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死对头竹马》作者:三分雨   小郡主黎凝自小养尊处优,所有人都让着她,对她又宠又爱。   只有丞相府的小公子裴濯除外,从小到大一直与她作对。   裴濯时常与她斗嘴,什么事都要与她争个高下。   裴濯对此表示:反了吧,难道不是你想跟我争高下?   课堂上,黎凝课业一定要比裴濯早完成,字画一定要比裴濯好看,就连两人站一起,黎凝都要悄悄垫脚。   平日里,裴濯要往东,黎凝二话不说朝西走。裴濯愿意往西了,黎凝步子一拐又向东去。   两人关系恶劣,是出了名的不对付,一见面必要比出个胜负来。   黎凝十三岁那年,裴濯从军了。   再没有人与她抢风头,黎凝高兴了三天三夜。   三年后,裴濯带了军功回来,传闻圣上要给他赐婚。   友人知道后打趣裴濯:若成婚对象是昔日的青梅竹马,长公主府那个娇纵的小郡主,什么感想。   此时的裴濯不似少年时候张扬,他成熟稳重,闻言只淡淡一笑:做梦。   友人传话出去:小郡主若想与裴濯成婚,做梦去吧!   但友人不知道的是,婚事不是圣上要赐,而是裴濯去求来的。   婚后某日半夜,   黎凝迷迷糊糊醒来,发现自己脸上黏黏糊糊正被人亲着。   裴濯见她醒,面色隐忍,低声道:帮帮我……   黎凝想起那句传言,一下子踹开他:做梦去吧!   骄傲好胜小郡主x意气风发少将军   内容标签: 天作之合 青梅竹马 甜文 市井生活   搜索关键字:主角:黎凝,裴濯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死对头竹马什么时候喜欢我的?   立意:摒弃偏见,和身边人和谐友好相处 第1章 第一章   ◎腊月十七大军归◎   连着下了好几日的大雪,今日终于放晴,和煦的日光穿透云层落在积雪上反射出银光,凌霜院的梅花开得正盛,成为冰天雪地里最艳丽的一抹红。   暖阁的寝间,一众丫鬟井然有序地在忙碌,为着郡主这次的出行做准备。   “马车可安排好了?火炉子、厚袄、毯子、袖炉,可都备上了?”为首的丫鬟问一名在庭院里侯着的丫鬟。   “冬雪姐姐放心,这些都备上了,马车就在府外侯着,等郡主好了便可出发。”那丫鬟规规矩矩回道。   “那便好。”冬雪点了点头,转身入了寝间。   这鹅绒大雪连着下了五日,即便现在消停了,冷风一吹也能让人瑟瑟发抖,厚厚的积雪被日光晒到也没一点要消融的意思。   这五日郡主都在凌霜院未曾出门,大雪甫一停,便收到了陆家姑娘的邀请信,邀郡主今日到茶楼小聚。   郡主有多畏寒,冬雪是再清楚不过了,今日要出的这趟门可一点马虎不得。   她来到寝间,看着秋风给郡主刚理完云鬓,再从妆匣里拿出珠钗宝石,将其点缀在郡主的云鬓上。   玉骨冰肌,娥眉粉黛,一双杏眼微垂,羽睫覆盖下一片阴影,神色从容地让人伺候。   即便是最华丽昂贵的宝石,点缀在郡主身上都要逊色几分。   冬雪一时看入了迷,直到坐在铜镜前的郡主从铜镜里发现她,唤了她一声,她才回过神来。   冬雪笑着走上前,温声道:“郡主,都准备好了,待您收拾好了便可出发。”   黎凝对着铜镜仔细看了看自己的仪容,应了她一声,继续由着秋风给她打扮。   秋风取出唇脂,又看了看黎凝,发觉这唇脂不用也罢。   郡主天人之姿,不施粉黛便极为好看,红唇娇艳,尤其是当嘴角微微翘起来时,见者眼中只能看见她,再艳丽的颜色都比不上。   秋风联想到这几日天有多寒冷,想了想,又给黎凝脸上补了一层薄薄的面膏,让她不至于被风吹得脸疼。   即便郡主一路上会被凛风吹到的机会也就从院子到府外马车上,以及下了马车入茶楼那段路。但郡主金枝玉叶,便是这一小段路,也值得她们认真谨慎对待。   秋风拧上面膏盖子,又仔细观察了一番,确定没问题之后,才缓声道:“好了。”   黎凝一双杏眼对着铜镜里的自己眨了眨。   每次出门,她都需要如此精心准备一番。毕竟她是长公主府的郡主,一言一行都代表长公主府的威仪,无论何时、何地都要端正自己的仪态,不能有一丝不妥。   黎凝满意地站起身,由着冬雪给自己披上斗篷。   “这个时辰刚刚好。”冬雪笑着说道。   眼下已经快到晌午,日头最烈的时候,郡主此时出行再合适不过,午膳也能跟陆姑娘一起用。她们二人好几日不见,是该有许多话要说。   黎凝不置可否。   冬雪把带子系好,又从侯着的丫鬟手里接过袖炉,递给黎凝,随后便跟在黎凝身后出了寝间。   走到门口,一阵冷风吹来,黎凝紧了紧手中的袖炉,越发挺直腰背,微昂起下巴。   院子里一众的丫鬟小厮都退让到一边,恭恭敬敬地低垂着头。   黎凝跨出门槛,踏上那条刚被清理得干干净净的青石路,一直到了长公主府门口,靴子裙裾依旧干净整洁,没有被积雪沾染到一点潮湿。   她扶着冬雪递过来的小臂,踩着踩脚凳上了马车。   马车缓缓行驶,她才分心神思考起来。   芷瑜找她究竟是什么事,如此迫不及待到大雪刚歇就邀她见面。   想了一路,答案还没想出来,茶楼已经到了。   茶楼小厮一早得了吩咐在门口侯着,见到专属郡主的尊贵华丽的马车,立刻利索地上前来迎接。   黎凝弯腰出了马车,视线向下一扫,见通往茶楼大门的地面已经被收拾得干干净净,这才由着冬雪搀扶她下马车。   小厮领着主仆二人来到雅间,敲了敲门,听得里头传来一句“进”,才开了门侧身让她们二人进去。   黎凝解下斗篷递给冬雪,径直落座在陆芷瑜对面。   “你可终于来了,让我好等。”   陆芝瑜嘴上说着埋怨的话,动作却是为黎凝倒上一杯热茶。“今日一早就送过去的信,到现在才能见着你人,这都过了快两个时辰了。”   黎凝脸上不见一点愧疚,而是道:“若这不是在寒冬,我兴许不用半个时辰就能出现在你面前。”   意思便是,她来得晚只能怪这天气寒冷,可怪不得她。   陆芷瑜失笑。   她了解黎凝的脾气,要她认错简直就跟在夏日里落雪一样。不过她也同样清楚黎凝有多畏惧寒冬,因此倒也不会怪她。   黎凝与陆芷瑜年岁相当,至今相识也十余载,也只有陆芷瑜,才能让黎凝在这种天气心甘情愿出府。   黎凝抿了一口热茶,驱散从外头带来的寒气,这才有心情问她:“这么急着找我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陆芷瑜可是知道她在冬日里有多懒得出门的,若是真想她,以往她都是登长公主府拜访。   陆芷瑜闻言轻笑,反问:“没什么要紧事就不能找你出来聊聊天?”   “也行。”黎凝点头,她既然都应了她出来了,“你想聊什么。”   见她一副混不在意的模样,陆芷瑜又忍不住笑了笑,随后才不再卖关子。   “我阿兄他们腊月十七就回来。”   黎凝微微讶异:“骁哥哥他们要回来了?”   陆芷瑜颔首,同黎凝说明情况:“昨日父亲上朝会才听圣上提起此事,傍晚就收到我阿兄从边关捎来的信,算算日子,应当是十七到皇城。”   陆芷瑜的兄长陆骁是个武将,三年前领着大军前往西北平乱,用了几月便让战事平息,之后他们一直留在边关镇守,直到如今边关局势已经彻底稳定,军队也收到皇帝命令回朝,准备论功行赏。   今日是腊月十五,距离十七也只剩两日。   陆芷瑜望过去,见黎凝眼睫低垂,不知在想些什么,好一阵之后才抬起眼来,不确定地问她:“这么说……他,也腊月十七回来?”   “自然。”陆芷瑜将黎凝已经见了底的茶杯重新倒满热茶,“他们一道打的敌寇,共同在边关镇守那么久,自然要一道回来封赏。   当初年纪轻轻的陆骁被皇帝委以重任领军前去平乱之前,在朝堂引起一阵轩然大波。有朝臣认为他年轻有为带兵有方,此事交给他绝无差错,另一波朝臣却认为陆骁太过年轻,难堪大任。   但很快就发生了另外一件事,顿时吸引所有人注意力,让人无心再关注陆骁是否是此次平乱最佳人选。   那件险让众人惊掉下巴、一瞬间夺去所有关注的事便是——当朝首辅裴宴之子裴濯,自己请命跟随大军一同前去平乱。   不知裴濯是如何说服他父亲,才同意让他跟着大军一起去的,总归他最后确实跟着大军一起去了西北。   如今——   “他终于要回来了……”黎凝轻声喃喃,视线落在茶杯里的茶水上,上面倒映出她姣好的脸庞。可她并没有在关注自己的倒影,而是微微失神,想起以前发生的一些事。   “他可终于要回来了。”   失神的视线又聚拢,黎凝眼神突然变得坚定起来,重复说着这句话时还发出一声冷笑。   “?”   陆芷瑜不明所以地望过去。   “裴濯啊裴濯,你可终于要回来了。”黎凝嘴角勾起笑,微微眯起眼,“届时让我们把之前的账都好好算一算。”   她对着空气自言自语,握住茶杯的手不自觉用力,仿佛那不是茶杯,而是哪个惹了她生气的人,被她拿来出气。   热雾从茶杯袅袅升起,陆芷瑜透过雾气看向黎凝。   向来端庄稳重的郡主此时露出了近乎咬牙切齿不怀好意的表情,衬得这热雾都好似变成了寒气。   黎凝与裴濯两人不对付,陆芷瑜再清楚不过。   他们二人也算是从小一同长大,跟陆芷瑜不同,黎凝不仅没与裴濯发展成好友关系,反而是成为一对水火不容的死对头。   至于他们关系是何时变得这样恶劣的,陆芷瑜一直找不到根源,只是当她发现的时候,黎凝与裴濯已经开始针锋相对。   可是这都过去三年了,随着时间的流逝,阿凝对裴公子的怨气怎么不减反增的?   “裴公子在边关这三年又是如何惹了你,叫你现在这般对他‘念念不忘’?”陆芷瑜拿起茶杯缓缓喝了一口,悠悠道。   “他得罪我的事可多了。”黎凝回忆那些令她印象深刻的裴濯干过的“好事”。   “宴席他总是挨着我坐,就是为了抢我爱吃的糕点。我与哪家公子聊得好,他硬要过来凑热闹,最后把我挤掉,自己跟那公子聊!”   黎凝掰着手指头数起了裴濯的“罪状”,每陈列一件就多了一分怒气,数到最后,十根手指头都用完了,她还没说完。   陆芷瑜眼皮子一跳,生怕黎凝再数下去怕是天黑了都说不完,及时打断:“裴公子竟如此可恨?”   可她怎么记着,不少女子对裴濯示好,裴濯向来都是视而不见,因着他的身份,趋炎附势的公子哥儿也不少,从来没听过裴濯主动与谁交好。   “当然!”黎凝愤愤不平,“他都不知道他有多招人嫌!”   好似见不得她与谁走得近一样,裴濯是不是在嫉妒她比较讨人喜?   黎凝从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哼,但要说裴濯在边关这三年,最让她记恨的,属裴濯要离开皇城去往边关那日对她做的事。   作者有话说:   推推自己的预收^^   《不知良缘》   文案:   姚父病重,担心自己离去后姚芙绵一人孤苦无依,拿出一纸婚书,让女儿去寻婚书上的人家照顾她。   世家望族之首的江氏盛名在外,嫡长子江砚卿品行高洁,是不少皇城贵女期盼能结姻的对象。   然来了一位自称与江砚卿有婚约的姑娘,不过婚书被她不慎弄丢,空口无凭。   江家暂且将人留下,待查清事实再做打算。   千里迢迢,姚芙绵身上衣裙都是灰尘,脸也脏得黑糊糊,一双眼却亮如星辉,见到江砚卿时会轻轻弯起。   江砚卿莫然望着眼前自称是自己未婚妻的灰脸姑娘,对她的示好无动于衷。   在江家住了一段时间后姚芙绵恢复昔日娇媚水灵,明眸皓齿惹人喜爱,和善可亲的性子也很快与江家人熟稔起来,唯独江砚卿除外。   姚芙绵能感受到,江砚卿不喜自己,但一想到他是自己未来的夫君,姚芙绵就原谅他的冷漠,会在无人的时候亲昵地叫他“夫君”。   不过江砚卿对她爱答不理,甚至不许她这么叫。   即便如此,姚芙绵待江砚卿依旧是满心满眼的欢喜。   后来婚书的事终于水落石出,不过与姚芙绵有婚约的并不是江砚卿,而是江砚卿的好友宋岐致。   姚芙绵见过宋岐致,也喜欢他的好相貌,得知消息的当日就准备收拾行李离开江家。   当夜,江砚卿像往常一样来到姚芙绵房里,语气却不似往常平静。   “你要去哪?我的夫人。” 第2章 第二章   ◎裴濯与黎凝视线在半空对上◎   三年前,裴濯要离开皇城前往西北那日,一大早的黎凝就被公主娘叫醒,非要她去给裴濯送行。   长公主与裴濯母亲有些交情,加之两个孩子也一同在书院念书,裴濯从军一事本就引起不小轰动,其他同窗好友都去送行,黎凝于情于理也该一道去。   最后黎凝拗不过母亲,极不情愿地起来梳洗打扮。那日也是寒冬,天有多冷,黎凝怨气就有多深。   到了城门外,见到那浩浩荡荡的队伍,想到他们也是为了保家卫国,加之战场凶险,裴濯此行也是去吃苦的,黎凝脸色凝重几分,好歹是将与裴濯的个人恩怨先放一放。   彼时黎凝也是穿着厚袄披着个红色的斗篷,并把帽子也戴上,全身上下就露了张脸在外。   裴濯只需感恩戴德地接受她来送行的好意就行了,但裴濯显然意识不到黎凝的“好心”。   鲜红挺直的身影在众人之中尤其显眼,裴濯好不容易才从其他好友的热情道别中脱身,立刻来了黎凝面前。   视线突然出现一双黑色的靴子,紧接着是那张今日不想见又不得不见的脸。   裴濯弯腰,手撑在膝上,歪着头看向被藏在兜帽底下的黎凝,盯着看了好几眼,就是不说话。   “怎、怎么了?”黎凝不知裴濯为何一直盯着她,难道是没想到她今日会来送他,感动得说不出话?   这想法立刻被黎凝否定掉。   他一开口准没好事,还不如闭嘴。   她被裹得严严实实,他得弯下腰从下面看才能看到她的脸。   裴濯眨了眨眼,才终于开口。   “我当这是哪来的红色粽子呢,原来是我们尊贵的郡主。包裹得这么严实,差点没认出来。”   黎凝:“……”   他怎能用他那张那么好看的脸说出这么难听的话?   “你说谁粽子呢?”   “谁是粽子我就说谁。”   “还是一只喜庆的粽子。郡主这是在为年关做准备?可是粽子在端午才吃。”裴濯看似补充,其实是在火上浇油。   他这一通胡说八道,听得黎凝想发火,又碍着这里人多不好与他起争执。   她今日就不该来,她与裴濯能有什么好说的!   眼见着黎凝欲发作又极力平复,裴濯见好就收。   他笑了笑,“没想到郡主今日也会来送我,裴濯受宠若惊。”   总算说了句能听的。   黎凝消了些气,轻哼一声,“你确实该感恩戴德。”   裴濯直起身。少年人身量高,站起来黎凝已看不见他的脸,只一声“是”从黎凝头顶传来。   黎凝仰起头,兜帽落下去,露出她白皙姣好的脸。   她发现裴濯正一瞬不瞬盯着她,还没来得及说点什么,脸颊突然贴上一双冰凉的手,手的主人正是眼前的裴濯。   少年人的手宽厚,带着点令人难以忽视力道,一双手就足以将她的脸完完全全捧在手心。   黎凝瞪大了眼直直看他,被裴濯这突然的举动惊得好一会儿都没反应过来。   裴濯眼底含了得逞的笑意,得寸进尺地改为捏她的脸。   “此去不知何时才能回来,到时郡主恐怕都要忘了还有我这号人。”   黎凝怒气冲天,根本没听清他在说什么,一把把他手拍开。   “你作甚!”   黎凝摸着自己的脸退后一步,质问的同时又警惕地看着他。   “劲儿还挺大。”   裴濯笑着收回手。   “本郡主好心来送你,你竟还敢欺负我,不识好歹!”   黎凝顾着旁人在,不好斥责太大声,即便压低声音也掩藏不了怒气。   其他同来送行的人此刻正在互相交谈,裴濯背对着他们,他们也不知发生何事。且黎凝与裴濯二人每每站在一起总是要斗一番嘴,他们习以为常,便也没多注意此处。   “我识不识好歹,你难道不知道?”裴濯坦然承认,甚至大方地表示给黎凝报复回来的机会,“只不过我马上就要跟大军启程,郡主怕是一时半会报不了仇了。”   听得他这话黎凝冷静下来,裴濯这无礼的行为她是要讨回来的,可大军眼看着就要出发,她总不可能因为个人恩怨耽误了大军行程。   黎凝只好先把这仇记下,等裴濯回来了再找他算账。   “你别得意。”黎凝又恢复倨傲的样子,昂起下巴放狠话,“等你回来我再跟你算账。”   她要是今日因为与裴濯的纠葛耽误大军出发,让公主娘知道她定要被责罚。   “行,那我等着。”   裴濯又提醒似的补充,“郡主可别忘了。”   *   听完黎凝的回忆,陆芷瑜一时不知该作何判断。   最后只公道地评价一句:“那裴公子也是厉害,能叫你惦记这么久。”   黎凝没好气道:“那日天儿那么冷,他的手被风吹得冷冰冰,竟贴我脸上取暖。这三年要我如何忘记那冰冷的触感!”   “消消气消消气。”陆芷瑜顺着黎凝的话,又问,“那你预备如何报复回去?”   三年的时间,一年只想一个法子,也够想出三个。   黎凝不无得意地笑了:“我自有办法,你就等着看吧。”   她早就想好怎么对付裴濯,只待两日后他回来,一举报了三年前的仇!   陆芷瑜略担忧地抿了一口茶,不禁担忧地想,阿凝斗得过裴濯吗。   黎凝与陆芷瑜两人好几日未见,早已攒了许多话要说,谈过大军要归来一事之后又聊了其它。待用过午膳,又去街上逛了逛,直到日暮时分才各自归家。   陆骁大军即将回城的消息很快在皇城里散开,上至朝中所有大臣,下至布衣百姓,无不知晓此事。   长公主也不例外。   翌日,黎凝睡醒被伺候着洗漱完,便去长公主所在的主院一道用早膳。   长公主曾是名动皇城的美人,风华绝代,如今虽无昔日风采,但容颜未老,加之肌肤保养得极好,如今风韵犹存,气质卓绝,仍配得上美人称号。   黎凝才刚跨进门槛,膳桌上首的长公主一见到她便蹙起眉,轻声斥责:“整日起得这般晚,成何体统。”   黎凝脚步一滞,侧目望向同她一道过来的冬雪。   冬雪摇头表示不知。   她难道不是天天都这个时辰起的吗?怎的平日里不说她,今日突然提起此事。难道是她最近做了什么惹得母亲不虞?可这种天儿她都懒得出门,哪有什么事可以给她惹的?   黎凝满腹狐疑入座。   待婢女布菜之际,长公主缓缓开口:“明日陆家郎君领军凯旋归来,你万不可像今日这般晚起,需得早起两个时辰,尽早去城门迎接。”   黎凝一听顿时不乐意:“届时会去迎接他们的人数不胜数,何差我一人?便是要我去迎接,又何需那么早?”   “他们可不一定会那么早到!”黎凝掷地有声。   感受到公主娘凉凉的眼风扫过来,黎凝悻悻闭嘴。   “去迎接大军归来的人自然不少,我要你去,是让你去迎接裴小郎君。”长公主从容不迫,语气不怒自威,又开始数落,“你这般拖拉的性子,不早起两个时辰怎赶得及。”   菜品已经布置好,黎凝在听到这话后把目光从喜欢的菜色上移向母亲,目光复杂一时未言语。   黎凝总算明白,为何她今日一踏进院门就被数落。   裴濯十七岁就跟着大军前往边关镇守,能吃苦、有谋略、立战功,如此能力显赫的一个人,又是自家娘亲闺中密友的亲儿子,这么一对比,她这个当女儿的可不就处于下风,她娘可不就看她不顺眼了。   长公主府就黎凝一个小主子,还是当今圣上的亲外甥女,这便使得她在长公主府独受宠,所有人都对她宠爱有加,不管什么事都由着她的性子来。   就连当初圣上参加黎凝的周岁宴,粉粉嫩嫩的小团子颇得圣上欢喜,恨不能将她带进宫亲自照料,当场封黎凝为“永乐郡主”。   只有长公主相反,对黎凝的教导异常严厉。   虽平日里若是犯了错,朝娘亲撒撒娇也能揭过去,但黎凝心里清楚什么事撒娇无用,若她不听话,娘亲也会生气。   纵使她性子娇纵,也不敢数次忤逆她娘亲的意思。   黎凝清楚今日她与裴濯两厢对比之下,她又败给裴濯,不能怨公主娘,黎凝只能把这笔账算在裴濯头上。   “我知晓了,明日早些去城门口迎接。”黎凝应得不情不愿。   长公主这才满意。   “用膳罢。”   *   腊月十七这日,家家户户喜气洋洋张灯结彩,有年关将至的因素,当然更多的是因为今日铉冀军凯旋归来。   保家卫国的将士们在边关镇守,才换得他们有今日宁静安稳的日子,百姓无不感激。   道路两旁已经预备好了鞭炮爆竹,准备迎接大军。   此时茶楼一间雅间窗户大开,正对着街上早已清理出来迎接大军的大道。   黎凝坐在陆芷瑜面前,无精打采单手支脸,从窗户望向街上。   瞧着她这幅完全恹恹欲睡的样子,陆芷瑜无奈道:“何必如此勉强自己,晚些时候来也是一样,他们应当不会那么早进城。”   黎凝从窗外收回目光,叹了口气。   “我也不想起这么早,只是我娘非要我来,我若是再晚半刻钟出门,她指不定要奚落我多久。”   陆芷瑜心下了然。目前这皇城唯一能让小郡主敬畏听话的,恐怕就只有她的娘亲,长公主殿下。   不知大军还有多久进城,陆芷瑜提议:“不若让茶楼伙计给你收拾间上房,你先去歇息会儿,大军到了我再去叫醒你。”   黎凝摇了摇头。   她极少在外留宿,少数几次也定要用自己带的锦被绸缎,床铺上铺满她自己带去的东西,有专属她自己的味道,才觉干净。   陆芷瑜不再执意,给她斟了杯茶让她提提神。   不知过了多久,街上响起鞭炮爆竹声,噼里啪啦震耳欲聋。期间夹杂军乐声,由远及近,待整齐肃穆军队的靠近,喇叭唢呐声也随之响彻云霄。   浩浩荡荡的队伍在主道上前进,一匹匹骏马上的将士戎装在身,腰带佩剑,个个英姿飒爽神采飞扬,穿过在道路两旁欢呼迎接的百姓。   这壮观场面驱散黎凝的瞌睡虫,跟着陆芷瑜探出脑袋往下看。   在前头带领的将军便是陆骁。他面容冷峻,带领军队有条不紊前进。   落后他一个马身距离的,便是此次在边关中屡立战功的裴家小郎君——裴濯。   裴濯快至弱冠,马背上的他身姿挺拔如苍松,一身戎装衬得他气宇轩昂,比之三年前要成熟稳重了许多,但眉宇之间仍可见少年人的轻狂肆意。   黎凝悄悄地仔细打量,撇开与裴濯发生的那些不悦,她是真心欣赏今日的裴濯。   还挺像那么回事。   陆芷瑜瞧见兄长往自己这边看来,抬起手朝他挥了挥。   兄妹两在书信里已经交流过,今日陆芷瑜会在这里迎他。   陆骁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继续前行,嘴角轻微扬起,却不叫人发觉。   无人知晓陆将军刚刚看到什么,只有离得近的裴濯注意到。   他顺着陆骁方才望的地方看过去,见到从茶楼窗户探出脑袋的两个小姑娘。   上着红色短袄,下穿月白罗裙,梳着漂亮的云髻,珠钗宝石点缀其上,端庄优雅又不掩明媚,可不就是出门最喜把自己装扮得漂漂亮亮的长乐郡主。   她好像又长高了点,五官比上次见面要长开了些,一双眼亮晶晶的,好像——正在看他?   裴濯与黎凝视线在半空对上。   作者有话说:   专栏预收求收藏~   《公主的秘密情郎》   文案:   当今最受宠的乐安公主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出落得妩媚妖娆,风华绝代,无论男女,与她对视一眼,无一不心动怦然。   太子弟弟有一好友,是个唇红齿白的粉面少年郎,性子也如他长相一般腼腆,每每见到乐安公主都羞得涨红了脸,说话也变得磕磕巴巴。   见他如此,乐安公主起了逗弄心思,逗着逗着,将人逗到床上去了。   食髓知味,一发不可收拾,再后来,二人瞒着所有人,在每个夜晚抵死纠缠。   在外人看来,他们一个是弟弟的好友,一个是兄弟的长姐。   白日里见面不过是淡淡打声招呼,话也不会多说一句,到了夜晚,他们亲密得难分难解。   谁都不会想到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关系,直到太子殿下登基,昔日兄弟也一步一步走到首辅之位,权倾朝野。   乐安长公主不过是多看了一位眉目清秀的侍卫几眼,首辅大人便要下令将人处死。   乐安公主开始腻了这种生活,决心与他好聚好散,在一个刚纠缠过的夜晚,她与他摊牌。   “往后夜里不要再来寻我,如此长久下去恐要引人误会。”   首辅将她一缕青丝绕在指尖,“误会?当初你引诱我时,就该料到有今日的结果。” 第3章 第三章   ◎他如今是越发小气,连块鸡翅都要跟她抢◎   裴濯眨了眨眼,黎凝也跟着眨了眨眼。   裴濯挑高了一边眉峰,黎凝把头缩了回去。   见不到那双眸子,裴濯把目光收回来,眼底里含了笑意。   大军渐渐远去,街上也恢复正常,鞭炮爆竹声都停下。   陆芷瑜这才把头转回来,看见黎凝闷闷不乐的脸。   “怎么了?”陆芷瑜刚刚光顾着自己兄长,没留意黎凝那边。   黎凝郁闷地叹了口气,“裴濯刚刚看到我了。”   “看到了便看到,这有什么。”陆芷瑜仍是不解。   黎凝蹙起眉,认真同她解释:“太突然了,我起初没反应过来。我原先已经想好了,待再见到裴濯一定要恶狠狠瞪他,好叫他知道我不是好惹的。可等我回过神来,我已经错失最好的瞪他的机会。”   不仅是错失瞪他的机会,那是连再看他一眼的机会都没了。   陆芷瑜突然笑出声,看见对面人幽怨的目光,又立刻敛去笑,端正严肃。   黎凝继续道:“三年未见,第一眼何其重要,我必须拿出气势来,让他知道我与三年前不同。”   凭黎凝这番话,陆芷瑜就可以断定,黎凝在对待裴濯的态度上与三年前无异。   黎凝还在兀自懊恼。   幻想过无数次与裴濯的重逢,无不是她矜贵骄傲地赏给裴濯一个眼神,而裴濯被她眼神震慑到,不敢再对她无礼不敬,只能恭恭敬敬地喊她“长乐郡主”。   可事实是,她的设想不仅没能实现,还在与裴濯的对视中败下阵来,率先躲开裴濯的目光!   眼见着黎凝还在苦恼自己刚刚没发挥好,陆芷瑜出声安慰她:“与其再回顾方才如何做才会做得更好,不如先想想看,下次再见到裴公子,你如何才能——”陆芷瑜想了想,“用你的气势压他一头。”   黎凝仔细想了想,发觉可行。   “他们面完圣会先各自归家与家人团聚。”陆芷瑜缓声分析给她听,“短时间内应该腾不出时间出府。你若想见到裴公子,想来是只能去丞相府寻他。”   黎凝认真听着,听到后半句连连摇头。斩钉截铁道:“不可。”   裴濯刚回来她就上丞相府寻他,这不知情的,还以为她是有多想念裴濯,竟迫不及待上丞相府见他呢!   且两家长辈本就误以为他们关系有多好,她要是在这个节骨眼去丞相府,怕是坐实了长辈们的猜想,那她纵使有十张嘴怕是都说不清。   黎凝:“还是等过几日再说。”   反正裴濯刚回来,一时半会肯定走不了,她时间还有很多。   陆芷瑜但笑不语。   *   陆芷瑜回到家时未到晌午,陆骁还没从宫里出来。直到暮色四合,才有马蹄踏踏声传进府里。   陆骁这次不是第一次出征,原先已有好几次外出打仗的经历。父母关切问完几句之后一家人便开始用晚膳。   用完晚膳,兄妹俩在书房里谈话。   陆芷瑜最关心的便是兄长今后的安排。如今无战事,要么是继续前往边关镇守,要么便是留在皇城寻个差事。   陆骁便与她说了今日进宫时候圣上的安排。   此次他跟裴濯都立了功,圣上给陆骁和裴濯都封了大将军的称号,又让陆骁担任左骁卫大将军,而裴濯则是羽林卫指挥使。两人都是年后再上任。   大军就驻扎在郊外,陆骁与裴濯未上任之前,每日都需去军营巡视与训练士兵。   闲聊间不觉夜已深,直到陆母遣人来催促陆芷瑜回去休息。   “明日我先与一些同窗叙旧小聚一番,之后会去军营,尽量早些回来陪你。”   陆骁摸了摸妹妹的头。   陆芷瑜点头点到一半一顿。   “与同窗叙旧?”   “对,你应当也认识。”   兄妹两人当初虽不在同一个学堂,但陆骁每次都会去接妹妹一同回家,陆芷瑜没课时候也会去兄长的学堂找他。   因此,陆芷瑜基本上都见过陆骁的同窗好友,与陆骁同学的也都知道他有这么一个爱护有加的妹妹。   裴濯在十四岁时与陆骁是同一所学堂、一同被夫子教导,此次他们二人又是一同出征并肩作战,陆芷瑜想,明日裴濯应当也会在场。   陆芷瑜抿了抿唇,重新望向兄长。   发现妹妹充满期许的眼神,陆骁想了想:“你若也想去,明日便与我一同前去。”   陆芷瑜却道:“不过只有我一个女眷恐会有些不自在,若是阿凝能陪我一道就再好不过。”   “长乐郡主?”陆骁清楚妹妹与郡主的交情,很快同意,“郡主若是肯赏脸,再好不过。”   翌日一早,陆芷瑜便让小厮去长公主府传口信,让黎凝今日去满香楼。   黎凝在被窝里睡得正香,听得冬雪的禀报,懒懒说了句:“满香楼吃来吃去也就那几样好吃,改日再吃也是一样。”   何况今日又这么冷,黎凝一点都不舍得离开暖乎乎的被窝。   冬雪瞧着郡主昏昏欲睡将要把眼皮阖上,补充道:“陆姑娘还说了,今日裴公子也在。”   黎凝的眼皮已经阖上,又一瞬间掀开,眼中迷瞪已经散去,问:“谁也在?”   冬雪:“裴公子。”   “裴”字刚出口,冬雪就见刚刚还躲在被衾里非常抗拒出门的郡主一把掀开棉被坐起,对她们道:“快伺候我梳洗更衣。”   冬雪一边服侍郡主一边在心里嘀咕。   郡主每次对上裴公子似乎都挺有干劲。这见死对头的魄力是一点儿不输去见心上人的迫切。   这也不知是好是坏。   陆芷瑜一早就跟着兄长出门先去满香楼,黎凝便只能一人独自前去。   专属郡主的华丽招摇的马车停在门口,立刻有小厮迎上。   马车上的人下来时,小厮瞥见那美艳动人的脸庞,霎时红了脸,匆匆低下头去,不敢再看。   陆芷瑜得知黎凝已经到了,正在雅间门口等她。   瞧着黎凝盛装款步走过来的模样,陆芷瑜奇怪道:“我还以为你会晚些到。”   想着里头的人可能会听见她们的谈话声,黎凝说得十分客气:“受邀至此,怎好让其他人久等。”   陆芷瑜压了压笑。   两人一同走进雅间。   里头的几位青年男子见到两位姑娘进来,停止交谈纷纷望过去。   陆芷瑜今日一早他们已经见过也同她打过招呼,此时都把注意力放在她旁边那位姑娘身上。   少女娉娉婷婷,面若凝脂,嫣红的唇微微扬起,簪星曳月地走过来。   粉白的短袄下是海棠红的长裙,裙摆随她走动轻盈摇曳,云髻上的珠钗步摇轻微晃动。   雅间里的青年公子此刻目光都在她身上,视线随她走动而动,只有一人除外。   裴濯褪去戎装,今日是一件靛青色常服,墨发高高束起,模样看上去与同桌的其他贵公子们一般儒雅矜贵。   他好似不知道她来,一个眼神都没分给这边,还在与坐在他左手边的那位公子谈话。尽管那位公子目光已经黏在黎凝这边,只应付似的应下裴濯的话,但这也不影响裴濯要和他聊天的兴致。   长乐郡主身份尊贵,众人回过神来就要起身行礼。   黎凝虚虚抬手阻止他们站起,浅笑着客气道:“今日沾了骁哥哥的光才得以和诸位共享美食,若是让那些虚礼扰了大家的兴致,黎凝可就罪过大了。”   众人连连道不会。   这是一张檀香木八仙桌,空了两个位置出来,正是给陆芷瑜与黎凝留的。   陆芷瑜在陆骁左手边的位置坐下,黎凝又坐在陆芷瑜的左手边,如此一来,黎凝的左手边便是裴濯。   两人俱坐下,人齐了,陆骁便让小厮上菜。   黎凝对除陆骁与裴濯外的其他四人印象不深,但也清楚他们都是世家望族的公子,身份地位相差无几。   加之本次本就是为了叙旧闲聊,是以膳桌上也没那么讲究,众人有吃有聊。   相较之下,两位姑娘安安静静地用膳,只偶尔留意他们在讨论什么。   黎凝今早听到裴濯也会在此的消息,想着有机会能压他一头,她想也不想就来了。   来了之后才发现没那么简单。裴濯不仅不跟她说一句话,连看都未看她一眼,这让黎凝预设好的几个能当着他面展示她气势态度的场景都没办法实现。   不过,眼下当然是吃饭比较重要,待会儿吃完了再让裴濯见识见识她的厉害。   黎凝只在她面前几盘菜品上动筷,其他男子均默契地不会食用这几盘。   但明显有一个人没有眼力见。   当黎凝的筷子伸向离她最近那盘干炒鸡肉块的一块鸡翅时,视野中出现另外一双筷子,好巧不巧和她夹的同一块鸡翅。   两双筷子各夹一边,势均力敌旗鼓相当,谁也没有先松开。   桌上的谈话声戛然而止,剑拔弩张的氛围渐渐弥漫整个雅间。   其余四名青年当初与裴濯同个学堂,多多少少有听过一些关于两人的关系的事。   长乐郡主与裴小公子两人结怨已久,是王不见王的死对头。   本来今日听说郡主与裴濯都会在,还以为他们二人已经冰释前嫌握手言和,但现在见他们二人这仿佛要吃的不是那鸡块、而是对方的架势,看来不仅没有冰释前嫌,反而有仇恨越来越大的嫌疑……   于是,原本其乐融融的膳桌顷刻危机四伏。   黎凝微微眯起眼,倨傲地抬起下巴,看向另一双筷子的主人。   裴濯不为所动,长睫垂落,只盯着那块鸡翅,好像也没有注意到黎凝投过来不善的眼神。   谁不知道长乐郡主自小有多受宠,长公主的独女,还是当今圣上的亲外甥女,从小要什么有什么。   裴濯是丞相之子,又立了战功,刚被封为大将军,如今风头正盛。   眼下两个人互不相让,局势一触即发,其余人眼观鼻鼻观心,假装不关心此处动静,又暗暗留意他们二人举动,唯恐他们当场打起来,等下才好上去拉架。   他如今是越发小气,连块鸡翅都要跟她抢。   黎凝不悦地收回眼,重新看向那块鸡翅、看向他夹在上面的那双筷子。   等等,他的筷子夹在上面,那也就是说……   想到什么,黎凝面容松动,压下心中嫌弃。   陆芷瑜见状,笑着夹了块嫩笋到黎凝碗里。   “阿凝,这个好吃,你试试看。”   黎凝目露感激,顺势收回筷子,再不看那块鸡翅一眼。   咬了一口嫩笋,赞道:“确实好吃。”   紧张的局面无声化解,众人松了口气,继续谈笑用餐。   “既然长乐郡主这么喜欢这块鸡翅。”裴濯夹起那块鸡翅看了眼,又转向黎凝,“便给郡主了。”   于是,裴濯当着众人的面,把那块鸡翅放进黎凝的碗里。 第4章 第四章   ◎一见面就憋坏招对付她!◎   这是裴濯回来之后同她说的第一句话。在他开口的那刻,黎凝就莫名感到一丝不安。   果然,三年过去了,裴濯一点没变。   一见面就憋坏招对付她!   黎凝不可置信地看看碗里的鸡块,再看看眼前的裴濯。   他的眼里有明晃晃的笑意,在黎凝看过来的时候也不掩饰,甚至还扬起一边眉峰。   他定是故意的。   故意想用他的口水恶心她!   黎凝忍下当场撂筷子的冲动。   裴濯都“好心”把鸡翅让给她了,她要是当场把鸡块从碗里丢出去,岂不是显得她心胸狭隘不识好歹?   且今日是骁哥哥与友人的小聚,她不能发怒坏了他们的兴致,也不能让别人看她的笑话。   裴濯的算盘打得挺响,但黎凝岂会上他的当。   见她久久未动筷,裴濯疑惑地问道:“郡主怎么不吃,而是一直盯着裴某?”   黎凝重新夹起那块鸡翅,皮笑肉不笑:“多谢裴公子好意。不过——”黎凝话锋一转,弯起眼眸,“裴公子既然也喜欢这块鸡翅,我怎好夺人所爱。”   于是,黎凝也当着众人的面,把那块鸡翅放到裴濯碗里。   裴濯微愣。   其他人显然也没想到。   此刻最开心的就是黎凝,她的笑意也确实压都压不住。   裴濯现在要么丢掉那块鸡翅,但这里的人彼此认识,就算知道他们是死对头,见到裴濯竟然拂她好意不知好歹地把鸡翅丢了,都会认为是裴濯做得不对。   要么就只能吃下这块,同样沾了她口水的鸡翅。   为了不给他还回来的机会,黎凝端起碗偷偷往陆芷瑜那边靠了靠,远离裴濯。   她暗戳戳的小动作逃不过裴濯的眼,裴濯觉得好笑。   他不过是想逗逗她。   黎凝得意地看向他,好奇他会怎么做。   或许在裴濯看来后者比前者好些,黎凝看见他把鸡翅含进自己口中。   不知是不是故意表现出来的,裴濯看起来一点也不介意吃下含了黎凝口水的鸡翅,在吐出骨头之后还点评一句:“味道不错。”   黎凝猜他是不想让其他人看出他的异样,更不想让她知道他心有不甘,才故意表现得如此云淡风轻。   毕竟,难道会有谁吃下他人口水还能这么淡定吗?   总归这次是黎凝占了上风,她不再理会裴濯,专心食用桌上佳肴,只不过会避开那盘鸡肉。   用完膳,裴濯和陆骁要去郊外军营,两位姑娘家也要各自回府,有公子提议送她们二人回去。   方才桌上坐在黎凝对面的那位公子主动请缨:“长公主府是我回府的必经之路,我可送长乐郡主回去。”   黎凝闻声望去,见说话人样貌俊秀,声音温朗,心下确定她确实与此人不熟。对他容貌、声音都无甚印象。   若是贸然让他送她回府,回去之后母亲免不了要问一番。   她唇瓣动了动正要说话,另一道声音先她开口。   “长乐郡主每次出行都要带八名护卫,且个个武艺高强,连马车都要两匹马拉,向来轻易让人近不得身。”裴濯回忆着,神情看上去像是在认真分析,求证一般看向黎凝,“许久未见,难道是郡主现在知道勤俭,辞退了几名护卫,都需要旁人来护送你回府了?”   黎凝瞬间捏紧了手上的袖炉。   他这话里话外,不就是在暗讽她铺张浪费!   她出行就是需要八名护卫怎么了,长公主府又不是养不起!   黎凝不想在外人面前发作,缓缓吸了口气,又吐出来。   “看来裴公子对黎凝有些许误解。偌大的长公主府护卫众多,别说是八名,我便是带十八名护卫出行又有何妨。何况,能够保护我,是他们的荣幸。”   说到最后一句,黎凝从容的语气、神情,已经带了几分居高临下的傲气。   她身份尊贵,保护她的护卫也是百里挑一的高手,经过重重选拔才有机会得以在她身边保护她。   对他们而言,能保护她是他们求之不得的事。   “怎么,难道裴公子觉得,我不值得如此?”   黎凝眼神含了点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傲慢。   方才主动提出要送黎凝回长公主府的公子听完黎凝那番话,后背都快要冒冷汗。   这么说来,他出行就只带了一个小厮,哪有资格护送金尊玉贵的郡主回府,怕是在借郡主的威风才是……   裴濯敛笑,神色严肃地同她赔罪:“是濯失言,还望郡主恕罪。”   三年时间,当初稚嫩天真的小郡主,如今也学会拿气势压人了。   仔细想来,她身上气质确实变得比之前要雍容华贵许多。他不能再单纯地把她看做还是当初的小郡主。   黎凝轻哼一声。恕不恕罪没说,倒是没再往裴濯那边看。   就在黎凝要拒绝那位公子好意的时候,那位公子先拱手作揖,“既然郡主有护卫护送回府,想来是不需要孙某,倒是孙某多此一举了。”   黎凝已经到适婚年纪,且听闻长公主有意在世家公子中为她挑选一位优秀的夫婿。   孙明钰原本是打算借这次机会接近黎凝,眼下情况看来是行不通。   她刚与裴濯争论完,说不定还在气头上,可不能这时候上赶着触霉头。   若是郡主迁怒他,对他印象更差,那可就适得其反。   黎凝顺着他的话接下去:“还是多谢孙公子的好意。”   黎凝没把这小插曲当回事,与陆骁兄妹道过别,带着自己的八名护卫先离开。   陆芷瑜又与兄长说了几句话,便带着侍从离开。   其余四名公子也先后同陆骁裴濯告辞离开。   “裴公子。”陆骁唤了一声,“我们出发罢。”   裴濯这才从某处收回目光,跨上马,与陆骁一同前往郊外军营。   陆骁与裴濯同窗三年,加上两人在边关并肩作战三年,仔细算来熟识的时间也有六年。   从前陆骁也只是从他人口中听到一些关于裴濯的消息,都说他是靠着丞相府的荫蔽才能在世家子弟中崭露头角,只有接触下来才对他为人有一些了解。   裴濯勇猛睿智,在行军打仗一事上有极高的天赋。   当初裴濯带着三千精兵陷入敌军埋伏,对上敌军一万强敌,连陆骁都以为裴濯恐怕凶多吉少,没想到裴濯凭借自己的谋略,带领那三千精兵将敌军杀得片甲不留,虽他自己也受了重伤,但己方伤亡不过一半。   裴濯性子冷,在军营里除了带兵打仗便是独自在大帐里看兵书,或操练士兵,将士们其乐融融地交谈他也鲜少参与,只有在打了胜战脸上露出些许笑意。   直到今日亲眼目睹裴濯与长乐郡主的相处方式,陆骁才惊讶地发现原来裴濯会有如此一面,与他平时见到的大相径庭。   这让他稀奇得很。   两人还在城内,因此只是坐在马背上徐徐往郊外去。   陆骁频频投过来的目光,裴濯想忽视都难。在出了城门后,裴濯回头望去,问:“陆将军有话与我说?”   “裴少将军对今后可有什么规划?”陆骁并不打算细问,毕竟那是裴濯与长乐郡主的事,与他无关。   “既然圣上都给咱们两安排了职务,今后自然是努力为圣上解忧效力。”裴濯答得中规中矩。这也确实是裴濯目前的打算。   陆骁颔首。   以裴濯的身份与实力,就算想寻别的轻松又俸禄高的差事,其实不在话下。不过既然他已经打算接受圣上的安排,陆骁也未再过问。   出了城门来到郊外,两名身形挺拔的少年疾驰远去。   这几日小雪不断,地面上有一层薄薄的积雪,临近过年的喜庆热闹也没能消散这层积雪。   自那日满香楼之后,黎凝连着好几日都没有出门。   待天儿放晴,黎凝让人在院子里准备了张平头案,正对着那几棵梅树。   趁日头暖些的时候,黎凝就在院子里作画。   梅花树枝干遒劲,枝头上压着银白的雪,粉白的花朵开得正艳,还有一些花苞没有绽放。   一个时辰过去,画初成,只待加上花色。   黎凝左右看看,拿起胭脂,直接用指腹沾了给梅花缀色。   指腹点上最后一朵花苞,黎凝满意地看了几眼,让人等墨迹干了之后收起。   “郡主。”冬雪见黎凝终于结束了,上前与她道,“方才长公主那边来了丫鬟,让您尽快过去。”   此时距离用午膳还有一个时辰,黎凝不慌不忙给指腹洗去残留的胭脂。   “可说了说什么事?”   “并未。”冬雪想了想,“不过好像是有客人来府中做客。”   指腹还是留有一点红,黎凝拿过一旁的帕子擦干净手,带着冬雪去了正厅。   要是黎凝知道来的“客人”是裴濯,那她肯定就不会过来,或者是磨磨蹭蹭到裴濯离开再来。   长公主见黎凝脚步顿在那里,招手让她过来。   黎凝不情不愿地走过去。   “难道是太久没见,都认不得样子了?”长公主笑着问黎凝,看的却是裴濯那个方向。   “是濯惭愧,不能叫郡主一眼认出我。”   裴濯脸上果真染上几分愧色。   黎凝吃惊地看他。   他在这里低调谦虚作甚,他们不是已经见过几回了?   长公主看了看两个孩子,忆起往事,轻叹口气:“果真是变得有些生分。你以往都是叫妹妹的,现在反倒是称呼郡主。”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12-28 21:00:08~2022-12-29 21:01: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反反复复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章 第五章   ◎梅花玉石◎   裴濯似乎也想起了从前。黎凝也想起了从前。   但裴濯想什么她不知道,她只知道他以前故意在长公主面前喊她妹妹,是存心戏弄她,占她便宜!   “好在现在天下太平,濯有许多时间留在皇城,可以多陪陪阿凝妹妹,能让我们重新熟悉起来”   他特意加重了“妹妹”二字。   黎凝在长公主看不见的地方瞪他。   之后长公主又与裴濯聊了一些关于他这些年在边关的情况,又关切询问他过得如何,接着再谈到今后的安排打算。   自己看着长大的少年郎成长到如今成熟稳重的模样,长公主心里也很欣慰。   长公主怜惜道:“好孩子,这几年受苦了。”   裴濯摇头,目光坚毅:“能为圣上为大霁分忧,是濯之荣幸。”   看着两人有来有回宛如“母慈子孝”的画面,黎凝心想裴濯真是比他还像娘亲的儿子。   “对了,我这次从西北给姨母带了点东西。”裴濯拿出一个匣子走到长公主面前,打开匣子,里面装的是西北那边特有的宝石。   “知晓姨母喜好各式各样的玉石,不知这些石头能不能入姨母的眼。”   匣子里的宝石绚丽多彩,形状各异,在光下发出流转的光芒。   长公主看了一眼便爱不释手,她很满意这些宝石,更满意裴濯的心意。   便是在边关也没忘了她这个姨母。   黎凝也看到了那些宝石,一看便不似凡品。昂贵又漂亮,连她这个对玉石不感兴趣的都有几分心痒。   可是——   “这些一看就不便宜,你在西北那边怎的有钱买得起这些玉石?”黎凝问出来。   裴濯低下头,目露羞愧:“濯确实买不起,都是低价从商户手里买的原石自己学着方法一点一点打磨的。”   长公主更惊讶,站起来握住裴濯的手,轻拍了几下,“好孩子,有心了!姨母很喜欢这些玉石。”   长公主阖上匣子,让人仔细放好。   感动之余,见自己站在一旁的女儿,整日除了玩乐没个正经样,这么一对比,长公主瞧黎凝越瞧越不顺眼。   于是,接下来长公主夸裴濯一句就要数落黎凝一句。   黎凝每被数落一句,就要瞪裴濯一眼。   裴濯每被瞪一眼,嘴角就扬起一点。   直到可以用午膳的时辰,这才罢休。   长公主要留裴濯用膳,裴濯婉拒道:“濯今日只有半天空闲,午时还要去军营。”   “你这孩子怎么不早说。”长公主佯装恼火。   裴濯原来是利用这半日空闲来看望她这个姨母。长公主感动又多了几分。   一问才知道现在就得出发,长公主便要送裴濯到门口,被裴濯拒绝。   于是长公主拉过一旁试图逃走的黎凝,让黎凝去送。   裴濯似是不好再拒绝,应了。   距离长公主府门口还有一大段距离的时候,黎凝回头看了眼,发现到了这里长公主已经看不见他们。于是她放慢步子,想让裴濯自己出去,她回去时才好少走一点路。   “阿凝妹妹,你想偷懒?”   裴濯发现,立刻停下来拆穿她。   裴濯声音不小,黎凝怕引来长公主,赶忙让他闭嘴,也没时间去在意他口中的称呼。   裴濯这回走在她后头,以防黎凝趁他不注意再耍花招。   黎凝恨不得他走快点。   “你不是还要去军营,怎的不走快点?”   裴濯步子不变,悠悠道:“阿凝妹妹在我前面,你走快点我不就能跟着你走快点?”   “……不准这么叫我!”   “好,我听阿凝妹妹的。”   “……”   总算把人送到大门口,黎凝转身就想走,手腕传来一股阻力,黎凝愣住,回身。   裴濯立刻松开她的手,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匣子。   这个匣子比方才裴濯拿给长公主的要小很多。   小匣子被摊开在手心,朝黎凝那送了送。   “这是什么?”黎凝狐疑地看眼匣子,再看眼裴濯。   她可不信他那么好心,在边关那三年里也会惦记她,知道给她带东西。   裴濯另一手攥拳抵在嘴边,轻咳一声:“上次在满香楼的赔礼。”   黎凝诧异。   他得罪她的时候还少吗,怎的这次就知道赔礼了。   犹豫之下,黎凝半信半疑地去拿。   她柔软的指尖挠过他手心。裴濯手指动了动,手心空了之后又将手握成拳,背到身后。   终于把这个麻烦送到大门口,黎凝没打开匣子看里面是什么,转身就走。   直到黎凝身影拐过弯再看不见,裴濯跨上马往郊外奔去。   用过午膳回到凌霜院,黎凝才拿出小匣子,不甚在意地让冬雪打开看看里面是什么。   冬雪打开匣子,发出一声惊叹,拿出匣子里的东西呈到黎凝面前:“郡主快看,是一颗粉色的玉石!”   准确来说,这是一块梅花形状的玉石,大小比寻常梅花要稍大些。   花芯是嫣红色,到花瓣渐渐变成粉红色,比普通梅花要饱满圆润。   黎凝两指捏着梅花玉石细细观赏。   这难道也是他自己打磨的吗?   看到背面,黎凝发现这里有一个小凹槽。凹槽也不像是玉石上的瑕疵,倒像是特意打磨出来嵌在什么东西上。不过这也不妨碍梅花玉石表面依旧很漂亮。   黎凝很喜欢这颗玉石。比以往她见过的宝石都要喜欢。   “仔细放好,小心磕着碰着。”黎凝叮嘱。   “郡主放心。”冬雪看出来黎凝非常喜欢这块玉石,一点不敢马虎。又问道,“可要准备给裴公子的回礼?”   以前无论郡主收到什么礼物,都要准备一份差不多的送还人家。   冬雪摸不准,但还是提醒似的问这么一句。   黎凝想了想,这是裴濯的赔礼,不是别的什么礼,她也不用给裴濯赔罪,自然也不用回礼。   黎凝朝榻走去,懒懒的声音传来:“不必了。”   若是旁人,她兴许还会考虑一下给人家回礼,但是裴濯…… 第6章 第六章   ◎丞相府是裴濯的地盘◎   黎凝认识裴濯的时候,她六岁,他十岁。一开始他们关系还不像现在这般水火不容。   裴濯是丞相府的小公子,不过他从四岁到十岁这段时间并不在皇城,而是与陵州的裴老太太一起生活。裴老太太过世后,丞相府这才将十岁的裴濯重新接回去——这是裴府对外一致的说法。   长公主与丞相夫人是多年好友,裴濯回来不久,长公主就带着黎凝去丞相府,让两人认识认识。   去之前,长公主也与黎凝说了裴濯的情况,还说了裴小郎君刚失去照顾他的亲人,一定很难过。   黎凝对初次见到的裴濯印象很深。   那时他就站在丞相夫人旁边,面无表情,一双眼更是冷漠得像含了冰霜。   许是在陵州没人严格管束,裴濯定是经常跑山上玩去了,他的肤色比旁人都要黑上一些。黎凝还注意到,他的衣裳穿在身上显得有几分单薄,或许是裴老太太刚走,裴濯食不下咽,这才瘦了。   这些都是黎凝的猜测,并且当时深以为然,直到四年后才发现并非如此。   裴濯即将和黎凝在同一个学堂念书,于是长公主看看裴濯,对着黎凝叮嘱道:“哥哥以后要跟你在一个学堂一起念书,他刚来,有很多地方不熟悉,阿凝多帮帮哥哥好不好?”   黎凝入学堂虽只有两月,整个学堂也属她年纪最小,但她是学堂里课业完成得最快最好的那个,识字也比其他人要快许多,经常被夫子夸赞。   黎凝立刻重重点头应下:“嗯!”   娘亲将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她,她一定不能让阿娘失望!   而且哥哥刚到学堂很陌生,一定会跟她刚到学堂的时候一样害怕,她要照顾好哥哥,让他快点融入学堂,这样,他也能早点忘记不开心的事情!   黎凝双眼亮晶晶地看着裴濯,很期待和他尽快相熟。   裴濯只是淡漠看她一眼,不理解她为什么看上去那么兴奋。   一旁的长公主和丞相夫人见到如此场面,均宽慰地笑了笑。   裴濯第一天去到学堂的时候,黎凝特意坐在他旁边,很是热心地给他介绍学堂的一切。   这些在裴濯来之前就已经都知道了,是以,他在听黎凝介绍的时候只是敷衍地点头。   夫子讲完书本上的内容,黎凝怕裴濯听不懂,在休息时间又给裴濯讲一遍,还问他有没有哪里不懂。   那些知识太过简单,裴濯在夫子讲过之后已经明白,黎凝又来给他讲一遍,他觉得有些吵。   很长的一段时间,学堂里的人都知道长乐小郡主跟裴小公子关系很要好,两人经常在一起互相学习。   黎凝回到长公主府的时候都会高兴地跟长公主讲今日她在学堂发生的事,还说哥哥已经融入学堂了。   每次长公主欣慰地夸奖她的时候,黎凝就很期待去学堂,也希望裴濯哥哥能快点走出悲伤,笑起来。   到了岁试,黎凝前一晚紧张得要睡不着,她怕濯哥哥考不好。   岁试当天,裴濯没有来。黎凝以为是裴濯真的害怕自己考不好,不敢来考。   当时临近年关,长公主带着黎凝去丞相府,黎凝趁着长公主与丞相夫人交谈的时候自己一个人溜去找裴濯。   彼时裴濯已经快十一岁,身量比之前高了,也变得快跟她一样白,不再瘦得衣服都要撑不起,力气也比学堂其他人都要大。   黎凝见到裴濯在院子里不知道弄什么东西,他周身横七竖八躺着许多木头,他手里还拿着一块在捣鼓。   裴濯见到黎凝,动作只是一顿,很快又继续。   黎凝见他没理自己也不介意,心想濯哥哥现在心情一定很不好,她必须安慰他。   黎凝站在他面前犹豫了很久,才装作不在意一般道:“其实岁试不难,你去考的话一定能考很好!”   黎凝顺风顺水的人生里,为数不多的安慰人时刻都用在了裴濯身上。   “是吗。”裴濯只回了这么一句。   要不是黎凝眼巴巴等着他的回答,他可能都不会开口。   “没关系,机会还有很多,下次考一定能考好!”黎凝说了这么一句之后,长公主遣人来找她,她得不到裴濯的回答就走了。   黎凝走后,裴濯继续弄他的木头,对黎凝的到来一事不以为意。   新年过后,学堂也迎来新的教学进度。   上次岁试,黎凝得了第一。为了让自己能在学堂继续做最厉害的那个人,黎凝前些时候让长公主请了女夫子到长公主府教她更难的内容。   是以,黎凝很有信心,她还是比裴濯厉害,一定能带着裴濯也变得学习厉害起来。   于是今年黎凝也一直坐在裴濯旁边的位置,到休息时间就与裴濯复述一遍夫子讲过的内容。   原本这日子也算安静祥和,直到有一天,在黎凝给裴濯讲算数的时候,裴濯破天荒地打断。   “别说了。”   黎凝前一晚没睡好,今日很困很困,但她还是坚持给裴濯重复讲一遍夫子讲过的内容。以往她说话裴濯都不会出声,现在突然开口,黎凝没听清楚。   “你说什么?是不是哪里不懂?”   裴濯重复:“别说了,这些我全都懂。”   看着她一双水杏眼睁得圆圆的,裴濯残忍道:“你说的这些我都懂,根本不需要你再给我讲一次。”   黎凝满脑子都是“不需要你”四个字在回音。   “你、你都会?那你上次岁试怎么不来?”   他难道不是害怕自己考不好吗?   裴濯平静解释道:“来了。但马车半路坏了,临时寻不到别的代替,耽误了些时辰,到学堂门口时候岁试已快结束,索性不考。”   黎凝楞楞不敢相信:“那、那你那些可都会?我之前给你讲的时候……”   “全都会。以后你也不必再给我讲。”裴濯想了想,又补上一句:“聒噪。”   黎凝感到一阵脸热。   确实是她主动要给裴濯讲,一直以为他不会。   没想到裴濯不仅会,还觉得她聒噪……   想到自己一心一意希望他能融入学堂,生怕他听不懂夫子讲什么,花了自己好多睡觉的时间来给他讲课……结果人家根本不需要,还觉得她吵。   他会不会还觉得她自作聪明?明明他都会还自以为是地来教他?   向来都只有别人讨好她恭维她的份,黎凝何时这样被人嫌弃过。   快八岁的黎凝已经理解什么是“羞耻”,在此刻也切身体会到。除此之外,还有委屈。   裴濯眼睁睁看着眼前那张白皙精致的脸变红,眼眶慢慢蓄了水汽,凝聚成形,欲坠不坠。   他张了张嘴,一句“你别哭”还没说出来,就先听到哭腔。   黎凝咬住下唇忍着,但哭声还是溢出来。   在他面前丢脸那么久,不能在他面前哭让自己更加丢脸。   小郡主还是挺要面子的,所以她跑掉了。   裴濯站起身,看到守在门外她的贴身婢女跟上去,他便重新坐下。   当天黎凝没有再回来。   裴濯旁边的位置一直空着,后面连续好几天都是。   后来黎凝终于来上学了,除了裴濯没有人知道她那天哭过,她依旧是那个骄傲自信的小郡主。   只不过,她再不会坐在裴濯旁边,也不会再在休息时间去找裴濯。   相反,有很多人去找黎凝。   黎凝在学堂一直很受欢迎,不过是之前没有时间继续和其他公子小姐交谈,现在她的日子又恢复成裴濯来时候的样子。   裴濯在学堂的日子一下子变得安静下来。   安静过了头。   再一次岁试,裴濯这次参加了。   成绩出来之后,上一次第一的黎凝这次只能屈居第二。   第一是裴濯。   比起自己第二,黎凝更惊讶于裴濯是第一。   原来他说的都是真的……   他全都懂,她还自作聪明地给他讲他都明白的知识,难怪他觉得聒噪。   可是,黎凝不甘心。   她不想让裴濯觉得她不如他。   从这时候起,黎凝就暗自下定决心,以后无论做什么事,她都要比裴濯厉害,要胜过裴濯。   *   可惜到现在,黎凝也没有在哪一件事上能完完全全碾压裴濯,让裴濯心甘情愿承认她比较厉害。   两人的恩怨倒是随着年岁的增长越结越深。   冬雪安置完那块梅花玉石回来,就眼睁睁看着自家郡主原本欢欢喜喜的脸一下子变得怅怅不乐。   冬雪不明所以,关切问道:“怎么了郡主,何故闷闷不乐?”   “没什么。”黎凝摇摇头,突然想到另外一件事,“禾姝公主的生辰礼可准备了?”   “郡主放心,禾姝公主的生辰礼都是根据公主她的喜好来,不会出差错。”冬雪又问,“郡主可要过目?”   “不必。”黎凝朝着寝间走去。   若非必要,她连禾姝的生辰宴都不想去。   已经到了黎凝小憩的时辰,冬雪退出去,轻声关上门。   因为裴濯这日来长公主府拜访,本着礼尚往来,黎凝也该去丞相府一趟。   用完晚膳,长公主把黎凝叫去谈话,让黎凝寻个时间去丞相府探望裴夫人。   “近日我可忙了,哪有时间去丞相府。”黎凝急忙拒绝。   长公主狐疑地看她。   “我看你整日都闲得很,哪有什么事需要忙。”长公主拆穿,“你是不是不想去丞相府?”   黎凝最近确实不想去。   丞相府是裴濯的地盘,会限制她的发挥,且她也不能当着裴夫人的面与裴濯闹得太难看。   但她又不能告诉长公主真相。   “我怎么会不想去呢?”黎凝立刻乖巧地枕在亲娘膝上,借口信手拈来,“其实我也很想裴夫人,但是禾姝生辰就在明日,我得去宫里一趟,不然她回头指不定怎么怪我呢。”   禾姝生辰确实在明日,既然如此,长公主便道:“那你再寻个时间去丞相府拜访。”   若不是长公主越发不爱外出,这次就会亲自带着黎凝去丞相府,哪有给她糊弄的机会。   “好。”黎凝乖巧应下。   反正之后说她忘了便成,实在不行再寻个其它借口。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12-30 19:00:59~2022-12-31 19:00: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文科小生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章 第七章   ◎“求我一声,我也可…”◎   禾姝生辰这日,黎凝到了晌午才进宫。   这次是禾姝公主的十四岁生辰,邀请的都是年龄相近的公子小姐。   原本禾姝对此次简陋的生辰宴很不满。   以往她的生辰宴都无不风光隆重,连圣上协大臣们也会给她祝福,但今年朝堂事比以往多了许多,这几日更是忙得不可开交,是以这次便由着他们年轻人自己聚一聚,并未大办。   禾姝为此闹了好几日性子,还是圣上承诺禾姝明年她及笄礼一定给她办得风风光光无比盛大,禾姝这才同意。   黎凝到的时候,禾姝正与给她祝贺的豪绅小姐谈话,余光紧紧跟着黎凝,注意黎凝的一举一动,想知道她什么时候过来找自己。   来给她祝福的人一个又换了一个,黎凝也没有主动过去找她,最后还是禾姝坐不住,带着贴身宫女径直过来找黎凝。   “表姐原来已经到了,怎的不去找我说话?我还以为你会嫌弃我这生辰宴简陋,没有来呢。”   黎凝懒懒看了禾姝一眼:“这不是看你聊得正开心,不想过去打扰你。”又让冬雪拿出生辰礼,一抬下巴,“给你准备的。”   冬雪上前把生辰礼递给禾姝公主身边的宫女。   宫女打开锦盒,禾姝看了眼,心下满意,但她不打算就此放过黎凝。   禾姝半是哀怨半是拈酸道:“多谢姐姐的生辰礼。不过,今日怕是要让姐姐看笑话了。姐姐每次生辰宴都举办得那么风光无比,全皇城上下的贵族公子小姐都去给你庆生,就连父皇也不例外。今日只能让姐姐来我这小小的宫殿陪我过生辰,姐姐怕是没见过这么简陋的生日宴吧?”   她把自己的说得有多可怜朴素,就显得黎凝有多穷奢极侈。   说是简单操办,但山珍海味、歌舞戏台宾客一样不少。   上次黎凝生辰正好是她的及笄之年,全皇城的王孙公子都去长公主府给她祝贺,圣上并其他与黎凝父亲交好的官员也在,生辰宴席举办了三天三夜,隆重而盛大,黎凝也得了不少赏赐的宝物。   禾姝公主艳羡了许久,就指着自己哪次生辰宴能把黎凝比下去,可惜她要到明年才是及笄之年,今年只能简单地操办。   这次连父皇都不来,禾姝心里存了气,自然要找黎凝不愉快。   就算黎凝生辰宴只有上次举办得隆重,往常甚至都比不上她这次的场面,禾姝还是要说成是“每次”,她就是故意的。   黎凝平静地看着禾姝,一言不发。   冬雪在一旁听得直皱眉。   禾姝公主向来和郡主不对付……   这种不对付跟郡主与裴濯之间的关系完全不一样,冬雪能感觉出来,禾姝公主是真的不喜郡主。   黎凝一直不说话,禾姝也摸不准黎凝到底听没听出来她话里的刺,接着又炫耀一般得意道:“不过呢,父皇答应明年会郑重给我举办,保证比任何人的都要风光盛大。”   她故意加重“任何人”三字,目的不明而喻。   半晌,黎凝好像是才理解完禾姝话里的意思,她点点头。   “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不是希望我这次先别来,明年再来看你那生辰宴有多隆重?”   黎凝无奈地叹了口气,“你早说嘛,你要早说,我今日何必费那个功夫进宫呢。”   禾姝惊讶地瞪大了眼。她不就是先讽刺一番再炫耀,黎凝是怎么能把她话里的意思曲解成那样的?   “冬雪,我们走吧。正好满香楼今日要出新品,我们去尝尝看。”   黎凝说着转身就要走。   禾姝急忙拉着黎凝小臂,陪笑着咬牙切齿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姐姐,我怎么会想让你走呢。这宴席缺了谁都不能缺了你!”   黎凝人刚来就走,不就成了她在赶客,这传出去让她面子还要不要!   “是吗?”黎凝抽回自己手,“我还以为妹妹不欢迎我。”   禾姝强颜欢笑忙道不是,让宫女请黎凝入座。   禾姝确实不喜黎凝。   在她印象里,黎凝永远高高在上光芒万丈,心安理得地享受所有人对她的喜爱。   就连她这个公主,在父皇的心中都比不过黎凝。   禾姝听宫里的人提起过,在她还未出生的时候,圣上对黎凝的宠爱超过他自己的任何一个孩子,就连禾姝公主出生后的宠爱都是从黎凝那里分来的。   凭什么?黎凝一个郡主凭什么享受那么多。   如果不是她,父皇只会专宠她一个公主。   就连皇兄们,明明她才是亲妹妹,他们却在每次黎凝进宫的时候想方设法寻些小玩意逗黎凝开心。   黎凝要是个蛮横无理被宠坏的郡主也就罢了,偏偏她学识修养俱全,琴棋书画了得,一手丹青更是名誉天下,在这个年纪就享有盛名。   而禾姝最差的就是丹青,每回都让夫子为她头疼。   别人对黎凝的宠爱胜过她也就罢了,她怎么连自身实力都比不上黎凝……   这让禾姝越发嫉妒黎凝。   禾姝的目光慢慢变得平静。   她迟早会变得比黎凝还优秀,到时候所有人都注意力就会都集中在她身上。   毕竟她可是公主,身份的殊荣是黎凝比不上的。   陆芷瑜来了之后就坐在黎凝旁边的位置。   想起方才来的时候见到的禾姝公主不大好看的脸色,陆芷瑜已经猜到,向黎凝求证:“方才禾姝公主是不是已经找过你?”   黎凝从台上歌姬的舞姿中收回眼,对这种事已经见怪不怪,语气不甚在意:“每回见了我都要说让彼此不虞的话,偏又拿我无可奈何。”   陆芷瑜几乎都能猜到画面,黎凝是如果三言两语就把禾姝公主说得哑口无言。   “禾姝公主小孩子心性,皇家又无别的与她年纪相近的公主,就只能拿你做比较,认为是你抢了她的风头。”   陆芷瑜挑了几块黎凝喜欢的糕点进她面前的盘子,宽慰道:“不必与她计较,坏了自己心情。”   “自然。这也无甚好计较。”   黎凝拿了块糕点含进嘴里。   也不明白禾姝每次连口头上的便宜都占不了为什么还是要来自讨苦吃。   欣赏完了丝竹歌舞,吃够了糕点,宴会结束时候黎凝同陆芷瑜结伴一同离开皇宫。   残阳西斜,寒风更加凛冽。   陆芷瑜在黎凝的马车上与她同行一段路,到分叉路她再下车回到自己马车。   陆芷瑜下车后,好似碰上什么人,与对方交谈几句,声音裹着风,听不大真切。   外面风冷,黎凝本不想出舆,又想着万一也是自己熟识的友人,还是与对方打个招呼较妥。   黎凝裹紧斗篷,起身行到车门,弯腰撩起帘子,刚探出头,一阵风刚好吹来,吹得她闭上眼。   不过,她方才已经看清与陆芷瑜交谈的人正是陆芷瑜的兄长陆骁。   “原来是骁哥哥。”黎凝笑着睁开眼,待看清陆骁身旁之人是谁之后又立刻蹙起眉。   “你怎么也在?”   裴濯完整地看到了黎凝翻脸无情的过程,轻啧一声:“怎么对着陆将军就喜笑颜开,对着我就是一声质问?”   裴濯与陆骁刚从军营回来,正好路过此处。   在前头的是长乐郡主的马车,原本陆骁还没认出来,是裴濯提醒。二人本来打算避到路旁让马车先行,没想到陆芷瑜刚好从车上下来。   黎凝丝毫不认为自己偏心,轻哼一声:“本郡主难道还需要对你嘘寒问暖不成。”   裴濯故意做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应下这话,拱手道:“如果能,那当然是再好不过。”   此时夕阳的余辉也快被夜色吞没,黎凝不欲与他多说,怕误了路程,只小声嘀咕一句“想得美”。   陆芷瑜先是与裴濯问好,再看了黎凝一眼,温声道:“那我先与我兄长回去。”   兄妹二人告过辞便一同离去。   陆骁骑着马跟在陆芷瑜的马车旁,陆芷瑜掀起车窗的垂幔,与她兄长谈笑。   黎凝多瞧了一眼。   裴濯也看了一眼,收回视线若有所思地看着黎凝,猜测道:“是不是羡慕陆姑娘有人能陪她聊天?你若是也想要,求我一声,我也可跟在你马车旁给你解闷。”   她不过是感慨陆家兄妹感情好,外面风那么大芷瑜为了与兄长多说几句话都舍得掀开垂幔被风吹,换了她肯定做不来。   “谁稀罕。”黎凝瞪他一眼,入了车厢,旋即想起什么,又掀开裴濯这侧的垂幔。   “怎么,我们尊贵的郡主改主意了?”裴濯撰了撰手上缰绳,让马儿带着自己离车窗近一点。   天色渐暗也掩盖不了少年眼里的光彩,他弯起一双丹凤眼,俊美的脸上出现笑意。   “叫声哥哥,我陪你回去。”   黎凝内心一阵语塞,端着架子不紧不慢地提醒。   “裴公子莫不是昏了头,忘记我们路的方向是反的了?”   说完这话黎凝就让车夫驱车,没再理会马上的裴濯。   马车愈行愈远,渐渐把马背上身影挺拔的少年抛在后头。   良久,一道被风裹挟的声音响起,可惜传不进远去的马车。   “没昏。” 第8章 第八章   ◎记载各家公子信息的名册◎   裴濯回到丞相府的时候府里刚备好晚膳。   他将一身来回奔波沾染了灰尘的衣裳换掉,到正厅时候裴相与裴夫人已坐于上首。   裴夫人见到裴濯,温声关切道:“今日在军营辛不辛苦?可得多吃点。”   “一切安好。”裴濯颔首,落座一旁。   裴澈与妻子罗氏在这时候到。   两人同裴相裴夫人问好后便坐在剩余的位置上。   之后一家人均安静用膳,除了碗筷轻碰声外再无其它声音。   用完膳回到自己房间,裴濯让人送来沐浴的热水。   洗去一身疲惫换上寝衣,裴濯坐到床榻上,待他将屋内灯熄了,意味着今日即将结束。   回府、用膳、沐浴,睡觉、起床、出府——这是裴濯每日的行程,简单而乏味。   但今日他并没有立刻去熄灯,而是从床底下取出一个箱子。箱子里面另有几个小匣子,还有一些粉色莹润的玉石,若是凑近了看,就会发现这些玉石形状酷似梅花。   除此之外,还有一根神似树枝的东西,看上去也像某种被打磨得光滑的灰褐色长条石。   裴濯只打开箱子看了眼,或许是想起愉悦的事,他扬起嘴角,片刻后又将箱子阖上放回原处,这才去把灯熄了。   今日过得与平日没有什么不同,但又有什么地方不一样。   腊月二十二这日晌午,黎凝与长公主刚用完午膳,长公主就命人拿了一些礼品过来。   “这是裴相喜好的茗茶,还有你裴姨母喜欢的糕点。”长公主对着那些礼品一一介绍给黎凝,“趁着现在晌午日头还浓,不会太冷,你把这些拿去丞相府,替娘向你裴姨母问好。”   上次已经推拒过一回,黎凝望着这些东西,凝神思考这次找什么理由好。   长公主没给黎凝拒绝的机会。   “你若是有其他事要做,把这些拿去丞相府回来之后再做也一样,耽误不了多少时辰。”   看来长公主今日是铁了心一定要她去一趟丞相府,不然也不会在用完膳就让人把东西拿来,还是专挑晌午的时辰。摆明了不给黎凝找任何借口。   黎凝放弃挣扎,去挽长公主的手臂,笑盈盈道:“我怎么会有其他事做呢。今日去给裴姨母问安便是我需要做的最重要的事,阿凝定会向裴姨母转达娘亲的关切思念之情。”   反正都要去,不如把长公主哄开心了,黎凝也能少被嫌弃。   裴相与裴澈都在宫里当差,裴濯也在军营没有回来,黎凝到相府时候只见到裴夫人与罗氏。   黎凝把长公主交代的都说了,又添了几句甜言蜜语,哄得裴夫人喜笑颜开,罗氏在一旁也跟着掩面轻笑。   黎凝陪裴夫人聊了一个多时辰,裴夫人让下人今日晚膳多炒几个菜,留黎凝在府里一起用膳。   “还是姨母疼我,我娘只会嫌我在府里碍她眼。午时才刚用完膳就对我千叮咛万嘱咐,要我今日一定得来看望您。”黎凝想起长公主交代她时候的强硬,露出几分恰到好处的幽怨,随即又笑起来,好像是见到裴夫人让她一扫阴霾,“我一见到姨母就满心欢喜,也想陪您一起用晚膳,不过我娘还等着我回去交差呢。我需得早点回去,让她知道姨母气色一如既往地好,比上回见到的还要貌美,让她好宽心。”   裴夫人又被黎凝逗得乐不可支,满眼都是对这孩子的喜爱,同时也暖心长公主对自己的关心。   “就你嘴甜。”裴夫人笑道,“你娘怎么会嫌你碍眼,疼爱你还来不及。”   罗氏听着她们的对话,也跟着笑道:“郡主性子这般讨喜,也不知以后哪家儿郎能有这个福气。”   罗氏话音一落,和乐融融的气氛凝滞一瞬。   两家长辈在黎凝与裴濯还小的时候曾开玩笑似的说过让两个孩子以后结姻缘,但那时候两人还小,大人说话也就无所顾忌。后来裴濯从军去到西北,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   如今裴濯回来,他跟黎凝都已长大,俱到了说亲的年纪,确实不能再以玩笑对待他们二人的婚事。   很快,黎凝顺着罗氏的话接道:“那当然,能娶到我可是天大的福气!”   “这么骄傲自夸,小心那些郎君听完都跑了。”裴夫人轻点黎凝鼻尖。   黎凝不以为意地继续笑着,全然没有一点女儿家该有的娇羞。   又说了好一会儿的话,黎凝就要回去。   裴夫人不舍地拍了拍黎凝的手:“路上小心些,有空常来府里玩。”   “我会的姨母,您就不必送了。”黎凝乖顺地同裴夫人道别,也对罗氏笑道,“嫂嫂也留步,我改日再来看望你们。”   离了丞相府,黎凝并没有立刻回长公主府。   其实长公主并没有在府里专等黎凝回去交差,方才不过是黎凝为了婉拒裴夫人留她用晚膳的借口。   直到看不见丞相府,冬雪才出声问:“郡主,那现在咱们要去哪?”   黎凝掀开马车一侧的垂幔往窗外看了几眼,放下垂幔后才道:“难得出来一趟,咱们买些零嘴回去,正好也快新年,到时才有得吃。”   府里采买的和黎凝自己买的可不一样。府里买的要用在全府,她自己买的就是给她一个人吃的。   黎凝还是让人回去告诉长公主一声她晚些回去。   黎凝流连忘返,肉脯果脯蜜饯蜜糖瓜子杏仁买了一堆,到黄昏才愿意回去。   回到长公主府,黎凝让人先把她买的东西拿去她院子,这才去正厅找长公主,汇报她今日去丞相府的情况。   长公主慢悠悠喝着茶,抬眼看她一眼,含义不明道:“终于舍得回来了?”   黎凝也没打算瞒着长公主她买了那些零嘴的事,不过买了多少长公主可未必知道。   “什么都瞒不过娘您。”黎凝嬉皮笑脸承认,又试图蒙混过关,再把在丞相府的事简单交代一遍。   长公主满意地听完,拿出几本册子给黎凝。   “这是什么?”黎凝看她娘一眼,随手翻起其中一本册子,先看到一个人的名姓,再是年纪到家世。   像这样的册子,自她及笄后,长公主拿过不少给她看。   长公主一一给她介绍都是谁家的公子,又道:“这几位都相貌堂堂,才识渊博,在朝中俱谋了差事,都是不错的人选。”   黎凝听完娘亲的介绍,阖上册子放到一边,双手捂住脸,看上去一副娇羞的姿态。   长公主笑了笑:“不急着做出选择,你拿回去,里面还有他们画像,连同之前那些,好好看看哪个最合你心意。”   黎凝仍捂着脸点点头。   长公主把那些册子叠成一摞,因此没注意到黎凝泄出指缝的叹气。   *   “怎么办怎么办……”   茶楼一间雅间,焦虑的声音伴随焦急的踱步声响起。   陆芷瑜看着眼前已经不知道踱步了多少个来回的黎凝,温声问道:“你为何如此排斥成亲?”   黎凝走回茶桌前坐下,愁眉不展:“成亲后我就不能像现在这般自由出府,不仅要遵夫家的条条框框,还要侍奉婆母,若是婆母不好相与,我还要被刁难。还有还有,若是有妯娌,我还得跟她们处好关系。”   陆芷瑜听完黎凝的担忧没忍住笑出声。   “这你都从哪听来的?”   黎凝眉心蹙得更紧:“话本子不都这么写?”   “你不必太担心。你是郡主,身份高贵,没人敢给你脸色。”陆芷瑜安慰道,“你若真成亲,婆家人他们只会敬重你,妯娌巴结你还来不及。”   只要黎凝嫁的不是皇家人,生活便与现在无异。长公主自然不可能让黎凝与皇子成婚,因此这点陆芷瑜便没说出来。   其实黎凝也知道这些道理。   但她还是不想成婚。   她也跟长公主说过她还不想成亲,谁知长公主态度坚定,任黎凝怎么撒娇都没用,记载各家公子信息的名册照常拿来给她看。   陆芷瑜给黎凝倒了杯茶,边问:“你可看过那些公子的画像了?说不定你看完会改主意呢。”   “没看过。”黎凝摇摇头,坚定道:“总之我现在还不能成婚。”   现在还不能?   陆芷瑜慢慢琢磨黎凝这话,猜测道:“你是有一些事还未完成,需要在成婚之前做?”   黎凝缓慢眨了下眼,目露敬佩:“阿瑜,你就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我的人。”   陆芷瑜失笑。   “什么事比你终身大事还重要,值得你放在第一位,连婚事都得排在后头。”   “现在还不能告诉你。”黎凝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等我搞定了再告诉你。”   “那我等你好消息。”陆芷瑜也不追问,只是问道,“那长公主那边你预计如何处理?”   想到这黎凝就头疼。   现在长公主是让她先看着那些册子,但她也不能一直这么拖着,时日一久,长公主迟早要逼她非选一个出来相看。   “我倒是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黎凝问。   “明日我要去寺里替家人祈福,你不若跟我一起,与长公主说是去求姻缘,如此,下次长公主若是再催你,你便可说你去寺里求过姻缘想再等等。”   听完陆芷瑜这话黎凝眼眸一亮,眉目都舒展开来。   “这法子好。明日我早些起床,去陆府找你。” 第9章 第九章   ◎云福寺◎   黎凝把与陆芷瑜商量好的措辞告诉长公主,长公主听完狐疑瞥去一眼:“这次怎的这么积极?”   一开始拿给她看那些世家公子的名单可是抗拒得不得了,现在竟也知道对自己的婚姻大事上心了。   黎凝露出几分赫然,语气格外认真:“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阿凝也希望能找到一个一心一意待自己的夫君,一生一世一双人,与他美美满满一起过一辈子。虽现在也不知道这人会是谁,但若是去祈福能让阿凝心愿成真,何不试一试呢?”   黎凝把昨晚已经背得滚瓜烂熟的理由复述一遍。   前半句是她心中所想,后半句是她胡乱编造。   长公主听完,心中微微动容。谁都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够找到一个真心爱自己的夫君,何况黎凝还是她唯一的孩子。   因为黎凝自小受尽宠爱,长公主担心黎凝性子长歪变得无法无天嚣张跋扈,便对黎凝严加管教,比任何人都要严厉。   好在黎凝只是娇纵任性些,倒没别的不妥。   长公主同样无比期盼黎凝能过得幸福。   黎凝在长公主府确实能无忧无虑地生活,但长公主府也不可能庇佑她一辈子,最好还是有个知冷知热的枕边人,能陪她到老,事事都维护她。   “去吧,路上小心,记得早些回来。”长公主松口同意,又让黎凝多带些侍卫同行。   黎凝带上侍卫欢欢喜喜地出府去。   云福寺在皇城外,黎凝与陆芷瑜两人同乘一马车前往。   到了郊外某地,陆芷瑜撩起一侧垂幔,往某地指去,道:“那里便是我兄长与裴公子他们大军驻扎的地方。”   黎凝倾身,顺着她所指方向看去,果真看到营帐的轮廓。   “我还从未去军营里瞧过,不知道长什么样子。”   她一直好奇骁勇善战英姿飒爽的将士们平日里都会做些什么,忍不住想知道他们平日都是如何训练。   陆骁自小学武,很小的时候就被陆父带去军营训练,陆芷瑜也跟着去过几次。   陆芷瑜放下垂幔,坐直身,看着黎凝道介绍:“平日里士兵们都在操练,无论烈日或是寒冬,待有战事就出征保家卫国。”   黎凝笑了笑,真心实意感慨:“多亏了他们,我们才有今日安稳的生活。”   陆芷瑜亦弯了眼。   “确实如此。”   不多时就到了云福寺。   其实只要长公主信了她是来求姻缘的就行,黎凝不必真的来给自己求姻缘。是以,黎凝只给长公主祈福,很快就好。   陆芷瑜要替父母替兄长祈福祈平安,没那么快结束。   黎凝等陆芷瑜的间隙,戴上帷帽,让冬雪留在原地,待陆芷瑜好了就去寻她回来,只身到云福寺后山走走。   云福寺坐落半山腰,地处偏僻幽静地段,后山更甚。除了在大殿祈福拜神的香客,其它地方鲜少人迹。   山间云雾缥缈,如入仙境。   黎凝发现原来云福寺也栽种了不少梅树,在这鲜少人至的山里开得比凌霜院的还艳。   浅淡的梅花香气迎面而来,清逸幽雅。黎凝难免被吸引,走近了去,才发现有人先她一步在这里欣赏美景。   那人听得动静,转头去瞧。   是名温润玉郎的青年,面貌姣好隽秀。   不过黎凝没心思在意他是何模样,注意力被他身边的东西吸引。   “你在此处作画?”黎凝发现他身前摆放一张长案,上面摊开的白色宣纸墨迹未干。   清清冷冷的声音传来,那名女子也朝他走近了几步,娉娉婷婷,素白裙摆飘动飞舞,宛若梅花林的仙子突然现身。   青年愣了一瞬,很快笑着答道:“正是。不过在下下一笔正被难住,不知如何下手。”   他侧开身,让他的画完全展露。   黎凝再走近了几步,与他保持距离,又能瞧清他画的什么。   这一看,黎凝立时拧起眉心。   “画前应当先确定好构图布局,确定主次,虚实结合,方能让画达到完整统一的效果。”   并非是在对他的画指手画脚,实在是这画一眼就能看出问题所在。   他画的梅枝一点都不流畅,像是一板一眼临摹,生硬呆板。   青年似懂非懂,目露茫然,但也知道自己的画有许多不足之处,虚心请教:“还请姑娘再指点一二。”   “像那梅枝,画时应当虚实互用,留出梅花的位置,像公子这般一笔到底,届时再来添上梅花,未免突兀。”黎凝语气平静,既无轻蔑也无自满,这些问题她初学时也曾犯过,不过悟性好些,比旁人少走了些弯路。   “形似神更似。”黎凝目光从画上转移到青年脸上,“公子下笔前不妨先想想自己要画的是什么。画,并非只是画眼前所见之物,更要画心中具象。”   黎凝又再说了几句,把当初先生教的还有自己悟出来的一并说出来。   青年听完,受益匪浅,好似方才萦绕在心中的一团迷雾渐渐散去,再看向画时,心中也有了想法,清楚从何下手。   青年对着黎凝作了一揖,诚心道:“子绯初学丹青不久,今日得姑娘指点,受益良多。”   被他如此郑重道谢,黎凝这会儿反倒感觉不大自在。   她实在不忍孤傲的梅被画得如此不忍直视,这才忍不住说了几句。   至于他能领悟多少,还是要靠多多练习。   黎凝又勉励一句:“多加练习假以时日定能妙笔生花。”   “子绯谨记。”青年眉目清秀,又温和问道,“不知姑娘能否告诉子绯名姓?又是哪家府上的千金。”   青年声音温润,目光诚恳,因此这话问出来也不会让人觉得轻浮。   “本…我唤黎凝,家舍不足为外人道也。今日随好友到此祈福,恰好路过此地,想来是与公子一样被这里美景吸引而来。”   若是让裴濯知晓她竟然如此低调隐瞒自己身份,想是会让他大吃一惊,说不定还要得他一句揶揄“我们尊贵的郡主何时懂得这般谦卑”。   但黎凝自认自己报上名姓已给足这位公子面子。   看他一副很想跟她结交的样子,若是让他知道她住在长公主府,到时候真上门拜访被长公主知道,何况还是在云福寺遇见的公子,惹了长公主误会,那黎凝可就百口莫辩。   她娘现在正仔细瞅着给她找夫婿,黎凝断然不能给自己挖坑。   青年眼底的落寞一闪而过。   她举手投足间的风范都不似寻常人家的千金,定是哪家大户。   哪里是不足为外人道,分明是不想让他知道。   不知她是有什么顾虑,才不能与他说。   不过已经知道名姓,往后若有机会定能好好再认识。   思及此,青年又笑起来,喊了一声:“黎凝姑娘。”   黎凝浅浅颔首,微风轻轻吹动她面上的帷帽,她抬手压了压。   “那我便不再打扰公子,公子继续罢。”   黎凝转身就要离开,并不打算再同他交谈更多。   青年没想到她这么快就要走,对着她的背影欲言又止。   直到黎凝快出梅花林时,有一名婢女模样的人匆匆来此接她,青年才好似敢确定这是凡间的女子,不是梅花树里藏着的仙女。   等出了梅花林,冬雪才往后回头看了一眼,问道:“郡主,您可认识方才那人?”   回想起那人恋恋不舍的模样,又见郡主如此混不在意的样子,冬雪不太确定地问。   “不认识。”黎凝随意道。   她连那人长什么样都没看仔细,想来日后也不会再见,无甚好在意。   冬雪来找她,说明陆芷瑜已经为她家人祈完福,黎凝到大殿外与她汇合,随后一起乘上来时那辆马车,原路返回。   来时天色虽早,但路途较远,加之在寺里祈福也花费了一番时间,冬日天色又暗得早,此时已临近黄昏。   将行至城门,陆芷瑜撩起她那侧的垂幔往外看了几眼,若有所思。   “怎么了?”黎凝也掀起自己这侧的垂幔往外看,没发现什么特别。   “再有一刻钟,兄长回府就会经过此处。”   黎凝恍然,提议道:“既然只有一刻钟,要不我们在此地等骁哥哥一道回去?”   若是只有陆芷瑜自己一人,她便会在这里等。但今日她与黎凝同乘一辆马车,原本没这个打算,不过黎凝都提出来,陆芷瑜便只笑着应下。   左右无事,黎凝开始阖目小憩。   全身放松之际,黎凝发觉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重要的事。   不过既然都想不起来,那可能也没有那么重要罢。   直到一刻钟后,随马车而行的侍卫就来禀报有人来了,黎凝才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什么。   她怎么一时忘了,陆骁回城的时间也是裴濯回城的时间。   果不其然,马车外下一瞬就响起她脑海中那人的声音。   “这不是我们尊贵的郡主华丽的马车吗?郡主莫不是在这里侯什么人?”   裴濯含笑的声音继续说着:“该不会,是在等我罢。”   黎凝掀开垂幔,一言难尽地看着他。裴濯见了她,骑着马儿踱步靠近。   “你怎这般自作多情。”黎凝嫌弃地看他一眼,实诚道,“哪里是在等你,我们可是在等陆将军。”   话落,陆芷瑜也凑到这侧,看见来的只有裴濯一人,没有陆骁。   陆芷瑜问道:“裴公子可有见到我兄长?”   “陆姑娘。”裴濯拱手作揖,敛起笑,答道,“营里还有些事需要陆将军处理,一时半会走不开,今日怕是要晚些才能回去。”   看来今日是要白等一趟。   黎凝看向陆芷瑜,用眼神询问。   “既如此,我们先回去罢。”陆芷瑜道。   马车又重新驱动,缓缓驶进城门。   除了衣着统一的侍卫外,还有一名黛色常服的少年人。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1-02 19:00:57~2023-01-03 23:01: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祁奕 5瓶;久之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章 第十章   ◎“郡主就这点诚意?”◎   马车先行至陆府,送陆芷瑜回来。   黎凝下车与陆芷瑜道别的时候才发现裴濯跟了她们一路。   目送陆芷瑜进府,黎凝进车厢前狐疑地看着裴濯问:“你跟着我们做什么?早就过了去丞相府的路口。”   “我就不能走这条路回去?”裴濯反问。   这么冷的天,他喜欢绕路,黎凝当然管不着他。   “随你。”   黎凝轻哼一声,兀自入了车厢,不再与他纠缠。   刚才从城门口到陆府一路上裴濯一直默不作声,黎凝便不知道他跟着,许是被黎凝发现,裴濯不打算再隐瞒,从陆府离开到长公主府这段路,他就开始没话找话。   车厢里就黎凝一人,裴濯的声音不断从外面传来,黎凝不想听都不行。   “新年要到了,我们郡主是不是又屯了好些吃的准备新年吃?”   没得到黎凝的回答,裴濯丝毫不在意,似乎认为能跟她说话就很有意思,自顾自答下去,“定是买了好些吃的放自己院子,不然新年一些店家关门与家人团聚,我们郡主要吃都没地方买。”   “对了,你今日跟陆姑娘是去哪里,怎会在城门口。”说了一堆毫无相关的事,裴濯终于想起来问这个,“以你的性子,这大冷天你会出门实在少见,还是到城门口那么远的地方。”   城外就只有云福寺这么一处地可去,裴濯猜到,不过还是问了出来。   黎凝终于忍无可忍,掀起车窗垂幔。   “我去哪里与你何干,我就是乐意去城门外。”   见她终于愿意搭理自己,裴濯笑了笑,又道:“当然与我无关,我们郡主自然是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不受他人束缚。”   “所以你是和陆姑娘去了云福寺?”裴濯状似不在意地问。   “是又如何。”黎凝大发慈悲愿意再理他一下,不料裴濯继续得寸进尺,又继续同她说了好些话。   裴濯说的大多都是提问,或是他想知道的事,黎凝不回他,他就兀自猜测,或猜错,黎凝听不下去,偶尔会回他几句。   原本还算平和,说到后头,两人说着说着又开始呛声,谁也不让谁。   直到马车行至长公主府,黎凝才恍然发现裴濯竟然真的跟了她一路。   她知道了,其实裴濯故意绕远路,就是为了寻得机会与她说话,好找她不愉快。只要她被他说得哑口无言,裴濯就会大笑。   这人果真可恶。   黎凝心中又暗暗给他记了一笔。   下了马车,黎凝警惕地盯着裴濯。   “你怎的还不回去?”   他可别是想着进长公主府与她娘问好,否则她娘又拿他跟自己对比,黎凝又要被奚落。   “怎么,都到长公主府门口了,郡主就不请我进去喝一杯茶?”   裴濯在黎凝出车厢时已经下马,此刻站在黎凝面前,挺拔高大的身躯朝她微微倾身。   面对突然逼近的俊脸,黎凝朝后退了半步,看了长公主府一眼,又看了裴濯一眼,满脸写着抗拒。   “啧。”裴濯站直身,“郡主既然不欢迎我——”   裴濯拿出一个小匣子,在指尖来回转,声音也慢悠悠,侧目瞥黎凝。   “那我只好带着这小玩意回去了。”   这小匣子,不就是上次他给她的、装着梅花玉石的那个?   黎凝眼睛亮了亮。   她抿了抿唇,即便很想要,还是继续端着架子,郡主的架势十足,不过语气倒是软了软:“你要是愿意把它给我,我也不是不能给你一杯茶水。”   裴濯立刻弯眼笑了:“这小玩意能换得郡主一杯茶水,那是它的荣幸。”   然后,裴濯打开小匣子,将那块梅花玉石拿出来,捻在两指尖。   黎凝只犹豫了一下,然后朝他走近一步,故作矜持地从他手里拿走那块梅花玉石,接着紧紧攥在手里,好似怕某人反悔抢回去。   裴濯看着她的小动作,面上不显,心里暗暗好笑。   觉着甚是可爱。   “来人,给裴少将军拿杯茶水来。”黎凝朝长公主府门口的小厮吩咐道。   裴濯可不乐意:“郡主就这点诚意?只在门口打发我,连张凳子都不给我坐一下?”   黎凝抿了抿唇,犹豫片刻,才让人把裴濯请进府,顺便遣人通知长公主。   领着裴濯入了正厅,为表诚意,在下人端来茶水的时候,黎凝亲自给他倒了一杯。   裴濯受宠若惊接过来,一口饮尽,完了还要说一句:“喝了郡主亲自倒的水,喝下去简直全身疲惫都消了。”   黎凝颇语塞,破罐子破摔:“我倒的水有如此神效,不如我给裴少将军再倒一杯,好让你百病不缠身?”   “如果可以,那当然再好不过。”裴濯又表现出一番又喜又惊的模样,“不过,要想百病不缠身,光一杯恐怕不够。若是郡主能每日都倒一杯水给我,那才能真的百病不缠身。”   黎凝没想到裴濯如此厚颜无耻,惊愣过后反唇相讥:“你想的倒是挺美。”   黎凝收到梅花玉石而对裴濯的短暂友好也随裴濯这句话消失殆尽,恨不得他快点离开,最好趁着长公主来之前就走。   如此想着,长公主就来。   长公主先是笑着与裴濯互问好,看向黎凝时脸上的笑意瞬间一干二净换上嫌弃,一开口就是询问:“今日你去云福寺求姻缘,结果如何?”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1-03 23:01:22~2023-01-04 23:54: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久之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章 第十一章   ◎裴濯不快乐,黎凝就很快乐◎   长公主话才刚落,黎凝下意识立刻朝裴濯看去。   这一看,发现裴濯正好也在看她。   裴濯嘴角原本挂着的笑淡去,面无表情的样子看起来有些郁郁。   黎凝警惕地盯着他看了几眼,以防他要是开口嘲笑她,她才能第一时间反讥回去。   但裴濯只是静静望着她,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黎凝这才收回眼。   她根本没有给自己求什么姻缘,只好含糊道:“结果……自然是不错的。说是要等缘分到,不能强求。”   长公主不知信了没有,又再问了几句,黎凝都一一回答。   只不过都是自己现场胡诌的理由。   等她们母女俩谈话告一段落,裴濯才开口道:“郡主年纪尚小,又如此仙姿佚貌,想求娶的公子怕是都能踏破门槛,郡主可以慢慢挑选,不急一时。”   黎凝诧异看过去。   他竟也有为她说话的一天,且还夸她,明日太阳怕是要从西边出来。   长公主叹息一声,借此机会朝裴濯倒倒苦水。诸如黎凝整日不爱外出,平日也没见她同什么公子往来密切之类,话里话外埋汰黎凝的同时又充满对她婚事的担忧。   一旁的黎凝越听越觉离谱。   她娘说的是她吗?她哪有她说的那般差劲!   裴濯在长辈面前一向恭而有礼,闻言只是淡淡一笑,在宽慰长公主的同时并没有附和那些奚落黎凝的话,反而是为她说些好听的。   长公主能嫌弃自己女儿,但若是他人真敢对黎凝有微词,她定第一个不乐意。   听着裴濯说那些夸赞黎凝的话,长公主面上不显,心里却很认可裴濯的话。   有了裴濯同长公主聊天,黎凝被冷落在一旁,倒也不用再绞尽脑汁想些什么借口应付她娘的问话,不由松了口气。   眼见着他们再说下去都要过了晚膳的时辰,黎凝只好出声打断。   “娘,再不吃饭我就要饿死了。”   裴濯适时开口:“那濯便不好再打扰姨母,下回再来拜访。”   长公主上回没留人用膳,这次态度比上次坚决许多。   裴濯望一眼门外天色,面色苦恼。   “濯也想陪姨母用膳,只是时候不早了,母亲还在家里等濯。”   长公主望了眼已经快被浓稠夜色染透的天,只能作罢。   还未等长公主说什么,这次黎凝倒是自觉,朝裴濯一抬下巴:“走罢,我送你出去。”   裴濯亦客气有礼道:“那就有劳阿凝妹妹。”   出了正厅,沿着青石小路一直往大门口走,又拐过一个弯,确保正厅的人完完全全看不见这里之后,黎凝停下脚步不肯再走,故技重施,对着裴濯又是一抬下巴,倨傲道:“送你到这儿已够给你面子,剩下的路自己走。”   完了黎凝又作出副严肃的神情威胁他:“不准回头跟我娘告状,否则我不会放过你。”   “行。”裴濯这次意外地倒很好说话,亦停下步子,转身,“只要你回答我个问题,不必你送我到门口。”   “什么问题?”黎凝问。   “长公主已经打算要给你说亲,你是如何想的?”   裴濯脸上不喜不怒,却问得格外认真。   对着一个外男讨论关于自己的亲事,饶是两人关系不大对付,黎凝还是霎时红了脸。   “什、什么怎么想,能怎么想,自然是听我娘的安排。”   裴濯眉头皱得更紧。   “那你当真要从那些公子当中挑选一个?”   裴濯方才已经从与长公主的谈话中了解清楚,长公主搜罗许多世家公子的信息给黎凝挑选,已经有了想让黎凝成婚的意思。   黎凝臊得慌,不想和他再继续谈论这个话题,只想他快点离开,敷衍地顺着他的话:“挑、那就挑,挑挑看哪个合适。”   不料她说完这话之后,裴濯竟然上前抓住她手腕,一双眼紧紧盯着她,不知是因为恼怒还是慌乱,让他此刻脸色难看极了。   两人再如何针锋相对,却是从来都没有发生过动手扭打这种事。   黎凝不知自己顺着他的意他怎么还要生气,试图抽回自己的手。但裴濯力气大,她哪里比得过他。黎凝小声不满道:“你松松手,都弄疼我了……”   裴濯霎时回神,松开她的手腕,紧盯着她双眸的眼忍不住去看她手腕情况,低声道:“对不住。”   软和的语气带着不易察觉的懊悔。   黎凝摸着自己的手腕,在裴濯想上前来查看她手腕的时候警惕地后退几步。   要不是他今晚跟她娘说话的时候维护了她几句,他这么对她,她才不会放过他。   “我既已回完你的问题,你怎还不走。”黎凝开始赶客。   裴濯唇线抿得平直,顿在原地。   夜色让他的脸色看上去深沉了几分,一双星目熠熠生辉,又含了几许让人看不懂的情绪在。   半晌后,少年低头垂眼,隐去眼底情绪,声音闷闷:“我这便走。”   不知是不是黎凝错觉,她竟然从裴濯的背影品出几分失魂落魄的味道。   黎凝又忍不住回想他在马背上的身影,是何等意气飞扬。   他今夜实在古怪,为何?   黎凝想了好半天才有点头绪。   裴濯定是知道她要说亲,而他自己的婚事却半点着落没有,从军三年虽一身军功加身,但却没有熟识的适合婚配的女子。   眼下看来她许是会比他还要先成婚,裴濯落后她一步,心里说不定正如何不甘心着。   黎凝对自己的这个解释深以为然,不然,又要如何解释裴濯今晚的异常。   虽比他早成婚并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且黎凝也暂且没有那个想法,不过能让裴濯觉得她赢了他一回,黎凝心里就升腾起一股痛快。   裴濯不快乐,黎凝就很快乐。   这也不能怨她有这种想法,毕竟当初,都是因为裴濯才让他们二人关系变得像今日这般势如水火。   *   裴濯拂了黎凝好意之后,黎凝之后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再跟他说过话。   甚至一想起裴濯说她“聒噪”,黎凝就憋着一股闷气。   小郡主千娇万宠长大,何时被人那样嫌弃过。   黎凝也由原本学堂的第一,在裴濯参加岁试之后只能屈居第二。   这让黎凝更觉郁闷。   在之后,黎凝即便刻意与裴濯保持距离,但还是忍不住默默关注他,寻着机会让自己能压他一头。   有回放堂,黎凝已经收拾好东西准备跟着婢女回长公主府,经过裴濯的时候,见他还在位置上誊写什么。   此时恰有另一名学生经过,见裴濯还在执笔,便问:“裴公子怎的还不走?”   裴濯头也未抬:“课业写完了再回。”   闻言,黎凝立刻转身回位置上坐下,拿出纸笔开始写今日先生布置的课业。   婢女提议道:“郡主,咱们回去之后再写也一样。”   “不。”黎凝紧紧盯着裴濯,似要盯出两个窟窿来,“我要先写完。”   她课业要比他先完成!   裴濯闻言,不明所以望去一眼,黎凝收回眼,开始埋头写课业。   在裴濯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黎凝已经开始了与他的较量。   她的课业一定要比裴濯早完成,字画一定要比裴濯好看,就连有时候两人站一起,黎凝都要悄悄垫脚。   初时裴濯并未比黎凝高多少,黎凝垫垫脚也能和他平齐,后来随着年岁的增长,即便黎凝踮脚尖也够不着他的高度。   就算裴濯高她太多比不上,能少矮他一点也要少!   一直到黎凝十岁,裴濯十四岁这年,裴濯去了其它学堂,黎凝与裴濯有关课堂的较量才不得不终止。   因着两人不在同一个学堂,见面的机会少了许多,但若是一见面,那种针锋相对的架势旁人都能感受到。   只不过两人均默契地在长辈面前依旧保持平和的假象,如此一来,黎凝只能减少去丞相府的次数,免得自己忍不住与裴濯发生口角,让长辈知道他们二人不和。   *   自那日在长公主府与裴濯不欢而散之后,黎凝接连好几日都没再见到他,不知不觉就到了大年三十。   黎凝从陆芷瑜那里得知,郊外的军营陆骁与裴濯已经不用再去,算是放了年假,年后就直接去卫里上任。如此一来,两人都算是有职务在身,拿朝廷俸禄。   黎凝对此并没有什么感觉,倒是陆芷瑜对她兄长有了官职一事很欣喜。   大年初一这日,黎凝跟着长公主去皇宫里拜访太后和圣上,回来之后又开始筹备明日去丞相府串门一事。   翌日,黎凝故意起晚,任由长公主怎么说都不肯起床,无奈之下还说自己身子不适,长公主不知信了没有,没有再催,自己带着礼品去丞相府拜访。   大过年的喜庆日子,她还是别去丞相府了,免得见了裴濯两人又暗暗较劲。   不过她说自己身子不适一事并不是借口,今日凌晨她醒来,发现自己癸水提前了几日来,身体软绵无力,实在不想再出去串门,只想窝在被窝里。   不过裴濯应当还是误以为她会成婚在他前头,她要真去了丞相府说不定还能看见裴濯受挫的模样,一想到这,黎凝就忍不住暗喜。   不过她今日实在没什么力气跟裴濯斗,还是等改天罢。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1-04 23:54:39~2023-01-06 23:01: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暖楠 6瓶;久之 3瓶;一起吃火锅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章 第十二章   ◎他的鼻尖不经意蹭过她的◎   长公主走后,黎凝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才悠悠转醒,起床让人伺候梳洗之后,拿出她年前买的那些零嘴,去到能看见院子梅树的外间,倚在榻上边吃边看话本。   她整个人都包在厚厚的锦被里,只露出个脑袋,话本放在小桌上,让冬雪替她翻页。秋风则在一旁侯着,等黎凝吃完了嘴里的零嘴,再喂她吃点别的。   话本看累了,还能再抬头望向院落梅树欣赏一番。   真是好不惬意。   平日里黎凝倒没有如此奢靡,极少像今日这样自己连手都懒得动,只因今日多种因素加起来造就现在这场面。   “我要喝水。”   黎凝吃了不少肉脯,喉也些干了。话才刚落,秋风拿过一旁准备好的热水,递到黎凝嘴边。   黎凝低头去喝,小口小口地吸着水,怕水滴落到被子上。   喝完了水,黎凝改吃蜜饯,又让冬雪翻过一页。   如此享受了大半天,有人禀报长公主回来了,并且正朝凌霜院而来。   黎凝被呛了一口,阻止秋风给自己顺背的手,急急道:“快收拾,别让我娘看出端倪。”   主仆三人匆匆忙忙把小桌上的零嘴话本子收起,连着瓜子壳果皮一块拿东西挡住。   刚收拾干净,长公主便进来。   “娘,您不是去丞相府了吗,怎回来得这么快?”   黎凝裹着被子跪坐,乖巧地朝长公主笑笑。   “还快,都快晌午了。”长公主走进来,对着身后的少年温声道,“外面冷,快进来暖暖。”   黎凝这才发现,她娘不是一个人回来,还带来一位不速之客。   黎凝眼都瞪大了几分。   长公主招呼裴濯进屋,对黎凝抗拒的表情一无所知。   裴濯进来之后目光就落在黎凝身上。   她只冒出个脑袋,裴濯只看到她一张微微泛红的脸,于是便只能对着那张脸细瞧。   在逡巡到黎凝嘴角的时候,裴濯微微一愣。   嫣红的唇饱满水润,嘴角还残留有蜜色的渍。再看她脸上来不及收起的乖巧,还有婢女两人之间心照不宣的眼神,裴濯立刻猜到始末。   而后,裴濯抬起手,看着黎凝,用食指在自己右边嘴角点了点。   黎凝瞬间明白,不由地倒吸一口凉气,偷偷瞥向长公主。   长公主刚寻了个位坐下,还未注意到黎凝这边的情况。   黎凝赶紧用舌尖去卷嘴角上的渍。   甜甜的,黏黏的,看来是方才吃的蜜饯不小心沾到嘴上。   唇被舔过,又添了几分水润的光泽,娇艳红嫩,惹人遐想。   裴濯喉间一滚,偏过头,移开视线。   以防万一,黎凝把唇都小心地舔过一遍,确认没问题之后,才松了口气。再去看裴濯,他不知何时已经移开目光,这正对着这屋子四处乱瞧。   又不是没看过,值得他这么稀奇?   黎凝心中腹诽。   长公主唤了裴濯一声,让他坐到她身侧的椅子上。   “可是这屋子炭火烧得太暖?”看见裴濯的脸色,长公主问道。   裴濯温和笑道:“无碍。只是刚从外面进来,一时有些不适应。”   长公主又望向黎凝,张了张唇,见她这副样子欲言又止,最后对着冬雪叮嘱道:“屋子要多开窗通通风,郡主畏寒就趁她在躲在被子里的时候开,炭火燃烧的时辰也要注意下。”   冬雪垂首应下:“是。”   “你现在感觉如何,身子可有好些?”长公主问道。   黎凝道:“已经好多了。”   “那便好。”长公主看了裴濯一眼,笑道,“裴小郎君听闻你病了,便跟着娘回府,来看望你。”   长公主去丞相府拜年的时候,丞相夫人自然会问起黎凝,得知黎凝身子不适,担忧不已,裴濯当时也在场,便道替他母亲来看望黎凝情况。   裴濯也道:“郡主身体有恙,濯实在担心。”   黎凝狐疑地看向裴濯,裴濯正含笑回望她。   不用想也知道,裴濯是因为碍于长辈之间的关系,才会主动提出要来看望她。   不过这有什么用,她又不会因为他的看望身体好受些。   但黎凝当然不能把心里话说出来,毕竟她和裴濯在长辈面前还是要保持友好相处的方式。   不和裴濯针锋相对,黎凝也不知该说什么,老半天才面无表情平静如水道:“多谢裴公子,有了你的看望我感觉好多了。”   “那便好,郡主要多多注意休息。”裴濯似笑非笑,语调轻缓,说着只有他们二人心知肚明的话,“特别是忌嘴,东西再好吃也不能一下子吃太多,否则容易积食,肚子可要吃不消。”   说完,他的目光光明正大落在她唇上。   黎凝慌慌张张朝长公主看去,见长公主面色如常,似没听出来裴濯话里有话,黎凝才放下心,朝裴濯狠狠瞪去一眼。   她就知道,裴濯不可能那么好心,捉弄她才是他的目的。   不能当着长公主的面发作,黎凝几乎是咬牙切齿挤出一句:“知晓了,我一定会好好记住裴公子这句话。”   记住他今日这句话,他日定要找机会报复回去!   裴濯未表态,长公主听出黎凝话里的生疏,蹙起眉:“怎叫得这般见外,你以前不是喊‘哥哥’的?”   黎凝皮笑肉不笑:“那时还小,不懂事。”   长公主看了裴濯一眼,又看黎凝一眼,若有所思。   两人确实许久未见,裴濯回来之后他们二人恐怕都还未好好单独相处过,是该留给他们点时间好好熟悉。   片刻后长公主起身,道是自己还有点事需要处理,让黎凝好好招待裴濯。   长公主走后,黎凝原形毕露,懒懒倒下,倚在榻上,又让冬雪和秋风把东西拿出来摆好。   看了一眼在一旁被冷落的客人,黎凝对着他抬了抬下巴:“你自便。”   裴濯眉梢一扬,问:“不是身子不适?”   “这又与我吃东西有何干系?”黎凝奇怪地看他一眼,“不适就不能吃?”   “当然可以。只不过——”裴濯不欲与她斗嘴,顺势问道,“你是哪里不适?”   哪里不适?   她敢说,他敢听吗?   不过转念一想,黎凝突然弯起嘴角,笑得狡黠,从裹在身上的棉被里伸出一只手,朝裴濯勾了勾手指。   “你过来,我悄悄告诉你。”   裴濯不知她想耍什么花招,但还是走了过去。   黎凝依旧躺靠在榻上,一点没要起来的意思,裴濯只好弯腰,俯身靠近。   黎凝凑到他耳畔,一手做遮挡状,唇瓣微启,轻声细语:“你想知道啊,我偏不告诉你。”   她的声音轻而缓,若是不听内容,定会让人觉得这声音温柔悦耳极了,可是内容却又满含捉弄人的意味,极其恶劣。   裴濯果真被她骗到,一时愣住没有反应。   计谋得逞,黎凝忍不住笑出声。   又是一阵羽毛轻扫过心尖的异样感。   裴濯猝不及防转头,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进,鼻尖都快抵上鼻尖。   他面容俊朗,低垂着眼望她,眼眸深邃,鼻梁高而挺,在某一瞬间,他的鼻尖不经意蹭过她的。   黎凝的笑声戛然而止,睁大了眼直愣愣看着他,反应过来之后立刻仰头退开。   “你、你凑这么近作甚!”黎凝内心慌乱,立刻先发制人反咬一口。   裴濯直起身,对她的倒打一耙不以为然。   “不是你让我这么做的?”   “行了,都告诉你了。”黎凝冷静下来,开始打发他,“你快坐回去。”   裴濯轻啧一声,倒是没有再和她纠缠。   看她还能闹能笑,应当是真没有什么大碍。   裴濯顺从地坐回去之后,黎凝把手收回被子里,继续让冬雪秋风伺候她看画本子还有吃东西。   裴濯就坐在她对面,无事可干,只能看着黎凝享受。   一刻钟后,裴濯起身告辞,黎凝一个眼神都没往这边分,嘴上敷衍:“嗯,慢走不送。”   裴濯走后,黎凝悄悄往门口看去一眼,不由松了口气。   *   傍晚,长公主又到凌霜院来,此时黎凝刚醒。   “你觉得,裴小郎君如何?”长公主问。   黎凝听懂了话,但没理解她娘是什么意思:“什么如何?”   “裴小郎相貌英俊,为人谦逊有礼。”长公主满意地笑了笑,“还是三品的指挥使,年后就去上任。”   今日去丞相府拜访的时候,丞相夫人与长公主提起有关裴濯今后上任的事,长公主是越听越欣赏。   黎凝浑身一震。   这话,怎的如此耳熟?好像她娘拿给她看那些世家公子名册的时候就说过类似的话。   黎凝缓缓眨了眨眼,斟酌着用词:“那是挺不错……罢?”   “什么叫‘罢‘?”长公主嗔她一眼,“你是如何看待他?”   “那当然是——”   黎凝话还没说完,长公主就打断:“算了你别说了,你就算嘴上说的好听心里也不一定那么想。”   黎凝:“……”   虽然平时她确实是这样没错,不过这次她娘猜错了。   抛开个人恩怨不讲,他确实是个能文善武的人才。   长公主又继续跟她夸赞裴濯,从能力到学识,再从相貌到品行,黎凝一边听一边心不在焉地回应。   好在直到长公主要离开,都没有说出黎凝最担心的事。   若是她娘有意选裴濯当她夫婿,那可就难办。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1-06 23:01:30~2023-01-09 21:01: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久之、南鹿 3瓶;栀夏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章 第十三章   ◎“在下谢子绯”◎   黎凝大年初三这日一整日都在家,长公主顾虑她的身体,没有再让她陪自己去亲友府上拜年。   到了年初四,禾姝上长公主府拜访,完了之后直奔凌霜院。   看她如此悠闲享受的模样,禾姝忍不住道:“我听府上的人说你身子不适。”   既然不适,不该是病恹恹躺床上,一副形容憔悴的模样?   黎凝面色古怪地看她一眼,没搭话。   禾姝嘴角抽了抽,语气暗含讥讽:“我看你就是整日待在屋子里不出门,才把自己身体待出了毛病。”   “我身体好着呢。”黎凝又翻了一页话本,一个眼神都未分过去。   要说不适也就最开始的两日不适,黎凝已无大碍,和平时无异。   禾姝上下打量一遍,确实看不出她哪里不舒服的样子。   瞧着黎凝瓜子磕得有滋有味,禾姝毫不客气地过去抓了一把瓜子,边磕边与她随意道:“皇兄他们明日要去紫莺山观日出,让我问你去不去?”   “日出?”黎凝来了兴趣,问道,“明日什么时辰?”   禾姝瓜子也不磕了,不可置信地瞪大眼:“你要去?”   黎凝不理解禾姝为何反应如此大,挑眉道:“怎么,你不想我去?”   禾姝:“……”   她不过今日来拜访姑母,兄长们让她捎句话给黎凝,可不是禾姝自己想邀的。   而且,谁不知道长乐郡主冬日最不喜外出,何况观日出还要早早起来。禾姝来的时候就没想过黎凝会答应。   “你想去当然可以。”禾姝狐疑地看着黎凝,“寅时就要出发,你起得来?”   “你当我是你?”黎凝重新倚回去,漫不经心翻过一页,“紫莺山在城外,到时你们快到城门口了遣人来说一下,我再从府里出发与你们汇合。”   不知道黎凝怎么突然转了性,谁都有可能去观日出,唯独黎凝不大可能,而且还是在冬日。   禾姝把话带到,至于明日黎凝真的有没有去,那就不关她事了。   私心里,禾姝也不大想黎凝一道去。黎凝若是去了,兄长们对黎凝的关照爱护可不比她少。若是只有她一人去,那到时候同行所有人的注意力道都在她身上。   即便如此想,禾姝还是对黎凝千叮咛万嘱咐明日千万记得早起切莫迟到。   黎凝对禾姝临走前的叮咛不以为意。   她既已决定要去,又怎么可能会迟到或是反悔。   不在冬日里早起确实艰难,冬雪唤了黎凝三次,黎凝才舍得离开温暖的被窝。   秋风替黎凝梳洗打扮的时候,黎凝半眯着眼,明显一副未睡醒的模样。   瞧着郡主这样,冬雪于心不忍,道:“郡主,外面天这么冷,也不是非要今天去看日出不可,等到夏日里也一样的。”   夏日天暖,比在冬日里早起更容易让人接受。   黎凝闭着眼回她:“今日要去,夏日也要再去看一趟。”   冬雪便不再说什么,仔细替郡主准备好那些待会儿可以暖身子的物品。   待秋风替黎凝盘好发髻,黎凝也差不多清醒。   黎凝与皇子们汇合时,万万没想到,没来的人是禾姝。   太子半是无奈半是好笑。   “我一早就去她寝殿寻她,无论我说什么她都不肯起来,拿天气太冷天色太黑当借口打发我。”   黎凝早就料到这种情况。   除了太子,同行的人还有二皇子,四皇子以及另外两位郡主。   到紫莺山山脚下,夜色依旧黑如浓墨,山路崎岖,太子叮嘱众人注意安全。   黎凝来癸水虽只有前两日不适,但棉衣厚袄斗篷袖炉,一样不落,几人当中就属她最穿得最多最暖。   太子也带上两个汤婆子,山腰山顶更冷,到时候才好给黎凝用。   另外两位皇子也帮其余两位郡主拿上可保暖的物品。   准备妥当,几人开始步行上山。   紫莺山只有最开始铺了一条石路,到后面全是崎岖的山路,充满石子杂草。   黎凝穿得多,这些虽然能帮她御寒,但此刻反而是累赘,穿在她身上的那些衣物都在增加她的负担,让她后背都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期间由着其他几位皇子时不时扶她一把,黎凝借着他们的力总算是顺利爬到紫莺山山顶。   天色不复方才那么暗,青蓝的天幕若是仔细看,还能发现几颗发着暗光在闪烁的星辰。   众人寻了一块地,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布帛铺下,就着这块布帛休憩,聚在一起聊些趣事。   黎凝把自己带来的食物分给众人,被二皇子打趣道:“凝妹妹身上穿了那么多厚衣裳,还带得了这些零嘴呢。”   准确来说这些是黎凝让冬雪带上来的。不过如果冬雪没有带这些东西,就能多分些力气给黎凝,让黎凝不用那么费劲。   黎凝听到这话自然不满,盯着二皇子手上的肉脯,语气悠悠:“我辛辛苦苦带来的肉脯,二哥若是不想吃,就别拿,我还能多吃一块。”   二皇子立刻护住手中的肉脯后退一步。   “那可不行。”   黎凝在所有同辈里向来如此,不会因为身份上的差距或敬或蔑,只要谁让她不顺心,她向来是无所顾忌想说什么说什么。   她跟几位皇子也算是从小玩到大,黎凝娇纵性子的养成也少不了小时候皇子们对她的疼爱,每次都要找些有意思的玩意儿去长公主府哄黎凝笑。   “好了,老二你少说两句。”太子笑着打圆场,对黎凝道,“还是凝妹妹心细,不然爬山耗费那么多体力,我们这会儿可要饿肚子。”   二皇子逗完黎凝,又笑嘻嘻道:“凝妹妹定是知道我最喜欢吃肉脯,特意带来给我的。”   几人有说有笑,不多时,有人提醒着朝一处看去。   山峦重叠,在树影空隙能看见一点明亮。   那明亮从山间一点一点缓缓显现出来,周身散发的光柔且微弱,染红那处一片天空。   待它整个冒出来,变成悬在远处天边的圆形,开始变得刺目,霎时天光大亮,日光向所有角落席卷,整个天地都被阳光覆盖。   这便是黎凝此次观日出的感受。   黎凝再盯着远方那刺目的圆球看了几眼,直到冬雪提醒,才跟着众人一道下山。   下山的路比上山时候好走很多,且现在天光大亮,路能瞧得清楚,众人下山时候还能有心思聊天说笑。   太子领着弟弟妹妹在一家酒楼用膳。   几位皇子难得出宫,都留恋宫外的事物,央着太子晚点回去。   太子还有事需要回宫处理,不能在外久留,让二皇子照顾好弟弟妹妹,自己先回宫去了。   二皇子带着他们去街逛,买了吃的又买了玩的,最后清清嗓子:“玩了这么久都累了,大家还是早些回去休息罢。”   早早醒来,又爬山花了那么多力气,两位郡主早就乏了,便与两位皇子告辞。   黎凝要走的时候,二皇子却不让她走。   “还没玩够呢,凝妹妹你不能走。”   “二哥带你去一个好玩的地方。”二皇子神秘兮兮,低声对着黎凝道。   黎凝早就没剩什么力气,对二皇子这话提不起兴趣。   “你让四哥陪你,我想先回去了。”   “让他一个大男人有什么好陪的。”二皇子小声嘀咕,见黎凝是真不为所动,最后带上央求的语气,“你就陪二哥这一回,以后你有什么地方需要二哥,二哥定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黎凝不信一个连玩都需要她陪的人敢去刀山火海,但耐不住二皇子的软磨硬泡,最终点了头。   二皇子的愁闷一扫而空,笑呵呵地赶四皇子先回去,还不准其他侍从跟着。   四皇子颇语塞,到底是没说什么,只让他务必照看好黎凝,否则父皇和长公主都饶不了他。   二皇子让他放心,自己带着黎凝走远了。   现在已经不大冷,黎凝把身上的斗篷脱下来让冬雪保管。   谁成想二皇子也不想让冬雪跟着。   马车侍卫都让二皇子留在客栈侯着,黎凝身边就带了冬雪一名婢女。   不让她跟着郡主,要是郡主出了什么事,冬雪万死难辞其咎。   “郡主……”冬雪急得眼眶都红了,但又不敢贸然忤逆二皇子,就看郡主怎么说。   谁都不准跟着,还只带了她一人。   黎凝顿时警惕地看着二皇子:“你该不会是打算寻个地儿把我卖了罢?”   二皇子:“……凝妹妹,你二哥我会是这种人?”   “不无可能。”   二皇子:“……”   在这件事上黎凝没有妥协,要她跟着二皇子,冬雪也要一道。   最后二皇子只能让冬雪跟着,但是要黎凝答应,后面发生的事,谁都不能告诉。   黎凝虽然应下,心里却止不住地后悔。   早知道就不要答应陪二皇子玩了。   “到了。”二皇子道。   二皇子最近新认识一个人,对方谈吐文雅气度不凡,与二皇子颇聊得来,被引为知己。   但前几日,两人因一事出现矛盾,谁也不让着谁,僵持不下。   那人道他在梅林遇到一位女子,对画红梅颇有心得,说得每一句都能令人醍醐灌顶,绝对是大霁绝无仅有的高手。   二皇子一听不乐意了。   说起丹青,大霁能有几个人是长乐郡主的对手,再具体到画梅,那更是没几个。   二皇子信誓旦旦,大霁画梅最令人惊艳的非黎凝莫属。   那人不信,让二皇子把人带给他瞧瞧,现场画一副,或是说说对画梅的看法,否则就是二皇子口出狂言。   但若是二皇子能找来一位真如他所说那么厉害的人,他就会给二皇子一样宝物最为赔偿,但同样,二皇子如果只是说大话,那人并不像他说的那么厉害,二皇子便要替他做事。   二皇子当时头脑一热,一口应下。   事后回想悔恨不已。为何当时要同他辩驳。   这件事要是传出去,他一定会被父皇责骂。   眼看着两人定下的期限要到了,但黎凝冬日最不爱外出,如果去找她,跟她说明实情,恐怕只会换来黎凝一句“活该”。   得知黎凝今日会去观日出,二皇子也跟着来了,果然让他寻到机会。   二皇子跟黎凝说清楚详情,换来黎凝甚是语塞、无声的指责。   “凝妹妹,你就帮二哥这一回,我保证以后不再拿你打赌。”二皇子自知理亏,好声好气央着黎凝。   “这就是你说的带我来玩的好地方?”黎凝面无表情地看着二皇子。   二皇子心虚地笑笑。   既然来都来了,黎凝没有拒绝二皇子,但也要讨点好处:“那件宝物归我。”   见她答应,二皇子喜不自胜。   “归你,归你!二哥什么都听你的!”   二皇子还是不许冬雪跟上去。   要是这丫头走漏风声说漏嘴让长公主知道,他还是一样要被父皇扒皮!   既然都已经到门口,也了解事情始末,黎凝便让冬雪在外头侯着。   小厮领人去了一间雅间,里头早有人在等着。那人见到二皇子,笑道:“齐兄让我好等。”   二皇子抬头挺胸底气十足,风度翩翩地走近雅间,用温润如玉的声音道:“人我带来了,今日就让你开开眼,我妹妹的技艺有多高超。”   黎凝走在后头,望着他的背影,感觉二皇子此刻就是在诠释什么叫狐假虎威。   不过,这人声音好生熟悉,好似在哪听过。   来不及黎凝多想,那人就道:“子绯拭目以待。”   黎凝脚步顿住,缓缓眨了眨眼。   子绯?   二皇子注意到黎凝的神态,用眼神恳求地催促。   黎凝压下疑惑,轻移莲步进了雅间。   “咦?”   雅间侯着的那人见到黎凝的走路姿态时不禁疑惑一声。   不过这一声微不足道的疑问没有被其他人注意到。   这摇曳生姿仪态万方的走路姿态,与他那日在云福寺见到的极相似。   黎凝端庄优雅落坐,双手交叠轻颔首以向对面的青年问好。   青年作揖以回礼。   “这就是我跟你说的,我那丹青技艺超群的妹妹——长公主府的长乐郡主。”   二皇子得意地介绍。   “在下谢子绯。”谢子绯又作一揖。   “长乐。”   黎凝言简意赅,只说了自己的封号。   *   冬雪在酒楼门口心急却又百无聊赖地等着,眼前突然出现一双乌靴,再往上看,竟是裴濯。   “裴少将军……”冬雪喃喃,疑心自己看错了。   裴濯颔首,往她身后看了一眼,问:“郡主在里面?”   冬雪一瞬间想到什么,立刻道:“对,郡主被二皇子带进这家酒楼。”   冬雪语气满是担忧,“二皇子不让侍从跟着,也不准奴婢进去。奴婢也不知二皇子带郡主来这是有什么事,他与郡主说的时候,还把郡主带远了去说,不给奴婢听见……”   冬雪还未说完,裴濯已经越过她,走近酒楼。   虽然郡主跟裴少将军两人不对付,但两家关系摆在那,裴少将军上次听闻郡主身子不适还去看望了,总归郡主万一在里面有什么危险,裴少将军应该不会坐视不理。   想到这,冬雪松了口气。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1-09 21:01:23~2023-01-11 23:55: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久之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章 第十四章   ◎这么说,裴濯一开始就是去找她的?◎   黎凝终于想起来她在哪里见过这人。   云福寺后山的梅花林,那位画梅的公子。   不过那日她戴着帷帽,衣着也不是今日这套,他应当认不出来。   思及此,黎凝稍稍放下心。   二皇子把黎凝面前的宣纸摊开,与对面的谢子绯信誓旦旦道:“等下定叫你心服口服。”   接着他又低声与黎凝道,“凝妹妹,你只需画一幅梅花景图,待二哥赢了他,拿到那件宝物就给你。”   黎凝沉默一瞬,挽袖提笔,蘸墨舐笔,一言不发开始作图。   黎凝画过的梅景图多不胜数,早就熟能生巧,凭记忆就能画出来。   谢子绯目不转睛盯着黎凝作画,看她一笔一划勾勒,笔锋走势熟练自然。   不用看结果也知道,二皇子所言非虚。   即便不知道眼前的姑娘与那日他在梅花林里见到的谁更胜一筹,但黎凝的技艺确实不俗,至少不是他比得上的。   黎凝想快点离开这,是以只画了几支梅枝,没用多长时间就完成。   搁笔望向对面的人时,谢子绯朝她笑了笑:“长乐郡主的画技确实出色,是子绯输了。”   二皇子洋洋得意地点点头,非常认可谢子绯的话,那神情嘚瑟得好似被夸的人是他。   “既如此,子绯兄可要说话算话。”二皇子笑道,“把原先说好的宝物给我。”   “自然。”谢子绯拿出一个匣子,放到桌子上,再推过去。   “这便是我与齐兄说的宝物,齐兄可打开看看。”   二皇子也不客气,把匣子拿在手里,当场把它送给黎凝,笑嘻嘻道:“是我妹妹让你心悦诚服,这物该给她。”   这是他们进来就已经说好的,黎凝也不跟二皇子客气,接过来放在自己面前的桌上,没有打开。   谢子绯望了黎凝一眼,心中疑虑越来越深。   眼前的少女仙姿玉貌,挽着百合髻,珠钗步摇别满发髻,通身衣裙鲜而艳,一双杏眼水灵灵,整个人都是明媚张扬的美。   那日在云福寺见到的姑娘一声素色衣裙,翩翩如仙子,皎洁如星月。   两种截然不同的装扮。   可惜他那日并没有看到那姑娘是何模样,不能确定长乐郡主是不是就是她。   加之她从方才进来统共就只说了二字,他也无法从声音判断。   思忖片刻,谢子绯看了眼匣子,也看了眼黎凝,问道:“郡主不打开看看?若是能讨得郡主欢喜,是子绯的荣幸。”   黎凝轻轻摇了摇头。   她要是打开了,少不了点评两句,万一被他认出声音,那她又要怎么搪塞。   谢子绯能想到的事,黎凝也能想到,故而黎凝才只说了自己封号,在之后也再无出声。   黎凝不知道他有没有怀疑自己,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黎凝此刻过分安静,二皇子只认为黎凝是还在生他气,当然是顺着黎凝的意:“晚点再看也不迟。”   谢子绯便只浅笑着望向黎凝,不再说什么。   他本意是想借此机会让黎凝开口,好仔细辨认的她声音是否如自己在云福寺听到的一样。   但现在看来,他只能寻别的法子。   二皇子与谢子绯闲聊,黎凝正好渴了,端起面前的茶杯浅饮一口。   待将茶杯放下,谢子绯又将目光落在她身上,含笑说道:“长乐郡主,你……”   “这里您不能——”   雅间外传来嘈杂声,下一刻,门就被人从外面打开。   三人俱是一惊,齐齐朝门口处望去。   酒楼小厮阻拦的双手还停留在半空,双眼大睁着,待明白发生什么,两眼一黑,差点晕过去。   始作俑者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云淡风轻收回踹开门的脚,目光先是停留在黎凝身上,逡巡一圈,再瞥了另外两人一眼,最后又重新看向黎凝。   “长乐郡主……”   裴濯慢慢品味这四字。   这语气,不知是在称呼黎凝,还是兀自重复的喃喃。   “我与他们确实相识,你不会有麻烦,暂且下去罢。”裴濯对小厮道。   小厮快要翻过去的眼重新回正,听得裴濯这话,自己的活计应当是保住了,连连点头:“那您有什么事再找我。”   说完便好似怕招惹什么麻烦,步履慌乱走了。   “几位对不住。”裴濯笑着赔罪,解释自己的荒唐行为,“我来找友人,忘记在哪一间,方才好像听见他声音,以为是这一间,没成想是我误会了,冒犯到各位。”   里边坐着的三人都陆陆续续回神。   但有谁找人是需要踹开门来找的?   别人或许会被裴濯糊弄过去,黎凝可不会。   刚才裴濯眉宇间的狠厉怨气,黎凝看得清清楚楚。哪像是来找友人,分明就是寻仇来的。   “那你怎么踹门呢?”   二皇子一脸不信,也对裴濯方才的行为非常不满。   裴濯垂下眼,惭愧道:“门打不开,一时心急便踹了,抱歉吓到各位。”   “原来如此。”二皇子觉得裴濯说得很对,又隐隐感觉好像哪里不对劲,忽略心中的古怪,招呼裴濯进来,“既然都来了,裴兄不如进来饮杯茶。”   裴濯道了句“叨扰”,径直走到黎凝旁边坐下。   谢子绯按在腰间握住短匕的手不动声色收回,戒备警惕的神情在听到二皇子的话之后松懈了几分。   裴濯看了谢子绯一眼,疑惑地望向二皇子:“这位是?”   不等二皇子介绍,谢子绯先笑道:“原来是齐兄与郡主的熟人。在下谢子绯,今日约好与齐兄在此处小聚。”   “裴濯。”   裴濯亦客气地同他介绍自己。   谢子绯在听到裴濯名姓时候脸色有一瞬僵硬,转瞬即逝。   “我与子绯兄提起过郡主。”二皇子本就不想让太多人知道他打赌的事,裴濯会出现在此是个意外,但二皇子也不能叫他生疑,只能挑着能说的说,“郡主丹青了得,子绯兄见之也甚是佩服。”   黎凝面前那副画着几支梅枝的画裴濯方才已经注意到,再加之二皇子说的那些话,很快就想明白因果。   “这又是什么?”裴濯盯着黎凝面前的匣子,又问一句。   黎凝张了张嘴,二皇子抢在她面前开口:“这是子绯兄给郡主的礼。”   他可不能让裴濯知道那是谢子绯输给他,他再给黎凝的,不然他打赌的事迟早要露馅。   二皇子一心只想含糊糊弄过去,哪里还会去琢磨自己这句话有不妥。   裴濯不语,意味不明的目光落在黎凝发顶,有如实质。   谢子绯却在这时开口,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润:“虽是子绯送出的礼,不过是先给齐兄,齐兄又转让给郡主。”   他先给二皇子,二皇子再给黎凝,与他自己直接给黎凝,这两者相差甚远。   若是二皇子给的,好歹是兄长,并无不妥。若是他给的,他一个外男,初见就给女子送礼,难免让人误会他的意图,也容易让人误会黎凝如此轻易收下外人的礼。   “兜了一圈,最后这物还是来到郡主手上。”裴濯看那匣子一眼,又看黎凝一眼,“既然是谢兄给他人的礼,郡主就这般收下,岂不是与夺人所爱无异?”   黎凝从始至终都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只是一直都狐疑又警惕地注视裴濯的一举一动,不知他又想搞什么花招。   现在裴濯终于又把矛头指向她,黎凝反而松了口气。   就知道,他是一点都见不着她好,见她得件礼都要话中带刺。   裴濯终于注意到黎凝的过分安静,挑眉问她:“郡主今日为何如此沉默,还是认可了濯的话?”   再糊涂的人听到最后一句也该反应过来,裴濯话里话外夹枪带棒,都是对黎凝的讥讽。   二皇子猛然想起,那些关于长乐郡主与裴相小公子关系不和的传闻。   他极少同时与二人在场,还是第一回 见这场面。   二皇子和谢子绯都同时朝黎凝看去。   以黎凝的性子,被裴濯如此埋汰怎么可能保持缄默,加倍反讥回去才是她的性格。   早知如此,何必当时跟着二皇子来这。   黎凝不语,二皇子便替她辩解一句:“此言差矣,这是我说好了要给她的。”   黎凝凑到二皇子耳边,低声与他耳语两句,二皇子脸色微变。   “你何必在意他说的话。”   而后,黎凝起身,既无与谢子绯告辞,遑论裴濯。   她甚至连那匣子都未带走。   这情景,倒像是她被裴濯的话刺激到,还回那礼以示清白,免得落人话柄,更是气到此处一刻都待不下去。   黎凝走后,裴濯也告辞。   “既是裴某找错地方,便不再打扰二位。”   黎凝确实很生气。   不过转念一想,如果那物是谢子绯一开始准备好给二皇子的,那可不一定是她会喜欢的东西。既然裴濯那么搅和,她正好也不知寻什么借口离开,不如顺水推舟假装自己是被气走。   但是,可别妄想她会就此放过裴濯。   冬雪见到黎凝出来,急急迎上去:“郡主,您可算出来了,奴婢都要担心死了。”   又见到后面的裴濯,冬雪又道:“奴婢方才见到裴公子,央了他去找您,若您有危险才有人搭把手……”   这么说,裴濯一开始就是去找她的?   还误以为她有危险?   难怪他要踹开门,当时还一脸煞气。   黎凝心情很复杂。   所以他是发现她无恙且和别人吃茶聊天之后感觉自己被耍了,才会对她冷嘲热讽吗?   裴濯已经来到黎凝面前。   他身形高大,站在黎凝面前就足以挡掉她视线所及。   但这也不能让黎凝原谅裴濯对她的出言不逊。   黎凝早就攒了一肚子话,只待离开那雅间,对着裴濯不吐不快。   “裴濯,你知……”   看到裴濯从怀里掏出的那块梅花玉石,黎凝一下子熄了声。   作者有话说:   裴濯啊裴濯,现在嘴欠后面都是要还回来的。   上一章有个bug,女主与谢子绯介绍那一块,应该是介绍封号,不是姓名。给各位客官老爷缓缓跪下.jpg   感谢在2023-01-11 23:55:43~2023-01-13 23:59: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久之、絔珉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章 第十五章   ◎黎凝冲他露出个得意又挑衅的笑◎   黎凝满腔怒火被转化成一句疑问:他到底还有多少梅花玉石?   “那礼既是二殿下转赠,郡主收下确实并无不妥,方才是濯失言。”裴濯目光流露歉意,态度看上去诚恳极了,“不过那日在满香楼,我记得郡主说过自己不夺人所爱,还是说——”   裴濯眨了眨眼:“郡主只是不夺濯的爱?”   黎凝:“……”   她险些就信了他前面说的那些赔罪的话。   黎凝目露嫌弃,后退半步,仿佛是怕和他靠太近会沾染上他讨人嫌的气息,拧眉道:“不过两日不见,你这自作多情的本事倒是见长。”   裴濯不以为耻,反以为荣:“都是郡主给濯的底气。”   黎凝恶狠狠瞪去一眼,好似他若是再敢多说一句,她就要用眼刀子给他一刀,叫他知道她的厉害。   不想在此多待,黎凝用下巴点点那块梅花玉石,居高临下的语气:“既然知道失言,是不是该给本郡主赔罪?”   “自然。”裴濯很好说话,摊开手心,梅花玉石落入黎凝眼底。   黎凝用眼神示意冬雪过去拿,不料冬雪才刚迈开步子,裴濯就握起拳把梅花玉石收回去。   “既然是给郡主的赔礼。”裴濯辞顺理正,“该由郡主亲自来拿才是。”   “这……”冬雪踌躇不前,犹豫着去征询黎凝的意见。   自己拿就自己拿。   黎凝让冬雪退下,自己上前。   裴濯重新摊开掌心,那块梅花玉石又露出来。   “你可别想耍什么花样。”   黎凝嘀咕着从裴濯手心拿走玉石,凑到眼前仔细检查。   很好,跟她之前拿到的那两块一样好看。   “这是什么?”黎凝转动玉石,把梅花玉石底部的小凹槽给裴濯看。她在收到第一块玉石的时候就发现了,但一直没来得及问。   裴濯不答,只是道:“郡主聪慧过人,不妨猜猜看。”   她要是猜得到还用得着问他?   黎凝轻哼一声,不理他了。   裴濯看了眼马车,周边空空荡荡,一个侍卫也无。   侍卫都被二皇子留在他们用午膳的那家酒楼,跟着黎凝一道来的只有冬雪和车夫。   “郡主怎那般听二殿下的话,不让带侍卫就不带,让你跟着去哪就去哪。我竟不知道郡主也是这般听话的人。”   裴濯垂眼看她,神色平静,淡漠到几乎是在问责。   黎凝很不满他这种语气。   她跟的是二皇子,二皇子都那般央求她,让她如何拒绝。   再说了,哪有那么多危险,她从小到大除了十岁那年有过一次惊心动魄的险境,就没遇过其它危险,要是时刻都要担心自己会不会遇险,那她还如何逍遥快活。   黎凝没好气道:“我难道还需跟你交代?”   “自然不用。”裴濯依旧很冷静,比起责怪,更像是说教,“郡主应该把自己安危放在首位。”   今日的裴濯格外啰嗦,让黎凝想起幼时遇到的第一个教她礼仪的先生。她吃了零嘴要被说,出门玩乐也要被说,甚至连她用了两根不同的步摇在发髻上也要被说。黎凝忍无可忍,不到三天就让长公主换了先生。   黎凝不耐烦道:“我的安危又与你何干?”   “怎会与我无关?”   黎凝一愣,感觉有些昏头晕脑,迟缓地回想方才两人的对话。   她眨了眨眼,想要看清裴濯的表情。   不喜不怒,神色认真,不似说笑,也不像是为了回怼她故意为之。   如此一来,便让黎凝疑心自己方才听错了。   她的安危和他有关系吗?   没有啊……   黎凝愣是没有想出个所以然,但莫名有些底气不足,不敢再和他辩论有关安危一事。   瞧她拧眉苦恼思考后又极不自在撇开目光的模样,裴濯缓缓道:“郡主若是遇到危险,往后不能再生龙活虎出现在濯面前,濯以后功成名就高爵厚禄,不能在郡主面前炫耀,那该少了多少乐趣。”   “?”   黎凝不可置信地重新把目光落回裴濯身上。   好哇,他可算是露出马脚,承认他也喜欢在她面前显摆了。   所以不只是黎凝想压裴濯一头,裴濯背地里指不定为了赢她如何绞尽脑汁。   黎凝神色几经变幻,心绪也在一番跌宕起伏之后燃起熊熊斗志。   她一定要找到一个机会,彻彻底底地压在裴上头,让裴濯心甘情愿认输,承认她比他厉害。   裴濯不会猜到黎凝在想什么。   不过看她那斗志昂扬的样子,应当是把方才那点不自在忘了。   “没有侍卫,郡主要如何回去?”他问。   这里离那家酒楼算不得近,但黎凝不认为这段路她离了侍卫会有什么危险。   “没有侍卫——”黎凝目光紧紧盯着裴濯,缓缓眨了眨眼,用天真无辜的语气询问,“不如裴少将军今日就来当本郡主的侍卫如何?”   裴濯眉梢一扬。   “怎么,不愿意?裴少将军方才不是还很担心本郡主安危?”黎凝又拈出一副很失望的语气,“原来仅是说说,当不得真。”   “能当郡主侍卫,濯之幸也。”裴少将军抱拳垂首,再抬起头时是正儿八经的神色,庄重又严肃,好似他真的是长乐郡主的侍卫。   “那今日就有劳裴少将军。”黎凝用下巴点点三十步开外的糖饼铺子,对裴濯下达第一个命令,“去给本郡主买点花生糖。”   裴濯神色不明看她一眼,黎凝理直气壮与他对视,一点不见退缩。   在战场上叱咤风云的裴少将军弯腰垂首对着长乐郡主道了一声“遵命”,直背转身,朝目标昂首阔步。   他的背影正气凛然,不着玄甲也走出一个威风凛凛的将军姿态,不像是去买糖,倒像是去疆场。   “郡主,这么使唤裴少将军真的没问题吗……”冬雪感到一丝不安。   郡主让裴濯当她侍从大概是说笑的,但裴少将军怎么跟着一起胡闹……   “能有什么问题。”黎凝不以为意,看着裴濯的背影,一路监督他有没有好好去给她买花生糖,“我又没威胁他。”   黎凝想,裴濯一定是方才说急了才会说担心她安危那样的话,她顺势而为,裴濯下不来台,只好答应罢了。   他以为他方才在雅间说的那些冒犯她的话,一块梅花玉石就能让她原谅他吗?   做梦!   玉石她要,裴濯也不会就此放过。   长乐郡主恩怨分明,吃了的亏可要加倍讨回来。   黎凝露出不怀好意的笑,看着裴濯一步一步走去糖饼铺子。   待裴濯到达那间铺子跟店伙计低声说话,黎凝满意地踏上马车。   冬雪不解地问道:“郡主,您不吃花生糖了吗?”   裴濯已经接过花生糖,付了钱,就要朝这边走回来。看见黎凝已经踏上马车,愣了一瞬。   黎凝与他对视一眼,冲他露出个得意又挑衅的笑,而后入了车厢。   “他自己吃去罢。”   *   裴濯今日确实是出来与友人见面,不过是在另一家酒楼。   沈清意独自饮茶,雅间门被人打开,他抬眼望去,笑道:“你可回来了。”   裴濯不语,往他面前的桌面放了一袋油纸包裹的东西。   “这是什么?”沈清意嘴里问着,手已经先一步拿过纸包来拆。   “花生糖?”沈清意诧异得声调都陡然拔高,“你不是最不喜花生?”   裴濯先给自己倒了杯水,再道:“给你了。”   沈清意拿了块糖扔进嘴里,脆脆甜甜。   “味道尚可。”   “郡主原来是差遣你去买花生糖去。”沈清意若有所思。   方才他们二人在这吃茶闲谈,沈清意发现长乐郡主的贴身婢女就在别家酒楼楼下。   郡主会去酒楼很正常,但不让贴身婢女跟着一块进,这就令人匪夷所思。   就在沈清意兀自琢磨猜测时,裴濯留下一句“失陪”人就不见了影。   再一看,人已经出现在那名婢女面前。   后来黎凝和裴濯两人前后脚出来,离得远,沈清意不知他们在街边说什么,裴濯脸色倒是没怎么变过,严肃又认真,倒是黎凝一会儿蹙眉一会儿瞪人再一会儿之后又是吃惊怔愣的,神情变化倒是丰富。   最后黎凝不知让裴濯去做什么,她自己倒是先上马车走人了。   到此刻,沈清意才知道黎凝让裴濯去买花生糖去了。   想到这,沈清意没忍住笑出声。   “郡主这么多年还是没变,一如既然地娇纵任性。”沈清意笑着打趣裴濯,“先是让你去买东西支开你,趁你走远自己再离开,独留你一人面对自己最不喜的东西茫然。”   “如此看来,郡主果然冰雪聪明。”沈清意看了眼自己手上的花生糖,再看着裴濯,“有能耐能坑骗你的人,我还是头回见。”   自沈清意认识裴濯起,就没见他在谁手上吃过亏,在疆场上更是有谋有略,从不打败仗,敌军连听闻他的名号都要退避三舍。   裴濯与黎凝两人的关系,沈清意也知晓一二。   沈清意越想越觉好笑,竟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直到裴濯瞥过来警告的眼神,他才收敛。   沈清意眯眼打量裴濯。   依他看,裴濯与长乐郡主之间的关系恐怕不止像外界传的死对头那般简单。   “对了,你方才拿给长乐郡主的是什么东西?”沈清意想起这茬,当时郡主看到那物眼神都亮了几分,沈清意也好奇是何物,可惜他没看清。   裴濯淡淡道:“赔罪的礼。”   说起礼,沈清意又想到另外一件事,当初他跟裴濯一起去的军营,裴濯闲时就喜欢雕刻钻模那些奇形怪状却又漂亮的石头,他那时说是准备给长公主的礼。   给长公主的那些石头形状各异,有一日他发现裴濯在打磨一块形状似花瓣的粉色玉石,打磨好的还没打磨的,一共十几块,形状大同小异颜色近似,他当时问了一嘴,裴濯倒不像上次那般大方告诉他。   沈清意以为裴濯是想拿去卖写好价钱,当时便想跟他买一块,但出高价裴濯也不愿意买,只道已经有打算了。   直到今日,沈清意也不知裴濯那些玉石是要做什么的。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1-13 23:59:50~2023-01-16 22:02: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十一啊 11瓶;久之 3瓶;40694066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章 第十六章   ◎“郡主该不会是想赖账罢?”◎   黎凝今日起得早,去了一趟紫莺山之后本来就又累又乏,又被二皇子央去酒楼见人作画,到此刻整个人极为疲软,回到长公主府倒头就睡,连晚膳也未食用。   一连睡了好几个时辰,醒来时夜色浓稠,已是深夜。   冬雪在一旁桌案上打盹,听到动静立刻醒来。   “郡主您醒了。”冬雪上前挂好床幔,轻声问道,“您晚膳未用,膳房里一直让人热着饭菜,随时可传唤。”   黎凝感觉自己睡了好久,屋外一片漆黑夜色,寂静无声,她缓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我不用。”黎凝将下巴搭在被子上,眯着眼醒神,“你下去歇罢,我暂且不用伺候,需要了再唤你。”   黎凝并不感到饿,何况她也不喜欢在深夜吃东西。   冬雪犹豫片刻,留下一句“郡主有事随时唤奴婢”便退下。   黎凝下床,套上靴子,又拿过横杆上的厚袄搭在肩上,捏紧厚袄,走到外间一张桌边坐下。   这张桌靠放在窗户边,窗户紧闭,若是开着,还能看见院子的红梅树。   不过现在也能瞧见梅花,圆润饱满的三朵梅花,即裴濯给她的那三块梅花玉石。   黎凝觉得稀奇。她向来对什么事物都没有特别地喜爱,只有寒梅除外。   明明她最畏寒,但却对迎寒而开的红梅情有独钟。她也不像长公主那般喜好收集各色各样的珠宝玉石,却对这梅花玉石爱不释手。   黎凝把三块玉石排排放整齐,越看越满意。   要是能再多几块就好了,不奢求能像梅树那般绚丽多姿,但能有一支梅枝那么多朵梅花也可,这样她就能日看夜赏,除却红梅盛开的季节也能日日看到她喜爱的梅花。   直觉告诉黎凝,裴濯一定还有梅花玉石。若是她直接开口跟裴濯要,裴濯一定不会那么轻易给她。   得想个办法,从裴濯那骗过来。   翌日晌午,二皇子登长公主府拜访,等跟长公主问好闲聊之后,趁着长公主离开的间隙,二皇子跟黎凝赔罪。   “凝妹妹,你没怪二哥罢。”二皇子悄悄观察黎凝神色,讨好地笑笑,拿出昨日那匣子,“二哥说好给你就是给你,喏,给你带来了。”   黎凝摇头,不接。   “还没拆过的。”二皇子正不知所措,就听黎凝笑了一声。   “二哥不过是担心我还在生气,把你那事说出去。”黎凝高抬贵手不跟他计较,“你放心罢,我早就不气了,不会说出去。”   虽然黎凝不要那匣子确实也有裴濯那番话的因素在,但她得了一块梅花玉石,还对裴濯出了一口气,心情大好,早就把那什么匣子宝物的忘到一边。   听得此言,二皇子立即露出笑颜:“还是凝妹妹最好。”   二皇子放下心,匣子黎凝不收他也不勉强,说了好些保证的话,诸如不会再发生此事之类,往后黎凝有事寻他他也定有求必应。   打发走了二皇子,黎凝问起府中下人:“昨日临近傍晚时候,可有人来找过我?”   下人如实道:“禀郡主,此期间并无人来找过您。”   黎凝颔首,示意自己清楚了。   看来裴濯昨日发现自己上当之后并没有来长公主府找她算账。   一想到裴濯昨日那呆怔的模样,黎凝就身心愉悦。   不过黎凝没有掉以轻心,日日都防着裴濯来长公主府找她算账,但过了好几日,都没有再见到裴濯。   倒是经常从长公主口中听到裴濯的消息。   裴濯已经去卫里上任,是三品武官,今后就拿朝廷俸禄,别人见了他都得敬称一句裴将军或是指挥使,裴濯今后不再只是单单丞相府小公子的身份。   *   上元夜街市热闹非凡,鼓乐齐鸣,处处充满欢声笑语。   新年那几日黎凝都没怎么见到陆芷瑜,是以今日收到陆芷瑜邀约,黎凝欢欢喜喜打扮,跟着陆芷瑜在长安街尽兴游玩。   最后二人来到湖边,上了画舫船,吹着湖面的微风,吃着热茶,再对这几日身边发生的事闲聊几句。   湖边都是热闹的人声,烟花爆竹声不绝于耳,有人往湖面放许愿灯,灯随湖水飘荡,渐渐远去,像一只不知承载了谁心愿的花精灵。   这画舫船被长乐郡主包下,除了她跟陆芷瑜,便只剩两人的侍卫奴仆,因此两人说话便无需顾忌。   “长公主可有再催你?”陆芷瑜问。   不必明说,二人都清楚是何事。   “年前又说过一回。”黎凝轻叹口气,耸了耸肩,“这几日倒是没怎么提过。”   长公主或许已还在挑选,待看中几位不错的世家公子,那些记载他们信息的名册怕是又要送到黎凝面前。   陆芷瑜笑了笑,宽慰几句,想起一事,又问道:“那你之前说需要先完成的事,如何了?”   黎凝又是一声叹息。   “任重道远。”   “对了。”黎凝来了精神,她跟陆芷瑜同岁,就没听陆芷瑜提过她的婚事,“你爹你娘没跟你提过吗?”   陆芷瑜摇头:“并未。”   她虽也是家中独女,除了父母外,她还有个当武官的兄长可以依靠。   对比长公主再对比陆夫人的态度,黎凝再是一句叹息。   “短短一刻钟的功夫,郡主怎么就叹了三次气。如此少年老成,可不是什么好迹象。”从另一艘画舫船传来一道声音,打破二人谈话。   明月高挂,加之岸边恰在此时绽放一朵绚烂的焰火,让黎凝清楚地看见那声音的主人是何模样。   他一身月白衣袍立在船头,面如冠玉,一双丹凤眼微弯,唇噙浅笑。   黎凝蓦地眼一瞪,不知是气愤她们谈话内容被发现,还是对他偷听的这种行为不齿,黎凝声音带了几分恼怒:“你怎会在此处?”   “郡主又为何在此处?”裴濯不答反问。   “本郡主在这里还需跟你交代?”   “既然郡主不说,那濯也不说。”裴濯望着她笑道,“郡主便当濯是与你同一个缘由出现在此罢。”   黎凝:“……”   裴濯所在那艘画舫船又走出来几人。   除了陆骁,另外有几人黎凝见过,上次在满香楼一同用过膳。   “兄长。”   陆芷瑜站起身,唤了一声。   陆芷瑜没想到陆骁今日说要与友人小聚,也是在这湖的画舫船。   陆骁见幺妹也在此,原想让她与黎凝到他们这艘画舫船,人多也热闹,但又顾及裴濯与黎凝两人之间一见面便谁也不让谁的关系,只好作罢。   黎凝原本也想再说点什么,但眼下这么多人,她若是与裴濯吵起来,不过是让他人看她笑话。   黎凝轻哼一声之后撇开眼,不再理他。   两艘画舫船便齐头并进,间或夹杂谈笑声。   如此相安无事地到了岸边,两队人陆陆续续上岸。   焰火的燃放声不断,湖里的许愿灯也越来越多,街市比之方才还要热闹。   有人提议:“时辰还早,不如我们去街市上逛逛如何,这般热闹景象只在今夜。”   很快便有人应允。   陆芷瑜去看黎凝,见她也无异议,欣然应允。   一行人朝街市走去,因着人多又个个都是好样貌,一路吸引不少行人注意,更甚有姑娘朝他们扔来花枝。   这一行人当中,要问谁被扔的花枝最多,就数新上任的羽林卫指挥使裴濯。   少年人面容俊朗,身形峻拔如苍松,在一众人中尤为醒目。   或许是为了显摆自己武官的身份,裴濯凭借自己的不凡的身手一一躲过那些花枝。好似那不是花枝,是谁朝他投过去的暗器。   对那些姑娘仰慕的眼神也视若无睹,还没路边树上挂的花灯好看。   果然有了官职都硬气不少,又是姑娘家的花枝又是显摆身手的,还表现出一副气定神闲不为所动的样子。   有什么了不起,还不是摆臭架子。   黎凝在心中腹诽。   裴濯突然往后看了一眼,目光越过其他人的阻隔精准降落在她身上。   黎凝一愣,继而不自在地移开目光。   难道是她在心里说他坏话被发现了?   应当不是的,裴濯只看来一眼,又很快收回视线,继续朝前看。   孙明钰走在黎凝身后,几番犹豫之后终于鼓起勇气上前,与黎凝搭话。   “长乐郡主。”孙明钰笑道,“郡主今夜可玩的开心?”   “尚可。”黎凝言简意赅,目光还在盯着裴濯,看他如何躲过那些不断朝他掷去的花枝。   孙明钰暗暗深吸一口气,尽力维持脸上恰到好处的笑意,不让自己露出局促:“孙某知道某处,等晚些时候会燃放艳丽的焰火,郡主可要与孙某一同去观赏?”   “晚些时候?”黎凝稍微想了想,摇摇头,“多谢孙公子好意,不过我不能太晚回府,那等美景恐怕无缘目睹。”   “不妨事。”明明是拒绝的话,孙明钰却觉得自己还有机会,“不如,郡主何时有空,我……”   话还未说完,迎面一支花枝朝着孙明钰的面门袭来。   裴濯含笑的声音响起:“不好意思孙兄,早知它会砸到你脸,我就不躲开了。”   “我无碍,裴兄不必自责。”孙明钰手忙脚乱抓住那支花枝,继续对黎凝说方才的话,“不知郡主……”   裴濯突然高声提醒:“哎小心,又来了!”   花枝虽算不得重,但方才扔过来的那支有点分量,砸到脸上还是有痛楚,孙明钰尝过一次滋味,也怕自己脸被划伤,赶忙用手去遮挡。   然这次并没有花枝再来。   孙明钰茫然放下手,裴濯恍然道:“原是我看走眼。”   “孙兄你脸无事罢。”裴濯关切询问,走到孙明钰身侧,强硬地把黎凝挤得不得不朝旁退一步。   “好在只是有些红痕。”裴濯松了口气一般,“倒也不会破相。”   破相?!   黎凝摸了摸自己的脸,又往旁边挪了几步,唯恐被殃及。   孙明钰脸色霎时一白,左看右看,寻不到一块镜子来看自己脸上的情况,怕热情的姑娘家再扔来花枝,他又不能像裴濯那边反应灵敏躲开,只好退到后边,用其他人做遮挡。   行人渐少,喧闹弱了几分,一行人也都准备各自归家。   陆芷瑜随陆骁一同回去,黎凝的侍卫在不远处一直跟着他们,等人散去,才牵着马车上前。   待黎凝进了马车车厢,裴濯骑着马儿踱步而来。   “上次说好要给郡主当侍卫,护郡主回府。”裴濯声色如常,不见一点被戏弄的不虞,“不过郡主马车太快,濯赶不上,今日倒是个机会让濯弥补上次。”   黎凝从窗口看向裴濯,仔细打量他神色,见他确实不像是要跟自己算账的样子,才用恩赐一般的口吻应下。   “那就有劳裴少将军。”   若说上次黎凝让裴濯给她当侍卫,裴濯是因为下不来台才勉强答应,但却不知为何现在他又要主动提出。   黎凝且将计就计,看看裴濯想耍什么花样。   到了长公主府门口,黎凝被冬雪扶着下了马车,对马背上的少年道:“多谢裴少将军送本郡主回来。我既已到府,裴少将军快快请回,早些回去歇息。”   “郡主翻脸不认人的功夫炉火纯青。”裴濯翻身下马,走到黎凝面前,无辜又理所当然地跟她讨要酬劳,“既然已经把郡主护送回来,给郡主当了次侍卫,那郡主给濯的报酬呢?”   “报、报酬?”黎凝不明所以,“不是你甘愿当本郡主的侍卫?怎的还要报酬。”   “今日确实是我主动提出送郡主回来,但我也不过是在弥补未来得及送郡主的那日。”裴濯说得条理清晰有理有据,“那次可是郡主让濯当侍卫,濯焉能拒绝,追溯其源头,先提的人,是郡主。”   裴濯一番话把黎凝说愣了,仔细想想,他说得确实有道理……   “怎么——”裴濯眯起眼,朝黎凝又走近一步,他身上的压迫感驱使黎凝不自觉地后退半步,只能仰首望他。   “郡主该不会是想赖账罢?”   作者有话说:   晚点还有一更~感谢在2023-01-16 22:02:44~2023-01-18 19:28: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久之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章 第十七章   ◎维护◎   黎凝被裴濯的一番话说得心虚。   她确实没有想过要给裴濯什么酬劳……   “我、本郡主岂会是那等无耻之徒。”   黎凝后退一步,抱臂昂首,做出一副不以为然的姿态。   “那就好。”裴濯呼出口气,看上去像是放了心,“我还以为郡主连这点便宜都要占我的呢。”   “……”   黎凝不禁自省,她一开始就没想着给裴濯酬劳,难道是真的想占他便宜吗?   避免被裴濯看穿心思,黎凝让冬雪拿来钱银,按府中侍卫每月的薪俸,折算成一天之后,给了裴濯两倍。   但裴濯却不接。   黎凝蹙起眉,不解道:“为什么不要?这是给你的酬劳。”   “濯不要钱。”裴濯摇头,一派不为钱权折腰的正义凛然气概。   黎凝无言片刻,她可算明白了,裴濯一早地就给她下套,根本不是要什么酬劳,不过是想从她这讨点什么东西。   黎凝骑虎难下,终是让冬雪收起钱,妥协般问他:“那你究竟要什么。”   裴濯就等她这句话,严肃认真的表情被满脸春色取代:“就是想问问郡主明日有没有空,来满香楼一趟,给濯请回客。”   给他请客?   这怎么看受益的都是黎凝,而不是他这个需要酬劳的人。   怕又是个坑,黎凝不得不谨慎对待,狐疑又警惕地问他:“为何?”   她才不相信他有这么好心。   裴濯缓缓眨了眨眼,一本正经道:“濯升迁三品武官,宴请同僚一聚,若是有郡主在场,能显得濯的面子大,让人艳羡。”   原来是想借她的光。   虽不知裴濯何时变得这般虚荣,今晚先是在她面前炫耀自己的官职,明日还要在同僚面前沾她光。   虽不知他那些同僚知不知道他们两人之间水火不容的关系,但即便两人关系不好,能请到长乐郡主,也只能算裴濯面子大。   黎凝抑制将要扬起的嘴角,骄傲得下巴又昂了昂,像只得意的小孔雀。   小孔雀大发慈悲慷慨地应下他的请求:“既然你如此诚心邀我,那我便给你个面子。”   裴濯诚惶诚恐地作揖:“那濯明日提前两个时辰遣人告知郡主时辰,郡主今夜早些休憩,濯期待明日郡主的到来。”   *   裴濯说的提前两个时辰遣人告知她,应当是预留足够的时间给她梳洗打扮。   但黎凝怎么也没想到,裴濯寅时初就让人送了来信。   寅时?寅时!   他看到屋外一片漆黑的夜色了吗?   黎凝冬日爱睡懒觉,睡前就叮嘱冬雪,如果裴濯遣人送的信到了,不管是什么时辰,不管她是不是还在赖床,都要把她叫起来。   当黎凝被冬雪叫醒时,一脸茫然,显然还未清醒。等缓过神明白过来,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念出裴濯的名字。   这也意味着黎凝辰时初就要到满香楼。   虽然两个时辰不短,但黎凝梳洗打扮需要的时辰也同样不短。   更何况,谁会在大清晨的宴请人的?   何况现在天寒,天色亮得慢。   黎凝合理怀疑这是裴濯新想出来的捉弄她的招数,二话不说被子一盖,有什么事情等她睡醒了再说。   这个回笼觉直接睡到天光大亮。黎凝睡饱了,气也消了,赶到满香楼时候比定好的时辰要晚三刻钟。   黎凝可不觉得裴濯他们能在三刻钟内用完膳谈完话,她这个时辰过来,他们顶多用到一半。黎凝也不打算跟着他们一块用膳,到场露个脸,让裴濯的同僚们知道裴濯面子大到请得动长乐郡主,能沾沾她的光就行了。   谁知当黎凝推开雅间的门时,只看见裴濯一人在悠闲吃茶。   裴濯手执茶杯,听到动静才抬起眼悠悠看来一眼,不慌不忙抿了一口。   裴濯气定神闲道:“郡主来得真早。”   他确实没想到,黎凝会只迟三刻钟。   特意选在寅时送的信,也是估计黎凝起码会晚一个时辰以上。   这个时辰确实算得上早,但却比他们约定的时间要晚,裴濯这话明显就是在内涵她。   “其余人呢?”黎凝端庄且淡定地走到裴濯对面的凳子坐下,“莫非是还没来?”   该不会有人想法和她一样,都是想着来露个脸就好罢……这让她反而成了最早来的一个?   裴濯放下茶杯,古怪地看她一眼:“郡主挺会换位思考,自己来迟了,就认为其他人也同你一样来迟。”   迟到终究是不大好,黎凝气焰消减,再开口态度柔和几分,声音又轻又细:“那你的同僚他们?”   裴濯淡淡开口:“走了。”   “走了?!”   黎凝声音陡然拔高几度,“怎么就走了?怎么这么快,你们可吃过菜了?”   他们吃得快,这小厮收拾的速度也很快……   这简直就要让黎凝怀疑,根本没什么同僚,也没什么宴请一说,不过是裴濯要她来此的借口。   “多亏了郡主,一个菜也没吃上。”裴濯给黎凝面前的茶杯倒上茶水,拧起眉,好像是在思考回想,“我的同僚——他们以为今日郡主会来,不敢先动筷,后来饿极,只能先告辞自己回自家府上用膳,有一个人起头,接着所有人都走了。”   裴濯语气不喜不怒,一点不见责怪黎凝的意思,他这样,反倒让黎凝感到一丝自责。   黎凝竟不知道,她在裴濯同僚之间竟有如此大的威望。早知如此,她就不贪那三刻钟的觉。   不过既然人都走了,这客看来请不成。   “那——”黎凝不自在地调整坐姿,斟酌着试探地开口,“我也回去了?”   原本面色平静如水的裴濯突然一个凉凉的眼神看过来。   “我在这儿等了郡主这么久,郡主就留我一人独自用膳?”   自知今日是自己做得不对,黎凝清清嗓:“既然你还未用膳,本郡主今日就破例陪你一回。”   裴濯勾起唇角:“濯感激不尽。”   裴濯让黎凝点菜,黎凝看了看单子,不知作何选择,干脆把招牌菜都点个遍,只把那道干炒鸡肉块去了。   她可是还记得上回与裴濯在此因为一块鸡翅两人是如何较劲的,现在没了其他人在场,真抢起来,谁也讨不着好。   不过这次显然是黎凝多想,裴濯不但没有与她抢,还甚是客气,间或询问黎凝需不需要加菜。   今日的裴濯好像格外温驯,把平日里两人针锋相对时的锋芒都收起,但黎凝并不会被他的表象迷惑。   不过两人像现在这般和谐相处,黎凝反倒很不自在。好不容易等到吃饱,店小二也把桌子都收拾干净,黎凝再问:“我什么时候可以走?”   裴濯眯起眼:“郡主就这么不耐和我待在一块儿?”   黎凝一愣,一句“那还用说”差点脱口而出,转瞬想到今日是自己做得不对,语气难得软了几分:“那倒不是……”   裴濯又道:“那就是郡主还有其它比——陪一个刚被同僚丢下独自一人等候郡主莅临的可怜人儿再喝一杯茶——还重要的事儿?”   黎凝蹙起眉,险些没听懂他在说什么,不过猜猜也知道,裴濯现在得理不饶人,可不就逮着机会消遣她。   “那就再喝最后一杯茶。”黎凝用了今日最后一点耐心才让自己继续坐在这,“喝完我就走。”   裴濯很好说话,慢悠悠地给黎凝倒了杯茶,而后从身后掏出写纸张,细细欣赏。   黎凝被吸引注意力,抿了一口茶后问他:“那是什么?”   “这个?”裴濯把那叠纸往上举了举,大方告诉黎凝,“同僚们祝贺我上任写的贺词。”   纸张上还有折痕,显然不是今日拿到的,而是裴濯之前就收到,今日特意带过来给她看。   黎凝总算明白裴濯为什么就算只有一个人也要等她来了,可不就是为了在她面前显摆自己如今武官的身份。若是裴濯那些同僚在,裴濯说不定要比现在还要得意忘形。   “郡主可想看看?”裴濯这次就没有方才那么大方,黎凝要看是有条件的,“郡主想看可以,不过有个要求,看一张念一张。”   黎凝:“……”   黎凝无言地又抿了一口茶,压下心中对裴濯的嫌弃。   不过确实可以看出,裴濯对自己有了新身份一事确实很欢喜。   瞧见裴濯现在肆意洒脱的模样,黎凝突然想起几年前在学堂发生过的一件事。   *   裴濯十岁才去学堂,到十二岁时候已经独自一人揽下所有课业的第一。   君子六艺,礼、乐、射、艺、书、数,学堂里没人比得过裴濯,黎凝岁考被裴濯夺了第一的位置,虽会不甘心,但也不会因此嫉妒怨恨裴濯,只会自己加倍努力学习,好早日再赢过他。   但并不代表其他人也能这么想。   原本学堂也有一名骑射超群的学生,是夫子口中的好学生,用来当其他学生的模范,但在裴濯崭露头角之后,属于这名学生的风光被裴濯尽数夺走。   后来或许是明白自己确实比不过裴濯,这名学生有日当着自己平日里一起玩乐的好友的面,贬低裴濯,借以让他们觉得自己高裴濯一等。   “他比我大两岁,我才会输给他,我要是跟他一样年岁,可不见得我会比他差!”   此时有人喏喏出声:“可是他十岁才上学堂,至今才学了两年,你六岁来学堂,已经四年……”   那人急急反驳:“可是因为年纪,他比我高,力气比我大,在骑射上占了很大优势!”   那几名学生听到这话就不再反驳。   不巧当时被黎凝听到整个过程。   十岁与十二岁差不了多少,那人的父母也给他请了很多夫子教他,他有四年的时间去学习。   但裴濯在回到丞相府之后才同其他公子哥儿一样学习那些东西,而且裴濯基本上都是在学堂学,丞相与丞相夫人曾打算给他再寻夫子教习,都被裴濯拒绝。   裴濯用两年的时间就从毫无基础到赢过一个学了四年、起点比他好太多的人。   这只能说明裴濯悟性好,肯下苦功夫。   那人见小伙伴都不再反驳他,得意地继续道:“他不过是凭借丞相府的荫蔽才能有如今实力,他要不是丞相府的小公子,你们看他能不能像现在这般厉害!”   “当然可以!”   黎凝的声音突兀响起,吓得几人呆愣不语,不知所措地看着黎凝。   黎凝很不情愿地承认,裴濯确实聪颖,他能在学堂声名鹊起全靠他自己的努力,与他的家世无关。   毕竟他在十岁之前并不在丞相府,回到丞相府与初来学堂是同一个起点,这期间他能有何作为全靠他自己的造化。   黎凝才不会因为自己比不上谁因此去贬低这人,她要做的,就是凭借自己的力量,一步一步拉近差距,到最后完胜裴濯。   八岁的长乐郡主已经很有气势,一出手就把那些人吓唬住。   “他不过学了两年,你学了四年,你比不过人家就拿家世来说事。裴濯有今日作为全靠他自己的本事,还是说——”黎凝眯了眯眼,“你觉得本郡主挑对手的眼光不行?”   学堂里当然不止一位郡主,不过身份最崇高的,只有黎凝。   几人都畏惧黎凝的身份,不敢辩驳,为首的那位学生更是被吓得不轻,直接“哇——”地一声哭出来,这下子换黎凝被吓住。   都说男子汉流血不流泪,哭得鼻涕眼泪一把的实在不雅观。   其余人见此情形早就溜之大吉,唯恐自己摊上事儿。   “你哭什么……”   黎凝嫌弃地后退几步,见他大哭不止,怕被夫子责骂,丢下一句“不准再哭了”,也溜了。   后来被夫子发现此事,告到长公主那,长公主来到学堂打算调和黎凝与那学生的关系,却在询问黎凝缘由的时候,黎凝咬紧了不肯说。   她那番行为勉强算是在维护裴濯,不过那时他们关系早就不和,黎凝才不要承认,不然让裴濯以为她还上赶着为他着想。   她才不是在维护裴濯,不过是看不惯自己的对手被污蔑!   虽然那时的裴濯对她一切暗暗较劲的行为不以为意,甚至堪称淡漠,并不像今日这样,没话也要找话说些什么,好让黎凝回言讥讽,两人互相说上几句让对方不愉快的话。   那名学生也不敢说出详情,不然回去了恐怕还要家法伺候,说不定还要撵着他给裴濯和长乐郡主赔罪。当时其他人也都跑了,夫子不知谁还是参与者,此事只好作罢。   只不过黎凝也没想到,自己会因此传出个娇纵蛮横的名声。   都传她在学堂里把一位比她大两岁的学生吓哭,还威胁他不准说出去,连夫子和长公主都拿她没办法。   *   发觉黎凝已经发了好一会儿的呆,裴濯又拿起那叠纸在她面前挥了挥:“郡主在想什么,如此出神。”   黎凝:“没……”   裴濯眉梢一挑:“该不会是在心里艳羡我,却不好直言罢?”   “想起幼时发生的事。”黎凝面容平静,坦诚地看着裴濯。   裴濯见她如此认真,唇动了动,最终敛去笑,同样神色认真地望她。   默了一会儿,黎凝却没往下说。   “幼时的什么事?”裴濯不苟言笑时候的声音是低沉的,听着极为好听。   可惜他在她面前总是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   “在想……”黎凝无辜地眨了眨眼,“你幼时还不是这般厚脸皮的,到底是从何时开始,变得如此厚颜无耻没脸没皮。”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1-18 19:28:45~2023-01-18 23:47: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五彩斑斓的黑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章 第十八章   ◎“郡主对裴濯是何看法?”◎   两人无言对视片刻,裴濯好似才反应过来,无可奈何地笑了一声。   不过都被说脸皮厚了,再厚一点又何妨。   旋即裴濯又做出一副惊喜的模样,欣然接受黎凝的评价:“难得郡主还记得与我幼时有关的事,濯真是受宠若惊。”   今日裴濯的自作多情再一次让黎凝刮目相看。   他居然把她对他的讥讽歪曲成重视!   黎凝蹙眉,不禁怀疑是不是自己那话说得过于委婉,正想着要不要清楚地再说一次,就见裴濯起身,对她道:“郡主茶既已喝完,那咱们便回去罢。”   不用在此地继续听裴濯如何跟她炫耀,黎凝当然恨不得快点离开,起身时还礼数周全地同他道一句“多谢款待”。   两人一同下楼,两名店小二见到他们,朝一侧避开去,笑对他们道:“客官慢走,欢迎常来。”   等二人走远,其中一名小二望着他们的背影感慨道:“果真一双璧人。”   “可不是。”另一名小二也露出艳羡,“那位公子今日一早就来了,一个人在房里不知等了多久,问他要不要先上点菜,只说在等人。”   那名小二就了然地笑了。   “莫不是迫不及待想见到心上人才来那般早。”   *   黎凝上了马车,发现裴濯打马跟在她车后。没等黎凝说什么,裴濯先开口问道:“郡主可要我送你回去?”   黎凝眉心一跳,急急道:“不必!”   让裴濯送她回去,岂不是待会儿还要被他讨要一次报酬。   黎凝怎么可能会再上当。   似乎是看出黎凝心中所想,裴濯同她保证:“这次不会要什么报酬,郡主大可放心。”   黎凝一点也不放心,还是不要他送。   裴濯默了默,复抬起眼,向黎凝展示自己的诚意:“若是我再跟你讨要什么,你可反过来跟我讨件东西。”   黎凝怎么可能被诱惑,毫不犹豫道:“我才——”   反应过来裴濯说的什么,黎凝缓缓眨了下眼,半信半疑,“当真?”   “绝无半点虚言。”   “那我又要如何知道你那里有没有什么我想要的东西。”黎凝做出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朝裴濯抬抬下巴,“就、就上次你给我的那种石头,梅花形状的,你还有多少?”   裴濯弯起那双丹凤眼,那双眸子似含了点点星光。   “郡主想知道?不如随我去丞相府,我全拿给你看。”   黎凝没猜错,他果然还有梅花玉石。   不过,谁要跟他一起去丞相府。   “去丞相府就算了。”黎凝道,“你若食言,就给我一块玉石。”   一块似乎有点少,黎凝想了想,立刻改口:“不,我要两块。”   裴濯很好说话。   “当然可以。”   两人达成共识,称得上是愉快地一同朝长公主府而去,势不两立的死对头迎来短暂的平和。   然裴濯在把黎凝送到长公主府之后,果真言而有信说到做到,没跟她讨要什么报酬。   黎凝不知是该庆幸还是遗憾。   *   日子渐暖,雪也不像之前下得那么勤,黎凝出房门活到的时辰也多了起来。   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晌午,黎凝受邀去参加皇城贵女们举办的宴会。   众女郎聚在一块聊聊天儿品品香茗,都是为了交友或是打发闲日而来。   黎凝本不想来,奈何长公主在她耳边絮絮叨叨,嫌她这嫌她那,让她多出去交交友,黎凝无可奈何,这才把陆芷瑜叫上,打算在这儿等到日落再回去。   今日受邀前来的女郎无不金枝玉叶,都在闺房里无事可做,出来聚聚也有人能发发牢骚。   黎凝寻了一处稍僻静的地儿,与陆芷瑜闲谈,不多时,有名贵女还是注意到她,自然而然把话题落到她身上。   “长乐郡主也到了说亲的年纪,心中可有属意的男子?”那名贵女笑着问道。   在这个年纪,年轻的女郎们最羞涩也最热衷的便是这些暧昧话题。   其他人的目光也跟着这句话一起落到黎凝身上。黎凝不慌不忙,仪态端方,抬眼朝那名贵女望去,浅笑着回她:“本郡主还不急,一切顺其自然便是。”   又有其他贵女同黎凝搭话,黎凝都面带微笑地一一化解。   “听闻郡主与裴相的小公子、新上任的羽林卫指挥使——裴濯,你们二人自小相识,两家关系交好,称得上是青梅竹马,不知郡主对他是何看法。”   说这话的人是定平侯的女儿,长礼郡主。   黎凝看过去,没有立即开口。   黎凝与裴濯的关系,在场的人不说全部,也有十之八九都曾听过她跟裴濯不对付的传闻。   一时都屏住呼吸,既怕黎凝会当场发怒,又忍不住期待她会说什么。   长礼面上维持着笑,静静等待黎凝的回答。   黎凝若是说裴濯不好的话,就会让人觉得她小心眼,但若是要在其他人面前夸赞死对头,恐怕她自己心里也不舒坦。   然黎凝才没有她们想的那般小气。   “裴少将军平乱有功,为人有谋有略,如今又有官职在身,想来该是令人仰慕的存在。”   黎凝从公平的角度给出一番评价,这番话说的也是众所周知的消息,不掺杂个人恩怨。   一众明白实情的贵女听了,只觉得她恩怨分明   长乐郡主大方得体地朝长礼笑笑,“你可还有什么想知道的?”   长礼面不改色,维持脸上那点笑意,摇摇头。   黎凝继续与旁人说笑,好似这点小插曲并不能影响她的心情,转瞬就抛到脑后。   长礼的兄长,定平侯府的世子李武铎,正是当年在背后贬低裴濯被黎凝发现的那人,长礼也清楚当年事情的真相,与她兄长沆瀣一气,自那时起便对黎凝怀恨在心。   明明黎凝跟裴濯两人是死对头,王不见王,黎凝却能在裴濯受到诋毁的时候出声替他辩驳,显得她有多深明大义。   长礼在黎凝看不见的地方,怨毒地紧盯着她。   已经拥有足够多的宠爱,偏还才华横溢,更是连人品都无可挑剔,唯一不足的只是外界在传的娇纵任性,可这点无伤大雅的小性子谁都容忍得了,甚至提起也只会觉得黎凝有这个任性的资本。   明明一样是册封的郡主,为何待遇却天差地别。   定平侯府近年更是日渐衰落,她这个郡主现在也只是有名无实,风光无两的长乐郡主成为她嫉妒又艳羡的存在。   长礼瞪得眼眶发红,才转过头去拿起面前的茶水。   禾姝在远处默不作声把这一切看在眼里。   她也听过裴濯的名号,至于黎凝跟裴濯的关系,她也只是听过,两人之前关系融洽,后来随着年岁增长渐渐不合而已。   禾姝认为这很正常,人不可能与每个人都一直交好。   但长礼既然怨恨黎凝,就不该只是单纯地问黎凝那个青梅竹马如何。   于是,禾姝悄声问她旁边的一名贵女,裴濯与黎凝两人之间是否有什么不为外人所知的关系。   那名贵女先是惊讶,只不过是在惊讶黎凝与裴濯的关系哪里是不为外人所知,分明就是人尽皆知,后才想到禾姝居住皇宫,消息该是不如她们灵通,才开口与禾姝简略讲些她听来的传闻。   禾姝听完,若有所思地望着黎凝的方向。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1-18 23:47:13~2023-01-21 23:59: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知山与木 22瓶;隐 5瓶;缥缈Miao 2瓶;盒哈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章 第十九章   ◎“郡主果真冰雪聪明。”◎   裴濯与黎凝站在对立面,即是说,裴濯与她,应当可以称得上站在同一线。   禾姝如此想着,对裴濯此人产生浓厚兴趣,又问了旁人一些关于裴濯的事。   黎凝就像耀眼的光,不断吸引周围人聚在她身边,极力讨好她、哄她露出笑颜。   可她黎凝凭什么能得到这一切?   论家世,禾姝比她高贵,论样貌,禾姝也不会输给黎凝,可为什么她就是比不上黎凝?   禾姝心里没由来得感到痛快,因为她找到一个与她一样不喜黎凝的人。   与黎凝是青梅竹马,却不喜黎凝,这说明他很了解黎凝为人,且仍然对黎凝生厌。   禾姝想,她应该找个机会与裴濯见一面,或许可以从他那儿得到更多有关黎凝负面的消息,如果其他人知道那些消息,兴许就不会再这么纵容黎凝。   在现场其实还有一人可以明眼看出来与黎凝不和,但禾姝压根就没考虑过把长礼拉入她的阵营。   毕竟不过是一个失了势的郡主,能派得上什么用场?与她结识只会让禾姝跌份。   翌日,估摸着时辰,禾姝去到卫里,还让随从不要声张,她只是去见一个人。   裴濯正在校场操练士兵,手负在背,面对一众士兵,侧脸冷峻,轮廓分明,眉眼俱是锐利,一身戎装在身,更显其身形挺拔。   在士兵们发出一声震耳的喊声之后,裴濯下去检查士兵动作要领,昂首阔步气宇轩昂,每一步都充满属于一个武将的力量感,在一众戎装将士中鹤立鸡群。   黎凝见了,恐怕也难以相信如此一个意气飞扬的少年将军,会时常与自己的小青梅斗嘴打诨。   禾姝没见到裴濯之前,还以为他会像其他武官那般黑黢黢,虎背熊腰的,原来并不是。   禾姝对裴濯的兴趣又浓了几分,她不介怀这样一个身份比她低的武官与她站在同一线。   就是这样一个人也不喜黎凝?   若真是如此,禾姝相信,她与裴濯会很聊得来。   禾姝让人去告知裴濯,她要见他。   裴濯被侍卫领着去见禾姝,禾姝坐在首位,裴濯朝她拱手行礼。   “臣参见公主。”   “免礼。”   裴濯站直身,双手垂放在身侧,姿态轻松不拘,没有丝毫因突然被公主传见的忐忑和局促。   禾姝打量了一圈裴濯,发觉正脸比她方才看到的侧脸要俊郎许多,一点不输她之前见过的任何男子。   禾姝对裴濯很满意,越来越期待他成为自己的盟友。   裴濯垂着眼,能察觉到禾姝落在他身上充满打量意味的目光,只当不知,若无其事。   “听闻你与长乐郡主二人不和?”禾姝在经过良久的沉默之后,终于开口问道。   裴濯抬起眼,下一瞬又不解地皱起眉,目露诧异,有些不明所以。   “公主是从哪里听闻?”   禾姝并不喜她问人时不但没有得到回答还被反问,但裴濯会疑惑也正常,禾姝并不计较:“你先别管本公主怎么知道,我就问你,是不是真的?”   裴濯笑了笑,朗声道:“子虚乌有的事情,我与长乐郡主自小相识,至今将过十年,两人相交甚笃,岂会不和。”   听到裴濯这话,禾姝一点也不意外。   要是她一问裴濯,裴濯就把他与黎凝的恶劣关系和盘托出,那才叫人奇怪。   毕竟在此之前裴濯并不认识她,何况说的还是与黎凝关系不和这事,谁又会在一个压根不熟的人面前谈起关于对另一人不好的看法。   同理,禾姝也不会现在就与裴濯坦白她不喜黎凝一事。   禾姝不急一时,想让裴濯相信她在对黎凝态度一样这件事上跟他一样,还需循序渐进。   不过今日她先来见裴濯,并对裴濯与黎凝关系不和一事表现出兴趣,她今后再多提几次,并稍微透露自己的想法,就不怕日后裴濯不会告诉她实情。   于是,禾姝先是惊讶地道了一句“原是谣言”,再用一副仿若对黎凝很了解的语气道:“我这表姐脾气确实差了些,因着自小身边人都对她太过纵容,性子也有些娇纵,不过这也怪不得她。”   禾姝缓声,语气温和:“裴指挥使若是对她有什么意见,不必有顾虑,禾姝贵为公主,就算是表姐,也不会包庇。”   话说到这份上,禾姝就不信裴濯还不清楚她今日来找他的目的。   裴濯当然明白禾姝这话的意思,他听完,先是默了一瞬,再拱手行礼道:“臣并未对长乐郡主有意见,相反,是郡主看不上臣,若是能得郡主青睐,是臣之荣幸。”   顿了顿,裴濯又继续道:“长乐郡主身份高贵,才识过人,有些傲气再正常不过,算不得脾气大,便是娇纵些也无妨。”   裴濯不卑不亢,声音带着恭敬,却异常坚定。   裴濯怎么反而为黎凝说话?这时候难道不是应该附和或是默认?   禾姝眉心紧蹙,仔细打量裴濯的神色,但他微垂着头,禾姝看不清楚,一时分不清他这说的是实话还是只是为了应付她的场面话。   不过,她昨日在宴会上都问了好几人裴濯与黎凝之间的关系,她们说辞基本一致,这足以说明裴濯与黎凝关系不和并不是空穴来风。   莫非他说这些话是怕她传出去对他不利?禾姝只能想到这个可能,笑了一声,问:“裴指挥使当真这么想?”   禾姝不需要裴濯的回答,并且他们第一次接触裴濯也不一定会说实话,反正她的目的已经达到,禾姝不需在此久留。   在裴濯开口之前禾姝笑道,“今日便叨扰裴指挥使了,本公主先回去,裴指挥使可再好好想想,若是后续有事找本公主,可让人传信。”   言罢,禾姝从裴濯身边走过,两人错肩时,禾姝用只两人听得到的声音道:“特别是关于我表姐——黎凝的事。”   *   禾姝去卫里见过裴濯的事,当日夜里就传到黎凝耳里。   禾姝一直把黎凝当对手,认为是黎凝夺走了本该属于她的一切,见到黎凝时总是带着明显的妒意怨怼。   不过黎凝对禾姝怎么看她并不在意,毕竟这丝毫不会影响到她的日常,若是因为这种事坏了自己心情,反倒得不偿失。   至于禾姝会去找裴濯这事,黎凝确实很意外,不过不难猜想禾姝是想拉裴濯与她站在同一线上,倒是疑惑她竟然会去找裴濯。   禾姝对黎凝,与黎凝对裴濯,唯一的相同之处就是前者都想赢过后者。   但禾姝对黎凝的妒意带了恨,一心期盼黎凝日子过得不如她顺意,只要看着黎凝从云端跌落,禾姝就会感到痛快。   而黎凝不会希望裴濯过得不好,她对裴濯没有恨意,裴濯要是不复今日风光,黎凝反而会气闷。   不过以黎凝对裴濯为人的了解,就算禾姝希望他与她站一线,裴濯应当也不会同意。   裴濯平日里虽爱欺负她,但两人也没有什么大仇大怨。   是以,黎凝认为禾姝的算盘八成是要落空,便没将这事放在心上。   然黎凝低估了禾姝的毅力,禾姝为了拉拢黎凝的这个死对头锲而不舍,在裴濯生辰这日,遣人送礼到丞相府,据闻还亲手给裴濯提了一首诗。   不过礼被裴濯退回,道是受之有愧,诗倒是被裴濯收下。   裴濯生辰,长公主让黎凝带了生辰礼去丞相府拜访,黎凝不情不愿地赶在晌午前到。   裴濯的生辰向来不会大办,这么多年一直都是在晌午时与一家子用个午膳,吃碗长寿面便算过生辰。   黎凝是膳桌上唯一的外人,除了裴濯从军那三年,以往她都会带着长公主预备好的中规中矩的生辰礼来丞相府。   第一年黎凝还会含羞带笑地把自己准备好的生辰礼给裴濯,可惜只有一年,从第二年开始黎凝再不会给裴濯准备生辰礼,手上拿的向来都是长公主准备的。   禾姝现在有意接近裴濯,黎凝一见到裴濯,莫名觉得别扭。   假若禾姝如此长久下去,裴濯也不知会否最后动摇,走到禾姝那边去。   一想到这种可能,黎凝看裴濯的眼神就越来越一言难尽。   “郡主今日为何一直盯着我?”   无论是送生辰礼,还是用午膳,裴濯都能感受到黎凝频频落在他身上的目光。   探究中夹杂欲言又止。   此时已经用完午膳,黎凝与裴濯正在庭院的石凳上坐着。   原本裴澈与罗氏也在,不过都已去歇晌,现在就只他们二人。   黎凝拿起面前的茶杯,语气随意道:“听闻禾姝公主送来了生辰礼,还亲自提了一首诗?”   没想到她会提起这事,裴濯眉梢一扬,颔首:“确有此事。”   黎凝当然也知道这是真的,她想要知道的是那首诗的内容。   “本郡主倒是很好奇,禾姝公主亲自提笔的生辰礼,究竟是何模样。”   黎凝话落之后,裴濯原本噙在嘴边的笑意一僵,继而沉默。   见他如此,黎凝以为她是不肯给她看,立刻不高兴地蹙起眉,又马上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用失望的语气掩饰恼羞,赶在裴濯拒绝前道:“你若不愿便罢了,本郡主也不是很想看。”   裴濯又默了片刻,终于抬起眼,实话实说:“那诗……我也未见过,确实拿不出来给郡主看。”   “你怎会未见过?”   黎凝诧异又不解。   裴濯握拳抵在唇边,目光移到远处,轻咳了声:“那首诗……被水洇湿,字看不清,我便扔了。”   实则那布被洇湿后裴濯也未见过那些字,不知能否看清楚。   昨日禾姝遣人送来礼时,特意吩咐诗一定要亲手交到裴濯手上。   彼时裴濯刚在练武场练完功,手心全是灰与汗,原不想接禾姝这礼,但送礼的宦人一直坚持,裴濯无可奈何只能先拿在手上。   那宦人见到裴濯手上拿到那块布帛就心满意足离开,也不管裴濯后续如何处理那块布。   裴濯原想先拿着,回头再还回去,但谁想布帛被手心汗洇湿,想再还回去是不可能了,裴濯索性用它来擦手,擦完便往旁边篓子一扔。   禾姝若是用的纸张也就罢了,偏还用的布帛。   他也没想到黎凝居然对那诗有兴趣,早知如此,他就不拿来擦手。   黎凝没想到原来是这么个情况,连裴濯也不知道诗的内容。   既如此,黎凝只好打消了解那诗的心思,将自己的好奇心收起,变回那个倨傲到不想与裴濯再多说一言的冰冷模样。   裴濯看了黎凝两眼,猜测她此时已经在寻思找个什么借口离开相府,不想与他在此处同坐。   黎凝环视庭院一圈,找找有何能当她现在回府的借口,目光再落回裴濯身上时,正欲开口,就见裴濯又不知从哪掏出来一叠纸张。   黎凝霎时杏眼瞪圆。   这熟悉的动作……上次在满香楼,裴濯不就是像现在这般在她面前拿出叠纸,道那是他同僚们写与祝他上任的贺词在她面前好生炫耀了一番。   裴濯望着黎凝诧异的脸,满意地弯起眸。   “这是我……”   黎凝已经能猜到裴濯会说什么,面色一言难尽地抢在裴濯前面道:“这该不会是你同僚好友写与祝你生辰吉乐的贺词?”   裴濯眼中笑意更甚,赞赏道:“郡主果真冰雪聪明。”   黎凝:“……”   作者有话说:   抱歉QAQ新年太忙了宝们,尽量存点稿,大概初七初八之后就尽量日更orz   感谢在2023-01-21 23:59:30~2023-01-25 20:34: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缥缈Miao 6瓶;久之、50382000 3瓶;阿肆、盒哈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章 第二十章   ◎“愿与君岁岁年年”◎   黎凝几乎能想象出裴濯接下来又要如何在她面前得意炫耀。   果真,裴濯说出了和上回一样的话:“郡主可想看看?”   “不过有个条件,便是我看一张念出一张,是罢。”   黎凝面无表情地接下裴濯的话。   裴濯笑了一声,好似早意料到黎凝会这么想。   “郡主这回猜错了。”   他手肘搭在石桌上,往黎凝跟前前倾几分:“郡主看到这些贺词,不知会否想起,自己今日还未说些祝福我生辰的话。”   黎凝顿时了然,原来裴濯不是想跟她炫耀,而是想跟她讨要祝贺。   可生辰礼早在晌午之前就给他,虽是长公主备的,但可是黎凝亲自拿给他的。   黎凝下巴一昂,不以为意:“生辰礼不是已经给你了?”   只不过黎凝拿给他时只跟他说了“生辰礼”三字,其余祝福的话一字都未说。   裴濯叹了口气,面露愁绪:“我离开皇城三年,昔日好友如今都已不大联系,今日又是休沐日,是以好友同僚都只写信祝贺我,无一亲口与我说声生辰吉乐。”   裴濯仿佛已经完全把早晨醒来时长兄裴澈的祝贺忘到九霄云外,好似昨日收到的那些邀他出去给他庆生的约都不存在一般。   又或者,在裴濯看来,无论有多少人、无论他们是谁,都比不上眼前之人的祝福让裴濯欣喜。   转瞬裴濯又漾开笑,愁绪一扫而光,目露期待地盯着黎凝。   “但我知道长乐郡主向来宽容大度,是不忍看我今日连亲耳听到一句祝福的话也无,郡主不会是如此狠心之人。”   黎凝面色复杂地看着裴濯,他那双丹凤眼此刻正含笑意,一眨不眨望着她。   好话坏话都让他说完了,黎凝张了张嘴,却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不就是一句话的事,至于他把自己说得那么凄惨嘛……   黎凝认真想了想,不过一句话的事儿,她还不至于与裴濯斤斤计较到这都吝说。   然,黎凝已经许久未与裴濯正儿八经地好好说过话,便是像这般要说些祝福的话,黎凝一时不知用何种语气开口。   酝酿半晌,她才大发慈悲又不失倨傲地给了裴濯四个字:“生辰吉乐。”   这四字仿佛烫嘴,黎凝说得别别扭扭极不自在。   裴濯最清楚什么叫得寸进尺,黎凝心软给了他一句,他就忍不住想要更多。   他扬眉,略不满道:“怎的只有一句?仅四字不足以体现郡主的宽大度,郡主再多说些。”   想了想,裴濯又补充,“最好是能体现咱们这些年情谊的词句。”   黎凝:“?”   黎凝忍无可忍:“裴濯,你休要……”   “我知晓了。”裴濯打断黎凝后边的话,垂下眼睫,“我也不过是想再多听些祝福的话,真切感受到今日是我的生辰,毕竟在边关时候也无人祝我,如今也不过是……”   “够了!”黎凝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打断,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声,妥协问他,“你想听什么?”   裴濯又重新抬起眼,将手上拿着那叠纸张一张一张均开成扇,再递到黎凝跟前:“郡主从这些贺词里选一张念与我听。”   裴濯神清气闲,脸上哪还有一丁点方才低落的痕迹,黎凝就知自己又着了裴濯的道。   黎凝看了眼他手上的那些纸张,看不清内容,只能看到纸背隐隐约约的墨痕。   这些纸张裴濯方才说是他的好友与同僚写的。   男子写的贺词,应当会洒脱含蓄些,不像女子那般亲昵罢?   如此想着,黎凝从那叠纸张里随便抽出一张,照着上面的内容念出声:“良辰如梭,将至十载,又逢君生辰,顺颂时宜……”   看到后面两句,黎凝渐渐拧起眉心,朝裴濯看去一眼,裴濯目光坦然,完全不觉有何不妥。   黎凝收回视线,重新落在眼前的纸张上,念完剩下的内容:“愿与君岁岁年年,祝君生辰吉乐。”   听到此处,裴濯眼睫一颤,垂下眼去。   黎凝举高纸张自顾自分析:“这谁写的贺词,虽肉麻,但心意却诚,想岁岁年年都与你交好,祝你生辰吉乐。”   不过这人竟也跟她一样,与裴濯认识了十年。   这激起黎凝的好奇心,想看看他人写的内容又是什么,于是她伸出手,想从裴濯手里再拿来一张,却被裴濯躲开。   黎凝蹙眉,再次伸手,裴濯不但再一次躲开,还把黎凝手上那张也拿过来,收起。   “为何不给我看?”黎凝不高兴地眯起眼。   当然不能给她看。   黎凝若是看到那些纸,就会发现这些字迹都出自同一人之手。   裴濯静默看了她片刻,眼眸深邃幽黑,似有很多话要说,可到最后,他也只是浅淡地笑了一声。   “郡主念一张便够了。”   裴濯不给她看剩下的贺词,黎凝作罢,小声嘀咕一句“小气”,别过头不去看他,好以此来证自己不屑看他那些贺词。   两人半晌都未再开口,周围安静无声,日头暖洋洋,洒落在黎凝身上,黎凝打了个呵欠。   她半睁着眼,一只手托着脸,手肘搁在石桌上,随意又松懈的姿势,仿佛下一刻就能睡去。   裴濯看了好几眼,忍不住出声道:“郡主若是困了,不妨先回去歇息。”   终于又有声音响起,黎凝用带着朦胧睡意的双眼半眯着去找来源。   她的眼已经快要睁不开,强撑着唤来冬雪,让她带自己回府。   罗氏刚好在这时过来,瞧见黎凝如此困顿的模样,快步上前搀扶,提议道:“郡主不如就先在相府里歇息片刻,休息好了再回去。”   黎凝以往也不是没有在丞相府歇过,相府还有一间客房是专门留给她的,黎凝幼时经常跟随长公主来丞相府做客,玩累了便是休息在那间客房,不过自从她与裴濯两人关系决裂之后,黎凝就很少在丞相府留宿。   此刻的黎凝顾不了那么多,她只恨不得立刻有个床给自己躺下,舒舒服服地睡一觉。   是以,黎凝未犹豫便立刻应下。   相府给黎凝准备的客房里边的床榻换了新的,足够宽敞舒适。   除了床榻,房内其它摆设布置几乎没有变过。   但黎凝没有心思去注意这些,她只看得见那张床,脱掉靴子就躺上去,未多时便沉沉睡去。   这一觉让黎凝梦见一些以前在学堂发生的事。   自裴濯岁考赢过黎凝之后,黎凝就暗暗起誓一定要赢过裴濯。   起初裴濯并未放在心上,甚至对黎凝这种什么事都要与他争个高下的行为视而不见。   黎凝刚把裴濯看做对手的那两年,裴濯还不像现在这般爱与她做口舌之争,不但不爱开口,更是整日面无表情不苟言笑,说是冷若冰霜也不为过。   他越是对她的较劲无动于衷,黎凝就越是气愤。   怎么,是不是不把她看在眼里?   后来黎凝才知道裴濯为何那几年面上总是不见一点笑意,因为他在被接回丞相府之前根本不是相府小公子的身份,或者说,裴濯是在十岁时才被丞相府找回。   裴濯十岁被接回丞相府,丞相府对外一致说法均是裴濯原本在陵州与裴老太太生活,裴老太太去世,这才将裴濯接回相府。   事实上,裴濯四岁时被人抱走,此后杳无音信,直到十岁,丞相府的人才终于找到他,把他接回去。   裴濯四岁到十岁这六年,本该是最无忧无虑的年纪,只需心安理得地享受丞相府的荫蔽,做最风光最令人艳羡的相府小公子,过着衣食无忧的日子。   但这六年,裴濯却是在一户农家中度过,不仅如此,尚是孩童的他还需挑水捡柴干杂活,不说山珍海味,连米饭也吃不上,只能就着稀粥配野菜,逢年过节才有可能吃上馒头。   所以黎凝初次见到裴濯时,他才会那么瘦弱,她原以为是裴濯因为裴老太太离世食不下咽才会如此。   丞相府对外隐瞒真相,黎凝之所以会清楚这些事,全是因为十岁那年阴差阳错之下和裴濯一起去到那农户家,才了解这些实情。   黎凝这一觉直接睡了整整两个时辰,醒来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黎凝感觉自己睡了很久很久,恍惚间以为自己睡过了用晚膳的时辰,已经到了翌日半夜。   冬雪听到动静,立刻进来服侍黎凝。   黎凝见到她,立刻问:“我一夜未归,我娘可有说什么?”   长公主让黎凝来丞相府之前还特意嘱咐她多待一会不能太早回去,黎凝在歇息前就没让人回去长公主府通报,不过她都睡到现在,夜里没有回去,即便长公主没派人来问,相府应当也是有遣人去长公主府说一声。   冬雪面露疑惑,反应过来后轻声提醒道:“郡主,现在是酉时,今日还未结束。”   原来只是天色暗下来,并不是她睡到翌日凌晨。   黎凝睡足,精神也好,伸了个懒腰下榻。   待婢女们替她梳洗打扮好,黎凝裹着大氅,握紧袖炉踏出房门。   刚踏出房门,黎凝才发外边正在下小雪,地上薄薄的一层雪水,只有一小块地还是干净的,没有被雪水占领,一双乌靴就站在那块干净的地方。   裴濯手执青伞,抬高伞面露出他那张俊逸的脸庞,一手负在身后,身姿修长英挺,神色从容自如。   黎凝一怔,再如何回忆梦里那个沉默寡言的小少年,出现的都是眼前这张恣意神气的脸。   裴濯扬眉不解:“郡主怎的愣在那不走,莫不是睡糊涂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1-25 20:34:13~2023-01-30 02:37: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知山与木 25瓶;41379416 9瓶;柒星 5瓶;50382000 3瓶;橘子汽水儿 2瓶;Cryonix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黎凝与裴濯情投意合◎   “你才糊涂。”黎凝嘟哝这么一句,走进冬雪撑好的伞下,越过裴濯朝外走去。   这么晚了她得尽快回府,没有空闲跟裴濯在这里斗嘴。   她那双漂亮干净的鞋靴踩在地上,带起点点雪水,裙摆也不可避免地沾染上些许。   换平时黎凝肯定不会如此轻易地就踩在湿地上,但这里不是长公主府,她不能像在自家府里那么讲究,只能等回去了再换套干净整洁的衣裙。   裴濯沉默看了片刻,才抬步跟上去。   黎凝原以为裴濯跟着她出来是有什么话要说,但直到她上马车,裴濯也仅是看着,不言一语。   马车驱动,黎凝撩起垂幔朝后看去,街边景色后退,裴濯还站在原地,保持方才的姿势一直看着她这个方向。   黎凝放下垂幔,从心底升腾起一股异样。   本来还想借着今日机会打探裴濯态度,不过以裴濯对待禾姝送他的生辰礼那不以为意的态度来看,黎凝应当不必担心裴濯会与禾姝站到同一线上。   思及此,黎凝莫名觉得心里一松。   但她也没想到变故会发生在三日后街市的一场混乱。   禾姝公主出行向来无比张扬,生怕别人不知道那是她禾姝公主的轿撵。   那日禾姝出行,原本还悠闲自得地倚在轿内,却突然听得外头传来嘈杂的喊叫声,掀开层层帷幔一看,有一匹黑马发了疯似的朝她这处狂奔而来,周边的百姓立刻丢弃东西朝一旁躲去,围在轿撵旁的侍卫也纷纷拔出刀严阵以待。   惊慌的喊叫声四起,路边也被商贩们丢下的东西堵住路,场面慌乱无比,禾姝退无可退。   几名侍卫上前试图去制服那匹黑马,剩下的侍卫挡在禾姝轿撵前,若是黑马冲到这里,他们还能挡一挡,禾姝则被婢女们团团围住。   那几名侍卫陆续翻身骑上马背,接连被甩下,最后一名侍卫才终于成功将黑马驯服,勒住缰绳,让马停在一丈之外。   但众人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又听得后面传来惊叫与马蹄声。   又有一匹黑马从后面狂奔朝此而来,此时侍卫都在前头,禾姝周身仅有几名婢女护着。   禾姝怔愣看着那极速靠近的黑影,不知是忘了躲开,还是根本就无处可躲,她愣在原地动弹不得。   千钧一发之际,人群中一个绯红身影一跃而起,脚踏障碍物,借墙行走,疾如飞影,一个翻转之后精确落到马背上,攥起缰绳勒紧,黑马高高扬起前蹄,一声马鸣之后再前进一步不得。   禾姝不知是未从震惊中回神,还是又被眼前一幕震撼,睁大眼愣愣看着马背上的绯衣少年,只听得自己的心跳砰砰在响。   裴濯驯服黑马,确定马不会在发狂之后交给侍卫,再走到禾姝面前拱手行礼。   “臣参见公主。”   禾姝看着他一步步走近,再在自己面前躬身行礼,从未像此时深刻地庆幸自己公主的身份。   “不必多礼。”禾姝已经回过神,虚扶一把,感激道,“多谢裴指挥使。”   回想方才那惊险的一幕,禾姝又是一阵后怕。   裴濯客套安抚两句,就让随后赶来的几名羽林军带走那两匹马回去调查。   前头的那匹马明显就是为了吸引众侍卫的注意,把侍卫都调集去前头,后面那匹马才是要对付禾姝的元凶。   同时两匹马发狂,又挑在公主出行的时候,很难让人不怀疑这是人为因素。   只是不知目的是禾姝,还是别的什么……   裴濯面容严肃,眼神锐利地扫过现场,试图找到蛛丝马迹,丝毫没有注意到边上目含敬仰盯着他一举一动的禾姝。   裴濯低声对手下吩咐几句,带人沿着黑马奔来的方向去寻线索。   禾姝仰望他的背影,只觉这人越看越顺眼。   不仅顺眼,还顺心。   绯衣少年从天而降救下公主的故事很快传遍整个皇城,自然也传到长公主府中黎凝的耳里。   原本自裴濯生辰之后就再没听过禾姝去找裴濯的消息,但从裴濯救下禾姝之后,禾姝三天两头地往丞相府跑,还直言要见裴濯,当面感谢他。   要说感谢当日也早就感谢了,现在还一直往丞相府去找人,禾姝的心思昭然若揭。   禾姝现在接近裴濯,恐怕不再是为了黎凝,而是为了她自己。   *   云福寺后山的梅花已经有了凋谢的迹象,这意味冬日也即将结束。   梅花林里,一白衣男子双手负在身后,漠然地眺望远处。   “都处理好了?”   仆从恭敬禀告:“回公子,已经将痕迹都处理干净,他们不会查到我们头上来。”   白衣男子颔首,让他退下。   男子神色冷漠,面容沉郁,令人难以想象他上次站在这时还是一个温润如玉沉浸画梅的谦谦公子。   禾姝公主在街市上遇到的那两匹发狂的黑马便是谢子绯从中作梗,目的是使禾姝陷入险境,他再出现救下她,借以接近禾姝,取得她的信任。   就在谢子绯打算挺身而出时,裴濯却先他一步出现。   计划被裴濯打乱,他们不得不再谋划其它方法。   谢子绯已经顺利接近二皇子,但二皇子又岂是等闲之辈,即便把他引为知己,也留有防备心。   但禾姝是公主,城府不如皇子深,也不用跟其他皇子争爵夺位,对皇子没有威胁,不会令人起疑,还是当今最受宠的公主,无疑是最好的接近对象。   裴濯……   又是裴濯。   一想到此人,谢子绯眼中的狠厉变得浓郁。   微风拂过,谢子绯眯了眯眼,眼底的怨毒已经散去,又恢复成人前温良恭俭的君子。   他看向那些即将凋零的梅花,再一次想到那日指导他画梅的姑娘。   谢子绯已经找了她多日,仍是没有她的消息,可每每回忆起梅花林里那道倩丽的身影,眼前浮现的都是茶楼坐在他对面的长乐郡主的脸。   谢子绯想,或许他该单独与长乐郡主见个面,弄清楚她究竟是不是梅花林里见到的那名女子。   *   禾姝最近虽经常往相府跑,但却很少能见到裴濯,后来她干脆去卫里,用自己公主的身份要求裴濯去见她,裴濯以公务繁忙为由推拒。   禾姝要是再看不出来裴濯是在躲她,那也枉当了这么多年公主,可相府寻不到人她没办法,卫里裴濯确实要办公,又不能因他繁忙就治他的罪,否则让人知晓了她嚣张跋扈的名声算是坐实。   经过禾姝不懈的坚持,终于在一次裴濯回府的路上见到人。   禾姝一开口便是质问:“你在躲着本公主?”   “臣不敢。”裴濯拱手行礼,“臣近日确实事务繁忙。”   禾姝也不是真的要兴师问罪,想起他那日救下自己的场景,清清嗓,声音柔和几分:“本公主一直感激你那日的恩情,想与你交好,并无恶意,你可不必再躲着。”   裴濯不卑不亢,声音平淡如水:“多谢公主赏识。”   别的,一个字也不多说。   她都已经说得这么明显,裴濯究竟是不懂她意思还是在装疯卖傻?一想到下回堵人又不知什么时候,禾姝直言:“我清楚你一直不喜长乐郡主,我也与你一样,甚是不喜她,我们有共同的敌人,所以——”   禾姝唇角高高扬起,缓声道:“我想我们会很合得来。”   方才还一直面无表情的裴濯皱起眉,抬起眼,不知是不是禾姝错觉,她竟从那双眼里看出冷厉。   可裴濯的声音如常,无喜无怒:“公主误会了,臣没有不喜长乐郡主。”   这下子换禾姝不解了。   她话都说到这份上,他还有什么顾虑。   禾姝已经同他坦白自己不喜黎凝一事,裴濯识时务就该附和,再接受她的好意,两人联手。   “你大可说实话,我不会把这些事说出去。”禾姝以为是裴濯还有所顾虑,不敢在她面前说实话,毕竟他是武官,黎凝身份是郡主,还是她这个公主的表姐。   裴濯:“臣所言句句属实。”   “裴指挥使再回去好好想想,三日后给本公主答复。”没听到自己想听的话,禾姝耐心将要告罄,重新摆起公主的架子来,“希望裴指挥使能给出一个本公主想要的答案。”   可三日后,禾姝再次见到裴濯,裴濯仍是那态度,对禾姝的示好视而不见,也一直不承认自己跟黎凝是死敌。   裴濯态度如此坚定,禾姝开始怀疑起自己。   难道她那日在宴会上听来的关于黎凝与裴濯是死对头的消息都是假的?   这个念头一出来又被禾姝否定。   分明她那几日问了那么多人都是一个说辞,能传得人尽皆知的消息未必是假。   那就是裴濯还不信任她这个公主,也对,她是公主,被人知道与郡主关系不和,她背后是整个皇家,而裴濯是臣,与郡主抗衡无异于是与皇家抗衡。   只要裴濯没了身份上的顾忌,不用再担心自己的前程,到时可能就会与她说实话。   禾姝想到什么,不再执着让裴濯承认与黎凝的对头关系,她露出个志在必得的笑,扬长而去。   禾姝自这日之后连着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再来找裴濯,沈清意知道了这事儿之后,取笑了裴濯好一阵。   “你于闹市救下禾姝公主,禾姝公主因此对你生情。”沈清意大笑不止,“我看还是你这张脸招的祸,要是换个其貌不扬的,公主感谢一番就打发人走,说不定还要防备对方以恩情要挟,哪会像这样天天去找。”   裴濯凉凉瞥去一眼,沈清意不知收敛,继续说下去:“不过这也不失为一件好事,禾姝公主身份尊贵,月貌花容,与你也算郎才女貌,只是性子娇蛮些许,但姑娘家的,娇蛮又无伤大雅。”   沈清意越说越觉有理,甚至盘算起黄道吉日。   裴濯觑他一眼:“你什么时候改行当起媒人,还是你属意公主,拿我当幌子?”   沈清意连忙举高手,一脸“饶了我”的神情。   “不过,若是公主对你的情意比表面深,求到圣上跟前去,你该如何?”沈清意两指捏着下巴自顾自认真揣摩,“左右你也无心上人,应允了对你也无坏处。”   裴濯掀起眼睑看去:“你怎知道我无?”   沈清意摩挲下巴的手一顿,不可置信地睁大眼,怀疑是自己听错。   “你你、你有心上人?!”   沈清意直接起身,几步绕到裴濯这边,仔细打量。   两人相识多年,沈清意分得清楚裴濯是在说笑,还是认真。   “铁树原来也会开花。”沈清意震惊过后,又促狭揶揄,“我原先还以为你要孤独终老,没想到藏这么深。”   毕竟,他就没见过裴濯对哪个姑娘流露过爱意,哪怕只是稍微的献好,沈清意也从未见过。   “说罢,是哪家姑娘?”沈清意坐回去,一副愿闻其详的表情。   然裴濯对沈清意的追问无动于衷。   “哈!”沈清意又像是发现了什么大秘密,止不住地激动,猜测道,“人家姑娘别是不知道你喜欢她罢!”   裴濯抿了抿唇,并不言语,他越沉默,沈清意就越来劲,把自己知道的世家大族的千金们名姓念了个遍,也不见裴濯面色有丝毫动容。   看裴濯的态度,明显对公主无意,沈清意自然就越过公主,自然而然也把长公主府那位与公主殊荣无异的小郡主也给略过。   “这个不是那个也不是,你看上的姑娘别是皇家人罢,又或是你在边关那几年认识的……”沈清意说得乏了,仰头喝了口茶水。   今日沈清意颇聒噪,喝完茶水他还想继续接着猜,裴濯起身打开门,率先走了出去。   “这就回去了?你倒是告诉我是谁。”沈清意连忙跟上,却不想裴濯突然停下,好在他反应够快,才没有撞上。   瞧清裴濯正在跟谁行礼,沈清意敛去笑,恭敬拱手行礼。   “不必多礼。”二皇子没想到在这里也能看见熟人,朝他们二人笑了笑,邀道,“两位可要与我们吃杯茶?”   裴濯恭而有礼婉拒:“多谢殿下好意,只是我们刚吃完,便不打扰。”   二皇子颔首,继而又想到什么,拍了拍裴濯的肩。   裴濯侧目看着那只手,就听二皇子笑道:“以后都要是一家人,不必再如此客套。”   熟稔的动作加上话的内容,再联系这几日发生的事,不难猜到二皇子指的是何事。   裴濯垂下眼,不应他这话。   后边的沈清意却是浑身一僵。   二皇子仍是笑笑,与他们道过别就进了雅间。   二人转身出了茶楼,翻身上马,打马缓行,确定无嘈杂耳目之后,沈清意才感慨一句:“真真是歪打正着。”   方才他还在茶楼打趣裴濯,若是禾姝求到圣上面前他该如何,下一刻就从二皇子那里得知消息。   听二皇子那话的意思,圣上看来是已经知道禾姝的心思,但圣旨还未下,结果也未可知。   沈清意开玩笑归开玩笑,他也不想裴濯卷进那些事里,何况还刚得知他有心上人一事。   若是裴濯真因旨意娶了禾姝成为驸马,那就再不能与他的心上人厮守,恐怕他一辈子都无法释怀。   沈清意方才还在劝说裴濯娶禾姝,现在得知裴濯要娶禾姝了,看裴濯的眼神反而带了同情怜悯。   反观裴濯,从容自若平心静气,当事人比他这个局外人还要淡定。   “你怎的一点都不担心,就不怕圣上真的把禾姝许配给你?”沈清意不解,又猜想到一种可能,“你莫不是打算抗旨?”   虽抗旨拒婚也不至于被降罪,但总归对裴濯没有什么好处,且他在边关拼搏,吃了那么多苦才换来今日的职务,要是抗旨以后仕途可不一定能顺。   他不会娶禾姝,若非必要,也不会抗旨,反而要利用这道旨意,来成全自己。   裴濯目视前方,面容冷冽,半晌才道:“我自有对策。”   沈清意仔细看了裴濯几眼,见他不似逞强,没有说大话,才宽心地笑了笑。   “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   他就还没见过有什么事能把裴少将军难住,在战场上生死攸关的局面都能被他扭转乾坤化险为夷,己方战神敌方杀神,沈清意相信,令敌人闻风丧胆的裴少将军不会将就自己的婚事,放着自己爱慕女子不娶,去给自己换一个前程。   二皇子那番话并非空穴来风,禾姝确实去找过圣上,同他讲述那日裴濯从马蹄下把她解救出来的事,把裴濯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竭尽所能用一切夸赞男子的词语往裴濯身上堆砌。   实际上,禾姝也确实是这么想。   她也快到说亲的年纪,迟早都要嫁人,找个心仪的如意郎君,和和美美过一辈子。   禾姝还没见过如裴濯这般英俊挺拔有气概的男子,她以往见过的公子哥要么五大三粗,要么比女子还柔美,极少人像裴濯这般文武兼备,相貌俊朗。   且自那日见过裴濯飒爽的英姿过后,禾姝总是回忆起那日场景,还是忍不住心跳。   她想,若是要给自己寻个夫君,裴濯就很合适,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裴濯在躲她,她不得不求到自己父皇跟前。   圣上听完之后,沉默了好片刻,让禾姝先回去,他自有打算。   二皇子去寻圣上时圣上还在思考这事儿,二皇子一问才得知,又因着禾姝向来要什么有什么,父皇就没有不答应的时候,二皇子也认为这事儿板上钉钉,没有多问就离开。   殿内圣上还在沉思。   禾姝居然心仪裴濯……   可他怎么记得,皇姐跟他说过,黎凝跟相府那小公子两人早已两情相悦情投意合。   作者有话说:   推推自己的预收~   《不知良缘》   文案:   姚父病重,担心自己离去后姚芙绵一人孤苦无依,拿出一纸婚书,让女儿去寻婚书上的人家照顾她。   世家望族之首的江氏盛名在外,嫡长子江砚卿品行高洁,是不少皇城贵女期盼能结姻的对象。   然来了一位自称与江砚卿有婚约的姑娘,不过婚书被她不慎弄丢,空口无凭。   江家暂且将人留下,待查清事实再做打算。   千里迢迢,姚芙绵身上衣裙都是灰尘,脸也脏得黑糊糊,一双眼却亮如星辉,见到江砚卿时会轻轻弯起。   江砚卿莫然望着眼前自称是自己未婚妻的灰脸姑娘,对她的示好无动于衷。   在江家住了一段时间后姚芙绵恢复昔日娇媚水灵,明眸皓齿惹人喜爱,和善可亲的性子也很快与江家人熟稔起来,唯独江砚卿除外。   姚芙绵能感受到,江砚卿不喜自己,但一想到他是自己未来的夫君,姚芙绵就原谅他的冷漠,会在无人的时候亲昵地叫他“夫君”。   不过江砚卿对她爱答不理,甚至不许她这么叫。   即便如此,姚芙绵待江砚卿依旧是满心满眼的欢喜。   后来婚书的事终于水落石出,不过与姚芙绵有婚约的并不是江砚卿,而是江砚卿的好友宋岐致。   姚芙绵见过宋岐致,也喜欢他的好相貌,得知消息的当日就准备收拾行李离开江家。   当夜,江砚卿像往常一样来到姚芙绵房里,语气却不似往常平静。   “你要去哪?我的夫人。”   感谢在2023-01-30 02:37:48~2023-01-31 17:07: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64887171 5瓶;香菜泡饭 3瓶;糖糖果屋里面的人 2瓶;Cryonix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臣确实爱慕长乐郡主”◎   长公主与丞相夫人交好一事人尽皆知, 圣上也清楚长公主经常带黎凝去丞相府,黎凝自小就与丞相家的小公子裴濯玩在一块。   前阵子长公主进宫,还跟他提起这事儿, 道是两个孩子这么多年情意不减,且如今裴濯年少有为, 未及弱冠便已立下赫赫战功,长公主有意择裴濯为女婿, 还让圣上先不要声张。   圣上当时只是笑笑,明白皇姐的意思, 但又不得不提醒一句, 若两个孩子当中有一人不愿, 也不能强求。   长公主听完,笑得更灿烂, 说是两个孩子早已情投意合两情相悦。   圣上先是惊讶,又问长公主她是从何得知,毕竟若是情投意合, 裴濯该是一回京就去提亲才是, 也好断了长公主给黎凝挑选世家公子相看的心思。   长公主只是神秘一笑, 与圣上说起她发现的那些小细节, 诸如裴濯一听到黎凝身子不适, 面上不显却一直坐立难安,非要跟着她去长公主府看望才行, 还有黎凝, 每回长公主提起有关裴濯的消息, 黎凝都恨不得竖起两只耳朵, 生怕错漏一个字。   这两孩子怕羞, 中间又隔着三年未见, 肯定无法一下子就表现得多亲密,在长辈面前都是一副客客气气的模样,需要给他们点时间熟悉熟悉。   圣上听过之后也未放在心上,让长公主自己去做打算,若是需要帮忙再来找他。   可现在自己的女儿,来跟他说她心意裴濯,想让他给她做主赐婚。   圣上陷入沉思。   一边是亲外甥女,一边是亲生女儿,圣上左右为难。   其实圣上心中已有定夺,那便是不掺和此事,既不干涉黎凝与裴濯两人之间的发展,也不助禾姝去追求心上人。   只是禾姝都求到他面前来了,他若是坐视不理,禾姝指不定怎么闹腾,于是,圣上只好叫来禾姝,与她说了那些从长公主那儿听来的消息,企图让禾姝看清事实。   “什么,他们两人早已情投意合?”禾姝不可置信,满目惊愕,“可其他人都告诉我他们是死对头!”   “死对头?”这下子轮到圣上惊讶,皇姐跟他说的分明就是两个孩子情意相合,况且皇姐也没有理由诓骗他。   见父皇原本并不打算成全自己,反而是劝自己放弃,禾姝对黎凝的怨又加深几许,顾不了那么多,泪汪汪地央求:“父皇,您就帮帮我罢,儿臣好不容易才遇见一个心仪的儿郎。”   圣上感到一阵头疼,以往禾姝这么央求他,即便是天上的星辰,他都会想办法摘下来给她,但这次还事关黎凝,圣上不能草率决定。   眼见父皇犹豫,禾姝顾不了那么多,眼一闭心一横:“若不能嫁给裴指挥使,错失此良缘,儿臣、儿臣宁愿终身不嫁!”   “胡闹!”圣上怒斥一声,又见女儿满脸泪痕,心疼过后只能妥协,“父皇可以帮你试探那裴濯的心意,但若是他真心有所属,你万不可强求,也不可再说那等胡话。”   禾姝终于破涕为笑,应下来。   裴濯原先一直防备着不肯与她坦白他与黎凝死对头的关系,一定是还在顾忌身份上的差距,现在她都求到父皇面前,相信裴溪知道了一定会明白她的心意。   她会站在他这边,做他的靠山,与他一起对付黎凝。   圣上说到做到,翌日裴濯才刚到卫所,就被传唤入殿面圣。   圣上与裴濯见面的殿不是议事的大殿,而是寻常用来休息的寝殿,雕梁画栋,金碧辉煌,一扇屏风用来隔开内间与外间,香炉内的龙涎香正在燃,圣上就与裴濯在外间谈话。   “不必紧张,朕只是找你随便聊聊。”圣上笑得很是和蔼,给裴濯赐座。   裴濯便也笑笑,掀袍坐下,   圣上先是与他寒暄几句,后再状似无意地问起他相府可有给他安排婚事。   “并未。”似是难为情,裴濯头低垂几分,竟然露出几分窘态。   “朕可是听说了,你与长乐郡主自小相识,你就没什么想法?”圣上眯起眼,不放过裴濯脸上丝毫的变化。   裴濯猛地抬起头,眼神慌乱,张了张嘴。   “别想瞒朕。”在裴濯开口之前,圣上先说了这么一句。   他要听到裴濯的真心话,若是裴濯确实属意黎凝,他不会强求裴濯娶禾姝,可若真如禾姝所说,裴濯与黎凝是死对头,把长公主也瞒过去,就别怪他抢皇姐的女婿。   裴濯大惊,立刻跪下,以额触地。   “不瞒圣上,臣确实爱慕长乐郡主。”即便伏地,裴濯的声音也照样刚劲有力,“只是臣深知自己配不上郡主,不敢贸然向郡主表明心意,原本打算待自己有所作为、有能力让郡主过上好日子再向郡主吐露心迹。”   裴濯突然这么一跪,圣上也始料未及,上前扶他起来,才发现裴濯脸都红了。   一个在战场上大杀四方的将军总不可能被他一句话吓到,只能说明这是因为心事被揭穿的羞赧。   圣上笑了笑:“长乐郡主惹人喜爱这是事实,不过——”圣上话锋一转,“朕怎么听闻,你与长乐那丫头,是水火不容的死对头?”   裴濯垂首,惭愧道:“郡主众星拱月般的存在,裴濯不及分毫,只能想些招数让郡主注意到我,借着斗嘴的由头与郡主多说几句话。”   说到最后,裴濯忽的想起黎凝与他斗嘴斗不过时气鼓鼓的模样,眼底都含了他自己未察觉的柔情。   话都说到这份上,圣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欣赏裴濯的隐忍,也敬佩他的毅力。   只不过他不会告诉裴濯,黎凝其实也会去重视有关他的消息。   不然让这小子知道了,得寸进尺欺负他外甥女可怎么办?   圣上一开始是作为禾姝长辈的身份让裴濯来此谈话,在此时,他是站在黎凝长辈的角度上审视裴濯。   确实一表人才,不枉禾姝什么赞词都往他身上扔。   “臣有一事斗胆恳请圣上应允。”裴濯道。   圣上:“但说无妨。”   “臣如今已有实力能够护住郡主,愿用军功做抵,恳求圣上为臣与长乐郡主赐婚。”裴濯目光恳切,言辞真挚。   裴濯当初在西北屡立战功,归京时圣上曾问过他,想要什么赏赐,彼时裴濯并没有什么想要的,圣上让他回去好好想想,他会记着裴濯的功劳,来日满足他一个要求。   现在,裴濯就要用掉这个机会。   圣上认真打量裴濯一眼,最后大手一挥,应允。   “不过,这事儿朕虽应了你,还要与长公主商量商量,看看她的意思。”   长公主大概是最想看到裴濯娶黎凝的人了,圣上之所以这么说,不过是寻个借口,好不那么快下旨,毕竟,还有另一个人也深陷其中。   “这是自然。”裴濯垂首行礼,“多谢圣上。”   裴濯离开,直到背影再看不见,圣上才发出一声叹息,对屏风后的人说道:“方才他说的话你也都听见了,他早就心有所属。”   屏风后迟迟没有动静,圣上走过去看。   禾姝就躲在屏风后,听完他们全程的每一句话,包括裴濯诉说的那些对黎凝的心意,就像一根根针扎在自己心上,疼得令人喘不过气。   不知是因为气还是难过,抑或都有,禾姝眼眶发红,强忍着不让泪落下来。   原来之前裴濯说的他没有不喜黎凝的话都是真的,她还傻傻地以为那是裴濯用来掩饰的借口,早知如此,禾姝看都不会看裴濯一眼。   可最终,禾姝还是忍不住抽噎出声。   想她贵为公主,第一次情窦初开遇见个心仪的男子,可这男子却喜欢她最讨厌的那个人。   圣上于心不忍,走过去安抚地拍了拍禾姝的背,宽慰道:“大霁好儿郎多的是,不差他这一个指挥使,等你及笄,父皇把全城所有相貌英俊的儿郎都送到你面前让你挑。”   禾姝不但没有止住哭声,反而哭得更厉害,她对裴濯的情意也自此无疾而终。   圣上答应了给裴濯赐婚,但这旨意何时会下来,裴濯也不清楚。   他现在最需要做的,就是让黎凝接受旨意,同意与他成婚。   即便是赐婚,但若是黎凝不愿,别说圣上,长公主恐怕也会依黎凝的意。   要想让黎凝同意……这是个非常棘手的任务。   可是只要一想到他会与黎凝成亲,往后每日见到的最后一人就是黎凝,醒时见的第一人也是她,如春风拂了满面,裴濯的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   春日要到了,日头都变得如此可喜。   黎凝得到的消息总是要快人一步,当日裴濯被圣上召见,下午黎凝就得知消息,在听到禾姝为此还大哭了一场时,黎凝只是诧异一瞬,很快又恢复如常。   皇舅舅找裴濯谈话,一定是为了禾姝的事,禾姝的心思已经够明显,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裴濯没有接受禾姝的心意。   黎凝不知道他们具体谈了什么,只能靠自己推测。   禾姝那么心高气傲的一个人,皇舅舅不可能舍得说她,大殿内就只剩下裴濯一人,那就只能是裴濯把禾姝说哭的。   裴濯那张不饶人的嘴,也只有她长乐郡主,经过这么多年与裴濯的对峙,才能在面对裴濯那张嘴时临危不惧,还能反击回去。   裴濯既然能把禾姝说哭,那也就是说,他拒绝禾姝的情意。   想到这,黎凝竟然觉得庆幸。   禾姝好歹是她妹妹,若是裴濯娶了她,那裴濯就成了自己妹夫,真是怎么想怎么奇怪。   至于他们交谈的具体内容,黎凝决定从裴濯那儿旁敲侧击,她也很好奇裴濯究竟是说了什么,禾姝才会哭得那么伤心,竟是连午膳都不吃。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1-31 17:07:01~2023-02-01 03:51: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香菜泡饭 7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裴濯,你莫不是……心悦我罢?”◎   黎凝兀自猜测之际, 宫里来了人,传长公主进宫。   平时都是长公主进宫看望圣上与太后,鲜少圣上遣人来传唤, 长公主以为是有什么要事,面容严肃地进宫去, 到黄昏才回来,满脸喜色。   瞧长公主喜上眉梢的模样, 黎凝纳闷道:“皇舅舅找您说什么了?这么开心。”   都快合不拢嘴了。   长公主仍是笑着,卖关子:“过段时日你就知晓了。”   黎凝一时无言, 不过也未追问。   很快宫里就有消息传来, 因裴濯在边关多次立下军功, 功绩显赫,圣上决定给他赐婚。   哦, 原来是赐婚,这是喜事啊,难怪她娘那么高兴。   嗯?赐婚?那为什么禾姝还要哭, 总不可能是喜极而泣罢。   黎凝在这事儿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丝毫未曾想过会与自己扯上干系。   那么裴濯究竟是说了什么, 能让禾姝高兴到痛哭了一个多时辰?   甫一想到裴濯将会成为自己的妹夫, 黎凝越想越别扭。   黎凝约陆芷瑜到茶楼小聚, 借茶浇愁,把自己的心事说与她听。   “裴公子要与禾姝公主成亲, 你不赞成?”陆芷瑜总结道。   黎凝拧眉纠正:“是心里不舒服, 没有不同意。”   陆芷瑜把黎凝空了的茶杯倒满茶水, 笑道:“可若他们二人俱同意, 长辈那边也无异议, 我看这事就八九不离十。”   黎凝垂下眼, 认真思考陆芷瑜的话。   禾姝该是求之不得,可裴濯呢,他也同意这门亲事吗?   “你上次说的,需要在成亲之前做的事,可已完成?”陆芷瑜的话打断黎凝思绪,黎凝怔了怔,随后叹出一口气。   “恐怕已经无法完成。”   陆芷瑜疑问的目光投来,黎凝缓声与她解释。   她一直压在心里的那件事,其实就是想在裴濯面前风风光光一回,让裴濯望尘莫及,彻彻底底地承认她比他出色优秀。   黎凝之所以一直推拒长公主给她介绍的那些男子,无非就是她成婚之后,要与别的男子保持距离,自然也要因为避嫌不能再像往常一样寻到较量机会就往裴濯跟前凑。   而如今,没想到她想方设法避开自己的婚事,反倒是裴濯那边要先成婚。   裴濯若与禾姝成婚,黎凝自然也要避嫌,再不能像从前那般打探裴濯消息,暗暗比较。   说到此处,黎凝又是一声叹息。   陆芷瑜完全没料到是因为这事,讶然道:“所以你一直不想成亲,是因为裴公子?”   这话虽有点歧义,但倒也没错,黎凝点了两下头。   “裴公子可知晓这事?”陆芷瑜又问。   “这怎么能让他知道。”黎凝一直都想赢过裴濯,但还是没有那么明目张胆地与他较量,她也不清楚裴濯知不知道她这心思。   陆芷瑜瞧着黎凝略显颓然的脸色,柔声说道:“可你若不说,裴公子与禾姝公主成亲之后,你就再无机会。”   黎凝挺直的背脊一塌,向来昂首挺胸高傲得不可一世的小郡主趴在案上,下巴枕在臂上,一筹莫展。   跟裴濯说了又如何,裴濯总不可能在听完她的理由之后放弃与禾姝的婚事。   说不定还会厚脸皮地说上一句“没想到我在郡主心中这么重要”。   *   沈清意得知裴濯被圣上传见,还被赐婚的消息之后,心急火燎地把裴濯叫出来。   沈清意问:“圣上如何说的?当真要给你赐婚?”   裴濯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沈清意就没见过裴濯为什么事情着过急。   裴濯沉默片刻,给出个保守的回答:“还需再看。”   即便圣上答应他,裴濯也不敢完全断定这婚事能成。   只要黎凝摇头,无论圣上还是长公主,都不会答应这门亲事。   沈清意自认体贴地安慰道:“这旨意若是真下来,其实禾姝公主也没什么不好,你那心上人……唉不如就相忘江湖罢!”   裴濯觑他,提醒道:“不是禾姝公主。”   “不是禾姝?”沈清意诧异得声音都拔高几度,惊讶过后又是浓浓的疑惑,“那圣上是打算给你赐和谁的婚?”   八字还没一撇的事,裴濯也不愿多说。   黎凝能答应自然很好,但黎凝若是拒了他,这事儿就越少人知晓越好,否则将来黎凝与其他男子说亲,这事多少对她有点影响。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裴濯捏住茶杯的手用力到指节泛白,青筋若隐若现。   所以,在旨意下来之前,他要说服黎凝,同意与他成婚。   沈清意完全想象不到,除了眼下对裴濯穷追猛打的禾姝,还有谁可能会让圣上降下旨意。   裴濯不说,沈清意又开始兀自猜测,排掉禾姝之后,有一人莫名涌上脑海。   看裴濯好似也不是很抗拒那门亲事,沈清意有了开玩笑的心思,想起那个与裴濯势如水火的小郡主,打趣道:“若成婚对象是昔日的青梅竹马,长公主府那个娇纵的小郡主,作何感想。”   裴濯面容松动,及冠之后少年身上的张扬收敛几许,多了成熟和稳重。   闻言,裴濯只淡淡一笑:“做梦。”   是朝思暮想,是翘首以盼,是求而不得。   沈清意只是笑笑,此时的他哪里会知道他说的是玩笑话,而裴濯回的是真心话。   毕竟裴濯与长乐郡主那势不两立的关系他早有听闻,也从未见过他们二人和睦地相处在一块。   裴濯如今官至三品羽林卫指挥使,战功赫赫卓尔不群,连公主都入不了他的眼,又怎会看得上一个郡主,何况他们关系还如此恶劣。   是以,沈清意便认为裴濯是在说长乐郡主做梦。   而裴濯也不会想到,他说的那句话,已经被沈清意误解为:   小郡主若想与裴濯成婚,做梦去吧!   *   黎凝不想让裴濯知道她原先拒绝与世家公子相看是因为他,但陆芷瑜还是建议黎凝与裴濯好好谈谈,别让自己留下憾。   不了解详情的还以为是她黎凝对裴濯爱而不得,得知裴濯即将成婚悔恨不已,借此机会对他吐露心迹,期盼他能回首看看她呢。   黎凝晃晃脑袋赶走这些荒唐联想,还是应了陆芷瑜提议,在裴濯最近的一个休沐日,陆芷瑜借陆骁的名义,把裴濯邀出来。   四人坐在一张小方桌上,陆芷瑜与陆骁对坐,黎凝与裴濯对坐,一时相顾无言。   黎凝自那日去丞相府给裴濯庆贺生辰之后就再没有见过他,这还是他们自得知裴濯将被赐婚之后头回见面。   黎凝悄悄抬眼望去,明明裴濯与上回见到的没有什么不同,鼻子还是那个鼻子,耳朵还是那个耳朵,却让她觉得有什么东西改变了。   仔细一想,或许变的不是裴濯,而是她的心境。   她再不能像以前那般坦然面对裴濯,心中藏了许多顾忌,连看他都要偷偷地看。   既是陆骁让他们齐聚此处,自然要由他来打破沉默。   “青安兄,难得的休沐日找你出来,可会打扰到你歇息?”   青安?   黎凝顿时警惕地竖起耳朵。   “无妨。”裴濯笑道,“左右无事,陆兄能找我出来,反倒是替我解闷。”   裴濯已经及冠,长辈们替他取了小字,青安便是他的字。   黎凝已经好几日没见过他,那日他生辰他们也只是一起简单地用个膳,之后裴濯插科打诨让她给他念贺词,小字一事黎凝便也没有去多加留意。   陆骁与裴濯职务相近,先前又同去营里三年,两人有许多共同话题,倒是很聊得来。   陆芷瑜拜托陆骁把裴濯邀出来时已跟他说明实情,黎凝有些话要跟裴濯单独说清楚,但现在裴濯婚事将定未定,若是以黎凝名义邀他出来,怕是会给二人惹来非议,黎凝要说的事非同一般,在长公主府或是丞相府说都不合适。   陆骁了然,便以自己的名义让裴濯来这间茶楼,待与裴濯寒暄得差不多,陆骁起身,道是突然想起自己还有其他事要处理,拜托裴濯:“劳烦青安兄帮我照看下家妹和长乐郡主。”   裴濯欣然应允,让他放心去做自己的事。   陆芷瑜朝黎凝使使眼色,黎凝抿了抿唇,神色犹豫,半晌之后才为难地小幅度点头。   两人心照不宣的小动作瞒不过裴濯的眼,只当不知,若无其事继续吃茶。   不多时陆芷瑜也起身,抚抚衣裙的褶皱,与陆骁差不多的说辞:“据闻这附近新开了一家糕点铺,我去挑几样糕点回来下茶,很快回来。”   关门声消失之后,雅间内重新安静下来,只留两人面面相觑。   “你——”   “你——”   两人要么都不说话,一说话就是同时开口,黎凝懊恼地轻咬舌尖,顷刻又恢复如常,神气十足地朝裴濯一抬下巴:“你先说。”   “赐婚的事,郡主可已知晓?”裴濯问她。   圣上说要跟长公主商讨,已经过了两日,长公主该是早已知情,那她......应该也从长公主那儿知道了罢。   明知故问,这事都快传得满城人尽皆知,她又不聋不哑。   黎凝依旧是那副倨傲的模样:“当然知晓。”   桌案下裴濯的手猛的握紧,面上不显半分,悄悄吸了口气,用稀疏平常的语气掩饰内心的慌乱紧张,问她:“郡主又是如何看,可同意这门亲事?”   黎凝慢慢拧起眉心。   她同不同意,这又关她什么事?难不成她说不同意,还能拆散他俩不成。   裴濯呼吸都放轻,屏息凝神听她的答案。   黎凝觉得很奇怪,明明是裴濯的婚事,却感觉冥冥之中千丝万缕都在围绕她。   都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无论她与裴濯关系如何,她都真挚希望裴濯今后能过得幸福。   黎凝唇瓣轻启,吐出两个字:“恭喜。”   这两个字就足以表明她的态度。   她赞成这门亲事。   她愿意,她愿意嫁给他……   于是,黎凝眼睁睁看着裴濯那双眸子因不可置信缓缓睁大,星辰光辉落他满眼,他已经够耀眼,在此刻更是灼人。   黎凝不自在地撇开眼,心里直犯嘀咕。   至于高兴成这样嘛......   还是说他就那么喜欢禾姝?   裴濯突然站起,竭力压住唇角的笑意,但怎么也压不住,索性放弃抵抗,眉目舒展,笑逐颜开。   黎凝难掩嫌弃地看裴濯一眼,裴濯这么高兴,不就是因为得到了死对头的祝福,换了她婚事得到裴濯的祝福,她才不会像裴濯这般沉不住气,露出这种失态的模样。   裴濯重新坐下,嘴角的笑就没有消失过,他又问:“那你可有想过哪日成婚合适?”   他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柔,温柔到黎凝都怀疑裴濯内里是不是被换了个人。   再如何迟钝黎凝都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她的意见就这么重要?   黎凝突然想起她今日来找裴濯的目的,先说要事为先,婚期先放放。   “哪日成婚我们稍后再议。”   裴濯都听她的:“好。”   黎凝清了清嗓,对着裴濯那张春风满面的脸端起郡主的架子,严肃道:“其实我今日找你来另有目的。”   裴濯已经猜到,颔首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明明已经开了头,黎凝却很难继续说下去。   与裴濯说清楚……说清楚什么?   说她想在他成婚之前赢他一次,否则今后他们两人要避嫌,她就再无机会么?裴濯又凭什么答应她这种要求?   黎凝犹豫,迟迟不开口说明来意,裴濯也不急,在她对面静静望着等她。   “裴濯。”黎凝下定决心,撇过头去,让自己看起来不是那么在意,“在学堂自你来了之后,每次岁考我到只能屈居第二,无法再超越你。”   “不仅在学堂而已,很多事,我都做不到比你更好,就算拼尽全力也赶不上你。”   “我不甘心……”黎凝转回头,正视他,目光坚毅,提出自己的无理要求,“裴濯,我希望你能等我赢过你一回之后,再考虑与禾姝成婚的事。”   听到那个最不该出现在他们二人之间的名字,犹如一声惊雷在耳边炸开,裴濯脸上的笑意消失得干干净净,脑袋也跟着空白。   “谁?你说谁?”半晌裴濯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喉间干涩。   黎凝望着裴濯惨白的面色,回忆自己方才的话。   这里除了他们二人之外,刚才提到的名字不就只有禾姝。   黎凝底气不是很足地再说一遍:“我、我当然知道这个要求很不可理喻,但除了对你与禾姝的婚期有些影响外,没有其它不妥。”   若说方才他听到黎凝同意婚事的时候是一场绚丽的美梦,现在得知她误以为要跟他成婚的是禾姝,就像一脚踏进梦魇,虚幻的美梦消失,黑影从四面八方袭来将他缠绕吞噬。   他早该料到的,黎凝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就答应……   黎凝看着裴濯阴沉到几乎可以称为可怖的脸色,不禁有点后悔自己草率地就跟他说了自己的目的,但话都说出口,总不可能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裴濯这人真奇怪,变脸跟变天一般,直接从风和日丽到暴风雷雨也不过一瞬间的事情。   而且还不说话,她都问了两次裴濯还是没有回应她。   裴濯紧紧盯着自己,让黎凝越想越觉得自己的要求让人难以接受,不禁心虚地给自己找补:“你若是、若是不愿意,那就算了,本郡主想与你较量时就找大家都在的场合,免得被人说闲话。”   黎凝已经做好要离开的准备,裴濯现在这模样看上去像是要吃了她,黎凝哪还敢多待。   偷偷挪挪屁股准备起身,就听裴濯笑一声,他神色已经恢复正常,目光紧盯黎凝,一字一句道:“濯怎会不愿,能得郡主如此赏识,是濯荣幸。”   这事儿居然还能有转机,黎凝又悄悄坐稳回去,打算再同他多商量几句。   “如此尚好。”黎凝满意地露出个笑,难得心平气和地与死对头商量起怎么赢他一事,“你且放心,我一定会尽快赢你,好让你早日成婚。”   “不急。”裴濯脸上还维持方才那个笑,笑得黎凝心头上涌不好的预感。   他慢条斯理的语气就好比猎人一步一步靠近猎物,紧紧盯着猎物,生怕它跑了,又想欣赏它看到他时那惊慌失措的反应。   “只是濯想先确认一下,郡主知不知道,濯要成婚的对象,就是此时此刻坐在我面前的——郡主你本人呢?”   黎凝脸上的笑意随着裴濯缓慢的话语一点一点消失,最后只剩茫然。   要与裴濯成婚的,是她……?   黎凝缓缓眨了下眼,抬起手,伸出一根手指指向自己,满目疑惑地看着裴濯。   裴濯脸上笑意更甚,在黎凝的注视下,挑眉颔首。   黎凝:“……”   黎凝一时无言到半个字都说不出口。   难怪皇舅舅要让她娘进宫,难怪裴濯还要问她意见与她商议婚期。   禾姝那日的痛哭果真是因为被裴濯拒绝,黎凝无暇思考圣上为什么要给她和裴濯赐婚,整个人都处于即将有一道圣旨给她和裴濯赐婚的震惊中。   裴濯坐在对面,好整以暇地欣赏黎凝诧异到不可置信的脸色,再度开口。   “郡主不是想赢过我?眼下机会正好,你我成婚之后,日日相处,有的是机会。”   想赢过裴濯是一回事,自己的终身大事又是另外一回事,黎凝还是分得清的。   黎凝面色复杂地开口:“旨意还未下来,这都还不一定能成呢。”   就算旨意下来,她去皇舅舅那里央他收回成命,或是让她娘去说说看,她都不一定需要嫁给裴濯,只要黎凝不愿意,谁都勉强不了她。   “你不愿,为何?”   裴濯干涩开口,垂下眼,眼底的落寞也随之被掩盖。   为何?   这难道不是两人都应该心知肚明的事?   以他们两人这关系,要是真成亲了不得天天针锋相对,因一件小事就闹得不可开交,吵得府里鸡飞狗跳。   不,黎凝不会让这种丢自己颜面的事发生。   “本郡主当然要找个才貌双全的郎君,能够一生爱护我,事事以我为先,与我举案齐眉和和睦睦过一生。”   裴濯抬起眼,看去:“你怎知我不能?”   他怎敢说出这种话?   黎凝用近似咬牙切齿的语气说道:“平日里就你欺负我最多!”   “那我若是承诺往后不再欺你,你可会应下这门亲事?”   黎凝被问住,认真想了想,但这只是个假设,她也无法预料真与裴濯成婚,他会如何待她。   于是,黎凝撇开头不去看他,也不回答这个问题。   想到什么,黎凝又缓缓回过头来,目光落在裴濯身上,半是疑惑半是猜测:“看你这意思,你很想与我成婚?裴濯,你莫不是……心悦我罢?”   黎凝话一问出口,自己也被惊讶到,忍不住咬了下舌尖,想起裴濯以往的回应,生怕他下一句就是“郡主倒是会自作多情”。   半晌,裴濯才轻笑一声,大方承认。   “我确实很想与郡主成婚。”   未曾想到这个答案,黎凝心跳不受控地加快,就听裴濯继续道:“与郡主成婚,对我百利而无一害,且郡主与我都到了说亲的年纪,双方长辈都熟识彼此,能省掉许多麻烦。”   他在回她前一个问题,对后一个问题闭口不谈。   黎凝内心的慌乱又重归风平浪静。   要是裴濯真承认他确实属意她,黎凝反而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他。   何况,裴濯要是真喜欢她,怎么可能他们相识这么久就只知道跟她斗嘴欺负她?   黎凝镇定下来,立刻否定掉。   “郡主好好想想,你与我成婚,长公主就不会再催你与其他公子相看,你也能够每日都寻机会与我较量。”   裴濯望着黎凝的眼,蛊惑一般缓声道,“郡主不是不甘心?不是一直想赢我一回?现在机会就摆在你面前,郡主难道要放任此次机会跑掉。若我真娶了别家姑娘,郡主再想找到机会与我切磋,那可就难如登天,郡主就甘愿这么一辈子都是我的手下败将?”   黎凝越听眉心蹙得越紧,听到最后一句更是气得忍无可忍。   “你别太得意!”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2-01 03:51:25~2023-02-01 18:02: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十一啊 54瓶;美女、KAKA 2瓶;Giselle、Cryonix、闭夏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裴濯都是在长辈看不见的地方欺负她!◎   黎凝现在相信了, 裴濯想与她成亲只是图方便,而不是图她人。   至于心悦她?这说出去谁信。   谁会这么欺负心仪的姑娘!   黎凝冷静下来之后,发觉裴濯说的不无道理。   裴濯若与旁人成婚, 黎凝就再难找到能证明自己更胜裴濯一筹的机会。   但只要她应下这门亲事,她日日都能见到裴濯, 每日都是机会……   一边是一辈子当裴濯的手下败将,一边是自己的终身大事, 黎凝左右摇摆不定。   黎凝内心已经开始松动,裴濯趁热打铁:“郡主不想与我成婚最主要的原因, 无非是担心我婚后还像现在这般欺负你。这点郡主大可放心, 你我成婚之后我们便是夫妻, 我怎还会欺负自己的妻子,夫妻应当永结同心, 白头偕老才是。”   难道他现在欺负她都是因为他们不是夫妻?   黎凝看他一眼,半信半疑:“你又要如何证明你说的都是真的?万一你婚后还是这样欺负我又该如何。”   “郡主身份尊贵,有圣上、长公主给你撑腰, 我若欺你, 你可找他们告状, 濯身为臣子, 自然不会忤逆君王。”   “且郡主想要的‘才貌双全, 能够一生爱护你,事事以你为先, 与你举案齐眉和和睦睦过一生’。”   裴濯重复黎凝方才说的那些对夫君的要求, 再一一列举自己的优势, “貌, 我就在郡主面前, 郡主可自行判断。才, 郡主也说了学堂一直都是我居第一,这点也毋庸置疑。”   裴濯紧紧盯住黎凝,眼眸深邃,语气认真,言辞恳切:“我会一生一世爱护我的妻子,事事以她为先,盼能与她举案齐眉和和睦睦过一生……”   顿了顿,裴濯又道,“但这点现在也无法判断我说的是真是假,只能郡主婚后自己感受,再说,郡主无论与谁成婚,都只能先决断第一点,后面都要在婚后生活才能知晓。”   黎凝极少看见裴濯如此认真严肃的模样,在她面前大多数时候都是嘴角含笑,眉宇神采奕奕。   他用那种眼神跟她说这些,很像是在跟她诉说自己的情意。   黎凝明知裴濯是在说服她,她应该坚决一点拒绝,但她听完还是忍不住动容。   裴濯说的很有道理,左右她也无中意的男子,即便找个才貌比裴濯好的,也要花好长一段时间才能了解对方品性如何。   她娘应该已经知晓皇舅舅要给她与裴濯赐婚一事,并且很满意,若她与裴濯的婚事不成,她娘也会继续找那些世家公子的名册给她看,她那时候又该再找什么借口推拒……   黎凝抬眼仔细去打量裴濯,从他的眉到眼,再到鼻梁,再往下……   黎凝跟被烫到一般收回眼,她还从未像现在这般如此明目张胆地去打量一个男子的面容。   但不得不承认,裴濯样貌确实出众,至少她到现在还未见过比裴濯还要英俊的男子。   裴濯从刚回相府黎凝就与他相识,对他的品行再了解不过。   黎凝的心已经开始悄悄倾向一个选择,只是不能就这么轻易地答应裴濯,她还要再考虑考虑。   裴濯从一开始就在观察黎凝神色变化,清楚黎凝已经不像方才那么抗拒与他的婚事。   他拿出一直带在身上的小匣子,递到黎凝眼下,黎凝看见那熟悉的匣子,双眼亮了亮,目光不由自主地跟着那匣子移动。   “郡主之前不是问过我还有多少这种玉石。”裴濯打开匣子,露出里面的梅花玉石给黎凝看,可在黎凝要伸手去拿的时候又躲开,“只要郡主答应,除了这块,还有剩下的十几块,全都是郡主的。”   黎凝水润的杏眼在听完最后一句话后瞬间睁圆。   还有十几块!   全都是她的!   “当真?!”黎凝满心满眼都只剩梅花玉石,哪里还有什么倾向不倾向,直接往一边倒,脱口而出问道。   裴濯的声音含了笑意,眼也弯起:“绝无虚言。”   黎凝又悄悄看了那梅花玉石一眼,仍端着郡主架子,大发慈悲道:“看在你的诚意上,本郡主也不是不能考虑这门亲事。”   裴濯很是客气地作揖:“多谢郡主。”   “对了。”裴濯突然想到什么,取出那块梅花玉石,把底部的小槽转给黎凝看,“郡主不是想知道这小凹槽是做什么的,届时我也可一并告诉郡主,让郡主亲眼瞧瞧它的作用。”   裴濯的后手留了一手接一手,黎凝对此还一无所知。   黎凝早就想知道这小凹槽是干什么用的,一直不知道答案,现在又被裴濯勾起兴趣,哪里等得了那么久,催促他:“你快,现在就告诉我。”   黎凝越急裴濯越满意,不疾不徐道:“郡主若现在就想知道,可此刻就随我去丞相府一探究竟。”   去丞相府……   在这个节骨眼去丞相府,她要再想推辞婚事可就难上加上。   黎凝脸上焦急的神色褪去,掩饰地咳了咳。   “其实我也没有很想知道。”   “那是。”裴濯笑着顺她的意,“等郡主嫁过来时再看也一样。”   黎凝:“……”   他们方才讨论的难道不是玉石?怎的一下子就说到她嫁过去之后的事了。   而后,黎凝眼睁睁地看着裴濯又把玉石收起,不像先前几次那样给她看完就送给她。   黎凝欲言又止,最后只能依依不舍地看着裴濯把那块玉石放回去。   不过她要是嫁过去,玉石就全都是她的了。   有十几块呢!   *   陆芷瑜回来时就发现黎凝与裴濯二人的神色跟她离开之前没有不同。   不过空气中少了那些沉闷的气氛,想来是黎凝已经把事情与裴濯说开。   至于结果如何,她可以等只有她们二人时再问清楚。   陆芷瑜笑笑,解释道:“那新开的铺子人太多,稍微等得久了些。”   她再看向黎凝,黎凝就在此时站起,抚平裙摆褶皱,与对面的人道:“时辰也不早,我们该回去了,你若是想继续吃茶,便留在这里继续吃。”   裴濯亦起身,拿出陆骁走之前嘱咐他的话:“陆将军让我照看好你们,我岂能丢下郡主与陆姑娘。”   黎凝便不再多说什么,三人默默无言地一起走出茶楼。   出了茶楼,被风一吹,黎凝脑袋瞬间清醒。   差点就又叫裴濯给骗了!   竟然想用十几块玉石骗她应下婚事!   她回头瞪了裴濯一眼,唇瓣动了动,最终什么都没说,用气鼓鼓的后脑勺对裴濯,一言不发上去马车。   陆芷瑜来时是跟黎凝同乘一辆,回去时自然也一样。   她看看只从车窗露出半张脸的黎凝,又看看站在原地的裴濯,与裴溪说完一句告辞的话便上马车。   马车缓缓驱动,裴濯打马跟在后面,黎凝掀起垂幔,语气称不上和善:“你不准跟过来。”   裴濯听话地勒住缰绳,当真不再前进半步。   黎凝这才满意地轻哼一声,在她将要放下垂幔时,裴濯提醒道:“郡主别忘了我的提议,回去好好考虑。”   黎凝气呼呼地再瞪他一眼,放下垂幔。   裴濯在原地又等了片刻,直到再看不见马车的影子,他才攥缰绳掉头。   裴濯独自一人骑着马儿走在街上,街边商贩的叫卖声不绝于耳,看到那张熟悉的招牌,裴濯翻身下马,朝街边的一家糖饼铺子走去。   糖饼铺的店家远远见了他,对他露出个了然的笑,随后就拿油纸包裹几块糕点,等裴濯走近再交到他手上。   裴濯付了钱,拆开油纸,几块卖相喜人的绿豆糕便露出来。   他捻了一块吃进嘴里,往常软糯香甜的绿豆糕,今日吃起来却索然无味。   把剩下的几块绿豆糕用油纸重新包好,放进怀里之后裴濯翻身上马,一路再无停留,直往相府而去。   *   “圣上赐婚的原来不是禾姝公主跟裴公子,而是你跟裴公子?”   陆芷瑜也未料到是这种情况,惊讶非常,“那你是如何想的?”   “我还需再考虑考虑。”黎凝叹息一声。   真真是纠缠不清。   陆芷瑜凑到黎凝身边给她顺背,又问:“裴公子呢?你可知他是如何想的?”   黎凝把她和裴濯两人方才的谈话简略复述给陆芷瑜听,陆芷瑜听完沉默好半晌。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陆芷瑜能看得出来裴濯对黎凝有情意,但黎凝知道了,大概会不知所措,说不定还会因此疏远他。   陆芷瑜不好评判太多,同样是让黎凝好好回去想想。   在分别时,陆芷瑜犹豫片刻,还是对黎凝说道:“裴公子确实不输给其他男子。”   这黎凝当然清楚,她点了点头,明白陆芷瑜是什么意思。   陆芷瑜笑了笑,“不过还是要看你的意思,你若想要,便应了,若不想,便跟长公主与圣上好好谈谈。”   黎凝回到长公主府时长公主还未回府,到了用晚膳的时辰才回来。   等用过晚膳,长公主让黎凝随她去正院,她有事要跟黎凝说。   黎凝也有事要问长公主,或许她们说的还是同一件事。   “你的婚事,这几日娘心中已经有了决定。”长公主开门见山。   黎凝一点也不意外,自今日从裴濯口中得知她将要与裴濯定亲之后,很难再有什么事能掀起她内心的波澜。   长公主看看黎凝的神色,猜测道:“你已经知道了?”   黎凝颔首,“今日刚知道。”   还是从另一个被赐婚的人口中知道。   长公主拉过黎凝的手,拍了拍,语重心长同她说心里话:“娘也不舍得你嫁人,可是娘没办法护着你一辈子,你爹走得早,若是他还在,也定不舍得娘就这般早早把你嫁出去。”   说着,想起离世的丈夫,长公主用帕子揩揩眼角,继续道:“娘只有看着你嫁人,早日有个归宿,亲眼看见有其他人来爱你护你,娘才能放心地去见你爹。”   黎凝本来听得眼眶红,听到最后一句连忙呸呸几声,嘟哝道:“您还年轻,说什么胡话……”   长公主吸了口气,缓了缓又问道:“你对裴小郎君如何看待?若是不喜他,娘就再给你找比他更好更优秀的郎君。”   即便长公主已经跟圣上议好旨意一事,就差最后一步——下发圣旨,但长公主还是想了解黎凝的心意。   黎凝若是真不喜欢裴濯,那无论裴濯再优秀、他们再撮合都没用。   黎凝不禁心里一暖,她娘虽然想尽快给她找个夫婿,但还是很看重她的意思。   见黎凝犹豫,长公主又继续道:“裴小郎君年少有为,与你又相识多年,两家知根知底,也不怕你嫁过去之后他会欺你。”   黎凝狐疑地看她娘一眼。   确定这不是跟裴濯串通好的?怎么她娘也觉得裴濯不会欺负她。   说来也是,毕竟裴濯平时都是在长辈看不见的地方欺负她!   真要拿裴濯跟其他公子比,裴濯身上就没有长公主不满意的地方,长公主当然可劲儿地夸。   “目前也没有见到比他优秀的郎君。”长公主感慨,裴濯真是哪哪都让她很满意,“实在不行,你嫁过去之后若是不顺意,也可以和离。”   黎凝缓缓眨了眨眼:“真的?”   长公主不说话了。   谁会想看到自己女儿嫁过去就是为了跟人和离的?   长公主不答反问:“你可有见过比裴濯还俊郎出色的男子?”   “没有。”   “那比他年轻、官比他高的?”   “没有……”   “你可会讨厌他,见到他时会恨不得躲开八丈远,此生再见不到最好?”   “……没有”   “他像不像那种爱说大话,实际上半点本事也无,看上去还会殴打女人的男子?”   黎凝斩钉截铁:“不会。”   “这不就成了。”长公主一拍手掌,“裴小郎君如此优秀,打着灯笼都找不着。”   长公主看人的眼光不会差,她只能从客观角度把裴濯的优点都分析给黎凝听,至于感情方面,这就要看他们两人自己的发展了。   长公主拍拍黎凝的肩,笑道:“娘满意他是娘的事,你今夜回去好好想想,若是真不想应这门亲事,娘明日就去跟你皇舅舅说清楚,让他那旨也被别下了,但你若是同意,娘就让你舅舅圣旨早点下,让整个皇城的人都祝福你们。”   其实黎凝心中已经有定夺,只是她还无法接受,她即将嫁人的这个事实,她还未准备好。   说起来,她第一次对嫁人这字眼有概念还是因为裴濯。   *   裴濯十岁那年才被相府寻回,成为丞相府的小公子,享受本该属于他的荣华富贵,但裴濯在农户家里清贫久了,生活习性除了吃饱穿暖、不用再捡柴挑水之外,没有其它改变,不像其他公子哥儿有那些喜欢铺张浪费吃不得苦的坏毛病。   黎凝十岁时候,裴濯已经十四岁,身量高出她许多,黎凝再如何垫脚都比不过裴濯。   裴濯平日里还喜好捣鼓那些木头,后来黎凝才知道,那些木头是他自己做来给自己练功用的。   十四岁的裴濯已经是个身量拔高的少年,与同龄人站一块都高出许多,加之他力气大,会些功夫,课业又常年第一,学堂那些对他不满的声音越来越少,反倒是仰慕他的人越来越多。   黎凝从八岁起就开始暗中与裴濯较劲,两年了,她还没有在什么事情上能完完全全碾压裴濯。   小郡主不甘心,每日都锲而不舍地盯着裴濯的一举一动,一找到能较量的机会就立刻凑到他跟前,比那些每日都来对裴濯示好的女郎们还积极。   春日一次午后,黎凝在学堂歇晌完,到外面花圃看那些刚开出来的粉嫩花苞,就听得不远处传来一阵吵闹的争执声。   黎凝不欲掺和那些事,婢女又正好去给她取披风还没回来,黎凝正想回学堂去告诉夫子,却突然听见那争执声里还夹杂了一个她无比熟悉的声音。   是裴濯。   黎凝轻手轻脚走到墙角落,往发出声音的地方看去,看到的那一幕让她瞬间瞪大眼。   裴濯被一个黑汉用麻袋套住,扔上马车。   黎凝立刻捂住嘴才没有发出声音,满目惊愕。   贵为郡主,黎凝从小就被告诫,遇到那些不认识却企图靠近她的人,一定要有防范心,否则就可能被绑架。   黎凝想,她大概是看到裴濯被绑架的场面了。   这里是学堂,对他们来说最安全的地方之一,又怎会可能会想到居然有人到学堂里来抓人。   黎凝不敢发出一点声音,打算回去找先生和侍卫来救裴濯,她一转身,只来得及看到一块粉色的一角,之后便不省人事。   等黎凝醒来,是在一间陌生的小屋,她低头看看绑在她身上的麻绳,再抬头看看破漏的屋顶,嘴角一撇眼尾一耷拉,泪水都绪好了正准备要哭,突然从她身后响起裴濯的声音:“你怎么会在这里?”   十四岁的少年声音已经不如他之前清脆,带上几许低沉沙哑,黎凝一下子就认出这个声音,没忘记她和这个声音的主人是什么关系,又怎么可能让他看见自己脆弱哭泣的一面。   于是黎凝抬头使劲又快速地眨了眨眼,硬生生把泪意憋回去,等恢复成往日那般清冷高傲的郡主模样,才侧过头去看裴濯。   脆生生声音甚至还带了点骄傲:“你能在这儿,本郡主就不能?”   裴濯:“……”   此时的黎凝完全没有意识到,被人绑架并不是什么值得攀比的事。   裴濯与她一样,身上也缠了好几圈麻绳,动都动不了。   小郡主娇生惯养,细皮嫩肉的,什么时候遭过这种罪,她使劲扭动挣扎,想让绳子松一松,但麻绳绑得很紧,越挣扎,勒得她越疼。   裴濯许是看不下她在那做无谓挣扎,提醒道:“没用的,别白费力气。”   黎凝停下动作,嘴角又开始往下撇,很不高兴,但又不能哭,看上去憋屈又可怜。   “他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抓我们。”   周围太过安静,黎凝突然有点害怕,想通过说话声来填补。   过了很久,或许也没有很久,只是因为安静让时间拉长,黎凝感觉自己过了很久才听到裴濯的声音。   “我的养父母。”   “养父母?你不是……”黎凝话说到一半又停住。   他不是丞相府的公子吗?十岁之前一直在陵州裴老太太那儿生活,直到裴老太太离世,丞相府的人才重新把他接回去。   小郡主并没有想太多,天真道:“哦,我知道了,你在陵州又认了一对养父母。”   想了想又感觉哪里不太对,“既然是你养父母,为什么要抓我们?”   黎凝不回过头去看都能感受到裴濯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她又继续说:“是不是你闯了祸,他们才要抓你?”   在小郡主的认知里,养父母与亲生父母无差,既然都愿意养育,又怎么会想害人。   许是她喋喋不休的追问让人忍受不了,裴濯终于愿意搭理她的问题。   “我四岁那年与相府的人走失,被人贩子拐走之后,辗转多次,被卖到当时的养父母手里,十岁时才重新被相府寻回。”   黎凝完全没想到是这么个走向,吃惊地瞪大眼,想去瞧裴濯,碍于行动受限,她只能看到裴濯半张脸。   无比淡定的脸,诉说自己不幸的遭遇时声音也没有起伏,平静得像个冷漠的旁观者。   “他们抓我……们,”裴濯顿了顿,才继续道,“大概是为了钱。”   尽管相府当时已经给了他们一大笔钱,但人心总是不足的,有利可图时也宁愿铤而走险。   黎凝恍然,瞬间就觉得没那么可怕了。   “原来是为了钱。”黎凝的声音带上轻快,“长公主府有很多钱的,我也有很多零花钱,让他们放了我们,那些钱都可以给他们。”   裴濯不置可否。   交谈到此为止,因为从门那处传来铁链的哗啦声,有人来了。   黎凝本能地缩着往后挪,朝裴濯那里靠近,完全忘了他们是对头的关系。   进来的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妇人,她脸上挂着许多褶皱,皮肤枯黄黯淡,身上穿一件洗得发白的红色衣裙。   黎凝晕倒前看到的那片衣角就是她的,只不过褪色的红色衣裙被她看成粉色。   妇人反手把门关上,朝他们走来几步,试图向黎凝展露自己的和蔼,笑眯眯道:“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黎凝盯着她的眼,紧紧咬住下唇,又往裴濯那边挪了挪。   “黎凝……”   “真乖。”妇人满意地笑了笑,又去看裴濯,对他道,“小濯,好久不见,我们都很想你。”   黎凝下意识去看裴濯,裴濯脸上一片冷漠,对妇人亲切的称呼无动于衷。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2-01 18:02:50~2023-02-01 23:50: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五彩斑斓的黑、reminiscing、阿瞻、闭夏、橘子汽水儿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怎么裴濯逃跑,遭惩罚的却是她?◎   裴濯四岁那年走失, 其实是裴相的政敌从中作梗,雇了杀手把裴濯带走。   杀手的任务是不留活口,但把裴濯带到郊外时候正好遇到后来的养父母——刘大石、李香。   刘大石与李香刚痛失爱子, 正好遇到将要把裴濯处理掉的杀手,裴濯年纪与他们前几日刚溺水而亡的儿子相仿, 刘大石与李香想到自己那可怜的孩子,大着胆子求杀手把裴濯卖给他们, 承诺之后会带这孩子去别的地方生活,不会让其他人知道他还活着。   杀手拿钱办事, 理应把裴濯处理干净, 但看见刘大石与李香拿出的银子, 多赚一点不是赚?反正又没人知道。   于是,年幼的裴濯就这样被刘大石与李香带走, 过上贫苦的日子。   刚带走裴濯的那两年,他们二人确实把裴濯当亲生儿子看待,吃穿不会亏待他, 小小年纪也不会要求他帮着干杂活累活。   两年后李香怀上, 顺利诞下一子, 有了自己的亲生骨肉, 刘大石夫妇当然不会再像前两年那般对待裴濯, 开始要求裴濯学会捡柴、挑水,吃的也从米饭变成稀粥, 一年到头也就两件衣裳可以替换, 即便是大雪天, 穿的也是棉絮都露在外的破袄。   裴濯再长大一点, 就要跟着下地里干活, 李香夫妇宝贝着他们的小儿子, 不舍得他吃一点苦,也不敢让裴濯靠近,经常指使裴濯做些脏活累活,裴濯若是不听话,他们有的是法子对付他,把他往狭窄黑暗的柴房一扔,不给吃喝,裴濯第二日就会听话。   直到裴濯被丞相府寻回,才结束这种生活。   李香早已习惯裴濯这副冷脸,哀怨地指责他:“如今你过上富贵日子,就把养你长大的父母抛到脑后,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裴相当然知道裴濯是因为他们才侥幸逃过一劫,又念在他们养了裴濯六年的份上,当初给了他们很多钱,足够他们锦衣玉食一辈子,但那些钱很快就被挥霍一空,刘大石感受过人上人的日子,再也无法像从前那般老老实实种地,便把主意打到裴濯身上。   裴濯冷声:“你们不是我父母。”   李香恍若未闻,暗含警告道:“我们也不要求你怎么报答我们,在你那当官的爹送钱来之前,你们最好乖乖听话,别想着耍什么花招,否则,我也不能保证你们能不能安全回去。”   黎凝在一旁一直不敢说话,暗暗祈祷李香最好已经忘了她的存在,别像跟裴濯说话那般来威胁她。   天不如她愿,李香警告完裴濯,又堆笑看向她:“小姑娘,你也帮着看着点他,不然要是出了什么差错,我们拿不到那笔钱,你们谁都别想回去。”   笑脸渐渐变成恶狠狠的面目。   小郡主还从未被人威胁过,讷讷没有反应。   李香来说了这么一趟话之后又走掉,门被她重新锁上,光线暗下去。   黎凝后知后觉自己已经贴上裴濯,想起他们还是死对头,想趁他不注意挪回原位。   但挪后容易挪前难,黎凝才刚起个势就动弹不得,自暴自弃地靠在裴濯身上。   “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回去?”   屋子暗又静,黎凝不得不找点什么话来给自己壮壮胆。   裴濯合上眼:“不知。”   黎凝耷拉着脑袋,下巴搭在膝上。   不知过了多久,黎凝抬起眼去看裴濯:“我饿了。”   裴濯睁开眼,对上她那双水汪汪的眼,偏开头。   “忍忍。”   他也被绑得不能动弹,不可能这时候去给她找吃的。   “他们会给我们送吃的吗?”黎凝又问。   裴濯未来得及回答,柴门那里又传来铁链被抽出的声音。   这回来的人不止有李香,还有刘大石,他们拿来两碗粥。   李香装作一副关切的样子,对他们道:“料到你们已经饿了,我给你们松绑让你们吃东西,但你们可别想着逃跑。”   “听明白了吗?”李香笑眯眯地问,目光落在黎凝身上。   大概是料到裴濯不会理她,李香想在小姑娘身上看到畏惧的反应。   黎凝看了眼刘大石拿在手里那根厚实的木棍,缓缓点了点头。   “真是好孩子。”   李香满意得眼都眯成缝,脸上褶皱看上去更多了。   她先给黎凝松绑,轮到裴濯时,小声警告他:“你要是敢想着逃跑,我就划花小姑娘的脸。”   李香料定了就算裴濯逃得出去,也带不走黎凝,两个人逃跑难度更大,只要黎凝在他们手里,就不怕裴濯不听话。   他们动手之前已经连续在学堂观察好几日,裴濯独来独往,只有这小姑娘跟他走得最近,原本他们只想抓裴濯,没想到黎凝就在角落偷听,李香怎么可能放任黎凝回去通风报信。   就算李香压低声音,黎凝也听得清清楚楚,听到要划她的脸,一下子僵住。   黎凝感觉很一言难尽。   怎么裴濯逃跑,遭惩罚的却是她?   裴濯不语。   李香给两人都松绑完,方便他们吃完之后做其他事,没打算再绑回去。   她和刘大石走到门口后回头看一眼,用匕首在自己脸上拍了两下。   在关上门之后,黎凝转过头去,认真地对裴濯道:“我们就在这里,等我娘他们带人来救我们罢。”   婢女当时去给她拿披风,回去找她发现她不见了一定会去告诉长公主,长公主府的人会先知道他们失踪一事。   在没有性命威胁面前,黎凝当然更在意自己的脸,她已经十岁,现在对容貌很在意。   裴濯颔首。   黎凝放心地去看他们端来的那两碗粥。   说是粥都算抬举,只有几粒米粒和一碗跟清水无异的米汤。   裴濯看着面前的汤水,意料之中。   刘大石和李香只是不想他们饿死,但也没好心到肯让他们吃饱,只要能让他们撑到钱送过来就行。   黎凝盯着这碗粥看了很久,确定只有几粒米而已,她又问裴濯:“这是粥?”   她也不是要裴濯回答,只是感觉很新奇,把内心疑惑说出来。   她从前见过的粥粘稠白糯散发香气,还没遇到过这种好像拿几粒米在里面泡的粥。   黎凝好奇地端起来抿了一口。   跟她想的果然一样,喝起来就像喝水一样。   裴濯直接一口喝完。   黎凝只喝了一口就放回去,不想喝了。   看了眼剩下的大半碗米汤,裴濯提醒:“他们今日可能不会再来给我们送吃的,你不喝,后面只能饿肚子。”   况且她方才还跟他说她饿了。   黎凝撇撇嘴。   她看到墙边那个桶了,明白那是做什么的,她一点儿也不希望自己用上它。   而且还是在裴濯面前。   “本郡主就是不想喝。”   黎凝斜眼看那粥水一眼,偏过头去,很是嫌弃道。   裴濯不再劝。   黎凝蔫巴巴地找个角落坐下,等她娘来救她。   这间小柴房有个小窗,阳光能从那里投进来些许,直到某刻,那小窗被什么挡住,光也进不来。   李香来检查他们情况,看到两人都乖乖地没搞什么花样,很满意。   裴濯坐在角落闭目养神,显然也没有要逃跑的心思,李香明白裴濯也在意这小姑娘,于是笑呵呵地对裴濯道:“你爹要是不送钱来,你就继续给我们当儿子干活,把当初我们买你的银子赚回来就行,至于这小姑娘,是叫黎凝对罢?也一并留下来,给你当童养媳。”   裴濯睁开眼,阴沉沉地看过去,发出一声冷笑。   他已经十四岁,不是四岁,怎么可能还毫无还手之力地任人摆布。   此时的裴濯身量已经快超过刘大石,要不是刘大石当初偷袭,用蛮力钳制,裴濯可未必会让他们得逞。   李香只是来看看他们情况,也不需要裴濯给她什么好脸色,又警告两句就走了。   等周围再一次安静下来,确定李香已经走远,黎凝才去问裴濯:“童养媳是什么?”   饶是读了再多的诗书,通晓许多道理,黎凝还是第一次知道“童养媳”这词。   裴濯静默看她片刻,黎凝难得能读懂他表情,赫然就是不知该如何跟她解释。   但黎凝有什么疑惑都是要立刻弄清楚,这里也就裴濯能给她问,而且看裴濯刚才的反应,他应该也是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小窗外突然传来一个孩童掺笑的喊声:“就是先把你养在我们家,等你长大了就嫁给他!”   黎凝与裴濯齐齐朝小窗看去,那声音还在喊:“嫁给他,就是你们要成亲,成亲就是睡……”   黎凝正仔细听外边的声音给她解释呢,眼前裴濯的身影突然覆盖下来,二话不说把她耳朵捂住。   黎凝不明所以地抬头看他。   他不给自己解释就算了,还不准她听,什么意思?   “你作甚?”   黎凝很不高兴。   等裴濯松开手,黎凝听到李香气怒的声音。   “你来这里捣什么乱!”   方才解释的声音笑着跑远,不过黎凝已经知道童养媳是什么意思。   她不是很喜欢这个词。   养在别人家?那她自己的家不能回去吗?   想到方才李香跟裴濯说的话,黎凝立刻摆出一副很嫌弃的脸色:“我才不要嫁给你。”   裴濯除了方才过去给她捂耳朵的时候有点激动外,他脸色又恢复如常,沉默地靠在角落不语。   果真如裴濯所说,到了夜晚,李香他们没有再送吃的过来。   黎凝饿得很难受,但面前那碗米汤她还是不肯喝。   她朝裴濯看去,裴濯背靠墙壁,双目紧闭,眉心皱起,黎凝收回眼,决定不跟他说自己好饿。   毕竟裴濯看起来好像比她还不好受……   少年还在长身体的阶段,吃的要多,也更容易饿,一碗米汤怎么可能顶饱,胃腹早就饿极。   黎凝突然想起什么,惊喜地笑一声,跑到小窗下,借着洒落进来的点点月光在自己身上找什么东西。   黎凝掏出被布包裹的什么东西,一层一层拆开,露出里面的几块绿豆糕。   这是她今早要去学堂,路过一家糖饼铺子的时候让婢女去买的,当时她才吃了一块,后面快到学堂,记起长公主特意交代夫子,若是看见黎凝吃零嘴就要告诉她一事,黎凝慌慌张张藏进衣里,后面开始听夫子授课,她就把这事给忘了。   黎凝把绿豆糕重新藏回衣里,神秘兮兮左右瞧瞧,再往窗外看看,确定安全之后才离开那处月光,轻手轻脚地走到裴濯面前,生怕被人发现她有吃的。   她献宝似把绿豆糕拿给他看,用气音跟他说话:“你看,我们有吃的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2-01 23:50:35~2023-02-02 23:44: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知山与木 66瓶;59342529 41瓶;倒霉小林 20瓶;许下你听不到的承诺 4瓶;香菜泡饭 3瓶;歆慕子、美女 2瓶;Cryonix、闭夏、五彩斑斓的黑、糖糖果屋里面的人、阿瞻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本郡主绝不反悔”◎   【修】   黎凝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 确定只有三块绿豆糕。   三块,他们两个人,怎么分?   她抬头去看裴濯, 裴濯正好也在看她,于是黎凝小心谨慎地把其中一块绿豆糕掰成两半, 仔仔细细比划,力求两半一样均。   终于分成一样多的两份, 黎凝让裴濯伸出手,先放一块在他手心, 再把刚分好的半块也叠上去。   她向来是很公平的, 才不会因为裴濯比她年长几岁就多分他一点。   裴濯垂眼盯着自己手上的绿豆糕, 眼睫微动,没有立刻去吃。   黎凝咬了一口, 仔细品尝,从来没有觉得绿豆糕这么好吃过。   “你怎的不吃?”黎凝都快吃完了,发现裴濯居然一口未动, 眼下这种情况他还想挑嘴不成?   于是黎凝严肃地教育他:“咱们没有别的可以吃, 你若是不喜绿豆糕, 就吃快点咽下去, 总归填饱肚子要紧。”   转瞬她又意识到一个问题, 万一吃太快噎着怎么办?   她在这间狭小的柴房巡视一圈,目光落在自己喝剩的那大半碗米汤上。   嗯……虽然是她喝过的, 不过裴濯要是真被噎到, 他也没得选。   裴濯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明白过来她在想什么。   许是不想喝她喝过的米汤, 黎凝看见他捻起那半块绿豆糕含进嘴里。   绿豆的香味充斥整个口腔, 又甜又糯。   他从未吃过这么甜的东西, 甜到发齁,以致他记忆深刻,无论过去多久都能记住此刻场景。   到后半夜,黎凝迷迷糊糊地睡过去,又因不舒服醒过来,茫然地看看窗外落进来的光,最后还是抵挡不住困意又睡过去。   等她再次睁眼的时候她已经睡在凌霜院她寝殿的床榻上,昨日的经历就好似一场惊梦。   不过她很确定那不是梦,长公主还请过医士来给她看,且自那之后她身边的侍卫翻了一倍,原本只守在学堂外的侍卫也开始出现在学堂各处角落。   *   与长公主聊完,黎凝回了凌霜院,洗漱完躺床榻上,满脑子都是与裴濯的婚事。   她回忆今日裴濯说过的话,与其说那些是他的优势,倒更像是他对她的承诺。   成亲……   黎凝想,成亲不就是女方去男方家中,跟他们一起生活,夜晚再跟自己的夫君一起睡在同一张床榻上。   大不了,床榻上放两张被衾,她一张,裴濯一张,两人各睡各的互不干扰。   而且裴濯还要上值,待在府中的时辰应当不长,只有休沐日才可能全天与她呆一块。   何况她也经常去丞相府,对那里的熟悉程度不输长公主府,裴相与裴夫人也都喜她,裴大哥跟罗嫂嫂她也喜欢。   长公主府和丞相府都在皇城,她也能随时回来,这么一想,黎凝就放心许多,不就是以后久住丞相府,跟裴濯一起生活。   她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   然此时的黎凝还不知道,夫妻一起生活跟夫妻生活,完全是两个概念。   翌日一早,长公主就来她寝间,询问她考虑得如何。   黎凝任由秋风给她通发,淡淡点了下头,很是随意的模样,一点不见昨日的抗拒排斥。   长公主霎时喜笑颜开,连说了好几声“好”,让黎凝很怀疑她娘昨日说的那些不舍她嫁人的话都是骗她的。   “娘现在就进宫,让你皇舅舅给你们赐下旨意。”长公主高兴道,“还要去跟你裴姨母说一声,商量好吉日来咱们府上提亲。”   黎凝一言难尽:“娘您是不是其实很希望我早点嫁出去?”   长公主笑得更欢:“怎么会!”   想了想,长公主还是决定多说几句:“看到你有个归宿,以后有人替娘爱你护你,照顾你一辈子,娘当然开心。还有你嫁过去相府之后,不比自家,可不能再像现在这么赖床,还有零嘴,也少吃些,最主要的还是要跟裴濯好好过日子。”   很好,她娘后面提出的这三个要求她都很确定目前办不到,但黎凝还是顺着她娘的意,乖顺地点头。   “至于你的嫁衣,现在就可以请工人赶工,还有……”   长公主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唇边的笑一直未停,再同黎凝唠叨几句嫁过去之后需注意的事,便欢欢喜喜地进宫去了。   长公主进宫之后没多久,黎凝就听下人来禀,裴濯要见她。   一想到自己与他的婚事已成定局,她转头问秋风:“女子婚前与定亲的男子见面,有没有什么规矩?”   秋风也没这方面的经验,不是很确定:“应当……没有罢?”   黎凝也不晓得,不过确切来说,她与裴濯还不算定亲。   她让人先把裴濯带到外间,自己收拾妥当了再出去见他。   裴濯一身绯红色衣袍,背影挺拔,双手负在身后,背对里间的门,在听到声响的时候转过身来。   打量片刻黎凝的神情,他站在那处,问:“郡主考虑得如何,可接受我的提议?”   黎凝才意识到他还不知道自己已经答应这门亲事。   一大早的就这么迫不及待想知道?   黎凝偏要吊着他。   “裴少将军的提议当然诱人,本郡主想了一晚,还是觉得,不可轻易答应。”黎凝佯装忧愁地叹息,“毕竟这可是我的终身大事。”   裴濯沉默,良久后才问:“郡主还有什么顾虑,我能做到都可满足郡主。”   “什么都可?”   “什么都可。”   “那好,为了体现裴少将军的诚意,不如现在就把你剩下的那十几块梅花玉石都给我。”黎凝强调,“现、在。”   他要是现在回去丞相府拿,等他再回到长公主府,旨意可能已经下来,到时候就会知道他被她捉弄。   黎凝料定裴濯一定不会拒绝,否则他今日就不会那么早来。   她就是想折腾折腾他。   “现在把那些玉石都给郡主,郡主就会同意我们的婚事?”他抬眼看来。   黎凝痛快点头。   裴濯应下:“郡主稍等。”   黎凝胡乱点点头做回应,看上去不是很在意,等到裴濯转身出去,她才偷偷笑起来。   结果还没笑多久,裴濯居然又回来。   “你、你不是拿……”黎凝看到他手上那个匣子,声音戛然而止。   裴濯几步走到她面前,打开箱盖,里面的梅花玉石粉嫩圆润,填满箱底。   在黎凝震惊的眼神下,裴濯将箱盖重新合上,再把匣子塞进她怀里。   “从此刻起,它们都是郡主的了。”   黎凝愣愣抱着匣子,还未回过神来。   原来他今日来长公主府就把这些玉石一并带过来。   黎凝内心思绪万千,他不是来看她答不答应,而是怕她还不答应,来哄她来的罢?   “郡主现在可答应嫁给我了?”   裴濯歪头看她。   话都已经说出去,黎凝要言而有信。   又不禁想,他要是知道她早就答应,会不会把玉石要回去?   想到这种可能,黎凝抱着匣子撇开眼去,提高声音来掩饰心虚,“看你如此诚心,本郡主就勉为其难答应这门亲事。”   裴濯紧紧盯住黎凝的脸,确定自己没有听错之后,他才慢慢弯起眸子。   “多谢郡主。”   黎凝更心虚了。   “既如此,你可先回去,等消息就行。”   黎凝对他下逐客令。   “郡主拿到玉石,就不肯再多看我一眼。”裴濯轻叹着拆穿她。   不过裴濯约莫此刻心情不错,一点也不计较,只是都走到门口了,还要回过头来。   黎凝数玉石的手一顿,淡定地合上箱盖假装无事发生,下颌一抬,问:“还有什么事?”   “郡主不会反悔?”   “本郡主绝不反悔。”   裴濯今日原本还要上值,特意告了半日假来问她,得她确切答案,不再逗留,启程去卫所。   待行了大半路程,眼见要到宫门,忽见长公主府的马车在前方缓缓驶来。   裴濯退至一旁,翻身下马,马车也停下,有名侍从得车里头人的吩咐,来唤他过去。   裴濯牵马走近车厢,在一侧车窗前站定,车窗垂幔被人掀起,长公主朝他笑了笑。   裴濯垂首拱手:“臣见过长公主。”   “怎叫的这般见外。”长公主不满地看他一眼。   裴濯这才改口,叫回平日的称呼:“姨母。”   “这才对。”长公主又笑起来,“不过,再过几日,这称呼就要再改喽,连‘姨母’也不能再叫。”   裴濯诧异抬眼望来,猜到他可能还不知道黎凝已经答应一事,长公主与他解释:“今早我去找阿凝,说起你们的婚事,得她应允,我便立刻进宫来找圣上,旨意很快就会降下。”   裴濯抓住其中一些字眼,有些意外。   今早?应允?   片刻,他笑着垂下眼帘,隐去眸中情绪。   “原来如此。”   长公主难掩笑意,越看自己的准女婿心里越喜。   “你可是要去上值?”看裴濯身着官袍,又是朝去宫里的方向来的,长公主问,“怎的这般晚?”   这个点早就过了朝中规定的时辰。   裴濯温声:“今日有事,告了半日假。”   “原是这样。”长公主不去过问具体何事,“那你快去上值,姨母先回府里去一趟,晚些时候还要找你母亲商议细节。”   说到最后,长公主又露出个心照不宣的笑。   裴濯颔首:“拜辞姨母。”   马车又重新驱动,裴濯还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骑上马背。   如长公主所说,旨意很快就下到长公主府与丞相府,不过半日,几乎整个皇城的世家豪族,都知道长乐郡主与裴将军即将成婚的消息。   先前是传出来一点圣上要给裴濯赐婚的风声,只是众人没想到另一方居然是长乐郡主。   那些知晓他们二人关系的人无不惊叹:“他们不是死对头?怎么转眼就要成亲了?”   作者有话说:   二更稍后献上!感谢在2023-02-02 23:44:32~2023-02-04 23:08: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5642056、瑄公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倒霉小林 16瓶;江盛皖 11瓶;絔珉 10瓶;久之 6瓶;KAKA 4瓶;水煮鱼、Willow 3瓶;香菜泡饭、十一啊、記得開心、美女 2瓶;恋行`、五彩斑斓的黑、通往考研之路的小法师、闭夏、糖糖果屋里面的人、阿瞻、星星的橙了、丸子呀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郡主,嗯……一心一意想着要压裴公子一头。◎   【修】   旨意一下, 两家很快操办起来。   两家知根知底,有些事进行起来很顺利,黎凝眼看着纳采、问名、纳吉这三个步骤完成, 心里也没有什么实感。   直到纳征,看着那一箱箱一匣匣的抬盒往长公主府里抬, 黎凝才有了点真情实意。   丞相府送来的聘礼足足用了两个时辰才全部抬进长公主府,令人惊讶其雄厚的财力。   长公主偷偷告诉黎凝, 这些聘礼里头有不少是裴濯用立下军功得来的赏赐去兑来的。   女婿如此重视他们的婚事,长公主告诉黎凝这些原是想看她感动的画面, 但谁想黎凝只是睁大一双眼, 满是意外。   这得立多少功才能有这么多赏赐啊……   请期之后, 两人成婚的日子便定下来,刚好在一个月后。   黎凝不知道裴濯那边情况如何, 但自己这边却是收到很多好友的祝福。   即便是那些平日里连话都说不上一句的,也专门写了贺词祝贺她。   几位皇子得知消息之后,也是陆陆续续予她祝福。   其中属二皇子最震撼。   “你要成亲了?”   “还是跟裴濯?”   “怎的这般快?”   二皇子难以置信, 父皇当时不是要给禾姝和裴濯赐婚, 怎的就变成黎凝和裴濯?   在一众喜庆欢乐的祝福当中, 二皇子的面如土色便显得极为突兀。   不过黎凝也想不到能有什么原因, 只好试探着问:“二哥你不希望我跟裴濯成亲?”   二皇子把头摇成拨浪鼓, 连忙否认:“没有没有!”   黎凝:“那你看上去怎的不高兴。”   近日他与谢子绯见面,谢子绯老是旁敲侧击同他打听黎凝情况, 还多次问他能不能再把黎凝带去让他再多接触接触, 道是自己很欣赏长乐郡主的丹青技艺, 想同她请教。   二皇子猜, 谢子绯许是上次过后也被自己妹妹的才貌惊艳, 毕竟从小到大, 二皇子就见多了那些见过黎凝一眼之后就对她百般示好的男子,谢子绯看来也无法免俗。   眼下黎凝已经定亲,二皇子当然不好在黎凝面前多言。   唉,他替谢子绯惋惜。   “不过——”二皇子想到上次茶楼黎凝与裴濯的口角,问,“你不是与裴公子不和?”   黎凝无辜地眨了眨眼,反问:“关系不和不能成亲?”   “……那倒不是。”   总归是一桩喜事,二皇子最后还是送上自己最真挚的祝福。   羽林卫里也都知道裴濯即将成婚的消息,但裴濯每日都按时按点去上值,神情也与平常无异,训练士兵的时候还是那么严肃,脸上不见一点喜色。   一次操练,队里一个士兵一时大意,出错动作,下意识去看裴濯,裴濯一眼就发现他,大步朝他走来。   士兵眉心一抖,已经做好今日要多操练两个时辰的准备,战战兢兢等着裴濯过来。   谁料裴濯下来之后只对他道一句“专心些”,便去纠正其他人动作,没有处罚他。   如此过了半月,离婚期越来越近,长公主府挂的红灯笼越来越多,看上去越来越喜庆。   黎凝日子与平常没有什么差别,该出去玩出去玩,该睡懒觉睡懒觉,除了长公主越来越唠叨外,她还是那个恣意娇纵的长乐郡主。   冬末春初,比婚期还要先到的,是黎凝的生辰。   凌霜院的梅花已经快凋落尽,黎凝让人拿出裴濯给她的那些梅花玉石。   玉石全部到手的那日,她就数过,刚刚好是十六块。   她把这些玉石摆放在靠近窗边的桌案上,窗户就正对着院里那几棵梅花树,这样一看,就好似窗外的梅花开在屋里,鲜妍明亮。   除了去岁及笄时长公主府为她隆重操办生辰宴,黎凝其余生辰都是小宴,只请一些好友来府中小聚,吃吃茶聊聊天。   但这次应当是黎凝最后一次在长公主府举办生辰宴,长公主亲自操持,决定举办得盛大一些,由着那些红灯笼挂着,为她的生辰宴增添喜气。   还宴请了不少宾客,只不过这回与黎凝年纪相仿的男子少了许多,不知打哪传的消息,道是一些公子不肯来是因为黎凝已经定亲,怕看见黎凝会忍不住伤心悲泣。   秋风正给黎凝梳妆打扮,冬雪在一旁深以为然:“心仪郡主的男子甚多,知晓郡主已定亲,他们再无机会,当然难过。”   黎凝稍稍侧头,一点也不信:“心仪我的男子多?”   怎的她一点感觉也没有。   “是啊郡主。”冬雪煞有介事颔首,与黎凝细数起往日那些对她献好的公子哥儿们。   “李家的大公子,两年前仲秋邀您一同游船赏月,您说长公主府的皓月跟江上的没什么不同,把他拒了。”   “孙侍郎的二公子,去岁春日栽了好些漂亮的花说是要送给您,但您看了一眼,道一句‘不过如此’,那些花也没收。”   “还有王府的小公子,因知晓您喜好丹青且颇有造诣,便拿着自己苦学好几月之后作的画上长公主府上拜访,望您赐教一二,但您看完之后只摇摇头,让他回去再多画几副,王公子大受打击,回去埋头苦学丹青技艺,据闻如今画技已能教授给他人。”   冬雪说的这些事黎凝隐隐有印象,但也没深刻到记住具体究竟何事,至于那些人都是谁,她更是记不清。   她不解:“邀赏月、送花、寻我赐教,这些难道能说明他们心仪我?”   “当然!”冬雪斩钉截铁,她跟在郡主身边的时日最久,清楚那些企图接近郡主的人的意图,也明白郡主对这些事很迟钝。   郡主,嗯……一心一意想着要压裴公子一头。   “这些不过是他们寻的借口,好以此接近您,跟您多说说话,这一来二去的,说不定就能得您青睐。”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帮本郡主买口脂”◎   冬雪说得头头是道, 黎凝听得似懂非懂。   黎凝思考片刻,反驳起冬雪观点:“可能李公子也邀了其他不少游船的人,不过顺道把我也捎上罢了。孙公子的花也不一定只送我一人, 只不过是他种太多,花期短, 在落败前找人送出去。至于王公子,你又怎知他就不是真心寻我讨教。”   “郡主您有所不知。”冬雪说起后续, “您拒绝李大公子之后,他船也不游, 月也不赏, 据说那晚独自一人对月借酒浇愁。”   “您看不上孙二公子的那些花, 之后他就把那些花全铲了,许是不想浪费那块地, 后来当成菜地,据闻收成还不错。”   “至于王小公子,他苦学丹青, 也是想在您面前好好表现, 投您所好, 不过奴婢猜他后来可能真的喜欢上丹青, 学有所成就开始教授他人, 反而忘了来找您,不过, 也可能是担心您继续打击他的自信。”   黎凝眉心紧蹙, 仔细思考冬雪的话。   瞧着自家郡主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样, 冬雪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 在心底无声叹息。   驸马爷离世早, 郡主从小到大都由长公主带大, 不清楚当年驸马爷对长公主的情意,自然也无从得知男子对女子的喜爱是何模样。   再加之郡主身份高贵,不乏有人因此对郡主献好,导致郡主对那些因为情意想靠近她的男子也归为是想巴结她一类。   “郡主没留意到他们的心意,说明是您心里完全不在乎他们,那他们的献好对您来说也就可有可无。”冬雪笑了笑:“您今后要嫁给裴少将军,与裴少将军白头偕老,到时就能体会到何为爱意。”   冬雪的话乍一听很有道理,但黎凝如何都无法把裴濯和爱意二字联系在一起,何况爱意的另一头还是她自己。   黎凝只轻哼一声,不以为意。   待冬雪给她打扮好,黎凝昂首挺胸,面容带笑步伐从容地去宴席。   即便有些公子哥没来,但来参宴的宾客还是不少,她每走一步,就有人上前来祝贺。   等她到席位坐下,与人谈笑间发现对面有道视线一直在盯着她看。   黎凝抬眼望去,把禾姝抓个正着。   禾姝双目怒视,见她看过来也不躲开,不像是来给她祝贺,倒像是被谁绑着来找她寻仇的。   黎凝能理解禾姝为什么生气。   禾姝一开始就想联手裴濯一起对付她,后来因为被裴濯从马蹄下救出而对他倾心,求到圣上面前,结果圣上赐的却是禾姝心上人与她的死敌的婚事,这换了谁都要郁结愤懑。   黎凝对禾姝不善的眼神视而不见,继续与旁人说笑吃茶。   宴席一直持续到傍晚,等宾客都陆陆续续散去,仍是不见裴濯身影。   黎凝认为有他无他并无区别。   除了裴濯在西北的那三年,往年他也会来参加她的生辰宴,不过,一次都未送过她生辰礼。   一次都没有!   更甚,有回裴濯居然还反向她讨礼。   直到宴席彻底结束,余下的宾客也来告辞,黎凝一一同他们辞别。   禾姝跟着几位皇子一同来长公主府,回宫自然也要一道回去。   几位皇子来找黎凝辞别,禾姝就站在最后面,偏着头不看这里,一副怒气未消的模样。   黎凝跟几位皇子道完别,禾姝也未上前来同她说一句话,直到皇子们要离开,禾姝才像条小尾巴似的跟上去。   结果门槛还没踏出去呢,就见一人大步走来。   禾姝身形瞬间僵滞,下意识便露出嫌弃之态,等到反应过来才偏开头回避,不甘又涌上心头。   一想到此人也同大多数男子一样喜爱黎凝,禾姝就觉他越看越刺眼,当初对他的那点仰慕之情也散得一干二净,恨不得自己从来没有见过他。   真是庸俗!   禾姝的脸色几番变化,裴濯对此浑然不觉,只作揖行礼:“见过各位殿下、见过公主。”   太子走在最前头,含笑让他免礼,又回头去看看黎凝,几位皇子面上均带着心照不宣的笑意。   黎凝哪里会不知道他们在打趣她,赶着她几位表兄回去,等人都走干净,她才昂首睥睨裴濯,呛他:“裴少将军来的真是时候,再晚一些,我们都能歇下。”   换了别的已经定亲的姑娘,此刻见到自己的未婚夫婿,许是要娇羞地表达自己的相思之意,如她这般没给好脸色的,也就长乐郡主。   “刚下值。”裴濯解释一句,又笑望她,同她赔罪,“郡主恕罪,知郡主好几日未见到我,想得紧,我已是快马加鞭赶来。”   “谁想你了?”黎凝蹙眉,“少往自己脸上贴金。”   “郡主说得是。”裴濯从善如流,“是我想郡主。”   黎凝呼吸一滞,猛地朝裴濯看去,只见他神色从容,面不改色。   哼!别以为他们现在定亲了,她就会相信他这些假话!   黎凝小声嘀咕一句:“不害臊……”   裴濯收起笑,正色道:“这种程度你就受不了,到时婚后——”   “住嘴!”为免裴濯说出更没羞没臊的话,黎凝赶紧打断他,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她朝他伸出手,“我的生辰礼呢?”   裴濯垂眼看她白嫩的手心,指尖动了动,压制某个念头,复抬起眼,理所当然道:“我与郡主熟识多年,如今关系岂还用得着生辰礼这等客套的虚礼。”   黎凝早就料到如此,收回手偏过头,   “不就是没有准备,还说得如此冠冕堂皇。”   裴濯笑了:“郡主英明。”   黎凝对着大门口努努下巴:“既如此,你继续留这也无用,不如早些回去。”   天色已经快完全暗下来。   裴濯抬头看了眼天色,又望向黎凝:“郡主是不是担心我太晚回去,看不清路危险?”   黎凝:“……你就当是罢。”   裴濯听话地转身,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问:“郡主当真不要我的生辰礼?”   黎凝一言难尽:“哪里是我不要,难道不是因为你没准备?”   裴濯近日除去上值外都在忙婚礼的事,梅花玉石也已经全部给她,实在想不到她还喜欢何物,一早就打算好今日直接问她。   “来得匆忙,我确实没有准备。”裴濯认错态度良好,询问她:“那郡主可有什么想要的?只要我办得到,定为郡主寻来。”   黎凝哼哼两声,说大话谁不会。   转念一想,这不是很好的机会?   他若真做到了,受益的是她,若做不到,黎凝也可以嘲笑他。   怎么想都不吃亏。   “我还真有一件东西想要。”黎凝朝他勾勾手指。   看着她狡黠的笑,几乎都能猜到她不安好心,裴濯扬眉,走上前。   等裴濯走到自己跟前,黎凝想起上次她也是这般让他过来,她唇贴到他耳边说话,结果两人距离太近,把她自个儿吓到了。   可是等黎凝反应过来,裴濯已经走到她面前,俯下.身,把耳朵凑到她唇边。   黎凝呼吸又是一紧。   她到底为什么会养成个喜欢跟裴濯耳语的毛病?   裴濯又为什么每次都这么配合?   黎凝欲盖弥彰地后退两步。   裴濯瞧着她的动作,一愣之下站直身,不解地问:“郡主让我过来,自己怎的还后退?”   黎凝是不可能让他知道自己在想什么,用自认凶狠的语气掩饰:“本郡主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怎么,你还听不听了?”   “听。”裴濯又问,“那郡主还需不需要我过去听?”   “你就站在原地。”黎凝竖掌,示意他别过来,裴濯站在原地不动。   “我娘经常在我面前说起你的职务一事。”黎凝先开口铺垫。   裴濯倒是有些意外她会提起这事,但也未出声打断,一副愿闻其详的模样。   “嗯,也算还可以……”黎凝不自在地夸赞一句,又瞧瞧抬眼打量他神色,问他,“你一月的俸禄有多少?”   裴濯沉默片刻,猜测道:“莫非郡主想同我讨的东西,就是这个问题的答案?”   “当然不是!”难得裴濯允诺她一件事,黎凝怎么可能会要一个问题答案这么简单的事,再说朝廷官员的俸禄,她真想知道,去问问皇舅舅就行了,哪用得着浪费这么次机会。   黎凝高傲地说出自己的要求:“就用你下次发的俸禄,帮本郡主买口脂。”   “要在皇城每一家胭脂铺里都买一点,既要刚刚好用完你的俸禄,还要买满每一家。”   裴濯这回的沉默更久。   实则黎凝也没什么想要的东西,方才裴濯那么突然地问她,她一时想不到要什么,刚好今日秋风给她打扮时候,口脂快用完了,这好拿这事儿来指使裴濯。   “怎么?你不愿意?”   “濯没有不愿。”他又换个自称,盯着黎凝仔细瞧了半晌,最后缓缓眨了下眼,斟酌这缓声问她,“郡主知不知晓,男子给女子买口脂,是什么含义?”   这……   黎凝确实不知晓,“什么含义?”   “没什么。”裴濯漾开笑,看上去心情很愉悦,“郡主等我把全皇城胭脂铺的口脂都买来送你。”   “记住我刚才说的要求。”黎凝提醒。   “好。”   黎凝越看越觉不对劲,她难道不是在折磨裴濯,怎的他看上去好似还很高兴?   是不是她要求得太简单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2-04 23:59:58~2023-02-05 23:58: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里特思达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芝士奶盖 12瓶;五彩斑斓的黑、千言 10瓶;久之 5瓶;49199933 3瓶;49420106、KAKA 2瓶;洒下月光、望仔..、丸子呀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大婚◎   离婚期越来越近, 长公主府的人也越来越忙碌,府内各处都挂满大红灯笼,映得长公主府内外都是一片红彤彤的喜色。   很快就到大婚的前一日。   黎凝的喜服已经制好, 就放置在她寝间内,明日一早就要换上。   夜晚, 长公主来找黎凝,手上还拿着东西。   “这是什么?”黎凝问。   “你的嫁妆。”长公主笑, “明日随你其他嫁妆放在一块儿,等你嫁过去丞相府, 大有用处。”   黎凝偏头去看, 发现只是一本画册。   这画册能有什么用处?   黎凝心底生疑, 长公主仅是笑而不语,让人把其它也东西搬进来。   “还有这些, 跟这小画册都是一样的东西,不过具体内容可不一样,到时你多看看, 多了解一些。”长公主指着箱内那些小瓷器, 介绍说道。   黎凝瞥那些瓷器一眼, 注意到每个瓷器上面都有图案, 看不真切, 她刚想凑近看清楚,箱盖被长公主阖上。   “那些不急, 可以等你嫁过去, 得闲了再慢慢钻研。”长公主把自己手上的画册塞到黎凝手里, “可以先看这个。”   黎凝翻开画册, 随意地略过那些图案, 尚在懵懂之中, 待看清那些图案,反应过来那是什么,呼吸一滞。   画册上每页都画有两个小人,一男一女,紧密相连。   黎凝意识到什么,震惊到双目圆睁,不敢置信地去看长公主。   长公主笑意更浓,不过一想到自己女儿还是第一次接触这些事物,难免会无所适从,做娘亲的自然要好好劝慰一番。   “不用怕羞,这些都是正常事儿,夫妻之间都要经历。”长公主温声道,“你跟裴濯明日成婚,你要先懂得一些,免得到时不知所措。”   黎凝猛地阖上那小画册,闭眼平复急促的呼吸,但一闭上眼全是方才看到的画面。   夫妻都要经历?她跟裴濯?贴得严丝合缝?   脑海中画册上的小人突然换成她和裴濯的脸,黎凝感觉有什么在自己脑海炸开,脸一下子变得滚烫,蓦地睁开眼,不敢再想。   “您怎么不早点跟我说这个?”黎凝又急又恼。   她要是知道男子女子还可以、还可以贴成那样,她就不会答应裴濯了!   “早点告诉你有什么用?新婚前夜说,你才用得上。”长公主嗔着说一句,就要去拿她手里的画册指导,“你有什么想了解清楚的,趁现在提出来……”   黎凝把画册拿远,一点也不想跟她娘探讨这些。   “也好。”长公主也不恼,看着她羞红的脸笑了笑,“跟娘说这些确实会难为情,婚后你可以跟裴濯两人一起慢慢学,日子还长,以后就会习惯。”   黎凝紧抿着唇。   “明日还要早起,你今晚早些睡,娘就先回去了。”走之前,长公主还不忘叮嘱一句,“这小画册你记得再多看几眼。”   黎凝胡乱点点头,让她娘赶快走。   等到长公主离开,黎凝才发现自己居然还紧紧攥着那本小画册,立刻跟被烫了手一样把它扔远,可当望着它孤零零地躺在地上时,黎凝又不情不愿地去把它捡回来。   明日有很多事要忙,黎凝让婢女们都去歇下,明早到时辰再来服侍她。   夜深人静,黎凝坐在凳子上,面前的桌案亮着一盏油灯,灯火摇曳。   微弱的纸张翻阅声响起。   黎凝越看眉心蹙得越紧。   怎能这般千奇百怪角度刁钻?   小画册无数次被合上,片刻后又被人翻开。   黎凝每看完一页就要合上册子缓一缓,如此反复,直到画册被翻到最后一页。   她把这册子看完,全是因为她娘的嘱咐,绝对不是因为自己好奇。   绝对不是!   黎凝把画册藏到长公主带来的箱子里,画册带给她的冲击力太强,她已经不敢再去看箱子里面那些东西的图案。   确定画册放好,她给箱子重新落锁,熄了灯之后便躺到床榻上。   黎凝躺下时候发现自己依旧脸热心慌,毫无睡意,脑海全是刚刚看的那些画面。   她以后也要跟裴濯做那些事吗?   这个念头一起,黎凝感觉自己的脸又烧起来,身体还带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   后来终于迷迷糊糊睡过去,只不过感觉自己没睡多久就又被叫醒。   天还未亮,黎凝寝间内外站满婢女,为今日做足准备。   “郡主,该起来梳妆换衣了。”   看着黎凝明显休息不足的模样,冬雪只当她是因为太紧张昨夜没休息好。   换了平时,黎凝这会儿肯定要赖床等自己睡饱,但她心里也清楚今日是什么日子,一点时辰都耽误不得,只好睁着未睡醒的眼,由婢女们给她换衣。   当凤冠戴在头上时,黎凝感觉脖子一重。   “不可乱动郡主,您忍耐些。”秋风出声提醒。   黎凝立刻挺直背脊,不敢再动。   长公主就站在一旁,看着在自己身边待了十六年的女儿穿上大红喜衣,一点点变成一个新娘该有的样子。   某刻,长公主突然侧过身去,悄悄拭去眼角的泪。   “阿凝,你以后就不住长公主府了,不过你若是想回府了就回来,娘让厨子都做你爱吃的。”长公主俯身,双手搭在黎凝肩上,眼眶发红。   妆容还未结束,黎凝不敢乱动,自然不能转头,看不到长公主此刻的表情。   她应下:“好。”   “今后你裴姨母就不再是你姨母,你要唤她母亲,需得更加敬重她,明白吗?”长公主不放心地继续叮嘱,“还要与相府的人好好相处,不可再像在长公主府里一般任性,若有人欺你,娘看不见,就不能为你撑腰,也不好插手太多……”   长公主已经很难维持平静,黎凝听出她声音里的不舍,自己鼻尖也是一酸,小声道:“我知道的……”   “还有裴濯,他要是敢对你不好、不站在你的立场护着你,你就来跟娘说,娘一定找他算账。”   在对付女婿这点,长公主立场倒是很坚定。   经过昨晚的事,黎凝现在都已经听不得裴濯的名,脸又不受控地热起,还带了点惧,对夫妻之间那些事的惧。   黎凝一瞬间就没那么伤感,试探着问:“娘您既然这么舍不得我,要不……我不嫁了?”   “说什么胡话!”长公主立刻变脸,但随即又意识到今日不能生气,她缓和下语气,“现在你嫁不嫁不单是咱们家的事,还事关丞相府,若你是因为舍不得娘,或是没准备好,这些都是正常的,每个姑娘家出嫁时都会这样想。但你要是真不想嫁裴濯,怕将来后悔,现在就想悔婚,娘就算与相府断绝来往,也要替你出面回拒他们。”   “……我没有想悔婚。”黎凝小声道。   她只是有些不安,毕竟第一次经历这么大的事儿,而且还要自己一个人去面对。   “那便好。”长公主松了口气,继续道,“娘也舍不得你,但只有看着你成家,娘才能给你爹一个交代。”   长公主说着心里又难受起来,也担心黎凝听了她的话之后万一跟着不舍,哭花妆可不好,只好就此打住话头。   婢女们前前后后忙了好几个时辰,黎凝的新娘妆才终于完成。   到了吉时,黎凝盖上红盖头,被扶着去府外等候的喜轿。   踏出长公主府的大门,黎凝才真真切切地意识到自己要嫁人。   以后长公主府就是她的娘家,她还会有一个婆家,甚至是一个自己的小家。   黎凝想起多年前,她爹离世前躺在病榻上对她叮嘱。   彼时她爹形容枯槁,一双眼满是对她娘亲的不舍,叮嘱她要好好照顾她娘亲。   一想到以后不能常伴在长公主身侧,黎凝泪水无声落下。   又记起方才长公主的叮咛,要她今日开开心心的,黎凝缓缓呼气,平复心情。   就算她嫁过去,她也一样会孝顺她娘。   黎凝手上拿着红绸,她知道红绸的另一端是裴濯,不过她看不到他的脸,眼前一片红,只能看到他一双乌靴。   她一直拿着红绸上了花轿,等她坐稳,花轿抬起,轿外响起喜庆高昂的唢呐声,伴随响震天的鞭炮声。   炮仗响彻云霄,大红灯笼开路,十里红妆。   黎凝看不到外面景色,但从喧闹声中也能判断一定很热闹。   那些围观的百姓含了笑的讨论声也在其中,或许那些议论声就是在艳羡和祝福他们的新婚。   昨夜一夜没睡好,黎凝今日本该是很困的,不过耳边一直是震耳欲聋的声音,即便想睡也睡不着。   何况她发髻上还戴着凤冠,一旦放松脊背就会失了仪态。   今日是个重要的日子,她要一直挺直腰背,直到礼成。   某一刻,黎凝感觉自己手上一直握着的红绸突然往前扯了扯。   嗯?这是怎么了?   黎凝顿时警惕。   她专心留意喜轿外的情况。   迎亲队伍一直前进,礼乐不停,不像是有什么状况发生的样子。   那便是手拿红绸另一端的人——裴濯,不知为何在扯红绸。   他扯红绸做什么?   黎凝猜不到,于是她试着也扯了扯红绸。   她扯完,没过多久另一端红绸的拉扯感又袭来。   黎凝就跟这条红绸——或者说是裴濯较起劲,你来我往的拉扯。   喜轿前头骑在马背上的新郎官神态恣意,扬着唇角接受所有人对他们的祝贺,他一手攥缰绳一手搭在自己身上的红绸上,乐此不疲地和他的新娘子玩起除他们外无人知晓的小游戏。   黄昏时分,喜轿到达丞相府,黎凝被人扶着下喜轿,与裴濯并肩行进。   作者有话说:   捉了几个虫,把不顺的地方也给捋了一下^^   感谢在2023-02-05 23:58:59~2023-02-06 23:58: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望仔.. 5瓶;五彩斑斓的黑、丸子呀、清风朗月、月寸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第三十章   ◎成亲的最后一个步骤◎   丞相府一共有三个院落, 裴相与裴夫人居于远怀堂,裴澈夫妻则居于东面倾云堂,在确定裴濯婚事后, 将西面院落修葺一新,取名连玥堂。   拜过堂, 黎凝被带到连玥堂他们的新房,裴濯则还要去招待宾客。   一整天黎凝都没吃什么东西, 婚礼仪式繁琐复杂,她此刻又饿又累。   冬雪与秋风作为陪嫁丫鬟, 也跟着黎凝一起过来丞相府, 冬雪再了解黎凝不过, 心疼地问道:“郡主,您可要先吃点什么垫垫肚子?”   黎凝端坐于榻沿, 动也未动:“不必。”   她还盖着红盖头,不方便吃东西,即便现在就她们主仆几人, 便是掀开盖头也无人发现, 但黎凝是个尽善尽美的人, 不愿现在就掀开。   她顶着这块红盖头一整天, 从未像现在这般渴望见到裴濯, 让他把红盖头揭下来。   冬雪清楚黎凝在想什么,宽慰道:“郡主不必担心, 是姑爷方才吩咐过, 咱们掀开一角也可, 吃完再盖回去, 无伤大体。”   竟是裴濯的主意?   黎凝还是不愿, 左右都忍了一整天, 又何差这一个两个时辰的。   好在黎凝没有等太久,就听下人禀告,裴濯来了。   有裴澈在宴席上替他招待那些宾客,裴濯才得以脱身提前回来。   “姑爷。”   冬雪与秋风齐齐唤一声,退至一旁。   裴濯目光落在喜床上端坐的人身上。   她一身大红喜衣,双手交叠放于膝上,脊背挺直,便是被盖头遮掩看不到她的面貌,也能猜想到她此刻该是何等仙姿玉色。   她从前就喜好穿红颜色的衣服,但像今日这般全身的着大红喜衣,想来这辈子也就今日能见到。   黎凝等了好一会儿,没再听到其他动静。   明明裴濯已经进来,怎的还迟迟不走上前来。   她脖子好酸,好想快点让秋风给她按一按。   细微的步伐声又响起,黎凝视线里出现今日看到的那双崭新的乌靴。   裴濯拿来喜秤,缓缓掀开黎凝头上的红盖头,露出她的娇靥。   盖了一整天的红盖头终于拿下来,黎凝下意识闭上眼,而后再缓缓睁开,抬眼去看裴濯。   裴濯也在看她。   同她一样,裴濯身上也是绣着鸳鸯的大红喜衣,宽肩窄腰,长身玉立,脸色微红,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酒味儿。   黎凝发现裴夫人跟罗氏也在,还有几位她没见过的人,他们脸上都洋溢喜悦的笑容。   在众人的注视下,裴濯拿来合卺酒,与黎凝面对面,两人向彼此靠近,交臂饮尽。   良缘自此缔结,余生和睦共度。   把后续的礼仪都完成,裴濯夫人等人跟着喜娘一块儿出去。   他们一走,黎凝就让秋风赶紧取下自己的凤冠,戴了一整天,她的脖子都快直不起来了。   “饿不饿?”裴濯取来一盘糕点,与黎凝同坐在榻沿。   黎凝小幅度地点头。   裴濯便捻起一块,送到黎凝唇边。   “膳房熬了些粥,现在让人去取,先吃点垫肚子。”   黎凝垂眼看了眼那块糕点,再扑闪着眼睫咬了一小口,她咬得极其小心,生怕咬到裴濯的手指。   后知后觉,她自己不是有手吗?怎的还需要裴濯喂她。   黎凝心情复杂地咀嚼口中的糕点,等裴濯拿着那块糕点再一次凑到她唇边的时候,黎凝直接从他手上拿过那块剩下的糕点。   黎凝:“我自己来。”   裴濯嗯了一声,空了的那只手便垂在身侧,另一手还举着一盘糕点,待黎凝把那块糕点吃完,膳房那边的粥刚好送过来。   冬雪把食盒拿进来放在桌案上,摆好碗筷。   热气腾腾的粥散发出来的香味让黎凝垂涎欲滴,她丢下还举着糕点盘的裴濯,坐到凳子上。   “我来。”   裴濯放下糕点盘,把鲎勺从黎凝手中拿走,再拿起碗,舀了一碗粥。   黎凝自觉地去接过裴濯手里的粥,再拿勺子搅拌两下,便旁若无人地吃起来。   裴濯的手又是一空,指尖动了动,只好放弃继续喂她的念头。   他坐在一旁,看着黎凝吃。   入睡前不宜吃太多,黎凝吃了一碗便已觉舒坦,问裴濯吃不吃,在裴濯摇头后便让人收拾后撤下去。   这间婚房很大,还带了一间沐浴用的小间,里面早已备好沐浴用的热水。   婚房里还有一张为黎凝准备的梳妆台,刚取下来的凤冠就放在上面。   “你先去沐浴。”黎凝坐在梳妆台前,秋风正一样一样取下她发髻上的珠钗,“我稍后再去。”   裴濯垂着眼,应声:“好。”   黎凝没忍住看去一眼。   上回见到话这么少的裴濯,还是在她十岁之前。   等秋风给她通完发,黎凝让她与冬雪都下去休息,她们二人今日也累得不轻。   冬雪与秋风对视一眼,最后还是不放心地与黎凝道:“郡主,您有什么需要随时唤我们,若是……若是今晚姑爷欺您欺得狠了,您要是受不了,就让他停下。”   黎凝蹙眉不解,今日裴濯表现得温和到都像换了个人似的,怎么会欺负她?   “他要欺我也不该挑今晚这个时辰……”黎凝话说到一半,突然意识到什么,缓缓睁大了眼。   是今日太忙,让她暂且忘了昨晚那小画册的事,被冬雪一提醒,那些画面又一股脑地袭来,黎凝的脸一下子熟了个透。   “这、这这……”黎凝泪眼汪汪地去看冬雪。   莹润水亮的杏眼这么盯着人看的时候,可怜又惹人喜爱,对上黎凝这样一双眼,谁能不心软?   反正冬雪是心软得一塌糊涂,但也爱莫能助,只能低声哄道:“郡主您别太担心,顺其自然便好。实在不行……到时您就像现在这般,用这个眼神去看姑爷,姑爷许会心一软,就不会再欺您了。”   冬雪比黎凝年长两岁,懂得到底比黎凝多一些,但实则自己也没经历过,不清楚具体是什么情况。   冬雪的提议得到黎凝的摇头否定。   要她在裴濯面前示弱?   她怎么可能做得出来这种事!   谈话间,裴濯已经好了,黎凝挥散冬雪和秋风。   小间里还有另一个备好热水的浴桶,黎凝拿着衣裳进去,待她洗漱好出来,裴濯已经把被褥上的花生桂圆红枣都拨到一边,顺势坐到床榻上,朝她看过来。   他的脸已经不红,眼神清明,身上的酒味淡到几乎闻不到。   黎凝不自在地一步步挪蹭过去,眉心拧得很紧。   裴濯视线一直追随她,看着她靴子黏地提不起来似的走过来,而后坐在榻沿、脱掉靴子。   “现在歇下?”他问。   黎凝点点头。   “上来罢。”   裴濯往床头靠了靠,让黎凝进去里侧。   黎凝躺在床榻上,心越跳越快。   裴濯起身,去熄灭屋内仅剩的一盏灯,灯一灭,周围霎时暗下来,黎凝听到他走回来的声音,接着是他坐在床榻边上脱靴子。   红罗帐被他放下来,黎凝不安地揪住被衾,把脸都盖住。   裴濯在她身侧躺下,黎凝能清晰地听到他的呼吸声,近在咫尺。   黎凝不知道裴濯会不会对她做像小册子上面那样男子对女子做的事,一边不安地等待,一边又暗暗祈祷裴濯快点睡着。   “黎凝……”黑暗中,裴濯低哑的声音响起,他换了对她的称呼。   黎凝紧抿嘴,想让裴濯以为自己已经睡着了。   但裴濯清楚她还没睡,她杂乱的呼吸出卖她此刻紧张的心情。   “你可知,成亲的最后一个步骤是什么?”   “是什么?”黎凝凡事都追求完美,在成亲这件事上也一样,容不得不完整,以至于忘了自己要假装已经睡着的事,把挡住脸的被衾往下拉,没忍住问出来。   裴濯不语,他撑起身,黎凝能感觉到他在看着自己,好半晌,裴濯才又开口。   “是行房事。”他直白道。   他的话犹如一声惊雷在耳边炸开,黎凝感觉自己的脸又烧了起来。   早知是这个,她就不问了。   她试图挣扎:“但、但我们现在还不太熟悉彼此,不适合做那等亲密事,应当等再、再熟识一些……”   裴濯问:“需要多久?”   知道这事还有商量的余地,黎凝不由地松了口气,开始仔细盘算。   他们认识到现在已经十年,十年都不够他俩熟识的,既然如此,黎凝慎重思虑一番,得出一个期限,她侧头看去:“再等十年罢。”   黑暗中,换来的是裴濯良久的沉默。   或许是自己都觉得十年久得有些过分,黎凝觉得可以适当缩短一些。   她很大方地打了个对折:“那不如五年?”   “五年?”裴濯一手撑在她耳侧,直接俯身倾覆下来,气息落在黎凝脸上。   感受到压迫感,黎凝又把脸藏到被衾下。   裴濯把被衾往下一扯:“你觉得合理?”   黎凝不说话,但想到小画册上那些画面,还有裴濯宽阔的身躯,黑暗中寝衣贴在他身,能让人感受到那轮廓充满的力量感,她就越来越心慌。   裴濯缓缓朝她靠近,一手突然摸上黎凝的脸。   黎凝浑身一僵,屏住呼吸,双眼睁大。   在黑暗中待得久了,黎凝已经适应,能看到裴濯一双明亮的眼正在打量她。   畏惧让黎凝的眼泛起一些泪光,某刻,裴濯突然收回手,接着朗声笑起来,胸腔震动。   两人此时又靠得极近,避免不了一些碰撞。   黎凝听见裴濯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郡主既现在不愿,那我们便等你愿意再说。”   “至于害怕成这样?”   裴濯又恢复成往日在她面前调笑的模样。   作者有话说:   知道宝贝们等不及了,一更就先放出来,晚点二更献上!   感谢在2023-02-06 23:58:54~2023-02-08 14:19: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樱桃邮差 10瓶;沐夏carol_mu 7瓶;久之 5瓶;小猪 3瓶;43084244 2瓶;陈飞宇他老婆、49420106、丸子呀、陶白、?、糖糖果屋里面的人、ppchen、Leiioe、cyan、五彩斑斓的黑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梅枝◎   知道不用现在就行房事, 黎凝本该松口气,但却被裴濯最后一句话激起怒火。   “谁、谁害怕了!”黎凝恼羞地推他一把,把裴濯从身上推开, 自己卷着被衾转过身,面朝里头, 只留给裴濯看后脑勺。   “郡主没有害怕?”裴濯顺势躺回去,兀自在那琢磨, “那郡主方才怎的动都不动,连话都不敢说。”   黎凝气得一下子坐起, 伸出手气愤地想指他, 却寻不到他脸的确切位置, 欲指不指的。   习武的人比寻常人眼力好,裴濯精准地抓过她那只手, 放在自己胸膛上,好心提醒:“在这里。”   黎凝更气了,想抽回手, 但裴濯劲大, 她抽不回来。   从前他们吵闹都只是斗嘴而已, 还从来没有动过手, 现在她已经嫁给他, 裴濯真是有恃无恐,还敢对她动手。   “你之前明明说过成亲之后不会欺负我的!”黎凝咬牙切齿。   果然, 她就不该听信他的话!   裴濯无辜道:“郡主可冤枉我了, 我这难道不是在帮你?”   黎凝从他无辜的语气里听出来无赖。   只好拿出另外一件事来说:“你方才还摸我脸。”   裴濯默了默, 好似才想起来这回事, 没有打算占她便宜, 很好商量:“那我给郡主摸回来?”   黎凝一愣, 这能怎么摸回来?   “不……”拒绝的话还没说全,那只按在裴濯胸膛的手被他扣住手背,往他脸上去。   黎凝抽不回手,又羞又恼,胡乱抓了一把被衾往裴濯脸上糊。   裴濯这才松开她的手,沉闷的笑声从被衾底下传来。   黎凝郁闷地重新躺下,不打算再理他。   等裴濯笑够,他把被衾往黎凝那边扯了扯,而后安安静静,似乎是打算开始正经睡觉。   黎凝昨夜本就没睡好,现在不用再心惊胆战行房的事儿,没过多久,睡意从四面八方袭来,黎凝眼皮越来越沉,呼吸渐渐变得绵长。   她睡着了。   一片静谧中,裴濯睁开眼。   他说他暂且不会对她做什么,她就真的信了,毫无戒备地躺在他身侧。   裴濯转过头去看她。   她已经睡熟,无论现在他对她做什么,黎凝都不会知道。   她下意识的信任,何尝不是对他的折磨。   裴濯压下那股燥意,沉沉呼出口气,重新闭上眼。   翌日,日上三竿黎凝才起床。   她实在困乏,便是睡到这个点也感觉没睡够,何况睡前还要被裴濯气一番。   知她醒了,冬雪和秋风立刻进来服侍。   “郡主,您可有感觉哪里不适?”冬雪仔细盯着黎凝的脸、颈侧、手臂,却没有找到什么痕迹。   黎凝懒懒地点点头,冬雪立刻一惊,凑近去听。   早晨姑爷离开前特意吩咐她们不要吵醒郡主,让她多睡一会儿,当时冬雪面色平静,心底惊涛骇浪。   加之郡主睡到此时才醒,别是姑爷折腾得狠了……   面对冬雪担忧的脸,黎凝打了个呵欠,懒懒道:“我好困。”   冬雪疑惑:“除了困之外,您还有没有其他地方不适?”   黎凝摇头。   冬雪更疑惑了。   不过眼下还有其他要紧事要做,便是要给公婆敬茶,黎凝问了下什么时辰,得知不早了,眼皮一跳,怪到裴濯头上。   她赶紧换下寝衣,让人给她梳洗。   待到描眉时候,一大早便不见踪影的裴濯终于回来,黎凝从铜镜里瞪他一眼。   “父亲母亲那边我已同他们解释过。”裴濯坦然回视,“不必急着过去给他们请安。”   黎凝依旧没给他好脸色。   等到妆容完成,黎凝对着铜镜笑了笑,转过身的同时笑意一收,对裴濯趾高气昂:“带我过去。”   远怀堂。   裴相与裴夫人坐于上首,黎凝站在二老面前,笑得乖巧,拿起一杯茶盏,先是递给裴相,同时喊了一声“父亲”。   裴相捋着胡须笑着应下,拿给黎凝一个大封红。   若说面对裴相时更多的是敬重,在给裴夫人敬茶时,黎凝脸上的笑意多了几分亲近,用甜丝丝的声音喊:“母亲。”   裴夫人笑得很开心,一连说了好几声“好”。   黎凝再得到一个大封红。   黎凝来过相府无数次,原以为还要少不了一番紧张无措,但真的到面对长辈的时候,内心比她想像的要平静许多。   都敬完茶,裴相与裴夫人说了些对他们夫妻俩祝福的话。   裴濯牵起她的手,带她去下首的座位,黎凝顺从地跟着他走。   如此,他们便成为一家人。   一家人齐坐寒暄,之后便是用膳的时辰。   等用完膳,黎凝再跟着裴濯回连玥堂。   等进屋,确定府里其他人看不到,黎凝就甩开裴濯的手,哼了一声自己走。   裴濯跟上去。   到里间,黎凝径自躺在榻上翻阅话本,看都不看他一眼。   “这几日你可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朝廷给裴濯批了九日的婚假,他想趁这段时间带黎凝出去走走。   黎凝翻阅的手一顿,但她记得她还在生裴濯的气,才不会那么快原谅他。   裴濯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见黎凝还是不理他,转身出门去。   黎凝根本没有在看什么话本,看到裴濯出去,她很不高兴地拧起眉。   他怎么能这样就走了,一点耐心都没有!   不多时,裴濯又回来,怀里还抱着一个褐色的什么东西。   “这是什么?”黎凝阖上话本放到一旁,走进去瞧裴濯放在桌上的东西。   这是一块被打磨得很光滑的长条石,灰褐色,状似树枝。   黎凝想到她那些梅花玉石。   下一瞬,裴濯就问起她那些玉石。   “郡主可有把那些玉石带过来?”   那些梅花玉石在黎凝眼里或许还比裴濯重要,黎凝嫁过来丞相府,自然也要把它们都带过来。   黎凝直接让冬雪去取。   等冬雪取来梅花玉石,裴濯打开箱盖,拿出一块,把圆润饱满的梅花玉石底部对准树枝上凸起的带纹路的小结,稍一旋转,玉石便卡在树枝上。   黎凝恍然大悟,原来底部的小凹槽是这么用的。   她自己拿起一块,学着裴濯方才的模样,把玉石镶嵌在树枝上。   这让黎凝感到很新奇和满意,把剩下的那些梅花玉石都镶上去。   光秃的长条玉石很快就被梅花玉石镶满,不多不少刚好十六块。   它看上去就好像是一株长满粉嫩圆润梅花的梅枝。   黎凝未出嫁待在凌霜院的最后一日时,院子的梅花都已经凋零,枝头长出新的嫩芽。   她突然就有点想家了,还想长公主,今日她睡到那么晚,被长公主知道了一定会被数落一顿。   裴濯看着她道:“再过一月余,我们可以在院子里种上红梅树。”   连玥堂刚修葺完,院子还没来得及种上什么花草,一月余后春意盎然的日子,适合种植梅花树。   黎凝点点头,想把这株梅枝抱到离窗边最近的那张桌子上,但这“梅枝”有些重量,她抱得很吃力。   怕摔坏梅枝,黎凝才刚抱起就放下,指使裴濯:“把它抱到那边去。”   她朝窗边的那张桌子指了指。   裴濯双手托起梅枝,几步走去窗边。   黎凝继续指使。   “往左边一点,哎,太左了,现在往右移一些……好罢,现在可以了。”   现在梅枝对着窗外,放在一个黎凝很满意的位置,黎凝心情也跟着变好,决定原谅裴濯昨日无礼的举动。   “郡主消气了?”裴濯歪头打量她。   黎凝倨傲地看他一眼,不承认:“本郡主什么时候生过气?”   裴濯弯起眼,顺着她的话:“既然郡主没有生气,那今晚我们可以……”   他凑到黎凝耳边说了几个字,黎凝耳尖一红,立刻后退一步,斩钉截铁:“不可以!”   她的脸不受控地又变烫,提高声量来掩饰内心的慌乱,警惕地看着他,回忆昨夜里他说过的话:“你说了,等我愿意时候再说,在此之前,你想都不要想。”   裴濯目光沉沉地看着她红透的脸,不予回答。   到了夜晚,黎凝沐浴过后早早地就躺到床榻里侧,决定今晚无论裴濯说什么她都要假装自己已经睡着。   她还让人拿了另外一套被衾过来,她与裴濯一人一张,今晚就不用担心被他扯被衾。   等裴濯也沐浴好出来,熄了灯来到床榻,黎凝裹紧被衾一动不动。   注意到床榻多出来的一套锦被,裴濯看着她那已经快和墙壁挨一块的轮廓,沉默片刻,对她道:“今夜我在次间睡。”   黎凝不装睡了,立刻坐起来,不解地看着那个黑影,问他:“为何?”   为何……   跟她睡在同一张床榻,听她绵长的呼吸声,闻她近在咫尺的专属她身上的香味,明明触手可及,却什么都做不了。   太折磨人了。   裴濯垂眼,不知该对她不知情一事感到庆幸还是遗憾。   他无奈地叹息一声:“郡主睡那么里边,无非是嫌我,不想跟我睡一块儿,那我又何必来招郡主的厌。”   黎凝腹诽,他这会儿倒是挺有自知之明。   但成亲前听人说过,新人成婚头月不可分床睡,否则这对新人迟早要散。   虽黎凝也没有什么要和裴濯和和睦睦过一辈子的念头,但那些忌讳事儿,总归还是不要有的好。   黎凝陷入沉思,裴濯之所以这么说,是不是因为她让人拿来另一套被衾这事儿?   “我也没有那么嫌弃你。”黎凝不大自在道,“你只要今夜不再像昨夜那般对待我,我、我可以和你同盖一床被衾。”   裴濯双眼不禁弯起,黑暗中黎凝自然看不到。   她如此挽留,裴濯很受用,那他今夜也不是不能再克制一晚……   他用小心翼翼的语气反问:“当真?”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2-08 14:19:36~2023-02-08 23:42: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说女主我本人 10瓶;? 3瓶;久之 2瓶;小頔、Cryonix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郡主一下了床便翻脸不认人”◎   “当真。”   为表明自己的诚意, 黎凝干脆利落地把身上这条被衾推到墙边,再拿过原先那床被衾盖上,拍拍另一边, 示意裴濯上来睡。   凡事要求尽善尽美的长乐郡主,无法容忍自己新婚头月便出现与夫君分床睡这等忌讳事。   于是黎凝就坐在一旁, 看着裴濯上床,再看着他躺在自己身侧。   属于他的气息霎时盈满罗帐, 带着暖意,让人难以忽视。   黎凝不动声色地朝里挪进去一些。   待她躺好, 她与裴濯两人中间空出来的地方再睡一人绰绰有余。   总归只要头月和他睡一张床榻就行, 又不必非得挨着他一块儿睡。   黎凝盖紧被衾, 满意地窝在自己这边安心睡觉。   望着那空出来的一大块地方,裴濯突然有些后悔把这床买大了。   不过他说到做到, 今夜没有再像昨晚那般说些让黎凝恼羞的话。   是以,这对新婚夫妻今夜相安无事各自入眠。   初春时节,乍暖还寒, 到半夜寒气骤浓, 屋外冷风呼呼作响。   裴濯蓦地睁开眼, 感觉有什么东西贴上自己的小腿。   在边关打战时候, 有时需带兵埋伏在郊野, 夜里睡时也要时刻留意周围,一有风吹草动就要提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裴濯早已习惯在睡梦中也要防备周身。   意识到这不是在战场, 并且身侧躺的人还是黎凝, 裴濯卸下防备, 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   他侧头看去, 黎凝的呼吸绵长沉稳, 还在熟睡当中。   夜里冷,黎凝应当是把他当汤婆子,用他来取暖。   裴濯重新闭上眼,开始睡觉,可没过多久,他又猛的睁开眼,浑身骤然绷紧。   黎凝把脚丫搭在他的小腿上,寻了一个舒服的位置,就呆在那里不动了。   夜很冷,黎凝睡得很香,但她旁边那人显然就没那么好受。   裴濯在此刻深刻体会到什么叫自作自受。   早晨黎凝醒来时,发现自己睡成一个很别扭的姿势。   她的头还枕在帛枕上,上半身也睡得好好的,可是她的腿,再到脚,都在朝裴濯那边扭曲。   黎凝悄悄抬眼看去,裴濯阖着眼,面容平静,看来还没睡醒。   她动作轻缓地收回自己的脚,神不知鬼不觉。   缩回来脚才发现自己这边的被衾都是冷的,而方才裴濯那里的被衾又暖又舒服,黎凝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把脚伸过去了。   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换成平常黎凝定是要睡上个懒觉,但今日归宁,黎凝想早点见到长公主的迫切心情战胜她心里的懒虫。   她正犹豫要不要把裴濯叫醒,才盯着裴濯看了两眼,裴濯就冷不防睁开眼,目光清明地看着她。   黎凝张了张嘴,一时竟无法判断他是方才早就醒,还是这会儿才被她“看”醒的。   裴濯屈膝坐起,一手撑在床板上,一手随意搭在曲起来的膝上,歪着脑袋看她,问:“用过早膳再去?”   黎凝点点头。   若是等他们准备好了再去长公主府,按长公主的习性,应当会早就用过早膳,他们到时去和长公主一起用个午膳便很好。   黎凝从床尾爬下去,裴濯的脑袋跟着她的动作一起转动,直到黎凝换丫鬟进来给她梳洗,裴濯才下榻去。   今日天儿比前几日冷了不少,黎凝又穿上她的厚袄跟斗篷,再握着她的袖炉。   她款步走出寝间,娉娉婷婷,一双水盈盈的眸子落在正等着她的裴濯身上,顾盼生辉。   裴濯朝她伸出手,顾及周围还有下人,仪态万千的小郡主很给面子地把手伸出去给他牵,跟他乘上一辆马车。   黎凝原先那辆马车虽也够宽敞能容下二人,但太过花哨招摇,裴府向来低调勤俭,现在他们二人乘坐的这辆马车便是普普通通的印着裴府徽印的马车。   这辆新马车里头的装备到底不如黎凝原先那辆齐全,连个火炉都没有,还好冬雪心细,早就准备好了个暖和的汤婆子。   进了车厢,黎凝立刻松开裴濯的手,独自坐到一边。   在外人面前他们是相敬如宾恩恩爱爱的夫妻,实际上用貌合神离来形容都不为过。   黎凝坐在马车里,汤婆子便放在她腿上用来取暖。   一旁的裴濯频频望过来,看了那个汤婆子好几眼,黎凝终于注意到,没忍住问:“我这汤婆子可有什么问题?”   莫不是他冷,看上她的汤婆子了罢?   裴濯上移视线去看她,问:“这汤婆子很暖?”   黎凝感觉自己猜对了,霎时警惕起来,她可只带了一个汤婆子。   于是黎凝往边上又挪了挪:“当然暖,不过我只有这一个,你若是想要,我可不给你。”   “我不要你那汤婆子。”裴濯的目光变得意味深长,“郡主若是怕冷,不如坐到我身边来,我比那汤婆子还好用。”   黎凝的脸霎时一热,哼一声偏过头去,小声嘀咕一句:“不害臊……”   看上去不是很想再跟他继续交谈的模样。   裴濯挑眉:“郡主夜里可不是这样冷淡。”   不是这样冷淡?难道她夜里很热情吗?   黎凝拧眉,又转过来,正欲问清楚她夜里哪样,就听裴濯用哀怨的语气控诉:“郡主夜里好声好气哄我,让我同你睡一张床,没想到到了白日,郡主一下了床便翻脸不认人,此刻更是连坐在我旁边都不肯。”   被他说得她好似那负心汉一般,而他则是因被丈夫冷落而欲求不满的怨妇。   黎凝被自己打的这个比方吓得不轻,担心马车外的下人听到这一听就很容易惹人误会的话,慌乱地让他赶紧闭嘴。   裴濯不但不收敛,气焰还渐长:“郡主敢做,还不敢承认了?”   胡说!   长乐郡主向来敢作敢当,有什么不敢承认的?   黎凝冷静下来,与他协商:“那你想要我现在如何做?”   “那好办。”裴濯一副很好说话的模样,愿意给她个赎罪的机会,“郡主坐到我身边来,我便对昨晚的事既往不咎。”   为了让他闭嘴,不再说那些惹人遐想的胡话,黎凝不情不愿地挪过去。   “这才对。”裴濯满意地笑道。   黎凝内心复杂,等新婚头月过去,裴濯休想她再像昨夜那般让她哄着挽留他共睡一张床榻。   二人到长公主府时,府里的人欢欢喜喜地来迎,长公主正在花厅等他们。   一踏进长公主府的大门,黎凝就撇下裴濯快步朝里跑去。   “娘!我回来啦!”   黎凝人还没见着,声音就先传到长公主耳里。   什么仪态什么端庄,黎凝此刻统统顾不上,更忘了她不是一个人来的。   长公主嘴边的笑意怎么压都压不住,起身过来,接住朝她扑过来的黎凝。   “都这么大个人了,稳重点。”但长公主也只是笑笑,并没有推开。   自黎凝上学堂之后,她的性子就没有再像现在这般跳脱过,何况近几年长公主对她越来越严厉,黎凝连对她撒娇都很少,此刻全是因为她已经快两日没见到长公主,想得紧,才会做出这般失态的事来。   望着这一幕的裴濯突然在想,会不会有朝一日,黎凝见到他时也能这么喜悦地朝他扑过去抱他。   长公主往后看去,发现自己女婿就站在后头,她把黎凝拉开,嗔怪道:“你怎的自己一个人先走,都不等等青安。”   裴濯在这时走上前来,温而有礼,浅笑道:“阿凝想母亲想得紧,今日一早边起,迫不及待想见到母亲。”   黎凝去瞥他,心道他改口改得真顺畅。   长公主听完裴濯这话,心里说不高兴是假的,她赶紧招呼裴濯:“青安快进来坐。”   三人坐下之后,基本上就没黎凝什么事儿,长公主与裴濯交谈甚欢,全然忘了旁边还有她女儿在。   偶尔把话头引到黎凝身上,黎凝刚要接嘴,他们二人又继续交谈起来。   一直持续到快可以用午膳的时辰。   “阿凝可饿了?”   裴濯温声浅笑,朝她看过来。   可算是有一句她能接嘴的了,黎凝点点头。   长公主看看裴濯,再看看黎凝,传令下去准备用午膳。   裴濯去帮忙布菜的功夫,长公主走到黎凝身边,悄声问:“青安待你如何?”   黎凝不想让长公主知道他们夫妻二人并非像表面看起来的那样和谐,也不想让长公主再为她操心,何况裴濯在长公主面前就是个好女婿形象,黎凝自然要配合。   但她又不愿在长公主面前夸赞裴濯,免得他们下回再来,长公主眼里只有裴濯这个女婿,哪还有她这个女儿在。   “尚可。”黎凝给了个中规中矩的答案。   长公主便以为黎凝是因为羞不肯与她多说。   她阅人无数,一眼就能看出来裴濯是真情还是假意。   他望向黎凝时眼底的柔情长公主怎会注意不到。   “要跟青安好好的。”长公主拍着黎凝的手背,难得收起严厉,用慈爱的语气叮咛。   黎凝不甚自在地应下。   这边已经布好菜,三人一齐用膳。   等到用过午膳,三人又在花厅坐了一会儿,到了长公主午歇的时辰,长公主便要下去歇晌。   黎凝下意识便要回凌霜院,被长公主一个眼神制止。   黎凝不明所以。   长公主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女儿能迟钝成这样,她无奈提醒:“带青安一起去你房里歇一会儿。”   黎凝不是很情愿,长公主府又不是没有客房,但想到她现在和裴濯是夫妻关系,她还是带他去了。   两人出了花厅,裴濯自然而然地牵起黎凝的手,想到长公主还在后面看着他们,黎凝没有甩开,带着裴濯去了自己寝间。   反正她都睡过他的床了,礼尚往来,是该让裴濯也睡睡她的床。   如此一想,黎凝便把心口那点微妙的颤动压下去。   作者有话说:   对不起宝贝们我来晚了QAQ,给宝贝们缓缓跪下orz   感谢在2023-02-08 23:42:21~2023-02-10 13:13: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千言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言情重度愛好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说女主我本人、久之 2瓶;我是人间小美味、小頔、57576951、陶白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郡主怎的老是不把我考虑在内。”◎   到了凌霜院寝间内, 黎凝率先上去床榻,并大方地让出一半来给裴濯,然裴濯并未接受。   他找来本黎凝从前看过的诗词本, 坐在凳子上,饶有兴趣地翻阅。   既然他不想歇晌, 黎凝也不勉强,自己盖好被衾满足地闭上眼。   待黎凝午歇醒来, 将至黄昏。   重新回到熟悉的地方,她难免睡得久了些。   她撑坐起, 唤了一声冬雪。   两边垂幔被人挂起, 来的人不是冬雪。   黎凝抬头望着眼前高大挺拔的人, 恍惚记起自己已经成亲。   “什么时辰了?”黎凝一开口,才发现自己嗓子有些干。   她刚睡醒, 脸颊粉红,睫长如羽,整个人还带着刚睡醒的慵懒。   裴濯多看了几眼, 道:“酉时三刻。”   黎凝点点头, 挪到床榻边, 就要给自己穿靴子。   裴濯蹲下来, 一手拿靴, 一手握住她脚踝,把靴往上套。   黎凝反应迟钝地眨了眨眼, 意识到裴濯在坐什么之后, 整个人都清醒过来。   “我、我自己来……”   裴濯已经穿好一只, 要给她穿另外一只。   他宽厚的手掌带着暖意, 隔着白绫袜递给脚踝, 再从脚踝那处传遍全身, 黎凝感觉自己脸有些热。   她很想把脚抽回来,但又莫名觉得此刻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为好。   很快,裴濯已经帮她把靴子都穿好,黎凝低头瞅了瞅自己双脚,竟一时有些不敢动。   她再去看裴濯,裴濯已经走到横木前,对着她那几件繁琐华丽的衣裙琢磨。   许是没琢磨出个结果,裴濯转身对她道:“你在此稍等。”   而后便出门去。   裴濯出去后,冬雪与秋风一同进来。   冬雪拿过一旁的衣裙,给黎凝一件件穿上。   华美绮丽的衣裙,大多样式复杂。   待黎凝穿戴齐整,裴濯已经回来,手上拿着个装热水的铜壶。   他走到桌案边,拿杯盏倒了杯热水,递给正过来的黎凝。   黎凝接过,恍然原来他是给自己拿热水去了。   喝了热水润喉,黎凝感觉自己嗓子好受很多,脾胃也变舒服,她极不自在地小声同裴濯道一句谢。   裴濯接过她喝空水的杯盏,挑眉道:“郡主客气了。”   两人去同长公主辞别,长公主原本要留他们再用个晚膳,但又担心他们回去时太晚,只好作罢。   回裴府路上,两人自然是再同乘一辆马车。   这回,他们便是坐在一块,中间隔着的只是一小块地,而不是楚河汉界。   黎凝撩起垂幔往外看,马车刚好行至一个岔口,分成两条路,一条就是他们此时的目标丞相府,一条则是陆府。   放下垂幔,身旁的裴濯恰在此时开口。   “郡主这几日可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他昨日好似也问过她这个问题,彼时黎凝还在生闷气,没有理他。   但现在,她若是还不理,貌似不大好。   “明日我想去趟陆府。”黎凝道。   裴濯眉微不可察地皱了下,很快又恢复正常。   “可,明日我陪你一道去。”   黎凝蹙眉不解:“你也要去?”   裴濯目光古怪地看着她,眉拧得很紧,   “我问郡主想去哪,当然就是要跟你一块儿去。”   他又不满地补充一句:“郡主怎的老是不把我考虑在内。”   黎凝听出他语气里的不悦。   她当然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是想要陪她一起去,不过她只是先说了明日的安排,且还是去陆府,去陆府拜访人,哪里需要人陪?   但黎凝自知是自己的话引起他误会,不由缓和了几分,解释道:“我去陆府自然是去找阿瑜,你与阿瑜不相熟,去了难道就坐边上看我们二人聊天?”   “有何不可?”裴濯丝毫不认为这样有什么问题,盯着黎凝反问道,“难道郡主要与陆姑娘谈论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   黎凝露出一副一言难尽的神色。   她们两个姑娘家的谈话,他凑什么热闹?   既然他这么想去,黎凝能单独与陆芷瑜聊天的机会还有很多,不如这次就应了他。   “那好罢,明日你跟我一块儿去。”   翌日刚用过早膳,两人就乘昨日那辆马车前往陆府。   今日是朝廷休沐日,黎凝与裴濯到陆府时,陆骁也在府中。   黎凝原以为是她与陆芷瑜吃茶聊天儿,裴濯就在一旁干看着,得知陆骁也在,黎凝恍然大悟。   裴濯恐怕昨日就知道这事儿,才会那么坚持着要跟她一起过来。   毕竟他也是朝廷命官,怎会不知道朝廷官员休沐日是哪日。   意识到这一点,黎凝暗暗瞪裴濯一眼。   裴濯注意到黎凝的目光,温良无害地朝她笑了笑,好似看不懂她那目光是什么意思。   四人围坐在一张小方茶桌上,黎凝与裴濯坐一边,陆家兄妹坐一边。   黎凝对面就是陆芷瑜,她今日本意就是来找陆芷瑜说说那些她成亲时发生的趣事儿的,但裴濯在也就算了,陆骁也在,她怎么可能说得出口。   于是,黎凝只好屡次望向陆芷瑜,欲言又止。   陆芷瑜便笑着说几句场面话,让桌上气氛不至于太冷。   裴濯成亲那日陆骁要上值,也未特意告假去参加宴席,是以到今日还未来得及正式祝贺他们新婚,正好此时他们夫妻两都在此,陆骁便对他们二人道:“裴兄与郡主才子佳人,陆骁还未来得及祝贺二位,在此以茶代酒,恭贺裴兄与郡主新婚,祝二位喜结连理。”   陆骁双手拿起茶盏,举到面前。   “多谢陆兄。”裴濯笑着接过陆骁的话,亦用双手拿起自己的茶盏,与他的碰杯。   黎凝也弯眼笑起来:“多谢骁哥哥,也祝骁哥哥早日觅得良缘。”   有了这个话头,又因裴濯与陆骁都在卫所当值,共同话题甚多,两人便聊起来。   黎凝与陆芷瑜一边听着他们聊,偶尔自己这边也说上一两句。   从前裴濯在军营里沉默寡言,陆骁便一直认为是裴濯生性凉薄,不爱与人交谈。   毕竟陆骁与裴濯同窗三年,又共同在边关镇守三年,按理来说他应当是裴濯当时在军营里最熟悉的人之一才对,可裴濯每回都对他很客气,客气到近乎疏离,甚至一度让陆骁怀疑他是不是无形中做过什么得罪裴濯的事。   但这次两人的谈话让陆骁一改原先的认知,裴濯全程唇角带笑,与他侃侃而谈,回了他话之后还会再道一句“陆兄,你如何认为”,继续与他愉快交谈。   陆骁想,可能原先他只是没寻到一个合适的可与裴濯交谈的机会,若是他早知道他能与裴濯这么聊得来,那当初在边关那三年就该多去找他聊聊,也不至于那么乏味无趣。   一直聊到裴濯与黎凝将要回去,陆骁还有些意犹未尽。   “有空多来府上做客。”送他们出府时,陆骁与裴濯道。   他一个外男当然不好对黎凝说这话,且黎凝有自家妹妹相邀,无需他多此一举,但他也确实希望裴濯多来做客,便是只他一人也极欢迎。   裴濯应下,又道:“陆兄也可上裴府寻我切磋切磋。”   方才二人从卫所里的事务聊到各自擅长的武器,对武官来说,能遇到个旗鼓相当的对手,少不了想与对方比试比试。   裴濯当初在战场上用兵如神,最擅弓箭,百步穿杨,陆骁见识过,早就想与裴濯真刀真枪较量一番,只不过碍于两人是战友,裴濯在他面前又是一副疏远的模样,陆骁怎敢开那个口。   “好。”陆骁求之不得。   等到裴濯与黎凝他们二人离开后,陆骁才跟陆芷瑜感慨道:“想不到裴公子原来竟是如此平易近人的性子,先前是我误会了。”   陆芷瑜与裴濯单独接触的机会不多,大多都是从黎凝那里听到有关他的消息。   根据从黎凝那里听来的加上陆芷瑜自己的判断,她认为裴濯不至于傲岸不群,但也算不上平易近人。   她目光疑惑地看向兄长。   陆骁笑了笑,有先前在军营里的态度做对比,今日的裴濯在他看来便好相处很多,陆芷瑜没见过军营里的裴濯,无从对比,自然也不觉得他的话有道理。   于是,陆骁便与陆芷瑜简略讲述一遍在边关时裴濯在他面前是何模样。   “不过,我倒是有些奇怪,裴公子有时难得与其他士兵喝酒玩乐,可一见了我,笑意就收起,只顾闷声喝酒。”   回顾边关时的经历,陆骁突然记起还有这回事。   他还记得,当时一同从军的还有另外一位沈姓公子,与他跟裴濯都同窗三年,但裴濯便与此人关系不错,胜过他。   一想到此,陆骁便有些纳闷,越琢磨越想不通为何裴濯今日就和颜悦色,总不可能是因为长乐郡主也在场,他才在自己妻子面前表现出一副温和好接近的模样。   陆芷瑜何等冰雪聪明,一下想通其中关键。   裴公子之所以今日对兄长态度转变,或许是因为觉得兄长对他没了威胁。   陆芷瑜记得,在好几年前,有人曾问过黎凝喜欢什么样的男子,黎凝当时说的答案与陆骁都对得上,并且在有人问是不是陆骁时,黎凝没有承认,但也没有否认。   原来那时的裴濯就已经心悦黎凝……   如今裴濯得偿所愿与黎凝结为夫妻,无论黎凝是否曾喜欢过陆骁,陆骁都再没有机会,裴濯自然也不用再把陆骁视为对手。   但陆芷瑜看得最清楚,黎凝对陆骁要说有情意,那也只能是与她一样同是把陆骁作兄长看待。   以黎凝对情爱的迟钝来看,她对陆骁绝不可能存有男女之情。   陆芷瑜把自己的猜想同陆骁说明白,陆骁听完神色先是一滞,继而是不可置信。   他可太冤了,竟被裴濯误会三年不止!   作者有话说:   这章(2.11)补上1700+字啦~   2.12,即今天的更新,今天写完就发,时间不稳定QAQ,然后前天(2.10)欠的更新,等我找个时间,我会补上哒^^   感谢宝贝们的支持!   感谢在2023-02-10 13:13:04~2023-02-11 23:59: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香菜泡饭 6瓶;滴答滴答哒嘀、千言 5瓶;久之、打烊 2瓶;我是人间小美味、糖糖果屋里面的人、书迷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他真的很想此刻就禽兽一回◎   黎凝还记着裴濯说的, 她有什么地方想去,他要陪着她去。   可突然要她说想去什么地方,一时哪里想得出来。   裴濯婚假只剩四日, 这日又问了一次。   黎凝倒是有个地方想去,那便是年初跟太子二皇子他们一同去看过日出的紫莺山。   但她想要夏日再去。   裴濯听完, 默了片刻,提议道:“那我们明日去一趟, 到夏日再寻个空闲日再去?”   “登山累着呢……”黎凝小声嘀咕。   她年初那会儿是去勘察,观完日出还算满意, 到夏日去紫莺山, 可是有正经事儿要做。   她并不喜登山, 又累又无聊的。   “那便等夏日早去。”看出来她并不是很愿明日去,裴濯不强求。   但除了紫莺山, 黎凝就没想到还想去哪儿了。   她倒是也想离开皇城去其他地方看看,但只有四日哪里来得及,匆匆忙忙的, 如何欣赏美景。   黎凝倚在美人榻上, 懒懒地把这话说给他听。   裴濯听完, 看着她问道:“郡主莫不是想去皇城外的地方游山玩水?”   黎凝突然想起裴濯幼时的经历, 他被拐走, 应当是流落过许多地方,那些所谓美景, 在他看来或许不是美, 是苦难。   想到这点, 黎凝从榻上坐起, 拿话本掩面, 目光落在窗边的梅花玉石上, 改口:“也不是很想……”   余光注意到裴濯一直在看她,黎凝清清嗓子,提高底气说出个正当理由。   “这时日都来不及,便罢了。”   裴濯也觉她说得有理:“确实来不及。”   黎凝重新倚回榻上,漫不经心道:“这两日我想想,想到了再与你说。”   她说这话便是想打发他走。   与裴濯说话,她哪里分得出心神看话本,半天都翻不了一页。   “你怎的还不走?”见裴濯还杵在那儿,黎凝从话本上抬眼望去。   裴濯感到好笑:“这是我们夫妻二人的房间,郡主还想独占不成?”   黎凝把脸躲在话本后面。   她也不是想赶他走,偌大的连玥堂,随他去哪打发时辰,只是他在这里,黎凝静不下心来看话本。   这回裴濯非但不走,还反朝她走近。   “我看郡主还未真正意识到我们已经成亲,既如此,那我们二人该多亲近亲近,好让郡主明白,夫妻一体。”   他慢条斯理地,特意咬重最后一句。   黎凝看着裴濯一步步走近,听到“夫妻一体”这四字,她脑海突然不受控地蹿起某些看过的画面,一瞬间烧红脸,语无伦次:“你、你说过,等我愿意,再再……”   裴濯好似听不懂她在说什么,步伐不停,打断:“郡主愿意什么?那郡主愿意吗?”   黎凝怒从心起,他看她这样像愿意的样子吗!   黎凝不想与他多纠缠,起身就要走,还不忘摆出郡主的架子装腔作势。   “这榻就、就留给你了,本郡主去寻其它僻静地方。”   裴濯已经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美人榻上脸颊泛粉的小郡主。   一双眸子水润盈亮,正无措地望着他,瞳眸里倒映出他的身影。   此刻的她仰着头,颈长而白,惹人垂涎。   望着她清澈瞳眸里的自己,裴濯觉得自己就像禽兽。   对她有强烈的欲,恨不得立即将她吞吃入腹,想狠狠地欺她,让她跟自己求饶,对他说些好听的话。   要不是怕吓坏她,他真的很想此刻就禽兽一回。   黎凝怔愣望着眼前英朗清隽的脸庞,一双眼深邃幽黑,藏了许多她看不懂的东西,也感受到他周身表现出的前所未有的强势气息。   “你、你……”   黎凝说不出个所以然,但她直觉现在的裴濯很危险,他要是真想对她动手做什么,她哪里会是对手。   她慌乱地想要站起,裴濯察觉到她的意图,先她一步抓住她双腕,黎凝想要挣脱,抬起膝盖就要去踢他。   裴濯敏捷一躲,混乱间,两人都倒到榻上,好在裴濯及时调换二人位置。   有裴濯在她底下给她垫着,黎凝没摔疼,但双手还是被裴濯禁锢,动弹不得。   就在黎凝真以为裴濯要对她做什么的时候,裴濯突然笑了,胸腔震颤,连带卧在他胸膛上的黎凝心尖也跟着不受控狂跳。   太可恨了!   裴濯已经松了力道,黎凝终于又能重新控制自己双手,她双手攀住他肩,在他肩上狠狠咬了一口。   原本她想咬他颈侧,但她在那怒火攻心的情形下居然还有心思顾虑,脖子那么脆弱的地方,万一咬出个好歹怎么办?   在裴濯发出一声低沉闷哼的时候,黎凝就有些后悔,后悔自己咬轻了。   那声音愉悦得像一声喟叹。   好似她咬他那不是惩罚,是奖赏。   黎凝郁闷地抬起头,发现裴濯正垂眼望他,黎凝往裴濯脖颈看去,就见他喉间一滚。   黎凝盯着他喉间上下滚动的那物看,正在思考咬在那里裴濯会有多痛。   裴濯被她看得口干舌燥,察觉到身体某处的异样,他只能捂住黎凝的眼。   “下来。”   一开口,便是极低沉干哑的嗓音。   两人这姿势被人见着了确实有些不雅,裴濯可以不要脸,但她长乐郡主可是好面子的。   黎凝利索地从裴濯身上爬下来,裴濯抬起小臂搭在额上,半躺在榻上平复呼吸。   这屋黎凝是一刻都不想呆下去,原本都走了两步,想了想还是不解气,又折回来,拿起掉落在一旁的话本子,对着裴濯的脸发泄似的扔过去。   这话本,她不看了!   一整日,黎凝都不跟裴濯说话,甚至是看都不看他一眼。   有裴府其他人在时,黎凝面上便挂着端庄的浅笑,等到只有她与裴濯二人,笑容立刻从黎凝脸上消失,一个转身立刻从裴濯面前离开,让裴濯连开口的机会都无。   白天还能避开裴濯,到了夜里,两人要睡同一张床榻,黎凝早早洗漱好,卷着被衾躺在里侧。   裴濯熄灯上了床榻,难得现在黎凝躲不了,他终于有机会能跟她说上话。   二人虽在一张床榻上,但中间隔的犹如一道天堑。   裴濯望着黎凝明显还在生气的身影,决定好好与她赔罪。   “白日是我不好,郡主要如何才能消气?”   黎凝不理他。   裴濯想了想,试探着继续说道,“我让郡主再咬一口?”   黎凝仍旧不开口。   裴濯那边传来衣料摩挲的声响,接着他的声音也传过来。   “白日郡主咬的是右肩,现在让郡主咬左肩。”   裴濯说到做到,黎凝能感受到他在朝自己这边靠近。   黎凝藏在被衾下的手顿时握成拳。   他以为她会相信他?   笑话!   裴濯根本不怕被她咬,甚至还乐在其中。   要不是夫妻新婚头月不可分床睡,黎凝今日绝对不要和他同睡一张床榻。   有什么抵上自己的背,黎凝感受到一股热意,浑身一僵。   “我已准备好了,郡主快些咬罢。”裴濯催促道,“早些解决了可早些休息,郡主咬完就莫生气了。”   黎凝忍无可忍地坐起,她也不清楚裴濯是否真的要将肩给她咬,但她不稀罕。   “你再扰我,我便让人把你扔出去。”   黎凝语气严肃,带了警告的意味。   裴濯不知是不是被震慑到,竟真安静下来。   黎凝又观察了好一会儿,见裴濯确实打消心思,才重新躺下,准备入睡。   那头裴濯不知在想什么,没有再来捣乱,黎凝一觉睡到天亮。   早晨醒来,黎凝一睁眼便看到裴濯正坐在床头盯她。   黎凝惺忪的眼缓慢地眨了眨,而后就见裴濯正在解开衣带,褪下一侧衣裳,黎凝霎时瞌睡全无,坐起来急忙退到墙里侧。   黎凝惊叫声都到了嗓子眼,就见裴濯郑重其事道:“郡主既已休息好,那便咬罢,我绝不还手。”   黎凝硬生生把惊恐压回去,面色复杂地看着裴濯。   最后,她也只是重重地“哼”了一声,既不原谅裴濯,也不接受他的赔罪。   这日之后,黎凝搭理裴濯的次数便少了,不但不主动与他说话,在裴濯与她说话时也仅是用简略的字眼回应。   黎凝还在气头上,对于裴濯之前提的,要陪她去她想去的地方一事,没有再提起。   她哪儿还有心情跟他一块儿去。   裴濯清楚她的意思,于是这事儿便这么不了了之。   直到裴濯的婚假结束,接下来要去上值,黎凝能见到他的时候就更少了。   黎凝对此倒是喜闻乐见。   这日一早,天还未亮,裴濯就已经起来,准备去宫里点卯。   床榻上的黎凝还在梦乡里睡得正香,一直到裴濯将要出发,黎凝还未醒。   感觉有什么东西在碰自己的脸,黎凝迷迷瞪瞪地睁开眼,眼前是裴濯那张俊俏的脸。   黎凝拍开他的手,转个身继续睡。   裴濯不依不挠,提醒道:“今日我要去上值。”   这是自他们成亲之后,他第一日要去上值。   黎凝当然知道。   她看着裴濯,不语。   裴濯皱起眉:“郡主不说点什么?”   已经过了几日,黎凝气早消得差不多,何况这几日裴濯很老实,没再做什么惹她生气的事。   想到他这么一大早就得出门去,而她还能继续舒服地睡觉,黎凝决定大发慈悲敷衍他一回。   “路上小心。”   说完把脸往被衾里埋了埋。   裴濯并不满意黎凝就只说这么一句话,他们今日可是要一整天见不到,等他黄昏下值回来才能见面。   且这几日他们因为闹别扭,都没能好好说上几句话。   裴濯不禁想他那日的举动是不是有些唐突,可再来一次,他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还能忍住。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2-11 23:59:45~2023-02-12 23:59: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日暮沧海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香菜泡饭 5瓶;陈飞宇他老婆、陶白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阿凝可是在心疼裴公子?”◎   裴濯去上值之后, 黎凝就起来洗漱。   洗漱穿戴好,黎凝也不知自己做什么好,有些无聊, 正好罗氏邀她去花园小坐,黎凝欣然接受。   裴澈也去上值, 罗氏闲着也是闲着,便与刚变成弟媳的小郡主坐在花园吃茶话家常。   此前罗氏一直把黎凝当妹妹看待, 到底是有身份上的差距,她待黎凝恭敬有余, 如今两人成为妯娌, 关系便拉进不少。   “郡主与青安可是闹别扭了?”罗氏浅笑问道。   黎凝讶异罗氏居然会知道, 但她也没想否认:“嫂嫂是如何看出来的?”   罗氏心细,饶是黎凝掩饰得太好, 她也能察觉出端倪。   按理来说,他们成亲不久,难道不该是新婚燕尔羡煞旁人?   罗氏没说她是如何发现, 但此次是能让她与黎凝关系再进一步的机会, 只要弄清楚原因, 她再给黎凝出出主意, 黎凝定会待她更亲近。   “夫妻之间难免会有些小矛盾。”罗氏温声道, “这些都是正常的,若是认为对方哪里做得不好, 可以提出来, 一起商量。也要学会多多包容体谅对方, 这样夫妻之间才会更加和睦。”   黎凝仔细思考罗氏这番话。   多包容体谅对方?   可是裴濯当初用那么大劲儿攥住她手腕, 步步紧逼, 黎凝一想起来就气闷。   关键是他居然还敢笑, 黎凝觉得有损自己身为郡主的威严。   可她也咬了他一口,纵使裴濯没表现得多痛苦,那也是实打实的咬了。   黎凝不禁也怀疑起来,她是不是不应该生那么久的气,何况后面几日裴濯都对她好声好气的。   “郡主与青安之间是发生什么事了?”罗氏柔声问道。   想起那日她躺在裴濯胸膛上的画面,黎凝支支吾吾,说不出个缘由。   罗氏也不追问,只又说了些宽慰的话,建议黎凝等裴濯今夜回来,与他好好说说话,别顾着自己生闷气,   黎凝认为罗氏说的有道理,点头应下。   前段时日裴府都是一家子一起用膳,从今日起,便是各屋的人各自用膳。   裴濯早晨去上值时说过他晚上何时回来,黎凝当时随意应付两声,心里却暗暗记下他说的时辰。   裴濯回来时,黎凝正坐在厅堂,朝他瞥去一眼,转头对一旁的冬雪吩咐,让厨房上菜。   裴濯讶异黎凝居然还未用晚膳,不过看到她已经不抗拒与他一道坐在餐桌上,裴濯也未说什么。   用过晚膳,黎凝先去沐浴。   坐在浴桶内,一手掬水淋在肩头,看着自己白皙光滑的肩,黎凝突然想起自己咬在裴濯肩上的那口。   过了四日,他那伤口应该不疼了罢?   沐浴完,黎凝带着疑问走出沐浴的小间,换裴濯进去沐浴。   裴濯花的时辰比黎凝少很多,出来时见她坐在床榻上,往常他出来,黎凝都早已躺上床。   裴濯没先去熄灯,朝床榻这处走来,才发现黎凝手上拿着个小瓷瓶。   见他过来,黎凝挪了挪位,示意他坐下。   裴濯不明所以,但照做。   “这是什么?”裴濯看着她手上的小瓷瓶,问。   “药膏。”黎凝言简意赅,再让他转过去。   “郡主要给我用?”裴濯琢磨了一会儿,“用——在哪?”   他近日又不上战场,身上没有伤口,哪里有需要用药膏的地方。   黎凝目光落在他右肩上,极不自在地开口:“这里……不疼了?”   裴濯顺着她的视线落在自己的右肩上,恍然大悟。   他皮糙肉厚的,而且她咬的能有多重,早就无碍。   但……   裴濯眉宇瞬间闪过痛楚,好似平常无事,被她这么一提就意识到那个伤口的存在,继而伤口开始折磨他。   “怎么还会疼呢。”裴濯皱着眉,唇角弯起,看上去很像是在强颜欢笑。   “早就无事了,只是最近胳膊一直抬不起来而已。”   “郡主不用担心,我一点都不疼,就是沐浴时需要小心避开右肩罢了。”   说着,裴濯左手搭上右肩,发出一声极轻的“嘶”。   黎凝越听眉心蹙得越紧。   她当时有咬很用力吗?没有……罢?   黎凝指指他肩:“脱下来我看看。”   裴濯手搭在上边不动:“郡主看了我的身子,可是要负责的。”   黎凝:“……”   她就看看他的肩而已,又不用他全脱光。   “我就给你涂点药。”黎凝小声催促道,“快点,弄完好早些睡觉。”   “那郡主——”裴濯拖长了调,盯住她的眼,“不生我气了?”   黎凝没好气道:“本郡主早就不气了!”   “既然如此。”裴濯笑弯了眼,“那给郡主看看也无妨。”   裴濯开始解衣带。   偏他解衣带时还要盯着她看,直到要褪肩膀那处的衣裳,他才把目光移到自己肩上。   裴濯动作缓慢地一点一点拉开衣裳,待看到确实还有一点淤青,他才放心地往下扯。   黎凝凑近去看。   光线昏暗,她能看到还有些淤青,以及两排浅显的牙印。   都过了好几日还有痕迹,看来确实咬得很重。   这伤口要是会影响到他今后行军打仗,那可就麻烦。   黎凝拧开瓷瓶,用指腹沾了些药膏,小心地涂抹在裴濯肩上的牙印处。   药膏被抹开,滑腻冰凉,黎凝用指腹在他肩上轻轻打旋按揉。   裴濯老老实实一声不吭。   等到药膏完全吸收,黎凝满意地用裴濯身上其它干净的皮肤把自己指腹残留的药膏蹭干净。   裴濯在这时扭过头来看她。   黎凝若无其事地收回手,盖上药瓶盖子。   男子肩膀比女子宽大许多,常年习武的人臂膀更是充满力量感。   方才仔细替他涂抹伤处,其余地方黎凝也没怎么注意,这会儿不由自主地被吸引,好奇的目光往下。   余光瞥见什么,黎凝“咦”了声,上手想扯开他衣裳往下继续看,不料裴濯在这时抓住她手腕。   裴濯戏谑重复他方才说过的话:“郡主若是想看光我身子,那可是要负责的。”   黎凝收回手,一点也不稀罕。   “郡主当真不看?”   裴濯将手搭在襟口,仿佛只要黎凝一声应下,他立马脱衣给她看。   黎凝心绪复杂:“……不看。”   裴濯只好遗憾地把寝衣穿好。   黎凝又瞥了几眼方才的位置。   她刚刚看到的,好像是疤痕……   转念一想,裴濯身为武官,又在边关待过,上过无数次战场,身上怎么可能不会留下点伤痕。   思及此,黎凝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但她也未多说什么。   她与裴濯针锋相对惯了,要她对他说些讥讽的话,她能想一箩筐,但要说些关心体谅的,她实在难以说出口。   *   上回与陆芷瑜见面,还有其他人在场,两人都没怎么好好聊,两人又约了个时辰在茶楼见面。   与面对罗氏时的客气有礼不同,黎凝待陆芷瑜是满心满眼的信任和依赖,便与夜里自己看见的、怀疑那是疤痕的事儿与她说。   陆芷瑜听完,若有所思。   陆骁也是行伍出身,幼时便跟着陆父习武,稍大一些就被带去军营磨炼,陆芷瑜很清楚那有多辛苦,身上有些疤痕再正常不过。   “你看到的应当是真的。”陆芷瑜温声道,“裴公子背上那些应该就是伤痕。”   陆芷瑜不好评判裴濯的经历,便拿自己兄长示例。   “我兄长从前每回打了仗回来,我母亲总是要让他脱掉上衣,检查他又多了哪些伤口,再去找我父亲哭诉。”   想起从前发生的事,陆芷瑜有些怀念又有些哭笑不得,“但母亲也不会阻止兄长继续去军营,只是每回走之前都要一遍遍叮嘱他小心,后来兄长长大,母亲便不再检查,只让他自己注意些身体。”   黎凝听得入神,不禁拿裴濯对比,裴夫人也会替裴濯检查他又多了哪些伤口吗……   可裴濯从军时他已十七岁,又将至弱冠才回,裴夫人便是想检查也不好检查。   “疆场上均是真刀真枪,能保住命全身而退已是万幸,身上带些伤再正常不过。”陆芷瑜继续道,“据闻裴公子在边关战场屡立战功,兄长对他也极为佩服,想来,裴公子背后那些伤都是那时留下的罢。”   黎凝赞同地点了点头,娇生惯养的她,确实未经历过那些事,现在听陆芷瑜说起陆骁与陆母的态度,黎凝的感受便真切几分。   只是听闻便让人觉凶险,真实情境一定更加可怖。   裴濯那年也不知怎么,非要从军,虽男儿有保家卫国的志向很好很令人敬佩,但他都不像陆骁那般,自幼有个当将军的父亲带着习武入军营,还未切身体会过战场的凶险,当时怎就那般坚决……   陆芷瑜抿了口茶水,望着正紧紧皱眉思考的黎凝笑了笑。   “阿凝可是在心疼裴公子?”   “怎么可能!”黎凝下意识便要否认,又想起这里只她们二人,不必担心被谁知道。   她摆了摆手,“有些感慨罢了。”   陆芷瑜默了默,温柔直视黎凝。   “你现在与裴公子已是夫妻,夫妻之间互相关心很正常,不必为此觉得落自己面子。从前你们二人或许有些矛盾,但裴公子既想娶你为妻,心里应当也是想要爱护你,才会想与你携手一生。”   裴濯爱护她?   黎凝无法相信,裴濯若是想要爱护她,从前又为何那般欺负她,每回惹她发怒他看上去都很快乐。   由黎凝独自回想思考,陆芷瑜没再出声。   除这一话头外,两人又另外聊了许多,直至日暮四合,才不得不各自归家离去。   就在黎凝马车驶入一个岔路拐角消失的同时,裴濯骑马从另一处过来。   裴濯并未看到那辆马车,转身入了一家胭脂铺。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2-12 23:59:40~2023-02-14 05:02: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千言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千言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千言 9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买口脂◎   黎凝发现, 裴濯这几日归来时都有些晚,比他们成亲后他第一日去上值那晚还要晚许多。   黎凝只当他是公务繁忙,并未多想。   休沐日前一晚, 裴濯回来得稍早。   黎凝正坐在梳妆台前,由秋风给她通发。   黎凝朝他瞥去一眼:“回来了?”   裴濯颔首, 看着她披散在肩背的青丝道:“明日我休沐,带你去买口脂。”   口脂?   黎凝下意识便朝妆奁看去, 她口脂用得少,上次用还是成亲那日, 现在剩的量约莫只够再用两次。   后知后觉, 想起这是她自己要求裴濯, 送她的生辰礼。   “你自己去买不就好了?”   黎凝当初要求他的,是在刚好花光他一月俸禄的前提下, 把全皇城各胭脂铺里的口脂都都买来一些。   既如此,黎凝认为自己没必要跟着去。   裴濯理由很充分:“郡主若不跟着我一道去,怎知我有没有买全, 多用俸禄还是少用俸禄。”   黎凝当初说出那么苛刻的条件也仅是想折腾折腾他, 此时心境非彼时, 黎凝已经认为没什么必要。   不过话都已经放出去, 哪有收回来的道理。   “那好罢。”黎凝顺着他的话, “本郡主就跟你一道去。”   黎凝翌日一早就被裴濯叫醒。   转个身,黎凝很想继续赖床, 裴濯看出她的意图, 捏了捏她脸。   “不早些去, 就要买到天黑了。”   想起皇城胭脂铺确实不少, 一间一间去买也要废好些时辰, 黎凝总算肯起来。   两人赶在辰时前出发。   马车上, 裴濯拿出一个荷包,递到黎凝眼下。   “这便是我上个月的俸禄,郡主可要数数看是多少?”   黎凝看看荷包,又看看了裴濯。   “不数。”   她岂是那等斤斤计较之人,不过倒也好奇他如何刚好用荷包里的钱把全皇城的胭脂都买来。   裴濯带黎凝来到第一家胭脂铺,小二恭敬地来迎从马车上下来的两位贵人,店家也出来笑脸相迎。   得知他们是来买口脂,店家看了他们夫妻一眼,笑得眼都眯成缝,带他们去挑选。   望着面前琳琅满目的口脂,黎凝不禁怀疑,裴濯当真能用他那点俸禄把这些全买下来?   事实证明确实可以。   店家帮着把口脂包好,说出一个数,裴濯把银钱付给他,带着黎凝去下一家。   直到晚霞染红天边,夕阳将行人影子拉长,黎凝看着裴濯将荷包最后一点银钱用完,拿到皇城最后一家的口脂。   饶是这任务是黎凝自己提出来的,她也不禁讶异。   竟真如此巧合,裴濯刚好用他的俸禄把全皇城的口脂都买来了。   回府路上,裴濯看着对那些口脂低头沉思的黎凝,挑眉道:“郡主感觉如何,可还满意?”   她的要求裴濯都办到了,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黎凝端着架子,给出一句评价:“尚可。”   “那便好。”裴濯望着她笑道,“此时祝郡主生辰吉乐晚了些,那便祝郡主今后每日都健康吉乐。”   那双丹凤眼像含了春光,闪烁的光芒直接落在心头,让心跳不自觉加快。   黎凝扭开头轻哼一声,不是很习惯与他这么和平相处,别别扭扭地道一句:“多谢。”   这夜,是他们成亲以来相处得最和睦的一夜。   回想从前,其实之前也不是没有这么和睦过。   黎凝与裴濯被刘大石与李香带走,也不知长公主是如何寻到他们,将她与裴濯安然无恙带回。   至于刘大石与李香,最后被如何处理,黎凝也无从得知。   不过自这日之后,她与裴濯关系倒是缓和不少。   黎凝时刻谨记自己要战胜裴濯的决心,经常观察裴濯在做什么,试图从其中找到可以与他一较高下的地方。   后来她发现,她有时朝裴濯偷偷看去,发现裴濯也在看她。   被抓包的黎凝眨眨眼,若无其事移开目光。   裴濯待她不似从前那般冷漠,甚至还会主动来找她说话。   黎凝想,一定是因为他们共患过难,她如今也算是裴濯在学堂里最能依靠的人了。   虽然只有他们二人知道,但黎凝还是很骄傲。   或许一直这么下去,她也不是不能与裴濯重归于好。   直到黎凝生辰那日,学堂里的所有人都给她送去生辰礼,更甚还有一个小郎君,借机写了首表达情意的书信给黎凝,盼能与她关系更近一步。   黎凝当场便拆了那封信,看完之后用复杂的表情拒绝那位小郎君。   要不是这位小郎君坦白,黎凝竟不知他竟然对自己存有那等心思,虽她确实很惹人喜爱,但她可是知道她便是嫁人也要等到及笄之年。   这小插曲便这么过去,黎凝并未多去在意,她更在意,裴濯会送她什么。   裴濯那冷冰冰的性子,前两年可是都没有送过她生辰礼,如今他们关系好一些了,他应当会送的罢。   裴濯那日确实有来找她,黎凝装作一副混不在意的模样,朝他双手看了又看。   他双手背在身后,黎凝什么都没看到。   裴濯沉默与她对视,还是黎凝先开的口。   “我的生辰礼呢?”   “生辰礼——”裴濯好似才反应过来,下巴朝她身边都快堆成小山的礼一点,反问,“那些不都是?”   黎凝秀气的眉蹙起:“那些都是别人送我的,本郡主是问,你要送我的呢?”   裴濯的眼一点一点弯起:“既郡主有那么多生辰礼,该是郡主给我一份才是。”   在裴濯说出那话之后,黎凝才醒悟过来。   原来她以为的他们关系已经缓和,都是她的错觉。   裴濯开口,比不开口还让她生气。   *   这几日天气已经转暖,但深夜及早晨都还较冷。   人在不知觉中就会向温暖的地方靠近,何况是怕冷的人。   于是黎凝早晨醒来,一睁眼便发现自己正依偎在裴濯身侧,用他来取暖。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2-14 05:02:07~2023-02-14 23:56: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日暮沧海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陶白、我是人间小美味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被郡主抱住,实在挣脱不开。”◎   黎凝用力眨了眨眼, 确定自己没看错,也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   她不但靠在裴濯身上,竟还抱着他的胳膊。   她悄悄抬眼去看裴濯, 见他还在熟睡当中,黎凝不由地松了一口气, 而后又屏息,想趁他醒来之前偷偷挪回自己的位置, 假装无事发生。   黎凝先是把贴着他肩处的脸移开,再小心松开他的手臂, 接下来是腰和臀。   后知后觉, 黎凝发现裴濯的手搭在自己腰上。   黎凝:“?”   是她先凑上来, 还是裴濯先动的手?   这问题显然没有答案,但在黎凝发现自己两只脚丫都搭在裴濯身上的时候, 事实好像已经开始偏向某个答案。   之前都是裴濯比她先醒,黎凝也不知这情况是头回发生,还是已经在她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上演多次。   她屈膝想收回自己的腿, 不料没控制好力道, 膝盖直接撞到裴濯身上。   黎凝呼吸一滞, 再次抬眼去看裴濯。   裴濯不知何时睁开眼, 正垂眼看她, 目光清明。   “你、你什么时候醒的?”黎凝瞪大眼望他。   裴濯并不答她的话,而是道:“郡主今日醒得真早。”   他声音朗润, 也不像是刚睡醒的样子。   黎凝兀自琢磨他的话, 她今日确实比之前要早, 毕竟今日醒来他都还躺在床榻上, 往常都是他比她早起。   总觉得裴濯话里有话, 难道她之前也会像今日这般凑上来不成?   他身边确实比较暖和舒服, 跟会散发热气似的,兴许就是夜里她觉得冷,朝他这处靠近。   黎凝底气不足,心虚有余地移开目光,用随意的语气与他搭话:“你醒得也不晚。”   裴濯蓦地笑了一声,气息洒在黎凝发顶,听得人耳尖发热。   他道:“再不起,就要耽误点卯的时辰了。”   黎凝立刻从他身边往后撤,裴濯的手也不得不从她腰间离开。   黎凝坐起,问了她方才就有的疑惑:“你就寝怎还穿着革带,就不怕硌着?”   那革带可是真真切切硌到她的腿了。   裴濯起身的动作一顿,转过头来看她。   “想知道?”他的目光意味深长:“再过不久,郡主就知了。”   黎凝似懂非懂地看着他披上外衣去小间。   *   二皇子原先以为会与裴濯定下婚约的是禾姝,没想到却是黎凝。   虽说都是自己妹妹,二皇子也不好偏袒谁,只是见着禾姝这几日闷闷不乐,作为兄长心里也不大好受。   二皇子决定带禾姝出宫去散散心,让她多见识见识外面的好儿郎,大霁又并非只有裴濯一人才貌双全,二皇子就认识不少不输于裴濯的郎君。   禾姝听完二皇子的来意,并未表现出多大兴趣。   她早就不在意裴濯娶的谁,只是一想到裴濯居然也肤浅到心悦黎凝,自己还对他动过心,禾姝就难免郁闷一番。   “左右待在宫里也无事,二哥带你出去玩儿。”二皇子哄道。   禾姝对二皇子口中的玩乐无甚兴趣,不过他说的确实有理,反正她待在宫里也无事。   “那好罢。”禾姝总算答应。   二皇子喜笑颜开,吩咐人准备马车。   待看到禾姝那辆花里胡哨的马车,二皇子踌躇了。   他不必进马车,只需骑马跟着,饶是如此,二皇子也觉得自己威武霸气的男子气概与这辆花花绿绿的马车一点都不搭。   “二哥还愣着做什么?”禾姝催他。   二皇子咬咬牙,当即跨上马背,踱步到车窗前,挤出个笑,言不由衷地夸赞:“妹妹这辆马车甚是好看。”   禾姝总算露出今日第一个笑颜。   她又问:“那二哥认为,是我好看,还是长乐郡主好看?”   二皇子立刻明白,禾姝还在因为那件事儿不开心,这种时候就不能说实话。   他只好哄着她,自信地说出个自认完美的答案:“当然是一样好看!”   二皇子还在为自己的机灵沾沾自喜,只见禾姝脸色一垮,撇撇嘴角,又不高兴了。   怎的恭维她她也不高兴,难道他该说实话?   可长乐郡主天姿绝色,纵使禾姝样貌不俗,与她相比还是略输一筹。   无论二皇子带禾姝去哪儿,她都兴致缺缺,原本二皇子都想带她去城外走走,正好路上遇到谢子绯。   得知二皇子是要哄禾姝公主开心,谢子绯便笑道:“不如我与你们一道同行,路上也能一起出出主意。”   二皇子正束手无策,有人自荐来当帮手,他当然痛快应下。   谢子绯相貌俊美,举止温和儒雅,唇边一直带着笑,给人一种很好相处的感觉。   路上他时不时便会说几句话,再把话头给到禾姝那处。   禾姝没给好脸色他也不气,再看见什么有意思的事物还是会与她说。   来到郊外,春花烂漫开满山头,迎风招展。   二皇子感慨一句:“还是春日好啊,都是美艳的五颜六色,不像冬日都是皑皑白雪。”   “花美则美矣。”谢子绯说着,并未看那些春花,而是将目光落在禾姝身上,“但不及女子之美的万一。”   他这话意有所指,目的那么明显,禾姝哪里会不明白,心高气傲地接受他的恭维。   如此,禾姝便愿意去理会谢子绯一二。   天下所有男子,就都该像谢子绯这般奉承她才是。   她贵为公主,才最应该收到那些艳羡的目光,所有人都该把关注放在她身上。   二皇子看看谢子绯,再看看自己妹妹,突然就有些茫然了。   谢子绯先前不是还同他打听黎凝的事儿来着?   但他因为骗黎凝在先,担心黎凝再生气,哪还敢同谢子绯透露黎凝的什么消息,每回都是搪塞应付。   后来黎凝成亲,他也借着说喜事的名头提醒谢子绯,当时谢子绯也未说什么,二皇子便认为他已经死心。   而如今他又来夸赞禾姝,难道是又被禾姝的美貌吸引?   想到这种可能,二皇子心下了然。   没想到表面看上去高风亮节的谢子绯,原也是个风流花心之人,爱博而情不专。   随即二皇子又警惕起来,禾姝相貌美艳,喜欢她也是人之常情,但他身为兄长,允许谢子绯倾心禾姝,但可别想在他眼皮子底下动什么手脚。   *   黎凝只初次醒来发现自己抱裴濯手臂会慌乱之外,之后醒来即便是靠在他怀里,她也能做到面不改色。   倒是裴濯看她的眼神,一日比一日幽深。   黎凝默认那是裴濯对她侵占他地盘的不满。   想到此事确实是自己做的不对,黎凝提议道:“我夜里若是再如此,你可以把我推开。”   裴濯不以为意:“郡主抱我抱得太紧,哪里推得开。”   “你力气不是很大?”他堂堂一个武官,黎凝不认为他办不到。   裴濯无奈轻叹:“我夜里乏力,突然睡着睡着就被郡主抱住,实在挣脱不开。”   黎凝欲言又止,说不出什么话反驳他,只好在睡前一遍遍告诫自己,万不可再往他那热炉似的身体靠过去。   睡前再牢记多少遍,夜里她还是无法控制地越睡越往裴濯那边去。   无法控制的不止她一人。   那熟悉温软又靠过来的时候,裴濯极其自然将她抱在怀里。   春意渐浓,两人挨一块,睡梦中的黎凝开始觉得热,想要远离热源。   可当她挪远了一点,就被人抱回来。   黎凝眉心蹙起,眼睫动了动。   裴濯卸去力道,沉默看着她。   没一会儿,黎凝面容又恢复平静,沉沉睡去。   如此,裴濯便又把她往怀里带了带,垂首轻吻她的青丝,抱着她一同入眠。   而熟睡中的长乐郡主对此一无所知。   早晨醒来的黎凝望着已经被她远离的帛枕,陷入沉思。   好在裴濯已经去上值,她不用找些什么借口来应付。   黎凝叫来冬雪,问她:“我夜里睡觉可喜欢乱动?”   冬雪仔细思考,回想幼时的郡主确实是有些喜动,后来长大便好许多,至于成亲之后……冬雪也不清楚。   冬雪便把自己心中所想告知黎凝。   既然如此,黎凝也只能盼着日头再暖一些,届时两人挨一块必定会热,她也就不会在无知觉中朝裴濯靠近。   今日皇家春猎,皇亲国戚均到行宫参宴,既是欣赏盎然的春意,各世家杰出子弟也将借此机会崭露头角。   长公主进来这些宴席活到已不大参与,几乎都是由黎凝代她出席。   出嫁后,黎凝不仅代表长公主,如今有多了一层裴府儿媳的身份。   裴濯作为羽林卫指挥使,骑在马背护卫皇家队伍,这些队伍当中,便有一辆属于黎凝。   队伍浩浩汤汤,马蹄踏踏声响震天。   作者有话说:   “则爱博而情不专”,出自于唐朝 韩愈所著《与陈给事书》。感谢在2023-02-14 23:56:36~2023-02-15 23:57: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笙歌落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陶白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一字之差,待遇天差地别◎   营帐早已搭建好, 冬雪带着几名婢女利索地将从府中带来的被褥替换上。   黎凝无事,就站在营帐外,欣赏目光所及的风景。   目光越过一顶顶营帐, 发现站在某个营帐前的裴濯。   他一身玄装英姿飒爽,目光锐利直视前方, 显然没有看到她。   皇亲国戚们大多是来游玩,但如裴濯他们这些将军护卫, 要时刻留意周遭情况,护卫好贵人们的安危, 不仅不能游玩, 还身担重任。   黎凝一直盯着裴濯所在的方向, 犹豫要不要上前。   换了以前,黎凝肯定是头也不回立刻离去。   但他们如今好歹也是夫妻, 既然瞧见他了,且他现在也无要事,上去说两句话也无妨。   黎凝一番踌躇之后终于下定决心, 靴底刚抬, 身后就传来冬雪的声音。   “郡主, 被褥都已铺好, 您可要歇一下?”   黎凝眨了眨眼, 抬起的靴子已落回原地。   那头的裴濯注意到这边动静,侧头看过来。   黎凝看见他同身旁的羽林军说了什么, 在那名羽林军颔首应下之后, 他便大步朝她这处走来。   知他要来找自己, 黎凝站在原处不动, 等候他。   不多时, 裴濯就来到她面前。   裴濯高她不少, 两人又站得近,黎凝需仰头才能与他对视。   “郡主有事找我?”   裴濯微微俯身,看着她问道。   他说是方才她一直往他那儿看的事。   黎凝才不是有事找他,只是刚好发现他而已。   “无事。”   黎凝目光投向远处,好似根本不是很在意他。   “无事也可以找。”他道。   黎凝便把目光重新落在他身上。   他神色认真,看上去不像是在与她说笑。   黎凝面对这样不苟言笑的裴濯时特别不自在。   对她说话说得那般认真,好像她很重要一般,凡事对她仔细交代。   黎凝不语,感到有些热。   裴濯不需要她的回答,给她指自己营帐的方向,再告知如何找过去。   黎凝敷衍地点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裴濯又看了她两眼,让她若是有麻烦立刻去寻他。   这里全是侍卫,林中野兽不敢来,就算有什么危险,多的是侍卫保护她。   黎凝催他快走,裴濯才离去。   黎凝营帐的左侧是长礼郡主,右侧是禾姝公主,刚巧这三人都是平时不大来往的关系,谁也没有去找谁搭话。   黎凝转身走入营帐,几乎在同时,左侧营帐有人走出来,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的方向。   *   圣上召集几位老将去围猎,策马在丛中寻找猎物,一个时辰后,圣上拔得头筹,猎到一只狐狸。   圣上正值不惑之年,加之操劳国事,实则身体大不如前,不过今日的围猎又让他仿佛回到自己年轻时那英姿焕发的模样。   得了众文武官员的称赞,圣上大喜,再看看底下那些年轻的面庞,颇有些感慨,让他们尽情去围猎,猎最丰者重重有赏。   有一人在此时站出来,恭敬道:“圣上,参与围猎的诸位大多是文臣,若是有武将同臣等一道,能让这次比试更有挑战。”   圣上已经不打算再去打猎,有他在,臣子们难免会有意无意让着他,他已经打算留给这些年轻人表现的机会,听得如此建议,便点裴濯与陆骁出列。   圣上对他们二人笑道:“其他人猎到了有赏,你们二人,若是猎得少了,不但没得赏,可还要被笑话。”   毕竟武官的实力本就要比那些不曾耍过刀枪的人要强,圣上如此说,既是用他们二人来激励其余人,又不至于让二人放水。   圣上打算待在营帐同其他老臣聊聊国事,营帐比丛林安全得多,护卫将士那么多,少他们二人不少。   裴濯与陆骁领命。   方才出声提议的那人正是定平侯府的世子李武铎,即长礼郡主的胞兄。   他目光狠毒地盯着裴濯。   前段时日,李武铎与友人小聚,有人聊起近日长乐郡主与裴濯的大婚。   因着几人从前都是同窗,话题便自然而然聊到幼时长乐郡主把李武铎欺负哭那次。   李武铎面上带笑,看似混不在意,心里却怨恨得要命。   裴濯那时候抢了属于他的风头,他不过说了裴濯两句,黎凝就替他出气,用身份给他施压。   彼时李武铎还小,只畏惧黎凝的身份,后来他被吓哭一事传得人尽皆知,便是他如今已经长大,那件事也被人当茶余饭后的谈资。   据闻,他妹妹——长礼郡主,只不过是在宴席上说了两句话,便被黎凝出言讥讽贬低。   长乐如此蛮横无理,幼时欺负他,长大了还欺负他妹妹,李武铎咽不下这口气。   定平侯府虽已没落,名存实亡,但也不是好欺负的。   他要为妹妹讨回公道,也是要为曾经的自己报仇,让高高在上视他们如蝼蚁的黎凝付出代价。   当然,裴濯也别想逃。   锣鼓声刚响起第三下,余音还未消散,蓄势待发的马匹均往丛林深处奔腾而去。   初始,都是几人往同个方向去,先在林外搜寻。   一只灰兔受到惊吓,拔腿逃窜到一处草丛躲避。   裴濯率先发现那只灰兔,拈弓搭箭,手一松,箭矢直朝那灰兔而去。   有另一箭矢从侧面飞来,在第一支箭射中灰兔之前与它在半空相撞,致使第一支箭矢了准头,射在灰兔旁边的树干上。   灰兔立刻往丛林更深处逃去。   李武铎一直注意裴濯动静,在他搭起弓箭的那刻自己也搭起箭,不过他并没有发现灰兔,一开始瞄准的就是裴濯的箭。   裴濯侧目看去一眼,目光寡淡。   李武铎得手,志得意满,笑着赔罪:“不好意思裴兄,我没看到你的箭。”   同行的还有另外的公子,以为这只是一场意外,都笑着打圆场。   “既如此。”裴濯掀起眼睑,勾起唇,道,“那你可要看好我下一支箭的方向。”   那人神色自若,不喜不怒的语气,明明是在接他的话,却让李武铎听得背后冒冷汗,好像下一支箭会瞄准他的脑门。   转念一想,裴濯在战场上擅使的是长.枪,即便他之前弓箭法再好,过了这么多年,他也该手生了。   裴濯突然策马朝更深处去。   李武铎怕跟丢,来不及犹豫,立即跟上。   其余几名公子面面相觑,又怕二人万一争执起来,闹到圣上那里不好收场,只好跟上去。   女眷们相邀着一同去附近探春,打算等那些公子们狩完猎再回来,届时还能吃上烤肉,不必等太久。   陆芷瑜没有来,黎凝便不主动与谁搭话,不过谁来找她,她都会客客气气地与她说上几句。   长礼落后几步,一直在注意黎凝。   来之前兄长与她说过,这次要给黎凝和裴濯一个教训,既要不让人知道是他们所为,还要让黎凝为她之前所为付出代价。   一到行宫,李武铎就已寻好去处,让长礼到时把黎凝引到这处来,他来一招借刀杀人。   长礼默默看着黎凝背影,离她与兄长所说的地方越近,她就越犹豫。   说到底,黎凝也没有真真切切地对他们做过什么恶事,不过是他们身份地位不如她,才要畏惧她,不能与她反抗。   长礼又想起李武铎说过的话。   一样都是郡主,凭什么黎凝是“乐”,她就是“礼”。   一个是被人敬,一个是敬人,一字之差,待遇天差地别。   黎凝既然享受这一切,就该付出点什么。   她长礼得不到的殊荣,黎凝也休想继续享受,不如来个玉石俱焚。   如此想着,长礼眼神变得坚定,怨毒又慢慢爬回眼底,落到黎凝身上。   前头几名贵女在说笑,长礼几步走到前头,指着一处地方,笑道:“我看那处的花草比别处的要艳许多,不如我们过去那边瞧瞧。”   众人随即均朝长礼所指的地方看去。   那里就在丛林出口附近,花草确实比别处的好看。   “那我们就过去那边罢。”有一人附和。   “大家快跟我来。”长礼笑着走在前头,招呼众人过去。   黎凝不想走太远,走那么远待会儿回去就要走更多的路,不过既然她是跟众人一起出来的,便跟着她们一块儿去看看。   *   裴濯后来又发现一只野兔,双箭齐发,李武铎也看见那只野兔。   他今日主要目的不是让狩猎,而是让裴濯狩不到猎,于是他在裴濯搭箭时故技重施,将裴濯两支箭都打偏方向。   李武铎又挑衅地看裴濯,裴濯未看他一眼,朝方才野兔的方向走去。   而后,李武铎便看见裴濯手里提了一只小野猪出来,惊愕非常。   裴濯一开始的目标就不是那只野兔。   李武铎反应过来自己被耍,怒目而视。   “怎的?”裴濯将小野猪收好,翻身上马,“李世子如此看我,是在为自己技不如人而羞愧?”   裴濯轻笑一声,兀自骑马前进,不再理他。   李武铎气愤地胸膛剧烈起伏,想到什么,他又笑起来。   若是连自己心爱的人都保不住,那再厉害有什么用?   李武铎又快马加鞭赶上去。   作者有话说:   本文架空,文中所提到的围猎设定可能与史实不符,请勿较真^^   感谢在2023-02-15 23:57:00~2023-02-16 23:59: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日暮沧海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峪 10瓶;丸子呀、我是人间小美味 2瓶;陶白、要和啵岁岁年年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有一双手伸向黎凝,在她腰间推了一把◎   估摸着时辰差不多, 李武铎不再执着破坏裴濯的围猎,一边跟着他,一边寻找自己的猎物。   很快就被他发现一头正在小潭边上喝水的野猪。   李武铎露出个诡异的笑, 终于让他找到最合适的“刀”。   裴濯也发现那头野猪,比方才猎到的那只要大不少, 体形越大越不好猎,即便射中也可能被它逃了, 白费力气。   裴濯没有兴趣,正欲离开, 却听得那野猪一声哀嚎。   李武铎一箭擦过野猪后背, 野猪受到威胁, 慌乱逃窜,但每当它想往哪个方向跑去, 就会有一支利箭出现在它前面,如此一来,它不得不换个方向逃窜。   李武铎除了第一箭擦过野猪使它见血, 后面每箭都未射中, 只是在野猪逃窜的方向挡它的路。   他的目的似乎不是射猎野猪, 更像是把它往某个方向赶。   不知他想做什么, 但也绝不是想跟野猪玩追逐游戏那么简单, 裴濯攥紧缰绳,快马追上去。   *   原本一路保持沉默的长礼突然变得活跃起来, 走在最前, 带着几人往她方才说的地方去。   “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一名贵女停下步子, 忧心忡忡地同其他女郎道。   前方就是丛林, 郎君们围猎的场所, 有声音传来不稀奇。   但她觉得, 那声音听得让人心生惧意。   长礼笑道:“春日暖和,应当是小动物们出来活动的声响罢。”   她又催促大家再往前走,大好的春光,浪费片刻都可惜。   一阵鸟雀惊声起,这回所有人都听清了,有什么动物的嘶吼声在往这靠近。   “前头莫不是有什么野兽……”   “怎么会。”长礼打断,又看眼离她们后面的护卫。   还不够,还不够……   “许是郎君们在围猎,一些小兽受惊,正四处乱逃呢。”长礼让众人跟上她,“再说,这里是林外,野兽要逃也是往林深处去,怎么还会往外跑。”   都不知那里是否有什么宝物在吸引长礼,叫她如此执着去那块地方。   黎凝看眼长礼,出声反对:“不管是不是有什么野兽,我们已离侍卫有些距离,还是早些回去好。”   长礼看向方才开口的黎凝,不以为意地冷笑道:“长乐郡主莫不是觉得我会害你们?”   她又是怎么得出的结论?   黎凝感到莫名其妙:“本郡主可没有这么说。”   “长乐郡主是没有这么说,但意思已经很明显。我虽身份低,但也不是可以被人随意污蔑。”长礼盯着黎凝,不知在对她说话还是说给在场所有人听,“长乐郡主若是先提前离开,便是承认在针对我。”   她怎么就污蔑了?又哪有针对?   黎凝眉心一蹙,对长礼的胡搅蛮缠感到很无言。   “你若是真想去看那处景色,自己去不就好了,又何必拉着我们一道。”   其余贵女面面相觑,其实她们也想走,但长礼都说出那种话,她们要是真走了,传出她们针对一个失势的郡主,那可有损她们的名声。   踌躇之际,野猪嘶嚎的哼叫声清晰传来,地面仿佛也在震颤。   都是深闺娇养大的女子,在安危面前哪还顾得上什么美景跟名声,都不敢再上前一步。   长礼也听到声音,愣在原地不敢前进,再找不出什么理由哄骗这群贵女。   “我们回去罢……”   有一人提议,这下子再无人犹豫,纷纷附和。   可就在她们决定要离开时,那头野猪也正好出现在视野,面目狰狞,尖锐的獠牙毕露。   “快散开!”   黎凝最先反应过来,大喊一声。   众女郎哪里见过这么可怖的场面,吓得惊恐愣在原地忘了反应,黎凝这一声唤回她们的理智,立刻四散朝侍卫们赶来的地方跑去。   所有人都在往回跑,混乱间,有一双手伸向黎凝,在她腰间推了一把。   黎凝被推得一个趔趄,整个人朝一侧倒去。   其他人都在往回跑,没人注意到此处情况,只有跑在黎凝后面的禾姝发现她摔倒了。   去拉黎凝一把,或是自己逃命,禾姝犹豫了。   侍卫们加快朝这处赶来,但野猪速度更快。   野猪越来越近,禾姝也顾不得其他,提裙跑开。   黎凝稳住身形,手心传来剧烈疼痛,她没心思去查看手心情况,可当她看见野猪那尖长的獠牙离她越来越近时,黎凝想,她跑不掉了。   她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站得起来还能跑掉。   眼睁睁看着那头野猪朝她这处奔来,千钧一发,有箭矢射中野猪后腿,野猪哀嚎着跪倒,獠牙贴着地面滑动,在距黎凝还有五步的地方停下。   利箭破空的声音接二连三,陆续穿过野猪头颅,试图挣扎站起来的野猪彻底没了气。   黎凝仍愣在原地没起身,抬头朝利箭射来的方向看去,她看到裴濯,一个她从未见过的裴濯。   他身姿挺拔,气势逼人,剑眉下的双目流露出前所未有的惊恐,光神色看上去就能让人感受到他的痛苦。   马儿还未停,他便一跃而下,两步就来到黎凝面前。   他单膝跪下,双手攀住黎凝双肩,先是看了一遍她的脸,再去检查她的后背、脑袋、腿脚。   确定她无恙,裴濯难以察觉地松了口气,目光又回到她脸上,轻声问她:“吓着了?”   瞧他这模样,黎凝怀疑裴濯被吓得比她还严重。   讷讷点头过后黎凝回过神来,又摇了摇头,示意她无事。   裴濯注意到她一直握紧的手,用他温热宽厚的手去捧她的手,再小心地一点点掰开。   她的手心一直很白嫩,然此刻都是一片红,还有血渍。   裴濯不语,一手绕过她背,另一手穿过膝弯,将她整个人抱起,带到马背上。   两人面对而坐。   余光瞥见马鞍上挂着的那串猎物,裴濯想起自己猎到的那些野兽里都有什么,抬靴一勾,那串猎物顷刻都掉到地上。   其他公子费尽周折都猎不到一只,一串好几只的猎物就这么被他毫不留情抛弃。   黎凝整个人还处在迷蒙状态,听到重物落地声下意识便要转头去看,裴濯抬臂,将她脑袋往自己胸膛上按,阻止了她进一步动作,让她整个人都靠在他怀里。   裴濯另一手攥缰绳,策马离去。   惊魂未定的贵女们还留在原地,看着那头死状凄惨的野猪发憷。   *   裴濯抱着黎凝入营帐,下令让人去请御医。   御医很快就到,先是清理黎凝手上的伤口,撒上药粉又将她手包扎起,裴濯三言两语将方才发生的事交代一遍,御医便又去看了看黎凝的眼,再给她把脉。   “郡主受了惊吓,开几副安神的药,这几日好好休息,勿再受刺激。”御医对裴濯叮嘱道,“双手这两日也注意下别碰着水。”   裴濯一一颔首应下,把御医送到营帐外,又让人去煎药。   营帐的床榻是一块木板,即便上面铺了好几层柔软的蜀锦,还是不如府里的舒服。   黎凝已经缓过神,她还没有娇气到受了惊吓就卧床不起。   裴濯走过来,正欲说什么,账外禀告圣上来了。   圣上已经听人详细禀告过方才的惊险事件,刻不容缓地往黎凝营帐来。   圣上让所有人都免去礼,了解过黎凝情况,重重松了口气。   “那你这几日便好好歇着。”   黎凝乖乖应下。   关心完外甥女,接着就是追究今日责任。   圣上把李武铎叫来营帐外,他已经了解清楚,那头野猪是因李武铎追赶才会跑出林子,可李武铎又怎么会料到贵女们就会出现在那里,这不足以说明什么,何况当时长礼也在,李武铎这么做,也置自己妹妹于危险之中。   禾姝就在一旁听着,沉默不语。   李武铎当然知道黎凝会出现在那里,因为当时野猪冲出来时,把黎凝推倒的人,就是长礼。   如此一来便说得通,今日之事,都是长礼与李武铎提前设下的对付黎凝陷阱。   禾姝清楚这一切,可她不能说出来,她要是说出来,便会被责问为什么当时都看见黎凝摔了,却不去救她,只顾着自己逃跑。   但禾姝心中也无多少负罪感。   想害黎凝的人是长礼,又不是她,她只不过是一个旁观者,想活命有什么错。   因着禾姝的缄默,无人怀疑到长礼头上,李武铎也仅是被罚接下来几日都不准再猎。   黎凝怀疑这一切都是长礼的计谋,但她没有切实证据,仅凭一面之词要如何让人相信,待会儿说了,长礼说不定要去圣上面前哭哭啼啼说她看不起她,才借机污蔑她。   黎凝无奈叹气,掀起被子把自己盖住,懒得去理会他们在说什么。   圣上见外甥女要休息了,赶紧让人都出去,先让她好好休息,等她醒了,再由裴濯护卫黎凝回裴府。   裴濯去围猎前圣上特意嘱咐不可猎太少,结果裴濯一只都没带来,但他今日有功,又是亲外甥女婿,圣上便让他功过相抵,待黎凝醒来就送她回府,再给他两日假,好好陪着黎凝。   等人都走了,周身安静下来,黎凝才重新坐起,让人现在就收拾东西回府。   她已无甚心情欣赏什么春光美景,只想离喧闹远点,清净清净。   况且,她与裴濯还在新婚头月当中呢,这营帐的床榻都不够睡下他们二人,还是回连玥堂睡比较宽敞方便。   两人当天夜里就回到裴府。   得知黎凝今日遇险,裴夫人又惊又怕,说了好一番宽慰的话。   黎凝笑着与他们解释自己无事,无需担心。   可到了夜里睡下时,白天那一幕又一遍遍在脑海重现,黎凝才开始感到后怕。   裴濯就躺在她身侧,黎凝在此时产生一股强烈的,想要靠近他的欲望。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2-16 23:59:57~2023-02-18 00:00: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55121285 4瓶;香菜泡饭 3瓶;丸子呀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第四十章   ◎“郡主是自己喝,还是我来喂你?”◎   黑暗中, 黎凝往旁边看去,裴濯就躺在她身侧,呼吸平稳。   两人还隔着半臂的距离。   平时不觉得这床榻有多宽, 现在倒是真切感受到了。   但黎凝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   如果她现在还在长公主府,她就可以去找她娘, 央着今晚跟她一起睡。   她当时都吓坏了,可是她不想在外人面前表现出她脆弱的一面, 那样以后世人提起长乐郡主,说不定就要以此事来嘲笑她。   可夜深人静, 忆起今日的凶险, 黎凝发现自己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坚强无畏。   要是长公主在, 黎凝今夜就能抱着长公主入睡,也就不会那么害怕……   可是她不是在长公主府, 也没有长公主可以给她抱着。   不过……这不是有个现成的?   野猪凶狠的面目跟尖长的獠牙又浮上脑海,那种手脚发软不知所措的感觉又出现,黎凝缓了缓气, 努力辨认黑暗中裴濯脸庞的轮廓, 一点一点地朝他的方向蹭去。   等她终于靠近一点, 再小心地伸出手, 去摸索裴濯藏在被衾下的手臂。   当触碰到他的手臂时, 热意隔着一层衣料,从她指端传遍全身, 黎凝一颗心也落回实处, 野猪的狰狞面孔从脑海消散, 只剩一片安静祥和。   担心吵醒裴濯, 黎凝动作很轻很缓, 慢慢地将手指挤入他手臂与床板间的空隙, 让他压着她的手,这样就算她夜里睡着乱动,也不至于脱离他。   她手心还缠着纱布,有细微的疼痛,不过这比起她内心的恐惧,算不了什么。   等她好不容易把手指都塞进去,正准备安心睡觉,指背的压迫感突然一松,一只宽厚有力的手直接抱住她后背,将她整个人往前带。   裴濯一手撑在她头顶,一手托住她后背,是一个将她完全护在怀里的姿态。   温热的气息霎时将黎凝整个人包裹起来,隔绝外界一切不安因素。   黎凝很确定,无论发生什么危险,她此刻就是最安全的,谁也伤害不了她。   她抬头去看裴濯,裴濯依旧阖着眼,好像突然抱她只是睡梦里一个无意识的动作。   黎凝困极,分不出心神去思考太多,不一会儿之后便沉沉睡去。   等黎凝睡熟,呼吸变得绵长平稳,原本熟睡当中的裴濯突然睁开眼,眼底一片狠厉。   *   黎凝睡得很沉,一夜无梦到天亮,她醒来时还躺在裴濯怀里。   昨夜她是有些害怕,现在天已经大亮,昨日的意外带给她的影响已经没有那么可怕。   如此,她便没有理由继续待在裴濯怀里。   黎凝先抽出自己的手,试图挪回自己地盘,当她肩也跟着移动时,头顶传来裴濯的声音。   “郡主醒了?”   他的声音还带点刚睡醒的沙哑。   黎凝身体先是一僵,继而再小幅度地点头,算是应下他的话。   她的表现如同先前一样几次一样,让人以为她都是在睡梦中不受控制地往他这里凑。   现在这个时辰对黎凝来说还很早,不过她已经完全清醒,不需要再赖床。   黎凝顺势从裴濯怀里起来,看也不看他一眼,径直下床去洗漱。   裴濯多了两日假,今日不用去上值,等两人都用过早膳,唤来医士,给黎凝手上的伤口换药。   裴濯看着医士将黎凝手上的纱布拆下,手心还是一片红,不过比之昨日已经好许多。   医士又撒上些药粉,再叮嘱几句不要碰水,而后便重新缠上新的纱布。   冬雪端来熬好的药,黎凝想起昨日喝时那古怪的味道,不肯喝。   黎凝嫌弃地看那药一眼:“我已无事,不用再喝。”   冬雪劝慰:“郡主,身子要紧,您还是喝一些。”   黎凝不听,仗着长公主不在这儿没人敢管她,她才不怕。   就在主仆二人僵持不下时,裴濯接过那碗药,让冬雪下去。   黎凝难以置信地盯着裴濯。   他该不会也要劝她喝下罢?   “我都说了不喝……”黎凝小声抗议。   裴濯恍若未闻:“这是最后一副药,郡主把它喝完就不用喝了。”   他修长的手指捏住汤匙,搅动黑色药汁,朝黎凝这处走来。   黎凝后退几步,非常抗拒那碗药,不知情的还以为那是碗毒药。   裴濯盯着看了几秒,恍然大悟,直截了当道:“原来郡主是怕苦。”   那药说不上苦,只是味道有些古怪,黎凝能不喝当然不喝。   “什么怕苦?”黎凝永远不会承认自己会害怕什么东西,反驳他:“我已经无碍,不用再喝什么药。”   裴濯:“便是无碍,也可以喝。”   黎凝:“那不喝也无所谓。”   换成黎凝与裴濯僵持不下。   片刻后,裴濯拿来几块蜜饯,开始威逼利诱:“郡主可以就着蜜饯喝药,若是还不肯喝,晚点我只好去长公主府拜访,让长公主劝你。”   要是让长公主知道,一定会大发雷霆,不说长礼与李武铎,怕是圣上都要被她说几句。   黎凝想得到长公主的安抚,却又不想她担忧。   “你、你怎能这样无赖!”   黎凝生气地瞪他一眼。   裴濯也不想搬出长公主,但这是目前最简单有效的方式。   他把药汁递到黎凝面前,给她选择:“郡主是自己喝,还是我来喂你?”   谁要他喂?   黎凝恨恨地一把抢过药碗,里面药汁摇晃,险些洒出来。   黎凝犹豫着,最后一鼓作气,把那碗黑色药汁一饮而尽。   裴濯盯着她一口一口咽下,脸上是不能亲喂她喝药的遗憾。   喝完药,黎凝脸都快皱成一团,吐吐舌头,   裴濯盯着那粉嫩的舌尖微微失神。   舌尖又被藏进口中,跟着水润的唇瓣在动。   黎凝朝他伸手讨要:“蜜饯呢?”   裴濯没听清黎凝在说什么,鬼使神差的,他攀住她双肩,俯身靠近,在她莹润诱人的唇上轻轻含了一下。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2-18 00:00:02~2023-02-19 08:02: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52810617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香菜泡饭 2瓶;陶白、橘子汽水儿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看话本◎   明明很轻的一下, 一触即离,但那柔软的触感仍残留在唇上。   黎凝双眸因惊愕睁大,整个人愣在原地。   脑筋转不动, 但她还看得见。   她清楚地看见裴濯舔了舔唇,似在回味。   仿若有什么在耳边炸开, 黎凝一下子往后跳去,拉开和他的距离, 她脸都快烧糊了,手背抵着唇, 语无伦次地质问裴濯。   “你、你怎么能、怎么能…我……”   裴濯面容沉静, 一本正经地解释:“郡主唇边还有些药渍, 我方才是在替你擦干净。”   他说得冠冕堂皇,煞有介事般。   帮她擦嘴?   那怎的能用舌帮她!   找到他话里的一个漏洞, 黎凝占理,底气十足地继续质问:“那你不会用手擦?”   她一心想找他话里的漏洞,完全忘了另一个可能, 那就是她也可以自己擦嘴, 不用劳烦裴濯。   裴濯听完, 神色微妙, 而后从善如流颔首:“知了, 下次用手帮郡主。”   总觉得他这话哪里怪怪的,但黎凝脸热脑袋昏, 一时找不出有什么错。   裴濯目光落在她手背上, 像在透过她的手背看她的唇。   黎凝恼羞地瞪他一眼, 双手都把唇捂得牢牢, 不给他看。   瞧她这般脸红可喜的模样, 裴濯喉间一滚, 跟她打个商量:“郡主若是不想我帮你擦嘴儿,你帮我也成。”   好大的胆,居然要使唤她帮他擦嘴?   没门!   黎凝才不会上当受骗,严词拒绝:“想得美!”   该他给她擦嘴才是,裴濯休想要她的伺候。   裴濯早料到如此,惋惜地叹口气。   他的计谋没有得逞,黎凝为自己今日占上风一事洋洋得意。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裴濯的唇也忍不住弯起。   两人都对方才争论的结果很满意。   *   经过一夜的缓冲,再加上现在是在安全的裴府里,昨日那头狰狞的野猪已经被黎凝抛到脑后。   午歇醒来,春日暖融融,黎凝倚在外间的美人榻上,一手支额,一手翻话本。   裴濯早晨与她争论完就出门去,也不知是去做什么,午膳都没在府里用,现在才回来。   黎凝看他一眼,又气哼哼地继续看话本。   话本的内容入不了眼,黎凝想起裴濯今日一早居然起了使唤她的心思,决定先下手为强。   黎凝坐正,在裴濯朝她看来的时候对他招招手,示意他过去。   裴濯静默看她片刻,还是走过去。   见他过来,黎凝重新倚回榻上,指使他:“给我翻页。”   上回冒犯她,她生了好几日的闷气,今日不过一晌午,就愿意同他说话。   裴濯听话地拿起话本,一手拿书底端撑住书脊,另一手预备用来翻页。   他在此处,黎凝不大看得进书的内容,不过她这么做就是为了消遣他,无所谓书的内容是什么。   黎凝假装一行一行扫过那些字,等看到底端,再命令他:“可以翻页了。”   裴濯顺从地翻过一页。   黎凝闲适地倚在榻上,而他则是弯腰站在一旁,又要举着话本,这个姿势其实很费劲。   黎凝当然知道保持这个姿势很累,但她就是想折腾他,见他拿话本的手还稳稳当当,不见一点颤抖,黎凝就未说什么。   这话本是讲述的是一个富商之女,家中富可敌国,但其父不幸因祸去世,只留下她这么一个女儿,以及无数家产。   没了父亲的庇护,有许多人都觊觎富商女的财产,任由那些人怎么威逼利诱,富商女都守护好她父亲留下的产业,打算继续发扬光大。   后来来了一个穷小子,道是对富商女的家产无甚兴趣,他只心悦富商女这人。   穷小子锲而不舍,甜言蜜语信手拈来,富商女被感动,以为穷小子是真心的,打算把自己的家产与他共享。   就在两人大婚前一日,有人告诉富商女,穷小子根本不爱她,爱的是只是她的财富,富商女不信,认为此人是来挑拨离间,此人又告诉富商女一个地方,道穷小子每夜都去,她若是不信,可以去一探真假。   富商女半信半疑,最后真去了那人告诉她的地方,发现是一个男子们寻欢作乐的地方,而穷小子确实在里面,并且左右各抱一个身姿曼妙的女子。   富商女这才发现自己被骗,穷小子说的那些甜言蜜语都是哄她的,甚至拿着她给他去读书考取功名的钱,供自己玩乐。   话本的后半部分,就是富商女及时醒悟,取消与穷小子的婚约,再不信那些甜言蜜语,独自一人继续发扬她父亲的产业。   这话本的简介黎凝清楚,前半部分她无甚兴趣,不过是为了了解全书剧情才不得不看,后半部分才是她最喜欢看的。   她此刻就看到富商女发现穷小子在寻欢作乐的部分。   “果真是为了钱财。”裴濯突然开口,点评一句,“俗套的剧情。”   从穷小子一而再再而三地跟富商女卖惨开始,话里话外离不开钱财,就该料到他目的不纯,很容易便联想到后续发展。   黎凝看得专心,本来都好不容易忽略掉裴濯这人的存在,现在他一出声,她又看不进脑子了。   黎凝略有不满。   他就应该好好伺候他,怎么能偷懒,跟着她一块儿看?   于是黎凝就要跟裴濯对着干:“剧情俗套怎么了,本郡主就爱看这些。”   裴濯略微不解:“从前文便可推断后文会发生什么,既如此,看后文时未免有些乏味。”   裴濯说得有理,但黎凝就是想看穷小子后续生活如何落魄凄惨,富商女醒悟过来之后把家业经营得多辉煌壮大。   黎凝不跟他争辩,让他翻下一页。   裴濯这回可没有那么听话。   “郡主想看,我也想看,郡主能坐榻上,我怎的就要站着?”   作者有话说:   前一版写得可能有点惹人误会orz,为了表述更清楚一点 ,男主女主的对话做了点修改。非常感谢宝贝们的支持^^!   感谢在2023-02-19 08:02:00~2023-02-19 23:59: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日暮沧海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久之 3瓶;六六六源、橘子汽水儿、柒星、我是人间小美味、陶白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裴濯心满意足地抱着她入眠◎   黎凝顿生警惕。   他果然没有那么容易被人使唤。   黎凝换了个姿势, 以便更好地将美人榻完全霸占。   再拿出他刚才说过的话:“你方才不是说剧情俗套?”   言下之意就是既然俗套他怎么还要看。   “但郡主喜欢看不是?”裴濯言之凿凿,“既然郡主喜欢,我也可以试着去喜欢。”   接着, 不等黎凝说什么,裴濯就理所当然地要让她让位。   黎凝当然不肯。   连玥堂是他们二人住的地方, 但外间这张美人榻一直是黎凝在用。   黎凝也没见裴濯坐在这榻上过,早就默认这是她的地盘。   裴濯想出个折中的法子, 便是他们二人一块倚在这榻上。   黎凝坐起来,低头看了看身下的榻, 得出它不可能容得下两个人的结论。   找到正当理由, 黎凝理直气壮继续拒绝:“两人怎坐得下, 不是你挤我就是我挤你,那还如何看话本。”   “怎会坐不下。”裴濯信誓旦旦, 让她先起来,他来示范给她看两人要如何一同倚在这张美人榻上。   黎凝才不信:“你该不会是想让我先起来,再趁机自己坐下, 把我赶走罢?”   裴濯没料到她会这么想:“我在郡主心中是这样的人?”   是不是, 他难道没有半点儿自知之明?   黎凝看着他, 略显嫌弃地蹙起眉, 答案昭然若揭。   裴濯一默。   以他平日在她面前的表现来看, 她确实有可能会这么认为。   他拿出自己的诚意:“我不骗郡主,若是骗你, 我下个月的俸禄都给你。”   一个月的俸禄……   这么说来, 他要是抢了她的榻, 她就能有他一个月俸禄, 只不过是需要今日换个地方看话本。   而他要是说的是真的, 她也可以看看他究竟要如何分配, 才能让这张美人榻容得下两个人。   黎凝权衡了下利弊,发现无论如何她都不吃亏。   “那便这么说定了。”   黎凝站起来,给他让位。   裴濯阖上话本,走到榻边。   看了眼退让到一边的妻子,裴濯挑眉:“郡主站这么远,如何看我演示?”   是了,既然他是要示范两人如何一同坐下,当然需要她的配合。   “要如何坐下?”黎凝边走过去边问。   等她走到榻边,裴濯突然一手抓她小臂,一手抱住她腰,一阵天旋地转,两人都倒在榻上。   黎凝吓了一跳,气得想打他:“你做甚!”   裴濯无辜道:“当然是在给郡主演示两个人如何一同倚在这榻上。”   难道裴濯说的,两人能一起躺在榻上的方法,该不会就是像现在这般,他倚在榻上,她再窝在他怀里罢?   黎凝侧头去看裴濯,他看上去一点不像在开玩笑,甚至还拿起那话本,翻到方才他们看到的那一页,神色认真地看起来。   可是这种姿势,她如何看得进话本内容……   黎凝身下是他的胸膛,能清晰感受到他呼吸间的一起一伏,呼出来的热气都好像洒她耳侧,让人耳尖发麻发热。   黎凝心不受控地越跳越快,完全看不进话本。   最后,她终于受不了,猛地从裴濯身上起身,似乎想说点什么,但对上裴濯那双理所当然且称得上享受的双眼,她也只是说了一句“本郡主还不稀罕躺这儿了”,再夺过裴濯手里的话本,兀自去到内间自己看。   裴濯今日不用上值,按理说他该很闲才是,可是他早上才出去过一趟,傍晚又再出去一趟,直到夜里黎凝快歇下时他都还未回来。   夜深人静,黎凝坐在桌案边,对着昏暗的烛火,仔细辨认手中书籍的字。   黎凝打了个呵欠,眼皮都快抬不起来,还强撑着。   冬雪瞧着自家郡主这昏昏欲睡的模样,忍不住劝道:“郡主,要不您先去歇着罢,姑爷不知今晚还会不会回来,您这样得等到什么时候。”   今日裴濯最后一次离开府时,对黎凝说过今晚可能会晚些回来,也可能不回来,但他并未说去做什么,只让她不要等。   但这还是在新婚头月里呢,要是裴濯今夜不回来,她就要独自一人睡婚床,那她先前那段时间的坚持岂不是就白费了。   黎凝决定再等等,若是裴濯不回来睡,那她接下来也没必要再管那些什么新婚忌讳。   黎凝嘴硬地否认:“我才不是在等他,待把这卷词看完就去睡。”   若是让裴濯知道她在等他,还不得让他以为他在她心中有多重要,他最会得寸进尺了。   等到后面,黎凝困得眼都快睁不开,手中书还拿在手上掩人耳目。   到了子夜,黎凝终于忍不住趴在案上睡着了。   冬雪守在连玥堂大门,就在她也快坚持不住的时候,裴濯终于回来了。   “姑爷,您可算回来了……”   在这个时辰还能见到她身边的丫鬟,裴濯也很意外,他问:“郡主还未睡?”   冬雪摇头,“郡主一直在等您回来,不肯去床上睡。”   裴濯心下一动,颔首示意自己清楚了,让她下去休息。   冬雪放心地退下。   裴濯打开房门时,一眼就发现那趴在案上熟睡的单薄身影。   仗着最近日头暖,就敢这么睡,万一受凉了又得吃苦头。   裴濯心头酸胀,走近去,要将她抱起时发现她手上还捏着一本书。   把书从她手中抽走,是一本诗词。   她从前喜好诗词更多,话本大概是近几年才喜欢上的,毕竟他在去边关之前,就未见过她看话本。   刚想将她抱起,黎凝就醒过来。   她迷迷糊糊地眨了两下眼,确定这不是梦,开始兴师问罪:“你怎这般晚回来?”   裴濯一身玄青衣袍,墨色的夜也为他身上增添了几分冷清肃穆感。   他想了想,:“去办了点事,有些棘手,耽误些时辰。”   “办好了?”   “办好了。”   既如此,黎凝也不过问是何事,总归不会是什么坏事,此刻她也无暇去弄清楚,只想快点睡觉。   黎凝打着呵欠,拖着步子慢吞吞走到床榻,再拖鞋,躺下,没过多久又重新睡沉。   裴濯去小间简单擦拭一遍,再换上干净的寝衣,慢完这一切,他才放轻动作上床榻。   她的呼吸声近在咫尺。   现在夜里不像之前那般寒冷,黎凝已经不会再凑到他身边来取暖。   确定她已经睡熟,裴濯同往常一样,一手绕到她颈后,一手托住她臀,把她整个人都往他这边抱过来。   黎凝眉心蹙了下,很快又松开,什么都没发觉。   裴濯心满意足地抱着她入眠。   睡了没多久,黎凝开始不安分地在他怀里挣扎。   熟睡中的黎凝感到很热,身体自发地想要远离,去寻一块凉快的地儿。   裴濯被他的动静闹醒,但他也没有松手,反而抱得更紧。   他很确定,这种时候的她只是动一动,并不会醒来。   只有在这个时候的她,任由他做什么都可以,既不会拒绝,也无法反抗。   但裴濯至今为止也只是抱着她睡觉而已,没有再做什么别的更逾越的举动。   但今夜或许就要打破……   想到今日含上她唇时那美妙的触感,那滋味实在令人沉沦。   裴濯垂眼看去。   她的睡颜娇且艳,红润的唇因为不满寻不到凉快的地方而微微嘟起,像是无声的引诱。   裴濯没忍住,低头飞快地亲了下她的唇角,再退开些许,仔细地去观察她有没有要醒来的迹象,担心她下一刻就醒来,责问一句:“你做什么亲我?”   但黎凝的睡颜跟方才没有一丝变化,恬静平和,眉都不皱一下。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2-19 23:59:36~2023-02-21 08:25: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千言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闭夏 7瓶;千言 4瓶;宅昭昭、陶白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为她出气◎   见黎凝还在熟睡, 裴濯放下心,又意犹未尽地亲了两下她的脸颊,才满足地抱着她入眠。   翌日黎凝醒来, 发现自己又在裴濯怀里。   不过最近暖了许多,她怎么还是会往他那边滚去?   黎凝百思不得其解。   昨夜睡得晚, 黎凝醒来时还很困,但她现在胃腹空空, 想先吃些东西,只能等午歇时候多睡一会儿。   裴濯昨夜也睡得晚, 但黎凝一起身他也跟着起, 看上去精神头儿十足。   黎凝半是羡慕半是嫉妒地看他一眼。   两人在连玥堂用的早膳, 黎凝饿极,吃的比平常要多。   吃完了, 她去院子走走消食,顺带打发打发时辰。   陆芷瑜听闻黎凝在围猎场受惊,今日便登裴府探望。   得知黎凝无事, 陆芷瑜宽下心, 与她说起今早听到的消息。   “李世子昨日被箭矢射中右臂, 请了医士, 据闻伤了筋骨, 恐怕日后都无法再搭箭。”   黎凝诧异:“竟有此事?”   那日那头野猪之所以会逃到林子外,都是因为李武铎的追赶, 况且当时长礼也一个劲儿地把她们往那处带, 怎么看都是他们兄妹二人合谋对付她。   陆芷瑜颔首:“确有此事。”   原本李武铎已被圣上禁止狩猎, 按理说不该会被那些去围猎的郎君们射中才对, 但看着那些男子肆意张扬地骑马围猎, 李武铎看得心痒, 就在外围看着。   射猎的人多,野兽乱窜,利箭如雨,但其中有一支不知是谁射的,正好射在李武铎左臂上。   御医看完伤情连连摇头叹息,只能帮着止住了血,道那只手臂能保住已不错,今后恐怕再无法使力。   李武铎连夜撤离围猎场去寻其他医士救治,但遇到的几名医士均给出同样结果,李武铎今后再无法射箭。   陆芷瑜之所以会知道得比较清楚,便是陆骁告知她的。   她听闻黎凝在围猎场受惊,便问了因护送李武铎离开猎场的陆骁几句,得知事情经过。   李武铎当时因为狩猎让黎凝陷入险境,如今自己也算因果报应。   知自己兄长今后再无法拿箭的长礼气急败坏,嚷着都是黎凝与裴濯的设计。   若说裴濯当时还在围猎场,确实可能让人起疑,可是裴濯前一日就已经跟黎凝一同离开,更何况李武铎受伤时裴濯根本不在,谁都有可能射伤李武铎,唯独裴濯最不可能。   长礼无理取闹,最后也被圣上勒令从围猎场带走。   黎凝内心只觉唏嘘,并无同情,都是因为他们兄妹俩,她还遭了一回罪。   若非裴濯当时将野猪射杀,救下她,黎凝都不敢想象自己会如何。   轻则受伤,重则丧命。   思及此,又记起裴濯昨日多次离府晚归的事,黎凝联想到一种可能,一种令人难以置信的可能。   以致于后面与陆芷瑜的谈话都有些心不在焉。   陆芷瑜认识黎凝十几年,算是最了解她的人之一,见她如此,好笑道:“你不如直接去问问看。”   问什么,问谁,两人心知肚明。   若真是裴濯,那他就是在给她出气,替她报仇。   但黎凝才不会承认自己这么想:“是他或不是他跟我有什么关系。”   陆芷瑜但笑不语。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陆芷瑜就告辞离开,黎凝也消完食要回屋里。   走进外间,黎凝发现裴濯正悠闲地倚躺在她经常躺的那张榻上,手中还拿着话本在看。   想起方才陆芷瑜说的那些话,黎凝的目光下意识便落到裴濯拿书的手上。   他修长的手指节分明,又因为常年习武的原因,充满力量感。   想到他就是用这双手持弓搭箭、替她报仇,黎凝发现自己心情居然有些莫名的愉快。   盯着他的手看了许久,在裴濯阖上话本朝她看来的时候,黎凝及时收回视线。   “郡主要看话本否?”裴濯拿着书的手摇了摇。   原来他手上拿的那本书是她的话本……   黎凝一时不知是该谴责他拿她的话本,还是该责怪他竟然趁着她不在先把美人榻占了。   想了半天,黎凝才拒绝道:“不看。”   裴濯意料之中地点了点头。   “也是,郡主只有自己一人躺在这榻上才会想看话本,如今榻被我用着,郡主不愿与我共用,当然也不想看话本。”   他总是能用三言两语挑动她的情绪。   黎凝忍了忍,记得自己找他还有正事,暂且不跟他计较。   黎凝在旁边的凳子坐下,神色庄重,对他道:“我有话问你。”   见她如此严肃,裴濯收起懒散的笑,起身坐直,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昨日,你都去了哪里?”黎凝直盯着他,不放过他脸上任何表情。   原来是问这事。   “郡主怎的现在才问起。”裴濯用哀怨的语气反过来指责她,“郡主一点都不担心我。”   黎凝神色复杂。   昨夜他回来时她不是问了?是他自己没明说原因,她当时又困极,懒得追问。   “你到底说不说?”黎凝握紧拳头,语气带了点威胁的意味,仿佛他要是还敢不正经地胡说八道,她就要过去揍他,用武力让他屈服。   长乐郡主的威胁对身为武官的裴濯很管用,他终于肯坦白,言简意赅:“去了围猎场。”   黎凝眼睫一颤,明明是意料之中的答案,但听到他的亲口承认,还是感到惊讶。   真相已经很清楚,但黎凝还是决定问到底:“那李武铎的事……”   裴濯回望她,弯唇笑了下,默认。   黎凝此刻的心情很难用言语来形容。   非要说的话,就是能让她姑且原谅他今日看她话本和抢占美人榻。   围猎场那么多人,圣上也在,他怎么就有把握在众目睽睽之下得手……   裴濯居然敢冒这种险。   想到他是在为自己出气,黎凝一边后怕,一边可耻地感到莫名的愉悦。   黎凝内心五味杂陈,不知该说什么,别别扭扭道:“万一被人发现怎么办?”那多危险。   裴濯扬眉:“郡主是在担心我?”   “谁担心你!”黎凝才不会承认,“我……本郡主是担心你万一出事、被发现,连累到我。”   “郡主好狠的心。”裴濯幽幽轻叹,“居然只顾着自己,都不担心下你的夫君。”   被他如此控诉,黎凝仔细想了下,她这样确实有些无情。   “好罢。”黎凝只好勉为其难地在他面前表现一下她的关心,“你可有受伤?”   裴濯严肃地点头。   黎凝心霎时提起来。   就知道,他一个人要躲过那么多耳目,哪有那么容易。   “哪里受伤了?”黎凝从凳子上站起,朝他走去,要查看他的伤口。   等她走近,满意地欣赏完她关切焦急的目光,裴濯才扯了扯领口。   “这儿。”他手在脖子上摸摸,寻到一处位置,指给她看。   黎凝站着看不清,俯身靠近,脑袋往他颈上凑,仔细地去看他指的那个地方。   小小的一个红点,很像是被蚊子叮的。   黎凝怀疑自己看错了:“就这儿?”   他喉滚了滚,点点头。   点头时他的下巴蹭过黎凝的发,有些痒。   黎凝站直,再退开,一言难尽地看着他。   他要是不说,哪里会有人注意得到。   “郡主放心,我无事。”裴濯不再逗她,勾起唇角笑,“我的射艺,郡主难道还不清楚?”   黎凝当然清楚。   裴濯当初与她同学堂时,学堂里就属他射艺最好,夫子赞不绝口。   后来他去了其他学堂,黎凝也知道他还是最厉害的那个。   黎凝为何对此印象深刻?   当然是因为裴濯在她面前炫耀过。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2-21 08:25:25~2023-02-22 00:00: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千言、日暮沧海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陶白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裴濯喉头一紧,不自在地移开眼◎   裴濯在学堂的表现过于卓越, 夫子认为他继续待着不便彻底发掘他的才能,便同丞相提议让他去另一个学堂,接受更严格的教导。   于是在黎凝十岁这年, 裴濯就去了其他学堂,黎凝与他有关学业方面的较量不得不到此为止。   新学堂教授的内容更多更难, 大多学生年纪都与裴濯相仿,但裴濯在其中依旧鹤立鸡群。   他岁试仍考了第一, 骑射又被新夫子夸赞。   新学堂里的人年岁比黎凝所在学堂的人稍大些,因此更懂事成熟, 见裴濯如此厉害, 他们由衷赞叹, 不会在背后诋毁。   裴濯离开学堂后,黎凝又变回学堂的第一, 只是总觉得这第一拿得差了点意思。   黎凝与陆芷瑜闲聊,偶尔也会提到裴濯。   裴濯便是去了陆骁所在的学堂,陆骁会与妹妹提起这位新来的却引人注目的优秀同窗, 陆芷瑜清楚一些裴濯在学堂的表现, 会把自己知道的告诉黎凝。   黎凝表面作出一副不是很在意的模样, 心底却在暗暗比较。   有一日, 夫子有事, 学堂只上了半日的课就提前下学。   今日陆骁他们学堂考校射艺,左右无事, 陆芷瑜打算过去看看, 问黎凝要不要一起去。   黎凝只犹豫一瞬, 很快应下。   陆骁的同窗都清楚他有一个宝贝妹妹, 今日他妹妹来看他们射箭, 长乐郡主也同行, 郎君们比平时更有劲头。   与陆骁关系交好的,会在陆骁过去找陆芷瑜的时候跟着他,借此机会同黎凝与陆芷瑜搭话。   黎凝礼貌又不失端庄地应付他们,视线一直在人群搜寻自己想看的身影。   郎君们一个个上场,再一个个退下,射得好的忍不住欢呼雀跃,射得差的也难免低落沮丧。   终于轮到裴濯。   黎凝聚精会神地盯着他。   她这边还有几个郎君围着,黎凝已经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裴濯好似注意不到这边的热闹,面无表情地持弓、搭箭,再瞄准。   “夺——”的一声,箭矢正中靶心。   校场边有些郎君清楚裴濯的实力,正围在一旁观看,当他们看见裴濯搭起两支箭时,有人发出惊叹。   有人好意提醒:“裴兄,连中三次靶心便可通过考核。”   不必一次性射中两支,给自己加大难度。   裴濯当然知道。   他沉默不语,修长有力的手把弓拉开。   不少人都在注视这一幕,好奇他能不能射中。   黎凝当然也被吸引,注意力全在他的箭上。   连续的两声,那两支箭均射中箭靶子。   周围发出唏嘘的赞叹。   早就听闻裴小公子射艺了得,百闻不如一见。   箭靶子上已经有三只箭,靶心都快被占满,不过裴濯已经通过考核,没有再继续射的必要。   于是,裴濯把弓放到一旁。   就在众人以为他要下场的时候,裴濯拿起一块黑布,将自己双眼蒙住。   明白过来他要做什么,那些同窗无不惊讶。   黎凝也觉难以置信。   裴濯重新拿起弓,这回搭的是三支箭。   周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往他这边看,内心一边认为他射不中,又忍不住期待他能射中。   裴濯心无旁骛,右手用力到青筋浮现,又在某一瞬间松开。   紧接着利箭破空声的是木头的撕裂声。   一齐射出的三支箭恰好穿过原先靶心上的那三支箭箭身,射中靶心。   周围先是一静,而后爆发热烈的赞叹声。   毫无疑问,裴濯的实力在所有人之上。   他要的不只是通过考核,而是赢过在场所有人。   见此情形,那些没通过考核的人被裴濯激起斗志,赶紧到一旁练习去。   而那些只射中三支箭就沾沾自喜的人则因此感到惭愧。   听到那些欢呼声,裴濯就知自己射中了。   他摘下黑布,直朝某处看去。   周围的人都在称赞他,他此时却很想知道黎是不是也和其他人一样,觉得他这一箭很厉害。   他的视线越过所有人,定定落在黎凝身上,遥遥与她对望。   原来他早就知道她来了,还装没看见她……   接着,黎凝发现他唇边恣意的笑。   那明晃晃的笑意在黎凝看来很刺眼。   怎么,他这是在跟她炫耀吗?   她若是男儿身,可不一定会比他差!   *   定平侯府早就衰落,唯一指望能重振旗鼓的李武铎也成为废人,今后是再无翻身可能,连带着长礼也消失在众人视野,那些贵女们的宴席已经见不到她的身影。   几日后,黎凝的手已经好全,拆了纱布,娇嫩的手心还有些红,但已不影响日常生活。   围猎场那件事带给她的影响也随之淡去。   这日裴濯下值回来得早,先洗去一身的风尘,才去膳桌与黎凝一同用膳。   裴府除了大节日外,其余日子都是各屋的人自己用膳。   连玥堂就两位主人,黎凝从前都是与长公主一同用膳,她要是不等裴濯回来,一个人难免有些孤零零。   用过膳,下人把东西收拾下去,黎凝往院子走,要去消消食。   “两日后有同僚办婚宴,邀我前去,你去不去?”   裴濯跟在她身后,随意道。   黎凝步子一顿,转过身来看他。   她没怎么见过裴濯的同僚,倒是未成亲前经常听裴濯提起过他们。   裴濯在她面前,要么不是显摆同僚们祝贺他上任,就是炫耀同僚们给他写的生辰贺词。   如此看来,裴濯与他同僚们关系应当还不错。   黎凝成亲时自己可没有机会在宴席上吃东西,难免好奇他人婚宴长什么样。   “我们成亲时他也来了。”裴濯又道。   不过裴濯已经成亲,去参加婚宴理该带上自己的妻子。   既然人家都给他们的婚事送来祝福,礼尚往来,他们也该去一趟。   黎凝认可地点点头,应下来。   这场婚宴特意挑在一个朝廷官员休沐的吉日,是以来祝贺的宾客不少。   黎凝被裴濯牵着入座,他们这桌坐了六人,另外四人分别是新郎的另两位同僚及他们的妻子。   桌上摆放瓜果美酒,几人边看新人拜堂,边享用。   黎凝从不喝酒,甚至连酒味儿都觉难闻。   但面前这酒好像有些不太一样……   清香扑鼻,果香味浓郁。   要不是期间还掺杂酒味儿,黎凝简直都要怀疑这是什么果子的汁水。   她拿起杯盏浅尝一口。   甜柔顺滑的口感,果香酒味并存,带着一点酸。   好喝。   黎凝又喝了一口。   如果酒都是这种味道,那也不算太难喝。   新郎来到这桌敬酒,裴濯连同其他两位男宾客一同起身,敬酒的同时也说了些祝福的话,再把杯中酒饮尽。   黎凝早就把杯盏里的梅子酒喝完了,给自己又倒了一杯,裴濯对此毫不知情。   等他察觉到,黎凝正要给自己倒第四杯。   他皱眉,阻止黎凝的动作。   黎凝不高兴,让他把手拿开。   “会醉人。”裴濯解释道。   黎凝才不相信,这酒明明一点都不烈,又甜又好喝,怎么可能喝得醉。   黎凝坚持,裴濯只能妥协,无奈道:“最后一杯。”   最后一杯就最后一杯,反正黎凝也感觉自己都快喝饱了。   最后一杯下肚,满足过后,或许是被喜悦的气氛感染,黎凝感觉自己渐渐变得很轻松愉快。   身体轻飘飘的,脑袋也轻飘飘的,看什么都很顺眼。   只是有一点热。   不过这里人这么多,当然会热。   黎凝的脸很红,水润的眸子有些迷离。   注意到她的不对劲,裴濯暗道不妙。   人多且吵,裴濯凑到她耳边,问她:“郡主方才喝了多少?”   什么喝了多少?   谁喝了多少?   他在说什么东西……   黎凝费了好大一番功夫,还是不理解裴濯在说什么。   然后,她就抬起眼,冲裴濯笑了笑。   裴濯:“……”   裴濯喉头一紧,不自在地移开眼。   新郎已经离开宴席去找新娘,此时有宾客也先离开。   再待了一会儿,裴濯也告辞,带着还未被人发现已经醉酒的长乐郡主离开。   一路上黎凝话很少,安静又温顺,身上的锋芒敛起,不见一点骄傲。   无论裴濯问她什么,她都只会用简单的一个字来回他,不然就乐呵呵地看着他不说话。   原来她醉酒竟是这样,跟换了个人似的。   也不知她明日会不会记得。   “郡主从前没喝过酒?”裴濯问她。   黎凝眨了眨眼,双眼困顿迷离,而后垂下眼去,不理他了。   裴濯已经猜到。   酒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长公主管得严,怎么可能会让她喝。   还没到裴府,黎凝就已经坚持不住睡着了。   等回了裴府,裴濯抱着她去床榻睡,又让人弄来蜂蜜水,哄她起来喝。   黎凝怎么叫都叫不醒。   裴濯只能作罢。   拧湿帕子给她擦脸擦手,黎凝也毫无反应。   想到什么,裴濯垂下眼,早早熄灯上床榻。   现在的黎凝比平常还要睡得沉,很难醒过来。   就算动静大点,她也不可能知道。   想起她方才的笑,裴濯把人揽到怀里。   盯着她酡红的脸看了两眼,裴濯低下头,去亲她唇角。   她呼吸间的气息还有梅子酒的香味儿,清甜诱人。   难怪她会喜欢喝。   裴濯没喝过梅子酒,不知道梅子酒原来光闻味道就能让人沉迷。   不过无妨,现在在他面前就有一个机会可以品尝。   裴濯又低下头,去慢慢品尝梅子酒的香甜。   趁人之危这个词不合时宜地出现在脑海。   可是他们是夫妻,做这种事难道不是再正常不过?   反正他们最后都会做,现在不过是提前罢了。   如此想着,裴濯越发心安理得无所顾忌。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2-22 00:00:04~2023-02-23 04:22: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日暮沧海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宅昭昭 2瓶;陶白、我是人间小美味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亲嘴,代表亲近,是一种爱意的表达”◎   早晨黎凝醒来, 感觉自己头有一点疼。   身侧的床榻空荡荡,裴濯已经去上值。   昨日的回忆涌上脑海,包括她傻兮兮对着裴濯笑。   黎凝有些后悔自己喝太多酒, 都记不清自己是如何睡着。   不过那梅子酒是真好喝啊……   “郡主您醒了。”冬雪和秋风听到传唤进来伺候,将两侧床幔挂起。   黎凝懒懒地掀开被衾, 柔顺的青丝披在肩上,被她拨到背后, 露出一张娇靥。   秋风伺候黎凝更衣,视线落在黎凝脸上, 微微讶异。   冬雪也瞧见了, 两人对视一眼, 冬雪温声开口问道:“郡主,您可有感觉哪里不适?”   黎凝方才刚醒是有点头疼, 不过现在已经无碍,她摇了摇头。   等黎凝梳洗完,坐在梳妆台前, 从那面铜镜发现自己的唇有些肿。   黎凝愣愣看着铜镜里的自己, 伸手摸了摸唇。   她的唇本就娇嫩, 虽只是比往常红了些, 肿得不明显, 但仔细看还是能看出来。   她眉心蹙起:“怎会如此?”   “郡主您不知道?”问完,冬雪想起昨夜里郡主回来已经睡着, 那应当是姑爷在郡主不知情的情况下干的好事。   冬雪犹豫了, 犹豫要不要告诉郡主。   她与秋风又对视一眼, 从彼此眼里看到答案。   就算她们现在身处裴府, 但长乐郡主才是她们的主子, 她们当然要无时无刻站在郡主这边。   不过这毕竟是夫妻间的事儿, 冬雪只能提醒一句:“昨夜里您回来时还不会,那……应当是与姑爷有关。”   冬雪点到即止,不过已经提示得足够明显,黎凝应该能联想到。   黎凝也猜测是裴濯所为,只能等他今夜回来再找他算账。   黎凝盯着自己的唇直看,她这样,今日还怎么出门见人。   最后,秋风给黎凝唇边涂上一层清凉的药膏,盼着早些消肿。   今日裴府来了客人,黎凝与罗氏跟着裴夫人在正厅招待。   尽管唇边的红已经消下去许多,但黎凝全程仍维持端庄的浅笑,能不开口便不开口,避免叫人看出来。   等客人走了,罗氏携黎凝一起去花园。   春光明媚,府中种植的许多花都已盛开,争奇斗艳。   黎凝拿了块糕点咬了一小口,见罗氏盯着自己看,黎凝问道:“嫂嫂怎的不吃?”   罗氏笑了笑:“你吃罢。”   罗氏不好这些甜腻的糕点,知道黎凝喜欢才让人端来。   她与黎凝如今同住裴府,每日都会与黎凝见上一两面,很快就发现黎凝唇上的异样。   看来他们的小矛盾已经化解,最近正是恩恩爱爱的时候。   *   等到傍晚裴濯回来,黎凝见着他正想兴师问罪,旋即又想到他骑马赶那么远的路,决定等先用过膳再说。   用过膳,两人一前一后,正往正房走去。   裴濯步子迈得大,经过抄手游廊,两人变成并肩而行。   裴濯的目光总是有意无意落到她脸上。   走了一段路,黎凝有所察觉,冷不防侧过头去。   然,只见裴濯目不斜视往前走。   难道是她的错觉?   黎凝狐疑地收回视线。   进了正房,看着裴濯关门,黎凝出声:“我有话与你说。”   裴濯关好门,走到她面前,愿闻其详的模样:“何事?”   当然是关于她唇为什么会肿起来的事。   可这个问题又有些让人羞于启齿。   她可是还记得他上次含她的唇时那种令人心慌意乱的感受,以及男子女子,到一定亲密程度都会做出亲吻这种事。   看了一眼已经关紧的门,确定不会有人突然来访,黎凝抿了抿唇,下定决心,踮起脚尖凑到他眼前,指了指自己的唇。   她的唇粉嫩娇艳,触感更是柔软美妙,裴濯昨夜就深有体会。   看着送上门的好事,裴濯愣住,一时摸不准她什么意思。   黎凝紧紧盯着他,想从他脸上看到类似心虚的神色。   裴濯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成拳,嗓音低哑:“郡主确定?”   “确定……”什么?   黎凝话还没说全,就见裴濯朝她低下头来。   还处于迷蒙当中的黎凝看到他喉结上下滚了滚,而后是他不断朝她靠近的脸,眼睑低垂,眼睫翕动。   很快,他的眼睫就轻轻扫在她脸上,不止眼睫,黎凝的唇也被他的唇碰上。   这回不只是被含住,有什么湿热的东西在唇缝那里碾磨。   意识到那是什么,黎凝惊得忘了反应,裴濯便当她是不抗拒,双手抓住她肩,想要加深。   黎凝终于回过神,一下子拍开他的手。   “你、你做什么?”   黎凝脸红了个透,手背抵住唇远离他。   裴濯一双眸子黑沉沉地盯着她,呼吸急促不稳。   他看了一眼黎凝的唇,再看向她的眼,竭力扼住欲望。   “不是郡主叫我亲的?”   他的声音又低又哑。   黎凝难以置信:“我什么时候叫你亲了?”   裴濯:“方才。”   黎凝仔细回想方才两人的谈话,她指着自己的唇,目的是想给裴濯看她肿起的样子,而裴濯却是问她确不确定,她话未说完,只说了前面的“确定”二字。   难道她给他看唇,裴濯以为她是想让他亲她?   简直荒唐!   反应过来这是个误会,还是个因她而起的误会,黎凝有口难言。   “我哪里是那个意思。”黎凝想辩驳都无处辩驳,这回学聪明了,后退两步,先说自己的目的,“我是想让你看看,我的唇肿起来。”   说完,黎凝再指着自己的唇。   她方才就该先说再指!   搞错顺序闹了个乌龙,偏因她而起,她都找不到借口怪裴濯。   裴濯视线再落回她唇上,一本正经:“郡主离太远了,我看不清,过来点儿。”   黎凝才不要走过去,反而又后退两步。   她不过去,裴濯就要朝她走过来,忆起他刚才亲她时那强势又危险的气息,黎凝让他赶紧停下。   “你就站在那里,不准再过来一步!”   裴濯听话地停下。   黎凝清清嗓,摆出一副倨傲的样子来,把内心的慌乱无措掩饰掉。   “本郡主今早醒来发现唇肿了,冬雪说昨夜里回来还不会的,你可知是怎么回事?”   是怎么回事,在今晚之前黎凝本来还不确定,但经过刚才的事,她要是还不明白,那都愧对她长乐郡主才识渊博的名声!   一定是裴濯昨夜趁她睡着,把她亲肿的!   裴濯看着她,不先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郡主不喜亲嘴?”   没想到他这么直白说出来,黎凝好不容易恢复正常的脸又开始热起。   黎凝才没那么容易被糊弄:“你别岔开话题,先回答我。”   裴濯开始耍无赖:“郡主要先回我,我才能回郡主。”   黎凝哼哼两声:“亲嘴,就是吃对方口水,谁会喜欢?”   “我喜欢。”裴濯道。   话落,一室寂静。   在黎凝无声的讶异中,他又补充道:“亲嘴,代表亲近,是一种爱意的表达,这是夫妻之间再正常不过的一种行为。”   “郡主难道不想同我亲近?还是说——”裴濯眯起眼,“郡主有其他想亲近的人?”   “胡说八道!”黎凝为自己辩解,“我只是、只是还没准备好。”   前一句还好,后一句简直是在给她按罪名,黎凝重点都在最后一句,以至于忽略前一句。   “原来如此。”裴濯了然,松了口气,“我还以为郡主才与我成亲不久,现在就动了想抛弃我的念头。”   想起自己看过的那些话本,那些男子用花言巧语哄骗不谙世事的姑娘,待姑娘全心全意仰赖他们之后,便暴露本性,要抛弃那些她们,任由对方如何苦苦哀求都不为所动。   黎凝对那些男子深恶痛绝,怎会做出跟他们一样的事来。   她郑重其事道:“本郡主岂是那等负心之人,你放心,只要你不欺负我,我可与你一直是夫妻。”   得她保证,三品武官大人才放下心,不用担心自己被抛弃。   “既然郡主答应一直与我是夫妻,那这亲嘴的事儿早晚要面对,郡主尽早做好准备。”   弯弯绕绕,又回到了最初的问题。   黎凝总觉哪里不太对劲,但要一直与他做夫妻这话又是她自己说出来的,总不可能她自己给自己挖坑。   黎凝只能敷衍地应下:“知道了。”   同床都要早晚面对呢,相比难度小得多的亲嘴,黎凝认为自己没问题。   “那只有得我同意,我们才可以亲嘴。”黎凝要求他。   像他这两次,毫无预兆地就来亲她唇,黎凝每次都没做好准备。   裴濯沉默片刻,才应下。   “现在可以说了罢?”   黎凝指的是关于她唇为什么会肿一事。   “郡主的唇肿,应当是因为——”想起她方才说的要征得她同意,裴濯顿了顿,才继续道,“昨日梅子酒喝多了。”   “喝梅子酒怎会肿,莫要诓我。”   出乎意料的答案,黎凝一点儿也不相信,裴濯肯定是在糊弄她。   “郡主昨日喝了那么多酒,而梅子酒性温热,易让肝火旺盛。所以——”裴濯面不改色:“郡主这是内热,上火。”   “内热?上火?”黎凝喃喃重复他的话。   可上火是肿嘴唇的吗……   黎凝从前也有因为吃太多零嘴上火的情况,不过那时都是嘴巴里边长个小泡,还从未出现过现在这般情况。   可裴濯说得那么笃定,神色坚定,看上去不像是在说谎……   猜她在想什么,裴濯又解释道:“郡主第一次喝酒,梅子酒上火便是这般情况,与其他上火情况有些不同。”   黎凝恍然大悟。   她确实是第一次喝梅子酒,也是第一次因为梅子酒上火,看来梅子酒还是不能多喝。   知是自己误会他,好在没一开始就责怪他,黎凝心虚的同时又感到庆幸。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2-23 04:22:15~2023-02-25 02:06: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日暮沧海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欣欣之梦 5瓶;宅昭昭、闭夏 2瓶;陶白、跨次元见苒与隽、五彩斑斓的黑、我是人间小美味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种树◎   “郡主可还有旁的要问?”裴濯问她。   既然她唇肿的原因已经弄明白, 黎凝也不是胡搅蛮缠是非不分之人。   她率先走进内间,边走边回:“无事了。”   裴濯看着她的背影,片刻后也跟进去。   黎凝坐在离窗边最近的那张桌子边上, 借着烛光看白日还未看完的诗词本。   在烛光的照射下,她窈窕的身形出现在墙面, 柔静恬淡,与她平时表现出来的倨傲截然相反, 但也不觉违和,反而让人以为日子会一直如此悠闲舒适下去。   陪伴她影子的除了手中书籍, 还有一枝盛开的梅花。   黎凝看话本时就喜欢倚在美人榻上, 慵懒而随意, 一般坐在桌案边上看书,手里拿的基本上都是诗词一类的书籍。   看话本是消遣, 躺着懒散地看也无所谓,但看诗词还要品味其中意境,需花费一番心神。   裴濯的目光, 落到桌上那枝梅花玉石树上。   每颗梅花玉石都停留在开得最艳最美时刻的样子, 永远不会凋谢枯萎。   最近春意浓盛, 正是种植的好时候。   等了片刻, 直到黎凝把指尖搭在纸张边缘, 正要翻页,裴濯适时开口:“除了梅花树, 郡主还想种什么?”   黎凝抬起头, 朝他看去。   想起他把那枝完整的梅花玉石送给她时, 答应过要在连玥堂的院子里种上梅花。   可除了梅花黎凝也不知还要种什么, 之前凌霜院便是种了一大片梅。   无从参考, 黎凝让他提点意见:“你觉得还能种什么?”   “不如就种青梅树。”裴濯看着她, 认真想了想,“到时结果还能摘了给郡主酿酒。”   “你不是说梅子酒上火?”黎凝认为这是个馊主意。   想起这茬,裴濯平静地找补:“喝少些便可。”   话是这么说没错……   但她至于为了喝梅子酒,在院子里种青梅树,再等它开花结果、摘了酿酒?   黎凝不解:“可是我若是想喝,直接去买不是更快?”   裴濯一噎,随即又感到好笑。   “只是提议,郡主若认为不妥,那便算了。”   好罢……反正院子那么大一块空地,光种梅树也有些乏味,加上一棵青梅树也不错。   “那便这么说定了。”黎凝仔细交代他,“种上一棵青梅树,剩下的地儿全种梅树。”   裴濯颔首应下。   之后两人各自沐浴,一人一边躺在床榻上。   裴濯与她说了几句关于种梅树的事儿,黎凝后来困了,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黑暗中,裴濯出神地盯着承尘,听她轻浅绵长的呼吸声,许久后才朝转头去看她。   昨夜是亲得有些狠,竟叫她发觉,看来今夜不能太放肆。   裴濯伸出手,把远在床榻另一边的黎凝又抱过来,借着黯淡的光线观察,见她毫无反应,他又低下头去亲她唇角。   等她做好准备?那是不可能的。   真要等到她准备好,那他猴年马月都别想。   *   接下来几天,从树苗的选择到栽种,均是裴濯亲力气为,栽种的日子选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沐浴日。   黎凝就站在院子里,看着裴濯忙碌。   他把袖子裤腿挽起,露出健壮的四肢,在抱起树苗移到坑里时,手臂上的力量感更明显。   黎凝不甚自在地移开眼。   日头到了正空,在一旁监督他干活的黎凝没什么感觉,倒是裴濯,额上已经冒汗,后背衣裳都湿了大半。   想到这些树都是为她种的,黎凝怎么也得表示表示,于是她拿来一碗水,走到裴濯面前。   “先喝点水。”   裴濯停下手上的活儿,看了她一眼,摊手。   他的手全是泥土,不方便接过来。   黎凝看出他的意思,建议他:“那你先去洗洗手。”   裴濯不以为意:“洗了手待会儿还要干活。”   言下之意便是还要继续弄脏,不如不洗。   黎凝不解地看着他:“那你要怎么喝?”   裴濯巍然不动,看一眼她手上端着的水,再去看她眼。   意思很明显,要她喂他。   黎凝眉心蹙了下,很快又松开,环视一圈院子。   除了帮忙种树苗的在忙碌的几个下人,不远处也还有人……   “我们是夫妻,郡主怕什么?”裴濯挑眉,继续道,“还是说郡主忍心看我没水喝,待会儿渴死我算了。”   “胡说八道……”   黎凝小声嘀咕一句,大发慈悲地举高水递到他面前。   裴濯满意了,俯身配合。   为避免水洒出来,黎凝小心地拿着,注意力全在他身上。   她看见裴濯因吞咽上下不断滚动的喉结,有不知是汗水还是他在喝的水,从他脸颊流下,再滑过颈侧,落进衣领。   黎凝跟被烫到似的移开眼,也感受到有些热。   一碗水好不容易喝完,黎凝手都举酸了。   裴濯一双幽深的眼眸望着她,轻轻弯起。   “郡主好人做到底,帮我擦擦脸上的汗。”   黎凝让冬雪拿来块帕子,拿给裴濯,偏过头,没那么好说话:“自己擦。”   裴濯继续摊手,故技重施:“脏。”   黎凝转过头来看他,目光从他脸看到他手,再移回脸。   最后不情不愿地接过帕子,裴濯立刻弯腰,以便她够着他的脸。   黎凝从他额头开始擦起,再到眼。   裴濯目光灼灼,一眨不眨盯着她。   擦着擦着,黎凝感觉自己都要冒汗。   最后实在受不了,黎凝把帕子往他脸上一盖。   “自己擦去。”说完,就走开了。   裴濯拿下脸上的帕子,垂眸看了一眼,低低笑了一声。   紧赶慢赶的,总算在落日前把树苗全部种完。   看着院子那些刚栽种上去的树苗,黎凝已经能想象到自己坐在这里赏花的场景。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2-25 02:06:06~2023-02-26 08:59: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千言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闭夏 7瓶;宅昭昭 3瓶;陶白、我是人间小美味、芝姜吃萝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郡主可留此跟我一块儿洗。”◎   已经准备好热水, 黎凝催促裴濯:“快去洗洗,身上都是泥。”   裴濯低头往自己身上看了看,衣裳全是泥点, 但他没有一点自觉,朝离他有段距离的黎凝走过去, 边问:“郡主莫不是嫌弃我?”   黎凝当然害怕他身上的泥点沾染到她干净的衣裙上,看见他走来, 下意识便后退一步。   “我身上可是干净的……”   比起两个人都弄脏衣服,当然是只有他一个就好。   裴濯停下, 双手垂在身侧握成拳, 垂着眼黯然伤神:“也是, 我辛苦了一天,把院子都种上梅花树, 身上衣裳都沾满泥点,被嫌弃也是应该的。”   他又抬眼去看黎凝,目光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好像她只要再后退一步, 他就会难过得以后没有一点力气, 再也种不了树。   黎凝内心一言难尽, 是真的嫌弃他。   嫌弃他这拙劣的演技, 一点都不像!   但黎凝偏就最见不得他故意露出这样可怜的姿态,受不了地妥协:“我带你去浴室, 总该满意了罢。”   裴濯见好就收, 跟着黎凝去浴室。   当做犒劳他今日的付出, 黎凝难得体贴一回, 帮裴濯把衣裳拿进去。   热水也已经准备好, 黎凝试了试温, 确定没问题,就要出去。   裴濯高大挺拔的身躯挡在小间门口,看见黎凝走过来也没有要让开的意思。   黎凝不得不提醒他:“让让,我要出去。”   “郡主这么急着出去?”裴濯纹丝不动,又恢复他寻常那副没脸没皮的模样,与方才在她面前扮可怜的样子截然不同。   水汽氤氲,盈满整个小间,暧昧不清的气息环绕在两人之间。   黎凝仰头看他:“你不是要沐浴,那我留在这里作甚?”   裴濯目光逐渐变得意味深长,半晌,他才开口,半真半假:“郡主可留此跟我一块儿洗。”   她跟他,一块儿洗……?   愣了好半晌,黎凝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呼吸先是一滞,脸霎时变得通红。   “你、你知不知羞!”   黎凝脸越红,裴濯越来劲。   “怕什么羞?还是郡主在怕?”他笑,“只是一块儿洗,又不做别的事,还能省些水。”   偌大的裴府,还在乎这点热水不成?   “我、我怕什么?”黎凝故作镇定,指着浴桶,“哪里容得下我们二人。”   浴室的木桶算不得小,但也确实只够一人用。   “郡主顾虑得是。”裴濯也才意识到这个问题,用认真的语气道,“那我让人明日换……”   他话还没说完,黎凝直接从他与门框的间隙挤出去,不给他说完的机会。   两人衣裳互相擦过,反正黎凝待会儿也要沐浴,顾不得沾染他身上的什么泥点。   *   黎凝没有亲手参与那些梅花树的栽种,但在养护方面倒是很用心,嘱咐下人每日浇水除草,她每日得了空就会去院子看上几眼。   日子一天天过去,那些梅花树彻底适应连玥堂院子的泥土,长出新的嫩芽。   皇城的贵女们闲来无事就喜欢邀其他贵女小聚聊天儿。   黎凝成亲后这类宴席就去得少,不过最近裴濯卫里忙,早出晚归,没人与她斗嘴解闷,黎凝一下子感觉无聊许多,便应邀前往。   往常这种宴席应邀得最多的非禾姝莫属,不过今次她居然不在。   黎凝正纳闷着,就听身旁人在谈论禾姝。   原来禾姝之所以没来,是因为她最近和一名男子走得近,今日也是见那男子去了。   禾姝也快到说亲的年纪,有属意的男子很正常,若是无意外,那名男子极有可能在她及笄后成为她的驸马。   黎凝沉默听完她们讨论完禾姝的事,又开始讨论起那名男子。   不过黎凝对禾姝驸马是什么人并不感兴趣,听而不闻。   “长乐郡主感觉婚后生活如何?”其中一名贵女突然笑着问道。   黎凝是她们这些人里唯一一个已经成亲的。   从前也会参加宴席的名门闺秀,成了亲之后受婆家管束,这类宴席也很难再见到她们身影。   尚待字闺中的姑娘们都很好奇,纷纷朝黎凝看去,期盼她说些成亲后的甜蜜事儿来。   从黎凝婚后还能自由出入裴府来看,她日子应当是过得挺逍遥自在,这也是她们所向往的,不想婚后只伺候婆家一家子。   看着她们满含羡慕期待的目光,黎凝想了想,给出个保守的答案:“尚可。”   尚可?   一个说了与没说无差的答案。   其中一名贵女追问:“郡主与裴将军意见相左时,是谁听谁的?”   夫妻意见不合,最后听谁的取决于在家   府里谁地位更高。   这话题让所有人都感兴趣,都眼巴巴地看着黎凝。   到底是裴将军有威严,还是长乐郡主说了算。   仔细想来,她与裴濯自成亲以来也没有过什么大矛盾,至于不同意见,多是裴濯来询问她想法,他们还未为此争执过。   找不到例子,黎凝摇了摇头:“还未出现此类情况。”   众人俱是一惊。   他们成亲也有一月余,竟是甜蜜到连意见不同的情况都不曾出现过。   这让众人艳羡黎凝与裴濯伉俪情深的同时,又感到有些酸。   黎凝的情况与她们认知的有些不大一样,她们识相地不再问。   但这事儿却在黎凝心里埋下种子。   傍晚黎凝才回府,一入门便看见廊下裴澈与罗氏相聚的场面。   罗氏粉面含春,笑望着自己丈夫,裴澈亦浅笑回望。   裴澈突然俯身凑到罗氏耳边,低声与她耳语几句,罗氏脸霎时变得更红,佯装生气地捶下他的胸口,两人有说有笑地往里走。   既然两人都没发现她,黎凝便不打扰他们夫妻二人团聚。   罗氏经常待在府中不喜外出,每日都会在裴澈临下值的点到大门口等他归来,夫妻二人成婚好几年,感情一如既往地深厚。   在外人面前不苟言笑的裴大哥,一见到罗嫂嫂就会变得很温柔。   像他们这般感情好,会有意见相悖的时候吗?   若有,是温柔体贴的罗嫂嫂听裴大哥的,还是温润朗玉的裴大哥听罗嫂嫂的?   黎凝猜不到,打算找个时间再问问。   翌日,长公主差人给黎凝送来一些上好的蜀锦,黎凝随意挑出两匹,欢欢喜喜地去倾云堂找罗氏。   罗氏并非出生在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父亲只是一个地方小官。   一次裴澈到罗父所在的地方考察,也是这时才认识罗氏,两人因此结缘。   罗氏嫁过来之后,得过不少好料子,但黎凝愿意把这些蜀锦分享给她,她很高兴。   黎凝也笑:“嫂嫂高兴就好。”   接着,黎凝状似不经意地提起:“嫂嫂每日都去大门口等裴大哥回来,可会觉得辛苦。”   罗氏每日都会去等裴澈回来这事儿,府里人皆知,不是什么秘密。   “怎么会辛苦。”罗氏笑道,“那是我一日里最开心的时刻。”   “嫂嫂与裴大哥感情真好。”黎凝由衷感慨。   罗氏笑而不语,默认。   “那嫂嫂与裴大哥可有意见不同的时候?”黎凝又问,“是裴大哥让着你,还是要你听他的?”   罗氏露出娇态,有些羞于启齿。   “大多数时候都是他听我,若是我不听他,他便会用一些法子叫我答应……”   听到前半句黎凝还觉尚可,可到后半句……   不听他话,就使些法子?   裴大哥太可恶了!   黎凝为罗氏打抱不平:“不听就不听,他怎能使些法子强迫嫂嫂你呢。”   “也算不得强迫。”罗氏想为自己夫君辩解,但这又关系到夫妻间的一些小情趣,不怎么好开口。   于是罗氏委婉地提醒:“就是夫妻之间,再正常不过的事。”   黎凝斩钉截铁地摇头否定。   就算是夫妻,强迫对方也不行。   她要是与裴濯已经相悖,无论裴濯用什么方法威胁强迫她,她都绝不会松口。   绝不会!   因着黎凝与裴濯两人到现在还未行过房事,她都快把出嫁前看的那些小画册忘光了,此时完全没把罗氏的话同那些画册联系起来。   罗氏一时拿不准黎凝到底懂不懂她的意思,按理说她都已经提示得这么明显,黎凝如今也是为人妻子,应当也该是晓得的才对,除非……   “郡主与青安……”罗氏试探着问道,“多久行一次房事?”   这话题转得猝不及防,黎凝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   “这……和行房有什么关系?”   电光火石之间,黎凝明白过来,霎时脸红耳热。   见她如此,罗氏才打消疑心。   他们刚成亲不久,姑娘家的放不开也正常。   想当初她也是这么过来的。   于是,作为过来人的罗氏便给黎凝一些建议。   “男子对这些事不说热衷,但十个里面是有九个想要的,但对我们女子也有好处,情到深处,这事儿便自然而然就成了。”   罗氏劝慰,“郡主也不必太过担心,跟从内心想法便可。”   黎凝觉得,温婉贤淑的嫂嫂一下子变得大胆起来,又有点陌生。   黎凝点点头,其实还没搞明白罗氏话里的意思。   罗氏已经不是深闺里的小姑娘,懂的比较多,面对在夫妻房事上似乎不大愉快的黎凝,耐心地宽慰又给建议。   “在过程中,女子有什么想要的就该提出来,不该一昧忍着承受,这样对两人都好。”想了想,罗氏又补充,“不过适当的也该给一给,男子憋久了是要憋坏的。”   罗氏每说的一句话都让黎凝感到脸热。   说到最后一句,黎凝的注意力又被吸引:“憋坏……?”   这怎么还能憋坏的?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2-26 08:59:47~2023-02-26 23:59: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枕上听雨眠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日暮沧海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闭夏 7瓶;陶白 5瓶;宅昭昭 2瓶;我是人间小美味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郡主再晚点,我衣裳都能干了”◎   想起裴濯新婚那夜灼热的眼神, 难道他那时就在忍受吗?   黎凝很想知道憋坏是怎么个坏法,但面对罗氏,一个认识几年的名义上的嫂嫂, 实则她们二人关系无多热络,她问不出口。   换做长公主, 黎凝兴许就会跟她说自己的苦恼,再等着长公主给她点意见。   或者陆芷瑜, 黎凝遇到什么麻烦都会去找陆芷瑜出出主意,但眼下陆芷瑜还未嫁人, 说不定知道的比她还少。   “郡主可听明白我说的了?”见她走神, 罗氏出声唤回黎凝思绪。   黎凝还未嫁过来之前, 罗氏与她有身份上的差距,且黎凝身份尊贵, 即便罗氏成为裴澈的妻子,也难以跨越。   如今黎凝也嫁来裴府,二人成为妯娌, 在府中地位也算是平起平坐。   罗氏有心与黎凝亲近, 难得现在她们二人有个能说说私语的机会, 自然不会放过。   黎凝不大想继续说这类闺房之事, 只好先假装自己已经明白, 打算改日再去搞清楚。   “明白了。”   罗氏笑笑,让黎凝往后再有什么不懂的, 可来问她。   黎凝原本是因为夫妻之间出现矛盾该谁听谁的一事来找罗氏解疑, 现在这个疑不但没有解开, 她脑海又装了另外的疑惑。   她带着这个新的疑惑离开倾云堂。   今日的天算不得好, 黎凝回到连玥堂时刚好下起雨来。   这雨一直持续到黄昏, 淅淅沥沥下不停。   裴濯最近都很晚回, 今日不知是依旧被公务缠身,还是被雨绊住脚,到现在还未回来。   裴澈回来时候黎凝跟他打了个照面,黎凝乖巧地喊一声“大哥”,裴澈则是淡淡颔首。   罗氏走在裴澈身后,笑意挂在脸上,等裴澈走开几步,罗氏忍不住与黎凝寒暄起来。   “我看今早天色乌云密布的,便叮嘱他几句,好在他听我的话,带了可挡雨的器具,才没有被雨淋到。”   黎凝点点头,感慨罗氏的心细与体贴。   等罗氏也远离后,黎凝想到裴濯,不知他早晨出门时有没有带伞。   犹豫一番,黎凝决定还是给他送一把去,他若是带了也好,要是没带,正好就派上用场。   黎凝找来下人,正叮嘱着,就有人来禀,二公子回来了。   雨越下越大,形成雨幕,黎凝看见有一模糊身影从雨幕中走来。   猜这人是裴濯,但直到他走近,黎凝才看清他此时是何模样。   他全身都被淋湿,衣袍紧贴其身,清晰地勾勒出他身体健壮的轮廓。   水珠从他脸庞滑到下巴,凝聚成滴,坠落。   他被淋个全湿,也不见一点儿狼狈,就好像这是他故意去给雨水冲凉的。   黎凝愣愣看着他,方才话说到哪儿也忘了,挥挥手让人下去。   裴濯猜到她原本想做什么,不顾自己衣袍还在滴水,抱臂看她:“郡主是准备要给我送伞?”   不等黎凝回答,裴濯便幽幽道:“郡主送得真是时候,看,这不再晚一点,我衣裳都能干了。”   说着,裴濯一手在另一边的袖子拧了下,一股水流从他指缝流出。   “不过还是多谢郡主有想送我伞的心意,这刮风下雨的,我一手打伞一手攥缰绳,不说伞能不能遮雨,这衣裳淋个全湿我看是没问题。”   他每控诉一句,黎凝就脸红一分。   她怎么忘了这茬……   黎凝出行都是坐马车,下雨了只需要撑伞,还是别人给她撑的。   裴濯上值一直是骑的马,因为黎凝经常都是在他去上值之后才醒来,才会一时疏忽这点。   但黎凝是不会认为自己有错的,强行转移话题:“既已回来,便去换身干衣裳,湿衣裳穿久了担心感冒。”   “感冒又如何,反正也无人担心我。”裴濯无所谓地叹了口气,再意有所指地问她,“你说是吧,郡主?”   黎凝:“……” 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直到某个瞬间,裴濯用力抱紧她……◎   她不就是晚了些时候才想起该给他送伞。   不就是忘记他是骑马去上值。   他至于这么冷嘲热讽吗!   黎凝让人现在就去准备热水, 再咬牙切齿般对他道:“你去不去换?”   裴濯本想再多说几句,又怕说太多惹她真生气,且在此处继续耗着也容易沾染水汽。   “那郡主可会再帮我拿衣裳?”他问。   黎凝提醒:“可以是可以, 但你可别想什么一起沐浴这种事。”   裴濯适可而止,颔首应下。   反正来日方长, 以后会有机会。   他上下扫了眼黎凝,确定她衣裳都是干净整洁的, 才放心地跟着她往浴室去。   裴濯去小间沐浴的间隙,黎凝让人去熬姜糖水。   小时候她不小心淋了雨, 长公主也是这般让人熬姜糖水给她喝, 避免着凉。   裴濯若是着凉了, 两人又睡在同一张床榻,到时候把病气过给她可就不好。   窗外突然天光大亮, 紧接着是一声轰隆的雷鸣。   黎凝瞳仁跟着瑟缩一下。   屋外春雷滚滚,今夜注定不平静。   裴濯沐浴完从小间出来,发现屋内比方才亮了不少。   环视一圈, 原来是桌上多点了两根蜡烛。   屋内又是一个瞬间亮堂。   听着屋外的雷声, 裴濯隐约明白什么。   “喏。”见他过来, 黎凝指指桌上放着的姜糖水, “把这个喝了。”   看见那碗姜糖水, 裴濯心里的郁气都散了。   就算她没注意到他是骑马去上值,就算她很晚了才想起来要给他送伞。   但这有什么关系?   这碗姜糖水足以说明一切。   她心里还是很关心他的, 怕他感冒。   裴濯心里喜滋滋, 用享受的表情把姜糖水一饮而尽。   黎凝不喜姜的味道, 加了糖也不喜欢。   但裴濯看上去好像很喜欢, 一大碗喝得一点儿都不剩。   搁下空碗, 裴濯眉眼带笑, 对她道:“多谢郡主。”   知他在谢什么,黎凝极轻地“嗯”一声。   虽然她也是为了自己着想,但受益的是裴濯,黎凝对他的感谢接受得心安理得。   不知从何时起,黎凝就有了每日等裴濯回来再用晚膳的习惯,今夜也不例外。   不过最近他都这么晚,黎凝在用晚膳前都会先吃点别的垫肚子。   等菜肴端上膳桌,两人才开始用晚膳。   黎凝夹了块嫩笋,就听裴濯道:“郡主往后不必再等我回来。”   黎凝将笋放进碗中,才抬头去看他:“此话怎讲?”   他解释道:“我最近回来得晚,郡主不必等我一起用晚膳。”   裴府分三堂,裴相与裴夫人,裴澈与罗氏,再是黎凝与裴濯,除了特殊日子三堂会一起用膳,其余时候均是各堂各自用膳。   黎凝也是最近才得知,她还未嫁过来之前,裴府也只是偶尔才会聚在一起用膳,大多数时候都是远怀堂、倾云堂各自用膳,裴濯未参成家,下值归来都是独自用膳。   这么一来,若是黎凝不等裴濯,裴濯回来时候也是只能同成亲前一样,只有他一人用晚膳。   黎凝眉心蹙起,不懂他为何突然提这么个要求。   裴相与裴夫人是夫妻,裴澈与罗氏是夫妻,他们都是夫妻一起用膳,难道裴濯与她,就要夫妻二人分开不成?   何况,黎凝要是自己一个人用膳,吃到不好吃的,她要推给谁吃?   “不成。”黎凝不答应,“本郡主就爱等你回来一起吃。”   她总是能在无意间就说出令人无法拒绝的话,猝不及防,让人恨不得什么事都顺着她心意,哄她欢心。   裴濯沉默地望她,不再坚持。   黎凝突然想,他们这样算不算意见不同?   如果算的话,裴濯是不是属于妥协的那一方?   想到自己在这场争议上属于胜利方,黎凝胃口大好,菜都比平时多吃了几口。   春雨不停,雷声不断,时不时落下一声。   黎凝故意磨蹭,等到裴濯要上去休憩,她才也跟着上去。   平常两人歇下,宽大的拔步床中间还容得下一人,今日就只剩半臂距离。   裴濯抬手想把她捞过来,被黎凝制止。   她很霸道,偏要躺在他身侧,还不许他抱她。   裴濯就近在咫尺,是属于就算有什么鬼魅从雨夜中闯进屋来,黎凝也能立刻躲到他怀里的安全距离。   黎凝心满意足地睡去。   不知是不是受今日乌蒙蒙的雨天的影响,黎凝做了个梦。   她梦见自己到了云端,周围都是绵白柔软的云。   有一朵云又大又白,就在她正前方,惹得黎凝忍不住用脸颊去蹭了蹭。   黎凝感受到那朵大白云震颤了下,接着,可能是也喜欢她的亲近,大白云朝她靠近,学着她的方式去蹭她。   大白云先是去蹭她的脸和鼻尖,再来蹭她的嘴,明明是柔软的白云,动作却有点粗鲁。   黎凝受不了,躲开了点距离,大白云在原地等了下,等她没有再后退,就又追上来。   可能是这朵云太大了,它压得黎凝有点喘不过来气。   黎凝终于意识到这里是梦境。   她试图操控梦境让大白云离开别再压着她,可是梦境哪有那么好操控,大白云不但没有离开,还变成乌云,像积满雨水,沉甸甸的,黎凝都能感受到湿润。   她的操控终于起了作用,大乌云离开她到一边去,黎凝盯着它看了好一会儿,它也没有变回大白云。   不过大乌云不压着她,黎凝得以有喘息的机会。   可是这喘息声是不是有点响了?   黎凝从梦境脱离,悠悠睁开眼,发现这喘息声不是她的。   那么就只能属于这床榻上另外一人——裴濯。   屋外的雨已经停了,黎凝仔细去听,急促的呼吸声果然是从另一侧来的。   “醒了?”黑暗中,裴濯喑哑的声音响起。   黎凝这回醒来,发现两人终于不是抱在一起,中间隔了段小距离。   “你怎么了?”听他难耐的呼吸声,黎凝不安地问道。   他好像很难受。   裴濯没有立即回答。   刹那间,黎凝突然想起“憋坏”一事。   他们成亲已经一月余,洞房夜那夜该做的事因为她害怕,到现在都还未做。   可是裴濯答应过要等她准备好,他现在这样,是自己等不及了吗?   黎凝不确定,又怕他真的憋坏,她迟疑道:“你是不是……在忍耐什么?”   她听见裴濯深深吸了一口气,再沉沉呼出来。   “是又如何?”裴濯坦率承认,他确实很想要,但他也不可能强迫她,“但郡主不肯,干脆让我难受死算了。”   她甚至还说了什么要他等十年五年那种一听就令人绝望的话。   原因貌似在自己身上,黎凝心虚地悄悄拉高被子挡住脸,只露出一双眼睛偷偷看他。   可是那种亲密又坦诚的姿势,黎凝还未做好心理准备,总感觉有些可怕。   “那、那你现在怎么办?”黎凝怕他真憋坏了。   怎么办?当然是自己解决。   他起身坐起,“去冲几桶凉水。”   说着,就要下床。   他才刚淋过雨,现在还想去冲凉水,疯了不成?   黎凝来不及多想,立刻伸出手揪住他一角衣料。   那力道又弱又小,裴濯只要往前走一步就能挣脱掉。   但他没有,他顺着那力道又坐回去。   “怎么?”他回过头去。   屋内无灯,借着从窗户投进来微弱光线,裴濯看见黎凝那双水润的杏眼,转盼流光,在此刻显得尤为明亮。   她眼睫不安地翕动,嘴唇紧抿,片刻后低下头去,看自己身上的寝衣。   她记得,小册子上的人……   看出她在想什么,有所顾虑,裴濯俯身,凑到她耳边,低哑道:“还有一种法子,可以不用脱衣……”   黎凝眼亮了亮,好奇:“什么法子。”   “郡主先答应帮我,我便告诉你。”裴濯呼吸一声紧过一声,还是耐心地与她商议。   既然可以不用像小画册上面那般坦露,还可以解决他此刻的问题以免他憋坏或是去冲凉水,黎凝认为没什么比这更好的方法。   “你说便是。”黎凝不以为意。   就算需要她帮忙,只要他不像小画册上面的那么过分地欺她,黎凝认为自己还是可以做到的。   黎凝撑坐起,看着裴濯重新上床,坐到她面前。   不知接下来即将做的是什么事,黎凝紧张的同时也带着难以察觉的期待。   然后,她听见裴濯解衣带的细微声响。   黎凝:“啊……?”   不是说不用脱衣?   她才刚发出一个微小的声音,裴濯就打断,不给她拒绝的机会。   “郡主答应要帮我,现在后悔已经晚了。”   黎凝没想后悔,只是单纯地疑惑,直到她手被裴濯拉过去的时候,她才产生退缩的念头。   当她的手心触碰到一个温热又硬邦邦的东西,黎凝浑身一僵。   裴濯将下颌靠在她肩上,温柔地掰开她意图握成拳的手指,再慢慢牵引着去覆盖上某个地方。   黎凝明白过来那是什么,一动都不敢动,脸热脑热,不过她感觉自己的手更热。   不过她的手已经不听使唤了,全由裴濯掌控。   没过多久,黎凝那只手就传来酸软,不知是她手滚烫,还是被别的什么弄得滚烫,她想抽回来,但手背被裴濯紧紧抓住,根本抽不回来。   他强势起来的时候,黎凝根本反抗不了他,只能任他施为。   到后面,黎凝一只手不够用,另一手也被抓过去干活。   黎凝紧紧闭着眼,根本不敢看,耳边全是裴濯放纵的喘息声。   她感觉自己好像也被传染了,一股异样从心底升腾起,让她茫然无措。   直到某个瞬间,裴濯抱紧她……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2-27 23:59:34~2023-02-28 22:09: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闭夏 11瓶;清风朗月 2瓶;李楷灿的妹妹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第五十章   ◎“我还以为郡主是羞得逃回长公主府”◎   屋内两根烛火都被点亮, 照亮床幔内的朦胧身影。   裴濯端来一盆热水,把帕子沾湿,再拧干, 仔细地给她擦手,把每一根手指都擦得很干净。   黎凝垂着眼, 顺从地让裴濯伺候她。   她感觉自己的手还是很酸,就算看上去是变干净了, 可是那触感还残留着,更是在脑海挥散不去。   把她两只手的洗干净, 裴濯把水端去小间, 又从衣橱里面找出一套她的寝衣。   她的寝衣也沾到些许。   “换上这套。”裴濯把一套粉色的寝衣拿给她。   黎凝这才抬眼去看他。   裴濯赤着上半身, 胸腹沟壑分明,随他呼吸起伏, 再往下,他的裤子仍是一片狼藉,还没有换。   黎凝又想起方才他抱着她的那一幕, 脸一热, 偏过头。   裴濯把那套寝衣放在她旁边。   他的上衣方才就用来垫了, 现在需要去换条干净的裤子。   听到他走去小间的脚步声, 黎凝才拿起那套寝衣, 慢吞吞地给自己换上。   裴濯回来后,黎凝也已经换上干净的寝衣, 裴濯便把她那套杏色的衣裙拿到小间浸水洗了下。   等他再回到床榻, 黎凝面朝墙壁, 不知是否已经睡觉。   裴濯熄灯上床。   “郡主?”他低声喊了一声。   黎凝睁开眼, 并不理他。   裴濯知道她还没睡着, 有了方才的纵容, 他胆子大了许多,不把她捞过来,而是自己凑上去,把她抱在怀里。   他一手搭上黎凝腰,得寸进尺地去寻她的手,黎凝一慌,顾不得装睡,急道:“我手还酸着……”   裴濯笑了声:“不做别的。”   他把她手握住,他与她的手就那样放在她小腹前,黎凝整个人都靠在他胸膛前,以一个极亲密的姿势。   今夜受到的冲击太大,黎凝大脑一片空白,心还在剧烈地跳动,但已经没什么力气说话。   连一点警惕和防备都维持不了。   到后来,她也没办法挣脱裴濯,就这样在他怀里迷迷糊糊地睡着。   翌日,黎凝是听着雨声醒来的,身侧的床榻已经空了。   冬雪与秋风进来伺候黎凝梳洗,冬雪发现小间居然晾着黎凝昨夜歇下前穿的那套寝衣。   她不禁讶异:“郡主您这衣裙是怎么了?”   黎凝也看到了,那是裴濯洗的晾的,可是她不想解释。   “昨夜……沾了点东西,便用水洗洗。”   冬雪只当是黎凝吃零嘴时不小心弄到衣裙上去,但即便这样她也不该自己洗。   “郡主金枝玉叶,洗衣裳这种事怎么能亲自动手。”冬雪自责不已,“这种事您交给奴婢们就行了,您的手不该用来干这种累活。”   冬雪不知道的是,黎凝昨夜这双手就已经被裴濯用去干更累的活了。   黎凝极轻地“嗯”了声,不知是在答应冬雪的叮嘱,还是只是给她一声回应。   今日的雨没有昨日的大,淅淅沥沥下到午时便停了。   午歇之后,黎凝去找陆芷瑜了。   自成亲之后,黎凝找陆芷瑜的次数比之从前少了许多,两人一见面,就攒了许多话。   不过黎凝最终还是没有跟陆芷瑜说出昨夜里发生的事。   不是不能说,而是不必要,且羞于启齿。   这种秘事还是只有她与裴濯知道就好了。   但能与陆芷瑜坐在一起喝茶聊聊天儿,黎凝也很高兴。   出嫁前长公主嘱咐过她,嫁去裴府之后不能再像在长公主府一样任性,要出门去最好也去同裴夫人说一声。   是以,黎凝谨记她娘的教诲,起初出行都会去与裴夫人说一声,后来还是裴夫人善解人意,让黎凝往后不必再亲自去跟她说,找人去一趟远怀堂便可。   裴夫人与长公主交情摆在那儿,何况黎凝还是她看着长大的,自然对黎凝会有些喜爱。   不过黎凝还是能减少出府的次数便减少,大多时候都只待在连玥堂的院子打发时辰。   陆芷瑜也清楚黎凝的顾虑,嫁人之后受婆家约束很正常,好在黎凝嫁的人是裴濯。   难得见一次面,两人都紧着时辰捡自己想说的话题谈。   “说起来,我最近倒是常见到禾姝公主。”陆芷瑜道。   黎凝故作不满道:“说她做什么?”   禾姝跟她不对付,黎凝也同样不是很想谈到禾姝。   两人宝贵的相聚时辰,难道还要浪费在禾姝身上不成?   陆芷瑜解释道:“都在传她最近与一男子走得极近,我原先还以为是假的。”   这事儿黎凝也有听说过,甚至连皇舅舅那边都有消息。   看来禾姝的驸马就会是此人。   不过陆芷瑜可不像是会关心这种八卦的人,果不其然,陆芷瑜又接着道:“禾姝公主觅得良人,以后也有属于自己的小家生活,注意力都在自己身上,不就不会再揪着你不放。”   黎凝心里舒服了。   陆芷瑜会关注禾姝其实还不是在关心她。   黎凝笑得像吃了蜜糖:“就知道你待我最好,我最喜欢阿瑜了!”   陆芷瑜也没忍住笑:“难得你成亲后还会说这种话。”   “成亲怎么了。”黎凝不以为然,“你要是喜欢,我天天说给你听。”   陆芷瑜唇角温婉的笑意一滞:“那还是算了,我可不想裴公子也记恨上我。”   上次与黎凝他们夫妻二人见完面,陆芷瑜也是才得知,自家兄长被裴濯误会了好几年,一直以为黎凝心悦他,以至于他们在边关那几年,裴濯都没给过陆骁好脸色,直到最近才解开误会。   “这关他什么事?”黎凝不解,抓住陆芷瑜话里的关键字眼,“‘也’又是什么意思?”   陆芷瑜拿起杯盏,掩饰地抿了一口茶,明显不想多说。   黎凝认识陆芷瑜这么久,就没见她说话这么吊人胃口过,但她不想说,黎凝虽莫名其妙,也只能作罢。   她猜,可能是因为她与裴濯成婚,没有男子会想看见自己的妻子对另一人表达喜爱,这就跟话本里那些三心二意的负心汉别无二致。   “神神秘秘。”黎凝小声嘟哝一句。   关于裴濯误会陆骁这件事,陆芷瑜也不知为何会发生这种事,正寻思要不要借机旁敲侧击下黎凝清不清楚这谣言的由来,就见黎凝目光被窗外吸引。   她眉心紧紧蹙起,方才的嬉笑娇气在她脸上消散得一干二净。   “原来是他……”   陆芷瑜不知道黎凝在说谁,顺着她视线看过去,发现禾姝公主与一男子挽臂走在街上。   禾姝身边居然也没带侍卫跟着,对一名公主而言,就算是有守卫护着的皇城,这也有些过于危险了。   “怎么了?”陆芷瑜问。   黎凝叹息一声。   “原来与禾姝最近走到近的那名男子,我见过。”看上去没什么不对劲,但黎凝内心莫名感到一丝不安。   她之前在云福寺后山的梅花林见过他,后面再由二皇子引荐,她在他面前随手画了一副梅枝图。   禾姝可能也是通过二皇子与谢子绯相识,这没什么奇怪,可是以禾姝的性子,会喜欢上一个相识不久的男子就有些稀奇了。   不过心悦这种事又怎么说得清,或许他们二人就是对彼此合眼。   黎凝只当自己话本子看多了有些疑神疑鬼,她摇了摇头,跟陆芷瑜说起自己与谢子绯见过两次面的事。   陆芷瑜听完也难掩诧异。   “这么说来,他应当也是想与你结识的,不过寻不到机会。”陆芷瑜沉思,再问,“你们第二次见面,他没把你认出来?”   “没呢。”黎凝仔细回想,很确定谢子绯不知道长乐郡主就是黎凝。   当时她可是避开了介绍自己名姓,二皇子也是同谢子绯介绍自己的封号,无说别的。   不过后来他有没有再问二皇子,二皇子有没有告诉他,黎凝就不清楚了。   陆芷瑜好像有些懂黎凝方才神情为何那么凝重。   谢子绯这人,第一次见黎凝便表露出想认识她的兴趣,可一转眼又跟禾姝关系密切。   原是个多情的。   看禾姝那样,应当是真心喜欢他。   不过禾姝贵为公主,就算谢子绯多情,成为驸马之后也只能与禾姝一生一世一双人。   何况这事儿也不是她们能决定的,黎凝与陆芷瑜默契地不再谈起此事。   *   裴濯今日倒是回来得早,黎凝刚踏进连玥堂,他锐利的眼神就看过来。   他快步走到她面前,问:“郡主去哪了?”   一见到他就想起昨晚发生的一切,听见他声音黎凝都感觉自己耳朵发麻。   不过黎凝是不会表现出来的。   她越过他往里走,故意做出十分神气的姿态:“本郡主去哪儿难道还要跟你汇报吗?”   “当然不用。”裴濯跟上她的步伐,当着连玥堂下人的面,俯身在她耳边道。   “我还以为郡主是羞得逃回长公主府,不敢见我。”   他凑过来时候黎凝心跳本就不受控地加快,现在他还说这种话,欲盖弥彰!   谁不知道他话里说是什么意思。   “你、你!”黎凝一下子涨红脸,指着他又说出来什么话。   裴濯今日下值早,快马加鞭往府里赶,就是为了快点见到她。   谁知道他回来了她却不在,一瞬间他当真以为她是因为昨夜帮他做那事儿,不敢面对他,躲长公主府去了。   后来得知她是去见陆家姑娘,裴濯才狠狠松了口气。   好不容易两人已经进行到那一步,她要是逃避,他得从头开始。   裴濯低声地笑,知她要说什么,又当着下人的面不敢直言,他干脆帮她说出来。   “我无赖、不知羞、厚颜无耻。”   “郡主说是不是?”他那双丹凤眼满是笑意地望着她。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2-28 22:09:35~2023-03-02 00:27: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千言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是人间小美味 5瓶;30663449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阿凝,多吃些。”◎   他是当真厚脸皮, 才会这么无所顾忌地说自己。   继续跟他纠缠,他能说出更多无耻的话。   黎凝脸皮没他厚,哼了一声:“算你有自知之明。”   明明是挖苦的话, 裴濯听着也觉悦耳,他笑意不减:“郡主谬赞。”   黎凝继续朝前走, 裴濯紧紧跟在她身侧,胆大妄为地去牵她的手。   经过昨夜的事儿之后, 黎凝除了不太敢面对他,现在也不怎么敢使用自己的手。   当裴濯再次用手心包裹住她手背时, 黎凝霎时一僵, 下意识就要甩开。   裴濯早就做好准备, 紧紧抓住,用只他们二人听得到的声音道:“大家都在看, 难道郡主想要明日就传出一个咱们夫妻二人感情不合的谣言?”   他语气悠闲,“我是没什么问题,就是不知郡主介不介意自己成为他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黎凝顿时收起力。   被裴濯牵手不会有什么损失, 但被他人在背后讨论可有损她长乐郡主的名声。   权衡之下, 黎凝选择前者, 再没什么威慑力地警告他:“可不许动手动脚。”   “郡主放心。”   他要动手动脚也不会选择在大庭广众之下。   当然要挑着只有他们二人的时候, 才能好好享受。   *   过两日就是裴夫人生辰, 裴府的人这段时日都很忙碌。   罗氏身为长媳,筹备宴席这事儿便由她操劳, 黎凝只需帮忙打打下手、一起出出主意。   罗氏嫁到裴府也有几年, 之前也筹备过, 这次依旧很顺利, 把一切事物都安排得井然有序。   裴府提倡节俭, 裴夫人此次生辰宴也仅宴请那些往来密切的亲戚。   宴席那日, 刚好裴濯与裴澈均休沐,自然要携自己的妻子到场。   这日不能赖床,黎凝一睁开眼就要起来。   “快起来,免得待会迟到。”   对于一醒来就在裴濯怀里这件事,黎凝已经见怪不怪、顺其自然。   裴濯双臂锢得更紧。   他早就醒了,不过是不想起来。   难得的休沐日,他好不容易才多点时辰能与妻子多睡一会儿,偏她今日精神十足。   黎凝转头去看他,听他道:“不差这一会儿。”   不过是府中一顿家宴,去太早也只是与那些并不相熟的人寒暄。   女子不像男子,衣冠整洁出现就行,她们需要盛装出席,以示对宴席的看重,也是免得席上被其他女眷压一头。   黎凝需要梳洗打扮,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完成的。   她在他怀里扭动想脱离,挠得裴濯身痒心更痒,不知是不是撞到他什么地方,裴濯突然发出一声低沉的闷哼。   而后,黎凝就感觉有什么抵着自己腰,梆硬梆硬地,跟木棍一样。   这感觉……   黎凝屏息凝神,不敢动了。   不过裴濯终于肯松开她,黎凝假装无事发生,要从床尾下去。   她能感觉到裴濯一直在盯着她,等穿好靴子,黎凝才肯回过头去看他一眼。   裴濯靠在床头,屈起一腿,手肘搭于其上,另一腿被被衾盖住,包括那里。   他深邃幽黑的双眼,像藏了许多不能为人知情绪,此刻正在往她。   托他的福,黎凝已经不是懵懂无知的小姑娘,清楚他现在是什么情况。   那更不能留在这儿,否则待会儿宴席就真的要迟了。   黎凝披上外衣,才刚走出一步,就听被她留在床上的那人在控诉。   “郡主好没良心。”他开始谴责,“惹了我不负责就想跑。”   黎凝步子一顿,欲走又止的。   此事好像确实是因她而起,但黎凝怎么可能会承认是自己的问题。   她心虚地清咳一下,看他一眼又飞快移开目光,目光闪烁。   “你……这、那怎么办?”   “郡主说能怎么办?”   想起那晚花的时辰,黎凝不觉得真解决问题他们还赶得及去宴席。   他那晚不是说可以冲凉水?   黎凝灵光一闪,真诚地提议道:“我让人提几桶凉水进来?”   回答她的是裴濯一言难尽的沉默。   黎凝到外间去了,果真让人去搬几桶凉水。   秋风给黎凝挽完发髻,裴濯已经准备好。   黎凝还要描眉上妆,裴濯在一旁等。   他手里拿着一本书,视线一直看的是黎凝那里。   她的云鬓慢慢插满步摇发簪,修长的颈也戴上璎珞,裴濯光是看着都觉得繁重,不知觉拧起眉,道:“非得戴这么多?”   这还算少的了。   今日宴席算家宴,本来收拾妥帖到场就行,但这次是黎凝身为裴濯妻子第一回 在裴府亲戚面前露脸,她还是比较重视,不想让人把她看轻。   黎凝以为裴濯是嫌她麻烦,没好气道:“就是要戴这么多,你若是等不耐烦,自己找点事情做去。”   裴濯便不说话了。   即便不用那些珠钗宝石,她也永远是人群中最绚丽夺目的那个。   只要站在那儿,所有人目光就会被她吸引。   等到黎凝都收拾好,时辰也差不多。   她对着铜镜满意地弯起唇角,站起身,再对裴濯道:“可以过去了。”   粉面娇靥,仙姿玉貌,嫣红的唇笑意未散。   裴濯直白赤.裸地盯着她,没有动作。   黎凝自是知道自己容貌艳丽,但极少有男子敢像他这样这么明目张胆地看她,不知所措的同时又夹杂一股得意。   裴濯也还不是会折服在她的美貌下。   “愣着做什么?”黎凝嗔他一眼,是极少在他面前表现出来的娇与羞。   裴濯视线微不可察地扫过梳妆台一眼,走上前去牵她的手。   她唇上涂的口脂,好像就是那日他们一起去采买的。   他还没有尝过是何味道。   裴濯想,应当是甜的。   *   罗氏今日也着了一套华丽的衣裙,简约大方中又透露出一股贵气。   她与黎凝今日要替裴夫人招待宾客,当然需要好好对待,面子可不能落下。   宴席上共四张方桌,一桌共有八人,黎凝所在这张除了她与裴濯、裴澈夫妇,剩下的四人都是裴夫人那边的亲眷。   宴席本就是为了聚在一乐,膳桌上没那么多规矩,众人谈笑自若。   黎凝对面那姑娘是裴夫人娘家侄女,笑得最甜话最多,不到半刻钟就让桌上所有人记住她的名字,赵鸯。   赵鸯年纪比黎凝还小两岁,但最爱与黎凝搭话。   “小嫂嫂有没有什么忌口的?”   “小嫂嫂多吃些。”   “这个鱼好香,小嫂嫂尝一下。”   黎凝管罗氏叫嫂嫂,还是第一回 被人喊嫂嫂,顿时就有了几分身为长辈的感觉。   她翘着嘴角一一回应赵鸯。   赵鸯见她对自己笑,顿时笑得更开心,见黎凝对一盘嫩笋多夹了几次,她殷勤地站起:“我帮小嫂嫂……”   她筷子还没碰到笋呢,有另一双筷子比她更快,夹了一块笋往黎凝碗里放。   “表妹顾着自己吃便行,我来给你小嫂嫂夹。”   裴濯对赵鸯道。   他面带客气有礼的笑,即便如此赵鸯还是不敢说话。   比起裴澈,赵鸯与这位裴濯表哥更生疏。   裴澈表哥好歹还去她家里拜访过,这位裴濯表哥她都没怎么见过……   不过他是小嫂嫂的夫君,比起她,小嫂嫂当然跟他比较亲近,于是赵鸯只好悻悻坐回去,歇了给黎凝夹菜的心思。   黎凝见小姑娘被打击,只好出言安慰:“多谢表妹好意。”   赵鸯这才又笑起来。   然后,黎凝就冷落自己碗里的那块笋,筷子扒着边上的饭。   裴濯哪里会不懂她什么意思,她就是嫌弃那块笋是用沾了他口水的筷子夹的。   实则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他们口涎都已经交换好几回,这点情况实在不足挂齿。   裴濯又夹了块鸡肉,用一种丈夫极其宠爱妻子的语气对黎凝道:“阿凝,多吃些。”   黎凝筷子险些拿不稳。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足以一大桌子的人都听见。   其余人立刻眼观鼻鼻观心,菜都不夹只顾蒙头吃米饭。   赵鸯在对面惊讶地看着他们。   内心感慨,小表哥跟小嫂嫂感情真好啊……   以黎凝对裴濯的了解,她要是不现在把那块笋和鸡肉吃掉,裴濯就会给她夹更多,她要是一直不吃,就会让别人看出他们夫妻二人感情不合,到后面更难收场。   于是,黎凝只好夹起那块笋,闭着眼含进嘴里。   她露出这种表情,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在以身试毒。   那块笋被她小心翼翼嚼碎,香脆可口,唇齿都是鲜嫩的汁水。   黎凝咽下去,发现好像也没有她想象的那么可怕。   吃那块鸡肉时便轻松许多,黎凝已经能够做到神色自若地吃掉。   裴濯很满意她的表现。   用完膳,便是戏班上台唱戏。   这还是罗氏根据裴夫人的喜好来的。   临到宴席尾声已是黄昏,众宾客纷纷道别。   今日下来,除了对裴夫人生辰的祝贺,便是贺喜裴府新进门的儿媳。   等送完宾客,再收拾好庭院的狼藉,都快戌时。   长公主的生辰宴要么是会宫里举办,要么是在长公主府只她们母女二人简单用下晚膳,黎凝这是第一回 帮着张罗生辰宴,有些疲惫。   “余下的明日再说。”罗氏叮嘱道:“郡主早些回去歇着。”   黎凝点点头,不过今日主要还是罗氏在操劳,她更辛苦。   “嫂嫂累了一天了,也快些回去休息。”   与黎凝分开回到倾云堂,一直到进了内间的门,罗氏唇边一直维持的笑才忍不住垮掉。   看着妻子怏怏不乐的脸,正在案上处理公务的裴澈走上前来,温声询问:“怎么了?是谁惹你不高兴。”   罗氏哀怨地看他一眼,责怪:“还不都是因为你。”   裴澈一头雾水。   他有些公务明日要呈交,无奈只能提前离席来处理。   他牵起她的手,立刻认错:“都是我不好,下回定等你一道回来。”   罗氏说的不是这件事,她耍小脾气地甩开他的手,自己坐到凳子上生闷气。   向来温婉可人的妻子,不知受了什么委屈,也只有在进房门,在他面前才敢表露出来。   他在她面前蹲下,仰望她眼,心疼道:“谁欺负你了,你尽管说出来,为夫替你去报仇。”   他的手拿拿笔还可以,打人这种事就算了罢。   罗氏感到好笑,又笑出哭腔,在裴澈抱住她后总算愿意告诉他。   原来今日来的宾客,在面对裴府的两个儿媳时,多是对黎凝的夸赞,无论是身份,还是容貌,他们都对黎凝赞不绝口。   对黎凝的满意态度仿佛黎凝也是他们儿媳。   可她才是长媳,这次宴席也都是她在操劳,没有功劳都要有苦劳,结果他们注意力都在黎凝身上,半点儿不提她。   其实罗氏心里清楚,那些亲眷不看重她都是因为她的身份。   她小门小户出来的,学识不渊博,容貌也不是那种一眼就令人惊艳到难以忘怀的。   唯一能拿的出手都也只有她现在是裴澈妻子的身份,沾他的光。   在与黎凝对比之下,那些人当然更愿意接近黎凝。   就连赵鸯,罗氏嫁过来几年了,赵鸯都没对她那么热络过,今日第一次见黎凝就与她那么亲近。   她在裴府安分守己,做着一个长媳该做的一切,但没有人会记着她的好。   罗氏越说越委屈。   裴澈手一下一下轻轻拍她背,宽慰道:“他们关注郡主是因为郡主最近才嫁进来,对他们来说是新鲜事。你想想你刚嫁过来时候,那些亲眷是不是也都对你很关切?”   罗氏止了哭声,觉得有些道理。   裴澈继续道,“什么身份不身份的,你与郡主现在都是裴府儿媳,府中下人对你们是一样敬重,与那些一年见不着两面的人无甚干系。”   裴澈心中也明白,自己妻子嫁给他之后很在意身世这事,两人身份差距大,如今又来了个比她身份高得多的弟妹,还是母亲自小看着长大、受母亲偏爱的,罗氏内心当然会不平衡。   甚至她自己都有心想与黎凝搞好关系。   可惜裴澈与裴濯,两人虽是亲兄弟,但也无多熟稔,中间隔了六年未见,再见时裴濯已是沉默寡言的小少年,哪里还会跟他这个兄长亲近。   不然这两妯娌关系能比现在还好,罗氏也不用费那么多苦心。   裴澈内心叹息,目前他也只能再加把劲,争取早日升迁,这样罗氏跟着他地位也能抬高一些。   至于容貌……   裴澈捧起她都脸,认认真真道:“在我心中,你最好看。”   罗氏羞得低下脸。   哄好妻子,夫妻二人和睦地一同就寝。   倾云堂那边已经和和美美地开始享受夜晚,而连玥堂这边则没那么宁静祥和。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3-02 00:27:15~2023-03-03 02:23: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闭夏 10瓶;清风朗月 2瓶;五彩斑斓的黑、书迷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第五十二章   ◎“郡主要是不会,就让我来”◎   早晨起得早, 午时又没歇息,黎凝坐在梳妆台前,此时已是又累又乏。   秋风站在她后面, 把她发髻上的首饰一件一件取下,再归置好放进小匣里。   从铜镜里看见秋风拿起桃木梳要给她通发, 黎凝打算趁这点空隙闭目养神,便阖上眼。   裴濯就是在这时走上去, 直接去拿秋风手中的桃木梳,示意她不要出声, 让她们都出去。   秋风踟蹰地看黎凝一眼, 见她仍闭着眼, 终是听姑爷的吩咐,跟冬雪一起出去了。   黎凝对此一无所知。   青丝被人托起一绺, 传来轻微的拉扯感,接着是梳齿划过头皮,微微的酥麻让人感觉很舒服。   黎凝惬意地弯起眼, 夸赞道:“秋风, 你的技艺是越来越好了。”   秋风向来话少, 是以此时身后人不发声, 黎凝也未察觉什么不对劲。   她全身放松, 自得地享受身后人的伺候。   花晨月夕,这两日已不下雨, 皎洁的新月露出头, 挂在高空。   桃木梳被搁在梳妆台上发出一声轻响, 一头黑色瀑布般的秀发乖顺地垂在黎凝肩上。   早晨黎凝只描眉点唇, 面上不施粉黛, 只需洗洗脸, 再将唇上的口脂也洗掉就行了。   帕子早就在小盆里准备好,黎凝听见帕子被捞起的水声,接着拧出水流又落回盆里,而后她脸被转向一侧,那帕子就来到她脸上。   从她的额开始擦起。   尽管擦得很小心仔细,黎凝还是不得不感慨,今日秋风使的力道比以往的都大。   怎么感觉她手也变宽大了许多?   那帕子给她擦完脸颊,最后在唇角那处被拿走,重新放回小盆湿一遍水。   黎凝缓缓睁开眼,余光是一个高大的人影,他垂首敛眉,正在搓洗那块给她擦脸的帕子。   “怎么是你?”黎凝震惊,又在屋内巡视一圈,没看到她的婢女,只剩她与裴濯。   “怎么不能是我?”裴濯反问,继续拧干那块帕子,要继续帮她擦。   黎凝下意识往后仰头,避开即将触碰到她唇的帕子。   方才就只剩唇上的口脂没擦了。   让裴濯来服侍她梳洗总觉哪里怪怪的,长乐郡主纡尊降贵,决定自己动手。   “我自己来。”   黎凝要去拿裴濯手中的帕子,刚碰到一角就被避开,他似乎打定主意一定要做到最后。   望着她那双莹亮的眸子,裴濯低声平静道:“让我伺候郡主,不好么。”   黎凝确实想不出拒绝的理由。   裴濯主动说要伺候她,作为曾经的死对头,黎凝该感到高兴才是。   这怎么看都是她占便宜。   如果他不是用那种要把她吃掉的眼神看她的话,黎凝应当会欣然应允。   黎凝还迟疑,裴濯一手掌住她后脑,另一手拿着湿热的帕子给她擦拭。   他动作又轻又慢,慢到黎凝感觉这是一种折磨。   又痒又别扭。   好不容易擦完,帕子被他扔回小盆里,黎凝以为已经结束,但掌住她后脑的那只手突然移到脸侧,拇指指腹轻轻捻磨她的唇瓣。   在她开口诘问前,裴濯先解释道:“还有一点没擦干净。”   黎凝看不见,不知道他说的一点是有多少。   她还想快点去歇息呢,催促他:“那就再擦一擦。”   “……好。”   可是等了好一会儿,裴濯的手还是没有放过她的唇。   他这样,怎么去拿帕子给她擦拭?   黎凝抬眼去看他,发现他那双眼不知从何时起,深晦得像染上浓稠的黑墨。   早晨她装扮完,他也是用这种眼神看她的。   黎凝被看得一颗心怦怦乱跳,颇不自在地移开眼。   “罢了,待会儿沐浴时候我再自己洗洗也是一样。”   他迟迟不动作,黎凝实在想快点去床榻上歇着。   “黎凝。”他轻唤一声,直白地说出心中所想,“我想亲吻你。”   黎凝霎时浑身一僵,愣愣看他,想起这是她自己说过的,裴濯若是想亲她,需得问过她,得她同意才可。   如此刻她又要怎么回答?   接受,可是两人唇齿交缠,那么亲密的姿态……   光是想想黎凝就觉自己的心跳声如雷一般响在耳侧。   若是拒绝,她又该找什么借口……   黎凝才刚蹙了下眉,裴濯都已猜到她会说什么,赶在她之前开口道:“你说过我若是想亲吻你,需你同意,此时我已照做,先问了你。”   “在我问完,郡主若是还拒绝,那我问你又有何意义,郡主此番莫不是在耍我?”   裴濯紧紧盯着她,似乎是要从她脸上找到她打算戏耍他的心虚神情。   先发制人的几句话,把黎凝欲说出口的话堵回喉间。   是啊,裴濯想亲她要先问过她,可是在问过之后她又拒绝,那他问了不就等于白问,这不就摆明自己是在捉弄他。   黎凝思绪都被裴濯带着走,想去深究他话里的纰漏,就听裴濯接着道:“我看郡主就是在哄骗我,说什么愿意与我当一世的夫妻,不过是唬人的招数罢了。如此刻,我想与你亲近,做些夫妻间该做的事,郡主也是百般推拒,哪里有一点想与我做夫妻的意思。”   “我、我不是……”黎凝百口难辩,听他那么控诉,自己都认为自己此举太不道义。   “我怎会是那等言而无信之人,说了要与你当夫妻就会与你当夫妻。”   裴濯听信她的话,确定自己能够保住作为她丈夫的身份,在她眼前大松一口气。   旋即他又狐疑地看着自己妻子:“那郡主要如何证明?”   要如何证明会与他当一世夫妻?这还不好办。   他方才不就是想亲吻她,因为那是夫妻之间才会做的亲密事儿。   黎凝抬眼去看他,见他面色端正,一副跟她说正经事儿的模样,她目光下移,落在他浅绯色的唇上。   裴濯个子高她不少,黎凝目测了下,发现自己垫脚可能也够不着。   她一心想着要表明自己的态度,用想要快点完成任务一般的语气催促他:“你低低头……”   裴濯听话地俯身,把脸凑到她面前。   黎凝一鼓作气,飞快地在他唇上轻啄一下,一瞬间气血涌上脑海,把黎凝脸烧了个红透。   她偏过头不敢看他,但又对自己的证明举动感到很得意,如释重负地问他:“这下总行了罢。”   裴濯舔了舔唇,看着她桃红的脸,慢慢回味。   他不说话,黎凝不得不转过头来,看他什么反应。   他的眼神比方才还幽深,看得黎凝心尖一颤,再开口都没什么底气:“你、你无事了的话,我就沐浴去了……”   黎凝径直越过裴濯,要去拿床榻上冬雪给她准备好的寝衣。   她刚走到床边,没来得及去拿寝衣,裴濯几步就来到她后面。   他不满道:“还不够。”   他在说方才的事。   黎凝自认已经够义气,都如他所愿去亲他了,他居然还不知足。   耐心都要被他消磨完了。   “那你还想怎么样?”黎凝没有回头,也不像刚才那么好声好气。   “那样怎么能算得上亲吻。”他就站在她身后,压迫感十足,略显粗重的呼吸洒在她发顶。   “郡主要是不会,就让我来。”   他居然敢质疑她?   黎凝一下子就被勾起好胜心,寝衣都不拿了,愤愤转身去。   “你就能有多厉害?”   这便是要跟他一较高下的意思了。   黎凝甫一转身,就有只手搂住她后腰,再把她后脑扣住往前,让她退无可退。   裴濯的气息霎时逼近,黎凝刚要开口就被堵住嘴,剩下的话通通咽回去。   裴濯强势地撬开她的牙关,湿热的舌像一条灵活的小鱼滑进她嘴里,去汲取她口中的津液。   黎凝猝不及防,没想到攻势这么凶猛,双手抵在他胸膛想推开他,但眼前人是自小习武,又上过疆场的武官,她那点力道实在微不足道,撼动不了他分毫。   黎凝想说话,但一开口只是在方便他更加深入的行动,最后只能从喉间溢出些不成调的声音,被迫接受他的索取。   舌尖被吮得发麻,黎凝脑袋也变得晕晕乎乎,身体更是出现一种异样,让她手软脚软,原本用来推拒他的双手也不得不攀在他肩上借力,以免自己滑落下去。   腰后的手往下挪,托住她往上一提,让她与他平齐。   黎凝惊呼一声,紧紧搂住他颈部,正要责怪,一个“你”才刚发出声来,除了暧昧不清的声响,再说不出什么话。   不知过了多久,裴濯才愿意放过她。   黎凝无力地靠在他肩上,大口大口呼吸。   她险些以为自己要窒息而死。   裴濯也没比她好到哪里去,除了粗重的呼吸,那处还如火烤一般煎熬。   裴濯双手都用来托住她的臀,以免她掉下去。   将要把她放到床榻上,黎凝以为是自己要掉了,下意识将他抱紧,立刻有什么东西抵上她。   黎凝:“……”   黎凝松开些许,脸红耳赤,大喊一声:“流氓!”   裴濯小心地将她放到床榻上,看着她眸含春水,眼尾殷红,雪白的脸颊也染上一层粉,柔软的唇瓣也因为他而变得嫣红,嘴角还有一丝银泽。   无声的吞咽中,有更强烈的欲望在蓬勃发酵。   黎凝一直警惕地看着他,说他他都不为所动,不甘心地又骂一句:“下流……”   裴濯欣然接受她的评价,顺势俯身,撑靠在仰躺在床榻上的黎凝上方。   高大的身影覆盖下来,黎凝还未恢复平稳的心跳又开始剧烈跳动。   裴濯的唇凑到她耳边,用干哑的嗓音低声道:“我还能更下流,你要不要试试?”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3-03 02:23:49~2023-03-04 17:01: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愚齊 16瓶;清风朗月 2瓶;橘子汽水儿、我是人间小美味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莫不是裴公子使了什么法子,把她拐了去。◎   裴濯是什么意思, 黎凝很清楚。   霎时她的大脑就跟刚煮开的水一样,热气争先恐后地往外冒。   “谁、谁要试!”   她语气严厉地拒绝,可因为那张红彤彤的脸, 听起来就没什么威慑力。   裴濯早知她会拒绝,不过是说出来挑弄她, 得意料之中的答案,他便兀自闷声笑。   他就是故意惹她的, 黎凝恼火地推了一把,明明没有多大的力, 轻易就把裴濯推倒, 倒在床榻另一侧。   小间的热水早就备好, 黎凝整理自己略显凌乱的衣裙,边嘀嘀咕咕说一些带“羞”“臊”自字眼的话, 边匆匆地往小间去。   那背影就像落荒而逃一般。   裴濯手肘搭在额上,沉沉地呼出口气,再回想方才的一幕幕, 仍是忍不住感到愉悦。   黎凝故意在小间里磨磨蹭蹭, 想等自己脸不热烫了再出去。   她待的时辰实在久了些, 久到裴濯都以为她在里边睡着了。   “郡主莫不是摔了?”裴濯来到小间敲门, 朝里朗声道, “以防郡主是摔到在地不省人事,我数十个数, 郡主要是再不出来我可就要进去了。”   黎凝听得见他的话, 本不想理会, 不料裴濯竟真的开始数起来。   “一、二……”   “等等!”黎凝赶紧出声, “我快好了, 这就出去!”   从浴桶起身, 黎凝仔仔细细给自己擦干,再把寝衣套上。   越是想着裴濯会不会突然闯进来,越是手忙脚乱,一通慌乱之后才收拾妥当。   黎凝打开小间的门出来时,裴濯已经装模作样地数到“九”。   “九”被他拖长音,没继续数下去,他改而惋惜道:“还以为能进去英雄救美,可惜郡主不给我这个机会。”   黎凝瞪他一眼。   因为听着他的数数声,搞得她衣带都没来得及系。   裴濯垂眼,看见她两手还捏着衣带,半天打不好结。   “我帮郡主?”他道。   黎凝停下手中动作,抬起头来,缓缓眨了眨眼。   “你……”才说了个字,突然想到什么,黎凝顿了半天才又开口,“就这么想伺候我?”   裴濯从善如流道:“自然。”   何况还是这等美差。   而后,他就瞧见黎凝嫣然一笑,漂亮的眸子含了莹莹的水光,犹如春日湖面上和煦温暖的水。   裴濯被她笑得心荡神迷,以为她是答应了,正要弯腰去拿她衣带,不料黎凝直接一个侧身躲开,他的手便顿在半空。   黎凝欣赏他错愕的神情,心情大好,再挑衅地轻哼一声:“偏不让你如意。”   说完,她骄傲地昂着下巴,绕过裴濯得意洋洋地走了。   半晌,裴濯才回过神,无奈地笑笑。   春日平静的湖面,底下也有可能还藏着未化解的冰块,唯有等时日再久一些、日头再暖一些,那些冰块才会化为水,与湖彻底融为一体。   *   黎凝不仅仅只是擅长画梅,其它物与景也不在话下,她幼时即从师有名的大家张之衡,是他最得意的学生。   张之衡妙手丹青,如今不惑之年,迄今为止也就收过两名学生,除了黎凝,另一位则是他的女儿张婉娴。   黎凝擅画梅,而张婉娴工于竹。   两人时常一起讨教学习,关系尚可,不过自黎凝出师后,两人见面就少了,三年前张婉娴到各地云游,更是自此再未见过面。   几日前黎凝收到张婉娴的来信,信中提到她不日就归,届时还请黎凝腾出空闲与她见面。   信送到黎凝手上已过了好几日,收到信的第三日,张婉娴就回到皇城了。   两人便约在云栖林中见面。   云栖林生有一大片竹林,静谧幽雅,是张婉娴最喜来的地方。   黎凝到时,张婉娴已在林中小亭,面前的石桌早已沏好茶水。   张婉娴看见黎凝,对她微微浅笑:“长乐,许久不见。”   张婉娴比黎凝年长一岁,但因不苟言笑,看着总是比同龄人深沉。   三年未见,她现在比之当年成熟稳重许多。   黎凝一时恍惚,片刻后也弯起唇:“别来无恙。”   两人从前说得最多的便是对对方画作的点评,现在仅是叙旧,竟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黎凝便问起她的见闻:“你这些年在外,都见到什么有意思的?”   她生在皇城长在皇城,对此事确实稀奇。   提起此事,张婉娴也来了兴趣,说起自己这些年去过的地方。   有高山峻岭,亦有川河湖泊,见过繁华奢靡,也体会过饥寒交迫。   黎凝听得入神。   她也想去看看那些锦绣山河。   但她若是说她也想去游历,长公主定会第一个打断她的腿。   讲完那些事迹,张婉娴饮了口清茶,目光落到黎凝身上,感慨道:“没想到你年初便成婚了,倒让我意外。”   黎凝现在已经完全习惯自己与裴濯成为夫妻的事实,再听人如此提起,她也不甚在意。   “那与我成婚的人是裴濯,岂不让你更意外?”   当年她与裴濯那水火不容的关系,张婉娴也是有目共睹。   张婉娴淡声反问:“裴公子会娶你,为何要意外?”   旁的公子来讨好黎凝,总是被她三言两语打发走,唯有相府那小公子,黎凝每回见了,虽没给好脸色,但却从未无视过他。   而裴公子亦然,便是两人无甚交汇,他也要找着机会去与黎凝说上几句话。   即便二人见面从未有过一句友好的话。   她只是疑惑黎凝那么不开窍,怎的会这么早就成婚。   莫不是裴公子使了什么法子,把她拐了去。   黎凝纳闷张婉娴居然会这么想,正想问个清楚,张婉娴已岔开话头,拿起身后的画轴:“沿途风景不少被我画进画中保存,你可要一起看看。”   “自然。”   黎凝再乐意不过,与张婉娴一起细细品析她的画作,不再提方才的事。   看完所有画作,时辰已经不早,张婉娴还想留此作画,黎凝让冬雪去找附近的农家买鲜笋,她则在周边走走。   走出幽静的竹林,是一片明媚的春光,春暖花开,百鸟争鸣。   黎凝舒坦地眯着眼,冷不丁听到身后有人叫她。   “长乐郡主?”   黎凝转过身看去,就见两名侍卫抽刀挡住谢子绯的靠近。   黎凝不禁讶异:“谢子绯……”   他怎的也会在此。   谢子绯莞尔:“郡主还记得子绯,是子绯的荣幸。”   黎凝一见到他就想起禾姝,不过他是专情还是多情,又与她黎凝有什么干系。   黎凝让侍卫退下,谢子绯便走到她面前。   他温声问道:“郡主在此,可是来赏春意?”   “来见友人。”黎凝并不否认,又问他,“谢公子又为何在此?”   谢子绯便指向远处一座山头,黎凝认出那是云福寺。   “从云福寺赏梅归来,途径此地恰好看见郡主。”谢子绯声音温润,目光看似轻轻落在黎凝身上,却是一直在注意她的神情。   黎凝有一段时日没去云福寺了,却也知晓那里不会再有什么梅花。   “谢公子真爱说笑,梅花早已凋落成泥,枝头哪还有什么花可以赏。”   “不全是为了赏梅,更是为了找人。”谢子绯端详黎凝疑惑的双眼,浅笑着解释道,“子绯去岁在云福寺后山的梅花林遇见一天仙似的女子,可惜自那之后再未见过,是以,每当子绯有空,都会去那里,期盼有日能再遇见她。”   “原来如此。”黎凝面容是恰到好处的惊讶,“能让谢公子如此念念不忘,那必定是个不凡的女子。”   说完,黎凝自己都觉古怪。   那人明明就是她,她还得装完全不知情,不能露出一点破绽。   不过黎凝更惊讶谢子绯居然对把她找出来这事还没死心。   本来她已经与裴濯成婚,就不必担心谢子绯有意与她结交被长公主发现,撮合他们相看。   但是现在谢子绯与禾姝关系匪浅,禾姝又一向视她为眼中钉,黎凝更不想与谢子绯扯上关系。   谢子绯对她的话不置可否,那双温润的眸子看似无害,实则一直在锐利地观察黎凝神情变化。   黎凝都不想与他单独待太久,好在侍卫来报,张婉娴已经作完画,可以一同归去。   黎凝面上惋惜内心暗喜。   “我们这便要回去了,谢公子也早些回去,否则日落便不那么好赶路了。”   说完,黎凝温和有礼地与他告辞。   谢子绯站在原地,唇含浅笑,目送黎凝离开。   等到黎凝身影完全消失,他面上的和悦也在一瞬间收起。   长乐郡主,到底是不是你?   *   冬雪买来的笋鲜而嫩,晚膳时候黎凝赞不绝口。   见她如此喜欢,裴濯便道:“好吃明日再让人去多买些。”   黎凝又夹了一口,摇摇头。   “这可是我今日去郊外竹林买的现挖的,市集上轻易买不到。”   裴濯筷尖一顿。   都跑到郊外去了。   “你跑那么远作甚?”他状似不经意一问。   黎凝便把她今日去见张婉娴的事说与裴濯听,包括那些她所记得的张婉娴的见闻。   裴濯征战沙场,也去过不少地方,对张婉娴游历的见闻并不稀奇,只不过黎凝饶有兴趣地喋喋不休说给他听,他便点头附和,再偶尔出声回应几句。   黎凝说得渴了,端起水喝了一口,继续与裴濯道:“她如今技艺比之以往更是高超,下午不过半个时辰,就把云栖林的景致尽纳入画中。”   “毕竟过了三年,画技有所进步再正常不过。”裴濯又问道,“郡主呢?郡主可也有一同画了什么,让我瞧瞧。”   “我并未作画,我当时……”   黎凝的话头戛然而止。   裴濯敏锐的捕捉到她面上的心虚,顿时正色对待起来,眯起眼看她。   “郡主当时,做什么去了?”   作者有话说:   郡主:当然是和你的情敌聊天去了。   呜呜作者接下来有五场考试,还是题量很多那种,最近要忙着刷题,更新可能不那么稳定,见谅> <   感谢在2023-03-04 17:01:44~2023-03-06 03:31: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59943953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59943953 2瓶;修堰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误会◎   “我、我当时……”黎凝语无伦次了半天, 最后端起手边的水又抿了一口,才稍稍抬高声量,掩饰般道, “我当时做什么去了与你何干?”   她与谢子绯清清白白,本不需有什么顾忌, 但关键在于她知道谢子绯对她存了心思,还是因她在云福寺后山的梅花林里指导他画梅而起。   若非黎凝当日那般举动, 如今也不至于与谢子绯产生纠葛。   如此说来问题确实因她而起,黎凝难免心虚, 又不想叫裴濯知道, 毕竟现在二人是夫妻。   她之前不过是不想与他交吻, 便被他说她是有旁的想要亲近的人、想要弃他不顾,若是这事儿叫他知晓了, 他恐怕会更加疑心她是真的要抛弃他,这不眼前活生生的谢子绯便是证据。   黎凝对谢子绯绝无情意,只是她若与裴濯解释, 裴濯恐会更加疑神疑鬼, 说不定要向上次那般, 让她再做点什么, 以示自己真的没有旁的心思。   这事儿解释起来着实麻烦, 只能瞒着裴濯,不让他知晓。   裴濯一直盯着黎凝看, 目光耐人寻味, 从她嘴里得不到答案, 他干脆作罢。   “既然郡主不愿意说, 那便算了。”   裴濯不再追究, 似乎是就这样将此事揭过。   黎凝悄悄松了口气。   怎么说这都是她自己惹的祸, 现下也只能盼着禾姝快些及笄,早日与谢子绯成婚,好让谢子绯彻底断了对她的念头。   两人各怀心思,直到用完膳都未再对彼此说什么。   膳后,黎凝先去沐浴,裴濯便趁此机会,去询问今日与黎凝一同出行的侍卫仆从,得知黎凝在与张婉娴叙旧之余还见了另外一人——谢子绯。   裴濯记得此人,之前黎凝被二皇子带去茶楼,便是去见谢子绯。   谢子绯与禾姝的事他在宫中也有所耳闻,原本不甚在意,但既与黎凝扯上关系,便不能再轻视。   裴濯寻来一人,吩咐他去查清楚谢子绯的来历。   等他再回到屋里,黎凝已经洗漱好,就坐在榻边看他。   黎凝鲜少见到裴濯在府里差人办事,再加之他前段时日早出晚归,便没忍住问道:“可是卫所里出了什么事?”   裴濯略一沉默,才道:“无事。”   既如此,黎凝便宽下心,转身入里侧床榻,给自己盖上被褥。   “怎么了?”黎凝发现裴濯还在盯着自己看。   裴濯很想问她与谢子绯之间究竟有什么渊源,但想起她今夜讳莫如深的样子,就算再问一次她大约也是不会说的。   他心里清楚黎凝不会对谢子绯产生什么情意,只是谢子绯此人来历不明,突然就与二皇子攀上关系,如今又是禾姝公主眼前的大红人。   除了谢子绯的身份,裴濯还有另一事很在意。   黎凝与旁的男子交谈无可非议,可为什么要瞒着他,担心被他知道?   她要是坦坦荡荡的也就罢了,偏还遮遮掩掩,没什么都要让人误以为是有什么。   裴濯越想越不是滋味,紧紧抿唇,最后竟也不答黎凝的话,兀自闷声去了浴室。   两人在膳桌上已将方才的事揭过,黎凝哪里会想到裴濯还在介怀,看他略显憋闷的模样也是一头雾水。   裴濯沐浴完出来,照例熄灯上榻。   未过多时,身侧就传来黎凝绵长平稳的呼吸声。   裴濯简直要被气笑,她倒是睡得香,一点心事也无。   裴濯往她背后挪去,像往常一样将她抱在怀里,想起今晚的事,他无所顾忌地掰过她的脸,在她脸上亲了几口。   此时的他既恶劣地想看黎凝被他弄醒,起来骂他几句,又不忍真的把她吵醒,扰她好眠。   然黎凝只是眼睫动了动,并未醒来。   裴濯忽的松了口气,想了想,最后在她唇上狠狠亲了一口,方才解气地抱着她满足睡去。   次日是初十,黎凝给裴夫人请安的日子。   她醒来时候裴濯也刚醒不久。   这是每月里黎凝醒来之后难得还能看见裴濯的早晨。   他已经洗漱好,正在给自己穿官袍,绯红的武官官袍与他挺拔高大的身形相契合,整个人看上去更加英俊。   注意到床榻这处动静,裴濯看过来。   黎凝匆匆垂下眼。   “母亲没那么早起,你可再睡一刻钟。”   黎凝每月初十需给裴夫人敬茶请安,裴濯清楚她有多爱睡懒觉,起这么早对她来说该是有些艰难。   黎凝没有躺回去,只坐在那里,歪着脑袋看他,看了会儿又继续眯上眼缓缓。   等裴濯都快忙完可以出门,她才唤冬雪秋风进来服侍。   等她净过面出来,裴濯还在。   “今日要晚些回来。”本想叫她先用晚膳,又想起她上次说的偏要等他回来的话,裴濯又道,“你若是饿了,先吃点旁的垫垫。”   不用他提醒,黎凝饿了当然会自己先吃点别的。   裴濯没有别的话要说,再看她一眼便出门去了。   待给黎凝挽好发髻收拾妥当,冬雪在一旁迟疑道:“郡主,昨夜里姑爷找奴婢们问您昨日的行程,还有都见了哪些人……”   黎凝闻言抬起眼,目露意外:“何时?”   当时不是在膳桌上就已把此事揭过了?   冬雪回道:“就您昨夜沐浴的间隙。”   黎凝恍然,难怪她沐浴好出来就见裴濯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她不告诉他,他就自己去问人,得知实情后内心不虞,偏还忍着不说。   黎凝内心是说不出来的滋味。   不想让他知道谢子绯的事就是不想叫他误会,这下子倒好,不解释恐会让他一直误会下去。   作者有话说:   不更新就没有评论,没有宝贝们的评论比要我命还难受   刷题之余抽时间码的短小章!等考完试了一定好好更新(T_T)   感谢在2023-03-06 03:31:24~2023-03-08 23:58: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哇哦 6瓶;枕上听雨眠、生活够苦了懂我意思吧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 第五十五章   ◎裴濯就是那个画圈的人(建议先看54章)◎   不过他都上值去了, 只能等他晚上回来再与他解释清楚,黎凝现在需要做的,就是去给裴夫人请安。   相较其它两院, 远怀堂要安静许多,下人们在院子里洒扫均沉默不语, 只忙着自己手头上的活,极少有交谈声。   在陪裴夫人用完膳之后, 黎凝与罗氏均留在远怀堂陪裴夫人聊聊天儿。   婆媳三人有说有笑,待黎凝讲完一件趣事后, 裴夫人掩唇笑完, 有意无意道:“阿凝, 你来府里有一段时日了,青安待你如何, 可有欺负你?”   黎凝先是一愣,没想到裴夫人会这么问,接着脸颊便泛起浅浅的红晕, 不大自在道:“还算……尚可!”   她的语气好似很勉强, 但加上她这模样, 旁人只会认为她是羞于在外人面前夸赞自己的夫君, 才故意做出这般不情不愿的姿态来掩饰自己内心的欢喜。   裴夫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宽慰又慈爱地笑笑,再不问他们夫妻之间关系如何。   看来郡主嫁过来没有吃亏, 裴濯倒也是个懂得疼人的。   黎凝脸上说不出是恼是羞的笑维持了好片刻才收起。   若要问她内心真正的想法, 那比起尚可还是有些距离, 只不过她不会让裴夫人知晓内情。   从前即便与裴濯不合, 黎凝也不会让长辈们发现, 更何况现在成为裴濯的妻子, 便是装模作样,她都要与裴濯演出一副相敬如宾的样子来。   原因无他,只因裴夫人自小喜爱她,若是发现她与自己小儿子有嫌隙,一边是自己闺中密友的女儿,一边是自己的亲生儿子,裴夫人恐会因维护黎凝而数落裴濯几句。   而她不想看见裴夫人数落裴濯。   虽她时常被长公主奚落,但长公主嫌弃她是真,爱护她也是真。   裴濯情况不同。   裴夫人对裴澈的举止才有那种母子间的亲近,对裴濯,堪称客气。   裴濯孩童时期最依赖人的六年都不在裴夫人身边,再见面时已是小少年,当然不会再有亲近裴夫人的想法,而裴夫人面对已经与自己生分的小儿子,自然是更加喜爱自己的大儿子。   黎凝明白这点。   母子二人关系本就不甚亲近,再因她而疏远彼此,非黎凝所愿。   她年少时与裴濯关系最水深火热的时候,听长公主与裴夫人打趣她与裴濯天作之合她都能忍,更何况现在。   裴濯一直以为黎凝在长辈面前不与他针锋相对,是为了维持她自己乖巧温顺的表象,然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黎凝真正的理由,是在为他着想。   但黎凝也绝对不会承认,若是让裴濯知道了,以他那厚脸皮,恐要自作多情地说是她对他有情意。   黎凝与罗氏陪裴夫人用过午膳之后便回连玥堂,整个晌午都在想该如何与裴濯解释谢子绯的事。   每当她早晨起得早,晌午就会犯困,还没等她想出来如何解释,就已经先睡着。   等黎凝醒来时候,屋内一片昏暗,只有外头响起隐约的交谈声。   好渴……   黎凝唤冬雪进来,见到那个模糊的人影,哑声道:“我要喝水……”   那人影走到桌案旁,用火折子点燃桌上的烛火,火光立刻照亮屋内一切,黎凝这才看清来人不是冬雪,而是裴濯。   裴濯拿铜壶倒了杯水,几步走到床榻边,弯腰将水递给她。   黎凝担心水洒到被褥上,用双手去拿,小口小口地喝。   待她喝完了,裴濯接过空水杯,还站在原地。   “怎么了?”水润过喉好受很多,黎凝见裴濯还看着自己,不明所以地问道。   黎凝刚睡醒的脸泛着粉,整个人看上去极乖巧温顺,她平日里那些倨傲的锋芒,每次在刚睡醒时候都还来不及展露,只会流露出如此刻娇柔天真的姿态。   裴濯下意识便道:“郡主这么爱睡觉,难怪——”   话说到一半又打住,似是有所顾虑,不肯再说。   黎凝原本听到前半句心一下子提起来,担心裴濯说出她不想听到的某个答案。   “难怪什么?”黎凝忍不住追问。   说话只说一半,吊足了人胃口。   看着她已经变警惕的脸,裴濯笑了笑:“难怪这么晚起,晚膳已备好,再不吃就要凉了。”   他这话衔接得突兀,方才明显就不是想说这件事。   许是真的担心菜凉,又或是不想黎凝继续追问,裴濯去把杯盏放好,而后便走出门去,不过多时便进来冬雪。   冬雪走过来,黎凝才下床榻,她蹙起眉心,看着冬雪问道:“关于……关于那个,除了我娘与你,当真没有其他人知晓?”   黎凝神神秘秘遮遮掩掩,饶是冰雪聪明的冬雪也难得怔愣片刻,缓了许久才反应过来黎凝指的是什么。   “郡主放心。”冬雪自觉降低声量,“这事儿,现在还记得的只有您与长公主、还有奴婢三人知晓,旁人该是不知情的。”   黎凝这才松了口气。   她幼时也像现在这般爱睡懒觉,有过之而无不及,当时她的闺名便由此而来。   在黎凝看来,那与其说是闺名,倒不如说是别号,是以在她知道那个闺名是什么意思之后,她央着长公主不要再那么叫她,又哭又闹,长公主只好顺着她意。   这事儿已经过去许久,知道内情的人应不多才是,可方才裴濯的话,让黎凝险些以为他也知道。   但她与裴濯认识时候她都已六岁,当时长公主早就不那么叫她,其他人更是不会,裴濯没道理会知晓。   兴许他确实不知晓,只是方才想调侃她爱睡懒觉这事儿,又恐失言让她与他起争执耽误用膳的时辰,故而那么说。   黎凝也只能这么宽慰自己,抓紧收拾好便去用膳。   用膳时候,黎凝瞧瞧打量裴濯,见他面色如常,方才之事确实像随口一说,她便真的宽下心。   才吃没两口,她又偷偷往裴濯那边看去。   要怎么与他解释谢子绯的事呢……   “郡主怎的频频看我。”裴濯抬眼看过来,“莫不是我比饭菜可口,让郡主惦记上了?”   黎凝:“……”   这么多人呢,他好生不要脸!   黎凝瞪他一眼,用筷子拨了拨饭,吃进一大口,以此证明她没觉得这些饭菜不可口,更没有惦记裴濯。   果然,若是真要解释,还是等晚间要睡下前、只有二人在的时候更好。   但直到二人均沐浴熟悉完毕,都躺床榻要睡了,黎凝还是不知如何开口。   心里装着事儿,黎凝入睡便没有那么快,冥思苦想之际,就听裴濯道:“郡主有心事?”   往常这个时辰她都已睡熟。   黎凝睁开眼,稍稍往旁边看去,只见到一个模糊的轮廓。   借此机会,黎凝一鼓作气:“我前日…前日,当时是在与谢子绯聊天。”   她不点名何事,但二人心知肚明是她去见张婉娴那日。   “谢子绯?”裴濯疑惑道,“郡主与他关系很好?”   他的语气平静如水,然放在身侧的手已紧紧握成拳。   “不甚相熟。”黎凝立刻否认,再把她那次被二皇子诓去见谢子绯的事简述下,并非她自己有意想结识谢子绯。   不知是出于心虚,还是借此机会全部说开,黎凝支支吾吾地把那日在云福寺见到谢子绯的事说与他听。   “并非我自作多情,只是那时候我娘一直想找人给我相看,谢子绯又表现得那般……”黎凝声音小了下去,“再说你又整日将我要弃你不顾的话挂在嘴边,我若是与你说了,你恐又要胡猜乱想……”   裴濯心念一动,手上的力骤然卸去。   “如此说来,郡主不与我说,是为了我……担心我猜忌,疑心你要抛弃我?”   “你少自作多情。”黎凝可以是出于这个目的,但她不会承认,“还不是担心你又给本郡主扣一项抛夫的罪名……”   背后突然贴上温热的胸膛,黎凝猛地吸一口气,不满地斥责道:“你做什么?”   裴濯将她圈在怀里,不住地发出笑,笑得胸腔颤动,让背靠他的黎凝也跟着抖动。   不是在嘲笑她多管闲事,而是发自内心地感到愉快。   黎凝挣扎了两下没挣脱开,纳闷又没好气道:“你笑什么?”   “郡主说得是。”裴濯笑够了,才道,“我确实担心郡主抛弃我,郡主可是我好不容易才娶到的,当然会患得患失。”   黎凝在心中腹诽。   他哪里是好不容易才娶到她,当初用梅花玉石当诱饵,引得她上了钩,如今那枝梅花玉石就摆在窗前,他也可一道欣赏。   一说到这事儿黎凝就憋闷,当初她嫁给裴濯的初衷是为了寻到机会与他较量,如今不但答应要与他做一世的夫妻,还要在他误会她会抛弃他的时候,与他解释清楚。   黎凝总觉得,自己好像无意间掉入什么圈套,并且现在还一直在兜圈,而裴濯就是那个画圈的人,一直在引导她往某个方向去。   如此想着,心情便不大爽利,黎凝哼了哼声:“婚前话说得好听,成婚之后还不是一样会欺负我!”   “我如何欺负郡主?”裴濯似是真的不知自己错在哪里,但也很好商量,“不如我让郡主欺回来?”   “就像你现在这般。”黎凝双臂被他锢住动弹不得,只好用下巴去蹭了蹭他肩膀,示意他松开自己。   裴濯会意,然而也只是领会她说他欺她的事,而没想过松开。   他煞有介事道:“看似是我在桎梏郡主,可郡主就在我怀里,何尝又不是郡主在桎梏我。”   “你绕什么圈子。”黎凝听他话听得似懂非懂,忍无可忍道,“简直胡搅蛮缠!”   “更胡搅蛮缠的,郡主还没见识到。”   他将下颌搁在她颈窝,抱紧了她,意有所指。   作者有话说:   (54章补充点内容,建议再看一遍^^)   14号考完,这两天中场休息,尽量更新!祝宝贝们考试都过过过!^3^   感谢在2023-03-08 23:58:54~2023-03-11 23:52: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闭夏 16瓶;生活够苦了懂我意思吧 15瓶;小年 1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章 第五十六章   ◎“兄友妹恭”◎   黎凝清楚他是什么意思, 霎时噤了声,也不敢再说什么要他松开自己的话,闭上眼睛装睡。   裴濯没那么好糊弄, 他学着她方才的方式,用下颌去蹭她的肩。   春衫料薄, 那块肌肤被蹭得一阵酥麻,黎凝受不了, 扭动几下想让他停下。   幽幽的一声叹息响在黎凝耳畔。   “像郡主这般,那我们何时才能圆房?”   不是埋怨, 更多的是无奈与妥协。   他确实于这一事上从来没有强迫她, 忍得难受了也是让她用手帮他一回。   黎凝心里清楚这么下去不是个办法。   她小声道:“再等……再等等……”   裴濯用脸侧去厮磨她的耳尖软肉, 不知是没发觉还是懒得理,几回下来黎凝都未躲, 裴濯便得寸进尺地改用鼻尖与唇去轻轻碰撞。   “郡主既让我继续等,也该许我些好处。”   黎凝忍下耳垂的痒意,问他:“你想要什么好处。”   她可不认为裴濯想要的好处会是钱财那些身外之物, 多半会与她有关, 可黎凝已经拒绝他一次, 他的要求若是不太过分, 她很难再拒绝。   不能圆房, 裴濯退而求其次:“让我亲亲郡主。”   他明明已经在亲了,但黎凝也明白他说的是亲哪里, 仍保持原来躺着背对他的姿势不动。   这便是默认了。   裴濯一手撑起身, 另一手将她掰正躺在床上, 唇从她耳尖移到脸颊, 再辗转来到唇角。   黎凝闭着眼抿紧唇, 在裴濯慢条斯理的软磨下逐渐松口, 任其妄为。   幔帐内不断攀升的闷热将二人一同笼罩,呼吸声渐渐沉重,夹杂微弱不清的声响。   许久之后,黎凝微张着口喘气,仰着头茫然地望着头顶的承尘。   她的颈部又痒又难受,理智上提醒自己该制止他,偏不知从哪来的一股不明冲动,竟想让他再往下……   颈上的温热离开,黎凝低下头去,正好与裴濯那双潋滟的眼眸对上。   通过窗牖洒进来的皎洁月光,黎凝看得清楚。   他的眼底翻涌不明情绪,又在极力压制。   黎凝眼睫颤了颤,偏过头。   裴濯闭上眼,沉沉呼出口气。   罢了,此事还需徐徐图之。   黎凝已经开始一步步地为他退让,从只是抱一下便要生闷气,到现在亲吻也能坦然接受,她再为他退让到最后一步也是早晚的事。   她向来心高气傲,又是个不服输的性子,如今肯为他退让,还会顾虑他心情,这些都足以说明他在她心里已占据一席之地。   思及此,一股快慰的满足便充斥心头。   循序善诱,他向来擅长。   *   裴濯去把烛火点亮,再重新走回来,问:“郡主要不要喝水?”   黎凝坐在床榻上,低着脑袋出神,闻言正想说什么,偏头去看裴濯时,把想说的话通通忘了个干净。   裴濯已经脱掉上衣挂在臂弯,健硕硬朗的身躯无所遮挡地暴露在她面前。   黎凝唇瓣张张合合几次,最后慌乱地撇过头,硬邦邦的语气:“不喝。”   她的脸颊现在还红着,裴濯调侃道:“又不是第一回 见,郡主怎的还羞上了。”   黎凝不甘示弱,反唇相讥:“也好过你不知羞。”   她故作凶狠,可一双杏眼湿漉漉,语气也有些软绵绵,一点都不可怕。裴濯又欣赏地看了几眼,才去浴室。   裴濯说的确实是事实,黎凝并非第一次见到他赤身的模样。   并且第一次瞧见的时候,他还未从军。   *   长公主在府中感到无聊时,就会去丞相府找裴夫人,她不光自己去,还要带上黎凝。   彼此都有个年纪相仿的孩子,话题便难免围绕他们。   长公主感慨道:“裴小郎一表人才,举止文雅,肯定很受小姑娘们的欢迎。”   裴夫人便笑着谦虚几句,再夸起黎凝:“阿凝如今越发亭亭玉立,今后提亲的人恐是都要踏破长公主府的门槛。”   “唉,她呀。”长公主叹口气,嫌弃道,“日日都睡到日上三竿,那么爱睡懒觉,都不知有谁愿意娶去伺候。”   “睡得香那也是好事,精神气才好。”裴夫人不以为然。   彼时黎凝已经十三岁,成熟稳重了许多,早已习惯长公主如此奚落她,面上无波无澜,内心处乱不惊。   然接下来的话让她无法再维持平静。   长公主艳羡道:“裴小郎如此优秀,若是能给我当女婿,那真是阿凝的福气。”   黎凝眉心一跳,小声地想要打断:“娘,您别……”   长公主无所顾忌,又继续说道:“再说了,他们一起长大,感情要比旁人深厚上许多,对彼此也有些了解。”   黎凝:“……”   她就不该在此处。   长公主与裴夫人交谈甚欢,都忘了她这个女儿还在这里,黎凝实在受不了,怎的她就要在这里忍受听那些她与裴濯相配的话。   于是趁长公主喝茶的功夫,黎凝便说自己想出去透透气。   这里只有她一个小辈,裴夫人便认为她是无聊了,唤来侍女,给黎凝带路。   黎凝对裴府的熟悉程度仅次于长公主府,哪里可能会迷路,但不想继续留在此地,便跟着侍女一道下去。   身后继续传来长公主与裴夫人欢乐的交谈声。   “依我看啊,这两个孩子简直天作之合!”   黎凝都还没走出堂厅,自然清清楚楚地听到了长公主这句话。   她步子一顿,抿了抿唇,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很快又继续跟上侍女。   她与裴濯天作之合?   分明就是你死我活!   侍女得了裴夫人吩咐,带着黎凝在府中走逛,最终来到一处地方。   “郡主,到了。”侍女垂首恭敬道。   到了?到哪了?   黎凝不明所以,但也懒得问,总归去哪里都一样,待到时辰差不多她再回去找长公主。   黎凝朝里走去,看到一些长.枪弓箭,才意识到这里是裴府的练功场。   这里有什么好看的?   她正想退出去,一墙之隔的击打声传进她耳中。   好奇心驱使下,黎凝朝发出声音的地方走去,拐过那道墙,就看见一人在推掌击桩。   日光耀眼,裴濯赤着上身,手臂刚劲有力,拳头一下一下落在木桩上。   一滴汗珠从他额角滑至下颌,再坠落到胸膛,一路往下,最终消失在他的裤腰那里。   没想到是见到这种画面,黎凝哑然,僵站在原地。   待裴濯一套动作结束,屈臂收于腰侧,黎凝才猛地回过神来,想要去找在外边等她的侍女。   然她才动了动靴尖,就被少年发现。   “郡主?”   裴濯朝她走过来。   黎凝已经错失最好的离开的机会,只好装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站在原地。   裴濯来到她面前,黎凝站在两槛台阶之上,微俯视他。   他身上还有汗,因此没有立即把上衣穿上,任由其被人探视。   少年人身量高,又勤加锻炼,身上的每块肌肤都充满蓬勃的力量。   黎凝不甚自在地移开眼,不去看他。   裴濯盯住黎凝打量了两眼,笃定道,“郡主偷看我。”   “谁偷看你了?”黎凝下意识否认,目光重新落在他身上,专注地去看他的眼,以防自己稍不注意就又去看他那充满力量感的胸膛。   “郡主若不是在偷看我,那是在偷看谁?”   裴濯根本不信她的话,踏上一槛台阶逼近一步,紧紧地盯着她躲闪的眼,再摊开手,把自己完全展露在她眼下,甚是大方道:“郡主想看就看,我又不会收你银子。”   “你、你……”黎凝语无伦次,那里敢去看,憋了半天只好对着他大骂一句:“非礼!”   裴濯突然笑了。   “难得郡主今日这般坦诚,承认自己是在非礼我。”   被倒打一耙,黎凝不可置信地一噎,愣愣地看着他不知所措。   “郡主还没看够?”裴濯眉梢一扬,好心提议,“不如咱们寻个好地方,我让郡主看个够?”   他这句话犹如一声惊雷落在黎凝耳边,把黎凝的脸烧得红透。   她下意识后退一步,惊讶于裴濯的无耻和不要脸。   “你这个——”黎凝咬牙切齿道,“登徒子!”   这句话骂完,黎凝就双手提起裙摆跑了,跑了几步又觉得不解气,回过头来狠狠瞪了他一眼,气呼呼地哼了一声。   裴濯看着她的背影,一直到拐过弯消失不见,他才回去拿起上衣,给自己套上。   黎凝回到厅堂时候脸上热意还未完全消散,刚跑完气都还没喘匀,长公主见了,皱眉道:“天气这么热,你这是从哪来?还敢跑,也不怕汗湿衣裳。”   裴夫人便笑道:“阿凝在此处也插不上咱们谈话,我让人带她找小濯去了,他们同辈,该是比较聊得来。”   长公主了然地笑笑:“原来如此。”   黎凝这才明白,难怪侍女要带她去练功场,原来是裴夫人授意。   长公主看着黎凝脸上还未褪去的绯红,掩唇笑道:“如此看来,他们确实天生一对。”   黎凝在心里冷笑一声。   她与裴濯是一对没错,不过是死对头的对!   长公主与裴夫人继续交谈,黎凝就坐在一旁百无聊赖,待她好不容易彻底冷静下来、脸不再烫了,始作俑者却在这时来了。   黎凝看过去,只见他穿戴整齐,一身清爽,面容端正,谁也不会想到他方才还不穿上衣地对她说些轻浮的话。   黎凝小声嘀咕了句“人模人样”便收回眼。   裴濯先是恭敬地喊了“母亲”、“姨母”,再看向黎凝,客气而温和有礼对她道:“阿凝妹妹。”   他双手负在身后,脊背挺直,一派正人君子的模样,哪里还有半点方才调戏她的那个不正经样儿。   黎凝眼角一抽。   在心里喊道,装!你接着装!   可两人在长辈面前确实就是一副“兄友妹恭”和谐相处的态度,他如此友善,像一名真的疼爱自己妹妹的好兄长,也只有黎凝清楚,真正的兄长才不会像他这般对自己妹妹言语轻佻。   他就是在占自己便宜,只是黎凝就算知道也不得不配合,颇不情不愿地喊他一句:“濯哥哥……”   裴濯眼底笑意更甚,轻声夸她:“真乖。”   黎凝偏头,在长公主与裴夫人看不见的地方瞪他一眼。   一个眼含春意,一个怒目而视,在此情此景却显得很融洽。   *   裴濯去浴室花的时间有些长,等他出来的时候,黎凝已经挨不住困意睡熟了。   裴濯从床底取出个箱子打开,里面还有留有几个小匣子,都是之前用来装梅花玉石的,不过那些梅花玉石现在都被摆放在窗边。   里边还有一些纸张,裴濯伸手想去拿起,听见床上黎凝翻身的动静,他便把箱盖阖上,放回原位。   他躺到黎凝身侧,黎凝眯着眼看他一眼,很快又重新睡熟。   裴濯亲了亲她脸颊,抱着她入眠。   作者有话说:   今天还有,写完就发,不确定什么时候。下章发出前本章评论有红包^^感谢在2023-03-11 23:52:45~2023-03-15 15:51: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陶白 2瓶;芝姜吃萝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 第五十七章   ◎裴濯会一直陪她到老◎   黎凝的父亲黎枫玉是个极儒雅风趣的男子, 十七岁进士及第,是当时在朝为官最年轻的人。   黎枫玉琴棋书画无一不精,与人相处融洽, 对事有自己独到的见解,每每有人向他请教, 均谦虚地与对方探讨、帮助对方解惑。   他的样貌也是极好,每回出行均有女郎给他投掷花果, 足以盈满一车。   许是天妒英才,黎枫玉的身子骨不算硬朗, 一吹风便容易感染风寒, 最终也是因病离世, 时方二十有七。   黎枫玉在世时便有不少好友,在他离世后, 初时还有不少人惦念,想起他时无不感到惋惜,而今过去十余年, 每年还会惦念他的也只剩他的妻女。   黎枫玉祭日这日早晨, 一大早黎凝就回到长公主府, 一身素白衣裳, 发髻不见一根珠钗, 粉黛不施。   “娘……咱们差不多该出发了。”   长公主已经在祠堂里坐了一夜,面容憔悴, 被黎凝搀扶着从蒲团上站起。   她又看了看黎枫玉的灵位, 闭上眼, 道:“走罢。”   母女二人一同登上马车, 一路无话直至埋葬黎枫玉的陵墓。   只有黎凝清楚, 她娘平日里无论多强势高傲, 在这日都变得异常脆弱,头几年,每到这日长公主都会以泪洗面,如今已经好许多,用默默无声的缅怀来代替。   清风拂过山头的草,一股寂寥萦绕在周围。   黎枫玉离世时黎凝还很小,那时也不明白为什么整日爱笑又温柔的爹爹,在病榻上会一病不起,最后溘然长逝。   便是病得最痛苦的时候,黎枫玉唇边也是温浅的笑意,叮嘱黎凝今后要好好听长公主的话,不能惹她生气。   黎凝懵懵懂懂,内心感到很不安,重重点头:“我答应爹爹!”   很久后黎凝才明白,不能惹她娘生气,是因为她爹再也没办法哄她娘欢心了。   是以这十余年来,黎凝从未跟长公主顶过嘴,被长公主数落也不会说什么惹怒她的话,除了爱睡懒觉惹长公主不快之外,再没有做过别的惹长公主不虞的事。   二人到黄昏时才离开,黎凝回长公主府陪长公主用完晚膳再回去。   她回到连玥堂时候,裴濯也已回来。   黎凝从前都是簪星曳月光彩夺目,今日一身素白,平添几分飘逸。   “回来了。”裴濯问,“可用过膳,郡主想吃什么?”   黎凝道自己已经跟长公主吃过,吩咐人准备热水,越过他往里走去。   裴濯看着她略显恹恹的背影,片刻后才跟上去。   晚间,倾云堂那边差人送来一些罗氏自己做的糕点,黎凝让冬雪去库房找些物品回礼,然今日她对糕点也无甚兴趣,没有动。   那碟糕点就放在桌子上,裴濯捏了块,咬了一口,齁甜的花香充满口腔,咽下去都感觉喉咙变得黏腻。   他将剩下的半块也咽下去,违心道:“这糕点甚好吃,郡主要不要尝尝看。”   他记得,黎凝就喜欢这般甜到腻的糕点。   黎凝看那糕点一眼,再去看裴濯:“好吃你自己多吃些。”   说罢,她让冬雪拿来诗词本,倚到榻上翻阅起来。   裴濯沉默不语,片刻后去拿寝衣,准备沐浴。   待他拿完寝衣从黎凝面前经过要往浴室去的时候,一直黏腻的喉咙在这时又开始发痒,裴濯握拳咳了几声清清嗓。   黎凝立刻从诗词本抬起眼来,坐直问道:“你怎么了?”   裴濯如实道:“方才的糕点有些干。”   知他不是风寒,黎凝松了口气,又倚躺回去。   黎枫玉的风寒之症久治不愈,黎凝对身边人的咳嗽难免杯弓蛇影,加之今日就是黎枫玉的祭日,她内心就会更不安。   尽管裴濯未见过黎枫玉,但也知晓他是何故离世。   他一开始回到丞相府的理由便是照顾他长大的裴老夫人离世,想来那时候黎凝对他的善意也有黎枫玉的原因所在。   黎凝余光注意到裴濯还在看着自己,不解道:“不是要去沐浴?”   裴濯默了默,才道:“我身体健朗,自小便极少生病,纵使感染风寒也能痊愈。”   裴濯答非所问,但黎凝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黎枫玉的离世确实给带来黎凝不少影响,她也确实很害怕身边还有人因此离开她。即便长公主后来也表现得与平常无二般,但黎凝也清楚她娘没了她爹之后有多难过。   她也很难过。   黎凝不想再经历一次那种痛苦。   她垂下眼,闷声道:“你说这些做什么,我又不关心你生不生病……”   “郡主便当我是自作多情。”裴濯走到榻前,俯身看着她,认真道,“只是郡主不要一直被此事拘囿,想来黎大人若是发现你因他而对旁人感风寒之事心惊胆战,他许该自责了。”   黎凝从未与裴濯提过黎枫玉的事,但裴濯该知道的都知道。   此事已过去许多年,黎凝对黎枫玉的离开已经坦然接受,只是那时她太小,最终给她留下最深印象的反而是黎枫玉的病。   她后来也会想,如果爹爹的身子骨再康健些,是不是就不会……   可是事已成定局。   嘴角往下一耷拉,黎凝偏过头不回他的话。   裴濯观察她的神态,眼眶里没有蓄泪水,也不像是在生闷气,于是便捏住她的脸,把她嘴角往上提了提。   黎凝尚处在迷蒙当中,反应过来后一把拍开裴濯的手。   “郡主还是笑起来更好看。”裴濯一本正经,“我比较喜欢亲扬起唇角的郡主。”   他的神色看起来确实不像在开玩笑。   “不知羞……”黎凝小声嘀咕一句,再催他去沐浴。   见她神色确实无异,裴濯才重新往浴室走去。   黎凝把诗词本放到一边,出神地望着窗边的那枝梅花玉石。   屋外的月光倾洒进来,刚好落在梅花玉石上,玉石饱满圆润,如此看过去,就像真正的梅花,甚至更漂亮。   那枝梅花玉石永远不会凋零,裴濯是不是也一样,会一直陪她到老?   *   第二日黎凝已经恢复精神气,欢欢喜喜地梳洗打扮,准备跟陆芷瑜出去游玩。   裴濯在一旁欲言又止。   今日他休沐,原先他休沐日黎凝都会跟他在一起,或去街市,或去山林。   但今日,难得的休沐日……   注意到他的视线,黎凝描眉的手一顿。   “今日有游会,我已说好了跟阿瑜一起去看……”   “郡主真狠心。”裴濯控诉道,“那你就抛下我一人在家中眼巴巴等你回来好了。”   原本黎凝也是准备要与裴濯在一起,可是游会,她从前都是跟陆芷瑜一起去。   作者有话说:   啊!卡死我了orz又短又小非常抱歉!感谢在2023-03-15 15:51:56~2023-03-15 23:58: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闭夏 6瓶;千言 5瓶;梦幻紫蝶_小琼15、陶白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章 第五十八章   ◎他如今倒是和长乐郡主情意绵绵◎   游会每年都在同一日举办, 多地的文人墨客会在这日集结探讨、咏吟诗文。还有许多小贩,会在这日贩卖平常鲜少见到的糕饼点心。   陆芷瑜前几日就问过黎凝今次还去不去,黎凝已经应允。   原先裴濯休沐前一个晚都会问她想去哪里, 只昨夜未问,今早得知她要和陆芷瑜出去玩乐, 便一直郁郁不乐到现在。   黎凝想,应当是他好不容易休沐一日想出府游玩, 却没有人可以陪他,对比之下难免会艳羡她。   黎凝抹好口脂抿了抿唇, 对着铜镜端视自己的仪容, 冷不丁又与裴濯那双丹凤眼对上。   怎的还看出几分幽怨来了……   冬雪出去差人准备马车, 秋风刚收拾好妆奁退出去,黎凝这才用商量的口吻对他道:“你可叫上你旁的好友同僚, 让他们今日陪你。”   旁的人无外乎卫所的将军士兵,再就是朝臣,这些人裴濯当值时天天见, 哪里比得上黎凝让他稀罕。   且他又并非真的想出去游玩。   裴濯随口问道:“郡主怎的不问问我要不要与你们一道去。”   黎凝慢慢拢起眉心。   他想跟她们一起去吗?   可是三个人, 裴濯是她丈夫, 陆芷瑜是她好友, 在此情形下黎凝很容易便会厚此薄彼, 且多半是厚陆芷瑜薄裴濯,既如此他去了约莫也要被冷落。   黎凝迟疑道:“你确定要跟我们一道去?”   裴濯看着她, 默然。   他去干什么?   看她与陆姑娘二人如何玩乐, 而他只能在一旁干吃味儿吗?   黎凝心中有所顾忌, 不会那么轻易松口, 裴濯正是清楚这点才会那么问, 他面不改色地反问:“郡主难道不想我去?”   未等黎凝回答, 他又妥协般道:“如此也可,只是郡主若看到什么有趣的物件,需带回来给我。”   黎凝恍然大悟。   裴濯缠了她一早晨的目的恐就在此,让她今日都记得他,记得给他带些东西。   “这又何难。”黎凝自然痛快应下,“我回来时必带礼给你。”   如此一来她便可以和陆芷瑜去游会,裴濯也不必再哀怨地盯着她,事情就这般愉快地解决。   黎凝确定自己仪容端正妥帖,然而冬雪还未回来,她只好从凳子上站起要出去找她。   她方踏出一步,就因手腕蓦地被人攥住而不得不停下。   裴濯掀起眼睑看她,语气散漫:“郡主就这般走了?”   黎凝不明所以。   他们不是已经谈妥了?她出去玩,回来时候给他带些礼。   “光带礼可不够。”裴濯松开她的手,留下一句“在此等着”便越过黎凝去把房门关上。   黎凝茫然不解,不知裴濯要做什么,当他再走到她面前捧起她脸时,黎凝才明白过来。   黎凝平日出行用的那匹马今早不甚磕伤马蹄,郡主出行非同小可,用受伤的马恐会出意外,是以冬雪立即让人准备另外一匹合适的马,这才耽误了些时辰。   待冬雪打理妥当要去禀告黎凝可以出发的时候,发现房门被从里关上。   冬雪稍感纳闷,但距郡主与陆姑娘约定的时辰还早,她便未敲门提醒,只安静地站在门外等候。   不知这门是何时被关上的,待重新被人打开,已是小半个时辰后的事。   黎凝从里走出来,边还回头气恼地责怪:“待会若是迟了,就都怪你!”   能得郡主如此对待的,也就姑爷一人了。   冬雪默默地想。   接着,她一眼就发现自家郡主脸色桃红,眼尾流露娇俏,不知是恼还是羞更多。   冬雪垂下眼,声色如常禀告:“郡主,都已经准备妥当,可出发了。”   黎凝的语气已经恢复如常,“嗯”了声,端正仪态挺直脊背往外走。   黎凝与陆芷瑜到场时游会已经热闹起来,摊位随处可见,有诗文、棋画,亦有射覆、藏钩,还有不少小摊在贩卖糕饼小食。   二人先是来到一个摆放空白宣纸的小摊,听年轻的摊主文绉绉解释道:“需在一炷香时辰内把这幅山水画复刻出来,便算胜。”   在摊主身后,挂着一幅深林山水图。   围观的有人问:“这可是你自己画的?当初又花了多少时辰?”   闻言,摊主昂起下巴,无不自豪道:“当然是我亲手所画,用时半柱香。”   一言毕,便有人发出赞叹声,听得摊主更是自得。   黎凝朝那幅画看去。   虽说用时短值得称赞,但那画还是太过简略,或许便是用时短才显不足,潭中水如死水,而不见一点活气。   有些时候还是多花些时辰去琢磨,才能领悟其中意境。   “阿凝,你可要比一比?”陆芷瑜问。   她知道这种程度的对黎凝来说小菜一碟。   “不了。”黎凝笑了笑,拉着陆芷瑜去下一个摊位。   碰上感兴趣的两人还是会参与一番,赢了彩头便高兴好一阵子。   在经过一处对弈摊位时黎凝闻到一股熟悉的香甜气息。   是梅子酒。   自那次她与裴濯去参加婚宴回来喝醉,第二日上火肿唇之后,她就再没喝过。   但那日喝的梅子酒味道让她久久不忘,醇香带甘,平时没见到就算了,此时甫一见到便被勾起馋虫。   这摊没有支解释规则的木牌,黎凝问摊主:“输了可是罚喝梅子酒?”   摊主是个上了年纪的老者,见有人驻足,捋着胡须晃脑上前:“非也,非也。”   “这梅子酒可是老朽精心酿制而成,用来做那般用途实在浪费。”老者道,“这梅子酒是彩头。”   黎凝松了口气。   如果要输才能喝到梅子酒,那她可能就不想喝了。   她可不喜输。   老者问:“哪位小姑娘要与老朽比试一把?”   黎凝走上前一步:“便由我来会会先生。”   老者年纪大,经验同样不俗,这棋下了好歹也有几十年,可能都比眼前妙龄少女的父母年龄还要大,怎么可能轻易就输。   果不其然,不到一个时辰,老者胜出。   陆芷瑜担忧地望向黎凝。   黎凝神色凝重,眉心拧得紧紧。   双方实力悬殊……   “再来一局。”黎凝道。   老者只是笑笑,于是二人开始第二局。   长年累月的经验以及深思熟虑的谋略并非一蹴而就,正如黎凝也无法在第二局赢下有着多年对弈经历的老者。   “可要再来一局?”老者主动问道。   认识长乐郡主的人谁不知她好胜心最强,从前与人比试什么,都要比试到自己能赢了才肯罢休。   于是这第三局两人对弈到夜色降临,其它摊位都收了,连围观的人都散走得差不多。   不过这回黎凝与老者是平局。   然这却是在黎凝执黑子且老者让子的情况下。   打成平局黎凝也未有一点欢喜。   她神色带着不甘,又对两人实力的差距感到无力。   老者倒是很意外,能在这么短的时辰内就达到这个地步,他从前鲜少见到有人领悟力能有黎凝如此之高,还借以前两局摸出他的路数。   “小姑娘能做到这个地步已经很厉害了哩。”老者毫不吝啬地夸赞,看出黎凝还想和他比试,可家里还有老伴在等,不能太晚回,老者只好道,“这坛酒就给小姑娘了,早些回去与家人吃饭。”   黎凝并未接受:“这是彩头,我又未赢你,怎能收下。”   老者哈哈大笑两声,很是畅快:“那你便当是我赠予你的谢礼,谢你今日陪我这个老头下棋。”   黎凝这才垂着眼接过。   老者收拾好摊位,瞅一眼自己剩下的酒坛,想了想,再对黎凝道:“这梅子酒烈着哩,小姑娘可不能多喝。”   这酒他酿时便往烈了去酿,酒量好的人也不能多喝,姑娘家的抿个一两口足矣。   黎凝低头看了一眼酒封,心想老者可能认为她没喝过,才如此叮嘱。   可她是喝过梅子酒的,烈性对她来说尚可,只要不多喝应当无碍。   见黎凝听进他的话,老者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离去。   待老者走远,黎凝抱着酒坛苦着脸。   黎凝露出低落情绪,陆芷瑜清楚她有多心高气傲,宽慰道:“老先生执棋多年,对过的弈不知凡几,怎可能轻易就输。且你最擅的并非棋艺。”陆芷瑜温声道,“以你之贫抗彼之专,便是赢不了也无甚要紧。”   黎凝听完果真好受许多。她只是不甘心。   她如今还没彻底赢过裴濯呢,竟又来了另外一桩让她赢不了的事。   黎凝叹了口气,转瞬又在庆幸,还好今日裴濯没跟着一块儿来,不然让他看见她惨败的一幕,她长乐郡主的脸该往哪儿放?   想起裴濯,黎凝隐隐约约感觉自己忘了什么重要的事。   “时辰不早了,我们回去罢。”陆芷瑜道。   今日也算玩尽兴了,二人与暮色同归。   黎凝不在府,裴濯一人待着也无趣,在黎凝出府不多时后就去找沈清意。   沈清意自裴濯成婚后就鲜少与他相聚,得知是因为小郡主与友人去玩,裴濯才得闲舍得来找他吃茶,一时面色复杂。   沈清意原先还以为裴濯被赐婚与他的对头长乐郡主,两人恐要有一番恩怨纠葛,但看裴濯如今依旧春风得意的模样,看来婚后生活并非他所想的一般水深火热。   不过沈清意并未多问,与裴濯交谈几句朝中形势的话,见裴濯心不在焉,一问才得知他在想小郡主今夜回去会给他带什么。   沈清意一时语塞。   他如今倒是和长乐郡主情意绵绵,当初不是说还有个心上人来着?如今已被长乐郡主俘获芳心了?   沈清意哪里看不明白裴濯看似困扰实则炫耀,他无可忍打断:“行了,我不想知道你与郡主感情有多好。”   裴濯目光平静的看着沈清意不忿的模样,突然了然地“哦”了声,嗓音平缓:“你孤家寡人的,没有姑娘记挂你,自是不能体会我此刻心情。”   沈清意:“……”   他真是吃撑了才会在这里!   沈清意不想再听裴濯说那些话,早早地喝完茶就要回去,末了两人分别时裴濯再来一句:“确实现在就该回去,不然郡主回来找不着我该心急了。”   沈清意:“……”   裴濯回府时时辰还很早,黎凝还未归来,他去练功场打发时辰,瞧着夜色差不多了,裴濯先沐浴洗掉一身汗味儿,仍是不见黎凝归来。   直到夜色完全降临,才听得下人来禀郡主回来了。   黎凝回来时候就看见裴濯站在厅堂,双手负在身后,先是往她手上看了几眼,再歪着脑袋问她。   “郡主答应给我带的礼呢?”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3-15 23:58:15~2023-03-19 23:59: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月寸子、闭夏、陶白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我真是越来越喜爱郡主了”◎   黎凝步子一顿。   她终于想起她忘记什么了。   今早出门前答应回来会给裴濯带礼, 她竟把这事儿忘得干干净净。   裴濯怎会错过她脸上那细微的表情,上下打量一番,猜测道:“郡主该不会是忘了罢?”   他的语气含了不满, 似是在责怪黎凝对他的事如此不上心。   “我、我……”黎凝眉心蹙起,有些不知所措。   她原本一直记着这事, 只是后来与老者下棋花了好些时辰,太过专心致志以至于将这事忽略。   她今日去游会买的多是糕饼, 早已吃完,赢的彩头多是诗文一类, 也让陆芷瑜带走, 现在哪还有什么东西可以给他……   但她若是此时拿不出什么东西来给他, 今日就要失信于人,裴濯说不定日后都要拿此事耻笑她。   况且说到未做到, 黎凝也带上几分心虚与些微的愧疚。   低头间,看见自己怀里抱着的红色酒封,黎凝灵机一动。   她走到裴濯面前, 尽量不让自己露出一点破绽, 费劲地捧着酒坛递到裴濯面前。   “怎会忘记, 这便是我带给你的礼。”   裴濯眉梢一扬, 并不立刻接过。   他一早就发现黎凝怀里抱着的这坛酒, 可这酒若是早打算好要送给他,何至于他问了之后她又支支吾吾。   酒坛子颇重, 裴濯又迟迟不接, 等到黎凝举着的双手都开始颤, 他才肯接过去。   不知裴濯信了她话没有, 总归是没有拆穿她, 而是弯起眼笑望她:“如此, 那便多谢郡主。”   用晚膳时候,裴濯就把酒坛开封了。   开启的那刻酒香瞬间弥漫整张餐桌,醇香浓郁,梅子的果香也夹杂其中。   才发现这是梅子酒,裴濯抬眼,意味不明地看了对面的黎凝一眼。   黎凝原本还盯着酒坛瞧得正入神,甫一对上裴濯的视线,立刻垂下眼拨了拨碗里的米饭。   一坛子里面的酒水算不得多,裴濯只给自己倒了半碗,只是喝了一口便皱起眉头。   裴濯鲜少在黎凝面前饮酒,但从前他无论是在军营还是官场上,都少不得与旁人喝酒应酬,因此酒量也不算太差。   只一口,他便察觉出这酒的酒性过烈。   他放下碗,问道:“郡主这酒是哪里来的?”   黎凝这才重新抬起头去看他:“摊位老者所赠,可有什么问题?”   见她眼巴巴地望碗里的酒瞧,连方才酒坛子都是自己抱着,想必是馋紧了这酒。   裴濯略一沉吟,将原本想说的话咽回去,再开口便含了笑意。   “无事。”裴濯似在回味,“这酒酒香浓郁,好喝得紧。何况这还是郡主送我的,只此一坛,更要好好留着品尝才是。”   说罢,他让人把酒重新封好拿下去,待什么喜庆的日子再拿出来品尝。   他还着重叮嘱:“可得放好了,免得让哪只馋嘴的狸儿去偷喝。”   末了,他还看向黎凝,想得她认可一般,弯唇问道:“你说是罢,郡主?”   黎凝原本还想叫他给自己尝一尝,然裴濯都让人把酒拿下去,她也只好歇了这个心思,又被他如此一问,只懵懵懂懂地点头,算是认下他的话。   可是,她记得府里没有狸奴啊……   之后裴濯每尝一口就要看她一眼,再夸赞那酒有多好喝,黎凝欲言又止,眼前的佳肴都变得食之无味。   老者说过那是他精心酿制的,想必比酒肆卖的还要好喝,总是要尝尝看才能甘心。   用完膳,黎凝暂且将梅子酒的事搁置,让人找来一本棋谱,倚在内间的软榻上仔细翻看。   裴濯原以为她看的是诗词,但黎凝模样比平时还要认真,眉心一会儿蹙起,一会儿又舒展开来,反反复复,直到去沐浴时才肯将书放下。   裴濯拿起来一看,才发现是一本棋谱。   她何时对博弈也这般感兴趣了?   待黎凝沐浴好出来,裴濯便就这般问她。   黎凝拿过裴濯手中的棋谱,再次躺回榻上,指腹来回摩挲书脊,犹豫着该不该说。   她若是说了,裴濯知道她技不如人,会不会耻笑她?   不管裴濯会不会耻笑,黎凝都不大愿意他知道她竟会输给旁人。   “今日游会上有人棋艺甚是高超,还未有人能胜他。”黎凝将书掩住脸,只露出双眼来看他,“便生出些兴趣,找来本书随便看看。”   裴濯若有所思,良久后才掀起眼,问她:“郡主也想与他比试?”   黎凝目光闪躲不敢看他,视线落在窗边的梅花玉石上,闷声道:“那么多人都赢不了他,我…我也未必能赢……”   “博弈非你所长,赢不了也正常。”裴濯并未如黎凝所想的一般讥讽她,倒是看得开,“不过试一试也无妨,就当玩乐。”   “你……”黎凝试探着问道,“我若是真输了,你不会取笑我?”   “我为何要取笑你。”裴濯感到好笑,蓦地又想到什么,表情顿时变得古怪。“我在郡主眼里就是这种人?”   可他从前就是这般……她暗戳戳想与他比试什么,裴濯都会不余遗力地完成,鲜少有让她赢他的机会。   黎凝声音低下去。   “毕竟我很多事都不如你厉害,如今又输给旁人……输给旁人的话,你难道不会笑话我?”   微风从开着的窗牖吹进来,夜色静谧,只有轻微的草木被风吹动的声响。   裴濯静默望着她,那双眸子幽黑深邃,好半晌他才无奈地叹了口气。   “郡主输给旁人我如何高兴得起来。”他神色是难得的认真,义正辞严道,“夫妻一体,郡主要输也只能输给我。”   黎凝:“……”   亏她还以为裴濯要说什么好听的话来哄她。   黎凝摆摆手,让他不要再打扰她看书。   裴濯显然没有这个自知之明,甚至凑上前讨嫌。   他正色道:“术业有专攻,郡主最善之事又非博弈,赢不了也属正常。若是比丹青,那天底下又有几人能赢得过你。”   他这番话是带了恭维的。   陆芷瑜今日也说了差不多的话宽慰她,但好友的认可与对手的认可,显然是后者更能让人舒心。   如此看来,她赢不了老者似乎也不是什么要紧事了。   黎凝别别扭扭地拿书挡住脸,压下快翘起的嘴角,小声嘀咕一句:“算你有眼光。”   *   当躺在床上,黎凝又想起那梅子酒。   她不是个嗜酒的人,但对那酒实在好奇,是如何好喝才能叫裴濯赞不绝口。   她躺在床上佯装睡熟,待听到身侧平稳匀长的呼吸声,黎凝睁开眼看去,裴濯已经睡着。   她小心翼翼地从床尾下床,穿好靴子后蹑手蹑脚地出门去,关门前看了一眼裴濯,见他还在熟睡便松了口气。   借着清辉的月光,黎凝拢着外袍只身一人来到厨房,火折子使了几次才将烛火点亮。她对此不甚熟悉,找了两圈才找到被放在橱柜上方的酒坛。   小厮听从裴濯吩咐,防止狸奴偷喝故而将酒坛放置在极高的地方。   黎凝找来一把小凳子,试了几次确认放稳了,才小心地踩上去。   黎凝伸高了手,碰到酒坛时忍不住内心一喜,待要抱下来就冷不防听得一个声音道:“郡主小心些,可别摔下来。”   黎凝脱口而出:“好,多谢……”   待反应过来声音的主人是谁,黎凝剩下的话都卡在嗓子眼,猛的倒吸一口气后呼吸又止住,极缓地回过头。   裴濯抱臂懒懒地依着门框,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清冷的月光就在他身后,衬得他好似一个白玉无瑕的君子。   可是君子不会在她快要得手的时候捣乱。   黎凝动作僵住,还举高着手,酒坛也不拿了。   裴濯走过来,几步就走到她面前,抬起双手架在她腋窝下,将她提下来。   裴濯明知故问:“郡主这么晚了,鬼鬼祟祟在厨房做什么?”   黎凝愣愣看着他。   他方才不是还在房中睡觉?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一瞬间,黎凝全都反应过来了。   什么防止狸奴偷喝,防的明明是她!   他还假装睡着,就是为了看她来厨房里找酒,再伺机出现破坏她的计划。   恐怕就连今晚餐桌上他三番五次感叹酒好喝,都是为了让她惦记上,好有所行动。   黎凝近乎咬牙切齿道:“你耍我。”   裴濯双手还抱着她肩,坦然承认。   “不过我也没想到郡主居然能做到这般地步。”   竟也知道要等他睡熟了,再偷摸摸来到厨房。   想起她的反应,裴濯实在没忍住笑出声,乐得直不起腰。   “郡主怎这般可爱,我真是越来越喜爱你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3-19 23:59:32~2023-03-21 00:01: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对月亮心动、陶白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0章 第六十章   ◎赢酒◎   明明还不到夏日, 天气尚且凉爽,黎凝却感觉自己脸红耳热,就好像被焖在锅里煮的大虾, 一下子就红了个透。   只是不知是被裴濯的行为气的,还是因他的话而羞。   “好你个裴濯……”黎凝一手握成拳, 恨不得狠狠地揍他一顿,但理智告诉自己打不过他, 便也只好作罢,只能用言语来发泄自己的怒气, 恨恨道, “竟敢戏耍我!”   裴濯笑够, 暂且收起逗弄她的心思,将她攥紧的手包在手心, 耐心地掰开她的指,牵着她往外走。   “那酒郡主喝不得,烈性太强, 你受不了。”   黎凝只在心底冷哼。   裴濯说这话肯定是因为酒好喝他想独自品尝, 不肯分给她。   他不给她喝, 她就偏要喝。   因今夜被裴濯戏耍, 回房后黎凝还在气头上, 睡在床榻最里侧不肯理会裴濯,恨不得中间与他隔个天堑。   然当黎凝睡熟了之后, 她与裴濯多紧密她也一无所知。   第二日, 黎凝醒来时候尚早, 裴濯也将将好洗漱完。   他有些诧异:“郡主今日这般早?”   黎凝看他一眼, 偏过头哼了一声, 只是刚睡醒眉眼温软, 声音也软绵绵,那一声便显得没有什么威慑力。   裴濯一走,黎凝就去到厨房,可昨夜那橱柜上已经没有酒坛的影子,又找了两圈,仍是一无所获。   想来是被裴濯藏到其它地方去了。   他可真是小气!   *   西北羌元安分不过几年,近来又在边境引起骚动,朝会时圣上就此事与大臣们商议。   大霁武力兴盛,自然不用畏惧西羌来犯,只是若真起战事,该派谁去平乱才是朝臣们所关心的。   很快便有征战多年的将军站出来,正义凛然道:“老臣愿出征平乱,让西羌重新归顺大霁!”   开口的人是已入花甲的梁将军,不等圣上开口就有人反对,道梁将军年事已高,恐怕还没到西北就被马背颠得骨头疼,把梁将军气得够呛,当场你一言我一语地争论。   圣上被吵得头疼,让他们肃静。此事并不急着定人选,只是先让他们知道此事,好有个心里准备。   若真起战火,在场的人自是义不容辞,特别是从军过的武官们,恨不得自己就冲在最前头保家卫国,根本不必担心谁会推拒此事。   散朝后,裴濯刚走出大殿便被人叫住。   来人是金吾卫指挥使赵诚英,与裴濯就今日朝会之事继续探讨。   赵诚英比裴濯大上几岁,并非出身名门,在战场上拼了命厮杀不断立功才有今日成就。   他当初也在西北待过,一开始见到裴濯还以为他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纨绔,一时兴起才从军,行军打仗岂是儿戏,后来才知是自己眼拙,裴濯谋略胆识都在他之上,称之为奇才也不为过。   临别时赵诚英突然想起什么,“欸”了声:“说来也巧,昨日我在街上看到郡主了。”   金吾卫要巡城,赵诚英会出现在街上也不奇怪。   且游会人多热闹,更是要加强巡逻以备有人趁乱闹事。   赵诚英话里有话,裴濯步子一顿,侧目看他:“还请赵大人细讲。”   赵诚英便把黎凝昨日在游会上与老者博弈之事说给裴濯听,末了又感慨道:“我寻到城门时就见郡主与他比试,过了几个时辰回来见郡主还在那儿,也不知郡主最后赢了没有……”   赵诚英也是稀奇。   传闻长乐郡主娇纵任性,但昨日见到后又让他觉得没有表面那么简单。   没想到长乐郡主耐性竟那般好,且博弈经验恐也没有老者多,气势倒是不输人,不像是个会无理取闹的。   赵诚英对裴濯说起此事也是想知道能不能从裴濯这儿得到答案,毕竟郡主要是赢了,拿彩头回去他也该知道才是。   但裴濯仅是凝神沉吟,不置一词。   “那彩头是梅子酒,不知味道如何。”赵诚英说着便露出一口大白牙,“不过再好喝也不会比我夫人酿的好喝。”   上回黎凝与裴濯去参加的婚宴就是赵诚英的,让黎凝心心念念许久的梅子酒便是出自赵夫人之手。   想起自己妻子,赵诚英心里喜滋滋地又得意,再想同裴濯多说几句,就被裴濯提醒:“赵大人再不去巡城就要耽误时辰了。”   赵诚英这才一拍脑门,今日游会还未结束,他得去看着点不能出乱子,也不管黎凝输还是赢,风风火火地赶路。   赵诚英走后,裴濯若有所思。   他昨夜问酒是从何来,黎凝说的是“赠”,若是她赢来的,她该是骄傲得意地同他炫耀才是。   再加之她昨夜翻棋谱看,还对他说那些他会不会取笑她的话。   裴濯感到一阵心烦意乱。   她好胜心那么强,赢不了是不是很难过?   *   游会一共三日,今日是第二日。   黎凝来到老者摊前,老者有几分意外。   “小姑娘又来了。”他笑道,“不过今日只有赢了老朽才有酒喝。”   他带来的不多,此时只剩一坛。   黎凝当然清楚,不会再白要他东西。   “本、我今日是为赢你来的,不是为了酒。”   老者很快就发现,黎凝进步飞快,落子时的气息比昨日要沉稳许多,迫使他不得不认真对待。   两个时辰后,又是平局。   黎凝显然不是很满意这个结果,还想再来一局。   鲜少见到这般执着的人,老者边落子边道:“那酒可喝过了,好喝罢?”   黎凝手有一瞬的凝滞,很快又恢复正常,平静地给出个评价:“尚可。”   老者听完粗哑地大笑了几声。   “真是不能小看你这女娃娃。”   那酒可是按着他的口味来,要多烈有多烈,酒量再好的人喝多了也要醉。   又过一局,这回连平局都没有。   黎凝没忍住叹息一声,站起来抚平裙子褶痕。   “不玩了。”   她还有许多摊位没去玩,不能把时辰都花在这里。   今日依旧赢不了,但心情好似也没有昨日那么难受。   *   今日街市也算一派和乐融融,一到点赵诚英就骑着马要回家,刚好路上看到一男子欲偷取他人财物,被他抓个正着。   要不是因为这小贼,他哪里需要去官府一趟,此时都可以回去和妻子共用晚膳。   在经过昨日看见黎凝的那个摊位时,赵诚英下意识便往那看去,想知小郡主今日还在不在。   没看到小郡主,倒是看到今早才谈过话的裴濯。   裴濯也是刚下值,利落翻身下马走到那博弈的摊位前。   赵诚英面上一喜,待要出声与裴濯打招呼,小贼见他分心挣扎着要逃脱,赵诚英便顾不得喊裴濯,手上使了重劲警告小贼:“你给我老实点。”   赵诚英歇了去找裴濯的心思,押着小贼往官府去,只能听见裴濯对老者说的一句话。   “还请先生全力以赴,莫要手下留情。”   *   黎凝今日回府回得早,反倒是裴濯,天色完全暗了都还未归来。   黎凝为了等他一起用晚膳,都已吃过两回点心,再吃下去晚膳不但不用吃,都可以洗漱完直接歇下。   她等得百无聊赖,连话本都看不进眼。   怎的今日就这么晚,该不会是天黑了没看清路,摔进哪条沟里了罢……   黎凝越想越觉可能,唤来小厮,让人去路上的沟里找找。   才吩咐完,就有人来禀裴濯已经回来。   他双手负在身后,身姿英挺如苍松,那双丹凤眼含了温浅的笑意,看上去心情很不错的模样,抬步朝黎凝徐徐走近。   待裴濯走到她面前,黎凝见他衣裳干净整洁,不像是从哪条水沟里爬起来的,这才问他:“这么晚回来,做什么去了?”   “掉沟里去了。”裴濯一本正经回她,说完又轻啧一声,有些不满,“郡主怎么老是不盼着我点儿好。”   毕竟这都早过了他下值的时辰,再晚也不该这么晚,而且他又身强体壮的,哪有贼人敢打他主意,黎凝便也只能猜到是他自己不小心。   可没想到居然让他给听到了……   黎凝移开目光不去看他,小声嘀咕道:“谁叫你要这么晚回来。”   “郡主就不好奇我做什么去了。”裴濯问。   黎凝神色一言难尽。   她方才问他,他就跟她打诨不肯好好回答,如今她不想知道了,他又要找话说。   黎凝无可奈何,先让人去布菜,大发慈悲地顺着他的意,面无表情地问他:“那你做什么去了?”   裴濯将酒坛拎到她面前,勾起唇角,欣赏她惊愕的表情。   他将酒坛晃了晃。   “给郡主赢酒去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3-21 00:01:37~2023-03-22 02:50: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55121285 9瓶;梦幻紫蝶_小琼15、陶白、对月亮心动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1章 第六十一章   ◎喂酒◎   黎凝惊讶得唇瓣微张, 许久后才回过神,目光从酒坛移到裴濯那双勾着笑意的眼。   她缓缓眨了眨眼,有些回不过神:“你……你赢的?”   裴濯一扬眉梢, 答案显而易见。   黎凝陷入沉默。   她心里当然清楚,只有赢了老者才能得到他的酒, 只是她试了那么多回都赢不了,不知裴濯是第几回赢的……   似是看穿她心中所想, 裴濯主动提及:“确实废了不少力气,第二回 才赢。”   居然只用两回……   黎凝心情更复杂了。   她知他棋艺也不赖, 不知在军中是否经常下棋, 如今长进不少, 能甩她老远。   那他知道她输了吗?   很快黎凝又想通,她昨日拿回的那坛酒, 并未说是自己赢的,还与裴濯透露些关于她赢不了的话……   黎凝呼吸霎时一滞,想起昨夜自己说的那些话就恨不得咬断舌尖。   好丢脸……   明明自己就比试过的, 赢不了还不肯承认, 说些模棱两可的话, 更要命的是裴濯现在也知道真相。   黎凝羞愤不已, 破罐子破摔。   “这下子你都知道了, 想笑就笑罢!”   她话里的意思虽是让他笑,可那语气听起来, 若是裴濯真的敢嘲笑她, 她恐怕会忍不住与他打起来。   尽管她打不过。   然等了许久也不见裴濯说些什么, 黎凝不由地抬头去看。   裴濯眉头不展, 神态板正, 望着黎凝半晌才郑重其事道:“无论郡主是输是赢, 我都不会取笑郡主。”   仔细想来,裴濯确实没有在什么事情上取笑过她,更多的是逗弄,只是黎凝习惯了与他较量,处于下风时便忍不住揣摩他心思。   他如今认真地表明自己的态度,黎凝反倒不大自在,心更是不受控地慌乱跳动,偏过头不看他。   “且昨日也说过,郡主所善并非博弈,赢不过实属正常。”   裴濯捏住她下巴又将她脸掰过来,弯腰与她平视,不给她躲避的机会。   他的眼不笑时是让人难以接近的淡漠,但一笑起来,如同含了整个春日的微风一般柔和。   这点黎凝早有体会,她初识裴濯时他就不爱笑,周身气息都是令人难以接近的冷漠。   只是不知从哪个时刻起,他见了她总是带着明晃晃的笑意,久而久之他的笑便变得温和。   只是不知这温和是因笑而起,还是由于见了什么人,才会露出温和的笑。   裴濯长指上移捏住她脸颊:“郡主不可因此事妄自菲薄,也需明白,无论如何我都不可能会取笑你。”   黎凝反应了好一会儿才理解裴濯说的话。   他说她妄自菲薄?   她明明最不缺的就是傲气。   他说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取笑她?   当然,他一般都是直接欺负她!   这不,此刻他还捏着她的脸!   “我知了。”黎凝不满地抗议,“快拿开你的手!”   裴濯很满意黎凝的回应,但也并未松开手,反而意犹未尽地捏了捏她的脸。   只要指腹稍用力,她粉嫩饱满的唇便会因此嘟起。   似乎是发现好玩之处,裴濯忍不住捏了一下,再捏一下……   虽不痛,但黎凝也不想让自己的脸任他揉捏。   她想将他手抓下来,奈何两人实力悬殊,裴濯纹丝不动,黎凝只好瞪着他再次提醒:“松手。”   “郡主不是想喝这酒?”   裴濯将脸凑到她面前,目光先是落在她唇上,再抬起眼,抛出个诱人的条件。   “我可以给郡主喝一些,只是——”他指腹轻轻摩挲她的唇角,意有所指,再开口嗓音喑哑许多,“郡主可愿意?”   他什么意思,黎凝很清楚。   昨日那坛酒被他藏到不知何处,现在这坛是他自己赢的,他本就小气不肯分给他,若是错过现在这个机会……   “说话算话。”黎凝道。   “自然。”   而后就在两人唇即将碰上的那刻,黎凝突然仰头退开几许,出声制止:“等、等等!”   裴濯不满中途停下,疑心她是想反悔,用眼神询问。   黎凝提醒:“我们还未用膳。”   想起之前差不多都要花上半个时辰,等到结束兴许饭菜都凉了。   “等用完膳、沐浴完了。”黎凝眼神躲闪,声音也渐渐小下去,“再、再……也不迟……”   她倒是还好,已经吃过两回糕点,可是裴濯这么晚回来,他难道不饿?   裴濯的手并未停下,看他这态度,怕是对晚膳没什么兴趣,想吃的就在眼前。   就在黎凝以为裴濯会继续的时候,他的手松开了对她脸的桎梏。   “走罢。”   昨日那坛开了封的被重新拿上来,裴濯刚赢的则被拿下去放好。   说是放好,但肯定又是背着黎凝偷偷藏好。   一坛是她赢的,一坛是裴濯赢的,可是两坛都是裴濯的。   黎凝感到些许郁闷。   裴濯给自己倒了半碗,倒完就将酒坛放到一边,丝毫没有要分一些给她的意思。   黎凝看看酒碗,再看看裴濯,问他:“我的呢?”   裴濯气定神闲:“不急,等用完膳、沐浴完,郡主再品尝也不迟。”   黎凝蹙了蹙眉,欲言又止,怀疑裴濯是因为方才的事报复她。   在端起碗要喝之前,许是感受到她视线过于炽热,裴濯看去,问:“真那么想喝?”   明知故问……   黎凝在心中腹诽,表面却矜持地点点头,不想让他看出自己的迫切。   而后,黎凝就见他把筷尖儿伸进酒里搅了两下,再拿出来递到她面前。   “郡主尝尝看。”   黎凝:“……”   “这怎么尝?”黎凝难以置信,就算要用筷尖儿沾,也该用她的才对!   “郡主不要那便算了。”裴濯似是有些惋惜,但并未强求,正欲收回手,黎凝先他一步攀住他虎口。   好歹他还未用筷子吃过东西呢……   如此一来他若是继续用这双筷子,那也是他吃她口水,她一点儿的不吃亏。   这样想着,黎凝便不那么抗拒,倾身去含住筷尖,用舌尖仔细去舔上面残留的梅子酒。   筷尖儿沾了酒之后,由于黎凝方才犹豫太久,此时都快干了。   这哪尝得出什么味道……   黎凝失望地松开筷子,还在企图从那丁点清淡的酒味儿咂摸出更多的醇郁,因此并未注意到裴濯晦暗的眼神。   “这样怎么尝得出来。”黎凝小声嘀咕,转而去吃菜,决定等裴濯愿意分一些给她的时候再好好品尝。   裴濯收回手时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下,转瞬即逝,接着他神态自若地用那双筷子夹菜、扒饭,看上去并未介意方才筷子被何人吃过。   待到两人均沐浴完,黎凝虽已答应裴濯,但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直到裴濯将酒坛拿来,她才放下心。   裴濯对此感到好笑又纳闷。   她从前并不喝酒,不知为何如今就像个小酒鬼一般,对这梅子酒念念不忘。   “郡主准备好了?”他问。   黎凝郑重颔首。   不管准没准备好,她今晚都是一定要尝尝看那酒的。   黎凝早有心理准备,只是等待事情真正来临还是不可避免地有些煎熬,她正犹豫要不要催促裴濯快些开始,就见他盯着那酒看,若有所思的模样。   “这酒怎么了?”黎凝走过去。   酒香味儿还是那么浓郁,酒水清澈,色泽透亮。   黎凝看得都快咽口水,扯了扯裴濯的袖口,催促。   裴濯转头看她,看到她脸上的迫切。   那迫切是对梅子酒的渴望,而不是即将与他交吻的期待。   在黎凝再次看过来的时候,裴濯鬼使神差般道:“郡主想不想试试另一种方式。”   “什么?”黎凝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裴濯倒出半碗酒,一手搭在桌案上,另一手在碗沿边摩挲,歪头看她。   黎凝仍然懵懂:“什么方式……”   “我喂你喝。”裴濯言简意赅。   一刹那,黎凝立刻明白裴濯是什么意思,惊愕地瞪大眼,期期艾艾:“这、这不……”   在她拒绝之前裴濯就打断:“待我喂你喝完,先前答应要分给郡主的照样分。”   也就是说她能喝到两份……   这个条件很诱人,就如同只需做一件事,但能得到两样报酬一样,稳赚不赔的买卖。   “可。”想明白关键,黎凝立刻颔首应下。   这样看来她还占便宜了。   裴濯未料到她答应这么快,原以为还要费一番口舌诱导,他低笑一声,“那郡主待会儿可不能躲,喝多喝少全看本事。”   黎凝斗志昂扬:“尽管放马过来。”   旖旎之事被说得犹如打斗一般,即将争个胜负。   难得的机会,她今日就要让裴濯开开眼,叫他后悔这个决定。   于是,黎凝信心满满地看着裴濯端起酒碗含一口,而后他一手来到她脑后,扣着她往前。   黎凝眼睫颤了颤,只犹豫一瞬,很快就配合地贴上去。   她紧紧闭着眼,小心翼翼地用舌尖去舔唇缝,很快便得到那边慢慢渡过来的一点酒水。   但此时的酒不单单只是酒,还掺了别的东西,降低了它原先的烈性,品尝起来多了几分柔和细腻。   感受到黎凝再一次的试探,裴濯同方才一样,继续渡过去一点,两回之后,任黎凝再如何试探催促,他都不为所动,等着她来抢。   果不其然,黎凝意犹未尽,在试探两次都没有结果之后,就只好撬开他的齿关,让舌进来掠夺。   她以为自己得逞,殊不知自己才是掉入陷阱的那个。   裴濯早就在此等着,是以在她一进入的时候便勾着她纠缠,黎凝想退出,但又舍不得醇馥的酒水,摸索着想去汲取,但裴濯并未给她这个机会,耐心细致地引着她……   余下的酒水无人顾及,从唇角流下,滑过颈侧。   直到倒的那半碗酒见了底,两人才分开,均是喘息连连。   黎凝脸颊酡红,一双杏眼雾蒙蒙,眼尾流露丝丝缕缕的媚态。   裴濯喉间一滚,卷掉她唇角的水渍,哑声道:“好喝吗?”   时辰一长这酒的酒性就上来了,黎凝方才不甘示弱,抢过来的不算少,此时脑袋已不大清明,眼皮也有些困倦,懒得思考他什么意思,敷衍地点点头,再问:“说好给我的酒呢?”   裴濯笑了笑:“不会骗郡主。”   黎凝鹅黄色的寝衣前襟一片深色,里边春光若隐若现。   即便是被他盯着看,黎凝此时也迟钝地一无所知。   “郡主今日已经品尝过,明日再给郡主。”裴濯道,“先换一套寝衣。”   黎凝只觉整个人轻飘飘,有股说不清的畅快愉悦,伴随的还有一股睡意。   她用力记住裴濯说过的话,以免他明日后悔,再在裴濯的牵引下去到浴室。   换好寝衣,黎凝立刻躺到床榻上去睡,只是才没睡多久,身上就有些不大舒服。   她低头,迷迷瞪瞪半睁着眼看罪魁祸首,不明所以:“你在做什么?”   裴濯抬起头,黎凝看见他含了水光的一双眼,眸光潋滟。   他呼吸声粗重,正在极力压抑什么。   黎凝困意未消,昏昏欲睡,在睡着之前裴濯才说了什么,可惜她没听清就睡熟了。   许久之后,裴濯抬手整理被他弄乱的裙摆,从黎凝身上起身去浴室。   *   翌日黎凝醒来,感觉头还有些沉,好在她喝得不多,只是不胜酒力才会醉酒。   冬雪进来后,从衣橱中找出一套黎凝要换的衣裙,黎凝懒得下床,放下垂幔直接在床上换。   冬雪背对床边守着,突然听到黎凝一声短促的、似惊似惑的叫声   “怎么了郡主?”冬雪问道,“可是想换一套衣裳。”   “无事……不用换。”   黎凝低头怔怔盯着胸前的红斑痕,明明昨日沐浴时候还没有。   她将身上衣裳褪掉,在腿内侧也发现了一样的。   她原以为是梦境,原来是真实发生过的。   昨日最后的记忆就像一股热气,源源不断直冒头顶,烧得黎凝晕头转向。   *   游会第三日,人不比前两日的多,许多摊主会在这日归家,正如那博弈的老者,黎凝今日来的时候已寻不到他。   老者旁边是摆卖糖画的小贩,识得黎凝,笑着与她搭话:“昨日有个郎君来找他下棋,下了好几个时辰,最后一坛酒也被赢走他就回家去喽。小姑娘快去寻别的摊位玩儿。”   黎凝颔首谢过,买了他一只糖画后便与陆芷瑜去茶楼喝茶。   黎凝同陆芷瑜感慨:“这下还真是无法赢了。”   “也许他明年也会来呢。”陆芷瑜笑笑,想起黎凝得的那坛酒,也不算一无所获,“对了,那酒呢?你可尝过了,味道如何?”   黎凝面容有一瞬的僵滞,好在她足够镇定,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道:“尚可。”   陆芷瑜对黎凝的异样毫不知情,仍与她谈笑,然话题最后都会回到酒上面去,黎凝犹豫片刻,把昨日裴濯赢酒的事,以及她与裴濯透露她赢不了的那些话,都说给陆芷瑜听。   黎凝与陆芷瑜向来无话不谈,但如今也多了一些不能谈的,好比她昨日是如何品尝那酒。   陆芷瑜诧异不已:“裴公子为了你去对弈赢酒?”   “为了我?”黎凝从未往这方面想过,“兴许他就是自己想喝,恰好又听了我那番话,想去较量较量罢了。”   陆芷瑜不以为然,反问:“你就真这般笃定裴公子不全然是为了你?”   这话把黎凝问住了。   她不会往这方面想,然要是有人提醒她,她就下意识会去寻找其中蛛丝马迹。   他酒本来就有一坛了,确实没理由会花上几个时辰再去赢一坛……   他是因为想知道那老者有多厉害才去的吗?他棋艺不赖,但至今都未在此时上执着过。   所以,裴濯是为了……她?   还未等黎凝从这突然发现的事实中反应过来,陆芷瑜又继续说道。   “既然裴公子能赢老者,那你若是赢了裴公子,不就相当于你赢了老者,何必等一年呢。”   黎凝恍然大悟。   对啊,她怎么就忘了这点。   作者有话说:   裴濯:实不相瞒我原本也是这么打算让郡主意识到这点的。   来晚了啊啊啊啊抱歉!这两天一直在开会呜呜呜   明天一定更,要是没有更,这章每人100jjb!   感谢在2023-03-22 02:50:01~2023-03-24 23:45: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ZzzzzzzQ 28瓶;闭夏 10瓶;愚齊 5瓶;对月亮心动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2章 第六十二章   ◎眼光◎   陆芷瑜的话一直盘绕在黎凝脑海。   且不说要等一年之久, 一年后老者也未必会再来。   而裴濯不同,她每日都会与裴濯相处。   再说,她当初答应嫁给裴濯不就是为了寻到机会与他较量, 这不正好合她心意。   黎凝对陆芷瑜的话深以为然。   午时之后,两人便各自归家。   黎凝一直记得裴濯昨日答应她的, 要给她的酒,估摸着裴濯快回来的时辰, 派人去门口守着,裴濯一回来就要立刻来告诉他。   催促了几回, 倒是罗氏先让人来传话。   今日宫里有事商议, 朝臣们下值要比平常晚些, 特别是武官们,至于具体是何事, 罗氏也不知情。   罗氏会知道这些也是裴澈遣了小厮来告诉她,让她今日不要等他。   又过了半个时辰,裴濯才归来。   小厮来禀的时候, 黎凝还躺在软榻看话本, 闻言立刻起身去迎。   裴濯回来时便见到黎凝一副欢喜的模样, 仿佛对他的归来期待了一整天。   他方才也在门口听说了, 黎凝确实一直在等他回来。   裴濯不禁弯起唇角。   “我回来了。”   “怎么才回来。”黎凝不满地小声抱怨一句, 又觉得现在就说酒的事显得目的性太过明显,便让人下去布菜, 边走才边随意道, “昨日说好给我的酒, 你应当没忘罢?”   “自然没忘。”裴濯说到做到, 立刻让人去取。   两人面对面而坐, 黎凝满心期待地看着裴濯揭开酒封, 裴濯倒酒之前先是看了她一眼。   “怎么了?”黎凝不明所以。   “没什么。”   裴濯继续倒酒。   黎凝看着酒坛里的酒倾倒出来,只是才没倒多少,就停下了。   在她震惊的目光之下,裴濯把装了只有一口酒的酒碗推到黎凝那边。   “给郡主的酒,郡主请用。”   黎凝一副上了大当的模样:“就这么点儿?”   裴濯坦然自若:“这酒烈,郡主喝不了太多。”   “可是才这么——”黎凝难以置信地拖长调,伸出一根手指指着碗里那点酒,半晌才艰难开口,“一丁点儿。”   “给郡主尝尝味儿,足矣。”   裴濯丝毫不认为有何不妥,自顾把酒重新封上,再让人拿下去。   黎凝的目光随被拿下去的酒坛而移动,半晌才重新看向裴濯,感觉自己被骗了。   “郡主怎的不喝?”裴濯先是疑惑,接着恍然大悟道,“莫不是昨日用那种方式尝过之后,对如此平淡的喝法已经失了兴趣?”   裴濯在黎凝涨红的脸色中继续说下去:“若是郡主喜欢那种方式——”他笑了笑,“今夜可以再……”   “住嘴!”   黎凝忍无可忍打断。   果然,她就说裴濯怎么会那么好心,给她两份酒,原来一早就打算好了,只给她这么点。   可他们确实一开始没说好要给多少,如果不要这一口酒,以裴濯小气的程度来看,只会说是她自己不要,再把酒要回去。   黎凝只能靠瞪他两眼来表达自己的不满,再端起酒碗。   这就只有一口酒,都还不如昨天从他口中抢来的多……   黎凝端起酒碗,抿了一口,没有掺杂其它东西的酒喝起来有些烈,竟真的不如昨日的好喝。   裴濯看穿,看着她道:“已说了这酒烈,郡主喝不了太多。”   黎凝怎么可能承认,硬是当着裴濯的面把剩下的酒一饮而尽。   这酒醇香馥郁没错,就是有些呛人,黎凝逼自己承受那股劲儿,眼眶都忍得氤氲水汽,眼尾泛红。   裴濯默了默,倒了一杯茶给她。   黎凝只是轻轻地哼了一声,并不接受他的好意,而是装作一副镇定的样子去夹菜吃。   谁让他戏耍她,就只肯给那么一点。   到后面酒劲上来了,黎凝也只是感觉有一点困,并没有其它不适,且只喝了那么点,在一个时辰沐浴完后那股劲头也散了。   这也让黎凝不得不承认一件事,原来她酒量竟这般差。   *   太后六十岁寿宴将至,宫里花了好长一段时辰准备,举国同庆,圣上也极看重此次宴会。   黎凝幼时太后便极宠爱她,每年黎凝都会给她准备生辰礼,今年也是一早就准备好了给她老人家的生辰礼,是一副百鸟献寿图。   太后寿宴前一晚,黎凝为穿什么犯了难。   她手上拿着三套衣裙,一套海棠花纹的红裙,一套淡黄黄鹂纹,还有一套翠绿春衫。   裴濯就在一旁看书,黎凝走过去,问他:“明日穿哪套好看?”   裴濯看了几眼,竟也跟着为难起来。   “郡主穿什么样的都好看。”   什么衣裳穿在她身上都好看,就没有不适合她的。   黎凝只当他在敷衍,非要他选出一套来。   裴濯便随手指那套红色的。   黎凝心下已经有了主意。   “那明日就穿这套翠绿的。”   裴濯好笑道:“既已决定,又为何问我。”   黎凝理直气壮道:“只是想知道你的眼光是否同我的一样好。”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3-24 23:45:05~2023-03-25 23:59: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千言 10瓶;闭夏、生活够苦了懂我意思吧 5瓶;梦幻紫蝶_小琼15、月寸子、陶白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3章 第六十三章   ◎“原来是你啊。”◎   太后寿宴这日, 黎凝自认自己醒得早,裴濯比她更早,她醒来时裴濯已准备好要出门。   “宴席没那么早开始, 郡主用过膳再进宫。”裴濯叮嘱道。   黎凝打着呵欠点头。   今日各卫所都会比平常更加忙碌,耽误不得时辰, 裴濯说完便出门。   裴濯离开后,冬雪与秋风进来伺候她洗漱, 黎凝要去小间时,秋风站在衣橱前问道:“郡主今日想穿哪套?”   黎凝看过去, 那三套衣裙都是最近新做的, 昨夜在裴濯面前试穿完便已决定好要穿哪套。   她随手指一套:“就它了。”   待黎凝穿戴齐整, 她先去了一趟长公主府,打算与长公主一同入宫。   长公主见到她的穿戴尚算满意。   “你人虽懒了些, 品味倒是不错。”   黎凝:“……”   母女俩都好一阵时日不见,她娘就不能说些好听的?   黎凝入了长公主的马车,自己带来的马车则在后头跟着。   想来长公主一人在府中过得挺自在, 不用再操心黎凝婚事, 整日有空便是去听戏曲儿, 整个人精神都焕发许多。   “这么久不见呢, 您都不想我的。”黎凝不满地小声嘟哝。   长公主觑她一眼, 不以为意道:“有什么好想的,你不在我乐得清净。你如今有青安, 我都不必再操心你。”   黎凝嫁给裴濯, 长公主算是彻底放下心。   “对了。”想到什么, 长公主突然压低了声儿, “那些小画册记载的方法可都用上, 感觉如何?”   黎凝呼吸一滞, 原还想去挽长公主的臂弯,闻言整个人都往旁边挪开了些,目光在马车内壁乱看。   长公主一眼瞧出她的不对劲,狐疑道:“该不会——”   “好、好用的!”要是被长公主知晓他们到现在还未圆过房事,黎凝恐是要被一番说教,且又是那些床笫之事,她不想与长公主探讨,又羞又尴尬。   她僵硬地牵起唇角,企图糊弄过去,“娘您不是说不用再操心我了吗,您就别多想了。”   长公主便当她是脸皮薄,不肯与她多说,她笑了笑:“嫁了人还是这般薄脸皮。”   “不过啊——”长公主语重心长道,“身子也要顾虑些。”   也不管是谁需要顾虑,黎凝胡乱点点头,盼着长公主不要再说了。   长公主确实未再说什么,只是神色若有所思。   一路上黎凝都在防备长公主再问些什么,好在后面长公主也只是叮嘱她在宫里要规矩些不可任性,黎凝一一应下。   长公主进宫之后便先去面见太后,几位皇子公主也在。   黎凝见了太后便乖乖喊一声“皇祖母”,得太后满面笑意之后便坐在她身旁,说了好些祝寿的吉祥话,哄得太后笑得合不拢嘴。   几位皇子均忍俊不禁,二皇子笑道:“凝妹妹今早肯定吃了不少蜜糖,不然嘴怎么会这么甜。”   唯有禾姝在一旁无动于衷,时不时翻白眼,一副很不屑的模样,与这和乐的氛围格格不入,对黎凝的油嘴滑舌颇为不齿。   她在外不是一向倨傲到眼里只看得见天儿的?现在又在装什么装。   黎凝在同辈间确实不乏傲气,但面对长辈,她向来不吝自己的甜言蜜语,该乖该巧她都懂,迄今为止也仅有长公主不吃她这套。   看出禾姝因此在心中鄙薄她,黎凝也不甚在意。   宴席在仁寿殿召开,臣子都要先到场等候,黎凝与长公主随同几位皇子先入场。   待皇帝与太后入座后,朝臣斟满酒恭贺太后寿辰,宴席便算正式开始,鼓乐喧天,舞姬身姿曼妙舞姿蹁跹。   黎凝端起金樽,先是闻了闻,再抿了一口。   虽是宫廷里上好的酒,但她并不喜这个味道,只喝了一口就未再动。   还不如梅子酒好喝呢。   起初黎凝兴致盎然,饶有兴趣欣赏台上表演,到后来睡意漫上来,便开始打呵欠。   并非歌舞无趣,只是她早晨起的早,此时太困了。   她一只手撑着脸颊,手肘搁在小案上,阖上眼皮企图掩人耳目打盹儿。   长公主最先注意到,不由地皱起眉。   “这副模样像什么话。”她斥责道,又想起黎凝今日应当是起得很早,语气不禁缓和几分,“且再忍忍,宴席结束了再回去睡,不可失了仪态。”   黎凝点点头,强撑起精神坐直,视线看向远处,想找些有趣的事物来提神。   这一看便看到高台之下的裴濯。   羽林卫今日不仅要守卫圣上安危,还要担任仪仗队,个个气宇轩昂朝气蓬勃,面貌也是一等一的好。   为首之人最甚。   他身着玄甲,身姿挺拔,剑眉星目直视前方,面容冷峻沉稳。   不知是否因黎凝盯着他看得太久,裴濯似有所觉,朝这处看来,在看到黎凝的那刻目光微微一怔。   在裴濯看过来的那刻黎凝立刻躲到长公主身侧,借着长公主做遮挡。   金步摇还未停止晃动,裴濯只能瞥见她一角红色裙摆。   他一定看到了……   她今日穿的是海棠花纹的红裙……   二皇子离得近,旁人发现不了,他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   黎凝从前与裴濯虽不对付,但成亲之后再关系不合也是要磨合的。   “怎么。”二皇子打趣道,“都成亲这么久了,见到你夫君还会难为情?”   黎凝调整坐姿让自己更舒服些,闻言斜了一眼二皇子,嘟哝道:“你懂什么……”   “哎,我是不懂。”二皇子手一摊,叹息道,“我孤家寡人的,怎么会懂你们是如何眉目传情。”   黎凝:“……”   她哪里是这个意思。   更何况,她与裴濯如何眉目传情了?   暮色降临宴席还未结束,宫廷各处张灯结彩,喜庆之色不输新年。   到后头黎凝已是呵欠连连,眼神迷离,要不是要端着自己的仪态,她怕是直接趴桌案睡了。   好不容易等到宴席结束,黎凝拜别长公主便要登上自己的马车。   长公主提醒道:“你不等青安一同回去?”   “他都不知何时才能结束……”黎凝蹙额小声道。换平时她可能会意思意思一番让人去问裴濯,要不要等他一同归去,可她此时困极,一点时辰都不想浪费,恨不得此时就回府躺床上。   “那好罢。”长公主瞧着她这困得不行的模样,心里也犯嘀咕,“怎的就这般好睡,幼时叫你——你还不乐意。”   “娘——!”   长公主话中那两字被黎凝的急声掩盖掉,除了知晓内情的人,没人能听清那两个字是什么。   黎凝瞌睡都暂时让长公主这番话吓走了,“咱不是说好再也不提的?”   她甚至还警惕地回头看了看,确定无人才松了口气。   “这又有什么。”长公主看她这反应倒觉好笑,不以为意道,“那小名多贴切你。”   黎凝唯恐长公主再继续说下去,要是被谁听到了可有损她长乐郡主的威严,只好催着长公主快些回去。   “时辰不早了,娘您早些回去歇息。”   黎凝从未觉得自己嗜睡,不过是今日起得太早,又无午歇,才会困成这般。   且她平日就非什么勤快的人,向来都是睡到自然醒,反正也无人催她。   马车辘辘行驶在街道,周围寂静无人声,黎凝很快又泛上睡意。   车内尚算宽敞,冬雪铺了张毛绒毯子之后,黎凝便蜷在上面先小眯一会儿,很快就睡着,即便后来车厢旁多了匹马同行也不知。   直至马车行至裴府门口停下,冬雪喊了两声,黎凝也未有要醒来的迹象。   黎凝这一觉睡得还算安稳,甚至梦见自己去河边的草地摘野花,天朗气清惠风和畅,原本一派祥和,变故发生在她要去河边洗手的时候,脚下突然打滑,趔趄几步就要朝河里载去。   手中的花脱离手散落一地,黎凝急切地想抓住什么,梦境就在这时破碎。   黎凝突然惊醒,瞪大眼盯着裴濯,她在梦境最后攀住的东西,原来就是裴濯的肩膀。   看清是裴濯,黎凝蓦地彻底放下心,有气无力道:“原来是你啊。”   方才的事也不过是一场梦,之所以会梦见要掉河里也是由于她刚被抱下马车。   “郡主如何叫都叫不醒,便只好抱郡主下来了。”   裴濯解释道。   冬雪在一旁欲言又止。   她不过小声喊了两遍郡主,就被姑爷叫停,这样也能算“叫不醒”吗?   黎凝醒了,但她也懒得下来,指了指大门,理直气壮地指使裴濯:“那还不快些进去,我要困死了……”   裴濯双臂稳稳当当地抱着她入府去,臂弯处翻飞的红色裙摆如同一朵盛开的海棠花。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3-25 23:59:34~2023-03-27 04:30: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10瓶;文科小生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4章 第六十四章   ◎药补◎   裴濯抱着黎凝一路走到内室, 在要把她放到床榻上的时候,困得迷迷糊糊的人突然将他脖颈抱住,牢牢挂在他身上不肯下来。   “等等。”黎凝使力抓住眼前人, “我还未沐浴,需换身干净的衣裳。”   宫里斛光交错, 她今日都不知与多少人错身而过,身上这套衣裳已经沾染不少灰尘, 就这样躺上去会把被褥弄脏。   裴濯顺势托着她臀将人又抱起,让她坐在床榻边上。   说是要沐浴, 黎凝却仍是坐着不动, 垂着眼睑, 仿若下一刻就能睡过去。   裴濯问她:“郡主不是要去沐浴?”   黎凝这才有点反应,困倦道:“可是寝衣还没拿……”   放置寝衣的衣橱就在不远处, 她只要站起来走几步就能拿到,然而此时她就是懒得动,用带着睡意的眼去盯着裴濯看, 目的不言而喻。   裴濯转身, 去衣橱拿她的寝衣。   衣橱大多都是她的衣裳, 各式各样, 款式复杂繁美, 最上面是她昨日试穿过的剩下的两套衣裙。   裴濯拿出她一套寝衣,语气随意问道:“郡主昨夜不是决定要穿那套翠绿春衫, 怎的又改成红裙。”   黎凝将要阖上的眼皮在听了裴濯的话之后又猛地睁开。   “那一套……有瑕疵, 怎好穿去参加宴席。”   裴濯恍然道:“原来如此。”   但若真有瑕疵, 早被她扔了, 怎可能还留在衣橱里占地方。   裴濯拿着寝衣走到哪里黎凝面前, 黎凝站起身伸手去接:“多——”   “谢”字还没出口, 裴濯突然抬高手,让黎凝抓了个空。   他剑眉微挑,俯身靠近,在黎凝不解的目光下低声道:“郡主连拿寝衣都没什么力气,若是待会儿沐浴时在浴桶里睡过去了怎么办。”   “不如——”裴濯略一歪头,认真提议道,“让我帮郡主洗,保证将郡主洗得白白净净。”   让他给她洗……?   黎凝被裴濯的话惊得愣在原地。   换平时他这么说黎凝早就斥他不要脸了,偏他此时一副诚心诚意的模样,不似开玩笑。   他帮她洗得白白净净?   黎凝怎么可能相信,让他给她洗,她身上的痕迹只会越来越多。   上次留下的好不容易才刚消……   好半晌,黎凝才憋出一句:“我可以自己洗。”   没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裴濯遗憾地直起身,将寝衣递给她。   在黎凝往浴室走的时候,裴濯又朝她道:“郡主可得洗快些,别在里边睡着了,不然到时我进去将郡主抱出来郡主可怪不得我。”   黎凝回头瞪了他一眼。   是他做得出来的事。   沐浴时还要时刻防备裴濯突然闯进去,或是像上次那般数数催她出来,黎凝没有磨蹭,很快就好,出来之后径直去床榻上躺着了。   她实在困极,很快就睡熟。   不知睡了多久,一些声响扰了黎凝的好梦,她眉心蹙了蹙,悠悠转醒。   只看一眼,瞧见黑暗中在自己身上的那个熟悉的轮廓,黎凝立刻闭上眼,假装从未醒来过。   将他吵醒的正是裴濯的声音。   他呼吸急促,一遍一遍喊着她的名字。   “黎凝,黎凝……”   但黎凝清楚裴濯没有发现她醒,否则他该是叫“郡主”才是。   他喊她更像某种抒泄,而不是要她的回应。   黎凝感到茫然无措,不知是该制止裴濯的行为,还是假装不知情,任由事态继续发展。   最终,她选择了后者。   她只能尽力让自己做到全身心放松,装作还是睡熟的样子,否则被裴濯发现她醒着,她也不知该如何面对此时的他。   除了上次黎凝半梦半醒以为是在做梦,今夜算是真真切切感受到了,也不知裴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她到今夜才发现。   到后来,黎凝浑身升腾起异样,只能努力克制,不让自己表现出一丝不自然。   某刻,裴濯的动作突然停下,黎凝能感受到他在看她,接着他的呼吸就落在她脸上。   黎凝维持匀长平稳的呼吸,甚至后悔自己怎么还不困,只能暗暗期盼裴濯不要发觉。   不知过了多久,裴濯用指背轻抚她的脸侧,低低笑了一声。   *   昨夜最后是如何睡着的,黎凝也不大清楚。   只隐约记得后来裴濯终于满意了,肯放过她,独自去小间清理,黎凝才得以解脱,待裴濯再回来时候她也已重新睡熟。   黎凝褪下衣裳看了看,果真发现和上次一样的痕迹,好在这些痕迹都能够被衣裳遮挡住,否则黎凝定是要拿裴濯质问的。   “郡主,长公主那边派了嬷嬷过了,现在正在堂厅与裴老夫人谈话。”冬雪道,“裴老夫人让您也过去一趟。”   黎凝纳闷。   好端端的,她娘突然派人来做什么,莫不是有什么要紧事?   “我知了。”黎凝换好衣裳,吩咐道,“让人去与母亲说一声,我很快便过去。”   待黎凝洗漱好来到堂厅,便见厅内摆放了许多大箱小箱的东西。   “这些是什么?”黎凝疑惑地望向从长公主府来的孙嬷嬷。   孙嬷嬷方才已经同裴老夫人解释清楚,黎凝来了便与她再交代一回。   昨日长公主进宫给太后庆贺寿辰,太后赏了长公主许多驻颜益寿的补品,但长公主一人哪里吃得了那么多,特特分了些来给裴府。   黎凝看着满厅的箱子,心道这也太多了。   “郡主幼时便不大爱吃这些,长公主怕她嫌味儿不好闻不肯吃,特吩咐老奴来盯着,免得郡主浪费。”孙嬷嬷笑着与裴夫人道,“如此老奴便要在府上叨扰几日,还望夫人见谅。”   长公主送来的信裴夫人已看过,黎凝的性情她也清楚。   “无碍。”裴夫人笑着摆摆手,“长公主有心了。”   裴夫人对黎凝谆谆教导道,“阿凝可得听话些,这些能调养身子,好好听孙嬷嬷的话,不可任性。”   黎凝直觉事情没那么简单,但也乖声应下。   孙嬷嬷给裴夫人一一介绍这些药补都各有什么用处,多是女子食用的可驻颜,可供府上的女眷享用。   宫里赏赐的东西名贵又稀罕,但裴夫人向来不会苛待府中下人,何况有这么多,给自己和罗氏留了一些,剩下的让罗氏都分发下去。   黎凝的那份是单独分开的,罗氏清点的时候,孙嬷嬷便让人抬着属于黎凝的那几箱跟着黎凝去连玥堂。   到了连玥堂,孙嬷嬷才拿给黎凝一封长公主的亲笔信。   原来长公主的主要目的是给黎凝调养补身子,送那么多过来是为掩人耳目,别让人误会裴府亏待黎凝,还得她这个当娘的送药补过来。   长公主在信中仔细叮嘱,她得把身子养好了,别到时候生子伤了自己的身子。   看到此处黎凝内心的温情被一言难尽取代。   原来她娘送这些过来是因为昨日她们的那番话。   黎凝与裴濯如今成为夫妻,长公主认为黎凝怀有也是迟早的事儿,只是生子一事对女子伤害不算小,趁现在调理好,黎凝身体强健起来到时也能少遭些罪。   也只有黎凝清楚,房事都还没圆呢,孩子更是无稽之谈。   黎凝想让人把东西放进库房,被孙嬷嬷阻止:“不可啊郡主,长公主吩咐了,让老奴好好盯着,需得看您每日食用,这些到时候均要向长公主仔细汇报。”   黎凝不悦地蹙起眉,她本就不喜这些补品的味儿,现在知了它们作用之后更是觉得没有吃的必要。   “这么多呢。”黎凝指着那些箱子表达自己的不满,“要吃到何年何月?”   孙嬷嬷笑了笑,指着其中一个箱子道:“其余是您要食用的,这箱是姑爷的。”   黎凝:“?”   怎么裴濯也要吃。   他也需要补吗?   作者有话说: 第65章 第六十五章   ◎火气太旺◎   “长公主也是为了您身子着想, 郡主听话些,长公主在府中才好放心。”孙嬷嬷语重心长道。   上回见到长公主,黎凝心里清楚, 她娘没她在府中,日子不知比之前快活多少倍, 对她哪里还有什么操心不操心。   若黎凝执意不想食用那些补药,孙嬷嬷当然拿她没办法, 只是孙嬷嬷可以找长公主告状,到时长公主就会对黎凝进行一番说教。   为避免听长公主的唠叨, 黎凝不得不妥协。   孙嬷嬷风风火火地差人去熬制药补, 今晚就要让黎凝喝上。   裴濯见到膳桌上多了两碗药膳, 略显诧异,孙嬷嬷便笑眯眯地与他解释这药膳的好处。   裴濯听完, 先是沉默,再端起碗闻了闻。   不过既是长公主送的,长公主也不知二人如今是什么情况, 想来也不可能会是那些不入流的补药。   只是即便是补身体的药, 于他而言也太过多余。   但这是长公主的意思, 裴濯不好违抗, 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黎凝看得瞠目结舌。   他们二人的药膳虽不一样, 但他的那碗味道她偷偷闻过了,同样不好闻, 更何况是喝。   裴濯居然眼都不眨一下就喝光了。   黎凝诧异, 孙嬷嬷满意, 笑眯眯地对黎凝道:“郡主也快些喝罢, 凉了药效可就没那么好了。”   黎凝看一眼裴濯, 再看一眼面前的药膳, 似乎是想以此来暂借裴濯的勇气,好像他一般一口喝干。   勇气是没借到多少,越犹豫越顾虑,黎凝双手端起碗来,不情不愿抿了一口。   小小的一口,就让她整张脸拧巴起来,吐出舌头以驱赶那味儿。   “嬷嬷,我身子好着呢,哪里需要喝这些东西。再说这药难喝死了,孙嬷嬷忍心让我喝这么难喝的药吗。”黎凝面容乖巧语气讨好。   她眼巴巴地看向孙嬷嬷,她不想喝,期盼孙嬷嬷能宽容些,不要回去跟长公主告状。   长公主清楚黎凝脾性,派人来时就顾虑到这点,以防其他人在见了黎凝故意做出来的惨兮兮模样而心软,她可是特意派了表面看似好说话,实则硬心肠的孙嬷嬷。   黎凝哪里清楚,仍是乖巧地说些好听话,用水润的杏眼盯着孙嬷嬷看。   她往常用这招,无论是谁,见了都没有不顺着她意的。   裴濯在对面一眨不眨盯着她看,黎凝并不知觉,一心只想让孙嬷嬷心软。   孙嬷嬷面容和善,但脾气确是硬的,面对黎凝的撒娇耍赖也不为所动。   “郡主就别白费心思了,老奴不吃郡主这套。”孙嬷嬷早料到如此,面容无丝毫动容,“郡主快些喝,不然让长公主知了可不得了。”   这话便是搬出长公主来给黎凝施压了。   黎凝立刻收起自己的笑不再卖乖,甚是嫌弃地看着眼前那碗药膳,再抬起眼时,便看见裴濯那张从容不迫的脸。   黎凝灵机一动,用眼神示意冬雪,冬雪立刻会意,走到孙嬷嬷前笑着关切道:“孙嬷嬷还未用膳呢,您想吃些什么,奴婢让人先去备着,否则让您饿坏了身子相府可要遭人耻笑。”   孙嬷嬷可以搬出长公主,黎凝同样可以借相府的光让她有所顾忌。   “这……”   晚些用膳有什么打紧的,眼前最重要的是盯着黎凝喝下那碗药膳,她才好回去跟长公主交差。   孙嬷嬷看不到黎凝,往左站一步,冬雪就跟着挪一步,孙嬷嬷往右,冬雪就再挪一步,孙嬷嬷伸长脖子要去看,冬雪就踮起脚尖。   冬雪将孙嬷嬷眼前的视线遮得严严实实。   “相府的厨子厨艺甚好,孙嬷嬷可得好好品尝。”   趁着孙嬷嬷视线被冬雪挡住,黎凝立刻把自己还满着药膳的碗端到裴濯那边,再把裴濯那个空了的碗拿到自己这边来。   裴濯抬眼看来,黎凝已经坐正,佯装无事发生,再用眼神示意他把那碗药膳喝了。   裴濯看出她眼里暗含的威胁。   怎么她对孙嬷嬷就是娇声娇气的卖乖,到了他这儿就是威胁?   黎凝想的很简单,虽两人喝的略有区别,但左不过补身体的药,多喝一碗应当也无碍。再说裴濯也不介意那味儿,既如此又为何不能帮帮她?   冬雪还在与孙嬷嬷迂回周旋,黎凝慌乱看去一眼,再看向裴濯时眼里总算带了点儿恳求。   裴濯总算肯端起她那碗,唇贴上碗沿残留药渍的地方,像方才一样一饮而尽。   黎凝满意了,自己假模假样地端起面前的空碗,在孙嬷嬷摆脱冬雪看过来的时候,正好见她将空了的碗放下。   黎凝看向孙嬷嬷,再看一眼面前空了的碗,得意道:“我已全部喝完,孙嬷嬷这下可放心了?”   孙嬷嬷改而去看裴濯那边的碗,见也是空的,她便满意地点点头。   “郡主听长公主的话,老奴自然也欢喜,明日就向长公主禀明实情。”   孙嬷嬷退下,黎凝欢喜地拿起筷子准备用膳。   她都吃了两口,对面的裴濯只是看着他,也不动筷。   念在他方才替自己解围的份上,黎凝关切问一句:“怎么不吃,不合你胃口?”   她倒是吃得挺有胃口,只是这好胃口有他一半功劳。   裴濯轻飘飘看她一眼,语气不知是怨还是不满:“一下子喝了两碗药膳,还撑着,吃不下。”   黎凝心里当然清楚,以裴濯的食量,不至于喝两碗药膳就会让他撑到吃不下的地步,他如此说只是在控诉她。   他本可以只喝一碗,全因黎凝让他又喝了一碗,黎凝自知理亏,顿时心虚地抿了抿唇。   裴濯确实帮了她,黎凝也不能做那等过河拆桥的小人。她问:“那你要如何?”   裴濯直白道:“郡主说些好听的,兴许我听了心情好便有胃口。”   黎凝眉心渐渐拢起。   说些好听的,要说什么?   见她蹙眉不解,裴濯只好点醒:“就用你方才跟孙嬷嬷说话的语气,对我说些好听的。”   要那么与长辈说当然没问题,可黎凝鲜少用那种语气跟同辈交谈,更何况是裴濯。   娇声娇气的好听话她不知如何说,可若是要让她出言讥讽,那她可有一箩筐的话。   未来几天孙嬷嬷都在,每日她都要面对那难闻的药膳味儿,今日是躲过去了,接下来少不了还要依靠裴濯。   黎凝始终不知如何开口,最后夹了块鱼肉,仔细地挑去鱼骨之后再夹到裴濯碗里。   裴濯扬眉看过来,黎凝便对他露出个笑。   不知是否心里作祟,裴濯竟从她的笑里看出几分讨好。   他也可耻地因此感到舒坦,有什么郁气都在此刻消解。   他与孙嬷嬷争什么味儿,横竖今后与黎凝一直生活的人是他,他才是唯一有资格与黎凝关系亲密的人,至死不休。   *   膳后黎凝去清点那些补药,盘算何时才能吃完,一边算一边与冬雪商量下回该用什么法子。   今夜用过的法子虽有效,但用的次数多了也会引起孙嬷嬷怀疑,被她告到长公主那儿,黎凝遭的训斥只会比不喝药还惨。   “郡主,其实这些就补身子的药,您喝了也是有益无害,何况今后您若是要与姑爷孕有子嗣,这些也能有所助益。”冬雪温声劝说道。   黎凝不以为意:“它要是好喝也就罢了,偏还那么难喝,我哪里喝得下。”   冬雪陪着黎凝长大,清楚黎凝脾气,别说是补药,她感了风寒要喝的药也躲得远远的,还得长公主出马威逼利诱才能让她喝下去。   良药苦口的道理黎凝怎么会不懂,但她向来任性,不想做的事极少有人能劝动她。   冬雪清楚这点,不再开口劝说。   清点盘算完,黎凝发现这些居然得喝上一月有余。   “这怎么行。”黎凝喃喃,一日用一个法子她也得想出几十个法子来。   一整夜,黎凝都没再想出什么法子来,只能到时根据情况随机应变。   许是藏了心事,黎凝睡得不大安稳,早晨裴濯醒来时她也跟着醒了。   裴濯有些诧异,毕竟对于黎凝来说,早起实在罕见。   他起身披上外衣,正要同她说些什么,瞥见黎凝寝衣从肩上滑下,春光若隐若现,目光就像被黏住一般移不开,把想说的话忘了个干净。   直到鼻腔里感觉有液体将要流下,裴濯下意识便抬起手背去擦。   疑心这天气虽不算太暖,但也未寒到让他流涕。   低头看时才发现手背一片鲜红。   黎凝也看到了,骇然地缓缓睁大眼,唇瓣颤抖着:“血…怎么会流血……”   黎凝自小娇生惯养,磕着碰着都要难受好一阵,长公主府的下人们无不用心照料,极少让黎凝受伤,遑论流血。   在黎凝看来,会出血的毛病都极重。   裴濯正想说自己无事,黎凝已经慌乱地把冬雪喊进来,让她去请府上的医士。   裴濯只是流了几滴鼻血,至于原因他心中也有数,与昨晚喝的那两碗补药脱不开干系,只是黎凝如此紧张,不让医士查看一番她恐无法放心。   医士一大早就被叫过来,看过裴濯情况,又问昨日饮食情况,黎凝均一一详细告知。   医士已经明白情况,温声道:“二公子是体内火气太旺才会如此。”   他捻起补药的药材嗅了嗅,发现里边多是人参一类的药物,他道:“这些补药都是热性,二公子还年轻,身强体健,一时吃太多容易肝火旺盛,导致鼻出血。”   “那可严重?”黎凝追问。   “不妨事。”原也只是小事一桩,只是看黎凝如此紧张,医士便详细与她解释,再叮嘱道,“接下来几日饮食清淡些,那些补药也暂且停一停,二公子没什么大碍。”   黎凝总算松了口气,再让冬雪去送医士。   “我都说了无事,郡主不必担忧。”   裴濯打量她还忧心忡忡的脸色,蓦地笑道,“不过事已至此,接下来怕是无法再帮郡主喝药了。”   她清楚黎凝肯定还在算计怎么逃过孙嬷嬷的眼,少不了要他帮忙,只是看他今早的情况,再加之她方才的反应,她应当是不会再让他喝。   那些药于黎凝来说正好,他接下来没办法帮她喝,黎凝又迫于长公主的威严不得不喝,趁此机会补补也好。   裴濯如此想着,便觉那流的几滴血也算发挥用处。   黎凝已经没有心思去管接下来用不用再喝补药,甫一想到裴濯今日鼻出血与她脱不了干系,她便觉心好像有蚂蚁在啃噬。   要是她昨日没有让裴濯喝下她的那碗,他是不是就不会流血了?   作者有话说:   (改了结尾点内容)   下一章发出前本章评论有红包_(:з」∠)_   感谢在2023-03-28 03:17:52~2023-03-29 18:18: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青睐 8瓶;危骅 2瓶;闭夏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6章 第六十六章   ◎“郡主要不要看?”◎   “郡主方才也听见医士的话, 并不妨事。”裴濯弯腰,歪着脑袋看她,被黎凝偏过头去。他对鼻出血这事儿极不以为意, 战场刀光剑影,这几滴血比起他从前受过的伤流过的血, 实在不足挂齿,只是见黎凝这模样, 想来是在因昨晚那碗补药自责。   “怪我。”裴濯语气无奈,“怪我身板太好, 只是多喝一碗补药就血气过剩, 换了旁的文弱些的男子都不至于此。”   黎凝听到前半句便抬起头来, 还以为他要说什么,竟又是这般暗戳戳得意炫耀的话, 顿时有些一言难尽,却又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有道理。   裴濯见黎凝不再攒眉苦脸, 弯起唇角感慨道:“早知郡主会为我难过, 我从前受了伤就该来找你哭诉, 好让郡主怜惜怜惜我。”   可彼时他远在西北, 而她身处皇城, 两人怎么可能见得上面。   无稽之谈,黎凝不以为然地道出漏洞:“又见不到人。”   裴濯稍愣, 没料到黎凝的关注点竟是在两人见不到面上。   那她是真的会怜惜他?   紧接着黎凝也发现了, 自己最先反驳的是他话里最明显的漏洞, 而忘了否认他真正的意思。   两人均反应过来, 又俱沉默不语。   一室寂静, 有什么东西丝丝缕缕地缠绕在两人周身, 让空气都变得燥热。   “既如此——”裴濯缓缓眨了眨眼,不知是玩笑话还是试探,他问,“现在给郡主看?”   他说着,目光紧紧盯着黎凝,手搭上盘扣,作势要去脱自己的衣裳。   “谁、谁说要看!”黎凝涨红着脸拒绝。   被他这么一打诨,黎凝再顾不得什么愧疚自责,赶忙推着他往外走。   “再不去上值你就要迟了。”   *   孙嬷嬷将今早的事报告给长公主,长公主知道后让黎凝回去一趟。   长公主此番也算弄巧成拙,没想到少年人身强体健,根本不需要什么补药。   她也听说了,黎凝当时是如何慌乱无措,在见到黎凝的时候,长公主着实没忍住,恨铁不成钢道:“你怎就那点出息,几滴血就把你吓成那样。”   长公主开始翻旧账,“从前就叫你多锻炼锻炼,你才动几下就不乐意,磕着碰着就开始泪汪汪,若是肯好好听我的话,何至于今日见了点血就半点主见也无。”   黎凝小声反驳:“两者有什么干系,流血本就是很严重的事。”   除了女子癸水这类每月必经之事,她早就习惯,其余流血情况在她看来都很严重。   “你当人人都像你一般娇气?”长公主凉嗖嗖地问。   黎凝不说话了。   “罢了。”眼下说这些也多余,长公主转而让孙嬷嬷以后不必煎煮裴濯的药膳。   “那我——”黎凝小声试探,“我也不想喝,能不能……”   长公主拿起茶盏悠悠抿了口茶,用不容拒绝的语气道:“不行。”   黎凝敢怒不敢言,不满地小声咕哝几句。   长公主找来黎凝就是问问早晨的情况具体如何,问完了她就让黎凝回去,连午膳都不留她用。   黎凝提醒:“娘,我可是您亲女儿。”   长公主当然知道。   “我待会儿要与你姨母去听戏曲,你确定你要一起?”   黎凝:“您就当我没说过罢……”   黎凝曾与长公主一起去听过戏曲,咿咿呀呀的腔调虽好听,但她听不懂具体是什么词儿,每回都不知故事在讲什么,听一半就要打盹儿。   回府路上,马车一个轱辘出了毛病,马车行驶得很不稳,一颠一颠的,颠得黎凝难受。   离长公主府已有段距离,属于是前到不了裴府,后回不了长公主府。   黎凝下马车,让人先去修理,正要找家茶楼休息一下,就听有人在叫她。   “长乐,居然是你。”   面前停了一辆华丽的马车,马车宽大,用两匹骏马拉着,会在闹市用这么招摇的马车,除了黎凝便只有禾姝了。   禾姝看着黎凝马车被拉走,顿时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她坐在马车里,居高临下看着黎凝,用施舍的语气道:“上来罢,我送你回去。”   禾姝用这样的语气跟她说话,黎凝实在不想上去。   直到冬雪听完侍从的禀告,附在黎凝耳边道:“郡主,这附近没有可供休息的店家,需走上好一段路。”   在晌午的日光下辛辛苦苦地走一段路,或是在禾姝马车里与她独处,黎凝一时不知哪个更煎熬。   禾姝又再催了一句。   想起禾姝每回找她不愉快从未赢过,黎凝想了想便踩上踩脚凳上去。   禾姝心里很得意,黎凝上了她的马车,她从心里觉得此刻的自己高黎凝一等。   “不必客气,想吃什么吃什么。”   禾姝指了指桌上那些瓜果糕点。   黎凝只是看了一眼,道:“不必。”   她已经上了禾姝马车,若是再吃禾姝的东西,都不知禾姝要在她面前如何神气十足。   “不吃算了。”禾姝并不在意,得意洋洋地同黎凝炫耀她最近又得了什么宝贝。   有圣上赏赐的广袖绫帛裙,太后给的红珠玉石链,还有二皇子送的琉璃彩凤镯。   玉石链和手镯,连带其它宝石都被禾姝装在一个匣子里,她打开匣子拿到黎凝面前让黎凝看清楚,而她则紧盯着黎凝的神情,想要从上面找到艳羡的痕迹。   黎凝给面子地看了两眼,连敷衍都懒得敷衍。   “好看。”   她自己的衣裙都是用昂贵的蜀锦所制,珠宝玉石她本就不甚感兴趣。长公主府唯一的郡主,吃穿用度会比公主差到哪里去。   黎凝对禾姝说的这些都不感兴趣,唯一一样感兴趣的自己早已拥有。   禾姝不满黎凝这满不在乎的态度,她说的这些都是世间罕有的宝物,黎凝为什么不会也想要?为什么不嫉妒她?   她不死心地把匣子又往黎凝跟前递了递。   “这些宝物天底下就仅此一样,你不再多看几眼?”   黎凝烦不胜烦,一边祈祷快些到裴府,一边只好顺着禾姝的意再看两眼,免得禾姝又烦她。   这一看,黎凝果真愣住,有些诧异。   禾姝终于满意了,神色自得。   她就说嘛,黎凝也鲜少见到这些,怎么可能不羡慕。   黎凝迟疑问道:“里面那块粉色玉石,也是宫里谁给你的?”   “粉色玉石?”不知黎凝说的是哪个,禾姝重新打开匣子,翻找了下,“哪个?”   黎凝指着一块被琳琅宝物压在下面的淡粉色圆形玉石。   禾姝迟迟不答,黎凝还以为她不知道自己指的哪块,正想再伸近一些指给她看,不料禾姝却猛地把匣盖阖上,险些夹到黎凝的手指。   “你做什么。”黎凝忍着怒气,有些恼火。   又要在她面前炫耀,又突然来这么一个举动,阖之前也不先说一下。   禾姝对险些夹到黎凝手一事心无愧疚,反咬一口:“我只是让你看看,谁让你要动手的。”   既禾姝心无愧意,再多说下去她一样不会认错。   黎凝沉沉呼出口气,再问:“所以那块玉石是哪来的?”   禾姝没了再想炫耀的心思,脸颊飘上一片绯红,支支吾吾道:“一个朋友所赠。”   “是谁?”黎凝追问。   禾姝不明白黎凝怎么反应这么大,黎凝越想知道,她反而越不想说。   “就是一个朋友。”禾姝不耐地摆摆手,“说了你又不认识。”   禾姝不肯说,黎凝也不再问,坐在一旁,决定直到下车她都不要再和禾姝说一句话。   黎凝靠着车壁闭目养神,自顾思忖起来。   她方才看见禾姝的那块圆形粉色玉石,与裴濯给她的梅花玉石极为相像,质地与圆润程度都极相似,只有形状不同。   裴濯说过那些梅花玉石是他从西北带回来的,当初从西北回来的大军有许多人,许是那些人之中的某个人送给禾姝的也说不定。   可是现在与禾姝走得最近的男子是谢子绯,又怎会又其他男子送她礼。   黎凝首先可以排除裴濯。   不仅是因为裴濯的那些玉石都是梅花形状,光是之前禾姝对裴濯示好、裴濯避之不及一事黎凝就可断定,裴濯不可能会送禾姝。   黎凝还记得,裴濯可是自己亲口说了,她答应与他成婚的话,他的那些玉石都给她。   *   直到到了裴府大门口,黎凝与禾姝都没有再说过一句话。   黎凝下车之后就要进去,禾姝撩起垂幔看着她的背影,不满道:“我好心送你回来,你怎的一句感激的话都不说?”   黎凝步子一顿,也觉这样确实有些不太礼貌。   她并未回身,对着一旁的冬雪吩咐道:“冬雪,替我谢谢禾姝公主送我回来。”   她未刻意压低声音,禾姝自然也听到黎凝说的话。   冬雪颔首领命,提着裙摆小跑几步到禾姝马车边上,朗声道:“多谢禾姝公主送我们家郡主回来。”   禾姝:“……”   *   天还未黑,孙嬷嬷就开始让人去熬药膳,时辰掐得很准,备好晚膳的时候药膳也同时端上来。   今夜只有一碗药膳,裴濯不用喝,只有黎凝要喝。   眼下裴濯面前没有药碗已经帮不了她,就算帮得了,黎凝也不敢再让他喝了。   裴濯神清气闲地坐在对面,也不动筷,就这么饶有兴趣地看着黎凝喝药。   黎凝眉心紧蹙,双手端起药碗,喝一口就要吐一下舌头,以驱赶药味儿,喝药喝得犹如上刑。   待药碗见了底,孙嬷嬷满意地拿着碗退下。   黎凝神情恹恹,已经对眼前的佳肴失去兴趣。   裴濯学着她昨晚的方式,夹了块鱼肉剔去骨,再夹到黎凝碗里。   黎凝看去一眼,并不是很想吃。   “昨日我喝了那药之后再吃一口鱼肉,嘴里的药味儿很快就散了。”裴濯一本正经地建议,“郡主不妨试试。”   黎凝才不相信。   此刻嘴里全是药味,鱼肉吃下去也无济于事,只会沾染舌上残留的药味罢了。   “胡说八道。”   “是不是胡说八道,郡主试一试便知。”   黎凝原本是不信的,可是裴濯如此笃定,她又开始动摇了。   毕竟昨日他都喝了两碗呢,最先吃的也确实是鱼肉。   难道真如他所说,吃了这鱼肉就能完全驱散嘴里的药味?   黎凝半信半疑地夹起鱼肉咬了一口。   这鱼肉与她往常吃的并无区别,只是随着她的咀嚼,鱼肉的鲜美充盈唇齿,渐渐取代嘴里原先的味道。   裴濯说的竟真有几分道理。   “如何?”裴濯问。   黎凝嘴硬不肯承认,说得很是勉强:“算还行罢,也没有你说的那么厉害。”   裴濯笑而不语,又给她夹了一块鱼肉。   *   今日也算奔波了一天,黎凝沐浴好后就直接躺到床榻上,身下又压着被褥,不肯规矩地睡。   裴濯出来后没有先去熄掉烛火,站在床边看着睡姿随意躺在上面的黎凝。   她就躺在中间,把他的位置也占了。   黎凝感受到他来了,依旧眯着眼,往里滚了半圈,再一点点地把被压在自己身下的被褥抽出来。   她抬起腰腹,抽得很费劲,抽到一半眼前突然落下一片阴影,黎凝睁开眼,见到倾身下来的裴濯正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裴濯一直记着早晨要离开之前二人的对话。   “郡主不是想看我的伤口吗。”裴濯一手撑在她脑袋旁,低声说道。   黎凝抽被褥的动作一顿,仔细回想早晨发生的事。   她确实没说过要看啊……   裴濯不需要她的回答,只是想这么做便这么问出口了,他一手搭上她的腰侧,诚挚地邀请黎凝。   “郡主要不要看?”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3-29 18:18:53~2023-03-31 03:40: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闭夏 2瓶;梦幻紫蝶_小琼15、65069920、六六六源、危骅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7章 第六十七章   ◎“郡主与我恩爱不疑”◎   烛火摇曳, 照得一室亮堂,黎凝清楚地看见裴濯眼神里的情愫。   “你……很想我看?”   裴濯不语,搭在她腰侧的手在她腰际流连, 另一手也改用手肘撑着,两人距离顷刻拉进, 呼吸开始交融。   黎凝的回答似乎不那么重要,无论她是否想看, 都不会改变裴濯接下来要做的事。   他捻起黎凝耳边的一缕发丝轻嗅,再抬起眼时眼里的欲望更甚。   “可以吗?”他问。   黎凝明白他指的是什么, 眼睫慌乱地颤了一下, 偏过头去没有拒绝。   这便是默认了。   得她准许, 裴濯抬起黎凝下颌,以便她更好地承受他的吻。   他先是在唇瓣上轻轻舔咬, 在黎凝松开齿关之后就开始与她勾缠,肆意搅弄。   黎凝浑身开始发软,意识也变得模糊, 迷离惝恍间忽感胸前一凉。   她不禁睁大眼, 想用双手去推拒他的手, 却被裴濯用那只捏她下颌的手攥住手腕, 举高到头顶。   “你……唔……”   黎凝剩下的话都被堵在唇齿间说不出去, 身后又是床板退无可退,室内除了两人的呼吸便只有吞咽声。   到后来黎凝有机会说话, 她就不肯开口, 死死咬住下唇, 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忍得眼眶泛红眼尾湿润。   之前裴濯只在她睡着的时候做这事, 黎凝可以假装不知, 现在她清醒着,裴濯更加肆无忌惮。   黎凝想,自己该生气的,可是她一点也生不起气,或许是因为她此刻浑身软绵绵,没有力气生气。   不知过了多久,黎凝朝裴濯看去时,他正好抬起头来,微潮的眼盯着她看,片刻后又扬唇对她笑了下,难掩欢愉。   黎凝微微一怔,回过神来又立刻让他松开自己的手。   裴濯忘了自己还禁锢着她的手,玉白的手腕已经被勒出一层浅红。   “对不住。”他哑声道歉。   黎凝坐起来,轻轻哼了一声,她的手还被裴濯握住,在要抽回来的时候发现抽不回来。   她疑惑地望过去,裴濯目光晦涩,喉间滚了滚,抓着她的手往下去。   “黎凝,帮我……”   “你、你……”黎凝蜷起手指想要抽回,但她那点力气在裴濯面前不值一提。   “你得寸进尺!”   “嗯。”   但黎凝本人也没意识到,裴濯敢得寸进尺,都是在她的纵容下。   “那先把灯熄了。”黎凝妥协,亮着光她很担心待会见到什么不该见的。   “这样可以更快。”   黎凝只好半信半疑地由他去了。   两人面对面而坐,当手碰上的那瞬间,黎凝立刻闭着眼偏过头,面朝墙壁。   眼睛看不见,听到的声音更加清晰,感受到的触感也更加强烈。   裴濯还要凑到她耳边诱哄她睁开眼。   屋外响起滴滴答答的雨声,没过多久雨就变大,淅淅沥沥的声音夹杂其它声响。   黎凝闭着眼也不知现在是什么情况,脖子扭得有些酸,她把头转回来,仰着脸慢慢睁开眼。   裴濯那双璀璨的眸子在此时像蒙了一层雾,眼神迷离,已然沉浸在其中。   黎凝看了一眼便不敢再看,怕裴濯回过神来又对她说些令人脸热心跳的话。   她手上动作停住,裴濯捏了捏她的手,催促。   黎凝下意识便低下头去。   而后,她就看见自己手上的那一幕……   *   躺在床上,黎凝失神地盯着自己的手,每根手指都被裴濯擦洗干净,但方才的触感犹存,特别是最后的湿热。   听到裴濯从小间出来的声音,黎凝立刻把自己的手放到被子下藏起来。   裴濯熄了烛火就上床榻,再将黎凝捞到怀里抱着。   才躺了一会儿他就开始不老实,手在小腹上游走之后还想往上,被黎凝抓住。   黎凝小声道:“我困了。”   裴濯反抓住她的手,手指强硬地挤入她的指缝,与她相扣之后再把她的手举到唇边亲了亲   “睡罢,不闹你了。”   *   早朝时候圣上又与大臣谈起西羌一事,这回事态比上次更加严重。   西羌一直在背地里养精蓄锐,西羌王病重后更是将此事摆到明面,屡屡在边境试探大霁底线。   一旦起了战事苦的只会是百姓,大霁决定先派使臣去劝服西羌,若是能让西羌重新归顺大霁、安分守己自然再好不过,若是此次谈判无法打消西羌的狼子野心,那么大霁也将出兵降服西羌。   从皇城到西北,紧赶慢赶需要两月有余,再将消息八百里加急传至皇城需要二十多天,也就是最终大霁是否需要出兵,三月后便能知晓。   退朝后,沈清意追上裴濯,与他说起此事。   “此事你如何看待?老西羌王有二子,若是大王子接位还好说,二王子好战,被他接位无论如何都少不了一场恶战。”沈清意摸着下巴思忖,“之前便是有你在西羌,他们才不敢轻举妄动,我估摸着若真要打起来,领军之人非你莫属。”   裴濯双手负在身后,边走边道:“西羌大王子懦弱无能,二王子主战,一直不甘败我手下,早就蠢蠢欲动,无论是否他接位,二王子都会挑起战事。”   裴濯神色平静,淡声道:“他真敢进犯,就让他有来无回。”   裴濯接受得如此干脆,沈清意“嘿”了声,调侃道:“这一去不知要花上多少时日,以郡主和你的关系,你不在她指不定多高兴,偷偷养了旁的小白脸儿你也不知晓。”   沈清意对裴濯与黎凝关系的认知还停留在他们原先针锋相对的阶段,况且长乐郡主那么娇纵,实在难以想象她会对裴濯动心。   裴濯脸色一沉,警告道:“若你再敢如此编排我夫人,莫说我,郡主也不会放过你。”   沈清意真是奇了怪了,裴濯反应怎的如此大,且裴濯之前不是说过自己还有心上人来着?难道这么快就移情长乐郡主?   “我也是好心提醒你,毕竟你们从前关系便不如何好,相聚不到一年就又要分开,好不容易才养起点情分,哪经得起考验。”   “谁说我们关系不好?”裴濯轻嗤,语气暗含得意,炫耀一般笃定道,“郡主与我恩爱不疑,我出征她只会关心我、牵挂我,绝不会像你说的那般去寻旁人。”   沈清意:“?”   恩爱?关心?牵挂?   这三个词在寡家孤人的沈清意听来尤其刺耳。   “你可真不要脸,这种话都说得出口。”沈清意受不了裴濯这副嘴脸,才不相信,“吹吧你就!”   不管沈清意信不信,裴濯并不在意,反正他认为他说的没错。   *   天色青灰下着雨,春寒的雨水冰冷刺骨,街市上的小贩早就收拾摊位回家,街边商铺只剩零星几个还开着。   裴濯寻了两条街,才找到一个还开着门的糖饼铺,赶在关门前买了一些蜜糕。   他回到府时身上的蓑衣湿了大半,好在怀里的蜜糕并未沾染水汽,完好无损。   裴濯将蜜糕拿给黎凝的时候黎凝有些讶异。   “你哪里买的?今日让冬雪出去买都没找到一家还开着的铺子。”   裴濯随口道:“西市长街那块地方。”   西市……   与裴濯可是两个方向。   黎凝瞥见他绛红衣袍的衣摆一片深色,顿时明白过来,拧起眉心不满地小声道:“不过是几块糕点而已,哪里值得跑那么远去买。”   “热水已经备好,快去把衣裳换了。”黎凝朝裴濯抬抬下巴,“免得把湿气传给我。”   明明是关心他,又嘴硬地不肯明说,拐弯抹角地让人以为她是在顾虑自己。   *   裴濯出来时候黎凝已经坐在膳桌前,左手边是药碗,右手边是蜜糕。   她已经吃过一块,还想再吃一块的时候被孙嬷嬷制止。   “郡主,不能吃太多糕点,不然有损药效。”   “我才吃了一块。”黎凝不以为然,蜜糕是蜜糕,药膳是药膳,都是吃进肚子里哪会有什么损不损。   她反驳孙嬷嬷的话,抬手又要去再拿一块,孙嬷嬷只好搬出长公主,黎凝闻言气闷地收回手,端起药碗吹了吹,趁着口中还有甜味一鼓作气喝下去。   今日劝黎凝喝药比之前简单,孙嬷嬷很满意,笑着夸赞一句便端着碗下去。   只是喝碗药有什么好值得夸耀的……   “对我说些哄小孩子的话又有什么用,不肯让我不喝也就罢了,还不许我多吃糕点。”   黎凝看着孙嬷嬷离去的背影,小声跟冬雪埋怨。   冬雪不好跟着附和,只能安慰黎凝几句。   “等那些药材都喝完,郡主就不必再遭这罪了,到时想吃多少、想吃什么,都随郡主开心。”   冬雪的话黎凝心情总算好点,黎凝把蜜糕挪到面前,伸手捻起一块来。   她的手如柔荑,粉嫩如玉的手指捏着一块淡黄色的蜜糕,更显得素指白如莹玉。   裴濯就在对面看着她的举动。   她的手有多柔软他最清楚,昨夜里才刚享受完。   裴濯看着她将蜜糕递到嫣红的唇边,昨日种种忽然涌上脑海,在黎凝启唇咬住的那刻,画面刺得他头皮发麻。   黎凝余光瞥见他怔住的异样,咀嚼几口后咽下,再开口问他:“怎么,你也想吃?”   毕竟这蜜糕是他买来的,黎凝确实不好吃独食。   她数了数,还剩下三块。   这怎么分?   黎凝犯了难。   她再抬眼看去时裴濯神色已经恢复如常,目光平静地望着她,很快意识到她再想什么。   “郡主打算如何分?”裴濯挑眉问她。   “这……”黎凝犹豫。   她想,裴濯又不用喝药,她多吃点怎么了,大不了明日再让人多去买一些给他。   作者有话说:   预告:打过照面,下一回就是真.枪.实.战   -----   我说的是下一回哈,下一回!就是下一次的意思,不是下一章,不是下一章!宝贝们不要误会了QAQ我好害怕   感谢在2023-03-31 03:40:16~2023-04-01 18:01: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千言 20瓶;星期八.、阿白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8章 第六十八章   ◎“你当初不是心悦陆公子来着?”◎   黎凝经过一番思虑, 最终还是将其中一块蜜糕掰成两半,分成均等的两份之后再把裴濯那份给他推过去。   “给,你的。”   纵使黎凝舍不得, 但她并非蛮不讲理之人,既然裴濯也想要, 看在是他买回来的份上,黎凝愿意与他均分, 但也只是拿剩下的与他平分,已经被她吃进肚里的那两块可不算。   裴濯盯着她推过来的蜜糕看了好一会儿, 半晌之后推回去, 抬起眼去看她:“我不吃。”   黎凝纳闷。   他不吃刚刚怎么还用那种眼神看她, 不晓得的还以为他有多想要。   “当真?”黎凝又问一句,在裴濯颔首之后她就把蜜糕拿过来, 补充提醒道,“那你可别后悔。”   她才不会跟他客气,裴濯不吃她还能多吃几口。   为避免裴濯反悔, 黎凝立刻就将剩下的糕点都吃掉, 吃完还要看他一眼, 仿若在得意地告诉他“就算你现在想要也没有了”。   然裴濯确实对糕点无甚兴趣, 仅是从容地望着黎凝。   比起自己吃蜜糕, 显然是看对面人吃更让他感兴趣。   *   两日后是朝廷休沐日,这日刚好满香楼出新菜品, 黎凝打算与裴濯一同前去品尝。   满香楼要出新菜品这事儿还是陆芷瑜告诉黎凝的, 于是黎凝也邀上陆芷瑜, 又想着有两个女眷, 到时难免冷落裴濯, 黎凝让陆芷瑜问问陆骁, 看他那日是否有空能一起去。   陆芷瑜在回信中提到,陆骁已欣然应允,期待与裴濯叙谈。   一早就出发,在出行的马车里,黎凝神色难掩兴奋,反观裴濯,不像去玩乐,倒像是去讨债。   两人好不容易才有一整日能独处的机会,这下好了,又要等下一个休沐日。   两人先到满香楼,边和茶水边等陆家兄妹。   等了小半刻,雅间门被打开时,进来的不止两人。   除了陆家兄妹,还有两个面貌姣好的女郎。   黎凝看她们的面孔有些熟悉,好半天才想起这两位女郎曾与她上过同个学堂。   许多人对满香楼的新品慕名而来,此刻已不剩空位,这两位女郎没有预备位置,原本都打算离开,正好看见陆芷瑜,便想着能不能与他们搭个桌。   陆芷瑜起先犹豫,其中一位女郎便于她攀谈起在学堂时候事来,得知陆芷瑜今日便是要去见长乐郡主,当即握住她的手,神色激动。   “我与长乐郡主已有几年未见,想与她聚聚。”   陆芷瑜不好拒绝,只好先带着她们上来。   陆芷瑜三言两语交代方才发生的事,黎凝听完略一颔首,对她们二人笑道:“也算有缘能在此处见到。”   再邀他们几人入座。   好在这张紫檀方桌足够大,坐下六人绰绰有余。   黎凝与裴濯坐一边,陆家兄妹坐一边,那两名女郎坐一边。   方才与陆芷瑜交谈的那名女郎坐在黎凝右手边,在等店家上菜的空隙,笑着与黎凝交谈。   “仔细算来咱们也有三年没见过了。”   黎凝面上不显,心里却有些讶异,居然只三年未见,她就已忘记此人名姓。   她温而有礼地与对方交谈,举手投足间仪态端方,只是可惜一番话下来还是没搞清楚女郎叫什么。   “从前郡主还说过我名字好听来着。”女郎语气熟稔,开玩笑般道,“如今郡主可还如此觉得?”   黎凝面上维持浅笑,求助的目光极快地略过陆芷瑜。   “像芙蓉花一般美艳清丽。”陆芷瑜温声道,“这名确实好听,说蓉嫣人如其名也不为过。”   陆芷瑜的话如一阵微风拂面,轻轻唤起黎凝的记忆。   蓉嫣……   黎凝想起来了,她确实称赞过这个名字,只是由于这个名字太拗口,她很少叫过,加之后来她也未再关注过此人,今日才会忘记她的名姓。   她当时不过是感叹似地提一嘴,没想到李蓉嫣竟一直记到现在,这让黎凝有些羞愧。   李蓉嫣掩唇而笑,再去看黎凝,想知道她如今想法。   “自然。”黎凝颔首,由衷道,“这名字甚好听,很适合你。”   李蓉嫣笑的花枝乱颤。   黎凝与李蓉嫣交谈,陆芷瑜便与另外一名女郎交谈,只剩裴濯与陆骁面对面沉默,不知该开口说什么。   陆骁还记得上回他与裴濯交谈甚欢的事。   裴濯见识胆量都让他钦佩,虽一同在朝为官,但陆骁能与裴濯叙谈的机会并不多。   “青安兄,关于圣上说的……”   陆骁话还未说完,方才还有说有笑的四名女郎停了谈笑声,纷纷看向他。   陆骁手握成拳轻咳一声,决定不再开口。   没了那个突兀的男声,四名女郎又热切地开始谈笑。   但两个大活人就在此处,话头聊着聊着便拐向他们。   “当初听到你要成婚的传言,我还当是假的,何况还是与裴公子,更让我意外。”李蓉嫣没注意到裴濯不着痕迹瞥来的一眼,用惊讶的语气问黎凝,“你当初不是心悦陆公子来着?”   李蓉嫣刻意压低了声儿,只是陆芷瑜与另外那名女郎的交谈声恰在此时结束,因此她的声音正正好落到在场所有人耳中。   李蓉嫣还在静等黎凝答案,全然没有注意到桌上倏忽寂静,针落可闻。   陆芷瑜朝自家兄长看去,见他果然也被这话惊骇到,怔怔看着裴濯,似乎在担心裴濯会在此时一个暴起要与他决一死战。   可他确实不知怎会传出长乐郡主属意他的谣言啊……   若不是陆芷瑜分析给他听,他恐怕现在都不知自己为什么会在军营里遭裴濯不待见。   见到裴濯神色淡然,没往他这边看,陆骁悄悄松了口气。   放下心后他又觉不该如此,明明他什么都没做……   裴濯脊背挺直,侧着头垂眼看黎凝,似乎也是在等她的答案。   黎凝诧异的神色不输桌上任何一人。   “我、我心悦骁哥哥?”黎凝茫然地指着自己,难以置信道,“怎会有此事?竟连我自己都不知情。”   这下子轮到李蓉嫣迷茫了,她闭着眼回忆,再睁开眼时也有几分不确定。   她复述三年多前发生的事。“彼时陆公子刚打完胜战回来,我们学堂几乎所有女郎都前去一睹风采。我那时还问过你喜欢什么样的男子,具体你说了些什么,我已记不清,但当时你说的那些一一都可与陆公子对应上。”   黎凝张了张嘴正欲反驳,李蓉嫣的话渐渐具象成画面,黎凝突然哑声。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来着……   黎凝再开口已经冷静许多,仍是否认李蓉嫣的话。   “你误会了,我那时说的并不是骁哥哥。”   “怎可能……”李蓉嫣喃喃,“那我问你是否是陆公子时,你并未否认。”   黎凝哼哼两声,想到自己的话居然让人误解这么久就有些气闷,除了李蓉嫣都不知还有谁,她怎么可能会惦记阿瑜的兄长。   “可我也没说是他呀。”黎凝难得耐心地解释,“骁哥哥于我而言是兄长,我对他是敬佩,绝无旁的心思。”   黎凝严肃地看向陆骁,也为证自己清白。   “骁哥哥不要听外界传言。”黎凝义正言辞,“我一直将骁哥哥作兄长看待,并没有那些心思。”   陆骁眼神流露欣慰,他也一直将黎凝作妹妹看待。   他郑重颔首道:“我知的。”   “那你那时形容的可有指代,说那些话的时候心里想的是谁?不……”   李蓉嫣又在连问几句,还想再说什么的时候,被旁边的那名女郎扯了扯衣摆,这才作罢。   “此事既是误会,便不必再说了。”   一直沉默的裴濯在此时出声。   方才李蓉嫣问起黎凝是否心悦陆骁一事,裴濯就在黎凝身侧。   李蓉嫣也是记得裴濯与黎凝从前关系就不算融洽,料想即便他们现在才成亲没多久,感情不会太深刻,才敢那么肆无忌惮地问。   可当她触及裴濯带着警告的淡漠眼神,才自知失言,彻底熄了追问的心思。   雅间敲门声响起,店小二送来饭菜。   “对不住几位客官,今日人实在太多了,店里有些忙不过来。”   小二楼端上菜品退下之时还连声道“见谅见谅”。   今日主要目的就是来品尝新出的菜肴,既然刚刚的误会已经解释清楚,黎凝便将其先放到一边,招呼众人开始动筷。   等品尝完新品,便让小二重新沏茶端来,几人又继续交谈。   李蓉嫣识趣地不敢再问,其余人也均默契地不再提起。   回府路上的马车里,黎凝心满意足。   “满香楼新品名不虚传,果然可口。”   黎凝摸着自己吃得饱饱的小腹感慨,她还打包了一些,打算带给裴夫人和罗氏品尝,剩下的今夜还能再吃一些。   “郡主对今日很满意?”裴濯问。   黎凝自是惬意颔首。   “可我还有一些疑惑需要郡主解答。”   “什么疑惑?”黎凝心情好,甚是大方,“说来听听。”   裴濯似笑非笑的盯着她,盯得黎凝都不自觉坐直,不敢再躺着。   “所以——”裴濯拖长了调,“郡主在描述自己喜欢的男子时,心中可有指代,当时有在想谁?”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4-01 18:01:31~2023-04-02 23:49: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lililili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不请长缨 6瓶;梦幻紫蝶_小琼15、陶白、星期八.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9章 第六十九章   ◎“郡主敢说,我就敢信。”◎   陆骁十七岁那年南下平定一场大乱, 凯旋归来时街道百姓夹道欢迎,陆小将军由此声名鹊起,其又生得丰神俊朗, 惹得皇城不少女郎芳心暗许。   陆骁与陆芷瑜兄妹俩感情深厚,见者无不艳羡。   与陆芷瑜尚有交情的女郎经常会托陆芷瑜带些东西给陆骁, 或是绞尽脑汁与陆芷瑜交好,以盼能与陆骁见上几面。   陆骁凯旋归来后陆芷瑜所在学堂的女郎们更是心潮澎湃, 又听闻陆骁所在学堂将要进行骑射比试,便央着陆芷瑜带她们去观看几眼。   陆芷瑜经常会去陆骁所在学堂找他, 这是众所周知之事, 学堂也未有不准外人去观看比试的规矩, 于是女郎们欢欢喜喜地跟着陆芷瑜去看陆骁比试。   骑射比试在校场进行,尘土飞扬的, 娇贵的女郎们便居于二楼,凭栏而望。   场上年轻的郎君们纵马驰骋,拈弓搭箭一气呵成, 知晓还有不少小娘子在看, 他们拿出十足的气势, 想好好表现, 让她们目睹自己的风采。   十三四岁的少女情窦初开, 对于情爱一事心中暗自向往,此时聚在一块儿更是热衷于谈论哪家的郎君更出色卓越。   “这场上哪有比陆小将军更厉害的。”其中一名女郎钦佩道, “未及弱冠便声名显赫, 品貌家世样样不俗, 若能与陆小将军结缘, 那真是……”   女郎说到后面才后知后觉到不妥, 娇羞地咬住下唇, 惹来旁边几位小娘子的打趣。   被同伴起哄她也不恼,不甘示弱继续道:“便是我倾心陆小将军又如何?他哪样不值得夸赞?”   “换了我,我还是属意温朗如玉的公子,这样的才懂得疼人。”   说这话的人便是李蓉嫣,她大方地与众人介绍自己的喜好,再劝告一般说道,“温柔体贴的男子才好,五大三粗的话哪里会懂什么知情识趣……”   方才开口的那名女郎小声反驳:“陆小将军可不一定不懂得疼人……”   几人便就这事儿谈论起来,互相分享自己喜好何模样的男子。   “阿凝在找什么?”   众人讨论得热火朝天,黎凝手扶栏杆往下看,目光四寻无果,听到陆芷瑜的声音才回过头来。   “没什么。”黎凝摇了摇头,“就是觉得骁哥哥他们的比试好生有趣,我若是男儿身,说不得也能像他们那般厉害。”   陆芷瑜笑了笑,顺着她的话道:“你如今已有许多方面都比他们厉害。”   这话并非奉承,在才识方面黎凝确实不输男子。   黎凝听完自然目露得意地笑了。   “长乐郡主呢?又喜欢什么样的男子?”其中一名女郎将话头拐到黎凝身上。   黎凝方才并未听清她们在讨论什么,突然被提问,一时愣神不知该说什么。   “要我说,长乐郡主肯定也会喜欢温文儒雅的男子,毕竟黎大人的为人谁不知晓,谦谦君子,温润如玉。”李蓉嫣与有荣焉般自豪道。   “郡主都还没开口呢。”提问的那么女郎与李蓉嫣持相反态度,与李蓉嫣各执己见,都想知道黎凝的答案,好以此认为自己的想法是最正确的。   她再问一次,“郡主你呢?喜欢什么样子的男子。”   喜欢什么样的……   黎凝并不是很热衷这些事,随口答道:“才识过人、身强体健。”   她说完便停顿了下,想了半天继续补充道,“不需多好,只是不要比我差劲。若是有凌云壮志,能在某方面有所作为就再好不过。”   “身强体健……”李蓉嫣重复黎凝的话,凝神思考,“这么说……原来郡主喜欢的是健壮魁梧的男儿。”   问的那名女子立刻得意地抬起头,底气十足道:“看罢,郡主也觉着好。”   李蓉嫣有些意外,“我还以为郡主会属意如同黎大人那般温润的男子。”   毕竟女子接触最多的男子便是自己父亲,有时也会幻想着自己今后也要找个像父亲那般待自己好的人。   黎凝沉思。   爹爹当然很好,可是爹爹体弱,一吹风就感风寒,常年缠绵病榻,他若是有个强健的身体……   如此想着,黎凝心中笃定几分,算是肯定李蓉嫣的话:“本郡主自然更欣赏健壮魁梧的男子。”   “才识过人、身强体健、在某方面有所作为……”其中一名女郎重复着黎凝的话,起哄般道,“郡主说得这么详细,该不会就是在指某个郎君罢?”   “对啊,郡主说的时候心里在想谁?才得出这些标准。”   “就是,以郡主的眼光,到底是哪家儿郎……”   黎凝一开始提出那些的时候确实只是随意一提,但在她们如此追问之下,她竟蓦地想起那日在丞相府看到的一幕。   裴濯裸着胸膛,肩宽腰窄,手臂刚劲有力地一下一下击打木桩,汗珠从他下颌滴落到胸膛,一路滑落,消失在腰腹……   黎凝一时晃了神。   李蓉嫣打量黎凝神色,含笑调侃道:“郡主是不是又在想他?看来是真有此人存在。郡主认识的儿郎里,有才识又健壮魁梧的人,会是谁呢……”   黎凝当然不可能老实说出方才心里想的人是谁,她用反问掩饰心底的慌张:“你说是谁?”   李蓉嫣走到边上,一手搭在栏杆上,一手往下指。   众女郎均靠过去,顺着她指的方向往下看。   校场上一郎君高踞马背,身姿挺括,相貌俊朗。   李蓉嫣指着陆骁,回过头去看黎凝,迟疑道:“莫不是……陆小将军?”   众人恍然。   才识过人、健壮魁梧、有所作为……   陆骁哪一条都符合。   黎凝缓缓眨了眨眼,不知怎会与陆骁扯上关系。   但她若是否认,她们继续追问之下把她身边的郎君猜个遍,极有可能就会猜到她方才想的人是谁。   于是,黎凝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她偏过头极轻地哼了一声,不欲再谈此事。   女郎们便默认此事,还想再谈论什么,从另一边楼梯走过几名郎君,她们顿时噤声,不再公然议论。   黎凝看过去时候,正好瞥见裴濯目光刚好从她身上略过,不知是有意无意。   “我们刚刚说的话他们不会听到了罢,怪羞人的。”   “怕什么,我们说的最多的是陆小将军,他人在下面听不见。”   想起陆小将军的妹妹就在此处,全程听完她们是如何夸赞她兄长的,方才说得最欢的几位女郎霎时脸色飘过绯红,走到栏杆那处观看比试,收敛谈笑。   黎凝看着裴濯下楼梯的背影,眉心紧蹙。   不知裴濯有没有听到,又听到了多少。   不过,他也该猜不出来她方才想的是谁罢?不然他知晓了定是又要在她面前得意洋洋。   *   裴濯问的语气悠悠,状似不在意,但他锐利的目光紧紧盯着黎凝。   想从她口中得到答案,却又怕听到答案。   黎凝回望裴濯。   不明白为什么方才在满香楼他一直缄默不言,此时只他们二人了就又重新提起。   “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身为郡主夫君,当然该弄清楚。”裴濯直言正色,“郡主到底是不是早有属意的男子,当初与我成婚不过是为了那几块梅花玉石。”   “若真是如此,说明郡主对我并无半点情分,那么之前我一直担心郡主会抛下我一事,并非空穴来风。”   “什么抛下不抛下的,不是说好不再提此事……”黎凝略有不满,再理直气壮反问道,“你从前那么欺负我,居然还想我对你有情分?”   马车已经行驶至裴府门口,车夫在外的喊声打断二人谈话:“二公子、二少夫人,到府了。”   黎凝不想回应裴濯的问题,兀自起身,弯腰正欲出去,却被裴濯抓住手腕。   “郡主还未解开我的疑惑。”   裴濯神色淡然,黎凝清楚这是他一贯认真的模样。   想起他昨夜里对自己又啃又咬的,叫他住手也不肯听,黎凝突然恶从胆边生,作出一副恶狠狠的表情,用凶巴巴的语气说道:“我若说是你,你敢信吗?”   裴濯完全未料到这个答案,整个人僵滞住。   她的话就像一颗石子落进平静的湖面,“扑通”一声响,彻底搅乱湖面的水波,涟漪向周围一圈一圈荡漾开,再难平静。   她向来如此,总是能轻而易举地掀起他心中的波澜,却对此一无所知,甚至毫不在意。   黎凝趁裴濯愣神的间隙抽回自己的手,难得裴濯会在她面前露出这幅呆愣的模样,她满意地欣赏几眼,而后便不管他,自己先下车。   她一边吩咐小厮将她带来的那些菜品热好去拿给裴夫人与罗氏品尝,一边偷偷关注裴濯什么时候下来。   刚吩咐完时裴濯刚好从马车上下来,神色已恢复从容自若。   黎凝打量几眼,转身就往回走,决定不再与裴濯说起此事。   然裴濯怎么可能就此放过她。   他追上去,走在黎凝身侧,歪着脑袋看她,问:“郡主方才说的……是真的?”   黎凝偏要将脸扭到另一侧不给他看,继续用自认凶狠的语气道:“是真是假,难道我说了你就信?”   裴濯笑了。   “郡主敢说,我就敢信。”   黎凝偷偷瞥他一眼又立刻收回视线,用满不在乎的神态道:“随便你怎么想……”   之后黎凝不再开口,直至走进房间,她落后裴濯一步,只是刚将房门关上,回过身时猝不及防被人压上来,将她压得背靠房门。   黎凝还未来得及出声惊呼唇就被堵住,裴濯的攻势必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凶猛。   作者有话说:   捉了几只虫_(:з」∠)_   感谢在2023-04-02 23:49:00~2023-04-03 23:57: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千言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文科小生 30瓶;阿白 8瓶;欣欣之梦、生活够苦了懂我意思吧 6瓶;闭夏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0章 第七十章   ◎“郡主欠我的,到时一并讨回来。”◎   黎凝浑身软绵, 裴濯将她抱到窗边,让她坐在那张放着梅花玉石的桌案上,继续。许久后两人才分开, 均是气喘连连。   “你做什么!”黎凝摸着自己唇角,羞恼地瞪裴濯。   他的动作就像是要把她吃掉一样, 从前还未有过这么凶狠的时候。   裴濯目光落在她破了的唇角上,嗓音喑哑着道歉:“对不住。”   黎凝:“……”   他的语气听起来一点也没有知错的意思!   黎凝继续谴责:“而且你还没有经过我允许!”   之前两人就约定过, 裴濯要亲她之前需得先知会她一声,这个规矩不知何时被打破, 近来裴濯都是想亲就亲, 黎凝本已经懒得与他计较, 可是这次他这么凶,黎凝不想轻易放过他。   “是我不好, 没控制住。”裴濯认错态度良好,“下回定会先问郡主意思。”   “这还差不多。”看在裴濯认真认错的份上,黎凝决定不与他计较, 可是裴濯惯会得寸进尺, 在黎凝要跳下桌案的时候将她按住, 哑着嗓子认真开口询问。   “我现在可以亲郡主了吗?”   黎凝:“……”   他果然说到做到, 答应下回想亲会先问, 就真的先问了,只是这个“下回”未免也来得太早了些。   “不是才刚亲过?”   裴濯不语, 只是目光灼灼地盯着黎凝, 那眼神与其说是在等她答案, 不如说是想让她说出某个答案。   黎凝手撑在桌面, 将头扭到一边, 正好看到那株梅花玉石。   黎凝强硬地转移话题:“我上次见到禾姝, 她也有差不多模样的玉石,不过形状不一样,她的玉石是圆形的。”没有这个好看。   最后一句她没有说出来。   “嗯。”裴濯漫不经心地应她话,在她颈侧和肩窝轻嗅,鼻尖时不时与她肌肤相贴。   被他蹭过的地方起了热,黎凝往后仰,裴濯仗着自己身高的优势,轻而易举地追上。   黎凝一边躲一边继续说道:“你说那是你从西北那边带来的,禾姝那块那么像,会不会也是哪位从西北来的将士送给她的?”   “应当不是。”裴濯低声道,“商户当时手里的玉石全被我买下,营里并无其他人有。”   全买下……   黎凝从喉间溢出一声轻哼,别过脸去看梅花玉石。   “那又会是谁,难道是其他从西北归来的人?可以禾姝的性子又会收下谁的示好?毕竟她心有所属。”   禾姝属意谢子绯,倘若那块玉石是谢子绯送的,那么一切就都说得通。可问题是,谢子绯会是西北人士?   谢子绯气度不凡,能与二皇子攀上关系也说明不简单,西北与皇城相隔千里,他若真是西北人士,千里迢迢来到皇城做什么?   裴濯并没有回她的话,黎凝反倒是越想越认真。   “到底是谁送的呢?”黎凝喃声,“好生奇怪……”   “黎凝……”裴濯在她侧颈轻咬了下,以惩罚她的分神。   “不要在此时想旁人。”   黎凝推了推他,不满地抱怨:“你又咬我。”   好在没有很痛,不然她肯定跟裴濯没完。   她的力道软绵绵,撼动不了裴濯分毫,裴濯将她抱过来些,低声在她耳边说了句话。   黎凝顿时臊红脸,难以置信地睁大眼。   “现在还是白天。”   屋里还能听见窗外下人交谈的声音,黎凝越发慌张。   “难道白天我们就不是夫妻了?”裴濯盯着她,反问。   “当然是,只是……”黎凝轻咬下唇,感觉自己快整个人快热得晕过去。   “难道是你不愿意?”裴濯又问。   “我、我……”黎凝飞快看他一眼,又颤着眼睫垂下眼。   她要是说不愿意,裴濯恐怕又要拿那些什么她会抛弃她的话来说。   黎凝心一横,咬牙:“我——”   恰在此时传来敲门声,打断黎凝接下来的话。   冬雪在外禀告道:“郡主,送去的那些菜品大少夫人很喜欢,她回了一些热腾腾的炙烤肉过来,您要不要趁热现在吃一些。”   黎凝提声对外喊道:“这就来。”   喊完,黎凝跳下桌案,只是腿还软着,脚一沾地膝盖顿时一软,好在裴濯及时扶了她一把,才不至于让她摔倒。   裴濯扶着她的小臂,并没有就此放过她。   “郡主方才要说什么?”   黎凝弯起眉眼装糊涂:“有炙肉吃呢,你要不要一起去?”   裴濯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最终轻叹一声,开始给她整理衣襟。   “郡主欠我的,到时一并讨回来。”   裴濯的话让黎凝茫然,她不解道:“欠你什么?我什么时候欠你东西了?”   裴濯不回她的话,神色已恢复正常,牵着她的手往房门口去。   “走罢,不是说去吃炙肉?”   晌午刚过不久,这个时辰吃东西,晚些时候也不耽误用晚膳。   “炙烤肉已准备好,就在膳厅。”   黎凝颔首,步伐匆匆地往膳厅赶去,连冬雪都落后她几步。   冬雪还以为黎凝是迫不及待地想吃到炙肉,全然未料到她只是想借此逃避某些事。   冬雪落后了有段距离,正想提步赶上去,突然被人叫住。   她垂首恭敬道:“姑爷有何吩咐?”   裴濯淡声:“往后房门关着时,无论何事,都不要打搅。”   冬雪心里惊骇,意识到自己方才可能打扰了郡主与姑爷的好事,立刻垂首认罪。   “冬雪知了,下次必不会再如此。望姑爷饶恕。”   裴濯心里不大痛快,但并未有想怪罪她婢女的意思,只是为避免今后再被打搅,才特此吩咐一番。   他挥手让人下去,冬雪立刻去追黎凝。   作者有话说:   删删改改就变成这样了_(:з」∠)_   明天尽量码多一点,知道你们快急坏了,其实我也很想快点写到那里……真的快了,把过渡的情节点写完就是了,真的快了……   感谢在2023-04-03 23:57:25~2023-04-05 00:06: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星期八.、陶白、65069920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1章 第七十一章   ◎“郡主值得所有人的喜爱。”◎   黎凝平日在府中不是看诗词话本, 就是搬张矮案在院里作画,外头现在没什么新奇事儿,陆芷瑜近来也好似有些忙碌, 黎凝已有两日未出过裴府大门。   在二皇子邀她去茶楼小聚时候,黎凝未多想便应允, 待到了那处才知禾姝也在。   上次二人分别时便不大愉快,此时见面谁也没给谁好脸色。   二皇子笑着招呼黎凝落坐, 对于黎凝与禾姝之间似有若无的排斥,他只当是二人的小脾气, 并未过多在意过。   圣上与长公主一母同胞, 黎凝幼时便与宫里的皇子公主们往来频繁, 几位年长她的皇子都对她爱护有加,对她的偏爱不亚于其他公主。黎凝在他们面前不掩娇纵本性, 此时面对二皇子,她直接越过二皇子指的那个位置,坐在离禾姝最远的地方。   “这是闹别扭了?”二皇子看看黎凝, 再看看禾姝, 只是谁都没有理会他。   这种情况二皇子早已司空见惯, 又笑着打圆场缓和气氛。   此次来的只有二皇子与三皇子, 太子忙于政事脱不开身, 三皇子在提到太子时候便说了一嘴关于西北的战事,被二皇子用眼神制止。   “西北?”黎凝抓住关键字眼, 就此追问, “西北怎么了?”   她不在宫中, 消息没有几位皇子灵通, 而裴濯也鲜少会与她提起朝堂之事。   “这……”三皇子为难地看向二皇子。   “问这个做什么。”二皇子叹了口气, 本不欲多谈, 但黎凝真想了解此事,回去之后也可从裴濯口中得知,他索性就将西北的事与她简略说了遍。   说到最后,他语气不屑,并不将西羌放在眼里。“大霁兵力强盛,区区一个西羌,不足以为惧。”   黎凝若有所思,片刻后问二皇子:“若真起战事,领兵之人……可已决定?”   三皇子正欲出口答黎凝的话,又被二皇子用眼神制止。   二皇子摇头:“这个还未知晓,要等使臣出使西北谈判之后,西羌拒与大霁交好而打算发起战事,朝廷才会派人出兵。”   三皇子欲言又止。   二皇子说的没错,领兵之人是还未确定,但知晓局势的人心知肚明,均已默认是那人,确定下来也不过圣上一句话的事。   二皇子顾忌黎凝现在是裴濯妻子的身份,他说了怕黎凝多想,早早担忧,但即便他不肯明说,黎凝哪里会猜不到。   裴濯在西北镇守三年,屡立战功,除了他还有谁更合适做领兵之人去降服西羌?   他又要去西北了吗?会去多久?什么时候回来?   黎凝还想再问,被另外一道声音截断。   “那使臣何时出发呢?又要从哪里出发?”   问这话的人是禾姝。   黎凝想了解西北事态,是因为此事与身为武官的裴濯相关,但禾姝一位公主,既不用像皇子们那般执手政事,身旁又没有与此事有所牵连的人,她问这个做什么?   其余三人都朝禾姝看去,禾姝不觉自己问得突兀,毕竟黎凝也在问。   还没等二皇子开口,一旁的三皇子认为自己终于有了用武之地,抢一般答道:“就在两日后,从西武门出发。”   二皇子皱眉问禾姝:“此事不劳你费心,你想了解这个做什么?”   禾姝很不服气,用下巴点点黎凝。   “她就能问,我问不得?到底谁是你亲妹妹。”   后一句的语气已有几分不服气。   禾姝平日里任性惯了,说话一向无所顾忌,但她这句就像是要逼二皇子做个选择一般。   二皇子当然不能顺着她的小性子,低声斥责一句:“不可胡闹。”   禾姝早就不满几位皇子对黎凝的亲近态度,明明她就是个外人,凭什么拥有和她一样的殊荣。   此时又被二皇子凶了一句,禾姝干脆将不满发泄出来。   “长乐问你你就可以回她,我这个亲妹妹问你,你反倒怪罪起我来。”禾姝气得指着二皇子,“合着你们才是一家人,我就是那个外人!”   “你在胡言乱语什么。”二皇子眉头皱得更紧。   禾姝自懂事起就听宫人说起黎凝的事,说长乐郡主如何聪慧讨喜,连教习的先生都叫她要以长乐郡主为榜样。   就连父皇与几位皇兄对她的宠爱,都是从黎凝那里分过来的。   积攒了许久的情绪爆发,禾姝说话越发无所顾忌,从今日之事扯到幼时,说黎凝如何比她出色,埋怨起几位皇子都更偏爱黎凝。   “恐怕在你们心里,都更想长乐当你们的亲妹妹,我又算得了什么?”   被她一通指责,二皇子和三皇子还来不及辩驳什么,禾姝反倒先委屈得落泪,又顾及黎凝在此,不想让她看见自己狼狈的模样,忍着泪水红着眼眶瞪黎凝,好像是黎凝才害得她在此出糗。   黎凝内心感到颇语塞,教养使她不会在此时落井下石说些难听话,但也未好心到会去安慰禾姝。   同时黎凝也很不解,禾姝有什么好嫉妒她的?   禾姝一生下来就是公主,殊荣无双,自小几百个宫人围着伺候她,圣上与皇后的疼爱都在她一人身上,就算她说要天上的月亮,众皇子怕是想破脑袋也会把月亮旁边的星星一起摘下来给她。   黎凝凉凉道:“我竟不知,原来你在心中如此高看我,又关心我至此,背地里都在关注我的一举一动。”   被黎凝如此一说,禾姝到底小孩心性,顿时嘴角一撇,恼羞成怒地抽抽搭搭起来。   “够了够了。”二皇子被闹得头疼,本就是想小聚一番好好聊天话家常,却不想最后会闹成这样。   “凝……”想起禾姝方才那一番话,她此刻又还在哭着,二皇子担心自己一出口又惹得她不快,赶忙咽下后面“妹妹”二字,对黎凝道,“长乐,此番是二哥对不住你,你先回去,二哥改日再找你赔罪。”   二皇子突然的改口讨好了禾姝,她的抽泣声小了。   黎凝自然也发现二皇子突然的改口,她看他一眼,想出口讥讽几句,对上二皇子央求的神色,终是什么都没说,昂起下颌重重哼了一声。   下次叫她她都不出来了,哼!   因禾姝的无理取闹,众人不欢而散。   黎凝离开时候憋着一股闷气。   陆芷瑜最近在忙,黎凝又不好去找她,其余几个相熟的贵女也暂且寻不到人,张婉娴又出门去寻竹林作画,黎凝一个能谈心的都没有,又不能去长公主府找长公主给她添堵。   直到裴濯下值回来,黎凝虽没有一开始那么起,但还未消气。   裴濯将买来的绿豆糕拿给她时,黎凝倚在软榻上,懒懒地看一眼,叫他放边上。   “谁惹郡主不高兴了?”   裴濯打量几眼,问。   黎凝想起今日提到的关于西北的战事,她坐直起来,目光紧盯住裴濯,问他:“西北将要起战事?”   裴濯一愣,意外她竟会知晓此事,毕竟此事还只是在朝堂上流传,无其他人知晓。   “郡主从何得知?”   “你先别管我是怎么知道的。”想起今日发生的事黎凝心情就不大爽利,“是不是真的?”   裴濯略一沉默,而后颔首:“确有此事。”   黎凝眉心紧紧蹙起,心底生腾起一股憋闷,从裴濯口中得到答案,那就是八九不离十。   “那领兵之人……”   “这个暂且未决定。”裴濯坐到软榻上,与她挤着,黎凝想起来,他就将人拉回去。   “不过大约是我。”   黎凝愣住,也不挣扎了,呆愣地看着他。   裴濯没有瞒她的必要,只是太早知道对她没有什么好处,既然她从旁处了解到一些消息,他就索性都告知她,免得她费心思去问旁人。   裴濯将她抱在怀中把玩她的手指,猜测道:“你今日不快的原因与此有关?”   黎凝蓦地沉默,裴濯便猜到了。   “并非我想瞒着你,只是现在说起还太早,朝廷也不一定非要派我去。”裴濯解释完,又笑着问道,“郡主是因为担心我才攒眉蹙额的?”   黎凝不否认她知道裴濯极有可能出征时内心确实烦闷,但惹她生气的是禾姝与二皇子。   她当时本就烦心,禾姝无理取闹也就罢了,二皇子竟为了哄禾姝而改口对她的称呼,置黎凝于窘迫境地。   “才不是,少自作多情。”黎凝反驳他,又不大自在地把今日发生的事简述一遍给裴濯听。   言辞间还有对二皇子偏袒禾姝而让她难堪的埋怨。   “明明是她自己不如我,就要怪罪到我身上,处处想胜过我,又处处被我压一头,反倒因此记恨上我。几位皇子待我确实如亲妹妹一般,但显然禾姝才是被偏爱的那个,只是她身在福中不知福……”   黎凝说到后面声音渐渐小下去。   禾姝处处想赢她,她又何尝不是处处想赢裴濯。   可她绝不会是想着以让裴濯跌落高坛的方式,好以此在他面前高人一等。   她想要的是成为比裴濯更加厉害的人,为此她付出很多努力,在听到他人对裴濯的夸赞时她也默默承认,毕竟裴濯是她认可的对手。   她才不会如禾姝那般,像诋毁她一样去诋毁裴濯。   再说,禾姝一生下来就有宠爱她的父母兄长,黎凝只有长公主一个至亲之人陪在身边,无论是太后或是圣上的疼爱,黎凝也是因为嘴甜才讨得他们欢喜,而禾姝什么都不用做就可以轻而易举地得到一切,甚至暗自鄙夷她的行为。   说完,心中郁愤也宣泄了,黎凝眉眼有所舒展。   裴濯早就敛起笑,一言不发地听黎凝说完,在黎凝要下去时手绕过她膝弯又将人抱回来,让她侧坐着。   这个坐姿不大稳当,尽管裴濯的手紧紧揽住她肩,黎凝还是谨慎地抓着他胸前的衣料,以防自己掉下去。   两次都不给她下去,黎凝实在没忍住提醒:“都说完了。”可以放她下去了。   这个角度,裴濯要微仰才能与她对视。   他专注地看着她的眼,黎凝竟从里边品出几分含情脉脉来,好像此刻就要与她诉说他的殷殷情意。   黎凝方寸已乱,怕裴濯发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她躲开他的目光去拍他肩,喃声:“放我下去。”   裴濯将她抱得更紧。   半晌,裴濯才开口,他目含温浅笑意,望着她时眼底一片赤忱柔情。   “郡主值得所有人的喜爱。”   包括他。   黎凝拍肩的手一顿,缓慢地转过头来,盯着裴濯缓缓眨了眨眼。   她值得所有人喜爱……   那他呢?   他也喜爱她吗?   作者有话说:   增了差不多一千字_(:з」∠)_   感谢在2023-04-05 00:06:56~2023-04-05 23:59: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生活够苦了懂我意思吧 10瓶;星期八.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2章 第七十二章   ◎“而我只有黎凝一个妻子”◎   尽管裴濯之前阻拦她半夜偷梅子酒喝时, 曾说过喜爱她,但那种情形之下说的,是真的喜爱吗?还是只是见她好逗弄才说那句话。   他说的喜爱, 又是何种喜爱?   他若真的喜爱她,又为何幼时总是欺她、惹她羞恼?   黎凝有许多话想问, 最终只是抿了抿唇,偏过头轻轻哼了一声, 显然是对他的话深以为然。   “算你识相,难得会说句好听话。”   “郡主不必理会二殿下的话。”裴濯道, “在那等情形之下, 禾姝公主哭闹, 二殿下自然会先顾着她,顾此失彼。若是当时郡主也哭闹, 结果应当会有所不同。”   黎凝立刻露出嫌弃的神情来。   “我才不会像禾姝那般哭哭啼啼的,多掉面子。”   裴濯便笑了。   “既然二殿下改口对郡主的称呼,郡主也可以牙还牙, 改口对二殿下的称呼。”   这个不用裴濯提醒, 黎凝当然会这么做。   在她消气之前, 二皇子休想她再喊他一声“二哥”。   黎凝已经完全消气, 惦记起他回来时候买的糕点。   “这次买了什么回来。”   她挣扎着要从他身上下去, 裴濯松开力道,顺滑的青丝便从他掌心滑过。   包裹糕点的油纸旁边, 是一只白玉小瓷瓶。   “这是什么?”   既然是和糕点放在一块, 黎凝还当里面会是什么糖丸, 将瓷瓶拿在手中转了一圈。   她刚要将瓷瓶的木塞拔起, 手中瓷瓶被人抽走。   里面当然不会是什么糖丸, 方才原本是想将它好好收起, 但黎凝就愁眉不展地坐在软榻那处,裴濯就暂且将它搁置在桌上。   裴濯拿着小瓷瓶的手负到背后,道:“郡主不会想知晓里面是什么。”   他越不想给她知道,黎凝就越想知道。   她审视裴濯:“你是不是想藏起来自己偷偷吃?”   “是给我吃的没错。”裴濯目光逐渐意味深长,似笑非笑道,“郡主确定想知道?”   这怎么看都有些不怀好意,黎凝突然也不是那么想知道了。   “罢了。”黎凝满不在乎道,“我也没那么想知道。”   说完,她拆开桌上的油纸,从其中取了块绿豆糕出来。   尽管想知道,但又担心是裴濯的什么陷阱,黎凝嘴硬道:“有什么了不起,我明日就让冬雪去买糖丸。”   *   今日之事二皇子心中有愧,尤其是每每想起他叫黎凝先离开时,黎凝脸上掺杂委屈的愤懑神情。   黎凝定然生了他气,二皇子不想贸然前去裴府找她,若她还没消气,他恐也要遭黎凝一顿埋怨。   是以,二皇子想到了裴濯。   他可去托裴濯拿些赔礼给黎凝,若黎凝收了礼,说明黎凝已不大生他气,那他再去裴府找她。   若黎凝不收他礼,说明还在气头上,那他还是过几天再去找她。   如此想着,二皇子深觉此法可行,只是需要委屈下裴濯,若黎凝生气,裴濯得挡一挡。   二皇子算盘打得震天响,立刻搜寻自己宫殿稀罕有趣的物件,第二日早早地去羽林卫寻裴濯。   裴濯见到二皇子时,恭而有礼地喊一声:“二殿下。”   二皇子笑着让他免去这些虚礼,与他套近乎:“说来,你都该同凝妹妹一般唤我一声二哥。”   裴濯仅是笑了下。   二皇子轻咳一声,与裴濯说起昨日发生之事,言语间满是无奈,面对一个爱哭闹的妹妹,和一个相比之下年长两岁的妹妹,他也只能先哄着爱哭的那个。   裴濯默不作声听完,一点儿看法也未发表。   二皇子暗暗观察裴濯神态,想让他也认为自己昨日的做法是对的,为了安抚当时的禾姝,他只能委屈下年长禾姝两岁的黎凝。   “若换了你,你也会跟我做一样的选择。”二皇子道。   一直未出声的裴濯终于开口,他神态自若:“臣无姊妹,恕臣无法对二殿下的假设做出判断。只是听二殿下方才一番话,殿下当时的做法确实欠妥。”   二皇子当然明白自己当时的做法不妥,可是他能怎么办,难道任由禾姝继续哭下去?   二皇子很是无奈,他示意裴濯看向一旁大箱小箱的匣子:“本殿这不就打算去找阿凝赔罪,喏,那些都是给她的赔礼。”   裴濯颔首:“原来如此,既二殿下有此心意,只稍与郡主好好赔不是,郡主感受到殿下诚意,说不定愿意原谅殿下。”   “你与她相识多年,如今又共同生活,你也知道她的脾气……”二皇子今日找裴濯的目的就在此,他为难道,“我此番来找你,便是想让你替我去把这些东西拿给她,试探她是否还气着。若是不气了那我立刻去寻她赔不是,若是还气着,我晚些时候再去寻她赔罪。”   说到最后,二皇子也有些底气不足。   话说到这份上,二皇子打的什么主意谁还听不出来的。   裴濯露出副恍然的表情,紧接着就拒绝二皇子的请求。   “我当然也明白郡主的脾气,正是明白,才不能替二皇子送这礼。”   二皇子还想周旋,就听裴濯继续说道。   “方才我听二殿下说起昨日之事就有些恼怒。”裴濯语气带上几分气愤,“二殿下为了哄禾姝公主公然对郡主改口,可曾想过郡主心中会如何想?”   “她将殿下做兄长看待,你却让她难堪。”裴濯冷哼一声,“二殿下不止一个妹妹,而我只有阿凝一个妻子,她在外受了委屈,我已忍下想找殿下算账的冲动。殿下竟还想让我去试探她是否还气着,到时她若真有怒气,或是对我撒气,或是自己忍着,如此一来恐要憋坏身子。”   裴濯嗓音凉薄,质问道:“二殿下此番,是否欺人太甚?”   二皇子被裴濯说得脸红一阵白一阵。   他并非裴濯想的那样,黎凝见到礼,总该知道他的心意,怎么说也能消减几分怒气,应当不至于迁怒于人罢……   二皇子突然也不太确定,试探道:“阿凝昨日回府,可有表现出什么气愤的行为来?”   “恕臣无可奉告。”裴濯比二皇子年长一岁,又在军中历练多年,气势高二皇子不少。   二皇子悻悻然,只能歇了让裴濯替他送礼的心思。   转念一想,裴濯现在是黎凝的夫婿,或许比起他,裴濯确实要更加关心黎凝。   二皇子干笑着与裴濯赔几句不是。   裴濯似乎在意识到自己方才对二皇子的语气有些不敬,于是缓下语气,好心提点道:“郡主今日就在府中,二殿下若此时去找她,还来得及赶上她午歇的时辰。”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啊   昨天那一章补的一千字大家都看了吗?_(:з」∠)_   感谢在2023-04-05 23:59:04~2023-04-06 23:58: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甪已 16瓶;星期八.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3章 第七十三章   ◎他难道不该借此跟她邀功吗?◎   二皇子告辞裴濯之后便立刻去裴府寻黎凝。   可到了裴府门口, 他却迟迟不进去。   几位皇子之中就属他与黎凝玩得最好,黎凝刚学会走路就是他带着黎凝一块玩儿,他看见什么好玩的都会第一时刻去找她。   可他昨日却为了哄另一个无理取闹的妹妹, 全然不顾她感受,二皇子于心有愧, 可来了之间反而心有顾虑,不知该说什么, 只在门口踌躇不前。   裴府门口的小厮发现二皇子的马车,连忙进府通报, 而后便有小厮来请二皇子进去。   二皇子挺直腰板, 面带笑容地跟着小厮进府。   裴夫人在花厅接待二皇子, 在得知二皇子是来找黎凝的之后,便让人去连玥堂请黎凝过来。   二皇子原以为黎凝还在气头上, 见了他不会给什么好脸色,熟料黎凝神态如常,唇边还含着浅淡的笑意, 规规矩矩地喊了一声:“二殿下。”   短短三个字就让二皇子如坐针毡。   黎凝从前可从未跟他如此客气过……   二皇子干笑着回应道:“凝妹妹不必多礼。”   黎凝顿时犹如听到什么可怕的话, 眉心紧紧蹙起, 那眼神里既有躲避又有嫌弃。   二皇子:“……”   “这些都是我从前攒下来的有趣物件, 期间还有你之前跟我讨我舍不得给的。”二皇子指指他带来的箱子, “如今它们都是你的了。”   黎凝以手掩唇,有些受宠若惊, 而后拒绝二皇子的好意。   “二殿下还是收回去罢, 免得被谁知晓了, 又要认为是我的不对。”   二皇子哪里听不出来这话是在埋汰他昨日只顾着禾姝, 他也只能讪笑两声。   裴夫人瞧出来两人之间有些嫌隙, 一些话不好当着她们的面说, 便让黎凝带二皇子去小院里走走。   一离开裴夫人的视线,黎凝干脆连装都懒得装,只给二皇子看一个背影。   二皇子追上她,好声好气跟她赔罪。   “昨日是我不对,二哥知错了,凝妹妹就饶了我罢。”   黎凝眼尾扫他一眼。   “我可挡不起殿下一句‘妹妹’。”   “别别。”二皇子欲哭无泪,“我真的知错了,下回定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   “哪样的事?”   黎凝侧目看他。   二皇子掷地有声:“绝不会再为了禾姝的胡言乱语,不顾你我兄妹二人之间的情分。”   昨日二皇子的突然改口,无异于是在否认掉他从前与黎凝的兄妹情分,这才是问题所在。现在二皇子知错,也保证下回不会,黎凝也不是那般蛮不讲理之人,决定既往不咎。   “好罢。”黎凝转身,终于舍得正眼看向二皇子,高抬贵手,道,“那我就原谅你这一回,再有下次,你往后就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自然。”二皇子眉飞眼笑,连连应下,“二哥下回必不会了。”   解开隔阂,昨日又没机会好好聊天,二人便坐在院子里的石桌上小聊起来。   这还是二皇子第一次来裴府,打量几眼后,对黎凝感慨道:“我原先还以为你婚后日子不会太称心如意,如今看来,倒也算美满。”   他可是见识过的,亲眼目睹黎凝与裴濯如何针锋相对,谁也不让谁,原以为他们婚后会一地鸡毛,没想到黎凝在裴府是这般悠然自得的状态,而且裴濯还在他面前那么维护她,想必是爱极了才会如此。   黎凝接过婢女倒好的茶抿了一口,不以为然:“你头回来此,就什么都知晓了?”   “我当然都明白。”二皇子凑近石桌,神秘兮兮地低声道,“我知你如今与裴濯琴瑟和鸣恩爱非常,二哥都懂的,你别不好意思。”   琴瑟和鸣?恩爱非常?   她跟裴濯?   黎凝咽下口中茶水,一言难尽道:“我怎么不知?”   二皇子一副“别不好意思”了的了然表情,然后就把自己今日去找裴濯的事说了遍,当然,他可没提自己找裴濯的目的是想让裴濯来抵挡怒火的。   关于裴濯的回话,二皇子将自己记住的一字不漏转述给黎凝听。   二皇子现在想起还有些感慨:“我原是想找他帮忙,不料他也一并在怪我……倒是有胆量对我说那些话。”   听完二皇子的描述,黎凝几乎能想象出裴濯当时的语气跟神态,眼神必定凉嗖嗖的,而他冷脸时向来很有气势,难怪二皇子也会被唬住。   “你竟连送礼赔罪还想假借他人之手。”   黎凝说着责怪的话,但语气里已无了责怪的意思。   二皇子立刻又笑着说了好些好话。   黎凝已经无心去在意二皇子说的什么,脑海里回荡裴濯当时说的话。   他之所以在二皇子面前维护她,是真那么想,还是只是做做样子?   黎凝决定等晚些时候裴濯回来再亲自问他。   这日裴濯又回来得比较晚,黎凝等他回来的过程有些煎熬,看见裴濯时候有些不满地问他:“怎么回来得这么晚?”   “明日使臣出使西北,今日要忙的事稍多。郡主可饿了?”裴濯问。   西北……   黎凝极轻地蹙了下眉,欲言又止,要问的事一下子多了起来,但又不知该从何问起,最后摇头道:“不饿,方才有吃过些糕点。”   下人已经摆好饭菜,两人便先下去用膳,有什么事等用完晚膳再说。   等用完膳,黎凝先去沐浴,沐浴好之后就坐在床榻边等裴濯,她有许多话想问他。   待裴濯沐浴好出来,黎凝目光在他出来的那刻就跟着他,以为他也该上床歇着了,他却径直往桌案那边去。   裴濯注意到她不解的眼神,解释道:“还有些公务未处理,郡主先睡。”   黎凝便躺到床榻里侧去了。   可是她有那么多话想问,怎么可以先睡,想了想,避免自己躺床上迷迷糊糊睡着,黎凝又爬起来,找来本诗词翻看。   为了更好地辨认诗词本上的字,黎凝坐在穿外侧,倚靠床头开始翻阅。   裴濯看她一眼,继续提笔写字。   约莫过了一刻钟,裴濯将桌案上的东西收拾放好,然后走向床榻。   阴影覆落在诗词本上,黎凝抬起头来。   “你忙好了?”   裴濯颔首。   “郡主在等我。”他语气笃定。   黎凝不否认:“是有些话想问你。”   黎凝放下诗词本向里侧挪动,给他腾出位置,问他:“二殿下今日去找你了?”   裴濯上了榻便用手臂撑着靠近她,熟练又自然地用鼻尖去轻蹭她颈侧,“嗯”了声回应。   温热的气息落在侧颈,黎凝感到有些痒,微微躲开了些。   “你们都说了些什么?”   裴濯追上去,漫不经心道:“二殿下想让我替他带些赔礼来给郡主,我没同意,让他自己来。”   “就这般?”   “就这般。”   黎凝意外。   她假装自己不知道,就是想知道裴濯会怎么跟她说,谁知他反应如此平淡。   他难道不该借此跟她邀功吗?   黎凝想得入神,是以当吻试探性地落在唇角的时候,她没有抗拒,裴濯便得寸进尺地深入。   迷离惝恍之际,黎凝想起自己还有其他的话要问。   她推开裴濯,气息不稳地问:“什么时候要出征西北?”   裴濯眼底晦暗,并不想在这时候谈论其它事。   “此事还未确定。”他仍回答了。   竟还未确定……   也不知是好是坏。   黎凝眉眼松懈,若有所思,就听裴濯沉声问道:“郡主可还有其它要问的,若无还想问的,我可继续了?”   黎凝没什么想问的。   但有一件事想做。   “把你衣裳脱了。”   她想看看他背上伤痕。   作者有话说:   伤痕,,详情请回顾   感谢在2023-04-06 23:58:48~2023-04-08 00:16: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隐、生活够苦了懂我意思吧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4章 第七十四章   ◎区区圆房小事,有什么难的?◎   黎凝上回给裴濯肩上那个她咬出来的牙印涂抹药膏时, 窥见过他背上的疤痕。   然而也仅是窥视到隐约的一眼,具体如何她至今还未有机会端详。   一想到他不知何时又要出征去西北,便对他背上的疤痕越发在意起来。   她想看, 便也这么说出口了,未曾想过自己的话或许会引起什么歧义。   裴濯俯身在她上方, 有片刻怔愣。   此情此景之下,他不得不怀疑黎凝这话的意思, 跟他心中所想一样。   “郡主……”裴濯紧盯着她,缓声试探道, “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好端端的要人家脱衣裳, 黎凝知自己要求确实有些无礼, 但裴濯都对她做过更无礼的事,她就看看他后背怎么了?   于是, 黎凝坚定颔首,重复一遍:“把衣裳脱了,让我看看你身上的疤痕。”   “疤痕?”裴濯皱眉, 继而明白过来她的意思, 哑然失笑。   早该料到的, 连亲两下都要红透脸, 怎么会如此郑重其辞地主动提出来。   他笑道, “那有什么好看的,郡主不如看看我身上别处地方。”   黎凝蓦地想起那晚在烛火下见到的一幕, 羞恼地推了推他, 催促:“你快些脱……”   裴濯只好顺着她意, 撑起上身双膝跪立, 三两下利落地脱去上衣, 将上衣随手丢至床尾。   裴濯两手摊开任黎凝仔细检查。   “郡主这下满意了?”   黎凝也坐起, 目光先是落在他脸上,再缓慢地往下,在到他胸前时一凝,目光闪烁两下又若无其事地继续往下。   裴濯身量颀长,此刻没了寝衣的掩盖,健壮的体格更是一目了然,胸膛随着他呼吸起伏,亦能感受到其下的蓬勃的力量。   他胸膛与腰腹的皮肉倒是无暇,只在右侧腹下有一道浅显的痕迹。   黎凝目光便顿在那处。   裴濯顺着她的视线低头看去,也看见那道陈年旧疤。   他满不在意道:“只是擦伤破皮,早就不妨事。”   若不是她一直盯着那里看,他早就忘了这里还有条疤。   黎凝抬眼去看他,又迅速垂下眼。   “你转过去。”她想看他后背。   裴濯也不记得自己身上哪里还有伤痕,战场上真刀真枪厮杀,几乎没人能够一直不受伤。   他先是扭头,想看看究竟有没有什么可怖的疤痕,奈何动作受限,看不真切。   之前裴濯还问过黎凝要不要看他背后的伤,她彼时拒绝,现在想看了,他反倒磨磨蹭蹭。   对上黎凝略带不满的眼神,裴濯无奈轻叹口气,转过身去。   她执意要看,可别被丑陋的疤痕吓到。   裴濯看不见自己,黎凝便敢无所顾忌地打量他。   他宽阔的背有一道比较明显的疤痕,光看便能猜到当时有多凶险,另有几道浅淡的交错痕迹。   黎凝指腹轻轻描过那道疤,问他:“疼吗?”   那处裴濯有些印象,受伤之后好几日都只能趴着睡,已经过去许久,早就没什么感觉。   只是被她抚过的地方犹如火灼,激起一阵战栗。   “早就不疼了。”   若是黎凝仔细听,便会发现他是咬紧牙关说出的这话。   然黎凝并未注意到他的异样,继续问:“当初受伤的时候,是不是很疼?”   裴濯一怔,不禁莞尔。   “忘了,不过约莫是疼的。”   黎凝也知自己的明知故问,会留下这样疤痕的伤口,受伤时候肯定是会很疼很疼的。   黎凝一直很疑惑,以裴濯的实力,无论他当初是靠裴相的荫庇入朝为官,或是靠自己的才学考取功名,均不在话下,只是不知他为何就偏偏选择入行伍,一去三年。   他不比陆骁有个当将军的父亲自小带着,没有过打仗经验就上战场,该要比旁人吃更多的苦头。   黎凝盯着那伤痕发呆,渐渐地竟有些感同身受,自己也莫名感到有一点疼,接着,她鬼使神差般,俯身在那痕上落下一吻。   微湿的柔软落在背上的时候,裴濯双眼睁大,猛地吸了口气,身侧的手也骤然攥成拳,用力到指节泛白。   那是完全不同于指腹的触感,离开时那块肌肤因与其黏住而被轻轻带起。   他呼吸发紧,后背像是被她点起火,某处更是立刻做出反应。   黎凝回过神来时自己也有些难以置信,懊恼地用手背抵着唇,偷偷抬眼去看裴濯。   好在裴濯好像也未发现,没有出声说什么。黎凝仗着他看不见,若无其事地将此事揭过。   目光继续往下,黎凝看见他腰侧那道伤痕,从他腰侧一直延至右侧腹下。   好在痕迹不深,若是再深些,后果不堪设想……   黎凝像方才一样用指腹去轻描,带着安抚的意味,指腹划过腰侧来到小腹时,裴濯猛然一颤,黎凝来不及收回手就被攥住手腕。   被裴濯拉到身前来,黎凝不明所以,只能猜测着问他:“弄疼你了?”   四目相对,黎凝才发现裴濯呼吸粗重,晦涩的眼神好像在极力压抑什么。   他这样子,与某些时刻很像……   裴濯几乎咬牙切齿,语气算不上温柔,甚至有几分凶狠:“郡主可知撩拨我的后果是什么。”   黎凝垂下眼,忍不住小声辩驳:“我哪里有撩拨你……”   不就是摸摸他的背,最过分的就是莫名地轻吻了下。   别以为她不知道,裴濯夜里趁她睡着时候做得比这更过分。   裴濯沉默。   她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有多危险。   下一刻,黎凝后脑被人扣紧,而后整个人都被压倒在床上。   身后是柔软的被褥,身前是裴濯宽阔的身躯,赤.裸温热的胸膛压着她,她都来不及开口唇就被堵住。   裴濯吻得又深又急,像惩罚一般掠夺她的呼吸,他勾着她的舌互相纠缠,再吸吮掉即将流之于口的津液。   不知过了多久,黎凝求饶似的含糊两声,裴濯才终于肯放开她。   他的气息不但没有变得平稳,反而更加沉重。   “郡主若是不愿意,往后还是不要有这些举动为妙。”   黎凝尚处迷迷荡荡的状态,未多想就脱口而出:“你怎知我不愿意?”   话一出口,两人俱是一怔。   一听到那些质疑的话,黎凝就忍不住反驳,尤其是在裴濯面前。   但这次的情况显然不该一时口快。   她懊恼地咬了下舌尖。   “郡主是说——”裴濯撑着手肘,双目直直盯着她的眼,“你愿意?”   黎凝偏过头,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气势弱了几分。   但她一向不愿意在他人面前示弱,很快又把头转回来,仰起下巴“嗯”了一声。   只是这一声是从鼻腔哼出气来,听起来就跟“哼”一样。   不就是行房事,有什么大不了的?何况她都看过那些小册子了。   再说这都是夫妻之间再正常不过的事儿,她都与裴濯成亲这么久,夜里也都亲过无数回,区区圆房小事,有什么难的?   如此想着,黎凝心中更加笃定,认为自己轻易就能做到与裴濯圆房。   目前最大的问题是她也仅是看过小册子,实际上具体要如何做她并不清楚。   “首先要如何做?”黎凝强装镇定,仔细回想出嫁前看的那些小册子,搭在纽扣上的手微抖,“是、是不是要先从脱衣服开始?”   裴濯就撑在她上方,并不言语,只有呼吸一声急过一声。   黎凝如此干脆,他反倒无所适从。   他一直在等,等她松口,等她愿意。   当她真正愿意的这一刻,裴濯反倒感觉不真实。   “郡主当真愿意?”他又问一次。   无论夜里他如何亲她,他们都未做到最后一步。纵使已经成亲两月有余,至今却仍未有过夫妻之实,今晚若是事成,他们今后便是一对真正的夫妻。   这个想法固然令裴濯心动,可他希望黎凝也是心甘情愿如此,不想只是因为同情怜悯,或是其它原因。   见裴濯犹疑,黎凝胆子反而大了起来。   她看过小册子,裴濯知道的说不定比她还少,思及此,黎凝感到有些得意。   “方才已经说过了。”黎凝没好气道,“你若是不要那就算了。”   裴濯怎么可能不要,与她肌肤相亲是他梦寐以求之事。   “好。”裴濯低低笑了一声,“郡主稍等下。”   裴濯下去床榻,拿来一样东西。   黎凝坐起来看着他,认出这个白玉小瓷瓶,好奇道:“这究竟是什么?”   裴濯拔起瓶塞,倒了一颗药丸在手心,言简意赅:“避子药。”   避子药……   在黎凝惊诧的目光下,裴濯将手心那颗药仰头咽下,再将瓶塞塞回去,把小瓷瓶放好后来到床榻边。   黎凝仍目含不解,裴濯便与她解释道:“是男子食用的避子药,你现在不适合有身孕。”   战事将起未起,他不能让黎凝怀有身孕而他却不在她身边。   如此直白的话听得黎凝耳根一热,仰头倒回床榻,而后又突然想起什么,挺身坐起,指了指桌案上跳跃的烛火:“把火熄了。”   裴濯虽想亮着火,但这时候还是依着她意为好。   改日总是要有机会的。   烛火熄灭,室内瞬间暗下来,黎凝耳边只剩下自己一声快过一声的心跳声。   眼睛很快适应黑暗,她看见裴濯模糊的身影上了床榻。   裴濯如往常那般来吻她,黎凝双手紧紧攥着他胸前的衣料,虽然这个步骤是她熟悉的,但一想到不知何时真正开始,她整个人都紧张极了。   “黎凝,你放松些……”   她牙关咬得太紧,裴濯不得不提醒。   “不能现在就开始吗?”黎凝问。   裴濯略一沉默,实话实说:“不能,贸然开始不妥。”   他不能说会疼,这样黎凝就会退缩,下次再同意不知要等到何时。   “而且。”裴濯默了默,“那药一个时辰后才起效。”   “一个时辰……”黎凝喃声重复。   也就是一个时辰后两人才真正开始?   心中有个大概,黎凝便也没那么紧张了。   裴濯继续俯身而下。   黎凝一直在想是不是要先从脱衣裳开始,只是当她意识稍回笼些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身上的寝衣不知何时已经被解开压在背后。   之前裴濯趁她睡觉时候也会偷偷解开些许,彼时黎凝要装睡只好当做不知,现在清醒地面对这种情况,竟已经能做到平静接受。   她的平静一直维持到碰上某物。   黎凝霎时从神迷意夺中脱身,细小的声音也掩不住惶恐:“还未到一个时辰罢……”   她估摸得不算准,但很确定最久也就过去小半个时辰。   裴濯附到黎凝耳边说了句话,听得黎凝脸烧得更热。   黎凝突然有些想喊停,但这样半途而废又显得是她太胆小,只能在内心暗暗祈祷裴濯会再一次,这样她就能顺着台阶往下,说改日再继续也不迟。   “郡主怕吗?”   裴濯手背抚过她桃红的侧脸,心有灵犀一般当真问了出来,只是黎凝还未来得及回应就听他继续道,“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他也仅是问一问,并不打算给她反悔的机会   “我会把握好时辰。”   最后一刻,黎凝脑海只剩下一个念头。   那物那么大,怎么可能进得去里面……   夜里又下了一场雨,屋外雨声啪啪答答,还能听见飒飒风声。   本该骤然变冷的屋内,却是一片闷热。   黎凝感觉此刻的裴濯很像自己之前梦过的大白云。   一开始还是柔软的大白云,某刻就突然变成大乌云压着她,云团里还有闪电,气势汹汹蓄势待发。   后来黎凝感觉自己也变成一片漂浮的云朵,整个人落不到实处,都在随乌云的动作动而动,被乌云磨得久了,她感觉自己也变成乌云,沉甸甸的,云团里的水雾越积越多,最后变成雨水落下。   *   黎凝紧紧咬唇忍耐,但还是有些声音不受控地跑出去,腔调古怪陌生。   “黎凝…唤我……”   裴濯亲了亲她耳尖。   黎凝不肯说话。   裴濯去看她脸,认真问道:“可会疼得难以忍受?我已尽力克制,放轻了力道。”   黎凝不想回答他的话,想将他推开去沐浴,只是手臂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虚虚地抵在他胸前。   在裴濯再次压上来的时候,黎凝惊愕之下才尽力说出一句完整话来。   “不是结束了?”   黎凝脸颊潮红,乌黑的发衬得她肌肤更白,一双杏眼流露娇媚,眼波宛转,如海棠醉日。   裴濯沉默地看着她,眼底是潋滟水色,里面含着浓浓的眷恋痴迷。   “还未。”   很快黎凝眉心又蹙起,眼角的泪痕重新被洇湿。   她看着伏在自己身上的人,突然有些迷茫。   当初答应嫁给裴濯不就是为了能寻到机会与他较量,好证明自己比他厉害。   可是为何,此刻被压在身下的人却是她?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4-08 00:16:14~2023-04-09 23:12: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生活够苦了懂我意思吧 5瓶;65069920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5章 第七十五章   ◎都怪裴濯!◎   每当黎凝迷迷糊糊地将要睡过去, 就会被裴濯的动静弄醒。   最后结束时也不知到什么时辰,裴濯将她抱到浴室擦澡,再将床榻上的床单被褥换了套干净的。   重新被抱回床榻时候, 黎凝感觉自己双腿还在轻轻打颤。   她眼皮沉重到已经掀不起,浑身软绵无力, 任由裴濯将她紧紧抱在怀中,不多时就沉沉睡去。   这一觉一直睡到翌日晌午, 黎凝醒来时候身侧床榻早就空了。   她出声喊来冬雪,惊觉自己声音异常沙哑, 喉咙也感到非常渴。   冬雪进来时候, 黎凝指指桌案上的铜壶, 她立刻会意,倒了一杯水过去。   黎凝喝完水就想倒头继续睡, 冬雪温声道:“郡主,起来用些膳罢,姑爷早晨离开前嘱咐, 您醒了得先吃些东西。”   提起裴濯, 黎凝就纳闷。   他为什么力气那么多, 做完之后还有精神早起去宫里。   胃腹确实也饿了, 黎凝懒懒地点头, 让冬雪扶着自己去梳洗。   那雨昨夜不知何时停了,今日放晴, 接下来日子就要开始暖起来了。   午后, 黎凝倚在软榻上, 手中执着一把团扇, 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摇着。   冬雪在一旁给她剥果皮, 看黎凝既不看话本也不读诗词, 只在这儿出神地发呆,便好奇问道:“郡主在想什么呢?”   黎凝脸一阵热,拿团扇挡住面颊。   她在想昨夜发生的事。   她当时怎么就,一时鬼迷心窍答应了呢……   黎凝张嘴直接咬过冬雪递过来的果肉,声音含糊不清:“没想什么。”   “对了郡主。”冬雪突然想起什么,“上回您吩咐奴婢去找人赶制的玉石棋子已经完工,早晨工匠就送过来了,您可要过目?”   自从黎凝意识到对弈赢过裴濯就相当于赢过游会上的那个老者起,她就一直在寻找机会与裴濯切磋,特意命人请工匠打造一副白玉碧玉棋子。   她就等着这副棋子,看看能不能在裴濯面前掰回一局。   黎凝道:“去拿过来。”   冬雪小心翼翼地端着棋子过来,放到软榻上的小桌。   黎凝坐起来,捻起一枚来看。   不愧是是花了大价钱打造的玉石棋子,精致而饱满,色泽通透,摸起来也是圆润光滑的。   黎凝很满意。   就等裴濯何时有空能与他较量,最好是能赶在他去西北之前。   *   今日使臣正式出发前往西羌谈判,大霁需不需出兵镇压西羌,三月后就能知晓。   一众官员送使臣出了城门之后,都各自回宫忙起自己的事务。   在一家茶楼二楼一个窗户,隐约能瞧见使臣的人马缓缓离开皇城。   “谢郎,那你何时要归家去?”   禾姝的问话打断了谢子绯的沉思。   谢子绯收回看向远处的视线,温声道:“今日傍晚就要启程。”   “今日傍晚……”禾姝诧异,“竟这般快……”   谢子绯莞尔道:“公主不必担心我,我回去探望父母,很快就会回来。”   “西北与皇城离那么远呢,下回再见恐都要等到入秋。”   禾姝心中略有不满,不过谢子绯是回家去探望家中双亲,她也不能阻拦什么。   禾姝那颗粉色圆形玉石正是谢子绯所赠,谢子绯与她说过,他家住西北,听闻西北边境有些乱事,故而拖她打探一些朝中消息。   宫中皇室人知晓的消息总是要比其他人知道得多。   一得知自己能帮上谢子绯的忙,禾姝自然欣然应允,在宫中打探到的朝堂之事事无巨细均说与他听。   “那你行囊可的收拾好了?”禾姝又问。   谢子绯颔首,再握住禾姝手背,承诺道:“我会同家中父母说起你我之事,得他们首肯,待你及笄之后便娶你为妻。”   谢子绯待人接物温和有礼,且又不吝夸赞之词,禾姝与他相识之后深觉此人不错。   一开始他们见面都有二皇子在场,次数多了之后,两人便开始私下约着见面,并且也不将这段关系瞒着其他人,圣上也知情,了解禾姝与一名叫谢子绯的人多有往来,并且心生好感。   之前禾姝在他面前求赐婚求不成,如今又遇到属意的男子,圣上自然不会破坏禾姝姻缘,只严肃叮嘱她不可胡来,夜里都要回宫殿,不可在外留宿。   禾姝见父皇也不反对,自此便心无旁骛与谢子绯多有往来。   “你的心意我都知的……”被他握住的手好似被火炉包围,热意从手背一直传至全身,禾姝的脸也跟着变红。   “你路上多小心些,我会等你回来。”   “好,公主等我。”   *   前几日要准备使臣出使西羌的事务,裴濯都较晚回来,今日就是使臣出发的日子,黎凝认为裴濯会更晚回来才是。   是以她没有让人早早准备晚膳,打算先吃些糕点垫肚子,谁知她才吃到一半,裴濯居然回来了。   黎凝咀嚼两下,咽下糕点,意外道:“你今日怎这般早?”   今日卫里不算太忙,有几位同僚约着吃酒,往常裴濯偶尔会应酬与他们同去,但今日他推辞了他们的邀约,早早地就赶回来。   他看一眼桌上的糕点,明白过来,再望向黎凝。   “迫不及待想回来。”   他说迫不及待想回来,但连玥堂就只她一人在,话里所指代的意思很明显。   黎凝又想起昨夜的事,目光闪烁两下避开裴濯,唤了冬雪一声让她下去吩咐人让布菜。   黎凝将吃剩下的糕点打包放好,起身:“走罢,去膳厅。”   她在走到裴濯身侧时候未有停留,垂着眼,看也未看他一眼,径直越过他往门口去。   裴濯转身,看着她装作若无其事的背影,半晌后才跟上去。   两人心照不宣地未提起昨夜之事。   长公主送来的药膳还未吃完,黎凝照旧还是要喝一碗补药。   黎凝整张脸都写满抗拒,喝剩半碗时候企图蒙混过关。   “这碗里这么多药渣呢,剩下的不能再喝了。”   孙嬷嬷看了一眼,劝道:“这些不是药渣,一样能入口,郡主莫浪费,把剩下的汤汁喝完。”   黎凝愁眉苦脸,还想继续找什么借口推辞,发现裴濯正在看她,她心下一慌,装模作样地端起碗继续喝,好借此用碗挡脸。   待她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方才慌乱之下,居然无意识地把难喝的药膳都喝完了。   黎凝:“……”   都怪裴濯!   孙嬷嬷很满意。   “这才像样,就该都喝完。”   待用完晚膳,沐浴之后,不想面对的还是不得不面对。   黎凝一沐浴好就躺在床榻上,侧身面朝里侧,听着浴室的水声消失,而后是浴室门被打开,有人朝床榻这边走来。   裴濯没有立刻将烛火熄了,他上床榻之后犹豫几息,直接来到黎凝背后。   他盯着黎凝的背影,一时摸不准她是如何想的。   怕羞难为情该是会的,只是不知她满不满意他昨夜的表现。   “郡主早晨起来……”裴濯斟酌着,低声问道,“那里可会疼得难受?”   两人都是第一回 ,但裴濯也知自己不能太大力,弄疼了她,下回还想要就没有那么容易,虽他尽力放轻了力道,但情到深处难免有些失控。   他的话就像雷声落在耳边,把黎凝吓得脸一下子热起。   这话更是把她带回昨夜场景,越不想回忆,记忆就越是源源不断冒出来,连着都好像还能感受到那股温热流下。   这话能怎么回?   说疼不行,说不疼更不行。   黎凝把被褥往脸上拉了拉,并不想回他的话。   裴濯从身后抱住她,亲了亲她颈侧,哑声问道:“郡主,我们今夜再试一回……”   作者有话说:   _(:з」∠)_抱歉来晚了。   可以拜托大家收藏下我的作者专栏吗?对,我不是在问你,我是在求你QAQ   以及,捡起微v博落灰的号子改了笔名昵称,晋江三分雨,大家来玩吗^^!   感谢在2023-04-09 23:12:19~2023-04-11 00:07: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日暮沧海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生活够苦了懂我意思吧 10瓶;千言 9瓶;欣欣之梦 6瓶;文科小生 5瓶;Wuen、.、星期八.、65189899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6章 第七十六章   ◎“不算厌恶”◎   黎凝的故作镇定被裴濯这句话打破, 她按住裴濯在她腰际上试探的手,找了个蹩脚的借口。   “我今日累了,想快些睡觉。”   她将大半张脸都藏在被褥里, 只露出双杏眼,声音听上去也是闷闷的。   裴濯凝视她的眼, 知她是在说谎,没有拆穿。   沉默半晌, 他道:“既如此,那便睡罢。”   裴濯下床去熄火, 黎凝偷偷扭头看他一眼, 又在被他发现之前转回去。   烛火熄灭, 同昨夜一样的黑暗袭来,一切都似曾相识。   只是这回裴濯没有直接来到黎凝身后, 而是在自己的那侧床榻躺下。   黎凝等了一会儿,裴濯确实未有其它动作,渐渐地她便放松身体, 只是她今日睡到午时才起, 此刻一点困意也无。   而后, 黎凝就听裴濯那边传来细微声响, 是裴濯撑起身来到她这边。   才过了这么会儿功夫, 裴濯应当是清楚她还未睡着的,总不可能在此情况下还敢对她做什么出格的举动。   出乎黎凝意料, 裴濯确实敢。   他细细密密的吻落在她颈部, 接着又在她下颌处探索, 待寻到唇的位置便覆上去轻吮舔咬。   黎凝不知该作何反应。   他难道不知她还醒着吗……   裴濯夜里经常如此, 黎凝又不知该如何面对, 被他闹醒了也只能继续装作睡熟模样, 姑息纵容他的所作所为。   但眼下情况,她又该如何做,裴濯究竟知不知她还未睡着?   犹豫晃神间,黎凝感到右侧肩上一凉,她半边罗裳被解开,这侧的胸前也没了遮挡。   裴濯呼吸渐重。   昨日的玉软花柔一直萦系在他脑海,那等美妙滋味令他贪恋不已,感受过之后只会想要更多,不知餍足。   裴濯抬眼去看黎凝的脸,在想她要何时才肯看他,或是出声阻止他。   他当然清楚她还未睡着,方才的话也是搪塞他的借口。   裴濯想,黎凝若是抗拒,那他便停下,可是黎凝到现在都还不出声。   幽深的眸子往下,裴濯俯身,低头含住那一点红梅。   黎凝双眸瞬间睁大,没忍住从喉间溢出一声嘤咛,平静再维持不下去。   此刻再如何装傻都没用,黎凝甚至怀疑裴濯就是故意的,不管她睡没睡着,他就是故意惹她,想让她面对眼下情况。   裴濯松开,语调都透露着愉悦。   “郡主终于舍得‘醒’了。”   “裴濯,你究竟想做什么?”   黎凝撑起上半身质问他,发现他目光还黏在自己胸前,羞恼地扯好衣裳盖住。   裴濯望向她,认真问道:“与我交欢,郡主厌恶吗?”   如此直白露骨的话,把黎凝问得一愣。   她偏过头,并不正面回答。   “不知。”   “厌恶与不厌恶,只有两种感受,为何会不知。”   其实黎凝心中清楚自己感受,只是难以启齿。   那种酥麻颤栗感实在陌生,身体也变得不可控制,实在古怪极了。   疼是会有些疼,但也未到难以忍受的地步,只是两人那如此亲密的姿态是从前未有过的,她还无法习惯。   “不算厌恶……”黎凝垂下眼,喃喃道,“只是不太适应。”   “不算厌恶……”   裴濯琢磨她的话。   昨日她半推半就的答应,裴濯不可否认其中有她对他的怜悯在里边,要说情愿应当也是有的,只是不知哪者更多。   今日他去上值时她又还睡着,不知她醒来时会否恼火,或是懊恼自己昨日松口。   “郡主可会后悔昨日答应我。”裴濯又问。   黎凝顿时蹙额,毫不犹豫道:“本郡主从不做会让自己后悔之事。”   裴濯静默看她片刻,弯起眼笑了。   他凑过去吻她,劝诱道:“那我们多试几回,郡主就能很快适应了。”   说来说去,他就是为了此事费尽心思。   黎凝总算看透,偏不如他意,推他一把,敷衍道:“改日罢,我此刻真的困了。”   “改日是何时?”裴濯不给她含糊的机会。   “改日就是几日后。”黎凝应付道,“几日就是十日之内,我说话算话。”   虽这般说着,但黎凝心中也不大确定。   怎么她就得是被裴濯压在身下的那个?   可是在上边好像更费力些……   且她也不大清楚要如何做。   凝思间,黎凝想起出嫁前长公主给她看的那些小画册。   里边记载许多内容,她避着裴濯学一学,待学成之后兴许能比裴濯厉害罢?   黎凝暗暗下定决心,心道一定要快些学会,至少要比裴濯厉害。   得黎凝承诺,裴濯见好就收,拥着她入眠。   *   两日后,天朗气清,黎凝让人把屋里一些器具拿出去外头晒晒日光,并借此机会嘱咐冬雪把出嫁前从长公主府带来的、装有小人画面的瓷器画册都拿出来,再偷偷藏好。   冬雪一一照办,先是让人从屋里搬些箱匣,自己再谨慎地把那些画册放到一边,接着继续指挥人搬运。   “郡主,在床底下发现一个箱匣,那好像是姑爷放的。”冬雪不知如何处理,请示黎凝,“需不需要一并拿出来晒晒?”   床底的箱匣?   自成婚以来,黎凝可从未见过裴濯从床底取过什么箱匣出来过,那多半也放了有些时日,兴许连裴濯自己都忘了。   想来也不算重要,若是重要,两人同住一屋,裴濯也该提醒她不能去动才是。   黎凝决定做戏做到底,道:“一并拿出来给它晒晒。”   冬雪领命,命人将箱子搬出来,再打开将里面东西取出。   “郡主,箱子里有一些写了字的纸张,还另有几个小匣子,再有一条……”   黎凝并不关心这些事,只想快些去“学习”那些小画册,满不在乎打断:“纸张就别晒了,还有其它不能见日光都拿进去放好,空箱子能晒就晒一晒。”   说完,黎凝提起裙摆快步往书房走去,看也不往那处看一眼。   待入了书房,黎凝关门之前谨慎地看了一圈周遭。   即便裴濯上值去了,她此刻是连玥堂唯一的主人,黎凝仍是难免有些心虚,待确定安全之后才放心地将门关上,落上门栓。   书房她只有作画时才会来,诗词话本她都是拿到房间,倚在软榻上翻阅。   但书房里书籍繁多,她看完小画册便可将它们藏匿其中,不必担心被人发现。若是拿到房中去看,可藏的地方不多不说,还可能被裴濯发现。   她可不能被裴濯发现她在偷偷学,定要一鸣惊人直接叫他心悦诚服。   黎凝虚心好学求知若渴,拿起一本小画册认真翻看。   书房寂静无声,远处下人们交谈的声音的变得渺远不真切。   黎凝还在看第一页,倒不是看得仔细,而是被刺眼的画面惊得愣在原地。   缓了缓神,黎凝才翻下一页。   图册上的小人动作千奇百怪,黎凝只是看了两页就受不了,脸上热意一阵高过一阵,最后只能草草快速翻阅一遍,权当自己已经全部看过。   待一本画册全部翻完,黎凝倒了杯水一饮而尽,而后伏在案上悠悠叹了口气。   一闭眼,方才看的画面好似在眼前浮现,连带着上面两小人都变成了她与裴濯的脸。   黎凝又立刻睁开眼坐直,看着剩下的好几本还未看的图册,心道这些东西真是比她这十几年来学过的任何东西都要难。   且画册终究是画册,不会动,无法理解其中深奥。   光看那些姿态好像并不难,可真要做起来,哪有那么简单。   天资聪颖的长乐郡主头回在求知路上遇到困难,可惜无人能在此时给她解答。   “郡主,府中来了客人,夫人叫您过去。”冬雪轻敲了两下书房门,温声道。   黎凝匆匆忙忙将小画册整理叠好,对着门口提声道:“你且在外守着,我很快就出来。”   黎凝手紧紧拿着那叠画册,在书房的角落四处寻找,终于让她找着一个较隐秘的地方。   她用力踮起脚尖,把小画册夹在几本落灰的书籍中间,再将其往里塞了塞,直到看不出小画册的书脊才满意地离开。   来裴府拜访的客人是裴夫人娘家的侄女——赵鸯,上回裴夫人生辰时她也来过,人生得水灵乖巧,对着黎凝一口一句“小嫂嫂”,黎凝对她印象颇深。   “鸯妹妹。”黎凝笑着喊了一声。   “小嫂嫂。”赵鸯站起来,惊喜又乖巧地喊了一声。   她没想到长乐郡主还记得她名字,欣喜万分。   赵鸯此行来是想向罗氏讨教女红的,她从前并不在意那些绣活,认为枯燥无趣,但尝试之后发现可用针线将事物栩栩如生复刻,她便兴致盎然,只是自己绣出来的实在难看,故而来向针绣做工精细的罗氏讨教。   听完赵鸯说明来意,黎凝面上仍维持端庄得体的浅笑,只是在心里暗暗祈祷赵鸯最好不要问她女红如何。   饶是样样精通的长乐郡主,唯一的短处便是女红。   明明她用纸笔复刻事物的能力了得,但换成用针线,她只能歪歪扭扭地绣出不成样的东西来。这事儿黎凝一直瞒得很好,鲜有人知晓。   赵鸯是来找罗氏求知的,并未过问黎凝针绣活如何,只是邀请着问道:“小嫂嫂可要一起来看看?”   黎凝自然应允。   罗氏的针绣针法灵活,绣出来的鸳鸯栩栩如生,好似真的在水中嬉戏一般。   黎凝与赵鸯均目瞪口张,一人捏住帕子的一端细细观赏,心中无不感慨罗氏针法的精妙。   赵鸯又不免感到丧气。   “如此巧妙的针法,我要学多久才能像嫂嫂这般厉害。”   罗氏笑着宽慰道:“阿鸯只要肯用心好好学,定能有所成。”   赵鸯信心不大,又去问黎凝。   “小嫂嫂你觉得呢?我也能绣出这么好看的鸳鸯吗?”   赵鸯能不能,黎凝不清楚,但黎凝肯定是不能的。   她之前也绣过一条鸳鸯手帕,彼时与学堂的女眷们对着湖上的鸳鸯一针一线地绣,但其余人好歹都能绣出个样。   只有黎凝,那手帕上的两只鸳鸯非但看不出鸟形,简直就像是硬把两团线缝上去一般。   那条手帕好歹是她绣的第一条帕子,黎凝原想藏起来不叫人发现,没想到最后那条手帕不翼而飞,正好留着自己也嫌弃,且万一被人捡去也不知出自长乐郡主之手,黎凝便不再管那条帕子的下落。   黎凝不清楚赵鸯女红如何,只是看她如此有兴致,再如何都不该打击她,便也同罗氏一般宽慰道:“若你肯下功夫跟着罗嫂嫂好好学,应当是可以的。”   *   晌午之后,黎凝就在倾云堂这处看赵鸯跟着罗氏学针绣,直到黄昏时候才回连玥堂。   下人陆陆续续地将今日拿出来晒的东西收拾好。   黎凝就在一旁的石凳上坐着,百无聊赖地看着他们收拾。   冬雪问道:“郡主,姑爷的那些东西放回箱子之后可是要再放回原处?”   黎凝这才想起来这事儿。她颔首,再道:“他里边放的都是什么东西,拿来给我瞧瞧。”   冬雪应下,拿着箱子去装放在屋内的物件。   冬雪进房门后,裴濯也在这时回来。   院中下人们还未收拾完,黎凝便与他解释两句。   “对了,还有屋中床底的箱子,从前未见你拿出来过,放久了也不好,今日便让人一并晒了。”   听到此处,裴濯轻轻颔首,若无其事道:“郡主可有看到里边的东西?”   “并未。”黎凝摇头。   裴濯还未来得及放下心,就听黎凝继续说道:“不过冬雪去拿了。”   话落,冬雪正好便踏出房门。   裴濯留下一句“郡主稍等”就朝冬雪走去,他步子迈得大,几步走上前直接拿过冬雪手中的箱子,立马将箱盖阖上。   一套动作一气呵成,好像箱子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他反应如此大,让黎凝意外。   黎凝问:“里边可是什么贵重的物品,可弄坏了?”   裴濯默了默:“不是。”   不是贵重物品,那就是不能给她看。   黎凝顿时警惕地眯起眼,质问道:“你该不是有事瞒着我。”   作者有话说:   补上了^^   感谢在2023-04-11 00:07:30~2023-04-11 23:59: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65069920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7章 第 七十七章   ◎“那便这般说定了”◎   若是裴濯不肯说, 或是撒谎,黎凝可找冬雪求证。   因为箱子里边的东西冬雪今早都看过。   裴濯望了黎凝片刻,才对箱子里的物品一一介绍道:“里边有几个小匣子, 之前用来装梅花玉石。还有一些纸张,都是从前同僚们写予祝贺我的贺词。还有——还有一张帕子。”   黎凝讶异:“就这些?”   “就这些。”   黎凝奇怪地咕哝道:“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又何须担心被我看见。”   裴濯笑了,解释道:“那条帕子我在西北时随身携带, 上战场也不例外,上边沾染些许血迹未能洗净, 郡主见了恐要被吓到。”   缘由竟是如此, 黎凝恍然。   听他如此轻描淡写地带过战场上的凶险, 黎凝都不禁替他感到后怕。   她小声反驳道:“我哪有那么胆小。”   随身携带的帕子那想来是很重要了,黎凝提醒道:“既是你的重要物品, 往后可要放好了,若是有其它不许我动的物品,今后也要提前告知我。”   “我的物品, 郡主没什么不能动。”   从容不迫的声音轻轻落进黎凝耳中, 让她耳根一热。她抬眼看去, 认真端视裴濯的眼, 想从其中找出些情绪来。   这意思, 怎么好像是在说他的物品就是她的一般……   且他又说得斩钉截铁,神情不似开玩笑。   黎凝略不自在地轻咳一声, 转过身对冬雪吩咐道:“可以准备晚膳了。”   *   明日是休沐日, 意味着裴濯将有一整日的空闲, 这晚, 两人心思各异。   躺在床榻上, 黎凝正在盘算如何才能让裴濯答应与她博弈, 又不让她发现她的意图,冥思苦想间就听裴濯问道:“郡主,今夜要试一下吗?”   今夜?   他们的“改日”之约,黎凝答应的可是十日内,这是否有些快了……   黎凝道:“这才只过了一日,还久着……”   这便是拒绝的意思。   裴濯沉默。   想起那副白玉棋子,黎凝扭头去看他。   “你明日有要紧事需处理吗?”   裴濯:“有。”   原以为休沐日他也该空闲下来了,没想到真有事需要处理。   “何事?”黎凝不禁好奇。   “明日要问郡主,是否愿意与我再试一回。”裴濯郑重其辞。   黎凝:“……”   她没好气道:“这算什么要紧事!”   裴濯煞有介事道:“有关夫妻情爱,如何不算要紧。”   黎凝:“……”   就他歪理一大堆!   黎凝羞恼地攥拳,使劲锤在他肩上以示惩罚他的不正经。   但她那点力道,对裴濯来说不过挠痒痒。他顺势握住她软绵绵的拳头,将人捞过来抱住,一手搭在她后腰,下颌搁在她发顶上。   黎凝挣扎两下,听见裴濯声音从头顶传来。   “我不会做什么,只是郡主若是再乱动,我也不敢保证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他意有所指地在她腰际摩挲两下。   黎凝果真乖乖不动了。   她安分下来,裴濯这才开口:“郡主何事找我。”   黎凝定是有事找他,才会主动问起他明日有无空闲。   黎凝从他怀中抬起脑袋,用轻松寻常的语气道:“今日得了一副白玉棋子,甚是精致好看,想明日用用看究竟如何,你若是有空便与我下几局。”   裴濯眼也未睁,嗓音懒散:“下棋多无趣,一局还要花上好几个时辰,我需再想想。”   裴濯话里话外的意思,无非就是他明日有空,但不一定就要选择与她下棋。说是让他想想,实则就是要黎凝许诺他些好处。   眼下可是难得有个能与裴濯一较高下的机会,黎凝怎么可能放过。   就算是为了用那副棋子试试手,黎凝也该想个法子让裴濯答应。   黎凝好声好气道:“上回二殿下给了我许多稀罕物件,你若赢了我,你想要什么尽可随你挑选。”   裴濯见过的宝物也不少,并不稀罕:“都是身外之物。”   “那明日嫂嫂给我做的糕点分你一半?”   “我不重口腹之欲。”   这个不要,那个也不要,黎凝想不到还有什么是她拥有而裴濯没有的。   “那你究竟想要什么?”   裴濯低头看她,缓声道:“若我赢了,郡主就将‘十日’的期限改为明日。”   黎凝蹙眉思考这个交易值不值当,因此并未注意到裴濯眼底得偿所愿的笑意。   “如何,郡主可答应?”裴濯不给她思考太久,蓦然想起什么,“哦”了声:“沈清意明日找我去喝酒来着,我还未答应,我看明日不如——”   “且慢!”黎凝急声打断,“我答应便是。”   只有裴濯赢,期限才需要改,黎凝若是实力在他之下赢不了,那她尽全力打个平手便是。   裴濯低笑了声。   “那便这般说定了。”   “那我呢?”黎凝才不会让自己吃亏,问他,“我若赢了,你要给我什么?”   裴濯想了想,道:“那坛梅子酒如何?”   裴濯从老者那儿赢来的那坛梅子酒还未开封。   虽酒性有些烈,但味道到底不错,被他一提起,黎凝就有些怀念。   “可。”   于是,关于明日两人对弈之事全部谈妥,只等看谁输谁赢。   *   早晨黎凝醒来,伸懒腰时候感觉有些不大对劲,往下一看,立刻将裴濯搭在她小腹上的手拿开,再将自己肩上滑落到臂弯的衣裳提起来。   他昨夜里又将她弄醒了,黎凝只能尽力假装睡熟,要不是今日还要与他下棋,黎凝真会忍不住与他对质。   看向一旁的裴濯,他还阖着眼,显然是还在睡梦之中。   黎凝心血来潮,跃跃欲试地伸出手,企图捏住裴濯鼻子将他捏醒。   只是手才刚靠近,碰都还未碰上,就被裴濯一把抓住手腕。   他蓦地睁开眼,眼神清明,哪里像是刚醒来的模样。   黎凝吓了一跳,认为自己被骗了:“你居然是醒着的。”   “我醒着是不是让郡主失望了。”裴濯轻挑眉梢,后知后觉道,“难怪郡主会被吓到,原来是做贼心虚。”   “什么做贼心虚?”黎凝蹙眉不解。   裴濯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郡主方才难道不是想趁我还在睡觉欲对我行不轨之事?”   黎凝难以置信地瞪大眼。   他居然还敢倒打一耙。   到底是谁趁谁睡着时候行不轨之事?   “我……”黎凝欲为自己辩解,仔细回想裴濯说的话之后,又觉不无道理。   她方才的举动确实容易惹人误解。   裴濯既然都已误会她,那她不坐实这个“罪名”岂不是太亏了?   接着,出于报复的心态,黎凝那只被裴濯攥住手腕的手,指尖轻轻一转,勾起裴濯下颌。   她俯身低头,凑到他耳边,吐气如兰。   “见你有几分姿色我才如此,你该感到荣幸才是。”   无论是柔软的指尖,还是温热的气息,无一不含轻佻意味。   裴濯浑身僵住,抓着她手腕的那只手更加用力,黎凝废了好大劲才抽回来。   她满意地欣赏裴濯僵滞愣神直盯着她的模样,内心暗自窃喜。   裴濯此刻应当是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罢。   黎凝近日看的话本里便有这么一出,有些纨绔子弟看上貌美的小娘子,奈何小娘子看不上他们,他们便会说这些轻薄话,把小娘子惹得更加气愤。   黎凝想,话本诚不欺她。   这不,裴濯耳根都气红了。   这些行为黎凝原本也颇不齿,但此刻可用来对付裴濯,给自己出了口气,她心中感到无比畅快。   黎凝挑衅地对着裴濯露出个挑衅似的笑容,而后以一副胜利者的姿态,趁裴濯反应过来之前,直接跨过他下床榻去。   直到黎凝进了小间,裴濯才回过神,抬起手臂搭在自己额上,闭着眼,缓缓呼出口气。   她到底哪里学来的这些拨雨撩云的招式……   *   用过早膳,两人决定到书房博弈,静谧且无需担心有人打搅,可连着一整日下棋。   两人相对而坐,对今早的事只字不提。   开始之前,裴濯抬眼看去,提醒道:“郡主若是输了,可要说话算话。”   黎凝头也未抬,专心致志盯着眼前棋盘,已然是全身心投入,应声道:“你尽可宽心,先赢了我再说。”   首局,黎凝执白玉子,裴濯执碧玉子。   两人都想赢过对方,落子之前均经过细细思考,每一步都下得谨慎,谁也不让着谁。   一个时辰后,首局结束,平局。   黎凝趁裴濯收拾棋子的间隙,偷偷擦净手心的汗。   她想过裴濯应当是很厉害的,只是没想到比想象中的还要厉害许多。   她应付得吃力,才堪堪打成平局,反观裴濯,全程游刃有余,气息也未有一丝乱。   裴濯将收拾好的棋盘推放到一旁,拿来茶盏。   悠悠道:“我累了,咱们先歇一会儿。”   黎凝也有些疲乏,手撑着脸看裴濯沏茶。   屋外日头暖和,还有鸟儿在枝上欢叫,两人就这般同坐一桌,即便不谈聊看上去也是极祥和安宁的。   换成从前,黎凝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她与裴濯能像现在这般平和,居然能坐在一块儿吃茶,而不是互相讥讽。   黎凝目光落在他沏茶的手上。   他的指修长匀称,指节分明又不显羸弱。   黎凝还清楚,他的指腹有薄茧。   黎凝看得入神,不禁想,男子的手是否都像他的这般宽厚温热?还是仅有他的是如此?   “郡主?”   直到裴濯喊了一声,黎凝回过神才发现面前已放了一杯茶。   她端起来抿了一口,温而有礼道:“多谢。”   “郡主不必与我客气。”裴濯莞尔道,“这是我的荣幸。”   作者有话说:   _(:з」∠)_   感谢在2023-04-11 23:59:34~2023-04-12 23:59: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生活够苦了懂我意思吧 5瓶;陶白、橘柚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8章 第七十八章   ◎失算了……◎   黎凝默默地又抿了一口茶。   没想到早晨她用来捉弄他的话, 此时会被他反用来逗弄她。   但到底是自己先起的头,黎凝哪敢反驳什么,否则裴濯计较起来与她秋后算账该如何是好。   两人就这般对坐, 沉默地喝完一盏茶。   待开始第二局时,黎凝不像第一局时候那么紧绷, 对付裴濯的同时还能分神与他说话。   黎凝状似不经意道:“出使西北的使臣,可有什么新近消息传来?”   裴濯落下一子, 道:“只过去几日,不会那么快。”   黎凝身为郡主, 能接触到的朝堂之事并不多, 她从前也不会刻意去打探局势, 只是如今西北之事,不能说完全与她无关。   她悄悄抬眼去看裴濯, 裴濯面色淡然,仿佛此事不足以使他烦心。   对于西北将要发起战乱一事,只有在黎凝主动提起时, 裴濯才会回应她几句, 其余时候闭口不谈。   真起战事, 又凶险又要离开皇城的, 他难道就不在意吗?   裴濯视线投过来时候, 黎凝蹙起的眉心霎时松开,佯装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   即便真起了战事, 如何都轮不到她这个郡主操心, 只是因为裴濯身为武官与此相关, 她才一直惦记此事。   思忖片刻, 裴濯道:“若使臣谈判成功, 此事便可了结。若西北仍是不肯降于大霁, 战事最快也是在三个月后。郡主不必过早忧虑此事。”   “我才没……”黎凝下意识就要否认他最后一句话,待完全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缓缓眨了眨眼,“三个月后?”   裴濯颔首。   三个月后……   黎凝心里蓦地一松。   如此说来,倘若真起战事,裴濯最快也是三个月后才出征。   有了确切的时限,总好过每日都要心惊胆战。   黎凝这才小声嘀咕着反驳他。   “我忧虑此事做什么……”   裴濯只笑不语。   第二场棋局前半段黎凝应付得尚且能够得心应手,但不知是否因为分了心神去想西北的事,导致她到后半段有些力不从心。   意识到局势逐渐不妙之后,黎凝越发专注起来,连到了用午膳的时辰都毫无所觉。   在落下一子之后,她才惊觉是个失误,懊恼地“哎”了声。   落子无悔,黎凝只能干看着那枚出了差错的棋子。   黎凝的失误让裴濯在此局中的优势更加明显。   她去看裴濯,只见他唇角扬起,火上浇油般对她道:“多谢郡主让我。”   黎凝皮笑肉不笑:“不必客气。”   到后面,黎凝神态越发认真,恨不得自己也化作一枚棋子。   在黎凝又落下一子之后,本该轮到裴濯,他却站起身,抻了抻袖口,慢条斯理道:“已到了用午膳的时辰。”   言下之意,此局暂停。   黎凝往窗外看去,日头浓烈,只怕比她平日用膳的时辰还晚。   她又看向那即将到尾声的棋局。   其实这局再继续下去,黎凝胜算不大。   但中途停下去用午膳,这么一打岔,后面要将棋续上去更不简单。   黎凝在输与输得较难看之间徘徊。   视线里突然出现一双手,将棋盘上的棋子收拾进棋盒。   黎凝惊愕:“你……”   “左右还未定出胜负,不如用完膳再重新开始。”   裴濯从容不迫,即使即将到来的胜利被自己活生生扼断,他的神色看上去也未有丝毫惋惜。   黎凝愣愣地看着他动作,连阻止都忘了。   他本该可以赢的……   为何?   是否是因为他饿极了,又见她犹豫,想快些去用膳才如此?   黎凝当然清楚不可能是这个原因,毕竟裴濯对赢的渴望与她一样强烈,他们可是都说好了胜者可得到的彩头,双方都鼓足了干劲。   明明胜利近在咫尺,他怎么突然放弃……   裴濯收拾好棋子,见黎凝还怔愣地盯着他,好笑道:“此局再继续下去也不知何时能结束,总归午后还有空闲,咱们先去用膳。”   言毕,他不由分说地牵过黎凝的手,带着她走出书房。   走了一段路,黎凝才回过神来,有些为难道:“早上鸯妹妹来寻我,她午歇之后要与嫂嫂去采买针线,让我与她们一道去,我已答应了她……”   说到最后,黎凝声音都低下去,自觉有些惭愧。   昨日明明是她信誓旦旦打算要用一整日的时辰与裴濯切磋,最终不得闲的人反倒是她。   赵鸯是第一回 来邀她,又是那般满心期许地期盼她的回应,她若是拒绝,小姑娘该有多难过。   所以,黎凝午后并没有空闲与裴濯继续下棋,方才那是他今日唯一能赢的机会。   裴濯步伐微不可察地一顿,眉宇轻轻拢起。   失算了……   他已大致摸清黎凝路数,对于她的漏洞均暗暗记下,原本下午胜算该是不小,哪成想会出现赵鸯这个变数。   裴濯平静问道:“你们何时回来。”   若是回来得早,也能再下一局。   黎凝迟疑道:“这说不准……要采买的东西不少,且鸯妹妹也不常来,到时还要带她走走逛逛,该是不会太早回来。”   黎凝这话说得委婉,早晨赵鸯就与她说过行程,要去的地方不少,又难得是三人结伴,能在天黑前赶回来都算不错。   黎凝不禁想,若是裴濯知晓她午后要出府,不知方才还会不会那般毫不犹疑地将那一局归为平手。   不过不管裴濯如何想,他心中都该是有些有苦难言的。   裴濯约莫也能猜到,半晌之后无奈地叹息一声:“若来不及,那便改日。”   黎凝看着他略显憋闷的模样,内心不禁感到好笑,她自认藏得好,但她的笑意还是被裴濯捕捉道。   他似笑非笑道:“郡主好似很开心。”   “你看错了。”黎凝立刻板起脸。   裴濯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又说出那句令她费解的话。   “郡主欠我的,往后都要加倍还回来。”   *   用过午膳,黎凝午歇之后倾云堂那边派了人过来传话,罗氏与赵鸯已准备妥当,正在大厅等候。   这几日陆芷瑜都不得空闲,黎凝已有好几日未与人结伴出去游玩,她难免也有些期待。   欢喜地将要出门去,甫一对上裴濯幽幽的目光,她瞬间收起笑意,露出一副略有为难但又不得不如此的神态。   裴濯一眼看穿她的伪装,但也未说什么,临到黎凝要踏出连玥堂,他才开口。   “既如此,郡主便好好玩乐。”   黎凝一时摸不准裴濯这是真心的,还是因埋怨而说的反话。   不过她此刻确实心情不错,笑着应下。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4-12 23:59:47~2023-04-15 00:00: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生活够苦了懂我意思吧 5瓶;58622717、星期八.、65069920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9章 第七十九章   ◎“裴濯,你好狠的心。”◎   黎凝随同罗氏与赵鸯先去衣坊买针线, 各类颜色的线赵鸯都买了一样,她面上满是憧憬,欢喜地与两位嫂嫂讨论要将这些线球绣成什么。   买完针线, 三人又去市集上逛。   赵鸯是个活泼的性子,路过每个小摊都要去围看一遍, 有趣的小物件买了一堆,乐不思蜀, 直至暮色四合才舍得回去。   黎凝离开裴府之后,裴濯重新来到书房, 坐在上午与黎凝对弈时坐的那个位置, 复现他们未结束的局。   而后裴濯自己与自己博弈, 尝试能否让白玉子反败为胜。   白玉子前几步犯的失误不小,裴濯花了一下午的时辰, 最后也仅是能让两方打成平局。   他将棋子收进棋盒时,想起黎凝昨夜轻描淡写地提起,这副棋子是她偶然所得。   如此珍贵的玉石棋子, 不会有店家愿意费那么多财力心血, 打造一副不知会不会有人买的棋子, 黎凝所好也并非博弈, 同样不可能是他人送的。是以, 这副棋子只能是她自己一开始就找工匠定制的。   她分明一开始就打算好,要用这副棋子与他一较高下, 面上又装作一副满不在乎的姿态, 不想让人知晓她很在意。   今日只能打成平手, 黎凝无论如何都会再找时机, 直到能够赢过他为止。   裴濯莞尔。   她的小心思向来都藏不住, 自小便是这般, 暗自与他较劲,又不肯叫他发觉,殊不知他早就看穿。   将棋子全部收好,裴濯踱步至书架前,目光略过一排一排的书籍,最后在一本话本上停下,将其拿下来。   他快速翻阅话本,果真在其中找到一句话,正是早晨黎凝勾他下颌时说的那句。   原来是从这里面学的。   只是话本中是相持不下的冲突情景,她做出来却饱含旖旎意味。或许黎凝自己都不意识到,夫妻之间这般做,是为打情骂俏,平添几分意趣。   裴濯将话本放回去,转身前,余光瞥见角落两本厚重的书籍,让他感到不对劲。   紧挨着的书籍,靠拢之处该是紧密相连才是,这两本中间却多出一道空隙。   裴濯走上前,拉开其中一本,发现这两本书籍中间夹了几本薄薄的小册。   他心下疑惑,这里存放的书籍只有他与黎凝会翻阅,但黎凝看的那些诗词话本,向来是齐整规矩地摆放在书架上,不会像这般藏起来。   藏起来……   裴濯伸出手,想将它们拿下来一看究竟,恰在此时门外传来小厮的声音。   “禀二公子,二少夫人回来了。”   裴濯犹豫几息,最终将要碰上小册的手收回,转身出了房门。   *   黎凝踏进连玥堂大门时候,脸上笑意未散,见了裴濯也不知收敛,心中因出去玩乐而将他抛下的愧疚已经荡然无存。   她在外头吃了不少美味的吃食,此时还不算太饿,听见裴濯吩咐人下去布菜时候,黎凝便道:“我在外头已经吃过,就不与你吃了。”   话落,黎凝带着自己买来的小物件,要拿到房内摆弄。   裴濯望着黎凝浑身上下透露欢喜的背影,心中感到不大爽利。   离开前对他尚有惦念,一番玩乐之后就将他抛到脑后。   裴濯轻啧一声,凉凉提醒道:“郡主是不是忘了什么。”   闻言,黎凝立刻停下来仔细回忆一番,确定自己离开府前没有答应裴濯什么事。   “什么?”她问。   “药膳已经煎好。”裴濯笑起来,好整以暇道,“听闻换了药材,味道比之从前要浓郁许多。”   她药膳都是跟着晚膳一起食用,即便在外用过晚膳,但药膳还未食用,她今夜还是需要和裴濯同坐一张膳桌。   黎凝喜悦的脸色瞬间转为嫌弃,听到“浓郁”二字更是耷拉下嘴角,很不情愿的模样。   但又想起孙嬷嬷的铁面无情,黎凝清楚自己的反抗都是徒劳,除非把那些药膳全部喝完,否则长公主不会轻易饶过她。   可是裴濯为什么要特意跟她提起换药一事,还暗示她味道更加古怪难喝,兴许她不知情,眼一闭就喝下去了,现在她知了,就会更加抗拒。   裴濯这不是存心让她难受?   “裴濯。”黎凝很快意识到他就是故意的,谴责他,“你好狠的心。”   *   黎凝端起药碗,仔细嗅了嗅味儿,发现确实比之前的略有不同,不过对她来说都一样,一样地难喝。   不知这碗喝起来会难喝多少,黎凝不敢轻易下口,原本她都已经习惯,能够面无表情一饮而尽,如今全怪裴濯提醒。   思及此,黎凝朝裴濯瞪去一眼,似要将怨气都发泄在他身上。   裴濯在她瞪过来时候还朝她笑,一点认错的自觉的未有。   黎凝更加恼怒,带着对裴濯的怨气一鼓作气将药全部喝完。   孙嬷嬷很是欣慰,感慨道:“想来如今郡主已经不像之前那么厌恶喝药,看来老奴可放心归家去。”   黎凝只捕捉到“归家”二字,喜出望外:“孙嬷嬷你要离开了?”   “是啊郡主。”孙嬷嬷笑得眼都眯成缝,“老奴儿媳要生了,老奴得回老家去照顾她。”   孙嬷嬷已经跟长公主请示过,长公主也同意。   黎凝笑着说了几句道喜的话,再让冬雪拿些银钱给孙嬷嬷作为贺礼,孙嬷嬷感恩戴德地收下。   黎凝笑道:“时日不早了,嬷嬷你要不要先回去收拾行囊?”   孙嬷嬷听不出来黎凝的弦外之意,解释道:“不急,待长公主寻到能替我监督郡主喝药的人,老奴再回去。”   黎凝唇边笑意一滞,觉得自己高兴得太早了。   转念一想,长公主府的其他嬷嬷都不像孙嬷嬷这般无情、对黎凝的撒娇讨好无动于衷,相反,她们对黎凝一直很纵容,自幼对她也是极宠爱的。   如此想着,黎凝放下心。   最难求情的孙嬷嬷不在,换了其他人一切好说,黎凝认为自己有信心能讨得代替孙嬷嬷的那人心软,让她不喝这些药也不会去跟长公主告状。   仿佛看到自己不用再喝药的将来,黎凝心情霎时好了许多,夹了几筷子菜吃。   但可别以为她会轻易放过裴濯。   裴濯筷尖儿要夹什么黎凝就立刻上去跟他抢,得逞之后还要耀武扬威地轻哼一声。   一顿晚膳下来裴濯菜没吃多少,她倒是吃了不少。   *   今日的博弈谁也没赢,所以十日内之约不用改到今日,黎凝同样得不到裴濯那坛梅子酒。   沐浴好之后躺在床榻上,黎凝在想下回什么时候才能再找裴濯对弈。   经过今日的两局,她也算得了些经验,下回能赢裴濯的胜算该会比较大。   裴濯躺在她身侧,默不作声。   之前这个时候裴濯都会过来亲她,今日如此安静,反倒有些古怪……   黎凝想起自己今日与罗氏跟赵鸯玩得愉快,失约裴濯确实不大好。   她清楚裴濯还未睡着,主动与他搭话。   “你在想什么?”   裴濯双眼睁开,并不看她。   “说出来怕你生气。”   只是想事情而已,黎凝不相信,她才不会那么小气。   “你说出来,我可担保我绝不会生气。”   于是,裴濯默了默,坦白道:“在想行房那晚的事。”   黎凝:“……”   “别说了……”黎凝脸热起来,生气地警告道,“也不准再想!”   “好,不想。”裴濯翻身,将她拥在怀里,又问:“那可以做吗?”   黎凝:“……”   黎凝想起来了,裴濯说过的,在这十日内,他每日都要问一遍她愿不愿意与他再试一下。   其实今日他差一点就赢,今晚就可以,不用再等什么十日九日。   但是他为了不耽误他们用午膳的时辰,亲手结束自己即将到来的胜局。   黎凝的沉默让裴濯意外。   她如若没有立刻拒绝,事情便是有转圜的余地。   裴濯松开她些许,去看她的眼,想从其中辨认她的情绪。   黎凝垂下眼,既不答应,也未拒绝。   “不若今日就当我们各胜一局。”裴濯亲了亲她的唇角,诱哄道,“那坛酒归郡主,郡主也不要让我等十日。”   各胜一局……   黎凝有所动容。   若她今晚不答应,十日总有结束的一天,待那日到来,她不但要说到做到,且还无法得到裴濯那坛酒。   如此算来,倒是她赚了。   黎凝想清楚其中利害关系,答应了。   “好罢,你可要说话算话。”   *   黎凝仍是少不了紧张,裴濯在她胸前流连,亲得她意识模糊,浑身渐渐变得酥软,喉间不受控地发出几声轻吟。   黎凝睁开眼,只能看见裴濯健壮的胸膛,在她眼前晃动,随他的呼吸起起伏伏。   潮热如浪潮般接踵而来,每一下都提醒黎凝他们二人此刻是如何姿态。   她用手捂住唇,不想让自己发出声音。   裴濯沉重的声音就响在头顶,某刻突然停下来,钳住她下颌,哑声道:“黎凝,不要忍着。”   黎凝偏过头,不想理会他。   裴濯附到她耳边,哑着嗓音问她:“你从前不是都叫我濯哥哥的,为何现在不叫了?”   “裴濯,你别、唔……”   黎凝想要控诉他,但自己还未来得及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就被裴濯一个动作打断。   “嗯?不对。”   裴濯笑了一声,纠正她,“阿凝,要叫濯哥哥。”   黎凝不肯叫,裴濯就一遍又一遍低声诱哄她唤他,而他除了郡主这个称呼,黎凝、阿凝、阿凝妹妹这几个称呼换着叫。   黎凝忍不住时会溢出几声哭腔,直到裴濯唤了另一个称呼,让她难以置信地睁大眼。   “你为什么会……”   为什么会知道她的小名。   但黎凝无法问出口,她一开口都是不成调的破碎声音。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4-15 00:00:15~2023-04-16 00:18: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65069920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0章 第八十章   ◎声东击西◎   黎凝浑身软酥酥, 裴濯将她抱坐在腿上,给她喂水喝。   她一口一口慢慢啜饮,温热的水滑过喉咙流进胃腹, 让她沙哑的嗓子好受许多。   方才黎凝一直不肯松口叫裴濯,裴濯不知为何会知晓她的小名, 叫了一声得到她的反应之后,更是得寸进尺, 哄着黎凝叫他“濯哥哥”,若是再不肯, 他便要一直那么叫她。   那个小名黎凝自己都羞以启齿, 更不想从他人口中听到, 何况这人还是裴濯。   无奈,她只好顺了裴濯的意, 想着待结束之后再找他算账。   裴濯贪得无厌,即便黎凝如了他的意,他也不知收敛, 反而如同受到什么鼓舞一般, 享受黎凝叫他的同时, 也没有放过她。   最后, 黎凝还被他弄得哭了好一会儿。   盛热水的杯子见了低, 黎凝掀开被泪水沾湿的眼睫,用困倦的眼去瞪裴濯。   鬓边几缕发丝黏在她脸颊上, 脸颊潮红, 眼尾流露娇媚姿态, 这便让她的眼神看上去并不是很有威慑力。   自幼习武的人体力确实不错, 裴濯脸上不见一点疲态, 只有餍足后的精神满满。   他自是看到了黎凝表达不满的眼神, 用不含歉意的语气道歉,再解释自己方才的行为:“没忍住。”   黎凝:“……”   他岂止是没忍住,根本就是没在忍。   非但如此,他还有意纵容自己沉沦。   “裴濯……”黎凝咬牙切齿道,“你好生不要脸。”   裴濯欣然接受她的指摘,低头与她耳鬓厮磨,低声笑道:“脸面有什么用,我要郡主就够了。”   黎凝徒劳地推了两下,颤着手去勾住他脖颈,整个人挂在他身上借力。   然而她手臂也没什么力气,好在将要滑落时被裴濯抱住,把她向上托住。   黎凝并非要与裴濯温存,而是要跟他算账。   “你为什么会……”黎凝看着裴濯正仰视着她的眼,有些难以启齿,“会知晓那个名字?”   裴濯此刻心情很不错,难得没有跟她卖关子,只是不知说的是真是假。   “我听郡主说过。”   “胡说。”   黎凝立刻否认,她连提都不会跟旁人提起,裴濯怎么可能会听她说过。   她审视地盯着裴濯的眼,裴濯目不躲闪,平静地回望她。   见他如此笃定,黎凝迟疑了,她难道真的在裴濯面前说漏嘴过?   片刻后,她沮丧地叹口气。   裴濯没有理由诓骗她,看来真是她自己无意中说漏的。   那个小名黎凝一直不想让别人发现,如今裴濯知晓了,她不能让裴濯忘记,只能恶狠狠地威胁他。   “不准说出去,今后也不准再提。”   “郡主放心,我不会说出去。”裴濯答应她,只是黎凝还未来得及松口气,就听裴濯继续道,“那名字与郡主很适配,郡主为何不让提?唤你——”   黎凝一把捂住裴濯的嘴,阻止他再说出那两个她不想听到的字。   裴濯拿掉她的手,笑道:“我觉得甚好听,郡主不必如此抗拒。”   好听?   换他叫那个小名试试!   “总之不准再提起,不然我就、我就……”   黎凝一时没想到可以用什么来要挟裴濯。   “郡主就什么?”裴濯来了兴趣,不慌不忙地问。   打又打不过,裴濯也没有什么把柄在她手里,想了半天,黎凝只好说一句:“我就咬你。”   这话不太有气势,黎凝又补充道:“比上次还要用力地咬你,就算你求饶我也不会松开。”   裴濯眉梢一挑。   黎凝竟从里边看出几分跃跃欲试。   黎凝:“……”   她没好气道:“总之不许再提!”   床榻在方才已经被裴濯收拾干净,黎凝警告完就不再搭理他,翻身从他身上下去,卷到床榻里侧要去睡觉。   裴濯也不知听没听进她的话,没再说什么,躺下后不久就将黎凝捞过来。   *   黎凝咬过裴濯一次,裴濯许是还记得那样有多疼,没再喊那个小名来招惹她。   几日后,孙嬷嬷就要回老家,长公主府没有派新的嬷嬷过来,而是让孙嬷嬷替长公主传句话给裴濯。   今后就由裴濯监督黎凝喝药。   长公主还特意吩咐了,那些药有利于黎凝调养身子,裴濯可不能包庇黎凝,与黎凝一起合伙欺瞒她。   黎凝得知消息时候脸色可谓复杂多变,心绪也杂乱到了极点。   不是长公主府的人来,黎凝好歹不用迂回应付,可是竟然是裴濯……   裴濯总是对她使坏,还不如长公主府的嬷嬷好对付呢!   可转念一想,裴濯也算“自己人”,黎凝与他求情,裴濯会答应吗?   这个念头很快被黎凝否定。   要想她去跟裴濯求饶?裴濯想得美。   孙嬷嬷一早就收拾好行囊离开裴府,裴濯得了长公主的叮嘱,亲自去清点那些药材,离开连玥堂去上值前,吩咐人一定要在黎凝用晚膳的时辰前将药煎煮好。   之前是有孙嬷嬷亲自照看煎煮的每个步骤,一点差错都不能有,寸步不离地守着药壶,不给别人惹乱子的机会。   这个“别人”,主要是指黎凝。   所以裴濯不在府中,正好给了黎凝机会。   傍晚,药膳快要煎好的时候,黎凝来到厨房。   她佯装是饿了来寻些东西垫垫肚子,药壶旁守着两个小厮,喊了黎凝一声“二少夫人”,望着她的目光里警惕比恭敬更多。   黎凝不禁纳闷,她的目的难道很明显吗?   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能让这药出现在今晚的膳桌上。   黎凝径直走向药壶,那两名小厮犹犹豫豫地站起来,挡在小火炉前。   “你们这是做什么?本郡主不过是想看一眼药煎得怎么样了而已,又不会做什么。”黎凝很不满,命令他们,“让开。”   两名小厮面面相觑,看上去像是在听黎凝的命令还是裴濯的之间徘徊。   僵持不下之际,黎凝突然“哎”声,指着药壶:“我方才看见有只虫子从那个小口爬进去。”   两名小厮齐齐回头,药壶与方才的样子无二异,且壶盖又烫又冒气,虫子避之不及,那么小的口又怎么掉得进去。   冬雪也应和道:“我方才也瞧见虫子掉进去了,难道我们郡主还会撒谎骗你们不成?”   明知黎凝是在诓骗他们,但小厮不敢忤逆她,只好道:“那奴将这药倒了,再煎一份。”   “不必,再煮一份也来不及了。”黎凝很是宽容大度,“你们不必担心,今夜我会同你们二公子说明实情,他不会怪罪你们。”   两名小厮听到自己不用受罚,连连感谢黎凝。   而后黎凝就盯着小厮将药壶的药汁连同药渣倒掉,她满意地离去。   小厮们看着黎凝离去的背影,露出心照不宣的笑。   “二公子果真料事如神。”   夜晚,裴濯回来时候,黎凝面带笑容地迎接他,领着他往膳厅去,温声询问他可饿着了。   体贴得可谓殷勤。   坐在膳桌上时候,裴濯吩咐人将药膳端上来,黎凝这才面露惋惜,叹道:“那药进了虫子,喝不得,我已让人倒掉,明日再喝罢。”   哼,明日她再找别的法子将药倒掉。   “竟有此事。”裴濯意外,不过也赞成黎凝的做法,“进了虫子确实不能喝,倒便倒了。”   黎凝心中得意,只是没得意多久,就看见下人将药膳端上来。   黎凝霎时笑意消散,惊愕道:“不是、不是倒了吗?”   “那药确实倒了。”裴濯一本正经,“不过长公主既将此事交于我,我自然要做好。这不——”   裴濯下颌点点黎凝面前那碗药,唇角微勾。   “以防万一,我令人煎煮了两份。”   裴濯笑意有多刺眼,黎凝心中怨气就有多深。   好一招声东击西!   作者有话说: 第81章 第八十一章   ◎“任凭郡主处置”◎   黎凝看一眼黑乎乎冒着热气的药汁, 再看一眼气定神闲的裴濯,整张脸满是郁闷。   裴濯显然就是提前料到她会有所动作,才故意命人煎煮两份, 其中一份假意让她得逞倒掉,如此一来她就不会去寻另一份的麻烦。   “郡主听话些。”裴濯拿出几块蜜糖, 将其推到黎凝面前,“这药你已喝过不少次, 也该习惯才是。”   黎凝不想习惯,理直气壮道:“本郡主就是不想喝。”   想到什么, 黎凝一扫愁闷, 转眼换上一副笑意盈盈的脸, 跟裴濯商量:“只要你不告诉我娘,她不会知道我没喝的。”   她也仅在有求于他的时候, 才会露出这般讨好的巧笑。   裴濯皱起眉宇,为难道:“这不好罢,若是长公主问起, 我不知该如何交代。”   “我娘若是问起, 你直接与她说我都喝完了便成。”黎凝给他出主意, 担心裴濯仍是不肯松口, 想让他心软, 便露出副可怜的姿态,委委屈屈地跟他埋怨。   “这药这么苦, 我都喝了那么多也该够了。”楚楚可怜的一双杏眼直勾勾地盯着裴濯, 黎凝娇声娇气地说出自己的目的, “你就当没看见, 好不好嘛。”   她的尾音绵而稠, 就像刚从蜜罐里浸泡过, 流露出来的丝丝甜气直往人心尖上勾,勾得人心肝乱颤、头皮发麻。   裴濯指尖微蜷,手背上的青筋霎时浮现,他喉间滚了滚,而后略显狼狈地逼着自己偏过头,不去看她。   黎凝认为自己是在跟裴濯商量,全然未觉得此刻她就是她口中最不齿的与裴濯求饶。她还想再说什么,就听裴濯毫不留情道:“郡主先将今日的药喝了,其余的事之后再说。”   黎凝不解,明明方才他的神情已有所动容,怎么还是不肯答应,说得出这般无情的话。   她正兀自纳闷,并未察觉到裴濯嗓音里的异样与忍耐。   但若是今晚能让裴濯心软准她不喝药,接下来的日子也会好说许多。黎凝不肯轻易放弃,又再说了几句好听的话,然裴濯均不为所动,只是面无表情一杯又一杯地喝着茶水。   倒是一旁的冬雪,听着自家郡主娇声的讨情,脚下步伐不受控地往前迈去一步,恨不得此刻自己就能替郡主将那苦药一口喝干。   好在冬雪只迈出一步就回过神来,赶紧垂下头收回脚,内心不禁感慨姑爷定力非同寻常。   黎凝一边说着一边打量裴濯神色,在裴濯看过来的时候,她以为事情有转机,面上一喜。   熟料裴濯说出来的话却是黎凝不爱听的。   “趁药还热着,郡主快些喝。”   言外之意就是事情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许是嫌她话太多,裴濯说出这话时都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似是在隐忍什么。   黎凝总算反应过来,说到底,裴濯就是不愿意帮她隐瞒。   他简直比孙嬷嬷还铁石心肠!   黎凝不再浪费口舌说好话,不情不愿地端起药碗,闭着眼饮尽。   放下碗,黎凝吐了吐舌头驱散苦味,哀怨的眼朝裴濯瞥去,发现裴濯正好就在看她,触及她视线之后又垂下眼将目光移开。   黎凝轻哼了一声,理所当然地拿过裴濯的蜜糖,拆开一颗含进嘴里,含糊不清道:“总有你求我的一日。”   到时候可别想她会让他如意。   *   膳桌上裴濯对黎凝的轻言软语表现出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可到了夜里,他却缠着磨着她多说些。   黎凝试探问道:“若我说了,你明日会准我不喝药吗?”   裴濯动作一顿,默了片刻,坦白道:“不会。”   “那你也休想。”黎凝不甘示弱。   腰间系带一松,黎凝赶忙抓住裴濯的手,眼底是掩不住的惊恐。   “可以吗?”裴濯问。   今夜裴濯不如她意,黎凝当然也不会依着他,抓住即将散开的衣裳,狡黠地笑起来。   “不可以。”   裴濯低声道:“过几日我会去找长公主说情,看看能否让你不用再喝药。”   黎凝面容有片刻松动。   在长公主眼中,裴濯比她这个女儿还合心意,有他去帮黎凝说话,长公主说不定会答应。   “当真?”黎凝半信半疑,“若你不能说动我娘呢?”   “任凭郡主处置。”   黎凝很满意裴濯的条件,他要是不能说动长公主,她不想喝药就可以要求裴濯不准跟长公主告状。   无论如何,只要黎凝答应下来,她在不远的将来就可以不用再面对那些苦药。   于是,她痛快应下裴濯的要求。   在最后一刻,黎凝意识回归,咬牙道:“那个……避子药……”   今夜她可没瞧见裴濯拿出小瓷瓶。   裴濯动作不停,沉声道:“我已经吃过。”   原来他一早就准备好今夜要做什么了,就算黎凝没有松口让他去跟长公主说情一事,裴濯也会拿别的法子来让她答应。   黎凝迷迷糊糊地想,裴濯果真诡计多端。   *   在一个休沐日,裴濯与黎凝去到长公主府。   夫妻二人共同来看望,长公主很是高兴,只有黎凝清楚他们来的目的是什么。   二人来之前黎凝还叮嘱裴濯,他要与她娘讨论停掉那些调养身子的药时要先提醒她,她才好避开,否则到时长公主只会一边数落她吃不得苦,一边夸赞裴濯。   三人在花厅叙话,多半是长公主问,而裴濯答,黎凝在一旁鲜少有能插得上话的机会。   长公主显然是对裴濯这个女婿很满意的,比她这个亲生女儿还满意。   黎凝看着裴濯的眼神里不知不觉带着点说不清是鄙夷还是妒忌的情绪。   怎么裴濯演技就这般好,花言巧语的,被长公主问一句二人感情如何时,裴濯仅是看过来一眼,黎凝就能从他眼底感受到绵绵情意。   险些连她都能瞒过去,更何况长公主,不用再问也明白,当即露出宽慰的笑。   之后裴濯再温声与黎凝道一句:“阿凝,你在府里一直念叨凌霜院的花草,现在有机会了,何不去看一眼。”   黎凝起初没反应过来,缓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裴濯这是要跟长公主说药的事了,提醒她暂且离开。   “对对。”黎凝站起来,配合裴濯的话,对长公主道,“娘,那我就先去院子里看看,你们慢慢聊。”   离开前,黎凝给裴濯使了个眼色,让他务必要让长公主同意。   凌霜院的梅花树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枝,花都凋零完了,只有一旁栽种的五颜六色的花顺应时气开得艳丽。   只是离开几个月,黎凝就对生活了十几年的凌霜院感到有些陌生,脑海中的记忆都是连玥堂。   没等她感慨太久,裴濯就来寻她。   黎凝迫不及待朝裴濯走去,眼里满含希冀。   “结果如何?”   裴濯笑道:“如郡主所愿。”   得到裴濯的答案,黎凝立刻弯起眼,眼底的神采比五彩斑斓的鲜花还要耀眼。   “就这么开心?”裴濯问。   黎凝当然开心,她今后可是不用再喝药了。   “你是如何与我娘说的?”   到了马车上,黎凝才问起裴濯细节。   裴濯言简意赅:“与长公主说你不喜喝那些药,能否不再喝。”   “我娘这么轻易就答应了?”黎凝很意外,原以为裴濯要费好一番口舌才能得长公主同意。   不知长公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说话……   或许不是长公主好说话,而是长公主在裴濯面前好说话。   即便如此,长公主定是也要提到她的,黎凝想问长公主可有说她什么,又认为那不会是什么好话,干脆作罢,喜滋滋地靠着车壁,一想到今后不用再面对那些难喝的药,她的嘴角怎么都放不下来。   然黎凝不知情的是,长公主送去连玥堂给她喝的药分两种,一种是调养身子的补药,另一种是容易令女子怀上子嗣的药。   那些调养身子的药已被黎凝全部喝完,刚好就在今日,要开始煎煮第二种药。   长公主送药到裴府的第二日,裴濯就找长公主了解过此事。即便他与黎凝没有那夜的条件,裴濯也会来找长公主说清楚,不会让黎凝喝第二种药。   黎凝夜里手脚总是发寒,吃零嘴时又无所顾忌,来了月事也不知忌嘴,那些补药于她有益,裴濯便不干预。   既补药已吃完,黎凝没必要再吃第二种,裴濯与长公主说明实情,他与黎凝暂且不打算要子嗣,那些药自然也发挥不了用处。   长公主了解之后便应下,只叮嘱裴濯好好照顾黎凝。   *   黎凝一回到连玥堂,立刻让人把剩下的那些药全部拿出来丢掉,生怕有人反悔似的。   裴濯看着黎凝扬眉吐气似的脸,好笑道:“郡主放心,这些药今后不用再喝了。”   西北的事解决之后,即便两人准备好可以要孩子,裴濯也不会让黎凝再喝这些药。   毕竟比起子嗣,显然是黎凝更为重要。   直到亲眼看见那些药全部都被搬出府,库房一点儿也不剩,黎凝才重重地松了口气。   裴濯可说是这件事的大功臣,黎凝难得对他和颜悦色,与他说话时的语气都是少见的柔和。   到了用晚膳时候,黎凝警惕地看着下人将菜肴一样一样摆好,直到最后吃完晚膳,都未再见那一碗让她舌苦心苦的黑色药汁。   仔细想来还有点不习惯呢。   不过黎凝喜欢这个不习惯。   用完晚膳黎凝与裴濯在小院里消食,今日她心情不错,对裴濯说的话也比往日要多,更甚在回到屋内看见裴濯拿出小瓷瓶吃下一颗药丸的时候,黎凝也未说什么。   这便是默许了。 第82章 第八十二章   ◎大霁与西羌的战事,怕是要提前了。◎   许是今后不用再面对那古怪难闻的药味儿的原因, 黎凝身与心都愉悦许多,结束之后懒洋洋地趴伏在裴濯身上,一根手指头都懒得动。   待气息平稳得差不多, 黎凝突然想到什么,抬起脑袋。   现在二人的姿态, 不正好就是……她在上,裴濯在下?   可是每回都是结束之后裴濯才从她身上下来, 她该怎么做才能一开始就是上边的那个呢?   于是,黎凝悄悄地、慢慢地往下挪动一点点, 尝试。   “在想什么?”注意到黎凝的走神, 裴濯问。   今夜的黎凝格外好说话, 愿意配合他的动作,甚至会主动攀附他。   若是能再来一次……   念头刚起, 两人俱是一僵。   黎凝动作极其缓慢地挪蹭离开那里。   裴濯终于察觉到黎凝的小动作,哑声问她:“怎么了?”   黎凝才不会跟他说实话,闷声道:“没什么……”   身上还有黏腻的薄汗, 黎凝熟练地使唤裴濯:“我想去沐浴。”   裴濯去将烛火点亮, 灯光亮起的那刹黎凝闭上眼, 随手扯过一旁的春衫给自己盖上。   她还羞于在裴濯面前完□□露。   裴濯重新走回来, 托着她的臀将她竖抱起, 抱着她去浴室擦洗。   黎凝身上仅披着那件薄薄的春衫,拢紧了它不让它滑下。   纵使她再不愿在灯光下被看见, 裴濯帮她擦洗的时候还是无可避免地会瞧见, 黎凝又没力气自己动手, 索性放弃遮掩。   待一切都收拾妥当, 黎凝翻身入了床榻里侧, 沉重的眼皮立刻阖上。   只是还没睡熟她又睁开眼, 转头提醒刚将她抱在怀里的裴濯:“有些热。”   最近日头渐暖,夏意初露,两人抱在一块儿更热,黎凝不想再出一次汗。   裴濯身躯往后退开一些,让两人相贴之处留出空隙,环住她的手却没有松开。   黎凝困极,不欲与裴濯争辩,由他去了。   *   日子就这般不紧不慢地过着,很快春日到了尾声,孟夏来临。   在将近一个月见不到陆芷瑜之后,黎凝终于收到陆芷瑜的邀约,与她在茶楼小聚。   “你近日是在忙什么。”黎凝人还未坐下就先问,“见不到你人,信中也不与我提究竟是何事。”   陆芷瑜面上带着温婉的浅笑,解释道:“有几家媒人去府中说亲,我娘这段时日便让我待在府中,与她一道相看哪家公子适配。”   黎凝未曾想到是这样原因,揶揄道:“从前是我与你说起我娘给我安排人相看的苦恼,如今却轮到你。”   “如何?”黎凝好奇道,“阿瑜可有看上的?”   陆芷瑜端起茶抿了一口,缓声道:“家世相貌无可挑剔,只是——”陆芷瑜垂下眼,犹豫道,“不知为人如何。”   黎凝内心有些感慨。   陆芷瑜才貌双绝,性子温婉柔静,能配得上她的儿郎,也该是万里挑一的青年才俊。   “不急,你可先了解清楚再做打算。”黎凝笑道,“只有这世上最优秀的儿郎才配得上我们阿瑜。”   陆芷瑜莞尔,又想起什么,问黎凝:“如今你与裴公子如何了?”   陆芷瑜记得,黎凝一直很想在某事上彻底赢过裴濯,让裴濯承认黎凝比他厉害。   黎凝眼神闪躲两下,脸色飘上绯红,嗓音有些不自在。   “虽、虽目前还未能压他一头,但应当也快了。”黎凝想起最近夜里的云雨,以及她藏在书房之后还未再翻看的小画册,语气不由坚定几分,“我会努力找到时机。”   陆芷瑜也不清楚黎凝所说何事,并未多过问,只轻声宽慰道:“量力而行,别勉强自己。”   黎凝应下。   也不算勉强,比起一开始的手足无措,如今她也算有所长进。   两人攒了好些话要说,一直从早晨聊到日暮西山,到了不得不归家去的时辰,两人才离开茶楼,上了同辆马车暂行一段路。   在这个时辰,正好赶上朝中官员下值,街上几辆马车交错而行,还有官员打马在旁。   行至交叉口,陆芷瑜从黎凝的马车下去,要上陆府的马车。   黎凝也下来,同陆芷瑜道别。   “那人是谁?”黎凝疑惑地朝某处看去。   不远处有一道目光,不知看了她们多久,黎凝疑心是什么不怀好意的人。   陆芷瑜顺着黎凝的视线望去,看见一名唇红齿白的少年,他牵着缰绳,笔挺的身姿站在骏马边上,明亮的眸子正看着她们这处。   那名少年一触即陆芷瑜的视线,立即匆匆地收回目光,手无措地抬起又放下,最后转身牵着马赶紧离开,慌张到连上马都忘了。   陆芷瑜亦收回眼,避免黎凝疑心那人居心不良,只好与她解释道:“他正是前段时日与我相看的男子之一,不是什么坏人。许是正好经过此地,认出我来了。”   “原来如此。”   黎凝了然地点点头。   陆芷瑜连他的姓名都不介绍,想来是个无关紧要的人,黎凝并不多问,笑着同陆芷瑜道别。   *   黎凝一回来就见裴濯坐在院中的石凳上,面前放着一包糕点。   即便她现在不用再喝药膳,裴濯也已习惯了回来路上买包糕点来给她。   不过此时黎凝吃不下,方才她在茶楼吃了不少。   裴濯垂眼静坐,不知在想什么想得入神,连黎凝回来了都未发觉,直到黎凝喊了他一声,裴濯才抬起头看过来,眉目舒展。   黎凝心中也感到暖融融,不由地漾开笑来。   这段时日是黎凝自与裴濯相识以来,与他相处得最融洽和睦的一段日子,说是舒坦也不为过。   从前他们三天就要斗五回嘴,共处一室就从未有过安宁的时候。   虽说他们是夫妻,但黎凝好似如今才真正体会到夫妻之间是如何相处的。   她想,若是裴濯今后不再欺她招惹她,能像现在这般一直与她生活下去,那她也不是不可与他当一世的夫妻。   黎凝走过去打开油纸,裴濯今日买的是绿豆糕。   她捻了一块来吃,默默地又将剩下的绿豆糕包好,待留到夜间当消夜。   她此刻只能吃一块,不然要吃不下晚膳。   裴濯见了心中猜到大概,并未说什么,与她一起去到膳厅。   *   今日的裴濯话比往日少了许多,黎凝有心想问,但到最后自己累得浑身酥软,话还没说出口就睡了过去。   裴濯确实在想今日朝会上的事。   出使西北的使臣自上一次从馆驿传信回宫之后,本该在五日前就传来其下一次回信,然而没有。   使臣下落不明了五日,在皇城与西羌的中间地段。   在这个节骨眼出事,只能是有人从中作梗。   大霁与西羌的战事,怕是要提前了。   听着黎凝绵长的呼吸声,裴濯迟疑了。   他该怎么告诉黎凝,在他们关系融洽无间的时候。   关于他不久之后就要出征西北,要有好长一段时日不在她身边。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4-17 23:59:34~2023-04-18 23:59: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Wuen、橘柚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3章 第八十三章   ◎小名◎   黎凝年初跟着几位皇子去过紫莺山观日出, 她一直想着要在夏日再去一趟。   夏日早晨初升的太阳比别的月份大得多,光芒也会强烈许多,适合作画。   孟夏时节刚好, 既能满足黎凝的要求,又不至于太热。   这晚, 黎凝倚在软榻上看话本,想着待会儿裴濯回来的时候问问他, 明日他正好休沐。   近来卫里又变得忙碌,裴濯很晚才踏着暮色归来。   他走进房间的时候, 入目就是黎凝侧躺在软榻上, 一只手支额, 另一手拿话本。   衣裳料薄,勾勒出她曼妙身姿, 叠在上方的那只腿膝盖微弯,很闲适的姿态。   听到动静,黎凝懒懒地投来一眼, 用平静的语气对他道:“回来了。”   裴濯目光微动, 略一颔首, 而后走过去, 将今日买的糕点放在离软榻有些距离的桌案上。   黎凝抬眼看去, 不大满意。   放得那么远,她要吃还得下去拿。   “今日买的是什么?”黎凝清清嗓, 意有所指道, “给我看看。”   给她看看, 离得近了她不就拿得到了。   裴濯装作听不懂她话里的意思, 站在边上将油纸打开, 道:“桂花糕。”   桂花的香甜气息飘到软榻那处, 黎凝鼻尖嗅了嗅,内心更加迫不及待。   她语气还算平稳,使唤裴濯拿过去给她。   然裴濯依旧站在原地,偏头朝她看去,没有动。   黎凝看出裴濯眼里的别有深意,心里升起一股不妙的预感,忙道:“算了你别拿了,我待会再吃。”   裴濯笑了,反问:“郡主当真不吃?”   “不吃。”黎凝斩钉截铁。   裴濯那样笑,一看就知不怀好意!   她才不会入他圈套。   裴濯只是笑了笑,转身去衣橱给自己找件常服。   黎凝看着裴濯的背影,将话本盖在脸上,露出双水润的杏眼,状似随意地问:“你明日有空吗?”   裴濯手上动作不停,将自己绯红的官服外袍脱下,换上一件沧浪色的常服。   他以为黎凝是要寻他下棋,道:“有空。”   黎凝得意的唇角藏在话本下,高高扬起。   “那今夜得早些睡,明日一早咱们一起去紫莺山。”   紫莺山?   裴濯看过来,有些意外。   紫莺山在城外,算不得近,需要很早起,而黎凝又一向爱睡懒觉。   沧浪色的常服让他冷峻的面容变得柔和几分。   裴濯换好衣裳,走过来,问:“郡主想去登山?”   黎凝点了两下头,与他说起年初那次去紫莺山观日出的事。   “当时便觉壮观,明日去带上笔墨,去将景画下来。”   裴濯若有所思,片刻后颔首应下,调侃道:“郡主起得来?”   “当然起得来。”黎凝信誓旦旦,“肯定比你还早起。”   *   用过晚膳,黎凝让冬雪替她准备好明日去紫莺山要带的物品,沐浴过后早早地就要歇下。   裴濯上了床榻就要靠过来,黎凝立刻阻,严肃道:“今晚得早些睡,明日还要早起。”   且登山又累,今夜没休息好怎么行。   裴濯最好也早些休息,明日可少不了要他帮忙。   裴濯打量黎凝神色,见她态度坚决,便未继续做什么。   一夜好眠,天还朦胧黑着,黎凝就醒了。   裴濯呼吸匀长平缓,黎凝确定他还在熟睡,正打算将他叫醒,手才刚碰上裴濯的肩,他眼就睁开来。   黎凝不禁怀疑是裴濯先醒还是她先醒。   裴濯看着黎凝还残留睡意的脸,唇角慢慢弯起,道:“果真不能小瞧郡主。”   决定去登山就真的能这么早起来,不会赖床。   这话不知是真心佩服还是调侃,黎凝小声嘀咕道:“本郡主厉害着呢。”   而后她就越过裴濯,下床去洗漱。   两人很快就收拾好出发,一个时辰后就到山脚下。   黎凝让人把东西搬下马车,理直气壮地指使裴濯。   “有劳你把这些东西搬上去。”   既是想在上面作画,当然少不了矮案和笔墨宣纸这些东西。   这些不算多重,但要登山已经够黎凝累的了,她不可能还带上这些做累赘。   也不是不可以让侍卫搬,只是山景静谧幽美,人多了难感受到其中意境,当然是只他们二人最好。   黎凝又立刻小声辩解道:“我已尽量少带东西,应当不算太重……”   上次黎凝跟二皇子他们来,装了不少零嘴,这次她可一点儿都没带。   至此,裴濯才明白过来,为何黎凝昨日问他时,要偷瞄他反应。   原是一早就打算好要把他当苦力。   夏日的太阳升的早,一点时辰都耽误不得,裴濯甚至都没借此跟她讨什么好处,二话不说将东西带上。   他把东西都拢在一手提着,另一手抬起,掌心向上。   黎凝飞快地看了一眼裴濯,压下忍不住上扬的唇角,将手搭上他的手心。   两人到达山顶时候,天蒙蒙亮,太阳还未升起。   裴濯寻了块平坦的地儿,放上矮案,宣纸铺于其上,最后再将坐垫放好。   看着裴濯将这一切都准备好,黎凝什么活儿也不用干,整理好裙摆坐在坐垫上,执笔开始作画。   裴濯站在她身后,一开始黎凝还会分神去留意裴濯在做什么,可很快,当笔尖的墨染上宣纸,黎凝就全然忘了自己身在何处,眼中心中只有眼前的景,以及心中的境。   裴濯一直沉默不语,看着干净的宣纸上墨迹逐渐丰富,青山翠松,都被一种颜色描摹出来。   黎凝眉眼轻蹙起,神色格外认真,不发一言。   裴濯早就领会过。   黎凝作画时便是这般忘我,即便身处吵闹之境也不受打扰,满心满眼只有自己的画。与其说是在复刻眼前景象,不如说是将她内心的世界表达出来。   山间小风吹来,黎凝肩上的几缕青丝不安分地飘起,试与裴濯手背相缠绕。   不知过了多久,光球完全出现在上空,金灿灿的光芒由远及近而来,迅速覆盖两人之后又继续朝后边的地方袭去,黎凝的画也在这时完成。   黎凝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心情愉悦,满意地欣赏自己的画。   这绝对是她近几年来画得最好的一幅。   她双手拿起宣纸,待上面墨迹干了之后又将其卷起,而后站起来。   一动不动坐得太久,黎凝腿有些麻,裴濯扶着她站起来。   “我们下山去罢。”黎凝脸上漾着笑,“山脚下有一家包子铺,里边肉馅儿味道不错,我带你去吃。”   她已经不嫌弃从前两人的死对头关系,只要从今后起,裴濯不会再欺她瞒她,黎凝愿意与裴濯就这般和睦地过一辈子。   裴濯望着她,亦弯起眼,眼底无限柔情,比和煦的春风还要轻柔。   “走罢。”他轻声道,“回去之后我有件事要与你说。”   即便他再不舍,该来的终究会来,只希望黎凝在他不在的这段日子里,能够保持对他现在的情意,不要因两人见不到面而消减才好。   *   这家包子铺是上回黎凝来过的,上次吃过便觉味道不错,不知是否因为今日早膳还未吃,味道尝起来更香。   她一直记得裴濯在山顶上的话,回到府进了屋,便迫不及待地问。   “到底何事?”   一路上她都在想此事,偏裴濯又不肯说,非要等回来说,可吊足了黎凝胃口。   裴濯略一沉默,先是道:“并非什么好事。”   闻言黎凝面容也严肃起来,问他:“是不是你偷偷将我小名泄露出去了?”   “……不是。”   只要不是她小名被更多人知晓,黎凝认为不会有什么比这还可怕的事。   “既不是此事,直说无妨。”   看着她舒展开的眉眼,裴濯轻声道:“大霁与西羌的战事提前,如今朝中已在讨论何时出兵,圣上委派我做此次出兵主将。”   黎凝脸上的笑意一点一点消散,而后蹙起眉。   没有不满的埋怨,没有怒意的发泄,黎凝的反应出人意料的平静。   她问:“使臣不是去谈判吗?这还未及三个月。”   裴濯便将使臣失踪一事简略说与她听。   黎凝又问:“那你何时回来?”   “还不知。”裴濯略一沉默,道,“快的话三月后。”   慢的话,归期不定。   “好罢。”黎凝很快就接受此事,开始盘算起裴濯不在她该去找谁玩儿。   “好在阿瑜最近得闲,能与我一起吃茶聊天。”   裴濯静默地仔细审量黎凝神色,她的轻快不似伪装,确实是接受了此事。   虽她未表现出对自己的不舍,但也未因此难过,裴濯反倒放下心。   因着今日去登山,黎凝回来之后就洗去一身疲惫,用完午膳没多久就犯困,沉沉睡去。   黎凝睡了好久,醒来时候身边没人,裴濯也不在屋里。   不知怎的黎凝脑海都是裴濯跟她说过的话。   三月后……   三个月不算太长,可是真的能在三月后回来吗?   战场上又刀光剑影的……   她现在已习惯了睡觉时身边有人,不久之后又要重新习惯身边没人。   再说夏日夜里打雷闪电比春日要可怕得多,裴濯不在,她到时要找谁?   黎凝心中略感郁闷,起来洗了个脸后就躺在软榻上看话本。   裴濯回来时候,就见黎凝还是昨日那副姿态,只是这回说的是“去哪儿了”。   裴濯抬起手给她看手上的糕点。   今日经过一家糕点铺,黎凝嘴馋想吃,奈何铺子外排了许多人,无奈放弃。   黎凝装也不装,懒得下去,直接差遣裴濯。   “我要吃,拿过来。”   裴濯顺从地拿过去,甚至自觉地捻起一块糕点。   黎凝看话本时候就喜欢让人喂她吃东西,自己不想动手,只是过来裴府之后才有所收敛,见状,她下意识张开嘴巴。   然而不是黏腻的糕点。   下颌被捏住,黎凝被迫仰头承受他的吻。   口津交换,间或分开,很快又重新碰上。   某刻,裴濯情难自制地喊出她的小名。   “懒懒。”   作者有话说:   明天没更新的话这章评论区每人1000jjb   要是更新了,小红包提醒大家 第84章 第八十四章   ◎杀伐果决的少年战神,会如何抉择◎   黎凝幼时便很爱睡懒觉, 早晨婢女轻声细语地叫醒她时,她会将头埋在被窝里哼哼唧唧两声,然后继续睡。   婢女们拿她没办法, 只好去找来长公主。   长公主又是嫌弃又是无奈,每回这种时候都要说上一句:“小懒虫, 什么时候才肯起来?”   到后来黎凝学会说话,知晓“小懒虫”是什么意思, 当长公主叫她小懒虫时候,她便撇着嘴耷拉眼角, 一副将要哭的模样。   长公主叫顺了口早就习惯, 不过黎凝已经是个小姑娘, 小姑娘被这么叫确实不太妥,所以长公主干脆取叠音“懒懒”, 作为黎凝的小名。   直到黎凝开始上学堂,知晓旁的小姑娘的叠音小名好听又有寓意,只有她, 哪里是小名, 分明就是别号。   黎凝不肯让长公主再那般叫她, 免得被人知晓了, 不仅会让她被取笑, 还有损她作为长乐郡主的威风。   在黎凝软磨硬泡的央求之下,长公主之后鲜少提及, 不到一年就换了称呼, 只在看到黎凝的倦态时会想起, 再借以打趣一番。   是以, 知晓黎凝小名的人不多, 黎凝也不知裴濯到底是如何得知。   她上次提醒过裴濯, 要是他再敢喊她的小名,她就要咬他。   这都还未过去多久,裴濯就全然忘了她的话,竟还敢当着她的面喊她小名。   趁着唇舌还在纠缠,手上话本落地,黎凝双手勾住裴濯脖颈,用力咬住他下唇。   不料裴濯吃痛也不松手,反而愈发深入,将黎凝压在软榻上缠绵亲吻。   含糊不清的声响许久后才平息,裴濯从黎凝身上离开,指腹摸上自己的唇,轻轻“嘶”了声,含笑的丹凤眼里透露欢愉。   他意犹未尽地轻声又喊一声:“懒懒。”   他的嗓音又低又沉,念出来这两个字时总是带着缱绻意味,尤其喜爱在床榻上这般唤她。   黎凝本就对这个小名难以启齿,光是听到便觉羞耻。   她羞恼至极,用湿漉漉的眼去瞪裴濯,咬牙切齿道:“不准再叫这个名字!”   裴濯适可而止,重新拿来糕点,捻起一块,举到她唇边。   裴濯惹恼了她,黎凝暂不想接受他的好意,抿着唇偏过头哼了声。   可这糕点是黎凝一早就想吃的,现在就在自己眼前,垂手可得,她为什么要因为裴濯而委屈自己?   想了想,黎凝又扭过头来,神态倨傲地抬起下颌,恶狠狠地警告:“这回先放过你,但你若敢再叫那个名字,我就不止咬你一口。”   裴濯垂眼看她,不置可否。   放完狠话,黎凝心安理得地低头咬了一口,又觉哪里不对劲,抬眼去看裴濯,恰好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里。   她这般行为,好似在坐实自己小名的含义……   “谁要你喂了……”   黎凝小声地为自己辩解一句,拿过裴濯指间剩下的半块糕点,再使唤他去给自己将剩下的半袋也拿过来。   *   二皇子发现,近来禾姝有些怏怏不乐,总是独自坐着发呆,寻她出去玩儿她也不去。   直到今日,禾姝眼中又充满神采,兴致勃勃地准备出宫。   “你要去哪儿?”二皇子纳闷,问了句。   不久前谢子绯回去西北,西北与皇城相距甚远,禾姝原以为他要几月后才回来,没想到她今日收到谢子绯的来信,他已到皇城,邀她一聚。   谢子绯又在信中提及,他只想见她一人,言外之意就是让禾姝不要告诉旁人,免得知情之人打搅。   禾姝当然也想只他们二人相处。   二皇子也认识谢子绯,万一他知道了也要跟着她去怎么办?   “去见个朋友。”禾姝面上难掩喜悦,不耐地推了推跟在她后边的二皇子,“二哥你别跟着我,我很快就回来。”   二皇子被推得连连后退几步,无奈道:“我寻你去玩你不去,别人一喊你就立刻行动。”   禾姝不想跟二皇子纠缠浪费时间,当下笑着应付道:“明日我就陪二哥,去哪儿都行。”   摆脱了二皇子,禾姝欢欢喜喜地出宫去。   到了约定的地方,禾姝既迫不及待地想见到谢子绯,又犹豫待会儿见了面不知说什么好。   同时她心里也有些疑惑。   谢子绯离开前就说要回西北,为何又突然回来?这近来月的时间可不够他在西北与皇城之间来回。   未等禾姝迟疑太久,很快有人出来迎,是一直跟在谢子绯身边的随从。   “禾姝公主,我们公子就在里面,快请进。”   一想到谢子绯就在里边等她,禾姝顾不了太多,留几名侍卫在门口侯着,只带一名婢女,跟着随从进去。   禾姝见到谢子绯时,他还是那副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模样,见到她时唇角牵起,温声道:“你来了。”   禾姝亦笑起来,忍不住问他:“怎的又回来了?”   谢子绯拿了杯倒好的茶水,递给禾姝,才解释道:“原是要回的,行至半路又想起你。”   谢子绯直白地说着表明心意的话,禾姝听得面上一红,羞窘地垂下眼。   “这也没法子,两地隔得如此远。”禾姝轻柔道,“我总不可能与你一道去西北。”   “若我此次回来就是带你回西北,你愿意跟我离开吗?”谢子绯温柔地凝视禾姝,问。   “什么?”   谢子绯的话让禾姝惊讶,以至于她怀疑自己听错了。   让她跟他,去西北吗?   “这、这如何使得……”   禾姝皱起眉,显然很为难。   “跟我回西北,见我父母,年后我们便成婚,这难道不好吗?”谢子绯又道,“或是你有别的顾虑?你可说出来,我们一并商量。”   就算禾姝嫁给谢子绯,那也是谢子绯留在皇城做驸马,不可能是禾姝随他去西北。   即使只是去见一面他的父母,禾姝愿意,圣上也不可能会让她去那么远的地方。   禾姝明白这件事自己也无法擅作主张,她可先找二皇子商量,再让二皇子同她去跟圣上求情,让她去一趟西北。   父皇那么疼爱她,只要她诚心地恳求,父皇一定不忍见她难过。   “我得先回宫中求得父皇首肯。”禾姝温言款语地同谢子绯道,“得他应允,到时可多派些人护送我们回西北去。”   因有西羌在背后谋划,西北边境多少也会受些影响,此刻去不算太平。   自与谢子绯相识以来,谢子绯凡事都不会违背禾姝的意思,但这次他态度坚硬。   “可让圣上知了,他不应允又该如何?”   谢子绯循循善诱:“我们可先出发,多找些人马护送,待离远了皇城再遣人送信去告知,这样一来,宫里人既知你行踪可放下心,又不至于阻挠我们。”   谢子绯说的不无道理,可禾姝总觉得哪里有些怪异,又说不上来。   “不可。”细想之后她仍是摇头。   此事非同小可,禾姝不敢贸然决定。   即使她自小蛮横任性,但此事于她安危有所威胁,禾姝需要慎重。   只要有兄长与父皇的支持,禾姝底气便会足许多,到时她遇到危险,父皇也可立刻派人营救。   禾姝轻声道:“你放心,我一定会说服父皇。”   如此,谢子绯不再勉强,颔首应下。   “我等你好消息。”   他指了指禾姝面前的茶水:“快些喝罢,不然就要凉了。”   禾姝端起来抿了一口,心中有即将要去求圣上的忐忑,但更多的是对谢子绯心意的欢喜。   他愿意带她去见他父母,可见他对她用情至深。   既如此说定,禾姝宽下心,想与谢子绯说这几日她听闻的趣事,只是还未来得及开口便失去意识。   谢子绯脸上的温润与浅笑都在一瞬间消失,对禾姝突然的倒地无动于衷,漠然地兀自喝茶。   随从推着禾姝的婢女从雅间外走进来,他手执匕首,利刃架在婢女的脖颈上。   婢女见到晕倒在地的禾姝,惊叫出声,想上前查看情况,被随从扯住手臂,尖锐的匕首划开一道细细的红痕。   “都处理好了?”谢子绯的温良不复存在,只剩凉薄。   随从颔首,又瞥一眼侍女,请示:“可要一并处理掉?”   “留她还有用处。”   谢子绯站起,走到婢女面前,目光轻傲地略过不省人事的禾姝,缓声对婢女道:“禾姝公主还活着,只稍你去将长乐郡主请过来,她便能安然无恙。”   谢子绯又轻飘飘道:“若是事情败露,那禾姝的命也就没了用处。你可明白我意思?”   他这话不是威胁,而是提醒。   禾姝的命若能利用更好,若不能留着又无甚用处。   婢女眼底满是惊惧,颤巍巍地点头。   吩咐好,谢子绯让人跟着婢女去丞相府。   西羌对上大霁胜算不大,谢子绯将使臣掳走后便意识到此事。   不过禾姝是大霁的公主,有她做筹码,他的胜算便会大许多。   至于长乐郡主,要怨就只能怨她嫁给裴濯。   一想到裴濯此人,谢子绯冷笑一声,眼底溢满怨恨,眼神阴鸷得可怖。   他倒要看看,杀伐果决的少年战神,到时会如何抉择。   *   黎凝正在倾云堂看赵鸯跟着罗氏学绣花,有小厮来传报有人要见她。   黎凝不以为意道:“让人进来。”   小厮道:“请人进来了,但那名姑娘如何都不肯进来,只站在大门外,道自己是禾姝公主身边的婢女,让您一定要出去见她。”   上回禾姝胡搅蛮缠之后黎凝就未再见过她,一听是禾姝身边的婢女,黎凝就更不想见了。   黎凝没好气道:“让她回去,本郡主不想见。”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4-20 23:59:34~2023-04-21 23:57: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65069920、Wuen、.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5章 第八十五章   ◎黎凝让他去找她◎   黎凝让小厮出去传达她不想见的意思, 没过多久,小厮又回来。   “郡主,那姑娘说了, 见不到您她就不离开。”   怎么还耍起无赖来了?   不过这确实是禾姝的作风。   黎凝站起身,抚平衣裙上的褶皱, 决定大发慈悲地去看看禾姝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大门口只有禾姝的贴身婢女,旁边停的是禾姝用来出行的那辆招摇华丽的马车。   “禾姝呢?”黎凝问。   马车里安安静静, 未有丝毫声响,显然里头没人。   “禾姝公主在茶楼等您, 有事要与您相商。”婢女头垂得很低, “让奴婢来请郡主过去。”   禾姝架子真是大, 想请她居然还不亲自过来。   “她连请人都没点诚意。”黎凝傲气地一抬下颌,声音透露不愉快, “回去告诉禾姝,本郡主才不去。”   话落,黎凝就要往里走。   无法将黎凝带过去, 禾姝性命就会有危险。   婢女急忙跪下, 恳求道:“郡主, 奴婢求您了, 请您务必过去一趟”   黎凝又回过头来, 不禁纳闷。   禾姝每回见到她,面色便如同吃了土一般难看, 怎么可能会如此执着地要见她。   瞥一眼跪在地上的婢女, 黎凝无奈, 让她先起来。   发觉婢女眼里含了泪水, 黎凝怀疑是不是被禾姝用什么手段威胁了。   “你……”   黎凝猛然发现婢女脖颈上有一道细细的伤痕, 后面的话霎时都卡在嗓子眼。   电光火石之间, 她明白过来。   禾姝向来与黎凝不对付,就算真的要见黎凝,派自己贴身婢女过来也就算了,怎么还会舍得用她那辆镶满金银宝石的马车。   黎凝转而去看车夫,发现车夫不知从何时起一直在盯着她,被她发现之后才匆匆低下头。   禾姝马车的车夫也是宫中侍卫,训练有度的侍卫不会如此胆大妄为地直盯着一个郡主。   “禾姝她在哪里……等本郡主。”   黎凝心绪乱成一团麻,目前已经可以确定禾姝出了事。   她不知婢女是来寻求她的帮助,还是,她就是下一个目标。   婢女一见有希望,连忙报出一个茶楼的招牌。   黎凝颔首:“我知了,你先去告诉禾姝,本郡主需准备准备,稍后再乘自己的马车过去。”   听黎凝意思便是又要进去,婢女忙道:“公主特意嘱咐让您乘坐这辆马车,您且现在就随奴婢过去罢。”婢女偷偷看了一眼车夫,声音低下去,“否则,禾姝公主等不及了。”   究竟是禾姝等不及,还是禾姝的性命等不及,黎凝无从得知。   她也不知“车夫”是否知晓她已发现端倪,她此刻进去相府就是想让人去宫里传信。   但倘若因她重新进去相府,歹人起疑回去通风报信,禾姝恐怕性命堪忧。   明知这是一个陷阱,即使黎凝与禾姝两人之间有恩怨,黎凝也无法对禾姝的安危置之不理。   她应下,只是她平常出行都要带八个侍卫,提出来之后再一次被婢女阻止,最后黎凝无奈地只带上冬雪一人,再对大门口的小厮吩咐道:“你现在找人去宫里通报二公子,告诉他我今晚要吃东市长街的蜜糕,上回他买过的。本郡主现在去翠茗居见禾姝,回来就要吃到糕点,此事非同小可,让他不可怠慢,切记我的话。”   黎凝特特提醒:“需得将我的话一字不差地转述给二公子。”   见小厮郑重应下,黎凝才踏上马车,入车厢前她回头看了一眼裴府,才面色凝重地进去。   方才黎凝余光一直在注意车夫,在她让人去宫里传话时,车夫眼里的狠厉一闪而过,直到听完她话的全部内容,面色才重归平静。   马车开始行驶,禾姝的婢女与车夫都在车厢外,黎凝与冬雪则是在车厢里。   “郡主,禾姝公主怎这般蛮横,还不让您带侍卫。”冬雪一想到方才禾姝婢女不让这不让那儿的,就感到愤愤不平。   黎凝一手捂住冬雪的嘴巴,一手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对冬雪摇摇头。   冬雪惊愕地瞪大眼,也在此刻意识到她们陷入什么危险之中,但见到黎凝坚定的眼神,冬雪稍稍安下心,点点头,表示自己会装作不知情。   黎凝松开冬雪,用无所谓的语气道:“不让带就不让带罢,也不知禾姝找我何事,总不可能是想将本郡主卖了。”   车厢门厚重的帘子被换成一块轻薄的布帛,两人的说话声清晰地能被外面的人听见。   *   卫所校场上,沈清意以手做檐,搭在额上看向远处的箭靶,啧啧赞叹。   “行啊裴濯。”沈清意目不转睛地盯着刚穿过前一支箭尾射入箭靶的箭,对身旁人道,“怎么做到的,教教我。”   沈清意并不擅弓箭,只是瞧裴濯射箭的姿势极干脆漂亮,自己不由地也起心思,想学几招去姑娘家们跟前表现表现。   裴濯睨他一眼,重新从箭筒里拿出一支箭,嗓音寡淡:“待你能做到拈弓一个时辰不颤手再说。”   沈清意就是做不到才来找的裴濯,他还想插科打诨,有守卫来报,裴府来了人要找裴濯。   守卫又道:“那人说了,是长乐郡主派来传话的。”   “滋啦”的破空声一响,箭矢射在箭靶边缘。   沈清意立即乐了,一副看破不说破的模样。   裴濯无视沈清意打趣的眼神,淡声道:“让人进来。”   裴府的来人将黎凝吩咐的话原封不动地转述,裴濯听完眉宇紧皱,面色沉重如黑云,手中的箭也被他折断。   沈清意不明所以:“小郡主不过是想吃糕点,最近咱们虽然下值晚了些,但事态不至于太严重罢……”   黎凝传的这话只有裴濯能听明白。   蜜糕不是在东市买的,每日买糕点也是他们二人心照不宣的事,黎凝不可能因此而特意遣人来找他。   “此事非同小可”才是黎凝要转达他的意思,她让他去找她。   “黎凝有危险。”   裴濯丢下这么一句话便快步离去。   沈清意尚不明情况,但他极少见到裴濯如此严肃沉重的模样,明白事情紧急,也跟上去。   *   马车在翠茗居门口停下,黎凝面色如常地跟婢女上去,走到一半,婢女将冬雪看拦下,低着头支支吾吾。   黎凝已有心里准备,不过既没一开始就动手,显然是不会立刻就要她们性命。   “那你就在此等候,我先上去。”黎凝对冬雪道。   “不可,郡主。”冬雪拉住黎凝的手,神色焦急,她怎么可能放任黎凝一人独自去面对危险。   “郡主,就让奴婢陪您……”   一声闷响,冬雪软瘫软倒下,黎凝将她扶住。   “你这是做什么!”黎凝怒视将冬雪打晕的车夫。   车夫抱臂,居高临下道:“让她安静一会儿而已。还请长乐郡主快些去见主人。”   黎凝将冬雪交给禾姝的婢女,起身朝二楼走去。   她踏上前往二楼的阶梯,随她每走一步,木梯就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清晰又规律,仿若她越来越紧张的心跳声。   直到她站在二楼一间雅间前,门从里面打开,她看见一个很意外又不该意外的人。   谢子绯倒好一杯茶水,抬眼看过来,他眼里向来温润的笑意不复存在,轻扯唇角。   “长乐郡主,你可算来了。”   “怎么会是你?”黎凝逡巡一圈雅间,问,“禾姝呢?”   谢子绯不紧不慢地吹着冒热气的茶水,抿了一口才重新望向黎凝,邀她入座。   “坐着,才方便说话。”   他不喜欢仰视别人。   这是对方的地盘,黎凝略一犹豫就走上前,对谢子绯客气地递过来的茶水无动于衷。   谢子绯笑了下,笑意不达眼底。   “郡主放心,这茶没有毒。”   “我再问你一次,禾姝人在哪里?”   黎凝不想跟他虚与委蛇。   “禾姝公主还活着,我让人送她去别的地方好生休息。”谢子绯慢条斯理道,“不过禾姝公主接下来是生是死,还要看长乐郡主——”   谢子绯的眼神在一瞬间冷下去,好似毒蛇在看着猎物。   “——跟大霁的意思。”   “你究竟想做什么?”黎凝身侧的手紧紧蜷成拳,手心不断冒出冷汗,从前即便她遇到多可怕的事,都没有像现在这么紧张过。   “你不是爱慕禾姝吗?为何舍得利用她的生死来胁迫他人。”   “我何曾说过我爱慕禾姝公主。”谢子绯面容淡漠,嗤笑一声,“一切不过都是她在自作多情,落入我的全套罢了。”   “就连我们的关系,也是她传得人尽皆知。”   接近禾姝确实是谢子绯的目的,然他也未料到禾姝会将他们的关系大张旗鼓地昭告世人,更是将他的献好视为喜爱,不过这一切与他的目标不谋而合,他自然不会澄清。   黎凝听得背冒冷汗。   谢子绯不仅利用了禾姝,也将错就错地利用他自己的感情。   “你究竟有何目的?”黎凝警告道,“若你敢伤我或是禾姝丝毫,圣上不会放过你。”   “不会放过又如何。”谢子绯不以为意,从前在他人面前维持的端方君子气度只剩下冷漠的语气。   “问了这么多,难道长乐郡主就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请’你过来?”   黎凝一愣。   她确实忽略了这一点。   谢子绯接近禾姝显然是对皇室有所谋,然她只是郡主,如何都不该牵扯其中才是。   况且,谢子绯应当还不知晓,她就是他在梅花林见到的那人。   黎凝面色冷下去,又问一次:“谢子绯,你究竟想做什么。”   听着这个不属于自己的姓名,谢子绯扯了扯唇,纠正:“或许郡主该改口,我叫允绯。”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4-21 23:57:16~2023-04-22 23:58: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雒星星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6章 第八十六章   ◎出城门◎   黎凝未曾料到谢子绯连姓名都是假的, 那他的身份……   蓦地想起当初在禾姝那里看见的粉色玉石,黎凝脸色变得苍白。   西北,西北……   “郡主不必紧张, 只要你听话些,我不会对你如何。”谢子绯笑了, 可下一瞬目光又变得阴狠,“不过也要看那裴濯如何抉择, 愿不愿意为了你舍弃性命。”   听到最不该出现在此的名字,黎凝愣住。   谢子绯想用她来要挟裴濯……   某个答案在脑海呼之欲出, 黎凝垂在身侧的手更加不安地攥紧。   “你究竟是谁?”   谢子绯目光平静地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 半晌后才开口。   “西羌二王子, 允绯。”   允绯是西羌王第二子,其母是大霁人士, 因西羌将士多是粗犷豪迈面相,而允绯偏生生得俊雅,在军中无甚威望。   其又好战, 有扩宽疆土的野心, 是以在军中便以面具示人, 不久后顺利笼络西羌战士, 使将士对他唯命是从, 除近卫外无人知晓其真面目。   裴濯与其交过几次手,但即使是马背作战, 允绯也戴着青面獠牙的面具, 身着戎装战甲, 体型比来大霁的谢子绯强健许多, 裴濯才没能在一开始见到谢子绯的时候就将他认出来, 而谢子绯早就知晓裴濯就是那个屡次令他战败的裴少将军。   西羌……居然是西羌……   黎凝恍然。   如此一来一切就的说得通了, 为何谢子绯要接近禾姝。   因禾姝是大霁皇室中人,谢子绯可从她口中知晓大霁情况,还可利用禾姝的身份给自己行方便。   至于她……   裴濯是这次出征西羌的人选,而黎凝又是他的妻子,所以谢子绯才会想用她来牵制裴濯,令裴濯作不了战。   谢子绯看着黎凝从恍然到震惊的脸色,就知她已经弄清楚眼下情况,知了他的目的。   “郡主是个聪明人,如今既已知晓我的计划,那便好好配合,莫要给自己讨些苦头吃。”   “你错了。”黎凝双手揪着自己的裙摆,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发抖,强让自己镇定。   “即便你想用我来要挟裴濯,他也不会上你的当。”黎凝幽幽地叹了口气,语气无奈,“我与他虽是夫妻,可我们自小就是势不两立的死对头,便是成婚后也一样,只是在一个屋子生活罢了,并无多少感情。”   黎凝看着谢子绯道:“不信你可去问其他人,皇城里随便寻个人问,都知晓长乐郡主与裴少将军关系不合。他断不会为了我置自己于危险之中,你还是歇了这个心思。”   谢子绯静默地看着黎凝,对她的话不置可否,“是吗,那我们拭目以待。”   说罢,谢子绯喊了一声“翎羽”,方才的车夫便推开雅间的门进来。   “带下去。”   谢子绯再不看一眼黎凝,垂着眼喝茶。   翎羽要来抓黎凝手臂,被黎凝躲开。   黎凝抬起下颌,倨傲地让他走在前面带路。   “本郡主会自己走。”   翎羽朝谢子绯看去一眼,见他不为所动,才转身走了出去。   黎凝被蒙着眼上了马车,不知行驶多久马车才重新停下,摘掉黑布发现自己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   翎羽将黎凝带到一间柴房,冬雪一见到黎凝立刻冲上来将她护在身后,恶狠狠地瞪着翎羽。   翎羽轻嗤一声,警告道:“今夜离开皇城,最好别想耍花样,否则就将你们手脚砍掉。”   翎羽锁上门,听他脚步声离远,冬雪立刻检查黎凝有无受伤,焦急道:“郡主,他们没伤害你罢?”   黎凝摇了摇头:“没有。”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禾姝的婢女对黎凝跪下磕头,哭道,“他们以公主的性命相逼,奴婢不得不从啊!”   黎凝思绪已经够乱,也不知何时能等来人救她们,有气无力道:“此事不怪你,快起来罢。”   既然她是谢子绯的目标,就算不是禾姝的婢女,也有其他人给她落圈套。   婢女还在哭咽,嘈杂声将禾姝吵醒。   禾姝捂着自己的头,不耐道:“哭什么,吵死了……”   待她发现自己身处简陋脏乱的柴房,一时愣住。   意识清醒,禾姝记起自己本与谢子绯在喝茶,讨论要去西北见他父母一事,后来……后来的事禾姝完全不记得。   看到黎凝,禾姝皱起眉:“你怎么在这里?”   “多亏你。”黎凝侧目看去,凉嗖嗖道。   “谢郎呢?”禾姝站起,拍掉自己身上的干草,走到唯一能透进光亮的小窗前。   见禾姝这模样,想来她也是一直被蒙在鼓里。   “他不叫谢子绯,他叫允绯。”   黎凝把谢子绯的身份跟禾姝说清楚,再解释她们现在是阶下囚的处境。   禾姝难以置信地瞪大眼,认为黎凝是在诓骗她。   “不可能,谢郎不会这么对我。”   她不肯相信,黎凝思绪也烦乱,阖上眼靠在冬雪身上,不再开口。   种种迹象都表明黎凝说的是真的,禾姝只是不肯相信这些日子里,谢子绯对她的爱慕献好都是伪装出来的。   都是因着她公主的身份,有利可图谢子绯才会如此。   禾姝对着小窗外大喊:“快来人,我是禾姝公主,快放我出去,否则我让我父皇诛你们九族!”   “谢郎呢?谢子绯人呢,快让他来见我!”   禾姝的嗓音不小,又持续地喊了好一会儿,翎羽突然现身在小窗前,匕首尖锐的一端抵在她脖颈上。   禾姝立刻如同被人紧紧掐住脖颈,发出一声痛苦又短促的悲咽,而后噤声,一动不敢再动。   “安静些,否则让你再也开不了口。”   禾姝自小被保护得太好,尖锐的物件都近不了她身,从未有人敢将匕首抵在她脖颈上威胁她性命。   一瞬间恐慌、畏惧、伤心涌上心头,禾姝泪水夺眶而出,轻微地点了点头。   匕首离开她的脖颈,禾姝立刻瘫倒在地,双手护住自己的脖颈大口大口呼吸,泪流不止,眼里满是恐惧。   翎羽又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离开。   黎凝看着禾姝失魂落魄的模样,于心不忍道:“他们留我们还有用处,不会立刻要我们性命。”   黎凝这话并没有安慰到禾姝,禾姝真真切切地意识到自己目前的处境,悲切地哭出声。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我来之前让人去宫里传话了,不久后就有人来救我们。”   听了黎凝这话,禾姝的哭声总算小下去。   然而黎凝也不知不久是多久,更不知她们能不能被找到。   柴房只有一个窄小的窗口,太阳落山之后,他们身处柴房之中只能瞧见彼此一个模糊的轮廓,其余的都看不清楚。   门口传来一阵声响,铁链被抽走,门从外打开。   谢子绯与翎羽站在门口,翎羽道:“都出来。”   禾姝一见到谢子绯便立刻走上去,甫一触及谢子绯冷漠到陌生的眼神,再想起脖颈上刀刃的冰冷,禾姝畏惧地将手收回,质问的话也说不出口,总算信了黎凝的话,谢子绯都是为了利用她才接近她。   冬雪扶着黎凝起身,两人缓缓朝门口走去,谢子绯手执烛光,清清楚楚地照亮二人的脸。   在见到冬雪的时候,谢子绯脸色微微一变,又去看黎凝。   黎凝也是在这时才意识到,谢子绯那日没有在梅花林看清她的模样,但冬雪去找她时无任何遮掩,所以此刻他可凭冬雪认定黎凝就是他当日在梅花林见到的那名女子。   黎凝垂着眼,并不打算以此与他套近乎,沉默地越过他往外走。   为了掩人耳目,谢子绯随同商队一道要出城门,并警告黎凝与禾姝不准企图跟人求救。   “若是事情败露,禾姝公主与长乐郡主便只好给我们陪葬了。”   黎凝被绑了手脚,嘴也被用布帛紧紧困住,只能发出几声含糊不清的声音。   但这商队是运送鸡鸭的,这几声比起鸡鸭叽叽喳喳的嘈杂声实在不算什么。   等到了城门,黎凝可听见商队在跟守城的将领谈话,然她的声音却传不出去。   将领得了令,城里有贵人失踪,今夜不准放任何人出城门。   商队东家在跟将领周旋,最后拿出一块令牌,将领看完便露出一笑。   “早说你有这块令牌不就得了。这是哪位皇子给的?”   东家只是笑笑:“贵人所赠。”   既有皇室令牌在身,将领不好再阻拦,放了人出门。   待彻底看不见城门,东家将令牌还给谢子绯,感激道:“多谢公子,否则我这批货可就要迟了。”   谢子绯温声道:“是我该谢东家,帮我把这批货运出来。”   东家笑而不语,并不过问是何货物,毕竟要想发财哪有不铤而走险的。他替谢子绯遮掩,而谢子绯助他出城门,两得其便。   “放心,放心。”东家笑着将谢子绯的那辆货车拆卸下来还给他,自己随同队伍离远了去。   谢子绯将掩人耳目的布帛撤掉,再解开绑住她们手脚的结,让她们上去另一辆马车。   马车快速行驶,离城门越来越远。   禾姝失神地盯着头顶的马车,回想自己给谢子绯那块令牌时的场景。   彼时得知他要回西北,为方便他进出城门,禾姝去找二皇子要来一块令牌给他。   没想到她当日之举是在给自己挖坑。   黎凝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感到有些饿了。   她撩起垂幔往外看,竟发现车外就有几辆马车随行,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车型大小都与她们所乘的这辆相当。   看来是为了避人眼目,不认人发现她们所乘这辆的痕迹。   “他们这是要将我们带去哪……”禾姝烦闷道,“你不是说有人来救我们,人呢?”   她只想快些回宫,再也不同什么男子亲密往来了。   黎凝没好气道:“要不是你给了他那块令牌,我们怎会被带出来。”   裴濯发现她们不在翠茗居,定会全城搜寻,谁知道谢子绯还有能耐将她们带出来。   他那块令牌,黎凝不用猜都知道是禾姝给的。   禾姝本就在懊悔此事,被黎凝戳穿直接恼羞成怒,立刻不满地讥讽了几句。   黎凝饿得快没力气,但禾姝的迁怒让她不高兴,她才不当受气包,当即反讥回去。   两人的争执声越来越大,车厢门帘被掀起,翎羽警告的眼神略过她们,车厢霎时安静。   随后他又丢了一个布包进来,言简意赅:“干饼。”   干饼干巴巴的不好吃,还是冷的。   黎凝小声嘀咕道:“本郡主想吃热的……”   “不吃就等着饿死。”翎羽冷笑一声。   谢子绯不知朝他说了什么,翎羽嘴角抽抽,僵硬道:“到了林子再说。”   黎凝以为翎羽只是在敷衍,没想到入了林子之后,马车当真停下。   翎羽与谢子绯率先下车,捡来一些干柴起火,再将商户送给他们的几块用荷叶包裹的鸡肉架上去烤。   肉香让黎凝垂涎,她下去马车,坐在一块石头上等着。   谢子绯沉默地烤肉,翎羽看她一眼,又是一声冷笑。   *   禾姝公主与黎凝落不明,裴濯第一时刻就去禀明圣上,下令将城门关闭,任何人不得出入。   随后他又立马带人去翠茗居,然他到底是晚了一步,翠茗居不见黎凝踪影。   沈清意看裴濯沉重的脸色就没有好看过,又不吃不喝找人找到现在。   “城门都关了,人一定还在城内,告示也贴上了,郡主早晚能被找到。”他宽慰道。   裴濯敛眉思索,又策马朝城门奔去。   沈清意跟着找了大半天,累得够呛,然而还是跟了上去。   金吾卫指挥使赵诚英也刚好此处,见到裴濯时,无奈地摇头。 第87章 第八十七章   ◎梅花枝◎   裴濯沉默片刻, 对守门的将领叮嘱道:“所有企图出城门者,一律拦下,若有可疑人士, 特别是携大件器物,立即上报。”   今夜总共就放出去一伙人, 因其有皇子的令牌,守城门的将领也不得不将其放出去。   将领一瞬的迟疑被裴濯察觉, 裴濯冷厉道:“有事?”   这股视线暗含的威压让将领不寒而栗,老老实实道:“今夜有一队运送鸡鸭的商户携有皇子令牌, 末将不敢阻拦, 只好让其出城……”   几人听完面色俱是一变。   赵诚英焦急问道:“多早之前的事?”   “约莫两个时辰前。”   拥有皇子令牌, 又在这个节骨眼挑着夜色出城,恐怕就是将黎凝与禾姝送出去。   裴濯立刻让沈清意去调集人马, 再带着余下的羽林卫出城去追人。   *   黎凝就在一旁石头上坐着,看谢子绯与翎羽烤肉。   翎羽看出她的意图,毫不留情冷嗤一声:“想吃, 自己烤。”   黎凝想吃, 但是她不会烤, 所以她朝冬雪看去一眼, 冬雪从马车上下来, 一边警惕地盯着谢子绯、翎羽,一边拿起肉块, 放到火堆上烤。   禾姝在柴房里被翎羽吓怕了, 畏惧地躲在婢女身后不敢下来。   不久之后烤肉香气四溢, 令人垂涎。   冬雪仔细检查自己手上的肉, 确定全熟了之后, 拿给黎凝。   黎凝惯来不会委屈自己, 且接下来不知要赶多少路,宫里人若未赶得及来救她们,下次吃上肉不知要到何时。   即使罪魁祸首就在眼前,她也能心安理得地享用烤肉。   禾姝亦不想吃干饼,坐在马车上看黎凝给烤肉吹气,吹凉了就咬一口,看得她更饿。   她不敢下去,正犹豫如何让黎凝拿点来给她,黎凝就让冬雪再烤一块。   禾姝以为这块是黎凝要烤给她的,然等冬雪烤好了后,黎凝让冬雪自己吃掉。   想起翎羽警告自己安静时那凶神恶煞的模样,脖颈上冰冷的触感犹存,禾姝不敢出声,推搡婢女,让她下去给自己烤。   婢女亦害怕翎羽,颤颤巍巍地下去马车,拿肉的手都在发抖。   就在她学着冬雪的手法要烤肉的时候,视线里突然出现一块烤得焦嫩的鸡肉。   谢子绯淡漠地看她一眼:“接着。”   婢女惶恐地接过,拿去给禾姝。   禾姝也看到了谢子绯拿烤肉给婢女的一幕。   这是他烤给她吃的,是否说明他对她还有情意?   难道这些日子以来的相处,他当真对她生不出一点情分吗?   想起往日谢子绯的温润尔雅,如今对她又这般冷漠,禾姝捧着装鸡肉的荷叶,口中发出抽噎声,在一片静谧中尤为突兀。   即使如此,谢子绯也未看去一眼。   黎凝垂下眼,继续吃着烤肉。   就该让禾姝吃吃苦头,长长记性,否则以她这性子,早晚继续吃大亏。   黎凝吃完了烤肉,出神地盯着火堆,火光在她眼中变成虚影,某一刻,又变得清晰。   她捡起地上一根烧了一半的树枝,另一端还在继续燃烧,被她在地上碾了几圈,变成焦黑的碳。   瞥见黎凝用树枝在地上写东西,翎羽立即厉声斥道:“你在做什么!”   这一吼让黎凝手中的树枝改了方向,地上的线变得歪曲。   冬雪立刻挡在黎凝前面,黎凝慌张解释道:“我、我不过是太无聊,想画枝梅枝解解闷儿。”   谢子绯与翎羽看去,那枝梅枝虽还未完全成形,但能看出来确实是梅枝。   翎羽冷笑:“到底是想画梅枝,还是留线索,长乐郡主自己心里清楚。”   “你都看见我画的什么了,这算什么线索?”黎凝又不满地轻哼一声:“本郡主每日都要画梅枝保持技艺不退步,这里又无纸笔,我拿树枝画都不行?”   翎羽冷哼一声,不予理会。   谢子绯看着黎凝,平静道:“云福寺后山梅花林那人,是你。”   之前黎凝与谢子绯几次见面,他就在试探她,今日又见到冬雪,更加可以确定她的身份。   黎凝不否认:“是又如何。”   “为何一直不肯告诉我实情。”   黎凝扯唇讥讽地笑了一声:“告诉你,难道你就不会抓我了吗?”   谢子绯沉默。   只要她是裴濯妻子,无论如何都会成为他们目标。   干柴燃尽,翎羽用树叶将余下的火星扑灭,他想去毁掉黎凝画的那枝梅枝时,被黎凝阻止。   “光凭这一支梅枝,就算真有人看见了,能发现什么端倪。”黎凝又指了指地上的灰烬,“左右这些还在这里,就可看出有人在这里停留过,那你怎么不将这些灰烬也全部处理干净。”   “强词夺理。”翎羽不欲与她纠缠,将黎凝往旁边一推,要去毁掉那枝梅枝。   “够了。”谢子绯淡声打断两人的争执。   翎羽怒视黎凝,黎凝同意没给他好脸色。   待一行人上了马车,后边又继续跟来几辆同样的马车,使地上车辙印繁乱交错。   黎凝掀起帘子,回头看向他们方才烧火堆的地方,昏暗夜色下已看不清她的梅花枝。   放下帘子,黎凝靠在车壁上,眉心紧蹙忧心忡忡。   但愿裴濯能发现。   *   “这些车辙印大小形状无二致,显然是对方故意为之。”赵诚英道。   自出了城,这些繁乱的车辙印就从未消失过,很像是在掩饰其中某一辆马车的行踪。   他们一路追踪至此,其余痕迹也派了人去追。   有士兵骑马来报:“大人,西边未发现线索。”   裴濯吩咐:“继续追下去。”   “是!”   裴濯盯着地面上的痕迹,若有所思。   对方准备齐全,显然是一早就计划好此事。   同时打上黎凝和禾姝的主意,要么是二人共同的仇家,要么就是想利用她们的身份。   “大人!”又有一士兵来报,“东面发现一堆灰烬,残留有余温。”   “何处?”裴濯沉声道,“立刻带路。”   士兵将人带进林子里,解释道:“此处灰烬约莫一个多时辰前灭的,还另有几张荷叶,上面有肉腥味。从数量上看当时约莫有四五人在此处,离开将火堆扑灭,未完全消除灰烬。”   裴濯与赵诚英往火堆那处走去,赵诚英道:“未必是公主他们,也可能是商队其中一支。”   直到走近,他们才发现一路上多而杂的车辙印,在此处以同样方式出现。   如出一辙的掩人耳目方式,就是他们一直在追的人无疑。   即便确定这条路是对的,这么多车辙印,要找到载有黎凝与禾姝的那辆谈何容易。   裴濯走到那堆灰烬旁,捡起其中一片荷叶,而后,他发现灰烬不远处,有一支极其熟悉的梅花枝。 第88章 第八十八章   ◎一命换一命◎   裴濯的目光定在那处, 碳迹所画的梅花枝犹如火焰一般发出炽热的光,吸引了他所有的注意力,使他久久不能动弹。   黎凝……   这是黎凝留给他的线索……   心犹如被人紧紧攥住, 酸涩到发疼。   注意到其中一朵与其它错落不齐花瓣不同的梅花,裴濯目光一凛。   区别于其它的梅花, 这朵花瓣圆润齐整,与他给黎凝的梅花玉石形状相同。   这朵梅花在枝上的方向……   “在西边。”   裴濯毫不迟疑翻身上马, 朝西快速追去。   *   马车一路快速行驶,车厢内装饰简陋, 并无薄毯布帛, 坐的靠的都是硬邦邦的木板。   自离开林子之后马车一直未停, 不知赶了多久,车内几人越来越困, 只是马车颠簸,无法好好睡觉,每回要入睡时都会被惊醒。   黎凝揉了揉眼, 想出去跟谢子绯商量, 能不能先找个地方歇息, 等白天再赶路, 不然这么折腾下去她们实在受不了。   然她刚一起身, 马车猛地疾速前进,剧烈晃动让黎凝跌坐回去。   “怎么了?”   车内几人不解, 都被这猝不及防的动静晃精神了。   车厢帘子被人掀开, 谢子绯阴冷的目光扫来一眼, 冷漠道:“后面有人追上来, 请禾姝公主与郡主随我去另外一辆马车。”   他们的行迹已经泄露, 眼下需将禾姝与黎凝带去另外一辆, 让这辆留下来将追兵引开。   黎凝与禾姝对视一眼,并未立刻动作。   翎羽冷笑道:“二位性命留着还有用处,但至于胳膊腿儿这些,可就说不定了。”   说着,翎羽又拿出拿把泛着寒光的匕首。   他又警告道:“有谁企图逃走,我就让谁身首异处。”   他语气透露狠厉,绝不是在开玩笑。   黎凝与禾姝陆续出了车厢,边上就是另一辆马车,有两名车夫,其中一个过来这边,谢子绯过去顶替了他的位置。   黎凝与禾姝甫一踏上马车,没等二人坐稳,马车立刻疾驰,二人摔到车壁上发出闷响。   轻快的骏马即将追上马车。   眼看着前面的两辆马分别往两条路跑,裴濯与赵诚英兵分两路。   *   弓箭手的箭矢对准马身,齐齐发射。   马中箭后朝前摔去,发出一声长长的马鸣,马车随之停下。   谢子绯与另一名车夫立即将黎凝与禾姝从车厢里拖拽出来,用匕首抵住她们脖颈,紧接着他们就被追赶上来的皇城人马包围。   赵诚英见状,大声喝道:“快放了公主郡主!”   谢子绯扫了人群一眼,并未看见裴濯身影。   看来是追另一辆去了。   很快又有一批人马赶过来,是沈清意与二皇子。   见到二皇子,禾姝再也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   “二哥,快救我!”   二皇子勒停马,见到挟持禾姝的人是谢子绯时,满目骇然。   “子……谢子绯,怎么会是你?”   二皇子与谢子绯初识时,两人异常聊得来,相见恨晚,时常约在一块侃侃而谈。   就连黎凝与禾姝,都是通过他与谢子绯相识,如今谢子绯却一同将她们二人掳走。   或许谢子绯一开始接近他就是有所图谋,而他一直未发觉。到后来他与禾姝走得近,二皇子以为谢子绯是属意禾姝,之后也未插足二人。   没想到……没想到酿成今日大祸!   “你究竟是谁?”二皇子厉声质问,“到底有何目的。”   谢子绯扫了一眼步步紧逼的士兵,手中利刃往禾姝颈上压。   “退下。”   禾姝仰起脖颈:“二哥……”   二皇子深吸了口气,抬手,咬牙切齿道:“都给我退后。”   谢子绯这才看向二皇子,回答他的疑惑:“西羌王第二子,允绯。”   西羌……   二皇子惊骇:“你居然、居然……”   二皇子如何也想不到,谢子绯竟然是西羌人,伪装成大霁人士混在他们之中,这么久一点破绽也没露。   那么,谢子绯只能是为了西羌与大霁的战事,才挟持的禾姝与黎凝。   “放了她们,可饶你一条性命,让你安然无恙回到西羌。”二皇子冷肃道。   从知晓谢子绯真正的身份开始,他们从前的情意只能归为无稽之谈。   二皇子不会企图打动谢子绯,因为他从一开始就是怀了目的来接近他们,根本没有情意可言。   谢子绯笑道:“若我一条命能换公主与郡主的两条命,算不得亏。”   “若是再加上这条呢。”   人群后方传来一道沉稳的声音,所有视线都朝那处看去,士兵自觉地让出一条路来。   裴濯一手掐住翎羽脖颈,另一手握箭杆,箭矢抵在翎羽脖颈上,缓步走上前。   黎凝一直沉默不语,无声地看着二皇子与谢子绯谈判,直到此刻看见裴濯,她唇翕动,心底涌上一股很想喊裴濯的冲动,但谢子绯就是要用她来挟持裴濯,她不能在此体现他们关系如何,只好将心中冲动压下去。   黎凝想,裴濯定是靠她留下的线索找过来的。   因为她从离开裴府时,想对裴濯传达的讯息都只有他们二人清楚其中意思。   裴濯亦看见她,在看清楚她脖颈上的刀刃时,眼神仿若蒙了一层冰,阴沉到可怖。   “放了郡主与公主,你们也可全部安全离开。”   “公子不要管我。”翎羽浑身绑住麻绳,朝谢子绯大声喊道,“援兵很快就到,您带着她们回西羌,完成您的大业!”   话落,翎羽就要朝箭头撞去,裴濯察觉他的意图,掐住他脖颈的五指蓦地收紧,翎羽霎时僵硬得无法动弹。   握住箭柄的那手稍使力,翎羽脖间一滴血珠滑落。   “即便你在此将她们二人杀了,你也逃不掉。”裴濯对谢子绯道,“但你将她们二人放了,我可保证你们能安全离开大霁,回到西羌,你还有机会与我一决胜负。”   裴濯已经清楚谢子绯的身份,明白他做这一切的目的。   谢子绯默然看着他,片刻后他才道:“先一人换一人,待确认我们能安全离开,再将另一人放了。”   翎羽是他在西羌时候最得力的手下,也是在他不受西羌战士认可的时候,一直坚定不移地支持他。   谢子绯不可能眼睁睁看着翎羽在他眼前殒命。   何况裴濯说得对,他若是此时将黎凝与禾姝杀害,他今夜也难逃一死。   不如先回西羌,重整旗鼓。   “可。”   裴濯应下,看向黎凝。   两人目光越过一切阻碍,在空中无声交汇。   一人换一人,但谢子绯这边并没说要换谁,禾姝用含哭腔的声音喊了二皇子一声,想让二皇子出面,让谢子绯先放了她。   二皇子明白禾姝的意思,也不忍她再继续遭罪。   然而……然而……   “先放了长乐郡主。”二皇子偏过头,错开禾姝的视线。   人是裴濯抓来的,谢子绯同意放人也是裴濯谈判下来的,他有什么资格决定先放谁。   即便裴濯不说,不用猜都知道他想先放谁。   “二……二哥?”禾姝难以置信,怀疑自己听错了。   之前二哥不是还在她面前维护与她的兄妹情谊而改口对黎凝的称呼吗?为什么在这时候会把黎凝的性命看得比她的还重要?   谢子绯却在这时笑了。   “我可没答应要先放长乐郡主。”   谢子绯心里清楚,裴濯在这里,显然是黎凝的性命更重要。   若先将黎凝放走留下禾姝,后面大霁士兵有谁敢出手,裴濯可不一定会管。   留下黎凝,更有保障。   在听完谢子绯的话之后,裴濯皱起眉宇,不善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裴将军先别紧张。”谢子绯不疾不徐道,“待确定我们能安全离开,我自会放了长乐郡主。”   继续僵持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黎凝在裴濯朝她看过来的时候,对他微微一笑。   与他十岁那年第一次见她时,她喊他“濯哥哥”时候那个温而柔的笑容一模一样。   裴濯一怔,颤了颤眼睫闭上眼,再睁开时目光坚定许多,松开对翎羽的桎梏,将他往前推了一把。   “放人。”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4-24 23:59:50~2023-04-26 00: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年 12瓶;提拉米苏 10瓶;虞小十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9章 第八十九章   ◎“黎凝,我来晚了。”◎   翎羽浑身都被麻绳绑住, 踉跄几步后站稳,朝谢子绯的方向一步一步走去。   谢子绯信守诺言,在裴濯松开翎羽的时候, 放下那只执匕首的手,对禾姝冷声道:“过去。”   禾姝如获新生, 立刻提起裙摆朝对面跑去。   谢子绯替翎羽解了身上麻绳,再要求大霁士兵给他们身后让出一条路。   很快, 谢子绯的援兵到了,全都骑着高大的骏马, 他们持刀严阵以待, 谢子绯抬手, 让他们放下武器。   就算援兵到了,谢子绯的人马仍不占优势。   他看一眼黎凝, 再去看裴濯。   “我相信裴将军说到做到,会放我们安然无恙回去。只不过——”   谢子绯跨上骏马,取下弓箭, 拉满弓。   裴濯脸色一变, 双手紧紧攥成拳, 目光冷下去。   “你想做什么。”   “放心, 我不会对郡主做什么。只要确认我们能离开, 我会立刻放了她。”谢子绯说着,将箭矢对准黎凝, 挟持黎凝的车夫收起匕首, 跨上骏马。“但大霁若是反悔, 后果我可就不敢保证了。”   谢子绯的人手都骑上骏马, 再让大霁骑在马上的人全部下来, 将马牵远。   这样即便他们想反悔追人, 也落后一步。   谢子绯让大霁的人往后退,只要他们往后退一步,黎凝就可以往前走一步,直到黎凝走出他可射中的范围。   黎凝离大霁的人越来越近,离谢子绯越来越远。   以往的一幕幕在脑海重现,禾姝想起第一次见谢子绯时他对自己的奉承恭维。   他一开始就是带了目的接近她,对她表现出来的一切都是虚情假意。   现在无法再利用她,他就要回到西羌去了,去当他的二王子。   凭什么?   谢子绯凭什么戏耍了她堂堂一个公主,还能全身而退?   禾姝呼吸渐重,不甘的怒火燃烧她的理智,让她迫切地想做什么。   眼看着黎凝越来越远,谢子绯一阵恍惚,想起那天在梅花林里看到的袅袅娉娉的背影,与此刻重合。   他手臂松了力道,将要放下弓箭撤退的时候,大霁那里传来一阵骚乱。   “不准让他逃了,快抓住他!”   禾姝指着离她最近的一名士兵,命令他放箭。士兵不敢轻举妄动,禾姝见状,直接上手要抢过他的箭,推搡拉扯间,士兵的箭离手,朝前射去。   士兵手上失了准头,箭歪了方向,对准的不是谢子绯,而是夹在大霁人马与谢子绯中间的,黎凝。   黎凝也未料到此意外发生,双脚如同被钉在原地,她想躲开,可是身体好似失去控制,动也动不了。   这一刻该是很短,但在她眼里却被无限拉长,耳边再听不见其它声音,脑海只剩下一个念头。   她若出了事,长公主该怎么办?她娘虽然嫌弃她,但一定会很难过。   还有裴濯呢?裴濯会不会也很难受?   黎凝下意识无声地念出一个名字。   在其余人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一道人影早一步做出动作,快如疾风,瞬间就到黎凝面前,抱住她一个旋身,躲过那一箭。   熟悉的气息将自己完全包裹,黎凝惊魂未定,怔愣地看着眼前人。   明明只是一日未见,却像隔了许久许久。   “裴濯……”   裴濯松开些许,仔细查看她全身,确认无事之后,又将她紧紧抱住。   “黎凝,我来晚了。”   黎凝听出来了,他的声音在发颤,说出这话都极为艰难,是一种失而复得的后怕。   黎凝抬起手回抱他,神思终于全部回来,她低声回道:“我无事。”   “啊——”   一声惨叫的女声响起,禾姝面色痛苦地捂住手臂。   谢子绯在看见那箭射来的时候就重新拉满弓,毫不迟疑往射箭的士兵方向射去,但距离不算近,他的箭也失了方向。   擦过禾姝手臂。   禾姝满目都是不可置信,看着自己手臂上的衣料被鲜红的血渗透,剧痛后知后觉席卷而来。   她疼得冒冷汗,仍是不肯放过谢子绯,大声命令:“他企图伤本公主性命,快将他拿下!”   谢子绯扬声道:“若非禾姝公主先出手,我也不会被迫反击。”   方才两方的谈判已经完成,郡主与公主都回来,谢子绯等人也该在此刻离开。   二皇子怒斥禾姝一句:“你简直胡闹!你知不知,方才险些闯下大祸!”   “别让他跑了……他欺骗我那么久怎么能就这样放过他……”   手臂上的剧痛连同被欺瞒的怒火,让禾姝泣不成声。   二皇子恨铁不成钢道:“过去之事就当自己识人不清,你为何还要自讨苦吃!唉!”   误伤禾姝非谢子绯本意,只是当时情形造就如今局面,他闭上眼缓缓呼出口气,对裴濯喊道:“下次再见,你我之中只能活一个。”   接着,他攥起缰绳大声道:“撤退!”   马蹄轰隆的笃笃声渐远。   禾姝捂着自己血流不止的伤口,面颊流满泪水,眼前只剩谢子绯远离的模糊样子,直至看不见。   二皇子扯下一块布,缠住禾姝血肉模糊的伤口止血。   好在箭头是擦过去,而不是没入肉里。   虽要吃些苦头,但能保住性命已是万幸。   一想到方才的惊险,二皇子就恨不得痛骂禾姝一顿,但对上她沉默着一直流泪的模样,只能无奈的叹息。   这就像一场闹剧,荒唐到最后,谢子绯什么也未得到,禾姝亦是身心疲惫。   原有两辆马车,其中一辆的马匹受伤,马车也摔得破损不堪,只有裴濯追赶翎羽的那辆完好无损。   裴濯抱着黎凝要进马车,在经过禾姝与二皇子那里时,黎凝让他放她下来。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4-26 00:00:00~2023-04-27 00:03: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江木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滴答滴答哒嘀 3瓶;65069920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0章 第九十章   ◎禾姝道歉◎   想起禾姝方才那一番置黎凝于险境的行为, 二皇子顿时无地自容。   “你与他此前就认识。”禾姝先开口道。   黎凝与谢子绯在火堆旁的对话,禾姝虽离得远,但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黎凝没有否认。   “是又如何。”   如何……   禾姝自嘲地笑了一声。   箭射出的那一刻, 谢子绯对准的方向不是黎凝,而是她这里。   就连同意停下烤肉吃, 都是因为黎凝想吃热的。   而她禾姝什么也不是。   只是个可利用的公主。   “你可知,我为何会被谢子绯挟持。”黎凝平静阐述, “你的婢女来找我时,我发现她脖颈上的血痕, 以及当时车夫的可疑行迹, 便猜到你陷入危险。我本不想前往, 直接寻宫里人去救你便可,可担心你等不及因此丧命, 故留了消息后就前去。”   “而你——”黎凝语气也带上怒意,方才那一箭若是避之不及,此刻她如何还能站在这里, “竟枉顾我性命, 只想着为自己出口气。”   众人也是此刻才明白, 谢子绯是利用禾姝将黎凝骗去。   黎凝尚顾及禾姝不敢声张, 而禾姝方才的行为丝毫未有顾虑到黎凝, 真是令人唏嘘。   禾姝也是此刻才知晓黎凝会被抓的真正原因,可她不想承认黎凝对她的好意。   “我、我又未让你救我, 是你自——”   清脆的一声巴掌声响起, 禾姝的声音戛然而止, 脸偏到一边, 发丝凌乱。   二皇子怒不可遏:“你闭嘴!”   他的手还停在半空, 艰涩地握成拳, 指着禾姝。   “你真是糊涂!你从前娇蛮任性也就罢了,今日经历这些难道还不能让你长记性?你可知,阿凝方才险些就因你丧命,你还不知悔改!还这般自私!”   二皇子从未对禾姝说过什么重话,遑论动手。   他这一巴掌将禾姝打得愣在原地,一番话打碎了她的骄傲。   禾姝捂着脸,站直身面对二皇子,冷笑道:“难道你就一点错也没有吗?若不是你,我会认识谢子绯,会沦落到今天这副狼狈模样?”   “我、我……”   自发现谢子绯真正身份那刻开始,想到今日局面间接由自己造成,二皇子藏了一晚的痛苦都在此刻露出来。   他又有什么资格指责禾姝……   “公主可还记得几月前出行时在集市上遇到的失控马匹。”一片静谧中,裴濯突然开口。   “当时那几匹马被带走调查,一直找不出幕后凶手,但在今夜出现了。”他淡声道,“便是谢子绯。那几匹马与今夜谢子绯部下所骑均是同一品种。他在那时便打上公主的主意。”   言下之意,即便没有二皇子,谢子绯依旧会找其它方式接近禾姝。   禾姝怔愣在原地,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力。   她引以为傲的公主身份,却是她这些苦难的源头,给她带来这么多麻烦。   也正是因为她是公主,她才会认为谢子绯对她的献好奉承都是应该的。   禾姝无力地瘫坐在地,狼狈地痛哭。   黎凝垂眼看禾姝,不打算就此将此事揭过。   “你不领情也罢,但对于你突然让弓箭手射箭,不顾我安危一事,你是否该给我赔罪。”   当初两方人谈好,均不可轻举妄动,大霁人马这边一旦有什么动静,谢子绯的箭矢可是一直都对准她。   禾姝也不知听到没有,只顾流涕痛哭,手臂上的纱布也渗透出血迹。   经过这么一番折腾,黎凝早就累得乏了,禾姝的哭哭啼啼甚是吵人。   黎凝向来不会让自己白白受委屈,她对禾姝道:“你若做不到诚心与我道歉,此事我不会罢休。”   禾姝恸哭,然无一人上去安抚。她如今处境都是咎由自取,半点不值得同情。   黎凝看向二皇子,指指禾姝手臂上的伤口。   那伤口许是不小,血迹又将缠绑的布料染红,若是不及时处理,都不知该流多少血。   黎凝不会就此放过禾姝,但她也不会卑劣到趁人之危。   二皇子明白她的意思,是不想在此事上继续纠缠,耽误治疗。   他眼眶泛红,喉头苦涩,此刻说什么话都是徒劳。   黎凝浑身乏力软软靠在裴濯身上,裴濯弯腰抄过她膝弯,将人抱进车厢里,驶离这场闹境。   车厢里,黎凝浑浑噩噩地睡着了,醒来时候已经躺在连玥堂的床榻上,医士给她诊脉,道是受到一些惊吓,身体无碍。   之后又熬了一碗安神的汤药要给她喝,黎凝总算恢复点精神,只不过这点精神是用来抗拒喝药的。   “我才不喝。”她面露嫌弃地往床榻里侧躲。   “不喝今夜恐要被魇住。”裴濯端着药坐在床榻边上,耐心地劝哄,“明日圣上定会过问此事,到时郡主没精神,如何听禾姝公主同你道歉。”   黎凝认为裴濯说的有道理,面色有所动容,慢吞吞地挪到床榻边上,任由裴濯喂了大半碗。   之后她再简单地洗漱了一番,躺在床榻上看裴濯熄完烛火走过来。   黎凝问:“我留下的那些讯息,你可知都是什么意思?”   她指的是她让小厮传的话,以及在火堆旁边留下的梅枝。   裴濯躺下后将她紧紧抱在怀中,感受她的温热。   他没有否认:“郡主特意给我留的讯息,我自然都明白何意。”   黎凝心里清楚,他当然是因为明白她的意思,才找得到她。   她不过是想借此机会炫耀一番,自夸道:“得亏是本郡主急中生智,才想得出这样厉害的法子。”   “是。”裴濯笑,从善如流,“郡主冰雪聪明,我自愧弗如。”   黎凝轻笑了一声,只是得意不了太久,终于耐不住睡意沉沉睡去。   深夜,裴濯忽然醒来,意识未来得及聚拢,手便下意识地就在床上摸索。   黎凝夜里嫌热,睡梦中挣扎着脱离他,离他半臂远。   待确认黎凝就躺在他身侧,裴濯才松了口气,重新将她抱在怀里。   禾姝一直与黎凝不合,今夜算是彻底暴露本性,她若继续如此,他日恐会对黎凝继续造成威胁。   *   第二日一早,朝会上圣上就昨日西羌二王子挟持公主与郡主一事与大臣讨论。   赵诚英将自己所知事情始末详细告知,听者无一不面色凝重。   西羌胆大妄为,竟敢对公主郡主下手,简直不把大霁放在眼里。   待说到最后,禾姝公主任性妄为不顾长乐郡主还未脱险,险些置长乐郡主于死地,朝臣一片哗然。   圣上面色铁青,怒极。   昨夜禾姝回来受了伤,血流不止,因太晚圣上并未立刻追责,未料到是禾姝自食其果。   大敌当前,她竟只顾个人恩怨,还让西羌看笑话,实在是糊涂!   这事既在朝会上说出来,让满朝文武都知晓,圣上该主持公道,让禾姝给黎凝一个交代,不若便会让人认为他包庇公主,落人口舌。   圣上对裴濯道:“裴濯,黎凝是你妻子,你说这事如何解决是好?”   裴濯出班,垂首拱手道:“此事于情于理,禾姝公主都该向郡主赔罪,求得郡主原谅。”   圣上颔首,深以为然。   裴濯这番话不掺杂个人恩怨,站在公平角度上讲确实该如此。   然仅是赔罪不足以服众,裴濯不为难,圣上更该将此事处理好,给黎凝、朝臣一个满意的说法。   裴濯默了默,先是说了谢子绯利用市集闹马企图接近禾姝一事,再道:“禾姝公主心智尚不成熟,易被有心之人利用,大霁与西羌战事未定,若是再有人想以此挟持公主来威胁大霁,防不胜防。”   圣上一想到此事便大怒,禾姝确实识人不清易被利用,又时常胡作非为,确实该好好管教管教她。   于是,圣上下令,让禾姝先给黎凝赔罪,得黎凝原谅之后不准再踏出宫殿一步,直至改掉她娇蛮任性的性子,保证往后不会再对黎凝发难。   谢子绯那一箭贴着禾姝手臂过去,那一块的肌肤变得血肉模糊,太医说了,即便痊愈之后还是少不了留下疤痕。   禾姝痛到卧床不起,圣上传令让黎凝进宫,再让人将禾姝抬到大殿,当着百官的面给黎凝道歉。   禾姝脸色苍白,从未在这么多人面前出丑过。   婢女搀扶她起来,黎凝就站在她面前。   “你自己做的好事,现在不认了是不是?”圣上震怒。   禾姝眼眶涌出泪水,可是谁也帮不了她,都是她咎由自取。   满殿寂静无声,片刻后,只有禾姝悲恸的哭声。   “黎凝,对不住……”禾姝抽泣道,“此番是我对不住你……求你原谅我……”   禾姝在黎凝面前一直是骄傲的、不可一世的。   她一直认为,是黎凝夺走了本该属于她的宠爱,只要提起大霁最才华横溢的女子,世人第一个想到的便是黎凝,她禾姝连陪衬都做不到。   她一直与黎凝暗斗,可是到头来,自己却成了个笑话。   禾姝哭到乏力瘫坐在地,口齿不清地重复“对不住”“我错了”。   即便禾姝哭得再如何凄惨,都没人在此刻动恻隐之心。   因为她一时的胡闹,差点就要了别人的性命,望她此后能长点记性。   禾姝一直说着“错了”,黎凝也不知她究竟有没有意识到自己错在哪,但禾姝都当着这么对人给她道歉,往后做事也该有所顾忌。   凡事都该留有余地,黎凝也不是那等得理不饶人的人,她垂眼看着禾姝声泪俱下,沉默半晌后才出声。   “既如此,此事便算过了。只是你往后不可再如此,否则,便不会这么轻易算了。”   禾姝只顾痛哭,声音也吵得圣上头疼,得黎凝松口之后,圣上就派人将禾姝送去她的宫殿,在她改掉那性子之前,不准她踏出半步。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4-27 00:03:54~2023-04-28 00:28: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白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1章 第九十一章   ◎不要消减对我的情意◎   处理完禾姝这件事, 圣上继续与朝臣们讨论关于出征西羌一事。   西羌二王子此番行为无异是在挑战大霁威严,即便西羌立刻同意归降,大霁仍要就此事对其做出惩罚。   不时有西羌进犯大霁西北边境的消息传来, 且使臣至今下落不明。到下朝时候,已经讨论出结果。   大军五日后出征西北平乱, 同时调查使臣失踪一事是否与西羌有关。   回到裴府之后,裴濯将此事与黎凝说清楚, 黎凝早有心里准备,不算意外。   只是五日, 还是比想象中的更快。   黎凝认为自己该说点什么, 诸如叮嘱他好好照顾自己, 切勿受伤,但此类关心话语还是难以启齿, 到嘴边就变成了:“你可切记不要受伤,回来之后我会检查,若是让我发现你身上多了旁的伤口, 我不会饶你。”   裴濯抱住她, 笑道:“郡主在家中等我平安归来, 我岂敢受伤。”   三年多前裴濯从军, 黎凝高兴得恨不得敲锣打鼓庆贺, 没想到这回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不过这回平完乱就可归来,该不会太久。   出征一事日期确定, 该上值仍是要上值, 比以往还忙碌。   翌日清早, 宫里有人在讨论, 昨夜禾姝公主不知怎的了, 嚷着有人要杀她, 企图用箭射杀她。   但侍卫查遍宫殿内外,也未发现什么异常,只道是禾姝公主得了癔症。   一大早,沈清意顶着眼下两团青黑,直奔羽林卫,找到裴濯就是一顿质问。   “想警告不自己去,让我在树上待了一整夜,你倒好,自己回家陪媳妇!”   裴濯递了杯茶给他醒神,又问:“如何?”   一想到昨晚的混乱沈清意就一言难尽,他重重叹出口气:“自己当时想射箭就不考虑后果,如今不知是因手臂上的箭伤,还是终于意识到她当日举动多荒唐,一见到箭矢就被吓得不轻,险些心智失常。”   此举沈清意也觉不太道德,补充道:“我就扔她脚边,一点力都没使。”   听沈清意说完,裴濯沉默不语。   不管禾姝究竟会不会悔改,但如今众人都知晓了她的所作所为,料想她今后也不敢再如此猖狂。   *   赵鸯跟着罗氏学针绣已有一段时日,技艺与日俱增,如今绣出来的东西可大致瞧出个模样,比一开始绣的要好许多。   黎凝平日会去倾云堂看赵鸯跟着罗氏学习,对赵鸯的进步看得最清楚,对于这位可爱喜人的表妹,她会不吝地夸赞。   这日,赵鸯问黎凝:“小嫂嫂看我们绣东西,自己不会也想试试看吗?”   黎凝对自己在这方面的不足有深刻的认知,本不想在此事上为难自己,只是不知想到什么,在赵鸯又一次劝说的时候,她也拿起针线,跟罗氏讨教几句。   随着出征的日子越来越近,裴濯越来越忙,只有夜里才有空闲与黎凝相处。   然黎凝这几日也不知在忙什么,裴濯往常回来黎凝都会在外间等他买来的糕点,这几日回来都不见她人,直到快用膳时候黎凝才出现。   也不会主动与他说什么话,显然是心中有事。   自第一日知晓他要出征后,黎凝未再对他表现出什么不舍来,好似对他毫不留恋。   裴濯每每看向她的眼神都充满欲言又止。   五日很快过去,出征前一晚,裴濯缠着黎凝,任她如何求饶都不肯放过,还与她做了更过分的事。   念及接下来两人好一段日子见不到面,黎凝虽感羞耻,但也仅是咬着牙,没有说什么。   梅花玉石在眼前晃动,黎凝紧紧抓着桌沿,桌子颤动发出沉闷的“吱呀”声,夹杂在其中的还有女子娇柔的轻吟。   温热的气息洒在她耳畔,裴濯不断地喊着她的名字。   裴濯从身后抱住她,哑声问道:“黎凝,我不在的这段时日,你会不会念想我。”   黎凝是不可能坦率的:“不会……”   又是一声闷哼。   “裴濯……”黎凝颤声责怪,“你别太得寸进尺……”   沉闷的声响久不停息,许久后黎凝才被抱到床榻上,浑身酥软。   裴濯抱着她继续亲,黎凝实在没忍住提醒一句:“明日还要早起,你不怕困的?”   裴濯只是停顿了一下,很快又将她唇堵住。   黎凝也不知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好在睡得沉,一夜无梦。   早晨黎凝又被裴濯闹醒,裴濯见她醒来丝毫不怀有愧疚,问她:“郡主要不要去送我?”   若是打算去送他,此刻就得起床准备。   黎凝跟他算账:“都怪你昨夜做的好事。”   裴濯知晓自己昨夜确实有些过分,黎凝难免对他存有怨气。   离别时见面只会增添不舍,他并不执意要黎凝去送,笑了笑,揉她发顶:“郡主继续睡。”   黎凝闭上眼假装睡着,眼睛偷偷睁开一条缝,看见裴濯取出床底的箱匣,从里面拿出一条手帕来。   黎凝记得,这是他说过的,上战场时总要带着的手帕。   到底是什么手帕这么重要?   不过黎凝并看不清那条帕子的模样,在裴濯站起身的时候立刻闭上眼。   直至裴濯换好衣袍出门,黎凝才悄悄睁开一只眼,确定裴濯是进宫去了,她立刻喊来秋风给她梳洗更衣。   *   大军在城门外整装待发,圣上说了一番勉励的话激励战士们。   为首的少年将军高踞马背,面容俊朗,一身戎装更显其神采英拔。   裴相与他说了几句叮嘱的话,他平静地颔首应下。   “……我就说这些。”裴相从某处收回眼,对裴濯道,“郡主就在那儿,来了好一会儿了,想来是有话要与你说,快去罢。”   裴相往某个地方看去。   裴濯眸光微动,顺着裴相的视线看去,一眼看见那道最引人注目的娉婷身影。   黎凝正掩唇打了个呵欠,一道炽热的目光突然投过来,她立即放下手阖上口,挺直背脊。   裴濯打马过来,几步之遥时利落地翻身下马,走到她面前。   不等他开口,黎凝先不自在地否认:“我才不是来送你,你不准自作多情。”   “好。”裴濯弯起眼,好笑地问,“那郡主是来做什么的?”   黎凝将手举到他面前,捂紧的手心摊开。   是一块护身符。   她偏过脸,提高声音:“这、这是最近无聊,跟着鸯妹妹和嫂嫂绣的,刚好你这不是要出征,给你了。”   裴濯目光从她手缓缓移到她脸上,定住。   日光下,她的脸颊泛粉,神态一如既然地明艳。   他明白她这几日都是在做什么了。   果真,离别时见面只会增添不舍……   黎凝等了好一会儿都没人接,不得不偏过头来看,声音更加不自在:“你是不是嫌弃不好看?”   但这个已经是她绣的最好的一个了。   “不会。”裴濯拿过她手心的护身符,垂眸看着她,眼底俱是笑意。   “我很喜欢。”   黎凝悄悄抬眼去看,他的神情不像糊弄,眼底流露的情愫也不似作假。   “那就好。”   她神气地扬起下颌,很为自己的手艺骄傲。   “黎凝。”   “什么?”黎凝仰起脸问。   “我不在这段时日。”裴濯轻声道,“望你不要消减对我的情意。”   *   每日官员下值的时辰,都没有裴濯买糕点回连玥堂来给她,黎凝起初还不习惯,但府中有温婉贤淑的罗嫂嫂,烂漫讨巧的鸯妹妹,黎凝在府中也不算无聊,几日后就适应此事。   她与陆芷瑜的来往更加密切,经常找陆芷瑜出去游玩吃茶,知晓了陆府打算给陆芷瑜寻门亲事,但现在还未确定人选。   黎凝与陆芷瑜出去游玩,有时会遇到一名眉清目秀的少年,遇到的次数多了,黎凝也就记住他的样子。   据陆芷瑜说,那名小郎君与她相看过,但两家并未定下婚事,那名郎君见到陆芷瑜时也从不主动来与她搭话,远远地看几眼就慌忙跑掉。   只在最初一段日子过得比较慢,很快日月就如流水般飞快流逝,初夏转眼被盛夏替代,一晃眼就过去两个多月。   乞巧节这日,宫里举办了宴席,皇城许多年轻的女郎都去赴宴。   黎凝自然也收到邀约。   在宴席上,黎凝见到了许久不见的禾姝,她看上去比之前消瘦了些,之前高高在上的神气不复存在,眼里的神采也只剩一片黯淡。   她坐着似乎有些拘谨,女郎们没有围着她阿谀逢迎,将她冷落在一边。   禾姝不经意往这边看来,一见到黎凝,脸色蓦地一变,而后扭曲着脸错开视线,如坐针毡。   黎凝感到有些奇怪,两个多月不见,禾姝变化竟然这般大,好似都换了个人。   不过这又与她有什么关系,黎凝从未主动去招惹过禾姝。   宴席开始没多久,禾姝受不了如今这般被人冷言冷语对待的境地,悄悄离开了。   禾姝被禁足的第一日夜里,不知哪来一支箭在她脚边,尖锐的箭矢让她张皇失措,可是喊来侍卫那箭又不见了。   人人都说是她得了癔症看错了,可是禾姝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那箭是谁丢在她脚边的,是不是想借此警告她什么?   禾姝猜是因为她不顾黎凝安危想让人放箭一事,不知是哪个偏袒黎凝的人在为她出气。   彼时她确实为了能抓住谢子绯,不将黎凝的性命看在眼里,但没想到会牵扯出后面那些事,更是将她自己拉入无尽深渊。   消息传出去,人人都认为她是因妒忌,想借此除掉黎凝,今日她来宴席,席位上的贵女们都在暗自打量她,对她指手画脚,无一人敢上来与她攀话。   那些指责声快要将她淹没,令她喘不过来气。   她一直想夺走那些对黎凝的瞩目和偏爱,认为那些本该都是她的。然而如今,她只剩下一个公主的称号,连从前上赶着讨好她的人都畏惧地远离她。   她一直暗暗与黎凝争斗,可是结果呢?   她现在就像阴沟里的老鼠,而黎凝还是那般张扬明媚,众星拱月般地受人喜爱。   早知今日……   *   盛暑时节,黎凝最爱的就是边看话本边吃酥山,经常一吃好几份,无人管束她,她越发无所顾忌。   冰冰甜甜,浓郁的奶香味儿充斥唇齿,让人意犹未尽。   有时候黎凝也会想,这样无拘无束的日子也挺不错,若是裴濯在,要么皱眉不准她吃太多,要么就是说些话来呛她,拐弯抹角地不准她吃太多。   白日里她虽这么想,然而每到夜里,还是会在一个本子上方方正正地加上一笔,细数一遍天数。   还有三天,就满三月了。   作者有话说:   禾姝算是正式下线了_(:з」∠)_想要的得不到,引以为荣的一切被自己毁掉。   以及,男主什么时候回来呢?大概下章吧 第92章 第九十二章   ◎重逢的喜悦◎   然而三天后, 大军还未归来。   想来也是,虽说最快是三个月,但谁也无法保证事事顺利, 能这般快回来。   又过几日,才从边关传来捷报, 大军半个月前大获全胜,已经在归京路上。   至此, 众人才松了一口气。   黎凝日子仍旧过得平稳,此事看上去并未影响到她的心情, 照例每日都会与陆芷瑜见面, 两人谈天说地。   关于经常遇到的那名与陆芷瑜相看过的小郎君, 饶是黎凝再迟钝,久而久之地也看穿对方心思。   陆芷瑜告诉黎凝, 那人叫方宴辰,在朝为官任中书令。   他才华横溢,相貌也是无可挑剔的俊秀, 只是有个毛病, 说话时有些结巴。   “结巴?”黎凝微讶。   她还从未见过有人说话会这样的。   陆芷瑜轻轻颔首, 轻蹙的秀眉满是疑惑。   “可阿爹阿娘说, 他们与他交谈时并未发现对方有这毛病。”   然方宴辰每回见到她, 无一不是被她发现之后落荒而逃,鲜少会上来与她搭话, 即便是鼓起勇气般上前来与她交谈, 说话也是磕磕绊绊的。   那回相看时候便是, 唇红齿白的少年, 原本泰然自若地喝着茶, 一见她来了, 无措地站起身,费了好半天劲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同她问好。   陆芷瑜也问过陆骁此事,但不知陆骁是否对方宴辰有意见,总是不大乐意提起他,只道她还小,不着急出嫁。   陆芷瑜至今也不清楚,方宴辰究竟是真的结巴,还是因为见了她,紧张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   暑意渐消,夜里不再闷热,聒噪的虫鸣也开始安分。   黎凝就寝时只着一件薄薄的寝衣,手上拿着一把团扇,清凉的微风从开着的窗户吹进来,床上垂幔轻轻晃动。   渐渐地她便睡去。   半夜里,黎凝终于感受到凉意,半眯着眼胡乱在床上抓过被褥给自己盖上,而后她听见寝间门被打开的声音。   她迷迷糊糊地看过去,看见裴濯关上门往床榻这儿走过来。   黎凝眼神稍清明些许,然后咕哝了一句什么,转过身背朝他,继续睡。   奇怪,只有在裴濯离开初时那几日会梦见他而已,后来都不怎么做梦了,怎么今夜又在梦里见到他了?   黎凝不以为意,意识将要再次沉睡之时,就听床榻边那人的声音响起。   “才三个多月不见,郡主这就不认识我了?”   这熟悉的语气……   黎凝转过身坐起,揉了揉眼。   “你真是裴濯?”   裴濯眉梢一扬:“郡主还见过假的我不成?”   好罢,这般不正经语气确实是裴濯。   “你怎么突然回来了?”还是这般悄无声息。   裴濯来找黎凝之前已经沐浴过,将自己身上充满脏污的衣袍换了一套,此刻身上穿的是他在府中常穿的常袍,一身气息干净清爽。   黎凝看着裴濯上床榻,躺在她身侧。   仍是有些回不过神。   不像上回有热闹的锣鼓,他高踞马背一身戎装,肆意风发地接受皇城百姓的迎接,而她在茶楼二楼遥遥与他相望。   在一个寻常不过的夜晚,分别将近四个月的夫妻两人就这般重聚了。   “大军明日就可抵达郊外,我提前回来。”说着,裴濯就将人抱过来,感受自己念想了好几个月的温热。   届时还要入宫面圣,所以他天亮之前就得离开。   至于为何提前回来,两人心知肚明。   左右今后相处的日子还长着,黎凝也清楚裴濯赶路有多辛苦,不再多问什么,安心入眠。   只是黎凝睡得不大安稳,那难以忽略的触感时刻在提醒她,硌得她不舒服。   两人才刚相聚,短暂的相处,裴濯只想抱着她,默了片刻,道:“正常反应,忍不住。”   黎凝幽怨地瞪他一眼,但到底没说什么。   早晨黎凝醒来时候身侧的床榻已经空了,若不是发现自己身上有裴濯留下的痕迹,她都险些要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也不知裴濯是何时离开的,怎么还有空闲在她身上留痕迹……   重逢的喜悦后知后觉,黎凝埋首在被褥里,闷笑出声。   *   西羌王在听闻大霁派兵前去平乱的时候,重病之下一命呜呼,西羌大王子接位西羌王位,然实际掌权的却是二王子。   随后二王子正式对大霁西北边境发动战乱,然大霁兵力强盛,赶到西北征战的将士大败西羌,令西羌重新归顺大霁。   圣上对将士们论功行赏,对于此次带兵的裴濯更是大加夸赞,赏赐许多宝物。   沈清意也许久未见到裴濯,待裴濯面完圣就去找他,与他交谈片刻。   想起从前两人一起作战时,裴濯上战场总要随身带着的一条手帕,好似那是他的护身符。   或者说,那条手帕是他的信念支撑。   沈清意好奇道:“你这次可还带着那条手帕?”   那条淡粉色的手帕,姑娘家喜好的款式,沈清意在军中时见过裴濯拿出来睹物思人过。   裴濯未与郡主成婚前还说过自己有心上人,沈清意想,那或许就是裴濯从前的心上人给他的。   如今裴濯都与郡主成婚那么久,看他对待郡主的态度,想来心早就改系到郡主身上,若是还留着从前爱慕的女子的手帕,多少有些不道德。   裴濯不知沈清意为何要提到那条手帕,他从怀中掏出一个护身符,指腹摩挲两下,轻笑道:“带着。不过如今有了可以替代它的东西。”   “哎?”沈清意刚瞧见那是一个护身符,伸长脖子想一看究竟,就见裴濯甚是小气地把护身符放回怀里。   他立刻猜到:“郡主给的?”   裴濯嘴角上扬,颔首。   沈清意啧了一声。   无论之前皇城中传出的,关于裴濯与长乐郡主不合的消息多么离谱,裴濯如今还不是被郡主迷得团团转。   不过,既然有了郡主给的护身符,那条前心上人送的手帕留着还有什么用?若是让郡主发现,岂不是多生事端?   沈清意好心劝道:“既如此,不如就把那条手帕扔掉。”   裴濯皱起眉,目光警惕又古怪地看他一眼。   “我这是好心提醒你。”沈清意解释道,“若是让郡主发现,你以为她能轻易饶过你?”   听了沈清意的话,裴濯敛眉沉思,自言自语道:“被发现确实不太好。”   沈清意瞪大眼。   所以真是之前爱慕的女子送的?   否则裴濯为什么会真的不敢给郡主发现。   沈清意拍了拍裴濯的肩,语重心长道:“过去之事便让它过去,重要的当下和未来。不管你从前爱慕谁,如今你与郡主正是恩爱的时候,切莫惹出不该有的误会。”   沈清意乱七八糟说了一堆,裴濯只听到“恩爱”二字,赞许道:“的确如此。”   沈清意不禁在心中可怜起小郡主。   自己的夫君在她之前有过一个喜爱的女子,她若是知晓了,该有多难过。   “唉……”沈清意摇头叹息着走远。   裴濯并未去理会沈清意的不对劲,因为他此刻该回府去了。   裴濯刚打完胜仗回来,这几日不用去卫所当值,有几日的假。   他面完圣就直接回裴府,回府的路上顺道去买糕点。   *   赵鸯跟着罗氏学了几个月的针绣,如今技艺大有长进,绣出来的鸳鸯栩栩如生。   学有所成,赵鸯不日就要归家去。   赵鸯性子喜人,黎凝也很喜欢她,决定在她归家前买些礼给她留念。   不过黎凝并不知晓送赵鸯什么合适,想了好几日都还未想到。   裴濯回来时,黎凝还躺在榻上,一见到他不禁微怔,拧紧的眉心不自觉松开。   “你回来了。”她道。   裴濯莞尔:“我回来了。”   “这次买的什么?”黎凝走过去,许久未吃到他买的糕点,已经摸不准规律了。   裴濯将油纸拆开,是香甜软糯的绿豆糕。   黎凝拈起一块来吃,仔细咀嚼的时候发现裴濯就在一旁盯着她,既不吃又不说话。   “你不吃吗?”黎凝被他看得不自在,便问一句。   “吃。”   裴濯说了这么一个字,然后就走开了,回来时候黎凝发现他手中多了一个小瓷瓶。   黎凝的脸一点点涨红,热意从脸颊传到心口。   现在还是白天呢!   其实后来裴濯已经不问她了,每回只要拿出小瓷瓶,黎凝若是不阻止,那便是默认。   这已经成了两人心照不宣的默契。   不过已经隔了将近四个月,裴濯这回便问了一下:“郡主,可否?”   黎凝羞恼地瞪他一眼,嘟哝道:“这还未到晚上……”   她没有不愿意,只是顾及此时在白日。   于是裴濯又将瓷瓶拿回去放好,然手将要收回时蓦地想到什么,沉默片刻,仍是从里边倒了颗出来吃。   黎凝并未看见。   待黎凝糕点吃得差不多,午后的日光暖浓,她重新躺回榻上,拿起话本翻看。   不知裴濯是否嫌天热,搬了两桶水到浴室冲洗,出来时候黎凝听到动静,但她并未在意。   直到一片阴影覆盖下来,黎凝才抬头去看,入目便是一片赤.裸的胸膛。   健壮结实的身躯无所遮挡,腰腹沟壑分明,好似在散发蓬勃的热气。   黎凝双眸微微睁大,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别过头,不禁有些恼怒裴濯的不正经。   不是说好到晚上?   “你这是做什么?”黎凝语气不善地质问。   “郡主忘了?”裴濯提醒,“你之前说过我回来时候,要检查我身上有无增添新的伤口。”   黎凝又将脸转回来,看着裴濯含笑的眸子缓缓眨了眨眼。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来着……   作者有话说:   下章发出前本章评论有红包   (过十二点营养液就要过期啦^^大家即将过期的量记得用噢。.没有求营养液的意思,因为我每次发现读者号的营养液突然过期都很难受QAQ)感谢在2023-04-29 02:39:44~2023-04-30 10:04: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虞小十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3章 第九十三章   ◎“他还收过其他女子赠予的手帕?!”◎   裴濯昨夜回来的时候表现得太过云淡风轻, 不像是去打仗,倒像是只是出了趟门,与平常下值回来时候别无二致。   是以黎凝一时忽略了战场上有多凶险。   被他一提起, 黎凝顿时认真对待起来,放下手中话本坐直, 严肃地让他再靠近些。   裴濯听话地凑近,俯身, 以便她更好地观察。   黎凝仔仔细细地先从他的眉眼看起,再到鼻梁、嘴唇, 而后是下颌, 目光再从喉头移到胸膛上。   胸膛随他呼吸起伏, 清晰地勾勒出他健硕的体魄,比之前还要厚实。   黎凝看过他胸膛的次数不算少, 也有攀附过,因此更加清楚他的变化。   两人缠绵时候的亲密姿态在脑海浮现,黎凝脸一热, 跟被烫到似的收回眼, 抬眼看去, 裴濯眼神灼热, 正意味深长地盯着她。   黎凝不自在地轻咳一声, 让他转过身去。   裴濯沉默不语,片刻后直起身, 转过去。   后背黎凝见的次数少, 不过并未添加新的伤口, 她便松了口气。   “郡主看完了?”裴濯背对着她, 问。   黎凝点了两下头, 发觉裴濯看不见, 又补充道:“都看完了。”   “检查的结果郡主可满意?”   这有什么好满意不满意的,只要没增添新的伤口就行。   黎凝只道:“尚可。”   于是,裴濯转过来,一手撑在软榻上,另一手抓过她的手放在自己心口,道:“我认为郡主检查得不够仔细。”   掌心传来胸膛下心脏有力的跳动,一下又一下,敲击人心。   黎凝眼睫颤动,垂下眼,想抽回自己的手,奈何劲儿没有裴濯的大。   不知裴濯从何看出她检查得不够仔细,黎凝怀疑裴濯的目的根本不在于此。   她问:“那你想干嘛……”   “光看许是无法判断。”裴濯言辞凿凿,“郡主该自己感受一番。”   裴濯不由分说地抓着黎凝的手,在他身上游走,黎凝别开眼不肯看,手抽不回来只好任由他肆意妄为。   “郡主连看都不敢看我,怎能说自己好好检查了?”   被小看了,黎凝当然不能忍,闻言立刻直视他。   眼神交织的那刻,裴濯情难自禁地低头,去舔舐吮吸她的唇瓣。   陌生又熟悉的感受涌上心头,黎凝如同受到蛊惑,怔了一瞬,而后仰起头配合他的亲吻。   唇舌纠缠不休,暧昧不清的声响逐渐弥漫室内,分不清谁的呼吸更加急促。   裴濯没有再抓着黎凝的手,黎凝无师自通地继续抚摸他的后背,而他则搂紧她的腰肢,让两人贴得更加紧密。   待黎凝神智清明些许,她已经被裴濯完全压在软榻上,裴濯忘情地喊着她的名字,吻已经到别处去。   黎凝紧紧咬住下唇,双眸忍得泛起泪光,犹如被火烧一般煎熬。   现在还是白日,若是声音让人听了去,裴濯不要脸面,她还是要的。   这张美人榻不如床榻宽敞,要做一些事时会受到限制。   “去床榻?”裴濯抬起头,问。   黎凝若是同意去床榻,说明她许可接下去发生的事,可她若不同意去床榻,难道是要在此继续吗?   这个问题,无论哪个回答,好像都控制不了接下来发生的事。   两人身躯已经够彼此熟悉,分离三个多月后再次相聚,貌似更加迫切。   黎凝想,床榻上好歹还有垂幔被褥……   “去床榻上……”黎凝小声地妥协道。   裴濯抱着她去床榻,垂幔落下的同时将里边的旖旎风光遮挡住。   日头灿烂,在屋内即便不着衣裳也不会感到冷,此情形下甚至有些闷热。   相比夜里的昏暗,此时两人都能清楚地看见彼此是何模样。   白嫩的肌肤,潮红的面颊,以及鼻尖渗出的一层薄薄的汗,无一不在刺激裴濯的每一根神经。   “等等……”心荡神迷间,黎凝突然想起来,“避子药。”   裴濯在她耳边低喘。   “我方才已吃过。”   黎凝恍然。   这果然又是他的蓄谋……   但接下来黎凝已经没有力气去计较。   不知过了多久,太阳逐渐往西偏,屋内的光亮柔和下来。   黎凝忍不住催促他,是想让他快些结束,落到裴濯耳里俨然成了另一个意思。   ... ...   从清天白日到薄暮冥冥,到结束时,黎凝已经累到不剩一丝力气。   眼睫被泪水和汗水沾湿,她的声音还残留哭腔,喝完裴濯倒来的水之后就开始瞪他。   裴濯实在可恶!   望着她眼里流露的娇媚,是日思夜想了几个月的温软。   裴濯诚挚地与她道歉:“对不住,我下次必定轻些。”   黎凝哼哼两声以示不满。   不过她也不算没收获,每一次她都感觉自己进步了一点。   黎凝想,她很快就可以成为在上边的那个人,只要占据主导地位,她就不用再被裴濯压在身下、被他弄哭了。   思及此,黎凝心中就感到畅快了几许,只稍找到机会给她表现一番。   裴濯抱着她,贪婪地索取她身上的气息,注意到黎凝片刻的走神,他停下来,问:“郡主在想什么?”   “鸯妹妹这几日就要归家去了,在想送她些什么礼好。”   黎凝不可能告诉裴濯实情,她要叫裴濯对她刮目相看,对她肃然起敬。   赵鸯来裴府同罗氏讨教针绣一事裴濯有印象,回想起赵鸯面对黎凝时候的献好态度,他道:“无论买的什么,只要是郡主的心意,她都会喜欢。”   这黎凝当然清楚,可她就是想买些赵鸯喜欢的、用得上的。   黎凝已经想了好几日,若再不决定买什么,恐要耽误日子。   与黎凝相处的时间里,裴濯一刻也不想浪费,不愿她在此时想着旁人,便道:“她既对绣活有兴致,不如就买些针线给她带回去。”   黎凝缓缓眨了眨眼,茅塞顿开。   她一门心思都在想买些什么稀罕物件,怎么就没想到买针线呢。   黎凝的烦恼解决了,裴濯再次上前想来拥吻,被她一把推开。   任他闹了那么久也该够了,黎凝道:“该用晚膳了。”   折腾那么久,她早就胃腹空空。   裴濯庆幸此时还是傍晚,今日还剩一整个良宵。   黎凝下床时候腿还在微微发颤,裴濯及时将她扶住。   黎凝仿佛能猜到裴濯在想什么,提前提醒他:“今夜你想都别想!”   裴濯:“……”   *   既准备好要买针线,黎凝第二日就出门去市集,逛遍皇城所有衣坊,买了许多样式的绣线。   她听闻城西有家衣坊的金丝银线有市无价,特特前往,直到暮色四合,才让她买到一些。   这家铺子布料华贵精美,黎凝又买了好几条手帕,打算一并送给赵鸯。   走出衣坊,黎凝还在欣赏手中手帕的质料,听到有人唤她。   “长乐郡主?”   黎凝抬头,循声望去,看见沈清意。   “沈大人。”她浅笑着回礼。   沈清意牵着马走过来,在看清她身上拿着的是手帕时,顿时瞪大眼倒吸一口气。   手帕……   怎么偏偏是手帕……   “郡主来此买东西?”沈清意状似不经意地问。   “正是。”黎凝颔首,与他寒暄,“沈大人的府邸可是在附近?”   这个时辰是朝中官员下值的时辰,沈清意既出现在此,想来是家住附近。   沈清意胡乱点点头,内心思绪万千。   怎么在他刚提醒完裴濯小心那条帕子不要被小郡主发现,小郡主就出来买手帕了?   该不是,裴濯已经被小郡主发现了罢?   沈清意想,他是唯一一个知晓内情的人,若裴濯真被发现,那他也许也是唯一一个有能力挽回局面的人。   唉,真是责任重大。   沈清意决定试探一番,意外地“哎”了声:“这手帕真好看,郡主打算买来作何?”   黎凝心中不禁感慨自己不错的眼光,如实道:“打算买来送人,手帕于她而言大有用处。”   赵鸯可在手帕上绣她喜欢的任何物件,磨炼技艺。   沈清意暗道不好。   裴濯的那条手帕于他而言不就很重要。   小郡主该不会已经发现,想模仿裴濯从前爱慕的女子一般,给他送手帕罢?   怀着最后一丝疑惑,沈清意猜测道:“郡主难道是要送给府上的人?”   赵鸯在裴府住了这么久,于裴府来说也算是府上的人。   黎凝意外沈清意一猜即准:“确实如此。”   沈清意怅然地叹了口气,没想到事情还是发生了。   黎凝也不知好端端的沈清意为何突然失落,但她又不知该说什么,旋即想到他既是裴濯同僚,那裴濯也算他们共同话题,于是黎凝便道:“原本我还不知买什么,是昨日裴濯给的建议。”   沈清意顿时瞪大眼。   居然还是裴濯让小郡主来买手帕的?   他自己爱慕另一个姑娘送的手帕,就让小郡主也送。   分明有小郡主送的护身符了还不知足!   想来小郡主已经知晓了事情真相,又一向心高气傲,此时定是在他面前强颜欢笑。   沈清意看向黎凝都眼神多了几分怜悯,决定把真相说出来,免得小郡主兀自伤神。   “虽然你们未成婚前,裴濯说过你想嫁给他是在做梦,但我看得出来,他如今是真心喜爱你,望你们不要因……”   “你说什么?”黎凝唇边笑意消散,怀疑自己听错了,难以置信道,“裴濯说过我想嫁给他是在做梦?”   “是啊。”沈清意一心想着解释,“不过他如今是真的喜爱你,已经放下那名送他帕子的女子了。你们……”   黎凝声音陡然拔高:“他还收过其他女子赠予的手帕?!”   作者有话说:   (关注vb@晋江三分雨,不要在评论区提,嘘)   感谢在2023-04-30 10:04:17~2023-05-01 23:57: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文科小生 50瓶;十一啊 33瓶;阿白 30瓶;晋江哲学家 10瓶;不想熬夜了呜呜呜、春意知几许 5瓶;月寸子 4瓶;闭夏 2瓶;65069920、yoyo悠悠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4章 第九十四章   ◎“做梦去吧!”◎   裴濯当初为了让黎凝同意与他成婚, 好言好语地哄劝,甚至以梅花玉石做诱饵,黎凝思量再三才答应嫁给他。   没想到……   裴濯居然说她想嫁给他是在做梦?   他才是在做梦!   还有他竟然收过旁的女子送给他的手帕?   他难道不知道收下女子的手帕代表什么意思吗?   代表接受那女子的情意。   黎凝很生气。   气裴濯劝说她嫁给他时情真意切, 转头却与旁人说是她痴心妄想。   也气裴濯收下旁的女子的手帕,却要来与她成婚。   能娶到死对头, 他是不是很得意?   可是,黎凝分明能感受到裴濯面对她时流露的情意, 不像是装出来的。   或许,裴濯一开始想与她成婚确实是图方便, 但在后来婚后生活的相处中日渐被她的才识折服, 对她生出了些许情意来。   如此一想, 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黎凝冷笑了一声。   看着小郡主的脸色从讶异到愤懑,再从愤懑到冷静, 沈清意的手心出了一层虚汗,后知后觉自己说漏嘴。   之前小郡主知道多少他不清楚,不过现在该是都知道得差不多了。   沈清意找补道:“不管他从前如何, 如今确实只爱慕郡主。”   裴濯是不是爱慕她, 是不是只爱慕她, 都无法阻止黎凝要跟裴濯算账。   尽管心中怒火中烧, 黎凝也不可能在外失态, 仍维持着脸上端庄的浅笑。   “多谢沈大人告知我。”   不然她现在还要被蒙在鼓里,她答应嫁给裴濯, 裴濯心中该有多得意。   沈清意哑口无言, 他原是好心想化解夫妻二人的矛盾, 不料弄巧成拙。   他不死心, 还想继续挽救, 叫小郡主知晓裴濯心中定是将她看得比那送手帕的女子重要。   沈清意道:“郡主送给裴濯的护身符, 如今他视若珍宝,已经取代那条从前都要带上战场的手帕。”   黎凝了然地颔首:“原来那条他上战场时总要带着的手帕,就是旁的女子送的。”   难怪那次那么紧张,怕被她看见……   愤怒之余,黎凝心中还有一股难受到令人窒息的感受。   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送的手帕,才会让他如此重视,以至在边关那三年里,每回上战场都要带在身上……   意识到自己又说错话,沈清意立刻抽了自己一巴掌。   裴濯若是知晓了是他把事情真相都抖出去的,肯定不会放过他。   “郡主可否当今日未曾见过我?”沈清意抹了抹额上的虚汗,懊恼不已。   “沈大人放心,此事我不会说出去。”黎凝同样要求沈清意,“沈大人与我说的这些,可否今后不要再对他人提起?”   此事若是传出去让其他人知晓,惹来闲言碎语,也只是平白让人取笑。   沈清意连连应下。   他哪儿还敢说啊!   *   裴濯今日与一起出征的将士们庆贺凯旋,直到暮色四合才归来。   他回来时候,看见黎凝不像往常一般懒懒地倚在软榻上看话本,而是独自一人坐在窗边,盯着那株梅花玉石花枝出神。   听到开门的动静,她才抬眸看过来一眼,既不说“回来了”,也不问他买了什么糕点。   她的目光很复杂,甚至在看到他的那瞬间脸上升腾起些火气。   裴濯知晓她今日要去给赵鸯买礼,而他有应酬不能陪她,许是因此生闷气。   “对不住。”他温声道,“只是这次推脱不得,下回不会再如此。”   黎凝只是看着他,并不言语。   默了默,裴濯又道:“我回来了。这次买的是蜜糕。”   黎凝淡淡“嗯”了声,终于移开眼,起身走过来。   裴濯脸上漾开一点笑,拿着糕点朝她走过去,边走边打开油纸。   “我让店家多加了些……糖……”   唇边笑意僵住,拿着糕点的手顿在半空,裴濯看着黎凝毫不迟疑地越过自己,打开门往外走去。   一句话也不与他攀谈。   她只有在气极的情况下,才会这般不理人。   裴濯以为她还在生自己气,赶忙追上去。   黎凝被抓住手腕,不得不停下。   她问:“有事?”   裴濯打量她的神情,低声问道:“郡主可是在生我气?”   黎凝在心中冷哼一声,他自己做过什么好事不记得了吗?   “生气?”黎凝故作惊讶,“我怎么会生气呢。”   裴濯沉默。   她这模样分明就是气了的……   “那郡主为何不理我?”   黎凝别开脸,找借口:“你身上有酒味。”   裴濯皱起眉。   他今日确实喝了些酒,不过来找她前先换了套衣裳,确定酒味淡到几乎闻不出来才过来。   “如此,那我便先去沐浴。”裴濯依旧抓着她的腕子,又道,“我若是哪里做得不好惹郡主生气,郡主务必说出来,切莫憋在心中。”   黎凝扭过头来重新看裴濯。   说出来?这能怎么说?   说她很气他曾经有个爱慕的女子吗?   可是那是他们二人成婚之前的事情,婚后裴濯待她确实一心一意,从未在她面前表露出什么不好的心思来。   若是因他从前有爱慕的人而追究他的不是,未免太过不讲理。   黎凝做不到,她不想声嘶力竭地去质问裴濯是否有过爱慕的女子,又为何在求娶她时表现得那般真挚。   他现在并无错处,若是往后……   黎凝摇了摇头,平静道:“我并未生气。”   裴濯仔细打量她的神色,分明还在不高兴,可她不愿说,他也不知缘由。   用晚膳时候,黎凝也不发一言。   桌上有她不喜欢吃的东西,从前她会将盘子往裴濯那边推,今夜一反常态,对那盘子置之不理。   直到沐浴过后躺在床榻上,裴濯俯身来亲她,黎凝挡开他的脸,翻身面朝床榻里侧。   裴濯沉默地望着她的后脑勺,片刻后问:“郡主在因何事不快?”   黎凝搪塞道:“我今日身子不适。”   裴濯又默了默,在她身侧躺下。   早晨出门前还兴致勃勃地与他说要给赵鸯买绣线,晚上回来之后便如此。   该是这中间发生了什么事……   黑夜寂静无声,床榻上鲜少如此安静过,越安静,显得心中思绪越烦躁。   黎凝一直背对着裴濯,即使思绪万千,许久之后还是感受到困意,不知不觉睡过去。   半夜,黎凝迷迷糊糊醒来,发现自己脸上黏黏糊糊地正被人亲着。   裴濯每回如此的时候,一直都清楚黎凝是醒着的,但她从未出声打断过他,是默许了他的行为。   她假装不知,他便也不说穿。   然这次不知为何,黎凝不再装睡,直接睁开眼看他。   既然她不装,裴濯也没必要再瞒着。   “黎凝。”   裴濯见她醒,面色隐忍,低声道:“帮帮我……”   黎凝想起沈清意的话。   裴濯竟然对外说她想嫁给他是在做梦?   不过那时他们水火不容的死对头关系比现在还要恶劣,他会那么说也属正常。   想来是婚后和睦的相处,让黎凝险些忘记他们从前是如何针锋相对的。   他彼时是不是认为,她堂堂一个郡主,他也看不上眼?要不是圣上赐婚,他是不是就会去娶那个他爱慕的姑娘?   向来只有别人上前讨好黎凝的份,何时需要被人这样认为她高攀不上。   裴濯捏了捏她的手,全然不知黎凝心中在想什么。   他又喊了一声:“黎凝……”   憋了一整日的情绪都在此刻爆发,让人恨不得立刻做点什么。   黎凝目不转睛地看着裴濯。   好,做梦是吧。   黎凝抬起脚,屈膝搭在裴濯肩上,继而用力,一下子将他踹开。   “做梦去吧!”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5-01 23:57:11~2023-05-03 00:00: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春意知几许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5章 第九十五章   ◎貌合神离◎   黎凝使的力气不算小, 裴濯又毫无防备,被她踹得直接跌坐在床尾。   他茫然地看向黎凝,两人无声对望。   虽不清楚黎凝为何生气, 不过应当与他有关。   裴濯温声问:“郡主究竟何故生气?”   黎凝坐起来,既不愧疚也不心虚, 好心提点道:“你是不是忘了我们原本是什么关系?”   “夫妻关系。”   裴濯毫不迟疑。   黎凝:“……”   虽然裴濯说得没错,但黎凝想说的不是这个。   她想说的是死对头关系!   “我说的是在我们成亲之前。”黎凝提醒, “你从前做过什么好事,你自己心里清楚。”   裴濯沉默。   他从前确实为了吸引她注意, 对她说过些略显挑衅的话语, 也为了勾起她对他的胜负欲, 在与她一较高下时候从未手下留情过。   她难道是打算开始跟他算账了?   “对不住。从前是我不好。”裴濯跟她认错,“我往后不会了。”   黎凝冷哼一声。   毕竟他们都已经成亲了, 他当然无法再说她想嫁给他是在痴心妄想。   是不是要改成,她能嫁给他是她捡了大便宜?   黎凝很想问裴濯,他究竟如何看待她, 当初想要与她成婚当真是无奈之举为了图方便吗?   可是她问不出口。   如此一来便显得她多在意他的看法似的。   心高气傲的长乐郡主不愿承认自己确实有些微在意。   黎凝重新躺好, 拉起被子给自己盖上, 不打算与他多说。   裴濯静默看着她, 紧紧抿唇。   黎凝若不肯原谅他, 他也只能尽力在今后的所作所为中,让她相信自己确实不会再像从前那般欺负她, 好让她不要再与自己计较。   裴濯躺在黎凝身侧, 黎凝察觉后立刻往里侧挪了挪, 似要与他划开界限。   黑暗中, 裴濯无奈叹息。   身侧熟悉的气息与绵稳的呼吸, 此刻对他来说都成了一种折磨。   *   早晨天气凉爽, 令人身心愉悦,昨日产生的不快并未被黎凝带到睡梦中,她醒来时候心情颇好。   只是意识清醒后,发现自己在裴濯怀中,那点愉快顿时消散。   裴濯是不是趁她熟睡时候又抱她了?   黎凝仰起头正打算跟裴濯算账,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的手和脚都在哪里。   以两人此时的姿态来看,貌似是她将裴濯抱住……   想来是两人睡熟时候都会抱在一块,这让黎凝养成习惯。   要怪就怪裴濯,他若是不跟她睡一张床榻,她难道有机会抱得了他吗?   于是,趁着裴濯还未醒,黎凝打算神不知鬼不觉地从他身上下来。   她悄悄收回搭在他胸膛上的手,脚刚从他身上抬起一半,头顶冷不丁响起裴濯的声音。   “郡主醒了?”   黎凝如同惊弓之鸟,一下子往后退开,后背抵上墙壁发出一声闷响。   裴濯紧紧皱起眉,唇瓣微动,欲言又止。   黎凝以为他是要斥责,狡辩的借口都已想好,然裴濯似乎没发现她抱了她,并未追究。   裴濯这几日都不用上值,意味着黎凝若是待在府里,时时刻刻都要看见他。   不久前黎凝还盼着与他每一个休沐日的相处,如今倒是开始嫌他碍眼。   黎凝坐起来,想要下床去,但裴濯一点儿都不懂察言观色,丝毫没有要让开的意思。   “让让。”黎凝倨傲地抬起下颌,毫不客气道。   之前她想下床都是直接从他身上跨过去,如今与他置气,便不想让他自在。   裴濯这才坐起,屈膝让出块地方。   黎凝神气地哼哼两声,从那块地方下床去,看也不看他一眼。   今日赵鸯要归家去,黎凝得将她买的那些绣线拿去倾云堂给她。   待梳妆打扮好,黎凝对镜浅笑了下,起身要出门。   裴濯就跟在她后头。   连玥堂这么大,也不是独属于黎凝一人,黎凝当然管不了裴濯要去哪里。   可裴濯一直跟着她来到倾云堂。   进倾云堂之前,黎凝低声表示不满:“你别跟着我。”   “赵鸯既要归家去,我身为表哥,理该送送。”   裴濯理由很充分。   他说得有道理,黎凝不能任性地不准他去送赵鸯。   于是,黎凝只好不情不愿地走在裴濯跟前。   赵鸯已经收拾好行囊,瞧见黎凝走过来,她欢欢喜喜地迎上去。   待看见黎凝身后的裴濯时,笑容一滞。   她跟这位表哥可不熟悉,他怎么会来这里……   特别是想起那回,她想给小嫂嫂夹菜被这位表哥打断,赵鸯一直认为这位表哥不好相与。   但赵鸯仍是乖巧地问好。   裴濯颔首。   黎凝并不理会裴濯,笑意盈盈地将自己昨日买来的绣线都拿给赵鸯。   赵鸯很高兴,见到那些罕见的金丝银线时眼里仿佛在发光。   后来赵鸯又去厅堂与裴夫人道别。   “在府上叨扰这么久,望姑母莫要嫌弃我。”赵鸯对裴夫人撒娇道。   “怎么会嫌弃你,高兴还来不及。”裴夫人笑着拍拍赵鸯的手,让她今后多来裴府做客。   黎凝就坐在边上,笑看裴夫人与赵鸯说些体己话。   裴濯就坐在她旁边的位置,时不时看过来,但黎凝始终不看他一眼。   想到什么,裴夫人问:“你可是独自一人回去?家中可有派谁来接你?”   赵鸯摇头:“兄长原本说好要来,但被其他事耽搁了。”   “不过我一人回去也无碍的。”赵鸯又笑道。   不过赵鸯来裴府时带了不少侍卫婢女,此行回去也有人护卫。   裴夫人不赞许地看她一眼。“这怎么能行。”   裴夫人与赵家也算亲近,赵家放心赵鸯在这里住了这么久,裴府合该将礼数做全。   “母亲。”一直沉默的裴濯站起来,道,“我可送赵鸯表妹回去。”   黎凝这才朝裴濯看去一眼。   也好,他不在府,她就可以不用看见他了。   赵鸯强颜欢笑地看向这个不熟的表哥,内心很想拒绝,便客气的推脱道:“不劳烦表哥……”   裴澈要上值,罗氏要打理府中事务,眼下来看,裴濯确实是再好不过的人选。   但若是只有他一人前去,是否不太好?   裴濯恰在此时看了黎凝一眼,裴夫人恍然。   裴夫人看向黎凝,笑道:“阿凝今日可有空?不若你跟着青安一起送鸯鸯回去,也可见见你舅舅舅母。”   黎凝脸上笑意顿时一僵。   没等黎凝回答,赵鸯先惊喜出声:“好哇好哇,有小嫂嫂陪我一起,路上就有个人可解闷了。”   有小嫂嫂一道前去,赵鸯也不是不可以忍受那个不熟的表哥。   厅堂三道视线均投在黎凝身上,令她难以说出拒绝的话。   若是她此刻拒绝,裴夫人难免起疑心,认为她与裴濯不合。   若是传出去,被人知晓他们关系不好,难免会生出些闲言碎语,黎凝最不愿被人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   “好啊。”黎凝浅笑着应下。   从裴府去到赵府,有半日的行程。   黎凝与赵鸯同坐在马车里,裴濯打马跟在车旁。   车厢里不时传来欢声笑语,听着都能感受到车厢内交谈人的愉快。   听到这侧车壁被敲响,黎凝掀起垂幔,在看到裴濯的那刻立即收起笑意。   裴濯将一袋糕点递过去。   黎凝面无表情地接过,不发一言地放下垂幔。   面对赵鸯时,黎凝又扬起唇角。   “鸯妹妹吃不吃糕点?”   赵鸯方才清楚地看到了黎凝收放自如的笑,她小声问道:“小嫂嫂是不是跟裴濯表哥吵架了?”   黎凝意外地看她一眼。   吵架……   她与裴濯这算吵架吗?   不过,被人看出来可不是什么好事。   “鸯妹妹何处此言?”黎凝问道。   “肯定是裴濯表哥惹你生气了。”赵鸯愤愤不平道。   方才她在裴府就发现了,裴濯表哥一直在看着小嫂嫂,但是小嫂嫂没给过他一个眼神。   小嫂嫂这么好,肯定是裴濯表哥的不对!   看着赵鸯义愤填膺的模样,黎凝失笑,不想在她面前失态,只好道:“我们并未吵架。”   赵鸯半信半疑,但也未再继续讨论下去,转而说起有趣的事来惹黎凝发笑。   马车赶在午时前到达赵府。   赵鸯欢欢喜喜地将黎凝与裴濯迎进去。   赵夫人与赵大人就坐在厅堂,黎凝乖巧喊人。   将人送到后,赵氏夫妇留人下来用膳。   此时就是用午膳的时辰,二人便没有拒绝。   想起自己方才的表现居然会被赵鸯看出来她与裴濯不合。   略一思忖,黎凝挽住裴濯手臂,依赖地靠在他身上,与他十分亲昵的模样,嫣然而笑地往膳厅走去。   裴濯低头看她一眼,未说什么。   膳后,赵夫人又与二人在厅堂寒暄,每每说起二人婚事,黎凝便含羞带笑地看裴濯一眼,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二人十分恩爱的模样。 第96章 第九十六章   ◎她立刻朝裴濯张开手,扬起唇角。◎   黎凝与裴濯同赵氏夫妻叙谈了小半个时辰才离开, 临走时,二人举止依旧亲密,执手并行。   直到上了马车, 黎凝收起甜津津的笑容,面无表情地坐在角落。   归去路上, 二人自然是要同乘马车。   裴濯后一步进车厢,看到的便是黎凝偏头看向小窗外, 方才对他的亲昵态度已经消失不见。   裴濯不知是不是看不懂黎凝什么意思,或是故意的, 偏要坐在她旁边。   已经坐到最边上, 黎凝退无可退, 转过头来,蹙着眉心提醒道:“你坐过去一些。”   没看出来她坐角落就是不想跟他挨一块吗?   在外人面前黎凝便与他如胶似漆情意绵绵, 只剩二人时便对他弃如敝屣,态度天差地别。   裴濯垂眸看她,不为所动。   黎凝静默看他两眼, 最终放弃。   他爱坐这儿就坐罢, 反正她是不会理他的!   马车从赵府到裴府有几个时辰的路要赶, 颠颠晃晃的, 车内又无人说话, 寂静无声,很容易让人犯困。   黎凝垂着脑袋, 眼皮已经开始打架, 未过多久便无知无觉睡着了, 初时她还倔强地将头靠在远离裴濯的那侧车壁, 只是马车一个颠簸, 她便枕到裴濯肩上。   肩上忽然多了重量, 裴濯侧目看去,黎凝双眼紧阖,已然睡熟,脑袋还随马车摇摇晃晃的,好似下一刻就要从他肩上掉下去。   裴濯伸出一手掌住她的后脑,稳稳地扶住,让她靠得更安稳些。   黎凝不会无缘无故现在才来跟他算起几年前的账,应当是发生了什么,令她无法容忍,故而与他置气。   裴濯凝神沉思,回想自己当初是哪一件事做得比较过分。   中途黎凝迷迷瞪瞪地醒来过几次,发现自己枕在裴濯肩上的时候十分惊讶。   以她现在与裴濯的关系,她怎能这般没出息地靠在他身上!   但她能感受到裴濯的脸颊正挨着她脑袋,许也是在小憩,她若是一动,势必要把裴濯吵醒,如此一来倒是她理亏。   然车上又过于乏味,黎凝醒来没多久又昏昏沉沉地睡去。   直到马车停下,车夫禀裴府到了。   黎凝睁开眼离开裴濯肩膀,揉了揉惺忪的双眼,正想着找个什么借口狡辩一下,裴濯已经先一步下去马车。   似乎是不打算与她计较。   仔细算来,裴濯虽给她枕肩膀,但她脑袋也给他靠了,如此这般也算一笔勾销。   这般想着,黎凝越发心安理得。   她掀起门帘子时,看见裴濯站在马车旁,伸出手要扶她下来。   黎凝提起裙摆,看了一眼踩脚凳,正想说不必,余光瞧见罗氏跨过大门门槛要朝这处走来。   她立刻放下裙摆,朝裴濯张开手,扬起唇角。   裴濯稍愣,待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才明白情况,不禁感到好笑。   不想与他亲近,又要在外人面前做出一副与他十分恩爱的样子来。   裴濯将黎凝抱下来时候,黎凝顺势立刻用双手将他手臂抱住,仰头看他,明艳的笑容如同融了一整个春日的蜜糖一般甜丝丝。   她道:“多谢。”   裴濯自然会配合,唇角轻勾:“夫人不必与我客气。”   黎凝:“……”   “你们回来了。”二人谈话间,罗氏走过来,问道,“此行可算顺利?”   黎凝颔首:“一切安好。舅舅舅母让我们拿了些东西回来。”   再让人将赵夫妇送的礼拿过来,交给罗氏处理。   交谈几句,此时天色将近黄昏,罗氏温声道:“你们二人赶路一天也辛苦了,快些去休息罢。”   黎凝还抱着裴濯手臂,与他亲密无间,闻言笑着应下。   待罗氏看不见,黎凝便松开裴濯手臂,往旁走远两步,又是那副不愿与他扯上关系的模样。   裴濯垂眼看自己残留余温的手臂,再抬眼去看她,不满地轻啧一声。   “郡主需要我时就利用,不需要时便丢弃。”   面对他的指控,黎凝步子一滞,随后又若无其事地继续往前走,甚至加快了步伐,不想与裴濯攀谈。   他能派上用场,该感到庆幸才是!   从大门到连玥堂,黎凝都不想与裴濯说话,快步穿过游廊,裴濯就像条小尾巴似的跟着她。   偏连玥堂就只他们二人住,她确实无法管束裴濯自由。   进了内间,黎凝想起赵鸯昨日给她的小荷包。   那个小荷包上绣了一枝树梅花枝,是赵鸯归家前特意绣给黎凝的。   黎凝记得早晨离开前将它放在梳妆台上,此时不知哪里去了。   她往地上也瞅了瞅,没看见。   “奇怪……”黎凝纳闷,本打算这几日都不想理会裴濯,但屋子里就他们二人,她只好问道,“你可有看见我放在梳妆台上的小荷包,上面有红梅。”   终于肯跟他说话,裴濯正要开口道不知,某个念头倏忽而过,他看着黎凝,缓声道:“不曾。”   说着,他却抬起手往胸口压了压,好像是偷偷在怀里藏了什么东西,不想被发现。   可他这番行为,更像是欲盖弥彰。   黎凝眼尖发现他的小动作,警惕地眯起眼。   “那是什么?”   裴濯错开视线。   “没什么。”   “没什么的话你心虚什么。”黎凝朝他走去,没有被轻易糊弄,“莫不是你把它藏起来了?”   “……不是。”   黎凝一步一步逼近,裴濯一步一步后退。   裴濯越遮掩说明越说明心中有鬼,几番试探不出,黎凝也不信裴濯的话,她顾不了那么多,直接就把手往裴濯怀里伸。   裴濯招架不住,连连后退几步,直到膝弯抵住榻边,两人一起摔倒在床上。   裴濯仰躺,黎凝倒在他身上,并未摔疼,她立刻继续去寻他怀里的东西,他的衣裳都被她拉扯得松松散散。   裴濯额上青筋浮现,不说话时唇线也抿得平直。   原是想与她玩闹一番,不料失了分寸。   她的手肆无忌惮地在他身上翻找,扯开他的外衣不说,没看见她想要的东西,又继续去扯他里衣,所经之处就如同蹿起小火苗,有燎原之势。   黎凝对着裸.露的胸膛仔仔细细查看一遍,对扯开裴濯胸前衣裳一事也毫不愧疚,喃喃道:“还真是没有。”   她不满地去看裴濯的眼:“既然不是,你刚刚还遮遮掩掩做什么。”   遮遮掩掩欲盖弥彰,她都要怀疑他是故意叫她起疑的!   然甫一对上裴濯幽深的眼眸,黎凝后知后觉两人此刻姿态。   她又赶忙将裴濯凌乱的衣裳胡乱整理两下,正要起身,又被裴濯一把按回去。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5-03 23:59:26~2023-05-06 00:01: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7749371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65069920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7章 第九十七章   ◎什么样的手帕,能叫裴濯惦念那么久?◎   黎凝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体的变化, 浑身僵住不敢动,片刻后才费劲地抬起脑袋。   “放我下去。”   “郡主找到你要的东西了?”裴濯不答反问。   “……没有。”   裴濯的手搁在她腰后,似有若无地轻抚。   “郡主既误会了我, 又肆意在我身上翻找,想轻飘飘地全身而退可没那么简单。”   若不是他表现出那副形迹可疑的模样, 黎凝岂会怀疑他。   黎凝问:“那你要我如何?”   总不可能换成裴濯在她身上肆意拉扯她衣裳罢。   裴濯托着她臀将她往上抬了些许,让她的脸贴在他心口处。   “就这般不要动。”裴濯声音低下去, “一直到天暗。”   黎凝还以为他会有什么不可理喻的要求,诸如像那晚一样要她帮他之类的话, 未曾想只是抱着。   这个要求不算过分, 且确是她误会在先, 黎凝没有拒绝。   她静静地趴在裴濯身上,能够清晰地听到他有力的心跳声, 熟悉的同时令人感到安稳。   黎凝想到他们不久前还很融洽的相处方式,想到他们亲密的许多个夜晚。   她认识裴濯这么久,就未见过他身边有什么女郎与他走得相近, 那名送他手帕的女子, 莫不是他在边关那三年里结识的?   黎凝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   什么样的手帕, 能叫裴濯惦念那么久?   太阳已经落山, 天边云霞绚烂柔和的光通过窗户进到屋里, 屋内床榻上的两道身影仍是一动不动,直到夜色完全降临。   天完全黑了, 黎凝从裴濯身上起来, 裴濯没有再阻挠。   黎凝走之前回头看一眼裴濯, 他还躺着不动, 只有胸膛还在随呼吸平缓地起伏, 似乎是睡着了。   黎凝自言自语一句“也不怕着凉”, 扯过一旁的被褥给他盖上,而后再不管他,朝衣橱走去。   胡闹一阵之后身上衣裳生出褶皱,黎凝想先沐浴换一套,在打开衣橱之后发现她不见的小荷包。   原来是忘在这里了……   *   这几日,只要有外人在,黎凝势必会做出一副与裴濯十分恩爱的样子来,挽手搭腰,眉目含情,生怕他人不知晓他们感情好。   只在二人独处时,她一改人前态度,尽情地差遣使唤裴濯,裴濯倒也听话地顺着她意。   裴濯如此乖顺,黎凝待他态度好了些,不像先前那般冷冰冰不肯与他说话,然到了夜里两人仍是各睡各的,裴濯想与她亲近时常被拒绝,连抱都不肯给。   很快裴濯的休假结束,要重新同其他官员一般去上值。   又是一整日要见不到,裴濯醒来之后看着还在熟睡的黎凝,默了默,忍不住低下头去。   身体的异样让黎凝从睡梦中苏醒,当她发现裴濯在做什么的时候,立刻羞恼道:“你快起来!”   裴濯抬起头,忽地露出个极淡的浅笑,并不觉自己行为有何不妥。   如此,即便他不在,她这日也该念着他了。   黎凝赶紧扯好衣裳盖住裸.露的大腿,红着脸咬牙切齿道:“你今日回来再跟你算账。”   她不会耽误裴濯上值的时辰,待裴濯下值回来,他最好自求多福!   未过多久裴濯就上值去了,黎凝本想躺下睡回笼觉,想了想又一个打挺坐起,将自己身上的被褥掀开,再动作轻缓地将寝裙撩上去。   在腿内侧,多了几处小红斑,在白皙肌肤的对比之下尤为显眼。   *   沈清意自那日“不小心”说漏嘴之后,一直很担心裴濯找他算账,刚好裴濯不用上值,沈清意放心了几日,今日又开始提心吊胆。   他今日偷偷观察过裴濯,裴濯脸色不似往常一般春风得意,不知是否已和郡主闹了矛盾。   下朝后他不像往常一般来与裴濯攀谈,步伐匆匆从他身侧走过,停也未停。   裴濯自是发现了他的异样,喊住他。   沈清意只觉自己背冒冷汗。   “这天可有很热?”裴濯几步走到他身侧,奇怪地问。   “尚、尚好……”沈清意抬袖擦了擦汗,清爽的天愣是让他觉得比夏日还煎熬。   裴濯虽不解,但也未过问什么,让沈清意得闲时候多锻炼锻炼,免得走几步就满头大汗。   沈清意干笑着应下。   犹豫几息,他决定问问,状似随意道:“你与郡主分别了好一阵,近来该是小别胜新婚罢?”   沈清意悄悄打量裴濯神情,往常只要他在裴濯面前提起小郡主,裴濯总是神情恣意唇角带笑,满面春风的得意样。   然而这次,裴濯罕见地沉默了下。   沈清意内心暗道不好,看来两人已生隔阂。   他又在内心暗骂自己多嘴。   沈清意踟躇,不知是否要同裴濯说出真相,虽裴濯之前有爱慕之人是事实,但他若是肯好好与郡主说开,郡主说不得还能原谅他。   沈清意刚要开口,便听裴濯道:“我与郡主自始至终感情甚笃,你往后不必再多过问。”   沈清意:“……”   他打听两句还不行?   终究不对的是裴濯,沈清意不过是告诉小郡主真相,他决定不再多管闲事。   让裴濯自己慢慢哄去吧!   *   作者有话说:   论文最近太忙了,,抱歉抱歉……感谢在2023-05-06 00:01:56~2023-05-06 23:59: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黄葛晚渡、闭夏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8章 第九十八章   ◎“从始至终,我爱慕的只有郡主一人”◎   裴府中, 无论黎凝做什么,总是会想到裴濯早晨时对她做的那事。   他可真是可恶,去上值了也不让她安宁!   换了平常, 黎凝并不会生气,只是一想到那条帕子, 她就无法毫无芥蒂地接受与裴濯亲近。   若说那是裴濯在边关时候的事也就罢了,可那条帕子, 即使他们成亲之后,裴濯还一直留着。   一直留着!   黎凝越想越郁闷, 此刻很想找个人倾诉, 于是约了陆芷瑜在茶楼小聚。   面对陆芷瑜, 黎凝不用再端着自己什么郡主架子,也不用担心自己失态的模样被她看到。   “……就连上次我险些看见, 他都那么紧张。”黎凝控诉道,“不是心里有鬼是什么?”   黎凝喋喋不休说了一大堆,说得自己口干舌燥, 拿起茶杯一饮而尽。   她舒缓地呼出口气, 而后又略显颓丧地趴在桌子上。   陆芷瑜听明白了黎凝的意思:“因你只喜爱裴濯一人, 你也希望他只喜爱你一人, 是不是?”   黎凝立刻坐直, 倒吸了一口气,瞪大眼难以置信地指指自己。   她, 喜爱裴濯?   陆芷瑜轻轻颔首。   黎凝喃喃:“原来是这般吗……”   原来是因为她喜爱裴濯, 所以才无法容忍裴濯留有其他女子的物品吗……   恍然大悟之后, 黎凝平静地接受了此事。   她应当是喜爱裴濯的。   否则她为什么会那么介意, 在得知裴濯曾有过爱慕的女子而那么生气。   那么她既然喜爱裴濯, 裴濯对他的爱慕又有多少呢……   “可是那条手帕——”黎凝继续说起自己在意之事, “为何过了这么久他还留着?”   陆芷瑜也有些想不通,说道:“既如此,你何不亲自问裴公子?”   黎凝神情又一下子失落下去。   裴濯若是知晓她在意此事,明白了她心意,恐要得意得尾巴翘到天上去。   “此事是沈公子告诉你,或许期间有内情也说不定。”想起裴濯看黎凝时候的眼神,陆芷瑜实在难以想象裴濯会用那种眼神去看第二人。   她温声问道:“或许那条帕子有什么特殊之处不能扔,并非裴公子一直留着用来惦念何人。”   黎凝神情微动,认为陆芷瑜说的有道理。   此前是她一时气昏了头,才无法分心神去思考更多。   “可我要怎么知道那条帕子是否有特殊之处呢?”黎凝凝神思考,“直接问裴濯?”   “可。”陆芷瑜道,“你可试探裴公子,问他那条帕子是何人送的,看他肯不肯坦荡地告知你。若是肯,说明他问心无愧,你可借此机会与他说清楚,消除你们二人之间的芥蒂。若是不肯,说明他确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你到时再责怪他也不迟。”   陆芷瑜一通话点醒黎凝,黎凝醍醐灌顶,郁闷了好几日的心结就这般被解开。   她感激地握住陆芷瑜手,道:“阿瑜,真是多亏有你!”   陆芷瑜失笑。   或许这就是黎凝当局者迷,而她旁观者清。   有了解决的法子,接下来需要思考的事就是黎凝如何才能装作若无其事地问起裴濯手帕一事。   “你可能找到那条帕子?”陆芷瑜提议道,“先想一个将它拿出来的借口,到时再装作无意地对裴公子发问。”   “知的。”那条帕子就放在箱子里,一直都放在她与裴濯夜晚睡觉时候的床榻底下,一想到此黎凝心情也不大爽利。   裴濯放在那里,也是离他最近,该不是为了好好照看?   黎凝解决了烦恼,问起陆芷瑜关于她与方宴辰的事。   陆芷瑜摇头:“这几日不曾见到他。”   黎凝见过几回方宴辰,眉清目秀的少年郎,远远看着,实在让人难以相信他会口吃。   黎凝继续与陆芷瑜叙谈,聊了两个时辰后才回府去。   一回到连玥堂她直接奔着里屋去,将门窗都关紧,还叮嘱冬雪在门口给她守着,若是有谁来了,都不准进去,特别是裴濯。   即使不太可能,或许是因为心虚的缘故,黎凝担心裴濯中途回来,更加小心。   她小心翼翼地从床底搬出那个箱子,并未立刻打开,而是警惕地左右看看,确定无人之后,才将手搭在箱盖上。   不知裴濯是大意,还是为了掩人耳目,箱子他并未上锁,轻易就能打开。   此举虽有些欠妥,但黎凝记得裴濯说过,他的东西,她没什么不能动的。   既如此——   裴濯爱慕之人送的手帕,她倒要看看,长什么模样。   黎凝几乎是屏息凝神,动作缓慢地一点一点将箱盖打开。   当箱盖被完全打开,黎凝清楚地看见里面都有什么。   正如裴濯上次所说,箱子里有几个小匣子,是之前用来存放那些梅花玉石的,还有一叠纸张,那是裴濯同僚写给他的贺词。   最后,就是那条手帕。   淡粉色的手帕被整整齐齐地叠成小方块儿,放在角落,一眼就能看见。   从外表看上去,它并无特别之处。   黎凝感觉自己的心快速跳动起来,剧烈到她自己都能听见心跳声,连呼吸都跟着加重。   她既渴望快些看清这手帕的真面目,又有种窥视裴濯秘密的心虚紧张。   片刻后她稳了稳心神,伸出手,拿起那块手帕。   随着手帕被层层铺开,黎凝神情亦越来越严肃。   当手帕完全展露,右下角瞧不清具体是何物的两团线团出现在眼下,黎凝顿时愣住。   那两团线团本该是一对鸳鸯,因为这是她绣的第一条手帕,黎凝有印象。   她还记得,当初第一针落错位置,她又嫌拆线麻烦,将错就错在那处打了个结。   在鸳鸯旁边,确实还有一个线结。   这就是她绣的手帕,黎凝不会认错。   可是,它怎么会在裴濯手里?   更确切来说,是裴濯为什么会私藏她的手帕……   答案呼之欲出,只是黎凝不敢相信。   这条手帕不见是几年前的事,也就是说裴濯几年前就……   黎凝缓过神,将手帕重新叠好放回原位。   她目光落在那叠写着贺词的纸上,犹豫一瞬就将它们拿起。   裴濯说这是他的同僚们写给他的贺词,黎凝记得,彼时裴濯还以让她祝贺他生辰吉乐为由,让她念过一张。   隔了好几个月,纸张有些泛旧,但纸上内容仍能够看清楚。   第一张便是黎凝当初念的那一张。   黎凝往后翻看,发现纸上字迹均出自同一人之手。   她又翻回第一张,仔仔细细地重新再看一遍。   “良辰如梭,将至十载,又逢君生辰,顺颂时宜。愿与君岁岁年年,祝君生辰吉乐。”   愿与君岁岁年年……   初念之时黎凝还觉肉麻,想是哪位同僚对裴濯情谊如此深厚,如今看来,这些恐怕都是裴濯写的。   整整十张,内容大同小异,无一不在表露情意。   原来,连让她念贺词都是裴濯的筹谋。   那裴濯岂不是……   从很早之前就爱慕她……   这个念头一起,黎凝整个人如同沸腾的热水,咕噜噜地往外冒热气。   她唇角止不住地上扬,心尖也由慌张的跳动变成甜滋滋的悸动。   这几日的愁闷一扫而光,黎凝将这叠纸张重新放好,再将箱盖盖好,将其放回原位。   *   下值之后,裴濯绕路去城西的糕点铺买蜜糕。   沈清意府邸就在此处,避无可避地与裴濯同行。   他瞧见裴濯要往糕点铺去,脱口而出:“你也喜欢这家的糕点?”   裴濯不置可否,径直往糕点铺走去。   待裴濯回来之后,沈清意好奇地问道:“你是买给自己吃的,还是买给小郡主的?上回她来次此买金丝银线时,我瞧见她手中也拿着一样的糕点。”   说完意识到什么,沈清意立刻闭嘴。   裴濯抬起眼,犀利的眼神朝沈清意看过去。   黎凝对他态度转变那日,不就正好是她出门去给赵鸯买绣线。   “你那日碰到郡主了?”裴濯问。   沈清意连连摇头,否认道:“你听错了。”   “你最好说实话。”裴濯冷笑道,“不然让我知晓实情,我不会轻易饶你。”   沈清意一直坚信此事做得不对的是裴濯,他不过是不小心在郡主面前说漏嘴而已,何错之有。   但裴濯若一直不知情,没与小郡主说开,这般长久下去也不好。   想了想,沈清意决定告诉裴濯。   “这事做得不厚道的分明是你。”他重重叹息一声,“我此前就提醒你要将手帕藏好莫给郡主发现,不然让她知晓你有旁的爱慕的女子还与她成亲,她……”   “我何时有过旁的爱慕的女子?”裴濯皱眉打断,“莫要诬陷我。”   接着,他脸色一变:“郡主认为我除她之外心有所属?”   沈清意立刻颔首:“此事是你与我说的,那日你说你有心上人,又不与我说是谁,不就是那名赠你手帕的女子。你彼时还说,郡主想嫁给你,是痴人说梦。”   裴濯神色越发凝重。   黎凝并不是与他秋后算账他们曾经针锋相对一事,而是误会他……   一想到这几日黎凝待他冷冰冰的态度全拜沈清意所赐,裴濯面上如同覆了一层霜,阴沉道:“那条手帕便是郡主的,从始至终,我爱慕的只有郡主一人。”   这下轮到沈清意惊愕:“你你你、你怎么不早说?”   害他误会那么久,整日为他们夫妻二人之事提心吊胆。   裴濯也没料到沈清意会误解他的话,还将此事胡说八道让黎凝知晓。   误会了他待她心不专,以黎凝那么骄傲的性子,心中必定不好受……   裴濯立刻策马往裴府赶去。   作者有话说:   等两个人都坦诚心意,就是正文完结的时候啦^^   (上一章做了小修~)   感谢在2023-05-06 23:59:33~2023-05-07 23:59: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65069920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9章 第九十九章   ◎“全因我爱慕郡主”◎   黎凝从下午之后, 心就如打鼓一般,既期待裴濯早些回来,当面问他实情, 又紧张到时不知该用何态度面对他。   最终在紧张的期待中等待。   然而一直到过了寻常下值的时辰,仍是不见裴濯。   黎凝让冬雪去大门口问了几次, 都无功而返。   等待的过程总是比较煎熬。   到后面黎凝都放弃了,拿起诗词本打发时辰, 房间的门猝不及防被人打开。   知晓开门的人是谁,黎凝的心立刻剧烈跳动, 她抬眼看去, 用略带不满的语气道:“怎么才……回来……”   看清裴濯额上冒的汗, 以及因呼吸急促而起伏的胸膛,黎凝余下责备的话因讶异得咽回去。   瞧他这模样, 显然是以极快的速度赶回来的。   待气喘匀了些,裴濯抬起拿着蜜糕的手,道:“刚从城西回来。”   城西与裴府是两个方向, 不过即便路远, 裴府又不会长腿跑了, 他这么急着回来做什么。   黎凝迫不及待想见到他, 他也迫不及待想见到她不成?   黎凝小声嘟囔:“我又不会丢下你自己用膳, 你这么赶做什么……”   裴濯将蜜糕放在一旁的桌案上,几步走到她面前, 眉宇紧皱, 不知该如何与她解释手帕之事。   毕竟, 那条手帕确实是他以不光彩的手段拿到。   裴濯静默看着黎凝, 黎凝反应不如他平静。   她掀起眼帘看他一眼, 又迅速低下头, 再看去一眼,又低下头。   “那条手帕——”裴濯默了默,正色道,“你莫要听信沈清意的胡说八道。”   听到“手帕”二字,黎凝眼睫颤了颤。   看来裴濯已经从沈清意那里了解实情,明白她这几日为何不想搭理他。   不过,裴濯应当还不知晓她已经见过那条手帕,明白一切的答案。   黎凝目光落在手中诗词本上,指腹翻过一页,状似随意道:“既如此,那条手帕究竟是谁的?你藏着做什么?”   裴濯沉默了很久,沉沉的目光紧紧盯住她,眼眸深邃,似藏了无尽的情愫,浓郁到难以凭借简单的话语表达出来。   “是你。那条手帕是你的,黎凝。”   话一说出口,才发觉并不是那么难以宣之于口,反倒令人松了口气。   黎凝早就知道答案,但听到裴濯亲口说出来,还是禁不住耳根发热。   她用诗集掩面,只露出一双水润漂亮的杏眼。   “居然是我的?”黎凝语气是恰到好处的惊讶,而后又反应过来其中不对劲之处,立刻追问,“你为什么要私藏我的手怕?”   “该不会是——”黎凝悠悠地拖长调,狡黠地笑弯眼,“裴濯,你该不会在瞒着我什么罢?”   她眼底有明媚的光彩,完全看不出因他私藏她手帕一事生气,从她反应来看,她甚至很好奇。   问他的话都像是在引他说出某个答案。   事到如今,已经没有再隐瞒的必要。   裴濯指尖微动,而后紧紧攥成拳,再松开。   他俯身朝黎凝靠近,一手捧起她脸,两人距离顷刻拉进。   就在黎凝以为裴濯不会说出来,正寻思再说些什么来引诱他说出口时,温热就落在她唇上。   只是轻轻地触碰了下,与他们从前亲密到呼吸交融的吻不同。   突如其来的轻吻,黎凝甚至还未反应过来,就听裴濯轻声道:“不瞒郡主,私藏郡主手帕,全因我爱慕你。”   “我从许多年前就爱慕你,盼此生能与你厮守。”   黎凝就在等裴濯说这句话,可裴濯真的说出来,她又有些受不了。   受不了他直白地表达爱意,让她方寸大乱。   但不可否认的是,一股难以言喻的喜悦也在同一时刻从心底蔓延开。   “你、你你……”黎凝慌乱得眼神四处躲避他炽热的视线,语无伦次道,“先、先放开……”   未等黎凝话说完,带着浓烈的情意的吻继续落到她唇上。   与方才不同,这回带了难以抗拒的强势。   黎凝还有许多话想问,然而一张口只是方便他的深入,湿热在肆意掠夺她的呼吸,唇齿都被攻占,让她只能发出含糊不清的声响。   言语或不足以表达殷殷爱意,但亲密的行为可以代替。   隐忍了许多年的爱意,终于能够在此刻坦诚地表露出来,无所顾忌。   黎凝手中诗集被裴濯抽走放到一边,她的手只能无措地抱住裴濯,等意识清醒些时候,自己已经倒在软榻上,衣襟散乱。   黎凝微弱的抗拒终于起效,裴濯退开些许,呼吸重而沉。   裴濯指腹摩挲黎凝唇角,擦去那点水光,低哑道:“郡主还有什么想了解的?”   黎凝看着裴濯潋滟的眼,眼底是浓浓是□□,因何不言而喻。   好像再继续问下去,答案也只有一个。   黎凝突然就不那么执着了。   “没了。”她道。   想了想,黎凝又补充:“往后有想问的,再问。”   “那郡主呢?”轮到裴濯问她。   这话没头没尾,但黎凝清楚裴濯在问什么。   在问她是不是也一样喜爱他。   裴濯同她坦诚自己的心意,黎凝理该此时与他互诉衷肠。   但她偏不。   “这个嘛——”黎凝故意卖关子,笑得恶劣,“自然要看你今后表现。”   “你若做得好,我便给你一点喜爱。”黎凝道,“但你若做得不好,我便收回来。”   黎凝是不开窍才一直察觉不到他心意,但裴濯没有黎凝那么迟钝。   黎凝对他有没有情爱,他早就感受到了。   他笑道:“那我今后定事事顺郡主心意,望郡主能多给我一些你的喜爱。”   黎凝很大方:“你若做得到,自然可以。”   两人就这般达成一致,无论哪一方都在占便宜。   *   将心意坦诚之后,无论白天夜晚,两人相处时更加融洽和睦。   白日在外人眼里,黎凝与裴濯照旧是恩爱的,比之前多了情真意切,但在外人看来也只会认为是他们感情更加好,不会料想到之前只是做做样子。   到了夜晚,只要两人共同在床榻上,一直到深夜,黎凝一刻也别想停歇。   甚至有时不是在床榻。   虽然更舒服,但好像也更累了……   一阵日子之后,黎凝才从这场融融甜水中醒过神。   彼时因为裴濯居然从很早之前就喜爱她这件事过于令人震惊,以至于黎凝一时忽略了某件事。   裴濯既然早就喜爱她,为何还总是与她作对?   并非黎凝记仇,而是裴濯从前对她做的那些事实在令人难忘。   诸如在她生辰时反过来跟她讨礼。   得知她想得到某件东西,裴濯先一步下手抢走。   就连好友聚在一块一同用膳时候,裴濯也总是喜欢抢她爱吃的肉,大摇大摆地享用。   裴濯在她跟其他公子叙谈正欢时来打断,黎凝尚可理解裴濯是因为吃味,但是前面那几件呢?   既然喜爱她,又处处与她作对,裴濯实在拙劣!   从前不知晓裴濯心意也就罢了,黎凝一直认为裴濯是婚后才喜爱她,那么从前以他们的死对头关系,他做那些事也情有可原。   但貌似不是。   黎凝经过缜密思考,发现裴濯之所以做那些,好似真的只是单纯地想惹她生气。   哪有他这样喜爱人的方式的?   黎凝越想越气。   虽她现在与裴濯是夫妻关系,她与裴濯也心意互通。   但这难道影响她为从前的自己出一口气吗?   当然不影响。   长乐郡主从来不会让自己吃亏受气。   她还要以一种,会让裴濯极其后悔的方式,报复回去。   黎凝露出志在必得的笑,仿佛已经能想象到自己如何掰回一局。   休沐日前一晚,裴濯回来得较早。   他每日回来,黎凝总是会倚在屋中那张软榻上等他回来,再道一句“回来了”。   这次也不例外。   裴濯走到衣橱那处,边道:“明日可有哪想去的地方?”   黎凝白日会给自己找些趣事做,出府找陆芷瑜游玩,或是去倾云堂找罗氏叙谈,要么就是自己看话本打发时辰,从来不会让自己无聊。   但每回回来她都在此,裴濯难免有种她一整日都在家中等他回来的错觉。   正好明日休沐,可带她出去散散心。   “此事稍后再议。”   黎凝柔若无骨的手抬起,对着裴濯轻招,让他快些过来。   裴濯刚换了一套石青常服,见状径直朝她走过来。   裴濯刚抓过她的手,黎凝立刻跪立起,手松开他去攀他肩,仰起头亲吻他。   她鲜少这般主动,裴濯不可能拒绝。   如同他们之前的许多次亲吻一样,这个吻亦带了绵绵情愫。   裴濯手揽在她后腰,想将黎凝抱去床榻,突感双肩稍重,是黎凝使力,想让他坐在软榻上。   裴濯照做。   以往若是在软榻这处,都是裴濯俯身来亲吻她,将她亲得软绵绵地躺在榻上,再撑着手臂继续。   这次不一样,坐在软榻上的人变成了裴濯。   黎凝两膝分开,跨坐其上,从仰头变成低头。   她仍是专心地吻,如同从前的每一次,没有异常。   不知是否情到浓处,她甚至会调皮地扭胯轻蹭,有意无意地撩拨。   裴濯呼吸逐渐粗重,抬手扯开她的衣带。   黎凝衣裳霎时松散,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胸前只有心衣遮挡。   想要做某些事的决心,战胜黎凝此刻的羞意。   确定裴濯动情,在他想褪下她衣裙时,黎凝阻止他进一步动作,及时从这场情迷中脱身。   她离开得太快,半空出现一道莹润的光泽。   像是盛大的焰火在开得最绚烂时戛然而止,裴濯看着黎凝,眼神充斥难以察觉的茫然。   “怎么了?”他哑声问,“怎么突然停下。”   他仰起头想要继续,被黎凝躲开。   黎凝露出个得逞的狡黠的笑,心满意足道:“这就是你得罪我的后果。”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5-07 23:59:53~2023-05-09 06:16: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玖栀安 6瓶;月寸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0章 第一百章   ◎两情相悦◎   裴濯眼神恢复少许清明, 听见黎凝得意地笑道:“别以为你说喜爱我,从前对我做的那些事就可以一笔勾销。”   黎凝开始跟他翻旧账,细数他从前做的那些令她恼怒的事情。   其实许多事她都记得不太清楚, 只有几件令她印象深刻,但这些事都有一个共通点——裴濯是故意找她不愉快的。   即使是黎凝暗戳戳地与他一较高下, 裴濯一旦知晓,就会全力以赴, 好似很怕自己会输给她。   裴濯许久不吭声,一言不发地听她说完, 眼神晦涩难懂。   黎凝说够了, 心中感到畅快, 她鲜少见到裴濯如此憋闷的模样,禁不住笑出声来。   她笑声欢快, 连肩都忍不住抖动。   她许是忘了还坐在裴濯身上,一举一动都会牵动身下之人的反应。   裴濯目光幽深,喑哑道:“既郡主已解气, 我们可继续?”   继续?   那岂不是太便宜他了。   “裴濯。”黎凝肆无忌惮道, “你想得美。”   这种报复裴濯的方式, 在黎凝看来比任何一种都要更能折磨他。   裴濯静默地看她半晌, 忽的挺身。   黎凝双眼微微睁大, 抱住他脖颈,从喉间不受控地溢出一声轻吟, 而后在他耳边警告道:“不准……”   两人的力气从来不对等, 只要裴濯执意, 黎凝根本无力反抗。   已经决定好要将折磨他这件事做到底, 黎凝怎么可能毫无准备。   她吐气如兰, 语气无辜又天真:“你不是说今后要事事顺着我的心意, 以此来换得我的喜爱吗?”   “怎么——”她用轻柔的嗓音威胁他,“你难道不想要我的喜爱了吗?”   裴濯:“……”   裴濯不知自己是否该后悔从前的所作所为,可他若不那么做,他在她面前也同其他郎君一般,无法得她多一眼的注目。   但做了的后果,便是惹她积不少怨气,正如此刻像这般来折磨他。   不过,即使是今日这般,也算他得偿所愿。   裴濯慢条斯理地将她衣裳重新穿好,再系上衣带。   “我自是全听郡主的。”   黎凝低头垂眼看他,他的眼神根本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已经是忍耐到了极致。   不过这正是黎凝想要的结果。   裴濯将她抱到一旁坐着,而后起身去浴室。   黎凝看着裴濯的背影,忍不住窃笑。   好在裴濯说到做到,确实会顺着她意来。   痛快过后,黎凝又忍不住皱起眉。   裴濯反应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平静,此事进行得太过顺利,以至于让黎凝怀疑裴濯平静表面下,是否藏着什么汹涌风浪。   裴濯在浴室花的时辰稍长了些,待他出来后,黎凝悄悄打量他神色,与平常一样,甚至抓到她窥视的视线时也仅是轻笑一声,问她要不要吃糕点。   黎凝彻底放下心。   到了晚上,黎凝沐浴好后本想将今日的诗词本看完,裴濯出声提醒道:“烛光昏暗,伤眼,不如白日再看。”   但这本诗集只剩几页,黎凝本想看完再睡,但裴濯说的话不无道理,夜间看书确实费劲,遂作罢。   她躺到床榻不久,裴濯也熄了灯过来,将垂幔放下。   裴濯探身过来,动作温柔地试探着亲她唇角。   按理说今日才刚以那种方式报复完他,若是今夜继续与他行亲密事,未免也太过心慈手软。   不过裴濯今日表现让黎凝很满意,此时也是温和地试探她的态度,未见心急粗鲁。   于是,黎凝手臂勾住他脖颈,仰头迎合他的亲吻。   若说一开始是柔和的春风,到后来就是疾风骤雨,雨势大到几欲将娇柔的花摧折,使花瓣沾满雨露。   黎凝开口阻止过裴濯,让他停下或是慢一些,然裴濯要么假装没听到,要么故意曲解,做出与她话里意思相反的事来。   甚至于她要去推裴濯,双手也被扣住按在床头。   即便如此,裴濯也在顾虑她的感受,企图让她明白与他做这种事是何等美妙,免得她下回再吊着他,勾得他一颗心上不去下不来。   黎凝声音频频不受控地跑出来,带着哭腔和颤意。   “阿凝为什么哭?”裴濯将她抱紧,气息不稳地明知故问,“是哪里不舒服?”   裴濯哪里有给她说话的机会,只要一开口就会被他打断,偏他还一边认真地观察她的每一个反应,及时调整动作,势要叫她与他一并沉沦。   到此刻黎凝才明白,裴濯今夜表现出来的温和都是骗她的,全都是为了让她卸下防备。   她就不该相信裴濯会知错,他此刻就在为她折磨他一事,反过来折腾她。   真是坏得没边了!   到结束时候,轮到裴濯心满意足地抱着她闷声笑,问道:“我可有哪里没让郡主满意?郡主可说出来,我下回定会做到更好。”   黎凝:“……”   这种事要怎么说?   裴濯不知羞,她脸皮才没有裴濯那么厚!   *   翌日,黎凝日上三竿才起来,不可否认的是这一觉睡得又沉又舒服。   她慵懒地伸了个懒腰,身上异样提醒她昨夜裴濯有多不可饶恕。   黎凝想找裴濯算账,可是昨夜之事是她默许的,现在又翻脸倒是她不占理。   若裴濯此刻在身边,黎凝说不定就会对他闹脾气,只是不知他去哪儿了,没给她有恃无恐的机会。   正如此想着,裴濯恰好走进来,一身绛红衣袍英姿焕发,步伐稳健。   黎凝脑袋随他步伐动而动,紧紧盯着他眼。   裴濯率先败下阵,轻笑着别过脸。   他浑身上下无不透露神清气爽,将手中东西放到桌案上,走过来将垂幔挂好,道:“买了早食,还热着,郡主洗漱过后便能吃。”   黎凝细问之下得知是自己爱吃的那家早食铺的,那家铺子生意极好,时常要排很久才能买到。   黎凝唤来冬雪给她洗漱,决定暂且不与裴濯计较。   秋意渐浓,扰人的蝉鸣已经彻底消失,风拂过时都带着清爽的凉意。   黎凝已经开始给自己加厚衣裳,至于夏日吃的那些酥山和冰雪冷元子,裴濯回来之后就不许她多吃了。   用过早膳之后,黎凝想出府去找陆芷瑜,正坐在梳妆台前梳妆打扮,裴濯就站在一旁看着她,目光耐人寻味。   “昨日是我先问郡主,今日有何想去的地方。”他提醒道。   言下之意,黎凝也该考虑一下先来后到。   裴濯每日都能见到,陆芷瑜可不是每日都有空。   黎凝正想说些什么,猛然恍然大悟,看着裴濯缓缓睁大眼。   也许……裴濯每回休沐日都要与她待一块儿的原因,不是担心他自己无聊,而是纯粹地想与她多多共处。   与她多多共处……   意识到这个可能,黎凝先是微讶,而后心中忍不住窃喜。   果然,自明白裴濯心意之后,许多事都好理解了许多,也更加合理。   裴濯原来如此喜爱她。   这让黎凝有一点苦恼。   毕竟她现在很想找个人倾诉,陆芷瑜无疑是最好的对象,是以她更不能留下来陪裴濯。   她用歉疚的语气安抚道:“我们日日都能相见,这回我便先去找阿瑜,下回再陪你。”   想了想,她又轻声补充道:“我会尽量早些回来。”   *   陆芷瑜听黎凝说完,其实心中并无多大惊讶。   裴濯该是很早之前就倾心黎凝,只是不知是从何时开始,又为何不明确地同黎凝表露,甚至在掩饰自己的心意。   但见黎凝脸上洋溢欢喜,一双眸子熠熠生辉,陆芷瑜亦忍不住替她高兴。   “如此说来,你与裴公子是两情相悦。”   两情相悦……   分明是很常见的词,黎凝初听起来还有些陌生,可是很快这个词又变得可喜起来。 第101章   这几本小册都很薄,里面若是文字,小半个时辰就能看完,但据书名来看,里面内容显然是图画。   裴濯垂下眼,翻开最上面的一本来看。   图册上小人只是用来借以讲述某些动作,并不如何具体。   裴濯并未细究,看过第一页明白是何物之后,一手托着书脊,另一手将书身压弯,拇指按在书口慢慢滑动,小册便一页一页地在眼前快速跳过。   跳动的书页在某一页停下,这一页的不同之处在于,它被折起一个小边角。   裴濯看着这一页上的图案,目光微动。   不知黎凝是刚好看到此处做个标记,还是因这页于她而言有特殊之意,故留下记号。   究竟是哪者,或许只有问黎凝才能知晓。   阖上小册,裴濯不禁失笑。   黎凝与他亲热时总是难掩羞意,只在情浓时会主动抱紧他。   他几乎都能想象到黎凝是如何一边脸热,一边又忍不住好奇地看下去。   若是让她知他发现了这几本小册,黎凝定会又羞又恼。   裴濯扶起厚重的书籍,打算将小册放回原位。   塞到一半时,书房的门突然被人打开。   “裴濯,我回来了。”黎凝高兴地推开门,笑道,“你今……”   在看清裴濯所处位置与手中是何物之后,黎凝声音戛然而止,脸上笑意顿时凝滞。   两人四目相对,黎凝气血上涌,瞬间脸就红了个透。   她语无伦次地想阻止:“你你你、那不能、不能……”   黎凝在马车上猜想裴濯在府中会做什么,她猜了许多,唯独没有料到,裴濯已经发现她藏起来的那几本小画册。   裴濯的手尚捏着那几本小册,小册一半隐没在厚重的书籍里,另一半在他手中。   不知他是看完刚好要放回去,还是将将要拿出来却被她打断。   黎凝很快冷静下来,做最后挣扎。   “你看到多少?”   裴濯略一思忖,反问:“这我不能看?”   黎凝蹙起眉细细思考裴濯这话意思。   所以他到底是看了,还是还没看?   黎凝朝他走过去,裴濯将画册推进去,若无其事地收回手。   “若郡主这几本小册不能给我看,那我不看便是。”   黎凝步伐微顿。所以他这是还没看到?   她悄悄松了口气。   待走到书架这处来,裴濯自觉往后退一步,黎凝便横亘在他与书架之间,似是在将那几本画册护住。   她别过脸,略显不自在地解释道:“并、并非不能给你看,只是像这般薄的小册,里边内容无几,不值当一看。”   “原来如此。”裴濯恍然地颔首,旋即又似笑非笑道,“既不值当看,郡主藏着做什么?”   藏着做什么……   当然是为了学有所成在他面前一鸣惊人!   黎凝怎么可能说实话,不以为意:“自然是有我的道理,又如何能告诉你。”   裴濯只笑不语,不再追问。   “郡主方才想与我说什么?”   方才黎凝回来时候确实有话要与他说,便是想说今日还有半日,她可陪着他。   但黎凝现在改主意了。   纵使裴濯表明自己还未看到那些小册,但黎凝也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一颗心仍在慌张地跳动,在他面前尤甚。   “午膳已备好。”黎凝转而寻了其它话说,“我来寻你去膳厅。”   裴濯看她半晌,不言一语,最后牵住她的手走出书房。   *   用过午膳之后,两人又在院子里消食,直至黎凝午歇的时辰。   两人走到寝间门口的时候,黎凝转瞬想到什么,对裴濯道:“你先去歇着,我有些事需要处理。”   这个时刻黎凝本该很困,方才在院子都打了不少呵欠,只是心中装着事儿,让她此刻格外精神。   裴濯不过问何事,只嘱咐她快些处理完回来。   黎凝胡乱点了两下头应下,待裴濯进屋后,她便快步往书房去。   不管裴濯看没看过小画册里边的内容,他既已发现藏在此处,这个地方便成了危险之地。   黎凝入了书房后就将门锁上,径直来到藏着画册的书架前,踮起脚尖将画册取下。   她做贼似的将画册抱在怀中,目光在书房内逡巡,想找一处新的地方。   惦念着裴濯还在房中等她,若是太晚回去,他恐会猜到她是来做什么。   黎凝很快发现一处新地方,隐蔽又安全,她将画册藏好之后就离开书房。   房中,裴濯已经脱掉外袍,靠坐在床头,见到黎凝走进来,歪着脑袋看她,问:“郡主事情解决了?”   黎凝心里还有两分心虚,闻言轻嗯一声。   她走到榻边,将鞋靴脱掉,裴濯屈起双膝让她进入床榻里侧。   直至她躺好,裴濯依旧不问她去做什么,好似对此事不关心。   重新藏好画册,黎凝算是彻底放下心,躺下后没多久就睡熟。   这个午觉睡得很安稳,黎凝睁开惺忪的眼醒来,看见裴濯靠在床头,正目光幽深地看着她。   黎凝不知裴濯是何时醒的,还是压根没睡过,她嗓音还带着几分慵懒睡意,问道:“怎么了?”   “无事。”裴濯道。   其实黎凝能看懂裴濯这个眼神是什么含义,但他们极少在白日里做,此时太阳还未落山,当然还不行。   主要是黎凝不肯。   “天色还早着……”她小声提醒道。   裴濯默了一瞬,俯身来亲她,一下一下地啄吻。   不知过了多久,外头日光变得黯淡,屋内也开始暗下来,但依旧可瞧清彼此。   不可否认的是,今日看到的那些画册确实影响到裴濯。   甫一想起黎凝含羞带怯的模样,愈发让他心痒。   正如此时,她脸颊桃红,不时从喉间溢出一两声轻吟。   不知黎凝看那些画册时,是否也会想到他。   “黎凝……”裴濯喊她,提醒道,“太阳已经落山……”   这话所含的意思很明显,但屋里也没暗到哪里去,黎凝自然不肯。   她又想起裴濯昨夜缠着她时候蔫坏的劲儿,在故意跟她反着来。   黎凝这才想起来跟他算账,哼哼两声:“今日你就别想了。”   裴濯皱眉思索道:“难道昨夜你真不舒服?”   黎凝:“……”   黎凝不语,裴濯又自顾说道:“可你反应分明是喜……”   “住嘴!”   黎凝脸红耳热,想起被他发现的那些画册,以及这么多次,他们试过许多种方式,然无一次可以让她展示从画册上学到的东西。   凭什么一直是裴濯主导,她也很想压他一回!   怒从心上起,黎凝心一横,不服气道:“你以为我很想一直被你压在身下吗?若是让我来,我也可以做得很好!”   话一出口,两人俱陷入沉默。   黎凝后知后觉自己说出什么惊人的话,懊恼地咬了咬舌尖,推开裴濯要下床去。   再与他同待一块,她脸皮也要没了。   只是刚往外挪了两步,一手突然环过她腰,将她桎梏住。   裴濯喉间发紧,呼吸逐渐粗重。   “既如此,那——”他很好商量,试探道,“这回让郡主在上面?”   他之前不是没有过这想法,只是在上边需要出的力多,黎凝只怕是动两下就不肯再动。   原想等过些时日再让她试一试,未曾料到她早有想法。   裴濯蓦地想起黎凝有时趴伏在他身上时,像是探索什么的小动作。   还有边角被折起的那页,两小人的位置。   看来不是她刚好看到那里,而是特意标记。   话是黎凝先说出口,裴濯也如了她的愿,眼下情形她还有什么理由退缩?   黎凝强装镇定地转过头,用语气的轻松道:“好。我们试一试。”   她今日就要让裴濯明白,她才不会输给他!   裴濯看着她眼底带着的几分跃跃欲试,仿佛能明白她在想什么,不禁莞尔。   *   到此时黎凝才明白,某些事情看着容易,做起来才知道有多费力。   即使是小画册同样的方式看了不少次,直到自己要来完成时,才发现没那么简单。   光靠她一人也无法完成,最后还要裴濯的指点才能成功。   黎凝慢吞吞地动,到了此刻才不得不承认,她与裴濯在力量上的差距。   只是抬眼看去,裴濯正目光灼热地仰望她,双眸都带了水色,所有感受都会被她牵动时,黎凝也会生出几分自豪。   只是这活太累,下回还是让裴濯来罢……   正如裴濯一开始所想,黎凝嫌累,动了几下就趴在他身上细细喘息,不肯再动,裴濯催了她几次,最后不得不扶着她腰。   一开始说好是让黎凝来,但最后裴濯又抱着她在屋中走,待结束之后黎凝浑身一点力气也不剩。   裴濯从保暖的铜壶倒来杯热水给她喝,黎凝喝完又开始瞪他。   裴濯真是一次比一次过分!   闹得有些晚,早就过了用晚膳的时辰,裴濯让人将晚膳送到屋内。   黎凝执筷子的手都有些不稳,端起汤来喝时,心中已经决定这几日歇一歇,裴濯再如何劝说都不能答应。   虽此时是这个想法,但当选择再一次摆在面前时,未必会遵循此刻决心。   *   等到秋日过去,冬日很快又来了。   日子虽平淡,但也不算无趣,只不过随着天儿越来越冷,黎凝愈发不爱出门。   这几日黎凝未见到陆芷瑜,不知她如今与方宴辰关系是否还同之前一般,见面时仅是淡淡点头打个招呼。   她心中惦记陆芷瑜之前同她提起的,关于方宴辰是否有口吃一事。   但这事儿连陆芷瑜都不清楚,黎凝更是无从得知。   不过陆芷瑜说过方宴辰任职中书令,同样在朝为官,或许裴濯认识方宴辰也说不定。   于是,夜晚,黎凝趴在裴濯身上,问起他关于方宴辰的事。   裴濯听过此人,年纪轻轻便居中书令之位,才识能力绝对非同一般。   且要在圣上面前谏言,说话怎么可能会期期艾艾。   然裴濯与方宴辰接触机会不多,未曾认真留意过方宴辰开口时候如何,无法轻易回答黎凝。   黎凝便道:“那你明日就多留意留意他,最好找个机会与他结识,看看他为人品行好不好,是否配得上阿瑜。”   裴濯不想与黎凝讨论另一名男子,闻言既不答应也不拒绝。   黎凝见他态度不认真,立刻严肃地提醒道:“我与阿瑜情同姊妹,我瞧她也是不排斥方公子的,方公子没有口吃的毛病更好,若往后两人真成了婚事,你与方公子便是连襟。”   这话不知哪句说动裴濯,裴濯总算应下,答应明日会寻机会看看方宴辰是不是口吃。   黎凝这才满意。   翌日在朝中,裴濯凭借之前与方宴辰的几次擦肩而过,在一众文官中找到他的身影。   方宴辰长身玉立,在前后都是长着花白胡须的老官员中尤为醒目。   近来朝中无大事,此前上朝圣上说了几句就让百官退朝,今日恰好有官员进言。   是一名上了年纪的老官员,提出大霁该坚持继续鼓励农耕,从商者要多加税。   此事朝中一直争执不休,负责施行政策的官员都分成两派。   圣上为此感到头疼。   方宴辰在此时走出,作揖道:“臣认为不妥。”   “鼓励农耕自然要继续,只是也该同样鼓励从商,商农兼并。”方宴辰掷地有声,“有农无商,会使一方失衡,有商无农,亦会使根基不稳。”   方宴辰罗列许多例子,说得头头是道,言语有理有据,听得那老官员脸越来越黑。   老官员又说出一些反驳的话。   “方大人年轻,经验怎会有老臣多。”   方宴辰轻飘飘看去一眼,不以为然道:“李大人经验多,不如就先将家中土地分发给百姓,以身作则,让方某开开眼。”   “你……!”   李大人不久之后就要告老还乡,就指着家里那些土地养老,闻言气得话都说不出来。   又有人站出来持不同意见,方宴辰凭一己之力打消对方念头,取得不少官员认可,连圣上都认为他说的有道理。   退朝后,方宴辰走出大殿,发觉有道目光一直在看他,他看过去,是那位身着绯红官袍的羽林卫指挥使。   据闻此人之前在边疆屡立战功,有着少年战神的美名。   被方宴辰发现,裴濯也不会躲开目光,朝对方略一颔首。   方宴辰亦平静地报以一礼。   裴濯下值回到裴府,黎凝立刻问他:“如何?他当真有口吃的毛病?”   不知她们为何会认为方宴辰有口吃的毛病,裴濯言简意赅:“没有。”   他并未把方宴辰在朝中的表现说给黎凝听。   黎凝还想继续多问,被裴濯堵住嘴。   “他们的事让他们自己处理,郡主再如何操心都没用。”   他低声道,“不如来操心操心我。”   *   最寒冷的一段日子过去,腊月到来时也意味着新的一年要到了。   街上张灯结彩,裴府也不例外。   黎凝指挥下人将连玥堂各处都挂上灯笼,院子里光秃秃的树也变得像结了红通通的大果子。   原本这个时候梅花都该冒头,但连玥堂的梅花树是今岁才栽种,需再等个两三年。   窗户边上摆放的那株梅花玉石树枝,因每日都有人擦洗,看上去仍是同之前一样莹润漂亮。   黎凝盯着玉石,出神地不知在想些什么,连裴濯回来都未发觉。   眼前突然出现一枝梅花,将黎凝神思拉回来。   “郡主在想什么?”裴濯抱起她让她坐在自己腿上,问。   黎凝拿起那枝梅花,上面多是开得艳丽的梅花,只有两个小花苞,来不及绽放。   黎凝并不回他的话,反而问:“你哪里摘的?”   “今日与同僚叙谈时,他与我说起他府上的梅花开得正盛,邀我去观赏,让我折一枝带回来。”   然而事实是裴濯打听到某处有开得正艳的梅花,主动询问能否给他折一枝。   黎凝看眼手上的梅枝,再看一眼梅花玉石,最后看向裴濯,笑了。   彼时他是因赔罪才给了她第一块梅花玉石。   可是那些玉石是他在边关花了三年的空闲时间雕刻的,也就是他一开始就打算要给她。   从他去边关的时候开始。   “裴濯。”黎凝看着他,笑盈盈道,“我今日可以分一点我的喜爱给你。”   裴濯稍一愣,随后似乎是感受到她此刻的愉快,也不禁笑了。   “多谢郡主。”他道。   “不必客气。”黎凝低头看他,得意道,“你说过我值得所有人喜爱,我当然也要将我的喜爱分出去一些。”   裴濯应和她的话:“世上有许多人喜爱郡主。”   “那你呢?”黎凝问。   她知道答案,但是要让他自己亲口说出来。   裴濯望着她,慢慢弯起眼,不吝地表达自己的爱意。   “我只喜爱黎凝一人。” 第103章 裴濯视角   裴濯十岁回到裴府,初来时对裴府的一切都很陌生。   不过他仍记得一些四岁之前的事,适应起裴府生活来也不算困难。   与他年纪相仿的小郎君们早就开始识字去学堂,然此时的裴濯还不会认字。   裴夫人原想请先生到府中教授他知识,被裴濯拒绝,他想去学堂。   裴濯想去学堂,裴夫人自是如他意,可是学堂的郎君姑娘们都学过一阵的知识,不像裴濯一般对知识懵懂,裴夫人担心裴濯在学堂会受到打击。   长公主知晓此事后,带着黎凝来裴府,叮嘱黎凝在学堂要好好照顾哥哥。   无他,黎凝在学堂可谓如鱼得水,既受夫子赏识,同窗们或顾虑她身份或想与她结交,没有不对她献好的。   只要黎凝与裴濯走得近,不会有人敢笑话裴濯,且黎凝聪慧,识的字会的道理不少,裴濯若是有不懂还可以问她。   裴濯被人拐走时黎凝还未出生,因此那日长公主带黎凝来裴府,是裴濯第一次见到她。   六岁的小郡主脸蛋粉嫩,水润漂亮的眼亮晶晶的,在长公主的授意下,脆生生喊了他一声“哥哥”。   裴濯并无多大感受,对这位“妹妹”轻颔了下首,并未多语。   他的态度堪称冷漠,但这位“妹妹”并没有消退热情,对他露出乖巧善意的笑。   两人在学堂的位置挨着,每回夫子走后,黎凝都会来寻裴濯,将夫子讲过的知识复述一遍与他听。   裴濯领悟力并没有那般差,夫子说的他都能理解,其实并不需要她多此一举。   不过她每回跟他讲完,好似都很骄傲,裴濯便也懒得阻止,只沉默地听她说完。   日子便这么持续了一年,裴濯所学会的知识不比旁人少,直到岁试。   岁试那日早晨,裴濯一早就出发往学堂去,耳边犹记得黎凝仔细叮嘱他要多看哪些书的话。   黎凝好似比他还在意他能考的如何。   不过那日出现了意外,行至半路马车一个车辙坏了,待寻到可替换的马车再赶到学堂,离岁试结束不剩半刻钟,裴濯索性不考。   黎凝以为他是担心考不好才不想去岁考,趁着长公主带她来裴府,寻到裴濯,勉励了他一番。   他摆弄木头的动作不停,对黎凝说的那些话也不予回应。   但小郡主好像早已习惯他这冷漠的样子,并不在意,又软声宽慰了一番,在长公主找人来寻她时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黎凝走后,裴濯才抬头看去,只能看见她轻快的背影,很消失在拐角。   新的一年到来,黎凝在学堂照旧会给裴濯讲授她所学到的知识,她的嗓音稚嫩,偶尔说到自己不理解的地方还会皱起眉,想通后又会露出欣喜的笑。   原本日子也能这般一直平和下去,直到某日。   那日天朗气清,午时的日头暖融,很适合困觉。   听着熟悉的嗓音突然弱下去,裴濯抬眼去看,只见黎凝眼皮耷拉,头也半低,俨然困极又强撑着的模样。   他们午时可以休息两个时辰,裴濯忘记是从哪听来的,黎凝有午歇的习惯,不过自他来学堂之后,黎凝午歇的时辰都拿来与他谈论书本内容。   从前她与他说话时神采奕奕,今日这般没精神,相必是昨夜没休息好。   “别说了。”   裴濯蓦地出声。   黎凝瞌睡暂时被赶走,以为他是哪里不懂,裴濯便再重复一遍,并让她往后也不必再与他复述那些内容,实则他全都懂。   为了让她相信他是真的都懂,往后不必再给他讲,裴濯还说她给他讲知识时,是聒噪。   向来只有别人上赶着讨好小郡主的份,何曾有人像裴濯这样嫌弃她。   自己的好意没有被裴濯接受,黎凝很生气,气裴濯不识好歹,也气自己。   裴濯居然说他都懂,那这么久以来,她岂不是一直在自作聪明。   黎凝感到有些丢人,也有些难过,她嘴角耷拉,泪水打转,赶在自己更丢人之前然后跑掉了。   裴濯立刻起身想追上去,然在看到她的婢女跟上去之后,他握了握拳,重新坐下。   直到很久以后,回想起那日之事,裴濯仍是会忍不住设想。   若他当日没有说出那般过分的话,黎凝是否还会待他同从前一样好。   自此事之后,黎凝不再来找他,甚至搬到离他远一些的位置去。   裴濯在学堂的日子一下子安静下来,安静得过了头。   而黎凝身边总是围着很多人,裴濯时常能听到她清脆的笑声。   学堂所有人都知道,小郡主与裴小公子闹别扭了。   直到又一次岁试到来,前一晚裴濯特意检查过马车情况,确定第二日不会再出问题,方才安心睡去。   这次的岁试他得了第一,他想,这下黎凝总该相信他那日说的都是真的了,他确实都懂。   然而当他朝黎凝看去时,发现黎凝恰好也在看他,只是那个眼神,是带着怒气的。   裴濯原想借此去寻她搭话,但她似乎不像他以为的那般会开心,虽不知她为何恼怒,但裴濯认为自己最好不要找她,免得惹她更加不快。   这是这日之后,他时常能发现黎凝在偷看他。   为何说是偷看,全因黎凝视线甫一与他对上,便会匆匆移开眼,欲盖弥彰。   有回放堂,裴濯仍留下写课业,一名学生经过他身边,好奇问道:“裴兄怎的还不走?”   裴濯头也未抬:“课业写完了再回。”   那名学生走了,裴濯看见要离开学堂的黎凝又折返回来,坐回位置拿出课业。   婢女对她道:“郡主,咱们回去之后再写也一样。”   “不。”黎凝紧紧盯着裴濯,似要盯出两个窟窿来,“我要先写完。”   从前黎凝去裴府总会去找他,但自两人闹掰后,她连去裴府的次数都少了,见了他,碍着长公主与裴夫人在场,不想让他们瞧出来她与他关系不合,便也只能不情不愿地喊他一声“濯哥哥”。   裴濯会应下,只是不大从容。   “阿凝…妹妹……”   到后来两人被刘大石与李香抓走,这或许算是共患难,被救出来之后,两人关系稍稍缓和。   见黎凝也不大排斥他了,裴濯有时会去找她说话,黎凝也会回几句。   围在黎凝身边的人总是很多,每回生辰她都能收到许多生辰礼。   十岁这日的生辰也不例外。   黎凝在学堂年纪尚算小,多数学生都比她大上两岁。   如今的她可称得上亭亭玉立,样貌上已可窥见往后绝色。   生辰这日,学堂的许多学生都来长公主府给黎凝送礼。   其中有一名小郎君,还写了封信给她。   黎凝好奇,兴致勃勃地打开,待发现是一封表露情意的信时,眉头蹙起。   小郎君磕磕绊绊地对她说些好话,诸如待她及笄后能否嫁给他。   十二岁的年纪或许不懂何为情爱,但也明白什么样的人自己见之欢喜。   黎凝拒绝了他。   “待我及笄后的事谁也说不准。”黎凝说得委婉,“我无法答应你,也请你不要难过。”   小郎君脸一阵红一阵白,仓惶跑了。   婢女笑着问黎凝,问她懂不懂那小郎君说的什么意思。   无论是信的内容,还是小郎君说的话,都那般直白,黎凝怎么可能不懂。   待小郎君彻底不见影,黎凝又自顾说道:“往后可得离他远一些。”   婢女听得好笑,问为何。   黎凝一本正经道:“我娘说了,要跟不喜欢的小郎君保持距离,不能让他们觉得有机会。   ”   婢女很讶异,在她看来黎凝还小,却说得很有道理。   婢女又笑着问道,“那往后再有郎君与郡主表露心意,郡主是不是都会远离他们。”   黎凝认真想了想:“会。我若知晓有人属意我,不得不与他待一块时,我会很为难的。”   她从不缺朋友,不必为此担心手边少个人与她聊天。   那小郎君跑掉的时候裴濯就来了,听到了她们说的话,黎凝忙着拆生辰礼,并未发现他。   是婢女先看见他,示意黎凝朝门口看来。   黎凝停下手上动作,语气难掩欢喜,问他:“你要给我什么生辰礼?”   他们关系已有所缓和,今日她生辰,裴濯合该送礼,可以此让她们关系更加亲近。   十四岁的少年郎身量已经很高,模样清隽,一手负在背后,显得几分老成。   裴濯是鲜少会笑的,此刻却慢慢弯起那双眼,对黎凝伸出一只手,理直气壮道:“今日郡主生辰,郡主收到这么多礼,合该分我一份。”   她从不缺旁人的喜爱,甚至对此时的她来说是一种烦恼。   那么,只要能的她多一眼注视,用什么方法都可以。   黎凝瞪大眼,难以置信,她生辰,裴濯居然跟她讨礼?   亏她还以为二人关系有所缓和,可冰释前嫌,眼下情况看来,简直痴人说梦!   “好你个裴濯。”黎凝咬牙,“你想得美!”   裴濯仍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丝毫不认为自己这样做有什么不对,到后来黎凝受不了,又不能赶客,只能自己离开,免得更加生气。   黎凝带着婢女离开后,裴濯才将负在身后那只手放下,手中捏着一个小木盒。   木盒里边是一小枝木头雕刻的梅花枝,黎凝住的院子有很多梅花树,裴濯很清楚。   木头的颜色单调,他寻来一些新鲜又艳丽的花瓣,让花汁浸染梅花枝上小巧的梅花。   这是原本要给黎凝的生辰礼,如今看来已经没用。   其实这枝花枝算不得好看,裴濯想,不送出去或许是对的,如何能配得上她。 第104章 裴濯视角2   番外二   原本共患难才好不容易缓和的关系,因着裴濯这回跟黎凝讨礼,两人关系更加恶劣。   学堂的人都知道,小郡主与裴小公子二人关系不合。   是以,若是要外出游玩,他们都只会叫其中一人。   有回春日,日头明媚灿烂,几个人相约好要一起去赏春景,不料未先商量好,有人约了裴濯,有人约了黎凝。   没道理让其中一人回去,只能一同行动。   远处有重峦叠嶂,也有湖泊川流。   这样的暖天,山上兴许还有梅花。   裴濯提议众人去登山,一行人才往东走没两步,突然听得一道声音:“既如此,你们去看山峦,本郡主就去看河流。”   河流在西边,是完全相反的方向。   这主意是裴濯提出来的,明眼人都能瞧出来黎凝是在跟他作对,均默默不语,恐惹火烧身。   明知黎凝是故意跟他反着来,裴濯并未与她争执,而是中肯她的想法。   “那我们便去看河流。”   一行人刚抬步要往西走,黎凝又不乐意了。   “本郡主现在又想去看山峦了。”   眼见着其余人又要改步子,黎凝不善地看向裴濯,道:“你要去哪?”   裴濯听出来她这是不想与他一道走的意思。   他默了默,而后识趣道:“郡主做主。”   或许是他说对了话,黎凝蹙起的眉心松开,大发慈悲地愿意让他跟她走同一条路。   尽管两家时常有往来,但两人关系依旧没能和好如初,甚至有愈演愈烈之势。   再后来,裴濯不再与黎凝一个学堂,他去了陆骁所在的学堂,据闻新学堂对男子的要求会更加严格,也要学习更多东西。   从这之后,裴濯便无法每日都见到黎凝,不过黎凝有时会跟着陆芷瑜来找陆骁,他有时能见上一面,有时不能。   有日考骑射,黎凝与几名女郎在谈论何模样的男子受女郎欣赏。   十二岁的年纪,已经开始对情爱存了满满的好奇。   裴濯走到楼梯拐角处,正好听见黎凝说话。   她说她欣赏才识过人、身强体健的男子。   才识过人、身强体健……   裴濯在听到这些话时心中难以抑制地感到欣喜。   可是接下来的话又如同兜头一盆冷水泼下来。   有人问她心中是否指代陆骁,她只是轻轻哼了一声,并不否认。   陆骁未及弱冠便为自己闯出一番名头,而他如今无论走到哪,虽会被人尊称一句“裴小公子”,但多数人只会将他成就归功相府,认为他是凭借相府才有今日风光。   好似他若不是相府公子,他便无法做到这些。   练功场的木桩都是裴濯亲手做的,更加适合他的训练。   他曾考虑过是否从军,博一番名堂。不说裴相裴夫人不同意,此间不确定的事情太多,一去不知要多少年,战场凶险,也不知能否健全地回来……   但在这日之后,他已有决定。   *   无论是黎凝去相府,还是裴濯去长公主府,黎凝都不大理会他。   只在有长辈时装装样儿,以至于裴夫人与长公主,一直认为黎凝与他关系颇好,情意深至有结亲的可能。   每每长公主在裴夫人面前打趣二人婚事,黎凝都会暗中朝裴濯瞪去一眼,咬牙切齿,认为他在占她便宜。   或者有时也会暗示裴濯解释一番,莫要让两家长辈误会越来越深,到时把玩笑话当真,该如何是好。   但裴濯对她的暗示视而不见,反应比她冷静许多,既不会去附和,更不会去反驳。   到只剩二人,黎凝对他便是全然的冷漠。不过裴濯清楚如何能让她理他,只是那些法子时常惹得她恼怒。   他一直都明白黎凝暗中与他较量,有时她窥看的视线会被他抓到。   这或许是值得庆幸的地方,黎凝因此会放些注意力在他身上。   是以他要更加不遗余力,倘若有日黎凝胜过他,说不定就会将那些注视都收回去,此后他在她眼中便与旁的男子无差别。   黎凝无论做什么都做得很好,即使是遇到不会的,也会尽全力去学,以便早日掌握。   然而即使如此,她仍是有短处。   这个短处鲜少人知晓,而裴濯恰好知晓。   两学堂的夫子关系交好,有时会安排两边学生一同出行。   有回黎凝这边的学生被带去湖中水榭,由擅女红的绣娘教授女郎们针绣,余下的郎君便同裴濯那边的学生们一起,或打马球或骑射。   绣娘告诉她们,会绣静物并不稀奇,难的是绣活物,要将其栩栩如生复刻出来。   黎凝第一回 拿针线,对她来说陌生又新奇,但她开始绣之后,才发觉有多难。   湖面上戏水的鸳鸯,在她手中变成两团斑斓的线团。   绣娘届时还要检查她们绣的如何,其余女郎在去用午膳时便一道把手帕带上,而黎凝将手帕留在位置上,若是带在身上被他人看见,她也是会觉有些没面子。   水榭人空之后,裴濯来到此处,站在黎凝的位置边上。   黎凝今日一直坐在此处,他瞧见了。   只是默了片刻,裴濯就将矮案上的手帕拿起。   粉色的手帕,样式精致,该是姑娘家们喜欢的款式。   裴濯沉默地看着右下角瞧不清是何物的斑斓线团,将视线投向水面的鸳鸯。   而后,他将手帕叠成几层,鬼使神差般地放进怀中。   直到离开水榭走出好一段距离,裴濯好似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荒唐事,心脏剧烈跳动,连自己都感到不解。   到午后,两学堂的人都聚在一块儿,夫子夸赞年轻的郎君们今日都表现得很好,绣娘那边,一个一个检查女郎们绣的手帕。   待到黎凝时,绣娘问她她的手帕去哪了。   “丢了。”   黎凝语气坦然,换了别的小姑娘,检查课业时被先生发现没有完成,怕是窘迫得要哭了。   但她面色从容,似乎不感到羞耻。   绣娘并没有为难她,只是有些惋惜见不到才华横溢的长乐郡主所绣的手帕。   边上有女郎表示同情。   “郡主可记得在哪里丢的?是否要差人去寻一寻。”   黎凝的画千金难求,出自她手的绣帕能差到哪里去?   黎凝面色僵了一瞬,很快又恢复淡然。   “不过一条手帕,丢了便丢了,不值当。”   围着她的女郎对她说了好一番宽慰的话,希望她不要为丢失的手帕难过。   裴濯清晰地听到她说的每一句话,好在她并不追究手帕去处。   他的手不禁捂上胸口,那处好似在发烫。   同窗见了,关切问道:“裴兄可是哪里不舒服?”   这话声音不小,周边的人都能听见。   黎凝随意地看过来一眼,看上去只是因为有声音才看过来,而不是以为他有什么事。   然而黎凝的那一眼实打实地让裴濯心跳陡然加快,只他一人听得见,震耳欲聋。   他第一回 做如此出格的事,若是被她发现……   好在她的视线一扫而过,并未起疑。   裴濯垂下眼,淡声道:“我无事。”   此事就此揭过,那条手帕黎凝从不放在心上,且又不曾同人提起。   毕竟被人知晓了,她绣工极差一事也会暴露。   裴濯因此可安然地藏着那条手帕。   *   后来西北边境有乱,大霁正在筹备出征事宜。   陆骁英勇善战,此次主帅人选便是他。   此事不稀奇,使朝中响起一片喧哗之声的另一事——裴濯要从军。   身为裴相的二公子,凭借相府的荫蔽就能在朝中谋个不错的差事。   且战场凶险,裴小郎面对刀光剑影,都不知能否安然无恙回来。   后来不知裴濯是如何劝说裴相,裴相总算松口答应,只是要他在出发前先去军营里感受一番,若是还坚持要去西北,那他不会再反对。   十七岁的裴濯已经是个身姿高挺的少年,去到军营反而比一些士兵看起来有气势,在营中表现逐渐取得老将军们的认可。   他营里一连待了好几日,不曾回过一次相府。   趁着长公主来裴府看望,裴夫人同长公主埋怨。   “他这才回来几年,又不曾去过战场,怎的就突然说要去了。”裴夫人掩面而泣,“这几日都不回来,也不知过得如何……”   长公主好一番宽慰:“孩子长大了有一番自己的想法,出去闯一闯,未必不是好事。”   “我瞧裴濯平日也勤于锻炼,体格不输旁人,说不得还能挣个将军的名头回来。”长公主又道。   听完,裴夫人心里才好受些,又想起自己多日未见到小儿子,裴相又不准她去看望,正好黎凝在此处,裴夫人便想让黎凝代她去看望一番,知他情况如何也能放心。   黎凝原本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闻言眉都要蹙起,又赶紧压下去。   裴夫人未注意到她转瞬即逝的异样,温声道:“平日里就你与他走得最近、关系最好,你去了他定会见你。”   裴夫人让裴澈去过一回,裴濯不肯见裴澈,让裴澈带去给他的东西全带回去。   即使黎凝心中再不愿,但裴夫人如此央求,再加之她娘就在边上,黎凝想不答应都不行。   裴夫人并未让黎凝带太多东西去,只是让黎凝带些吃食药膳。   黎凝带了八名护卫,仍是有些不情不愿,想起陆骁也在军中,便找了陆芷瑜一道去。   军营驻扎在郊外,途中经过一处山地,路面崎岖不平,马车垫着柔软的厚毯仍是将二人晃得不轻。   待到了营里,是陆骁出来迎她们,带着黎凝去寻裴濯。   裴濯甫一听到裴夫人又让人来找他,眉头皱起,待见到黎凝时微微一愣,到嘴边的“不见”变成干哑的“怎么是你”。   第 105 章 裴濯视角3   番外三   黎凝的到来让裴濯很意外。   她是最不可能来此的人。   是黎凝要来找裴濯,陆芷瑜陪她来之后,就跟着自己兄长离开,黎凝则被裴濯带到他所处的营帐里。   他掀开门帘让黎凝进去,自己将要进去之前想到什么,将门帘卷起,从外边可尽视内里。   黎凝毫不客气地坐在小桌边,不解地问走进来的裴濯。   “为何不关上?”万一有人路过不是会看见他们?   裴濯言简意赅道:“通风。”   黎凝:“……”   仲冬时节,寒风冰冷,黎凝不明白这风有什么好通的,只能紧了紧自己身上的厚袄。   黎凝并未意识到,他已经不是十岁的小郎君,她也不是几岁的小姑娘,以他们二人现在的年纪,独处一室,恐会招来非议。   门开着,便表明他们光明正大。   他没有解释,沉默地去拿横杆上的大氅,想披在黎凝身上,被黎凝躲开。   “本郡主才不要穿你穿过的衣裳。”她如是嫌弃。   裴濯便将大氅放在一边,并不坚持。   黎凝手上提着一个食盒,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裴姨母让我带些吃食来给你,顺道看你过得如何。”   说完,黎凝草草打量他一眼,似乎已经得出结论。   裴濯看着她将食盒打开,汤汁早就洒出来,弄得边上都是。   黎凝看着已经搅合成一团的食物药膳,蹙起眉心很快又松开,若无其事解释道:“方才来的路上有些颠簸,想是那时洒出来的。”   说完她就将那些食物推过来:“还温着,你快些吃掉。”   裴濯看着明显两人份的食物,并未立刻接过来。   她到这里需要花上两个时辰,想是这其中还饱含了她的午膳,她如今瞧着食物面相不好看,不肯吃,还想让他一个人全部吃完。   “怎么?”黎凝语气不善地质问,“你还敢嫌弃?这可是裴姨母特意让我到来给你的。”   她自己嫌弃,却偏要倒打一耙,又不肯让裴夫人知晓是她没护好食盒,将罪扣到他头上去。   裴濯这才接过,拿筷子拨了拨,开始吃起来。   将要吃完时,他状似随意道:“那郡主午膳要吃什么?”   黎凝一手支脸,百无聊赖地左右看看,闻言有些疑惑,不知他为何如此问。   “自然是营里吃什么,本郡主就吃什么。”   何况她也好奇,裴濯在此处吃的都是些什么。   正好让她也试试。   裴濯已经吃完最后一口,看向她,故作惊讶道:“郡主不知?这里伙食都是按人头来,并没有多准备郡主的份。”   黎凝看眼空了的食盒,不以为然地反驳:“你不是已经用过了?将你那份给本郡主不就好了。”   裴濯皱起眉,为难道:“郡主有所不知,营里要干的活多,每日都按时按点用膳,不可过早过晚。”他又看了眼食盒,垂下眼,“离午膳还有一个时辰,此时我虽吃饱,但到那时必需要再吃些东西,午歇之后才有力气。”   他既然要吃很多,黎凝自然不能跟他抢。   “一点多余的膳食都没有?”黎凝难以置信地问。   裴濯一本正经地颔首。   黎凝讶然:“此处竟——”   顾忌到门帘没关,黎凝压低嗓音,悄悄地问。   “此处竟这么穷的?”   她若有所思,片刻后,很是大方道:“待我回去,我让人多送些食材过来,让你们饿了就能吃上热腾腾的食物。”   而后她又跟他商量:“你且分一些给我,回去之后我必加倍还你。”   从此处回皇城要两个小时,黎凝不可能让自己饿那么久。   裴濯面上无波无澜,应下她的条件。   之后裴濯还要训练,不可在此处待太久,他叮嘱黎凝道:“郡主在此处等我,午膳的时辰我便回来。”   黎凝随意颔首,让他快些走。   裴濯不知他走后黎凝是否听他话在他营帐中待着,不过待他回来时,黎凝确实在营帐中。   “究竟何时——”黎凝正想问何时可以用膳,就见裴濯端着一大碗米饭进来。   只有上边盖着些青菜肉片。   虽一人只有一份,但也不算少,两个人该是够吃的。   但是黎凝左右瞅瞅,都没发现有小个的碗。   两个人,一个碗一双筷子,怎么吃?   她问:“你怎的不多拿个碗?”   他仍是用了那套说辞:“此处碗筷也是按人头算。”   黎凝:“好罢……”   她想提议裴濯让他用她带来的食盒里边的碗筷,她再用新的,然而裴濯直接将碗端到她面前。   “你不是说你不吃会饿?”   那怎的把饭都给她。   裴濯默了默,最后妥协又去拿一副碗筷来。   黎凝对这里的一切都很好奇,见他拿来个碗就又要问,裴濯在她开口之前打断。   “郡主快些吃,否则要冷了。”   黎凝这才不多问。   饭和肉菜被裴濯分成匀等的两份,黎凝原本心中好奇,迫不及待想尝尝这里的伙食,此时却吃了两口就不吃了,将碗推到一边。   裴濯自然明白原因。   她平日吃的都是精贵的食物,营中伙食不如长公主府讲究,只管能不能饱。   裴濯不发一言地出去,不过多时又回来,手中多了块炙烤肉。   肉香诱人,黎凝看着那块肉,目不掩觊觎。   可是黎凝很快又发现,这块肉太大,让她难以下口。   裴濯显然也发现了这个问题。   他拿来一把匕首,用湿布擦净,而后将肉削成一小块一小块,再用盘子装上,推到黎凝那边去。   黎凝欢喜地夹肉来吃,余光瞧见裴濯将她吃剩的那碗饭拿过去,倒进他自己碗中。   黎凝张了张唇,想阻止,裴濯已经毫不芥蒂地吃进自己口中。   裴濯发现她欲言又止的模样,正色解释道:“不可浪费食物。”   黎凝恍然。   用过午膳之后,黎凝去找陆芷瑜,两人在侍卫的陪同下,在大营周边逛了一圈。   待时辰差不多,黎凝与陆芷瑜要回皇城,裴濯同陆骁一同出来到大营外。   来时路上崎岖不平,不仅食盒洒了,踩脚凳也不知何时不见了。   凭她们两个姑娘家,做不到要跨上去这么高的马车。   犹豫之际,陆骁将陆芷瑜抱到马车上。   他们二人是兄妹,此情形下做此事并无不妥。   黎凝为难。   她虽将陆骁认为兄长,但真兄长与假兄长还是有所区别。   瞥见陆骁正想说什么,裴濯将双手架在黎凝胳膊下,轻而易举地将她提起。   裙摆微微晃动,来不及惊呼,下一瞬,黎凝就稳稳当当地站在马车上。   裴濯瞧她有些恼怒,抿了抿唇,转而对陆骁道:“陆将军方才想说什么?”   不待陆骁回答,裴濯又继续道:“陆将军与陆姑娘是兄妹,此举并无不妥,然郡主与你非亲非故,此事自然是由被她喊过哥哥的我来做比较合适。”   黎凝古怪地看着他,唇边想要斥责的话都化为嫌弃的表情。   陆骁看了眼黎凝,再对裴濯道:“我记得伙房那处似乎有一张小凳,用来给郡主踩脚哥好。”   裴濯沉默不语。   黎凝轻哼一声,并不接受裴濯的好意:“本郡主才不需要你帮我。”   既已来次将食盒拿给裴濯,也见到他在此处过得尚可,黎凝毫不留恋地回府。   再后来,裴濯取得裴相认可,不需在营里证明自己,但大军出发的日子也近了。   黎凝听闻消息时感到有些欢喜。   裴濯在时她灯会上总是不能拿魁首,如今裴濯要去从军,下届魁首便是她的了。   裴濯如何不知晓她的心思,两人同处时,黎凝毫不掩饰地将对此事的开心表露出来。   而今她十三岁,再过两年便及笄了。   裴濯已不必再去学堂,他会借着去看望从前同窗的名义,去看黎凝。   然她对他的到来并不欢迎,嫌弃之意言溢于表。   有时来时也不能见到黎凝,她会约着一个叫张婉娴的人,或去山林,或去河边,作画。   出征的前一日日头明媚,是个难得的晴日。   裴相与裴夫人叮嘱他许多,首要便是顾及自己的安危,万不可大意。   许多人都来同他道别,说了好些祝福他凯旋归来的话。   然而那些人中,没有黎凝。   他去到长公主府,温而有礼地跟长公主说些道别的话。   长公主同其他人一般,亦叮嘱他务必保护好自己安危。   “阿凝妹妹呢?”裴濯随意道,“此去不知多久才能回来,合该也同她说一声。”   长公主便道:“阿凝与从前一同学画的好友去城外竹林,已有几日了。”   裴濯便笑道:“阿凝妹妹如此好学,精益求精。”   随后他又与长公主说了一番寒暄的话,不久之后便告辞离开。   待他出了长公主府,立刻策马朝竹林赶去。   城外有茂密的竹林,也有一片广袤的草地。   草地中间有棵枝繁叶茂的大树,在此寒冬里依旧翠绿。   黎凝便倚在树干下,怀中还抱着画笔,想来是此处的风过于和煦,让她生了睡意。   周边有侍卫守着,他们见来人是裴濯,便不阻拦。   黎凝睡得熟,即使他走近了也没发觉。   偶有微风拂过,轻轻撩动她额前的细发。   她比第一回 见到的时候长大许多,初时她还会乖巧地喊他哥哥,如今见了他总是满脸嫌弃。   却又一直偷偷地观察他,想找着一个与他较量的机会,好证明自己比他还厉害。   “黎凝……”   裴濯轻声念了一句,然而熟睡中的黎凝不没有反应。   裴濯在她旁边屈膝蹲下,凑近。   她的呼吸绵而长,已然睡熟。   “难怪叫懒懒……”   裴濯轻笑一声。   他早之前听过黎凝与陆芷瑜埋怨,长公主因她起得晚,又老是爱赖床一事,给她取了个小名,叫懒懒。   这个小名很适合她,可是她不喜欢。   他觉得好玩似的,又叫了一声:“懒懒。”   然而熟睡中的黎凝一无所知。   她的眼睫很长,此时阖着眼,模样很是乖顺,若是睁开眼,那双漂亮又明媚的杏眼,恐会第一时刻瞪他。   静默看了她片刻,想到待他回来再见不知何时,裴濯情难自禁地低头,轻轻吻在她的脸颊。   他很快就退开,心跳如擂鼓,一声快过一声,他几乎是屏息凝神地去看她,担心她下一刻就醒来,质问。   好在黎凝并没有醒。   裴濯感到放松的同时,心中也莫名涌起一股奇异感受,可称得上愉悦。   他蓦地很怕黎凝醒来,发现他亲吻她时,露出很嫌弃地模样,并且此后不再允许他近身。   是以裴濯在她醒来之前离开了,尽管他知道,只要他不说,黎凝不会知道。   他离开时遇到与黎凝一同来的女郎,她似乎认得他,问道:“裴公子是来找郡主的?”   裴濯垂下眼,道:“是。不过她已睡熟,便不打扰。”   他不知张婉娴有没有发现他方才做的事,不再多言,立刻离开了。   连背影都称得上慌乱。   翌日他要随大军出发时,黎凝也来了。   尽管她是受长公主命令不得不来送他,但他仍是感到欢喜。   黎凝不对他的离开表露不舍,但他希望她能一直记着他。   尽管这很自私。   知她最怕冷,裴濯偏要说她穿得像个粽子。   明知她最怕冷,偏要用手捧住她脸,对她说自己内心最渴望对她说的话。   “此去不知何时才能回来,到时郡主恐怕都要忘了还有我这号人。”   “郡主可别忘了我。”   再后来,一切都如愿以偿。   旁人提起他时只会说到“裴指挥使”“裴少将军”,不会再认为他的能耐全是靠相府。   也知晓了黎凝从前对他不全是厌恶,甚至在提起欣赏的男子时第一个想到他。   更重要的是,她成为了他的妻子,他们自此往后,是这世上最亲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