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妹香甜   作者:明月十三幺   简介:   叶宝儿是她娘嫁入谢府一并带去的拖油瓶,父母双亡后,继兄被迫无奈带她回京,她想着就这样兄妹和平相处也不错。   元宵灯会,宝儿深陷险境,谢淮序选择先救玉李,导致宝儿差点名节不保。   她忍着身上的疼痛,看着脸色铁青的谢淮序,挤出一抹笑容,压不住声音里的凄哽:“玉李是你的表妹嘛,她没事就好,我没关系的。”   谢淮序目色微沉。   直到宝儿接过竹马的定亲玉簪,看着竹马贴上了宝儿的唇……   谢淮序冷若冰霜,看着竹马的目光极其蔑视:“沈状元身份低微,哪点配得上舍妹?”   【修罗场/火葬场】1V1双洁   #男女主没有血缘关系,女主的名字也不在谢家的族谱上。   #双洁。女主会回生父家族。   #女主不爱竹马,吻是个意外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打脸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叶宝儿,谢淮序 ┃ 配角:温若里,陆乘渊,金幼宁,沈彦希,玉李,玉鸾,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继兄日常打脸真香二三事   立意:爱比恨幸福  ​ 第1章 兄长   ◎她看了无数遍,画了无数遍,印在脑海中的一张脸,真真切切出现在眼前了。◎   凤凰城,名流谢家谢大老爷的葬礼上。   “弟妹真是好算计!你当大家都不知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吗?你这般不依不饶争夺宝丫头,不过是要将宝丫头拉去给你养在膝下的侄女替嫁!”   谢府的大厅中站满了谢家的人,谢老二的媳妇冷嗤一声冷讽对面同样趾高气昂的谢老三媳妇。   老三媳妇听她这样说,立刻呛声回去:“那二嫂呢!你家哥儿如今二十有二,还未考上秀才,这是要将宝丫头送到刺史榻上给哥儿谋个前程!”   她掐着腰声音尖锐极了,狠狠瞪着老二媳妇。   一来二去已经争执了小半时辰,两人都面红耳赤,丝毫不让。   而她们口里的主人公叶宝儿跪在一旁的蒲团上,一身素缟也难掩她的天人之姿,白莹如玉的小脸上戚戚哀哀,微微蹙眉间,便惹来厅外的惊叹,虽说这种场合有些大不敬,但大门处挤满的百姓,大多都是想瞧一瞧这凤凰城第一美人。   宝儿却浑然未觉,像是方外之人的不染尘埃,在听到她们的话时,薄柳般的身子禁不住颤抖,眼见着谢家老二和谢家老三也毫不顾忌脸面地加入了战争,争夺起她尚且五岁幼弟的抚养权,忍不住撸起了袖子。   厅外暴雨如注,噼里啪啦的声响也压不过厅里的争吵,宝儿偏头看向厅外,屋檐上扎满了白绸,已经被暴雨洗刷,湿漉漉地挂在梁柱旁,老一辈的人说,有好人过世了,老天爷也要哭上一哭的,在她心里,阿爹是个好人。   七岁那年,谢老爷把她和阿娘带回谢家,自此,就待她如亲生女儿一般,即便阿娘在四年前离世后,他也从未有过改变。   她怔怔瞧着外头,谢府三进的大门里外已经站满了左邻右舍,原本或许是来凭吊一番谢大老爷的生平,现在倒成了看热闹,开始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雨势太大,宝儿听不见他们在议论什么,但是看表情应该挺激烈的。   顿时,一股悲戚涌上心头,她转过脸去,忽略了已经吵得挤成一团的人,看向大厅中央安置的上好楠木的棺材,她的阿爹就躺在里面。   二叔三叔恬不知耻的话传到她的耳朵里,宝儿红了眼,阿爹尸骨未寒,尚未入殓,那些平日里恭敬和善的亲戚就迫不及待要分夺他的家产,利用他的子女。   幸好阿爹听不见了,棺材板隔绝了他们的污言秽语,也将宝儿十五岁半之前的幸福人生埋在了棺材了,今后的日子.......   今后的日子恐怕只剩下永无止境的悲苦了吧......   还有那茫然未知的将来......   也不对,并非未知,有可能是为了二叔家二哥哥的前程嫁给已经六询的太守做十八房姨娘,也可能代替三叔家的表小姐嫁给邻城家财万贯听闻有特殊癖好的家主做第五任填房......   八月的风还没那么凉,穿过大厅吹进来时夹杂着一些雨丝,宝儿不禁瑟瑟发抖。   正出神间,纤细的手腕骨一疼。   宝儿吸了一口凉气,人已经被提了起来,手腕更疼了,等她被强迫站起身,才看清是二婶婶的手掐住了她的手腕,使劲一拽,她就如风中柳絮一般扑到了他们的战争中。   二婶婶的手指细的像是白骨爪,用力之下,真像一根根针扎着她的骨头。   “大哥死了,谢家就是我家老爷做主,哪里轮得到你们说嘴!今日我就要将宝丫头带回去!”二婶婶一副蛮横的样子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   三婶婶也不甘示弱,立刻扣住了宝儿的另一只手狠狠一拽,叫嚷道:“可别笑死人!大哥临终时哪里说过谢家由二哥做主!大哥时常夸我家老爷有魄力,要做主也是让我家老爷做主!你休想拿辈分压我们一头!”   又是一场争执,仿佛无休止,宝儿被一拉一扯,耳边都是尖锐的叫嚷声,尖酸刻薄,不堪入耳。   “二位夫人别这样!老爷尸骨未寒,也不嫌闹得这样寒碜人吗!”   谢府资历最深最说得上话的仆妇珍珠翡翠二位妈妈赶紧上前要护下宝儿。   “二位也别争执,这谢家的家产谢家还有少爷和宝姑娘,轮不到二老爷和三老爷做主!”珍珠妈妈气不过话也说得重了!   这话一听老二媳妇立刻竖了眼睛瞪向珍珠妈妈:“死老婆子,有你什么事!下作的东西,小哥儿还小,自然该由我们二房代管家产,将来等他成年再移交,再说了,宝丫头一个填房带过来的拖油瓶,吃穿用度用的都是谢家的!竟还有脸分家产吗!”   翡翠妈妈看着宝儿白了脸色也顾不得尊卑有别了,啐了一口:“将来?恐怕都成了你们二房的东西,我们的小哥儿也只能喝西北风了!”   “况且各位别忘了,我们大房还有一位大少爷!”珍珠妈妈冷哼一声。   这犀利的话顿时戳中了所有人,场面一度静下来。   忽然老二媳妇冷笑:“大少爷?哪门子的大少爷,大哥病卧在床怎么不见他在床前侍奉?你当他是大少爷,指不定人家当谢家是瘟神!”   珍珠翡翠脸色白了又白,怔神之际,又争执成了一团。   女人推搡间,宝儿夹在中间被推得头晕脑花。   “不许打我姐姐!”   忽然冲出来的小短腿糯米团子拼出吃奶的力气使劲扒拉着人群,圆滚滚的小脸凶巴巴的。   奈何他吃奶的力气还是太小了,没扒拉开人群,反倒被谁的屁股顶了一下,他“嘭”的一声向后栽去,被追上来的小丫头抱了个满怀。   “小祖宗,你别添乱了。”小丫头看了眼备受折磨的小脸,又低头看着气得满脸通红的小团子,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荷花,你放开我!”小团子肉乎乎的手去掰荷花的手。   这时宝儿也被脚下被一绊,直直摔了下去,“咚”的一声砸在了地上,撞上了手肘,小团子就冲了过来。   “姐姐,你摔疼没有?”   “啊,是小舟啊,没事,不疼。”宝儿忍着痛强打着笑颜,“一点都不疼。”   荷花绕到了她的另一边低声问道:“姑娘真的不疼?”   宝儿皙白的小脸上露出难忍的可怜神色。   “哇”的一声啼哭响破大厅。   刚刚还凶巴巴的小舟,没忍住大哭了起来,揪着宝儿的裙摆抽噎着:“他们为什么这样?以前二叔三叔不是还很疼我们的吗?为什么这两天都不让姐姐上桌吃饭,现在还打姐姐?”   宝儿心头一哽,红了眼睛蹲下身来抱着他:“没事的,没事的,小舟别怕。”   没人会顾及他们。   外头依旧是稀里哗啦的大雨,只是刚刚热闹激情的百姓们的议论声,忽然全然没了动静。   宝儿最先警觉过来,朝大门看去。   那些百姓依旧错乱无章地站着,只是面容不再朝着他们这边,而是都向后看去,看着大门外。   一把把土黄的油纸伞有致地排列而入,挤满百姓的大门立时默契地让出了一道由油纸伞开路的小道,一群精神孔武的男人列队成了两排。   宝儿不由往中间走了两步,迎着风,寒风掀起她乌黑的发丝素白的裙角,鬓边青丝吹拂过她的脸颊,她眯了眯眼,正对上大门中央的位置。   她定睛看去,一双黑金鞋靴步上台阶,撩起的衣袍未沾上任何水痕,身侧有人专门打着伞,逐渐上移,露出伞下的脸来。   似是一股巨大的浪直冲宝儿袭来,她一滞,顿感头晕目眩向后退了两步。   迎面走来的男子步伐缓慢,可一步一步间具是踏破云端的气势,身侧之人为他打着伞,嘈杂的雨势丝毫没有增添他的狼狈,反而像是惧于他清冷却凛人的威严而有变小的趋势。   连那把极为普通的油纸伞都高贵起来。   这周围静的只剩下雨珠砸地的声音,身后那群面目狰狞的人也已经静了下来,齐齐看向厅外,气氛逐渐有些渗人起来。   雨幕下,为首的男子踏着雨珠缓缓前行,两列的人已经聚集到他的身后,亦步亦趋,惊涛骇浪般,弘大而逼人。   在场的每个人的心都瞬间提了起来,尤其在男子冷冷扫视而来时,刚刚尤为嚣张刁蛮的二婶三婶都不自觉低下头去,走到了自家老爷的身后。   谢淮舟也止住了哭泣,圆圆的大眼睛蒙着水雾,看着男子眨巴眨巴,一个没忍住打了个哭嗝。   这个哭嗝在安静的环境下尤其突出,却无人在意。   谢老二和谢老三对上男子目光的那一刻,心下一凛,快速上前了两步,控制不住地惊呼:“那是......”   灵堂上所有的亲眷都聚到了一起,难以置信地看着前方,无有不面色苍白的。   “那是......”此刻惊呼的却是珍珠翡翠。   那是谢淮序!宝儿已经在心里呼出了答案。   她是最先认出谢淮序的,只因为那张脸,清贵雅致,冷若冰霜的模样也能让万千闺中少女魂牵梦萦的一张脸,她看了无数遍,画了无数遍,印在脑海中的一张脸,真真切切出现在眼前了。   比八年前,他的气势更加危险了,不需要说任何伤害她的话,就足以让她心惊胆战。   作者有话说:   开文啦!小伙伴们四面八方来!!! 第2章 竹马   ◎她惊惶害怕又无助的模样,当真和那个女人如出一辙啊。◎   宝儿悄无声息地往旁边挪了挪,堙灭在人群里。   珍珠翡翠终于认出了八年前离家的大少爷,她们看着长大的大少爷。   那些摄于他冷凝之下的恐惧心理顿时消散了,两人热泪盈眶冲了上去:“大少爷,大少爷是您?”   彼时,谢淮序已经走进了大厅,冷冽的气息在看着珍珠翡翠时,略有收敛,显出几分难以察觉的温情来。   “是我。”   大厅顿时阵阵的凉气,谢老二谢老三苍白的脸色抽了抽,相对一眼,僵硬着上前拍了拍谢淮序的肩膀:“淮序你可算回来了啊。”   心里已经开始打鼓。   谢淮序暼眼落在谢老二搭在他肩膀的手,他比谢老二整整高出一个头去,目光再从肩膀的手移向谢老二时,俯视之下冰冷的不近人情。   谢老二讪讪收回了手,谢淮序不紧不慢地拂了拂肩膀,谢老二顿时色变。   珍珠翡翠见状,不禁昂起了胸脯,底气都十足的了。   “大少爷,先给老爷上柱香吧,老爷临行前一直惦记着您呢。”珍珠燃了香说话间一阵哽咽。   谢淮序却未接过,平静无波的眉眼看着那口棺材,厅堂里只有寒风呼呼的声音,白烛上的火焰扑闪摇曳,像是每个人不安的心。   不知过了多久,谢淮序终于转过脸来,看向珍珠淡然道:“有劳妈妈将我的人安置好。”   珍珠心里一酸,谢淮序身侧的人已经接过她手里的香,替谢淮序插进了香炉里。   大少爷还在恨着老爷。   翡翠道:“大少爷的房间还在原处,您累了,老奴带您下去歇歇。”   谢淮序轻应一声,转身时,目光不经意间撇过躲在人群后的宝儿,她正低着头专心致志掰着自己短小圆润的指甲,谢淮序的目光并未做停留,一扫而过。   察觉到他离开,宝儿紧绷的身子瞬间放松了下来。   不止是宝儿,大厅中的每个人都恍若重生,又重新喧闹起来。   老二媳妇又变回了嚣张的样子拱了下谢老二的胳膊肘:“他怎么会回来!他不是跟大哥闹翻了?这时候回来了,是为了分家产吗?”   这一点上,老三媳妇和她达成了标准的一致,附和着点头。   谢老二道:“妇人之仁!你可知现在淮序是什么身份?那可是皇上跟前的红人,亲封的一品威远侯,内阁辅臣,手握重权啊!就连太师都要给他几分薄面,有了这个靠山,咱们哥儿还愁坐不上大官?至少正四品以上吧,还用得着那贱蹄子去讨好刺史!刺史在我们跟前都不够瞧的!”   被喊“贱蹄子”的宝儿无视了他们的得意,下人正过来喊她。   老二媳妇被说得有些心动,老三媳妇也不禁动了一些别的心思。   谢老三冷哼一声,给他们泼凉水:“二哥怕是高兴的太早了些,你没瞧见刚刚淮序都没有给大哥上香,只怕还在恨着大哥,还有你只怕是忘了当年......”   “闭嘴!”谢老二红着脸狠声斥责了谢老三,“我们是他的嫡亲叔父,他还能忤逆不孝不成!届时再让宗族出面,自然所有恩怨都化为乌有了。”   老二媳妇觉得自己的老爷说的对,但是老三媳妇却经过谢老三的提醒,又添了一层心思。   ***   朔风院,还是原来的样子,和谢淮序十四岁那年走时一样。   只是房间里多了许多应季的鲜花,插在花瓶里,摆着各式姿态,看来插花的人水平不错。   翡翠见他看着窗前的木芙蓉,连忙笑道:“这些都是宝姑娘准备的,自从您走了,这院子也是她让人每天打扫,老奴都没有想到这一层,她又觉得这屋子冷清,便摆些花儿朵儿的,热闹,三天两头的来给这屋子换着花样地插起花来......”   “拿走。”   翡翠一脸和蔼的笑意顿时僵住了。   谢淮序缓缓转过身来,冷冽的气息扑面而来:“我的房间不需要这些东西。”   冰冷伤人的话传了出来,正要进门的宝儿站住了。   被喊下去的宝儿先将小舟安抚好,才捧着折叠着整齐的孝衣过来,珍珠妈妈说大少爷既然回来了,就该披麻戴孝。   在她百般拒绝不成后,只能硬着头皮来了,然后听到了那些话,她紧紧抓着托盘的边缘,压抑着心中百转千回的酸涩,转身离开。   “姑娘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咦,衣服怎么还在手里?”荷花怕见到谢淮序,就在院外等她。   宝儿把手里的托盘推给荷花:“我不敢去,还是你去吧。”   荷花的头摇成拨浪鼓:“不成不成,我也不敢呐。”   宝儿气结,嘟着嘴气鼓鼓:“你最没用了!”   “不如交给我?”   宝儿荷花一惊,转身过去,是刚刚一直在谢淮序身侧的男人正含笑看着她们。   南宋奉命将屋子里的花拿出来,就见到急忙离开的宝儿,背影还有些落寞可怜。   宝儿愣了一瞬,顿时如临大赦般地交了上去:“那就劳烦你了,你真是个好人。”   盈盈荡漾开的笑容,露出一排雪白的贝齿,像是开在云巅的牡丹,娇俏灿烂,纯洁无瑕。   ***   第二日雨停了,吊唁会上,宝儿跪在家属席上,眼见着厅外的亲朋好友比预期中多的多,再看那些来吊唁的亲朋无一不到谢淮序跟前走一走,多做寒暄,宝儿顿时明白了。   宝儿是谢大老爷填房带过来的女儿,即便她规规矩矩跪着,也没人会理会她,在她这里行一行慰问礼。   站在她身侧的谢淮序虽然没有跪下答谢,但到底还是给面子地穿了一身孝衣,白色的锦服没有温和他的气质,反倒更添了一番世外高洁的清华之气。   宝儿此时也想说一句别人对她说的话:好看的人真是穿什么都万众瞩目。   这句话她脸皮薄觉得言之太过,不敢领受,放在谢淮序身上又觉得不够。   明明一场丧礼,却在谢淮序冷漠回应所有人时,仿佛是一场臣下拜见之礼。   “宝儿,节哀。”   这是今日来吊唁的人里唯一一个蹲在宝儿面前,满脸愁绪心疼地对着宝儿安慰的人,沈彦希。   隔壁街的秀才郎,年十九,与宝儿从小相识,昨日才结束了乡试。   宝儿心里流过一阵暖流,原本一直忍着的眼泪滚了下来,晶莹剔透地砸进了沈彦希心里,顿时一揪。   一直目不斜视的谢淮序垂眸暼了过来,在他二人脸上扫了一圈,移过目光淡淡回应来慰问的人。   沈彦希退出灵堂,遥遥望着弱柳扶风的宝儿,身旁的同窗却已经看向了宝儿身侧长身玉立的谢淮序。   “听说那人是谢家早年离家的大公子,真有气势,你瞧瞧那些来吊唁的人个个藏不住的奉承嘴脸。”   沈彦希听着也看向了谢淮序,他自始至终一脸冷漠,可那些来客却不觉得有被冒犯而露出一丝不高兴的模样,他想,这大概就是权势高位赋予谢淮序的气势,让他由内而外都充斥着距离感的压迫,让人忍不住俯首。   “你也不必羡慕,将来你状元及第,一步一步走上去,也能这般一览众山小。”同窗低声说笑。   沈彦希微微皱眉,冷然回应:“谁羡慕了?”   同窗见他不承认,知道他的清高脾气,也不再多言。   忽然,一阵高调的啼哭声穿破谢府的天空,压过谢府女眷的哭声,震天地冲到了谢老爷的棺木前,嚎啕大哭地拍着棺材,大骂自己是不孝子。   宝儿所有的悲伤都被震飞了!   看着面前哭得比谁都伤心的男子,披麻戴孝的,口口声声自己是“淮序孩儿不孝”,所有人都怔住了。   她怎么忘了!先前阿爹病重时,她就手书一封到京城,希望谢淮序能赶回来,可是十天了,也不见回信,她以为他不会回来了,就和珍珠翡翠商量着请了专业哭丧的人来代表他。   这都是常理,不觉得有什么,只是这哭丧的人都会自由发挥一些哭词,打听到这谢家大公子一走八年,从未回来,就打定这是个不孝子,哭词也全往自责怒骂上去了......   他哭得全情投人,丝毫没有注意到周围的氛围已经变了。   宝儿浑身发冷,察觉到身边的气息愈发冷凝 ,只是不敢抬头,但想着这人哭得也没错,他的确八年不曾回府,阿爹都去世了,他也不愿上一炷香,到了这时候,也不愿跪一跪,宝儿顿时气血上涌,正好借别人的嘴骂一骂他。   在哭丧的人哭到“爹啊,把不孝孩儿我一起带走吧!”   身旁的人终于像是忍无可忍地开口了:“你,跟我出来。”   宝儿身子一凛,虽然没有抬头,却明白这句冰冷隐忍的话是对着她说的。   ***   “这是你安排的人?”   刚刚那股借人骂骂谢淮序的侥幸和勇气,在此刻,谢淮序冷冷看过来时,宝儿顿时泄了气,她抽了抽嘴角:“不,不是啊......”   她心里发虚,谢淮序垂眸的目光中寒光凌冽,静静地看着她,锐利的几乎要把宝儿看穿,宝儿挫败地垂下头:“对不起,之前我写信到京城告诉你阿爹的病情,可是久久没有得到回应,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我不想阿爹的灵堂上没有儿子哭丧......”   “以后别做这么无聊的事。”谢淮序冷冷甩下这句话打断了宝儿还在继续的解释,面无表情从她身旁走过。   宝儿身子一震,这些天的委屈,阿爹的离世,谢淮序的无情,全都汇聚成她的愤怒,冲上了脑门,她的胆气也随之上来了,动作已经先于脑子抓住了他的手腕。   “这怎么会是无聊的事!那也是你的阿爹!你难道一点都不伤心吗?连为他哭一哭都不行吗?阿爹一直在念着你,他一直......”   “哦?”谢淮序侧首漫不经心地扬起了音调,这一个字的音节随着他微扬的声音更加冰凉,缓缓睨过来的目光让她背脊发凉。   “你是不是忘了,当年,我指望他在我母亲灵堂上哭一哭时,他在做什么?”   他的声音清清冷冷地传来,宝儿面色一僵,晃神间,谢淮序已经倾身逼近,强大冷凝的气场包裹着宝儿。   她惊惶害怕又无助的模样,当真和那个女人如出一辙啊。   “他在你母亲身边,哄着你的母亲。”毫无温度毫无情绪的字眼,一个一个冻成了冰锥子,狠狠扎进宝儿的心里。   宝儿面白如纸,满眼盈满了泪水,像是夏日荷叶上饱满的雨珠,轻轻一戳,就会滚落,可她硬是忍着,咬着唇瓣,红嘟嘟水润的唇咬出一层泛白。   可怜又委屈,还倔强。   看来让男人心软的手段,她比她母亲更胜一筹,可惜了,他绝不会因为她的一滴泪而心软,心疼。   绝不会。   谢淮序拂过袖子,宝儿只觉得身子一轻,受力踉跄地往后退了几步,撞在身后的墙壁上,宝儿吃痛低呼一声。   谢淮序站住了脚,他挺拔的背影像是一座冰山。   “待会出殡,你可以尽情地哭一哭,以表你们父女情深。”他头也未回,极尽讽刺。   作者有话说:   话说的太满容易打脸哦! 第3章 送汤   ◎。◎   谢家是凤凰城的大家族,葬礼自然也是极尽隆重的,白花花的队伍几乎沾满了大半个长街,哀乐奏响天际,浩浩荡荡出了城。   谢家祖坟地已经挖好了棺材坑,随着一声“哀呼”,冥纸满天翻飞,哀乐再起,棺材被抬进了土坑。   所有在场的人,不管是真心还是为了做给谢淮序看,哪个不是极尽哀思,流着凄惨之泪,看着入土的棺材,谢老二老三夫妇更是哀嚎一片,直追着棺材而去,呜呼:“大哥,大哥!”   一时哭声震天。   唯有谢淮序面无表情看着即将封土的棺材,神色阴沉,然后侧首看向了一旁的宝儿。   所有震天的哭声中,唯独没有听到她的哭声,他以为她在小声哭泣,可是她却抿紧了唇,哪怕双眼红肿了,小脸也憋红了,她硬是没有掉下一滴泪来,细嫩的小手紧紧攥着手心,能清晰看到她紫青的血管因为她的隐忍映出雪白通透的肌肤来,微微颤抖。   是因为他的讽刺吗?在跟他较劲?   谢淮序目中尽是冷意不屑。   小舟抽搭着揪住宝儿的裙摆,抬起泪痕满面的小脸,哭腔道:“姐姐,爹爹是去陪娘亲了对不对?娘亲一个人怕黑,很孤单的,所以爹爹去陪她了对不对?”   小舟说的“娘亲”自然不是谢淮序的母亲,而是叶宝儿的娘亲,小团子是叶宝儿的母亲嫁给谢老爷后生的孩子。   宝儿本是满心哀伤,忍得心都在抽抽的疼,此时听到小舟童言无忌的话,她吓得蹲下身,紧紧捂住了他的嘴,背脊发寒地转过脸去,直对上谢淮序淬了冰一样的眸子。   她心底一颤,仓惶转了回去,紧紧抱住小舟,心愈发地往下沉,他们已经是谢淮序的眼中钉肉中刺......   之后的解秽酒,俨然成了亲朋好友争相与谢淮序套近乎的机会,一场丧事饭吃得比喜酒还热闹。   小舟哭累了,已经睡着了,宝儿为了躲着谢淮序,坐在床前陪着小舟,他小小的一团,还什么都不懂,可爱的紧......   “宝姑娘。”   珍珠妈妈不知何时走了进来,拉着宝儿出去,“前院那些人灌着大少爷喝了不少酒,你送些醒酒汤去吧。”   宝儿一听连忙摇头。   珍珠妈妈叹气道:“我知道你怕他,可大少爷人是好的,说些难听点的话,将来你和小哥儿还是要依仗大少爷的,你和大少爷虽无血缘关系,可小哥儿是大少爷的亲兄弟,不如趁此机会,和大少爷修补一下关系,将来你和小哥儿也松快些,不必看着别人的脸色过日子。”   这一番话下来,宝儿就松动了,她转头看向床上熟睡的小舟,自从阿爹死后,小舟即便是谢家的少爷,也好不到哪儿去,那两房的人压根不把小舟放在眼里。   珍珠妈妈自然是为了他们好的。   “还有那两房的算计,若是有大少爷出面,他们自然不敢把主意打到你身上来。”   宝儿心下一惊,为了小舟的将来,也为了她不入地狱,她总是要试试的。顶多被骂一顿,她也习惯了,没什么可怕的。   她站在门口,对着禁闭的门做足了心里建设,深吸了一口气,才终于扣响了那扇门。   门里的谢淮序早已发现她站在门外,冷眼看着,直到门响,才起身走过去打开了门。   真对上谢淮序那双凌厉的双眸时,宝儿还是难以抑制地抖了一下,低下头去:“这,这是醒酒汤。”   谢淮序端起汤碗,并不喝,反而看着那碗汤,淡然开口:“你是个聪明人。”   宝儿莫名抬头,见谢淮序的目光从手里的醒酒汤缓缓掀起,直视着她,暗藏神光的凤目冷光粼粼。   “没了那个人的庇护,你如今在谢府的身份尴尬,的确该重新找一个靠山。”   他意有所指,宝儿煞白了脸,她什么都不用解释狡辩,她的脸色就已经告诉谢淮序,他说对了,一股怒意从腹腔涌起,语气更冷:“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做?接近我,好让你安安稳稳继续过以前的日子?一如当年,你母亲耍过的手段。”   “可惜我不是谢致蕴。”   “我是你妹妹......”她不明白他为何会那样想,想要解释,可是话出口,想起当年他厌恶的眼神,又添了一层心虚害怕,这份心虚溢到了喉咙口,声音颤抖了起来。   “是吗?”他冷嗤一声。   谢淮序极尽伤害着她,却在看到她眼眶湿润,又露出那份娇弱的倔强时,他狠狠将醒酒汤磕在餐盘上,在静谧的夜里,发出刺耳的声响,震动着他们的心。   宝儿被吓得手里一松,餐盘砸地,汤碗碎了七七八八,醒酒汤也溅上谢淮序的衣摆和宝儿的裙摆。   一直在外头查看动静的珍珠翡翠听到声响,赶紧跑了进来“哎呀”一声。   宝儿急忙垂下眸去,敛去眼底的悲伤,急急说道:“我再去盛一碗。”   看着宝儿落荒而逃的背影,谢淮序眉头皱的更紧了,心情更差了:“告诉她,我不喝醒酒汤!”   谢淮序转身进屋,珍珠妈妈道:“您今晚喝了不少酒,老奴特意熬了让宝姑娘送来,不喝明早该头痛了。”   谢淮序站住了脚,转过脸来时:“是你让她送来的?”   珍珠妈妈道:“是啊,大少爷,您也别怪老奴多管闲事,自从您走后,她一直在老爷跟前尽孝,她知道老爷要面子,不肯主动问起您的事,就经常去茶馆打听京城的消息,说给老爷听,还找了各种门路辛苦让京城传您的画像来,一幅旧了,就自己再临摹一幅,给老爷看,她是个惹人疼的姑娘,为着您当年出走的事,她一直很自责。”   “您走得那日,下着好大的雪,她跟着您的马车足足追了好些路,最后摔在雪地里,那时她才七岁,小手小脚都冻僵了摔破了也不哭,只是在说哥哥走了时,才哇地哭了出来。”   “宝姑娘一直打扫着您的院子,给您的院子放鲜花,也是想着您突然回来了,看着心里高兴,让您觉得,老爷一直在想着您,您一直在这个家一样啊。”翡翠妈妈接口道。   “她是那样懂事惹人疼的姑娘。”   谢淮序目色微滞,恢复时已经坐到了书案前,拿起手边的书随意翻开,良久嗤笑一声:“看来她连你们都收服了,很不错。”   他没有给她们解释的机会:“两位妈妈辛苦了,回去歇息吧,明日让小舟来见我。”   珍珠拉着翡翠退了出来。   两人静默良久,深深叹了口气:“大少爷……变得冷漠了许多。”   ***   谢淮序看着眼前站着乖巧的谢淮舟,仔细看,他的眉眼和叶宝儿有几分相像,倒是不像他。   小舟眼睛睁得圆滚滚的,亮闪闪的,对这个忽然出现的谢淮序没有一丝惧意,反倒是充满了好奇和崇拜。   “你真的是我的哥哥吗?我在京城做大官的哥哥?”小奶音兴奋极了。   谢淮序坐在罗汉床上,手闲适地搁在小几上,对于他的形容淡淡应了一声。   听到他的回答,小舟的团子脸又亮了一瞬,吧嗒吧嗒跑到了他的膝边:“哥哥你很厉害对不对,那天你出现,二婶婶他们都不敢吵架了,你这么厉害,以后就没人敢欺负我和姐姐了!”   谢淮序微微拧眉:“有人欺负你们?”   小舟耷拉着小脑袋老神在在地深吸了一口气:“就是二婶婶她们嘛,吃饭的时候都不让我和姐姐上主桌,以前爹爹在的时候,都是我们三个人一起吃的。”   “哥哥,你会一直住在家里了吗?”小舟忽然想起了这个很重要的事,“以后这个家就是你做主了对不对?以后我和姐姐能上桌吃饭了吗?”   对小舟来说,吃饭是最重要的事情了。   谢淮序没有制止他试图往他身边爬的动作,直到他坐稳,小短腿悬挂在半空中,他才道:“将来我带你去京城,不会再有人欺负你。”   “去京城?太棒了!”小舟欢呼地跳了起来。   谢淮序皱了下眉:“坐好,没规矩。”   小舟嘻嘻一笑,果然乖乖坐好:“那你跟姐姐说过了吗?”   谢淮序停顿一瞬,在小舟希冀的目光中,缓缓问道:“你希望她也一起去?”   “当然啦,我和姐姐不能分开的。”   谢淮序起身走到书案旁坐下,嗓音微凉:“这世上,没有谁离不开谁。”   小舟歪着脑袋听不懂。   “你素日的功课呢?”   这句,小舟听懂了,心里紧张起来,哥哥怎么和爹爹一样,总是检查自己的功课!   “唉......”他学着珍珠妈妈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浑身没劲:“在姐姐那儿,爹爹病了以后,都是姐姐检查我的功课。”   小舟还想撒撒娇让谢淮序忘了让他去拿功课的事,毕竟撒娇对姐姐可管用了,但是对哥哥来说,是踢到铁板了。   他灰溜溜地去了,小舟离开一会,谢老二夫妇和谢老三夫妇就过来了。   “淮序啊,这是谢家的族谱,你看看呢。”谢老二殷勤地将手里的厚厚一本族谱放到了谢淮序跟前。   “如今你回来了,有些事也能做主了。”   要说这谢家父辈这一代,数谢大老爷谢致蕴最为英俊标志,老二和老三又都不是同一个母亲所生,模样上都次了好几分,谢老二总喜欢斜着眼睛看人,此时正儿八经,堆着笑看着谢淮序,很有些阴险猥琐的模样。   谢淮序没有理会他话里的暗示,只是翻看着手里的族谱,直将谢家大房这一脉翻了结束,停在最后一页纸上,微微拧了下眉,不知在想什么。   谢老三仔细,立刻就问:“可是族谱有什么不妥?”   谢老二抢嘴道:“自然是不妥的!那个叶氏女人怎么能和大嫂齐名排在大哥后面呢!要我说这叶氏的牌位也该从家祠挪出去!”   谢淮序手里的族谱已经又翻到了第一页,他们嘴里的大嫂自然是他的母亲,只是“大嫂”二字,在他听来分外讽刺。   至于叶氏......是叶宝儿的母亲,叶宝儿是随她母亲姓。   叶宝儿,竟未曾入族谱。   作者有话说:   宝儿:送个醒酒汤你怎么这么多戏?   谢某:…… 第4章 安慰   ◎。◎   当年叶氏进府除了带着一个叶宝儿,其余事旁人一概不知,也没人知道叶宝儿的生父是何人,当年有传闻,叶氏是行为不检未婚生子被抛弃,也有人传,她是为了嫁入名门,携子要挟,却落了一场空。   谢致蕴不顾那些传闻,执意娶她为平妻,为了维护她,一人力敌族人,护住她们母女。   “那样卑贱下作的女人,却能和大嫂平起平坐,真是让人不忿!”老二媳妇附和着自家老爷的话,说着讨好谢淮序的话。   谢淮序掀眼冷冷扫视他们,若论下作,没人比得上眼前这些人,当年他们为了气他母亲,在叶氏进门一事上没少推波助澜。   谢淮序不曾掩饰眼底的厌恶与不耐,合上了手里的族谱,靠上椅背,不紧不慢道:“你们下去吧,此事我自有定断。”   完全是官腔的口吻,叫谢老二那些以长辈自居的人听来十分不舒服,却又不敢表现出来,只能讪讪退了。   宝儿抱着小舟的功课一口气跑了很远,像是逃离一般,直到跑到没人的地方,憋着的眼泪才夺眶而出。   刚刚二叔他们的话她都听到了,谢淮序厌恶的模样她也看在了眼里,谢淮序一定会同意他们的建议,把她阿娘的牌位移出来,不再受谢家香火的供奉,想到此,她哭得有些不受控制,正巧被来看她的沈彦希见了个正着。   “宝儿,发生什么事了?”沈彦希一脸紧张担心地抓住宝儿的肩。   宝儿泪眼婆娑看清眼前的人,顿时见到亲人的感觉,哭将出来:“彦希,我娘要变成孤魂野鬼了......”   宝儿本就长得软软糯糯的,此时一哭,真是叫人心都碎了,沈彦希顿时冲动之下只想将她抱在怀里细声安慰,但理智终究告诉他,他们之间还没到那一步。   他只能扶着宝儿坐在石头上,问清缘由。   宝儿抽抽搭搭地说了,一股悲伤涌上心头,她想起小时候阿爹带她们回谢府,她第一次见到了谢淮序,十六岁的谢淮序已经身姿颀长,正在柳树下习字。   微风吹拂着他的衣摆,毛笔在他手中行云流水般的姿态,微微皱眉不悦间也丝毫不影响他的俊逸灵秀。   七岁的宝儿看得痴了,这就是阿娘说得神仙似的哥哥,以后也是她的哥哥了。   宝儿开心极了,兴冲冲拿着手里最爱的糖果跑去,娇娇递到谢淮序跟前:“哥哥吃糖。”   她粉雕玉琢的,没人不喜欢她,以后哥哥也会很宠爱她。   可是谢淮序看了她一眼,那时她还不懂他眼神的意思,后来她才知道,那是厌恶,深深的厌恶。   “走开。”   谢淮序丢了笔,转身就走,宝儿不气馁,白皙的小手揪住了他的衣袖:“很甜的,哥哥尝尝。”   “拿开你的脏手!”谢淮序愤力甩开了她的手。   她很小只,立刻就被摔落跌坐在地,也因为个头小,摔下来也不觉得特别疼,加上她被吓到了,惊到了,都忘了哭,圆圆星眸怔怔地瞧着他。   谢淮序也紧紧盯着她,好像比刚刚更加烦躁了,握紧的小拳拳没有去扶她,转身就走了。   后来宝儿觉得哥哥生气,可能是因为她的手脏,其实她的手不脏,但是再见他时,她总是会洗得干干净净的,再抹些香露,奈何哥哥还是不喜欢。   她那时候小,不明白谢淮序的不喜欢,并不是因为她的手脏。   只是单纯厌恶罢了,所以现在他要把阿娘踢出去……   “你别担心,若是纵横考虑,谢侯爷未必会将你阿娘的牌位移出家祠。”   沈彦希郑重稳定的话拉回了宝儿悲伤的回忆,她眨了眨水润的眼睛:“真的吗?”   话是这样问,但是她很相信沈彦希的话,因为他很聪明的,是凤凰城最聪明的秀才。   他虽然才二十岁,可比实际年龄沉稳许多,让宝儿很安心。   “对了,你的乡试怎样了?”宝儿这才擦了擦眼泪,关心起他来。   沈彦希语气放松:“过两天就放榜了。”   宝儿笑盈盈道:“那以后你就是举人大老爷了。”   沈彦希被她逗笑了:“什么大老爷!都把我叫老了!”   他爱怜地摸了摸她的发顶,宝儿天真地笑着,沈彦希不禁就有些苦涩,此时,他是希望他的举动能引起宝儿的羞涩.....   罢了,她还什么都不懂,也好。   不远处的假山旁,谢淮序冷然而立,深邃的瞳孔中浮上薄薄的凉意。   “那人是谁?”他语气中极尽淡然。   身旁的珍珠妈妈恍然道:“他呀,不就是隔壁街沈家的哥儿,小时候和宝姑娘关系很好。”   这个人谢淮序有印象,在丧礼上,他也蹲在了叶宝儿面前。   “他经常进府?”   珍珠妈妈听不出他语气里的异常,以为他只是随意问问:“隔三差五吧,宝姑娘小时候不爱出府,他总是会捎些小玩意来给姑娘解闷,陪姑娘说说话。”   都是小时候就开始的习惯,珍珠妈妈他们看着他们长大,都已经习惯成自然了。   谢淮序的幽光暼了过来:“谢府的规矩何时如此松懈了?”   珍珠妈妈一凛,半晌才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立刻道:“大少爷说的是,如今姑娘大了,是不大好和别的男子有过于频繁的接触。”   都怪她还一直把宝儿当小孩子看待,才疏忽了。   谢淮序脸色稍霁,转身欲走,却又站住了脚,淡然道:“以后若再如此,恐污了谢家名声。”   珍珠妈妈眸色一变,黯然应下了。   这话她自然不会去宝儿面前说,只是叮嘱了门房,日后再不让沈家少爷进府。   ***   宝儿昨日没心情,第二日才重新抱着小舟的课业去找谢淮序,这件事她倒是可以让下人去,可是荷花比她还不争气,一见到谢淮序就说不出话来,若是到时谢淮序问些小舟课业上的事,她磕磕巴巴答不上来,反倒惹谢淮序生气。   只是宝儿因为昨天听到的事,不大想见到谢淮序,是以站在谢淮序跟前时,她的头低得很低。   “这是小舟上个月的课业。”她低着头将课业双手奉上。   谢淮序看了她一眼,他记得前两次见她,因在丧礼期,她都未施粉黛,今日倒是擦了厚厚的粉,仔细看都集中在她眼下一圈。   谢淮序收回目光,看向手里的课业,轻轻一拿,就“哗哗”作响,宣纸上一个一个干掉的水印,起了褶皱。   听到声音,宝儿立即解释道:“这是我昨晚不小心打翻了茶水......”   宝儿以为她会听到谢淮序的奚落,没想到他只是淡淡应了一声,昨天他看到她抱着课业哭得惨兮兮的模样。   屋子里静极了,宝儿乖乖站着,倒像是在检查她的课业,谢淮序也没有问一些犀利的问题,宝儿反而紧张起来,就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半晌,她终于听到谢淮序开口了。   “你落枕了?”   宝儿诧异下终于抬起了头,主要是这个问题太出乎意料,也太不着边际了。   她呆呆地看着谢淮序,谢淮序很专心地翻看着手里的课业,一点眼神都没有分拨给她。   “没,没啊......”宝儿磕磕巴巴的,难不成是她一直低着头,他才有此一问?那他是在关心她吗?   这样一个念头刚燃起了一点火星,立刻被宝儿踩灭了,不可能,他怎么会关心她呢。   可是就算不是关心,是不是代表他今日心情还不错?那要不要向他求求情,让他放过她阿娘的牌位呢?   “我......”她脑子还没想明白,已经开口了。   “什么事?”谢淮序抬起头看向她。   很平淡的一个眼神,已经足以让宝儿手忙脚乱,对视上的一刹那,她又低下头去了:“没事......若是没什么问题,我就先回去了。”   屋子又静了下来,她低着头,总感觉他在看着她。   又过了好一会,才听到谢淮序道:“嗯。”   话音刚落,宝儿转身就跑了,在门外如释重负地呼出了一口气。   秀发飘飞处,她纤腰轻拧已经没了身影,谢淮序晃了下神,继而神色无常的看手里的课业。   ***   “姐姐,姐姐!”   宝儿还趴在窗前望着飘零的枫叶唉声叹气,怒己不争,昨天那样好的机会都没有把握一下,小团子小舟蹬着两条小短腿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拉着宝儿的手就要往外走。   “怎么了?”宝儿还一头雾水。   人已经被他拉到了门口,可见小舟是使了吃奶的劲儿了。   “族长让人来请哥哥去祠堂了!我们快去瞧瞧!”   宝儿顿时站住了脚,小舟立刻被她扯了回去,跌进了她的怀里。   “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能插手。”宝儿义正言辞道,“再说了,去祠堂也不是什么大事。”   小舟懵懂地抬起了脸:“可是每回有公子给你送情诗,你都是让我去拒绝的啊。”   宝儿面颊绯红,狡辩道:“那是因为我还不是大人。”   小舟撇撇眼:“可是你分香药葡萄的时候,说你是大人要多分两颗。”   宝儿:......   “而且你四个月前已经办了及笄礼......”   “咳......”宝儿按住小舟的肩膀,正色好奇道,“他被喊去了祠堂,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这么一问,小舟立刻恍然,又急切了起来:“因为哥哥的脸色好吓人!”   作者有话说:   谢某人:一切为了谢家的名誉。   珍珠妈妈:我懂。 第5章 杖责   ◎“姐姐,你不要害羞,快给哥哥上药吧。”◎   ......宝儿想说,他的脸色何时好过了?   小舟拉起腹诽的宝儿就跑,边跑还得便嚷着,“哥哥可是我们的靠山,关系到我以后能不能上桌吃饭!”   宝儿嘴角抽了抽......   ***   谢家祠堂里,庄严森然,谢家地位最高的九太公独当一面,位于最中央的高位之上,两列依次坐着论资排辈的谢家人。   谢淮序步入堂中,直视九太公,无形的压迫感迎面而来,竟将在场所有久历沧海的长辈都压了下去。   年逾八旬的九太公肃沉着脸,手臂笔直撑着红楠木的拐杖,力持着腰杆,板着脸直要将谢淮序的气势压下去!   堂中静极了,谁都没有先开口,还是谢老三坐在最末的位置小声提醒道:“淮序,还不见过九太公。”   谢淮序望向九太公,忽然扯了下嘴角,不紧不慢道:“依国礼,如今我位极人臣,九太公是否依礼先向我见礼?”   一语出现场低呼哗然,“咚”的一声,九太公手里的拐杖重重掷地,众人瑟然。   九太公清了清苍老的嗓音,沉声开口:“今日让你来,是有要是吩咐,你既知你如今身居高位,你族中兄弟尚无立足之地,等你回京便给他们在京中安排一门差事,不至于辱没了谢家门楣。”   最后一句话,显见得是要一个了不得的职位了。   这么多年了,谢家族人厚颜无耻的行径依旧秉持着。   谢淮序的母亲是京城名门望族国公明家的掌上明珠,当年他们也曾逼着明氏向娘家请职位,明氏骄傲,不愿开口,他们便肆意多番欺辱明氏,冷眼相待,冷嘲热讽,直至叶氏进门,支持谢致蕴抬叶氏为平妻......   明氏国公之女,受不得这样的委屈,最终在欺辱下郁郁而终。   他鼻子哼着冷笑了一声:“谢家子弟平庸无能,恐怕难当重职大任,九太公活到这把年岁,该有识人之明了。”   “放肆!”   “年少轻狂!”   这一句戳痛了所有人的痛脚,一个个都愤然起身厉声指责谢淮序。   九太公泰然坐着,枯黄的那张老脸浮上红色,已经气血上涌:“如此说来,你是要忤逆长辈的命令了?”   谢淮序见他动怒,一派平和:“如何?”   谢老二见九太公铁青了脸,立刻上前劝道:“淮序,不得无礼,即便你父亲在世,九太公的命令,他也是不得违背的,安排你兄弟在京城谋职,对你来说不过是翻手覆雨间的事,犯不着顶撞九太公。”   “何况,他们也是你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兄弟,你实在没有不帮之礼。”   谢淮序投过去蔑视的一眼,谢老二顿时涨红了脸,垂下眸去,实在不敢平视他。   这一眼,彻底激怒了九太公,他怒喝一声:“冥顽不灵!请家法!”   族中长辈气定神闲地坐了回去,在他们眼里,谢淮序位极人臣就不将长辈放在眼里,实在狂悖的很。   下人恭恭敬敬呈上手腕粗的藤条,九太公赫然一声令下“打!”   打手举起的藤条与谢淮序打了个照面,愣生生挥不下来,发怵地后退了一步。   “废物!”九太公怒极,事已至此,也关系着九太公在族中的威望,身形上前,手里的拐杖瞬间狠狠落下,打在谢淮序背脊的声音响彻堂屋。   九太公年少时也是武将出生,如今虽以迟暮,手底下的劲儿聚于一处,也不可小觑,那拐杖又坚硬如铁,只怕常人也是要断上几根骨头的。   谢淮序却立如松竹,一声未吭,在九太公第二棍又将落下时,谢淮序已经抬手,沉力地接住了那根拐杖,眼眸掀起,似是藏着十里寒潭,叫人冷意刺骨。   堂中静极了,所有人都仿似秉着呼吸,连九太公也被这样的眼神震住了,竟生出几分惧意来。   “第一仗是看在您长辈的面上,第二仗,九太公怕是受不起。”他冷冷的嗓音犹如利剑刺破每个人受惊的心脏。   谢淮序长臂一推,九太公脚下不稳,连连向后退去,连上前来扶他的下人都没站稳,他跌坐在主位上,面色阵青阵白,再难维持着假面的镇定,嘴唇唯有哆嗦。   谢淮序的目光扫视众人,所有人都战栗一瞬低下头去。   “在座的各位若是忘了我的母亲是怎么死的,不如面对着她的牌位,仔细回想。”   谢致蕴和叶氏自然是罪魁祸首,在场的人也“功不可没”。   谢淮序开门离开,只留下瑟瑟发抖的谢家长辈。   走至院中,谢淮序目光一滞,庭院长廊下,蹲着两个人,同样的表情,睁大了双眸怔怔地看着他。   是宝儿和小舟。   宝儿对上了谢淮序的眼神,心惊肉跳避开了。   谢淮序没有理会,径直离开。   过了好一会,小舟率先反应过来:“哥哥受伤了!我们快去给他送金疮药!”   宝儿心有余悸,闷声道:“你看他那样是受伤的样子吗?”   小舟跺着脚:“哥哥是在假装呢!夫子拿戒尺打我的手心都可疼了!还有二哥哥,被石头砸到脚都疼得吱哇乱叫的,更不用说九太公那么粗的拐杖了!哥哥一定疼死了,但是他是英雄,所以不能喊疼!”   宝儿看着小舟又急又自豪又信誓旦旦的模样,有些无语。   “快点啦!”   小舟跑回自己的院子,风风火火拿了上好的金疮药就又拉着宝儿往朔风院跑,宝儿欲哭无泪:“你自己去送药就成了,我不去也可以。”   “不行!要让哥哥知道你也很关心他的!”小舟板着小脸认真地喊着,拉着宝儿拐过月亮门。   跑下两层台阶,宝儿那句“不表现也可以”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猝不及防撞进了一睹胸墙。   撞得她脑袋昏沉,惊慌的眸子抬眼撞进了谢淮序深沉的目光,慌乱间,她似乎觉得谢淮序目色变了变。   宝儿醒过神来,本能地往后退去,脚后跟却就是台阶,身子立刻不受力地往后仰去。   顷刻间,宝儿只觉得自己的身子像是不受自己控制地又向前扑,眼见着又要撞进谢淮序的胸墙,却被谢淮序稳稳当当扶稳。   “站好。”谢淮序板着脸漠然道。   宝儿本就心慌下意识听话地站得乖乖的,小舟更不必说,两只小手紧紧贴着大腿外侧,身子挺着笔直。   谢淮序默了默,他倒也没让他们站得这么规矩。   “跑什么?”谢淮序低头问小舟。   小舟立刻道:“姐姐知道哥哥受了伤,急着给哥哥送金疮药!”说着献宝似的举起手里的金疮药。   谢淮序目光投向宝儿,宝儿正难以置信地看着小舟。   “不必了。”谢淮序淡淡道,转身便走。   看吧。弄巧成拙了吧。   她低头去看小舟,眼神示意:是他自己说不用了,我们也不用送了。   谁知小舟压根没接受到她的信息,小手奋然一推,宝儿毫无防备撞上了才走两步的谢淮序的背脊,小舟嘴里还喊着:“要的要的!”   宝儿回头瞪了小舟一眼,再转过脸去,凶巴巴的表情还没来得及收回,就被谢淮序看了个正着。   宝儿一僵,立刻换上笑脸:“要的要的!”   刚说完,宝儿懊悔地恨不得咬了自己的舌头。   谁知,谢淮序什么都没说,静静看了她一眼后,转身就走了。   宝儿呆了一瞬,小舟已经拉着她跟进了朔风院。   谢淮序直接无视了他们的存在,坐在书案前,兀自看书。   小舟不怕气氛尴尬,噔噔噔跑过去,仰着头道:“哥哥你的背疼不疼?”   谢淮序的目光落下来,金色的夕阳余晖洒在他侧脸上,晕染着他的刀刻般地下颚线都温和了几分:“不疼。”   宝儿愣了愣,想他对小舟应该也有兄弟之情吧,至少不会像对她一样,不是冷脸,就是讽刺。   那就好,小舟也算有了依靠了。   这样想着,看着谢淮序难得的平和,她也胆子大了,低头看了眼刚刚小舟塞到她手里的金疮药,她走过去,轻轻放在他眼前,声音细软:“九太公手上力气还是有的,虽然不严重,但总是小舟的一番心意。”   小舟忽然拉住了她的手,天真道:“姐姐,不是你说怕哥哥疼,要给他送金创药吗?”   宝儿平静柔和的小脸顿时僵了僵,飞快看了眼谢淮序,他目光幽然静静看着她,莫名的,宝儿就觉得脸上热了起来,连忙瞪向小舟,小声道:“别胡说。”   “这么说,小舟在撒谎?”谢淮序慢条斯理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宝儿心头一滞,若是承认,他会不会觉得小舟经常撒谎?这是品行问题。   “没……没。”   “姐姐,你不要害羞,快给哥哥上药吧。”小舟拉着宝儿就往谢淮序那儿推。   宝儿使了全身力扎根不动。   “男女授受不亲,哥哥伤在背上,我不能给他上药。”她很一本正经地说着理由,仿佛越是正经越能压下心里的慌乱。   小舟不理解:“有什么关系,上次我肚子上长了个小痘痘,你还脱了我的衣服给我上药,我不是男人吗?”   “......你是男孩子。”   “有什么不一样?”   宝儿不想在这种时候跟小舟纠结这个问题,咬着下嘴唇,额角都急出汗来了,下意识竟转过脸去望向他。   谢淮序不知为何自己听着他们这样没营养的话没有制止,只是在宝儿目光望过来时,那眼中不自觉隐含的无奈和求助,令他目色微变错开了与她目光的相触,淡然道:“这点小伤用不着擦药。”   宝儿松了一口气,遂低下头去,虽然他只是不想让她触碰,但却也解了她的围。   关于牌位的事,她心中绕了绕,觉得若是此时开口,会有点得寸进尺的嫌疑,她不是敏感的性子,可在谢淮序跟前,总是自在不起来。   只能行了礼牵着小舟的手起身告退。   “关于你娘的牌位......”   宝儿前脚刚踏出的门槛,立刻缩了回来,转身时力度过大,整个裙摆都在飘荡起来,衬着她脸上染上的希冀,真像是要振翅的蝴蝶。   谢淮序目光移向手里的书册,慢条斯理道:“再怎么说,她也是小舟的母亲,为了小舟的将来,我会让她享有该有的权利。”   这么说,阿娘不用做孤魂野鬼了!宝儿毫不藏匿的欢喜,顿时令整个屋子都亮了起来,她跑到谢淮序跟前,本想道谢的话,脱口时却成了惊喜的惊叹:“原来彦希说的纵横考虑是这个意思!”   谢淮序目光一顿,从书册上掀眼:“彦希?”   宝儿点头:“沈彦希,你该认得他,他很聪明的,先前他说你不会将我娘的牌位移出谢家,我虽然信他,但总是还是有些担心的,原来他真的说对了......”   “没事就退下。”   谢淮序冷冷打断了她的兴奋,宝儿顿了一瞬,却因为太高兴,并没有因为他的冷漠而伤心,高高兴兴福了身退下了。   直至宝儿走后,屋子里就安静了下来,静得谢淮序的心情反而有些浮。脑子里出现沈彦希这个人,他对这个人的小时候没什么印象了,只是葬礼上沈彦希看着宝儿和那日在后院安慰宝儿的样子,十分清晰。   倏然,他沉着脸合上了书。   作者有话说:   谢某人:我保住了你娘的排位。   宝儿:彦希真聪明!   谢某人:?????   淦! 第6章 求娶   ◎我已经向母亲表明娶你为妻之心……◎   回到自己院子的宝儿从惊喜中回过神来,拉过小舟,严肃地瞪着他:“说,你在打什么鬼主意?”   小舟眼睛圆滚滚睁着:“没有啊,我还小,能有什么鬼主意?”   宝儿托着腮,凉凉说着:“不说实话是吗?看来一会我要做的金丝蜜橘,就没你的份儿咯。”   “姐姐,好姐姐。”小舟舔着脸摇撼着宝儿的手臂,举起自己的小巴掌,“我想吃五个。”   宝儿挑眉。   小舟才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姐姐,我都是为你操碎了心啊!珍珠妈妈说哥哥不喜欢你,让我想法子让你们好,将来你也能找个好婆家,所以我才想让你在哥哥面前好好表现不是。”   因为一句“哥哥不喜欢你”,这么多年了,宝儿原来还会小小扎心一下,有些事大概就是小时候的执念吧。   宝儿摒弃小小的失落,宠溺地刮了下他婴儿肥的脸颊:“他喜欢你就好啦!”   小舟急了:“可是我想他也喜欢你!要不一会你做的金丝蜜橘,也给哥哥送一份吧!”   宝儿正想拒绝,转念一想,谢淮序到底没有把她阿娘的牌位移出祠堂,虽然是为了小舟,但那也是她的阿娘,总是要表现一下感谢,还是多做了一份金丝蜜橘,让荷花送了去。   荷花战战兢兢去了,一路上都在打着腹稿,紧张的额头都冒汗了,结果先看到了南宋,她喜出望外,直接将金丝蜜橘交给了南宋,让他转告她家姑娘的心意。   ***   谢淮序拿起莲花盘中装叠的糕点,端详几眼:“这是她亲手做的?”   南宋忙道:“是!说是感谢侯爷。”   “我是为了小舟,将来他入仕,总不能让别人揪他母亲的不是。”谢淮序放下了糕点,撩袍坐在了一旁,淡然道。   南宋一愣,点点头,之前侯爷让他去通知谢家二三房不会挪移牌位时,不是让他和二三房解释过吗?怎么又说一遍?   谢淮序看着桌上的糕点不知在想什么,半晌才道:“这糕点你拿下去和下属们分了吧。”   南宋喜上眉梢:“多谢侯爷赏赐!宝姑娘这手艺一看就不一般!”   经过庭院时,就和宝儿打了个照面,宝儿看着他喜滋滋捧着手里的金丝蜜橘,愣了愣。   他果然不会吃。   南宋人精,立刻解释道:“侯爷平日里不爱吃这些东西。”   宝儿含笑:“嗯,我知道。”   ***   自从谢致蕴重病在床,谢老二和谢老三就住进了谢家大房的院子里,一直以主人自居。   这日早晨安排早膳,老二媳妇依旧使唤着宝儿和婢女们一起安排膳食,当她如下人没有不同,婢女们不时投来同情的目光,宝儿只做不见。   在这个家里,她不姓谢,阿娘阿爹相继过世,她更加与谢家没了任何关系,她没有资格去反抗什么。   老二媳妇看着听话摆着碗筷,这种下人的活在宝儿做来,都有一种别样的文雅好看,她眼中不禁射出冷光来。   她掐尖了嗓音,当着一众主子下人的面道:“叶宝儿,你姓叶,不姓谢,在这谢府里,你与那些低下的婢女没有什么不同,你和小舟是不一样的,他是大哥的亲儿子,是谢家的小少爷,你虽是他的姐姐,可你是私生女,是个不知生父是谁的野种。摆正自己的身份,别妄想不该想的。”   难听的秽语,使每个人的脸色都变了变。   宝儿倏然抓紧了手里的筷子,低着头抿紧了唇,一言不发。   “还杵着做什么!摆好了碗筷还不赶紧下去!等着在这里碍大公子的眼吗!”老二媳妇忽然发怒,厉声尖喊着。   老三媳妇一直冷眼看戏,不时抿着唇笑,这二嫂还真是一天一副面孔,昨日还想着拉拢叶宝儿送去刺史房里给儿子谋前程,今日见大公子回来了,也用不着叶宝儿了。但如此翻脸,倒有些稀奇,难道二嫂受什么刺激了不成?   宝儿抿紧了唇,不让自己掉下眼泪来,转身离开。   “去哪?”   微凉的嗓音略显平淡,却震动着厅里众人的心,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屏住了呼吸。   小舟蹬着小短腿跑到了宝儿身边:“姐姐你去哪儿?”   小舟猝不及防拉过宝儿,宝儿来不及藏住眼眶的湿润,眼角微红蓦然间对上了谢淮序沉静的凤目。   她慌乱垂下眸去。   谢淮序微露不悦,像是十分见不得她那样可怜兮兮的模样。   谢老二已经走到了谢淮序身边,陪着笑脸,小心开口:“淮序来了,入座用膳吧。”   谢淮序没有分给他一个眼神,坐在了主位上。   两位叔婶自然不敢有任何怨言,先后落坐在谢淮序两边。   小舟看看二叔又看看三叔,天真问道:“哥哥那我坐哪儿?”   谢淮序看着他,慢条斯理道:“你是谢府的小少爷,你想坐哪就坐哪。”   小舟顿时底气十足:“我要坐我原来的位置!”   谢老二一听,面色一僵,立时堆起笑容,站了起来,老二媳妇也立刻往旁边挪了一个位置。   小舟开心又得意地跑了过去,南宋牵着他坐稳位置。   谢淮序这才看向宝儿,这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宝儿。   宝儿无措地心底发慌:“我,我......”   谢淮序又微微蹙眉,谢府之人都知道谢淮序厌恶叶氏母女,老二媳妇也在等着谢淮序动怒赶叶宝儿出去。   “还站着做什么?是要各位长辈等你入席用膳吗?”谢淮序凉声开口,却没听出任何不悦之意。   宝儿蓦地抬头,未曾完全抿去的眼泪,此时在眼中泛着晶莹的光,她本想告退来着。   一时所有人都惊诧了,老二媳妇难以置信地看向谢淮序,却在他冰冷的神色中,又发虚地低下头去。   “姐姐快来!”小舟朝宝儿招着手。   宝儿只能莲步轻移,不安在末位落座。   谢淮序又皱了眉:“平时你就坐在那儿?”   谢老二四人顿时心里一跳,脸色都紧绷起来。   宝儿摇了摇头,小手指了指:“平时我坐那儿。”   坐在宝儿位置上的谢老三眼中一紧。   “嗯。”谢淮序应了一声,平静无波,却叫那四人都感受到了压迫。   老三媳妇赶紧拉着谢老三挪了一个位置。   南宋走到宝儿身边,含笑道:“姑娘请。”   宝儿坐到谢淮序身边时,还有些不在状态,她从没有想过,谢淮序会为她出头,呆呆地看着碗里的虾仁粥,却不知她现在的脸也像是那虾仁一般,泛着红。   谢淮序抬举谢淮舟倒也罢了,怎么还这样抬举起那个女人的女儿来了?   他们正想着,见谢淮序还不动筷,他们也不敢妄动。   只听谢淮序开了口:“自家父病重以来,多亏二位叔父照料,做了大房的主,如今我既回府,那大房的事,也就不劳二位叔父操心了,改日,我会命人备上薄礼,送去各府。”   谢老二四人虽然强力镇定着,可早已出了一身虚汗,双腿也在桌下发颤了。   谢老三还有几分底气,笑道:“都是自家人是应该......”   “用膳吧。”谢淮序并不等他把话说完,执起筷子给小舟夹了一块水晶煎饺。   谢老三气得涨红了脸,还得强忍着。   这顿饭最开心莫过于小舟了,对于谢淮序的崇拜喜爱又多加了好几层。   ***   早上那一幕,还在宝儿脑中千回百转,终于让她想明白了,谢淮序之所以为她出头,大概还是为了小舟,不能在小舟面前让他的姐姐丢人,他对小舟,真是有几分兄弟情义的。   这么一想,她便释然了,看着陆续进出侧门的下人们,无声地搬运着二房三房的东西。   宝儿这才惊觉,当时二房三房打着照顾大哥的名头搬进谢府时,大概就没想过要再搬出去吧,这才这么多家当……   虽然照顾大哥的活都让宝儿和珍珠翡翠做了,他们也只负责动动嘴皮子。   宝儿左右看了看,不见荷花,奇怪一瞬,又想起来荷花说要去跟她的好姐妹道别。   当初宝儿是很反对荷花和三房的丫头做姐妹的,觉得这不亚于通敌。   荷花却理直气壮:“我又没有卖国!还能给你套套敌情。”   宝儿觉得她说的有理,就随她去了,虽然后来她也没有套出什么敌情来。   这会子估计是等不回来荷花了,宝儿只得转身离去,步上长廊的台阶时,迎面袭来一抹黑影,她吓得往后退了一步,惊慌失措地迎上了一双含情担忧的眼睛。   定睛之下,宝儿猛地连退了好几步,站稳后才惊觉这番做派太过下来人的面子,又强做镇定掩下目色中的慌张,盈盈曲了膝盖:“二哥哥。”   谢淮安本来因为她的刻意保持距离而有些气恼,此时见她小心翼翼说话的声音娇软如水,又生了心疼之意。   情不自禁握住了她交叠在身前的手,扶她起身:“宝儿,我说过,我们之间无需多礼。”   宝儿心下一凛,想抽出手,却被谢淮安握的更紧,宝儿生了厌烦,却还是力持平和倔强,强调着:“要的,我们是兄妹。”   谢淮安仿佛被踩中了尾巴一般上前了两步,嚷道:“我们不是堂兄妹!伯父并没有将你的名字记载族谱。”   那是因为她的阿娘顾及谢淮序的心情,所以拒绝了阿爹让她改姓入族谱的请求,阿爹一开始还多有劝解阿娘,只是后来便妥协了,阿爹临终前看着她喃喃:“幸而当年未让你改姓……”   宝儿不明白阿爹的意思,但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她看着眼前的谢淮安,不由烦躁地蹙了蹙峨眉。   “我知道先前母亲想把你送给刺史,可现在大哥回来了,我已经向母亲表明娶你为妻之心……”   “不行!”宝儿猛地抬头,水晶的目光中无比坚定地打断了他的话。   谢淮安被她如此的笃定拒绝的模样刺激到了,他急道:“为什么不行!你心知我对你的情意,为了你我甘愿忤逆我母亲,你别怕,若是她敢伤害你,我就带你离开谢府!”   作者有话说:   谢家这边的亲戚都是炮灰配角,正儿八经的配角都在京城。 第7章 压制   ◎“你的意思呢?想嫁给他吗?”◎   宝儿见他说的真诚,不由怕了起来,她努力定了定心神,转了个方式道:“离开谢府?二哥哥一无功名,二无立业,离开谢府,二哥哥能以什么过活?”   或许他真的一腔真情,可真离开谢府,谢淮安根本无法生存,宝儿想让他知难而退。   谁知谢淮安却十分自信地笑了笑:“你忘了大哥了?你该知大哥如今是朝中重臣,深得皇上信赖赏识,我是他弟弟,他自然是要照拂一二的,为我在京中谋一份政要之职那是轻而易举之事,到时候我们远离了凤凰城,过我们逍遥自在的日子,你也不必在婆母跟前立规矩,岂不快哉!”   他越说越兴奋,这个念头这些日子一直在他脑子里盘旋,这会说出来了,简直觉得是妙计!   不顾宝儿的面色已然苍白,被他的话吓得怔怔地,他一把握住宝儿的手跨步而行:“我们这就去和大哥说!”   宝儿的双腿犹如定轧在地上,分步不愿挪,双手死死拉着谢淮安的手,近乎气恼又哀求:“不能去!我求你别去!”   可她的力气抵不上谢淮安的分毫,他根本不了解宝儿心中的恐惧顾虑,一心只想让谢淮序为他做主谋差事娶娇妻。   “我和大哥说了,他一定会为我们高兴的!”   “哦?说什么?”   宝儿背脊一僵,背后猛地窜起一股冷意,本能地打了个寒颤。   两人争执的动作戛然而止,同时向后看去。   对上谢淮序冷漠凛然的目色,宝儿再度心凉到了谷底,经验告诉她,谢淮序在生气。   可谢淮安还沉浸在自己的幸福幻想中,压根不懂得察言观色,只往前冲:“大哥,我们正要去找你,我想娶宝儿……”   谢淮序目色骤冷,谢淮安也终于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了谢淮序隐藏的冷厉,僵着脸色不敢再上前。   气氛冷凝而焦灼,谢淮序眼中浮上寒霜,眼眸微转,看向半个身子都藏匿在谢淮安身后的宝儿,不紧不慢开口:“你的意思呢?想嫁给他吗?”   谢淮安一听这话,以为大哥真要给他做主了,刚刚油然而生的惧意也荡然无存了,连忙转过身去希冀地看着宝儿。   这么一来,宝儿整个人都像是暴露在烈日下,浑身都热了起来。   大概是在谢淮序跟前顾虑太多,小心翼翼惯了,她总觉得谢淮序的话不像是真的在征求她的意见。   但是不管怎么样,她都要借此机会让谢淮安断了对她的念头,以绝后患。   她下定决心般抬起头看向谢淮序,谢淮序在看到她眼中的决定神色,莫名瞳孔微紧。   谢淮安也紧张到了极点。   宝儿红唇微启,声音细弱而坚定:“不,我不愿嫁给二哥哥,我一直只当他是我哥哥。”   “宝儿!”谢淮安惊诧又愤怒又痛苦地握住了宝儿的手臂。   谢淮序刚刚微松的眼眸再度蓄起冷意。   “宝儿,不是的,你别怕大哥,你告诉大哥,你想嫁给我的……啊……”   手腕骨猛地传来一股刺痛,谢淮安痛苦的五官皱到了一起,他无力地放开了宝儿,求饶道:“大哥……”   谢淮序冷冷松了手,瞥了一眼宝儿:“回去。”   宝儿立刻点点头,丝毫没有关心握着手腕骨吃痛的谢淮安,转身就跑了。   “大哥!我对宝儿是真心的!”谢淮安气愤难当,但还有一丝理智,没让他对着谢淮序拳脚相向。   谢淮序扫了他一眼,整理了刚刚发力弄乱的袖口,不屑一眼,冷然道:“回去问问你爹,今日这个口你该不该开。”   谢淮安懵在了原地。   宝儿一口气跑回了自己的院子,呆坐在房间里,趴在桌上,看着面前墙壁上挂着的叶氏的画像出神。   进府前,阿娘就告诉她,我们即将生活的地方有一位神仙似的哥哥,她一定会喜欢的,让她好好和哥哥相处,敬他爱他,犹如亲哥哥一般。   宝儿记住了,见到谢淮序的第一眼,她果然很喜欢这位哥哥,把他当亲哥哥一样,也希望他把自己当亲妹妹,所以谢淮序离开后的一段时间,宝儿很伤心也很自责,她怪自己辜负了阿娘的期望,也伤心哥哥并不喜欢自己,还很讨厌自己。   小女孩们总是希望大家都喜欢自己的,长大后才知道,有些“喜欢”是强求不得的。   所以宝儿接受了谢淮序讨厌自己的事实,她不求谢淮序能待她如亲妹妹,只希望在同一屋檐下,他们能和平共处。   这个愿望,今天早上宝儿在谢淮序为她出头时,她是看到一些希望的,但这一切都让谢淮安破坏了!   一想到谢淮安宝儿就气鼓鼓地皱紧了眉头,心情烦躁极了,听到屋里传来脚步声,她不耐地嚷道:“都说了我不渴也不饿!”   她转身过去,面色一滞。   谢淮序无视了她,走到了她身侧,目光平视着墙壁上的画。   画上的女人年华璀璨,一颦一笑都动人心弦,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宝儿有几分像她,却少了几分温柔,多了几分娇俏,更加生动活泼。   宝儿不由自主地站起了身,看着谢淮序惶惶不安。   小时候宝儿或许还看不懂谢淮序每次看她阿娘的眼神,但长大后想起来,她就懂了,那是恨意和厌恶。   她怕这幅画像刺激到谢淮序,可是那是她阿娘的画像,就算他生气,宝儿也不想揭下来。   屋子里静极了。   跟小姐妹道完别回来的荷花一进门就看到谢淮序劲松般的身影,瞪大了眼睛吓得后退了几步,连请安都慌慌张张的:“侯,侯爷。”   谢淮序却置若罔闻,荷花只觉得屋子里的空气快让她窒息了,她假装看不懂宝儿拼命让她留下的眼神,后退了几步:“奴婢给侯爷奉茶!”   说着转身就跑了……   宝儿气得闭了闭眼!这个没有骨气的丫头!要不要把她发卖了?要不要?   她还沉浸在发卖荷花的纠结中,却见谢淮序已然坐下,指腹一下一下轻扣着桌面,声音并没有很响,听到宝儿耳朵里,却如擂鼓。   “这是你画的?”   谢淮序的声音平静无波澜,宝儿吃不准他有没有生气。   点点头,忽然意识到他根本不屑于看自己一眼,所以压根没看到她点头,正好应答,却听谢淮序又开了口。   “你还画过谁?”   宝儿一懵,脑海里立时跳出那个“你”字,连忙被自己压下去了,摇了摇头:“没有了。”   谢淮序看向她,目光略有审视,珍珠妈妈先前告诉过他,他自然知道她在撒谎。   宝儿被他看得有些站不住,也有些不习惯这样安静压抑的气氛,鼓足勇气道:“你怎么知道这画是我画的?”   她是想问,为何来她的房间?但一想,这整个谢府都是他的了,问也白问。   画画讲究神韵,画师虽能画的十分像,但眼中那种感情,若非画着倾注了感情,决然是画不出的。   但是谢淮序没有回她,只是道:“画的不错。”   宝儿呆住了,简直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在夸她吗?心底就像是裂开了一条小缝,从小缝里钻出一颗嫩芽来……   “是你母亲教你的?”谢淮序又问。   宝儿被他突如其来的态度转变晃了心神,嘴角压不住的笑意点头:“是啊。”   “糕点,也是你母亲教你的?”谢淮序又问。   宝儿甜甜的笑意达到眼底,她这就是她想要的和平共处,随便谈谈话,说说日常。   “是啊!”她的声音都扬起一个声调,“金丝蜜橘好吃吗……”   “她教了你画画,教了你做糕点,那她有没有教你要规行矩步?”   谢淮序嗓音微凉,宝儿犹如被一个大大的雪团狠狠迎面砸来,冰凉的雪透过她的肌肤渗入骨髓,冷的她打颤。   她心口微滞,眼中的光亮瞬间黯然了下去,神色也紧张伤心起来:“……什么意思?”   谢淮序忽然冷笑一声:“她自然是不会教你,她就是凭着那些技能讨男人的欢欣,你自然尽得真传。”   宝儿的心就像一个针团,上面插满了密密麻麻的针。   谢淮序见她眼眶渐渐泛红,心底也染起一丝烦躁,他收回目光冷然道:“如今你还是谢府的人,一言一行都代表了谢府的门楣,希望你克己复礼,莫让小舟蒙羞。”   宝儿还呆愣着,眼见着谢淮序要离开,她冲了过去拦在了门口,堵住了他的去路。   固执地瞪着他,脸颊因为她的紧张愤怒红的像是洒了水的苹果,有一种别样的韵味。   “我怎么让小舟蒙羞了?”她倔强着仰着脸,满眼不加掩饰的恼意,尽管力持着平和的神色,可眼中晶莹的闪烁显示着她情绪强烈的起伏,隐隐流露出伤心来。   谢淮序目色微顿,错开她深究的目光,平视她身后,冷然而绝情:“能让淮安那般坚定,或许不是他的一厢情愿。”   宝儿抿紧了唇,她不愿在他面前掉眼泪,让他看见她的脆弱,不想再给他嘲讽她的机会。   她压着声线,也不让他听出她语气里的颤抖:“你是想说,是我勾着他,迷惑着他,却又不愿嫁给他!”   作者有话说:   谢淮安:哥,我想娶宝儿。   谢淮序:叫嫂子。 第8章 委屈   ◎。◎   谢淮序近乎严厉:“这不是你一个姑娘该说的!”   宝儿攥紧了手不让自己退却:“我不过是将你心中话说出来罢了。”   “你怎知我心中所想?”   “因为你讨厌我,恨我,所以你总把我往坏处想!即便我根本没有那样做!我从没有想过要嫁给二哥哥!”   “可你依然不会信的!因为在你眼里,我和我的阿娘一样是个坏女人。”   宝儿一直强忍着,可一提到她的阿娘,她满腹的委屈就像决堤的河坝,涌上心头,她终于忍不住凄哽道:“可我的阿娘不是坏女人,她从来没有说过你的坏话,她还说你是个正直善良的谦谦君子,让我尊敬你,当你是我的亲哥哥,我想这么做的,可你从来没有给我机会,也不会给我阿娘机会……”   她的眼泪夺眶滚落,低下头去,双肩因为她的激动微微颤抖,眼泪就就不受控制地簌簌而掉,又用力地擦掉眼泪,她沉浸在自己的伤心中,哭腔已经十分明显了:“你和二哥哥我都想当做亲哥哥的,可为什么你们……”   他眉头一紧,有一种摸不准情绪的低沉。   宝儿擦了眼泪抬头,在触及到他情绪难辨的目光时,以为他又要讽刺她了,抢得先机凶巴巴道:“我知道我不配!我不该那样说,我累了!我要休息了!请你离开!”   宝儿觉得,她活了十五年半,最大的勇气就是今天,此时!   她移过身子,走到了谢淮序身后,不再挡着他的路。   好一会身后却没有动静,她忍不住微微侧耳,谢淮序好像站了很久。   宝儿想,他长了二十四岁,大概也没有人让他滚吧,虽然她没有说的这么直白,但意思就是这么个意思了!   谢淮序不知为何突然就有些烦躁,却抓不住源头,等到他目色再度归于清冷,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个小院。   ***   那边谢老二得知儿子竟然冲到了谢淮序跟前求娶宝儿,一怒之下打了他一记耳光,急急跑到朔风院来,却不见谢淮序,只能干等着,越等越着急上火。   在院子来回踱步,抬眼看见谢淮序朝这里走来,胆战心惊迎了上去,可谢淮序竟像是没看到他,径直掠过,进了屋子。   谢老二暗叫:不好!这会谢淮序一定气得不轻,他那般看不上叶氏母女,他家死小子还上赶着要娶叶宝儿,这跟背叛谢淮序有什么区别!   如今谢家就指着这一尊大佛鸡犬升天的,可不能彻底得罪了!   这样想着,谢老二急忙跟了上去,先是骂了一通自己的死小子,又给谢淮序赔了罪,最后赌咒发誓地说绝不让死小子娶叶宝儿。   谢淮序一直望着窗外的秋色,这时回过头来,狭长的凤目微眯,冰冷的眼眸中浮上一层不耐。   谢老二被这一盯,不争气地腿软了一瞬,又急急表了态。   “哦,你说这件事。”   谢老二懵了,敢情他这罗里吧嗦一大堆,谢淮序一句没听见去?   那他在想什么?   谢淮序盯着谢老二,谢老二被他盯得头皮发麻,想挤出一抹讨好的笑,十分难看。   “淮安是该娶一房妻室了。”谢淮序手掌搭上窗沿。夕阳的余光照在他修长的手指上,泛着冷厉的光。   谢老二心里一跳,总算关键时刻反应过来,连声道:“淮序说的是,我已经在物色人家,年前这婚事就该定下了。”   谢淮序微微拧眉,语调微微上扬,波澜不惊:“年前?”   谢老二目色一顿:“入冬前。”   见谢淮序满意了,他心头一块大石才放开。   今天的谢府注定是不平静的,谢淮序宝儿吵了一架,二房那边闹得人仰马翻,而三房这边的院子,却是沉寂的可怕。   看着陆续搬完的行李,谢老三长长叹出一口气,阴沉道:“想不到淮序竟如此绝情,倒还不如不回来,索性就跟谢家断了关系,如此大哥的财产,我们总能分得一半,如今财产落了空,连上京求职的路也没了希望……”   “难道就眼看着这到嘴的荣华富贵就这么飞了不成?”谢老三一拍大腿,十分不甘心。   “倒也不是全然没有希望。”老三媳妇望着院中飘落的枫叶,目露精光。   谢老三冷嗤:“还有什么希望?你没见在祠堂,淮序连九叔公的颜面都不曾放在眼里!”   老三媳妇冷笑:“那是因为他恨你们,当年明氏的死,说是你们逼死的也不为过,他又怎么可能对你们假以辞色。”   谢老三眼中悔恨臊意并趋,不愿多谈往事,觑她一眼:“那你还说有希望?”   老三媳妇笑了:“他对你们有恨,不见的对谁都有恨,要令百炼钢化绕指柔的关键你知道是什么吗?”   到底是二十几年的夫妻了,只一个眼神,谢老三就读懂了媳妇的深意,不禁两眼放光:“你是说内侄女楚瓷?”   老三媳妇气定神闲地笑了。   谢老三又忽然想到什么,连忙摇头:“不成不成,楚瓷虽貌美,但比起宝儿还是差了点意思,你没见淮序对着宝儿都一副冷峻的模样,可见眼光不是一般的高,他能看得上楚瓷?”   听到夫君这般低看自己的侄女,又抬高了宝儿,老三媳妇鼻子一哼,犀利道:“你当她叶宝儿是什么香饽饽呢,你侄子瞧不上宝儿,是她没本事,我的小瓷却不然。”   老三媳妇甩了下手帕慢条斯理道:“她叶宝儿的确貌美,州省找不出第二个来,可到底年幼,稚气未脱,淮序那样的大人物,自然看不上眼的,可小瓷媚态如水,最是让男人心痒难耐,俗话说温柔乡乃是英雄冢。”   末了,老三媳妇意味深长地瞥了谢老三一眼,谢老三老脸一红,干咳一声:“你可有十足把握?”   “淮序再如何沉稳有定力,也是青年心性,小瓷必然能哄住他。”   ***   晚膳过后,正是赏月时段,荷花正嘻嘻笑着给宝儿赔罪,又装可怜:“姑娘,你又不是不知道,小时候我被大公子吓过,实在是本能的反应。”   荷花从小就跟在宝儿身边,进谢府前,她们生活虽然不富裕,还有点艰难,但叶氏温柔善良,可怜荷花无父无母,给宝儿的东西也总会为荷花准备一份。   进了谢府,荷花自然也是跟着宝儿的,那日宝儿熬夜亲手编了好梦网,一早撑不住去补觉,让荷花给谢淮序送去。   荷花看着姑娘的手艺美滋滋觉得大公子一定爱不释手,谁知正在练剑的谢淮序绝情挑断了编绳,材料零零碎碎掉了一地,眨眼睛,剑尖就在眼前,六岁的荷花吓得跌坐在地,回去就发了高烧……   宝儿顿时心软了,托着腮,红润的嘴唇嘟到了一起:“他这么可恶,谁都怕他啦!”   “谁可恶啊?”   珍珠翡翠两位妈妈笑呵呵地走了进来。   两位妈妈是谢府的老人,宝儿起身请她们坐,荷花立刻去奉茶了。   “姑娘将来可有什么打算?”入了坐珍珠妈妈也直接切入主题了,“这世道,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怀璧其罪,你这样的容貌,若是没有背景,恐怕惹来许多灾难是非,将来亲事受阻恐也生出许多劫难。”   宝儿心头一滞,嫁人......她没有想的那样长远,能有什么样的灾难,她也没有想过,只是以前总有死皮赖脸的世家公子,似乎每次都是谢致蕴出面替她摆平的,是谢府的庇佑,让她少了许多麻烦。   见她略有沉思,珍珠妈妈打铁趁热:“还有小哥儿呢?”她们话锋一转,宝儿抬眼,听她们叹了一口气,“他总是谢府正儿八经的小少爷,总是要跟着大少爷回京的,你舍得离开小哥儿?”   “他要带小舟去京城?”宝儿豁然起身,满眼震惊地难以接受。   她从没有和小舟分开过,她是想过若是出去独立,也带着小舟,可珍珠妈妈说的对,小舟是谢府的小少爷......   或者可以等过两年再带小舟去京城呢......   她已经听不见两位妈妈在说什么,只是这个念头才冒出个头,就疯狂滋长,她越觉得或许可行,毕竟小舟还小,也不急着去呢。   “咚”的一声,板凳翻了地,宝儿已经跑了出去。   ***   宝儿顾不上这个时辰可能不太适合去一个成年男子的院落,提着裙子一路跑进了朔风院。   朔风院很安静,宝儿一股脑热,想也没想就敲响了谢淮序的房门。   没有动静。   房间的灯却还亮着,隐约间,宝儿还闻见一股香味,像是酒香。   她又敲了门,这一回她敲得重了些,提高了音调:“是我,我有些话想和你说......”   宝儿现在勇气十足,尤其在这安静的院落,她不信谢淮序在房间听不见。   可房内还没动静。   宝儿本就焦急在心头,以为他是故意不开门,又高声道:“若是你还不开门,我就去请珍珠妈妈来咯!”   她大有威胁之意在里面。   房间里终于有了动静,宝儿贴耳上前,果然听到脚步声,她鼓了鼓劲,站直了身子,板着脸对着门。   门开了,她一鼓作气,话到了嘴边,硬生生被咽了回去,咽的太狠了,呛到了,她猛地咳了几声,惊呼起来:“你怎么在这!”   眼前娉婷袅娜慵懒地靠着门框的美人不是别人,正是楚瓷!   她一头乌黑的青丝松松挽就,飘泄几缕随意拂在前额,眼中水波潋滟挑眼看着宝儿。   已经深秋的夜晚,寒意刺骨,她却穿着一袭轻纱薄裙,领口不知为何松开了些,露出她白皙的锁骨,她靠着门框时,能依稀见到一点女人特有的妩媚......   宝儿不小心看到了,顿时红了脸,回避开去:“你,你的衣服没穿好!”   楚瓷轻轻一笑,媚态丛生,染了豆蔻的手指点向宝儿的胸前,微微一推:“所以,你不该来。”   作者有话说:   宝儿羞羞:“我看到你的咪咪了......”   楚瓷:”又不是给你看的!给侯爷看的!”   宝儿愤愤:“呸~!”   下一章星期二更啦!啾咪~ 第9章 意外   ◎。◎   宝儿被她推得后退了一步,乖乖点头,转身欲走,忽然反应过来,在她关门之前,按住了门板,好奇又不解地质问道:“我不该来,你又为什么在这?你们不是离开谢府了吗?”   楚瓷眼底划过一丝不耐烦,依旧笑着妩媚,眼波向后挑了一眼:“自然是有人让我来的。”   宝儿顺着她的示意向房里看去,却被楚瓷探上前的身子挡住了视线,幽然道:“这不是你一个小姑娘该看的。”   宝儿不服气:“你也是小姑娘!”   她趁楚瓷不备,跑进了屋里,傻了眼。   桌上几个精美的菜肴,酒香四溢,谢淮序伏在桌上一动不动。   难道喝醉了?喝醉了摇醒就是了。   宝儿就要上手,楚瓷腰肢轻摆插到了他们之间,拂开了宝儿手,妩媚的姿态消失了,不耐烦道:“叶宝儿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楚瓷一转身,坐到了谢淮序身边,手臂搭在了他的肩上,脸颊轻靠上去......   宝儿莫名看了一会她秀亲密的模样,忽然想起前两日荷花跟她讲下人的风月,说什么张三一日喝醉了酒,第二日和丫鬟翠花睡了一屋,就被翠花的家人找上门,定下了婚事。   她恍然大悟,暗暗抓紧了手,咬牙切齿地转过身,白天还教训她要克己复礼呢!   宝儿惊诧地转身拉楚瓷起来:“你还没有和他成亲呢!”   楚瓷一呆,甩开她的手:“那又如何,将来总是会成亲的!”   宝儿再不谙□□,但也闻到了一丝算计的味道。   但这种事,她一个姑娘家,没有经验,也不好意思直接戳穿楚瓷,况且这种事,若是让楚瓷成了,第二日也不知谢淮序会怎样发落,他那样“克己复礼”的一个人。   宝儿担忧道:“不行,谢淮序狠心狠面,绝对不是良婿。”   她低头看向不省人事的谢淮序:“你若是真在意他,不如我们把珍珠妈妈找来,让她拿个主意。”   她眨巴着美眸,一派天真无邪,真像是在给楚瓷出主意似的。   楚瓷冷然扣住宝儿的手:“你是一定要纠缠不休了是不是!”   宝儿点点头,楚瓷知道宝儿看上去甜美乖巧,固执的时候也是真固执,真要争执下去,惹来那两个老婆子,就麻烦了。   楚瓷愤愤地咬咬牙,穿好衣服:“今晚的事你最好守口如瓶!”   宝儿努努嘴,谢淮序的事,她才不想掺和呢!   等到楚瓷落败而去,宝儿才嘻嘻一笑,悠哉悠哉地坐了下来,好奇地拎起酒壶凑紧闻了闻:“好香啊......”   她舔了舔嘴唇,忍耐着想喝的冲动,看向谢淮序,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手臂,没反应。   这么久都没有反应......宝儿又看了看手里的酒壶,忽然恍然:“难道酒里有迷药!”   这个经验也是从荷花那里听来的,荷花爱听八卦,总能听到许多不可思议的事说给宝儿听。   宝儿回想了下荷花说起的一桩审犯人的事迹,说是犯人晕了,泼一盆凉水就醒了。   宝儿思来想去,今晚好不容易提起的勇气,又破坏了楚瓷的好事,若是不一鼓作气问个明白,提出自己的诉求,总觉得很亏。   这么想着,手里已经捧了一盆水站在谢淮序身边,通明的烛火从上方照下来,将谢淮序的长睫毛在眼下投下稀疏的睫影,好长哦。宝儿一呆,走神侧过脸去看梳妆台上的镜子里的自己,眨了眨眼。   她又看向谢淮序,侧脸精致的简直像是精心雕琢的......   一阵秋风吹过,宝儿冷不丁打了个寒颤,原来是房门没关,她放下水盆,去关上房门,转身时看着昏迷的谢淮序默了默。   觉得这么冷的天,这么一大盆水泼上去,若是醒了着了凉,肯定得找她的麻烦。   宝儿深觉自己思虑周全,把水盆放回盥洗架子上。   回去拿起桌上的酒杯,看着满载的酒,再看看谢淮序,嘴角渐渐上扬。   她可不是借机报复他哦,是为了叫醒昏迷的他!   宝儿愈发有了底气,一鼓作气手里的酒杯正对着谢淮序冷峻的脸泼去。   猛地,一股凌厉的力量扣住了宝儿纤细的手腕,她腕间的双环玉镯叮当作响。   酒水一条线似的擦过谢淮序的耳边,洒在了地上四溅开来。   一双锐利暗藏神光的眼睛直逼宝儿,宝儿心口一颤,面对着突然睁开眼的谢淮序,愣住了。   “你想做什么?”   冰冷的声音缓慢敲击着她的心,宝儿倒吸了一口凉气。   “轰”的一声,血液直冲脑门,她无意识抬起手,“啪”的一声,响彻安静的房间。   她低头呆呆看着自己狠狠拍打在了谢淮序扣住她手腕的手背上……   宝儿感觉到了一阵晕眩,有一种拍了森林之王脑门的感觉。   她的心砰砰砰简直要从心口跳出来,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但是本能的惧意让她立刻摸了摸被她打过的手背……   冰凉滑滑的触觉,烧了宝儿的脸,正要凑上去轻轻吹吹的动作卡住了。   她感觉到谢淮序的手顿了一下。   气氛顿时冷凝了。   宝儿僵硬地弓着背,怎么办,要跟他解释平时她就是这么安抚小舟的吗?   “我,我要回去了!”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宝儿立刻转身欲跑,身体却不受控制地扑了回去。   娇娇软软跌进了谢淮序的怀里……坐在了谢淮序腿上……   时间仿佛静止一般,谢淮序乌沉的眼眸近在咫尺。   宝儿灵魂出窍了。   她赛雪的肌肤透着薄薄一层的红,眼睛因惊慌水润润的在烛火下闪着光,嘴唇也红润水嘟嘟的……   谢淮序眼眸一滞,率先反应过来,推开了宝儿,等她站稳才松开了手。   宝儿一愣,刚刚他的眼神是在嫌弃她?宝儿低头暗恨,怎么没有先回过神推开他,失了先机。   两人各自沉默,半晌,谢淮序问道:“说说看,这么晚,来一个男人的房间,要做什么?”   他的声音清冽低沉,平缓的没有任何起伏,问的话却像是在质问。   宝儿见他心情好像很差的样子,更加不敢说让小舟留下的话……猛地看到屏风后的衣架上挂着一件披风。   “我听说楚姐姐过来了,这么晚在你这里吃饭,急着要和她说说体己话,所以就过来了,没想到楚姐姐吃饱了,就走了,我看你睡着了,想着给你拿件披风,不小心打翻了酒杯。”   她无比真诚地睁着眼睛去看谢淮序,转身绕过披风,拿起架子上的披风走回来。   “夜里凉,我怕你着风。”   她轻轻地将玄色的披风搭上谢淮序的肩膀。   一套流程下来,宝儿觉得自己简直机智极了!   我只是来找楚瓷,我不但没有怪责你之前的可恶,还怕你睡着着凉,给你披披风。   你一定会觉得我懂事吧,我不求你夸奖,你再问问我还有别的事吗!   谢淮序瞄了眼肩上的披风,掀眼看向宝儿,她神色淡淡,眼底想要压下的得意神光和隐隐的期待却藏不住。   谢淮序嘴角轻勾,好整以暇:“多谢你,这么晚了,你可以回去了。”   嗯?   宝儿傻眼,决定再站一会。   谢淮序面无表情看向她:“还不走?”   宝儿捏捏手指,他接下来的神色俨然要教训的样子,宝儿认怂:“是。”   她苦恼地低了头,转身离开。   南宋从走进来时,就看到他家侯爷扯落身上披肩的一角,望着出神。   他从楚瓷离开,就已经过来了,但见他家侯爷还在装睡,就没有进来,将后来的一切都看在了眼里。   他是这么猜想的,侯爷之所以没有立刻醒来,是想测试一下宝姑娘,看她会不会趁机做什么。只是现在侯爷这个神情,他有些猜不着是什么意思。   其实南宋的猜想没错,当年叶氏就是在孤苦无依之下抓住了谢大老爷,如今同样无依傍的宝儿,谢淮序想看看她怎么做。   若是她想用楚瓷那一套,那他一定会将她驱逐出府,小舟绝不能有那样一个姐姐。   “查清楚了?”谢淮序的目光从披风上移过,冷然看向南宋。   南宋觉得他家侯爷心情应该还不错,至少没有气恼,也就正经道:“是,楚瓷身边的婢女和宝姑娘身边的荷花交好,借着给荷花送点心的机会进了府里。”   谢淮序眼底闪过一丝冷意:“可有查过那个婢女?”   这么一问,南宋倒是微惊,刚刚他以为侯爷立刻就会处置了荷花。   “她是宝姑娘的贴身婢女,自小就跟着宝姑娘,虽是主仆,但听说宝姑娘当她如亲姐妹,是个单纯的姑娘,大概也只当别人真心和她交好。”   谢淮序摩挲着拇指上的玉扳指,略有沉思,南宋也在等着他的示下。   良久,谢淮序抬眼看向他:“今后你多留意那个婢女。”   南宋多了一个心眼,“今后”?   很快他颔首:“是。那三房那儿侯爷打算怎么做?”   谢淮序扯下披风放在桌上按住,眼中闪过一丝冷戾。   ***   宝儿从朔风院落荒而逃,想起刚刚谢淮序看她的眼神还有些惊魂未定,真可怕的眼神啊......   她深吸了几口气,此时冷静下来,后知后觉才发现刚刚谢淮序根本就是在装睡!   宝儿凶狠狠地回头瞪了朔风院一眼,还说她阿娘是坏女人,他自己还不是故意给楚瓷机会,说不定此时心里还在怨怪她坏了他的好事!   宝儿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又懊恼这么好的反击的机会都没有把握住,灰心地回了自己的院子。   翌日珍珠翡翠去向谢淮序请安时,谢淮序问起谢致蕴生前可有说明谢家的财产分配。   珍珠道:“老爷没说,所以二房三房才有借口闹得那样厉害。”   翡翠道:“老爷一定是觉得大少爷您一定会回来主持大局的。”   所以故意给了二房三房闹大的机会,等着谢淮序回来稳定大局,坐镇谢家。   谢淮序自然明白,谢致蕴是存心要让他为叶宝儿姐弟出头。   “小舟的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珍珠翡翠心头一滞,面面相觑,谢淮序看过来,眉峰微挑:“怎么,有难处?”   珍珠大胆道:“小哥儿怕是离不开宝姑娘的......”   谢淮序起身往屋外走,嗓音微凉:“等日子久了,自然就习惯了。”   ***   宝儿靠着门框看着屋里给小舟收拾贴身衣物的丫鬟忙里忙外的,心里涌上一阵酸楚,人也呆了。   小舟正在指挥着他的玩具该放在哪儿,神气十足。   宝儿忍住眼泪,蹲下身去拂去绣鞋上的灰尘,只觉得背后一凉,阴影照了下来,她回头望,入眼就是一双锦靴。   她心里一顿,目光上移,却因为来人背着光,宝儿看不清他的脸,只觉得他周身晕着光芒,炫着她的眼睛。   眼前人影微动,走到了她的身侧,模糊不清的人影也清晰了起来。   “哭什么?”谢淮序审视着她,低沉开口。   宝儿撇过脸:“想我阿娘了。”   她故意在谢淮序面前提起叶氏,就是不想给他好脸色,随便他怎么讽刺她好了,她正好有理由发个脾气,排遣心中的郁闷。   果然,谢淮序沉默了。   宝儿想,他大概在酝酿怒火,心里已经做好了准备。   “留下,还是跟我回京?”   ***   宝儿去京城的事很快传遍了谢府上下,珍珠翡翠喜滋滋地去了她的院里,帮着收拾,顺带叮嘱了许多。   “姑娘知道,当年大少爷跟老爷置气,是明家派人来接的,明家就是原配夫人的娘家,已故的家主是位列一品的国公。”   “如今当家的太夫人就是大少爷的外祖母,太夫人只有原配夫人一个女儿,所以很是宝贝大少爷,如今你跟了去,她难免对你有些气,你也心放宽些,好在大少爷有自己的侯府,总不必日日对着。”   宝儿仔细听着,翡翠妈妈爱怜地摸着她的头发:“如今大少爷的两位舅父也身在朝廷,膝下还有一位公子和三位小姐,年岁跟姑娘差不多,等熟悉了不会觉得孤单的,别怕,大少爷既然带你回去,自然是会护着你的。”   宝儿可不指望他会护着自己。   作者有话说:   上一秒:我不会带叶宝儿回京。   下一秒:叶宝儿,去收拾东西。 第10章 不悦   ◎“你经常收到情诗?”◎   珍珠妈妈看到荷花往箱子里整理宝儿的衣裙,走过去拿出几件来:“这几件都太素净了,一眼飘过去全身白,姑娘虽给老爷戴孝,这段时间在咱们府里穿着素白,自然没事,可进了京,明府里还有一位太夫人,怕是冲撞,我已经让绣房赶制了几件白底染色的衣裙,总是有几分不扎眼的颜色才好。”   珍珠妈妈虽然说的平常,可听到宝儿耳朵里已经想象出明太夫人整肃的模样,已经开始紧张起来,这种情绪一直持续到了出发那日,宝儿看着十几个精卫列队骑在大马上,齐齐看向她,顿时胆颤一下。   谢淮序已经坐进了马车里,宝儿站在府门前跟珍珠翡翠话别。   谢老二谢老三夫妇强打着笑容送别,心里却是咬碎了牙和血吞了!   这么大的阵仗,百姓们对谢淮序又多有好奇,不禁围满了人。   人群中有人咋舌:“这大公子回来几日,谢家二房三房也不敢闹了,听说二房连儿子的亲事都定了下来,二公子不依成天在家闹呢。”   “不还说三房那个表姑娘一直当亲闺女养着的,不知怎么的,就送回去了,也听说加紧安排了婚事。”   “哟,这是发生什么大事了?不是说大公子一向看不得宝姑娘,怎的就带宝姑娘进京了?”   街边的男人们不由将目光投向宝儿,见她迎风抹泪,铁石的心肠都不由一软,心里同声道:这换我也得带走!   “只是可惜了,凤凰城失了这么一个美人。”   旁人笑:“轮得到你可惜?真正可惜的人来了!”   那人努努嘴,看向街头,打马而来的少年郎一脸冷凝急切。   宝儿闻声回头望,见马还未停,沈彦希已经纵身下马,又怕马冲撞了宝儿,急急扯住了缰绳。   “怎么走得这样急,连道别都未说一句?”沈彦希正在谢师宴上,听闻谢府宝姑娘就要进京了,他急忙告罪夫子,策马而来,想着他与宝儿的关系亲近,想着他对宝儿的心意,心里难免生出一股责备。   宝儿眼角的眼泪已经抹去,眨了眨眼看着他:“我让人送了信给你,告知你了,你没收到吗?”   沈彦希这才知道误会了宝儿,摇摇头,但此时也顾不得信送哪儿了,回头看向马车,谢淮序竟也挑着窗帘看过来,沈彦希对上那双凌冽的寒眸,硬生生逼着自己直视半晌,那样的目光,让沈彦希觉得侵略。   他郑重凝视着宝儿:“若是有什么不开心有人欺负你,一定写信告诉我。”   他中了举人一直想去告诉宝儿,可谢府的门只是不让他进,他猜想大概是谢淮序的原因,怕宝儿受着委屈,总想着办法混进去见宝儿一面,可这谢府围的铁桶一般。   宝儿心里一暖,点点头:“我一定会给你写信的。”   沈彦希看着她,脑海里全是谢淮序的目光,他难得不再隐藏眼中的情意,温声道:“宝儿,我中举了,等开了春就要进京参加春闱,等我。”   宝儿自然是替他开心,未想他话中的深意,点着头。   沈彦希见她显然未懂,又上前一步:“等我……”   等我高中……   这句话,在宝儿天真的目光下,他怎么也说不出口。   宝儿依旧笑眯眯:“我会等你的。”   珍珠翡翠自然看得出沈彦希的心意,所以她们截下了宝儿的离别书信,这个时候,她们不想谢淮序对宝儿有不好的揣测。   但若是沈彦希将来高中状元,授职京城,未免不是个良婿,但也要看宝儿自己的心意就是了。   谢淮序看着沈彦希千言万语无从叙的深情模样,拧眉凛声:“南宋。”   南宋会意,走上前:“宝姑娘,时辰不早了,该启程了。”   宝儿回头留念地看了眼珍珠翡翠:“我走了,两位妈妈保重。”   又转身看向沈彦希:“我走了……”   宝儿步下台阶,往后面一辆马车走去,途中与谢淮序冰冷的目光相触,她眸光微顿,低头加快了步子走过。   小舟叹着气摇头晃脑,拍了拍沈彦希的手:“你可得快点来哦,不然姐姐就要被京城的公子哥儿抢走咯!”   珍珠妈妈含泪笑着:“人小鬼大。”   南宋看了眼沈彦希,抱着小舟上了后面的马车。   ***   回京的队伍途径乌城已近黄昏时分,在乌城的悦迎客栈住宿。   深秋的黄昏凉嗖嗖的,宝儿给小舟穿坎肩,下车就慢了一步,小舟催促着,一穿好就下车去找谢淮序。   正看到一条紫色绣了牡丹的手帕飘飘荡荡落在了谢淮序前面,被谢淮序无情踩过,留下半个脚印。   小舟眨了眨眼。   宝儿跟在后面,顿时觉得更冷了,拉紧了斗篷的领口,缩了缩。   荷花靠近她些,很低声道:“那手帕就从侯爷眼前飘过,他真没看见?”   两人很有默契地看向一旁手帕的主人,一位娇娇的姑娘和她的两个同伴,从一开始的娇羞都变得脸色苍白。   宝儿顿时生了同情。   小舟蹬着小短腿跑上前,拿起手帕,很细心地拍了拍手帕的脚印和灰尘,宝儿顿感欣慰。   “小舟真懂事,才不会像那个男人一样无情……”   “姨姨,你的手帕。”   宝儿噎住了,她眼看着那娇娇姑娘一脸羞愤欲死的神气,连忙跑过去拿过小舟手里的手帕递过去,赔笑道:“真是不好意思。”   姑娘被加倍打击后恼羞成怒狠狠瞪了一眼宝儿:“要你多管闲事!”   姑娘扭头就走,宝儿呆在原地。   小舟看向她:“姐姐,她说你多管闲事。”   宝儿抽了抽嘴角,将手帕揉成一团丢在地上,上前一步蹲下身去:“还不是你喊人家姨姨!”   小舟看着被宝儿踩在地上的手帕,歪歪脑袋:“我这是让她死心,哥哥肯定不会中意她的!”   宝儿:“你怎知你哥哥不会中意她?”   小舟不服气拉着她的手往谢淮序那儿跑去,“哥哥,你会中意她吗?”   谢淮序看了眼宝儿,凉声道:“不会。”   荷花冷不丁又打了个寒颤。   小舟得意地看向宝儿:“我是有经验的!”   宝儿讶然:“你这么小有什么经验?”   “给你退情诗的经验啊!”   走向客栈的谢淮序停下了步子,回头望了过来,宝儿不小心对上了,脸上顿时一热,慌忙转过脸去轻轻捏了捏小舟的脸:“别胡说!”   客栈小二人精,一看这一行人不同凡响,立刻请了老板出来,老板点头哈腰殷勤伺候着,被南宋劝退了。   本来热闹的客栈大概是受了谢淮序清冷的气场影响,自觉的都放低了音调,怕打扰了贵人用餐。   在本来热闹却安静的环境里用餐,宝儿很不适应。   好不容易等到菜上齐了,她调整了心态,余光瞄着,见谢淮序慢条斯理拿起了筷子,她和小舟也拿起了筷子。   就等着谢淮序用餐。   “你经常收到情诗?”   宝儿夹到半道的菜顿住了,她硬着头皮默默夹回来放进小舟盘中,然后放下筷子,很心虚地看向谢淮序,他不紧不慢呷了一口茶,宝儿本想否认,谢淮序却放下茶杯,悠悠看过来,宝儿心口一跳顿时撒不起谎来:“偶,偶尔,以后不会了!”她坚决地看着谢淮序,就差举三根手指了。   她昨晚做了一晚上的心里建设,秉承阿娘的遗愿,尊敬谢淮序,把谢淮序当兄长,当长辈,做晚辈的就是要听话,表演听话她很在行。   小舟却皱了眉:“那进了京,一定也会有公子给姐姐写情诗,那怎么办?”   宝儿吓得条件反射几乎做出了正义的模样:“不会的!”   谢淮序凝视着宝儿,微微皱眉,冷然道:“进了京需应规蹈矩,莫与外男有牵扯,若有男子赠送信件物什,直接拒了。”   宝儿认真听着,点头应了。   “吃饭。”谢淮序对她的态度很满意。   宝儿却一点胃口没有了,到了半夜果然饿醒了。   她和小舟睡一个房间,是个套房,荷花睡在外间,睡得太沉,叫醒她也费劲,宝儿就蹑手蹑脚出了房门,想去厨房找些点心,好在这里是客栈,不用担心没得吃。   走到院儿里时,突然起了一阵阴风,宝儿浑身一个哆嗦,拉着斗篷边裹紧了自己,睁眼时“啊”的一声,从天而降一群带刀黑衣人朝她冲了过来。   一把把寒刀的光反射刺了她的眼。   宝儿面色煞白,正要往后跑,双腿却不听使唤,左脚绊右脚,整个人扑向地面。   被从身后疾步而来的谢淮序捞起,宝儿惊魂未定,见是谢淮序,她本能地抓住救命稻草,紧紧揪住谢淮序的衣袖:“什,什么人?”   “杀手!”谢淮序凛声,身体挡住了宝儿。   宝儿还来不及惊吓,那群黑影杀手出手迅猛攻向了谢淮序。   谢淮序应敌,却多有掣肘,回头一看,宝儿躲在他身后,白嫩秀气的手紧紧揪着他的衣袖,纤细的指关节白的发光。   作者有话说:   今天开始就日更啦,每天中午十二点要来看哦~   有事会请假! 第11章 进府   ◎这时坐在一旁的年轻妇人起身,朝谢淮序行礼:“表兄。”◎   他任由她揪着,眉头紧锁,忍着把她甩飞的冲动,一脚踹飞冲上来的杀手,呵斥反问:“还不走?”   宝儿看着飞出去的杀手,哆嗦着:“我,我腿软……”   “啊”的又是一声,她见谢淮序又踢飞一人,然后整个人被提起,谢淮序将她抱到了回廊下,转身一跃而起,击退几个跟上来的杀手。   “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他警惕杀手反击,极速开口,回头却只见宝儿逃跑的背影!   他莫名皱了一下眉,正有杀手攻击,他一拳过去刚劲猛烈,只听到杀手的哀嚎声和骨头碎裂的声音。   等宝儿喊了南宋一群人过来时,那些杀手已经全被打趴下了,只剩谢淮序迎风而立,气势肃杀威赫。   宝儿呆了呆,南宋一行人冲上去围住谢淮序,查看地上疼痛狰狞的杀手。   谢淮序转过身看向呆愣的宝儿:“不是跑了?”   宝儿喘着气,脸色也因为跑得急染了绯红,睁了睁眼,怕他误会自己大难来临弃他不顾,指着南宋连忙解释:“我去搬救兵去了。”   她还是第一次见识这种场面,见安全了,也走过去。   正走到谢淮序跟前,突然谢淮序将她身子扳了过去,沉声:“别看!”   宝儿不明就里,只是在转身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声痛苦的呻,吟。   然后是南宋的声音:“齿缝间藏了毒。”   包裹在斗篷下的娇躯轻轻一颤。   谢淮序看了眼南宋,南宋便命人把尸体拖走。   宝儿这才发觉楼上楼下的住客都扒着门心惊胆战地看好戏,忽然齐齐吓得关上了门。   “这么晚出来做什么?”   背后传来冰冷的声音,宝儿转过身去:“……睡不着,赏月。”   谢淮序抬头看了看天,宝儿也看了眼乌云密布的天空,一时语塞:“……刚刚有月亮来着。”   “呀,你受伤了!”宝儿一时紧张布上脸色,下意识去抬谢淮序的左右,手臂的衣袖被划了一道口子,流了血,“我帮你包扎一下吧。”   宝儿为了转移话题,一心看着他的伤口,专注的双眸炯炯有神。   谢淮序目色微变,冷然掣回了自己受伤的手:“不必。”   宝儿双手一空,蓦地心头一滞,讪讪垂下了手,她不该这样多管闲事。   谢淮序看着她低头不语,将受伤的手背到身后。   两人一阵沉默,宝儿终是咬了咬牙问道:“那些人是冲着你来的吗?他们为什么要杀你?”   倏然间,谢淮序目光变得凌厉:“知道太多,对你没好处。”   宝儿的心沉底,又燃起一股恼意,板起了脸:“我知道了,我不会再问了。”她行了礼,“侯爷早些休息。”   宝儿离开后,南宋就过来复命:“侯爷,无一人生还。”   谢淮序从夜色中消失身影的方向收回目光,语气低沉:“我知道了。”   南宋肃容道:“侯爷,可是二皇子派来的人?如今太子禁足,二皇子的声望颇高,之前二皇子想拉拢侯爷,被侯爷拒绝,大概心有不甘。”   既然不能为自己所用,以谢淮序在朝中在圣人跟前的地位,留着就是隐患。   南宋正在筛查京中可能会对谢淮序下手的,皱眉间只听谢淮序吩咐:“派几个人今晚守着叶宝儿的房间。”   南宋从命。   “等等。”   南宋正要去安排,身后又传来了谢淮序的声音,他转过身去:“侯爷还有何吩咐?”   他看着谢淮序,却见谢淮序沉默半晌,正当他不解时,谢淮序道:“吩咐厨房,做一份夜宵送去我房间。”   南宋睁了睁眼,夜宵?他没听错吧?他犹豫着要不要再确认一次,谢淮序已经转身离开。   当南宋端着夜宵放在谢淮序房间的桌上,谢淮序只是看了一眼又让他端走了。   南宋有点懵迟疑地再次端起托盘。   “不用浪费,端去给叶宝儿。”   南宋端起托盘的手停了停,见谢淮序已经走到了屏风后,只看到屏风上映出他清冷的身影,南宋应声退下了。   这算什么事?从来不吃夜宵的侯爷无缘无故要了一份夜宵,不吃的夜宵还要端给宝姑娘?   他敲着宝儿的门,门开了,宝儿看到时他讶异一瞬,看到他手里热腾腾的夜宵,更加讶异。   南宋堆起笑脸:“厨房多做了一份夜宵,想着姑娘今晚受了惊,特意端来给姑娘压压惊。”   总不能说是他家侯爷不要的东西丢给她吧。   正饿着肚子的宝儿顿时感动不已,真是个好人啊。然后优雅地接过,温柔含笑:“有心了。”   门一关,南宋就松了一口气,幸好宝姑娘没有怀疑。   ***   早晨南宋又过来了,给宝儿送了早膳。   宝儿看着小二把一样样精美的糕点和粥品摆放在桌上,南宋清了声音道:“姑娘请早,厨房做了几样您爱吃的点心,侯爷让姑娘和小哥儿就在房间用膳,待会启程,我自会来通知姑娘。”   宝儿眼底闪过一丝不高兴,他不愿见她,她还不愿见他呢!   正好,不用对着谢淮序,那就不用顾忌什么了!可以吃个饱了。宝儿高高兴兴去吃早膳,才反应过来,厨房怎么会知道她爱吃什么呢?   ***   之后回京的路上,再也没有发生过什么事,大队进入长安城南城门时,宝儿和小舟不约而同掀开窗帘,趴在窗沿上看着京城的长街。   长安城在落日余晖下,像是发着金色的光。   “真热闹啊!”   “真繁华啊!”   姐弟俩同时感叹着,一路行过去,人烟阜盛,长街干净的看不见脏污,各式门店都与别处不同的气派。   渐渐的宝儿察觉到不对劲,大概是他们探着头太过张扬,已经有行人注意到,频频向宝儿投来炽热的目光,宝儿轻轻皱眉,放下了窗帘。   南宋策马行至车边,隔绝了那些肆无忌惮的视线。   又行了好长一段路,车外热闹的声音渐渐小了许多,车厢外传来南宋的声音:“姑娘,小少爷,到了。”   荷花率先下了车,伸手扶住宝儿,小舟此时倒是作的乖巧守礼,跟在宝儿身后下了车。   三人站定,就见眼前蹲着两座大石狮子,三进的大门,门前左右列为十来华丽服饰的门房小厮。   抬头看,正门牌匾上大书“肃安府”,并不写“明府”字样。宝儿想起,府上已去世的太老爷是位国公。   本来禁闭的大门,看到谢淮序,打开了正门,厚重的声音不禁让宝儿三人又正色了几分,生了几分紧张。   “侯爷回府了!”   有人高喊一声,门房小厮全都迎了上来,向谢淮序请安,高门大院到底规矩,不敢用多余的眼神去打量宝儿和小舟。   但对于侯爷竟然带回一位姑娘,那简直比在赌场连开三场豹子都惊奇!当着谢淮序的面,他们也只能将惊讶往肚子里咽。   谢淮序率先步入府中,宝儿三人紧随其后。   路径一处又一处的厅堂庭院,随处一看,就是奇花异草,路过的女使皆是排列整齐穿戴华丽,目不斜视侧让一旁颔首屈膝,齐齐喊一声:“侯爷。”   家丁护卫亦是低头拱礼,只等谢淮序走过一段路,才敢离开。   真是家规森雅啊。   谢淮序带着他们进了骄阳堂,两边的穿山游廊下的几位女使婆子放下手里的活起身疾步走来站在一旁朝他们请安。   这里的女使倒是松快些,噙着笑意,等他们进了堂屋,立刻凑到了一起,肆意交谈:“看到没有,跟在侯爷身后天仙似的姑娘,就是侯爷的继妹吗?”   身旁的女使立刻做了噤声的动作:“太夫人正动气,你可别张扬。”   又穿过一间花园,进了内堂,寂静的氛围让宝儿心头一滞,余光扫到两边坐着的几位贵妇人,她垂着眸只能看到她们的腿,看着脚尖的方向定是在打量她,她力持端庄优雅,绝不能丢了阿娘的脸。   “外祖母。”   她听到谢淮序的声音,虽然依旧清冷,却明显温和带着敬意。   “嗯,回来了,都办好了?过来坐吧。”   稳重中有些苍老的声音,说出的话却能让人感觉到明显的关心,“上侯爷爱吃的茶来,我让厨房备了你爱吃的西湖醋鱼,今日就在我这用膳。”   一阵寂静,在场的人似乎都在打量宝儿和小舟,却没有一人开口。   半晌,谢淮序开口:“宝儿,小舟,见过太夫人。”   宝儿在这一声呼唤中晃了下神,立刻觉得脸上有些发热,她抿了抿唇定下心神,盈盈跪下,行稽首礼,小舟随之。   举止典雅,礼数周到。   明太夫人嗔了谢淮序一PanPan眼,虽十分不满他将那个女人的女儿和儿子带回来,但到底不愿让自己的外孙难做,沉了气凛声道:“起来吧。”   趁着宝儿起身的空档,太夫人又将她从头打量到脚,那身段,那模样,不由让她眉心皱了皱。   这时坐在一旁的年轻妇人起身,朝谢淮序行礼:“表兄。”   宝儿侧着余光,只是看到她碧蓝的裙摆,听声音是个十分温柔的女子。   作者有话说:   宝儿:有滋有味的京城生活就要开始了。   谢某人:是每天酸不拉几那种味道吗? 第12章 姐妹   ◎将来给她寻一门亲事,彻底断了你和她之间的牵扯◎   谢淮序朝太夫人身边的徐妈妈递了一眼,徐妈妈是太夫人的陪嫁丫鬟,最是得脸,又通情达理,自然明白谢淮序的意思。   徐妈妈笑着走出来,拉着宝儿走到一侧:“宝姑娘,小少爷,这位是侯爷的大舅母,你们也随着侯爷唤吧。”   有人牵引,总是安心些,宝儿顺理成章抬眼看向坐在眼前的贵妇人甄氏。   甄氏即便坐着,也能看出她身材高挑,面相略显消瘦,穿戴富贵又不显俗气,只是那双眼睛却是精明,不但精明,还藏着傲桀的冷意。   宝儿垂眸屈膝双手叠于胸前:“大舅母。”   小舟也行揖礼。   甄氏鼻子发出声音,算是应了。   宝儿心里一沉。   徐妈妈倒是没将甄氏的态度放在眼里,像是习惯了,又引着她见了二舅母殷氏。   殷氏含笑应着,她面部圆润,笑起来更显亲切。   见过两位长辈,徐妈妈才引着宝儿走到另一边在那位年轻妇人跟前站住,年轻的妇人立刻站了起来,竟是比宝儿还要拘束地冲宝儿微微笑着。   徐妈妈的声音更柔和些了:“这是大房郎君的娘子朝露,你该喊一声嫂嫂。”   宝儿看过去,朝露怯生生看过来,对上宝儿的目光仓促微微一笑,又垂下眸,看着比宝儿还怯弱小心。   宝儿心下顿时柔软,轻轻唤了声:“嫂嫂。”   太夫人咳嗽了一声,沉声道:“好了。”   所有人都正襟危坐看向太夫人,宝儿也强逼着自己直视着她,可太夫人的目光太过凌厉了,宝儿撑了一会还是垂下了眼眸。   “序儿既带了你回来,今后对外只说你是谢家的远方亲戚,徐妈妈已经将你的院子收拾了出来,一会你就过去吧。”对于宝儿的身份始终是太夫人心底的一根刺,她无法忍受外人知道她的存在侵犯了她已过世的女儿。   宝儿心里一怵,那句话是什么意思?是要她住在这个府里吗?不是说谢淮序分府独住吗?   她有一种突然掉进空无一人的沙漠的无助害怕感,可她不敢反驳不敢拒绝。   太夫人不愿正眼看她,搭上谢淮序的手,语调变得柔和无比:“随我进去。”   谢淮序扶着太夫人离开,其她人也陆续离开,朝露走在最后,这时才敢多看两眼宝儿,宝儿心不在焉,朝露不忍,可她自己也身份卑微,无能为力。   偌大的厅堂,只剩宝儿和小舟,小舟捏捏宝儿的手心,小声道:“姐姐,哥哥的外祖母不喜欢你,我们就回凤凰城吧,虽然我想和哥哥在一起,但我不想你受委屈。”   宝儿笑了笑,是苦的。   甄氏和殷氏并肩走着,殷氏感叹:“这宝姑娘果真貌美,我看这满长安,也难正经挑出一个和她媲美的。”   甄氏斜了她一眼:“你素来眼光是低的,她那一副小家子气的样子,如何能和京城的闺秀比。”   对于甄氏的奚落,殷氏也不反驳只抿着嘴笑,甄氏心里更不舒服了,告别回自己院子了。   回到自己院子就问:“大小姐还没回来吗?”   院里当差的女使回:“和二小姐三小姐出门,还未归。”   甄氏生着闷气坐下,拧着眉,又道:“去请了彩衣阁的裁缝绣娘来!待会给大小姐量身裁衣!”   女使心下微讶,这不才两天前做的新裙子,怎么又做?   甄氏身边的方妈妈劝慰:“一个乡下来的丫头,夫人何必放在心上,那气质与咱们大小姐相差太远了。”   甄氏皱着眉,瞪向方妈妈:“上回那件事,我不想再发生第二次!”   ***   太夫人坐在罗汉床上,嗔了徐妈妈一眼:“就你多管闲事。”   徐妈妈笑道:“人多,总不好让宝姑娘下不来台,她下不来台,就是打侯爷的脸,您舍得?”   太夫人自然明白,她看向谢淮序,终究不忍斥责一句,只能道:“那孩子是你亲弟弟,我虽恨你那狠心的父亲,但稚子无辜,只是,怎么把那丫头也带回来了?”   谢淮序道:“她与小舟姐弟相依为命,小舟离不开她。”   太夫人见他神色平常,如今人已经来了,再强制送走,谢淮序脸上过不去,传出去也有损大家气度,她唯有叹息:“既然如此,就让她住在风和苑,改日和三丫头一起去琅嬛阁,她出去总是你的脸面,若是让她与庶女一道在家塾受礼,总是不成体统。”   太夫人凡事总是以谢淮序的角度出发,她一直这样疼爱谢淮序。   谢淮序默然半晌,淡然开口:“我已让人办她的入院事宜,至于住所,还是让她住在侯府。”   “序儿!”太夫人惊呼,显有不同意,但见谢淮序神色恭敬,却不容商量,末了,只能妥协,“罢了,暂且如此,她如今一介孤女,我们也不能为难她,将来给她寻一门亲事,彻底断了你和她之间的牵扯,我们也算仁至义尽了。”   好一会,谢淮序才应了一声:“我先回府,晚上来陪您用膳。”   太夫人看着他离开,出了神,徐妈妈问道:“您在想什么?”   太夫人沉吟:“那丫头,是否太过貌美了些,我心中总有些不安......”   徐妈妈错愕一瞬,随即笑了,太夫人奇怪地看向她,徐妈妈笑道:“是貌美,可咱们侯爷是什么人,那是九天玄女在跟前献舞都不会有起伏的,再说又有上一辈的恩怨在,您这一颗心就放在肚子里吧。”   太夫人讶了讶,到底是刚刚乍然见到叶宝儿,属实太过惊艳了些,不由生出这些蠢念头,但听得徐妈妈这样说,觉得自己的想法着实有些可笑,低声笑了几声才道:“什么九天玄女不动心的,如今序儿年纪轻轻位极人臣,大熹朝再找不出第二人,我自不必担心他的仕途,只是他总是要成家的,送过去的通房丫鬟他碍于我的面子,没有送回来,但他竟是连碰都不碰一下......”说着,太夫人自己沉思了起来,“三个丫头还没回来?”太夫人忽然问。   徐妈妈道:“估摸着时辰该回来了。”   “待会让二丫头来见我。”太夫人按住了徐妈妈的手,补充了一句,“别让大丫头知道。”   徐妈妈道:“我省的。”   宝儿和小舟站在厅堂里,半天也不见来人,正不安无措时,听到院儿里一阵笑闹声,宝儿走到窗前探看,只见几个丫鬟簇拥着三个打扮精致俏丽的少女走了过来。   不细看她们的容色,只看那华丽的彩裙摇曳,环佩叮当衬着娇笑声,有一种暖阳之意袭来。   那就是谢淮序的表妹们吗?   宝儿正暗自猜测,笑闹声已经进了厅堂,宝儿讶异转过身,正对上三姐妹惊讶又惊艳的目光。   宝儿一眼就看到了一旁杨柳细腰,桃腮杏面的美人,之所以第一眼就看到了她,属实是她在这三姐妹中最为出挑美艳。   玉鸾看到宝儿的第一眼心下惊怔,那样袅娜而立,窗外洒进来的晨光,竟像是围绕着她的神仙光圈,亦梦亦幻,美得不像是人间的姑娘,盈盈的目光看过来时,又让人生了怜惜。   “你们是谁?”小舟开口问道。   最小的玉李走过来,俏皮道:“我知道你们,你们是表哥的弟妹对吗?我叫玉李,是这府上的三小姐。”   说着,她又指向身后,那位最为貌美的是二小姐玉鸾,另一位就是大小姐行曦。   宝儿看过去,一一行了平礼:“我叫叶宝儿,这位是谢淮舟。”   三人还礼。   这时,宝儿看向行曦,行曦身量高挑,顾盼间淡然,虽也是一位美人,但却并不如何惊艳,倒是通身那股端庄娴雅的气质是两外小姐不曾具备的。   行曦淡淡看着她,初见宝儿刹那间的惊艳早已消逝,她还礼时虽有礼,却也显了几分淡漠。   “你们几时回的府?其他人呢?怎么就你们在这里?”玉李性子最为活泼多话,长得也水灵可爱,和谁都没有隔阂似的。   宝儿还有些拘谨,一时没有答上。   “小舟。”   众人齐齐向声音方向看去,谢淮序已经走了出来。   玉李几乎是和小舟同一时间跑过去的。   “哥哥!”   “表哥!”   玉李惊喜极了:“表哥你终于回来了!”   谢淮序看向玉李,虽然依旧冷淡,但却问了几句她的近况,表现出兄长的模样来,宝儿垂着眸,没有看到谢淮序不经意暼过来的眼神。   相比之下,行曦和玉鸾就守礼多了,行了礼,正经唤了声:“表哥。”   谢淮序牵着小舟的手经过宝儿面前:“走吧。”   “去哪儿?”   谢淮序侧目,似乎她问了个蠢问题似的:“回侯府,你还想去哪儿?”   宝儿惊诧之下,惊喜之色藏不住地染上眉梢,又见三姐妹看着她,压了压喜悦的心情,朝她们颔首,跟着谢淮序离开。   他们一走,玉李就走到玉鸾跟前眨着眼:“二姐姐,如今来了个神仙似的姐妹,你可被比下去咯。”   玉鸾双手合十,闭了闭眼,俏皮道:“阿弥陀佛,那可得多谢佛祖了。”   行曦睨了眼玉鸾:“你们还不累吗?我回去沐浴更衣了。”   玉李欢喜道:“我也要换身衣服去见表哥!”   玉鸾看了眼经过身边的行曦,走在最后,看到长廊下徐妈妈给她使了个眼色,她心下明白,回去后又再折回。   作者有话说:   太夫人:序儿的婚事得赶紧张罗起来了! 第13章 误会   ◎“公子误会了,我是侯爷的妹妹......”◎   玉鸾惬意地歪靠在太夫人身边闭目养神。   “前两日,我和你提的事,你怎么想的?”太夫人拉着玉鸾的手小声问她。   见她低头不答,太夫人满眼疼爱:“咱们祖孙,没什么不好说的。”   玉鸾刚出生时,适逢其父被贬谪外府,太夫人怜惜,遂将玉鸾养在了身边,自然是最为疼爱玉鸾的。   “祖母,我已经说过了,我不想嫁给表哥。”所以玉鸾也敢在太夫人面前说不。   太夫人轻轻打了她的手背:“你这孩子就是倔,这满京城,再也找不出比序儿更好的郎君了,多少夫人在我跟前旁敲侧击暗示过要跟序儿说亲,你怎的就不愿意了?”   玉鸾抿了抿唇,压下了心中的万千心思,撒着娇:“我不中意表哥,表哥也不中意我,他再好,又怎样呢?将来成了婚,也是相看两相厌,祖母您舍得?”   “中意这种事相处久了,就有感情了。”   不论太夫人说什么,玉鸾只是撒娇蒙混,说的太夫人都急了,徐妈妈连忙道:“瞧您,二小姐脸皮薄,您这样上赶着要把她说给侯爷,成日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她一个姑娘家,自然不好意思。”   太夫人看着她,也是拿她没辙,和她说笑一会才让她离开,又愁容道:“我看着玉鸾总有心思。”   徐妈妈:“女儿家大了,谁还没点心思。”   太夫人呷了口茶:“家里这三个丫头,大丫头虽有才气,但性子和她那个娘一样,太过清高,容貌与序儿也不太相配,三丫头倒是和序儿关系最好,只是序儿眼见着只把她当妹妹,唯有玉鸾,容貌也最好,我也最疼她,我想着,序儿那样的人配外人总是可惜了。她这对着我撒娇的功力,但凡拿出三成来对着序儿呢,也不怕这事成不了。”   其余的那几个庶女,自然不予考虑了。   太夫人眉眼染上一抹愁色,“话又说回来,玉鸾虽貌美,但性子也是古怪,对着外人总是冷冷的不爱亲近,也不像大丫头在长辈跟前八面玲珑的,见着长辈,她总是不爱说话,也不爱管事,总不是大家族的主母人选,上次那阁老家的郎君本是要给大丫头说亲的,最后愣是看上她,人家在她身上花了多少心思,她愣是瞧不上。”   徐妈妈道:“好在是没瞧上,不然今后姐妹总是隔阂,不过大小姐也没瞧上就是了,她们姐妹都有自己的主意。”   太夫人笑了一声,不置一词。俩人又就着晚辈的婚事絮絮叨叨说了很久。   ***   说是谢淮序分府别住,但其实他的威远侯府与肃安府也只隔了一条廊巷开了相通的门,总有下人在两府间来往,从南门而进,就到了侯府的芳园。   宝儿见一拨又一拨的下人请安经过,终究开口唤住了谢淮序:“那那个......”   谢淮序闻声转过来,冷峻的眉眼看着她,等她的下文。   宝儿揪着手指,吞吞吐吐:“太夫人将我的住所安排在了肃安府......”   谢淮序看着她,眼底平静无波:“你若是想住过去,请便。”   宝儿蓦然抬起头,谢淮序已经转身,顿时一股委屈涌上了心头,宝儿就觉得鼻子酸酸的,心想:既然这般不情愿,何必又要将我带回来呢!我还不想来呢!这里这么陌生,我只认得他,为什么就不能好好说话呢!   可这些抱怨,宝儿在谢淮序的目光下怂,说不出来。   “我不想。”宝儿克制着情绪,可声音还是显出不稳来。   “什么?”谢淮序停下了脚步,像是没有听清,转过身来,才看到宝儿侧着脸,小手紧紧揪着斗篷的边缘,捏出了褶皱。   “我说,我不想住过去!”宝儿大声说着,紧紧盯着谢淮序,她素来桃李的脸颊因为紧张而微微泛白。   气氛仿佛凝住了,小舟睁着圆眼看看姐姐,又看看哥哥。   谢淮序看着她好一阵,才不紧不慢开口。“可以。”   做好被他训斥的准备,宝儿紧张的神色卡了卡,这么简单?她说不去就行了?她还是不放心,不确定:“太夫人那......”   “我已经向外祖母言明,小舟离不开你。”   宝儿张了张唇,他已经说过了?虽然是为了小舟,但宝儿有一种不再孤单的感觉,尤其在小舟欢蹦着跑到她身边时,她一颗心落了下来,松弛笑了:“多谢你,兄,兄.....侯爷。”宝儿还是有些叫不出口。   谢淮序看着她难为情的模样,终究没说什么。   “从你进城回府,见过长辈,太夫人想念,必定会拉着你话叙......再回你的侯府......嗯,比我预估的时间倒是晚了一些。”一道爽朗的声音响起。   宝儿微微挪开些步子,越过谢淮序的身姿,就看到庭院的四方亭下走来一位翩翩佳公子,眉眼含笑,掠过谢淮序朝她看来,目色顿时一惊:“哟,老铁树终于开花了?”爽朗的笑声中带着几丝暧昧。   谢淮序余光暼向身后的宝儿,宝儿还一脸懵。   陆乘渊一副过来人的善解人意,正色拍了拍谢淮序的肩膀:“不必不好意思,我们都懂,食色性也,你也该娶一房媳妇了。”   宝儿这才从一脸懵的状态恍然,红着脸连忙解释:“公子误会了,我是侯爷的妹妹......”话一出口,宝儿的尾音就低了下去,偷偷瞄了几眼谢淮序,他面色冷冷的,大概很不愿意承认他们之间的关系。   倒是陆乘渊呆了呆:“妹妹?”忽然惊奇起来,“那个妹妹?”   沉默的谢淮序终于开口:“这个时辰,你该在你的大理寺。”   陆乘渊暼他一眼:“知你今日回京,我可不得第一时间来看你。”   谢淮序扫了他两眼,不语。   “难道不是为了来听好戏?”又有一道语声,像是秋季夹着微风的雨丝。   所有人都向四方亭看去,只见一位银白锦袍的青年端坐在亭下,放下手里的茶杯,淡淡看过去,眉眼清俊冷漠,那份冷漠与谢淮序又是不同的,谢淮序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威慑冷峻,而这位青年却是一种淡淡疏离,在这种疏离下,戳穿陆乘渊的心思,又觉得他们之间关系亲密。   陆乘渊干咳了两声,他是想听听谢家那些亲戚的奇葩事,但现下见到宝儿,他一点都不好奇谢家的亲戚了。   “少女失踪的案子,你已经查明白了?”谢淮序冷冷开口,制止了对宝儿进一步探索的陆乘渊。   近日京城总有妙龄少女无故失踪,陆乘渊身为大理寺少卿,这件事自然由他来办。   陆乘渊笑容一滞,立刻皱紧了眉头:“......还没有。”   这么一来,他是没有心思再去管谢淮序的家务事了。   谢淮序嗓音微凉:“下回还需要我在圣人跟前替你拖延吗?”   温若里无情道:“我看没什么必要,毕竟他还有时间来看好戏。”   谢淮序赞成:“不错。”   “你,你们......”陆乘渊受到了打击。   谢淮序不予理会,招了管家来带宝儿和小舟回房。   宝儿刚刚听他们说什么少女失踪的案子一时惊愕,一时又有些好奇,听到有些入神,等反应过来,在场的人已经齐齐看着她。   小舟默默叹气,扯了扯宝儿的袖子,宝儿顿时红了脸,匆匆行了一礼,跟着管家退下了。   ***   周管家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看上去十分精神干练,可他的体态微胖,看着人时,总是会习惯性的含笑,让人觉得十分亲切。   “姑娘和小少爷的行囊已经搬到漪兰居。”周管家领着他们走过游廊。   宝儿问:“漪兰居?”   周管家:“是啊,早几日前,南宋小将送了信回府,说是老家的姑娘少爷要回府,特意让老奴将漪兰居收拾出来,与侯爷南面的上院倒是不远。”   宝儿跟在身后问道:“刚刚那两位大人是谁?”   今后住在侯府,她总是了解一点,也好小心行事。   周管家回她:“沉默寡言那位是御史中丞温若里温中丞,风度翩翩那位则是大理寺少卿陆乘渊陆少卿,他们二位都是侯爷的至交好友,常来府中走动,日子久了,姑娘就熟了。”   原来如此,后来周管家又说了些侯府的规矩,就是一切以侯爷为规矩,至于肃安府那边的规矩,就多了,三言两语也说不清。   到了漪兰居,已经有四个丫鬟两个婆子迎了上来。   漪兰居是个二进的庭院,走过抄手游廊,穿过前堂,又是一处庭院,绕着后寝屋,内院东西两边还各有厢房,东南角开着雕壁门,通往松涛阁,一处小院子,就是小舟的住所了。   小舟开心极了,宝儿也十分开心。   荷花更是将里里外外都参观了遍,走到寝屋忍不住赞叹:“豪宅啊,豪宅啊,姑娘,咱们在谢府的院子根本不算什么。”   宝儿笑着:“你不是还不愿意来吗?”   荷花理直气壮:“那......既来之则安之嘛。”   “宝姑娘在吗?”   宝儿和荷花相视一眼,会是谁来找她?   荷花正要出去,外头的人已经进来了。   玉李冲着宝儿笑得俏皮亲切:“还在整理吗?有缺什么的吗?和我说也行,你知道的,表哥为人冷峻,不会理这些的。”   作者有话说:   今日适宜拉郎配。 第14章 表妹   ◎玉李是他的亲表妹,她只是他憎恶的女人带来的女儿。◎   玉李见谢淮序有客,就转道先过来看看新来的姐妹。   “不过有一件事,我要提醒你哦。”玉李稍显稚嫩的脸露出正色,“表哥的书房和寝室是绝对禁止进入的,我怕你刚来不知情,惹得表哥不快。”   宝儿自然是不会去谢淮序的书房和寝室的,但是还是很感激玉李的提醒。   “你也不能去吗?”宝儿见她亲近性子好,也渐渐放松了些。   玉李莫名脸一红,嗫呶着:“怎么这样问我?”   宝儿道:“我觉得你和他关系不错。”   玉李灿烂一笑,惊喜着:“你看出来了!”   宝儿点头,刚刚她们三姐妹都在,很明显的区别。   玉李撑着下巴颏儿看向坐在一旁的宝儿:“我与表哥确然亲近些,那年祖母接表哥回府,正好也是阿爹调回京城的那年,我跟着阿爹回来,才七岁,和谁也不熟,两位姐姐自小在一块,也比我略亲近些,我很孤单,听说有位表哥经常将自己关在屋里读书,我好奇就去看看他。”   玉李大概回想起那段往事,神色都有几分沉醉:“表哥起初也不愿见我,任由我在外面拍他的房门,一连几天下来他还是不理我。”   “后来有一回,宫里的贵人赏了大姐姐一盒糖果,晶莹剔透的漂亮极了,我就多拿了几个去找表哥,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宝儿心里一紧,迫切地想要知道,“然后呢?”   玉李眼波一转:“他就开门了!”   宝儿怔住了。   玉李想起那日,谢淮序站在夕阳余晖照进去的一片地方,她只到谢淮序的腰际,抬头望去,仿佛天神一般,从看痴的玉李手里拿过了那颗糖果,端详良久,对她说了句“谢谢”。   房中静了下来,玉李素来不会将苦恼说给别人听,那段刚回京的黑暗日子,从乡下地方回来的各种格格不入,如果不是谢淮序,她恐怕不会这样快乐乐观。   等玉李回过神,眼底藏着的一抹羞涩,很快被活泼取代。   “你能想象吗?表哥居然从我手里接过了糖果,后来只要我去,他都不会赶我走,任由我陪着他读书,练武。”   宝儿不能想象,因为她的记忆里,是谢淮序嫌弃她拿着的糖果脏,将她推倒在地的无情。   可是,玉李是他的亲表妹,她只是他憎恶的女人带来的女儿。   自然不可比。   宝儿长长叹一口气,抒发心中的郁闷。   玉李:“怎么了?”   宝儿两眼弯弯,笑得无所谓。   书房那里,听说谢淮序在回京途中遇刺的事,陆乘渊大笑了两声:“这些人是没听说过你十七岁只率领了不足二十的精兵攻破天蚕敌军阵营的凶猛战绩?要杀你怎么也得召集个百八十个人才行吧。”   温若里道:“自从太子被禁足,二皇子声望日渐大振,接连办的几个差事都被大臣赞誉,三皇子也与大臣交好,他们想要笼络你的心思很明显了,你遇刺或许跟这件事有关。”   谢淮序沉默不语。   陆乘渊笑道:“依我看不会是三皇子,他对你家玉李妹妹的情意长安皆知,将来做了你的表妹夫,何必多此一举。”   谢淮序目色沉静看向陆乘渊:“妄下定断是你大理寺办案的大忌。”   温若里慢条斯理道:“他还花心。”   陆乘渊风度翩翩一笑:“花心?我那是君子温润,广结人缘。”   温若里无情道:“秦楼楚馆的人缘。”   陆乘渊辩驳:“你可别小看了秦楼楚馆,必要之时还能派上用场。”   ***   玉李爱说话,又爱闹,拉着宝儿去熟悉侯府上下,宝儿走到松涛阁想喊小舟一起,小舟已经睡着了,荷花在陪着他。   想来是赶路累着了,宝儿和玉李轻手轻脚退出来。   侯府布局规整,移步换景间,侯府的亭台楼阁盘结交错,精致雅韵又不失大气磅礴,一面湖泊如一弯新月环拥着半坐府邸。   湖面的波光粼粼照着宝儿,雪白的肌肤像是在发光,眼底竟是比七八月的星辰还要闪亮。   玉李看得痴了:“我二姐姐也算是长安出了名的美人了,只是在你跟前一比,倒好像失色了。”   这样真诚的一句赞美,让宝儿反而不安起来,就像突然闯入了别人的领地,夺了人家的东西那种感觉。   玉李赞叹:“你这样楚楚更让人怜爱了,看着太好欺负了,等到了琅嬛阁,你可得拿出侯府小姐的气势来!”   宝儿心想她可不是什么侯府小姐,撑死了不过寄人篱下罢了。猛地她惊了惊:“琅嬛阁?什么地方?”   玉李讶异:“怎么,你还不知道吗?祖母让你和我一起去琅嬛阁学习,那儿都是达官贵人家的小姐学习国礼琴棋书画,你会认识很多朋友。”   “你两位姐姐不去吗?”   玉李叹道:“大姐姐在京城是有名的才女,礼数皆是典范,已经无须再去学习,至于二姐姐......”玉李眉眼有些许不满又有些羡慕,“二姐姐随性,她不喜欢交际,不愿去学院,祖母疼爱她,也就由着她了。”   宝儿:“太夫人很疼爱你二姐姐吗?”   玉李:“可不是,最疼爱二姐姐了,我阿爹被贬官外迁时,二姐姐刚足月,祖母舍不得她跟去吃苦,就养在了身边,加之二姐姐九岁时查出有气血不足症,显些没挺过去,祖母就更加溺爱了。”   宝儿关心道:“那你二姐姐如今还好吗?”   “经过祖母的精心调养,自然是已经痊愈了,不过也养了三年之久就是了。”   花了那么多心思精力,又一直养在膝下,太夫人对玉鸾的疼爱那就可想而知了。   “表哥!”   玉李的一声欢喜高呼,拉回了宝儿的思绪,抬眼间就见谢淮序行步而来,身姿颀长,直如松竹,淡淡暼向宝儿时,她不着痕迹地避开了。   玉李揪着谢淮序问他路上可有什么奇人奇事,谢淮序神色平淡,玉李也不会放在心上,只说晚膳时间快到了,该过府去陪祖母用膳了,又转了头来问宝儿:“宝儿也一起去吧。”   她们之间不过差了一个月的年岁,也就相互喊名字了。   宝儿心中立马是抵触的,但没有表现出来,只是笑道:“不了,小舟还睡着,我得回去陪他。”   太夫人并没有让她过府用膳,她不能不请自去。   谢淮序并未多言,和玉李转身离去。   宝儿一人回去,没有了玉李在身边说笑,她竟又觉得孤单起来,连看着府中精致,都觉得蒙上了一层冰冷之感,依稀让她想起当年刚跟着阿娘进谢府的感觉。   连着晚饭用得也少了,小舟倒是无忧无虑,只觉得哥哥府中一切都好,连饭菜都特别的香。   初到陌生的地方,陌生的环境和并不欢迎她的主人,在月明星稀的第一晚,宝儿的忧愁达到了顶点。   她独自坐在院子里的游廊栏杆上,刚好一阵廊下阴风吹过,她猛地哆嗦一下:“好冷。”   这一哆嗦,刚刚的忧愁心境竟也哆嗦没了。   “既然冷,还坐着作甚?”   宝儿心头猛地一跳,立刻站了起来。   眼前的一株秋海棠遮住了她大半视线,她莲步轻移往外走了几步,月光下的那张冷峻的脸也若隐若现,等她完全走出来,正对上谢淮序墨黑的凤目。   宝儿自动忽略了他那张惑人的脸,很尊敬地行了礼。秉持着和平相处的信念,谦逊且沉默。   谢淮序递上一枚玉牌,宝儿呆了呆,才反应过来,是给她的,她伸手去接,转念一想,又伸出左手来,双手接过表现地十分恭敬。   谢家富庶,谢致蕴疼爱她,宝儿自小用得自然都是上等的东西,有时候只有京城才有的卖的宫品,也能给她弄来一两件,所以宝儿还是有些眼光,一看,就知这玉牌是上等货。   只是让宝儿惊讶的不是谢淮序送给她一个玉牌,而是坠着碧青流苏的玉牌上刻着她的名字!她翻转一看,刻着“琅嬛阁”三个字。   谢淮序道:“玉李已经跟你说过了?”   宝儿点头:“是。”她又想起什么问道,“那小舟呢?”   “明日我会送小舟去太学童学馆,至于你,玉李明早会过来与你一同出发,你只需跟着玉李。”   他的语气,不知是不是宝儿敏感,总感觉有一种敷衍的打发,她默了默,然后信誓旦旦又沉闷地说道:“你放心,我不会给你添麻烦,不会让侯府丢脸的。”   谢淮序沉默一阵,面无表情道:“那就好。”   宝儿想扯出一丝懂事的笑容,奈何有些困难就放弃了。   作者有话说:   玉李:表哥好可爱,原来表哥爱吃亮晶晶的糖。   谢某人:......倒也不是。   更新时间改成每日晚上九点哦,如果有事会请假。 第15章 羞辱一   ◎“你想做第二个姑子颜面尽失吗?”◎   第二日卯时末时宝儿跟着玉李先去给太夫人请安告别。   太夫人不待见宝儿,冷冷淡淡打发了她们,才出来,正碰见行曦来请安,三人互相见了礼。   玉李抿着嘴笑:“大姐姐今年的落英宴准备作哪个主题呢?左右我也不是大姐姐的对手,大姐姐就向我透露一二吧。”   行曦作势微恼地轻轻拍了下她的手:“再不走可要迟了。”   说罢,行曦朝宝儿微微颔首,做出一抹不太明显的笑意,也算做过招呼了。   坐上马车,宝儿问道:“怎么没见二姐姐?”   玉李捂嘴笑了一声:“还没起哩。我阿娘提点过她几次,她倒是早起了几次,到祖母跟前眼睛都睁不开,祖母就把我阿娘教训了一顿,二姐姐就再也没起过早了,不过也因为这样,有些关于二姐姐不好的传闻也就流传出去了,二姐姐倒也不在乎就是了。”   宝儿想起从前在谢家,她也这样随意,一时怀念起以前的日子来。   玉李打开窗户看一眼,又放下:“快到了,一会我送你过去。”   宝儿不明白。   玉李看出她的疑惑,想起来解释:“表哥没告诉你吗?琅嬛阁分好几个院,我和你不在一个院儿里,也不知表哥怎么想的,他要把你安排和我在一个院儿也是轻而易举的事吧。”   看着玉李的沉思,宝儿眼中一暗,大概不想他的宝贝妹妹和她多接触吧。   宝儿跟着玉李下车,才进了园子,就有人来找玉李,玉李挣扎着还要送宝儿,宝儿见对方似乎很急,劝着玉李去了,分别前,玉李不放心地看了她几眼,才被友人拉走。   琅嬛阁原来是皇家园林,后来才延伸到了今日的作用,宝儿站在原地,看着一眼望不到头的秋海棠花林,一时不辨方向,适时有女使列队走过,手里捧着上等的宣纸,见到宝儿皆是讶异一脸,再齐齐行礼,即便不知道宝儿的身份,但看她的气质和容貌也知绝不是凡人家。   得知宝儿要去杏林苑,恭敬地给她带路。   女使将她送到院门口,就告退了,宝儿走进园子,一眼望去,恍若掉进了仙境一般,各色裙衫衬着不一样的脸,一样的是每一张脸都是鲜活美丽的,对于突如其来的宝儿,所有人都停下了交谈欢笑,回眸遥遥看过去。   宝儿一时紧张起来,但她不愿表现得局促不安,力持稳重,娉婷而立,清丽典雅。   那些小姐的脸上开始出现了各种情绪表情,开始低声交谈,交谈着目光逐渐都移向了一边。   一株精品月季旁站着一位妙龄少女,少女从头到脚都精致而贵气,她看向宝儿时的目光是挑着眼尾的,充满了打量和轻蔑。   她斜了一眼周围的人,那些低声交谈的声音立刻就安静了,接着她朝宝儿走了过来,充满了高姿态。   “你,是什么人?”她染着蔻丹的手指懒懒一抬,指着宝儿微有审问的架势。   这样倨傲的姿态,若是在凤凰城,宝儿一定会回击回去,可如今在京城,她是寄人篱下,若是惹出什么祸事,是给侯府添麻烦,给谢淮序添麻烦,她想了一圈,忍下不悦,微微一笑:“我是叶宝儿。”   可她的笑容惹得对方面色愈发难看,宋伊人回想一瞬,嗤之以鼻:“姓叶?京城何时有姓叶的大家了?你们知道吗?”她看向身后的一群闺秀,轻挑问道。   闺秀们面面相觑,皆是摇头:“没听说过。”   宋伊人掩面嗤笑:“哪儿来的破落户?捐了多少银子,用了多少下三滥的手段,能进到这里?”   宝儿抿紧了唇,面色已经露出十分不悦,宋伊人像是十分惊奇地看着她:“你是在生气吗?一个来历不明的破落户也敢在我跟前甩脸色吗?问你话呢,你是哪家的?谁家的也说不出口吗?”   这时宋伊人身后的闺秀上前趾高气昂:“你可知站在你面前的是谁吗?”   宋伊人懒懒摆了手:“不必多说,你这样难以启齿,你的家室是有多低贱吗?”   宝儿一股气冲上了脑门,她气结反而笑了,做出天真谦虚的模样:“进京前有人跟我说,京城的大家闺秀钟灵毓秀,是人中龙凤,这么一看,似乎有些言过其实了。”   宋伊人两眼一竖,厉声道:“哪里乡下来的土包子敢在我面前摆姿态,你趁早说明你耍了什么手段,找了谁的门路,我还能给你留得一丝脸面。”   说着,她又睨向身旁的闺秀,问道:“上一回找了门路塞了钱认了干爹进来的那位如今怎么样了?”   闺秀笑:“那位啊,本想着进来镀层金,高嫁豪门,当众被伊人你拆穿后,自觉丢尽脸面,落了发上山做了姑子去了,那位助她进来的大人也被你爹爹参了一本,外放了。”   宝儿脸色一白,对这样强势凌人的宋伊人生了几分厌恶。   宋伊人挑眉:“你想做第二个姑子颜面尽失吗?”   宝儿捏紧了手指,微微发抖。   “啪,啪,啪。”缓慢的击掌声响起,“宋伊人你好威风哦,我好怕怕哦。”   俏皮伶俐的声音十分突兀,众人看向传来声音的院墙......   院墙上坐着一位鹅黄色衣裙的少女,晃着双腿没心没肺地冲着宋伊人笑着。   宋伊人却是神色一凛:“金幼宁。”   幼宁利落地一跃而下,凑近宋伊人神秘道,“我看你还是多关心关心那个来历不明的女人是怎么进的你父亲的房。”   幼宁灿烂一笑,宋伊人的脸色顿时一阵青红,怒到极致却没有回击,只是愤愤道:“我们走!”   幼宁十分得意,转过身去满眼笑意绕着圈地打量宝儿。   宝儿对她地解围心存感激,却又对她肆无忌惮的打量有些奇怪:“你瞧什么?”   幼宁在她面前站定,身量与她一般高,嘻嘻一笑:“见美人兮,寤寐思服啊。”   宝儿脸上一红:“方才多谢你。”   幼宁背过手朗声道:“好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嘛,宋伊人是宋太师的嫡女,娇生惯养趾高气昂的,她呢是看不得你这样好的皮囊,才故意为难你。”   太师的女儿,宝儿此时庆幸刚刚没有脱口说出谢淮序的名字,若是说出口,只怕真的给谢淮序惹麻烦。   倚风水榭中,众闺秀临水作画,宋伊人冷冷盯着宝儿的背影,身边的李小姐低声道:“院首外出研讨学术去了,我向我们的授教娘子和夫子打听过,没人知道这叶宝儿什么来历。”   宋伊人冷笑一声:“若是名门闺秀何以如此神秘,看来也是想做这个跳板高嫁吧。”   李小姐看懂她的神色,有些犹豫:“你想对付她?可是我看金幼宁倒是站在她那边的,万一金幼宁去圣人跟前告状......”   宋伊人剜了她一眼:“她金幼宁算什么东西?一个平妻生的女儿,父母双亡,如今还要看主母的脸色过活!圣人看在已故爱妃的面子上,给爱妃的这个内甥女一点维护,她若是要脸面,就不会将这点事告到圣人跟前。”   李小姐还是有些担忧:“可金幼宁和陆少卿的关系,陆少卿和谢侯爷的关系......”   宋伊人满脸不耐:“八竿子打不着隔了十万八千里的关系,谢侯爷那样高高在上的贵人难不成还能为一个卑贱的下女出头不成?”   宋伊人起身经过宝儿身边时,宝儿正专心致志在宣纸上描绘,宋伊人瞥了眼宝儿手下的画作,眉头紧了紧,觉得这次走歪门邪道进来的叶宝儿比之前那个更讨人厌!   如鲠在喉,如芒刺在背!   晌午时分,幼宁和宝儿说着今日有她最喜欢吃的糕点一起走出杏林苑。   “站住。”身后冰冷的声音悠然传来。   幼宁转身,见宋伊人为首而立,身后是她素日交好的几位闺秀。   来者不善,幼宁不耐烦地撇撇嘴:“宋伊人你又想干嘛?”   宋伊人举起右手,手背对着她们:“我的汉白玉沁丝戒指不见了,你知道的,这是上回进宫,皇后娘娘赏我的,世上只此两枚,很是珍贵。”   幼宁嗤道:“不见了,你去找啊。”   宋伊人眼底精光一闪:“是要找。”她手指点向了宝儿,“所以我要搜她的身。”   宝儿讶然:“你是说我拿了你的戒指?”   宋伊人:“拿没拿,搜了就知道。”   幼宁冷凝厉声道:“要搜先拿出证据来。”   宋伊人:“搜出来自然有证据了。”   幼宁嗤笑一声:“宋伊人,你一定要用这样拙劣的计谋吗?”   宋伊人好整以暇:“你这般阻挠不让我搜,是心虚吗?”   宝儿凛声道:“我没拿。”   宋伊人见她盛极的容颜此时坚毅无比,反而添上一种震动人心的魅力,她怒火瞬间点燃,顺手抄过经过她身边女使手里拿着的花瓶,手使力一抬。   事出突然,宝儿惊呼一声,夹杂着残花的脏水从宝儿脸上扑了满身,她被吓得白了脸,看着她这般狼狈不堪,宋伊人痛快极了。   “宝儿!”幼宁怒气一瞪,一把扯过她手里的花瓶,狠狠砸在宋伊人的脚边,“宋伊人你太过分了!”   宋伊人冷笑:“她既如此自甘堕落,又实在嘴硬,我也不愿多费唇舌,只能想法子,看看她有没有揣怀里,身上湿了,就一目了然了。”   作者有话说:   金小姐:哟,你很嚣张哦。   宋小姐:对啊,我不嚣张怎么给男主男配机会?(摊手) 第16章 羞辱二   ◎“嘴唇又是怎么回事?”◎   “还不快去拿披风!”幼宁朝一旁喝道。   吓得跪在一边的女使反应过来,急忙去了。   幼宁抱着湿透的宝儿,看着宋伊人的目光冰冷极了:“宋伊人,你会为你刚刚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的。”   宋伊人丝毫不将她的威胁放在眼里,走过去扯过宝儿的手,另一只手扯过宝儿腰间的香囊,擎着香囊摇了摇,胸有成竹地挑眉。   她打开了香囊反手,“叮”的一声,一枚戒指滑落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全场寂然。   宋伊人蹲下身去拿起那枚戒指悠悠叹息:“是啊,人总要为她所做下的腌臜事付出代价的,下作的人眼皮子也浅,你说是不是,金幼宁。”   幼宁懵了,她抱着宝儿,明显感觉到宝儿的身子微颤,不知是气还是怕。   宝儿盯着那枚戒指,面色煞白,寒意从她脚底心起,一直冷到她的四肢百骸:“没有,我没有拿......”   她虽不如宋伊人金贵,但也是被谢致蕴捧在手心里长大的,谢家在凤凰城也是数一数二的,她从没有受过这样的屈辱,她死死咬住嘴唇,不愿在宋伊人跟前示弱,逼的眼眶都猩红了,嘴里也感受到了一丝腥味。   殊不知她这样柔弱的倔强,只会更加激怒宋伊人,让她想起那些处心积虑要爬她父亲的床要上位的贱女人,她咬着牙低叱:“死不悔改。”   女使拿来了披风,幼宁赶紧先给宝儿披上。   宋伊人看着她楚楚可怜的模样,忽然眼波一转,叹气道:“事已至此,我也不是那么不近人情,我也知道你进来这里不容易,若是不想事情闹大了,明日,你只需对我行礼道歉认错,我就当此事没有发生。”   “没做过的事,我不会认。”宝儿强打着镇定,克制着喉间的哆嗦,压低声音道。   宋伊人从她身边经过,轻轻一笑:“那你可得想仔细了,我只给你一晚的时间,若是你不认错,我就将这件事告上院首,到时,你在琅嬛阁就再无立足之地了。”   幼宁瞪着宋伊人愤恨道:“这件事摆明就是宋伊人在栽赃陷害,宝儿你别怕,我先带你去换身衣服。”   琅嬛阁有专供贵女们一身行头的绣楼,宝儿换了干净的衣裙,在火炉边烤了烤火,驱走身上的寒意,可她的心里依旧是冷的,一种惊惧消散不去。   这件事传到玉李耳朵里时,已经是申时,玉李急冲冲怕跑到杏林苑时,宝儿坐在水榭里发呆,她冲过去抱住宝儿,义愤填膺:“走,我们回去告诉表哥!宋伊人就是喜欢这样欺负人!”   宝儿顿时回过神慌了:“别,别告诉他,我,我不想麻烦他。”   玉李嚷道:“这怎么是麻烦呢!你受了这样的羞辱,应该讨回来!你是他的妹妹!”   宝儿看向她,凄哽道:“......我不是。”   玉李沉默了,这一瞬间,她似乎明白了宝儿的心思。   宝儿想,谢淮序本就讨厌她的身份,若是自己当众昭示他们的关系,只会让谢淮序觉得厌恶,何况宋伊人身份尊贵,父亲又是朝中重臣,她不想一来就给谢淮序招恨,再说了,她也不觉得谢淮序会为了她得罪宋太师,她也不想谢淮序得罪宋太师。   所以,为了息事宁人,和宋伊人道歉是损失最小的解决办法了吧,只是伤害自己的一点自尊罢了。她不由嗤笑,何时她竟如此卑微了,可是在这个权势纵横的京城,她的自尊又算得了什么呢?   车厢里寂静极了,等到马车停稳,玉李握住宝儿的手牵着她下车。   “姐姐!”小舟欢快地跑过来抱住宝儿的腿,“姐姐你今天快乐吗?今天我交到了很多好朋友哦,大家都对我特别好,还说想来我家玩,你呢,你交到了多少朋友?”   宝儿低头看着小舟雀跃的模样,一时安慰一时心酸。   谢淮序从小舟身后走来,一眼就看出她脸色不对,打量了她上下,眉心微拧:“你的衣服怎么回事?”   宝儿避开了谢淮序灼灼的目光,行了礼含糊不清:“原来的衣服不小心弄湿了,所以换了一身。”   她低着头,感觉到谢淮序已经站在了自己跟前,忽然,她觉得下巴颏儿一凉,一股巧力抬起了她的脸,她蓦然一惊,对上谢淮序审视的目光。   谢淮序修长的手指抵在她的下颚,乌沉的眸色像是化不开的浓墨,沉声问道:“嘴唇又是怎么回事?”   宝儿闻言,连忙抬手遮住了嘴唇,谢淮序也松开了手。   “......吃饭的时候不小心咬到了。”   小舟紧张道:“姐姐你疼不疼?”   宝儿摇摇头,没有精力再去应付谢淮序急急行了礼:“我先回院了。”   谢淮序看着她和小舟进府,嗓音微凉唤了声:“玉李。”   玉李脸色微白像是受了什么打击,直愣愣看着谢淮序发呆。   谢淮序皱眉转身:“玉李。”   玉李猛地回神:“表哥......”她眼前还是刚刚谢淮序抬起宝儿下巴的动作,搅乱了她的心神。   ***   今日受了这样大的委屈,宝儿不能在玉李面前哭,不能在谢淮序面前哭,也不能在小舟面前哭,只能抱着荷花哭,哭得昏天黑地,当下人来请她和小舟去前院和侯爷一起用膳时,她顶着红红的眼睛猝不及防。   她还来不及找借口拒绝,婢女就善解人意道:“侯爷说了,若是姑娘不想出院门,侯爷可以过来。”   ......借口找了也没用了,宝儿赶紧收拾了一下,敷上厚厚的粉,再三确认自己的眼睛不明显了,才出门。   见到谢淮序时,谢淮序那一双鹰般锐利的眼睛盯着她的脸看了好一会,最终什么都没说,宝儿提起的一颗心才放了下来。   热闹的一顿饭,小舟有说不完的新奇事,并且期待着明天上学的日子。   谢淮序难得没有立规矩,任由他说着,趁他喝汤终于安静时,谢淮序问道:“你呢?”   他看向宝儿,宝儿夹着水晶肉的手一愣:“什么?”   “学院里可有什么新奇事?”他凝视着宝儿,淡然问着。   宝儿心口一滞,低下头去:“没什么新奇事。”   谢淮序看着她沉默一阵,宝儿被他这样看着很不自在,顺手拿过手边的汤碗,正要喝,贴上唇瓣的汤碗陡然一空,转眼汤碗已经到了谢淮序手里,他神色淡淡:“你嘴上有伤,用食不宜过烫。”   他搅动着碗里的汤勺,看着手里起了波纹的汤,眸光忽然一滞,不一会,汤勺就送到了谢淮序自己口中。   宝儿张了张嘴。   谢淮序凉凉道:“等放凉了你再盛一碗。”   ......果然,什么关心,给她吹凉汤,都是宝儿的自作多情,宝儿默了默,又给自己盛了一碗,自己搅动着放凉。   ***   这一晚,宝儿睡得很不安稳,反反复复天没亮,她就醒了,荷花给她梳妆打扮,看着镜中的她没有精气神,很是担忧:“姑娘,要不我们回凤凰城吧?”   宝儿黯然一笑:“如何回?我们是拜见过太夫人的,要回也要请示过太夫人,就算回去,宋伊人若是见我没去恼了依旧把事情闹大,到时候她不但会安我一个盗窃的罪名,还会安我一个畏罪潜逃的罪名,丢脸的就是肃安府和侯府。”   “......难不成你真要认下你没做过的事?委屈自己?”荷花气不过,她家姑娘虽然性子软,可也不是面团任人搓圆捏扁的。   宝儿没有说话,到了时辰和玉李碰头,坐在马车里,玉李也一直在宽慰宝儿:“你别总觉得自己不是表哥的妹妹,你是小舟的亲姐姐,小舟是表哥的亲弟弟,那你就和表哥的亲妹妹是一样的!所以你记着,凡事有表哥呢。”   对于玉李的宽慰,宝儿只能强颜欢笑。   到了琅嬛阁,二人下车,皆是一愣,看着院外停满了马车,玉李讶然:“怎么回事?”   几位公子从她们身边疾步走过,玉李眼疾手快拦住其中一人惊讶道:“你不是国子监的监生吗?怎么会来这?”   那监生一见是玉李作揖道:“原来是明三小姐,有礼了。”他抬眼,诧然见到宝儿,愣住了。   玉李见他看着宝儿发愣就是不答,有些不耐烦:“你们到这儿来做什么?好像来了许多人。”   监生回过神脸上红了一片,不敢再看宝儿:“说是在落英宴前临时开一场交流会,监生们都来了,就在杏林苑外的汀兰场,明三小姐竟不知晓?”   玉李摇头,奇怪道:“以往的落英宴前可没有这样的情况。”   监生也奇怪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只能摇头。   宝儿莫名心慌意乱起来,很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交流会开在杏林苑外的汀兰场,玉李就跟着宝儿一同去了。   深秋意浓,只见依傍荷塘的汀兰场已经坐满了郎君贵女,她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了会场那头如众星捧月般的宋伊人,她端坐着,一副不可高攀的架势遥遥冲宝儿微微一笑,眼尾挑衅着。   宝儿一瞬间血液都凝固了。   周围逐渐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看向了宝儿,眼里各有不同程度的惊艳,只是挪不开眼,见此,宋伊人的笑意更浓了,更诡异了。   玉李胆寒一阵,忽然觉得这个场景似曾相识,她心里猛地一跳,想起半年前有位低门户的小娘子用了各种手段进了琅嬛阁被宋伊人拆穿。   当时拆穿小娘子的卑劣手段时,也是这样请了国子监的监生,国子监的监生大部分都是大熹朝名门望族家的公子,亦或是才华横溢将来有大作为的郎君,宋伊人就是故意要让这些人看清小娘子的心机,当众扒了小娘子的伪装,毁了她高嫁的梦想,羞辱她,最后逼得小娘子落发为尼。   所以,今天是故技重施吗? 第17章 舍妹   ◎“既没有那么娇气,为何要哭了?”◎   玉李下意识握紧了宝儿的手拉着宝儿转身欲走。   “既然来了,也不与众人见一见,就要急着走吗?”宋伊人高调的声音压过悠扬的乐声清脆传来。   宋伊人从位置上起身,身子袅娜款款走来:“大家还没见过吧,这位叶宝儿,是昨日才进入琅嬛阁的名门闺秀。”   众人一听,惊叹之余,人群中忽然有人问:“叶家?哪个叶家?不曾听说过。”   宝儿看着越走越近的宋伊人,打了个寒颤。   宋伊人娇笑着:“叶宝儿,大家好奇呢,你是哪个叶家?”   她一把扯过叶宝儿,将她拉到了人群中,立时有几个闺秀上前挡住了玉李,玉李急不可耐:“宋伊人你要做什么!”   宋伊人松开了宝儿,后退了两步,站到能居高临下看着她的距离,扬声道:“宝儿,你可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宋伊人轻蔑地看着她,正等着她俯首称臣,自述自己的罪过。   而她也想的太简单,宋伊人要的不是她的一份单纯的认罪道歉,她要的是要将她的自尊踩在脚底下,她要的是她今后都不能在京城立足,这一刻她深刻体会了那个被她逼得落发为尼的小娘子当时的屈辱感羞愤感,却卑微的连一丝反抗的余地都没有的无力感。   宝儿手指捏的白的发青,她艰难地从齿缝见挤出几个字:“我与你不过才见一面,为什么这样恨我?”   宋伊人轻声道:“不是恨你,是恨你们这种人,安稳地待在自己的圈子里不好吗?下贱的人一辈子都该是下贱的,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就想往上爬,是妄想。”她叹了口气,高声道,“还不告诉大家吗?你偷了皇后娘娘赏我的戒指,杏林苑的人都可以作证。”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那些看着宝儿原本还惊艳的目光逐渐变了味。   宋伊人尊贵,她不用像明家三姐妹那样,可以丝毫不用去在意那些世家公子如何看待她,不用担心自己的风评是否会影响到她的名声,所以她肆无忌惮。   忽然人群中走出来一位气度不凡的公子,他挡在了宝儿身前大义凛然道:“此话不然,世人皆知宋大小姐身份尊贵,只怕杏林苑人的证词也有失偏颇,宋大小姐还是要拿出实质的证据为好。”   宋伊人冷睨:“冯澜。”   假山坡上将这一情景一览无遗的陆乘渊玩味地笑了:“冯大学士的公子冯澜。”   幼宁没好气地瞪着他:“你还不去帮宝儿!”   陆乘渊宠溺一笑:“我可是来看戏的,救叶宝儿的差事可轮不到我。”   幼宁咬牙切齿:“陆乘渊!算我看错你了!”   陆乘渊猛地将她拉回来,低声哄着:“别气别气,你不是一直讨厌宋伊人嘛,这次就借着别人的手解决她。”   宋伊人不将冯澜放在眼里,嗤笑道:“怎么,冯大公子素日里最是谦谦君子,今日也被美貌冲昏了头脑吗?若是按照冯大公子所言,她们是畏于我宋伊人的地位言不由衷,那便没什么证词可言,我说叶宝儿偷盗,这就是事实。”   旁人又岂会不知这其中恐怕另有玄机,但宋伊人的身份摆在那,大家心里都门清,不会像冯澜那样犯傻,当众质疑宋伊人,就是得罪宋太师。   她重新看向宝儿,似是大发慈悲地叹息:“叶宝儿,我也不是要赶尽杀绝,现在你向我磕头赔罪,我自然既往不咎,前尘如烟。”   宋伊人说的轻飘,轻吐:“跪吧。”她擎着的那枚戒指,此刻像是赋予了她无上的权利。   只要这一跪,今后叶宝儿就彻底从京门望族的媳妇人选中彻底除名了。   冯澜厉声道:“即便你贵为太师之女,也容不得这般糟践人!”   宋伊人似乎听到了特别好笑的话,连笑了几声:“糟践?”她面色一沉,笑容尽失,“是她叶宝儿自取其辱!”   所有人的指指点点都像是一口口唾沫,一个个巴掌,乱拳揍在宝儿身上,打得宝儿头昏脑涨,她知道此时真相已经变得微不足道了,宋伊人说的就是真相。   挡着玉李的那些闺秀已经快步走到了宋伊人身边,嘲笑着:“叶宝儿,还不跪吗?跪吧,求得宋大小姐的原谅。”   “跪吧。”   “跪吧。”   宝儿的脸色苍白如死,心一点一点往下坠,直坠入深渊,冰冷包裹着她,她只觉得双腿发软,就要站不稳。   “宝儿。”   微凉的语调,却并不显冷酷,并不如何高声,却从外传到了在场的每个人的耳朵里,震动人心,所有的指责议论都停了下来,回头看去。   谢淮序立如松竹,旁若无人缓步前行,摄人的气势压迫着在场每个人,所有人都朝着这位正一品威远侯内阁次辅原地躬身行礼。   谢侯爷!怎么会是谢侯爷!宋伊人怔怔看着谢淮序,她可以确定刚刚她绝没有幻听,他唤叶宝儿“宝儿”,不是她敏感,她总觉得那语气有一种异样的亲密,让她心头一滞。   像是跌入万丈深渊后濒临溺亡之际,赫然注入一股空气,宝儿猛地换了口气,她抬眼望去,睫羽上还凝着倔强不肯掉落的泪珠,见到谢淮序时,她又惊又慌又怕,眼泪忽然控制不住悄然掉落。   谢淮序目光骤紧,冷冽地睨向宋伊人,宋伊人瞬间面色煞白。   谢淮序薄唇微启,不紧不慢问道:“不知舍妹如何得罪了宋大小姐?”   绕是宋伊人,也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力持语声稳定:“......舍妹?”她再嚣张跋扈,也知道如今朝中谢淮序是圣人最为倚重宠信的重臣,便是她的父亲也是要给三分薄面的,“叶宝儿......是侯爷的妹妹?”   谢淮序冷声道:“不错,远房亲戚。”   宝儿怔住了,刚刚的又惊又慌又怕,只剩下惊了,惊讶之余,先前凝聚的恐惧都在消散。   刚刚还在叫嚣着让宝儿下跪地闺秀顿时一阵头晕目眩,有一种大难临头的觉悟。   玉李跑上前拉住谢淮序的衣袖指着宋伊人道:“表哥,宋伊人说宝儿偷了她的戒指,皇后娘娘赏给她的戒指。”   “哦?”谢淮序喉间共振发出声音,就像是一把刀架在了那些人脖颈,他掀眼看向宋伊人,“宋大小姐是觉得,舍妹会贪图你的一枚戒指?”   宋伊人攥紧了手心,她所有的骄傲此刻被谢淮序当众打得七零八落,百爪挠心,她再尊贵,也越不过谢淮序去,她抿紧了唇,在所有人的注目下,半晌才艰难道:“是误会。”   真相不重要,谢淮序出面,不需要任何证据,他的身份就是证据,谁都不会相信谢淮序的妹妹会偷窃一枚戒指。   谢淮序嘴角轻勾,笑意是冷的:“很好,我等着宋大小姐给舍妹一个交代,一晚时间考虑,够吗?”   宋伊人紧绷着脸逐渐青紫。   谢淮序握住宝儿的手,宝儿手心一颤,他沉稳的声音落在她的耳里:“我们走。”   宝儿乖乖任由他牵着跟在他身后,周围炙热的目光让她猛地惊醒,她想起什么,停下脚步,转身望去,正对上冯澜的目光,她盈盈一笑,轻轻颔首。   察觉到宝儿步伐的迟钝,谢淮序侧首,正看到看呆了的冯澜,他手下微微使力,宝儿已经跟着他走出了好几步远。   车厢里,玉李替宝儿拭去眼角的泪痕,心有余悸:“幸亏表哥来得及时,否则宋伊人肯定不会罢休。”   宝儿看向谢淮序,他脸色冷凝,她心想,谢淮序一定在生她的气,才来京城就惹出这样大的麻烦,还逼得他当众承认了他们的兄妹关系。   一直到侯府,谢淮序都保持沉默,宝儿跟在谢淮序身后,这时肃安府的下人急忙跑来说太夫人找三小姐,玉李看着谢淮序欲言又止,又看了眼宝儿,终究跟着下人离开。   玉李离开后,花园只剩下宝儿和谢淮序,谢淮序竟然没有走,气氛凝重的有些尴尬,宝儿揪着手指心里打了无数腹稿,终于深吸一口气道:“今日之事多谢你,同时我觉得很抱歉,惹出这样大的麻烦,我想,我想回凤凰城了。”   “这就是你要说的话?”谢淮序冰冷的声音不近人情,“你的确是个大麻烦。”   宝儿心里一紧:“对不起,这件事我没想过要惊动你......”   谢淮序冷讽:“所以呢?你觉得你自己能解决?”   宝儿知道他在气头上,今日的确是她惹下的麻烦,她不敢反驳,只能摇头:“我没想到宋伊人会闹得这样大,改日,我会去向宋伊人赔罪的。”   “你当真偷了她的戒指?”   宝儿猛地抬头,美目圆睁急忙摇头:“没有。”   谢淮序拧眉:“那为何要赔罪?”   宝儿再度低头:“我不想因为我让你得罪宋太师,我去赔罪,也只是受一点委屈罢了,受一点委屈不算什么,我也没那么娇气的。”她说着违心的话。   谢淮序莫名心底发沉:“既没有那么娇气,为何要哭了?”   原来宝儿拼命克制的声音还是带出一丝哽咽,低头前睁大的眼睛,蒙上的水雾,也被谢淮序看在了眼里。   “......没有哭。”   “还撒谎。”   宝儿一直强忍着要哭了,也从没有指望过谢淮序会轻声细语地哄一哄她,可这样的时候,他还这样强硬拆穿她撒谎,不留一点余地,实在是有点可恶,宝儿想着,眼泪扑落下来,她抬手擦去,又添了一重新泪。   素来铁石心肠的谢淮序难得放软了语气:“宋太师资历年长,只是头衔唬人罢了,论实权比不过我,所以你不必担心我会得罪他。”   宝儿蓦然抬起头,眼底还噙着泪花,在秋日的阳光下亮闪闪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谢淮序:“真的吗?”   一定是真的!她已经在心里确定了,因为谢淮序才不会为了安慰她而撒谎呢,不对,谢淮序也不会安慰她,只是在阐述事实。 第18章 兄长   ◎这是给冯澜冯公子的◎   宝儿彻底放下了心中的石头,不会连累谢淮序就好。   看着她含着泪花绽放笑颜,谢淮序忽然觉得有些晃眼,他避了避,板着脸道:“若是在一开始道明身份,就可以避免这场麻烦。”   宝儿笑容顿了顿:“......我能吗?”   谢淮序不语,只是看着她,宝儿深吸了口气,鼓足勇气:“兄,兄长......”她的声音很轻,很软,像是一种小心试探,见谢淮序不仅没有恼意,似有默认的态度,她眼中原本那残留的泪花都变成了星河一般闪亮夺目,“兄长。”她无比清脆地喊了一声兄长。   这一声“兄长”几乎成了她从小的执念,想要和谢淮序成为真正关系亲密的亲兄妹,这一声“兄长”,就是一个好的开始。   宝儿高高兴兴地地告退了,也忘记了刚刚说要回凤凰城的事。   谢淮序看着宝儿离开,目色平和清冷,语调微扬:“听够了?”   枝繁叶茂的树枝微动,遮挡住的院墙上跃下一人,陆乘渊毫不尴尬地笑着:“路过,见你们兄友妹恭不好打扰。”   谢淮序暼他一眼,不予理会。   陆乘渊轻咳一声,作好心告诫状:“我理解你想要安慰你娇软妹妹的心情,不过你这说宋太师空有头衔有些太过分了,他素来是倚老卖老最是要别人尊敬他,你今日当众让宋伊人下不来台,只怕那老家伙正想着怎么折腾你呢!”   谢淮序冷笑:“是吗,我看他也在他自己的世界待的太久,待的有些老眼昏花了,该是致仕的时候了。”   陆乘渊露出惊讶的表情,眯了眼审视谢淮序一会,阴阳怪气地咂了咂嘴。   ***   太夫人找玉李,自然是听说了今日在琅嬛阁的事,她虽不常在外走动了,但外头有些动静,她总有办法知道的,玉李不敢隐瞒,一五一十说了才告退出来。   玉李离开后,太夫人陷入了久久的沉默,徐妈妈宽慰道:“宋大小姐向来是嚣张惯了的,若是侯爷不出面,宝姑娘指不定闹出什么样的笑话来。”   太夫人沉吟:“那位冯澜,是不是就是冯大学士家的郎君?”   徐妈妈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是了,去年岁他还跟着他母亲过府来向您请过安,您还夸过他,您是觉得他和宝姑娘......”   “容我再想想。”太夫人打断了她的话,刚刚她是有一晃而过这样的念头,但一想,叶宝儿找个京城的郎君,她总觉得不合适,“再想想,再想想。”   玉李跨出堂屋门,就有女使笑着跑来:“三小姐,大小姐和二小姐在院儿里等您呢。”   玉鸾坐在院儿里的石凳上,脸贴在月季旁冲着玉李笑,真是人比花娇:“玉李快来。”   玉李走过去,笑道:“二姐姐的心思都写在脸上了。”   玉鸾“噗嗤”笑:“快说说怎么个事。”   玉李只能不厌其烦又将今日的是说了一遍,玉鸾听了惊了惊:“呀,瞧不出来冯澜竟有这样的勇气。”   “这件事的重点在冯澜吗?”玉李颇有些骄傲,“帮宝儿解围的可是表哥。”   行曦暼了一眼玉李,淡然道:“那看来表哥挺在乎宝儿的。”   玉李骄傲的神色微有一僵,玉鸾剥了一半橘子塞进玉李嘴里笑道:“总是名义上的妹妹,难不成眼见着宝儿出丑不成?”   玉李转念一想:“二姐姐说的对。”   行曦喝着花茶,看向玉李:“宋伊人不过才见了宝儿一面,怎么就这样讨厌她了,宝儿做了什么?”   玉鸾笑道:“宋伊人讨厌谁还需要理由吗?”   玉李点头:“这点二姐姐最有发言权,毕竟也是被宋伊人讨厌的对象,宝儿初来乍到怎么可能惹到她呢,她素来是讨厌美艳风流的美人的。”   玉鸾小口咬着糕点,无意识地看了行曦一眼,笑意渐浓,忽然问道:“大哥哥几时回来?”   她问的自然是行曦,她和玉李是一母同胞的姐妹,大哥哥行止是行曦一母同胞的兄妹。   行曦有些冷淡:“大概就是落英宴前后吧。”   玉李又问玉鸾:“二姐姐今年还不参加落英宴吗?”   玉鸾刮了下玉李的小脸蛋:“想拉我给你垫底吗?反正左右是大姐姐夺冠的,我又何必浪费时间呢。”   行曦眼底浮上一丝笑意,玉李又撒娇着探问行曦今年准备了什么主题,行曦只是卖着关子不说,玉鸾静静看着行曦温和的神色隐着志在必得的模样,垂眸时嘴角噙了一丝笑意。   ***   晚上的时候宋伊人登门拜访,求见谢淮序,谢淮序让下人喊了宝儿过来,宝儿一进前厅,就见宋伊人站在大厅中央,低着头恭敬的模样完全没有了白日里的嚣张跋扈。   “宝儿,过来。”   宝儿回过神,看过去,就见谢淮序朝她摆摆手,宝儿乖巧走了过去,站在谢淮序身边。   谢淮序慢条斯理开口:“你有什么要说的?”   宋伊人这时抬起脸来,宝儿心头一震,宋伊人眼眶是红的,脸色是惨白的,她看着宝儿,抿紧地唇微微松开了:“叶宝儿,先前是我错怪了你,请你原谅。”   她一个字一个字咬的很重,这每一个字都将她的自尊骄傲无情地碾压在地,宝儿从她的眼中看到了一种不可解的恨意,不甘心,她被吓到了,站在原地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做。   谢淮序从位置上站了起来,颀长挺拔的身姿挡在了宝儿前面,冷冽开口:“你可以退下了。”   宝儿没有看到宋伊人离开时的表情,谢淮序转过身来,垂眸看着她,平淡的声音却添加了一丝温度:“她是太师府的小姐,你是威远侯府的小姐,不必怯弱。”   威远侯府的小姐......宝儿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直愣愣地看着谢淮序,那一种仰望的角度让谢淮序没来由心里一跳。   ***   昨晚是宝儿在谢致蕴病重后睡得最踏实香甜的一晚,她早早起来去大厨房做了糕点,厨娘们乍然见到她十分惶恐,七嘴八舌劝她离开,宝儿执意不肯,厨娘们只能打着下手,防着宝儿受伤,最后却都看着宝儿做的如意糕惊吊下巴,连连赞叹:“宝姑娘人长得美,连手也这样巧。”   宝儿仔细分了三份,一份装了盘送去给小舟,一份装了盘送去给谢淮序,还有一份装进了食盒,厨娘们好奇:“这是要送去哪?”   宝儿笑而不语,交给荷花拎着,先将两盘糕点送去给小舟和谢淮序。   小舟今日不用去童学馆,还在睡懒觉,她没有吵醒他,趁着谢淮序上朝前把糕点送去了他院儿里,如意糕就是要趁热吃才好。   她记着玉李的叮嘱,等在院里,没有直接进去谢淮序的房间,她看着进出的下人,几乎都是男子,只有几个粗使打扫的婢女,全都低着头目不斜视,走路都没有动静的。   宝儿听到开门的动静,转过身,正见谢淮序身着玄紫圆领的朝服跨出门槛,将他冷峻的气质塑上一层矜贵威严之感,宝儿一时看得呆了,荷花竟也忘了害怕,傻愣愣瞧着。   南宋忍着笑意轻咳一声,宝儿顿时回神,笑颜璀璨语声甜美:“兄长请早,这是我特意为兄长做的糕点,以示昨日的谢意,我知兄长不爱吃甜食,做的咸口的,兄长尝尝。”   自从昨日谢淮序认了他们的兄妹关系,宝儿这一声声“兄长”叫的是无比顺口又清脆。   南宋惊叹:“姑娘起了大早做的?”他有意看向谢淮序,“真是有心了。”   谢淮序接过莲花状的玉盘,略有端详的目况嘴角不着痕迹地勾了勾,宝儿觉得今日兄长的心情不错,便趁热打铁从荷花手里接过了食盒,递上去,还未开口,南宋十分善解人意地抢着说道:“这是给侯爷路上准备的吧,姑娘真是细心。”   宝儿看着南宋很自然地接过去,并未制止,嘴里接着说着:“这是给冯澜冯公子的,昨日他也曾替我解围一场,只是我不便亲自送去,还请南宋大人替我跑一趟,多谢了。”   南宋愣了愣。   谢淮序投向食盒的目光一凛,看向宝儿时眼中有几分意味不明,语气凉凉的:“一样的东西?”   宝儿乖巧解释:“糕点是一样的,只是我也不知冯公子是什么口味,所以咸口甜口各放了一半。”她原本还轻快的声音说到最后,不禁低了下来,因为她觉得谢淮序似乎有点不高兴了。   “那个说了几句不痛不痒毫无意义的话的冯澜?”谢淮序这话说的听起来总觉得有几分讽刺。   宝儿迟疑了一瞬,还没想好怎么回答,谢淮序已经将手里的糕点递给南宋,掠过了宝儿身边离开。   “兄长......”宝儿对这急转直下的状况还有些愣怔。   南宋急忙跟上去,还不忘宽慰宝儿一句:“姑娘放心,我会替你送去的。”说着就一手拎着食盒一手捧着玉盘追谢淮序去了。   宝儿有些失落,悠悠叹息:“兄长的性情真是难以捉摸啊。”   荷花表示十分赞同。   作者有话说:   谢侯爷:那个出来说两句话的没用的冯澜居然跟我是一样的功劳? 第19章 糕点   ◎谢淮序冷冽的目光扫过来:“你在教我做事?”◎   车厢里,南宋见谢淮序正襟危坐,闭目养神,只是眉宇间微促,昭示着他的不悦,南宋识相的没有出声,坐在靠车门的一边,食盒放在身边,盯着手里的糕点好一阵,心想,上一回宝姑娘做的糕点侯爷也没吃,这一回显见的也没有心情,不如自己再次代劳了?   “做什么?”   南宋刚捏了一块糕点正要塞进嘴里,一旁清冷的声音传来,他张着嘴转头,就见谢淮序冷冷瞧着他,他咕嘟咽了下口水,放下了糕点,双手递上去:“侯爷请用。”   谢淮序接过糕点,眸光却还盯着南宋身边的食盒,南宋下意识半遮了食盒,小声提醒:“这是姑娘要属下送去冯府的。”   谢淮序掀眼扫了他一眼,面无表情道:“拿去内阁给各位大人分了。”   “这......这不太好吧,若是宝姑娘知道送给恩人的谢礼......”   “恩人?”谢淮序轻嗤,“那也能叫恩人?”   南宋思索着,一时拿捏不准他家侯爷这句话是个真诚的发问还是单纯的讽刺,沉吟半晌,忽然琢磨一点味道来:“那自然得像侯爷这样救宝姑娘于水火的才能算是恩人。”   说出这样的话南宋起先是有些不自信的,但看侯爷面色稍霁,惊奇地觉得他竟然蒙对了,原来他家侯爷有时候也想听一些奉承的话。   ***   昨日闹了那么一场,宝儿踏入琅嬛阁时,她以为大家会避之不及,没成想,还未到杏林苑,一群贵女就将她围住,欢声笑语,殷勤热切地同她问好,宝儿愣怔着被簇拥着进了杏林苑。   原本以为会看到宋伊人充满恨意的一张脸,她做好了心理准备,可一进杏林苑,除了一张张讨好的笑脸,竟没有看到宋伊人。   连着在水榭作画时,宝儿朝后张望一眼,宋伊人的位置是空着的。   “在找宋伊人吗?”   宝儿转头,幼宁正托着腮笑吟吟地看着她:“不用找啦,她被宋太师禁足了。”   “禁足?”宝儿惊愕。   幼宁摊手:“没办法谁让她得罪了谢侯爷的妹妹呢,宋家子嗣不争气,宋太师逐渐显出了独木难支的境况,即便恼怒侯爷不给他脸面,也无可奈何,京城啊,就是这样的地方,谁的官大,谁的权利重,谁得圣人器重,谁就能一手遮天,宝儿,恭喜你哦,有了京城最大的靠山,以后你就能在京城横着走了。”   幼宁眨眨眼,手里的画笔随手在宣纸上画上枝叶,有些难看,她不满意地皱皱眉,拿过宝儿的画作,宝儿还沉浸在幼宁的话中犹自沉思。   “淑媛娘子,让宝儿去吧!”   宝儿猛地回神,就看到幼宁放下举着的手,她一脸迷茫地问幼宁:“去哪?”   教她们作画的淑媛娘子已经站在宝儿身边拿起她的画作,满眼欣赏。   幼宁拱她的手,说道:“落英宴上有一处壁画,原先的画师伤了手,正缺人呢,你技艺高超,又有经验,由你顶上,自然再合适不过了。”   宝儿满脸震惊,还没想到拒绝,却问:“你怎知我有经验?”   幼宁满不在乎:“陆乘渊说的啊,他特别喜欢在意这些细枝末节的事。”   “陆少卿?你与陆少卿相熟?”宝儿有些意外。   幼宁忽然板起脸一巴掌拍在案几上怒道:“我和那个花花公子才不熟!”   淑媛娘子对于小儿女们的打情骂俏没兴趣,她想着先前不知宝儿的身份,由得她被宋伊人那样欺负,指不定谢淮序心里恼怒,不如趁此机会让宝儿露个脸,出个风头,也好讨好谢淮序一番,如此一想,她立即拍板让宝儿顶上。   宝儿虽有画壁画的经验,可那是在凤凰城时,胡闹随意画的,这落英宴她听到过几次,好像是个很重要的宴会,她有些生怯。   幼宁看出来,宽慰道:“别担心,也不是你一个人画,冯澜会帮你的。”   “冯澜?”   ***   放班出宫来,南宋架着车过来,问谢淮序:“侯爷,是先回府更衣吗?”   谢淮序坐上车,略有沉思,道:“去琅嬛阁。”   南宋微讶,颔首领命。   侯府的马车停在琅嬛阁外时,各家闺秀正陆续离开,撞见威远侯府的马车,不由都放慢了脚步,矜持着垂眸红了脸。   车厢的窗户被打开,闺秀们等待多时,只为这一刻,站在原地用上最为优雅的姿态亭亭行礼。   谢淮序却未多看一眼,深邃的眼眸凝于一处。   “表哥!”   玉李乍然看到谢淮序的马车,眼前顿时一亮,欢快地跑上前:“表哥,你来接我的吗?”   “嗯。”谢淮序淡然应声,眸光看向玉李的身后,垂眸看向玉李,“怎么只有你一人?”   玉李扬起笑脸:“你说宝儿吗?她去栖山居院了,授教娘子请她帮忙画一幅壁画。”   谢淮序沉默一瞬,玉李脸上的笑容有一丝迟疑:“......表哥,你是来接宝儿的吗?”她问得有几分小心翼翼,笑容逐渐也开始僵硬。   “不是。”谢淮序否认。   玉李心里一松,欢快地上了马车:“今晚去陪祖母用膳吗?”   谢淮序伸手关上了车窗:“今晚二皇子设宴,我只是回府更衣。”   玉李失望地“哦”了一声。   重新换上锦衣常服的谢淮序走出府,在马车前站了一会,半晌未出声,南宋疑惑:“侯爷?”   谢淮序抬眼:“去栖山居院。”   ***   马车在栖山居院前停下,南宋还有些不可思议,侯爷今日是非要先见到宝姑娘不可?   等他回过神,谢淮序已经进了栖山居院的大门,他赶忙跟了上去。   长安已经步入初冬,夜幕降临时,寒风尤其凛冽,春光台外的院墙前已经围起了防风的蓬屋,烛火辉煌,将蓬屋照的亮堂。   亮堂中掩映着一抹倩影,纤瘦的肩披散的裙摆,发髻间的流苏步摇在倩影微动间轻轻摇曳,谢淮序站在蓬屋外,略有停顿。   宝儿面对着一丈多高的三丈宽的院墙,垫着脚笔画,忽然听到身后有动静,她恍然转身,就见谢淮殪崋序掀起蓬帘走进来,深沉的眼眸望过来,宝儿脚尖不稳,身姿一晃,心跳快了一步,她按住惊动的胸腔,惊讶道:“兄长?”   “嗯。”   蓬屋里生了火炉,暖烘烘的,谢淮序解下貂皮斗篷,宝儿乖巧顺手接了过来,冲他盈盈一笑,转身将他的斗篷挂在一旁的衣架上,旁边就是她的月白斗篷。   谢淮序静静看着,直到她转过身来,他才移开目光看向另一边的案几上,各色画笔色彩颜料铺了满满一桌。   “兄长怎么这时候过来?”宝儿好奇问道。   “今晚二皇子设宴,顺道路过。”谢淮序声无波澜。   南宋在外听到,觉得这话不对,他们是绕了两条街过来的。   宝儿一听连忙道:“那兄长快去吧,别误了时辰。”   谢淮序却不慌不忙:“我将南宋留给你,待会让他送你回府。”   宝儿有一瞬惊奇:“兄长......是在关心我吗?”她话是这样问,可心里已经断定了这个答案,嘴角压不住笑意,烛火也在她眼中跳跃着。   谢淮序眸光微动,正色道:“长安戒备森严,若有冲撞,失了侯府的脸面。”   宝儿小小失落了一下,还是道:“南宋还是跟着兄长好,待会有国子监的监生过来,与我一同完成这幅壁画,一会我与他结伴同行,兄长放心,不会有意外的。”   谢淮序眼中暗光一闪:“监生?是谁?”   宝儿转身去帮谢淮序拿斗篷,一边说着:“就是冯澜冯公子啊。”   她拿着斗篷转身,动作卡了一下:“兄长怎么坐下了?”   谢淮序随手拿起一支画笔:“不是什么重要的宴会,不去也罢。”   宝儿抱着他的斗篷蹲到他的身边,难以置信:“二皇子设宴都不重要吗?”   谢淮序侧首看向她:“不重要。”   南宋捶胸顿足,今晚可是跟温中丞陆少卿约好了,试探一下二皇子刺杀一事,怎么不重要了!   他正犹豫要不要前去打扰提醒他家侯爷一番,就听到里头谢淮序的声音:“这幅壁画出自你之手,若是不尽人意,岂非丢了我的颜面?”   南宋竖起耳朵,惊讶于他家侯爷何时如此在意颜面了?   他又侧耳听了听,没有动静,过了好一会,听到宝姑娘有些生硬的声音:“……那还请兄长指点一二。”   然后侯爷似乎很满意地应了一声。   南宋觉得,指点这种事一两句说不清,太费时,还是要硬着头皮进去提醒一番。   抬起的手刚放在门口,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南宋回头一看,冯澜长身玉立,手里还拎着一个食盒。   冯澜见到他十分意外:“南宋大人?”   南宋觉得冯澜来得尤其及时,他悄咪咪做了个“请”的动作。   冯澜看着他神色怪异,疑惑地整了整衣襟,颔首进入,然后僵住了。   谢淮序坐在那儿,淡淡睨了他一眼,不大想搭理的样子,宝儿起身看着他笑,黄晕的烛火晕染着宝儿的笑意,温柔写意,冯澜一时忘了行礼。   谢淮序拧眉冷声开口:“冯公子来迟了。”   冯澜蓦地回神,放下食盒,背脊挺直朝谢淮序深深一揖:“见过侯爷,我想着今晚可能需耗费些时日,所以去置办了些点心。”   冯澜朝宝儿看去,谢淮序扫了一眼地上的食盒,语气更冷了:“宝儿吃不惯外头的东西。”   宝儿看向谢淮序,想说她吃的惯,对上谢淮序乌沉的眼眸,她选择了闭嘴。   冯澜却未有他想:“是我思虑不周。”   宝儿不想让冯澜太过尴尬,将地上的食盒拎起来放在案几旁:“冯公子既已来了,兄长自可去赴宴。”   谢淮序凝视着她,气沉一处,还未开口,就听冯澜恭敬道:“侯爷既有要事,澜不敢耽误,还请侯爷放心,澜定当将叶姑娘安全送回府中。”   谢淮序冷冽的目光扫过来:“你在教我做事?”   作者有话说:   陆乘渊:谢淮序怎么还不来?不会是半道被什么小妖精勾去了吧?   温若里:你当他是你? 第20章 亲近   ◎分别前我们说好的,他会给我写信。◎   蓬屋里的火炉烧的火热,冯澜只觉得周身降到了冰点。不知怎么惹怒了谢淮序,连忙作揖:“澜不敢。”   谢淮序目光冷厉看过来,声音平静无波:“听闻冯公子科考在即,此时将时间浪费在此,恐负了家族期望。”   冯澜听出了谢淮序的言中之意,一阵失落后,存了一丝侥幸:“只是这壁画……”   “此事,就不劳冯公子操心了。”谢淮序打断了他的希冀。   冯澜张了张嘴,认命:“那,便多谢侯爷。”   他朝宝儿掬礼,宝儿正兀自愣神,他黯然一瞬转身离开。   谢淮序见宝儿呆愣愣的,眉目中蓄起不悦:“怎么,舍不得他离开?”   宝儿有些愁眉苦脸:“倒也不是舍不得,只是他走了,这壁画就得我一个人完成了。”   谢淮序拿起一支画笔,慢条斯理:“我说会让你一个人完成吗?”   宝儿眨了眨眼,回味过来,喜上眉梢:“兄长是要帮我吗?”   谢淮序没有回答她,执起画纸,研究着上头的草图,竟一眼瞧出了这是出自宝儿的手笔,眼中浮现一丝若有似无的欣赏。   蓬屋中静了下来,宝儿看着他专心致志的侧脸,她一直知道谢淮序长得好看,今晚觉得他尤其好看,从他的睫羽到他精雕细琢的下颚线,还是那样清冷,却让她觉得不再冷漠,让她移不开眼,忽然她想起了刚刚发呆的原因,问道:“兄长,最近侯府有收到凤凰城的来信吗?”   谢淮序目光凝于画纸的一处,过了一会移目看向她:“谁会给你写信?”   宝儿歪着脑袋笑得欢喜:“彦希啊!分别前我们说好的,他会给我写信。只是我来了这么些天,也没收到他的信,不知他好不好,书读的好不好,他也要参加科考......”宝儿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喃喃自语起来。   突然“砰”的一声,宝儿吓得回了神,讶异地看向谢淮序,那声音正是谢淮序将杯中茶饮尽重重磕在案几上的声音。   “兄长......”   刚刚谢淮序忽然感到一阵烦乱,必须要喝一口茶压一压,喝了一口觉得不太够,所幸饮尽,好像有些效果了,谁知宝儿一声“兄长”让这烦乱变得有过之而无不及。   “闭嘴。”谢淮序忍不住沉声道。   宝儿立刻乖乖闭了嘴,睁着亮闪闪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瞧着他,谢淮序蓦地觉得心有些发烫,硬生命令道:“去调个间色。”   “......哦。”   蓬屋静谧无声,谢淮序对着墙壁开始描绘,宝儿也负责她的部分,对着墙壁,分心的时不时侧目去瞧谢淮序,再看了第三眼后,她终于小心翼翼,试探性地轻轻唤了声:“兄长.....”   半晌,谢淮序喉间发出一声生硬的回应,听到回应,宝儿才大胆的小声地问道:“今天早上我做的糕点好吃吗?”   又过了一会,才听到谢淮序清冷冷回了声:“还行。”   宝儿略有失望,还行啊......从前谢府里吃过她做的糕点的,无一不称赞她的,果然兄长的要求太高了,但是她不气馁:“那我明日做个别的给你尝尝好不好?我会做的可多了。”   谢淮序没有出声,宝儿就当他默认了。   没一会,宝儿又问道:“兄长,那冯公子觉得我做的糕点好吃吗?刚刚他来,我忘了问他了......”   “闭嘴。”   宝儿抿紧了嘴唇,睁着眼眸看着谢淮序,总觉得他的语气有几分忍无可忍,以为他是嫌她聒噪了,宝儿就不敢再多话了。   南宋无言地抬头望天,今晚的月亮尤其明亮,夜里的寂静偶尔能听到里头宝儿细软以“兄长”开头,以“兄长”结语的声音,他幽然叹息,看来是得去一趟二皇子的府邸,帮他家侯爷赔个失约的礼。   ***   壁画并非一蹴而就,接下来的几日,宝儿每日都做好了不同的精美糕点,再煮上一壶花茶,准备妥帖到蓬屋,看着茶炉“咕嘟咕嘟”,等着谢淮序来。   每日除了作画的探讨,宝儿最常问的便是“今日的糕点好吃”?“明日兄长想吃什么糕点,配个什么茶呢”?   谢淮序也会从一开始的无语沉默,渐渐开始回应“今日的糕点略有些偏甜,配上君山若叶还不错”。   宝儿高兴地整晚嘴角都扬着笑意。   有时候,谢淮序会执着画笔看着她轻颦浅笑的模样怔怔出神,等宝儿看过来时,他会不露痕迹地移开。   “兄长,你的腰佩不见了?”   同样一个月上中天的时辰,他们并肩同行回府,宝儿低头时,发现他来时别在腰间的青鱼腰佩不见了,她回头望去:“那个一看就是上等货色,一定是落在蓬屋了,我去找找。”   谢淮序拉住了宝儿的手,宝儿转身转了一半,狐疑地回头,谢淮序深邃的凤眸低头凝视着她,好一会没有开口,宝儿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她手的温热直抵谢淮序的手心,软乎乎似无骨的触感,让他倏然松开了手,他语声冷淡:“一枚腰佩罢了,丢了就丢了。”   宝儿想起那枚青鱼的腰佩,十分精致,觉得很是可惜。   第二日她又趁在谢淮序上朝前等在他的院里,谢淮序出来时,她笑得灿若朝霞,东升的朝阳都不及她半分。   谢淮序眼眸一滞,朝她走来,面无表情问道:“何事?”   宝儿忽然一笑,献宝似的手里突然出现了一枚青丝香囊,上头的青鱼栩栩如生正是昨日谢淮序丢失的腰佩的样式,只是这青鱼是一针一线绣出来的,坠着墨青的流苏,在空中轻轻飘荡:“虽然兄长说那腰佩无甚特别,但是我觉得挺精致的,丢失了挺可惜的,我也没钱买个一模一样的,就绣了一个,兄长喜欢吗?”她笑吟吟又期待地看着谢淮序,熠熠生辉的双眸中沁着丝丝红丝。   谢淮序眉心骤拧:“为了绣这个你一夜没睡?”   宝儿不太在意:“也睡了小半个时辰的,我帮兄长别上吧。”她欢喜地低头摸到他的腰间。   谢淮序垂眸看到她长卷的睫羽微微煽动,大概是不太熟悉男子的衣服,动作有些笨拙,研究时将脸侧了过去,纤细优美的颈线在朝阳下晃动人心,他蓦地心头一滞,夺过了她手里的香囊,握在手里。   “落英宴事关重要,我不想此事在你手里出了岔子,并无其他,你莫要生旁的心思。”他语声清冷,自始至终平视前方,未曾多看宝儿一眼。   宝儿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神色有几分莫名,正是此事重要,一开始却并不关兄长的事,兄长日理万机还要帮她,为此还丢了一个很精美的腰佩,她才想着绣个一样的,也好表达一番对兄长的歉意和谢意,不过......她摸了摸下巴:兄长说的旁的心思是指什么呢?   宝儿思量了半天,没思量出个所以然来,想着问问幼宁,幼宁拉着她去挑选落英宴当日穿的衣服,她就将此事给忘记了。   宝儿看着幼宁在天衣楼将新式的衣裙十分重视地比来比去,知道这落英宴是长安才子才女们比才华一场宴会,不禁问道:“幼宁,你这般重视,是你的作品有把握拔得头筹吗?”   幼宁仿佛听到了什么大笑话,捧着绛红的裙子笑得弯了腰,俏皮道:“我可没有那样的造诣,前两年折桂的可都是你们家行曦小姐,我不过是去凑个意趣,不过呢,这场宴会,表面是评选那些作品,其实真实目的还是选人。”   “选人?”宝儿不懂。   幼宁冲她眨眨眼:“这样好的机会,让自己大放光彩,力压众人,好成为名门望族主母的首选啊。”   原来如此,落英宴当天,赴宴的皆是,达官贵人名门望族家的千金和郎君,再有长安城最负名望的几位学者挑选出三甲作品,得选者,自然名声大噪了。   行曦连贯两连,今年自然是大热门,她所绘的富居春山图被摆在了最显眼的地方,聚集了众多才子驻足,宝儿本来和玉李玉鸾在一块,中途却被幼宁拉走,幼宁挑眉:“瞧,今年折桂的必然又是你大姐姐了。”   宝儿看着有几位郎君站在行曦的画作前,和行曦认真探讨,幼宁拱拱她:“你在想什么?”   “只是有些意外,大姐姐才貌双全,何以今日还未曾定亲。”   幼宁捂脸一笑,凑近她偷偷朝玉鸾的方向指了指:“才情人品虽然是当家主母选儿媳的标准,可这不是肃安府有一位拦路虎,加之行曦眼光也高。”   忽然一阵哄闹声,引起了宝儿和幼宁的注意,她们向后看去,四五郎君围在一起,正冲着宝儿暧昧地笑闹,冯澜在中央红了脸有些局促,不时制止身边郎君的笑闹声。   其中一人看着宝儿打趣道:“她正看你呢,冯郎还不去?”   又是一阵哄笑,连幼宁也冲着宝儿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宝儿有些尴尬,朝冯澜颔首。   冯澜心中一震,不顾身边人的取笑,大方朝宝儿走来,拱手作揖:“同窗胡闹,叫二位小姐看笑话了。”   幼宁揣着坏心眼,佯作天真明知故问:“什么笑话?我竟不知,冯公子细细说来?”   冯澜出生书香世家,为人正直有礼,哪里经得起幼宁打趣,不禁又红了脸。   正当冯澜局促时,有人喊了一声“冯澜”,他们看过去,春光台的墙壁前已经站满了人,玉鸾竟也在,冲着宝儿笑着招手,宝儿走过去,就听玉鸾伶俐的声音笑着:“这幅壁画的作者来了,你们瞧瞧。”   作者有话说:   谢侯爷:你莫要生旁的心思。   宝儿:?????   过几章......   谢侯爷:你对我难道就没有别的心思?   宝儿:????? 第21章 心意   ◎“不过是依父亲的遗愿看顾她一二罢了。”◎   闻言,郎君们纷纷转身,见宝儿裙摆摇曳缓缓走来,不禁热血如沸,不由自主噤了声。   行曦眼见着欣赏自己画作的郎君都围了过去,她神采的面容顿时冷了几分。   玉鸾漫不经心瞟了行曦一眼,默默退出了人群,坐到了四方亭下,独自饮茶。   他人将二人围住,面对着壁画,连连称赞,细细点评,有人不禁感叹,“冯兄几日不见,画技竟精进如此地步。”   冯澜微愣正要开口解释,宝儿忽然按住了他的手,冯澜看着她莹白如玉的手心神一晃,只听她细软的声音在耳边低语:“兄长不愿招摇。”   清清淡淡的香味丝丝入鼻,冯澜心神意乱间,已然默认。   谁知他这姿态看到众人眼里,竟染上了风月之色:“这是......”   众人面面相觑,染上了了然于心的笑容:“怪道这壁画如此传神,原来是一对璧人所作。”   此言一出,热闹更甚方才,连周围的人都吸引了过来。   由此“天造地设”“才子佳人”这样的话语频出,冯澜和宝儿有意解释,却被看做是欲盖弥彰,宝儿一时急了,脸颊泛了红,玉李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宝儿身边,欢喜地在宝儿耳边低语。   “冯公子也不失为翩翩佳公子。”   “怎的如此热闹?都聚在此处。”清朗的声音高高扬起,喧闹的交谈声略有放低,寻向声音来源,不由都是一惊。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谢淮序、陆乘渊和温若里三人,刚刚的声音正是陆乘渊戏谑的调侃,众人震惊于他们的出现,像是一场容色盛世,迫于谢淮序的压力,垂眸低首,齐齐朝三人行礼。   陆乘渊走到众人让出的空地上,细细观摩壁画,瞳孔一时紧一时松。   谢淮序在宝儿身前站定,宝儿如释重负的冲着他笑,他无视了宝儿的笑容,淡淡暼了眼冯澜。   冯澜心下一凛,不知又如何惹恼了这位侯爷。从前不觉得,现在才发现,这位谢侯爷似乎有些不待见自己,为何?   陆乘渊爽然一笑:“这旷世大作,手笔有些熟悉......”他沉吟一瞬,朝谢淮序了然一笑,“倒像是你的笔锋。”   温若里凉凉道:“确然。”   众人吃惊地睁大了眼睛,齐刷刷立刻回头,再将这壁画从头浏览一遍,倒吸一口凉气,这画作竟是出自谢侯爷之手?听闻前太傅告老还乡前有意求得谢候爷亲笔丹青一幅,愣是没求到,现下竟这般容易出现在眼前了?   似是难以置信,久久回不过神,安静极了。   行曦已经走了过来,听到这话,也怔住了,难得失态地看着谢淮序出了神。   玉李则是无比崇拜地望着谢淮序。   宝儿想起谢淮序的叮嘱,出声否认:“不是......”   “的确出自我之手。”谢淮序冷冷打断了宝儿的话,宝儿愣住了。   这这这,所有人不知情的人惊叹三连,冯澜沉默的脸色有些许难看。   宝儿忍不住去扯谢淮序的衣袖,谢淮序压了余光,宝儿小声问道:“兄长不是不想招摇?”   谢淮序凝了眼宝儿揪在他衣袖上的手指,云淡风轻:“嗯,现在想招摇了。”   宝儿懵了。   将这些小动作看在眼里的陆乘渊玩味地挑了下眉,朝身后的温若里看去,温若里回了他一个冷淡的眼神,再无多余的表情。   这时听闻谢淮序三人到来,这场宴会的东道主最德高望重的学究梅山居士与另两位长者学究一起迎了出来,先是问候了谢淮序。   梅山居士称赞了壁画,点评到位,又看向宝儿和蔼问道:“姑娘妙手丹青,不知今日可有作品参展?”   宝儿恭敬道:“先生谬赞,晚辈未曾参与。”   梅山居士惋惜地叹息:“可惜了,可惜了,否则以姑娘的画技,必然折桂啊。”   行曦面色一僵,拢在斗篷里的手攥紧的时候有些发抖。   最后魁首的名头依旧落在行曦头上时,她失了往年孤高自傲的优越感,只是微微扯了一抹笑容,玉鸾莲步而来,嫣然而笑,眼尾挑了一丝妩媚:“大姐姐又连冠了,恭喜大姐姐。”   行曦心头一梗,只觉得玉鸾的笑容十分扎眼。   陆乘渊凑到了幼宁跟前,幼宁暼他一眼:“你一向对这种宴会无甚兴趣,今日怎的大张旗鼓来了?”   陆乘渊莞尔一笑:“自然是你来了,我便来了。”   幼宁神色微变,还未及说什么,迎面走来一位娇滴滴的贵女,在陆乘渊面前停下,含羞带怯觑他一眼:“前日多谢陆少卿送我一程,今日我会依约定将我的作画赠与少卿。”   陆乘渊心下一惊,突然朝她疯狂示意,贵女只做不见,“啊!”只听陆乘渊惨叫一声,脚背上赫赫一个脚印,他忍着痛转不过脸,幼宁凶狠狠地瞪着他,掉头就走!   “小七!小七!”陆乘渊无奈地追了上去。   宴会接近尾声时,陆乘渊还有些不高兴,看着谢淮序摩挲着手里的酒杯,漫不经心的视线总是飘向别处,颇有兴致顺着他偶尔飘过去的方向,锁定了目标。   宝儿正和幼宁玉李讨论着红薯的八种吃法,幼宁正看过来,又狠狠瞪了陆乘渊一眼别过脸去,陆乘渊泄气,悠悠朝温若里叹息道:“怪道那日二皇子设宴,谢侯爷缺席了,原来是为了给宝姑娘画画,我说什么来着,情迷心窍啊......”   他心中不爽,故意揶揄谢淮序。   谢淮序眉宇一拧,低沉喝道:“胡说什么!”他收回的目光扫了陆乘渊一眼,看着手里的酒杯好一会,才道:“不过是依父亲的遗愿看顾她一二罢了。”   陆乘渊故作不解问温若里:“他这是说给我们听,还是说给他自己听?”   看似玩笑的话,却像一颗石子砸进了谢淮序心里,砸乱了表面的平静,让谢淮序有意无意地正视最近自己的不对劲,可有些事,真正视起来了,未必是好事,所以谢淮序制止内心继续的探索,他起身打算离开的脚步忽然停住了。   冯澜朝宝儿走去,宝儿以示礼节起身迎合,冯澜将手中的莲花座墨玉的调色碟递上前:“这样好的东西,留在叶姑娘手里才能发挥它的价值,我留着倒是倒是可惜了,还请姑娘莫辜负这珍品。”   幼宁笑得暧昧:“冯公子这样有心,宝儿莫要辜负哦。”   冯澜似是听出了幼宁的言外之意,不禁红了脸,却未收回要送去的礼。   宝儿倒没听出幼宁的话里话,只是觉得一个画画用的调色碟罢了,的确也是得有所用,大方接过谢过了,冯澜见她接过,眉梢眼角都是笑意。   谢淮序冷眼旁观,见她收了,不耐地撇过眼,走了过去,宝儿抬眼见谢淮序已经站在眼前,欢喜地唤了声:“兄长。”   “回去吗?”谢淮序面无表情问道。   宝儿愣了愣,直觉谢淮序似乎不太高兴,乖乖点头。   玉李道:“表哥,我和你们一同回去。”   谢淮序却冷然道:“你等行曦玉鸾一起。”   玉李面色一滞,看了看宝儿,勉强笑道:“好。”   果然,谢淮序不高兴了,对玉李也冷冰冰的,宝儿识相坐在车厢里,缄默不语。   谢淮序眼尾扫了她手里的调色碟,冷冷清清开口:“冯澜是冯家的嫡子,去年他科考失利,今年科考,承载着冯大学士所有的厚望。”   宝儿虽不明白谢淮序为何说这个,但还是认真听着。   谢淮序清冷的目光看过来:“他若是分心致科考再次失利,冯大学士追究起来,只会误认这方调色碟是责任源头。”   宝儿怔了怔,将谢淮序的话绕了个圈,蓦地看向手里的调色碟只觉得是烫手山芋,又想起在凤凰城时,谢淮序误会她与谢淮安纠缠不休的事,更是立刻将调色碟推了出去,急忙解释:“我不知这调色碟会如此麻烦,我与冯公子不过泛泛之交,还请兄长帮我还回去。”   谢淮序不紧不慢地接过调色碟,眉宇间的冰冷略有消散。   马车经过侯府时,宝儿先行下了车。   冯澜心情不错,近日读书紧绷,难得松弛一刻感受着长街烟火气一路走了回来,快近学士府时,一辆马车行驶到了他的身侧停下,车窗被打开。   看到来人冯澜嘴角微扬的弧度缓缓压下,抬手恭敬道:“侯爷。”   谢淮序坐在车里居高临下地看着冯澜,递出那方调色碟,在冯澜讶然失落的面色下,嗓音微凉:“冯公子科考在即,还是该把心思用在正道上,莫要生了其他不该有的心思。”   冯澜面色有点难堪,接过调色碟用力握住,艰难开口:“澜斗胆一问,这是叶姑娘的意思,还是侯爷的意思?”   他强逼着自己抬眼去看谢淮序,谢淮序的目光浮上一层不自量力的冰冷,冯澜猛地一震。   谢淮序缓缓移开了目光,关上了窗,马车离开,独留冯澜一人在风中萧瑟。   回府的明家三姐妹各有心思,玉李更是闷闷不乐。   行曦心中不痛快,看向玉李的目光终于不加掩饰的露出轻视:“玉李你多年的陪伴,看来还不如一个半路妹妹。”   她看着玉李面色煞白,略舒缓了她心中的郁结,转身往自己院子而去。   玉李不安地抓住玉鸾的手:“二姐姐......”   玉鸾安抚地拍拍她的手:“我们三人之中,表哥最疼你,这不是假的,你只要做好自己,你总是表哥最疼爱的妹妹。”   这话却没有安慰到玉李,她皱着眉:“只是妹妹吗?”   玉鸾语塞,看来行曦的目的达到了。她想起小时候表哥才进府时,听说他整日关在房中看书,行曦便将自己书房的各种珍藏亲自送去,表哥却连看都不看一眼,拒绝了行曦的好意,行曦涨红的脸僵在原地,之后再也没有主动和表哥说过一句话。她是那样自尊心强的人,玉李才来不过几日,就得到了表哥的另眼相待,无疑是再在行曦的自尊上插了一把刀,别人看不出,玉鸾像个旁观者不动声色,却看得分明。   后来的几次宴会行曦故意让玉李在表哥面前出了丑,那时候她们不过才八九岁,如今被宝儿当众下了脸面,行曦又怎能咽下这口气。   玉鸾看向行曦离开的方向,嘴角扬起了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具是冷意。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新情敌get~ 第22章 姻缘   ◎“宝儿,你这般虔诚,来年就要嫁了。”◎   明府的大公子行止今日回京,依礼过府来见一见表兄谢淮序。   忽然一道清软的声音从墙的另一边传来:“刚刚险些又惹下麻烦。”庆幸的语气添了几分懊恼的可爱。   行止停住了脚步,近前的脚步声裙摆晃进了眼帘,行止看去,只觉白雪皑皑的天地间万物虚无,只有一株红的泣血的牡丹迎风而立,震撼地刺激着他的目光,不由一顿。   宝儿不曾想这头有人,愣了一瞬,但见来人穿着锦衣体面,又能进到这里,必然不是普通人,先行行了礼。   行止进府就曾听娘子朝露提起侯府来了位妹妹,月神花貌,是谢家叶氏的女儿,想来便是眼前此人   “妹妹多礼。”即使内心震撼,行止还是保持着大家该有的风范,严谨规整,不曾逾矩。   宝儿愕然,行止温和道:“妹妹不曾见过我,我今日才回府,是肃安府的大公子。”   原来是朝露嫂嫂的夫君,宝儿再度还礼。   ***   落英宴后已近年关,行止也已经回府,太夫人疼爱晚辈,几乎每日晚膳都会让晚辈们陪着用膳,几人聚在太夫人的花厅等着摆膳,行止坐到了太夫人跟前笑道:“明日就是除夕夜,今日不如让人请了宝姑娘和小舟一并过来用膳,也叫他们不至于太过清冷。”   乍然提到宝儿,谢淮序漠然看了过来,清凉如水。   太夫人和蔼的脸色立时冷了三分。   玉鸾坐在太夫人另一边,撑着下颌静静瞧着行止,唇边含了一点若有似无的笑意。   行曦忍不住皱了下眉,对于哥哥明目张胆触怒祖母的愚蠢行为有些不悦。   玉李默不作声,朝露是从不多言的。   花厅噤若寒蝉,连摆膳婢女的动作都轻的发不出一点声音,只有火炉中的火星子炸了一声。   谢淮序不紧不慢道:“今晚金家的小姐约了宝儿去看灯,不必请她过来了。”   按风俗惯例,除夕节前三天长安城有规模遍布全城的花灯集会。   “表哥你去吗?”玉李脱口问道。   谢淮序道:“嗯,陆温二人也去。”   行止眼中一亮,兴致勃勃:“说起来咱们也许久未去灯会了,不如待会大家一起去如何?”   玉鸾抿着唇笑:“我可不去,怪冷的。”   行曦和玉李不禁都看向了谢淮序。   谢淮序看着行止,行止莫名心虚避开了与他的对视。   “也好。”   大概是看着表兄冷凝的神色以为表兄会拒绝,没想到……行止的脸色平平,眼中却已经扬起了欢喜。   谢淮序锐利,将他的情绪变化看在眼里,扫了一眼沉默的朝露:“你离京多日,未曾陪伴娘子,今日正好带你娘子去散散心。”   朝露没想到冷淡疏离高高在上的谢淮序竟会为自己说话,惶恐又感激,隐隐生出些期待看向行止,他的确很久没有带自己出过门了。   行止神色微沉:“我突然想起今晚与好友有约,便不去凑这份热闹了。”   一时间大家都对朝露起了一丝丝同情,玉李打破这层尴尬坐到谢淮序身边笑道:“表哥,我一起去好不好?大姐姐去吗?”   晚膳过后,玉李紧跟在谢淮序身边,将行曦落在了身后。   “表哥。”行曦喊了一声,等着谢淮序转身,她才道,“我忽然觉得有些不舒服,我就不去了。”   她看着谢淮序淡淡应声,没有关切与玉李一同离去,克制不住内心还是传来一丝钝痛,丝丝恨意压过了那细微的钝痛。   她的自尊不容许她一厢情愿,也不容许她跟在他们身边,看着他们谈笑风生。   ***   与幼宁碰头,一刻没有耽搁,幼宁就拉着宝儿和玉李直奔十五长街而去。   小舟第一次体验京城的花灯会,新奇高兴极了。   长街笙箫欢声沸腾,寒气弥漫,灯光绚丽一眼无际,似乎将夜色天地隔开了,望不见的尽头繁多的花灯如星星点缀着长街。   谢陆温三人跟在她们身后亦步亦趋,长街人潮涌动,接踵而至,可以谢淮序三人周围几尺,都空出了位置,这样热闹欢腾的节日,终究还是让人难以忽视他们周身生人勿近的气势。   幼宁对一路走去的皮影戏,折子戏,凤舞花灯,耍杂技等等等都不感兴趣,径直朝前走着,忽然眼前一亮,拉着宝儿的手嚷道:“到了到了!宝儿就是那儿!”   宝儿看去,不由惊住了,绕了大半个长安城的沧满河边的一棵百年老树下,围满了打扮精致的少女,生香漫漫,一脸虔诚却染着薄薄的绯红。   幼宁拦住了跟在身后的陆乘渊,板正道:“郎君们请留步,你们去那边等我们吧。”   陆乘渊瞧了一眼,立刻明白了,眼眸深深看了一眼幼宁,幼宁不好意思地别过了。   陆乘渊拉着谢淮序和温若里走上二十四桥,桥上也有许多公子郎君,大抵也是在等那边的姑娘,陆乘渊道:“听闻十年前有一位痴情的姑娘在成婚前夕,未婚夫上了战场,不久传来战死沙场的消息,姑娘却坚信他还活着,每日都到这棵老树下祈愿,当时老树下有位制作姻缘符的妇人,姑娘拿到了祝福的姻缘符,写下郎君的名字,第二日,她就与她的郎君在这棵老树下重逢了,就是十年前的今日,除夕前夕。”   温若里在陆乘渊还在回味这个美好的爱情时,冷嗤一声:“不过是卖姻缘符的商人做出的噱头罢了,矢志不渝的爱情,可笑。”   陆乘渊看着他冷凝的神色,知道他从不近女色,也不与他争辩,不由好奇地朝那边探头:“不知她们会写谁的名字。”   谢淮序平静的眼波微变,很快消散。   十年前姻缘符的摊子如今已经成了一座姻缘亭,虔诚的信女跪在蒲团上,三拜后,再在姻缘符上写下自己心中郎君的名字。   轮到宝儿三人,幼宁双手合十十分认真,宝儿再看玉李,她亦如此,宝儿只能随着她们做,等到写姻缘符时却犯了难。   玉李落笔时微有停顿,侧首朝宝儿看去,迟疑又认真地问她:“宝儿,你想写谁的名字?”   宝儿皱了皱眉摇摇头,玉李心里立时一松,问道:“你没有意中人吗?”   意中人?宝儿认真想了想,还是摇摇头。   笑意顿时抵达玉李眼底,解释道:“这是姻缘符,若是你还没有意中人,将这桃花符放进去,很快你就能得遇意中人,恩爱美满。”   玉李见她拿着桃花符还在思索,凑近她道:“我们已经及笄了,总是要嫁人的,你不用觉得不好意思。”   嫁人啊,宝儿心里一动,满心欢喜地将桃花符放进了姻缘符里,很虔诚地合在了手心,真心祈愿。   幼宁写好了名字将姻缘符放进怀里,打趣宝儿:“宝儿,你这般虔诚,来年就要嫁了。”   宝儿娇嗔:“你别胡说。”然后跑到了姻缘主妇人那说了什么,失望了一阵,又跑了回来。   幼宁好奇:“你去说什么?”   宝儿摇摇头,朝谢淮序跑去。   “兄长。”斗篷翩跹,灯光辉映中,宝儿容色潋滟,她今日簪了流珠的簪子,流珠折射出的光映在宝儿眉眼弯弯笑意盈盈的脸上,有一种不带烟火气的纯净。   谢淮序似是愣了愣,理智告诉他该躲开她的靠近,身体却站如玉树,等她奔向他。   宝儿在他跟前站定,微微娇喘,笑得乖巧可人。   陆乘渊顿时来了劲,难不成这丫头要出什么大招?   连一向不顾旁事的温若里都不由看得认真了几分。   “兄长,给。”宝儿献宝地捧上姻缘符。   陆乘渊瞪大了眼睛,这是,这是,这是要告白了?   谢淮序深邃的眼眸凝视着宝儿,他眼中十分平静,内心深处却感觉到了一丝陌生又熟悉的震动,那种陌生是年岁久远,他第一见宝儿时夹杂在恨意厌恶中微弱的震动,熟悉是最近只要靠近宝儿就会有的那种震动,丝丝绵绵蔓延了整颗心脏,让他再也不能忽视的震动。   宝儿见他只是看着她,却不接过手里的姻缘符,目光灼灼说道:“这是我特意为兄长求的。”   谢淮序瞳孔微动,好一阵,才接过那枚火红的姻缘符,摊在手中凝视,然后他听到宝儿娇软的声音。   “我也没有心上人,玉李说这个姻缘符放进桃花符就会得遇良缘,兄长如今还未娶亲,有了这个姻缘符,来年就能遇到中意的姑娘,成此良缘。”   她还沉浸在美好的祝福中,想象着兄长将来的娘子会是什么样子的,声音轻快甜美压根没有注意到谢淮序的脸一点一点沉了下去。   陆乘渊愣住了,温若里也难得露出了一丝讶异,讶异之下同情地看了谢淮序一眼。   宝儿忽然朝陆乘渊和温若里看过去:“我本也想替二位求一枚的,但是阿婆说姻缘符只能求一枚,不然就不灵验了。”   陆乘渊扯了扯笑容,讪讪道:“幸亏不灵。”   他看着谢淮序比这寒冬还要冰冷的脸色,有些后怕。   谢淮序垂下手,将那枚姻缘符狠狠攥进手心,手背青筋凸起,他压着嗓音切齿讽刺:“真是,有心了。”   那森然的冷意宝儿却未在意,扬着笑脸,近乎有一种邀功的得意:“应该的。”   手心里的姻缘符几乎要被谢淮序搓磨成粉。   小舟扯了扯宝儿的裙摆,让她蹲下身:“我怎么觉得哥哥不太高兴。”   宝儿想了一下,理所当然:“他可能是不好意思了。”   拉着耳朵偷听的陆乘渊觉得自己快憋出内伤了……   作者有话说:   宝儿:兄长和陆温两位大哥一把年纪还未成亲,我真是操碎了心啊。   谢侯爷生气了,后果严重啊...... 第23章 醉吻   ◎今夜当真是醉了,也疯了。◎   沧满河的两岸忽然人声鼎沸,悠扬的乐声从河上的花船传来,立刻打消了小舟要探索哥哥内心的执着,拉着宝儿凑到桥栏边,为了迎合小舟的个子,宝儿蹲着,和小舟一般搭着桥栏。   只见挂着牡丹亭玉牌的花船缓缓游荡,船头坐着一位宝蓝裙杉的少女,少女素手纤纤轻抚琴弦,清丽的脸庞无甚表情,却见两岸的男子为之倾倒。   宝儿也看呆了,她见过最风情的少女就是楚瓷,可眼前这位姑娘,风情中却带着清冷,宛若没有血肉的画中仙。   幼宁不知何时也蹲到了她的身边,说道:“这位就是刚进京就夺了花魁的婳月娘子,听闻这一届花魁选举尤其残酷,这位婳月娘子愣是杀出一条血路,不过听说她后头有人就是了。”   宝儿抽空看了她一眼,惊叹:“你连这种事都知道啊……”   幼宁挑了挑眉,抬头往旁边看去,果然见陆乘渊一眼不错地盯着人家瞧,咬牙切齿地握了握拳。   诚然陆乘渊盯着人家瞧不错,不过……他慢悠悠转向身边,温若里一向静如死水的眼中闪过一丝震惊,继而被恨意取代,尽管他克制着,可那份已不知是恨还是痛的情绪几乎要将身边的陆乘渊吞噬。   他又转向另一边,想和谢淮序说两句,谁知谢淮序正垂眸盯着宝儿,眉眼间烦躁不堪,估计压根没瞧见人花魁娘子什么样子。   陆乘渊抽了抽嘴角,得,今日真是个热闹的夜晚,他叹息一声:“如此良辰美景,不如坐下来喝喝酒?”   这一场临时的酒宴气氛有些古怪,谢淮序和温若里闷声不吭,自顾饮酒,玉李担心她的表哥饮醉,一直在旁关心,宝儿和幼宁没心没肺被酒楼中舞池中翩翩起舞的舞姬吸引了目光,无暇他顾。   谢淮序瞥了眼看得津津有味的宝儿,一股恼意染上眉间,别过脸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小舟吃着各色点心,时不时要求宝儿回去也做个试试。   这时对面雅间走来一位公子,在宝儿跟前停下,眼中是毫不掩饰的爱慕之意,施施然作揖:“姑娘……”   “滚!”谢淮序手里的酒杯赫然磕在桌面,凌厉的目光顿时扫了过去,低喝一声,寒意刺骨。   对于他突如其来的震怒,桌上的人都惊了,公子更是吓得落荒而逃。   宝儿终于想起来他这个兄长,回头看过来,见他面色冷沉,十分难看,似乎克制着某种情绪,宝儿挪了过来,小声问道:“兄长,你喝醉了?”   她听说过,喝醉了的人脾气都不太好。   谢淮序目前偏移看向她,迷离的眼中暗藏冷讽:“你还知道有我这个兄长?”   宝儿一愣,果然是醉了吗?兄长平日里可不说这样的话,她哄着他:“嗯嗯,我心中自然是有兄长的。”   谢淮序目光微顿,觉得太阳心抽痛了一瞬,大概是真的有了些醉意。   温若里端着酒杯看了过来,嗤笑一声:“你这个妹妹......哼,将来有你苦头吃的。”   谢淮序目光一紧,未置一词。   陆乘渊连忙打着哈哈:“时辰也不早了,咱们散了吧散了吧。”   坐在回府的马车上,玉李担忧地看着谢淮序:“表哥,我从未见你喝过这么多酒,你难受吗?”   谢淮序闭目养神,淡漠道:“无妨。”   玉李把宝儿要说的关心之词说完了,她一时不知说什么,见小舟开始摇头晃脑犯困了,便抱着他让他靠着。   谢淮序睁眼时就见宝儿关切地抱着小舟,顿时一股气凝到了喉间,再度闭上眼,试图压下上窜的心火,眼不见为净。   下车时南宋率先抱下已经睡着的小舟,宝儿跟着下车等谢淮序,怕他真醉了脚下不稳,抬手扶住了他。   软滑的手握住他的手时,谢淮序果然脚下不稳一下,好在站定时身形是稳的。   玉李跟在最后关心道:“表哥,我送你回房吧。”   谢淮序道:“时辰不早了,早些回去歇息。”   “可是……”   谢淮序沉声道:“回去吧。”   玉李挣扎一会,终究福了福身离开。   宝儿听着他声线还算清朗,步履还算稳健,应该没喝醉,便想着也回去休息了:“兄长……”   谢淮序的眉心皱成了川字,抬手揉着额头,宝儿接下来的话便成了:“兄长觉得不舒服了?那我送兄长回房?”   谢淮序放下了手:“嗯。”   南宋立刻道:“那我送小少爷回房。”   谢淮序看着宝儿,目光微有迷离,是微醺的模样,宝儿立时就要去扶他,却被谢淮序避开了,他转身朝自己的院子走去。   宝儿愣了一下急忙跟上了,见他稳稳进了自己的院子,打开了自己的房间门,宝儿放了心,想起玉李的叮嘱,“表哥的房间和书房是禁地”,在身后站住了脚扬声:“兄长。”   谢淮序站住脚转身看向她。   宝儿嘴角荡漾着欣喜,神秘地从袖中抽出一方丝帕,举到了谢淮序眼前:“这是酒楼中那个领舞的,最漂亮的舞姬央我送给你的,说对你很是倾慕,那个姻缘符果然很灵验,虽然她的身份不是太配得上你,但是带回来,你日日看她跳舞也是美事一桩。”   谢淮序方才稍稍按压下去的心火,顿时烧了他的理智,眼中掠过深沉的阴霾与怒意,自始至终未曾开口。   宝儿还摇了摇手腕,提醒他收下。   忽然手腕一紧,宝儿的身子不听使唤似的轻了一下,耳边猛地传来一声“砰”的撞门声,下一刻她的背脊撞上了生硬的木板,她吃痛一下,惊呼了一声。   震惊抵达眼底,抬眸间,谢淮序冷峻的脸压了下来,锐利清醒的眼眸凝视着她,带着毫不掩饰的怒意。   这样近的距离,让宝儿脑子顿时懵了,睁着明亮天真的眼眸怔怔看着他。   “叶宝儿,你知不知道我今晚生气了?”谢淮序声音嘶哑低沉,近乎一种质问。   “为什么?”宝儿觉得自己的心跳有点快,她没法思考,只能凭本能说话,刚开口,她的声音是发抖的。   今晚他们逛了灯会,她还替他求了姻缘符,哪里让他生气了?   “为什么?”谢淮序垂眸冷笑了一声,“为什么?”   他冰冷的目光盛着宝儿不明就里的怒意。   因为她无知无觉地要替他求姻缘,牵红线,因为她无知无觉总是招惹别的男人!因为在他逐渐意识到某些情愫时,她还是无知无觉!   “兄长……”宝儿轻轻开口,因为他靠得太近了,宝儿压着声音有一种软绵绵的音调。   “唔……”宝儿倏然瞪大了眼睛,嘴唇上一片冰凉。   因为今晚他尤其讨厌她喊他“兄长”。   这些强烈的情绪,让他的吻有些激烈,近乎一种报复,报复她今晚送给他的姻缘符,报复她一声一声天真亲近的“兄长”。   宝儿感受到嘴唇让的一丝疼痛,回过神来想要去推开他,却发现她的手被他桎梏着,因为她的挣扎,谢淮序顺势搂住住了她的腰,将她拉入怀里,霸道地抵住她的后脑勺,不让她退缩。   宝儿的心不受控制几乎要跳出来,堵在喉咙口,堵住了她的呼吸,她想要再次推开他,却感受到了谢淮序口中清酒的香甜,似一种蛊惑,让她神志不清。   谢淮序亦在碰到她香软的唇的那一刻,就失去了理智,酥樱花有毒,人们常告诫自己不该靠近,可一旦浅尝便欲罢不能。他将她推向门板,却听到她吃痛的一声低呼。   这一声低呼如电光火石擦过谢淮序的脑海,他猛地睁开了眼,退开了,手却依旧与她的手指交缠。   他垂眸凝注着她,她的双眸湿润,嘴唇因他方才的混账行为丰润红肿,染着妖艳的媚态,可她的眼底却是一片惊慌,惶恐,和躲避,就是没有情不自禁。   谢淮序眼底的情愫渐渐退却,闪过一丝黯然和自我的嘲弄。   他放开了她的手,宝儿觉得自己的身子是软的,她必须贴着门板站稳:“我……”   她刚开口,就听到自己的声音一阵轻颤,顿时脸颊又热了起来,紧紧闭上了嘴,她低着头,不敢去看谢淮序,竟也忘了这种时候她算是被欺负了,其实可以打他一巴掌,骂他一通,可真想打骂时,竟发觉,她下不了手,这个想法震惊了她,至于为何震惊,在此时,她还没有这个定力去想,她唯一想的就是赶紧逃离这个地方,逃离谢淮序。   “砰!”很重的一声,宝儿转身撞上了门板。   谢淮序心里一紧,正要上前查看她撞得重不重,手才贴上宝儿的肩膀,宝儿浑身一阵战栗,那炙热的体温自她的肩膀流向四肢百骸,她如被火星子溅了一下,瞬间侧了一下身,这个反应让谢淮序心头一刺。   宝儿没回头,捂着额头,慌里慌张打开门,飞一样地逃走了。   谢淮序怔怔站在门边,院里是凄清的月光,萧瑟的寒风吹散了他的酒意,黑夜渲染了他的黯然。他揉了揉眉心。   今夜当真是醉了,也疯了。   作者有话说:   明天周四九点停更哦,周五凌晨更新,万字章,来呀来呀,四面八方来~ 第24章 三合一   ◎“原来......兄长你已经有心上人了啊。”◎   宝儿慌不择路, 跌跌撞撞跑回了自己的房间,撞上昏昏欲睡坐在门边等她的荷花,把荷花撞得栽到地上, 她也浑然未觉,直接扑进了床铺,用被子盖住身子。   荷花被撞的有点疼,睡意全消,她走过去, 就听到宝儿的尖叫声从被褥里闷闷传出来, 荷花惊愕一瞬, 立刻跑过去扯着被褥:“姑娘,发生什么事了?”   扯了好了一会,没扯开, 结果宝儿自己掀起了被褥,一股脑坐了起来。   荷花倒吸了一口冷气:“姑娘,你, 你的脸好红!啊!好烫!你发烧了吗!我赶紧去告诉侯爷,让他请大夫……唔……”   宝儿死死捂住了荷花的嘴:“别去找他!”她的脸更烫了, 心跳得更厉害了,她必须要大口喘息, 不然真怕自己会窒息猝死。   “姑娘, 你怎么了?你别吓我……”荷花被吓到了,眼睛都红了。   “我,我没事,我太热了, 你把火炉挪开……”说着她开始脱衣服, 冬天的衣服一层又一层, 最后脱得只剩里衣了……   荷花挪了火炉回来一看,又吃了一惊:“姑娘,你会受凉的!”   她就要把被褥往宝儿身上裹,被宝儿推开了,荷花这下真的奇怪了:“好好的去看灯,怎么回来这样热?难道长安的灯会是用火烤的?”   宝儿忽然抓住荷花的手:“荷花,我……”   荷花不由一呆:“你的眼睛水润润的,好亮啊……”   宝儿也一呆:“你看不出我在生气吗?”   荷花仔细盯了盯,摇摇头:“倒像是害羞……”   “荷花!”宝儿忽然大喊一声,“你个笨蛋!”   她气鼓鼓地躺倒不理荷花了。   荷花被她骂的一愣一愣的,见她面朝床里,看来是要睡觉了,还是帮她盖上被褥,又被宝儿赌气地扯掉了。   宝儿想冷静下来想想谢淮序今晚的行为为何,可想着想着,就想到了那个吻,然后又烧了起来,结果自然是想不明白了,反反复复,折腾大半夜才睡着。   结果睡着了又做了下半夜的噩梦,难以启齿的噩梦,让她脸红心跳的噩梦!   荷花醒来,又吓了一跳,宝儿失魂落魄地坐在床上,红红的脸蛋几乎要掐出水来,用毫无生气的声音疲累道:“荷花,给我备水,我要沐浴。”   她家姑娘每晚都要沐浴,现在想起来,她家姑娘昨晚没有沐浴,那早上补回来,也正常。   只是昨天晚上宝儿一直扯被子,她要怕她着凉,一直不敢睡得太死,是以主仆二人都没精神,尝尝巾帕停在一处好久,一场沐浴愣生生洗了好久。   荷花扶着宝儿坐在梳妆台前,强打着精神,前院的掌事姑姑就来请安了:“宝姑娘,今日是除夕,您该过府去给太夫人请安。”   宝儿呆住了,心又开始乱跳,给太夫人请安,那大家都会在……那他……   “姑娘,你又热了?”   宝儿飞快地瞪了她一眼,开始去翻她的妆奁盒,衣柜。   手忙脚乱好一阵,才收拾妥当。   本来昏昏沉沉的脑袋,一出了门,寒风一吹,荷花立刻清醒了,跟在宝儿身后去了肃安府,清醒了她就觉得她家姑娘从昨晚开始就莫名其妙,连小舟都察觉到了,举着宝儿的手道:“姐姐,你的手心出汗了,这么冷的天,你热吗?”   宝儿脸蓦地一红,连忙用手帕擦了擦。   “这是太紧张了吗?”一旁传来一声俏皮的揶揄,她们望过去,玉鸾穿着红色的狐狸斗篷走来,“我祖母也不是吃人的老虎,你也不必太紧张了,反而出了错,闹了笑话。”   “二姐姐。”宝儿和小舟行了平礼,玉鸾回礼。   宝儿问道:“二姐姐这样冷的天,怎么在这里?”   玉鸾歪了脑袋轻轻一笑:“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等你呀。”   宝儿讶异。   “表哥今日一早就进宫朝拜,还得陪同圣人祭天,不在府里,他知祖母不待见你,怕你受委屈,所以请我带你一同去。”玉鸾眼中闪过一抹调侃。   宝儿脸颊一热,不去看玉鸾戏谑的目光:“他……他说怕我受委屈?”   玉鸾道:“没明说,是我猜的。”   宝儿紧张的情绪松弛了一瞬,一股暖流从心底无声无息冒起。   玉鸾牵起她的手一并而去,宝儿想到不用见谢淮序,忽然间觉得见太夫人,也不是一件可怕的事了。   事实上,有玉鸾陪着,的确不是一件可怕的事,太夫人真的很疼爱玉鸾,即便一开始对着宝儿没好脸色,也因为玉鸾一直拉着宝儿说笑,她倒也未曾为难她。   趁着姑娘们一处说笑,甄氏勾着唇角走到了太夫人身边的秀墩上,自怀中拿出巴掌大的小本,翻开给太夫人看:“母亲,您瞧,这两位是御史大夫和中书令家的公子,您还瞧得上眼吗?”   太夫人见她春风得意,只压着唇角,心下明白,笑道:“他们是看上行曦了?”   甄氏这一回的唇角又勾的上了些:“两位夫人多次邀请我小宴,对行曦是赞不绝口,我一时也犯了难。”   太夫人仔细看了,眼底也十分满意:“我瞧着这两位都好,配行曦都好。”   谁知行曦却双眉轻蹙,正巧被宝儿看在了眼里,玉鸾贴到行曦身边,半是撒娇枕着她的肩膀:“看来大姐姐明年是红鸾星动了。”   “祖母跟前你还这般轻浮。”行曦侧过身,走到了窗边。   宝儿愣了下,刚刚她忽然觉得行曦对玉鸾有一丝敌意,她们的关系不是很要好吗?她偷偷问玉李:“大姐姐为何生气了?”   玉李还来不及回答,玉鸾托着腮凑过来,语气有几分凉薄:“还能为何?靠着家族簪缨,自身却各方面都不是顶尖的郎君,如何配得上咱们的大姐姐呢?”   宝儿张了张嘴,也从玉鸾的语气中听到了一丝不屑,可是各方面都要顶尖的郎君啊,她的脑海蓦地跳出谢淮序那张冷峻的脸,脸腾地烧了起来。   玉鸾玩味地挑起宝儿的下巴颏儿:“咦......宝儿,你想什么呢?怎么脸这么红?”   宝儿一阵慌张强装镇定:“没,火炉太暖了。”   玉鸾没再追问,反倒是坐到了太夫人身边,探着小脑袋去看那两位公子的小像,甄氏见她看过来,热情地往她那挪了挪,心底只觉得出了一口气,任她面前如何平静,心底指不定多羡慕嫉妒行曦呢。   长得再如何貌美又有何用,如今上门提亲的还不是寥寥无几。   甄氏清高自得,行曦无论家世才情都高出玉鸾许多,唯独这样貌是甄氏心里的一根刺,只有这种时候,这根刺才略浅些。   玉鸾看了眼甄氏藏不住的得意,盈盈一笑:“我看这两位都好,只怕大姐姐选了其中一位,另一位都要伤心死了。”   大概是太自满了些,甄氏不由愁眉道:“这两位若是给你选,自然是求之不得了,可我们行曦却还不大上心。”   这近乎炫耀的愁眉,让太夫人眉心一皱,她轻抚着玉鸾的秀发,道:“那不如等过了年,请这两位郎君过府,叫她们姐妹自己见见。”   甄氏的笑容顿时一僵,叹息道:“只是这也是我剃头担子一头热,还是要行曦自己过了眼才好,平白请了人家来,反倒让人家下不来台。”   宝儿静静坐在一边,觉得自己看出了一点苗头,甄氏以大姐姐为傲,却又有些忌惮二姐姐,或许这就是她们姐妹面和心不和的原因?   不过她于这一事上也不太通透,也不知猜的对不对,也不好找她们相问,撇过眼,见朝露嫂嫂不知何时已经走出了这间堂屋,不顾寒风在廊下与几位大丫鬟说着刺绣上的事。   那面上露出的轻松,是在这间堂屋不曾见到的。   “朝露嫂嫂人很和善。”宝儿不禁说着。   玉李顺着宝儿的目光看过去,说道:“那是因为她们从小一起长大的缘故。”   她将宝儿的惊诧看在眼里,组织了下语言:“朝露嫂嫂是长在祖母身边的丫鬟,从小大哥哥就很喜欢她,十六岁那年听说女子及笄就要说亲了,要放回家去成亲,大哥哥急着向祖母讨了她,伯母以为只是做个通房,也没说什么,没想到大哥哥非要明媒正娶,祖母起先也是不愿意的,只是朝露的祖上对明家的祖上有过一饭之恩,祖母信奉因果,见大哥哥又那样坚持,不久就同意了,伯母为此大病了一场。”   宝儿看向甄氏,她还在说着两位郎君如何优秀,郎君的两位母亲又如何喜爱行曦,她是那样骄傲的人,恐怕大哥哥的婚事在她看来是一场耻辱,所以才这般为行曦的婚事操心,怪不得朝露总有些小心翼翼的模样。   她再看向朝露的目光无比同情,庆幸道:“好在大哥哥对她真心真意。”   玉李愣了一瞬,叹息道:“那也是前几年了,这几年......”   “这几年怎么了?”宝儿连忙问道。   玉李想了想,也不知怎么开口,只道:“时间久了,你就知道了。”   这时外院的管家在门外求见,徐妈妈让他进来,他弓着身低着头恭敬道:“太夫人,三皇子府里来人了,送了些新年礼物来,太夫人二位夫人,和几位小姐都有份,还有一份请柬,邀请家中小姐元宵节前往梅园赏梅。”   太夫人连忙道:“三皇子真是有心了,快请了人去花厅喝杯热茶,好生招待。”   管家领命去了,这时才有小斯纷纷而进,将礼物摆在偏厅的案几上。   宝儿注意到甄氏方才的欢喜全然消失了,嘴角勾起一抹冷意,她刚刚称赞那两位郎君的话此刻都好像变成了笑话。   玉鸾睨了眼甄氏,行曦已经走了过来拉着玉李往偏厅走去:“三皇子这般周到,为了送玉李礼物,连我们也不曾落下。”   玉李似嗔似恼:“大姐姐别胡说。”   行曦拿着名牌一看:“这不,连宝儿和小舟的也想到了。”   小舟挤上前很高兴:“我也有吗?”   不是什么珍奇名贵的东西,就是小孩子家的玩意,反而很得小舟心意。   行曦拿出玉李锦盒里的红宝石对镯,惊奇道:“玉李,这不是上次你看中的那副对镯,难为三皇子记着,看来三皇子对你是真有心了。”   宝儿看着行曦当真是真心为她高兴,一时又有些搞不懂行曦了,若论玉鸾说的她心比天高,见玉李得三皇子青睐,不该心中有所比较吗?   玉李拿着那副对镯兴趣乏乏:“只是当时看着还挺喜欢,现下再看,也不是很喜欢了,大姐姐若是喜欢,你拿去吧。”   行曦笑道:“这是三皇子特意送你的,我不好收。”   玉鸾此时却道:“若是你不喜欢,就先收着,等有机会再还回去就是了。”   这样人人求还求不得郎君,玉鸾却不太为玉李高兴,宝儿还真是糊涂了。   和宝儿有同一个想法的还有玉鸾玉李的母亲殷氏,一回到自己的院子,她就把玉鸾喊进了房,十分不满:“那是三皇子送的礼,你怎么能让你妹妹送回去?”   玉鸾不在意地给殷氏和自己倒了杯热茶:“我也没让玉李马上送回去,这不是让她看时机嘛。”   殷氏道:“三皇子的心意,明眼人都瞧得出来,你这般聪慧,我不信你瞧不出,能嫁入皇族那是多少姑娘求之不得,大房向来高傲,官职又压了你爹爹不知几阶,甄氏的眼光更是长在脑门上,从来看你不起,也看我不起,若是玉李能做皇妃,正好压了大房的气焰,将来你的婚事自然也不会比行曦差。”   玉鸾叹了口气,正色道:“阿娘,你莫要只看眼前,如今政局紧张,太子虽被禁足,到底没有被废,三皇子已然牵扯进了夺嫡之中,将来如何,都是未知,嫁过去,是福是祸都不好说。”   “行曦最是心高气傲,见不得人压她一头,何以在三皇子这件事上,如此云淡风轻,乐见其成?”   殷氏顿时愣住了,好一阵才回神:“你是说......三皇子会被牵连?”   玉鸾急忙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这种事谁都说不准,但是一旦赌输了,便是灭顶之灾,您舍得用玉李去赌吗?”   殷氏立刻摇着头:“那,那还是不急的好,我瞧玉李也没那个心思,她那个心思都在你们表哥身上。”   玉鸾眉间微促,欲言又止,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算了,何必让母亲跟着烦忧。   而大房那边,甄氏也为三皇子的事懊恼气愤,连行曦端过来的热茶也不看一眼,愤慨道:“三皇子那样的郎君,怎么就看上玉李那黄毛丫头了!”   行曦笑道:“那是玉李的造化。”   甄氏斜她一眼:“你还有心情笑!将来玉李成了皇妃,你难不成还要向她下跪行礼不成?”说着,她将那小像的册子也随手扔在了一边,越看越堵心。   “你哥哥当初年少无知执意要娶一个丫鬟为妻,如今怎样,在同窗同僚跟前连头都抬不起来!若不是你爹爹位居吏部侍郎,连我也要被看不起!你若是再不能高嫁,我......”说着,甄氏红了眼,一阵抽泣。   行曦连忙安抚:“阿娘,这事急不得,三皇子最近与各臣子来往密切,定然是动了夺嫡的心思,一旦走上这条路,便是条不归路,您又何必先担忧起来。”   “何况......”行曦略有沉思。   甄氏急忙问道:“何况什么?”   行曦终究还是摇摇头:“阿娘放心,我自由主意的。”   甄氏擦掉眼泪,握住她的手:“你一向比你哥哥清醒,我自然放心。”   ***   宝儿牵着小舟的手回侯府,小舟问她:“长安什么时候下雪呢?”   宝儿说:“它想下的时候就下了。”   小舟看着她的目光有点哀怨,觉得她很没有诚意。   宝儿哄他道:“我们去摘些梅花,今晚除夕我给你做些梅花酥饼,梅花炙肉,梅花雪汁啊?”   小舟立时两眼放光,一句话都不说拉着宝儿就往花园跑去。   “姐姐那枝,那枝比较花朵比较大!”小舟站在梅花喊着指挥。   “哪枝?”宝儿踩在膝盖高的石墩墩上,仰着头张望,偶尔还垫个脚,身子在风中晃了晃。   荷花心惊胆战:“姑娘,还是我来吧,别回头摔了,新年就挂了彩。”   宝儿不服气地回头:“你这样粗心,到你手里的梅花能有几朵能用?”   荷花:“……”   “是不是这枝?”宝儿伸直了手臂,终于勾到一直花朵饱满欲滴的,然后听到小舟兴奋的声音。   她心中一喜,又踮着脚,双手攀住,不伤害花朵,去折枝根。   “哥哥!”小舟忽然兴奋地一喊。   宝儿手指一顿,低头看向前方,就看到不远处谢淮序紧绷的脸,她蓦地心一跳,踮着脚的双腿开始颤颤发抖。   “啊……”那石墩墩本就是斜面的,宝儿的身子顿时失了重心。   “姑娘!”荷花惊呼,飞身向前想给姑娘做个肉垫,谁知眼前人影一闪,荷花呆住了。   南宋也呆住了,小舟睁大了眼睛:“哇……哥哥刚刚是飞过来的吗?”   宝儿惊魂未定,抬眼,就撞进了谢淮序紧张的双眼中,她未定的惊魂顿时更加紊乱了,尤其在感受到腰间的力量时,火烧云又爬满了脸颊。   她立刻推开了谢淮序,后退了好几步,谢淮序手中一空,凝视着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晦暗。   宝儿低着头余光见他刚刚搂在她腰间的手还停在半空中,半晌才缓缓垂下,她莫名心里一紧,感觉自己有点过分,很过分!   她强逼着自己去看谢淮序,脚步半步半步往前挪了一步半,然后曲了曲膝盖,声音细软:“兄长。”   谢淮序面色冰冷,移开钉在她身上的目光,扫向一旁的荷花:“护不住主子的婢女,也不必留了。”他语气平和,却明显让人感觉到深沉的怒意。   荷花吓得脸色惨白,立刻跪下求饶。   小舟大概从没见过这样不近人情盛怒的谢淮序,僵着脸,不敢出声。   宝儿急了,连忙解释:“跟荷花无关,是我自己要摘的,我只是觉得好玩。”   谢淮序冷冷看过来,仿佛刺中了什么心底某一处:“好玩?你什么都觉得好玩是吗?”   宝儿被他这么冷讽,愣住了,呆呆道:“我只是想摘一枝梅花,兄长为何生气?”   “而且……若不是兄长突然出现,我也不会滑下来……”她只是想帮荷花撇清关系,并没有怪他的意思。   却听到谢淮序冷笑了一声:“这么说,是我不该出现了?”   宝儿心里一顿,为什么她觉得兄长的声音有点……有点难过,是错觉吗?   “不是……”明明之前她和兄长之间好好的,为什么现在好像蒙上了一层阴霾,她不喜欢这种感觉,所以强打着精神,扬起一抹甜美的笑容。   谢淮序目光微滞。   宝儿娇声道:“怎么会呢,好在兄长及时出现救了我,不然我可要挂彩了呢,兄长果然是我命中的贵人。”她捧着自己的脸,两眼弯弯,透着讨好之意。   南宋目瞪口呆,宝姑娘是在撒娇吗?他家侯爷……他家侯爷刚刚还冰霜冷面,现在……板正的脸嘴角好像有一点弧度是他看错了?   宝儿也有这种错觉,忽然觉得……兄长他还挺好哄的……   趁此机会,问一问她心中想知道的事!宝儿低着头,揪着手指,又开始紧张起来,小声嗫呶:“昨晚……昨晚……兄长喝醉了.......”   怎么一提到昨晚,她就心慌意乱,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谢淮序看着她,想到刚刚她下意识的退后,攥了攥手心:“昨晚是你送我回房的?”   宝儿一懵,瞬间抬眼:“兄长以为是谁?”   谢淮序看着她,没有说话。   宝儿反应缓慢,不可思议道:“……所以,兄长是认错人了?”   谢淮序并没有将她往这一层引,只是想以前世不记引她,她忽然这样问,望着他的眼睛似有某种期待,那种即便只有一丝的期待,也叫他心中发冷。   “嗯,认错人了。”他平和而冷淡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   宝儿先是僵了一下,顿时松了一口气,原来如此啊,连笑容都变得轻快了。   谢淮序感受到心中一梗。这一梗,让他发觉,刚刚他居然存着一种试探,那种愚蠢的念头居然会出现在他的脑海里,真是可笑。   “原来......兄长你已经有心上人了啊。”   宝儿仰着脸,笑吟吟看着他,那某种含义的笑对谢淮序来说其实有几分刺眼,谢淮序目光幽暗,选择对这个问题保持沉默,转身离开。   宝儿见他离开,揉了揉脸,觉得今天笑得脸都僵了,揉着揉着,不禁出了神:原来兄长是认错了人,怪不得会对她那样.......只是兄长的心上人......会是谁呢?   南宋跟着谢淮序进了书房,见谢淮序坐在书桌前一脸阴沉,犹豫着要不要开口:“侯爷......”   谢淮序没有理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南宋又鼓了鼓勇气,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封:“侯爷,凤凰城又来信了。”   谢淮序这时才掀眼看向他手里的信,眼底浮上一层寒霜,南宋立即递了上去,见他家侯爷手指摩挲着信封的一角,好一会兀自拆开了,很快嘴角攒起一抹笑意,是冷的,只听他含着怒意的嗤声:“甚是想念......”   下一刻那封信递上了火烛,燃烧殆尽。   这已经是第五封了,南宋早已不会感到惊讶,反而从今日侯爷和宝姑娘只见的古怪,看出些端倪来,也就能解释为何侯爷不把沈彦希寄来的信送到宝姑娘手里了。   只是那沈彦希开春就要进京参加科举了,届时信一事只怕瞒不住,宝姑娘若是生气怎么办?   ***   今年是宝儿和小舟到侯府的第一个除夕,侯府只有谢淮序一人,所以每年除夕都在肃安府与明家共度,明家也会请上有名的诗歌班,戏班,热热闹闹欢腾一夜。   太夫人坐在高位之上,暼了眼和玉李坐在一起的宝儿,她有些拘谨,可这份拘谨反倒让她显得楚楚动人,惹人怜爱,太夫人就觉得心口一睹,不由往身旁的谢淮序看去,见他神色如常,并未看着宝儿的方向,才松了口气地移开了目光。   宝儿吃了一口玉蝶里的珍珠翡翠莓莓条,她第一次吃这个,觉得好吃极了,眼角染上了笑意,转头朝谢淮序的方向看去,谢淮序也正朝她看过来,见她手里捏着莓莓条甜甜地笑,他平静的眼底浮上一层薄薄的笑意,看了眼南宋。   不一会,南宋就又送了一盘来,宝儿笑得更甜了。   玉李就坐在宝儿身旁,还在她上首,很难忽视她与谢淮序刹那间的互动,怔在了那儿。   到了子时,肃安府更是烟花绚烂多彩接连不断,明家一众人聚在月台,谢淮序偶尔目光偏移,宝儿兴致勃勃。   玉鸾睨了眼身边的行止,打趣道:“大家都抬头看天,大哥哥看什么呢?”   行止目光一顿,干咳一声,抬头看天:“刚刚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玉鸾笑而不语,只是往宝儿那瞄了一眼。   元日,谢淮序依旧要进宫陪圣人焚香,幼宁一早就约了宝儿玉李去郊外赶集,三人兴罢而归,幼宁又想去相柳茶馆买糕点,茶馆里的人正聚在一起,面色凝重说着今早在茗茶巷发现的一具艳,尸。   “听说是牡丹亭的花娘子。”   “这段时间姑娘频频失踪,如今又发现了尸体,看来长安就要不太平了。”   “这年节下,真是晦气!”   玉李拍了拍宝儿肩:“发什么愣呢?”   宝儿回神,笑了笑,姑娘失踪的事,她刚进京,听陆乘渊他们提起过,当时听到时,她就有一点好奇心,现在更是又被勾了起来,本想着等谢淮序回来问问他,谁知他差了南宋回来告诉她,今晚会很晚回来,宝儿只能悻悻先睡了。   早上她去找谢淮序,他还没回来,她等了他一天,直到夜幕降临,没有等到谢淮序,幼宁倒是来了,她总是花样繁多,这次是穿着男装来的,还特意给宝儿带了一身。   “穿这个要去哪?”   幼宁神神秘秘:“自然是去只有男人才能去的地方啦,这回我们就不喊玉李去了,她在隔壁府中,出来也不方便。”   所谓男人的地方,竟是牡丹亭。   宝儿死死拉住幼宁的手:“不行不行,来这种地方,兄长会生气的!”   幼宁气定神闲:“放心,你的兄长现在正忙着艳,尸的事,看不到你在这。”   宝儿略有动摇,还是坚定地摇摇头。   幼宁道:“牡丹亭哦,就是婳月娘子的牡丹亭,听说她一舞动京城,你不想瞧瞧吗?”   宝儿眼神顿时亮了。   相比起宝儿第一次穿男装的不自在,幼宁爽快的多,大跨步的走进来,还没将大豪客的特质表现的淋漓尽致,宝儿惊吓地扯紧了幼宁的手。   “怎么了?”被打扰的幼宁一脸不耐。   “温,温中丞!”   幼宁脸上地好爽全被恐惧取代,拉着宝儿就躲到了一边,还不忘好奇地探头:“温若里?他和你兄长一样不近女色,也不会多看姑娘一眼的,怎么会来这儿?”   牡丹亭的教养妈妈也受宠若惊地迎了上去,极尽谄媚奉承,连那些没有得到召唤的花娘子都围了上来。   温若里依旧一副冷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色。   “不知温中丞今晚想找哪位娘子呢?”教养妈妈夹着的语气恨不得自己就能上。   温若里指向前方,冷冽开口:“我要她。”   宝儿和幼宁朝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婳月娉婷而立,不似花灯节那日没有血肉的模样,反而眼底惊惶闪过,还夹杂着探不清的沉痛。   “有好戏。”幼宁眼波一转,兴致冲冲拉着宝儿躲进了他们隔壁的房间,说是房间,竟是这般巧,中间那堵墙是屏风而制,是一间房隔成了两间,“难不成温若里开窍了?”幼宁兴奋极了,侧脸全都贴了上去。   可是隔壁好久都没有动静,谁都没有说话,两人坐的也很板正,丝毫没有暧昧之势,直到幼宁都贴累了,才听到温若里开了口。   是公事公办的生硬口吻:“你和死者是什么关系?”   什么嘛,原来是来办公的?幼宁有些失望,刚刚贴的太久了,也累了,就拉着宝儿离开了,公事她可没兴趣听。   谁知走到半道,余光一瞥,一间半开的风致雅间内赫然显出半张脸来,幼宁勃然大怒,“砰”的一声踹开了半开的门,里头的花娘子娇笑着正吻上陆乘渊的脸颊时一震,吓得还靠在陆乘渊的脸侧,陆乘渊看见幼宁更是怔住了,反手推开了花娘子。   “小七......”陆乘渊慌忙走来,“不是......”   “啪!”猝不及防间,幼宁的巴掌从陆乘渊被亲的那侧脸擦了过去,红着眼死死抿着唇盯着他。   在场所有人都吓傻了,宝儿还没来得及进去就呆在了门口。   “无耻!”幼宁没忍住,流下眼泪怒骂一声,转身跑了。   “小七!”陆乘渊回过神来,立刻追了出去,撞上了宝儿的肩,宝儿脚下踉跄,走到了门中央,惊慌之下正对上一双深邃的凤目,也愣住了。   里头还坐着一个人。   不是别人,正是谢淮序,他身边的花娘子被幼宁的泼辣吓到了,正紧紧揪着谢淮序的衣袖。   刚刚还气定神闲看陆乘渊自食恶果的谢淮序乍然见宝儿出现在眼前,目光一滞,立刻抽出自己的衣袖,凛然挥袖而来。   原来一夜未归,是在牡丹亭?   宝儿看了眼屋里的花娘子,刚刚揪着谢淮序衣袖的花娘子还朝她挑了下眉,她们久经风月场,自然一眼就看出宝儿是个姑娘,还是个绝美的姑娘,所以姑娘家的胜负欲让她故意挑衅宝儿。   谢淮序已经走到她跟前,挡住她探究的目光,厉声一喝:“都出去!”   那些花娘子立刻灰溜溜离开,经过宝儿身边时,宝儿还记着刚刚才被挑衅过,气性也上来了,微微一笑:“ 兄长是来查的案对不对?”   谢淮序看着她,脸色微沉:“这时候我该庆幸你的信任吗?”或许也证明这件事,她并不在意。   宝儿点头:“兄长想要什么样的姑娘没有,还需兄长亲自来吗?”   她这话说的实在骄傲的有点没道理。   谢淮序冷哼:“你太抬举我了。”   这时陆乘渊又气呼呼地走了回来,脸上的红印子感觉又深了一道,宝儿一时被吸引了注意力,陆乘渊从她身边经过,又折返,用力往宝儿怀里塞了个锦盒,凶巴巴道:“拿给她!这是特意给她买的!她爱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宝儿被他殃及池鱼吼得一愣一愣的,谢淮序眉间微促,从宝儿怀里拿出锦盒塞回给陆乘渊,冷然道:“你自己惹下的祸事,自己解决。”他拉着宝儿转身离开。   陆乘渊愣在那,顿时消极极了。   谢淮序牵着宝儿下来,迎面走来一个喝醉的男人,色眯眯盯着宝儿瞧:“哟,哪儿来的小郎君,这般俊俏......啊......”   他朝宝儿伸出的手顿时被谢淮序拧住,只听“咔嚓”一声,男人的叫声更加凄厉了,引得所有人都来围观。   谢淮序扫了一眼倒在地上的男人,像是看一只蝼蚁般轻蔑,牵着宝儿走出了人群,看热闹的人都不自觉让出了一条道。   宝儿还问道:“刚刚是什么声音?”   谢淮序面无表情:“骨头断裂的声音。”   宝儿吞了下口水,觉得兄长厉害极了,又有一点同情那个男人,只有一点,然后就飘之脑后了。   “扮成男子也这般不省心。”谢淮序停下了脚步转身看着她,眉间蹙起淡淡的不悦。   宝儿低下头:“对不起,又给兄长惹麻烦了。”   忽然宝儿觉得秀发一松,飘泄而下,就见谢淮序在一旁的首饰摊上看似随意地挑了一只片珠樱花的发钗,给了银子,然后扶着宝儿的发髻,细细插上。   宝儿是懵的,心又开始跳的有些迅速,她用力捏住手指,想克制自己的心跳,幸亏街上行人众多,听不到她的心跳声。   谢淮序似是看了一会,满意了,才继续往前走,离开了谢淮序的注视,宝儿才松了一口气,才走了一会,宝儿又觉得自己头上一沉,白纱的围帽顿时遮住了她的脸。   宝儿掀起纱帘,疑惑地瞅他一眼:“兄长......”   谢淮序直接给按下了,声音低沉:“戴好,碍眼。”   兄长果然生气了,想想也对,今日若不是她和幼宁突然闯入,说不定他们就能套到更多消息,也不用把别人的手折断了,可今晚她竟觉得有些刺激。   晚上坐上床上举着那枚樱花发钗想起今晚发生的事,睡意全无,还有幼宁,她今晚好像真的伤心了,明日得去看看她。   “姑娘,明日是什么日子,你是不是不记得了?”荷花坐在床头幽幽问她。   宝儿看向她脸色黯然道:“是阿娘的生忌,我自然记得的。”   荷花叹息:“往年我们都是去坟前祭拜的,今年怎么办?”   这个问题她早就想过了,去坟前祭拜肯定是不现实的,如今她们住在侯府,这件事也不能让其他人知道......悲伤涌上心头,宝儿深深叹了口气,眼睛忍不住红了。   荷花道:“要不我们就偷偷在府里祭拜吧,左右这几日侯爷都不回府,那边府里的也不会过来,我们找个僻静的地方,悄悄祭拜了,处理干净了,神不知鬼不觉。”   宝儿睁着泪眼,似乎也只有这个法子了。   作者有话说:   侯爷人狠话不多!   本书咱宝儿第一美,其次就是婳月和玉鸾,然后就是幼宁了   剧情都是为男女主服务的,所以除非必要,不然不会写探案经过。(抱拳) 第25章 罚跪   ◎不知道的还以为谢淮序是你的小郎君呢。◎   才过子时, 长安就落了鹅毛大雪,宝儿晨起就被这银装素裹的侯府也震撼了。   她裹着斗篷站在门口,看着粗使婆子们扫着她院儿里的积雪, 直扫出一条清爽的道来,枝尖上凝了残雪,在寒风中摇曳不止,勾起了宝儿心中不安的沉闷。   小舟小孩子可算是盼到雪了,只嚷着不让人扫他小院儿里的雪, 荷花在她耳边说着要出去偷偷置办些祭拜用的东西晚上用, 宝儿也想着顺道去看看幼宁。   有时候不受人待见或许也是一种自由, 像今日初二,玉李就必须乖乖待在府中,陪着长辈宴客, 而宝儿没人理,侯府中谢淮序不在,就没人能做她的主了。   所以她要用车时, 很快捷,并且车里已经生了暖炉, 暖烘烘的,车夫恭敬道:“侯爷一早出门就让小的们在车里备好了暖炉, 小的们还纳闷呢, 原来是姑娘要用车。”   来了这些时日,宝儿的脾气好性基本也都传遍了,所以小车夫才这般轻快。   宝儿微讶,想来是昨晚她说了要去看看幼宁, 所以他特意安排了吗?大概是车里的确很暖和, 让她的心里也暖暖的。   荷花啧啧称奇:“我原只担心进京会过着怎样备受冷落的日子, 没想到……侯爷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宝儿看着手里的手炉,眉宇间不知是喜是悲,她和谢淮序之间看似风平浪静,无事发生,甚至日渐交好,可从前受过的伤不是轻易能抚平的,只是被隐藏了罢了,尤其今日这样的日子,更让她觉得患得患失,此刻因为谢淮序对她的好,也让她心中的负疚感越来越浓重,只不知该怎么对他好才是。   她思绪飘忽,马车已经停在了金府的北门,小车夫去递了侯府的木牌,立刻就有人老妈子迎了出来,乍见到宝儿时由不得一愣,将她从头到脚打量着,满眼惊艳,点头哈腰赔笑脸地给宝儿请安,然后领着宝儿进了府。   宝儿是第一次进金府,见这老妈子穿戴齐整,言语周到,想来是个有脸面的老妈子,遂说道:“我是第一次来,不知府上规矩,还是要去拜见主母的。”   老妈子搀扶着她的手臂笑道:“姑娘有心了,年节下,我家主母出门去了,姑娘不必有负担,只与小姐在一处就好。”   老妈子将宝儿领进了幼宁的院子,幼宁听闻宝儿来了,欢喜地跑了出来,一把抱住了宝儿,热泪盈眶:“宝儿你真好,冒着风雪来看我。”说着还拼命想挤两滴眼泪,奈何徒劳。   幼宁把荷花交给了她的贴身丫鬟,嘻嘻笑着牵着宝儿的手进了闺房,关上门,和宝儿脱了鞋坐在暖榻上,宝儿捧着热热香甜的牛乳,软软说道:“你别生陆少卿的气了,他们昨日是去查案的。”   幼宁笑得烟花灿烂:“我不生气,我砍死他。”   宝儿一滞,看来气得不轻啊。   幼宁果然面目变得凶狠,义愤填膺道:“去查案就要花娘子亲他吗?怎么不见花娘子亲谢淮序?若是花娘子亲谢淮序你生气吗?”   宝儿睁大了眼睛,觉得她这个例子举的好像不太对:“我怎么会生气呢......”   幼宁见她打着哈哈,撇了撇嘴,忽然眼眸一转,又变得兴奋起来:“听说昨日谢淮序为了你争风吃醋了?”   “咳咳.......”刚进口的牛乳宝儿差点喷出来。   幼宁一边给她拍背,一边又骂陆乘渊:“都怪那可恶的陆乘渊!否则我怎么会错过这一场好戏!”   “幼宁,幼宁。”宝儿连忙打住她,“什么争风吃醋?”   幼宁眨了眨眼:“听说侯爷在牡丹亭为了一个男子把另一个男子的手给生生折断了,今天被宋太师参了一本,那个男子就是你吧。”说着,她笑得诡异,“但是别人不知道啊,结果宫里就传开了侯爷好男风,多少宫女为之心碎又安慰啊,心碎当然是侯爷竟然也会为了别人争风吃醋,但那个人却不是自己,安慰自然是那人竟是个男人,她们就不会因为自己的失败而黯然神伤了。”幼宁又假模假式地掬了一把同情泪,沉浸在自己的演技里。   忽然手腕一紧,她小小吃痛一把,抬眼就见宝儿紧张地看着自己,她不由一呆:“宝儿......”   “他们怎么能胡说呢!那个宋太师他都不了解情况!是那个醉酒的男人想要欺负我,兄长才小小教训了他一下,是他自己弱,兄长只是轻轻拧了他一下他的的手就断了!何况我也不是男人啊,怎么能说兄长好男风呢!”   轻轻拧了一下.......幼宁抽了抽眉角,看着宝儿急得快哭了,连忙安抚她:“你别急,你别急,圣人一向是偏心你兄长的,驳回了宋太师的奏本,还私下问了你兄长,知道你是个姑娘,已经替你兄长澄清了,这也怪谢淮序自己事先不说请你是个姑娘。”   宝儿听到圣人亲自帮谢淮序证名,这才松了一口气,眼中蒙着水雾,不解道:“兄长为何不当众澄清是我?”   幼宁想了想:“可能是不想让你一个姑娘家去青楼的事传扬出去吧,毕竟圣人放出来的风声也没说是你,只说是一位贪玩的姑娘,现在京城闺秀都在猜那位幸运的贪玩姑娘是谁呢。”   宝儿顿时又觉得一阵委屈,扁着嘴哽咽:“都怪我,连累了他。”他还想着自己的名声。   幼宁沉默地审视着她一会,说道:“也谈不上连累,毕竟圣人根本不信别人弹劾他的话,你都不知道圣人有多偏心谢淮序。”   宝儿扬了扬下巴:“那当然啦,兄长是人中龙凤文武双全,圣人自然喜欢他的。”   幼宁挑眉:“宝儿,你这骄傲的口气,不知道的还以为谢淮序是你的小郎君呢。”   宝儿蓦地脸上一红,似嗔似怒:“你别胡说!我是他的妹妹,自然为他骄傲啊!”   幼宁见她表情十分认真,心知她未曾往那方面想,有意说道:“什么妹妹?你们是一个父亲还是一个母亲?可在谢家一门的族谱之上?”   宝儿郑重地看着她:“那也是妹妹,我从进谢家门,就一直想当他妹妹。”   幼宁恍然,原来是小时候的执念,可见宝儿这样认真,她若是再说“不是他妹妹”这样的话,恐伤了宝儿的心,罢了,她耸耸肩,转移了话题。   绒雪簌簌下了一整天,直到深更半夜,更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凛冽的寒风冰雪直往人脸上吹打,荷花掺着宝儿,一手挎着竹篮着,终于艰难走到了她选的地方,侯府西南角僻静的一角,廖无人烟的有些可怖,戴着斗篷帽和荷花绕着假山,才勉强点上了火,幸好荷花事先放了一个废弃的炉鼎,她们用竹棍压着不至于让冥纸飘飞出去,偶尔一些灰烬被寒风吹的翻飞,但在这样漆黑的夜里,其实看不出来什么。   如今连祭拜阿娘这样的事也得偷偷摸摸,宝儿心里发酸,小时候她不懂,后来长大些了,她也曾怨过阿娘为何要与人为妾,可是阿娘只是哭,她也不敢再问再怨了,或许阿娘有她自己的苦衷,她想起阿娘死的时候,她一直握着谢阿爹的手,说的再多的只有“对不起”,她当时没有觉得奇怪,毕竟她和谢阿爹之间的相处总是那样守礼,相敬如宾,夫妻间大概就是那样的吧。   阿娘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她和小舟,宝儿热泪滚过冰凉的脸颊,如今虽然不尽如人意,可是兄长对她很好,是她从前不敢奢求的,她甚至有时候会贪心地要求更多,却不敢表现,总觉得这份好是不真实的,若是她过于强求,只怕连现在这份好转眼就会烟消云散了,她觉得如今这样就很好了。   宝儿还沉浸在自己的伤心里,身后却传来一阵极速的脚步声,不止一人。宝儿转过头去,一群老妈子跟在甄氏殷氏身后,甄氏殷氏则扶着太夫人一行人浩浩荡荡站在了宝儿身后。   太夫人极端凌厉地扫了宝儿一眼:“你好大的胆子!”   宝儿浑身一颤,本就跪在那儿的宝儿惊惶地行礼:“太夫人......”   甄氏尖锐地厉声道:“叶宝儿你在做什么!年节下你穿这一身白跪在这烧纸钱你是要触谁的眉头!”   “我,我.......”被抓现行,宝儿百口莫辩,荷花还要解释,也被宝儿一手按住,事已至此,再怎么解释也是狡辩,只会更加惹怒太夫人。   凡事就是这般巧,任由宝儿她们多小心,还是有疏忽的时候,偏巧今日太夫人宴客,散的晚了些,将娘家的亲戚从侯府这边送走,回府时,却从天空飘来一片冥纸,太夫人顿时脸色铁青,气得手指发抖,上了年纪的人本就忌讳这些,何况是这样的日子,祭拜的还是她痛恨的女人。   可是太夫人没有骂她也没有打她,只是将她带回了自己的院子,当着院子里一种丫鬟老妈子的面,在满院灯笼的映照下,让她跪在雪地里。   太夫人用这样的方式让宝儿颜面尽失,处罚她,荷花也被强扣着不知关在哪。   越来越多的丫鬟闻风而来,没有一人呵斥,她们就这样看着宝儿穿这素白的斗篷在冰天雪地里与雪花融为一体。   这样大的事,连明家三姐妹都惊动了,震惊地看着几乎快成雪人的宝儿,脸色苍白的没有一点血气,玉李心里一紧正要去找太夫人,却被堂屋的殷氏拦住:“你祖母正在气头上!”   玉李小声急切道:“可是宝儿这样会被冻死的,就算不被冻死,她的膝盖也会受不住的!”   不管她怎么说,殷氏只是拦着她,她同情宝儿,但是更不愿得罪太夫人。   甄氏冷冷看着如此狼狈的情景下还依旧楚楚可怜的宝儿,听着玉李的话,气定神闲喝了一口热茶。   这时刚送完客的行止听到此事疾步冲了过来,就见风雪之中,宝儿跪在那儿,娇弱的身子犹如柳絮,他顿时心里一痛,立刻就要冲上前去,被行曦死死拽住,行止怒然回头,行曦依旧不让,压着声音冷厉道:“你要做什么!昏了头吗?可有想过你这么冲上去的后果!”   行止冷笑着从齿缝间挤出一句话:“我的好妹妹你真是冷静,不,是冷血。”   行曦扫了他一眼,忽然放开了手:“好,我不拦你,连玉鸾都乖乖站着,你去吧。”   行止刚刚的一时热血,在看到玉鸾神色冷凝地站着时,顿时僵住了,若说这个家里谁在太夫人跟前最说得上话,不是大房和二房这两个儿子,而是玉鸾,若是连玉鸾都不敢去太夫人跟前求情,可想而知这件事有多严重。   此时去太夫人跟前求情,就是在太夫人心里插刀子。   所以行止犹豫了,站住了脚紧绷着脸只能看着宝儿。   膝下的雪因宝儿的体温融化成了水,又因寒冷的天气结成了冰,冻结在宝儿的裙子上,像是跪在了冰锥子上,刺骨的冰冷让宝儿疼痛难忍,直钻心底百骸。   她终于要撑不住了,眼前一片白,白的连雪花都看不清了,也看不清周围或鄙夷或同情的眼神,她连疼痛的感觉都有些迟钝了,摇摇欲坠。   直坠进深渊寒潭。   没有感受到更加的刺骨的冷意,只觉得周身一暖,周围忽然变得嘈杂起来,她浑浑噩噩想要睁开眼,却怎么也睁不开。然后她好像听到一声低沉急切地声音:“宝儿。”   好熟悉,好像是兄长......她心底蓦地燃起了一股小火苗,拼命睁开了眼,谢淮序那张如墨如画的脸满脸焦灼冲击似的撞进了宝儿眼底,撞得她心底发颤,也拉回了一丝清醒。   谢淮序火急火燎冲进院子时,就看到了正要栽倒的宝儿,他只觉得心脏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一次钝痛,直奔而去跪在宝儿身边将她紧紧抱进怀里,像是抱着一块冰块,让他的眉心皱的化不开。   他不顾甄氏的惊呼,解下身上的斗篷紧紧包裹住宝儿,小心翼翼只想确认她还清醒着。   “兄长......”当宝儿微弱的呓语传来,他几乎是立刻松怔一瞬,嘴边庆幸的笑容一闪而过,当即抱起她,转身就走。   “序儿!”   身后沉重愤怒的声音喊住了他,太夫人从内堂走出,站在风雪的门口看着他的背影痛心疾首:“你知不知道她今晚做了什么!”   谢淮序站定的脚,没有动静,宝儿意识明明模糊,还是害怕地紧紧揪住了他的衣襟,皱紧的小脸眼角滑落一滴眼泪,那种害怕再次敲打着谢淮序的心。   他缓缓转过身,凝重地看着太夫人,他不知道宝儿为何触怒了太夫人,但此时此刻,他不想去追究,郑重的语气隐忍低沉,却异常坚定:“不管她犯了什么错,我不能看着她死。”   太夫人怔住了。玉鸾这时上前扶住太夫人,轻声安抚:“祖母。”   谢淮序抱着宝儿疾步离开。   行止看着谢淮序着宝儿,心底燃起一股怒气,又十分后悔刚刚一瞬间失了勇气,忍不住追了两步,行曦离开前暼了玉李一眼,嘴角勾起了一抹冷笑,是一种近乎畅快的冷笑,是小时候看着表哥对玉李另眼相看的那种羞辱的回击,是一种报复的快感。   院子里的人久久才散去,玉李依旧怔怔站在风雪中,好像身上的力气都被抽走了,玉鸾从太夫人的房里出来,做主放了荷花,就见玉李失魂落魄站在宝儿刚刚跪着地方,心里一疼,她知道今日偷偷让人去请谢淮序回府,无疑会伤害了玉李,可她不能任由一条命就这样折在祖母手里。   谢淮序一路抱着宝儿回院子,怒喝道:“备药浴!去请李大夫!”   一院子的丫鬟婆子被谢淮序这疾言厉色的模样吓得怔住了,南宋小声提醒才慌忙去了。   谢淮序将宝儿小心翼翼放在床上,手刚从她的腰间撤离,宝儿像是有了意识,揪着他衣襟的小手顿时一紧,颤颤发抖地起身扑进了谢淮序怀里,紧紧环住他的劲腰,冰冷的小脸贴紧着他的胸膛,像是汲取温暖又像是汲取安全感。   谢淮序背脊一僵,深邃的眼眸浓墨地像是化不开的水墨。   “兄长......对不起......”宝儿喃喃呓语,夹杂着哭声。   谢淮序扶着她薄如蝉翼的背脊,低头去看她,她只是紧闭着眼,眼泪不停流着,她似乎没有意识却做着本能的事,她怕今晚的事惹谢淮序生气,“别不理我......”   她哭得像是个孩子,谢淮序心里一紧,修长的手指贴上她的眼角,她的脸已经滚烫,烫了他的心。   门口传来“侯爷,药浴备好了”的声音。   作者有话说:   行止:是我先想救宝儿的!   玉李:那你为什么不去! 第26章 冷落   ◎反正等我出嫁后,也很难再见兄长了。◎   荷花急急赶回来, 就见南宋石化的站在门口,还一脸疑惑,等她走进去, 脚下一僵,她家姑娘正抱着侯爷哭着不撒手,荷花吞了下口水,壮着胆子吞吐道:“侯爷,让奴婢来吧......”   宝儿还在他怀中小声抽泣, 谢淮序克制着安抚的情绪, 抱起她走向浴房, 荷花也急忙去了。   谢淮序将宝儿放在贵妃榻上,就要扯下她的手,宝儿似有感知立刻又用紧了力气将他抱的紧紧的, 口中还凄哽着:“不要......”   荷花在热气氤氲的浴房看着这一幕,不由红了脸。   谢淮序似有轻微的叹息,语气低沉却柔和:“别任性。”   宝儿竟意外松了松手, 不知是怕他生气,还是被他这柔声安抚住了, 连抽泣的声音也低了些,谢淮序扶着她躺在贵妃榻上, 见她还昏迷着没有意识神色却很是乖巧, 颇有几分无奈。   荷花依旧呆呆站着,谢淮序背对着她道:“去找几个丫鬟来帮忙。”她猛地回神连忙去了。   找来的三四个丫鬟都是宝儿院子里办事仔细周到的,垂首恭敬向谢淮序行礼。   谢淮序淡淡扫了她们一眼:“仔细些。”   几人屈膝:“是。”   整个沐浴的过程荷花都是震惊的,震惊于她家姑娘何时和侯爷这么好了?都到了抱着不愿撒手的地步了?好在侯爷不在, 宝儿泡澡还是很乖的, 药浴的药效也将她受的寒气蒸出来了一大半, 苍白的小脸也因为热气红润润的。   几个丫鬟帮宝儿穿好睡袍,披好斗篷扶着她走了出来,没想到谢淮序竟等在外头,见她们扶着她困难行走,面无表情走过去接过了宝儿抱起她走回房间。   绕是训练有素的丫鬟也惊诧住了,她们是谢淮序刚进明府就被安排在谢淮序院里伺候的,虽然谢淮序不大用女婢,但总是也有资格跟到侯府了,何时见过从来对姑娘家都是不假辞色的侯爷对一个姑娘如此体贴入微的,即便是玉李小姐她们也没见侯爷牵过玉李小姐的手一下。   而被抱进怀里的宝儿立刻感受到了熟悉的温度和味道,自觉的往谢淮序怀里贴了贴,此时刚沐浴完身体还是余温,更是软乎乎的,谢淮序低头望了一眼乖巧宝儿,她凝脂赛雪的肌肤晕着一层绯红,像是霜露下的娇花,闭着的眼睛将她往日里的天真都敛去了,一瞬间尽态极妍。   谢淮序抱在她膝下的手蓦地一紧,压下眼底的一闪而过的悸动,神色如常地将她放在床上。   “侯爷,李大夫来了。”   南宋在外头说道。   谢淮序脱去宝儿的斗篷盖好被褥,才道:“进来。”   三十而立的李大夫一袭青衫,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模样,医术精湛也算得上侯府的府医,之所以算得上,因为谢淮序几乎不生病,偶有受伤圣人也第一时间就派了太医来,李大夫一身医术竟是毫无用武之地,心中郁闷至极,所以经常出门行医。   如今竟半夜把他喊来,他顿时睡意全无,连小药童都没来得及喊,自己背着药箱就来了,一来就看出宝儿是受了寒气,压着终于要一展身手的兴奋端着庄重的模样:“还请侯爷挪步,容在下给姑娘把个脉。”   谢淮序倒是想让,只是他一站起,才发觉宝儿不知何时拽住了他的衣袖,他一时不查,又被拽回了原位,心中不禁失笑,这小东西昏迷着力气倒是不小。   李大夫顿时露出了一抹高深莫测的笑容,善解人意道:“不让也不打紧,侯爷这边坐就成。”   谢淮序暼了眼他一副“我懂”的表情,坐到了他示意的宝儿床头边。   李大夫坐在床边的鼓凳上,用丝帕避开与宝儿肌肤的直接接触,闭眼诊脉,心道:今晚一定要大显身手,让侯爷知道他医术之精湛。   谢淮序一直盯着李大夫的神色,见他忽然皱了下眉,谢淮序心里一紧,沉声问道:“如何?”   李大夫睁开眼,掩去眼中的失望,太失望了,不是什么大病,也没有大碍。但这显然是不能表现出来的,持重地看向谢淮序问道:“姑娘身上可有外伤?”   荷花也一直站在旁边,立刻道:“有,姑娘在雪地里跪了好久,膝盖伤了。”   李大夫点头:“嗯,撩开与我看看。”   大夫的职责,李大夫倒是坦然,谢淮序目色微沉看了眼荷花,荷花立刻上前隔开了李大夫,掀开被子将宝儿的裙袍撩到膝盖以上,再羊绒毯子将宝儿的小腿遮住了,李大夫看到时,就只能看到圆润的膝盖骨。   做好这一切的荷花惊叹了,惊叹于她居然这么机灵了,立刻看懂了侯爷的眼神意思,难免在心中小小得意一下。   谢淮序也看过去,深沉的眼眸漆黑沉底,不同于他的沉重,李大夫依旧神色淡淡,从药箱拿出一瓶药交给荷花:“姑娘的腿伤比她受的寒气严重,稍有不查就会落下病根,将此药涂抹在姑娘患处,不出三日,就能行走自如。”   倒不是他故意说的严重,事实如此,只不过在他看来是小病而已,但总要让侯爷知道实情,才能显出他医术高超来着。   荷花毕恭毕敬接过了,心下也咯噔了一下。   谢淮序墨黑的眸听到李大夫这般把握,才终于稍稍散开了。   李大夫走到桌前坐下,开始写驱寒的药方,荷花立即上前就要给宝儿上药,谢淮序横臂在前:“下去吧。”   荷花愣了下,将手中的瓶子双手递出。   李大夫一心二用,写药方的同时还悄悄抬眼瞄过去,顿时瞪大了眼睛又兴味的眯了眼,然后一本正经地将写好的药方交到了荷花手里。   南宋送李大夫离开,李大夫一边走一边侧过身靠近南宋:“你家侯爷铁树开花了。”   “咳,莫要胡说,那毕竟是侯爷的妹妹,关心一二在理。”   李大夫疑惑道:“哦,怎么不见那年玉李小姐摔伤侯爷这般紧张?”   南宋一时语塞,李大夫爽然一笑,拍了拍他的肩,温和道:“不必送了。”   ***   荷花站在一旁,看着谢淮序给宝儿擦药的轻柔仔细,眉眼间的专注,连荷花都看呆了,等回过神,谢淮序已经帮宝儿盖好了被子,却没有起身的动作。   荷花也不敢催他离开,悄悄退到外间,想着等谢淮序出来,她在进去伺候。   谢淮序凝视着她,幽深不见底,他轻轻抽了下自己攥在她手中的衣袖,宝儿尤是不肯撒,他眼底浮上一层无奈的宠溺,俯身轻声细语:“我不走。”   宝儿像是听见一般,缓缓松了手指,若不是李大夫医术高超,谢淮序几乎要认定宝儿是在假装,他握着宝儿的手放进被褥。   荷花在外间一等就等了一夜,头磕在了暖榻上,她醒了过来,院里的积雪将屋里照的亮堂极了,昨晚折腾的太晚,此时已快近午时,她忽然起身往里屋走去,脚步一顿,侯爷竟还坐在她家姑娘床边,看样子是一夜未睡。   “去煎了药来。”谢淮序并未抬眼,凉凉吩咐。   荷花福了身去了。她一走,南宋就来了,站在外间。   “侯爷,太夫人病了。”   谢淮序眉心一皱,走了出来。   太夫人是怒气攻心,郁结在心,谢淮序疾步而来时,李大夫正在前屋写药方,跟他说了“无碍”二字。   玉鸾起身向他行了礼:“表哥,你进去吧,寝室只有徐妈妈在。”   李大夫又写了一张药方递给玉鸾,面容平静:“近日二小姐的药照着新药方抓。”   玉鸾接过谢了。   谢淮序进到寝室时,太夫人正靠在锦垫上闭目养神,他从徐妈妈手里接过营养汤在他床边的鼓凳坐下,太夫人睁开眼,见谢淮序送到嘴边的汤勺,沉默地撇过眼,沉声道:“不敢劳烦侯爷。”   谢淮序无奈叹息:“外祖母。”   太夫人看过来眼神犀利中带着怒意:“你还唤我一声外祖母!昨日你在众目睽睽之下护着那个丫头,你是不是忘了她是什么身份!她娘是什么身份!”   谢淮序紧绷着脸垂眼不语。   太夫人坐直了身子直逼谢淮序:“你可知她昨晚做了什么?她在祭奠叶氏!你母亲的死叶氏脱不了干系!”   谢淮序蓦地抬眼,眼中晦暗不明。   太夫人想起自己的掌上明珠,不禁红了眼,哽咽道:“你的母亲是我从小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从未受过委屈最后却落得郁郁而终的下场,都是拜谢家和叶氏所赐,虽说稚子无辜,可我没有那么大的胸怀,当初让她进府已是我最大的忍让,谁知她这般不知好歹!”她愤怒地拍打着床板,“昨日你当众救下她,下回呢?你还打算怎么做?是要让她在你娘的墓前磕头吗?”   太夫人的怒喝尖锐地扎进了谢淮序的心肉,他怔住了,听出了太夫人的言下之意。   太夫人苍白地看着他,眼中有着破釜沉舟的坚定:“若是真有那日,那今日就让我死了也罢!”她愤然打落了谢淮序手里的汤碗,汤汁溅了谢淮序一身。   徐妈妈立刻拿手帕替谢淮序擦拭,谢淮序只是一动不动,她心中叹息,劝道:“您何必动这么大的气,侯爷不过是不忍折了一条人命罢了,还说那样的气话不是让侯爷心里难安吗?”   谢淮序看向太夫人,早已敛去了眼中的沉痛,平静无波:“外祖母放心。”   明知不可为,不如早早了断。   ***   宝儿是在傍晚醒来的,灵台逐渐清明,想起了昨晚发生的事,只记得自己快撑不住时,谢淮序来了,顿时紧张地抓住荷花的手:“兄长呢?”   荷花忙是安抚她:“侯爷不在府中。”   “那,那他有没有生我的气?”   荷花笑道:“怎么会呢,侯爷可关心你了,昨晚不仅把你抱回来,还亲自给你上药,守了你一夜,晌午十分才走呢。”   宝儿一时激动扯了下膝盖疼得龇牙,却一点不在乎,两眼亮晶晶的:“当真?”   荷花用力点点头:“比珍珠还真,咱们先把药喝了,说不定一会侯爷回府就会来看你了。”   宝儿一听,立刻就乖乖喝药了,喝完药才迟疑问道:“那那边府里怎么样了?”   荷花道:“倒没什么特别的,听说太夫人和玉李小姐都病了,大概是染了风寒。”然后小声道,“咱们那件事,大概也翻篇了。”   宝儿还没来得及有波澜,小舟已经蹬着小腿短冲了进来,就要往宝儿床上爬,荷花立刻拦住他:“小祖宗,仔细别碰到姑娘的伤处。”   小舟紧紧盯着宝儿:“姐姐还疼不疼?他们说你摔了一跤,你真是笨,让我来给你上药,我来给你喂药。”   宝儿心中一暖,这件事唯一让她庆幸的就是没有把小舟牵扯进去。   天又黑了,外面的雪好像也停了,宝儿不能下床,偏要让荷花把窗户打开,荷花拗不过她,只能让人搬了三个火炉放在宝儿床边,再给她塞了两个汤婆子。   宝儿裹着厚厚的棉被只露着头,从窗户盯着院子里瞧,从前院到内院,有人进来,她一眼就能瞧见。   直看到月上中天,荷花才进来:“我去问过了,说是侯爷还没回府呢,听说京城少女失踪的案子有了很大的进展,估计这会回不来,姑娘先睡吧。”   “这种案子是大理寺的事,兄长怎么也这么忙,想来是为了帮陆少卿。”宝儿自己嘀咕着,看着荷花关上了窗,躺下了。   接下来的三日,宝儿都没有见到谢淮序,得到的消息是侯爷一直未回府。   李大夫的药果然神,说是三天,一天不多一天不少,宝儿果然能下床了,她欢喜的桃花满面,立刻就好生打扮了一番跑去找谢淮序。   本也只是试试运气,没想到正碰上谢淮序回府,她感叹自己的运气太好,扬着声音娇声喊道:“兄长!”   谢淮序脚步未滞,继续往前走,南宋见他没有回头,自己也不敢回头。   宝儿愣了一下,以为寒风太大,他没听见,又跑了几步:“兄长!”   谢淮序依旧没有回头,宝儿只能提起裙摆追上去,连日来的大雪,侯府庭院虽有人专门扫雪,可地上还是因寒冷的天气有些地方结了冰,宝儿一脚刚好踩了上去,冷不防滑了一脚,摔在了地上,痛的皱起了小脸。   “姑娘!”   荷花惊呼的同时,谢淮序停住了脚,转身看过来时皱紧了眉,疾步走来,却在宝儿跟前停住,压下所有情绪,面无表情蹲下身去:“摔伤没有。”   宝儿抬眼强忍着膝盖的疼痛摇摇头:“没有。”   谢淮序终究伸手将她扶起,宝儿立时就有些委屈:“兄长,我刚刚喊了你好几声,你都没有听见,我急着追你,才摔了。”   “既然如此,何必再追。”谢淮序冷冷道。   宝儿被他冷淡的态度怔住了:“兄长......你心情不好吗?是案子办的不顺吗?”   谢淮序撇过眼:“没有。”   他转身往书房走去,宝儿拖着腿跟在他身后:“那兄长是有什么心事吗?我去做个白露未晞给兄长尝尝好不好?喝了就会烦恼尽消的。”   “不必。”   宝儿因为他这样冷漠的态度蓦地心慌起来,抬眼却见玉李站在谢淮序的书房门口,朝谢淮序奔来:“表哥!”然后看见宝儿脸色僵了一瞬,才扯开一丝笑容。   “这么冷的天站在这里做什么,你风寒刚好,仔细复发。”不同于和宝儿的冰冷,谢淮序温柔低沉地说着,然后解下了自己的斗篷给玉李披上,明明玉李自己就披着斗篷。   连玉李都呆了,呆了后是藏不住的欣喜,夹杂着一丝娇羞:“我许久未见表哥了。”   谢淮序道:“我送你回去。”   玉李几乎有一种受宠若惊的迟钝,也忘了跟宝儿告别,原来那晚表哥对宝儿的紧张并不能说明什么,她连日来地担心郁结一瞬间都散了。   宝儿即使在感情方面再迟钝,也看出来了谢淮序的冷落,她怔怔看着谢淮序和玉李离开,心里传来细细绵绵的痛,失魂地问身边的荷花:“兄长当真没有生我的气?”   荷花急了:“真的!侯爷真的很关心你,陪了你一夜,只是......”只是她也不懂,怎么忽然就变了!   谢淮序将玉李送回去,再次回到自己的书房时,宝儿还在,不顾冰天雪地,就那样垫着斗篷坐在书房前的石阶上,失䧇璍魂落魄的模样,让谢淮序眸光一紧。   他走过去,沉声道:“起来。”   宝儿立刻起来了:“兄长,兄长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是不是那晚......”   谢淮序不去看她焦急哀伤的眼睛,推门进书房:“没什么生不生气,只恐姑娘误会罢了。”   “误会?”宝儿一呆,正要跨进书房的脚步停住了,这个时候,她还不忘谢淮序的禁忌,站在门口问道:“误会什么?”   谢淮序见她还站在寒风中,眼中的不悦更甚了,将一封信扔在书桌上:“你自己看。”   宝儿犹豫一会,才进了书房,拿起书桌上的信,那是谢致蕴的笔记,宝儿心里一跳,拆开来看,没注意到谢淮序拎着灯笼似的小暖炉放在了书桌上,自己坐到了一侧。   那是一封遗书,宝儿看得呆住了,那是让谢淮序给她找一位如意郎君的遗书,但是宝儿只是惊了一下,看向谢淮序:“这封遗书和我误会什么有关吗?”   谢淮序冷冷看向她:“近日的亲近不过是要摸清你的性情,好给你挑选个适合的郎君。”   宝儿心里又是一阵刺痛,她挣扎一番说道:“可是最近我们相处的不是很好的,我一直把兄长当亲哥哥,我很珍惜这段兄妹情,能不能在找到郎君前,一切都不要变?反正等我出嫁后,也很难再见兄长了。”   谢淮序眸光骤紧,仿佛在克制什么,紧绷着脸看着宝儿,似是隐忍着怒意。   宝儿被他的目光刺到了,想扯起嘴角,虚弱地笑着小心翼翼地探问:“.......不好吗?”   好一阵谢淮序阖上眼,再睁眼时,眼中一片清冷:“不好。”   宝儿觉得自己的心在听到他的话时,似乎碎了一下,还是扯了扯嘴角,自嘲一般地喃喃自语:“......果然不行啊。”   过了好一会,她将遗书放回了信封,屈膝福身,膝盖传来一丝细微的疼痛,她也忽略了:“那,不打扰兄长了。”   宝儿转身离开了书房,谢淮序紧紧扣住了圈椅的扶手,抓到指关节发白,才克制住了起身的动作。   此时他该庆幸,宝儿只是把他当成兄长,可是心底深处的一丝怨怪还是不受控制地想要挣脱而出。   ***   宝儿一路魂不守舍地回来房,安静地坐上床,连鞋也没有脱,盖上被子,荷花不敢多言,先去倒茶,茶倒了一半,忽然内室传来一阵哭声,荷花惊地掉了杯子,立刻走进去,只见宝儿抱着被子哭声哀戚。   荷花也心疼地红了眼,不敢劝,只能让她哭,不知哭了多久,宝儿哭累了,睡着了。   最近侯府的下人都小心翼翼不敢有丝毫错漏,尤其是在侯爷院里当差的下人,恐一不小心就不知道哪里惹得侯爷生气,遭了殃。   最近他们还发现,侯爷和宝姑娘有些奇怪,侯爷经常不回府,宝姑娘也不像从前一样爱出门,连金小姐来找她,她也不愿出门,有时候侯爷和宝姑娘在花园碰见了,两人也不说话,宝姑娘礼数周到行了礼就走,侯爷有时候会站一会才走。   “这,这怎么看着像是小情侣闹别扭了?”下人聚在一块开着玩笑。   立刻一把花生朝他的脸砸来:“你不要命了!当心太夫人听见,把你杖责一通再发卖了!”   下人们立刻闭嘴不谈了。   就这样到了元宵节,因着那日三皇子的请柬上书上了宝儿的名字,所以宝儿还是稍作打扮跟着明家三姐妹一起出门了。   自从那日后,玉李和宝儿之间就变得有些奇怪了,玉李自然是有些介意先前她和表哥太过亲近,而宝儿总是想起那日谢淮序对玉李不一样的温柔,莫名就有些不舒服,可人家是他的亲表妹,亲近一点不是应该的吗?后来宝儿想通了,大概是那日谢淮序正和她划清界限,所以她心里有疙瘩吧。   这场元宵夜宴虽是三皇子给明家下的帖子,但其实东道主是西江王妃,这位西江王妃婚姻美满,没有通房小妾给她添堵,日子无聊,就开始热衷于牵红线,总是举办些夜宴邀请京城中的郎君贵女,说是小聚,其实就是变相相亲。   明家三姐妹和宝儿下了车,就见一位锦袍加身的郎君朝她们走来,姿态优雅贵气,宝儿想这般天潢贵胄的气质想来就是三皇子了,果然见他在玉李面前停下,微微一笑柔声道:“来了。”   宝儿跟着三姐妹行礼,三皇子朝宝儿看了一眼,说道:“想必这就是侯爷老家带来的妹妹了,久仰。”   宝儿没想到贵为皇子的他这般平易近人,含笑再次行礼:“见过三皇子。”   “免礼。”   三皇子看向玉李,微微皱眉:“这么冷的天,怎么也不记得带个手炉,来人。”   玉李说着“不妨事”,三皇子的人已经拿来个金丝手炉,亲自递给玉李,玉李垂眸不好再辞,接了过来谢过了。   宝儿看着玉李,想着谢淮序也对她这样好,这大概就是天之骄女的待遇吧。   三皇子领着她们进了游潆园,亲自带着她们关上雪中梅,宝儿提不起劲,躲到了角落,不想引起注意,抬眼却见幼宁气呼呼地走来,身后还跟着气急败坏的陆乘渊。   “你还没说你刚刚在跟那小子说什么这么开心!”   “与你何干?你搂着花娘子,我同别人说几句话都不成了?”   “我说了多少遍,那晚的事是误会,是误会!”   “那我喜欢和那小子说话不行吗?”   “我去宰了那个小子!”   幼宁不理他,看到宝儿,立刻跑了过来:“宝儿,你躲在这做什么?”   陆乘渊听到宝儿,立刻转折了回来,也凑了过来,挑眉:“你最近和你兄长闹别扭了?”   宝儿目光一震,娥眉间隐出一丝痛苦来,幼宁回头瞪了他一眼:“要你管!宝儿我们走!”   她拉着宝儿就走,却见前方一阵骚动,幼宁挑眉:“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二皇子来了!”   二皇子一派气质轩昂,身后跟着四个内官浩浩荡荡来了,身边还牵着一位清冷的美人,幼宁睁大了眼睛:“婳月!”   还是那样没有血肉的风情清艳。   陆乘渊面色一凝,低沉道:“她怎么会跟他在一起!”   幼宁冷冷看过来:“怎么,你吃醋吗?”   陆乘渊忙道:“怎么可能。”他下意识看向了斜后方,宫灯照不到的一半,温若里一半的脸露在灯光下,冷凝地盯着婳月。   幼宁看过去,惊讶道:“温若里居然也来了!”   多时不见的冯澜也看到了宝儿,眼中的惊艳一闪而过,跨步朝她走来。   冯澜作揖,宝儿敛衽还礼。   “前些日子我去肃安府拜见太夫人,听她们说你病了,如今可安好?”   他是外男,宝儿又在侯府,他自然是难以见到她,心里一直担心着她。   宝儿点头:“大好了,多谢关心。”   冯澜“呀”了一声,关切道:“你这手炉像是没有暖气了,你大病初愈,不宜受寒,用我的吧。”   宝儿看着手炉,迟疑了一瞬,只这一迟疑,幼宁惊叹了一声:“谢淮序!”   宝儿刚伸出的手,立刻缩了回来,转头望去,果然见谢淮序站在不远处,沉默清冷地看着他们,正确的是与她目光交汇。   幼宁扬起了玩味的笑容:“稀奇了,从前这种宴会,温若里不会出现,谢淮序也从不出现,今日这是发了什么奇,竟都来了!”   作者有话说:   亲哥哥?谢侯爷快吐血了......   下一章,星期一晚上十一点更哦~ 第27章 心伤   ◎“别笑,难看。”◎   陆乘渊看着幼宁正有几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意味, 走近她身边,正色道:“那两位今晚都不好惹,你最好乖一点。”   幼宁倒像是存心要跟他对着干, 轻哼了哼,不以为意。   宝儿捧着手炉的手紧了紧,果然感觉到了一点渐凉的温度,但她的心似乎比这手炉还要凉一点,她看着谢淮序面无表情地走近, 她忽然心就提了起来, 今日这样的场合, 他会跟自己说话吗?会说什么?她又用怎样的态度去面对他呢?她就这样带着惊惶胡思乱想着,在谢淮序走近时,行礼低唤:“兄长。”   可是她的顾虑是多余的, 谢淮序没有正眼看她,像之前一样,没有和她多说一句话, 只是极轻微地应了一声,被周身的寒风吹散, 几乎听不到,从她身边走了过去。   宝儿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底爬起一股微妙的感觉, 需要深呼吸方才能缓解。   同样松了一口气的还有冯澜, 先前谢淮序亲自将调色碟送还给他时的眼神还记忆犹新,这次他难免身体紧绷,见谢淮序并没有对他说些冷冽之语,心中暗自庆幸, 庆幸之余又难免猜测, 这种无视是否代表了一种默认, 一旦有了这种认知,几乎立刻在冯澜心里开了花。   所以当幼宁故意扬着语调说着:“宝儿,你的手炉的确冷了,冯公子这般贴心把他的手炉给你,你还不快拿着,莫辜负了冯公子的一片心意。”   谢淮序沉稳的步子顿了一瞬,从幼宁这个角度能看到他冷肃的侧脸,由不得咽了下口水,压下心下的发颤,梗着脖子,她就是看不惯谢淮序冷落宝儿的样子。   宝儿低头看着冯澜塞到她手里的手炉,手心顿时温热起来,从手臂传到身上,浑身都流过一股暖意,如今兄长显然是厌烦了她,趁兄长还没有厌恶她之前,或许依阿爹的遗愿出嫁,都彼此都好吧。   陆乘渊懊恼地揉了揉眉心,他怎么忘了幼宁还在生他的气,又怎么会乖乖听话,不去招惹谢淮序。   西江王妃听闻本朝最为不近女色的两位肱股之臣来了,忙是激动地走了出来,拉着谢淮序和温若里就往大殿而去,还不忘打趣二位:“如此稀客,莫不是两位默不作声有了心上人?”   西江王妃是将门之后,在室时便没有女子的矫揉造作,是能和圣人把酒言欢,提着婴枪追着圣人的胞弟自己的夫君西江王八条街的豪爽女子,所以说起话来也十分直接:“告诉我,待会我安排她们坐身边。”   “不必。”   “不必。”   西江王妃看着他们异口同声眼睛一亮:“不必?那就是真的有了心上人?”   “没有。”   “没有。”   二人再次异口同声,连这次,他们都忍不住目光相触,同是清冷又不约而同避开。   西江王妃这回没再打趣,心里倒是同情了一把那两位姑娘,遇上这么两个别扭的男人。   大殿四面镂空,却是用红楼围了成了花墙,参宴之人皆是少年一代,衣袂翩翩坐于红梅之下饮酒谈笑,偶有红梅花瓣飘落,倒有几分恍入仙境之意。   西江王妃领着谢陆二人怡然而入,方才自在的氛围顿时拘谨了起来,除了二皇子和三皇子皆是起身作揖行礼。   婳月坐在二皇子身边,目光正与步入的温若里接个正着,惊愕地白了脸色,垂眸就要起身,却被二皇子拽进了怀中,在众人高呼的行礼声中,二皇子的手拂过婳月冰冷的脸颊,细细低语:“今晚你是我的人,不必行礼。”   婳月依旧面无表情,压着想要往那个方向而去的余光:“是。”   温若里眸底一沉。   幼宁拉着宝儿悄悄进了大殿,陆乘渊想让她们坐到他那边去,幼宁哼了他一声,找个最不起眼的末位坐下,冯澜自然在宝儿身边落座,朝她温和一笑。   “方才我们还在找冯郎,原来冯郎不声不响有了呵护之人。”   斜对方的齐郎君朝冯澜举了举杯,冯澜蓦然脸一红,着急看向身边的宝儿,她的脸颊也微微泛红,低着头神色局促,冯澜连忙安抚:“他们就爱打趣,姑娘不必放在心里。”   齐郎君继续笑道:“冯郎果然体贴。”   身边有人扯了扯齐郎君的衣袖,齐郎君看过来,见他眼中害怕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谢淮序坐在高位之上冷冽的目光越过翩翩起舞的舞姬看着他们,齐郎君正对上谢淮序冰冷的眼神,猛地手中酒杯一晃,酒水撒了出来湿了袖管。   他撇过脸懊恼地拍着自己的脑门,他怎么给忘了,那位叶姑娘是谢侯爷的妹妹,可这大殿之中热闹喧哗,乐声悠扬,他们的声音明明不是很高,怎么就注意到他了。   谢淮序自然注意不到他,只是将他们的来去互动看在了眼里。   即便坐在角落,宝儿也难不被注意到,西江王妃偏首直直看过来,饶有兴致地问谢淮序:“侯爷,那位就是你去年刚入京的远方表妹?”   一进京就和宋家那丫头对付上了,如今宋家那丫头还不肯出门,她顿时来了兴致,遥遥朝宝儿招招手,宝儿愣了一下,幼宁道:“王妃喊你呢,你快去。”   宝儿稍作整理,眼观鼻乖乖走了上去,盈盈行了跪拜之礼。   西江王妃在她行礼时就将她打量了一番,看得十分心动喜欢,忙是扶起她,拉她坐在身边,上来便道:“我听说过你。”   宝儿眼中闪过不解,又了然,她与宋伊人那一场闹得是有些大。   西江王妃眼见着她是误会,唇角一勾:“是在宫里,听说过你。”她朝下首谢淮序的方向看了一眼,凑近宝儿道,“若不是你,侯爷也不会被误会好男风。”   当时圣人跟他们夫妻提起这件事,让他们为谢淮序在宫里澄清好男风之事,却不让他们言明那位女扮男装的姑娘就是叶宝儿,她就对这个叶宝儿有了一丝兴趣。   此时见宝儿害羞的模样,更是惹人怜爱,想起她是因为父母双亡才投靠谢淮序进京来,不由道:“真是个惹人疼的孩子,家中可有婚配?”   宝儿低垂的眸中闪过一抹惊色,忍不住余光下压,只是看到谢淮序青黛色的衣角,她想起那日与谢淮序的对话,恭敬道:“未曾。”   西江王妃含笑拉着她的手:“那敢情好,我见你十分投缘,你又没有父母做主,既然如此,你的婚事就由我和侯爷商量如何?”   “侯爷觉得如何?”西江王妃越过宝儿的肩看向谢淮序。   谢淮序将杯中酒饮尽,才看过去,嗓音微凉:“也好。”   陆乘渊看着这一幕,心道:谢淮序这是唱的哪一出啊?   二皇子看着乖乖坐在西江王妃身边的宝儿,美则美矣,却不是他中意的那一款,或许再过两年,她会长成他中意的那类,如此想着,他目光移向身边的婳月,执起她的手温柔道:“婳月,今日兴致正浓,你给大家弹一首你拿手的踏沙行,也让婶母多感受下艺术氛围。”   西江王妃眼睛一竖,瞪了二皇子一眼:“我看是你小子想炫耀下自己的美人吧。”   二皇子淡淡一笑,婳月看了眼二皇子,眼神沉了沉,终究没说什么,起身行了礼。   舞姬们见她下来,都自觉退了下去,有人拿了上等古琴上来,摆好位置,请婳月落座。   在场之人大概除了宝儿,都听说过婳月人美琴声更美,往日想要听上一曲也是轻易不能够的,今日竟有幸品上一曲,不由都坐直了身子,幼宁也十分兴奋。   琴声起势高亢,力透云层之后轻盈袅袅,又如山峦万壑中回荡起伏,所有人都惊呆了,这必是国手级别的。   宝儿震撼着,这样的曲子必要有强劲的手力不可为,她看着纤细白腻的素手韵奏着,在某个进击音节时,明显顿挫一瞬,曲虽未有误,宝儿还是注意到了,她目光上移,果然见婳月冰冷的脸上娥眉轻蹙。   在这梅花殿中,除了琴声其余声音皆不可闻,所以当温若里冷冷的轻嗤一声,那种刺耳不和谐的声音,所有人都注意到了。   “看来传闻言过其实了,至少今日一见,婳月娘子的琴技不过尔尔。”   陆乘渊咽下口中酒,心中默叹了一声。   婳月脸色一白,停了下来。   西江王妃嗔怪温若里一眼:“内行人就是太过挑剔了,我看婳月娘子的琴技比你也差不了多少。”心却道:这大庭广众让美人下不来台,叫别的贵女看在眼里,这小子是不是不想娶媳妇了?   宝儿同样惊讶,在她眼里,温若里虽算不得温和谦逊,但总是守礼的,怎么忽然如此唐突?   她用眼神向幼宁讨教一二,幼宁的眼神正在温若里和婳月之间游移,激动地闪着光。   ……宝儿无语,幼宁真是任何事都能看出戏头来啊。   温若里见婳月起身朝西江王妃福身:“温中丞所言极是,奴不敢在温中丞面前班门弄斧,还请恕奴退下更衣。”   西江王妃爱怜地看她一眼:“你自去吧。”   二皇子自始至终未曾开口,只是淡淡扫了温若里一眼。   幼宁这时绕到西江王妃身边:“王妃,我借一下宝儿行不行?”   西江王妃最是喜欢漂亮活泼的女孩子,幼宁也是她看着长大的,摆摆手:“去吧去吧。”   幼宁拉着宝儿从谢淮序身后走后,宝儿的裙摆飘入了谢淮序眼尾,眼一抬,正对上陆乘渊戏谑地挑眉,他冷冷移过目光。   “我看你刚刚好奇的不行,所以特意拉你过来。”幼宁笑嘻嘻说着。   宝儿抬起下巴睨向她:“你当我不知吗?你定然是又知道什么内情,急着和人分享吧。”   幼宁递给她一个眼神,调戏地刮了下她的鼻子:“宝儿,你学坏了,你也想知道对不对?”   宝儿睁大眼睛红着脸,害羞地举着手用拇指和食指比划着嗫呶:“呃……一点点,一点点。”   一直安静坐在一旁的冯澜看着这样的宝儿,心蓦地一热……   幼宁低声道:“我也是前段时间听说的,哦,就是那个杀千刀的陆乘渊,他跟我解释去牡丹亭查案是一则,还有就是因为温若里,他说温若里曾有个心爱的姑娘,后来不见了,但就那日我们瞧见的,还有今日温若里这么反常,他虽然冷冰冰的,但绝不会对姑娘口出恶言的。   所以……要么这个婳月对他心爱的姑娘做了什么!要么这个婳月就是那个姑娘本人!”   幼宁霸气的总结完,朝宝儿挑挑眉,宝儿惊诧住了,没想到啊……   “温中丞原来也有心爱的姑娘……”   这惊讶从一旁传来,幼宁吓了一跳,就见冯澜怔了又怔,也正在消化这个消息的模样。   幼宁大惊:“你怎么还在这!你都听到了?”   冯澜好整以暇含笑作揖:“意外之失,意外之失。”   幼宁摇头,凶巴巴地瞪着他:“若是敢说出去,咔……杀无赦!”   一直紧盯着那头的陆乘渊,看着那三人说笑一片和谐,心里咕嘟咕嘟冒着酸水,忍无可忍地拍了下桌子,嚯地起身,一想不对劲,又转身深究地看了谢淮序两眼,只见他面色虽冷肃却纹丝不动。   他啪地坐下来,揪着眉心:“你就这样放任不管?”   谢淮序没有说话。   “我看这冯澜猴急,指不定明天就上门提亲了!”   他紧盯着谢淮序,看他喝酒的姿态芝兰玉树,执着酒杯的手明显顿了顿,又一副没事人的模样了。   这一回陆乘渊反而对他好奇起来了:“你和叶宝儿怎么了?”   谢淮序终于有反应了,瞥了他一眼,起身离开。   陆乘渊慵懒地靠在椅背上:“我倒是要看看你能忍到几时。”   ***   湖边刺面的寒风吹散了婳月脸上的热意,也将她混沌不堪的脑子吹得清醒。   “娘子,你的手要不要紧?我去拿些药膏来。”   婢女阿四关切地看着她的手,婳月用衣袖遮住了手淡然道:“不必折腾了,药膏的味道,二皇子不喜欢。”   阿四委屈道:“二皇子明明知道你伤了手,怎么还让你弹琴呢。”   婳月依旧淡漠地看着平静的湖面:“他那样的人,又怎么会在意。”   似乎什么样的事,什么样的人都不会牵起她的情绪波澜,连手指的疼痛也不能。   “不知婳月娘子今晚以何种身份站在二皇子身边,是未婚妻,知己,还是牡丹亭的乐技。”   清冷如水的声音缓缓响起,像是一颗石子投进了眼前平静的湖面,婳月手指微动,牵动了伤处,眼底终于浮上一层难以忍耐的痛。   阿四转身惊愕地行礼:“温中丞。”   婳月闭上眼,转身,缓缓抬眼看向温中丞,她的手指用着力,故意让它疼,好转移别的地方传来的疼。   温若里看着她,轻嗤:“倒是没有听说过二皇子有未婚妻。”   他的冷讽让婳月心口一滞,轻缓开口:“奴家卑贱,怎配得起‘未婚妻’这个身份,今日能陪在二皇子身边,已是莫大的荣幸。”   婳月轻易触及了温若里的怒火,他再也难以维持平静,愠怒地看着她低叱:“你便如此自轻自贱!”   “温中丞越矩,我再低贱,今日也是二皇子带来的人。”婳月逼自己冷然而视。   温若里瞳孔紧缩:“那他可知你的手早已受伤?还是他根本未曾将你放在眼里?”   婳月心下一震,他注意到了。她因这个细微的变化而在心里泛起涟漪,开口时也愈发冰冷:“二皇子日理万机,奴自然不会因这点小事而让他分心。”   “奴出来的时间久了,先告退了。”婳月不能再待下去了,她福身从他身边走过,手臂却忽然一沉,婳月抬眼,看到温若里紧绷隐忍的侧脸,她的心一点一点往下沉。   温若里嘶哑的嗓音低沉说着:“这就是当年你想要的?在这以乐取悦众人,你知道,你本可以堂堂正正坐在那……”他忽然住了口,深吸一口气,已经分不清痛更多些还是讽刺更多些。   婳月的眼底倏然能上了一层水雾,明白了他的未尽之言,喉间酸痛的只能尽量压低声音方不显出异样来:“奴没有那样好的福气,取悦他人也是奴的分内之事。”   “程婳月!”温若里幽深如古井的眸瞪着她。   婳月用力咽了下口水,压下喉间的酸疼,缓缓掣开他的桎梏,在他愠怒的目光中,后退一步:“奴愿温中丞官运昌隆,岁月无波,得遇良缘,过往如烟。”   她的一字一句都扎在温若里的心上,过往如烟……过往如烟……   身后的脚步声渐远,温若里闭上眼平复了满目的沉痛和恨意,说服自己,这一切都是她自找的,是她应得的……   婳月收拾了情绪回到了二皇子身边,二皇子顺势将她揽入怀中,捏着她的下颌深深望着她:“去哪儿了?”   婳月直视着他,平静如水:“不胜酒力,去吹了会冷风。”   二皇子挥袖抿唇而笑,暼眼却见他的三弟陪着明家三小姐走来,看上去与明三小姐相谈甚欢,二皇子眼底一闪而过的冷意很快消逝。   玉李看到谢淮序雀跃染上眉梢,欢快飞奔而去:“表哥,你也来了!”   三皇子看着玉李满眼都是谢淮序,始终温柔而笑,幼宁又进入了看戏状态,拉着宝儿好奇道:“你说这三皇子是真温柔还是真不在意,心爱之人满心满眼都是别人,他还挺大方。”   宝儿盯着玉李挽着谢淮序的,觉得有些火大,生硬道:“我怎么知道,我又没有心上人。”   幼宁一副很有经验的口气道:“唉,感情这种事呢,就是主打一个自私,再温柔的人看到心上人眼里有别人都会抓狂的。”她看着宝儿的目光逐渐凝于一处,“宝儿,你想什么呢?”   宝儿被她推了一下,回过神,迟钝地摇摇头,刚刚似乎有什么电光火石的念头一闪而过,她没抓着。   玉鸾婉拒了一位郎君的示好,走到宝儿跟前道:“宝儿,时辰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   宝儿点头,去想西江王妃道别,西江王妃拉着她的手依依不舍,然后宝儿又去找了冯澜,想将手炉还给他,冯澜却道:“一个手炉而已,你拿着路上也好暖和暖和,你若是执意要还,改日我去府上拿便是。”   幼宁“噗嗤”笑出了声,笑得冯澜局促地红了脸。   宝儿在风月情感一事上的确不太通透,并没有往那层意思想,所以没有立刻会意幼宁的意思。   看着宝儿和明家三姐妹离开,幼宁促狭地看着冯澜,又是坏笑,又是摇头:“古有借伞诉情,今有借手炉语意,妙哉,妙哉。”   冯澜被她一番打趣,红透了脸,正经着竟不知如何反驳。   幼宁叹气:“冯公子你这样不行啊,宝儿显见的还未开窍,你这般难为情,前途渺茫啊,这样吧,我给你支个招,过了元月你就上门提亲,直来直去。”   冯澜微愣,幼宁的话像是一颗魔种,立刻在心底生根发芽。   陆乘渊板着脸拉过幼宁,生硬对冯澜道:“不好意思,失陪了。”   他拉着幼宁走到一边,在梅花树下略有责备:“你何必给冯澜出主意。”   幼宁挑眉:“冯公子一片痴心,我想成全他如何?”   陆乘渊毫不留情拆穿她:“成全?我看你是唯恐天下不乱,想看戏。”   被拆穿了,幼宁也不恼,还不在意:“那又如何。”   “你就不怕惹恼了谢淮序?”陆乘渊凉声问道。   幼宁忽然挑眉:“你就不想看看谢淮序是不是真的会恼?”   陆乘渊静静看着她,然后露出了和她一样的笑容。   幼宁这才注意到他还握着她的手腕,立刻冷了脸:“放手。”   陆乘渊爽然一笑:“还生气呢?”   幼宁甩开他的手转身就走,陆乘渊兴冲冲追了上去:“小七,等等我。”   ***   元宵节这样的君民同乐的大节日,长街上的花灯也从街头串到了街尾,明家三姐妹和宝儿同坐一辆马车,跟在谢淮序的马车后面缓缓而行,宝儿看着禁闭的窗户,隐约能看到长街上五彩缤纷的花灯,川流不息的人群和各式各样的小摊贩,她想起那晚也是这样的花灯节,她还为谢淮序求了姻缘符,大家一起喝酒看了好看的舞蹈,多快乐啊,可是那样的快乐好像不会再发生了。   宝儿心里有些发酸,深吸一口气派遣那种酸意。   “宝儿,你的斗篷怎么了?”玉李扯过宝儿的斗篷,上头脏兮兮的,还有磨损。   宝儿看着倒是不太在意:“大概不知在哪碰到了吧。”   玉李立刻解下自己的斗篷递上去:“你换上我的吧,我今晚倒是不太冷,待会回府或许会遇上贵客,莫失了礼数才好。”   宝儿看着玉李红润润的脸,明亮如星的眼睛,看来今晚她是不冷,宝儿这才换上了她艳若桃李的斗篷,在四人之中尤为显眼。   忽的只听到一阵马儿的嘶鸣,宝儿四人还未及反应,只觉马车剧烈震荡起来,她们四人惊呼着不受控制地四面乱碰乱撞,顷刻间四人已然觉得身上传来了磕碰的痛感,可还来不及细想是哪儿痛,忽然身子一轻,一个个圆咕噜摔下了马车。   今日偏巧她们坐的马车是后开门的,轻而易举就滚了出去,玉李和宝儿挨得近,手肘正磕在了宝儿的肚子上,摔到地上的疼都不及肚子上这一击,宝儿顿时疼得白了脸色。   周围游玩的百姓全都惊呼着看着这一意外避让开来,看着四个如花似玉的姑娘狼狈地摔向各处,豪华的马车已经倒在了一边。   前面的谢淮序立时听到了动静,凌空踏马而上,一眼看到了摔在地上的宝儿,目光顿时一凛直奔宝儿而去,南宋也跟了上来:“侯爷!”   “表哥......”玉李摔疼了腿动弹不得,揪住了谢淮序经过的衣角,哭了出来,“表哥,我疼,我的腿好像断了......”   谢淮序看着宝儿低着头,挣扎着站起身,他攥紧了手,眉心打了很深的结,终究还是蹲下身去扶起疼得受不了的玉李。   宝儿弓着身子缓缓站起就看到谢淮序一脸焦急紧张地抱着玉李,有一种脑子和心都被锤了一拳,昏沉沉的,好像有一个地方比肚子比手肘膝盖都疼。   蓦地,眼前蒙上了一层水雾,晕染了视线,宝儿想要抬手去揉眼睛,却感到手臂一阵撕扯的疼,猛地又是眼前一黑,有人箍住了的腰,耳边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惊喊声。   “什么人!”南宋大喝一声,“放开姑娘!”   宝儿耳边的呼啸的风声越来越大,等她反应过来,人已经在屋顶疾驰,突如其来的黑衣人单手夹着她箍得她生疼,却动弹不得,巨大的恐惧席卷了她本能地挣扎起来。   “再动摔死你!”黑衣人破口大骂。   话音刚落,身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随而来,黑衣人迅速往后一瞟,凶恶道:“谢淮序!他怎么会这么快!不是说他会守着他那个妹妹寸步不离!”   宝儿看到谢淮序一瞬间的惊喜,也因为这个黑衣人气急败坏的自言自语沉了下去,连一个不知名的黑衣人都知道谢淮序有多紧张玉李。   黑衣人加快速度,可身后的威压丝毫不减,他忍不住再次回头,赫然对上了一双宛如修罗肃杀的眼睛,好像立刻就被大卸八块了一般,黑衣人脊椎发冷,立刻从袖中发出两枚袖剑,眨眼间在谢淮序手里化作了两道青光。   人影掠过眼前,黑衣人心里身形一个颤动,侧身躲过,他识时务硬钢肯定不是谢淮序的对手,立刻将宝儿扔下了两丈高的屋顶。   宝儿的额头正好撞在房檐之上。   “宝儿!”谢淮序低喝一声,飞身而下,捞起下坠的宝儿。   宝儿眼神迷离,似乎看到了谢淮序的脸,和刚刚紧张玉李一样的脸,她在谢淮序怀里失去了知觉。   ***   大理寺的人将三位受伤的明小姐送回府时,全府上下都惊动了,上上下下都紧张忙碌的进进出出,大夫也请了好几个,李大夫在三位小姐的府里来回诊断,好在都是些皮外伤,可在明家人眼里却是了不得的,太夫人尤其紧张玉鸾,守在玉鸾身边寸步不离,拉着李大夫问会不会旧症复发,李大夫连说了三个“放心”,太夫人才松了一口气。   李大夫从玉鸾的房间退出来时,回头又忘了一眼玉鸾,她正在太夫人的督促下乖乖喝药,他才走出来,侯府那边的人也到了,请他赶紧过去。   李大夫觉得,这是他成为侯府府医以来过得最充实,最有身为一个大夫的紧迫感的一天。   宝儿伤的比明家三姐妹都要重些,肚子上,手脚额头都是淤青,还受了惊吓,昏迷着一直发高烧,意识不清醒时,发了两次呓语。   “兄长......”   “兄长......”   谢淮序在她这两声呓语中失了分寸。   元宵节的事闹得京城皆知,动了侯府的人,圣人龙颜大怒,命令大理寺和金吾卫联手彻查,幼宁得了消息,立刻过来看宝儿,宝儿还没醒,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的傍晚时分了。   她睁了睁眼,抬手揉着额头。   “头疼吗?”   宝儿的手顿了顿,缓缓放下,对上了谢淮序凝重的脸色和......久违的关心。   那种关心让宝儿眼眶一热,她避开眼去,挣扎着起身,谢淮序扶着她让她靠着锦垫。   谢淮序没有走,反而在她床边坐了下来。   房中只有他们,安静的宝儿能听到自己轻微的呼吸声,让她紧张起来,谢淮序没有说话,气氛更加古怪。   宝儿想要缓解这种紧张,讪讪开口:“玉李......她们怎么样了?”   谢淮序拧眉看着她,好一会才低沉道:“她们没事。”   宝儿终于抬眼看向他,攒起一抹吃力的笑容:“那就好。”   “你伤的比她们重。”谢淮序冷冷开口。   宝儿察觉到他的不高兴,强颜欢笑:“我没事的。”   谢淮序握了下拳,声音暗哑:“是我的疏忽......”   “兄长不必自责。”宝儿打断了他的话,“玉李是你最疼爱的表妹嘛,换了我也会先关心她,才会注意到其他无关紧要的人,何况她没事就好,我没关系的......”   谢淮序深邃的眼眸沉了沉:“别笑,难看。”   宝儿僵住了嘴角果然放下了用力扯着的嘴角,低下头去,一阵委屈袭来,瞬间盈满了心头,她抽了抽鼻子,委屈又化作了恼意:“我才不难看,我累了,要休息了!”   谢淮序看着她好一会,才起身离开。   之后的几天他没有去看宝儿,荷花怕宝儿伤心,跟宝儿解释,是因为侯爷在抓那个黑衣人,宝儿听了,也只是淡淡应了一声。   荷花奇怪地眨了眨眼。   这天谢淮序回府,马车停在府门前,南宋唤了一声:“侯爷。”语气中略有惊讶。   谢淮序揉了揉倦色的眉宇,下了车,看见了府门前站着一位身姿挺拔气质卓越的男子。   南宋惊诧道:“侯爷,是沈彦希,想不到他这么快就进京了。”   谢淮序看着沈彦希转过身来,目光冷若冰霜。   作者有话说:   幼宁:永远站在吃瓜第一线!   冯澜:提亲提亲。   沈彦希:告白告白。   【以后就是每天晚九点更新,不更会请假,比心。】 第28章 故人   ◎谢淮序在轻视他!◎   二人遥遥而视, 即便稍有距离,沈彦希还是看出了对谢淮序来说,他是个及不受欢迎的不速之客。   沈彦希看着谢淮序缓步而来, 矜贵从容带着冷意,使他不容忽视,垂眸抬臂恭敬地作揖而下,不卑不亢:“见过侯爷。”   谢淮序已经走到跟前,淡淡睨了他一眼, 门房立刻上前请安:“侯爷, 这位沈公子说是宝姑娘的旧相识, 今日特意来看望宝姑娘。”   侯府规矩森严,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何况这位公子想见的还是宝姑娘他们更不可能放行了, 正周旋着,侯爷就回来了。   “嗯。”   谢淮序摆手,门房退下了, 沈彦希已经直起身子,平淡地看向谢淮序, 男人之间有种微妙的胜负欲,即使地位相差悬殊, 沈彦希也不愿在谢淮序跟前卑下。   “沈公子何时进的京?”谢淮序嗓音微凉。   沈彦希道:“昨日。”   谢淮序问:“在何处落脚?”   “东四街的鲤跃龙门客栈。”   这是每年春闱之时, 各地考生最常住的客栈,寓意好温习氛围也好,为了先声夺人,有条件的考生的确会早早入京, 广结人脉, 可现下不过元月末, 沈彦希就入京了,谢淮序自然知他的用意,深邃的眼眸幽冷无波。   “宝儿近日不宜见客,我会向礼部侍郎写一封推荐信。”   沈彦希眼眶倏然紧缩,盯着谢淮序的眼中毫不掩饰透出怒意,他咬牙力持语气温和:“侯爷这是何意?”   谢淮序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无波无澜,却直接触及到沈彦希内心最深处。   谢淮序在轻视他!轻视他的为人,轻视他对宝儿的感情!将他看做了“行卷”一类人!   这让沈彦希愤怒,他凛然道:“既如此就不打扰了!”   南宋看着沈彦希拂袖离开时脸上不可遏制的恼意,跟着谢淮序进了府:“侯爷,要不要叮嘱门房一声?”   谢淮序道:“不必,他不会再来。”   迎面玉李正朝他走来:“表哥。”   “伤好些了?”   玉李乖巧道:“小腿还有一点点疼,已经不碍事了。”   玉李跟在谢淮序身边,拿出一个锦盒,是除夕前三皇子送她的礼物,她递到谢淮序跟前郑重道:“表哥,这份礼物贵重,我不敢收,还请表哥帮我还给三皇子。”   谢淮序看了眼她手里的锦盒,没有接过,神色淡然:“你已过及笄之年,是该议亲了。”   玉李捧着锦盒的手抖了一下,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可我……不喜欢三皇子。”   她捏紧了锦盒的底部,鼓起勇气看向谢淮序,却在看到他眼底的一片清冷后勇气顿散了,这么多年了,他看她的眼神永远是波澜不惊的。   玉李想起不止一次看到谢淮序看宝儿的眼神,那种不可言说的眼神,不论是讨厌,不耐,还是紧张担忧,都让她沉溺,让她嫉妒,她不想去想谢淮序对宝儿是哪种感情,左右他们是不可能的,可是她还是觉得委屈,委屈地红了眼。   谢淮序以为她是当真因为三皇子的事困扰害怕难过,终究道:“既然如此,我帮你还了就是。”   玉李看着他拿过了锦盒,立刻破涕为笑激动的握住了他的手,动作一时大了,划过了谢淮序的衣袖,宽大的衣袖中掉出一个东西来。   谢淮序目色一滞,玉李已经好奇地弯腰拾了起来,拿在手里端看,是一枚香囊,绣成青鱼状的香囊,大概是用了巧思,那鱼鳞的绣纹在阳光下闪着青丝的光泽,栩栩如生。   玉李一眼就喜欢了:“真好看,是宫里的新花样吗?表哥,你从不戴香囊的,不如送给我吧。”   她话音刚落,手里一空,那枚香囊已经回到了谢淮序手中,他凝视着手里的香囊,小心细致地将上头粘的灰拍去。   玉李微愣,心中有些不舒服勉强笑道:“很重要的香囊吗?”   谢淮序眼中漠然凉声道:“不重要。”   玉李看着他将香囊放回袖中,失神笑了笑。   谢淮序拿着锦盒离开,玉李却看着府门出了神。   元宵节那晚,玉李伤的其实并不重,可看着谢淮序奔向宝儿的焦灼,让她想起那晚谢淮序义无反顾抱着宝儿离开的雪天,鬼使神差拉住了谢淮序的衣摆,她想知道,她和宝儿同时受伤,表哥会先救谁。   表哥先救了她,她心中自然欢喜,原来表哥也是在乎她的,可是却因此让宝儿陷入更大的险境,她眼睁睁看着表哥怒不可遏的狠厉,松开她时她摔在地上,表哥也浑然未觉,她那一瞬间似乎明白了。   所以,宝儿病的这几日,她都没去看她,一来是内疚,因为她的私心让宝儿遇险,而来也是因为有些气她。   可今日,她还是来了,坐在宝儿床边,看着她气色倒还好,只是眼中没什么神采,反而有一种恬静的温柔,玉李第一次感受到了嫉妒一个人的美貌是什么滋味。   “李大夫的医术很厉害的,当年我二姐姐突发恶疾连太医都束手无策了,幸亏得他医治才安然无恙,又在他的细心调理下养了三年,如今就跟没事人一样,所以你放心,你这点外伤,很快就会好的。”   玉李以为她没精神是担忧病情,宽慰着她。   李大夫的医术的确厉害,她其实已经大好了,只是不想出门,才整日在床上装病。   “表哥……他天天都来看你吗?”玉李扬着嘴角漫不经心地问她。   宝儿以为她已经认清她和谢淮序之间的关系,根本不像她想的那样天真,父辈的事一直横亘在他们之间,谢淮序永远都不可能把她当成妹妹。   她应该认清这个事实,不再为这样的事伤心才对,可当玉李提起时,她的心还是抽了一下。   “我已经好几日没见兄长了。”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觉得玉李忽然间容光焕发一样。   玉李抑制不住语气里的轻快:“表哥最近很忙,听说上次抓你的人就是之前少女失踪案的主谋。”   宝儿眉心一皱,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宝儿,对不起……”玉李握住宝儿的手,“如果不是我,你也不会受惊了。”   宝儿扯了扯嘴角笑道:“你用不着道歉,他是你的表哥嘛,先救你应该的。”   “那你怪表哥吗?”玉李直视着她,不想错过她的任何表情。   宝儿依旧笑着:“不怪,我不过是暂时借住在这罢了,等出嫁了,和兄长也没什么牵扯了,怎么会因为这种事怪他呢。”   玉李怔住了,难道宝儿对表哥当真一丝男女情意都没有吗?   她几乎已经确定一般,整个人都松弛了:“宝儿,我今天见到一个人,好像是来找你的。”   ***   宝儿打扮妥当,披上斗篷就出了侯府,荷花紧随其后紧张地喊着:“姑娘,你的腿上还有伤,慢点。”   “我不要紧。”   “这......宝姑娘连自己的身体都不顾了,怎么......”南宋感受到身边凛冽的气息,识时务地闭了嘴,悄悄抬眼去瞧谢淮序的脸色,他顿时心里一咯噔,悄无声息往后退了好几步。   沈彦希在侯府受了屈辱回到了鲤跃龙门客栈,客栈的住房早已售罄,五湖四海积极的考生已经早早进京,只为先声夺人,提高自己的声望,走访权贵,以获得科考的最佳推荐和人脉。   他们聚在客栈大堂,对于昨晚刚进京就解开高难度课题的沈彦希已经有几分认知,忌惮,甚至是厌恶,见他出去一趟回来,一改昨日的意气风发和气宇轩昂,反而沉默阴沉,好奇之余,难免有些幸灾乐祸,毕竟对手的失利就是他们的得利。   其中一位在当地颇有名望且家中殷实得当地刺史推荐的王生更是傲慢:“沈公子这是去拜访了哪位权贵,被拒之门外了?”   沈彦希脚下一顿,冷厉地看过去,王生冷笑一声:“沈公子也不必觉得不好意思,像你这样没家世没门路的考生,权贵们不愿见你,实乃情理之中,你那一点真才实学在这满地灵杰满地贵族的长安城,实在不值一提,需不需要我在宋太师跟前替你美言几句?”   他轻蔑不屑地看着沈彦希,丝毫不将他的怒意看在眼里,不止是他,连其他考生听闻也都毫不留情地笑了起来。   沈彦希紧紧攥着拳,他清晰明了地知道若是这一拳下去意味着什么,他只能忍,沉默地走上楼,说服自己不去在意楼下此起彼伏的嘲笑声,走进自己的房中。   楼下还在尽情地鄙薄沈彦希:“他以为他那一点才思敏捷,写的一手好文章,就能鲤跃龙门了,可笑。”   科考拼的自然是真才实学,可沈彦希生错了年代,就像王生奚落的那样,大熹最不缺的就是有才华的书生,在你有过人的才华之余就看你的背景了。   他们尽情嘲笑着出生普通的沈彦希,忽然一抹倩影翩然而至。   一双尤似汪着一泓清泉的眼睛在大堂之中游移,像是雪白天地间藏着一颗明珠,莹玉生辉,晃了他们的眼,晃了他们的心神,所有人都敛声屏息,怔怔瞧着她,只见她似乎在找什么人,此刻他们竟希望她是来找自己的。   连一向八面玲珑的跑堂都愣住了心神,等着她上前询问:“请问,可有一位沈彦希沈公子在这?”   她的声音娇柔亲切,不似她贵气的打扮,叫人顿时酥了骨头。   只是这一问,几乎所有人都蹙了下眉,心下不忿,不是来找他们,竟是来找那个没有背景的沈彦希的!   跑堂的回过神立刻殷勤地领着宝儿上了二楼最里间的房间,在荷花的示意下,他才慢吞吞离开。   宝儿定了定心神,嘴角是压不住的笑意,很快她就要见到故人了,心中充满了激动和欢喜,扣响了房门,好一会才听到脚步声。   门开了,沈彦希怔住了,宝儿就那样招呼不打一声忽然出现,犹如从天而降的仙女浑身晕着光芒,就这样堂而皇之照进了他的心里。   他却选择了避开,紧绷着脸,看着宝儿笑意盈盈的脸,冷然开口:“此地脏污杂乱,恐污了小姐衣裙,还请小姐回吧。”   宝儿的笑容僵住了,在他关上门前,立刻按住了门板,慌张地笑着:“彦希,你怎么了?我是宝儿啊。”   沈彦希一手按着门,一边依旧冷漠:“宝姑娘,有何贵干?”   宝儿心突然慌了起来:“我,我听说你进京了......”   沈彦希忽然笑了一声,十分冷漠愤懑的笑意:“宝姑娘又何必在此做戏,我进京,你不是一早就知道的事吗?也是,我写给你的信,你从不曾回一封,那时,我就该知道姑娘的心意,如今还巴巴地跑来,送上门给人羞辱,也是我咎由自取,怎么,姑娘还不尽兴,还要特意来看我有多狼狈?”   他拼命忽视宝儿眼中逐渐蓄起的伤心,上下打量着她,她如今比在凤凰城时还要美丽,还要高贵,那种高贵刺着他的眼:“姑娘如今今非昔比,我自知高攀不上,姑娘请回吧。”   “彦希,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宝儿死死按着要关上的门焦急地看着沈彦希,眼中蓄起了泪光,“什么信?”   沈彦希自嘲一笑:“听不懂,就听不懂吧。姑娘请回吧。”   他用力关上了门,却随着宝儿的一声惊喊,荷花一声惊呼“姑娘”,倏然打开了门,他满眼着急紧张地拉过宝儿的手:“你不会躲开吗?伤的重不重?痛不痛?”   宝儿哽咽着:“彦希,你为什么生我的气?”   她最近受的委屈,不好表露的委屈都一股脑倒了出来,在沈彦希面前,她可以尽情地哭,想告诉他,她最近有多难过。   沈彦希再也假装不了,握着她的手轻轻吹着,难忍的伤心看向她:“我生气你在意吗?”   宝儿抽噎着:“我当然在意啊。”   沈彦希看着她依旧坦然的眼神,终究问道:“那你为何不回信?”   宝儿满眼疑惑:“什么信?你有给我写信吗?我没有收到,我真的没有收到,如果收到,我怎么会不给你回信呢!”   荷花力证:“沈公子,姑娘真的没有收到你的信。”   其实沈彦希在见过谢淮序后,大致猜到他为何没有收到回信,可今日他就想发这一顿脾气,他不想宝儿还糊里糊涂,那会让他感到有危机感:“我写了好几封信送到侯府,大概你没收到吧。”   宝儿一愣,沈彦希拉着她坐下:“手都夹红了,我帮你敷药。”   宝儿心不在焉地点头,她满脑子都是谁拿了她的信,是谢淮序吗?他又为什么要拿她的信呢?   “宝儿,你在侯府过得好吗?开心吗?”   如果这句话沈彦希早一个月问她,她一定会说她很开心,可是现在,她落寞地摇摇头。   “那你想离开侯府吗?”沈彦希郑重地看着她。   宝儿懵了,她之前是想过这个问题,但是当别人认真地问她,她竟然迷糊了:“回凤凰城吗?”   沈彦希握住她的手,摇了摇头柔声道:“等我高中,授职开府,你也可以留在京城。”   他打消了立刻告知心意的念头,宝儿现在还是混乱的,他不该急于一时,会把宝儿吓跑。   沈彦希带着她高调地走过了客栈的大堂,在所有人艳羡嫉妒的眼神中,带着宝儿出了客栈,虽然心中还有许多疑惑,可是最好的朋友相逢的喜悦冲淡了宝儿心中的疑惑,沈彦希要带她游长安,她说应该是她带着他去,现在长安她比较熟,沈彦希宠溺地看着她:“好,宝儿说什么就是什么。”   傍晚沈彦希才把宝儿送回侯府,侯府的门房看着是早上被侯爷赶走的人送宝姑娘回府,都惊呆了,又不敢表露,沈彦希道:“我一直住在鲤跃龙门客栈,你若是想见我,就去客栈找我。”   宝儿欢喜地点头,这一瞬间,她不再觉得自己是孤单的,是被厌弃的。   她满眼笑容地回到了自己的小院,将沈彦希买给她的风车插到窗边的花瓶里,对着夕阳的晚风,五颜六色的风车轮转,她看得出了神。   “去哪了?”   冷冽如冰的声音兀地在静谧的房中响起,宝儿倏然转身,偏厅夕阳照不见的暗角,谢淮序正襟危坐,夕阳打在他墨蓝的衣摆上,寒光幽冷。   正在喝水的荷花吓得猛地将水喷了出来,腿一软就跪下了:“侯爷。”   谢淮序从偏厅走出来,他墨黑的眼眸仿若深不见底的寒潭,隐着深沉的怒意,宝儿冷不丁打了个冷战:“......兄长”她福身行礼。 第29章 提亲   ◎“快乐?沈彦希让你觉得快乐?”◎   “去哪儿了?”谢淮序往前走一步, 再度问道。   再粗心的荷花也听出了谢淮序平静之下的怒意,壮着胆子替宝儿回道:“侯爷,姑娘是去......”   “没问你!下去!”谢淮序冷厉的目光扫向她, 沉声震怒,荷花吓得浑身哆嗦,再多的胆子也不够了,担忧地看了宝儿一眼,连忙退下了。   宝儿也被吓到了, 她看着谢淮序愠怒的神色, 皱了皱眉, 在谢淮序看过来时,她发现他似乎刻意要掩去眉宇间的怒意,只是怒意掩去了, 只会让他显得更为冰冷。   他静静看着她,在等她的答案。   宝儿轻轻说:“在床上待的时间久了,出去逛逛街, 散散心,松松筋骨。”   “和谁?”谢淮序的声音依旧平淡无波, 但这两个字听上去有些压抑,或许是宝儿的错觉。   “彦希, 他进京了, 兄长见过他了。”宝儿说。   谢淮序凝视着她,静谧的眼眸里是宝儿看不懂的复杂情绪,以前她很想看懂他眼中的情绪,但是现在不太想了, 反正她迟早是要离开的, 不必费神。   宝儿提到“彦希”时的亲近, 坦荡坚定,触怒了谢淮序,他厉声道:“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恕宝儿不能从命。”宝儿细软却坚定的话制止了谢淮序离开的脚步。   他停住脚转身去看向宝儿,冷冽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宝儿倔强地看着他,这些日子她的娇甜几乎让他忘了,其实,她有时候也是个倔强的姑娘。   “为什么要阻截彦希写给我的信?是因为我是叶氏的女儿,所以你觉得我不该快乐,不该拥有朋友,我的快乐会让你难过对吗?”她思来想去,只能想到这个理由,而说出这个理由,她控制不住地落泪,再倔强地抹去。   谢淮序忽然笑了一声,是冷的:“快乐?沈彦希让你觉得快乐?”   “是。”   谢淮序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那你是打算继续与他见面了?”   “是。”   “好!”   两人闹得不欢而散,吵的整个院子的婢女都听到了,个个都躲在一边,不敢出来碍谢淮序的眼。   南宋在书房门口等谢淮序,就见谢淮序怒气沉沉地疾步而来,南宋愣了一下,就见谢淮序进书房时被门槛绊了一下,滔天的怒意砸了下来:“让人把这拆了!”   南宋被唬的好半天反应不过来,低头看了看门槛,立即应道:“是!”   “出去!”谢淮序冷喝一声,一脸烦躁地坐在了书桌前。   南宋连忙退了出来,关上了门。谢淮序十六岁时,他就跟着他,那时本该少年意气的谢淮序已经冷静自持的喜怒不形于色了,这么多年来,他从未见谢淮序发过这么大的火,他后怕地拍了拍胸脯,下意识往漪兰居的方向瞄了一眼。   谢淮序和宝儿吵架的事很快传到了肃安府太夫人那,婢女向太夫人禀告时,并不知他们为何吵架,只是知道吵得很凶。   婢女绘声绘色地描绘完了,太夫人沉着脸,久久不言,徐妈妈见状,让婢女下去了。   徐妈妈笑道:“看来侯爷对宝姑娘也无甚特别的。”   太夫人立刻横了她一眼:“你是真糊涂还是装不懂!你几时见过序儿对谁动过怒?”   徐妈妈讪笑着语塞,见太夫人又陷入了沉思,不禁问道:“您在想什么?”   好一阵,太夫人才道:“二月中,在府里办一场夜宴,我拟一份名单给你,届时让叶宝儿也过府来。”   徐妈妈微讶:“太夫人您......”   太夫人好整以暇道:“叶宝儿进府也有好一阵了,总该把她正式介绍给大家。”   ***   谢淮序的怒火蔓延着整个侯府,侯府的下人发现,最近的侯爷太过反常了,太过喜怒无常了,害得他们小心当差的同时都捏了一把汗。   这日晨起,南宋想着这侯府里也只有小舟能在谢淮序跟前轻松自在,揣着让谢淮序换换心情的想法,南宋牵着小舟到了花厅陪谢淮序用膳。   果然谢淮序的气息稍有温和。   南宋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听到小舟叹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问谢淮序:“哥哥,明天我能不去童学馆吗?就一天!”小舟竖着食指祈求着。   “为何?”谢淮序侧目看他。   小舟两眼放光:“彦希哥哥进京了,姐姐今天又去找他玩了,我也想去!我也想和彦希哥哥……”   “小少爷,喝一碗燕窝吧。”南宋眼见着谢淮序的目色一瞬间冷了下来,假笑着端了一碗燕窝到小舟跟前,打断了他的恐怖之语。   小舟却摇摇头:“我不喜欢吃燕窝,那是女孩子吃的东西。”他还小,认知很单一,觉得燕窝这种东西都是女孩子吃了变漂亮的,“姐姐应该多吃些,虽然她已经很漂亮了,很少有比她更漂亮的,但是漂亮不嫌多的嘛!这样彦希哥哥中了状元后就不会被那些贵女抓走了。”   南宋已经在心里泫然欲泣。   “你姐姐……喜欢沈彦希?”谢淮序清清冷冷地开口,整个花厅都似乎降温了一般。   小舟天真地弯了双眼:“喜欢啊,我也很喜欢,彦希哥哥经常给我们买好吃的,好玩的,姐姐本来也跟我一样喊他彦希哥哥的,只是去年彦希哥哥就不让她这么喊了,说他又不是姐姐真的哥哥。”   谢淮序忽然冷笑一声,小舟睁大了眼睛:“哥哥,你生气了?”   “没有。”   小舟看着谢淮序放下筷子,磕到桌面的声音让小舟一震。   谢淮序出府时,在府门找了找,府前的门房小厮都噤若寒蝉。   良久,谢淮序问道:“宝姑娘何时出的门?”   “回侯爷,巳时初刻出的门。”小厮的话音刚落,就见谢淮序拂袖而去,带起一阵冷意。   今日内阁没什么大事处理,不由有些清闲,谢淮序走进大殿时,十几位元老正在讨论今年科考的子弟,从京中官员子弟讨论到了京外的子弟,感叹着今年真是文曲星转世年。   大家都在猜测今年谁能力压众人,脱颖而出,名字弯弯绕绕,京城极负盛名的郎君和外来美名在外的郎君的名字过了一遍。   “沈彦希,还不错。”   元老们惊愕地停止了交谈,一致朝发出声音的方向看去。   谢淮序坐在大开的窗前,望着院子里的一处落梅,慢条斯理,一副远离世外的疏冷清逸,仿佛刚刚插嘴的不是他。   但他们肯定就是谢淮序,震惊地久久回不过神,一来是“沈彦希”这个名字太过陌生,二来自然是从不闲聊的谢淮序,竟会对科考的学子感兴趣,面面相觑之下,心下立刻有了计较,开始搜索这位“沈彦希”是何方神圣,名字能从谢淮序谢大侯爷谢次辅的嘴里出来。   沈彦希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成了各个权贵眼中的香饽饽,每日大宴小宴不断,惹得其他外来学子眼红不止。   而当沈彦希经过几场宴会下得知,自己之所以从无人问津到众所周知,甚至被三品以下官员讨好的地步,全因谢淮序。   他愣怔一瞬,更惊讶的是谢淮序根本什么都没有做,只是提了一下他的名字,那些官员就如此关心他。   在其他稍有背景的学子还只能坐在末坐的时候,他已经坐上了前排的位置,这是他在谢致蕴的丧礼之后,在进京后被权贵子弟排挤孤立之后,再一次感受到了权势带来的震撼感。   他却不明白,谢淮序明明不大喜欢,为何要帮他,等到沈彦希反应过来,他已经好几天没见到宝儿了,他灵台多少一闪而过的担忧惊惧,却被他很快压下,或许这只是作为兄长对妹妹将来的关心。   即便他如此说服自己,还是抑制不住内心深沉的担心,所以他开始每日都给宝儿送她爱吃的糕点,每天变着花样,在去赴宴前把糕点送去侯府。   这日谢淮序回府,正遇上宝儿亲自到门房拿糕点,她正捧着糕点,就与下马车的谢淮序目光接了个正着。   宝儿欢喜的表情一滞,垂下眸去,这似乎还是上回吵架后两人第一次正儿八经地见面,她感受到谢淮序渐渐走来的脚步,宝儿的心忽然嗓子眼。   府门前的人也都敛声屏气,目不斜视,却都竖起了耳朵。   “兄长。”宝儿行礼的时候,对于谢淮序藏她的信不让她见沈彦希的这件事她居然已经不生气了。   只是不知道谢淮序还有没有在生她的气,这一行礼又行出了忐忑之感。   “在这做什么?”谢淮序扫了一眼她紧紧捧着的方木食盒,淡淡问道。   听谢淮序的语气好像也不生气了,宝儿松了一口气,老实回道:“是糕点,彦希送来的。”   一时没了声音,宝儿抬眼去看谢淮序,他正盯着那食盒,宝儿试探地举起食盒:“兄长要尝尝吗?”   谢淮序眼风扫过她,拂袖离开,冷厉的“不用”二字砸了过来。   走过好一段,谢淮序停下脚步,转身看去,大门前哪里还有宝儿的人影,再眼一瞥,只看到宝儿的背影,还颇为高兴的样子!   谢淮序的眉心皱的更紧了!   “沈彦希天天送糕点来?”   南宋站在一旁,听着谢淮序寒津津的声音,吞了下口水:“听说这几日都送。”   谢淮序冷嗤一声:“怎么,他是要做糕点状元了?”   南宋对于这件事有一番自己的见解,为了证明自己的见解,为此他还特意去拜访了好几位已婚人士和正蜜里调油的人士,得到了肯定的答案,他才在肚子里组织了一下语言。   “或许是因为沈彦希近日应酬多,没空陪宝姑娘,又怕冷落了她,所以日日送些宝姑娘爱吃的糕点,吃的时候就会想起他,想起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吃在嘴里,甜在心里……”南宋说着说着,感叹了起来,一抬眼,谢淮序清冷的眼风正瞥了过来,他连忙住了嘴。   心里却还在感叹,没想到啊,他家侯爷轻而易举支开了沈彦希,他竟还有后招,尤其宝姑娘还懵懵懂懂的,太容易攻克了。   而鲤跃龙门客栈的那些学子却并不知其中的道道,本来他们想着才学并不比沈彦希差多少,可家世人脉却高出了一大截,颇有力压沈彦希的信心,如今眼睁睁沈彦希被各路权贵邀请,日日参加他们可望而不可即的宴会,心里早就不痛快了。   尤其在看到宝儿时,那种不痛快的嫉妒心瞬间爆棚了,凭什么他沈彦希一个籍籍无名无权无势无财的穷小子能得权贵青睐,更能得天仙似的姑娘钟情!   至此再度看到宝儿来找沈彦希时,心理也起了很大的变化,从一开始的惊艳成了别有用心。   王生一众人忍不住讽刺道:“姑娘到底有眼力,一眼就选中了沈郎君这样的潜力之人,本是默默无闻,连三品大员的门都敲不入的书生,如今连一品大员的门也是进得的,看来姑娘将来这状元夫人的位置是坐稳了。”   宝儿呆了,不明白那些人为何对自己有敌意,木然解释:“我没想过做状元夫人……”   她话音还未落,就遭到了一声嗤笑,她疑惑地看向王生,很认真地问他:“你笑什么?”   她这样迟钝,王生都懵了一圈,继而冷笑地拍手:“姑娘这以退为进实乃高招,如今沈彦希得贵族世家青睐,想必放榜之日你连他人都瞧不见,就被人捉了去了,你这状元夫人的位置可就飞了。”   一旁人附和:“可不是,这辛辛苦苦到头来却为他人做嫁衣,姑娘可就得不偿失了。”   “其实如果此时退而求其次也还来得及,做不成状元夫人,榜眼夫人或是探花夫人也不是不行。”   众人会心一笑,看向宝儿的目光愈发明目张胆。   宝儿这才发觉,原来读书人也不都是像沈彦希冯澜那样的,也有下流之辈。   “状元夫人是很大的头衔吗?”   宝儿猛地回头,就见谢淮序神色清冷地步入了大堂,扫过众人的目光不近人情而冰冷,在宝儿身上停住时,微不可查地温软了几分。   宝儿怔怔看着他走到自己身边,书生中有人认出了谢淮序,吓得立刻疾步上前,弯腰与地面平行,惶恐高呼:“见过侯爷。”   “见过侯爷。”客栈的老板和跑堂几乎是同一时间跑过来恭恭敬敬行礼。   这时那些书生脸上全都一白,慌手慌脚全都躬下了身子,王生跑过来时差点绊一跤,身形一个踉跄,在后头低下了头。   宝儿皱了皱眉,再次感叹读书人的参差太大!   “兄长,你怎么在这?”宝儿不想去管那些不相干的人,抬头看向谢淮序,这一声“兄长”,让所有人都打了个寒颤。   谢淮序道:“听说你在这,特意来接你。”   他握住了宝儿的手腕,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眼尾微压,语声清冷而不屑:“状元还入不了我的眼。”   身后又是一阵哆嗦。   宝儿看着谢淮序的侧脸,想起那日她在琅嬛阁受辱,他就是这样替她解围,带她走的,后来的日子又多开心,现在她就有多难过,难过的让她此时有些想哭。   “既觉得委屈,以后自不必再去找他。”坐上马车,谢淮序皱眉看着她,白色的手帕叠的四四方方躺在他的手心。   宝儿这才发现,她哭了。可是谢淮序显然误会了她为何而哭,她默了默,拿过谢淮序手心里的手帕,低头擦着眼泪。   刚刚接手帕匆匆的一瞥,她不确定谢淮序是不是还在生气,可刚刚他跟她讲话的声音竟让她觉得温柔。   谢淮序的确矛盾极了,他气她来找沈彦希,可看到她受了委屈,泪眼汪汪看着他时,他那些气竟是生不起来。   罢了。他微不可查地叹息,从手边拿过一个红色的琉璃盒递过去,宝儿擦过眼泪,眼睛睁了睁:“这是什么?”   “拿着。”谢淮序凉声道,眼底闪过一抹不自在的情绪。   宝儿发现他竟有些躲避她的目光,疑惑地接过琉璃盒,打开一看:“呀。”她惊怔住了,眼中逐渐跃染欢喜,甜丝丝的笑容也从唇边荡漾开来,“好漂亮的糕点。”   谢淮序看向她,她哭过的眼睛还凝着泪珠,此时笑着,可爱又甜美,谢淮序嘴角扬起的细小弧度,很快就消失不见了,语声冷冷淡淡:“圣人赐的,我素来不爱吃这些,你替我尝尝,明日圣人问起来,我好回复。”谢淮序随手从一旁的书柜里拿出一本书,翻过来凝神看着。   宝儿讶然一闪而过,非常爽快地答应了,一口咬下去,感觉整颗心都被填满的幸福感。   “和沈彦希送你的糕点比,如何?”   宝儿眨了眨眼,看向谢淮序,见他仍旧看着手里的书,两眼弯弯:“那自然是圣人赐的糕点更好吃。”   她好像看到兄长抿了下唇角,待要细看,却没有了,她不禁奇怪:“兄长既不喜欢甜食糕点,为何不请圣人赏个别的什么?”   因为她听幼宁说过,圣人十分偏心谢淮序,那这一点点小要求,圣人应该会满足他吧。   圣人自然不会赏别的,毕竟这是他私下请御膳房做的糕点。谢淮序面无表情挑了她一眼,宝儿立刻闭了嘴,想着,圣人就算再怎么宠他,也不可能对圣人提要求吧。   她乖乖吃着糕点,又想起一件事,紧张地看向谢淮序:“兄长,今日之事,不怪彦希,他若是在场的话,一定会维护我的。”   车厢里的气氛瞬间冷凝了下来,谢淮序掀眼冷冷看向她:“你希望今日替你解围的是沈彦希?”   宝儿认真地看着他:“也没什么希望不希望的,只是这样的小事,其实用不着兄长出马,他们只是嫉妒彦希罢了,也不能把我怎么样。”   谢淮序撇过眼,着实心头一梗:“这么说你是要继续和他见面了?”   宝儿目光一顿,想起上次他们就是因为这件事吵架的,她正色地看着谢淮序:“是,他是我的朋友。”   “什么样的朋友?”   宝儿觉得谢淮序这句话问的有些莫名其妙,朋友就是朋友啊,能有什么样的朋友?但是看着谢淮序脸色不太好,只能回道:“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啊。”   “只是如此?”   宝儿点点头,谢淮序又去看他手里的书了,车里的氛围好像有些回暖了。   快近黄昏时,荷花神神秘秘跑到宝儿跟前,小声耳语:“姑娘,沈公子在北门外,想见你,他进不来,说会一直等你出去见他。”   宝儿讶异一会,连忙披上斗篷,一边奇怪:“这么着急,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侯府北门外不临主街,鲜少有百姓经过,沈彦希站在一棵老树下,在寒风瑟瑟中,衣衫翩翩,背影看上去有几分萧条。   宝儿跑过去:“彦希。”   沈彦希转过身,宝儿呆住了,昨日见他时,还不是这样落寞的神色,她不由心中一紧:“发生什么事了?”   沈彦希声音暗哑:“我不该在你来找我的时候,去参加什么宴会,让你受此委屈。”   他一回客栈,就听说了谢侯爷亲自来接宝儿的事,整个客栈的人都知道了,原来他忽然间受了青睐,全因攀上了威远侯府,众人酸心酸意地恭喜他,老板更是免费将他的房间提升了最豪华的一间,他立刻询问发生了何事,老板便将前因后果都告诉了他。   宝儿松了一口气,笑道:“我还以为发生什么大事了呢,他们这般计较,可见彦希你的确才华横溢啊。”   “再多的才华,护不了你,我什么都不是。”沈彦希握住她的手,郑重其事地看着她。   宝儿蓦然一愣,直觉今天的沈彦希不太一样,她下意识要躲避他炙热的目光,低下头去,却看到沈彦希手背掌骨上有几处破损淤青,宝儿大吃一惊:“你受伤了?”   沈彦希看着她紧张的模样,柔柔一笑:“没事,不过是揍了王生几拳,他倒也没敢还手。”   “可你马上要科考了,若是伤了手,拿不了笔怎么办?”   沈彦希深深凝视着她,根本不在乎他的伤势,低声问道:“宝儿,你当真关心我?”   宝儿抬眼,奇怪他怎么也问这种奇怪的问题:“当然啊,你是我的朋友啊。”   “如果不是朋友呢?是别的呢?”   “别的?”   “若是当做未来夫君的一种看待呢?”   宝儿倏然抽回了手,眼底惊慌与惊讶交织,事发突然,她懵了。   事已至此,沈彦希又怎么能容许她的后退,他向前一步,靠近她:“宝儿,若是把我当做未来夫君,你当如何?”   “我,我......”宝儿节节后退,沈彦希步步紧逼,这一问,他等得太久了,他本想着等殿前钦点状元后,他再提,可入京的变化,谢淮序的每一个举措,都让他心慌难安,他不想再等。   因为他的靠近,宝儿的心怦怦跳的不停:“我,你......我从没有想过你......”   “那现在开始想呢?”他低头看着她,声音轻缓温柔,“宝儿,你讨厌我吗?”   宝儿摇摇头。   “那你喜欢和我在一起吗?”   宝儿想了想点点头。   沈彦希释然地笑了:“那若是以后我们都在一起呢会不会不高兴?”   宝儿又想了想,摇摇头。   沈彦希笑:“那就是了,等我科考过后,就向你的兄长提亲。”   提亲!宝儿睁大了眼睛,她想说什么,可是脑子里一片混乱,一片浆糊,不知道该说什么,怎么说。   “快回去吧。”   宝儿就在沈彦希满脸笑容的目送下,浑浑噩噩回了侯府。   那一晚宝儿一夜未睡,脑子里全是和沈彦希的过往,还有沈彦希看她的眼神,她觉得沈彦希说的对,可是又有哪里不对,这个问题太深奥了,她想不明白,又不能去请教谢淮序,就去找了幼宁。   没成想,还未开口,幼宁又拉着她兴冲冲换了男装,走进了牡丹亭,这一回是婳月亲自招待的她们。   “婳月你不是说新编排了一支舞蹈,快让我们先饱饱眼福。”   婳月那样清冷的人竟无奈地笑了:“等着。”   宝儿吃惊地看着幼宁:“你什么时候和婳月这么熟了?”   “就在你病的那些天啊,谢淮序把你保护的紧,又不许我带你出来,我就来牡丹亭玩玩咯,就和婳月混熟了,你别看她一副清冷如月的模样,其实人可好了,她只有对着臭男人才一副冰冷的样子。”   幼宁一来就给了教坊妈妈一锭金子,教坊妈妈见幼宁身份尊贵,出手大方,自然喜滋滋收了,给她们安排了一处不受人打扰的水榭。   舞姬们临水翩翩起舞,幼宁看得痴了:“婳月,你排的这支舞真好看!”   婳月挑眉:“哦?看来有人不觉得。”   幼宁转过脸来,见婳月看着宝儿,宝儿一脸愁容,不知在想什么,幼宁终于关心起了宝儿。   宝儿一连三叹,才支支吾吾说出自己的心事。   “什么!成亲!”幼宁大惊失色,失色完了,又开始兴奋起来,“那你怎么说的?”   宝儿苦恼着:“我不讨厌他,和他在一起也挺开心的,好像成亲也没什么不好。”   “当然不好。”婳月慢条斯理道。   宝儿讶异地看向她,婳月微微一笑:“若是这样就能成亲,世上何来的痴男怨女?”   宝儿想了一下,不太懂。   婳月也想了一下,换了个方式:“这么说吧,若是沈彦希亲你,你会同意吗?”   莫说宝儿,连幼宁都红了脸,不敢吱声,睁大了眼睛看着宝儿,宝儿蓦地想起谢淮序亲过她,脸腾地红了!   “夫妻可是要日日睡在一起,你可愿意和沈公子如此?”   “睡,睡......”这下连幼宁都结巴了。   宝儿捧着烧红的脸,细若蚊声:“可是,可是我阿爹和阿娘就不睡在一起啊。他们也是天天说说话吃吃饭,晚上阿爹从不来阿娘房间。”   婳月皱了下眉,怪不得宝儿对于情爱一事一窍不通了。   这种事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的,幼宁问道:“所以,宝儿,你想答应他?”   宝儿托着腮,双目无神地看着前方,婳月刚刚已经屏退了舞姬,此时只有她们三个,宝儿道:“反正我总是要成亲的,兄长也希望我成亲。”   幼宁瞪大了眼睛,大声嚷道:“谢淮序也希望你成亲?这怎么可能!”   宝儿道:“真的!”   幼宁看着宝儿认真的模样,也糊涂了,她分明觉得......   ***   宝儿很认真地想了一天一夜,实在想不出和沈彦希成亲的坏处,这天又想了半日,快晌午时,想起和沈彦希还有约,急忙收拾一番,出门了。   临脚走到府门,却见陆乘渊和温若里扶着谢淮序进府,后头还跟着几位上了年纪的男人,一脸焦急。   今日谢淮序穿了蓝色的锦服,她一眼就看到了他的胸口渗着血,顿时脸色一白,眼中就蓄了泪迎了上去:“兄长!”   谢淮序虚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莫名叫宝儿心里一痛,好像,他受的不止是身体的伤,还有心里的伤似的,难道伤的特别严重吗?   宝儿跟着陆乘渊他们一起送谢淮序回房,情急之下也忘了谢淮序的规矩,等陆乘渊扶着谢淮序坐在床上,宝儿已经挤了过去,蹲在他身边,泪眼汪汪地看着他:“怎么会受伤的?”   陆乘渊睨了她一眼,叹气道:“你兄长和二皇子竞技,心不在焉被二皇子刺了一剑,就这样了。”他的口气甚是稀松平常,好像谢淮序只是受了风寒一般。   宝儿的心却顿时揪了起来:“那你们快给他治啊!为什么还要流着血地回来!流这么多血怎么办?”宝儿哭着用手去按他的伤口,想帮他止血。   陆乘渊被宝儿喊懵了,一愣一愣的。   谢淮序反倒一改刚刚的颓靡,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陆乘渊翻了个白眼,得,奸计得逞了。   这时一旁也被宝儿娇滴滴的模样却生气的模样惊到的太医连忙上前:“姑娘,让我们来,让我们来。”   太医着手去解谢淮序的腰带,谢淮序淡然开口:“你刚刚是要出门吗?去吧,我死不了。”   陆乘渊再度翻了个白眼,就见宝儿止不住的眼泪,呜咽着:“我不出门,我不出门。”   谢淮序忽然不顾伤势地俯下身,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宝儿的眼角,大概是受了伤的缘故,他的声音听上去低沉虚弱却带着一种蛊惑:“这次是你自己不要出门的。”   宝儿拼命点头,扶住他的肩:“你别乱动。”   谢淮序果然听话的没再乱动。   陆乘渊没眼看,拉着温若里离开:“都没伤到要害,他还搁那装死,在竞技场还不让太医医治,害得圣人把二皇子臭骂了一顿,你说二皇子这笔账是算在谢淮序头上,还是算在叶宝儿头上?”   温若里冷冷暼他一眼:“那是二皇子活该。”   陆乘渊懵了一下,哈哈笑了一声:“想不到你还会说这种话,真酸呐。”   作者有话说:   提亲这事还没完呐。 第30章 独处   ◎“沈彦希向你提亲了?”◎   太医仔仔细细帮谢淮序包扎好, 正要帮他把拉下的一侧衣服穿好,却被谢淮序摆手拒绝了,太医下意识看了眼蹲跪在一旁的宝儿, 了然直起了身子。   宝儿见谢淮序拉衣服,丝毫没有顾及地上手帮忙,眼角红红的还挂着泪珠。   “太医不是说没事了,还哭什么?”   大概是受了伤的缘故,宝儿觉得他的语气特别温柔, 她这才意识到刚刚她十分失态, 蓦地脸上一红, 压了压喉咙,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和:“我是被吓得,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血。”   两位太医已经退了出来, 温陆二人还在院中,太医上前告知他们侯爷无碍,就要回宫复命了。   其中一位太医走了两步又退了回来, 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压着嗓音问道:“那位就是侯爷老家带来的妹妹?当真是妹妹?”   陆乘渊挑眉一笑:“您老觉得呢?”   太医卡了一下, 然后笑了两声,作揖告辞了。   陆乘渊见太医离开的神情, 忍不住贴到了门边上, 被温若里无情拉到了一边。   谢淮序看着她满手沾染的血,眉心蹙了蹙,拉着她起身走到盥洗室。   宝儿起先不知他要做什么,见他弯腰拿起水瓢, 立刻上前道:“你要梳洗吗?我来。”   谢淮序却按住了她的手:“别动。”   宝儿看着他往水盆打了几瓢水, 拉着她的手放进了水盆。   清水立刻被她手上的鲜血染红, 冰凉的水划过她的肌肤,谢淮序按着她的手却是温热的。   宝儿一时也不知是冷是热,脸色却如盆中的血水一样红了。   “我……我自己来……”她心慌意乱想要抽回自己的手。   “别乱动。”谢淮序掀眼看她一眼。   这一眼让宝儿的心跳得更快了,她慌忙垂下眼睛,不敢去看他。   期间谢淮序又换了一次水,宝儿还是没忍住:“你受伤了,不能乱动。”   谢淮序只是淡淡道:“无碍。”   宝儿悄悄抬起眼角,正好看到近在咫尺的谢淮序,他压下睫羽,目光柔和而深邃,宝儿晃了神,目光从他的眉毛往下,掠过挺直的鼻峰,在他唇边停留,他的唇形十分好看,此时苍白一些,比那晚……宝儿莫名想起那个吻,那晚他的唇炙热如火……   宝儿立刻闭上了眼。   “在想什么?”   宝儿睁开眼,直接撞进了谢淮序似笑非笑的眼眸,她心一乱,胡说八道:“刚刚有一道光闪过,刺眼。”   她看着谢淮序向旁边看了一眼,掠过她身边出了盥洗室。   宝儿奇怪,顺着他刚刚的视线看过去,面色一僵,盥洗室的窗户糊着昏暗的窗户纸,哪里能有光一闪而过。   “过来。”   宝儿还兀自懊恼,就听外头谢淮序的声音传来,她急忙走了出去。   谢淮序坐在床边,抬手指了指一旁的衣架:“把衣服拿过来。”   宝儿乖乖地:“哦。”   她走过去拿下白色的袍子,袍子一套里三层,她捧着走到谢淮序跟前。   谢淮序已经起身面向她,微微抬起双手,宝儿微愣,看向他,只见他神色淡淡瞥了眼他左肩因受伤被血染红破损的衣服。   宝儿自然明白他是要换衣服,可是,可是……她帮他换,好像不太好……   “我受伤了,不能乱动。”在她的迟疑中,谢淮序清清凉凉开口。   宝儿顿时语塞,转身就走:“我去找南宋……”   她刚转过来的步子忽然反转,手臂被扯过,身子轻飘飘撞进了谢淮序怀里,只听得一声闷哼,宝儿失色地立刻退开了一步紧张地查看他的伤口:“撞到了吗?撞到了吗?有没有流血?”   说着就去扒他的衣服,谢淮序唇角微勾:“刚刚我也帮你洗手了。”   宝儿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这是要回报来了。   “我其实可以自己洗。”她一边小声反抗,一边去解他的腰带。   算了!换个衣服罢了!她也经常给小舟换衣服,就当给小舟换衣服好了!事急从权嘛,不必在意,不必在意。   她心中说的轻松坦荡,真将谢淮序最后一件里衣脱了,以她的身高正好平视谢淮序的胸口的薄肌……   因为离得近,谢淮序的体温丝丝传来,她好像被丢进热锅里的螃蟹,立刻被煮红了!   她避开这突如其来的光景,抬起脸,却又正好对上谢淮序那双幽深的眼睛,宝儿立刻又低下头,脸上红的快滴出血来了,看哪里也不是,只能紧紧看着手里的衣服,目不斜视一层一层帮谢淮序穿上。   可这衣服看着简单,里面的绳结却很多,宝儿第一次没经验,谢淮序倒是面色坦然很有耐心地教她。   “记住了?”谢淮序的声音听上去有些低沉嘶哑。   宝儿点点头:“记住了。”   至于为何要记这种东西,宝儿没反应过来,只是终于可以松口气了。   宝儿觉得这间房间太热了……猛地她意识到一个问题,懊恼地看向谢淮序:“兄长……对不起。”   对于她突如其来的道歉,谢淮序拧了下眉:“所为何事?”   宝儿支支吾吾地指着这间房:“我忘了玉李说过你的寝室没有你的允许,谁也不能进,但是我也是见兄长受伤,一时情急才……”   “你可以进。”谢淮序不紧不慢打断了她急切的解释,在宝儿呆住的目光下,凝注着她。   宝儿晃了一下神,总觉得他这四个字似乎赋予了某种含义,让她心如擂鼓:“我,我出去一下……”   她急忙跑了出来,一抬头,就看到温陆二人看着他,眼神各不相同,却都叫她心一虚,正要低头走过。   “宝姑娘这是去哪儿?”陆乘渊适时喊住了她。   宝儿努力平复下心情,镇定地转身:“我回房去。”   “就这么不管你兄长了?”陆乘渊挑眉,眼底闪过一丝责备。   “兄长现在很,很好啊,太医说他已经没事了。”宝儿被他这样看着,不免又担心起来。   陆乘渊长长叹了一口气:“他眼下瞧着是很好,可这晚上就难说了……”   “晚上?”   陆乘渊觑了她一眼,煞有介事:“这伤口恶化啊,高烧不退啊,迷迷糊糊摔个跤撞个墙什么的,突发状况都是说不准的!”   宝儿已经脸色一白,吓傻了,陆乘渊见状,连忙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回了房间,正好瞧见谢淮序冷冰冰盯着他的手,他尴尬一笑立刻松了手:“所以啊,你就要守着你兄长才是,一有刚刚说的情况,立刻去喊李大夫!”   说着他又站到了谢淮序身边指了指他的脸:“你看他这般虚弱,太夫人那边又都上山斋戒去了,身边没个亲人照顾多可怜啊……”   宝儿顿时心一软,正要答应,忽然觉得不对劲,又反悔道:“不如还是让南宋来吧,他……”   “他不行!”陆乘渊大概也发觉自己拒绝的太过明显,咳了两声,“他一个大男人,不够细心,不如你温柔贴心。”陆乘渊眉毛挑了好几下。   宝儿还是纠结了起来:“可是,可是……”   三人都安静地等着她的下文。   “可是我是姑娘家,男女授受不亲,不太好……”她说话的声音特别小。   三人继续沉默了。   陆乘渊脑子转得快:“你是姑娘家没错,但你也是他的妹妹啊!难不成你不当他是你的兄长了?”   宝儿陡然心一跳,立刻点点头:“自然当的!”   “那妹妹照顾兄长是不是应该?”   宝儿被这样一问,十分坦然地接受了:“自然应该!”   陆乘渊满意地笑了:“很好,好好照顾你的兄长,哦,他受了伤难免脾气坏一点,你忍着些。”   宝儿乖乖点头。   陆乘渊这才看向谢淮序附身靠近他耳边,戏谑:“不必谢我。”   他十分自豪的和温若里大步离开,又不禁叹了口气:“上次你说的对,谢淮序在这丫头身上有的苦头吃了,今天幸亏是没伤在要害,偏这丫头还不开窍。”   温若里不然,凉声道:“她若真当淮序是兄长,心无旁念,又怎会介意男女大防。”   陆乘渊蓦地睁大了眼睛。   ***   晚上小舟回来,三人一起用晚膳,得知谢淮序受了伤,像个小大人一样给谢淮序夹菜,宝儿也帮谢淮序舀了一碗汤,仔细吹了吹,端到了他的面前。   “姐姐三番两次受伤,这回哥哥又受了伤,是不是不太吉利啊,我们要不要上山去拜拜?”小舟摇着头,纠结着眉心,很认真地问他们。   宝儿道:“哥哥受了伤,不宜出门。”   “不碍事。”谢淮序淡然道。   宝儿看过去,谢淮序正看着她:“正好最近圣人准我在府中休息。”   宝儿看着一旁刚刚宫里才送来的补品,两眼弯弯:“圣人对你真好。”   谢淮序搅动着碗里的汤,好一会才应了一声:“嗯。”   晚上宝儿让荷花陪着小舟,自己去了谢淮序的院子,还未进门,就听到谢淮序冷沉的声音:“查清楚后再回京。”   南宋走了出来,和宝儿打了个照面,作揖离开。   宝儿走进屋里,就见谢淮序靠在床栏上看书,白色的睡袍将他清冷的气质都柔和了,似乎晕染在光圈中,散着清华之气。   “看什么,还不过来。”谢淮序淡然开口。   宝儿猛地回过神,惊觉刚刚竟看入了迷,窘迫地走过去:“兄长,你受了伤,不宜费神,还是早些休息吧。”   她实在后悔为什么脑门一热,就答应了陆乘渊晚上来照顾谢淮序,此时站在这里,静谧的环境,奇怪的氛围,总觉得有些不自在,还是让他早些休息才是上策。   “我还不困。”谢淮序目光从书上移开抬眼看向她,“你困了?”   今晚谢淮序的声音有些清凉,是那种温和的清凉。   宝儿适时打了个哈欠:“是啊,我困了。”   谢淮序静静望着她好一会,直到宝儿脸颊慢慢爬上红晕,他才收回目光:“那你去那睡吧。”   宝儿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是窗边的一张软榻,已经铺好了床铺,宝儿喜滋滋地去了,等把鞋脱了,盖好被子又觉得不对劲,转头看过去,谢淮序漆黑浓墨的凤目正看着她,宝儿一震,看来她自己先睡逃避也不行了。   “那个,兄,兄长,二皇子的武功很厉害吗?”   谢淮序眉心微蹙:“不厉害。”   宝儿好奇地垂下腿来:“那他怎么能伤了你?”   为什么能伤了他?谢淮序想起白日在竞技场,陆乘渊正缠着他问他要偶然得到的一颗红宝石,用来镶嵌匕首送给幼宁,他自然不予理会,幼宁却来了。   还是笑得那样张扬地坐在他对面:“侯爷这般小气,将来给宝儿准备嫁妆可得大方点儿。”   谢淮序目色骤紧,幼宁却只做不见,讶异道:“侯爷还不知吗?沈彦希向宝儿求亲了。”   他坐在那仿佛失了心魂一般,连陆乘渊何时将幼宁拉走的都不知,再反应过来,二皇子的那把剑已经插入了他的肩窝。   “兄长,兄长。”   谢淮序回过神,看向她,忽然拍了拍自己的床边,宝儿呆了呆。   “过来。”   宝儿顿了顿,然后听话地走了过去,在他拍的地方坐下。   谢淮序看着她半晌,淡淡开口:“沈彦希向你提亲了?”   宝儿睁大了眼睛,在不可思议中渐渐垂下眼,然后点点头:“嗯。”   房中安静了下来,好一阵子谢淮序都没有说话,宝儿奇怪地抬眼看向他。   谢淮序的声音暗哑:“你怎么想的?”   这件事宝儿正犯愁,既然兄长提起来,不如和他商量商量?   “我还在考虑。”   “考虑?你还要考虑?”谢淮序克制着怒意,冷然道。   宝儿莫名:“终身大事,不用考虑吗?”   谢淮序冷冽道:“不用,直接回绝他。”   宝儿愣了,迟疑着:“可是,可是我总是要嫁人的。”   谢淮序心头一滞,压着嗓音道:“沈彦希不行。”   “为什么?他不好吗?”宝儿的眼神无比真诚,她是真当一桩事在和他商量。   谢淮序耐着性子,从齿缝间挤出一句话:“他哪里好?”   宝儿立刻亮起了眸子煞有介事地准备细数:“嗯......他......”   谢淮序冷冷打断了她:“我不想听。”   宝儿笑容一僵,失落地垂下头:“哦。”过了一会,她抬起头,一本正经地看着他,“兄长你的脾气太坏了,刚刚明明是你问我彦希哪里好,又不想听,喜怒无常。你这样不太好找媳妇,会把别人吓跑的。”   谢淮序眼底愈发沉冷:“用不着你操心。”   “哦。”宝儿又垂下头,但是话头既然已经起了,宝儿还是想能解决这个事,她又看向谢淮序,“那兄长你觉得他哪里不好?”   “哪哪都不好。”   宝儿愣了愣,不确定地看着他:“兄长,你......是在开玩笑?这不太像是你说的话......”   谢淮序看着她天真的模样,气凝到了胸口,拉上被褥躺了下去,冷然道:“去休息。”   宝儿看着他,结果还是没有听到什么有用的建议,她看着谢淮序闭着眼睛,叮嘱道:“那若是兄长有不舒服,记得喊我,我睡觉很轻的。”   谢淮序闭着眼睛,没有说话,宝儿悻悻地回到了自己的软榻,好像不仅没有听到有用的建议,还惹得兄长又生气了,她轻轻叹了口气,拉起被褥睡了过去。   宝儿是被一阵说话声吵醒的,她悠悠转醒,看到谢淮序的背影在外头房外吩咐着什么,宝儿腾地一下坐起,连忙整了整发髻,手一急,一枚珠片卡进了发髻,扯了下她的头皮,疼的她吸了口凉气。   “醒了?”谢淮序已经走了进来,宝儿手一顿,脸上一热,窘迫地点点头。   谢淮序坐到了她的跟前,抬手去解她发髻,宝儿心里一紧:“我自己来......”   “别乱动。”谢淮序沉声道。   宝儿立刻垂下了手,低着头乖乖让谢淮序帮她解珠片,他的袖子在她眼前随着他的动作飘来飘去,宝儿问道:“你什么时候醒的?怎么没有喊我?”   谢淮序解下珠片,帮她压了压乱了的发髻:“不是说自己睡觉很轻?”   宝儿尬色一闪而过,讪笑着:“偶尔,偶尔。”   谢淮序莞尔:“去隔壁屋收拾一下。”   宝儿起身穿了鞋就要跑,却被谢淮序喊住,宝儿感觉到肩上一沉,斗篷就披在了她的肩上,她嘴角忍不住扬了扬:“多谢兄长。”   她出了谢淮序的房间从长廊而过,去了隔壁屋已经有好几个婢女在等她了,恭敬地给她行礼,宝儿莫名脸上一红。   等她收拾妥当再过去时,却听到谢淮序的屋里一阵嘈杂声,是太夫人的声音,还有玉李她们。   太夫人责备谢淮序这么大的事竟也不说一声,大概是今天从山上回府,得到消息赶来的吧。宝儿在门外站了站,没有进去,里面是他们一家人。   “昨晚是谁照顾的你,可有尽心?”太夫人担心地问道。   宝儿的一颗心提了起来,手情不自禁扣住了门板上的木纹。   “南宋。”谢淮序冷淡的声音像是一盆凉水,将宝儿脸上的热意全都熄灭了,她在寒风中站了站,转身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院子。   太夫人不喜欢她,兄长这样说也没错。   她深吸了一口气,往自己的院子走,总觉得有什么事好像忘了,等到她走到漪兰居,才猛地想起来,沈彦希昨日约了她,她竟然忘了让荷花去通知他一声,她想着连忙又往外走去,荷花见她到了院门又跑了,连忙也追了上去。   两人先去了客栈,却没有找到沈彦希,宝儿还未多想,荷花却道:“沈公子不会还在等你吧?”   宝儿却觉得不可能:“都一夜了,他怎么可能那样傻。”   荷花看多了话本,觉得怎么不可能呢!立刻拉着宝儿去了他们约好的地方,杨柳湖边。   宝儿怔住了,那一抹萧条的人影,当真是沈彦希!宝儿心里一紧,立刻跑了过去:“彦希!”   沈彦希看到宝儿,忽然松了一口气笑道:“宝儿。”   他的嘴唇很苍白,脸上却泛着红,说话的声音也虚弱极了,宝儿自责极了:“等不到我,你为什么不回去呢?”   沈彦希依旧笑着:“我怕我回去了,你又来了,你一定是有事耽搁了。”   宝儿点头:“兄长受伤了,我在府中照顾他,就忘了和你有约这件事了,对不起。”   她这样真诚直白的道歉,却比这寒风还要刺骨,他几乎站不稳,身形一个趔趄,笑容也僵住了:“为了......侯爷?”   宝儿还没回答,沈彦希已然撑不住地倒在她的肩膀上,他额头滚烫的热度刚好贴上了宝儿的脖颈,宝儿顿时大惊失色:“荷花,快,送他去看大夫!”   大夫说他寒气侵体,受了很严重的风寒,宝儿自责更重,抓了药送他回客栈,刚下车,就听到有人喊她。   宝儿转身,意外见冯澜走了过来:“冯公子?”   冯澜见车夫扶着昏迷的沈彦希下车,问道:“怎么回事?”   “他受了很严重的风寒。”   冯澜立即搭把手,将沈彦希架在自己肩膀上,扶着他回了房间,再安顿好。   宝儿替沈彦希盖好被子,这才问冯澜:“冯公子怎么会在这?”   冯澜默了默,自从那日谢淮序在客栈带走宝儿,沈彦希与侯府小姐相识的事就传开了,越传越往风月上去,冯澜介意了好多天,才想过来见见这位沈公子。   “偶然路过。”冯澜淡然道。   宝儿不作他想,只是担忧地看着沈彦希,沈彦希昏迷中喊了一声“宝儿”。   冯澜眉心一皱,开口道:“宝姑娘若是放心冯某,就让我在这照顾沈公子,毕竟男女有别,姑娘留下来不是很方便。”   她之前的确为照顾沈彦希一事犯愁,此时听冯澜主动提出来,宝儿心中一喜,又觉得不太好:“只是你们非亲非故,不好劳烦。”   冯澜微微一笑:“沈公子一届人才,我也不想科考时少了个对手。”   他一脸坦然正直,宝儿也笑了:“那就有劳冯公子了。”   太夫人见谢淮序受了伤,要好好休息,也没有耽搁太久,就离开了,谢淮序不见宝儿人影想着她大概回自己院中去了。   可漪兰居的婢女却说她回来又出去了。谢淮序眸光一紧,从漪兰居出来,就叫了马车。   冯澜去熬药了,这种事本不该他做,但是他见荷花这个丫头有点粗心,又不忍宝儿去做这种粗活,只能自己上手了。   宝儿坐在床边,给沈彦希换巾帕,巾帕刚拿下来,沈彦希忽然握住了宝儿手,急切呓语:“宝儿,别走,别走......”   宝儿被他抓的有点疼,还是忍了,他是因为自己的疏忽病了,宝儿愧疚于心不忍:“我不走......”她柔声安抚着他。   坐在鲤跃龙门客栈对面茶楼的谢淮序,紧紧握着茶杯发出摩擦声,连滚烫的茶水透过茶杯烫红了他的手心,他也浑然未觉。 第31章 争锋   ◎在宝儿眼中,你,和她到京才认识的冯澜并无两样。◎   冯澜端着药碗进来时, 就看见宝儿握着沈彦希的手轻声安抚,冯澜心口一滞,深吸了一口气, 走进去:“宝姑娘,此地人多口杂,姑娘还是先回去吧,这里丽嘉有我看着,你放心。”   宝儿感激地笑着:“我再待一会, 我不放心他……”她忧虑着看向沈彦希。   冯澜顿了顿, 终究没忍住:“姑娘很关心沈公子?”   宝儿点头:“他是我的朋友嘛。”   冯澜晃了下神:“沈公子真是幸运。”   “你也是我的朋友啊。”   冯澜眸中瞬间一亮, 难以置信地看向宝儿,胸腔剧烈跳动起来。   宝儿见他不说话,强调道:“你帮过我, 和彦希一样都是我的朋友。”   冯澜愣住了:“……和沈公子一样?”   宝儿眼底的真诚和天真让冯澜猛然间意识到什么,原来她根本没有男女之情……   “那……侯爷呢?”他不知为何忽然会提到谢淮序,嘴巴已经先意识脱口而出了, 然后他看到了宝儿眼底的黯然,那种黯然让他心中一紧。   “侯爷……不一样吗?”他暗哑问道, 眼中难掩的失落一闪而过。   宝儿低着头用力吸了一口气,强装着笑意抬头:“自然不一样, 他是我的兄长嘛。”   冯澜微愣, 在她的笑容中也抿嘴而笑,只是他的眼底浮着一层薄薄的苦涩,不易察觉。   宝儿见沈彦希稳定了下来,不再呓语, 起身告辞。   她心事重重地走了下来, 正要上车, 荷花却惊呼一声:“姑娘!”荷花颤颤巍巍指着前面巷口前停着的马车,“那,是不是侯爷的车?”   宝儿几乎是荷花语声刚落的时候就已经转过了头去。   车夫见宝儿看了过来,立即机灵地打开了车门,谢淮序坐在车里,掀眼冷冷看了过来,气势凌人。   宝儿快步走了过去,很是意外:“兄长怎么在这?”   谢淮序语声中透着寒气:“上车。”   宝儿微愣,在荷花的搀扶下走上了车,关心着他的伤势:“兄长,你伤还没好,需要静养。”   谢淮序冷沉着脸,嗓音冰冷语速缓慢:“你还知道我有伤在身,你在意吗?不过一日未见,你就这么迫不及待要来见他?”   宝儿解释道:“彦希他昨晚等了我一夜,受了风寒,我很担心他。”   谢淮序心底某个角落被刺了一下,痛得皱了下眉心,冷嗤道:“他还真是痴情,那你怎么不在那照顾他,照顾他一夜!”   宝儿垂下眼去,语气失落:“如果可以,我是这样想的。”   谢淮序的手猛地攥紧了,他冷冽如冰地盯着宝儿,克制着怒意:“叶宝儿,谁病了你都能照顾一夜是吗?”   “若是今晚我伤重了,沈彦希和我,你选谁?”谢淮序清清冷冷的声音让宝儿心头一颤。   她看向谢淮序,眼中震惊疑惑交织,最后都被伤心覆盖:“我选彦希。”她清楚地看到谢淮序的身形仿佛凝固了一瞬,眼中的冰冷被割裂开来。   那种目光宛如他被刺伤了,宝儿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喃喃解释:“彦希举目无亲,而兄长有太夫人一大家子的亲人,不需要我,反而我在,只会让兄长不自在。”   谢淮序瞳孔皱紧:“你听到了?”   宝儿抬起头强颜欢笑,装傻道:“听到什么?”   谢淮序深深凝视着她:“我只是不希望外祖母多想,你别在意。”   他是在跟她解释吗?宝儿没想到,原来他也会在意自己的情绪吗?   ***   沈彦希醒来时,已经是第二日晌午了,他口干舌燥捂着额头起来,眼前已经递过来一杯水,他愣了一下,抬眼看去,怔住了:“冯公子?”他的声音因高烧嘶哑着。   他自然是认得冯澜的,应该说五湖四海进京科考的学子没人不认识弘文阁大学士的独子,不论是才情还是地位,都是今年科考状元的热门人选。   冯澜莞尔:“你高烧了一夜,才退烧。”   沈彦希接过水杯,揉了揉还有些痛的额头:“是你照顾了我一夜?”   冯澜含笑不语。   “多谢你,宝儿......”沈彦希记得他昏迷前,宝儿来了。   冯澜正色道:“虽说我们大熹民风开放,但宝儿到底是位姑娘,她在这照顾你,不合适。”   沈彦希放下水杯,看向冯澜,同是男人,他一眼就从冯澜的眼中看出了端倪,他不露痕迹道:“我和宝儿之间不论这些。”   冯澜面色一顿,他是世家公子,从小受到的教养让他没有训斥沈彦希,也自然明白沈彦希在向他宣誓主权,只是微微一笑:“我会派人通知宝姑娘,你已经醒了。”   “多谢冯公子,我想不必了,今日宝儿会来看我,她自然知道我已经醒了。”沈彦希寸步不让地看着冯澜。   冯澜默了默,终究一笑而过。他和宝儿青梅竹马,如今故人重逢,不论宝儿怎么看待沈彦希,他没有资格去置喙他们之间的关系。   “那沈公子好好保重。”   “多谢冯公子。”   冯澜一走,沈彦希才露出虚弱来,咳了两声,渐渐想起了昨日宝儿说过的话,她因为谢淮序失约了,现下又了解到了冯澜的心意,他不由揪住了被褥,满眼不甘。   房门被扣响,沈彦希沙哑着声音道:“进来。”   客栈的老板赔着笑脸走了进来:“沈公子可好些了?我让厨房给您炖了粥,还望公子不嫌弃。”   权势真是个好东西,前些天还对沈彦希爱答不理的客栈老板,自从得知宝儿是侯府的小姐,就变得殷勤了起来,一应起居都亲自关照。   沈彦希心知肚明,面色温和:“有劳老板,有何事?”   老板这才双手地上一封信:“这是给公子的。”   沈彦希接过来,脸色逐渐冷凝。   ***   夜幕降了下来,沈彦希孤身走进了一家古朴的酒楼,长街的喧闹声和叫卖声逐渐远去,大堂的人声鼎沸也逐渐变小,这是个隔音效果不错的酒楼。   沈彦希推开了那扇门,他的背脊挺得比所有时候都还要直,力持着平和的目光看向屋里正中央坐着的男人,那是他生平所见过的最有气势也最有气质的男人,清华高洁,冷漠疏离,男人就那样静静看着他,就让沈彦希忍不住俯首称臣,可他还是将腰杆挺得笔直,走进去,不卑不亢不疾不徐地作揖:“见过侯爷。”   谢淮序面无表情睨了眼对面的位置,冷然开口:“坐。”   沈彦希没有推辞,坦然而坐,即便身份巨大的悬殊摆在面前,可沈彦希也要在气势上与他平行:“不知侯爷相邀,所谓何事?”   谢淮序看了他两眼,没有回答,只是问:“听闻沈公子病了。”   沈彦希直视着他:“是宝儿告诉侯爷的吗?”他忽然轻轻笑了一声,“她总是这样的,一点小事就紧张的不得了,不碍事,不过是风寒罢了。”语气中的亲密不言而喻。   谢淮序目色微沉,将手边的礼盒往前推了推:“沈公子这回病了,本侯也有一定责任,这是补品。”   沈彦希喉间一酸,知道他说的意思,宝儿正是为了他才失约于自己,他反将礼盒推了回去:“多谢侯爷,这些宝儿已经备下了,就不牢侯爷破费了。”   谢淮序低头笑了一声:“这丫头也有周到的时候了,昨晚还在问本侯,要不要答应你的提亲。”他的语气里也有了一丝若有似无的亲密之感。   沈彦希淡定的神色终于皲裂,睁大了眼睛看着谢淮序。   谢淮序笑意渐浓:“沈公子很意外吗?无甚可意外的,宝儿何事都会与本侯商量,只是昨晚她提起沈公子时,并未想起与你的约会,否则本侯也会差人通知你,免得你苦等着了风。”   沈彦希的脸色再度皲裂,桌下的手紧紧攥了起来,好一会才平复了心中的酸涩痛感,释然笑了笑:“宝儿是这样粗心的,小时候我们常在一块,她也总是忘记时辰,忘记谢老爷交代给她的事,有一回还忘记要去帮谢老爷抓药。”   他有一种扳回一局的快感,在谢淮序冷冽如霜的目光下,继续道:“侯爷还不知道宝儿小时候的事吧?”   “不过是一些无关痛痒又微不足道过去的事罢了,沈公子如此沉溺过去,未免索然无味了。”   沈彦希眉心一皱:“侯爷既知我已向宝儿提亲,那将来发生的事我也会和宝儿一同经历。”   话既然已经挑开了,谢淮序冷笑一声,慢条斯理道:“不知沈公子哪点配得上宝儿?”   沈彦希脸色一红,语声已经有几分急切:“待我高中.......”   “状元吗?”谢淮序轻蔑地打断了他的话,“莫说你能否高中,即便高中,本侯还不将状元放在眼里。”   沈彦希已然恼羞成怒:“状元这是起步,等将来,焉知我不能有侯爷这样的成就!我与宝儿八年的感情也非侯爷可以想象。”   谢淮序沉声一笑:“既如此,你该清楚,在宝儿眼中,你,和她到京才认识的冯澜并无两样。”   这句话深深扎中了沈彦希的心,刺痛了他不愿承认的角落,那就是宝儿的确还不懂情爱,所有男人在她眼里其实都一样。   谢淮序看着他面色苍白怔在那,缓缓起身,挥袖准备离开。   “听闻近两年圣人都会在钦点状元之后,赏赐状元一个请求。”沈彦希在他踏出门前再度出声,他知道谢淮序站住了脚,起身看向他的背影,凛然道:“届时,我会请求圣人赐婚,世人赞誉侯爷端方正直,想必不会从中作梗,即便侯爷要插手,若是宝儿得知,怕是与侯爷的兄妹情分也尽了。”他紧紧盯着谢淮序的背影,浑身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   好一会,谢淮序微凉的声音才传来:“那便拭目以待了。”   作者有话说:   三个男人一台戏!   可能还会有一章,但是会晚一点~ 第32章 【加更】赐婚   ◎本该意气风发的时刻,却如此狼狈不堪。◎   周日晨起, 童学馆休课,小舟不用去童学馆,坐在漪兰居的院子台阶上, 将两条手臂搁在膝盖上支撑着他的小脸,闷闷不乐,宝儿走出来从后面看,他穿着镶了貂毛的马甲圆滚滚的一团,煞是可爱, 如今进入二月天了, 已经没有那么冷了, 宝儿在他身边坐下,笑道:“小小年纪,还学着大人唉声叹气。”   小舟愁眉苦脸看向宝儿:“姐姐, 哥哥是不是忘了要带我们上山拜拜的事了?”   宝儿想起那日她和谢淮序在马车里的事,她也不知他们算不算是又吵架了,但总是不太愉快就是了, 恐怕谢淮序不会带他们去了,柔声道:“哥哥受伤了嘛, 车马颠簸,对他的伤势不好, 你也不希望哥哥的伤势恶化吧。”   小舟听着, 又深深叹了一口气,很是无奈的模样:“上次我看哥哥健步如飞,还以为他痊愈了呢。”   “呃......或许是你哥哥贵为侯爷,要面子?男人嘛......”宝儿煞有介事, 陡然觉得一阵寒气袭来, 偏头看去, 脸色卡了卡,努力扯出一丝笑意,“兄长......”   “哥哥!”小舟已经跑了过去,抱住谢淮序的腿,“你来找我吗?”   谢淮序淡然道:“带你上山去。”   小舟闻言雀跃地喊了出来,谢淮序看向眼底放光的宝儿:“你准备一下。”   宝儿立刻跑回了房间,很快就拎着一个包袱出来了:“我准备好了。”   谢淮序默了默,原来她一直在期待这次上山,“都准备了什么?”   宝儿拎着包袱道:“小舟的零嘴糕点,还有李大夫那拿来的兄长的伤药和止疼药。”她笑得欢欣。   谢淮序看着她此时满眼都是他,想的都是他,可眼底却无丝毫男女情意,他神色一冷,从宝儿手里拿过了绛色的包袱,牵着小舟往外走,宝儿看着他拿着她的包袱,不知为何,心中一暖,追了上去:“兄长你要是伤口疼了,你要说哦。”   小舟补充道:“对,哥哥,在我们面前,你不用在意面子。”   宝儿:“.......”   谢淮序:“.......”   他们坐着马车,沿着蜿蜒的山路,曲曲折折盘旋而上,途中也有许多上山的马车和行人,宝儿看着那些行人,忽然问谢淮序:“我们坐着马车上山会不会不够虔诚呢?”   谢淮序嗓音微凉:“你想走上去?”   宝儿又看了眼向上的山路,摇了摇头,嘻嘻一笑:“不想。”   那是一座香火鼎鼎旺盛,规模鼎鼎气派的寺庙,一进大门,就是一阵烟火袭来,宝儿被呛地咳了几声,谢淮序握住她的手腕从长廊下走了过去。   宝儿在大殿前站住了脚,沉思了一会,忽然问谢淮序:“兄长,你若是还能升官的话能坐到什么位置?”   谢淮序看着她,半晌才道:“内阁首辅。”   宝儿了然地点点头,此时佛前的蒲团正好空出一个位置,她连忙走了进去,跪在那十分虔诚,虔诚地忘了小舟还在后面,小舟等不及了,一直在催她,宝儿只能让开,让给小舟,似模似样跪在那,小脸都皱成了一团,似乎许了很多怨,宝儿一直在一旁看着他的表情,若不是在佛像前不能失礼,她高低得笑出两声来。   “哟,这不是淮序嘛。”   等在殿外的谢淮序闻声转身,就见一位面相和善精神矍铄的老者走来,他身边的夫人因岁月的沉淀温柔慈祥。   谢淮序面色恭谨作揖:“燕国公,夫人。”   燕国公又是意外又是惊喜:“想不到会在此遇见你,我记得你一向不爱来这种地方。”   谢淮序还未答话,宝儿已经牵着小舟走了出来,乖乖巧巧朝燕国公夫妇嫣然而笑,谢淮序道:“宝儿,这是燕国公和他的夫人。”   宝儿甜糯糯地行礼:“见过燕国公,夫人。”   国公夫人一见宝儿就喜欢,拉着她的手夸赞:“多俊的姑娘,真是天上的明月都让侯爷摘了去了。”   宝儿听夫人这话觉得好像不太对劲,想着解释正要张嘴,谢淮序已然波澜不惊地开了口:“夫人过奖了。”   燕国公和夫人对视一眼,了然于心,笑着道:“不打扰你们了,还得陪夫人去还愿。”   宝儿小舟跟着谢淮序行礼,看着他们夫妇二人相携离去,有些羡慕地感叹:“真是情之所钟,一往而深。”   谢淮序看着她凉声道:“就你也知道情之为何。”   宝儿扬着下巴:“我当然知道。”   谢淮序无奈地暼了她一眼:“刚刚许了什么愿?”   宝儿兴奋的话到了嘴边绕了一圈又咽了下去:“不能说,说了就不灵了。”   谢淮序眼峰微挑:“不过是帮沈彦希求得状元之位。”   宝儿顿时睁大了眼眸,懊恼地拍了下脑门:“都是刚刚小舟在催我,我都忘了要帮彦希祈福!”说着她就要折回去,却被谢淮序拉住了手。   “带你去个地方。”   宝儿呆了一瞬,为何觉得谢淮序的语声轻快了起来,好像心情不错的样子,她忍住笑了起来,竟也忘了要再进去祈福的事了。   那是一处小殿,供奉着七层的长明灯,每盏灯上都写着名字。   宝儿静静看过去,猛地一怔,那中间位置上的长明灯,写的竟是她母亲的名字,她的眼眶一下子就热了起来,转身去看谢淮序,闪着眼泪看了他好久,似有千言万语,竟不知从何说起,开口只能问道:“为什么?”   谢淮序没有回答,只是道::“下回你们想祭拜她,可以到这来,不必偷偷摸摸。”   宝儿一时凝噎,怔怔望着谢淮序,谢淮序心底一软:“我是恨她,但与你们无关。”   她知道这件事对谢淮序来说是强人所难,正是因为这样,她才知道这件事的分量有多重,重到连她自己都难以负荷,她不知道谢淮序是怀着怎样的心情为她阿娘安了这座长明灯,这一刻她唯一希望的竟是不想谢淮序为难。   宝儿低下头去,语声哽咽,轻轻说着:“若是我阿娘没有嫁到谢家,就好了......”   谢淮序道:“若是如此......”他话头一滞,没再说下去。   宝儿却抬起头看向他,心蓦地一热,竟追问道:“若是如此?”   谢淮序淡然道:“或许当初的事,并非我们所想象的那样。”   宝儿不懂,谢淮序也没再说下去。   谢淮序离开了小殿,留给宝儿和小舟独自祭拜。   以后能祭拜阿娘宝儿固然开心,可这件事也成了宝儿心中的负担,她第一次深刻地体会到自己的存在,或许也是谢淮序的负担。   ***   二月十八的日子,是太夫人设宴的日子,明家姐妹和甄氏殷氏陪着太夫人亲自迎接了御史夫人和中书令夫人,还有她们的公子。   太夫人在京城女眷的圈子中地位尊崇,又有位极人臣的外孙依傍,得她邀请,两位夫人喜不自胜,自然也是带着结亲的目的来的。   赫赫一群人坐在花厅,甄氏已经迫不及待让行曦将她近日得意的画作和字帖拿出来给二位夫人观摩,行曦不满母亲这样着急,却也只能让婢女取了来,面对着二位夫人真心的夸赞,她始终面带笑容,温婉大方,二位夫人见状,对她的满意更是上了一层。   看着两位公子也面露欣赏,行曦对他们虽无意,却也的确满足了她的优越感。   甄氏看在眼里,无比骄傲,殷氏受了冷落,心中有些埋怨玉鸾。   这时御史夫人忽然问道:“怎么不见二小姐?”   太夫人道:“这孩子前些时候着了风,身子有些不爽利,就没让她出来见客。”   两位夫人听罢,心中已经有了七八分计较,三小姐是被三皇子看中的人,她们自然不会没有眼力见,二小姐虽则十分貌美,却是个不喜周旋,体弱多病的,于将来夫君的帮持不大,唯有这大小姐,处处都是主母的典范,容貌也正好,不至于太过扎眼,但也上得厅堂。   殷氏见她们其乐融融,心中更加不痛快,这显见着是为三姐妹择胥来了,玉鸾那丫头偏还装起病来,太夫人还由着她,看着甄氏春风得意的模样,仿佛那两位公子都非她家行曦不可了,她更加不痛快了。   这时中书令夫人忽然道:“听闻府上还有一位宝姑娘,是侯爷的远房表妹,怎么不见?”   甄氏笑容僵了一瞬,保持着端庄的姿态,只等着太夫人回绝。   没想到太夫人却道:“她在那边府上,徐妈妈,去请了宝姑娘来见见客。”   甄氏差点惊叫出声制止太夫人,她死死捏着手帕,不知为何这样的场合要请那丫头过来!殷氏却一改刚刚的不痛快,换了一种看戏的姿态。   徐妈妈来请宝儿的时候,宝儿都是懵的,她没想过那边宴客,太夫人会请她过去,她连忙稍作打扮,不让自己失礼,揣着忐忑的心情跟着徐妈妈去了。   花厅这里还在谈笑风生,两位公子还在与行曦谈论作画技巧,眼风微瞟,一袭云山蓝的裙摆翩然而至,二人同时好奇地看了过去,不由皆是一怔,行曦说着此处落笔,抬眼却见他二人失了心神的模样,眼底冷意一闪而过,看向厅中,宝儿已经走了进来,她将画作丢在了桌上。   二位夫人也愣住了,起身走到宝儿更前上下打量着,宝儿向在座的各位请安,二位夫人才醒过神来,笑道:“怪道连西江王妃都说宝姑娘是神仙似的人物,今日一见才知所言非虚。”   甄氏面色已经有些发青,殷氏笑着道:“宝儿,还有两位公子。”   宝儿这才又向一旁的公子行礼,两位公子立刻还了礼。   甄氏这时拉过宝儿道:“宝丫头父母双亡,也才进府没多久,没什么规矩,二位夫人多担待。”   二人夫人听闻,眼中闪过一丝犹豫,她们的公子倒是不太介意的模样,行曦看着他们,嘴边含了一丝冷意,她的才情作品,在叶宝儿的姿色前,一文不值!   太夫人此时扬声道:“让他们小一辈的自己去园子里转转,别在这里妨碍我们话叙,他们也自在。”   甄氏暗自皱了下眉,对太夫人已经有了些微词,再看那两位公子已经邀请了宝儿,心下更是抓心挠肺。   玉李拉着宝儿行曦带着两位公子出了花厅,宝儿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对于太夫人忽然的示好,她有些摸不着头脑。   行曦看着围绕在宝儿身边的两个男人,冷笑了好几声,在身后出言道:“我还有一幅画作未完成,就先失陪了。”   两位公子并未出声挽留,行曦自傲,岂是为他人作陪之人,何况那两人还不配让她多费心,此时在她看来,那两位在她心里已经从才华横溢的少年郎成了不堪入目的败坏之徒。   宝儿却对这才第一次见面就十分热情的公子有些难以招架,玉李倒十分开心,瞅着时机道:“这两位皆是京城排的上号的少年公子,将来必能在朝中站稳一席之地,你瞧着哪个好?”   宝儿难以回答,玉李继续道:“他们家教严谨,都没有不良嗜好,是个如意郎君的好人选。”   宝儿有一种玉李恨不得让她立刻选一位定下亲事的错觉。   谢淮序回府,听闻宝儿被请去了肃安府,他立刻赶了过来,就见到两位公子围着宝儿献殷勤,他目色一沉,正要上前。   “序儿。”   太夫人在身后喊住了他,面色冷凝:“你跟我来。”   花厅旁的远山堂中,只有太夫人和谢淮序,太夫人语气沉重:“当初你把叶宝儿带回府,就是为了完成你父亲的遗愿,给她选一位如意郎君,她虽父母双亡,但有你的身份地位在,凭她的美貌想选一位世家望族的郎君,还是容易的,早些将她嫁出去,对谁都好。”   谢淮序没有说话。   太夫人叹息:“明日是你母亲的忌日,她在府中一日,即便你如何刻意忽略,这样特定的日子,都是一根刺,扎在你我心中的一根刺。”   谢淮序握紧的拳青筋凸起,太夫人见他沉默,也不再多言,拍拍他的肩:“去见见两位夫人,打声招呼。”   “外祖母。”谢淮序忽然开口,太夫人停下了脚步,转身看向他。   谢淮序深邃的眼眸看着太夫人,好一会,语声暗哑低沉:“若是我留不下她,也放不下她呢?”   太夫人猛地心中一跳,眼睛顿时紧缩,冷冷看着谢淮序,郑重道:“那就想想你的母亲!序儿,外祖母相信你,你十七岁就在战场上厮杀,孤身直闯千军万马的敌营取敌军将领首级,收腹大熹失地,你文治武功,一向冷静自持,一个叶宝儿罢了。”   太夫人说的轻松,心里却已经开始盘算她的计划。   翌日,是明氏的忌日,太夫人一早就命人将宝儿请到了肃安府,安置在她的院子里,宝儿不明就里,太夫人只是淡淡看着她:“今日是序儿母亲的忌日,我想他不希望今日在府中见到你,你今日暂且在我院中安置,明日再回去。”   太夫人没有为难她,只是叙说事实,却狠狠在宝儿的心上撕开了一道口子。   那时候,她还小,她不知道明氏是怎么死的,但是的确是在她和阿娘进府后死的,谢淮序之前之所以那么恨她们,也是因为如此,她明白了自己和谢淮序之间有一道永远也无法跨越的鸿沟,可是这个事实她不是早就明白了吗,为什么这次,心会那么痛,她按住心口,蹲下来紧紧抱住自己,想要让心不那么痛,可是最后还是不行。   她一夜未睡,早上太夫人放了她,让她回去侯府,她的眼睛红红的,无精打采,刚进侯府,就遇上了要过去给太夫人请安的谢淮序,两人蓦地相逢,皆是看着对方,谁也没有说话。   终究是宝儿撑不住眼睛的酸涩,快要流下眼泪前低下了头,行了一个周到挑不出一丝错处,堪称典范的礼。   谢淮序也只是轻轻应了一声,从宝儿身边走过。   宝儿心底又是一抽,她和谢淮序又变回了恪守礼节的兄妹关系。   宝儿呆了,一呆就是一天,荷花急得不得了,她喊来了沈彦希,带着宝儿出去见他。   沈彦希看着这样的宝儿,心揪到了一处,他轻轻抚过宝儿泛了红的眼尾:“宝儿,怎么了?”   宝儿一见彦希,就好像见到了亲人,眼泪一下就夺眶而出了:“我想回家,我想回家了......”   沈彦希心中一痛,将她揽入怀中,轻声安抚着她:“宝儿,我们成亲吧,让我给你一个家,我们一起组织一个家。”   宝儿哭着怔了一下:“成亲?”   沈彦希宠溺地笑着:“你忘了,先前我已经向你提亲了,等我科考过后,不管我有没有高中状元,我们就成亲好吗?”   宝儿想,她本就是要嫁人的,谢淮序带她回京,也是要为她着郎君的,嫁了人就能离开侯府,立刻谢淮序,不让他为难。   “嗯。”宝儿终于点头。   刹那间突如其来的幸福几乎炸满了沈彦希的心,他几乎怕把我不住这梦寐以求的幸福,将宝儿紧紧抱在怀里。   大概是情场得意,沈彦希的科考尤其顺利,文思泉涌,下笔如有神助,自然而然进入了殿试。   宝儿很开心,每天都和幼宁在一起,她们现在已经习惯去牡丹亭找婳月,用幼宁的话说,听着小曲看着美人跳舞,三两好友,日子真是美哉,美哉。   “成亲!”幼宁大惊失色,“你已经答应他了!”她摇着头难以接受,“这太突然了,宝儿,你喜欢他吗?”   宝儿点头:“喜欢啊,我喜欢和彦希在一起,和他在一起也很快乐,他对我很好。”   婳月看着她问道:“......没了?”   “还不够吗?”宝儿说道,“彦希说,若是今日能中状元,就请圣人赐婚。”   幼宁刚刚还着急的神色,听到这里忽然冷静了,嗤笑一声:“他还挺异想天开啊。”   宝儿不解:“什么意思。”   幼宁摊手:“意思就是圣人不会同意。”   “为什么?”   “因为......”幼宁欲言又止,最终摆摆手,“算了,等结果你就知道了,最好希望沈彦希别中状元吧。”她看着宝儿不开心的模样,连忙解释,“我也是为了他好。”   她这样说,宝儿更不懂了。   但事实却非幼宁所愿,沈彦希出乎意料被钦点成状元,而呼声最高机会最大的冯澜却只得了探花,冯澜失魂落魄,只当他受不住这个打击,沈彦希却在太极殿上气宇轩昂,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下跪道:“微臣恳请圣人赐婚。”   此言一出,堂上哗然,冯澜更是白了脸色。   谢淮序眸光一紧,寒气逼人看向沈彦希。   圣人高坐堂上,眉毛一挑,十分意外又十分有兴趣地看着这个新科状元,往年这个请求,状元都是在授职之事上,选个自己中意又在他属意的范畴之内,没想到今年的状元竟会要求赐婚。   圣人笑呵呵颇为平易近人:“倒不像状元郎还是个痴情种,不知是哪家闺秀?”   沈彦希坦然看向谢淮序,抱拳道:“便是威远侯之妹,叶宝儿。”   谢淮序目色沉底,冷然而视。   温若里和陆乘渊没有在意谢淮序,而是看向了圣人,果然圣人和颜的神情荡然无存,脸色早已冷了下来。   而沈彦希还看着谢淮序,平静的眼底藏不住的挑衅,他做到了!他请求了圣人为他赐婚!他让谢淮序“拭目以待”了。   圣人身边的高公公自然深得圣意,朗声道:“状元郎怕是不了解情况,这个请求的范畴,并不包含赐婚。”   沈彦希神色一僵。   圣人的声音较之方才早已失了温和之意,尽是威严:“朕只当方才状元郎开了个玩笑,状元郎可仔细想清楚,想谋哪个职位。”   沈彦希还未能从这个变故中回过神,抱拳请求:“圣人......”   “退朝。”高公公已经甩下拂尘,高呼。   文武百官陆续退下,温陆二人此时看着脸色苍白的沈彦希,目光已经露出几分同情。   沈彦希怔怔朝谢淮序看去,谢淮序依旧居高临下,眼尾淡淡扫过他,转身离开,那个眼神在告诉他,他有多么的不自量力。   本该意气风发的时刻,却如此狼狈不堪。   陆乘渊扶起他,叹息道:“沈状元,在京这么些时日,不曾听闻圣人十分器重偏爱谢侯爷吗?你当众要娶谢侯爷的妹妹,圣人又怎会同意呢?”   他这话莫说是安慰,在沈彦希心上扎针更为确切。他握着拳的手,指甲扎进了手心,滴出血来,他眼中猩红一片,心中不甘极了,为何连圣人都如此偏袒谢淮序,只是因为谢淮序,就让他从最风光的状元成了最可笑的状元!   沈彦希那身状元服真是如芒刺在背,他被礼仪官送回客栈,无视了所有人的攀附贺喜,回了房间,呆坐好一会,忽然愤然扯下了状元服,换上常服,立刻就往侯府而去。   依旧是北门外的小道上,宝儿欢喜地跑出来,话还未说,就被沈彦希紧紧拥入了怀中,宝儿被他勒着有些喘不上气:“彦希......你怎么了?”   “宝儿,我们成亲,立刻成亲!”他重重在她耳边说着。   宝儿愣住了:“立刻?这么快?”   沈彦希听出了她语气中的迟疑,放开了她,紧紧盯着她:“你不想,你不是答应了我吗?”   宝儿被他的眼神吓到了,她忽然想要挣脱他的桎梏:“彦希......你怎么了?”她的声音在发抖,手也去推他抓着她手臂的手,却触及到一片湿意。   她偏头去看,惊愕道:“彦希,你受伤了?”她连忙掰下他的手,摊开他的手掌,手心的血从一个个指痕中不断冒出,宝儿紧张地拿着手帕替他绑住。   “怎么会流这么多血......”   宝儿的话戛然而止,刚刚一瞬间的湿凉从她的嘴唇上掠过,叫她浑身一凉,她怔惊地抬眼看向沈彦希,微促的眉间下意识后退的脚步,都刺痛了沈彦希。   沈彦希立刻握住她的手,不让她后退:“宝儿,我们就要成亲了......”   宝儿的手开始发抖,她想要挣脱沈彦希:“可是,可是......”   “宝儿,你不喜欢我吗?”沈彦希目色沉痛地看着她。   “我......”他的目光刺痛了她,可是她怎么也说不出“喜欢”两个字,“彦希......不是这样的。”   “宝儿,你关心我,在乎我,担心我,为我紧张,为我流泪,你心里有我的对不对?”沈彦希多年压抑的感情,在今日的打击下,全数释放了出来,近乎偏执。   面对他的质问,追问,宝儿只想逃,深沉的害怕和拒绝包裹着她,可她越想逃,沈彦希越不让她逃,他用力一扯,揽住宝儿的腰,身子再度复下。   “你放开我!”宝儿使出了全身的力气,推开了他,伴随着一声清脆的掌声,沈彦希愣在了原地。宝儿也愣住了,她痛苦地看着自己泛红的手掌,再去看沈彦希,难以接受地转身跑回了侯府。   甫一进北门,她的胸腔还剧烈震动着,猛地抬头,撞进了谢淮序淬了冰如薄刃的眸子,蓦然间那层层叠叠的心虚甚至压过了她刚刚的难过不堪。   “兄长......”她颤着音,轻轻唤着。   作者有话说:   疯了,都疯了。 第33章 醋吻   ◎叶宝儿,我一直在生气。◎   谢淮序这段日子的痛苦是前所未有的, 他和宝儿莫名有默契的疏离守礼,可每每宝儿不经意停驻在他身上的目光忽然移开,他的心就揪紧了, 他无法反驳外祖母的话,所以他克制着那几乎要狂暴的心思,退避三舍。   若说今日在大殿上沈彦希公然请求赐婚,只是让他筑起的壁垒起了裂缝,那刚刚沈彦希的骤然一吻, 陡然间狂怒、嫉妒风卷云涌地席卷了他, 轻而易举砸碎了他的壁垒, 让他镇压的心思肆意侵略,他根本没心思再去看接下来他们发生了什么,脑海中只有蜻蜓点水的那一吻, 在他眼里看来情不自禁的一吻。   独占欲占据了他所有的思想。   宝儿怔怔看着谢淮序,他眼尾微微泛红隐上的沉痛怒意,都让她为之生惧, 只是惧谢淮序生她的气,她没有时间去想为什么怕他生气, 抬手就要去拉他的衣袖,谢淮序却已然转身离去。   “兄长!”宝儿行为先于脑子追了上去, 一直追到了谢淮序的房间。   她既然已经进过他的房间, 那第二次也没什么好顾忌了,可她刚进去,谢淮序暴怒拂落了桌上的茶具,声色俱厉:“出去!”   宝儿吓得脸色一白, 那茶具就在她脚边碎的七零八落, 刺耳的声音震动着她的心, 委屈侵袭了眼底,她眼眶一红,抿紧了嘴,沈彦希的欺负,情绪剧烈的波动,刚刚又追了谢淮序一路,刚刚被他那么一吼,此时好像所有力气都被抽干了,她蹲下身去,捡起了地上的碎片......   “啊!”宝儿心不在焉,碎片割过了她的手指,鲜艳的血珠冒着头,她还没来得及查看,手已经被人紧紧握住。   她抬眼,看着谢淮序又怒又焦灼的目光,喉间一哽,眼泪大颗大颗地掉了下来。   她的眼中仿佛载着江南烟雨,迷蒙戚戚。   谢淮序拧紧的眉盯着她,嘶哑道:“你哭什么?你不是与你的沈彦希已经定情,他吻了你你该高兴才对。”他极尽冷意讽刺,克制不住内心的嫉妒酸意,刺着她。   宝儿抬起空着的手,抹去眼泪,呜咽着:“我哭也不行吗?我何时说我高兴来着了?我也不知道彦希为什么要这样,也不知道你为什么要生气。”她哭着指责谢淮序,十分娇气。   谢淮序目光幽深凝视着她,只是沉默不语。   宝儿也睁大了红红的眼睛看着他,抽泣着难得还拉回了一丝清醒:“那照兄长的意思我该高兴,也称了兄长的心,要嫁人了,兄长又为什么生这么大的气?”   谢淮序看着她,闭了一回眼睛,在睁开时,眼中闪过一抹晦涩,忽然笑了一身,嘴角涩然:“为什么生气?”他像是在自嘲,孤注一掷般,“你想知道是吗?”   宝儿眼中凝着泪珠,重重点头,下一刻谢淮序握住她的那只手陡然往后掣去,她本是蹲着的姿势,猛地向前倾,毫无预兆地扑进了谢淮序的怀里。   谢淮序捧住了她的下颚,迫使她仰起了头,在她惊慌失措的眼眸中,覆上了她的唇。   温热的触感紧紧贴着她的唇,整个人都被谢淮序包裹住了,男人的气息瞬间挑乱了她的心跳,她睁着眼,脑中一片空白。   谢淮序退开了些,却也只是半指的距离,浓墨的眼睛望着她,略微沉重的呼吸灼烧着宝儿的。   宝儿心如擂鼓,指尖也在发颤:“兄长......你又认错人了吗?”声音细软轻盈的让宝儿的心跳又加剧了。   他的手依旧捧着她的脸,感受着她的脸因他而热烫,目光生出了情丝:“叶宝儿,我没有喝酒。”   “嗯?”宝儿的脑子显然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他沉声强调着:“所以,我没有认错人。叶宝儿,我从来没有认错过人。”   “现在,你明白我为何生气了?叶宝儿,我一直在生气。”他明明清冷,低沉微哑的声音却似乎透着某种情绪,与他一贯的强势霸道相反,隐着委屈。   宝儿因这样的亲密,根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可却抓到了他说的那句“我从来没有认错过人”,一直在她的脑中盘旋,她低下头去避开他的气息,好像抓到了一丝头绪,她想着要将这丝头绪抽出来理明白。   忽然那只手改而钳制住了她的下巴,再度用力一提,温热感重新袭来,谢淮序衔住了她的唇,这一回他没有控制住力度,宝儿感觉到嘴唇传来一丝痛处,她忍不住娇啼一声:“疼......”   宝儿不通风月,根本不知道这声娇啼意味着什么,却感觉到他顿了一顿,然后更加霸道地吮吻着她,原本握着她的手抄过来揽住了她的腰。   她感受到一阵晕头转向,身下一软,谢淮序压着她,舌尖霸道地撬开了她的唇,微凉凉的,连她的肩颈都感受一阵冰凉,又烫的如火,她猛地一惊,才看清了帐顶,她不知何时被他抱上了床榻,急剧的心跳让她慌了神,开始推拒他,可那样贴着他坚硬的胸膛软棉无力的推拒,更像是一种欲拒还迎。   他已经从她的唇吻咬着她的下巴。   宝儿即便再不通风月,也知道这种亲密意味着什么,她的声音颤抖着拒绝:“兄长......”   她的称呼让谢淮序动作一滞,报复地咬住了宝儿已经外露的肩。   “唔......”轻微的疼痛后谢淮序再度吻住她。   突来的巨变,强烈的吻,让宝儿害怕,更可怕的是,她竟没有第一时间推开他,也没有像对着沈彦希那样的愤怒,伤心,她竟会觉得谢淮序的吻让她感受到了一丝欢愉,当她发觉时,这丝欢愉成了蚕丝茧,快将她吞没。   “不要……”   急剧叠加无所适从的欢愉再度转化成害怕,让宝儿呜咽,眼泪从她的眼角滑落,砸进了谢淮序心里,谢淮序猛地清醒,眼底浓郁的光泽缠绕着她,他只是微微侧开身,宝儿立刻转过身去,蜷缩起来,瑟缩的双肩让他心疼,心疼过后是无以复加的沉痛和恨意,恨她对他始终如一!始终当他是哥哥,可他欺负了她。   “走!趁我还没对你做什么!走!”他翻身坐起,衣衫已经凌乱,低吼着。   宝儿哭着穿好衣服,立刻跑了,她跑得有多急切,谢淮序眼底的痛就有多深。   ***   新科状元在太极殿上当众求娶威远侯的妹妹,惹得圣人动怒一事,很快就传遍了整个长安,原本那些还想着攀亲送礼的贵人立刻召回了自家的使者,沈彦希也从香饽饽成了避之唯恐不及的瘟疫,可心高气傲的沈彦希竟然无视了这所有的冷漠。   这件事传到太夫人那儿时,她的眉心打成了结,久久疏散不开,圣人又怎会去关心一介民女的婚事,会这样动怒,定然是为了谢淮序,这个觉悟让太夫人心中越发不安。   徐妈妈也担心道:“如今圣人的态度放在那,只怕近期内都不会有人敢与宝姑娘亲近,更莫要说谈婚论嫁了。”   太夫人沉声叹息:“若是能将叶宝儿顺利嫁出去,断了她和序儿的联系,便是上策,如今事态如此,我也只能狠下心了,你去将甄氏请来。”   徐妈妈默了默,应声去了。   屋子中静极了,已经进入三月天,天气和暖了,可太夫人上了年纪,屋子里墙角还是生着一鼎暖炉,偶尔发出“噼啪”的声响,甄氏恭恭敬敬坐在下首,沉默不语。   太夫人看着她,淡然道:“我知你对上次我叫来了叶宝儿,心中有微词。”   “儿媳不敢。”   太夫人冷笑一声:“别不敢了,你的心思我明白,你想要行曦高嫁成为姐妹之首,是做母亲的苦心,我说不得什么。”   甄氏没想到太夫人会这样直白揭穿她的心思,抿紧了唇,臊红了脸。   太夫人道:“我想你也知道,我一直属意在三姐妹之中挑一个做侯府主母。”   甄氏瞬间抬起了头,紧紧盯着太夫人。   太夫人歪靠着,不疾不徐地抿了一口茶,甄氏的心就被提到了嗓子眼。   “我自然是属意玉鸾的。”   甄氏眼底阴冷一闪而过,生硬道:“母亲从来心疼偏袒玉鸾,府中上下谁人不知,只是怕淮序对玉鸾无意。”   太夫人并未因她的态度而恼怒,只是淡淡冷笑:“难不成还会中意行曦不成?”   甄氏心中一刺,捏紧了手帕。   太夫人见她的自尊被削,又叹息道:“三皇子看中玉李,玉李总是不成的,我随偏袒玉鸾,但总要为序儿的子嗣着想,如今也只有行曦靠得上了,总不能便宜了外人。”   这巨大的惊变,意外的馅饼狠狠砸到了甄氏头上,她呆住了,眼底喜不自胜,这满京城所有主母最想要的乘龙快婿并非皇子,而是位极人臣风姿卓越得圣人偏袒的威远侯!   甄氏惊地几乎要失态,太夫人深深叹出一口气:“这件事你我有个默契,也让行曦有个心理准备,等合适的时机,我会跟序儿提上一提。”   甄氏立刻起身行了万福礼:“多谢母亲。”   相比于来时的乌云密布,甄氏告退时神清气爽。   太夫人看着她轻快的背影,精明的眼眸沉了沉。   ***   上元宫中,圣人随意坐在罗汉榻上,让谢淮序坐在了茶桌对面,这可是皇子有时都得不到的殊荣,圣人像是话家常一般将一本小册子递给谢淮序。   谢淮序摊在手中细看,上书的都是远离京城的六品以上官职。   圣人品了口茶,道:“你看看,觉得沈状元适合哪个职位。”   谢淮序有些意外:“圣人打算将他外放?”   “他敢打你妹妹的主意,在殿上公然挑衅你,又闹得这般大的动静,难不成还让他留在京城在你妹妹跟前晃悠,给你添堵不成?”圣人言语中尽是对谢淮序维护之意。   圣人挑了下眉,意有所指:“莫不是是朕会错了意,你当初在牡丹亭掰断人家的手,不是吃醋?若如此,朕倒是不介意成全一段佳话。”   说着他就伸手去拿册子,谢淮序也是大着胆子往后挪了一下,圣人不但不恼,还爽然笑出了声。   谢淮序沉静地双手递上册子:“还请圣人定夺。”   圣人拿过册子晃了晃,笑骂道:“你啊!”   从宫中出来,南宋已经回了京等在宫外,谢淮序与他对上一眼,面色肃然,南宋快步走上前,小声道:“如侯爷所料,当年叶氏进门的确有许多怪异之处。”   原来南宋离京之时,是去了凤凰城,皆因当初幼宁在谢淮序跟前提过一嘴,宝儿说起过阿爹从不在阿娘的房中夜宿,让谢淮序起了疑心,才让南宋去查。   如今得了确切的消息,谢淮序眼眶一紧,顿时又松弛了。   南宋看着他,犹豫半晌,继续道:“您的母亲,谢夫人,当年似乎也有古怪之处,珍珠翡翠两位妈妈说不清,只说一直照顾夫人的奶娘更清楚些。”   谢淮序气息微凛:“周妈妈?”   当年母亲过世后,周妈妈就返乡了。   南宋点头:“是,听说如今在梅蕊镇,侯爷若是想知道当年的隐秘之事,恐怕还得亲自去一趟。”   作者有话说:   因为小长假,所以更新时间有些不稳定(微笑),但是每天至少有一更。 第34章 心意   ◎真是一刻都不能让人省心!◎   那日宝儿是半遮着脸, 垂着眼一股脑跑回自己的房间的,进了房她立刻关上了门,门板差点撞上紧随而来的荷花的脸, 荷花后怕地摸着鼻子,敲打着门,宝儿就是不理,跑到梳妆台前时,她的裙摆几乎要飘了起来, 她的秀发也在镜中飘起了一个弧度, 轻轻落下。   她就看到她遮住的半张脸露出地那一双眼睛, 沁着水雾,只是静静瞧着,一瞬间稚气全脱眼尾攒出媚态来, 她心中一慌,放下手里的手帕,露出水润丰盈的唇, 还残留着谢淮序的气息,她猛地感受到心头一滞, 半羞半恼地将手帕又盖到脸上,不想去看自己的那张脸。   晚上, 荷花伺候宝儿沐浴, 忽然惊声尖叫起来:“姑娘你被咬了!”她轻抚宝儿白腻圆润的肩,上头明显的一个齿痕,“被谁咬了?”   宝儿泡在温热的汤池里,涨红的脸把汤池都快煮沸腾了, 僵硬着身子动也不动。   荷花奇怪道:“痕迹在这个地方是自己咬的吗?”她笨笨地去咬自己的肩膀, “够不着啊!”她又皱了皱眉惊愕地瞪大了眼睛, “难不成是被别人咬的?谁咬的?你穿这么厚的衣服还能咬出痕迹吗?衣服呢?衣服破了吗?”荷花又紧接着去看她换下来的衣服,完好无损,她更奇怪了,“这么明显的齿痕,衣服竟然一点痕迹没有,怎么咬上去的呢?”   她罗里吧嗦一大堆,终于回过头去看宝儿,又是一惊,宝儿整个人都没进了水里:“姑娘,姑娘!”   宝儿没在水里,上头传来荷花闷闷的声音,她在心里把荷花骂了一百遍“笨蛋”!骂完后,和谢淮序那一幕幕又不受控制地跳进了脑海里,羞涩让她心跳加速,快要窒息,她猛地探出水面大口喘着气,那出水芙蓉般的娇艳欲滴让荷花看呆了。   可是沈彦希也吻了她一下,为什么那时候她那么难过,难过的甚至对沈彦希产生了一丝讨厌呢?宝儿喘着气,又陷入了沉思,显然这么深奥的问题,她一人无法解决,得找个有经验的人参谋一下,她想了一圈,显然这个人选非婳月莫属。   翌日她起了个大早,亲手做了一盘糕点装好,还在雕花木盒上扎了个蝴蝶结,拉着幼宁去给婳月送礼。   她和幼宁显然已经是牡丹亭的常客了,而教坊妈妈自从知道她是侯府的小姐,幼宁是金家的小姐,对她们是奉若上宾,已经不需要再女扮男装,可以从侧门大方而入,因着她们去了,婳月也可以免了许多应酬,幼宁出手也大方,这么一来倒是几厢欢喜了。   食盒一打开,那诱人的香味精美的品相立刻就吸引了幼宁,幼宁忍不住伸手,被宝儿无情拍了一下,然后又笑眯眯看向婳月:“婳月,你尝尝。”   幼宁凶巴巴地瞪着宝儿,婳月意味深长看着宝儿甜美的笑容中藏不住的讨好,抿嘴一笑,拿起一块,在宝儿灼灼的目光下细嚼慢咽,幼宁巴巴看着,咽了咽口水,不争气地问道:“现在我能吃了吗?”   宝儿敷衍地摆摆手,幼宁立刻拿起一块。   “好吃吗?”宝儿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婳月。   “堪比醉仙楼的大师傅手艺。”婳月称赞着。   宝儿把糕点盒往她跟前推了推,煞有介事摆出一副知识问答的架势道:“你这么喜欢这盒糕点,假如幼宁吃了,你很生气,但是我吃了,你却不生气,为什么?”   婳月挑了下眉,漂亮的眼睛在宝儿脸上转了几圈。   幼宁在一旁不服气地嚷道:“为什么我吃了她要生气,不能是你吃了她很生气吗!”   婳月放下了糕点,端起茶杯,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花茶,再慢条斯理地放下,抬眼冲着宝儿盈盈一笑:“那自然是我喜欢你啊!愿意把我最珍贵的......”她欲言又止,看着宝儿腾地红了脸,改了口风,“最喜欢的糕点与你分享。”   幼宁气呼呼地揽过糕点盒,占为己有。   这个答案几乎与宝儿心目中的答案不谋而合了!虽然她有隐隐的感知,可真当别人说出来时,她还是被震撼了,震撼过后,又苦恼起来了,撑着脑袋愁眉不展。   幼宁终于后知后觉,看了几眼手里的糕点,再看宝儿一时害羞一时苦恼的样子,毕竟她也是半个个过来人了,对于宝儿此时突然开窍了,她其实有些失望,毕竟她还想看更多的好戏来着。   宝儿虽然开窍了,可这个窍开得却让她更加烦心了!她是立志要和谢淮序成为亲兄妹来着!怎么能对谢淮序有非分之想呢!实在是太不应该了!太可恶了!   “他跟你挑明说他喜欢你了?”   有声音轻轻传来。   宝儿沉浸在思绪中,木然回应:“没有......但是......”   “但是什么!”   一声惊呼吓得宝儿回过神,对上幼宁兴奋的目光,她才反应过来,红着脸摇头:“你刚刚说谁啊?”   幼宁贼兮兮地笑着:“那你以为我说的谁呢?”   可恶!她本想装傻来着,却被幼宁将了一军!可她又立刻琢磨过来,对呀,既然他也没明说,她就当无事发生,一如以前,还把他当哥哥不就行了!这样以后见面也不会尴尬。   宝儿觉得这实乃上策!高高兴兴从幼宁手里夺过一枚糕点,吃了。   幼宁还想追问刚刚的“但是”下文,这时教坊妈妈走了过来,十分抱歉的先请了罪,然后对婳月道:“婳月啊,二皇子来了。”   婳月眼中轻盈的笑意顿时消散了,又成了一派的清冷,淡淡道:“我知道了。”   幼宁看着婳月离开的背影,老气横秋地摇着头:“温若里这苦命的男人哦。”   宝儿眉眼担忧:“如果二皇子对婳月是真心的为何不帮婳月脱籍呢?若是温中丞当真还喜欢婳月,为什么不争取一下呢?”   幼宁长长叹一口气:“宝儿啊,你还是太单纯了,感情的事哪有不是一就是二的呢。对了,沈彦希的事你知道了吗?”   她乍然提到沈彦希,宝儿不由脸色一白,僵硬着问:“什么事?”   幼宁道:“他被外放抚州了,虽说是个五品官,可那里的五品官和杭州那种地方的五品官又不是同日而语的了,他也挺可怜的,本该在京城大展拳脚的,如今被外放,连媳妇也没了。”   宝儿虽然明白了自己对沈彦希的感情,自然也不会嫁给她了,可毕竟是从小的情谊在,他仍旧是她最珍视的朋友。   那次的事后,宝儿一直躲着他,不知该怎样面对他,今日却听说他就要离京上任去了,她终究还是赶了过去。   北城门外,沈彦希站在马的旁边,看着宝儿从车上下来,沉寂的目光终于有了一丝光亮,可宝儿却在对上他的目光那一刻,避开了,他眼中的光亮也湮灭了,从她的躲避中,他明白,宝儿不是来跟他一起走的。   宝儿走到他的跟前:“我想......我该来送送你。”   “然后呢?”沈彦希痛苦地看着她。   宝儿抬眼看向他:“......珍重。”   沈彦希痛苦地闭上了眼,自嘲一笑:“所以,只能这样了是吗?”他此刻心中的悔痛,没人能够了解,那日他不该失去了理智,或许宝儿至今也不会了解对他的感情,或许就这样将错就错,他能带走宝儿,那么假以时日,他总是能让宝儿爱上他的,可这一切,都让他亲手毁了。   “彦希,对不起......我明明答应过你,要嫁给你的,可是却食言了。”   “是我对不起你,是我唐突了你,那天,吓到你了对不对?”沈彦希目光深情地看着她。   宝儿呆了一瞬他似乎又回到了从前那个温柔的沈彦希,在他的注视下,她点点头,她是真的被吓到了。   沈彦希苦涩一笑:“我总想着跟你道歉,好在你来了,今日一别,恐怕我再难有回京之日,也好,总是能见你一面......”   宝儿心里一痛,连忙安慰道:“不会的,以你的才能,一定很快就能回京任职的!”   沈彦希叹息地一笑:“不可能的,谢侯爷不会让我回京。”   “什么意思?”   在宝儿的疑惑中,沈彦希道:“谢侯爷曾经私下约见过我,他说我即便当上状元,也配不上你,现在我明白了他的意思,他翻手覆雨,我又如何再能回京。”   “他不是那样的人!”宝儿急切地反驳道。   这一声急切之语,让两人都愣住了,宝儿快速低下头去,语声变得极不自然:“你别多想,兄长不会那样做的,或许是圣人另有安排。”   沈彦希仿佛被重锤锤重,又狠狠将他的心撕扯撕碎,他几乎不敢也不愿去想宝儿这声急切中代表了什么含义。他刚刚那番话的确起了挑拨之意,可他没想到......   他很艰难地扯起一抹笑:“嗯,他是你的兄长嘛,高高在上,人中龙凤,得圣人重视,怎么会将我们这种小地方来的人放在眼里。”   宝儿莫名心里一滞,又听他道:“宝儿,他以后总会娶妻娶一位身份地位都配得上他的世家望族之女,若是到时候,你在侯府过得不自在,记得来找我。”他眼见着宝儿在他说起“娶妻”时,白了脸色,还是硬着心肠说了下去。   他看着宝儿强颜欢笑,握住她的手,明显感觉到她的身子一僵,他握紧了些:“我会一直等你。”   城楼上,谢淮序凛然而立,面无表情看着楼下二人,虽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却在沈彦希握住宝儿的手时,眼底一闪而过的冷戾,让守城门的将士莫名感到一阵寒意。   而在沈彦希离开的第二天,谢淮序也要离京了,这件事来得很突然,河州自从入冬,便经历了几场雪灾,如今是民不聊生,朝廷派了一波又一波官员去,不仅无功而返,还引发了众怒,更有暴民趁乱作恶,谢淮序自请赈灾,回了一趟肃安府跟太夫人请辞,就要起行。   等到幼宁急匆匆赶来告诉宝儿时,宝儿还吃惊地回不过神。   “我们快走!”幼宁拉起宝儿就跑。   宝儿六神无主:“去哪?”   幼宁推她上车:“还能去哪,跟你兄长告别啊,总要在他离京前见一面吧!”   见兄长?宝儿一时紧张起来,她不想去,可一想起这一走也不知前方灾情如何,何时能回京,她忽然间又特别想见他。   如此在心中反复,一遍又一遍说服自己,他是自己的哥哥,实在应该告个别,不用多想。   她似乎说服了自己,可当马车停下,幼宁拉着她下车时,她又犹豫胆怯了:“或许兄长已经走了呢?”   幼宁已经打开了车门,惊喜道:“还没走!......他们明家姐妹居然都来了!”幼宁有些错愕。   玉李要来送谢淮序倒是正常,但是行曦也来了,连玉鸾都诧异了,所以也跟着来了,她看着行曦居然一改往日的清高,眼底藏着若有似无的羞涩:“表哥,你要保重。”   这几乎是这么多年,行曦第一次主动关心谢淮序,玉鸾皱了皱眉,到底中间发生了什么事?   玉鸾不明白,那是因为甄氏已然将太夫人的意思告诉了行曦。   不论谢淮序在外如何霸道强势,可在家中,在太夫人跟前,也只是个晚辈,他对太夫人的尊敬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听甄氏如此一说,她似乎已经看到了和谢淮序定亲的场面,只是一句承诺,就将她这么多年的伪装击溃。   是的,她一直在肖想谢淮序,只是谢淮序为人冷漠寡言,而她也不愿放低身段和玉李一般主动靠近,才造成了他们那般形同陌路,可现下不一样了,有了太夫人的承诺,她便觉得她和谢淮序之间似乎有了一丝羁绊,这种羁绊是玉李的主动,玉鸾的美貌都不可比拟的。   这种羁绊让她心安,让她雀跃,所以,她今日来了,带着一种沉默的宣誓,自觉已经和玉李拉开了很长的距离,此时再看玉李上赶着的模样,她丝毫不觉得嫉妒,只觉得快意,一种看跳梁小丑的快意,而且更愿意看着玉李对着谢淮序趋之若鹜,她甚至希望玉鸾也能主动些,这样胜利的果实才会更加甜美。   多年来自我高人一等的熏陶,被玉鸾美貌压制的恨意,在此刻都病态地发泄了出来,在看到幼宁拉着扭捏的宝儿下车时,这种病态再度得到了更深一层的满足。   对,还有那个自以为天下男人都爱她的叶宝儿。   陆乘渊和温若里对视一眼,让出了谢淮序身边的位置,幼宁也适时推了宝儿一把,宝儿脚下一个踉跄,往前走了好几步,在谢淮序跟前停下。   那个什么“我们是兄妹”的自我催眠,压根不管用。   宝儿就那样手足无措地站在那,感觉到大家都在看她,身上已经沁了汗。   谢淮序看着宝儿,清冷的眼眸中不辨喜怒。   气氛因为宝儿的突然赶来,变得有些奇怪,陆乘渊倒是有心要打趣这两个别扭的人,只是还有明家三姐妹在场,他知得忍耐。   玉李最先打打破了沉默,笑道:“宝儿你也来送表哥吗,我本想喊你一起来的,只是怕你近日心情不佳,不愿出门。”   她说的“心情不佳”自然是因为沈彦希的事。   谢淮序微不可查地皱了下眉,语气轻缓平淡:“想说什么?”   宝儿半晌才反应过来,谢淮序这句是问她的,抬起脸,一眼看进了谢淮序深邃的眸光中,平静无波。宝儿就有些失落,心里倒是有许多事想说,也有许多事想问,可是说什么问什么,好像都不合时宜。   心思绕了八圈,努力攒出一抹甜甜的笑容:“兄长一路顺风。”   谢淮序面色立刻就是一沉,他清楚看出宝儿那一笑一声中,看来是想当那日无事发生了,心中那无可名状的愤怒夹杂着委屈陡升,别过眼去,拂袖上马。   陆乘渊轻叹一声,拍了拍谢淮序□□马的脖子:“辛苦你了。”   谢淮序了寒气逼人地暼了他一眼。   ***   谢淮序离开后,宝儿每日都和幼宁在一处,一来自然是她们在琅嬛阁,二来也是宝儿的私心,和幼宁在一起,每日都能见到陆乘渊,见到陆乘渊就能听到河州那边的消息   陆乘渊人精,自然明白宝儿的心思,故意只说河州的灾情,只字不提“谢淮序”三个字,每每都要宝儿忍不住问他,他才悠哉悠哉将谢淮序的所有事倒出来。   而谢淮序那儿,也能收到陆乘渊的信。   陆乘渊似乎将那日送别未能发挥的揶揄,都各自输出了。   谢淮序看着信上写着,宝儿今日又念了你的名字三十五次,谢淮序刚扬起的嘴角,就看到下一句“冯澜今日又来找你亲爱的妹妹了”,那扬起的嘴角骤沉,谢淮序将手里的信七揉八揉,冷嗤着,真是一刻都不能让人省心!   而陆乘渊的信刚到,玉李的家书也到了,南宋习惯地从信差手里拿过玉李的家书,熟练地拆开,熟练地回了一句“一切都好”。   自从到了河州,除了陆乘渊的信别人的信一概都是他替谢淮序回的,很有经验。   这场赈灾,既要镇压暴民,抚慰民心,重振河州的艰难差事,朝中百官觉得,即便谢淮序去了,也未必能圆满成功,可一个月,河州那就传来了喜讯,在文武百官目瞪口呆的神色下,圣人龙颜大悦,接连写下三道赞誉威远侯的表彰。   太夫人更是因此趁着春暖花开,办了一场春日宴,邀请了京中所有望族的女眷,因着西江王妃也在场,所以宝儿也有幸被请来了。   宝儿看着这满园姹紫嫣红中,那些妙龄少女皆褪去了繁重的冬衣,换上飘逸轻柔的春装,真是群芳竞艳之感,一派繁花似锦的场面。   幼宁喟叹着笑道:“你当这些闺秀争奇斗艳,是为了穿给这春色看的,亦或是穿给那些长辈看的?”她看着宝儿不解地看过来,讶异道,“怎么,你不知?”   宝儿更是一头雾水:“知什么?”   幼宁道:“今日你家侯爷就要回府了!这消息前两日就送到了,因着这宴会早前就定下了,所以太夫人才未曾改期。”   幼宁还在说什么宝儿已经全然听不见了,她只听到谢淮序今日回来了!   春风乍然吹响了廊下的金铃,她回过神来,嘴角已经扬了起来,心中似乎有无数的金铃摇撼着发出清脆欢快的声响,她忽然想起昨日在婳月那听到的曲子里的一句词“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侯爷回府了!”外头有人高喊一声。   园中立刻起了不小的动静,玉李已经迫不及待靠近了园子门前,宝儿也不由捏起了手指,看向园门处。   谢淮序已经走了进来,光华疏朗如清风皎月般轻易挑起了园中闺秀们的意动,明明搅动了这一池春水,却犹自浑然未觉。   可那些意动还未浮上眼底,那些闺秀皆愣住了。   宝儿方才因紧张捏紧的手指此时捏得更紧更用力了,她怔怔望着谢淮序......他身边与他并肩走来的少女。   那是一位容貌姝丽,圣洁的让人只敢远观不敢造次,却又让人觉得风轻云淡的姑娘。   谢淮序已经走到了宝儿身边却未停留,直接走过,目不斜视。   作者有话说:   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第35章 气恼   ◎“叶宝儿,月余不见,你的想象力变丰富了。”◎   全场的贵女都应该这个突然出现的少女眼神变得不一样了, 就连一向自视甚高的行曦脸色都灰败了一瞬。   幼宁喃喃出声:“萧霜序,她这么快就进京了......”   相较于那些贵女的沉默,坐在高敞的清风轩中的太夫人和西江王妃倒是露出了意外欣喜之色, 甄氏却挺着背脊,连正眼都没有瞧她一眼,借着喝茶的契机隐去了眼底的敌意。   谢淮序疾步走进了清风轩,拜见了长辈,萧霜序也跟随行了拜见礼。   礼毕, 西江王妃立刻朝萧霜序招了招手:“早就听闻你进京了, 没想到这样赶巧, 倒和侯爷一块回来了。”   西江王妃说者无心,却是听者有意。   宝儿垂下眼去,力求专心不去在意那边, 把玩着腰间佩戴的玉环,谢淮序坐在太夫人身边,漫不经心暼过来, 从宝儿身上一扫而过,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   萧霜序容色莞尔:“路上遭遇了一伙亡命之徒, 幸得侯爷相救。”她语声淡淡,一场危及性命的惊心动魄也被她说的稀松平常。   果然西江王妃太夫人们都惊愕了一瞬, 连忙询问关切。   明明专心把玩玉环的宝儿却还是留心听到了这一茬, 立刻抬眼看去,正好与谢淮序撞了个眼神,她蓦地脸上一热,又低头专心把玩玉环, 谢淮序嘴角略弯了弯, 很快压了下来。   得知萧霜序并未有损伤, 太夫人才话起了家常:“家中祖母可还好?是五年前了吧,你跟着你祖母进京,那时候你还小,还在我府中住过一阵,如今已经长得这般标志了。”   说着,她伸出手,萧霜序含笑将手与太夫人的手交握,顺势坐到了她的身边:“祖母康健,在家总是提起您,这回还着我带了礼物来,都是些小玩意,给太夫人凑个趣。”   太夫人问:“这回打算在京城呆多久?”   萧霜序道:“大概月余。”她四下看去,一眼就看到了宝儿,眼底惊艳一闪而过,很快移开目光,问太夫人,“怎么没见玉鸾?”   太夫人笑着无奈:“刚还在呢,估计又不知去哪了,这回可还住在府里,也好与玉鸾叙叙旧。”   萧霜序道:“我也想住在府里,多陪陪太夫人,只是刚刚进宫面圣,圣人给指了个住处,倒是离府上不远,我也能常来给您请安。”   如此一说,太夫人自然不再多言,甄氏刚刚一瞬间提起来的心,瞬间落下了。   “正好我也有一些事想请教侯爷,就是怕侯爷嫌我麻烦。”萧霜序看向谢淮序。   清风轩中的人都看向了谢淮序,谢淮序面色平静:“无妨。”   宝儿的指尖划过玉环突出的纹路,有些硌得慌。   太夫人笑道:“你们从小就能聊到一起去。”   宝儿使劲压了压那突出的纹路,恨不得当场给按平了。   那边一派其乐融融,宝儿觉得无趣,悄悄退了出来,才将心中的沉闷尝尝吁出,幼宁轻轻拍她的肩膀:“怎么,不高兴了?”   宝儿看着眼前的湖泊找了个湖边石墩坐下,刚好就在柳树下,翠绿的留条在她眼前晃悠,她抬手折下一枝,有一下没一下地划着湖面,平静的湖面被她划出波纹:“今日春光明媚,我为何生气?”   幼宁“噗嗤”一笑,在她身边挤着一个石墩:“是不是在好奇那个萧霜序是谁?”   宝儿转过脸来,一字一句说着:“我一点儿都不好奇!”   好一会,她都没有听到幼宁开口,她竟真的不说了,宝儿心底倒像是有蚂蚁在钻,干咳了两声:“不过,若是你忍不住非要说个一两句,我暂且听听就是了。”   幼宁眼底促狭划着她的脸,娇笑了两声:“她呢叫萧霜序,是兰陵萧氏曾经唯一的嫡女。”   竟是兰陵萧氏,宝儿震惊于她的大来头,萧家可是大熹数一数二的望族,是当年助□□打下江山的第一功臣,在如今各大望族都有败落趋势时,萧家依旧鼎足而立,这当然与萧家人才辈出有关,但更重要的是萧家是唯二能拥有自己的军队“萧家军”的。   还有一门是颍川陈氏。   但宝儿抓住了她话里的不同之处:“曾经唯一的嫡女,是什么意思?”   幼宁看了宝儿两眼:“她是萧氏原配主母的独女,三年前萧氏过世了,萧家主君将贵妾扶正后不久也去世了,大家都说萧家贵妾是行了大运,她膝下的一儿一女也名正言顺成了嫡出。”   原配的女儿......宝儿神色一滞,竟然会将她的身世和谢淮序联系到一起,神色不禁落寞下来。   幼宁开了话匣子,一心沉浸在萧家的事中,没有留意到宝儿的脸色:“听说萧家继室一上位,就大刀阔斧运作,想要自己的子女掌握萧家的话语权,继承萧家军权的野心藏也不藏不住,可怜萧霜序势单力薄啊,只有萧家太夫人支持她。”   “所以就有传闻说,她这次就是为了夺权一事来的,而最快捷便利的方式就是找一门强而有力的夫家相助,大家都在猜测是二皇子还是三皇子,我听陆乘渊和温若里说,圣人也很在意这件事,看来也想通过这件事,将萧家的军权收为国权。”   幼宁说着,完全沉浸在了八卦中,话锋一转:“说来也是天意,二皇子和三皇子赶上了好时候,若不是萧霜序母亲三年前过世了,说不定当初她就和谢淮序定亲了,谢家书香门第虽比不得萧家,可架不住谢淮序自己争气,位高权重配萧家嫡女是绰绰有余了,又加上明家的太夫人和萧家太夫人又是年少时的闺中密友,当初可是顺理成章......”   幼宁的声音戛然而止,看着宝儿白了脸色,怔怔望着湖面发呆,刚刚还扬在手里的柳条,已经掉落在湖面,随风飘走了。   幼宁愧疚地揽住宝儿的肩,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陪笑着:“呃......这也只是传闻,当初听说也只是长辈们的默契,侯爷压根没那个心思,你别在意,别在意,现在的侯爷就更没有那个意思了!”   宝儿木然看向幼宁:“你怎么知道?他和你说的?”   幼宁僵硬着笑了两声,然后很笃定道:“这不是你来了嘛!”   宝儿皱皱眉,很认真的看着幼宁:“我只是他妹妹,一个生父不详的私生女,我又算得了什么。”   幼宁愣了一下,她睁大眼睛看着宝儿,宝儿......是在自卑吗?当初刚进京在宋伊人跟前都不卑不亢的宝儿,感情迟钝的宝儿,竟也会自卑吗?   但是转念一想,连行曦那样自视甚高的人在萧霜序面前都潇洒不起来,更不用说现在的宝儿,若是宝儿还是之前那个不开窍的宝儿,或许此时只会跟她一样激烈地探讨着萧家的八卦。   幼宁伸出手指抵住宝儿的下颌,学着牡丹亭轻挑的男人模样,挑眉:“你算什么?你要可是长安第一美人,糕点做的一级好吃,画画一级棒,你还有什么技能是我不知道的?说来听听。”   宝儿被她逗笑了,幼宁感叹道:“你这一笑,可真是叫我的心都软化了,来,香一个!”   幼宁作势就要吻她的脸颊,宝儿站了起来,一扭转身倒退着躲开,娇笑着:“你这般不正经还是留给陆少卿吧!”   “好啊!你敢取笑我!”幼宁摩拳擦掌追了上去,忽然眼睛一瞪,“别动!”   宝儿还未及反应,后背撞上了一堵胸墙,讶然转身,惊慌地对谢淮序沉静的目光,脚下一崴,被谢淮稳稳扶住,靥如朝霞,后退了一步。   谢淮序眉心微拧。   幼宁咳了一声:“我该告辞了。”   经过宝儿身边时,宝儿下意识拉住了她的手臂,被幼宁微笑着挣脱了。   今日府中有宴会,这里倒是没什么人,幼宁一走,刚刚欢快的气氛,忽然就沉闷了下来,宝儿明明每天都想见到他,每天都在担心他,可现在见到他了,又觉得很生气,一肚子的话顿时觉得可说可不说了。   “这一个月,府中可还好?”谢淮序语声淡淡,但看着宝儿的目光着实称不上“淡淡”二字。   宝儿低着头,顺着他答:“好。”   “小舟可好?”他又问。   “好。”宝儿再答,心里隐隐起了期待,这一丝期待让她的呼吸重了些,她假意丝绢遮面咳嗽了一声。   谢淮序眼底含了一丝笑意:“你没什么想问我的?”   宝儿抬起眼,他竟没有问她好不好!宝儿扯了下嘴角,硬着声音:“河州的百姓还好吗?”   “好。”   宝儿再问:“南宋好吗?”   谢淮序默了默,半晌才道:“好。”   然后宝儿便不再开口了。   谢淮序一时气一时又无奈,他那般精明,自然明白她在置气,至于气什么,这番反问回来,自然也明白。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巴掌大的玉盒,递到宝儿跟前:“拿着。”   宝儿狐疑地接过,打开一看,赫然躺着一支红宝石点翠蝴蝶簪,莫说这蝴蝶栩栩如生,就是那红宝石在阳光下莹玉生辉,点翠的技法,这都是一支价值连城的簪子。   “这是河州知州送的谢礼,我用不着,你拿着。”   宝儿讶然抬头,谢淮序并没有看她,只是一直平视着湖面,宝儿看着他清冷平静的模样,却不知他的手已经因一点点紧张微微攥起。   很久,宝儿慢吞吞问道:“......河州的灾情这般严重得不到解决,是不是之前的赈灾银子都被知州贪污了?”   谢淮序的目光转过来有一闪而过的惊色,无语地看着她。   宝儿见他的表情,大概知道自己猜错了:“那,那不然他哪里的银子能得到这样好的东西?”忽然她又想到一层,瞪大了眼睛,惊声道,“难不成那知州做戏十足,把兄长也骗过了?想借此物陷害兄长受贿?”   谢淮序有些忍无可忍地扫了她一眼:“叶宝儿,月余不见,你的想象力变丰富了。”   宝儿懵神。   谢淮序耐着性子语气快速听上去不太高兴:“知州没有贪污,也没有行贿,此物......是他机缘获得。”   宝儿愣了愣,低下头“哦”了一声,刚刚宴会上的委屈感又上来了:“不是就不是嘛,做什么吼我。”   谢淮序闭了一回眼,语调明显放软了:“我何时吼你了。”   宝儿吸了吸鼻子:“没吼就没吼吧,此物太过贵重,我受不起,兄长还是送给配得起它的人吧。”宝儿忽然将簪子塞回谢淮序手中。   谢淮序不意她有这一举,难得愣了一瞬,宝儿已经福身离开。   他看着手中躺着的簪子,良久,忽然一笑,柳树下他一贯风华的身姿显出几分落寞来。   ***   而因突然出现的萧霜序乱了心神还有甄氏和行曦。   甄氏已经在屋中踱了七八个来回,见行曦面色冷然,倒还镇定,不由急得坐下去:“你如今倒还沉得住气!眼见着母亲就要把你许给淮序,偏偏这时候萧霜序回来了!这萧家继室到底不中用!竟然能让萧霜序安然无恙,怎么没......”   “阿娘!”行曦厉声呵斥。   甄氏自觉失言,立刻住了嘴,低声道:“现下如何是好?”   “阿娘急什么?不过一个萧霜序罢了,当年她还是萧家唯一的嫡女,婚事都尚且定不下来,如今处境卑微,家中一堆破摊子,前途渺茫,祖母不见得还有那个打算。”行曦冷笑一声,比起萧霜序和谢淮序的婚事,她更在意萧霜序自身的身份,眼见着她不似当年辉煌,心中如何不快。   甄氏暼她一眼:“你忘了她这回进京是为了什么?”   行曦气定神闲道:“知道,可正是因为如此,阿娘觉得是皇子的身份更容易帮她实现目的,还是表哥的身份更容易些?就算她不在乎赢面,选了表哥,还有圣人呢,圣人再宠表哥,也比不上自己的亲儿子,萧家军到底还是要掌握在自己手里,才更放心,更没有后顾之忧。”   甄氏听她如此说,先是放了心,忽然又提起心来:“你话说的在理,可这事一日不成,我总是心上八下不安定,你也是,也常去侯府走动走动,莫要再拿着架子。”   “阿娘,您说什么呢!”行曦恼怒地皱了眉,“这等事哪有姑娘家主动的道理,当真似玉鸾玉李那般轻浮吗?”   甄氏从前觉得她的女儿高贵,现在只恨她太过高贵:“你祖母虽说要把你许给淮序,可你也不能就那样干等着什么都不做,万一被人抢了先,肠子都得悔青,要我说,不如......”甄氏欲言又止。   行曦看着她阿娘难以启齿的模样,顿时羞红了脸,怒声凛然:“阿娘!”   甄氏讪讪笑着:“我也就顺嘴一说,顺嘴一说。”   可这有些念头一旦起来了,即便现下被按捺了下去,可这就好像猎食的野兽,总还是要寻着味找来的。   ***   谢淮序离开了一个多月回府,晚上让下人带宝儿和小舟过来跟他一起用膳,好一会,婢女牵着蹦蹦跳跳的小舟来了,一见他就欢快地撒开了婢女的手,蹬着小短腿朝他跑来,谢淮序看了眼他身后无人,目色微沉,温和问小舟:“你姐姐呢?”   小舟道:“姐姐说她下午吃多了,没胃口。”   谢淮序面色冷了冷,执起筷子,小舟见他动筷,也立刻拿起了筷子,忽然谢淮序又重重将筷子掷于桌上,把小舟吓了一哆嗦,也把一旁伺候的婢女们吓得心肝一颤。   小舟目瞪口呆看着谢淮序,咽了咽口水:“哥哥......”   谢淮序重新执起筷子,嗓音微凉:“没事,用膳。”   小舟又笑嘻嘻的了,懂事地夹了一块辣子鸡到谢淮序盘子里,谢淮序看着辣子鸡一会,转而夹给小舟:“哥哥身上有伤,吃不得辣。”   小舟立刻放下筷子跳下凳子就问:“受伤了?哪哪哪?”   谢淮序抱着小舟坐上凳子,像是扯到了伤口,在小舟紧张的注视下,皱了皱眉:“没事,吃饭吧。”   宝儿刻意避开了和谢淮序共进晚餐的时机,以为自己会松一口气,可看着小舟高高兴兴地走了,心里又好像缺了一块似的,更闷了,深吸了好几口气都无法舒展,荷花在一旁看着她:“姑娘你干嘛呢?这么用力的吸气。”   宝儿卡了卡,抬头望天:“吸收天地精华,对身体好。”   荷花了然,也站在她身边,用力吸气吐气。   宝儿更郁闷了,所幸坐到一旁的石凳上,撑着下巴,看着荷花吸气,顿悟,原来她刚刚的样子这么傻。   荷花觉得吸得太多了,一时有点晕厥,也坐到了宝儿身边,主仆俩谁也没说话宝儿看着院门,荷花看着宝儿。   见小舟的身影进入院门,宝儿的神色立刻亮了起来,跑过去:“回来啦,吃的好吗?”   小舟耷拉着小脑袋,也深吸了一口气吐了一口气。   宝儿和荷花皆是一愣。   小舟左右看看,拉着宝儿蹲下身,在她耳边低语:“这件事哥哥不让我告诉别人,但是他说可以告诉你。”   宝儿立时紧张起来:“你说。”   “哥哥受伤了。”   宝儿看着地面的目光一震,立刻抓住了小舟的手:“严不严重?”   “啊......疼疼疼......”小舟的小脸都皱到了一起。   宝儿吓得松了手:“对不起......”   小舟摸着下巴:“哥哥是说不严重,但是他抱我的时候,显得有些吃力,还皱了皱眉,大概是要面子,不好意思说。”   宝儿咬了下唇,立刻就要往外走,荷花跟上去,她转身道:“你带着小舟睡觉。”   她一人前往了谢淮序的鹜青苑,院子里除了高悬的灯笼点点,竟是一人也无,静谧的环境让她忽然心跳加速,刚刚毅然走来要探望他的决心,此时也开始迟疑犹豫起来,磨磨蹭蹭走进了内院,也是空无一人。   谢淮序的房间关着门灯亮着,她在院中站了站,想起在那间房发生的两次亲密,脸顿时烧了起来,觉得还是明日白天再来好了。   这样想着,她已经转过身去。   身后“吱呀”一声,门开了,宝儿木然站住脚。   “既然来了,为何不进来。”谢淮序冷冷清清的声音沉声响起,宝儿身形一顿,硬着头皮转过身去。   谢淮序身着霜色的寝袍,青丝飘泄,只以一支玉簪固定两鬓发丝,立于门下,清冷如月。   宝儿晃了下神,立刻低下头去:“这么晚来打扰,想着兄长睡了,就想回去了。”   “我还没睡。”谢淮序淡然道,“进来。”   宝儿正想拒绝,却见谢淮序已经转身消失在了门口,她捏了捏手指,深吸了几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然后走了进去,力持木着脸,不让自己有表情。   谢淮序坐在内间的罗汉榻上,轻轻睨她一眼:“你来找我吵架来了?”   宝儿微愣:“当然不是。”她看到罗汉榻上的茶桌上放着几瓶伤药和绷带,不由露出担忧来:“你真的受伤了?”   谢淮序见她仍旧站在外间中间还隔着半个屏风,拧眉道:“进来说。”   宝儿立刻道:“不妨事。”   “说话声太大,扯着伤口。”   他话音刚落,宝儿已经一脚踏进了屏风内,谢淮序不动声色地扯了下嘴角。   “你哪儿受伤了?怎么受伤的?严不严重?”宝儿一连三问,没察觉自己已经走到了谢淮序身边。   谢淮序很有耐心一个一个回答:“还是上次那个位置,暴民大多是平民百姓,我没有下狠手,一时不察,被刺了一刀,”说到这他顿了顿,“......有些严重。”   宝儿立刻就要去喊李大夫,被谢淮序制止:“未免外祖母担心,我不想张扬。”   说着,他竟开始宽衣解带,宝儿理解他的心情,但看着他已经褪下外袍,脸腾地一下就红了!手足无措,磕磕巴巴:“那我不打扰兄长换药了......”   “伤在肩处,我不方便,你有经验,搭把手。”谢淮序阻断了她想要落跑的计划。   “那,那什么,不太方便......”宝儿脸红的快滴血了。   谢淮序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你不是一直把我当兄长,如何不方便?还是说......你心里已经不把我当兄长了?”   宝儿心下咯噔一下:“我,我,怎么会呢!”宝儿干笑着,怕自己的心思被拆穿,立刻上手拿起药瓶,“我帮兄长上药。”   谢淮序沉默一瞬,才轻轻应了一声。   宝儿一低头就看到他白皙的肩颈,若隐若现的胸前薄肌,她的手一颤,药瓶险些不稳,她颤抖地手拿着干净的指腹大小的棉布沾着伤药按住了谢淮序的伤口。   谢淮序闷哼一声,语声轻软:“轻点。”   宝儿立刻拿开了手,这才看到他的伤口新伤覆盖在旧伤上,裂开着触目惊心,她一时心疼,一时又骂自己色迷心窍了!那是他的兄长嘛!她怎么能在这个时候分心......   可是兄长,会那样对她吗?之前那两次吻,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他说他生气,是那种意思吗?   谢淮序又闷哼了一声,宝儿惊吓回神,又缩了回去。   “不会是因为白日我没有问你在府中过得好不好,你记恨在心,伺机报复吧。”谢淮序的语气有些轻快,有些揶揄。   宝儿嘟着嘴:“怎么可能!”   “我没有问你,是因为我知道你过得好不好。”谢淮序轻描淡写,宝儿呆了一下,显然误会了他的意思。   “嗯,我经常和幼宁他们在一起,冯澜也会常和我们在一起玩,就是最近他去礼部授职了,好几日不见了......”宝儿低呼一声,看着猛地抓住她手的谢淮序,刚刚才放松下来的心,又提了起来。   谢淮序静静凝视着她,眼中晦暗不明,好一会,才将她的手移开一点:“那个地方擦多了。”   宝儿总觉得,他刚刚似乎不是想说这个,宝儿又仔细上药,可心里却想到了萧霜序,她想问些什么,可是又不知道从哪儿开始问:“萧姑娘.....”犹豫间已然开了口。   谢淮序眼底刚刚听到冯澜的名字时的阴霾顿时消散了:“介意她吗?”   宝儿被他这么一反问,忽然不知所措起来,讪笑着:“怎么会呢,萧姑娘才貌双全身份尊贵,和兄长站在一起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她慌里慌张的想要掩饰心虚,却开始胡言乱语。   气氛顿时冷凝了下来,谢淮序抬眼看她,眼中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让宝儿怔在了那儿。   “你是这样想的?”他的声音冷若冰霜。   宝儿察觉到他生气了:“我......”   谢淮序显然不想听她解释,或者怕听到她的解释,推开了她的手,冷然道:“笨手笨脚的,出去吧。”   宝儿见他已经披上了寝袍,起身走进了盥洗室,宝儿抿了抿唇,萧霜序一看就是个聪明象,当然不会像她这样笨手笨脚,说不定之前萧霜序也帮他上过药,他一定在心里比较她们!   一想起萧霜序也看过他的身子,她的心里一时分不清是委屈多点还是生气多点,扔下棉布,转身就走了!   谢淮序从盥洗室走出来,看着空无一人的房间,只觉得伤口在她的护理下越来越鲜血淋漓。   ***   幼宁以为昨天谢淮序会将宝儿哄得很好,没想到一见宝儿,她还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只能拉着她再喊出婳月来去逛街。   “幻彩阁新出了一款樱桃色的胭脂,我们去看看。”   三人一同去了,却遇上了冯澜,他是来帮他母亲取面膏的,见到宝儿十分意外,笑意也浓了,四人立即找了个茶室坐了下来。   没一会,陆乘渊和温若里也来。   婳月一见温若里,僵了脸色就要先告辞了,陆乘渊拦下了她:“怎么,我们是洪水猛兽不成?婳月姑娘一见着我们就走,还是婳月姑娘怕见某人?”   温若里清冷地看着婳月,婳月皮笑肉不笑:“少卿多虑了。”她重新坐回到宝儿身旁。   只是这么一来,这四方茶桌就不够了,六人又换了二楼的雅室。   因为温若里和婳月的缘故,气氛有些低沉紧张,宝儿小口小口喝着茶,偷偷瞧着两人,幼宁不管,大大方方饶有兴致的在二人之间游离,直到婳月警告地看了她一眼,她才收敛地撇过目光去,正好看到窗外长街上并肩而行的两人,她一时惊讶,脱口而出:“谢淮序!”   除了温若里和婳月,他们几乎是同时起身挤到了窗前,川流不息热闹的长街,他们十分扎眼,萧霜序不知在说什么,谢淮序回应着她,两人你来我往,谢淮序偶尔还露出一抹欣赏,这幅画面,似乎连嘈杂的长街都安静了。   幼宁看着宝儿的手指紧紧扣着窗栏,掰开心疼道:“小心把指甲扣坏了。”   冯澜将目光移向宝儿,若有所思。   陆乘渊看了看谢淮序二人,又转头看向宝儿和冯澜,清了清嗓子朗声喊道:“谢侯爷巧了。”   谢淮序和萧霜序几乎是同时抬头看过来,谢淮序平静的眼中在看到冯澜时,沉了沉。   这一回,茶楼雅室也坐不下了,正好到了午饭时间,几人坐到了醉仙楼的包厢。   醉仙楼的老板见贵客降临,兴冲冲亲自来伺候,一进门,满屋的冷凝之气,顿时冻住了他的脚,他抽了抽嘴角,看着圆桌上的众人,不禁腹诽,难不成是要在我这摆一场鸿门宴?要是砸了我这屋子怎么办?这里的花瓶可都是上等古物啊,要不要先把花瓶移出去呢?   作者有话说:   让他们砸吧,砸完让谢侯爷陪你一家酒楼!赚翻了! 第36章 夫君   ◎那个冯澜有什么好?◎   陆乘渊左看看右瞧瞧, 没人开口,也没人动筷,板着脸, 气氛凝重沉闷,他叹息一声,堆起笑脸看向萧霜序:“刚刚见你们聊得正欢,说什么呢,也说来与我们听听。”   宝儿眉眼微动, 并未正眼看过去, 余光却不时扫向那儿。   萧霜序微微一笑:“没什么, 只是新想了一个行军布阵之法,总觉得有不尽之处,遂向侯爷讨教一二。”   宝儿心底一沉:那刚刚兄长的欣赏之色, 应该是她的阵法很不一般吧,她好厉害哦,还会行军布阵, 不像她......   冯澜见她愁着眉,夹了一块新出的糕点给她, 宝儿看了看糕点又看了看冯澜,又用余光暼向萧霜序, 她似乎不爱吃甜食, 这点都和兄长一样,不像她......   宝儿忧愁地咬了一口,立时睁大了眼睛,意外地看着手里的糕点, 讨厌, 这种时候, 她竟会觉得这个糕点味道很不错,看向冯澜时,多了一点笑意。   见她笑了,冯澜自然也安慰地笑了。   谢淮序猛地将杯中酒饮尽,重重磕在桌上。   所有人都望了过去,宝儿正和谢淮序阴沉愠怒的眼睛接个正着,咕嘟咽下了嘴里的糕点,谢淮序眼中阴霾更甚了。   陆乘渊挑眉:“霜序啊霜序,你怎么还是老样子,小时候你就喜欢钻研这种东西,也只有淮序能与你说上话,你们就老是凑在一起,一起无视我们这些人。”   萧霜序显然不将他的打趣之言放在眼里,从始至终都挂着淡淡的笑容。   谢淮序刚刚本想阻止陆乘渊说下去,可他忽然瞥见宝儿,到底没有开口。   这时候宝儿已经吃了第二块糕点了,第二块显然没有第一块好吃了。   小二适时进来上菜,颤颤巍巍头也不敢抬,陆乘渊问道:“什么东西,现在才上。”   小二道:“川贝枇杷露。”   陆乘渊有点嫌弃地皱皱眉:“这么普通的东西,谁点的?”   “是我点的。”冯澜出声,如今他已任职礼部五品郎中,虽然官位不及在座那三位,但他天生的贵族气质,家底底蕴,又同朝为官,也不必卑下。   他将川贝枇杷露放到宝儿跟前,温言道:“上回你受了风寒,咳嗽还没好,糕点虽美味,到底甜腻,不可贪食,这川贝枇杷露清爽润喉,你尝尝。”   幼宁眼看着,情不自禁发出感叹:“啊......冯澜真细心啊......啊!”幼宁忽然喊了一声,宝儿吓得赶紧去看她。   “你怎么了?”   幼宁的表情有些扭曲地僵着笑容:“没,没事。”   说完,她狠狠回头瞪了一眼陆乘渊,刚刚就是他趁她不备掐她的手背,她立刻狠狠掐了回去,陆乘渊忍着痛不停地挤眉弄眼,幼宁终于反应过来,看向谢淮序,心下猛地咯噔,低头专心吃东西。   这时一直沉默的温若里忽然冷笑了一声:“冯郎中这般真心实意,只怕别人未见的领情。”他这话说的有些火药味的讽刺,漫不经心地撇过婳月,婳月脸色一白。   宝儿正要解释,却被幼宁按住了手,这空档婳月已经开口了:“若是要对方领情,也得看是否是对方所需。”   幼宁已经眼冒精光了,方才还有些懵的冯澜,看到温若里冷沉沉地瞪着婳月,似乎也看出了些端倪,沉默夹菜。   宝儿见他们吵架拿她做例子,怂包的也不敢声张,埋着头喝川贝枇杷露。   包厢顿时又安静了,气氛更加电光火石了。   忽然温若里嚯地起身,沉声生硬道:“此处憋闷,我出去透透气!”   陆乘渊见状赶忙追上去,还不忘拉着谢淮序起身,谢淮序见宝儿手里捧着川贝枇杷露呆呆的模样,拧眉也离开了。   来去匆匆,宝儿和幼宁尚回不过神,婳月镇定地端起酒杯,手却在发抖,一饮而尽。   萧霜序和她们不太熟,自然没有多留的道理,起身告辞了。   冯澜见婳月神色不对,想着她们可能有小女儿家的心事要说,自己也不便多留,也告辞了。   一群人莫名其妙聚到了一起,又不欢而散,匆匆散了,宝儿和幼宁傻了眼,有些唏嘘,但现在也只能陪着婳月,不让她伤心。   那头陆乘渊拉着两个男人又去另一家酒楼,关了包厢的门,酒管够。   看着温若里难得失态,酒不停,劝道:“若里啊,我看你也别死心眼了,那婳月瞧着心狠的紧,当初就对你不辞而别,现在处在那个环境对你也没个交代,还跟二皇子牵扯不清,你又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天涯何处无芳草啊。”   温若里冷哼一声,看向陆乘渊的目光含着恼意:“天涯何处无芳草?哼,你做的到吗?你自诩潇洒,金小姐对你忽冷忽热,你怎么还上赶着?”   陆乘渊没想到劝着还碰了一鼻子灰,想着他说的也对,遂也不管他了,转头看向谢淮序,他已经喝到第三壶了,但眼色依旧清明,神态依旧光华疏朗,该死的,他都快要嫉妒谢淮序了。   “你当真对你那妹妹动了情?”陆乘渊问他,见他清冷暼他一眼,他点头,“懂了。”   “既然你都明白自己的心意了,何必还玩什么猫捉老鼠的游戏,你直说得了,告诉她你的心意。”   陆乘渊说得轻巧,谢淮序却垂眸拧紧了眉,陆乘渊讶然:“该不是因为父辈......”   “不是。”谢淮序打断了他的话。   陆乘渊不解:“你既有这了当的决心,又顾虑什么?”   谢淮序似乎被问住了,沉默了好一阵,才笑了一声,嘴角是苦的:“顾虑什么......”他重复着陆乘渊的话,抵着额角,偶有皱眉,大概是酒劲此时才上来。   “她只当我是兄长。”   陆乘渊不由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谢淮序,你已经对她动心到那种地步了?她之前是不开窍,可她有没有当你是纯粹的兄长,这么明显,你都看不出来?你这么不自信?”   谢淮序顿了顿,看向他,皱着眉,半晌才道:“她没说。”   陆乘渊郁闷地拍了下自己的脑门:“你不会问吗?”   谢淮序抵着额头,把玩着手里空了的酒杯,低头不语。   陆乘渊不确定道:“......你该不会是怕听她的回答吧?”   手里的酒杯一顿,谢淮序依旧没有说话。   陆乘渊看着两个最不近女色却最为情所困的男人,神态自若地喝了一杯酒,老神在在地哼起了小曲。   “闭嘴!”   “闭嘴!”   ***   宝儿回府的时候,正碰到南宋,他向宝儿行了礼后,往宝儿的头上看了好几眼。   “我的头上有东西吗?”宝儿摸了摸发髻。   南宋立刻垂下眼:“是在下失礼了。”就是没东西他才奇怪,他还以为会看见那支簪子呢。   宝儿对于他的怪异之处倒是没有介意,只是问道:“对了,侯爷的伤私下有找李大夫看过吗?”   南宋微愣,反应过来:“啊,姑娘也知道侯爷在河州受伤的事啊,小伤罢了,在河州已经痊愈了。”   痊愈?宝儿愣了愣,还没问出自己的疑惑,又听南宋道:“当时场面混乱,围攻的都是平民百姓,侯爷不能以武力镇压,多有掣肘,又因掉落了一支簪子,情急之下为了护住簪子,才一时不查被刺了一刀,也不深。”   “簪子?”宝儿一时紧张起来,“是一支红宝石蝴蝶的簪子吗?”   南宋大吃一惊,那簪子,果然是送给宝姑娘的!   “不错,是侯爷在一处悬崖峭壁之上意外获得的一颗稀有的红宝石,请了工艺大师精雕而成的。”   宝儿呆在了原地:“不是河州知州送的吗?”   南宋“噗嗤”一笑:“那知州两袖清风,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一个,哪里有能力得到那一颗宝石,哪有钱能请到价值连城的工艺大师?”   宝儿失魂落魄地回了漪兰居,脑海里全是南宋的话,他的伤是为了玉簪受的,伤明明就好了,为何那晚她帮他上药,伤还是裂开的?明明是他得到的玉簪,为何要说是别人的送的?宝儿想不通,可是联想到那两次的吻,她好像顿时有一处明朗的,又不敢笃定。   会吗?   “什么会吗?”   宝儿吓了一跳,才发现自己已经站在院子里了,荷花站在她身边一脸奇怪地看着她:“姑娘你刚刚说会吗?什么会吗?会什么?”   宝儿脸一红:“没什么。”   荷花紧跟着她进了房间,审视地看着她,宝儿被她看得头皮发麻:“看什么?”   “姑娘,你不对劲,很不对劲!”   宝儿咯噔一下,坐下来借着喝水,避开荷花今晚尤其锐利的目光。   “你最近总是动不动失魂落魄,忽然间笑起来,又忽然间愁眉苦脸,要么就是一个人发呆叹气,啊!”荷花自顾自说着,忽然惊叫起来,“姑娘!你坏哦,你动情了!这就是跟话本上的状态一样嘛!说,你喜欢上谁了?沈公子?冯公子?”   宝儿没听到那个名字,长吁了一口气,正色看向荷花:“少看点话本听到了吗?”   “姑娘,你就跟我讲讲嘛......”荷花缠着她,走进盥洗室,才卸下钗环,就听到外头骚乱起来。   “侯爷!侯爷!”   宝儿闻声疾步而出,就见谢淮序踏着月光徐徐走来,院子里的婢女婆子乌泱泱跪了一地,一脸震惊,安寝的时间了,侯爷竟会来。   荷花震惊不已,忙跨步而出,在门口跪下。   宝儿醒过神来,也走了出来,正要屈膝福身,他的广袖已经拂过了她的膝盖,将她稳稳扶住,宝儿抬眼看去,顿时身形一颤。   今晚的谢淮序似乎十分不一样,眼中炙热的光晃得她心慌意乱,她低头唤了声:“兄长。”   声音细软轻柔拂过谢淮序的心尖,却让他皱了皱眉,他不想听她用这样的声音唤他“兄长”。   谢淮序扶额轻叹:“今晚饮了些许酒。”   怪不得宝儿闻到了一丝清香,可方才见他走来的步履依旧有条不紊,想来应该是没喝醉。   “那,我让婢女送兄长回房。”宝儿强装镇定,不让自己被他扰乱心神。   院子里的婢女已经起身,闻言已经步上台阶候命。   谢淮序看向她,目光深邃难解:“就在这。”   宝儿尚在惊讶,谢淮序已经步入了房中,坐在那的身姿依旧芝兰玉树,瞧不出半分醉酒的姿态。   “那奴婢去端一碗醒酒汤来?”外头的婢女一见此状况立刻去了。   既然他已经进来了,宝儿也不好再撵他走,走过去,给他倒了杯水:“兄长瞧着不像是饮多酒的模样。”   谢淮序轻轻笑了一声:“你一向迟钝,如何又看出来了?”   宝儿气结红了脸,气鼓鼓地瞪着他,他抬眼看着她,觉得煞是可爱,捉住了她的手,轻轻一扯,宝儿瞬间落进了他的怀里,坐在了他的腿上。   她心“砰”的一下,就全乱了!怔怔地动也不敢动,睁着水灵灵的眼睛看着他。   在场的婢女全都白了脸色,又红了,纷纷低下头去,大气不敢喘一声。   谢淮序却旁若无人地从怀中拿出那支玉簪,细细插于她的发髻中。那红艳欲滴的玉蝴蝶几乎要在她乌黑的秀发中振翅而飞。   宝儿依旧怔怔地,下意识去摸那支钗,却见他不高兴地皱了眉:“若是再拿下来,我就送与旁人。”   本就是下意识动作的宝儿,听他这样说,震惊于威风凛凛的谢侯爷竟会说这样孩子气的话,但她的确没有再动了,嘴角忍不住扬起来。   那去端醒酒汤的婢女走进来,一看没克制住,低呼了一声。   这一声打扰了谢淮序欣赏的心情,他冷然道:“全都下去!”   婢女们立刻退了出去,顺带手关上了门,荷花好半天反应不过来,等反应过来时,低声喃喃道:“不是沈公子,也不是冯公子,难道是侯爷?”   门一关,宝儿这才因为坐在他怀里感到羞窘,挣扎着摇起来,谢淮序揽在她腰间的手顿时收紧了,宝儿一时就贴上了他的胸膛,他的心跳震动在耳边。   他依旧捧着她的脸,眉心皱了又皱,语气中颇有几分怨言:“那个冯澜有什么好?你对他笑了五次。”   宝儿之前的不确定刹那间全都消失了,眼底水润光泽,连抵在他胸前的手都微微颤抖起来:“为什么要送我簪子?为什么不许我拿下来?为什么不许我对着别人笑?”   谢淮序垂眸看着她,熨烫的眼眸几乎要在宝儿周身燃气一把火:“因为我心悦于你,因为我不想做你的兄长,因为我想做你的夫君。”   不说则已,一旦说开,他一点都不想含糊,昭示着他所有的占有欲。   “夫,夫......”宝儿没想到他这般直白,人都呆愣住了。   谢淮序在她反应不及时,赫然低下脸纠缠住了她的唇,宝儿尚在震惊中,他轻而易举探入了她的口中,瞬间神思昏聩,轻抚在她背脊的手,依旧微微颤抖,怕宝儿再度推开他,拒绝他。   可宝儿只有起先被突然侵袭时的呆愣,很快顺从而乖巧,她笨拙,没有经验,不知该做什么,只能任他予取予求。   感受到宝儿的接纳,他真个身心都欢喜蓬发,比他从小到大受到的任何一个嘉奖,任何一次胜利都让他振奋,振奋中又带着小心翼翼。 第37章 细吻   ◎“昨日饮多了酒,可有唐突姑娘?”◎   宝儿不知何时被谢淮序抱上了床榻, 谢淮序细细柔柔地亲吻着她,像是一件稀世珍宝一般珍贵,吻着她的唇, 与她唇齿相依,从她的唇吻到她的下巴,在她颈窝留恋。   宝儿身心都是战栗的,她不通人事,对接下来的一切都无知又害怕, 揪着谢淮序的衣襟微微颤抖, 却不舍的他离开, 下一刻她感觉到谢淮序压在她脖颈处力道重了些,宝儿没忍住,亲昵呓语:“兄长......”   好一会, 谢淮序都没有动,宝儿压着心跳低头看去,不由呆了一下, 身子往旁边挪了挪,就见谢淮序已然睡着了。   宝儿不可思议的眨了眨眼, 又压着声线轻轻唤了声:“兄长......”   没有反应,谢淮序是真的睡着了。   其实谢淮序喝了许多酒, 早就醉了, 只是强撑着想要见宝儿,想要得到一个答案,神经一直紧绷着,直到得到那个答案, 紧绷的弦立刻松了, 排山倒海而来的是内心的激荡, 将他压制的酒意全数冲向了脑门,他醉了,在这个关切时刻,但好在宝儿还不懂就是了。   宝儿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将他扶正,她庆幸刚刚他还能把她抱上床,倒是省了许多力气,她替谢淮序盖好被子,气喘吁吁地去开了门。   守在外头犹自惊叹的婢女见宝儿开门,满脸通红气喘吁吁,立时明白了,全都齐刷刷低下头去,却好奇这个节骨眼,姑娘还出来做什么。   荷花和宝儿之间向来是没什么规矩的,但是碍于谢淮序在屋里,她此时也少不得做出恭敬的态度来。   宝儿开口道:“侯爷睡着了,你们也都下去歇着吧。”   那些个婢女拼命压制自己惊讶的神色,难以置信地告退了,心里却都暗忖:宝姑娘这般貌美,侯爷都抱入怀中了,怎么就睡着了?难不成侯爷......她们震惊地张了张嘴,然后给这个猜测找了个证据:怪不得侯爷如此天人之姿,这么多年竟是不近女色,太夫人接连送了好几个绝色的通房,他竟是连看都不看一眼。   那些婢女走的时候,表情颇为惋惜。   宝儿将房间放给了谢淮序,自己则睡在隔壁房间,倚窗临镜,荷花自镜中看着她始终上扬的嘴角,眼底一点羞涩,笑得贼兮兮,故意拖长了音‘哦’了一声:“原来是侯爷啊......”   宝儿娇嗔她一眼,背过身去趴在窗沿上,微风习习,春意浓重。   翌日她早早就打扮妥当,簪上谢淮序送的玉簪,对着镜子摇了摇头,光泽闪耀。   她走到她的房间,在外头听了听动静,很安静,便坐在外头等了等,等到里头有动静了,她立刻踩着小碎步飘了进去,荷花识相,与她相反走出了房间。   谢淮序醒来就看到宝儿提着裙摆小碎步翩然而至,灿若蔷薇的笑容让他心头一震。   “兄长!”宝儿甜腻娇声在床边坐下,眼中星光点点。   谢淮序听到她的称呼,未达眼底的笑容沉了下来,他揉了揉额角。   “兄长头疼吗?”宝儿关心道。   “无碍。”谢淮序淡淡开口,“昨日饮多了酒,可有唐突姑娘?”   宝儿笑容一滞,怔怔看着谢淮序:“你......昨晚的事,你不记得了?”   谢淮序拧眉看向她:“何事?”   宝儿心头一紧,声线不稳:“说过的话你也不记得了?”她紧紧盯着他,抿紧了唇,眼中顿时蓄满了泪水。   谢淮序看着她,不曾说话。   宝儿豁然起身,转身欲走,却被谢淮序握住了手:“你为何而哭?可是昨晚我得罪了姑娘?”   他将她拉回来,钳制着她,宝儿挣扎着:“没有!你是侯爷,又怎么会得罪我呢?”   “显见着是恼了。”谢淮序慢条斯理。   宝儿气得跺脚,她抬手就要把发髻上的玉簪摘下来,谢淮序眼中一冷:“我说过了,摘下来我就要送与她人。”   宝儿一愣:“你不是不记得你昨晚说过什么吗?”   谢淮序凝视着她:“只怕是姑娘不记得。”   “我当然记得!”   “那为何还唤我兄长?”   宝儿凝着泪珠的眼睛眨了眨,掉下一滴泪来,被谢淮序轻轻拂去:“宝儿,昨晚我不清醒,可说得皆是肺腑之言,可你当真清醒吗?现在,你还当我是兄长?”   昨晚宝儿虽然没有推开拒绝他,可他也始终没有听到宝儿的答案,刚刚不过是他心中不安,鬼使神差想要试探她的心意,她恼了,伤心了,他自然高兴,可到底他还是想听她亲口说出来。   宝儿却有些讶异地看着她,谢淮序眼中却情绪复杂,专注,紧张,期待又带着害怕,神色却还能一如平常。   倏然间,宝儿踮起脚尖,闭上眼睛飞快在他唇上轻啄一下,然后飞快低头,心剧烈跳动着,声音也发抖:“这就是昨晚我的答案,让你加深下印象。”   谢淮序显然是被她这样的热情主动震住了,震住之后眼底所有的情绪都消散了,只剩下炙热,在宝儿想要转身逃跑时,忽然将她拉了回来,有力的手臂揽过她的腰肢,扣进怀中,低头重重吻了下来,立刻卷进了唇舌,从湿冷到温热。   宝儿的体温瞬间达到了鼎沸,晕头转向,只能攀着他的肩支撑自己已经发软的双腿。   他纠缠着她,将她抵上墙壁,炙热的吻移到她的耳边,宝儿觉得陌生而强烈的感觉快要将自己吞没,无助地唤了一声:“兄长......”   她的气息不稳,让谢淮序更加不稳,不轻不重地咬了一下她的耳垂,宝儿轻微吃痛“嗯”了一声。   谢淮序震惊于自己冷静自持了二十四年,从前也不是没有绝色姑娘投怀送抱,大胆妩媚,可他依旧能坐怀不乱,冷心冷情,可没想到如今宝儿只是轻轻一吻,低低一唤,就让他理智全无,溃不成军。   “侯爷......”外头婢女颤颤巍巍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起。   宝儿猛地回神,低头一看自己的衣服已经落到了肩膀,她腾地一下脸烧了起来,谢淮序已经帮她拉好,沉着声音压住声线中的不稳:“何事?”   “太太夫人有请。”外头的姑娘看着荷花站在门外,禁闭的门,想起昨晚的情景,害怕的说话也吞吞吐吐。   宝儿一听太夫人,脸上的红晕瞬间尽褪,白了一瞬,谢淮序心疼地抚着她的脸,又在她嘴唇上轻吻了两下,她的唇已经比刚刚凉了许多,他低声宽慰:“别怕,我会与外祖母说清楚。”   他昨晚虽醉的厉害,意识却是十分清醒,既当着众下人的面将她抱入怀中,就没想过要瞒着太夫人,何况,他也不想瞒。   虽有他的安慰,可宝儿还是忍不住心凉,满脑子都是她母亲进府那日,明氏的死,小时候谢淮序的森冷厌恶,她失魂落魄坐上床,紧紧抱着自己的身子,想让自己暖和一点,也驱散一点恐惧。   ***   太夫人一早就听到了侯府那边传过来的消息,知道谢淮序昨晚在叶宝儿的房中留宿了,她顿时气凝一处,愤然扯断了戴了时间的玉串,可还是神思清明的将她的警告传给了漪兰居的下人,这件事绝不能传出去。   谢淮序过来时,已经预想到会有什么后果,所以看到太夫人怒气沉沉的面容时,依旧镇定。   “你好!你好!你父亲当年被叶氏迷的鬼迷心窍,如今这叶宝儿的手段当真比她叶氏还要出众,竟将你拿下了!”   面对着太夫人劈头盖脸的震怒,谢淮序淡然道:“昨晚孙儿只是在宝儿房中睡了一晚,并无其他。”   太夫人见他这般解释,还是存了一丝希冀的:“你敢说你没对她动心?”   谢淮序正视太夫人,朗声坚定:“孙儿要娶她为妻。”   “你,你,你......”太夫人脸色煞白一口气不来差点厥过去,徐妈妈紧张地连忙扶住。   “您消消气......”   谢淮序眼中也闪过一抹焦灼,扶着太夫人关切道:“外祖母。”   太夫人一把推开他:“你别叫我!当初我跟你说的话你都忘了是吗!难道你母亲的死你也忘了!”   谢淮序凝视着她,好一会,才道:“此次离京赈灾,孙儿特意去见了周妈妈。”   太夫人身形一抖,徐妈妈顿时大惊失色。   谢淮序看着她们的神色,攥紧了拳,终究没再说什么,后退一步:“孙儿先告退了。”   太夫人起身追了两步,终究踉跄着后退,倒在徐妈妈怀中,紧紧抓住了徐妈妈的手,嘴唇发抖:“他见到了周妈妈,他见到了周妈妈,他已经知道他是足月生的,而非早产......他也知道了,他的母亲不是被谢家和叶氏逼死的......”   徐妈妈心疼地看着她,只听她哭将道:“我是为了我的女儿,为了我女儿的清誉......”   徐妈妈不顾尊卑地捂住她的嘴:“您小点儿声......”   有些事自欺欺人的时日久了,连太夫人自己都信以为真了,或许她更愿意相信她的女儿是被叶氏和谢家逼死的这个版本。   如今一旦揭穿,她承受不住地倒在徐妈妈怀里痛哭,哭了好一阵,徐妈妈才替她擦了脸,又重新帮她上妆,此时太夫人已经完全冷静下来了,她看着镜子,沉声道:“即便他和叶宝儿没有父辈的隔阂,但叶宝儿生父不详的身份,也配不上序儿,也不配做侯府的主母。”   徐妈妈梳着她的华发担忧道:“可我瞧着侯爷是真对宝姑娘动心了,他那样的性格,您是了解的,怕是不会放手的。”   太夫人闭了闭眼:“我知道。”   屋子里静了下来,直到徐妈妈插上最后一支赤金扁簪,太夫人在镜中望了几眼,才道:“去把行曦喊来。”   作者有话说:   假期最后一天有点偷懒*^_^* 第38章 筹谋   ◎“你觉得配淮序如何?”◎   太夫人看着眼前的行曦, 虽没有惊人的美貌,但也是清秀怡人,堪堪往那一站, 端庄娴雅又秀外慧中,从行礼到落座,都挑不出任何错处,的确是当家主母的首选。   她不由想起去年太子还未禁足时,甄氏便是依照宫规训练的行曦, 想要送入东宫, 虽是秘密进行, 可这大宅内的事又如何瞒得过她。   太夫人悠悠叹了口气,唠家常事地歪靠在扶手上,问道:“如今你已到了定亲的年岁, 心中可有中意的人选?”   行曦面色淡淡:“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孙儿不敢擅专。”   太夫人轻轻一笑:“祖孙闲话罢了, 你倒也不必拘谨,你们三姐妹的婚事今年也都该定下来了, 玉鸾她身子一向不好,暂且不谈, 玉李也不必多想, 我瞧着三皇子对她十分中意,怕也是轮不到我们明家的长辈管。”她顿了顿,见行曦听到三皇子时,神色微变, 很快恢复如常, 才道, “至于你,我想你的阿娘也跟你提过,我有意将你许配给序儿。”   行曦猛地抬头,做出十分震惊的模样。   “怎么,你看不上序儿?”太夫人忽然问道。   行曦又是一怔,她刚刚的震惊不过是装装样子,如今萧霜序回京了,若是她直接拒绝,恐怕就将这件事说死了。   “表哥位极人臣,一表人才,只怕孙儿配不上他。”她谦虚地低头,“二妹妹一向体弱,祖母多心疼她些,左右嫁出去祖母也挂心,何不让二妹妹嫁与表哥,既还在祖母身边,府中中馈也不必二妹妹多烦心。”   太夫人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神色,这个行曦,先是不表态,再来试探她的真实心意,当真有想法。   “我心疼玉鸾,但也不好偏心太过了,序儿的婚事,只怕圣人也挂心,若我一味让玉鸾嫁过去,只怕惹得圣人不满,你却不一样,皇后娘娘不止一次夸过你贤良淑德,堪为正妻。”   行曦含笑:“是皇后娘娘谬赞了。”又迟疑道,“只是,我一直以为祖母属意的是萧大小姐。”   太夫人笑出了声,露出一片慈爱:“这孩子,哪有胳膊肘往外拐的道理,霜序再好,那也是别人家的孩子,况且序儿对她也没有求娶之心。”   行曦在她的笑容中,提着几天的心都放了下来,她怕的不过就是谢淮序对萧霜序有那层意思。   太夫人朝她伸出手,行曦走了过去坐在她身边,她一向守礼,似乎从来没有和祖母这般亲近过。   “你的性子沉稳内敛,是个靠得住的,平时循规蹈矩是应该的,但男女一事,还是该放开些,多去侯府走动走动,别觉得不好意思,序儿不过是性子冷些,你多走几次也就熟了,玉李当初不也是如此,你们彼此熟悉些,等入了秋我就将你们的事定下来。”   行曦的脸颊不由浮上一层绯红,起身告退了。   徐妈妈将她送出院子才折回来担心道:“大小姐清高,只怕放不下身段。”   太夫人慢条斯理道:“行曦的那份清高与霜序不同,霜序表里如一,而行曦却是为了维护她那颗女儿心罢了,她喜欢序儿,你看不出来?不过是序儿的冷漠让她伪装起来,不想叫人看轻了罢了,如今给了她一个台阶,即便她做不到像玉李那样主动,但那颗心思总是不好藏了。”   “太夫人想利用大小姐去对付宝姑娘,可若是到时侯爷怪罪起来,只怕大小姐承受不住。”   “到时我自能保她无虞。”   徐妈妈面露担忧,欲言又止,太夫人睨她一眼,冷然道:“你觉得我狠心?不心疼这个孙女?”   徐妈妈低下头,算是默认了太夫人的话。   她们自小一块长大,陪伴了几十年,在外虽是主仆,可早已是亲人的关系,太夫人自然不会怪罪她,只是道:“只当是当年甄氏做下的罪孽,她却冷眼旁观该付出的代价好了。”   徐妈妈面色一紧。   行曦从太夫人那儿出来时,步履轻盈,嘴角含着若有似无的笑意,但举止仍旧大方得体一丝不苟,优雅地看着所有从她身边经过的下人。   “大姐姐有什么喜事吗?”玉鸾从一旁走来,“如沐春风的,看着喜庆极了,说出来,让妹妹我也沾沾喜气。”   行曦看着玉鸾俏皮的模样,已经不似以往那般介怀,摊手玩笑道:“我能有什么喜事,不过是无聊之人自娱自乐罢了。今日有新的画纸送来,我要去审查,就不和妹妹多聊了。”   肯定有事。玉鸾看着她的背影,十分笃定。   她没有回房,转身往大公子行止的院子走去,院子里竟然没人,她走进去,却听到里头有争执声,她猛地一个转身绕到了长廊下,轻手轻脚走到窗下。   行止不耐烦的声音传出来:“不过是一件氅衣损坏了,扔了就是了,何必还费那个劲修补,如今你是明家的少夫人,不是什么太夫人身边的小丫鬟,怎么这么多年在行曦身边也待的久了,还一副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   朝露手里的氅衣被她拧成了花,唇瓣苍白睁着眼睛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谁知她这模样更惹得行止不快:“当年你十五六岁,眼泪汪汪煞是有几分可爱惹人怜惜,如今已然二十有二,还如此,便是不庄重,没得寻人晦气!”   行止重重拂过袖子,跨门而出,正对上玉鸾笑意盈盈却含着冷意的面容,他微冷之后,不耐地撇过了眼,语气生硬:“你怎么来了?”   玉鸾轻笑着:“自然是来看看哥哥和嫂嫂,没想到看到这一出好戏,刚刚见了大姐姐,她倒是清风拂面的,大哥哥这里愁云惨雾。”   行止哼笑道:“大概喜事将近,快得偿所愿了,自然高兴。”他不过是听了一嘴甄氏和行曦的谈话,此时不想其他的说了出来。   玉鸾暗自震惊,竟是这件事,她突然想到那日行曦出人意外地送谢淮序出行,又这般喜庆,难不成竟是谢淮序不成?   “我还有事要出门。”行止道。   玉鸾笑道:“大哥哥自便,我陪陪嫂嫂。”   一提朝露,行止的面色又不佳了,转身跨步离开。   玉鸾瞪了他两眼,走进屋里,朝露已经将眼中的泪水擦干,笑着迎她坐下。   朝露拿着行止的那件绣了翠羽的氅衣,正是那件氅衣上的翠羽开了线,朝露大概不想让玉鸾看出她眼中的伤心,专心地盯着。   玉鸾问道:“嫂嫂愁眉什么呢?”   朝露道:“这翠羽绣法繁复,我竟有些应付不来。”   “不如找宝儿帮帮忙?”   朝露意外:“宝姑娘擅长刺绣?”   玉鸾笑道:“这我不知,只是她糕点做的精美,画技又十分精湛,或许刺绣她也略懂一二呢?你左右是一筹莫展的,若是宝儿也不成,那便依大哥哥的话弃了就是。”   朝露听了,惊喜的同时又晦暗下来,苦笑道:“宝姑娘那样的总是让人自叹不如的。”   玉鸾瞧着她,眨了眨眼:“怎么了?突然伤感的妄自菲薄起来了,你也是我见犹怜的啊。”   朝露抚着那翠羽:“只道当时心意变,你哥哥他也变了......”尤其在见到宝儿后,他越来越不愿意维持表面的和平,可这些她只能装作不知道。   有些话当着朝露的面,玉鸾不好说,当年行止那般强硬的要娶朝露,自然有年少无知无谓,情意发昏冲昏头脑的举措在,但朝露也是下了手的,以退为进的柔弱最是让血气方刚的少年心疼。   玉鸾没有瞧不上她,朝露虽用了心机,但她也堵上了自己的一辈子,她以为当时年少的情爱就是永恒了,殊不知那不过是一时头脑发热罢了,如今行止年长,入了仕途,看着同僚好友们尊贵大方的妻子,娘家的助力,他心里又如何能痛快呢,如此一对比再看朝露,已然是热情褪去后的厌烦,甚至是一颗绊脚石,即便休了朝露,那些有名望的世家女也不会做继室。   她想朝露自己心里也是有数的,所以这些年在这个家几乎要成为一个隐形人了。   这个话题不好再讲,她拉着朝露道:“我们去找宝儿吧。”   ***   相比于明府和侯府的山雨欲来风满楼,上元宫中圣人看着棋盘上的黑白子也是一筹莫展,愁的却不是棋局本身,而是萧霜序。   “萧家那丫头进京也有好几日了吧,最近如何了?”圣人捏着手里的黑子无从下手,随口问道。   高公公道:“二皇子和三皇子倒是去拜访过几次,也约着萧小姐出游过几次。”   圣人有些惊讶:“老三?他不是对明家那三丫头情有独钟吗,怎么,在利益跟前也起了别的心思?”   高公公感受到圣人的冷意,说道:“三皇子似乎只是正常拜访,倒也没什么其他的。”   圣人抬眼看向高公公:“那你觉得这萧家丫头和哪位皇子最为相配?”   高公公笑眯眯道:“老奴瞧着都很配。”   “哦?太子也配?”   圣人挑眉,高公公冷不丁一震,依旧笑道:“三位皇子继承了圣人的优良血统,哪有不配,是萧家小姐高攀了才是。”   本就是闲聊,圣人道:“也无甚高攀。”他又低头去看棋局,不由骂道,“这淮序的棋局是越来越古怪刁钻了!”   高公公笑着应和,忽然听圣人道:“你觉得配淮序如何?”   绕是从小在圣人跟前的高公公都怔住了,怎,怎么是侯爷?萧家小姐那身份那身后的萧家军,怎么也不该轮到谢侯爷才是啊!如今谢侯爷如日中天,反倒该忌惮不是吗?   他一向知道圣人宠谢侯爷,可这次,他觉得圣人宠谢侯爷宠的有点没边了。   圣人看着他怔住的模样,笑骂一句:“不中用!”   高公公立刻回神,提醒道:“只是谢侯爷似乎对府中的那位妹妹有点不一般。”   圣人听了,皱了皱眉,换了个姿势,扔了棋子,半晌才道:“那姑娘身份太低,配不上淮序,若是淮序实在喜欢,到时娶了萧丫头,再纳入房中做个贵妾就是。”   高公公再次震惊,这不是在考虑?难道圣人已经决定了吗?   作者有话说:   这章是暴风雨的前奏。   最近都是十点的样子更新哦 第39章 惊险   ◎“无聊可以做别的。”◎   晚上谢淮序回府时就直接去了漪兰居, 见宝儿正坐在偏厅里,专注于手里的针线,也没注意到他进来, 便抬了抬手,示意那些请安的婢女噤声,让她们退了出去,正巧碰上荷花牵着小舟的手要进来,被婢女拦住了, 小声道:“侯爷来了。”   小舟正要大喊, 被难得精明的荷花立刻捂住了嘴:“嘘......”   她们抱着小舟离开去到他的偏院, 小舟不服气道:“哥哥来了,我为什么不能进去!”   荷花故弄玄虚地摇摇手:“因为小少爷你现在不能进去。”   小舟很是嫌弃地暼了荷花一眼:“说了等于没说,你还没说为什么呢!”   他一直揪着荷花问, 荷花只是笑着不答。   谢淮序在门口站了会,想等着宝儿注意到他,好一会, 他LJ终于拧起了眉,干咳了一声, 宝儿抬眼,顿时星辰般的眼睛亮了起来:“兄长!”   她此刻再喊“兄长”这二字, 仿佛语气语态都不一样了, 甜腻腻带着撒娇的意味,谢淮序笑意还未达眼底,见她又低下头去,左右摆弄手里的氅衣, 眉心立刻又皱了起来, 他是不是被无视了?他们才捅破了那层窗户纸, 此时她见到他不该冲过来抱住他吗?   谢淮序满脸不高兴地走了过去,正要开口,宝儿匆忙见抬眼很是敷衍地看了他一眼:“你挡住我的光亮了。”   谢淮序眉角一抽,终于看了两眼她手里的氅衣,顿时眉心皱的更紧了:“这不是行止的氅衣?”   宝儿一边记着针脚的线熟点清楚了才道:“对啊,是朝露嫂嫂拿来的,请我帮忙修补一下。”   谢淮序不悦地抽过来,丢到一旁,在她伸手想要拿时趁机握住她的手,将她轻轻提起,揽入了怀中,顺势坐下:“你是他家下人吗?”   宝儿害羞地握住他胸前的一缕发丝,软糯道:“朝露嫂嫂才没有那样想,她只是单纯请我帮忙而已。”   谢淮序淡然道:“不必帮,待会我让人送还回去。”   宝儿急了,扯着他的头发娇声道:“不行,我当面答应帮忙了,你再让人送回去,朝露嫂嫂该误会我是表面一套背地里一套的人了,再说了,他们是你的家人嘛,既然我能帮,就帮一点好啦。”   谢淮序凝视着她,她窝在他的怀里又娇又软,看上去小小的一只,嘟着嘴跟他抗议又懂事的模样,惹他心疼:“不必如此。”   “嗯?”宝儿没听懂。   谢淮序温声软语:“不必委曲求全,也不必讨好任何人。”   宝儿心里一暖,却仰着下巴道:“我才没有委屈自己呢,不过也是太无聊了嘛。”   谢淮序摩挲着她的下巴,像是把玩一件珍宝玉器,眼底含笑:“无聊可以做别的。”   “别的?唔......”   宝儿所有的话都被卷走了。   ***   “呀,宝儿最近这眼底都快攒出花儿来了,婳月你快瞧瞧,是不是有什么甜蜜的事儿,快跟我们分享分享。”幼宁指着宝儿的脸蛋满脸得意的笑。   宝儿双手捂着发烫的小脸嗔她一眼:“哪有。”   幼宁揶揄地去捏宝儿的脸,这时牡丹亭的丫鬟捧着一个锦盒过来,放到婳月跟前:“娘子,这是二皇子派人送来的礼物。”   婳月摆摆手,让她下去,却连看都不看一眼那锦盒,只是望着水榭下的金鱼,偶尔丢一些饲料下去。   “二皇子惯会做人的,这几日陪着萧霜序,还霸着你不放,若真心里有你,趁早把你娶回去才是。”幼宁不服气地敲了敲那锦盒。   宝儿却道:“他要娶婳月就要嫁吗?”   幼宁有些诧异:“这话......倒不像是你这样软绵绵的人说出来的话。”   婳月却忽然心情好了,托着腮睇向宝儿:“她看着软绵绵,其实倔强。”   宝儿不与她们玩笑,郑重地看着婳月,忽然握住了她的手:“婳月,前辈的血泪教训,逢场作戏的男人都是靠不住的,尤其那样地位尊崇的男人。”   幼宁被她一板一眼的模样逗笑了:“哪位前辈?”   “古朝的杜娘子。”   “哦......那什么样的男人才靠得住呢?”   宝儿道:“自然是温......”   “你放心。”婳月打断了她们的对话,修长纤细的十指挑起宝儿的下巴,让她转过脸来:“某人是不是让你流血流泪的。”   宝儿看着她冲着她扎眼,蓦地脸就红了。   幼宁和宝儿相携着走出牡丹亭的后门,看了看天色,说道:“宝儿,天色还早呢,我们去珍宝阁看看吧,我也想要买一支和你这玉簪差不多样式的。”   她抬手抚摸着宝儿的红宝石玉簪:“真好看,侯爷送的吧?”   宝儿在幼宁俏皮的注视下点了点头。   忽然有马嘶之声传来,幼宁皱了下眉:“这个时辰能打马上街的,莫不是有什么令箭不成?”   幼宁好奇心使然拉着宝儿往街边站了站,正要看清是何人,立时被一哄而来的百姓冲的跌跌撞撞,和宝儿也冲散了。   “宝儿!”幼宁站稳脚步,朝那边人群喊去。   忽然间她看到前面的百姓突然飞了起来,重重砸在她的脚边,她吓得往后退了一步,那个男人已经被砸地吐了一口鲜血。   她惊惶再看时,哪里是什么传令的八百里加急,不过是空空的三匹马“砰砰砰”地胡乱乱窜,制造起了混乱,混乱中一个凶神恶煞的男人冲了过来,他虎背熊腰所有挡在他跟前的百姓都被他一脚或是一拳打飞了出去,还有顺手往后扔去,阻截追在他身后的金吾卫和大理寺的官兵。   “莫再负隅顽抗,再造杀戮,速速就擒!”金吾卫的统领追赶着大喝。   幼宁躲在一旁看向那凶神恶煞的男人,吓得白了脸色,那不是前段时间陆乘渊才抓捕的杀人犯,最喜分尸那种,她当时去找陆乘渊,刚好看到他被铁链拴着,瞪着她的那双眼睛,她至今都不寒而栗。   “说点屁话!老子会坐以待毙等你们五马分尸嘛!”他狂叫着,怒红了眼,依旧将那些乱窜不及躲避的百姓当人肉武器,凶残至极。   忽然宝儿猛地扎进了人堆,“砰”的一下,摔倒在杀人犯的脚边。   幼宁大惊失色:“宝儿!”   她才上前两步,就见杀人犯已经轻而易举捞起了宝儿,粗粝宽大的手掌几乎能绕着宝儿的脖颈一圈,宝儿被他掐的立刻红了脸,发不出声。   “这小娘们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你们敢上前我就掐死她!”杀人犯站住了脚,反过来威胁身后穷追不舍的官兵和金吾卫。   “放了她!”   “你们该知道京城遍地是贵族,这小娘子的脖颈可不禁捏,你们别吓我,否则......”他只是轻轻收紧了下手,宝儿的脸色顿时难看了好几倍。   此时乱窜的百姓都躲了起来,空出了长街,金吾卫见百姓疏散,立刻拉起了弓弩,被统领训斥一声:“住手!”虽然宝儿的小脸都皱在了一起,但是金吾卫统领还是觉得这个姑娘很是眼熟。   杀人犯一见他们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深知手里这条人命很是珍贵,立刻大笑几声叫嚣着:“立刻给老子准备一匹快马!一万两银票!”   幼宁紧张地心头提到了喉咙口,脚步已经不由自主移到了金吾卫统领旁边,小声低喝:“你还不快按他的要求去做,伤了宝儿谁都没有好果子吃!”   金吾卫统领一见幼宁,立刻证实了自己心中的猜想,那个眼熟的姑娘,之前他见过上了谢侯爷的马车!   一想到谢淮序,他立刻就要吩咐下去,此时陆乘渊从队伍里缓缓走出,悠悠叹着气:“我不过一时没有去法场,怎么你们就能把事情办成这样?”   大理寺的官兵全都无地自容。   他含笑冷冷看了那杀人犯一眼:“得,本来我还得费劲抓你,现在好了,省事了。”   杀人犯见是陆乘渊,立刻警惕起来:“你什么意思?你要放了我?”   陆乘渊啼笑皆非:“你怎么这么蠢呢?现在不是我放不放你的问题了,是有人不会放过你。”他指了指宝儿,轻飘飘道:“在我手里,你顶多五马分尸吧,若是伤了她分毫,怕是凌迟都不够你受的。”   杀人犯哼笑道:“你吓唬我?既然这小娘们这么有来头,我就更要抓着这根活命稻草了!”   陆乘渊缓缓拍了拍掌,安静的长街他的掌声尤其显得刺耳,叫杀人犯心里都开始发怵:“果然有胆识,你可知她哥哥是谁?”   “是谁?”   陆乘渊轻吐:“谢淮序啊,她是谢淮序宝贝的要紧的妹妹,你自己掂量一下吧。”   亡命之徒心头一梗,顿时心里发怵手上的劲也松了,等他反应过来要继续利用宝儿威胁他们时,谢淮序已经纷沓而来,趁其不备一招制敌生生扭断了那杀人犯比牛还粗的胳膊,一手将腿软的宝儿抱在怀里,冷冷扫了陆乘渊一眼。   陆乘渊乐呵呵去抓犯人故意忽视了谢淮序,对着倒在地上痛的吱哇乱叫的犯人一本正经地可怜他:“看吧,我说什么来着,你抓谁做人质不行,偏抓她,可不是你自己作死,唉……天意啊。”   金吾卫统领还想跟谢淮序行礼,被陆乘渊拉走:“赶紧处理正事吧!”   “宝儿,宝儿?”谢淮序眼底所有的戾气杀意都消失了,紧张地捧着宝儿脸,满眼心疼。   宝儿从惊吓恐惧中清醒过来,见是谢淮序忽然哭了出来:“兄长,我刚刚吓死了,他就那样掐着我的脖子,我都快喘不上气了......”她摸着自己的脖子,哭红了眼,“你瞧瞧我的脖子肿了吗?肿了脖子变粗就不好看了.......”   大概是劫后余生,又见到谢淮序在身边,宝儿整个人都放松了,带着撒娇的意味伸长了脖子给他看。   谢淮序宠溺又无奈,轻轻抚过哄道:“没肿,还很纤细。”   宝儿扁着嘴,又掉下好几滴眼泪,谢淮序将她抱入怀中轻声安稳:“没事了。”   幼宁用手掌捂着眼睛,打开一条缝,调侃道:“谁让你这么笨,躲都躲不好,还冲出去了。”   宝儿从谢淮序的怀里探出头来,吸了吸鼻子,皱着眉,似乎在想什么,半晌才道:“......我好像是被谁推出去的,当时我听到了一阵银铃串珠的声音,然后背上就被人用力推了一把......”   她的话让幼宁顿时就正经沉默了,谢淮序眼底闪过一丝寒冰,低头擦去宝儿眼角的泪珠时,已然又是温情脉脉:“大概是人多,不小心碰到了,别多想。”   街角处,玉鸾静静看着前面亲昵的两人,转过脸去看身边的玉李,她早已泪流满面。   “其实有些事,你早该看出来的。”玉鸾不忍心道。 第40章 怒火   ◎“我想纳妾。”◎   李大夫最近很高兴, 觉得在侯府拿着那份薪资越来越有心安理得的感受,觉得他在侯府的被需感也越来越重,但是高兴的同时他又有点发愁, 都是些小问题,并没有疑难杂症,可话又说回来,作为医者仁心,他实在不应该祈盼别人都生些疑难杂症来彰显他的高超医术。   他淡定地给宝儿诊着脉, 抽空瞅了眼她泛红的脖颈, 再看了看她蹭红脱皮的手掌, 在谢淮序凌厉的目光下,忍住了失望的叹息声,从药箱里掏出一瓶药交给谢淮序, 笑道:“一天擦三次。”   谢淮序面无表情地接过,幼宁坐在宝儿床边看着李大夫离开,用探知的态度问谢淮序:“这李大夫刚刚是在失望吗?他为什么失望?”   幼宁被无视了, 她看着谢淮序握着宝儿的手,细心呵护地给宝儿上药, 动作轻柔的简直不像杀伐果断的谢侯爷,偶尔还抬眼观察一下宝儿的表情, 看是否弄疼她而来, 幼宁向天翻了个白眼,愤愤地咬咬牙,暗暗瞪了谢淮序一眼,一会趁他离开, 他一定要在宝儿面前说他几句话坏!让他无视她!   “侯爷, 大公子和少夫人来探望姑娘。”屋外婢女恭敬喊道。   谢淮序停下手里的动作, 宝儿笑道:“让他们进来吧。”   谢淮序却扬声道:“让他们在前厅等候。”   宝儿不解:“为何不让他们进来?”   谢淮序暼了她一眼,嗓音微凉:“行止是外男。”   幼宁挑了挑眉,状似不经意道:“侯爷也是外男呢。”   谢淮序冷眼看过去时,幼宁的眼睛已经飘向了外头的古董花瓶,看在陆乘渊的面上,他自然不会跟幼宁计较,将手里的药瓶塞到幼宁手里,柔声对宝儿道:“我出去办点事,你在家乖乖的。”   幼宁见他一走,立刻在宝儿跟前道:“瞧见没有,太霸道了!宝儿你可要想清楚啊!”   谢淮序的霸道同时也引起了行止的不满。   行止回府就听说宝儿受了伤,正见朝露打算过府来探望,便出声要一起来,谁知来了后漪兰居的婢女却让他们在前厅等候,立刻引起了行止的不满。   “都是自家兄妹,何以还用通传?”他说着就要往里走。   几个婢女同时上前拦在前面,低着头恭敬道:“还请大公子稍安勿躁,侯爷在内院,公子不可擅闯。”   朝露听闻,拉住行止的手,软语相劝:“既是如此,不如我们先行回去,晚些时候再来探望。”   婢女正想说“此番也成”,谁料行止一脸不耐地甩开了朝露的手,朝露差点撞上一旁的圈椅,被眼疾手快的婢女扶住。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宝儿受了伤我们自然该第一时间来探望,难不成你竟是作假做给别人看的不成!”   他劈头盖脸地质问丝毫不顾及朝露的脸面,在满堂婢女的跟前奚落她,朝露刹那间红了眼,死咬着唇,苍白无力地解释。   “我不是那个意思......”   “不是就不是,哭什么?你是来探病的,还是来散播晦气的,你回去吧!我一人去探望宝儿就成!免得她在病中看到你这副样子病也养不安生!”他甩着手,一眼也不愿多瞧朝露,只嫌她碍事。   朝露面色阵青阵白,转身欲走,堂屋的婢女忽然齐声道:“侯爷。”   行止脸色稍霁,上前两步:“表兄,宝儿没事吧?我去看看她。”   “站住。”谢淮序不紧不慢地开口,坐在了主位上,朝露低着头行礼。   行止折回来看着谢淮序面露不悦,这份不悦不只是因为谢淮序阻止他去探望宝儿,还是因为谢淮序一直在宝儿的房间,让他嫉妒。   “表兄,我听说宝儿受了伤,我来看看她,表兄为何又是通传又是阻止?”   谢淮序掀眼看向他,幽冷的双眼如坠寒冬,让行止不由一凛。   “女子闺房,你一外男,岂可随意而入。”   他这话瞬间刺激了行止内心本就抑制不住的嫉妒心,胆子也壮了起来,他直视谢淮序,凛然道:“表兄也是外男,何以自由进出宝儿的闺房。”   如此一来,行止的心思是半分也藏不住了,或者他压根就没想藏过。   一瞬间,谢淮序的气息凝到了冰点,这满堂的婢女自然知晓侯爷和宝姑娘已然好了,此时不由在心中笑话大公子的不自量力。   谢淮序起身,颀长的身姿压过了行止,在他的气势下,行止倍感压力,却还是昂着头。   谢淮序的语声轻谩:“你与我,如何相比?”   “你!”行止恼羞成怒涨红了脸,却又不敢真的顶撞回去。   朝露怕行止昏了头,赶紧上前屈膝道:“今日是我们来的莽撞,还请表兄勿怪,宝儿妹妹既无大碍,那我们这就回去不打扰她了。”   说着她又去拉行止的袖子,小心翼翼道:“夫君,我们走吧。”   谁知行止压根不承她的情:“何时轮到你来做我的主了!”   行止虽没有谢淮序的天人之姿,位高权重,可在肃安府他是唯一的嫡孙,也是被千娇万宠地长大的,即便谢淮序到来占了太夫人的宠爱,可也没有撼动他在肃安府的地位,两兄弟虽不至于如何亲近,也从未给行止难堪过,今日第一次这般下行止的面子,还是为了宝儿,行止自然看出了谢淮序的心思,他握紧了拳狠狠盯着谢淮序,势要挣出个上下来。   可谢淮序压根没将他放在眼里,径直掠过他,离开了漪兰居。   行止自然不能拿他怎么样,况且以他的身手也没有把握能把他怎么样,只能瞪了他两眼,转身就要往内院而去,却被两个婢女拦住。   她们面无表情,语气生硬:“还请大公子回吧。”   行止大概没想到一个下人敢用那种态度语气跟他说话,怒然嚷道:“贱、婢,你们敢拦我!还不让开!”   婢女不卑不亢:“此处是侯府,还请大公子依着侯爷的规矩,奴婢们也是为了大公子着想,大公子若是执意擅闯,侯爷怪罪下来,只怕太夫人那儿也说不过去。”   行止愣了愣,他敢跟谢淮序硬刚,不过也就是仗着太夫人对他这个唯一嫡孙的心疼和宠爱,可若是真闹起来,还是为了宝儿,太夫人也不会护着他,眨眼间,他立刻理清了厉害关系,厉声讽刺喝道:“好!不愧是表兄养的下人!”   他气急败坏地离开,完全忘了朝露,朝露呆呆站了一会,婢女们见她没有立刻离开,也不敢擅自请她入内,只能请她坐下饮一杯茶。   朝露自然婉拒,追了上去。   刚刚拦住行止的婢女红菱情不自禁感叹:“当年大公子誓死求娶少夫人的场面还历历在目,如今少夫人还未色衰,从前的恩爱情分竟是半点不剩了。”   另一婢女蓝琪道:“世间情爱本就是靠不住的,何况身份如此悬殊。”   蓝琪说着,先是自己吓得白了下脸色,连忙住了嘴,红菱自知她是想到了侯爷和宝姑娘,也默了默,两人退下不再谈论。   而行止怒气冲冲回去,并未往自己的院子去,而是转折去了甄氏的院子,甄氏的房门关的死死的,他也顾不得礼节直接推门而入,屋里的甄氏和行曦像是在密谋什么,被他突然闯入顿时吓白了脸色心虚不已,见是他,才稍稍脸色缓和了些,甄氏不禁怒道:“如此无状你还有一点望族公子的样子吗!”   行止本就一肚子气,又被甄氏数落一通,心里更加不痛快:“阿娘也用不着朝我吼,如今我也知在阿娘心中,我没什么分量,比不得妹妹即将高嫁来的让阿娘有体面。”   甄氏虽气他当年以死相逼求娶朝露,可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份气也就过了,虽然想起来还是很膈应,可到底是自己唯一的儿子,他现在心里气她又如何不了解,忍不住软了下了语气,还是怪责道:“你如今阴阳怪气,当初也是你自己选的路,你别怪阿娘只顾着你妹妹,那是因为若是你妹妹高嫁一门有权有势的夫家,到时候谁都要高看你三分,什么样的名门淑女还会介意什么继室身份。”   见甄氏语气软和,行止闷闷地往那一坐,眼中也露出委屈来:“当年是我年少无知,如今什么苦头,我也受着就是了,什么名门淑女我也不想了,左右妹妹高嫁,我自然跟着抬高身份,也不在乎娶什么名门淑女了,只是我这心里一直不痛快,总得找个宣泄口才是。”   行曦见他话里有话,遂问道:“哥哥想要什么?”   行止看了她一眼,静了片刻,孤注一掷道:“我想纳妾。”   甄氏还以为他这副做派是要搞什么大动作,松了一口气道:“不过是纳妾罢了,你看中哪家姑娘了,我去送了银子给你抬进门就是了。”   她听是纳妾,想着的便是哪家破落户或者是小门小户的官家之女,那些人家还不是上赶着要进她家的门,所以她压根没当回事。   “我想娶宝儿。”   甄氏刚要坐下的动作顿时弹了起来,难以置信地厉声道:“你说什么!你要娶谁!”   行曦已然走过把门关上,转过身靠着门看着她那个从来任性的哥哥,不知在想什么。   行止也被甄氏这突然的厉吼吓得一个哆嗦,稳了稳心神郑重道:“我想娶宝儿,先当贵妾娶进门,等她生了长子,就将她抬为正室。”   甄氏立刻就是一巴掌拍在他的肩上:“你疯了!说什么鬼话!你娶谁不好娶什么叶宝儿!你是存心要跟你祖母过不去是吗!你有没有一点脑子!那狐狸精把你最后的一点智商都给挖走了吗!你们男人见了那狐狸精是一点思考的能力都没有了吗!”她噼里啪啦就是一顿骂,将这段日子对宝儿的不满和嫉妒全都发泄了出来。   行止揉着被她打疼的地方,哀怨道:“宝儿不是狐狸精,阿娘,一生痛苦,活在憋屈中,如今只有见到宝儿,那满腹的憋屈才能松快一点,觉得快乐一点,阿娘,您就成全了我,去向祖母求求情吧。”   “你少来这套苦肉计,你想娶叶宝儿,别说你祖母不同意,我也不同意,你也不想想叶宝儿是什么身份,你祖母的眼中钉,你还想娶回来给你祖母添堵,你是嫌我们大房在肃安府的日子太过安生了是吗!”   一直沉默的行曦走了过来,给甄氏倒了杯茶,也给行止倒了杯茶,问道:“这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宝儿能同意吗?”   行止微愣,甄氏已经不满道:“她一个父母双亡无权无势的丫头片子,能加进我们这种府邸,她还能不愿意,她为何随淮序进京,不就是为了在京城寻一门好亲事,若是能嫁给行止,将来再抬做正室,是她求之不得的事,她还能不肯?”   甄氏语气中极尽贬低之能事,仿佛将宝儿说的越一文不值,她就越快意。   行曦没有在意甄氏的话,却注意到行止面色微变,心里有了数:“她不会愿意是吗?”   行止不耐地皱皱眉:“你管她愿不愿意,阿娘说的对,她无根无势,祖母也能做得了她的主,妹妹,你若是为了自己着想,就想办法帮哥哥办好这件事!”   行曦眼中骤紧,甄氏还在气头上,没意会出兄妹二人的暗示,又气得打了行止一巴掌:“你少拖你妹妹下水。”   行曦忽然笑了:“这件事有些棘手,待我和阿娘商量后再说吧。”   行止就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他一向相信他这个妹妹,将刚刚行曦倒给他的茶,又双手送回去:“那便有劳妹妹了。”   甄氏在行止行礼告退时还回不过神,她看向行曦:“你也昏头了?”   行曦安慰道:“阿娘别急,此事趋利避害后再决定也不迟。”   ***   三天后,大理寺内,衙役毕恭毕敬走进书房,道:“回侯爷,还是没有新的线索。”   谢淮序目光冰冷,冷然道:“再查!”   衙役不敢违背,退了出去,陆乘渊却已经怨声载道:“还查?那日在长街的百姓,我们全都抓......呃,请了回来,逐个都问了个遍,所有人都不记得当时的情景,也没人注意到到底是谁把宝儿推出去的,会不会是那天混乱,宝儿自己的感觉错了?”   谢淮序冷冷扫过来:“我相信宝儿。”   陆乘渊语塞:“爱情啊......让谢淮序也变得盲目,宝儿去年才进京,掰着手指算也只得罪了一个宋伊人,听说她如今修身养性,那日混乱,我查过了她也没有出门,那谁会想害你的宝儿呢?总该有个动机吧。”   温若里和谢淮序对视了一眼,淡然道:“如若不是宝儿自己得罪了人,那便是怀璧其罪,是冲着你来的。”   谢淮序沉默不语。   陆乘渊一派案桌:“因为淮序,那动机就多了,要不为情,要不政斗。”   谢淮序问陆乘渊:“我让你买的手串呢?”   陆乘渊从袖中掏出,发出一阵清脆的铃响:“虽说宝儿当时听到了一阵铃声,你就这么确定是这样式的?”   谢淮序直接道:“不确定。”   陆乘渊懵了,不懂他的意思,谢淮序接过陆乘渊抛过来的手串,也没有多说。 第41章 谋划   ◎“这真是个有诱惑力的提议。”◎   甄氏莲步走到太夫人的院子时, 还是一切正常的,可一进太夫人的屋子,她嘴唇微抖, 看向太夫人,欲言又止哽咽一声:“母亲.......”豆大的泪珠滚滚落了下来,捏着月白的帕子遮着脸,神态悲痛欲绝,哭得却极为优雅秀气, 拭泪而过时, 不曾乱了仪容。   她在外一向注重形象, 太夫人见她如此也不料她这哭得真心假意,连忙问道:“这是怎的了?”   甄氏呜咽道:“母亲,我们也没脸在府里住下去了, 行止他......实在太不像话了!”   太夫人皱眉:“你别哭,但说是怎么回事,行止怎么了?”   “他, 他要纳叶宝儿为妾!”   “啪”的一声脆响,太夫人搁在茶桌上的手一抖不小心扫落了茶碗, 脆了一地,等回过神来, 怒喝道:“他简直混账!”   甄氏身体一哆嗦:“是啊!我也又骂又打, 可他倒像是铁了心了,我也跟他分析了厉害关系,叶宝儿虽说是那个女人的女儿,可她那般貌美, 在京城已经小有名气, 又是淮序名义上的妹妹, 是要嫁人为正房做当家主母的,怎么可能嫁给他做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妾室,若真嫁给他,将来又怎么跟淮序见面相处,又让淮序怎么面对这个名义上的妹妹......”   她一边抹泪,一边说着,其实她不大明白为何要如此说,但是行曦说了,这样说,指不定母亲就同意了。   她抹了眼泪不经意抬眼去瞧太夫人,见她已从刚刚的怒目逐渐沉静下来,她按下微讶,继续按照行曦的话说:“母亲不想淮序与她有瓜葛,将来她不管嫁了谁,淮序总是要照拂一二的,也算是不负他父亲所托,可若是嫁给行止为妾,这怎么也说不过去,你说这行止也没和叶宝儿见过几面,说过几句话,怎么就这么铁了心呢。”   甄氏愁容满面,徐妈妈已经收拾了地上的残片,重新倒了一杯茶上来,看了一眼甄氏垂下眼去。   太夫人语气已经平缓:“我老了,经不起行止再闹上一次,他若执意如此,我也拦不住,只是叶宝儿到底是侯府的人,序儿尊我敬我,但这件事我也不能和序儿明说,这样吧,不管行止怎么闹,怎么做,只要叶宝儿她同意嫁给行止,我再去和序儿说和。”   甄氏再度竭力压下心中的讶异,太夫人的反应竟让行曦猜中了,她忙是道:“母亲不必这样迁就那小子......”   太夫人摆摆手,显见的已经很是疲累:“罢了,你回去吧。”   甄氏告退出来了。   太夫人见她走后,神色又精神了,她冷笑一声:“倒是我小看了叶宝儿的手段!”   徐妈妈笑道:“甄娘子今日这般示弱,倒不大像她了。”   太夫人轻叹一声,了然于心:“她们母女自有算计我不去管,但她有一句说对了,就算我去请了皇后娘娘做媒,也未必能将宝儿嫁出去,何况真嫁出去了,序儿不死心,还是后患无穷,倒不如给自己兄弟做妾,妾室不能抛头露面,也能断了他们见面的机会,伦理上说不定能死了那条心。”   甄氏走出来,擦掉了眼泪,又变成了那个高贵的夫人,行曦说若是太夫人没有反对,那之后的东池宴,便是关键。   ***   谢淮序回去漪兰居时,宝儿正坐在窗边趴在窗栏上看着院子里的婢女比赛踢毽子,她还充当裁判给她们数数,窗户的左上角刚一直杏花伸在前头,刚好落在宝儿的头顶,见荷花暂时落后,她娇嗔着取笑:“荷花你最没用了。”   花片片下飞风弄蝶,宝儿两靥生花,正是春色迷人眼。   刹那处,宝儿看到了谢淮序,她大概是趴跪着,立时跪直了身子,愈发动人心弦地唤了一声:“兄长!”   院子里的婢女们全都停下了动作,毽子稳稳落地,吓得跪下行礼。   谢淮序摆摆手,径直走进屋里,宝儿果然是跪着的,他微微拧眉:“膝上还有伤,怎么还跪着。”   宝儿张开手臂,语声娇软:“只是蹭破点皮,李大夫真是神医,擦了他的药都不疼了。”   谢淮序揽过她的腰,宝儿顺势勾住他的脖颈,让他抱她去软榻,她继续道:“李大夫的药真是神了,若是他批量生产,估计很快就能赚得盆满钵满了!只窝在侯府,真是屈才了。”   “小财迷。”谢淮序挑眉,尽是宠溺。   宝儿嘻嘻笑着,在他放下她时蹭过了他的袖子听到一阵清脆的铃声:“什么东西?”她拉着他的袖管往里瞧。   谢淮序含笑轻轻拍了下她的脑袋,从袖子里拿出那条手串,叮铃作响:“陆乘渊买给金幼宁的小玩意,我让他也带了一条给你,听说最近京城的姑娘都喜欢这种东西。”   他帮宝儿戴上,宝儿摇撼着手臂,叮铃的声音贯彻在耳边,十分好听,谢淮序道:“大概那日在街上,你听到就是这种声音。”   宝儿掰着上头黄豆大笑的金铃皱了皱眉:“像也不像。”   “什么不像?”   宝儿道:“那天听到的好像除了金铃的声音还有玉石碰撞叮咚的声音,清脆之下很是空灵。”   谢淮序不动声色地目色一沉,在宝儿抬眼看来时,装作无意轻抚她的脸,他没有直接询问宝儿那天听到的铃声是否是这种,不过是不想她多思多虑,如果可以,今后他希望她一直是刚刚在杏花树下窗栏边看丫头踢毽子的模样。   他的指尖逐渐热烫,刮过宝儿的脸颊时有点痒,宝儿笑吟吟躲了躲:“别动,痒。”   谢淮序目光浓重,捏住了她的下颚轻轻一挑,便低头衔住她的唇,宝儿不痒了,她热了。   ***   虽然宝儿只是受了一点轻伤,可在谢淮序的极力要求下,她还是在府里修养了好几天,这期间,肃安府迎来了天大的喜事。   玉李要定亲了!   定的不是别人,正是对她情有独钟的三皇子,肃安府有一个位极人臣的侯爷,又要出一位皇妃了,正是锣鼓喧天,热闹非凡,那门槛都要被前来道喜攀关系的达官贵人主母女眷们给踏破了。   从来被甄氏看不起的殷氏,如今在贵妇圈子里也坐上了中间的位置,被簇拥着,各种奉承赞美,甄氏的心里就像煮沸了的酸梅汁,咕嘟咕嘟直冒着泡,快把心肺都烫坏了,还要保持着雍容华贵的姿态,含笑待客。   而行曦看着玉李满屋子都是贵族送来的礼,甚至还有皇后嫔妃和各个王妃送的礼,不由捏紧了手里的手帕,她喝了一口眼前的茶,本想压下心中的不快,却听到玉鸾说,这茶是圣人命人送来的,那口茶就怎么也咽不下去。   她这一刻才深切感受到,嫁给皇子的莫大尊荣,淡然一笑:“怎么这么快就答应三皇子了?我一直以为你......”   行曦欲言又止,玉鸾和玉李瞬间明白了她的未尽之言,玉李笑了笑,嘴角有些苦涩:“三皇子情深义重,我是被他打动了,反正左右是要嫁人的,不如嫁给一个对自己好的,大姐姐,你说是不是?”   行曦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玉鸾揶揄道:“何止是嫁给一个对自己好的,那可是皇子,将来你就是皇子妃了,我们见了你都是要行跪拜礼的。”   “二姐姐莫要这么说,我们是一家人。”玉李正经说着。   玉鸾欣慰道:“即便是一家人,也该先守国礼才是,若是将来有大造化,那你的福气真是不可同日而语了。”   如今大局已定,玉鸾即便担心三皇子的将来,可也不能在此时泼冷水了。   行曦却觉得心被重重敲了一下,不管将来如何,三皇子都是一半一半的机会,难道她要眼睁睁看着玉李登上那万人之上的宝座,自己只能俯首称臣吗?她能甘心吗?   玉李的大喜事,虽然这里府里的人都不欢迎宝儿,但宝儿还是过来跟她道喜,见她来了,玉鸾和行曦也很识趣的离开了,走之前,行曦看向一处,若有所思。   宝儿很为玉李高兴,她笑道:“看来那姻缘符的确是有效的。”   玉李看着宝儿真心为她高兴,知道她误会了自己当初姻缘符的初衷,此时也没有解释的必要了,只是问道:“那你呢?你的姻缘符奏效了吗?”   “我的?”宝儿忽然一惊,她都忘了这茬了,现在想起来当时她是给谢淮序求的姻缘,遭了......   玉李见她愁眉苦脸,压下心里的酸楚道:“我想你的应该也快实现了。”   宝儿看着她好一会,才道:“玉李,我觉得你好像变了。”   玉李深深叹一口气,强打着精神道:“要嫁人了嘛,是该成熟一点了。”   宝儿若有所思:“可是我还是喜欢你以前的样子。”   玉李没有说话,她看着宝儿天真的模样,不是没想过和宝儿争一争,毕竟她和表哥在一起也好多年了,比宝儿多的多的多,可是感情这种事不是先来后到,而是你情我愿,与其让大家的关系都变了质,不如她潇洒点退出,她和宝儿还是好姐妹,也还是表哥最疼爱的表妹。   她用十指轻轻蹭了下宝儿的脸颊轻快道:“你这么会说话,那请你在这些礼物中随便挑一样,我送你。”   宝儿也顺着她惊喜道:“真的吗?”   玉李的小手轻轻一摊:“请随便挑吧。”   宝儿便假做认真的去挑选,她目光一瞟处,忽然一滞,打在礼盒上的手指猛地一颤,那妆奁盒喜爱不起眼的角落,闪出的莹光,另她心底一颤,她走过去,趁玉李不注意,拿起那条串珠,发出一声清脆空灵的声响,她紧紧握住,将声响闷在了手心里。   “什么声音?”玉李奇怪道。   宝儿压在心底的慌张:“是我的手链......”   她将手拢在袖管里,心慌意乱,在玉李问道挑好了吗?她便随手指了指,她混乱极了,没说两句,就拿着礼物告辞了,玉李还奇奇怪怪的。   这时玉鸾走了进来,玉李惊诧:“二姐姐没走?”   玉鸾叹息:“我以为你会和宝儿坦白。”   玉李耸耸肩:“坦白了又如何,不过徒增别人烦恼罢了,不坦白,我烂在肚子里,这件事没人知道,以后我还可以继续潇洒。”   “若是人人都像你这般看得开就好了。”   她指的自然是行曦,行曦看不开,否则不会将那条串珠留在玉李的妆奁盒里,那的确是她的一念之差,正如那日在长街,一念之差之下,将宝儿推了出去,事发突然,她戴着那天串珠太过明显,她想过扔掉,可鬼使神差晚了一步,她不知道今日她特意将这串珠戴在身上,是不是已经打定了主意要栽给玉李,但她看着风光无限的玉李,她的确是那样做了,不管会不会有什么后果,她都那样做了,她开始幻想一切宝儿发现这条串珠的可能,幻想着凭着宝儿的一己之力,毁了玉李的名声,毁了玉李的婚事,最差,这件事没有宣扬,也让玉李百口莫辩,自请退婚,可她不知道的是,宝儿会默不作声地偷偷拿走那天珠串。   宝儿几乎是一口气跑回漪兰居的,她将门关的紧紧的,平复了心情才拿出那条串珠,盯着好一会,才凑在耳边晃动了手腕,是那个声音,清脆的金铃声后是一串玉石的叮咚声,耳边响起的声音都加速着心跳的频率,她脸色苍白说服自己,一条珠串也不代表什么,毕竟这条珠串也不一定是那日推她的人的那条,再说了,她只是听到了铃声,也未必是推她的人戴着的,再再再说,或许真的是她误会了,只是混乱中有人不小心推了她一把。   那个人绝对不会是玉李,她绝不相信。   可在她拿到那条珠串时,谢淮序也查到了那种样式的珠串,是新品,用料精细,价格不菲,整个京城只有四串,其中一串就送在肃安府,并未写明是谁拿了那条串珠,他合上珍宝阁的账本时,眼底森冷一片,把一旁的老板看得一哆嗦,一直到谢淮序离开,都大气不敢出。   谢淮序策马回府时,却见侯府对街停了一辆不起眼,但材质豪华的马车,他打眼看过去,正与马车上的男人对视了一眼,男人朝他颔首,关上了车窗,谢淮序眼底阴霾更甚。   ***   上好的端砚直直飞来,砸在下边人的脚边,价格不菲的砚台就碎了两半,站在一旁的男人不敢露出心疼的模样,立即跪下:“二皇子请息怒。”   “息怒?息你头个怒!一点小事都办不好!如果不是你上次绑错了人,她明玉李今日还有脸跟老三定亲吗!他老三还有机会做谢淮序的妹夫?你个蠢货!”二皇子怒气冲冲上去就是一脚将男人踢翻在地,他也不敢喊疼,鲤鱼打挺,再度跪好,心里也十分委屈。   “二皇子明鉴,属下也不知当日她们会换了斗篷,这才绑错了人。”   “你还敢顶嘴!”二皇子又是一脚,他气喘呼呼,“如今老三娶了明玉李,那谢淮序就是他那边的人,以后再想把老三拖下马就难了!”   男人名唤张巷,是二皇子的左右手,他略有思忖,抱拳道:“三皇子能娶明家的姑娘,不如二皇子您也娶......”   二皇子喝道:“你是不知道我是要娶萧霜序的吗?明家的女人也配!我不会娶明家的女人,但是也不能让老三娶明家的女人!”   张巷又想了一会,道:“既如此,不如毁了这桩婚事。”   二皇子的气性已经不如刚才,坐下喝了一口茶,白了他一眼:“还用你说?说说看你的主意。”   张巷道:“属下觉得,毁了明三小姐,三皇子还能娶大小姐二小姐,不如直接切断源头,那日属下看得出,谢侯爷十分紧张府里带过来的妹妹,若是他发现他的妹妹在三皇子的床上醒来......”   二皇子突然拍案而起,眼底都开始闪着精光,愈发兴奋起来:“不错不错!但......得有个时机啊......”   张巷道:“之后的东池宴.......”   二皇子快意喝道:“好!你小子关键时刻还是有用的!若是这次事成,就当你将功补过!我再赏你一座大宅!”   “谢二皇子。”   ***   夜已深,偌大的豪门宅邸,下人都散了,烛火将残,在晃动的烛火下,有人不请自入。   谢淮序看着厅中独坐的男子,气势威赫,正是今日在府门前马车中的男人,颍川陈家家主,陈霁,他虽笑着,可年过不惑的沉淀使他看上去有股不怒自威的架势。   这股架势并不能使谢淮序生怯,他依旧平淡自如地坐到了他下首的位置。   整个房间都安静极了,应该说这座宅院都十分安静,仿佛只有陈霁一人住着。   “圣人倒是没说,陈家主进了京。”谢淮序直视着他,目光淡漠。   陈霁早已听闻此人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在战场上厮杀也从不眨眼,今日一看,还如此的丰神俊朗,眼中的满意更甚。   “此番进京,我为私事而来,谢侯爷既深夜造访,想来已经明白我的私事为何。”   谢淮序静静看着他,逐渐冰冷。   陈霁指着面前的酒壶:“这是上好的佳酿,是我颍川的特产,侯爷不尝尝?”   谢淮序依旧没有说话。   陈霁笑了一声,自顾饮了一杯酒:“想必侯爷能来,已经十分清楚宝儿的身世。”   “你想认回宝儿?”谢淮序语气中发着寒意。   陈霁重重叹息:“这么多年了,这一直是我心中的一桩事,我愧对她们母女,可宝儿是无辜的,她总是我的女儿......”   谢淮序看着他心疼悔恨的模样,嗤笑一声:“陈家主不觉得这份愧疚来的晚了些?”   陈霁皱紧了眉急切道:“当年的各种情由,侯爷不知情,我也是身不由己啊,当年我被家族掌控,是有婚约在身的,如何能接她们母女回去,这才将她们安顿在凤凰城,谁知宝儿她娘......”他羞于言齿,但谢淮序听出了他的怨怪之意。   谢淮序冷然道:“是吗?听说陈家太君一向宠惯家主,对于家主的要求无有不一,倒是没听说家主被掌控的传闻。”   陈霁面不改色,叹息摆手:“家族秘事不足为外人道。”   谢淮序神色冷淡,陈霁转了口气道:“今日侯爷既来了,想来也是为了宝儿,我是想接宝儿回去,让她认祖归宗,我知侯爷对宝儿情深一片,届时宝儿是陈家的小姐,与侯爷足以相配,我们两家更是强强联手,想必太夫人再也不会阻拦你们,我的宝儿也可余生有顾了。”   谢淮序轻扣着桌面,忽然嘴角轻勾,幽然道:“这真是个有诱惑力的提议。”   陈霁眼底一喜:“这么说......”   “可惜啊.......宝儿不是你联姻的工具,即使没有陈家的身份,我也会光明正大迎娶宝儿为妻,家主的如意算盘怕是要落空了。”谢淮序怡然起身,看了眼桌上的酒壶,“颍川的美酒我是无福享受了,告辞。”   陈霁看着他消失在夜色中,嘴边含着的笑意,逐渐变冷,愤然扫落桌上的酒壶:“不知好歹的东西!”   作者有话说:   宝儿也是个大小姐呢(苦笑) 第42章 死亡   ◎魂断敛春楼。◎   月上中天, 从偏厅走出来一身子曼妙,充满风情的女人,她翩跹而至, 软若无骨地歪进陈霁的怀里,柔夷端上一杯清酒,魅惑的声音直叫陈霁软了心肠:“爷何必同他一般见识,消消气。”   陈霁阴沉着脸饮尽杯中酒,仍是不痛快。   女人道:“爷若是想拿捏他, 自然是从他的痛处拿捏, 就像若是谁要是用爷来命令我, 我肯定立马就投降了。”   她顾盼间又是委屈又是妩媚,香肩似有意似无意地蹭了下陈霁的胸膛,陈霁顿时一把抱住她的腰肢, 阴沉的脸低笑开来向她压去。   “爷可轻点儿,奴受不住.......”   ***   宝儿用了几日的时间将氅衣送还给了朝露,朝露拿在手里细看, 惊叹着宝儿的手艺,又有些自惭形秽:宝姑娘那样貌美, 天真善良,又会画画, 手艺还这般精湛, 若是她是男子,也会对她倾心不已。   她正出着神,行止回来了,一见她就皱起了眉:“大白日的在这发什么呆!”   朝露收拾好心情含笑道:“夫君, 这件氅衣修补好了, 你看看。”   行止看都不看一眼, 十分嫌弃的用力推开了她的手,怒气道:“我不是说过了让你扔了!你是觉得我一定要穿修补过的衣服吗?你是要让我在同僚跟前抬不起头是不是!让同僚都清楚我有个做丫鬟会缝补的娘子是吗!”   朝露在他的疾言厉色下,后退了几步,几乎要站不稳,她苍白着脸,哆嗦着嘴唇:“你......为何要这样说?”   “我要怎么说?还要我哄着你吗?”   “从前......”朝露语声凄哽,才说了两个字就被行止无情打断。   “别再跟我提从前!从前全是我无知!全是我愚蠢!全是错误!”   行止瞪着眼睛,仿佛在发泄所有的不快,一句话就这样轻飘飘否定了他们从前的情深意浓,像一把铁锤,重重砸在朝露的脑门,砸的她晕头转向,心痛作呕,她无力地跌坐在凳子上。   行止仍旧觉得不解气一般:“你别再做出这幅泫然欲泣的模样!当年你就是用这样的表情骗了我!如今我只会觉得厌恶!”   朝露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行止的话,他的态度,都把她从幻想中刺醒了,她还试图迷惑自己,给自己编织美梦,朝露忽然一笑,语声清幽:“夫君不喜这修补过的氅衣就算了,难为宝儿妹妹日夜修补......”   “你说什么?”行止表情一阵,刚刚的怒火顿时消失了,他一把扯过朝露手里的氅衣,不可思议中欢喜跃染眼中,“你说这氅衣是宝儿为我修补的?”   朝露冷冷看着他珍惜地拂过那修补过的翠羽,看着他赞叹着:“想不到宝儿的手艺这样好。”那一副恨不得一夜入秋好让他穿上这氅衣出门炫耀的表情,深深刺痛了朝露的眼睛。   “所以,你得知这氅衣是宝儿绣的,你就会视若珍宝,而我绣的,不过是一件废料是吗?”她的声音很淡,听不出情绪的起伏。   既然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行止也不打算瞒着了,他坐下来,看着朝露,淡然道:“你何必和宝儿比,将来你们是要做姐妹的,我希望你善待宝儿,当然就算你为难宝儿,也没什么用。”   “做姐妹?”   行止道:“我已经和阿娘言明,纳宝儿为妾,是贵妾。”   朝露静静看着他,皱了皱眉,忽然低低笑了,一直在笑,笑得眼泪都要出来。   她的笑声让行止的脸色逐渐冷凝:“你笑什么?”   他既然已经这么不在乎自己了,这么多年的委屈竟是一场笑话,朝露也不想再忍了:“你说你从前无知愚蠢,没想到如今还这么天真。”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行止怒然拍桌而起,瞪着朝露。   朝露笑着抹去眼泪,抬头直视他:“什么意思?那日我们去看宝儿,侯爷那个样子,你难道没看出来?你还想纳宝儿为妾?”说着,她又笑了起来,好一会她突然收敛起笑容厉声道,“真是荒天下之大谬!”   “你!”行止恼羞成怒,看着朝露无所畏惧的模样,他居然一时无所适从,在屋子里踱了几圈步子,喝道:“等我娶到宝儿,你就知道是谁荒谬!到时你可愿自请下堂给宝儿腾地?”   朝露凛然道:“好,若是你能娶到宝儿,我一刻都不会耽误,将这正房之位拱手相让。”   “好!”行止这声叫的无比响亮,带着一点意气无比痛快!   ***   东池宴早年间是单纯皇家的一次夜宴,后来因为得到特许加入这场夜宴的臣子越来越多,逐渐演变了成了一场君臣同欢的夜宴,说是君臣同欢,但这个“臣”还是有规格,非三品以上不得入。   行曦的父亲去年位列三品,曾有幸参加过一次,那一次她也是揣着必胜的把握,在太子跟前露过脸的,当时太子对她也甚是欣赏,若不是后来太子牵扯了矿场爆炸贪污的案子中被圣人禁足,或许如今她就能以东宫嫔妃的身份参加这次夜宴。   “今日是托了玉李的福,我们也有机会参加这东池宴。”玉鸾的玩笑声传入行曦耳里,拉回了她的思绪。   她移过目光,正看到玉李害羞的模样,旁边就是叶宝儿,她果然也被邀请在内了。行曦不由捏紧了手指,她今日的精心打扮,在叶宝儿跟前几乎不值得一提,罢了,她闭上眼,今晚且让她再嘚瑟一回,过了今晚,叶宝儿再也不会成为她的威胁。   “大姐姐在想什么?”玉鸾问道。   行曦睁开眼,莞尔:“没什么忽然有些紧张。”   玉李掩嘴笑:“大姐姐从来大方得体,去年在太子跟前侃侃而谈都没有怯场,今日怎么紧张起来了?”   行曦笑道:“因为身份不同啦,你如今是准皇子妃,我这个做姐姐的必得处处小心留意,不让人家耻笑了去给你丢脸啊。”   玉李害羞地转过脸去不理她。   宝儿看着玉李,面上笑着,心底却是心事重重,那条手串始终压在她的心底,她猜不透玉李的心思,若是因为谢淮序而针对她,可这两日看来,玉李是真心要嫁给三皇子的,又何必那样多此一举呢?   而玉鸾瞧着行曦平心静气的模样,也觉得奇怪,玉李的婚事已定,祖母虽说有意要把她许给表哥,可到底八字没有一撇,现下她还如此淡定,倒是出乎她的意料。   姐妹几个一路各怀心思到了东池,东池是一处皇家园林,以一条是柳湖间隔开来,男宾在那头,女宾在这头。   大熹其实算得上民风开放,可再开放,在这样的宴会中,为了姑娘们的声誉还是要防患于未然的,何况还有圣人在场。   从女宾这头的院子到男宾那头,中间还要经过一座敛春楼据说这是当年高宗为了私会已成臣妻的青梅竹马恋人特意建造的,足有五层六丈高,但也因这段风月往事,让这层精美的建筑蒙上一层艳丽,惹人遐想,姑娘们经过此地时,大都不会多看上一眼。   今日能有幸经过敛春楼的自然是明家三姐妹和宝儿,托的依旧是玉李的福,作为三皇子的准皇子妃,她要去拜见圣人和皇后,而圣人也早就想见见那个让谢淮序争风吃醋大打出手的也宝儿。   可若是只见玉李和宝儿,难免惹人猜测,圣人便格外开恩,请明家姐妹同时来见。   这边的园子,除了帝后,便是官员及他们的妻子,谢淮序与三皇子并列而坐,彰显圣人的宠爱。   宝儿知道谢淮序在看着她,一时紧张但又有些安心,跟着明家三姐妹一同跪下行礼。   圣人几乎第一时间就锁定了宝儿:“这就是你从老家带过来的妹妹吧?”   圣人指着宝儿,对着谢淮序道,语气亲切没有任何架子,让宝儿紧张的心情都松弛了一刻。   “来,近前来,让朕瞧瞧。”   宝儿下意识看向谢淮序,谢淮序朝她点头,她盈盈起身,恭敬而优雅地上前,丝毫没有怯场,在离圣人几尺远时,重新拜下。   圣人摆手:“抬起头来。”   宝儿缓缓抬头,对上圣人审视的目光,在场所有人都敛声屏气,似乎都在等着圣人的反应,却都心知肚明,这样的容貌若是不纳入后宫,实在可惜。   “果然是玉为骨,雪为肤,风华绝代啊。”   圣人这一声由衷的赞叹,让身边的皇后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在场不知情的臣子,心想,这谢侯爷真是祖宗十八代都积了大德了,自己受圣人器重就算了,随便带回来一个妹妹也得了圣人青睐,以这容貌进了后宫,再生个龙子,这大熹的半壁江山都要尽归谢侯爷之手了。   那些臣子面不改色,心中已经波涛汹涌,尤其有闺女的,想着明日一早再怎么厚脸皮都要带着闺女去拜访拜访谢侯爷,攀上这么亲。   有些思维尤其活络的,已经幻想到了以后女儿嫁给了谢淮序,生的孩子叫什么名字了。   “淮序你有福气咯。”   圣人朗声笑着,让宝儿退下。谢淮序怡然起身,作揖清朗道:“谢圣人。”   宝儿在谢淮序这一声毫不掩饰地变相承认中,红了脸。皇后也松了一口气,喝一口酒压压惊。   这一转折臣子们着实没有反应过来,圣人的意思是?等他们琢磨过来,立刻明白了圣人话里的意思,这美人,圣人竟是要留给谢侯爷的?谢侯爷果然好命啊。   这一番下来,那些刚刚对宝儿起了心思的臣子,立刻打消了念头,而这正是圣人的用意。   一直秉持着微笑的行曦听到这番话,险些有些撑不住,她死死攥紧了手,拼命让自己维持着得体的笑容,如果圣人默许了这件事,那就算太夫人再怎么反对也无用了。   谢淮序坐下,正与对面的陈霁对接了个眼神,今日这样的场合,见到了自己愧疚已久想要认回的女儿,陈霁的心思还全然放在他的身上,对宝儿视若无睹,如此平静,谢淮序眼底微沉移开了目光。   宝儿她们退下,行曦正与末位的行止交换了一个眼神,行止还震惊在刚刚圣人的话中脸色苍白,他是万万没有想到表兄对宝儿是有那种心思的,此时接受到行曦递过来的眼神,那日和朝露的吵架一幕幕经过脑海,他微愣一瞬,顿时沉了下来,像是破釜沉舟一般。   回去时,行曦走在最末,经过敛春楼时,脚步放慢了些,她幽然抬头,凝于最高处,目光沉了沉。   四姐妹回到女宾院子时,瑶台上的戏伶正唱着哀怨缠绵的情曲演着人间的生离死别。   宝儿最是看不得这样的戏剧,幼宁也无趣,见宝儿来了,正一处说话,这戏刚开始,自然不好立即离席,硬着头皮假装认真钻研剧情。   此时行曦见玉鸾和萧霜序在一块,和玉李小声说了几句,玉李忽然白了脸色,行曦又走过去含笑在宝儿耳边道:“我知道那日是谁推了你,我看见了。”   宝儿心下一惊,难以置信地看着行曦,幼宁奇怪道:“你们说什么呢?”   “没,没什么,家里的悄悄话。”宝儿六神无主,胡乱说着。   行曦挽住宝儿的手:“是了,姐妹间的悄悄话,我们出去说。”   幼宁不已拉住宝儿的手,装可怜道:“我也想听......”   宝儿正不知怎么拒绝幼宁,行曦指了指上头道:“你嫡母在呢,一会找你找不见,又该寻你错处了。”   幼宁立时松开了宝儿的手嘻嘻笑着:“那你们去吧,回来说给我听。”   玉鸾和萧霜序本就是闺中密友,这次萧霜序进京,她们时长黏在一起,本来这样的宴会,玉鸾基本都会找借口推脱过去,左右她身子弱是满京皆知的事,但因为今日萧霜序会来,所以她也来了,和萧霜序正聊的酣畅,今日人本就多,位置分布各处,没有注意到行曦宝儿和玉李已经相继离开。   这也是行曦算计在内的,一个重大的不能隐瞒的场合,一个能同时拖住玉鸾和幼宁的场合。   玉李急着姗姗来迟,猛地就见行曦摔在地上表情十分痛苦,她忙跑过去:“大姐姐怎么回事?你刚刚说咱们府里有人要害宝儿又是怎么回事?”   行曦捂着小腿痛的脸色惨白,艰难从齿缝中说道:“别问了,快去拦着哥哥......”她一边推搡了玉李,一边痛的皱眉,“哥哥带走了宝儿,我想拦着他,可是我拦不住他,还让他伤了我的腿......”   玉李顿时大惊失色:“哥哥带走了宝儿是什么意思!今日这样的场合他想做什么!”   “正是今日这样的场合,他想和宝儿成就好事,宝儿必然不敢声张,你也是要悄悄去,切不可闹大了,说不定哥哥能看在你准皇子妃的面上,有所忌惮!”   “他把宝儿带去了哪!”玉李容色已经狂怒。   “敛春楼。”   玉李立刻丢下了行曦狂奔而去,这件事是家丑,玉鸾正和萧霜序在一起,玉李绝不会去通知玉鸾,也不会告诉幼宁,她只会自己去阻止这件事。   行曦缓缓起身,轻轻叹了口气,这件事她将自己的哥哥也算计在内了,为了她的前途,让哥哥牺牲一点,也是在所难免的。   宝儿本来和行曦在说话,却闻到一丝怪异浓烈的香味,周围安静极了,安静地有些恐怖,恐怖地让她忽然提起了整颗心,她感觉有人在摸她的手臂,她的腰肢,感觉到脖颈见的一阵湿热,忽然她又闻到了一丝怪异的香味,更加浓烈,浓烈的让她毛骨悚然,忽然睁开眼了,行止痴迷的面容在她眼前放大。   “啊!”宝儿所有的恐惧厌恶恶心都挤满她的那双澄澈的眼睛,逐渐变得浑浊,她拼命推开行止。   行止大概也没有想到宝儿会这么快醒来,行曦明明告诉他,这是阿娘找了黑路子寻来的药,没个三五时辰绝对醒不了,可宝儿看着他的恐惧,拼命挣脱逃离的样子真真切切表明她的确清醒了。   只是这一瞬的惊愕,宝儿已经跌落到床下,挣扎着想要往门口跑去,却被猛地反应过来的行止抓住了衣角,她重重磕在了桌边,碰掉了桌边放着的匕首,她又闻到了那股让她醒来的怪异香味,正是桌上香炉里点燃的香,她迷迷糊糊看去,那香仿佛已经燃烬。   “宝儿,我对你是真心的。”   现下形态,行止退无可退,若是与宝儿做成好事他还有一息退路,若是没成,自己反而无路可退!   他上前抓住宝儿的手,揽过宝儿的腰肢,突然眼前冷光一闪,宝儿手里握着地匕首狠狠从他的手臂划过他的前胸,顿时鲜血溅了宝儿的脸和衣襟。   “啊!”   行止痛的大叫一声,松开了宝儿,适时们被踢开,玉李怒不可遏地瞪着行止,看着两人都狼狈不堪顿时惊愕一瞬,跑过去拉起宝儿就要带她走。   “站住!”行止忍着痛扯住玉李的手。   “你哥哥你疯了!宝儿是表哥的人!你要害死我们一家吗?”玉李拍打着行止的手,想让他清醒过来。   “你现在带她走,才是害了我们一家!”他用力一扯,玉李踉跄间立刻将宝儿推了出去。   “宝儿你快走!”   宝儿被推的,本就抓不住的匕首掉落在地,才挂出门,就听到一阵闷哼,她回头一看,玉李已经磕在桌角昏死过去。   “玉李!”   行止发疯一般冲过去要拉回宝儿,现在这件事显然已经闹得不可收场,他绝不能让宝儿此时出去!   “宝儿你听我说!”   可宝儿已经被恐惧支配,她只想逃离,不顾一切和行止撕扯。   又是一阵重重的闷声,接近着是一阵凄厉的惨叫声,宝儿猛地睁开眼,敛春楼走廊的围栏已然断裂,她怔怔看着,行止已经消失不见。   楼下仍旧是此起彼伏的惊叫声,哭喊声,宝儿整个人都似被抽走了魂魄,浑身颤抖着爬到围栏边,木然地往下看去......   行止躺在了血泊中,她仍旧失了魂,还往前爬。   “宝儿!别动!”   楼下是谢淮序狂怒焦灼又害怕的声音,很快,她被拦进了一个强而有力的怀抱,被掰过了脸,她的目光正无神地朝里看去。   又是一摊鲜红的血泊,浸湿了玉李背下的衣裙....... 第43章 发难   ◎“我与萧小姐已经有了婚约之盟,怕是不能另娶。”◎   谢淮序看到血泊中的女孩时, 也怔住了,心底被重重一击,他难以置信地望着那已然没有生气的女孩, 沉痛难忍,在宝儿凄厉崩溃地呼喊声中,只能紧紧收紧手臂。   宝儿发抖的厉害,脑子一片空白。   行曦赶过来时,看到地上没了气息的行止顿时瘫软在地, 脸上的血色殆尽, 原先的得意也全然换成了恐惧伤心。   这里的变故引来了更多的人, 圣人铁青着脸下令金吾卫控制了现场,不让那些人靠近。   可不代表明家的人,玉鸾也察觉到情况急忙赶来, 看着地上的行止和早已泪流满面的行曦,顿时红了眼,却怎么也看不到玉李, 她看着敛春楼上的谢淮序和宝儿,急忙奔上了楼......   “玉李!”玉鸾撕心裂肺, 冲过去抱起玉李,“玉李!”   行曦在猛地一颤, 咬着唇哭了出来。   玉鸾凄惨的痛呼另圣人脸色大变, 他四下望去:“老三呢!”   二皇子猛地反应过来,他先前算计了三皇子,可为何出现在这的是明行止,老三又去了哪?此时情况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 他只能沉默。   可谁知圣人语声刚落, 三皇子已经出现:“父皇, 发生了何事?”   圣人凝视着他:“你上去看看。”   等到三皇子上楼,不一会就传来了三皇子痛彻心扉的声音。   宋太师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抬手作揖:“圣人,事发突然,又牵涉人命,还是朝廷重臣之子,怕是要先将相干人等拘押一起。”   这件事发生在众目睽睽之下,即便圣人有心私下处理,也奈何不得,沉声道:“就地审问。”   一场夜审,温若里作为御史中丞,陆乘渊作为大理寺少卿自然在场,宋太师作为一品大员,在场也合理,他坐在圣人下首,正襟危坐眼睛微压,暼了眼谢淮序,冷然道:“叶氏乃当事人嫌疑犯,侯爷这是要做什么?”   宝儿跪坐在地,整个人的眼泪都像是流干了,木然无神,谢淮序始终紧紧抱着她,不曾放手。   “宝儿如今情绪不稳,我身为她的兄长,理当安抚。”谢淮序冷冷开口。   宋太师不紧不慢地哼笑一声:“是安抚,还是要给杀人犯撑腰?”   温若里清朗道:“事情经过还未查明,此时断定叶氏乃杀人犯,太师太过武断些。”   宋太师低笑两声:“这敛春楼只有叶氏,明三小姐和明大公子,我们到那儿时,亲眼所见明大公子坠落身亡,明三小姐死于刀伤,再无见其他,不是叶氏又是何人?”   陆乘渊挑眉:“宋太师这么急着给叶氏定罪,恐有私仇公报之嫌啊。”   “放肆!”宋太师冷喝一声,“圣人跟前你岂敢给老夫擅加罪名!”   圣人轻咳一声,众人安静了下来,他看了谢淮序一眼,见他跪在那抱着叶宝儿,实在不像话,沉声道:“淮序,坐过来。”   谢淮序凛然道:“圣人,此时太过蹊跷,宝儿三人为何会同时出现在敛春楼,今日这样的场合,一向无人登顶的敛春楼,为何平白出现匕首,常年保修的围栏怎会轻易断裂?”   坐在末位泪流满面的行曦心猛地一颤,她捂着脸还未定下心神,谢淮序已经看向她:“行曦,你们今晚在一处,你可知情?”   行曦借着抹泪捂着半边脸,不去直视谢淮序,哭声道:“我,我不知,我和宝儿出去说话,我崴了脚,就不见宝儿了......”   即便伤心,即便这件事超出了行曦的预料,即便死的是她的亲哥哥,这种时候,她依旧可以很快的理清头绪。   如今知情的三人,两个人已经死了,而宝儿是被轻薄的一方,即便她说出实情反驳她,她也能以哥哥已死,为了哥哥的名声做借口解释,而一旦宝儿解释事情来源,行止已死,她的清白无从保证,也是自毁前程。   她紧紧按住脸,痛哭出声,所有人都以为她在为自己的亲哥哥难过......   谢淮序拧眉紧盯着她,宋太师转向宝儿,威严冷漠:“叶宝儿,你说,你和两个死者在敛春楼做什么?是你杀了他们吗?”   宝儿失魂落魄:“我,我推了大哥哥一把,他就摔下去了......”   “宝儿!”   谢淮序低沉唤她,宝儿惊醒过来,忽然揪住谢淮序的衣襟,眼泪夺眶而出哭喊着:“是我推了大哥哥,是我推了大哥哥......”   温陆二人都震惊了,事情严重了。   宋太师松弛一笑,朝圣人道:“圣人,犯人叶氏已经承认了。”   谢淮序掷地有声:“即便是宝儿推了行止,此事尚有太多的疑点,圣人......”   “谢侯爷这是明目张胆要护着犯人了?这死的到底是侯爷的表弟妹,难道侯爷竟是不念一点亲情,冷血至此吗?”宋太师说到最后已经是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显然是要在圣人跟前趁机抹黑谢淮序。   “你住口!”谢淮序厉声怒喝。   宋太师见已经激怒了谢淮序,心底得逞,面上还是难以置信:“你我虽品阶相等,可我好歹是你的长辈!圣人面前你竟如此放肆!”   他立刻起身,朝圣人躬身作揖:“圣人还请立即将叶宝儿收押,还死者一个公道,还明家一个公道!”   圣人拧着眉,看向一旁一直沉默的陈霁:“陈卿,这件事,你怎么看?”   陈霁淡淡一笑:“此事虽有疑点,但叶氏自己已经承认了将明大公子退下楼,况且明三小姐死因不明,她又是未来的三皇子妃,不管是明家还是三皇子那总有个说法,不如就依太师所言,先将叶氏收押再审。”   谢淮序怒意沉沉看着陈霁,陈霁只做不见。   圣人看了一眼谢淮序,暼过眼:“将叶氏收监大理寺,由温中丞和大理寺少卿主审此案。”   “圣人!”宋太师有异议,交给温陆二人,跟交给谢淮序有什么区别。   圣人摆手:“押下去!”他没有给宋太师说话的机会,最后看了一眼紧绷的谢淮序,拂袖离开。   陆乘渊蹲下去按住谢淮序的肩:“你放心。”   这一件事,让陈霁对谢淮序在朝中的地位在圣人心中的地位有了重新的审视,也让他重新重视起与谢淮序之间的关系,他之前还是太小看谢淮序了。   经过这次意外,他得先平心静气,看事态发展,再做打算,好在血缘关系是谁都抹杀不了的,他可以重新估算下叶宝儿的利用价值,再决定接下来怎么做。   ***   肃安府一夜之间等来了两具尸体,太夫人和甄氏殷氏接连哭昏过去好几次,明大和明二一直守在太夫人身边,行曦和玉鸾守在各自的母亲身边,府里上下灯火通明,下人们忙了一晚,天色泛白时,肃安府已然被丧气笼罩,白帆轻飘。   醒过来的甄氏看到守在床边的行曦,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你哥哥死了!你说啊!我找的那个药绝不会有问题,为什么叶宝儿就将你哥哥推下去了!”   “阿娘!”行曦厉喝一声,在甄氏怔神之际,行曦软和的语气,低声道:“事已至此,您是要将这件事嚷的全府皆知吗?”   甄氏也被吓到了,又哭得泣不成声:“可是.......”   行曦红着眼握紧甄氏的手,哽咽道:“阿娘,哥哥已经死了,我也不知道其中缘由,也不知道玉李怎么去了,我赶到的时候,哥哥已经摔下来了,事到如今,我们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祖母不会放过叶宝儿,这件事我们只能往好处想了。”   甄氏红肿着眼睛看着行曦,不明白她的话。   行曦拭去眼泪道:“从前祖母或许对表哥和我们明家联姻还不甚在意,可如今明家唯一的男丁已经没了,而能做皇子妃的玉李也死了,这就意味着将来明家的仕途无人可继,若是再纳妾生子,将来也是未知,眼前已知的只有表哥,祖母只能抓着表哥以保明家的前途光明仕途不断,所以她一定会极力促成表哥和我们明家的姻缘。”   甄氏脑子里早已是一团浆糊,她乍然听到行曦的分析是懵的状态,等逐渐反应过来,反说道:“你祖母向来偏心玉鸾,若她当真一心要撮合你表哥和明家的婚事,怎么就会是你?”   行曦看着她,静静说道:“阿娘,哥哥为何会死?是想纳宝儿为妾,这件事是祖母默认的,所以哥哥才铤而走险去跟宝儿表明心迹,才闯了这样的祸事.......”   甄氏又将她的话琢磨了一遍,震惊地瞪大了眼睛:“你要威胁你祖母!”   行曦没说话,只道:“这件事表哥绝不会善罢甘休的,他一定会查到底,到时候他若是找了我们去审问,阿娘一定要咬死什么都不知情,只说哥哥是对宝儿存着那种心思,你一直反对。”   甄氏一听立刻就慌了:“淮序,淮序为什么要找我问话?那黑市的药......”   行曦安抚道:“你放心,我是找的哥哥身边的溪山去买的药,到时候即便查到黑市,黑市的药郎也只会供出溪山,我已经送走了哥哥的溪山,记住,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甄氏震惊于行曦的镇定,和未雨绸缪,却也安心了不少,安心下来,丧子之痛再度锥心刺骨。   明家的丧礼轰动了全城,明家一夜之间死了一位长子,一位未来的皇子妃,对外只说是嬉笑打闹出的意外,圣人将这件事压的水泄不通,并未有其他传闻流出。   宋太师虽有心落井下石,可这件事他还是有所忌惮,算了,名声而已,只要咬着宝儿不放,还在乎什么叶宝儿的名声是否有损。   宝儿被关进大理寺的监牢的第一天,谢淮序就带着李大夫去给宝儿诊脉,宝儿始终浑浑噩噩靠在谢淮序怀里,一句话也不说。   李大夫皱了皱眉:“宝姑娘是受了重大刺激心脉有损,待我用针灸疗法,行针几日,便可缓转,只是......”   “只是什么?”谢淮序紧张道。   李大夫看向他:“宝姑娘体内有两种药力相冲,极淡,不易察觉,需过血鉴定。”   说着,李大夫要来了一碗清水,从怀里拿出药瓶,倒了一些白色的粉末,再用金针在宝儿手指轻轻一扎,滴入两滴血。   李大夫的脸色逐渐冷凝,为难,愤怒,谢淮序冷然道:“但说无妨。”   “这两味药,一味是阴阴春,一味是撒酒初醒。阴阴春不是一般的迷药,有助兴效果,可撒酒初醒却是极速解药,能令人瞬间清醒过来,这药同时在姑娘体内,十分怪异且矛盾啊。”   谢淮序的眼底已经冰冷异常,他几乎立刻想通了他们三人会在一起的原因,同时给宝儿下这两种药的绝不是行止,是有人策划了一切,再让宝儿适时醒来,将这件事闹大,这就能想通为何会有匕首,常年维修的围栏会断。   “这种药在何处能买到?”谢淮序的声音寒意刺骨。   李大夫倒是淡定:“黑市药麻子。”   谢淮序找到了药麻子,也通过药麻子的形容,得知买药人是溪山,线索也随着溪山的失踪断了,他命南宋去找溪山,自己则请来了甄氏,询问行止的事。   果然如行曦所料,甄氏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沉浸在丧子之痛中,求谢淮序查明真相,哭得悲痛欲绝,哭是掩饰心虚的最佳利器。   可她哭得越是伤心,谢淮序对她就越是起疑,一个在父亲的丧礼上尚且能哭得优雅时刻注重自己的形象的清高之人,怎会在他面前,哭得这般乱了仪容。   甄氏的回答,也像是早就准备好了一般,哭得这般悲痛言辞却有条不紊。   谢淮序静静看着她,久久未言,直到她的哭声越低,再重新哭开来,谢淮序才放她离开,甄氏却在他锐利的目光下,走的时候有些双腿发软。   他没有再请朝露和行曦,朝露必然什么都不知情,至于行曦......他目光略沉。   宝儿入狱这件事,没人告诉小舟,他只当姐姐幼宁出京玩去了,好生抱怨一通,荷花忍着眼泪将他哄睡了,走回宝儿的房间,乍然见谢淮序坐在宝儿的梳妆台前怔怔出神,荷花心里一痛,原来侯爷对她家姑娘这般认真,起先,她还以为侯爷是玩弄她家姑娘来着。   “这条珠串是宝儿的?”谢淮序手里捏着那条玉石金铃的手串问进来的荷花。   荷花眨去眼中的泪水,细看下皱了眉:“不是啊,姑娘的首饰奴婢全都知道,这不是姑娘的,怎么会在姑娘的妆奁盒里?”   谢淮序捏紧了串珠,不是宝儿的,却在宝儿这里,那只能是宝儿在别处得到,先前她受了伤,一直在府中将养,只去过一次肃安府,为玉李道喜,那这条串珠只能是在玉李那得到。   不管是那日长街还是敛春楼,都是冲着宝儿去的,若是玉李推宝儿出长街,又何必将自己牵扯在敛春楼事件里,何况,玉李是他看着长大的,他相信玉李不是那样害人性命的人。   此时,徐妈妈过来请谢淮序去见太夫人。   一夜之间失去了长孙和最小的孙女,太夫人的眼中早已没了往常的精明,只剩疲累和忧伤,她看着谢淮序,语气也很低沉无力:“叶宝儿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谢淮序皱眉看着她:“外祖母,这件事宝儿也是受害者。”   “事到如今,你还要偏袒她!死的是行止和玉李啊!就算你不心疼行止,玉李和你是最要好的,她曾经一口一个表哥的喊着你,心里眼里都是你,可她从来没有对你强求过什么,如今她就快要开始自己的人生了,是叶宝儿害了她!是叶宝儿害了她!是她用匕首刺进了玉李的心脏,要了她的命啊!她那样歹毒!”太夫人语声顿挫,凄哽不断,揪着谢淮序的手,声声泪下。   谢淮序想起玉李,心中一痛,唯余沉默。   太夫人看着他的沉默,厉声道:“是不是要我跪下来求你!”   “外祖母!”谢淮序按住了太夫人的肩,沉重地看着她。   太夫人眼泪划过眼角,似是妥协一般:“我可以不上书追究叶宝儿的罪名,不过,你也得答应我一件事,和行曦成婚。”   谢淮序目光骤紧,却没有太多的意外,此时,他心中加深了对行曦的怀疑,他不动神色,沉默了好一阵子,才淡淡道:“恐怕不行。”   太夫人骤紧了眉心:“如今明家受此沉重打击,继任无望,只是让你扶持一把明家,娶了行曦,你还可以另娶......”   “恐怕萧家小姐不会答应。”谢淮序淡然打断了太夫人的话。   太夫人一震:“霜序?”   谢淮序道:“我与萧小姐已经有了婚约之盟,怕是不能另娶。”   外祖母想利用宝儿逼他就范,他只能反被动为主动,他是绝不会娶行曦,即使外祖母能放过宝儿,宋太师也不会放过这次报仇的机会,还有陈霁,他猜不透陈霁的心思,始终是个隐患。   作者有话说:   萧霜序:嗯?何时定的盟?我怎么不知道? 第44章 风起   ◎“杀不得。”◎   谢淮序猜的没错, 因着先前宋伊人和宝儿的恩怨,谢淮序让宋伊人当众丢了脸面,就是打宋家的脸, 宋太师一向最终颜面,最要人尊敬的人,对于谢淮序的无礼,一直憋着气,这次逮到宝儿的事, 他绝不会轻易放手, 势要让谢淮序付出代价。   “你瞧瞧, 你瞧瞧,这宋老是死咬着你不放了,恨不得明日就将叶宝儿拉出去砍了!”   谢淮序刚进上元宫, 还未请安,圣人就扔了一本奏本到他手里,怒气沉沉指着案桌上的一叠子的奏本:“这全是宋老和他的门阀门生上奏的折子, 明知他是公报私仇成心跟你过不去,可字里行间竟是挑不出一点错漏, 将为民请命,还明家公道的宗旨贯彻到底。”   “老匹夫!”谢淮序冷冽开口。   “放肆!”圣人瞪着眼睛喝道。   谢淮序垂眸沉默, 圣人无奈叹了口气, 走过去道:“朕知你是想要将叶宝儿从这件事中摘出去,可当事三人,已经死了两个,叶宝儿作为当事人她的一切供词都会成为脱罪之词, 不予采纳, 你若是不能找出十足的证据证明叶宝儿就是清白的, 那宋老在这件事上就能把叶宝儿捶死。”   “到时若是你再执意包庇她,护下她,只怕连你的前途也尽毁了。”圣人目光沉重地看着他。   谢淮序抬眼郑重地看向圣人:“臣不在乎。”   从上元宫出来,三皇子已经等在了树下,他看上去憔悴了许多,带着无力的温和朝谢淮序微微一笑,谢淮序上前作揖,被三皇子扶住手肘,他苦笑:“没想到......”   明明再过不久,他们就会成为名副其实的一家人,三皇子问道:“宝姑娘可还好?”在谢淮序看过来时,他低笑一声,“我信宝姑娘,玉李不止一次在我跟前提起宝姑娘,我相信,她不会杀玉李,如果是误杀,宝姑娘一个弱质女流精准刺中心脏的几率实在是太高了,若是有预谋,动机呢?”   谢淮序清冷的目光中露出一丝感激,三皇子安慰地拍了下他的肩。   谢淮序离开后,三皇子远远就看到了二皇子走来,他恭敬行了礼:“二皇兄。”   二皇子冷嗤地轻叹:“老三啊,这里也没有别人,兄友弟恭做给谁看呢?”   三皇子面色淡淡,眼底似笑非笑,未做回应。   二皇子道:“我真是小看了你,明玉李死了,你都能利用她的死跟谢淮序拉进关系,雪中送炭再扮演一回情深意浓啊。”   “二皇兄多心了。”   这里毕竟是上元宫外,三皇子不想与他在这里掰扯,行礼告退。   二皇子看着他,目光逐渐变冷,老三想在叶宝儿这件事上跟谢淮序示好,那他就让这件事闹得更大,闹得不可收拾。   ***   “听说了吗?明家那对兄妹死根本就不是嬉闹意外,而是被捉,奸,在床!”   “对对对,我也听说了,是明家大公子和侯府那个小姐厮混,被妹妹撞见了,侯府的小姐不让妹妹说出去,这就撕扯起来了。”   “传闻明家三小姐是胸口中刀一击毙命的。”   “那就是杀人灭口?”   “侯府的小姐真是心狠啊!”   杨柳茶馆里的三三五五的男人聚在一起,说着最近京城最大的新闻,正说的津津乐道,忽然一个茶碗狠狠砸过来,从其中一个男人的额角擦过,男人吃痛,赫然站起怒骂:“哪个不长眼的......”   “啪!”的一声,只听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男人的脸上,打断了他的话,男人被突如其来的巴掌打得有点懵,转头看到是个玲珑小姑娘,顿时目露凶光:“糙娘们,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幼宁怒火熊熊,又是一巴掌打在他另一边,对称的巴掌印:“放你个屁!”   男人哪能受得了这个屈辱,绕是幼宁再可爱娇俏,他也举起了大掌,正要挥下去,立即被旁人按住了,在他耳边快速道:“这是金家小姐,你不要命了?”   男人一听,大掌僵在了空中,幼宁飞起又是一脚,将他踹翻在地,挥着双拳就上:“我让你胡说,我让你胡说!”   左右开弓,地上的男人只能求饶,所有人都跑过来看戏,却都立在一旁不敢吱声,连茶馆的伙计掌柜都不敢劝架。   婳月捧着刚刚买好的点心,坐在一旁,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静静欣赏,看着差不多了,上前拉起幼宁,顺势在男人脸上踩了过去,还故作讶异,柔声道:“不好意思,我没瞧见。”   冯澜此时剥开了人群,一脸惊诧:“你们怎么在这,怎么回事?”   幼宁气喘吁吁拍拍手:“没事,打两个刁民。”   婳月问道:“冯郎中怎么会在这?”   冯澜眼底闪过一丝落寞:“来买点心。”   婳月看了看,微微一笑:“看来我们是想到一块了。”   这些点心都是买给宝儿,他们三人偶遇,一起去大理寺的监牢探监,幼宁有些唏嘘:“想不到我也会有来这种地方的时候。”   她话音刚落,陆乘渊就听到消息赶来了,站在幼宁身边道:“我陪你们进去。”   幼宁白了他一眼:“难不成这里面还是迷宫我们会迷路不成?”   陆乘渊道:“里面脏,我怕你弄脏了裙摆。”   幼宁心下一咯噔:“那宝儿能穿干净的衣裙,能梳洗打扮吗?她那么爱干净。”   陆乘渊:“......她就用不着你操心了。”   到了宝儿的牢房前,除去陆乘渊,那三人都目瞪口呆,这哪是牢房,若是点上香薰,扯上纱帐就是妥妥的女子闺房嘛。   宝儿虽然穿着囚衣,但明显是新做的,一点皱褶都没有,坐在凳子上,看着桌上的精美糕点愁眉苦脸。   冯澜看了看手里的糕点,不由苦笑一声,是他多虑了,有谢淮序在,她又怎会受委屈呢。   “宝儿......”幼宁悲从心中来,红了眼眶,冲进去一把抱住宝儿,“这简直是天灾人祸,都是什么事嘛!”   宝儿见他们都来了,一时感动又一时伤心,经过这几天李大夫的调理,谢淮序天天都会来陪她,她已经没有一开始的恐惧了,只是想起玉李,她还是会心痛,这会握着婳月和幼宁的手,又落下泪来。   冯澜心中一痛,东池宴那日,他有公务没有随父亲一起参会,事后得知这件事,他就想来看她,可一直被拒在牢房外,来时,才得知,是之前她的情绪不稳,谢淮序不准别人来探望,就连幼宁她们也是现在才能来。   他看着宝儿哭红了眼睛鼻子,一副委屈巴巴伤心的模样,他忍不住抬手想要替她拭去眼泪,还未碰到宝儿的脸,忽然陆乘渊从中间走过,按下了他的手:“冯郎中有心了,改日定要让谢侯爷备上贺礼去答谢今日冯郎中的探望。”   冯澜看着他,最近这段时间,玲珑心如他,又怎会看不出谢淮序的情意,他讪讪收回手,淡淡一笑,转而问道:“事情查的如何了?若是有需要冯某的地方,冯某万死不辞。”   陆乘渊知道他是个爽快人,笑道:“万死不辞还是太过严重了,真有需要你的地方,我们也不会客气,放心,现下淮序还应付的来。”   冯澜放了心,幼宁却有另一层担心,她干咳了一声,扬声道:“现在请郎君们回避,我们要说些小女儿家的心事,你们听不得。”   陆乘渊宠溺地拍了下她的脑门:“我就在外守着,有事喊我。”   等他们一走,幼宁拉着宝儿道:“这个案子的事我不担心,反正你是被冤枉的,谢淮序能查的出来,可是明行止和玉李的死你总是牵扯在内,以后你怎么面对明家太夫人和那帮亲戚呢?你嫁给谢淮序后,总是要和她们见面的......”   “这种时候,你说这个做什么!”婳月打断她的话,不想让宝儿烦心,却还是学着刚刚陆乘渊的口气道,“这种事轮得到我们操心吗?谢侯爷还能保护不了他的女人不成?”   她这语气说的俏皮,幼宁听出了婳月的意思,立刻做出揶揄状:“女人......婳月你说话好霸气哦。”   宝儿含着眼泪笑了出来,刚刚因为幼宁闪过的一丝担心也消失了。   里面三个姑娘在说话,陆乘渊和冯澜站在牢房外,两人大眼瞪小眼,冯澜是君子,不想让对方尴尬,不一会便道:“我想她们还要说一会话,礼部还有些事要处理,我就先回去了,等空了,我再来探望宝姑娘。”   陆乘渊微微一笑:“请。”   冯澜刚走,温若里就来了:“站在这做什么?案卷呢?”   陆乘渊看了他一眼,好整以暇道:“在我书房,已经准备好了,你可以自己去拿。”   温若里转身就走,对他刚刚的问题答案一点兴趣没有。   在他走出几步远后,陆乘渊拔高了一点音调:“你去拿了就先走吧,不必等我,一会我还得送小七和婳月娘子回去。”   温若里忽然站住了脚,陆乘渊嘴角轻勾,半晌才见他转过身,缓缓走了回来在他身边站定,陆乘渊明知故问:“不去拿案卷了?”   “嗯。”温若里道,“不急。”   陆乘渊低笑了几声,温若里面不改色。   不一会,幼宁和婳月出来了,见到温若里两人皆是一愣,婳月尤其顿了顿脚,才迟疑走了出来,温若里依旧平静如水。   陆乘渊挑了下眉:“我送小七回去,金府和牡丹亭不顺路,就劳烦温中丞送婳月娘子一趟。”   婳月立刻道:“我可以自己回去。”   幼宁突然把婳月往温若里身边推了推,她一时不查没站稳,被温若里扶住了手臂,婳月难得脸上一红,温若里若无其事地放了手。   幼宁笑道:“别这样不近人情嘛,人家好歹是中丞,你给一点面子。”说着就拉着陆乘渊跑了。   只剩下婳月和温若里,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周围越来越多的大理寺官员经过,纷纷朝温若里行礼,又是奇怪又是惊艳地看一眼婳月。   温若里微微蹙眉,清冷开口:“去哪?”   婳月也不想在这里僵持着给人看戏,回道:“回牡丹亭。”   温若里侧过身子,让婳月先走。   两人并肩走出大理寺,长街的百姓立刻投来的审视好奇的目光,一个是牡丹亭的艺伎,一个地位尊崇的二品大官,婳月从有些人的眼中看出了戏谑,她心里一怔,如今今非昔比了,她不再是大小姐,他也不是穷书生,根本不配走在一起。   婳月站住了脚,力持着表面的平和:“最近宝儿的案子很棘手,你到这儿来应该也是为了这件事案子,你去忙你的吧,我自己能回去。”   温若里看着她强装镇定,可眼底的晦涩却让他心中一痛,语气生硬道:“叶宝儿的案子自然有谢淮序操心,各操各的心,轮不到我。”   婳月呆了呆,总觉得他话里有话。   “还不走?”   婳月回神,温若里已经走下了台阶,她连忙走了下去。   这次探监幼宁没有将外头的风言风语说给宝儿听,其实她也没有放在心上,这些事她觉得谢淮序都能解决的,可这件事宣扬的程度,显然超过了她以为的范围。   传闻中宝儿和行止这件事不知怎么触怒了一众痛恨外室的原配,如今原配们纷纷联名上书,要求严惩罪妇,民怨众怒捅到了圣人跟前,宋太师慷慨激昂,义愤填膺:“圣人,叶宝儿所犯两条杀人大罪,如今民怨四起,这是百姓的联名上书,唯有将叶氏就地正法,以息众怒,还以明家公道!”   大殿之上一半之人都跪下高呼:“臣附议!”   明大明二的丧子丧女之痛也顾不得与谢淮序之间的关系,也跪下道:“请圣人为臣等主持公道!”   圣人阴沉着脸,两边为难,就是不吭声。   谢淮序屹立不动,与宋太师并列而视,眼底寒气逼人,绕是气场弘大的宋太师也有退避之意,却撑着面子和他对峙而立。   “杀不得。”   在所有人都敛声闭气等着圣人的裁定时,谢淮序朗声缓缓道,清冽的声音不轻不重传到大殿每个角落,每个官员的心中都不禁一颤。   宋太师怒目横对,指着他厉声道:“谢淮序你是要公然反抗,公然维护杀人犯吗!”   作者有话说:   后面有一波大转折,谢侯爷还得多追追妻 第45章 告白   ◎“没想到啊,冯澜这小子还敢趁人之危啊!”◎   谢淮序冷冷看了他一眼, 对上向圣人道:“家中有喜事者,不处极刑。”   百官惑然,温陆二人都不着痕迹地讶了讶, 陆乘渊瞄了温若里一眼:他有和喜?   温若里:不知。   莫说他们,就连圣人瞳孔都骤然放大了一瞬,恢复如常。   宋太师冷笑一声,说出所有人的疑惑:“我只知侯爷家中拜叶氏所赐,丧事连连, 不知这喜从何来?”   谢淮序不紧不慢道:“我与萧家小姐霜序已定下婚约之盟, 择日成婚, 此事已上报给圣人,大婚在即,家中不宜添新丧。”   “什么?”众人哗然, 淅淅索索的声音此起彼伏。   二皇子更是怒目而视:“这几日我常和霜序在一起,我从未听她提起过此事!”   宋太师立刻接口:“你这分明是推脱之言!想让叶宝儿脱罪!”   谢淮序面色如常,看了眼二皇子, 再看向宋太师,道:“如此说来, 太师是觉得我上报圣人有误?”   宋太师气滞语塞,大殿之上安静了下来。   圣人暼了一脸坦然的谢淮序, 暗骂了他一句:臭小子!轻咳一声, 开口已是一副公正不阿的模样:“朕的确收到了谢卿的上书,他与萧家霜序已然两情相悦,朕已决定择日赐婚。”   “父皇!”二皇子急切地喊了一声,却被圣人摆手制止。   “既然如此, 叶氏的处置, 容后再议。”   高公公已经高喊“退朝”, 将二皇子和宋太师所有的疑惑都压了下去。   ***   和萧霜序的婚事,二皇子是志在必得的,他花了那么多时间和心思,看着萧霜序并不排斥他的接近,他以为就快成了,没想到谢淮序突然在大殿之上一句话就将他之前所有的努力都抹杀了,圣人还亲口承认了他们的婚事确有其事,他怎能罢休,怎能甘心。   二皇子随即冲到了上元宫,却被羽林军拦下:“未得通传,二皇子不得擅入。”   “那你们还不去通传一声!”二皇子已经气急败坏。   “圣人已下召令,任何人不得通传。”   二皇子气得只能在外干等,可谢淮序已经站在了上元宫内。   圣人看了他好几眼,着实气不过抓起果盘里的一颗橘子就扔了过去,见他没躲,脑门生生被砸了一下,他气一凝,也消了大半,没好气地指着案桌上的一叠子奏折:“来,你把你要成亲的折子翻出来朕看看!”   谢淮序垂眸沉默。   圣人哼气道:“你倒是胆子大,敢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扯着朕跟你串通一气!如今,你话已经说出来了,你打算如何收场?当真娶了萧家丫头。”他停顿了一瞬,思忖了一会,“倒也不是不行,朕看着萧家丫头跟你还挺配,不如就趁此假戏真做......”   谢淮序淡淡道:“假的就是假的。”   圣人气不过瞪着他:“你说假就是假?人家萧丫头愿意搭上自己的清誉跟你作假?”   谢淮序看着圣人,目光笃定:“她会。”   ***   “你凭什么认定我会配合你?”萧霜序的宅邸内,萧霜序清清冷冷地看着前来与她商量,不,应该是通知她的谢淮序,说道,“你是为了救你的叶宝儿,拉我下水,成功之后,再与我解除婚约,届时就是被你谢侯爷抛弃的女人,我的名声可是一落千丈,你却和你的叶宝儿过着没羞没臊的生活,我很亏啊......”   “你不亏。”谢淮序坐在她对面,语气微凉,“你此次进京为的就是与我结盟,不然你不会在我回京的路上与我偶遇,你素来谨慎,一般的土匪强盗怎能近的了你的身,与我一同进京,再进府拜见太夫人,消息传回兰陵,借我的势拉动你在萧家的关系网和地位,事成之后再与我分割清楚。”   萧霜序微微一笑:“你再位高权重,不过是公侯,我大可选择二皇子。”   谢淮序道:“不错,二皇子的确是最佳人选,怕只怕,事成之后,甩不掉。”   萧霜序笑意更浓了,她撑着下颚,放松了姿态,审视了他两眼,攒起一抹精明的笑容:“谢侯爷说的真不错,只是谢侯爷这模样倒不像是有求于人,虽说我也有求与人,可我成不了事,也死不了,可谢侯爷......”   “你我定下婚约之盟,兰陵得知消息,自然助长你在萧家的地位和势力 ,你要萧家的掌家之权,我要宝儿,救下宝儿,事成之后,萧小姐若有所求,谢某在所不辞。”   看着谢淮序坚毅锐利的目光,萧霜序目光一滞,嘴角轻勾:“我从来只以为侯爷是冷血之人,没想到也有尽心想要护爱之人。”   “你想我怎么做?”萧霜序正色问道。   ***   谢淮序和萧霜序的婚事很快就传遍了大街小巷,这几日,他们几乎天天在一起,萧霜序也作为谢淮序未来夫人的身份出席了明家的解秽酒。   甄氏看着他们出双入对,一头栽进了行曦的房里:“现在怎么办!”   行曦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阴沉着紧绷着脸。   “淮序和萧霜序定了亲,你祖母是不可能毁了这桩婚事的,没想到除掉了叶宝儿,萧霜序才是正主!白费了,全白费了......”甄氏悲从心来,大哭出来。   大概是甄氏哭得让行曦倍感烦躁,也或许是筹谋了这么就,搭上了哥哥和玉李的命,最后却是为她人做嫁衣,行曦涨红了脸,怒气腾腾突然扫落了桌上左右的茶具,噼里啪啦碎了一地响,甄氏怔住了她,她抬着泪眼呆呆看着行曦,行曦想大喊,可根深蒂固的淑女礼教,让她只能憋着,憋得脸红的发紫,眼睛发酸发胀,却还拼命忍着眼泪,她绝不能因为谢淮序而掉一滴眼泪!   看着女儿这般倔强要强,甄氏第一次感觉到行曦的可怜,行曦到底犯了什么错,怎么总是这样不称心,怎么倒霉的事总是让她摊上,老天真是不公平,行曦只是想嫁一个如意郎君罢了,怎么就这样难呢。   ***   日暮西山的时候,陆乘渊进牢房例行公事地询问了一次口供。   宝儿说着那些已经没什么特别之处日复一日的供词,有些木然,眼睛时不时瞟向牢房外:“兄长今日何时来看我?”   陆乘渊面色一滞,现在谢淮序被宋太师的人日日盯着,就是要找到他婚约作假的证据,一旦踏进这间牢房那他和宝儿说的话做的事全都会被捅到宋太师那儿,所以谢淮序不能来。   “他,他最近很忙,抽不开身。”   “是不是找到新的证据了?”宝儿眼底一闪一闪的惹人怜爱,让陆乘渊心生不忍。   “是啊,你放心,很快,你兄长就会来接你回家了。”   宝儿笑靥如花:“嗯。”忽然她笑容一顿,又笑开了,“冯公子?”   冯澜阴沉着脸站在门外,看着她,宝儿第一次见他这样:“冯公子,你怎么了?”   “我......”   陆乘渊拦住了冯澜:“你怎么这时候过来?正好有些公事要请教你。”   宝儿一脸疑惑看着陆乘渊把不情不愿的冯澜拉走,坐下来双手搁在膝上撑着下巴,眼巴巴看着门外,等着谢淮序。   走在监牢外的冯澜不顾官职大小一把甩开了陆乘渊,陆乘渊玩味地一笑:“哟,原来你这翩翩佳公子也会有这般不守礼的时候啊。”   冯澜却紧皱着眉心:“你们在骗她!谢淮序负了她!”   陆乘渊心平气和:“你这么说太武断了.......”   “难道谢淮序没有和萧霜序订婚吗?”   陆乘渊话到嘴边,看着周围来来往往的人,最终压了下去:“......是!”   怪不得谢淮序说这件事知道的人约少越好,刚刚他就差点脱口而出了。   冯澜冷冷看了他一眼,愤然转身。   夜幕深深,监牢里的蜡烛已经滴尽,换了根新的,宝儿正睡意正浓,忽然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吓醒了,自从关进来这里,虽然有陆乘渊的照拂,可这样阴暗的环境还是让她无法彻底放松,她猛地坐起身,拉紧了被角将自己裹得死死的,瞪大眼睛盯着牢房外。   脚步声近了,几尺大小的窗户透进来的月光赫然照在了冯澜脸上,他又来了。   急切,欢喜,激动,全都交织在他的眼中他的面容,让人莫名,不知他是是喜还是急,却被他感染,宝儿惊诧的眼中染上笑意:“你怎么来了?”   房门关着,他没有进来,两人隔着门栏说话。   “宝儿。”他唤她语声虽轻,却让人觉得他的郑重。   宝儿微讶,他一向守礼,这似乎还是他第一次唤她名字。   “怎么了?”   “这次出去,嫁我好不好?”冯澜炽热的眼中闪着星光大海,他深深地凝视着宝儿。   宝儿怔住了,她没想到这种时候,在这种地方,冯澜会有这样的要求,愣怔了好半晌,才道:“可是我......”   “你不必担心你的身份和我家庭,我已向父亲禀名娶你的决心,他同意了。”   宝儿十分惊讶,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的,冯家书香传家,又是簪缨世家,冯澜才华横溢,又前途无量,怎么也会娶个身份尊贵的贵女,怎么会想娶她,冯大学士居然还同意了?   冯大学士会同意,这也出乎于冯澜的意料之外,他本做好了长期抗争的准备,谁知冯大学士只是沉默了好半天,郑重道:“你见危不怯,没有自视甚高,不负真情,为父很欣慰。”   冯大学士一生品行高洁,路边乞和朱门贵在他眼里,都是一视同仁,门户之见是最微不足道最不放在心上的。   宝儿看着冯澜真挚的模样,感动与他在她落难蒙冤的不离不弃,也感动于冯大学士的高洁,可是......   “可是我已经有心上人了,不能嫁你......”正是因为这样的感动,她的拒绝来不得一点含糊。   冯澜没有意外,他握紧了牢门的柱子,压抑着声音:“......是谢侯爷吗?”   宝儿认真地点点头。   “可是他......”冯澜戛然而止,只因他看到宝儿点头时眼中露出的情不自禁,她深爱着谢淮序,对谢淮序抱着那样的期待,等着谢淮序来接她,他怎么能那么残忍将谢淮序就要另娶的消息告诉她,毁了她现在唯一的希望......   他不能,至少现在在她急需要支撑的时候,他不能......   “好,”他轻声道,“没关系,我会等你。”   宝儿还待说什么,他已经转身离开,夜更静了,宝儿的心也乱了,也更想谢淮序了,外头突然传来一声杯子碎裂的声音,打断了宝儿的思绪。   陆乘渊眼睁睁看着杯子在谢淮序手里捏碎了,再看他这一身狱卒打扮,想笑,低头看到自己也一身狱卒打扮,着实有些懊恼,自己干嘛跟着凑这份热闹,不过热闹也凑着了。   两人回到房中,陆乘渊立刻脱了狱帽和衣服:“没想到啊,冯澜这小子还敢趁人之危啊!”   谢淮序一脸冷凝地脱了狱卒的衣服,不耐地扔在一旁。   陆乘渊嘿嘿一笑:“你还不打算时看看你的宝儿,我看着冯澜是铁了心了,万一他这一下子侵略如火,你还不动如山,宝儿真被他撬走了......”   谢淮序冷厉的目光剜了过来,陆乘渊识相地闭了嘴,谢淮序道:“从今日起,别再让他进监狱。”   陆乘渊正色道:“他倒是容易,只是小七那,我快挡不住了,她天天冲我发火,骂你负心汉,要不是我死命拦着,她早就到宝儿跟前去说了,你知道她的脾气,我就快拦不住了。”   谢淮序冷冷睨了他一眼:“你就这样不行?”   陆乘渊一听,好胜心就起来了:“你放心,我一定替你拦住小七!”   ***   陆乘渊拦住了幼宁,却忽略了行曦,她选在朝会的时间段,走进了大理寺监牢,因为陆乘渊只是命令规定不许冯澜入内,所以当狱卒看到知书达理的行曦时,他们直接放她进去了。   “宝儿......”行曦一息哽咽。   宝儿乍然见到行曦,有些意外,她在侯府这么久,和行曦的关系似乎是最为淡薄的,她从没有想过行曦会来看她,还满眼心疼。   “大姐姐......”对于这样的行曦,宝儿有些无所适从,唤了一声。   狱卒见她们姐妹情深的模样,赶紧打开了牢门。   行曦一进去就握住宝儿的手,哽咽道:“宝儿,你受委屈了,我知道你是冤枉的......”   宝儿红着眼睛略有诧异:“玉李她......”   行曦安慰道:“这件事表哥会查明真相的,也好了了一桩心事,好办喜事。”   “喜事?什么喜事?”   行曦讶异地睁大了眼睛:“你不知道吗?自然是表哥和萧小姐的喜事了,表哥在太极殿上高调求娶萧小姐已经传为一时佳话,就等着将你这件事案子了了,好迎娶萧小姐。”   “......什么喜事?”宝儿并不知她又问了一遍,只觉得刚刚似乎被重重打了一棒,头昏昏沉沉的,刚刚听了什么说了什么已经忘了,可她心里是清楚的,她天旋地转就要跌坐在地,是行曦扶着她坐到了床上,她看不到行曦冷漠的样子。   她既得不到了,那这样的滋味,要有人一同承担,甚至比她更甚,才好。   宝儿不信行曦的话,一个字也不信,可是她的身子在发抖,手在发抖,嘴唇也苍白的发抖,最后行曦走的时候又说了一些让她保重的话,她都没有听见,脑子里只有行曦刚刚的话:“表哥和萧小姐真是门当户对的一对璧人,连圣人都要亲自为他们主婚......”   她拿着那支红宝石的玉簪,一直盯着,加深她相信谢淮序的信念,不知做了多久,她赫然起身,可是PanPan脚突然麻了,她又突然栽了下去,重重摔在地上,她顾不上疼,站起来拉着牢门大声嚷着:“来人啊!有没有人!”   狱卒一听是她,急忙放下了手里的碗筷,咽下来不及吞咽的饭菜,他做了十几年狱卒,还从未见过坐牢坐的这样“尊贵”的犯人,丝毫不敢怠慢,堆着笑:“宝姑娘,有何吩咐?”   “我要见谢侯爷!”   狱卒看着她眼睛红红的,神色很严重的模样,心下一紧:“小的地位低,见不到侯爷,不如小的替您转告陆少卿一句?”   宝儿拼命点头。 第46章 重头开始   ◎我长得还不丑,还是能嫁给别人的。◎   宝儿等了三个日夜, 也没有等到谢淮序,连陆乘渊日行一例的问询也没有了,幼宁和婳月也没有来看过她, 冯澜也没有来了,她就好像一下子被所有人都遗忘了一般,孤零零的在这个阴暗的牢房,卷进了深不见底的漩涡。   陆乘渊实在没办法,劝着谢淮序:“要不你就去见她一面, 随便说点什么安抚一下她的情绪也好, 她这几天几乎没吃什么东西, 见人就问你什么时候去见她。”   谢淮序紧绷着脸,闭上眼掩去所有痛苦,声音压抑:“再等两天就好……”   陆乘渊烦躁地皱眉:“这都是什么事!”连他也不敢去见宝儿, 怕见到宝儿眼中含泪的模样,怕自己心软,更何况是谢淮序。   只要再熬过这两天就好……   可是翌日, 一向关照宝儿的狱卒给其他狱卒下了蒙汗药,打开了宝儿的牢房门:“姑娘, 您就去见一面侯爷吧。”   宝儿人还在呆滞:“可是……”   狱卒急切道:“谁都知道您是侯爷的妹妹,又得少卿照拂, 您快去快回, 没人会怪罪的,您不是一直想见侯爷吗?”   最后一句击中了宝儿的心,她跨出牢门:“我一定会尽快回来的!”   “好,我带您走一条路, 哦, 对了, 披上这个。”狱卒还准备了一件月白的斗篷给宝儿披上,遮住她的囚衣。   宝儿跟着他,看见其他狱卒都伏在桌上睡着了,连忙跟着他离开。   等他们离开后,那些昏迷的狱卒都渐渐醒了过来,面面相觑,眼中皆有难堪和愧色,沉默不言地避开了彼此的目光。   宝儿从街边拼命往侯府跑去,不顾街上来来往往异样的眼光,她一心只想尽快见到谢淮序,明明这几天没怎么进食,此时却好像有了莫大的力气。   在经过珍宝阁时,宝儿猛地站住了脚,缓缓转过身去,正对上谢淮序震惊的目光,她心中欢喜还未到达眼中,就看到了他身边的萧霜序。   谢淮序已经三步两走到了她面前,正要伸出的手却看到斜对街宋太师的马车,他几乎立刻就想通了宝儿为何会在这,攥住了手收了回来。   宝儿不知他心中所想,看着他冷漠的模样,心一点一点往下沉去:“你,你要成亲了?”   她用力扯起一抹笑,无比苦涩,双眼闪烁着泪光紧盯着他,不想错过他一丝表情,谢淮序只是凝注着她,眉头紧拧没有开口。   “你,是不是要成亲了?”宝儿没忍住,哭了出来,小心翼翼地揪住谢淮序的衣袖,轻轻摇撼,凄哽道,“他们是骗我的对不对?”   她哭得像是个受了极重委屈的孩子,等着他拿亮晶晶的糖果哄一哄。   谢淮序拼命克制着抱住她的冲动,眼眶泛了红。   宝儿在他的沉默中揪紧了他的衣袖,再也维持不住表情的乖巧,哭声问道:“不是说要娶我的吗?”   萧霜序同样看到了马车里气定神闲喝茶的宋太师,她眼见着谢淮序快要撑不住了,急忙上前握住了谢淮序另一只手,包裹住了他因指甲掐入手心渗出的鲜血,飞快在谢淮序耳边说了一句:“小不忍则乱大谋。”   可这一举动看在宝儿眼里却成了亲密无言的默认。   宝儿眼底的光瞬间全黯然了,她一点一点松开了谢淮序的衣袖。   忽然有人飞快跑过,撞倒了宝儿,扯落了她的披风,她轻飘飘地跌落在地,囚衣吸引了周边所有人。   谢淮序心里一痛,萧霜序立刻按住了他的手,自己已经蹲下动作很快帮宝儿披好披风,将她扶起来。   这时大理寺的一队官兵已经冲了过来,宋太师也从马车上下来,朝他们走来。   “叶宝儿,你居然敢越狱?”宋太师冷哼两声,丝毫不顾及谢淮序冰霜刺骨的恨意和极致的怒意。   萧霜序抱着失了心神的宝儿,清冷道:“宋太师,是不是该查核一下大理寺的监管,叶宝儿这样的弱女子,能毫发无损地跑出来,是大理寺的监管不力,还是大理寺牢房的刻意为之,看来是要好好查查今日监牢当值的所有狱卒了。”   宋太师神色微变,立刻坦然如常。   “至于宝儿……”萧霜序看向宝儿,“她是侯爷的妹妹,圣人已经赦免了她的死罪,她依旧还是侯爷的妹妹,只是想出来见一见许久未见的哥哥,兄妹情深,想必太师能理解吧?”   宋太师冷冷看着萧霜序,若是他不能理解,真追究起来,查下去,自然能查出他收买威胁狱卒的事。   “自然。”   宋太师高喝一声:“押叶氏回去!”   “好好将她送回去!”谢淮序怒喝一声,那些正要上手的大理寺官兵吓得垂下了手做出了“请”字。   宋太师阴冷地看着他:“谢侯爷陪着未婚妻置办首饰还能关心妹妹啊。”   宝儿在他话音刚落时就昏厥了过去,谢淮序瞳孔骤紧,愤然一把箍住了宋太师的衣襟,怒目而视。   宋太师何时受过这样的轻视和侮辱,恼羞成怒瞪大了眼睛,戾色道:“放肆!”   萧霜序抱着昏迷的宝儿喊来了她的两个婢女,自己则是跑上前拼命拉着谢淮序的手臂:“你放手!”   萧霜序见他有越箍越紧,宋太师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她急切道:“你还不快去看看宝儿!”   谢淮序手力一松,过去抱起宝儿离开。   宋太师力持着稳若泰山的身姿,脸上却已青白红交织,他看着萧霜序怒气沉沉:“这件事我一定会追究到底!你们的婚事最好是真的!”   萧霜序不被他的威赫吓到,云淡风轻地一笑:“届时,还请太师来饮一杯喜酒。”   ***   谢淮序回到侯府一拳打在了廊柱上,箭步入书房,怒然扫落桌上的茶具,转身坐下。   萧霜序跟在身后,看着他这一切怒火滔天的发泄,沉下了脸,摆手示意闻声而来收拾的婢女,独自上前微微倾身抬起谢淮序的手,掌骨一片通红,谢淮序却浑然未觉,倏然掣回手,一脸冷凝。   萧霜序愣了愣,在他身边坐下,语声淡然:“刚刚你不该那么冲动,不消半日,弹劾你的折子就会铺天盖地,宋家是开国元老,祖上是为□□挡过剑挨过刀,过过命的,宋家的门阀遍地,底蕴深厚,你对他们来说不过是当朝新贵罢了,圣人再宠信你,也不可能为了你对抗一半的门阀士族,宝儿这件事拖到如今,就足以说明。”   她叹息道:“我从不知你会这样冲动。”   谢淮序冷哼:“我也从不知我这样无能。”   萧霜序看着他,张了张嘴,最终没有多言。   正如萧霜序所言,弹劾谢淮序的折子一道接一道,铺满了圣人的案桌,圣人却病了,任何人都不见。   可宋太师也一病不起,以此来向圣人表明他惩处谢淮序的决心,圣人龙颜大怒,召见了温若里,温若里只是道:“太子殿下禁足已有半年。”   圣人眸光一闪,立刻下诏重审太子禁足一事,转移目光将谢淮序的事压了下去。   宝儿又重新回到了大理寺的监牢,那日所有的狱卒都被换了一批,对宝儿更加恭敬,可宝儿却像是被抽了魂魄一般,整日坐在角落,也不哭也不闹,饭来了就吃水来了就喝,连幼宁和婳月来看她,她也懒懒的话不多。   直到这日牢房来了个陌生男人,气势卓绝,像是大老爷,宝儿盯着他奇怪的多看了两眼。   陈霁被她天真的模样逗笑了,和善道:“你不认识我,知道颍川陈家吗?”   他冷眼旁观这些天,衡量了所有人,看着圣人故意压下对谢淮序的弹劾,重查太子一事,眼见着太子复位指日可待,所以,他来了。   宝儿皱了下眉,轻飘飘道:“知道啊,和萧家齐名的陈家嘛,很有名气,你是陈家的人?”她这话说的有些酸溜溜的。   陈霁笑道:“我就是陈家的家主。”   宝儿眨了眨眼,淡淡应了一声:“哦。”   陈霁微愣,没有想到中的惊讶和无措,反倒让他不太适应了,他干咳一声:“难道你不该先向我行个礼?”   宝儿依旧淡淡:“我腿软。”   陈霁又笑了两声,宝儿皱了下眉:“我说的话很可笑吗?”   陈霁看着她,温和道:“我知道你在生谢淮序的气,也生萧家的气,觉得陈家和萧家齐名,所以你也讨厌我,可是谢淮序和萧霜序的确是门当户对,这点你不能不承认,萧霜序的确是谢淮序最佳的妻子人选。”   宝儿歪头看向他:“你是来帮萧霜序向我宣誓主权的吗?你让她放心,你也看见了,我长得还不丑,还是能嫁给别人的。”   陈霁这一回笑得有点大声:“好,好,自然能嫁,想嫁什么样的都可以,太子如何?”   宝儿不过是置气,以为他们是一伙的,以为陈霁是在嘲笑她,故作轻快道:“有何不可?”   陈霁是笑着离开的,宝儿真怕他笑着笑着没看着路,把门牙给磕了,陈家的家主以后是豁牙,还挺可笑的。   宝儿的死罪被赦免了,但也不能轻易就这么放了她,最终她被送往木兰寺带发修行,以赎罪责,刑期不定。   宝儿离京这日,她所有的朋友都来送行,却唯独不见谢淮序,冯澜也来了,宝儿对他笑得灿若朝霞,好像她是去春游一般,其实她知道谢淮序在看着她。   陆乘渊看着宝儿和冯澜,轻叹一口气抬头看向街边的酒楼,横亘的屋檐下露出的半张脸,看不出本人的情绪,可那一手紧握的酒杯,却看得出,本人气得不轻。   冯澜说:“我一有空就去看你。”   陆乘渊翻了个白眼,心想:小子,没这个机会。   宝儿离京的第二日一早,萧霜序就去了侯府,坐在大厅等着谢淮序,见他出来,她微微一笑:“侯爷的事已经妥了,接下来是否该轮到我的事了?”   谢淮序面无表情:“答应你的你我自然办到。”   萧霜序很满意,暼眼却见陆乘渊难得失了潇洒的神态,慌慌张张跑了过来,凝重地看着谢淮序,欲言又止,谢淮序神色微沉:“何事?”   “出事了......”陆乘渊垂眸,艰涩道,“宝儿,宝儿的车和押送她的人都摔进了木兰山。”   “宝儿呢!”谢淮序赫然捉住陆乘渊的手臂,控制不住的力度竟然陆乘渊也龇了下牙。   陆乘渊忍着痛道:“也,也......”   他话还没说完,谢淮序已经疯了一般冲了出去,萧霜序从震惊中回过神,立刻追了上去。   谢淮序在山崖底下找到了碎裂的马车,可押送宝儿的四个狱卒的尸体,还有一具面目全非身姿曼妙的女尸。   跟过来的所有人都怔住了,萧霜序立刻看向谢淮序,难得凝重了起来。   陆乘渊难以置信地看着那具不辨脸色的女尸,第一次产生了恐惧,结巴道:“那不会是,宝,宝......”   所有人都沉默了。   谢淮序走向那具尸体的脚步像是灌了千金大石,忽然一个踉跄,铺跪在地,他撑着地面的手剧烈颤抖着,抬眼看向女尸,眼尾猩红一片,面部绷的太紧肌肉也在发抖,他挣扎着起身,忽然脚下又是一沉,膝盖重重磕在石子上,听着就是钻心刺骨的疼,忽然噗的一声,一口鲜血染红了面前的石头。   “淮序!”萧霜序心下一惊,陆乘渊上前正要扶住他,却眼见着谢淮序的身子直直倒下,昏死了过去。   没人相信这具尸体是宝儿的,可是那身上的衣服,手腕上的金铃珠串是陆乘渊买的,京城只有两条,一条他买来送给了幼宁,一条给了谢淮序,是谢淮序亲手给宝儿戴上去的,如果不是宝儿,又是谁?   可是没有看到那支红宝石玉簪,谢淮序怎么也不相信是宝儿。   幼宁崩溃大哭:“你都要娶别的女人了,宝儿还留着你的玉簪做什么,她一定很生气地扔了!”   谢淮序死气沉沉的目光忽然一滞。   幼宁气不过跑上前就要厮打谢淮序,被陆乘渊拦下,却也扯下了谢淮序袖管里的那枚青鱼香囊,掉在地上,幼宁一把上前夺过:“这是宝儿绣的,你还拿着做什么!让你的未婚妻去绣给你吧!”   说着就要拿走。   “拿来!”谢淮序凌厉浑厚的声音重重传来,喝住了幼宁的脚步,也喝住了陆乘渊的阻拦幼宁的手。   幼宁转过身,正对上谢淮序阴沉如修罗的目光,她蓦地心下一颤,还是强装强硬:“不给!”   陆乘渊眼见着谢淮序已经失去理智了,立刻隔开了他的视线,低声对幼宁道:“小七别闹。”   他难得强势地抢过了幼宁手里的香囊还给谢淮序,谢淮序一把抢回来:“滚,全都滚!”他往后走了几步,步子不太稳走的有些急,跌在了罗汉塌边,就那样坐着,捧着香囊痴痴看着。   幼宁还待多骂几句,却被陆乘渊强势拉走,关上了门。   幼宁犹不死心,整个人贴到了门上,不一会,屋里传来低低的喃喃声,反反复复都是宝儿的名字,然后是一阵沉重的呜咽声。   幼宁傻了。   气顿时消了,她呆了,在她眼里,谢淮序从来都是高高在上,拒人于千里之外,任何事都不会有情绪起伏,运筹千里的人,除了温陆二人,对别人都是一副淡漠疏离,她甚至好像都没有见谢淮序发过火。   刚刚他不但发了火,还哭了......   幼宁目色沉沉,红着眼,抽着鼻子,哭声道:“现在后悔有什么用......”   谢淮序没有一天是清醒的,他整日抱着酒壶,眼里已经没有了自己,也没有别人,他看不见太夫人焦急落泪的样子,也看不见圣人怒气沉沉又心疼不已地样子,只有在圣人愤怒地扯过他手里的香囊时,他才有了反应,有了知觉,忘了尊卑,忘了君臣之道,只有刻进骨髓的那个人。   “拿来!”   圣人也懵了,他从没想到他一向器重疼爱的臣子,会变成这样,他痛心疾首,湿了眼眶,此时此刻,他像是一个老父亲,又恨铁不成钢地瞪着他,却无计可施!   跟着圣人一起来的还有萧霜序,她紧拧着眉头,忽然冲上前拿过圣人手里的香囊,怒斥道:“为了一个叶宝儿,你自己不想活了,随你,可你有没有想过那些爱你在意你的人呢,有没有想过,你肩上担负的责任,你想死是不是,我可不拦着你,不过你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帮我重夺萧家的掌家权和军权,事成之后,你想怎么样都行,但是,现在你振作起来!”   ***   萧家自从得知萧霜序已和谢淮序定亲,立刻着手拉拢内部,等萧霜序带着谢淮序回兰陵时,萧家已经分崩离析,成为了萧家继室强有力的一支和剩下的萧家主的老部下。   萧家继室母子以为胜券在握,可他们不知现在的谢淮序是一只猛兽,一只受了伤的猛兽,他浑身上下散发的都是足以灼伤人的兽性,他一人足以大杀四方,并且以这种方式发泄着他心底的痛。   这一场小规模兰陵的战争,在战场上所有人都被谢淮序的气势和杀气所震慑,继室那一支一开始的气势恢宏,很快就泄了气,所有人军士都被他镇住了,就像是一群动物见到了森林之王,只能俯首称臣。   萧霜序看着杀气腾腾的谢淮序,看着即将收回的军权,她竟然没有一点高兴,她看着利剑射进谢淮序的肩窝,他也已然面不改色,仿佛是已经不会痛的铁人一般,她在后方看着,竟湿了眼眶,这样厮杀的谢淮序,让她震撼,也让她难过......   这一场战役历时不过月余,萧家的军权已经尽数收回,接下来的两个月,萧霜序在谢淮序的扶持下顺利继任萧家主,并且着手政务,将兰陵治理的蒸蒸日上。   谢淮序和萧霜序的美谈伉俪情深收腹山河的佳话也越传越甚,谢淮序对周围一切人事物都没有兴趣,冷冰冰的像是一座冰山,萧家的部下跟他说话,都仿佛结一层厚厚的冰,却又十分敬佩他。   入秋时,谢淮序启程回京,萧霜序送了他一程又一程,谢淮序始终沉默寡言,冷若冰霜,萧霜序已经习惯了,自从收回了家权,大概是人轻松了,她现在也有一丝俏皮:“你就不问问,我为何送了你一程又一程,怎么还不返回?”   谢淮序面无表情,没有答话。   萧霜序笑道:“因为我也要进京啊,顺路嘛。”   他们一路进京,谢淮序大部分时间上都仿佛无视了萧霜序这个活人的存在,在进东城门时与一队大队人马碰上了。   萧霜序多看了两眼,陆乘渊等人已经迎了上来,清朗道:“你可终于回来了!”   谢淮序神色依旧淡淡。   陆乘渊一愣,与温若里对视一眼,被温若里无视。   萧霜序问道:“那队人马好生气派,是谁家的?”   陆乘渊道:“你们不知道?颍川陈家的,听说这一回陈家主常驻京城,连陈家大小姐也一起带来了,传闻说要和太子殿下相亲。”   说话间,谢淮序已经掠过他们,走进了城,他对所有的事都不在意。   萧霜序倒是有些意外,她听说过,三月前太子已经复位,三位皇子颇有暗中较劲的架势,朝中暗流涌动,这时候陈家插一脚进来,局势就有些微妙了。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陈家大小姐闪亮登场 第47章 陈大小姐   ◎“回圣人,臣女陈宛如。”◎   陆乘渊一直在说陈家的事, 不知是对陈家小姐感兴趣还是对陈家和太子的联姻感兴趣。   “听闻陈家小姐从小足不出户,甚少有人知道她长得是何模样,不过却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是个难得的才女。”陆乘渊绕有兴味地停顿了一瞬,看向谢淮序,“不过也有传闻说,她之所以足不出户,乃是因为脸上有疾, 但我觉得这个传闻不真, 若是真是个丑八怪, 怎么有胆量和皇家结亲?还是奔着太子妃去的,淮序,你觉得如何?”   谢淮序坐在马车上, 像是没听到他的话一般,闭目养神,陆乘渊本就是故意想激起他的兴趣, 见他如此,颇有些失落, 看来这几个月的杀戮,远离京城有美相伴的日子, 也仍旧没有驱走他心中的伤痛, 他将自己闭塞的越来越严实。   “若说这个传闻......”萧霜序倒是开了口,“我也有所耳闻,并且曾见过陈家小姐一面,准确的来说, 应该是侧脸, 她很快就避开了与我面对面的机会, 的确有几分如传闻所言,大概是脸上有疾,所以不愿见人。”   陆乘渊看着萧霜序,她说话的神情,和说话的语调,都与之前不太相同了,之前来京时,她尚且稳重,虽是云淡风轻,但眉宇间总是隐着心事的模样,这一回,不仅轻快了,连说话之间有一种潇洒的意味,这自然是与她夺回了萧家掌家权有关,但......风月的敏锐度让陆乘渊觉得还有一层关系,他若有所思地看向谢淮序,再看回萧霜序,眼底浮上一层揶揄:“看来萧小姐这段时日过得很是快活。”   他话里有话,萧霜序自然听的明白,她也不扭捏,莞尔一笑。   陆乘渊笑意更浓了,萧霜序也不失为谢淮序最佳的妻子人选,各方面都十分相配,他乐见其成。   温若里也看到了他们之间的眼色来去,觉得这完全是陆乘渊的一厢情愿,淡然道:“何必猜测,陈家主携女进京是为婚事,圣人定会安排一场接风宴,到时接风宴时便一目了然。”   陆乘渊眼中一亮:“你觉得陈小姐会去?那样的宴会之上,当众示人,若是失礼于人前,丢的不仅是陈家的脸,还有圣人的脸,太子的脸,这样大的负担,她会去?”   “去不去,到时看便是。”温若里道。   陆乘渊挑眉:“那我们打赌如何?淮序,你觉得她会不会去?”他看向谢淮序。   谢淮序闭着眼,清冽道:“没兴趣。”   陆乘渊语塞,马车已经停下,他们跟着谢淮序下车,门房一众人立刻跪迎,陆乘渊追在谢淮序身后,嚷着:“别这么无趣嘛,你就不好奇陈家小姐究竟长啥样?她和太子的婚事能不能成?”   谢淮序忽然站住了脚,转过身,平静地看着他们,陆乘渊眼中露出希冀。   “我要去给外祖母请安,你们留步。”   陆乘渊眼底的希冀瞬间破灭了。   萧霜序道:“我同你一块去,我也该给她老人家请安的。”   谢淮序没说什么,看着他们一同离开,陆乘渊叹息道:“从前他虽然冷漠,但不至于死气沉沉,现在他的样子好像对一切外物都没有兴趣了,活像个方外之人,真叫人担心啊。”   温若里皱了皱眉,这件事,他们谁也没有办法,谢淮序若能想通还好,想不通,总有一天要不郁郁而终,要不战死沙场。   可这种刻在骨髓里的痛,谁又能想得通呢,他自己都想不通,又怎么能指望谢淮序自己能想通。   陆乘渊道:“老人家常说,要忘记一段感情,必先开始另一段感情,不如我们撮合他和萧霜序你觉得如何?”   温若里白了他一眼:“不如何,从前叶宝儿还未进京时,你也不是没有给他送给美人,结果呢?”   陆乘渊:“.......额,都被他丢了出去,然后想着法地折腾我,让我忙的昏天黑地。”一想起那段不分昼夜的日子,陆乘渊就一阵哆嗦,连忙道,“那此事边走边看,边走边看。”   那边太夫人见谢淮序终于回来,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了地,看着他消瘦清俊的模样,忍不住红了眼,湿了眼眶,连连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尤其在看到萧霜序也跟着回来时,心底顿时也燃起了新的希望,看着萧霜序真是越看越喜欢,兰陵那些美谈不是没有传回京城,太夫人自然心中甚慰,经过宝儿那件事,看到谢淮序那样痛苦,她心如刀割,现在只希望谢淮序能重新振作起来,其他的,她不会再强求。   坐在一旁的行曦也起身向谢淮序和萧霜序行了平礼。   萧霜序多打量了几眼行曦,觉得这次回来,行曦很不一样了,从前她虽然大方得体,但总是给人一种阴沉的感觉,这一回,她忽然豁然开朗一般,看来她远在兰陵听到的传闻不错,她和太子相处的不错。   谢淮序平静地目光看向行曦时,闪过一丝冷意,出言讥讽:“你向来懂得审时度势,看来这回能得偿所愿了。”   行曦脸色白一阵,微微一笑,又福身道:“多谢表哥吉言。”   谢淮序暼过眼,不藏厌恶:“只怕到头来聪明反被聪明误,好自为之。”   行曦面不改色:“表哥的告诫,行曦铭记于心。”   太夫人见此,道:“你先下去吧,我和序儿还有霜序说说话。”   行曦告退出来,一直保持的微笑,瞬间冷了下来。   这一场见面,很快传到了甄氏那儿,她急不可耐地去行曦院子,关上门,担忧道:“淮序说的那个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他怀疑你了?”   行曦冷笑:“怀疑又能如何?如今一切死无对证,连叶宝儿也死了,他又能拿我何?何况如今情势在前,祖母为了明家的荣华也会护着我,至于表哥如何看我,我根本不在乎。”   甄氏依旧皱着眉:“话是这样说没错,可现在陈家进京了,万一你和太子的事有了变化,这没有敲定的事,总是夜长梦多。”   行曦却成竹在胸:“阿娘放心,陈家带着陈大小姐进京,用心尽人皆知,可皇后娘娘依旧三不五时传我入宫,这就说明,圣人还是更属意我,就算他日与陈大小姐一同嫁入东宫,未来之事,也很难说。”   “这一点我还是很感激表哥的,感激他在圣人跟前如此得脸,圣人才这般更偏向于我们明家,如今明家玉李已死,太子也不会选玉鸾那个病秧子,所以,即便有陈大小姐,我与太子的婚事应该也不会有变了。”   甄氏终于长吁了一口气,放下心来:“如此甚好,不过就是陈家那个丫头罢了,那丫头虽有些才名,可论才她还能压过你去?听闻她相貌奇丑,就更不是你的对手了,到时候就算碍于陈家的面子,太子娶了她,还不是独独宠爱你,到时候你就是所有贵女羡慕的对象,所有贵女对要对你尊敬有加。”   这样的场面,甄氏想想都很兴奋,恰逢此时,宫里的旨意又传来了,今晚为陈家的接风洗尘夜宴,皇后娘娘请行曦一同出席。   甄氏脸上的笑意几乎要填满全脸,都要顾不得矜持了:“这样的夜宴,只有王孙贵族肱股之臣才能参加,你父亲尚且都没有资格,你却能去,这圣人和皇后的意思明摆着了,女儿啊,你可得好好打扮,压的那陈家丫头连面也不敢露,惭愧的知难而退才好!”   行曦笑得婉约:“阿娘,我省的。”   ***   宴会伊始,行曦珠光宝气扶着皇后的手一同出场时,所有人都是震惊又了然地神色,心中也更加笃定了明家大小姐即将嫁入宫中的事实。   太子位于第二层副位,在向皇后请过安后,目光自然而然与她身旁的行曦对上,行曦抿嘴而笑,眼中露出一丝女儿娇羞,不刻意不扭捏,一点点传递的情意,恰到好处,盈盈行礼。   太子温文尔雅,虽不如谢淮序俊美无俦,却也是一表人才,相处之下让人自在温和。   众人将他二人一来一去的目光看在眼里,在这样为陈家接风洗尘的宴会上,这样公然带着行曦出席,是什么意思,众人心中也很清楚了,陈家就算想把女儿嫁给太子,但太子娶明家小姐的心也是摆在明面上的了,陈家该心里有数。   他们看着坐在皇后下首的行曦,大方温婉,雍容华贵,虽算不得惊艳,但的确有一国之母的气度,反观陈家的那位大小姐,敢不敢出席宴会也不得而知。   如此一想,参会之人竟开始期待着陈家小姐的出现,只有谢淮序,与这样的热闹格格不入,周身一圈都散发着冷意,自动冰冻了身边伺候待命的宫婢。   殿外内侍尖锐的高吟声响彻重华殿,陈霁是跟着圣人一同出席的,大殿中人齐齐起身行礼,目光却都不由自主落到了陈霁身后,不由一震,那陈霁身后跟着的姑娘应该就是陈家大小姐了。   只见她带着围帽,轻纱遮过胸前,压着轻纱的珠宝璎珞随着她的行动,也不曾动得半分,只有那轻纱边缘微微浮起一层波纹。   看那身姿倒是十分曼妙,可这样的场合还以轻纱遮面,看来的确如传闻所言,陈家大小姐脸上有疾,这几乎是在场之人统一而起的默契,看来这明家小姐入驻东宫是指日可待了。   而这陈家小姐将来注定是要独守空房了,可怜,可叹啊......   二皇子看着却不愿错过这个让太子难堪的机会,他的高昂的声音压过乐声,道:“听闻陈家小姐才华横溢,今日初入宫中,不如为大家弹奏一曲,也让我等见识一番如何?只是圣人跟前,小姐献艺还是要摘了这面纱才好。”   陈小姐坐在陈霁身边,沉默不语。   皇后皱了下眉,笑道:“陈小姐初来乍到,尚且不习惯,前些时候行曦和太子谱了一首曲子,行曦和乐作画,煞是怡情,不如就让他二人为陈卿洗尘,圣人觉得如何?”   陈霁对皇后的用意心知肚明,谦逊道:“太子殿下尊贵非凡,臣惶恐。”   圣人道:“在你跟前,他也是晚辈,也无不可。”   太子已经起身,行曦随之起身。   两人当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表演完,行曦更是收获了一致好评,赞美行曦的同时,他们就更加同情可怜陈小姐。   行曦走过陈小姐面前回座位时,她的背不禁又挺直了些。   落了座,这时宫婢上前给陈小姐倒酒,忽然身子踉跄,整个人往前冲了过去,赫然摔到了陈小姐脚边,酒壶里的酒撒了陈小姐裙摆,宫婢吓得脸色惨白,时,眼前掉落了陈小姐的围帽。   全场倒吸了一口凉气,安静一片。   宫婢面如死灰,立刻跪在地上,前胸贴地:“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她话音刚落,忽然一道清脆响亮的酒杯碎裂声音从谢侯爷那儿传来,她本就吓得要死,此刻更是本能抬眼看向谢侯爷处,只见谢侯爷已经站起身,怔怔地看着她这个方向。   大殿安静的出奇,所有人都看着赫然掉下面纱的陈小姐呆了,惊艳了,更加震惊了!   圣人猛地回过神,厉声质问:“你是谁?”   陈小姐缓缓起身,行礼回道:“回圣人,臣女陈宛如。”   行曦也怔住了,她难以置信地看着陈宛如,可那分明是叶宝儿的脸,她只是想让陈小姐出丑,让她自惭形秽,怎么会!怎么会!她握着酒杯的手都在发抖,她下意识看向太子,太子也一眼不错的看着陈宛如,让她的心瞬间沉底。   陈霁气定神闲道:“圣人,小女弄湿了衣裳,乱了仪容,还请让她退下更衣。”   所有人都回不过神,圣人只能摆手。   陈宛如退下,由宫婢领着去了偏殿,换了衣服出来,抬眼正对上谢淮序的深沉的目光,脚步猛地一顿,她定了定心神:“谢侯爷,擅闯女子闺房,是否有失礼数?”   谢淮序已经走向她,紧紧盯着她,克制着心跳,压抑着声音:“你是谁?”   陈宛如道:“方才我已在大殿言明,我叫陈宛如。”   谢淮序明明激动,却还是耐着性子道:“陈家大小姐闺名楼芳。”   陈宛如面不改色:“那是舍妹。”   谢淮序拧眉间温情脉脉:“你不记得我了?”   陈宛如眼底恼意一片:“侯爷先是擅闯我换衣之处,又是说些莫名其妙的话,还请侯爷让开,我不认识侯爷。”   她径直掠过谢淮序走出门外,却见刚哥哥带她过来的宫婢已经不见了,她心知是谢淮序的意思,眉头皱的更紧,脚步更快朝重华殿走去,忽然一个人影快速跃下,在她面前站定,衣袂翩翩,她吓得本能后退一步,被谢淮序揽住了腰肢,轻轻一提,勾进怀中,他语声低沉惑人:“你不记得我,为何生气?”   陈宛如微愣间拼命推搡着他,可他纹丝不动,她急了用拳头敲打着他:“我说不记得就是不记得,侯爷如此无礼,还不许我生气吗?”   谢淮序眼底忽然染起笑意,那是一种释然解放,又得意的笑意,但又有几分含蓄,可说出的话却含着霸道:“那我便让你想起来。”   陈宛如恼怒抬眼瞪向他,倏然他的头低了下来,不由分说堵住了她的唇,滔滔思念全化作了这个吻,炙热而猛烈,温柔且霸道,吻得昏天黑地。   作者有话说:   嘿嘿嘿嘿嘿 第48章 激荡   ◎我是有病,我相思成疾,我太得意忘形了◎   陈宛如被他紧紧箍着, 唇舌间尽是他火热的气息,撩的她心慌慌脑子一片空白,在他冰凉的手指贴上她的脖颈时, 她猛地一个冷颤,用力推开他,挥手就是一巴掌。   被谢淮序稳稳握在手心,他目光缱绻含着宠溺的笑意看着她凶巴巴地瞪着眼,嗓音因刚刚的激荡而微微沙哑:“你这一巴掌下去, 待会回到大殿, 圣人问起来, 我该如何回答?如实回答吗?”   陈宛如绷着脸,眼底闪过一丝错愕,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何时变得如此无耻?”   谢淮序搂着她的腰似笑非笑:“不是说不认识我, 不记得我?你怎知我以前是如何?”   陈宛如眼神一闪,理直气壮道:“侯爷认识舍妹?”   “不认识。”   “那侯爷怎知舍妹闺名楼芳?”   谢淮序看着她得意的挑衅,低头一笑:“你机灵了。”   看着他那样的笑, 陈宛如晃了一下神,板着脸道:“侯爷过奖了。”   陈宛如掰开他的手, 就要离开,却又被他扣住了手腕, 她低头间正要恼怒, 人忽然被拉了回去,只觉身子一轻,她以被他箍住了腿拖起稳稳坐在一旁的月台之上。   刚刚一瞬而过的亲密,双腿离地的远离重心, 让她比谢淮序都高出了一个头, 陈宛如心下恍惚:“你要做什么?”   “我想吻你。”   话音刚落, 谢淮序再次按住她的后脑,轻轻一压,他抬脸迎上。   这样的角度,没有重心的支持,陈宛如稍一反抗,谢淮序已经站入她的□□,这样的被动的姿态,本就力量的悬殊,此时她更加无法挣脱他,尤其在双腿感受道他的腰肢力度和温度时,几乎让她整个人都是软绵绵的不敢动弹,只能任他予取予求。   他冰凉的唇擦过她的唇带起一片湿意,再轻轻含住,极尽缠绵。   谢淮序情动,捧住她的脸,指尖不经意间划过她的眼角,感受到一点湿凉,他蓦地睁开眼,陈宛如正迷茫地看着他,眼底微红,眼中闪着晶莹的光,无比委屈。   谢淮序顿时慌了,手足无措。   “侯爷满意了吗?能放开我了吗?”她哽咽轻问。   谢淮序心神全乱,竟不知如何是好,陈宛如趁机推开他,一跃而下,可她的腿已经虚软,落地便是一崴,却没有摔倒,谢淮序眼疾手快扶稳了她。   陈宛如恼怒地推开他:“有病!”   谢淮序脸上一片焦灼,从身后抱住她,深怕失去她:“我是有病,我相思成疾,我太得意忘形了,宝儿,我知道是你,你在生我的气对不对?所以不想理我。”   他贴着她的颈肩,情深意切的喟叹,是脆弱而带着讨好的意味。   “侯爷今晚三番四次唐突失礼,举止言语轻薄,是仗着位高权重,看不起我们陈家还是看不起我?”   她越是这样生硬要跟他撇清关系,他越是焦急的不愿放手:“当日是我欺负了你,但我与萧霜序的婚约从头到尾都是假的,我只是要救你......”   陈宛如突然打了个哈欠,一副慵懒的模样道:“我困了,没兴趣听侯爷说故事,侯爷能放开我了吗?”   这样的宝儿伶俐的让谢淮序有些无措,在他愣神之际,已经被挣脱开,看着她加快的步子,谢淮序只是微微失落了一瞬,然后目光逐渐明亮起来,就像是一直生活在黑暗中的人忽然看到了光明,又想干涸的沙漠中快要渴死了发现了一处清澈的小溪,总之,生活处处是美好与希望。   其他事不急,慢慢来。   陈宛如回到大殿时,热闹的大殿又安静了一瞬,看着她落座后,大殿又重新热闹了起来,陈霁看了一眼脸色不好的女儿,问道:“没事吧?”   她摇头,余光瞥见谢淮序也走了进来,刚刚才热闹举杯的大殿又静了下来,谢淮序堂而皇之,没有一点顾忌,从进大殿目光就没有从陈宛如身上移开过,坐下时,也依旧看着她,嘴角一点清浅的笑意。   众人心知肚明,目光不时在两人之间移来移去,陈宛如本不想理会他,但感受到自己身上的目光越来越肆无忌惮,她忍无可忍瞪了谢淮序一眼,谢淮序微微挑眉,目光依旧灼人。   这么明显,傻子也明白了。   宴会结束后,圣人因心中的疑惑,即刻留下了陈霁,陈宛如只能一人独自回府,她的马车刚出皇宫,忽然停了下来,陈宛如扬声道:“发生了何事?”   外头的车夫没有出声,宛如疑惑地打开窗户,谢淮序正立于车外,凝神望着她,霁月清风,宛如愣住了,随即拧起娥眉瞪着他。   谢淮序面不改色:“刚刚因陈小姐,不小心牵动了旧伤复发,不知陈小姐可否送在下一程?”   宛如眸光一紧,又放松下来,硬声道:“侯爷旧伤复发,与我何干?”   谢淮序意有所指地看着她:“你忘了,刚刚在偏殿......”   宛如腾地一下红了脸,立刻阻止了他:“这里是皇宫,圣人爱护侯爷,侯爷想要什么样的马车都可以。”   谢淮序好整以暇:“我这人为人讲究,不是什么马车都能坐的。”   “那我爱莫能助了。”宛如正要关上窗户,却被谢淮序按住。   “你当真忍心见我拖着伤体走回去?”谢淮序微微皱眉,语声低沉含着一丝丝乞求。   宛如点点头。   这时马车里移出来半张脸,是宛如的贴身侍女海棠,她向来机灵,将他们的对话听的明明白白,立刻明白了谢侯爷的意思,立刻道:“小姐,左右侯府也顺路,侯爷已经开口了,咱们也不好拒绝,否则伤了两家体面。”   宛如瞪她一眼,真是平时太过纵容了,海棠嘻嘻一笑,立刻下车去朝谢淮序行了礼:“侯爷请。”   谢淮序满意地看了她两眼:“是个比荷花机灵的。”   海棠虽不知荷花是谁,也不好问主子,只能欢喜道:“谢侯爷赞赏。”   等谢淮序上车,海棠就自觉坐在了车夫旁,车夫小声问海棠:“这谢侯爷是对咱么小姐有那个意思?”   海棠眨眨眼反问:“还不明显吗?”   谢淮序上车正要坐到宛如身边,她立刻道:“你就坐那,不许说话,不许动,否则立刻请你下车!”   谢淮序莞尔,乖乖坐在她指的地方,既不说话,也不动。   宛如为了不看他,直接闭上眼闭目养神,可还没一会,就坐不住了,车厢里太安静了,她反而有些局促起来,尤其在感受到脸上一圈又一圈灼人的目光时,她顿时睁开了眼,果然与谢淮序的目光对上了,她气呼呼瞪着他:“你总看着我做什么!”   谢淮序没有说话,静静看着她。   他的不理人,宛如更加恼了:“你究竟想做什么!”   谢淮序轻叹道:“你不让我说话,我不说话,你又恼了。”   宛如一口气提到了喉咙口,气结。   她这样同他生气,都让他觉得高兴,是个活生生的人,生动活泼,会生气,会委屈,还会跟他吵架了,真好,今晚的他,当真是得意忘形了。   宛如在他炽热的目光下,越来越紧张,强逼着自己冷下脸来:“我看侯爷好的很,压根没有旧伤复发。”   谢淮序慢条斯理道:“旧伤的位置你知道的,当真复发了,若是你不信,我让你看看以证清白就是了,莫要说我骗了你。”   见他就要去解衣襟,宛如吓得都结巴了:“我我我相信,你,你别解!”   这种狭小的空间,他真要解了......一瞬间,她觉得车厢里有点闷,有点喘不过气,她打开了窗户,一阵秋日的凉风吹进来,她才舒畅些。   “这处旧伤复发过一次,是为了护住那支红宝石的玉簪,你还留着吗?”   “早就扔了。”宛如反应迟钝,下意识只想反着他的话说,已经比脑子快了一步,话音刚落,她就瞳孔微张了一下,看向谢淮序,他正看着她,不知是高兴还是难过。   谢淮序知道宛如就是他的宝儿,所以当她下意识回答时,他眼中的高兴瞬间黯然了下来,语声失落:“是那日太生气太伤心了,所以扔了吗?”   “侯爷若是再说莫名其妙的话,我就请你下车了。”   她如今在气头上,他也不能问她当初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是实情的大概他也猜得出,是陈霁做下了移花接木的法子,让大家都以为宝儿死了,再告诉了宝儿她的身世,顺理成章带宝儿回陈家,这么做无非是给宝儿新的身份,让她从敛春楼事件里摘出来,可如今又高调地带她回京,又是想做什么?   而另一边,圣人也在与陈霁说起此事,圣人一脸凝重:“太子选妃在即,陈霁上书表明要将自己的女儿嫁入皇室,与陈卿结为姻亲,朕自然乐见其成,但今晚你也看到了,淮序对你女儿也是一片真情,朕看陈丫头与太子的婚事暂且压下不提。”   宛如与宝儿长得一模一样,又见谢淮序那样,圣人自然明白,陈宛如就是宝儿的事实。   陈霁听了倒是不意外,淡淡笑道:“这门亲事圣人虽未下诏,但圣人有此意是百官心知肚明有目共睹的,何况,小女对谢侯爷并无那个意思。”   圣人皱起了眉难掩不悦:“你是说,嫁入东宫,是你女儿的意思?”   陈霁淡笑不语。   圣人沉默了一阵,道:“那此事且看吧,顺其自然。”   陈霁起身行礼:“臣遵旨。”   圣人虽说是顺其自然,可等陈霁走后,他立刻去了皇后那儿,表明已打算立明家行曦为太子妃。   皇后之前的确更加中意行曦,可圣人前段时间还犹豫不决该选行曦还是陈小姐做太子妃,今晚忽然就决定了,摆明了是要将陈宛如留给谢淮序了。   她心中不忿,明明太子才是他的儿子,他却偏心谢淮序,那陈宛如若当真如传闻所说是个脸上有疾的丑八怪,自然配不上她的太子,指给谢淮序也就罢了,可陈宛如那般貌美,不入东宫实在可惜了,反正太子娶了太子妃,还有侧妃,也无不可。   但她怎敢明面违逆圣意,还得欢喜地应下,等圣人一走,她也去了东宫,与太子秉烛夜谈:“行曦知书达理,温婉优雅,的确堪配太子妃之位,只是这陈小姐,也实在美丽,你是太子,想娶几位妃子都不为过,若是你也中意陈小姐,将来也可将她纳入东宫为侧妃。”   她其实还有一层意思,就是故意要和圣人暗中较劲,她就不满圣人对谢淮序过分的关心和疼爱,这一回圣人想把陈小姐留给谢淮序,她就偏要让太子抢过来。   可太子倒是平常:“这种事强求不得。”   皇后还在为太子的夺美大计出谋划策,而陈家大小姐长得与当初侯府的宝姑娘一模一样的事不过一晚,就已传遍了京城了。   一大早甄氏就火急火燎去了行曦的房间,行曦还在梳妆打扮,她就屏退了所有的下人,关上门道:“那陈小姐长得真和叶宝儿一模一样?”   行曦对镜自梳,淡淡应了一声。   “那她的容貌岂不是......”   在行曦淡淡暼过来时,甄氏闭了嘴,自己女儿的心结,她当然清楚,只能急切道:“那这么一来,你和太子的婚事怎么办?陈家是一方望族,又手握兵权,圣人会不会改变了心意选她做太子妃?”   行曦道:“若陈宛如只是单纯的美貌,我或许还有些担心,可她既然长得像叶宝儿,那便没什么可担心的了,您忘了表哥吗?”   甄氏一愣,随即笑了,一边高兴,一边笑自己糊涂了,笑着笑着,她又担心了起来:“那陈宛如是不是宝儿?”   行曦只道:“她不会承认的,陈家也不会让她承认,承认了只会让宋太师重新揪着不放,也会把陈家卷进来,所以,她是不是叶宝儿,一点都不重要。”   ***   而这一晚陆乘渊一直在物色绝色大美女,根本没听到这个消息,一大早就带着他物色好的四个美人浩浩荡荡去了侯府。   他想过来,虽然之前给谢淮序送美人的事引来了非常痛苦的后果,可这一回兴许不一样了,谢淮序正值伤心痛苦的时候,若是个人在身边抚慰他的心,说不定就能柳暗花明又一村。   “我知道你的心已经千疮百孔,可我不能看着你自暴自弃,我给你选了四个美人,都是善解人意的解语花,你就留着,必要时候的排遣排遣苦闷也好。”陆乘渊一进谢淮序的房间就噼里啪啦说了一通,一抬头,他差点晃瞎了眼。   陆乘渊怔怔地看着谢淮序,今日的他简直魅力四射,好像从前的精气神一瞬间都回来了,甚至那清华的气质尤胜从前。   “你......你,你终于想通了!”陆乘渊简直要热泪盈眶了,“天涯何处无芳草啊,走,看看我给你选的美人。”   他不由分说拉着谢淮序往前厅走去,前厅的美人一见谢淮序,个个心花怒放,眼底含春,齐齐行礼,那娇滴滴的声音简直能让冰块融化。   谢淮序看着她们,眉头一紧,看向陆乘渊。   陆乘渊道:“男人嘛,必要的时候是要发泄的,你还没有经历过男女之间的那种美妙,那食髓知味的滋味等你体验过,你方知从前的苦难都不算什么,这四个美人都是送给你的。”   四大美人闻言羞红了脸,又频频朝着谢淮序暗送秋波,谢淮序太阳心的青筋凸起,正要发怒,却听到一道细软冷冷的声音:“我来的不巧,打扰各位研究食髓知味的话题了。”   众人闻言看过去,陆乘渊顿时长大了嘴巴瞪大了眼睛,是他眼花了吗,他拼命揉了揉眼睛:“叶,叶宝儿?”   谢淮序心下一紧,急忙走过去,怀里却狠狠被砸了一下,他低头,就见他昨晚故意落在宝儿车里的玉环掉在地上碎了两半,他微愣:“宝儿......”   宝儿掉头就走,海棠也气呼呼地跟着跑了,亏得昨晚她还觉得这谢侯爷一定是喜欢她家小姐,见他的玉环掉在车里,劝她小姐亲自送来,免得被有心人看到了,这种私物在她这里,传扬出去不好听,不过就是给他们制造个机会,谁承想见到这一幕,真是气死了!   南宋乍然见到自称陈家小姐时的宝儿,也吓了一跳,但更多的是高兴,连通传都不用了,直接领着她进来,想给侯爷一个惊喜。   还真是惊喜啊......   陆乘渊顾不得情况的严重性,拉住就要追出去的谢淮序难以置信:“她,她是宝儿吗?是吗?”   谢淮序看着他怒极反而冷静了下来,吓得陆乘渊瞬间放了手:“你,你什么表情?”   谢淮序冷哼:“我想,金幼宁对于你经历过食髓知味的事情很感兴趣。”   陆乘渊脸色煞白,谢淮序挥手甩开他,就追了出去,陆乘渊朝着谢淮序奔走的方向嚷着:“我没说我经历过!你别冤枉我!”   他说完,发现南宋一脸狐疑地看着他,他恼羞成怒:“看什么,我听别人这么说,照搬着来劝你家侯爷的懂不懂!”   南宋:“哦......”   “陆少卿......”四个美人手足无措,不知现在什么个情况,“那我们怎么办?”   陆乘渊暼了她们一眼,没好气道:“怎么办?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这是什么事啊!这叶宝儿怎么会突然出现了? 第49章 愤愤   ◎现在叶宝儿可是在和太子相亲哦,你还这么气定神闲吗?◎   宝儿扔下玉环跑出侯府, 却正好迎面碰到从马车上下来的萧霜序,她脚步一顿,脸上的气恼也僵住了。   萧霜序也看到了她, 十分错愕地看了她好一会,等缓过神来时,从容朝她走来,脸上依旧是宝儿熟悉的云淡风轻的微笑。   “许久没见了,宝儿, 你还好吗?”   很官方的开场白, 宝儿看着她, 忽然觉得刚刚自己那样生气着实没有立场,也没有资格,刚刚的自己实在是太没有风度了。   “我很好。”   萧霜序看着她的穿着打扮都与从前不同了, 从前的她打扮更甜美些,现在她,打扮更高贵些, 她莞尔:“看来传闻不假,陈小姐。”   她说着, 目光已经看向了宝儿身后,谢淮序追了上来, 一脸焦急, 萧霜序目光微沉,这段时间以来,不管发生什么事,他的目光神色都是平淡如水, 如今又有了情绪波澜, 她该替他高兴才是。   谢淮序却好像没看到她一般, 伸手去拉宝儿的手:“宝儿......”   宝儿收拾了心情,转身借着行礼的机会避开了谢淮序的触碰:“侯爷,刚刚是宛如失礼了,还请侯爷莫怪。”   礼数周到淡漠疏离:“摔了侯爷的玉,是宛如的不是,改日宛如定送上一枚玉环给侯爷赔罪。”   谢淮序眼底浮上难以言说的失落来,低低一笑,朝她走近一步:“如何赔罪?这玉只此一枚,你到何处再寻一枚同样的?”   他朝她逼近一步,专属于他的强烈气息立刻笼罩了宝儿,宝儿心口一滞,往后退了一步,他又上前了一步,不顾在场的萧霜序和那些门房小斯,旁若无人,眼底只有她。   “还是你要和从前一样绣一枚香囊赔我?”   宝儿忽然伸手按住了他胸膛,想阻止他近前,可一股熨烫直贴着她的手心时,她倏然收回了手,脸控制不住的红了,她下意识飞快地看了一眼萧霜序,然后狠狠瞪了谢淮序一眼,这人总是让她这样发窘,真是可恶极了!   “我不明白侯爷在说什么,我先走了。”   她扭身提着裙摆就跑上了车,谢淮序这回没有再追,只是看着她慌忙叫车夫启程,又处处躲避他的目光的样子,眼底浮上一层极浅的笑意。   等马车消失在长街尽头,他转身时,未曾消失的笑意微讶:“何时来的?”   他对着萧霜序问着,萧霜序好一会才扬起一抹得体的笑容:“来了好一会了,只是侯爷一心在和宝儿妹妹说话,没看见我罢了。”她抚过鬓边的发丝,笑得有几分吃力。   “有事?”   “无事。”顿了一下,萧霜序补充道,“偶然路过。”   谢淮序道:“进府喝杯茶。”   萧霜序真希望他待她还是一贯的冷漠,无波无澜,而不是和宝儿说了几句话后就这样和颜悦色,竟会主动邀请她喝茶。   “不了,我还有事得回去了。”现在她不太高兴,她不想看到他心情舒畅的模样,因为这份舒畅与她无关。   萧霜序坐上车,闭着眼睛沉默了好久,才睁开眼说道:“回去收拾下行礼,我们尽快回兰陵。”   婢女十分吃惊:“小姐,就这样回去了吗?您这次特意跟着侯爷回京,不是想留在他身边的吗?”   萧霜序深深吐出一口气道:“叶宝儿回来了,我还留在这,岂不是自讨没趣嘛。”   她不是扭捏钻牛角尖的小女儿,若是谢淮序能与她缔结良缘,那自然好,若是不能,她也不强求,好在她陷得不深,否则,刚刚看到谢淮序那模样,她估计得气死吧。   宝儿无精打采的回到了陈府,突然被抱了满怀,幼宁哭着骂道:“好你个宝儿,真的是你,回来都不去找我们,如今是陈家大小姐了,就看不起我们了吗?枉费我还为你流了那么多眼泪!”   幼宁抱着她,先是噼里啪啦把她骂了一通,还是那样风风火火的性子,叫宝儿心底一软,看着她身后的湿了眼眶的婳月,也红了眼。   幼宁推开她,佯做恼怒:“你说,你是宝儿,还是陈宛如?”   宝儿笑道:“在你们面前,我若说不是宝儿,你不得天天来找我吵架?”   幼宁破涕为笑:“这还差不多!”   宝儿看了看周围,拉着幼宁和婳月道:“我们去房中说话。”   三人关上房门,说着近况,宝儿大致将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幼宁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原来你阿娘当年和陈家主有一段情,我只当你是借用了陈家大小姐的身份,原来你真的是陈家大小姐啊!”   上一辈的事,幼宁她们不感兴趣,她拉着宝儿,迟疑问道:“那你和谢......”   宝儿不想说,认真地看着幼宁,眼底藏着疑惑,问道:“对了,为了有美人相伴,就会体会到食髓知味的滋味?”   “咳咳。”婳月难得失态地呛了一口水,看向宝儿,嘴角攒了一抹促狭的笑意,“宝儿,你学坏了。”   宝儿惊讶地看着婳月,幼宁也凑了过来:“你说,你要和谁体验食髓知味啊?”   “你们在说什么?”宝儿一脸莫名。   婳月问:“那你为何有次一问?”   宝儿垂下眸:“哦,我去侯府还东西,陆乘渊也在,给那谁送了四个美人,就说了什么食髓知味。”   “什么!”幼宁忽然拍案而起,怒气沉沉地夺门而出了。   宝儿呆了呆,忽然意识到,刚刚她在侯府好像也是这样生气来着。   “宝儿,”婳月轻轻唤她,“你脸红了。”   宝儿连忙用手扇着:“热的。”   婳月慢条斯理:“哦?秋天的凉风也这样热了吗?”   在宝儿的脸又红了一层后,婳月低笑出声:“不逗你了,改日我送你一样好东西。”   “什么好东西?”宝儿眼中一亮。   婳月神秘一笑:“一本书,让你深刻了解为何美人能让人食髓知味的书,你也该了解了解了。”   宝儿恍然:“那幼宁这般生气,不是因为美人是明白食髓知味的事吗?”   婳月摊手反问:“不然呢?难不成你生气只是因为陆少卿给谢侯爷送了美人?”   宝儿咳了一声,避开了婳月明亮的眼睛:“我才没有生气!”   “哦。”婳月淡淡应声。   宝儿见状,急了:“我真没生气。”   “哦。”   宝儿气呼呼地瞪了她一眼别过脸不理她:“哼!”   ***   晚上,宝儿去给陈霁请安,陈霁让她坐下:“见到谢侯爷了?有什么想法?”   宝儿垂着眸道:“我是陈宛如。”   陈霁满意地点头:“嗯,你明白就好,明日皇后邀请你去紫园赏花,早些休息。”   宝儿心下惊讶,面上还是乖巧应了。   她离开时,陈霁又叫住了她,宝儿转身看向他,陈霁满眼心疼,好一会才道:“不管如何,你是我的女儿,没有做父亲的会不心疼女儿。”   宝儿抿唇,道:“女儿晓得,父亲早些安置。”   翌日,宝儿打扮妥当,只带了海棠一个婢女随身,往紫园而去,紫园早已有宫婢等候,看到宝儿十分殷勤地行礼:“陈小姐请随奴婢来。”   紫园的海棠花开的正好,赏心悦目,宝儿转身却不见了宫婢,也不见皇后,她心下疑惑,却听到一阵脚步声,她移步看去,正与太子宋琰清温和的目光对上,二人皆是满眼诧异,反应过来时,又同时低头无奈地一笑,笑过后忽然抬眼相视一愣,这一刻,两人似乎彼此有默契的心灵相通一般,陌生的两个人,莫名有了熟悉之感。   太子跨步朝她走来,宝儿也向前两步,朝他行礼:“参见太子殿下。”   “免礼。”太子秉着男女有别,虚扶一把,请她往凉亭下小坐。   “回去,我会禀名母后,不叫你困扰。”太子见她有些许局促,温和道。   宝儿释然一笑,却道:“其实,臣女是奉父命而来。”   话说到此,太子便明白了,生在他们这样的帝王家,百年望族,很多事,都是身不由己,他良善道:“那我们再坐会,这园中景致还不错。”   宝儿微微一笑:“好。”   ***   谢淮序正与温若里饮茶,忽然门被踹开,他二人看去,就见左眼顶着乌青的陆乘渊气急败坏地冲进来,一脚踩在凳子上恶狠狠地瞪着谢淮序:“是你在小七面前告的状?”   谢淮序不紧不慢:“我没那么八婆。”   陆乘渊一愣,烦躁地坐下来:“不是你,是谁?”   温若里喝了一口茶,淡淡道:“昨日我偶遇了婳月,她向我问你在哪儿找的美人,让你下次若是要找美人,可以去牡丹亭,她会给你个优惠价。”   “优惠个屁!”   陆乘渊,骂完忽然有点回过神,怔怔地看着温若里,温若里朝他点点头:“就是你想的那个样子。”   陆乘渊怒而拍案:“好你个叶宝儿!居然告我的状!”   谢淮序不轻不重地扣了下桌面,凉声道:“注意你说话的态度。”   陆乘渊不服气地指着自己的眼圈凑近谢淮序:“你看见没有,你看见没有,你兄弟我被打了,我不过就是在背后说话大声些都不行了?”   他语声颇为委屈,谢淮序伸手将他推远些,温若里凉凉的声音传来:“这事纯粹是你咎由自取。”   谢淮序赞同:“不错。”   陆乘渊气极反笑,笑了好几声,才阴险地看向谢淮序:“如今叶宝儿回来了,你也活过来是吗?不过,现在叶宝儿可是在和太子相亲哦,你还这么气定神闲吗?”   谢淮序目光骤冷,一字一顿:“在何处?”   陆乘渊一个字一个字的吐:“紫,园。”   “咻”的一阵风过,陆乘渊吸了一口冷风,愣了愣:“人呢?”   温若里继续喝茶:“走了。”   作者有话说:   今天晚上有聚会,所以更得有点晚,有点少~ 第50章 吃醋   ◎你快放手,他是太子◎   紫园的荷花池里养了许多名贵鲜有的金鱼, 初秋只有荷叶铺呈在池面,金光闪闪的金鱼偶然游出,宝儿欢喜地不得了, 直拿鱼食去逗它们,太子站在一旁静静看着,眼光深邃,似乎若有所思。   宝儿看得尽了兴,没注意脚下的石子, 身子猛地一晃, 太子大惊失色, 忙是扶住了她的手:“小心。”   宝儿惊魂未定地拍了拍胸口,小声又娇气:“吓死了我......”   明明刚刚坐在那儿时,她还端着一副大家闺秀得体的模样, 现在却像个小孩子一般。   宝儿抬眼刚想对他示以感激,忽然一阵冷风掠过,她只觉得手臂一沉, 眨眼间就看到谢淮序挡在了跟前,挺拔修长的身姿遮住了她半片视线。   “见过太子殿下。”谢淮序冰冷的声音开口, 虽是行礼,但却不见礼数语气也不见恭敬, 很是敷衍。   太子被冒犯了, 倒是没有生气,淡淡一笑:“谢侯爷。”   两人对立僵持,宝儿歪头露出整个视线来,就见她的手还被太子扶着, 而谢淮序的手扣在太子的手腕上, 青筋凸起。   宝儿顿时觉得这样太过不敬了, 小声道:“谢淮序,你放手。”   谢淮序目光一顿,侧首看过来,眸光揪紧了,宝儿被他的目光刺了一下,好像刚刚她说什么十分过分的话,伤了他一般,她努努嘴,身子移到他的背后,凑近他一些,压低了声音:“你快放手,他是太子,你这是大不敬,小心他治你的罪。”   说完她又将身子移出来,朝太子讨好的一笑:“多谢太子殿下,刚刚幸亏您扶得稳,不然臣女就要摔进池子里了。”   说话间她想要自然地用另一只手去掰开谢淮序的手,反倒被谢淮序握住,谢淮序不着痕迹握住宝儿被太子扶着的手,淡然道:“多谢太子殿下。”   太子适时放手:“宛如没事就好。”   松开手,谢淮序就握着宝儿手将她拉到自己身后:“宝儿有些头疼,不宜吹风,臣这就带她回去了。”   太子看着他占有欲极强的模样,心知肚明,莞尔:“好。”   谢淮序颔首:“臣告退。”   宝儿一愣一愣的,被谢淮序拉着离开,她气呼呼地拍他的手,把他的手都拍红了,他也不松开,继续沉默冷着脸,宝儿放弃了,脚下死死钉着路面,增加阻力:“我什么时候头疼了?”   宝儿为了阻止他带她走,使了很大的力气往后拉,结果谢淮序忽然停住了转过身走回来,宝儿那股劲猛地没收住,往后仰去,谢淮序抄手揽住了她的手,轻轻一提,宝儿只觉得眼前景物一转,她已被谢淮序抱着坐在了一旁的长廊围栏上,背脊抵着柱子,谢淮序霸道的气息瞬间压了下来,包裹住她。   在谢淮序的手臂与廊柱之间,她动弹不得,只能垂着眸,试图推开他,很显然是徒劳。   “你在和太子相亲?”谢淮序质问的口气压抑冰冷,墨黑的瞳孔深不见底,不知气到了什么程度。   宝儿正想解释,可一口气堵在胸口,汇成了一股勇气,她抬眼看向他,在触及他的目光时,那股勇气顿时消散了,她不争气地低下头去,闷声道:“与侯爷无关。”   “如何与我无关,宝儿,你是我的。”   宝儿飞快抬头瞪他一眼,再次低下头去:“我什么时候是你的了!”   谢淮序看着她气恼的模样,脸颊鼓鼓的,耳垂却红的像是红宝石耳坠,他声音暗沉:“那刚刚为何担心太子治我的罪?”   宝儿心下一颤,欲言又止:“我,我那是怕你连累我,怕太子迁怒与我,我巴不得太子治你的罪!”   “是吗?那你昨日为何生气?看到陆乘渊送来的女人你为何生气?”   “谁生气了?”宝儿推了他一下,更加窘迫,“我,我昨天手上擦多了手霜,不小心手滑而已!”   谢淮序还待说什么,忽然身后传来一阵规矩的脚步声,列队的宫婢经过,大概没想到会在此处见到谢淮序,惊讶一瞬齐齐行礼。   宝儿怕被人发现说不清,立刻往谢淮序怀里躲了躲,谢淮序嘴角轻勾,宝儿趁他放松转头时,瞬间从他手臂下而过,头也不回地跑了。   那群宫婢更加惊讶了,谢淮序眼睁睁看着她逃跑,淡淡一笑。   他回到了侯府,径直去了漪兰居,小舟坐在台阶上,双手拖着下巴眼睛红红的,是在想姐姐了。   那时候谢淮序大概是想自欺欺人,他没有为宝儿办丧事,仿佛觉得只要不办丧事,宝儿就还活着,所有那时候没人告诉小舟,他的姐姐去世了,他一直以为他的姐姐回凤凰城办事去了。   荷花偷偷擦着眼泪,就见谢淮序走了进来,向他行礼,小舟闻声跑了过去,抱住谢淮序的双腿,把眼泪都蹭在了他的衣摆上,闷着声音哭道:“姐姐还不回来吗?她什么时候回来?她是不是不要我了?”   谢淮序牵着他的手重新坐在台阶上,温声道:“你姐姐已经回来了,只是现在还不能回来。”   小舟和荷花皆是一愣,小舟眼底的泪花顿时亮闪闪的,又奇怪道:“她为什么不能回来?这里是她的家。”   谢淮序略做思忖:“因为她在相亲,她要成亲了。”   “成亲?”   “成亲?”   小舟和荷花异口同声,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小舟太真地发问:“姐姐要和谁成亲?为什么成亲就不能回来了?”   谢淮序好整以暇地点头:“成亲她就要别的人一起过了。”   小舟:“那她会带我一起去吗?”   “不会。”   小舟顿时垮下脸来,不一会又气鼓鼓地站了起来:“成了亲都不要我了!那还是不要成这个亲好了!”   谢淮序认真地看着他,很是为宝儿着想:“她总是要嫁人的。”   小舟深深叹一口气,忽然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谢淮序:“姐姐嫁给谁就和谁一起过,那姐姐嫁给哥哥成吗?”   荷花被小舟的天真吓地瞪大了眼睛,但转念一转,有何不可呢?   谢淮序又思忖了一会,在小舟紧张期待的目光中,勉为其难道:“也行。”   小舟几乎要欢呼出声,却被谢淮序拉住,他皱了皱眉道:“只是最近想娶你姐姐的,不只一两个,怕是被别人先下手了。”   小舟立刻紧张了起来:“那我们马上去找姐姐,让她别被别人抢走!”   谢淮序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安抚道:“倒也不急着这一时,你好好休息,明日再去。”   一想到明日就能见到几个月不见的姐姐,小舟立刻拉着荷花欢欢喜喜去洗漱睡觉了。   ***   从满室氤氲的浴房出来,宝儿穿着云水蓝的睡裙走了出来,刚入秋的天气,她从浴房出来还身上还冒着热气,摇着纱贴绫绢的团扇一下一下扇着脸上的热气。   “小姐,您先把桌上的甜汤喝了,我收拾了就出来。”里头海棠的声音传出来。   宝儿还没有回答,摇着团扇的手腕忽然一顿,怔怔地看着前方,手里的团扇微微颤抖:“你怎么在这!”   谢淮序坐在桌前,慢条斯理将她从头打量到尾,再打量到她的脸上,她的脸因沐浴后红扑扑水润润的,此时对上谢淮序不加掩饰的灼热的目光,更是红到了耳朵根。   宝儿手忙脚乱去拿衣架上的披风:“不许看!”   她将披风紧紧裹着,遮住了刚刚团扇扇过时飘起的发丝下若隐若现的锁骨和雪白的肩颈。   谢淮序已经看过了,不管是锁骨和肩颈,还有轻纱薄翼般地睡裙下的曼妙身子,还看了很久,此时倒是很听话地转过身去,面不改色拿起桌上的茶杯一饮而尽,茶已经凉了,正好。   海棠听到声音跑出来,也是大惊失色:“侯爷!您,您怎么在这!”   有了海棠在身边,宝儿也心安了一点,气呼呼道:“你怎么擅闯女子的闺房呢!”   谢淮序转过身来:“这陈府倒是还拦不住我。”   听他的口气还挺骄傲的,宝儿紧紧握着拳,愤愤道:“你来做什么!”   谢淮序朝她走近,拂过她额角散乱的青丝,宝儿蓦地一怔,还没来得及躲,谢淮序已经放下了手:“来探讨一下白日我们没有讨论完的生气的问题。”   宝儿难以置信:“......你很无聊吗?”   “是有点。”谢淮序诚实回答。   “......无聊你不会去找陆乘渊他们喝酒吗?”   谢淮序不紧不慢道:“和你说说话,效果更快些。”   宝儿睁大了眼睛,他什么时候这么......厚脸皮了?   这时突然敲门声响起:“大小姐。”   海棠吃惊地压低了声音:“是赫连!”   宝儿吓得赶紧推着谢淮序:“你快躲起来!”   谢淮序拧眉:“何人?”   海棠依旧压着声音:“是老爷的心腹。”   谢淮序不是躲躲藏藏的人,但是看宝儿神色紧张,也只好先躲了起来,但这个位置,倒是能看到门口的情况。   海棠稳定了心神去开门,宝儿已经用披风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谢淮序很满意。   门开了,所谓陈霁的心腹,竟是个年轻男人,一脸耿直正义,长得还有些斯文,谢淮序眉头微促。   赫连抱拳:“打扰大小姐休息了,这是老爷让属下送来给大小姐的行装。”   海棠接过来,宝儿道:“有劳赫连大哥。”   赫连垂眸再次抱拳,正要离开,却又折返回来,欲言又止。   “赫连大哥还有事吗?”宝儿含笑问道。   赫连道:“最近京城多有传闻,传您和威远侯。”   宝儿本就紧张的心情瞬间提了起来,强颜欢笑道:“哦,哦,传什么?”   赫连皱着眉似乎有些恼怒:“大小姐不必去管那些无聊的话,威远侯已有婚约在身,还来招惹大小姐,他不是好人,大小姐还是要离他远些。”   海棠猛地抖了一下身子,赫连莫名:“你怎么了?”   海棠哆嗦着:“我,我有点冷,那个小姐要休息了,参将还是请回吧。”   赫连一根筋,倒是没看出海棠的害怕,以为她是真的冷,就没多想:“大小姐早些安置。”   宝儿笑眯眯点头,海棠赶紧关上了门。   主仆俩同时松了一口气,又同时背脊一凉,缓缓转过身去,谢淮序已经走了出来,满脸冰霜,眼底愠怒:“我不是好人?你的房间什么男人都能进吗?”   宝儿知道他的气头上,软绵绵道:“他也没进来啊......”   谢淮序绷着脸,硬声道:“婚约一事,我之前就要跟你解释,是假的,我和萧霜序没有半点关系。”   宝儿低着头,扯着卷着披风的绸带:“哦。”   谢淮序看着她,又看向一旁的海棠,海棠立刻反应过来:“奴婢去门口把风。” 第51章 吃醋2   ◎“如何?我们之间还分你我吗?”◎   谢淮序拂过她肩颈落下的秀发, 语声低沉:“所以,是原谅我了吗?”   宝儿低着头,绸带已经绕到了头, 她又散开,小声道:“你有什么要我原谅的......”显见的还是有些赌气的语气。   谢淮序轻叹:“萧霜序的事我不该瞒着你,但是重来一次,我还是会瞒着你,比起你可以安然活下来, 其他的事并不重要。”   宝儿抬头十分委屈的瞪他一眼, 转身坐到桌边, 将脸埋着不理他。   谢淮序走过去,坐在她身边,低声问道:“陈霁对你好不好?”   其实今晚他来的主要目的就是这个, 对于陈霁带她回府,给她正名,又带她回京选太子妃, 他一直有个疑虑。   “他是我父亲,当然对我好啦。”宝儿埋着脸, 顿了一会,才发出闷闷的声音。   “在陈家这段日子, 你觉不觉得他有什么不对劲?”   过了好一会, 宝儿腾地一下坐直了身子,眼眶红红地紧紧盯着谢淮序,把谢淮序都盯的愣了一下。   “所以,你今晚过来, 其实是来打探消息的吗?你想知道陈家的什么?”宝儿气恼地看着他。   谢淮序眸光一滞, 低声笑了一下, 手指蹭过她的红红脸颊,手感嫩的像是刚出炉的包子:“你的小脑瓜里都在想什么?”   “你少在这哄我!”宝儿推开他的手,起身将他往外推,“你走,你走,我才不要原谅你,我最讨厌的就是你了!”   门被打开了,院子里只有海棠一人守着,看着宝儿把谢淮序推出来,海棠有些发懵。   门又被关上了,谢淮序敲着门,喊她的名字,她只是不理,是他太过心急了。   海棠跑过来,小心翼翼道:“侯爷......”   谢淮序看了海棠一眼,走到院子里,海棠心领神会跟了过去,谢淮序语声冷淡:“这次进京,你们老爷有没有叮嘱过小姐何事?”   海棠想了一圈:“没有特别的,但是颍川都知这次老爷是要带小姐进京选太子妃的,而且老爷很重视这件事,出发前,还召集了家臣开了密会,内容奴婢就不知道了。”   海棠机灵,深知为奴为婢最重要就是忠心,老爷既派了她到小姐身边伺候,那她就是要忠于小姐的,既然谢侯爷和她家小姐关系不一般,而且,她看得出谢侯爷对她家小姐很是真心,她也自觉地将谢侯爷看成了自己人。   她将这句话的重点其实在选妃这件事上,暗示让谢淮序抓紧些。   谢淮序拧眉沉默一阵,看向紧闭的房门:“好好照顾你家小姐。”   海棠垂首:“奴婢晓得。”   宝儿一直在门里注视着,知道谢淮序走了,她才打开门,气呼呼地瞪着海棠:“你是我的人,还是他的人,怎么倒和他聊上了!”   海棠俏皮一笑:“我自然是小姐的人啦,小姐心里有气,也不该拿自己的大事赌气,你又不喜欢太子殿下,难不成还当真听老爷的要嫁给太子不成吗?侯爷位高权重,我打听过了,圣人十分器重侯爷,若是侯爷请圣人赐婚,那老爷也干预不了,我也是为你着想。”   宝儿红了脸,坐到梳妆台前梳头:“谁说我要嫁给他了!我怎么就不能嫁给太子了?”   海棠拿过她的木梳:“这就是气话了不是,你生侯爷的气,让他多哄哄你就是了,可千万别拿这种事赌气。”   “老爷是什么样的人,我想你心里也有些数,说句难听的话侯爷也是个靠山不是。”   宝儿沉默了,海棠话里的意思,她当然明白,从她之前入狱,到后来被陈霁移花接木带回陈府认祖归宗,又带回京,这一切都让她隐隐感到不安。   ***   翌日,宝儿与幼宁婳月有约,走在路上有人在身后喊了一声:“宝姑娘。”   宝儿转身看去,就见许久不见的冯澜怔怔看着她,眼波流转间激动又兴奋,面上却还是克制着儒雅的神色,只是走向她的脚步与他一贯的温和大不相同。   “冯郎中,好久不见了。”再见故人,宝儿自然也十分欣喜,语气都轻松了不少。   冯澜只是看着她,激动的有些说不出话来,这模样,海棠一眼就瞧分明了,低头暗暗一笑。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冯澜连连说着,大概意识到自己已经激动的语无伦次了,他深吸了口气,按下心情,目光柔和缱绻,“你好吗?”   在大理寺的监牢,他已然表明了心迹,此时再见到宝儿,他有一种失而复得,老天爷终于给了他一次机会的感受,自然不会再隐晦自己的心情,将自己的情意全数表露出来。   宝儿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那日在监牢中他说的话,一时垂眸避开了他灼热的目光,点点头:“我很好。”   “我们坐下来说说话好吗?”   对于冯澜的温柔恳切,宝儿不忍拒绝,也不想拒绝,她想,她应该再清楚明白一点的让他知道自己的心意,她虽然没有多少感情经历,却也明白这种事拖得越久越不好。   宝儿转头对海棠道:“你去告诉金小姐她们,我晚点再去。”   海棠领命去了。   琼楼是京城的一所茶楼,冯澜特意找了二楼静谧的雅室,不让别人打扰,他还记得宝儿爱吃的果点和爱喝的茶,宝儿有些感动,捧着茶杯慢慢喝着。   这件雅室静谧,可是开着的窗户又能听到长街的热闹声,不至于叫两人独处的房中太过别扭尴尬,冯澜从来都是这样周到细心的。   “那日谢侯爷带回了你的尸首,不,应该是可能是你,”冯澜看着杯中茶,慢慢说着,忽然笑了一声,嘴角尽是苦涩黯然,“那是我第一次感受到无助绝望,还有无尽悔恨,我想,我应该直接去求圣人赐婚,或者放弃所有的荣耀只求能让你平安,再或者应该陪着你去木兰寺,所有所有的事,哪怕一点能改变结果的细节都让我后悔万分,我从没有觉得天是那样灰暗过。”   宝儿怔住了,她知道冯澜喜欢她,可是她不知道,冯澜这样喜欢她。   冯澜抬眼看向她,又笑了一声:“无数次的午夜梦回我甚至后悔当时为何没有直接劫狱。”   他是世家公子,教养的条条框框将他框的死死的,他竟会有这样的想法,让宝儿再次无措。   “可是你回来了,你无法理解我是多么的高兴,就像是旱灾时的一场甘霖,宝儿,我知道侯爷在你心里,这次回京你是陈家大小姐,是要选太子妃的,可是,能不能,也给我一次机会,一个平等的机会。”   他看着她,真诚深情中隐着让人不忍拒绝的乞求,他是君子,从来没有想过趁虚而入的君子,他只是想要个同等的机会。   宝儿抿紧了嘴唇,她的脑子混沌,心也一抽一抽的,为冯澜心疼,可是她的理智依旧占领着她的高地。   “姐姐!”   忽然一道兴奋的声音打破了他们之间的沉重,宝儿赫然抬头朝声音方向望去。   那是琼楼街对面的一间打擂台的茶楼,同样的二楼,开着窗的窗边,小舟大概踩在凳子上,拼命朝她摇着手。   “姑娘!”荷花站在小舟身边扶着他的肩保证他的安全,眼睛红了一片。   还有谢淮序。   他站在小舟的另一边,面无表情地看着冯澜,然后将目光移向她,宝儿莫名就有些心虚,强迫自己不去在意他的目光,只看着小舟,她也走到窗边摇着手:“小舟!”   小舟立刻跳下了凳子:“姐姐你等我!”   他从窗边跑的没了影,荷花也追了过去,窗边只剩下谢淮序,那目光就愈发强烈,压迫感频频传来,宝儿背过身去打开自己雅室的门,避开了谢淮序的注视。   冯澜却没有避开,他也不打算避开了。   等到宝儿打开门转身时,那边窗边已经没了人影,她蓦地心就跳了起来,慌张将自己茶杯中的茶喝尽了,又再倒了一杯。   冯澜看着她,眼底浮上一层失落。   “姐姐!”小舟蹬着小短腿冲进来就跑进了宝儿怀里,边哭边说,“姐姐,你终于回来了,我好想你。”   宝儿的眼泪也夺眶而出,蹲下身去抱着他:“我也好想你。”   “珍珠翡翠妈妈她们还好吗?你为什么去了那么久?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宝儿被问的愣了一下,荷花擦着眼泪道:“侯爷告诉小哥儿,你回凤凰城了。”   宝儿心里一动,含泪道:“好,她们都好,她们也想你。”   “那下次我们一起回去,你别丢下我一个人回去了。”小舟委屈的小脸都皱到了一起。   宝儿点头:“嗯。”   谢淮序也慢步走了进来,冯澜目光从小舟身上移开,看向谢淮序,不卑不亢行礼:“见过侯爷。”   “冯郎中倒是有闲情。”谢淮序冷然道。   冯澜道:“故友重逢,即便忙的不可开交,也值得澜也会抽空一叙。”   谢淮序看着他意有所指看向身旁的宝儿,宝儿只是低着头,谢淮序目光一沉:“坐。”   小舟一直记得昨晚哥哥更他说的话,此时看着冯澜的表情警惕极了,生怕就是他要把他的姐姐抢走:“姐姐你坐这!”   他将宝儿押在了谢淮序身边,自己挤到了冯澜和宝儿之间,扬着天真的笑容看着冯澜:“大哥哥,我能坐在姐姐身边吗?”   冯澜没有拒绝的理由,含笑应道:“自然可以。”   小舟得意开心地坐了下来,看着满桌的糕点有些嫌弃道:“这些糕点看上去,都没有姐姐做的好吃,大哥哥你吃过我姐姐做的糕点吗?”   冯澜看了宝儿一眼,笑道:“没有。”   小舟点头:“也是,姐姐经常做给哥哥吃的,哥哥很喜欢的,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吃到姐姐做的糕点的。”   冯澜面色一僵,宝儿皱了眉:“不过就是糕点罢了,你做什么说的这般矜贵。”   谢淮序道:“你做的糕点自然是矜贵的。”   宝儿抬眼,对上他深邃灼人的目光,脸蓦地一红,垂下头去。   冯澜看着,心底一痛,还是强颜欢笑道:“是吗,那不知以后有没有机会吃到你做的糕点。”   宝儿看向冯澜,他眼底的苦涩,将宝儿心底那些愧疚拉的更深了,她想也不想道:“自然能的,你喜欢吃什么糕点,改天我做给你吃。”   就是一盘糕点嘛,宝儿没有多想,毕竟从前在谢府,她也经常做糕点给珍珠妈妈她们吃的,很多人都吃过她做的糕点,何况她现在对冯澜有愧于心,自然能满足,她都不会小气的。   冯澜眼底一亮,果然驱散了先前的苦涩和失落:“只要是你做的,我都喜欢。”   宝儿嫣然一笑:“那我就做我拿手的,金丝蜜橘给你尝尝,应时又应景。”   谢淮序脸色已经沉到了深渊,金丝蜜橘,他有印象,在谢府,她也做过给他,只是那时他对她有偏见,没有吃。   谢淮序眼底全是阴霾,荷花后怕地扯了扯了宝儿后背的衣服,宝儿竟转头看向荷花,莫名道:“怎么了?”   荷花无语。   谢淮序不悦凉声道:“你还能再迟钝些。”   宝儿见他生气了,有些明白过来,但又不全然明白,眨了眨眼,看着谢淮序道:“你不是不喜欢吃金丝蜜橘吗?”   谢淮序暼过眼,拿起茶杯一饮而尽。   冯澜目色一沉。   宝儿小声立刻提醒:“这是我的茶杯。”   谢淮序慢条斯理放下,挑眉:“如何?我们之间还分你我吗?”   宝儿的脸烧了起来:“怎么不分了?”   她雪白凝脂的脸染上娇羞,可爱又诱人,对男人来说像是一种欲拒还迎的羞涩,冯澜愣了神,他清楚知道,这种姿态,不会是因为他。   而谢淮序刚刚的气恼此时也烟消云散了,他清楚冯澜是聪明人,若是如此,他还不死心,他不介意以后让他再手些更沉重的打击。   南宋忽然出现在了门口:“侯爷,圣人召您进宫。”   宝儿好奇:“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谢淮序耐心道:“大概是秋狩的事。”   谢淮序离开前当着冯澜的面揉了揉宝儿的发顶:“早些回去。”满意地看着冯澜脸色一白,转身离去。   宝儿努了努嘴,借着喝茶将脸上的热度压下去些。   冯澜看着她依旧用着那个杯子,神色黯然。   秋狩一般都是皇亲宗室和二品以上的官员参加,也会有圣人宠爱的嫔妃一起去,只是近几年,圣人没有独宠的嫔妃,所以每年都只带着皇后同行。   今年皇后还下了恩旨,着行曦同行。   这一举动,更加摆明了行曦最终要嫁入东宫的结果。   甄氏的嘴角都快要裂到耳朵根了,时不时在殷氏跟前说起要给行曦准备出行的行装,虽然甄氏的语气神态都十分得体文雅,但殷氏还是清楚地感受到了她明里暗里的炫耀。   比起甄氏的外露,行曦反而更加淡定,越是这种时候,她越是不显山不露水,日子照常,仿佛她并没有受召同行一般。   玉鸾过来笑道:“瞧瞧,姐姐太子妃的气度都出来。”   行曦笑着嗔她一眼:“属你嘴贫,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可别乱说。”   玉鸾歪着头笑:“姐姐就是太谨慎了些,这八字的一撇还要怎么写呢,皇后娘娘的意思就是明摆着了。”   行曦淡笑不语。   玉鸾皱了下眉:“听说宝儿这回也去?”   行曦笑容微敛,语气还是平静:“她如今是陈家大小姐,自然是要同行的。”   “那她和太子殿下......”   行曦眼底冷意一闪而过,看向玉鸾时,已经云淡风轻:“宝儿如今身份尊贵,她若是要嫁给太子,也算的上门当户对了。”   玉鸾有些意外,但很快想明白过来,她这样说,无非是因为知道表哥,她了然,笑道:“只是怕表哥不同意,虽说表哥对宝儿颇有情意,但太子毕竟身份尊贵,若是他想要,表哥只怕也挣不起。”   她眼见着行曦平淡的脸色起了一丝裂缝,心中明白,行曦果然是将希望寄托在表哥身上了,那她这提醒,算是提醒到位了。   玉鸾没有什么目的,不过就是不想行曦这么胜券在握,越是紧张,就越容易犯错,她从来想要的都是行曦犯下不可弥补的大错。 第52章 秋狩   ◎你这样迟钝,箭羽到了你跟前你都不知道,成了别人手里的猎物。◎   玉鸾从行曦那儿出来, 在湖边站了好了一会,直到秋风将她的脸都吹得冷冰冰的,身上也感受到了一丝寒气, 她才转身往回走,并没有回自己院子,也没有去太夫人那儿,反而往通侯府的门走去。   谢淮序的书房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玉鸾自然也知道这个规矩, 她站在院中, 等着通报。   不一会, 南宋出来了:“二小姐,请。”   玉鸾自小美貌出名,虽然身份不如行曦好贵, 但身边总是围着许多殷勤之辈,造成了她不爱主动的性子,谢淮序性子冷, 所以二人其实没多大的交集。   玉鸾缠绵病榻那几年,谢淮序倒是露出几分表哥的关切, 但也只是寻常表现那种,再多也没有了, 直到太夫人表现出要将玉鸾许配给谢淮序, 她就有意避嫌了,所以侯府这边,她基本算是几年被动来一次。   这一回主动来了,还直接到了书房, 谢淮序有些讶异。   “见过表哥。”玉鸾恭敬行礼。   谢淮序免她礼, 请她坐:“何事?”   玉鸾平静的目光看向谢淮序, 柔和中带着坚定,开门见山:“这次秋狩,玉鸾想同行。”   谢淮序看着她,半晌道:“原因。”   玉鸾看着他,目光中有某种情绪闪动:“因为玉李。”   “我想表哥应该查到一些有关玉李之死的真相,我虽没有证据,可我敢肯定,此事一定和行曦脱不了干系。”   玉鸾既然来了,就没想过撒谎,况且她也没有把握能骗过谢淮序,所以,实话实说才是上策。   “你想怎么做?”   谢淮序没有质疑她,是因为她说的是事实。   玉鸾苦笑:“我只是不想她那么轻易就如愿以偿,当上太子妃。”   这么多年,玉鸾虽然什么都没有做,但是她的存在就一直在给行曦添堵,现在眼见着她既要成为太子妃了,若是真成了,只怕她和玉李的仇就终身难报了。   是的,不仅是玉李,还有她自己,从一个健康的人变成了如今药不离身的药罐子,皆是拜甄氏母女所赐,那是她两年前偶然从一位告老还乡的老妈妈那儿得知的,只是因为她长得比行曦漂亮些,受到太夫人的宠爱多了些,等到的郎君关注多了一些,甄氏怕她长大就会阻碍行曦的路,所以在她的饮食里下了药,本就没想要她的命,只是想让她恶疾缠身不能嫁人罢了。   而行曦从头到尾都是知情的,她怎么能不恨她们呢。   所以,她怎么能在玉李死后,还眼睁睁看着她们风生水起,快活度日呢,她本也想再等到的,可是看皇后的意思,已经十分明确了,她已不能再等了。   至于她说出这番话,谢淮序会怎么想她,她一点都不在乎。   谢淮序没有想法,她们三姐妹的禀性,他看在眼里。   玉李最为单纯,行曦处事最为玲珑,城府最深,处处都想压着妹妹们,至于玉鸾,任性娇气,凡事随心所欲,却无害人之心,也不想嫁入高门。   谢淮序道:“我可以带你去,但你切记,凡事三思而后行。”   玉鸾眼中一喜起身拜谢。   得知此事的陆乘渊惊讶地长大了嘴:“你当真要带玉鸾去?她说的那些话,你就不怕她到时直接给行曦来一刀?”   温若里白了他一眼:“你以为她像你一般冲动?”   陆乘渊冷静下来,问道:“可是这件事有个漏洞,当日行曦也在楼下,她没有机会杀玉李,难不成你怀疑行曦偷偷学了武功?”   谢淮序沉声道:“我想敛春楼那日,行曦只是想让他们三人纠缠,堕楼的意外是谁,她不在乎,只要将这件事闹大了,谁也没有脸面,至于那把匕首,恐怕是她为宝儿准备的。”   温若里看着他眼底闪过狠厉,接口道:“她想让宝儿羞愤自尽。”   陆乘渊默了默,感叹道:“太歹毒了吧,她看上去那样温婉优雅。”   “东池宴那样的场合,你怀疑是谁神不知鬼不觉杀了玉李?”温若里问谢淮序。   谢淮序声音冷若冰霜:“行曦布下那个局,不会有其他人知道,能适时参与在那场局里,顺手杀了玉李的,只有一直关注宝儿的人。”   温若里想了一瞬,眉头紧锁:“你怀疑陈霁?”   “慢着!”陆乘渊立刻打断了他的话,“陈霁是宝儿的生父,他为何要陷害宝儿?对他有什么好处?”   谢淮序道:“东池宴前,陈霁提出要让宝儿认祖归宗,以陈家小姐的身份和我联姻,被我拒绝了。”   温若里道:“我想他是想借着宝儿的事让你屈服,他没想到的是圣人对你的偏心超出了他的预计,也没想到一个宝儿在你心中占据了那么重的位置,加上宝儿的美貌......”   至此,陆乘渊也想通了:“所以,宝儿入狱后,他一直闷不吭声,是在看形势,最后却移花接木带走了宝儿,再将她带回来,是因为她有利用价值......他想利用宝儿在京城得到什么。”   谢淮序冷然道:“否则我想不通真爱一个女儿,会在早知宝儿的身份后,等了十六年才来找她,还只认女儿,却不要儿子的原因。”   这一点,温陆二人都怔住了,他们难以置信:“你是说,小舟也是陈霁的儿子!”   谢淮序沉吟:“这件事我也是派南宋去查才得知,宝儿的母亲是个不逊于宝儿的大美人,却身份低微,陈霁觉得她不配入陈府,所以把她留在了凤凰城,当年陈霁对我父亲有恩,让我父亲给叶氏一个名分,方便照顾,他偶尔会到凤凰城来看望叶氏,直到叶氏生了小舟后过世,他就再也没有出现。”   所以陈霁从头到尾都知道宝儿和小舟是他的一双儿女。   “禽兽!”陆乘渊咒骂一句。   温若里很快从这件事中揪出了一个很重要的点:“所以,陈霁是一定会让宝儿嫁给太子?”   陆乘渊紧张地看向谢淮序,谢淮序紧绷着脸,沉默不语。   ***   八月初五是出发鹿台山的日子,鹿台山的半山腰上有一座端画行宫,山脚是百里围场,狩猎大军在山脚扎营,从山上看过去,好像无数个山包包。   海棠正帮宝儿收拾着贴身里衣,帐帘被掀起,谢淮序身姿颀长正好挡住了门前一大片的光亮,宝儿愣了一瞬,连忙走过去,将要走近她的寝帐的谢淮序推了出去。   “这里人多眼杂,你来做什么?”   谢淮序莞尔:“难道我还怕人看吗?倒是你这样遮遮掩掩的,反倒叫人看了去产生臆想。”他意有所指地低头看了眼她按在他手臂上的手。   宝儿倏然收回手,脸上一红:“我才没有遮遮掩掩。”   谢淮序笑道:“那请我进去喝杯茶?”   宝儿突然想起海棠还在收拾她的里衣,又按住了他:“不行,我这没有茶,你去你那喝。”   “那你同我一起去?”   宝儿红着脸瞪着他,谢淮序低笑:“我只是来看看你这好不好,这个扎营位置是我特意为你选的,晚上防风,这里夜里凉,我给你准备了一些取暖的褥子和炭火。”   他摆摆手,身后的婢女就鱼贯而入,将东西送了进去。   宝儿心里一软,声音也软了:“我又不冷。”这句否认,更像是在撒娇。   谢淮序目光如水,凝视着宝儿好一会,才道:“进去吧,虽说周围都是皇家金吾卫,你还是要多留几个心眼,我会派人在暗中专门保护你。”   宝儿奇怪地抬起头:“为什么这样说?”   谢淮序看着她,轻轻一笑:“你这样迟钝,箭羽到了你跟前你都不知道,成了别人手里的猎物。”   宝儿嗔道:“我哪有那么笨!”   谢淮序宠溺地揉了揉她的脑袋:“嗯,进去吧,我还要圣人的皇帐。”   宝儿转身正欲进去,忽然身子被拉回来,谢淮序旁若无人般俯首凑近她的耳边:“离太子远点,我不高兴。”   这话听上去有几分醋意的介意,但又觉得太过郑重了些,让宝儿晃了下神,乖乖点头。   这还是她这次回来,这么听话的一次,谢淮序很满意,才松开她,让她进去。   谢淮序转身,温柔的目光顿时变得凛冽,经过列队金吾卫愣神的模样在触及他的目光时,心头一颤,顿时反应了过来,齐齐转过身,一本正经地走了过去。   一切整顿好了后,行曦还是走到了玉鸾的营帐前,收拾了表情,含笑进去:“玉鸾,收拾的怎么样了?需要帮忙吗?”   玉鸾笑:“都弄好了,多谢姐姐,姐姐坐下喝茶。”   行曦坐下,接过玉鸾递过来的茶杯,捧在手里笑道:“这是祖母那儿的君山若叶吧,祖母总是对你这般偏心。”   玉鸾娇笑着:“那是我脸皮厚,问祖母要来的,姐姐若是去要,祖母也舍得给。”   行曦随口问道:“你素来不喜这样的场合,这一回怎么来了?”   “是表哥的意思,他觉得玉李去了,你又来了这里,怕我一人在家中胡思乱想,又觉得冷落,才特意带我来见识见识。”   行曦笑容顿了一瞬:“表哥何时也如此体贴了。”   玉鸾笑而不语,过了一会挽住行曦的手臂道:“这一回来,我没有熟人,可是要腻着姐姐的,姐姐可不能甩开我。”   行曦借着喝茶,拂开了她的手:“我可能要陪伴皇后娘娘,但你别担心,这里都是皇亲宗族,只要你不随便乱跑,就不会有事的。”   言下之意,就是让她最好别处这个营帐了,玉鸾只当不懂,依旧笑得甜美,可她越是笑得甜,行曦越是堵得慌.   坐没一会她就离开了。   玉鸾的笑容刚冷下来,外头就想起了李大夫的声音:“二小姐。”   这一回秋狩,谢淮序考虑到宝儿,特意将李大夫也带来了,以备不时之需。   玉鸾愣了愣,对镜理了理发髻,走了出去。   李大夫站如雪松,沉静的目光看了她一眼,将手里的药递了过去:“这是按照此地天气和二小姐的体质重新调的药,二小姐需按时服用。”   玉鸾笑着接过:“多谢李大夫。”   李大夫未再多言,转身离开,只是没走几步,又转过身来,玉鸾还站在那,见他转身,嫣然而笑。   他目光微凝,语声严肃:“你不该来。”   玉鸾笑容顿了顿,又扬起一个更加灿烂的笑容:“我偶尔也会想要见识见识的。”   李大夫蹙眉,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 第53章 谈话   ◎“我只是拒绝和陈老联姻,可没有拒绝娶宝儿。”◎   大熹的男儿们善骑射, 每年的秋狩圣人虽没有明令让各皇子臣子们比试一番,但男儿们骨子里的热血默契的就会私下计较一番。   海棠无比骄傲道:“这回狩猎成果,一定是侯爷猎的最多!”   宝儿歪头看她:“他是你主子吗?你这么向着他!”   海棠嘻嘻一笑:“天地良心, 奴婢这不是忠主及主嘛!”   “他若是猎的最多,岂不是下了太子殿下的面子,回头太子殿下治他的罪!”宝儿哼哼道。   “小姐就是嘴硬。”海棠毫不留情地拆穿她。   宝儿面向夕阳,夕阳在她脸上染了色,坐在湖边的金丝绒地毯上, 这个角度能看到满山的野菊花, 金灿灿的在刚落的夕阳下蓬勃朝气, 山峰挡住了秋日的凉风,若不是这到处是金吾卫巡逻,宝儿真想就地躺下来。   海棠递给她一杯热牛乳:“只可惜金小姐和婳月娘子不能同来, 否则小姐也不会这么无趣了。”   宝儿叹息:“要是我也会骑马就好了。”   她在南方长大,并不善骑射,可是这次跟来的宗亲郡主都会骑马, 连西江王妃都兴致来了,都会去策马。   海棠俏皮:“那还不容易, 让侯爷教你啊,他肯定十分乐意。”   宝儿抓起河边的一簇野花就朝海棠扔去, 海棠灵活躲过, 一把野花瞬间在地毯上散落,还挺好看。   “怎么不见玉鸾姐姐?”宝儿看了看四周,“以她的身体情况,应该也不会去骑马才对。”   她之所以没有问行曦, 是因为行曦肯定陪在皇后娘娘身边, 自从到了这, 她就没有离开过皇后娘娘,宗亲们对她的体贴孝顺无不赞赏的,加上她还偶尔将这山峦,众人驰骋的英姿画下来,就更得众人赏识了。   海棠道:“刚刚我去请过她了,但是她不在营帐内,大概去哪儿赏景去了吧。”   宝儿皱了皱眉,有些担忧:“太阳快下山了,她能去哪?”   宝儿正想起身去找找看,却听到了一阵马蹄声,隆隆而至,转身看去,宝儿吃惊了。   那太子马背上竟是玉鸾!   到了跟前,太子勒紧了缰绳,甩下跳下马背来,动作十分轻柔将玉鸾抱下来,玉鸾好像受伤了,脸色有些苍白。   “宣太医!”太子抱着玉鸾往她的营帐而去,大喝一声。   许是也是听到马蹄声,走出来的皇后和行曦看着她们愣了神。   皇后思忖着看着,眼底渐渐露出笑意,和蔼地拍拍行曦的手:“你这个妹妹也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也好,你们姐妹作伴,也不会孤单。”   这大概就是为母的心情吧,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皇后自然想着天下漂亮的姑娘都成了她儿子的媳妇,反正男人三妻四妾再正常不过了,何况她的儿子还是太子,将来的帝王。   行曦站在皇后的左后方,只觉得皇后柔软的手掌像是刺猬一般,拍一下,她就生疼,面上还是要扯上一丝笑容,挂着担心:“玉鸾自小身子一直不好,药石不断,也不知是不是老毛病犯了。”   她眼见着皇后的笑意微有收敛,半晌皇后轻笑:“不妨事,将来好好调理就是。”   行曦没想到的是,皇后并不在意玉鸾的身子好不好,延绵皇嗣的女人多的是,像玉鸾那样漂亮的却不多,当个赏心悦目的花瓶也不错。   话到此行曦几乎快要维持不住自己端方的微笑,柔声道:“娘娘说的是,臣女替妹妹多谢娘娘挂心,臣女不放心妹妹,可否先行告退去探望她?”   皇后体贴道:“你去吧,不必急着过来。”   ***   行曦去了,走到营帐外,就听到太子特有的温柔的声音:“你伤了脚,这几日不宜多走动,好好歇息。”   玉鸾的声音有些歉意有些羞涩:“都是臣女鲁莽,扫了殿下的兴致,等臣女好了,一定给殿下赔罪。”   行曦捏着手帕的手指克制不住地捏紧了,好一会才掀帘进去,讶然道:“太子殿下?”然后才后知后觉地行礼,“见过太子殿下。”   太子见是她,眼底含笑:“你来了,你们姐妹说话,孤不打扰了。”   玉鸾正要起身相送,太子按住了她的肩:“不必多礼。”   宝儿也正要去看看玉鸾,就见行曦进去了,太子出来了,她没有近前。   在她的印象里,玉鸾不爱交际更不愿与那些皇孙贵族的公子周旋,这一次竟对太子这般亲切,难道是因为对方身份太过尊崇?不应该啊,玉鸾不是攀龙附凤的人,对方越是尊贵,她应该越是退避三舍才对。   忽然有人拍了宝儿的肩膀,宝儿恍然回头,就见谢淮序凝神看着她:“站在这发什么呆?”   宝儿道:“二姐姐好像受伤了,是太子殿下送她回来的,二人共骑一匹马,大姐姐好像不太高兴地进去了。”   谢淮序在她脸上审视一圈:“看来不能让你和幼宁多待,这看戏的兴致都一样了。”   宝儿装傻地眨了眨眼,讪讪笑了几声,刚刚她的表情这么明显了吗?   “咳,看戏这种余兴也会潜移默化吗?”宝儿一本正经。   谢淮序:“嗯,你是天生的。”   他明明在取笑她,表情却很认真,宝儿气呼呼瞪了他一眼。   “我猎了一头鹿,晚上让人做鹿肉六吃给你送去。”   宝儿也有意取笑他一番:“侯爷身手卓绝,只猎到了一头鹿吗?”   谢淮序依旧认真脸:“嗯,鹿肉鲜美,其他肉我怕你吃不惯。”   取笑的效果没有达到,宝儿在他深邃的目光下红了脸。   行曦耐着性子对玉鸾说了几句关心的话,出来后,脸已经冷到了极点。   “攀上太子,就意味着,离天下最尊贵的女人这个位置又近了一步,这种诱惑,谁也抵挡不了,你的妹妹也不例外。”   行曦的心猛地一跳,快速朝声音方向转身,陈霁就站在她身后,说着冷冷的话:“何况还是那么漂亮的一个女人,怎么可能真的甘心蒙尘。”   “漂亮”这个词深深扎在了行曦心里,她也是漂亮的,可是跟玉鸾宝儿比起来,纵使她有才华加持,都太微不足道了!可她那样高贵,天下最尊贵的女人这个头衔,本就该是她的,她凭什么要输给那些除了美貌一无是处的女人呢!   可在外人面前,行曦依旧要保持着一个世家嫡女的风范:“妹妹任性,让陈老看笑话了。”   陈霁看着她:“看来你对老夫的话不以为意。”   行曦道:“若是太子殿下当真喜欢玉鸾,我会为她感到高兴。”   陈霁笑了几声:“你大概是觉得皇后喜欢你,太子妃之位非你莫属了,那太子再娶别的女人又有干系?你是太不了解男人了。”   “纵使皇后娘娘再喜欢你,扶你做太子妃,等将来太子继位,不管是玉鸾也好,宛如也罢,她们虽不及你的才华,可在男人们眼里,她们是可爱的,你又凭什么与她们争宠,失了宠爱,你的皇后之位还能保得住?”   行曦脸色一白,她几乎已经预想到她登顶那日,再被狠狠拽下来的狼狈模样,心猛地一颤,那比从来都没有得到过还要让她痛不欲生!   “再说回眼前,与你相比,宛如是陈家大小姐,身份比你尊贵,玉鸾和你不相上下,若是太子执意要立她们器重一个为太子妃,皇后娘娘是会向着你还是向着她的儿子?”   行曦几乎已经维持不了她世家嫡女的风度,脸色渐渐冷了下来,可她到底是行曦,不是被一个人的三言两语就能牵着鼻子走的,而他作为陈家的家主,特意来跟她说这些,必然有所图谋,在不知对方的真实意图时,她就更不能露出一丝一毫的动摇。   行曦的脸上再度露出笑容,是谦逊的,恭敬的:“多谢陈老的忠告,但这是皇家的事,我们只能待选,无论最终太子殿下选谁,都是那人的福气。”   她说完,就行礼告退了。   陈霁看着她笔直的背影,高贵而优雅,冷笑了几分。   夜间,玉鸾屏退了所有人,连她的贴身婢女也支开了,营帐里只有她独自一人,面对着跳跃的烛火,不一会,帐帘掀开了,玉鸾看着来人盈盈一笑:“我就知道你会来的。”   李大夫面无表情走过去,将准备好的药瓶放在床边的春凳上:“将这药抹在患处。”   玉鸾软声道:“你不用看看伤势吗?”   “不必。”   “那这个药涂在伤口上疼不疼?你知道我最怕疼了。”她压着声音,做出委屈的样子。   李大夫语气讶异,平时好看潇洒的脸此时冷若冰霜:“疼,你也受着。”   玉鸾却笑得娇俏:“呀,看来真生气啦,我还以为你对每个病人都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呢。”   她将药倒在纱布上,往脚踝处的伤口抹去:“你帮帮我,我歪着脚疼,手拉直了累......”   李大夫看着她抬着头乞求的模样,接过纱布,低头帮她擦药。   晚上君臣同聚一堂,中间的货架上烤着各式猎物。   圣人笑道:“怎么不见梅花鹿,淮序听说你猎了一头梅花鹿。”   陆乘渊笑:“已经送到别人的肚子里去咯。”   心知肚明的皇亲臣子们已经笑了起来,圣人也笑骂一句:“没良心!陈卿啊,他可只想着你的女儿啊!”   陈霁脸上笑着,眼底却是冷的,他自然明白圣人堂而皇之的这句话暗示着什么。   宴散时,陈霁喊住了谢淮序,二人冷然对立,陈霁冷笑:“谢侯爷是什么意思?”   谢淮序不置可否。   “当初老夫提出要和侯爷联姻,侯爷可是一口回绝了老夫,今时今日,又何必做出此等做派?”   谢淮序淡淡道:“我只是拒绝和陈老联姻,可没有拒绝娶宝儿。”   “如今宛如可是我陈家的女儿,侯爷若是执意要娶宛如,还需让我这个做父亲的看到你的诚意。”   谢淮序轻笑:“只怕我的诚意,并非能让陈老满意。”   陈霁嗤笑:“看来是依旧没得谈了。”   陈霁拂袖离开后,温陆二人走了过来:“看来是真的没的谈了。”   ***   可出乎了他们的意料,翌日,陈霁派了赫连来请谢淮序过去详谈宝儿的事,看着谢淮序进了陈霁的营帐,赫连又转身去了宝儿的营帐。   “大小姐,主公让属下带你去骑马。”   宝儿心中一喜,她这几日看着他们英姿飒爽,的确有些心动,穿上了专门骑马的水绿色裙裤,腰肢盈盈一握,飘逸的长发帮成了一股辫子垂在前胸,发带飘摇。   赫连愣了愣,宝儿俏皮地笑:“虽然我不会骑,但是行装还是要装装的。”   赫连按下不该发生的情绪,正色道:“大小姐请。”   三人在马厩挑马时,却碰上了太子,太子得知宝儿有此兴致,便邀请她一起。   而谢淮序和陈霁显然谈不出什么,陈霁放话道:“谢侯爷既不能让我这个做父亲的满意,还请谢侯爷莫要阻挡了宛如的大好姻缘。”   谢淮序不以为意:“大好姻缘?陈老是指太子吗?”   “不错。”   “宝儿不会嫁他。”谢淮序笃定道。   陈霁笑了几声:“谢侯爷未免太有自信了,从前或许如此,可这些日子,谢侯爷觉得宛如对你还一如从前吗?太子皎皎如明月,温柔以待,姑娘们自然会动心。”   谢淮序的脸色冷了下来,这时外头传来了焦急的声音:“太子殿下遇刺了!太子殿下遇刺了!”   陈家的家臣冲了进来,跪下道:“主公!大小姐和太子殿下在一起!”   谢淮序脸色大变,倏然冲了出去,随便骑上就近的快马疾驰而去!   谢淮序率先感到树林时,太子和宝儿正被围攻,利剑刺向太子后背时,宝儿几乎是立刻挡了上去,穿过了她娇弱的身躯。   谢淮序的心脏顿时停了一瞬:“宝儿!”   他的声音穿透了整个树林,在宝儿倒下时,他已经飞奔而去,在太子赫然惊目要扶住宝儿,却被他一把揽过,谢淮序抱着她的身躯鲜血浸湿了他的手臂。   谢淮序满目惊惶恐惧,手臂颤抖却将她抱着紧紧的:“宝儿......”   宝儿痛得小脸都皱到了一起,眼眶也湿了,她这时候才知道自己刚刚做了什么,纤细的手指虚弱地揪住谢淮序的衣袖,气若游丝:“兄长,我好疼......”   这时陈霁带来的人已经将所有黑衣人灭了口,太子也受了一点轻伤,紧张地蹲下身去关心宝儿:“宛如......”   他正要碰到宝儿的手臂时,被谢淮序冷然拂开,太子微怔。   宝儿躺在谢淮序怀里,已经意识不清。   陈霁冲过来担心紧张地喊着:“你这孩子怎么回事,为了太子也不能不要命啊!”   宝儿已经在谢淮序怀中晕了过去。 第54章 惊变   ◎那清朗又温柔的笑声,一下一下变成锋利的冰刃扎进了谢淮序的四肢百骸,五脏六腑。◎   谢淮序抱着昏迷的宝儿冲进了营帐, 浑身是血吓坏了宗亲。   先前太子遇刺一事已经惹得圣人震怒,此时宝儿又重伤昏迷,皇后连忙代替圣人过来探望, 行曦也紧跟其后,刚好和赶回来的太子撞上了一块。   “怎么回事?怎么会伤的这般严重?”皇后紧张地拉住太子问道,“你呢?哪里受伤了?伤的重不重?赶紧宣太医!”   太子安抚道:“母后,我没事,只是一点皮外伤, 宛如, 是为我受的伤, 我......”   行曦将太子满脸的愧疚心疼看在眼里,心一点一点往下沉。   温陆二人也闻讯赶来,刚进营帐, 谢淮序焦灼厉色地看过来:“还不去把李长医找来!”   李长医就是李大夫,但他们从来都不叫他的全名,陆乘渊被谢淮序这么一吼, 还懵了一瞬谁是李长医,反应过来时, 急忙去了。   皇后担心地看着脸色苍白虚弱的宝儿,没有苛刻谢淮序没有向她行礼, 只是心疼地说了句:“看着就好疼, 这孩子,怎么有勇气为你挡下这一剑呢。”   谢淮序本就揪在一起的心,猛地感受到了一阵钝痛,痛得他快要喘不上气来, 他偏首抬眼看向站在一旁的太子, 眼尾猩红沁着湿润, 神色复杂。   太子却压根没有看他,只是一心在宝儿身上。   李大夫赶来时,太医们已经在床前看诊,他气定神闲:“请都让让。”   同是医术圈子的人,又同在京城,他们自然听过李长医的大名,既然他都来了,又是侯府的府医,自觉相让开来,李大夫不像谢淮序失了理智,先是朝坐在一边的皇后行了礼,再朝宝儿床边的两个男人行了礼,这才朝床上的宝儿看去。   “哟,这是被戳了个窟窿啊!”李大夫惊讶道。   一旁的三个太医本也是医术高明的,可刚刚看着谢淮序的脸色,竟是不敢对宝儿下手治疗,已经是一头冷汗手足无措,此时听他这般玩笑,不由都替他捏了一把冷汗。   谢淮序眉头紧皱,低叱:“少说废话!立刻给她治伤,给她止痛,别让她痛!”   李大夫笑道:“侯爷多虑了,陈小姐此时可感觉不到疼。”   在谢淮序冷厉的目光看过来时,李大夫难得乖乖闭了嘴,立刻着手治疗。   李大夫上前时,看着太子站在一旁觉得有些碍眼:“还请各位贵人回避回避,保持床前通风。”   太子一心在宝儿身上,没有感受到李大夫微笑中的冷意,皇后觉得李大夫说的对,对太子道:“正好,你父皇在大发雷霆,你去跟你父皇禀名事情经过,待会再来看宛如。”   行曦扶着皇后,临走时,看了眼昏迷中的宝儿,冷意丛生。   太子只能去了。   李大夫冷冷看着他离开,嗤声道:“这太子殿下果然神通广大,谁沾上他,都得伤个一两分。”   “咳咳。”   温若里面无表情轻咳了两声,李大夫这才后知后觉看向谢淮序,他的眼底肃杀地看着他,李大夫心下一咯噔,心知受了情伤的男人不好惹啊。   ***   刺杀太子的一伙人,已经在陈霁赶到时,全被灭了口,在他们身上也全无身份证明,基本就是线索全断了,可这件事,明显是冲着太子去的,圣人自然会怀疑自己的另外两个儿子,可温若里却觉得此时另有乾坤。   刺客断了线索,圣人只能对陈霁表示感激慰问:“陈丫头如何了?”   陈霁愁眉苦脸,说话时也略有哭腔:“这孩子,臣也没想到她竟会为了太子殿下连命都不要了......如今还昏迷不醒......”   圣人惊诧迟疑道:“......你是说你家陈丫头对太子?”   陈霁半晌无奈地叹一口气,像是默认一般。   温若里冷眼旁观。   皇后趁机道:“宛如既对琰清这般情深义重,圣人,咱们也不好辜了陈家辜负了宛如。”   圣人摆摆手,皱着眉陷入沉思:“这件事再想想,容朕再想想。”   皇后皱着眉头,一看就知道圣人还在为谢淮序着想呢,真是气不过,到底谁才是他的儿子啊!   ***   好在宝儿没有伤在要害,看上去伤势很重,李大夫医术高超治疗后只要好好修养就好,他作为一个局外人,又不是什么疑难杂症,整个过程都轻松自如,只有在准备替宝儿包扎时,感受到了来自谢淮序给的一点压力,他立刻将纱布交给了谢淮序。   “侯爷久经沙场,这点小伤,侯爷也会料理,下次换药一事我就不过来了。”李大夫笑得老神在在。   海棠正要上前帮忙,却被谢淮序屏退了。   他让昏迷的宝儿躺在自己怀里,肩上的伤口血已经止住了,他细细绕着纱布,像是给一件无上珍品表礼盒,细致又小心翼翼,生怕触碰到宝儿的伤口。   “多开些止疼药。”在李大夫避开去写药方时,谢淮序冷然吩咐。   李大夫正要说没这么必要,但一想到这宝姑娘也是和那人一样娇气怕疼,也就是笑着留了一瓶止疼药,又觉得大概不够,再拿出一瓶,一并交给海棠。   海棠送李大夫出去,没看到赫连焦急地跑了过来,直接进了宝儿的营帐。   “大小姐!”   赫连大声唤道,尾音戛然而止,不顾尊卑怒道:“谢侯爷!你怎么在这!”   谢淮序抱着宝儿面色骤沉,拉起被褥将宝儿裹紧实,小心放平,起身放下了宝儿的床帐,冷若冰霜看向怒气冲冲的赫连。   “这句话,该本侯问你。”谢淮序冷冷淡淡,气势瞬间压了过去。   赫连虽长得一表人才,但骨子还是个糙男人,反而没有被谢淮序的气势喝住,梗着脖子道:“这是我家小姐,还请侯爷离开。”   谢淮序眼底像是含了千刃冰刀:“迄今为止,还没有谁敢在本侯面前如此放肆!”   赫连冷笑:“我是陈家的家臣,可不管你们京城那一套,这是我陈家小姐的营帐,侯爷还是去守着萧家小姐!”   他话音刚落,忽然一阵劲风袭遍全身,习武之人本能的反应他立刻出手,眨眼间膝盖刺骨的疼袭来,他已经跪倒在地,喉管被钳制住发不出声。   谢淮序本就怒气勃然,他偏要这时候往前冲,谢淮序自然是下了死手的,赫连的脸立刻青紫,瞪大的眼睛布满了红血丝,却还鼓着劲死死盯着谢淮序。   谢淮序丝毫不将他的挑衅放在眼里,已经起了杀心。   海棠正进来,惊呼一声,立刻跪下了:“还请侯爷手下留情!赫连只是个莽夫,若是得罪了侯爷,还请侯爷看在小姐的面上,绕了他一回。”   谢淮序看向海棠,眼中依旧狠厉冰封,掣回了手,怒喝一声:“滚!”   赫连还不服气,唬地站起身,沙哑着声音:“你凭什么.......”   “啊!”海棠又是一声惊呼,赫连已经从她眼前飞了出去,她追上两步,就见赫连倒在了帐外一丈远,周边巡逻的金吾卫停下脚步愣了愣,看看狼狈的赫连,然后同时看向营帐,飘落下来的帐帘里谢淮序冷厉的身姿一晃而过,他们倒吸了一口凉气,默契地装作没看见,继续巡逻的脚步不禁加快了。   今日陈家小姐为了太子殿下受了伤,谢侯爷就是受伤的野兽,该退避三舍才是!   “唔......”   宝儿的声音瞬间拉回了谢淮序的理智,他脸色瞬变坐了回去,连声音都轻柔万分,怕吓着她:“宝儿。”   海棠被这转变惊了一下,她眼见着赫连挣扎着起来,拖着行动不便的腿还要进来,她连忙冲了出去拦住他:“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她气恼的将赫连往后退,赫连也恼怒道:“他凭什么在小姐的营帐里,我要让他出去!”   海棠冷然道:“凭他是谢侯爷,凭小姐喜欢他!”   赫连愣了一下反驳道:“小姐才不喜欢他!”   海棠反唇相讥:“小姐不喜欢他,喜欢你吗?”   “你!”赫连涨红了脸,瞪着海棠,义愤填膺道,“你是小姐的婢女!凡事该为小姐着想,他这样在小姐的房里,有辱小姐的声誉!”   “这里谁不知谢侯爷对小姐的情意,小姐的声誉也用不着你操心,侯爷自会承担,你是陈家的家臣,是老爷的左膀右臂,做好你分内的事,小姐的事轮不到你插手。”   海棠厉色道:“别怪我没警告你,你别仗着陈家的身份对谢侯爷出言不逊,就今日你这般惹恼了谢侯爷,圣人得知,只怕你的主公我的老爷都护不住你!连小姐也会怪你!”   海棠不想再跟这个一根筋多说一句话,转身气呼呼地离开。   ***   宝儿幽幽醒来,迷茫地看向床边的人,等看清了谢淮序,想要起身,肩膀却传来一阵撕扯的痛,她伸手想要去摸,被谢淮序握住。   “别动。”他低声轻缓道,“要不要吃一颗止疼药?我看李长医的医术是退步了,他还说你不会痛。”   宝儿皱了皱眉,睁眼看向谢淮序,眼中蒙了一层水雾,惹人怜爱的紧:“我怎么了?”她的声音也软绵绵的,让谢淮序心疼。   谢淮序俯身凑近她,眉头紧锁,脸色不悦,语气倒是轻柔:“怎么了?你不记得了?你为了太子连命都不要了?”   这时宝儿的记忆才一点一点回到脑海中,她立时紧张起来:“太子怎么样了?”   谢淮序的脸色越来越阴沉,声音也不由自主冷了下来:“你便这般关心他?你为了他受伤,醒来也只想到他吗?你有没有想过我的心情?”   宝儿眼底闪过一抹莫名,脑子也渐渐清明,他......是在吃醋吗?   “嗯......那时我没想那么多。”宝儿垂眸轻咳了一声,她有些故意说着。   她不知道这句话和陈霁的话遥相呼应,狠狠刺进了谢淮序的心,顿时堕入了万丈深渊。   “没想这么多?他在你心里已经是本能的反应了吗?叶宝儿,你又将我放在何处?你替他挡剑时,可有想过我有多心痛?还是说,如今你已经不在乎我的心情,不在乎我是否心痛?”   宝儿呆住了,抬眼看向他,触及他眼底的猩红,隐忍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可那些伤痛难过还是流出一丝丝来。   他飞快起身不去看她,语气压抑:“李大夫说你并无大碍,只要好好休息就好。”   宝儿正要解释,他却已经拂袖离开,宝儿扶着肩膀起身,看着落下的帐帘,这次好像是她伤了他的心,可是他也伤过她的心啊,扯平了不好吗?就这么走了......   她是这样公平的想着,可心底还是一阵失落委屈。   陈霁来看过她一次,晚些时候太子也来了,宝儿染上的笑意瞬间失落了一瞬被太子捕捉道,太子柔和笑着:“看来孤不是你想见的人。”   宝儿盈盈一笑:“怎么会。”她起身就要请安,被太子扶住。   “你是为了孤受的伤,不必多礼。”他扶着宝儿坐下。   谢淮序虽然生宝儿的气,可到底还是担心她,又巴巴地过来了,正看到太子扶着宝儿落座,他停住了进去的脚步。   太子半是关心半是责备道:“今日之事你太过鲁莽了,你是弱质纤纤,伤了孤,顶多是些皮外伤了。”   宝儿笑道:“那殿下还是千金之躯呢,更加珍贵,我一弱质女流,伤了倒是不要紧。”   太子轻笑:“生命哪有谁更珍贵之说,众生平等。”   宝儿愣住了,她没想到尊贵的太子殿下将来可以随意拿捏天下之人性命的王者,会说出这样的话。   太子被她这样看着,有些不自在:“怎么这般看着孤?”   宝儿笑得天真:“您不像太子。”   “那像什么?”   “像话本里,大爱无疆的神尊。”   两人都笑了。   那清朗又温柔的笑声,一下一下变成锋利的冰刃扎进了谢淮序的四肢百骸,五脏六腑。   温陆二人正在谢淮序的营帐内喝圣人新赐的茶,陆乘渊道:“这里没外人,南宋你也来喝一杯。”   南宋也不客气,喜滋滋坐蒲团上:“多谢少卿。”   陆乘渊挑眉神秘道:“喝了茶,帮我想想求亲的法子。”   南宋一口茶差点喷出来,温若里也讶异地看向他。   “您要向金小姐求亲了?”   “是啊!”   陆乘渊看向温若里,温若里直接无视:“我没经验。”   陆乘渊点头:“也是,你的那位还未搞定。”   温若里冷冷暼了他一眼,继续喝茶。   谢淮序走了进来,陆乘渊立刻迎上去:“你来的正好,给我出个求亲的主意。”   瞬间,房中更冷了。   陆乘渊僵了僵嘴角,试探地看向温若里和南宋:“今天这个话题是不是不合时宜?”   南宋小声道:“很显然。”   陆乘渊凑到谢淮序身边:“宝儿不是醒了吗?你怎么心情还不好?难道她恶化了?”   谢淮序狠狠瞪过去:“再咒她一句,就让你尝尝身上戳窟窿的滋味!”   陆乘渊莫名:“那你干嘛心情不好?额......难不成䧇璍真让陈霁那个老匹夫说中了?宝儿对太子......”   温若里凉凉道:“你还是免开尊口。”   ***   宝儿第二日已经能下床稍微走动走动,她坐在面对帐帘的位置上出了神,已经过了午时了,她的神色有些恹恹的。   海棠心知肚明,小声问道:“小姐,你在等侯爷吗?”   宝儿气滞,脸鼓了起来:“我才没有等他,昨晚他没有来,今日早上没有来,上午也没有来,午膳还是没有来,我为什么等他?他不来最好!”   海棠僵了僵,犹豫着,要不要告诉她实情。   “哟,怎么气呼呼的,这受了伤的人可得静养,海棠,谁惹你家小姐生气了?”玉鸾娇笑着走了进来。   宝儿收拾好表情,笑了出来:“二姐姐。”   玉鸾坐过去:“这不用猜了,也知道是我们家那位表哥惹你生气了,怪不得他昨晚连夜回了京呢,你们吵架啦?”   宝儿愣住了:“他......走了?”   海棠刚要提醒的嘴立刻闭上了,得了,省的她心烦怎么告诉她家小姐这件事了。   玉鸾有些意外:“你不知道,我还以为是你们昨晚吵了一架,把他给气走了呢!”   宝儿低着头,绞着手帕心慌意乱,声音闷闷的:“与我有什么关系。”   玉鸾睁大眼睛:“关系可大了,现在大家都在传,是你和太子殿下亲近,表哥受了情伤,不愿在这里触景伤情呢。”   “怎么会!”   “怎么不会?”玉鸾反问,“你这身上的伤,不就是你移情太子殿下的证据吗?”   宝儿这回急了:“不是。”   玉鸾见这模样,低头笑了一声:“你也别急,男人嘛,很好哄的。”   玉鸾说的轻松,可宝儿的心情还是很沉重,她坐在湖边散心,身后传来脚步声,她转过身去,是温陆二人,他们竟然没有跟着一起回去。   陆乘渊笑了起来:“我当是谁,这不是未来的太子妃嘛!”   宝儿娥眉一拧:“你别胡说。”   陆乘渊皮笑肉不笑:“这可不是胡说,你舍身为太子挡剑,情深义重啊!把皇后娘娘感动坏了,如今你是陈家大小姐,自然身份也是与太子殿下匹配的,这太子妃之位还不是你的囊中之物了。”   他看着宝儿渐渐苍白的脸,语声讽刺:“只是可怜了谢淮序,当初你牵扯进命案,危在旦夕,他处处为你奔波,夜不能寐,和宋太师一党彻底闹翻,还利用和萧霜序的婚事免了你的死刑,就等着把你送出京再换个身份带回来,他都想好了,若是不能光明正大地娶你,就放弃一切,带你离开京城,谁知道被你那个半路父亲捷足先登了,结果到头来,却是为太子做嫁衣。”   “想想他在以为你死后那颓废的样子,就惨啊。”   宝儿整个人都呆了,不知过了多久,晚风吹了起来,海棠替她拢紧披风道:“小姐,太阳下山了,你身上还有伤,受不得凉,我们回去吧。”   宝儿被海棠扶着,半路却转折去了陈霁的营帐。   陈霁看着她行礼,问道:“何事?”   宝儿道:“父亲,我想回京了。”   陈霁皱眉,眼底不悦:“是为了谢淮序?”   宝儿不语。   陈霁沉声道:“事到如今你还想着他!你忘了他当初对你的羞辱!”   “他和萧霜序的婚约是假的。”   陈霁冷笑:“那你忘了,我告诉过你,他在你死后,还跟着萧霜序回到兰陵,以萧家未来女婿的身份,处处为她出头,为她出生入死,为她夺回家权,让她坐稳了萧家主的位置!再带着她一起回京,若不是你突然出现,他们早就弄假成真完婚了!”   宝儿感受到心脏的钝痛,这就是她这次回来,一直生气的原因,却还是道:“这一回,我想听他亲口跟我说。”   陈霁冷眼看着她,扔了手里的书册:“看来,你这次是铁了心要再给他一次机会了。为父也不拦你,只是两日后圣人会在端画行宫内举行一场中秋夜宴,这是早就准备好的,你等夜宴结束,为父再派人送你回去也不迟。”   他虽是宝儿的生父,可宝儿与他相处甚短,对他其实没什么父女之情,更多的是晚辈对长辈的敬畏,可此时,她生产了一点父女的感激,她欣喜而笑行了礼:“多谢父亲!”   ***   夜宴在端画行宫的大殿举行,宝儿因着这场宴会结束就能回京,所以心情还算雀跃期待,这一份心情使她褪尽了伤势的虚弱,整个人在宫灯下又熠熠生辉起来,叫人移不开眼。   中秋佳节,君臣共同举杯欢庆,舞台中央歌舞不断,热闹非凡。   行曦更是奉上了自己亲手做的月饼给各桌分食,皇后拉着行曦的手夸赞:“一直以为行曦这双巧手只会作画弄墨,没想到连月饼也做的这般精巧。”   众人在皇后娘娘的赞美下,都纷纷拿起月饼附和一番,大家尝了一口,果真甜而不腻,又是一番赞赏。   皇后看向圣人,笑道:“如此佳节,圣人不是有好消息要宣布吗?”   圣人笑呵呵道:“不错,有关太子的婚事,我想大家也都猜测良久了,高公公,宣旨吧。”   高公公手里已经拿了一份明黄的诏书走上前。   宝儿的心忽然提了起来,玉鸾也紧张了起来,众人见要宣旨,便纷纷放下手里的月饼,准备起身,却都不约而同瘫软下去。   圣人见状,凛然道:“怎么回事!”话音刚落,他也立刻觉得一阵虚软感从四肢齐汇。   陈霁担忧地跑上前关心道:“圣人,您怎么了?”   在全场都东倒西歪,虚弱无力时,陈霁健步如飞地跑到了圣人跟前,满脸焦急中隐含藏不住的笑意。   “你......”圣人立刻反应了过来。   太子也率先反应过来,撑着桌面声音有气无力:“宴会的餐食全都经过检验,只有月饼是行曦亲手做的,你在月饼里下了毒!”   陈霁直起了身子笑了两声:“太子殿下反应迅疾,那想必我想做什么,你们都知道了吧。”   他站到了中央,奋然挥袖张开了双臂,语声气震山河:“在坐的都是皇家宗亲,今日便请圣人当着众人的面,退位让贤。”   二皇子软绵绵气愤道:“你疯了!”   他是想过夺嫡,对太子下手,可这家伙居然直接挟持他的父皇!   陈霁居高临下蔑视所有人,最后将目光定在圣人身上:“你宋氏何德何能,稳坐了两百年大熹之主,只因开国之初你们宋家的贵族门阀地位吗?可这半片江山都是我陈家打下来的!我陈家拥兵百万,兵力足以与朝廷抗衡,我凭什么做不得这天下之主!”   这时一旁传来温若里清冷的声音:“你陈家的确拥兵百万,可你别忘了,萧家与你陈家分庭抗礼。”   陈霁笑了:“不错,不错,还有萧家,可如今萧霜序愤然离京,兰陵远离京城,等她得知消息赶来,我早已拿到了圣人的退位诏书,这天下早已是我陈家的囊中物。”   陆乘渊笑骂:“你个老匹夫,怪不得回京的时间和淮序回京的时间撞了,看来是怕他们定下亲事,兵力壮大,所以才带着叶宝儿赶回了京,你算准了萧霜序骄傲,定然会识趣退出。”   圣人气得脸铁青:“你想拿到退位诏书,简直痴心妄想!”   陈霁轻飘飘笑了两声:“死到临头还摆什么圣人的威风!”   他突然击掌,殿外直接冲进来一堆精兵,将所有人团团围住,利刃就悬在每个人的脑袋旁,所有人都不敢轻举妄动了。   陈霁看着圣人讶异的脸色,笑道:“圣人莫不是忘了,太子遇刺,你已经将行宫所有的兵力都调去了山下,那时整个行宫已经被我陈家军占领,今日你的兵力早已被我陈家军懈尽,而整个行宫外也被我的陈家军团团包围,你们是笼中鸟,困中兽,插翅也难逃了。”   他这个直捣黄龙的计划着实措手不及,大胆又猖狂!   “这退位诏书,你想给也行,不想给,我自取又如何?”   温若里虽身体虚软,可那姿态还是清风朗逸:“看来淮序提早回京,也是你算计的了。”   宝儿本就有伤在身,又中了药,此时只能瘫软在海棠怀里,下人们没有资格吃月饼,所以并没有事,可是没事,也毫无用处。   她听到温若里提到谢淮序,目光顿时一紧,沉痛地看向陈霁。   事到如今,陈霁自然也不用避讳:“不错,我真是没想到他对我的女儿用情至深,不过是一场婚约就让打击的他如此颓废,连夜回京。”   温若里轻笑:“你如何没想到,从你刚入京,不就一直在观察淮序对叶宝儿的感情到了何种地步,否则,若是一个对你毫无利用价值的叶宝儿,你又怎么会认她?”   “比如,那个对你毫无利用价值的儿子,小舟。”   宝儿的眼睛蓦地睁大了。   陈霁张狂的神色冷了下来:“看来你们知道的的确很多。”   陆乘渊笑:“不多不多,刚刚好而已,他们从凤凰城回京的路上遇到的刺客,也是你安排的吧,你想摸清淮序的武功到了何种地步,今晚的宴会会不会对你造成变故威胁,所以才设计让淮序黯然回京,从京城到此,也要三五日,也是鞭长莫及。”   陈霁轻叹:“不错,为了今晚,我可是做好了十足的准备。”   温若里道:“连原本没有算计在内的行曦,你也算计好了,一场似是而非的太子婚约,既支开了淮序,也摆布了一心要母仪天下的明行曦。”   赫然被点名的行曦心猛地一颤,她还虚弱地伏在桌上,就听陆乘渊嗤笑:“明行曦,你还装什么呢?这月饼里的毒不就是你下的?”   行曦脸色苍白,眼底终于划过一丝慌乱无助,她看向陈霁,陈霁只是面无表情,默不作声,她嗤笑,看来想从这件事全身而退是不可能的。   如今局势分明,或许站定立场,才是明智之举。   行曦在众人的注目下,缓缓起身,走到了陈霁身边。   “行曦!”太子悲愤又狂怒地喊了一声,他看着行曦的眼中复杂难辨,还有那一丝丝难以辨明的情丝。   行曦蹲到太子跟前,忍不住湿了眼眶:“不是说好了立我为太子妃的吗?为什么叶宝儿受了伤,你的眼里就只有她了?为什么玉鸾伤了脚,你就紧张了?”   太子的身子在发抖,紧绷的眼睛中流下一滴泪:“你对我,只是要太子妃之位?”   玉鸾歪靠在宝儿身边的位置,清清冷冷开口:“我的好姐姐,心比天高,她要的从来都是无上荣耀,将京城所有贵女踩在脚下,匍匐在脚下,为此可以不惜牺牲大哥哥的性命和玉李的性命,那太子妃之位,她势在必得,又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妹妹抢夺。”   “眼见着离太子妃之位只有一步之遥,妹妹不过是伤了脚,姐姐就急了吗?果然,越事到临头,越容易乱了方寸,姐姐助纣为虐,可有想过远在京城的明家!”玉鸾以为行曦只是在乎荣耀地位,却没想到她竟会在国政上乱了立场!   行曦冷冰冰地看着她,明白了过来,轻缓道:“你是故意与太子亲近,做给我看的。”   玉鸾道:“当日你算计宝儿和大哥哥,做的天衣无缝,我不过是想让你露出马脚犯下错罢了,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嫁给太子。”   行曦微怔后,凄仓一笑:“无所谓了。”   温若里对陈霁道:“你设计让宝儿替太子挡剑,恐怕即便宝儿没有那么做,你的人也会在宝儿身上戳个窟窿,让行曦觉得太子妃之位无望,行曦偏执,事到如今,在众人都以为她是太子妃,她自己也稳操胜券时,这无疑是致命的一击,其实让她帮忙不过也是你为了以防万一罢了。”   陈霁伸直了手臂幽然叹了一口气:“好了,话都说完了,该在退位诏书上盖下玉玺了。”   “只怕玺印盖不了。”   一道凛冽沉稳的声音划破大殿之上的夜空,所有人都怔住了。   陈霁背脊一僵,缓缓转过身来,目色骤冷,露出森冷的杀气来。   谢淮序踏入大殿,一步一步,脚步声振奋着所有人的心,他脚步缓慢,气势威赫。   “谢淮序,你没走!”陈霁阴鸷开口。   谢淮序轻轻一笑,决胜千里之姿睨向他:“陈家主总有算漏的时候,你利用宝儿来牵制我,可你可知,我这人不愿服输,即便宝儿要嫁给太子的当晚,我都会抢回来,而非自甘堕落,暗自神伤。”他说话间还看向宝儿,给她一个安稳的眼神。   陈霁抽了抽嘴角,半晌才笑了起来:“即便你没走又如何,在我重兵包围之下,你一人还想力挽狂澜吗?”   “谁说他一人了?”   这时在所有人的惊怔下,温若里和陆乘渊也站了起来,走到了谢淮序身边。   陈霁面色一顿:“你们......”   陆乘渊摊开手,咬下的一块月饼掉了下来:“刚刚忍着你发疯,不过就是想让宝儿知道你的真面目罢了,免得事后宝儿还来怪我们淮序。”   陈霁终于被激怒了,紧绷着脸怒喝:“你们三人又如何!能抵挡得了我殿外的千军万马吗!”   “哦?”谢淮序眉峰微挑,“忘了说了,你外头那些千军万马已经被大熹的士兵制服了,还有你京城外的士兵,也被萧家军控制住了。”   陈霁脸色一白:“怎么可能!来人!来人!”   他气急败坏的声音响彻大殿的每一处,静悄悄的却无人应声,连大殿内的精兵都无动于衷。   陆乘渊笑道:“原来你这么蠢的?连那些套了你陈家兵服的人是我们的人你都认不出来啊?”   “谢淮序!”陈霁怒吼一声,“不可能!你在装腔作势!你不曾领兵,哪里来的兵符调兵遣将!萧霜序早已离京。她怎么能可能带兵前来!况且你负了她,她怎么可能帮你!”   谢淮序轻轻一笑,慢条斯理道:“我早已说过,你总有算漏的时候,你算漏了圣人对我的信任究竟到了何种地步,也算漏了从你第一次进京找我夜谈开始,我就已经盯上了你,宝儿坠崖的事,的确给了我沉重的打击,所以忽略了你带宝儿回陈府的事,可你太急了,也太狂了,自然你也算漏了萧霜序,她骄傲高洁,怎么可能因为一桩婚事而失了大义,你只是看到萧霜序离京,你就以为一切都在你的掌控之中。”   “正是因为你的狂,你要在皇权的中心实施你的计划,所以你的百万雄兵不能入京,轻易就被正大光明带兵入城的萧家军控制了。”   谢淮序一步一步走上台阶,最后与陈霁比肩而立:“陈霁,你输了。”   陈霁握紧了拳,想要克制住发抖的身体:“我输了又如何!你敢杀我吗?你敢吗!杀了我,陈家军不会放过你!”   谢淮序笑了,那样清朗的笑声,却让陈霁毛骨悚然。   “你忘了,你为了利用宝儿,让她认祖归宗,让她记名在你原配名下,她是陈家的嫡长女,你膝下无子,她自然可以陈家继承人的身份回去告诉陈家军,说你在京城暴毙,没人会怀疑你的亲生女儿。”   陈霁已然冷汗连连,不一会跌坐在地上。   而一旁的行曦早已血色殆尽,失了魂魄。   谢淮序扫过行曦,冷然道:“高公公,把你手里的诏书交给明大小姐。”   高公公终于从这一场惊变中醒过神,连忙上前,将手里刚刚要宣读的太子婚事的诏书递到行曦手里。   行曦迟钝地打开,那双眼睛顿时钉在了上头,仿佛瞬间被人抽干了力气,跌坐下来,诏书落在地上铺呈开来,赫然的“太子妃,明行曦”六个大字触目惊心!   她泪流满面看向太子,太子哭着笑了:“我的太子妃一直都是你......”   谢淮序已经走到圣人跟前,将李大夫准备好的解药给圣人服下,圣人欣慰地握紧了谢淮序的手。   谢淮序又将解药给了皇后,皇后声嘶力竭指着行曦:“行曦!是本宫看错了你!”   圣人看向谢淮序:“去看看你的宝儿吧。”   谢淮序这才疾步下来,将剩下的解药交给温陆二人,自己奔向宝儿,海棠立刻将宝儿交到了他的怀里。   “宝儿,是我来晚了。”他给宝儿服下解药,宝儿顺势倒在他怀里痛哭,他心疼万分,“我千思万想,觉得这件事,你该知道。”   宝儿凄哽道:“他从来没有爱过我的阿娘对吗?”   谢淮序将她抱得紧紧的。   作者有话说:   看出来吗?是大结局的前奏,嘻嘻,不过还是有很多感情戏哒,毕竟谢侯爷的醋还没有喝完,大家都还没有成亲~ 第55章 暗示   ◎“听说那个小丫头连跟你亲口告别都没有,就这么走了,你还要去找她?”◎   这一次秋狩, 去的时候有多风光,回来的就有多狼狈,行曦和陈霁分别被关在囚车中拉了回来, 直接送去了刑部。   明家肃安府的牌匾也被卸了,圣人看在谢淮序的面子上,只是革去了明大的官职,夫妇流放三年,明二也有被牵连, 贬职去了江南一个小县城做县令。   太夫人活了六十年, 却遭受了沉重的打击, 病卧在床,明家瞬间就塌了,可她依旧一品威远侯谢淮序的外祖母, 圣人没有收回明家的宅子,她依旧可以在明府里颐养天年。   过了中秋的天气,一下子就有些寒了, 她披着斗篷进了刑部大牢。   “刑部重地,陈霁是死囚犯, 任何人不得探视!”刑部的狱卒都格外气派些,掷地有声将宝儿主仆拦在了外头。   海棠机灵, 上前送了个鼓鼓的荷包:“还请大人通融通融, 我家小姐进去说句话,一盏茶的时间也行,一点不耽搁。”   “不行!”狱卒无情地将荷包推了回来。   海棠的暴脾气正要点燃,这时狱吏走了出来, 一见宝儿, 立刻将狱卒拉了回来:“小姐莫怪, 他是个直肠子,您进去吧。”   “哼!”海棠瞪了他一眼,却还是将手里的荷包送了过去。   狱吏却笑着推了回来:“小姐客气了,小姐请。”   宝儿道了谢进去了,她不通世情,海棠慢了一步,还是将荷包送过去:“您与我们行方便,我家小姐心中感激,这点碎银子请你们吃茶的,还请收下。”   狱吏这才收下了,请海棠进去。   等她们走的没了影子,方才的狱卒才小声问狱吏:“她是何人,您为何对她如此客气?”   刑部是关押审讯的血腥之地,他们从来凶神恶煞极了,何时见狱吏这般好颜色。   “她啊,是贵人。”狱吏叹气道。   狱卒笑道:“这京城满地贵人,不知是哪家的?”   狱吏看了他两眼,高深莫测地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死刑犯关押在最里层,越往里头,血腥味熏得宝儿作呕,海棠连忙将准备好的香帕,让宝儿捂着。   狱吏吩咐人给宝儿打开了铁门,陈霁坐在窗下,背脊挺得直直的,像是蒙冤受屈百折不挠的英杰,听到开门声,他转身看来,与宝儿目光相触的那一刻,冷笑了一声。   “下贱之人的女儿,到底是没有心的。”   宝儿面色一白,她今日过来,不过是还持着一份父女之情,可他这这一句,将她仅有的一点父女之情都彻底消亡了,她声音微微颤抖:“我娘不是......”   陈霁眼中已经全是阴狠:“若不是看在你娘有几分姿色的份上,我又怎会容她生下你这个孽种,当年我就该掐死你,好过被你这个白眼狼反刺一刀!”   宝儿心中一痛,脚下一软,后退了几步,被海棠稳稳扶着,她看着陈霁,眼泪夺眶而出,她小时候问她的阿娘,她的亲生父亲是什么样人,她的阿娘总是饱含深情,说他是个大英雄。   宝儿哭着,忽然笑了一声,这一刻,她应该庆幸她的阿娘死的早吧。   “你有今日是你咎由自取。”宝儿克制着哭声,冷声说道。   陈霁忽然激动起来,若不是他的双手被铁链烤着,他几乎要冲上来打宝儿一顿,发泄他的怒气和怨气。   “混账!你若真有孝顺之心,你得谢淮序宠爱,就该哄着他,带他回颍川,召集我陈家的部将杀回来,手刃那宋家老儿,再迎你爹回朝!坐上万乘之尊的位置!”   “如今你依偎在谢淮序的怀里做小鸟依人,享受他的宠爱,不顾你爹的生死,你不是白眼狼是什么!”   宝儿拭去眼泪,被泪水洗涤过的双眸清明一片,她轻缓道:“今日来这一遭,也算是将我身体里的陈家血脉不再冒出来了,你虽是我的生父,可从未养我育我,我的阿娘只是你随手可弃的玩物,你既对我们这般无情,我也用不着存有愧疚怜悯之心。”   她抬起双臂,行了最为庄重的礼仪,再抬眼看向他:“还请父亲放心,我会善待陈家的部将,率领陈家的部将,对大熹尽忠。”   陈霁顿时红了眼,发狂大喊:“逆子!”   铁链被他扯得发出阵阵刺耳的声音,他的手腕也被扯得发红出血:“我不许!我不许!你听到没有!陈家军绝不会听你的!他们知道我被朝廷虐杀,一定会替我报仇,一定会踏平整个京城,杀了宋氏老儿!杀了谢淮序!”   陈霁已经疯了,宝儿转身走出牢房,将他的风言风语关在牢房内。   宝儿走出刑部大牢,明亮的日光瞬间笼罩了她全身,忽然有马车停驻,她眨去眼中泛起的水雾,视线逐渐清晰。   谢淮序从马车上下来,目光温暖而深情。   水雾立刻又泛起宝儿的眼中,她抿唇间,所有委屈化成泪珠,滚滚而落,在谢淮序朝她走来,她小跑上前,扑进了他的怀中,将脸埋在他的胸口闷声大哭。   跪在地上给谢淮序请安的两个守门狱卒顿时傻了眼。   不是说谢侯爷冷漠的不近人情吗?这温温柔柔揉着姑娘的脑袋,轻言软语安慰的,是谢侯爷吗?扶着姑娘上马车做着伺候人的工作的是谢侯爷吗?   海棠坐上车架,不忘回头看他们一眼,唇角微翘地挑了下眉,他们顿时身上一寒,陪笑作揖。   原来狱吏说的贵人,是那样贵的贵人啊......   ***   “你,你先出去,我哭花了妆,要补补妆......”   宝儿用巾帕捂着脸声音软软糯糯,还有一点沙哑,她刚刚扑在谢淮序怀里一路哭了回来,直到进到漪兰居的房间,她才渐渐止住眼泪,可眼睛早已哭得红肿,谢淮序拧了热巾帕给她擦脸,她顿时想起刚刚的失态,害羞地捂着脸,不想见他。   谢淮序去握她的手:“再这样捂着,不把你自己闷死,也要把脸烫花了,到时候就不好看了。”   “现在也不好看了......”   谢淮序低笑:“是吗?让我瞧瞧。”   他轻轻拿开巾帕,扶起她的下巴,果然看得很认真,看得宝儿心头小鹿乱撞,赶紧偏过头去,可还没她抑制住跳乱的心跳,修长有力的手指又扶住了她的下巴,将她转过了去。   “除了眼睛肿的像个小兔子,哪哪都好看,像个小兔子,也可爱。”   在宝儿怔住了,见她呆了,谢淮序低声问道:“怎么了?”   “你好像从没有夸过我好看。”   谢淮序眼底渐浓:“那我以后天天说给你听如何?”   宝儿没听出这话里的意思,仔细想了想:“天天说,你不会腻吗?我也会听腻的吧?”   她认真的模样,让谢淮序眼底的笑意更深了,拿起温热的巾帕替她擦去脸上的泪痕,表情专注极了,宝儿渐渐也放松了心情。   “他说了让你难过的话吗?”谢淮序柔声问道。   宝儿低下头去,声音低落:“我替我阿娘难过。”   “你阿娘有你这样漂亮又可爱又懂事的女儿,不会觉得难过。”   他说的极其认真,宝儿又呆了,但是心里某一处好像是没有那么疼,那么伤心了。   宝儿看着谢淮序煞有介事地将化妆的东西摆在了一起,她微讶:“你做什么?”   “你不是说要补妆?”   宝儿见他要上手,连忙躲了一下:“让海棠荷花来吧,她们应该在外面。”   谢淮序挑眉:“你不相信我的手艺?”   宝儿僵了僵:“......你真的会?可这是姑娘家的手艺,你这手是舞刀弄枪,处理国事的,这种事你也会吗?”   谢淮序拿着眉笔的姿势还真似模似样,语声平淡看了她一眼:“嗯,跟陆乘渊学的,他说学这个能哄妻子高兴。”   宝儿砸了咂嘴:“他一定想哄幼宁,哄姑娘就数他花招最多了。”   谢淮序的动作顿了顿,宝儿见他好像不太高兴了:“怎么了?”   “你就没听出些别的来?”   宝儿莫名:“别的?”   谢淮序见她一脸疑惑,还在思考,泄了气:“你还真是迟钝。”   好一会,一张精致的妆容就搞定了,宝儿对着镜子左照又照,满意的不得了,笑意盈盈的真心夸赞:“兄长做什么都是那么厉害,这什么脸给你一画,都能成个大美人。”   显然,对她这番夸张,谢淮序不太领情:“你当谁都能让我给她画吗?”   宝儿从小就美,美到大了,反而对自己的美貌习以为常,已经不觉得自己的美貌是件值得高兴的事了,但是今日被谢淮序化了妆,竟然觉得自己真是美极了,心情也松快极了,这时她捧着自己的脸,难得自恋一番:“那自然是要我这样美的,玉鸾,婳月幼宁那样的才能担得起兄长的手艺的。”   谢淮序忍不住揉了揉额角,克制住自己的气息。   “呀,时候不早了,我要回去。”宝儿抬头看了看天色,夕阳快下山了,她站起身,没走两步,就被谢淮序拉了回来,撞进了怀里,被谢淮序揽住了腰肢。   宝儿心口一跳,顿时红了脸,低下头去,声音也软绵绵的:“干什么呀?”   谢淮序凝视着她:“就住在这里。”   宝儿立刻抬头:“不行,我现在是陈家的小姐了,不是侯府的人,住在这里于礼不合。”   谢淮序再度克制了气息:“真是该迟钝的时候,又太机灵了。”   宝儿被他的气息紧紧包裹着,本就有些神思游离,他的声音又低沉,一时没听清他说的什么:“你说什么?”   谢淮序垂眸看她:“你住在里也是正大光明,何来于礼不合?”   “当然不行啦,如今我们没有关系了,我住在这里别人会说闲话的。”   趁他晃神之际,宝儿挣脱了他:“那我先回去啦。”   见她走出来,海棠荷花都有点讶异:“小姐怎么出来了?”   宝儿听她这么问甚是奇怪:“你不要回家吗?”   海棠比她还奇怪:“我以为你......”   她下意识看了下屋里,侯爷居然没有留下小姐?可是她都已经打算好今晚住下来要从侯府的哪个地方参观了......   “姐姐,你要回去了吗?”被下人们控制住不过来打扰的小舟这时跑了过来,“我也跟你回家好不好?”   宝儿宠爱地捏了他的小脸蛋,如今陈家是她做主了,自然是带谁回去都可以:“好啊!”   荷花立刻道:“那我也要跟你一起去!”   小舟和荷花很快收拾好了东西,去给谢淮序道别。   “哥哥,我过两天过来看你。”   “侯爷,奴婢也去了。”   谢淮序看着他们高高兴兴跟着宝儿走了,气闷沉声道:“没良心。”   ***   明二就要带着家眷去江南上任了,这次贬谪,大概就属玉鸾最轻松自在了吧,她早就厌烦了贵族尊卑分明的氛围,觉得江南水乡的气息都是甜美的。   谢淮序一行人去城门给他们送行,宝儿和幼宁也去了,拉着玉鸾的手话别。   “表哥,祖母就劳烦你多照顾了,我有空会回来看她的。”想起从小就疼爱她的祖母,玉鸾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祖母习惯了京城的生活,小县城的生活并不适合她,何况有谢淮序在,她很放心。   太夫人昨晚拉着玉鸾说了好些话,怕舍不得玉鸾,也没有过来送行。   “放心。”谢淮序道。   虽是贬谪,但行曦这件事到底和明二没有直接关系,他们又是谢淮序的至亲,明二耿直,其实不太适合在权利的中心此去小县城,或许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眼见着马车出城,身后传来马蹄声,众人转身,见李大夫牵着马款款走来。   谢淮序心知肚明:“今日就走?”   李大夫轻叹道:“京城医术高明的太医众多,我也无用武之地,四处行医也不错。”   陆乘渊毫不留情地拆穿他:“这是一路下江南吧。”   宝儿讶异:“那你怎么不早点来,也能和二姐姐他们同行,好有个照顾。”   李大夫忽然道:“宝姑娘说的有理,那我这就去了!”   他飞快地和大家告辞,礼数别提有多敷衍,出了城门,跨上马背疾驰而去了。   谢淮序替宝儿挡住了马踏飞起的灰尘,宝儿愣了愣:“他怎么这么迫不及待?不像是要游历行医的样子啊。”   她仔仔细细想了一圈,迟疑道:“他不会是因为二姐姐去江南,所以他才去的吧?难不成他中意二姐姐?”   众人异口同声看向她:“你才知道啊。”   对于宝儿在感情一事上这么迟钝,谢淮序习惯中又有些无奈。   ***   这天,温陆二人和谢淮序坐了议事厅。   “所以,她真的迟钝到这种地步,那天你暗示了几次,她都没听明白?”陆乘渊惊诧地问谢淮序。   谢淮序拧眉不语。   温若里淡定喝茶:“不奇怪,她在感情一事上不是一直如此,当初若不是淮序直说,她还糊里糊涂的。”   “那你就直说啊!”陆乘渊站起身装模作样道,“一把抱住她,直接问她,愿不愿意嫁给你!”   谢淮序暼他一眼:“那你怎么不直接跟金幼宁说?”   陆乘渊干咳了两身,乖乖坐下:“我这不是在找时机找地点嘛。”   从侯府出来,温若里和陆乘渊分道扬镳,陆乘渊奇怪:“你不回去?”   温若里道:“嗯。”   陆乘渊正要问他去哪,却见他已经离开,走的还是牡丹亭的方向,他轻笑两声,又叹息一声,转身往相反的方向而去。   夜幕降临,长街反而热闹了起来,温若里在牡丹亭的对街站着,看着形形色色的男人从牡丹亭进进出出,最终,他还是没有进去。   水月亭中传出悠扬的琴声,温若里站在屋顶以茂密的树枝遮身,就这样怔怔瞧着亭中的婳月。   从花园的房顶,再到婳月房间的房顶,他在寒风中站了一宿,直到婳月房中的灯熄灭。   牡丹亭是艺伎教坊,并不以色侍人,可若是今晚婳月为别人弹琴,以温若里今日在谢淮序和陆乘渊那受到的刺激,应该会跑过去把她的琴都给砸了吧。   ***   这日,宝儿邀请了幼宁和婳月在陈府的湖心亭开了一场小型茶话会,艳阳高照,秋风送爽,今日的天气不冷不热,正宜姐妹相聚,说些八卦。   可宝儿却有些提不劲来。   幼宁道:“宝儿,你请我们来,就是听你唉声叹气的吗?”   婳月道:“大概是觉得跟我们相聚没意思吧。”   幼宁瞬间懂了:“哦,是想和谢侯爷在一起!”   “当然不是啦!”宝儿坐直身子反驳,又撇过脸去,闷声道,“况且人家也没空!”   “听着语气是在生侯爷的气啊。”婳月道。   宝儿郑重地看着她们:“他不就是几日不见人嘛!我去找了他几回,也不见人,我干嘛要因为这种事生气!”   幼宁睁了睁眼睛,咽下嘴里的糕点:“难道......”   “难道什么?”宝儿立刻问。   幼宁拍拍手:“萧霜序还在京城,难不成他们......”   “你别胡说。”婳月立刻制止她。   幼宁看着宝儿的脸色,顿时笑了笑:“我是胡说。”   婳月见宝儿情绪低落,将今日随身带着的包裹递到宝儿跟前:“哝,给你的。”   宝儿好奇地想打开,却被婳月按住了手:“这东西呀,只能你一人的时候看,藏好咯。”   幼宁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什么东西?你怎么不给我?”   婳月挑眼看她:“上一回你在如薰那儿看到了,不是死乞白赖求着我给了你一本?”   如薰是牡丹亭的另一个艺伎。   幼宁一听立刻脸红的像是煮透的螃蟹,但眼睛还是滴溜溜地转向宝儿:“是个好东西哦,你要收好,你这般迟钝,要多学习学习,将来对你可是大有用处的!”   宝儿被她们搞得糊里糊涂的,不过她现在没心思管婳月送的礼就是了,她更关心的是谢淮序到底在忙什么见不到人。   那头陆乘渊唉声叹气:“圣人果然对你够偏心啊,听说你要向宝儿求亲立刻将这弦月园整个留给你。”   这弦月园地处高地,可以俯瞰整个长安城,到了晚上,长安城的夜景更是美不胜收,陆乘渊继续感叹:“到时满堂春色的群花一开,烟花一方放,坐拥长安城的夜景,情话一讲,啧啧啧,就这四季的鲜花都得废了不少功夫吧,还得细细保存......”   谢淮序心情不错:“好好干,到时将这些全留给你。”   陆乘渊摆手:“别,这独一无二的还是你自己用吧。”   毕竟他的小七也是独一无二的。   这时南宋慌里慌张地跑了过来:“侯爷,侯爷,不好了!宝姑娘走了!她给你留了一封信!”   南宋连气都来不及喘,赶紧将手里的信交到谢淮序手里。   谢淮序赶紧打开,面色逐渐沉底。   温陆二人也正色地凑上来看,信上只有了了几句话,温若里的脸色也不太好看了。   “颍川部将动荡,我回颍川了。”   陆乘渊皱了皱眉:“不告而别,就这么一句话,这没良心的丫头,压根没把你放在心上嘛!亏你还在这绞尽脑汁跟她求亲!”   谢淮序心头一刺,将信甩给他,疾步离开。   温若里拉住了南宋:“颍川部将怎么了?”   南宋道:“我也不太清楚,听说是陈府的人找来了,说是如今颍川群龙无首,有些部将谁也不服谁,闹得挺厉害的,所以宝姑娘走得挺急的。”   陆乘渊道:“这种事她一个小丫头回去有什么用的?”   ***   圣人看着谢淮序递上来的请假表,最后“归期未定”四个字让圣人眉头皱了又皱:“你要去颍川?”   谢淮序点头:“是。”   “听说那个小丫头连跟你亲口告别都没有,就这么走了,你还要去找她?”   “嗯,所以臣要去问问她,为何不告而别。”   圣人听他这么说,差点就要骂他“没出息”,生生给忍住了!他皱着眉,不悦道:“若是朕不准呢?”   谢淮序又地上一封奏折递上去,那上头“辞呈”二字,让圣人怒然拍案:“胡闹!”   “为了一个黄毛丫头,国家大事在你眼里就是儿戏吗!”   谢淮序默了默,正色道:“这也是为了朝廷,颍川部将不和,不知会闹出什么乱子,颍川不安,涉及国政。”   圣人冷哼:“说的好听,你是怕宝丫头镇不住那些部将,受委屈吧!”   这时谢淮序郑重跪了下来,实实在在磕了头:“还请圣人恩准。”   圣人静静看着他,最终叹了一口:“罢了,你去吧。”   谢淮序又再次磕头谢恩,走出上元宫的步伐都轻松了许多。   在外遇到了太子,太子朝他微微一笑:“要去颍川了?”   “是。”   太子温和道:“早些回来。”   谢淮序看着他,目光沉静。   太子笑,看向上元宫的方向:“我知道你的身份,我想你也应该知道了,父皇大概也知道你已经知道了。”   谢淮序没有意外,看着他继续沉默。   太子拍着他的肩:“早些回来,我们兄弟好好干。”他的眼中没有嫉妒,没有恨意,只有欣赏和欣慰,还有一种莫名的骄傲。   谢淮序心底一股暖流流过,朝太子郑重作揖。   得知他要去颍川,太夫人没有制止他,如今的她只是希望这个外孙幸福快乐,别无他求了,这样放下心结,她整个人都变得无比的和蔼可亲。   拜别了太夫人,谢淮序简单收拾了行囊,就出发了,南宋是一定要跟着他一起去的,温陆二人在城门送他,站在他这边,还是气恼道:“去了得先听她解释!别上赶着啊!”   谢淮序随便听听,日夜兼程,本来十日的快马路程,生生缩短了七日。   到了颍川的洛城,他以为会看到混乱的一幕,没想到大街上井然有序,热闹非凡。   陈家很好找,那五进门两座大石狮子,实在气派,南宋都被这气派唬了一下,立即跳下马上前:“通知你们大小姐,故人来访。”   陈府的门房上下打量他,他高傲的语气让他十分不爽:“什么故人?哪里来的故人,都说是我们大小姐的故人,我们大小姐一天还要忙死了,报上名讳来,待我去通传,还得看大小姐见不见。”   南宋哪曾受过这种怠慢怒喝:“大胆!”   “哪来的土包子!在我陈府门前耍威风!去去去,我们大小姐现在正陪着故人在外游玩,没空理你这故人!”门房不悦地将他推下台阶。   “哪里的故人?”   就听一旁传来清冷的声音,让他浑身一怔,他转头看去,只见一位清风朗月气质疏冷的公子站在那,灼灼其华,可眼底的冰冷顿时让他再次打了个哆嗦,不自觉压下了刚刚的嚣张。   “是,是京城来的故人。”他老老实实回道。   谢淮序目色微沉,京城的故人?   车轱辘的声音渐渐近了,那门房抬头一看,立刻道:“我家大小姐回来了。”   马车停了下来,海棠和荷花率先下了马车,见到谢淮序皆是一愣:“侯爷!”   她们惊呼出声,宝儿闻声掀开车帘探头出来,问道:“什么侯爷?”   与谢淮序四目相对那一刻,她的尾声戛然而止。   车帘被另一只手接过掀的更开了,宝儿身后探出另一身形,见到谢淮序愣住了。   谢淮序目色骤冷。   南宋惊呼:“冯郎中!你怎么在这!”   宝儿回过神,立刻下车来,走到谢淮序跟前,声音小小的,乖乖的,还藏了一丝刻意压制的惊喜:“你怎么来了?”   谢淮序看着冯澜怡然下车自然走到宝儿身边的模样,语声冷到了极点:“我不能来吗?”   作者有话说:   嘻嘻嘻,大概还要几章就要完结了吧,等侯爷把宝儿吃下肚~ 第56章 公平竞争   ◎“听闻姑娘要招婿了,还未恭喜姑娘。”◎   宝儿被他的态度冷到了, 愣了愣。   冯澜在旁作揖:“侯爷。”   谢淮序扫了他一眼,不大想理,冯澜并未在意, 一笑了之。   “今日累了吧,回去吧。”冯澜低头看向宝儿关切道。   宝儿微微一笑,对谢淮序道:“进府吧。”   她知道谢淮序在生气,不自觉笑起来乖巧甜美。   谢淮序走上台阶,脚步停了停, 一旁的门房将腰弯的更低了, 头都快点地了。   听说京城的谢侯爷来了, 谢侯爷的威名他们远在颍川也是听说过的,听闻他天人之姿,大家都想见识见识。   可陈家楼芳小姐因脸上有疾素来是不见人的, 老夫人因常年卧病在床,自然也不会出院子了,其余都是一些陈霁的妾室通房, 更没有资格抛头露面宴客了。   小舟虽然跟着来了,可是最近几日新交了朋友, 去朋友家游玩去了。   这一场接风晚宴,就只有宝儿, 谢淮序和冯澜, 并一花厅伺候的奴仆下人。   这是陈家下人伺候过的气氛最冷凝的接风宴了,所有大气不敢喘,不敢抬眼,却又都默契的看着这位大名鼎鼎谢侯爷的脸色行事, 连自家大小姐都忽略了。   这场接风宴虽然冷, 可也是戏最多的一场接风宴了。   只见谢侯爷和冯郎中不约而同夹起菜肴同时放到了他们大小姐的碗里。   两人的筷子同时一顿, 面色一沉,大小姐捧着碗过了好一会,才两边道了谢,低头吃饭。   一片死寂中,海棠给荷花递了个眼神,荷花没明白过来,海棠快被她气死了,自己走到谢淮序身边,用公筷给谢淮序布菜。   荷花立刻明白了,也走到冯澜身边做了起来。   海棠将菜碟放置谢淮序手边时,谢淮序凉声道:“我的口味,你家小姐素来是知晓的。”   宝儿从饭碗中抬头,看着他的眼中闪闪亮亮的。   海棠见她不明白,连忙给她使眼色,宝儿恍然,亲自给谢淮序夹了几样他爱吃的菜。   “兄长。”加完菜她冲他嘻嘻一笑,谢淮序冷凝的神色略有缓和。   冯澜放下了筷子,似乎没什么胃口的模样。   宝儿正好转过来,既然看见了,总不能装没看见吧,笑问:“冯公子,今日的菜不合口味吗?”   冯澜温柔一笑:“甚好,只是想念你昨日做的桂花酥饼,这些竟有些食之无味了。”他说完,将目光从宝儿脸上移过,看向了谢淮序的方位。   “呃,呵呵……”   宝儿的笑容僵了僵,只觉得背脊发凉,不敢将脸转到谢淮序那边去。   绕是迟钝如荷花,也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冯郎中既食之无味,不如离席早些回去休息。”谢淮序清清冷冷的声音悠然传来。   冯澜莞尔:“倒也不急,我喝着茶陪着宝儿用膳也可打发时间,吃晚饭,还如前两日那般坐在池边赏月。”   宝儿一口饭呛在了喉咙口,她咳了两声,冯澜立刻端了一杯水,她没有接过,抬头去看谢淮序,谢淮序乌沉的眸子深不见底地盯着她。   “兄长……”   冯澜这时打断了宝儿的话:“侯爷赶路至此,今晚就早些休息。”   谢淮序掀眼看向他,气息冷凝:“我正好也见识一番颍川的月亮有何不同。”   “呃……我今天有些累了,就不赏月了。”宝儿小声说着。   “那你好好休息。”   “那你好好休息。”   这一回这两人倒是异口同声了。   南宋一直在看戏,这时倒是想到了一件重要的事:“宝姑娘,那今晚我们侯爷住哪间院子哪间房。”   这一问,宝儿也愣了一下,她还没想这件事呢,不过好在陈府院子大,闲置的院子多,客房也多。   南宋见她一时紧张又一时松快,心知她所想,立刻道:“属下倒是无所谓,在哪都能睡个囫囵觉,您知道我家侯爷讲究,这临时收拾出来的院子,房间,恐怕侯爷住的不习惯。”   谢淮序不动声色地看了南宋一眼,眼底无尽欣赏。   南宋受了鼓励,继续道:“不如今晚就先在宝姑娘的院子中置一间房,你们相处日久,习惯都了解,侯爷也能勉强将就。”   宝儿觉得这没什么,谢淮序这么千里迢迢来了,她也的确不想委屈他。   “此事不妥。”   还没等宝儿答应,冯澜已经皱着眉拒绝:“宝儿如今是陈家的当家,传出去恐有是非,不如侯爷与我暂住一间院子,我将主卧让给侯爷就是。”   谢淮序瞥了他一眼,漠然道:“本侯素来不惯睡别人的床,既是如此,今晚本侯去客栈暂住一晚。”   此言一出,连南宋都惊了。   宝儿也急了:“不行不行,陈府这么大,哪有让你住客栈的道理,海棠,你立刻将我院子里南边的房间收拾出来,拿鹅毛被以沉香熏过,再取了镂云枕。”   她说完,看向谢淮序,语气又软了下来:“兄长,可好?”   谢淮序看了一眼冯澜,嘴角终于有了一丝笑意:“很好。”   宝儿也松了一口气:“那我先下去准备了。”   宝儿一起身,他二人也跟着起身,冯澜道:“天黑小心脚下。”   宝儿示以微笑。   海棠荷花自然也是要跟着离开的,剩下大厅里的都是陈家的下人,这一番热闹看下来,他们心中有了初步的判断:大小姐似乎比较在意谢侯爷。   但转念一想,也是应该的,毕竟谢侯爷位高权重,似乎并不能单以感情做标准,还得再看看,再看看。   宝儿虽然走了,可这两人却重新坐了下来。   气氛再度陷入死寂,谢淮序倒是依旧优雅地用餐。   冯澜此时端起了酒杯,淡然道:“待会赏月?”   谢淮序抬眼:“赏。”   得知大小姐的两位贵客要赏月,陈府的下人又是早早就在池边的烟雨亭中准备了茶点。   两个男人对立而坐,远远一看,竟有几番神尊论道的架势。   谢淮序率先开了口,端着位高者的口吻:“听闻冯郎中奉旨前往新阙修撰临江三更,不知差事办的如何了?怎会出现在此。”   冯澜浅笑:“不负圣人所托,只因新阙比邻颍川,冯某得知宝儿已经回来,所以折道过来探望。”   谢淮序直视着他:“差事既已完成,何时回京复命?”   冯澜默了默,唇边扬起一抹笑意:“侯爷有所不知,冯某已然请奏圣人,请了年假。”   谢淮序眉间微促,就听冯澜道:“倒是侯爷,日理万机,朝政离不开侯爷,侯爷还是尽快回京的好。”   “不急。”谢淮序饮了口茶,“本侯已得圣人恩准,可永久离京。”   冯澜面色一滞,半晌道:“那这洛城风光甚好,明日我带侯爷去逛逛,我也算是借花献佛,都是宝儿带我去的地方,充当半个东道主。”   谢淮序目光清凉如水:“冯郎中素来谦谦君子,竟不想也这般执着,你当知,我与宝儿两情相悦。”   冯澜不甚在意地一笑:“是吗?谦谦君子也有自己不愿放手的人,你们并未定亲,宝儿未嫁,我总是有机会不是吗?”   谢淮序忽然笑了一声,嗓音微凉轻叹:“我会让你知道,你半分机会也无。”   看着他离开,冯澜淡定的笑容沉了下来,他的确是个君子,只是不想让自己留下遗憾。   ***   谢淮序回到了金徽院,是宝儿的院子,下人见是他,将他领到了宝儿为他准备的房间,房里传来宝儿细软的声音,和海棠荷花的调笑声。   她们还在收拾。   谢淮序屏退了下人,站在门口,看着宝儿清风拂玉袖,语笑嫣然。   海棠没注意到门口的谢淮序,揶揄道:“小姐,我们才回来这几天,侯爷就来了,可真是追的你紧呢!”   宝儿蓦地脸上一红,娇嗔道:“你别胡说,他那么忙,兴许有什么公事呢。”   “哪会那么巧,我看呀,就是为了来追你的,额,侯爷!”海棠转身大吃一惊,连忙行礼。   宝儿转身看去,正对上谢淮序深意绵绵的目光,她的脸更红了,像是撒了露珠的茶花,引人入胜。   谢淮序就这样看着她,对海棠荷花道:“你们下去吧。”   海棠偷笑,拉着荷花快步离开,宝儿也要跟着一起走:“那兄长早些休息。”她头也未抬,经过谢淮序身边时猛地被她捉住了手。   “你留下。”他偏首低声道。   宝儿的心瞬间漏跳了一拍,感觉脸也烧了起来。   海棠识相出去立刻关上了门。   门一关,一室宁静。   乱跳的心跳声让宝儿觉得耳鸣,她将头低的更低了:“夜,夜深了,有什么话,明日再说......”   “现在就说!”谢淮序忽然拉着宝儿的手往内室走去,轻轻一带,将她扯进怀中,他就这样拥着她坐在软榻上,背后就是窗外的皎皎明月。   他熨烫的手掌紧贴着她的背脊,即使衣服穿的够厚了,宝儿还是能感觉到背脊上燃起了一股热气,流向全身,她雪白的脸红透了,嫩的几乎能滴出鲜汁来.   “说,说什么?我这样不舒服......”   他箍着她太紧了,让宝儿满脑子都是以前他这样抱着她亲她的画面,让她的呼吸都热了起来,动也不敢动。   谢淮序不以为意:“这样能防止你再逃跑。”   “我什么时候逃跑了?”宝儿被转移了注意力,抬眼与他目光相撞。   谢淮序拿出那张字条,证据确凿。   宝儿理直气壮:“我不是给你留字条了嘛,不算逃跑啊。”   谢淮序微恼地瞪她一眼:“我们这样的关系,就这么了了几个字,你就将我打发了?你有没有良心?”   宝儿觉得冤枉极了:“谁让你那几天都不见人,颍川的事又着急,我才留了字条给你,我怎么没良心了,若不是你不见人,我也能当面跟你告别啊,再说了,我都认祖归宗了,我们,我们也没什么关系吧......”   赫然间,宝儿瞪大了眼睛,谢淮序的吻来势汹汹,两人冰凉的唇立时就变得热烫灼人,宝儿本是要推拒的手,贴在他的胸膛上使不上力,反倒像是欲拒还迎。   谢淮序贴在她背脊的手只是轻轻使力,她又贴紧了些,朦胧间她感觉他另一只手从她的锁骨抚上了她的颈后,拖住她的后脑,加深了这个吻。   “不是这样的关系吗?”谢淮序的吻不知何时游离到了她的耳边,轻轻咬着她的耳垂,声音暗哑微喘。   宝儿灵台崩摧,无法回答他,只是唇齿间发出一丝难耐的声音,然后她忽然被压了下去。   “小,小姐......”   海棠尴尬又小声的声音拉回了宝儿的思绪,她猛地睁开眼,推开了谢淮序,弹坐起身,只见她的腰带已经被扯开,谢淮序的手缓缓而出。   “小姐,我,我也不想打扰你们,只是老夫人要见侯爷。”海棠快速将话说完没了生息。   谢淮序淡定地帮宝儿穿好衣服,宝儿羞赧地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了。   “突然来访,是该是拜见家中长辈。”谢淮序的语调还算平稳,宝儿渐渐稳定气息抬眼去看他,蓦地又红了脸,他眼中强烈的情绪一点都不像他平稳的语调!   谢淮序牵着宝儿的手去了。   陈老夫人当年也是可以撑起颍川半边天的,只是如今儿子已死,家中没有男丁,只有这两个姑娘,楼芳见不得人,也代表不了陈家的颜面,好在儿子当年的一时荒唐,还留下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她本还担心宝儿太过柔弱,担不起陈家的重担,可谁知本因陈霁身死,群龙无首动荡不安的各部将,竟因宝儿的归来甘心聚拢。   这一刻,她才明白,那些部将其实早就不满陈霁的独断专行和偶尔刚愎自用的□□,如今陈家既有了名正言顺的继承人,虽没有铁血手腕,可这几日关心的皆是民生,这让想要安居乐业,始终忠心陈家的陈家部将终于安下了一颗心,自然乐见其成,奉宝儿为主。   奇妙的让活了一把年纪的陈老夫人都心生感叹,可心底到底还是不放心十几岁的小姑娘,今日听说京城的谢侯爷来了,对宝儿还很不一般,她缠绵的病体顿时又活络起来。   萧家那个丫头能顺利继承萧家,她也是听说了全靠了这位谢侯爷。   若是能有个强而有力的孙女婿,帮着宝儿打理陈家,那陈家不仅不会走向分崩离析末路,还能蒸蒸日上,永保家族荣耀。   而事实证明,看着谢淮序,陈老夫人觉得这个念头简直是上上之策中的上上之策。   和陈老夫人这个念头不约而合的还有陈家的四大部将,他们听说了谢侯爷来了,第二日就上门议事了。   议的自然也是陈家的将来和大小姐的夫婿,可与老夫人不同的是,他们觉得谢侯爷并不是大小姐的良配。   “为何?”宝儿居中高坐皱眉问道。   四大部将的想法是一致的,看着这位年少的大小姐,多少有些关爱晚辈的目光与语气。   “这谢侯爷英名在外,文治武功都是人中龙凤,是圣人最倚重的肱股之臣,肯定要长期待在京中的,而大小姐既然继任了陈家主的位置,也不好长期离开,这就造成分居两地了。”   “不错,依我们看,大小姐最好招婿,有贤才之人既能陪伴在大小姐身侧还能帮大小姐分担政务,一举两得。”   宝儿惊诧地看着他们聊的热火朝天。   “照老夫看,那冯公子就不错,一表人才,虽也在朝中任职,但也不是什么一二品的大官,辞职也不可惜,他对大小姐一往情深,想必让他入赘,他也愿意。”   “就是嘛,我们陈家怎么也是数一数二的望族,又手握兵权,他也不亏!”   “若是他实在不愿意,我们颍川好男儿多的是,大小姐喜欢什么样的,到时候也能自行摆擂台招婿!”   宝儿吞咽了一直含在口中的茶水,讪讪笑着:“擂台招婿......就不必了吧......”   忽然有人一拍大腿:“哎呀!杨老头你这个主意好!甚好!擂台招婿,有能者胜任嘛!范围又广,不错不错,不如我们就广招文帖,行动起来?”   “各位叔伯,各位叔伯......”   四大部将激动的很一心要为大小姐找一个各方面都十分贴合的夫婿,一拍案就这么决定了,纷纷起身告辞,回去准备去了。   宝儿伸着手,满脸苦涩。   海棠荷花对视一眼,立刻跪在宝儿身边:“怎么办?擂台招婿?若是侯爷知道了,会不会把把擂台掀了啊.....”   荷花莫名道:“这在京城被人抢着要的香饽饽侯爷,怎么到了这里这般遭人嫌弃啊。”   海棠道:“这把擂台掀了倒是小事,就怕到时候侯爷一打十把人都打残废了......”   宝儿立刻握住二人的手:“这件事先瞒着他,我再劝劝四位叔伯!”   可是海棠迟疑了:“我觉得四位将军说的也对,小姐继承了陈家主公,那和侯爷的确就要分隔两地了。”   宝儿没有想那么久远的事,只是想先将眼前这个擂台招婿的事解决了。   可她想了一天也没有找到合适的借口,到了晚间用膳时,却不见谢淮序,冯澜的脸色无异,那应该府里还没有传开吧。   宝儿正要松一口气,这时候谢淮序不来,或许还好。   “擂台招婿,我应该也能参加吧?”冯澜冷不丁淡淡问道。   宝儿差点呛着,惊恐地看着他:“你,你怎么知道?”   冯澜依旧不紧不慢地用餐:“府里已经传开了。”   “那,那兄长......”   冯澜给她一个肯定的眼神:“他自然也知晓了。”他没有将宝儿愈发苍白的脸色看在眼里,自顾道,“我觉得这个主意不错,比较公平。”   海棠提醒道:“这擂台肯定是要比拼武功的,冯公子你行吗?”   冯澜给了她一个淡定的微笑:“还可以。”   看来不是还可以,是很不错了,她一直以为冯澜只是个弱书生呢。   “冯公子慢用。”   宝儿放在筷子就疾步离开了,冯澜看着她着急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失落,过了好一会,才继续用膳。   宝儿一溜烟跑回了院子,去了谢淮序的房间,房中空无一人,她随口喊来院中的下人:“侯爷呢?”   下人们面面相觑,皆是不知。   就在宝儿急得出冷汗时,这时南宋过来:“宝姑娘是找我家侯爷吗?”   宝儿惊喜地提裙跑过去:“他人呢?”   “蓝桥温泉。”   洛城环着半山,蓝桥温泉建在城西接壤半山腰,这一处占尽地势,是陈家的温泉。   漫山遍野的红枫在一路宫灯下,像是烧红了半片山,宝儿台阶而上,越近温泉,地上就能看到嵌着的照明石。   温泉中氤氲朦胧,并没有人,却在红枫树下坐着一位芝兰玉树的公子,公子像是饮醉,支着额角闭目养神。   宝儿跑过去,摇了摇桌上空了的三四五个酒壶,担忧地轻轻唤道:“兄长......”   听到她的声音,谢淮序好看的眉宇微微一簇,渐渐睁开眼来,宝儿就这样猝不及防撞进了一双似有琉璃流转的眼眸,专注地看着她。   宝儿愣住了,今晚的他似乎很不一样。   谢淮序拿起手边的文帖,清浅地笑了:“听闻姑娘要招婿了,还未恭喜姑娘。”那笑意就如他今晚喝进的酒,凉的刺人。   宝儿没想到四位叔伯的手脚这么快!她还不知道怎么解释,就听到谢淮序轻轻叹息。   “啊,原来,我这般遭人嫌弃。”他无波无澜,淡淡说着,却叫宝儿心头一紧。 第57章 终章   ◎“侯爷这是决定入赘陈家?”◎   宝儿几时见过谢淮序这样脆弱可怜的模样, 她不由升起一股怜爱,再看一旁东倒西歪的酒壶,显见的是喝醉了吧。   她扶着他轻声安抚:“兄长, 你等等,我去给你拿醒酒汤。”   这里是陈家的温泉山,楼芳先前也带她来过,这里有个酒窖,也有醒酒蜜酿。   她确定谢淮序坐稳了, 不会倒, 提起裙摆转身就走。   “宝儿。”   她还没跑出去多远, 忽然感觉身子一扯,她整个人往后扑去,撞进了谢淮序怀里, 喝醉了的谢淮序不禁撞,后退了几步,两人一同栽进了旁边的温泉。   水花四溅, 宝儿整个人都没进了池子,再被谢淮序捞了起来, 她的口鼻呛了好几口水,也受了惊, 歪在谢淮序怀里猛烈咳嗽。   “宝儿。”   “呜呜......吓死我了。”宝儿不是水性, 刚刚掉下去失去重心的感觉她当真以为自己要淹死了。   她的脸因咳嗽红扑扑的,眼睛也水润润的泛着浅浅的红,无助地望着谢淮序。   谢淮序眸色深重:“扶着我,别摔了。”   他的声音低哑克制, 传到惶恐不安的宝儿耳朵里, 形成了一种蛊惑, 她攀上谢淮序的肩,声音不稳:“兄长,我们上去吧,我,我怕水。”   她是真的怕,现在待在水里更加觉得喘不过气来,感觉自己虽是都要昏厥了,呼吸不畅让她用力吐纳,腰间的手忽然收紧,她在水中后退了好几步,直至撞到温泉池的岩壁。   可宝儿没有觉得疼,谢淮序的手掌垫住了她的背,可这样在水中移动让她更加慌了神,揪着谢淮序的衣襟也更紧了。   氤氲的热气熏红了宝儿雪白的脸颊,她迷蒙的双眼看向谢淮序:“兄长......”   水声忽然哗啦,是谢淮序抬起的手捧住了宝儿的脸,他整个人都压了下来,直接探入了宝儿的口中。   宝儿本就呼吸不畅,这一下所有的呼吸都被他截取了,她下意识推了推他。   谢淮序竟真的推开了些,眸色浓重,眉间却是皱的化不开,声音低低沉沉的:“宝儿,你真的要擂台选夫?”   又是这样的表情,这样的语气,宝儿顿时后悔刚刚推开他了,他一定也觉得自己在嫌弃他吧?   想到这,宝儿心里已经软的一塌糊涂,解释道:“我,我只是在水里有些呼吸不畅......”   为了证明她说的是真的,自己并没有嫌弃他,她主动勾住了他的脖颈,小心翼翼的眼神惹他心悸。   宝儿身子一轻,她轻呼间已经被谢淮序抱起坐在岩壁上,一瞬间离开了温热的泉水,热气退散,宝儿顿时觉得呼吸顺畅了,情不自禁轻叹一声。   谢淮序眸光骤紧,抬头看她,力持声音平稳:“现在呢?”   宝儿满足地笑了:“好多了......”   她尾音未落,只觉脖颈一重,谢淮序再度吻上了她的唇。   ***   宝儿醒来时,有些不便时辰,她微微一动,只觉得浑身都撕扯着疼,忍不住发出声音,她连忙捂住了嘴,昨晚的记忆顿时涌入了脑海,那些拥吻,那些爱抚,还有不分彼此的亲密,让她的脸腾地一下就烧起来了。   她死死咬着嘴唇,混乱摇头,想要将那些记忆甩出脑袋,却听到一阵脚步声,她立刻将身上的绒毛毯盖过了头顶。   脚步声在她床边停下了,她闷在黑黑的被窝里,眼睛睁得圆圆的,仔细聆听,就是听不见动静,她疑惑着,脑袋慢慢往外探,露出一双星辰灿烂的眼眸,正对上谢淮序含笑的目光。   宝儿豁然又将被窝拉起了。   “被窝里不闷吗?”谢淮序的声音温柔的快掐出水来了。   宝儿感觉到他坐在了床边,闷在被窝道:“我冷。”   “哦。”谢淮序这个字音拖得有点长,那是一种意有所指。   宝儿立刻敏感地想起昨晚她也说她冷来着,然后他就抱着她从水里出来,走进了厢房......   “你,你不许说话!”   “渴吗?”   宝儿愣了愣,情不自禁咽了咽口水,干干的,涩涩的,真的很渴,好一会,她才慢慢探出一张脸来,只是不敢看他,声音细若蚊声:“你,你把我的衣服拿来......”   “还没干,我喂你。”   宝儿挣扎了一会,才慢慢点头。   虽然昨晚他们已经十分亲密了,可,可那不一样,今天的她面对他还是有些害羞。   看着她乖乖喝水,谢淮序目光顿了又顿,最终归于平静。   已经入冬的房间一点感觉不到冷意,宝儿看着床边的火盆,她记得昨晚进来时似乎还没有。   “昨晚的事,你不会不认账吧?”   “咳咳咳。”宝儿最后一口水咽到一半,差点呛出来。   谢淮序俯身压了下去,宝儿的脸红的像是沁了露珠的樱桃,这样的近的距离,她与他四目相对。   “虽然,我达不到你四位叔伯的要求,但昨晚我们已经那样了,你会负责的吧?”   宝儿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她本来也没有想过要选夫来着,不过,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现在想来,昨晚的他实在不想是喝醉的模样。   “你,你没有喝醉对不对?”   看着她气鼓鼓地瞪着眼,谢淮序忍不住亲了她一下,就把她亲懵了。   “宝儿,你知道的,我的酒量很好。”   谢淮序用被子将她裹紧抱她起来:“换衣服我们回去了。”   这么一说,宝儿瞬间急了:“什么时辰了?”   谢淮序倒是淡定地拿来她的衣裙,叠的整整齐齐放在床边:“申时。”   宝儿的眼睛瞪得更大了!没忍住打了谢淮序以下,觉得不解气,又打了他一下。   ***   穿好衣服,谢淮序牵着宝儿的手离开,南宋和海棠荷花已经驾车在外等候了,看见他们出来,三人都是一脸笑意,把宝儿笑得躲到了谢淮序身后。   宝儿一夜未归,上午也不见人,谢侯爷也不见了,四大部将急得团团转后,也明白了过来,尤其在看到谢淮序牵着宝儿的手慢慢走进府里时,他们四人只能看着他们,良久,无奈地叹息一声。   颍川尚武,都是铁血儿女,其实不计较那些个繁文缛节,但既然已成事实,这擂台招婿一事,也只能作罢了。   回房时,正与冯澜遇见,宝儿虽然一开始就言明了自己的心意,但此时看到他,还是有些愧疚的。   冯澜却微微一笑,已然释怀,既然努力过了,也没必要再执着下去,否则只会让别人觉得负担。   谢淮序知道冯澜是这样坦荡的人,所以他要与自己相争时,他没有让圣人下一道即刻回京的命令。   夜间二人依旧对坐赏月,冯澜道:“如今宝儿是陈家的当家,不能随时离开,圣人又绝不让你久留颍川,你打算如何?”   谢淮序倒是不愁,淡然道:“如今朝纲稳定,圣人身边能人众多,也不缺我一个。”   冯澜讶了讶:“侯爷这是决定入赘陈家?”   谢淮序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冯澜这口惊讶还是没有能吞下去,感叹道:“你大概是大熹唯一一个手握重权入赘的一品列侯了吧,圣人能同意?”   ***   圣人当然不同意!圣人气得七窍生烟,谁到跟前就是一顿骂,一连下了十二道圣旨严令谢淮序即可回京!否则就要对颍川出兵了!   颍川四大部将也被惹毛了,这么一个求都求不到的赘婿,怎能轻易放弃!叫嚣着:“出兵吧!我们颍川不在怕!”   眼见着战争就要一触即发了,宝儿吓得赶紧站了出来,为了她的婚事闹得天下百姓不安,她死后是要下十八层地狱的!   所以她决定了,要将陈家主公的位置让给楼芳。   这一决定,让群情激奋研究战术的四大部将愣住了。   宝儿笑道:“难不成四位叔伯还真要为了我的婚事和大熹打仗不成吗?”   四大部将沉默了,他们自然不是真的想,不过就是争一口气罢了。   宝儿道:“我虽是陈家的女儿,但是外室所生,是父亲让我记名在嫡母名下,其实楼芳才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她虽不爱见人,但是她才名在外,曾经也为军中献过剿匪妙计,她比我更适合做陈家的继承人。”   将继承人的身份让给楼芳其实是宝儿一开始就决定的,她从没有想过要做什么陈家主公。   其实这件事四大部将也想过,楼芳虽脸上有疾,做他家妇会遭嫌弃,可做陈家主公却无所谓。   他们其实还有另一层考量,谢淮序深得朝廷器重,他们大小姐嫁给谢淮序就等于是陈家和朝廷联姻了,那陈家的地位和未来就更加巩固了,有大小姐在一日,也不必担心朝廷会对他们陈家出兵,虽然他们也不怕,但谁不想安居乐业的生活呢?   既然圣人这样强令他们回去,他们也算卖个好,一举两得。   圣人也觉得这桩婚事甚好,谢淮序娶了陈家的大小姐,就等于朝廷收了陈家的军队是一样的,他再也不用担心某一天陈家会起兵,没了陈家的威胁,那萧家自然也独木难支了,也不用担心了,想起谢淮序正在回京的路上,他这一颗心终于舒坦了。   而幼宁和婳月也十分高兴,因为宝儿回来了,她们又能在一起开茶话会了。   这一桩婚事,竟是成全了所有人。   马车入了京,温陆二人已经在城门等着了,见谢淮序回来也是松了一口气,他们也真的怕谢淮序就入赘在颍川了,以后一年也难见几次面了,这一见面,三人都是了然轻松的笑容。   谢淮序转身走到马车旁:“宝儿。”   宝儿打开窗户,他笑道:“我要进宫面圣,你先回家,我们家。”   怕她直接回陈家,他小声强调,眼底温柔如水。   “哟。”陆乘渊嬉笑揶揄地声音传来。   宝儿红了脸,手指抠着窗沿:“哦。”   谢淮序进宫面圣,自然是去商量婚事去了。   他们三人并肩而行,陆乘渊欢快的隐隐传来:“不如我们的婚事一起办如何?”   谢淮序没有理会,只是回头看来,阳光闪耀,晃了宝儿的眼。   作者有话说:   大结局啦,撒花花   副CP在番外写一写,争取在这个星期天完结,嘻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