   朝阳只好去查了查资料,看了看别的宗门一般是如何安排,而后又根据如今合欢宗的情况,给合欢宗做出安排。   一个宗门,规矩必须得有,因此惩戒院可以设置一个。惩戒院的院长必须得理智,按照规矩办事,并且得有威严,能镇得住场子,才不至于乱了套。虽说朝阳从前一直不大喜欢严律长老,可对严律长老一向敬畏。   除了惩戒院,如今她们有些是剑修,有些是医修……朝阳便根据这个,将她们简单做了一下区分,从中挑选出了一些适合做长老的人。   除此之外,既然要招收新弟子,那么新弟子的衣食住行也总要安排妥当。好在合欢宗虽然人不多,但地方不算小,场地应当是够住的。除了这以外,新弟子倘若入宗,总得能知晓其根骨,而后因材施教,为此朝阳去合欢宗的库房里扒拉了半天,终于找出了一件能测根骨的法器。   总之就是这些琐碎的小事,听起来不难,可一件件做起来还真不简单。朝阳列了张名单,打算明日给她们看,让她们照名单上的安排行事。待落下最后一个字,朝阳伸了个懒腰,一抬头,才发现时辰早不知不觉过去,天都黑了,不知天黑了,还已经深夜。   小果儿她们都已经睡了,合欢谷中寂静非常,天上一轮明月高悬,月光皎洁如水,洒在窗台与走廊上。合欢谷中一年四季气候如春,即便是深夜,也不会太冷。   朝阳忙碌了一天,这会儿忽然有些想活动筋骨,索性推门出来,到谷中散步。   她们的住处在合欢谷正中心位置,屋子四周还种了好些花,走在其中,仿佛还能嗅见淡淡的花香味,令人心情大好。   朝阳在一处花丛旁坐下,闭着眼享受这一切,忽地听见些动静,从自己身后不远处原来。她修为高了之后,对于外界的动静也更敏锐。这大半夜的,谁会跟踪她?   难不成是有贼人闯入了谷中?朝阳心中想着,右手掐了道法诀,迅速地击出。   “谁在那儿?”   风吹动时,也带来那人的一声闷哼,以及有什么倒地的声音。朝阳闪身至那处,警惕着走近,想看看到底是谁。拨开花丛,只看见一道瘦弱的身影躺倒在地。   “曦光?”朝阳蹲下,伸手拉他起来,“你怎么大半夜不休息,在这儿干嘛?”   虽说曦光如今算是合欢宗弟子,可他来历不明,也不能完全信任。他是在跟踪自己?还是巧合?   在月光下,曦光的脸色竟有些苍白。曦光修为不高,朝阳探过,他修为甚至连结丹境都未至。方才她那一招虽没用全力,但对曦光而言,恐怕也难以承受。   曦光拍了拍身上灰尘,低着头,解释道:“我睡不着,便想出来走走。没想到会遇上宗主,见宗主似乎认真赏月,不好出声打扰。”少年的声音总是低哑的,不知为何,听他说话总觉得他仿佛有无数的压抑的苦楚似的。   她脸色稍缓,道:“没事吧?”   曦光摇了摇头,嗓音也显然更低哑一分:“没事,多谢宗主关心。”   他说没事,朝阳却不怎么信,他脸色又这么苍白,声音也这么哑,显然情况不怎么好。朝阳趁他不注意,一把抓住他手腕,曦光仿佛被吓了一跳,竟抬起头来,怔怔看着朝阳。   朝阳探了探他的脉搏,倒没什么大事,但还是受了些伤。她松开手,道:“我并未在赏月,你方才便该出声,我还以为是谷中进了贼。”   曦光还呆愣着,修长的手指微微蜷曲,“是,多谢宗主关怀。”   朝阳转过身,看了眼头顶的月亮,她最不喜欢看月亮,尤其是这种亮堂的圆润的发散着皎洁的月光的月亮,太像一个人,一个她不愿再回想的人。   赏月?朝阳无声漠笑。   “如今你既是我合欢宗弟子,我对你关怀是应当的,不必道谢。时候不早,早些回去吧。”   曦光嗯了声,转身离开,一步一步走得极慢,似乎很不舒服。朝阳低眉,心道,不知合欢宗中有没有什么治疗的丹药? 第60章 欺负   曦光被欺负。   第二日一早, 朝阳还记得这事儿,想着待会儿去合欢宗库房中找一找有没有丹药,给曦光送去。要说这曦光的性格还真是……不知怎么, 朝阳不那么喜欢他。可人毕竟是自己出手伤的,又是他们合欢宗如今唯一的新弟子, 是小辈, 得爱护。   她这么想着,伸了个懒腰, 觉得这感觉有些奇妙,她竟然开始照顾起小辈了。不止要照顾起小辈, 还要担起照顾一整个宗门的责任。   朝阳才刚打开门,就听见小果儿一惊一乍的声音, 她刚从外头跑进来, 气喘吁吁:“朝朝!!!外面……外面……”   朝阳拍着她的背, 叫她慢点说。   小果儿深吸了口气,终于一口气把话说完:“朝朝, 谷口来了好多人,说是看见了咱们招收新弟子的消息,特意来的。”   好多人?朝阳对此持怀疑态度,该不会,在小果儿的认知里,三就等于多吧?四就等于好多?   见她一脸不相信的表情, 小果儿哎呀了声,干脆拉着朝阳跑去谷口看。   合欢谷门口,乌泱泱一堆人, 一眼望去, 少说得有百来号人。慧珠和向盼儿正在门口不知所措, 见朝阳过来,赶紧跑来问她该怎么办。   她们都没见过这样的场合,又是惊讶,又是骄傲,竟然这么多人想加入他们合欢宗!   “宗主,现在该如何是好?”   谷口的那些人也看见了前来的朝阳,他们不认识朝阳,因而有些犹豫:“那是不是朝阳宗主?”   “朝阳宗主,我等听闻合欢宗正在招收新弟子,特来拜会。听闻朝阳宗主深明大义,无私奉献,我等皆是慕名而来。”   “是啊是啊,修仙界都传遍了,朝阳宗主实乃我辈之榜样,还请宗主收下我们吧。”   ……   人声鼎沸,慧珠张大嘴,一脸喜色:“好多人,这下我们合欢宗要壮大啦!”   朝阳缓过神来,对此仍旧觉得不大真实,还是嘱咐她们道:“你们先让他们进来,带去……弟子居安置下,别的,稍后再说。”   她从袖中拿出昨日所列出的种种变革,给小果儿她们,“对了,咱们宗中也有些改变,全写在这纸上了,你们先看看。待安置好他们,你们过来找我,咱们再商量一下。”   “好。”   小果儿她们照朝阳所说的做,朝阳叹了声,看着那些人兴高采烈进了谷,又热情与她打招呼。她想了想,还是先行避开。   朝阳寻了个隐蔽的角落,既能看见他们的动静,又不会被他们看见。这么多人啊……朝阳摸了摸下巴,看来这起点还挺不错的。   她看了会儿,正打算转身离开,忽地瞥见一道身影,是曦光。   曦光所住的地方,朝阳将它安排成了弟子居。大概是听见这么大的动静,所以曦光出来查看。曦光站在门口,看着他们一个个走过,表情淡漠。他好像一点也不惊讶?   那倒是挺奇怪的,连朝阳面对这么多人,都有些惊讶。曦光竟然这么冷静?难不成,他也是因为听说了自己的事,所以慕名而来?可他那样子,也不像是仰慕她……   朝阳抿了抿唇,忽地想起自己忘了给他找丹药之事。她垂眸,去了趟库房。合欢宗的库房东西不少,治疗用的丹药自然也有,朝阳找到丹药,而后去找曦光。   今日来了一百多个人,一下子便将弟子居填得满满当当,这合欢谷中倒是许久未曾这样热闹了。朝阳略有感慨,在弟子居前停下脚步,以他们方才进谷时的热情,如果她此刻大摇大摆出现在弟子居,影响不好,说不定会引发一些骚乱。思及此,朝阳使了个隐身的小法术,穿过弟子居的院子和走廊,停在曦光的房间前。   确认四下无人,她才现身,抬手叩门。   笃笃笃——   敲门声响过,无人应答。   不在?   那晚点再来?或者待会儿让小果儿给他送一趟好了,朝阳叹气,正欲离开,忽地听见有动静传来,她再次隐身。   是有人在说话,声音颇大。   “哎,跟你说话呢?你怎么跟个哑巴似的?你会不会说话啊?”语气很不礼貌,咄咄逼人。   朝阳蹙眉,循着声音找到那几个争吵的人。好几个人围着一个人,似乎是在欺负中间的那个人。中间的人背对着朝阳,朝阳一时没认出来这是曦光。   “哎算了算了,真晦气,你赶紧跪下给我磕头道歉,我就原谅你了。”   “就是,你赶紧给我们老大道歉。就你这资质平平的样子,不会也指望能拜入朝阳宗主门下吧?”   ……   朝阳听着他们的话,从他们的话语里拼凑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为首的那个人被曦光不小心撞到,见曦光修为低,资质差,便自觉优越,仗势欺人。   说话真是难听,朝阳撇嘴,她倒是忘了,这么多人来,应当设置一些关卡才是,倘若人人都能轻而易举拜入合欢宗门下,难免容易混入一些心术不正的。   可应该设置一些什么考验呢?朝阳叹气,这问题或许问问白虞朝,向他请教请教。   她想着,那些人又说话了:“喂,跟你说话呢?你是聋子吗?还是哑巴?会不会说话啊?”   有人见曦光一直不说话,失去耐心,伸手推了他一把。朝阳气愤起来,这些人真是……怎么还动手呢?这个曦光也真是够呆的,被人欺负成都不知道还手。   朝阳啧了声,悄悄出手,弹了弹为首那人的后脑勺,略做惩戒。   那人啊了声,皱着眉疑惑发问:“谁?谁打我头了?是不是你?”他指着自己身边的跟班。   跟班连连摇头:“不是啊,老大,我怎么敢打你的头呢?”   “那是谁打我?”何福一脸的不高兴,环顾四周,可四周除了他们几个也没有别人在,真是奇了怪了。   跟班甲道:“老大,要不算了,别跟他一般计较了,把事情闹大了也不好。”   何福觉得这话说得有道理,毕竟这里人这么多,万一闹大了确实不好。他在人间时,是高官家的大少爷,从小锦衣玉食,生活优渥,可一心向往修道之事,因此特意找到了修仙界来,又在途中听闻了朝阳宗主的事迹,心中崇拜,特意来拜入合欢宗门下。倘若因为眼前这个毫不起眼的人误事,的确得不偿失。   “算了,今天就放他一马,我们走。”何福带着人走了,临走前还撞了曦光一下。   朝阳见事情解决,松了口气。只是她看向曦光,这曦光还真是……即便如此,他目光所望之处,似乎是自己这边?而非方才那些人。   说他是软柿子,他这脾气又硬得像块石头。   朝阳摇头叹息,转身离去。   -   她走了,走了很久很久之后,曦光才慢慢地转过身,回自己的房间里去。她帮了他,即便看不见,但他感觉得到。   回到门口时,曦光发现门口的地上放着一个瓷瓶。他一怔,随后想起什么,小心翼翼将丹药收起,露出一个笑容,笑容一闪而过,再抬头时,曦光的表情已经恢复平时那张臭脸。   瓷瓶中是治疗他身上伤的丹药,曦光握着瓷瓶,将冰冷的瓷瓶握得发热了,才缓缓倒出一颗,仰头吞下。   她竟然还记得他的伤。   也是,她一向是善良心软的人。只是这样一个善良心软的人,当时却没人相信她。   以及,如今,她也变得心硬起来了。   曦光无声地叹息,当然这心硬只是对他。   -   朝阳回到合欢宗的议事厅,小果儿她们已经都在。朝阳清了清嗓子,道:“我列的那些你们都看过了吧?可有什么意见吗?”   她们齐齐摇头:“没有意见。”   她们都难掩兴奋的神色,感慨着,竟然会有这么多的新人来,仿佛明天他们合欢宗就能修仙界数一数二的大宗门似的。   小果儿道:“说不定呀,明天还会有更多的人来呢。”   没想到还真叫小果儿说中了。   第二日,又来了好多人。昨日是百来号人,今天翻了两倍,快把合欢谷的谷门挤破。   好在昨晚朝阳紧急求助了白虞朝,已经有了经验。朝阳叫他们把这些人都带去弟子居那儿,两个人或者三个人先挤一挤一间房,又告诉他们,合欢宗并非人人都能进的,要想进合欢宗,必须得先通过考验。   朝阳向白虞朝借了个法器,可以控制人的梦境。她打算趁今夜,让这些想加入合欢宗的人都进入一个相同的梦境。梦境之中,她会设置好考验,只有通过这个考验的人,才能留下来。   事先不告诉他们,这样就不会有人能作弊,或者投机取巧,还能考考他们的应变能力。朝阳对这个计划很满意。   梦境之外,也是通过法器看见各人的经历的。小果儿她们觉得很新奇,摩拳擦掌准备好欣赏。这日夜里,朝阳驱动法器,将弟子居中的所有人拉入她所设置好的梦境之中。   这等考验,以她一己之力,难免不够周全,因此这个梦境考验也是从白虞朝那儿复制过来的。白虞朝说,这是他们蓬莱对新弟子的考验,一向会设置多个梦境,这一个便是上一次没用上的,因此不会有人看出来。   “安静些。”朝阳回头嘱咐小果儿她们,只见镜子状的法器之中,迷雾逐渐散去,画面变得清晰,浮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一片草木繁盛茂密的森林。   那些新弟子们纷纷睁开眼,醒来,看着身处的地方,都有些懵。   开始了。 第61章 是谁   这一次,她是那轮遥不可及的月亮,而换成他于尘埃里仰望。   有些弟子很快反应过来情况不对, 也有些弟子还茫茫然,但看身边人有所反应,便也随波逐流, 站起身来,往四周探索。   他们一共三百多人, 三三两两分散在森林各处。在这样陌生的不知危险与否的情况下, 最好的办法当然是结伴而行,因此聪明人都会选择和身边的人一起行动。   “这个人, 怎么这么笨。”小果儿撑着下巴,看着镜子里的一个人。结伴而行的道理, 她都明白,这个人居然不明白。   如果有什么危险, 他一个人怎么应付得过来啊?小果儿拿起桌上的吃食, 看得津津有味。   朝阳看向小果儿看见的画面, 画面中出现的人正是那日带着人欺负曦光的何福。朝阳对他还有印象,当然不是什么好印象。   画面之中, 何福和其他两个人落在一处。三个人都没搞明白到底发生什么,因此都有些茫然,其中一人道:“咱们这是在哪儿?咱们不是在合欢宗的弟子居么?怎么会突然到了这鬼地方?”   “不知道啊,唉,这位兄台,你等等我。咱们如今不知这里是哪儿, 有没有危险,你能不能与我一起行动,我怕万一出什么事, 我一个人应付不来, 毕竟多一个人也能多一份力。”另一人环顾了一番四周, 谨慎说道。   “可以。”先前那人点头,答应了他的请求,“哎,这位兄弟,你呢?要不要和我们一起走?”   他问的是何福。   何福没答应他,语气有些不屑:“不用了,你们俩走吧,我一个人行动就可以。”   何福已经隐约猜到,这定然是一场考验,到了他大显身手的时候了!   何福听说过一些这种事,宗门会设置一些考验,只有通过考验的人才能获得资格。至于这些考验嘛,无非是打打一些不怎么厉害的小怪,或者是通过一些厉害的阵法之类的。对他来说,简直小菜一碟好不好?他才不要和那两个人一起行动,免得他们拖自己的后腿。   看着他一脸自信的样子,朝阳她们都有些无语。   小果儿从眼前的盘子里拿了个糕点,咬了一口,摇了摇头。   朝阳看着她面前忽然多出来的那些吃食,“这是哪儿来的?”   小果儿道:“刚才准备的,朝朝,你要吃一块吗?”   朝阳:“……”   慧珠凑过头来:“宗主,你不觉得这样一边吃东西一边看他们,比较有氛围吗?”   朝阳:“……”   犹豫片刻,她还是选择了加入她们的行列,也拿过一块糕点吃,一边吃,一边看他们。   白虞朝告诉她,这个梦境里的考验是这么设置的:主要的场景在一片森林里,森林里会有一地方随机刷新出现妖兽,妖兽凶猛异常,需要他们合力才能制服。当然,因为这是在他们每个人的梦境里,所以这妖兽自然也是梦境幻化,并非真实的妖兽,哪怕真伤着人,也不会造成什么真实的损伤。妖兽有二十多种,遇上哪一种全凭运气。除了妖兽的设置以外,还有一些阵法存在,倘若误入什么阵法,会被困在其中。   主要就是这两个困难,梦境会持续到第二天天亮时自动消散,到那时,也正是这场考验结束的时候。不论是参与制服妖兽,还是破解阵法,都会被记录下来,到时候朝阳她们直接可以看见,十分明了。   但在梦境之中的时间,和现实并不同,梦境里的时间流逝得很快,因此他们会觉得过去了好几天。   譬如说,就这一会儿功夫,在梦境之中就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时辰。   经过一段时间的摸索,已经有些弟子明白这是一场考验,都很谨慎地对待。但也有些弟子认为,这考验很简单,跃跃欲试想要表现自己。   不过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出现任何的妖兽或者阵法。   在外面是可以随意地切换画面的,朝阳换了几个画面,忽地听慧珠感慨:“哎,这不是曦光吗?”   曦光比他们都要早来一些,因此慧珠她们早就认识他,但没想到曦光也会在这里面。因为当时曦光是第一个新弟子,她们都很兴奋,还以为曦光能入合欢宗是板上钉钉的事。   朝阳看出了她们的心思,解释道:“他也住在弟子居,所以也就被梦境拉了进来。他既然也是新弟子,参加也挺好的。”   慧珠点了点头,话虽如此,可是……   小果儿把她心里的话说了出来:“可是他连金丹都不能结,与他们比,未免有些不太公平。”   朝阳看向画面里的曦光道:“没有什么不公平的,他们的起点都一样,不是么?倘若他过不了,也一样要被淘汰。”   见她如此严格,她们几人对视一眼,皆都没说话。   过了会儿,慧珠又道:“不过我瞧曦光有些可怜,方才有人与他遇见,想邀请他结伴同行,结果被同伴拦住了,他们说,带上曦光会是个累赘。”   小果儿听见这话不乐意了,她也结不出金丹,明白这种歧视,小声辩解道:“才不是呢,我相信曦光可以做到的。”   慧珠她们因着提前几天认识的情分,也纷纷力挺曦光:“对对对,我也相信曦光可以的。我们就拭目以待吧。”   朝阳对她们和曦光的亲近有些奇怪,平时也没见他们有太多交流的样子,怎么这会儿一个个都这么支持他。说起来,她心里隐约地不太希望曦光能留下,倒希望他能离开。   不过也不能全凭她的主观意愿,一切还是得看最终的结果。   朝阳叹气,沉默不语,观看着画面。   因为她们支持曦光,因此对曦光的关注更高,几个人都盯着曦光看。   只见画面里,曦光不知为何,忽然撑着旁边树干,微弯了腰,似乎很是难受。   小果儿道:“他怎么了?怎么像是不舒服啊?是不是受伤了?”   朝阳听得一怔,她已经将丹药留在他门口了,他没吃吗?   “啊?可是他们不是在梦境之中么,怎么会受伤呢?”慧珠疑问。   朝阳心里点头,是啊,在梦境之中,按理说是不会代入现实里的伤势才对。他怎么还会这样?   的确,在这梦境之中是不会代入现实里的伤势,可曦光的情况,有些许不同。他扶着手边的树干,缓了缓,因为太过疼痛难忍,将下唇咬出了一排齿印。他手指抓在树皮上,因为太过用力而感觉到痛。   曦光从进入这个梦境开始,就发现了不对劲。他知道这是一场梦境,他猜想,这是朝阳设置的一个试炼。   她……成长了,真的在慢慢变成一宗之主。这很好。   这一次,她是那轮遥不可及的月亮,而换成他于尘埃里仰望。   真正到了尘埃低处,他慢慢能理解一些当年她的心情了。   这大概也是一件好事,将她所经历的事情重新经历一遍的话……   只是一向骄傲的鹤微仙尊,没有想到,被人嫌弃和看不起原来是这样的感觉。就这短暂的时间里,就有好几个人对他表现出了嫌弃的情绪,嫌弃他资质平平、修为不高,会成为拖累。   拖累,累赘……这样的字眼,于他而言是这样陌生,从前落在他头顶的,是天之骄子这样的字眼。   秦绝,不,是曦光,他强迫自己想一些事情,分散注意力,待到疼痛感稍有缓解,他将发散的思绪收回。曦光站起身,朝前行进,被人嫌弃吗,也没关系,反正他从来习惯独来独往。   “好惨哦。”慧珠捧着下巴,十分怜爱,“他们都没人带曦光一起行动。”   就在这时候,忽然出现了妖兽的动静。   第一只妖兽出现,把他们都吓了一跳。他们这些人,多是新人,并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因此面对这样的情况,仓惶四散,完全不知所措。   “怎么回事?这是什么东西?”   “我们该怎么办啊!”   ……   也有人鼓起勇气,拿出了自己的武器,和妖兽对抗。   “这人还挺不错的耶,他好勇敢哦。”小果儿啃着糕点点评。   朝阳也点头,露出赞赏的表情,的确。她多看了几眼,记住了这人的名字和长相。   就这么,陆陆续续地有妖兽和阵法出现,兵荒马乱似的。他们身处其中的人当然叫苦连天,可她们在外面看的,却是笑得不停。   慢慢地,有些妖兽出现的地方,他们团结起来,找到了窍门。也有一些地方的人一点都不团结,因此被妖兽撵着走。   “啧啧,他们在干嘛啦?”小果儿继续点评,“曦光好惨哦,怎么刚好跟这群人在一块?”她显然不太高兴。   朝阳看向画面,曦光竟然又和何福撞到了一起。他们这里的人都在争着表现自己,根本没有想过团队合作,因此连连败退。曦光就站在人群之中,似乎根本没放在心上,他神色淡淡,也没人在意他。   “站住!”何福挺身而出,抽出自己的剑,指向那妖兽。但妖兽丝毫没有被震慑,反而步步逼近,何福手心冒汗,出了几招,毫无用处,反而被妖兽一巴掌拍出去好远。   “怎么办啊?这怪物到底要怎么才能制服?”有人哭丧着脸问。   眼看着,那妖兽已经到了他们面前,一爪子就要拍下来。   就在这时,有道身影站了出来。   是曦光,他拿着何福的剑,指向那妖兽,明明妖兽是幻化而出,压根不会有意识,可他站在那儿,无端让人觉得那妖兽似乎退却几分。   实在是奇怪。他是什么人?他不就是平平无奇的一个废物修士吗?   这问题朝阳也在心中问。 第62章 逆转   殷切想得到她的肯定,却无能为力的感觉。   她定睛看着画面中的身影, 这个曦光……到底是什么人?   从镜子里映照出的画面看,曦光背影单薄却坚定,他拿着何福的并不趁手的剑, 站在那儿仿佛胸有成竹似的。   和其他人形成鲜明的对比。   其他人或是仓惶害怕,或是自以为是, 但曦光都不是, 他的背影莫名给人一种沉稳的感觉。不止是朝阳她们在外面看着觉得如此,梦境之中的弟子们看见也觉得如此。   明明是一个……不起眼的累赘废物, 怎么会让他们觉得好像真能行似的呢?   但这不只是感觉,曦光他的确行。   只见他拿着何福的剑, 目光淡然地朝那妖兽出了手。他的招数并不眼熟,没人见过, 似乎也不像什么正统剑术, 但是很有用。   妖兽被他逼退几步, 发出巨大的嘶吼,然后更猛烈地朝他们冲过来。森林里的树一棵棵被妖兽踩倒, 它的嘶鸣掀起狂风,其余弟子们紧紧抱住身边的大树,怕被吹走。   尽管曦光很自信,可以他的修为,还是费了番力气。他有些气喘,单膝跪地, 支撑住自己的身体。那种疼痛感又再次袭来,他闭上眼。   周遭的弟子们见危险解除,纷纷从安全处走出来, 不可置信地看着倒下的妖兽。终于缓过神来, 查看曦光的情况。   他们脸上的表情都是赧然, 与不可置信,没想到这个被他们嫌弃的人,竟然这么厉害……   “喂,你还好吗?”有人见曦光脸色难看,问道。   “他是不是受伤了?怎么办呀?”   “不知道啊,喂,你还好吗?你没事吧?”   ……   他们的声音不绝于耳,落入他耳中,但是他无法回答,他只感觉到锥心刺骨的痛楚,仿佛穿透五脏六腑。曦光说不出一句话来,他勉强抬起头来,再然后,直接晕倒了过去。   “哎!他昏倒了!”   ……   梦境之外,小果儿她们也揪着心。本来曦光制服了妖兽,她们很替他开心,甚至忍不住拍手欢呼。但下一瞬,看他晕倒过去,又皱眉替他担忧。   “曦光好棒!好样的!哎,他怎么晕倒了?他不会有事吧?”   “不会。”朝阳道。梦境里哪怕真受什么伤,也不会真影响到他们的身体。   但是……朝阳紧锁的眉头慢慢舒缓,方才她看着曦光的身影,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些似曾相识。让她想起了另一个人。   明明他们之间没有什么相似之处,可就是无端让她想起了那个人。   真奇怪。   她手一抬,切换了画面,不再看曦光。   梦境之中,曦光缓缓睁眼。   他身边照顾他的人惊喜道:“你醒了?你还好吗?还有哪儿不舒服吗?”   曦光摇头,用低哑的嗓音说:“没事,多谢。”   极致的痛楚退却之后,浑身有些没力气,曦光慢慢坐起身,靠着树干闭目养神。他不知道这场梦境的考验标准到底是什么,但既然设置了妖兽,想必与妖兽有关,既然他如今已经制服了一只妖兽,应当不用再担心会被淘汰。   他顿了顿,如今,他连仰望她,都需要与这么多人竞争,小心翼翼,费尽全力。   他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方才拿剑的时候,甚至都险些握不住。但是……他并未曾后悔,如今这样也挺好的。   何福见曦光醒来,走近,仍旧是盛气凌人的样子:“哎,我跟你说,等会儿说起来,就说这妖兽是我主要制服的,你帮了我的忙,懂吗?日后进了合欢宗,我拜入朝阳宗主门下,定然会罩着你的。”   他说话实在气人,连旁边的人都看不下去:“你这人,在说些什么话?此事和你有什么干系?你横插一脚便罢了,怎么还要揽过大头功劳?你要不要脸啊?”   何福瞪大眼,怒目而视:“怎么了?你有意见吗?”何福一副要动手的架势,让那帮曦光打抱不平的人往后退了退。   “算了算了,他根骨不错,日后恐怕有所作为,咱们还是别惹他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身边的人扯了扯他衣角,又看了眼曦光,拉着人走了。毕竟曦光和他比起来,实在是……毫无胜算。   哪怕是曦光突然制服了妖兽,可他看起来平平无奇,还是让人以为他不过是恰好走运,而非有这个实力。可何福不同,何福比曦光看起来要光芒万丈得多。   他们走了,其他人看了眼他们的争执,虽说心中同情曦光,但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都假装没看见。   何福冷哼了声,居高临下看着眼前的少年:“怎么样?你考虑好了吗?答应还是不答应?如果你不答应,我就打到你答应为止。”   曦光抬起头来,直视着何福。   何福挑眉,他以为会从曦光眼睛里看见害怕,但并没有。曦光眼神平静淡漠,丝毫没有畏惧。这种淡漠不同于蔑视,蔑视是看不起,可这种淡漠感,仿佛根本不曾将他放在眼里。   何福被自己的想法惊了惊,不,他定然是想多了。就他?怎么可能会有那种大佬的气场?   见他不说话,何福有些不耐烦:“我问你话呢?到底考虑好了没有?”   “不答应。”曦光终于开了口。   “我就说嘛,识时务者为俊杰……”何福愣住,“你说什么?不答应?”   曦光定定看着何福,点头,重复:“不答应。”   何福嘴角抽了抽,没想到这小子还真油盐不进……他举了举手中的剑,做了个要动手的姿势,但最终只是劈向曦光身侧的树干。   他所说的打他,当然也只是威胁而已,他不可能真浪费时间打他。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何福闭着眼,不耐烦至极。   曦光淡淡开口:“你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不如去找找下一只妖兽的下落。”   他一顿,继续说:“更何况,你既然说仰慕朝阳宗主的英勇无畏,那你也应当做一个这样的人,而非欺压同门,使用一些小手段。”   他在教训何福。何福咬了咬牙,瞪他一眼,这一眼正好对上曦光的眼睛,不知为何,那一刻何福竟感觉到一起畏惧。   “算了,你小子,最好给我记住了。”何福最后撂下一句狠话,愤愤走远。   梦境之外,小果儿她们还在看曦光这边。   “曦光他怎么突然有一种大佬的气势?教训起人还一套一套的。”   这话朝阳听见了,只是没看见当时的场景,因此只当没听见。   -   时间过得很快,不知不觉,就到了天光将亮的时候。梦境考验也到尾声,他们在梦境之中过了好几日,因此都有些疲惫。   当熹微晨光投进窗棂时,梦境考验结束。   所有人都从梦境中醒来,朝阳将法器收起,起身往弟子居去,宣告昨夜的考验结果。弟子居中的弟子们在梦中经历了这么多事,此刻心里疲惫不已,揉着眼,看向自己周遭的环境,发现自己仍旧在弟子居中。   而后,一阵铃声从弟子居外响起。新弟子们纷纷从房间里出来,看见朝阳逆着光,站在院中,身后是冉冉升起的朝阳。   朝阳言简意赅道:“恭喜诸位,昨夜通过了我合欢宗的第一轮考验。”   朝阳这话一出,证实了他们先前的猜测,那的确是一场考验,在梦境之中发生的一场考验。   朝阳又道:“既然是考验,便有成绩的区别。倘若没有能成功通过考验的,将不能留在合欢宗。接下来我们将……”   朝阳让那些在梦境考验里制服了妖兽或者破解了阵法的人自己站出来,来她这儿登记。其中有些人十分自觉,自己没有参与制服妖兽或者破解阵法,便没有来登记,垂头丧气地做好了离开的准备。   但也有些人,很不自觉,冒领旁人的功劳。何福便是其中之一。   何福后来试图去寻找妖兽或者是破解阵法,但都无功而返。听见朝阳这么说,心中一急,瞥了眼曦光,又站出来冒领曦光的功劳。   “宗主,我我我!我制服了妖兽!”何福笑嘻嘻道,试图与朝阳套近乎。   朝阳知道他什么也没做,但看了眼他身后的曦光,没有戳穿。   她问:“是你们一起?”   何福急道:“不是,我不认识他,我一个人。他就是个资质平庸毫无用处的小废物。”   曦光道:“我也不认识他,是我一人制服了妖兽,与他无关。”   朝阳故意一顿,作为难状,“你们二人各执一词,我都不知该信谁?可有人能为他们作证?”   她问其他人。其他人大多都不知道发生什么,茫然得很,而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彼此对视一眼,不知道该不该说出真相。   就这么,沉默着。   晨风吹拂过庭院中的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朝阳看着曦光,不知为何,她总是不大喜欢曦光。   曦光也看着他,喉头微动,道:“请你相信我。”   朝阳道:“我凭什么相信你呢?你总要拿出一些证据,既没有人帮你作证,也没有什么能证明的东西。”   她故意说着,观察着他们的反应。   她身后的小果儿瞪大了眼,心道她们不是都看见了吗?转念又想,大概宗主是在考验他们,还是别说了。   曦光看着朝阳,忽然有种时光逆转的错觉。它们之间的身份也逆转,他说,相信我,而她却皱眉。曦光微皱眉头,仔细地感知着这一刻的情绪,原来……是这样一种心情吗?   殷切想得到她的肯定,却无能为力的感觉。   曦光走神。   朝阳叹了声,道:“你们既然说仰慕我英勇无畏,正直无私,可你们看看自己,可曾以这样的精神做自己为人的标准?”   她正色,越过曦光,扫视在场的所有人。   气场强大,压迫感十足。 第63章 起誓   “我以我的性命起誓,绝不会做对朝阳不利之事。”   在场众人皆是一怔, 还未反应过来朝阳这话是什么意思。随后又听见朝阳道:“这既然是考验,难道你们以为,我在外面看不见你们的一举一动吗?不, 你们全部所作所为我都瞧见了,瞧见得一清二楚。不止我瞧见了, 还有记录, 不容浑水摸鱼的那种。”   她冷冷扫视一圈,视线跳过曦光, 回到面前站着的何福身上。何福心猛地一提,没想到自己在人家眼皮底下做这种事, 有些羞愧,低下头去。   朝阳道:“我以为, 你们口口声声说是因为仰慕我而想加入我们合欢宗门下, 因此, 我以为你们不会有人做出一些龌龊之事。没想到,有些人真是令我失望, 不仅浑水摸鱼,还颠倒是非黑白。而你们有些人呢,还愿意做这种人的帮凶。”   她摇了摇头,深吸一口气,放下登记的卷轴,道:“所谓修道, 道是什么你们想过吗?方才那些弄虚作假的、浑水摸鱼的、颠倒是非黑白的,以及帮着他们这么做的人,都被淘汰了。我们合欢宗虽然是小门小户, 可也不是什么人都收, 今日之后, 还请自行离去吧。至于梦境中的考验,有些人虽没能通过,也无妨,暂时可以留下。”   一时间,有人欢呼雀跃,有人哭丧着脸。   何福张着嘴,意欲辩解什么,看了眼朝阳,只好退了下去。   -   何福越想越气,自己费了这么大功夫就是为了进入修仙界,日后得道飞升,可没想到,这梦想才刚开始就要夭折。他越想越觉得生气,此事皆因那个叫曦光的而起,虽说他要被赶出去,可在赶出去之前,他得先去报这个仇。   他做出决定,朝着曦光的住处去。曦光独自在房中坐着,因早上的事而在沉思。   他在想那一刻他的心情,以及朝阳的成长,她越来越成为一个可独当一面的人。   曦光目光落在手中的瓷瓶上,那是上回朝阳给他的。   今天早上登记过后,曦光跟着朝阳,与她道谢。朝阳却说:“你不必与我道谢,我只是实事求是,至于你,我总觉得你这人并不简单,似乎有很多秘密。其实直觉来说,我并不喜欢你,也不大希望你留在合欢宗。”   她说,她并不喜欢他……   为什么呢?是因为认出了他吗?   可倘若她已经认出他,怎么还会容许他留下来?   但如果没有认出他是谁,为什么还是会不喜欢呢?   曦光陷入走神,没注意到门外有人靠近。   砰的一声——   门被人一脚踹开,何福嚣张地冲进来,嘴上骂骂咧咧道:“你这废物,倒是有几分骨气,我今日还要看看,到底是你的骨头硬,还是我的拳头硬。”   何福说罢,一拳打向曦光,曦光虽躲闪过,可没拿稳手中的瓷瓶,瓷瓶应声而碎。曦光看着那摔碎的瓷瓶,眸色沉了沉。   何福哪里管这么多,一招接一招,一心只有揍曦光一顿出出气。   何福这么大的阵仗,早就惊动了附近的人,经过今早的事,这会儿他们都不敢再袖手旁观,便都过来劝架。   几个人将何福拉住,另一个人将曦光拉住,劝道:“这是做什么?打人可是不对的。”   何福呸了声:“他凭什么啊?他不会以为他可以有什么成就吧?”   “你这人怎么说话呢……”   混乱之间,曦光的袖子在拉扯之间被撸了起来,露出了手肘上的天罚标志。有人看见了他手肘上的图标,但并不知道是什么,问道:“这是什么?”   大家的目光便都落在曦光手肘上,曦光连忙将袖子拉下来。他动作遮掩意味十足,更显可疑。何福抓住机会,咄咄逼人道:“好哇,你不会是魔族的奸细吧,如此遮遮掩掩,不能见人?”   听何福这么说,众人脸色变了变,都有些惶恐。   “不会吧?他该不会真是魔族的奸细吧?”   “还真有可能,他平日里都不爱说话,没什么存在感。”   ……   何福趁机挣脱他们,一把抓住曦光的袖子,将他袖子扯上去,露出了手肘上的天罚标志。“你这是什么标志?该不会是奸细的图标吧?”   这东西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不认识,因此都很茫然。   “你快说你到底是什么身份!混入这儿到底有什么目的!”   ……   曦光还是那副淡漠的样子,一言不发。   场面僵持之际,从门外传来一声:“住手!”   朝阳收到消息,匆匆赶来。   她脸色沉沉,道:“早上才刚说过,没想到你还是如此不知悔改,甚至变本加厉!”   朝阳一抬手,将何福推到一旁。何福心里想着自己左右是完了,他看不顺眼曦光,现在有个机会能把曦光拉下马,怎么能放弃呢?   何福大声嚷嚷:“宗主!曦光他是魔族的奸细!他身上有奇怪的标志。”   朝阳听见这话,看向曦光。曦光眸色颤了颤,朝阳看见了他的表情变化,脸色严肃。   “曦光?将你的袖子扯上去。”   曦光没动,僵持着。   朝阳脸色一沉再沉,索性使了个定身的法术,将曦光定住,而后亲自将他衣袖扯上去。   曦光垂眸,不敢去看朝阳的眼睛。   朝阳看见了他手肘上的标志,松了口气,那并非是什么魔族奸细的标志,而是天罚的标志。所谓天罚,意味着这人做过逆天而为的事,被天道所惩罚。而能让天道惩罚的事,一般是很严重的事。   朝阳握着曦光的手腕,目光从他手肘往上,看见不止一个天罚的标志。   并且在衣袖和胸口的位置,似乎还有。   他看年纪与修为,怎么会有这么多天罚的标志?他做了什么?   朝阳眉心紧锁,语气不善质问:“曦光,你能告诉我,你做过什么吗?”   曦光低着眸,缄默不言。   朝阳看他这副态度,有些恼怒:“你若是不说,我会把你赶出去。你本就来历不明,如今还有这样的事,呵。”   听见她说要将自己赶出去时,曦光眸色一闪。   他缓缓开口:“我……只愿意单独告诉宗主一人。”   朝阳道:“可以。”   朝阳看向那些看热闹的,叫他们都散了,而后带着曦光去了个幽静的角落,道:“现在没别人了,你可以说了,说吧。”   曦光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向朝阳眼睛,一字一句说得很慢:“我……这是因为……”   他停顿,似乎难以说出口。   朝阳挑眉,等着下文。   “我曾有一个爱的人,她……身陨了,所以我为了令她死而复生,才有此天罚。”曦光声音放低,有些哑。   朝阳有些讶异,没想到他是因为这种事,死而复生,的确逆天而行,难怪会被天道惩罚。   她沉默半晌,道:“没想到你还挺痴情的。”   他身上那么多道天罚标志,说明他不止试过一次。那的确是够痴情的。   朝阳想到他先前夜里的不舒服,难怪……原来是因为天罚,这么多道天罚,那滋味定然不好受。   只是……朝阳还有些担忧:“你既然能为她做出如此疯狂之事,倘若他日又为她做出另一些疯狂的对我合欢宗不利的事来,也不是没可能。你还是不能留在合欢宗。”   曦光开口:“不会。”   “我不能相信你。”   “我愿意以我的性命起誓。”曦光说着,当真举起手起誓,“倘若我日后做什么对朝阳不利之事,便不得好死,永世不入轮回,从此魂飞魄散,灰飞烟灭。”   他这誓发得一个比一个狠,朝阳再次讶然。   她默然不语,静静沉思了片刻,妥协:“好,那我便信你一回。你回去吧。”   曦光微微颔首,转身离开,“多谢宗主。”   朝阳看着他的背影,又叹一口气,不由想,这个曦光为何要留在合欢宗呢?她想不通,但既然他已经用自己的性命起誓,罢了。   小果儿她们听闻曦光被人打,十分担忧地来问朝阳到底发生什么事。   “曦光他还好吧?”   朝阳想起曦光所说的,委婉叮嘱她们:“他没事。你们日后莫要和曦光靠得太近,知道吗?”   小果儿问:“为何呀?”   朝阳又不能告诉她们真相,只好敷衍道:“反正你们记住就行了,他看起来有一堆秘密,和他离得太近可能会有危险。”   “哦,我们知道啦。”她们应下,但显然没有放在心上,因为才刚答应完,便结伴一起去看曦光了。   “走走,咱们去看看曦光吧?”   朝阳看着她们的背影,阻拦的话还未出口,人已经走远。只好叹气,但愿不会出什么事。 第64章 欢心   他的确是为讨她欢心,也只是想为讨她欢心。   曦光回来时, 那些看热闹的弟子们已经散了。何福被人拦下,强行送出谷去。他们虽想凑这热闹,可朝阳宗主如今出了面, 没人敢蹚浑水,因此只敢议论两句, 便都散了。   但房间里被掀倒的桌子还东倒西歪地摆着, 被打碎的瓷瓶碎片就在桌子旁边,曦光看在眼里, 愣了好一会儿,才俯身将碎片一片片捡起, 无声叹息。   他想起自己方才与朝阳所说,朝阳听见他的话时的神情, 以及那莫名的排斥与抗拒感。   即便不知道他的身份, 也对他如此排斥与抗拒么?   曦光垂眸, 将桌子扶起来,将房间里的一切复原。   做完这一切, 便听见小果儿几个人的声音:“曦光曦光,你还好吧?”   曦光有些诧异她们的到来,他微低着头,声音沉哑道:“我没事。”   小果儿她们也不在意,想起当时在梦境之外看见的一切,兴奋得手舞足蹈:“你没事就好, 听说有人欺负你,我们便来看你了。那欺负你的人已经被赶走啦,你不用担心, 我们合欢宗才不会收这样心术不正的人呢。”   她们太过热情, 让曦光有些不知如何应对, 只好站在一旁,听着她们说话。她们正在兴头上,喋喋不休说了许久。   “当时你也太帅了吧!你那一招是从哪里学的呀?可以教教我吗?”   “没跟人学,随便挥的,已然忘了。”他言简意赅,在她们的一长串对话之后,难得接这么两句话。   此生,他只打算有一个徒弟。就连教旁人都不想。   小果儿哦了声,有些失望,“那你好厉害,你自己琢磨就能这么帅。哎我跟你说,我们朝朝也很帅的,你要不要拜她为师?”   曦光听见这话时,眸色微动了动:“我想,朝阳宗主大概不会收下我。”   她都说了,不喜欢他,甚至想赶他出门,又怎么可能收他为徒呢?   小果儿被难倒了,“唔,应当不会吧。好了,到时候再说……”   -   上次新来的三百多弟子,经过一番筛选之后,还留下一半左右。合欢宗内多了一百多人,自然热闹无比。   后续朝阳又给他们测了根骨与资质,根据根骨与资质分别将这一百五十多人分去了不同的宫院。测资质与根骨时,唯有曦光一人测不出来。朝阳已知道他的过往,猜测他不能结出金丹恐怕也是与此事有关。   因为他测不出根骨与资质,当然也就无法分宫院,她们犯了难,问曦光日后想修什么道?   曦光看了眼朝阳,垂下眼答非所问:“想……跟着朝阳宗主修道。”   这话答得……她们眨了眨眼,难道意思不就是朝阳修什么道他便修什么道么?   这还真是充实的信徒呢。她们笑。   其他人听见这回答,对视一眼,都在心里不屑:真会拍马屁!   但这马屁还真拍对了位置,因为人家朝阳宗主还真收他为徒了。尽管朝阳并不是因为他拍马屁才收的,只是因为他这样无处可去,加上他的秘密看起来十分危险,倒不如待在自己身边。在她眼皮底子下,万一他想搞什么小动作,也方便发现。   分好宫院后,朝阳清了清嗓子,对着他们进行了一番官方的发言:“如今你们既然入了我合欢宗门下,日后便不能做对不起我合欢宗的事,要时刻谨记……不许耍小心机,两面三刀……”   长篇大论说完,叫他们各自散了,去各自的宫院报到修炼。   至于曦光,曦光就跟在朝阳身后,朝阳转身回头,看见了他眸底没来得及收起的惊喜,半是敲打半是警告道:“既然你拜我为师,那便收起你从前那些行事做派,凡事都得听我的,你可记住了?”   “记住了。”曦光应答得很快,竟然破天荒露出了一个微笑。尽管那笑容很浅,很轻,还未至嘴角便已经消失。   朝阳没再说话,转过身,忍不住想,他到底在开心什么?   她不清楚,也不想搞清楚,只要他不做什么危害合欢宗的事,随他开心什么。   尽管曦光是宗主唯一的徒弟,可在宗门之中一点都不受欢迎,反而受尽排挤。几乎所有的弟子都听说了,曦光身上有天罚之的标志这事,他们虽不知道他做了什么,可猜想不会是什么好事,因此对他这人充满了畏惧。   毕竟谁也不敢和一个来历不明,还有一定危险因素的人走得太近。平日里修炼功课没人和曦光一起,就连走在路上遇见曦光,也没人和他打招呼。   朝阳宗主说不许欺负人,他们也没人敢明着欺负他,只好抱团不搭理他。   “哎,你们说,宗主为何不将他赶出去?万一他做出什么事,岂不是很吓人?”   这一日,他们在悄声议论曦光。   “谁知道呢?他平时沉默寡言的,一张臭脸,看起来就很不好惹。他也就是修为不高,要是他修为高,我都怕他打我。”有个人说。   另一个人应和:“是啊,他看着沉默寡言的,结果这么会拍马屁。你们还记得他上次说什么吗?朝阳宗主修什么道他便修什么道,像是要誓死追随宗主似的。”   “对啊对啊,我也觉得很奇怪。你们说,他不会是对朝阳宗主有什么企图吧?”   “天哪,可是他有什么企图呢?他……”   他们正议论着,忽然身后传来一道脚步声,打断了他们的议论。   正是曦光。   背地里说人坏话被人撞见还是有些尴尬的,他们摸了摸鼻子,一时沉默。但曦光什么也没说,没有解释没有反驳,只是从他们身边经过,手里还捧着一束花。他要往朝阳宗主的房间里去。   这些日子,他们每日都能瞧见曦光为宗主摘一束鲜花。实在是很会讨人开心。   不知道是谁撇了撇嘴,小声道:“可我看朝阳宗主一点都不吃他这套,我听说宗主根本不在意这些,还跟他说,让他不用送了,倒不如花些心思努力修炼,可他还是坚持不懈地送,切。”   曦光听见了这话,他的头低得更下,看了眼手中的鲜花。   从前他送她什么东西,她总是欢天喜地的,好似收到了全天下最好的礼物似的,哪怕只是随手送些根本不值一提的东西。可惜那时候他还不懂得珍惜。   他每天早上,都会去谷中采最漂亮的鲜花,照着记忆中她的喜好,放进她房间的花瓶中。尽管她说不喜欢不必要……但他仍要送。   他们说得对,他的确是为讨她欢心。   也只是想为讨她欢心。 第65章 进攻   “他说,他是来请鹤微仙尊回去主持大局的?”   天色尚早, 曦光捧着花束抵达朝阳房间门口。朝阳还未醒,他便盘腿在门外等,直到她醒来后, 他便低着头,与她说一句:“师父, 早。”   他做着从前她做的事。   这种被众人排挤的日子对曦光而言并不难过, 他从前便是独来独往的,如今不同的是, 从前他总是高傲地昂着头颅,眼高于顶, 而如今他总是低着头,眼中只见低处尘埃。   很快, 房间里传来动静, 曦光站起身来。   朝阳打开门, 便看见曦光和前些日子一样,捧着一束花站在门口, 等待着她起床。   曦光说:“师父,早。”   尽管他面上没什么表情,朝阳却从他这些行为中读出了一种殷切的期盼。   她对这种期盼感觉到不适。   朝阳深吸一口气,再次语重心长道:“曦光,我已经说过了,我不喜欢这些花, 你不必要费时间去做这些事。与其去采花,倒不如认真修炼。”   他那日能拜她为师时露出的欣喜之色让朝阳以为,曦光是想变强。可他这些日子以来对修炼并不热衷, 只按部就班跟着他们一起做些日常的修炼, 又让她迷惑起来。   “你身为我的徒弟, 总不能……丢我的脸吧?”虽然她其实对丢不丢自己的脸没什么要求,可实在不想再看见曦光每天重复这么多无聊的举动。   曦光愣了愣,点头应了声好,而后还是将手中的花插进了她房中的花瓶,将昨日的花换下来。   “师父教诲得是,徒儿记住了。只是能为师父采一束花,徒儿觉得很开心,并不会浪费时间。徒儿日后定然会努力修炼,绝不让师父丢脸。”他抬起头来,这一回,是将殷切的期盼直接写在脸上。   朝阳微怔,避开他的视线:“既然记住了,便下去吧。”   曦光收起自己的失望,嗯了声,恭敬地退下。   -   另一边,魔界。   距离楼弃将四分五裂的魔界统一,已经过去数百年。如今的魔界,只有一个唯一的魔尊,就是楼弃。魔界众人以楼弃为尊,听从楼弃的安排,楼弃杀伐决断,一切有异心者,皆被楼弃用铁血手段震慑。   在楼弃的带领下,魔界实力日益强盛,他们甚至认为,他们已经强到可以发起对修仙界的战争。但是楼弃迟迟没有下命令,让他们能与修仙界一战,久而久之,便有人心生不满。   “修仙界那些名门正道,从前百般侵占咱们的地盘,抹黑咱们的名声,咱们如今应该杀他们个片甲不留,把他们全都抓来做咱们的奴隶,哈哈哈哈哈。”   “可惜魔尊一直不下令,说还要等一个机会。这还有什么好等的?莫不是魔尊从前被修仙界那位鹤微仙尊打怕了?”   “嘘,别胡说八道。”   ……   这些话通过各种渠道,落入楼弃耳中。楼弃冷哼一声,将说这话之人当场杀了,他微眯了眯眼,想起鹤微。   当年他还未恢复十成功力,所以这才打不过鹤微,但如今不同,他已经修炼了九百年,功力与修为都恢复了,甚至比他鼎盛时期还要高,他现在可不怕鹤微了。   他只是在等,等无渡海封印最薄弱的时候,他要将无渡海的封印摧毁。他恨无渡海,对自己被压在无渡海下的年岁感到耻辱,他要一雪前耻。   更何况,待无渡海封印破解后,无渡海下的妖魔鬼怪都会出来,到时候六界大乱,魔界的实力会更强盛,而修仙界那群人到时候顾不过来,那场面,想想便觉得开心极了。   楼弃深吸一口气,回身在魔尊宝座上坐下,问起前去查探的魔修情况:“无渡海那边,情况如何了?”   魔修跪下回话:“回魔尊,魔尊所料不虚,再过三日,便是无渡海封印最弱的时候,镇守无渡海的宗门届时将召集弟子加固封印。魔尊若是那时出手,便能将他们一锅端了。”   楼弃睁开眼,挥手让探子退下,露出一个胸有成竹的邪魅笑容。   到时候,他先杀了那些名门正道,再将无渡海的封印破开,届时,这六界便是他囊中之物。   很快,便至三日后。   镇守无渡海的玄天宗召集弟子,集合全宗门之力,加固无渡海封印。没想到正施法之时,听得通传,说是宗门被人攻破,魔尊领着大批魔修魔族杀来。   他们施法之时不能打断,玄天宗宗主只来得及叫人以天钟示警求助,“快,快去敲响天钟,魔界来者不善,恐怕趁此机会前来,便是为了这无渡海的封印来的,快……倘若无渡海封印被破,六界都将生灵涂炭。”   玄天宗宗主说完这话后,便见一道黑色身影从天而降,周身散发着浓烈的魔气,正是楼弃带人来了。   守门的那些人都被楼弃杀了个精光,楼弃看都没看一眼玄天宗宗主,便出手将他杀死。   “宗主……”他们话音未落,也都被魔界的人屠杀殆尽,很快,玄天宗便沦为了人间地狱。血腥味冲天,魔气蔓延。   那敲响天钟之人,只来得及敲响一下,留下一句:无渡海有变。便死不瞑目。   待将玄天宗全宗都杀光后,楼弃转向无渡海方向。   他施法打破无渡海的封印,无渡海的封印当年是由修仙界数十位羽化境三重的高手牺牲自己合力落下。如今即便是最薄弱的时候,楼弃也费了不少功夫。   在楼弃从外打破封印的时候,无渡海中镇压着的妖魔鬼怪们也感知到自由的曙光,也疯狂往封印最薄弱的地方冲。   他们像是疯了一样,不顾死活地往封印处冲。   就这么你来我往持续了约莫半日后,无渡海的封印,终于打开了一道小口子。   无数在无渡海中不见天日的妖魔鬼怪们疯了一般,朝着那小口子冲,争先恐后,霎时间,玄天宗上空乌云密布,白天霎时间变成黑夜。   楼弃收回灵力,看着眼前的一幕,唇角扬起一抹邪魅的笑容。   他等的时机,到了。   楼弃抬手,召来个魔修,道:“传我令下去,自今日起,进攻修仙界。咱们先去将松阳宗端了。”   “是!”   魔界的人得了命令,像疯狂一般兴奋,跟随楼弃将松阳宗包围。   玄天宗出事,无渡海封印被破,这些消息传到各个宗门时,各个宗门都有些慌张。还未想出对策,便听闻魔界大举进攻修仙界,魔尊楼弃带领人马,往松阳宗去了。   松阳宗一向弟子不是最多,但贵在精,一时倒也还撑得住,没什么大事。但楼弃在阵前叫嚣,让鹤微出来,否则便将他们松阳宗杀个片甲不留。   九百年过去,楼弃实力精进,松阳宗几位长老都不是他对手,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可即便在这样的情况下,也不见鹤微仙尊出现,便有些奇怪。   虽说鹤微仙尊一向不怎么理世事,可如今宗门情况危急,怎么可能还置之不理呢?   藏星派人去请鹤微,人去了莫忘峰,才发现莫忘峰上空空如也,根本不见人影。   鹤微竟是不在。   这时候,折云才叹气说:“鹤微师兄他……并不在宗门之中。”   众人都有些着急,问他鹤微去了哪儿。   折云只好说出真相:“鹤微师兄,去了合欢宗。”   魔界的人攻势不停,松阳宗日渐有些吃不消,藏星只好着人去合欢宗请秦绝回去主持大局。   -   “宗主,门外有松阳宗弟子求见。”   朝阳听得这话,有些讶异,她今日一早收到了无渡海封印被破玄天宗被魔界屠戮的消息,又听说松阳宗被魔界围攻。   小果儿担忧道:“松阳宗是不是来请求我们帮助呀?可是我们实力……好像也帮不上他们呀。”   门口值守的弟子很快又来传话:“宗主,门外那松阳宗的弟子说,他是来请鹤微仙尊回去主持大局的。” 第66章 真相   原来,曦光就是鹤微仙尊。   鹤微仙尊?可他怎么会在合欢宗呢?   朝阳皱眉, 其余人也都不解。   小果儿道:“他要来鹤微仙尊,来咱们合欢宗找做什么?我们合欢宗又没有鹤微仙尊,真是奇怪。你还是快些告诉他, 让他回去吧,别在这儿做无用功了。”   门口值守的弟子应了声, 去了, 将这话告诉门口的松阳宗弟子。可那松阳宗弟子一口咬定,他们鹤微仙尊便是在这里, 请他们代为通传。   “鹤微仙尊,如今松阳宗有难, 还请您快些回去吧。”   动静渐渐有些大,合欢宗中众人都出来了, 听见这话,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小声议论起来。   “难不成鹤微仙尊真在咱们这儿?”   “不可能啊,我听闻鹤微仙尊清冷孤绝, 如同仙人之姿。可你瞧瞧咱们这里,没这种人啊。”合欢宗中女修偏多,没见有这样的人存在,而新来的谢谢弟子之中,就更没见过这样的人了。   “他肯定是搞错了吧。”   ……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的时候,曦光慢慢地从人群中穿越而来, 没有人注意到他。   朝阳见他们议论纷纷,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与你们无关, 你们都回去吧。”   话音落下, 他们纷纷往弟子居走, 唯有曦光立在原地。   曦光今日没再低着头,直勾勾看着朝阳,这种眼神……   朝阳心头一顿。   有弟子叫了声曦光,“走吧,快走了,与咱们无关,咱们别凑热闹了。”   曦光没动,他看着朝阳,启了启唇,唤了声:“师父。”   朝阳心猛地跳起来,她有种不好的预感:“你要做什么?”   曦光没说话,而是看了眼合欢谷口的方向。   原本那些要走的人纷纷停下了脚步,有人惊呼出声:“你们看……”   循声望去,他们只看见曦光变了。   他原本的身形偏矮小少年郎,慢慢地长大了些,长成了一个大人的模样,一身简朴的衣裳也变做月白色的飘逸道袍,最最重要的是,他的头发慢慢地变成了白色。   众人张大嘴巴,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切。   “他……他……”   曦光转过身来,露出蓝色的瞳仁。   他已然完全变了个人,不再是低着头沉默寡言的平庸少年,而是……清冷孤绝的仙人。   白发蓝瞳,仙风道骨,这样的人修仙界中也只有一位。   ——鹤微仙尊。   原来他们要找的鹤微仙尊当真在这合欢宗中,甚至于就在弟子之间。以另一种形象,谁也不可能将这二人联想在一起的形象,混迹于他们之间。   原来,曦光就是鹤微仙尊。   这如何可能呢?   没人愿意相信,可摆在眼前的事实由不得他们不信。曦光,就是鹤微仙尊。他化身成为曦光,和他们一起成为了合欢宗的新弟子,拜了朝阳宗主为师。甚至于,他们曾经对他百般排挤……   可是……可是鹤微仙尊怎么会……他身上有天罚……他不能结丹,资质平平……   这一切的一切都太矛盾了。   所有人都愣住了。   就连朝阳也愣住好一会儿,她看着曦光,骤然反应过来许多事情。   难怪她的金丹失而复得,她自爆了金丹,怎么可能失而复得呢?而这么恰好,秦绝他没有金丹。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恰好的事?   只有一种可能。   秦绝将自己的金丹给了她。   想到这里,朝阳只觉得身体里那颗金丹发起热来,它仿佛也感知到什么。没有了金丹,即便他已经飞升成仙,也不过是个普通的修士……   松阳宗如今陷入危机,楼弃要找他,他不可能有实力打得过。   曦光终于开了口:“一切都是我自愿,你不必有任何内疚之意。”   说罢,他转身离开,朝着谷口走去。他虽与松阳宗的人不那么亲近,可他自幼时便在松阳宗长大,他对松阳宗有责任,不可能放任它出事。他要回去。   朝阳看着他的背影,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等等!”朝阳胸口起伏,终是出声叫住他,“我跟你一起回去。”   她得了秦绝的金丹,不可能任由他这样回去。她做不到无动于衷地收受他的好意。   秦绝脚步一顿,转头看着朝阳,眸中情绪复杂。朝阳上前几步,与他并肩而立,声音冷冷:“你别想多什么,我只是觉得,你既然将金丹给了我,我不能如此接受,这样我们便两清了。更何况,如今魔界大举进攻修仙界,没有任何一个宗门能够袖手旁观,这是全修仙界的大事。出于道义,我也不能置之不理。”   秦绝道:“是。”   -   现在的楼弃太强了,松阳宗中众人都打不过,即便合力,也难以敌得过魔界的万千兵马。他们只能寄希望于鹤微仙尊。   好在,鹤微仙尊当真回来了。   他不止回来了,还带了另一个人回来。   “仙尊!”松阳宗众人如同看见救星,待看见他身侧的朝阳时,更是激动。   藏星与藏月几乎是异口同声道:“小师妹!”   好一幕阖家团圆的戏码,楼弃勾唇,却是忽然笑出声来:“我还以为,今日能与鹤微仙尊堂堂正正打一场呢?看来是不能了。你竟然为了一个女子,将自己的金丹剖出,这样的你,不可能是我的对手。”   他望天长笑,轻蔑不已。   松阳宗众人都看向秦绝,的确,他没了金丹……他竟然将金丹给了朝阳!   一时无人说话。   楼弃看向朝阳,表情玩味:“小丫头,倒是许久没见了。”   当年他将人抓去,又狠狠给她上了一课,再后来,便听说她死了,而秦绝像疯了一般,寻求死而复生之法。他还曾告诉过秦绝,一个死而复生之法,只可惜,他没能成功。   楼弃还以为,明月定然死透了,没想到她还真有复生的一天。   朝阳只轻哼了声,显然并不想与他叙旧。   楼弃也没恼怒,“小丫头,可是你别忘了,你当年如何在这里受过伤害,今日,你还愿意帮着他们吗?”   说来还真要多些他们名门正道,若非那天元派的慕光之心生歹念,后面哪里会发生这么多事?   人啊,总是如此贪婪,却又爱标榜自己无私。   朝阳面色未改:“那笔账,我已经算过了。今日我来,只是为了天下大义。”   楼弃仿佛听见什么绝佳的笑话,“天下大义?嗯,听来真不错。想来你们都是为了天下大义咯。不过……”他看向秦绝。   “鹤微仙尊当年可是为了一己私欲,置天下大义于不顾呢。当年他为了复活你,执念太深,大闹冥府。后来,又为了复活你,甚至不惜与我做交易。倘若不是仙尊给的东西,我恐怕还没有这么快就变强呢。怎么今日又如此冠冕堂皇了?”他以此来羞辱秦绝。   但秦绝一点表情变化都不见。   倒是朝阳,听完这些话后,瞳仁微颤。   这些事……没有一件像是秦绝能做出来的,可偏偏他当真这么做了。朝阳想起他所说的解释,关于那些天罚标志,以及,他说,他曾有一个爱人。   那个爱人,就是她么?   她一时竟不知这是可笑,还是可悲。   朝阳看向秦绝,秦绝也看着她,眸中似有万千情绪。   他张了张嘴,还未出声,被朝阳打断:“这些事,日后再说吧。”   秦绝垂眸,将想说的说都咽下去。   朝阳看向楼弃“那又如何?”   楼弃笑得更大声:“不如何。你以为你有秦绝的金丹,便能打过我?我告诉你,不可能的。今日我便要踏平你们松阳宗。你们也别想会有别人来帮你们了,他们全都自顾不暇。”   如他所言,如今所有宗门全在被魔界进攻,再加上还有无渡海的妖魔逃出,生灵涂炭,的确没有人再能腾出手来帮他们。   所有人都露出失望的神色,他们知道楼弃说得对,即便朝阳有秦绝的金丹,也不见得能打过楼弃。   难道,这便是他们覆灭之时吗? 第67章 【正文完结】   朝阳与曦光却总是同在。   原本的修仙界天空湛蓝, 随处可见灵气,如今一眼望去,只能看见发黑的天空, 一片片连着一片片,灵气消散无几, 只剩下弥漫的魔气煞气以及死气。   这样的场景, 任谁见了心情都要低落几分,仿佛是在呼应他们如今的处境。   可他们松阳宗弟子, 绝不可能坐以待毙。哪怕是战死,也不能坐着等死。   藏星慢慢举起了手中的剑, 指向对面的楼弃。随后几位长老,连同那些弟子们, 纷纷如此, 剑指楼弃。   “要战便战, 何须废话。”他们异口同声道。   还真是众志成城呢,可惜一点用也没有。楼弃冷笑, 抬手迎战。   朝阳与秦绝也加入了其中,朝阳没有剑,秦绝从空中抛出一把剑,她接住,是照夜清。   霎时间,天地变色。   此战十分激烈, 耳畔那猎猎长风,仿佛是伴奏曲,悲壮激昂。   这一战打了一天一夜, 魔界损伤惨重, 但松阳宗也没好到哪里去。最终还是输了。   弟子尸体横七竖八躺了一地, 剩下的活着的人们也已经精疲力竭,打坐调息。   楼弃看着他们,发出胜利者的笑声:“哈哈哈哈哈哈,你们不是看不起我们吗?从今日起,你们将要成为你们看不起人的奴隶,各位名门正道们,不知道这种滋味如何呀?”   没人回答他,皆都坐着调息。   楼弃很有耐心,告诉他们别的喜讯:“哦对了,你们也别担心,不只有你们松阳宗,别的门派也基本都沦陷了。到时候你们不会孤单的。哈哈哈哈哈哈从今往后,这六界便听本尊的。”   楼弃说完,看向秦绝。   藏星见状,道:“师叔他已经如此,你想做什么?趁人之危么?”   楼弃好笑,所谓规矩,道理都是他们这些人所定的,可他又不是人,他是魔族,没有这些规矩道义。   “我便是乘人之危又如何?我可不是你们。我只讲究有仇报仇,有冤报冤,至于以何种手段?公平与否?那可不管。当年,鹤微仙尊威风凛凛,如今这样狼狈,岂非正是好时机。”楼弃一边说着,一边走近秦绝身边。   朝阳愣了愣,方才打斗之间,她差点受伤,是秦绝为她挡了一下,因此受了伤。那个曾经清冷孤傲的鹤微仙尊,此刻伤痕累累,其中有无数道伤是为她而受。   她忽地想起多年之前,他也总是如此,替她挡下诸多伤。   那时候,他说这是师徒之谊。而如今,他说这是爱。   在楼弃要出手之时,朝阳还是替他挡了一下。   秦绝艰难睁开眼,看着朝阳。朝阳垂着眸,也看着他。   “你们二人倒是情深,可惜死到临头,这情深也没有任何意义。”楼弃说罢,要将他们二人一起杀掉。   “不要!”有人在喊。   就在这时,楼弃的招式被人拦下。   楼弃疑惑地转过头,怎么可能?在这样的情况下,竟还有人有这样的能力?他狐疑地打量过地上坐着的人们,他们所有人都是狼狈的模样,唯有……   楼弃目光停在折云身上。   折云虽然也是外表狼狈,可神态却一点都不狼狈,反而像是胸有成竹,在等待一个时机。楼弃皱眉,他在等待什么?难道他还有后招?   不,不可能。   折云慢慢地站起身来,所有人都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只看见他换了一副样貌,不再是那温润的折云长老,而是……另一个人。   当他完全恢复真身的时候,周遭的风忽地刮得更剧烈,令人承受不住。只见他周身散发出巨大的威压,显然比他们在场的所有人都要厉害。就连楼弃,也承受不住这种威压,几乎要弯下膝盖。   他一袭蓝色衣袍,不像普通的修士,也不像仙,更像是……在这世上早已消失的神族。   可……神族早在数万年前就已经覆灭。   折云额上有一道朱色印记,他转过身来时,有人认出,那是堕神的标记。   所有人都惊讶不已,折云……竟然是堕神。   折云从袖中当初一道光团,将自己的法力注入其中,很快那道光团慢慢幻化出一个人形。   折云的眼神慢慢变得虔诚而痴迷,为了这一刻,他已经等待了太久,太久了。   第一次无渡海的封印是他破的,此后一桩桩一件件都是他教唆,他要这世间变得动荡,生灵涂炭,再由她来扫清这一切。如此大的功德,足够她重新成为庇佑众人的神。   而死而复生之法,他已在这世上寻觅了数万年。他不停的以别人的身份,重复实验着这一件事,只为了有朝一日,能够复活她。可是……那些人从没有成功过,唯有在秦绝与明月这里,成功了。他帮秦绝找寻无数个复生之法,从中观察,终于让他找到了复生之法。   如今,一切都将尘埃落定。   折云伸手,将最后一点灵力注入其中,等待着她的复生。他喃喃道:“阿宁,你终于可以活了。”   楼弃不明所以,没有人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但楼弃知道,他不能就这么放弃,他必须阻止折云的行动,否则他的一切都将前功尽弃。   他试图有所动作,但根本无法动弹。   时间在这一刻流转地仿佛特别的慢,一瞬仿佛被拉长,终于,那位神女化出了实体。   神的使命,便是庇佑苍生保护苍生,哪怕牺牲自己也在所不惜。   所以尽管还不知发生什么,但她看见眼前这乌烟瘴气的样子,当即皱眉开始清理。   神女有数万年的修为,这里没人是她对手。谁也没想到,这样一场战争,最终会是以这样的方式结尾。   实在是怪诞。   神女将魔界之人消灭殆尽,而折云将自己的全部修为给了神女,魂飞魄散。   以至于,在看见雨过天晴的彩虹时,所有人的心情都是沉重的。   许久,才有人迟疑着说了一句:“结束了吗?”   结束了。   像一场怪诞的梦。   可……修仙界死了无数的人,那些死去的人不是梦,是真实存在的。他们受的伤,经受的痛楚不是梦,是真实存在的。   阳光穿透云层照在大地上,朝阳终于迟缓地反应过来,这一切的一切竟然都和折云有关?   难怪他当年要放她离开,难怪……   而折云的秘密,没人知晓。他与那位神女之间到底发生何事?能让他蛰伏这么久,谋划这么久,只为了让神女复生,为了神女的功劳铺路,甚至不惜自己魂飞魄散……   朝阳想起秦绝那日所说的话:我曾有一个爱人……   她看了眼身边的秦绝,想起他身上为自己所受的十几道天罚,想起他为自己剖金丹,为自己挡伤……   朝阳不禁想,她当时待秦绝的感情有这么深吗?倘若叫她与秦绝换位处之,她能做出这样大的牺牲吗?   朝阳没有答案。   松阳宗的弟子们沉重地给同门收拾后事,在他们的忙碌里,朝阳悄无声息地离去。   秦绝追上来,唤她:“月儿。”   她没应。   改口,唤她:“朝朝。”   朝阳停下脚步,道:“如今既然已经没什么事,合欢宗那边还等着我回去处理,我便先走了。”她将手中的照夜清扔回给他。   他接住剑,目光顿住,张了张嘴,看着她的背影,不知说些什么。   又听见她说:“房中的花也该换了。”   秦绝一怔,随后追上她的脚步。他又变作那个总是低着头沉默寡言的少年,追随着她,仰望着她。   秦绝与明月早已经是过去,再无可能,朝阳与曦光却总是同在。   【正文完结】 第68章 番外一   宗主的爱徒。   一百年后, 合欢宗已经成为修仙界小有名气的宗门。又有大批弟子慕名而来,经过筛选后,加入合欢宗的只有百来人。   新来的弟子们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 也对未来充满了憧憬,认为自己可以成为名扬天下的大佬。没有人会打击他们的自信心, 只是前辈们早就已经认清了现实, 听见他们的雄心壮志,也只会笑一笑, 拍一拍他们的肩说,那你们加油!我们合欢宗的未来就靠你们了!   新弟子们对于一件事很好奇, 为何朝阳宗主的徒弟只有一个,且那人资质平平, 甚至连金丹都解不出。   新人自然不知曦光是谁。在这里, 曦光就是曦光。   传闻说, 一百年前魔界大举进攻修仙界,在那场恶战之中, 鹤微仙尊为了保护修仙界,舍舍身取义,早已经身陨。   前辈们也只说:“曦光是宗主的爱徒。”   他们就更不理解了,为何宗主的爱徒是这样一个小废物?成日里也不努力修炼,只在谷中采西花花草草,给宗主送去, 又给宗主铺床叠被,照顾宗主的起居。   难道宗主喜欢这样距成不成器的徒弟么?   他们不解。   有些胆子大的新弟子,便毛遂自荐, 请求拜入宗主门下。   “我肯定比曦光强, 宗主, 请您为我为徒吧。”对此,他们的态度一向是看热闹。   而朝阳,也一贯不拒绝。   “好啊,你有这般勇气,我很欣赏。若是你打得过曦光,我便同意收你为徒。”朝阳笑说,看向曦光。   曦光眸色沉了沉,没说话,只是拿出自己的剑来,一把毫不起眼的剑,看起来毫无威慑力。   那新弟子根本不将人放在眼里,但是很快他输了,输得很彻底。   前辈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年轻人没关系,不用灰心。你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的确,后来几百年,朝阳都只有曦光一个徒弟。那些新弟子们怎么也想不通,为何竟从来没有人打过曦光?明明曦光只是个平平无奇的小废物啊。   唯有知道内情的人,一笑置之。   -   不知过去几百年,修仙界中宗门形势几经变化,有一些宗门没落,而有些宗门则崛起。   其中,有一个新近崛起的宗门的宗主,听闻对朝阳很有意思,意欲备下重金聘礼求娶。   自然被拒绝了。   旁人问起,那求娶之人说:“朝阳宗主说,她一个人自在惯了,对此事没有兴趣。”   是真是假,无从考证。   只有极少数的人听见这消息,才会笑一笑。   -   朝阳自羽化境三重窥见一个飞升契机。   所有合欢宗弟子都很紧张,同时翘首以盼,毕竟这是天大的好事与天大的荣耀。   朝阳渡劫那几日,所有人都小心翼翼,不敢有丝毫懈怠。曦光作为朝阳的唯一徒弟,更是守在朝阳门前,全神贯注,凝神静气。   他们悄声议论:“听闻飞升很是危险,宗主不会出什么事吧?”   小果儿斥责他们:“呸呸呸,能不能说点吉利的话,什么出事啊。”   但还真叫这乌鸦嘴说中了,的确出了点事。朝阳险些出事。她的渡劫不大顺利,没有能第一时间就成功渡劫,因此被困在了一个梦境之中。   倘若她无法从梦境之中醒来,便会渡劫失败。   所有人都很着急,曦光定了定心神,说:“我去唤醒她。”   此事马虎不得,曦光小心翼翼进入了朝阳的梦境之中。   曦光睁开眼时,只见自己身处在一处学堂里。 第69章 番外二   梦境。   看建筑与环境, 应当是在人间。曦光缓了缓神,试图记起自己来这里是所为回事,脑中思绪万千, 有个声音告诉他:他必须得找到朝阳,帮朝阳成功离开这场梦境。   他愣了愣, 随后记起自己的身份, 丞相府的二公子。而朝阳的身份,在这里是二皇女。   这是个以女子为尊的世界。皇帝由女子即位, 称为女皇,女子可以有好几个夫婿, 但正夫只有一个,其他的都算侍妾。   “喂, 你想什么呢?还不快跟上本宫。”曦光抬起头来, 对上熟悉的朝阳的脸。   他有些激动, 脱口而出:“朝阳。”   朝阳瞪大眼,道:“大胆, 本宫的名讳也是你能叫的。”   曦光愣了愣,低头认错:“二皇女恕罪,小人知错。”   朝阳轻哼了声,道:“你可别忘了自己的身份,别想些不切实际的东西,明白吗?”   哦……原来在这场梦境之中, 他是朝阳的正夫。   “是,明白了。”   曦光跟着朝阳走,脑子里思绪很纷乱。他是朝阳的正夫没错, 但这场婚事是女皇陛下塞给她的, 并非朝阳情愿。而朝阳也很不喜欢他, 平日里两个人见了面朝阳都没什么好脸色。   “你跟着我做什么?能不能滚远一些?别碍着本宫的眼。”   “是。”曦光对这样的朝阳还有些不习惯。他看着朝阳盛气凌人的背影,叹了声。   只看见朝阳露出一个笑容,曦光诧异,随后看见她面前的另一个人。那人名叫临渊,只是个普通的学子,身份并不尊贵,但模样生得极好,深得朝阳喜欢。   临渊与朝阳算得上两情相悦,可临渊没有家世,并不得女皇喜欢,因此女皇才会将曦光赐给朝阳。   曦光皱眉,没想到竟会是这样的关系。   “临渊!”   “朝阳!”   一对有情人相见,好不欢乐。   曦光杵在一边,实在很像个局外人。   临渊往曦光这边看了一眼,有些小心翼翼:“他……没事儿吗?”   朝阳撇嘴,“别理他。”   朝阳扑进临渊怀里,“咱们都多日没见了,我想死你了。我已经与女皇求过情,将你赐给我做侍妾。你放心,待你进了门,我肯定会好好对你的。你也别怕,他虽是我正夫,我与他根本毫无感情。到时候我肯定会给你撑腰的。”   他们二人甜言蜜语,字字句句都落入曦光耳中。听着她与别人的甜蜜,曦光怎么都觉得不是滋味。尽管这样的朝阳并没有自己的记忆。   -   临渊入门的日子就在两日后。   朝阳早已经在宫外开辟府邸,因此,临渊入门那日,锣鼓喧天,热闹非凡。朝阳特意请了无数亲朋好友,朝臣,如此架势,一点也不像是纳妾,反而像是娶夫。   但曦光入门那日,一切礼节从简,根本没有这样的待遇。   曦光待在自己院子里,听着外头的热闹,身边伺候的人为他打抱不平:“二皇女未免也太过分了些,再怎么说,公子您也是正夫,是明媒正娶,是女皇赐婚,而且您可是丞相府的二公子,怎么能如此怠慢您呢?”   或许是因为他是局外人,曦光对这位倒没什么太大感触。他还在思索,这场梦境要如何才能让朝阳醒来?   身边伺候的人又说了句:“公子,您怎么一点都不急啊。您进门后,二皇女便和您不亲近,如今又多了个侍妾,您这地位就……唉,二皇女还没同您圆过房呢……”   曦光忽然想起件重要的事,在这梦中,她纳妾要与人圆房。   不,他不能接受。   外头的吹吹打打已经结束,显然已经走完流程,曦光脸色一变,当即起身往隔壁院子里冲去。   身后的侍从追着道:“公子,您要去哪儿啊?公子,您可别胡来啊……”   随从的声音追不上曦光,他已经冲进了新婚的院子。   朝阳不悦道:“你来做什么?”   曦光愣在当场,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他来,是要阻止她与别人圆房,可有什么正当的理由呢? 第70章 番外三   飞升。   朝阳没耐心道:“来人, 把他赶出去,别妨碍本宫洞房。”   听见洞房二字,曦光又有些急, 看了眼身着喜服的临渊,道:“您不能与他圆房。”   “为何?”朝阳问。   曦光在脑子里过了一圈这里的设定, 道:“因为我才是您的正夫, 您未与我圆房前,不能与侍妾圆房。这是规矩。倘若您不愿遵守, 我便只好禀报女皇,请女皇做主了。”   朝阳:“你!你威胁本宫?”   曦光低下头, 只觉得这梦境太过荒唐。在梦中,他还要做一个不受宠爱的正夫。   朝阳有气没法撒, 只好拿起旁边的杯盏, 摔在曦光身上, 杯盏磕破了曦光的额头,留下一道血痕。朝阳连一眼都没看, 转身离开:“让我与你圆房,想都别想。我明日便去告诉女皇,我要休了你。”   朝阳走了,临渊孤零零留在房间里,自己掀开盖头,看了眼曦光, 很是不悦。   朝阳这夜睡了书房,气鼓鼓与婢女抱怨:“他算什么东西?如此不知廉耻,竟主动提起要与本宫圆房。本宫如此讨厌他, 怎么可能与他圆房?”   婢女道:“可……他始终是您的正夫, 这是规矩, 倒也没错。”   “我要休了他。他……无子嗣。”   “可是皇女,您还未与人家圆房,无子嗣才是正常的。倘若他有子嗣,那才比较奇怪……”   “那,他口舌多。”   “皇女,夫主平日里沉默寡言,一天说不出几句话……”   “……”   “那到底怎么办?总不能让他一辈子横亘在我和临渊哥哥之间吧?”   “奴婢也不知道。”   -   没想到第二日,曦光便和临渊起了冲突。   曦光仗着自己是正夫,竟然随意欺负临渊。朝阳听后,气炸了,当即把曦光罚跪祠堂。   “你,我可算找到理由休了你,善妒。临渊哥哥弱不禁风,又不会危害到你什么,你竟如此不能容人,实在是可恨。”   “你给我跪下,若是临渊哥哥出了什么事,我不会放过你的。”   曦光默然,他根本没有碰那什么临渊,是他自己莫名其妙摔倒在地,还说被他推了。   他有口难言,解释起来,朝阳又不肯听。   曦光跪在地上,只觉得心里苦闷至极。他好不容易才同朝阳关系亲近一些,哪里晓得,在这梦里,又一切打回原形,甚至变本加厉。   说起来,这梦境到底要怎么才能醒来?   曦光皱眉,想不出什么办法。   他在祠堂跪了一夜,而后便晕了过去。   “二皇女,正夫主他昏倒了。您要不要去看看……”   朝阳拒绝地干脆:“他罪有应得,找大夫便行了,找我作甚?临渊哥哥呢,他可醒了?”   “临渊侧夫主已经醒了,正在找皇女呢。”   “走,去看看临渊哥哥。”   临渊楚楚可怜,因为摔了一跤,手肘擦破了皮。“皇女,您别怪正夫主了,是我自己不小心。”   “胡说八道,你不必为他说话了,他都这么对你了,你还护着他做什么?你放心吧,我已经禀明女皇,要休弃他。日后你不会再受苦了。”   临渊抱住朝阳,“多谢皇女。”   -   “胡闹。”女皇轻声驳斥朝阳,“他是丞相府的公子,对你日后登基大有助力,你怎么能休弃他呢?”   “可是我并不喜欢他……”   “不喜欢便不喜欢,你可以放在府中,维持住你们的体面便可。不许胡闹了。”   没能成功休弃他,朝阳对他的怒气更大,听闻他还病着,便来他房中。   “你别装了,你以为装可怜我便会同情你吗?”   曦光病得迷迷糊糊,听见朝阳说话,便唤了声:“朝朝……”   这一声唤得朝阳一愣,他在叫自己什么?   连病了都装得如此情意绵绵……   朝阳凑近了些,倒要听听他在耍些什么花样。她听见他喃喃低语,似乎都是些听不懂的话,但都与她有关。   她脑中闪过一丝奇怪,只觉得有些事情似曾相识。   忽然间,头便疼了起来。   随之而来的,是周遭环境的崩塌。   朝阳这场梦境终于醒来。   她清醒过来,记起自己正在渡劫,于是专心渡劫。   曦光也从她的梦境中被弹出来,松了口气。   只见合欢宗上空流光溢彩,灵气萦绕,众人都惊呼不已,从房中走出来看。   “这……是不是意味着,宗主她飞升了?”   曦光站在朝阳门口,看着这一切,露出个欣慰的笑容。   很快,消息便传遍了整个修仙界,有人飞升了。正是合欢宗那位神奇的朝阳宗主。 第71章 番外四   完结。   朝阳飞升了。这消息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她从未想过自己会有飞升的一天, 不,或许曾经想过,只是是在当年, 她梦想着与秦绝并肩而立的时候。   现在她当真做到了,尽管其中曲折万千, 颇为感慨。   飞升之后的感觉与先前并没有什么太大的不同, 只是感觉自己似乎更轻盈了,运转起灵力来也更迅速方便。除此之外, 倒没什么别的。   朝阳翻身下床,推开门, 正好与门外的曦光四目相对。   曦光笑着说:“恭喜师父。”   朝阳也笑,只是不是因为自己飞升而笑, 而是想起了自己那场糊涂稀奇古怪的梦。梦里的曦光实在太过有趣, 她忍俊不禁。   曦光有些不自在, 显然也想到了那个荒唐的梦境。   打破这种尴尬的,是他们飞奔而来的祝福。小果儿她们领着合欢宗一众弟子, 前来道贺。   “朝朝,你太棒了!”小果儿一把抱住朝阳,高兴得几乎热泪盈眶。   曦光被她们挤到后面去,没说什么,毕竟那个梦境里的事的确太过尴尬。他需要自己缓一缓。   曦光在谷中寻了一个安静角落,独自坐下。没多久, 身边出现了一个人。   她的气息熟悉到不用抬头也知晓是谁。   她声音里带着隐隐的笑意:“曦光,若是真有一日,我也为了旁人这般误解你, 你会如何?”   曦光垂下眸, 道:“不会如何。”   他会一直跟着她, 不论发生什么事。哪怕她误解他,赶他走,他都不会离开。   朝阳忽然话锋一转,说起飞升之事:“我从前会自不量力地想,若有一日我能飞升,站在你身侧一定会很般配。”那时候,她的梦想都是围绕着秦绝而存在。   曦光知道她的意思,现在,他的梦想围绕着朝阳而存在。   这很好。   “你做到了。”曦光说。   “嗯。我做到了。”朝阳点头,拍了拍手站起身来,她现在的梦想都是为了自己而存在。   曦光垂着眼,跟着她站起身来,小声地说:“上一回有人向师父求亲,师父说,不愿依靠旁人。不知……师父可否愿意让旁人依靠呢?”   朝阳眨了眨眼,看向曦光:“怎么?你想依靠我?那我考虑考虑吧。”   她说着,往前走去,背影渐渐消失在合欢谷的花草之中。   -   朝阳飞升,其他许多门派都送来贺礼,甚至还有人专门前来道贺。   白虞朝也来了。   白虞朝还是老样子,没什么变化,“朝朝,许久未见了。恭喜。”   朝阳笑道:“多谢。”   白虞朝看了眼她身侧的曦光,道:“朝阳宗主上回说有空便来我蓬莱做客,我满心期盼,这一等可就是一百多年。不知朝阳宗主现在可有空了?”   朝阳摸鼻子,她全把这事忘了。她清了清嗓子道:“可以啊,现在我有空了,明日便可去蓬莱做客,但愿少掌门别嫌弃。”   白虞朝笑说:“怎么会嫌弃?我爹娘都想见见你,那便明日启程吧。”   身后曦光听她说要去蓬莱,还提及白虞朝爹娘,终于开了口:“我也想去。”   白虞朝笑说:“朝阳宗主带上爱徒,我也不介意。”他刻意在爱徒二字上加重了语调。   “多谢慎容仙君。”   “客气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