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么态度 作者:刘水水 第1章   王寒轻x裴戎   裴戎围着浴巾从浴室出来时发梢还滴着水,手机在卧室响了好一阵,他拿起手机,来电显示是“妈妈”。   “妈。”   电话那头是妈妈担忧的声音,“这么晚了还在忙什么啊?电话也不接。”   “没忙,刚在洗澡。”裴戎拿起手机往外走。   最近这段时间,裴戎确实比之前忙一点,他在一家国企性质的制药厂当办公室主任,原本过着喝茶看报的“养老生活”。   就在半个月前,生产线上出了点事故,工人操作机械时压断了两根手指,到现在还没解决清楚,跟妈妈说不忙,无非是不想父母担心。   到客厅时,裴戎正好瞥到手表上的时间,晚上十点,对于年轻人来说还早,可父母作息时间比较养生,“这么晚还不睡啊?”   “你不接电话,我们哪儿能睡得着啊。”   裴戎三十岁了,如今搬出来自己住,一个大男人的安全问题,倒也不至于让父母这么操心,打电话来显然不单为了闲聊。   果然,妈妈话锋一转,“你芳姨给你介绍了一个姑娘,二十七了,是学校老师,你们聊聊?”   裴戎有点近视,度数不算高,只是眼镜这东西戴上了没法轻易摘下来,况且戴着眼镜显得成熟一点,他也懒得去做手术。   听到妈妈说这话,他赶忙将眼镜戴上,他从小到大,从学业到工作,都听从父母安排,唯独婚姻大事,他一拖再拖。   他是个gay。   对于传统的父母而言,肯定是没办法接受的,裴戎只能表面上接受相亲的安排,应付父母,和对方随便聊聊就不了了之了。   “好,你把她联系方式给我。”   哪怕裴戎回答得再怎么爽快,妈妈也不太满意,“答应得倒是干脆,哪次能成啊?”   挂了电话,裴戎收了妈妈的微信消息。   “这是人家的电话号码,微信同号,你加了聊聊。”   “好。”   裴戎刚复制好号码,切换到添加好友的界面,“新的朋友”上面的小红点便亮了起来,他点进去一看,上面的备注是“芳姨介绍的。”   还挺主动。   通过好友申请后,裴戎第一时间给人家发问了问候语,“您好,我是裴戎。”   聊天界面上显示着“正在输入…”,裴戎点开对方的头像看了一眼,像是一张手帕,叠得挺规矩的,角落上绣着字,字太小实在看不清晰。   裴戎也没打算仔细研究,正巧从顶部跳出消息提示[图片]。   他以为是表情包,办公室的几个大学生都爱发表情包,没想到点进去一看,是一张简历。   姓名:王寒轻   性别:男   年龄:27岁   连学业经历都写得清清楚楚,从小学到中学,再到…这个中学…   等一下,裴戎看了个开头赶忙退出聊天界面,又去看了眼刚刚的好友申请备注,确实是芳姨介绍的,那就不是制药厂招聘的工作简历。   男的?是芳姨弄错了?   对方也不等裴戎回消息,噼里啪啦地打了一堆。   “我目前从软件开发工作,一房一车,婚后不和父母住。”   “没有不良嗜好,没有复杂的社交关系。”   “保大,救你,会游泳。”   “你对我有什么其他要求吗?”   短而急促的聊天方式,丝毫不给自己开口的机会,光是看文字,已经让裴戎觉得这个王寒轻有点咄咄逼人,什么“保大、救你、会游泳”,这也太着急了吧。   这“简历”弄得还挺像那么回事,右上角还有一张王寒轻的寸照。   “嘶。”裴戎不由眯起了眼睛,这王寒轻怎么和自己印象中的程序员不太一样,长相偏锋利,还挺帅的,表情严肃的死亡证件照,对他颜值没有丝毫的减分。   帅归帅,不是裴戎喜欢的类型,这张照片也好,王寒轻聊天的方式也罢,攻击性太强了,不管是男是女,他都喜欢知情识趣、温柔可人点的。   既然对方是冲着相亲来的,自己也不好耽误他的时间。   “不好意思,我打断一下,可能是弄错了,你是男的,我也是男的。”   “正在输入…”这几个字在不停地闪烁,可迟迟不见对方的消息进来,裴戎想,这人大概挺尴尬的,自我介绍一通,还弄错了对象。   “晚安”这俩字已经被裴戎打在了聊天框里,对方的回复让他眉头紧锁。   “男的也行。”   裴戎一愣,这人?男女通吃啊?看着挺一本正经的,还玩得这么花?王寒轻的形象顿时在裴戎心里大打折扣。   可王寒轻还全然不知,又重复了一遍上面的问题。   “你对我有什么要求吗?”   裴戎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这男的,还是算了吧。   自己都不回复了,王寒轻还没完没了,“如果你对我没什么要求的话,我提一下我的要求,在一起后,你把工作辞了,在家给我做饭吧。”   裴戎向来脾气温和,从学校到单位都吃得开,什么古怪的人没见过,这种在网上才会出现的奇葩相亲男,他还真是头一次见。   自己哪怕不是女人,光是看着这几句话,已经觉得很火大了,感情这王寒轻是来找保姆的啊?   裴戎是个很理智的人,火气只在一瞬间,随即又平复下来,何必为了一个陌生人大动干戈。   “你喜欢男人?”   对方的回复算是让裴戎大开眼界。   “这很重要吗?”   这不重要吗?王寒轻他有相亲的意愿,并且在以为对方是女人的前提下来相亲,得知对方是男人后,还愿意继续,这不是gay骗婚吗?也就是这王寒轻没骗到。   “我不喜欢男人。”   “不是你想的那样。”   王寒轻的解释很苍白,末了还加上一句特别滑稽的话,“我给了相亲介绍人两百块钱。”   不止性取向不明朗,还抠抠搜搜,为了两百块钱,就男女不限了?   这比不解释还要让人上火。   裴戎头发还在滴水,上半身也光着,市里已经入秋了,这样站在客厅冷飕飕的,鸡皮疙瘩起了一层又一层,他想尽快结束和王寒轻的对话。   出于礼貌,他没有直接拉黑人,只是简单回复了一句,“不好意思,我俩可能不合适。”   管他王寒轻是什么意思,gay也不是是个男人就能看得上的。   裴戎把手机往沙发上一扔,直接进浴室吹头发去了。   看着裴戎的消息,王寒轻情不自禁地捏紧了手里的手帕,他一紧张就想搓手帕,这手帕有些年头了,再搓可能会搓坏,他赶紧住手,摸了摸上面绣的字。   他知道,自己再等,今晚也得不到裴戎更多的回复,裴戎明显不太想理他。   即便是这样,王寒轻心里依旧雀跃不止,手帕上绣着字的地方微微凸起,这种触感在提醒他,这一切都是真的,他和裴戎说上话了。   哪怕听不到裴戎的声音,哪怕只是文字的形式,都足以让他把这些冰冷的文字细细琢磨成千上万回。   “裴戎”这个名字在他心里藏了十二年,终于在这一刻,灰色的名字变得鲜活起来。   这份难以言表的高兴只持续到了第二天。   第二天一早,王寒轻起床后给裴戎发了消息,“早。”   消息前出现了红点,下面还出现了一排小字提示语,只是一晚上的时间,他已经不是裴戎的好友了。   这排小字硬是让王寒轻怔愣了好一阵,裴戎看在芳姨的面子,没有拉黑人,而是选择了删除好友。   昨晚的相亲乌龙对裴戎多少有点影响,他光着身子在客厅站了好一阵,一早起来脑脑袋有些疼,像是感冒了,他没太在意,依旧在早上八点半的时候准时到达办公室。   厂里几个文职岗位,也就是他们办公室年轻人最多,有新鲜的血液是件好事,不过走关系进来的太多,之前的事故,主要责任还在关系户,只是裴戎上头的领导都没说什么,他也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主任,小程序找了外包公司,今天中午那边会派人过来询问我们的需求。”   裴戎点了点头,“中午你跟我一块儿吧,也别在厂里食堂吃午饭了,在外面订个包房吧。”   办公室不打卡,几乎所有人都踩点来,偶尔也会有年轻人迟到。   裴戎看着空出来的工位,“郑琬琰这丫头怎么还没到?”   话音刚落,郑琬琰风风火火地冲进了办公室,黑眼圈明显,眼睛又红又肿,一看就是昨晚熬夜去了。   “又熬夜看剧?上班迟到。”裴戎敲了敲郑琬琰的桌子。   郑琬琰哭丧着的脸,“别冤枉我了主任,我没有看剧,我失恋了。”   “哦?”裴戎抱着胳膊,一副很有兴趣的模样。   郑琬琰跟她对象是大学同学,大学毕业后,两人便异地恋了。   异地恋能有几个好结局啊,照郑琬琰的说法,时间一长,男方对她越来越不上心,两人最终还是走上分手的这条路。   郑琬琰抓着裴戎的胳膊,“主任,他说他还喜欢我,只是我俩隔得太远了,他工作没法过来…我也想过去他那边…”   “打住。”裴戎一脸和气,面带微笑,“男人说的鬼话你都信,正所谓有心不用教,无心教不会,真要是喜欢你,不管是隔了十年八年,还是距离十万八千里,他爬都会爬到你面前。”   裴戎的话简直直戳郑琬琰的死穴,喜不喜欢难道会没感觉吗?她垂头丧气,讪讪地松开了裴戎的胳膊。   “你看看你,还是没有达到新时代女性的觉悟,正好下午有个讲座,我们办公室就派你去听吧。”裴戎拍了拍郑琬琰的肩膀,“把失恋的悲痛化为工作上的奋进,记得做好笔记。” 第2章   “啊?”郑琬琰惨叫了一声,她刚饱受失恋的痛苦,裴戎怎么忍心给她安排工作的。   裴戎刚想说话,鼻子一酸,他仓惶转过脸,打了个喷嚏。   “哟,主任,感冒啦?现在这天气还能感冒?”郑琬琰翻了一下抽屉,之前搁在办公室的冲剂也喝光了,只剩下个空壳子。   不提感冒还好,一提感冒裴戎又想起昨晚那个奇葩王寒轻,这喷嚏一打,鼻子也有些不通气,脑袋也晕乎乎的。   他捏了捏鼻梁,“昨晚吹了会儿冷风”   “一把年纪了还贪凉,我去给你买点儿药吧。”   裴戎说是他们的上级,比办公室的小年轻也大不了几岁,抛开上下级不谈,裴戎和大家相处挺随意的。   “谁一把年纪了?”裴戎笑了笑,“算了,你忙你的,待会儿我自己去买。”   买感冒药这事,几个会一开,裴戎转头便忘了,临近中午,他头晕的状况越来越严重,太阳穴也一跳一跳的疼,喘气都带着燥热。   中午还得见人,裴戎只能将就着喝了些热水,他扶着鼻梁眯了会儿,晕晕沉沉的,还未完全睡过去,听到了敲门声。   “裴主任。”   裴戎闻声抬头,头顶的日光灯有些刺眼,小吴站在门口。   “嗯?”   “人到一楼会议室了。”小吴看着裴戎脸色不大好,关切道,“您不舒服?”   他们这单位,用不着人废寝忘食,带病上岗,也就是和人约好了,裴戎不想放人家鸽子,才硬撑着没请假。   “有点感冒,等我洗把脸再去。”   办公室离开水房近,裴戎接了水,顺口问道:“对方姓什么?”   “姓王。”   裴戎一听,下意识抬起头来,水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流,鼻尖眼眶都被呛得通红。   姓王?真巧啊,怎么净跟姓王的人打交道了。   下楼时,裴戎特意问了一句,“包房…”   “按厂里标准来的。”   裴戎也不想出错,事事按规矩来,麻烦到不了他的头上。   制药厂是有些年头的老企业,办公室楼围着一圈砌筑手脚架,瓷砖是掉了修,修了掉,今年终于把瓷砖换成了涂料。   厂里的宿舍楼也没多少人住,偶尔车间有人加班,会去宿舍楼打个盹。   裴戎大小是个领导,起先连自己的办公室都没有,也就是去年维修款项剥下来,给他在大办公室隔壁弄了个独立办公室。   说是国企性质的厂,条件落后,设备老化,员工老龄化,还有乱七八糟的裙带关系,铁饭碗是不会碎,只是这工作一点生气都没有。   前辈不愿意有改变,不改变顶多算是个故步自封,不求上进,至少不会出错,裴戎作为年轻人,也只能随波逐流。   有什么东西,像是从里在慢慢腐烂,人人都闻到那儿味儿了,人人又装聋作哑,安于现状。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一楼,进会议室前朝一楼进门处的穿衣镜看了眼,扶了下眼镜腿,顺手把夹克的拉链往上又拉了一点,又朝小吴会议室抬了抬下巴,示意小吴去敲门。   伴随着两声敲门声,小吴推门而入,“两位久等了。”   裴戎一只脚刚踏进会议室的门,一个冷冰冰又略带慌张的声音说了句“刚到”,他瞥了一眼会议室的木门,透过木门上的玻璃,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   只是时间仓促,刚好那人又逆着光站着,没怎么看清。   一进去,裴戎脸上的笑容滞住了,这人…不是那什么王寒轻吗?   姓王的,搞软件开发的。   天下哪儿有这么巧的事?   昨晚刚跟人相完亲,顺手还给人删了好友,今天就遇上了。   这不是冤家路窄吗?   王寒轻从容地伸出手,想和裴戎握手,似乎刚才的慌张是裴戎的幻觉。   抛开昨晚的第一印象不谈,王寒轻本人比照片更好看,和自己一般高,锋利的长相更直接,更具象化,但又莫名带着弧度,让裴戎产生了一种哪怕是碰到,也不会被刮伤的错觉。   人手伸了半天了,小吴见裴戎还在走神,小声提醒了一句,“主任,这是王先生和他的徒弟,王先生,这是我们裴主任。”   裴戎回过神,片刻的时间调整好自己的状态,露出习惯性的微笑,伸手握住了王寒轻的手,“您好。”王寒轻手掌冰凉,手腕在微微用力,扣住裴戎手背的手指骨节分明,连筋脉都看得分外清晰。   握手的时间稍微有点长,裴戎又不太好挣扎,右手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先坐。”   坐下之后,不知道裴戎是不是因为感冒不在状态,居然没有开口说话,小吴赶紧开口介绍,“主任,王先生他们公司和社保局也有工作往来。”   接下来的对接工作交给了小吴和王寒轻的徒弟,小吴负责提要求,王寒轻徒弟负责纪录,裴戎也就是个坐镇的,他对软件开发压根儿不懂,至于王寒轻,目光都在裴戎身上。   这小徒弟看着年龄很小,像是实习生,每每答不上话来时,都会战战兢兢地看王寒轻一眼,王寒轻真有那耳听六路,眼观八方的本事,要说他没在听也是冤枉他了,毕竟每当这个时候他都会淡淡地接过话,帮小徒弟解释。   王寒轻的眼神太炙热,像是刚烧红过后的金属,锋利又带着温度,丝毫不知道收敛。   裴戎碍于情面,战术性喝茶,搁下茶杯时,抬着眼皮回看了王寒轻一眼,似乎在警告他差不多得了,不就是删了你微信好友吗?   眼神一来二去,王寒轻还盯着他不放。   这小子…今天中午这顿饭省了吧。   “我们这边的要求就是这些了,还有其他问题可以直接联系我。”   小吴说完后,看向裴戎,等着裴戎做总结,然后吃饭。   “今天辛苦你们,大中午的还让你们特意跑一趟。”裴戎说完便站起身来,“你们是开车来的还是打车来的?”   裴戎问话的时候,王寒轻回答得倒是积极,“开车。”   “哦,好,小吴送你们出厂吧。”   小吴疑惑地看着裴戎,说好的吃饭呢?包房都订好了。   知道裴戎的记性不至于这么差,单位工作最忌讳的就是管不住嘴,小吴很有眼力劲儿,照裴戎的意思将人送了出去。   等人都走光了,裴戎往后一坐,摘下眼镜后捏着鼻梁,他脑袋更疼了,摸了把额头,好像还有点发烧。   裴戎实在熬不住了,连吃饭的胃口都没有,请了病假回家。   刚到办公楼一楼,穿堂风吹得裴戎直咳嗽,传达室大爷从窗户探出脑袋来,“裴主任,这个点儿才去吃饭啊?”   裴戎摆了摆手,“有点发烧,去门诊看看。”   今天阴天,才中午天色便灰扑扑的,裴戎正打算往停车的位置走,有个声音叫住了他。   “裴主任。”   裴戎一侧头,表情管理没到位,眉头都拧在了一块儿,这王寒轻怎么还没走,“有事?”   自己头重脚轻,已经没闲工夫去问王寒轻为什么还在这儿。   王寒轻将手上的塑料袋递给了裴戎,“把药喝了。”   这语气生硬的,活像是裴戎欠了王寒轻多大的债一般。   王寒轻似乎没觉得自己说话方式有什么问题,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那份执着从他手背上的青筋暴露了出来,“拿着。”   裴戎眉心一跳,先不说他和王寒轻还没熟到那个地步上,他好歹比王寒轻年长几岁,有王寒轻怎么说话的吗?   裴戎有点上火,脸上的微笑已经有些勉强,“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王寒轻可不吃裴戎这套,他抓住裴戎的手腕,把装着冲剂的塑料袋硬塞到裴戎手上。   制药厂位置偏僻,周围只剩下道路施工还未拆迁的住户,附近没什么配套的生活设施,王寒轻想要买药还得开车往市里去。   好心是好心,只是秤砣一样的好意,砸到裴戎脚背上,他都嫌疼。   王寒轻固执得像牛,裴戎怕自己跟他在厂里起了争执,咬牙切齿地说了句“谢谢”。   两人刚好走到停车场,裴戎指着那辆中规中矩的大众,“你开车来的那我就不送你了,再见。”   裴戎径直朝车走去,他知道王寒轻还站在原地看着他,这小子到底想干什么?还舍不得走?   手刚扶到车把手上,裴戎低头看了一眼,车门上什么时候被蹭掉了车漆,不对,车胎也被人放了气,他往后看去,后车胎也瘪了,他赶紧绕着车走了一圈,四个车胎被放了气。   这时,王寒轻也走了过来,顺着裴戎的目光看了过去,“谁弄的?”   这简直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裴戎哪儿知道谁弄的?原本手脚酸软的裴戎一时间很火大,转头看着王寒轻那张脸,遇上他就没什么好事,谁弄的,自己看他嫌疑就最大。   王寒轻猜不到裴戎在想什么,“有监控吗?看看监控。”   裴戎车上的行车记录仪熄火后就不工作了,只能去门卫那儿调监控。   可厂里到处都是监控死角不说,连围墙都是摆设,去年下雨冲垮的围墙,到现在还没修好。 第3章   门卫见自己帮不上忙,一脸愧疚,裴戎平日待人和气,挺受欢迎的,不像是会得罪谁,谁能跟他有这么大的仇呢?   “裴主任,会不会是谁家小孩调皮?”   厂里有不少的员工带着小孩上班,小孩不让进车间,很多只能在院子里玩会儿,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只是,如果是小孩调皮,顶多是划了裴戎的车,怎么会给车胎放气,还是四个车胎,做到这个份儿上,对方不是跟裴戎有深仇大恨,就是精神有点问题。   发烧引起头疼,憋屈感让裴戎呼吸也不大顺畅,但很快他又冷静了下来,如果监控都没拍到,查肯定是查不出什么东西来的,毕竟厂里每天进进出出很多人,门卫系统形同虚设,有时候连车牌都懒得纪录,停车场位置偏僻,谁没事来这儿看着这些车啊。   “小事,我给保险公司打个电话。”裴戎笑呵呵道,“都散了吧,该吃饭的吃饭,该休息的休息。”   看热闹的人太多,人多是非多,十个人十张嘴,传出去就是千奇百怪的说法,影响肯定不好。   况且本身也不是什么大事,开车的人,哪儿有不被划车的时候。   等众人散去,裴戎还得等着保险公司的人来,门卫大爷见他脸色很差,给他倒了杯热水,这时他才注意到,王寒轻还没走。   “你还不走?”裴戎一张口,便察觉到自己语气不好,也不因为别的,别的人满足一下好奇心,自己两句便能打发了,王寒轻不声不响地站在一旁,原来是属狗皮膏药的。   属狗皮膏药的脸皮不是盖的,王寒轻丝毫没察觉到裴戎的不耐烦,他指着裴戎手里的冲剂,“先把药喝了。”   王寒轻算是跟冲剂杠上了,裴戎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也给忘了,这秤砣砸到他脚背上,他也得含泪忍着,也得维持面子功夫。   王寒轻见裴戎不说话,他手脚倒是麻利,自然地拿过裴戎手里的塑料袋和水杯,拆开包装盒,把冲剂颗粒倒进了杯子里。   没有勺子搅拌,冲剂融化得很慢,玄白的雾气在两人之间翻腾,王寒轻端着杯子轻轻摇晃,等药差不多冲开,才递给裴戎。   裴戎接过杯子时心情很复杂,原本不关心王寒轻在想什么的裴戎,此时心里也画上了一个巨大的问号。   门卫大爷赶着去热饭,门卫室里只剩裴戎和王寒轻,那台一直闪烁着雪花的小电视开着,里面播放着当地奇葩新闻。   王寒轻的性子,不会来事儿,只会惹事儿,他话算不上多,跟个雕像一样,陪着裴戎等着保险公司的人。   场面愈发尴尬起来,裴戎知道赶不走王寒轻,只能调整心态,主动开口说话,“你那徒弟呢?”   话赶话而已,也不知道王寒轻不高兴个什么劲儿,裴戎为什么能知道他不高兴?他情绪都写在脸上,嘴唇抿紧,腮帮子也在用力。   “我让他先回去了。”   就没见过王寒轻这样的,裴戎跟谁都聊得上两句的性格,到他跟前,也选择当哑巴。   等了半个多小时,保险公司的人终于到了,经过一系列的检查,有些能赔,有些不能赔,确定好情况后,他们将裴戎的车拖去汽修店。   郊区的卫生环境堪忧,马路上行驶得最多的便是各种货车,以及工人们的小电瓶,站在路边时,车子一过,飞沙走石的。   裴戎轻咳了一声,扇了扇面前的灰尘,一辆私家车停在了他旁边,车窗缓缓下降,王寒轻低着头,用命令的口味道:“我送你。”   “不用了。”   王寒轻坚持,“这里不好坐车。”   周围也没别人,裴戎也懒得和王寒轻维持表面和气,以沉默来应对王寒轻。   王寒轻没有眼力劲儿,越过副驾驶,打开了车门,“上来。”   正好一辆大货车从旁边经过,轰隆轰隆的噪音掩盖了王寒轻的声音,灰尘差点没糊了裴戎的眼睛。   “你在这儿等不到车,我送你。”   裴戎向现实妥协了,心不甘情不愿地坐上了副驾驶,轻声道:“谢谢。”   车里又是一阵沉默,王寒轻是个极度没有情趣的人,这么凝重的气氛,他都舍不得放个音乐缓解了一下尴尬。   裴戎盯着窗外不断倒退的风景,在心里暗忖道:进了市里他就下车。   “你的车一时半会儿修不好,明天早上我送你。”   拒绝在王寒轻这儿已经不管用了,裴戎真不知道这人脑袋里到底装了什么,怎么就能自来熟到这个份儿上。   “厂里有班车,只是我平时不坐罢了。”   没想到王寒轻这回变得好说话了,没有反驳裴戎,裴戎还不适应了起来。   裴戎转过头看向王寒轻,正好是红灯,王寒轻也看着他,“你给的这个理由很充分。”   “…”裴戎叹了口气,他觉得有必要跟王寒轻谈谈,“你想干什么?昨晚的相亲本来就是个乌龙,我俩并不熟,如果你有什么想法你可以跟我说。”   王寒轻的喉结动了动,他像是在吞咽唾沫,“我说了我男的也行。”   如果裴戎是个直男,他大可以冲着王寒轻喊一句“你行,我不行”,可他偏偏又不是。   末了,王寒轻还添上一句,“可以慢慢相处。”   谁要跟你慢慢相处?   就在裴戎组织语言,想着怎么拒绝王寒轻的时候,手机铃声打断了他的思路,他深吸了一口气,从兜里摸出手机。   不是厂里的电话,来电显示是“彭立”,彭立是他的中学同学,算是半个发小,也是gay。   “我接个电话。”裴戎将头转向车窗,“喂?”   听到熟人声音的那刻,裴戎整个人呈放松状态,他往后一靠,头自然偏向了玻璃窗,注意力也全在电话上,没注意到王寒轻用余光打量着自己。   车里很安静,裴戎的电话里是个男人的声音,具体说了什么听不大真切,只是看裴戎的反应,应该是在约他晚上见面。   裴戎鼻子不通气,声音又低又沉,“今天不行,有点感冒了,周六晚上吧,你们在TheEnd等我。”   挂了电话后,裴戎意识到他旁边还坐了个王寒轻,TheEnd是市里一个小众的gay吧,小众是对于异性恋而言的,王寒轻是双的话,估计是知道的,只是他反应格外平淡。   裴戎也没多解释,可能是自己多心了,想要继续端正王寒轻的思想问题,“你…”   刚一开口,王寒轻打断道:“你删了我的微信。”   但凡有点情商的人,都不会把这么尴尬的事情拿上台面来说。   裴戎解释道:“我是奔着相亲去的,我俩不合适,所以我才删好友的。”   王寒轻没说话,裴戎在想,或许是因为自己的理由很充分,让他无从反驳。   “我知道。”王寒轻表示认同,“但是可以慢慢相处。”   又来了。   “加回来。”王寒轻嘴唇动了动,竟然带着点恳求的意味,破天荒地加了句,“可以吗?”   一个微信好友而已,躺在列表里,对自己的生活的没有多大的影响,况且两人怎么都算得上还有工作上的往来。   裴戎思来想去,答应了王寒轻的要求,也打消了半路下车的念头,途中还去了趟门诊,车最后停在了小区门口。   “今天麻烦你了。”裴戎下车前还跟王寒轻客气了一句。   在车门要被关上的那一刹,王寒轻冷不丁冒出句话,“你喜欢看电影吗?”   想要约会的想法写在了王寒轻的脸上,裴戎哪怕是喜欢也不跟他看,“不喜欢。”   “那你喜欢什么?”   果然是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短,下车后,裴戎人都要硬气点,他微笑了一下,没回答王寒轻的问题,直接关了车门。   喜欢你离我远一点。   裴戎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王寒轻还没舍得离开,他趴在方向盘上,透过挡风玻璃看向小区,这么多栋楼房,裴戎住得是哪一间。   这个城市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他以为能再次遇上裴戎,已经算是天大的缘分,已经算是近水楼台了,只是仰头看向小区的瞬间,他和裴戎之间还是隔着万水千山。   小区门口不让停太久,王寒轻也只跟公司请了两个小时的假,再不走下午上班就得迟到了。   他们公司位于市中心的写字楼,老板是大学同校的师兄,公司规模不算特别大,公司的业务倒是正规,多于事业单位接触。   办公室是以小组划分的,王寒轻是他们组的组长。   一进办公室,小徒弟立马迎了上来,他知道他刚刚在制药厂的表现并不算好。   “师父…”小徒弟叫赵小岚,和老板家是亲戚,读了个大专,专业对口,只是在学校混子日,基本功不扎实。   王寒轻拉开工位座椅,淡淡的“嗯”了声。   赵小岚支支吾吾,“我昨天…有好好看资料,今天太紧张了…所以…以后都不会了,不会辜负师父你对我的栽培和期望。”   打工人命苦,赵小岚是个宅男,还有点社恐,如果不是为了工作,他也不会强迫自己憋出这几句场面话。   王寒轻压根儿不会体谅社恐的难处,头也不抬,几句话让场面更加尴尬,“我对你没有期望,栽培也说不上,你来这儿上班不是我决定的,基础的东西你该在学校学,不该我教你,如果你连前端都做不来,就随便找两个错别字改改。”   说完,王寒轻起身去销假。   等他走了,赵小岚还傻站在原地,办公室的其他同事见了,小声开口安慰他。   “你别放在心上,王组长他是这样的。”   “谁的面子都不给,这办公室里的人就没有不挨他训的。”   “对呀,小岚,你也不是第一个下不来台的。” 第4章   “哟,回来了?”王寒轻刚踏进老板办公室,坐在办公桌前的人好奇地伸长了脑袋。   秦赫,公司老板之一,也是王寒轻的大学学长,王寒轻人缘不行,也就跟这个师兄还能说上几句话,当初也是秦赫坚持让他来现在的公司的。   “赵小岚那小子今天表现怎么样啊?”   赵小岚是秦赫的远房亲戚,连制药厂都有各种领导的亲戚,更别说他们公司,再说赵小岚算是专业对口,来他们公司也不算改行。   按照惯例,新人得有老员工带着,王寒轻在他们公司是出了名的情商低,不给新同事面子,也不怎么给领导的面子。   奈何人家专业能力过硬,团队合作在王寒轻眼里不值一提,他在学校的时候就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忙,到了工作岗位,一个人也能胜任一个组的工作。   比起搞好人际关系,公司更看重个人能力,来公司是工作,又不是拉帮结派的,王寒轻的臭脾气对于公司利益而言,不伤大雅。   也就是看着秦赫的面子上,他才勉强答应,带带赵小岚这个什么都不懂的新人。   王寒轻也不懂得拐弯抹角,“不怎么样。”   秦赫习惯了王寒轻的脾气,知道他没什么恶意,无非是实事求是,“你好好带带他,跟着你呢,他好歹能学点东西,如果你实在觉得他没法教,让他给你们跑腿打杂也行。”   “用不着。”王寒轻也不是故意驳秦赫的面子,他口中的用不着,是字面上的意思,没有丝毫的阴阳怪气。   大家同在一家公司上班,都是打工人,除工作需要外,他没使唤过任何人,自己有手有脚的,不用赵小岚跑腿。   秦赫也不尴尬,“制药厂那边的要求都了解清楚了?”   “嗯。”   “奇了怪了,你怎么对制药厂的项目这么积极。”当初秦赫是随口一说,没想到王寒轻主动请缨,一个小程序罢了,哪个小组都能做,王寒轻主动得有些反常。   王寒轻这人吧,很被动,也不会争功劳,公司安排他跟哪个项目,他只管跟,没有怨言,显得特别的   王寒轻没回答秦赫的问题,抿着嘴沉默了一阵,反问道:“你知道TheEnd吗?”   “啊?你问这个干嘛?”秦赫虽说是直男,玩的地方也比较花,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他脸色一变,眼神上下打量起王寒轻,“你不是说你不喜欢男人吗?”   秦赫对王寒轻的事情略知一二,王寒轻这长相,哪怕是德行再坏,情商再低,在大学时也有大把的人追求,其中也不乏有男生。   王寒轻的是女生也得罪,男生也得罪,秦赫没忍住问他是不是性冷淡。   平时寡言少语的王寒轻,居然一本正经地告诉自己,他有喜欢的人了。   只是秦赫想再套话,王寒轻打死都不肯透露,连对方是男是女都无从得知。   一听王寒轻打听gay吧,秦赫自然八卦起来,“说说啊。”   “算了。”王寒轻没搭理他,转身出了办公室。   大概是王寒轻的冲剂起了作用,到家的时候,裴戎脑袋疼得没那么厉害,他赶紧把门诊开的退烧药给吃了,躺到床上睡了一觉,醒来时已经是晚上七点。   裴戎在黑暗中睁着眼睛,这一觉睡得很饱,脑子里在段时间里都没办法恢复思考的能力,他怔愣了片刻,才想起自己是请假回家休息了。   他转头看向窗户的方向,睡觉前拉上了窗帘,夜幕降临后,小区的路灯也亮了起来,稍许光线透过窗帘的缝隙撒了进来。   “唔…”裴戎撑起身子,顺手打开了床头灯。   暖黄色的卧室灯很柔软,裴戎渐渐恢复了感知的能力,烧已经退了,身体也没那么沉重,随之而来的是饥饿感。   他习惯性拿过手机看了眼,没有工作上的消息,办公室发来的消息也是询问他身体怎么样了。   裴戎一一回复后,看到了那个手帕头像的聊天框,才想起自己把王寒轻的好友又加了回来。   王寒轻依旧没什么礼貌,连个像样的称呼都没有。   “烧退了吗?”   裴戎睡饱了,心情平和,也懒得跟他计较,“退了,多谢关心。”   饥饿感驱使裴戎起身去寻找食物,出房间时,他顺手将手机搁到了床头柜上,等他吃点了东西回来后,微信全是王寒轻的消息。   “你不喜欢看电影,吃饭可以吗?”   “你喜欢什么菜?”   这两句话过后,出现了时间提示,或许是见裴戎不回复,王寒轻不死心,又提了别的建议。   “画展呢?”   “还是音乐剧?”   “还是球赛?”   “那就球赛吧,棒球赛,正好有周六的票,早上九点我在xx体育馆门口等你。”   问句已经够给人压迫感了,王寒轻还喜欢用短而急促的排比问句,看得裴戎直摇头,以至于没把王寒轻最后敲定的结果放在心上。   接下来几天,王寒轻还是会给裴戎发消息,内容无非是一些日常的问候,裴戎心情就回,心情不好就装看不到。   王寒轻给裴戎的感觉很奇怪,要说王寒轻缠人,有那么一点,但是黏得又不是特别紧,说话直了一点,但不会开任何令人不适的玩笑,可能是单纯的情商低,脑子还是有的。   周六这天,裴戎是被急促的手机铃声吵醒的,他抓过手机,铃声停了下来。   他索性先看了眼时间,才早上十点,周末不睡到大中午的,还叫周末吗?   手机界面上全是王寒轻的微信消息,没什么起床气的裴戎,因为铺天盖地的消息有点上火,他一条一条的看,眉头也拧得越来越紧。   先是一条“我到了”,看得裴戎云里雾里的,王寒轻到哪儿了?还需要跟自己汇报。   接着是照片,照片是两张棒球赛的门票,裴戎脑子里“咯噔”一下,好像对棒球赛有那么一点点印象,他往上翻了一下聊天纪录,果然!   “是九点的票,你慢慢来。”   从时间跨度上来看,王寒轻不是个急性子,甚至时隔一小时,才给裴戎发消息。   “你到哪儿了?”   “知道地方吗?”   “我可以来接你。”   随着时间越来越近,王寒轻的发消息的频率也随之加快,硬是熬到了十点钟,错过了进场时间,他才没忍住给裴戎打电话。   电话裴戎没接到,裴戎只打算回消息,王寒轻也够锲而不舍的,又打了一通电话过来。   裴戎爬起身来,往床头一靠,无奈地接起电话,“喂?”   通过手机,裴戎的声音会更低沉一点,加上刚睡醒,他的鼻音也会更重一点。   接通电话前,王寒轻还担心裴戎是在路上出了什么事,又或者临时有工作,听到裴戎黏糊糊的音调,他质问一句,“你为什么不来?”   王寒轻的情感表达能力很差,即便是面对这面,裴戎都不一定能看出他的心情变化,何况还隔着手机。   裴戎深吸了一口气,好像自从遇上王寒轻,他总是再不停地自我调节情绪,以免自己发火。   “王寒轻,我没有答应过跟你去看球赛。”   “你也没有拒绝。”   裴戎像是在教一个不懂事的小朋友,“成年人的相处礼仪,没有正面答应你,就是委婉拒绝,非得要我把话说的那么难听吗?”   电话那头,王寒轻沉默了一阵,“这是我特别喜欢的一个球队。”   鸡同鸭讲的回答,在裴戎看来,就是没听进去自己的话。   裴戎没办法,斩钉截铁地告诉王寒轻,“我不喜欢看球赛,也不想跟你一块儿看球赛,你别这样可以吗?如果你觉得我拒绝得不够正面,我现在正式拒绝你,你要想骗女人结婚也好,要想跟男人发展也罢,我干涉不了,我顶多就是站在道德的制高点谴责一下你,我不会和你约会,也不想跟你慢慢相处,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情商低也又不是傻子,只要裴戎话说得够狠够直白够难听,哪怕是王寒轻这样的人,也会知难而退。   电话里能听到汽笛声,裴戎看了眼电话,时间还在流逝,只是王寒轻没有说话,他主动开口,“我先挂了。”   电话被挂断后,王寒轻揣上手机,他好像把事情弄得很糟,他只是想跟裴戎分享自己喜欢的东西,裴戎要是不喜欢,他还可以换别的,其实他也不介意被裴戎放鸽子,这种等待至少是有期望的。   迎面跑来一对迟到的小情侣,和王寒轻擦肩而过,王寒轻攥着门票,手指情不自禁用力,将门票抠出了一两道痕迹。   王寒轻觉得相亲是上天给他的一次机会,只是他不太明白裴戎为什么会相亲,裴戎明明是不喜欢女人的,是不是…时间久了,裴戎的性取向也发生了变化。   有了这样的猜想,王寒轻跃跃欲试的想法开始有些退缩,他手伸进裤兜里,悄悄摩挲着揣在里面的手帕。   如果裴戎是想找个正正经经的女人结婚,自己是不是不该做多余的事情,是不是不该打扰裴戎? 第5章   被裴戎拒绝后,连最喜欢的球队,也无法让王寒轻提起兴趣来,他将门票扔进了垃圾桶,转身开车回了家。   他的生活很单调,工作时间上班,节假日出门补充一下生活必需品,剩下的时间都在家窝着,偶尔会回父母家一趟,看球赛成了他唯一的消遣。   他不是社恐,只是人缘不好,除了秦赫外,好像很少有人主动邀请过他出去玩,久而久之,他也习惯了这种生活,因为他不觉得他待人处事的方式有什么问题,所以也不知道该怎么改变。   接到秦赫电话的时候是傍晚,秦赫甚至没给王寒轻拒绝的机会,“我到你家楼下了,下来吧。”   “去哪?”王寒轻一脸茫然,为了今天能和裴戎约会,他推迟了所有的计划。   “别管了,先下来。”   上车时,秦赫神秘兮兮地看着他,“你不是问TheEnd吗?带你去就是了。”   刚系好安全带的王寒轻一愣,想着裴戎跟朋友约好的也是这个时间,他要去吗?   “你能主动问是好事。”难得王寒轻会对酒吧感兴趣,哪怕是gay吧,秦赫都得带他去见识见识。   没等王寒轻决定好,车子已经开出了小区大门。   华灯初上,TheEnd位于商业中心街的尽头,位置偏僻,人流量明显没有其他酒吧多,门口的招牌也很低调,连灯光都是柔和的雾霾蓝。   车刚停稳,秦赫招呼王寒轻下车,王寒轻反手扣住了他的手腕,虎口用力,勒得他手腕生疼。   秦赫一边掰着王寒轻的手指,一边发出吃痛的轻呼声,“你干嘛?”   “真的要去吗?”王寒轻的腔调和平时没什么差别,不知道是不是秦赫听错了,又可能是因为入秋后天冷,他隐约能听到王寒轻音调里的波动。   不至于吧,来个gay吧能让王寒轻这么紧张。   秦赫从王寒轻手里挣扎出来,“拜托,你是来消遣的,又不是被人消遣的,你紧张什么?第一次当gay没经验?”   “我不是gay。”王寒轻转头看着他,脑子在飞快运转,“这是gay吧?!”   秦赫不知道他唱哪出,到门口了还装什么矜持,下车后大步流星地朝前走去。   王寒轻还没来得及消化秦赫的话,也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刚进TheEnd能嗅到一股淡淡的薰衣草香气,没有震耳欲聋的摇滚和疯狂的舞者,环境还算安静,越往里走,紫色的灯光越明亮,还能听到驻场歌手的现场。   驻场歌手的嗓音挺特别的,演唱的歌曲也应该是原唱,徐徐道来,像是有故事,王寒轻刚走到舞台前,歌手也唱完一曲,抱着吉他下台了。   被酒保引到卡座上后,秦赫对酒吧的业务熟练,轻车熟道地开始点单。   他的余光一直留意着王寒轻的反应,王寒轻打从进酒吧开始,便四处张望,明显是在找人。   “就这些吧。”秦赫打发走酒吧,俯身靠近王寒轻,“你到底是冲谁来的?”   王寒轻垂着眼睛,“没有。”   “没有?那你是在跟旁边的男人暗送秋波?”秦赫微微朝旁边的卡座抬了抬眼皮。   王寒轻顺着秦赫的目光看了过去,旁边坐着个身材娇小,面容清秀的男孩,他没懂男孩眉目之中的示好,不留情面地转过了头。   王寒轻是属于招蜂引蝶不自知的类型,只是那些个蜂啊蝶的刚靠近,便被拒人千里之外的寒气所伤。   王寒轻找了一圈,也没看到裴戎的身影,很快便对酒吧失去了兴趣,“我去个厕所。”   TheEnd里面灯光昏暗,王寒轻也不愿开口问路,兜兜转转找了好一阵,才发现厕所在靠近后门的地方,走廊的尽头能看到后门大开着,旁边就是厕所。   Gay吧厕所是个很暧昧的地方,隔着厕所隔间,王寒轻都能听到隔壁暧昧的喘息声,他赶紧解决完出去,刚洗完手,又听到了从后门传来的争吵声。   王寒轻不爱看热闹,擦掉手上的水,准备转身离开,其中一个男人的声音很是耳熟,让他忍不住回头。   早上那通电话,裴戎的话说得稍许重了点,但着实奏效,至少王寒轻整整一天没再找过他,难得的安宁,让他来TheEnd的心情都好了不少。   裴戎到的时候,彭立一行人,已经恭候多时了,“久等了。”   如果不是有外人在,彭立一定会调侃裴戎一句,“主任就是忙,想约都得提前预约时间”。   在场几个都是老熟人,说是熟人,也只知道称呼裴戎为“阿戎”,大家是出来玩的,没必要透底。   裴戎是稀客,就像彭立说的那样,很难约,好不容易到场,灌酒的人自然多。   裴戎的酒量早在刚当单位时练出来,只是中途起身要去放水。   刚拐过墙角,一个男人和他撞了满怀,裴戎下意识扶住了男人的肩膀,“不好意思啊。”   男人抬头时,相貌清秀,裴戎还觉得他有点眼熟,“你…啊,刚刚在台上唱歌的是你。”   男人笑得很甜,刚想张口说话,他意识到手机在震动,匆匆和裴戎告别。   看着男人离开的背影,裴戎有些可惜,是他喜欢的类型,还没来得及留个联系方式。   裴戎再从厕所出来时,被一个醉汉堵在了厕所门口,醉汉喝得东倒西歪,说话也含糊不清,裴戎听了好一阵,才明白过来,醉汉管他要对象。   醉汉信誓旦旦道:“我看着你搂着我老婆的…老子的人你也敢打主意?”   要说自己搂过的人,只有刚刚撞到的男人,可他俩连话都没说上,裴戎也不知道对方有主了,面带微笑解释道:“先生,你误会了吧,我只是扶了他一把。”   喝醉酒的人特别难缠,男人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脏话,这屎盆子就是得扣到裴戎头上。   “你少他妈装蒜!我都看到了。”   裴戎就想不通了,就算是自己真带走了他对象,几分钟的功夫,脱裤子都不够,还能干什么?   以防男人闹得太凶,有人围观,裴戎从厕所退到了后门外,重新又解释了一遍。   可男人压根儿不听他解释,“你不承认是吧?啊!”   醉汉摇摇晃晃的,脚下也站得不太稳,不知道他到底是想干嘛,裴戎只觉得面前有什么东西一闪,一个熟悉的背影堵在他面前,冷冰冰的声音呵斥醉汉,“别碰他!”   王寒轻?   醉汉一愣,他在酒精的作用下,只想撒泼,王寒轻的出现有些刺激到了他,他作势就想动手。   裴戎吓一跳,想要将王寒轻拉远一点,王寒轻抬手比他还快,胳膊肘一抬,直接?到了裴戎的鼻梁上。   从鼻梁上传来的疼痛和酸楚,让裴戎本能地往后退了几步,脑子里嗡嗡作响,紧接着鼻腔一热,他赶紧伸手捂住了脸,   王寒轻回头时,正好看到从裴戎指缝间流出来的鲜血,他一把搡开醉汉,转而擒住裴戎的手腕,“裴戎…”   裴戎疼得龇牙咧嘴的,眼睛都没法睁开,从鼻梁到脸颊两侧都是麻木的。   这时,男人从后门跑了出来,抱着醉汉嚷嚷,“老公你干什么啊?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我不是让你在卡座上等我吗?”   尖锐的声音,顿时让他的形象在裴戎心里大打折扣,俨然没有了在舞台上抱着吉他唱歌的那份恬静。   大男人喊老公喊得还挺顺嘴的,醉汉看看对象,又看看见血的王寒轻,酒醒了大半,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后门的骚动已经引起gay吧其他客人的注意,裴戎疼得太阳穴突突直跳,在这一刻,也得强撑着,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现在的互联网太发达,路人随手拍的视频发布网上,一个猎奇点的标题,“是情债!四gay争风吃醋大战gay吧”,哪怕自己只露出一个背影,都能被网吧扒得连底裤都不剩。   男人上前想跟王寒轻道歉,“要不去医院看看吧。”   王寒轻看出裴戎的担心,淡淡拒绝,随后拉着往巷子外面走。   等看热闹的人出来时,只看到了茫然的醉汉和他的对象。   从巷子里出来后,临街就有一间公厕,现在天冷了,守公厕的大爷早早地蜷缩到了床上,王寒轻跟他买纸巾还是从窗户丢出来的。   裴戎推开水阀,掬了几碰水到脸上,清水瞬间被染红,血腥味充斥着他的鼻腔,窝火的情绪在他心中渐渐蔓延,蓦地,王寒轻递过来一张纸巾。   “擦擦。”   裴戎接过纸,火气也在顷刻间消散,也不能全怪王寒轻,“谢谢。”   一直横冲直撞的王寒轻,现在像是犯错的小朋友,说话也没了之前的咄咄逼人,“我不是故意的…抱歉…要不去医院看看…”   鼻梁骨没断,问题不大,裴戎擦干净水后抬头,镜子里能看到他鼻孔一圈还是红的,“算了,不怪你。”   更何况王寒轻刚刚还帮他解围来着。   裴戎随之而来的心情是无奈,他不至于迁怒于王寒轻,但是他真的很需要一个发泄口,他苦笑一声,“你…真是…我遇上就没好事。”   瘟神这俩字太侮辱人了,裴戎措辞还是克制了一点。   王寒轻没说话,算是承认了裴戎给他安得名头。   “你为什么会在这儿?”裴戎心情稍微平复了一些,才开口说话。   水顺着裴戎的脖子往领口下流,打湿了裴戎的衬衣,半透明的衬衣紧贴着他的胸脯,连他呼吸的起伏都看得一清二楚。 第6章   裴戎顺着王寒轻的目光低头一看,正好看到了自己的胸口,他刚压下去的火气,又跃跃欲试,“王寒轻!”   王寒轻眨了眨眼睛,露出无辜的神情,其实他的眼神顶多算是热烈,没让裴戎觉得不舒服,只是这份热烈来的莫名其妙,让裴戎有些无力招架。   “我…”王寒轻脑子像是宕机了一般,努力回想裴戎刚刚问的话,“我跟我朋友一起来的。”   裴戎不太信任王寒轻,以王寒轻激进的做事风格,很难不让裴戎以为他是追着自己来的。   “朋友?”裴戎狐疑地看着王寒轻。   和朋友来gay吧?男的女的?什么性质的朋友?   逼问的话到了嘴边,裴戎又咽了下去,自己已经再三拒绝过王寒轻,问一些有的没的,无非是让他徒添莫须有的念想,自己到时候又得搬出另一套拒绝的说辞,还是少张口为妙。   没想到王寒轻还能大着胆子反问裴戎,“你呢?”   “什么?”裴戎听到了王寒轻的问题,也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只是回避问题是他的本能反应。   王寒轻目光看向他俩来时的巷子,“你也是一个人来的吗?”   裴戎张了张嘴,取向问题是他的私事,大方承认才是他的做事风格,只是一旦承认,又好像给王寒轻开了接近他的特许权。   王寒轻肯定道:“那是gay吧。”   裴戎歪了下头,“你也知道那是gay吧。”   去gay吧,意味着裴戎还是喜欢男人的,王寒轻的顾虑也可以打消。   “你喜欢男人。”王寒轻用的肯定句,只是语气中没有丝毫的意外和惊喜,“你来gay吧是为了什么?”   裴戎有些破罐子破摔了,“gay来gay吧当然是为了找乐子,难道还能来上班吗?”   也不知道王寒轻是真的傻,还是故意阴阳怪气气裴戎的。   “那你找到了吗?”   裴戎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脏话几乎都到了嘴边。   王寒轻的话却像是扎破气球的真,他近乎真诚地问道:“你要是没找到,我可以吗?”   话题最终还是绕回了最初的起点,裴戎往墙上依靠,从兜里摸出烟盒,烟盒里只剩一支香烟,他当着王寒轻的面儿点燃了。   烟丝燃烧发出猩红的火光,在昏暗的公厕门口,显得格外明亮。   裴戎觉得有些气短,他顺手解开了领口的扣子,又夹着香烟抖了抖烟灰,“王寒轻,说说吧,我是不是跟你有什么过结?”   “没有。”王寒轻回答得一点都不含糊,他不指望裴戎能记得他,他和裴戎的交集少得可怜,裴戎身边那么多人,不记得一个又矮又瘦的小学弟是很正常的事情。   裴戎将香烟夹在两指之间,大拇指揉搓了一下滤嘴的位置,“你说过你不喜欢男人的。”   “我是不喜欢男人。”那句表白的话呼之欲出,王寒轻却提不起勇气来。   不喜欢男人,还能缠着自己不放,那是为什么?是因为直男的自尊心,不允许他散发的魅力吸引不到一个gay吗?   这样的想法虽然很扯淡,但是裴戎已经没办法用正常人的思维方式来考虑王寒轻的脑回路。   “你不喜欢男人,想要相亲,就找女人相亲,我…”   “我没想相亲。”王寒轻打断道。   王寒轻不喜欢男人,也不想跟女人相亲,裴戎完全琢磨不透他的想法,转而从包里掏出两百块钱塞到他手里,“是因为花了两百块钱吗?”   王寒轻垂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掌心里的钱,风一吹,两张钱散落到了地上。   不知道为什么,裴戎有一丝丝愧疚,至少不该拿钱去侮辱人。   王寒轻捡起钱还给裴戎,手不自觉地伸进口袋里,指尖触碰到手帕时,他一把握住。   “裴戎…”   这一声“裴戎”听得裴戎心脏一紧,他总觉得,有什么细节是他忽略的。   再怎么直男的人,也不会缠着陌生男人不放,是为了寻仇?为了报复?   他肯定是和王寒轻认识,至少是见过的…   在哪呢?   香烟在裴戎的指尖燃烧,渐渐烧到了滤嘴,灼热的温度让他手一抖,烟蒂顺势掉在了地上,他猛地想起,王寒轻简历学历经验那一栏,中学和他同校,王寒轻只是比他小两届。   “我们俩见过是吧?”裴戎试探性问道。   王寒轻脸上竟然浮现出一丝动容,回答时声音都哑了,“嗯。”   “建新中学?”裴戎看着王寒轻的脸,生怕漏看掉任何一个细节。   王寒轻点头的时候咽了唾沫。   “我俩不是一届的,我应该没得罪过你吧?”   王寒轻眉头一挑,茫然地眨了眨眼睛,裴戎果然对他没印象,但裴戎还记得他俩在一个中学,已经够让他惊喜的。   “你帮过我。”   裴戎随着他这句话眯起了眼睛,用难以置信的口吻重复,“我帮过你?”   不是他不理解王寒轻的意思,也不是他为了掩饰自己忘了帮助王寒轻的事情,他只是很费解,自己既然帮过王寒轻,王寒轻为什么还会跟寻仇似的来找他的不痛快?   “刚转学到建新中学的时候,你帮我解围。”王寒轻眼里闪着期待,期望裴戎能想起他。   裴戎的反应很平淡,对他口中的“帮助”毫无印象。   王寒轻从兜里摸出手帕递给裴戎,裴戎迟疑了一下,拿过看了一眼,乳白色的手帕散开时,要不是右下角有一个“裴”字,他都不会把这方手帕和他自己联系起来。   手帕有些年头了,裴戎想起,他打小妈妈就便会让他随身携带手帕,直到高二,因为什么事情,手帕丢了,他再也没用过。   王寒轻低声道:“你给我的。”   王寒轻自小跟爷爷奶奶住在乡下,父母外出打工,他成了留守儿童,爷爷奶奶对王寒轻很好,只是这种“好”很贫瘠。   在物质和教学匮乏的乡下,爷爷奶奶只能保证王寒轻长大成人,一日三餐不被饿着,少年的心理问题,根本关心不到。   王寒轻一年到头见不到父母一次,性子沉默寡言,偶尔跟远在他乡的父母通电话,也不善言辞。   后来,父母挣了钱,爷爷奶奶也过世了,王寒轻被父母接回身边,父母在市里买了房,他们一家人终于团聚了。   王寒轻常年不在父母身边,从小到大养成的生活习惯,父母接受不了,对他的屡屡亮红灯的成绩,也非常不满意,加上王寒轻跟弟弟和父母都不亲近,总之住在一块儿像是陌生人。   初三那年转校到建新中学的王寒轻,跟新同学也相处得不好。   第一次月考是按成绩排考室,王寒轻是插班生,回轮到最后的考场。   最后的考场都是各个班级的牛鬼蛇神,人家拉王寒轻一块儿作弊,以他的成绩,以他们考室的总体成绩,再怎么抄也抄不出个第一来。   初来乍到的王寒轻不知天高地厚,不光拒绝了人家的邀请,还当场向监考老师举报,上午考完试,他就被人堵在了学校后门揍了一顿。   当时的王寒轻很瘦小,他被好几个大高个围在中间,只能抱着脑袋蹲在原地。   拳头像雨点似的密密麻麻砸到他的后背,耳边还有垃圾桶被踢翻的响动,以及其他同学的议论。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突然说话,“你们几个,哪个班的?”   “操!学生会的来了。”打人的人撒腿就想跑。   那个声音又响起,“别想跑,我认得你们几个,初中部的,初三二班,三班,九班的。”   那是王寒轻第一次见裴戎,裴戎个子很高,斯斯文文的,身上的校服都穿得别旁人周正。   裴戎推了推眼镜,“欺负同学?”   “裴会长,谁欺负他了,跟他玩玩嘛。”   建新中学学生会会长位置向来是由高年级学生担任,但是裴戎的组织领导能力,让到他初二时,便竞争上了副会长的位置。   “小同学。”裴戎拍了拍王寒轻的肩膀。   王寒轻固执得像牛,不太领情地躲开了,裴戎也不生气,“怎么不穿校服啊?”   “人家是转校生。”一旁有人搭腔。   王寒轻脸上没见血,只是满头大汗,一脸狼狈,他从兜里掏出手帕塞到王寒轻手里,转头又对着打人的几个人义正言辞道:“新同学也欺负?给人道歉。”   “欺负他?谁敢欺负他啊?来第一周就告老师,因为他记过请家长,怎么会有人这么欠啊?让他一块儿抄,还抄出孽来了,还告状!”   在差生眼里,王寒轻这德行就是不讲义气,一顿打而已,都是他自找的。   秉着法不责众的原则,有时候连老师都会对这种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同学更不会没事找事抓作弊的,王寒轻的做法没错,但是也会惹众怒。   后来这事不了了之了,王寒轻在年级的人缘很差,中学时代,没人愿意跟他交朋友。   哪怕是王寒轻帮裴戎回忆了一下,裴戎也只是隐约有些印象,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裴戎不是傻子,他心思比谁都细腻,王寒轻能把他的东西,贴身携带那么多年,除了喜欢他,没有第二个可能。 第7章   “你居然留在身边这边久,有心了。”裴戎说话时轻轻搓了搓手帕,手帕是丝绸的质地,很软很轻,他没太敢用力,生怕会弄坏它。   就像是王寒轻的心意一样,以裴戎对王寒轻模糊的印象,他俩的交际应该不深,或许那次见面,是唯一一次有过交谈的机会。   王寒轻仅凭初印象,能暗恋一个人十多年的时间。   十多年…   裴戎心情很复杂,王寒轻横冲直撞的,自己对他的印象很不好,这个不善言辞的直男,却有这么细腻的心思。   自己哪怕想要拒绝他,也得找个委婉的方式。   没等裴戎再开口,一阵手机铃声打断了他的思路,他松了口气,提醒王寒轻,“你手机响了。”   王寒轻情绪绷得很紧,表白的话宣之于口,他无暇顾及其他,他甚至都没有看来电显示,手伸进兜里,直接将其挂断。   裴戎还想再抽一支烟,看着空荡荡的烟盒里只有烟丝,抬头又环顾了一下四周,公厕门口的灯灰蒙蒙的,周遭也没有商铺。   王寒轻看出裴戎的想法,转身又去敲公厕大爷的窗户,紧接着从窗户里递出一包烟,王寒轻付了钱,又将烟交给裴戎。   他的语气不算惊讶,像是在记录一件刚知道的事情,“你居然会抽烟。”   对,王寒轻连自己会抽烟这种事情都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喜欢自己呢?他喜欢的是十多年的臆想?是他幻想中的自己?   裴戎没敢问出口,接过烟低声说了句“谢谢”,“男人都会抽烟,只是看愿意不愿意。”   说罢,他拆开烟盒,从里抽出一支递给王寒轻,“你要吗?”   王寒轻摇头拒绝。   这一打岔,裴戎索性顺坡下驴,丝毫不提手帕的事情,“怎么?你们做软件开发的,加班的时候不用抽烟提神?”   “我一般不加班。”   “啊?”裴戎嘴里叼着烟,有些茫然地看着王寒轻。   王寒轻挺欠的,“我都在上班的时候把事情做完。”   私企还能这么任性,王寒轻不得是老板亲戚?   气氛没有想象中那么轻松,甚至有一点点的粘稠,裴戎现在的状态,不太可能回酒吧去,自己又喝了酒,车还停在地下车库,只能叫代驾才行,可面前偏偏站了个王寒轻。   他开口道:“刚刚的电话怎么不接?是你朋友?”   王寒轻猜到是秦赫,只说了句“没事”。   裴戎试探性开口,“要不然你去找你朋友,我自己先回去了。”   “你开车来的?”   裴戎喝了不少酒,又因为王寒轻还未说出口的表白,弄得脑子很乱,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嗯。”   王寒轻思路倒是清晰,“你喝酒了不能开车,我送你回去吧。”   裴戎这人,感情上不太喜欢优柔寡断,藕断丝连的,既然自己对王寒轻没有想法,王寒轻又那么认真,自己自然是要认真地回绝他。   可退一万步想,自己不提手帕的事情,不就是不想把话说开,让事情没有回旋的余地,让两人更加尴尬。   裴戎找了个蹩脚的理由,“那你自己的车怎么办?”   “我没开车来,我送你吧,当是给你赔礼了。”王寒轻还添上一句,“可以吗?”   裴戎这人吃软不吃硬,这句“可以吗”很耳熟,上次王寒轻要求自己加回他微信好友,也是用的这招,百试百灵。   两人一块儿到了停车场,裴戎把车钥匙交到王寒轻手里,王寒轻走到驾驶座门前,看到那条划痕,“没补漆。”   “划痕太深了,不太好弄,这车本来就是二手车,又用了这些年,问题多得很,回头再看换新的。”   在单位上班规矩多,当时裴戎刚毕业,在厂里也只是个小文员,车不能太好,不能太高调,不能太花哨,要以实用朴素为主,思来想去,才买了现在这辆二手车。   王寒轻一边发动车子,一边问道:“知道是谁干的吗?”   裴戎摇头,挺庆幸的,“幸好是辆旧车,要是新车…”   车开出停车场后,裴戎打开了手机导航,导航上显示着绕城高速路段是红色的,拥堵得很厉害。   他喃喃道:“这个时间还这么堵?”   “绕远路吧。”   裴戎即便是不愿意也只能答应,毕竟不知道绕城高速的上是什么情况,也不知道会堵到什么时候。   不走绕城高速,只能从郊区绕路,从市中心出来后,路上的车辆明显减少,两旁的路灯亮着,路灯下聚集着不少蜉蝣。裴戎盯着窗外发呆,飞快闪过的景色,让他眼前逐渐模糊,酒精麻痹着他的神经,王寒轻的车开得很稳,但他还是有点头晕,伸手捏了捏鼻梁。   王寒轻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晕车?”   裴戎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他脑子里宕机了,没法工作,王寒轻的好意,对他而言就是烫手的山芋。   两个区之间有点路程,车子行驶到郊区时,路政设施肉眼可见的简陋起来,连信号灯都成了摆设,路灯坏的也比较多,好些路段黑漆漆的…   车子猛地一个急刹,裴戎随着惯性往前扎,又被安全带生生拉了回来,胸口勒得生疼。   “怎么了?”他一脸诧异地看着王寒轻。   王寒轻捏着方向盘,没敢看裴戎,“好像…压到东西了…”   裴戎心头一跳,刚刚视野不太好,自己走神也没大注意,大晚上的能压到什么东西?总不能是人吧?   “什么东西?”   王寒轻不太确定,他看着那小东西窜出来的,“野猫,还是野狗…还是耗子…我不知道…”   他俩赶紧下车,拿出手机照明,围着车绕了一圈,前轮硌到了石头,从轮胎侧面探出个毛茸茸的小脑袋,被灯光一朝,还冲他俩龇牙。   是小野猫。   看野猫的状态,没有被压到,两人都松了口气。   这一吓,裴戎的酒也醒了,抬头看了看四周,停车这片儿正好没有路灯,车停在马路中央不太安全,既然猫没事,他俩得赶紧走了。   王寒轻把猫驱赶到旁边的草丛里,转身钻进驾驶座。   裴戎跟王寒轻说话时,把他当成了小吴,“开慢点。”   王寒轻倒也不介意,打火打算继续往前开,引擎发出颤动,只是一瞬间,车子又熄火了,车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他俩对视了一眼,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这辆问题颇多的二手车…   王寒轻尝试第二次打火,引擎只是叫得凶,车子还是纹丝不动,他无措地看向裴戎。   裴戎简直哭笑不得,是车的问题,不是王寒轻的问题,只是为什么每次都是遇上王寒轻才出问题?   果然是孽缘也是缘。   “叫拖车吧。”裴戎打了电话后,又想抽烟,他放下车窗,从兜里摸出烟和打火机。   窗外是瑟瑟的秋风,秋风卷起地上的砂石,裴戎在想,他俩得说点什么。   “你…”裴戎拖长了音节,“怎么知道我在相亲的?”   王寒轻受宠若惊,他没想到裴戎会主动问起,“我不知道,只是我妈他们让我相亲,刚好看到了你的资料,所以我才要了你的联系方式。”   裴戎有点意外,他以为,以王寒轻的性格,会在某个角落,默默关注着自己的动静,虽然很变态,但是很符合他的行事作风。   忽然,传来一阵猫叫声,裴戎从车窗探出头去,刚刚那只被王寒轻丢进草丛的野猫,又跑过来了,他将烟换了只手,以免烟灰烫伤到小猫。   “它又来了。”   王寒轻像是冷漠无情的刽子手,一切以裴戎的喜好为自己的喜好,他以为裴戎不喜欢猫,立马下车绕到副驾驶的车窗前,“我把它弄走。”   “诶!别!”裴戎连忙制止。   大半夜的,他和王寒轻独处尴尬,有只猫能缓解气氛也挺好的。   小野猫不怕人,个头不大,胆子倒挺大的,或许是明白王寒轻刚刚又想把它拎走,它用脑袋不停地撞装王寒轻的裤腿。   王寒轻挺不会来事的,不会哄,猫嘛,伸手摸一下脑袋,舒服了也就不闹了。   拖车公司的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到,裴戎纯属苦中作乐了,他顺手打开音乐,趴在车窗上,夹着香烟的那只手伸出窗外,带着点儿醉意跟王寒轻说话。   “你摸一下它。”   王寒轻迟疑了一下,面对裴戎的要求,他无法拒绝,老大的个子蹲下身去,有些笨拙的用手指抡了抡小猫的后背。   小猫似乎很喜欢王寒轻,被摸了一把后,丝毫不计较被王寒轻拎进草丛的事情,也不管王寒轻喜不喜欢它,往人家脚边一趟。   “它还挺喜欢你的。”裴戎跟逗孩子一样,“捡回去养吧。”   没想到王寒轻拒绝得还挺决绝,“不养。”   裴戎有点意外,不是他道德绑架谁,他以为王寒轻没有表面上看着那么铁石心肠,“不喜欢?”   谈不上喜欢不喜欢,王寒轻低头看着猫,“养不好,不如不养。”   猫和人一样,都是生命,一旦接手,就得负责,他没有养猫的决心,也不想因为一时兴起,就决定任何生物的命运。 第8章   一时间,裴戎没法评论王寒轻的想法是有担当,还是没担当,他打开车门,双腿踩到地上,人还坐在副驾驶里。   那小野猫不光是不怕人,还是个自来熟,一听到开门声,转头又跑向裴戎,小脑袋像是不知道疼,一个劲儿地撞裴戎。   裴戎薅了它一把,它立马被安抚下来,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个场面,裴戎忍不住看向了王寒轻,这猫怎么跟王寒轻一个德行,连索要别人的抚摸,都这么的强硬。   “呵。”喝了酒的裴戎没忍住,轻笑了一声。   王寒轻木讷问道:“笑什么?”   裴戎整个人懒洋洋的,浑身上下都透着淡淡的酒气,胸口被打湿的地方已经半干,领口还是开着,能看到若隐若现的锁骨,跟王寒轻说话时,还有平时没法看到的轻佻,应该是有点醉了。   “扣子扣好。”王寒轻盯着裴戎的领口。   裴戎也顺着他的视线低头看,他确实有点上头了,半开玩笑道:“怎么?你这么保守?”   王寒轻说话大喘气,“现在晚上温度低,容易感冒。”   裴戎瘪了瘪嘴,算是接受了他的关心。   就在裴戎扣扣子的时候,王寒轻又悠悠开口,“你穿的跟平时不一样。”   裴戎头都没抬,漫不经心道:“哦?是吗?怎么个不一样法?”   “平时…”王寒轻词语匮乏,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来,“比较正经。”   今晚裴戎第二次笑场,“你是想说老气是吧?”   平时在厂里,夹克里面搭衬衣,手里还拎着保温杯,光是打扮上已经老了十多岁。   裴戎自嘲道:“没办法,领导都是些大我十几二十几的老大哥,再说了,也不让穿得太花哨。”   不光是上班开的车,还是上班的衣着,都是朝规矩靠拢。   “失望了?”裴戎朝王寒轻挑了挑眉,“跟你想象中不一样,我这人既没有多优秀,也没你想象中那么正经,工作上随波逐流,出厂离岗后,就是现在这副德行,还喜欢男人,假得很。”   王寒轻一愣,“我没这么想。”   裴戎对他而言,就像是一件神秘的礼物,每开拆一点包装,都是全新的惊喜。   “你很好。”王寒轻的评价又直白,又贫瘠。   裴戎突然觉得他挺有意思的,“哪里好?你说说看。”   “别人都喜欢你。”   裴戎听得一头雾水,“别人?”   学校后门有过短暂的接触过后,王寒轻偶尔能在校园碰到裴戎,裴戎身边总是有很多人,男生女生都有,甚至连老师都和他有说有笑的。   那一天大课间,王寒轻挤在乌泱泱的人群当中,被人流涌向操场,他个子不算高,被挤得相当难受,几次都有冲出人群的冲动。   从教学楼下来后,沿着石梯往下走,从广播里传来一阵男声,“后面的同学稍微加快脚步,不要推搡拥挤。”   王寒轻站在石梯最高处,一眼便看到了舞台中央,拿着话筒在维持秩序的裴戎,裴戎的目光游移在人群当中,他背对阳光站着,脸上挂着自信的笑容,丝毫看不到怯场二字。   后来,每天第二节 课的大课间,每周一的升旗仪式,每一次学校的集会活动,都能看到裴戎的身影。   裴戎在王寒轻心目中,一直都是光鲜的,体面的。   裴戎挑了挑眉,努力回忆了一下学生时期的自己,到底是不是像王寒轻说的那么招人稀罕?   学校也是社会的缩影,当自己坐到学生会长那个位置,自然有同学会鞍前马后,即便是裴戎自己不愿意,也是没办法拒绝的。   至于老师,老师也是人,也喜欢嘴甜会来事的,裴戎打小会说场面话,人前是招人喜欢,背后也不是没听过老师用调侃的语气说他将来是当领导的料。   好赖话还能听不出来吗?说的好听的就是八面玲珑,说难听的就是圆滑世故。   忽然之间,他有点羡慕王寒轻那副唯我独尊的模样,想喜欢谁就喜欢谁,想看不惯谁就不看惯谁,不用在乎别人怎么想,不用在乎别人的感受。   虽说得罪人,但至少自己轻松一点。   “我知道你喜欢男人。”王寒轻的话,让裴戎愣了片刻。   裴戎有点醉了,刚说过的话,自己都不太记得,王寒轻却能条理清楚的回答他每一个问题,生怕有任何的遗漏。   “有次周五晚自习下课。”王寒轻垂着眼睛,用脚尖点了点一旁的小野猫,“我走得很晚,看见你和其他人在巷子里…接吻。”   裴戎眉心一跳,他从初中便发觉自己的性向和一般人不一样,高中大学都有过恋爱对象,反倒是工作后,没有精力去维系恋爱关系,也有可能是没遇到那个值得让他真心对待人。   “早恋,还是同性恋,吓到你了?”裴戎觉得,他真没有王寒轻想象中那么好。   王寒轻快记不得当时的心情,茫然?无措?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只是自己总是会在大型集会的时候,去寻找裴戎的身影,路过张贴栏时,也会多看几眼裴戎的照片,直到裴戎毕业后,学生会长也换人了,最后一次看到裴戎的名字,还是在高考喜报上。   新学期开学典礼,站在台子上讲话的学生代表换了新人,大课间、升旗、大型集会,再也没看到裴戎的身影,王寒轻才渐渐意识到,裴戎已经不在这个学校了。   他心里空落落的,他想去裴戎就读的大学,想去裴戎所在的城市,想追随裴戎的脚步,他对这个人的憧憬和向往,甚至到了梦里。   他夜里无数次摸出裴戎给他的手帕,想了好久才明白,他喜欢上了裴戎,可他又觉得可笑和莫名其妙,他喜欢裴戎什么呢?   爱上某人的契机是十分吊诡的,可能只是一次惊鸿一瞥,一次擦肩而过,如果喜欢太过具象化,喜欢他的品格,喜欢他的样貌,喜欢他的气质,一旦出现条件更好的人,你会趋向于更好的选择,不知道自己到底喜欢对方哪里,反而更无法替代。   王寒轻叙事时的腔调比平时还是低沉一些,裴戎有些不忍心打断,“后来,我的读的大学跟你在同一个城市。”   风仗着夜色肆无忌惮,越刮越凶,裴戎往副驾驶里缩了缩,王寒轻没有打听过他任何事,至少自己没听过王寒轻这个名字。   人与人之间,是没法做到彻彻底底的感同身受的。   如果是裴戎自己,已经追到暗恋对象的城市去了,必定想要给这场暗恋留下一个结果。   裴戎对王寒轻有点好奇了,“既然一个城市了,当时没想过来找我?”   “我猜你当时应该在忙着实习。”王寒轻像是很满足,“已经很近了,说不定,我在那个城市走过的路,刚好你也走过,很近了…”   暗恋要的不多,和对方在同一个城市,看同一轮月亮,走过同一段路,已经自己和裴戎最近的距离。   再后来,王寒轻大学毕业,他的专业,留在大学所在的城市发展会更好,他还是回到了现在的城市。   “你就这么确定,我会回老家找工作?”   王寒轻表现得很不自信,“我不确定,我只是觉得,哪怕你留在外地,每年春节也会回来一次,可能…有机会…也不一定…”   概率性的词汇真的很美好,至少对于没有胜算的人来说是的,不会完全没有希望,失望时也能得到安慰。   就像现在一样,自己真的再次遇到裴戎,重逢的喜悦,是远大于王寒轻的期望值的。   裴戎能听他说这么多,他是不是也有一丁点儿的机会,有些话已经呼之欲出,他开口喊了裴戎的名字,“裴戎…”   他还没有正式跟裴戎表过白,没有完完整整说一次喜欢,他…   远光灯从远处朝这边射了过来,王寒轻微微撇过头,裴戎轻声道:“可能是拖车来了。”   这一打岔,王寒轻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他慌乱地眨了眨眼睛,“哦…好像是…”   拖车停在他俩前方,从车头跳下两个工作人员,跟裴戎核对了一下联系方式,开始给车固定。   临走前,裴戎捞起地上的小野猫塞到副驾驶座位前。   王寒轻问道:“你要养?”   “我不养,你突然觉得你说得很对,没做好准备,就别一时兴起。”裴戎顿了顿,“我们俩在这儿好半天,都不见有大猫来找它,现在天气越来越冷了,我怕它熬不过这个冬天,我自己养不了,可以给它找个好去处,正好厂里门卫老头喜欢,带给他养。”   小猫太活泼了,猫的个性也很奇怪,人家越是不搭理它,它越是当个香饽饽往上凑,非得往驾驶座上爬。   裴戎长腿一伸,直接阻断了它的去路,“它这么喜欢你,你没事可以去厂里看看它。”   刚好拖车启动,车轮也在缓缓朝前轮动。   王寒轻没头没脑的来了句,“可以吗?”   他眼里的光太耀眼,裴戎硬是把自己的话又回味了几遍,随后强调:“我是说猫,不是说我。” 第9章   车里有些安静,裴戎困意上头,整个人软绵绵地靠在副驾驶上,小野猫也不皮了,趴在他脚边睡得很沉。   王寒轻想要帮裴戎将座椅放下去,“睡会儿?”   裴戎瞥见窗外的灯光闪烁,像是已经开出了郊区,他喝了酒,刚刚又吹了冷风,胃里开始有些翻涌,他侧着身子,嘴里发出哼鸣声,“嗯…”   王寒轻见状,稍微将车窗打开了一点,车里的酒气也散去大半,裴戎的表情也舒缓了不少。   拖车开得很平稳,王寒轻稍稍越过副驾驶,趁着裴戎假寐,大胆地描绘着裴戎的样貌。   裴戎没有摘眼镜,金属质地的眼眶微微下滑,眼睛拖挂在了他的鼻尖上,眉头紧蹙,似乎睡得不是很安稳。   这一刻,王寒轻觉得他是幸运的,这么近的距离,只要一伸手,便能触碰到裴戎,真实的裴戎。   先前以为,能梦到裴戎已经算是最大的恩赐,等人待在自己身边的时候,他才发觉,贪欲是没办法满足的。   他真的很想抱一抱裴戎。   车还得拖汽修厂去,他俩在车流量较多的地方下了车,小猫也睡得迷迷糊糊的被裹在毛巾里,裴戎现在的状态,自己打车回家都成了问题,更别说带条小猫。   王寒轻拦了车,先扶着裴戎上车,随后自己才钻了进去。   司机闻着酒气,往后视镜看了眼,“他可别吐在车上。”   要说裴戎是完全不省人事,倒也不至于,人家司机说话,他还能自己回答,“吐车上两百。”   完事还拍着王寒轻的肩膀,把人给认错了,“小吴!”   王寒轻转过头去看他,也不纠正他的称呼,只是安安静静地等下文。   裴戎大概是觉得“小吴”变了样,撑起身,眯着眼睛朝王寒轻靠近,仔细分辨,最后非常肯定,“小王。”   他还记得猫,口齿也非常清楚,“猫,弄去我家楼下的宠物医院。”   扑面而来的酒气,还夹杂的裴戎身上特有的味道,让王寒轻有些走神,他怔愣了片刻,将裴戎扶正,“这个点儿可能关门了。”   他们还是算幸运,到宠物医院的时候,人家正准备关门,王寒轻把猫交给工作人员,又留了联系方式,交代好一切,才去蹲在树下抽烟的裴戎。   几番折腾,冷风一吹,裴戎酒也差不多醒了,瞌睡也醒了,他将烟头按灭在地上,又将烟蒂丢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弄好了?”裴戎有点愁,要说该正面拒绝王寒轻吧,可那句正经表白的话没说出口,他也不好上赶着去拒绝人家,“今天麻烦你了,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王寒轻点了点头,今晚感觉是什么都说了,又什么都没说,他摸了摸兜里的手帕,“手帕你要拿回去吗?”   裴戎这人心软,他不喜欢王寒轻这型的,但不至于那么残忍,况且手帕留在王寒轻身边那边久,倒像是成了王寒轻的东西。   “你喜欢就拿着吧。”   “谢谢。”其实王寒轻什么都懂,他视如珍宝的东西,在裴戎心里都不曾被记起,他喜欢裴戎的时间太长,主动一点,也不会因为被拒绝而感到失望,“抱一下,可以吗?”   裴戎有点想笑,王寒轻以退为进这招倒是用的炉火纯青,给王寒轻太多让步,他会一直用“可以吗”这一招,“我能拒绝吗?”   “能。”   “那晚安,我先上去了。”   裴戎到家累得不行,要不是实在受不了酒气,他也不会硬拖着疲惫的身体去洗澡,从浴室出来时,手机上已经收到了妈妈和王寒轻的消息。   妈妈还是跟往常一样,询问他跟相亲对象的进度,裴戎不知道从哪儿说起,总不能跟她说弄错了吧,还不如将错就错,随口敷衍了一句,“在聊。”   也不是裴戎撒谎,他不正和王寒轻聊着吗?   王寒轻倒是比妈妈好打发,只是简单的问候。   裴戎将手机往床头一搁,整个人缩进被子里,先前,他以为王寒轻是个相当激进自我的人,可当知道王寒轻暗恋自己多年后,他对王寒轻的评价被推翻了,王寒轻的克制远超自己。   对自我认知越是明确,裴戎越替王寒轻觉得不值,他不值得被一个人惦记那么多年,至少在他自己心目中,他不是一个优秀的人。   被子里的温度,让裴戎的思绪越来越模糊,一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   他起床去了趟宠物医院,医院给小野猫做了检查,是只小公猫,没什么问题,就是有点营养不良,打了一针疫苗。   这只猫算是自己跟王寒轻一块儿捡的,不管王寒轻喜欢不喜欢,总得告知王寒轻一声。   “小猫挺健康的,周一上班我带去厂里了。”   门卫大爷可比王寒轻对猫热情得多,人家也有养小猫的经验,从裴戎手里接过猫的时候直乐呵,正当裴戎打算上楼去,门卫大爷又将裴戎叫住,“裴主任。”   他神神秘秘的,还不肯在大门口说话,拉着裴戎进了门卫室。   门卫室里小电视里正播放着乡土电视剧连续剧,裴戎笑着问了句,“怎么了?这么神秘,不会打算给我介绍对象吧?”   门卫大爷低声道:“裴主任,之前您车不是被划了嘛,我也只是猜啊,可能是关富,我见他在厂外转了好些天呢。”   关富就是之前压断手指的工人,要对厂里的监控熟悉,肯定得是厂里的工人。   “您最近又搭班车来上班的?”门卫大爷怕关富又把裴戎的车给怎么样,委婉地问了句。   裴戎抿着嘴,连忙解释,“我那车本来毛病就多,前几天又抛锚了,想着什么时候换辆新的。”   门卫大爷一听松了口,生怕又是因为自己监管不严,“厂里一直没给关富的事情定性,赔偿款下不来,他报复心肯定重的,也不知道他还会不会做出其他事来。”   “我知道了。”   当天裴戎找过上头的领导询问关富的事情,上头的态度还是打太极,裴戎也明白,一旦往上报,给事故定性,肯定需要有人担责,谁来担这个责任,还牵扯到领导的亲戚,能压就压。   回到办公室后,裴戎没提起关富的事情,倒是郑琬琰见到他后,主动凑上前来。   “主任,小程序下周就能做好,我们要求的功能不需要太复杂,只是细节比较多,等测试完就能上线了。”   裴戎“嗯”了一声,“这事儿交给你了?”   “对呀,我跟那边的小赵联系的嘛。”   郑琬琰还没走,显然不只是说这一桩事,裴戎问道:“还有别的事?”   “主任,你什么时候换车啊?换完办公室的一块儿去玩一趟呗。”   办公室团建说了很久,眼看快入冬了,趁着现在没什么事,节假日出去聚会正好。   “你们想去哪儿?”   郑琬琰兴致勃勃,“两天一夜也去不了太远的地方,找个郊区的农家乐吧。”   “哟,走出失恋阴影了?这么快就有心思出去了?”   郑琬琰“哼哼”了两声,无视裴戎的调侃,没有正面回答,也没有否认。   要说王寒轻不喜欢小猫吧,也不是完全不放在心上,没多久又告诉裴戎,他买了些猫粮,他不太懂宠物,网上搜罗了一堆,见着评价好的,都买了一点。   裴戎看着王寒轻发来的消息,“门卫大爷养猫不喂猫粮,小猫跟人一块儿吃。”   王寒轻发来了一堆的消息,大概意思是跟裴戎科普了一下,猫跟人吃一样的食物有哪些危害。   看着大段大段的文字,裴戎很难猜不到王寒轻是从网上复制下来的,自己虽然没养过宠物,但是也不是没听郑琬琰那丫头提过,猫有很多东西忌口。   但门卫大爷的经济情况,不允许他有富裕的钱来伺候小猫,穷人有穷人的养法。   人跟动物一样,有些人生活是奔着质量去的,有些人生活仅仅只是活着,退一万说,门卫大爷不能给小野猫带来富足的生活,但也比让小野猫在郊区捡垃圾强。   也不知道是不是裴戎说服了王寒轻,王寒轻那边沉默了许久,就在裴戎以为没有下文的时候,王寒轻的消息又来了。   “就当是零食,偶尔一次。”   “猫粮都在我车上。”   “我今天下班比较早。”   “应该比你早。”   “如果晚了,你能不能等我。”   看到这儿裴戎才恍然大悟,王寒轻这小子送猫粮只是借口,借着送猫粮的机会,和自己见面才是真的。   裴戎还没想好该怎么回,王寒轻又抢在他前面发了消息。   “想和你见面。”   裴戎用手指点了点手机背后,王寒轻这一剂直球打得他措手不及。   “我要是不等你,猫粮你就不送了吗?”   王寒轻倒是回复得快,一发还是两条。   “也送。”   “想见你,和送猫粮不冲突。”   裴戎失笑,“那你送吧。”   王寒轻没敢问裴戎会不会等他,好像不问,就算到了制药厂,没看到裴戎的人,他也不会太过失望。 第10章   裴戎没想过特意等王寒轻来,只是走到厂门口,小野猫像是认出他一样,扒着他的裤腿不放。   他蹲下身去摸了小猫一把,“不让我走啊?你跟王寒轻串通好的是不是?”   小猫性格活泼,天冷了也愿意在厂里乱跑,饿了知道回门卫室吃东西,进进出出人再多,它也不怕人。   门卫大爷朝门外一看,见是裴戎,端着水杯出来打招呼,“裴主任下班啦。”   想起裴戎最近都是搭班车下班,班车准时准点发车,再不走就赶不上了。   大爷指着半开的铁门,“班车要走了。”   裴戎起身看向铁门外,下班的工人正在车门前排队,等排队的人上车后,自己也没那么着急,他可以…   没等裴戎想完,铁门外的马路有私家车经过,扬起了不少的尘土,私家车绕到班车后面停了下来,车门打开后,王寒轻从车上下来,看他绕到了后备箱,提着大包小包朝这边走来。   来得这么快,裴戎想反悔都来不及。   门卫室面积不大,几个大男人往里一站,显得格外拥挤,大爷一听王寒轻拿猫粮来,他连忙客气,“那怎么好意思呢。”   王寒轻买的东西多,赠品玩具也不少,只是小猫看不上海绵小球和逗猫棒,跟包装上的彩带闹得欢。   班车在王寒轻来不久便开走了,看完小猫出来后,天色黑了,厂里的路灯亮起了几盏,厂外空荡荡的,只是偶尔开过一辆大货车。   门卫大爷将两人送到门口,“哟,这么晚了,不好坐车啊。”   王寒轻也挺会找台阶下的,“我开车来的。”   风刮得树叶飒飒作响,当着大爷的面,裴戎没拒绝王寒轻,刚往前踏了一步,衣袖被拉了一把。   裴戎疑惑地回头,大爷朝他使眼色,他顺着大爷的目光看了过去,一个熟悉的身影在破败的围墙外探头探脑的。   “关富。”大爷压低了声,“好几天没看到他了,怎么又来了?”   裴戎眉头紧蹙,想要上前把关富叫住,谁知大爷拉着他不放,“裴主任,您别掺和他的事了,上头不管,您来管,回头不好交代啊。”   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自家门前雪都顾不过来,别人的不平事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就在裴戎犹豫时,关富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随后消失在了围墙后面。   大爷在一旁嘀咕,“我估计啊,他是心里不平衡,又想来划谁的车,前几天,给停车场按了监控,他划了他跑不了。”   裴戎低头没再说关富的事情,跟王寒轻轻声道:“走吧。”   直到上了车,王寒轻才开口说话,“你的车,是刚刚那人划的?”   没有确凿的证据能证明就是关富干的,就算是,关富遭遇事故,到现在还没得到赔偿款,他心里有想法很正常,自己那辆二手车,让他撒撒气也就算了。   “没有真凭实据的事,也不一定。”   王寒轻没着急开车,严肃道:“他为什么划你车?划完车还来,只是想划车,还是打算干点别的?”   “我不是说了嘛,不一定。”裴戎习惯了王寒轻跟机关枪似的发问,叹了口气,“他是我们车间的,他带了个新人,新人操作不当,出了点事故。”   “报复?”   裴戎稍微提高了点声音,“小王!你还送我吗?不送我想办法自己打车了。”   王寒轻一下子收敛了,裴戎不想多说,他也不该多问,生怕裴戎会下车,赶紧将车子发动,“送。”   末了还多添上一句,“我只是想你注意安全。”   “谢谢你的关心。”   裴戎往椅背上一靠,这么想确实不太礼貌,但是王寒轻的反应,着实像是自己在驯狗,小狗护主心切,主人一招呼,又变成乖乖狗了。   车里安静了一阵,两人也并没有因为刚才的小插曲发生不愉快。   在等待红绿灯时,王寒轻低声问道:“今晚你能跟我一块儿吃饭吗?”   裴戎盯着红绿灯的时间,他就知道这小子不只是见面这么简单。   “你不是只是说想见面吗?已经见到了。”   王寒轻要求虽多,但不强求,裴戎婉拒他,他也不沮丧。   “下次呢?”“你要求得太多了。”裴戎朝他挑眉,“走吧,绿灯了。”   王寒轻不甘心,还是得往前开,停到裴戎小区门口时,他还想为自己争取一下。   “明天还可以来吗?”   裴戎还系着安全带,“你今天已经送过猫粮了,明天没借口了。”   “你的车还没到。”王寒轻手扶着方向盘,想了想,似乎不是很想找借口,“我不想找借口,我就是想和你见面。”   王寒轻的愿望看似简单,渴求的却不仅仅是一星半点。   裴戎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王寒轻,如果你只是想上床,没准儿我们还有可能,但是你太认真了,答应你的每件事,我都得深思熟虑。”   自己不是没想过谈恋爱,也想找到那个值得自己向父母出柜的人,不用再终日遮遮掩掩,只是那人肯定不会是王寒轻。   自己和王寒轻的性格,哪怕是勉强相处下来,也会有诸多的磕磕碰碰的。   一眼能看到头的关系,何必要耽误对方呢。   “其实我没想过我俩会在一起。”王寒轻像是自暴自弃一般,“如果你只想上床,我也……”   “王寒轻!”裴戎厉声打断道,手不自觉地握住了胸前的安全带。   单恋是这世界上最卑微的感情,单向奔赴,不求回报,能把自己的期待和姿态放到最低。   裴戎不忍心对王寒轻太残忍,只说上床,太侮辱人了,太侮辱王寒轻十多年来的感情,“谢谢你送我回来,晚安。”   “晚安。”王寒轻看着裴戎离开。   他没有骗裴戎,他贸贸然出现,打乱了裴戎一帆风顺的人生,自己的喜欢突如其来,谁愿意接受这份盲目的爱意。   别人可能是裴戎的planABCDE,而他不在裴戎的计划当中,他是裴戎的意料之外。   接下来的日子,王寒轻比较忙,加上裴戎的车已经落地,他没怎么去接裴戎下班,算是消停了一段时间,但是每天的消息没断过。   时不时会问裴戎能不能见面,裴戎都以各种理由拒绝了。   出去玩郑琬琰比谁都积极,早早的做好了攻略,什么时候走,走哪条路线,在哪儿留宿,留宿的地方有什么好吃的,她罗列了表格给裴戎看。   “你定好了。”裴戎感叹道,“你上班的积极性有这一半,也不至于老是迟到。”   郑琬琰瘪了瘪嘴,“这也是工作的一部分啊,劳逸不分家啊,才能有效提高工作效率嘛。”   “看你兴致勃勃的,又恋爱啦?”也不怪裴戎眼睛毒,郑琬琰这丫头情绪都写在脸上,恋爱和失恋完全是两个状态。   郑琬琰也不害羞,“还没谈。”   还没谈,就是暧昧着呗,裴戎随口道:“谁呀,我认识吗?别又是隔着十万八千里的同学吧?”   郑琬琰上下打量了一下裴戎,“算是认识吧,不是我同学。”   裴戎本来没什么兴趣的,知道这丫头长不了,只是一听说认识,有点来劲儿了,“算认识?那是谁?”   “给我们做小程序的那家公司,他们王组长带来的小徒弟呗,他不是在跟我对接进度嘛。”郑琬琰说话眼珠子直转,“之前还觉得他们组长挺帅的,但是冷冰冰的,看着脾气不太好,听赵小岚说可严格了,还是赵小岚又呆又傻的有意思。”   裴戎一愣,片刻才将王寒轻身边那个唯唯诺诺的小男生对上号,“你俩借着聊工作,谈恋爱啊?”   “别冤枉人啊,工作没落下,恋爱都下班谈的。”   想起王寒轻,裴戎有段时间没见到他了,空窗期太久,有时会有突然生出去酒吧的想法,但紧接着被王寒轻失手打出鼻血的回忆又会涌入他脑海里,再看手机时,王寒轻的问候也准时准点地发来了。   王寒轻从不跟他抱怨工作,也没怎么聊起过其他人,他俩几乎没有共同朋友,能聊的话题有限。   非说要王寒轻每次说得最多的,无非是问他什么时候能见面。   又长情,又黏糊。   “主任?”郑琬琰跟裴戎说了半天话,才发现裴戎在走神,她伸手在裴戎面前摇晃,“你想什么呢?想这么入神?你不会也谈恋爱了吧?”   裴戎没好气道:“我就算谈恋爱,也不是什么新闻吧。”   裴戎没想到他这一走神,漏听了重要消息,当天,车到农家乐时是中午,裴戎停好车,趴在方向盘上,从挡风玻璃往外看,王寒轻站在人群之外,也刚好看到了他,不光有王寒轻,还有上次来厂里的小徒弟。   “郑琬琰,你跟你对象约好的吗?”裴戎说话时,眼睛还盯着王寒轻的方向。   郑琬琰抱着包就想下车,“我不是跟你说过嘛,他们公司也正好团建,听说这儿环境好,我才选的这儿啊,不都给你报备过,而且他还不是我对象,别乱喊。” 第11章   公司团建王寒轻一般是不参加的,特别是自己组出去玩,他本来就不招人喜欢,去了也只会让气氛更加紧张,人家玩得不尽兴,好好一个周末还败兴而归。   统计名单的事情交给了新人赵小岚,他不知道组里默认的王寒轻不参加团建的规矩,举着笔记本小声问了句,“师父,您去吗?”   吓得办公室众人齐齐朝他投来疑惑的目光,似乎在问他,为什么要问王寒轻?   周遭的目光太强烈,吓得赵小岚嘴里一紧,他肯定又说错话了。   王寒轻没抬头,“不用管我,我不去。”   紧张的组员听到王寒轻的回答,顺势松了口气,谁知秦赫又咋咋呼呼地冲了进来。   秦赫正愁周末没局,顺便报复上次王寒轻将他丢在gay吧的仇,“去呗,干吗不去啊?我也去,把我和你们组长的名字都添上。”   甚至在分配房间的环节,秦赫主动申请跟王寒轻一个房间,老板做到这个份儿上了,大家心里即便有一千个不愿意,也不好再说什么。   他们组一共八九个人,开两辆车绰绰有余,今天是周末,农家乐的客人不像小长假时那么多,到点儿登记入住没有等太久。   王寒轻掉在队伍的最后,秦赫跟他不一样,秦赫是老板,跟下属又能打成一片,被簇拥着在队伍的前头。   这一行人里,能跟王寒轻说上几句话的,除了秦赫,只有胆子又小又怂,但是又不怕死的赵小岚。   这边刚登记完,分好钥匙,从院子外传来了汽笛声,回头看是下意识反应,只有王寒轻看清车里的人是裴戎后,走不动路了。   秦赫越过人群拍了拍王寒轻的肩膀,“走啊,看什么呢?”   不是赵小岚眼尖,是他早就知道,制药厂的人也会来这儿团建,他小声道:“车上那个是制药厂的裴主任。”   “这么年轻,我还以为国企办公室主任,少说都得四五十岁,那得去打个招呼。”秦赫见王寒轻傻愣了,“你也一块儿啊,这事儿还得我提醒你?”   秦赫人还没走到裴戎面前,手已经伸了出去,握手时身子微微朝前倾,自我介绍了一通,又是感叹一直没机会和裴戎见面,场面话说得很漂亮。   “裴主任一定要赏脸,回头一块儿吃个饭。”说话的功夫,秦赫跟裴戎拉关系已经成了职业习惯,“这不巧了吗?今晚就行,我陪裴主任好好喝点。”   裴戎哪怕不懂软件开发,也明白他们厂里需要的小程序不是什么大项目,只是客气地笑了笑。   “哪儿的话,秦老板客气了。”裴戎余光瞥了王寒轻一眼,除了刚刚跟自己握了个手,王寒轻的表现还算克制。   王寒轻那双眼睛,攻击性强,但贵在眼神真诚,那份热烈,叫人没法忽视。   裴戎说话时,特别转向了王寒轻,“那你们先忙,回头再联系。”   王寒轻跟着众人离开时,还回头多看了裴戎一眼。   农家乐一层是商铺和院子,门前就有一片人工湖,勉勉强强能划个船,房间都在二楼,每间双人标间对面就是单人房。   钥匙在王寒轻手里,等他开门进去后,秦赫朝赵小岚勾了勾手指。   赵小岚胆战心惊地凑过去,“叔,咋了?”   秦赫勾住赵小岚的脖子,压低声音,“上次你们去制药厂,你师父有跟人起冲突吗?比如他态度不好,惹那边人不高兴之类的?”   “没有啊。”非要说有什么特别的话,他师父下午请了半天假,回去的路上只把他送到了公交车站,“我师父不是请了半天假嘛。”   从房间里传来动静,秦赫没问太多,怕被王寒轻听到,他冲赵小岚做了个退下的   手势,转头进了房间。   王寒轻对制药厂的项目那么上心,以为是有什么特别的人在。   刚看王寒轻的反应,盯着人家主任不放,秦赫心说这是不是结了仇,可疑,太可疑了。   哪儿都能遇上王寒轻,这确实让裴戎感觉有点微妙,王寒轻是有心追来的,还是说他俩真有这个缘分。   如果是有心为之,那就有点麻烦,如果说是缘分,那麻烦就更大了。   该拒绝的已经拒绝了,现在只能是船到桥头自然直了。   裴戎心里默念着门牌号,一路走进了走廊的最深处,确定好房间后,他摸出钥匙开门,门锁打开时“咔”的一声,有一道亮光从背后照了过来。   “裴…”哪怕对方只喊出了一个字,裴戎也能听出是王寒轻的声音。   裴戎一回头,果然是冤家路窄。   秦赫听到动静,反应很快,“巧了不是,裴主任住我们对面。”   裴戎推了推眼镜,脸上的笑意不是简单的客套,就如秦赫所说,他和王寒轻真是巧了。   别看是农家乐,房间倒是装修得像模像样的,中式风格的装修,浴室都做了干湿分离,淋浴部分只用了窗帘作为遮挡,窗帘也不够长,人站在里面,知道小腿肚的位置。   裴戎这间房没有面朝人工湖,阳台朝向是后山的住了,景致是差了点,好在够安静。   可惜了这环境,跟同事来玩,少了点乐趣。   裴戎刚把行李收拾出来,从门外传来敲门声,郑琬琰扯着嗓子喊道:“主任,你还没好吗?”   裴戎东西一放,赶紧去开门,来人不止郑琬琰一个,还有王寒轻的小徒弟。   赵小岚比他师父强点,腼腆归腼腆,还知道喊人,“裴主任。”   裴戎能记得他这个人都已经不错了,他不指望裴戎还能记得他的名字。   他哪儿知道,裴戎这人记性好,制药厂车间上上下下的工人,裴戎都记得全,叫出他的名字轻轻松松,“赵小岚对吧,上次来过制药厂。”   赵小岚受宠若惊,可劲儿地点头。   假日里还这么多规矩,郑琬琰可受不了,她扯着裴戎的胳膊,“楼下居然有个沙狐球台,去玩玩呗主任,小岚可厉害了。”   “哦?”裴戎没架子又肯接话,表现得稍有兴趣。   赵小岚一宅男,最擅长室内游戏,只是在裴戎面前谦虚了一把,“没有没有…就打发时间…”   “哎呀,别说废话,赶紧的,下去晚了就没地方了。”   下楼后,裴戎往门外扫了一眼,他们办公室男性居多,只有郑琬琰一个小姑娘,就小吴那样的年轻人,性格都老成,出来一趟,都带着鱼竿,留郑琬琰一个人,难怪郑琬琰找对象都不在办公室找。   普通人玩沙狐球娱乐性较强,规矩也没那么多,回合制,推出最远球的球手为胜方,赵小岚要先推,裴戎也没客气。   到裴戎时,撞开第一枚红球得分还是挺容易,他顺便跟赵小岚聊了两句。   “你同事他们不来吗?”   赵小岚摸了摸球低,又朝人工湖的方向努嘴,“他们划船去了。”   “都去了?”裴戎不动声色道。   赵小岚有啥说啥,没去琢磨裴戎这么问的意图,“我师父没去吧…”   “哦?他怎么不去?”裴戎是明知故问,他知道王寒轻人缘不好,刚在前台王寒轻就一个人杵在人群的最后,成年人也避免不了被孤立的可能,怪可怜的。   “我师父他…不太喜欢这些…”赵小岚推完球,抬头张望,正巧看到王寒轻从楼上下来,降低声音是他的本能,他挺怕王寒轻的,“我师父来了。”   裴戎光顾着说话,心思也没在球桌上,几个回合下来,滑道上红色的球不多了,好几枚都被撞进了滑槽里。   “这么准?”   一旁的郑琬琰幸灾乐祸,“我都跟你说小岚很厉害的,你轻敌了吧。”   裴戎笑道:“要不你也来玩?”   “三个人怎么玩?”郑琬琰耸了耸肩。   裴戎看向王寒轻,“小岚,叫你师父来吧,反正他也是一个人。”   赵小岚一脸为难,他觉得,王寒轻能答应来团建,已经是给人面子,还硬拉着人家来玩游戏,那简直是蹬鼻子上脸。   他闭上眼睛,都能想象出王寒轻说的那些让人下不来台的话。   “我对游戏不感兴趣。”   “不用特别邀请我。”   “讨好领导也不是我分内的事情。”   裴戎哪儿懂赵小岚的难处,见他犹豫不决,“怎么了?”有这么为难吗?   赵小岚怕得罪人,只能硬着头皮答应,“那是我试试吧…”   赵小岚屁颠儿屁颠儿跑到王寒轻跟前,朝着沙狐球桌指了指,“师父,你要跟我们一起玩吗?”   说这话的时候,赵小岚手指不禁抠住了衣角,他师父凭什么给他面子啊,他又不是什么…   裴戎就站在沙狐球桌旁,他在低头看着滑到上的球,像是在专心致志地研究着游戏。   王寒轻没问为什么,也没问是不是裴戎叫他来的,“好。”   “啊?”赵小岚一愣,王寒轻的回答直接给他整不会了。   郑琬琰估计是听过赵小岚讲他师父的事情,小声嘀咕,“主任,你干嘛让小岚去啊,他很怕他师父的。”   “带着人家一块儿玩呗,赵小岚怎么跟你说的,他能吃人啊?”   郑琬琰想了想,“倒也不是…也没刁难他,就是单纯的很凶…”   凶?   裴戎只能把王寒轻跟狗狗联系在一块儿,哪儿凶了。   他抬起头,王寒轻和赵小岚正好往这边走,“这不请来了吗?” 第12章   本着娱乐打发时间的原则,又担心王寒轻没玩过什么都不懂,大家尽量将游戏规则简单化。   期间,王寒轻一直没说话,等大家七嘴八舌讲完规则,他才点了点头,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听明白。   裴戎原以为队伍会以公司为单位,只是郑琬琰这丫头是个看着碗里吃着锅里的德行,觉得赵小岚厉害,又觉得裴戎不差。   四人中就她一个女生,大家都迁就她,有的选,她选择困难症还发作了。   裴戎提议,“要不这样吧,抓阄,抓到谁是谁。”   抓阄就抓阄,郑琬琰眼珠子一转,“那我们先说好啊,赢了的队伍得有彩头。”   “你想要什么彩头啊?”裴戎找前台要了纸笔,写下了两组不同的符号。   “没彩头太没意思了,要不然这样吧,输了就答应对方一件是吧。”   几人都没什么意见,裴戎将手里的纸团摊开,让大家先选。   有了彩头郑琬琰也来劲儿了,捂着手去拆纸团,拆完还左顾右盼,在看到王寒轻手里的纸团时,她脸上的笑容一滞。   “不行不行,这次不算。”她怎么把赵小岚师父给忘了呢,自己都是个半吊子,还跟王寒轻一组,那他俩不是等着被虐菜吗?   裴戎将手里的纸团一揉,“没有你这样的,什么都迁就你了,还在耍赖。”   规矩是大家定的,彩头是自己讨,纸团也是自己拿的,郑琬琰赖不了别人。   她哭丧着脸看向王寒轻,“王组长,您会吗?”   王寒轻没正面回答她,“先试试。”   郑琬琰一听,就知道王寒轻肯定没戏,他俩一组已经成了定局,她想着怎么都得再力挽狂澜一把,给他俩建立点儿优势。   “看在王组长第一次玩的份儿上,你们让我们两个球吧。”为表自己坚持游戏“公平”的原则,郑琬琰表示,“都王组长推,我不推。”   看着郑琬琰赖皮的嘴脸,裴戎想笑,“要不要再给你们买一送一,让你们先发球。”   郑琬琰才不管什么适可而止呢,顺着坡就下,“好啊,让我们先发球。”   裴戎对她服气了,冲赵小岚调侃道:“你也受得了她?”   “什么呀!”郑琬琰跟裴戎说话没什么顾忌,一着急双手攀住了裴戎的胳膊,身体朝裴戎倾斜。   王寒轻瞥了一眼郑琬琰的手,很快将脸转向了球桌,一直没开口的他低声道:“开始吧。”   在王寒轻的催促下,游戏才正式开始。   郑琬琰今天手感比较好,球推出去直接滑进了三分区,她有些得意地看向赵小岚。   原本回合制的游戏,因为让球,所以让王寒轻先推,球轻轻滑出去,只到了记分区,离郑琬琰的球还有好一段距离。   裴戎还能看不出赵小岚的心思,游戏而已,再做个顺水人情,再说了,王寒轻第一次玩,好歹也给新玩家一点信心。   只是那两个强势的护球,让裴戎有点怀疑,这小子真是第一次玩?   轮到赵小岚的时候,可怜他又怕他师父,又想讨好郑琬琰,还有点不知道该怎么下手,畏手畏脚的。   这场游戏终在两人的放水中让郑琬琰取得了胜利,郑琬琰拽着赵小岚出门,打算要让赵小岚兑现承诺,至于做什么,裴戎也没追问,留下裴戎和王寒轻面面相觑。   游客几乎都在人工湖那边,店里只要接待在前台打盹,显得格外清静。   站了好一会儿,裴戎有些累了,找了把椅子坐下,“你是真不会,还是装不会呢?”   “我没说我不会。”   王寒轻理直气壮的口气把裴戎气笑了,“你会不早说?还让我们让球。”   “你们也没问。”王寒轻还敢跟裴戎讨价还价,“刚刚的彩头还算数吗?”   怎么?王寒轻还想跟他提要求?   王寒轻怕他不答应,“你们放水我也没说。”   裴戎看着他,怎么有人这么不识好歹,“放水还委屈你了?”   “影响游戏公平。”王寒轻不紧不慢道。   裴戎瞪大了眼睛,“让球没影响公平?”   “你们那是轻敌。”   裴戎张了张嘴,又无声闭上,坐下不光没放松,还觉得被王寒轻压了一头。   王寒轻被孤立真就是活该啊,自己也活该,犯不着心疼他一个人。   王寒轻抿着嘴,过了一下脑子,裴戎是生气了?这有什么好生气?他是实话实说,客观评价。   “我说错话了。”他小心看着裴戎的脸色。   裴戎深了一口气,往椅子上一靠,一想到王寒轻就是这样的性格,没有恶意,也没别的意思,他能意识到他说错话已经是有进步了。   跟小狗生什么气?   王寒轻对于裴戎比较执着,刚想开口追问,正好有人来喊吃饭了,裴戎朝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这是裴戎知道王寒轻对自己的心思后下意识地反应,他怕被旁人看出点端倪来,影响不好。   晚上的饭局,两边都不少,一轮酒敬下来,裴戎喝了不少。   只是普通的聚会,秦赫公司的人都是小年轻,不是正式场合,真不愿把酒桌文化那套搬出来,几个人找了借口,下桌去旁边玩去了。   秦赫没打算把裴戎灌醉,秉着客气客气的原则,等桌上只剩下他、王寒轻和裴戎三人时,他想再倒酒,身后的酒瓶却不翼而飞了。   秦赫左右一看,酒瓶是在王寒轻脚边,他眼神示意王寒轻,王寒轻却装作没看到,秦赫迷惑了,王寒轻什么意思?   裴戎赶紧借机说想出去走走,他不用猜,王寒轻肯定会跟上来。   半夜的人工湖很漂亮,月光照射在湖面上波光粼粼,微风一过,空气中还夹杂着湿气。   绕过人工湖,顺着唯一的小路往林子深处走,茂密的树木夹道,小路有尽头,尽头处是不算太高的坎。   裴戎站在坎上,刚点上烟,便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来得可真快。   他自个儿也不明白,明明很确定,他和王寒轻不合适,又给王寒轻独处的机会,王寒轻可怜是可怜,有时候又挺可气的。   怎么跟叛逆期小孩一样,怎么对付他都不太好。   “小王,你不陪着你的老板,老跟着我干嘛?”   王寒轻跨了一大步,和裴戎肩并肩,“我以为你看我一眼,是让我跟你一块儿出来。”   你当你是孙悟空呢?自己哪儿给他这种提示呢?裴戎想破脑袋也想不起,刚刚是用什么眼神去看王寒轻的。   算了,懒得跟他计较。   裴戎喝了酒,人也变懒了,四下看了一圈,想找个能坐的地儿,看来看去,只有身旁的大树还凑合。   大树横出来的枝干粗大,位置也不是很高,攀上去坐着视野也能稍微宽阔点。   裴戎将烟叼着嘴里,袖子挽到手肘,手扶着树干,想要找个合适的位置往上爬。   王寒轻见状一把将人拉了回来,“你干什么?”   裴戎被烟熏得眯起眼睛,他说的是气话,“你太烦了,我坐上去能离你远点。”   自己烦人,王寒轻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他没反驳,看了眼裴戎的打扮,裴戎穿着休闲西裤,动弹一下,膝盖的位置,布料褶皱得不像话。   “我上去拉你。”话音刚落,王寒轻手一伸攀住了树枝,脚踩不断换着位置,找了个能踩稳的凹陷处,脚下用力一蹬,整个人往上跃起,手脚麻利地爬上了最粗的树杈,他俯身朝裴戎伸手,“来。”   这句“来”相当地有魔力,明明爬上去是为了离王寒轻远点,偏偏在裴戎心里深处,徒生出向往和憧憬。   他伸手是够不着王寒轻的手的,还是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手举在半空时,他才反应过来,好呆。   王寒轻指着刚刚踩过的位置,仔细地提醒裴戎每次的落脚点,裴戎一只手搭在树杈上,小心移动,双手用力朝上撑起时,王寒轻扶了他一把。   “等一下。”裴戎感觉有什么东西勾住他的裤腿,他刚想低头看已经来不及,在巨大力量的拉扯下,他也往上用力,听到“撕拉”一声,他人已经坐到了树杈上。   高处的风都比下面刮得凶,时不时能听到从远处传来的响动,裴戎的西装裤从小腿到裤脚直接被破开了一个大口子,破败的布料在风中飞舞,有些细小的线头在簌簌往下落,风扑到他的小腿上,鸡皮疙瘩起了一层又一层。   “啊…”裴戎已经找不到言语来形容内心的感受,他呻吟着靠向身后的树干,胳膊挡住眼睛。   王寒轻往前挪了挪,手想碰裴戎,又拘谨地收回,“我…抱歉…”   裴戎闻声将胳膊方向,没想到王寒轻凑得那么近,他本能朝后一缩,身后就是树干,身子也晃了晃。   王寒轻手快,握住了裴戎的手腕,“小心。”   风吹得鼻腔里是冰的,背后却在不知不觉中起了一层细汗,裴戎觉得是王寒轻的体温,顺着手腕传递给了他,不然他手腕怎么跟火烧似的发烫。   “王寒轻。”裴戎无奈道,“怎么你是守护我的瘟神吗?” 第13章   克制的裴戎,终于讲出了“瘟神”这个词。   王寒轻表情没什么变化,似乎伤害不了他,他顶多对裴戎会有一点点愧疚。   “裤子…我赔给你吧…”   这是一条裤子的事情吗?裴戎忿忿想到,自己压根儿就不该拒绝王寒轻要见面的要求,毕竟不管怎么拒绝,他还是能被王寒轻逮到,最后狼狈还是他自己。   气头上的裴戎,说话也不怎么客气,“你是不是知道我要来这里?”   不然天底下哪儿有这么巧的事情?   “我不知道。”王寒轻的表情很真诚,“不会说谎”这四个字好像是刻在了他的脸上,“这地方是其他人选的,一开始我也没打算来,是秦赫他非要来。”   他的回答,没让裴戎觉得轻松,天底下还真有这么巧的事?都上他俩给赶上了。   “抱歉。”怕自己的歉意没办法让裴戎感受到,他又重复了一遍。   裴戎无奈地转头看向前方,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再说了,原不原谅的,也没那么重要。   微风撩动着裴戎的刘海,空气冷冰冰的,呼吸到肺里,特别醒酒。   “这种地方,环境不错,偶尔来一次挺好的。”   夜深人静的时候,听蝉鸣,听风动。   眼前没有任何遮挡物,景色尽收眼底,就连头顶的月亮,好像也比市里的更大更圆,裴戎伸出手,“月亮都近一点。”   “嗯,月亮都近一点。”王寒轻喃喃道,月亮更近点,裴戎也更近点。   这声低喃声很近,裴戎一转头,王寒轻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根本没有看月亮,眼里的光却和月光一样皎洁清澈。   真诚真的很容易打动人,哪怕是想要拒绝,你都会在心里,给他留一点余地,就连裴戎自己,也说不清,这到底是对王寒轻残忍,还是纵容。   “小王。”裴戎点了王寒轻的名,“我说过,我们不合适,你也说过,你并不是非要和我在一起,既然这样我俩可以当朋友。”   不是非要在一起,是王寒轻退而求其次的选择。   人的欲望是无穷无尽的,哪怕是王寒轻的这样的人,这样对任何人和事都没什么期待的人,裴戎还是成为了他心中唯一的向往。   “中学时,大课间能看到你就已经很满足了,后来,你毕业了,想着只要跟你一个城市就行。”其实王寒轻并不觉得,了解裴戎后,裴戎的形象会在他心目中有所动摇,反倒是真实的裴戎,让原本像模具一样只要棱角的人,变得鲜活起来。   裴戎在他心中,渐渐不再只是遥不可及的月亮,裴戎就在身边,伸手就能够着。   这种错觉,让他不断地想要越界,想要去试探裴戎的底线,来慰藉自己的内心。   “有了联系方式,就忍不住想要联系,想要见面。”嘴上说着不奢求在一起,心里却无比渴求更进一步。   想要不用找任何理由,就能理直气壮地联系裴戎。   那天,自己跟他说“上床也可以”,不只是单单上床。   王寒轻想要跟他牵手,跟他接吻,上床,想晚上拥着裴戎入睡,早上醒来第一眼看到裴戎。   给自己无限的希望,所以裴戎哪怕只是看了自己一眼,他也会在心里将这个眼神解读一万遍。   一说到这些,王寒轻的话会变得多起来,喜欢一个人的心情,一天一夜都不见得能讲完。   “你…”被爱是一种享受,裴戎承认,他有一点点心动,心动的瞬间是会抛去理智,不去考虑两个人合适与否,只在乎当下的感受,被人喜欢时,自己居然也会感觉到热血沸腾,“上次的棒球赛后来你去看了吗?”   王寒轻摇头,“没有。”   “我不会打棒球,也不懂棒球。”裴戎还有最后的坚持,想告诉王寒轻,就像棒球一样,自己什么都不懂,是融入不进去的。   王寒轻看着裴戎的脸,“棒球是团体运动,我也没有打过,也没人陪我去看过比赛。”   自己没那么在乎这是一场什么比赛,在意的是身边的人是裴戎。   身后的树干并不光滑,靠得太久硌得脊椎疼,裴戎稍微坐正了点儿,“那你想要什么彩头?”   话题跳跃性太大,王寒轻没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愣了片刻才想起刚刚的沙狐球。   裴戎朝他抬了抬眉毛,似乎在引导他,有什么愿望,就趁着自己没改变主意前说出来。   “我…”王寒轻打量着裴戎的脸,良久,他才开口,“我还没想好。”   裴戎以为,王寒轻会提两人交往的要求,又或者再不济,会要求自己跟他一块儿去看场球赛之类,怎么到嘴边的愿望成了没想好。   “没想好?”   王寒轻是没想过,一个游戏的彩头,能让他占那么大的便宜,又或者说,他不想在喜欢裴戎这件事上投机取巧,“先存着,想好了,再跟你说,就还能再约你见面。”   裴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不知道该评价王寒轻是呆,还是有点小心思。   小腿露在外面,冷风还越刮越厉害,又是迎风口,多坐一会儿,裴戎觉得有些冷了,他对王寒轻说:“回去吧。”   两人从树上下来,裴戎的模样实在狼狈,走路时,划开的裤腿都扫到其他地方。   “还有别的裤子吗?”王寒轻问道。   两天一夜的短途,裴戎只带了睡衣,晚上睡觉倒是不打紧,现在天色晚了,再怎么狼狈,也没人看到,但明天还得出来见人的。   “没有。”   再看看这远离市中心的郊区,连家像样的服装店都没有,也不知道该上哪儿去买。   王寒轻不说话,已经表达了他最大的歉意。   他俩回到农家乐时,人工湖上已经看不到多少游客了,走到亮堂点的地方,王寒轻才发现,裴戎腿上又有树枝刮伤的血痕。   裴戎有点困了,跟王寒轻道了晚安就往上走。   王寒轻没着急去追,先跟前台要了碘伏和棉签后,才大步朝楼上走。   他敲了裴戎的房门,里面没有人回应,走廊里很静,隐约能听到水声,裴戎像是在洗澡,他又敲了一下。   这时,房里的人听到敲门,冲外面回应道:“等一下!”   王寒轻没有催促裴戎,转身进了自己房间,房间里漆黑一片,没看到秦赫的身影。   又从包里翻出干净的运动裤,觉着时间差不多了,才又去敲裴戎的房门。   裴戎这次开门倒是快,他发梢滴着水,换了身居家服,一边裤腿被挽到了膝盖处,露出被刮伤的红痕。   王寒轻把裤子和碘伏递给裴戎,“我只有运动裤,你将就穿一下吧,碘伏是我跟前台要的。”   裴戎笑着说了声“谢谢”,没着急关门,也没有让王寒轻进房间的意思,打算看着王寒轻回对面。   王寒轻转身去开门,手摸进裤兜里,没钥匙,他又换了一个兜,还是没钥匙。   “钥匙没带?”裴戎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农家乐不比酒店,没有房卡,是老式的门锁。   王寒轻不光没带钥匙,连手机都没拿,“我下楼去找前台要备用钥匙。”   裴戎眼看着他往楼下跑,一小会儿过后,又空手而归。   “前台不在。”王寒轻干巴巴地解释,“我等秦赫回来。”   裴戎在心里“啧啧”两声,王寒轻是该傻的时候能气死人,不该傻的时候像是木头。   “进来等吧。”裴戎大发慈悲,往旁边让出点儿道。   房间里还有洗澡时渗出来的湿气,裴戎换下的衣服搭在椅子上,包翻得有些凌乱,用过的吹风机也没收线。   唯一的椅子被衣服占着,王寒轻没往人家床上坐,站在一旁,看到裴戎腿上的伤痕,他提醒道:“你擦点药。”   “坐啊。”裴戎坐到床上,又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原本这点划伤,他也没打算擦药,过几天结了痂就能好,但王寒轻特意去帮他要的药,擦擦也没事。   装碘伏的瓶子用的橡胶瓶塞,裴戎一扯开,一股淡淡味道在空中散开,他左顾右盼,想找个地方将瓶塞放下,床头柜离得有些远。   “我来吧。”王寒轻取出棉签,沾了点碘伏,一手拖住裴戎的小腿,一手将棉签上的碘伏涂抹在红痕处。   涂完还舍不得放手,裴戎有点怕痒,他掰开王寒轻的手指,没好意思喊出来,随口岔开话题,“你的裤子给我了,你自己怎么办?”   “出门多备了一条,我用不上。”王寒轻又补充道,“你应该能穿上。”   裴戎刚说“谢谢”,听到从门外传来脚步声。   王寒轻率先站起来,“应该是秦赫回来了。”   小王同学的表现,每次都让裴戎很意外,坐一会儿,真就是字面上的坐一会儿,他绝对不会有更多的想法。   身后的房门也在响动,秦赫诧异地看着从裴戎房间里走出来的王寒轻。   “诶?你怎么…”   王寒轻是有啥说啥,“我来送裤子的。”   “送裤子?”   裴戎想要阻止王寒轻,大可不必说得那么直白,可王寒轻看不懂人家的眼色,“他裤子被我扯烂了。”   秦赫一脸复杂地看向裴戎,“裴主任…”   裴戎头疼,秦赫一把拉到身后,抱歉道:“裴主任,我们小王性格有点…孤僻…有什么得罪的地方您多担待…” 第14章   看秦赫的反应,估计是以为自己和王寒轻起了冲突,裴戎将错就错,免得王寒轻多说多错,“没事,一点儿意外而已。”   秦赫当裴戎是客气,一个劲儿地赔笑,反观两人,都挺平静的。   跟裴戎道了晚安后,秦赫拽着王寒轻回了房间,房门关上后,他又怕隔音效果不好,刻意压低声音,“刚就想问你,你跟裴戎怎么回事?”   秦赫说话语速快,又不给王寒轻回答的机会,一个问题刚问完,又来一个问题。   “你之前是不是跟他起冲突了?”   “肯定又是你说话太冲,惹人家不高兴了。”   以自己对王寒轻的了解,王寒轻得罪一两个客户,只是稀松平常的事情。   可裴戎不同,裴戎所处的单位不同,以后指不定还会找裴戎帮忙的。   “还有,刚吃完饭,你上哪儿去了?怎么会扯坏人家的裤子呢?”秦赫咬牙切齿,小声质问,“你不会跟人动手了吧?”   打打嘴仗也就得了,真要是动起手来,王寒轻他…   见王寒轻一脸从容地看着自己,就是不见他开口,秦赫急了,“你倒是说话啊!”   “我能说话了吗?”王寒轻能急死人,不紧不慢,“我拉他的时候,没注意到树枝勾他裤腿了,所以扯坏了。”   情绪绷得跟气球似的秦赫突然泄了气,王寒轻的脾气自己是了解的,嘴欠是嘴欠,也没见过他动手,退一万步说,哪怕真动手,王寒轻敢做敢当,不会不承认。   他还是不大放心地多问了句,“真的?”   “真的。”   秦赫松了口气,等王寒轻浴室洗澡时,他又觉得不对,王寒轻怎么会裴戎一块儿呢?怎么还到人家房间去了?他俩关系有那么好吗?   可他实在太困了,没等到王寒轻洗完澡出来,倒头便睡了过去。   王寒轻从浴室出来后,也没叫醒秦赫,看了眼手机,裴戎居然主动给他发消息了。   裴戎进了房间,还是不大放心,怕王寒轻快人快语的德行,会说些让秦赫误会的话。   王寒轻跟秦赫住一块儿,打电话不大方便,他发了消息。   “你们老板以为我俩打架了?”   房间里没开灯,裴戎开着电视,画面不断闪烁,眼皮子都等得打架了,电视声音大一点,他会被猛地惊醒,正好手机提示音也响了,低头一看,手机屏幕上是王寒轻的名字。   王寒轻回复消息一如既往的言简意赅。   “刚刚在洗澡。”   “可能是吧。”   短短两条回复,一是解释了自己为什么没有秒回,二是回答了裴戎的问题,事事有回应,撇开他的态度不说,确实很有安全感。   裴戎强撑着困意,“那你跟他解释清楚了吗?”   王寒轻看向隔壁床的秦赫,大概算是解释清楚了吧,“嗯。”   夜里,躺在被窝里回复喜欢人的消息,是一种很微妙的感觉,哪怕什么话可聊,王寒轻还是不肯轻易说晚安。   “明天回去后,你有什么安排吗?”   裴戎学聪明了,他不能跟王寒轻绕圈子,“出来两天太累了,明天直接回家。”   王寒轻也不会强人所难,“好。”   但是他还是想约下次,“下次能一起去打球吗?”   他突然想起,裴戎不懂棒球,他又赶紧补充道:“篮球也行。”   又或许裴戎不想运动,跟人约会,是不是该做点有情调的事情。   “你有想看的电影吗?”   “还是画展?”   “还是音乐会?”   又是这些似曾相识的问题,每一个字都透露着王寒轻的执着。   打球,看电影,画展,音乐会,从排序上来看,王寒轻是真的很喜欢打球,那份真诚就好像在说喜欢自己一样,迫不及待地要将最喜欢的东西分享给自己。   如果约会的对象是王寒轻的话,其实也没那么遭。   裴戎问道:“你说的下次,是什么时候?”   下次这个时间很模糊,也很暧昧,下一秒钟,下一分钟,明天,周末,下个月,好像都是下次,好像想见就能立马见面,哪怕不见,也能给人无尽的期待。   看惯了裴戎的拒绝,这次的回答,反倒让王寒轻没反应过来。   “等你有时间。”   裴戎装做随意的口吻,“好啊。”   好啊?   王寒轻举着手机,将这两个字在脑子里反复琢磨,裴戎的说好啊?好啊的意思是答应他约会的要求了吗?   平淡又单薄的文字,没法知道对方的语气,对方的表情,王寒轻不敢乱猜,他起身抄起旁边的外套穿上,轻手轻脚地去敲对面的门。   他敲得声音不大,每一下都像是叩在了心尖儿上,颤栗感从胸口蔓延到四肢百骸。   隔着房门,从里传来脚步声,紧接着房门“吱呀”一声打开,裴戎披着外套,头发凌乱地出现在了自己眼前。   “你刚刚说好啊。”王寒轻盯着裴戎的表情,他不想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裴戎失笑,整个人靠在门框,“对,我说好啊。”   王寒轻还是不信,“是答应我下次见面的事情吗?”   大概是被拒绝太多次,王寒轻不敢抱太大的希望,裴戎的回答,让他非常不自信。   “是,下次见面。”裴戎斩钉截铁地回答。   走廊静悄悄的,王寒轻声音不能太高,只是每一次呼吸都被他加重了,他用这种方式来确定,不是他在做梦。   裴戎没戴眼镜,歪着头,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用得着这么激动吗?电话里不能说,还非得来敲门。”   王寒轻心脏噗通噗通直跳,原来隔着胸膛,裴戎也能感觉到他的心跳。   “裤子也得下次还给你。”裴戎拢了拢外套,“现在这种天气,从床上爬起来很冷的。”   得到回答后,王寒轻心满意足,“那…晚安…”   “晚安。”   王寒轻不肯先走,他等着裴戎关门,裴戎从门缝里看了他一眼,又加重了读音,“晚!安!”   等到裴戎的房门完全关上,王寒轻慌不择路地来回打转,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找到身后的房门。   刚出来得急,房间里没有开灯,他关上房门,久久地站在门后,他不太擅长笑,嘴唇蠕动着,身体的每一个毛孔都张开,整个人像是出了一身的汗。   就在王寒轻暗自高兴的时候,秦赫冷不得出声了,“干嘛?”   王寒轻屏住呼吸,闻声看了过去,秦赫跪坐在床上,他还在想怎么解释,秦赫又裹着被子躺了回去。   说…梦话?   王寒轻把憋着的这口气缓缓吐了出来,若无其事地回到了床上。   天不遂人愿,王寒轻和裴戎都没想到,下次会这么遥远。   王寒轻他们公司有新项目着急上线,一向不加班的他,也不得不在公司加班到深夜。   制药厂也有了加急的新订单,破天荒地忙了起来。   最忙碌的那一个月,两人只能用电话联系,裴戎每天早上接到的第一条消息是王寒轻发的,每天晚上睡觉前的最后一条消息是发给王寒轻的。   他们聊得内容很平淡,早晨的路况,单位的午餐,今晚的加班和厂里那只小野猫,没谈过想念,只是没断过一天的联系。   裴戎从来没有过这么久的空窗期,他以为,一个月不见面,哪怕是真正的情侣,都不见得能坚持下来,更何况,他和王寒轻还没确定关系。   原来精神上的满足,是能够弥补身体上的空虚。   那句“下次见面”的魔力太大,他颇有一种当学生时谈恋爱的错觉,每天能和对方发发消息,已经足够了。   市里温度降得特别快,今年冬天,似乎有下雪的预兆。   裴戎准备睡觉时,王寒轻刚在下班的路上,打字不方便,他俩打了电话。   “还有多久到家?”裴戎躺在床上,说话都瓮声瓮气的。   王寒轻正好在等红绿灯,“十来分钟。”   他顺手调小了广播的音量,还是听到了主持人的声音,“还有半个月就是圣诞节…”   他问裴戎,“我们圣诞节有可能见面吗?”   裴戎忙归忙,不至于像王寒轻那样日日加班,主要还是看王寒轻的时间。   王寒轻数着日子,“我手上的工作快结束了。”   “你还过圣诞节?”裴戎反问道。   王寒轻不过圣诞节,不只是圣诞节,很多节日都不过,一瞬间,他觉得这些节日是有必要的,给自己一个去见想见的人的借口。   “因为圣诞节可以见到你。”   裴戎一动,能听到布料摩擦的声音,他翻了个身,发出了惬意的呻吟声,王寒轻老是厚着脸皮说想见他这种话,他都免疫了。   “节日见面,你准备好送我礼物了吗?”裴戎只是随口一说。   王寒轻也没送过人礼物,既然裴戎这么问,他肯定不会让裴戎失望。   “会送的。”   “送什么?”裴戎不太指望一个直男,能送出什么花来,“让我猜猜,不会送花吧,大晚上的,让我举着花在大街上,太傻了。”   王寒轻反驳道:“不送花。”   礼物嘛,该有一定的神秘感,两人见面时的惊喜又多了一层。 第15章   每一个节日,都能被小情侣当成情人节来过,赵小岚好不容易才将郑琬琰追到手,还在恋爱初期的他,整个人都显得容光焕发,“恋爱了”这三个字简直直接写在他的脸上,办公室的同事等到王寒轻不在的时候调侃他。   “小岚,有女朋友了?”   赵小岚一愣,有那么明显吗?他不好意思地揉了揉脸,“啊?”   “还装傻?你最近换了好多的情侣用品。”同事看向赵小岚桌上的证据,情侣手机壳,情侣水杯,还有不少粉色的摆件,一看就是女生给买的。   赵小岚是典型的宅男,年龄又比郑琬琰小,又没什么情感经历,有了女朋友之后,对人家百依百顺,又想让人知道郑琬琰的存在,又难为情想要藏着掖着。   他“嘿嘿”一笑,当是默认了。   年年圣诞节都一样过,有同事想问问小年轻都怎么过的,“你跟你女朋友去哪儿过啊?”   赵小岚抿了抿嘴,“我朋友正好从德国回来了,他带上他对象,我们四个人去泡温泉。”   同事刚想说话,门口一道黑影压近,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众人赶紧噤声,顺便还朝赵小岚使了个眼色。   赵小岚也是呆,下意识回头,见王寒轻面无表情径直冲他走过来。   办公室每个人心里都喊了声“完了”,王寒轻估计又得说“别在上班时间说与工作无关事影响其他同事”的话了,看这架势,得拿赵小岚开刀,谁看了不会喊一声赵小岚真惨。   王寒轻叩了叩赵小岚的办公桌,口吻像是班主任找问题学生谈话,“赵小岚,你出来一下。”   赵小岚一颗心七上八下,抱着赴死的决心跟在王寒轻身后,两人走到茶水间停了下来。   赵小岚以为,王寒轻不当着同事的面批评他,已经算是给他面子了,他但凡有点眼力劲儿,就该主动承认错误,“师父我刚刚…”   “你说你有朋友近期从德国回来?”   “啊?”赵小岚自我检讨的话都到了嘴边,王寒轻的问题却把他给整不会了,他呆呆点头,还注意着王寒轻的表情,“对,圣诞节之前吧…”   王寒轻的表情说不上严肃,赵小岚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错了,王寒轻的眼神里竟然还带着一丝丝恳求。   “能不能…”王寒轻顿了顿,“能不能请你朋友帮我带一样东西回来?”   从不向任何人开口帮忙跑腿的王寒轻,从不愿意欠任何人人情的王寒轻,居然会有有求于人的时候。   赵小岚震惊之余,又特别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这么重要。   “是什么?如果不麻烦的话…”   王寒轻拿出手机给赵小岚看,是一个德国牌子的口琴,“这个牌子有点小众,在国内问过几家琴行,二手的簧片生锈,全新的又可能是仿的,找代购也不太放心,公司比较忙,自己去一趟德国又不太可能。”   很少有在工作之外,能听到王寒轻说这么大一段话,这种贴近生活的对话,就像是某个女生需要代购化妆品,越是生活化,放到王寒轻身上越是不真实。   王寒轻见赵小岚不说话,以为他很为难,“不行的话,我自己再想办法。”   “不不不…”赵小岚回过神,“我先问问我朋友,应该没问题。”   听到赵小岚这么说,王寒轻腮帮子一松,缓缓吐出一口气。   “师父,这个…一定要买的对吗?”只是寻常的聊天,赵小岚问得很谨慎,他没见过他师父吹口琴,也没听说过他师父会口琴,或者本身谁都不了解他师父,又或者是拿去送人的了礼物,送人的可能性倒是很大,只是会是谁呢?   “嗯。”东西没买到,王寒轻先说了谢谢。   王寒轻的客气,反倒让赵小岚不自在,他干笑道:“只是买东西嘛…小事,我还以为…”   “以为我不让你在办公室聊天?”王寒轻也不是那么的不食人间烟火,不懂旁人脸色。   话摆上台面讲,总会有人尴尬,赵小岚快要笑不出来了,他还试图掩饰,“也没有…”   “我知道他们在背地怎么说的。”   赵小岚鬼使神差地问道:“那他们说的是真的吗?”   此话一出,王寒轻冷眼看着他,他咬住嘴唇,心道自己话怎么这么多啊?   流言不分大小,都是三人成虎,以讹传讹,人多力量大,真相也会趋向人多的一方,没人问过王寒轻是不是真的。   “在你之前,也有实习生来实习,是面试进来的。”王寒轻将“面试进来的”这几个字重读,让赵小岚羞愧难当,“有些人以公司老人的身份给实习生施压,给实习生安排工作之外的事情,还故意刁难,不肯放实习生回自己工作岗位。”   赵小岚也和同事相处了一段时间,他们也没有那么难相处吧,“他们不是挺好的嘛…”   “对你挺好的。”王寒轻往茶水间外一瞥,“因为你是秦赫的亲戚。”   赵小岚心脏一沉,找不到反驳的话,他隐约意识到,他刚刚说错了话。   王寒轻叹了口气,“你是怎么进来的,对我而言没有差别,想学就该拿出学习的态度,你在大学已经偷懒了,既然你家有人脉,你有关系,好好利用起来才是正确的。”   被扯开遮羞布的赵小岚很是难堪,王寒轻直戳他要害,他大学懒懒散散,到工作上也是得过且过,安排给他的事情,他好像都做了,只是一点东西都没学到,还是大学时期欺骗自己那套做派。   “知道了…”   王寒轻接了杯水递给赵小岚,“进去吧,口琴的事情,谢谢你。”   赵小岚握着水杯,一个人回到办公室,同事伸出了脖子张望,确定王寒轻没有跟着进来,才小声嘀咕,“挨骂了吧?”   没挨骂,只是比挨骂还让赵小岚醍醐灌顶。   又有人眉飞色舞地跟赵小岚说道:“上次有个来我们这儿实习的女生,工作没完成,被王组长骂哭了。”   “大声质问那个女生,明不明白哪些是她工作时间该完成的任务。”   这时,有人接过话,“不过也怪那个实习生,做事慢吞吞的,买个咖啡,拿个快递,能下下楼溜达一个小时,谁知道是不是跑去玩了。”   赵小岚没说话,他对王寒轻是又怕又敬,有本事的人,说话硬气,腰板也直,原则不会因为对方是什么来历而改变,对谁都一个态度,好像谁都得罪了,好像谁都没得罪。   赵小岚替王寒轻办事挺靠谱的,第二天便告诉王寒轻他朋友能买到,也就等了一周的时间,他朋友回国,顺便带回了口琴。   人情是这世界上最难还的东西,王寒轻不敷衍,他不打算拿一顿饭来感谢赵小岚,“下次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可以告诉我,谢谢。”   赵小岚见王寒轻将口琴从盒子里拿出来端详,随后又擦了擦口琴边缘,小心翼翼地放回了盒子,赵小岚在想,这肯定是礼物。   当天晚上下班,王寒轻迫不及地给裴戎发了消息,“给你的礼物我已经买到了。”   裴戎早就过了对礼物充满期待的年龄,可送礼物的人是王寒轻,弄得他心里痒痒的。   有时间见面的时候,他屡次拒绝,反倒是真想见面时,又有各种原因阻扰,这场见面拖得太久,这种求而不得的感觉,哪怕裴戎是个沉得住气的人,也难免会有股莫名的焦躁感萦绕在心头。   这些日子的等待对于裴戎而言已经很漫长了,他实在无法想象,王寒轻以前是怎么等过来的。   这次见面,不仅仅单纯的见面,见过之后,有些东西可能就变了。   圣诞节这天,办公室清闲了下来,中午时,秦赫带着赵小岚出门应酬,老板都出门了,其他同事也变得懒散起来,哪怕没有放假,也想变着花的偷懒。   不跟王寒轻一个办公室的人,已经三五成群地坐在一块儿喝茶聊八卦,跟王寒轻一个办公室的,也暗戳戳地点开网页看视频。   焦虑既具有传染性,就连王寒轻也收到影响,他时不时会看一眼电脑右下角的时间,距离下班也就几个小时,他点开微信,给裴戎发送了餐厅的位置。   裴戎那边倒是回得挺快,“这餐厅不好订吧?”   本身就是热门的情侣餐厅,又赶上了圣诞这样的节日。   王寒轻淡淡道:“半个月前订的。”   刚回复完裴戎的消息,右下角的微信图标在剧烈闪动,王寒轻点开一看,是主管给发的消息。   “小王,你们还没走吧。”   “让你组员留下来,有几个地方还得改。”   王寒轻手腕靠在桌沿上,脑子里有一瞬间是空白的,破天荒地想问问理由。   主管主动解释,“你也知道,这次的甲方难缠事儿多,一个月前抠好的细节,改了又改,还是没让他们满意,临时又变卦了。”   对面的女同事已经开始收拾包了,王寒轻回过神,回复了一个“好”,起身开口:“先别着急走,加班。”   “啊?”大家都怨声载道,没人敢问王寒轻为什么,只能不情不愿地回到自己的工位上。   王寒轻顾不上大家在暗地里怎么说他,他点开裴戎的微信,“今天可能见不了了,要加班。” 第16章   制药厂不像私人单位,没有临近下班开会加班的习惯,哪怕是被安排出去听讲座的同事,临走前给裴戎招呼了一声,到点儿不需要回厂里来打卡。   裴戎无所事事地坐在办公室,他旁边的柜子上搁着王寒轻的裤子,这裤子放在他这儿有些日子了,如今终于可以物归原主。   “主任…”   裴戎听到声音抬头,郑琬琰哭丧着脸站在门口,“怎么啦?你不是要提前走吗?”   今天圣诞节,赶巧是郑琬琰值班,知道她要跟对象约会,她老早就麻烦周姐换班,厂里值班是轮流着来的,有事的可以自己找人换班,只要求晚上办公室有人在。   郑琬琰哼哼唧唧地走到裴戎跟前,“呜呜…本来是换好了班,只是周姐小孩突然生病了,说换不了了。”   “问问别人呗。”裴戎建议道。   “问谁呀,连吴哥今晚都有事…”   马上就要下班了,同事早就安排好了下班后的约会,郑琬琰一时半会儿上哪儿去找跟她换班的人啊。   “本来还想跟赵小岚朋友见面的…人家特意从国外回来…”郑琬琰嘀嘀咕咕的,卖完惨后,眼珠子直转,把希望寄托在了裴戎身上,“没听您说晚上有事,要不然您替我值班吧…”   “你怎么知道我没事啊?”   裴戎失笑,他还能不知道郑琬琰的心思,自己真要没事也就算了,在厂里值班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只是…   电脑右下角的微信图标闪烁,是王寒轻的头像,裴戎顺手点开,他本以为是王寒轻到时间下班了,“加班”那两个字看得他一顿。   “您也有事啊…”郑琬琰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她话赶话,“干什么去啊?”   裴戎飞快地回了个“好”。   郑琬琰见他不说话,表情也变了,“怎么啦?”   “不是想去约会吗?去吧。”   这变卦来得太快,郑琬琰一愣一愣的,“你不是有事吗?”   之前是有事,不过就在刚刚没事了。   裴戎带着淡淡的笑意,“你去不去啊?不去我下班了啊。”   郑琬琰跑得飞快,出了办公室才听到她扯着嗓子说“谢谢”,整个走廊都是她的回应。   在没有固定伴侣那段时间,裴戎也有过一些一夜情的对象,裴戎对他们的态度,无非是东边不亮西边亮,一而再再而三地见不了面,那就换更好的。   他和王寒轻还没确定关系,在没法见面时,等待这个想法在第一时间跳进了他脑子里。   加班嘛,在所难免的,毕竟今天也不是什么节假日,面呢,迟早是能见的,总不能为了见面工作都不顾了。   裴戎叹了口气,往身后一靠,理由都帮王寒轻找好了,再看到裤子时,还是觉得郁闷。   约会泡汤了,又不能下班回家,裴戎起身去食堂吃了个饭。   刚发出的消息,立马接到了裴戎的回复,王寒轻不知道该高兴还是难受,裴戎或许在等他的消息,只是裴戎回答得太干脆。   就想好这场约会他有那么一点期待,但是去不了的话,他也能欣然接受。   王寒轻在聊天框里打了“抱歉”两个字,他停顿了一下,又给删除了,又打字问裴戎有没有不高兴,好像怎么问都不对,消息被他删了又打,打了又删,直到接到赵小岚的电话。   “师父,我是不是现在得回公司啊?”赵小岚也是刚得到的消息,他叔让他自己打电话问王寒轻。   赵小岚负责的版块是属于谁都能做的,王寒轻顺个手的功夫,不至于让赵小岚大老地赶回来,他也知道赵小岚晚上还有约。   “不用,我来弄就行。”   赵小岚感觉自己得救了,如果他敢爽约,他真怕郑琬琰提着刀来找他。   挂断电话后,王寒轻没有回复裴戎的消息,想着尽快把手头上的事情做完。   中途有外卖送到公司来,外卖小哥告诉他们是秦赫先生点的,王寒轻让大家先吃点东西再忙。   办公室几人把快餐分了吃,有个女同事端着咖啡站在窗边往下看。   写字楼对面是商场,商场前人潮汹涌,摆放了不少的圣诞树,红绿色的搭配,哪怕是隔得再远,也很是醒目。   “哎,本来想着今天能早点下班,结果不光没对象,还要在公司加班,人呐,真是一头都占不了。”   其他同事听到女同事感叹都笑出了声,想王寒轻还在,赶紧克制住了笑意。   电脑右下角的时间是晚上九点,裴戎那句“好”过后,两人就没了联系,这个时间,裴戎应该到家了吧。   也不对,如果不跟自己见面,裴戎会不会答应其他人的约会呢?   王寒轻抓起旁边的手机往外走,走到逃生楼梯拨通了裴戎的号码。   天冷后,天黑得特别快,裴戎吃完饭从食堂出来时,外面已经亮起了路灯,厂里偶尔有几个人进出,看到裴戎时,都跟他打了招呼。   裴戎围着厂中央绕了一圈,就当是消消食,在员工宿舍楼下碰到了送给门卫大爷的小野猫。   小野猫来厂里后伙食太好,不光有王寒轻的零食,时不时还有厂里爱猫人士的投喂,整个猫胖了一圈,都不能用小来称呼了。   它性格也特别野,听说门卫大爷把它的猫窝搬到了门卫室门口,因为它老夜不归家,门卫大爷年纪大了熬不了夜,猫窝搬到门口后,门卫大爷早上起来,便看到猫在里面睡觉。   野猫看着野,亲人得很,每每看到裴戎,只管往裴戎脚边一趟,次次都用这一招,跟王寒轻一样,偏偏裴戎也吃它这套,蹲下就摸了它几把。   “越长越胖了。”   野猫喵喵叫,像是在反驳裴戎的话。   裴戎抬头看向宿舍里,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心理作用,宿舍楼没几盏灯亮着,像是人没平时多。   可能…都去过节了吧。   一到夜里,制药厂外来来往往的大货车也变多了,大货车一过,轰隆轰隆的,动静太大的时候,小野猫往裴戎身后躲,警惕地张望,确定没事后,又走到前面。   裴戎拿出手机给小野猫拍照,晚上光线不好,照片拍出来的效果也不怎么样,正当他打算将照片发给王寒轻的时候,王寒轻在这个时候打来了电话。   “喂?”   “到家了吗?”王寒轻那边很静,说话都有回音。   裴戎手上撸着猫,手掌拂过柔软的猫肚子,这个点儿,当下这种情形,他跟王寒轻通话带着懒散,盼了这么久的见面泡汤后,多少有点破罐子破摔了,所以回答王寒轻问题的时候,有点漫不经心。   “没呢。”   电话里突然安静了下来,王寒轻的呼吸声也能透过手机传到裴戎耳里。   裴戎等了好久,意识到王寒轻没说话,他看了眼手机,通话时间还在流逝,“喂?”   王寒轻咽唾沫的声音很清晰,“在哪?”   “在厂里啊,替郑琬琰值班。”裴戎不知道王寒轻为什么这么问,只听到王寒轻呼出一口气,他反问道,“不然还能在哪?”   王寒轻刚提到嗓子眼儿的心回到了原位,“我以为…你…跟别人…算了”   他不知道该怎么说,裴戎没有等他的理由,答应他见面已经算是给他机会了,只怪他自己没有抓住。   他没立场质问裴戎去哪,也没资格约束裴戎跟任何人交往,只是听到裴戎回答在厂里的那刻,他还是心生雀跃。   “你以为什么?”裴戎回味了一下王寒轻的语气,“你以为我没跟你约会,转头跟别人约会了?”   王寒轻在裴戎看不到的地方舔了舔嘴唇,说话时的语气略带委曲求全,“不是以为,只是害怕。”   裴戎蹲累了,他起身走到旁边的石凳边坐下,“害怕?如果我现在真要是跟人在约会,你打电话来,不是坏我的好事?”   在一件事情里,投入了期待值,最后没有达到预想的效果和结果,失望和烦躁是理所应当的,裴戎也会因为被爽约而感到烦闷。   “所以呢?你打电话是来查岗的?”他俩什么关系啊?王寒轻凭什么查他的岗,“过了今晚,没送给我的礼物就不能算圣诞礼物了。”   好像在暗示王寒轻,错过了今晚,有些想答应的话,自己也可能会变卦。   本来有些事情就是讲究天时地利和人和的。   王寒轻低声了说了句“抱歉”,随后挂了电话。   回到办公室时,同事还在吃饭,几个人在聊楼下的圣诞树,他也从玻璃往楼下看了眼,转身回到自己工位前,新建了文本文档。   “抱歉”是不是算了的意思?王寒轻不是耍自己的吧?   裴戎懒得去想了,站起身来拍了拍手,今天的夜空也灰蒙蒙的,冷风吹得他拢紧了衣服,加快脚步往办公楼走。   传达室的窗户开着,能听到电视的声音,传达室大爷估计是睡了,不见他人。   裴戎顺着楼梯往上走,他先去了趟厕所,洗完手出来,在办公桌上找卫生纸,刚给电脑解锁,右下角的王寒轻头像又在闪动。   他心里有点烦,想看又不想看,擦干净手上的水,才点开消息。   “不要和其他人约会,等等我。”   既不是求人的态度,也不是认错的态度,裴戎没有回他。   紧接着是一条链接,裴戎点开链接,画面上出现了圣诞树,圣诞树旁还有抱歉两个字。   裴戎没忍住笑了,这就是程序员的“浪漫”吗? 第17章   裴戎本就算不上生气,王寒轻这副讨好模样,他烦闷的心情一扫而空,想着王寒轻在加班,就不要弄得人家牵肠挂肚的。   他给王寒轻回了消息,“好好工作吧。”   顺道还附带了最近郑琬琰他们最爱发的表情包,一个粉色的迪士尼人偶指着镜头的动图。   王寒轻收到消息的时候,都愣住了,他和裴戎聊天,谁都没有发表情包的习惯,他盯着屏幕看了半晌,这大概是裴戎不生气了?   车间的工作性质机械又枯燥,没什么特别的事情,裴戎一个人待在办公室,看了会儿视频,很快便困了,他又懒得往员工宿舍跑,靠在椅子上,盖着平时午睡的小被子,迷迷糊糊地打着盹儿。   办公室没开灯,只有面前的电脑还亮着,电脑的声音开得不大,视频里絮絮叨叨的,听不大真切说什么,反倒起了助眠的效果。   王寒轻说等等,自己默许了他的要求,甚至没有告诉他时间限制,是只等到圣诞节结束,还是说一直等,大概是怕王寒轻没法在圣诞节结束前到,自己都帮着他作弊了,他还能不及格吗?   晚上十一点,整栋写字楼,只有王寒轻他们公司还亮着灯,整个公司,只有王寒轻他们组还在加班。   就在刚刚,他们将修改后的项目压缩打包发了过去,等了片刻,王寒轻低声说了句“可以了”,大家这才松了口气。   随后,很有默契地收拾东西,以最快的速度从公司离开,生怕又出什么幺蛾子,最后一位同事临走前还跟王寒轻打了声招呼,“走了,王组长。”   王寒轻点了点头,他看了眼时间,现在去找裴戎还来得及,他从抽屉里拿出包好的口琴,关好电脑锁好门,搭电梯时,楼层缓慢地变化,让他渐渐有些着急。   圣诞节街上人比车多,没咋堵车,还算是畅通无阻,特别是到了郊区,几乎看不到什么车辆,只是偶尔能和一辆大货车擦肩而过。   到制药厂时,大铁门紧闭,旁边的小门也是关着的,门卫室窗帘拉着,没有开灯,看着像是大爷睡着了。   王寒轻犹豫着要不要去叫醒大爷,还是该打电话给裴戎时,一个黑影从门卫室的后面窜了出来。   没等王寒轻看清,听到它“喵”了一声,是那只小野猫。   大铁门可关不住小野猫,它长了一身肉,还是游刃有余地从铁栏杆中间钻了出来,围着王寒轻直叫,像是在质问王寒轻,最近怎么都不来了。   王寒轻摸了它一下,“没空陪你玩。”   他跟猫说话的语气,和跟人说话时是一样的,无情且直白,幸好小野猫不跟他计较,甚至还能猜到他想干嘛。   小野猫往前跑了一段,回头看着王寒轻继续叫,像是在让王寒轻跟上来。   王寒轻将信将疑,看着没有动静的门卫室,他竟然选择病急乱投医,跟在了小野猫的身后。   制药厂的围墙还没修好,倒了一半,到人胸口的位置,王寒轻经过这里时,有那么一丝丝想要翻墙进去的冲动,只是理智让他冷静下来,被人看到说不清楚,说不定还会让裴戎难堪。   等走到路灯全没的地方,终于看到了制药厂的后门,后门的小铁门没有锁上,留着方便工人进出的。   小野猫不走寻常路,哪怕是门开着,它还是乐意从栏杆缝里钻,它站在门里,示意王寒轻进来。   王寒轻推开铁门,铁门发出“吱呀”一声,他踏进门内,心情稍微放松了点,看了眼兴致勃勃等着自己陪玩的小野猫,他又蹲下身去,“现在不行,谢了。”   走得还贼决绝,让小野猫爱而不得,更加惦记了。   制药厂看着破旧,但是每层的办公室都标注得挺明确的,王寒轻顺着指示牌便找到了裴戎的办公室门口。   敲门前他掏出了手机,时间已经过了十二点,他还是迟到了。   走廊上很是安静,王寒轻深吸了一口气,顺手理了衣服,摸到兜里的琴盒,反复调整呼吸,最后才轻轻敲了门。   椅子上午觉还成,晚上睡觉实在有些为难人了,裴戎睡得很不踏实,耳边一直能听到视频的声音。   敲门声也断断续续的,睡梦中的裴戎很难分别,到底是视频里的声音,还是真有人在敲门。   直到敲门声越来越清晰,他才缓缓睁开眼睛,脑子里一片混沌,他盯着门的方向看了许久,意识到是真的有人在敲门。   “稍等。”裴戎说话时嗓子没打开,听着有些沙哑,他将小被子搁到椅子上,赶忙上去开门。   他以为是车间的工人有什么事,门打开时,他愣了一秒,门外站得是王寒轻。   “你怎么来了?”裴戎的记忆还停留在王寒轻要加班的阶段,也不清楚自己到底睡了多久,眼神有些迷茫。   此时裴戎披着外套,面露无辜,看着很没有防备,原本组织好语言的王寒轻,一时间忘了自己该说什么。   “我…”他想要伸手去摸裴戎头,又怕裴戎会生气,手腕动了动,难以言表的高兴只有他自己知道。   裴戎真的在等他。   裴戎给王寒轻让出了一条道,让人先进了办公室,关上门后,想着要开灯,手刚伸出去,还没触碰到开关,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拉了回去,外套也从肩上往下滑了一截儿。   幸好王寒轻手快,帮裴戎整理好衣服,双手还搁在裴戎的领口不肯松手。   两人离得这么近,裴戎瞌睡醒了大半,他余光瞥到窗帘,没看到有光线照进来,现在还是晚上,只有有多晚,他不太清楚。   “过十二点了吗?”他问道。   王寒轻眉头微蹙,“过了。”   “小王你迟到了,我只答应跟你圣诞节见面的。”裴戎没来得及戴眼镜,看人时会下意识眯着眼睛。   王寒轻也知道是自己的问题,怪不得裴戎,只是…他还是有侥幸心理,还是舍不得放开裴戎。   “我叫你等等我的。”   不给王寒轻规定时间,一是给王寒轻机会,二是给自己后路。   裴戎不紧不慢道:“我没有答应你。”   “你也没拒绝。”王寒轻反驳得飞快。   “我说的话你忘了,成年人不正面…”   裴戎连话都没说完,王寒轻低声打断,“记得,你说过的每一句话都记得。”   他俩说话语速倒是快,但是没有丝毫的剑拔弩张,放到还有一丝丝的情趣在其中。   裴戎歪了下头,似乎在反问王寒轻,记得还装不明白。   王寒轻吞咽着唾沫,“你拒绝我,我还是会喜欢你,还是会想联系你,还是会想跟你见面,还有下次,下下次。”   他从兜里掏出口琴盒,也不是非要节日才能送裴戎礼物,“不是圣诞节,也能送你礼物。”   他在乎的不是圣诞节,只是借着圣诞节的名头,能有个和裴戎见面的借口,对他而言,是圣诞节沾了裴戎的光。   裴戎接过琴盒打开一眼,意外到眉峰一挑,盒子里躺着一把银白色的口琴。   “你怎么知道我会口琴?”裴戎已经很多年没碰过口琴。   王寒轻并不是全然不了解裴戎,有些遥远的秘密,连裴戎自己都忘记的,王寒轻还牢记在心里。   “见过你吹过一次。”王寒轻顿了顿,面露迟疑,像是不太愿意提起,“校庆,你陪你前男友练琴,我以为你们会有合奏表演,正式演出的时候,你只是朗诵。”   王寒轻不是吃醋,他知道自己的位置,爱而不得,是嫉妒。   裴戎的过往,对王寒轻而言,他好像是参与者,对裴戎而言,他只是旁观者。   他参与的,只是他自己的暗恋,这段残忍的暗恋,和裴戎无关,与裴戎有关的,是之前的口琴,是裴戎的前男友。   好酸,好像是谁家的醋坛子打翻了。   裴戎垂着眼睛把玩着手里的口琴,口琴的质地冰凉,摸着让人爱不释手,“我已经很久没吹过了。”   “那你还喜欢吗?”   裴戎抬着眼皮看向王寒轻,王寒轻问的是什么?口琴?还是前男友?“以前挺喜欢的。”   “为什么是以前?”   裴戎叹了口气,前男友自然是因为学业两人分道扬镳,只有口琴,“小时候喜欢是兴趣爱好,上学后,我爸觉得耽误学习,不务正业,后来渐渐也不怎么碰了。”   那现在有机会,父母也不会反对裴戎的兴趣爱好后,他还会喜欢吗?   王寒轻追问道:“那我新送你的喜欢吗?”   裴戎情不自禁地“嗯”了一声,不是回答王寒轻问题的口气,“试试吧,不试怎么知道呢?”   王寒轻该握住裴戎的手腕,把人往门上一抵,直勾勾地盯着裴戎的脸,“你说试试?”   手腕上的力道很大,捏得裴戎都觉得疼了,他反问王寒轻,“你今晚特地赶来是为了什么?只是送礼物?只是见我一面?礼物送到了,面也见了,我答应你的都做到了。”   “不是。”愿望一次性实现得太多,太没有真实感,王寒轻语无伦次,“我原计划跟你一起吃晚饭,那个餐厅…还有烟火表演…还能去江边散步…还…”   裴戎一边听着,嘴角渐渐勾起弧度,王寒轻的愿望,又渺小,又纯情。 第18章   裴戎索性倚在门上,他低声问王寒轻:“只是这样?”   现在小孩谈恋爱,都不只是吃饭、牵手、散步了吧?   王寒轻还怕自己奢望的太多,裴戎所说的“只”,是指的什么?这还不够吗?对于自己而言,这已经够了,甚至超出了他的预期。   办公室只有电脑还亮着,借着微弱的荧光,王寒轻有些困惑地看着裴戎,他不合年纪的单纯,倒是让裴戎有些难以启齿了。   “我以为…”裴戎停了一下,他自以为,他不是什么正经人,顶多算是个假正经,正在工作时,在人前还能装装样子,私下里,面对有好感的人,他还是挺主动,挺能直面欲望的一个人。   甚至说,跟王寒轻相比,他还挺“下流”的。   裴戎说话语速很慢,语调也比平时要低,听得王寒轻嗓子发痒,有些急切,“什么?”   裴戎也很恶劣,他不信王寒轻那么单纯,他眼神往旁边一瞟,漫不经心道:“我以为今晚我俩约会的内容除了吃饭,然后就是再找个地方上床。”   王寒轻觉得有人在抓他的喉咙,抓得血肉模糊,他自己想碰又不敢碰,他不断地吞咽唾沫,试图来缓解嗓子里的干涩,无奈是杯水车薪。   “你只订好了餐厅。”裴戎不是疑问句。   王寒轻还是傻呆呆地点头。   “你是没想过去酒店,还是不想去酒店,想去其他的地方?”裴戎大胆提出他的猜想,“你的车里?还是你家?我没有去过别人家。”   裴戎的问题太多,王寒轻来不及思考,只是在听到某些关键字的时候,瞳孔会发亮。   比如:上床。   上床,意味着跳过了很多东西,直接进入到了身体接触,王寒轻还不是太能消化。   看着裴戎背靠门板,无路可逃,王寒轻得寸进尺,往前又凑近了些,呼吸缠着呼吸,他问道:“那可以先亲你一下吗?”   他的语气,就像是之前问裴戎能不能拥抱一下一样。   裴戎并没有因为王寒轻擅自靠近而感到反感,如果只是床伴关系,裴戎是接受不了接吻的,接吻之后,两人的关系就变了性质。   他既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他在迎合王寒轻的答案给出最合适的考题。   王寒轻等了几秒钟,见裴戎不说话,他微微低下头,像是小狗一样,用鼻尖试探了一下裴戎。   裴戎没躲,还不动声色地抬起了下巴,裴戎默许了。   在黑暗中,人的感官会变得很灵敏,被呼吸扫过的肌肤起了鸡皮疙瘩,被王寒轻搂住腰时,裴戎会情不自禁抬起腰板,嘴唇被王寒轻贴住时,裴戎笑场了。   气息扑到王寒轻脸上,王寒轻有些窘迫,他知道裴戎笑什么,他不会接吻,他说的亲一下,只是单纯的嘴唇贴着嘴唇。   短暂的打岔,没有驱散掉办公室里晦暗不明的暧昧,裴戎用食指点住王寒轻的脸颊,轻轻施力推开了一点儿距离。   “王寒轻,你不会接吻。”   王寒轻没说话,一把抓住裴戎的手指,不断抚摸,将裴戎的指尖都揉得发烫。   不会接吻丢人吗?那王寒轻还有更丢人的。   裴戎一副考究的语气,和王寒轻说话,“这年头有人不会接吻吗?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吗?现在不都满大街法式热吻的电视剧吗?”   “我不看电视剧。”王寒轻为自己据理力争。   “不看电视剧?那片儿你总看过吧?”片儿里的接吻,可比电视剧里热烈得多。   也不知道他俩谁起的头,又或者是天色太晚的缘故,都压着嗓子说话。   王寒轻表情略显凝重,皱眉时鼻梁耸起,“不算看过。”   看过就是看过,没看过就是没看过,不算看过是个什么说法。   “看过,不喜欢就关掉了。”   “钙片儿?”裴戎问道。   王寒轻点头,裴戎一愣。   不是每个人对自己的性取向都有明确的认知的,裴戎喜欢男人,这是他打小便察觉事情,在同龄人都杂志上穿着暴露的美女乐此不疲的时候,他只能男人有反应。   王寒轻不同,王寒轻没有恋爱经历,他接受不了男人和男人上床,喜欢自己或许只是内心的一种寄托,他没有去考虑过女人,是不是要等到脱了裤子上床那刻,他才意识到他不喜欢男人?   王寒轻不知道裴戎在想什么,又补充了一句,“男女的也不喜欢。”   “啊?”裴戎脑子不太能思考得过来了。   “我都看过。”王寒轻面露苦涩,“除了你,我没喜欢上任何男人,所以,我想确认一下,我到底是不是同性恋,但是看过之后,都不喜欢。”   不喜欢男人,也不喜欢女人,只喜欢自己,这份炙热的感情,裴戎想,自己何德何能啊。   “那你怎么就能确定你喜欢我呢?”裴戎还是不死心。   王寒轻紧张到掐了裴戎指尖一下,“有反应…梦到你的时候…一晚上都睡不好。”   梦里不管能不能看清裴戎的样子,王寒轻都能肯定那一定是裴戎,裴戎对他也没有那么残忍,偶尔还是会来他梦里。   裴戎从王寒轻手里挣扎出来,刚还夸王寒轻单纯了,现在下流的话不是张口就来。   “你这算什么啊?合着对别人都没反应,就对我有反应,你赖上我了是吧?你是处男,还是我的责任,我欠你的啊?”   裴戎戳着王寒轻胸口,肌肉手感还挺好的。   被裴戎抚摸过的地方滚烫,王寒轻胳膊一收,把人搂进怀里,他歪着脑袋,再次吻住了裴戎的嘴唇。   王寒轻的学习能力惊人,裴戎刚不是说没吃过猪肉,也该见过猪跑吗?   他轻咬了一口裴戎的嘴唇,舌尖顶开唇缝,顺势勾住了裴戎的舌尖。   毕竟是参考学习的资料有限,能做到这步,已经算是王寒轻领悟能力够强了,他舔了舔裴戎的舌尖,有点进退两难。   裴戎被他气势汹汹地动静弄得有点被动,在王寒轻的动作滞住后,他才找回主动权。   裴戎算是现场教学了,含住王寒轻的舌尖轻轻吮吸,王寒轻不会归不会,进攻性却很强,学得有模有样的。   可惜裴戎快他一步,从他嘴里退了出来,还咬了他嘴唇一口,怕王寒轻穷追不舍,他伸手捂住王寒轻的嘴,“亲一下,这都两下了。”   还附赠教学经验,王寒轻赚了好吧。   “嘶”裴戎指尖一疼,王寒轻捏着他的手指咬了一口。   “我怕又是我做梦。”王寒轻解释道。   裴戎气笑了,“那你咬你自己啊,你咬我干嘛?”   王寒轻轻抚着裴戎的指尖,高兴得语无伦次,“我…”   连他自己都没注意,他嘴角挂着笑容。   裴戎一手拿着琴盒,另一只手被王寒轻握住,他只能嘴上为自己找回面子了。   “哟,你还会笑啊?我还以为面瘫都不会笑呢。”   王寒轻不太自然地动了动嘴,笑这种表情,是发自内心的,难以自控的。   安静的环境,两人只是多对视一会儿,想要接吻的想法又开始蠢蠢欲动。   王寒轻这次学聪明了,他跟裴戎讨价还价,“再亲一会儿。”   刚刚是一下,现在改成了一会儿,什么样算是一会儿啊?   也不等裴戎允许,王寒轻拖着裴戎的下巴,急不可耐地吻了上去。   静谧的房间,能听到啧啧的水声,还有轻微的喘息,以及两人的私语声。   这“一会儿”里反反复复亲了有多少次,裴戎快要数不清了,到最后,王寒轻甚至能反客为主,裴戎有点招架不住他了。   王寒轻靠在裴戎的肩膀上,问道:“今晚你还能走吗?”   裴戎怕痒,呼吸的热流全钻进了他脖子里,“走不了了。”   王寒轻大概很失望,抱住裴戎的胳膊又用力了些,莫名的燥热让他在忍不住抱住裴戎蹭了蹭。   克制又放肆地厮磨,是只有小男生才会做出的暗示,裴戎看王寒轻的模样怪难受的,自己也好不到哪儿去。   裴戎有个疯狂的想法,既然走不了,可以留下来。   他捏着王寒轻的胳膊,“可以去我宿舍。”   从办公楼出来时,厂里的空地上空无一人,除了风声,就只有两人的心跳。   宿舍里在靠近后门的位置,楼梯口有一盏路灯亮着,抬眼往上看去,没有窗户的灯是亮着的。   单位有给裴戎配个人宿舍,在顶楼第一间,虽然他很少在宿舍过夜,但是里面的东西都是齐全的,加上自己多少有点洁癖,还喜欢做到有备无患,基本上每个月都换一次床单。   王寒轻紧跟在裴戎身后,脚步都很轻,都没惊扰到声控灯,夜风没吹散他心头的燥热,门前等裴戎开门时,叮叮当当的钥匙声,听得他血脉偾张。   房门打开的那刻,他半搂着裴戎挤进房间,顺手带上了房门,将人按在怀里亲吻。   钥匙哗啦一声砸在地上,裴戎回抱住王寒轻,支离破碎的声音,从唇缝中溢出来。   他俩摸黑滚到了床上,吻得对方气喘吁吁才舍得放手。   裴戎撑起身,温柔抚摸着王寒轻的脸颊,“待会儿小点儿声,隔音不好。”   …… 第19章   宿舍是单人床,两大男人挤在上面有点勉强了,王寒轻也跟着裴戎起身,互相扯着对方的衣服。   冬季的衣服又厚实,又笨重,此时此刻,显得格外的碍事。   王寒轻动作快一点,手摸进裴戎的毛衣里,顺手将毛衣推了上去,下一秒,他直接让裴戎扑倒在了床上。   裴戎整个人陷进被褥里,想要再去脱王寒轻的衣服,有些困难了。   现在的姿势,裴戎比较被动,王寒轻这样的块头压在身上,他想争取一点主动权的机会都没有。   他不是没有考虑,他跟王寒轻在一起后,谁上谁的问题,以前遇到过的男人,都是娇小的0,自己喜欢的也是那种类型,当1好像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至于王寒轻吧,他俩谁在上面,裴戎都能接受,但是第一次,条件又这么恶劣,还是自己来吧,毕竟王寒轻什么都不懂。   房间里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裴戎冷静了下来,用膝盖顶了顶王寒轻的,隔着裤子都觉得又烫又硬。   “你想上我啊?”裴戎问了一句。   王寒轻有问必答,还坦坦荡荡,“想过。”   “又是做梦的时候?”   王寒轻握住裴戎的脚踝往两边拉开,他顺势跪到了床上,“没做梦的时候也想过。”   裴戎对王寒轻没辙了,“太下流了吧你,我跟你还不认识呢。”   王寒轻并没有多单纯,他什么都懂,什么都见过,只是对其他人无欲无求,如果对象换成裴戎,他也是万丈红尘之中的俗人,俗不可耐。   不光梦里梦到过裴戎,梦醒后还会想着裴戎打手枪。   “没做梦还敢想?”裴戎往上挪了一截儿,上半身靠在了枕头上,他一语中的,“你不会想着我打手枪吧?”   王寒轻没回答,顺手摘了裴戎的眼镜放到床头。   裴戎手肘撑在床头,用脚尖踢了踢王寒轻的腿,“回答我的问题。”   “不行吗?”   靠,裴戎破天荒地在心里骂了声脏话,王寒轻这脸皮,真不是盖的,意淫自己还能这么理直气壮。   “那你演示给我看看。”   他俩躺了一会儿才起身,没打算开灯,用手机照明,穿好裤子后,裴戎让王寒轻等着,他回办公室拿了裤子,顺带还提回来两壶温水。   房间里有现成的盆和毛巾,他俩简单清洗了一番。   发泄过后的裴戎脑子很清醒,在看到手帕上斑斑点点的印记,他眯着眼睛,“手帕还我。”   王寒轻赶紧将手帕塞进了换下来的裤兜里,“我之前问你,你说给我的。”   裴戎几乎来不及制止,手帕还是脏,那玩意儿还在上面的。   看着王寒轻跟护食的小狗一样,裴戎只能退一步,“拿出来,洗干净晾一晚上能干。”   床和被子都不大,他俩得贴得特别紧,才能勉强凑合。   裴戎已经不记得完事后,和对方在床上相拥入眠的感觉,原来是这么的踏实。   “明天有事?”裴戎靠在王寒轻的胳膊问道,他今晚值班,明天就能休息,正好遇上周末,能连着放三天假。   之前一直拒绝王寒轻的约会,正好趁着这个机会补回来,可以跟王寒轻吃饭,看电影,看球,运动,时间很充裕,好像每件事都能做。   王寒轻没那么清闲,“明天还要上班。”   “哦,好吧,”裴戎放松了身体,他没想到王寒轻这么不开窍,故作惋惜,“明天我不上班,我还以为,我俩能吃个饭什么的。”   “可以。”王寒轻捏住裴戎的双肩,将人转了个面,“下班就去。”   王寒轻手劲儿大得离谱,裴戎觉得自己的肩膀都快被他捏碎了。   裴戎掰开他的手,“知道了,知道了,等你能下班了再说吧。”   谁知道王寒轻会不会又加班。   “很晚啦。”裴戎瞥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在王寒轻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睡吧。”   第二天天蒙蒙亮,便能听到从窗外传来的声响,裴戎腰上被什么东西紧紧箍住,他呻吟着睁开眼睛,眼前王寒轻的脸让他怔愣片刻,良久,空白的脑子里才渐渐填补上昨晚的记忆。   自己和王寒轻睡了一觉,还算是蛮单纯的睡法。   大概是加班这些日子没睡好,这一觉,王寒轻睡得很沉,脑袋靠在裴戎的肩膀上,半边身子也压在裴戎身上,身体随着呼吸起伏,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   裴戎手从被窝里伸了出去,撩起窗帘看了眼,又确定了一下时间,想起王寒轻今天还得上班,他腾出一只手,搂住王寒轻的腰,小声道:“小王,你不是还要上班吗?再不起要迟到了。”   宿舍窗户的玻璃很薄,窗外的鸟鸣、汽笛、人声都听得清清楚楚,连露水打在玻璃窗上的声音也格外清晰。   不止王寒轻上班要迟到,再晚一点,等工人们陆陆续续进厂时,他俩出宿舍楼也不方便。   王寒轻闷哼一声,撑起胳膊,俯视着裴戎,这是他梦寐以求的画面,能和裴戎一块儿起床。   “早。”   裴戎拍了拍王寒轻的脸颊,“早,起床吧。”   宿舍有备用牙刷,昨晚的温水也有剩余的,够两人洗漱的,能让王寒轻精神点去上班。   挂在椅子背上的手帕也晾干了,出门前,王寒轻先把手帕揣进了兜里,随后才去提自己换下来的裤子。   裴戎没想到他记性这么好,自己还指望着他能忘记。   从宿舍楼出来后,裴戎去车间一趟,“要不然你先走?我怕你上班迟到。”   “时间还早,我等你。”   正好裴戎没开车来,也就没有再拒绝,“太冷了,你去门卫室等我吧。”   说完,裴戎朝着车间大楼走去。   王寒轻来得巧,不然门卫大爷得打电话叫他来挪车了,他将车挪到不挡道的地方,在门卫室门口陪小野猫玩了一会儿。   大爷认识王寒轻,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说话,“什么时候来的啊?来得挺早啊。”   不早,挺晚的,昨晚上到的。   见王寒轻手上没提猫粮,大爷也不太确定,他到底是来看猫的,还是有别的事情。   “吃饭了没?要不吃点。”   大爷很热情,正好他刚在食堂买的几个大肉包,不等王寒轻拒绝,从袋子里拿出两个,将剩下的肉包连塑料袋一块儿递给了王寒轻。   肉包还冒着热气,热气全从塑料袋口散了出来,扑到王寒轻手背上时,还有点烫手,“不…”   “拿着拿着,肯定没吃饭。”   小野猫蹭了蹭王寒轻的脚踝,似乎也在催促他拿着。   王寒轻说了声“谢谢”,他心情好,加上昨晚又是小野猫带路,愿意陪人家玩一会儿。   小野猫终于算是得偿所愿了,它特别稀罕王寒轻,比起那些对它爱不释手的人类,它更喜欢王寒轻,这大概就是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吧。   郑琬琰难得没有赖床,在酒店起了个大早,还使唤赵小岚排队去买早餐。   “买这么多吃得完吗?”赵小岚边开车,边问道。   郑琬琰淡淡道:“说谁是给我一个人吃的。”   “那你给谁买的啊?”赵小岚大惊,总不能他俩昨晚才那啥,郑琬琰又移情别恋吧。   郑琬琰白了他一眼,“给我们主任啊,昨晚麻烦人家帮我值班,你开快点,我怕去晚了,他回家了。”   说起替班,赵小岚想起昨晚加班,他师父竟然没让他回去的事情。   他喃喃道:“那我是不是也该谢谢我师父。”   “你师父是转性了吗?还帮你加班?也有可能是因为你帮他买了东西的缘故啦。”   赵小岚觉得不完全是,他觉得他师父,本身就不是故意为难人的人。   很快便看到了制药厂的大门,赵小岚将车速慢了下来,停到路边时,正好瞧见大门旁边的车有点眼熟。   “我走啦。”郑琬琰正想下车,被在赵小岚拉了一把,“干嘛?”   赵小岚缓缓开口,“那个车…好像是我师父的…”   他再看看车牌,万分确定,“真的是!”   就在这时,郑琬琰指着挡风玻璃,“那不就是你师父?他怎么这个时候在我们厂?”   赵小岚顺着郑琬琰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果然是他师父,坐在凳子上,脚边还有一只猫。   “我…我不知道啊…”赵小岚磕磕巴巴,“可能…又有什么工作?”   郑琬琰接过话,“不会吧…没听主任说啊,你要上去找个招呼吗?”   赵小岚还在墨迹,毕竟在公司以外的地方见到王寒轻,就像是学生在学校以外的地方见到班主任一样,怂。   没等赵小岚考虑好,只见裴戎从厂里走了出来,径直走到王寒轻跟前,王寒轻连忙起身,两人像是在说话。   郑琬琰嘀咕一句,“可能真的有什么事吧。”   她可不像赵小岚畏手畏脚的,想拉着赵小岚上前去打招呼,见着裴戎从兜里掏出个盒子,顺手放到了王寒轻提着的手袋里。   赵小岚有些茫然地开口,“裴主任拿着的琴盒,是我师父让买的口琴…为什么会在裴主任那儿?”   他师父拿来送人的?送裴戎的?   “啊?”郑琬琰也愣了一下,很怪,又说不上来是哪儿怪。   别了门卫大爷,裴戎匆匆上了王寒轻的车,此时是制药厂门口私家车最多的时候,他们也没太注意到赵小岚跟郑琬琰。   裴戎系好安全带,“把我放到公交车站就行,我自己打车回去。”   硬把裴戎送回家,时间上肯定来不及的,可王寒轻还是想坚持。   裴戎无奈道:“又不是没机会送我回家,你不赶时间上班吗?”   总算是把王寒轻说服了。   早上塞车是常态,走走停停的,终于进了市区,车停好后,裴戎没着急下车,朝车外看了一眼。   周遭是行色匆匆的路人,没人注意到路边车里的动静,他朝王寒轻勾了勾手指。   王寒轻像小狗一样虔诚,不由自主地越过换挡杆,裴戎忽然靠近,他嘴唇一热,被裴戎吻了一下。   “走了,晚上见。” 第20章   王寒轻愣了一秒,眼神有些不对焦,耳边听到了关门声,他才反应过来裴戎已经下车了,嘴上还残留着柔软的触感,裴戎吻他动作太迅速,他下意识抿了下嘴唇,嘴角也不自觉露出了笑容。   隔着挡风玻璃,裴戎朝他抬了抬下巴,像是提醒他赶紧开车去上班,要不是路上的车太多,停在路边有些挡道,王寒轻都想等着裴戎打到车再走。   王寒轻是掐点儿到公司,打完卡往工位上一坐,旁边赵小岚的位置还空着,办公室几个人私下交换眼神,心里默念着,赵小岚又要挨骂了。   最多两分钟,赵小岚风风火火地冲进了办公室,见到王寒轻已经先他一步到岗位,他整个人僵在办公室门口,几个同事也朝他使眼色。   虽然考勤这块儿是人事管,扣工资的事情,也不用王寒轻操心,但是他该骂的还是骂。   赵小岚咽了咽唾沫,偏偏他的位置又刚好在王寒轻旁边,死就死吧,他蹑手蹑脚地走到工位上,小心翼翼地打招呼,“早啊,师父…”   没有听到预料中的训斥,王寒轻只是淡淡“嗯”了一声。   办公室众人都朝王寒轻投来好奇的目光,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就一个“嗯”?   赵小岚瞪大了眼睛,心肝儿还怦怦直跳,他不敢发出太大的动静,轻轻挪了一下椅子。   还没等他坐下,办公室的门又响了,进来是秦赫。   秦赫进来后先打了赵小岚一巴掌,“来迟到了是吧?昨晚上玩太晚,年轻人不知道节制。”   他秉着自己先骂赵小岚,王寒轻就不会再开口骂的原则,给赵小岚找点台阶下。   没想到一旁的王寒轻接过话道:“一两分钟而已,公司不是多给了五分钟打考勤的时间。”   九点上班,老板比较好说话,九点过五分钟内打考勤的,都不算迟到。   哟,这下换秦赫吃惊了,王寒轻这是转性了?还有帮着迟到的赵小岚说话的时候?   “有事?”王寒轻抬头看着秦赫。   秦赫没当着下属的面调侃王寒轻,转头说起了正式,“今年最后一个军区项目,算是出差吧,年底前得待在那边,工作内容要绝对保密,那边也屏蔽了信号,基本上是用不了手机的,条件苦了点,但是年终奖就靠它了。”   条件不算好,毕竟没有网络,也不能随便上网,倒是能出来,只是太偏僻,周围也没什么娱乐设施,说白了跟坐牢差不多,稍微自由了点。   人人都想过个好年,所以条件再怎么差,还是有人自告奋勇,王寒轻是组长,肯定得起带头作用。   秦赫见他面色凝重,一向对工作兢兢业业的王寒轻,也会有这种表情,“有问题?”   王寒轻摇了摇头,“知道了,什么时候去?”   “没问题的话,今天中午之前把确定好的名单给我,中午下班就回去收拾收拾东西吧,今天下午就能过去。”   通知完事情,秦赫示意王寒轻出来说话,两人进了隔壁的会议室,秦赫打趣道:“怎么?心情挺好的,连赵小岚迟到都不骂了?”   在接到通知前,王寒轻的心情确实挺好的,只是现在,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烦躁吧。   好像跟裴戎见一面,得经历九九八十一难。   “我刚刚说到军区那个项目,你好像很不高兴?不想去?”   跟是哪儿的项目没关系,只是因为他和裴戎刚刚开始,又得分开一段时间,“没有。”   “你…”秦赫打量起王寒轻的表情来,“别睁着眼睛说瞎话啊,你平时不这样的,你一向都以工作为重,怎么啦?人家都有家室的,有对象的都没不高兴,你怎么到还摆起脸色来了,你总不可能也有对象了吧?”   秦赫只是随口一说,他不是看不起王寒轻,只是王寒轻的性格,谁受得了啊。   谁知王寒轻竟然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秦赫张了张嘴,“真有对象了?”   “没有,不是对象。”   “啊?”秦赫八卦欲一下子上来了,不管是不是对象,王寒轻身边肯定是有人了,他一把攀住王寒轻的肩膀,“谁呀?不是对象那是什么?你跟哥说说。”   王寒轻掰开肩头的手,重复道:“不是对象,就是这样,我去工作了。”   不顾秦赫在身后的呼唤,王寒轻回到办公室后,整个人周遭的气压极低,办公室的人各个都噤声,装模作样干自己的事情。   他面无表情地坐了一阵,心里没那么烦躁后,才拿起电话给裴戎发消息。   昨晚睡得比较晚,今早又起得早,加上两个人挤单人床,实在睡得不太好,裴戎到家还补了觉,到中午时,被手机铃声给吵醒了。   “唔…”裴戎呻吟了一声,闭着眼睛摸到床头柜上的手机,他眯眼看着来电显示,是妈妈,“喂?妈。”   他声音听着懒懒散散的,不用猜都知道是在睡觉。   “还在睡觉呢?今天不是周五吗?你没去上班。”   裴戎从床上坐了起来,“昨晚值班呢,今天休息。”   “昨天不是那什么圣诞节吗?你没跟小姑娘出去约会啊?你是不是又糊弄我啊?嘴上说着在聊,一点儿实际行动都没有。”   裴戎清了清嗓子,无奈道:“那有工作安排,总不能为了私事,特意请假吧,况且什么时候不能见,圣诞节又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   “你跟妈说实话,是不是又吹了?”当妈的太了解自己儿子的德行。   怎么说呢?昨晚也不算没有约会,确实也是跟芳姨介绍的相亲对象在一起,只是对方是王寒轻,总不能跟妈妈说跟男人在约会吧。   “不合适,肯定就聊不来,聊不来自然就吹了。”   妈妈有些生气,“你又跟我打太极,什么不合适?我看你压根儿就没想过好好处。”   在妈妈彻底发火前,裴戎立马伏低做小,“慢慢来,这事又急不来的。”   “慢慢来,慢慢来,你都三十多了,跟你同龄的人,人家孩子都几岁了。”   妈妈唠叨的话,裴戎安静听着,时不时给一两声回应,直到妈妈消了气,才挂断电话。   裴戎捏着手机,如释重负。   他呀,这辈子不能找个女人糊弄父母,所以父母那儿,只能暂时敷衍着。   自己又会为了谁出柜呢?   想到这里,他侧了一下脑袋,看到了台灯旁的琴盒,脑子里突然跳出了王寒轻的名字,王寒轻,会是王寒轻吗?   他解开了屏幕锁,微信图标的右上角有数字提示,点开一看,是王寒轻的消息。   “要出差。”   “今天见不了了。”   “可能要去很长一段时间。”   裴戎“嘶”了一声,拿过烟盒和打火机,点上一支烟后,深吸了一口,这到底是好事多磨,还是缘分到头了?   他回道:“今天见不了,这么着急吗?”   “今天收拾好东西就走。”   裴戎看了眼时间,这个点儿,还能一起吃个午饭。   “你还在公司?”   “嗯。”   “给我发个地址吧。”裴戎起身开始换衣服,“吃个午饭的时间总有吧?”   他俩时间不赶巧,正是午饭时间,上得了台面的中餐馆都得等翻台,王寒轻时间不充裕,又不能走太远,好容易找了家大排档,还是跟人拼桌,点菜都太慢了,俩人只能点炒饭凑合。   幸好打工人吃饭来去匆匆,很快拼桌的那两个人便吃完离开,正好他们的炒饭也上桌了。   裴戎抽出筷子递给王寒轻,“去哪儿出差啊?要去那么久。”   王寒轻说了个大位置,那地方没信号,工作内容要绝对保密,裴戎一下子明白,多半是军区。   这也太巧了,他俩见一面,得等个把月,都快赶上牛郎织女了。   两人都已经过了只靠手机联系,就能维持感情的年龄,况且这回连手机都用不了。   特别是裴戎,喜欢就想要天天见面,想要触碰对方,想要上床,而不是柏拉图式的精神恋爱。   他试探性地问了句,“我们还有机会看球赛吗?”   他问的不是球赛。   “有的。”王寒轻抬头看着裴戎的眼睛,“年末还有一场比赛,我想你陪我去看。”   原来王寒轻还有机会的。   裴戎叹了口气,“我又要等你了。”   “你不用等我。”王寒轻不奢望裴戎能等他,如果裴戎遇上更好的,自己也不会纠缠,他愿意一直默默喜欢裴戎,“我可以一直追你。”   裴戎失笑,“你真…像小狗。”   王寒轻无辜地眨了眨眼睛,像是坐实了裴戎的说法。   小狗会因为主人的冷落和移情别恋伤心,但是永远忠诚。   大排档的客人走得差不多了,他俩吃饭的气氛也没有一开始那么沉重,你一言我一语的,还能说上两句。   公司肯定会安排他们集体坐车一起走,裴戎提议道:“待会儿我送你回家拿东西,然后再送你来公司。”   王寒轻倒是一点儿也不客气,想也没用,一口答应,“好。”   他毫不掩饰对裴戎的喜欢,想要和裴戎多待一会儿的想法写在了脸上,还没离开,他已经开始想念裴戎了。 第21章   吃过饭后,裴戎陪王寒轻回家收拾东西,随后又将人送回了公司。   车停在路边,裴戎整个上半身趴在了方向盘上,安全带被绷得很长,他侧着头看向王寒轻,“早去早回。”   王寒轻有很多话想跟裴戎说,他会找机会给裴戎打电话的,希望裴戎能接到,他也会想裴戎的,希望裴戎和别人在一起的时候,也能抽空想想他。   但这些到嘴边的话,又被王寒轻咽了回去,怕自己词不达意,怕给裴戎负担。   他朝裴戎伸手,“能抱抱吗?”   小狗和主人道别的时候会垂头丧气,小心翼翼地提出要求,主人不抱也可以,他也不会生气,当然如果主人肯抱的话,他会很高兴,这一趟“远门”都会因为这个拥抱,变得不那么煎熬。   裴戎一只手绕到身后,解开了安全带,身子往前一倾,牢牢将王寒轻搂住,脸颊也顺势贴在了一起。   “只是抱抱吗?”裴戎耳语道,他可以答应王寒轻很多要求,“早知道你今天要出差,昨晚我是不是该翘班?”   王寒轻心头一动,裴戎再说下去他真就不想走了。   每次分别,都为下次见面许下过很多的愿望,幸好有这些愿望,让分别后的每一天都值得被期待。   “走吧。”裴戎拍了拍王寒轻的后背,旋即将人松开,目送着王寒轻进了写字楼,人影彻底消失在自己视线里时,他才发动车子离开。   等红绿灯的时候,裴戎有些迷茫,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儿,想了一下,还是往家的方向开去。   裴戎在想,没遇上王寒轻的时候,自己放假的日子在干什么?和圈里的朋友聚聚,找个看对眼儿的0一夜情,又或者在家里睡一天的懒觉。   那时的日子,看似丰富多彩,实则更加空虚,好像谁都行,也不用特地等谁,没有对谁有特别的期望。   傍晚在家,裴戎没有做饭的习惯,点了个外卖应付一下,外卖刚吃完,手机屏幕亮起,伴随着提示音,微信备注上是彭立的名字。   “今晚出来?”   这句含蓄的问句,潜台词是在问裴戎要不要找人解决生理上的需求,裴戎漫不经心地点着屏幕,他并不想去,正想着该怎么回绝彭立。   彭立是个急性子,对话框上一直显示着“对方正在输入……”,就是不见裴戎的消息,他等得不耐烦了,直接给裴戎打了电话。   “怎么回我消息这么墨迹啊?正在输入那么久还没发出来?你是做了首诗吗?”   裴戎笑了笑,想找借口说没看到都不行,“这不正打字嘛。”   彭立也没跟他多计较,直奔主题,“出来吗?好不容易见你一面,上次上个厕所人不见了。”   要不是彭立提醒,裴戎都快忘了,也就是上次在TheEnd遇上王寒轻后,自己好像没和彭立见过面。   “我…”裴戎脑子在飞速运转,“这周算了吧…”   彭立有点不乐意了,“你这么忙?”   别人不知道,他彭立还不知道吗?裴戎工作清闲得很,只是看他愿意不愿意出来罢了。   谁知道裴戎还敢顺坡下驴,“对呀。”   “对个屁啊!”彭立急了,“你忙不忙我还不知道吗?出来!”   被拆穿后,裴戎也不尴尬,跟彭立打着哈哈,“不太想…”   不是不太想和彭立见面,只是不太想应付陌生人了。   “什么不太想?”彭立能明白裴戎的意思,不想干炮,他俩总可以见面吧,“你不想男人的时候,连我都懒得见了,合着我只是你找男人僚机是吗?”   说话真难听,给裴戎听笑了,“行了行了,跟你见面可以,不去TheEnd吧。”   找个普通点的酒吧,免得遇上熟人。   彭立虽然嘴上不高兴,还是满足了裴戎的要求,找了个普通点的酒吧,还特意要了靠角落的位置,足够安静。   两人一碰面,彭立的表情像是要吃人,等着跟裴戎算账。   “现在我想见你都这么难了啊?你他妈最近在忙什么?总不可能真的是忙工作吧?”   面对彭立的逼问,裴戎只能实话实说,“没忙,就是没想着出来。”   跟王寒轻打打电话,开开视频,一个月见一回,好像也挺有意思的。   彭立了解男人,了解gay,更了解裴戎,但裴戎转性的几率又比恋爱的几率大,所以他有些不太确定地问道:“你是不是背着我…你说,你最近到底干嘛去了?”   “见小学弟去了。”裴戎坦白道。   王寒轻跟他俩一个中学,说是小学弟一点都没错。   没想到彭立脸色一顿,裴戎笑道:“用不着这反应吧?”   彭立眨了眨眼睛,说话都变得支支吾吾起来,“你…你见到心夏了?”   “什么?”裴戎听清了彭立的话,反问只是他下意识的反应,他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随之而来的是茫然。   他很久没听到严心夏的名字。   严心夏是裴戎中学时期的初恋男友,自打两人分手后,也断了联系。   彭立作为唯一知道他俩关系的朋友,也不在裴戎面前提起严心夏的名字。   那会儿裴戎高中毕业,严心夏比他小一年级,两人异地恋了一年,本以为大学还能在同一个城市里,严心夏听从家里的安排,出国留学了。   彭立立马意识到裴戎说的小学弟,不是严心夏,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严心夏回国了是吗?”裴戎看着彭立。   “啊?”彭立也学会了装傻充愣这套,只是他演技没裴戎好,反应也没裴戎快,脸上还带着一丝丝慌乱。   裴戎靠在沙发上,煞有介事地看着他,“他联系你了是吗?”   别看裴戎平时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严肃起来,还真有当干部的风范。   彭立只能老实交代,“他是联系我了,让我先别告诉你。”   初恋的分量,在男人心里占据了重要的位置,是血肉里扎着刺,会习惯它的存在,等再提到这个人的时候,还是会疼得撕心裂肺的。   裴戎倚靠在沙发上,没再去看彭立,从兜里掏出了烟,沉默着没说话,他说不上来心里是什么感受。   时间真的能抚平一切,包括感情,他对严心夏也没那么喜欢了,只是严心夏留给他的后遗症倒是延续了很久。   大学期间,他也谈过恋爱,认真谈过,只有他自己知道,对感情会有保留。   再到后来单身一人,也会去找陌生人寻找慰藉。   这些都是严心夏给裴戎带来的影响。   彭立在心里骂自己嘴快,赶紧又岔开话题,“那你说的小学弟是谁?你大学同学?”   提到王寒轻,裴戎这才回过神来,手里的香烟也烧了大半,烟灰顺势掉落到身上,散落成了小颗粒。   “不是。”裴戎顺手将烟按灭在了烟灰缸里,“说了你也不认识。”   虽然王寒轻和他们同一个中学,但是自己都没印象的人,彭立怎么会记得。   想到王寒轻,裴戎心里沉甸甸的感觉稍微缓解了一点,这个时间,王寒轻在干什么?不会还在忙吧?   “说说嘛,又不是你大学同学,没准儿我真认识呢。”   裴戎端起桌上的酒杯喝了一口,随口说出了一个名字,“王寒轻,你认识吗?”   这句轻飘飘的话,彭立没有说不认识,反倒是安静了下来。   裴戎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你认识?”   彭立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生怕裴戎会看出什么端倪来。   “真不认识?”不认识就坦坦荡荡说不认识,彭立的反应反而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裴戎蹙着眉头,“他和我们一个高中的。”   “哦!哦!”彭立抓了脸颊一把,“我知道他,他跟我弟一届的嘛,人缘不太好,转校生才来学校就得罪人,刚想起来。”   裴戎心里很乱,懒得去计较彭立说的是真是假。   他俩见面的时间不长,裴戎却喝了不少的酒,幸好他来之前有先见之明,没有开车。   在路边等车的时候,裴戎让彭立先走,彭立有些不放心,“那你自己回去?”   “别啰嗦了,又不是小姑娘。”裴戎顺手关上了车门。   等出租车开远后,裴戎没有等车,一个人往家的方向走去。   酒吧位处市中心,再晚都热闹,晚上风大,吹得路上的行人都拢紧衣服,行色匆匆。   裴戎鼻腔都凉透了,他手揣进兜里的时候摸到了电话,拿出电话看了眼,屏幕空荡荡的,没有王寒轻的消息。   平时被王寒轻联系得多了,一下子冷淡下来,裴戎还有点不习惯。   他有点想听王寒轻的声音了。   他打开王寒轻的微信,打完字又删掉,删了又打,他压根儿没想好说什么。   算了。   就在裴戎打算放弃的时候,王寒轻居然在这个时候打来了电话。   裴戎没多想,接了电话,“喂?”   电话里风很大,呜呜作响,熟悉的声音回应了裴戎一声,“喂。”   “不是不能打电话吗?”   王寒轻声音比平时还要低一点,“是不能打电话,公司在这附近租的房子都没信号,但是能出来,我出来打的。”   能出来?要出多远?   裴戎很想知道,到底有多远,“走了多远?”   “借了别人的自行车,也就半个小时。” 第22章   那句微不足道的“也就半个小时”听得裴戎一愣,他接着问:“路上车多吗?”   其实他都能猜到,军区偏僻,管辖也森严,路上基本上不会有太多的车。   “不多。”   裴戎继续道:“风大吗?”   王寒轻有问必答,“还行。”   这些日子的相处,以裴戎的观察力,摸清楚王寒轻说话的习惯是件很简单的事情。   路上车多不多,王寒轻正面回答了不多,车不多就不会影响他出来打电话。   风大不大,王寒轻回答的是还行,那就意味着大,大到手机里能听到,大到王寒轻不愿意提,风大成了他出门的阻力,但他不想因为风大,就错过和裴戎打电话的机会。   喝过酒后,裴戎嘴里又干又涩,他拼命地咽唾沫,“跟人借车怎么说的啊?”   王寒轻的性格,开口找人帮忙会说什么?跟人交流都是一件费劲的事情。   “问他借了几天,晚上他都用不到,我可以借来骑。”王寒轻又补充道,“不远,其实不用骑这么远的,只是那边信号不是很好。”   骑车半小时,开车可能也就十分钟的事,人少车少的郊区,马力拉足了跑就几分钟,顶死天七八公里路。   路途长吗?好像不长,但需要天天骑,每次都只是为了打一个电话,这不是路途长不长的问题,是值吗?   有些话到了裴戎的嘴边,又因为王寒轻的那句“不远”,没法讲出口,因为裴戎不用问都知道答案,王寒轻不觉得路长,也不觉得日复一日枯燥,更不会去想值不值。   喜欢这种感情,注定意味着付出,还是一种不会有等价回报的付出。   裴戎清了清嗓子,不动声色地岔开了话题,问了些琐事,问那儿吃饭方便吗?办公环境怎么样?   能答的王寒轻都答了,吃饭有食堂,工作也是在独立办公楼,有些工作需要到军区内部,有些只用在办公楼就行。   “你在外面?”裴戎问了那么多,终于轮到王寒轻开口。   路过裴戎身边的都是些年轻人,年轻人三五成群,打打闹闹,阵仗很大。   裴戎笑了笑,“嗯,怎么?还查岗啊?”   查岗算不上吧,只是无比想知道裴戎的动向,想知道裴戎见过什么人,做过什么事,现在又在哪儿,想和裴戎分享,想知道裴戎有没有想过他。   “可以问吗?”   “我说不行呢?”   如果裴戎不想回答,王寒轻也不会勉强,“那我就不问。”   裴戎心里软得不行,“可以问。”   电话里能清楚地听到王寒轻提气的声音,他克制住心中的激动,“在哪?”   裴戎不怀好意道:“刚从酒吧出来,怕不怕?”   “怕。”王寒轻觉得自己很虚伪,只是嘴上坦荡,他害怕裴戎不等他。   “跟我发小见个面而已,已经在回家的路上了。”裴戎低笑着,大大方方的爱意真的很难拒绝,他还特别强调,“是朋友。”   “嗯。”   裴戎乐了,王寒轻也太好糊弄了吧,“我说什么你信什么?”   “信。”   “那万一我是骗你的呢?”   裴戎或许没明白,他愿意花心思来骗自己,王寒轻已经是受宠若惊,觉得足够了。   “我愿意被你骗你。”   裴戎收起了笑容,王寒轻也感觉到了,正当他想问的时候,裴戎才开口。   “今天…有点不高兴…”   见了发小还不高兴,王寒轻想不到是什么事,裴戎没明说,他也没追问:“现在呢?”   “跟你打电话,心情好多了。”   明明隔着电话,王寒轻却能察觉到裴戎是喝了酒的,淡淡的酒气,似乎从电话传了出来,很醉人。   听裴戎那边的动静,不像是在车里,王寒轻问道,“没开车?”   裴戎悠悠道:“开什么车啊,走路回去。”   酒吧多半是位处热闹的繁华地带,距离裴戎家肯定很远,裴戎说的是醉话。   王寒轻又道:“打车回去吧,你把地址发给我,我帮你喊车。”   裴戎还没醉,脑子里清醒,这种程度,刚好到了心里藏不住事的状态,有什么想法直往外蹦。   “挺会耍小聪明的啊小王。”裴戎直戳王寒轻的内心,“刚说愿意被我骗,又找我要地址,还非得要我坐车回家,给我安排得明明白白的。”   裴戎要是喜欢别人,王寒轻没道理阻止,但是要让他将裴戎拱手相让,他的占有欲又不允许。   王寒轻也不害臊,也不为自己辩解。   裴戎趁着酒意,有点浑了,“我想散步回去。”   “等我回来,我可以陪你散步。”   “我就要今天呢?”   王寒轻能跟他犟吗?还能现在回来陪他散完步再去工作吗?   “我可以等你走到家,我再挂电话。”   裴戎忍不住笑场了,“小王…你太黏人了…”   自己也不是非得走回去不可,也用不着王寒轻在冷风里干站着。   裴戎像是哄小孩的口气,“现在就给你发地址,我站在这儿不动了,等你叫的车来总行了吧?”   王寒轻的电话没有挂断,一直陪着裴戎等车到。   上车前,裴戎还不忘调侃王寒轻几句,“要让师傅跟你说几句吗?不然我怕你不放心。”   “不用。”王寒轻可能厚着脸皮接话了。   “那我挂了?你早点回去。”   “等等!”王寒轻忽然把裴戎叫住,“下次…能跟我说为什么不高兴吗?”   裴戎不主动说,可能还是因为他俩的关系还没有那么亲密,下次,下下次,下下下次,他不嫌时间长,他可以等,等到裴戎觉得自己值得倾诉的时候,王寒轻随时都可以当裴戎的倾听者。   裴戎不假思索,“好啊。”   跟王寒轻道了晚安,裴戎坐进了出租车后座,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   裴戎身上带着酒气,笑着看向后视镜,跟司机一个对视,“怎么了师傅?”   出租车司机尴尬一笑,“嗐,叫车的人给我发了好几条消息,我还以为接的是个小姑娘呢。”   裴戎一愣,随即也跟着笑,“他人有点啰嗦。”   司机比较腼腆,不是健谈的类型,接下来的时间,两人都没怎么说话,裴戎很快觉得困意上头,车到小区门口,才被司机叫醒。   下车时,司机特别提醒了一句,“到家了您给他报个平安吧,不然不安心。”   可不吗?看着挺利索的一个人,怎么能这么操心。   裴戎说了声“好”,拿出手机,给王寒轻发了微信。   现在时间不算早了,小区楼下都没人散步,裴戎慢吞吞地朝家的方向走,电梯也不用等。   打开家门时,客厅里漆黑一片,裴戎没有第一时间去开灯,反倒是先看了手机,发现王寒轻还没回消息,他这才反应过来,王寒轻那边没信号,应该回租房了。   怪寂寞的。   微信被他俩用成了留言板,好在王寒轻每天晚上,准时给裴戎打电话。   因为这次项目的特殊性,裴戎主动绕过工作话题,再加上王寒轻每天的生活都很单调枯燥,也没什么能聊。   裴戎的生活相对要丰富一点,他像是一个独自在家,却要每天跟老婆报备行程的已婚男人。   “最近都没出去?”王寒轻这几次打定话,裴戎都在家里。   裴戎私下性子很懒散,最近连酒吧都懒得去,除了见见父母,其余空闲时间,都在家里待着。   “我现在出门太麻烦了,见什么人,做了什么事,都得跟你报告,还不如不出去。”裴戎不忘挤兑王寒轻,“对,我可以不说,但是有些小狗又跟我装可怜。”   王寒轻不介意小狗的称呼,甚至会自动认领,“我没装。”   “嗯。”裴戎笑道,“你天生就楚楚可怜。”   王寒轻分不清裴戎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他会把裴戎的话当真,会觉得是自己妨碍到了裴戎社交。   “我不问了,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可以不用告诉我。”   裴戎“啧啧”两声,“看吧,我说有些小狗又会跟我装可怜吧。”   王寒轻就像是幽怨的家庭主夫,不求老公一心一意,只求对方玩够了也记得回家。   裴戎安慰道:“你没妨碍我,我不出去,不是怕你问,只是自己懒得出去罢了,只是朋友约我出门呢,我还是会去的。”   “好。”   王寒轻越是委曲求全的模样,裴戎越是想逗他。   裴戎刻意压低了声音,“我能不知道你打听我去哪儿是为什么吗?怕我约别的男人。”   大概是一语中的,王寒轻没说话。   “所以我只能在家看看视频。”裴戎将笔记本搬到床上,翻出一部他最喜欢的GV,暧昧的声音传到了手机里,他还故意挖苦王寒轻,“你不会霸道到连片儿都不让人看了吧?”   王寒轻舔了舔嘴唇,他自己不爱看那玩意儿,但是听到裴戎看,心里又生出别样的感觉,“没有不让你看。”   最喜欢的片儿也不够吸引裴戎的,演到哪儿了,他不在意,视频里叫得干柴烈火的,他的注意力全在手机上,王寒轻的声音,倒是让他更加有兴致。 第23章   裴戎缺德得要命,还自带解说的,绘声绘色地跟王寒轻描述了一下视频画面,最后还问了句,“怎么样?对这种类型感兴趣吗?”   王寒轻最近学聪明了,路边有个凉亭,他坐在凉亭里跟裴戎打电话,风还是继续吹,人没那么费劲。   他是个想象力很匮乏的人,哪怕裴戎描绘得再具体,他都没法想象出是个什么画面,只能老老实实回答,“不感兴趣。”   裴戎颇为遗憾,“啊?我还挺喜欢的,我还以为我俩要是口味相同,想着能一块儿看呢。”   风刮得呼呼作响,要不是王寒轻扶着自行车,车能被风给刮倒。   GV确实无法让王寒轻提起兴趣,如果是跟裴戎一起看,那就不一样了。   任何事情加一个裴戎陪同的前提,都会让王寒轻兴致勃勃,王寒轻明明不想看片儿,但是GV前加上“裴戎”这个关键词,好像会产生别样的化学反应。   “感兴趣。”王寒轻立马改口。   裴戎抿着嘴憋笑,还装模作样地问道:“你不是不喜欢吗?”   王寒轻脸不红,心不跳,厚着脸皮回答:“可以陪你看。”   重点在于陪裴戎,而不是做什么,裴戎喜欢的,他也没有理由讨厌。   “哦…”裴戎故意拖长了音节,“只是为了陪我,别的什么都不做。”   他俩聊得很含蓄,可视频里的动静却很激情,一切内敛的话语,在慷慨激昂的背景音中,都显得有点欲盖弥彰。   王寒轻性格只是直白,类似于带颜色调情的话,他没法像裴戎一样张嘴就来,嘴上功夫不如裴戎,这种时候,唯有被动地被裴戎调戏。   他哑着嗓子问道:“做…做什么?”   电话里又是一阵沉默,渐渐夹杂熟悉的喘息,和轻微的碰撞声,王寒轻能确定,那并不是视频里发出来,是…裴戎?   王寒轻的思绪一下子被拉回了在宿舍楼的那个晚上,裴戎的声音很低沉,加上宿舍楼隔音效果不好,他还格外的克制,声音像是蒙上了一层薄纱,叫人心痒难耐。   现在又和那晚明显不同,裴戎显得要大胆些,要放纵些,呼吸声带着分量,每一次喘气,都将力道施加在了王寒轻的心脏上。   裴戎的腰很有力,一只胳膊刚好环住,用力时脖子上青筋暴起,吞咽唾沫的动作也会加大幅度。   王寒轻静静听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脚脖都被风吹得冰凉,终于听到了裴戎的叹息声。   他害怕打破这一份特别的平静,他比裴戎更容易紧张,紧张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紧接着,听到抽纸的声音,裴戎呼出几口气,不疾不徐地开口,“还能骑车回去吗?”   沉默了那一段时间,王寒轻也冷静了下来,“能。”   裴戎也没跟王寒轻腻歪,笑道:“那赶紧回去吧,不早了。”   挂了电话,裴戎躺在床上,伸出胳膊挡住眼睛,他没怎么看片儿,纯粹是逗王寒轻自己起了反应。   男人都是下半身思考的动物,听着王寒轻的声音,有点想他了,思念会勾起动情,会情不自禁,会脑子一热。   冷静之后,裴戎又有一点点后悔,三十来岁的人了,还冲动行事,实在不太应该。   裴戎转头将手里的手机搁到床头柜上,正好看到了王寒轻送他的口琴。   他拿过口琴抚摸了一阵,放了十多年的东西,想要重新拾起来,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他先前不是没试过,一首简单的曲子,吹得断断续续的,根本不成调,要想复健是个很漫长的事情。   王寒轻多在凉亭站了一会儿,寒风吹得他关节失灵,他想要蜷曲起手指握拳,骨节发出咔咔声。   他骑车回到租房时,大家已经都洗漱完毕了。   公司租了四间租房,因为出差条件差,没安排女同事,全是男的,两三个人一间,没有网络,闲暇之余,大家会凑到一块儿打扑克。   赵小岚也被打发过来帮忙,虽然他帮不上什么忙,用他叔秦赫的话来说,这地方不像是公司,差个端茶倒水,帮忙跑腿的人,那非赵小岚莫属。   “师傅,今天怎么这么晚啊?”见王寒轻回来,赵小岚立马迎了上去。   他知道他师傅天天骑车出门,但是不知道是去干嘛了。   王寒轻“嗯”了一声,全当是回答了赵小岚的问题。   出差在外,大概是王寒轻看大家都挺累的,聚众打牌,他也没开口责骂,几个同事有点得意忘形,张口就问:“组长,你天天往外跑,是干嘛去了?”   王寒轻从包里翻出换洗的内裤,“打电话。”   一听是打电话,几人这八卦之魂在熊熊燃烧,连牌都不接着打了,“给谁打啊?”   “天天打得是对象吧?”   “哪个小姑娘啊?”   他们七嘴八舌,说得热火朝天,完全忘了王寒轻的脾气,大胆猜测了一波。   “不会是我们办公室的吧?”   办公室的小姑娘,个个都怕王寒轻,谁胆子这么大,还敢跟他处对象。   王寒轻端着洗漱用品便往厕所走,“不是。”   这句不是,回答了大家所有的问题,不是对象,也不是小姑娘,更不是他们办公室的。   大家还想追问的时候,王寒轻已经进了厕所。   情感八卦不了解清楚,大家心里直痒痒,有人逮住赵小岚继续道:“组长恋爱了?”   赵小岚抓了抓脸颊,他哪儿知道啊,“我不知道啊…”   “你不是组长徒弟吗?成天跟他一块儿,怎么会不知道呢?”   赵小岚在工作上已经花费了大把精力,才勉强跟上王寒轻的进度,他哪儿有空余的闲心,去观察王寒轻是不是恋爱了啊。   也不知道谁提了一嘴,“我觉得组长最近脾气变好了。”   这算是打开了话匣子。   “也对,上次小岚迟到,他还帮忙说话来着。”   “我们打牌他都不说什么。”   “也没怎么挨骂了。”   大家异口同声,“有古怪。”   王寒轻没空关心组员怎么评价他最近的表现,他反手将门锁上,又将淋浴开到了最大,脱光了站在水下,想着裴戎刚刚的声音,在自己DIY。   年末人事调动相对频繁,厂里刚好有个位置空出来,领导的意思是让裴戎先顶上。   别看制药厂规模不大,能来这儿的人,除了靠自己本事硬考进来,是得有过硬的关系。   领导拍着裴戎的肩膀,“我们这儿呢,也留不住你们这些年轻人,再过个几年,你也会想调到其他地方去的,再说了,总把你留在我这儿,你爸不得跟我急啊。”   厂里闲职岗位成了往上跳的踏板,来这儿混个几年的工龄,在职期间相安无事,没个几年就能往上走。   道理裴戎都明白,场面话该说的还是得说,该客气的还得客气,可没等他张口拍马屁,兜里的手机震动了起来。   他养成给手机开震动模式的习惯,只是他和领导离得近,这动静人家想装听不到都不行。   领导看着裴戎,哈哈一笑,“你忙你的去吧。”   从办公室出来,兜里的手机已经没了响动,这个时间段,大概率不会是王寒轻,裴戎摸出手机时,是个没有备注的陌生号码。   原本他是不想回电的,谁知这个电话会第二次打来。   裴戎挺官方地接了电话,“您好,我是裴戎。”   电话那头顿了顿,清冷的声音让裴戎觉得莫名熟悉,“裴戎…”   裴戎下意识又看了眼号码,蓦地想起彭立提过严心夏回国的事情,他已经快把这事儿给忘了的。   “裴戎?”那头没听到裴戎的回应,又喊了一声。   裴戎往前走了几步,走到有长椅的地方坐下,试探性问道:“您是?”   “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   那种熟悉感太强烈,带着点儿骄傲和莫名的疏离感,裴戎几乎能肯定是严心夏。   学校校庆一类的活动,都归严心夏他们部门管理和操办,当时的裴戎还只是副会长,还得操心校庆流程。   他和严心夏起初接触时,并没有多愉快。   严心夏从小学钢琴,有着学音乐人的特质,受不了裴戎条条框框颇多的作风。   一些新颖大胆的节目,裴戎总是用“再议”来打发他,严心夏也是个犟脾气,再议,他就拉着裴戎磨,一来二去,两人单独相处的时间也变长了。   那时候裴戎觉得严心夏像是一只天鹅,高傲且优雅,不知道哪个瞬间,他被严心夏这种气质深深吸引。   他陪着严心夏食堂排队,陪着严心夏琴房练琴,陪着严心夏放学回家。   某一天,严心夏问裴戎是不是喜欢他,裴戎大方承认,他俩就这么顺理成章地在一起了。   初恋时的美好,现在回想起来都还历历在目,包括后来去读大学,裴戎和严心夏依旧保持着联系,只是一切都结束在严心夏决定出国那刻。   “真没听出来吗?”严心夏有些失望地又问了一遍,“这么快就帮我给忘了?”   裴戎回过神,叫出了那个久违的名字,“心夏。” 第24章   裴戎还记得自己,也不可能忘记的,严心夏告诉他,“我回国了,裴戎。”   几句话的功夫,裴戎觉得自己是从里到外的疲惫,他往身后的椅子上一靠,“是嘛,见过哪些同学了?”   “只跟彭立见过,其他人太长时间不联系,没想着去打扰。”严心夏半开玩笑道,“彭立没告诉你?”   以彭立和裴戎的关系,裴戎不可能不知道自己回国的消息,这么久没让彭立帮忙促成见面,裴戎还对当初分手的事情心存芥蒂。   裴戎心里一团乱麻,“最近太忙了…”   这借口实在太蹩脚,严心夏也没拆穿裴戎,他顺着话接了下去,“那忙完了吗?忙完了,我们可以叫上彭立见个面。”   电话里是短暂的停顿,为了不冷场,严心夏又道:“就当是老朋友叙叙旧都不行吗?”   裴戎不是那么绝情的人,哪怕是再怎么不情愿,也会勉为其难答应。   “什么时候啊?”   严心夏道:“我都行,迁就你们上班的。”   “今天下班吧。”   挂电话前,严心夏补上一句,“这是我的电话,存一个吧,现在不流行用微信吗?微信跟手机同号。”   他的意思是,他以后都不走了,他和裴戎一个城市。   裴戎在走廊呆坐了很久,期间拿出手机没有去加严心夏的好友,反倒是点开了王寒轻的头像。   最后一条消息,还是早上自己给他发的早安,这句早安,得等到晚上才会有回复。   裴戎退出聊天界面,手指放到“+”的位置,就在他犹豫的瞬间,好友申请已经发了过来。   严心夏很主动,会为自己的想法争取机会,之前出国是这样,现在联系裴戎也是这样。   通过好友申请后,裴戎没去再看消息,揣上手机后,往楼下办公室走。   刚拐过拐角,见郑琬琰在办公室门口跟两只猫在玩,裴戎以为自己看错了,两只都长得像门卫大爷养的小野猫。   他走进了才发现,两只猫花纹有些不同,体格倒是一样的,圆滚滚的,土猫就是好养活。   “哪儿来的猫啊?”车间不让猫进去,办公楼倒没这么多规矩。   郑琬琰喊了声“主任”,“你看,吉祥物自己找了个媳妇儿。”   吉祥物是郑琬琰给野猫起的名字,“我也不知道这只哪儿来的,跟着吉祥物好几天了,吃吉祥物的,睡吉祥物的。”   这“小媳妇”看着体格大,可能是女孩子的缘故,性格胆小,有点怕人,看到裴戎的时候,还会缩到吉祥物身后。   小动物对缓解心情起了极大的作用,况且裴戎看到猫,很容易想到王寒轻,懒洋洋的,软绵绵的。   他给猫拍了几张照片,顺手发了出去,“小狗,你看看它都找到对象了。”   发完之后,聊天上的名字让裴戎一愣,备注不是“小狗”,而是刚加的严心夏。   他急急忙忙撤回,但严心夏已经看到了。   “猫很可爱。”   裴戎握住手机,那种烦躁的感觉又袭上心头,“发错了。”   “原本打算发给谁啊?”   “小狗?”   裴戎不习惯用表情包打哈哈,幸好郑琬琰拉了他一把,“主任,到点儿吃午饭了,一块儿去食堂?”   裴戎索性没去回消息,“好。”   郑琬琰这丫头麻烦事儿太多了,去个食堂前,还要先去厕所,裴戎等了她十多分钟。   “嘻嘻,我俩现在去,人应该没那么多了。”郑琬琰甩了甩手上的水,又四下张望了一圈,走廊上没看到猫影,“吉祥物带着它媳妇走了?”   “走吧。”   路上,郑琬琰跟裴戎抱怨赵小岚他们公司加班的事情,俩小情侣刚在一起没多久就得分开这么长时间,有怨言是理所当然的。   “男人嘛,以事业为重。”裴戎安慰道,“他现在不努力,以后怎么养你?你看看你每天的花销有多大。”   郑琬琰死要面子,还矫情上了,“谁说我以后就跟他了,八字还没一撇呢。”   他俩确实是错开了吃饭高峰期,一楼传达室的门窗紧闭,人应该是吃饭去了,从办公楼出来,朝着食堂方向的小路上,也只是零零星星几个人。   “也不知道今天食堂有没有糖醋排骨。”郑琬琰嘀咕着往前走。   裴戎跟在她身后,刚想接话,抬头间,看到有个东西在飞速下落,他下意识伸手去拉郑琬琰,“小心!”   郑琬琰手腕上一紧,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拉扯了回来,整个人撞进了裴戎的怀里。   那“东西”狠狠砸到裴戎的手臂上,顺势滚落到了地上,胳膊顿时传来一阵剧痛,裴戎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主任?”郑琬琰脑子一片空白,她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朝脚步看了一眼,吓得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尖叫声,“啊!”   地上的东西血肉模糊,血都溅到了两人的鞋上,裴戎忍着疼痛仔细辨别,才认出是吉祥物带回来的母猫,只是母猫头都碎了,不像是摔下来造成的伤。   裴戎按住郑琬琰的后脑勺,往后退了几步,柔声安慰,“没事没事…”   尖叫声引来了其他人的围观,很快大家将办公楼前的小空地团团围住。   裴戎得照顾郑琬琰,又想疏散人群,害怕又会从上面掉什么东西下来。   厂里的唯二的保安和门卫大爷一块儿来的,“裴主任?怎么啦?”   裴戎左手没事,他指了指楼上,“上去看看…这猫怎么下来的…”   办公楼一共就七层,有左中右三道楼梯供人上下,办公楼大门上方正好是每层楼梯拐角处的窗户,猫应该是从正上方掉下来。   门卫大爷见裴戎表情不对,衣袖上又有血,“裴主任,您是不是哪儿受伤了啊?”   “不是我的血…”裴戎尝试着抬起胳膊,钻心的痛楚让他满头大汗,“砸到我胳膊上了…”   “赶紧去医院看看。”   裴戎回头看着郑琬琰,“你有没有事儿啊?”   血腥的场面给郑琬琰吓傻了,刚要不是裴戎拉她一把,野猫的尸体该砸到她头上,她紧攥着裴戎的衣角,寸步不离。   “我…”郑琬琰张嘴带着哭腔,眼泪也啪嗒啪嗒往下掉,剧烈跳动的心脏到现在还没平复下来。   裴戎看郑琬琰这模样实在不放心,带着她一块儿去了医院。   一通检查下来,裴戎胳膊骨折了,郑琬琰受到了惊吓。   裴戎打石膏的时候,也是郑琬琰陪同,她精神不大好,小声问道:“主任,那小猫是…死了吗?”   摔那成那副模样,哪怕是救回来,也没什么用了。   “嗯。”   一想到自己刚还陪它玩了一会儿,转眼间,这条生命就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郑琬琰有点接受不了。   就在这时,厂里来了几个领导来看望裴戎和郑琬琰,没出太大的事故,也就没有报警,让他俩在医院好好休息,特别是裴戎。   裴戎没有多嘴问别的,领导待了一会儿,随后才离开。   郑琬琰还是有点哭哭啼啼的,平时挺外向的一小姑娘,遇上事儿了,还是爱哭鼻子。   她吸了吸鼻子,“主任,他们也没说这事儿怎么回事啊…”   裴戎想,既然没闹大,自己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就当是带薪休假了。   “那…吉祥物呢?刚刚都没看到它…”   正常人看着活生生的一条命没了,心里都不会好受,哪怕只有一只小猫。   裴戎是不想往坏处想的,没看到吉祥物,那它应该就是没事,“兴许是跑到别的地方去了。”   郑琬琰哭得还挺费劲的,裴戎把病床让出来给她躺,自己坐到一旁的折叠床上,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   现在这种情况肯定是没法赴约的,他点开微信,给严心夏发了消息。   “抱歉,今天晚上有事,我去不了了,下次再约吧。”   严心夏的消息倒是回得快,“刚不回答我的问题,现在发消息给我,又说不能见面,是真有事,还是躲着我啊?”   裴戎回了个“真有事”,手机还没揣进兜里,彭立的电话便打了过来。   看这样子,像是给严心夏当情报员的。   “裴戎,怎么回事啊?不是说好今晚见面吗?”   裴戎叹了口气,“心夏让你来问的?我真有事,我人现在还在医院。”   “什么事啊?”彭立一惊。   裴戎简单跟他讲述了一遍事发经过,把疑似有人高空抛物,简化成了小猫坠楼。   彭立急忙问道:“你在哪儿个医院啊?人没事吧?”   “我人没事儿。”裴戎不太想说位置,毕竟彭立知道了,等于严心夏知道了。   “你还是不是兄弟啊?你人进医院了,我来看看都不行?别磨磨唧唧的。”   裴戎不好拒绝,他也没想着躲着严心夏,有些事情,也躲不掉。   他朝床上看了一眼,郑琬琰哭累了,趴在病床上睡得很沉,他压低了声音,说了医院的名字和病房号。   挂了电话后,病房安静了下来,裴戎想给王寒轻发个消息,字都打好了,又被他一一删掉。   王寒轻又回不来,告诉他自己在医院,无非是多一个人担心,还耽误人家工作。 第25章   彭立来得很快,不出裴戎所料,他还带着严心夏。   “来了。”裴戎说话时还顾及着在睡觉的郑琬琰,声音要比平时低多得多。   曾几何时,裴戎也幻想过,有朝一日跟严心夏重逢的场面,或许是两人红着眼,或许是两人磕磕巴巴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总归不该是现在这副平淡的模样。   裴戎行动有些不便,他只是礼貌地站了起来,病房也不像其他场合,除了两张病床,连把像样的椅子都没有,他环视了一圈,没找到合适的地方让他们坐。   幸好彭立也没跟他客气,“算了,都是熟人,还招呼我们干吗。”   厂里特别给裴戎调到了双人病房,郑琬琰的情况不需要住院,所以隔壁的床铺空了出来。   彭立朝床上的郑琬琰努了努嘴,“这是?”   要躺在床上的是个男人,彭立还会担心裴戎是不是有新欢了。   裴戎指了一下床上的人,“我们单位的小姑娘,今天的事故受了点惊吓,刚睡着没多久。”   一旁的严心夏在这个时候才说话,“好久不见。”   裴戎比以前更高了,更壮了,样貌更加有棱角,老派的气质倒是一直没变过。   裴戎朝严心夏点了点头,“好久不见。”   两人都压低了声音说话,反倒让气氛变得尴尬起来,连彭立这个话篓子都憋不住了。   “你看看,不赶巧啊,好不容易见一面,还是在医院里。”彭立关心道,“你这要住几天的院啊?”   “医生说是留院观察两天。”   彭立又道:“你伤的是手,不方便啊,有没有请护工?还是叔叔阿姨来照顾你?”   裴戎连忙道:“没,没让我爸妈知道,不是什么大事,免得他们操心。”   “那不行啊,你吃饭怎么办?总还是有不方便的地方。”彭立见床头的小桌子上什么都没有,“你现在还没吃饭吧?天都快黑了。”   彭立大概是铁了心了要撮合裴戎跟严心夏,裴戎害怕他会说出那句让严心夏来照顾自己的话。   站客难打发,就在裴戎犯难的时候,兜里的手机震动起来。   这一打岔,他稍微松了口气,拿出手机一看,刚放下的心脏又吊了起来,是王寒轻的电话。   他就知道这个点儿,差不多到了王寒轻打电话的时候,正好床上的郑琬琰也醒了,几双眼睛齐齐看向他,他只能说句“稍等”。   接起王寒轻电话时,裴戎习惯性想往门外走,刚好严心夏和彭立堵在门口,他只能退到窗边。   巴掌大的病房,个个都屏住呼吸,等着他这通电话打完,他再克制,大家还是能听到他说什么。   “喂?”   王寒轻估计是到地方立马给裴戎打的电话,电话接通时,他还有点喘,“到家了吗?”   一想到王寒轻骑半小时车,就盼着这通电话,裴戎都没法开口说自己有事,让他先回去。   “没…”   “在外面见朋友?”   这么点儿事,裴戎犯不着说谎,既然王寒轻问到这里,他直截了当地坦白了,“在医院里。”   王寒轻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出什么事儿了吗?”   裴戎用余光瞥了一眼房间的人,侧过身,背对着他们,安抚道:“你听我说,我人没事,别紧张。”   电话里沉默了一下,“伤到哪儿了?”   王寒轻不信裴戎那套说辞,既然进了医院,肯定是受伤了,只看是严重与否。   “胳膊。”   “什么程度?”   裴戎轻描淡写道:“骨折,要在医院待几天。”   王寒轻是个很细心的人,裴戎一丁点儿变化他都能察觉到,“你那边不方便是吗?”   “嗯。”岂止是不方便,前任、发小、下属,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跟王寒轻打电话,“你今天早点回去。” 第25章   彭立来得很快,不出裴戎所料,他还带着严心夏。   “来了。”裴戎说话时还顾及着在睡觉的郑琬琰,声音要比平时低多得多。   曾几何时,裴戎也幻想过,有朝一日跟严心夏重逢的场面,或许是两人红着眼,或许是两人磕磕巴巴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总归不该是现在这副平淡的模样。   裴戎行动有些不便,他只是礼貌地站了起来,病房也不像其他场合,除了两张病床,连把像样的椅子都没有,他环视了一圈,没找到合适的地方让他们坐。   幸好彭立也没跟他客气,“算了,都是熟人,还招呼我们干吗。”   厂里特别给裴戎调到了双人病房,郑琬琰的情况不需要住院,所以隔壁的床铺空了出来。   彭立朝床上的郑琬琰努了努嘴,“这是?”   要躺在床上的是个男人,彭立还会担心裴戎是不是有新欢了。   裴戎指了一下床上的人,“我们单位的小姑娘,今天的事故受了点惊吓,刚睡着没多久。”   一旁的严心夏在这个时候才说话,“好久不见。”   裴戎比以前更高了,更壮了,样貌更加有棱角,老派的气质倒是一直没变过。   裴戎朝严心夏点了点头,“好久不见。”   两人都压低了声音说话,反倒让气氛变得尴尬起来,连彭立这个话篓子都憋不住了。   “你看看,不赶巧啊,好不容易见一面,还是在医院里。”彭立关心道,“你这要住几天的院啊?”   “医生说是留院观察两天。”   彭立又道:“你伤的是手,不方便啊,有没有请护工?还是叔叔阿姨来照顾你?”   裴戎连忙道:“没,没让我爸妈知道,不是什么大事,免得他们操心。”   “那不行啊,你吃饭怎么办?总还是有不方便的地方。”彭立见床头的小桌子上什么都没有,“你现在还没吃饭吧?天都快黑了。”   彭立大概是铁了心了要撮合裴戎跟严心夏,裴戎害怕他会说出那句让严心夏来照顾自己的话。   站客难打发,就在裴戎犯难的时候,兜里的手机震动起来。   这一打岔,他稍微松了口气,拿出手机一看,刚放下的心脏又吊了起来,是王寒轻的电话。   他就知道这个点儿,差不多到了王寒轻打电话的时候,正好床上的郑琬琰也醒了,几双眼睛齐齐看向他,他只能说句“稍等”。   接起王寒轻电话时,裴戎习惯性想往门外走,刚好严心夏和彭立堵在门口,他只能退到窗边。   巴掌大的病房,个个都屏住呼吸,等着他这通电话打完,他再克制,大家还是能听到他说什么。   “喂?”   王寒轻估计是到地方立马给裴戎打的电话,电话接通时,他还有点喘,“到家了吗?”   一想到王寒轻骑半小时车,就盼着这通电话,裴戎都没法开口说自己有事,让他先回去。   “没…”   “在外面见朋友?”   这么点儿事,裴戎犯不着说谎,既然王寒轻问到这里,他直截了当地坦白了,“在医院里。”   王寒轻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出什么事儿了吗?”   裴戎用余光瞥了一眼房间的人,侧过身,背对着他们,安抚道:“你听我说,我人没事,别紧张。”   电话里沉默了一下,“伤到哪儿了?”   王寒轻不信裴戎那套说辞,既然进了医院,肯定是受伤了,只看是严重与否。   “胳膊。”   “什么程度?”   裴戎轻描淡写道:“骨折,要在医院待几天。”   王寒轻是个很细心的人,裴戎一丁点儿变化他都能察觉到,“你那边不方便是吗?”   “嗯。”岂止是不方便,前任、发小、下属,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跟王寒轻打电话,“你今天早点回去。”   王寒轻从不为难裴戎,哪怕他盼这通电话盼了一整天,哪怕他心都快飞到裴戎身边,还得故作大方,“好,我这边工作快结束了,我会尽快回来的。”   “嗯…”   “裴戎…”在挂电话前,王寒轻把裴戎叫住,“你发给我的照片我看到了,猫长胖了,借我自行车的人,送了我一把军用小刀,本来想视频的时候给你看,只能等回来之后,中午吃了芋头炖鸡,下午宿舍楼停水,刚出来的时候才来…没了…”   裴戎愣着把这些毫无关联,又毫无营养的话听完,王寒轻在那边的生活很单调,他已经是绞尽脑汁,将所有的东西都和自己分享。   “还有一件事…”王寒轻怕裴戎挂电话太快,又怕自己耽误他时间,“有点想你了。”   前面的都没那么重要,重要的是有点想裴戎了,他也想问问,裴戎有没有想他。   裴戎心都揪起来了,他舔了舔嘴唇,后面站着什么人,他有点不在乎了,带着点儿笑意,“我刚刚没空,现在开始想,可以吗?小狗。”   王寒轻心满意足地回答:“好。”   要不是病房里站着的两人自己不认识,郑琬琰真想趁着裴戎打电话跟他们聊两句,终于挨到裴戎挂电话,她才找到机会说话,“主任,你跟谁打电话呢?”   裴戎没回答她的问题,“醒了,醒了下楼去买点吃吧,我俩从中午到现在都没吃饭,你还不饿吗?”   郑琬琰瘪了瘪嘴,慢吞吞地从床上爬起来,又好奇道:“这两位是谁啊?”   “我朋友。”裴戎催促着,“快去吧。”   支开了郑琬琰,裴戎顺手把被子牵了牵,“坐啊,刚说到哪儿了?”   裴戎压根儿不想继续刚刚的话题,故作恍然大悟,“我现在这样也没法跟你们出去聚,要不然等段时间,正好联系其他同学,弄个同学会什么?”   “随你的便吧。”彭立一时摸不准裴戎是怎么想的了,没好在强行让了两人凑到一块儿,可他又不能不给他俩独处的机会,“我出去抽根烟。”   病房门一关上,严心夏站起身来,“我给你倒杯水吧。”   他在房间了看了一圈,没有水壶,也没有杯子,裴戎想叫他不用麻烦了,他执意跟护士站要了纸杯,倒了杯温水。   刚刚那通电话没什么特别的,只是最后那个称呼,小狗。   是叫小朋友吗?不像,毕竟裴戎中午那会儿,还给那个“小狗”分享了小猫的照片。   他没有直接问裴戎身边是不是有人了,“我还以为…你说见不了面,是为了躲着我…”   其实刚刚裴戎要办同学会的回答,已经算是躲着自己,拉上一大帮子人,热热闹闹地躲。   “怎么会这么想呢?”裴戎现在的打扮实在不怎么体面,胳膊上打着石膏,还挂在脖子上,身上穿着病号服,他话锋一转,“怎么突然回来了?”   严心夏垂着眼睛,“总不能一直待在国外吧,回国是迟早的事情,打算过段时间,在市里开一家琴行,别说我了,你呢?”   “我?”裴戎的人生,算得上是顺风顺水,顺利考上大学,顺利毕业,顺利得到现在这份铁饭碗的工作,“毕业之后一直在厂里工作。”   严心夏不单单只想知道这些,他将话题引导了感情经历上,“没有谈恋爱吗?”   裴戎一点也不意外,严心夏一向是这样的,他问得很坦荡。   “谈过几次,不过都因为各种原因分手了。”   严心夏接过话,“我也是…有时候会想起你,我们读书那会儿,后来的恋爱,都和那会儿不一样了,为什么会不一样?”   年少的感情纯粹,且热烈,只是牵手和拥抱,足以填满整个少年时期的记忆。   裴戎笑了笑,“怎么突然说起以前的事情来了。”   “裴戎。”严心夏不想被裴戎又跳开话题,追问道,“你现在是一个人吗?”   裴戎在想,他和王寒轻还不算在一起了吧,至少王寒轻还没正式问过他,他俩顶多算是在试试的阶段,暧昧期。   严心夏目光灼灼地看着他,“我问过彭立,可是我还是想听你亲口说,我有没有回来晚?”   “心夏,我不打算骗你,你是知道我的,我这人记忆力特别好,记住的东西,没那么容易忘掉,几个月前,还是会想起关于你的事情,只是这几个月,遇上一个人,我跟他还没在一起,也有可能快在一起了。”说到王寒轻,裴戎的表情变得轻松了许多,“他呢,跟我交往过的人都不太一样,很…特别。”   严心夏没料到裴戎会说出这么一段话来,能让裴戎用特别来形容的,是一个人认识仅仅几个月的人,而不是自己。   “我没跟任何人细说过他的事情,包括彭立。”   裴戎说了这么多,无非是告诉严心夏,打从决定分开的那刻起,什么时候回头,都晚了。   他也不想去假设如果没有王寒轻的存在,自己和严心夏还会不会有可能,没有那种意外,如果有的话,为什么不是如果严心夏不出国,如果他俩不分手呢?   这种落差,犹如从高空坠入了地狱,严心夏连笑容都显得格外的僵硬,“是吗?” 第26章   彭立在楼下碰到买好饭菜的郑琬琰,他算着时间也差不多了,跟郑琬琰一块儿上的楼。   郑琬琰社交能力强,彭立也是个话篓子,哪怕都不知道对方的名字,还能聊一路。   “您是我们主任的发小啊。”郑琬琰八卦道,“我们主任小时候有没有特别出丑的事情,说来听听。”   彭立觉得这丫头有意思,“他啊?当学生那会儿就是学生的风云人物,追他的人都排着队呢。”   郑琬琰“啧啧”两声,“我们主任也就是年龄大了点,但是跟办公室有些老头子比嘛,还算是正值壮年,你还别说,之前车间有来实习的技术工,那些小女生,还背地里喊主任厂花。”   他俩都是自来熟的性格,几句话的功夫,郑琬琰已经把称呼从“您”改成了“你”。   彭立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厂花?”   “说主任穿得再老气都难掩姿色。”郑琬琰又道,“后来被主任听到了,得亏是他,换作是办公室其他老头子,肯定给那些小姑娘脸色看。”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电梯很快到了楼层,他俩一前一后进了病房,房间里稍微有点安静,裴戎和严心夏谁都没说话。   见到彭立回来,严心夏站了起来,“让裴戎吃饭吧,我们先回去了。”   彭立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着,这是…怎么了?刚跟郑琬琰聊天的时候,听郑琬琰提起她待会儿会回去,这不是好机会,严心夏不打算留下来陪裴戎?   裴戎也没有硬留,“行,回头再找时间出来。”   打发走了严心夏和彭立,郑琬琰也只是跟裴戎吃了个饭,也得回家休息了,病房里一下子只剩下裴戎自己。   他想着给王寒轻打电话,又想起人家现在接不了,点进微信的时候,王寒轻给他发了一张照片。   拍照的地方光线不好,王寒轻手又抖,照片照出来很模糊,裴戎依旧能辨认出来,照片里是王寒轻口中的军刀。   “看到了。”   错过了今晚联系的机会,裴戎也体会到了牵肠挂肚感觉,王寒轻努力分享,他也做到事事有回应。   “我睡觉了,明天还得在医院待上一天呢,也不知道手机充电该怎么办。”   第二天,裴戎住院也没消停过,厂里的人来了一批又一批,先是几个领导,后来又是办公室几个下属,牛奶水果拿了一堆,不知道的还以为裴戎得了什么大病。   也就是郑琬琰这丫头机灵,唯独她给裴戎带来了充电器。   “我懂你的主任,现代人没了胳膊都不能没了手机。”   以为送走了单位同事,自己能清静下来,裴戎给手机充上电,又给王寒轻发消息说自己拿到了充电器,结果又有人来敲门。   裴戎还得强撑着笑容应付,“请进。”   推门而入的是严心夏,他手里提着保温杯,端庄地站在门口,“你应该还没吃饭吧?”   裴戎脸上的笑容滞了一下,他以为昨天的谈话,算是变相拒绝严心夏,“你…”   严心夏无视裴戎的诧异,径直走到了床边,将手里的保温杯拆开,又将饭菜盛了出来。   “老吃外卖伤也好得慢些。”严心夏自说自话,“这都是我跟阿姨学着做的,你尝尝。”   裴戎单手撑起身来,“心夏,昨天我说了…”   “我知道啊。”严心夏打断了他的话,“你说你跟他还没在一起,可能会在一起,但是也可能不会在一起,我虽然回来晚了,但是还有机会不是吗?”   裴戎张了张嘴,这一刻,他仿佛看到了中学时期的严心夏,严心夏是个有自己想法的人,不会受到外界的干扰,为了达到目的,他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尝试。   严心夏太了解裴戎了,给他一点儿压力,在退一步,裴戎心软,很少给人脸色看,也不会弄得大家都下不来台。   “你哪怕只拿我当老朋友,也不该拒绝我的。”   裴戎靠在了床头上,勉为其难地说了句“谢谢”。   有共同回忆的两人是不会冷场的,只要严心夏愿意抛出话题,裴戎总会和他搭上一两句话。   中途护士进来给裴戎输液时,裴戎的饭还没吃完,护士特别提醒,“小心手啊,实在不行,让你朋友喂你。”   当着护士面,裴戎只是尴尬地点了点头。   等护士出去后,严心夏问道:“需要我喂你吗?”   裴戎笑了笑,“别闹了。”   喂饭裴戎还能拒绝,上厕所是完全得靠严心夏帮忙,裴戎的右手打着石膏,输液只能扎左手,他自己没办法拿吊瓶,是严心夏帮他提到厕所的。   好在厕所有挂吊瓶的地方,严心夏挂好吊瓶,非常体贴道:“好了你叫我。”   此刻的裴戎在想,如果明天还不能出院,他怎么都得请个看护。   严心夏在医院陪着裴戎吊完水才离开,临走前,裴戎跟他说:“明天,真的不用来了,太麻烦你了。”   严心夏耸了耸肩,“我不觉得麻烦,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病房门一关上,裴戎疲惫地举着左手挡在眼前,他不想承严心夏的情,人情是这世界上最难还的东西。   裴戎输完液,又睡了一会儿,一觉醒来,外面天都黑了。   医院就是这样,有人来看望的时候,是热闹,人一走光了,冷清地跟什么似的,偏偏自己这病房也没安排别的病人来住。   医院的位置没在市中心,地儿算不上偏僻,但足够清静,都听不到什么车声,裴戎懒得开灯,盯着窗户走神,他总觉得好像少了什么…是什么呢?   他猛地想起什么,手伸到枕头下去摸手机,今天都这个时间了,王寒轻居然还没给他打电话。   这是…出了什么事吗?   微信消息最后还是自己发给王寒轻的,王寒轻并没有回复,他赶紧给王寒轻发了消息。   “今天很忙?”   裴戎以为,这条消息发出去会石沉大海,可聊天框顶部闪烁着“对方正在输入”的字样。   什么情况?   很快,王寒轻那边有了回复,“不忙。”   不忙?   裴戎更加困惑了,不忙为什么不打电话,有信号了为什么不打电话,不打电话就算了,为什么装作没看到自己的留言?   裴戎单手打字不方便,又觉得只是语音的话,王寒轻看不到他的愤怒,他一个视频弹了过去。   “叮”的一声,他的视频请求被王寒轻拒绝了。   裴戎张大了嘴巴,他哪儿在王寒轻这儿碰过这种壁?   王寒轻的发消息来解释,“等会儿。”   等会儿?   裴戎有点上火了,脑子里睡意也一扫而空,王寒轻这小子在干吗?   手机右上角的时间是十点二十五,裴戎在心里暗暗合计,他最多给王寒轻十五分钟,十五分钟过后,王寒轻要是不能给自己一个解释,他一定…   一定什么?   裴戎还没想好,他的思绪被门外的脚步声牵住,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一步,两步,三步…   刚好走到他所在的病房门口停了下来,裴戎靠着健全的左手撑起身来,他隐约看到了从门缝中影子摇晃。   有个大胆的想法跳进他脑子里,不会是王寒轻吧?   可是…他不该还有几天吗?   一旦产生了这样的想法,裴戎会心存期待,他仰着脖子张望,几度想要张嘴王寒轻的名字,都被自己生生给克制住了。   门锁动了一下,房门被缓缓推开,一个高大的身影逆光站着门框里,裴戎眯着眼睛,“王寒轻?”   “我在。”王寒轻回应了裴戎一声。   裴戎难以置信,他忍不住挣扎想要坐起来,“真的是你。”   王寒轻顺手关上门,将手里的包往墙边一搁,连灯都没来得及开,疾步走到病床前,大手轻轻按住裴戎的肩膀,“别动。”   裴戎使不上什么力,顺势躺了回去。   “你不是还有几天吗?”   王寒轻坐到床边,“原计划是得晚回来几天,提前了…”   他早就想见裴戎,又听到裴戎住院的消息,他恨不得昨晚就回来。   裴戎一直觉得,电视剧中的剧情,大半夜的为某个人赶回来很傻,确实很傻,但是胸口却被某种东西填得满满的。   “那你工作怎么办?”过了可以因为感情任性的年纪,裴戎还是操心。   “我的那部分已经做好了,剩下的交给同事就行。”   裴戎实在唾弃自己兴奋得跟个毛头小子似的,可他真的忍不住,这个时候都不忘调侃王寒轻,“你一向不求人帮忙的。”   因为裴戎,王寒轻不知道破过多少次例。   “可是我不想等了。”待在军区的这些日子漫长但也充实,可从昨晚开始,这种充实和漫长不能维持在一个相对平衡的状态,他太想见裴戎,一分一秒的等待都是煎熬。   裴戎躺在床上,敞开怀抱,“要抱抱吗?”   王寒轻避开裴戎打石膏的手,俯身将人搂住,黑暗中,他凑近裴戎的颈间嗅了嗅,是属于裴戎的气息。   裴戎忍住痒意,左手抚摸到王寒轻的后脑勺,“小狗工作辛苦了。” 第27章   被当着面儿叫小狗,哪怕是王寒轻这样的定力,还是会觉得莫名羞耻,他将脸埋进了裴戎的颈间,忍不住蹭了蹭。   裴戎的手盖到王寒轻的后脑勺上,王寒轻的发质很硬,较短的地方还有些扎手,裴戎的手从他的后脑渐渐抚摸到后颈,随后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在他印象当中,他并没有跟王寒轻说过医院的名字和病房号。   王寒轻的声音闷闷的,“让赵小岚帮忙找他女朋友问的。”   想知道裴戎的动向算不上困难,除了赵小岚可以帮忙打听,王寒轻甚至可以亲自上制药厂去问人。   真就是有心不用教,裴戎半开玩笑道:“那万一没人知道我去哪儿了怎么办?”   黑暗中,王寒轻稍微抬起了脑袋,他看向裴戎的侧脸,“如果你还在市里,可以慢慢找,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如果你去了其他的地方…”   话说到一半,王寒轻停了下来,他经历过裴戎的离开,不敢问任何人,也没人可以问,他能做的,可能只有守着裴戎给他留下的回忆,期待他俩能再次见面,他对裴戎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等。   “等”已经是暗恋中最奢侈的回报,多少暗恋都是无疾而终,裴戎知道他的存在,对他而言,已经算是对这份感情有了一个交代。   “我会等你回来。”   裴戎转头撞上王寒轻深邃的眼神,心也跟着揪了起来,“小狗,也太可怜,我要是辜负了你,我都觉得我自己太过分了。”   王寒轻是个头脑相当清醒的暗恋者,暗恋就意味着不平等,他的付出,不会有等价的回报,裴戎可以不回应,也可以随时叫停,主动权不在他手上,有些苦必须得自己熬。   即便是辜负自己,裴戎也不过分,况且,那也算不上辜负,因为裴戎从始至终都不欠他的。   王寒轻不贪心,现在这样就很好。   他凑近了裴戎,嘴唇扫过冰冷的耳垂,熟悉的味道,让他很安心,“亲一下…可以吗?”   裴戎微微蹙着眉头,故作不高兴,提醒道:“我现在可是伤员,而且还在医院呢。”   谁能保证,这亲一下,就真的只是亲一下,擦枪走火了算谁的啊?   “不干别的,就亲一下。”王寒轻像是跟爸妈上街要买东西的小朋友,拿好好学习来当筹码,只要答应他,他都乖乖的。   甚至不等裴戎答应,像是耍赖一般,他的手已经摸到了裴戎的脸颊,手上稍稍用力,半强迫裴戎转过头来。   裴戎也压根儿没打算反抗,半推半就地享受着王寒轻的亲吻。   亲吻的触感渐渐滑到了嘴角,最后停在了裴戎的脸颊上,王寒轻还挺规矩的,说亲一下,就真的是亲一下。   王寒轻眼皮子打架,忍不住闭上眼睛,将身体一部分的重量交给了裴戎。   裴戎嘴唇被啃得又湿又热,王寒轻这吻技是一点进步都没有,他还没来得指点王寒轻,已经感觉到耳边的呼吸有些沉了。   “困了?昨晚没休息好?”   “昨晚熬了通宵。”不然怎么能提前完成工作,直到离开军区时,王寒轻都没休息过,只有见到裴戎的这刻,他才渐渐放松下来。   裴戎本想跟王寒轻提前报备一下,关于严心夏回来的事情,还有小猫的事情,见王寒轻这么累,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搂住王寒轻的腰,“睡吧。”   “你的手…小心…”王寒轻意识都变得模糊了,还担心自己挤在单人床上会对裴戎有负担。   裴戎用脚勾住被子,艰难地盖到两人身上,这么大的动静,都不见王寒轻醒的,都困成这副模样了,还不忘记操心。   这一觉,王寒轻睡得很沉,他知道他回到裴戎身边了,只是连梦里都惦记着裴戎的手,一整晚都没换过睡姿。   裴戎比王寒轻先醒,叫醒他的是护士和严心夏,还有被王寒轻压得快抬不起来的左手。   “唔…”裴戎有些茫然地盯着床边的人,胸口沉甸甸的,像是被石块压着,压得他呼吸困难,动弹不得,他低头一看,王寒轻的睡颜近在咫尺。   护士要给裴戎吊消炎药,她面带微笑,取笑道:“怎么两个人挤在一块儿啊,不是有陪护床吗?再说了,旁边的病床也是空着的。”   护士没往别的方向想,再次提醒裴戎注意手,裴戎余光瞥到站在后面的严心夏,两人对视了一眼,他不紧不慢地回答着护士的问题,“他来得太晚了,不想麻烦你们拿被子。”   又是说话,又是打针的,病房里人一多,裴戎胸口上的人也动了动,很快王寒轻醒了,他下意识抱住裴戎腰,整张脸在人家胸口蹭了一下。   “醒了?”裴戎想要握拳,手上是一点力都使不上。   王寒轻抬头在病房里环视了一圈,在看到提着保温杯的严心夏的时候,他顿了一下。   护士被他的反应逗笑了,输好液过后,护士定叮嘱了两句,便忙其他事去了,把病房留给了剩下的三人。   裴戎不能让严心夏就这么干站着,哪怕还躺在床上,他主动开口,“来这么早啊。”   严心夏跟护士不同,他知道,此时这个跟裴戎躺在同一张病床的男人,就是裴戎口中的“小狗”。   他没想过,他会以现在的情形,和裴戎的暧昧者相见,尴尬之余,他又觉得床上的男人有点眼熟,像是在哪儿见过,问道:“这位是…”   “王寒轻。”   严心夏一怔,王寒轻,难怪觉得眼熟,他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长高了,长壮了,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干干巴巴的小豆芽。   裴戎示意王寒轻跟严心夏打招呼,“小王,严心夏是我高中同学。”   裴戎没说的太直白,严心夏作为自己的初恋,王寒轻不知道吃了这个初恋多少飞醋,怎么可能对严心夏没印象呢。   王寒轻淡淡说了句“你好”,有些不太礼貌的没去看严心夏,他也懒得去纠正王寒轻的态度。   以免大家都尴尬,裴戎岔开话题,想要调和一下气氛,他冲王寒轻说道:“起来吧,还压着我干嘛,胳膊都快被你压折了,拜你所赐,我双手都用不了。”   王寒轻连忙从床上爬了起来,他昨晚睡觉的时候连衣服脱,身上的衣服被睡得皱皱巴巴的。   他跳下床,扶着裴戎坐起身来,又给裴戎揉了揉麻掉的手臂。   “今天上班吗?”裴戎问道。   打从见到严心夏那一秒起,王寒轻心里乱七八糟的,都快成了一团糨糊,他甚至没想明白,严心夏为什么会出现,严心夏出现代表了什么。   听到裴戎的问话,他又点头,又摇头。   裴戎失笑,“你又点头,又摇头的是什么意思啊?上班还是不上班?上班就赶紧去,现在时间不早了。”   王寒轻努力把裴戎的话捋顺,“不上班…但是要去公司一趟…就可以休息了…”   “去吧,回家换身衣服再去。”   裴戎没有留王寒轻,王寒轻也没厚着脸皮赖在这儿,他去厕所洗了把脸,整个人总算是精神了点,又回到病房去拿行李。   这时严心夏站在一旁,裴戎刚好接了一通电话,他手上不方便,见是郑琬琰的电话,他顺手点开了免提。   郑琬琰只是照例询问裴戎的身体情况,随后又随口抱怨,“主任,昨天领导跟我谈话,跟我说这次的事情就不要伸张了,没抓到丢猫的人,就当是意外事件,可明明就不是,砸到都是不幸中的万幸,真要是砸到人头上,那怎么办?而且,这次是猫,下次指不定是什么呢…”   “好了。”裴戎打断道,“人没事就行,别在厂里乱说话。”   挂了电话后,裴戎见王寒轻还杵在门口,“你还不走吗?”   王寒轻发问道:“什么丢猫?”   “意外,没有丢猫。”裴戎越是强调,越是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刚刚的电话,王寒轻听得七七八八了,他对裴戎很上心,对裴戎的事情格外敏感,很容易让他想起之前划车的事情。   “和之前划你车的人有关吗?”   有严心夏在一旁,裴戎不能解释太多,“小王,跟人家没关系。”   “可是你被划车的事情都没解决,不应该报警吗?”   严心夏也在这个时候开口了,“裴戎还得顾及厂里的影响,随随便便报警怎么行,更何况领导都给他打了招呼。”   在王寒轻眼里,裴戎的安全高于一切。   “出了事故,厂里既然找不到原因,解决不了,就得报警。”王寒轻的咬字都很重,目光坚定地看着严心夏。   这是医院,这事也不想太张扬,裴戎严肃地喊了王寒轻的名字,“王寒轻,赶紧去上班,晚点儿再跟你解释。”   裴戎知道,王寒轻就这脾气,在自己面前还算是客气的,跟旁人说话,语气强硬的多。   王寒轻被点名后,还想再说话,被裴戎一瞪,整个人都蔫儿了,气势下去了大半,“好吧。”   从医院出来后,王寒轻垂头丧气地站在路边等车,刚刚那一瞬间,他被裴戎出意外的事情冲昏了头脑,现在冷静下来,那种茫然的感觉又袭上心头。   严心夏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他来了多久,裴戎为什么不告诉自己… 第28章   保温杯里又是新菜式,严心夏是用了心的,裴戎最怕别人用心,因为人家用心,他就得有回应,有一个王寒轻用心就够了,他也只回应得过来王寒轻一个人。   “心夏,真的不用给我送饭了,我今天找医生问问情况,我尽快出院,一直待在医院也不是事儿,我还得回去工作。”   严心夏似乎没把裴戎的话听进去,张口就只管问关于王寒轻的事情,“你们怎么认识的?”   “谁?你说王寒轻?”裴戎不知道怎么把王寒轻介绍给严心夏,总不能是以自己对象的身份介绍给一个“朋友”吧,“跟他挺有缘的吧,他和我们是同一所高中的学弟,你应该对他没印象。”   或许是情敌的关系,严心夏想“知己知彼”,他对王寒轻的事情很感兴趣,“你不是说,你这几个月才认识他的吗?”   自己和王寒轻认识的过程也比较曲折,一两句话说不清楚,王寒轻早在十多年前就认识了自己,而自己认识他,也就是这几个月的事情。   严心夏追问:“不是高中的时候,就认识过了?”   裴戎总觉得严心夏话里有话,语气也很古怪,“怎么会这么问?他认识我那会儿,我还不认识他。”   严心夏也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可能不太好,深吸了一口气,没再穷追不舍,以他对裴戎的了解,裴戎是没有说谎的。   真的如同裴戎所说,他和王寒轻是缘分,有缘分才能让分离十多年的“陌生人”重逢。   “琴行开业,你会来吗?”严心夏问道。   有些“朋友”之间该给的体面,裴戎已经给过严心夏了,他似笑非笑道:“让我带上王寒轻一块儿吗?”   严心夏看了裴戎一阵,“你明知道我没那个意思。”   “你也明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他俩的谈话算不上愉快,严心夏今天带来的饭菜,裴戎一口没吃,他又原封不动地带了回去。   等到人走后,裴戎不出意外地接到了彭立的电话。   彭立也不跟裴戎绕弯子,直接开门见山,“你和那个王寒轻来真的?”   “什么样才算真的?”裴戎和王寒轻从相识到暧昧期,如果顺利度过暧昧期,然后在一起,相处下来,觉得对方是值得自己出柜的人,那算不算彭立嘴里的“真的”。   “不是…”彭立听不明白了,他以为裴戎只是随口一提,他甚至没把王寒轻这件事放在心上,但刚刚跟严心夏打电话,听严心夏的语气,是裴戎为了王寒轻把严心夏给拒绝了,“你为了他拒绝心夏?”   裴戎轻笑了一声,“很意外吗?”   “你忘得掉心夏吗?当初分手那会儿,你什么样子你忘了吗?为什么人回来了,你又不珍惜了?你是在跟他赌气?你还拿王寒轻来刺激他,就不能是王寒轻!”   裴戎愈发听不懂了,他和王寒轻虽然还没正式在一起,但是凭什么不能是王寒轻,裴戎甚至觉得,除了王寒轻,他想不到第二个想要去磨合,去交往的人。   “你在我三十来岁的年纪问我忘不忘得掉二十岁不到的恋情,我忘不掉的事情有很多,我谈恋爱迄今为止,每一段恋情,我都记得清清楚楚,忘不掉的不只有严心夏。”   这又能说明什么呢?人这一辈子来来往往那么多人,裴戎不可能总活着过去人的影子里,身边出现了对他好的,他喜欢的,他愿意跟新的人接触,结果有人跳出来质问他能忘掉过去吗?难道他还得跟惩罚自己一样,一直活在严心夏的阴影里才对?   裴戎没跟任何人赌气,严心夏和之前任何一任前任都没不同,不值得拿王寒轻对自己的感情跟他赌气。   想到这里,裴戎不由发出疑问:“我为什么要赌气?为什么不能是王寒轻。”   在遇上王寒轻之前,裴戎从没想过,有一个人能为他而来。   “心夏他怎么想啊…难道王寒轻就没跟你提过他…”   裴戎隐约觉得不对,“严心夏认识王寒轻?”   彭立那段沉默了一阵,“裴戎,我们打小就认识,交情比你跟王寒轻要深,至于王寒轻对你说了什么,你心里还是该掂量掂量,别因为他的一句话,就对心夏有意见,心夏性格要强了点,但是心思不坏的,你何必这么下他面子呢?他琴行开张,就当是去凑凑热闹。”   赵小岚跟他师傅一块儿回来的,他比王寒轻早一点到公司,王寒轻一到公司,便被秦赫叫去了办公室。   “坐。”秦赫指着沙发,比起工作交接情况,他更加想知道王寒轻怎么会这么着急回来,“说说吧,为什么事儿提前回来?”   不是秦赫故意戳王寒轻的痛楚,一个跟父母不怎么往来,没结婚,没对象,醉心于事业的男人,有什么能牵动他的心的。   王寒轻绷着脸,一言不发。   “你别以为你不说话我拿你没办法!”秦赫猛地站起来,用老板的身份给王寒轻压力,大声吼道,“在公司我可是你的老板!”   说完,他又朝门外探头探脑的,随后压低声音,小声八卦,“说说啊。”   但是王寒轻不吃他这套,依旧不打算把情感私事透露给他。   秦赫急眼了,“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我可是听说,你去军区那边,每天傍晚骑车出去打电话,你打给谁啊?裴戎?”   一听到“裴戎”的名字,王寒轻总算能拿正眼瞧人了。   “你也别怪赵小岚,我问他话,他敢不说,你以为是你,他不说我抽他。”秦赫哼哧哼哧地喘气,“裴戎住院了,你上赶着跑去干什么?你有什么事求他吗?”   王寒轻淡漠的表情,对秦赫的问题充耳不闻。   其实能跟裴戎搞好关系,特别是王寒轻脑子开窍,能想到跟裴戎搞好关系,不是一件坏事。   但直觉告诉秦赫,这事儿没这么世俗,王寒轻也不会朝人际关系哪方面开窍。   而且再怎么拉拢裴戎,也犯不着每天给裴戎打电话吧,王寒轻他们组里那几个已婚男人,跟媳妇报备都没这么勤的。   秦赫越想越不对劲,他努力从王寒轻最脸上找到答案,眉头越拧越紧,“你…”   打从王寒轻非要做制药厂的项目时,秦赫便觉得很怪了,王寒轻找对象就找对象,总不能一找就来个难度系数大的吧。   男人也就算了,还是制药厂的裴戎。   “寒轻。”秦赫语重心长,“你知道裴戎那种单位的人,他做什么事都得考虑到影响,你招惹谁不行,招惹他,回头你认真了,人家只是玩玩,随时想着怎么全身而退。”   他太了解王寒轻,在这个快餐时代,谁都不愿意付出十成的真心,甚至还会对对方的心意有所怀疑,王寒轻这样的人屈指可数,宁愿不谈对象,也不愿将,他做什么都认真,对待感情也是。   王寒轻躲开了秦赫的眼神,“我和他没什么事,什么都没有。”   没确定关系,没有任何承诺,如今严心夏回来了,王寒轻都不知道,他和裴戎的“试试”,还有没有机会。   仅仅只是他喜欢裴戎,就这么简单,他不会让他的喜欢,给裴戎带来任何的困扰,只有裴戎有一丁点儿的不舒服,他绝对不会朝前一步。   秦赫注视着王寒轻的脸,“真的?”   手头上最紧急的项目算是完成了,王寒轻清闲了下来,秦赫给他批了几天假,再回来上班,就等着放年假。   从公司出来后,王寒轻去车库开车,坐到驾驶座上时,还在纠结,他该不该去医院。   好像自从有了严心夏的出现,他对裴戎就没那么理所当然,毕竟有严心夏在,裴戎该优先考虑严心夏的。   心里虽然这样想,王寒轻还是情不自禁地将车开到了医院车库,他在车库里待了一个下午,迟迟没有上楼,直到旁边的手机响了。   他瞥了一眼来电显示,见是裴戎的电话,飞快拿过手机,“喂?”   裴戎掐着点儿给王寒轻打电话的,王寒轻走前说过公司没什么事,只是去露个面,谁知道这一去不复返了,一下午不出现就算了,连个电话都没有,裴戎要不是怕他临时又有事,早打电话过去查岗了。   从电话里传出来了回音,王寒轻像是在停车场之类的地方。   “还在忙?”裴戎故作随意。   王寒轻不自觉地靠向了方向盘,还没来得及回答裴戎的问题,喇叭声震耳欲聋。   果然是在车上。   王寒轻心跳声如擂鼓,都赶得上喇叭声响,他手忙脚乱地坐好,“没…下班了…”   “你在哪儿呢?”   地下车库光线晦暗,王寒轻四处张望,想要看看这是哪栋楼下面的车库。   裴戎也没跟他墨迹,“要不你来接我吧,我今天晚上想回家,明天一早再来办出院手续。”   王寒轻受宠若惊,“我…我来吗?”   裴戎听出了王寒轻语气里的试探,“不然谁来啊?你要不来…”   “我来!”王寒轻提高了音量,不等裴戎说完,他不想听其他的可能。 第29章   以王寒轻出现在病房的速度,裴戎很难猜不到他刚刚就在楼下,“你上来这么快?你刚就在楼下?”   王寒轻摸了摸鼻子,“嗯…”   “你到了医院不上来,还非得我给你打电话,打了电话你还装傻,你在下面待多久了?我不打电话你还不上了呗?”   王寒轻沉默着没作答,他总不能告诉裴戎,他害怕进来看到严心夏在,更害怕看到裴戎对严心夏好的场面。   裴戎哪儿能不明白王寒轻心里想了,他估摸着,王寒轻不敢上来,看王寒轻这副畏手畏脚的模样,他语气放平缓了不少,“你在下面等多久了?”   “没多久。”   不正面回答,就是有问题,刚到就是刚到,十分钟就是十分钟,一小时就一小时,没多久是多久,是时间太久了,不好意思在裴戎面前提。   裴戎又问了一遍,“没多久是多久,总有一个时间吧。”   换了别人,撒谎技术肯定比王寒轻娴熟,即便是被裴戎看出端倪,也能胡诌一个没那么离谱的时间,王寒轻就是实诚,要么不说,要么说实话。   “一下午。”   裴戎张了张嘴,哭笑不得,这小子怎么这么死心眼儿啊,“你…”   和王寒轻谈心这事,必须立刻马上提上行程,医院不是说话的地方,裴戎让王寒轻帮忙收拾东西,两人一块儿搭电梯下到了停车场。   王寒轻办事儿的能力还挺适合在机关工作的,他话少不说,给裴戎提包、开车门、系好安全带,一套动作下来,自然且流畅。   裴戎转念一想,还是高估王寒轻了,王寒轻对待旁人的时候,“人情世故值”没那么稳定。   这几天都穿得病号服,刚下来的时候才换了自己的衣服,裴戎稍稍抬着胳膊嗅了嗅自己身上的味道,“总感觉这消毒水的味道都腌入味儿了,回家想办法洗个澡吧。”   看着裴戎的胳膊还掉在脖子上,王寒轻想提醒他洗澡不方便,刚好裴戎的手机在这个时候响了。   裴戎拿出手机看了眼来电显示,瘪了一下嘴,又朝王寒轻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王寒轻不由自主地紧握住方向盘,是严…   “喂?妈。”   王寒轻松了口气,原来是裴戎的妈妈。   裴戎脸朝着车窗的方向,余光还留意着王寒轻,王寒轻一紧张,他便猜到王寒轻心里想的什么,小狗怎么这么没有安全感呢?   电话里头估计是照例询问裴戎的近况,裴戎都应付自如,也不知道他妈妈说了什么,裴戎的表情立马变了。   “啊?这几天吗?”   裴戎声音提高一点,王寒轻也跟着绷紧了神经。   什么事儿啊?   “是呀,你堂弟他要来考试,年轻人跟你住方便一点,也就住个几天,人好不容易来一趟,总不能让他去住酒店啊,回头妈来给你们做饭。”   裴戎低头看着自己的胳膊,推辞的话脱口而出,“我不在家啊。”   “不在家?出差了?”   裴戎含糊不清的应和,“嗯…啊…”   “那也没事儿啊,我把钥匙给他,让他自己去住也行。”   挂了电话后,裴戎觉得自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说什么不在家,这下是有家都不能回。   “怎么了?”王寒轻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   裴戎简单地解释了一下,他的堂弟要来他们这边考试,事业编考试考完还得等笔试成绩,少说得住上几天,爸妈把堂弟安排到他这儿来住,妈妈随时都可能过来,手上的伤绝对藏不住,自己才随口说了谎。   果然,说一个谎,得用成千上万的谎来圆。   裴戎重重叹出一口气,又打开手机APP,“订个酒店算了,你送我回去拿点东西。”   就在裴戎想要下单的时候,他突然意识到,车子还在原地,他转头一看,王寒轻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走啊。”   王寒轻舔了舔嘴唇,说话颠三倒四的,“你手…手不方便…洗澡…”   现在不是计较洗澡的时候,裴戎只想快点回去拿换洗的衣服。   王寒轻又强调道:“住…酒店…你…”   “你想说什么啊?”裴戎人精似的,王寒轻的内心活动,就跟情窦初开的男大学生一样,自己不动脑子都能猜出来。   他饶有兴趣地看着王寒轻,安安静静等着下文。   王寒轻“咕噜咕噜”地咽着唾沫,方向盘套快被他抠出洞来了,他鼓起勇气,“要不然…你去我那儿,我最近正好休假。”   “太快了吧?”裴戎故意推辞,“况且你难得放假,时间不能都浪费在我这个病号身上啊。”   裴戎说话真够诛心的,明知道哪怕他不住王寒轻家里,王寒轻休假的时间也全归他。   “不浪费。”至于快不快,王寒轻没法回答。   裴戎还故意吊着人家,“不打扰你?”   “不打扰。”巴不得呢。   裴戎慵懒地倚靠在副驾驶上,朝王寒轻使了个眼色,“那开车陪我回家先拿东西。”   王寒轻情绪高涨,好几次差点闯红灯。   裴戎调侃道:“小王,我俩才从医院出来,别家没回成,又进了交警大队啊。”   闻言,王寒轻暗地里放慢了车速。   他不是第一次送裴戎回家,但先前都只送到小区门,这次是能大大方方地走进裴戎的家门。   门锁的声音,让王寒轻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门一打开,客厅拉着窗帘,光线不太好,裴戎顺手打开了灯。   “不用换鞋,就这么进来吧。”   单身汉的家都大同小异,只是一想到这是裴戎的家,王寒轻只觉得一阵颤栗感油然而生。   裴戎手不方便,他跟在裴戎身后帮忙收拾东西。   这个方向…应该是卧室。   裴戎推开卧室门,房间里又一股暖洋洋的味道,温度明显要比客厅高,他嘀咕着,“带衣服吧,别的也没什么要带的。”   王寒轻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房间布局,这张床,先前每一次和裴戎打电话,裴戎都躺在这张床上,顺着床头往旁边看去,床头柜上的台灯,台灯旁边的…口琴盒。   原来,这个口琴盒离裴戎这么近,这一刻,王寒轻心里欣喜若狂的。   “看什么呢?”裴戎手里拿着干净的衣服,顺着王寒轻的目光看了过去,“那个也带上吧。”   他顺手将衣服塞到王寒轻怀里,绕过床位,走到床头柜前,拿起了琴盒,“拿回来这么久,还没吹给你听过。”   “你放到床头的。”   裴戎“嗯”了一声,“一眼就能看到,一看到就想到了你,怎么样?这个位置满意吗?”   裴戎能收下,王寒轻已经很知足,满意又不满意,反倒在看到口琴盒离裴戎那么近时,王寒轻心里徒生出一股子嫉妒,他多半是病了,才会吃一支口琴的醋。   “嗯。”   裴戎笑了笑,又拿出包来,让王寒轻将东西都装进去,“牙刷毛巾,你家有现成的吗?”   王寒轻没有要招待的客人,更没有情人同居,家里是不会准备多余的洗漱用具的。   “没有。”   “那我…”   不等裴戎说完,王寒轻立改口,“你去了,可以买。”   话里话外都是能察觉到的暧昧,裴戎和王寒轻隔着半米的距离,都能感觉到空气中的黏稠。   裴戎问道:“买一对吗?一对的牙刷,你的也换了。”   “嗯。”   裴戎憋着笑意,“可我只住几天,你的真要换?”   王寒轻斩钉截铁,“换。”   一对的,不就是情侣的吗?当不成情侣,用用情侣牙刷,也够王寒轻日后回忆的。   从自己家开车到王寒轻家距离比裴戎想象中要远,路上的时候,裴戎便有点打瞌睡,被王寒轻叫醒时,车窗外天都黑了。   王寒轻指了指车窗,“买了东西再回家。”   超市里灯火通明,裴戎的睡意也渐渐淡去,王寒轻推着推车走在前,他跟在王寒轻的身后。   很久没有跟人这样惬意地逛过超市,裴戎偶尔也幻想过,和对象结束一天的工作,然后一块儿在超市选购食材和日用品。   对比着产品的日期和品牌,磨磨唧唧地挑选出最称心如意的东西,享受的是和爱人购物的过程,不着急去过每一天。   超市的营业员异常热情,他俩刚经过牙膏牙刷的货架,王寒轻被一个四十来岁的大姐拦了下来。   “看看牙膏吧,现在做特价,买两盒送一个玻璃杯。”   王寒轻的步伐停了下来,他看上的不是特价牙膏,而是搁在货架最高处的情侣电动牙刷。   他转头问裴戎,“这个行吗?”   不买牙膏没关系,人营业员照样推销牙刷,“这款电动牙刷现在也在做特价,还送刷头。”   见两大男人买牙刷,营业员生怕他俩膈应“情侣”两个字,还画蛇添足道:“什么情侣不情侣的,都是噱头,你俩买去一样用。”   王寒轻表情都变了,裴戎赶紧接过话,“就这个吧。”   人王寒轻就是想要情侣,不是情侣他还不买呢,这大姐真是,到手的生意差点就这么黄了。   他俩推着推车走出去了一截儿,确定大姐听不到他俩讲话后,裴戎开口逗王寒轻,“我可不用那粉色啊,你自己用。” 第30章   别说是牙刷用粉色的,只要裴戎愿意陪他换情侣款,别的东西他都能换成粉色的,大概是喜悦之情溢于言表,王寒轻“嗯”了一声,这一声“嗯”稍微有点变调,又怕被裴戎看出来,推着推车快步朝前走去。   裴戎站在原地,轻笑了一声,得亏是王寒轻没长尾巴,这要是长了尾巴,尾巴一摇不就原形毕露了?   王寒轻见裴戎没有追上来,赶紧回头看了一眼,“怎么了?”   还挺能装镇定的,裴戎耸耸肩,“没什么,还买别的吗?”   单身狗加上打工人双重身份,让王寒轻很少在家里开火,冰箱里自然是没有食材。   裴戎看向蔬菜区,“我不会做饭,你会吗?”   王寒轻摇摇头,先学肯定是来不及了,找了个折中的法子,“买熟食。”   早知道有朝一日,会轮到自己给裴戎做饭,王寒轻后悔自己没早点学,他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又补上一句,“后面可以学。”   裴戎只是笑笑,没有说话,他心里跟明镜似的。   为什么要学?当然是为了做给自己吃,他俩不住一块儿,王寒轻学了,自己也吃不了几天,王寒轻或许没藏着想要同居的心思,但是有些想法,在他潜意识里,会随着说话,不由自主地表达出来。   买完东西后,他俩一起排队结账,不是节假日,超市的客人并不算多,五个收银台只开放了两个,收银台旁货架这个位置很微妙,几乎每一个超市都是这样,上面摆放着口香糖,下面摆放着安全套。   裴戎作弄王寒轻的心思又上来了,见王寒轻跟前排顾客离了一段距离,他凑到王寒轻耳边低声问道:“买安全套吗?”   王寒轻捏得推车扶手“咯吱”作响,耳朵上绒毛瞬间竖立,耳垂红了,脖子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裴戎发出窃笑声,这也太好玩了,他以为王寒轻会不好意思装没听到。   谁知等排队轮到王寒轻时,他将东西全都堆在收银员面前,转头一本正经回答裴戎的问题,“买哪种?”   王寒轻没有刻意压低声音,收银员以为他是在跟自己说话,“啊?还有别的东西吗?”   裴戎生怕王寒轻脸皮够厚,张嘴就答,那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吗?   “不买!不买!没了,结账吧。”   从超市出来时,王寒轻手里提着大包小包,裴戎吊着胳膊跟在他身后。   超市到王寒轻所在小区,只有需要过一个红绿灯,他俩很快便到家了。   开门前,王寒轻莫名紧张了起来,这是裴戎第一次踏进他家,很可能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他太想给裴戎留下一个好印象。   “家里有点乱。”王寒轻先给裴戎透了个底。   门锁一开,客厅的灯也随之亮起,沙发背上挂着换下来的衣服,笔记本、键盘和鼠标凌乱地堆砌在茶几上,餐桌上空的饮料瓶还没丢。   王寒轻放下东西,手忙脚乱地去收拾,飞快跑到窗边开窗通风,“之前太忙了,加班之后又出差,还没来得请家政,明天叫人来打扫。”   其实算不上特别乱,裴戎自己家有时候也会这样,况且人王寒轻的工作,确实比自己忙。   王寒轻的这套房子,跟裴戎那套差不多,两室一厅,只是多出来的那间卧室被王寒轻改成了书房。   把人叫到家里来了才说只有一间卧室,换了是旁人,裴戎肯定会觉得对方图谋不轨的,至于王寒轻嘛,最多脑子里想想,图谋他干不出来。   裴戎故意问道:“你家就一间卧室,我俩怎么睡啊?”   王寒轻指着沙发,“我平时睡沙发的时间多一点。”   茶几上凌乱的充电线确实很有说服力。   既然王寒轻说睡沙发,裴戎也没有跟他客气。   两人简单吃了点东西,王寒轻让裴戎随意,就当是自己家,他进卧室给人换好了干净的被套和床单,又将新买的毛巾牙刷拿到浴室里。   牙刷架刚好有两个位置,王寒轻将牙刷一一挂了上去,看着晃动的牙刷,他还伸手点了点,嘴角悄悄挂起了笑容。   “小王。”裴戎刚站门口,便看到王寒轻在傻笑,这小子不光是能摇尾巴,头顶都恨不得要开出一朵花来了。   王寒轻被吓得一哆嗦。   “不至于吧,吓成这样?”裴戎取笑道,“你放个牙刷都能出神,我走过来你没听到声音的吗?”   王寒轻慌不择路地在原地打了个转,心虚到不敢跟裴戎对视,顺手将毛巾挂在了毛巾架上。   王寒轻慌慌张张的反应,让裴戎于心不忍,都舍不得逗他了。   “诶?”裴戎脑袋一歪,目光越过王寒轻,“你家浴室居然还有浴缸?”   浴缸这东西吧,放到普通人家实在不实用,要经常清洗,像王寒轻工作这么忙,哪儿有时间拿来放松泡澡。   “你还挺有情趣的。”裴戎不忍心归不忍心,王寒轻越是生涩,裴戎他越是管不住自己的嘴。   王寒轻眨了眨眼睛,“买来就这样,懒得换。”   这是王寒轻买的二手房,他只是简单添置了一些新家具,装修这块儿基本上是保留了原样,男人独自过日子就是这样,凑合就行。   既然裴戎提到浴缸,王寒轻想着有浴缸裴戎也能方便点,找来刷子跟洗涤剂,给浴缸里外都刷刷。   “待会儿你用吧。”   看人家这么忙活,裴戎多少有点过意不去,“其实不用这么麻烦。”   王寒轻头都没抬,全神贯注于刷浴缸这件事上,“不麻烦。”   浴室里的灯光很亮,只听到刷子沙沙的声音和水声,裴戎就站在浴室门口,静静陪着王寒轻,直到王寒轻说了句“好了”。   他回头看着裴戎,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半晌才开口,“你现在洗澡?”   裴戎一直是披着外套的,他用左手拉了拉衣角,“那麻烦你帮我脱衣服?”   “咕噜”一声,王寒轻咽了口唾沫。   大概是顾及到裴戎的手不方便,王寒轻还是很规矩,帮忙放好热水,又替裴戎脱衣服,时不时会压低嗓子叫裴戎慢点。   坐进浴缸时,裴戎身上只剩下一条内裤,水漫过他的胸口,他从水底将内裤抽了下来。   王寒轻还杵在浴室,丝毫没有打算走的意思。   裴戎指了指毛巾,“要不你帮我搓背吧?”   原本裴戎还没觉得尴尬,可王寒轻是个开不起玩笑的人,又或者说他分不清什么是玩笑,裴戎怕自己随口说的话,他全当了真。   这一安静下来,很多细节都被放大了,王寒轻的手指会在无意间扫过裴戎的后背,裴戎几次要躲,最后都忍了下来,暧昧也在湿热的浴室中慢慢膨胀。   裴戎还算镇定,往浴缸沿上一趴,“小王啊…”   “嗯?”王寒轻闻声抬头,脸颊被裴戎的大手给抚摸住了,“怎么了?”   裴戎觉得王寒轻太能熬了,有什么事都藏在心里,放到旁人身上,此情此景,怎么都得跟自己说说严心夏的事情,他能装成什么都不想知道。   裴戎简单地跟他讲了一下那天的事故,随后才引出严心夏出现的话题。   “至于严心夏,他回国有些日子了,我没叫他来医院,但是我跟他有共同朋友,他有办法知道我的地址。”   王寒轻停下手上的动作,把裴戎所说的话都捋了一遍,挑出了他觉得重要的先回答,“划你车的,和丢猫的应该是同一个人,这已经威胁到你的人身安全,报警才是最好的处理方式。”   裴戎愣了一下,他以为自己话说到这个份儿上,王寒轻也该吃吃醋的。   他哪儿懂,在王寒轻心里,更担心他的安全,严心夏的事情,也没那么重要。   “这事…可以报警的话,厂里会报警的…”   王寒轻反问了一句,“你喜欢现在的工作吗?”   “嗯?”裴戎没想到王寒轻会这么问,“谈不上喜不喜欢吧,父母比较满意。”   王寒轻轻轻掰动裴戎的肩膀,让裴戎侧坐着,“不喜欢就不做,考虑那么多,为什么不先考虑考虑自己。”   裴戎很意外,自己从小到大,都是以父母的感受为先,成年之后,步入工作岗位,更不可能任性着,优先自己的想法。   “我以为…你会问我严心夏的事情。”   王寒轻淡淡道:“你已经说了,不是你叫他去的,我没有什么好问的。”   即便是裴戎叫去的,王寒轻也没有怨言,更何况裴戎还主动跟自己解释,裴戎说的每一句话他都信。   裴戎无聊的时候,听过郑琬琰的恋爱经,说什么对方对你没有占有欲征服欲的话,说明不够喜欢。   王寒轻是个例外,他的喜欢,只会严格要求他自己,对裴戎很放纵,很包容。   这副委曲求全的模样,直戳裴戎的软肋,他突然凑得很近,冲王寒轻勾勾手指,哑声问道:“你不会不高兴?”   “会。”自己独自不高兴一会儿,但裴戎随叫,他还是随到。   话音刚落,王寒轻嘴唇一热,裴戎堵上了他的嘴,狠狠吮吸了一口。   “不高兴你不知道自己跟我说?” 第31章   告诉裴戎?这是王寒轻从没想过的,他怎么跟裴戎说呢?说自己不喜欢严心夏,他不喜欢又算什么?万一裴戎喜欢呢?他也得爱屋及乌,况且他以什么身份对裴戎说这样的话?一个单恋者吗?   人家严心夏好歹是裴戎的前任,前任说话的分量,肯定比他这个单恋者要重吧。   他对裴戎从不提要求,也不敢提要求,裴戎都帮他开了头,他还替裴戎找借口,“你说了,是他主动找的你。”   是严心夏主动的,关裴戎什么事呢?   裴戎耐着性子引导,“是他主动的,但是我跟他见了面,你还是不高兴。”   被戳中心事后,王寒轻没有否认,他觉得自己很矫情,裴戎不是他什么人,也不是他的所属物,他凭什么不高兴。   “你不用管我。”王寒轻垂着脑袋,盯着水面,裴戎常年坐办公室,皮肤白皙,加上浴室的光线充足,整个人看着白得发亮。   裴戎有点生气,更多的是心疼,“我为什么不用管你,你不高兴,你为什么不亲口告诉我?”   “可以说吗?”王寒轻不确定,连他都不太在乎自己的感受,高不高兴没那么重要。   裴戎情绪一向稳定,耐心也好,“你不试试怎么知道?”   “能不见严心夏吗?”王寒轻没什么安全,特别在面对严心夏的时候,严心夏的出现,让他觉得,原本就不属于他的裴戎,离他更远了一步,“不答应也…”   “能。”裴戎一口答应。   王寒轻咬着牙根,脑子里在一遍遍重复着裴戎的话,裴戎说“能”,裴戎回答的那么干脆,真的假的对于王寒轻来说,没那么重要,哪怕这句承诺,仅仅只在这一刻生效,他也心满意足了。   “果然他下次主动找我,我一定叫上你一块儿。”裴戎没法阻止严心夏的出现,但他可以力所能及地给王寒轻安全感。   王寒轻没大明白裴戎的意思,叫上他有什么用呢?严心夏想见的又不是他,他去了还讨人嫌。   “你不得去宣示主权?”裴戎没想到王寒轻能这么呆,更没想到他能把姿态放得那么低。   王寒轻眼睛一亮,总算是明白了裴戎的话,紧接着是慌张和无措,“什么?”   “你说什么?”   裴戎以为,他从头到尾没吊过王寒轻的胃口,当初觉得两人不合适的时候,他都是正面拒绝王寒轻。   后来发现拒绝不了,发现王寒轻的赤诚和热烈,他也尝试着慢慢接受,他跟王寒轻说过试试,哪怕只是试试,他也没和任何人暧昧过。   他也觉得他很反常,不着急跟王寒轻上床,这段感情的进度也非常直慢,他希望他能考虑清楚,王寒轻也能考虑清楚。   严心夏的出现,或许是为了他和王寒轻之间的进程,他现在突然觉得,他有必要,和王寒轻更进一步了。   “我们俩现在算什么关系?”裴戎的问题单刀直入。   “你说,我们俩只是上床的话,还能试试。”   王寒轻很有自知之明,他知道,他的性格不讨喜,也不会是裴戎的喜欢的类型,更何况,裴戎当初也给过他很明确的回答。   裴戎惊讶到张嘴,所以,在王寒轻心目中,他一直以成为自己的床伴为目标吗?   “那我干嘛要在乎一个床伴高不高兴呢?床伴除了在床上,下了床还有主权吗?”裴戎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换了别人这么不开窍,他都懒得教了,但一旦想到对方是王寒轻,迟钝也是合情合理的,“给你个机会,重新答。”   裴戎给王寒轻的测试,向来都是开卷考试。   王寒轻不自信到,标准答案就在眼前,这份答案还是裴戎亲自递给他的,他都不敢往试卷上誊抄。   除了“炮友”,王寒轻不敢往其他可能上去猜,谈…不可能的,他连梦里都不敢奢望。   王寒轻表情变化太细微,裴戎认真看着他的脸,不敢说?   浴室已经被水蒸气填满,裴戎轻轻捏着王寒轻的下巴,半强迫王寒轻和他对视,那一片湿热,让人很难分清到底是水汽,还是呼吸。   “你给我发简历的时候,胆子不是挺大的吗?问题一个接一个的,问我有没有问题,你自己的条件能列出一二三来,现在哑巴了?”   “我没有。”王寒轻非但没觉得羞耻,还认为自己没有裴戎所说的咄咄逼人,有条理,在浏览的时候,才会更加清晰。   浴室的温度实在太高,王寒轻的衬衣被蒸汽和汗水浸湿,衬衣紧贴着胸膛,濡湿的布料下能看到若隐若现的肌肉,裴戎一把扯住王寒轻胸口的领带,“要不然你进来陪我泡会儿?”   说话不利索的王寒轻,脱衣服倒是快,一点没害羞,他一脚踩进浴缸时,水漫过边缘,哗啦啦往下流。   水面高度上升,裴戎得举着胳膊,才能谨防石膏被水打湿。   忽然,他脚踝一紧,王寒轻握住了他的脚踝,紧接着,一股力量把他往前拉,平滑的浴缸底部,几乎没什么阻力,他整个人怼到了王寒轻怀里。   “诶?”裴戎惊呼了一声。   下一秒,王寒轻架起他的大腿往上托起,他跨坐在了王寒轻的腿上,人是高出水面一大截儿,胳膊也不会被打湿,只是这姿势怎么看怎么危险。   裴戎并没有那么执着于当1,但也没当过0,在对未知危险来临时,大脑会在第一时间产生抗拒,他的本能让他想要逃离。   他左手探入水中,找到支撑点后想往后移,有些心虚地开玩笑,“我能不能不这么坐在你身上,你这玩意儿顶着我了,你总不会想现在来吧?”   “没有。”王寒轻还担心裴戎的手,但他是个有极度自控能力的人,特别是面对裴戎,大脑的警报机制,会以裴戎为先。   裴戎恶向胆边生,故意道:“刚刚该买安全套的。”   现在下去买也不是不行,他俩可以不在浴缸里,可以换到床上去。   “现在下去买。”前提是裴戎不会瞎撩拨他。   裴戎单手按住王寒轻的肩膀,这小子真是说风就是雨,面对一个赤条条的男人,裴戎自己也有点反应了,他总不能跟王寒轻这样干坐着,那多傻啊?   “要不然……”裴戎看了眼王寒清的手。   王寒轻会意,他不光学习能力强,还极具有发散性思维,对裴戎的命令也做到唯命是从。   一个澡泡得两人都大汗淋漓,呼吸急促,裴戎被王寒轻扶着从浴缸里站起来,这比真刀真枪地干还来得刺激。   裴戎用手背蹭了蹭脸颊上的水,一想到手心刚有那东西,他脸颊更烫了,王寒轻面对着面帮他穿长袖,他竟然像是小年轻一样,觉得难为情。   穿好了睡衣后,王寒轻又给裴戎披上一件长睡袍,“外面冷。”   果然,浴室门一打开,迎面而来的低温,让裴戎打了个寒颤,可他脸上的温度还没降下去,不太自然地走到客厅,给自己倒了一杯凉水喝,几杯水下肚,肠胃都凉透,裴戎才稍微觉得自在点。   正好这个时候,王寒轻抱着换下的来衣服往阳台上走,他只穿了长裤,没穿上衣。   裴戎心想:王寒轻在家这么骚包?   低头一看,自己身上的睡袍跟人裤子是一套的。   “怎么了?”王寒轻眼神无辜地看向裴戎。   裴戎误会人家多少有点过意不去,眼前茶几上是王寒轻的电脑,刚爽完就让王寒轻睡沙发,实在太不人道了。   他问道:“你今晚还有工作吗?”   “没有了。”   裴戎暗示道:“那你有工作的时候,在沙发上睡觉,没工作要做的时候,是不是…”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暗示太明显,王寒轻这样的榆木脑袋也有开窍的一天   “没工作要做去床上睡。”   裴戎忍住笑意,朝房间的方向使了个眼色,王寒轻给洗衣机定好时间,抱着枕头跟人进了房间。   到卧室后,王寒轻随手翻出一件衣服穿上,结实匀称的肌肉也消失在了视线里,裴戎想起彭立的话,想问问王寒轻是不是跟严心夏认识。   “王寒轻…”裴戎刚开口,一阵铃声响起,他朝床头柜看了过去,是自己的手机,“我的。”   裴戎一看是郑琬琰的电话,他接通后顺手点开了免提,“怎么了?”   王寒轻放好枕头,又捋顺床单,给裴戎让出好大一块儿地方,裴戎挺习惯被王寒轻惯着的,刚好听着电话,顺势坐到床上,半边身子靠在王寒轻胸口。   “主任,您什么时候出院,吴哥他们说接您出院,正好聚聚。”   裴戎立马回绝,“哎,别,住院又不是什么喜事,大家的好意我心领了,太麻烦了。”   也不等郑琬琰再说什么,裴戎不动声色地将话题岔开,“吉祥物找到了吗?”   “找到了,脚上受了点儿伤,门卫大爷现在不让它乱跑。”   “那就好。”少一条生命受到迫害,裴戎心里也好受点,他刚放松了身体,有股力量扶住了他的腰。   “对了。”郑琬琰神神秘秘道,“主任,我觉得赵小岚师傅很古怪,你知道他向我打听您住院的地址和床号吗?他是不是去找您了?”   王寒轻听到郑琬琰提起他,他看了裴戎一眼。   裴戎盯着人家的下颚线,这可真够锋利的,一心二用,还得敷衍郑琬琰,“怎么这么说?”   “我估计啊,又是想托您关系走后门的。”这种事郑琬琰见多了,也变得敏感起来,“不会又是想找工作的吧?”   裴戎乐坏了,“没有的事,也就是关心一下。”   还真别说,还真被郑琬琰言中了。 第32章   裴戎跟人有说有笑的,连绕过“王寒轻走后门”的话题都不动声色,挂断电话后,反倒是王寒轻的表情比较凝重。   “怎么了?”裴戎将手机搁到一边,“怎么这副表情啊?”   王寒轻还记得秦赫的话,裴戎那种单位的人,做什么都得考虑到影响,不管郑琬琰是怎么看他的,既然已经引起了郑琬琰的注意,说明自己出现的太过频繁。   “我以后会注意的,不会再跟你单位的人打听你的去向。”   性向这事怎么说呢?表面上是自己的私事,但是一旦公开,一旦被有心人散播,那就不是一句“私事”能解决的。   裴戎在这方面确实要注意得多,但王寒轻并没有影响到自己的工作,他不想王寒轻太过卑微。   退一万步说,如果自己提前告诉他医院地址,他也用不着想方设法地找别人打听。   出发点不是坏的,也没有带来坏的结果。   裴戎转头轻抚着王寒轻的脸颊,语气暧昧道:“对,下次别找别人打听,直接问我不更好。”   裴戎的指尖有些冰凉,王寒轻忍不住想贴得更近,他一把按住裴戎的手,“你会说吗?”   “你不问,怎么知道我说不说呢?宁可去问别人,干嘛不直接来找我这个当事人问答案呢?”   王寒轻当然想直接问裴戎,“那我下次问你。”   可他还是不放心,“会妨碍到你吗?”   眼前的裴戎,对于王寒轻而已,太来之不易了,他做的每一个决定,都得深思熟虑,裴戎如梦幻泡影,稍有不慎就会支离破碎。   裴戎觉得,王寒轻是一个有分寸的人,就像是他跟同事、跟徒弟的关系并没有那么亲近,但也维持在一个正常的社交范围内,他有他自己的原则和底线。   “不会。”裴戎动了动手指,反倒被王寒轻攥得更紧,他用指尖搔了搔王寒轻的掌心,低声道,“跟你报备,那不是应该的吗?”   给裴戎留了最大的底线,但听到裴戎的回答,王寒轻还是会高兴到腮帮子发紧,他和裴戎的关系,他不敢随便下定论,现在这样,就很好了。   裴戎搓了搓王寒轻的耳垂,“你要去看看猫吗?”   吉祥物很喜欢王寒轻,对别人顶多算是不反感,对王寒轻那叫一个热情,它上一次见王寒轻,还是圣诞节的时候。   王寒轻摇头,“买点东西,到时候,你拿去给门卫大爷吧。”   第二天在王寒轻的陪同下,裴戎办理了出院手续,原本他计划着,休息的这些天,陪着王寒轻去看球赛,可惜,王寒轻最喜欢的球队,不在市里比赛。   幸好,王寒轻家里有不少的游戏卡,两人在家里待着,也不至于无聊,甚至因为裴戎受伤,游戏难度还加大了不少。   裴戎抬着胳膊,有些无奈,“我这怎么玩儿啊?”   他真不觉得游戏幼稚,甚至比王寒轻还跃跃欲试,大好的机会,因为手受伤了,游戏体验感少了大半。   王寒轻说了句“没事”,紧接着,他将垫子一前一后摆放在电视机前,让裴戎坐在前面的垫子上。   裴戎照做了,正想开口,他背后一热,王寒轻从背后搂住了他,王寒轻用左手拖住了手柄的另一端。   “真行。”裴戎恍然大悟,原来是他出一只手,王寒轻出一只手。   起初连技能和走路都不太和谐,一个关卡两人能断断续续磨一两个小时,王寒轻很会配合人,他能观察裴戎的习惯,渐渐跟上裴戎的节奏,默契也在慢慢培养。   全神贯注时,裴戎会忘记该怎么说话,一紧张,嘴里只能发出急促的哼鸣声,“嗯!”   王寒轻几乎和裴戎脸颊贴着脸颊,裴戎哪怕不用说话,他都能明白裴戎的意思,不疾不徐地回应裴戎,“知道。”   这张游戏卡磕磕绊绊地玩了几天,还没有完全通关,裴戎很久没有这么惬意过,原来这就是两个人一起生活的日子。   除了工作,能在假日和对方待在一起,无论是球赛也好,还是游戏机也罢,重点不是做了什么,重要的是跟谁在一块儿,共同憧憬下一个假期该做什么,好像永远都期待不完。   可惜王寒轻的假期有限,这天早上,是裴戎起床送他出门的。   别看王寒轻长得挺严肃,挺冷淡的一人,有时候也很唠叨,甚至会不厌其烦地跟裴戎重复注意事项。   “钥匙,小心胳膊,冰箱里有牛奶跟水果,中午我会提前给你点外卖。”   裴戎吊着胳膊,身上披着王寒轻的睡衣,睡眼惺忪地靠在墙壁上,莫名觉得自己太像送老公出门上班的全职太太。   这样的身份,没让裴戎觉得抗拒,反而一秒入戏,他上前扶住王寒轻的肩膀,“工作辛苦了,记得好好吃饭。”   王寒轻一头雾水,脸颊上也跟着一热,裴戎吻了他一下。   “我走了。”   送走了王寒轻,裴戎瞌睡也醒了,回笼觉是睡不成了,只能蜷缩回被子里,再眠一小会儿。   裴戎拿着手机刷了几个视频,很快收到了王寒轻的消息,“开车了。”   被子里暖烘烘的,裴戎将脸埋进被子里嗅了嗅,是王寒轻家沐浴露的香气。   裴戎简单地回了句“慢点开”,没再说别的,怕王寒轻会分心。   视频看得裴戎眼皮子打架,就在他昏昏欲睡时,手机震动让他瞬间清醒,来电显示上彭立的名字,让他犹豫了片刻,到底要不要接。   就在电话快要挂断时,他还是按下了接听键,“喂?”   自从上次通过话后,两人不算太愉快,也就没有联系,彭立的声音还是老样子,嬉皮笑脸的,大概害怕裴戎生气,还有些讨好。   “怎么?还在睡觉?”   裴戎也不想两个人的关系太尴尬,人家主动打电话来示好,他也顺着台阶就下了,太过端着,不是他的作风。   “没,醒了,只是还没起。”   彭立跟裴戎随口聊聊的语气,“昨天陪我妈逛街,碰到叔叔阿姨了,你跟他们说的是出差,没有说住院?”   “你不会告诉他们了吧?”裴戎转念一想,不应该的,如果的彭立真说漏了嘴,父母早就打电话来了,况且彭立看着不太靠谱,这方面还是挺有分寸的。   彭立嚷嚷道:“当然没有啊,阿姨一说你出差,我估计你就是瞒着他们,你少冤枉人。”   裴戎自知理亏,“抱歉。”   “你什么时候出院啊?回头我跟心夏来接你。”   裴戎眉头一皱,慢慢吞吞地坐起身来,随手拿过旁边的口琴把玩,“我已经出院了,用不着麻烦。”   “你出院了?出院都不说一声,是不是兄弟啊?”彭立“嘶”了一声,“你堂弟不是在你那儿,你出院住哪儿啊?你们厂里的宿舍,还是酒店啊?你手也不方便啊。”   现在的口琴质量,比十年前好了许多,光是这金属的质感,摸起来特别的顺滑。   裴戎也没打算藏着掖着,大大方方地告诉彭立,“王寒轻家。”   电话里一阵沉默,裴戎以为断线的时候,彭立喊了他一声,“裴戎。”   “嗯?”裴戎知道,关于严心夏的话题,还是躲不过的。   “心夏给你送饭菜你不领情,现在是住到王寒轻家里,躲着他是吗?”彭立顿了顿,“好歹心夏也大老远地回国来找你,你为什么一点情分都不念呢?你跟王寒轻住在一起算什么?你俩真在一起了?”   裴戎觉得有点不可理喻,这未免也太自以为是了,他为什么要念情分,他和王寒轻住在一起,当然是想和王寒轻朝着恋人的关系发展。   既然自己想开始一段全新的感情,避嫌当然是有必要的,况且王寒轻是真的会吃醋,会不高兴,会患得患失,不敢跟自己说两个人在一起的话,自己做什么的事情,不是从严心夏的感受考虑的,他只是想给王寒轻适当的安全感。   这一堆大道理到了嘴边,又被裴戎咽了回去,他反问道:“你是不是喜欢严心夏?”   如果不是喜欢,干嘛为他打抱不平?   彭立被堵得说不出话来,完全没有了刚刚咄咄逼人的气势,“你…胡说八道什么?我不是…看你俩这么僵着…”   “彭立,我和他分手十多年了,你要是喜欢他,就大胆去追,别顾及我,我不介意,也不在乎,你既然觉得他不容易,你好好安慰他,他现在和你挺亲近的,不是吗?”   不管有没有王寒轻的存在,一个分手十多年的前任突然出现在自己的生活里,三番两次地让共同的朋友当说客,让裴戎体谅严心夏的心情,裴戎都会反感。   “王寒轻跟你说了什么对吗?”彭立一口咬定,不然裴戎不会那么抗拒严心夏的。   裴戎原本想说,王寒轻不屑告状,脑子里有个想法一闪而过,有件事是彭立、严心夏和王寒轻都知道的事情,但瞒着自己,如果自己追问王寒轻,他说不定会轻描淡写地避开,他想听听到底是什么事,他想知道,从这三个人嘴里说出来的话是不是一样的。   他冷不丁问了句,“既然能做,他为什么不能跟我说呢?” 第33章   裴戎觉得自己的问题不难回答,但是电话那头的彭立明显是僵住,他很难想象,到底是什么事情,让彭立不敢跟自己开口。   自己能直截了当跟彭立开口,问他是不是喜欢严心夏,不是没有依据的。   早在前些年,裴戎便察觉到彭立跟严心夏有联系,彭立会时不时跟他透露一下严心夏的近况。   那时裴戎觉得,毕竟彭立跟严心夏是朋友关系,有联系很正常,没有说自己跟严心夏分手,他俩也得闹僵的道理。   现在看来,gay和gay之间,能有上床的机会,就不会存在单纯的朋友关系,就像男人跟女人一样,成年人不会有那么多的纯粹。   如果彭立是喜欢严心夏,那一切都说得通了,估计是老早就喜欢,只是碍于裴戎的关系,不好对朋友的前任下手。   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很微妙的,既然得不到的话,能做的只有尽全力让对方高兴,满足对方的要求。   把这些想通后,裴戎竟然觉得不痛不痒,他只是迫切地想知道,王寒轻和他们有什么交集,有什么是自己不知道的。   良久,彭立才开口,“跟心夏没关系,是我的问题,是我跟王寒轻有一点矛盾。”   王寒轻刚转校就得罪人,再加上他古怪的脾气,就算是被人孤立,也不会主动放下脸面去迎合任何人,看他那副不会来事的模样,被孤立不算是原则问题,他也不会闹到老师跟前。   至于,他跟彭立的矛盾,彭立自己的描述是,他看王寒轻不顺眼,才找人揍过王寒轻。   “本来就是很多年前的事,别因为我的事情,影响你跟严心夏的关系。”   彭立轻描淡写的语气,让裴戎脑子里嗡的一下,“什么时候的事?”   上学那会儿,他俩成天在一块儿,裴戎实在想不到,彭立什么时候背着他跟王寒轻有过冲突。   他也想不到,王寒轻低他们两个年级,能有多少接触的机会,总不能是彭立作弊也被王寒轻告老师了吧?   裴戎有点乱,问题太多,他捋太清楚,只能想到哪儿问到哪儿,“他什么时候得罪你了?”   电话那头再次沉默,裴戎急了,“彭立!什么时候的事!王寒轻干什么了?你看他不顺眼?”   “大一的时候…”   裴戎更听不懂了,“大一?你都不在建新中学,他还怎么得罪你?”   难怪自己不知道这事儿,裴戎转念一想,都去大学了,隔着那么远的距离,王寒轻即便是做了什么,彭立也不该知道,还得是有人在中间传话才行。   “你不知道?”彭立也是心虚,到这儿才反应过来,裴戎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套他的话罢了,“你套我话?”   裴戎也不跟他墨迹,“你不想说我自己去问严心夏。”   “你别问!”彭立急切地拔高了声音,“反正这事儿跟严心夏没关系,你要怪就怪我,是我自作主张,是我觉着他对心夏有意思,我才让我弟揍他的。”   彭立的说法没什么说服力,一个在外省读大学的人,对学校的事情能知道多少,更何况,王寒轻对严心夏有意思,他是从哪儿看出来的?   裴戎知道,问他是问不出什么东西来的,哪怕是掏干净了,他也得把责任拦到自己头上,跟严心夏一点关系都没有。   “我只是没想到这么巧,王寒轻还能跟你遇上。”彭立恹恹道,“就是这么件事。”   他语气太随意,就像是在告诉裴戎,他今早上班,是挤的地铁,不是自己开车,在他口中,和王寒轻的过节只是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   “什么叫就是这么件事?你对王寒轻没有一丁点儿愧疚吗?”   彭立深吸了一口气,他觉得裴戎也太上纲上线了,“如果你不是跟王寒轻好上了,会关心我以前跟他是不是结过怨吗?会计较我找人揍过他的事吗?你要我跟他道歉?还是打算让他揍回来?他现在不照样活得好好的,以前那事在他心里还算个什么事儿?你跟他好的时候,当他是个宝,差不多就行了吧?你打算跟他好一辈子?犯得着现在跟我冒火吗?”   气头上的裴戎思路出奇的清晰,彭立的每一个问题,他都有条不紊地回答,“首先,不管王寒轻是谁,你打人这事从根本上就不对,其次,你作为校园暴力的实施者,事后态度恶劣,毫无悔过和愧疚之心,这件事在性质上就更加恶劣,再则,你和王寒轻起冲突时,你是成年人教唆未成年弟弟殴打其他未成年,如果非要跟你较真,只是道歉这么简单吗?他活得好不好跟你没关系,你没资格替他慷慨,最后你听好了,王寒轻他在我这儿就是个宝,只要他不提分手,我愿意跟他好一辈子。”   彭立被裴戎反驳到哑口无言,他张了张嘴,又无声地闭上,他很少见裴戎发火,在他的印象中,裴戎跟谁说话都笑呵呵,多难堪的场面,都会被裴戎糊弄过去,裴戎做人的标准,就是你好我好大家好,说话做事都会留一线,从不把话说得这么开。   裴戎挂电话前,冷冷道:“我不知道,你说的理由你有没有去求证过,你觉得王寒轻对严心夏有意思,是你以为?还是别人告诉你的?”   电话挂断的同时,裴戎手机震动了一下,刚好王寒轻给他发了消息,“到公司了。”   “你跟彭立、严心夏怎么回事?”这几个字被裴戎打了又删掉,平淡的文字消息多半是问不清楚的,他索性没发,“嗯。”   聊天对话框上“对方正在输入”的字样闪了好一阵,王寒轻痴痴地等着裴戎的回复,没想到只是一个不咸不淡的“嗯”。   失望的情绪突然敲醒了王寒轻的警钟,贪心这种欲望,会在不知不觉中滋长,以前会觉得,裴戎能回复就够了,现在会觉得一个“嗯”不够。   王寒轻眉头紧蹙,他不该这样的,他以为他能控制得很好…   独自在家,裴戎容易多想,期间彭立又给他发了消息,大致意思是让他不要为难严心夏,说来说去想把严心夏摘出去,关心则乱,倒显得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   裴戎没有回复彭立的消息,思来想去,给严心夏打了电话。   接到裴戎电话的时候,严心夏显然很意外,他没想过裴戎会主动联系他,“喂?”   隔着电话,看不到对方的表情,很难判断对方有没有说谎,裴戎克制住质问严心夏的冲动,“在哪儿呢?”   “在店里守着装潢…”正好那边传来电钻的声音,严心夏换了个安静的位置,“怎么想着给我打电话?”   “我下午来看看,地址在哪儿?”   严心夏顿了顿,比起接到裴戎的电话,更让他意外的是,裴戎会主动要求跟他见面,语气中有难以掩藏的喜悦,“那我发个定位给你。”   收到位置后,裴戎赶紧起身换衣服,没有王寒轻的帮助,套个毛衣都费了好大的劲儿。   裴戎出门时,刚好临近午饭时间,王寒轻还特意打电话来问他想吃什么,听到电话里的背景音,他问了句,“你在外面?”   “嗯,外卖就别点了,等会儿我自己解决。”   王寒轻一想到裴戎手上不方便,他多嘴问了句,“你干嘛去了?”   是工作有问题?还是胳膊不舒服?还是…其他的人事?   裴戎没正面回答王寒轻的问题,他得找严心夏问清楚才行,“出去一趟,有点事。”   “好吧。”王寒轻还是能听得出来裴戎的委婉,既然裴戎不说,他也不强求。   隔着手机都能感觉到王寒轻的委屈,裴戎上火归上火,又添了一句,“赶上你下班的话,你来接我?”   “好!”   “正好还能在外面吃个晚饭,我来订?”   王寒轻一下子来精神了,“嗯,小心胳膊。”   太好哄了,上一秒还在患得患失,下一秒因为裴戎的一句“来接他”心生雀跃。   最近没什么节日,裴戎临时订饭店不难,特别选了个主打“情侣套餐”的饭店,他琢磨着,光是“情侣”这两个字,今晚吃什么菜,王寒轻已经不在乎了,王寒轻喜欢的就是“情侣餐厅”。   琴行位于市中心的广场,临街的店铺,裴戎下车时,看到几个木工师傅搬着东西进进出出。   他给严心夏发了消息,“到了。”   很快,严心夏从店里走了出来,“你出院了怎么不跟我们说一声呢?”   看这样子,彭立还没跟严心夏打过电话,严心夏熟络的口气,让裴戎有些抗拒。   裴戎不想用恶意去揣测严心夏,但是还是忍不住假设,假设严心夏参与了校园暴力,裴戎会觉得接受不了。   “我看装修得差不多了吧,什么时候开业?”   严心夏答道:“最多一周时间,到时候…”   “开业的时候,我叫花店送个花篮来。”裴戎估计他本人是不会来了。   严心夏瘪了一下嘴,“那你人呢?你不来吗?”   街上人来人往,不是能说话的地方,裴戎往四周看了眼,正好街对面有一家咖啡厅,“要不然去那坐坐?” 第34章   正值工作日,咖啡厅中午还提供午餐业务,店里堂吃的客人还不少,他俩找了个靠近窗户的卡座。   服务生上前询问他俩有什么需要,严心夏给自己点了一杯燕麦拿铁,他下意识看向裴戎的时候,整个人顿了顿,他不知道裴戎想要喝什么。   他原本以为,以他对裴戎的了解,口味这种东西不是最容易知道的吗?他想起自己和裴戎分开的时候,他才高中,那个时候基本上没机会来咖啡厅。   他试探性问道:“裴戎你喝…”   “给我一杯热牛奶就行。”裴戎冲服务生说道。   点好东西后,服务生从包间退了出去,一种莫名其妙的尴尬袭上心头,严心夏轻声问道:“你不喝咖啡的?”   那为什么要来咖啡厅呢?   “嗯?我没有喝咖啡的习惯,一般都喝茶。”裴戎想了想,他们单位离市中心远,周围也没有这些个咖啡店,点咖啡是个麻烦事,除了郑琬琰偶尔会喝点速溶咖啡,办公室的同事几乎都喝茶。   来咖啡厅的原因是因为,在裴戎心里,是自己邀请严心夏见面,在哪儿见面,喝什么东西,自然要迁就严心夏的喜好,这是他对待远道而来的“朋友”最基本的礼貌。   “哦…”   裴戎稍微抬了一下胳膊,“最近不是胳膊受伤了,茶也戒了,喝牛奶。”   这是王寒轻给裴戎每天安排的补钙任务,不管有没有用,裴戎都照做了,刚好今天出来得急,冰箱里的牛奶还没来得及喝。   “是吗…”严心夏总觉得裴戎意有所指,不单单只说了饮品。   先前在医院,两人把能回忆的过往都回忆了个遍,严心夏实在找不到合适的话题展开对话,看了眼裴戎的胳膊后,他才慢慢开口。   “胳膊好的怎么样了啊?”刚刚问裴戎什么时候出的院,他也没回答自己,严心夏不死心又说了一遍,“我还跟彭立商量,说一块儿去接你出院呢。”   裴戎顺手将手机搁到了桌上,“彭立…你和彭立走得还挺近的?”   “朋友嘛…”严心夏觉得裴戎的语气很怪,不像是吃醋,但还是壮着胆子,半开玩笑,“怎么?你吃醋了?”   裴戎既没有反驳,也没有承认,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严心夏的脸,曾几何时,严心夏欲擒故纵的激将法,真的很管用,特别是年少时期的自己。   那个时候,看着有点高傲的严心夏,觉得他身上像是闪着光,他那副有点小得意,又让人求而不得的模样,真的会让年少气盛的裴戎心里痒痒。   人都会有征服欲,甚至会在追到严心夏之后,获得颇大的满足感,会放大他的优点,带着滤镜看他的缺点。   灼灼的目光盯得严心夏,裴戎没有爱意,更算不上和善,冰冷的,淡漠的,是严心夏从没见过的。   他蠕动嘴唇,几次想张口,都被裴戎的眼神震慑住,裴戎为什么会这么看他?   “你…怎么不说话?”   “你知道彭立跟王寒轻有过节的事情吗?”   裴戎的直接,让严心夏措手不及,他找不到裴戎主动找他的理由,王寒轻这个名字从裴戎嘴里说出时,他下意识捏紧了拳头。   “什么?”   裴戎知道严心夏听清楚了,“你知道这事吗?这事你有参与吗?”   “你特地来找我,就是为了问他俩的事情吗?”严心夏躲开了裴戎的眼神,双眼不受控制地眨了眨。   “有还是没有?”   面对裴戎的追问,严心夏有些气急败坏了,“我不知道,我也没参与。”   裴戎都没说是什么事,严心夏却着急否认,反倒显得可疑起来,况且,过节也分很多种,很多方式,可大可小,这“过节”在彭立口中,明明是跟严心夏有关的,他却一口认定他不知道。   “我还没说是什么事。”   严心夏脱口而出,“不就是彭立让他弟弟打过王寒轻的事吗!”   “你不是不知道吗?”   卡座上顿时安静了下来,严心夏瞥向窗外,意识到自己嘴快了,正好,服务生在这个时候端着东西进来。   “先生,二位的燕麦拿铁和牛奶。”   短暂的打岔后,严心夏又故作镇定,“我知道这事儿又怎么样?跟我有什么关系?”   不管怎么样,人是彭立叫人打的,彭立也不可能把自己搅和进这件事来,只要彭立不说,自己不承认,十多年前的事情,谁还记得?   那个王寒轻吗?他当着学校老师的面,什么都没说,不都默认了吗?   确实,照彭立的说法,王寒轻喜欢严心夏的话,跟严心夏是没关系的。   人在慌不择路的情况之下,想要以攻为守,就会加快说话的速度,将所有的问题都抛给对方,用来混淆视听。   严心夏以为自己抓到了裴戎话里的空子,“你现在来质问我?是觉得我知情不报?觉得我没有早一点告诉你?耽误了你和王寒轻早点在一起吗?”   裴戎的表情变得很微妙,严心夏瞳孔一缩,刚刚说的话在脑子里反复播放。   “你早就知道王寒轻喜欢我。”裴戎用的是肯定句,“不然,你不会说耽误了我和他早点在一起。”   其实裴戎压根儿不信彭立的说法,彭立的话可能有三分真,打人这事,可能是他做的,至于原因,绝对不是所谓的“王寒轻喜欢严心夏”。   那么严心夏在这当中又充当了什么角色呢?一个躲在彭立背后的始作俑者?   裴戎大胆地猜想了一下,是不是王寒轻喜欢自己的事情被严心夏知道,严心夏出于占有欲,或者别的心态,才会想着用暴力对待王寒轻。   既然严心夏知道彭立能帮他的忙,肯定也知道彭立对他的感情,也利用了彭立对他的喜欢。   裴戎问道:“为什么这么做?”   良久,严心夏才回答裴戎的问题,“王寒轻…恶心死了…”   学校里喜欢裴戎的女生不在少数,她们的喜欢,不会让严心夏产生任何的危机感,因为裴戎喜欢男人,更何况裴戎的主动追求,让严心夏产生了莫名的优越感,直到他发现了王寒轻的存在。   当时的王寒轻,站在人堆里,丝毫不起眼,个子甚至比有些女生还矮,还瘦,他总是一个人,身边也没有朋友,几乎不跟任何人对视。   但严心夏见过他看裴戎的眼神。   那次校运动会,学校广播站的播音员统共两个,一个年级十五个班,班上的每位学生都有投稿的机会,两个播音员那么稿子,根本念不过来,裴戎被叫去帮忙念稿子。   王寒轻他们班级的位置,正好在舞台旁边,整整一天,他什么比赛都没关注,目不转睛地盯着舞台上的裴戎。   总是站在升旗台下的裴戎,被人注视习惯了,他是感觉不到王寒轻的眼神的。   严心夏趁着裴戎中场休息的时候,去送了一次水,次次抬头,都能看到王寒轻朝这边看,每次见自己察觉到他时,他都会转过头。   如果说,王寒轻偷看裴戎,还不足以证明他对裴戎有意的话,后来,王寒轻在学校张贴栏上撕下裴戎的寸照的事情,几乎算是坐实了严心夏心中的想法。   严心夏看到他时,他手里攥着裴戎的存在,他的眼神算不上缱绻,懵懵懂懂的,大概自己都不明白对裴戎的感情。   但叫严心夏看来很恶心,王寒轻是个男生,还是个不怎么样的男生,这种男生,也会跟有些女生一样,犯花痴,藏着可怜兮兮的暗恋。   王寒轻确实没做什么过分的事情,严心夏想找他麻烦都没有由头,而且裴戎当时还在学校,学生打架斗殴的事情,他消息比谁都快,严心夏不能让裴戎知道,所以才会选择在裴戎他们毕业后,跟彭立诉苦。   他也没告诉彭立,王寒轻喜欢的裴戎,添油加醋不说,还扭曲事实,说是王寒轻骚扰得他很烦。   彭立吧,样貌、学习和家庭都差了裴戎一截儿,当男朋友严心夏看不上,当个枪使还是挺顺手的。   后来,王寒轻这事闹得挺大的,王寒轻是同性恋的事情,闹得尽人皆知,老师还找过王寒轻谈话。   王寒轻不光挨了揍,还被停了一周的课,回学校上课后,排挤他的同学就更多了,毕竟被贴上了“同性恋”的标签,大家都戴着有色眼镜看他。   再后来,也是日子久了,排挤成了一种常态,王寒轻好像也不在乎,学习成绩倒挺好,顺利毕业后,大家就再也没有交集。   严心夏瘪了瘪嘴,似乎有些不服,“一般人到这个份儿上,早就转学了,王寒轻脸皮可真够厚的。”   一想到裴戎现在跟王寒轻在一起,严心夏不甘心,谁都行,怎么能是王寒轻。   裴戎以为,校园暴力只有彭立打人的事情,他从未想过,还会有王寒轻停课,和被全校人孤立的后续,而且这一切都是因自己所起。   他猛地站起身来,一把揪住了严心夏的领口,“他什么都没做过,你为什么这么对他?”   裴戎的表情很可怖,眼白里布满了血丝,耳垂也充血通红,脖子上的青筋鼓起,手指骨节处泛白。   “他是什么都没做。”严心夏理直气壮道,“但是他觊觎别人的男朋友,就已经很恶心了。”   恶心他那副情深义重的模样,他现在肯定很得意吧,费了那么大的劲,终于走到了裴戎身边。   “恶心?”裴戎难以置信地看着严心夏,他曾经喜欢过的人,怎么这么陌生,怎么换了一副完全没见过的面孔,“彭立喜欢你,你不是心安理得地接受他的好意,甚至还让他帮你作恶,你凭什么说他?别人是恶心,你就高尚了?” 第35章   裴戎的话像是一把刀一样,在严心夏上脸上割过,他一直以完美的形象出现在裴戎的面前,他一直以为他那些个狠毒的心思藏得很好。   在被裴戎当面拆穿的那一刻,他有些无法接受,裴戎对他的感情是特别的,从来不会这种态度跟他说话,即便是当时分手,他俩都好聚好散。   分手过后,严心夏一直跟彭立保持着联系,时不时会跟彭立打听裴戎的近况,听到裴戎在大学期间,因为他低沉了一段时间,他内心得到了满足感。   他在裴戎心里,绝对是很特别的,他想将这种“特别的美好”保留在裴戎心中,他回头时,裴戎也会义无反顾地奔向他。   严心夏做梦都没想到,会半路杀出个王寒轻,他早就把这个人给忘了,谁会记得一个高中时期不起眼的小男生,即便是欺负过,严心夏也不会心存愧疚,转头就会忘记。   “心疼了?”严心夏掰开裴戎的手,裴戎再怎么气愤,他的教养,也最多允许他拎起自己的领口,“如果是高中那会儿,你知道我做这种事,还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吗?你觉得我卑鄙过分,难道你就很高尚?你和我不是一类人?你指责我的时候,你反省过你自己没有,难道你就没有一点私心?你就不会趋利避害?”   爱是私心,更是偏心,裴戎当初向着自己,如今向着王寒轻,都是因为喜欢,何必大义凛然地来指责自己。   “我们当时可是在谈恋爱,我觉得我的恋爱关系受到了威胁,用我自己的方式解决都不行吗?还是你很享受被人暗恋的过程?觉得我当时的做法,挡了你的路?王寒轻他是同性恋这不是事实?我冤枉他了?”   曾经,裴戎还挺喜欢跟严心夏斗嘴,严心夏很机灵,能言善辩,如今看来,现在的严心夏才是真实的,他岂止是能言善辩,他简直是颠倒黑白,混淆视听,偷换概念的一把好手。   “王寒轻是同性恋,我也是,彭立也是,你自己也是,你怎么不当众承认你是同性恋呢?你拿着王寒轻是同性恋的事情攻击他,把他推到人前,让所有人排挤他,欺负他,在你潜意识,你觉得同性恋是件耻辱的事情,是一件可以拿出来羞辱别人的事情,你没冤枉他,他大大方方地认了,倒是你,你比较可怜,你连自己都瞧不起。”   旧爱不再光彩照人,更像是黑暗肮脏的爬虫,就连那段值得深藏的初恋记忆,都让裴戎无比想要抹去。   他厉声告诉严心夏,“我们当时是在谈恋爱,可谁年轻的时候没眼瞎爱过几个垃圾?我一想到我喜欢过你,真觉得后悔。”   严心夏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裴戎诋毁了他,也否认了对他的感情,在裴戎眼里,自己是一文不值了。   “所以,连我回来找你,你也不领情了?”   裴戎纠正严心夏的说法,“你不是为我回来的,你以前也没喜欢过我,不要把你自私的感情强加在我身上,你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状态吗?你看看彭立吧。”   裴戎觉得,严心夏不配让王寒轻做例子,喜欢一个人是单向付出,是克制的,是无声的。   严心夏哪怕懂得喜欢,也终归是彭立那样,他俩天作之合,就算是喜欢,也是自私和没有脑子的迎合。   卡座不像包间,没有房间门,只有一片门帘,外面的食客吃完饭也算是在一个时间,大家一起起身离开的动静有点大,门帘被风吹动,人影在缝隙里晃动。   忽然,一个疯闹的小孩没站稳,直接跌进了卡座里,慌乱之中,他手撑住圆桌,圆桌一歪,桌上的杯子也倒了,牛奶顺着桌面往下流。   裴戎本就行动不方便,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还是没得来得及往旁边站,牛奶全洒在了他的裤子上。   小孩父母惊呼了一声,连忙给裴戎道歉,服务生听到动静,也赶紧跑过来看看。   “这…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小孩妈妈一脸歉意,“您不着急的话,去厕所处理一下,我们会付干洗费的…”   裴戎抬了一下左手,示意他没事,这时,服务生也在附和,“我陪先生您去厕所吧。”   看热闹的人不少,也不是什么大事,裴戎点头答应,给了小孩父母台阶下。   在服务生的陪同下,裴戎朝厕所的方向走去,小孩父母也连忙跟了上去,卡座只留下了严心夏一个人。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严心夏冷静了不少,他的目光看向了裴戎没带走的手机,正巧,手机屏幕亮了一下,他脑子里蹦出一个可能,发消息的会不会是王寒轻?   他满怀期待地跟裴戎重逢,结果在王寒轻面前却跟个小丑一样,他一想到王寒轻能顺顺利利地跟裴戎在一块儿,他内心就无法平衡。   感情里最大的忌讳就是猜忌,王寒轻暗恋裴戎又怎么样?暗恋成真了又怎么样?难道他俩就没有矛盾?他俩就不会吵架?王寒轻就不会在意自己的存在?   严心夏不信,秉着大家都不要好过的原则,他擅自拿过了裴戎的手机。   裴戎的手机有密码锁,严心夏尝试着输入了裴戎的生日号码,锁就这样打开了。   看着微信上“王小狗”的备注,严心夏干笑了一声,果然是他。   “公司停电了,下午不上班。”   严心夏把上面的聊天记录看了一眼,无非是日常一些对话,内容很琐碎,但是聊天的频率很高,从细节处不难看出,他俩已经住在一起了。   很快,王寒轻又发了第二条消息,“你忙完了吗?要我现在来接你吗?”   看这样子,王寒轻估计还不知道裴戎忙着和自己见面的事情,不是想来接裴戎吗?严心夏垂着眼睛,动了动手指,给王寒轻发了个定位过去,等了一下之后,才删除了聊天记录。   过了十几分钟,裴戎才从厕所出来,服务生帮他清洗了一下,还拿吹风机将裤子吹干,勉强看着干净了。   小孩妈妈说道:“您要是忙的话,我们直接付您干洗费。”   裴戎摇头,“不要紧,回头我自己拿去洗洗,现在也不影响我穿,是小事,不用放在心上。”   刚刚在厕所门外,小孩被父母一顿教育,现在可怜兮兮地跟裴戎道歉,获得裴戎的原谅后,才老实巴交地跟随父母离开。   午饭时间过后,咖啡厅里已经没什么客人,裴戎也不想和跟严心夏多待,付了钱过后,搭乘电梯离开,刚出电梯门,严心夏从楼梯追了下来。   “裴戎…”他上前一把拉住裴戎的左手,人往裴戎跟前一站,挡住了去路,“你非要这么对我吗?所以你今天来,就从没想过我俩还有可能是吗?”   “没有。”裴戎回答得很干脆,他从接到严心夏的电话,到每一次见面,都没有想过他俩能和好的可能。   严心夏咬着牙,他的自尊心再一次被裴戎扔到地上碾碎,裴戎你真够狠的。   他余光瞥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王寒轻正从广场口的方向朝这边走来,王寒轻也看到了他,脚步一下子停了来,那么远的距离,都能感觉到王寒轻身上迟疑。   严心夏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搂住裴戎的腰,问道:“裴戎,没有王寒轻,我俩还会像现在这样吗?”   腰上的束缚,让裴戎眉头蹙得更紧,亲密的肢体接触,让他不寒而栗,甚至还有点犯恶心,他单手去掰背后的手,低声怒斥道:“松开!”   “会吗?你回答我!”严心夏再往王寒轻的地方向看去时,已经看不到王寒轻的身影了。   “会!”裴戎斩钉截铁地告诉他。   严心夏不信,“他就那么好?”   “你凭什么说王寒轻恶心?你自己照过镜子吗?你看过你自己的嘴脸吗?”裴戎继续道,“我俩没法和好不是因为王寒轻,你自私又恶毒,没有王寒轻也会有其他的事情,你掩藏得再好,总有一天会败露,我唯一能庆幸的是,跟你分手比较早,虽然过了十多年才知道你的真实品性,至少不用在你身上重蹈覆辙。”   腰上的力量逐渐松开,裴戎顺势挣开严心夏的怀抱,“你好自为之。”   整理好衣服好,裴戎又补上一句,“对了,给彭立一个痛快吧,你既然看不上暗恋,何必吊着人家那么久呢?”   “你还要把我推给彭立吗?”严心夏涨红着眼睛看着裴戎。   裴戎摇头,他不在乎严心夏跟任何人在一起,也不关心,只是严心夏和彭立狼狈为奸,谁都别想撇清自己做过孽。   “别联系了,你和彭立都是。”裴戎走得很快,不给严心夏说话的机会。   看着裴戎远去的背影,严心夏并没有想象中的痛快,哪怕王寒轻可能会误会,哪怕王寒轻可能会跟裴戎起争执。   因为他在裴戎那儿,永远不可能有机会了,别人感情的好坏,并不能给他带来所谓的快感。   这一次,是裴戎踹了他,踹得毫不留情。 第36章   车停在路边的停车位,王寒轻一股脑钻进了驾驶座里,按下启动键时,引擎发出轻微的嗡鸣声,他一手拉过安全带,整个动作也随之滞了下来。   自己来这儿的目的,是为了接裴戎的,不管他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没接到裴戎,还擅自离开,对他而言就是本末倒置了。   不是早就说服了自己,对裴戎不贪心,不求强,不索要吗?   裴戎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下了什么决定,那都是裴戎的事,自己的喜欢要单独拎出来。   王寒轻不停地宽慰自己,他很容易满足的,他觉得他和裴戎现在的关系已经很好了,即便是不能往前再迈一步。   可刚刚的裴戎跟严心夏站在一起的画面,在他脑子里久久不能散去。   他还是有嫉妒心,还是有占有欲,还是会不甘心,他嫉妒严心夏拥有裴戎的过去,他的私心想让裴戎永远都不再见严心夏,不甘心和裴戎的关系就止步于此。   他对裴戎还是有奢望的,奢望两个人会上床,会在一起,会一直走到最后。   有了欲望就会有不合时宜的贪恋,贪恋原本就不属于他的人。   他真的会和裴戎分开吗?   可是…王寒轻不由捏紧了方向盘…   “咚咚”两声,有人敲响了他的车窗,他落下车窗一看,裴戎站在他车旁。   裴戎一脸诧异,“你怎么在这儿啊?”   刚从广场走出来,裴戎想着时间还早,打车回家等王寒轻下班的,结果对面路边的停车位上的私家车越看越眼熟。   他走进了一瞧,果然是王寒轻的车牌,他再往挡风玻璃里看去,王寒轻正坐在驾驶座上发呆,似乎没察觉到自己的存在。   王寒轻呆滞地眨眼,面露迷茫和困惑,还有一丝丝的落寞,他迟疑了一下,整个人像是被抽离了灵魂,手足无措地不知道该做什么。   裴戎径自绕到副驾驶,打开车门坐了上来,“怎么不说话啊?你怎么在这儿?”   裴戎的出现,和他的问题,把王寒轻问懵了,不是他让自己来的吗?   “来接你。”   他俩是有约定,如果时间凑巧,就让王寒轻来接自己,可这会儿王寒轻不该在上班吗?而且他是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啊?你怎么找到这儿来的?这会儿你不该在上班吗?”这下换裴戎迷惑了。   王寒轻不会说谎,不会拐弯抹角,不会添油加醋,“我跟你说公司停电了,今天下午放假,你发地址让我来的。”   裴戎赶忙看了眼手机,自己微信上,没有收到任何消息,也没有给王寒轻发过地址。   他一把拿过王寒轻的手机,点开微信一看,跟王寒轻说的一样。   严心夏…为什么会有人恶劣到这番田地。   他努力调整好呼吸,这个时候不该因为严心夏的事情生气,他该跟王寒轻好好解释一下,“我说不是我发的你信吗?”   “信。”   裴戎苦笑了一声,这句“信”还不如不信,“这么扯的理由你都信?但是真的不是我发的。”   从刚刚见到王寒轻那刻起,裴戎便觉得他脸色不好,状况也在游离之外。   “你来多久了?没上去?”严心夏给王寒轻发的是咖啡厅的定位,王寒轻不该在车里,应该会直接找上店里去。   “来了一会儿。”王寒轻顿了顿,“看到你们下来,就没过去。”   果然,王寒轻还是看到了,看到了严心夏,看到了严心夏和自己搂在一起。   裴戎想解释,一想到要跟王寒轻说什么,不是他主动的,是严心夏自己凑上来的,倒显得他一副无辜白莲花的模样。   还有,王寒轻怎么到现在都学会不会开口问他呢?跟王寒轻强调过无数次,有想法直接告诉他,不喜欢的也直接告诉他。   到这个份儿上了,严心夏都找上门来了,王寒轻还能强撑着,不闻不问,这毛病,真的给他改改。   裴戎心一横,既然王寒轻不问,他也不解释,他俩就这么耗着吧。   “哦。”裴戎往后一靠,“那走吧,时间还早,先回家。”   王寒轻作势就想发动车子,裴戎连忙提醒他,“你扫码了吗?”   王寒轻显然是不在状态,被裴戎提醒后,才后知后觉下车支付停车费。   到家后,裴戎以为王寒轻会浑浑噩噩地过一下午,这小子魂不守舍地问了他一句,“你吃饭了吗?”   这个时候还能惦记自己吃没吃饭,裴戎真的对王寒轻没法心狠,王寒轻再可怜一点,他又会不忍心,开口哄人。   裴戎别过头,索性不去看王寒轻的脸,“还没,就喝了点牛奶。”   结果他俩还是吃了外卖,在等外卖的时候,裴戎让王寒轻帮他换条裤子。   “刚牛奶撒到我裤子上了,放久了怕难洗。”   王寒轻怏怏不乐,但是帮裴戎的忙倒是一点脸色都没有,更往常一样积极。   他替裴戎脱了裤子,随口问道:“怎么弄的?”   裴戎看他闷声闷气的,以为他不乐意开口讲话了,脾气倒也没那么大不是。   “刚在咖啡厅,小孩淘气,给我把牛奶撞翻了。”裴戎垂着眼睛,看着王寒轻头顶的旋儿,这小子是正午出生的吧,这旋儿的位置这么正,“你让我喝的牛奶,我可是按量完成了。”   王寒轻抬头看了裴戎,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他有时候会觉得裴戎离他很近,就像现在,有时候又觉得裴戎离他很远,就像有严心夏在的时候。   整整一个下午,王寒轻都恹恹,其实他跟平时没什么区别,依旧话少,依旧对裴戎有求必应,只是情绪不咋对。   好容易熬到了晚饭时间,他俩提前一小时出门,正好赶上下班高峰期,被堵在了高架上。   那家餐厅人气高,位置留不了那么久,餐厅打电话来时,裴戎没有办法,只能取消预约。   挂了电话后,低迷的情绪,甚至影响到了裴戎。   “换个地方吃吧。”王寒轻说道,又不只是情侣餐厅才能吃饭,上哪儿都能吃饭,这家没了座位,他俩还能换下一家。   裴戎没说话。   断断续续又堵了十来分钟,在过红绿灯,下高架的那一刻,路况终于变得顺畅起来。   车继续在朝前开,裴戎也没问王寒轻去哪儿吃,车子最后绕到了江边。   江边黑漆漆的,风又大,王寒轻看着萧条的窗外,他愣了一下,“这里之前有个烧烤摊…今天没开门…”   他们明明只是想吃个饭而已,怎么就这么难啊? 第37章   对,他俩确实不是非得吃情侣餐厅,所以王寒轻才想着来江边的烧烤摊,可是连江边的烧烤摊也吃不上,这根本就不是吃什么的问题。   就像是,即便他不奢求跟裴戎谈恋爱,他退而求其次,只求能见到裴戎,能和裴戎保持联系,能和裴戎分享琐事,哪怕只是床伴关系,他也能接受。   但是不是他的,终究就不是他的,不管怎么妥协,怎么降低要求,命运会用各种方式,一遍又一遍地提醒他,他和裴戎仅仅只能是暗恋者和被暗恋者的关系。   他俩不是情侣,吃情侣餐厅就是一种错误,这是冥冥之中,命运的警示,他在越界,贪心的人是会受到惩罚的,所以,连吃江边烧烤这种小小心愿都没办法实现。   湿冷的江风吹拂到脸上很不好受,车子熄火后,车里的温度也渐渐降了下来,裴戎问了一句,“还换别的地方吗?”   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叫王寒轻现在听来,是裴戎在暗示他,问他还要在这段暗恋中继续白费功夫吗?继续纠缠,或许也没有好的结果,但是只要他一放弃,裴戎立马就能下车离开。   如果放裴戎在这里下车,有些话,可能这辈子都没有机会再问了,反正是该留些遗憾的,不如把裴戎给他的特权用掉。   裴戎说过,他可以问的。   江边的路灯车里没开阅读灯,烧烤摊的位置又靠近江边,路灯也照不到,车里的光线并不好。   王寒轻习惯性捏紧方向盘,“裴戎…”   “嗯?”裴戎烟瘾不大的,加上胳膊受伤,先是住医院,后是住王寒轻家里,忍着不抽也就不惦记,只是这一刻,他嗓子有点痒。   他记得他兜里有盒烟,抽了剩下一半,每次换衣服的时候都被他拿了出来,到现在都还揣在身上。   裴戎手伸进兜里将烟盒摸出,左手拿着烟盒,拇指抵在盖子将其推开,他单手不方便,晃动了一下烟盒,其中一支烟甩出来一截儿,他低头叼住滤嘴,把烟彻底从盒子里抽了出来,顺手又将烟盒揣进兜里,紧着接用打火机将烟点燃,吸了一口后,香烟燃烧后辛辣的气息从滤嘴吸到肺里,太久没抽,他竟然觉得辣嗓子。   裴戎伤的是右手,香烟夹在他的两指之间,他左手还得绕过胸前,去开车窗,车窗完全放下后,他才将手伸出去抖了抖烟灰。   抖完烟灰,车里的烟雾还未散去,裴戎扇了扇面前的空气,又眯着眼睛朝烟雾吹了口气。   一套动作下来,全是单手完成,费劲了点儿,王寒轻却没去帮忙,隔着那层稀薄的白雾,裴戎破天荒镀上一层痞气,他觉得这样的裴戎,越看越性感。   裴戎没说话静静地等着王寒轻的下文。   话语权全都交到了王寒轻手上,他却不知道从哪儿开始问,他是该问裴戎现在怎么看他的?还是他俩是什么关系?他俩能不能处对象?还是问裴戎跟严心夏还有可能吗?今天为什么见严心夏?   能说吗?他都想知道。   王寒轻不是所谓的直球,他也不懂什么是直球,他是误打误撞罢了,他比谁都小心翼翼,他暗恋裴戎太久了,不知道理直气壮该是什么样子。   到了嘴边的话,又变了一个样,“我俩…还这样吗?”   “哪样?”等了半天,等来这么一句话,裴戎听了想笑。   也对,这样是哪样,他俩没有谈恋爱,严格意义上来说,他们也不是床伴,毕竟他和裴戎到现在都没上过床。   爱既是盔甲,又是软肋,会让人一腔孤勇,也会让人畏首畏尾。   裴戎想起一开始的王寒轻,他忍不住开口道:“你之前不是挺勇的吗?什么话都敢跟我说,还非得要跟我慢慢处。”   王寒轻被裴戎的话刺激到了,脑子一热,“你见严心夏了…”   昏暗中,裴戎非但没有因为自己的食言而慌乱,他还轻笑了一声,慢慢悠悠说道:“真能憋啊,到这个份儿上了,才舍得开口问。”   王寒轻顾不上裴戎的调侃,他跟裴戎翻旧账呢,“你答应我不见他的。”   “那我还答应过你,就算是见他,也会带上你。”裴戎反问了一句,“你不是去了吗?”   王寒轻像是抓住了裴戎话里的把柄,他哪叫去了吗?   “你说消息不是你发的。”   裴戎将烟头按灭,随手搁在了卫生纸上,“是谁今天要上班啊?”   王寒轻觉得,这都是借口,“我也可以去。”   裴戎失笑,“不至于吧,见个严心夏,你还非得请假?我在你这儿都没这殊荣,我跟你约会都得排在工作之后,怎么严心夏还搞特殊啊?”   这不是去宣示主权吗?裴戎说到哪儿去了?   刚刚还觉得自己挺占理的,裴戎一张口,王寒轻兴师问罪的气势下去了一大截儿。   他思来想去,可算是明白了,裴戎嘴上说工作要紧,心里可记仇了,还记着自己放他鸽子的事情。   裴戎还是挺厉害的,几句话把王寒轻说成了哑巴。   见王寒轻若有所思的模样,估计是在组织语言,又憋了好一阵,看得裴戎都快便秘了。   王寒轻目光垂着看向挡风玻璃,一脸苦大仇深,心不甘情不愿地说道:“你抱他了…”   他见过裴戎跟严心夏牵手,见过裴戎跟严心夏拥抱,也见过裴戎跟严心夏接吻,他见证了裴戎的初恋,可能对于裴戎来说,是一段美好的回忆,对他来说,回回都是残忍。   这种残忍,甚至延续至今。   裴戎纠正王寒轻的说法,“我那不叫抱他,那叫他趁我不备,袭击我。”   要给王寒轻安全感,不是一件简单事情,他见过裴戎爱别人,他暗恋裴戎的时间太长,已经习惯了站在暗处默默喜欢的状态。   裴戎转身打开车门,招呼王寒轻道:“过来。”   王寒轻一头雾水地下了车,从车头绕到裴戎车门前。   下一秒,他腰上一紧,腹部也跟着一热,裴戎搂住了他,还将脸贴了上来。   裴戎斩钉截铁地告诉他,“王小狗,这才叫我抱你。”   二十多岁的小处男,一些简单的概念居然还弄不清。 第38章   裴戎抬起下巴,仰视着王寒轻,“我主动的,才叫我抱你,你不明白吗?”   主次先后有那么重要吗?总归是看到裴戎跟严心夏搂在了一块儿。   想是这么想,王寒轻却没敢开口说,反正不重要了,只要裴戎高兴,他爱抱谁就抱谁。   王寒轻的手不自觉地抚上了裴戎的后背,在喜欢裴戎这件事上,王寒轻觉得自己很没有立场,只是一个拥抱,就让他溃不成军,他潜意识里开始退让,想着算了,不再计较裴戎跟严心夏怎么样,他愿意被裴戎骗,也愿意骗自己。   车门已经算是挺高的,可王寒轻的个子更高,他弯下点腰站在裴戎跟前,又想裴戎继续搂着他,完全不顾这个姿势有多费劲。   市里已经入冬,江上的风又湿又冷,吹到衣服上能感觉到濡湿,裴戎轻轻推了王寒轻一下,随后起身下车。   风实在太大,裴戎靠在车门上,逆着风站着,任由江风吹乱了他的头发,“这算我解释清楚了吗?”   王寒轻“嗯”了一声,随后就没了下文。   裴戎突然意识到,王寒轻连吃醋都特别的有分寸,他甚至都不会追问自己,去见严心夏的原因。   “你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跟他单独见面?”   想,当然想,想知道一回事,能知道又是另一回事,王寒轻还是挺怕听到裴戎跟严心夏重修旧好的消息。   王寒轻抿着嘴,一脸严肃。   裴戎心软了,也妥协了,既然王寒轻不问,那自己替王寒轻问,“我为什么跟他见?在回答你的问题之前,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和他很早就认识?”   否认是王寒轻下意识的反应,如果交恶关系也算是认识的话,那他和严心夏也能算。   可裴戎既然这样问,肯定是知道了点什么。   “算是吧。”   裴戎一向公平,他问过彭立,他问过严心夏,现在也会问王寒轻,他给每个解释的机会。   “但是我不喜欢他,他弄错了吧。”王寒轻轻描淡写的口气,像是在讲述别人的事情。   裴戎也能明显察觉到,王寒轻比严心夏还要不愿意提起这件事来。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被人揍了,还被停课了。”   王寒轻别开脸,身子也转向了另一边,全身上下都写着不想跟裴戎对视,“有什么好说的…都过去那么久了…”   裴戎强硬地将人拽了回来,不等王寒轻挣扎,他一手捏住王寒轻的腮帮子,“怎么就没什么好说的?你什么都没做错什么,为什么要被人校园暴力?而且严心夏明知道你喜欢我,不过随便找了个揍你的借口。”   “别说了。”王寒轻躲开裴戎的手,脑袋直接靠到了裴戎的肩膀上,闷声闷气道,“我觉得挺丢脸的。”   喜欢裴戎不丢脸,被同学孤立不丢脸,被停课也不丢,唯独被人打这事,要不是裴戎提起,王寒轻这辈子都不会跟裴戎诉苦。   男孩都好面子,哪怕王寒轻也是一样,特别是被裴戎知道后,他一个男人被人打得鼻青脸肿的,还被暗恋的人知道了,王寒轻不想靠窝囊废的人设博取裴戎的同情。   他磕磕巴巴地解释,试图挽回自己的形象,“当时…太瘦了…打不过人家,不就只能挨打…”   至于被全校孤立,王寒轻从小到大都沉默寡言,“我本来就不怎么跟其他人说话,孤不孤立没什么区别。”   全校同学孤立王寒轻,王寒轻也能孤立全校同学,他不痛不痒。   唯独让王寒轻受到影响的是停课,停课一周,还被请了家长,王寒轻父母本就对他不满意,对他的成绩不满意,对他的性格不满意,对他的生活习惯不满意。   被扣上了同性恋的帽子,父母又是带他看心理科,又是托人找了些邪门歪道的方子,喝了不少的符水。   当时的王寒轻,并不太明白什么是同性恋,后来有人通俗易懂地当着他面儿议论他,说他喜欢男人。   他那个时候才意识到,原来他是喜欢裴戎的。   听着王寒轻徐徐道来,裴戎烦躁的心情渐渐被抚平,他该庆幸的,严心夏做的事情,并没有给王寒轻带来阴影,他自己也会好受一点,因为他也没有间接伤害到王寒轻。   但是,裴戎没轻松太久,想起王寒轻之前提过一次家里的情况,他小时候在老家当留守儿童,是到了上中学的年纪,才被父母接到身边。   王寒轻口中那些不值一提的过去,肯定也不会好过,喜欢男人的事情被父母知道,不管王寒轻怎么解释,这都像是白纸上的污点,怎么都抹不掉的,更何况,照王寒轻的性格,他也不会解释,他和父母的误会只会越积越深。   裴戎在想,王寒轻看似刀枪不入,但在十五六岁的年纪,被父母带去看心理医生,他会不会害怕?毕竟他到现在,都没有跟父母出柜的勇气。   “看心理医生的时候,你会害怕吗?”   裴戎的声音很低,王寒轻又离他很近,说话时,都能感受到他胸腔的震动。   王寒轻不记得了,害怕可能还是会有一点的,人只要是去医院,或多或少都会害怕,检查身体机能的,会担心自己患癌症,检查心理疾病的,会害怕自己是神经病,怕,不是很正常吗?   “我忘了。”王寒轻在裴戎肩头蹭了蹭,“我记得最清楚的是,药很难喝,符水比药更难喝,我妈他们会盯着我喝,也不是时时刻刻有时间,他们没看着我时,我就偷偷倒掉。”   说到这里时,王寒轻顿了顿,然后侥幸道:“还好不是说我喜欢你…”   如果说的裴戎,王寒轻真的没办法否认了,他还记得,跟严心夏在办公室对峙的时候,他理直气壮地说了严心夏一句“自作多情”,虽然他顶着一张受伤的脸,但是说这句话的时候特别的硬气,特别的舒坦。   每每回忆起,都会让王寒轻忍不住笑出来,“呵…”   “你还笑?”裴戎不可思议地侧头,想要看看王寒轻的表情,这小子是不是被风吹傻了?   裴戎觉得自己白操心了,还担心王寒轻会有童年阴影,还因为事情皆因他起,他多少还有点愧疚,他没好气道:“我多管闲事了,你什么都不在乎,我就不该去问。”   “也不是。”王寒轻一把扯住裴戎的衣角,深了一口气,“你跟严心夏的事情…我都很在乎…”   他在乎的,是他当时得不到的。   他小肚鸡肠地数给裴戎听,“你跟严心夏牵手过,拥抱过,还接吻过…”   已经发生的事情,谁都没办法当成没做过,裴戎如果知道王寒轻在默默暗恋他,他肯定会为王寒轻守身如玉。   他抬起胳膊,让王寒轻站直了跟他说话,“我也跟你做过啊,你这么介意啊?那我还交过其他男朋友,你怎么办?”   王寒轻不是介意,跟其他男朋友也没关系,怎么跟裴戎说呢?   男人的自尊心和胜负欲总是在一些令人意想不到的地方格外旺盛。   他知道裴戎也跟他做过,他只是跟严心夏较劲儿,“我不是这个意思。”   既然不是这个意思…裴戎恍然大悟,王小狗的心思也不是那么难猜啊,他想要在自己心里特别一点,他需要一些跟自己做一些,和严心夏没做过的事情。   “那我们做点只跟你做的事情。”不要说严心夏,就连裴戎历届前男友,都没有过的经历。   天冷了,江边的烧烤摊没开张,除了他俩,周遭连个人影都看不着,偶尔会从上边的公路上传来车子的声音。   裴戎转身打开后座的车门,往车里一钻,“做爱。”   “啊?”前后话题跨越太大,王寒轻没跟上裴戎的节奏。   “啊什么?”裴戎也觉得丢脸,自己都送上门了,王寒轻这个时候跟他装傻子。   现在的状况跟之前每一次没做成都挺像的,又是在户外,又没有安全套,裴戎胳膊也还没好。   “在这儿?”王寒轻问归问,身体倒是挺诚实,上半身钻进车里,凑到了裴戎的面前。   裴戎耐着性子,“又没别人。”   王寒轻还是觉得不真实,“可是你胳膊还没好。”   裴戎咬牙切齿,“轻伤不下火线。”   “车上没安全套…”早知道在超市那会就该买了备好。   “去买,上边的公路对面,有一家便利店。”   裴戎也觉得丢脸,自己都送上门了,王寒轻这个时候跟他装傻子。   黑暗中,王寒轻点漆似的眸子死死地盯着裴戎,生怕漏掉裴戎任何一个表情,“你认真的…”   不是他装傻子,他只是怕,裴戎给他希望,又让他失望,他想确定清楚。   “我当然是认真的,不用等我胳膊好,也不用等回家,没有安全套就去买,我在这儿等你。”   只要裴戎想,就没那么多借口。   就想今晚吃饭一样,只要王寒轻开口,他坚持要吃那家情侣餐厅,裴戎一定会陪他等,王寒轻想要吃别家,裴戎也会陪他换地方。   真的没那么难。 第39章   王寒轻的脑子快被江风吹得退化了,裴戎让他去买,他真就徒步往上跑。   从江边到公路还有一段石子路,开车下来是眨眼的功夫,一个上坡走上去,弯弯绕绕的,还得有个几分钟。   到公路边时,王寒轻喘得厉害,这种喘法不是累的,是心跳太快,血液也在加速流动,呼吸也变得急促,自然而然地就喘上了。   隔着一条公路的对方,便利店里灯火通明,平时这个点儿,下面的烧烤摊开着,便利店生意也跟着好,今天是个例外,收银员趴在收银台上打盹。   王寒轻情绪过分激动,推门而入时,手上的力道没有控制好,动静弄得很大,加上开门时会有语音提示音,吓得收银员一个激灵,直接站了起来。   收银员是个小姑娘,看着像是大学生做兼职的,她睡眼朦胧地看向门口,看清是个高大帅气的男人,她才回过神来,“您…您好…”   王寒轻点了点头,目光在便利店里扫了一圈,拿了两瓶水,最后停在了收银台前的落地货架上,货架最下面一排隔着安全套。   安全套有好几个牌子,王寒轻走到货架前蹲下,他是第一次买这东西,压根儿不知道怎么挑。   收银员见半天没动静,以为王寒轻需要帮助,身子越过收银台,见王寒轻目不转睛地盯着货架上的安全套。   安全套这东西吧,搁在店里最显眼的位置,买的人呢,一般只管拿了付钱,收银员也不会特别去做介绍,因为谁都怕尴尬。   包装上“轻薄、凸点”这样的字样描述,看得王寒轻眉头紧蹙,他猛地抬头看向收银员,“有什么区别吗?”   小姑娘脸颊一红,她哪儿懂这些啊,她连男朋友都没有呢。   眼前的男人长得很好看,连身材也无可挑剔,俯视角度,正好能看到他的胸肌,在让人无法挪开眼睛的同时,小姑娘又生出一阵挫败感,连男人身材都这么好…   “嗯?”王寒轻不知道收银员在看什么,他真诚地盯着对方的眼睛。   收银员脸快烧起来了,这生意还是不要做了,“我不知道…要不你去隔壁买吧…隔壁有个成人用品店…就在旁边的巷子里…那边东西全…”   王寒轻一听,站起来说了声谢谢,付了水钱后,转身出了便利店。   收银员说的成人用品店很好找,就在便利店旁边,一个巴掌大的小门市,门前挂着帘子,从门帘缝隙中,便看到桃红色的灯光。   王寒轻撩开门帘,脑袋一歪,走了进去,店里没有人,只有几台自动贩卖机。   店里的东西确实特别齐全,从安全套的样式和品牌都比隔壁的便利店要多得多,除了安全套,自动贩卖机里还有别的东西,一些情趣小玩具,情***,助兴药品,脸皮一向很厚的王寒轻,在看到这些东西时,也脸上一热。   可是选择越多,他越拿不定注意,幸好这里没人,他拿出电话,拨通了裴戎的号码。   电话里彩铃并没有响很久,很快音乐换成了裴戎低沉的声音,“怎么了?”   这个时候听裴戎的声音,更是让王寒轻嗓子发紧,他“咕噜咕噜”咽着唾沫。   “嗯…我们买哪种…”   裴戎憋住笑意,明知故问,“什么买哪种?你自己不知道?”   王寒轻一点实战经验都没有,他怎么可能知道,“你选吧。”   这个时候王寒轻居然选择死撑,他杵在自动贩卖机前,贩卖机里的灯光透过玻璃橱窗照到他脸上,他的影子映在了玻璃上。   他挨个念了一遍牌子,然后又给裴戎介绍了它们的产品特点,“隐形裸入、超薄、调情…颗粒…螺纹…你喜欢哪种…”   每一个字都挺正经的,凑在一块儿后,便让人觉得难为情。   “等等!你在哪儿呢?”裴戎担心王寒轻这缺心眼儿的,当着人家收银员的面跟他打电话。   “成人用品店。”   听到回答后,裴戎放心了不少,毕竟成人用品店一般都是无人售卖。   他很享受跟王寒轻打电话的过程,“你喜欢哪种,我就喜欢哪种。”   这种模棱两可地回答,勾得王寒轻心肝儿直颤,既然裴戎这样说,那他能买的都卖。   他看到盒子上不同的尺码,他又多嘴问了一句,“那我买什么型号的?”   “买我的尺码吗?”   王寒轻咬牙道:“买我的。”   “你的,你自己不知道?你自己没摸过啊?”   狗急了还跳墙呢,王寒轻反驳道:“你也摸过…”   裴戎没想到王寒轻能来这么一句,他不太端装地骂了句脏话,随后又故意挤兑人,“你自信点就买加大号,万一待会儿戴上大了,那可就尴尬了。”   王寒轻哪儿经得起裴戎的激将法,加大号就加大号。   挂了电话后,他顺着贩卖机找了一圈,最后终于在角落的那台机器上看到了润滑剂,虽然他没有实践经验,但是理论知识还是知道不少。   他将买来的东西全装了塑料袋里,从成人用品店出来时,迎面吹来一阵风,好容易在选安全套的时候,心跳平复了下来,回去的路上,那股激动劲儿又上来了。   老远便看到后车门打开着,昏黄的阅读灯光撒了出来,王寒轻压低了脚步声朝车走近。   车后座,裴戎正闭目养神,在阅读灯的照射下,整个人显得格外的柔和。   王寒轻顺手关上车门,凑到裴戎身边,听到裴戎悠悠开口,“你再不回来,我都打算开车走了。”   知道裴戎说的是玩笑话,王寒轻迫不及待地将人抱住,在裴戎肩头蹭了蹭,“你怎么知道是我?”   “除了我俩,正经人谁这个点儿来这儿啊?”裴戎睁开眼睛,温柔地看着王寒轻,“你怎么找到成人用品店去的?”   正想夸夸王寒轻学聪明了,结果他来了句,“便利店收银员告诉我的。”   裴戎哭笑不得,那不是他俩要干什么事,都写在了脸上吗?王寒轻这脸皮可真不是盖的。   他懒得跟王寒轻计较,“买的哪种,我看看。”   塑料口袋哗哗作响,裴戎拉开口袋一看,五花八门的,刚王寒轻念过的牌子都有。   “你买的也太多了吧?”   王寒轻理直气壮,“你让我看着买的。”   再看看加大号的尺码,裴戎失笑,“你未免也太自信了一点,真买加大号的。”   男人幼稚的自尊心又开始作祟了,王寒轻默不作声,以沉默来回答裴戎的问题,这点自信还是应该有的。   裴戎有点意外,毕竟袋子里还躺着两盒润滑剂,“你还知道买润滑剂?”   王寒轻是处男,不是傻子,他只是不喜欢GV,又不是完全没见过。   “嗯。”   裴戎爱在嘴上占强,“你都没做过,知道的还不少?”   没做过总想过,王寒轻做过无数个跟裴戎上床的梦,做梦的经验也能算是经验吧。   “做梦跟你做过。”王寒轻不怕跟裴戎说些心底最直白的欲望。   调情的话又含蓄,又污浊,太能够挑起裴戎心里的柔软,“在哪?车里有过吗?”   王寒轻朝裴戎靠了过去,将人逼到车门上,“从学校到家里。”   裴戎顺从地倚在车门上,左手搭住王寒轻的肩膀,“王小狗,你这么下流,连学校里的梦都敢做。”   对于裴戎的评价,王寒轻觉得很中肯,毕竟更下流的都有。   他默默拆了两盒有花纹的安全套,裴戎瞥到包装上写的三支装。   “你拆这么多干嘛?”   王寒轻回答:“用完。”   “要不你今晚弄死我吧,小狗发情也没有你这阵仗啊。”裴戎打趣归打趣,看着王寒轻痴迷的眼神,一边觉得这份爱意太深厚,一边又七上八下的。   王寒轻捏着裴戎的腿往下一拖,裴戎顺势下滑,还没躺平下去,后脑勺先在门上磕了一下,“哎哟…”   车里旖旎的气氛荡然无存,王寒轻赶紧托着裴戎的脑袋,左右仔细检查。   “没事…吧。”   他真玩不了花里胡哨的,还没开始呢,裴戎先受了伤。   这只是一个开头,裴戎不是磕到后脑勺,就是顶着头顶,车里范围有限,王寒轻还得顾及他胳膊,他磕磕碰碰的不说,王寒轻还得向他“请教”技术上的问题。   安全套的尺码没有买大,王寒轻许诺的两盒安全套也用光了,出力的是王寒轻,裴戎似乎比他还累。   车里弥漫着咸腥的味道,两人相拥在一块儿,谁都没有说话,享受着这份静谧。   王寒轻轻轻拍打着裴戎的后背,裴戎换了个姿势靠在王寒轻的肩头,“几点了?”   似乎是有轮船经过,能听到浪花的声音。   王寒轻从上衣口袋里摸出手机,“快十点了。”   屁股上传来酸涩感,裴戎忍不住哼哼了几声,“以后别在车上了,太遭罪了…”   就算是在车上,也得等他手好了再说。   王寒轻揉着裴戎的腰,他很喜欢听裴戎说以后,“那在哪啊?”   裴戎哪儿能不知道王寒轻在套他的话,他心情不错,“你梦里那么多地方,还不知道在哪吗?除了学校,家里每个地方都行。” 第40章   裴戎让王寒轻把窗户打开,待到车里的味道被江风吹散,他光着腿也打了个寒颤,最后在王寒轻的帮忙下,把裤子穿上。   其实,裴戎没什么一定要当1的信念和原则,当1还是当0,得看对象是谁,得看他是否心甘情愿,他也不觉得当0就低人一等,无非是舒服的方式不同罢了。   他只是单纯的喜欢在言语上占王寒轻的便宜,王寒轻越是木讷呆板,他越是口角生风,正好王寒轻自己撞枪口上。   王寒轻收拾着用掉的安全套,嘴里还念念有词,“用光了,没浪费。”   “你那是用光了吗?”裴戎哂笑一声,“这都没别人,你还要逞强?你自己戴的时候扯坏两个。”   第一次嘛,没经验情有可原,王寒轻自己戴安全套,一紧张,手上没个轻重,直接给安全套扯出一个口子来。   车里的空间本就逼仄,加上裴戎还看着的,王寒轻拿起第二个的时候,有点气急败坏了,自然也没有控制好力道。   最后,裴戎看不下去了,才帮他套上,看了眼袋子里没有开封的安全套,裴戎觉得王寒轻是有备而来的,照王寒轻这种用法,这点确实不够他糟蹋的。   扯坏两个,好像还用了四个,也不能这么算,裴戎悠悠道:“有个得算你早泄。”   毕竟套子刚戴上,他只是摸了王寒轻几把,王寒轻没忍住,当场就交代了出来。   可算是把王寒轻说害臊了,他默不作声将袋子打了个死结,将“证据”一股脑全丢进了江边的垃圾桶里,丢人就丢人吧,反正也没别人看见。   回到车上时,裴戎蜷缩着躺在后座,王寒轻担心他着凉,脱下外套盖在他身上,问道:“困了?”   裴戎确实是累了,满打满算还有三次,他负伤的身体,也经不起王寒轻折腾,黏黏糊糊的“嗯”了一声,顺势拢紧了王寒轻的外套。   启动车子后,王寒轻将暖气调高了一些,再看向裴戎的时候,他已经睡得很沉了。   从江边开往市区,街上的车辆逐渐多了起来,路上行人也行色匆匆,穿过闹市,车子最终驶入了小区的地下车库。   熄火后,王寒轻下车去叫醒裴戎,车门打开,王寒轻才发现裴戎睡得挺憋屈的。   裴戎个子高挑,后座这点儿位置,完全不够他伸直双腿,加上伤的是右手,他只能面向前座侧着睡。   “裴戎。”王寒轻俯身钻进车里,“到家了。”   裴戎闭着双眼,深吸了一口气,他能感觉到王寒轻架在他头顶,眠了好一阵,才开口说话,“我们原计划是出来吃晚饭的吧?”   晚饭没吃成不说,体力还消耗了大半,这不得不偿失吗?   王寒轻顺着衣摆摸进裴戎的腹部,“饿了吗?我去买点吃的。”   王寒轻的手很大很暖和,裴戎被摸得很舒服,平息下去的情欲会在不知不觉中被再次挑起,裴戎会情不自禁间会发出低沉的喘息声。   习惯了顺从欲望,裴戎勾着王寒轻的脖子,两人很快吻在了一块儿。   这个点儿时不时能听到有其他车进车库的响动,只是他们的车位比较靠角落,没人会绕到这么远,特意来围观别人在车上做什么。   毕竟是在户外,又不像江边,总有人在不远处走动,这种隐秘的刺激,让两人都有些热血沸腾。   裴戎才扣好的衣领,又被王寒轻蹭开了,脖子上传来亲吻的刺痛,吻从喉结一直延伸到了锁骨。   王寒轻掌握不好力道,这种亲法肯定会留下吻痕,就当是教学了,裴戎也由他去。   直到王寒轻又想去脱裴戎裤子,裴戎一把按住王寒轻的手,“差不多得了,还让不让人回家了?”   要做也回家做吧,都到家门口了,用不着这么急不可耐,真要是被人看到,明天他俩一块儿上社会新闻。   王寒轻起身给裴戎拉好衣服,“那你先回去,我去买点吃的,等我回来再洗澡吧,我给你放水。”   裴戎冷笑一声,王寒轻还是太嫩了点,“用不着你帮我,我又不是瘫了,我自己能放水。”   帮忙放水不假,还有别的事情,想和裴戎一起做。   被拆穿后王寒轻也不尴尬,“那你自己小心手。”   得亏现在都是电梯楼房,要是让放纵过后的裴戎爬楼梯,那纯粹是要他的命。   润滑剂还在身体里面,那滋味算不上好受,裴戎趁着王寒轻回来之前,洗了个澡,泡了一小会儿后,裴戎昏昏沉沉地打起了瞌睡。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从传来了敲门声,裴戎四下看了一圈,想起自己是在浴室,敲门声也离得有点远,像是防盗门。   他来不及多想,从水里出来后,抓起浴袍套在身上,他一边单手系腰带,一边嘀咕,“王小狗,你没带钥匙吗?”   防盗门“呼啦”一声被打开,裴戎干不过腰带,索性让其搭在腰上,抬头间,他整个人愣住了,敲门的不是王寒轻,是秦赫。   今天下班早,以秦赫对王寒轻的了解,即便是下班时间再早,王寒轻也是不会有娱乐活动了,多半是在家,正好自己在附近喝酒,也懒得开车回家,打算来王寒轻这儿过夜。   从猫眼里能看到客厅灯是亮着的,秦赫敲了半天门没动静,他趴在门上也没听见里面有任何的声响,就在他打算给王寒轻打电话的时候,门从里面打开了。   开门的不是王寒轻,是一个吊着膀子,穿着浴袍,胸口还有一串吻痕的男人,这男人还有点眼熟,秦赫自认为他没有喝多,他怎么觉得这男人跟裴戎长得那么像。   “裴主任?”秦赫脱口而出,随后他往后退了一步,确认了一眼门牌号,再看向裴戎的时候,眼神里闪烁着震惊。   裴戎在王寒轻家里,还穿得这么暧昧,刚刚那声“王小狗”不是自己听错了吧,是裴戎在叫王寒轻吧?   “哈哈…”裴戎干笑了两声,在这一秒,电光火石之间,他脑子里闪过无数个念头,甚至产生了要将秦赫灭口的冲动,但是理智将他拉回了现实,“秦老板,来找王寒轻啊?”   裴戎不动声色地拢紧了浴袍,殊不知这样的动作,在秦赫眼里显得欲盖弥彰。   秦赫也边点头,边跟着假笑,回答得有点牛头不搭,“刚在附近喝酒…”   简单的交流过后,气氛更显尴尬,两人谁都不想跟对方对视,可眼神总是会在不经意间接触,对视一眼后,又是干笑。   “王寒轻…马上就回来了…秦老板找他是工作上的事?”裴戎想着,能聊到正事上去,好歹也能缓解一下现在的气氛。   偏偏秦赫又没什么正事,“我准备来他这儿借宿一晚…”   “嗯…”秦赫也是被现下的情形给冲昏了头,什么尴尬他说什么,“裴主任来这儿这是…”   还不如不说,裴戎来王寒轻这儿是为了什么,不是摆在明面上的吗?难道裴戎穿得衣不蔽体的,是来跟王寒轻摔跤的吗?   再看看裴戎的脖子,根本没法见人,王寒轻真是够狠的啊。   裴戎活了三十来年,头一次遇上让他都尴尬到应付不来的场面,“我…”   裴戎正愁找不到借口,正巧门锁在这个时候响了,门一打开,王寒轻提着好些东西回来了。   看到秦赫在时,王寒轻胜在他这张脸皮,丝毫不慌,很是自然地问了句,“你怎么来了?”   如果知道王寒轻家里还有裴戎,秦赫铁定不会出现这里,理由他已经懒得再说了,今晚他就算是走,也得走回家。   “我…来看看…”   王寒轻随手将东西搁到茶几上,背对着秦赫,上前帮裴戎系好腰带,顺便还捋一把领子,把裴戎遮得严严实实的,才转头说话:“你吃饭了吗?跟我们吃点。”   “我们”!   秦赫表面面不改色,内心已经在尖叫了,拒绝的话到了嘴边,王寒轻又快他一步。   “吃点吧,反正买了挺多的。”说话间,王寒轻已经将买来的东西盛了出来。   秦赫刚光顾着喝酒来着,没吃什么东西,胃里空荡荡的,难受得紧,既然王寒轻都这么坦荡,他跟着瞎尴尬的个什么劲儿啊。   要尴尬也该是王寒轻和裴戎尴尬,王寒轻都不要脸了,他干脆脸皮也厚点。   王寒轻特意给裴戎拿了勺子,秦赫这才注意到,裴戎手上打着石膏。   “裴主任手怎么了?”   裴戎简单回答道:“被东西砸了一下,骨折了。”   吃的东西,都是被王寒轻分成小块儿,放到勺子上的,这些日子,只要跟王寒轻一起吃饭,王寒轻都是这样伺候裴戎的,裴戎习惯了,今天有外人在,他难免会觉得不好意思。   王寒轻还是挺懂秦赫的,他冷不丁问道:“晚上你这儿睡吗?”   秦赫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这顿晚饭已经饱了,用不着晚上在看着你俩吃宵夜了。   王寒轻以为他是客气,“有房间的。”   什么时候留客不行,非得这个时候吗?裴戎恨不得缝上王寒轻的嘴。   “真不用。”秦赫飞快拒绝,不用拐弯抹角地告诉自己,你俩已经睡到一张床上了。 第41章   王寒轻在别人面前,表面上是没有感情,实则是在人情世故方面特别迟钝,所以,体会不到寻常人该有的尴尬。   吃完饭,要不是秦赫坚持,他还想着送秦赫回去,“你不是喝酒了吗?”   秦赫摆摆手,只想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我喊代驾就行,别送我。”   话没说完,秦赫一只脚已经踏出了门,像是生怕王寒轻会追上去一样,隔着门跟裴戎打了声招呼,“裴主任,那我先走了,你们…不用送了。”   门关上的那刻,裴戎懒得去维持表面的镇定,他有气无力地倒在沙发上,这事儿弄的。   “哎…”裴戎颔首去看向王寒轻,王寒轻淡定地收拾着桌上的打包盒,像是没事人一样,“王小狗,你能不能稍微有点正常人的情绪。”   王寒轻闻声抬头,“什么?”   他怎么了?王寒轻一脸无辜。   “你不觉得难堪吗?”裴戎想想算了,王寒轻估计是体会不到自己的感受。   王寒轻停下手上的动作,若有所思,随后又默默将东西收拾出去,洗完手折回来,沉声道:“我会跟秦赫解释清楚的,他也不会乱说,你别怕被人知道。”   裴戎哪儿是怕被人知道,他不会大张旗鼓地昭告天下,两人在一起后,他也不会有意藏着掖着。   就算王寒轻要把自己介绍给秦赫,也该端庄的、体面的,作为一个正常人,刚和王寒轻做完,衣衫不整的时候,面前出现了其他人,他裴戎觉得难堪,觉得不好意思,那是正常人该有的反应,又不是人人都是王寒轻。   “你怎么跟他解释。”   “我到时候就说…”王寒轻想起秦赫的话,裴戎做事都会先考虑影响,总不能说自己跟裴戎是炮友关系,“你只是暂住,我俩没关系。”   那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嘛,难道在秦赫眼里,自己跟王寒轻很熟吗?去谁家暂住不行,非来他家?而且什么叫他俩没关系啊?   裴戎坐起身来,只是看了王寒轻一眼,便察觉王寒轻情绪有点不对劲,他朝王寒轻勾了勾手指,“过来。”   王寒轻听话地坐到了裴戎身边,他现在的状态,像是一只刚被主人带回家的小狗,想和主人亲近,但是又不是那么亲近。   “我们俩没关系吗?”裴戎懒得跟他拐弯抹角。   这问题,实属为难王寒轻,他俩有没有关系,又不是他说了算。   虽然裴戎之前跟他说过他可以宣示主权之类的话,他俩也上过床了,只是确定关系的那句话没有说,王寒轻宁愿不去想,也不敢给自己太多的奢望。   “有吧…”王寒轻不太确定。   裴戎反问道:“什么关系啊?”   王寒轻不太喜欢“炮友”这个词,炮友就好像,他俩除了在床上,其余的地方都没有关系。   “炮友吗?”裴戎帮他说。   王寒轻不说话,算是默认了。   裴戎对王寒轻格外有耐心,也不跟他生气,眉峰一挑,“你刚睡了我,现在就翻脸不认人了?”   “我没有。”王寒轻反驳的倒是快。   裴戎继续挤兑他,“你没有?是谁啊?之前死皮赖脸地要跟我慢慢相处,现在倒好只字不提了?”   王寒轻脑子里猛然跳出两个字,“要问”。   他没问的话,裴戎怎么回答他的问题呢?   他一只手擒住裴戎的手腕,打断道:“你考虑好跟我在一起了吗?”   王寒轻虽然笨拙,但是反复跟他强调的知识点,他还是能记在心里,学以致用要慢慢来。   裴戎抿嘴一笑,“好啊。”   王寒轻怕自己表达得不够准确,他急切地往裴戎跟前坐了一截儿,“我的意思是,谈恋爱。”   “我说好啊。”   王寒轻努力在裴戎脸上找到开玩笑的痕迹,裴戎嘴角带着笑容,眼神却很真诚。   这一天的到来,在王寒轻的意料之外,他时常能想起,学生时代,在远处注视裴戎的心情,觉得裴戎遥不可及,觉得裴戎身上一直贴着“别人的”标签。   直到自己迫切地接近裴戎,裴戎三番两次拒绝他,他觉得被裴戎拒绝才是常态,裴戎即便是撕掉了“别人的”标签,王寒轻守候的也不是属于他的裴戎。   就在刚刚,他问裴戎要不要跟在一起,裴戎说好啊。   原来“好啊”这两个字这么轻飘飘的,没有那么困难,虚无缥缈到让他觉得不真实。   王寒轻再次补充了自己的问题,“你答应和我谈恋爱?”   裴戎又好笑又心软,“不然还能和谁?我和你,我裴戎和你王寒轻谈恋爱,这样说,你能相信我的回答了吗?”   王寒轻的瞳孔动了动,不自觉地低下头,反复默念裴戎刚刚说的话。   裴戎安静地等着,王寒轻忽然伸手将他搂住,大手一寸一寸地抚摸着他的后背,像是在确认他这个人是不是真的,最后将脑袋埋进了他的颈窝。   “害怕你在做梦?”裴戎笑了笑,“不是做梦,我是真的。”   王寒轻抬起头,他的鼻尖都蹭得通红,“做梦都没梦到过你答应和我在一起。”   家里的暖气很足,被王寒轻抱着,一点也不觉得冷,裴戎低头便看到王寒轻的头顶,王寒轻最近刚剪了头发,他伸手摸了摸,和他意料中的一样扎手。   王寒轻总是这样,让人又有点生气,又有点心疼,裴戎搓了搓他的发梢,“不用做梦了,是真的。”   “我没想到你会答应我。”王寒轻嘟囔了一声。   裴戎悠悠道:“哦?你是觉得太快了?那我…”   “不快!”王寒轻连忙打断,“我只是以为…”   “以为什么?”   王寒轻说不上来,他以为他会和裴戎保持一段时间的炮友关系,裴戎得看看他的表现,再做打算。   “我以为你还要再看看我的表现…”   裴戎轻声问道:“那你觉得你的表现好吗?”   算是提前录取了,应该还算过得去吧?可惜王寒轻在裴戎这儿没那么自信,“不好吧…”   “我也觉得不好。”裴戎顺着他的话往下接,“一件事要跟你重复好几遍,期末考试算是勉强记住要点了。”   王寒轻挫败呼出一口气,“不好…你还答应我…”   裴戎拖着王寒轻的下巴,示意他抬起头来跟自己对视,“虽然答卷交的一般,但是附加题得分还挺高的,你这么刻苦,打动主考官了,算你特长生吧。”   精诚所至,也包括爱情的。   王寒轻凑近亲了裴戎一口,裴戎舔了舔嘴唇,压低了声音道:“我说错了,不是打动主考官,是贿赂主考官。”   这世界上最美好的词大概就是开花结果,自己花了十多年,终于让裴戎听到了无声的热烈。   第二天,王寒轻照旧上班,最近公司的同事都在赶着做年终总结,其余的工作基本上都到了尾声。   秦赫昨晚一宿都没睡着,借着酒意胡思乱想,越想脑子越清醒,他脑子里冒出个古怪的想法,王寒轻不是有个暗恋多年的学长吗?怎么就能跟裴戎好上呢?   王寒轻一来公司,他直接把人叫到办公室,办公室门一关,他一脸严肃。   “王寒轻,你跟裴戎怎么回事啊?”   王寒轻心情好都写在上脸上,平时说话平铺直叙的,现在居然有点音调了,“什么?”   秦赫愣了一下,他很少见王寒轻这样,之前大学比赛得奖,奖学金,工作后升职加薪,都看不到王寒轻有丝毫的情绪波动。   “你还跟我装傻?你先前怎么说的,你跟裴戎没什么关系,昨晚那种情形,你别说还没关系。”他语重心长道,“你不是有喜欢的人吗?”   王寒轻情长,又固执,不会轻易变心,但是对方是裴戎就两说,秦赫是真担心王寒轻这样的恋爱白痴,被裴戎玩得团团转,跟谁玩不好,非得找上裴戎。   “我喜欢的人就是他。”王寒轻不给秦赫震惊的时间,“我们在谈恋爱,他先前没答应的时候,我俩就是没事。”   那…王寒轻的意思是,裴戎现在答应了?   谈恋爱?王寒轻说出这词时,语气像是十五六岁情窦初开的高中生。   王寒轻喜欢的人就是裴戎…   所有问题都豁然开朗了,但秦赫还是觉得一知半解,明朗了吧,好像又不是特别透彻。   但是…谈恋爱的话,自己好像也没什么好说的,谈就好好谈呗,毕竟王寒轻二十七岁的年纪,没谈过恋爱,没牵过手,没接过吻,总算是有人能在他白纸似的感情经历上画出浓墨重彩的一笔了。   “哦…”秦赫一拍后脑勺,“什么时候的事啊?”   得到裴戎允许的王寒轻,名正言顺的王寒轻,回答秦赫问题的时候,都显得格外理直气壮,“昨晚。”   一回想起裴戎当时的打扮,刚从浴室出来,发梢还挂着水珠,身上穿着浴袍,脖子上还有好些吻痕,秦赫不是王寒轻这样的小处男,不用过脑子都知道他俩在自己去之前做了什么。   秦赫以笑容掩饰尴尬,自己去的可真是时候啊。 第42章   越是年底,越是厂里最忙的时候,虽然还没到拆石膏的日子,但是在裴戎复查确定胳膊没什么问题后,他没有再继续给自己放假。   王寒轻家的位置不是公司班车的必经之路,裴戎自己又开不了车,幸好王寒轻他们公司已经提前开始放假,每天接送裴戎上下班的任务,自然而然落到了他头上。   有了王寒轻的存在,裴戎早上起床不用闹钟,王寒轻这人比制药厂的班车还要准时,每天下午都提早半小时在厂门口候着。   裴戎每每从办公大楼出来,老远便能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蹲在门卫室门口,王寒轻的目光停留在门口的小房子上,很快吉祥物从小房子探出脑袋,在王寒轻的手心蹭了蹭。   这时,门卫大爷提醒了王寒轻一句,“裴主任出来了。”   王寒轻冷面无情,完全把吉祥物当成了裴戎不在时的消遣,裴戎一出现,他心也跟着飞了,起身飞快,妥妥一渣男负心汉。   可怜吉祥物还在王寒轻身后追了几步,王寒轻都不带看它一眼的,径直走到了裴戎身边,“下班了。”   明明是只小公猫,对王寒轻稀罕坏了,裴戎庆幸猫不会说话,不然指不定怎么吃醋呢。   “嗯。”裴戎跟门卫大爷打了声招呼,便跟王寒轻一块儿往厂外走。   王寒轻最近在制药厂出现频繁,不是没有人好奇过,裴戎遮遮掩掩的话,反倒让人觉得古怪,特别是对着郑琬琰,这丫头跟赵小岚处对象,裴戎要是慌说得太多,很容易被看出破绽。   裴戎把复杂的事情简单化,承认了王寒轻是小学弟的事情,最近手受伤,不想父母担心,只能麻烦他来接送自己上班。   满足了大家的好奇心,日子一久,自然就不是什么新鲜话题。   上车后,王寒轻习惯性帮裴戎系好安全带,跟裴戎报备也成了习惯,“我们年终奖发下来了。”   他顺势拿出手机,将到账短信给裴戎看了一眼,动作太过自然流畅,裴戎转头看向手机也是下意识反应,看完又觉得不太好,总觉得该给王寒轻留点隐私的。   王寒轻他们公司算是福利好一点的私人单位,今年公司收益不错,他们过年放假放得早不说,连年终奖都涨了不少。   看到那串数字的时候,裴戎也忍不住羡慕了一把,“啧啧,你这年终奖都赶得上我一年的工资了。”   制药厂稳定是稳定,一年到头就只有那点死工资,工资上调得跟着工龄走,没法跟王寒轻他们比。   王寒轻倒是大方,“钱给你。”   裴戎可不敢接,不管怎么说,钱拿到自己手上才有安全感,他不管王寒轻有多喜欢他,钱这东西还是不能轻易接手。   工作这些年,工资上调没外面有些公司快,但好在制药厂福利好,三餐都在厂里吃,平时应酬都是按照厂里的标准来的,基本上用不了什么钱,前前后后裴戎也存了一些,一部分钱买了理财,一部分钱放给了亲戚。   “我可不替你管钱啊。”裴戎半开玩笑道,“工资是没你们高,不至于让你可怜我吧。”   王寒轻没说话,他知道裴戎是开玩笑的,但是他没有,他觉得,他和裴戎在一起,总得有点保障的东西。   没有什么比钱来得更实在,更有安全感,毕竟当初跟裴戎“相亲”的时候,是许下了让裴戎在家“洗衣做饭”的愿望的。   裴戎没有就钱的问题继续纠结,岔开话题,“去哪儿啊?”   “去趟超市吧。”家里现在多了一个人,穿倒是没什么改变,吃和用度上比平日翻了一番。   家门口的超市小了点儿,东西算不上齐全,平时买个菜和生活用品还算凑合,既然下班时间充裕,王寒轻特意带裴戎换了家大点的商场。   刚从门前经过的时候,地上散落着不少彩带,装修也富丽堂皇的,一看就是全新的。   裴戎随口问了一句,“这是新开的?”   “嗯。”王寒轻随手锁上车门。   裴戎有点意外,“你还关心哪里新开了商场啊?”   这商场的位置正好在裴戎上下班的途中,但他俩平时不会特意到这里来买东西。   “嗯…”王寒轻回答得模棱两可的,其实也不算吧,他并不关心哪里新开了家什么店,他只是刚好经过,刚好看到,如果不是裴戎,他也不想跟任何人分享。   不是这家新开的商场有多吸引他,他只是想给裴戎带来新鲜感,希望裴戎能喜欢。   商场开业大酬宾,又加上临近新年,从底层的超市到上层的服装店、电器店、数码店都在做活动,放眼望去乌泱泱一片全是人。   人山人海会把裴戎推向他最熟悉,最信任的人,他往王寒轻跟前走了一步,“这么多人,你想想办法弄个推车吧,再不济也得有个购物篮。”   王寒轻的厚脸皮在这个时候不顶用,他抢不过眼疾手快的大爷大妈们。   最后,他俩都妥协了,选择慢慢逛超市,然后伺机而动,终于在超市导购整理货架时,他们要到了一个空出来的购物篮。   不只是网上购物要凑满减,就连超市的蔬菜都有各种活动,他俩完全不是干这行的料,跟在几个大妈身后,人家拿了什么,他们跟着拿。   逛完蔬菜区,王寒轻上头了,还想跟着人家去肉品区,被裴戎一把拉住,“行了,我俩也就能炒炒蔬菜,买了生肉又不会做。”   打折确实很吸引人,倒不是价格有多便宜,主要是想体会那种好像捡到便宜的心理,他俩大男人也会在有折扣,有赠品的货架旁多停留了一会儿。   导购拿着牙膏,扩音器里传出她声嘶力竭的声音,“凑满三十送玻璃杯。”   送玻璃杯还不够引起王寒轻的注意,谁知导购在这个时候加上一句,“是情侣杯。”   裴戎心道不好,刚想要带着王寒轻离开,谁知王寒轻完全被导购拿捏住了,他就是想要买牙膏赠送的情侣杯。   人挤人凑了半天热闹,裴戎回过头的时候,购物篮里堆成了小山,他蹙着眉头一样一样地核对,低声埋怨道:“这卫生纸,拿一个牌子的就够了啊,怎么拿了这么多?”   裴戎陪着王寒轻找到卫生纸的货架,将东西重新放回去,又看到了两瓶包装不一样的酱料。   “买哪个好?选一个就行了。”   “康姨,您跟我妈慢慢逛吧,东西我帮你们拿着。”彭立跟在两位中年妇女身后,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的。   康媚笑道:“还是你们家彭立孝顺,还知道陪我们这些老人,不像我们家那个裴戎啊,这都快过年了,我跟他爸大半个月没见到人影。”   康媚是裴戎的妈妈,一笑眉眼弯弯的,保养得很好,完全看不出是五十来岁的人。   大概只有聊儿子的不是,才能拉近跟朋友的关系。   彭立妈是个爽朗的人,一把拍在彭立肩头,“他孝顺什么啊,整天游手好闲的,裴戎当领导的,肯定忙啊。”   “什么领导,闲职一个。”康媚乐呵呵问道,“彭立,裴戎有跟你说他上哪儿出差吗?去了那么久还没回来,还是头一回呢。”   那次跟裴戎起了争执过后,他俩再也没联系过,知道严心夏跟裴戎彻底闹掰了,他还主动给裴戎打过电话,但是裴戎没有接。   他不知道怎么回到康媚的问题,裴戎哪儿是出差啊,多半是胳膊还没好,住在王寒轻家的。   “没说…单位的事情…也不方便跟我说。”他们两家交情不浅,彭立跟裴戎一起长大,总不能跟长辈说他俩闹矛盾了吧。   再一个被长辈打破砂锅问到底,知道是因为“男人”闹矛盾,那他俩喜欢男人的事情可就瞒不住了。   三人逛完了一楼的服装店,又想着去负一楼的超市看看,手上东西多,进超市不方便,彭立想着把这些东西先放回车上门,“康姨,妈,你们先逛着,我把东西拿回车上,马上就来。”   “去吧去吧。”   说罢,彭立妈带着康媚往人堆里挤,他俩还指望着彭立来了能抢到购物车,现在也是走马观花,随便看看。   姐妹见面,难免会问及孩子的婚姻大事,彭立妈随口问道:“先前给裴戎介绍的那个姑娘还在谈没有?”   提起这事儿,康媚就来气,“你问他,他就敷衍你,说在聊,就是不知道聊得怎么样了,没有下文。”   “现在的年轻人都这样,彭立也这德行。”   经过零食区的时候,有不少试吃的地方,彭立妈突然停了下来,指着前方,有些犹豫道:“那不是裴戎吗?”   康媚顺着彭立妈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裴戎侧着身子站着,一只胳膊打着石膏掉在胸前,他跟前还站了个陌生男人。   男人用牙签喂给裴戎零食,裴戎想到没想,张嘴就吃。   看到这幅画面,康媚愣了一下,怎么看怎么觉得古怪,刚好彭立妈提醒了她一句,“裴戎不是在出差吗?他怎么会在这儿啊?胳膊什么时候受的伤啊?” 第43章   康媚往前走了两步,人实在太多,又将她挤了回来,她想看得再仔细些,裴戎已经跟着拖着购物篮的男人走到另一边的货架,两人个子都高,能看到他俩的脑袋在货架空隙中晃过。   “是裴戎吧…”彭立妈再次确定,从小看着长大的,怎么都不能眼拙看错。   这时,放好东西的彭立找了上来,“妈,你们怎么还杵在这儿啊?好歹弄个购物篮啊。”   彭立妈脸色骤变,看向彭立时,目光都变得不太和善,“彭立,妈问你,裴戎到底是不是在出差?”   不管是多天衣无缝的谎言,只要有人猝不及防地质疑,那说谎的人必定要有反应时间,一旦有迟疑,那肯定是有猫腻。   显然,彭立是没料到他妈妈会这么问,他停顿了一下,嘴角扯出僵硬的笑容,“我哪儿知道啊,他出差的事情,不也是康姨给我说的嘛,他说他在出差,那多半就是呗,他一个单身男人,又没结婚,又没对象的,他出不出差有什么关系吗?”   单身汉一个,就算是撒谎没回家,还担心他在外面乱来吗?   康媚大概是觉得彭立说得有点道理,但心里依旧有点七上八下的,“那他为什么撒谎说出差啊…”   “怕您为他胳膊操心呗。”彭立猜想,怕父母担心是原因之一,这是起因,原因之二呢,是因为跟王寒轻住在一块儿有点乐不思蜀了,索性把这个谎言贯彻到底。   康媚瞪大了眼睛看向彭立,“你还说不知道?你怎么知道他胳膊受伤了?”   女人的侦查能力往往是在男人反侦查能力之上的,如果是没做错事的男人,他不怕质疑,不怕追问,反倒是做了错事的男人,容易色厉内荏的心虚,多问几次,便自乱阵脚。   彭立语塞,真不是他出卖裴戎,“我…”   彭立妈指着彭立,“我就知道,你们都一个德行,嘴里没一句真话。”   这边话音刚落,康媚顺着货架追了上去,彭立跟他妈妈也紧随其后。   绕过放饼干的货架,在卖薯片的货架前,康媚看到了裴戎的背影。   裴戎拿薯片的时候,忽然想起先前在手机上看到的薯片代替面包糠,炸鸡翅的视频。   他拿出手机,将视频放给王寒轻看,“看着还挺简单的。”   总不能老吃外卖跟速食,以他俩的厨艺水平,任何烹饪教程,都得精确到克,裴戎都想着买个厨房用称,有时间的时候,正好能学学。   “那我们得去冰柜那边买鸡翅。”别看王寒轻看得挺认真的,他进一次厨房,厨房跟被轰炸过一样,好几次都糊了锅,裴戎实在不放心他,后来哪怕自己不能上手,都得在一旁盯着王寒轻做。   味道虽然不咋地,但是胜在没有生命威胁。   王寒轻很严谨,连薯片都得挑跟视频里一模一样的,裴戎习惯性扶住王寒轻的手,“用不着这么严谨吧。”   王寒轻会下意识去回握住裴戎,没等他开口,眼前暗了下来,再抬头的时候,一个女人站在自己跟前,他莫名觉得女人有点眼熟…   “妈…”裴戎冷不丁喊了一声,他手上用力,把王寒轻拉到了身后。   刚走近还听见他俩在聊买什么菜,裴戎本能地举动,越发让康媚觉得古怪。   看着儿子受伤的胳膊,她没空计较别的,“你还知道有我这个妈,你手怎么回事啊?你跟我说你出差?你在这儿出差?”   在看到妈妈的那一秒,裴戎确实有点慌了,他在脑子里快速回忆,刚刚有没有和王寒轻说过太暧昧的话,妈妈的反应,以及自己的记忆力告诉他是没有。   目光越过妈妈肩头,见彭立站在后面冲他摇头,裴戎更加确定,妈妈只是在为了他胳膊受伤说谎的事情生气,自己跟彭立有矛盾归有矛盾,在父母面前,彭立还是很有分寸的。   “又不是什么大问题,干嘛闹得尽人皆知,让您跟爸爸都担心呢?”裴戎放软了语调,在背后偷偷松开王寒轻,往前一步扶住了妈妈的手腕,“看吧,您现在的反应,算不算我猜的准?我也是一番好意,现在成了我的不是了,是我不对。”   “抓你现行了,你认错倒是快。”康媚主要是心疼孩子,小心翼翼地扶着裴戎的胳膊,左右端详,又看不个问题来,“你说了不算,我们去趟医院。”   “诶!”裴戎就怕他妈小题大做,况且王寒轻跟他一起的,总不能把王寒轻一个人丢在这儿,“我跟您去医院了,我朋友怎么办啊?”   一直没说话的王寒轻,在这个时候终于不再当背景板,主动喊了声“阿姨”。   老早就注意到了裴戎身边的男人,高高大大的,腼腆不足,孤僻有余,哪怕还没说上话,康媚都觉得这孩子太冷淡了。   “诶,怎么称呼啊?”   “王寒轻。”   裴戎在一旁接话,“你们开车来的?逛得怎么样了?”   “东西倒是买了不少,如果不是想着来超市看看,还不知道你背着我们做了这些好事。”康媚想着,哪怕是多王寒轻一个,车上也不是坐不下,“车上也能坐下,我们一起走。”   裴戎拉着他妈妈,“那哪儿行啊,王寒轻开车来的,再说了,这个点儿了,人家医生也得休息吧,我这用不着看急症。”   健康问题,康媚不能让裴戎就这么糊弄过去,摸出手机就要打电话,“我们不去医院,我有个认识的老中医,去他那儿看看。”   裴戎还想着推脱,可妈妈的表情变得不大好看,煞有今天不去看医生,她能跟自己翻脸的架势。   裴戎没办法,“行,我跟你去就是。”   转身又朝王寒轻使眼色,“那小王,你就受点累,一个人把东西弄回家了。”   几人在地下停车场分的手,王寒轻上车后没有着急开车,坐在驾驶座,目视着裴戎的方向,停车场的光线不算太好,但他总觉得裴戎朝他看了一眼,直到裴戎他们的车开走,他才缓缓发动了车子。   听裴戎说是高处有东西掉下来砸到的胳膊,“幸好是胳膊啊,要是头怎么办啊?胳膊都砸折了,要是砸到头,人不就没了,你们厂里有没有调查,是不是人为啊?”   裴戎尽量顺着他妈妈的意,好说歹说才把人情绪安抚下来。   康媚又在念叨了裴戎一阵,才算是消气,想起刚刚的王寒轻。   王寒轻除了主动喊了一声“阿姨”,没有再做过任何引起自己注意的事情,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这样一个人,很难让康媚忽视。   她随口问道:“刚刚那个王寒轻,没听你提起过啊。”   “他啊,以前跟我们一个中学的学弟。”裴戎的朋友,除了同学之外,很多都是父母朋友、同事的子女,就像是彭立这样的,大家知根知底。   康媚“哟”了一声,“这么说彭立你也认识啊?”   哪壶不开提哪壶,彭立含糊其辞,“算…算吧…”   裴戎给了彭立一个台阶,“彭立跟他不熟,我读书那会儿也跟他不熟,遇上也是凑巧的事情,他们公司接了制药厂的活,他算是负责人,这才有点联系。”   听着也不熟,康媚数落道:“你住人家家里?那也太麻烦别人了。”   刚刚也是关心则乱,裴戎住王寒轻家里,自己这个当妈的也该请他吃顿饭,谢谢人家的照顾。   裴戎没说话,正如他妈妈所说,如果他跟王寒轻只是这层关系,住到人家家里确实不太合适。   “你就算不想让我们知道,住彭立那里,也比住那个小王家合适点吧。”   “我们班车又不经过彭立家附近,他自己也要上班,住他那儿不方便,我住王寒轻那儿早晚还能坐厂里的班车。”裴戎的话七分真,三分假,反正他妈妈也无从查证。   彭立跟裴戎相互打了不少掩护,这个时候他接过话,“都是男的,没计较那么多。”   这句话算是把康媚说服了,可能真就是男人和男人之间要随意许多,没那么多人情世故吧。   见了老中医,也没片子,也没拆石膏,不知道他是怎么看的,但他一句话顶裴戎十句,老中医说了句没事,又开了几贴中药,康媚才稍微放心点。   回去的路上,康媚又觉得裴戎老住人家家里也不是办法,“你回家跟我们住,妈给你熬骨头汤。”   “我回家我爸肯定也会知道,一件小事兴师动众的,再说了,我得上班啊,住你们那儿也不顺路。”   更何况,光喝汤就有用的话,要医生干什么,有些话能说,有些话裴戎只在心里琢磨,“刚医生不是说了嘛,我没事儿,这样吧,我回我自己那儿,跟堂弟住一块儿您总放心了吧。”   “你都这样了,厂里还不给假?”平时也不见裴戎这么忙的。   “我放过假了,只是厂里现在忙,我总得起带头作用吧,哪怕是一点忙也帮不上,人也得在办公室,年末人心浮躁,大家都想放假,我要是请假休息,那不是动摇军心吗?”   康媚思来想去,叹了口气,“怎么说你都有理,不能请假就不能吧,今晚我把药拿回去替你煎好,明早给你送来,你爸要是问,我就说是我美容用的。”   再拒绝就说不过去,裴戎只能答应,唯独担心的,是今晚怕见不到王寒轻了。 第44章   彭立开车把裴戎送到楼下不说,康媚还亲自将人送进了家门口,开门的时候,堂弟还没睡觉。   “婶婶,哥。”堂弟一脸错愕地站起身来,有点不知所措地在原地转了一圈,随后才反应过来,走上前,“我哥不是去出差了吗?胳膊怎么了?”   裴戎一向是家里同辈孩子中的榜样,康媚得维护裴戎的形象,不好意思拆穿他,“出差回来了,胳膊受了点伤。”   堂弟将信将疑,“哦…”   裴戎倒不怎么在乎所谓的形象,妈妈既然帮他圆谎,他也就没有别的,看着堂弟蓬头垢面的,胡茬都没替过,满脸的憔悴,估计是学傻了。   “你这样可不行啊。”裴戎见桌子上的外卖堆积如山,不用猜都知道,堂弟已经很久没出门了,“考试得劳逸结合,你得出去走走,脑子才会清醒。”   在没有长辈的时候,年轻人的生活算不上规律,把裴戎房子弄得邋里邋遢的,堂弟有些不好意思,幸好没人跟他计较。   康媚当妈的,看不了屋子里乱七八糟的,先收拾了客厅,又给裴戎换好了新的床单,还特意去楼下超市买菜,做了一桌子饭菜。   等康媚忙活完,已经将近十点钟,堂弟学习阵地转移进了房间,客厅留给康媚母子二人。   裴戎没法开车,想着让妈妈在这儿睡一晚,妈妈没答应,“晚上不能留你爸一个人在家啊,你打电话叫他来接我。”   “辛苦了,康女士。”裴戎单手替康媚捏了捏肩。   儿子撒娇还是挺受用的,康媚叹了口气,“你真要觉得我辛苦了,就早点找个人定下来,就不用我操心你的事了。”   人到了一定年纪,都想定下来,裴戎也不例外,他也想回家时,有一盏灯是为他亮着的,又或者他为别人亮起一盏灯。   生活要有人做伴儿才有意思,就拿胳膊受伤这件事来说,也就是刚好遇上了王寒轻,才让这段不方便的日子添上了一丝丝情趣,如果只有他自己,连穿件衣裳都困难。   王寒轻…   裴戎一想到刚刚把人就这么丢在停车场,他心都跟着揪了起来,王寒轻这人不会跟自己耍恋人之间的小性子,离开的那一瞬间,裴戎觉得王寒轻是不情愿的。   可他依旧会欣然接受裴戎所有的决定,会以裴戎的意愿为先,会主动忽略他自己的感受。   好半天不见裴戎说话,康媚回头故作不高兴地看着他,“你看看,一跟你说个人问题,你不是敷衍我,就是装傻,现在倒好,连敷衍都懒得敷衍了。”   裴戎赔笑道:“我哪儿敢啊,我只是在想,我真要是找到一个人定下来,你和爸爸能接受他吗?”   “为什么不能啊?我跟你爸巴不得呢。”康媚觉得裴戎这话的意思是有人了,“谁啊?是不是上次芳姨介绍的那个?”   裴戎手上一顿,女人的第六感果然敏锐得惊人,是又不是,“再说吧。”   摸不清儿子的想法,康媚说多了也无奈,“我和你爸又不是非要你传宗接代,我们总有照顾不到你的那天,人总要有个伴儿的。”   裴戎赞同他妈妈的说法,人是群居动物,把生活的重点放在社交的大圈子上,也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在家这个私人空间里,觉得寂寞。   “知道了。”   大概是感受到了儿子真诚,康媚没有再多说,给裴戎爸爸发了消息,等了十来分钟,车便到了楼下。   裴戎将他妈妈送进了电梯,“让我爸开车慢点。”   电梯门缓缓关上,没有着急进家门,等到电梯楼层跳转至一楼,他才转身回家。   看着空荡荡的客厅,裴戎习惯性拿出手机,破天荒的,没有接到了王寒轻的消息,他“嘶”了一声,手指点了点屏幕,最后还是选择打电话过去。   王寒轻独自一人回到家,把跟裴戎一块儿买的东西放进了冰箱后,他在厨房站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决定点了外卖。   他不爱做饭,也不会做饭,如果不是有裴戎在,他不会想着要进厨房,裴戎回家后,他连做饭的借口都没有了。   加上又是假期,他实在找不到能做的事情,开着电视在客厅等着外卖送过来。   他不太确定,裴戎今晚会不会回来,他也没给裴戎打电话。   电视里播放着最新的体育新闻,王寒轻想起,他跟裴戎到现在都还没一起去看过棒球赛。   徒生出来的遥遥无期的感觉,让王寒轻不知所措。   他转头一看,裴戎的衣服还搭在沙发扶手上,那一刻,他内心被慰藉到,裴戎有来过,和裴戎待在一起的这些日子不是做梦,他和裴戎在谈恋爱。   他想…他特别想,听听裴戎的声音…   “叮”的一声,手机响了,王寒轻朝茶几上看了眼,他内心在止不住地狂跳,他离手机稍微有一段距离,来电显示看不清名字,但是显然不是没有备注的外卖员,既然不是外卖员,能在这个时间段联系自己的人,只有裴戎了。   王寒轻飞快起身拿起手机,看到裴戎的名字那刻,他脑子里什么都没想,遵从本能按下了接听键,“喂?”   患得患失的情绪不止王寒轻有,裴戎在意王寒轻的程度,超出了他自己的预料。   电话里,王寒轻的声音如旧,裴戎莫名觉得酸溜溜的,没有电话,好歹也给自己发个消息啊,被王寒轻追得紧了,有一丝半缕的距离,都会让自己产生落差。   所以,裴戎刻意将这种在意给收敛了起来,“吃完饭了吗?”   “在等外卖。”王寒轻顿了顿,问道,“阿姨放心了吗?”   裴戎“嗯”了一声,“今晚我就不过去了。”   这么晚了还不见裴戎的人影,王寒轻早就料到,裴戎可能不会回来。   预料之中的事情,也不是特别的失望。   “我得等我堂弟走了…”话说到一半,裴戎停了下来,当初住到王寒轻那儿去,是因为胳膊伤手,不想被父母知道,如今父母已经知道了,自己还有必要等到堂弟离开了,再去他家住吗?   同居这事儿吧很微妙,要不然就别起这个头,不然住到一块儿,中途又离开,两人心里都多少会有点想法。   王寒轻听裴戎的意思是一时半会儿还不回来,他伸手去摸了摸搁在沙发扶手上的衣服,衣服冷冰冰的,早就没有了裴戎的温度,连味道都被家里的洗衣剂给同化了。   “那…堂弟什么时候走呢?”王寒轻也没有撵人家堂弟走的意思,只是问问。   裴戎朝堂弟住的房间看了眼,特意压低了声音,“快了吧。”   电话里又是一阵沉默,要不是通话时间还在流逝,裴戎都以为是断线了,就在他准备开口的时候,王寒轻低声道:“你要准备睡觉了吗?”   “还早吧。”裴戎不明白王寒轻为什么这么问,平时这个点儿,他俩不都在玩电动吗,“怎么了?”   王寒轻的回答驴唇不对马嘴,“你那边很安静。”   “免得吵到我堂弟看书嘛。”   电话里忽然传来音乐声,是王寒轻那边进来了电话。   王寒轻接到了外卖员的电话,他犹豫了一下,“不用送了,我不要了。”   说完之后,他飞快挂断了电话,看了看手机屏幕,他跟裴戎还保持着通话。   “喂?”   裴戎都能猜到是外卖,他还是在等王寒轻,“外卖到了?那你吃饭吧。”   “不是!”王寒轻生怕裴戎挂电话的动作太快,“现在还早…能在你睡觉之前见面吗?”   裴戎抿着嘴,嘴角渐渐露出笑容,“这么晚了,你还来找我?”   “开车很快的。”   只要王寒轻想,只要裴戎愿意,骑半小时自行车打电话的事情都做过,更何况是开车去跟裴戎见面。   裴戎总算是逮着机会质问王寒轻,“我不给你打电话,你是不是也没打算来找我?”   “嗯?”王寒轻一愣,半晌才领会到裴戎的意思,“阿姨在,我怕你不方便。”   裴戎不是想不到王寒轻的顾虑,他只是…原来他也会矫情,跟他年龄大小没有关系。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裴戎也不想端着,“那车库见。”   裴戎下楼时,跟堂弟打了声招呼,“下楼去买点宵夜,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堂弟摇头,心想刚不是才吃了饭吗?   “那我不打扰你看书。”裴戎没有再待着,迫不及待地在车库等着王寒轻。   车子入库的声音震耳欲聋,裴戎看着王寒轻的车朝自己驶近,他退到旁边,车也停在了隔壁的车位上。   裴戎伸手打开车门,也就几个小时没见到王寒轻,还怪想的,王寒轻来得这么匆忙,裴戎想问问他外卖吃了没。   手肘刚靠在储物箱上,眼前骤然暗了下来,嘴唇一热,王寒轻的吻来得又突然又热烈。   裴戎他们小区车库是声控灯,等到车库完全安静下来,灯也跟着灭了。   啧啧的水声在黑暗中被放大了好多倍,这一吻持续了很久,裴戎吻累了,才用手指点住王寒轻的下巴,他的声音很低,连声控灯都没有惊醒,“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这事儿吗?”   王寒轻握住裴戎的手指摩挲,是,又不止是,他想来看看裴戎,看过自然想接吻,想拥抱,甚至想做爱,见到裴戎的那一秒起,藏在内心深处的欲望,就跟倒豆子似的,哗哗往外掉。 第45章   “只是想陪你待会儿。”没有工作要忙的王寒轻,又习惯了裴戎在的日子,一晚上看不到裴戎人,还觉得不适应。   周遭漆黑的环境,给人莫名的安全感,不是所有公司放假都这么早,工作日的缘故,这个点儿回来的车很少,裴戎有私心,希望声控灯永远不要亮,就这么跟着王寒轻说话。   “一会儿?”   大老远地开车过来,只为了陪自己待一会儿,这比买卖怎么算怎么亏啊。   王寒轻在裴戎面前,本来就是稳赔不赚的,“你明天还要上班,晚上早点休息。”   裴戎用手指刮了刮王寒轻的脸颊,别看王寒轻平时绷着一张脸,小脸手感还挺滑的。   又听见王寒轻安排,“早上我打电话叫你起床,我开车过来送你。”   “那晚上你是不是还得接我下班回家啊?”   王寒轻确实是这样计划的,“嗯。”   总不能因为裴戎回家了,自己就放任他不管了吧,他胳膊又没好利索,哪怕是挤班车也不方便。   “你也太体贴了吧,我妈都没你想的周到。”   有那么一瞬间,裴戎快要被王寒轻彻底征服了,裴戎觉得他是个俗不可耐的男人,王寒轻委屈自己,成全他的模样,直击他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要不是王寒轻对裴戎真没有心机,裴戎会觉得最了解男人的只有男人,王寒轻把他内心那点大男子主义拿捏得很清楚,他不愿意让懂事的小情人一直示弱。   刚着急入库,王寒轻不是将车倒进来的,而是直接开进来的,车头对着墙壁,如果不是有人来开两边车位的车,压根儿不会发现他们车上还有人。   嘴上的夸奖太单薄,看在王寒轻这么乖的份上,裴戎觉得他值得更丰厚的奖励。   蓦地,裴戎弯着腰从副驾驶坐上站了起来,王寒轻还没来得及问干什么,裴戎左手撑在椅背上,长腿一伸直接跨到了驾驶座。   王寒轻怕他摔倒,情不自禁地扶住了他的腰,下一秒,裴戎面对面坐在了他的腿上。   哪怕SUV的空间足够大,两个大男人挤在驾驶座上还是有些勉强,裴戎塌着腰,往王寒轻面前挪了一截儿,两人凑得更近了。   “又是在车里。”裴戎说这话的时候,伸手解开了领口的扣子,他湿热的呼吸和领口散发出来的体温,都掺着沐浴露的香气,“上次没用完的安全套和润滑剂是在车上吧?”   闻言,王寒轻打开了手边的置物箱,这么私人的东西,就这样堂而皇之地躺在里面。   “你待会儿回去洗澡怎么办?”王寒轻嘴上装模作样的,手已经伸到了裴戎皮带上。   裴戎配合着抬起屁股,“这个时候你还操心别的?”   色字当前,果然是关心不了其他的。   巴掌大的地方,连头都抬不起来,两人磕磕碰碰的,动静还不能太大,扯下弄脏的安全套后,王寒轻喘着粗气抱住裴戎,他脑子里一片空白,歇了一阵,还没完全回过神,来第二次的时候,连套都忘了戴,裴戎意识到时,已经来不及了。   车里开着暖气,粘稠的味道在空气中不断发酵,裴戎伸手按了按自己的后腰,一阵酸疼。   想叫王寒轻轻点,刚侧头,王寒轻会错了意,以为裴戎想要接吻,直接给人嘴堵上了。   这小子…   两人都大汗淋漓的时候,裴戎外套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是堂弟的电话,估计是自己出来太久,堂弟不太放心。   裴戎努力调整呼吸,确定自己没什么异常后,才接起了电话,“喂?”   这一张口,给裴戎自己吓一跳,他都没叫,声音都能哑成这样。   隔着电话,堂弟没听出裴戎的古怪,“哥,你还没回来吗?”   和王寒轻胸口贴着胸口,大腿缠着大腿的,电话里的声音,王寒轻听得一清二楚。   裴戎轻咳了一声,“买宵夜的人太多了…”   “要不别买了,你早点回来。”   裴戎嗓子干得厉害,他不停地咽唾沫,“嗯…你先睡吧,别等我了…”   挂了电话,裴戎扶着王寒轻的肩膀问道:“你是不是还没吃饭?”   打电话那会儿是在等外卖,来得这么快,王寒轻肯定是没吃饭。   王寒轻找了个蹩脚的借口,“也不是很饿。”   “干这玩意儿能填饱肚子是吧?”裴戎没好气道,低头看着自己光着屁股,裤子也被扔到了副驾驶上,再看看王寒轻,穿着整齐,那副假正经的模样看着就来气,“你什么时候学会耍流氓,不戴套了?”   王寒轻摸了摸鼻子,他并不执着于不戴套,但是一定要他选的话,当然直接提枪上阵更舒服一点,和裴戎更亲密一点。   刚刚纯属是戴套的动作太耽误时间,太多余了。   裴戎只是提了一嘴,并没有生气,撇开不戴套做完有点异感外,两人密不可分地紧贴在一起,确实会让身心都得到满足。   等到颤栗感渐渐褪去,裴戎才尝试着坐直了身体,“陪你去吃点东西。”   中控上时间显示不算早了,王寒轻克制住自己想跟裴戎多待一会儿的心情,“不吃了,你早点回去,明天早上我来接你。”   “话说得倒是漂亮。”裴戎拐弯抹角地挤兑王寒轻,“操完我就回家,真有你的。”   王寒轻情急之下搂住裴戎的腰,“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你不是这个意思。”王寒轻吧有时候坦率的叫人哭笑不得,裴戎无奈道,“你能帮我把裤子穿上再说话吗?光着屁股受人威胁。”   裴戎还是扛着屁股上传来的不舒服,陪着王寒轻吃了宵夜,还给堂弟打包了一份回去。   宵夜递给堂弟后,裴戎骨头酸得厉害,他随口聊了两句,回房间拿了换洗的内衣裤进浴室洗澡。   镜子里,自己脸上的红潮好像还没完全褪去,裴戎脱了衣服,肩膀上的咬痕和吻痕也露了出来。   王寒轻下嘴也挺狠的,这些个印子,没个一周时间都不会淡。   洗澡费了些功夫,裴戎从浴室出来时,堂弟都已经睡了,他轻手轻脚地回到房间,王寒轻给他发了消息。   “我到家了。”   “你洗完澡了吗?”   裴戎懒洋洋地回复了语音条,“洗完了,到家了就早点睡吧。”   “晚安。”   第二天一早,裴戎还在睡梦之中,手机铃声,加上妈妈的声音,让他分不清到底是在做梦,还是醒了。   “裴戎?”有人在敲门,“你手机响了好半天了,再不起起床,上班迟到了。”   裴戎挣扎去拿床头柜上的手机,眼睛都没睁按下了接听键,“喂?”   “醒了吗?”是王寒轻,“我还害怕吵不醒你,我现在从家里出发,你可以起床了。”   裴戎深吸了一口气,随后又缓缓吐出,“好…比我妈…”   裴戎猛地朝门口看了眼,他妈妈是不是来了?他压低了声音,“那我起床了。”   挂了电话,裴戎赶忙起床去开门,刚不是他的幻觉,站在门口的人摇了摇头看着他。   “昨晚几点睡的啊?不会又熬夜了吧?我听你堂弟说,你大半夜的还下楼去买宵夜,那些垃圾食品是要吃死人的。”   堂弟是个只知道读书的老实人,情商堪比王寒轻,不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如果先前没跟他提个醒,长辈问什么,他答什么。   裴戎耍赖道:“不是时间来不及了吗?我先去洗漱了。”   隔着门板,还能听到妈妈的唠叨,“多大的人了还赖床,晚上不睡,白天不起,…”   裴戎有时候挺佩服他妈妈这张嘴的,自己换衣服洗漱花了多少时间,她便念叨了多长时间,更佩服他爸,这么多年都熬过来了。   吃早饭前,裴戎先干了一碗苦出胆汁的中药,给他脸都喝绿了,早饭都让他看着没什么胃口。   妈妈还在一旁问道:“这么早谁给你打的电话啊?”   裴戎咀嚼早餐的动作停了一下,塞下最后包子,才漫不经心地回答:“单位的,我走了,时间来不及了。”   早上有王寒轻送,下午有王寒轻接,王寒轻几乎每天晚上都会来裴戎小区一次,两人见面的次数不算少,只是少了每天晚上睡在一块儿的时间。   这天下午王寒轻照常送裴戎回家,临下车前,裴戎吻了王寒轻一下,“今天晚上我妈会来。”潜台词是今晚他俩不能偷偷约会了。   王寒轻握住裴戎的手腕摩挲,“那我晚上不过来了,你能不能…多待会儿再上去?”   真黏糊,偏偏这套在裴戎身上又很受用,他太喜欢王寒轻在他面前耷拉着耳朵的样子。   “能。”   康媚又是新鲜果蔬,又是做好的饭菜,大包小包地往裴戎家里提,裴戎堂弟还专程来车库接她上楼。   东西都放到了家门口,康媚挨着挨着逐一清点,“哎!我的汤还在车上。”   堂弟赶忙道:“我去拿吧,婶。”   “我自己去就行,你去看你的书吧。”   康媚搭电梯下楼时,特意看了眼时间,估摸着这个点儿,裴戎也该回来了吧。 第46章   车里的阅读灯开着,他俩起初只是说了会儿话,不知不觉中,王寒轻上半身越到了副驾驶,也不知道他俩谁起的头,也有可能是各进了一步,嘴唇贴在了一起,有一下没一下地接起了吻。   做爱不方便,可接吻这事是只要没人,王寒轻说来就来,从一开始的突然袭击,到裴戎已经养成了条件反射,只要看到王寒轻靠近,他会不由自主地抬起下巴。   亲够了,王寒轻才恋恋不舍地往后撤了一小段距离,鼻尖还能时不时顶到裴戎的鼻尖,呼吸也是你缠着我的,我绕着你的。   裴戎懒洋洋地倚在座位上,左手揪着王寒轻胸前的布料,哑着嗓子取笑,“你也太喜欢接吻了吧,跟我这儿过干瘾呢?是不是打算把你之前没亲够的,都亲回来?”   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嘴唇被王寒轻嘬得充血,涨红的嘴唇上镀上一层晶莹的水渍,说话时一张一合的,唇齿之间还能看到粉嫩的舌尖,镜片上也蒙上了一层白雾,这层白雾刚好挡住了裴戎的眼睛。   王寒轻有点难堪地舔了舔嘴唇,他知道,他知道他在裴戎这儿,完全就是刚开荤的小雏鸟,他也不想这样,他想成熟一点,这样裴戎才能放心依赖他。   他情不自禁地把裴戎的镜框往下按,裴戎漆黑的眸子往上一抬,大概是因为近视,眼里有些许迷离。   做狠了,裴戎也是这种眼神,只是那时会掺一点情欲。   王寒轻搓了搓裴戎的耳垂,裴戎特别怕痒,耳朵又是敏感的部位,他缩着脖子去蹭王寒轻的手背,每每看到这样的裴戎,王寒轻都会想起制药厂的那只猫。   有时候是怕什么来什么,趁着裴戎不注意,王寒轻的手指顺着裴戎的耳垂往脖子上滑,指尖拨开领口…   下一秒,被裴戎一把抓住了手腕,“还来!”   再让王寒轻摸下去,就不只是接吻这么简单了。   王寒轻的性格真的很像小狗,他会看脸色努力讨好,你不制止他,他会得寸进尺,你态度稍微严肃一点,他立马装乖。   虽然,王寒轻“装”的成分很少。   “你还让我不让我回家了?”   如果可以,王寒轻肯定是不愿意放裴戎回家的,恨不得锁上车门,不给裴戎逃跑的机会,直接把人掳回家。   “周六我陪你去拆石膏?”   裴戎想了想,“我妈肯定会跟我一块儿去,到时候…看情况,我给你打电话?”   不能陪裴戎去医院,王寒轻多少有点失望。   裴戎就见不得他垂头丧气的模样,“我妈走了你就来,这总行了吧?再说了,这周放完周末,再下周再上三天班,”   两人谈恋爱,弄得跟偷情一样。   幸好,王寒轻并不在意这种偷偷摸摸的相处方式,“好。”   裴戎笑着打量王寒轻的脸,“我怎么觉得,你越来越讨人喜欢了?嗯?”   虽然很羞耻,但是裴戎夸奖的话,王寒轻悉数收下了。   “时间不早了。”裴戎点了点王寒轻的肩膀,佯装哀求,“你放我走吧。”   话音刚落,裴戎的电话响了,他摸出手机看了眼来电显示,又朝王寒轻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随后接起了电话,“喂?妈。”   电话里头,妈妈明显停顿了一下,像是提了一口气,才开口说话,语气也不如平时那么有活力,“你在哪儿呢?”   裴戎抬了一下镜框,看着王寒轻近在咫尺的脸,他也心虚,他一把捂住王寒轻的嘴,像是害怕呼吸声暴露一样。   王寒轻特别“懂事”,不挣扎,眼睛一眨一眨地盯着裴戎接电话。   裴戎被盯得心痒难耐,“到楼下了,马上回来,您已经到家了吗?”   “裴戎…”妈妈没回到裴戎的问题,反倒是突然郑重其事地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那一瞬间,裴戎心脏跟着坠了坠,总觉得妈妈有话要说,“怎么了妈?”   “没怎么,既然到楼下了,那就赶紧回来吧。”妈妈的语气似乎不太对,可是她挂电话的速度太快,裴戎都没来得及问。   裴戎举着手机,看着手机发呆,直到屏幕暗了下去,他才回过神来。   一直没有说话的王寒轻,掰开裴戎的手掌,“发生什么事了吗?”   裴戎摇头,瘪嘴道:“大概是太晚了,我妈等得不耐烦,我上去了。”   关车门的响动惊醒了声控灯,裴戎站在车头,冲挡风玻璃里的王寒轻挥手,转头又朝电梯口的方向走去,走了没多远,在另一边的停车位,裴戎看到了妈妈的车。   他站在车前一小会儿,不知道为什么,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扯了一下,等到声控灯灭了后,他才继续往亮着光的电梯口走去。   电梯徐徐上升,裴戎便收到了王寒轻的消息,他看了一眼,王寒轻跟他说了句晚安,电梯里的信号不太好,他回复的“晚安”怎么都发送不出去,消息框前的旋转的小圈,最终变成了红点。   突如其来的烦躁,让裴戎放弃了回消息,正好电梯停了下来,他将手机揣进兜里,换了个口袋摸出钥匙。   门一打开,裴戎看到了地上的鞋,他喊了一声,“妈?”   家里没人回应他,一片寂静,他甚至觉得都能听到自己的回应。   裴戎随手将钥匙搁到了鞋柜上,又朝厨房走去,厨房地上,还放着大包小包,切好的菜还放在案板上,连菜刀都没有收,架在灶上的锅也在冒着热气,显然是有人在家的。   这个时候,听到动静的堂弟从卧室走了出来,“哥,你回来啦。”   “嗯,我妈呢?”   “刚我还听关门的声音。”堂弟左右张望,“她说下去拿汤,不在厨房吗?”   一想到妈妈车停的位置,再听到堂弟的话,裴戎心脏像是被人揪了一把,他抿着嘴,想要给妈妈打个电话。   谁知他房间的门锁响了一下,妈妈从里走了出来,还冲着堂弟说道:“你看书去吧,待会儿吃饭的时候叫你。”   等堂弟进了房间,裴戎不由自主地喊了一声“妈”,连他自己都没有料到,他声音会是颤抖的。   走廊里的灯光昏暗,康媚脸色凝重,她盯着裴戎的眼睛,“你怎么回来的?”   单单这一个问题,裴戎几乎能肯定,他妈妈多半是看到了什么,可他还是不死心,强颜欢笑,“单位的班车啊…”   “单位的班车送你到车库?”   裴戎下意识捏紧了拳头,手心里全是汗水,“您看到了…”   康媚做梦也想不到,她只是去车库拿一下煲好的汤,能撞见儿子跟其他男人卿卿我我。   隔着挡风玻璃,她怕看不真切,偏偏车里又开了阅读灯,裴戎专注地跟面前的男人对视,完全没注意到站在不远处的自己。   那个时候,康媚在想,她该不该直接上前打断两人的亲热,关节在那一刻像是发涩了一眼,怎么都迈不开腿,她站了一会儿,连汤都没有拿,手脚冰凉,狼狈地跑回了电梯。   “你和那个什么王寒轻…是什么时候的事?”康媚瞳孔颤动着质问道。   裴戎往后退了一步,整个人像是被抽光了力气,虚脱地靠在墙上,“我和他…最近这几个月吧…”   康媚往堂弟的房间看了一眼,压低声音还不够,拉着裴戎一把,两人进了房间。   “你是觉得好玩…新鲜…还是…”当妈妈的人,总会在儿子犯错的时候,把他当成小孩对待。   “不是!”裴戎立马否认。   康媚嘴唇蠕动,“是你找上的那个王寒轻?”   “不是…”裴戎又补充了一句,“不算是…”   严格来讲,确实不是他起的头。   “什么叫不算是?是就是是,不是就是不是!”   裴戎垂着眼睛,他在想,不算是的原因是因为,虽然是王寒轻起的头,但是他是弯的,只是恰巧遇上了王寒轻,恰巧他也在这段感情里动了心,既然动了心,再去追究谁找的谁,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见裴戎不说话,妈妈也没跟他弯弯绕绕的,“能断了吗?”   裴戎沉默着,怎么断啊,他一想到王寒轻对他的感情,他怎么断啊?   “之前让你相亲,你不是再说跟人家姑娘在联系?怎么会转头找上这个王寒轻?”康媚不愿相信,不相信她正正经经的儿子会跟男人搞在一起。   裴戎嗓子里干得难受,他咽了咽唾沫,已经到这个份儿上了,与其做无谓的挣扎,不如趁着这个机会跟妈妈坦白。   “我没跟那些相亲对象正经聊过…”裴戎缓缓开口,“我喜欢男人…”   康媚一震,难以置信地看着裴戎。   家里的隔音效果太好,除了粗重的呼吸声,几乎听不到其他的响动。   裴戎没敢跟他妈妈对视,长吁了一口气,“从小就是…我喜欢男人…不是因为王寒轻,但是他不一样…他只喜欢我…所以我没法跟他断…”   或许对妈妈有些残忍,裴戎也无法表达出,王寒轻对他的喜欢,他辜负不了这份感情,也不希望任何人,把自己是同性恋的错,归咎到王寒轻的头上。 第47章   康媚举着手掌迟迟没有落下去,裴戎从小到大都很听话,别说是动手,连重话都没说过几句,真到了这种时候,自己也下不去那个手。   她现在最不想听到的,就是情啊爱啊的,裴戎怎么能对着一个男人说喜欢,她手忙脚乱地拿出电话,“你别和我说,你跟你爸说。”   从拿出电话,到拨通号码,这短短的几秒钟,裴戎有机会阻止他妈妈。   虽然他渴望有个人能让他定下来,但是他也很清醒地认识到,所谓的真爱太难得了,拿一件没有确定下来的事情,去挑战父母的接受度,去伤害父母,裴戎觉得太残忍了,或许他这辈子都会单身,所以出柜这件事,从来不在他的人生计划当中。   大学毕业后,自己更是没有正儿八经地谈过恋爱,裴戎觉得他足够小心,那些个一夜情对象,他绝不会让他们出现自己的生活圈子里。   直到王寒轻的出现,王寒轻以一种非常正式的场合出现在自己的生活里,他们有着同校师兄弟的关系,他们有着工作上的联系,甚至连后来的偶遇都显得那么的顺理成章。   从起初的接触,到后来的慢慢适应,再到谈恋爱,再到短暂的同居,这一套完整的恋爱流程下来,如果王寒轻是女人,或者自己是女人,他俩也该走到结婚的那步了。   但是,他还没来得及考虑,怎么跟父母开口,便先被妈妈发现了。   裴戎摘了眼镜,揉了揉眼睛,他听不太进去妈妈是怎么跟他爸说的,手机递到他面前的时候,屏幕上的时间还在流逝,他慌忙戴上眼镜,接过电话,眼前白茫茫的。   “爸…”   他家算得上是知识分子家庭,对于自己的教育,也一向不崇尚武力,爸爸连发脾气都极为克制,电话里,只听到爸爸低沉的声音,“你收拾点东西,跟你妈回来住几天。”   “好…”   走的时候,裴戎跟堂弟打了声招呼,让他好好在家看书。   冰箱里全是妈妈拿来的食物,裴戎提醒他记得热来吃。   堂弟没察觉到气氛的不对劲,也没有多追问怎么要走,老老实实地说了声“好”,把人送到电梯口,自己才回到家里。   路上,妈妈没有开口说话,裴戎坐在副驾驶,直勾勾地盯着车窗,兜里的手机震动了好几次,他都偷偷挂掉,不用看手机,他都能猜到,应该是王寒轻打来的。   车停在车库后,裴戎一言不发地跟在他妈妈身后,他看着他妈妈将煲好的汤又原封不动地提了回来。   他不愿意因为自己性向的问题,伤害任何一个人,王寒轻如此,父母也是如此。   自打手受伤后,自己好像就再也没回来过,家门打开后,家里跟往常一样,爸爸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手里不断地按动着遥控器,似乎每一个频道都不是他想看的。   “爸。”裴戎带来的东西不多,他随手将包放到了地上。   爸爸闻声看了过来,起身时,目光先停留在了裴戎的胳膊上,他眉头渐渐拧紧,“你胳膊又是怎么回事?”   看似省心的儿子,背地里不知道隐瞒了多少事情。   裴戎胳膊好得差不多了,他抬了抬右手,“小毛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比起喜欢男人,父母最先关心的,还是裴戎的身体。   比起妈妈的紧张,爸爸还是略显镇定,听到裴戎说小毛病,他也没有深究。   “说说吧。”   裴戎现在很被动,父母问什么,他能有问必答,要他自己主动坦白,他还不知道从哪儿说起。   “说什么?”他喜欢男人,打小就喜欢,两句话能解释清楚的事情,刚妈妈在电话里或多或少说了一些,用不着自己再长篇大论的。   爸爸看了他一眼,“你怎么想的?”   “怎么想的…”裴戎目光一扫,半晌才跟他爸爸对视,“这事儿…又没法改…”   爸爸霍地站了起来,“没法改!你的意思是你还打算跟个男人过一辈子!”   “以前没想过…”   “行,现在你好好想,你改不改都行,跟他断了。”   裴戎有点茫然,既然不改,为什么还要自己跟王寒轻断了,“断了?然后呢?”   “然后?既然每次让你相亲,你都敷衍了事,那我跟你妈替你选,然后你老老实实收心结婚。”   可能在父母的潜意识里,还是老一辈的做法,觉得结了婚后,哪怕不喜欢,时间一久,也会喜欢,哪怕是同性恋,跟女人在一起过日子后,也会变成异性恋。   裴戎张了张嘴,他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措辞,太果断太尖锐的说法,父母会接受不了,模棱两可的解释,父母又会心存希望。   “不行…”裴戎声调不高,“我不喜欢女人,还跟女人结婚,那就是骗人。”   爸爸情绪突然激动起来,“你倒是清高!你宁愿骗你父母!”   “我没想过骗你们,我只是没打算说出来。”   爸爸指着他道:“你也知道说不出口?你也知道丢人。”   “不是丢人。”只是喜欢,丢什么人,喜欢男人又不犯法,“是我说了,你们也接受不了。”   爸爸大步走到他跟前,“不丢人?不丢人你敢不敢出去说?说你喜欢男人?”   这…喜欢男人,就得四处宣扬吗?也没见哪个男人喜欢女人,见人就说自己是异性恋的。   “我的意思是,喜欢谁,是我的私事,别人怎么想,怎么看,都是别人的事情?”   爸爸脸气的涨红,颤抖着手指,“你觉得我跟你妈是外人?我们怎么想,怎么看,你都不在乎?父母和同性恋这两件事上,你选择当同性恋!”   人在生气的时候,逻辑是很强势,很没有道理的,发脾气的人会选择性听让他们冒火的关键词。   裴戎不会冲他爸喊,他冷静道:“如果我不在乎你们怎么看,我早就坦白了,不需要遮遮掩掩的,而且亲情和爱情本就是两码事,它们又不是相互对立的,为什么非得在这两者当中做一个选择?王寒轻他很好,我的想法是,我不打算跟他分开。”   刚刚在来的路上,裴戎就在想,可能就是王寒轻了吧,除了王寒轻,也不会有别人了。   爸爸手里的遥控器砸到了裴戎身上,破口大骂,“你放屁!”   遥控器从裴戎的胸口滚落到打着石膏的胳膊上,康媚还顾及着他手上有伤,怕裴戎爸爸动真格的,连忙上去拦了一下。   “老裴!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康媚转头又看向裴戎,这事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说通的,“你回房间吧,你自己再好好想想。”   裴戎点了点头,提着包进了房间。   他已经许久不在家里住了,这套房子,还保持着原有的模样,家里每周都会请家政打扫屋子,自己的卧室,都是妈妈亲自整理的,每件东西,都在它该在的位置。   自己长这么大,没有忤逆过父母,原先裴戎是觉得没必要,没有那个值得他出柜的人,后来王寒轻出现了,即便是王寒轻给他了出柜的理由,他还是贪心,他还是想两全。   将包搁到书桌上后,裴戎摸出手机,上面有王寒轻的未接来电,和几条消息。   “我到家了。”   “阿姨做了什么吃的?”   “准备睡觉了吗?”   这三条消息发出后,自己都没有回复,王寒轻这才打的电话,电话被挂断了两次,他也意识到裴戎可能是在忙,所以他没再打扰。   裴戎点开输入框,想要回复王寒轻的消息,字打在输入框里,又被他删掉,他走到窗边,拨通了王寒轻的电话。   “喂?”王寒轻接得太快,好像在特地等自己这通电话一样。   裴戎轻咳了一声,“你不会等着我的电话吧?”   “嗯。”王寒轻觉得裴戎语气不对,又说不上来是哪儿不对,他试探性问道,“你刚在忙吗?”   裴戎习惯了跟王寒轻有话直说,况且这也瞒不住,毕竟王寒轻明早接不到自己人,他肯定会多想的。   “我…来我爸妈这儿了…”裴戎长吁一口气,“王小狗,怎么办啊?”   王寒轻隐约觉得不会是什么好事,“怎么了?”   “我爸妈知道我俩的事了。”   电话里蓦地安静了下来,裴戎正想开口,想跟王寒轻复盘一下,他俩是怎么被父母发现的,大概是在车库太放肆了。   谁知王寒轻开口道:“你可以不用考虑我,要分手也行。”   王寒轻知道,同性恋这事儿,接受的人只是少数,况且还是长辈,还是裴戎的父母,裴戎一定很难做。   不是裴戎给的安全感不够多,只是在裴戎的利益受到影响时,王寒轻会出于本能,优先保全裴戎。   “要是别人跟我说这种话,我肯定生气了。”对方是王寒轻,裴戎柔声道,“我跟我爸妈摊牌的时候,说我没想过跟你分手,你要打退堂鼓,要跟我提分手吗?我想听你的心里话。”   在裴戎看不到的地方,王寒轻捏紧了手机,手背上青筋暴起,“不是,我没这么想!” 第48章   “那你怎么想的?”裴戎把他爸爸问他的话,又问了王寒轻一遍,并且强调道,“我想听你的心里话。”   王寒轻在来回走了两步,“你要听我心里话吗?裴戎,如果可以,我现在想去你家,把你带走,我不想分手,不管什么原因,我都没真心想过分手。”   既然裴戎能跟父母坦白,说不会跟自己分手,那他也一样,不愿分手的意愿,比裴戎更加强烈。   他没有裴戎想象中的那么大方得体,懂事听话,他是个极其极端的人,要么不拥有,一旦属于他的东西,他便不想再放手,哪怕争得头破血流。   他原本是对裴戎没有任何期待的,可偏偏裴戎给他开了这个头,他既然跟裴戎在一起了,在他的潜意识里,只有牢牢抓紧手里的人。   一次次向裴戎妥协,向裴戎发出委曲求全的信号,是因为他也会试探,如果空有一颗赤诚之心,他压根儿走不到裴戎的身边。   在严心夏出现的那刻起,他产生了危机感,他一边向裴戎示弱,一边又暗自在想,如果裴戎真的放弃他,转而选择严心夏,那个时候他该怎么办?   他坚信,赌徒是没有保证可言的,在给裴戎选择机会的同时,他也妄想着,能把裴戎带到一个人,不会被任何打扰的地方,幸好,裴戎最后选择了他。   他或许比严心夏还要恶劣,他把他的劣行伪装成弱势,从而换取裴戎的心软。   可他偏偏又喜欢裴戎,喜欢这种感情,是把双刃剑,会为了裴戎脑子一热,也会为了裴戎顾虑许多。   他太在意裴戎的感受,甚至超过了在乎自己,他几乎能预见裴戎脑子里在想什么,裴戎想要兼顾。   “我可以等你,我们不分手。”这已经王寒轻给自己和裴戎的底线,他等了裴戎十多年,不在乎再多等一时半会儿。   裴戎的笑容很轻笑,声音也很温柔,“记住你自己的话。”   千万不要变卦,要一直都热烈地喜欢自己。   “嗯。”王寒轻肯定能记住,喜欢裴戎这件事,早就深入到他的血脉之中,成了他的本能,他从没有设想过,如果有一天,他不再喜欢裴戎,他会是什么样的。   或许那个时候,每天生活的意义也就不复存在,吃的什么饭,见的什么人,做了什么工作,对他而言都没那么重要。   王寒轻想到裴戎在他父母家,“那我明天,是不是不能来送你上班了?”   在自己小区,都能被妈妈逮个正着,裴戎不想剑走偏锋,故意让父母不舒坦,“嗯,缓两天吧。”   “叔叔阿姨,会把你关起来吗?”   裴戎失笑,“想什么呢?我三十岁了,是个成年人,要上班的,我爸妈即便是想关,也关不住我。”   等待大概是这世界上最浪费时间的事情,给人一点点希望,最后换来的可能是无尽的失望,这种不成正比的回报,会让人失去信心。   电话里是短暂的沉默,裴戎受不了死气沉沉的王寒轻,先开了口,“趁着这个机会,好好在家练习一下你的厨艺吧,别等我回来时候,把厨房给炸了。”   他还会回去的,所以,王寒轻用不着担心。   王寒轻“嗯”了一声,语气明显比刚刚轻松了许多。   “那…晚安?”   “晚安。”   挂了电话后,裴戎在窗前站了一会儿,家里的隔音效果实在太好,他都听不到客厅里的动静。   明天…   “咚咚”两声,有人在敲门,从门外传来妈妈的声音,“裴戎,是妈妈。”   “门没锁。”   妈妈进来时,手里还抱着厚重的被子,妈妈没看他,把被子铺到床上,低头絮絮叨叨的,和小时候一样。   “你房间没人住,被子也没换。”   裴戎往床边走了几步,“谢谢妈。”   “明天,我送你去上班吧。”   “妈,我这么大的人,上班还要你送。”   妈妈没理会裴戎的插科打诨,“还是我送吧,你们厂里的班车不经过这里,公交车也要换乘好几次。”   裴戎知道他妈妈在担心什么,担心王寒轻会跟他有联系,想用这样的方式,断了自己跟王寒轻的联系。   可谁都明白,这是治标不治本的,他又不是小孩,也不是被关在笼子里的小鸟,他有思想,有主见,只要他想见,什么办法都拦不住他。   “妈。”裴戎轻轻叹了口气,“王寒轻不会来接我的,我跟他说过了,他有分寸。”   听到裴戎的话,妈妈似乎看到了一丝希望,她殷切地看着裴戎,“你想通了?”   显然是妈妈误会了裴戎的意思,裴戎连忙解释,“只是暂时不会来接我,你们接受不了,我也不想让他来刺激你们。”   妈妈捏紧了被子,眼里都闪着泪花。   这是裴戎最不愿意看到的场面,“我让你和我爸失望了?如果是因为性取向,是因为我喜欢男人,只能跟你们说抱歉,别的都能改,唯独这个改不了。”   妈妈这辈子没受过什么大风大浪,小的时候,家境就殷实,到了年龄,就因为包办婚姻嫁给了爸爸,爸爸对她呵护有加,起初的没有感情,都在日积月累之下产生了感情,后来有了裴戎,裴戎几乎是按照他们为他铺好的路在走。   一切都很传统,没有任何的磕磕碰碰,除了裴戎喜欢男人这件事。   妈妈克制住情绪,压低了声音,“为什么改不了呢?”   “怎么跟您解释呢?”裴戎深了一口气,“我不是没接触过女性,长得好看的,各方面都优秀的,年轻的,年长的,我都接触过,但是这些女性在我意识里,除了长辈和晚辈,剩下的关系,就只有朋友,不是她们不够好,我天生就这样的,和她们相亲,已经算是耽误她们的时间了,我真不想在明知道自己性取向的前提下,还非要跟女人走到结婚那步,不是我有多清高,是我过不去心里那关。”   家里明明没出过同性恋,怎么到了裴戎这儿就变了。   “你是我儿子,这么大的事情,我竟然没有一点察觉。”   裴戎上前拉住他妈妈的手,“是我的问题,和您没关系,是我太贪心了,先前瞒着你们,现在被你们知道了,还奢望着保全两头。”   “喜欢男人到底有什么好?那个王寒轻…有那么好吗?”   裴戎垂着眼睛,认真思考了一下,“喜欢男人没有那么好,跟喜欢女人一样,男男女女当中,好人坏人都有,好的可能真的只是王寒轻吧,他真的…”   裴戎忽然看向他妈妈,“如果有机会,你们愿意跟他接触一下,再来评论他这个人,他或许没那么讨喜,他不怎么会讲话,很容易得罪人…”   净说了王寒轻的缺点,妈妈也听得一愣,这不是不怎么样吗?   “我也不知道怎么说…”裴戎词穷了,总之,王寒轻跟别人不一样,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区别于他所有的前任。   妈妈没法说通儿子,失望地走出了房间。   接下来几天,父母看得特别的紧,裴戎原计划是上班打车,下班让王寒轻来接到,把他放到离家一条街的位置下车,但是爸妈的电话催得太紧了,他不想冒这个险,索性让王寒轻不要来了。   裴戎在家,也不怎么玩手机,他只是回个消息,父母的眼神就没从他身上挪开过,更别谈跟王寒轻通电话。   周末,是裴戎拆石膏的日子,他在父母的陪同下,一块儿去了医院。   他胳膊恢复得很好,石膏摘下来的瞬间,裴戎还有些许不习惯,右手臂肉眼看见的比左膀子细了不少。   裴戎活动了一下手指,长期不怎么使用的右手,现在拿取东西还有些不太适应。   刚接到王寒轻的消息,他说他已经来医院了。   一想到两人好些天没见面,连打个电话都是奢侈,裴戎特别想见他。   在医院走廊时,爸爸说要去拿车,让裴戎跟他妈妈去车库口等着。   裴戎立马道:“妈,你陪爸一块儿去取车吧,我去趟厕所。”   看着位于走廊尽头的厕所,父母都有些犹豫,总觉得一眨眼的功夫,裴戎又会背着他们干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来。   裴戎强调道:“只是上厕所,都不行吗?”   爸爸目光如炬,目光在裴戎脸上一扫而光,最后开口道:“那你动作快一点。”   等父母一走,裴戎疾步朝厕所的方向走去,这栋楼是新建的骨科医院,和前边的医院大楼是分开的,病人和医生都不如前面那栋人多,走路声音稍微大点,都能听到回音。   裴戎刚想给王寒轻打电话,最里面的那扇门忽然被推开,他往前走了一步,一只大手拽着他的手腕,直接将他拖进了隔间里。   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还没来得及看清眼前的人,只觉得腰上一紧,嘴唇也被人狠狠咬了一口。   等到王寒轻吻累了,嘴唇若即若离地撕扯在一起,裴戎微微喘着粗气开口,“我真是来上厕所的。”   “我帮你。”王寒轻作势就要去解裴戎的裤子。   “我胳膊好了,我自己能行。”裴戎嘴上拒绝,行动上却半推半就,被王寒轻从背后抱住,还扶住了鸟,他都没挣扎。   淅淅沥沥的声音很是清晰,听得裴戎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他完事后,自己拉好了拉链,“你可别发情啊。”   自己时间不多,没法陪着王寒轻在厕所发疯。   王寒轻靠在裴戎的脖子上蹭了蹭,拼命嗅着属于裴戎的味道,“我只是想看着你拆石膏,你胳膊彻底好了我才能安心。”   裴戎将袖子撩起给王寒轻看,他晃了晃胳膊,“看吧,好了,安心了吧,只看胳膊?”   还想干点别的,可裴戎的时间不允许,手机还跟催命似地叫了起来。   裴戎看了眼名字,无奈道:“我爸。”   他没有着急接电话,抬头吻了王寒轻的脸颊,“我走了。” 第49章   见裴戎姗姗来迟,爸爸冷不丁问了一句,“上厕所用得着这么久?”   也不知道是他看出点端倪来,还是单纯的诈一诈裴戎。   裴戎好本事,早就练就了说谎时眼不眨,心不跳,脸不红的本事,他给出的理由都相当的合情合理,“石膏刚拆,还不太习惯。”   医院大楼前的空地上停满了车,康媚四处张望了一眼,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敏感,总觉得停在不远处的那辆SVU眼熟。   她已经不愿再想了,她也心烦,不想追问裴戎那辆车是不是王寒轻的,懒得计较裴戎刚刚到底是去干嘛了,她只想带着儿子快点回家,“行了,赶紧走吧。”   不管爸妈看得有多严,裴戎周一早上还是得照常上班,偏偏最后这几天,厂里还特别的忙,裴戎一旦去了单位,爸妈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裴戎也不是借着上班的名义,跟王寒轻私会,是所有的事情,都垒到了春节假期前。   眼看着到了下班时间,裴戎还不能按时下班,他给妈妈打了个电话,“妈,厂里太忙了,晚上别等我吃饭。”   电话那头,妈妈沉默了一下,显然是担心裴戎糊弄她。   “真的很忙,办公室的人都还没走呢,说不定还要加夜班,一年到头就忙这几天,以前每年都是这么过来的。”裴戎说话不疾不徐,丝毫没有掩饰和紧张,妈妈也只好相信他。   挂断电话时,裴戎松了口气,不说跟王寒轻见面,即便是跟他通电话或者视频,在厂里都比在家来得容易。   不过,他现在真没时间跟王寒轻腻歪,给王寒轻发了条要加班的消息后,直接出了办公室,叫上小吴去了车间。   之前关富出了事故,车间里的生产流程也有所改进,就连工人倒班的时间也有规定,不允许长时间做工,到点必须休息。   想到关富,裴戎有一阵没见着他人了,他低声问小吴,“关富的赔偿款给他了吗?”   过了这么久,小吴没想到裴戎还能记得这事,现在厂里的人再提起关富,都不再是同情他残废的手,反倒是聊起了他的闲话,人就是这样,有一文不值的同情心,也有张说三道四,让人厌恶的嘴。   “没有。”小吴顿了顿,“我前些日子还听说,他老婆在跟他闹离婚,孩子都带走了。”   裴戎一惊,“离婚?”   怎么会弄到离婚的地步?   小吴也是听说,没法跟裴戎解释得太清楚,“只是听说,关富残疾后一直没有工作,经常跟他老婆吵架,其他的事情,不太了解。”   裴戎还想问点别的,生产线上有工人喊了裴戎一声,“裴主任。”   这一打岔,裴戎只能把关富的事情暂且搁下。   等车间的事情处理完,已经是晚上九点,裴戎得空看会儿手机,王寒轻给他发了几条消息。   “好。”   这大概是接到裴戎消息的回复。   下一条消息的时间,是在八点半,“还没忙完?今晚还能回去吗?”   这条消息也没等到裴戎的回复,王寒轻又等了一阵,也就在几分钟前,他又给裴戎发了消息,“我能来制药厂吗?”   裴戎拖着腮帮子给王寒轻打电话,电话接通时,他直接问道:“你来制药厂干什么?”   “想见见你,买点宵夜过去。”   裴戎眯着眼睛,听着王寒轻的声音,“就这样?”   其实还想陪裴戎加班,还可以在裴戎宿舍过夜,条件允许的话,还想把裴戎带回家。   “来接你。”   裴戎黏糊糊的“哎呀”一声,要是有时间能跟王寒轻回家,跟父母撒个谎也不是不行,“不知道啊,今晚都不一定能回去,你要来的话…”   想到王寒轻来制药厂有些唐突,裴戎脑子一转,“你等会儿,你等个五分钟,给你徒弟打电话。”   王寒轻一愣,他们公司都放假到了,还给赵小岚打电话做什么,“给他打电话做什么?”   “你就随便问问他,问他在干什么,随便什么都行,如果他说他要来制药厂给他女朋友送宵夜,你就说陪他一起。”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王寒轻还是照做了,打电话过去的时候,赵小岚显然十分意外,语气中有一丝丝急切。   王寒轻冷冰冰地问了句,“你很忙?”   果然,赵小岚跟裴戎说了一样的话,“师父,我得去制药厂给我女朋友送宵夜,不然她跟我生气了。”   “那我跟你一块儿吧。”   赵小岚想不通他师父为什么会给他打电话闲聊,更想不通他师父为什么会提议跟他一起去,他也没时间墨迹,毕竟他师父做什么事都不需要原因。   师徒二人还不知道啥情况,是人裴戎在办公室跟郑琬琰扇阴风点鬼火的,一句一个“你大半夜的加班,你男朋友一点表示都没有?”“没有礼物就算了,连宵夜都没有?”“是不是回去晚了,他也不打算来接你啊?”   那郑琬琰哪儿能忍啊,打电话给赵小岚,一听赵小岚还在家打游戏,她劈头盖脸地把人骂了一顿,赵小岚还是挺上道的,好说歹说,说马上来制药厂探班。   达到目的的裴戎深藏功与名,趁休息的这段时间,打算去楼下散散步,正好还能逗逗猫,就当是缓解缓解心情。   下楼时,传达室的大爷还在看电视,传达室的小窗户两边贴着小对联,门口还挂了俩灯笼,这春节的气氛一下子就上来了。   出了办公大楼,冷风迎面而来,裴戎“嘶”了一声,拢紧了羽绒服,他朝着左右两侧的路张望,今晚车间里人多热闹,反倒是外面清静了不少。   裴戎顺着大楼外散步,走到宿舍楼下,碰到了吉祥物,吉祥物又胖了一圈,可见在厂里的伙食有多好。   “过来。”裴戎一招手,一道身影在夜深中快速奔跑,很快窜到了他脚边,“我看看。”   他抱着吉祥物掂了掂,还看到了人家的小铃铛,“你怎么这么胖啊 。”   门卫大爷也没带它去绝育,人家也不懂这些,估计是发情了,就找上了附近的野猫,可真有渣猫的潜质。   “拍两张给王小狗看看。”裴戎放下猫,摸出手机。   吉祥物还挺配合他的,老老实实坐在他脚边,哪儿都没去。   “给你看看,吉祥物又长胖了。”   王寒轻回复消息的速度很快,立马给裴戎发了条语音条,“你下楼来了?我跟赵小岚买完东西就来。”   听完语音的裴戎得意洋洋冲吉祥物说道:“王寒轻不关心你,以后别稀罕他了。”   转头两边挑拨呢,又打算给王寒轻回消息,“你怎么这样啊?跟你说猫呢?”   字还没打完,便听到从身后传来了脚步声,裴戎怕自己蹲在这里挡路,想往旁边挪一点,又出于本能想看看是谁来了。   黑影忽然压近,面前的吉祥物吓得跳上了围墙,裴戎还来得及起身,眼前一黑,整个人很快失去了意识。   王寒轻开着车的,微信对话框上有“正在输入”的字样,只是他等了一阵,输入提示没了,裴戎的消息也没有过来。   他按住语音键,又给裴戎发了语音条,“现在晚上风大,你早点去办公室吧,我到了再给你发消息。”   赵小岚难得机灵了一回,提前订好了餐,到店里的时候,直接取了餐便开车离开了。   他跟王寒轻在高架桥汇合的,现在路上车不多,特别是到了郊区,偶尔能遇上一辆大货车,从家里到制药厂,也就是花了四十来分钟。   到制药厂门口,门卫大爷还没睡,披着衣服来给他们开门,一见王寒轻是老熟人了,“怎么这个点儿来啊?”   赵小岚云里雾里的,明显他师父跟门卫大爷很熟,怎么熟上的啊?   王寒轻指着赵小岚手里的夜宵,“他给他女朋友送东西。”   门卫大爷也是话赶话,一边开门,一边说道:“我还以为,您大晚上来找裴主任呢。”   王寒轻面不改色心不跳,甚至没有反驳门卫大爷的话,也没有做多余的解释。   一旁的赵小岚越发觉得古怪,他师父跟裴主任走得这么近吗?连制药厂的门卫大爷都知道?   他也就敢在心里发问,进了大门,他赶紧给郑琬琰打了电话。   王寒轻也在这个时候,摸出手机,给裴戎发了消息,“我们到了。”   他捏着手机,对面一直没有动静。   没过多久,郑琬琰从办公大楼出来,“这边!”   见到赵小岚身旁还站了个王寒轻,郑琬琰意外到忘了该说啥,原本该数落赵小岚一通都抛之脑后了。   她朝王寒轻干笑,又冲赵小岚眨眼睛,似乎在问王寒轻怎么会来。   赵小岚也说不清楚,反正就是稀里糊涂地接了师父的电话,聊天聊到那儿,师父要跟着来,所以才有了现在的局面。   手里的手机一直没消息,王寒轻犹豫了一下,冲郑琬琰问道:“裴主任在上面吗?”   “啊?”郑琬琰愣了一下,“在上面吧…没太注意…” 第50章   “嘶…”裴戎醒来时,眼前一片漆黑,像是有东西蒙在了他眼睛上,手也被别在身后,像是被人绑住了,脑袋也昏昏沉沉的。   他刚刚明明在撸猫来着,还给王寒轻发了几张小猫的照片,后来,有人来了,他想着给人让路,还没来得及看清来人的样貌,便失去了意识,醒来之后,就到了现在这个地方。   周围静悄悄的,听不到一丁点的声响,加上是晚上的缘故,裴戎被蒙着的眼睛,一点都不透光。   “有人吗?”裴戎到现在还头昏脑涨,他估计,那人是把他迷晕之后,才把他带到现在的地方来的。   耳边传来了脚步声,裴戎能感觉到有人站在他的跟前,很快,又蹲了下来。   “裴主任…”   裴戎一愣,声音有点耳熟,像是在哪儿听过,很有可能是厂里的人,可厂里每天进进出出那么多人,他记性再好,也不可能把每个人的声音跟样貌对上号。   那人似乎看出裴戎的想法,不紧不慢道:“裴主任,你不记得我了,果然是贵人多忘事啊,也是,当初我在这儿上班的时候,一天到晚都在车间打转,你们坐办公室的,能来几回车间,不记得我很正常。”   虽然车间人员流动,裴戎不可能百分之百清楚,但是听对方说话的语气,他立马联想到了一个人,关富。   裴戎脱口而出,“关富?”   “哈?”关富很意外,“没想到啊,还难为裴主任记得我这个小角色。”   即便是猜到对方是谁,也没让裴戎松口气,“有话不能好好说吗?你把我绑着干什么?”   “能好好说我早说了,谁理过我啊,您是大忙人,我不帮您绑到这儿来,我都没机会跟您说上两句话。”   裴戎现在的处境算不上好,绑着胳膊的绳子纹丝不动,也看不到自己到底在哪儿,“你想说什么,你现在说。”   “我想说什么,裴主任您不知道吗?你不知道我为什么绑你,你置身事外,你无辜?”关富情绪忽然变得激动起来,拎起裴戎的领口。   裴戎不清楚他手里不知道拿了个什么东西,贴在自己的脸颊上,冷冰冰的,只是那东西在脸颊上一划,有“水渍”从脸上流下来,片刻便能感觉到刺疼。   关富的右手有伤,才习惯用左手,使不上太大的力气,“就是你把黄锡那小逼崽子招进来的!让我带着他,你他妈不知道他是什么货色吗?来几天除了给我添乱,就是好吃懒做,我他妈不是为了教他,我能操作失误?他倒好,我一受伤,他人不见了。”   黄锡是裴戎上头的领导塞进来的人,走关系进来的人,有老老实实工作的,也有不少是黄锡这样游手好闲,进来混日子的,车间出了事故之后,领导越过裴戎,直接把黄锡调走了。   “人不是我招进来的,你在厂里工作这些年,也清楚厂里是什么情况,正经考试进来的,简历经我这儿过,还有些…”   “对,黄锡他走关系进来的!那你就能推脱掉关系吗?”关富打断裴戎的话,他左手的负荷过大,手背上的青筋暴起,不断地颤抖,“你不要他,他能进来?厂里哪儿他妈没有工位,他非得来车间,你他妈也是为了巴结上头的领导,你怎么不自己去教他?你怎么不把弄到你办公室去!都他妈是你做的好事!”   裴戎咬着后槽牙,没有反驳,要说他完全没有巴结领导的心思是不可能的,给领导一个面子,提供一个最基层的岗位给对方的亲戚,对裴戎而言只是举手之劳,不只是他这么做,整个厂,隔壁的厂,外面的私人企业,哪家单位不是这样,他确实可以不要黄锡,谁愿意为了一件小事,去驳领导的面子。   不出事故的时候,你好我好大家,大家都相安无事,谁能料到还有后来的事情发生。   “看看你们这些管事儿的,整天除了在办公室喝茶聊天,连听个讲座都懒得挪窝,你安排办公室的人去,办公室的人使唤我们车间的工人去,工资都他妈你们拿了,力气都是我们出!走后门进来的那些人,都是些什么东西?我在这儿干了七八年了,还得让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孩使唤,这都算了,厂里把我当人了吗?我这是工伤!赔偿款一拖再拖!我工作没了,我等着这钱治手,我全家上下等着这钱吃饭!”   “你们日子倒是过得舒服,忙着准备过年呢,忙完这几天,你们等着厂里发工资,发补贴,还有这样那样的卡,真好啊,我呢,我屋漏偏逢连夜雨,我不光工作没了,赔偿款也没拿到,老婆还跟我离婚,把孩子也带走了,我现在落个残疾,以后找工作都困难,厂里谁还记得我啊?记得我的都是看我笑话的!”关富情绪波动很大,手上实在使不上力来,他一把将裴戎搡到地上,有什么东西也跟着“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裴戎意识到,这可能是刚刚贴在他脸上的东西,听这动静和之前给的触感,应该是刀,带着刀来,谁都没法保证,关富在盛怒之下会不会做出极端的事情来。   他冷静下来,没跟关富争辩,“赔偿款的事情,我之前催过几次,但是厂里做事,有厂里的规矩,你也报销过费用,多少流程你也是知道的…”   “我一找人问,就是说在走流程,到底他妈的是什么死人流程!走了几个月还没走完!”关富不听裴戎解释,他念念有词,“就是不想给…就是不想担责…”   “我没必要骗你!”裴戎厉声道,“先前几次,我都想过找你问情况…”   只是…担不担责不说,只是不想惹上麻烦,既然上头拖着,裴戎也只能拖着。   听到这儿,裴戎忍不住问道:“划我车的是你吗?丢猫的也是你?”   “是啊。”关富一口承认,喃喃道,“真不解气。”   “你…猫也没惹你,从楼顶丢下来,砸到其他人的脑袋,是要人命的!”   关富讪笑道:“裴主任,您啊,您就是假慈悲,为了在厂里维护好形象,可没少在工人面前惺惺作态,你可怜猫,你怎么不可怜我呢?”   “赔偿款的事情,我会跟厂里说的。”   “说个屁!你也就在这儿唬我,那钱反正也拿不到,老子不要了!我现在是孤家寡人一个,以后日子也不会好过到哪儿去,我他妈跳楼都要拉个垫背的。”   如果说关富有心报复,真想要自己的命,早在宿舍楼前就动手,何必大费周章地将自己绑到没人的地方来,还是为了钱,还是想要出气。   裴戎立马安抚道:“你说你跟你老婆离婚了,你即便是离婚了,孩子也要抚养费,你小孩多大了?”   又不是真正的亡命徒,怎么可能孑然一身,什么都不在乎。   当关富听到裴戎这样问时,他明显愣了一下,“关你什么事…”   “你不比我大多少吧?”裴戎记得关富,他来厂里的时候,关富就在厂里,关富是技术工,十七八岁的时候就在厂里工作了,“说起来,你在厂里时间,比我还长。”   打感情牌确实有效,哪怕是蒙着眼睛,裴戎都能感觉到关富的情绪平复了不少。   裴戎正想继续说服关富,毕竟把他绑到这儿,这件事情上从本质上就变了,关富有道理,都成了没道理。   “你放开我,今晚这事儿就当没发生过,我不会跟别人说,也不会有人知道的,赔偿款的事情,我会跟上头提,你不能指望着赔偿款过日子,我想办法帮你找个工作。”   裴戎态度诚恳,特别是最后提帮忙找工作,确实让关富有些犹豫了。   他也不想事态发展到最糟糕的地步,当裴戎给他规划好未来,他也想好好生活。   就在这时,从远处传来一阵呼喊声,“裴主任!”   这声女声,立马让放松的关富又变得警惕起来,他猛地冲到窗边朝下张望。   裴戎猜到,他多半还在制药厂,这么安静的地方,不会是厂房里,他刚刚是在宿舍里下被迷晕的,他兜里似乎轻了不少,钥匙应该不在兜里,他多半是被关富带到了自己的宿舍。   办公室没看到裴戎的人,小吴都从车间回来了,裴戎一个人也不会留在车间,他们问过传达室,传达室的大爷没注意到裴戎有没有下来,随后又去查看了监控,只看到了裴戎出办公楼,走出传达室的监控范围,便不知去向。   郑琬琰小声道:“我记得主任说是下来走走的…”   出了丢猫事件,郑琬琰对厂里的安全也不太放心,加上裴戎的电话也打不通,她心里也七上八下的。   走到宿舍楼下时,一整栋楼都黑漆漆的,这个时间段,人都该在车间里忙着,郑琬琰还是忍不住喊了一声,“裴主任!”   偌大的制药厂只能听到郑琬琰的回音,她震得自己头昏眼花,“好像没人。”   王寒轻盯着最上面那层,没有说话。 第51章   因为裴戎的话有些动摇的关富,在这个时候听到有人在喊裴戎的名字,他整个人立马变得警惕起来。   他也明白,他做的不是什么好事,况且,裴戎的话,他也不是百分之百相信,裴戎这样的人,对于他没有什么信誉度可言的,空口无凭,裴戎转头不认账,报警说自己绑架他,到时候他一百张嘴都说不清。   听到郑琬琰的声音,裴戎更能确信,他还在厂里,更能确信,他就在宿舍楼里,只是郑琬琰来得不是时候,关富刚放下戒心,这个时候有人跑来找自己,他肯定又会有戒心。   “要不你先松开我?”裴戎偏了一下脑袋,想去听关富的动静,“你松开我,就算别人找到这儿来,我什么也不会说的…”   “你闭嘴啊!不准出声…再出声我他妈捅死你…”关富心里很乱,他猛地抓起地上的刀,在空中比划了两下,能听到刀划破空气的声音。   裴戎往后一缩,深吸了一口气,估计这会儿再跟关富说什么考虑孩子,考虑工作的事情,已经无济于事了。   关富冲到裴戎身边,将人往门后拖,恶狠狠地吓唬道:“你他妈要是敢出声,我拉着你一块儿从后面的窗户跳下去,”   “怎么办?”郑琬琰看了看赵小岚,又看了看王寒轻。   王寒轻的性子比较倔,他想上去看看,为了保险起见,为了节省时间,他对赵小岚说道:“你俩去找一下保卫科吧,我自己上去看。”   分头行动后,王寒轻一个人朝着宿舍楼的楼梯走去,不知道为什么,今晚的风刮得格外凛冽,加上今晚没人在宿舍楼休息,一栋空荡荡的大楼,显得格外的阴森恐怖。   王寒轻走得很慢,甚至没有惊动楼道里的声控灯,他其实不太确定裴戎就一定遇上了什么事情,但是在找到裴戎之前,他没办法安心。   直到走到裴戎宿舍门口,他轻轻敲了敲房门,“裴戎?”   他屏住呼吸,仔细去听里面的声音,里面静悄悄的,像是没有人一样,别人的工人都在车间工作,裴戎也不可能搞特殊,忙里偷闲来宿舍楼休息。   可王寒轻还是不死心,他往前走了几步,走到窗户旁,想要往里张望。   玻璃窗外焊着一圈贴窗的铁栏杆,外面的路灯将王寒轻的影子反射到玻璃窗上,里面漆黑一片,他靠近窗户,勉强能看清房间里的陈设,脸盆架、水壶、床、桌椅…还有桌上的手机。   此时,从楼道里传来纷沓的脚步声,郑琬琰他们带着门卫大爷和保安上来了,门卫大爷披着棉衣,上气不接下气地问:“裴主任…找着了吗?这么…大个人…怎么会不见啊…”   王寒轻连忙收回了目光,他声音很低,在这寂静的晚上,足够传到房间里,“没有,去别的地方看看吧。”   他几乎能确定房间里是有人的,刚刚敲门,裴戎没来开,那是不是说明,裴戎不方便?自己一个人来找的他,他为什么不方便,他性都受限,他开不了门,门里还有其他人。   门外的声音,让关富警惕了起来,他的刀直逼裴戎的脖子,咬住牙关让自己不要发出声音,他贴着门板站着,余光能瞥到王寒轻在窗前的身影。   王寒轻在窗前停留了片刻,关富紧张地拉着裴戎,在注意到桌上的手机时,他心脏跟着提到了嗓子眼儿。   那是裴戎的手机,掉在地上后,他顺手捡起来的,把裴戎拖到楼上后,他随手放到了桌子上。   外面闹哄哄的,像是上来了很多人,关富死死地盯着门板,总觉得下一秒,外面的人会破门而入。   紧接着,却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说是“没有”,很快,脚步声朝楼下走去。   等到完全安静下来,他才松开裴戎,靠在门板上喘气。   裴戎听到王寒轻叫他名字的时候,求生欲是想让他求救的,可是一想到关富手里拿着刀,他不敢确定,到底是关富手快,还是王寒轻的反应更快一点。   有凶器,意味着谁都可能有危险,王寒轻的名字就卡在他嗓子眼儿里,他怎么都喊不出口。   “关富,有人来找我,说明他们发现我不在了,你继续这么绑着我,你到底怎么想的?你想闹得尽人皆知?到时候我想帮你都没法帮,你为什么不肯大事化小呢?”   关富扶着桌子,他比裴戎还要慌,他书读得少,他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他觉得自己很冤枉,就算是拿到了钱,还是不够解气,他也知道抓着裴戎是徒劳无益,他真要拉上裴戎去跳楼吗?他扪心自问,他是不敢的。可是他又不信任裴戎,所以,路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裴戎越是跟他说话,他越是觉得裴戎在游说他,等到自己放开他的时候,他立马翻脸不认人。   “我让你别说话!你闭嘴啊!”关富手直哆嗦,“我没你有文化,没你能说会道,没你能鼓动人心,你别在我面前搞冠冕堂皇那套…”   僵持了个把小时,裴戎的感官渐渐变得灵敏起来,他脸上疼,应该是刀划的,脖子上也有伤口,背上也一阵阵青痛,应该是关富把他弄上宿舍楼时撞的,胳膊也快失去知觉了,全身上下,都跟散架了似的,没一处是利索的。   既然来软的没用,裴戎抿着嘴没说话,不知道王寒轻他们走了有多远,与其继续跟关富纠缠下去…   “王寒轻!”裴戎大喊了一声。   声音刚落,木质的房门被猛地踹了一脚,靠在门板上的关富一个趔趄,手里的刀也掉了,他还没来得及去捡刀,门上又挨了第二脚,老式的牛头锁直接被撞开。   王寒轻没有走,他在手机上打字让其他人退到楼梯拐角,自己静静地站在门口,里面的人放松了警惕又开始说话。   他几次想要踹门进去,听见裴戎说被人绑着,所以才不敢轻举妄动,不是裴戎喊了他的名字,他也不会贸贸然踹门。 第52章   退到楼梯拐角的众人赶忙跑了上来,过道里的声控灯立马亮了,裴戎双手被捆绑着,脸颊和脖子上还有血,地上躺着一把明晃晃的刀。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关富方寸大乱,他不由分说地抓起地上的刀,拉住裴戎像是拉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退到了墙角。   “关富…”郑琬琰倒吸一口凉气,“你拿刀干嘛…”   关富边用刀在面前比划,边声嘶力竭地吼道:“滚啊!退出去!”   这一瞬间,他和裴戎之间彻底没了信任可言,唯一的出口被这么多人堵着,他只能将裴戎拖到靠近后门的床边。   “裴戎!我他妈的…我就知道不能信你…你这种人…有什么信用可言!”他四下张望,仿佛身后的窗户,成了他最后的希望,反正事情败露了,他不觉得从这儿跳下去,就比警察来抓他会更差,至少体面一点儿。   关富捏紧刀把,用刀把在玻璃窗上一砸,“哐啷”一声,玻璃被砸得稀碎,碎片也稀里哗啦地掉在了地上。   众人看出关富的意图,都吓得惊叫起来,门卫大爷揪着衣服,“关富你不要乱来啊,有话好好说,你先放开裴主任!”   这已经超出了保安力所能及的范围,有个保安偷偷躲到一旁,迅速跑到楼梯拐角报了警。   裴戎被绑着不说,眼睛还被蒙上了,王寒轻就算是想硬来,也怕裴戎在中途受到伤害。   他主动提出建议,“你把裴主任放了,换我来。”   关富表情狰狞,听不进去任何声音,他拼命拉着裴戎往窗台上攀,连玻璃碎片划伤了他的手都不管不顾,直到整个人蹲在窗边,手上的刀紧贴着裴戎的脖子。   裴戎的后背抵在窗台上,他能感觉到尖锐的碎片抵着他,“你想跳楼,那你拉着我一起跳,要跳就现在跳,你在等什么?”   好死不如赖活,人都有求生欲的,不是到了彻底绝望的时刻,不会走上寻思的道路,关富真要那么极端,早拉着他同归于尽了。   这句话也是说给其他人听的,关富不敢跳,看能不能找机会把他手上的刀给夺下来,如果不是蒙着眼睛,裴戎也不会那么被动。   关富受不了裴戎的刺激,往窗台一坐,双腿都也跟着伸了出去,嘶吼着,“你以为我不敢!我先捅了你!我自己再跳!”   在举刀的一瞬间,王寒轻来不及思考,身体比脑子还快一步,他几步上前,一把擒住关富的手,把裴戎往身后一推。   关富本就不如王寒轻力气大,情急之下,他双腿往外一蹬,整个人窜出去一大截儿,悬在窗外,摇摇欲坠,王寒轻一惊,双手拉着关富的手腕。   众人七手八脚地将裴戎解开,裴戎一摘眼睛上的布,见王寒轻靠在窗台上,死死地拉着关富,“王寒轻!”   几个大男人赶紧上前帮忙,将关富拉了回来。   胳膊上传来一阵疼痛,王寒轻“嘶”了一声,举着胳膊看了眼,他以为是拉关富的时候扭到了。   “别动。”裴戎上前扶住王寒轻的手腕,王寒轻的衣袖被划了好大一个口子,口子周围被什么东西染成了神色,裴戎用手摸了摸,摊开手心一看,是血。   玻璃片划开了衣袖不说,胳膊上也道血痕,不知道伤口有多深,只是一个劲儿地在流血。   救人心切的王寒轻还冲着裴戎说了句,“你流血了。”   裴戎抹了把脸,脸上和脖子上的伤口都比较细小,血早就止住了,他一时间不知道是生气还是心疼,“你流血了!别动!”   被裴戎提醒,王寒轻这才后知后觉,“有点疼…”   出这么大的事,没人敢瞒着不报,刚刚又报了警,警察来后惊动了其他人,在厂里的领导,不在厂里的领导,全被叫了过来。   裴戎跟王寒轻都受了伤,连关富自己胳膊上也有伤口,只能先去医院。   等到了医院,裴戎都是皮外伤,上了点药,就被叫着去做笔录,他看了眼王寒轻,刚好护士帮王寒轻把袖子剪开,胳膊内侧的口子又大又深,看得他心惊肉跳,他很想在这儿陪着王寒轻。   护士也吓了一跳,“你这要缝针啊,说不定还有玻璃碎片呢,你先别动。”   王寒轻一抬头,见裴戎还看着他,他努力将脸上的表情维持在一个轻松的状态,“我没事。”   跟警察交涉完后,关富被警察带走了,裴戎在医院走廊站了一会儿,正当他想要上楼去找王寒轻的时候,从楼梯口传来的脚步声,很快,他父母出现在了楼梯口。   一见裴戎,妈妈飞快跑上前,看到儿子脸上和脖子上的伤口,妈妈眼眶一红,“你们厂里是怎么回事啊,怎么最近老是出这种事啊!”   裴戎深吸了一口气,咧嘴想要微笑,“我没事,你们怎么来了?”   哪怕知道儿子今晚加班不回家,睡觉前,妈妈还是给裴戎打了电话,只是裴戎电话一直打不通,又是大晚上的,妈妈放心不下,就打到了办公室去,办公室的人没敢隐瞒,将所有事情都给裴戎父母说了。   裴戎也没怪别人多嘴,叹了口气,“我真没事,就破了点儿皮,要不你们先回去,我上去看看王寒轻,他在缝针。”   这个时候,裴戎已经不想在他父母面前遮遮掩掩王寒轻的事情。   爸爸听到“王寒轻”的名字,表情很不高兴,“他怎么会找到你单位去的,你是不是该反省一下你的生活作风?”   “他不找到我单位去,这个时候都不一定有人发现我不见了。”裴戎心里沉甸甸的,他不想跟他爸爸吵,“如果不是因为我,他也不会受伤。”   自己生活作风算不上检点,也没有长辈想象中那么好,他是什么人,他自己明白,王寒轻也明白,王寒轻比他父母还要了解他,在了解他这些好的坏的之后,王寒轻还是愿意喜欢他,他还有什么理由拒绝王寒轻呢?   裴戎说完就往电梯门口走。   看着儿子的背影,康媚拽了老裴一把,示意他先别跟儿子吵,“我们还是上去看看,人家好歹救了你儿子。”   父母跟着进电梯,裴戎有点意外,他没有多问。   他们到时,王寒轻的针已经缝好了,密密麻麻的一排针线,擦过药后,护士正打算给王寒轻缠绷带。   “裴戎。”王寒轻脸色惨白,连喊裴戎的声音都变得虚弱了不少,没料到裴戎身后还有两人,裴戎的妈妈他见过,那另外一位,肯定是裴戎的爸爸,“叔叔,阿姨。”   康媚冲王寒轻点了点头,只是瞥了一眼缝针的位置,都让她心脏一沉,地上还有清洗过后留下的血渍,旁边的垃圾桶里也全是沾满血的棉签,多疼啊。   裴戎没有顾及他父母,坐到王寒轻身边,认真询问护士伤口的情况。   等医生护士离开后,裴戎的父母已经站到王寒轻旁边了。   “小王…”说话的是康媚,她知道,裴戎爸爸是绝对不会开口感谢王寒轻的,不管王寒轻跟裴戎是什么关系,该道谢的得道谢,他和裴戎谈恋爱又是另一码事,“我们听说了,今天多亏了你啊。”   王寒轻又不会讲话,裴戎父母对他客气点,他也不知道该怎么把话接下去,“没有…”   见王寒轻一直举着胳膊,裴戎握住他的手,将其慢慢放下,“你举着手干什么啊?”   “打了局麻,有点不适应。”缝针的时候不疼,一点直觉都没有。   两人的手握得牢牢,爸爸看了生气地哼了一声,气哼哼地走了出去。   “诶?这老头子…”康媚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裴戎劝他妈妈先回去,“妈,您先跟我爸回去吧,有什么事,以后再说。”   裴戎的脸上是说不尽的疲惫,康媚也知道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哪怕再怎么觉得同性恋这事不好,也没拦着裴戎。   “今晚你俩打算怎么办?”康媚是想问王寒轻要不要住院,问出口的话,又觉得不太合适,“我是说小王住院吗?”   裴戎朝门外看了眼,“等下我去问问医生。”   “问好了你跟妈说一声,要是住院,明天我再来。”   裴戎没拒绝他妈妈的要求,点了点头,“让我爸开车小心点。”   人一下子走光了,只剩自己好王寒轻独处,一向不会冷场的裴戎,在这个时候居然语塞了。   王寒轻换了只手,覆盖到裴戎的手背上,“裴戎,没事了。”   裴戎瘪了一下嘴,笑得很难看,“现在是你缝针,你安慰我没事了干嘛?”   “我说我没事,你别担心。”王寒轻拍了拍旁边的位置,让裴戎换个地方坐,他好把脑袋靠到裴戎的肩膀上,“我突然觉得,见不到你的时候,也别非要见你,好像给你找了不少事…”   不知道,这算不算惩罚,惩罚他太贪心。   裴戎垂着眼睛,朝王寒轻看去,能看到王寒轻微微颤抖的睫毛,和挺立的鼻梁,“遇上你就没什么好事。”   从遇上王寒轻到现在,自己遇上的事情可不少,先是发烧,后是被人划车,在gay吧还挨了王寒轻一拳,回去的路上车还抛锚了,出去团建被王寒轻扯坏裤子,再后来是胳膊骨折,现在倒好,遇上绑架,他俩一块儿来医院。   怎么难事儿都被他裴戎遇上了。   裴戎不信缘分,也不信命,跟王寒轻撞到一块儿后,他不信也信了。   他用手抚摸了一下王寒轻的脸颊,轻声细语道:“你说是不是…你暗恋我太久,连天都看不下去了,总得让我受点磨难,才能跟你感同身受。” 第53章   “你别这么说。”王寒轻抚住脸颊上的手,他不想因为他的喜欢,让裴戎觉得有压力,他喜欢裴戎,为裴戎做任何事情,他都是心甘情愿的。   裴戎脸上带着淡淡微笑,目光很是温柔地打量着王寒轻的脸,他俩对视了许久,裴戎才轻轻叹了口气,他喊了一声“王寒轻”的名字,今天的事情,让他忽然意识到,有些话必须跟王寒轻说清楚。   “嗯?”王寒轻觉得裴戎有话要说,不自觉地坐直了身体。   裴戎收起了笑容,脸上挂上了一丝严肃,“我这辈子呢,不管能不能遇上你,我都是同性恋,是没有办法改变的事实。”   其实裴戎清楚他爸妈为什么接受不了他喜欢的男人的事情,原因很简单,就连裴戎自己都明白,社会虽然在发展,但是还没有发展到人人都能包容同性恋的地步。   同性恋这个群体,依旧是躲在暗处,不能被大众接受的,这条路并不好走,他裴戎不考虑跟女人结婚,不是因为他有多正直,多高尚,是他已经完全接受了自己是gay的事实。   这世界上的一切都是有舍有得的,既然要当gay,他必然要舍弃一些东西,舍弃拥有一段能暴露于人前的感情,舍弃和女人结婚生子的权利,要面对没有结婚证带来的未知,和可能会经历的凄惨老年生活。   今天,王寒轻能霍出命来救他,他想明白的那些事情,他不希望王寒轻以后会后悔,王寒轻算不上同性恋,他还有回旋的余地。   王寒轻的喜欢太热烈,裴戎回应王寒轻时也免不了感情用事,他想最后一次,抛开王寒轻对他的喜欢,理智一点跟王寒轻说清楚,他俩的以后。   “你不一样,之前你可能没有想过,跟我在一起后,会面临很多的麻烦,你…”   裴戎话还没说完,王寒轻打断道:“我想过,想明白了。”   裴戎盯着王寒轻的眼睛,想从他瞳孔里找到想要退缩的痕迹,可惜是徒劳,他不死心,“你真想明白了?”   “真的。”王寒轻斩钉截铁地回答。   裴戎沉默了几秒,旋即笑了笑,“你想明白了,我就不问了。”   他不想跟王寒轻许诺一些冠冕堂皇的承诺,他没有什么能够回应王寒轻的,唯独只有他永远不和王寒轻提分手,享受被爱的同时,保持对王寒轻的喜欢,他把分开的权利交到王寒轻手上。   未来的路还很长,他不要和王寒轻走散了就行。   当晚,裴戎还是不大放心王寒轻的伤,没有应王寒轻的要求回家,而是选择了在医院陪他。   第二天一早,裴戎还得赶回厂里一趟,因为关富的事情,原本沉浸在春节团圆气氛里的工人和同事,现在都被弄得人心惶惶的。   领导找裴戎谈了话,先是询问了裴戎的伤势,还有受伤群众的情况,领导的意思是,一早就让人把赔偿款拨了下去,让裴戎不用操心这事了。   还得是闹出了大事,上面才会重视,但是赔偿款是一码事,关富闹事又是另一码事,厂里会追究他的责任。   裴戎心脏一坠,先谢谢了领导,随后才问道:“会…怎么处理关富呢?”   “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这事你就不用操心了,有人去办。”   裴戎听明白了,即便是他不追究关富的责任,厂里也不打算就这么算了,有人去办,不用他多话。   领导见裴戎不说话,大手拍到裴戎的肩膀上,像是在敲打他,“关富的事儿也不怪你,你别放在心上,过年好好休息,来年好开工。”   从办公室出来,裴戎垂着眼睛,一直走到了走廊的尽头,在窗边停了下来,他从兜里摸出烟盒和打火机,给自己点燃了一支烟。   吐出来的烟圈被湿冷的空气吹散,空气中尼古丁的味道很淡。   他没责任吗?他责任,但是领导说不关他的事,那就不关他的事,已经把他从意外事件里摘了出来,他还不识好歹往里钻,那就是他不顾全大局。   他现在该做的,就是听从安排,好好放他的假,休息一段时间,然后再等厂里开工。   那个时候,估计也没人再谈论关富的事情,没人还记得,在春节前夕,还出了这么档子事。   到时候厂里又是一片安静祥和的景象,他继续稳稳当当的做他的办公室主任,过他平稳顺利的人生。   他的人生倒是一帆风顺了,关富怎么办?关富的老婆孩子怎么办?他现在已经帮不了关富了,做什么都无力回天。   震动的手机拉回了裴戎的思绪,他摸出手机一看,是妈妈的电话,他清了清嗓子,才接通,“喂?妈?”   “你还在医院吗?我弄了点饭菜,给你们送来。”   裴戎看了眼手表,“我在厂里,你要去的话,直接去吧,王寒轻还在,我等会儿就来。”   今天的风特别大,裴戎手里的烟还没怎么抽,风鼓动火星,将烟丝烧了个精光,烟灰在风里不断飘散。   裴戎心里很乱,也没太听进去妈妈说什么,看着快要燃完的香烟,他不知道怎么想的,用拇指和食指直接去搓灭。   火星险些灼伤了他的手指,他被烫着后“嘶”了一声。   妈妈关心道:“怎么了?是不是哪儿不舒服啊?”   “没…”裴戎将烟头弹进了旁边的垃圾桶,忘了妈妈说到哪儿了,“厂里已经给我放假了,我现在没什么事,要我来接你吗?”   妈妈没让裴戎去接,打车到医院的时候,裴戎也刚到,他俩一块儿上的楼。   见裴戎心事重重的样子,妈妈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厂里有事啊?”   “没事儿,还让我提前休息呢,能有什么事。”裴戎顿了顿,“妈…”   裴戎越是不说,康媚越是担心,“嗯?”   “我…”裴戎抿着嘴唇,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他父母肯定不会同意,肯定又会生气,他想,还是算了吧,不动声色地岔开话题,“我爸还在因为王寒轻的事情生气?”   康媚叹了口气,“他呀,他不一直都这样。”   “那你呢?”裴戎在想,事事不能圆满,事事都不能强求,唯独王寒轻和他的事,他希望能得到父母的认同。   “我?”电梯里还有外人,康媚看着裴戎,“你要真害怕我生气,还会做这样的事吗?”   妈妈是妥协,是没办法,夹在老公和儿子中间,如果还给裴戎脸色看,这个家就没人劝了。   到病房时只有王寒轻一个人,隔壁的病床是有病人住的,裴戎随口问道:“旁边的病人呢?”   王寒轻喊了“阿姨”,才回答裴戎的问题,“出去吃饭了吧。”   在医院孤家寡人的,看着最叫人可怜的,康媚一边觉得怪心疼的,一边又拿裴戎跟王寒轻没办法。   她把保温桶放到桌子上,“那我来的还是时候,小王,阿姨炖了点儿汤,炒了几个清淡的菜,你凑合吃。”   “谢谢阿姨。”   妈妈没有待太久,等到王寒轻跟裴戎吃完饭,她没让裴戎送,自己打车回去了。   从裴戎进病房的那一刻起,王寒轻便察觉到他不高兴,趁着隔壁床的病人还没回来,王寒轻正好和他说说话。   裴戎在收拾桌上的残渣,看到了柜子旁的水果,“有人来过?”   “嗯,你们厂里的人。”   厂里门面功夫倒是做得挺到位的,王寒轻毕竟不是厂里的人,自然要好好安抚他。   王寒轻又道:“秦赫也来过,他最近忙,送了东西就走了。”   简单的闲聊后,见裴戎还是提不起兴致,王寒轻主动问道:“你不高兴?”   裴戎回头朝他抬了抬下眉毛,“怎么?很明显吗?”   “是出了什么事吗?是因为关富的事情?”   也不知道王寒轻是心思太细,还是对裴戎太敏感,裴戎的感受,他能感同身受,裴戎的想法,他也一猜一个准。   裴戎坐到王寒轻身边,犹豫了片刻,把刚刚没对妈妈说完的话说出了口,“我想辞职。”   “好啊。”   王寒轻答应得太干脆,这让裴戎有些意外。   “你都不问问为什么吗?”   王寒轻坦然道:“你不高兴啊,工作上不高兴,就换一个,毕竟工作得一直做,得找个让自己舒心的。”   裴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爸妈都没你这么想得开,要是让他们知道,他们肯定不答应,再熬个几年,就能升职,又或者有机会调到更好的地方去。”   “是因为关富吗?”   裴戎想了想,“有一点吧,不完全是因为他,要说是因为他,是不是显得我太虚伪了,马后炮。”   想起昨晚关富对自己评价,裴戎觉得还挺中肯的,假仁假义,出了事会内疚,又没有补救的方法,用逃避的方式来成全自己的伪善。   这些裴戎都认,既然不能为别人做什么,他唯一能做的,只有不在现在的位置。   他有些自嘲地冲王寒轻说道:“和我待久了,我的缺点都暴露出来了,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啊。”   说得好听一点是趋于本能的趋利避害,说得难听一点就是随波逐流的趋炎附势。   王寒轻不评价裴戎在关富这件事上处理方式的对错,任何人没办法细看,他不保证,他能比裴戎处理得更好。   裴戎辞职是先斩后奏,交了辞职书后,就等着上面审批手续,在离开前,他去办公室收拾了东西,办公室的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明明没看到厂里对裴戎的处罚,裴戎怎么会离职呢?   裴戎笑着解释道:“是我自己的原因,太累了,想要休息一段时间,看看有没有别的工作适合我的。”   别了同事后,裴戎抱着东西出厂,王寒轻在车上等他,他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大门,松了口气,“走吧。”   之后,裴戎没找人打听关富的情况,只是偷偷给关富老婆孩子打了一笔钱,算是弥补他的亏欠。 第54章   王寒轻出院后,裴戎不放心让王寒轻一个人,两人又有了合理的同居理由,爸妈没再过问自己和王寒轻的事情,算是安安静静地等待过年。   除夕这天晚上,他俩都得各自回家吃年夜饭,王寒轻好久不回家一趟,偶尔跟父母通个电话,没什么聊的,一两分钟的时间就能挂电话。   至于裴戎,他辞职的事情还没跟父母摊牌,毕竟他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打算趁三十晚上,有亲戚朋友在,跟父母坦白,希望父母看在那么多人在的份儿上,不要发太大的火。   王寒轻现在状态又不能开车,两人的目的地又南辕北辙,裴戎拿手机给王寒轻喊了车。   “地址。”   王寒轻报了父母家的地址,余光瞥到打车软件上原有的地址,不是裴戎家里,不是制药厂,看着像是小区的名字。   等车到了后,裴戎把人送上车,临走前,他半开玩笑道:“我估计我今晚在我爸妈家待的时间不会长,你结束了打电话给我,我来接你。”   王寒轻有些犹豫,他想问裴戎,要不要自己陪同,可他今晚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裴戎看了时间,“时间不早了,别让叔叔阿姨等你吃饭。”   等出租车开走后,裴戎才开车往家里去。   裴戎爸爸是老大,裴戎还有两个叔叔,他们家里亲情意识比较浓厚,原先爷爷奶奶还在的时候,逢年过节都得去老人那儿聚聚,爷爷奶奶去世后,裴戎他们家自然成了亲戚最常走动的地方。   裴戎刚停好车,便接到了妈妈的电话,“在停车了,马上上楼。”   “你动作快点,大家都等着你呢。”妈妈压低了声音,“小王他…”   “他回他自己家了,我进电梯了,到了再说。”   春节,连电梯里的灯都要亮堂一些,电梯里的广告也全换上了红色的背景,电梯门缓缓打开,已经有堂弟堂妹打开家门在翘首以盼。   “大哥回来了。”这一声吆喝,家里所有人都朝门口投来目光。   裴戎边脱外套,边笑呵呵地叫人,“二叔、小叔…”   “就等你了,裴主任。”裴主任这称呼,不是在制药厂的专属,一家人有时候也会跟裴戎开玩笑。   裴戎手上一顿,顿时觉得压力很大,他没有急于反驳,不动声色地岔开话题,“路上有点堵车。”   管他堵不堵车,随口找个合适的理由把话题岔开再说。   王寒轻他们家里人就少得多,只有父母跟弟弟,今年还多了一个人,弟弟带回来个女朋友。   女孩斯斯文文的,见到王寒轻时,跟着弟弟喊了声大哥。   王寒轻不善言辞,连基本的客套都做不到,只是点了点头,弄得人家女孩挺尴尬的。   弟弟现在长大了,不至于像小时候,为了占据父母的关爱,和王寒轻有一些幼稚的矛盾,快要大学毕业的弟弟,对于这个能自力更生,买房买车,有个体面工作的大哥,还是挺佩服的,甚至说有些向往了。   “大哥,你是开车回来的?”   王寒轻没跟家里人说自己受伤的事情,缠着纱布的胳膊也藏在衣袖里,没人能轻易察觉,“不是。”   “那你今晚在家里过夜吧?”   王寒轻自从工作后,基本上没在这个家里过过夜,每每回来,都只是吃个饭,哪怕是逢年过节,也会在八九点的样子离开。   王寒轻眼眸朝女孩的方向瞥了一下,“算了吧,晚点还有别的事情。”   这套两室一厅的房子,自己跟弟弟都是共用一个房间,今晚还来个小姑娘,自己还留在家里,根本没地方住,况且他跟裴戎约好的。   父母的想法还是比较封建,希望孩子能尽早结婚,王寒轻他们是管不了了,小儿子的话,一有女朋友便催着他带回来看看。   吃饭的时候,父母也借着弟弟有对象的事情敲打王寒轻,“你看看弟弟小你好几岁都有女朋友了,自己不着急吗?”   父母不在王寒轻面前说重话,一是因为现在年纪大了,愈发依赖儿子,觉得在王寒轻小的时候亏待了他,二是这么多年来,王寒轻跟他们都不亲近,无论是管教,还是关爱,都掌握不好分寸。   王寒轻“嗯”了一声,目光只停留在自己的饭碗里。   妈妈轻轻推了他一把,“你之前不是相亲吗?怎么样啊?”   “在谈了。”王寒轻淡淡道。   这一句话,让饭桌上所有人都抬头看向他,爸爸朝妈妈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让妈妈问清楚些。   妈妈连忙道:“在谈了,是你俩在谈对象吗?”   “嗯。”   接下来是流程性的问题,问对方是哪儿的人,多大了,在哪儿工作,家里几口人。   王寒轻一边扒饭,一边不紧不慢地回答妈妈的问题,“本市的,三十了,之前在国企工作,现在辞了,他家里就他一个。”   虽说年纪比王寒轻大点,但大点也有大点的好处,只是三十岁的年纪,居然把铁饭碗的工作辞了。   “她怎么把工作辞了啊…”   王寒轻碗里的饭刚好吃完,“他自己想换。”   换工作就换工作,妈妈在想,既然人家先前都能在国企上班,以后的工作也不会差到哪儿去。   “你俩谈得怎么样啊?有没有考虑过结婚的事情?她有跟你提起过吗?”   王寒轻回答问题一点也不含糊,“我跟他结不了婚。”   “为什么啊?”家里人异口同声。   搞不懂现在的年轻人是怎么想的,到了年纪还不结婚,总想着还没玩够。   王寒轻语出惊人,“他是男的。”   饭桌上一下子安静了下来,父母面面相觑,弟弟盯着王寒轻看了好久。   家庭聚会,询问裴戎工作近况成了保留节目,知道裴戎现在只是个小小的办公室主任,总有升职的时候,到时候可不能忘了这些亲戚。   堂弟的考试成绩不理想,笔试成绩还算差强人意,面试表现不佳,基本上是没希望了。   二叔话里话外,都有让裴戎帮忙开后门的意思。   裴戎看了眼堂弟,堂弟不是不能考试的类型,他才刚开始,犯不着去制药厂找个闲职做着,况且自己现在已经辞职。   “他第一次考,成绩也不算差,有了经验,之后考不会有问题的,等堂弟考进去,我都得沾他的光。”   因为有关富的事情,爸妈也挺后怕的,也就没有多嘴劝裴戎。   说得再体面,也是拒绝了自己的要求,二叔作为长辈,多少有点不高兴,“二叔现在求你办件小事都不行了。”   裴戎会哄人,也知道二叔不是真生气,说点好听的,给二叔一个台阶下,这事儿也就过去了。   可他想趁着现在,把自己辞职的事情说出。   “不是我不帮。”裴戎语气无奈。   饭桌上的长辈也开始数落二叔,还真跟晚辈置气,裴戎帮不了,自然是有他的道理。   裴戎盯着饭碗里,深吸了一口气,“我辞职了。”   “什么?”   亲戚你一言我一语,争先恐后地追问裴戎怎么回事,裴戎刚想张口,爸爸突然站起来,“你跟我进来。”   这顿饭怕是吃不消停了,裴戎进房间后,顺手关上了房门。   “爸。”   爸爸没有直接跟裴戎急眼,问道:“是不是因为关富的事情?我不是听说,没你什么事吗?”   制药厂有爸爸的老熟人,他的听说,比裴戎的消息还得真实准确,裴戎辞职的消息,还没传到他耳朵里,是因为现在是春节,还没机会跟老朋友联系。   裴戎说道:“和我也脱不了关系。”   “既然你单位都不追究了,你还要当这个出头鸟?”   裴戎觉得,他算哪门子出头鸟,他真要是替关富不平,不得还人家一个公道,他也就是求一个心安理得,连辞职都是非常自私的做法。   “你在制药厂待这些年,眼看就能到升职的时候,你这个时候辞职,你做决定之前,到底有没有深思熟虑过,三十岁了,还这么鲁莽,这么幼稚。”   裴戎回道:“我想过了,我想换个工作环境,我知道我自己在做什么。”   这招先斩后奏,让爸爸措手不及,连挽回的余地都没有了。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我倒是越来越看不明白你了…”   爸爸话未说完,从裴戎兜里传来手机震动的声音。   裴戎摸出电话看了眼,是王寒轻。   “谁?”爸爸当即问道。   裴戎也没遮掩,“王寒轻。”   “接!在这儿接!”   裴戎也懒得回避了,接起电话后,时不时看爸爸一眼,“喂?结束了?”   “嗯…”算吧,反正是跟父母出柜后,家里的气氛很不和谐,自己早早的便离开了。   听王寒轻那头的动静,不像是在家里,裴戎觉得古怪,可当着爸爸的面,他又不好多问:“你在哪儿呢?”   “你家楼下。”   “啊?”裴戎下意识走到窗户旁,书房的窗户外是小区花园,“你在我家楼下?”   王寒轻是看在打车软件上看到裴戎父母的地址的,他孤零零地站在小区门口,街上车少得可怜,再给裴戎打电话前,他有点犹豫,毕竟是过年,自己贸贸然来,肯定会惹得裴戎父母不高兴。   “裴戎…我…”他也不是非得这个时候见裴戎不可,只是想听听裴戎的声音,“我跟我爸妈说了我俩的事。”   裴戎一愣,“什么?”   这事儿不是电话里能说清楚的,裴戎捂住听筒,边往外走,边跟他爸打招呼,“爸我下去一趟,王寒轻在下面。”   爸爸的火气都还没来得及撒,裴戎已经消失在房间里,只剩下房门在微微晃动。 第55章   “妈,你们先吃,不用等我了,我下楼有点事。”裴戎说完,拿上外套,径直朝门外走。   长辈面面相觑,还没来得及问裴戎干什么去,裴戎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门口,这时,老裴表情凝重地从书房出来。   “你儿子去哪儿啊?”妈妈问道。   老裴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什么他儿子,难道这儿子没你的份儿,“心都飞了,楼下有人来找他。”   这个点儿,能让裴戎不讲明原因,就丢下满屋子的长辈离开的,也就只有王寒轻了,康媚猜到后,也就没有多问。   “裴戎辞职的事,你问清楚了吗?”   老裴往饭桌前一坐,他也有些破罐子破摔了,“问清楚了,这小子先斩后奏,我问得再怎么清楚,也回天乏术,职是辞了,反正就是这么件事。”   当着亲戚的面儿,老裴还得顾及裴戎的面子,语气没太严肃,说得也没太难听。   既然老裴都拿裴戎没办法,康媚这个当妈的,更担心儿子的身体,和个人问题,工作是裴戎爸爸该操心的事情。   三十晚上,家家户户都在电视机前,吃着团圆饭,看着电视,小区里灯火通明,但是几乎看不到人影。   裴戎穿过花坛是,迎面吹来的冷风,让他拢紧到了衣服,他不想让王寒轻在黑夜里等太久,不由加快了脚步。   出了小区大门,裴戎前后看了一眼,今晚的街道略显萧条,王寒轻就站在街对面的长椅旁边。   裴戎想喊他一声,可嗓子不知道为什么打不开了,他飞快朝街对面走去,“王小狗。”   王寒轻正盯着长椅发呆,回头时眼里还多少有点意外,没想到裴戎下来得这么快。   “你这个时候下来,叔叔阿姨没说什么吗?”   知道裴戎家亲戚多,大过年的还往外跑,父母肯定会不高兴的,王寒轻虽然有点担心,但是他太想见裴戎了,脑子一热,就顾不得许多了。   “你还有心思关心我?”裴戎拉着王寒轻在长椅上坐下,刚在电话里听王寒轻说,他跟他父母出柜了,说的是那样轻飘飘的,让裴戎一点真实感都没有,到现在都觉得是自己的幻听。   “你怎么跟你父母说的啊?”   “我妈问我跟相亲对象聊得怎么样,我说在谈,他们问我什么时候结婚,我说你是男的,结不了婚。”   王寒轻表情淡然,说话的口吻如常,好像他家里丝毫没有因为他的性向产生太大的摩擦。   裴戎当了这么多年的gay,如果不是王寒轻的出现,他都不会下定决心出柜,他很清楚,跟父母坦白性向,是一件腥风血雨的事情,怎么到了王寒轻这儿就云淡风轻的。   “你…”裴戎张了张嘴,“你家里人什么反应?”   王寒轻这个时间来找他,肯定不会是好的结果,裴戎不用脑子想都能猜到。   王寒轻垂着眼睛,眉头微微蹙在一起,“有点生气吧。”   只是有一点吗?   裴戎从没跟王寒轻提过出柜的事情,至少站在他的角度,他不需要王寒轻用出柜的方式来给予他安全感,因为王寒轻在其他方面已经做得足够好,连他裴戎自己都犹犹豫豫的事情,他不想强人所难。   所以,在听到王寒轻跟父母出柜的那刻,裴戎心里百感交集,打从他和王寒轻重逢时,王寒轻说的每一句,做的每一个决定,都是十分的认真,没有一丝一毫的敷衍。   远处的霓虹灯在闪烁,远远地看着,好像很热闹,他俩像是置身于这场热闹当中,又像是从这场热闹中抽离出来,拥有了仅和爱人分享的宁静。   这个时候再跟王寒轻说什么不需要,不应该之类的,裴戎会觉得自己太无情,太凉薄,王寒轻给他的浪漫,总是充满着现实感的,是脚踏实地能踩到的。   “你是被你父母赶出来的?”   王寒轻觉得不完全算是,跟父母坦白后,家里的气氛不是很好,妈妈不说话,爸爸是压着火气跟他询问裴戎的事情。   “不算吧,我弟弟带了女朋友回来,晚上住不下,我也不会留宿,我待在家里,他们也不高兴,所以就早点来找你。”   现在好了,裴戎家里亲戚也多,弄得裴戎也有家不能回。   王寒轻想见的人已经见到了,他轻声道:“要不你上去吧,叔叔阿姨肯定都在等你。”   裴戎转头看向王寒轻,王寒轻就是这样,哪怕是任性,都非常的有分寸。   可是自己现在怎么可能放任王寒轻一个人呢?既然他俩不能一起上楼,自己好歹也得陪着他这儿吹冷风。   “我家里一大家子人,够我爸妈烦的,用不着特地等我,况且我刚刚跟他们说了我辞职的事情,我不在上面,我爸是眼不见心不烦。”   裴戎的手自然地覆盖到王寒轻手背上,身子也朝王寒轻倾,“再说了,过年我能让你一个人待着吗?”   深冬的夜里温度分外低,又不到下雪的程度,迎着凛冽的寒风多吹一阵,手脚都是冰凉。   裴戎朝街的一头看过去,只看到了暗黄的路灯。   “看什么?”王寒轻也朝裴戎目光的方向看去,只有空荡荡的街道,连个人影都没有。   裴戎站起身来,按住王寒轻的肩膀,“等我一下,我马上回来。”   王寒轻目送着裴戎离开,他等了大概是十来分钟,裴戎又出现在了路灯下,手里提着东西。   裴戎一路小跑着到了王寒轻跟前,他微微喘着粗气,从袋子拿出了两罐热饮,“那个拐角有家便利店,我还以为不会开门的,我运气好,去的时候人家刚好要关门。”   他打开一罐递给王寒轻,“我待会儿要开车,你胳膊有伤不能喝酒,就凑合凑合吧。”   王寒轻接过热饮,顺手将裴戎拉到了自己身边坐下,他的大手放在裴戎的后背上,还能清晰地感知到裴戎呼吸的频率。   “跑这么一小会儿,你喘得这么厉害。”   “咔”一声,裴戎给自己也开了一罐,他喝了一口后,气息才稍微顺畅了点,抬起下巴,瞳孔朝上,从镜框上边去看王寒轻,“你想说什么啊?”   王寒轻拐弯抹角地说他虚?男人最听不得这个。   裴戎难得也会逞强,“长年累月地坐办公室,不都这样吗?你跑一个,你也一样。”   “我不一样,我不喘。”王寒轻为自己辩解,“我之前早上都晨跑的,是这几个月太忙了,所以才荒废了。”   这几个月?哪几个月?不就是跟自己相处的这几个月,谈恋爱耽误王寒轻健身了是吧?   裴戎嘴上不饶人,还没有他说不赢的时候,“前几个月,照你这么算,我大学的时候还晨跑呢,也是上班之后才没时间的。”   他顺便喝了口热饮,镜片上被镀上了一层白雾。   王寒轻有点想笑,一向挺大方的裴戎,居然会在这种事情上跟他打嘴上,他很少见到这样的裴戎。   离他很近,坐在他身边,伸手就能够得到,不再是遥不可及了。   王寒轻伸手将裴戎的眼镜摘下,帮他把镜片擦干净,不紧不慢道:“那不说以前了,等我胳膊好了,我俩一起晨跑。”   王寒轻擦干净镜片后,顺手将眼镜揣进了兜里。   摘了眼镜什么都看不清,迷迷糊糊的朦胧美会让人没有安全感,裴戎道:“眼镜倒是给我啊。”   裴戎不戴眼镜的样子会看着更软一点,眼神更迷茫一点,看着很好欺负。   “现在没人,能亲一下吗?”王寒轻往裴戎面前一凑,鼻尖抵着鼻尖,裴戎的呼吸带着淡淡的湿气。   裴戎失笑,这跟王寒轻不让他戴眼镜有什么关系,“戴上眼镜一样能亲。”   王寒轻还是不肯给,并且给出一个蹩脚的理由,“戴上不方便。”   还没问出怎么个不方便法,王寒轻拖着裴戎的下巴,直接吻了上来。   柔软的嘴唇触碰到一块儿,还能尝到对方嘴里热饮的香甜。   王寒轻的手顺着裴戎的下巴抚摸到了脸颊上,用的是受伤的右手,所以力道不大,像是羽毛一样轻轻拂过,痒飕飕的。   这小子吃准了裴戎会心疼他的手,强忍着痒意,想躲也躲不了。   这一吻,手里的热饮都凉掉了,王寒轻才恋恋不舍地松开裴戎。   他用手指轻揉着裴戎的嘴唇,“我本来只是见你一面就走的。”   和往年一样,自打自己工作,三十晚上都是在父母家吃个饭后,然后独自回家,一个跨年。   今年不一样,从跟裴戎重逢的那一刻起便不一样了。   裴戎捏了捏王寒轻的下巴,“别装可怜了,我们回家。”   在车库取了车后,裴戎给他妈妈打了电话,说是自己不上去了。   电话里挺安静的,妈妈应该是在卧室接的电话,“小王来了?”   “嗯。”   王寒轻开不了车,妈妈又多嘴提了句,“我们这儿这么偏,他不好打车吧。”   应该是吧,但是对于王寒轻来说不算偏,毕竟他是有过骑半小时自行车只为给裴戎打一个电话的经历。   裴戎半开玩笑道:“不知道,可能走过来的吧。”   妈妈沉默了一阵,就在裴戎打算挂电话时,妈妈又开口了,“要不你跟小王一块儿上来?”   裴戎看了眼王寒轻,“我二叔他们问起怎么说啊?”   “就说是你朋友呗,还能怎么说。”妈妈不高兴道,“大过年在楼下吹冷风还没吹够?还得两个人孤孤单单的过。”   裴戎觉得挺对不起父母的,父母心里哪怕有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还是会为了他妥协。   “我问问他的意思。” 第56章   车里很安静,即便是不能完全听清电话里说什么,但是王寒轻也知道是裴戎妈妈打来的电话,是不是在催促裴戎赶紧上去。   王寒轻已经满足,他其实不是非得裴戎在今天这个日子里陪着他,裴戎能下来他见他一面,已经满足了他的愿望了。   过年而已,对于王寒轻而言,过年与不过年都是一样的,只是名头不一样,能见到裴戎,也算是他特殊的庆祝方式。   等到裴戎挂断电话,王寒轻不想裴戎难做,主动开口,“是阿姨吗?”   “嗯。”裴戎点了点头,“我妈叫我们俩上去?”   王寒轻愣了一下,脑子里一片空白,都忘了该说什么,半晌才回过神,“我们俩?”   怕王寒轻感觉不到自己的诚意,裴戎又重复了一遍,“对,我妈让我们上去,别在楼下吹冷风,今天过年。”   “你家有很多人。”如果是王寒轻自己的亲戚,他不会顾虑那么多,但是裴戎不一样,他总要给裴戎留一点点退路。   裴戎熄火下车,走到副驾驶给王寒轻打开车门,“过年亲戚当然多,没关系的。”   王寒轻坐在副驾驶,看裴戎的眼神有一点点的可怜,裴戎示意他下车,他鬼使神差地照做。   搭上电梯时,王寒轻心里还是有点担心,在电梯门打开的那刻,裴戎家大门也是开的,有人站在门口准备迎接他俩。   说话的是一个五十来岁的长辈,应该是裴戎的叔叔,“工作辞了就辞了,怎么这么发这么大的脾气啊,饭吃到一半儿就气冲冲地走了。”   家里的长辈都以为裴戎是因为工作的事情跟爸爸置气,所以才会离开的。   裴戎笑了笑,没有解释,也没有否认。   “这是哪位啊?”二叔看到裴戎身后的王寒轻,顺嘴问了一句。   裴戎伸手拖住王寒轻的后背,把他推到了人前,“我朋友,王寒轻。”   王寒轻并不介意,裴戎是怎么跟家里人介绍他的,朋友也好,恋人也罢,能够和裴戎并肩站在亲戚跟前,已经是他最大的满足了。   他跟着裴戎叫人,进家门后,桌上的饭菜都还没怎么动。   妈妈从厨房拿出一套碗筷来,安安静静吃饭的堂弟被赶到了小孩那桌,王寒轻成功挤上了饭桌。   一直在房间生闷气的老裴也被妈妈“请了”出来,亲戚你一言我一语,劝老裴不要在过年的时候闹脾气。   “叔叔。”王寒轻叫人的时候,特地站起身来。   老裴瞥了他一眼,没有搭腔。   “人家跟你打招呼呢。”妈妈拉了一把老裴的衣袖,示意他“顾全大局”。   老裴深吸了一口气,不情不愿,“嗯。”   能开口算是不生气了,二叔拿出酒要招待小辈,裴戎晚点要开车不能喝酒,他给王寒轻倒了一杯。   康媚一想到王寒轻胳膊上的伤,把酒拦了下来,“小王不能喝酒,胳膊上缝了针的。”   家庭聚会,又不是应酬,喝酒只是助兴,喝不了也没人硬劝。   二叔把酒杯拿了回来,乐呵呵道:“我自己喝,胳膊怎么搞的?”   王寒轻难得机灵一回,“自己不小心划的。”   饭桌上的气氛很好,裴戎的叔叔们谁都能说上几句,王寒轻再怎么不善言辞,人家问到他的时候,他也能礼貌回答几句。   到了发压岁钱的缓解,叔叔们酒量并不怎么好,半杯白酒便有点飘了,拉着王寒轻非得给人塞红包,嘴里还念念有词,“拿着拿着…”   即便是这样,吃完饭,还有打麻将的保留节目,家里就一张麻将桌,没有裴戎的位置,长辈的注意力都在麻将上了,他拉着王寒轻躲进房间,也没人在意。   房门关上后,裴戎关心道:“是不是不习惯啊?我叔叔他们就这样,喝酒上头。”   王寒轻摇头,他这个人吧,没福气体会家庭带来的温暖,跟父母缘浅,他曾经亲耳听到父母用“凉薄”来评价他,托裴戎的福,他也能感受一回正常家庭的氛围。   裴戎不担心王寒轻会在长辈面前乱说话,王寒轻看似横冲直撞的,很多时候,他知道他掌握不好分寸,他会选择不随便开口。   “再多待一会儿,十二点之后,我们再走吧。”   “不着急。”王寒轻说这话时,朝房间打量了一眼。   从家里的装潢和家具来看,房子应该是有些年头的,只是不知道裴戎他们到底在这儿住了多久。   靠着窗边的书柜和桌椅,明显不太合适裴戎现在身高。   “看什么呢?”裴戎看出王寒轻眼睛里的好奇。   王寒轻问道:“这是你从小到大的家吗?”   裴戎回忆了一下,“不算吧,中途搬过一次,我读初中那会儿搬到这儿的,是我爸公司的房子。”   那就是说,从自己见到裴戎的第一面起,裴戎就住在这间屋子里。   这间屋子的每个角落,都有裴戎曾经的身影。   其他男孩的兴趣爱好大概是电动、赛车、运动,而王寒轻的爱好是一切关于裴戎有关的东西。   他眼里的好奇简直呼之欲出,裴戎特别善解人意,“想看看吗?”   果然,王寒轻不假思索地点头,他走到书柜前,透过玻璃窗,看到了学生时期的课本,课本按照年级依次排列。   “我的东西,我妈都没丢,说是留作纪念。”裴戎随手拿起桌上不走针的闹钟,“这个闹钟是我爸出差带回来,修了好几回,实在没法修了,我妈也没扔。”   说到这儿,裴戎忽然想起一样东西,他打开书柜,从最顶层找到一个盒子,盒子一打开,里面躺着的是他的口琴。   银灰色的琴身有点黑斑,裴戎拿着来回端详,“这口琴簧片坏了。”   “可以换簧片。”王寒轻知道,这是裴戎中学时代用的琴。   裴戎将口琴装回盒子里,“太麻烦了,都这么久了,而且你不是送了我新的。”   喜新厌旧算不上吧,只是人总要摒弃一些没用的过去,全心全意拥抱身边的人。   俩人又一块儿翻看了相册,相片里的裴戎是王寒轻记忆中的样子,熟悉感扑面而来,让王寒轻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连裴戎自己看了,都觉得感慨,一晃都这么多年了,感觉自己走出校园,也就是前两年的事情。   正好放到高中毕业证,裴戎看着年少时候的自己喃喃道:“建新中学的校服我妈都还留着的。”   “我想看看。”   “啊?”裴戎一愣,没太反应过来,“什么你想看看?”   “校服啊。”   裴戎失笑道:“哪有什么好看的啊,而且我有,你不是也有。”   那不一样,王寒轻想看的,也不只是校服。   王寒轻垂着头,低声道:“搬家不方便,以前的东西都扔了。”   裴戎一想到王寒轻和父母关系不好,父母也不会帮他留下以前的东西当做纪念,从家里搬出来那刻,就像是被抛弃了一样,莫名觉得心酸和心疼。   他站起身来,径直朝衣柜走去,“我找找啊,不一定能找得到。”   妈妈是个有整理强迫症的人,连裴戎的衣服都是按季节,按年龄段,按颜色整理好的,想要找一套中学时期的校服,不是什么难事。   男孩子浅色的衣服比较,蓝白相见的运动套装在衣服里脱颖而出。   裴戎取下衣服一看,“找到了。”   王寒轻走到了裴戎身后,他还挺会得寸进尺的,“可以带走吗?”   “喂!”这个时候,裴戎已经觉得不对劲了,他瞥着王寒轻,“你够了吧,你想干嘛,想拿去给你搭狗窝吗?”   王寒轻想看裴戎穿,只是现在不方便,只能把衣服拿回家。   这个时候,有人敲了一下房门,从门外传来妈妈的声音,“出来吃水果。”   吃完水果,陪着家里人一起跨年,听着倒计时的钟声,在相互道一句“新年快乐”,这是王寒轻过过最热闹的一个新年。   在临走前,他还是带走了裴戎的校服。   爸妈把他们送到门口,妈妈看到王寒轻手上多出来的袋子,“这是什么啊?”   裴戎没好意思说是自己的校服,“他家里养了条狗,找了个件不穿的衣服搭狗窝。”   特意来他们家拿一件不穿的衣服搭狗窝够古怪的,但是妈妈也没有多问。   “开车慢点。”   今晚街上的车辆少得可怜,偶尔能看到和朋友一块儿跨年的年轻人在压马路,他俩到家的时间比平时更快些。   到家后,在裴戎的帮助下,王寒轻先洗了澡,等着裴戎洗完出来,王寒轻还在浴室门口守着他。   “干嘛?”裴戎躲开王寒轻,径直朝房间走,他已经猜到,王寒轻要他的校服是为什么,他更知道,他对王寒轻心软,王寒轻软磨硬泡一会儿,他一定会硬着头皮答应,最后拉扯着他的,是他的羞耻心。   王寒轻跟小狗一样,跟在裴戎的身后,“穿一下。”   裴戎猛地停下脚步,随后又揣着明白装糊涂,“穿什么啊?赶紧睡觉了。”   “校服。”王寒轻压根儿不知道害臊。 第57章   厚脸皮这种事情,裴戎在王寒轻面前还是自愧不如,他坚守着最后的底线,“我拒绝。”   王寒轻跟着他进了房间,顺手将房门带上,得不到永远在骚动,他穷追不舍,“为什么呢?我只是觉得很怀念。”   怀念那段不属于自己,又让自己日思夜想的裴戎。   卧室的灯光是暖黄色,不光助眠,还格外有情调,照在人脸上都是软绵绵的,王寒轻点漆似的眸子,跟小狗一样对主人充满了虔诚。   口口声声说什么怀念,裴戎会心软的,会想要补偿王寒轻那段时光。   借着温和的灯光,裴戎打量起王寒轻的脸,似乎想考究王寒轻说话的真实性,王小狗只有一腔热忱,很看出他还有别的花哨心思。   “好吧…”   裴戎还特地背过身去换的衣服,现在的自己,比起高中时代高了不少,也壮了一些,裤腿和衣袖都短了,这套校服明显不再合身。   小时候偷穿大人的衣服,会对长大充满了憧憬,而三十来岁的人穿校服,只会因为装嫩而感到羞耻,加上王寒轻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裴戎恨不得来个旱天雷,把他俩都劈失忆。   他色厉内荏地喊道:“行了吧。”   王寒轻一把拉住他的手腕,阻止了他想要换衣服的动作,眼神里更是多了几分认真研究。   王寒轻发誓,在看到裴戎穿校服之前,没有那些个乌七八糟的想法,他真的只是想看看,但是在裴戎换上衣服的那一刻,他改变主意了。   裴戎不肯跟王寒轻对视,扭动了一下手腕,连逃离都是在做做样子,“穿给你看了,你还想干吗?”   忽然,王寒轻伸手摘下了裴戎的眼镜,裴戎的眼镜真的很碍事,王寒轻觉得自己说的一点没错。   或许是因为灯光,又或许是因为裴戎有点害羞,他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红晕,连眼角都有些湿润。   王寒轻往床边一坐,顺手拉了裴戎一把,裴戎顺势坐到他腿上,他客观评价道:“摘了眼镜好一点。”   气氛暧昧,连裴戎这样的老司机也觉得太黏糊了,好像只有不停地说话,才能缓解此时此刻心里尴尬,才不会被王寒轻压一头。   “什么好一点?”   王寒轻用嘴唇碰了碰裴戎的嘴唇,这一吻很浅,浅到两人都没来得及好好感受,便匆匆结束了。   “摘了眼镜跟以前一样了。”王寒轻虔诚的目光变得贪婪起来,他在疯狂地弥补从前没有这样好好看过裴戎的自己。   裴戎这人本来就大方,克服了内心的羞耻后,他对王寒轻也特别地主动,“只是这样?”   他觉得现在的气氛好,今天的日子也很好。   王寒轻的大手在裴戎的腰上抚摸着,男人的腰很有力,隔着单薄的校服,都能大概描绘出轮廓。   两人只是一个对视,便对对方的想法心领神会,王寒轻半搂着裴戎,两人一起滚到了床上。   窗帘只拉了一半,校服早就散落在了地上,两人结束时,外面还是漆黑一片,不看手机很难确定具体几点钟了。   裴戎拿起手机,已经是凌晨四点,他看了眼旁边的王寒轻,低声嘟囔,“要不是过年,谁陪你疯这么晚。”   毕竟自己已经不是十七八岁的小男孩,被折腾也就算了,还得熬夜。   王寒轻变得贪心不足了,他靠在裴戎的肩头,“今天是过年的第一天。”   裴戎觉得王寒轻话里有话,什么意思?今天是第一天,还有第二天,第三天是吗?   “你还想过几天啊?”   王寒轻倒是一点也不客气,“要到正月十五才算过完年。”   裴戎气笑了,不说别的,王寒轻的春节假期都到不了正月十五,“你初七就得上班。”   如果裴戎愿意,为自己也可以为了裴戎多请一周的假。   这么说起来,自己能天天见到裴戎的时间,只有七天了。   “还有好多事没做。”   裴戎眉毛一挑,“什么事?”   “我们还没一起看球赛。”王寒轻说着,拿起了手机,正好过两天有一场棒球赛,他立马订了两张票。   看球赛这事儿拖了好久,裴戎没什么意见,有点担心王寒轻的胳膊,“你确定,不等胳膊拆线了再去看?”   “我确定。”   王寒轻不想拖,拖得太久,会错过很多,他能想到的事,恨不得能第一时间跟裴戎去做。   看球赛的前两天,裴戎还专程补习了一下球赛规则,希望到时候去现成,不至于什么都不懂。   事实证明,竞技运动靠着纸上谈兵是不行的,赛场上形式变化莫测,他学习的理论知识根本用不上,幸好有王寒轻在一旁。   眼前是王寒轻最喜欢的东西,他的注意力还是为分给裴戎一部分,他分析赛场上的情况,给裴戎介绍他最喜欢的运动员,跟裴戎惊叹刚刚那一棒有多漂亮。   看台上的观众情绪高涨,哪怕裴戎只能勉强跟上,他还是被这种热血的氛围影响,认真听完王寒轻说的每一个字,他看到了和平时不太一样的王寒轻。   在比赛结束,运动员感谢球迷的环境,王寒轻悄悄拉住了裴戎的手,情绪在渐渐回落时,他低声问道:“你会觉得无聊吗?”   裴戎没听到运动员说了什么,周围突然躁动起来,所有人都在欢呼,他怕王寒轻听不清,歪头凑到王寒轻耳边,他俩的动作,像是交颈的天鹅,在这喧闹的赛场,好像每个人都需要用这种方式跟身边的同伴交流,所以没引起任何人侧目。   “肯定不会啊,很有意思。”   做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跟谁一起做,因为对象是王寒轻,所以裴戎也会对这项运动产生兴趣。   不止是棒球赛,家里新买的游戏卡,他俩花了好几天的时间通关,每天早上被王寒轻叫醒晨跑,王寒轻胳膊上的伤恢复得很好,拆线也格外顺利。   互相陪伴的每一天,每一件事,都让裴戎觉得很有意义,也十分期待。   裴戎重新找了一份市图书馆的工作,很久没有考试,看书背题的,还花费了他不少精力。   一个清水衙门,工作强度比制药厂还要弱,工作得从头再来,不过这一次,才算他完完全全脱离了父母。   下午五点,裴戎接到了王寒轻的电话,“怎么这个时候打电话给我啊?”   过完年后,裴戎忙着看书,王寒轻也在忙公司的新项目,裴戎被录用后,王寒轻还在忙,项目总算是在今天上线,他难得能来接裴戎一次。   “我今天可以来接你。”   裴戎从窗户朝外看,今天的天气特别好,万里无云,街上的车辆走走停停,楼下手机店播放的音乐震耳欲聋。   他们单位哪儿都好,就是位置太市中心了,这环境太能考验那些来图书馆看书的人。   “嗯?忙完了?”裴戎收拾东西,准备关门,“特意来接我?”   王寒轻听电话的同时目光看向了副驾驶,“想和你约会。”   空荡荡的楼梯回音特别大,还能听到裴戎的脚步声,他笑道:“你可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你想跟我约会,都不提前约的吗?早上不说?你到我单位楼下才打电话,你是在通知我吗?”   他顺手将钥匙递给传达室的大爷,眼神示意大爷自己要下班了,走出大门,他们办公大楼临着街,他前后看了眼,王寒轻的车停在不远处。   王寒轻固执,不是百分之百确定的事情,不轻易跟裴戎许诺,但是他认错倒是积极,“我下次注意。”   “咚咚”两声,有人敲了一下驾驶座的车窗,王寒轻放下车窗一看,是裴戎。   “去哪儿啊?”裴戎话音刚落,他看到了副驾驶坐上的花,“不会是送我的吧?”   王寒轻点头,“去之前去过的情侣餐厅,吃完饭我们去看电影吧,上次在家看过一次,你说不如电影院有氛围,刚好最近电影院有放。”   象征爱情的玫瑰花,之前去过的情侣餐厅,两人看过一次的电影,王寒轻的恋爱方式老土得掉牙了。   裴戎觉得自己好像被他传染了,他沉湎于这份被时间沉淀下来的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