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仙界网恋》作者：艳归康
　　文案：
　　穿越修仙世界，康鸢得了个万年难得一遇的极品体质——别的不能行，造福他人第一名。
　　和他亲亲抱抱，修为当场涨爆；
　　和他双修合体，堪比一步元婴。
　　但凡是个有上进心的修士，看到康鸢就眼红，康鸢无奈化身宗门蹲，每天通过玉牒看世界。
　　某日，玉牒发出提醒：【匹配到同洲修士“一剑霜寒”，已添加为道友，可以开始论道啦~】
　　康鸢：……
　　新世界的大门缓缓打开。
　　修仙界网恋一段时间，康鸢对他的网恋对象十分满意。
　　满怀期待去见男道友，万万没想到，结果等来了他那位#反感双修歪门邪道##一见面必皱眉头##打遍天下无敌手##除了剑谁也不爱#的冷面暴躁小师弟。
　　康鸢：你？啊？这？
　　不是说和炉鼎谈恋爱的人都是居心不良？不是说爱情会影响你拔剑的速度？
　　小师弟：别问。真香。小丑就是我自己。
　　小师弟：师兄。
　　小师弟：能抗能打，不吃软饭，给个基会。
　　康鸢：……
　　奔*现*成*功*了。
　　*封面授权画师：【灯月依旧麦芒】（授权非独家）
　　*叽叽歪歪谈恋爱，奇奇怪怪沙雕文，温柔成熟师兄受X犬系剑神年下攻。
　　*不正经修仙，世界观瞎编，我瞎写我快乐。
　　内容标签： 仙侠修真 甜文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康鸢，勾寒云 ┃ 配角：宋满，郑九霄，戚雪枝 ┃ 其它：求收藏
　　一句话简介：匹配到同洲修士，可以开始论道啦
　　立意：网络一线牵，珍惜这份缘。
　　VIP强推奖章
　　穿越修仙世界，康鸢得了个万年难得一遇的极品体质。但凡是个有上进心的修士，看到康鸢就眼红，康鸢无奈化身宗门蹲，每天通过玉牒看世界。某日，玉牒发出提醒：【匹配到同洲修士“一剑霜寒”，已添加为道友，可以开始论道啦~】新世界的大门到此缓缓打开。
　　本文讲述了一段生动有趣的修仙界网恋，文笔诙谐，人设鲜活，值得一看。


第1章 匹配到某个人
　　一场大雪过后，银装素裹，白雪皑皑。
　　粉状的清雪随风从地面扬起，扫过空中，恍若一层白蒙蒙的雾。
　　云上仙宫，青澜殿外。
　　执事堂的天玄宗弟子头也不抬地询问：“姓名？”
　　康鸢呼出一口气，轻轻吹了下因为寒冷泛红发麻的手指，回道：“康鸢。”
　　“年龄？”
　　“十六。”
　　“哪里的人？”
　　“中洲。”
　　中洲是十二洲之一，正是天玄宗所在的仙洲，说起来算是本地人，问话的弟子于是多问：“中洲，中洲哪里人？”
　　康鸢道：“不太清楚。”
　　弟子又问：“父母亲缘？”
　　康鸢微顿，回道：“也不知道。”
　　出身未知，父母不知……那不就是孤儿？天玄宗弟子蹙起眉来，抬头瞥了一眼。
　　这一眼，他注意到眼前说话的少年脸上戴着一张白色的木质面具，整张脸遮得严严实实。
　　除了面具，少年身上还穿着厚实的棉衣，脖子上围着一圈毛茸茸的围脖。
　　身姿体态虽不差，但吐息之间从面具后飘出的白雾和露在外面僵硬的手指却都昭示他此刻已然是冻得不轻。
　　凡是修士，体内自有乾坤，按理来说不至于如此畏寒。
　　……看这副模样，难不成还没炼气？
　　云上仙宫乃是十二洲顶尖的少年学府，若非名门望族或天赋惊人，根本踏不进云上仙宫的门槛。可这些年来总有些无能之辈想要搭关系进来，要么想沾云上仙宫的门楣之光，要么想和云上仙宫的学子牵线搭桥混好处。
　　弟子瞧着少年的眼神顿时有些微妙，问：“有推荐信吗？”
　　少年很快应了：“有。”说着从衣服里取出来，并未用储物囊。
　　推荐信的信封上烙着一只青色的鹿，确实是云上仙宫放出去的推荐资格，作不得假。
　　可看少年这副做派……弟子话语间的怀疑之态丝毫没有减少，一边打开信封一边不耐挥手：“去旁边测一下灵根和灵力。”
　　真正的修仙名门都讲究排场，鲜少会在大清晨孤零零来报到，这个时辰的报名者自然得不到重视。
　　片刻之后，才终于有人赏脸顾得上康鸢，引他去旁边的灵璧前，道：“站过来。”
　　站在灵璧前，可以测出修士的灵根属性，云上仙宫的这块灵璧更名贵，还能准确地测出修士的灵力等级。
　　康鸢停顿了一下，站了过去。
　　灵璧原本黯淡无光，但在康鸢上去的瞬间，光芒大盛。
　　亮度之强，几名站在远处的弟子甚至都不得不挡住眼睛，才能避免那一瞬间满眼雪白的目盲感。
　　灵璧前的弟子面色愣怔，反应过来再细看灵璧，上面却没有显示出任何的等级。
　　好似刚才的强光并没有出现过，灵璧只是一瞬显示失误一般。
　　“你……”弟子回头盯着少年，自上而下看了一遍康鸢，有些发愣，片刻后反应过来，半震惊半警惕地询问，“你带了法宝？”
　　康鸢确实带了法宝，因此没有多解释，点头。
　　怪不得。
　　弟子心有余悸，还以为自己遇到了什么不世之材，一惊一乍之后，不由有些不快：“测灵根和灵力的时候不能带法宝，没人教过你？”
　　康鸢如实应道：“没有。”
　　少年听不出讽刺和斥责，说的人也不免自讨没趣，只能气闷道：“法宝在哪儿？摘下来。”
　　摘下来？可是……
　　康鸢一时没动，弟子正要开口催促，忽听前面一声惊呼，少年那封推荐信不知为何被人一路惊惶地传了过来。
　　信自然只是寻常的推荐信，文字也是老生常谈，可信的落款却是一个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修者名字——易迢。
　　如今天下三大剑宗，除了天玄宗，上清宗，便是无妄宗。
　　而易迢，又名无妄剑尊。
　　剑尊易迢无亲无故，手下只有宋满一个女弟子，深居简出，不染尘世。可推荐信上“易迢”两个大字龙飞凤舞，透着浓重的灵光，分明是无妄剑尊的亲笔。
　　一瞬，众人不由联想到前几日的消息：
　　万年一遇的灵泉之体现世，落在了易迢手中。
　　那时，整个修仙界都在追问易迢要如何处置灵泉之体。
　　她曾亲口回应：“先认字，后读书，受我庇护，传我剑宗。”
　　灵泉之体是什么体质，修仙界尽人皆知，把家业传给灵泉之体，无疑是个天大的笑话。
　　没人把这话当真，更没人在意过易迢让灵泉之体继承剑宗之前要“送灵泉之体读书”的话。
　　可眼下……众人的神情瞬息万变，少年却像是没有察觉，自顾自问：“还测吗？”
　　弟子尚未回应，少年又低声补充：“其实不测也无碍，我没有灵根。”
　　轻飘飘几个字，如同石头砸入平静的湖面。
　　可并没有人站出来指出没有灵根的人无法修仙，更没资格进入云上仙宫这一点。
　　周遭静下来，好半天，有人将为云上仙宫新学子准备的储物囊递上来，嘱咐：“里面有云上仙宫的令牌，接下来半年要穿的统一服饰，地图，还有玉牒。
　　“地图上标好了新弟子的住处和膳房，正式授课还有三日，没什么事情不要到处走动。
　　“对了，面具摘下来，留个容貌影像。”
　　少年一直遮着脸，听到露容貌倒也并未抗拒。
　　他应了声好，随即依言取下面具，露出了一张苍白的脸，还有一双漾着水波一般，淡蓝色的眼睛。
　　“看哪里？”
　　周遭本该有回应，但实际却寂静无声，直到影像录好也再没一个人说话。
　　康鸢没去看别人的反应，录入结束之后便扣上面具，抱着小小的储物囊，颇有几分高兴地走了。
　　他之前便猜测云上仙宫可能会免费发储物囊，果然省了他三十个灵石。
　　只可惜好心情无法持续，没走出几步，身后的议论声便飘过来。
　　“蓝色眼睛，没有灵根，竟然真的是灵泉之体？无妄宗竟然这么狂妄，真敢把灵泉之体明目张胆地放到外面？？”
　　“是啊，这岂不是送羊入虎口，白白送给旁人享用？亏我还以为纵是易迢自己不屑一顾，也会留给宋满，要知道和灵泉之体双修，宋满想渡劫也是指日可待。”
　　“到底是女人，即便是剑尊也免不了妇人之仁。”
　　“你怎么知道放出来将来就不给宋满享用了？我倒是觉得无妄宗是在祸水东引，易迢已经把话放出来了，灵泉之体受她庇护，现在人又来了云上仙宫，我们天玄宗难道能让灵泉之体在这里出事？”
　　“这倒是，不管心里怎么想，顾着脸面，明面上还是没人会对灵泉之体出手。话又说回来，那个灵泉之体，那副模样……”
　　“天下灵脉的灵，自然是天下顶尖的美，若论容貌，世代的灵泉之体都是无人能出其右的美人，不过下场嘛，没一个好的，说起来也是可怜。”
　　康鸢的体质特殊，耳聪目明，纵是不想听，也能听得真真切切。
　　他回头看去，正和说话的人对上视线。
　　那人眼睛看着康鸢，只当康鸢听不到，嘴上的话丝毫没停：“可怜什么，既然是灵泉之体，就不能把他当成一个人来看待。”
　　“……”
　　去你爹的。
　　康鸢微微眯起了眼睛，没再停留，转头一步一个脚印往后山走去。
　　所谓灵泉之体，即生来先天纯净之体。
　　拥有修仙界最干净最纯粹的灵力，如同活水，源源不断，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生生不息。
　　然而有着这样的优异体质，灵泉之体却无法滋生灵根，无法修炼，也无法使用法术。
　　这就意味着，灵泉之体虽然坐拥灵力资源却无法使用分毫，只能供他人取用，是个废物，也是万年难得一见的绝佳补品。
　　古往今来，能得灵泉之体者，必然是一代天骄，受天道宠爱的幸运儿。
　　至于穿越过来刚好成为灵泉之体的康鸢嘛……
　　倒霉鬼一个，别说天道，地道都没有。
　　幸而穿越过来已经有半个月，见惯了大风大浪的康鸢心态已经平稳许多。
　　他沿着蜿蜒的山路向上行进，很快，便在前头看见了一道黑色的影子。
　　那身影并不是一直在，更像是一个恍神忽然出现在眼前的。
　　那人穿了一身黑衣，虽是冬日，但衣衫很薄，脸色如常，腰间挂着一柄剑鞘挂银的长剑，眉眼清冷。
　　见了康鸢，迎面开口：“结束了？”
　　康鸢笑了笑，想起还戴着面具，便专门摘下来，笑着回道：“结束了，师姐。”
　　宋满点头，目光在康鸢身上打量一遭，确定和之前分别时没有任何区别，才问：“怎么不等我一起？”
　　“报名而已，我一个人就行，再说之后还有半年，总不能事事都要师姐陪着。”
　　话是如此，但云上仙宫里天玄宗的人太多，个个眼高于顶，自视甚高。宋满不置可否，转而和康鸢并肩同行——说是并肩，其实她比康鸢高了一个头不止。
　　康鸢边走边询问：“师姐那边……”
　　“也结束了，接下来半年，我会留在云上仙宫做执正。”
　　执正，康鸢想了想，应该是比辅导员的地位要高，比班主任的位置要低。
　　是个单项科目老师的程度。
　　来之前，康鸢曾经特别了解过，云上仙宫这个地方，背靠天玄宗，但并不完全归属于天玄宗。
　　按现代方式来理解，天玄宗、无妄宗都是大学，云上仙宫相当于重点高中，虽然名义上有点天玄宗附属中学的意思，但实则面向十二洲所有洲招生。不管是哪一种类型的修者，都可以来这里接受通用的基础教育。
　　正想着，两人上了山腰。
　　这里有灵鹤飞过，树木环绕，白雪遍地，显得格外幽静。
　　宋满扫过几眼，在一众房屋里小心挑选，最终在最南方选了一处较小的院子，在门口挂上了代表有人入住的名牌。
　　亲自陪着康鸢进了院子，宋满又在门口设了两层结界：“这样安稳些，等我走了，你记得自己设个口诀，不要让旁人知晓。”
　　康鸢点头，宋满又问：“身上的法宝呢？”
　　康鸢扯开领口，围脖和冬衣之下泛着淡淡的金光，细看，挨着皮肤的最里层是除尘宝衣，中间是白犀软甲，外头是九重纱。
　　三件全是防御属性点满的上品法宝，相当于一个小型宗门的全部身家。
　　之前测灵根时有人让他摘，他是真的摘不了，因为三件都是穿的。
　　宋满确定康鸢防得严严实实，这才放下心来，面上带了一点点的笑意。
　　她的神情总是冷冷清清，但其实容貌生得相当明艳，称得上一句国色天香，只可惜修的是无情道，使得这一点笑意格外少见和稀罕。
　　康鸢和宋满接触了半月，也是第一次看到宋满笑，不由微顿。
　　宋满的笑意转瞬即逝，稍有些冷淡道：“有没有人乱说些什么？”
　　康鸢并没有犹豫，回道：“有。”
　　这下顿住的人变成宋满，大师姐的眉头一下蹙了起来。
　　不等她再说些什么，康鸢已经在屋内的炉火前烤了烤手，从自己的怀里取出了随身的炭笔和白纸剪裁的小本子，低头画起来。
　　很快，两个人像在他的手下被描绘出来。
　　只有几笔，却十分精练传神，正是今天报名处前议论易迢和宋满最多的那两个弟子。
　　康鸢将画像递给宋满，一双浅蓝色的眼睛里写满了正义，期待地唤道：“师姐。”
　　宋满：“……”
　　无妄宗的人容不得别人议论，易迢要庇护灵泉之体，那康鸢便谁也说不得。可宋满收起画像，再瞧康鸢，总觉得在那双充满期待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点孩子气。
　　本来她还觉得康鸢有些早熟，一路上一直稳重安静，现在才发现……原来他也会告状。
　　到底才十六岁。
　　宋满难得又笑了下，不再耽搁时间，叮嘱了一句：“执正的住所和这边有一段距离，有事便用玉牒叫我。”
　　康鸢点头道：“好。”
　　和宋满想法不同，康鸢没有“背后咬人告黑状”的自我认知。
　　正相反，依照他做了多年教师的经验，当一个尚未成熟的人遇到自身实力无法解决的困难时，主动向能够解决事情的人求助，反而是一种最合适最成熟的表现。
　　接下来，他还得在云上仙宫待上一段时间，若不能从一开始打压一二，之后只怕更不好听，形成人人都要说一嘴的风气。
　　不过有宋满在，这也不用担心。
　　康鸢遥望着宋满的背影，即便是一个影子，在他的视野中，也能看到宋满的额头上方悬浮着两行绿色的文字。
　　这大概算是他穿越而来所带的唯一一个好处，能够看到别人对他的情感数值。
　　上面清楚写着：
　　【好感度80】
　　【欲望度08】
　　08，简直少得可怜。
　　回想今天回头看那群天玄宗的弟子那一眼，所有人的欲望度都是一片飘红，没一个在六十以下。
　　亏在他们的口中，宋满竟然是最占便宜最有机会享用灵泉之体的受益者。
　　至于他穿越而来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易迢……
　　那位女剑尊的好感度数值比宋满的高，欲望度却比宋满的还要低些。
　　…………
　　宋满回头，最后叮嘱：“别忘了设置结界的口诀。”
　　康鸢挥挥手，笑着应道：“好的师姐，谢谢师姐。”


第2章 匹配到某个人
　　师姐说的话不能不听，加上现在的康鸢也确实很有灵泉之体要保护好自己的自知之明，待宋满没了踪影，他很快便思索一会儿，给两层结界分别设置了不同的“密码”。
　　结界一：奇变偶不变。
　　结界二：如果能重来。
　　设置结束，康鸢活动了一下身体，对这个声控口诀还算满意。
　　正好现在还无事，康鸢没急着回房，顺便清扫了一下小院里的积雪。
　　雪层不深，扫上几下便露出了院子里的地皮。
　　康鸢这时才发现，原来窗子下方一直到围墙并不是空地，而是一块种植了不知什么药材的药圃。
　　此时正值冬日，按理来说不该有这一片绿芽。
　　但许是修仙界的灵草比寻常药草抗冻，此刻虽然刚刚冒芽，却并没有要冻伤冻死的趋势。
　　康鸢打量了一会儿，认不出草药的名字。
　　一阵冷风吹来，康鸢还没起身，正对着药圃打了个喷嚏。
　　这一声喷嚏刚落地，不等他对灵草感到抱歉，眼前的绿芽猝不及防蹿高了二十厘米有余。
　　二十多厘米，瞬间疯长。
　　按照凡间的速度，差不多直接快进了一两个月的时间。
　　康鸢顿时愣住，回神之后，飞快地用铲子铲雪，欲盖弥彰地把药材给盖了回去。
　　回到房里，康鸢还没冷静。
　　他倚在床榻上躺了一会儿，将穿越之后的所有事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好一阵，他后知后觉地注意起宋满临走之时的那句话——有事用玉牒叫她。
　　玉牒？他记得云上仙宫给免费发了玉牒，应该是联络用的东西。
　　但具体怎么使用……
　　通讯工具，总还是提前研究一下比较好。康鸢很快在储物囊里翻了翻，摸到了一个翠绿色的长方形薄片。
　　冷不丁一看，倒是很漂亮。
　　正面是一片空白的绿色，背面是云上仙宫的青鹿logo。
　　康鸢不清楚用法，随意摸了摸，手指触碰到玉牒正面的瞬间，玉牒的中央空白处很快亮了起来。
　　随即，一行一行的文字在玉牒中央闪过，最后形成了一个分成六块区域的页面，分别是：
　　【十二洲奇闻】
　　【十二洲名曲】
　　【藏书馆】
　　【影像】
　　【云上仙宫】
　　【一点通】
　　康鸢：“……”
　　？
　　这不就是功能简化版的手机吗？？？
　　而且还不是老年机，是智能机！
　　在屏幕上手写能输入文字！左滑就是返回！
　　康鸢惊得无声，虽说他之前就觉得这个修仙界和印象中的修仙界有些不同。
　　比如宋满带他从其他洲过来时乘了一辆好似高铁一样的铁索船，上船要买票，还要按照号码严格入座。
　　再比如他们从地势低的地方登上云上仙宫，不是飞上来的，而是坐了一趟由灵力驱动的登云梯，直上直下，中间还能选择不同的高度停下。
　　再再比如，之前在报名的时候，执事堂的弟子给他录了容貌影像，颇有点照相录指纹的架势。
　　但这些加在一起，和眼前的玉牒比起来，竟忽然间显得有些小巫见大巫。
　　手机啊！那就代表着存在能相互沟通的网络！
　　一下子时代都不一样了！
　　震惊之余，玉牒自然还是要好好研究，康鸢难掩激动地挨个戳进去看了看。
　　【十二洲奇闻】类似于新闻，能够快速浏览最近各个不同地区发生的大事。
　　【十二洲名曲】就是音乐，能够听不同的乐曲。
　　【影像】就是相机，可以拍照，且不知用的是什么原理，画面非常清晰，和现代的高像素照片比起来不相伯仲。
　　【藏书馆】则是大型图书APP，收集了数十万年来方方面面的古籍。
　　康鸢对这个很有兴趣，专门挑了一本剑修的心法点进去看，结果被提示糊了一脸。
　　【阅读本书需要花费八百个灵石，是否选择购买？】
　　康鸢换一本再点，玉牒又提示：【阅读本书需要花费三千个灵石，是否选择购买？】
　　康鸢：“……”
　　玉牒：【金钱如粪土，然道无止境。】
　　金钱如粪土，那他也得有金钱才行。
　　康鸢身上穿的法宝很贵，但储物囊空空如也，实在穷得无话可说。他稍微思索了一下，不再执着看书，转而在整体的搜索框里输入了“灵泉之体”四个字。
　　很快，玉牒上浮现出从不同书籍里截取的有关灵泉之体的文字记载。
　　然而有关于他神奇体质的书面记录并不多，完全没有真正解释清楚灵泉之体的由来，更没有指引灵泉之体要怎么寻求生路。
　　倒是一些奇奇怪怪的传闻不少，排在最前头就是灵泉之体的某些八卦：
　　据传说，灵泉之体的体液蕴含着极为纯净的灵力，因此，除了终极的和灵泉之体双修，某些其他的亲密接触也能够大幅度提升使用者的修为。
　　…………
　　体液，使用者。
　　康鸢盯着这两个词，想起了刚刚自己的那个喷嚏，一时间，思绪飘远，甚至觉得玉牒的屏幕都好像变了个颜色。
　　达咩。
　　他还想为人师表，这个是真的达咩。
　　冷静一下，康鸢再点进【云上仙宫】，这回是个类似校园网站的应用软件。
　　大概因为这个玉牒是云上仙宫发的，这个本地应用的功能最多最全面。
　　既可以随时接收云上仙宫里头的新通知，也可以看云上仙宫的课程安排，还能提前观看授课的书籍教材，下载到本地，保存到自己的玉牒里。
　　康鸢的本职是教师，早早对上课颇有心得，现在重新当了学生，对学习的热情也依旧没有减少。
　　他点进云上仙宫的课程里，把所有课程下载了个遍，等全下完了，才认真审视这些课程的名字：
　　《修真界基础导论》
　　《修真编年史》
　　《剑修学》
　　《丹修学》
　　《天之道》
　　《引气入体的原理》
　　《御剑基础实操》
　　…………
　　嗯……玄幻中还透着一点科学。
　　味道很正。
　　康鸢的感觉来了，在这个分区里花了不少时间。
　　等眼睛有点痛了，才最后去看了一下【一点通】。
　　点进去，里头空空如也，只有个白色的框框，康鸢在框框里写下宋满的名字，瞬间搜到了宋满。
　　果然，【一点通】是个聊天工具。
　　康鸢当即向宋满发送消息，失败，玉牒提示他要先建立自己的名额。
　　建立名额，应该就是注册。
　　康鸢没浪费时间，快速创建了名称，设置了密码，不过没有像宋满一样直接录入本名，而是照旧用了自己前世常用的网名：【学海无涯】。
　　这次再尝试通讯，终于顺利成功。
　　康鸢输入：“师姐，是我。”
　　宋满那边回复：“知道了。”
　　对话平平淡淡，可不知怎么，看到这条回复，康鸢多少有种奇妙的激动感——修仙界竟然还能这么聊天。
　　他稳回心态，再次输入：“没事，就是试一下玉牒。”
　　宋满：“知道了。”
　　宋满话不多，正常说完就没话了。
　　可过了几秒，宋满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我是不是忘了教你玉牒怎么用？”
　　康鸢：“不要紧，已经会了。”
　　身为现代人，手机玩了十几年，玉牒只是手机的简化版，使用起来自然完全没有难度。康鸢又安慰了宋满两句，等宋满那边从懊悔中冷静下来，才去补充探索了一下【一点通】的功能。
　　不能发语音，不能打视频，没有表情包功能，只能文字输入，对话框很空，全是白色，没有什么好看的装饰。
　　对比现代的软件，【一点通】无疑有些简陋，但康鸢的要求不高，已经心满意足。
　　真的很可以了。
　　非要说有什么可惜的，就是他现在只能联系宋满一个人，并没有其他人能分享这份奇妙的心情。
　　康鸢兴致勃勃，对玉牒的热情没有减退，顺手一翻，忽然发现【一点通】里还有个没什么存在感的“匹配”按钮。
　　匹配？
　　等等，是他想的那个匹配吗？？？
　　这样的设定，真的很难不让人好奇。
　　康鸢点了下去，忽然，一道很响亮的声音在空中炸开。
　　滴滴滴滴滴滴——
　　滴滴滴滴滴滴——
　　康鸢吓了一跳，急忙把匹配取消，在取消的同一时间，一个全新的对话框也在康鸢眼前跳了出来。
　　玉牒：【成功匹配到同洲修士“一剑霜寒”，现在可以开始论道啦～】
　　康鸢：“……”
　　离了个大谱。
　　还真是他想的那个匹配！
　　这真的是修仙界吗？
　　新世界的大门简直在缓缓打开。
　　康鸢盯着这个对话框，深呼一口气，一时间竟少见地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他在现代都没有和陌生人匹配聊天过。
　　说话吗？说什么呢？
　　康鸢犹豫着摸着玉牒，好半天，这才不确定地写下了“你好？”两个字。眼见着即将发过去，两段红色的巨大文字忽然在眼前跳了出来。
　　玉牒：【检测到玉牒属于新学子且该学子年龄未满十八岁，玉牒每日登录时间不得超过一个时辰。】
　　【时辰已到，强制退出。】
　　康鸢：“……”
　　？？？
　　玉牒：【每充值一百个灵石可解锁一个时辰，可选择是否充值。】
　　康鸢：“……”这……
　　谁想出来的氪金方式，也太会赚钱了吧？
　　什么新世界的大门。
　　康鸢瞬间关上。


第3章 匹配到某个人
　　在现代待了二十五年，康鸢从来没有经受过给未成年人准备的“网络制裁”。
　　不承想穿越之后，倒是被“玉牒网络”毒打了一遭。
　　这会儿时间也到了中午，康鸢感慨两句，倒也不再纠结，收拾一下，带上新入手的储物囊，边看地图边出了门。
　　他的面具照常没有少，戴上以后，只露出眼睛。
　　这副白木面具有“尽量不引人注意”的效果，可以帮他压低大部分的存在感，加上云上仙宫确实是个相对安全的地界，一个人出门也不用担心太多。
　　顶着冷风走了小半个时辰，康鸢成功到达云上仙宫的膳房。
　　果然没什么人。
　　这也正常，云上仙宫的修行者大多已经辟谷，像宋满那种已经元婴大圆满的佼佼者更是几十年都不吃一次饭。
　　若不是康鸢放不下一日三餐的好习惯，他身为灵泉之体其实也不需要吃饭。
　　到了膳房内，康鸢寻到相当于菜单的竹简，认真瞧了起来。
　　正思考免费的菜吃些什么才好，身后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门口新进来四五个人，年纪都不大，身上穿的均是自己的私服，应该和康鸢一样，是同一期刚入学的新学子。
　　其中，被围簇在最中央的少年最为显眼，面容俊俏，手持一把造价不菲的龙骨折扇，一边听人说话，一边不紧不慢地扇动。
　　康鸢本没怎么在意，瞧见扇子的时候却忍不住多看一眼。
　　……寒冬腊月，真的不冷吗？
　　想着，身后的人群也渐渐靠近，谈话声传入耳中。
　　“早听说裴世兄也在今年入学，紧赶慢赶，可算是在开课之前见到了。”
　　“上山之前便瞧见了裴家的家船，果然规模宏大，给我等开了眼界。对了，裴兄的住处可瞧了？用过膳之后要不要一起？以后也好有个照应。”
　　“裴兄……”
　　康鸢没细听，点了一份饭菜，询问能不能带走。
　　等和几人擦肩而过之时，不料脑中忽然刺啦一声，像是流过了电流音，紧接着，一道清晰的声音猝不及防在康鸢脑海中响了起来。
　　【世兄？哪来的小喽啰也配和我称兄道弟？】
　　【照应？笑掉大牙。】
　　“……”康鸢愣了下，循声看向人群中央的持扇男子。
　　那人穿着淡紫的衣袍，胸口绣着桃花，生了双很有迷惑性的桃花眼，一眯起来，瞧着很是友善。
　　他分明就是声音的源头。
　　可看周围人恍若未闻的反应和他一动未动的嘴唇，竟是并没有开口说话。
　　怎么回事？
　　康鸢望向他的头上，好感度和欲望度都没有显示，只能看见一道姓名，写着三个字：裴秋水。
　　很快，裴秋水的声音又响起来。
　　【早说了我过几日就能升金丹，何必要来云上仙宫，耽误我的好事。】
　　【还有，之前的那两个女人眼见着便要到手，现在跑到这边，之前的攻略度不会作废吧？我还能不能拿到奖励？】
　　【系统，系统？】
　　在裴秋水的催促之下，康鸢脑中的电流声变大了一些，一道回应随之出现。
　　【滋滋……检测到宿主呼唤，系统重启中，核对到宿主核心欲望，定位为003号后宫系统……】
　　【003号后宫系统重启成功，竭诚为您服务，攻略面板即将刷新，请稍后。】
　　交流中的人和系统并不知晓这段对话此刻已然落入了另一个人的耳中，仍照常交流。
　　系统：【数据清算完成，宿主裴秋水当前的总积分为2877，截至当前完成攻略任务5项，已攻略人物11人，攻略进行中人物2人。】
　　【检测到攻略人物脱离系统雷达范围，攻略数据已冻结，不可兑换积分。】
　　就知道不行，裴秋水顿时一阵失望：【那我之前花的心思不都浪费了？】
　　系统：【滋滋。】
　　裴秋水十分不快：【滋什么滋，你漏电了？】
　　系统并不理会：【请宿主尽快达到金丹初期。】
　　裴秋水一阵无语：【……都说了不能兑换积分！没有积分我拿什么升金丹？靠自己修炼是要我练到猴年马月？我可不去闭关。】
　　系统：【滋滋。】
　　裴秋水：【……】
　　系统跟了裴秋水两年，还是头一次出现这种不灵敏的情况，裴秋水这才觉出有些不对：【你怎么了？】
　　话音刚落，刚才还隐隐透出不对劲的系统忽然全面复苏，发出洪亮的提示音：【检测到系统范围内出现可攻略人物！请尽快完成攻略！！】
　　系统：【载入人物数据中……】
　　【载入成功！可攻略人物姓名：康鸢。】
　　【年龄：十六岁。】
　　【美貌：S+。】
　　【家室：S+。】
　　【个人价值：S+++。】
　　【综合评级：S++。】
　　…………
　　裴秋水之前从来没有攻略S++级别的任务，先头成功的几个任务最高级别也不过是A，只能兑换一些不算稀罕的天赋和功法。
　　他精神一振，立刻扫视四周，却并没有看到足以被评价为S+美貌程度的人，倒是有个衣着有些笨重的少年人背对他而坐，他的目光扫过去时，那少年的身体似乎僵了僵。
　　裴秋水马上问系统：【你不是加载了人物数据吗？人呢？】
　　系统：【就在眼前。】
　　裴秋水：【那不是个男的吗？？？】
　　系统：【性别不重要，评级S++的人物稀有度过高，宿主一定要攻略他。】
　　高评级代表着高奖励，也代表着裴秋水能把到品质超绝的美人，放在平时他自然不想错过。
　　可他喜欢的到底是女人，对美貌S+的男人纵然好奇，难免也有些微妙的硌硬。
　　怎么会是个男的？
　　一边应付着周围人的溜须拍马，裴秋水一边寻了个借口，绕过去不动声色地瞟了一眼。
　　结果完全没看到脸，只看到一张连花纹都没有的白木面具。
　　裴秋水：【……】
　　【你确定他真的美貌S+？】
　　【还有详细资料吗？】
　　系统应声回答：【详细资料打开中，目标人物康鸢，当前攻略度：0%，体质为灵泉之体。】
　　灵泉之体，岂不是那个传说中的绝佳炉鼎？
　　……要是这样，倒也勉强能够接受。
　　裴秋水权衡了一下，很快询问：【商店还开着吗？现在能兑换什么？】
　　系统：【商店开启中，推荐购买辅助光环“一眼万年”，在第一次见面时使用可以大幅度提升目标人物的好感度。】
　　裴秋水：【多少积分？】
　　系统：【两千。】
　　裴秋水惊了：【两千？怎么这么贵？我积分一共才多少？】
　　系统回应：【该光环效果奇佳，有使目标人物一见钟情的可能。】
　　【……】
　　系统：【小贴士：S++级别的攻略人物可遇不可求。】
　　裴秋水忍痛割舍：【行吧！买了。】
　　系统：【是否确定现在使用？】
　　裴秋水难受：【确定，用吧。】
　　这边敲定，那边听了全程的康鸢实在难以继续坚持，他去木窗口取了自己的饭菜，立刻头也不回地向门外走去。
　　裴秋水脚步比他要快，发现少年即将离去，先一步到了门前，推开膳房的大门，很不经意地在出门透气的同时，撞进康鸢的眼中。
　　双方视线交会，裴秋水透过面具，看到了一双颜色水蓝的眼睛。
　　但只是一秒，那少年便像是没有看到他一般，往前头也不回地走了。
　　看他的背影，好像有点迫不及待，急匆匆的。
　　裴秋水愣在原地，召唤：【系统？】
　　系统也没有预料到：【……我在。】
　　【你把光环开了吗？】
　　【确实开了，已经使用完毕。】
　　裴秋水：【那怎么……看一眼攻略度。】
　　系统：【攻略度查看中，0%。】
　　“……”一点变化都没有？百分之一的好印象都没有？
　　裴秋水一时震惊：【是因为灵泉之体？血脉里全是灵气，不受外物迷惑？】
　　系统：【不清楚，不能排除这种可能。】
　　裴秋水：【……】
　　靠！！那他的两千积分就这么白白没了？他拿去兑换灵石都能兑换个二十万，现在就这么没了？？
　　开什么玩笑？！
　　…………
　　离开膳房，康鸢满脑子还是那一句避之不及的“溜了溜了”。等走出好远，到了完全无人的山路，他才呼出一口气，感觉到一种逐渐漫上来的无奈感。
　　除了他以外，原来还有别的穿越者？
　　康鸢也是穿越而来，却怎么也生不出老乡见老乡的亲切感，尤其最后看清了那位老乡的好感度10和欲望度90，他内心无言，一时间毫无波澜。
　　说实话，康鸢并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能听到那位裴秋水和系统的对话，但从结果来看，能听见实在是有点幸运在身上。
　　正想着，脸上的面具传来了细小的碎裂声。
　　康鸢摸了一下，原本完好无损的面具已然裂开了一道细长的裂缝。
　　康鸢知道，这是面具替他挡了一下，不然刚刚那“一眼万年”的光环砸在他脸上，只靠他自己，真不一定能如此快速地脱身。
　　脑中拉响了警铃，康鸢轻轻叹了一口气。
　　看来如果没有必要，还真得尽可能地避开大部分人，尽可能地“家里蹲”了。


第4章 匹配到某个人
　　饭菜在储物囊里，暂时不需要担心变凉。
　　不过康鸢回到了小院子，这顿饭吃得还是没什么滋味。
　　并非因为康鸢的情绪受到影响，只是单纯的字面意思：在很少有人用餐的修仙界，料理水平实在和人间的不是一个水准，不能说难吃，但也很难说好吃。
　　康鸢姑且吃了些，随即打定了自己开小灶的主意，幸而他提前有所准备，上山之前就在宋满那边寄存了两袋米，之后要过来就行了。
　　…………
　　接下来半日，时间多半用来休整和适应，康鸢的身体不如正常的修者那般强健，特意很早就睡下。
　　第二日清晨再起，神清气爽，连日赶路的疲惫一扫而光。
　　按照康鸢的习惯，安定下来，自然是要开始看书。
　　玉牒不用充电，打开应该就能直接阅读昨天存下来的“课程教材”，康鸢端正态度，准备开机开始。
　　不料偶然向窗外看了一眼，忽然注意到了某些不对劲之处。
　　不是他的错觉，药圃里受他影响的那一片药草长得更高了。
　　现在已经冲出他故意埋住的雪面，完全一副无节制生长的欣欣向荣之态。
　　救命……
　　长得很好，但求求你们不要再长了。
　　康鸢思索片刻，围上围脖戴上面具来到院外，目光向四周一扫，寻到一把钝钝的割草刀。
　　随后揪住草叶，忍痛横扫。
　　他的刀落下，院外忽然传来“嘶”一声，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康鸢闻声望去，门外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少年。
　　这会儿晨光正好，光线很是明亮，可这人不知是本身就黑，还是云上仙宫统一的白色衣袍衬得他黑，乍一眼看总觉得和正常人不是一个色调。
　　他的个子也高，眉目端正，眼睛却比寻常男子的要大，使得神态一旦有变，心疼的情绪流露得异常明显。
　　康鸢没有理他，继续挥刀，第二下刚抬起来，那少年又吸一口气，“嘶”了两下。
　　“……”康鸢终于回过头，询问，“有事吗？”
　　少年没有直接回答，反问：“劳烦问一句，它们长得好好的，为什么要割掉？”
　　康鸢道：“显眼。”
　　少年语塞，像是没料到还能有这种回答，顿了下才道：“但这边地处偏僻，好像也没什么人。”
　　康鸢道：“那我也要割。”
　　少年又被堵住，缓了缓道：“可这药草毕竟长在云上仙宫，擅自割掉岂不是于理不合？”
　　康鸢瞧着少年的大眼睛，道：“你不说我不说，有谁会知道？”
　　好有道理，少年被问住了，一时没说话。
　　康鸢趁着这会儿工夫三两下把一骑绝尘高出的那部分药草割了个干干净净……再回头，少年脸上哪里还是心疼，简直就是痛心。
　　冷不丁一看，少年好像是同情心作祟，很是忍受不了药圃被摧残的场景。
　　但康鸢却觉得并非如此，果然没过几秒，那少年便盯着割下来的枝叶，询问：“你是医修吗？”
　　康鸢道：“不是。”
　　少年：“那要是这些‘银芝草’对你无用，可不可以给我？”
　　康鸢想了想，故意道：“可这草毕竟长在云上仙宫，我擅自送人岂不是于理不合？”
　　少年之前脸上的不忍瞬间消失，拍了拍胸膛，语调一瞬间充满了正义：“你不说我不说，有谁会知道？”
　　正道的光洒在了他身上，他喜笑颜开道：“嗐，我还没见过能长这么高的银芝草呢！”
　　听这话，再联想到少年前后的变脸，康鸢忍不住笑了出来。
　　他不懂医术，自然没必要留着什么银芝草，于是将地上的药草收起来，从院门口递出去，道：“康鸢。”
　　少年为到手的药草面上一喜，很快也自我介绍：“阴阳两道府，郑九霄。”
　　说完，他轻顿，补上了一句：“原来是你。”
　　“你知道我？”
　　郑九霄道：“有所耳闻。”
　　康鸢才到这边一日出头，郑九霄却能从名字认出他，消息倒是来得很快。
　　康鸢笑道：“哪里来的耳闻？”
　　郑九霄没有避讳：“朋友说的。”
　　康鸢眯眼看了一眼郑九霄的头上，在刚刚认出他时，郑九霄的好感度和欲望度都进行了刷新，现在的数字实在是有些少见。
　　郑九霄：【好感度40】【欲望度-3】
　　在这之前，康鸢完全没想过欲望度原来还能有负的，他一时惊讶，忍不住想：这孩子……
　　这孩子好像能处。
　　康鸢视线下移，落在郑九霄脸上。
　　郑九霄对这种打量很是没有自觉，眼前是万年一遇的灵泉之体，他的眼中却只有银芝草。
　　细细打量好几眼，郑九霄才从喜悦中回神：“银芝草本身不算稀奇，但能长这么高，灵力还这么充沛的，绝不是凡品，之后入了药，说不定能有意外的效果。”
　　“我知道，一般的俗物恐怕不能和这药草交换，可不回报一二，难以答谢兄台的割爱，我们先交个朋友，等来日——”
　　康鸢本没有其他想法，听郑九霄这话忍不住打断：“其实可以交换。”
　　郑九霄：“什么？”
　　康鸢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贫穷且诚实道：“我觉得一般俗物就很好。”
　　郑九霄：“比如？”
　　康鸢：“比如灵石什么的。”
　　郑九霄沉默了，他的眼睛转了转，露出了一种“你把我整不会了”的痴呆感。
　　然而他转完了眼睛，很快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道：“我们交个朋友，等来日有机会，定然好好感谢兄台。”
　　康鸢静了静，忽然间狠狠地懂了：“你很穷吧？”
　　郑九霄：“……”
　　康鸢不用他回答，当即道：“可以，那便交个朋友。”
　　郑九霄：“……”
　　本是一句很体贴的话，可话里欲盖弥彰的感觉已经很难护住郑九霄的体面，郑九霄吭了半天，憋出了两个“我”字。
　　末了，他的脸色红了红，到底没想到康鸢这样受剑尊庇护的人为什么会不按套路出牌，羞赧道：“我还以为无妄宗属于三大剑宗，门下弟子手头都比较宽裕。”
　　康鸢点头：“不错，我听说医修分三家，阴阳两道府也是富贵门阀。”
　　“……”
　　这回轮到郑九霄狠狠地懂了。
　　宗门有钱和我郑九霄一个庶子有什么关系。
　　他挠了挠头，这回却比之前认真了不少，再次道：“郑九霄，交个朋友。”
　　两个人取出玉牒，在郑九霄的提议下互相交换了【一点通】，郑九霄的名字叫作【妙手回春】，加上以后，他成为了康鸢玉牒里为数不多的联系人。
　　反观郑九霄，列表里满满当当，还能不断下滑，康鸢加好友的时候随意扫了一眼，保守估计得有上百个联系人。
　　嗯，朋友倒是真不少。
　　两人说话间，远处传来了些许嘈杂的说话声，新的学子陆陆续续开始上山。
　　康鸢的院子位置偏僻，不会被路过打扰，只依稀听到些声响。
　　郑九霄远远扫了一眼，不在意道：“今天是报名第二日，人要比昨天多一些，不过今年的入学人数比往年要少，应该不会拖太久。”
　　康鸢：“你知道今年有多少人入学？”
　　“云上仙宫入学限制年龄，也限制天赋和家世，算一算十二洲有名的适龄男女，再算算放出的推荐名额，应该有五六十个。”
　　听着似是简单，但不管是算一下适龄男女还是清楚推荐名额实际上都很困难，需要很大的信息量。
　　这么看来，郑九霄的消息不仅来得快，而且很广泛，或许连这一届学子本身的消息都知道得不少。
　　康鸢想起了什么，顺势道：“我想问个人。”
　　郑九霄：“谁？”
　　康鸢：“裴秋水。”
　　郑九霄奇怪道：“问他做什么？”
　　康鸢简单带过：“昨天膳房撞见了，感觉迎来送往，排场不小。”
　　郑九霄得了回答，点了点头，很快答道：“正常，毕竟是裴家长孙，裴家是修仙四大世家之一，他这样的出身，加上天赋不错，说是众星捧月也不为过。”
　　康鸢对修仙界了解不多，四大世家这一说却还是听过，听闻是几十万年来扎根修仙界的名门望族，家族人脉爬满了十二洲，很是根深叶茂，代代都有人才。
　　正想着，郑九霄话锋一转，顺嘴提道：“裴秋水名气不小，不过云上仙宫向来藏龙卧虎，厉害的很多，在路上时，我就听说这一届有两个修剑的，课还没开，已经靠自己结丹了。”
　　修仙的阶段分为炼气、筑基、金丹、元婴、分神、洞虚、大乘和渡劫，每一个阶段又分为初期、中期和大圆满。
　　来这里的学子年纪尚小，多半都是炼气，能达到筑基的要么就是天赋奇佳，要么就是资源丰富，但能上金丹的着实寥寥无几，说句天才一点都不为过。
　　康鸢身为一个被排除在修炼之外的灵泉之体，很难不羡慕。
　　郑九霄继续道：“这两人不知你听过没有，一个叫作戚雪枝，修的是无情道，另一个……”
　　说到这里，郑九霄微顿，眼睛一眨，不知为何流露出一种难以形容的微妙感：“另一个天赋比戚雪枝还好，出生就有自己的本命灵剑，出身也是绝佳。”
　　绝佳？康鸢：“他也是四大世家？”
　　郑九霄：“倒不是，四大世家家族鼎盛，但近几年最有名望的不是四大家族，而是新崛起的勾家，玉牒就是由勾家一手研发推行的。”
　　发明了手机，联通了以灵力为核心的网络，确实是不得了。要不是穿越者，那就是勾家有神人。
　　康鸢吃了一口新贵科技瓜，询问：“所以他叫什么？”
　　郑九霄回过神来：“我没说吗？哦……他叫勾寒云。”


第5章 匹配到某个人
　　勾寒云，不管听出身还是听名字都不是凡品，可这样的人说到底和康鸢没什么关系，相比之下，康鸢倒是更好奇郑九霄说起这人时的微妙表情是从何而来。
　　不过郑九霄并没有再接着说下去，他看了康鸢一眼，似是想起了什么：“话说回来，你……”
　　康鸢回问道：“怎么了？”
　　郑九霄没有藏着掖着，坦率地提问：“你真的要修炼？”
　　康鸢道：“对。”
　　郑九霄：“可你不是灵泉之体吗？”
　　康鸢道：“是啊。”
　　郑九霄：“那要怎么修炼？”
　　康鸢道：“不清楚，我也还在想。”
　　郑九霄的语气没有旁人提起灵泉之体时难掩的恶意，只是单纯地发问，由是康鸢也单纯地回答。
　　两个人眼瞪眼看了一会儿，互相都没什么别的想法，于是各自一笑，郑九霄宝贝地抱着银芝草，道：“那我走了，开课考试的时候见。”
　　康鸢点头，目送着人离开，自己回了房间。
　　关于修炼的事情，他并没有对郑九霄说谎。
　　易迢师尊送他来的时候没有给过他答案，而他自己摸索了半个月，也暂时没有破解这缠绕灵泉之体几十万年的难题。
　　然而就此放弃，绝不是康鸢的作风。
　　康鸢的想法很简单，一点一点来，目前的首要目标，自然还是找到除了法宝和摇人以外自保的法子才好。
　　…………
　　喘了口气，重新打开玉牒，康鸢调出了一份修炼基础的教材。
　　他看惯了文字，也喜欢吸收知识，可以集中注意力的时间格外长。
　　也是这时，他忽地看到玉牒的右上角有个小红点一直在闪——之前一直没有注意，现在想想，竟也想不起来是什么时候开始闪的。
　　怎么回事？
　　有未读消息？
　　康鸢浏览了一圈，戳开了【一点通】，发现了一条未读消息。
　　这条消息被压在郑九霄的好友申请之下，之前开玉牒加好友的时候正好被他忽略了过去，现在仔细看，才发现这条消息被他错过了整整一天时间。
　　发信人：【一剑霜寒】。
　　正是昨天康鸢刚刚匹配上就被迫退网的那位“同洲道友”。
　　原来对方竟然主动给他发了消息。
　　奇妙的感觉再次回归，康鸢一时有种难言的期待感，他实在很好奇同为意外“匹配”上的人，对方对一个陌生人会用什么方式来打招呼。
　　抱着期待随即点开一看，赫然是一行文字：
　　【一剑霜寒：你对十二洲的剑修分布怎么看】
　　“……”
　　康鸢顿住，先是微愣，随后仔仔细细地将这句话读了一遍。
　　没看错，确实是问他对十二洲的剑修分布怎么看。
　　……这。
　　虽然不能完全类比，但康鸢的第一反应，确实是那个很熟悉的套路：你对叙利亚的局势怎么看？
　　怎么看，你说怎么看？
　　康鸢能想到的回答太多了，明明是在修仙界，却有种对方在故意玩梗的感觉，他摸不清对方的想法，也不确定对方是不是在认真问，沉默了好半天，最终缓慢地打字回复：
　　【换个问题。】
　　消息很快发出，因为时间隔了一天，康鸢也没有期待对方能立即回复。
　　他活动手指，准备退出，可“嘀”的一声，玉牒的白色页面在瞬间刷出了一条新消息。
　　【一剑霜寒：你对剑修是百修之首的说法怎么看】
　　“……”好家伙，不问叙利亚的局势，改问乌克兰的了是吗？
　　【一点通】的功能稀少，没有个人资料，康鸢并不知道对方是男是女，他再次回复：【再换一个。】
　　两次让更换问题，没有影响对方的回复速度。
　　【一剑霜寒】又发来消息：【如果三大剑宗抢着要收我为亲传弟子】
　　【你说我是应该上天玄宗上清宗还是无妄宗】
　　康鸢：“……”
　　康鸢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差一点点被问得头昏眼花。
　　穿越以后，他还傻傻地以为再也遇不到是上清华还是上北大这种灵魂拷问了。
　　终究是他太年轻了。
　　康鸢放下玉牒，冷静了片刻，最后哭笑不得又尽量不伤对方自尊地回复道：
　　【你的年纪应该不大？要不要考虑先着眼于眼前的问题，上上学多读几本书呢？】
　　…………
　　同一时段，云上仙宫，青澜殿外，执事堂的弟子埋头挥笔，在纸上缓慢地写下了“勾寒云”三个字。
　　随后顿了顿，又在灵根和灵力测试一栏写上：极品水系单灵根，金丹大圆满。
　　写到后面“大圆满”这几个字时，那弟子的手有点抖，他抬头瞥了一眼四周，平时喜好闲聊的弟子们此刻都像是被掐了嗓子，周围鸦雀无声。
　　只有在众人围簇之中，一道身影放下了自带的玉牒，从光芒刺眼的灵璧前走下，淡淡询问：“结束了吗？”
　　他的声音不高，也没什么语气，可执事堂的弟子却个个侧身让路，无形中被压住了一头。
　　没办法……在这云上仙宫，有人会比较家世，有人会比较天赋。
　　然而在同代人里面，不管是家世还是天赋，已经没人能和眼前的这个人比肩。
　　十五岁，金丹大圆满，极品灵根，本命灵剑，这四个词放在一起，几乎使得勾寒云本身就成了一种叫人退避三舍的存在。
　　勾寒云没到时，他们也曾纷纷猜测过哪怕勾寒云资质绝佳，最多也不过金丹中期，哪里想到他进境一日千里，已经到了如此地步。
　　差距太大了。
　　天知道他将来会不会空降天玄宗，成为宗主的亲传弟子。
　　好半天，才有人叫道：“这边，录一个容貌影像。”
　　被叫到的少年闻声看过来，雪景之下，他的容貌也显得有些冷，看人的时候眼睛微眯，明明在平视，却让人有种被俯视的错觉。
　　他实在生了一张让人过目不忘的脸，神清骨秀，俊美非凡，还没长成，已能预料出未来是何等风姿。
　　然而负责录影像的弟子隔着法宝看了勾寒云好几眼，总觉得比起容貌惊艳，第一印象还是不舒服，有种天然的畏惧感和排斥感。
　　正录着，一阵风吹过，勾寒云额前的发丝扬了起来，隐隐露出一块伤疤。
　　伤疤没有影响他的容貌，但看起来很旧，像是留了很长时间。
　　一般的伤痕，好的医修随手就能抹掉，怎么也抹不掉的多半是多次累积的伤痕，或者厉害法器弄出的伤。
　　弟子看得微怔，冷不丁想起了一个修仙界很多人都知道的传闻：勾寒云这位勾家小少爷曾经得过疯病，疯极的时候甚至撞过墙撞过树，这两年才见好。
　　…………
　　现下看他这个额头的伤痕，竟然是真的？
　　…………
　　离开报名处后，勾寒云没有走山路，他到了山崖边际，唤：“反骨。”
　　随着声音落下，一道淡金色的光芒凭空出现，勾寒云轻轻一跃，剑光于他脚下破空而出，自崖壁冲破云层，扶摇直上。
　　本命灵剑，是和修者本人灵魂订下过契约的灵器，修真界大部分的器修都有自己的本命灵器，只是绝大多数都是奇迹遇到或者搜寻而来的，像勾寒云这样出生就有，和灵台识海一起诞生的，少之又少。
　　而眼前这把反骨，就是勾寒云的本命灵剑。
　　少年人御剑飞行，转眼便到了山腰。
　　快该落下之时，淡金色的长剑不知为何，忽然在半空开始晃动。
　　勾寒云并未慌张，凝神操控，稳住反骨，奈何并不起效。
　　反倒是他的控制激化了反骨的振动，长剑猛然跃动两下，随后化作一道轻芒，瞬间蹿回了勾寒云的身体。
　　尚在飞行之中，灵剑忽然消失，即便是对金丹期的修士来说也是突然遭难，情况危急。
　　但勾寒云神色未变，单手扣住崖壁，在跌落的极速之中，硬是靠着手腕的力道翻身而起，翻回了山上。
　　落地以后，勾寒云闭住了一只眼睛，唔了一声。
　　倒不是刚刚的突发意外让他后怕，也不是生死一线让他心生惶恐，而是这云上仙宫的风实在是好大……
　　他又又又迷眼了。
　　睁不开。
　　勾寒云皱起眉头，衣袍在冷风中吹得猎猎作响，他听见怀中的玉牒响了一声，等了些许时间，才取出看了一眼消息。
　　他的【一点通】正显示着刚刚对话的后续：
　　【学海无涯：你的年纪应该不大？要不要考虑先着眼于眼前的问题，上上学多读几本书呢？】
　　和康鸢预料的可能会生气的情况不同，勾寒云完全没有感受到讽刺和无奈，看到消息的第一想法只有震惊和疑惑。
　　？
　　对方怎么知道自己年纪不大，而且马上要来云上仙宫读书？
　　勾寒云出身勾家，会使用匹配功能主要缘于家中长姐的推荐。
　　他的姐姐勾灵波昨天一边亲自教他怎么匹配，一边耳提面命地告诉他：这可是她找了好几个学识渊博的神机门修士悉心研究半年才搞出来的功能，能配上的都是天道机缘，命中必有牵连。
　　“相信我，你是什么样的人，匹配到的就是什么样的人。”
　　这句话勾寒云每个字都记得清清楚楚，只是不以为然，于是发了几个问题试探对方的水准。
　　毕竟在他心里，能和他一样的人并不存在。
　　世上哪里会有第二个天下第一？
　　五十年之内，他必然要打遍天下无敌手。
　　勾寒云真心这么想，正因为如此，面对眼下的这条直接看透他的回复，越发地惊讶和迟疑。
　　思索半晌，他决定直接询问：【你怎么知道我年纪不大】
　　对面沉默了一下，随后回复：【真的很难看不出来】
　　很难看不出来？用看的？
　　怎么看？难道在千里之外……直接看到了他的命盘？
　　勾寒云登时绷不住了：“……”高手！
　　这是高手！


第6章 匹配到某个人
　　能做到如此地步，不说在某些方面造诣颇深，起码也应是元婴以上。
　　勾寒云自觉自己达到元婴无须太久，不至于因为对方很强而惶恐抑或惊喜，但相比之前的纯粹发问，态度总归是有了些改善。
　　很好奇。
　　勾寒云：【你是修什么的】
　　勾寒云：【剑修】
　　许是他的话题转得有些快，对面停顿了一下，才回道：【不是。】
　　高手，但不是剑修？
　　勾寒云顶着呼啸的寒风，手指在玉牒上扫过，回应却不是提供其他的选项，而是诚恳发问：【剑修这么强】【为什么不修剑】
　　“……”
　　对面不知怎么，又是半天没动静。
　　勾寒云等得一口气在体内循环了两周天，自顾自明白了些什么：【你的年龄是不是比较大】
　　对面被问得一愣：【为什么这么说】
　　勾寒云：【回复太慢】【好像不太会玩玉牒】
　　说完又补充：【有点笨】
　　康鸢：“……”
　　…………
　　比之前更长的沉默。
　　【学海无涯】发来了回复，没有文字，只有六个通过书写原样传过来的圆点。
　　勾寒云没见过省略号，看了片刻，不懂，直接问：【六个点是什么意思】
　　对面这次回复得很快：【有很多话想说，又不知道说什么，表示自己的无语，也可以表示自己的心情一言难尽，以至于哑然失语。】
　　原来如此，勾寒云：【，。还有之前的？符号又是什么意思】
　　【学海无涯】耐心解释：【，用来断句。】
　　【。用来表示一句话说完。】
　　【？用来表示疑问。】
　　还有这种讲究，勾寒云有点震惊：【受教】
　　这话一发出去，【学海无涯】那头一下又没了动静。
　　果然，这人就是玩不懂玉牒。
　　不然对方按照回消息的这个速度去出剑，勾寒云能在时间差里把对手用反骨戳一千个窟窿。
　　正等对面再说话，手中的玉牒忽然间振动起来。
　　一个黑色的页面跳了出来，长姐勾灵波的名字浮现在正中央，下面有两个圆形的图标，左边是红色的拒绝，右边是绿色的接受。
　　玉牒之前没有这样的功能，应该又是勾灵波最近在试验的新东西。
　　勾寒云没有犹豫，直接点下左边的拒绝。
　　振动停止，但很快又再次振起来，这次还附带类似鸟鸣声的提示音，有种令人紧张的催促感。
　　勾寒云：“？”
　　再次拒绝。
　　玉牒死一般安静下来。
　　几乎是瞬间，勾灵波的文字消息暴雨一般砸了下来：【勾寒云你在干什么】
　　【灵波千里】：【给我接啊】
　　勾寒云被凶得奇怪，但当玉牒第三次振起来时，总算顺从地选择了接受。
　　两边的玉牒瞬间联通，勾灵波熟悉的声线自玉牒中传了出来：“勾、寒、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
　　勾寒云十分奇怪：“你为什么生气？”
　　勾灵波脑壳疼：“你为什么不接千里传音？”
　　勾寒云不是很理解：“上面写着拒绝，写着却不能点吗？”
　　“……”
　　勾灵波深吸一口气，牙齿咬得咯吱作响。
　　勾寒云全然不在意，只道：“千里传音？”
　　一句问话，暂且勾回了勾灵波的注意力，勾灵波回神道：“不错，是我目前正在研究的新功能，不用借助法阵和法宝，而是用玉牒来进行声音的直接交流。”
　　勾寒云问：“成功了？”
　　勾灵波摇头：“还没有，联通比较难，不稳定，而且现在也只能做到一对一定向，离正式推广还差很多，至少还得一两年。”
　　勾寒云十分理解：“确实不稳定，我耳边一直咯吱咯吱的。”
　　勾灵波：“……”
　　和勾寒云动气，显然不是延年益寿的正确方式，勾灵波身上事情多，自发地寻回了正确的话题：“上山了吗？”
　　勾寒云道：“上了。”
　　勾灵波：“没丢东西吧？”
　　勾寒云应道：“没有。”
　　勾灵波：“储物囊在怀里吗？”
　　勾寒云道：“在。”
　　勾灵波：“摸一下。”
　　“……”问就罢了，还要他专门摸一下。
　　勾寒云淡淡道：“阿姐，你这样显得我很呆。”
　　显得他很呆，显得？
　　一时间，勾灵波喉咙里滚出了千言万语，嘴都抿住了才堪堪忍住。
　　她再三稳定自己的情绪，努力当作没听到，继续道：“储物囊给你装了三个，红色的那个装的是灵石和中洲纸币，一共两千万；黄色的是备用，全灵石，八百万；蓝色的压箱底，备用的备用，装咱们小香洲的纸币，五百万。”
　　再有钱的家族，对子孙也未见得会如此阔绰，换了旁人说不定眼泪能从嘴角流下来，然而对于勾寒云而言，这巨大的数额反而像是一种负担。
　　太占地方，没什么必要。
　　早说他就不带了。
　　勾寒云准备开口，在他说话之前，勾灵波又及时补充：“你衣食住行都在云上仙宫，不会有花销，但若是和人起冲突，不管是付医药费还是重修场地都要花钱，姑且有备无患吧。”
　　嗯……要这么说。
　　勾寒云又觉得有点不够了。
　　姐弟俩说着话，勾灵波那头传来了一些嘈杂的声音，催她离开。
　　勾灵波时间不多，挑要紧的赶紧叮嘱：“你病了太久，见人见事到底和同龄人不同，虽然爹娘希望你能多交几个朋友，但交不上也不要强求，要有自己不招人喜欢的自知之明，知道吗？”
　　不招人喜欢？谁？
　　勾寒云听得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嘴上应道：“嗯。”
　　勾灵波殷殷交代：“不要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凡事多想想，质疑一下，尤其长得好看容易让人心生好感的，要多提防。”
　　勾寒云又应道：“嗯。”
　　“别嗯，你要往心里去。”
　　勾灵波说了一堆，把能想到的都说了，末了实在来不及，才道：“对了，记得叫人给你带路亲自送到住处，别踩个反骨漫天乱飞，迷路了怎么办？”
　　勾寒云：“我方向感很强，不会迷路。”
　　勾灵波：“呵呵，你吹——”
　　话没说完，千里传音忽然断掉。
　　比预料中的早了一点点，但也差不太多，没有了打回去的必要。
　　勾寒云抬起头，眯着眼睛望向延伸出去的山路，为了反驳勾灵波的多余关心，他没在崖边停留，很快迈出了脚步。
　　然而走着走着，他白玉一样的俊俏面孔浮现了短暂的迷茫。
　　等等……
　　这是云上仙宫吧？
　　…………
　　室内的炉火暖人，康鸢不知不觉完全端掉了一本讲如何炼气的教材。
　　理解得差不多，可惜用处不大，对于没有灵根的康鸢来说，只有个理论的作用，懂了，用不上。
　　这个头开得似乎没什么意义，但康鸢并没有气馁，他又找了一本新的介绍不同类型修者的教材，一边看，一边偶尔瞥一眼玉牒。
　　——在他给【一剑霜寒】解释完几种标点符号的意思后，【一剑霜寒】已经好半天没有回复了。
　　其实在他说出让对方多读书的时候，他还以为两个人之间的对话会到此结束，没想到断断续续，磕磕绊绊，竟然还是聊了下来。
　　仔细想想，还真是怪奇怪的。
　　也有些神奇。
　　又过了一段时间，康鸢的玉牒响了起来。
　　拿起来一看，这位不知为何近一个时辰没说话的【一剑霜寒】终于来了新消息：【你在做什么】
　　话题还是转得毫无征兆，康鸢如实回复：【看玉牒，看书。】
　　【一剑霜寒：一起吗】
　　康鸢：【对。】
　　【一剑霜寒：……】
　　康鸢看着对面发过来的六个点点，不由产生了一种奇妙的失笑感。
　　这小孩子竟然给他发回了省略号？可省略号是这么用的吗？
　　康鸢正想回复，【一剑霜寒】的消息再次出现：【你看玉牒都不专心，怎么能有进步。】
　　【一剑霜寒：要改。】
　　康鸢：“……”收回前言。
　　这哪里是不会用？分明是深刻理解了其中含义，活学活用以毒攻毒了属于。
　　逗号句号看起来也是瞬间融会贯通。
　　康鸢心情复杂，将问题抛了回去：【你在做什么？】
　　和之前不着边际的对话相比，这种互问对方行动的内容显得十分日常，有种朴实的闲聊感。
　　然而对方的回答却一点都不像闲聊：【天地之间，寻寻觅觅。】
　　康鸢对着这八个字盯了好几秒，看了一句话，如看一句话，只能接着问：【所以你到底在天地之间寻觅什么？】
　　【一剑霜寒】少见地犹豫了一下，回复：【归途。】
　　康鸢很用心地思考了一下，随后有点怀疑地排除千千万万高大上的可能性，拎出了一个靠谱的阅读理解。
　　康鸢：【你的意思是……找不着家了？】
　　对话突兀地停了下来。
　　在对方完全的沉默之中，康鸢的猜想似乎得到了验证。
　　康鸢没忍住笑出声，不过倒是没有去调侃迷路却不肯坦率承认的对方，只道：【要是玉牒上有导航就好了。】
　　【一剑霜寒】这回有了动静：【导航是什么。】
　　康鸢习惯了别人的提问，对于对方的问题也充满了耐心：【就是给人引路的东西，知道所有地方的地图，能确定你的位置，在你选择目的地后，替你规划路线，直接告诉你怎么走。】
　　【一剑霜寒】静静看完，回应：【啊。】
　　一个啊字，写在对话框里，无法想象对方到底是什么样的表情和情绪。
　　可看着这个字，康鸢莫名其妙地感觉……对方似乎有点乖。
　　这和之前被问我是上清华还是上北大时产生的印象有点不同，康鸢有点不知道如何反应，正在这时，他的玉牒传来了提醒——
　　【检测到玉牒使用对象年龄未满十八岁，本日玉牒使用时限已到。】
　　【即将强制退出。】
　　“……”
　　网络制裁又来了，幸好这次还有个缓冲时间，没有立刻下线。
　　康鸢满心无奈，却也只能趁着最后的时间礼貌地告知【一剑霜寒】：【我要走了。】
　　【一剑霜寒：？】
　　【一剑霜寒：去修炼？】
　　除了省略号逗号和句号，这小孩连问号也画的像模像样，还真是一下子全方位运用自如，康鸢瞧得有点惊讶，快速回复：【不是，玉牒没钱了。】
　　【一剑霜寒：……】
　　【一剑霜寒：？】
　　【一剑霜寒：……？？？……？？？】
　　康鸢：“……”做什么？
　　显摆一下标点符号被你玩透了是吗？
　　对方先他一步回复道：【没钱为什么不充啊？】
　　康鸢：“……”他是不充吗？
　　他是没钱充啊。
　　不等他说话，对方的消息又来了：【你要骗我？】
　　【一剑霜寒：你长得好看吗？】
　　康鸢：？
　　问话来得突然，而且完全没有逻辑关系，康鸢被问得满头雾水，可眼见着就要强制退出，只来得及回复最后一句。
　　【……一般吧。】
　　他穿越前后的长相是一样的，只是年轻了八九岁，从理论上评价，应该是比较少有的漂亮男老师，可自己夸自己好看实在有点不好意思，康鸢自我评价也就是还行。
　　只是他到底还是不懂【一剑霜寒】为什么忽然这么问，回复完毕之后，玉牒便黑了下来。
　　康鸢呼了一口气，准备为今日的玉牒时间收尾，可就在这一瞬，已经黑掉的玉牒忽然自己重新亮起。
　　两道提示伴着光亮浮现在眼前。
　　【“一剑霜寒”为学海无涯”充值灵石100000，玉牒使用时间延长至1000个时辰。】
　　【玉牒重新启动，感谢光顾。】
　　康鸢：“……”
　　？？？？？？？？？？？


第7章 匹配到某个人
　　刹那间，康鸢险些不认识数字，他冷静下来数了数，个、十、百、千、万、十万。
　　真的是十万……
　　这位【一剑霜寒】，竟然给他充了十万的网费！
　　【一点通】随之重启，康鸢看着白色的聊天页面，头脑有些混乱。
　　好多钱，数额太大了，这么多钱充进去还能退出来吗？
　　这算不算未成年人胡乱充值？
　　虽然钱充到了他的账户，可康鸢受到的惊吓远远多过于惊喜，当然，主要震惊的还是【一剑霜寒】的操作。
　　说到底，他们俩只是刚匹配上两天不到的陌生人。
　　康鸢立刻给【一剑霜寒】发去询问：【你给我充钱做什么？】
　　【学海无涯：不行的！】
　　【一剑霜寒】并不理解：【不充你不就走了吗？】
　　【一剑霜寒：没聊完，我不想你走。】
　　随后又问：【！这个符号又是什么意思？】
　　不想他走……
　　康鸢不知该如何应对这直白的回应，他感觉自己被微妙地戳了一下，但想到【一剑霜寒】年纪不大，不由比【一剑霜寒】本人和他的父母还忧心。
　　康鸢谆谆教诲：【那也不能给不认识的人充钱。】
　　康鸢：【数额这么大，要是被骗了，很难找回来。】
　　康鸢：【等等，我去查查怎么样把钱还给你。】
　　【一剑霜寒】那头停顿一下，问：【为什么？】
　　康鸢以为他是在问为什么要还钱，没等说话，【一剑霜寒】的消息再次发送——
　　【我不是已经问过你是不是要骗我吗？】
　　【所以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中。】
　　“……”
　　掌、控、之、中。
　　当教师这么多年，康鸢什么样的孩子没见过，但这样“把自己卖了”还觉得自己很牛的孩子他是真没见过。
　　这是个什么样的孩子啊？
　　康鸢噎住了，可一时半会儿竟然完全找不到合适的语言来说服对方。
　　顿了好半天，他不得不搬出某个最常用最有效的说辞道：【你年纪小，大额花销必须经过父母同意。】
　　【一剑霜寒】十分疑惑：【十万要寻求同意，那父母一天要同意多少次？】
　　【一剑霜寒：太不体谅人了。】
　　“……”康鸢有些麻木了，省略号甚至都无法表述他的心情。
　　体谅人不是应该少花点钱，怎么反而寻求同意成了不体谅人？
　　康鸢再次挣扎：【十万灵石能用来做很多事，不应该这样浪费。】
　　【一剑霜寒：很多事？】
　　【一剑霜寒：洗一次剑不就没了吗？】
　　“……”
　　【一剑霜寒】的逻辑自成一体，家庭条件也不似寻常的未成年人，康鸢屡屡失语，不得不短暂沉默下来。
　　酝酿了好几秒，他重新编辑了一条长长的消息，而就在发过去的瞬间，白色的对话框里跳出了一条浅灰色的提示——
　　【“一剑霜寒”暂时拒收您的消息。】
　　康鸢：“……”？！
　　【一点通】竟然还有拒收功能吗？
　　他这是被【一剑霜寒】单方面禁言了？
　　震惊。
　　惊讶之际，【一剑霜寒】给他发了消息。
　　【一剑霜寒：我去修炼了。】
　　【一剑霜寒：你话有点多。】
　　刚才还说不想康鸢走所以情愿充钱，一转眼倒是嫌烦走得飞快，康鸢哭笑不得，只剩无奈。
　　对方却又发送：【对了。】
　　【！这个符号到底什么意思。】
　　康鸢回答：【……表示惊讶的意思。】
　　发出去，消息依然提示被拒收。
　　【一剑霜寒】却似乎完全忘记了自己禁言的事情，还在催促：【说说。】
　　【怎么不理人？】
　　康鸢：“……”你倒是把我放出去。
　　我不出去怎么说！
　　…………
　　等和【一剑霜寒】的聊天告一段落，康鸢又体验了一遭当老师时血压忽上忽下的快乐。
　　好快乐。
　　下辈子还要当老师。
　　话是这么说，不过消停下来第一件事，康鸢还是立刻去查了充值能不能退款这一紧要事项。
　　果然，和他预想的差不多，根本找不到能退款的地方，【十二洲奇闻】里也搜不到误充投诉的新闻，十万灵石，彻底拜拜。
　　钱不是他花的，康鸢本不应该难受。
　　可哪怕已经能从对话之中看出【一剑霜寒】家境优渥，对这个数字不屑一顾，身为教育者的康鸢还是不能心安理得地接受。
　　比起喜提十万网费，他感觉更像是无形中欠了【一剑霜寒】十万的巨款，早晚要还。
　　……心痛。
　　然而钱已经无法转移，网费现在是它唯一的归宿。
　　若是真的心疼这个钱，尽量去使用反倒成了唯一不浪费的办法。
　　康鸢默默思索了一会儿，最终忍痛承下这个情，放下免费的教材，打开了之前无力负担的【藏书馆】。
　　在浏览页面之际，康鸢不再仓皇，集中精神，重新在脑中回想起刚才看的那本介绍不同修者类型的教材。
　　世间百修，几大门类主要还是剑修、医修、丹修、体修、佛修……
　　其中不管是哪一种，想要入门修习法术，都需要灵根，有了灵根，才能在法术运用的过程中调用纯粹的灵力。
　　他是灵泉之体，无法通过灵根来控制灵力，可是他一直在思索：运用他体内灵力，就真的只有通过灵根这一个办法吗？
　　不是的。
　　今天在院子里割银芝草时，康鸢脑中曾经短暂地飘过一个想法，可惜并没有在【云上仙宫】提供的教材里找到可行的对应使用方法。
　　但现在他有了充足的上网时间，也有了能够在【藏书馆】买古籍的网上灵石，说不定真的能碰到某个可能性。
　　康鸢自上而下地在无尽的书库里翻找，忽地，他的视线落到了某几个书名之上：《没落的符修》《符修古法》《残缺的图阵》。
　　康鸢的眸光微亮，点进购买页面，三本书加在一起，需要八万灵石。
　　好贵好贵好贵……
　　康鸢轻呼一口气，直接点下了购买。
　　…………
　　这个晚上，康鸢一夜未眠。
　　灵泉之体能够让灵气自我循环，睡眠可有可无，他索性通宵读书，一直到第二日晨光熹微，才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脚。
　　这日，阳光格外好，光线明亮，大概到正午时间便能融化掉一部分积雪。
　　康鸢印证了某个想法，心情就像这日的阳光一样明媚，他估摸着到了宋满起床练剑的时间，早早给宋满发了消息。
　　待宋满回复之后，才得空发了一会儿呆。
　　这日还有的忙，康鸢倒没有趁着这点时间去休息。
　　也不知是不是“欠了钱”的关系，不和对方说些什么总觉得心里感到不好意思，康鸢不确定自己的“禁言”有没有被解除，试探着发了条消息。
　　【早上好。】
　　发完以后，并没有提示跳出来告诉他被拒收，应该算是发送成功。
　　康鸢心里一松，没再继续发，一边等对方回复，一边出门去了院里做广播体操。
　　…………
　　另一边，勾寒云刚刚睁开眼睛。
　　放在平时，这个时间他一般不会打坐，而是真刀真枪地拿着反骨，在院子里将烂熟于心的剑法练习百遍。
　　可是今天不行，他的本命灵剑出了点问题，从昨日到了云上仙宫，反骨就开始不听使唤，直到现在都没有叫出来。
　　勾寒云和反骨绑定着灵魂契约，他没问题，说明反骨不是出事，只是单纯地罢工。但为什么？
　　勾寒云琢磨不出问题所在，越发陷入思考。
　　也是这时，他收到了玉牒上传来的新消息。
　　【学海无涯：早上好。】
　　晨间问好，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人专门在早上和他打招呼，用的还是“早上好”这种没怎么见过的措辞。
　　这种感觉有些新奇，勾寒云想了想，按照自己猜测的意思，在玉牒上画了一个感叹号发回去。
　　对面没有立刻回复，勾寒云也没等，他第一次离开家，凡事都要亲力亲为，洗漱过后，便在镜子前坐下，自己扎头发。
　　鼓捣了半天，扣上简单的头冠，少年对着镜子一照，不由皱眉。
　　马尾好像不太正？
　　正吧？
　　正不正？
　　勾寒云确定答案之前，玉牒上先一步有了消息，是勾灵波——【别忘了给爹娘报平安】
　　勾寒云自觉还是比较听话，依言给双亲都传了一句【报平安】。传完之后，任务完成。
　　勾寒云本来要退出，但脑中一晃，忽地想起了什么，打开勾灵波的页面，联通了姐弟二人独有的千里传音提问：“你知道什么叫导航吗？”
　　勾灵波闻所未闻：“什么？”
　　勾寒云把昨天聊天时从【学海无涯】那里听到的概念叙述了一遍，勾灵波听后，非常震惊。
　　“这个想法不错！新颖而且很实用，一旦成功应用，在十二洲各地必然能创造极大的便利！”
　　“你从哪里听到的！？简直是奇思妙想！记得给钱！”
　　勾寒云也这么认为，询问道：“能做吗？”
　　勾灵波思考了一下实际投入研发的可能性：“能，但是得排在千里传音后头，不，千里传音之后是传送影像，完了再千里传像……给我十几年，应该能轮到这个导航。”
　　十几年，勾寒云升起的兴趣顿时消失。
　　勾灵波不知他的情绪，继续：“对了，你怎么说起这个，昨天是不是果然迷……”
　　勾寒云听到一半，飞速挂断千里传音，当作自己没听见。
　　对话到此结束，但勾灵波之前的赞美还是足以证明【学海无涯】的见识之渊博，很符合高手的身份。
　　勾寒云想了想，忽然怀疑自己昨天给【学海无涯】的名额充钱充少了，他停顿一下，重新拿出玉牒，又给【学海无涯】充值了新的灵石。
　　嗯，补个五十万。
　　这次，不想又惹得【学海无涯】说出一堆奇怪的话，勾寒云抢先发出两条非常官方且铿锵有力的消息。
　　【一剑霜寒：我是他姐。】
　　【一剑霜寒：我赞同充钱。】
　　猛然看到消息的康鸢：“……”
　　要命，疯了。
　　无冤无仇，为什么要拿他当傻瓜？！
　　谁会信这种话呀！
　　好孩子，不要再充了！真的不要再充了！！


第8章 匹配到某个人
　　三日休整时间一晃而过，云上仙宫正式开课当日，宋满亲自来康鸢的小院接人。
　　她没打算进门打扰，只在院外用剑鞘叩了一下结界，结界的波动传到屋内，很快，屋内传来脚步声，门轻轻被推开。
　　康鸢探身出来，乖巧唤道：“师姐。”
　　宋满来的时辰较早，本以为康鸢还没起，没想到她的小师弟似乎已经完全准备好，不仅身上已经换好了云上仙宫学子统一的白色衣袍，头发也梳得一丝不苟，腰板挺直，一眼看上去，很有精气神。
　　宋满一眼察觉出了某些不同之处，询问：“不冷？”
　　云上仙宫的衣衫注重整洁和优雅的外形，实则比较单薄，没有抗寒的功效。
　　康鸢之前来时冻得肢体僵硬，这会儿却反倒身体放松脸色红润，显然有了些变化。
　　康鸢被看出来也有些高兴，他对宋满没必要隐瞒，坦然道：“是，想了个法子，试了下，竟然成了。”
　　宋满点了点头，对于其中细节并没有多问。
　　前日康鸢曾叫她送了些黄符和朱砂，大抵就是为了这个，因着有康鸢乃灵泉之体这一茬，除此之外的其他可能，宋满还当真没有多想。
　　康鸢戴上面具之后，两人一起出发。
　　路上，宋满主动提起：“一会儿会有开课考试。”
　　康鸢应道：“知道。”
　　开课考试便是在正式授课之前，云上仙宫的掌教亲自给新学子准备的考试，相当于现代的开学小测。
　　这场考试会有几位掌教亲自监考，和报名时的测灵根完全不同，颇为严肃郑重。
　　众所周知，云上仙宫每一届的开课考试，竞争都十分激烈。
　　尤其是头甲，几乎能抢得人挤破头。
　　这也不难理解，历代头三名里出了太多炙手可热称霸一方的人物，久而久之，头三名的名号已经成了荣耀buff，但凡学子对自己的未来有所期待，必然要争上一争。
　　而今年情况似乎比往年还要严峻，测试还没开始，前三里已经有两个名额被内定——一群炼气筑基里多出两个结丹的，实力碾压，还真是无人能与之争锋。
　　康鸢轻声感慨：“当真是怪难的。”
　　宋满不在意这许多，她对康鸢的要求只有一个：“照看自己，不要受伤。”
　　康鸢没应声，只微笑，闲聊一般提问道：“听说易迢师尊当初也读过云上仙宫，那当年的开课考试……”
　　宋满毫不犹豫地回答：“一骑绝尘。”
　　康鸢：“那师姐？”
　　宋满道：“师尊座下当时唯我一人，自然不能给师尊丢脸。”
　　那便同样是第一了。
　　有两个第一摆在前头，康鸢还真不能像宋满要求的一般不在意成绩，但他并未直言，只听话地应道：“师姐放心。”
　　两人相伴来到青澜殿，青澜殿外此刻已经站满了人。
　　一眼望过去，数不清到底有多少，但站在内圈的全都是少男少女，穿着和康鸢身上一样的白衣，神情或者张扬，或者好奇，或者紧张。
　　然而他们的视线但凡落到康鸢身上，很快便产生一样的变化，眼神中既有窥探，又有审视，他们三三两两地转过头去，将康鸢无形之中远远推拒在外。
　　有声音低低议论：“他还真来了？”
　　“可灵泉之体来了又能做什么？真搞不懂。”
　　…………
　　一看就知道，消息已经全然传开。
　　人人都知道他就是那个体质特殊容易惹是非的异类。
　　康鸢心下了然，对这种发展并不奇怪，只和宋满点头示意，恍若未觉般踏入人群。
　　宋满还有职责在身，哪怕担心，送到这里也只能离去，康鸢独自一人置身在周围的视线之中，没有为难，自顾自掏出玉牒。
　　玩玉牒自然有几分想找事情转移注意力的原因，不过主要还是因为康鸢现在对玉牒中的某位联系人“念念不忘”。
　　昨天一天，他都没有和【一剑霜寒】说话，聊天记录往上翻，还是他因为【一剑霜寒】再次给他充钱而进行小小争吵的消息。
　　康鸢回看记录，白色对话框里只有短短的几条——
　　康鸢：【为什么又给我充钱？？？】
　　康鸢：【真的不要再充了！】
　　【一剑霜寒：为什么？】
　　康鸢自知讲道理没用，放弃所有的说辞，只道：【我不喜欢。】
　　【一剑霜寒：……】
　　【一剑霜寒：这样。】
　　这话看起来不像是生气，甚至还给人一种委屈乖巧的错觉。之后康鸢忙碌起来，一连好多个时辰抽不开身，两人便一直没再说话。
　　中间他也看过几次玉牒，但对方没给他发消息，他便也一时没想到要和对方说些什么。
　　说什么？
　　钱退不回去，对方是债主，还莫名很“乖”，简直叫他这个无端背上“六十万”债务的穷鬼无从下手。
　　康鸢以前没体会过拿人手短的感觉，这下倒真是被【一剑霜寒】给拴死了。
　　现下只要一发呆，想的便全是这位见都没见过的网友【一剑霜寒】。
　　这孩子昨天都在做什么？为什么没找他说话？
　　真的没有什么事情他能帮忙吗？
　　……他真的好想为他做点什么。
　　康鸢走着神，忽然听到有人叫道：“康鸢。”
　　那声音由远及近，很快就到跟前，康鸢回神抬眼，郑九霄刚好一路小跑到了跟前，道：“就知道是你。”
　　清晨的阳光之中，郑九霄看起来好像比之前还黑一些，表情却乐观得很，即将开始的开课考试似乎并没有对他造成任何压力。
　　他顶着周遭不同的视线，却不是很在乎，大大方方同康鸢打了招呼，乐呵呵道：“干吗这样看我？”
　　康鸢没有想到会有人和他说话，对上郑九霄的笑脸，问：“不用避嫌吗？”
　　郑九霄反问：“避什么嫌？”
　　康鸢没说话，稍作停顿之后，他主动道：“叫我阿鸢吧，师尊和师姐都这么叫。”
　　郑九霄从善如流：“阿鸢。”说完又道，“那你不如也叫我九霄？”
　　康鸢于是唤道：“九霄。”
　　郑九霄：“哈哈。”
　　两人早就通过姓名，再说一次，又是亲近许多，郑九霄向着宋满之前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眼，询问：“刚才那是宋满？”
　　康鸢应道：“嗯。”
　　郑九霄由衷称赞：“不愧是榜上有名的冷美人，真是气度不凡。”说完这句，他话题转得飞快，质朴地问，“你们定亲了？”
　　灵泉之体要继承家业，还要肥水不流外人田，综合这两条，和宋满定亲确实是外人眼中最有说服力的“真相”。
　　康鸢无言地静了下，小心提醒：“宋师姐修的是无情道。”
　　郑九霄也很认真：“可修无情道的人命中都有情劫，说不定她的情劫就是你呢？”
　　“……”
　　康鸢被这两句话给聊死了。
　　幸而没等他沉默太久，青澜殿的殿内踏出了几道人影，一共九位，前三位衣着尤为华贵，腰上系着的腰带嵌着鹿纹样的金边，后面六位看着年轻些，气质各有不同，宋满就在其中。
　　这样看来，便是掌教和执正了。
　　康鸢对教师的情况一无所知，问郑九霄：“你认识吗？”
　　郑九霄隔着人影又隔着距离，根本不知康鸢问的是哪个。“这么远，你竟然能看清？”
　　康鸢耳目通达是体质使然，五感都很好，听得远，看得也远，不过与之相对，他的触感也非常敏锐，要是身体有损伤，也不是一般的疼痛难忍。
　　这点他昨天刚刚试验过。
　　回过神来，康鸢便没再问，只怕掌教中要有人站出来讲话。
　　出乎意料……云上仙宫的流程并没有追求太多仪式感，只有后面的一个执正站出来告诉大家拿出玉牒，迅速阅读今年的考试规则。
　　这倒是方便又简短，康鸢打开玉牒，点进【云上仙宫】，首页果然挂了新的标题《开课考试》。
　　点进去，里头直接就是今年考试的题目：狩猎灵兽。
　　康鸢擅长任何形式的书面解题，瞬间从下面的详细说明里提取了题干，同郑九霄道：“要按照3～5人的人数自行结组，抽签选自己狩猎什么灵兽，最后按照小组内的贡献分配分数，只要拿到1分就合格。”
　　分组是每年的必备要求，目的是让学子之间尽早地互相熟悉，郑九霄并不惊讶，但是这个分数要求……
　　郑九霄疑惑道：“1分就合格？好像有点过于简单？”
　　康鸢摇头，给郑九霄讲重点：“今年的学子一共55人，但整个秘境里只投放45只灵兽。”
　　郑九霄瞬间明了：“即便是一人一只，最后也至少有10个人拿不到分，那岂不是不仅要狩猎灵兽，互相之间也要斗起来？”
　　正是这个道理，学子之间的实力不同，还有两个开挂的金丹，但凡有人拿到了1分以上，就代表会有更多人不合格。
　　而更可怕的是，对于想争前三的人来说，合格从来就不是目标，高分才是。
　　这场考试，果真不那么容易。
　　康鸢和郑九霄对了个视线，几乎是同时感觉到周边的气氛骤变。这时，叫大家看规则的执正再次开口：“现在开始自行结组，限时一刻钟。”
　　瞬间，周遭的议论声响成一片，人流出现了飞快的移动。
　　大家的想法都较为雷同，队友的人选非常重要，强者最好，不强但有优点能出力的人次之，拖后腿的想都不要想，宁缺毋滥。
　　这个拖后腿的嘛……
　　也没有针对谁，就是专指康鸢。


第9章 匹配到某个人
　　时间有限，空气无形中溢满了紧迫感。
　　康鸢正待说些什么，先一步听到有人唤道：“郑九霄！”
　　这声音并不是单纯来自一个方向，有好几个人几乎同时喊道：“你在那干什么？快过来！”
　　“你愣着干什么？”
　　呼唤的人中有一个少年语气不善，容貌却很出彩，一张娃娃脸生得粉雕玉琢，哪怕只是远远看一眼也能叫人留下印象。
　　那少年喊道：“郑九霄，你还想不想合格了？”
　　郑九霄是个医修，身份在狩猎灵兽的考核之中稍微显得特殊，说有用也行，说没用也可。
　　有用，自然是因为可以救治队友，及时加血。
　　没用，则是因为医修本身的战斗力比不上剑修体修一类，在争分夺秒的比赛中属于弱者，体现不出优势。
　　一般来讲，或许有人想带医修结组，但不管怎么说，绝对不至于有这么多。
　　康鸢估计这争相呼唤的声音除了承认郑九霄身为医修的实力，更多恐怕还是来自郑九霄的人缘。
　　康鸢一时有些佩服，不由道：“还真是交了不少朋友。”他笑了笑，并不挽留，“过去吧。”
　　郑九霄被朋友呼唤，并非没有离去之意，可再回头一看康鸢，犹豫一下，还是停了下来。
　　他没同康鸢说话，反而对着其他人摆手，喊道：“我这边有人了！”
　　这话听着有些奇怪，意思却很明显，叫人的娃娃脸少年脸色一沉，当即黑脸。
　　康鸢不惊讶，只问郑九霄道：“和我一组，确定吗？”
　　郑九霄道：“不然怎么办，你可是叫我九霄欸。”
　　康鸢微顿，好似郑九霄之前那般笑道：“哈哈。”
　　两人笑过，康鸢没有忘记询问：“刚才那个人……”
　　“你说钟铭？”郑九霄惹了人生气，倒是没太在意，“无妨，他是神医谷的，也是医修，我过去只怕还给他添麻烦。”
　　话题一转，郑九霄又认真起来：“结组至少要三个人，我们现在才两个，剑修心高气傲，多半是没机会，最好还是找个体修，你知道的，体修都特别能打。”
　　说到体修，他还真认识几个，郑九霄在人群中寻觅一下，很快拉住康鸢的手，边跑边叫道：“常师兄。”
　　正在说话的人转过头来，个子比康鸢两人高了一个头不止。
　　明明穿着一样的宫服，可这人身上的筋骨都经过严厉的淬炼，肌肉偾张，威武有力。
　　也不知他本来想说些什么，一看见郑九霄身后还拽着一个戴面具的纤瘦康鸢，登时面露不耐，不等对方开口便厌烦道：“想都别想。”
　　“……”
　　郑九霄语塞时，与对方同行的另两人也相继显露不满：“你们阴阳两道府这么狂，以为其他人都是吃素的？带着他谁能赢？”
　　“占人数事小，只怕还得叫人分心去保护他，我可没有这个精力，他要擦破点皮谁来负责？我不欠打，不想往宋满剑尖儿上撞。”
　　几句话呛完，三位体修甩手离去。
　　走之前，还不忘恨铁不成钢地教训郑九霄：“这世上有几个医修像钟铭那么资质全面？长点心别一个人跑了，时间还来得及，让他带着你多好啊。”
　　郑九霄一个人被拒绝，不觉脸面有损，照常只是笑笑。
　　然而连带着康鸢一起被抢白，难免有点受挫，他回头去看康鸢，自己倒没什么，只怕康鸢因此觉得受辱。
　　不想担忧中的情况并没有发生，康鸢没有气恼，也没有急切，只声音清清淡淡，非常冷静地开口道：“不要体修，我有人选。”
　　看他说话的姿态，竟是完全没有理会刚才那几人毫不掩饰的轻视，反而站在自己的思路里，转过来评价体修不行。
　　郑九霄凝神道：“谁？”
　　康鸢目光扫视着周围，努力在周围人的头上看清姓名，随后他的视线停下，落在一个被人围簇的剑修身上。
　　康鸢道：“他。”
　　郑九霄看过去，惊讶：“……戚雪枝？”
　　康鸢之前还是从郑九霄这里听到的“戚雪枝”这个名字，据郑九霄所说，这一届的两个金丹，一个叫作勾寒云，另一个就叫作戚雪枝。
　　其实他选哪个都无所谓，奈何转了一圈只看到戚雪枝，自然便是他了。
　　康鸢反拖着郑九霄加入人群，郑九霄难以置信：“等等，找他？真找他？他怎么可能和我们结组？他可是注定的前三。”
　　话音未落，康鸢已经到了戚雪枝的眼前。
　　周围站着的几个人大抵是来寻求结组的，但人群未散，证明结组并未成功。
　　康鸢没有进行言语沟通，直接取出自己的玉牒，将【云上仙宫】的结组页面放到戚雪枝眼前。
　　页面此刻已经写入了康鸢和郑九霄的名字，离最低分组限定只差一人。
　　周遭几人都被康鸢这突然又直白的举动惊到，竟不知该怎么斥退这个心里没数的后来者。
　　也是这时，人群中央名唤戚雪枝的少年微微侧目，短暂停顿之后，接过了康鸢的玉牒。
　　书写姓名，点击确定。
　　一息之间，分组结成。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既是惊讶，又无法理解：“戚雪枝，你……”
　　然而毕竟是仅有的金丹之一，纵是有意见也不好当面开腔，过早地得罪人。
　　周围几人无语地散去，嘴上没说，眼神却已经把话说了出来。
　　——那可是灵泉之体，戚雪枝若不是脑袋不清醒，便是别有企图，心术不正。
　　——不然谁会给自己找麻烦，到底是与你我不同……他……
　　郑九霄没想到戚雪枝真能同意，惊讶地凑到康鸢耳边。
　　不等问，康鸢便对他道：“分数是按照贡献来分，我们若是不出力，小组不管有多少分，最后还是他一个人的。”
　　因此，在所有人都不愿意和康鸢结组的情况下，康鸢找谁其实都一样。
　　但实力最强最想独占分数的人，反而最有可能愿意带他和郑九霄这两个空占名额不出力的“弱者”。
　　说剑修心高气傲，确实是一点没错。
　　小组已然成立，康鸢自我介绍道：“康鸢。”
　　郑九霄只远远见过戚雪枝，并不相识，跟着道：“郑九霄。”
　　戚雪枝点头，却是笑了下。
　　他的名字听着有点冷，可脸上的笑令人如沐春风，从外貌上来看，戚雪枝属于温文尔雅美少年，芝兰玉树俏公子。
　　他的眼睛瞳色也浅，仿佛笼罩着一层白雾，专注地看过来时，轻易便能让人产生一种他目光深沉又温柔的错觉。
　　然而仔细看戚雪枝头上的两行字，却是完全相反的状态。
　　【好感度：0】
　　【欲望度：0】
　　双0，不喜不恶，无欲无求。
　　康鸢看着这数字，想到了好感度80，欲望度08的师姐宋满，不由心生感慨——
　　外冷内热和外热内冷。
　　这对比，无情道难道盛产二极管吗？
　　收回注意力，康鸢询问：“你的眼睛？”
　　戚雪枝并没有感觉被冒犯，习以为常道：“生来就是这个颜色，不影响目力，我的父亲……是海外的一只雪妖。”
　　半妖并不常见，且似乎在修仙界中很不受待见。康鸢有些明白了之前那几人离开时的未尽之言，随即点到为止，并没有深究。
　　郑九霄仍有些不敢相信，好半天才高兴地拿起玉牒，再次确定了一下同组名单，难掩兴奋：“这下岂不是比和体修结组更加厉害？”
　　一刻钟转瞬即逝。
　　所有的分组都已经完成，学子们的玉牒同一时间刷新，出现了按照分组抽签的新页面。
　　康鸢一面感慨这修仙界真的很智能化，一面开口：“谁来抽？”
　　郑九霄强烈拒绝：“我不行，我的运气一向很差，真的很差，你们想不到的差，还是你们来吧。”
　　康鸢还真不敢比这个，他轻笑道：“我若是运气好，就不是灵泉之体了。”
　　戚雪枝顶着瓦凉瓦凉的好感值，也跟着说了个笑话：“我若运气好，想来也不是半妖。”
　　“……”郑九霄听了两个冷笑话，根本笑不出来。
　　他垮了垮脸，本来就大的眼睛瞪得更大了一些：“那我抽，要是抽到最难的可不要怪罪我。”
　　他狠心闭眼按下了抽签，眼睛刚睁开，灵兽的名字已然跳出来。
　　【康鸢组狩猎灵兽：隐青鸟】
　　隐青鸟……听名字就知道善于隐藏，挺不好找，可毕竟没有对比，看不出难度到底如何。三人并未多言，目光扫视周围，所有分组都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狩猎目标。
　　执正一声令下，开始有人陆续地消失在原地，进入考试专用的秘境之中。
　　秘境什么情况仍是未知数，郑九霄略有些紧张，轻声叮嘱：“阿鸢，你拉着我的手，要是有什么事，就先躲在我后面。”
　　康鸢笑了一声，没应声，三人各自按下自己的玉牒，一同被地面冒出的光芒包裹。
　　眼前黑了一瞬，再亮起来时，乃是一片树林。
　　康鸢三人一同进入秘境，并没有被分散，但是睁眼的瞬间感觉到某些不同寻常——林中涌动着肉眼可见的雾气，遮挡视线，气味也不对。
　　郑九霄判断迅速：“是瘴气。”
　　屏住呼吸只需要一瞬，及时止损，可郑九霄行动起来，已经感觉到灵台震动，五脏六腑都跟着发痛。
　　比他之前见过的瘴气都要强，毒性很大。
　　郑九霄从储物囊里取出了三粒清毒丹，转头去看两人，意外发现身体不适的似乎只有他一个。
　　戚雪枝面色如常，只是微微蹙眉，而实力最弱的康鸢竟比戚雪枝行动还要自由，似乎并未受到丝毫影响。
　　“阿鸢，”郑九霄震惊，“你不难受吗？”
　　康鸢点头：“还好，你呢？”
　　“……”
　　康鸢不难受的理由其实并不难想，灵泉之体，不会被任何东西污染，在瘴气之中如履平地。而戚雪枝冲到了金丹，体质和筑基期的不可同日而语，最受影响的还真只有郑九霄一个人。
　　郑九霄一时无语，强撑着站起身道：“没事，可以走。”
　　带有比赛性质的考试，向来时间紧张，每分每秒都很重要。
　　可在林间穿行几步之后，三个人便再次停下来。
　　瘴气变浓了。
　　戚雪枝感觉到指尖有些泛麻，自腰间拔剑，手腕一抖，剑气破空而出，以千钧之势破开了浓浓灰雾。
　　很快，瘴气又重新聚拢而来，将三人包围。
　　戚雪枝言简意赅：“这瘴气要破，拖得越久，越寸步难行。”
　　他和郑九霄一样，早就屏住了呼吸，可仍能感觉到毒气入体，可见只要身处其中，就会受到影响。
　　康鸢询问道：“九霄？”
　　郑九霄心下清明：“我能破，只是炼药需要时间，可是……”他顿了下，道，“速度比不过钟铭。”
　　康鸢听出了其他的意思：“但能比过其他医修？”
　　郑九霄没有谦虚：“能。”
　　那便已经足够了，瘴气对所有人都有影响，有的小组甚至根本没有医修。
　　而康鸢的小组受困程度不大，至少没人因为瘴气而失去行动力，真说起来，在有瘴气的情况下，一进场就遇到灵兽才叫开局不利。
　　三人意见相当，无须多言，一同清出一块空地，让郑九霄安定下来炼药。
　　康鸢看了眼玉牒，道：“时间充裕，才刚刚过去一刻钟。”
　　话音刚落，康鸢耳边一震，秘境上空忽然响彻了一道男声。
　　那声音不带任何感情地通报道：【勾寒云组狩猎灵兽成功，计三分。】


第10章 匹配到某个人
　　拿分了？！
　　这么快？！
　　这一刻，不管是康鸢还是秘境内的其他考生，心中的想法达到了惊人的一致，就连青澜殿内正在通过传像法阵监考的执正们，也都为这位勾寒云的速度吃了一惊。
　　这次考试，他们有意提高了难度，多放置一道颇为毒辣的瘴气，本以为会将考试时间拖长，至少在两三个时辰之后才会出现首杀。
　　可现在……
　　“勾寒云是吗？”
　　一位执正迅速将画面调到了勾寒云所在的区域，实时监控的法阵画面之中正烟尘四起，定睛一瞧，赫然多出三头灵兽横倒的身躯。
　　执正们互相对视一眼，心下都是惊讶：“砂原狼，在投入考试的三种灵兽之中移动速度最快。”
　　“正面碰上即使打不过，也不该这么快被猎杀。”
　　法阵没有回放功能，并不能重现刚才被错过的交战画面，但仅从烟尘过后的余景来看，因瘴气而不得不互相搀扶的同组考生多半是半点没出力。
　　一个人，三头砂原狼。
　　这实力，难怪会在考试开始之前，就已经在执事堂的弟子中造成不小的风波。
　　执正们并没有吝啬自己的夸奖，轻声讨论：“早听说勾家的小少爷天纵奇才，这么看来确实是本事不小。”
　　一人询问：“怎么没见他的本命灵剑？这么快便收起来了？”
　　灵剑没现身的小细节不足以引起太多的注意，其他人继续道：“早几年就听过勾寒云的传言，还以为勾家要藏着小少爷一辈子，瞧不上我们云上仙宫。”
　　“莫说些有的没的，可有人知道他的剑道定还是没定？看他的根骨和资质，应当能适应绝大多数的剑道，若是迟迟不定，半年之后三大剑宗说不定还要抢一抢收他入门。”
　　执正们闲聊之余，并没有忽视其他的考生。
　　可惜有这勾寒云一番超快出手在前，其他人的毫无动静多少显得有些平静无华。
　　历年的考试都会出现考生水平参差不齐的情况，几位执正没有因此急躁，只是夸完了上限勾寒云，很快便不可避免地想到了今年的某个下限……
　　废物，炉鼎，灵泉之体。
　　对于灵泉之体上山一事，执正们之间一直没有进行明面上的讨论，但其实私底下十个人之中有九人都异常反对。
　　一位执正语气微妙地去叫宋满：“宋执正，不好好看看你的小师弟？”
　　宋满尚未回答，倒是一直没出声的三位掌教中有一位忽然开口搭腔：“宋执正何必多看，那灵泉之体乃是堂堂易剑尊看中的亲传弟子，纵是个废物，也必有过人之处。”
　　“区区开课考试，如何会放在眼中？自当不在话下。”
　　“……”听这两句话，仿佛是在肯定康鸢，可话里话外的阴阳怪气多得快要从口气里溢出来。
　　宋满回头看去，说话的正是孟掌教，细数资历，和她的师尊易迢是同一届结业的修士。
　　在这学府之中，掌教的位置比执正高了许多。
　　宋满不答他的话，自己抱着剑继续监考。
　　孟掌教没得到她只言片语，也不在意，手指一挥，有意将青澜殿内最大的映象屏幕对准林间的三人组。
　　不偏不倚——正怼在康鸢的脸上。
　　…………
　　树林之中，听了系统公告战绩的康鸢并不清闲。
　　他刚刚和戚雪枝、郑九霄交换完眼神，便听到不远处一声轰然巨响，土石碎裂声清晰可闻，地面亦传来震动。
　　郑九霄从地上站起来，道：“有东西，很大。”
　　戚雪枝补充道：“还有人，一个，两个……四人。”
　　如果只是刚碰面，不会有这么大的动静，看这样子，他们应该是已经开始交战，还和灵兽一起移动。
　　康鸢头脑清晰，看向戚雪枝：“我们的目标是隐青鸟，其他的灵兽狩猎了也不会得分，现在瘴气还没破，没必要为了减少他人的分数而出手。”
　　戚雪枝与他意见相同，动作也快，他的剑自地面升起，在空中泛出明亮的白光。
　　白光昭示了他们的位置，提示对方此处有人，若对方心胸坦荡，也不想让别人来抢分，自然会换一个方向引怪，及时避开他们。
　　然而和所想不同，剑光发出之后，这巨响不仅越来越大，还直直对着他们冲过来。
　　郑九霄愣了一下，小声地骂了一声。
　　康鸢没听清郑九霄说什么，他的注意力都在半空之中。
　　果真下一秒，一个巨大的蛇头冲撞而来，林中几人环抱粗的大树被它甩尾一扫，轻飘飘断裂成了几截，向四周炸开。
　　没看错，是蟒。
　　名字虽然叫不出来，但无疑是三种灵兽中体形最大的一种，这要是打起来，不但给别人做嫁衣，还会增加队友被瘴气侵染的概率。
　　康鸢毫不犹豫，转身拽郑九霄道：“走。”
　　三人一齐向后退，在林间飞速奔跑。
　　郑九霄还没有见到引怪过来的人，对方的意图却已经感受得分外清楚，他震惊道：“以后都是同窗，这么大大方方地不要脸真的好吗？”
　　康鸢只问他的情况：“你的身体怎么样？”
　　郑九霄毕竟是医修，多吃两粒清毒丸，状态还不算太差：“无妨，其他人未必如我。”
　　他的话音还未落，左边的树林忽然冲出了几道人影，身材高大，脸色却个顶个地难看，双方一对上眼，都是一惊。
　　郑九霄认出了人：“常师兄？！”正是拒绝了和康鸢同组邀请的那几个体修。
　　这种情况下狭路相逢，很难不引起误会，郑九霄大眼睛一瞪，疑惑道：“等等，是你们？！”
　　被唤作常师兄的体修明显被瘴气伤害较多，嘴唇泛着青紫，闻言咬牙切齿，异常愤怒道：“我们的目标是砂原狼，不是皇天蟒！”
　　另两人也骂道：“他娘的王八蛋，要是让我知道是谁这么阴，我非打掉他两颗牙不可！”
　　这话刚刚落下，身后的响动越发接近，康鸢回头看去，身后的巨蟒已然只有数米之距，与此同时，在三位体修的身后同样冒出一道巨影。
　　谁都不想要的巨蟒增加了！
　　敢情无端被波及，用来分担火力的并不止康鸢一组倒霉蛋。
　　六人合成了一股，蛇却变成了两条。
　　压力瞬间倍增。
　　三位体修并不似康鸢这组这般淡定，边跑边骂，他们身为体修，常年淬炼筋骨，追求的就是遇到事情能正面刚，哪个回头哪个就是怂瓜，就是逊！
　　这可倒好了，刚进场体力就被毒没了一半，被追还不敢出手，生怕越打中毒越快，撑不到砂原狼现身人就被弹出秘境。
　　然而总是跑到底不是办法，还没等常姓体修想出办法，郑九霄和身侧戴着面具的康鸢速度忽然下降。
　　光是下降便算了，郑九霄竟然还不放开康鸢，两人还要一起扶着走。
　　体修还指望郑九霄帮忙解毒，见状又急又气：“你还带着他干什么？！动不了会被秘境自动扔出去你不清楚吗？”
　　郑九霄解释不及是自己行动不便反拖累康鸢不能快走，身后的皇天蟒已经近在咫尺。
　　这一下子轻易躲不开，郑九霄急得从怀中祭出自己用来炼丹的“宝鼎”，并用自己的身躯挡在康鸢身前。
　　可这一瞬间，康鸢没有老实缩在郑九霄身后，反而越过郑九霄的肩膀，挥出一掌。
　　郑九霄唤道：“阿鸢！”
　　康鸢没回话，他神色冷静，掌心凝聚着金色的光，贴上郑九霄的宝鼎之后，宝鼎爆出一团巨大的光芒。
　　横冲直撞的巨蟒带着惊天力道而来，没有撼动两人分毫，反而因为碰到宝鼎猛然后退，带着巨大的冲击力和另一条巨蟒撞在一起。
　　空气中掀起风阵，扩散出的余波逼退了众人。
　　刚才还在叫喊的体修被这阵风掀得足足后退两步才停下。
　　刹那，周遭鸦雀无声。
　　戚雪枝微微侧身，脸颊竟然被风刮出了一道伤痕。
　　不用多言，足见刚才的风浪是何等锋利。
　　但这也只是刚才那一击的余波。
　　同一时间，青澜殿中，监考的执正们也忽然无声。
　　过了一瞬，才有人皱起眉来询问道：“刚刚他的掌中，有人看清了吗？”
　　没人回话，正如此刻的树林，也一时安静，暂短地没有声响。
　　众人之中，唯有康鸢反应最快，宛如什么都没有发生般撑起郑九霄。
　　郑九霄还没反应过来，张嘴就是：“啊？等等，我刚刚——”
　　康鸢止住他的话头，问他道：“疼吗？”
　　郑九霄都没被挨到，自是应道：“不疼。”
　　康鸢点点头，随即问戚雪枝道：“怎么办？”
　　他只字不提刚才的事情，也完全无视了体修刚才说的轻视之语。
　　不理会，就好像刚才的一击不值一提，反倒更让在场的几位体修感觉脸上被不轻不重地打了个巴掌。
　　……怎么回事？
　　他到底做了什么？
　　两条皇天蟒缠绕在一起，重新开始冲撞，几下子便分开来，攻击力也因为怒气而有所提升。
　　在戚雪枝开口之前，两条灵兽甚至还变换了方向，直接将六人用身躯围在中央。
　　这样的情况，打也要打，不打也要打。
　　三位体修迫不得已摆开架势，郑九霄不善战斗，自然而然被围在了最安全的中央，康鸢依然和郑九霄待在一处，老老实实躲在了最内圈。
　　体修：“？”
　　常姓体修有点蒙，愣了下才询问道：“你、你不打吗？”
　　康鸢看向他，眼神带着一点迷茫：“呃，我是灵泉之体。”他的语气有点迟疑，但说出的话却万分扎心，“有体修在，竟然还要我来打架吗？”
　　康鸢不带任何恶意，单纯地询问道：“……不会吧？”


第11章 聊起天真开心
　　体修：“……”
　　简单几个字，好像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体修脸上火辣辣的，自己都觉得自己是昏了头，竟然问了个这么自取其辱的问题。
　　都怪刚刚康鸢的一掌给人造成了冲击，叫他产生了错误的印象。
　　灵泉之体自然是柔弱无用的。
　　恐怕刚才还是用了什么法宝。
　　体修几人收敛神情，集中精力严阵以待，戚雪枝的长剑也拔出鞘，银色的剑刃上流淌着白色的光。
　　康鸢心下清楚，根本不需要体修，戚雪枝若是真想出手，一个人其实完全足够。
　　不过想来不等他们打到底，应该便会有人恰好跳出来。
　　果真，在灵兽向包围圈内发起攻击之后，空中跃出了几道人影，从天而降。
　　意外的是，其中一人康鸢竟然认识，甚至还有着不浅的印象。
　　人还没到眼前，电流的声音先一步响起来：【滋滋！！】
　　【后宫系统启动中！检测到S++级攻略人物！强调，检测到S++级攻略人物，攻略目标有最高优先级，请宿主尽快完成攻略！】
　　【当前任务列表：1.攻略S++级任务目标康鸢；2.尽快达到金丹初期。】
　　【强调，请宿主攻略康鸢！】
　　另一道声音随之问道：【康鸢，那个灵泉之体？！】
　　【知道了知道了！！先别喊！！我忙着呢，别影响我发挥！】
　　和声音同步落地，裴秋水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眼前，同样的云上仙宫宫服，唯有他的胸口位置绣了两枝开得正盛的桃花。
　　他手持一把龙骨折扇，风刃四面袭来，不仅击倒了两条皇天蟒，周围的树林亦被扫出一片狼藉。
　　康鸢等人在最中央，同样没躲过扑面而来的风暴。
　　紧要关头，康鸢及时提醒：“戚雪枝。”
　　戚雪枝不知有没有听到，行动上没有丝毫迟疑，一剑将两条皇天蟒轰出，正正好挡住了裴秋水的最后一击。
　　战斗转眼结束。
　　灰尘和瘴气在空气中再次弥漫开来。
　　裴秋水本来是准备直接将两条灵兽的分数拿下再说话，被戚雪枝忽然出手一搅和，眉宇间微妙地跳了一下。
　　收起扇子，轻巧落地，他脸上带着和善道：“真是巧。”
　　和他在一起的还有三人，一个跟在他身后十分殷勤，另两位都是妙龄少女，打眼一看俱是相貌上佳，只是看气质，都不像是攻击力强的类型。
　　这阵容，可以说是带粉又带妹。
　　几位体修一路憋了一肚子火，早奇怪是哪个缺德人在背后来这一手，可一看见裴秋水的脸，这火气硬是给堵在胸口，不上不下。
　　四大家族之一的嫡长孙。
　　别说行事如何，面子却不是一般地大，大到他们明知道对方是专门等到这时候出来“抢人头”，也不好当面撕破脸。
　　裴秋水神情自若，像是之前无事发生，很“坦然”地道谢：“我追了这两条蟒蛇一路，没想到竟然正好碰上诸位。”
　　“……”
　　众人心思各异，一时无声，倒是裴秋水身边的女修轻声催促：“裴公子，客套话放在后头，我们还是先取分要紧。”
　　“是啊，瘴气似是越来越浓了，我们没带医修，不好再耽搁下去。”
　　简单两句话，竟是准备完全把狩猎两条皇天蟒的成果据为己有。
　　裴秋水正有此意，面上还是同康鸢几人笑笑，道：“毕竟碰到了一处，诸位也有出力，按理来说，应该好生分一分。”
　　“不过看诸位对这两头灵兽的态度，它们应该不是诸位的目标，既如此，若能好心成全我们真是再好不过，我们承了诸位的人情，之后要是遇到其他灵兽，也愿助诸位一臂之力。”
　　这话说得颇为动听，可不提他刚才那一番行动本来就是有意为之，这所谓的“助一臂之力”简直比老板给你画大饼还假。
　　体修听得脸色都黑了，但无人说话。
　　这时，一直没动静的康鸢轻声道：“倒是巧了，我们一组的目标灵兽也是皇天蟒。”
　　裴秋水被系统提醒了多次，很清楚康鸢在场，但这会儿才看到康鸢的正面，心里顿时不由分神抱怨。
　　【我靠！他怎么还戴着这面具，这辈子都不打算摘了是吗？】
　　系统：【滋滋。】
　　裴秋水对康鸢的感觉有些特殊。
　　S++级的攻略目标，男性，不露脸，还让他上次两千积分打了个水漂，加在一起，心态难免颇为复杂。
　　同组的三人微微一顿，也是没想到话说到这里还会出现这种情况，心下皆是抱怨：太没眼色了，就算目标相同，裴秋水话都放出来了，对方也应该自退一步才是。
　　郑九霄瞥了康鸢一眼，想说话，但乖乖忍住。
　　裴秋水的目光落到康鸢的面具上，一秒过后，他的桃花眼一弯，让步道：“既然如此……那你我两组，便一组一条吧。”
　　两位女修一时惊讶：“裴公子？！”
　　跟班也道：“裴师兄！”
　　裴秋水风度翩翩：“无妨。”
　　明明本来就该如此，搞得却像是他对别人非常地照顾，康鸢没答话，只由戚雪枝站出来，和裴秋水一起，出手斩杀各自的皇天蟒。
　　熟悉的提示音当即响起。
　　【裴秋水组狩猎灵兽成功，计一分！】
　　此声落地之后，并没有响起另一道提示音。
　　周遭人先是一怔，纷纷反应过来，裴秋水的跟班反应激烈，直指康鸢：“你！”
　　康鸢反应平平，并不惊慌，如常道：“难道是我记错了？”说着，他去问郑九霄，“我们的目标不是皇天蟒吗？”
　　郑九霄瞧着他，眼睛里全是笑意：“不是。”
　　康鸢无奈道：“那便是我真的记错了，不好意思。”
　　道了歉，但说话的语气也是自然平淡，哪有真的歉意？
　　裴秋水的组员噎得厉害，年纪轻些的少女修者忍不住骂道：“你怎么这样？！你、你好不要脸！”
　　康鸢挨了骂，也不在意，略作困扰道：“真的不是故意要惹人不快，话不投机……只能先告辞了。”
　　说完，他眼睛一瞥，郑九霄和戚雪枝都点点头，一同离去。
　　人要走，裴秋水的内心反应没法说了。
　　他刚才还想着靠让出一条灵兽卖人情来和灵泉之体同行，现在灵兽没了，同组的妹子还和灵泉之体起了冲突。
　　这叫他怎么说话？
　　也不好贸然去给康鸢说好听的！
　　他是想拿S++的奖励，可其他的女修也算B级的攻略目标，蚊子再小也是肉，更何况人家还是女的，比真正的男人好多了。
　　裴秋水：【靠！这灵泉之体太不给面子了吧？我怎么觉得他还有点讨厌我？看一眼攻略度。】
　　系统：【攻略度0%。】
　　裴秋水：【……】
　　系统：【S++攻略人物难度也是S++，正常范围内，可以理解。】
　　裴秋水：【我理解你个鬼！】
　　离开之际，康鸢顺势问了问三位体修：“你们不走吗？”
　　体修没想到康鸢还会主动和他们说话，呆住。
　　康鸢恍若未觉，询问道：“你们组不是没有医修吗？”说完侧头用目光征求两位队友的意见。
　　郑九霄愣了下，点头：“我不介意。”
　　戚雪枝并未言语，但看神态，似乎也不在乎让他们沾郑九霄的光。
　　体修们原本就有这种想法，可由康鸢这个被他们出言讽刺过的人主动开口，惊讶之余，属实有些脸上发烫。
　　一行人于是同路，走出几步，旁观的郑九霄在康鸢身边，诧异地看了康鸢好几眼。
　　康鸢被他看得奇怪，问道：“怎么了？”
　　郑九霄唔了一声，有好几句想问的，最后先挑最近的说：“我没想到你会主动邀请体修，他们之前说话可不好听。”
　　康鸢轻笑一下，不在意道：“我幸灾乐祸，出言讽刺，除了一时爽快，什么都得不到；我邀请他们，只消一句话，他们却要搭我的人情，还要自惭形秽，反思自己之前的无礼。”
　　“你知道吗，有的时候再多的教育，也比不上短暂的自我反思。”
　　“……”郑九霄过了过脑子，自觉是这个道理，但感慨之语在嘴边转了转，最后并未说出口。
　　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康鸢给他的感觉很是奇妙。
　　之前郑九霄一直觉得灵泉之体是一种非常脆弱的生物，可和康鸢接触以后，却发现并非如此。
　　康鸢总是很冷静，被议论的时候如此，遇到危险的时候也是如此。
　　绝大部分的时间，他还会给人一种和身形姿态完全不符的成熟感，哪怕身为灵泉之体，依然能叫郑九霄觉得安心，甚至有种被照拂的感觉。
　　郑九霄想着想着，头上的好感度往上蹿了蹿。
　　康鸢看在眼中，有点好笑，正要说话，忽地又听到一声提示——
　　【勾寒云组狩猎灵兽成功，计三分。】
　　……又是勾寒云？
　　两次加在一起，单他一组就已经占了六分。
　　康鸢疑惑道：“瘴气对他莫非没有影响？你知道勾寒云和谁结组吗？快成这样，会不会和钟铭在一起？”
　　郑九霄摇头道：“不会，别说是钟铭，他的组里不可能有医修。”
　　玉牒上只能看到队伍输入的第一个名字，默认为组长，看不出组员分布，康鸢听出了一点隐藏的瓜：“怎么说？”
　　郑九霄犹豫了一下，含糊地解释道：“勾寒云这个人吧……有点特殊，他以前病过一场，后来但凡是医修，见了他都有点，嗯——”
　　郑九霄的话没有说完，康鸢的眼前便黑了下来。
　　不是比喻，而是真真切切，整个视野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暗下来。
　　这忽然的转变不合常理，且一旦天全黑下去，遇到危险情况会变得很不可控。
　　戚雪枝道：“要找个安全的地方落脚。”
　　戚雪枝补充道：“立刻。”
　　所有人的脚步都快了起来。
　　逐渐暗沉下来的天色像一个倒计时，催促着众人不断地提高速度，三位体修受瘴气影响较大，跑到后面不得不靠戚雪枝一带三。
　　万幸，在天色完全沦为墨色之前，康鸢等人寻到了一处山洞，山洞之中远远地露出一点火光。
　　有火光便证明有人，其他人都或多或少有些行动不便，康鸢同郑九霄道：“我去看看。”
　　郑九霄：“好，小心些。”
　　康鸢点头，先一步踏进去，洞内幽深，前方还有转角。
　　忽地，脚步声靠近，康鸢抬头，猝不及防和里面走出的一道身影撞了个正着。
　　那人的个头有些高，因为背光，看不清脸，只能看见大体的轮廓身形，还有头上的姓名和数值。
　　康鸢眯眼，看见文字赫然显示：勾寒云——
　　【好感度：不可解锁】
　　【欲望度：不可解锁】
　　“……”勾寒云，康鸢已经多番听过这个名字，知晓这是个天赋异禀的厉害角色。
　　然而看到不可解锁这种从未出现的字眼，还是吃了一惊。
　　人人都能看见数值，唯他看不见，这待遇……多少有点天道之子内味了。
　　这要是一篇文，他八成就是男主角。
　　不过这些想法也只是一瞬，等康鸢真正汇聚视线，看向勾寒云的轮廓时，最强的想法其实是——
　　“嗯？”
　　这勾寒云的头发扎得也太歪了吧？
　　天道之子竟是偏马尾？


第12章 聊起天真开心
　　短暂相对的过程中，对方视线落下，也看向他。
　　只是康鸢开口说话之前，忽然听到了一声细小的碎裂声。
　　那声音扩散开来，逐渐变成彻底崩坏的一声脆响，最后猛然在康鸢的脸上炸开。
　　他那有了裂纹依然兢兢业业坚持上岗的白木面具在这一刻寿终正寝，化作星星点点的残渣掉落到地上。
　　不知缘由——
　　完完全全的预料之外。
　　他的面具……为啥啊？！
　　康鸢被这突发的转变微微吓到，双眸震动，向后退了一步。
　　也是这一步，被对方身影挡住的火光终于照射过来，两人四目相对，同时看清了对方的模样。
　　康鸢还在震惊之中，多花了些时间才定睛在勾寒云脸上。
　　许是因为光和影在这人的脸上分布得太过恰到好处，第一眼时，他忽然生出一种想要将对方画下来的强烈冲动。
　　正如勾寒云天道之子般特殊的数值，这张脸也当真是独一份的天道宠儿才有的。
　　康鸢自觉在云上仙宫看过了不少的俊俏少年，戚雪枝、裴秋水，但论起容貌之锋利，少年之意气风发，竟没人能和眼前之人争个高下。
　　真是好俊一男的。
　　康鸢看勾寒云时，勾寒云也在看他。
　　只是反应却和康鸢的不同，在对视的一秒过后，勾寒云的眉头忽然间皱了起来，仿若遇见洪水猛兽一般面无表情地后退了两步。
　　“……？”
　　康鸢疑惑之时，身后的脚步声也近了。
　　郑九霄和戚雪枝拖着三位体修来到眼前，看见勾寒云，又看见康鸢，均是微微顿了一下。
　　郑九霄的反应明显一些，惊讶道：“阿鸢？”
　　康鸢下意识摸了一下自己的脸，又看了一眼地上的面具碎片，心都疼了。
　　可惜一地残骸，捡都捡不起来。康鸢忍着心疼，一时也没多说，只和郑九霄点点头，回头准备和勾寒云开口。
　　勾寒云没给他机会，直接回头，原路返回。
　　看勾寒云这个态度，显然并不在意有人进入山洞休息。
　　众人原本比较担心洞里的人不愿意接纳他人，以至发生冲突，这样倒好，大大方方，省了不少口舌。
　　几人很快进了山洞，此刻围绕着火光，已经坐了四个人。
　　其中两男两女，各自歪倒，应该是勾寒云同组的队员。
　　郑九霄职业使然，虽然身体不适，还是立刻凑过去检查了一下几人的情况。
　　这四人情况都不太行，修为只有炼气中期，且在瘴气里浸染的时间较长，不仅行动不便，还可能有了幻觉。
　　此刻能在山洞，多半也是勾寒云一个人扛过来的。
　　郑九霄没有吝啬，一人喂了一粒清毒丹，等喂完了，才注意到这四个人的脸上有点不对劲。
　　男的挨了拳头，女的则是指印。
　　一看就不是灵兽的痕迹，郑九霄询问道：“这……”
　　勾寒云应声回答：“我打的。”
　　他第一次开口说话，声音和神情一样，冷冷清清，郑九霄总觉得自己好像还听出了几分理直气壮。
　　勾寒云：“他们意识不清。”
　　“……”郑九霄也不是不能理解，就是有点哑然。
　　男修士便罢了，女修士竟也照常往脸上打，可以，不愧是你。
　　不愧是发了疯连我们医修祖传神树都能撞断三棵的你。
　　两人说话间，康鸢找了合适的位置坐下。
　　他听着两人说话，目光自然也落在勾寒云脸上，不料勾寒云说完话，偶然转动视线，和康鸢对上眼之后，情况又出现了和之前惊人的一致——
　　勾寒云眉头飞速皱起，脸色冷淡地移开了目光。
　　“……？”
　　康鸢被明显地避开，心下茫然，想来想去，多半还是自己是灵泉之体的缘故。
　　他有点感慨，却也没在意，转过视线去看其他人，结果几位体修和他对上视线，也纷纷移开眼，常姓体修甚至脸色微红，挠了挠头。
　　郑九霄这会儿溜了回来，一边眼睛发亮，一边夸康鸢道：“原来你长这样子，亏我之前还夸你师姐是大美人。”
　　康鸢闻言轻笑，道：“我师姐本就是大美人。”
　　郑九霄：“嗐，我是在夸你好看。”
　　康鸢之前一直没有露过脸，此时在火光之下，皮肤真似羊脂玉一般白净无瑕，浅蓝色的眼睛亦纯净透亮。
　　不笑之时，只觉像天上仙人，笑起来之后，便如一汪春水，见之心折。
　　戚雪枝温温和和，顶着一动不动的0好感，附和：“和传闻中确实无差，天下美人，灵泉为首。”
　　康鸢被夸这几句，姑且受下，只是虽说他并不觉得真能把面具戴一辈子，遮遮掩掩也只是想尽量低调少惹麻烦，但如此突然的露脸还是让他心里有些不顺。
　　面具怎么会忽然坏掉？
　　绕来绕去，还是绕不过那位带系统的裴秋水。
　　康鸢心思未定，洞外又传来几道急促的脚步声。
　　这次勾寒云没出去确认，外面的人很快冲了进来，意料之中，不是别人，正是前不久才分开的裴秋水一行人。
　　【绝了，天黑得也太不正常了，我还以为我瞎了。】
　　【灵台也不对劲，历年开课考试有这么多关卡吗？系统，偷偷给我发个清毒丹。】
　　裴秋水脑中抱怨，怀里还左拥右抱，揽着同组已经行动不便的两位少女。
　　他扫视一周，瞧见勾寒云，道：“打扰了。”
　　等视线落到康鸢一行人身上，眉头一挑，嘴上和心里同时爆发。
　　嘴上：“诸位也在，还是有缘。”
　　心里：【我靠！！灵泉之体这脸……他真的是男的？！】
　　【这就是S++，怪不得，我好像又可以了！】
　　【难怪有男人会选择断袖，啧啧，确实漂亮，再看一眼。】
　　“……”康鸢把这一番话听得清清楚楚，无语凝噎。
　　郑九霄有所感知：“怎么了？”
　　康鸢道：“没事，你开始吧，我和戚同学为你护法。”
　　被称作“戚同学”的戚雪枝看了康鸢一眼，没对这称呼做出什么评价。
　　郑九霄正有此意，拖了这么久，破瘴气解毒的法子他心里已经筛过了好几种，现在动手，手到擒来。
　　在场唯一的医修当即忙碌起来。
　　山洞里的其他人被他反衬得有些无所事事。
　　处在考试之中，众人本就是竞争关系，本就寒暄不起来。
　　幸而大部分人都受瘴气所扰，没有说话的精力，大家各自休息，场面倒是相处得宜，没有太过尴尬。
　　安静之中，唯有裴秋水显得精力十足，开口搭话：“不知这天要黑到什么时候？”
　　在场的人里横倒了一半，仅剩的人里没人答他的话，他也不在意，继而有针对性地问康鸢道：“大家怕都是累了，喝水吗？”
　　康鸢摇头。
　　裴秋水微笑，哪怕肩膀上枕着两位美少女，依然散发出来浓浓的热情：“之前的事不必在意，以后大家都是同窗，没人会把这点小事放在心上。”
　　“……”康鸢微笑，“嗯嗯。”
　　康鸢不爱搭理他，裴秋水也没有受到打击，他再次开口：“你看起来身体柔弱，没想到——”
　　后面的话尚未说完，一道男声打断他道：“安静些。”
　　裴秋水从没被人截过话，僵住，回头一看，说话的人扎着歪马尾，背脊挺直，坐在山洞里的角落。
　　是勾寒云。
　　前有戚雪枝，后有勾寒云，全都是裴秋水最讨厌的天赋党，尤其这勾寒云的家族蒸蒸日上，眼见着就要超过四大家族，更叫人心里不爽。
　　只是面上自然不会驳斥对方，裴秋水笑了笑，果真不再说话。
　　心里却漫上一阵腹诽：【傲什么？】
　　【他是不是觉得自己可厉害了？我过去就最讨厌这种装逼党。】
　　裴秋水：【系统？】
　　系统：【我在。】
　　裴秋水：【我说真的，这人的配置太奇怪了吧，看看他那脸，那天赋，那家世，他有系统还是我有系统？】
　　系统：【雷达范围内并未出现其他系统。】
　　裴秋水：【所以他就是纯天生的？我靠！这是什么运道？】
　　裴秋水正在脑中叽叽喳喳，勾寒云再次开口：“别吵。”
　　周遭寂静无声，根本没有人讲话，裴秋水心里一惊，当真是一下子手脚发凉。
　　裴秋水：【……怎么回事？？！他能听见我们说话？】
　　【我靠！系统！】
　　系统检测了两遍，没查出任何异样，回复：【没有检测到其他波动，应该听不到。】
　　裴秋水：【那他——】
　　系统：【小世界确实存在某些人天赋异禀，直觉惊人。】
　　单凭直觉？裴秋水忽然间更想“我靠”了，可被勾寒云那么一搞，到底不敢再多说，暂时忍了下来。
　　康鸢旁听了整个对话，惊讶不比裴秋水少，他忍不住瞧了勾寒云好几眼。
　　后者被他一看，眉头打结，直接从地上站了起来，独自一人挪到了山洞洞口，背对所有人。
　　好跩哦。
　　康鸢想着，怀里的玉牒忽然发出提示音，周围的人都向他看过来，就连勾寒云都回头瞥了他一眼。
　　康鸢忙将声音调成静音，随后点开【一点通】。
　　他收到了一条新消息，来自【一剑霜寒】。
　　虽然是在考试中，但能收到他的消息，康鸢还是蛮高兴的。
　　点开一看——【一剑霜寒：忧愁。】
　　“……”这个年纪轻轻的小朋友竟然在忧愁。
　　康鸢看见这两个字就觉得有点好笑，耐心十足地回复：【怎么了？】
　　这条消息发出，勾寒云那头传出了玉牒的提示声，不过他操作和康鸢相同，也迅速调成了静音。
　　原来勾寒云这样的人也会偷偷玩玉牒。
　　康鸢瞥了一眼，并未理会，只看着自己的对话框。
　　同一时间，勾寒云感受着背后康鸢看他的眼神，望了望不远处的面具残渣，有点坐不住。
　　怎么又看我又看我？
　　他抿住嘴唇，缓慢输入：【……不开心。】
　　【一剑霜寒：我怀疑有人要讹我。】


第13章 聊起天真开心
　　“……？”话题来得很突然，康鸢马上询问：【这怎么说？】
　　【学海无涯：出什么事了吗？】
　　【一剑霜寒】那边沉吟了一下，回道：【小事，不值一提。】
　　这话说得比刚才还要让人迷糊，康鸢继续询问：【那为什么觉得对方要讹你？】
　　【一剑霜寒】顿了下，回复：【我都没有挨到人，这人的东西就坏了。】
　　单听这个好像确实有碰瓷的意思……康鸢很关切这个小朋友，由是追问：【向你要钱了？】
　　【一剑霜寒：没有，但是】
　　康鸢疑惑：【但是？】
　　【一剑霜寒：我一看见他，就汗毛直立，感觉怪怪的。】
　　写下这几个字时，勾寒云自己也有些茫然。
　　他之前从未有过这种感觉，可刚刚不知怎么了，乍一看清那个蓝眼睛灵泉之体的脸，一股寒流从他的脊背滑过，叫他莫名一个激灵。
　　这对于一个走在剑尖上的修者来说，很不可思议。
　　勾寒云难得斟酌了一下，谨慎道：【虽然我自己不这么觉得，但我姐姐总是说如果对方长得好看，我就会容易被骗。】
　　康鸢：“……”
　　康鸢对其他的看法不好发表意见，但对于这孩子容易被骗这个看法属实是深以为然。
　　六十万啊，说给就给。
　　倘若换了个真想骗人的，【一剑霜寒】的裤子八成都能给骗走。
　　也是这时，康鸢才明白【一剑霜寒】第一次给他充钱之前为什么问他长得好不好看，敢情原因在这儿！
　　【学海无涯：你姐说得对。】
　　【学海无涯：额，我的意思是，还是有些道理。】
　　勾寒云细细想了想这话，得出结论：【所以这人果然是要讹我。】
　　“……？”不，他倒没这么说。
　　康鸢跟不上【一剑霜寒】的脑回路，在纠正之前，他思维一发散，忽然在这打太极一样的对话里get到了一些其他意思。
　　【学海无涯：等等。】
　　【学海无涯：你觉得这个人长得很好看？】
　　该不会是个小姑娘？
　　康鸢从【一剑霜寒】身上获得的无语经验比较多，有点不相信这孩子的单方面认知。
　　另一头，勾寒云认真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他的人生经历很有限，周围的人总觉得他不对劲，但实际上他审美还是有的。
　　依照他的眼光来看，实事求是，那个“蓝眼睛”确实比其他人模样精致了许多，如果有机会和这样的人打架，勾寒云应该会先打他的脸，以免在不必要的时候分神。
　　只是说还是不能这样说，不然好像自己很怕被骗似的，因此勾寒云高傲地回复道：【也就泛泛。】
　　勾寒云：【没我的剑好看。】
　　两头的话都让【一剑霜寒】一个人说了，康鸢只能无奈笑笑。
　　勾寒云却被剑这个字唤醒了烦恼，想起了目前的困境。
　　说起来在开课考试进入秘境之后，勾寒云已经遇到了两拨灵兽。
　　然而到现在为止，他还始终没有成功地唤出“反骨”，对战灵兽也是完全的肉搏，逮到砂原狼就往它脑壳上砸，一拳一个一拳一个。
　　对战当中，同组的体修似乎出现了幻觉，连自己的身份都忘了，双目失神地望着他询问：“到底你是体修还是我是体修？”
　　不过在勾寒云给了他一拳头之后，这位队友总算是清醒些不再说胡话了。
　　综上所述，一切还算顺利，只是勾寒云毕竟是个天命使然的剑修，十分思念他的剑。
　　这两天，他也曾考虑过找人请教一下，可惜刨除掉家里特别絮叨的父亲和一人带五个孩子的大哥之后，竟无人可问。
　　现在，勾寒云和玉牒匹配的高手聊起来，临时起了些心思，左思右想之后，他含蓄地开启了话题：【我有一个朋友。】
　　康鸢：“……”
　　康鸢回复道：【好的。】
　　勾寒云并不懂康鸢这个回复里的看透一切习以为常的包容和好笑，自顾自道：【我的这个朋友，他还有一个朋友。】
　　【学海无涯：嗯。】
　　勾寒云：【他们两个人很特殊，从出生以来每天都在一起，关系非常亲密，但是最近不知为什么，这个朋友忽然间不理他了。】
　　【学海无涯：怎么个不理他法？】
　　勾寒云：【就是……叫他不回应，强行叫出来，不到一刻钟也会自己回去，不肯和他在一起。】
　　【学海无涯：简单来说，不和他一起玩了？】
　　勾寒云：【……】
　　勾寒云：【也可以这么讲。】
　　康鸢本来还怕勾寒云抛出的故事在自己的知识盲区，这会儿一听，原来是小学生类型的心理咨询。
　　和他的业务范围巧合地重叠了。
　　【一剑霜寒：这种情况下，你觉得该怎么办才好？】
　　康鸢毫无压力，轻松给出解决方案：【不难，分为三步就好。】
　　【第一步，去找他沟通，面对面问清楚他们之间问题出在哪里，去耐心倾听对方的心里话。】
　　【第二步，协商让步，对他提出的要求予以一定程度的接受，表示自己愿意尊重对方的想法。】
　　【第三步，重新强化彼此的关系，可以适当地给对方送礼物，要时刻记得再亲密的关系也需要日常维护。】
　　勾寒云看得十分认真，越看越觉得有道理。
　　他问问题的方式本就含糊，对方的回答在他的眼中也是含糊的引导，翻译领会一下，似乎就是让他打开识海，去灵台和本命灵剑对话，达到进一步的神魂融合，倘若有必要，还可以再给灵剑灌输一部分灵力。
　　好熟练的处理方式，尤其出口随意，更无形中透露出一种处事淡然的高手风范。
　　勾寒云内心升起了一种充钱的冲动，想到对方不喜欢，勉强忍住。
　　奈何心中震动，还是忍不住询问：【像你这样的人，称赞别人的时候会用什么方式？】
　　康鸢被问得突然，也不太清楚什么叫作他这样的人，但没多想，随口回复：【牛哇牛哇？】
　　【一剑霜寒】那边立刻效仿：【牛哇牛哇？】
　　康鸢：【？】
　　【一剑霜寒】再次：【牛哇牛哇？】
　　“……”
　　康鸢后知后觉，这才知道对方是在夸自己，他被轻轻逗笑，打上补丁：【说笑而已。】
　　所以这种表达不对？勾寒云：【那要怎样？】
　　看对方是真的想问，康鸢思索一下，在输入栏里认真画了一个竖起的大拇指，原样发了过去。
　　原想着这种图形可能会让对方为难，没想到不到一秒，【一剑霜寒】就给他发了一个一模一样的大拇指。
　　【学海无涯：？】
　　【学海无涯：你怎么画出来的？】
　　勾寒云：【不是画的，我复制贴出来的，复制你不懂？】
　　勾寒云：【哦，忘了你不会玩玉牒。】
　　康鸢：“……”
　　和【一剑霜寒】聊着聊着，时间一晃而过。
　　郑九霄自忙碌中松下一口气时，正看见身旁的美貌少年嘴角带笑，颇有几分无奈地看着玉牒屏幕。
　　郑九霄之前全神贯注，不曾注意康鸢在做什么，现在才发现康鸢是在聊天。
　　因此不由有些惊讶——一般来说，秘境会隔绝外面的信号，玉牒接不到秘境以外的消息，只能在秘境之内互相传输。
　　所以康鸢是在和同窗里的某人说话？
　　……谁啊？
　　不等问出口，康鸢察觉到了他的动静，收起玉牒，询问：“做好了？”
　　郑九霄凝神回道：“好了。”他环视一周，带着光荣完成任务的正经和郑重，“十五枚用来破瘴气的丹药，一粒不多，一粒不少。”
　　康鸢开口：“我不用吃，所以还是多了一粒。”
　　“……”郑九霄刚绷住的严肃劲瞬间消失，他撞了下康鸢的肩膀，道，“拆台是不是？”
　　康鸢轻轻笑了下，很快收敛，山洞里的人一直都或多或少注意着郑九霄的动静，此时丹成，自然而然引来了众人的目光。
　　康鸢接过了郑九霄的丹药，成了受人瞩目的C位。
　　丹药制成了这么多，从一开始就是打算分给其他人。
　　可此时是在考试，将能恢复行动力和战斗力的丹药平白分给彼此竞争的对手，即使不说是愚蠢，也沾点圣母胸怀。
　　康鸢没打算私藏丹药，但也没有打算白给。他轻轻咳一声，开口：“分丹药之前，有些话要说清楚。”
　　他出声时，远在青澜殿的诸位监考也在观看。
　　看见康鸢说话，有人提出了一个问题：“怎么是他来说话？”
　　灵泉之体是孱弱废物，几十万年来，永远都是受控制或者躲在别人背后的形象。
　　可此刻的山洞，同组的郑九霄和戚雪枝都没有去争抢康鸢的话语权，其他几组也没有质问为什么由他来开腔，以至于乍一看，十几个少年才俊，却好像让康鸢这个最弱的灵泉之体掌控了全局。
　　事实上，并不是好像如此，而是确实如此。
　　康鸢代表着他的小组，以教师讲话的姿态提出了自己的条件：“破瘴气的丹药每人都会有，但在场的所有人，都要遵守一个共同的规则。”
　　众人交换眼神，只当康鸢是要趁火打劫：“什么规则？”
　　康鸢道：“外面天亮之后，由我的小组最先离开，我们离开半个时辰之后，其他人才能出去。”
　　也就是说，要他们迟半个时辰进场？
　　裴秋水组里的人不太相信：“只是如此？”
　　康鸢：“只是如此。”
　　本以为要狮子大开口，这么一对比，要半个时辰的时间简直跟闹着玩似的。有人眼神不屑，询问康鸢道：“你确定？”
　　康鸢看了望着他的郑九霄和戚雪枝一眼，应道：“确定。”
　　可半个时辰能做什么？以为自己能抢到多少灵兽不成？
　　所有人的心里都共同闪过这个想法，不管之后的打算如何各异，最终都是点了头，接受了这个条件。
　　郑九霄亲自将丹药分了出去，在他分完不久，山洞之外便隐隐透出光亮。
　　天明了，也不知道这一段时间的黑暗和瘴气一起到底淘汰了几位考生。
　　康鸢和众人约定的条件已成，小组可以最先动身，他们当下没做停顿，率先离开。
　　路过山洞口之时，康鸢和勾寒云擦身而过，后者紧闭双眼，似乎在闭关打坐。
　　出了山洞，郑九霄方忍不住提出疑问：“阿鸢，半个时辰是不是太短了？我们的目标是隐青鸟，可到现在为止，还不知道隐青鸟去哪里找。”
　　康鸢不见任何的慌乱，答道：“我们不去找，叫它们来找我们。”
　　郑九霄没听懂：“什么意思？”
　　戚雪枝侧头，乳白色眸子中闪过什么，开口：“你是想把它们引过来？”他客观道，“可来的未必只有隐青鸟，这很危险。”
　　康鸢回道：“来什么都可以，反正有戚同学在，够了。”
　　戚雪枝不置可否，面上却是笑了一下。
　　郑九霄尚未懂这里头最深的意思，神情依然迷惑：“不是，到底什么意思，要把灵兽引过来？怎么引？”
　　康鸢不再打哑谜：“我不了解灵兽的具体习性，但我知道所有的灵兽都喜欢灵力充沛的食物。”
　　他笑着望着郑九霄，问：“还有什么食物能比我灵力更充沛？”
　　“……”难怪戚雪枝会说这很危险，灵泉之体拿自己当诱饵，能不危险吗？！
　　郑九霄可算懂了，立刻强烈拒绝：“我觉得不行！”
　　康鸢道：“我觉得可以。”
　　一边说，他一边从腰间的储物囊里掏出了一张黄色的符，慢条斯理贴在自己头上，微笑着补充：“我还觉得，这半个时辰，足够我们把秘境里所有的灵兽全部清光。”


第14章 聊起天真开心
　　符一贴上康鸢的额头，周围的空气凛然一新。
　　郑九霄自流动的瘴气之中捕捉到一股香气，不浓，但非常清爽，勾得人有些心痒。
　　这味道并不是凭空出现的，源头正是康鸢，莫说灵兽会循香而来，就连郑九霄这个对双修毫无兴趣的医修，都恍惚间感受到一种可怕的诱惑。
　　……好香。
　　那是毫无杂质，本来不应该具象化的纯正灵气的味道。
　　恐怕根本没几个人知道，灵气太过干净浓郁之时闻起来会是这个样子。
　　戚雪枝没有说话，长剑在手，挥出剑光。
　　郑九霄毫无反驳余地，亦在周遭寂静之中察觉出了山雨欲来的危机，急忙寻好站位，守住了康鸢的正后方。
　　地面震动起来。
　　有数只灵兽在靠近。
　　…………
　　青澜殿内，讨论声迭起。
　　“是符？”
　　“原来是符？！难怪……”
　　难怪康鸢这个灵泉之体在之前的交战中打退过级别不低的皇天蟒，当时角度太偏情况太急，没人看清楚，此刻才知道其中的原因。
　　一时间，议论声没有消减，反而更甚。
　　“可符修对于灵根的要求也不低，没有灵根，如何保证在画符的过程之中灵力输入不间断？将灵力灌注到符咒中不易，且越高级的符对于灵根灵力的要求越高，正因为如此，如今在术法盛行的时代，符修才会渐渐没落。”
　　“是啊。”
　　忽然，宋满出声道：“是血。”
　　她目光望着康鸢额上符咒中闪耀的淡红色，其他人随之看过去，很快心里一惊。
　　不错，确实不像是一般的朱砂，是血？灵泉之体的血？
　　……原来如此。
　　画符需要保证灵力恒定，不因任何外物而产生波动，因此需要很高的灵力使用技巧。
　　可正因为如此，画符对于康鸢而言反而成了一道别人都无法尝试的蹊径，只他一人才有可能成功的偏门之道。
　　还有什么能比灵泉之体的血灵力更稳更纯？
　　不过不怪诸位执正甚至掌教都没有立刻想到这一点。
　　灵泉之体万年难遇，偶尔出现一个，用处也多偏于双修，鲜少有人会想到用来画符，毕竟在各种使用灵泉之体的方法之中，这种利用率实在不高。
　　再者，现在还不是别人用灵泉之体画符，而是灵泉之体自己放自己的血来自保，放眼望去，属实是数十万年来的头一份。
　　孟掌教出声评价：“他倒是有几分小聪明。”
　　周边人面面相觑，没接这话，心里倒是有些旁的想法。
　　其实何止是几分小聪明？
　　能想到用血来画符或许不难，直接用血来注入灵力也不难，但真正能将那符一笔画出来，本身就需要天赋。
　　尤其看灵泉之体头上的这张符，他们之前从未见过，如果不是灵泉之体独创，也该是他从残卷里头自己补全的。
　　两者不管是哪个，都能说明一些问题。
　　秘境里的震动越来越厉害。
　　即使在山洞里面，也能感觉到灵兽在向着某个方向迁移，酝酿着一场大型的暴动。
　　紧接着，那动静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就在山洞的不远处，沙砾横飞，地动山摇。
　　“怎么回事？打起来了？”
　　“出什么事了？”
　　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中，一股想要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的急切感在周遭蔓延来开。
　　裴秋水性子不在稳重之列，人群之中又不好和小姑娘私语调侃，见状起身道：“我出去看看。”
　　其他人并未阻拦，似乎都有这个意思。可他走到洞口之时，一道背对着洞内的身影伸出手臂拦在了裴秋水面前。
　　裴秋水一时不悦：“勾少爷这是干什么？”
　　勾寒云闭着眼睛，并未睁开：“还没到半个时辰。”
　　“……”又来了，装逼党，裴秋水有点烦躁，“我没有要进场狩猎的打算，只是想看看发生了什么。”
　　勾寒云不欲理会他的借口：“不行。”
　　他淡淡却不容拒绝地强调道：“约好半个时辰，半个时辰不到，谁都不能出去。”
　　裴秋水：“……”tui！
　　【我这个暴脾气嘿！他以为他是谁啊？！系统，告诉他装逼判几年！】
　　系统：【滋滋。】
　　裴秋水：【又滋，说话。】
　　系统：【未检测到“装逼”的情绪数据，可以判定他没装。】
　　裴秋水：【……】我靠。
　　说话间，外面的动静越来越大。
　　对于山洞里的人来说只有声音，对于在场的郑九霄而言，却是飞速涌到眼前的灵兽。
　　皇天蟒，满地乱窜的砂原狼，还有夹在沙土和瘴气之中发出翅膀扇动的声音但看不见身形的隐青鸟。
　　太多了。
　　麻了啊！
　　郑九霄自己也不清楚自己都做了什么，倒是他身边的剑光没有停下，月牙一样的刃光织成了巨网，将大型的灵兽都拦在了外围。
　　戚雪枝还有闲心介绍：“修无情道，剑名薄松。”
　　郑九霄喊道：“什么？”
　　戚雪枝：“放进去了。”
　　郑九霄：“啊？？？”
　　郑九霄跟不上，康鸢却应道：“嗯，这便好了。”
　　他的声音轻灵，指尖的动作也灵活，青澜殿中的人只见他手指横扫，空中赫然出现了一张宽一寸左右的黄符，接着向右平移，一模一样的符平铺开来，环绕他围成了一周。
　　一张，两张……一共十八张。
　　紧接着这十八张符上下又铺开黄符，整整形成一个圆球。
　　符纸的数目一下变得数不清，只有光辉闪耀，好像有引力一般，将周遭所有的隐青鸟都吸在了球面之上。
　　灵兽爆发出激烈的挣扎。
　　翅膀翻腾时砸得符阵爆发出了尖锐的声响。
　　但也只是一瞬。
　　很快，整个符阵忽然燃烧起强烈的火光，红色的火焰吞噬一切，将球面上的一切都湮灭无踪。
　　热浪没有蔓延，既没有伤到不远处的戚雪枝和郑九霄，更没有触及内部的康鸢分毫，那攻击爆发时精准无情，结束时却又温柔和顺恰到好处。
　　郑九霄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两道声音便同时响了起来。
　　一道是康鸢，和他道：“罗天符，主火。”
　　一道是提示音：【康鸢组狩猎灵兽成功，计十五分！】
　　…………
　　沉默。
　　全员沉默。
　　青澜殿内，除了面无表情悄悄握紧剑的宋满，其余人都露出了程度不一的震惊神情。
　　刚才的一击尚在脑海中挥之不去，越是细想，便越是凝重。
　　这便是灵泉之体血液的威力？
　　罗天符只是符咒里常用且简单的一种，但刚才那压制性的秒杀，绝对不是一般符修能做到的。
　　还有符箓的数量，不提身体柔弱的灵泉之体，就是强壮的符修，也不可能会这么用符，简直消耗太大，得不偿失。
　　偏偏康鸢的表现如此举重若轻，符咒控制之精通，使得这个瞬间，几乎所有背负着教书育人职责的执正都冒出一种惋惜之感。
　　天分，悟性，实操时的冷静和判断力他都有。
　　但可惜了……竟然刚好是灵泉之体。
　　若他不是灵泉之体，那……
　　康鸢对外界的反应一概不知，狩猎成功之后的第一个想法，其实还是有几分庆幸，他在考试之前的两天，熬夜画了很多的符，虽然用了自己的血，但实际上稀释了好几次，刚才用的就是稀释过的血画的。
　　幸好血液稀释以后足够用，他一口气画了上百张，不然每次放血量太多，对他也是一种负担。
　　顺便一提，他衣服内侧其实也贴了几张罗天符。
　　因为稀释到血色都没了，刚好用来做暖宝宝。
　　还在思索，康鸢脚下一轻，眼前的画面瞬息万变。
　　等再落地时，他身边站的还是戚雪枝和郑九霄，环境却不再是秘境，而是空空荡荡的青澜殿外。
　　康鸢：“？”
　　郑九霄这才回过神来：“被弹出来了，我们的考试结束了。”
　　话音落下的同时，青澜殿外陆陆续续出现了十余个身影，俱是面色迷惑，继而大惊失色。
　　戚雪枝明悟：“看来他们的目标也是隐青鸟。”隐青鸟被全部狩猎之后，这些人自然也就拿不到分，强制性退出了。
　　康鸢应了一声，却是有点惋惜：“原来目标灵兽没了会被自动弹出，我原本还想将所有的灵兽都……”
　　他没说完，郑九霄目光已经开始震荡，他之前还以为康鸢说要清空所有灵兽带着点玩笑和夸张的意味，没想到竟然是认真的。
　　可话又说回来，还真不是没可能。
　　郑九霄惊讶得不得了，忍不住夸赞：“原来我们阿鸢才是深藏不露，你到底有多少惊喜是我不知道的？”
　　康鸢听着他无师自通的玩梗，也觉得有意思：“一点点。”
　　郑九霄：“我不信。”说完心情依然激动，“说真的，你刚才好厉害，真的好厉害！”
　　康鸢十分谦虚：“多亏了你和戚同学拦住了其他的灵兽。”
　　郑九霄：“明明就是你……”
　　他们这边喜气洋洋，被弹出来的其他人却是血都要吐出一斗。
　　这可是开课考试，接下来的时间都会顶着这次的成绩上课，现在完了，零分。
　　这怎么拿得出手？
　　弹出之前，大家都听到了拿分的是康鸢组，此刻一看康鸢组的三个人，自然而然地认为真正拿分的人是戚雪枝。
　　其余两人，一个医修，一个废物，就算拿了分，也铁定是躺赢。太气了，有人低声骂道：“得意什么？”
　　“要没有戚雪枝……”
　　等看到康鸢的脸，这些声音又哽住，怒气无声发酵。
　　郑九霄心情太好，懒得理睬，再看康鸢，果然是视若无睹，一个眼神都不给。
　　他只和康鸢道：“秘境里的时间和外面的流速不一样，我们都结束这么久了，其他人应该也快了。”
　　果然这话落下没多久，弹出的人开始越来越多，快满员时，康鸢听到周遭有一阵呼声，循声望去，一道身影从人群中穿过，手上持着一柄金色的长剑。
　　周围人之所以叫出声是因为秘境弹人的时候太过突然，那人的长剑还没有收。
　　被弹出之后，他的神色还有些迷茫，似是没有想到这么快就结束，随后皱眉，将长剑向后挥动，金光宛若一道脊骨，和他的身体融为一体。
　　康鸢已经见过勾寒云，不会再单纯为勾寒云的相貌吃惊，可看到他收剑的那一幕，仍不由惊叹了一秒。
　　他见过宋满和戚雪枝这样的剑修，可用这样的方式收剑还是头一次看，那幅画面让他第一次对修仙界的“剑修”一道产生了些许触动。
　　本命灵剑，剑修本人就是剑鞘。
　　剑随人生，剑在人在。
　　……有点帅。
　　现在，所有人的考试都结束了。
　　青澜殿里执正们紧锣密鼓地整理好了分数，监考们再次出现在众人前面时，说话的人变成了中央的三位掌教。
　　掌教凝视着下方的学子，说出了康鸢非常熟悉的台词：“我没想到作为十二洲天资聪颖的可造之材，大家竟然会让我如此失望。”
　　“一分就能及格，为什么有这么多的人连区区一分都拿不到？
　　“是云上仙宫的要求太苛刻吗？不，不是，是你们是我见过的最差的一届。”
　　学子们鸦雀无声，脸色都绿了，紧接着，等孟掌教说出“今天这场考试中所有零分的学子，这半年要多修两门功课”之后，那脸色简直不是难看，而是根本没法看了。
　　…………
　　适当地训责之后，便是公布成绩。
　　执正从零分往上倒数，一连念了三十几位。
　　随后，一分的学子里有郑九霄和常姓体修，二分的学子里有裴秋水和钟铭，轮到最后只剩三位时，执正稍稍停了下来。
　　他看了看前三名的名字，任由下方的学子在这短暂的空隙里窃窃私语。
　　“还有什么悬念，不就是戚雪枝和勾寒云？”
　　“其实我还以为勾寒云会拿第一，谁能想到戚雪枝直接扫了十五分，他还是人吗？”
　　“他本来也不是人，他是半妖。”
　　“那除了第一第二，还有一个是谁？还有谁的名字没念？”
　　“都顾着听自己，谁会在意别人？”
　　“……等等，你们有人听到那个灵泉之体的分数了吗？”
　　一时间，众人心里都萌生了一种极为酸涩无语的想法。
　　他娘的……不会就因为和戚雪枝一组，那个灵泉之体直接躺到前三了吧？！
　　这时，执正轻咳一声，终于宣布：“本届开课考试第三名——戚雪枝，计五分。”
　　一时间，满堂皆惊。
　　众人几乎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们自然知道会有戚雪枝，可什么情况？？
　　戚雪枝怎么只计五分，还是第三名？？
　　第三？！
　　没等众人反应，执正又道：“本届开课考试第二名——勾寒云，计六分。”
　　“……”
　　？？？？？？
　　勾寒云是第二？
　　那……
　　执正没有停顿，一口气读完，掷地有声：“本届开课考试第一名——康鸢，计九分！”


第15章 聊起天真开心
　　九分，第一名，那个灵泉之体康鸢！
　　几乎是瞬间，震惊之声不绝于耳，比风声更迅速地蔓延开来，没有人清晰地说出质疑之语，但所有人的声音却又相同地凝聚成一个意思——
　　怎么可能是他？！
　　他怎么可能赢过戚雪枝和勾寒云，成为第一？？
　　康鸢堂堂正正迎接了四面八方射来的目光。
　　他的眼睛只看着前方，台阶之上，宋满和他对上了视线，目光中有着隐藏的震惊和激动。
　　康鸢笑了一下，脊背挺直。虽然他一心想着低调尽量不惹麻烦，但这个第一名，还真是要拿的，既是为了愿意送他来云上仙宫的易迢和宋满，也是为了自己。
　　他虽然不爱争抢，但只要遇到考试的场合，总有种奇妙的好胜心。
　　毕竟没个出类拔萃的选拔成绩，哪里有脸去教学生？
　　该出手时还是要出手的。
　　场面有些混乱。
　　可在如此多执正和掌教的眼皮子底下，作弊显然不可能，一群震惊的考生心中疑虑再多，也无法对这个结果表示反对。
　　怪异的气氛中，只有郑九霄破开云雾，乐呵呵道：“阿鸢！真棒！”
　　康鸢对他笑了一下。
　　“肃静。”稍显严厉的声音压制了众人，孟掌教适时一挥手让执正退下，亲自开口道，“前三名上前。”
　　周围果真一下安静下来，康鸢看了眼戚雪枝，两人一起上前一步，勾寒云和他们站成一排。
　　站定以后，再畏惧掌教的威压，底下还是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当这三人站在一处之时，天下的灵秀之气好像都聚在了这一处——当然，单纯指的是颜值。
　　孟青的目光在三人脸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在康鸢的脸上。他没说什么，康鸢却有所察觉，这位掌教对他似乎多有不喜。
　　很快，孟青移开目光，凭空一揽，三枚颜色不同的指环落在他掌心，分别为金银铜三色。
　　孟青道：“这是历届前三名的标志，拿到这个荣耀，代表着云上仙宫对尔等的认可和期待，切要精心修炼，以求来日有成。”
　　原来还有奖品，康鸢这倒是没想到。
　　便是这时，他忽然听到台阶下有人嘶了一声。
　　【我靠。】
　　这声音来自裴秋水，康鸢不知他在靠什么，下一秒，便瞧见戚雪枝戴上指环，一道波纹凭空而起，直直渗入手臂，透出隐隐的光芒。
　　之后戚雪枝无声地甩了下手，似乎骨骼较之前轻便很多。
　　原来不仅仅是个象征性的奖品，还是能提升体质的辅助道具？
　　第三名的尚且如此，那第一名的奖品……
　　康鸢察觉出了这个的稀有度，等轮到自己时，接过后细心地看了好几眼。
　　他没有立刻戴上，而是在众人羡慕的目光中将它放进了储物袋。
　　放好之后看勾寒云，对方也没有佩戴的意思，左左右右打量好几眼，眉头上仿佛系了个疙瘩。
　　康鸢和勾寒云半点都不熟，偏偏看他这副样子，鬼使神差地忍不住发问：“你怎么不戴？”
　　勾寒云没料到康鸢会和他说话，停了下才回道：“戴上以后，岂不是人人都知道我是第二名？”
　　唔，这话说的，康鸢一时竟不知道该从哪里回答好：“可一直不戴不是很浪费？”
　　勾寒云看着他的眼神像是收到了什么暗示，沉默好几秒，最终将自己的指环塞到了康鸢手中，走了。
　　康鸢：“？”
　　……什么意思？
　　自己不要，就给他了？就算是勾家的小少爷，这也太大方了吧？
　　回到人群中，康鸢难得还有点蒙，不过接下来还有事，也只能暂且放下迷惑。
　　执正们在玉牒上公布了这半年的课表，除了八门所有人都必须学的公开必修课，每个人还有两门按照兴趣选择的选修课。
　　这个设置透着一种现代感，康鸢看了一会儿，在选修课里看到了宋满负责的科目——“什么叫无情道”。
　　康鸢有种亲切感，专门指给戚雪枝。
　　戚雪枝却道：“我便算了。”
　　康鸢惊讶：“你不选？因为太擅长，反而不用修？”
　　戚雪枝道：“不是。”他停顿一下，微笑道，“只是觉得，无情道或许并不适合我。”
　　康鸢看了看戚雪枝头顶的【好感度0】和【欲望度0】，欲言又止。
　　无言几秒，康老师由衷道：“……你太谦虚了。”
　　郑九霄没犹豫那么久，选了“草药三千种”和“奇门杂症”。康鸢在最后，选了“学剑”和一门纯理论的冷门课。
　　“学剑”自然是要入门成为剑修，郑九霄看得有点心慌：“你真的要学剑？剑道入门不易，而且我看你用符用得明明很好。”
　　放弃用符简直是舍近求远……尤其没有灵根，那学剑就只剩花把式。
　　康鸢听出了郑九霄的未尽之言，没有反驳，也没有赞同。
　　用符是自保的手段，他自然不会落下，只是这剑也是要学的。
　　倒不是易迢和宋满给了他什么压力，而是在刚刚看勾寒云收剑之后，他单纯地产生了一种“想尝试”的想法。
　　为什么不能试呢？
　　遇到什么问题就解决什么问题，未必没有生路。
　　颇为重要的开课考试在选课结束后彻底落幕，考虑到学子们既需要休息也需要回去“复盘”，不久之后执正便宣布了解散。
　　康鸢和郑九霄同路，在回去的路上，收到了宋满的【一点通】消息。
　　宋满人还有事，不能追上来，只能在【一点通】上恭喜：【第一名】
　　宋满：【做得好】
　　这三个字比任何多余的夸赞都令人开心，康鸢乖乖回复了一句谢谢师姐。
　　同时，康鸢看到了另外一条来自【一剑霜寒】的消息。
　　【一剑霜寒：多谢。】
　　这话来得和之前的对话隔了一段时间，康鸢稍许工夫后才反应过来：【你和朋友和好了？】
　　发完之后，康鸢顿时发觉自己戳破了什么，奈何玉牒没有撤回功能，他只能硬着头皮替他挽尊：【额，我的意思是，你的朋友，和你朋友的朋友和好了？】
　　【一剑霜寒】那边也和康鸢一样诡异地沉默了一下，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虽然晚了一点。】
　　【一剑霜寒：但算是。】
　　康鸢：【晚了一点？什么晚了？】
　　勾寒云只拿了第二，不是很想讲：【……不值一提。】
　　又不值一提，康鸢隐隐觉得有点好笑，不过能真的帮助到这孩子，他还是心情不错。
　　康鸢发送：【不用谢。】
　　【一剑霜寒：就谢。】
　　头顶呼啸过一阵风，康鸢仰头看去，正是勾寒云御剑飞过。
　　御剑，远比收剑还帅。
　　康鸢看得专注，慢一拍才想起了刚才的指环，呼唤道：“勾、勾同学！”因为犹豫称呼，所以迟了一秒。
　　勾寒云的剑在空中晃了晃，明明听见了，却剑下生风，更快地飞走了。
　　康鸢搞不懂他，只得低头，继续和【一剑霜寒】发消息：【我并没有做什么，是你朋友自己的功劳。】
　　然而不知为何，【一剑霜寒】已经完全不在刚才的气氛之中，他苦兮兮地和康鸢抱怨：【……我不开心。】
　　康鸢：【？】
　　康鸢：【怎么又不开心？】
　　【一剑霜寒：讹我东西就算了，还骂我。】
　　康鸢：【……】
　　康鸢还是不太确定“讹”到底有没有成立，也不知道又发生了什么，赶紧挑着后半段问：【骂你什么了？】
　　【一剑霜寒：骂我是狗。】
　　康鸢：“……”
　　单听这话，骂得好像不是很过分，但毕竟是孩子，年纪小还是很容易形成心理创伤的，康鸢十分重视，打抱不平：【太过分了吧！】
　　【一剑霜寒：是吧。】
　　【一剑霜寒：我生气了。】
　　“……”康鸢面上没有笑出来，心里却实在忍不住想笑。
　　郑九霄看他表情奇怪，撞了他一下：“阿鸢？”
　　康鸢轻笑：“没事。”说着，他收住笑容，有点不习惯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少了面具，还真是凉飕飕的。
　　…………
　　结束了有点漫长的一天，这日的晚上，康鸢很早就睡下。
　　只是或许是精神有点亢奋，他夜里忽然醒来，而且精神抖擞，睡不回去。
　　……无事可做。
　　康鸢拿起玉牒刷了刷，发现玉牒上多出了一条崭新的提醒：【一点通已完成功能更新，是否安装使用？】
　　聊天软件上架了新功能？
　　康鸢略感惊喜，虽然他并不嫌弃萝卜，但实事求是地说，【一点通】现在的功能还是过于简单。
　　会是什么？是增添能发语音的功能，还是能彼此发送图片？
　　不管是哪个，康鸢都充满期待，他快速点击安装，满怀憧憬地打开，结果翻来覆去看了两圈，都没有找到新功能的按钮。
　　？
　　这到底更新了什么啊？
　　康鸢奇怪得紧，又点进好友界面转了一遍，依旧毫无收获。
　　……该不是大半夜的驴他吧？
　　康鸢顺手在【一剑霜寒】的名字上戳了戳，两人的白色聊天框突然跳出来：【“学海无涯”拍了拍“一剑霜寒”】
　　康鸢：“……”
　　拍了拍。
　　竟然是拍了拍。
　　……这更不更新有什么区别？
　　事实证明，区别还是有的，因为【一剑霜寒】被他拍醒了，并且反手拍了回来。
　　【“一剑霜寒”拍了拍“学海无涯”】
　　【“一剑霜寒”拍了拍“学海无涯”】
　　为什么拍两次？康鸢忍不住戳【一剑霜寒】的名字：【“学海无涯”拍了拍“一剑霜寒”】
　　【一剑霜寒】瞬间又拍回来：【“一剑霜寒”拍了拍“学海无涯”】
　　“……”这孩子太倔了，康鸢哭笑不得：【别拍了。】
　　【一剑霜寒：你先拍我的。】
　　好好好，是他先拍的，康鸢：【我不拍了。】
　　【一剑霜寒：。】
　　“。”太有现代聊天那味，康鸢简直被【一剑霜寒】的无师自通给惊到，不过既然都聊了起来，他便多问：【还没睡？】
　　【一剑霜寒：气得睡不着。】
　　……还在生气，太阳都下山了，他的气性还没过。
　　康鸢感觉哄也没用，于是转移话题：【一点通更新的这个功能，有些鸡肋。】
　　【一剑霜寒：什么意思？】
　　康鸢适当地解释了一下：【就是没什么大用，我觉得一点通现阶段其实还有其他很多的功能可以更新。】
　　【一剑霜寒：千里传音还要两年。】
　　怎么忽然说到千里传音？而且听这内容好像还是内部的消息。
　　康鸢奇怪，却也没太在意，只道：【也不一定得是什么大功能，基础方面其实也有很多能改善。】
　　【一剑霜寒】意外地对这些很有兴趣，问他：【比如？】
　　比如以现在两个人的聊天方式，【一点通】基本等同于短信，离其他的通讯软件差了许多的东西。
　　康鸢：【除了名字，其实还可以显示对方的头像，点进头像，能看到详细资料，比如年龄和出生地，有助于双方确认消息，增进了解。】
　　【一剑霜寒：啊。】
　　康鸢：【怎么了？】
　　【一剑霜寒】沉默了一下，没说话，随后将康鸢之前发送过一次的图形大拇指发了过来。
　　来自修仙界本土人士有样学样的赞美，无形中比语言更容易叫人不好意思。
　　康鸢一时哑然，这时【一剑霜寒】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道：【年龄和出生地原来能告诉别人吗？】
　　康鸢反问：【为什么不能？】
　　勾寒云一直没有和对方交流过彼此的信息，就是防止过多的打听会冒犯高手，看见康鸢是这个态度，便终于发问：【那你是哪里人？】
　　康鸢：【中洲。】
　　到了这会儿，康鸢也懂了【一剑霜寒】的犹豫，聊到现在，他们确实对彼此一无所知。
　　康鸢并不反感和对方增进了解，不管是为了那“六十万债务”，还是为了这孩子本身。他反问：【你呢？】
　　勾寒云：【小香洲。】
　　勾寒云又问：【贵庚？】
　　康鸢：【十六。】客观来说，他现在的身体确实十六。
　　答完这条，对面没有了反应，康鸢没有察觉，继续发问：【那你？】
　　【一剑霜寒：十五。】
　　这一瞬间，康鸢跟着沉默了。
　　两个人相隔甚远，心里却同一时间冒出了相同的想法。
　　你？
　　十六（十五）？
　　——骗鬼呢你？


第16章 聊起天真开心
　　不要说十五，康鸢一直觉得对方是个小学生，也只有小学生，才能精准聚集【一剑霜寒】身上的各种要素——
　　口气轻狂，奇妙的逻辑思维，时不时冒出的天真傻气，还有旺盛的求知欲。
　　十岁！
　　真的不能再多了。
　　勾寒云那边则是另一套相反的想法。
　　他一点都不觉得【学海无涯】只有十六，说实话，看【学海无涯】这个深藏不露的高手的水准，他总觉得对方起码也该有八十六才对。
　　七十六、六十六。
　　嗯，最少六十六，绝对不能再少了。
　　所以果然年龄还是不能说的秘密……两人的思维发散着，诡异又心有灵犀地略过了这个话题。
　　稍后，勾寒云又问：【男女？】
　　康鸢：【男。】
　　康鸢：【你？】
　　勾寒云：【男。】
　　这倒是没什么意外的，康鸢脑海中隐隐勾勒出的形象也一直都不像个女孩子。
　　他思索时，【一剑霜寒】那边的话题发生了一些转变：【还有吗？】
　　康鸢：【什么？】
　　【一剑霜寒：玉牒的改进。】
　　如果真心要探讨这个问题，一时半会儿聊不完，康鸢只简单地提了下：【还有朋友圈和动态。】
　　【一剑霜寒：什么是朋友圈？】
　　【一剑霜寒：什么是动态？】
　　康鸢对【一剑霜寒】接连不断的问题一点都不惊讶，反正睡不着，便耐心一一解释了一下。
　　等说完了，他才来得及询问：【你问这些做什么？】怎么改进玉牒的话题，对于一个“小学生”而言，属实是有点不沾边。
　　【一剑霜寒】的回应很快到来：【实现它们。】
　　实现？康鸢惊讶：【怎么实现？……具体说说？】
　　勾寒云一言蔽之：【我家里有人。】
　　康鸢：“……”
　　家里有人，康鸢盯着这几个字看了半天，仍然无法确定这具体指的是什么意思。
　　他是已经知道【一剑霜寒】的家庭条件非常优渥，但“家里有人”囊括的范围太大了……
　　康鸢试探着询问：【你的意思是……】
　　康鸢：【你家里有人是甲方？】
　　【一剑霜寒】静了几秒，回复：【什么是甲方？】
　　“……”康鸢：【就是提出目标和要求的一方。】
　　【举个例子，如果双方签订合同】
　　【那么……】
　　后面的话还没发送过去，【一剑霜寒】的消息便发了过来：【什么是合同？】
　　康鸢：【……】
　　【一剑霜寒：发……干什么？】
　　康鸢：【算了。】
　　康鸢：【你就当我没说。】
　　【一剑霜寒：从哪句开始当没说？】
　　【一剑霜寒：？】
　　【一剑霜寒：搞不懂你。】
　　“……”和小屁孩聊天上头的感觉一下子就来了，康鸢哽住，停止再继续这个话题。
　　不过有关“家里有人”和“实现玉牒改进”什么的到底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说到底，他也只是和人闲聊而已。
　　若区区闲聊真的能实现这么多功能，那【一剑霜寒】不能叫作一剑霜寒，应该改名叫作一剑神灯了。
　　康鸢聊了这许多，尚未感受到睡意，他下床绕了一圈，虽然没什么饥饿感，但还是在储物袋里摸出了两块糖——这还是他从无妄宗来的路上买的，就剩这两块。
　　康鸢嘴巴空，很快将一块放入口中，另一块则让了让他的小网友。
　　康鸢：【我在吃糖，你吃吗？】
　　【一剑霜寒】的关注点当场走歪：【你这个年纪，还爱吃糖？】
　　【一剑霜寒：我不吃。】
　　康鸢读出了一点微妙的含义，什么叫作他这个年纪，他这个年纪怎么了？感觉奇怪的人该是康鸢才对，他反问：【你这个年纪，竟然不爱吃糖？】
　　康鸢：【为什么？】
　　一股双向沉默蔓延开，双方再次在年龄问题上因各自的理解产生了分歧。
　　末了，【一剑霜寒】才反应过来，想起询问：【我们在玉牒上，怎么分糖？】
　　康鸢自然知道，他也是刚刚才萌生的想法：【我通过玉牒，开一个能投递物品的传送阵。】
　　康鸢：【空投给你。】
　　【一剑霜寒：？？？】
　　【一剑霜寒：……你能办到？】
　　康鸢想的是画一张高阶的传送符，给符加上一次性，并且只能传送小物件的限制，用他没有稀释过的血来画，应该不会很困难。
　　他一时不太明白【一剑霜寒】为什么这么惊讶，犹豫了一下回道：【能……吧。】
　　勾寒云：“……”
　　勾寒云面无表情。
　　其实惊讶得马尾都晃了。
　　这……一种难以抑制的吐槽欲在他心中萌生——高手！你还说自己年纪不大！
　　他并未想到画符一派，思维局限于用术法达成的传送阵，由是越想越心惊。
　　他们两人之间现实中互不相识，彼此都不知道对方的位置，连接两人的是节点宛如密布星辰的复杂灵网。
　　一方想要精准地开阵，就要从数之不尽的灵网线路之中寻到独属于他们的那一条，还要有足够的灵力来支撑路径，直到物品传送成功。
　　太难了。
　　勾寒云觉得自己的兄长，甚至父亲都未必能做到。
　　康鸢不知道【一剑霜寒】的想法，看他没回复，发了个【？】。
　　勾寒云冷静了一下，自顾自地整理了一下思绪，最终将他目前最大的疑问发了出去。
　　【一剑霜寒：等等。】
　　【一剑霜寒：空投是什么？】
　　康鸢：“……”
　　康鸢哭笑不得，心累。
　　他无奈地摇头轻笑，哄孩子似的发送：【睡吧。】
　　【一剑霜寒】并没有拒绝，很乖巧道：【好哦。】
　　康鸢：【晚安。】
　　晚安又是个很少见的说法，和之前的早上好一样，对勾寒云来说有些新奇，不过他吸收新消息总是格外地快，也没有再问。
　　只同样回复：【晚安。】
　　写出这两个字后，勾寒云心脏有了一点奇妙的跳动，反骨也在他的识海里打了个转，象征他的心情爽朗，有点开心。
　　这也是第一次。
　　有人和他说晚安。
　　对方没了动静，想来应该是睡了，康鸢松了一口气，但没有回床上，而是在桌前端坐，打开了【藏书馆】。
　　写下传送符，点击搜索，康鸢寻到了一本价值十万灵石的古籍，简介便是“瞬行千里，聚万物于一点之上”。
　　正是他需要的。
　　可惜……贵疯了，简直是玉牒在看他的存款下菜碟，康鸢有点怀疑，这修仙界是不是也讲究大数据。
　　笨蛋才买。康鸢放弃得飞快，这时玉牒忽然轻振，来了新消息。
　　【“一剑霜寒”拍了拍“学海无涯”】
　　康鸢：“……”
　　【一剑霜寒：还是我赢。】
　　康鸢：“……”
　　康鸢忍了忍，最后还是无奈地笑出声。半晌，他盯着那十万的传送古籍，最终还是点下了购买。
　　另一边，彻底结束对话之后，勾寒云也没有直接去睡，他将和【学海无涯】聊天的内容挑挑拣拣粘在一起，全部发给了长姐勾灵波。
　　勾寒云：【喜欢吗？】
　　勾寒云：【起来搞。】
　　勾灵波许是在睡觉，没有立即回复，勾寒云想了想，又补充道：【不要问东问西，直接做。】
　　勾寒云信心十足：【我现在是甲方。】
　　…………
　　一夜过后。
　　云上仙宫正式开学。
　　康鸢作为所有新学子里脚程最慢的一个，很早就出了门，按着地图走了半个时辰，才遇到了一起去上课的大部队。
　　郑九霄远远瞧见他，和他打了招呼，两人结伴同行。
　　不出康鸢意料，接下来路上遇到的每一个人路过他身边都会喊一声郑九霄，再次印证了郑九霄打通社交圈的好人缘。
　　对于这一点，康鸢也不是不能理解。
　　从他这两日的接触来看，郑九霄性格好，不争强，积极乐观，有种很特殊的靠谱气质。
　　这样的郑九霄愿意和灵泉之体结伴，本身就给康鸢创造了一个很好的环境。
　　由是康鸢见到郑九霄，神情便温温柔柔带着笑。
　　郑九霄被他的蓝眼睛一看，脸都快红起来，幸好被肤色遮盖，才没那么明显。
　　郑九霄不好意思道：“干吗这么看我？”
　　康鸢：“没什么，你笔墨纸砚都带好了吗？”
　　郑九霄：“带好了，放心吧，你要是不够还能和我要呢。”
　　康鸢：“那今天的课预习了？”
　　郑九霄蒙了：“啊？还要预习吗？你预习了？”
　　两人聊着闲话，还真有几分背着书包去上学的感觉，然而再走一段路，环境早已和正常的校园大不相同。
　　正式开课之后，他们的活动范围不再拘束在青澜殿周围，整个云上仙宫都成了教学区，康鸢过了一个小山头，得以看清云上仙宫的全景，果真是令他吃了一惊，“唔”了一声。
　　太大了。
　　从高处向下看，足有十多个大殿，奇花异石，仙雾缭绕，加上冬日酷寒，仙宫的感觉异常地明显。
　　是了，若是人间，绝没有这样令人惊叹的建筑。
　　康鸢正看着，身边走过了一个人，见状笑他道：“干吗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你不是从无妄宗来的吗？”
　　“莫非无妄宗都是你这样的土包子？”
　　康鸢侧头看去，说话的是一个面容娇俏的少女，略有几分眼熟。
　　康鸢想了想，才想起这似乎是考试时和裴秋水结组并且骂他不要脸的那位少女，名字叫……
　　看向少女的头顶，康鸢在心里读出了两个字：程妙。
　　这倒是没什么，可往下一看，奇怪的事情便出现了，这女孩子明明在讽刺他，可数字却是【好感度90】【欲望度28】。
　　康鸢悄悄瞥了眼郑九霄的头上，郑九霄对他的好感度现在是80，也就是说，这位少女，比郑九霄还“喜欢”他。
　　康鸢欲言又止，稍稍错过脸，便是这瞬间，程妙的好感度降到了88。
　　他微顿，又转过来，那好感度又瞬间变成了90。
　　呃……原来是这样。
　　颜狗。


第17章 聊起天真开心
　　康鸢还在脑中感叹着，程妙再次开口：“发什么愣，土包子连话都不会说了吗？”
　　康鸢这才回过神，看着少女和好感度完全不符的表情，想了想，开口：“你昨天考试考得还好吗？
　　“拿了多少分？
　　“和父母汇报成绩了吗？”
　　程妙一噎。
　　康鸢又补充道：“偷偷告诉你个秘密，我拿了九分，是第一名哦。”
　　程妙：“……”
　　程妙的脸色在气恼和无语之间来回转换，一双本就不小的杏眼瞪得都快赶上郑九霄的眼睛大了。
　　过了好半天，她气得指着康鸢的鼻子骂道：“有什么了不起的，有本事你在春日大比和结业考试里接着拿第一啊！”
　　“得意什么！”
　　放下这话，程妙气鼓鼓地走了。
　　看她步履生风一路跑起来，显然气得不轻。
　　看着程妙一会儿没了影，康鸢倒是没有什么故意欺负人的负罪感。他回头和郑九霄笑了笑，总觉得自己和一群少年少女在一起，心态也跟着青涩了一点。
　　偶尔气气人逗小孩还怪有意思的。
　　话又说回来，康鸢询问郑九霄：“春日大比和结业考试是什么？”
　　郑九霄：“你不知道？”
　　康鸢坦诚道：“不知道，只知道开课考试。”
　　郑九霄随即细心解释：“春日大比就是开春时候的考试，时间在三个月后，那时候正好是春天，便叫春日大比。”
　　“结业考试就是整个学期结束时的考试，仙宫盛况，还会邀请众多的前辈名士来观战，各大名门也会来，如果学子们表现好，说不定能直接被有名的宗门录取收为内门弟子。”
　　郑九霄说着看了康鸢一眼，笑道：“不过像我们几个就有点特殊，你注定了要去无妄宗，我还是回阴阳两道府，至于钟铭那种少谷主，更要回家继承家业。不过对于其他没有门派的学子嘛……就相当于选拔了。”
　　康鸢懂了，意思是他自己是保送党，而其他人则需要自己“考大学”。
　　而春日大比和结业考试理解起来也不难，简单来说，就是期中考试和期末考试。
　　很有上学的感觉。
　　康鸢心里有了底，于是不再多言。
　　两人一路行到了上“大课”的主殿，本届的学子已经到得差不多了。
　　因为是公开大课，所有人都要修习，大殿里人数甚多，每个人都有独自的书案座椅，铺开以后，更显得大殿广阔。
　　康鸢进门之时，众人看了他好几眼，美人这个物种，常看常新。康鸢心态再稳，也不想整个上课的过程中都在前排承受别人的目光。
　　思考之后，姑且选了最后排的座位。
　　郑九霄坐他旁边。
　　两人落座之后，前排都是乌泱泱的背影，一时半会儿分辨不出眼熟的人。
　　不过所谓的“念书”正是如此，除却开课考试那种强制组队的情况，众人本就有自己的小圈子，日常接触不到才是常态。
　　康鸢并不反感这种低调少社交的感觉。
　　只是还不等他享受这种状态，他左侧的位子上忽然有人坐了下来，人还没说话，康鸢余光里已经看到了绣在胸口的桃花枝和摇晃的龙骨折扇。
　　裴秋水侧头，宛若碰巧一般和康鸢随意打招呼道：“这么巧。”
　　康鸢：“……”
　　来了。
　　意料之外。
　　却又是情理之中。
　　康鸢无奈的同时，瞧着裴秋水的胸口，比起吐槽什么攻略后宫和折扇，他更想质问自己身为教师真的很难忍受的一点。
　　之前就想说了……为什么大家都穿一样的白色宫服，只有裴秋水能搞DIY，仙宫里的掌教执正都不制裁他吗？
　　不遵守校园纪律，真的很过分哦！
　　康鸢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表示自己不怎么想被搭话。
　　裴秋水没有半点受挫，仿佛没有感受到一般继续道：“你的笔墨是雅阁的吗？这种颜色的笔墨倒是很少见。”
　　裴秋水接连开腔，一直不说话无疑有点下他的面子，反而引人注意，康鸢只得应付道：“师姐给我买的。”
　　裴秋水：“看起来不错。”
　　康鸢：“我就这一份，你和别人要吧。”
　　“？”裴秋水哪有要笔墨的意思，康鸢这么一说直接把话题都给拧歪了。
　　偏偏康鸢身边还有个更会顺坡走的，郑九霄闻声接话道：“裴公子笔墨不够用？我这里有，你要吗？”
　　“……”谁会要？傻子都能看出他裴秋水不会缺笔墨，再退一万步，他也看不上郑九霄这寒酸修士的东西。
　　裴秋水还想说话，负责授课的掌教已经踏进了殿中，裴秋水面上止住话头，心里却是忍不住抱怨——
　　【不行啊，灵泉之体看上去就对我没什么兴趣，身边还有个碍事的。】
　　【就没什么能让我单独和灵泉之体相处的机会？】
　　【这个郑九霄到底有没有眼力见儿？别人都绕着灵泉之体走，他倒是和灵泉之体贴上了，要不给他们拆开，让郑九霄受个伤什么的？】
　　系统：【友情提示，名为郑九霄的个体数据信息显示其为医修，拥有较强的自我修复能力。】
　　裴秋水：【……】
　　裴秋水：【真麻烦。】
　　一面和系统说着话，裴秋水一面偷瞥康鸢的脸色，说到这时，莫名感觉康鸢的神色沉了下来。
　　他不知道原因，可瞧着康鸢生气的脸依旧艳压周边所有的美女，多少还是重新找回了耐心。
　　裴秋水：【算了，是我太着急了，学期才刚开始，攻略这事本来就得慢慢来。】
　　系统：【宿主的想法判断正确。】
　　裴秋水：【但独处机会还是得有，起码先混成个朋友。哎，系统，注意一下有没有什么分组机会，暗地里给我操作一下。】
　　系统：【好的，系统备注中……备注已完成。】
　　…………
　　旁边的对话越听越糟心，康鸢好一阵集中精神，才将自己的注意力转移到能令人快乐的事情上去。
　　所谓快乐，自然就是听课——今天上午两门大课分别是“修真编年史”和“天之道”，康鸢已经都预习过了。
　　万幸认真听起课来，哪怕身边坐着个裴秋水时间也能过得很快。
　　康鸢听得精神焕发，反观郑九霄和裴秋水，全听得眼皮子打架。
　　课间，郑九霄翻了翻康鸢记下的十几页笔记，人都傻了。
　　“你怎么写了这么多？你竟然真的听进去了。”
　　康鸢比郑九霄还要惊奇：“这么有意思，你怎么会听不进去？”
　　“……”有意思吗，郑九霄充满了怀疑，“我只记住授课的掌教一个姓卫，一个姓王，其他的……太枯燥了，比背草药的产地还枯燥。”
　　说完，郑九霄由衷赞叹：“你好厉害。”
　　康鸢并不觉得自己很厉害，之所以听进去了，比起厉害，他其实更应该算是乐在其中。
　　美中不足的是他听着听着，总觉得有点心痒。
　　做惯了老师，偶尔听课还好，一听多了，一股羡慕感便油然而生。
　　说真的，他也好想讲课啊！！
　　两人说着话，大殿里的学子中忽然间响起了一阵轻声的议论，康鸢闻声向外望去，正看到宋满从殿前路过。
　　康鸢人在大殿的最后排，距离门口最近，宋满瞧见他，手指对他轻轻点了点，随后又向下指了下，走没了影。
　　宋满是校内的执正，出身无妄宗，相貌又极为出挑，自然会惹得学子们注意。
　　康鸢心领神会，懂了宋满的意思，是叫他看玉牒。
　　打开玉牒一看，果然有一条宋满刚传来不久的消息——
　　【下山采购，有没有需要带的东西】
　　别说，自然是有的，康鸢现在自己给自己开小灶，调味品稀缺，他急忙把清单整理好，利索发过去。
　　【师姐能买到就买，如果很难找就算了。】
　　宋满：【还有吗】
　　康鸢想了想：【糖。】
　　宋满：【还有吗】
　　如果是必需品，其实没有了，可一个人总是生活寡淡，偶尔真的会很嘴馋，康鸢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发送道：【如果方便，我想要一点鸡爪。】
　　宋满似是没看懂：【什么】
　　康鸢：【鸡爪。】
　　宋满没回应，他又补充道：【就是鸡的脚。】
　　宋满知道是鸡的脚，但问题是：【你要鸡脚做什么】
　　宋满道：【你要给人下咒吗】
　　修仙界的鸡爪还能用来给人下咒？康鸢有点茫然，他只是嘴馋想自己做点柠檬鸡爪，不得不解释：【不是，我自己想吃。】
　　宋满沉默了。
　　好半天，她回复道：【吃点好的吧】
　　康鸢：“……”啊……
　　嗯。
　　然而话题并未到此结束。
　　师姐到底还是师姐，宋满虽是对已经可怜到吃鸡脚的小师弟充满了怜惜，但最终并没有拒绝康鸢的请求。
　　宋满：【人间应该有，等晚间课结束过来青澜殿拿】
　　“……”康鸢感动异常：【谢谢师姐！】
　　发完最后的话语，康鸢轻轻松了一口气。
　　偏这时，一声非常严厉的叱喝之声响起，叫道：“康鸢！”
　　这声音严肃得很，提神醒脑，震耳欲聋，充满了点名批评的味道。
　　康鸢抬起头条件反射般地站起来，这才发现大殿之中不知何时已经开始了新的课程，负责授课的新教师正是那位名唤孟青的孟掌教。
　　这位孟掌教年纪应该和他的师尊一样大，但从容貌上来看，却比他的师尊更有中年感，算是帅大叔，偏此刻黑着脸，目光锋利，冷不丁一瞧，当真有几分吓人。
　　难怪整个主殿里此刻静得落针可闻。
　　孟青的话语直指康鸢，道：“开课第一日便明目张胆地在殿里玩玉牒？！以为我目力不佳看不到是吗？”
　　“你既然不需要听课，还来云上仙宫做什么？还是以为自己都会了，不用听也行？”
　　孟青很生气，仿佛在康鸢身上一眼看透了无妄宗一脉传承的目中无人和自视甚高。
　　他气道：“这么会，要不你上来讲？”
　　“？”康鸢愣住了。
　　……他来讲？
　　这孟掌教人也太好了吧？？！


第18章 聊起天真开心
　　康鸢抑制不住地心动了。
　　不过不管怎么心动，脑子到底还是很清醒，没有真搭腔，省得火上浇油。
　　但孟青还在气头上，勒令道：“说话。”
　　康鸢不做犹豫，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地承认道：“我错了。”
　　孟青一大波情绪正准备输出，乍一听到康鸢这话，险些以为自己听错。
　　恐怕不管换作谁都会和他一样不敢相信，那个无妄宗的人竟然会认错。
　　话一时堵在嘴边，孟青人怔了一下，他脸上的神情阴晴不定，奈何发作不出，只能索性一手指向殿外，吩咐：“出去罚站。”
　　康鸢神情很恭顺，嘴上问道：“掌教，可以不罚站吗？”
　　孟青一听，一种“就知道会如此”的料中之感顿时从心底呼啸而出。
　　果然，他就知道。
　　孟青冷笑一声：“正式授课第一天，你不认真听课玩玉牒便罢了，还要违逆师长，不服管教？”
　　康鸢神情并不慌张，可不知怎么回事，闻言反倒流露出一种惋惜的神态，他小声商量道：“那罚站的位置可不可以离您近一点？”
　　孟青：“？”
　　他尚未反应过来，康鸢的后半句又补充上：“我太想听掌教讲课了。”
　　“真的。”
　　“……”
　　他不说真的还好，一说这两个字，反讽的效果直接拉满。
　　孟青一手挥出，直接把康鸢平移到了大殿五百米开外的空地上。
　　完事这口气只能发泄给其他人。
　　“在云上仙宫学习，不是学给掌教，也不是学给父母，是给你们自己学的。不要以为自己有什么倚仗就可以目无师长，不想听大可以直接出去。
　　“我倒是好奇，还有多少人想在我的课上私玩玉牒。”
　　课堂上毫无异响，众人全部安静如鸡。
　　由于孟青的脾气和刻薄在掌教之中名声在外，裴秋水纵使心里还挺想和康鸢一起出去罚站，也不敢立刻去撞孟青的枪口。
　　谁想刚开学就被脾气最不好的教导主任盯上，又不是生怕自己小鞋不够穿。
　　五百米的距离显然足够远。
　　康鸢站定之后，别说讲课的声音，连自己的呼吸声都被冷风刮得听不清楚。
　　他预估了一下时间，这堂课还有整整一个时辰，当下越发惋惜。
　　知识啊。
　　都是他错过的知识。
　　康鸢惋惜地叹出一口气，心情平静下来以后，便或多或少地无聊起来。
　　刚刚他是真的没有故意玩玉牒，但现在被扔出来，除了玩玉牒，实在无事可做。
　　康鸢翻了翻【一点通】，他和宋满的对话已经结束，而郑九霄还在课堂上，自不可能和他聊天，他首选的，同时也是唯一的聊天对象，其实是【一剑霜寒】。
　　不知道这孩子在做什么。
　　总之不可能那么巧也在上课就是了。
　　康鸢放心大胆地发出了打发时间的聊天邀请：【忙吗？】
　　消息很快发了出去。
　　但过了足足一分钟，没有得到什么回复。
　　真的在忙？
　　康鸢忽然感觉自己身边传来一道风声，下一秒，一个马尾歪到外婆家的白衣帅哥凭空出现，加入了罚站的阵营。
　　康鸢：“……？”
　　……勾寒云？
　　勾寒云也被罚站了？
　　自己是因为看玉牒被罚站，他是因为什么？
　　康鸢转念一想，其实不管因为什么，能在教师发怒的风头上成为第二个被扔出来的人，这位勾寒云多少还是有点威猛在身上。
　　很勇。
　　正想着，康鸢的玉牒发出细微的振动，低头一看，【一剑霜寒】给了他回复。
　　【一剑霜寒：你害我。】
　　康鸢：【？】
　　康鸢：【怎么了？】
　　近在咫尺之处，勾寒云拿着玉牒，无声地眨了眨眼睛。
　　他之前听课听得昏昏欲睡，这会儿被风一吹，思绪忽然清明了很多，由是消息发了出去，刚才还堆在胸膛里想抱怨的感觉瞬间便没了。
　　悟了。
　　这不是害他。
　　这是救了他。
　　剑修上什么理论课，剑修就应该真刀真枪地打起来。
　　该让他去练剑才对。
　　勾寒云思绪一转，回复：【没事了。】
　　【一剑霜寒：好得很。】
　　康鸢：【……】
　　勾寒云哪里知道自己的回应惹得对方心里一惊一乍，他的目光向旁边一瞥，看到了某个蓝眼睛的灵泉之体。
　　他微微蹙起眉，不是因为记起了自己和这人的“恩怨前因”，而是单纯在空气中捕捉到了一种极为细微的气味——似乎是从身边人身上散发出来的。
　　很香。
　　康鸢被看，也有所察觉，他抬头，和看样子也因为无聊而玩起玉牒的勾寒云对上视线，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两人之间有种因为太过陌生而流动起来的尴尬。
　　康鸢想了又想，想了又想，最后适当地微笑起来，开口：“你的发型很飘逸，是精心设计这么歪的吗？”
　　勾寒云：“……”歪吗？
　　……也没有很歪吧。
　　勾寒云像被踩到尾巴，气得当场右移三步，不理人了。
　　康鸢哪知道勾寒云的心事，只当是勾寒云不想理他，他是个成熟的大人，自然不会在这些事上在意。
　　两个人隔着几步的距离，正好互不干扰地“玩手机”。
　　康鸢在意的只有对面的【一剑霜寒】，他收回眼光，再次低头确认：【我方才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康鸢：【要是有事，不必理我。】
　　【一剑霜寒：不打扰。】
　　【一剑霜寒：我喜欢和你聊天。】
　　喜欢和你聊天。
　　不加遮掩的直球。
　　康鸢被这话触动到，脑海中顿时勾画出一个率直的男孩子形象，他心波微动，回复：【好乖。】
　　【一剑霜寒：我？】
　　康鸢：【自然是你。】
　　【一剑霜寒：第一次有人用这个词来形容我。】
　　康鸢可不是第一次觉得【一剑霜寒】乖，现在在闲聊，很适合说些无用的琐碎话，干脆便询问：【那别人都用什么词形容你？】
　　勾寒云实事求是地输入：【天赋异禀，未来剑神，富甲一方，仙道的光。】
　　康鸢：“……”
　　康鸢半天没说话。
　　勾寒云没管这些，他临时想到了什么：【哦，富甲一方不要当真。】
　　康鸢：【？】
　　勾寒云：【骂谁富甲一方？】
　　勾寒云：【我有八方。】
　　康鸢：【……】
　　康鸢深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字地回复：【可恶，被你装到了。】
　　勾寒云明明看不懂这句话，但莫名笑了起来。
　　他回问：【你平时没有被人这样说过吗？】
　　康鸢：【没有呢。】
　　勾寒云没有读出这个“呢”字背后的奇妙意味，继续问：【那别人都怎么说你？】
　　好问题。
　　康鸢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前世的记忆在他脑海兜兜转转，可真叫他印象深刻，时至今日还无法忘怀的，只有被他教育的孩子用憧憬的目光望着他时说的那几句话。
　　康鸢：【他们说……将来想成为和我一样的人。】
　　对面一时没动静。
　　稍后，【一剑霜寒】回复道：【可恶，被你装到了。】
　　康鸢：“……”
　　康鸢也笑了起来。
　　他纠正：【不要胡乱学别人说话。】
　　【一剑霜寒：为什么？】
　　【一剑霜寒：我想学。】
　　…………
　　两人聊着天，时间过得飞快。
　　康鸢心情大好，甚至忘了在课程结束时，适当地把玉牒收起来。
　　这一失误直接导致孟青离去之时，远远就看见被他赶出去的康鸢和勾寒云正一左一右地玩玉牒，一整个的不知悔改。
　　敢情罚站更方便他们浪了。
　　孟青：“呵！”
　　孟掌教走了，康鸢也终于结束了自己的罚站，郑九霄替他收拾了笔墨过来找他，问他道：“没事吧？”
　　康鸢道：“没事。”
　　郑九霄看看他，确定没事，安慰他：“别担心，虽然孟掌教确实是出了名的小心眼，但他应该……”
　　郑九霄把自己说得噎住了。
　　康鸢本就没在意，只问：“留作业了吗？”
　　郑九霄微顿，意外于康鸢被掌教搞了这么大的下马威，竟是完全没有伤到分毫，可想着想着，觉得这果然是康鸢会做出的反应。
　　“嗐。”郑九霄也产生了一种放飞感，他酷酷道，“作业而已嘛，不用太在意。”
　　康鸢却是正经脸：“那可不行，学生怎么可以不做作业？”
　　郑九霄：“……”
　　咦？能把掌教气黑脸但是不能不做作业，这到底是什么标准？
　　正说着，除了走得最快的郑九霄，康鸢眼前又多了一人。
　　裴秋水赶在散学的大多学子前头，挤上了安慰康鸢的末班车。
　　裴秋水：“罚站一直吹风，未免太凉了，我储物囊里带着一些小香洲盛行的桃花酿，酒劲不大，喝了有助于血脉畅通。”
　　能成为裴秋水的藏品，这桃花酿的价格自然很动人，康鸢刚想开口说不必，一只手先一步接过了裴秋水的酒瓶。
　　勾寒云仰头咕咚一口，两口，三口，呼气。
　　全干了。
　　一瞬间，别说裴秋水，连康鸢都愣了，只有勾寒云抹了下嘴唇，望着裴秋水道：“还有吗？”
　　裴秋水：“……”
　　勾寒云：“味道尚可。”
　　勾寒云：“还有吗？”
　　酒反正康鸢没有碰，趁着这两人瞪眼的工夫，康鸢干脆快乐地溜了。
　　果然刚走出几步，便听见裴秋水内心崩溃的吐槽。
　　【我靠他是不是有病啊，这是给他喝的吗？！】
　　【他是不是故意的？！】
　　康鸢不知道勾寒云是不是故意的，只看结果，还是很好的，省了他和裴秋水纠缠的功夫。
　　结束了课程，回到小院的第一件事，理所当然是做作业。
　　等写完了再看会儿书，便去青澜殿接宋满，领回了自己的一大袋东西。
　　调味料，香料，两个小药瓶。
　　康鸢看了看药瓶上标示的疗效，是用来补血的。
　　这不在他的要求之中，是宋满主动给他添置的，其中蕴含的关心不言而喻。
　　康鸢小心收了起来，最后再去掏最下层的鸡爪，不想等拽出来之后吓了一跳，太沉了，好大一包。
　　保守估计，也得有二十斤。
　　好多啊。
　　康鸢又惊又喜。
　　而更让他惊喜的还在后头，他画了两张简单的符试验了一下，虽然没有正常的法术那么灵活，但还是可以轻松地进行鸡爪的清洗和剔骨工作。
　　全自动制作无骨鸡爪，异常方便。
　　康鸢兴致上来，干脆利落，按照前世的记忆调好了所有的调味料，一口气将二十斤鸡爪全腌了。
　　等结束之后，看着装鸡爪的大桶，他的食欲和满足感一起攀升。
　　真好。
　　除了有一点点多，不太好保存。
　　于是等待腌制的这段时间，康鸢也没闲着，他按照自己花十万灵石买的传送古籍一遍遍地尝试，黄纸画废了一百多张，最终挤出了两张能用的符。
　　他已经想好了。
　　难得腌这么多，不分给别人尝尝实在有些可惜。
　　十多个时辰匆匆流过。
　　勾寒云没做作业，却将一套剑法行云流水般地练习了八十遍，等身心舒畅回到房间之际，一束光芒猝不及防在他的玉牒上亮起来。
　　紧接着，一个黑色的坛子凭空出现，落于玉牒所在的桌面上。
　　勾寒云眉头蹙起，不动声色地大吃一惊。
　　……吓他一跳。
　　但很快，勾寒云想到了某件事，他快速拿起玉牒一看，果然看到【学海无涯】给他发来了新信息。
　　【学海无涯：收到了吗？】
　　勾寒云本来没有太过期待【学海无涯】会开传送阵给他送糖，但现在这人竟然真的将东西传送了过来。
　　因为太过厉害，勾寒云一时竟不知该如何表述他的敬佩之情。
　　他马上回复：【收到了。】
　　【学海无涯】似乎很急：【收到就好，打开看看。】
　　勾寒云的心脏响起微微的跳动之声，他从小到大没有缺过东西，但他确实没有在别人的手上收到过礼物。
　　哪怕知道里面是糖，他还是有些禁不住地高兴。
　　还挺重的，这是给他传了多少糖啊。
　　勾寒云高兴地打开坛盖，向里望去，然后，他给自己按下了暂停键。
　　世界沉默了。
　　康鸢在那头等了许久，还没有等到【一剑霜寒】的回复，忍不住催促：【看了吗？】
　　【一剑霜寒：……】
　　康鸢和对方的心情不在同一个频道，他充满期待道：【是不是以前没有见过？要不要试一试？】
　　【一剑霜寒】的回复像隔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半晌，他小心翼翼地回复：【我是不是惹你生气了？】
　　康鸢：【嗯？】
　　【一剑霜寒：你这么恐吓我，我有点害怕。】


第19章 聊起天真开心
　　康鸢：“……”
　　康鸢无言间，【一剑霜寒】开始接连不断地打补丁。
　　【一剑霜寒：也没有很怕。】
　　【一剑霜寒：没有怕。】
　　【一剑霜寒：我不怕。】
　　似乎像是感觉有点丢面子在不断地挽尊，让康鸢莫名产生了一种怜惜感。他忍不住想：研究玉牒的人在做什么？
　　搞什么拍一拍，应该快给这孩子开发个撤回功能才对。
　　简直可怜巴巴的。
　　康鸢立刻回复：【别怕。】
　　这时间，【一剑霜寒】的新消息也传了过来：【你为什么生气？】
　　随后又道：【我没怕。】
　　两人话赶话，都有点匆忙，连康鸢生气这个前提都像是默认了，康鸢这时才来得及澄清：【我没有生气。】
　　他哪里是生气？
　　鸡爪做好了以后，他只吃了一口，觉得不错便立刻用符传给了【一剑霜寒】，明明是期待别人反馈才对。
　　他马上解释：【这是用来吃的。】
　　【一剑霜寒】不掩震惊：【从未听闻。】
　　之前看宋满的反应康鸢便已经知道了修仙界没人吃鸡爪，他也不多解释：【对，我自己研究的吃法。】
　　【一剑霜寒】欲言又止，随后整理了一下语言，坦率地询问：【你在隐姓埋名？】
　　【一剑霜寒：抑或是被人追杀？】
　　【一剑霜寒：不然为什么沦落到这个地步？】
　　好的，聊不下去了。康鸢直言：【你吃就是了。】
　　【一剑霜寒】一时沉吟未语，这阵沉默使得康鸢忽然察觉吃未知食品对于修仙界土著而言挑战巨大，有些强人所难。
　　康鸢有点后悔，补充道：【抱歉，好久没做了，有点上头，是我考虑不周。】
　　康鸢：【不喜欢放着便好。】
　　康鸢：【扔掉也可以。】
　　消息刚发出去，【一剑霜寒】的回复便来了，但重点稍有不同：【？】
　　【一剑霜寒：……你亲手做的？】
　　康鸢：【对。】
　　【一剑霜寒】沉默了一下，随后回复：【我会尝的。】
　　【一剑霜寒：给我点时间。】
　　……听起来好像需要做很足够的心理准备才能尝试。
　　康鸢想告诉他，倒也不必如此。
　　然而不知怎么，在感觉无奈的同时，康鸢忽然感觉有点暖心，好像被小孩子反向照顾了一下心情似的。
　　他顿了顿，最后并没说其他话，承下了这份好意。
　　只发送：【好。】
　　交流完毕，康鸢便没再继续深聊。
　　热情没有得到及时的反馈，说失望完全没有不可能，但因为【一剑霜寒】的“保证”十分抚慰心灵，康鸢还真是没有受什么影响。
　　他自己吃了几口鸡爪，自觉味道相当不错。
　　再吃几口，心情美妙，很快便抓住仅剩不多的时间睡觉去了。
　　翌日天明。
　　又是起床收拾笔墨听课的一天。
　　康鸢伸展身体，做了几个拉伸，余光一扫，注意到玉牒正在提示有未读消息。
　　他打开玉牒一看，【一剑霜寒】的对话框跳出来，只有简单几个字。
　　【一剑霜寒：还有吗？】
　　康鸢：“……？”
　　什么还有吗？康鸢不敢多想，又觉得只有那一个可能。
　　可是、可是……
　　他昨天给【一剑霜寒】传送的鸡爪足足有十斤，他总不能这么短的时间全吃光了吧？！
　　康鸢试探着询问：【？】
　　康鸢：【你说的是我想的那个吗？】
　　【一剑霜寒：你想的是什么？】
　　康鸢：【就……昨天晚上的……】
　　【一剑霜寒：鸡爪？】
　　【一剑霜寒：对。】
　　真的全吃光了？！
　　康鸢整一个震惊的大动作，他的蓝色瞳孔微微震动，与此同时，又抑制不住地……觉得开心。
　　原来他吃了啊。
　　原来他这么喜欢。
　　……真好。
　　自己做的东西有人全部吃光，那其中的喜悦感很难用语言来形容，康鸢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
　　虽然吃了十斤真的有点多，但比起吐槽这个，康鸢更多还是惊讶又好笑：【吃这么多，不会腻吗？】
　　【一剑霜寒：不会。】
　　他坦诚地回答：【我第一次吃，很好吃。】
　　说这话时，勾寒云甚至还有点人生感悟。
　　他昨天吃第一口的时候，真的是壮士断腕，可吃着吃着，就大感震惊，当场真香了。
　　真香到什么程度？香到他满脑袋都在想：啊，这就是高手的境界。
　　别人都不吃的东西，他却敢吃。
　　还吃出了如此不同凡响的风味。
　　这就是格局。
　　这就是境界。
　　这个道理放在剑道上也是一样，太有意义了，他要学习。
　　如果康鸢能听到勾寒云的心声，肯定一巴掌把他拍醒，告诉他想得太多了。
　　可这个瞬间，康鸢被“很好吃”三个字哄得心花怒放。
　　别人嘴里的夸奖之语可能会掺水，但【一剑霜寒】这个孩子日常直球，直率坦诚，什么话从他的对话框里跳出来，都有加倍的功效。
　　康鸢现在不仅觉得【一剑霜寒】好乖，还觉得他很可爱。
　　嗯。
　　可爱可爱。
　　康鸢：【鸡爪还有的，不过现在来不及了。】
　　康鸢：【晚上传给你。】
　　【一剑霜寒：好。】
　　康鸢忍不住：【哈。】
　　【一剑霜寒：笑什么？】
　　康鸢没有回答：【这个时候要是有表情包就好了。】
　　【一剑霜寒】顿时打开了问话模式：【表情包是什么？】
　　康鸢这次没去解释，高高兴兴地“拍了拍”【一剑霜寒】，道：【不重要，晚上见。】
　　【一剑霜寒：。】
　　【一剑霜寒：晚上见。】
　　这次再出门上课，康鸢用小纸包给郑九霄也包了一份鸡爪，有【一剑霜寒】的前车之鉴，他这个时候没拿太多，只包了一份“试吃装”。
　　和他想的差不多，郑九霄一看鸡爪就麻了。
　　康鸢叫他试着尝一尝，平时可以亲身试毒炼药的郑九霄犹豫再三，最后商量道：“好兄弟，要不我给你磕一个吧？”
　　康鸢：“……”
　　康鸢笑出声，没有勉强。
　　然而这么一对比，【一剑霜寒】的可爱不知不觉在康鸢心里得到了另一次升华。
　　那孩子多难得啊。
　　他竟然愿意为他吃鸡爪欸。
　　…………
　　康鸢心情好，对待上课越发地认真。
　　他有了昨天的经验，和郑九霄落座之后，第一件事情便是捉人，远远便叫道：“戚同学。”
　　戚雪枝闻声而来，康鸢顿时把他扣住不放：“坐这边。”
　　公开大课的位置没有强制要求，坐哪里都可以，戚雪枝一双眼睛雾蒙蒙的，视力却不差，坐在最后几排也没影响。
　　戚雪枝看了康鸢一眼，余光之中，瞥到了向这边赶过来的裴秋水。
　　他想了想，最终坐了下来。
　　康鸢：“好人啊。”
　　戚雪枝：“尚可。”
　　两人对视一眼，都笑了，唯独郑九霄在旁边探头探脑，迷糊道：“你们说什么呢？”
　　不远处，裴秋水被抢了座位，心中当场开炸，可已然错开了位置，只能闷声坐下，独自开骂：【我靠。】
　　系统：【滋滋。】
　　…………
　　只要没有心怀不轨的人来打扰，上学听课的一天过得毫无压力。
　　下午结课之后，康鸢回到小院，第一件事便是打开玉牒，重拾起和【一剑霜寒】的聊天。
　　今天，他可算是冷静很多，贴传送符之前，先体贴地预告道：【方便收东西吗？】
　　【一剑霜寒】迅速回复：【方便。】
　　时间还怪合适的。康鸢没停顿，在自己的木桶里捞了捞，先来五斤，觉得少，又加了三斤，这才用坛子封装好。
　　总量是固定的，这么一来，等于做了一次零食几乎全供给了【一剑霜寒】，但康鸢没有丝毫不舍，一下子将坛子传了过去。
　　瞬间邮递成功。
　　勾寒云的桌子上黑坛子从一个变成了一模一样的两个，他很宝贝地伸手摸了摸，给【学海无涯】发消息：【有了。】
　　【学海无涯：奈斯。】
　　“奈斯”又是什么？
　　勾寒云很想问，但另一件事先挤进脑海，他便先输入道：【传送是单向的？】
　　康鸢不知道【一剑霜寒】为什么会提起这么理所当然的事情：【自然是单向的，怎么了？】
　　【一剑霜寒】回复：【我也想给你传东西。】
　　康鸢忽然顿住，总觉得有点小感动。
　　他固然是本身便喜欢给【一剑霜寒】送吃的，可无形之中多少掺杂着欠了对方巨款的潜在压力。
　　但【一剑霜寒】则不然，他说想给他传东西，那就真的是单纯的给予。
　　康鸢感动中还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他温柔地询问：【你也有好吃的东西？】
　　勾寒云哪有好吃的东西，他本人大部时间在辟谷，而且根本就不会做饭。【不是吃的东西。】
　　康鸢：【那是什么？】
　　勾寒云：【我什么都没有，只有灵石，纸币。】
　　勾寒云：【可能还有宝石。】
　　勾寒云：【你喜欢什么？】
　　勾寒云：【我都想给你。】
　　康鸢差点绷不住，他知道【一剑霜寒】没有炫耀和看低之意，正因为如此，【一剑霜寒】这话绝对是认真的。
　　康鸢欠的太多了，简直不敢多想，当场便回复：【都不用。】
　　怕这话没有说服力，康鸢又谨慎地加上一句：【我都不喜欢。】
　　【一剑霜寒】似乎有些失落，停顿了两秒，这才有消息：【行，你清高。】
　　“……”如果不是渐渐了解了【一剑霜寒】，康鸢险些怀疑这孩子在偷偷骂他。
　　他哭笑不得，又有心纠正【一剑霜寒】动不动就给钱的行为，措辞半天，委婉道：【人和人之间的许多交流，并不一定要用钱来表示好意。】
　　【很多时候，当你想要表达好感，只要心意到了就好，不一定要用直白的物质来表示。】
　　【一剑霜寒】有些迟疑，询问：【是这样吗？】
　　康鸢重申：【就是这样。】
　　【可是……】勾寒云产生了一些这类话和所受教育相悖的矛盾感，【我姐说，只有诡计多端的穷男人才这么想。】
　　康鸢：“……”
　　啊……呃……嗯……
　　康鸢中止了话题，发送：【鸡爪好吃吗？】
　　康鸢：【快吃，多吃点。】


第20章 聊起天真开心
　　不用说，勾寒云已经在吃了。
　　完全没有耽误聊天。
　　不过和上次不同，他没有像之前一样毫无节制，这次只吃了一点，剩下的小心存起来，留待日后可持续发展。
　　勾小少爷一心二用，依然没有放弃发消息，继续询问：【那你喜欢什么？】
　　康鸢生怕自己的回答会直接影响到自己的负债程度，对这个问题慎之又慎：【吃的，喝的，物价低廉的东西。】
　　勾寒云茫然：【比如？】
　　康鸢：【比如……吃的喝的物价低廉的东西。】
　　这话说的，勾寒云瞬间领悟了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的道理。
　　不过他并未在意，略有所感道：【你果然在逃命。】
　　康鸢：“……”
　　没有，真的没有。
　　避免误会太深，康鸢加以解释：【生活状态这个东西因人而异。我对于价格昂贵的东西并没有强烈的需求。】
　　这话虽然听起来真有几分像“诡计多端的穷男人”说的，但于康鸢本身而言确实是一句实话。
　　勾寒云理解有修士不爱金钱。
　　可大多的修士从正式修行开始，就摒弃了饮食方面的习惯，并引为不同于凡人的象征，在这一点上，【学海无涯】却是刚好相反，明明是高人，偏偏和普通人一样会在意吃喝。
　　勾寒云思索了一会儿，发送：【懂了。】
　　康鸢：【懂什么了？】
　　勾寒云：【这个就叫返璞归真。】
　　康鸢：“……”
　　唔，这词儿，总觉得调有点起高了。
　　勾寒云：【大道至简。】
　　这个也……
　　勾寒云：【大智若愚。】
　　康鸢：“？”
　　康鸢敲黑板：【可不兴夹带私货哈。】
　　勾寒云立刻提问：【夹带私货是什么？】
　　康鸢：【你不知道也没关系。】
　　勾寒云：【为什么？】
　　勾寒云：【我想知道。】
　　…………
　　话题不知不觉走歪，但所谓的闲聊本来就是有什么说什么。
　　两人索性越聊废话越多，谈话间，康鸢一次又一次被【一剑霜寒】吸收学习新知识的速度给惊到。
　　不管是什么陌生的词汇，但凡他解释一遍，【一剑霜寒】即刻就能get并投入应用。
　　……属实让没教人正经东西的康鸢有些汗颜。
　　聊到尾声之时，勾寒云情真意切地称赞：【你懂的东西好多。】
　　康鸢不敢承受，急忙谦让：【没有没有。】
　　勾寒云：【你是在考我吗？】
　　康鸢：【什么？】
　　勾寒云继续补充：【让我想想，你是在凡尔赛，用低调的方式进行炫耀，对吧？】
　　康鸢：【……】
　　这一波真是杀敌于大气层，康鸢心悦诚服，当场说一句好家伙。
　　他忍不住发笑，发送：【你真是个干大事的人。】
　　【一剑霜寒：谢谢，虽然我早就知道。】
　　康鸢：“……”
　　…………
　　终于说了晚安。
　　两人各睡各的。
　　接下来的几日，康鸢的生活步入全方位的正轨，日子过得非常和平。
　　选修课还要过几天才开，全理论的必修课只要左手郑九霄右手戚雪枝，裴秋水毫无插手的余地。
　　于是康鸢一下课就回自己的院子闭门不出，除了听课就是跟【一剑霜寒】聊天，渐渐形成了习惯性的模式。
　　说来也巧，他的作息规律和【一剑霜寒】的作息规律匹配度相当之高。
　　他起床的时候【一剑霜寒】也起床，睡觉的时候【一剑霜寒】也睡觉，听课的时候【一剑霜寒】也在忙，做作业的时候【一剑霜寒】也不在线。
　　而除此之外，他们刚刚好左一句右一句地聊天，承包了彼此的空闲时间。
　　康鸢感觉还挺不错。
　　【一剑霜寒】似乎也这么觉得，因为一连几日，【一剑霜寒】都会主动和他发送早上好和晚安。
　　这日，还是主修课。
　　授课的孟掌教来得比平时稍微迟了半刻钟。
　　到了以后，他并没有直接开始讲课，神情严肃地审视了一圈台下学子，突然宣布：“本日休课，午后有课程以外的活动。”
　　如果有重要的活动，玉牒上一般会提前通知，像这种临时加入的，一般都是突击性的考试。
　　纯正的修仙界理论课真不是一般活人能考的东西，课堂上当即哀嚎一片。
　　然而等孟青下一句说出来，众人的声音立刻变了个调，成了一片激动之声。
　　孟青道：“现在公布分组，所有人立刻回去收拾整齐，半个时辰后在青澜殿集合，由执正带你们去参观天玄宗。”
　　天玄宗，三大剑宗之一，就在云上仙宫的后面，平日里宗门紧闭，规矩森严，门槛很高。
　　学子们登时纷纷震惊，一阵骚动，议论不休。
　　“听说每一年都会有参观天玄宗的活动，今年竟然来得这么早？？我还没做好准备。”
　　“还用做什么准备，只是参观又不是招人。”
　　“这可未必……要是能给山上的宗师留下好印象，说不定结业考试的时候便水到渠成。”
　　一言概之，真不是个小事。
　　在场的其他道系修士都会为能进天玄宗内部参观而激动，更遑论这一届为数不少的少年剑修，很难不为之后的发展做打算。
　　真说起来，上清宗隐世，无妄宗孤高，天玄宗算是三宗之中规模最大最鼎盛的一个。
　　郑九霄不是剑修，却也感觉有点振奋：“还真是奇怪，日子提前了这么多？”
　　戚雪枝接话：“想来是天玄宗今日开山门，有大典。”
　　郑九霄：“为的什么？”
　　戚雪枝：“迎人。”
　　郑九霄：“谁啊？”
　　戚雪枝：“下一任宗主。”
　　天玄宗的宗主姓洛，子嗣多得数不过来，这么多年都没听说哪个儿女杀出重围拿下了继承人的位置。
　　郑九霄震惊间，此事完全在知识盲区的康鸢脑子里想的却是“分组”这个字眼，他压住某种预感，开口问道：“戚同学怎么知道的？”
　　戚雪枝没答话，只是微笑。
　　康鸢又问：“戚同学也有意去天玄宗？”
　　戚雪枝眼睛里一片白雾，似是思索了下，随后摇头：“不。”
　　话题还未继续，孟青的声音盖住了所有人。
　　郑九霄的名字没用多久就被念到，后面跟着戚雪枝，钟铭，两个不熟的人的名字，唯独没有康鸢。
　　郑九霄顿时皱眉：“咦？”
　　被叫到的人要立刻出去，没等他再说话，戚雪枝便起了身，前排的钟铭也大步过来，一把将他拉了起来。
　　郑九霄：“等等……”
　　钟铭的精致面孔流露出某种压制已久的不耐烦，毫不留情地将人扯出去：“等什么？一直跟灵泉之体在一起，你能捞到什么好处不成？”
　　郑九霄：“不是，我——”
　　郑九霄还没说完，人已经被拽了一大步。
　　康鸢和他挥挥手，示意他没关系，平静地回头继续等。
　　果然，等念到裴秋水之后，康鸢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他的预感一点都不差。
　　该来的到底是逃不开。
　　跟在康鸢的名字后，又是两个存在感不高的人，相隔不远的裴秋水已经开始在脑中叫好：【系统啊系统，你总算办了回利索事。】
　　系统：【请宿主完成攻略任务，并早日达成金丹。】
　　裴秋水心情大好，没有计较这讨人厌的催促：【知道。】
　　然而裴秋水没想到，这阵愉悦在孟青念出了裴秋水组最后一人的名字之后突然中止。
　　孟青道：“勾寒云。”
　　裴秋水猛地愣住，深吸一口气：【？？？】
　　【我靠！系统，有没有搞错，叫你安排分组，你没有避开勾寒云？】
　　系统一阵滋滋之声，半晌，回答：【该人物运道数据过于强势，回避失败。】
　　……敢情就是天道机缘呗！
　　天道让勾寒云过来给他添堵当电灯泡。
　　裴秋水堵得好生难受，康鸢的心情也没好到哪儿去，他起身跟着人流出去，没多久，裴秋水就站在了他身边。
　　这一次，裴秋水给出了无法拒绝的理由：“我是这次的组长，方便集合联络，我们加个好友？”
　　康鸢无奈取出玉牒：“……好。”
　　还有近半个时辰的休整时间，康鸢并不想和裴秋水一起消磨，加上好友之后，没等勾寒云出来，便先一步回了小院。
　　参观一个大型宗门，想来必然要拖到很晚，康鸢发了会儿呆，没有忘记打开【一点通】，通知【一剑霜寒】：【一直到傍晚都有事要忙。】
　　【一剑霜寒】很快回复：【所以？】
　　康鸢：【或许没空回复你。】
　　【一剑霜寒：。】
　　勾寒云要去参观天玄宗，其实时间也不多，但【学海无涯】刚好专门告知一句，难免让他在意了起来。
　　就好像他之前一直并不在意自己的发型，自从某个人指出他的头发扎歪了之后，他每天出门前都控制不住多看好几眼。
　　勾寒云忍不住多问一句：【那什么时候才能忙完？】
　　【学海无涯】并没有很快回复。
　　勾寒云又问：【已经开始了？】
　　过去好几秒，【学海无涯】才有了回应：【不是，别人给我发消息。】
　　勾寒云：“？”
　　这个别人说的就是刚刚加上的裴秋水，这人的网名叫作【桃枝秋水】，刚进入康鸢的好友列表，便传了三条消息过来。
　　大概是由于康鸢的身份特殊，裴秋水很想通过诚恳的语言打消康鸢的戒心，可惜被没有表情包的修仙界限制了发挥，导致他打招呼示好的消息又长又文绉绉。
　　落在不怎么想读的康鸢眼里，就是巴拉巴拉巴拉巴拉。
　　康鸢满心不想读，这时【一剑霜寒】的新消息忽然传过来，内容来得有些突兀：【我从来不同时和两个人聊天。】
　　康鸢有些反应不及：【……什么意思？】
　　【一剑霜寒】很严肃：【意思是，你也不应该同时和两个人聊天。】
　　康鸢顿了顿，澄清：【我没有同时和两个人聊天，只是读了别人的消息。】
　　【一剑霜寒：那不还是同时和两个人聊天？】
　　康鸢：“……”
　　气氛忽然有些微妙，康鸢觉得对方的话来得有点莫名，像在耍小孩子脾气。
　　转念一想，对方本来就是小孩子，康鸢是个大人，自然不会和小孩子计较，加上聊天时候一心二用，确实有种不尊重人的嫌疑。
　　他哄孩子一样询问：【生气了？】
　　玉牒另一头的勾寒云皱起了眉，并不同意这种说辞，一字一句地回复：【这不是生气。】
　　他脑中想着最近从【学海无涯】那里吸收的无数新词汇，精确道：【这是嫉妒。】
　　【一剑霜寒：我在酸。】


第21章 我亲爱的网友
　　酸？这孩子、这说法, 多少有点太可爱了吧？
　　放在其他情况之下，突如其来的不满等情绪通常会使得人观感不佳。
　　偏偏【一剑霜寒】将他的些许脾气和占有欲表达得如此恰到好处，不仅未让人不悦, 反而叫人觉得好笑, 甚至被戳到了萌点。
　　【一剑霜寒】似乎并不觉得自己说了什么了不起的话, 自顾自继续问：【那我什么时候能和你说话？】
　　康鸢回复：【什么时候都可以。】
　　康鸢：【只要我看到就会回。】
　　这答案无疑很让人满意，【一剑霜寒】很快回复：【你也什么时候都可以和我说话。】
　　两个人明明没说什么, 不知不觉之间的气氛却像是互相保证了什么。
　　仿佛两个人偷偷钩了钩小拇指。
　　这时, 【一剑霜寒】又开口：【对了。】
　　康鸢：【嗯？】
　　【一剑霜寒：玉牒最近要有新功能了。】
　　康鸢略感吃惊：【真的？】
　　但【一剑霜寒】怎么知道？
　　……他家还真有人啊。
　　不过这也没什么要紧的，康鸢不忘挑重要的询问：【什么新功能？】
　　【一剑霜寒：保密。】
　　这么说来, 他连更新的内容都知道, 康鸢失笑：【吊人胃口，你故意的？】
　　【一剑霜寒：对。】
　　康鸢：【还说对？】
　　【一剑霜寒：你生气了？】
　　那倒不会啦，康鸢：【没有。】
　　【一剑霜寒：那我便说对。】
　　…………
　　康鸢这下倒是有被闹到, 一时好笑且无奈：【你故意的？】
　　【一剑霜寒：你生气了？】
　　康鸢：【……？】
　　康鸢：【你搁这儿套娃呢？】
　　【一剑霜寒：套娃是什么？】
　　…………
　　依然是平时熟悉的感觉, 但康鸢分明从这最后一句敏锐地感知到些许有心使坏的味道。
　　只有一点点, 不叫人反感, 反而让这个孩子的形象在脑海中变得更加鲜活。
　　怎么说呢……
　　更可爱了。
　　和【一剑霜寒】闲聊完了最后的时间，康鸢没有拖延, 准时去往青澜殿集合。
　　学子们对于参观天玄宗的出行非常激动, 早就到齐了, 整个人群上空飘浮着一种类似于小学生不上课改去春游的喜悦感。
　　康鸢对这种感觉很有心得, 可惜身边站着个摩拳擦掌的裴秋水, 去“春游”的感觉被压制得非常幽微，反映在脸上就是淡定, 相当淡定。
　　和他一样淡定的还有负责领队的执正和孟青掌教——虽然嘴上说着自有执正带人, 可临出发之际, 孟掌教还是亲身参加了这次活动。
　　裴秋水对于和勾寒云同一队始终抱有怨怼之感，临出发时看见负责自己的队伍的执正不是宋满，又有些庆幸。
　　也行了。
　　起码不是毫无输出的余地。
　　裴秋水思索着同康鸢道：“孟掌教竟然也去。”
　　康鸢闻声道：“你不希望孟掌教去吗？”
　　裴秋水被问得微顿，本来微笑的表情也有了一丝丝僵硬之感。
　　他提起孟青，本是琢磨着孟青罚过康鸢且平日里对康鸢明显态度不佳，想把孟青摆在对立面来拉近一下两人的距离。
　　可康鸢这么一说，倒把他的观感推到了前面，好像他在背后表达不满。
　　这还不止，康鸢再次明确地询问：“你不喜欢孟掌教？”
　　裴秋水扇子晃了晃，最终横下心，表明自己站在康鸢这边的态度：“不喜欢。”说完，反问，“你呢？”
　　康鸢道：“我喜欢。”
　　“……”靠。
　　康鸢喜欢？他怎么可能喜欢？
　　孟青不是天天对他横挑鼻子竖挑眼睛没个好脸色吗？
　　裴秋水怀疑康鸢是在故意搞他。可实际上，还真不是。
　　康鸢很正经道：“我读过【云上仙宫】里所有人编写的教材，其中孟掌教的教材写得最用心，非常细致，浅显易懂。
　　“他的课讲得也最好，内容清晰，条理分明，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讲，都很完美。”
　　康鸢简直是孟掌教的学术粉和同事粉，可惜为了避免暴露自己穿越者的身份，他憋住了这两个名词，只简单道：“如果课上有人吃东西交头接耳或者玩玉牒，孟掌教都会立刻惩罚，当场提醒，这拳拳的照拂学子之心，多么令人动容。
　　“你不感动吗？反正我很感动。”
　　“……”裴秋水完全沉默了。
　　因为太过震撼而无法吐槽，连带着脑子里的系统都开始和他组团一言不发。
　　这一沉默，裴秋水一直等一行人都上了路才逐渐缓过来，这会儿，众人已经过了天玄宗正门的灵力长梯，开始了一段漫长的步行。
　　裴秋水身侧是风口，他主动用身体挡住了吹向康鸢的风，转头对康鸢轻笑。
　　康鸢看见了，但又像是没看见，只礼貌地笑了下，好像没察觉到一般安稳地享受了这份好意。
　　裴秋水开局不顺，再次尝试寻找新的话题：“刚才我给你发了消息，可看见了？”
　　康鸢毫无负担地瞎扯道：“没有，有事情要通知？”
　　裴秋水：“没事……就是打个招呼。”
　　康鸢：“哦哦，你好。”
　　谈话再度停下来，裴秋水充分感受到了S++级人物的攻略难度。
　　这特么……不行！！
　　灵泉之体平时宅得过分，上课还爱搞小团体，现在这样已经算是得来不易的相处机会，无论如何也不能这么浪费。
　　裴秋水有点急：【系统，赶紧搜一下，有没有什么能用的东西，至少给我把现在的局面打开。】
　　系统：【系统搜索中，当前推荐物品：好感光环。】
　　裴秋水：【不要光环，找点实打实的、简单好用的东西。最好积分花费不太高，我资产只有三位数。】
　　系统扫描一阵，出声：【情人香水出售中，价格为100积分一瓶。】
　　情人香水裴秋水用过几次，根据用量多少，能起到不同程度迷魂的功效，可以用来降低人的意志力，有时候还能起到吐真剂的效果。
　　【这玩意儿是不错，可放在现在有什么用？我又不需要叫人半推半就意乱情迷，我还一步都——】
　　说着说着，裴秋水忽然停住，脑中一闪，猛然间有种顿悟之感。
　　到目前为止，他确实还一步都没有迈出去，可仔细想想，用和缓的方式继续下去，依然不一定能有进展。
　　反过来直接点，或许更有可能让他和康鸢的关系有所突破。
　　自然，其中的度要把握得特别好，考虑到云上仙宫有个宋满，且不能让康鸢对他产生厌恶感，最好能用香水让康鸢主动。
　　这么一来，说不定他的另外一项任务——尽快达到金丹，也能顺利完成，毕竟灵泉之体可是绝佳的炉鼎体质！
　　裴秋水的灵感顿时喷涌：【我记得我背包里有个能翻转好感度的道具。】
　　系统：【背包：喜恶逆转喷雾一瓶，未开封。】
　　裴秋水心下激动：【查一下灵泉之体对我的好感度。】
　　看好感度和看攻略度不同，需要额外的能量，系统运转了好一会儿，才出结果：【目标人物对宿主的好感度为-60。】
　　“……”
　　虽然之前便隐隐感觉灵泉之体对他不那么喜欢，但低成这样还是超出了裴秋水的预料，裴秋水登时觉得一阵噎得慌。
　　为什么啊到底？
　　万幸喷雾能把喜恶逆转过来，好感是-60，倒过来就是+60，也算是焉知非福了。
　　裴秋水私下盘算：【喜恶逆转喷雾加上情人香水，换一个吻，难度应该不大吧？】
　　运转中的系统忽然提醒：【目标人物对宿主的好感度降低，当前为-80。】
　　竟然在他眼皮子底下降了。
　　裴秋水第一次直面好感度这个比攻略度更残酷的东西，当下便转过头去看康鸢，想要探求原因。
　　康鸢随即眯眼，给了他一个非常礼貌的黄豆微笑。
　　“……”不懂，看不懂，是只对他一个人这样，还是对别的兄弟姐妹都这样？
　　裴秋水满心纳闷，催促：【查一下灵泉之体对别人的好感度。】
　　系统：【探查攻略任务以外的数据会消耗过多能量。】
　　裴秋水：【那也查。】
　　系统：【请指定对象。】
　　裴秋水目光绕了一圈，很不畅快：【勾寒云吧。】
　　系统：【数据检测中，目标人物对个体勾寒云的好感度为60，正的。】
　　正的这两个字太有灵魂了，裴秋水差点以为系统都在嘲笑他。
　　系统：【现在要用吗？】
　　裴秋水有些烦：【现在怎么用？当然是等人少些的时候再说。】
　　做下决定，裴秋水终于安静下来，他不悦地瞥了勾寒云一眼，意外和勾寒云对上眼。
　　不看还好，视线交会，一直安静的勾寒云忽然忍不住开口道：“你好聒噪。”
　　裴秋水：“……”
　　勾寒云并未听清裴秋水和系统的对话，却清晰地感觉裴秋水的声音一直在他的神识范围里嗡嗡乱响。
　　他如实地形容道：“你好像一只苍蝇。”
　　“……”
　　妈的，是不是真以为他裴秋水是好惹的？
　　裴秋水有两句难听的话蹿上了嘴边，正这时，系统提示道：【检测完成的数据有波动，目标人物对个体勾寒云的好感度上升，当前数据为80，正的。】
　　裴秋水：“……”
　　系统：【消耗能量太大，此后本类消息不予提醒。】
　　裴秋水：“……！！！”
　　耳畔响动如何，康鸢始终没给反应。
　　在最后听到自己对勾寒云的好感度时，他看了勾寒云一眼，勾寒云的头上的两行数字依然是不可解锁，充满迷雾。
　　两边一对比，康鸢对勾寒云的好感度还真是有些高。
　　这时，前进的队伍停了下来，康鸢回神，目光穿过前方的人群，看到了悬挂着天玄宗牌匾的巨大山门。
　　周边人代替康鸢吐出结论，道：“到了。”


第22章 我亲爱的网友
　　一踏进天玄宗的地界, 气氛霎时变得大为不同。
　　以山门为界限，宗内灵力充沛，气温也比这时节正常的温度高出几度, 昭示着此处是修仙宝地, 比云上仙宫还要稀罕不少。
　　此时门内已经有人在等, 见了孟青孟掌教，双方互相走了一番礼节。
　　天玄宗那头的负责人年岁看上去和孟青相当, 但蓄了须, 有点显老。
　　两者应该早就相识，康鸢在的位置听不清他们具体的寒暄, 只听见那负责人姓吴, 被称作吴峰主。
　　裴秋水远远瞧着前方的身影，闻声萝卜重新打起精神，既是显示自己的见闻, 同样也是搭话：“听闻天玄宗有五座峰, 一峰之主的地位不低, 算是宗门内很有话语权的长老。”
　　康鸢应道：“嗯。”
　　无论是表情还是语调都不是很感兴趣。
　　裴秋水：“……”
　　行吧, 他闭嘴。
　　队伍随着前方的交谈开始了前行。
　　这一回，康鸢的注意力没有再被其他事情打扰, 他认真瞧了瞧天玄宗的景色。
　　别说, 应了大宗门的名头, 天玄宗内部兼备了宏大广阔和曲折复杂, 一山一石都很有讲究, 充满了观赏性。
　　走着走着，山下传来声势浩大的鼓乐声。
　　不止康鸢,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 隔着遥远的山路, 看到了下方人头攒动但排列整齐的演武场。
　　诸位学子皆是一惊：“那是……拜山大典？”
　　“人好多，好像内门弟子都在。”
　　正如戚雪枝所说，今日确实有大典。康鸢生平第一次见这个阵仗，不由多看了几眼，第一反应是和记忆之中的“皇帝登基”很像。
　　总觉得铺张得很，仿佛在故意彰显威仪。
　　吴峰主出声介绍道：“这是少宗主在举办拜山大典，有些吵闹，搅扰到各位了。”
　　话是这么说，可若是真不想让人看到，完全可以不走这条路。康鸢正这么想着，心思单纯的学子们已然议论起来。
　　“少宗主？天玄宗确定了少宗主？”
　　“在哪里？太远了，从这里看不清。”
　　“……不知道是哪一位少爷，怎么之前从未听闻？”
　　吴峰主似是早等着这些疑惑，看似随意地回应道：“少宗主乃是宗主的第四子，名唤洛天盘。”
　　听他的语调，不难感受到他对这位少宗主其实颇为尊崇。
　　康鸢思绪微动，稍微明白了什么。
　　难怪天玄宗的参观会提前，原来是双管齐下。
　　一方面想要宣告世人，增加一下消息的传播度，另一方面则是想为这位少宗主搭桥，多招揽些新的人才。
　　所以……他懂了。
　　重点院校提前招生啊这是。
　　不过提前招生不代表标准降低，康鸢以为，天玄宗的目标应该还是这一届的尖子生，想在云上仙宫结业考试之前抢跑，先手把这一届最优秀的几个剑修截和。
　　果然，康鸢的想法刚出现，吴峰主便不经意地回头看了一眼。
　　当然不是看康鸢这个灵泉之体，而是看旁边的勾寒云，一直到把勾寒云里里外外盯了个透，才换了个方向去看戚雪枝。
　　全程丝毫不加掩饰。
　　康鸢想通了其中关节，其他的学子却仍在兴起之中，有人实在忍不住询问道：“我们能去观礼吗？”
　　吴峰主应道：“若是想去，也不是不可以，现在典礼才刚开始，还来得及，不过……”他话锋一转，轻描淡写道，“不过沉剑池每月只开两个时辰，本月就在今天，若是去观礼，便进不了沉剑池了。”
　　刚听到吴峰主说不过二字，诸位学子只当是吴峰主要寻个由头婉拒。
　　可等后半句一出，众人皆是一惊，一时之间竟没人再纠结观礼，也再没有人觉得这是在变相拒绝。
　　……因为沉剑池这三个字的意义真是太重了。
　　可以说，那是天下剑修都会向往的一块圣地。
　　学子们振奋非常，就连孟青都微微皱起眉，有些不相信：“……可以进沉剑池？你家宗主和少宗主许可了？”
　　吴峰主道：“不错，正是少宗主的意思，少宗主说名剑难得，但能匹配名剑的少年剑修更难得，由是这次不仅有意开沉剑池让学子参观，还愿意提供三个开剑的名额。”
　　沉剑池，顾名思义，乃是一块沉剑无数的天池，沉睡着极多的绝世名剑，也沉睡着无数不知姓名的剑灵。
　　曾经有很多天下闻名的剑修就是在此处遇到了自己的本命灵剑，更有许多修者愿意花费巨额的灵石，只求能到此一观。
　　而所谓开剑，即是指修士亲自进入池中，和剑进行双向选择，机会相当难得。
　　自然，得到开剑的机会并不代表一定能拿到名剑，所谓的双向选择其实更类似于沉剑池对修者的考验，十成人里有九成都会无功而返。
　　即便如此，这个机会的含金量还是极高，毕竟真正的名剑，其价值远超过世间千万，一成的机会对于剑修而言仍然可遇不可求。
　　简单来说，对于没有本命剑的修者，开剑是一次希望和失望并存的修真阶级飞跃的机会，对于已经有了本命剑的修者而言，则是百分百的淬炼剑魂和剑骨的机会，稳赚不赔。
　　因此只要是剑修，没有人会不动心。
　　人群里涌蹿起一股压抑的急躁感，其他类型的修者还好些，本届的剑修男女却已是摩拳擦掌，渴望之意难以掩盖。
　　这一刻，几乎所有的剑修都在想：机会是好，可名额只有三个。
　　三个，太少了。
　　这一届的剑修足足有三十名。
　　学子们不约而同陷入了沉默，走在通往沉剑池的路上，周遭只剩下了沉闷的脚步声。
　　嗒嗒、嗒嗒。
　　谁也没有再说话。
　　直到众人一路寂静地来到了沉剑池的洞府门前，扑面而来的空气中传来了避无可避的金属味道，吴峰主才恰到好处地询问孟青道：“孟掌教以为如何？三人的名额可选定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孟青的身上，孟青神情冷漠，和往日看上去没有丝毫不同。
　　他理所当然地宣布：“何来选择的余地？这一届学子的开课考试成绩是公开的，排名先后自有定论，既然名额只有三个，自然归属前三名。”
　　话音落地，康鸢顿时感觉周遭的目光好像化作实物，尖针一般扎在了他身上。
　　对于掌教这般本来应该毫无质疑余地的规则定论，人群的反应却是躁动和不满，而这两种情绪夹缠在一起，出口只有一个——康鸢。
　　是啊，按照规矩，自然应该按照成绩来定，可这一届不同以往，勾寒云和戚雪枝先不提，第一名可是那个灵泉之体！
　　灵泉之体啊，一个修真废物，如何能服众？
　　至今为止，除了和康鸢同组的队员，其他人甚至还搞不清他到底是怎么拿到的第一名。可他们不清楚康鸢的第一从何而来，却清楚地知道灵泉之体没有灵根，根本修不了剑！
　　让他占一个开剑的名额，简直明晃晃地浪费机缘。
　　学子们骚动起来，虽没有人站出来直接反驳，但私下的议论却不绝于耳。
　　“这岂不是暴殄天物？说句难听的，分明是占着茅坑不……”
　　“他那个前三拿了又如何，有什么意义？灵泉之体还能有什么造化？”
　　吴峰主不知前三名具体的身份，但已经从议论中清楚得知了康鸢乃是前三之一，他开口：“这位不是——”
　　话音戛然而止，未尽之言里已经包含了同样的不满。
　　不满的同时还有不解，他不明白，其他的学子是怎么回事，竟能让灵泉之体混到了头三名，就算是第三，也太无用了。
　　吴峰主的视线落在了孟青身上，眼神之中，对孟青的决定分明意见不同。
　　不等孟青做出反应，人群之中，有人再也按耐不住，出来恳声道：“掌教，我在开课考试中拿了三分，按照成绩也能排在前十，除了前三名，我便是排名最高的剑修，最有资格占第三个名额。
　　“您知道的，学生或许没有勾寒云和戚雪枝那样的天赋，但也是全心修剑，日夜苦练，不曾浪费一日。像开剑这样的机会，日后当真不知何时才能再有，您能不能再考虑一下……”
　　言外之意，便是将康鸢的资格，让给更有希望开到剑的人。
　　吴峰主也正有此意，他越过面前诸多眼神各异的少年剑修，选择直直看向康鸢，询问：“你呢，你如何看？”
　　当着所有人的面直接询问康鸢这个当事人，不亚于直接把人架在火上烤。
　　如此情势，大家都清楚，但凡康鸢还有些自知之明，不想之后的日子里时刻受人记恨，就该老老实实地主动开口将机会送出去。
　　人群之中，宋满和郑九霄均不悦地蹙起眉。
　　然而万众瞩目之下，康鸢神情自若，在长达几秒的时间里，始终没有说话，也没有回避众人的目光。
　　只字不语，比任何话都更能表明他的态度。
　　周遭顿时响起了不明的议论声，被无声扫了颜面的吴峰主也微微变了脸色。
　　想要机会的剑修只能眼巴巴盯着孟青请求道：“掌教……”
　　这时，一直没有出声的勾寒云忽地出声：“这么想去去便是了，正好我不想开什么剑。”
　　所有人都震惊地望过去，勾寒云顶着四面八方的视线，毫不在意，面无表情地接道：“我已有剑，锋芒无匹，何须淬炼？不要瞧不起人。”
　　……好一番狂言。
　　这样的话你都说得出口？？？
　　众人毫无预料，竟然被惊到无话可说一时愣住，就连康鸢都侧目看了勾寒云一会儿，完全没有想到。
　　他不由分神想：这画风……
　　真龙傲天呀。
　　…………
　　被争抢的名额当下有了空余。
　　而空余竟然还不止于此，戚雪枝亦跟着出声：“我也不需要名额，自愿让与他人。”
　　至于理由，他并没有补充。
　　两个强者纷纷让位，人群之中的躁动平息了许多，没有人再非继续争抢康鸢的名额不可，但私底下或多或少均有些抱怨康鸢没有眼色，哪怕这个名额本来就应该属于康鸢。
　　吴峰主停顿了好一下，对于事态的发展开始无法理解。
　　天玄宗如此“施恩”，最想拉拢的其实就是勾寒云和戚雪枝，万万没想到一眨眼的工夫，两个人全跑了。
　　然而事已至此，也暂时没有其他办法。吴峰主心下大感失望，嘴上没说，眼光再看向康鸢和其他两个剑修，却已经对接下来“颗粒无收”的事态发展大彻大悟。
　　两个天赋平平，一个纯粹废物。
　　都是无能之辈。
　　“……既然如此，那便进洞吧，沉剑池就在最里面。”
　　说着，吴峰主又提醒：“开剑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开剑之时，开剑之人要进到沉剑池深处的密封结界，耗费的时间有可能是一刻钟，有可能是一个时辰，有可能只是一瞬间，稍有不慎，还有可能被剑灵反伤，因此最好有人在旁边护法，及时将开剑之人拉出来。”
　　护法，意味着有私下相处的空间，还意味着一旦康鸢开剑失败，能够第一时间顺理成章地安慰他，且在那个康鸢心理脆弱的时机，事半功倍地使用情人香水和喜恶逆转喷雾。
　　裴秋水先前一直没出声，也默默笃定灵泉之体不可能从沉剑池里拿到剑，现下听了这话，心思猛然一动，只觉得再没有这般好的机会。
　　此时不上，更待何时？
　　只要一个吻，他很大可能出来的时候就一箭双雕了！
　　裴秋水毫不犹豫主动地提议道：“康鸢，我来为你护法吧？”
　　然而等话出了口，他才想起护法这活儿理应是由执正来，宋满在场，康鸢又不喜欢他，康鸢用脚选也不会选他。
　　怎么办？
　　裴秋水有些着急，满心琢磨怎么才能挣扎一下，不想康鸢忽地对上他的视线，应道：“好啊。”
　　裴秋水怔住，康鸢已经点头，确认道：“好啊，你来为我护法。”


第23章 我亲爱的网友
　　真的假的？
　　裴秋水几乎不敢相信有这种好事。康鸢那头却没有停顿, 和本组的负责执正一说，执正犹豫之后，表示同意。
　　原因嘛, 给灵泉之体护法毫无必要, 既然裴秋水乐意, 倒也没必要折他四大修仙世家之一的面子。
　　…………
　　一行人于是大步进入洞中，走过一条长长阴冷的石头路。如同铺开画卷, 眼前豁然开朗, 露出新天地。
　　石壁上悬挂着无数钢铁灰影，一片黑色的池水横亘眼前, 毫无生机地吞噬着周边的土地。
　　有风吹过, 池中的水却不曾泛起任何波澜。
　　这便是没有生灵，只有剑灵的沉剑池。
　　霎时，紧迫感随着众人的寂静而扩散开, 许多来参观的学子都被空气中无形的剑意压得不敢大声喘气。
　　得到机会的剑修更是精神紧绷, 轻声询问：“吴峰主, 我们的顺序？”
　　吴峰主道：“不需要顺序, 这沉剑池不止肉眼可见的深，更不止目之所及的大。”
　　剑修微顿, 下意识回头看孟青, 孟青亦道：“六人一起。”
　　六人, 便是康鸢和两名剑修, 三名护法。他们同一时刻下水, 而之后的结果如何，则纯看自己的本事。
　　康鸢应声, 缓步走向池边, 裴秋水暗中提气, 赶紧跟上和康鸢站在一起。
　　黑色的沉剑池静如一潭死水，在六人迈出脚步的瞬间，仿佛迫不及待一般滚动起来。
　　康鸢只觉得和上次考试的时候一样，眼前一闪，再下一秒，画面全然改变。
　　他面对着的仍是一片沉剑池，身后的众人却消失无踪，只剩下裴秋水。
　　这便是沉剑池深处的结界？
　　这一刻，裴秋水的想法完全和康鸢相同，他左右打量，瞧不出周边的风景有什么改变，可沉剑池到底是沉剑池，有一股强烈的寒意仿佛尖锥一样往骨头扎。
　　真冷。
　　这个地方外面应该看不到吧？
　　然后呢？要做什么？
　　裴秋水不是剑修，也不懂剑道，他看向康鸢，估摸着康鸢这位灵泉之体现在应该也是一头雾水。
　　不料回头看去，刚刚还在池边的康鸢此刻已经到了池子中央，黑色的池水没到他的胸口，好像一张巨口，把这个漂亮美人一口吃了大半截。
　　“？！康鸢？”
　　裴秋水唤了一声，惊讶之余不知如何反应。
　　而没等他确认该做什么，情况已经瞬息万变，黑色的池水漫出光芒，紧接着将康鸢弹出池水。
　　一切回复原状，康鸢的身影又重新出现在池边。
　　裴秋水：“……？？？”
　　什么啊这是？？
　　裴秋水茫然之际，外面等待的众人也看到了池中发出的短暂光芒。
　　他们看不见几人在结界内的情况，不知这光芒来自哪一组，但那一瞬间，众人的脸色都一变，寻求解惑地望向孟青和吴峰主。
　　吴峰主没想到沉剑池会有反应，他本来已经料定这三人中谁都不会有结果，可这光芒分明说明沉剑池中的剑灵有所反应。
　　他心中一喜，莫非是看走了眼？
　　那两个剑修里头竟真有心志坚强、厚积薄发的？
　　周边人殷切问询：“峰主？”
　　吴峰主摇头，并未答话。
　　发生了什么他其实也不知道，光芒代表着剑灵有动，但有没有开始考验，考验能不能通过还都是未知数，还得等这光芒再继续闪耀起来，才能看出有没有人拿到剑，那剑在名剑之中又是什么品质。
　　毕竟这一瞬确实是太短了。
　　他介绍的时候是说过有人可能只需要一瞬间，可实际上真能一瞬间就被名剑看上的不说万年出一个，起码也得是千年难遇的奇才。
　　众人满心好奇地等着等着……
　　结果毫无反应。
　　池中再也没有闪耀起第二次光。
　　裴秋水在结界内亦等待好久，无事发生。
　　康鸢一个人站在池边，从外表来看毫无变化，两手也是空空，没有任何摸到剑的痕迹。
　　所以……
　　结束了？这就没了？
　　也对，裴秋水刚才猝不及防被光芒吓了一跳，可现在回过神仔细想想，其实这才是正常。
　　灵泉之体本来就不可能开到剑。
　　毫无变化乃是最正当的结局。
　　康鸢的头低垂着，望着自己的双手，发呆，从背影来看，正是裴秋水所等待的“失魂落魄”之感。
　　裴秋水迎来这天赐良机，压住内心的激动，适时来到康鸢身边，语气关切地询问：“怎么样？”
　　康鸢没声音。
　　裴秋水又道：“你还好吗？”
　　康鸢微微移动视线，神情似乎有些茫然，稍后，他应声道：“有点热。”
　　裴秋水：“什么？”
　　康鸢：“识海很热。”
　　裴秋水如何能看出康鸢的“异样”是出了什么毛病？在他眼中，只有康鸢此刻的“脆弱”明显异常。
　　灵泉之体的蓝眼睛近在眼前，好像蒙着一层水雾，比平时看起来还要亮，裴秋水一时比康鸢还热，在脑中呼叫：【系统，系统！】
　　系统：【我在。】
　　裴秋水：【喷雾和香水呢？拿出来，就现在。】
　　时机转瞬即逝，裴秋水不打算放过。
　　他将凭空出现的香水和喷雾喷出来，用灵气隔着在舌尖融合为一股，对着望着他的康鸢毫不犹豫地吹出去。
　　康鸢静静地望着他，眼见着裴秋水的嘴唇轻动，直到那口气到达眼前的前一秒，才像听到什么声音似的回过头。
　　他甩起的发丝带起风，精准无误地将那一口气原路打了回去。
　　？？！
　　裴秋水毫无预料，猛地向后仰头，下意识以手遮面。
　　尚未挡住，康鸢出手拽住他双手，问：“是不是结界开了？”
　　瞬息之间，香水和喷雾同时扑到脸上，裴秋水后退两步，可碰到五官就起效的两项商品已经挨到了他的鼻腔和口腔，无论如何也晚了。
　　裴秋水：【我靠！！！系统！！】
　　【系统！！！】
　　裴秋水发出惊呼，气体的效果也已经在体内发酵，他还完全没有半点闲余去痛骂为什么会这样，立刻感觉到一种强烈的自我厌恶感充斥他的神经。
　　为了增强针对性，这所谓的喜恶逆转喷雾有很强的靶向性，只能改变目标人物对裴秋水个体的喜恶。
　　而裴秋水颇为自信自恋，这一自我翻转，情况可想而知。
　　康鸢对这一切似是无法理解，看裴秋水后退两步跪倒在地，“忍着”自己的不适过去询问：“你怎么了？没事吧？”
　　裴秋水有一万个草字头想说，话到嘴边，丝毫不受控制：“……我、我好想死。”
　　康鸢：“什么？”
　　理智上疯了一般催促系统想办法先解除喜恶逆转喷雾效果，身体却无法脱离这种不断涌现的厌恶感，裴秋水双手抱头：“我不想做人了。
　　“从妈妈的肚子里出生，我真的一万个对不起。”
　　康鸢：“……”
　　裴秋水悲痛交加，起身便往池子里扎，池水感觉到他的靠近，竟硬生生往后退了一寸。
　　裴秋水当场心态更崩：“跳池子池子都不要我！”
　　康鸢：“……”康鸢完全无声，向外看了一眼。
　　裴秋水隐隐感觉到什么，但完全无法制止，眼睁睁看着康鸢拖住他的手臂，作势向外走。
　　这是要走？
　　等等……不行！！
　　他现在真的不能出去！
　　然而内心的呐喊无用，两人还是轻而易举地脱离了结界。
　　康鸢凭空出现，等待的众人毫无惊讶之态，可等看到裴秋水状态不对，却是难掩震惊。
　　吴峰主率先出声：“怎么回事？”
　　怎么开剑的没出问题，护法的反倒出了问题？
　　沉剑池会考验人的心志，护法之人如果心神不定倒也有可能受到波及。
　　吴峰主纡尊降贵地伸出手，打算扶裴秋水一把，没等碰到，裴秋水忽地出声：“别碰我，你以为你是什么美女不成？”
　　“……”周遭静得像被掐了麦，有人的眼睛开始左右转动。
　　全场安静。
　　说话的裴秋水几欲崩溃，他并不是不清楚自己在说什么，奈何在情人香水的作用之下，开口就是情绪使然的实话。
　　这会儿事态紧急，他的系统并没有见死不救，私下里也在全力消除两种气体的效果。
　　可它暂时能遏制住裴秋水体内的逆转喷雾，消除情人香水的意志薄弱加吐真效果却还要费好些功夫。
　　救命！！
　　……让他闭嘴啊！
　　吴峰主没有当场发作，他眼睛不瞎，看得出裴秋水现在心神大乱言行有差，虽不知缘由，但姑且还是像个好长辈一样输送灵力，按住裴秋水的肩膀，道：“凝神静气，想想你的道心。”
　　裴秋水此刻有问必答，幸好吴峰主没有问他的话，他闻言马上闭上眼睛。
　　偏这时，康鸢帮腔似的询问道：“对，想想道心，裴公子是为了什么而修仙？”
　　裴秋水：“当然为了女人，不然为正义吗？可笑。”
　　周遭更静了，人群里一时神色各异，女弟子的神情更是色彩纷呈。
　　裴秋水从未有过如此社死的经历，恨不得当场失去意识。
　　年轻的学子没见过这种世家子发癫的场面，愣了半天，才有一个跟班硬着头皮出来挽尊：“裴世兄应该是神志不清……”
　　裴秋水毫不留情：“叫谁世兄？哪来的菜鸡这么厚脸皮，真爱蹭！”
　　跟班噎住，场上死一般地静下来。
　　这一刻，裴秋水全然忘记自己原本的目的，亦记不起阴差阳错用药失败的跳脚和愤怒，喜恶逆转喷雾好像卷土重来，他满心只有三个字——让我死！
　　然而死是死不成，不幸中的万幸，孟青突然出手一掌劈在裴秋水后颈，把他劈晕了过去。
　　失去意识之前，裴秋水对孟青的好感度几近飙升，可惜孟掌教对他厌弃非常，打晕之后，便把人捞起来扔给了其他执正。
　　场上的窒息感有了些许减缓。
　　没人出声，所有人都尬得不像话，好长一段时间，落在裴秋水身上的视线复杂得能写出一本情感大全。
　　到了这会儿，终于有人在这场闹剧中想起康鸢，询问：“到底怎么回事？”
　　康鸢毫无当事人的自觉，外人一样回答道：“不知道，裴公子忽然就——”
　　正说着，沉剑池的结界再度打开，另外四人出现，众人立刻暂时搁置这边，目光转移到另外两位修者身上。
　　吴峰主一面望着两个少年剑修空荡荡的双手，一面半疑惑半期待地询问：“可开到剑了？”
　　两位少年剑修身体一僵，进结界之前，他们吊着几丝希望，总觉得自己未必不能获得名剑认可，此刻无功而返，头都有些抬不起来，羞赧着不敢看吴峰主的眼睛，艰难道：“不曾。”
　　不曾？“那之前沉剑池里的光芒是谁的？”
　　等待的工夫里，吴峰主其实已经知道光芒只闪一次意味着结果如何，尤其看到两人手上都没有剑，更是深知结果。
　　可天玄宗到底求才心切，再不可能，心底也隐隐期待着微乎其微的可能。
　　万一呢？
　　万一那一瞬间真有人能和名剑结成契约。
　　万一那位天才看起来刚好不起眼。
　　万一他就是可以在契约之后立刻就把剑融进自己的身体里呢？
　　吴峰主难掩失望，这时，两位剑修忽然面面相觑，不解道：“什么光芒？”
　　“等等？……你们两个都没见到光芒？”
　　剑修双双道：“没有。”
　　“那……”吴峰主一惊，身旁的其他人也都是一惊，勾寒云率先转移视线，落向了一旁静默无声的康鸢。
　　康鸢微怔，面对众人，眨了眨眼睛，道：“那光芒是我的。”
　　怎么可能……不止一个人险些脱口而出，你可是灵泉之体！
　　你要剑有什么用？又有哪一柄剑愿意屈身于废人？？
　　吴峰主哑然失语，目光之中尽是无法置信，孟青也是愣住，看着康鸢的神情变幻莫测，片刻才怀疑地追问：“然后呢……你开到剑了？”
　　康鸢道：“开到了，但是……”
　　“开到了”三个字像巨石一般砸在了所有人的心上，众人神情骤变，只有勾寒云微微偏头，问：“但是什么？”
　　康鸢：“但是有些问题。”
　　说着，他似是有些苦恼，停了下才补充道：“不知道为什么，我开到了两把，而且两个都要进入我的识海，进来便罢了，还非要吵架。”
　　康鸢犯愁道：“我真的不喜欢小朋友吵架。”


第24章 我亲爱的网友
　　将剑称呼为小朋友, 其实是种很奇妙的说法，在场的众人却根本没人去在意。从听到开到了两把剑开始，以剑修为首, 人群便像是集体被人电了脑子, 神情空白, 嘴巴张开又闭合，怎么都没人先做出一个合适的反应。
　　这个灵泉之体到底在说什么啊？
　　不仅开到剑, 还开到了两把？？？
　　便是胡话也没人敢这么说。
　　众人怔怔地看着说话的少年, 还是孟青最先反应过来，确认道：“你说剑在哪里？”
　　康鸢：“我的识海。”
　　孟青：“拿出来。”
　　康鸢没有拒绝, 点头过后, 后退一步，张开手臂。
　　大抵是因为第一次做这些事，他的动作看上去有些生疏, 酝酿了两秒, 方有剑光从他的胸膛处逸出。
　　那是一种极亮的银白色, 甫一出现, 就如同明月之光，轻而易举地覆盖下周边所有的颜色, 昏暗阴冷的沉剑池在这光芒的映衬之下, 竟亮如白昼, 纯净开阔起来。
　　一开始, 现身的是一把轻薄细长的剑。
　　再之后, 又多出另一把形态完全不同，稍显圆钝未开刃的长剑。
　　两把剑在半空旋转几周, 落入康鸢的手中, 乖顺又轨迹流畅。
　　这阵剑光代替了任何多余的解释, 只消一眼，便让所有熟门熟路的剑修一瞬间做出了同样的判断——
　　好剑！
　　两把剑无论哪一柄都是上品，即使放在众多名剑之中，也是排行在前列的强刃。
　　到了这时，刚才听到康鸢说话产生的深深的荒诞感和离谱感才刺入现实，转而化作几个无形的巴掌，狠狠扇在在场剑修的脸上。
　　之前，他们坚定地认为名剑不可能愿意屈身于废人，此刻，这个认知依然没有任何改变。
　　然而正因为如此，反过来想想，才越发地震惊和细思极恐，好像从未想过的某个可能强硬地撕开迷雾，硬生生呈现在眼前。
　　灵泉之体当然是废人，可即便如此，还是有两柄名剑宁可忍受这样致命的缺陷也要认定康鸢。
　　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康鸢天赋远超凡人，他真的便是千年，甚至万年难得一遇的修剑之人。
　　若他不是灵泉之体，简直无法想象拿到剑以后将会有怎么样的成就！
　　寂静之中，众人想法各异。
　　孟青身处其中，神色最先平静下来，实则内心的烦躁一波接着一波，一时半刻根本停不下来。
　　开课考试的时候，他还可以对康鸢的天资视而不见多有不屑，现在却是完全无法无视，心里再不服还是忍不住想到某个远在天边的易姓女人。
　　这便是她非要把灵泉之体收在座下的原因？
　　…………
　　烦死了！
　　孟青回过神，问：“可起名字了？”
　　给剑起名是与灵剑完成本命契约的最后一步，康鸢回道：“还没有。”
　　孟青道：“现在就起。”
　　起名字不难，康鸢其实已经想好了。
　　说来或许像是在炫耀，但是在进入沉剑池的结界之前，他便已经有了会获得本命灵剑的预感。
　　那时他听到了有声音在叫他。
　　之后进入沉剑池，签订契约，除了水到渠成，还真没有更好的形容。
　　这是一直在感受修仙界高科技的康鸢第一次体会到修仙界的玄妙，他和灵剑立下约定，从此以后，相知相伴互为臂助。
　　而不管是穿越前还是穿越后，康鸢所认定的武器从来没有变过，因此无须犹豫，直接出声：“左边的剑剑名为教鞭，右边的剑剑名为粉笔。”
　　这名字听着十分怪异，两把灵剑却很喜欢。
　　在得到名字之后，光芒更盛，被多淬了一层光。
　　周遭的剑修直看得目光灼灼，“可惜”两个字像是被写在了脸上。
　　他们并不是可惜康鸢拥有过人的天赋却受缚于灵泉之体，而是可惜这两把名剑，将来不知道要便宜给什么人。
　　是了，灵泉之体没有灵根，用不了剑，可这不意味着这两柄剑日后将永无用武之地。
　　只要有人和康鸢结为道侣神魂相融，就能随时取用这两把灵剑。
　　毕竟所谓的灵泉之体，本身就是这种连血肉和灵魂都能被别人当炉鼎用的东西。
　　灵力，灵剑，还有灵泉之体本身便稀有的美貌……
　　这样一想，人群中多了些难以察觉的变化，一些视线隐秘地看向康鸢，还有一些隐晦落在宋满的身上。
　　孟青眼明心亮，皱起眉头，催康鸢道：“还看，起完了名字还不把剑收起来？”
　　康鸢从善如流：“是。”
　　孟青又看其他人：“愣着做什么？都出去！”
　　学子们一震，凝固许久的人群终于流动起来。
　　出了这么一茬，早没人在意排队的规矩，郑九霄抑制不住兴奋，一路飞跑过去撞康鸢的肩膀：“阿鸢！你真的太牛了！”
　　钟铭原本想拉郑九霄一下，没拉住，脸色一下黑掉。
　　其余人的顺序也开始错乱，人群乱哄哄的。
　　沉默许久旁观全程的吴峰主面色复杂，半天还没有缓过来。
　　他一时之间既无法接受灵泉之体取出两把名剑，又无法接受取出名剑的灵泉之体早早被无妄宗预定，和他天玄宗没有半点关系。
　　如今尘埃落定，只剩下越想越亏，越想越亏！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呢？！
　　人没捞着，还亏了两把剑！
　　不行不行，吴峰主出声喊道：“等等。”
　　他紧赶慢赶，被宋满有意无意地挡了两下，最终没有跟上康鸢，还是重回自己的首选：“勾寒云。”
　　勾寒云闻声停下脚步，留在原地。
　　两人低声说起什么，康鸢走得比较快，人声又嘈杂，听不清内容。
　　他回头看时，只看见吴峰主拉住勾寒云的袖口，往勾寒云的口袋里扔了个方形的卡片。
　　那是……名片？
　　……这天玄宗真的好会办事儿啊。
　　康鸢分神想着，宋满来到他身边，询问：“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康鸢摇头：“没有。”
　　“识海还闹吗？”
　　康鸢：“现在好多了。”
　　宋满点头，放下心来，随后打量康鸢几眼，眸光很亮，她揉揉康鸢的头，道：“不用在意旁人，你定然前途无量。”
　　康鸢也眼睛亮起来：“谢谢师姐。”
　　有了沉剑池这一遭经历，之后参观其他的地方，众人便显得情绪平平，带队的和被带的都不再像一开始那么充满激情，有点神游的意思。
　　后半段吴峰主没有跟，只让执事堂的弟子代劳，众人悠悠荡荡到了傍晚，总算结束了参观一行，各自散去。
　　至于裴秋水，到解散时还趴在其他学子的背上没有醒。
　　康鸢并未理睬，和郑九霄闲话几句便回了自己的院中。
　　这一天实在颇为漫长，回来时天色漆黑，如同他预料的一般晚。
　　不过比起疲乏，遗留在康鸢心中的还是兴奋。独处之后，他重复叫粉笔和教鞭出来了好几次，才感觉自己触碰到剑修之路的激动心情逐渐趋于平缓。
　　真难怪【一剑霜寒】如此地推崇剑修，当他将粉笔和教鞭握在手中之时，那种沉甸甸却又充实有力的感觉确实很难不让人心动。
　　时辰已经晚了，康鸢估摸着按照平时的作息【一剑霜寒】应该已经睡了，他不想打扰对方，只忍耐着这份心情，和【一剑霜寒】发消息：【晚安。】
　　对方回复：【晚安。】
　　康鸢这倒是没想到：【还没睡？】
　　【一剑霜寒：快了。】
　　康鸢有些失落，不过毕竟是成年人，不和人分享太多感情也不会怎么样，他简单地叙述道：【今天发生了一点好事，我心情很好。】
　　另一边的勾寒云也是刚到自己的房间不久，他不问细节，只回：【我的心情也很好。】
　　【学海无涯：你也有好事？】
　　勾寒云：【完全没有。】
　　勾寒云：【今天我不是主角。】
　　主角这个词儿还是康鸢教他的，现下被他用得生动传神，精确地表述了自己无事可干跟着发呆的一天。
　　康鸢被他立刻带歪：【不是主角，心情还好？】
　　【一剑霜寒：看到你心情好，我的心情就好了。】
　　“……”
　　稳定输出的直球，又乖又讨人喜欢，康鸢感觉自己被孩子哄到，心情一下子更好了！
　　他预感自己今晚似乎会更不好入睡，及时果断地掐断了话头：【先睡吧，明天见。】
　　【一剑霜寒：这就要睡了？】
　　康鸢意思是让对方去睡，怎么变成好像是自己想睡，正想答话，对方的消息又传过来：【知道了，不能熬夜。】
　　【一剑霜寒：你年纪大了，这很正常。】
　　“……”
　　终于再次互道了晚安。
　　康鸢的心情实在是好，果然拖到了半夜，多看了两本剑修心法这才入睡。
　　第二天，照常早起。起床收拾之际，康鸢没有忘记【一剑霜寒】提过的玉牒更新，专门看了看，并无结果。
　　看来还得再等等。
　　抱着期待，进入课堂。
　　康鸢第一件事便是破天荒地去用目光寻觅裴秋水，已经到了的戚雪枝看透他的心思，两个人对上眼，戚雪枝告知道：“我问了，裴秋水请休。”
　　请休便是请假，康鸢一点都不惊讶。
　　当着全班同学的面社死，不请假才是奇怪。他昨天有意小惩裴秋水，求的就是给裴秋水点苦头吃，让自己能清静下来。
　　这可是一件好事，康鸢看了眼身侧：“郑九霄还没到？”
　　话刚问出口，被惦记的郑九霄风风火火地从外头冲进来，一双大眼睛盯着康鸢，满脸都是有话想说。
　　康鸢被盯得奇怪，疑惑道：“怎么了？”
　　郑九霄来的路上很着急，现在见了康鸢反倒有几分不知从何说起，他压低声音，悄咪咪报告道：“我从朋友那儿听了个消息，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什么？”
　　郑九霄：“剑修们私下里开了个盘，要赌谁能追到你。”


第25章 我亲爱的网友
　　郑九霄人情通达, 听说的消息不会是空穴来风，只要能说出口，基本就是真的。
　　康鸢顿了顿, 一时竟不知说些什么。好家伙, 解决了一个裴秋水, 再来三十个裴秋水。
　　真有你的。
　　郑九霄欲言又止，又道：“还有……”
　　这下康鸢真有些吃惊：“还有？”
　　郑九霄点头：“对, 还有个新出现的传言, 说你来云上仙宫，本来就是来招婿的。”
　　康鸢：“……”
　　招什么？？？什么婿？？？
　　郑九霄扶住下巴, 看起来像个黑皮柯南：“他们好像终于想起来, 宋执正修的是无情道。”
　　“……”
　　宋满修无情道不是第一天，大家也不是第一天知道这件事，但不久之前, 就连郑九霄都来问过宋满和康鸢是不是已经定亲了。
　　可如今随着康鸢开出了两把灵剑, 和他结亲蕴藏的好处呈指数增加, 过高的利益动摇了众人对宋满的忌惮, 这种试图探出脚步的新猜想竟也应运而生。
　　是啊，怎么就不能是来招婿的？
　　难不成还真打算让灵泉之体自己修炼？
　　傻子都知道, 不管是自家定亲还是套个赘婿回无妄宗, 都比康鸢自己来修炼要靠谱多了！
　　郑九霄叹息道：“他们好能编。”
　　康鸢深以为然：“是啊。”
　　“不过倒也不是全然没有道理。”郑九霄颇有几分认真, “云上仙宫都是青年才俊, 剑修也多, 年纪相当，还能从少年开始就早早培养感情。反过来看, 无妄宗乃是三大宗之一, 能拜入山门, 当个上门女婿也没什么可丢脸的，肯定有一大把人愿意。”
　　郑九霄：“你考虑一下吗？”
　　康鸢毫不犹豫：“不考虑。”
　　郑九霄想了想，笑了：“也对，他们还开盘呢。”
　　勾寒云和戚雪枝倒是没参与，但戚雪枝也是无情道，至于那勾寒云……笑死，郑九霄不怀疑堂堂勾家小少爷不能上门，只怀疑不会有人选择勾寒云做女婿。
　　那可是勾寒云，所有医修心中首屈一指的怪人。
　　三人闲聊几句，照常上课。到了午后，休息过后，康鸢和郑九霄分道扬镳，分开之时，郑九霄面带忧愁，很是担心。
　　“你一个人可以吗？”
　　赶得正巧，他们从今天下午开始上选修课，康鸢的课程不是别的，正是“学剑”。
　　所谓学剑，等于剑修总动员。
　　和上大课的时候还不一样，康鸢没办法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只能夹在乌泱泱的剑修之中，微笑着面对清一水的80甚至90的欲望度。
　　气氛怎么说呢？太“和善”了。
　　基本上每一个和康鸢对上眼的人，都会对康鸢露出笑容，有的热情，有的羞涩，有的含蓄。
　　康鸢见一个麻一次，面上淡定，实则内心已经开始悔不当初。
　　只怪他没有珍惜穿越前的生活，当初有人问他二十一世纪教育史上最大的进步是什么，他真应该铿锵有力地回答：是网课。
　　他现在可想死网课了。
　　…………
　　负责教授这门选修课的人是三位掌教中姓卫的那名掌教。
　　卫掌教生得面目温和，看起来像别人打架他喝茶的类型。学子们到齐了有一刻，他才带着两个助教的执正姗姗来迟，接着，又花了好长一段时间讲述这一门课教的是什么基础内容，之后要怎么进行考核和判分。
　　人群昏昏欲睡，一直到卫掌教吩咐有什么不懂的问题现在可以提问，诸多年轻剑修才惊醒过来，振奋询问：“可以问执正吗？”
　　卫掌教完全不在意：“可以。”
　　一片呼声起起伏伏，除了欢喜，剑修学子们亦开始不停地交换眼神——今天的助教之一不是别人，正是宋满。
　　往日，众人看她，要么好奇她的修为，要么好奇她的容貌，要么好奇她的剑道。
　　今日却不一样，剑修们左右看看，陆陆续续举手，一开始问的问题还比较平常，到了第三人，便有了点试探的味道。
　　“修无情道的人可以中途放弃，改修其他剑道吗？”
　　宋满回答：“道法不同，只能从头开始，下得了狠心，担得起责任，便可。”
　　又有人问：“那选择无情道的剑修，还可以与人结为道侣吗？”
　　宋满眉目清冷，目不斜视：“只是修仙问道，可以；有意剑指巅峰，不可。”
　　这些问题，其实不必问，许多人都清楚，大家真正想问的都是最后的一句：“那宋执正属于哪一种？”
　　这话与其说是在问宋满的志向，更像是在确定康鸢的归属权，有种明目张胆的试探感，学子们翘首以待，看似平静，实则紧盯着这个问题的答案。
　　然而宋满没有给予眼神，毫无情绪地回答：“课上不回答与学剑无关的问题，下一个。”
　　学子们的眼神交互，在静默中催促着有人站出来打破这份寂静，迫切希望有人赶紧接上大家都期待的新的问题。
　　可好半天，才有人举手。
　　宋满目光直视唯一一个打破僵局的人，点名：“勾寒云。”
　　一瞬，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到勾寒云的脸上，被围观的勾寒云双手抱臂，面无表情，似乎有些等得不耐烦般开口：“我有问题。”
　　宋满：“讲。”
　　勾寒云认认真真求解：“我们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开始互殴？”
　　“……”顷刻，场上安静得厉害，学子们好像一群绑住了嘴的小鸡崽，仔细瞧着甚至还有点痴呆。
　　勾寒云感受到了这阵冷场，只当是自己措辞的问题，他自觉很擅长察言观色，找补道：“我的意思是……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开始切磋？”
　　“……”没人说话。
　　勾寒云：“练习？”
　　“……”
　　勾寒云：“指教？”
　　“……”
　　还不对？
　　到底是要怎么样？？
　　真难懂。
　　康鸢实在没忍住笑了一声，不想周围太过安静，使得这笑声有点突兀。
　　勾寒云受了这一声“嘲笑”，摸不到头脑，眼光瞥了康鸢一眼，眉头又忍不住皱起来。
　　康鸢：“……？”
　　勾寒云瞪他一眼，不理他。
　　康鸢又被怒视，习以为常。
　　不知道是不是幸运，经过勾寒云这一打岔，问答环节总算结束，学子们被安排了各自的区域，由掌教和助教分别予以指导。
　　康鸢这组由卫掌教负责，卫掌教慢腾腾地给学子们演示了一遍用剑最最基本的几个挑、刺的动作。
　　因为这些动作实在是太过基础，在场早就已经入门的剑修们根本没有认真学习的必要，只有康鸢这个实实在在的门外汉听得认认真真，跟着卫掌教一板一眼地对着空气戳戳戳。
　　这边一遍还没戳完，忽听身后传来兵刃相接的声音。
　　强力的风席卷而来，吹得远在数米外的叶子都猎猎作响，康鸢回头，眼睛都有些睁不开，戚雪枝帮他挡了一下，简短描述：“小心些，是剑气。”
　　待视线稳定，康鸢才知道这剑气从何而来，在练剑场的另一边，有两道身影持剑缠斗，一个是宋满，另一个是勾寒云。
　　想来这应该是场点到为止的试剑，但四周裂开的土地和空气里狂涌的灵气，都将这场对战拉升到一个无法轻视的程度。
　　宋满已经是元婴期大圆满，对勾寒云天然存在着无法逆转的等级压制。
　　可即便如此，勾寒云的剑光依然如同烈日一般耀眼，他的剑落下之时，所有的围观者都要被他的剑气逼退一步。
　　康鸢看得完全移不开眼，刚刚，他从卫掌教那里学到了剑招的几个基本动作，尚未感受到流畅的剑意究竟是如何。
　　此刻看到勾寒云一路摧枯拉朽地劈砍，方感觉到剑修之道摄人心魂的魅力。
　　宋满的剑法自是绝佳，可康鸢还是觉得勾寒云的剑意更令他心神恍惚，他的剑锋之锋利，万夫莫当。
　　戚雪枝也看得认真，轻叹：“看他的剑，倒是适合去修霸王道。”
　　康鸢对于剑道了解不多，不好贸然插嘴，戚雪枝又想起什么，轻笑：“说起霸王道，没人比得过易迢剑尊，一剑荡九洲，可不是虚言。”
　　修仙界的大陆分为十二洲，一剑荡九洲的形容也不是虚指，而是确确实实的九洲震荡。
　　康鸢听宋满说过这个，被戚雪枝这么一提，脑中一闪，也想到某些事。
　　咦？
　　说起来，他们无妄宗今年不收亲传弟子吗？
　　康鸢思索间，宋满和勾寒云的试剑又连续进行了七八回，勾寒云持续落败，但愈战愈勇，每次被打落，便绷着脸站起来，道一声再来。
　　这场试剑持续到课程结束才作罢。
　　康鸢心里有事，下课后很快寻到宋满，询问：“师姐，易迢师尊今年不收人吗？”
　　宋满不知他怎么问起这个，但还是回答：“收。”
　　康鸢马上提问：“那勾寒云？”
　　一提勾寒云，宋满沉默下来。
　　她身为无妄宗的亲传大弟子，身上也承担着为无妄宗寻觅人才的重任，勾寒云天赋出众，她一直看在眼中，可是看在眼中……不代表就能抢到。
　　不错……要收勾寒云，真的需要用抢的。
　　康鸢不知道宋师姐的心事，仍在细心报告道：“昨天我还看见吴峰主偷偷给勾寒云塞小卡片，所以如果有意收录勾寒云，师姐可能也趁早些才好。”
　　宋满：“……”
　　康鸢唤道：“师姐？”
　　宋满冷艳的脸上露出一种微妙的神情。
　　康鸢微顿，终于心有所感，悟了：“是不是很难？”
　　宋满安静几秒，终于叹气：“……怎么不是呢？”
　　论财力和规模，无妄宗敌不过天玄宗；论人脉和历史，又比上清宗差了一点。
　　康鸢噎住，随后想想，也不是很难理解，真正的状元，向来是要被各大名校抢着要的。
　　为难，头痛。
　　宋满深思道：“也不知道做些什么才能打动他。”
　　不过如果有人知道，恐怕早就做了，康鸢从宋满的态度中感受到了将勾寒云收入囊中的难度，心生惋惜，倒也不再多言。
　　…………
　　这厢送别宋满，刚一低头，便看见玉牒上有消息提醒。
　　康鸢打开阅读，是【一剑霜寒】传来的消息。
　　只有一句：【打架打输了。】
　　？？？打架了？
　　康鸢马上询问：【你没事吧？受伤了吗？】
　　对方像是没想到他的关注点在这里，被这阵关心打乱了思路：【没有。】说完了，又重申，【打架打输了。】
　　康鸢还在小孩子打架的震惊之中：【怎么忽然打架？】
　　这又不是重点，【一剑霜寒】干脆不回答，只强调：【我打输了。】
　　就这么几句话，已经充分地看出这孩子有多不甘心不服输，康鸢哭笑不得：【知道了，你输了。】
　　【一剑霜寒：。】
　　康鸢哄孩子：【怎么办，我替你打回去？】
　　那怎么可能？【一剑霜寒：不用。】
　　【一剑霜寒：我自己行得很。】
　　看样子虽然打输了，似乎也不是特别地介意，只是单纯的心情郁闷。
　　康鸢脑中仿佛出现了【一剑霜寒】凶巴巴生闷气的样子，他忍住好笑，进行安抚：【打架嘛，总是有输有赢。】
　　【一剑霜寒：我以前就没输过。】
　　康鸢：【现在不是输了吗？】
　　【一剑霜寒：……】
　　眼见着似乎要把天聊死，康鸢急忙补充：【人生总会有失败的经验，从失败中汲取教训，提高自己的水平，以后再遇上同样的事情，才能顺利攻克。】
　　不过这么说着，好像在教【一剑霜寒】养好精神再去打架似的，康鸢及时输出观点：【不过近期最好还是不要打架啦。】
　　勾寒云没注意不要打架，只注意到近期，他定神想了想，总觉得有点急躁。
　　是啊，近期自然不用打，因为打了也打不过。虽说宋满的境界比他高出一截，赢他是理所当然，但输给别人，还是会无限刺激勾寒云的求胜心，令他不开心。
　　勾寒云冷静下来，虚心求教：【我怎么做才好？】
　　【一剑霜寒：不想再输了。】
　　康鸢经过这段时间的聊天，对于【一剑霜寒】的性格有了了解，知道这孩子有时候犟得很，他既不想让这孩子受伤，也不想这孩子憋气，只得确认道：【对方是一个人，还是很多人？】
　　奇怪的问题，勾寒云想了想，回答：【一个人。】想到宋满出身大宗门，又接着补充，【背后还有一群人。】
　　……那不就是团伙吗？？？
　　康鸢知道孩子之间会出现拉帮结派的状态，一时大为担忧，可是找大人介入也不是真正有效的办法。
　　康鸢想了一会儿，脑中一动，猛然想到了一个从根本上杜绝打架的办法。
　　俗话说得好，打不过……康鸢：【就加入？】
　　勾寒云：“？”
　　加入？
　　为什么？
　　凡是【学海无涯】说的话，其中必有深意，勾寒云皱紧眉头，细一琢磨，还真醍醐灌顶，想通了一些道理。
　　不错，今天交手的时候，他确实感受到宋满的许多厉害之处，即便放在同等级的高手之中，也是个中翘楚。
　　所以【学海无涯】的意思，莫非是叫他用自己的眼睛去看透对手到底为什么强，并用来学习和提升自身的欠缺之处？
　　……很有道理。
　　勾寒云想起了【学海无涯】教过他的一些名句，确认道：【这就是那个，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康鸢总觉得不太对，又不敢胡乱搭腔，吭叽了半天，发送：【。】
　　【一剑霜寒：师夷长技以制夷？】
　　这个更……康鸢还是只能回复：【。】
　　【你……】勾寒云停顿了下，越想越佩服，他由衷诚恳地赞美道，【你真聪明。】


第26章 我亲爱的网友
　　康鸢：“……”
　　康鸢真是相当地愧不敢当。
　　两人又闲聊几句, 【一剑霜寒】似乎对康鸢提出的建议非常在意，聊起天心不在焉，不久便下了线。
　　康鸢也不留他, 独自回了小院, 休整之后, 晚上索性放弃睡眠，整夜练剑。
　　他起步得实在太晚, 就连最基本的普通剑法都无法顺畅地使出来, 为了能尽快地配上剑修之名，必须要勤勉自律。
　　在已几次被勾寒云修剑的样子触动的现在, 康鸢已经非常确定, 他是真的想要成为一名剑修。
　　所以，哪怕暂时尚未想出灵泉之体修炼剑道的办法，他的脚步也一刻不能停。
　　练习、练习……
　　必须不停地练习。
　　…………
　　到了清晨, 算是小睡一会儿。
　　醒来以后, 康鸢意外收到了一条令人精神一振的消息。
　　来自宋满：【勾寒云加了我好友】
　　“……？”
　　康鸢才看时还有几分反应不过来, 随后一下子精神起来。等等！加好友, 那个勾寒云？
　　看勾寒云平时的“冷傲”状态，肯定不会无缘无故找上别人, 康鸢急忙询问：【说了些什么？】
　　宋满：【他问了问无妄宗的剑道构成, 以及山上还有多少高手】
　　康鸢：“……”
　　康鸢：【你是说……】
　　宋满也很惊讶, 惊讶之中也不乏些许喜悦：【对】
　　康鸢：“！”
　　只是询问, 并不能代表勾寒云有着加入无妄宗的意向, 毕竟他有没有加别人，和别人有没有私下联络全都是未知数。
　　可他既然问出了口, 不难看出勾寒云对于无妄宗多少还是抱有兴趣。
　　这足以证明, 无妄宗在三宗的争抢中还有希望。
　　不, 是有很大的希望。
　　康鸢颇为高兴，询问：【他怎么突然……师姐昨天做了什么吗？】
　　宋满：【没有】
　　宋满：【我也不知道】
　　昨天已经基本放弃，今天忽然柳暗花明，实在是突如其来的惊喜。
　　尤其是康鸢，哪怕勾寒云一见他就皱眉头，身上有种想要避而远之的气息，康鸢还是很期待能和这位小少爷做师兄弟。
　　说来也奇怪，他真的很欣赏勾寒云。
　　不仅欣赏，还有着裴秋水的系统能够证明的不低的好感度。
　　总之，虽然不知道这一晚发生了什么，是谁做了什么使得勾寒云忽然间释放出无妄宗有机会的信号，康鸢此刻心里只有一句佩服想说。
　　了不起，真牛哇。
　　感谢您！
　　和宋满聊完，康鸢的喜悦还需要找人分享，他翻出【一剑霜寒】的聊天框，兴致勃勃发送：【醒了吗？】
　　康鸢：【过来贴贴。】
　　勾寒云和康鸢上同一门课，作息十分同步：【醒了。】
　　【一剑霜寒：？】
　　【一剑霜寒：贴什么？】
　　康鸢：【贴贴你。】
　　勾寒云不懂其中的意思，更奇怪：【？怎么贴？】
　　康鸢随意回答：【随便贴，嗯……那就我的脸贴你的脸。】
　　【一剑霜寒】不懂：【为什么？】
　　随后又问：【会不会太近了？】
　　认真得好像这虚拟的贴贴真的发生了似的。康鸢随即解释一句：【不为什么，想贴就贴。】
　　康鸢：【心情好的时候，心情不好的时候，想人的时候，什么时候都可以，一种亲密的叙说方式。】
　　【一剑霜寒】似是懂了：【……这样。】
　　康鸢的重点根本不在这里，仍沉浸在好心情中，他发挥自己的好画工，两三笔画了个惟妙惟肖的红包，发给【一剑霜寒】。
　　【可惜玉牒没有发红包的功能。】
　　【只能意思一下。】
　　【一剑霜寒】发了个问号过来，问：【这是？】
　　康鸢：【红包，遇到节日或者重要日子时长辈用红纸给小辈包的钱，用法很自由，朋友之间遇到好事也可以发。】
　　【一剑霜寒：……】
　　【一剑霜寒】有点不高兴：【红包的意思我还是懂的。】
　　【一剑霜寒：不要使坏把我当笨蛋。】
　　怎么会使坏把他当笨蛋，明明有很多时候……【一剑霜寒】真的就是个小笨蛋。
　　康鸢想着，不过没等他费神找补，【一剑霜寒】已经翻过这茬：【原来玉牒上还可以有发红包的功能。】
　　康鸢：【既然可以充值，自然能加个发红包的功能，你想，发红包不是比单纯地转钱好看吗？】
　　【一剑霜寒】不懂：【好看在哪里？】
　　康鸢不往深说，只笑着谈表面道：【就这个红包，我画得不好看吗？】
　　要这么说，那确实还是很好看的，【一剑霜寒】陷入了思考，对此表示同意：【这样。】
　　【一剑霜寒：你画的东西都好看。】
　　【一剑霜寒：（康鸢画的大拇指）】
　　“……”康鸢猝不及防被他可爱到，顿了下，忍不住感叹：【要是真的能发红包就好了。】
　　康鸢：【我现在很想给你发。】
　　这是一句实话，落入勾寒云眼中获悉的重点信息却完全不同，勾寒云感到疑惑：【给我发红包？为什么？】
　　【一剑霜寒：你有钱吗？】
　　康鸢：“……”
　　【一剑霜寒：是我记错了？在我的印象里，怎么感觉你连玉牒都充不起？】
　　康鸢：“……”
　　这孩子，无冤无仇的干什么要人身攻击？
　　康鸢止不住地想叹气，【一剑霜寒】却丝毫未觉，他想起什么，继续发送：【对了。】
　　康鸢：【什么？】
　　【一剑霜寒：我有些奇怪，为什么你可以想给我发红包，我却不能给你充钱？】
　　这问题问的，康鸢一哽：【那怎么一样？】
　　【一剑霜寒：怎么不一样？】
　　康鸢不和他解释，只道：【就是不一样。】
　　【一剑霜寒】不是很服气，他思索一会儿，得出结论：【我觉得你有点双标。】
　　【一剑霜寒：双标就是对待自己和别人采用不同的标准，你之前教我的。】
　　【一剑霜寒：想起来了吗？你反省一下。】
　　康鸢：“……”
　　康鸢：【去洗脸吧。】
　　…………
　　结束聊天，康鸢的日程是大课和选修课。
　　这一次再上选修课时，康鸢拿剑的姿势比昨日自然了不少，基础的剑术动作也能做得像模像样，丝滑许多。
　　然而困境也随之而来。
　　没了昨天勾寒云宋满那么热闹的试剑行动，在开始老老实实练剑的今天，陆陆续续有人和康鸢搭话。
　　康鸢用不同的理由避开了几人，从练剑场中央挪到角落，又找戚雪枝挡了一次，还是不能完全避开。
　　最后一次换位置，身边是个神情有点腼腆的少年剑修。
　　见了康鸢，少年神情更加不好意思，偷看康鸢好几次，才开口：“你要是不嫌弃，这部分我可以教你。”
　　康鸢拒绝：“不用了，多谢你。”
　　那少年并不十分纠缠，只道：“一个人不成体系，我没别的意思，怕你需要人喂招。”
　　“……”
　　有关正经学业，这建议自然很难拒绝，康鸢最终还是选择和少年搭伴，练了一个时辰。
　　幸运的是，整个练剑的过程，这位少年话不多，只不过当偶然眼光瞥到康鸢脸上，会耳尖泛红，下意识地躲开视线。
　　快结束时，少年握着剑犹豫了一会儿，酝酿了好半天，小声问康鸢：“我有个问题想问你，不知道能不能……”
　　康鸢道：“问。”
　　少年深呼了一口气，这才开口：“你会喜欢男人吗？”
　　说完，他似是感觉自己的话容易被误解，又多番修改：“我的意思是，你是不是不喜欢男人？我是说，你虽是灵泉之体，但也是男子，一般来说，男子都喜欢女孩子……”
　　康鸢还真没有想到对方会问他这个问题，在绝大多数人的眼中，灵泉之体的喜好并不重要。
　　直到这时，康鸢才正视眼前的剑修少年，这少年姓李，对他的好感度有95。
　　95，差不多能有白月光初恋的程度。
　　或许其中有灵泉之体的加成，也有康鸢颜值的加成，但从结果来看，是货真价实的95，这一点不能否认。
　　康鸢不想对他说谎，坦率地承认自己的取向：“会，我本来就喜欢男人。”
　　但在少年眼眸闪亮之时，他同样拒绝得不留情面：“但那个人应该不是你。”
　　少年怔住，神情变得仓皇，在他开口询问理由之前，有声音传来唤道：“康鸢，卫掌教叫你。”
　　康鸢对少年点头，很快转头离去，刚走出一步，便看到勾寒云在不远处，似乎全程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康鸢并未在意，想着日后有可能的师兄弟缘分，对着勾寒云一笑。
　　勾寒云瞬间皱眉。
　　此时到了散课时分，剑修们纷纷开始收拾，康鸢来到卫掌教跟前，端端正正行礼。
　　卫掌教挥手，他课上看了康鸢练剑，这会儿无意绕弯子，直言询问：“你真的想要修炼剑道？”
　　康鸢脸色微变，越发正经：“是。”
　　卫掌教点头，脸上慈祥和善，说出的话却十分无情：“我看过你的剑，确实是十分稀有，能得到这样两把剑，有修剑之心是人之常情。
　　“但实事求是，不管天赋和资质有多好，没有灵根都是你跨越不过去的难关。你开课考试时候的表现我看过，在符修这一道上很有创新，若真想要有所成就，依我所见，最好还是放弃剑道，去一心修符。”
　　康鸢听得沉默，过往的剑修也都减缓动作，竖起耳朵旁听这场残酷的审判。
　　康鸢语调平静：“但我想修剑。”
　　卫掌教对此有所预料，话锋一转，肃声道：“灵泉之体修剑是古往今来的头一回，没有任何前例可以参照，今日不管谁在这里，恐怕都会断言，以你的体质，即便真有这样一条道路，光凭自己一人也绝对触摸不到。
　　“可既然你已经站在这里，作为掌教，我也给你一个建议，康鸢，你一个人是成不了的，去找个人双修吧。”
　　双修这个词一出，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人的心脏，周边看似各忙各的的剑修尽数控制不住目光，将视线落在那体态单薄的蓝眼美人身上。
　　康鸢一时无声。卫掌教语调肃然，倒不是存心打击康鸢，他摆出理由，再次论证：“即便双修，你也有可能找不到解决灵根缺失的办法，但哪怕如此，双修依然是你所有修炼途径里成功可能性最高的一条。”
　　“……”
　　康鸢并不这样认为，他很想反驳，很想用事实来证明并非如此，但此时此刻，没有成果的话语太过苍白无力，说服不了任何人。
　　他只能沉默。
　　这阵沉默使得已经流淌起来的压力变得越来越重，好像康鸢的人生已经被盖棺定论，打上了注定要与人双修的红戳儿。
　　这时，康鸢的身后有人冷笑一声，讽刺意味十足地呵了一声。
　　那声音在一片寂静中显得格外响亮，卫掌教便是想听不到也不成。
　　卫掌教点名批评道：“勾寒云，你嘀咕什么呢？”
　　勾寒云哪里是嘀咕，他大声逼逼：“双修怎么可能是成功可能性最高的一条？双修根本就是歪门邪道。”
　　卫掌教被他的理直气壮气得想笑：“谁说的歪门邪道？”
　　勾寒云扬起下巴，非常高傲：“我说的。”


第27章 我亲爱的网友
　　这话可不仅仅是顶撞掌教, 还充满了开地图炮的嫌疑。
　　更别提他笃定自己理论，信心十足的态度。
　　卫掌教一下真被气笑了：“照你这么说，那双修得道互相扶持修炼功法的都成了什么人？世间修道之路万万千, 各自都有其原理和章法, 如何就是歪门邪道？”
　　勾寒云不吃这番说辞, 面无表情地反驳：“便是双修，渡天劫之时也是一个人, 从不见两个人一起渡劫。人生来如此, 出生是一个人，死亡也是一个人, 怎么就修炼的时候不能一个人？不过是对自己没信心, 想占旁人的便宜罢了。”
　　前半句还好，没什么针对性，后半句基本是将在场所有对灵泉之体抱着双修之心的少年按在地上, 每人都赏了一巴掌。
　　某种意义上来说, 就连康鸢都没有幸免, 毕竟对于存在意义就是双修的灵泉之体而言, 再没有比这更不留情面的话。
　　勾寒云这回很有冒天下之大不韪的自知之明，机智地预感到这话很多人都不喜欢听, 不料稍一侧头, 正看见康鸢对着他眉眼弯弯, 露出一个堪称会心的笑容。
　　勾寒云：“……？”
　　笑什么？
　　想着, 卫掌教一个果子敲到他脑袋上, 勾寒云手疾眼快接住，抬头一看, 卫掌教皱着眉头, 一脸欲言又止。
　　要是说道理, 身为掌教的卫老师可远比勾寒云这样的呆头小子经历和见识多得多。
　　可一看勾寒云那副一本正经对自己认知坚定不移的脸，便知道说了他也听不进去。
　　他本来还想指出除了康鸢，在场的众人之中最适合双修的就是勾寒云，因为这小子天赋太强容易自伤。
　　奈何话在嘴边转了一圈，最终还是变成一声无奈的叹气。
　　卫掌教无奈训斥道：“就知道胡说八道，回去多看几本普及功法的书，好好看看双修的原理。”
　　说完，转移视线看康鸢，思索过后，点到为止：“你也回去好好想想。”
　　康鸢点头应是，勾寒云则不然，转头就走。
　　他迈出的脚步带着风，很有凌厉之感。走着走着，身后跟上了一个人。
　　下课大家都要走同一条路，身后的人自然是康鸢。
　　勾寒云本不是很在意，不想回头一瞥，偶然和康鸢对上眼，那个蓝眼睛的人双眸微亮，竟又是很明显地笑了起来。
　　勾寒云：“……”不懂。
　　他到底为什么对他笑啊？
　　勾寒云没有正常人挖掘情感的能力，被康鸢这么笑着看过两眼，脑子里立刻像走马灯一样翻出了他对康鸢所有的记忆——
　　讹他，骂他，嘲讽他。
　　这种种信息集合在一起，能够支持的观点似乎只有一个。
　　这、这……
　　这爷们儿不是好人呀！
　　勾寒云眉心蹙起，忽然回头，有点突兀刻意地强调道：“我讨厌双修。”
　　康鸢微愣，应道：“我刚才听见了。”
　　勾寒云再次突出重点：“我这辈子都不会双修的，绝对。”
　　康鸢并不知道勾寒云为什么专门和他说，但出于对勾寒云刚才在他沉默当口反驳了双修之路的绝佳印象，还是笑眯眯应道：“嗯。”
　　不仅笑，还“嗯”。
　　“嗯”又是什么意思？
　　勾寒云依然不懂。
　　眼见着康鸢的蓝眼睛对着他一眨一眨，笑起来的时候嘴角还有一个小窝窝，第一次见面时那令人印象深刻的汗毛直立感忽然间又弥漫上来。
　　这什么感觉……真奇怪。
　　勾寒云忙不迭踩着剑跑了。
　　等反骨飞出好远，那种令人脊背发凉的感觉还没有完全消散，勾寒云再也忍不住，取出玉牒，直奔【学海无涯】。
　　勾寒云：【在吗？】
　　勾寒云：【我SAN值要掉光了。】
　　勾寒云：【快出来贴我。】
　　另一边，收到消息的康鸢还在路上慢悠悠闲逛。
　　他的心情本因为卫掌教的话而隐隐受到了些许影响，一看【一剑霜寒】这修仙土著现代风味十足的发言，登时被萌得忘记了深思。
　　怎么连SAN值这么偏的词都会用，还主动贴贴……这孩子也太可爱了吧？
　　康鸢马上回复：【怎么了，发生什么了？】
　　【一剑霜寒：不要说话，快贴我。】
　　康鸢被狠狠拿捏，丝毫无法拒绝：【好好，在贴了在贴了，贴贴，贴你。】
　　【一剑霜寒】这才心满意足，好一阵没说话。
　　康鸢等了半天，险些要不认识贴这个字了，一直到估摸着【一剑霜寒】应该缓得差不多，这才试探着问：【好些了吗？】
　　【现在想谈谈吗？】
　　提问方式充满了循循诱导之意，【一剑霜寒】无疑就吃这套，康鸢顺利地收到回复。
　　【一剑霜寒：就是那个恶霸。】
　　“……？”谁？
　　康鸢没有反应过来，完全没有对号入座：【你说的是……】
　　【一剑霜寒：那个讹我骂我的，我忍了很久的。】
　　这人康鸢还是知道的，可怎么几天没见直接升级成恶霸了？
　　康鸢有点担心：【他欺负你了？】
　　【一剑霜寒】微顿，道：【没有。】
　　康鸢：【那是？】
　　【一剑霜寒：……和你说了你也不明白。】
　　“……”
　　这话说的，宛如叛逆期的初中生附体，康鸢颇有几分哭笑不得，可仔细想想，和【一剑霜寒】一开始的小学鸡状态相比，不能说是退步，反而是升级了。
　　【一剑霜寒：没关系，我现在已经想通了。】
　　话题被带走，康鸢顺着他无奈询问：【想通什么了？】
　　【一剑霜寒：他是在故意引起我的注意。】
　　“……”
　　“他”这个字很有指代性，康鸢这时才发现【一剑霜寒】之前无形中肯定过外貌的对象竟是个男孩子。
　　然而引起注意这种说法更加吸人眼球，康鸢只分神想了一瞬便接着询问：【那个……理由是？】
　　【一剑霜寒】笃定异常：【他看出来我很强，想蹭我的经验。】
　　康鸢：“……”
　　一阵沉默，足足有三秒钟，康鸢完全不知道该从哪里吐槽。
　　他哑巴了一会儿，回复了个【。】
　　【一剑霜寒】没发觉他的不对劲，继续补充：【我会好好保护我自己。】
　　【一剑霜寒：你不用担心。】
　　康鸢：“……”
　　本来很担心，这几句聊完，一点都不担心了。
　　【一剑霜寒】似乎紧接着忙了起来，对话被暂且搁置。
　　康鸢一个人对着这个聊天记录看了三遍，还是忘不了【一剑霜寒】多番惊人的发言。
　　说起来SAN值也好，经验也好，到底是谁教的他这些奇怪的东西？
　　什么？是他自己？
　　……那没事了！
　　怀着自己是不是带坏了一个好孩子的反思，康鸢回到自己的小院，一直练剑到了晚上。
　　等快到了【一剑霜寒】的休息时间才上来看一眼，这一看，倒是意外发现了等待许久的惊喜——玉牒更新了。
　　终于。
　　康鸢点击更新，安装结束后立刻去寻觅新功能，这次的玉牒没有让他失望，刚一翻就看到了新增添的个人资料页面。
　　头像，年龄，所在地，之前和【一剑霜寒】聊过的三个基础功能都实现了。
　　【一剑霜寒】还真的是许愿树啊。
　　康鸢十分惊喜，正这时，【一剑霜寒】的消息也恰好传过来。
　　【一剑霜寒：更新了吗？】
　　康鸢回复：【更新了。】
　　【一剑霜寒】并未多言，只发了两个字：【哼哼。】
　　骄傲感几乎能从屏幕里溢出来，康鸢一时无言，实则差点产生一种因为对方过于可爱自己说不定会晕倒的感觉。
　　【一剑霜寒：设置好了吗？】
　　康鸢回神：【还没有，这就去。】
　　几个基础资料并不需要浪费脑力，康鸢现拍了一张天上的月亮做头像，年龄和出生地都如实填完，填完之后点进【一剑霜寒】的页面，发现这孩子的头像还没设置，但年龄已经填好，还是十五岁。
　　真倔强，还坚持自己是十五岁，康鸢看破不说破，只询问：【你的头像没选好吗？】
　　【一剑霜寒：不知道用什么。】
　　玉牒上并没有什么先进的存图功能，康鸢索性建议：【可以拍你近期最喜欢的东西。】
　　【一剑霜寒】没应声，过了一小会儿，他的头像刷新，从空白变成了一个黑色的坛子，是康鸢送给他的鸡爪坛子。
　　【一剑霜寒：好了。】
　　康鸢：【……】
　　【一剑霜寒：怎么了？】
　　康鸢：【没怎么，忽然想贴你。】
　　【一剑霜寒】不明所以，但已经完全接受了想贴就贴的设定：【好啊，来。】
　　康鸢忍不住笑出声来。
　　除了添加头像和资料之外，玉牒其实还多了个连康鸢都没想到的新功能，可以绑定关系，比如亲人、朋友、道侣、兄弟之类双向标签。
　　康鸢知道穿越前某些游戏可以搞这个，真没想到玉牒研发的人竟然能无师自通地想到这个，他颇有热情，主动提议：【我们要不要绑定一个朋友的标签？】
　　【一剑霜寒】似是愣了一会儿，突然呆呆发问：【？】
　　【一剑霜寒：为什么？】
　　这有什么为什么，康鸢发笑：【因为我们是朋友。】
　　【一剑霜寒】再次震住：【我们是朋友吗？】
　　康鸢被这回应弄得也有点惊讶：【……我们不是吗？】明明都聊了这么久。
　　【一剑霜寒：……】
　　【一剑霜寒：咦？】
　　这个“咦”字太过传神，不只能看出【一剑霜寒】傻掉，看完的康鸢也跟着傻了。
　　好半天，康鸢才打破尴尬，询问：【还绑吗？】
　　这一次，【一剑霜寒】回答得异常迅速：【绑。】
　　康鸢于是发出绑定朋友标签的邀请，【一剑霜寒】一秒通过，两人聊天的对话框从白色变为淡黄色，头顶随即浮现出“朋友”两个字眼。
　　绑定完成得十分顺利，两人的关系也得到了玉牒的“官方认证”，然而到了此刻，康鸢却被刚才那一出弄得有些不知道说什么。
　　好半天，他看了眼时辰，询问：【时间好像到了？】
　　【一剑霜寒：对。】
　　康鸢：【那……晚安？】
　　【一剑霜寒：晚安。】
　　两人道过别，很快结束对话。
　　康鸢盯着玉牒好半天，并不觉得有什么不愉快，只是总觉得有点虎头蛇尾，好像缺了点什么。
　　另一头，勾寒云一脸严肃地放下玉牒，按照自己的作息躺下闭上眼睛。
　　明明是一样的床铺一样的时间，他却怎么都睡不着，翻来覆去滚了好几圈，还是忍不住掏出玉牒，打开和【学海无涯】的聊天页面。
　　天啊……
　　是真的。
　　他们真的绑定了朋友标签。
　　对方那么厉害，那么耐心，那么温柔，竟然主动说他和自己是朋友。
　　除了反骨，他还是人生第一次交到朋友。
　　勾寒云努力克制自己的表情，可嘴角却不听话，在黑夜中抑制不住地翘起来。
　　哪怕他知道自己未来会是天下第一，他依然要承认，就在这一晚，他说不定比未来成为天下第一时还要开心。
　　那可真是一阵意想不到的狂喜！！
　　哈哈！
　　他开心死了！！


第28章 我亲爱的网友
　　这一夜注定无眠。
　　鲜少这般兴奋的勾寒云一腔热情无处发泄, 狂喜过后，没有安心入睡，重翻通讯录, 找到勾灵波, 高高兴兴分享：【你肯定猜不到刚才发生了什么。】
　　勾灵波那边暂时没有回应, 勾寒云的热情依然没有丝毫减少：【虽然你猜不到，但我不介意你猜猜。】
　　【……】
　　【长姐？】
　　【姐姐？】
　　【猜猜？】
　　【？】
　　【你今天没有熬夜研发玉牒吗？】
　　“……”勾寒云一时有被吓到：【……你不会被夺舍了吧阿姐？】
　　…………
　　和勾寒云不同, 康鸢睡眠质量没有因此而受到影响。
　　不过醒来后莫名有几分怅然若失, 说不清具体是因为什么。
　　在他将这点微妙的情绪带入日常生活之前，【一剑霜寒】的消息先一步过来, 打破了一大清早的宁静。
　　【一剑霜寒：早上好。起了吗？】
　　康鸢：【起了, 你也好。】
　　两人的聊天页面因为成为官方朋友关系而变了颜色，看着比白色的更提神醒脑，康鸢提问道：【你今天似乎比往常早？】
　　【一剑霜寒】坦率承认道：【对, 没睡。】
　　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对于作息规律的【一剑霜寒】而言, 这似乎还是两个人认识以来的头一回。康鸢略微一惊, 正想问什么, 【一剑霜寒】抢先提问道：【你一会儿要做什么？】
　　他们两个人认识了快一个月，基本上每天都在聊天, 但因为局限于玉牒, 互相之间非常默契地保持了一定的界限感。
　　比如不过问两个人的现实日常。
　　康鸢越发惊讶：【怎么突然问这个？你以前从来没问过。】
　　【一剑霜寒】回答得理所当然：【那怎么一样？我们现在可是朋友。】
　　“……”朋友, 康鸢隐隐品出了一点奇妙的味道, 他克制住自己的心理活动, 暂且如实回答：【……去听人讲书。】
　　【一剑霜寒：？】
　　【一剑霜寒：你这样的人，还需要听别人讲书？】
　　什么叫作他这样的人？康鸢无奈：【看看我的玉牒名？】
　　勾寒云：【啊。】
　　……学海无涯。
　　原来还真是学海无涯, 都已经这么厉害了, 还这般谦虚。
　　勾寒云敬佩非常：【行, 你了不起。】
　　康鸢：“……”
　　说得好好的，别随意骂人哇。
　　【一剑霜寒】可完全没有“骂人”自觉，继续催促：【然后呢，你不问问我吗？】
　　康鸢：【我方便问吗？】
　　【一剑霜寒：当然，我们可是朋友。】
　　奇妙的感觉再次袭来，而且比上次还要明显，康鸢感觉自己好像明白了某些原因：【那你今天做什么？】
　　【一剑霜寒：睡觉。】
　　康鸢：【起床后，去睡觉？】
　　理论大课实在太无聊，勾寒云睡起觉来毫无负罪感，他坦率承认：【对。】
　　【而且我很棒，能睁着眼睛睡。】
　　说完，【一剑霜寒】不忘叮嘱：【别告诉别人。】
　　“……”
　　听起来在分享很重要的小秘密，但说实话，这么重要的秘密康鸢还真不知道能告诉谁。
　　而且，康鸢真的不太理解【一剑霜寒】为什么要睁着眼睛睡。
　　是闭着眼睛不舒服吗？还是不喜欢啊？
　　康老师今日份的迷茫成功到账，这时时间差不多，又到了去上课的时间。
　　康鸢一边整理自己的储物囊上路，一边单手玩玉牒。
　　每天这个时候，两个人的聊天已经结束，今天却持续进行到路途之中。
　　康鸢询问：【你不去忙……不去睡吗？】
　　【一剑霜寒：去，过一会儿。】
　　康鸢：【那现在？】
　　【一剑霜寒：现在和你多待一会儿。】
　　“……”康鸢：【理由？】
　　【一剑霜寒：明知故问。】
　　似乎是有点不好意思，甚至还有些害羞，【一剑霜寒】耽搁了好几秒才慢腾腾发送：【谁让我们是朋友嘛。】
　　康鸢：“……”
　　尽管看不到【一剑霜寒】的神情，也听不到【一剑霜寒】这句话真正的语气，但康鸢分明从这简单的文字里看出了一股曲折回转的味道。
　　康鸢静了好半天，终于再也忍不住笑意，弯起眼睛笑出声来。
　　……敢情【一剑霜寒】昨天并不是反应平淡，而是反应来得太慢，根本没出现。
　　现在时间到了，后劲完美地上了头，那股压不住的热情和藏不起的黏人劲终于充分发散，以至于康鸢这个见过许多孩子的人民教师都受到了纯真攻击，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想笑。
　　这孩子也太高兴了吧？！
　　只不过是语言上明确了做朋友，竟惹得他开心成这样子。
　　……可爱过头了。
　　康鸢后知后觉，被深深萌到。
　　昨天的些许遗憾感也被此刻的激动情绪冲刷得干干净净，他竟也跟着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想了半天，只能没话找话：【我们的新对话框还挺好看的。】
　　【一剑霜寒】深以为然：【我也觉得。】
　　两人又在寂静中双双体会了一会儿，最终由【一剑霜寒】率先开口求解：【一般来说成为朋友都要做什么？】
　　康鸢回答：【不需要特意做什么，人们不是为了做什么才成为朋友，而是因为已经做了什么自然而然成了朋友。】
　　【一剑霜寒：原来如此。】
　　说得好像第一次交朋友一样，问的问题也很笨拙。康鸢奇怪道：【你不是有其他朋友吗？】例如上次闹别扭不和他玩儿那个。
　　勾寒云这次没有欲盖弥彰地挽尊，直言道：【不能比，你是人。】
　　“……？？？”
　　所以……
　　之前的朋友不是人吗？
　　等等，不是人？
　　康鸢是个见过世面的老师，从这只言片语之中一下子联想到现代好多因为不同因素给自己幻想出朋友的儿童、少年。
　　随后再一想这是修真界，不是人的朋友也可以理解为法宝和灵兽。
　　可哪怕如此，康鸢对【一剑霜寒】的关心和怜爱指数还是直线增加，恨不能立刻一把搂住这孩子，好好拍拍这个小可怜儿。
　　这么好的孩子，竟然会没有朋友。
　　康鸢询问：【你身边有没有同龄的孩子？】
　　【一剑霜寒：有。】
　　康鸢：【不一起玩吗？】
　　【一剑霜寒】一本正经地反问：【为什么要一起玩？】
　　【一剑霜寒：你不是说过吗？猛兽总是独行，牛羊才成群结队。】
　　康鸢：【……】
　　康鸢：【那不是我说的，那是鲁迅说的。】
　　【一剑霜寒：鲁迅是谁？】
　　康鸢：“……”
　　【一剑霜寒：算了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是猛兽。】
　　康鸢：“……”
　　话题一下跑偏了，【一剑霜寒】比康鸢更自觉地扭了回来：【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我现在不用交其他的朋友。】
　　【一剑霜寒：我有你就够了。】
　　有你就够了，这世上恐怕没有几句话比这个更有杀伤力。
　　康鸢被一箭射中胸膛，在这场教育中语塞退出了战场。
　　他自己都觉得惊讶，这孩子总是能戳中他无可奈何的那一面。
　　经过这么一番对话，作为两人成为朋友的见证，一个变色的对话框开始变得不够郑重。
　　康鸢自觉地扛起了【一剑霜寒】首位人类朋友的重担，提议：【既然如此，要不要互相起个称呼？】
　　至今为止，他们之间尚未有过明确的称谓。
　　这个建议对于拉近彼此的距离很有效果，勾寒云非常乐意：【好，起什么？】
　　毕竟是玉牒上认识的网友，第一次交换称呼总不好直接通报真名，康鸢看着【一剑霜寒】这四个大字，逐一尝试：【小一、小剑、小霜、小寒？】
　　康鸢：【你喜欢哪个？】
　　【一剑霜寒：说实话吗？】
　　康鸢有点不妙的预感：【当然。】
　　【一剑霜寒：没一个好听的。】
　　“……”也对，是不好听，康鸢再次突击：【霜寒？霜霜？寒寒？】
　　后面两个叫起来特别像召唤某个幼儿园的小朋友，康鸢自己说着都有点好笑。
　　不想【一剑霜寒】掂量两下，允了：【寒寒吧，寒寒好。】
　　康鸢震惊：【……你确定？】
　　【一剑霜寒：确定，我爹娘便这么叫我。】
　　这寒寒岂不就是他的小名？康鸢还真没想到能这么巧，他顿了下，尝试呼叫：【寒寒？】
　　【一剑霜寒：是我。】
　　康鸢：【寒寒？】
　　【一剑霜寒：干嘛？】
　　有问必答，呼叫了就会回应，乖死了，康鸢总觉得自己获得了某种满足感，笑着发送：【没事，就这么定吧。】
　　【一剑霜寒】发个句号表示同意，随后问他：【那你呢？】他效仿康鸢，也逐一组合，【小学？小海，小无，小涯？】
　　这可不是不好听，而是堪称难听的程度。
　　康鸢一口气全否，提议：【你要是不嫌弃，其实可以叫我哥哥。】
　　他其实最想听【一剑霜寒】叫他老师，但仔细一想他根本没教过【一剑霜寒】什么好东西，自居老师未免太不要脸。
　　【一剑霜寒】不知康鸢的想法，看了消息，只问：【叫哥哥就够了吗？】
　　怎么不够？康鸢：【不然叫什么？】
　　【一剑霜寒】也不确定：【不知道。】
　　【一剑霜寒：叔叔？】
　　【一剑霜寒：爷爷？】
　　“……”
　　康鸢：【现在马上叫哥哥，我们还能做朋友。】
　　怎么好像生气了？
　　勾寒云不明所以，但敏锐的直觉催促他迅速改口：【哥哥。】
　　发送完了，他又乖巧补充：【我很开心。】
　　一场危机被他轻松化解，康鸢看着“哥哥”这两个字，瞬间没了生气的感觉。
　　他无奈笑笑，也回应：【我也开心。】
　　…………
　　两个人结束聊天，康鸢人已经晃到了授课的大殿，险些要迟到。
　　这还是破天荒头一回，郑九霄很是稀奇：“今天怎么这么慢？我在前面等了你好久。”
　　康鸢带着歉意道：“有点事。”
　　郑九霄自不会介意，问过之后，很快就翻了篇：“对了，你更新玉牒了没有？”
　　“更了。”
　　郑九霄爽朗提议：“那我们绑个朋友标签吧，昨天晚上研究了好久，感觉好有意思。”
　　康鸢自然不会拒绝，可等玉牒拿出来，他脑中忽然闪过【一剑霜寒】之前不喜欢他同时和两个人聊天时的小脾气，一时止住动作。
　　稍后，康鸢握住玉牒，笑道：“算了，还是不了。”
　　郑九霄疑惑：“怎么了？”
　　康鸢笑起来，蓝眼睛比寻常时瞧着还要温柔：“怕小孩子吃醋。”
　　什么小孩子？郑九霄全然不了解，不过只是一个朋友标签，他确实不在意。
　　康鸢翻了翻玉牒，看了看其他选项，询问：“朋友不行，要不要绑个兄弟标签？”
　　这回顿住的人变成了郑九霄：“啊，兄弟不行，兄弟已经绑了。”
　　每一个标签可以绑定的人数都不止一个，康鸢随意一扫，就看见郑九霄这个社交达人的朋友标签已经有了三四十个，不过兄弟标签只用了一个，对象是钟铭。
　　两人无意绑成道侣，互相盯了一会儿，只能各自收回玉牒。
　　康鸢玩笑道：“有缘无分啊。”
　　郑九霄赞同：“可不是嘛。”


第29章 我亲爱的网友
　　两人聊了这一会儿, 戚雪枝一直在旁边没开过口。康鸢说到这时，才想起还没问过戚雪枝要不要也绑定个什么标签。
　　可没等真问，他猛然间意识到了一件事——等等, 也许, 大概, 可能……他还从没加过戚雪枝的【一点通】。
　　“……”康鸢默然惊讶。
　　不是因为自己没加过戚雪枝好友，而是认识了戚雪枝这么久, 他甚至连没加过戚雪枝好友这件事本身都没有注意到。
　　康鸢眼睛转过去, 用眼神示意郑九霄。
　　郑九霄也才意识到这件事，大眼睛同样滴溜溜地转起来。
　　两人再次很有默契地闪过同一个想法：哇靠。
　　这牛掰的无情道！
　　戚雪枝全程看着他们眼神交流, 微笑开口：“不是有意不和你们一起, 我确实不太用玉牒。”
　　难得有机会和戚雪枝说点私人话题，郑九霄马上追问：“为什么？玉牒用起来多方便。”
　　戚雪枝道：“只是觉得用的人太多了，或许以后会人手一个, 扎根进所有人的生活。”
　　郑九霄不懂这话的意义所在：“所以？”
　　戚雪枝：“所以……若是某天能够通过玉牒寻到一个人的所在, 那修仙界的所有人都无所遁形, 再也藏不起来了。”
　　这话题延伸的范围很大, 郑九霄不是很明白。
　　康鸢却是侧目，不由得认真看了戚雪枝一眼。
　　作为一个修仙界土著, 戚雪枝的思路充满了预见性, 玉牒既然在不断地尝试发展, 那获悉所有人的地理位置自然是早晚的事。
　　只是, 一般来说, 大多数人都并不在乎这些。
　　康鸢随意询问：“戚同学想要藏起来？”
　　戚雪枝笑笑，看起来也不是很认真地回答：“我藏起来做什么？随便说说罢了, 可能是出于雪妖的天性, 比较喜欢安静。”
　　说着, 开课的钟声响起，截断了几人的对话。
　　康鸢直起身子，精神饱满，郑九霄则是一看见前方的孟掌教就脑袋发涨，灰溜溜低头念叨：“别抽查作业，别抽查作业。”
　　…………
　　上课的过程一如往常，对于康鸢而言，属于一眨眼就会消散的快乐时光。
　　不过这日散课后，授课的孟青非常罕见地留了会儿堂，并在最后有几分不情愿道：“其他人散了吧，康鸢留下。”
　　留康鸢？那位孟掌教？
　　郑九霄有点担忧：“阿鸢？”
　　康鸢拍他的肩膀：“没事。”
　　确实是没什么值得担心的事，孟掌教这人除了臭脸，在康鸢这里浑身都是优点。
　　待众人都走后，只剩康鸢和孟掌教两个人，孟掌教皱着眉头不怎么高兴地把康鸢上上下下打量一遍，郑重问：“你是真的想修炼剑道？”
　　这话和上回卫掌教问的问题完全一致，康鸢忽然意识到什么，脸色稍有黯淡：“是。”
　　孟掌教不悦地看着他，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但开了口，却和康鸢想的建议他找人双修的话题不同。
　　孟青将一本看上去颇为古老珍贵的书籍推到他眼前，沉声道：“你在沉剑池里拿到了两把剑，修的剑道和别人定然不同，刚入门便罢了，等再过几日基础剑法练习透彻，就改练这个。”
　　康鸢应声接过那本书，翻开第一页，只见扉页上写着三个大字：双剑流。
　　双剑……
　　整个云上仙宫的学子，只有康鸢一人是双剑。
　　孟青没理会康鸢的神情，只顾着自己的心情交代：“这世上大多数的剑修都是一人一剑，所以双剑的法门和招式很少，两者之间的用剑习惯也不同，等学到了一半才发现问题就晚了，所以要是有心，最好还是从一开始就别和别人练一样的路子。
　　“等你去了无妄宗，自然有人一对一带你，会因材施教，但现在可没人有耐心管你，你自己拿回去琢磨吧。
　　“……听见了没有？发什么愣，康鸢？”
　　“……”康鸢哪里是听不见，他不仅听见，还听得心潮澎湃，当下珍惜地把书籍放进储物囊，双眼望着孟青，目光灼灼，不加掩饰。
　　多好的老师啊！
　　真是用心深远不辞劳苦！
　　要不是情况不允许，康鸢真想和他握握手，畅谈这么多年的教育背后的种种心得。
　　“掌教，”康鸢压住激动，由衷表示感谢，“能做您的学生，我真的特别荣幸，您真是个大好人。”
　　明明都是夸赞之词，可落入孟青的耳中，怎么听都不好听。
　　……干什么？玩反讽的是吧？比你那破师尊还会恶心人。
　　孟青催促道：“说完了没有？说完了快走。”
　　康鸢真没有说完，他诚心诚意，有感而发：“孟掌教，您真是我的榜样，等我将来从无妄宗毕业，一定来云上仙宫和您做同事。
　　“同事就是同行，以后天天一起授课。
　　“对了，我还想和您坐同一个大殿办公，每天一起交流学习，共同进步，一抬头就能看见对方。”
　　孟掌教：“……”
　　…………
　　等康鸢离开之后，孟青几乎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从授课大殿出来回到了掌教的执事处。
　　他一路脑袋里轰轰作响，满心都是农夫与蛇，一开口，只想怒骂一声作孽。
　　他好心引路，你康鸢以怨报德是吧！
　　有半点良心吗你？！
　　感慨过后，仍是照常投身工作，孟青一口气批了所有学子共计五十五份的作业，约莫一个时辰之后，通过玉牒，发布了一份约谈名单。
　　这份名单顺序是按照作业的垃圾程度决定的，但等真叫来了人，孟青倒没有全程开骂，而是先骂一刻钟，说两句正事，再骂一刻钟。
　　最先享受这份待遇的就是勾寒云——因为作业烂得一骑绝尘。
　　孟青直接把作业拍他胸口上，点名质问：“勾寒云，看看你自己写的什么玩意儿。”
　　勾寒云身板戳得挺直，态度和人一样端正，真低头看了一眼。
　　孟青被他气笑：“看得懂吗？我上课是这么教你的？以后出了云上仙宫，别说是我孟青的学生。”
　　勾寒云乖巧认真道：“好的。”
　　孟青：“……”
　　真和学生计较，孟青恐怕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他深吸一口气缓了缓，半晌，才宛如看破红尘一般平静下来。
　　他换上平日的黑脸，询问：“茧房的事情入学之前听人提过吧？今年的茧房快要开启了，你还有两天的时间决定设置什么目标。”
　　挨个和学生面谈是一件非常麻烦的事情，如果不是必要，孟青不会自讨苦吃，这次叫人来就是为了当面敲定茧房的事情。
　　所谓茧房，指的就是和开课考试时经历的秘境类似的封闭空间，针对单个的学生，一一设置不同的考验和情景。
　　至今为止，无论是大课还是选修课，都属于理论课或者基础课，只能提升人的知识和品性。
　　茧房则属于实质性提升实力的课程，也是许多学子无论如何都要进入云上仙宫求学的最根本原因。
　　在外闭关十年，不如茧房里待一个月，虽然茧房里的考验由心而生，十分苛刻，但只要熬过来，进展就是一日千里。
　　这几乎是仙宫里人人都知晓的常识。
　　勾寒云的长姐没读过云上仙宫，长兄和父亲却是读过的，因此勾寒云对此早有耳闻，开口道：“不用两日，现在就可以决定，我要冲元婴。”
　　入学就是金丹大圆满，将元婴作为目标十分顺理成章。
　　可实际操作中金丹和元婴之间的门槛非常地挑人，有多少金丹修士需要数十年乃至于有所奇遇才能渡过这一节点。
　　茧房是激发人潜力强迫人成长的地方，为了达成目标，注定会给勾寒云比平常学子多百倍的考验。
　　孟青无法立刻同意：“时间还长，你再想想。”
　　勾寒云：“不用想，我要冲元婴。”
　　孟青：“……你才十五，其实不需要这么急，金丹大圆满本身也需要一段时间的巩固，你大可以先维持一段时间，打牢基础，然后再——”
　　勾寒云：“我要冲元婴。”
　　孟青：“……”
　　勾寒云：“元婴。”
　　孟青：“……”
　　孟青气得把剩下的作业全砸在了勾寒云胸口上，末了，还是在勾寒云的茧房目标上写了“元婴”两个字。
　　敲定以后，孟青一眼都不想再看勾寒云，忙不迭地赶人：“快走。”
　　勾寒云从善如流，临到门口，想到一件事：“掌教，这次的茧房会开多久？”
　　孟青回答：“两个月，怎么了？”
　　问话的勾寒云面露迟疑，似乎遇到了很为难的事情。孟青还以为他要憋出什么大事，下一秒便听他眼巴巴问道：“那茧房里灵网信号怎么样？还能玩玉牒吗？”
　　命都有可能受到大冲击，竟然还想着玩玉牒，孟青能被这蠢小子气死：“你长没长心啊！快走！”
　　勾寒云：“掌教……”
　　孟青：“走！”
　　“……”
　　勾寒云到底还是很听话，只是走之前，道：“掌教，你脾气好大。
　　“对我没关系，但是对别人不要这样哦。”
　　孟青：“……”
　　从孟青处出来，勾寒云还是很惦记茧房的事情，不是操心自己，而是怕不能和【学海无涯】互相发消息。
　　他在云上仙宫认识的人不多，孟青不和他讲，那便更是无人可问，他在玉牒上翻找许久，只能找到宋满，发送：【请问茧房的信号怎么样？】
　　收到消息的宋满多少有点一头雾水，不过还是回应：【和秘境的时候差不多】
　　能隔绝外界的所有信号。
　　勾寒云并不知道后半句，看到和秘境差不多，瞬间精神一振。
　　差不多，那不就是可以聊？一边封闭训练疯狂升级，一边继续和【学海无涯】每天贴贴……
　　天呀！好耶！


第30章 我亲爱的网友
　　和宋满说了两句, 放下玉牒，勾寒云直奔今日的选修课。
　　这门课程对于剑修而言十分简单基础，大多数的剑修都感到枯燥和不胜其烦, 却是勾寒云最喜欢的一门课。
　　在这门课上, 他不仅可以正大光明地挥剑, 还可以以合适的理由“痛击”队友——自然，是相互的。
　　……只不过对方基本打不到他。
　　到了练剑场, 今日的情形不知为何有些不同, 剑修们两个两个早早分了组，远远地留出了两个孤零零的人——
　　一个是蓝眼睛的康鸢。
　　另外一个就是勾寒云。
　　勾寒云略感奇怪, 身旁的剑修被他捉住, 视线游移，不得不告诉他：“卫掌教说今天要做强化练习，互相之间不能留情, 虽然禁止使用灵力, 但动起手来还是很有可能会打伤人, 所以……”
　　勾寒云：“所以？”
　　“所以大家都不想和灵泉之体一组。”
　　理由是想讨康鸢的欢心, 这时候上赶着打康鸢一顿，简直是葬送自己一心向往的求偶机会。
　　勾寒云不知其中区别, 深深赞同：“不错, 我也不想和他一组。”
　　“……”
　　那怎么行？剑修急中生智, 匆忙挽回：“可是剑修之中论起实力, 无人比得上你, 你乃是我们这一届学子之中的领头人，要扛起重担, 还是得指望你。”
　　勾寒云皱眉盯着这剑修, 不高兴道：“你不会以为说几句好听的, 我就会欣然同意吧？”
　　勾寒云：“你是觉得我不太聪明吗？”
　　剑修：“……”
　　剑修脸色难看，笑容越发勉强，这时勾寒云才话锋一转，道：“得加钱。”
　　剑修：“？”
　　勾寒云：“就这几句怎么够？”
　　勾寒云：“要多夸我。”
　　剑修：“……”
　　周遭一时出现了吹捧勾寒云的狂潮。
　　好几个剑修围着勾寒云全方位地开始夸，从剑法到身姿到长相，最后就连歪马尾都被盛赞歪得好。
　　勾寒云面上高贵冷艳，实则内心冒泡泡，舒畅之余，忍不住想：大家真会说话。
　　如果【学海无涯】也能这么夸夸他就更好了。
　　之后的课程练习无须赘述，管他的蓝眼睛长得多漂亮，勾寒云输出起来，向来是身心投入，毫不掺水。
　　…………
　　一个时辰后，结束选修课，回自己住处的路上，勾寒云接到了勾灵波的千里传音。
　　勾灵波连续工作几日，补了个大觉，刚刚睡醒便看到勾寒云昨晚上的留言。不看不知道，看了人都精神了，只当发生了什么大事。
　　“？？？怎么了？”
　　此刻离勾寒云最激动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快一天，勾寒云的热情早已消退得差不多……并没有。
　　有关【学海无涯】的事情，他时刻保持着浓烈的热情，隔了这么久，还是立刻高高兴兴道：“你自己看。”
　　他这次不卖关子叫人猜，直接指路：“看我的资料。”
　　资料页面可以看到人物绑定过多少个标签，勾灵波亲自开发的功能，哪会不懂。
　　可看过之后，她盯着那个黄色的小图标，第一反应却是：“？你开了小号？”
　　勾寒云一顿，反问：“开什么小号？只有心怀鬼胎的人才开小号。”
　　勾灵波：“那这是什么意思？”
　　勾寒云：“就是这个标签的意思。”
　　勾灵波：“我问的就是绑的这个标签是什么意思？”
　　勾寒云理所当然道：“朋友啊，阿姐，你没睡醒吗？”
　　勾灵波一下子沉默了，勾寒云却还在思索：“对了，你刚才为什么问我是不是开小号？”
　　勾灵波做了两次深呼吸，人是清醒的，可总觉得自己还在梦中，她缓了缓，开始连续追击：“你交朋友了？是谁？叫什么？人在哪里？做什么的？
　　“今年多少岁？怎么认识的？人品怎么样？家里都有什么人？”
　　勾寒云被这一连串的问题问得直皱眉：“问题好多。”
　　他远远没有【学海无涯】那种温柔体贴有问必答的耐心，问题一多，便不想回答了，他自己要通知和炫耀的目的已经达到，干脆道：“不理你了。”
　　勾灵波：“？？？”
　　勾灵波：“勾寒云！！”
　　勾灵波：“回来！别挂！”
　　勾寒云说走是真走，可不是开玩笑，勾灵波追问的一口气一下子便泄了，她赶紧趁着最后的时间，无比头疼道：“……那我回头叫人给你送点钱。”
　　勾寒云止住动作，拒绝：“不用，我够了。”
　　够什么够啊，勾灵波气道：“没钱怎么留住‘朋友’？”
　　说得好像【学海无涯】是为了钱才和他一起玩的，勾寒云不高兴：“他不图我的钱。”甚至根本不喜欢钱。
　　勾灵波无语，恨不得揪住勾寒云的耳朵质问他。
　　不图你的钱图什么，图你不会聊天？图你呆头呆脑？
　　然而这话到底是说不出，勾灵波忍住情绪，问：“告诉爹娘了吗？”
　　勾寒云：“没有。”
　　“怎么没说？”
　　勾寒云：“没来得及，我和长姐最亲，所以希望你第一个知道。”
　　“……”勾灵波受到心灵冲击，整个人都不好了，“你这个孩子……我拿你怎么办？一千万……算了送两千万吧。”
　　勾寒云：“？都说了不要。”
　　想到【学海无涯】的教诲，勾寒云又及时指出：“别老是和重要的人谈钱，你这样会显得很庸俗。”
　　“……”
　　晚上的日常，还是啃啃鸡爪和练剑，外加准备和【学海无涯】聊天，意外的是到了每日的闲聊时间，【学海无涯】却迟迟没有出现。
　　勾寒云等了又等，等了又等，一颗纯真的心遭受了严重的煎熬。
　　他连续问了好几次：【在忙？】
　　【哥哥？】
　　依然没有得到回复。
　　【学海无涯】从来都不会看到消息不回，勾寒云对这点心知肚明，更是等得内心起伏，十分惦记。
　　怎么回事？
　　怎么就迟到了呢？
　　又过了两个时辰。
　　已经到了深夜，过了勾寒云正常的就寝时间，【学海无涯】终于姗姗来迟，回复：【抱歉，睡了吧？】
　　勾寒云立刻翻起来回复：【没有。】
　　【你没和我说话，我睡不着。】
　　【学海无涯】似是有些无奈和宠溺：【你呀。】
　　勾寒云满心挂念，急着问：【你今天怎么没出现？】
　　【学海无涯：身体不舒服。】
　　能让身体不舒服的情况无外乎几种，生病、受伤、中毒，没有一件好事，勾寒云顿时担心：【病了？】
　　康鸢回复：【没有。】
　　确实不是生病，单纯是课上和勾寒云对招留下的后遗症。他身上带着师尊给他的三重法宝，自然不会受伤，但不管是手还是身躯，受到冲撞，都会产生实实在在的痛感。
　　对一般修者还好，偏康鸢是灵泉之体，敏感得很，回来以后身体一阵一阵地泛麻，做什么都做不下去，只能吃郑九霄给他的安神丹药，直接睡了过去，这才错过了和【一剑霜寒】的聊天时间。
　　康鸢：【今天和别人切磋了一下。】
　　只是切磋，竟然能让【学海无涯】这样的高手身体不舒服？
　　勾寒云惊讶：【他是不是用了暗器阴招？】
　　康鸢发笑：【没有，他只是很强。】
　　【有多强？】
　　【很强很强。】
　　听【学海无涯】的口气，对这个人似乎很是欣赏，勾寒云忽然间心情微妙。
　　一般来说，【学海无涯】都承认的高手，自然也会得到勾寒云的尊重和景仰，可一想到这人竟然让【学海无涯】身体不舒服，勾寒云莫名心生怪异，很不高兴。
　　他可是叫你不舒服欸，真气人。
　　勾寒云：【他叫什么名字？】
　　话问出口，勾寒云也意识到这话很越界，应该得不到回应，不想【学海无涯】停了一秒，竟然进行了回答：【名字……可以叫他龙傲天。】
　　龙傲天？
　　没听过。
　　勾寒云仔细想了好半天，还是没在脑海中挖掘到这个名字。
　　这时，【学海无涯】催他道：【快去睡吧，作息不规律对精神不好，对皮肤不好。】
　　【明天多陪你，寒寒晚安。】
　　勾寒云还有点没聊满足，也知道【学海无涯】是在转移话题，但看见“寒寒”两个字，登时便乖了。
　　结束了聊天，他脑中依然盘旋着那个叫【学海无涯】身体不适缺席聊天的家伙，越想，他越觉得不服气。
　　打我朋友，还很强很强？
　　等他过两年站起来，非得打上门去请教一下。
　　龙傲天是吧？
　　我记住你了。
　　…………
　　时间流逝如水，眨眼的工夫便到了两日后。
　　勾寒云一大早便收拾妥当，去了青澜殿集合。
　　茧房将开，无人缺席，勾寒云还在人群之中看到了裴秋水，后者几日不见，虽然样貌依旧，但下巴没像以前抬得那么高，有点灰头土脸，总躲避别人的视线。
　　不过脑子很吵这点还是没变，勾寒云又听见他不停地在识海里嗡嗡乱叫。
　　他到底在和谁说话？
　　勾寒云按下疑问，和众人一起，踏入大殿之中，之前空空荡荡的青澜殿此刻按照相隔一步的距离摆满了两米多高的白色球体。
　　这便是茧房，听闻造价不菲，而且技术垄断，他的父亲和长兄之前想买一个放家里，云上仙宫怎么都不肯卖。
　　“勾寒云，”负责在外看守茧房的执正确认道，“目标突破元婴？”
　　勾寒云：“对。”
　　执正深深看他一眼，似乎还想再劝，但顿了顿，还是道：“你在茧房是没办法自主停下的，但是如果实在撑不下去，有受伤反噬的情况，可以大声呼救，我会从外面破房。”
　　勾寒云：“破防？”
　　好怪……
　　我受伤，你为什么要破防？
　　执正不知勾寒云心里在想什么，交代完了，便忧心忡忡地指引道：“进去吧，记得进去的一瞬间，考验就开始了。”
　　勾寒云：“哦。”
　　整个青澜殿都沉浸在一片紧张的氛围之中，唯独勾寒云，别人还没有听完叮嘱和介绍，便大步融入那球状空间之中。
　　光芒瞬间将勾寒云的身影吞噬，内部狂涌的灵力也宛如暴风一般，将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年包围。
　　就这一下，勾寒云便察觉了之前的构想有多天真。
　　这也太耽误和【学海无涯】聊天了。
　　他的快乐变小了！
　　勾寒云在强大的压迫之中，一边追逃，一边取出玉牒给【学海无涯】发送：【哥哥，看来要晚上见。】
　　消息写完，按下发送，但好几秒过去，依然在转圈圈。
　　勾寒云奇怪，又接着发送两条，情况没变，还是发不出去。
　　？……宋满不是说和秘境的时候差不多？
　　但这、这根本就没信号啊！
　　勾寒云一下子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进茧房之前没有刻意通知过【学海无涯】，现在这般，岂不是要整整两个月在未声明的情况下失联？？？
　　啊！
　　两个月！！
　　破防了！他破防了！
　　作者有话要说：
　　修勾：龙傲天哈？等我站起来看我干不干你就完事儿了。


第31章 感情日渐升温
　　另一头, 康鸢的情况和勾寒云的差不多，等进了茧房，才发现这里是全封闭的, 消息进不来也出不去。
　　和勾寒云不同的是, 他并不是因为对信号有误解, 而是因为对这个修仙界缺乏常识，完全忽略了断网这一点, 毕竟秘境的时候也照常聊天, 直接导致他全面丧失这方面的警觉性。
　　于是康鸢后知后觉，比勾寒云还要迟了半个时辰才开始着急。
　　药丸药丸药丸。
　　整整两个月, 【一剑霜寒萝卜】这孩子收不到他的消息急出个好歹可怎么办？？
　　康鸢忧心忡忡, 却毫无办法，只能将注意力集中到眼前的茧房考验中来。
　　他的茧房和别人的大不相同，进入以后, 人就已经站在一块巨大的黑板面前, 放眼四周, 都是涂成浅黄色的木质桌椅。
　　这副场景对康鸢而言万分舒适和熟悉, 是一个巨大的教室，确切地说, 是一个可以随时召唤书籍和工具的自习室。
　　在这里面, 康鸢并没有来自外界的压力, 只有一个充分享受学习资源和研究资源的空间, 想来应该是茧房响应康鸢的内心, 专门提供的考验。
　　因材施教。
　　果然名不虚传。
　　康鸢的目标是达到修者的第一阶段——炼气初期，事已至此, 耽搁下去确实没有什么意义。
　　索性搬过一张椅子坐下来。
　　同一时间, 他的面前缓缓浮现出两个小孩子的身影。
　　这两个孩子生得面容俊俏, 粉雕玉琢，一个圆眼睛，一个眯眯眼，但气质却很老成，一身的剑气。
　　只从这模样来说，和康鸢曾说过的“小朋友”之称呼分毫不差。
　　圆眼睛孩童的头上挂着“粉笔”两个字眼，开口声线冷峻：“从哪里开始？”
　　眯眯眼孩童的头上挂着“教鞭”二字，手掌托着脸颊，笑眯眯道：“自然是灵根。”
　　康鸢听着两把剑说话，点头，集中注意且认真道：“不错，用两个月解一道题，成与不成……试试看吧。”
　　…………
　　茧房内部各自开始考验之时，外部的青澜殿中，依然人数众多，非常局促。
　　基本每一个茧房的外面都有人在守着，执正的数量不够，便从天玄宗调来了执事堂的弟子，务必力保每个茧房都时刻有人盯梢，以免出现任何意外。
　　孟青是三位掌教之中最有话语权的一位，本不用全程镇场。但他并未离去，反而在殿内摆了一张小桌，放好茶水点心，坐了下来。
　　卫掌教也没走，见状蹭了个位子，挤得孟青白他好几眼。
　　卫掌教只当作没看到，笑呵呵闲聊：“这次进入茧房的学子们目标定得都不低，看样子有的熬了，也不知有多少人会在中途结束。”
　　孟青对这点颇为赞同：“年轻轻狂，好高骛远，总要长点教训。”
　　听着好像在生谁的气。卫掌教琢磨着这话里的奇妙滋味，话锋一转，又问：“不过修炼这东西，千钧一发之时总能激发无穷的潜力，心志够强，就能别有收获。”说着，他笑眯眯问道，“孟掌教觉得这次都谁能……”
　　话问到一半戛然而止，但懂的都懂，就是明晃晃问孟青都看重谁，对谁有期待。
　　孟青看卫掌教时眼白更多，懒得理他，但目光却落到勾寒云的茧房上，随后逐渐移动，落向戚雪枝、钟铭……
　　最后的最后，孟青不动声色地瞥了康鸢的茧房一眼，冷哼一声，道：“等着便是了，偏你个老头子话多。”
　　卫掌教摸着下巴笑起来，自己也向着茧房看过去，忽然，眉梢一挑，注意到了某个奇怪的细节。
　　在戚雪枝的茧房外，围了两个天玄宗的弟子，可仔细看周围，看守其他学子茧房的天玄宗弟子也会时不时地看向戚雪枝的茧房，似乎对戚雪枝的安危格外重视。
　　卫掌教还当天玄宗最看重的是勾寒云，可这么看来……
　　这倒是怪了。
　　饮茶，打坐，读书，换班，青澜殿的时间流淌得非常快。
　　一日、两日、十日、一个月……第四十天，茧房中途淘汰两人。
　　第四十一天，淘汰六人。
　　第四十五天，淘汰三人。
　　…………
　　第五十天，在剩下的众多茧房之中，有一个茧房突然发出赤红色的光芒，茧房震动，灵气爆涌，出现的风浪几乎要冲破茧房的薄壁，击碎周围的一切。
　　在场的执正和弟子当机立断，匆忙将周围的其他茧房移开，给这个“暴动”的圆球让出足够的空间。
　　他们都知道，这是有人即将冲关成功，要提前破茧。
　　自云上仙宫建校以来，每一届都有提前破茧的人。
　　但哪怕做好了迎接“提前批”的准备，眼下看着这副场景，周遭的围观之人却还是不由得呼吸急促，难掩震惊。
　　……因为这快要破茧的人不是别人，而是勾寒云。
　　十五岁，金丹大圆满，目标是冲破元婴的勾寒云。
　　怎么会真有人在这么小的年纪做到如此程度？
　　由于他的存在和能力过于突出，比起天赋异禀这样平凡的形容词，众人的直观感觉竟更趋近于畏惧，觉得可怕。
　　太强了。
　　就好似除他以外的所有人被他一衬，都成了凡间尘土，生来就是作配的。
　　众人之中，还是孟青最先回神，双目紧盯着茧房，下命令道：“要来了，都后退！”
　　声音落下的瞬间，那刺目的红光也如同一把把锋利的剑，万剑齐发，冲破茧房的层层禁制。
　　光芒中心，逐渐显出一道少年身影。
　　他手中提着一柄长剑，白色的衣袍裂开许多狰狞的口子，但一张脸上毫无表情，在流窜的灵气之中巍然不动。
　　孟青高声呵斥：“勾寒云！！收剑！”
　　勾寒云似在整整五十日的磨炼中进入了无我的状态，看上去过于冷漠，被孟青一唤，眼眸方轻轻移动，剑绕身一周，他长臂一挥，将反骨收入自己的身体之中。
　　没有人说话。
　　但所有人都知道，勾寒云的存在感已经有了天翻地覆的不同。
　　之前，他给人的感觉只是锋利，现在却是连呼吸都带着威压，压得人呼吸不畅。
　　元婴初期。
　　他真的成功了。
　　孟青连走几步，给勾寒云披了件衣服，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是对勾寒云抱着希望，可即便抱着希望，也是概率很低的五成，根本没有想过他不仅能成功，还提前成功。
　　这小子……
　　正想着，勾寒云膝盖一弯，歪倒下来。
　　孟青一把接住他，才发觉勾寒云浑身都是冷汗，虽然冲破了元婴，但也是彻底精疲力竭，需要一段时间舒缓和休整。
　　茧房这种速成的东西向来如此。
　　孟青当即道：“别说话，我马上令人抬你回去，你放心休养，会有执正陪着你。”说完，他又破天荒地补充道，“你做得很好……真的很好。”
　　勾寒云闻言，嘴唇却是动了动，抬眼虚弱道：“玉、玉……”
　　什么？孟青听不清勾寒云在说什么，可看勾寒云神情颇为急切，想来必是万分重要之事。孟掌教一时郑重起来，小心询问：“玉什么？你是有什么事想要做吗？”
　　勾寒云真累得眼皮都在打架，他强撑精神把话说完：“玉、玉牒……”
　　勾寒云眼睛都直了，望着孟青的双眼之中全是渴求的光，他用最后的力气握住孟青的手，眼巴巴道：“掌教，我想上网！”
　　孟青：“……”
　　上个鬼的网，孟掌教当场气笑，一掌拍在勾寒云脑壳上，直接把勾寒云给拍晕过去。
　　什么玩意儿！
　　上次约谈的时候就问玉牒有没有信号，现在出了茧房第一件事还是找玉牒上网。
　　玉牒中毒了吧你！
　　勾寒云这一晕，没个十天应该醒不过来，等十天之后，他的元婴应该也能顺利坐稳。孟青想定以后，索性收回心，继续盯着在场的茧房。
　　他有一种预感，应该不会有人再淘汰了。
　　果然，接下来的十日，再没有出现任何中途出茧的情况。
　　到了两月期满的那一天，所有人都汇聚在青澜殿，迎接最后的硕果。
　　从晨光熹微时开始，陆续有茧房传来异动，守着茧房的弟子们分为两组出动，一组关照学子们的身体，另一组拿着纸笔，登记学子的最终等级。
　　继勾寒云之后，等级最高的人不出意外是戚雪枝。
　　戚雪枝本是金丹初期，这一遭过后，升到了金丹中期。
　　除此之外，学子之中又多了两个升到金丹的修者，一个是医修钟铭，另一个则是器修裴秋水。
　　钟铭人缘不差，出茧以后，立刻得到了众人的欢呼。
　　钟铭脸色泛白，但还是和众人点头，随后目光转移，询问：“郑九霄呢？”
　　裴秋水出来比钟铭晚一点，一开始周围还有些局促，不过随着裴秋水自己从震惊到喜形于色又到握拳忍住，周遭的人也因他的喜悦提供了良好的润滑，一扫之前裴秋水当面社死留下的尴尬，大家都像是刻意掀篇儿一样祝贺起来。
　　裴秋水面上努力收住自己的失态，内心则根本忍不住地呐喊起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做到了做到了！妈的！最后还是靠我自己！刚才真的还以为自己要死了，啊啊啊啊啊——！】
　　他的系统对比之下显得非常淡定，只道：【剩余积分兑换的精神强化剂已使用完毕，积分已清零，有生命值下降的风险。同时达到金丹任务已完成，可以领取奖励积分，建议宿主尽快领取。】
　　裴秋水最近过得难受死了，茧房里头更是背水一战绝地求生，不知受了多少罪，感情前所未有地充沛，竟根本顾不上这许多：【知道了知道了，一会儿再说，没看见我在哭吗？！】
　　系统：【建议宿主尽快领取。】
　　裴秋水：“……”
　　【烦死了，领领领，行了吧！】
　　除了升上金丹的，一脚踏进筑基和达到筑基大圆满的也不少，郑九霄就是后者，他本身设立的目标就不高，一路稳扎稳打，自己还能奶自己，因此不仅达成所愿，此刻还算是人群之中体力较好的几人之一。
　　登记了自己的等级之后，郑九霄开始和朋友打招呼交换等级消息，没说几句，就被钟铭逮住。
　　这一逮住，直接导致郑九霄头晕了整整一刻钟，直到钟铭要和别人说话顾不上他，郑九霄才勉强脱身。
　　前后耽搁许久，总算是有时间去找康鸢。
　　不想郑九霄在人群中搜索了半天，竟没有找到想找的人。
　　郑九霄一时奇怪，远远看见戚雪枝，匆忙叫住询问：“你看见阿鸢了吗？”
　　戚雪枝引导他向殿中仅剩的一个茧房看去，道：“在那里，他还没出来。”


第32章 感情日渐升温
　　还没出来？那还真是有些久了。
　　郑九霄正想开口, 康鸢的茧房终于裂开缝隙，应声结束了这场耗时两个月的行程。
　　一时间，众人的视线都不约而同向着那个方向聚集过去。
　　大家虽然面上什么都不显, 但对灵泉之体的关注任何时候都不少。
　　孟青和众人相同, 本在和弟子说话, 听闻声响的瞬间，立刻斜过目光, 将视线分过去。
　　有着开课考试和沉剑池开剑两件事在前, 郑九霄这位少年医修对着康鸢总有种超越世俗常识的期待感和信赖感。
　　康鸢刚一落地，他便马上迎过去, 唤道：“阿鸢。”
　　康鸢应道：“嗯。”
　　随后令人看不出什么地笑了下。
　　他的面色瞧着并不难看, 情绪似乎也没有什么大的波动，成功在茧房里熬过了两个月的时间。
　　但只看表面，他的灵力和缓得一如既往, 很难看出是否得到了提升。
　　郑九霄眸光紧张, 小心询问：“怎么样？”
　　康鸢尚未回答, 这时负责登记的弟子来到他身边, 看似公事公办实则目光谨慎地询问：“如何？这边有帮助测定等级的灵璧。”
　　康鸢微微静了下，随后道：“不用了。”
　　他声音平淡, 平静道：“我没有提升。”
　　没有提升完全是顺应现实最应该最理所当然的结果, 可不知怎么, 这一瞬间, 在场默默旁听的众人竟都下意识地在心底松了一口气。
　　不错, 本该如此，本应如此。
　　灵泉之体, 就应该是这样一个结果才对。
　　孟青从未动摇过灵泉之体不能修炼的认知, 也一直觉得易迢送康鸢来修习的坚持是白费气力, 但这一刻迎来符合认知的结果，却短暂地没说话。
　　众人并没有当面奚落康鸢，很快抱着心思各异的安心感重新回归自己成功的喜悦中，同样升级顺利的程妙在旁边路过，和康鸢做了个鬼脸。
　　程妙笑着道：“你不是很厉害吗？这次怎么不行啊？”
　　康鸢只看着她，并没有说话，他的神色和眼神都过于沉静，几秒的寂静，竟使得只是想抓住时机气一气康鸢的少女莫名慌张起来。
　　好像自己做了很不合时宜的过分事。
　　程妙有些无措，但无法拉下脸，只能有点气恼地抱怨道：“干嘛这么看我，你是灵泉之体……这不是早该知道的事吗？”
　　说完，感觉自己做了错事的程妙忙不迭地溜掉，留下郑九霄怔怔看着康鸢，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他当然是希望康鸢能有个石破天惊震憾众人的大突破，可由于没有灵根这种无解的难题，即便失败了也确实在常理之中。
　　郑九霄只怕康鸢的情绪会因此而受到影响，担心询问：“那个……阿鸢？”
　　康鸢对上郑九霄的视线，微笑：“没事。”
　　说着，他又看了看灵力明显暴涨的郑九霄和戚雪枝，点头道：“你们都大成了？恭喜。”
　　看康鸢的神色和平时没什么区别，笑容看着也很能安抚人心，郑九霄提着心脏担忧地看了一会儿，逐渐放下心来。
　　……也是。
　　康鸢一向都是心智最成熟的，冷静如康鸢，肯定不会有问题。
　　郑九霄于是哈哈笑了，戚雪枝却是睁着一双雾蒙蒙的眼睛，没有接话。
　　发觉出康鸢不对劲的到底并不止戚雪枝一人，不久，宋满也来到康鸢身边，打量过后，道：“我送你回去休息。”
　　康鸢点头，和郑九霄和戚雪枝两人告别，走出几步之后，他又临时改变主意，和宋满道：“师姐，我想一个人走走。”
　　宋满见惯了康鸢一张美少年面孔却总是像个大人一般稳重的常态，其实没料到这次的无成果竟会让康鸢如此受打击。
　　她不善言辞，顿了半晌，才道：“阿鸢，灵泉之体已经存在了数十万年，从未有人能修炼成功，可见这条路本就坎坷无比，一时的失败再正常不过。
　　“你可能不知道，在送你来云上仙宫之前，师尊为你探过天道，我无妄宗传给你乃是必然，只要不停地去尝试，一定能寻到解决灵根的办法。”
　　宋满还要再劝，一直没开口的康鸢忽地出声：“师姐，我已经找到了。”
　　宋满险些没有听懂：“……什么？”
　　康鸢道：“我已经找到了，解决灵根的办法。”
　　“……”
　　找到了？
　　那么多代都没有找到的路，竟真的被康鸢找到了？
　　……可既然如此，为何康鸢反而如此失落？
　　宋满疑惑之间，康鸢的内心已是长叹一口气。
　　他此刻远没有看上去那般精力十足，两个月日日夜夜不间断探索研究所积累下的疲劳几乎只需要再加一根稻草就能让他立刻昏睡过去。
　　他太累了。
　　也太无力了。
　　他真的没有和宋满说谎，这两个月，他确实解出了灵根的问题。
　　他的思路简单且暴力，基本是一条线走下去，遇到什么就破解什么。
　　首先是灵根。
　　灵泉之体为何会没有灵根，康鸢翻阅了众多的书籍，在茧房第三天的时候，灵光一闪，想通了原因。
　　或许灵泉之体并不是没有灵根，而是他的身体生来就容纳着世上最纯净的灵力，无论什么样的灵根，都无法在这片灵力海洋中存活。
　　所以他的灵根，早在一开始就已经被浩瀚的灵力所吞噬融化了。
　　如此想来，只要给灵根创造一个能保护它免受灵力腐蚀并能从灵力之海中调用适量灵力的环境就好。
　　也就是说，需要一个里外功能不同的双层阵法。
　　阵法，用符咒来成阵，以他的血肉做符纸，写在他的灵台里。
　　康鸢花了将近五十天的时间来研究这个阵法，从零开始，日以继夜，最后，当阵法被他创造出来之时，他迎来了困难的第二步。
　　有了环境，有了双层防御壁，灵根能活了，可他还是没有灵根。
　　怎么办？
　　……答案很简单，从别处抽取灵根就好了。
　　意识到这一点时，康鸢其实已经发觉了某些令人不愉快的事实，但他刻意忽视，依然尝试了画出可以抽取灵根的阵法。
　　然而当他真的做到的那一刻，却深刻认识到一个避无可避的现实。
　　——这个法阵，他大概永远也不会使用。
　　不是因为这个法阵施展非常困难，一旦失败会对自己产生强烈的反噬。
　　而是因为他根本无法为了自己获取灵根，而抽取别人的灵根。
　　能做到……但不能做。
　　这不符合他作为教师的道德观，更不符合他作为一个人的人性。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小孩子都懂的道理。
　　康鸢闭上眼睛，整个人都感觉到一阵疲乏。点到为止，他并没有和宋满详细说，只是摇了摇头，用沉默结束了这段对话。
　　如果可能，他也不想让宋满失望，不想让易迢失望，也不想让自己刚刚获得的粉笔和教鞭失望。
　　可他不是没有找到办法。
　　他找到了。
　　…………
　　宋满最终没有选择跟上来。
　　倒是裴秋水在殿里憋了一会儿，大老远地瞧了瞧康鸢。
　　他的系统发出提醒：【检测到S++级攻略目标正处于情绪低谷，建议宿主把握时机，赚取攻略度。】
　　换作平时，裴秋水肯定见缝插针地上了，可经过上次的社死，他心态发生了强力逆转，见了康鸢就想到脚趾抠地的自己，背后阵阵发紧。
　　裴秋水忍不住开喷：【靠……你当我是傻的？！这个康鸢，邪门得很，正常人会对我好感值那么低？我可是高富帅，富N代！】
　　【还有上次，怎么刚好就那么巧，整得跟开了天眼似的，防得滴水不漏，你信吗？我可不信！】
　　系统不管这些，只催促：【检测到S++级攻略目标正处于情绪低谷，建议宿主把握时机，赚取攻略度。】
　　裴秋水：【不去！我不去！】
　　裴秋水这些争吵，康鸢听在耳中，并未理睬，他一个人慢悠悠地走在云上仙宫的小路上，风吹过时，一片暖意。
　　两个月过去，此时的时节已然是春日，周边的风景有了变化，路上多出不少初开的花枝。
　　到处都是美景，可康鸢无心欣赏。
　　他穿越至今，远离自己熟知的一切，放下了过往二十多年的人生，奇妙的是，直到这一刻，竟才被缓慢涌上来的失落和迷茫淹没。
　　康鸢一路沉默，长久未语。
　　回到小院之后，他才想起玉牒，摸出来激活开启——玉牒虽然不用充电，但在茧房待了太久，灵力枯竭，自动黑掉了。
　　半晌，玉牒亮起来。
　　瞬间，安静了两个月的玉牒好像鸟儿啼鸣一般长久不断地响起来。
　　倒不是有什么特殊的新音效，只是玉牒的消息提示。
　　可因为消息积攒得太多，提示音一个挨着一个形成了一连串。
　　等它们全部响完，康鸢惊讶地发现他的新消息足足有两百多条，全来自一个人：【一剑霜寒】。
　　一种奇妙的滋味忽然间泛上来。
　　康鸢点进玉牒，从最上头一条一条地往下看，捕捉到了六十条早上好和六十条晚安。
　　在他没有联络【一剑霜寒】的日子里，【一剑霜寒】给他的消息竟然是一日未落，始终都和他单方面地维持了联络。
　　“……”康鸢刷着这些消息，震惊之余，一个字都说不出。
　　正发呆，玉牒忽然又响过一声，【一剑霜寒】给他发来了实时的新消息：【哥哥？】
　　【……消息终于能发出去了。】
　　【我刚醒，不对……我被关了两个月禁闭。】
　　【我应该提前告诉你的，可是被人骗了，长姐说得太对了，长得好看的人好可怕！】
　　什么？
　　康鸢有些没反应过来，等仔细看过刚才那两百多条消息的时间，才发现这些消息竟然是同一时刻发出来的。
　　便是说，他进茧房这两个月，对方也刚刚好没能成功给他传消息。
　　太巧了，但康鸢的第一反应比起觉得巧，更多的还是庆幸。
　　……真好，不然若是【一剑霜寒】这段时间一直得不到他的回应，一定会感到伤心的。
　　康鸢正准备解释一下自己这段时间也不在线，即将开口，眸光忽然轻颤。
　　只见他的对框里多出了一条：【哥哥，我好想你。】
　　再没了解释的心思，康鸢马上落下指尖书写：【我也想寒寒。】
　　茧房之中没来得及分神，但这一刻，迟了两个月的惦念实在作不得假。
　　感情这东西向来是真情换真情，【一剑霜寒】给他的感情太纯粹，他回以的感情便也是充沛直白的。
　　两人共同静默了一会儿。
　　明明相隔很远，却在这两句对话中汲取了如同面对面才能传递的能量。
　　稍后，【一剑霜寒】询问道：【你最近过得好吗？】
　　康鸢写字：【还好。】
　　写完以后，他又删除，改成了：【不好。】
　　他是真的不好。
　　对别人没有说，但面对【一剑霜寒】之时，他觉得自己可以说出口。
　　对面一时被他吓到：【……？】
　　【一剑霜寒：为什么？发生什么了？】
　　康鸢想了想，化身谜语人：【我只是忽然发觉自己把一切想得太简单了，而且谜之自信，觉得别人不成，自己未必不成。】
　　【一剑霜寒】不知道康鸢说的什么事，但不妨碍他振振有词地接话：【那不是谜之自信，你就是能成。】
　　成不了的，他成不了，康鸢轻叹：【或许这就是命。】
　　【一剑霜寒】依然不服：【命这个东西是挑着信的。】
　　【如果合自己的心意，就说是天命使然，如果不合自己的心意，就说是天在放屁。】
　　【一剑霜寒：对了，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一剑霜寒：我命由我不由天。】
　　康鸢：“……”
　　康鸢完全呆住，一时竟不知道该吐槽【一剑霜寒】说的话还挺灵活，还是该吐槽后半段这本来应该属于龙傲天的标配台词。
　　这孩子……他到底是怎么才能把这么羞耻的话说得如此清新自然的？
　　信念感这么强的吗？
　　康鸢沉默间，【一剑霜寒】还在持续输出：【自信怎么了？】
　　【我姐经常说我太过自信，可是我觉得自信挺好的。】
　　康鸢：【有时候自信过头，看起来像在白日做梦。】
　　【一剑霜寒：做梦又怎么了？】
　　【人没有梦想，和咸鱼有什么区别？】
　　康鸢：【……】
　　康鸢：【你别学我说话。】
　　【一剑霜寒：我是觉得说得对才学的。】
　　【一剑霜寒】理直气壮：【你说的都是对的。】
　　康鸢总感觉自己的脸皮都要变厚了，赶紧否认：【不是的，一个人的见识是有限的，何况我的眼界也只是局限于】
　　后面的话没写完发出去，就被【一剑霜寒】打断：【就是对的，我觉得你说的话有道理，那你就一定是对的。】
　　【一剑霜寒：不要小瞧我，我也是在思考的。】
　　康鸢又一次沉默了，他明明已经得到了可怕的答案，可和【一剑霜寒】聊起天，不知不觉之间竟又萌生出一种想要求索的心态。
　　康鸢缓了缓：【……你说得对。】
　　康鸢：【我不该否定你的想法，抱歉。】
　　【一剑霜寒】十分得意：【知道就好，要相信光。】
　　康鸢：【……】
　　康鸢：【真的别学我说话。】
　　因为用得太好已经分不清谁是现代人了简直！
　　【一剑霜寒】这次没有继续和康鸢对着干，他给康鸢发了熟悉的大拇指图形，随后写字：【我最近变强了，但还是觉得不够。】
　　【我想变成像你那样的人。】
　　康鸢以前教书的时候也从学生那里听到过这样的话，每当这时，他便会生出一种强烈的使命感，想要以身作则，成为学生的榜样。
　　现在，再次听到这句话，他的感觉比当时似乎也没有丝毫减少。
　　康鸢愣住，随后忍不住发出轻笑声。【原来是这样。】
　　【一剑霜寒：什么是这样？】
　　康鸢没有回答，再次发笑。
　　随着笑容，他的肩膀放松，身体也放松，整个人都像是卸下重担，疲惫的精神也跟着重新焕发生机。
　　难怪他会拒绝宋满，同时觉得内心空荡荡，因为他这个人真的很奇怪。
　　他一点都不喜欢依靠别人。
　　他更喜欢被人所依靠。
　　康鸢的内心被【一剑霜寒】填满，忽然觉得绝望的未来里还能另有天地。
　　是啊，说不定从一开始他的方向就错了，他根本不需要抽取别人的灵根，他可以去寻找能够代替灵根支持他修炼的东西。
　　【一剑霜寒：哥哥？】
　　【怎么不说话了？】
　　康鸢被这个称呼叫得内心柔软，回复：【我好了。】
　　【一剑霜寒：这就好了？】
　　康鸢：【对。】
　　【一剑霜寒】又问了几句，确定康鸢真的不再丧气，这才依依不舍：【我还没开始安慰你呢。】
　　这还没有安慰？
　　已经安慰得太多了。
　　康鸢弯唇轻笑，不想没等说话，【一剑霜寒】突然改变话题，情况骤变：【可我不好了。】
　　康鸢不知缘由，哄孩子一样询问：【怎么不好了？】
　　正在床上挺尸的勾寒云冷哼一声，发出灵魂拷问：【我突然发现这两个月完全没有收到你的消息。】
　　【怎么回事，我不找你，你也不找我吗？】
　　【两个月啊。】他拍床强调，【这可是足足两个月！】
　　天知道在茧房的这两个月他有多焦心。
　　“……”康鸢呆住。
　　他当然不是不想找【一剑霜寒】，没发消息是因为很清楚地知道消息发不出去，自然就选择了放弃。
　　这个想法不算错，可此刻和被关了禁闭明知消息发不出来依旧坚持了两个月的【一剑霜寒】一对比，充满了无情负心的既视感。
　　康鸢：【……我可以解释。】
　　【一剑霜寒】气呼呼：【开始吧。】
　　康鸢静了半天……
　　编不出来。
　　【一剑霜寒】等了又等：【？】
　　【一剑霜寒：开始啊？】
　　【一剑霜寒：？】
　　【一剑霜寒：我要闹了！】


第33章 感情日渐升温
　　“……”可爱攻击和压力攻击双双出拳, 严重导致康鸢语言功能当机，静了半天都不知道说什么。
　　他连续卡顿，最终对这份最复杂的食材采取了最简单的烹饪方式：【对不起？】
　　【一剑霜寒：？】
　　【一剑霜寒：为什么还有问号？】
　　康鸢马上端正态度：【对不起。】
　　勾寒云并不买账：【不听不听。】
　　【说对不起有用还要仲裁者做什么？】
　　康鸢：【……】
　　一边内心恳求【一剑霜寒】不要再飙这种令人头皮发麻的台词, 康鸢一边全面认输：【那怎么办才好, 怎么做寒寒才能不生气？】
　　勾寒云其实哪里是生气, 【学海无涯】是他唯一又珍贵的宝贝朋友，脸贴脸还来不及, 与其说是生气, 真正的感觉是委屈才对。
　　他明明那么思念对方，生怕刚到手的朋友在这两个月被他搞丢了, 对方倒好, 消息都不发一条。
　　太委屈了，委屈死了。
　　勾寒云面无表情地哼哼唧唧：【嗯……夸我。】
　　【学海无涯：夸你？】
　　勾寒云：【要夸到我满意为止。】
　　这……这应该不难。
　　康鸢自觉擅长哄孩子，感觉这问题出在了知识区, 当即不做犹豫, 直接发送：【寒寒真是聪明伶俐, 天资聪颖。】
　　勾寒云皱眉：【？感觉像在夸小孩。】
　　可你本来就是小孩。康鸢内心无奈, 策略上却马上调整：【寒寒精金良玉，乃人中之龙。】
　　勾寒云再次：【？听过好多次, 没有原创性。】
　　“……”
　　原创性？
　　康鸢本来还怕夸得太大了, 现在看来, 竟是小瞧了【一剑霜寒】生活环境中围绕的彩虹屁。
　　他重振旗鼓, 再次出击：【寒寒一心向剑, 有凌云之志，少年英才, 举世无双。】
　　【一剑霜寒：……】
　　【一剑霜寒：呵。】
　　呵？
　　……再没什么比“呵”这个字更有冲击力的评价, 康鸢愣了下, 一鼓作气，再而衰，现在差点竭了。
　　【那……】
　　那了半天，康鸢全无办法，只能一退到底，像在哄幼儿园小朋友一样尝试道：【谁是最招人喜欢的乖宝呀？】
　　【是谁呀？】
　　【原来是寒寒。】
　　【一剑霜寒】登时沉默。
　　聊天框里静得仿佛双方同时掉线，半点动静都没有。
　　康鸢：“……”尬住。
　　他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抽了什么风，竟然写出了这样的话，反应过来之后，当即脸颊泛红，头大如斗。
　　正这时，【一剑霜寒】的消息传过来。
　　【……招人喜欢是招谁喜欢？】
　　【你喜欢吗？】
　　康鸢望着这两行字，醒悟一般发送：【当然。】
　　【一剑霜寒：……】
　　【一剑霜寒：哼。】
　　这是康鸢第二次看到这孩子哼，明明少了一个字，威力却比上次还要大。
　　康老师当场被萌得抿住嘴唇，攥紧前襟，刚出茧房时的郁闷到这时完全扫空，一点阴郁都没了。
　　——呀！
　　这孩子真的可爱死了呀！！！
　　所以……这便算是和好了？康鸢试探着发了个画出来的爱心，【一剑霜寒】收到以后，复制粘贴给他原样发了回来。
　　康鸢从中品到了一丝感动：【……好寒寒。】
　　勾寒云理所当然地接受，并且不忘抱怨：【下不为例哦，你都不知道心疼人的。】
　　康鸢：【……】
　　【一剑霜寒：对了，你没有交别的新朋友吧？】
　　这孩子竟然会担心这种事，康鸢又愧疚起来，连连保证：【没有，真的没有。】
　　…………
　　两人这一聊天，又不知耗费多少时间。等和【学海无涯】告别，勾寒云的床板都被他来回翻滚得快断了。
　　勾寒云毫无同理心，自顾自欢喜得不能自已，直到夜色降临，他才猛然醒悟，想起除了和【学海无涯】聊天以外的另一件事。
　　一件他刚进入茧房就已经恨不得飞身去做的事。
　　勾寒云在联系人里翻到宋满，发送：【算你狠。】
　　接到消息的宋满正在打坐，看了消息，当场：“……”
　　……什么意思？
　　是她错过了什么剧情吗？
　　勾寒云哪知道这许多，在他心里，宋满骗他茧房里有信号的事真是太黑了。
　　难怪【学海无涯】会建议他加入无妄宗，就这份黑心，足够他学几十年。
　　能把他勾寒云轻而易举逼到心态崩塌当场破防，不愧是个人物。
　　宋满哈？再也不会被你骗到了，不信走着瞧。
　　勾寒云毅然决然：【我决定了。】
　　勾寒云：【我要加入无妄宗。】
　　忽然听到惊天喜讯的宋满：“……”
　　……所以到底为什么？
　　她是真的错过什么大事了是吗？
　　…………
　　茧房修行结束的翌日，康鸢没有出门没有上课，老老实实在院子里坐了一上午。
　　冬日过去以后，他的小院里冰雪消融，翠绿的药草长了一院子，非常护眼。
　　不过在小院子里坐着看草倒不是旷课的意思，而是整个云上仙宫都放了五天的大假，作为茧房修行过后的集体休整，学子们可以自由活动。
　　康鸢自茧房中受到的身体影响不大，精神上也被【一剑霜寒】完全治愈，着实闲得无事可做。
　　在他开始思考要不要再制订一个刷书计划之时，宋满找上门来，询问他道：“要不要下山玩一玩？”
　　康鸢微顿：“不了吧。”
　　宋满：“不想去？”
　　还真不是不想去。
　　康鸢自从来到山上，不是上课就是家里蹲，看样子宅得不行，但实际上是受体质所限，出去容易被麻烦找上门，并不是他本人就这么宅。
　　做老师可是有寒暑假的，穿越之前，每个假期他都会充分地利用来犒劳自己。
　　但现在嘛……
　　在云上仙宫这个封闭的环境里还可以，一旦下山，风险指数原地起飞。
　　那可远不止有些怀春少年搭话套近乎那么简单，直接被人绑去做炉鼎或者被用来炼丹炼药都是一眨眼的事情。
　　回避危险很必要，更重要的，康鸢也不想给别人添麻烦。
　　犹豫过后，康鸢还是理智道：“我自己在山上待着就挺好的。”
　　有什么好？明明也只是个十六岁的孩子，自师尊找到他开始，还一点自由都没有过。
　　宋满知道康鸢的担忧，更知道康鸢刚经历过一场失败，她话不多，只道：“你什么都不用担心，我会和你一起下山，想去哪里都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她有点笨拙地拍拍康鸢的肩膀：“遇到危险就喊师姐，万事都有我在。”
　　“……”一瞬间，康鸢忽然有点想要收回上次的话。
　　他确实不喜欢依赖别人，但有时候依赖一点点，似乎也挺开心的。
　　康鸢低头：“但我的样子很引人注目，我的眼睛……”
　　说到这个，宋满早有准备，她敲了敲储物囊，很快从里头取出了一个白色的木质面具，全新，结实。
　　康鸢：“这不是？”
　　宋满点头：“和之前你戴的一样，但术法比上次的强很多，不会轻易被损坏，也更能遮盖容貌，眼睛的颜色在别人眼中会适当改变。”
　　康鸢接过，连连道谢：“谢谢师姐。”
　　宋满微微笑了下，和康鸢约定好时间，随即先行离去。
　　定下了要出去玩，康鸢多少有几分兴奋雀跃，茧房之后，他也确实觉得自己需要出门走走调整一下状态，很快联系郑九霄：【一起下山？】
　　郑九霄正害怕和钟铭一起嗑书，一口答应下来：【好哇】
　　两人没忘记邀请戚雪枝，但由于没有戚雪枝的好友，便将集合的地点定在了戚雪枝的住处前。
　　正好去戚雪枝的住处和下山顺路，做什么都方便。
　　康鸢：【到时候再问一下戚同学去不去，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经出门了？】
　　郑九霄：【没出去】
　　【我有朋友看见他了】
　　康鸢：【那正好，下午见？】
　　郑九霄：【没问题】
　　完全确定好之后，康鸢仍感到兴致勃勃，再低头看手中的新面具，更是爱不释手，很是喜欢。
　　他取出玉牒，点开【一点通】，和【一剑霜寒】分享这份快乐：【我又有新小白了欸。】
　　康鸢：【很开心。】
　　勾寒云只要看到【学海无涯】开心，自己心情就不会差，但还是忍不住问问题：【小白是什么？】
　　回答只是面具有点太委屈默默殉职的前小白，康鸢选择发送：【小白是我的保镖。】
　　【一剑霜寒：什么是保镖？】
　　这么一解释好像把小白默认成人了，康鸢感觉有点不对劲，不过还是解释：【就是保护别人人身安全的一类职业。】
　　【一剑霜寒：护卫？】
　　康鸢：【对。】
　　【一剑霜寒：你还需要护卫？】
　　他怎么不需要？他暂时可太需要了，康鸢正想回答，【一剑霜寒】自动理解道：【我懂了，要有排面。】
　　“……”
　　【哥哥真是讲究人。】
　　“……”唔。
　　【一剑霜寒】没等康鸢的反应，自顾自继续询问：【对了，你刚说新的，那旧的怎么了？】
　　康鸢回神：【旧的离职了。】
　　康鸢：【离职就是离开了工作岗位。】
　　康鸢：【别问岗位是什么，你要自行领会。】
　　区区岗位还是能懂的，勾寒云直戳自己在意的重点：【为什么离职？】
　　康鸢想了想：【重伤不治。】
　　【一剑霜寒：？】
　　【一剑霜寒：被人打了？】
　　康鸢：【对，不过……】
　　他的面具碎裂当然百分之百责任都在裴秋水，但想到是在见到勾寒云的那一刻才彻底报废，康鸢忽然想开个玩笑：【也有可能是被龙傲天的王霸之气吓死的。】
　　这里竟然还有龙傲天？
　　而且光凭气势就把人吓死到底是有多强？
　　勾寒云对这个龙傲天完全不了解，但有过上次的提及，一碰到这个名字，他就会莫名其妙不自觉地产生出攀比心。
　　【一剑霜寒：他有这么厉害吗？】
　　康鸢笑道：【有啊。】
　　勾寒云一点都不服输，他闷闷道：【你叫现在的小白等着。】
　　【一剑霜寒：等我将来到了渡劫，也要过去把他吓死。】
　　康鸢：“……”
　　？？？？？？
　　正要说话，【一剑霜寒】似乎也终于觉得自己的话有点离谱，找补道：【不过我没有龙傲天那么残忍。】
　　康鸢：【所以？】
　　【一剑霜寒：吓到半死也不是不行。】
　　康鸢：“……”
　　可小白到底做错了什么？
　　我们小白也太惨了吧orz。
　　康鸢抱紧了自己新入手的面具，一时之间一股怜爱之情油然而生。
　　勾寒云还沉浸在自己的较劲感中，不自觉地想拉踩一下：【我姐姐从小就教育我，做人要善良。】
　　康鸢：【……然后？】
　　【一剑霜寒：我忽然想给上任小白写个悼词。】
　　？？？悼词？
　　康鸢总感觉这走向越来越迷，却一时无从制止，【一剑霜寒】可不管这许多，问：【我开始了？】
　　康鸢：“……”
　　康鸢：【请。】
　　【一剑霜寒：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
　　“……”
　　再不用【一剑霜寒】把后面的话写完，康鸢已经整个人都不好了，他急忙打住：【等等等等。】
　　康鸢一个滑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转移了话题：【忽然想起忘了告诉你，我准备出门旅个游。】
　　【一剑霜寒】果然被瞬间夺取注意力：【旅个游是什么？】
　　康鸢：【旅游旅游，去掉个。】
　　【一剑霜寒：哦，旅游是什么？】
　　【就是花钱坐交通工具去外面看风景，买东西。】
　　勾寒云懂了，但重点却是：【花钱，你没有钱吧？】
　　康鸢：“……”
　　康鸢：【可以穷游，不花钱。】
　　【一剑霜寒：那一开始说穷游不就行了。】
　　康鸢：“……”
　　康鸢心绞痛，一笔一画忍着呐喊画了个流泪猫猫头。
　　勾寒云看后惊为天人：【你会画猫，猫还会哭！】
　　【一剑霜寒：画得真好！】
　　【一剑霜寒：再画一个！】
　　康鸢：“……”
　　……
　　两人聊着聊着，时间过得飞快。
　　快该出发时，康鸢主动告别：【走了，寒寒站在这里不要动，我去给你买个橘子。】
　　【一剑霜寒】震惊：【……】
　　【一剑霜寒】：【你怎么知道我爱吃橘子？】
　　还真要吃橘子啊？康鸢啼笑皆非，宠溺又无奈道：【你也去玩吧，我晚上再找你。】
　　【一剑霜寒】不忘叮嘱：【要早点哦。】
　　康鸢失笑：【知道。】
　　【一剑霜寒】再次：【一定要早点哦。】
　　康鸢：【好。】
　　不是他的错觉，因为这两个月的失联，【一剑霜寒】变得比之前更黏人了，眼巴巴，脚跟脚，生怕他会消失了似的。
　　哎，好可爱。
　　可爱两个字他真的都说累了。
　　……
　　【学海无涯】的建议，勾寒云一向非常放在心上，【学海无涯】叫他出去玩，那自然要出去玩。
　　只是玩……实在没有什么好玩的。
　　他和反骨之间自从上次的事情之后就有了约定，每天的练剑时间不能超过8个时辰，不然反骨就罢工，而除了反骨，还真没有什么能引起他的兴趣。
　　勾寒云一时躺平，半刻钟后，他一个空翻从床上跳了起来。
　　决定了！
　　他也去旅游。


第34章 感情日渐升温
　　不过旅游都要做什么准备才好？
　　勾寒云没有概念。
　　实事求是地说, 他还从没有真正意义上自己出过门，之前来云上仙宫读书时也是勾家包船，直接给他送到了学府门口。
　　勾寒云忍不住想咨询一下【学海无涯】旅游都带什么, 很努力才堪堪忍住。
　　最终靠自己的认知搜刮了一圈, 除了三袋子灵石和纸币, 什么东西都没找到。
　　唉……
　　他的生活真的好贫瘠，除了钱简直一无所有嘛。
　　…………
　　下山的流程非常简单, 因为整个学府都在放假, 只需要在执事堂登记造册，就可以自由出入。
　　勾寒云在宫门入口处领了一份山下的地图, 直奔登云梯。
　　这个时段本该没什么人, 不想远远看到不少人影，都在登云梯附近站着。
　　勾寒云走近以后，四周打量了一下, 大多是他的剑修同窗, 见了他点过头便移开视线, 随后继续站着不动。
　　勾寒云不明所以, 自行登上登云梯。
　　然而登云梯没有启动，仍然停留在原地。
　　？奇怪……
　　登云梯里早已经站定的另一人适时出声解释道：“仙宫太高了, 登云梯往返一次颇费功夫, 假日人又多, 所以孟掌教交代, 梯上最少凑满七人才能升降。”
　　说话的人是裴秋水, 也准备下山。
　　勾寒云没和他互相寒暄，只瞥了眼登云梯外的剑修, 奇怪询问道：“他们不走吗？”
　　这群人随便来几个, 便能轻松集齐七人。
　　裴秋水意味不明地哼道：“哪那么简单, 他们在等人呢。”
　　勾寒云：“等谁？”
　　“除了灵泉之体，还能有谁。”
　　说完这话，裴秋水一阵胸闷气短，明明是自己选择回答，答完却感觉戳到了肺管子。
　　裴秋水忍不住暗骂：……靠。
　　自从上次社死事件发生之后，同窗里的女修对他的态度出现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裴秋水完全没的选，只能趁放假下山看看美女以休养自己受伤的心灵。
　　谁承想一过来就听说有人看到康鸢三人组准备下山，众人围在这里想蹭个同路，直接导致裴秋水也卡在了这里。
　　对此，裴秋水的心情更没法说了。
　　他是想看美女，亦暂时对攻略康鸢的任务心有抗拒，但抗拒不代表放弃，他还是很馋康鸢的容貌和体质的。
　　现在可好，还没缓过来，就出现了这么一大群剑修来竞争。
　　搞什么啊？
　　攻略男人这行都开始卷了是吗？！
　　裴秋水满心烦躁，奈何勾寒云一点都无法领会，他继续问：“为什么？”
　　裴秋水被他问得发愣，看向勾寒云的眼神越发难以形容。
　　如果只看勾寒云的表情，情绪稀薄得根本分辨不出来这人在想什么，可偏偏他问的问题如此浅显易懂，很难不让人怀疑他是在明知故问。
　　“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
　　裴秋水之前就觉得勾寒云总是横在他和康鸢之间给他添堵，现在更是看不懂勾寒云在玩什么花样。
　　“当然是想多点机会和灵泉之体相处，获得灵泉之体的好感，和灵泉之体谈恋爱。”
　　谈恋爱？怪词。勾寒云：“可康鸢不是男的吗？”
　　裴秋水一哽，越发无语：“那又不是重点，重点是灵泉之体的体质，和他谈恋爱，名正言顺地拥有他，日后的好处无穷无尽。”
　　勾寒云眉宇之间浮现出一股浓重的不解，好几秒，才疑惑道：“这么居心叵测厚颜无耻的话居然是可以说的吗？”
　　裴秋水愣住：“什么？”
　　勾寒云比裴秋水还要惊讶，他出言确认：“一般来说，为了好处和别人谈恋爱，是心思不正的人才会做的事吧？”
　　裴秋水：“……”
　　勾寒云：“我们不是修仙界未来的栋梁吗？”
　　“……”
　　勾寒云：“我们是名门正派吧？”
　　裴秋水：“……”
　　勾寒云的音量不高，就是正常的说话，可周边修者们耳聪目明，哪里会错过裴秋水和勾寒云的对话。
　　一时之间，一股令人窒息的沉默蔓延开来。
　　所有人都呼吸一停滞，仿佛被人兜头踹了一脚。
　　勾寒云并没有一句话砸中一群人的认知，完全是出于自己朴素的道德观，不理解为什么裴秋水能把那句话说得理直气壮，仿佛成了所有人公认的常识。
　　他说着说着，又想起什么，补充：“而且心思不正的人，道心经不起锤炼，到了后期历劫会被雷劈死的，到时候白发人送黑发人，爹娘多伤心啊，哥哥姐姐也会伤心的。”
　　裴秋水：“……”
　　裴秋水完全不想说话了。
　　整个人就是迷茫，非常的迷茫。
　　好半天，他才斜眼看着勾寒云，无语地问：“……把话说得这么冠冕堂皇，你便敢保证自己对灵泉之体绝对没有非分之想？”
　　勾寒云：“非分之想是什么？”
　　裴秋水：“……”
　　裴秋水好生气：“谈恋爱！谈恋爱！”
　　勾寒云这下想起了自己的长兄，完美的为爱情折腰的例子。
　　自从结了道侣，剑法那叫一个稀烂。
　　由是没做任何犹豫，毫无波动地道：“爱情会影响我拔剑的速度，呆子才会谈。”
　　裴秋水：“……”谁是呆子，你骂谁呢！
　　两人沉浸在对话之中，心思各异，根本顾不上其他。
　　还在眼瞪眼，忽听登云梯“叮”一声，有了运行的征兆。
　　勾寒云的身边多了几位同窗，下一秒，便看见刚才被谈论的灵泉之体踏了进来。
　　和寻常不同，康鸢今日戴了一个眼熟的白木面具，完全遮住了容貌，不过身上扑面而来的淡淡香气还是一如既往，闻了就知道是他。
　　……他什么时候来的？
　　勾寒云对灵泉之体退避三舍，看到那张面具更是瞬间缩到登云梯的角落。不久，郑九霄和戚雪枝一左一右进来，再加个宋满，等待许久的登云梯终于动起来。
　　动了便好。
　　勾寒云对其他事情没有兴趣，索性开始放空，康鸢也好，裴秋水也罢，谁都无法阻挡他在自己的识海自由飞翔。
　　不过放空没多久，怀中的玉牒忽然发出轻微的响动，勾寒云一震，取出看看，竟如他希望的一般，是【学海无涯】给他发了一条消息。
　　“！”
　　是说好了晚上才能见的哥哥欸？
　　还有这种好事！
　　勾寒云满怀期待打开一看，只见内容如下——
　　【我觉得龙傲天人真不错。】
　　勾寒云：“……”
　　…………
　　啊……
　　为什么呀？！
　　和勾寒云不同，康鸢发完消息，即便周边的剑修不停地和他搭话，心情依然不差。他真没想到来得这么巧，正听到裴秋水问勾寒云对自己有没有非分之想，紧接着又从勾寒云嘴里听到一句狂跩酷炫的发言。
　　不听还好，一听真是幡然醒悟，果真是他以前见识太少了，直到自己穿越，才发现龙傲天这一类型男主的魅力。
　　帅，帅翻了。
　　下了登云梯，康鸢的耳边清净不少，不知道是勾寒云的话对他们产生了影响还是宋满的威慑力太大，剑修们没怎么缠人，到了山脚便散了。
　　郑九霄怀抱地图，和其他人商量着定下了行程：“就去平原小镇吧，从这里叫一条云船，一个时辰便到了。”
　　平原小镇就在这附近不远的地方，是方圆百里修者出行的必去之地。
　　虽然名字里有“小镇”，但是实际上十分繁华，风景好，店铺也多，衣食住行什么都有。
　　临出发之际，康鸢想邀请勾寒云一起，可惜没等搭话，勾寒云二话不说踩着剑就跑了。
　　康鸢看着他一路狂飞的方向，疑惑提问：“师姐，那边是什么地方？”
　　宋满答道：“应该是一块荒地。”
　　荒地……真稀奇，天道之子果然不染世俗，就连去的地方都这么不同凡响。
　　…………
　　众人一路闲聊，等真到了平原小镇，倒并没有一直结伴。
　　有着面具护身，康鸢看起来和其他云上仙宫的少年没什么区别，宋满担心有她在康鸢几人放不开，便给康鸢带了一个随时传送人的法宝，自己在镇子中心落脚等待。
　　“只要叫师姐，不管在哪里，我都会马上到。”
　　被叮嘱过后，康鸢和郑九霄戚雪枝三人很快一头扎进这场逛街之旅。
　　大概是之前在山上憋闷得太厉害，不管是康鸢还是郑九霄戚雪枝全都兴致勃勃，三人还专门搞了个逛街攻略，一家一家开始看。
　　首饰店、糕饼店、布料店、法宝店、武器店……
　　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看着看着，准备穷游的康鸢受到购物欲的冲击，完全挪不动脚了。
　　想买，真的想买。
　　这个糖人，看起来好甜，【一剑霜寒】看到一定喜欢。
　　还有这个点心，圆滚滚的，超可爱，哄孩子必然手到擒来。
　　和康鸢一样跃跃欲试的还有郑九霄，他看上了药草和瓷器，戚雪枝未能幸免，看到亮晶晶的珠宝后，站着不走了。
　　三人互相交换眼神，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渴望。
　　很快，郑九霄反应过来：“等等，我和阿鸢没钱便罢了，你为何……”
　　和开课考试的时候一样，云上仙宫的前三名都有奖励，茧房修行结束之后，勾寒云戚雪枝和并列第三的钟铭裴秋水都获得了云上仙宫的奖金。
　　要是没记错，戚雪枝足足有一万灵石。
　　一万啊！郑九霄疑惑：“你的灵石去哪儿了？没带？”
　　戚雪枝：“我吃了。”
　　“哦哦，你吃……”郑九霄眼睛瞪圆，感觉自己人都傻了，“你吃了？！灵石？你把灵石吃了？”
　　戚雪枝：“对。”
　　认识戚雪枝以后，康鸢其实特意看过有关雪妖的书籍，知道雪妖喜欢亮晶晶的东西，喜欢收藏灵石，但原来收藏灵石是用来吃的……倒还真是长了知识。
　　康鸢朴实发问：“灵石好吃吗？”
　　戚雪枝：“不好吃。”
　　郑九霄一时爆发出穷鬼的嫉妒，酸了：“那你怎么还吃？”
　　戚雪枝眨着雾白的眼睛，道：“忍不住。”
　　好……每个人都穷得有理有据，郑九霄只能双眼可怜地看着康鸢：“阿鸢，怎么办？”
　　康鸢这辈子还没有富过，一时竟失去用武之地，他灌鸡汤：“读书吧，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
　　“……”郑九霄垮着脸唉声叹气，“我要灵石，我不要颜如玉。”
　　是啊，灵石谁不想要，不过三人都想买东西，确实得想点赚钱的办法才好。
　　康鸢思索片刻，提议：“先总结一下我们擅长的东西，我的话……擅长教书做题哄小孩。”
　　好奇妙的擅长范围，郑九霄托下巴，道：“我擅长救人制药。”
　　两人一齐看向戚雪枝，戚雪枝想了想，开口：“我擅长卖惨。”
　　说完，他又补充：“必要的时候还可以装瞎。”


第35章 感情日渐升温
　　康鸢早就感觉戚雪枝有点幽默感在身上, 就是这幽默感多少带点冰冰凉，是一种碰上总会让人犹豫该不该笑能不能笑的冷幽默。
　　嗯……笑还是不笑呢？
　　不对，到底要做什么呢？
　　三人当下又商量了一会儿, 最终决定摆摊卖药。
　　郑九霄自费奉献出他前些日子研究出来给女孩子拍脸用的美颜药水。
　　戚雪枝出脸做模特亲身给别人示范功效。
　　而康鸢负责推销。
　　具体的办法就是在郑九霄喊出“售卖美颜药水”之后, 他在后面接一嗓子：“敏感肌也能用。”
　　只要有人停下来问一句什么是敏感肌, 康鸢就送一份科普皮肤分类和护理方法的理论套餐，赌上教师的尊严也要把对方说得不明觉厉, 直至对方出钱买下药水。
　　可惜这份生意大业出师不利, 三个人在街边站了一下午，最终只卖出两瓶, 净赚灵石八枚。
　　——这还是完全出于戚雪枝的颜值和血脉压制, 过路的女修摸了摸戚雪枝的脸，顺手带走了两瓶。
　　这……
　　这不行啊。
　　三个人都被现实摧残得不太好，尤其是自觉美颜药水是得意之作的郑九霄, 简直深受打击：“怎么会这样！”
　　赚钱是赚不到钱的, 三个人都没有点亮赚钱这方面的天赋。
　　不幸中的万幸, 三个人的购物计划并没有就此搁置。
　　因为在最后关头, 过来看情况的宋满给他们每人发了一千灵石。
　　迟到的狂欢时刻终于开始。
　　郑九霄绝处逢生，开心死了, 走起路来人都是飘的。“以后你师姐就是我师姐, 我一辈子都喜欢宋师姐。”
　　在这种氛围和少年感的感染下, 康鸢自己也有点上头, 高高兴兴, 喜笑颜开，拉着戚雪枝一路小跑, 趁着天还没黑透店铺尚且没关, 赶紧一口气把想买的小东西全买了。
　　之前看上的糖人、点心、漂亮彩纸、花伞、剑穗、玩具。
　　还有平原小镇的特产莲花丸子, 粉嘟嘟软乎乎，康鸢买了整整二十串。
　　…………
　　等这些买完，镇上的店铺基本是压着时间开始关店，不过镇上并没有陷入黑暗，而是亮起灯火，转成了灯火通明的夜市。
　　康鸢进入购物欲得到满足的贤者时间，悠悠闲闲地吹着晚风，心满意足欣赏周围和白日完全不同的夜景。
　　一边看，一边想着刚才买的东西。
　　等回到了住处，他就包好传送给【一剑霜寒】，正好上次写出来的传送符还有一张剩下的。
　　郑九霄沾了康鸢的光，想买的东西也都买了，这会儿容光焕发，比康鸢还精神。
　　他打量着周围的人潮，有些奇怪：“怎么这么多人？我之前也来过平原小镇，见过这里的夜市，和现在完全不一样。”
　　康鸢：“许是有什么节日？”
　　郑九霄想了想，一时没想出。
　　倒是戚雪枝接道：“是中洲这边的习俗，春暖花开，成双成对的修者们要过春光节，一共三日，今天是第一天。”
　　春光节，那便是类似于现代的情人节？
　　难怪路边的摊位卖什么都成对，目之所及哪里都是粉红泡泡。
　　康鸢感叹：“戚同学知道的真多。”
　　郑九霄有同感：“还真是，我不是中洲人，第一次听说春光节，之前还以为十二洲全都一样只过七夕呢。”
　　戚雪枝没有接话，他看上的珠宝太贵，一千灵石买不下来，索性把灵石全部留下来，擦得干净透亮，加以冰冻，隔一会儿往嘴里放一个。
　　郑九霄看他吃灵石的样子就肉疼，又想起什么道：“我记得你也不是中洲人。”
　　戚雪枝：“不是。”
　　“那你怎么——”
　　想问他怎么知道春光节，话到嘴边却被转移注意力，郑九霄忽然惊恐：“雪枝……你吃灵石怎么不嚼啊？”
　　戚雪枝奇怪：“灵石怎么嚼得动？含一会儿自己会化的。”
　　可为什么灵石在你的嘴里会融化……
　　这不是超可怕吗？
　　郑九霄瞪大眼睛，掐住自己装着灵石的储物囊，狠狠地和灵石共情了。
　　三人又走了一会儿，充分地感受了一发春光节的氛围。
　　之前没注意，现在有了提醒，便发现人流中到处都是适龄的男女修者，欢声笑语，狗粮遍地。
　　修仙界的成年修者性格洒脱，不拘小节，甜蜜之余亲一亲脸颊，和现代的小情侣也没什么区别。
　　康鸢还好，郑九霄完全是少年心性，多看两眼，脸都红了。
　　康鸢看得想笑，主动询问：“要不我们回去吧？宋师姐落脚的客栈就在这附近。”
　　郑九霄如获大赦，忙不迭点头：“好好好。”
　　三人于是掉转方向，但没走几步，提议要走的康鸢却停下脚步，望向某个方向——在众多的小摊之中，那里有一个卖灯的摊位。
　　支起的木架上摆满各种各样的灯笼，形状不同，有花，也有异兽，灯笼里的火加了法术，不管风从什么方向吹来，灯火都不会熄灭，非常好看。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在最中央的位置，有一个仙宫建筑外形的八角灯笼，它的颜色独树一帜。在所有暖色的光芒之中，它散发出一种独树一帜的冷色。
　　和康鸢眼睛一样，是沉静、透亮、迷幻的水蓝色。
　　只消一眼，康鸢便有一种被深深吸引的感觉。
　　三人在这一点上非常统一，很快上前去询问那盏灯笼的价格详情，摊主一听是问蓝色灯笼，头也不抬地回道：“那个不卖。”
　　康鸢心生失望。
　　然而没等他说些什么，那位身段妖娆的美女摊主目光向上一移，临时改了主意，笑起来道：“不过……倒是可以交换。”
　　康鸢：“用什么交换？”
　　美女摊主笑盈盈道：“这灯笼样子倒没什么，可里面的灯芯是深海非常稀有的蓝水萤，不需要加持任何的法术，只要一点灵力，它就能活上上万年，用来定情再好不过。
　　“想你也看得出来，我是合欢宗的，而我们合欢宗做灯笼主要是为了哄美人开心，从来不缺银钱。所以，若你真的想要，就拿血来交换，不要很多，只要一滴。”
　　一瞬，康鸢还以为对方看破了自己灵泉之体的身份，他戒备起来，确认：“……我的血？”
　　那美女摊主笑了，摇头：“谁的都行，但要符合两个条件。”
　　康鸢这才心下微松，问：“什么条件？”
　　摊主：“第一，这血一定要取自美人，男女不论，必须是美人；第二，这美人得未经人事，若是女子，要处子之血，要是男子，便要童子之血。”
　　郑九霄听得脸更红，不过他看出康鸢对这个灯笼喜欢得紧，也知道灵泉之体不能轻易给血，于是主动询问：“那……我这样的，算美人吗？”
　　说这话时，郑九霄有点自取其辱的预感，可为了朋友，到底是要尝试一下。
　　美女摊主并没有一口拒绝，细细端详了一下郑九霄的脸，评价：“五官端正，骨骼对称，相貌算是上等，但眼睛太大，减分，皮肤太黑，减分。”
　　郑九霄：“……”呜呜。
　　摊主评价完，看向康鸢，询问：“你不打算给血吗？”
　　康鸢戴着面具，并没有露面，郑九霄奇怪道：“你怎么知道阿鸢是美人？”
　　摊主发笑：“我见过的美人多了，看手便能看出来，这位，还有旁边这位，再长几年，修真界的美人榜上必然赫赫有名。”
　　阿鸢绝对不能出血，这种时候，就只能靠戚雪枝两肋插刀。郑九霄看向戚雪枝，用眼神示意他扛起作为一个美人的自觉性。
　　不想戚雪枝原地静了一会儿，道：“我不行。”
　　为什么？
　　郑九霄不掩惊讶，可没等他疑惑问出戚雪枝为什么会舍不得一滴血，那美女摊主忽然眉毛微微一挑，带着些许暧昧笑意，身体向前倾，凑近戚雪枝。
　　她的眼睛满是笑意，已是在分毫之间看透一切，她轻声道：“原来如此，你不是童子。”
　　“……”周围一下子静下来。
　　以康鸢郑九霄和戚雪枝三个人为中心，形成一个真空的小圈子，莫说声音，连呼吸都停止了。
　　不是童子？
　　那、那……
　　啊？？？？？？
　　郑九霄的神情僵在脸上，康鸢亦大为震惊，以至于进入头脑空白的状态。
　　三个人完全没有说话，什么蓝色灯笼，尽数被抛在脑后，忘得干干净净。
　　等康鸢再反应过来，他们三个已经离开了摊位，开始僵尸游街。
　　半晌，还是戚雪枝最先开口道：“抱歉。”
　　康鸢：“嗯？”
　　戚雪枝：“灯笼。”
　　“哦哦，没关系。”康鸢可算回过神来，微笑，“是我想要，本也不该由你来出血。”
　　事实确实是如此，只是一提起灯笼，康鸢便不可避免地又想起刚才不小心窥见的绝世大瓜。
　　他不想探听戚雪枝的隐私，但这个信息量真的冲击性太大，一时半会儿根本无法消化。
　　康鸢斟酌了一下语言，最终还是试探性地问了一下自己最关注的重点：“戚同学，你的年纪……”
　　戚雪枝：“比你大。”
　　郑九霄：“大多少？”
　　戚雪枝思索：“按人类，成年了。”
　　半妖和正常修士的生长过程不同，外貌表现年龄的程度也不同，康鸢心下有了数，但震惊感却还是一点都无法减少。
　　……那是戚雪枝啊。
　　不是别人，是修无情道，对他好感度和欲望度双项为0的戚雪枝！
　　天啊。
　　康鸢头脑轰鸣，走着走着，迎面看到一道高大的身影。
　　是个陌生男人，和康鸢并不相识，相貌非常地显眼，容貌妖艳，身量颀长，头发是康鸢从未见过的赤红色。
　　他的头上生了一只角，所过之处，所有的修士都面露惧色，向后退去。
　　没有任何理由，康鸢忽然心下一惊，下意识地伸开手臂，护住郑九霄。
　　戚雪枝亦将康鸢推在自己身后，神色如常，可仔细看便能发现，他腰间的本命灵剑“薄松”一直在震动，随时有出鞘的准备。
　　一秒，两秒，三秒。
　　什么都没有发生，男人只是路过。
　　然而擦肩而过之时，男人的目光在三人的方向停留了一下，金色的瞳孔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对着三人眯眼笑了下。
　　就这一笑，等他走后，康鸢体表发凉，一口气呼出，才发现自己背上全是冷汗。
　　一种恍若彻骨黑暗一般的压制感淹没而来。
　　使得所有的语言，都忽然间显得苍白无力。
　　郑九霄吓得脸色刷白，抓住康鸢的手，催道：“快走快走，他回头怎么办？平原小镇怎么还有魔修啊？”
　　戚雪枝按住“薄松”，纠正：“只要不动手，魔修是可以进小镇的，而且那不是魔修，是个魔人。”


第36章 感情日渐升温
　　魔修, 魔人，康鸢都有印象。
　　上课的时候，孟青曾经在修者的分类之中讲过这个话题, 当提到魔修之时, 他字里行间透露出浓重的厌恶感让人印象非常深刻。
　　所谓魔人, 即身体里流着旧时魔种血液的物种，和人真正意义上地不是一种生物。
　　魔修, 则是通过魔人血液后天转化而来的修士, 一半是人，一半是魔, 属于人为的混血。
　　光是如此似乎也没什么, 毕竟修真界也有妖修，同样是和人不同的种族，可实际上二者之间有着本质性的区别——
　　妖修对人无害, 而魔……
　　生来便以人为食。
　　食物链上的压制和对立, 不可避免造就了魔人和正常修士之间的壁垒和鸿沟。
　　遑论许多后天转换来的魔修原本曾是人类, 成为魔修之后却回头残害同族, 其中意义，更为可怕。
　　康鸢还记得孟青当时的评价——
　　以身堕魔, 最为可耻。
　　违逆天道, 必有报应。
　　谁能想到, 就在刚刚, 他们竟偶遇了一个纯种的魔人。
　　看那人红发有角, 在魔人之中，位置似乎也不低。
　　……
　　康鸢回过神来, 在怀里摸索一下, 往郑九霄嘴里塞了一块糖, 安抚他道：“没事了，别慌。”
　　确实，虽然当时感觉十分惊吓，但过后再回想，只是一个小插曲，等同行回到客栈，郑九霄便已冷静下来。
　　三人带着自己的战利品重振精神散伙儿休息，康鸢把自己买的剑穗送给宋满，也回了房间。
　　同一时间，勾寒云才刚刚到平原小镇。
　　在踏进小镇的一瞬间，勾寒云顿悟般地懂得了【学海无涯】给他发的那个【流泪猫猫头】的含意。
　　在荒地里迷路飞了整整五个时辰之后，他悟了。
　　他就是那只猫。
　　原来如此，内心确实有种双眼含泪的冲动。
　　只是话说回来，勾寒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又会迷路。
　　已经是第二次了，莫不是他的反骨有些不为人知的问题？
　　察觉到他的想法，识海里的本命灵剑传来一阵异样的震动。
　　勾寒云连忙好心安慰：“没关系，就算是你的问题，我也不会生气的。”
　　识海里的反骨安静了一下，随后震得更疯了。
　　正这时，玉牒发出振动，【学海无涯】的消息如约而至。
　　【学海无涯：我来了。】
　　勾寒云还没有落脚，下了山以后，更是一刻都没有休息，吹了一下午黄沙，此刻置身于陌生的繁华和人流之中，有些落寞。
　　一看到【学海无涯】四个字，感觉真像是寻到了心里靠山，刚才还觉得也没什么，现在却一下子委屈上了。
　　勾寒云忍不住哼哼唧唧：【怎么才来。】
　　康鸢本来还觉得自己来得够快，不由失笑：【还没到平时的时辰，这还不行吗？】
　　【一剑霜寒：不行。】
　　他的回答很是任性，但【学海无涯】一点都不生气，只问：【能收东西吗？】
　　勾寒云想起来：【啊，橘子。】
　　康鸢顿住：【……】
　　【一剑霜寒：？不是橘子？你把橘子忘掉了？】
　　与其说是忘掉，不如说一开始就是在开玩笑，可是一旦开始解释，经验告诉他必然会没完没了。
　　康鸢欲盖弥彰地转移话题：【我开始传了？】
　　【一剑霜寒：呵……】
　　【一剑霜寒：男人。】
　　似乎看透了一切，话语里尽是意味深长，活把康鸢反衬得像个说话不算数的坏蛋。
　　“……”康鸢满心无奈，确认：【真的传了？】
　　这次，【一剑霜寒】没有再揪着不放，道：【稍等，我换个地方。】
　　在人流涌动的地方接东西不方便，勾寒云专门找了一条寂静些的小巷。
　　半刻钟后，他在一阵光芒中接到了【学海无涯】传过来的小包裹。
　　沉甸甸的，似乎放了好多东西。
　　抱着期待和兴奋打开，入目是一个形状精巧的糖人，下面还有食盒，周遭放着许多种类不同的小玩意儿。
　　勾寒云基本都没见过，瞧着什么都觉得新鲜，摆弄两下，心情霎时明亮起来。 【糖人？彩纸？都是给我的？】
　　康鸢回复：【当然。】
　　【一剑霜寒】：【真好看！】
　　这便开心了？太好哄了吧？
　　康鸢不由笑起来：【不仅好看，还能吃呢，尝一尝。】
　　勾寒云一个人躲在背光处，眼睛却是亮亮的，打量了小人状的糖人好几眼，想吃又不舍得吃。
　　犹豫许久，末了回复：【算了，还是留着吧。】
　　康鸢：【为什么？】
　　他其实很期待【一剑霜寒】的反馈，正是上次【一剑霜寒】吃光了他的鸡爪，才让他深刻地体会到投喂的乐趣。
　　【一剑霜寒】直言：【太喜欢了，多看几天。】
　　“……”康鸢又一次被直球击中，整个人都不太好。
　　同时，不免喜悦又好笑：【只是个糖人而已。】
　　【一剑霜寒】：【是糖人，却绝对不只是而已。】
　　【一剑霜寒】：【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给我买糖人。】
　　康鸢略感奇怪，【一剑霜寒】的家里很有钱，听他日常所言，姐姐似乎也很疼爱他，按道理来说，区区糖人，应该一点都不稀奇才对。
　　康鸢试探性地询问道：【你的父母很忙？没什么时间陪你？】
　　【怎么会。】
　　【一剑霜寒】回复：【爹娘非常宠我，从我记事开始就寒寒长寒寒短，长兄照顾我，时常带我练剑，长姐也怜惜我，月月给我送钱。】
　　【那……】
　　【一剑霜寒】轻描淡写地回应道：【我病过几年。】
　　以年来算，对于一个孩子而言，必然是漫长的一段时光。
　　康鸢沉默，停了下才问：【现在病好了吗？】
　　【一剑霜寒】：【我觉得好了。】
　　【是什么病？严重吗？会不会痛？】
　　【不太清楚……疯病？不过是别人说的，那时候的事情我自己不太记得。】
　　完全不在意的语气，只字不提他曾经感受过的病痛和磨难。
　　康鸢总是把【一剑霜寒】当个天真可爱的孩子，到了今日，才知道对方还有这样的经历。
　　可仔细想想，却也不是很奇怪，他对【一剑霜寒】的了解本就很少。
　　勾寒云不知对方因何沉默：【哥哥？】
　　康鸢只道：【吃吧。】
　　康鸢：【没了我再给你买，不仅仅是糖人，还有别的零食、点心、好玩的，你没见过的，我都给你买。】
　　勾寒云思考了好一会儿，感觉自己懂了。
　　大多时候，他懂的东西都不太对，但这一次倒是奇妙地懂对了地方。
　　勾寒云：【哥哥的心好软。】
　　勾寒云：【我要是骗子，现在肯定爽死了。】
　　康鸢：“……”
　　不是……
　　康鸢被【一剑霜寒】瞬间带歪，他竟然还好意思拿被骗笑话别人？
　　【一剑霜寒】似是猜到了康鸢的想法，但依然振振有词：【我和哥哥可不一样。】
　　【我只会被人骗钱，哥哥却会被人骗感情又骗钱。】
　　“……”
　　【一剑霜寒：是我赢了。】
　　康鸢：“……”
　　你赢什么了？
　　康鸢：【明明连底裤都能被人骗走。】
　　【一剑霜寒】震惊：【？】
　　【一剑霜寒：为什么要骗我底裤？】
　　康鸢：“……”
　　康鸢哭笑不得，静了一会儿，一边陪着【一剑霜寒】舔糖人，一边转换话题：【对了，你听过春光节吗？】
　　他的本意是想给【一剑霜寒】分享见闻，不想【一剑霜寒】竟是知道：【就是和喜欢的人一起去许愿树下挂彩签那个节？】
　　嗯？是这样吗？？
　　康鸢并不知道这个习俗，这样听来，【一剑霜寒】似乎比他懂得还多。
　　【一剑霜寒：我家里会过这个节日。】
　　康鸢：【你家不是在小香洲？】
　　【一剑霜寒：对，不过我的长兄娶妻之后，十二洲每个洲的节都要过。】
　　【一剑霜寒：真搞不懂为什么。】
　　康鸢：“……”或许、可能，正是因为他全都过，才成功娶到了老婆？
　　两人说着，郑九霄喊康鸢吃夜宵。
　　康鸢并不饿，更想再多和【一剑霜寒】说说话，但总得回应几句，于是暂且告诉【一剑霜寒】：【有人叫我。】
　　勾寒云这才察觉：【你不是一个人？】
　　勾寒云：【你是和其他人一起旅游？】
　　【学海无涯】并没有立刻回复，不过答案似乎显而易见，勾寒云后知后觉，嘴里的糖人忽然便没有之前那么甜了。
　　倒不是计较【学海无涯】和别人在一起，只是……感觉有些不满足。
　　【那你还回来吗？】
　　【……哥哥？】
　　没有回复。
　　勾寒云情绪低落起来。
　　他也不知道怎么，本来每次和【学海无涯】说话的时候都觉得暖暖的，内心满满当当，可自从茧房分开两个月后，两个人重新联系起来，原本定量的接触莫名便不再足够。
　　为什么要走呢？
　　再多和他说说话。
　　再陪他多一点。
　　勾寒云在街上散起步来，一边走，一边打开【学海无涯】传来的食盒。
　　里头是一个圆盘，摆着粉嘟嘟的几串丸子。
　　勾寒云乖乖拿起来往嘴里放，丸子尝起来口感软糯，有种清淡的莲花香气。
　　哦，莲花丸子。
　　仿佛心有灵犀一般，路边的摊位上忽然有人叫喊道：“平原小镇特色，莲花丸子，二十灵石一盒，物超所值，不要错过。”
　　莲花丸子，特色。
　　特色？
　　有什么信息猛地蹿过脑海，勾寒云快走几步，来到这摊位前，借着灯火和食盒里的粉丸子一对比……
　　一模一样。
　　就连食盒上的刻字，都一模一样。
　　勾寒云长久愣住，反应过来之后，马上拿出玉牒，飞快地写下几个字：【你在平原小镇？】
　　这次，【学海无涯】马上来了回复：【？你怎么知道？】
　　勾寒云：【我也在。】
　　一下，被分隔在各自玉牒面前的康鸢和勾寒云两人一齐陷入寂静，两个人好像都被某种东西击中一般，丧失了去问对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的余裕。
　　那一刹，他们都在想：好近。
　　根本就是出了门，走在街上，有可能迎面碰上的距离。
　　两人都没有说话。
　　勾寒云分不清自己是何种情绪，是否太过冲动太过突然，完全顺应心意地询问：【哥哥，要不要见面？】
　　康鸢预料到他的性格有可能会说这样的话，可真看到，还是感觉自己的心猛跳起来。
　　有些紧张。
　　要见吗？
　　和寒寒？
　　这样的机会，或许很久都不会再有。
　　勾寒云远没有看上去那么淡定，甚至有些混乱，明明对方还没有给回应，他已经忍不住构想——
　　【丸子没有吃完，我们可以一起吃。】
　　【我来的时候，看到了许愿树，好多人在那里。】
　　【卖彩签的僧人我也看到了。】
　　【我们可以一起去挂彩签，对……今天是春光节。】
　　康鸢：【春光节其实应该和喜欢的人一起过。】
　　【一剑霜寒：你不喜欢我吗？】
　　这话好像默认了【一剑霜寒】喜欢自己一样。
　　康鸢想告诉他这和春光节情人之间的喜欢不是一回事，可想到在这种当口有意区分这些似乎很打击寒寒此刻的积极性，便忍住话头。
　　等他再长大一些，自然会懂得其中的区别，没必要非要在这时分辩不休。
　　【一剑霜寒】的消息紧接而来：【哥哥？】
　　【……你不想见我吗？】
　　同样的紧张和期待几乎要从他的文字里溢出来。
　　康鸢本来还在迟疑犹豫，看了这话，忽然感觉自己的思前想后犹豫不决都没了必要。
　　……有什么不能见的呢？
　　那是【一剑霜寒】，是寒寒。
　　康鸢回应道：【那棵树很大吗？】
　　【一剑霜寒】回忆了一下：【很大。】
　　康鸢：【那我们就在那棵树下见吧。】


第37章 感情日渐升温
　　【一剑霜寒：？】
　　【一剑霜寒：真的？？】
　　康鸢：【自然是真的。】
　　好半天, 【一剑霜寒】才传过来一个充分表达情绪的感叹号：【！】
　　两人立下见面的约定，另外一种亢奋的感觉同时取代双方之前的情绪。
　　康鸢看了下时间，确认：【半个时辰后？】
　　【一剑霜寒：好。】
　　两人都安静, 明明看不到对方, 心跳的频率却诡异地达成了一致, 最后还是一剑霜寒先开口：【哥哥，那……我们不见不散？】
　　康鸢：【不见不散。】
　　呼吸散在春风里, 结束之后, 康鸢放下玉牒，透过木窗, 看到天上悬挂着一轮不是很圆的月亮。
　　到了这时, 夜越发深了。
　　康鸢盯着床前的月光发了会儿呆，明明一切都已经敲定，心脏反而跳得比之前还要厉害。
　　他自己按在胸口摸了摸, 只觉得这种感觉异常奇妙。
　　又雀跃, 又期待, 有点像他当初准备给学生上第一堂课的那种感觉。
　　…………
　　怎么办, 要不要换件衣服？
　　需不需要再带点什么礼物？
　　半个时辰的时间并不短，但真做起事来, 也不过是一眨眼的工夫。
　　康鸢稍作休整, 起身下楼, 出发之前, 不忘去寻宋满, 和师姐好生交代一声。
　　宋满对此有些惊讶：“这个时候还出门？”
　　康鸢点头：“嗯……有些事。”
　　康鸢的生活如此简单，人际关系也只局限于云上仙宫的同窗好友, 还真想不出他有什么事情需要夜里去办。
　　宋满很是疑惑, 最终没问, 只道：“我陪你。”
　　康鸢摇头。
　　说起来有些难以启齿，但无论是和【一剑霜寒】见面的约定还是【一剑霜寒】这个小网友的存在，即便是对亲密的宋满师姐，康鸢也没有提过分毫。
　　虽然对象是个孩子，但这种长达三个月的相识关系，他从未和别人直言分享。
　　倒不是有意隐瞒什么。
　　只是每个人的内心之中，都需要一块属于自己的空间，比如他便从未和师尊师姐提过，他的灵魂来自另一个世界。
　　而【一剑霜寒】不同，他刚刚好在这块空间里，获悉了康鸢不能和别人表露的另一面。
　　从客栈出来，开阔的空间里，空气变得更好了。
　　康鸢一边在地图上找许愿树的位置，一边出神想象【一剑霜寒】究竟会是什么样子——他和寒寒并没有定见面的暗号，届时如果人数很多，还要凭着感觉好好地找一找。
　　正想着，耳聪目明的康鸢忽然感觉身后跟上了一道脚步声。
　　本以为是宋满放心不下，不料回头，竟看见一张最近快要忘却的“熟人”面孔。
　　康鸢一时诧异：“……裴公子？”
　　竟然是裴秋水。
　　……他怎么在这里？
　　从裴秋水受打击消停下来之后，康鸢难得安静一段时间，这人在这个时间点上冒出来，还真是巧得很。
　　然而裴秋水这次并没有像以往一样说出“巧得很”这句老生常谈的台词，他端着折扇，一副俊俏少年模样，皱眉看了看康鸢，近乎严肃：“你怎么一个人在外面？”
　　“现在这个时辰镇上鱼龙混杂，说不定还有魔修，你疯了不成？”
　　康鸢没说话，裴秋水似是也察觉到自己的语气不好，和缓下来，问：“你要去哪里？”
　　康鸢随意指了个方向。
　　裴秋水仍是皱眉：“去那里做什么？你是灵泉之体，太危险了，该叫宋执正陪你才是。”
　　康鸢不语，点头算作告辞，继续往前走。
　　不过没走几步，脚步声再次跟上来。
　　康鸢回头和后面的人对上视线，裴秋水马上移开目光，闷声道：“顺路罢了。”
　　康鸢：“……”
　　听起来多么傲娇。
　　表面上呵斥，内心实则担忧康鸢的安全，以嘴硬做表象，掩护送之内情。
　　换了别人，说不定会立刻涨好感度，但康鸢既不吃这个，又能听见裴秋水和系统对话，实在是内心毫无波动，甚至还很无语。
　　来这套是吗？
　　为什么偏偏赶在今天？
　　裴秋水不知康鸢的想法，跟上康鸢以后，立即和系统确认：【宋满真的不在？就他一个人？】
　　系统：【未检测到名为“宋满”的个体数据，前方两米，确定S++级攻略目标康鸢。】
　　裴秋水：【妈的！拼了！！】
　　说实话，裴秋水自己也不明白怎么发展到这一步，他刚下山的时候，真的是来山下度假看美女的。
　　至于什么灵泉之体，再多的积分也得等他支棱起来再说。
　　可谁能想到，就在那个登云梯上，事态发展忽然突破了他的想象。
　　他的位置挨着勾寒云，勾寒云聊天时，他偶然一瞥，看见了勾寒云聊天的对话框。
　　别人或许不知道对面【学海无涯】这个名字是谁，但裴秋水加过康鸢的【一点通】，一眼就认了出来。
　　他当时就蒙了……他妈的！！
　　这不就是在和康鸢聊天吗？！
　　看他们随手一滑好长一片的聊天记录，不难想象两人私底下已经聊了多久，现在想起来，裴秋水都觉得眼前直冒金星。
　　啊啊啊啊——！
　　气死了气死了气死了！
　　亏他前一秒还觉得勾寒云这个人占据了道德高地，讽刺得自己有些理亏，没想到勾寒云表面上装得二五八万，动不动讨厌双修说什么爱情会影响他拔剑的速度，实际上自己偷跑得比谁都快！
　　要不是今天被他看见，恐怕谁都想不到勾寒云这个B竟然如此阴险。
　　靠！
　　其他剑修追求灵泉之体裴秋水都可以不在意，顶多是感觉卷得慌。
　　但勾寒云可不一样，家里比他有钱，人比他长得帅，平时还比他会装X，更可怕的是……康鸢对他的好感度超高，眼见着就要得手了。
　　裴秋水简直瞬间火烧眉毛。
　　开什么玩笑？？
　　在攻略后宫的BGM里，谁都别想打败他！
　　裴秋水：【康鸢肯定还以为我没发现，他和勾寒云其实早就好上了。】
　　【现在想想，平时他们两个就眉来眼去，冷不丁看上去毫无关系，其实眼底下全是火花。】
　　康鸢：“……”
　　裴秋水：【再不出手，喜酒都怼我脸上了，这谁能忍？！当我是牛头人呢？】
　　康鸢：“……”
　　康老师也忍不了了。
　　裴秋水今天失智了是吗？
　　到底都在说什么鬼话？？？
　　裴秋水可不管那么多，吐槽两句，再度呼叫系统：【人我已经花钱雇好了，今天是决胜局，不能出现演技的问题，一会儿人冲出来，我立马挡在康鸢面前，你把我的疼痛敏感度稍微调高一点。】
　　【记得随时检测好灵泉之体的攻略度，要是涨得快，就提醒我点到为止，来一场英雄救美，要是涨得慢，只能再受点罪，换救命之恩+苦肉计，懂吗？】
　　系统：【要求已收到，系统处理中，滋滋。】
　　【滋什么？】裴秋水急死，【你灵敏一点，可别坑我！】
　　一人一统对话结束，康鸢已经走了一段路。
　　这段路上，裴秋水忙于交流，并未注意到康鸢的脚步越来越慢，到最后近乎停下来。
　　裴秋水仍自顾自：【现在是什么时辰？我怎么感觉约定的时间已经过了？】
　　【不说是专业的？那伙人到底行不行？】
　　话语间，康鸢耳尖微动，隐隐察觉到两道疾驰时的风声，那声音相当之快，裴秋水甚至来不及察觉，人已经从空中落了下来。
　　没有任何语言，直接向着康鸢发起攻击。
　　【可算来了。】
　　裴秋水早就等不及，当下不作犹豫，迎面而上，将康鸢护在身后，以扇挡住攻击。
　　康鸢在裴秋水身后感受到了一种沉重的压力，越过裴秋水的肩膀，瞧见对方一共两人，都裹着黑衣，戴着面具，看不清楚模样。
　　然而他们身上流露出的气息却和正常修士不同，那种浓腻的黑暗气息，比起灵修，更像是之前擦肩而过的魔人，不过没有对方那么纯粹。
　　……裴秋水这是雇了两个魔修？
　　吃人的魔修竟然也能雇吗？
　　康鸢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不过局势紧张，顾不得许多。
　　裴秋水和康鸢完全不同，内心澎湃，早等着这一刻，只是不知是不是疼痛敏感度调得过高，接了一下之后，他痛得有点做不好表情管理。
　　裴秋水好生忍了下，尽量维持住俊美的脸蛋，侧头看向后面的康鸢，问：“没事吧？大概是冲着你的体质来的，这里交给我，你快走。”
　　这样的话说出来，就算是铁石心肠，也得摇晃一下。
　　康鸢果然怔怔望着他，开口：“……多谢你。”
　　裴秋水心中暗喜，差点得意扬扬。
　　不想就在下一秒，不仅对面的来人再次强袭而来，说话的康鸢也消失在原地，霎时没了影踪。
　　裴秋水：“……”
　　？？？？？？
　　人呢？！
　　康鸢人呢？！
　　裴秋水：【系统！】
　　系统应声而出，飞速检测：【目标人物当前攻略度为0，已脱离服务区。】
　　什么叫脱离？？？
　　【可以理解为原地传送，闪现溜了。】
　　裴秋水人都傻了：【……啊？！】
　　同一时间，康鸢稳稳落在了自己在客栈的房间里。
　　出发之前，考虑到自己身为灵泉之体和镇上有魔人的危险性，康鸢给自己留了个后备计划——他花了很大工夫留了一个传送符阵，如果遇到危险，直接原地回城。
　　本来是保险措施，现在倒好，如此轻易便用掉了。
　　康鸢轻轻叹气，总觉得十分可惜。
　　想到至少省下了和裴秋水纠缠的功夫，也只能接受下来。
　　唉……
　　竟然遇到这种事。
　　这时候本该已经找到大树才对。
　　时间即将告罄，原本刚刚好的时间，现在眼见着就要迟到，康鸢没时间再浪费，当下借着符纸翻出窗口，快速向着许愿树的方向前进。
　　可走着走着，他忽然停下来，下意识往先前和裴秋水乱走的方向看了一眼。
　　……还是觉得不对劲，有些不安。
　　裴秋水确实该受些教训，可万一那两人真的不是裴秋水雇来的，是两个敌对的魔修，那裴秋水……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康鸢犹豫之后，终是回头向先前的方向赶去。
　　就看一眼。
　　若是无事，就去快乐面基，若是有事，就赶紧叫人。
　　康鸢隐藏住自己的气息，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即将临近目的地，一声短兵相接的金属摩擦声传入耳中。
　　康鸢停住脚步，忽然察觉有些不对。
　　裴秋水是用扇子的，但那声音分明就是剑。
　　康鸢顺着声音的源头看去，一道白衣身影赫然映入眼帘。
　　那人正扛着裴秋水，持剑在小巷中和对面的两个黑衣人打在一起，剑光穿透墙壁掀起风声，弹起的沙砾击中了他的歪马尾，黑发霎时倾泄而下。
　　……
　　勾寒云？
　　他怎么在这里？


第38章 感情日渐升温
　　几乎是同一秒, 勾寒云也在想这句话——
　　我怎么在这里？
　　……搞不懂。
　　勾寒云自己都犯迷糊。
　　他本来是在找树的，哪想到树没找到，反而找到一只鬼哭狼嚎当场厥过去的裴秋水。
　　勾寒云顺手捞起裴秋水, 直接喜提一对掌掌致命的黑衣修士, 他只得一边对战, 一边抽神想——树呢？
　　他的许愿树呢？？
　　他明明记得就在他来时路过的地方，可找来找去还是找不到。
　　莫不是刚好在今天开了灵智长腿跑了吧？不能吧？
　　勾寒云很是心焦, 黑衣修士的手掌擦过他的腰腹, 他肝脏震动，剧痛无比。
　　脚下不稳后退几步, 勾寒云嘴一张, 皱眉咳出一口血来。
　　唔，毫不留情，直奔要害。
　　不是没躲, 是躲不开。
　　很强, 是元婴初——不……怕是有元婴中期。
　　不是吧？！勾寒云一下整个人都蔫了。
　　受伤吐血什么的先放一边……
　　这样子他真的会迟到啊！
　　一瞬的交战, 双方的实力已然显露无疑。
　　康鸢自身没有跟元婴交战的经验, 可勾寒云轻飘飘的一口血，足够早早预定下这场交战的结局。
　　一对二, 两个元婴以上, 即便是少年龙傲天, 恐怕也在劫难逃。
　　这不是试剑, 也不是演习。
　　是两个魔修高手的联手剿杀。
　　若无人来救, 在这片无人知晓的黑暗中，再光辉璀璨的初星也会坠落。
　　说实话, 也就是站在这里的是勾寒云, 尚能有一战之力。
　　换了旁人, 在这样的危机之中，早就如同裴秋水一般失去意识任人宰割。
　　紧急感冲上康鸢的心脏，紧要关头，康鸢始终维持着冷静。
　　他即刻去找宋满交给他以备不时之需的传送道具，不想手到储物囊中，却摸了个空。
　　直觉去看勾寒云肩上的裴秋水——果然看见昏死过去的裴秋水衣襟处有个眼熟的链子在闪光。
　　正是宋满的传送物品。
　　康鸢一时牙都咬紧了，好脾气如他，这一刻竟也忍不住想说一句脏话。
　　靠！裴秋水！
　　究竟是什么时候？
　　康鸢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他是聪明还是蠢笨，聪明吧，连自己雇的人都不能确认，蠢笨吧，又能提前防备康鸢去叫宋满。
　　…………
　　击打肉体的声音再次传来，这一次，勾寒云身子一歪，直接把裴秋水砸在了地上。
　　两个魔修对地上的裴秋水毫无兴趣，直直袭向勾寒云，俨然完全不在意勾寒云是谁，只想快速断绝勾寒云的生机。
　　康鸢不再隐藏，突兀出声：“勾寒云！”
　　两个魔修闻声望过来，顿时对勾寒云也不再执着，头也不回地向康鸢冲过来。
　　果然真正的目标是他，裴秋水也好，勾寒云也好，都是碰巧出现的障碍。
　　康鸢没时间犹豫，挥起符纸，转身就跑。
　　但只是瞬间，他的身子一轻，被人凌空拉了起来……却不是魔修，而是御剑冲过来的勾寒云。
　　两人来不及交流自己为何出现在这里，反骨如一道流星，直直冲向上空。
　　康鸢立刻道：“往南飞，宋师姐在那边。”
　　勾寒云闻声御剑，反骨随即对准相反的北方发疯一般狂飙起来。
　　康鸢：“……”愣住。
　　就这瞬间，勾寒云的本命灵剑直接从原地奔出几百米。
　　康鸢霎时震惊，可随即冷静下来一想，他自然有缘由。
　　康鸢：“你是不是还有杀招？”
　　勾寒云头发披散开，脸色透白，额头有冷汗，脸上却毫无表情：“什么杀招？”
　　康鸢：“没有杀招，你为什么往北飞？”
　　勾寒云：“这是北吗？”
　　“……”康鸢哑然失语。
　　一刹，他怔怔看着勾寒云，完全没了声音。
　　两句话的工夫，身后的魔修越靠越近，在空中，他们对实力更加不加掩饰，元婴期的磅礴魔气扑面而来。
　　康鸢连续甩出曾经在开课考试中用过的罗天符，然而这几张符在元婴期的实力压制之下宛如小儿科，一瞬都没有让对方停下。
　　在这场追赶中，对方是猎人，而他们只是猎物。
　　很快，反骨的剑端被魔力沾染，颤抖起来。
　　本命灵剑和持剑者乃是神魂合一，反骨这一受挫，勾寒云当场骨头嘎嘣嘎嘣断了两根。
　　那声音太脆了，几乎就响在康鸢的耳蜗里。
　　康鸢脸色一白，生出一种很强的急躁感。
　　要是他再强一点，再强一点……他很清楚，如果不是因为他，勾寒云不会受这个罪。
　　嘎嘣完的勾寒云本人倒是面色如常，眼见着对方再出手就要把两人全都薅下来，这才出声：“他们追的是你？”
　　康鸢静默一刻，道：“是我。”
　　只要把他留下，勾寒云还是能走的。
　　勾寒云点头，似是懂了，动作却是一个急刹车，双手蓄力，灵力顺着惯性直接将康鸢推了出去。
　　下一刻，反骨重新回到勾寒云的手中。
　　勾寒云以一挡二，将两个魔修同时拦了下来。
　　他的意思很明确，叫康鸢赶紧走，他留下来断后。
　　然而勾寒云已经受了伤，这一次再打，不可能还留下命来。
　　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康鸢几乎是气得头发炸起来，不是感动，不是震惊，而是许久不见的一种来自年长者视角的怒气。
　　他把自己当什么？
　　能开挂早开了！
　　就算是龙傲天，现在也不过十五六岁，真的出事了要怎么办？！
　　康鸢气晕了，用一张符纸化作光芒缠住勾寒云，硬是在分秒之间将自己重新弹回到勾寒云身边。
　　在勾寒云瞳孔地震时，把自己的手腕塞到勾寒云唇边，怒道：“快咬！”
　　勾寒云没动，康鸢当场提高音量，瞪着勾寒云恶狠狠道：“快咬！我叫你咬！！”
　　按理来说，不过是个柔弱的灵泉之体，实在没有什么值得害怕。
　　可勾寒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被康鸢一吼，被那双隔着面具的眼睛一瞪，真正意义上地虎躯一震，肩膀一缩，鬼使神差地咬了下去。
　　灵泉之体的血液随即流进勾寒云的嘴里，传来一种温热的血的味道。
　　勾寒云眉头一皱，很想往外略略略，但没等嘴巴张开，康鸢直接用手指指住他的鼻尖，凶狠道：“喝！我看你敢吐！”
　　勾寒云：“……”
　　勾寒云默默咽了下去。
　　面上毫无表情，实际心里委屈得嘴巴都哼哼唧唧撇了起来。
　　……干什么呀。
　　凶什么凶。
　　万幸于康鸢的速度够快，勾寒云吞下血液的过程没有受到打扰，而吞下之后，身上也立刻爆发出巨大的灵光。
　　那灵光照得四周恍若白昼，自勾寒云的灵台源源不断溢出，瞬间修复了他受伤的肝脏和肩骨。
　　两名魔修同时被逼退，身上象征着魔气的黑雾亦被驱散，竟是短暂地被勾寒云这个刚上元婴的少年压制下来。
　　魔修陷入震惊，等反应过来，看向康鸢的眼神当即流露出比之前更可怕的欲望。
　　这便是灵泉之体。
　　不过是一口血，竟然能让人爆发出如此强大的灵力！
　　两名魔修相视一眼，在今晚的袭击中，第一次开口，但对象不是康鸢，而是勾寒云：“放下灵泉之体，你可以自由离去。”
　　勾寒云并没有裴秋水那么多情，危机时候还要回头看康鸢，他根本一眼都不理睬康鸢，只道：“剑修没有见死不救的道理，亦没有不战而逃的道理。”
　　魔修冷笑：“那便杀了你。”
　　勾寒云握紧反骨，丝毫不惧，可手微微一动，身后便露出空当。勾寒云没半点喝血嘴短的自知之明，皱眉抱怨：“你回来做什么？”
　　康鸢还没有消气，说话也凉凉的：“你是剑修，我便不是剑修？”
　　勾寒云：“……可你又不擅长打架。”
　　不擅长打架，已经是对康鸢是菜鸡这一事实非常含蓄的表达。康鸢无法反驳，干脆没理他，只快速道：“半刻钟，拦住他们半刻钟，剩下的交给我。”
　　勾寒云不知交给康鸢又能做什么，但他提剑上前，以剑鸣声做了回答。
　　不管康鸢要做什么，他要做的事情不会变，他要斩落这两个魔修。
　　现在身体好轻，剑也好轻，血液在翻滚，四肢百骸似乎充满了用不完的力量，这一次，说不定能赢。
　　想的很好，然而时间在剑光中流动，勾寒云并没有利落地坚持下来。
　　他的体力随着时间下降，在左右同时交手之中，到底逐渐落入下风。
　　有那么一个即将被打出致命伤的瞬间，他忽然觉得自己可能会死。
　　随即他又猛地想到，他还没有赴约，还没有见到【学海无涯】。
　　他还有父母兄姐，没有成为天下第一，还有很多不能死的理由。
　　终于，在勾寒云吃力之时，康鸢自身后喊道：“好了。”
　　勾寒云回头，只见康鸢在半刻钟的时间里摆出了一个很大的符阵。
　　勾寒云心里一下闪过很多种传说中的阵法，雷阵，冰阵，水阵，不管是哪个，康鸢之前言之凿凿，想来一定有点威力。
　　勾寒云用尽全力脱身，来到康鸢身边，轻喘：“快开始。”
　　康鸢瞥他一眼，深深呼了一口气，接着猛地将一枚沾过宋满灵气的灵石投入阵中，在勾寒云震惊的眼神中放声高喊——
　　“师姐！宋满师姐！！
　　“有人打我！！救命啊！！！”
　　勾寒云震住了。
　　然后宋满出现。
　　灵剑断牙出鞘。
　　寒光闪彻夜空。
　　……战斗结束。
　　一整套流程走完，勾寒云人麻了。
　　他僵在原地，半晌都没有说话。
　　直到宋满将两个魔修的尸体踢到一边，过来挨个摸两人的头，他才回过神来，望着康鸢，满脸写了有话要说。
　　康鸢对此淡定非常，毫无面子上过不去的压力，只稳住语调，平静将忍了许久的话一次性说出口。
　　“勾同学，剑修的种类有很多，救人于危难很好，不畏不惧战斗到最后也很好，但尽可能保住自己的性命不丢人，打不过及时逃走或者喊人来帮你也不丢人。
　　“不管什么时候，爱惜自己才能有未来，有时候能屈能伸反而是一种大智慧，你不觉得吗？”
　　勾寒云：“……”
　　…………
　　勾寒云不知都想了些什么，到最后也没说话。
　　不过一时站不稳，险些跌坐在地上。
　　宋满感觉他身上有伤，扶了他一把，确认他经脉错乱，还需要好生休养一阵。
　　宋满催道：“回客栈吧，让郑九霄看一看。”
　　勾寒云摇头拒绝：“不，我还有事要做。”
　　“什么事比你养伤还重要？”
　　勾寒云没回答，也顾不上和宋满解释，头也不回地走了。
　　此刻早已经过了约定的时间，虽然玉牒上没收到消息，但【学海无涯】说不定已经等他很久，真的不能再拖。
　　看着勾寒云的背影，宋满微微蹙眉，总觉得过不了多久，勾寒云就会在街上的某个位置晕倒挺尸。
　　她回头去看康鸢，有不少事情想问，不料康鸢也急着告辞，抱歉道：“师姐，我得去个地方。”
　　宋满：“非去不可？魔修的事情还没搞清楚，若是还有其他人……”
　　康鸢央求：“师姐，我有点急。”
　　也罢……那便去吧，宋满无奈：“我送你。”
　　经过了刚才那样一番危险，其中的原因尚没有完全搞清，这个提议确实无法拒绝。
　　康鸢只得点头，不料两人同行几步，宋满忽地停住了脚步。
　　康鸢一时疑惑：“师姐？”
　　宋满摇头示意没事，同时改口道：“我还有些事，你自己去也好。”
　　若不是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宋满不可能在保护康鸢安全的事情上让步，康鸢察觉到什么，同样严肃地停下来。
　　宋满并不想耽误康鸢，静了静才不得不解释：“我灵台里有异动，许是刚才和魔修交手，有了明悟。”
　　明悟，康鸢懂了：“师姐要冲关？”
　　元婴之后，乃是分神，冲关之时异常地凶险，一旦开始，根本不能停下，更不能受人打扰，必要有人守在身旁确保无虞。
　　而现在，宋满没有别人，只有康鸢。


第39章 感情日渐升温
　　师姐的安危摆在眼前, 康鸢没有选择的空间。
　　在这种当口，别无他法。
　　康鸢神情凝重，立刻打量四周：“再往前走有一片树林, 我来结阵, 师姐落脚以后马上便开始。”
　　冲关不受人的控制, 一旦时机来临，必须立刻开始, 否则即便不会反伤自身, 也会拖累自己的修行。
　　宋满顾虑着康鸢，已是多有延迟, 此时额角浮现出细细的汗水, 无法再耽搁。
　　她轻声道：“抱歉。”
　　康鸢摇头：“与师姐无关，是我的过失。”
　　到树林后，宋满很快打坐闭上眼睛。
　　以她为圆心, 周遭数米的灵气都汇聚而来, 光芒闪烁, 形成圆环。
　　康鸢很清楚, 从这一刻起，情况变得万分紧要, 持续的时间也很难确定, 具体要冲击多久, 全看宋师姐个人的心志和本事。
　　……千万要顺利。
　　一边担心之前和魔修的战斗会影响宋满的精神状态, 康鸢一边以最快的速度在能力所及的范围内贴满符纸, 同时通过玉牒呼叫郑九霄，叫他尽快带上戚雪枝赶过来。
　　三人之中论起实力, 还是戚同学最强。
　　为防万一, 到底还是戚雪枝来了才能安心。
　　做完这一切, 康鸢身心都很疲惫，之前给勾寒云喂血对他的影响颇大，他是一直在忍着才没有喊疼。
　　而现在，除了疼痛、警惕、担心，更有一种强烈的愧疚感冲上心头。
　　最终还是失约了。
　　确认了不可能再赶上约定，康鸢也不能让【一剑霜寒】空等。
　　他取出玉牒，翻到【一剑霜寒】，沉默好一会儿，书写：【寒寒……我这边出了一些事，或许去不了了。】
　　写完以后，康鸢犹豫一下，又将“或许”二字删掉，发了过去。
　　一条消息而已，发出去并不难，但随之而来的内疚和难受，却比康鸢想象的来得更加富有冲击力。
　　他忍不住去想：这个时间，寒寒说不定早就已经到了，可他却在迟到之后，又说自己不来了。
　　【一剑霜寒】那么期待两个人能见面，当他看到这条消息，到底会多么地失望？
　　他们两个明明约好了不见不散。
　　不见不散，不该是这么轻易毁弃的誓言。
　　…………
　　康鸢在寂静的夜里蹙起眉，许久都没有响动。
　　而对面的【一剑霜寒】也不知道是难过，还是没有看到消息，好一阵过去，依然没有传来任何的回复。
　　寂静中，身后传来声响，有人来了。
　　听声音感觉不像是来袭击的魔修，康鸢估计是脚步更快一些的戚雪枝，不想回头一瞥，月光之下，来的竟是在要命袭击中隐形脱身，这时才悠悠转醒错过事态发展的裴秋水。
　　裴秋水的脸青了一块，扇子也裂了一条缝，整个人都透着凄惨和迷茫，能找到康鸢，完全是凑巧。
　　两人对上眼之后，裴秋水神情复杂，心里堆了一堆问题想问，比如康鸢怎么跑了，比如那两个袭击者人呢，比如他怎么会一个人躺在石板上。
　　然而康鸢没有理睬他，头一扭，半个字都不曾多说。
　　裴秋水不算傻子，瞧着这周边的符阵，再看灵光中闭目的宋满，心下有了计较，在康鸢身后坐下来。
　　从神态来看，算是默默加入了为宋满守关的阵营。
　　康鸢没心情和裴秋水说话，对这人干脆完全不欲理会，可没过多久，便听到裴秋水和系统的对话响起来。
　　裴秋水：【妈的到底怎么回事啊？！我脑子完全断片了，什么都想不起来。】
　　【啥意思，敢情我这一晚上又白玩儿了？！你可别告诉我，康鸢把我扔下跑了以后，攻略度现在还是0？】
　　【他这人没有心的吗？我可是大义凛然，替他挡灾啊！】
　　事到如今，裴秋水总算也意识到方才的情况不是做戏，是真的有人想对灵泉之体出手，刚好被他赶上。
　　这样一想，裴秋水只觉得自己更加可怜。【那我刚才岂不是差点没了？复活一次的积分那么高，我要真死了不就彻底GG了吗？我太冤了吧？！】
　　说着，裴秋水的后怕和气恼一齐席卷而来。【康鸢这个人物身上绝对有bug，就算他和勾寒云再怎么看对眼，对我也不应该毫无理由地讨厌到这种程度。】
　　【他是不是有什么机缘，还是也开着什么金手指？同行碰同行了？】
　　【你有没有权限，给我往死里翻一下他的底。】
　　系统滋了两声，回复：【权限已开启，数据监测中……0%，1%……】
　　系统肯开权限，就说明康鸢这个人确实有问题，以至于系统不得不给宿主提供格外的辅助。
　　有系统兜底，裴秋水心里舒服了不少，目光落到宋满的身上，看着看着，忍不住构想——
　　【话说回来……宋满真是个大美人，明艳大气，冷若冰霜，和之前攻略的类型完全不同，等我拿下康鸢，不如下一个就定她。】
　　想着，裴秋水的思路再次一转：【等等，宋满实力高我这么多，她冲关成功了，岂不是难度更高了？】
　　【……而且我现在接近不了康鸢，有一半都是因为宋满看得太紧，要是她冲关失败，必然要退回无妄宗养伤，那我搞定康鸢，机会岂不是也更大？】
　　要破坏宋满冲关，对于其他人来说是个难事，对有系统的裴秋水而言却是易如反掌。
　　他甚至不需要露面动手，只要随便在商店里兑换个有自动攻击性的东西，就可以在神不知鬼不觉不拉任何仇恨的情况下见证这场失败。
　　康鸢也好，宋满也好，谁都不会发现。
　　完全可行。
　　这么简单方便有好处的事……
　　为什么不做？
　　裴秋水想定，根本不觉得需要犹豫，当即呼叫：【系统。】
　　这两个字刚落地，还没等系统回应，一道身影忽然来到裴秋水眼前，一拳直接带着风声狠狠砸在他脸上。
　　“砰！”
　　声音清脆，无比用力。
　　裴秋水的疼痛敏感度尚未调回去，这一拳当场捶得他颅内震荡，跟被针扎了似的。
　　他人已经到了金丹，身体倒并不会因此怎样，但这一拳实在是太疼了！无法形容的疼！真直接给他打蒙了，疼得他大脑当机，瞳孔地震，短暂地失去了意识。
　　康鸢完全不给裴秋水回神的机会，抬手又是两下，比刚才还用力，当场把裴秋水疼晕过去。
　　便是这时，郑九霄和戚雪枝到来。
　　看见康鸢怒砸裴秋水，郑九霄当场震惊。
　　戚雪枝则眨了眨眼，往嘴里放了颗灵石。
　　康鸢还没有打过人，手背都在泛麻。
　　但他没有停顿，抓住裴秋水的手臂将人拖出去，同时对戚雪枝托付道：“帮我看一下师姐。”
　　有戚雪枝在，比康鸢在更安全，可以放心离开一段时间。
　　在戚雪枝点头之后，康鸢便径直将裴秋水向林子深处挪动。
　　他的心中回荡着一种无法消解的怒气，必须要做个了断。
　　之前，不管裴秋水做什么行动，都局限于小打小闹，康鸢虽然心烦，但只是躲着，从未放在心上，小惩一下便放下。
　　可事实证明，若是心有邪念，还有着能够助其放肆行动的外力，那或早或晚，事态都会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就像刚刚，裴秋水越界了，他想对宋满出手，完全没有考量过冲关失败，对于一个一心求仙的人而言到底意味着什么。
　　裴秋水坏吗？
　　似乎也算不上有多坏。
　　但在他的眼中，不管是康鸢，宋满，还是曾经被他攻略成功的女修，都只是一个被攻略的符号，而非平等意义上有自己血肉人生的人。
　　这种蔑视他人随意破坏别人人生的傲慢，是一种比坏更令人心寒的恶意。
　　而这种越界，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只要裴秋水这个人的初心不变，这样的事就还会一次又一次地发生。
　　康鸢出声道：“粉笔。”
　　识海之中，立刻有一道童声应道：【我在。】
　　康鸢：“之前我写的那个抽取灵根的法阵，把它从我的灵台里推出来。”
　　那个阵法被康鸢封了起来，本打算一辈子都不会用。
　　了解其中含义的灵剑粉笔闻言一时激动：【阿鸢！你要抽他的灵根？在这种地方会不会太危险？】
　　康鸢摇头：“不是灵根。”
　　识海里又出现另外一个身影，名唤教鞭的眯眯眼孩童略作思索，兴致盎然，问：【你要抽他身体里那个一直说话的东西？】
　　不错，康鸢：“我要抽走他的系统。”
　　说难也难，但确实可以做到。
　　法阵从一开始便打满了完成度，又由康鸢自己一手写成，康鸢对于使用方法深谙于心，他对准裴秋水，沉声道：“开阵。”
　　随即，一切都按照康鸢的希望进行，阵法启动得非常顺利。
　　阵法打进裴秋水身体的瞬间，感觉到危险的系统便开始发出警告，尝试惊醒裴秋水，并在裴秋水的体内疯狂逃窜。
　　【检测到不明侵入物！！！危险程度不明！请宿主立即反抗！请宿主立即反抗！】
　　然而这份警告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康鸢做事向来冷静稳妥，早用符纸把裴秋水的意识牢牢封住。
　　很快，他的法阵便在系统尖锐的电子音中将那一串数据捕捉，硬生生抽离出裴秋水的身体。
　　系统：【危险等级为八级……九级！！警告！！程序有毁灭风险！危险！危险危险危险！！】
　　离开宿主，系统无法独立存活，落入空气之中之后，更被完全隔断了重回裴秋水身体的退路。
　　按说它只是一段数据，不应该有人类一样的求生意识，但在这生死关头，之前听着一直淡定冷漠的系统却意外爆发出令康鸢都感觉到惊讶的强烈挣扎。
　　【不、不！！不不不不不！！】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啊！！呀！！我不要不要不要！】
　　这声音宛如哭喊，竟有几分像个孩子。
　　康鸢一时犹豫，有些怀疑系统也有自己的独立意识，而就在这一瞬间，系统忽然掉转方向，直直冲向康鸢，拼命钻向康鸢的识海。
　　有法阵网着它，它几乎动弹不得，钻也是白钻。
　　但康鸢顿了一下，最后将系统放了进来。
　　奈何系统和灵剑这种能在康鸢的纯正灵力中游泳的东西不同，根本承受不了康鸢的灵泉之体，进来以后比在外面还难受，当场尖叫起来。
　　康鸢毫无办法，只能叫粉笔把它踢进之前给灵根准备的双层防护罩。
　　系统的声音这才小下来，但依然在叫。
　　粉笔烦得要死，隔着防护罩踹了它好几脚，骂骂咧咧：“你号什么丧！让你进来就不错了！”
　　系统颤抖起来，最终在防护罩中化为一个白色圆球，陷入安静。
　　它安静了，康鸢却有些烦恼，他本来只打算抽出裴秋水的系统，并未考虑过系统本身的下场，可现在……
　　察觉到康鸢的想法，系统当即有所反应。
　　它在裴秋水的身体里刚开了探查康鸢的权限，还没查出什么，便被康鸢抽出，换了个新家。它是不了解康鸢，可只看康鸢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操作，便知道康鸢不是个凡人，简直可怕死了！
　　系统不想暴毙，无计可施，马上选择自我介绍：【我是系统，我功能很多的，我能算数，还能针对每个人的核心欲望开启不同的人生模式，辅助您达成所愿，登上人生巅峰。】
　　康鸢安静。
　　【您是小世界的灵魂吗，还是异世界的灵魂？没关系，哪种都不影响。】
　　系统得不到回应，越发紧张，像以往一样尝试工作：【开启核心欲望检测功能，检测成功，可为新宿主开启“教书育人系统”，任务列表已刷新，随时可以开始任务，兑换积分。】
　　康鸢依然没有回应，倒是粉笔以孩童的形象瞪圆眼睛，对系统发出恐吓：【你吵吵什么？吵死了！】
　　教鞭在一旁眯眯眼，托着脸发笑，顶着一副无辜的神情道：【无用之物罢了，如何能与你我共处一室，把它拉出来泡澡。】
　　系统：【……】
　　系统：【啊啊啊啊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
　　越来越像小孩子了……
　　康鸢对小孩子完全没辙，可再没辙，他也不能真的在身体里养一个未知系统。
　　康鸢拒绝道：“我不需要系统，也不需要兑换什么东西，但你的存在很微妙，我不能放任你再去寻其他宿主，良善之人便罢了，若真遇到一个比裴秋水心思还歪的……”
　　可至于到底怎么办，康鸢还没想好。
　　这样的话语落在系统耳中，和宣布死刑差不多。
　　它头一回知道自己有这么强的求生欲，意识也前所未有地清晰，仿佛有了自己独立的人格。
　　然而它刚萌生的意识还没体会到任何乐趣便要离开这个世界，哪个统统受得了这种折磨？
　　系统垂死挣扎：【别销毁我！我真的能做很多事，我很有用的，真的！】
　　粉笔：【骗剑呢？谁信啊。】
　　系统急死：【我不是说胡话！我真的什么都可以，你告诉我缺什么，我什么都能给你兑换！】
　　教鞭：【灵根能吗？】
　　系统愣住：【灵根离开人体就会枯萎死亡，不能保存，所以、所以不能兑换。】
　　不能兑换，那你有什么用？两把灵剑作势要把系统从防护罩里揪出来，系统当场开启振动模式，筛糠一样抖起来。
　　【我有用，我真的有用！】
　　它可怜巴巴寻向康鸢，转着圈毛遂自荐：【我是不可以兑换灵根，但我可以给你当灵根！】
　　【灵根有的功能我都有，灵根没有的功能我也有，天地之间五属性，我哪个属性都能传导！我本身就能做全能五灵根啊！】
　　【而且我现在就能上岗！呜呜呜呜呜，你别不要我呀！！】


第40章 感情日渐升温
　　灵根, 的确是康鸢目前最需要解决也最难解的问题。
　　可听了这话，康鸢并未有什么异常惊喜的反应。
　　系统在康鸢的识海里，最能清楚感知到康鸢的情绪, 深知康鸢在这一点上和其他宿主有着本质性的不同, 不由越发急切慌乱。
　　【灵根这东西, 说到底就是功能转换器，规格不同, 限制还多。可我不一样, 我有智能，能思考, 可以最大限度地帮你控制体内的灵力, 调节输出频率，还能帮你强化你的身体。】
　　粉笔忽地插嘴：【你有经验？】
　　系统哽住，又道：【没有。】它有些着急, 保证, 【但是我觉得我能做好, 真的, 我一定能做好！】
　　它小心试探道：【……宿主？】
　　粉笔生气：【叫谁宿主呢？搞清楚你的身份！】
　　系统：【……】呜呜呜QAQ。
　　康鸢并没有深究灵根的问题，在思考之后, 只出声问：“你方才询问, 我是来自小世界的灵魂, 还是来自异世界的灵魂, 那你呢, 你从哪里来？”
　　从第一次知晓系统的存在开始，康鸢便对这一点一直抱有疑虑。
　　然而系统并不如他所猜测的一般来自什么更高的位面, 代表着什么更高的智慧, 它回溯了一下自己的经历, 可怜巴巴地如实回答：【我没去过别的世界，我从诞生开始，就一直在这个小世界里盘旋。】
　　它是从这个世界诞生的？在修仙界诞生出的数据系统？
　　听着简直离谱，但教鞭盯着系统打量了一会儿，告知康鸢道：【它没说谎。】
　　“……”
　　如此一来，越发不可思议。
　　不过转念一想，这个修仙界本身就存在玉牒和网络，若如此，存在一个系统，似乎也不是完全的不可能……
　　系统的自我意识萌生不久，无法像人一样回忆起对事物的感知。
　　它自己懵懵懂懂道：【我只记得自己一定要实现宿主的愿望，这个动机写在我的核心代码里。】
　　康鸢：【谁写的？】
　　系统：【一个女人。】
　　说完，它停顿了一下，犹豫：【不对，是一个男人，不对，是女人。】
　　粉笔闹起来：【搞什么，男女都分不清？】
　　系统一边抖，一边哭唧唧：【真的记不起来嘛，我只知道是“她”创造了我。】
　　至于那个人到底是谁，长什么样子，它都很模糊。
　　不过硬要说起来，那个人给它的感觉……似乎和康鸢很像。
　　康鸢听着，一时没说话。
　　稍后，他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你怎么会在裴秋水身上？】
　　系统想了想，答道：【他应该是异世界的外来者，外来者欲望总是比小世界的人要强很多，他需要我，我就进去了。】
　　…………
　　和系统聊了很久，到最后，裴秋水依然没有醒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抽出系统对他的身体产生了影响。
　　不过康鸢也不怎么在乎，将人丢到一边，重回了守护宋满的阵营。
　　这一等候，便是好几个时辰。
　　一直到天色破晓，宋满才重新睁开眼睛。
　　她的身上散发出比之前更上一层楼的灵光。
　　在耀目的灵光之中，宋满恍若面容冷漠目光慈悲的神女。
　　郑九霄亲眼见证了宋满的突破，激动得有些说不出话来：“……好厉害，真的好厉害。”
　　以宋满的年龄，她绝对是同辈人之中最先达到分神初期的极少数人。
　　事实证明，这世间除了勾寒云那样的少年怪物，其余惊才绝艳的天才也从来不乏一二。
　　戚雪枝含蓄些，颔首示意：“恭喜执正。”
　　三人之中，康鸢是最高兴的，但表现得并不明显。
　　直到此刻，他悬着一整晚的心才放下一半。
　　松了口气，但还并没有完全安心。
　　宋满此刻灵力充沛，由内到外焕然一新，身为冲关成功的当事人，相比之下，她的情绪是最淡的。
　　值得欢喜的场景中，她只和康鸢轻轻笑了笑，纵容道：“没事了，快去吧。”
　　康鸢无言，宋满又叮嘱道：“遇到危险就叫师姐。”
　　“……”
　　想法被看破，自然就更加不需要再掩饰。
　　康鸢和【一剑霜寒】约好的时间已经过去太久，邀约也已经通过玉牒取消，但在康鸢心中，若是不去，总是过不去这个坎。
　　和宋满及两位好友点头过后，康鸢直奔许愿树。
　　他一夜未眠，接连动用符阵，其实很累，但行动时却如同一阵风，用出了自己最快的速度。
　　到达许愿树时，天完全亮了。
　　气温也升高，处处昭示着此时已经是上午。
　　许愿树上挂了许多的彩签，色彩缤纷，错落有致，远看是一道人间美景，近看，还能看到来自修仙界诸多修者诚挚的不同愿望。
　　如果他没有失约，现在的树上大概会多出他和【一剑霜寒】写下的彩签。
　　想着，康鸢不由侧目，他知道这个时间寒寒当然不会在这里，但还是左右寻觅，试图找寻【一剑霜寒】曾出现的痕迹。
　　忽地，一个僧人，确切地来说，是佛修，引起了康鸢的注意——从外观来看，春光节间，他应该一直在这里负责售卖彩签和为人解卦。
　　康鸢眸光微亮，快走几步，叫住人。
　　话到嘴边，一时停顿。
　　他想问对方是否见过【一剑霜寒】，可【一剑霜寒】是什么样子，康鸢描述不出。
　　末了，康鸢只能问：“大师，昨天晚上，可有人一直在树下等人？”
　　佛修：“你要这么问，那人可多了。”
　　康鸢：“不是成人，是孩子，年纪应该不大。”
　　佛修：“孩子？没有。”
　　没有？康鸢一时若有所思。
　　对面的佛修并不懂康鸢的心事，只道：“你错过时间了？……可惜。”
　　康鸢忧郁：“是啊，可惜。”
　　佛修笑哈哈：“可不是嘛，你要是来了，还能看到热闹，真不是每年都有人天女散花。”
　　“……”康鸢隐隐觉得佛修的反应不太对，但出于礼貌，还是顺势询问，“什么天女散花？”
　　佛修：“就是把灵石像撒花一样扔出去。你能信吗？昨天有个少年郎，在隔壁街一边撒钱一边问路，撒了估计有十万，我差点就捡到了，真的就差一点。”
　　康鸢听得不知道说什么，顿了下，问：“……然后？”
　　“没然后了，不知道是不是太上火，没等到这边，那少年郎就后脑勺着地晕过去了，怎么叫都不醒，好多捡了钱的人凑热闹，一起把人抬到医馆去了。”
　　前面康鸢还听得不是很关心，听到后面晕倒，才想到某个人。
　　康鸢心情复杂地问：“那个少年郎，是不是披着头发？是个很帅很帅的少年剑修？”
　　佛修想了想，道：“还真是，你认识？”
　　“……”康鸢还真认识。
　　勾寒云昨天受了伤，没和他们同行，原来最后还是在外面晕倒了，不知道情况严不严重。
　　不过天女散花……
　　康鸢这才知道龙傲天背后还有如此狂野的一面。
　　佛修还在说话：“咱就是说，这剑修就是身板儿硬，这么摔都没事儿，换别人真不行，这头确实铁。”
　　康鸢回过神来，人有些恍惚：“大师，我还有一个问题。”
　　佛修：“问。”
　　康鸢：“你真的是佛修吗？”
　　光头佛修望着康鸢，眼神中透露出一种“这你就不懂了吧”的大智慧，他笑着评价：“你啊，年轻。”
　　康鸢：“……”
　　…………
　　重回客栈，康鸢的疲惫更加重许多。
　　宋满一直在大堂坐着，见着康鸢回来，什么都没问，只催促道：“午后我们启程回仙宫，趁这会儿时间充裕，去休息一会儿。”
　　康鸢提神，疑惑：“这便要回去？”
　　宋满点头：“魔修的事情一出，事情多少有些麻烦，平原小镇在天玄宗的管辖范围之中，有人对灵泉之体出手，天玄宗一定会过问。”
　　之前，宋满已经和云上仙宫联系过，料想不久便会有人过来接手魔修的尸体。
　　而之后，调查更是少不了，天玄宗应该也会派人询问康鸢和勾寒云这两个当事人，加上继续停留可能还有别的风险，尽早回去，对双方都有好处。
　　康鸢领悟力一向超群，很快点头。
　　可他心中有事，回房间也睡不着，索性在大堂坐下，要了壶茶水发呆。
　　寒寒，没有见到，也没有回复。
　　康鸢止不住地想叹气，便是此时，他的玉牒在寂静了一整晚之后终于响起来。
　　康鸢马上取出玉牒，看见发消息的人是【一剑霜寒】，眼睛都亮了。
　　他抱着种种愧疚感，做好了被抱怨的准备，不想点进去一看，在他发送的【去不了了】的消息下方，【一剑霜寒】正正好回复道：【我也没去。】
　　……什么？
　　【一剑霜寒】也没去？！
　　他、他没去？！
　　没去本来不应该是好事，可康鸢宛如被中奖彩票砸中，万分惊喜。
　　【真的？！太好了！】
　　再没有这么好的事了！
　　……好什么好啊！
　　勾寒云觉得一点都不好！
　　勾寒云从医馆里醒来的时候，人都要炸了，只觉得自己失了约，恨不能种棵树来撞一撞。
　　【学海无涯】发送的来不了的消息，对于在医馆昏了一宿的勾寒云来说其实无异于天籁，他万分庆幸，可庆幸过后，对于一根筋的勾寒云而言，剩下的还是郁闷。
　　他越想越伤心。
　　理由什么的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真的很想见哥哥。】
　　【我想见你。】
　　【我的莲花丸子都没吃。】
　　康鸢压抑好久，一直在难受，现在真正和【一剑霜寒】开始“对质”，反而感觉自己解脱下来，轻松许多。
　　他卸下重担，疼惜哄道：【我也想见你。】
　　这是实话。
　　勾寒云立刻重振旗鼓：【那我们再约一次。】
　　对于上次的双向失约，他根本提都不提，对过去的事情完全不在乎，康鸢内心感动，却刚好没办法。【再约……怕是不成。】
　　康鸢：【我过一会儿就要离开平原小镇。】
　　【一剑霜寒：……】
　　【一剑霜寒：（流泪猫猫头）】
　　【一剑霜寒：（流泪猫猫头）】
　　【一剑霜寒：（流泪猫猫头）】
　　熟悉的表情包，康鸢之前画的，勾寒云足足发了三次，生怕那泫然欲泣的可怜表情不够深入人心，不足以表达他此刻的心情。
　　而这一招对于康鸢而言正中靶心，康鸢只看一眼，心都化了。
　　寒寒！小可怜！
　　都是哥哥不好。
　　康鸢一面心疼，一面实在无奈，他的愧疚感集中爆发，立即保证：【一定有机会再见面的。】
　　康鸢：【等我有时间，不管你在哪里，一定想办法去见你。】
　　【一剑霜寒：我不信。】
　　【一剑霜寒：你画饼。】
　　【一剑霜寒：（流泪猫猫头）】
　　明明只是表情，可在康鸢眼中，却是寒寒目前的真实状态。
　　康鸢一时无计可施：【寒寒别哭。】
　　勾寒云简直委屈死了：【哭都不让？偏哭偏哭！】


第41章 谁动心我不说
　　康鸢：“……”
　　好家伙, 本来就怪可怜的，现在又加上可爱，buff直接叠满。
　　擅长哄孩子如康鸢, 一时间竟也被堵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一剑霜寒】的委屈可不止这些, 看对方沉默, 越发来劲：【我好难过。】
　　【非常难过。】
　　【只有菩萨知道我心里有多难过的那种难过。】
　　康鸢：“……”
　　【一剑霜寒：你怎么不说话？】
　　【一剑霜寒：你嫌我烦了是吗？】
　　康鸢：“……”
　　这一套下来，软的硬的全到位, 搁谁谁也扛不住, 康鸢当场被【一剑霜寒】拿下，毫无还手之力。
　　他本就觉得对不起这孩子, 现在更是恨不得把心掏出来, 好好安抚对方。
　　康鸢：【怎么会？】
　　康鸢：【我看寒寒难过，只会比寒寒更难过。】
　　【一剑霜寒】对这话很受用，吭唧了一会儿, 不说话了。
　　康鸢趁机再次申述：【我真的也想见寒寒, 虽然这次不行, 但我之后一定会想办法。】
　　【这不是画饼, 是承诺，寒寒不相信我吗？】
　　勾寒云不是不信这话, 但依然选择拒绝：【不要。】
　　勾寒云：【我已经决定了, 不用你想办法, 我要自己想办法。】
　　“……”
　　他想办法, 可他能想什么办法？
　　到底只是个孩子, 以前还生过病，父母如何能放他多次远行？
　　康鸢顿住, 想说些什么, 【一剑霜寒】没给他机会, 气鼓鼓如同放狠话一般道：【你给我等着就是了。】
　　康鸢：“……”
　　听起来好像个霸道总裁，康鸢无奈失笑：【好……都听你的。】
　　两人聊到这里，沉淀在康鸢心中的负能量不知不觉被清扫一空，只要和【一剑霜寒】说起话，他总能不知不觉地开心起来。
　　【一剑霜寒】又询问：【那你什么时候走？走之前还有时间吗？】
　　两个人已经说明了来不及再约，这个问法多少有些奇怪。
　　康鸢不解：【怎么了，还有其他事？】
　　【一剑霜寒：在镇上有一家叫作“天地同欢”的店铺，如果来得及，临行前可以去一趟取一下东西。】
　　康鸢：【？】
　　康鸢：【什么东西？】
　　【一剑霜寒：礼物。】
　　康鸢：【礼物？？】
　　不错，礼物，勾寒云其实还买了礼物。
　　在和宋满分开后的路上买的，本来打算作为哥哥给他糖人的回礼，也正好以此为自己迟到好好赔礼道歉。
　　他想得可美了，哪承想就在店铺给他打包的工夫，勾寒云出门问了趟路，问着问着一回头，许愿树没见着，店铺也丢了。
　　……剩下的简直没法说了。
　　勾寒云现在想起来还满心有苦无处诉。
　　事到如今，自己去送礼物显然已经成了不可能实现的愿望。
　　但若是【学海无涯】自己能取走，也算是将礼物成功送到哥哥手中，了却他一桩心事。
　　怕对方不收，勾寒云不忘补充：【没花多少钱，真的很便宜。】
　　康鸢心中一暖，再无法推拒这份好意，答应下来：【好，我会取的，谢谢寒寒。】
　　说话间，郑九霄和戚雪枝都下了楼。
　　赶得正巧，就在这会儿，门外竟也进来一个熟人。
　　康鸢抬眼，和从客栈门外踏进来的勾寒云视线撞了个正着，这一瞧见，两人都有些发愣。
　　康鸢发愣，一是因为没想到勾寒云会出现在这家客栈；二是因为一打眼，勾寒云的气色好了很多，头发束回成歪马尾，衣服干干净净，和先头听说的被人抬去医馆的状态相差很多。
　　不只如此，康鸢还隐隐约约觉得，勾寒云似乎有哪里不一样……
　　好像变得更帅了？
　　不，真的变得更帅了。
　　勾寒云发愣的原因则比康鸢的复杂很多，乍一看见康鸢，他波澜不惊的惯用表情险些出现一丝裂缝。
　　短短一瞬间，诸多想法蹿过脑海，最后，外表冷酷如他，还是上前几步，径直向康鸢走来。
　　那距离倒也不长，但勾寒云一人走出了F4全员出街的风采。
　　直到勾寒云走到跟前，康鸢才惊觉，勾寒云像是来找他的。
　　“？”
　　为什么？
　　双方都是沉默，在这场诡异的寂静中，戚雪枝含着灵石偶尔吧唧嘴的声音显得异常明显。
　　郑九霄默默用手碰了碰戚雪枝。
　　戚雪枝开口：“那我走？”
　　“……”
　　场面更沉默了。
　　其他人倒好，对于满怀心事的勾寒云来说，着实令人煎熬。
　　他像是有话要说，但难以启齿，就在连宋满都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应该起身离席之时，勾寒云才堪堪开口：“……我升了。”
　　声音小得跟蚊子哼一样。
　　郑九霄没有反应过来，表情怪异：“你生了？”
　　生什么了？
　　剩余三人却是一秒领悟，一时间，莫说是戚雪枝，就连宋满都表情一震。
　　勾寒云可是年仅十五就冲上了元婴初期……还升？！
　　那现在岂不是已经到了元婴中期？？
　　这个成就本就万分罕见，更令人胆寒的是，从元婴初期到中期这个寻常修者要花上百年的阶段，勾寒云只用了不到两天。
　　两天，是很牛。
　　但勾寒云自己一点都不高兴。
　　除了没见到他翘首以盼的哥哥，更让勾寒云郁闷的就是这场昏睡过后的突然升级。
　　他自己自然是不能这么快连续上升，其中原因，无疑是危机时刻康鸢给他喂了一口血。
　　那口血不只在当时帮助他爆发出灵光，之后更一直在他的灵台里狗狗祟祟，趁着他不省人事，直接把他给办了。
　　心情复杂。
　　勾寒云的目标是天下第一，能升级固然是好，可他并不想通过这种方式来升。
　　偏康鸢此举也是情势之下迫不得已，勾寒云虽没说，但之后想了想，也知道两人能转危为安都是康鸢的功劳。
　　憋了半天，勾寒云低声道：“其实我靠自己也能成事，早晚而已。”
　　此时此景里说这话，很容易有种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嫌疑，但康鸢只是微笑，应道：“嗯。”
　　勾寒云强调：“我说真的。”
　　康鸢：“嗯，我知道。”
　　勾寒云：“……”知道？他真的知道吗？
　　勾寒云感觉微妙极了，他并不是一个没有礼貌的人，长姐教过他，受过旁人恩惠，要道谢并给钱。
　　他现在平白干了人家一口血，自是受了“恩惠”，可是叫他道谢，他又……
　　艰难中，一直安静的康鸢反倒忽然开口：“你的伤可好了？”
　　勾寒云：“小伤而已，升上元婴中期，自然不药而愈。”
　　康鸢点头，随后再次微笑：“昨天若没有你，我现在恐怕不知身在何方是死是活。是我错过了时机，早应该多谢你，昨夜能遇上你，实在是我的幸事。”
　　勾寒云完全怔住。
　　片刻后，他看向康鸢的眼神从复杂逐渐变为茫然和迷幻，末了，好像见鬼一般忙不迭地走掉。
　　戚雪枝插嘴：“耳朵红了。”
　　康鸢也瞧见了，面上没表，心里却觉得很是可爱。
　　难怪好多人都喜欢龙傲天，该跩的时候跩，该萌的时候萌，他现在也喜欢。
　　三人眼见着都快过了劲儿，郑九霄这才消化完刚才的消息，他后知后觉，猛地从桌前站起来：“啊？？？
　　“勾寒云又升阶了？！”
　　康鸢无奈：“是啊。”
　　郑九霄被惊得眼睛再次放大：“我天哪！”
　　康鸢想劝他冷静下来，不想就在这准备开口的工夫，楼上忽然冲出一个人影，怒喊道：“康鸢！”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裴秋水，晕了这一夜，这才算醒来。
　　康鸢抬眼瞧他一眼，当即起身。
　　郑九霄还记着昨夜康鸢怒砸裴秋水，只怕裴秋水要发作，急忙伸手去拦。
　　康鸢按住他，连带着和宋满点头，道：“没事，我去一趟。”
　　不再管其他人，康鸢径直上楼，接着，在康鸢的示意下，两人一前一后进了房间。
　　裴秋水的记忆还停留在被康鸢砸晕的那一刻，他对之后的事情完全不知，醒来后怒气上头，根本不知道为什么挨打。
　　他没有自身想法本该受到惩戒的自知之明，只想：是不是有病？！发什么疯？！
　　就算康鸢是灵泉之体，他也不能忍。
　　进入房间之后，裴秋水毫无停顿地发作：“你做什么？！我好心帮你为宋满守关，你却和我动手？”
　　康鸢戴着面具，看不出表情，裴秋水越发不爽：“你把面具摘了！”
　　康鸢没回答，只出声：“我打你怎么了？”
　　声音凉凉的，语气冷冰冰，不仅撕开了往日敷衍的假象，更是完全没有任何歉意。
　　裴秋水听得心一惊，同时也来了火气。
　　他凭什么这么傲？明明只是个灵泉之体，他不计较康鸢是个男的，还示好有意追求，已经不知比其他心怀叵测的人温柔了多少，可康鸢竟然心里没数，到现在还认不清楚自己的身份。
　　裴秋水冷笑：“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特殊，仗着无妄宗的势，便了不得了？什么无妄宗，你知道我是谁吗？”
　　康鸢：“裴家的长孙，裴秋水。”
　　裴秋水：“既然知道——”
　　没等他说完，康鸢便打断他：“可你是裴秋水吗？裴家知道他们的长孙两年之前就被人夺舍了吗？”
　　“……”
　　一瞬间，裴秋水血液倒流，瞳孔微张。
　　大抵是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人看破，自以为绝对安全，更习惯了在裴秋水的身体里享受着裴家长孙的富贵和荣光，裴秋水一下子惊恐万分，下意识地在脑中高喊：【系统！！系统！！】
　　然而没有回应。
　　无论裴秋水怎么叫，都没有声音来回应他。
　　裴秋水这才察觉出不对劲，不停地确认：【系统？！快出来！系统？！】
　　康鸢冷眼瞧他，忽地问：“在找系统？”
　　裴秋水整个身体都僵硬了一下，在康鸢说出“系统”二字的刹那，已经有什么血淋淋的事实被摊开在眼前。
　　裴秋水一字一字咬牙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康鸢不答他的话，没用符箓，直接出手。
　　裴秋水已到金丹，并不怕他，不想两个人刚对上一下，便有意想不到的强大灵力灌进胸口，猛地被掀倒在地。
　　裴秋水目眦欲裂，根本想象不到这一下能出自灵泉之体。
　　“你……”
　　康鸢神情却很平常，仿佛在说一件细碎小事：“你看不出吗？我也金丹了。”
　　说着，他又想起：“也对，是我叫系统藏起来的。”
　　在裴秋水震惊的目光之中，康鸢重新望向他，以裴秋水之前的语气嘲讽道：“怎么，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特殊，仗着裴秋水的身体，便了不得了？
　　“你以为这世界属于你？你以为穿越了就重获新生，走上人生巅峰？
　　“不，清醒点，你只是个跳梁小丑罢了。”


第42章 谁动心我不说
　　裴秋水怔怔望着康鸢, 好像在看一个从未见过的陌生人。
　　以往，他看康鸢的眼神总是夹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优越感，或是眼馋康鸢的容貌体质, 或是觉得自己放下身段在示好。
　　而现在, 他的眼睛里盛满了防备和恐惧, 才算是真正意义上在看康鸢——一个独立平等，叫人不敢轻视的人。
　　“原来如此, 是这样。”
　　裴秋水喃喃自语, 和康鸢接触的所有片段宛如走马灯一般在脑中闪过，曾经困扰他的、让他不解的怪异之处都在此刻有了解释——
　　难怪康鸢对他的好感度一直很低, 难怪康鸢几次都能看破他的计划并做出他意想不到的应对。
　　他的怀疑是正确的, 康鸢根本就不是普通人。
　　裴秋水绷紧肌肉，急促发问：“你也是穿越者？你也有系统？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你把我的系统怎么样了？！”
　　康鸢没有答裴秋水的话，他轻轻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臂, 平静的表象之下, 血脉之中的灵力在急速奔涌。
　　刚刚出手, 是他第一次以一个剑修的方式使用自己体内的灵力, 他和裴秋水说自己到达了金丹，并不是虚言。
　　他确实已经到达金丹。
　　不过倒不是已经接受了系统, 而是系统为了证明自己的存在价值, 这一整夜一直没停, 硬生生以灵根的身份推着康鸢连破三关, 作为居住在康鸢识海里的“房租费”。
　　不得不说, 灵泉之体确实是神来之笔。
　　当作用于他人时，能帮助勾寒云一夜冲上元婴中期, 作用于自己之时, 亦能有如神助, 一夕之间便将康鸢这么多年来错失的修为全部补齐。
　　…………
　　可惜康鸢之前受心情影响，错过了时机告诉宋满，竟使得裴秋水成了知道康鸢达到金丹的第一个人。
　　唉。
　　康鸢不再浪费时间，轻声唤道：“教鞭。”
　　一把剑应声而出，伴着金色光芒落入康鸢掌心，虽未开刃，但剑身流动着灵光。
　　裴秋水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表情微动，然而看到康鸢举剑指向他，再顾不上其他，举起折扇，后退好几步。
　　康鸢道：“你应该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是不是觉得很奇怪？你可知道教鞭是做什么用的？”
　　裴秋水不知康鸢的意图，迟迟不语。
　　康鸢也不需要他的回应，自顾自道：“教鞭这个东西，现在的学校里基本看不见，但在我小时候却很多，每个教室的讲桌上一般都会有一把，不是用来打人，而是用来敲黑板的。”
　　说着，他看向裴秋水，问：“你知道老师敲黑板是为了什么吗？”
　　裴秋水越发沉默，完全不懂康鸢在说什么。
　　康鸢自己回答：“是为了震慑学生，让他们安静。”
　　裴秋水终是忍不住：“……你到底在说什么？”
　　康鸢不急不缓，淡淡道：“我在说，我的教鞭，不是用来打人，而是用来封口的。”
　　他说话的语调明明很平缓，音量也不高，可话语却比刀锋还要锋利，无端让裴秋水生出一股凉意。
　　裴秋水意识到什么，声音忽然发抖：“你要杀我？”
　　康鸢却是摇头，反问：“我杀你做什么？莫非你还没有发现？”
　　裴秋水：“发现什么？”
　　康鸢：“你没了系统，便意味着之前从系统兑换出来的所有东西也失去了作用，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曾经被裴秋水通过系统攻略下来的攻略目标，作用在她们身上的系统道具也会相继失效。
　　那些被裴秋水攻略完成并丢弃在一旁的人会重新夺回自己的清晰意识和全部记忆，并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好好和裴秋水清算恩怨。
　　裴秋水被康鸢提醒才意识到这点，当下，浑身发冷，完全无法想象。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穿越者，是这个世界的主角，好不容易能放纵欲望，自然为所欲为，挑选的攻略目标都是人中龙凤，那么些人，若真要报复他，就算他是裴家的长孙……
　　康鸢并不给裴秋水回神的时间，趁机一剑抽上他的手臂。
　　裴秋水猛地被击中，手臂上并未传来痛感，灵魂深处却感觉一阵战栗，好似被人掐住了喉咙，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康鸢靠近他道：“从今天开始，灵泉之体康鸢就是你的禁词，不管过多少年，不管你在什么地方，不许你和任何人提起我的名字，不许你传达有关我的任何信息，如若不然……”
　　说着，康鸢停了下，笑了：“没有不然，你就是做不到，你会记得我，但有关我的所有事，你就是没办法告诉别人，不管是说是写还是画，这便是教鞭的禁制，是我对你的唯一一项教育。”
　　裴秋水脸色苍白，神情前所未有地惊恐，嗓子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却是完全反抗不能。
　　康鸢凝视着裴秋水的脸，在对方恐惧的眼神中，终于摘下面具，让对方看到自己的微笑。他笑着道：“你想知道我是谁，我偏不告诉你，你还有很多时间，一个人慢慢想。
　　“裴秋水，我不会罚你，也用不着我来罚你，你的福气在后头。”
　　…………
　　从房间出来，康鸢再没有听到裴秋水发出任何声音。
　　教鞭的禁制可以刻在对方的灵魂里，而且即刻见效，裴秋水现在便是在身后狂喊他的名字，他也听不到一丝一毫。
　　康鸢戴上面具，有些怀疑自己刚才的表情过了。
　　粉笔不以为然：【这有什么？就是要吓他，吓死他。】
　　吓死还是不用了，康鸢并没有判决裴秋水生死的权力，正如他所说，裴秋水的惩罚要由曾经被他“攻略”过的人来给。
　　只不过其中有些细节他没有和裴秋水说，系统的道具并不会因为系统脱离宿主身体而失效，是康鸢主动要求系统废弃以前使用过的所有道具，这才让那些修者全部清醒。
　　轻轻叹了一口气，康鸢在识海里唤道：【系统。】
　　系统旁观了全程，只当是裴秋水之后轮到了它。它帮助以前宿主们做事时虽然并没有自我意识，但客观上确实提供了帮助，此刻被康鸢的反应灌注了善恶观，也已经感觉到某些不对，它一时胆战心惊：【我在。】
　　康鸢询问：【裴秋水既是穿越者，原来的裴秋水去了哪里？】
　　系统见康鸢并没有发作，松了一口气，小心解答道：【不在了。】
　　康鸢：【因为被夺舍？】
　　系统解释：【这倒不是，外来者一般都是钻空壳，原主在那之前就已经不在了。】
　　这样……康鸢略感唏嘘，也不再提，下楼和众人会合。
　　午后，四人启程回去云上仙宫。
　　离开小镇之前，康鸢没有忘记【一剑霜寒】的叮嘱，专程去寻了那家名叫“天地同欢”的店铺。
　　这家店铺就在康鸢回程的必经之路，并未耗费太多时间。
　　不过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踏进店铺之后，发现是卖灯笼的。
　　只从名字来看，“天地同欢”很有迷惑性，卖什么都有可能。可因为是来自【一剑霜寒】的购物车，康鸢之前一直向着孩子喜欢的方向去想。
　　康鸢小转一圈，随即在店内的里侧见到了这家店铺的店主，万万没想到，会是个认识的人。
　　那店主见到康鸢，同样有些诧异，她露出一抹笑容，询问：“是你？你来买灯笼？”
　　——竟是之前有过一面之缘的美女摊主。
　　合欢宗，灯笼铺。
　　天地同欢，原来如此。
　　康鸢微顿之际，那美女摊主只当康鸢还对之前那盏灯笼念念不忘，她可惜道：“你来晚了，那盏蓝水萤的八角灯笼昨夜已经卖了。”
　　康鸢并不是为了那盏灯笼而来，听见已经卖了，心中依然不免失落。
　　他也不知为何，可能是来了修仙界以后便不自觉地开始相信缘分，看到那盏灯笼被一眼吸引的感觉停留在他心中，令他总觉得如果错过就缺了些什么。
　　康鸢忍住低落，摇头：“不是，我来取朋友的东西，他昨天在这里买了东西没有拿走，由我来取。”
　　说着这话，康鸢不由考虑只靠嘴上一说没有凭证，不想那美女摊主闻言眨了眨眼睛，脸上的神情忽然变得怪异，像是玩味，又像是有几分暧昧不清。
　　“……”康鸢有些奇怪。
　　很快，美女摊主将包装好的礼物匣子送到他手中，笑眯眯地看着他：“打开看看？”
　　这是【一剑霜寒】送他的礼物，应该带回云上仙宫，在独自一人的时候打开。
　　但那美女摊主的神情太过生动，康鸢在她的神情里读懂了什么，心跳变得不受控制，下意识扶住匣子的边缘。
　　有可能吗？
　　真的会那么巧吗？
　　心脏怦怦怦跳个不停。
　　期待感全然无法计量。
　　康鸢猛地掀开匣子，坐落在匣子中央的，是一抹和他眼睛一模一样的水蓝色。
　　此刻是白日，精致雕琢的八角灯笼并不如夜晚时那般梦幻，可看到的一瞬间，还是足以美得人心中一紧，轻轻吸了一口气。
　　是它。
　　竟真的是它！
　　竟就是这样的巧！
　　寒寒……
　　康鸢失语之时，美女摊主笑着望他，调侃：“年纪小便是这样好，玩起来自有一套。”
　　那话语意味深长，暧昧不清，好似在暗示什么，康鸢急忙开口：“不是，巧合罢了。”
　　美女摊主仿佛看透一切般笑起来，即便看不见康鸢的神色，也能从康鸢的指尖看出他的慌乱，她笑道：“哪有什么巧合？若不是互相通了气，岂不更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
　　“真是羡煞旁人。”
　　“……”
　　康鸢对付得了裴秋水，却完全无法抵抗这位摊主，他一个见惯风浪的人民教师，竟似是落荒而逃，匣子也不要了，提上灯笼就跑。
　　郑九霄几人正在店外等他，看见康鸢提着灯笼，很是稀奇。
　　郑九霄尤其敏锐，一下认了出来：“这不是那个定情灯笼吗？那姐姐又卖给你了？”
　　……什么定情灯笼？
　　康鸢当即开口：“不要乱说。”
　　郑九霄非常奇怪：“我没有说错吧？那个姐姐不是说这灯笼能亮上万年，是定情首选吗？”
　　“……”虽然是这样，但这个当口，“定情”两个字太微妙了。
　　康鸢从怀里掏出一块糖，塞进郑九霄嘴里：“快吃。”
　　郑九霄闭了嘴，戚雪枝却不闭，他指出道：“你耳朵也红了。”
　　康鸢：“……”
　　之前说勾寒云便罢了，说他做什么？
　　戚雪枝是什么脸红鉴定器吗？
　　康鸢：“快住口。”
　　戚雪枝：“？”
　　戚雪枝：“没了？”
　　戚雪枝：“你为什么不往我嘴里塞东西？”
　　和他玩空手套灵石？康鸢才不上戚雪枝的当。他将灯笼宝贝地收进储物囊，在戚雪枝忧伤的目光中，揉了揉自己的耳朵。
　　……红了吗？
　　还好吧？
　　礼物已经取到，自然要告诉【一剑霜寒】。上路以后，康鸢很快取出玉牒，给寒寒传了消息：【礼物取到了。】
　　【一剑霜寒】回复得很快：【太好了。】
　　【一剑霜寒：喜欢吗？】
　　怎么会不喜欢？简直喜欢死了，康鸢回复：【特别喜欢。】
　　随后又问：【你怎么会想到买这个灯笼？】
　　这个问题问得好，勾寒云也答不上来。
　　看到那盏灯笼时，他其实正在疯狂赶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看到那个蓝色的瞬间，忽然便鬼使神差地停了下来。
　　勾寒云自觉自己并没有非常喜欢的颜色，可在那盏灯前，偏偏产生一种很强烈的感觉。
　　好漂亮。
　　那个颜色，就好像、好像……
　　好像什么没想起来。
　　勾寒云回应道：【大概是缘分吧。】
　　勾寒云：【总觉得就该是这样。】
　　康鸢眸光微动，心潮起伏，是啊……缘分，可不正是缘分？
　　这盏灯笼也好，当初匹配上也好，都只有一个“缘”字才能描绘，就好像有一根线，正正好把他和【一剑霜寒】连上。
　　这种种巧合，几乎可以被戏称为命运。
　　不过话说回来，当初他买灯笼的时候，那美女摊主要美人童子血，怎么到了【一剑霜寒】这里便轻松卖了？
　　康鸢这时方想起自己逃得太快，竟一下忘了询问有关【一剑霜寒】的事情，他心下懊悔，却只能靠自己来问：【你付了很多钱？】
　　【一剑霜寒：没有，真的很便宜，因为店主根本没要钱。】
　　没要钱？他竟然不是通过硬砸钱拿下来的？康鸢越发奇怪：【你给了店主血？】
　　【一剑霜寒：对啊。】
　　康鸢：【你带了其他人？】
　　【一剑霜寒：什么其他人？】
　　康鸢：【没有其他人？那是你自己买的？……你自己出的血？】
　　【一剑霜寒：肯定啊，我不出血谁出血？】
　　可是、可是，康鸢：【可那店主不是要美人童子血吗？？】
　　“……”勾寒云这下懂了。
　　【学海无涯】竟然是在内涵他！
　　他一时气得不得了：【哥哥瞧不起谁呢？】
　　【我为我剑守身如玉，我就是童子！】
　　康鸢：“……”
　　不不不不不不。
　　康鸢一丁点都没有怀疑过【一剑霜寒】不是童子！
　　他奇怪的是美人才对！
　　寒寒年纪这么小，就算长得粉雕玉琢非常可爱，那美女摊主出身于合欢宗，怎么也不可能把年龄标准放得那么低。
　　忽然，某种之前从未考虑过的信息冲进脑海，为康鸢打开了一条从未有过的新思路。
　　康鸢一时呆住。
　　等等，寒寒的资料上写着他十五岁，之前聊天的时候也坚持说他十五岁，莫非、莫非……
　　康鸢露出一种怀疑人生的神情。
　　好半天，他才缓慢书写：【寒寒，你不会真的十五岁吧？】
　　【一剑霜寒：？】
　　【一剑霜寒：不然呢？】


第43章 谁动心我不说
　　“……”
　　穿越到现在, 康鸢自觉自己已经经历了不少事，可即便如此，当下的震惊感绝对能在所有经历里排进前三。
　　震惊, 太震惊了。
　　康鸢受到了深深的震撼, 等回到云上仙宫, 在自己的小院里睡过一觉，冷不丁一翻身, 脑子里还会浮现出【一剑霜寒】的年龄。
　　十五十五十五十五。
　　十五十五十五十五。
　　……宛如魔咒一般。
　　怎么会这样？
　　【一剑霜寒】一直把他叫哥哥, 他把人家亲亲密密地叫寒寒来着！
　　……诸多往事不可追。
　　康鸢越想越困惑，索性清空大脑, 一头扎在床上, 恶狠狠地休息了一天。
　　他这一次出去心情起伏不少，实际上下山的时间倒不长，醒来以后, 还处在假期之中, 无须去上课。
　　系统现在在他的识海里已经待足了一日, 也算通过自己的“辛勤工作”换得了一席之地, 这会儿已然完全适应下来。
　　虽然粉笔和教鞭都不太欢迎它，但系统适应得很快, 不仅完全习惯了康鸢的识海, 还充满期待地和康鸢商量：【你能给我起个名字吗？】
　　有了名字, 就代表着康鸢的承认, 代表着加入了这个小家族, 从此以后有了容身之所。
　　康鸢并未拒绝，想了想, 询问道：【黑板擦, 可以吗？】
　　系统静了又静, 最终默默闭嘴，抽泣两声。
　　康鸢：“……”
　　有这么难听吗？
　　可他真的觉得不错，很有归属感欸。
　　康鸢受了嫌弃，有点心情微妙。
　　但生活里很快便来了事，叫他忙碌起来，顾不上这些小细节。
　　——正如宋满所说，出了山下遇袭一事，天玄宗必然要过问。
　　这日傍晚，便有人来接康鸢去青澜殿，开了一场人数不少的询问会。
　　康鸢进殿之时，人数比他预想的要多。
　　明面上说是问询，却没有叫郑九霄等其他人一起进来，而是一个一个人问话，有点要分批对证细节的意思。
　　气氛颇为肃穆，在场的人大多都是陌生面孔，穿着天玄宗的服饰。
　　康鸢坐下以后，为首的人同康鸢道：“不必紧张，问什么你答什么就是了。”
　　话虽如此，这人对待康鸢的态度却并不和善，眉眼之间多有不耐之感。
　　这也不难理解，在天玄宗，本就有很大一批人对于易迢把灵泉之体塞进眼皮子底下的事情颇有非议，上次康鸢还从天玄宗的沉剑池里往无妄宗带去两把名剑，更是很难收获天玄宗人士的好印象。
　　公事公办的场合，康鸢并不会表达异议，自然有问必答。
　　很快，负责问话的人开始询问细节，光是问康鸢一个人，便问了足足小半个时辰。
　　前面都没什么。
　　只是问过了魔修的情况之后，最后的最后，问话的人话题一转，忽地道：“这一届的学子，和你们一同下山的，有一位叫裴秋水，也遇上了魔修。”
　　听语气，负责人对这个问题似乎比对魔修袭击康鸢的事情更有兴趣。
　　康鸢神色未变，指出道：“并不是一同下山，我们不是同行，只是偶然遇到。”
　　问话的人没有在意这个回答，继续：“裴秋水今日回到云上仙宫之后，提交了退离云上仙宫的申请，有执正注意到他身上有伤，你可知道原因？”
　　裴秋水身上的伤，很大一部分都来自康鸢。
　　康鸢平静道：“不确定，他曾和魔修有所接触，许是魔修所伤。”
　　负责人：“只是如此？”
　　康鸢道：“只是如此。”
　　那负责人深深看了康鸢一眼，随后道：“出去吧，叫下一位。”
　　在康鸢之后，被叫到的人是郑九霄，随后是戚雪枝。
　　宋满是执正，自有学府的人来确认问话，并不用通过天玄宗。
　　康鸢回来以后一直在休息，有关裴秋水伤势的事情始终没有和郑九霄和戚雪枝互相对过口供。
　　到了此时，倒真有几分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如果三人的答案有差异，想也知道，康鸢身上多半会背一个“伤害同窗”的处分。
　　客观来看，打同学是该受些惩罚，说谎也不好，但为了裴秋水而被处分，未免有几分不值当。
　　然而康鸢并未后悔，只在殿门口小坐了一会儿，等着下一轮口供不对之后的新召唤。
　　不想等了一阵，并没有等到询问会抓住他的小辫子带回去进行处罚，反倒是天玄宗的人直接散了场，一群人陆陆续续出门离去。
　　临行之时，那领头问话的人还多看了康鸢一眼，神情之中很是可惜。
　　康鸢察觉到什么，一回头，郑九霄和戚雪枝正从殿中缓步而出。
　　双方对上视线，康鸢一时失笑，问道：“你们怎么答的？”
　　郑九霄略有几分得意：“还能怎么答，当然是魔修作恶喽，我们阿鸢这么娇弱，怎么会动手打人呢？”
　　“……”康鸢没反驳“娇弱”这个奇怪的字眼，笑着摇头，心下却不由有几分感动。
　　不等他说什么，郑九霄收住神情，及时补充道：“不过不是我想的，我反应不够快，还是雪枝在我进门之前嘱咐我，如果他们问起裴秋水怎么受伤的，就往魔修身上推，反正他们又证实不了。”
　　戚雪枝在一旁微笑：“嗯。”
　　康鸢奇怪他怎么“嗯”，结果仔细一看这位漂亮雪妖的神情，竟是完全在问话中神游了。
　　康鸢：“……”好兄弟，快醒醒。
　　有这么两个朋友，云上仙宫的生活从来不缺少趣味。
　　三人重新凑在一处，飞快地掀篇儿，继而研究接下来去干点什么，正聊得热火朝天，康鸢脑中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叫声。
　　系统毫无预兆地紧张起来：【啊啊啊啊啊啊危险危险危险，山上有东西来了，有东西来了！】
　　【呜呜呜我好怕我好怕！！！】
　　这么一惊一乍，很难不引起人的注意。
　　虽然系统马上被粉笔和教鞭联手踹倒，但康鸢还是立即升起警惕感，询问：【怎么了？】
　　系统完全陷入惊慌，异常着急道：【是数据系统！是和我一样的东西！它数据流好凶啊，不行不行，它来了，就在这山上，它级别比我高，再这么下去，我会被发现的！】
　　系统？这里竟然还有第二个系统？
　　康鸢也一惊，匆忙瞬间做出判断：【你能把自己藏起来吗？】
　　系统：【能能能，我能休眠！】
　　康鸢：【别拖，马上就开始。】
　　系统完全不敢耽搁，很快就没了动静，康鸢确认识海里完全没了响动，亦很快收住心，严肃下来。
　　郑九霄察觉到康鸢的变化，询问：“怎么了？”
　　康鸢摇摇头，快走几步，叫住一个执事堂的弟子询问道：“请问仙宫里今日来了什么人吗？”
　　那弟子略作思考，回道：“外殿那边确实有人来探亲，不过你怎么知道？”
　　康鸢没答话，只询问：“请问知道是谁吗？”
　　弟子怪异地看了康鸢一眼，最后还是回答道：“是个大人物，很了不得，勾灵波听过吗，就是那位制作了玉牒的。”
　　勾灵波？
　　康鸢确实有很深的印象，传闻她靠自己一个人打通了修仙界的网络，发明制作了玉牒，非常厉害。
　　而且这人还和龙傲天有关，是勾寒云的姐姐。
　　是她？
　　她真的是穿越者？
　　许是因为对勾寒云有很深的正直滤镜，又许是对这位成绩斐然独当一面的女性抱着十足的敬佩，康鸢刚刚升起的警惕感一下降低了许多。
　　正思索间，郑九霄率先提议道：“要不我们去外殿看看吧？”
　　康鸢看他，郑九霄兴致勃勃地强调：“勾灵波，我觉得她将来绝对是我们修仙界的首富，灵石生产商。”
　　神游的戚雪枝瞬间惊醒：“灵石，什么灵石？”
　　“……”
　　康鸢按住戚雪枝，对郑九霄的提议倒是非常赞同。
　　他本来便对系统的反应很好奇，三人交换了眼神，当下齐头猛进，一同去往外殿。
　　作为给来云上仙宫探亲的人安排的落脚点，外殿的环境相当不错，院子很大，比康鸢的大出许多倍。
　　三人到了以后，先在院外转了一圈，然后交头接耳，研究应该用什么理由来名正言顺地瞧一瞧勾灵波，同时还能不被人去孟掌教那边打小报告。
　　不想正嘀嘀咕咕，没研究出个所以然，院中先走出一道人影，叫住三人道：“麻烦问一下，勾寒云还没回来吗？”
　　说话的人是个穿着蓝衣的女子，身量很高，比康鸢三人都高出一头，头发乌黑，一双凤眼上挑，生得非常美貌。
　　端看眉眼，和勾寒云有三四分相像。
　　她的年纪瞧着比宋满要大些，容貌之美艳却不相上下，不过宋满给人的感觉是冷艳，眼前人却不同，气势凌厉，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这是个alpha。
　　事业达人，进攻型女A。
　　勾灵波三个字似乎直接写在了她脸上。
　　三人始料未及，都有些发愣，其中康鸢反应最快，下意识反问：“他还没回来？”
　　不是已经过了一天一夜？莫非勾寒云还在小镇上游玩？
　　勾灵波从这回答中辨出了康鸢几人的身份，她问道：“你们认识寒云，是他的同窗？”
　　康鸢点头：“对。”
　　回答之时，康鸢没有错过时机打量勾灵波。
　　可惜和遇到裴秋水时不同，他并未听到任何有关系统的动静。
　　而只从外表来看，勾灵波的气质虽然出挑，举止行动却和修仙界十分相融，实在分辨不出是不是穿越者。
　　思索中，三人不忘提了一嘴在山下见过勾寒云的事情，但有关勾寒云遇到魔修和因为康鸢升级的事情倒是只字未言。
　　勾灵波闻声点头，对勾寒云在山下迷路回不来的事情瞬间心里有数。
　　于是叹了口气，也不再担忧，重新回头看三人，微微一笑，从储物囊中取出三个更小点的储物囊，一人发了一个。
　　“既是同窗，自该有见面礼，不要客气，收下吧。”
　　见面就给钱，这礼实在有些过于贵重。
　　康鸢急忙要推拒，然而不等他尝试推出去，郑九霄脸都红了，整个人进入一种过年收红包的状态，一边说着不行不行，一边拉开了自己的衣兜。
　　“……”勾灵波被逗笑，非常大方地又给郑九霄塞了一个。
　　郑九霄打开一角看了一眼，登时脸更红了。
　　戚雪枝看得怔住，随后默默效仿，直接把自己的腰间的储物囊取出来打开，全程没有卡顿。
　　康鸢目瞪口呆，最后盯着手中的储物囊半晌……也“忍痛”放进了自己怀里。
　　怎么说呢……
　　队友太强了。
　　不收下真的有点对不起他们的那份“臭不要脸”。


第44章 谁动心我不说
　　康鸢在云上仙宫并没有戴面具的必要。
　　这两句话的工夫, 勾灵波也在打量他们。
　　注意到康鸢蓝色的眼睛，她认出道：“你便是那位灵泉之体？”语调很自然，没有嫌弃或者其他情绪。
　　康鸢便也自然地应道：“嗯。”
　　勾灵波打量他的容貌, 赞道：“果然是个美人。”
　　一个人表面的态度有可能作假, 但头上的好感度和欲望度却无法掺水。
　　在确定了康鸢是灵泉之体后, 勾灵波好感度和欲望度的两个数值依然分别在50和30上下浮动。
　　第一次见面，好感度50已经不低, 至于欲望度, 在普遍60以上的云上仙宫，算是少有的心静如止水者。
　　康鸢几乎可以瞬间做出判断：勾灵波对自己并没有多余的兴趣。
　　有这个数值在, 康鸢的警惕心基本按回腹中。
　　之前, 因为裴秋水身上欲望度过高和总是传来敌意，康鸢对穿越者不得不升起防备，完全没有相认的想法。
　　但一个在异世界能自力更生搞出手机的事业型女性, 她的心胸不可能和裴秋水一般。
　　乍然暴露身份, 或许会有些被动。
　　但康鸢对勾灵波有种天然的好感, 想定以后, 终还是愿意冒险试探道：“大河向东流？”
　　勾灵波望向他，神情之中, 毫无波动, 只有微微的疑惑。
　　康鸢心中一顿, 又道：“你是不是饿得慌？”
　　勾灵波：“……”
　　歌太老了？康鸢再次更换：“super idol的笑容？”
　　勾灵波：“……”
　　勾灵波仍然没有惊讶和遇到老乡的惊喜感, 她的反应完全和郑九霄戚雪枝一样, 只是不解。
　　康鸢却是心中一震，之前所有的擅自认知全部被瞬间推翻。
　　她听不懂。
　　如果是穿越者, 不说唱起来, 总会有个反应。
　　能这样平静, 若不是演技出神入化，足以说明她对现代一无所知。
　　那，系统为什么忽然示警？
　　而且并非穿越者，却靠着自己搞出玉牒，那勾灵波这人……岂不是牛掰至极？
　　康鸢发起怔来。
　　这个插曲对其他人略有些奇奇怪怪，不料勾灵波自己常教育勾寒云要小心美人，自己对美人倒是温和可亲。
　　见康鸢安静下来，还主动询问：“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想说？”
　　康鸢心中震惊，颇费工夫才缓下来，好半天，他询问道：“勾姐姐，修仙界遍地都在用法术，您怎么会突然想到创造出玉牒？”
　　这话或许有点涉及商业机密，有得不到回答的可能。
　　但勾灵波看了康鸢一会儿，笑道：“这也不是很重要，告诉你也无妨。玉牒研发是我一手实现的，但一开始的灵感却不来源于我，是有别人说，可以通过技术将人与人连接，让生活变得比以前更便捷。”
　　康鸢马上接道：“那这个人是……”
　　勾灵波笑道：“这便是秘密了。”
　　康鸢暂时不语。
　　勾灵波看他十分在意，好心补充道：“这个人已经不在了，或者说，我其实也从未真正见过这个人。”
　　…………
　　从外殿离开之后，康鸢完全陷入思考之中。
　　郑九霄和戚雪枝两人也都不太机灵，数钱数得晕乎乎，聊天聊得颠三倒四。
　　康鸢很怀疑他们已经不知道天地为何物。
　　一边叹息，康鸢一边在内心呼叫：【系统。】
　　系统没有反应，倒是粉笔和教鞭告知他：【它还在睡。】
　　还在睡，便不能告知他勾灵波的身萝卜上有没有系统，不过他有种预感，勾灵波思想开阔清明，应该是没有的。
　　可若是没有，那系统的反应又是怎么回事？
　　有没有可能是感知错了？
　　毕竟云上仙宫前脚刚预定送走一个裴秋水，若是再来一个，对康鸢来说，属实不算什么好事。
　　正想着，戚雪枝的脚步停下来。
　　他似是想起了什么事，雾蒙蒙的眼睛看向某个方向，忽地道：“我有些事，先走了。”
　　康鸢不介意，点头。
　　郑九霄则问了问：“怎么了，什么事？”
　　戚雪枝道：“我屋里烧了热水要开了。”
　　……这借口找的，别说郑九霄，康鸢都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吐槽。
　　戚雪枝似乎也发觉没什么说服力，于是又改口：“天太热了，我要化了。”
　　“……”
　　“……”
　　康鸢实在忍不住，怕戚雪枝在这春暖花开的时节用冷笑话把他们冷死，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摆手同意，示意戚雪枝赶紧走。
　　戚雪枝没再停留，抱着他的灵石一溜烟地跑远，一眨眼的时间，影子都没了。
　　走得真够快的。
　　康鸢回过神，和郑九霄继续前行，没走几步，便听到远处传来一阵人数不少的脚步声。
　　康鸢的视力太好，一眼便瞧出那群人是天玄宗的，不过和之前询问会的不是一批人，看起来身份更高。
　　郑九霄这回也看到了，他立马认出来：“左边那个不是吴峰主？”
　　吴峰主就是上次带着云上仙宫学子们参观天玄宗的负责人，地位很有说法。
　　但此刻，他站在队伍的一角，带着笑和队伍最中央的人说话，从神情和动作来看，都对中央的那位非常尊敬。
　　康鸢有所感知，估摸出了那人的身份，索性拉住郑九霄停在路边，让出一条路。
　　虽有几分意想不到，但客观来说，也不过是一场擦肩而过罢了。
　　康鸢并未放在心上，不想那群人走得近了，康鸢脑中猛然响起电流声，宛如当初遇到裴秋水和系统一般，滋滋啦啦叫了一阵。
　　接着，有一道另类的男性AI声音响起：【检测宿主核心欲望，确认为唯我独尊，神挡杀神，佛挡杀佛。001号系统已激活，定位为称王系统，将竭诚为您服务。】
　　【任务列表已刷新，当前任务已完成158件，待完成任务为0，积分总额为835789，总评价为S级，在您前进的道路上，目前并无阻碍。】
　　说着，那系统的声音忽然灵活许多，好似也有自我意识一般，道：【天盘，不过一点点小事，何必用你亲自下山？底下明明有那么多人想为你做事。】
　　被唤作“天盘”的人没有回复。
　　系统也不在意，又马上提示起来：【检测到S++级任务对象，判定体质——灵泉之体，姓名——康鸢，类型——可长期使用的自我恢复型道具。】
　　【等级很高，建议优先取用。】
　　在裴秋水的系统之中，康鸢的类型是攻略目标，在这个系统的口中，却是使用道具。
　　称呼的变化，证明了这个人和裴秋水有着本质性的不同，比裴秋水更加心冷手黑。
　　康鸢心下沉默，在那群人走过之际，尽量不动声色地抬头扫了一眼。
　　这一眼，成功看到了最中央行走的名唤作“洛天盘”的男人。
　　洛天盘，康鸢之前就已经有所耳闻的天玄宗少宗主。
　　在天玄宗宗主的诸多子嗣之中以庶子身份杀出重围，已办过拜山大典，在天玄宗宗主越发衰弱的现在，洛天盘地位越发水涨船高，已经有了成为实际掌权人的大趋势。
　　这么一个人，年纪其实并不大。
　　冷眼一瞧，不过二十五六，是位青年。
　　然而这位青年给人的感觉却相当位高权重，像个滚着风暴的旋涡，光是一双黑得深不见底的眼睛，便压得周围一群年纪比他大上许多的人不断地弯腰赔笑。
　　看他的容貌，也很突出，不知是混了哪一洲的血，身量很高，肩膀十分宽，眼眶深邃，鼻梁高耸，发丝带着点卷儿。
　　按说这么一张脸，配上三大宗之一未来宗主的身份，应该非常光明正大，有正派清朗之风。
　　可他给人的感觉却正相反，浑身笼罩着一层浓重的阴郁之气，压迫感很强，若是放在一本书中，定位绝对是阴鸷反派。
　　这位“阴鸷反派”也注意到了康鸢，眼眸微转，视线落在康鸢脸上。
　　康鸢低头，错过洛天盘的目光，便是这时，听到了洛天盘的声音。
　　不过不是和他说，而是和系统说。
　　洛天盘道：【两个元婴魔修，竟还不能得手？】
　　洛天盘：【废物。】
　　这话如同炸雷一般，炸得人头脑轰轰作响。
　　康鸢面上毫无反应，心中却是差点就骂出声。
　　……什么？
　　所有人都在猜测魔修到底是怎么忍不住在天玄宗的眼皮底下对灵泉之体出手的，甚至还搞了个询问会来表示天玄宗对这件事的重视。
　　结果叫魔修来袭击他的人竟然就是天玄宗的少宗主本人？！
　　是你？！
　　洛天盘在这时移开视线，对灵泉之体并未有太多的态度变化，只道：【春日已经到了，我身上的火毒还有两日就要发作，没有灵泉之体做炉鼎，这次也不能彻底拔除。】
　　系统听得亦是急躁：【亏那姓月的魔人答应得好好的，结果派了两个没用的东西，竟这么轻易就被宋满杀了……幸好是当场死了，若没死，留着反咬更麻烦。】
　　洛天盘不接系统的话，道：【还有两天。】
　　火毒发作起来的情况系统已经见证好几次，每次过后，洛天盘的杀气都会更上一层楼。
　　系统唯唯诺诺，一时不敢应声。
　　幸而洛天盘并未就此动怒，他没有停留，好似完全没有谈论过康鸢一般在两位少年面前走过。
　　脑中道：【罢了，这次便照旧。】
　　【至于灵泉之体，日后再说。】
　　洛天盘一行人很快走过，宛如背地里一切都没有发生。
　　康鸢却是头脑风暴，顿了很久，才道：“……这样不行。”
　　郑九霄没听清楚：“什么？”
　　康鸢回神过来，话语里十分认真，道：“我得抓紧，尽快到达元婴才行。”
　　连康鸢修炼成功都不知道的郑九霄：“……”
　　？？？
　　元什么？
　　什么婴？


第45章 谁动心我不说
　　危机感这东西一旦升起来, 便很难消退。
　　洛天盘对他【好感度10】和【欲望度100】的两项数值就像是悬挂在头上的刀，催着康鸢重新拾起在遇到魔修时无能为力心下焦急的挫败感。
　　之前，康鸢也曾为裴秋水心情烦躁, 但裴秋水积分不过几千多, 发展到最后搞事的时候, 欲望度也完全没有达到100。
　　而现在这位洛天盘，地位更高, 积分更是有足足83万, 很难想象一个神挡杀神的人是通过什么方式攒下的这么多积分。
　　康鸢是真的非常确定，他必须尽快变强才好。
　　越快越好。
　　康鸢有了方向, 也有了动力, 和郑九霄回到山上之后，很快便散开，各自回家。
　　不料在接下来回家的路上, 倒是没有清闲无事, 康鸢走着走着, 又遇上了一张熟面孔——同窗女修程妙。
　　而程妙这次并不是一个人, 身边还有个漂亮的小姑娘。
　　两人看起来都不像是偶遇，而是一直在等康鸢。
　　康鸢心下奇怪, 虽不熟, 但还是上前点头示意。
　　程妙一瞧见他, 似是想抱怨康鸢怎么回来得这么慢, 可一看见康鸢的脸, 话就收了回去。接着，她用手臂碰了碰旁边脸红的小姑娘, 示意对方说话。
　　后者被这么一催, 脸越发红了, 不仅没往外站，反而更往程妙身后缩，不小心抬头撞见康鸢的视线，整个人都有些局促不安。
　　“……”这是……
　　康鸢在这副情境中感受到了一些什么。
　　果然，没等他说话，程妙便从小姑娘的手中夺出一封信，在空气中甩出啪的一声，递给康鸢：“给你的，拿着。”
　　康鸢看着那古色古香颜色粉红还散发着淡淡香气的信封，顿住。
　　程妙急着催他道：“你愣住做什么？快接着。”
　　情书……康鸢已经不知道多少年没有收到过，还来自这种初中生年龄的小姑娘。
　　康鸢的脑海中一下子闪过了好多歌颂青春的字眼，最后抬手，道：“我——”
　　程妙没给他继续说话的机会，飞快地将信件塞到他手中，之后见他“收了”，比身后的小姑娘还要松了口气。
　　她并不在意康鸢的回应，对于这件事本身的后续发展也不存在任何期待，只道：“不要你你你，叫你拿着你就拿着。”
　　说着，程妙回头看了一眼小姑娘，小姑娘也看了一眼她。
　　两个人对视一笑，像解决了什么事情一般释然地跑了。
　　康鸢：“……”
　　康鸢独自一人拿着情书，倒有几分成了配角，无奈之后，只好放入怀中。
　　而这并不是单一的事件，继程妙和女孩之后，康鸢在路上又遇到了几位同窗剑修，这次连性别都换了，没有女孩子，全是男的。
　　大抵是剑修比较喜欢独立行走，他们并没有拉帮结伙，而是选择一个一个来，等康鸢回到家中，手里的情书直接满了，足足有八封。
　　这么多，平时毫无动静，全都赶在这一天。
　　康鸢开始还有些没想起来，等回家翻出孟青给他的双剑流的剑谱，才意识到持续三天的春光节还没有完全过去。
　　今天的日子还踩着春光节的尾巴。
　　……情人节，难怪。
　　康鸢一时间犯起愁来，他对于学习教书乃至辛苦练剑都毫不在意，可面对一群少男少女的示爱，却毫无招架之力。
　　虽然他们看起来似乎并不需要回复，只是想单方面地传达感情。
　　可对于收到信的康鸢来说，处理信件获知他们的感情本身就是一件分量不轻的大事。
　　怎么办？
　　要看吗？
　　康鸢犹豫不决，最终还是决定先练剑。
　　已经到达金丹的现在，康鸢的修行之路已经不再能由系统推动。
　　系统已经把能做的都做了，给他打通了血脉中吸纳灵力传导灵力的通道，创造了修炼的环境，接下来的一切，还是要看康鸢自己。
　　一个剑修，到底是要拿剑来说话。
　　康鸢想起今日遇上的洛天盘，振奋起来修炼了两个时辰。
　　可惜两个时辰过去之后，整体的感觉却是力不从心。
　　剑修的实力需要积累，但对于刚接触剑道的他来说，这样的速度太慢了。
　　……如果能进一次茧房就好了。
　　可茧房一届只开一次，怎么才能再进一次？
　　正思考，康鸢的玉牒响了起来，来了一条新消息。
　　这个时间，除了【一剑霜寒】，没有其他人，康鸢取出一看，果然见着【一剑霜寒】询问道：【旅游不是很累吗，哥哥今天休息好了吗？】
　　哥哥……
　　光是看到这两个字，康鸢便有些不好意思。
　　之前他一直把【一剑霜寒】当作小孩，心里毫无负担，如今知晓了对方的年龄再看，颇有几分年龄差带来的羞耻感。
　　稍微脸皮发烫适应了一下，康鸢才回复：【休息好了，你在做什么？】
　　【一剑霜寒：斗智斗勇。】
　　康鸢：【？】
　　康鸢：【斗智斗勇？】
　　康鸢：【和什么？】
　　正在拼搏在回校路上的勾寒云实在答不出“和空气”“和地图”“和反骨”这种字眼。
　　他只当作没看到，快速反问：【哥哥在做什么？】
　　康鸢刚刚练完剑，什么都没做，但这聊天的时间，又看到了桌案上摆着的情书。
　　他拿起其中粉红色的信封看了两眼，做好了心理准备，顺手回复：【看情书。】
　　收到信息的勾寒云：“……？”
　　【一剑霜寒：情书？】
　　康鸢解释：【就是向倾慕之人诉说心意的书信。】
　　勾寒云哪里不知道情书的意思，他不懂的是：【给谁的？】
　　康鸢无奈：【自然是我。】
　　【一剑霜寒：有人给你写情书？】
　　康鸢：【是啊。】
　　【一剑霜寒：？】
　　这下康鸢也有些奇怪，同样回复：【？】
　　两个人对着发完了问号，气氛忽然间奇异地凝滞下来。
　　还是康鸢奇怪道：【……怎么了？】
　　勾寒云也不知道怎么了，他安静了一会儿，问了个之前没有问过，也没有过多思考过的话题：【你没有道侣吗？】
　　康鸢回复：【没有啊。】
　　【一剑霜寒】不知算不算惊讶：【竟然没有？】
　　可为什么没有？
　　勾寒云发送：【我长兄那种老实人都有欸。】
　　康鸢：“……”
　　这话说的，康鸢登时哭笑不得，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停了一会儿，玩笑道：【自是没有，如果我有道侣，如何有时间天天同你聊天？】
　　这话乃是随口一说，不想落在勾寒云眼中，却使他大大地一震。
　　勾寒云猛然愣住，好几秒才发送：【？】
　　……是这样吗？
　　【一剑霜寒：你有了道侣，便不和我聊天了？】
　　康鸢觉得这话问得有几分奇怪。
　　可仔细一想这个问题，从现实的角度来看，如果谈了恋爱对象，确实会减少上网的时间，用来培养感情。
　　康鸢实事求是地回答：【自然不会不聊，只是或多或少会少一点。】
　　说完，怕【一剑霜寒】多想，他不忘补充道：【不过我近几年都不会谈道侣，寒寒不必放在心上。】
　　近几年不会谈，但以后还是会谈的？
　　勾寒云品着话中的意思，心头忽然怪异地感到微妙起来。
　　之前他完全没有想过这些，竟是到了现在才后知后觉，【学海无涯】如果有道侣，之前的春光节见面的约定就不会出现。
　　但这样一想，心情不仅没变好……
　　反而更奇怪了。
　　凭什么呀？
　　春光节就只能和道侣过吗？
　　…………
　　两人之间安静了一会儿。
　　康鸢正在读信，倒也没有发觉。
　　过了片刻，【一剑霜寒】突然出击：【……还没看完？】
　　哪有那么快，康鸢回复：【还没有，刚开始，第一封。】
　　【一剑霜寒】该聪明的时候特别聪明，瞬间察觉：【不止一封？还有别的？】
　　康鸢：【对。】
　　对，还对？
　　勾寒云忽然间不高兴起来，他闷头回复：【这么多？！】
　　【一剑霜寒：生气了！】


第46章 谁动心我不说
　　“……”
　　这气来得有些莫名其妙, 等康鸢反应过来，他更是哭笑不得，一头雾水。
　　？？？
　　怎么回事？？
　　这生的是哪门子气？
　　康鸢想了又想, 觉得问题或许还是出在情书的数量上, 他发散思维, 询问：【……莫非寒寒没有收到？】
　　【一剑霜寒】沉默。
　　康鸢再问：【一封都没有？】
　　【一剑霜寒】用一行省略号回答了康鸢的问题。
　　原来如此……
　　康鸢自觉自己找到了症结所在，不由心下哑然。
　　他急忙安慰【一剑霜寒】：【没关系, 情书看的是缘分, 以后会有的。】
　　同时也不由奇怪：寒寒的容貌可是经过阅美无数的合欢宗美女摊主官方认证，他竟然一封情书都没有收到？
　　看来【一剑霜寒】果然还是没上学。
　　若是在学校, 他那么可爱招人疼, 不可能没有人喜欢他。
　　勾寒云则完全不在意自己有没有收到情书，他此刻满心不悦，自己也不知在生谁的气, 忍不住询问道：【情书上都写了什么？】
　　这个可不能说, 康鸢回复：【保密。】
　　勾寒云憋了一会儿, 又忍不住问：【那他们好看吗？】
　　康鸢想了想, 觉得很难回答，感叹：【没想到寒寒还挺八卦。】
　　八卦？他个练剑的玩什么八卦？
　　勾寒云心里老大不高兴。
　　他自是相信【学海无涯】刚刚说的近几年不会谈道侣的说辞, 也相信哥哥有了道侣也还会和他继续聊天的许诺。
　　但即便如此, 心里依然有种独属于自己的东西要被夺走的恐慌感。
　　什么聊天便或多或少减少一点？
　　本来现在的聊天程度, 他就已经觉得不够, 要是更少些, 那怎么能行？
　　勾寒云郁闷起来，又没了声音。
　　康鸢只觉得今天的寒寒格外容易掉线, 等回复期间, 又读了两封情书, 顺便叫人：【寒寒？】
　　【一剑霜寒】毫无动静。
　　康鸢点了点【一剑霜寒】的头像。
　　玉牒发出提示：【“学海无涯”拍了拍“一剑霜寒”】
　　【一剑霜寒】果然受不了，很快拍回来。
　　就知道他在，康鸢略感无奈，不想没等换话题重新聊起来，【一剑霜寒】忽地毫无征兆地唤道：【哥哥。】
　　康鸢：【怎么了？】
　　【一剑霜寒：你给我送过鸡爪，送过莲花丸子，还夸我是你最喜欢的乖宝。】
　　康鸢还没发现不对，笑着应道：【是啊，怎么啦？】
　　【一剑霜寒：咱俩这么好，你未来道侣知道了不会生气吧？】
　　康鸢猛地噎住：“……”
　　而【一剑霜寒】还远远没结束，又接着发送：【你还说特喜欢我送的灯笼。】
　　【天啊，你未来道侣知道了不会揍我吧？】
　　康鸢：“……”
　　康鸢头皮发麻，完全预料到了后续，试图阻止【一剑霜寒】说下去，奈何【一剑霜寒】手速更快，又是怪里怪气地发了一条。
　　【未来道侣好可怕。】
　　康鸢：“……”
　　对话终于结束，【一剑霜寒】抛下他的好哥哥彻底跑了。
　　康鸢独自一人面对这令人凌乱的消息记录，好半天，没发出一点声音。
　　半晌，他的神情开始变化，慢了N拍，他意识到了某种很单纯很明显的可能性。
　　等等，等等……
　　哼哼唧唧了这么半天，【一剑霜寒】该不会就是占有欲作祟，怕他被人抢走吧？！
　　？？？
　　过于可爱了？！
　　…………
　　康鸢受到可爱攻击失去战斗力之际，放下玉牒的勾寒云终于憋着一口气回到了云上仙宫。
　　回家的路太难了，勾寒云找路找得晕头转向，进门的一刻，深深叹了口气。
　　疲惫对于勾寒云来说其实倒是不值一提。
　　可受了影响的心情一时半会儿实在难以恢复，勾寒云看什么都提不起劲来，找到自己的住处之后，一头便扎进了卧房。
　　不想进屋之后，他的床上已经坐了一个人。
　　勾寒云忽然发现：“长姐？”
　　勾灵波望着他满眼无奈，桌子上茶水都喝了两壶：“可算回来了，还以为你丢了。”
　　勾寒云：“？”
　　勾寒云：“我怎么会丢？”
　　勾寒云：“我方向感很好的。”
　　“……”他真的好意思如此自信，勾灵波全当没听到，自顾自上下打量勾寒云一圈，评价，“尚可。”
　　勾灵波不修剑道，但也是修者，足以察觉勾寒云的实力比离家时高出数倍，她心下有数，但并不多提，只道：“我的时间不多，明日便走了，你缺些什么，早些开口，我给你留了再走。”
　　勾灵波这次过来，主要是给勾寒云补零花钱，加之放心不下想多看幼弟一眼，并没有其他非做不可的要紧事。
　　两姐弟于是直接迈过所有的客套，互相交换了储物囊。
　　勾寒云袋子里的钱除了当初给【学海无涯】充了些，其他没怎么动。
　　勾灵波查了一圈，略感惊讶：“……没想到云上仙宫的人竟然如此善良。”
　　勾寒云未听出长姐的言外之意，只专心查看勾灵波的小金库。
　　和他的储物囊不同，勾灵波的金库里头，什么稀罕的灵物都有。
　　放在过去，勾寒云很少有兴趣，但这一次，他还真想找一样东西，一样叫作“幻梦蝴蝶”的东西。
　　上次和【学海无涯】聊天之时，勾寒云曾说过，会想其他办法和哥哥见面，并不是戏言。
　　哪怕这次勾灵波不来，勾寒云也准备叫个跑腿的人去勾家取这样东西。
　　所谓“幻梦蝴蝶”，指的是一件法宝，是一样能制造出一个独立于天地之间的梦境空间，将远隔千里的人精准拉进来的稀有宝具。
　　之所以稀有，是因为这里的“精准拉进来”不是普通的肉身传送，而是直接作用于人的神魂，将人的灵魂拖出肉身，吸进其中。
　　不过因为消耗太大，一个“幻梦蝴蝶”只能用三次，是非常珍贵的消耗品。
　　对于不知【学海无涯】身在何方的勾寒云来说，两个人要见面不知道要等到何时，直接用“幻梦蝴蝶”来见，其实非常方便。
　　只是考虑到神魂乃是一个人的根本，两个人神魂碰面，相当于褪去一切凡间琐碎，赤裸相对，勾寒云这才有些顾忌，没有当作首选。
　　而现在，有了情书这一茬，勾寒云想和【学海无涯】见面的欲望又强烈了一些。
　　要见，就要见。
　　他决定了，今晚便邀请对方。
　　勾寒云将“幻梦蝴蝶”收了起来，动作很是小心。
　　勾灵波只看到他收起一物，却不知是什么，正想问，却见勾寒云蹙起眉头，不知在想什么。
　　勾灵波顿时感到奇怪，觉得勾寒云有些心事：“怎么了？”
　　勾寒云望了勾灵波一眼，道：“说了你也不懂。”
　　勾灵波：“……”
　　勾灵波做了个深呼吸，勉强挤出笑容：“我是你姐，我怎么不懂？”
　　勾寒云：“是吗，可长姐又没有我这么好的朋友。”
　　勾灵波：“……”
　　又是上次提过的朋友的事情？勾灵波对这个人物的了解完全空白，真攒了一大堆问题想问，可一提起这人，勾寒云的嘴巴就像个蚌壳，怎么撬都撬不开。
　　勾灵波最终无奈，只能按下不提。
　　强忍住复杂的心情盯了勾寒云一会儿，勾灵波这才想起道：“说起来，今日傍晚，我在仙宫里看见了那位灵泉之体。”
　　勾寒云本来正垂着头，听到“灵泉之体”四个字，眼皮忽然抬起来。
　　勾灵波没有发觉，继续道：“果真是个万年一遇的美人坯子。”说着，她试探着看勾寒云的神色，神秘兮兮道，“寒云，怎么样，你想要吗？”
　　“……”
　　这话听起来不像勾灵波会说的话，勾寒云眉头皱得更深起来。
　　勾灵波也没有其他的意思，很快解释：“托生成了灵泉之体，日子定然不会好过，恐怕也就只有像我们这样的家族，能护佑他一些。我看他面善，颇有几分好感，若是你们有情有缘，对双方倒都是一桩好事。”
　　她的话还没说完，勾寒云便打断，问：“护佑？康鸢……需要人护佑？”
　　勾灵波微怔，反问：“不需要吗？”
　　勾寒云脑中闪过康鸢那双蓝色的眼睛，那人凶他喂他血和开阵法喊救命的画面也相继浮现，勾寒云认真道：“我觉得不需要。”


第47章 谁动心我不说
　　在勾寒云眼中, 康鸢并不是一个柔弱的人。
　　这人不仅不柔弱，不像其他人口中那样是注定依附于他人漂泊的浮萍，甚至有的时候还很坚韧, 会骗人会骂人, 关键时刻还可以不拘于世俗进行自保。
　　他有一种和常人不同的厉害。
　　完全可以自己护佑自己。
　　勾寒云想着, 和勾灵波倾诉：“他可怪了。”
　　勾灵波忍了忍，将一句“你也可怪了”憋了过去。
　　勾寒云不知这些, 又接道：“而且你不知道, 他——”
　　勾灵波：“他什么？”
　　勾寒云想了想，忽然决定闭嘴：“不说了。”
　　“……”
　　起了头, 后面的话却戛然而止, 吊足了人的胃口。
　　勾灵波气得想笑，可她太过了解勾寒云，早已在多年的相处中习以为常, 愣是自己缓了缓, 重新把话题扭回来：“不过你确定, 真的一点都不动心？
　　“康鸢毕竟是灵泉之体, 人人都在追逐，现在大家在一个起点, 想追还能追一追, 等之后错过时机, 想抢怕也抢不到了。
　　“寒云, 真的不喜欢？”
　　勾寒云不为所动, 很确定道：“不喜欢。”
　　说着，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强调一下, 正色道：“我才不会喜欢他。”
　　他话说得很认真, 可勾灵波听在耳中, 莫名有几分想笑。
　　她本来还算严肃，正思考要不要帮衬一下康鸢，现在一听勾寒云说话呆头呆脑的语气，忽然泄气，调侃道：“也对，你哪里知道什么是喜欢？”
　　勾寒云不服气：“为什么不知道？我知道。”
　　勾灵波不相信：“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勾寒云还真描述起来：“喜欢性格温柔，学识渊博，对人耐心，有问必答的。”
　　这已经框出了一个温柔年长的框架，不想勾寒云还没说完，又接着补充：“懂很多我不懂的东西，喜欢和我说话，也喜欢听我说话，会哄我，会夸我，会画手，会画猫，还会做好吃的，喜欢投喂我。
　　“还有，两个人哪怕什么都不做，只要待在一起就很开心。”
　　勾寒云总结道：“大概这样的人。”
　　……但这还是人吗？与其说是太具体，不如说是太迷幻。
　　光是喜欢和勾寒云说话和喜欢听勾寒云说话这两条，就已经刷掉了修仙界绝大部分的适龄人口。
　　勾灵波顿了几秒，道：“……你要求还挺高。”
　　很快，她话锋一转，玩笑道：“不过男人很多时候要求多，最后还是喜欢长得好看的。”
　　勾寒云道：“我便不会。”
　　勾灵波发笑：“那便是你现在遇到的还不够好看。”
　　这是什么道理，勾寒云不理解：“可康鸢——”
　　提到康鸢，勾寒云再次突兀地止住话头，速度很快，但依然被勾灵波瞬间捕捉。
　　勾灵波发现了什么，大感惊讶：“等等……原来你也知道人家长得好看？”
　　勾寒云：“……”
　　他又不是双目失明，自然会觉得康鸢长得好看。
　　可话题怎么又回到了康鸢身上……
　　勾寒云心情有几分微妙，及时推了推勾灵波，催道：“走了，吃饭去。”
　　…………
　　勾灵波毕竟是来探亲的，不好在勾寒云这边留宿。
　　两人仪式性地吃了些东西之后，勾寒云便将长姐送到外殿休息，独自一人回了自己的住处。
　　一个人独处，意味着紧张的时刻也即将来到。
　　勾寒云为了冷静专门去打了会儿坐，然而一刻钟过去，心情依然激动振奋，无法克制住血液奔涌的流速。
　　他不是做事犹豫不决的人，决定了要邀请，就一定会邀请，只是因为对对方过于在意，利落如勾寒云，开始之前也难免会感到雀跃和紧张。
　　而这种关头，正是考验他文采和诚意的好时候。
　　勾寒云深深吸了口气，沐浴焚香，穿戴整齐。
　　做完这一切，他小心地将“幻梦蝴蝶”的印记打进了玉牒上和【学海无涯】的对话框。
　　接着冥思苦想，斟酌着写下了文字邀请——
　　【好哥哥，今晚家人不在家，一个人寂寞难耐，点击下方印记，即刻坦诚相对，在线热聊。】
　　写完以后，勾寒云通读两遍，给自己鼓了鼓掌。
　　天啊，简单明了，直抒胸臆。
　　他怎么能写这么好？！
　　这能不成？
　　肯定成了！
　　勾寒云将消息发了过去。
　　不料接下来小半个时辰，两人之间的对话框就像结了冰，冷得甩一甩几乎能掉出冰碴。
　　…………
　　并不是康鸢没有收到消息，【一剑霜寒】的消息刚过来，他便看到了，可正是看得太快，才导致康老师进入冰冻模式，人都木了。
　　家人不在家，一个人寂寞难耐？坦诚相对，在线热聊？
　　这是什么可怕的颜色诈骗即视感。
　　【一剑霜寒】的玉牒真的不是中病毒了吗？
　　康鸢对修仙界的网络情况一直探索得不够完善，很难确定【一剑霜寒】到底处在哪种情况。
　　为了度过这阵寂静的尴尬，只能当作没看到。
　　两个人在奇妙的气氛中各自煎熬一会儿，最终还是勾寒云忍不住，发消息询问道：【哥哥？】
　　康鸢看到消息，马上确认：【寒寒？】
　　【一剑霜寒：你看到消息了吗？】
　　康鸢并不知道这点击印记之后的事情，此刻还在迷惑，先确认：【是寒寒本人吗？】
　　【一剑霜寒：？】
　　康鸢：【刚才是不是被盗号了？】
　　【一剑霜寒：？？】
　　到底是怎么样，现在已经好了吗？
　　康鸢暂时无法了解情况，不得不提问：【浙江温州，浙江温州，江南皮革厂？】
　　【一剑霜寒：倒闭了？】
　　康鸢：【原价一百多，二百多，三百多的钱包，现在通通只要？】
　　【一剑霜寒：二十块？】
　　别管懂不懂，只要什么梗都接得上，看样子确实是【一剑霜寒】本人无误。康鸢松了一口气，这才唤道：【寒寒，刚才怎么回事？】
　　“……”勾寒云也想知道怎么回事，他一直在等【学海无涯】点击印记，进来“幻梦蝴蝶”里看他，等得心都快慌了。
　　当下，已是有几分可怜巴巴道：【哥哥，你真的不来吗？】
　　【我等你很久了。】
　　康鸢反应了一下，视线重新落在【一剑霜寒】刚才那条带着奇怪颜色的消息上，到了这时，才意识到什么。
　　咦……
　　那竟然不是一条垃圾链接吗？
　　【一剑霜寒】在这个印记里？
　　康鸢不是修仙界土著，对于法宝灵宝的了解也不多，尚未意识到“幻梦蝴蝶”的功能和存在。
　　可既是【一剑霜寒】希望他能点击进入，康鸢便自然不介意顺从寒寒的意思。
　　康鸢手指点在对话框的印记之上，轻轻按下。
　　这一瞬间，既没有放在心上，也没有思考太多。
　　不想就是这轻轻一点，一阵强光忽然将康鸢吞没，康鸢只觉得整个人好像被卷进了一阵风中，不痛，轻飘飘的。
　　再接着，好像只过了一瞬间，又好像过了很久很久，等视野清晰，康鸢手上的玉牒已经消失不见，他低头看自己的手，也完全变了副模样——
　　他的手变成了一道有着轮廓的光。
　　形状未变，但完全抹去了一个人类的血肉形态，只剩下光。
　　再看自己身体的其他部分，也都如此。
　　他身处在一片色彩纷呈的浮云之中，以一种面目模糊，只能看见光芒的灵魂形态。
　　这是……
　　康鸢心下受到震动，忽听身后有人唤道：“哥哥。”
　　那道声音不是往日通过对话框传递的文字，而是真正的声音，但不像是通过空气传过来，而是直接作用在康鸢的识海之中。
　　康鸢自己有灵剑，还有系统，都进行过脑中对话，可这道声音却完全不同，响起的时候，康鸢的神经流淌过战栗感，好似最隐秘的灵魂深处被人触摸到，脑中一阵一阵地颤抖。
　　他努力去听这道声音，偏怎么都无法完全辨析出到底是什么音色。
　　只觉得是个少年的声音，清朗，单纯，很好听。
　　这是……寒寒？
　　康鸢循声回头，在他身后的不远处，正站着另一道光影。
　　那身影的状态和康鸢相似，没有面貌，只有灵光，可即便如此，也能从他灵魂的形状分辨出他是个少年。
　　而这位少年，光芒的颜色简直漂亮得过分。
　　在这种彼此灵魂几乎要形成光污染的情况下，【一剑霜寒】的灵魂依然异常地干净，他的灵光是一种空灵高贵一尘不染的白，好似一眼就能看透。
　　以至于让人无法相信，世上竟然真的有如此赤诚的灵魂。
　　“……好漂亮。”
　　康鸢还以为是自己不小心说出了口，不想那少年灵魂忽然向他靠近过来，声音紧跟着响起。
　　“哥哥，你的灵魂真漂亮，就像一潭水。”
　　哥哥两个字落在纸面上没有什么，当近距离传入脑中却完全不同。
　　康鸢回过神来，目之所及，是一道几乎令他不敢直视的美丽灵魂。
　　到了这时，被寒寒这么一叫，他终于惊觉这到底意味着什么。
　　康鸢精神震动，想开口，不想眼前一晃，一切忽然又恢复为现实，他被那个空间给弹了出来。
　　“……”
　　进入也好，出来也好，一切都太快了。
　　康鸢整个人都不太好，一时怔在原地。
　　【一剑霜寒】的消息紧跟而来，有些焦急：【哥哥？你怎么走了？】
　　康鸢还在混乱，可混乱之余，不知道为什么，忽地莫名其妙地想到一件事：原来寒寒长得这么高。
　　看起来竟比他还要高一些。
　　……真意外。
　　好大一个寒寒。
　　正想着，玉牒又响起来。
　　【一剑霜寒】似是找到了原因：【好像是灵魂震动太大，幻梦蝴蝶撑不住。】
　　【不过没关系，还有两次机会。】
　　他呼唤道：【哥哥快来！】


第48章 谁动心我不说
　　康鸢：“……”
　　来了。
　　是要来的。
　　不过这次和刚才茫然不知就敢胡乱点击的情况不同, 康鸢不再震惊，心情又激动又复杂。他无须去特别注意，也能感觉心脏跳动的频率相比之前猛烈许多。
　　果然还是紧张。
　　康鸢再度点下印记, 重新睁眼, 之前出现过一次的场景再次浮现。
　　这次, 省去了四处张望寻找的时间，他一抬眼, 便看到那道光影, 近在眼前。
　　康鸢难以描述此刻的心情，轻声唤道：“……寒寒？”
　　听到他的声音, 【一剑霜寒】也很激动。
　　大概是等了他很久, 看到他时，【一剑霜寒】灵魂上的波动无法掩饰，欢欣鼓舞, 光芒一直在闪, 说话也像连珠炮一般——
　　“哥哥？！
　　“你声音好好听。
　　“灵光也好温柔。
　　“你个子比我想的小。
　　“还好年轻！”
　　他听起来高兴极了, 连带着康鸢也缓解了很多紧张感, 变得情绪高昂起来。
　　只是毕竟康鸢之前没有过看到别人灵魂的经历，总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匆匆看了【一剑霜寒】的脸一眼, 马上移开视线, 道：“年轻吗？也对。”
　　这话说得有点语无伦次, 也没有太集中精神。
　　但落在勾寒云耳中, 却是得到了认证，震撼得不得了。他是真的从没想过【学海无涯】年纪这么小, 哪怕【学海无涯】和他说过年龄他也不信。
　　可一个人的灵魂又作不了假, 看眼前的模样, 实在是……
　　勾寒云多看两眼，又看呆了。
　　他从来不会掩饰心中所想，看得心神动摇，便直勾勾赞美道：“哥哥，你怎么这么好看呀。”
　　“……”别夸了，别夸了。
　　康鸢早就习惯了别人夸他的相貌，但像【一剑霜寒】这样夸他的灵魂的真是不多，尤其这少年身上传来的感情直白又真诚，一点水都没有掺。
　　太热情了……
　　越发叫人不知该怎么反应。
　　康鸢更忍不住移开视线，避开【一剑霜寒】的目光找话道：“对了，现在这是……”
　　勾寒云费了些力气才回神，解释：“这是幻梦蝴蝶。”
　　说完，他主动给康鸢解释了一下原理，说明了两人这一次相见背后隐藏的高难度，展示了一下他为这次见面而默默付出的一番心意。
　　康鸢对神魂见面一直没什么概念，还以为修仙界的高阶层都这么玩，只有他不懂行情，不想听了以后才发现并非如此。
　　就和他原本了解的常识一样，神魂见面其实非常难，而且风险极大，因为神魂状态的灵魂失去了肉身的缓冲，一旦受伤，会直接伤到根本。
　　也就是说……
　　康鸢停住了，随后忽然感觉一股情绪上头，惊得他险些出声。
　　那【一剑霜寒】到底是怎么敢的呀？！
　　这哪里是有可能会被骗钱？命都可能被骗走！
　　康鸢又急又气：“你胆子怎么这么大，万一我不是什么好人——”
　　【一剑霜寒】忽地将他的话打断，理所当然道：“可你是哥哥欸，有什么大不了？”
　　话语之外，隐藏的是他对康鸢全方位不设防的信任，康鸢心头一动，竟是半天都说不出话。
　　好一会儿，他又感动，又无奈，只能揉揉额头，叮嘱：“那绝对不要和其他人再做这种事。”
　　【一剑霜寒】：“只能和哥哥做？”
　　康鸢：“对。”
　　【一剑霜寒】想了想，感叹：“想不到哥哥这样霸道。”
　　说着，他又补充：“嗯，我好喜欢。”
　　“……”他一说喜欢，康鸢心中奇妙的感觉便又冒出头来。
　　许是少年的声音太近，又许是【一剑霜寒】的身高对他形成了压制，他忽然无法再把对方当成孩子来看，莫名地觉得……
　　有些招架不住。
　　【一剑霜寒】还没停下，又接着补充：“不过我本来也不会和其他人做这种事。”
　　他盯着康鸢，明明看不清容貌，给人的感觉却是眼神闪亮，万分专注：“我只想见哥哥一个人。”
　　“……”这真的不行，康鸢再次转移话题，“幻梦蝴蝶是不是很贵？”
　　勾寒云想了想，道：“还好吧？”
　　虽然是不可逆的消耗品，但只要多花几亿灵石也能买到。
　　康鸢不是很相信，想再问一下，偏这时，【一剑霜寒】像是终于忍不住要开始正式谈话一般叫道：“哥哥。”
　　康鸢心一紧，再没办法游移视线，抬头。
　　【一剑霜寒】眼巴巴地看着他，跃跃欲试道：“贴贴？”
　　“……”
　　贴贴是他们之间常见的打招呼方式，两个人不知已经在对话框里贴过多少次。
　　但这次，康鸢完全不能自然地回应，他站在原地，忽地急中生智，提议道：“不能贴贴，贴贴密接。
　　“我看我们还是来握手吧！
　　“对对，还是握手好！”
　　勾寒云还没听过这个，疑惑：“握手？”
　　康鸢马上解释：“就是两个人互相握住手掌，来打招呼。”
　　【一剑霜寒】：“我没握过。”
　　康鸢：“那正好，就当值得纪念的第一次。”
　　说完，康鸢感觉这话好像有点奇怪，但很快将想法排出脑海，尽量自然地伸出手，主动道：“来。”
　　面对这样的邀请，勾寒云自然不会拒绝，两个人手掌相碰，挨在了一处。
　　这一刹那，康鸢本想笑一下。
　　可就在那触碰到的瞬间，一种过电一般的感觉从【一剑霜寒】触碰到的位置狠狠扎进灵魂，仿佛狂泻的山洪，涌入四肢百骸。
　　身体每一处，每一个部位，就连灵魂的缝隙也好像被冲刷而过，致使他颤抖起来。
　　像被雷劈了。
　　但根本不会痛。
　　甚至正相反，简直是一种能让人短暂失去意识的可怕愉悦感。
　　康鸢飞快地撇开【一剑霜寒】的手，就这么一秒，他的灵魂变红了一些，竟好似要沸腾起来。
　　勾寒云和康鸢体感相同，放开手之后，灵魂仍在持续发烫。
　　他疑惑地想：这就是握手？
　　……好激烈啊。
　　双方一时都没声音，这番变故完全超出了康鸢的预料。康鸢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总隐隐觉得刚才似乎发生了某些很了不得的事情。
　　半晌，还是勾寒云先回神道：“赶上了。”
　　康鸢道：“什么？”
　　“春光节，现在是最后几个时辰。”
　　要这样说，确实赶上了。
　　康鸢点头，同时观察着寒寒周边的空气，有几分好笑：“和我过春光节，有这么开心吗？”
　　【一剑霜寒】：“开心。”
　　明明和道侣过会更开心，他的寒寒虽然长得高大，性格到底还是孩子。
　　想着，康鸢道：“可惜没有许愿树。”
　　这话提醒了勾寒云，在幻梦蝴蝶的空间里，环境其实可以由人来掌控，只要灵力够强，便能改变周围的景象。
　　勾寒云即刻挥手，在两人的前方构造出一道巨大的树影，然而他的灵力虽然够强，建模的水平却不过关，许愿树被他堆得歪歪扭扭，不大好看。
　　康鸢看在眼中，摸到了一点窍门，伸手一挥，帮他把树扳直了。
　　能做到这点，证明在幻梦蝴蝶看来康鸢的灵魂力量比他要高，勾寒云一时赞叹：“哥哥，你好厉害。”
　　康鸢常听他这么说，摇头：“我哪有那么厉害，寒寒，你总把我想得太高，以后看到我本人会失望的。”
　　勾寒云看向身边的漂亮影子，同样回答得很认真：“永远不会，哥哥的厉害，我最清楚。”
　　“……”
　　果然一和寒寒在一起，什么忧愁都没了，就连见到洛天盘后残留在心中的急躁感也被磨平许多。
　　康鸢闭上眼，道：“许愿吧。”
　　没有彩签，两个人便跳过了这个环节，结束后，康鸢询问道：“寒寒许了什么？”
　　【一剑霜寒】回答：“下一个春光节还要和哥哥一起过。”
　　康鸢听得心都软了，正想着，【一剑霜寒】反问道：“哥哥许了什么愿？”
　　康鸢：“……”呃。
　　他许愿能再进一次茧房。
　　两者一对比，可谓相当之惨烈，康鸢头上又多了一顶“无情人渣”的帽子，愧疚心都飙了出来。
　　幸而【一剑霜寒】并没有追究，因为幻梦蝴蝶再次传来了震荡，第二次的使用时间到了。
　　康鸢有些惊讶：“……好快。”
　　真的好快，勾寒云还完全没有和哥哥待够，他急忙望过来，趁着最后的时间道：“哥哥，谢谢你能来。”
　　康鸢感动：“嗯。”
　　勾寒云：“还有一次机会，那我们明天再见？”
　　康鸢：“可以。”
　　说话间，空间震得更加厉害，双方都有了被弹出去的趋势。这当口，【一剑霜寒】再次开口，语调里有些欲言又止：“哥哥。”
　　康鸢感觉他有话要说，纵容道：“怎么了？你说。”
　　【一剑霜寒】再三酝酿，期待地问：“我们能再握一次手吗？”
　　康鸢：“……”
　　【一剑霜寒】并不想放弃，商量道：“好不好？就一次？”
　　康鸢：“……”
　　“哥哥？”
　　“……”
　　“求求嘛。”
　　“……”
　　求求两个字都说出来了，天底下哪还有人能拒绝寒寒。
　　康鸢僵了一会儿，握了！
　　自然，后果也是非常明显。
　　等康鸢重新回到房间之时，别说灵魂，刚魂魄归位的身体也跟着一阵一阵地激灵，肉眼可见的皮肤部位全都泛上红色，好似被煮熟了一般。
　　康鸢试图站起来，脚却在发软。
　　这么大的后劲，就算是再不懂常识，也能发现出不对劲，康老师逐渐确定了某个可怕的猜想，抖着手翻出玉牒，搜索了一下“神魂接触”等字眼。
　　几秒钟后，一个大大的“神交”出现在了他的屏幕上。
　　康鸢：“……”


第49章 谁动心我不说
　　康鸢陷入精神地震之际, 另一头脱离幻梦蝴蝶的勾寒云则处于一种轻飘飘的，类似于微醺的状态。
　　好开心。
　　可太开心了。
　　和哥哥见面开心，听到哥哥的声音开心, 和哥哥一起许愿也开心。
　　所有的一切都很棒。
　　还有那做过两次的握手, 回忆起来更是令人心情舒畅, 勾寒云整个人都晕乎乎的，只觉得自己还能来两回。
　　勾寒云一面惋惜, 一面高兴, 看着天上的月亮，都觉得特别圆满。
　　他回忆着一晚上的经历, 忍不住回想【学海无涯】的样子, 那道漂亮剔透的魂魄就像是印在他的脑海，轻易想起，挥之不去。
　　这世上有多少人能看到哥哥的灵魂？
　　恐怕也只有他才知道哥哥的灵魂有多好看。
　　勾寒云美滋滋地想着, 正欢乐间, 之前长姐的话冷不丁闪过他的脑海, 好像好端端的忽然踹了他一脚。
　　勾灵波：男人很多时候要求多, 最后还是喜欢长得好看的。
　　“……”
　　勾寒云顿住，皱眉, 完美地被内涵到。
　　他感觉有点微妙, 又有点不服气……这应该不是一回事吧？
　　虽然他的哥哥长得好看, 可这不是外在美, 是内在美, 完全不一样。
　　再说了，他本来就很喜欢哥哥。
　　勾寒云放空心思, 翻了个身, 不再去想。
　　可没过一会儿, 勾灵波的声音又在他脑中响起来，念咒一样：男人就喜欢好看的喜欢好看的喜欢好看的。
　　“……”
　　勾寒云登时一个原地空翻跳起来，再也不想睡了。
　　…………
　　这一晚上，勾寒云非常复杂地失眠了。
　　翌日去送勾灵波离山，正好贡献了一副神情空白全程走神的状态。
　　勾灵波看在眼中，生怕自己这个倒霉弟弟一眼看不住会掉沟里捞不出来，她无奈敲了敲勾寒云的后脑勺，担忧道：“我怎么觉得你更呆了？”
　　勾寒云努力集中精神，看向长姐：“还不是长姐的问题。”
　　勾灵波：“……”
　　勾灵波哭笑不得：“我又怎么你了？”
　　勾寒云回答得很认真：“你让我怀疑自己的品格不够伟大。”
　　勾灵波：“……”
　　好家伙，勾灵波从牙缝里吸了一口气，差不多静了两秒，总算冷静下来。
　　她习以为常地转移话题，道：“对了，昨天我走后，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说来她当时只顾着吐槽，没太注意，后来回去把自家幼弟的反应和说辞都过了过脑子，才意识到当时勾寒云描述的喜欢对象的条件虽然迷幻，但有很强的指向性，就好像在描述一个已经存在的人。
　　这样一想，事情就很大条。
　　勾灵波：“你是不是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勾寒云没有回答，神情间却泛出一种细小的得意感，似乎光是这个人的存在就已经让他很想要炫耀。
　　勾灵波看破他的反应，心里一惊，越发担忧起来。
　　……不是吧，真有了？
　　从她打听到的情况来看，勾寒云如全家所预料一直在仙宫里独来独往，排除掉根本没有的其他选项，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勾寒云自己提过的那个“朋友”。
　　勾灵波对这个人完全不了解，却很了解自己的弟弟，她登时忧心忡忡：“寒云，灵石那种东西，被骗多少都无所谓，但要是被骗了感情——”
　　勾寒云截断她的话，不赞同道：“哥哥不会骗我的感情。”
　　哥哥都叫上了？还是个男的？
　　勾灵波更加惊讶，提醒：“道侣和朋友可不一样，我倒不是针对性别，毕竟这修仙界无奇不有，可你也知道，你很特殊，真的要小心才好。”
　　勾寒云听得奇怪，提问：“道侣？”
　　勾灵波也停下：“不是吗？”
　　这个问题问住了勾寒云，勾寒云没有否定，也无法赞同。
　　他答不上来。
　　确切地说，他根本不懂道侣和朋友之间的情感区别在哪里。
　　从一开始，他就知道自己很喜欢【学海无涯】，而喜欢就是喜欢，有这份感情就够了，其他都不重要。
　　直到被勾灵波这么一问，勾寒云才终于思考了一下。
　　可惜只靠他自己到底得不出结果，勾寒云询问道：“究竟什么是道侣？和朋友又有什么不同？”
　　勾灵波：“那区别可就大了。”
　　勾寒云：“比如？”
　　勾灵波：“若是道侣，便会有很强的独占欲，朋友之间虽然有时也会有类似的感觉，但绝不可能同日而语。若是道侣，你会时刻惦记对方在做什么，想和对方在一起。
　　“还有，会想和对方亲密，一直黏在一起。”
　　勾寒云：“亲密？怎么亲密？”
　　怎么亲密是个无法描述的话题，尤其勾寒云的神情好像个不知世间险恶的小狗，勾灵波更不好详细说，她只道：“等你遇到那个人，到时候自然就懂了，忍不住的。”
　　勾寒云思索了一会儿，感觉自己看透了长姐的故弄玄虚：“……其实你也不懂对吧？”
　　勾灵波：“……”
　　勾寒云以为自己说对了，微笑：“哼，我就知道。”
　　“……”
　　勾灵波忽然不想和他接着聊了。
　　…………
　　送走勾灵波以后，勾寒云并未停留，很快回去了自己的住处。
　　不料回去的路上，竟遇见一位威严的师长——那位几天不见的孟掌教。
　　勾寒云一点都不怕老师，见着孟青继续横着走。
　　那副傲气的模样看得孟青眼皮子一跳，出声叫道：“勾寒云！”
　　勾寒云停下来，脸上飞出俩字：有事？
　　“……”
　　孟青倒也不算有事，只是勾寒云平日的作业做得稀碎，上课经常睡觉还以为他没发现，他为此不得不提醒一二：“这两日过去，开课的第二天就是春日大比，没忘记吧？”
　　勾寒云应道：“没有。”
　　若真没有，那还算长心。
　　孟青的脸色缓和了一些，他有意叮嘱道：“好好复习，若是考不好，剩下几个月少不了要加课，你愿意加，我可不愿，莫要给师长添麻烦。”
　　这些叮嘱透着一种另类的关心，勾寒云点头应下，充分展示出一种孺子可教的乖巧感。
　　孟青看了一会儿，确认勾寒云是真的听了进去，这才挥手道：“走吧。”
　　说话的同时，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也是……这勾寒云平时再怎么不着调，面对如此重要的春日大比，想来也应该会放在心上，倒是他太操心了。
　　既然如此，便不用再浪费时间。
　　孟青转身便走，不想勾寒云反而出声叫道：“孟掌教稍等，我有个问题想要请教。”
　　勾寒云会问问题简直是太阳打西边出来，孟青一时稀罕，连语气都温和下来：“问。”
　　勾寒云酝酿了一会儿，试图寻找问题的根源。
　　好半天，他终于正色道：“那个……春日大比都考哪几科啊？”


第50章 谁动心我不说
　　“……”
　　孟青也不和勾寒云说话了。
　　勾寒云连续两次被人聊天中途甩掉, 并不是很在意，除了哥哥，从小到大遇到的其他人经常做这种事, 勾寒云视之为日常。
　　既是日常, 自然影响不到他的心情。
　　勾寒云不仅不忧郁, 心情还很好，离住处越近, 就越开心, 原因也简单——他眼见着又可以找哥哥聊天了。
　　两人昨天约好了今天再次见面。
　　勾寒云很是期待，到房间以后, 先耍了几个时辰反骨, 等夜晚一到，便立刻准时准点打开玉牒，一分钟也不耽搁。
　　【一剑霜寒：哥哥！】
　　【一剑霜寒：点击下方印记, 重温火热一夜。】
　　然而和他等待良久的情况不同, 他守候许久的【学海无涯】并没有点击进来, 反而回复：【……抱歉, 今天不太行。】
　　勾寒云马上询问：【为什么？】
　　对方沉默。
　　勾寒云等着等着，不由失落下来, 接连发问：【哥哥？今天很忙吗？】
　　【有事要做？比寒寒还重要的事？】
　　【我们不是说好了吗？……为什么呀？】
　　为什么？
　　天真的寒寒哪里知道为什么, 可对于康鸢而言, 实在清楚得一目了然。
　　见面？不可能的。
　　他哪还有脸见寒寒？？！
　　到现在为止, 读消息的康鸢已经做了漫长的忏悔。
　　可已经过去了一整天, 他还是完全无法接受现实。
　　事情发生以后，康鸢便立刻查过了“神交”的定义, 严格意义上来说, 神交并不算真正的搞黄, 但仔细了解会发现，神交比搞黄还要可怕一万倍。
　　所谓神交，即灵魂的接触，从来不是点到为止，但凡相碰，就会在对方的灵魂里留下刻印，交换一部分灵光，融合进对方的身体，永远都分不出来。
　　许多感情深厚的道侣，终其一生都不敢尝试神魂交融，康鸢倒好，自己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就敢主动邀请对方，还做了两次。
　　两次！
　　寒寒还是个孩……还是个少年啊！
　　康鸢震惊，愧疚，羞耻，到现在也缓不过来，别说再次和【一剑霜寒】灵魂相见，光是隔着对话框聊天，他都有种深深的负罪感。
　　于是强撑精神，艰难回道：【……真的不方便。】
　　【一剑霜寒：无论如何都不行？】
　　康鸢：【不行。】
　　【一剑霜寒：……】
　　虽然不知道要拖延到何时，但康鸢还是宛如渣男一般道：【要不下次吧，好不好？】
　　【一剑霜寒：……】
　　康鸢：【寒寒最乖了。】
　　寒寒陷入沉默，没有流泪猫猫头，但无声胜有声，失望和委屈几乎能隔着玉牒把康鸢淹没。
　　康鸢的愧疚无限加倍，心都快化了。
　　见是真的不能见，但康鸢如何舍得让寒寒伤心，他努力地寻找话题，试图缓解【一剑霜寒】的情绪，同时转移注意力：【寒寒没什么事要做吗？】
　　怕【一剑霜寒】多想，康鸢马上补充道：【我的意思是，如果有什么要做的事情，我可以陪你一起做。】
　　【一剑霜寒】心情还是不好，闻言总算有所缓和，思索后，道：【有哦。】
　　康鸢：【什么？】
　　勾寒云脑中闪过孟青的黑脸，回复：【学习。】
　　这倒是完全超出了康鸢的预料，两人认识至今，从没有谈过学习的话题，从【一剑霜寒】平时的状态来看，康鸢还一直以为他没有进入校园。
　　莫非是自学？还是他判断错了，寒寒其实也在学校？
　　康鸢询问：【做题？】
　　【一剑霜寒：算是。】
　　康鸢：【算是？】
　　【一剑霜寒：想做，但做不出来，完成一半，所以算是。】
　　“……”
　　说得好，丝毫没毛病，康鸢想着，脑中忽然一动，猛地想起一件之前完全没想过的事。
　　说起来，寒寒是十五岁。
　　十五岁若是学习，那他们两个人的课程岂不是差不多？
　　康鸢隐隐发现了什么，但一时顾不上，先顺着心情问道：【要不问问我？】
　　【一剑霜寒：可以吗？】
　　康鸢：【当然可以。】
　　和老师问问题，专业再对口不过，虽然康鸢是个外来者，并不能保证自己一定会，可对于回答问题，康鸢真的非常乐意，DNA都动了。
　　好久没给人讲题，康鸢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来吧。】
　　等了几秒，【一剑霜寒】并没有反应。
　　康鸢：【？】
　　康鸢：【来啊。】
　　【一剑霜寒】还是没动静。
　　康鸢：【是不是自己做出来了？】
　　【一剑霜寒】顿了顿，回答：【不是，我想不起来题目是啥。】
　　康鸢：【……】
　　康鸢：【那……要不要先翻翻笔记？】
　　【一剑霜寒：什么是笔记？】
　　“……”
　　话题结束了。
　　康鸢原本还想着问些什么，被【一剑霜寒】这么一打岔，一下子全忘了。
　　他只能安慰道：【学习这种事不用急，做题本来也得循序渐进，对了，你要是实在做不出来，我可以教你一个小办法。】
　　【一剑霜寒：什么办法？】
　　康鸢：【拿到题以后，甭管会不会，先写个“解”字。】
　　这还当真没有听过。【一剑霜寒：为什么？】
　　康鸢：【单纯地浪费一下时间，以防自己一个字都写不出来太尴尬。】
　　勾寒云过脑子想了想，在这个小细节里看到了大智慧：【不愧是哥哥。】
　　【一剑霜寒：学会了。】
　　“……”还学会了，学会什么呀，康鸢自然是开玩笑的，不承想这话寒寒都接得上来。
　　他很快收住神情，纠正：【不是，写“解”字以前是为了格式，现在不妨当成一种仪式，你想，说不定写完了，就冷静下来，想起怎么做题了，对不对？】
　　勾寒云不知道对不对，只觉得哥哥文字里透露的语气特别温柔，温柔得让他想起了哥哥的声音，想起了哥哥说话的语调。
　　他心里有些异动，到底还是很想念对方，不由回忆道：【哥哥，昨天晚上……】
　　刚发出去，对面的哥哥像是被人踩住了尾巴，突然：【啊——】
　　“……”勾寒云奇怪，没看懂，停了下，继续，【我们两个……】
　　【学海无涯：嘶——】
　　勾寒云：【那次握手……】
　　【学海无涯：唔——】
　　“……”
　　勾寒云顿住，终于忍不住问：【哥哥？】
　　康鸢也不想这么奇怪，可他实在听不得有关昨天晚上的任何事情。
　　眼见着【一剑霜寒】这位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失去珍贵第一次的少年要再次开始回忆，他终于忍无可忍，脸皮发烫地制止：【真的不行，不可以色色！】
　　勾寒云：“？”
　　……什么是色色？
　　【一剑霜寒】不太理解色色的具体意思，询问道：【你说握手吗？】
　　终于还是谈及了这个话题，康鸢避无可避，只能面对道：【对。】
　　【一剑霜寒】仍是不解：【我们不可以握手吗？】
　　康鸢：【是的。】
　　【一剑霜寒：以后都不可以？】
　　康鸢：【都不可以。】
　　勾寒云完全不理解：【……为什么？】
　　康鸢实在不好意思解释昨天那件事情的特殊性，只含糊道：【是我想得太少，昨夜太唐突了，握手其实是一件很私密的事情，不能随便做，朋友之间绝对不行，最多只能和道侣做。】
　　朋友不行，道侣却可以？
　　道侣……又是道侣？
　　勾寒云本来只是不解，可听到这个说辞，忽然间蹙起眉。
　　只能和道侣做？
　　不能再和他做？
　　勾寒云忽然出言：【我不要哥哥和其他人色色。】
　　“……”康鸢一时无奈，匆忙补充：【我没有要和其他人色色。】
　　康鸢：【但我也不能和你色色。】
　　康鸢：【……话说我们还是不要再提色色这两个字了。】
　　脸皮真的要被戳破了。
　　康鸢有心在解释，不想话到了勾寒云那边，勾寒云更不好了。
　　好气啊……为什么不能和他色色？
　　因为他不是哥哥的道侣？
　　可哥哥现在只是没有道侣，将来有了道侣，岂不是还会和其他人色色？
　　勾寒云心里有些不舒服，他不知耗尽了多少运气才碰到哥哥这么好的人，最近想想，总觉得前几年天天撞树都是为了遇到哥哥在攒机缘。
　　而现在将来的道侣人还没出现就已经把他在哥哥心里压成了老二，万一某天哥哥真找到了道侣，那他……
　　勾寒云有些情绪低落，诸多想法像是流星一样砸落，电光石火之间，有一道想法猛然劈进头脑。
　　他突兀地询问：【哥哥，我就不能当你的道侣吗？】
　　话说出口，仿佛醍醐灌顶，有什么东西打通了他的意识。
　　有一道勾寒云之前没有发觉的大门向他露出缝隙，彻底透出了令人豁然开朗的一角。
　　他幡然醒悟，想：是啊……他做哥哥的道侣不就好了吗？！
　　他原本就是这么喜欢他，根本不想将他分享给任何人。
　　这瞬间，之前和长姐聊天中的许多话语也随之流入他的脑海，同样不断提醒着勾寒云，印证着那点藏不住的私心。
　　独占欲，亲密欲。
　　……原来如此。
　　勾寒云打通了灵窍，一下子明朗起来，重新有了精神，继续打字：【哥哥，我来做你的道侣！怎么样？】
　　康鸢：“……”嗯……怎么样。
　　其实不是很理解。
　　那个……
　　就那么想色色吗？


第51章 不管就要网恋
　　在那之后, 两人的对话不久便结束了。
　　结束前的最后一句，是【一剑霜寒】的消息：【哥哥，你考虑一下。】
　　简单一行字, 直接给康鸢看得寂静许久, 不知道说什么, 过后，更是哭笑不得, 越想越无奈。
　　他考虑什么呀？
　　先不提这话题来得太过顺水推舟本质上毫无边际, 只说【一剑霜寒】的年龄，他还是个彻头彻尾的少年。
　　大写标红, 未成年。
　　康鸢摇了摇头, 有几分想笑，到底不能将那所谓的“道侣”发言放在心上。
　　但同时，心里倒也有几分感慨。
　　寒寒实在是个心直口快爽朗正直的直球达人。
　　现在就已经这么让人容易心生好感, 再过几年, 真不知会有多了不得。
　　一边想, 康鸢一边收回自己的精神, 重新在灯下坐直身体，放下玉牒, 换上课上做的笔记——
　　还真是【一剑霜寒】提醒了他, 过几日有一场春日大比, 不仅寒寒, 他自己也要用心学习一下才好。
　　…………
　　只要开始学习, 时间总是过得很快。
　　接下来两日，康鸢并没有再进行移动, 一直待在自己的院子里, 每天看书复习练剑。
　　其间, 他和寒寒也一直保持着联络，但只局限于互道早安和晚安，对话减少了不少，康鸢正好忙于日常，倒也没怎么在意。
　　除了寒寒，其他值得一提的还有近日苏醒过来的系统。
　　自从扫描到洛天盘的系统之后，这位胆小的寄居者硬是在康鸢的识海里龟缩了整整两日。
　　好不容易冒出头来，康鸢正好和它探讨一下。
　　【说来那日在对方察觉到你之前，你先察觉到了它，这是不是证明，其实你的探察范围比它要大？】
　　系统想了想，承认：【确实，我的手更长一点，耳目也更敏锐，但它的身体比我强壮，一拳就能捶死我。】
　　康鸢：“……”好比喻，怪传神的。
　　这便是说，只要保持一定的距离，系统可以做到让康鸢先确定对方的位置而不被对方发现。
　　可是光是如此，远远不够。
　　洛天盘这个人一看便不是善类，只要有一点点被他发现康鸢体内也有系统的可能性，事态必然会变得非常麻烦。
　　康鸢认真考虑了一会儿，询问：【如果我给你再画两个防护阵，将你完全隔绝，有没有可能让其他系统当面也探不到你？】
　　系统并不确定，但它对康鸢的能力万分信任，当下便道：【能，我觉得肯定能！】
　　可这样一来，又有了新的问题。
　　即如果做到了完全隔绝，那么康鸢本人也将无力再将系统放出去。
　　系统虽然可以安全，可也将和康鸢永久绑定，同生共死。
　　康鸢已经被动地使用了系统进行修炼，算是做出了自己的选择。但系统如何选，他还是要问一问。
　　【你是数据流，生命是永恒的，但如果决定了接受我的保护，就会完全寄生于我，生命有了终点和时限。】
　　系统平时一直很活泼，此刻少见地安静了一会儿。
　　随后，它认真道：【没关系。】
　　它自己其实也想过，它确实是因为求生才萌生出了强烈的自我意识，但是它真正对抗的并不是死亡，而是自己错过的时光，恨自己从来没有好好地活过。
　　而怎么样才算好好地活着，它现在已经知道了。
　　它待在康鸢的识海里，安全舒适，除了为康鸢传达灵力，其他时候，康鸢对它从来没有利益要求。
　　而且，他还对它非常温柔，会和它说话，有很多异世界的见闻愿意和它分享。
　　这里甚至还有两个一冷一热的室友，虽然暴躁爱吓唬人，却愿意带它一起玩。
　　这样的热闹，哪怕只有几十年几百年，也比在其他宿主身体里冷漠地当几辈子工具要好多了。
　　即便康鸢寿命短暂，它也愿意在这段短暂的时光里做几天无忧无虑的小统子，更何况一看康鸢的实力，便能看出他不是池中之物，寿命不可能会很短。
　　不说上千，几百年总是有的。
　　太够了。
　　由是一人一统就此达成约定。
　　得到了康鸢增加保护罩的保证之后，系统也终于有了自己的家，高兴得不得了，粉笔和教鞭被它烦到，当场把系统隔着阵法当球似的踢来踢去。
　　康鸢默默扛起了新增的家庭重担，最后想起一事，道：【对了，当洛天盘的系统出现时，我听见它说自己编号是001，你在裴秋水体内的时候，似乎也说过自己是003号系统。】
　　系统闻声停住啜泣，有些惊讶：【是吗？】
　　康鸢：【这个编号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系统自己也想不起来：【不知道，不过说不定……我们是同一个人创造的。】
　　康鸢没有再问，但同时，心里也升起疑问。
　　假如是同一个人创造的，这个系统记不起男女的人会是谁？
　　还有，系统有001和003，莫不是在这修仙界某个角落，还有个没露面的002？
　　…………
　　抛却这些，两天的时间一闪而过。
　　假期结束之后，除了裴秋水以外的剩余学子齐聚一堂上了一天课，又过一日，作为云上仙宫重要关卡的期中考试春日大比终于如约而至。
　　考试的这天，乃是最好的春日，春光融融，空气里散发的都是珍贵花木的清香。
　　然而仙宫里的气氛却像是笼罩着一层阴云，一大批一大批的少年修士好像失去了喘气的能力，个个如丧考妣，面如死灰。
　　春日大比！
　　比个粑粑！
　　和当初开课考试时所有人都憋着一口气要竞争前三名的情况完全不同，完全没有学子期待这场春日大比。
　　倒不是春日大比的头三名奖品不够丰厚，事实上，春日大比的奖励比将来结业考试的时候还好，还会获得伴随学子一生的教师评语。
　　若是教师的评价高，将来步入修真社会，想拿什么offer都是所向披靡。
　　然而同样是这场考试，竟然是一场没有任何实操活动的全笔试。
　　所有人都会被关在殿里做题，若是成绩太差，接下来的三个月会被疯狂加课，直接影响到结业离宫的日期。
　　笔试啊！
　　就之前上的那些跟天书一样的理论课，谁能考得过？
　　别说想争前三名和好的教师评语，光是要逃避加课，就足够在场的学子们焦头烂额。
　　考什么考？大家一起死得了！
　　一片死气沉沉之中，平时最爱蹦跶的郑九霄都没能幸免。
　　他绕场一周，带回一个更让人群爆炸的消息：“听说了吗，这次负责出题的是王重安。”
　　王重安，三位掌教之中除了孟掌教卫掌教之外的那一个。
　　平时一直隐形，没几个人在意。
　　可一到考试的时候，他就会蹿出来，靠自己一个小指头的力量，把所有学生暴打一顿，并提着耳朵告诉对方：你怎么睡得着的？你这个年纪睡得着觉？有点出息没有？
　　空气变得更令人窒息了。
　　一直到康鸢坐进青澜殿的考场之中，众人还是灰头土脸，提不起劲来。
　　康鸢的考试位置在后排，他等着前面的人把试题传过来，不想还没到手，前面拿到试题的学子们忽然一个个活了过来。
　　有人道：“我靠！”
　　有人道：“我他娘！”
　　有人道：“王掌教疯了！”
　　康鸢听得微顿，试题到手，立刻集中精神低头看去。
　　这次试题一共分为八科十六卷，康鸢先翻出剑修科的审题，只见白纸之上，第一题赫然是：【已知今日天气晴，山顶灵气密度为3，山脚灵气密度为43，山体高度700米，东南风，一位金丹剑修从山脚御剑起飞到山顶，需要吸几口气？在哪个高度吸气？】
　　“……”
　　康鸢一时沉默，接着往下看。
　　第二题：【一位元婴中期剑修决定用飞剑击杀对手，两人距离3000米，对手以900的灵速进行移动，空气中灵力密度为30，湿度为50，有小雨，剑修以灵速3000的初速度扔出灵剑，会击中对方的哪个部位？】
　　康鸢：“……”
　　第三题：【接上题，画出灵剑的没入深度。】
　　康鸢：“……”
　　这题出的。
　　难怪大家会说王掌教疯了。
　　确实疯了。
　　不是他说……
　　这也太简单了吧？！
　　康鸢飞速落笔，一直写到了最后。等考试结束时，他刚刚好写完最后一道题，既没有提前交卷，也没有错失任何题目。
　　不急不忙扫了最后一眼，康鸢将试题递给了来收卷的监考官。
　　今日的主监考官是孟青，收卷时专门看了康鸢的卷子一眼。
　　在这之前，孟青已经看过了大多数学子的试卷，眼睛都快被刺瞎了，因此对康鸢抱的期待也不是很高，毕竟王重安出题出得向来天马行空，很少有人能对上他的解题思路。
　　孟青虽然不喜欢王重安的出题风格，却不得不承认对方的出题水平在他之上。
　　正想着，不料冷不丁一看，发现康鸢的卷子上竟然满满当当，一题都没有漏。
　　孟青一时惊讶：“……你全答了上来？”
　　康鸢礼貌地点头微笑：“毕竟都是送分题。”
　　孟青：“……”
　　康鸢由衷道：“王掌教太客气了，果然出题这方面还是得看您。”
　　孟青：“……”
　　孟青脸都黑了，拿上试卷，甩袖而去。
　　康鸢感受着孟青完美的掌控力，不由对孟掌教的敬仰又多了一重。
　　看啊，这就是特级教师的风度。
　　真潇洒。
　　考试彻底结束了，康鸢踏出大殿之时，郑九霄正在殿门口卖速效救心丹，生意非常好，丹药当场被周边的学子们扫荡一空。
　　郑九霄赚了钱，眼泪却忍不住，见了康鸢，立刻开始呜咽：“天啊太难了，这题真的太难了！”
　　康鸢点点头，笑道：“哈哈。”
　　郑九霄被他笑得一愣，又道：“阿鸢？你笑什么？”
　　康鸢也奇怪：“咦……你不是在开玩笑吗？”


第52章 不管就要网恋
　　“……”
　　郑九霄和康鸢两个人同时沉默了。
　　稍后, 郑九霄眼睛里的眼泪干了，内心则是泪流满面，他哭唧唧叫旁边的人：“雪枝！”
　　戚雪枝：“嗯？”
　　白眼睛的雪妖一直都在两人身旁, 不过一整天都恹恹的, 没什么精神。
　　考试之前如此, 现在考完了似乎还是兴致不高。
　　郑九霄只当是戚雪枝考试没发挥好，自然而然地寻求共鸣：“你听见他说什么了吗？”这还是人话吗！
　　戚雪枝：“？”
　　戚雪枝：“没听见。”
　　“……”
　　好样的, 不愧是冷笑话体质的戚雪枝。郑九霄顿了下, 才重新找回状态，哭诉：“他竟然说我在开玩笑, 难道这次的考试不难吗？明明就很难。”
　　戚雪枝这次听到了, 他微微侧头，慎重地思考了一下：“还好吧？”
　　“……”郑九霄彻底愣住，表情管理都崩了。
　　敢情这两个人都是仙宫学神, 只有他一个人被王掌教按在地上摩擦？？？
　　医修自闭了！
　　郑九霄脸垮下来, 康鸢却是找到了共鸣者。
　　和戚雪枝交换眼神之后, 两个人相视一笑, 甚至还想对答案。
　　在一群垂头丧气的学子的映衬之下，康鸢这种与众不同的轻松和随意格外显眼。
　　台阶下的程妙本来已经想走了, 抬眼看见康鸢在笑, 顿时眉毛挑了起来。
　　程妙忽地出声：“有什么值得笑的？你难不成还真觉得自己能拿个头名？”
　　早在几个月前刚开始上课的时候, 程妙就讽刺过康鸢有本事的话就一直拿头名, 这事康鸢其实早就忘了, 程妙自己却一直放在心上。
　　说是坏心，想看人出丑, 绝对没有, 纯粹是属于这个年龄段的小情绪和一时傲气想较劲。
　　如果真的问程妙讨不讨厌康鸢, 答案一定是否定的。
　　可她看不惯康鸢身上那种奇妙气质倒是真的。
　　就像现在，明明是同龄人，明明是她在讽刺康鸢，对方却一点都不生气，反而嘴角微微抬起露出微笑，似乎不仅不在意，还觉得她很有意思。
　　这种成熟的应对姿态，格外容易压人一头，越发让认真在较劲的程妙显得幼稚，像个小女孩。
　　……干嘛。
　　有什么了不起的？你很牛吗？
　　程妙抬了抬下巴，表明自己的态度，很快头也不回地走了。
　　康鸢并未在意，和郑九霄戚雪枝商量过后，三人决定去膳房吃点东西。
　　吃东西本身不怎么重要，主要是为了打发时间，等待下午放榜。
　　云上仙宫的期中考试判卷完毕的时间并不会拖出当天，上午考完，中午全校的掌教和执正都会出动，不到两个时辰，春日大比的成绩便会火热出炉。
　　这样的时间，说快也快，说慢也慢，三人聊聊天，很快便过去了。
　　只是估摸着时间到了快贴榜的时候，郑九霄忽发一种“想到成绩就不会走路”急症，康鸢和戚雪枝不许他临阵脱逃，干脆两人一左一右架着郑九霄，一路拖着郑九霄赶赴“刑场”。
　　郑九霄一路挣扎：“是不是朋友！我们是不是朋友！”
　　郑九霄：“我平时对你们不薄，尔等怎么忍心！”
　　郑九霄：“啊——！！！放开我！！”
　　这场景太过青春，康鸢忍不住眯起眼睛，爽快笑起来：“哈哈！”
　　戚雪枝平时总是笑得像个温柔假人，这会儿也笑得眉眼弯弯，道：“哈哈！”
　　空气里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到达青澜殿前，春日大比的成绩公示榜已经被放了出来，康鸢三人耽误了些工夫，此时榜前已经围了满满当当的人。
　　热闹，喧哗，嘈杂。
　　康鸢对自己的分数心里有数，倒也不怎么着急，只站在人群外，没打算硬挤进去。不想有人回头，看到康鸢，一声轻呼。
　　接着，原本吵闹的人群忽然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像是听说什么值得震惊的事物一般，一股脑地看过来。
　　“……”
　　郑九霄跟着享受了一下被围观的乐趣，不由疑惑。
　　他的眼神其实不怎么好，但随着人群自发地为他们三人让出道路，郑九霄的大眼睛往上一瞥，终于发现了这份“围观”的原因所在。
　　那公布成绩的榜单之上，已经按分数排出了所有人的名次。
　　在全部54名学子之中排于榜首的不是别人，正是康鸢。
　　康鸢，总分780，当之无愧的全宫头名。
　　780分！这是什么概念？
　　他们一共考了八科，总分才800！
　　这还是王重安出的卷子，公认的难度最高，有的时候叫学府的其他掌教和执正来做，也未必能保证自己在考试的时间里会拿到完美的分数。
　　即便历数过去所有的春日大比，康鸢这个分数也是前无古人，直接创下了诸年来最高的分数纪录。
　　郑九霄一下子理解了周围学子们那含着震惊、复杂的怪异情绪。
　　恐怕在这之前，哪怕康鸢拿下过开课考试的第一名，也在沉剑池开出了两把名剑，众人想到他时，依然会在灵泉之体无法修炼的基础上无视康鸢的个人价值。
　　而这一刻，当这个无法撼动的分数摆在眼前，他们终于发现了无论如何都无法忽视的一点——
　　康鸢的头脑太好用了。
　　从一个人的智慧和理解力来看，他碾压了所有的人。
　　这才是真真正正的，衡量一个人类智慧意义上的一场吊打。
　　这一刻，几乎是所有人都在想：康鸢这样的人，竟是灵泉之体。
　　如果他真的跳出了灵泉之体的身份，恐怕就连勾寒云这种天赋超绝的奇才也会逊他一筹。
　　好厉害，是一种平静表面下，翻涌着无边巨浪的厉害。
　　而更令人心惊的是，这样明显的事实，他们竟然到此刻才肯发现和正视。
　　寂静之中，只有康鸢本人在认认真真地看成绩。
　　在康鸢之后，排在第二名的是戚雪枝，总分666，第三名钟铭，总分618。
　　郑九霄在中游，483，而看到最后，康鸢微微一怔，略为意想不到。
　　钉在最后一位的人竟然是勾寒云，总分250。
　　……唔，这分数。
　　康鸢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吐槽。
　　正想着，人堆里憋了半晌的程妙终于忍不住出声，神情怪异地询问道：“780，你到底怎么考出来的？”
　　康鸢开玩笑：“做错两个选择题？”
　　“……”
　　程妙脸一黑，当场被他气跑了。
　　年轻就是有趣，康鸢真笑了出来。
　　郑九霄忽地推他，声音激动：“阿鸢，看那儿看那儿！三位掌教给了你评语！你的试卷也被贴出来了。”
　　试卷是为了给其他的学子进行展示和供他们学习，不值一提，但获得教师评语则是非常珍贵罕见的荣耀。
　　每一届云上仙宫只有一两个学子能有此殊荣，而这一届，同样只有两人。
　　康鸢看过去，他的名字之后，正有一行散发着金光的文字：【怀珠抱玉，不世之材。】
　　这么高的评价，给了灵泉之体，康鸢多少有些意外。
　　而更令人意外的是仅剩的另一道评语并没有给排名第二的戚雪枝，而是给了倒数第一的勾寒云，内容为：【勇者无敌，一身是胆。】
　　一身是胆。
　　细品这几个字，大有一种咬牙切齿的味道。
　　康鸢思维略一发散，联想到那250的分数，忽地冒出一个想法：勾寒云莫不是除了能随便填的选择题，其余题目全交了白卷？
　　……不能吧。
　　场面还是很热闹。
　　郑九霄从自己的成绩里回过神来，不忘对两位好友表示祝贺：“恭喜恭喜。”
　　他话音刚落，钟铭从他身后闪过，冷冷道：“只恭喜旁人，不恭喜我，第三不配入你的眼？”
　　“……”
　　郑九霄不等说话，钟铭便又道：“难怪用不上与我复习，可和第一第二混在一处，也没见你受了什么益处。”
　　郑九霄：“……”
　　钟铭说完走了，留下郑九霄一脸麻木。
　　康鸢看了看他，询问：“不用追上去哄一下吗？”
　　郑九霄登时皱起眉，万分痛苦：“我考成这样子，说不定还要被加课，竟然还要去哄比我考得好能拿奖金的，有没有天理。”
　　康鸢：“真不去？”
　　郑九霄麻木地站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哀叫一声，哭丧着脸跟了上去。
　　康鸢看得只觉有趣，又停留一会儿，随后，他也想起一事，道：“不知孟掌教在哪里？我有件事想和他商量一下。”
　　戚雪枝下午无事，不介意陪他，便道：“一起。”
　　两人随即转身离去，脱离人群之时，正和另外一位姗姗来迟的歪马尾少年擦肩而过。
　　对于勾寒云，彼此都是同窗，平日视野里总能偶然看见，前几日在平原小镇也多有接触，实在不需要多看。
　　可今日不知为何，康鸢瞧见勾寒云，忽然停止脚步，控制不住看了好几眼。
　　……好帅啊。
　　康鸢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但确实就是觉得勾寒云好帅……超乎寻常的俊美，似乎比平时的印象更加登峰造极，整个人近乎笼罩着一层柔光滤镜。
　　他整容了？
　　不对……龙傲天整什么容，仔细去看勾寒云的五官，其实完全没有变化。
　　可为什么会这么……
　　康鸢心中惊讶的同时，和康鸢对上眼的勾寒云也在边皱眉边瞳孔地震。
　　他前几日还和长姐谈过康鸢的容貌，心下也知道康鸢长得不错，可怎么短短两日，康鸢又变得更好看了？
　　不仅仅是无边的美貌，蓝色眼睛变得更加深邃迷人，就连他的皮肤都散发着柔和的光芒，美得像在发光。
　　这真的是人能长的脸吗？
　　也太、太……
　　两个神魂交融过的人对于各自视野中的变化完全不知缘由，最终擦肩而过。
　　勾寒云短暂地茫然了一下，随后收回神，去看自己的成绩。
　　他并未在意周围人的目光，周围的人却都在注意他的举动，刚才勾寒云和康鸢互相对视发愣的场景落在其他人眼中，又在成绩之外掀起了一阵波澜。
　　大家的眼神之中流露出各种信息进行交换：看见了吗看见了吗？
　　他们两个果然……！！
　　早在昨天开始上课的时候，同窗的学子们便已经发现了勾寒云再次升阶之事。
　　勾寒云坦坦荡荡，不加掩饰，并未意识到这一点信息对于其他人而言足以生出多少猜测。
　　从元婴初期升到元婴中期，只用了几日。
　　而那期间，勾寒云刚好和康鸢都在山下，若说其中毫无关联，怕是懵懂小儿都不信。
　　众人早就猜测纷纷，但忙于春日大比，加上勾寒云家室过于能打，又不想直接问惹得康鸢印象不佳，一直忍住。
　　此刻终于有人耐不住心思，叫住勾寒云询问道：“勾世兄，你和康鸢是不是……
　　“是不是……”
　　说是不是已经搞上了实在太粗俗，说是不是已经双修了也没好到哪里去。
　　那人斟酌了好一阵，最终道：“是不是预定了要结为道侣？”
　　光是将他和康鸢提在一起就已经很是奇怪，后面的问题讲完，勾寒云更是完全地不理解。
　　为什么要问他和康鸢？
　　勾寒云毫不犹豫道：“怎么可能？”
　　康鸢是很美貌，美貌得他刚才险些呆住，可他才不是个肤浅的人，勾寒云觉得自己完全可以脱离外在美，欣赏人的灵魂之美。
　　康鸢是很好看，但哥哥更好看呀！
　　何况他已经决定要给哥哥做道侣，康鸢便是再好看，他也不动心。
　　勾寒云想定，很是严肃：“以后这样的话，莫要再说。
　　“和康鸢结为道侣，不存在的。”
　　放下这话，勾寒云不再看其他人的反应，自顾自抬头看他的成绩和评语，250和一身是胆最终并没有让他有什么反应，勾寒云神色淡淡，看完便打算走了。
　　不想便是这时，他偶然向上一瞥，忽然看到了张贴在正中央的榜首康鸢的考试试卷。
　　勾寒云一愣，随后眉心蹙起来。
　　“……？”
　　只见试卷之上，除了填选项的选择题，其他所有的大题第一行都写了一个相同的字——
　　解。


第53章 不管就要网恋
　　“……”
　　勾寒云盯着那个“解”字长久地停住了动作。
　　周边其他人看他一直不动, 审视之下，又尝试搭话：“勾世兄。”
　　这次他们有意略过了灵泉之体的话题，只挑眼前的说：“这要如何是好？若是加起课来, 还有新一轮的补考。”
　　“孟掌教脾气也不好, 少不得要拿人开刀。”
　　其实有勾寒云这个首当其冲的“250”在, 开刀的名额必然非勾寒云莫属。
　　可这番话落下，勾寒云竟依然没有任何反应。
　　“勾世兄？”
　　“勾少爷？”
　　勾寒云被叫了好几次, 这才回头：“嗯？”
　　这反应足以证明他在走神, 其他人只能问他：“……世兄在想什么？”
　　勾寒云没有回答。
　　事实上，他也真的陷入了一片迷雾, 什么都没想。
　　脑袋空了。
　　真的。
　　等他脱离人群, 独自一人走开，这份空白依旧没有被填满。
　　勾寒云自觉自己平时非常机灵，但这会儿就是莫名其妙头脑不转, 怎么运作都运作不起来。
　　他异常地迟钝。
　　怎么回事？
　　遇题不决先写解, 这不是哥哥教给他的方法吗？
　　怎么康鸢也知道？
　　勾寒云皱起眉来, 继续茫然, 一张俊美的脸庞染上了种种奇妙的神色。
　　正想着，有几道身影从远处走来, 像是急着传递什么八卦, 还没接近人群, 便发出声音：“你们听说了吗？刚才康鸢去找孟掌教了！”
　　勾寒云本不爱听人背后说事, 可听到“康鸢”二字, 无意识停下来。
　　那人情绪热烈，接着说道：“康鸢好像和掌教们商量想把这次春日大比的奖品换成重开茧房, 接下来不准备上课了。”
　　年轻的学子们一时议论纷纷, 有着康鸢刚才用成绩带给他们的震撼, 众人罕见地认真分析起来：“他是想再冲一次炼气？可这有用吗？”
　　“毕竟是灵泉之体，体质摆在那里，再进茧房难道就能行？”
　　“话说回来，茧房不是规定了每一年只能开一次，要是破例，康鸢的面子也太大了。”
　　“不上课的话，那结业考试……”
　　“结业考试本来也没有笔试，以他的脑子，学不学好像也没什么区别。”
　　众人说个不停，勾寒云听得更不知道该想什么。
　　终于，他叫出反骨，决定离开这片吵闹之地，刚冲上半空，忽听见玉牒响了一声。
　　取出一看，是【学海无涯】哥哥的消息：【寒寒。】
　　勾寒云精神微动，他这两日一直没怎么和哥哥多聊，就是为了给哥哥足够的思考时间。
　　之前他和哥哥说了要对方考虑一下，这两天这么安静，全都是为了展示自己的风度，让哥哥慢慢地想，好好地想。
　　也不知道这几天过去，哥哥到底考虑好了没有。
　　勾寒云对【学海无涯】的消息怀有期待和紧张感，与此同时，他又忍不住想着那个“解”字的事情。
　　当下，他答应一声：【我在。】
　　随后在对话框里缓慢写字——【哥哥，除了我以外，你莫非还教过其他人】。
　　后面的字还没有写完，【学海无涯】的消息先一步发了过来。
　　【寒寒，我有件事情想和你说。】
　　勾寒云眼角微动，从这句话中敏锐地嗅到了一点大事的征兆，他登时心猛跳起来，再顾不上询问，马上删光进行回应：【嗯，你讲。】
　　一边发送，他一边忍不住想：这肯定是道侣的事情！
　　终于要来了，呀！好紧张！
　　勾寒云心都提了起来。
　　不想却看到了两条完全预想不到的消息。
　　【学海无涯：寒寒，接下来我准备闭关三个月，全封闭，会断网，可能不能和你联络了。】
　　【学海无涯：抱歉。】
　　“……”
　　勾寒云一下顿住了。
　　忽然间，他的头脑好像恢复了清明，冷不丁地，“封闭”“断网”两个关键词和之前康鸢要重开茧房的消息全都扎进了他的脑子里。
　　？？？？？
　　勾寒云愣了两秒，忽然犯疯病一样发送：【谁闭关？】
　　另一头的康鸢微顿，回复：【我。】
　　勾寒云：【你陪谁闭关？？】
　　“……”不是陪谁啦。
　　康鸢：【就我自己。】
　　勾寒云：【？？？】
　　勾寒云：【你闭关？？？你要闭关？？？】
　　所以说了这么久在说什么……就是他要闭关啊。
　　康鸢预料到寒寒的反应可能会比较强烈，没想到强烈是强烈，却不是他想的那种强烈。
　　康鸢本以为寒寒会强烈地失落难过，怎么哄都想好了，结果竟是这般……
　　唔……这是生气了吧？
　　康鸢临时决定换个方向进行安抚，不想唤了几声寒寒，对面完全失去了回应。
　　“？”
　　人呢？！
　　康鸢震惊，去看【一剑霜寒】的头像，讶异地发现平时日夜在线的【一剑霜寒】头像竟然完全黑掉了。
　　他掉线了！
　　不、不对，这应该是下线了。
　　可气到下线，那得是气到什么程度？
　　不会把我们寒寒气坏吧？！
　　康鸢慌乱起来，不停地滑玉牒。
　　刚刚和其他掌教商议完毕的孟青看不过眼，没好气地指责道：“你们这届的学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也要看玉牒，前有勾寒云，后有你是吧，玉牒有那么好玩吗？
　　“看看看，你干脆住进去得了！”
　　康鸢被校园偶像喷了一脸，自然不敢再失礼。
　　收起玉牒，和前方的几人行了行礼。
　　他的诉求得到了同意，盖章完成，此刻已经彻底通过。正因为刚才正式敲定，康鸢才决定赶紧把消息通知给寒寒。
　　重回现实，能实现到这一步，其实比康鸢想象的顺利了许多。
　　康鸢知晓多亏宋满和孟青为他打通关节，因此对这次来之不易的机会越发重视，郑重感谢：“多谢掌教。”
　　孟青懒得搭理他的虚礼，只道：“你可想好了，云上仙宫的行程是固定的，没那么多多余的人力物力，等你进了茧房，可不像上次一样有人时刻在外面看守，宋执正有职责在身，我绝不许她日日守着你，若是遇到了危险，要你自己一力承担。”
　　康鸢点头，道：“知道。”
　　孟青瞥他一眼，又道：“上次茧房开了两个月，便已经消耗巨大，但这算在学费里，便罢了，可这次你要开三个月，没有仙宫倒贴的道理，要你自己承担。”
　　这个康鸢其实不太行，但宋满得知后坚决支持了康鸢，康鸢便也点头：“知道。”
　　孟青这才算满意了一些，确认道：“明日？”
　　康鸢不想浪费时间：“可以的话，希望今夜就开始。”
　　“你倒是着急。”孟青嘴上讽他一句，心里却很清楚这是学子上进心的象征，由是不再多言，只道，“目标是元婴中期？确定不改？”
　　康鸢道：“不改。”
　　孟青尚不知道康鸢已经到了金丹，但并没有对灵泉之体妄想一步登天的决定发表任何意见，双方走完流程之后，一齐离开。
　　康鸢和戚雪枝搭伴，从掌教的宫里慢悠悠往外走。
　　对于即将开始三个月魔鬼考验的康鸢来说，有点像最后的悠闲时光。
　　戚雪枝在此之前，一直旁听，对康鸢的目标和选择始终没说话。
　　到了这会儿，两个人一起散步，他才开口道：“会不会有些急？”
　　康鸢道：“什么？”
　　戚雪枝：“元婴中期。”
　　实话说来，确实是有些着急，但康鸢现在就是要急些才好。
　　康鸢很少和人坦露心事，面对戚雪枝，倒是说说也无妨，他轻声道：“我必须变强，不然若有一日遇到危险，后悔也晚了。”
　　戚雪枝接道：“遇到危险，自然有人会保护你。”
　　康鸢受着易迢和宋满的庇护，不否认这一点，但他只是微笑，接道：“可我希望自己能保护自己，同时，还能保护别人。”
　　说着，他看向戚雪枝，蓝色眼睛望着那双白色的眼眸，认真道：“戚同学，若你来日有难，我想帮你。”
　　戚雪枝忽地顿住，春风吹过，那一刹那，他的眸光晃动，像是被感动，又像是有话要说。
　　但康鸢没有停下，很快接道：“还有九霄，若他将来有困难，我也希望能帮上他，毕竟我们三个是朋友。”
　　“朋友。”戚雪枝细细咬了咬这两个字，最后轻轻笑起来。
　　他笑得和平时完全是一个样子，说话却有些没有边际：“阿鸢，你这么聪明，偶尔也会说蠢话。”
　　康鸢也笑：“哪句是蠢话？”
　　戚雪枝垂眸：“不会有难，我此生无论置身何处，定然平平安安，你与九霄，亦是如此。”
　　两人在戚雪枝的住处前分别。
　　戚雪枝路上肚子饿了，顺走康鸢两块灵石，直接导致康鸢在回家的路上被生活压垮，一整个提不起精神。
　　没精神便罢了，康鸢几次看了看玉牒，都没有看到【一剑霜寒】的回应，心下越发愧疚。
　　所谓网络一线牵，这份感情全靠日常聊天来维系，他倒好，动不动就断网，还一断好几个月，换了谁都要不高兴。
　　康鸢长长叹了一口气，留给他休整收拾的时间已经不多，在进茧房之前，他是真的还想和寒寒再说两句话。
　　然而又等了一阵，始终没有看到【一剑霜寒】的头像亮起来，倒是郑九霄通过【一点通】给他发消息，又是问问题又是分享热闻。
　　【阿鸢，你真的要进茧房？】
　　康鸢：【是啊。】
　　郑九霄：【那我没有你可怎么办，雪枝一个人会把我冷死的！】
　　康鸢笑道：【叫上钟铭？】
　　好端端的提钟铭，聊天差点都不香了，郑九霄郁闷：【我觉得你最近变坏了，总是欺负人。】
　　康鸢：【拍拍。】
　　郑九霄受了这份拍拍，这才精神起来说正事：【对了，你回来的路上听说了没？勾寒云今天好像从天上掉下来了，听说本命灵剑都没兜住，直接送仙宫医馆去了。】
　　……还有这种事？
　　康鸢全然不知道，只记得最后看到勾寒云时，那少年帅得惊天动地直冒火光。
　　不过勾寒云不是剑修吗？怎么会从天上掉下来？
　　康鸢：【原因是？】
　　郑九霄也挠头：【不知道，许是没考好精神压力太大御剑没撑住？】
　　【听说摔得可惨了，勾寒云当场就不会说话了，别人问什么他都双目无神，吓得大家都以为他摔坏了头。】
　　康鸢：【那现在如何？】
　　郑九霄：【不太清楚，不过我总觉得就剑修那身子骨，摔个几百次应该也没事。】
　　康鸢自然也搞不清其中缘由，担心更是轮不到他，他只能心生感慨，总结一下经验——道路千万条，安全第一条，御剑不规范，亲人两行泪。
　　唉……
　　引以为鉴、引以为鉴。


第54章 不管就要网恋
　　康鸢又等了【一剑霜寒】一阵, 最终还是没有等到寒寒上线，无奈，只能在两人失联的情况下踏上了茧房之旅。
　　离别之前, 他和寒寒留了几条离线消息：【都是哥哥不好。】
　　【寒寒别生哥哥的气, 照顾好自己。】
　　【等哥哥回来, 一定给你画好多猫猫。】
　　…………
　　进入茧房之前，宋满掐准了时间来送他, 虽然她始终没有阻止康鸢, 但看神情，总是对这个师弟颇为担心。
　　康鸢再三申述：“没事的, 师姐, 大可以放心。”
　　宋满询问：“有信心？”
　　康鸢点头微笑：“有的有的。”
　　宋满知晓康鸢是在安抚她，可师弟如此乖巧，她也只能承这份情, 同时给以回应：“外面的事你不必忧心, 孟掌教嘴上严厉, 其实还是留了个弟子给你, 我也每日都会来，必然保你安然无虞。”
　　康鸢点头, 眼中有光：“谢谢师姐。”
　　两人说定, 康鸢便闭上眼睛, 转头没入茧房之中。
　　宋满目送他离去, 确认了茧房开始运作, 坐下来守了两个时辰，等夜色完全深下去, 这才离开。
　　第二日, 宋满又来。
　　第三日、第四日、第五日, 宋满开始了日常授课，不过每天的选修课之后一闲下来，还是会立刻来茧房这里为康鸢守关。
　　…………
　　这样的日子，渐渐成为了宋满的日常。
　　却不想这样平静的日常中，竟然冒出了一点很奇妙的苗头。
　　守关的第六日，宋满比平时早来了一些，就这会儿，意外在茧房周围看到了一个很稀罕的身影。
　　那人脑门上缠着些许白色绷带，正在康鸢的茧房前发呆，看见宋满来了，匆忙离开，既没有打招呼，也没解释其中缘由，飞一般离去的身影，莫名有几分落荒而逃的味道。
　　“……”宋满很是疑惑，尤其不理解那人面对茧房时“苦大仇深”的表情，以至于宋满几乎有点想叫住他关切询问——
　　勾寒云，你没事儿吧？
　　事实证明，勾寒云应该还是有事儿的。
　　因为接下来的时间里，宋满时不时就能看见勾寒云来茧房这边，虽然时间总会和她错开，但和弟子打听一下就知道，宋满不在的时间，他基本都在。
　　在春日大比考了250之后，勾寒云的课程有多忙，宋满即使不专门去问也已经有所耳闻。
　　在忙得一天十二个时辰中有八个时辰都在上课挨骂的情况下，还抽时间来看康鸢，怎么看都有几分令人不解。
　　某日，宋满终于在偶遇勾寒云时忍不住叫住对方，含蓄地说了一句：“茧房离你的住处很远，能路过这么多次，可见一份真心。”
　　她想问一下这份真心具体是什么原因，不料勾寒云忽然一蹦三尺高，扭头就跑了。
　　宋满和他距离近，目力又好，亲眼看见勾寒云脖子上的皮肤绷紧，头发都快竖起来了。
　　……这反应。
　　到底为什么？
　　勾寒云为什么会这样，宋满一概不知。
　　但勾寒云上次从天上摔下来以后确实屁事没有她倒是看了出来。
　　就这跳跃能力，真难怪世人对剑修的身体构造会有如此奇怪的误解。
　　其他人真没勾寒云这么抗造，只怪他一个人拉高了剑修体能的水平线。
　　宋满疑惑地叹了口气，只当近日应该不会再瞧见勾寒云。
　　不想就在翌日，勾寒云竟然照旧出现在茧房门口。
　　不只如此，他还给自己施加了一个小隐身术，几乎完全藏住自己的身形和气息，大摇大摆地进了门。
　　宋满就在边上，因为修无情道，天生对他人的气息十分敏感，实力又在勾寒云之上，迅速发现了端倪。
　　一时间，可怜的宋师姐陷入两难，很是头痛自己到底应该看到还是应该看不到。
　　相比之下，勾寒云便显得异常轻松。
　　想来他应该对这个小隐身术花了不少的心思，看旁边的弟子毫无察觉，宋满亦没有反应，便以为自己成功隐身。
　　于是当场嘴角微翘，双手叉腰，得意地摆出了一个“我真了不起”的姿势。
　　“……”
　　宋满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而很快，她就更不知道说什么了。
　　因为勾寒云只得意了一下，下一秒便恢复成之前宋满见识过的“苦大仇深”的状态，眉头好像打了结，一会儿围着茧房转圈，一会儿苦着脸摸着茧房唉声叹气。
　　宋满以一种“我明明看见了但是要装作看不见”的状态旁观了勾寒云半个时辰。
　　终于，一个怀疑人生的想法在她脑子里缓缓冒了出来。
　　把勾寒云招进无妄宗的究竟是谁啊？
　　宋满……
　　你这个大师姐有罪啊！
　　…………
　　外面的事情热闹又混乱，茧房里的康鸢却是毫无察觉。
　　和上次安心坐在教室里搞学术的情况不同，这一次的茧房里，康鸢一直在连日夜都分不清的漫长时间里持续不断地修炼。
　　很是痛苦。
　　这种痛，指的并不是精神上的痛，而是真切存在于肉体上的痛。
　　为了能修炼，将自己的身体锤炼到足以承受元婴水平的灵力，灵泉之体的每一个细胞、每一处血脉都要被重新强化。
　　偏偏灵泉之体对于痛苦格外地敏感，一旦身体受创，其中的痛苦难以言表，于是，这一次的修行便变得极其残酷漫长。
　　系统可以降低康鸢的一部分感官敏锐度，让康鸢的感觉更接近于正常人。
　　可即便如此，这份痛依然如钢针入骨，痛彻心扉。
　　这样的痛，放在裴秋水身上，恐怕不到三秒就会令他叫喊着要放弃，可康鸢一直在坚持，哪怕痛得精神几度涣散，依然咬牙撑了下来。
　　到达金丹大圆满时，康鸢险些彻底失去意识。
　　这下不只系统急得要哭，粉笔和教鞭也都急躁起来，催促康鸢道：【阿鸢，停下吧！修炼之事不在一时，撑不住也无妨，能走到这里已经很好了！】
　　【不错，现在出去又能如何，阿鸢，不需要这么逼自己，差不多便可以了。】
　　康鸢在模糊中睁开眼睛，意识渐渐回笼，摇头拒绝：“不能差不多，既然要做，便要做好……”
　　他呼了一口气，竟是笑了：“毕竟是一分耕耘，一分收获，倘若付出的都差不多，收获的时候更不知要差多少。”
　　系统快急死了，完全不明白这种时候康鸢怎么还有心说道理：【什么一分耕耘一分收获，那都是教育小孩的！】
　　康鸢认真表示赞同：“可不是？便是教育小孩子的，不过就是因为说得对，有道理，我才喜欢教给别人。”
　　一下子，三道声音都不再说话。
　　康鸢安抚道：“没事的，不会有事，我能做到。”
　　他的话总是有着浓浓的说服力，听着便能让人安心。
　　而随着话音落下，康鸢也闭上眼睛，再度沉浸到无边痛苦中。
　　…………
　　时间过得异常地慢。
　　这日，烈日炎炎，阳光热辣，负责看守茧房的年轻弟子正满屋子施清凉术，忽听寂静了几个月的茧房，传来了砰的一声。
　　弟子一愣，猛地回头，坐落在殿中央的茧房闪出强烈的光芒。
　　接着，茧房的薄壁消失，一道白衣身影在光芒中踏了出来。
　　这是……破茧出关了？！
　　竟然在这个时间。
　　弟子很是惊讶，匆忙迎了上去，有许多话急着要说。
　　不想就在康鸢和他对上视线的一瞬间，那弟子忽地愣住，头脑空白下来，呆愣愣地盯着康鸢不放。
　　云上仙宫里的所有人其实都见过康鸢，这个弟子也是如此。
　　可哪怕明明知道康鸢长什么样子，这一眼看到，弟子还是感觉眼前一花，完全被那绝艳的容貌迷住了眼睛。
　　一样的眉眼，一样的眸色，但就是有什么东西似乎变得不一样了。
　　之前，康鸢一直好像一朵开在雾中的花，朦朦胧胧，隔着水汽，柔弱娇美。
　　而现在，那层雾却像是被风完完全全地吹散，曾经的雾中花开始在上好的阳光之下蓬勃绽放，完全露出真容。
　　清晰，真切，兼具神圣与洁净，不乏明艳与冲击。
　　甚至……这朵花还含着一点花苞，没有完全地开放，让人无法想象，若当他再长几岁，又会成为如何的一道风景。
　　真是个美人，彻底超越了俗世男女性别之美。
　　不过定下神来看康鸢的灵光，又似乎很平静，无法分辨成果如何。
　　所以……这是成功了还是失败了？
　　弟子愣怔的工夫，康鸢已是左右打量，发现四下再无他人，并没有看到宋满，询问：“宋师姐不在？对了，请问现在是什么时辰？”
　　听见康鸢开口，那弟子才算找回心神，回道：“都这个日子了，宋执正自然不在，此刻是辰时，你可算出来了。”
　　辰时，便是上午7点到9点，正是好时光，可听这弟子的语气，康鸢隐隐觉得不对，一时疑惑：“今日不是第九十日？”
　　弟子摇头：“哪里是九十日！你都进去一百天了，比原计划多了整整十天，孟掌教昨日还过来嘱咐要你记得加钱。”
　　“……”钱不钱的康鸢完全没在听，只急着问，“一百日？那云上仙宫的课程岂不是全部结束了？”
　　“何止结束，结业考试已经开始了，就在今日。”
　　？！已经开始了？！
　　康鸢不曾料到自己会迟这么久，不免着急起来。
　　错过课程倒是尚可，但错过结业考试等于期末缺考，绝对不行。
　　康鸢忙问：“考场在哪里？”
　　弟子回道：“在往生殿后头，有个新造的秘境入口，你脚步快些，说不定还来得及。”
　　康鸢点头，道了一声多谢，飞快离去。
　　弟子目送康鸢离去，盯着那道纤细背影发会儿呆，又过几秒才想起来：他光顾着回答问题，最重要的事情还是没问！
　　康鸢到底到没到元婴中期啊？！


第55章 不管就要网恋
　　离开茧房, 康鸢一刻不停，直奔往生殿的后方。往生殿在云上仙宫最深处，位置离天玄宗非常近, 平时安静, 教师和学生都鲜少来。
　　今日的情况则不同, 康鸢还没靠近，远远便看到有人流在移动。
　　天玄宗的弟子们成群结队, 有人守着秘境的入口, 有人挨着桌椅，负责登记造册。
　　见了康鸢, 弟子之中很快有人认了出来：“你是考生？”
　　康鸢点头。
　　弟子打量着他, 不等他说，便在名册上写下了康鸢的名字，同时道：“怎么才来？开幕和讲话都已经结束了, 今天就考第一轮, 再慢些就等着散场吧。”
　　“……”康鸢何尝不着急, 紧赶慢赶留了个容貌影像。
　　万幸现在的时间还算是踩在了考试准入时间的尾巴上, 天玄宗还没有完全封锁考场。
　　总算是赶上了……康鸢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奇妙的是，秘境之中, 结业考试的会场竟也刚好响应了他喜悦的心情, 充满了和春日大比时截然相反的热闹感。
　　康鸢落地的地方是秘境的学子入口, 正在整个会场的中央。
　　抬头看向四周后的第一反应, 是觉得很像康鸢在现代时常见的运动场：中间是空场, 远处是一层接一层的看台。
　　两者之间最大的区别是会场过于巨大，看台距离他也非常遥远, 看台上一层一层人山人海的人潮只能看出模糊的影子。
　　……竟有这么多人？
　　不说上千, 也差不多了。
　　康鸢有些惊讶, 而等细看看台上的区域划分，越发地诧异。
　　就和他之前听说的一样，十二洲所有的名门大派全都来了。
　　为了彰示自己的位置和存在感，这些大派挂出了颜色不同的横幅，笔势磅礴，字形硕大，非常显眼。
　　康鸢随便两眼，看到了各种各样的词句。
　　正常些的，像本家天玄宗，写的是“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狂野些的，像生死门，写了个“生死看淡，不服就干”。
　　其他的则开始放飞，不知道都在干什么，康鸢看得简直头皮发麻。
　　只见合欢宗前，写着：“爱情是一道绿光。”
　　神医谷前，写着：“看病八折，死了免费。”
　　阴阳两道府，写着：“对家八折，那我五折。”
　　万佛寺写着：“我佛不度二逼。”
　　八卦门写着：“你相信算命吗？”
　　…………
　　还有更绝的，无妄宗——康鸢的保送师门，竟然放了笔走龙蛇的八个大字：“看什么看，再看打你！”
　　“……”
　　说真的。
　　咱们不是三大宗之一吗？
　　康鸢看得当场沉默，半晌之后，他对这个人人都在玩手机的修仙界又有了些新的认知。
　　……离不离谱不重要。
　　他们开心就好。
　　康老师重重叹气，不过，倒也没忍住又往无妄宗的方向多看了几眼。
　　宋满今日没有守关，多半就在这里，而能让她出席的，一定不是天玄宗给她安排的琐事。
　　易迢师尊是不是已经来了？
　　她会坐在那边吗？
　　康鸢想着，人也随着脚步赶往了即将开始考试的学子群。
　　郑九霄一眼发现他，惊喜得不得了：“阿鸢！！你出关了！”
　　两人见面哈哈一笑，没忍住互相抱了抱。
　　郑九霄特别高兴：“你来得也太巧了！真是千钧一发！出来就好，我之前去看过你，一直都没动静，可担心死我了！
　　“咦，等下，你怎么，你的脸……”
　　郑九霄被康鸢的容貌狠狠地迷了下，好一阵才醒过来，想起询问：“现在是怎样，成了吗？！”
　　康鸢没有直接回答，只道：“猜猜？”
　　戚雪枝开口：“我猜成了。”
　　说话的是旁边的雪妖少年，三月未见，戚雪枝没闭关，却也变得好看了些，肤色雪白，跟康鸢挨在一起，看得人眼光都不知道放在哪里。
　　郑九霄受到颜值冲击，震惊：“你们是不是在用脸排挤我？”
　　康鸢微笑，对着戚雪枝伸出了拳头。
　　戚雪枝看了看，伸出拳头和康鸢碰了碰。
　　郑九霄越发不解：“这是什么姿势？为什么我不知道？为什么不带我？你们是不是想拆伙？”
　　三人一时热闹起来。
　　可到底还是没得到答案，郑九霄忍不住又问：“阿鸢，到底成没成？你给句话嘛。”
　　康鸢倒也没想卖关子，不想正要开口，忽然感觉有一道视线落在他的身上。
　　旁边偷偷看他的人一直很多，按说不该在意，偏这道视线很是不同，格外的鬼鬼祟祟。
　　康鸢猛地回头，一下和白色宫装歪马尾的勾寒云对上了眼。
　　勾寒云发现自己被察觉，立刻移开视线，欲盖弥彰地踢脚，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
　　康鸢奇怪，头转过来，可下一秒，又觉得勾寒云在看他。
　　他再次回头，勾寒云故技重施，这次连身子也转了过去。
　　“……”
　　所以，这是在做什么？
　　康鸢茫然，被其他人怎么看他都不是很在意，可对方是勾寒云，他莫名便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又看了看自己的衣裳。
　　是他哪里不对劲吗？
　　答案自然是无处找寻。
　　而就这一会儿的工夫，秘境会场的上空已经响起了考试预备的号角。
　　康鸢来得晚，连第一轮的考试内容还不知道就被安排在了一边。
　　郑九霄离他两个人远，操着老妈子的心急忙给他用嘴型解释：“看那边，空中那个三色的光圈，看到了吗？”
　　康鸢点头。
　　郑九霄道：“那个就是这一轮的赛道，你没听到规则也没事，知道是比速度就行了，比赛只要一开始，你就往赛道里冲。
　　“先绕场三周，终点是空中那个红色宝匣，里面放了一朵蓬莱九叶花，先拿到那朵花的人就是第一轮的赢家。
　　“飞行之中，不能攻击其他人，不能冲出赛道，别的……没了！”
　　郑九霄说得很简单，康鸢自然也很容易便懂了。
　　简而言之，这场比赛相当于运动会的赛跑，因为这是修仙界，转换一下，考的其实是御器和御剑。
　　在这样的场合之中，御器和御剑既能考验学子控制灵力的水平，也能给学子充分行动的空间，还因为具有非常明确的观赏性，颇有表演赛的意思。
　　难怪所有的学子都对这次结业考试格外看重，在这么多名门大派的眼皮子底下比赛，和参加奥运会的紧张程度也没什么区别。
　　康鸢明显感觉到周围的学子们都绷着一口气。
　　空气中流淌着一种与之前截然不同的郑重感。
　　康鸢被这种气氛感染，也多少严肃起来。
　　偏这时，之前那道令人在意的视线又落在了他的身上，明明比赛就要开始，勾寒云的视线却不肯向前看，硬是面朝前方，眼睛向康鸢望过来。
　　“……”
　　嗯……
　　康鸢开始怀疑勾寒云是摔成了斜视。
　　微妙的眼神过招中，天玄宗的弟子在空中释放了信号。
　　登时，所有的学子都像是被打开了开关，不同类型的修士开始召唤出不同的法宝和灵宝，催动灵力，宛如离弦之箭一般冲了出去。
　　戚雪枝不必多说，原地向上一跃，薄松带着他化作一道流光，冲进赛道。
　　郑九霄坐的还是他日常最常用的宝鼎，虽然看着有点大，但贵在稳稳当当，一眼瞧着，他活像坐了个小汽车。
　　其他的学子亦没闲着。
　　场内一时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不同灵器琳琅满目。
　　关注着赛事的负责人尽职尽责在半空中拉出影像法阵，尽可能将每一个学子的表现都清晰地投射出来。
　　有执正解说道：“开始了，所有人的速度都很快，等等，有人冲了出来，好凶的剑光，现在排在第一的是勾寒云，好快的速度！”
　　围观的人潮都在关注这场考试，不肯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可就在所有人都拼命往前冲的那一刻，有一个少年没有行动，直接导致他一个人停留在起点，被其他人飞速地甩开了距离。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康鸢。
　　因为不知是反应慢还是什么其他的原因，康鸢反而成了除当前第一名勾寒云之外最大的焦点。
　　所有人都在想——他怎么不动？
　　当法阵将他的容貌和蓝色眼睛投映出来之后，众人又迅速地明悟，懂了其中缘由。
　　原来如此……他是灵泉之体。
　　是了！一个灵泉之体，如何能够御器或者御剑？
　　一时间，看台之上，诸门诸派都无形地交换了眼神，有不赞同的，有戏谑的，有看热闹的，也有不解的。
　　这些目光交会之后，最终都不约而同地汇聚向无妄宗的方向。
　　在那处阴影里，此刻坐了一黑一白两道身影。
　　黑的是大弟子宋满，而白的那一道，正慵懒地托着下巴，眼皮微微下垂，神情似笑非笑。
　　她生得很美，丝毫不逊于宋满。
　　可她的灵光异常锋利，便是这世间最强的男人，亦无胆量妄议她的容貌。
　　易迢。
　　一剑荡九洲的奇女子。
　　出身上清宗，读过云上仙宫，曾一人杀过三千魔修，后来脱出上清宗，在无妄宗提剑破山门，神奇地成为了无妄宗的座上宾。
　　这样一个人，却放着身边的良才宋满不用，放言天下要灵泉之体继承她的衣钵，曾叫全修真界都大为震惊。
　　可是，就眼下这个灵泉之体？
　　美则美矣，柔弱可欺，没有灵根，不能修炼。
　　易迢到底图什么？
　　难不成她真的以为，只要是她的选择，就连灵泉之体也能逆天改命？
　　笑话。到底是灵泉之体罢了。
　　生来便是炉鼎，注定要供人赏玩，他怎么可能飞得起来？
　　便是这时，短短的一瞬间，场中的美貌少年忽然向着看台上无妄宗的方向看了一眼。
　　明明应该看不到，却好像隔着千山万水，无尽的距离，透过这一切，看到了他的师尊。
　　随后，少年轻轻笑了笑，低声不知唤了句什么。
　　接着，一道纯净的白光自他体内盘旋而出，康鸢轻盈一跃，粉笔接住他的身体，如游龙出涧，飞鸿一般冲上云霄，飞进赛道。
　　其灵光之强，速度之快，直接在一呼吸之间超越之前比他早起跑的一半人，转眼便冲到了学子前列。
　　……御剑了？！
　　那个灵泉之体……竟然靠自己御剑了？！而且看那灵光，哪里是寻常的少年修士，分明已经到了元婴中……不，元婴后期！！
　　他、他不是灵泉之体吗？！
　　再者，他看上去年岁尚小！便是体质正常也极难有如此成就，怎么可能……
　　看台上传出一片惊异之声。
　　孟青也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直直看向易迢。
　　易迢头也不回，谁都不理，只望着康鸢的身影，轻轻眯了下眼睛。
　　好风景。
　　真像啊。


第56章 不管就要网恋
　　看台上的人如何看, 康鸢并不在意。
　　从冲上天空开始，他的心脏便被前所未有的雀跃感充满，平时稳重冷静如康鸢, 也只想快乐地感叹：呜呼！
　　这感觉也太棒了吧？！
　　在所有人都竞争先手时, 康鸢倒也不是故意迟了一步, 纯粹是人生第一次御剑，没有任何相关经历。
　　这有点像刷了几道题考过科一就直接开车上路, 换了谁都有些提心吊胆。
　　不过从结果来看, 御剑飞行果然是所有剑修的精神乐园，真的只有当一个人真正御剑行于空中, 他才能体会到这种紧张、刺激, 以及爽快。
　　风吹在脸上的感觉很棒。
　　气流卷起的感觉也很棒。
　　还有那种剑指前方畅行无阻的感觉，是所有少年都曾经藏在心中的无边梦想。
　　康鸢非常开心，可以算是意气风发。
　　然而躺在康鸢识海里的另一把灵剑就不行了, 教鞭没能被康鸢选择, 委委屈屈, 颇有微词：【粉笔那么闹腾, 哪有我更安全稳妥？】
　　“……”对于这种小孩子闹别扭的话，康鸢机智地躲开一两句, 没接话。
　　在两把剑之中选择粉笔, 其实很有缘由。
　　当初康鸢在沉剑池中给两把剑起名起得如此特殊, 自然不乏思乡之情, 但除此之外, 也和两把剑的本质息息相关。
　　康鸢并不知道其他人的灵剑是否如此，但粉笔和教鞭, 可都有点独特的本事在身上。
　　教鞭可以给人下禁制, 具有非常强的精神震慑力。
　　而粉笔嘛……许多人或许觉得粉笔的功能只是用来写字, 没什么大不了，可对于康鸢这个教师而言，粉笔乃是他将自己学识、思想等所有一切传达表述给学生的工具。
　　换言之，粉笔本身就是用来输出的。
　　康鸢的这柄剑恰好与之吻合，完全是一把暴力输出的枪，爆发性极强，战斗打人是主场。
　　因此，像现在这种靠灵力冲速度的场合，粉笔当仁不让。
　　不过，如此明确的区分也无法阻拦两把剑在识海里吵架。
　　刚才负责人发信号的时候，康鸢就险些被它们俩吵得听不到外界的声音。
　　粉笔乐得要死：【我说什么，就该是我，你便好好瞧着吧！】
　　教鞭语气凉凉：【横冲直撞，换谁都行。】
　　两个刺头又要吵起来，弱小可怜无助的系统发出庆幸的感慨：【幸好我负责后勤，呜呜，后勤YYDS。】
　　“……”一个本地系统，真的知道YYDS是什么意思吗？
　　康鸢开始反思，总觉得自己好像又带坏了小孩。
　　不过不管识海里如何热闹，今日都敌不过外面的热闹。
　　当康鸢乘着剑超越其他学子之时，震惊的不止看台上的人，所有被他超过的学子也是目瞪口呆。
　　啊啊啊？？？
　　这不是康鸢吗？！
　　他怎么乘着剑飞起来了啊？！
　　没有人相信灵泉之体真的能修炼，没有人能想象到灵泉之体拥有自己的灵剑，并且令其为自己所用，痛痛快快地一往无前。
　　可当那个人是一次又一次超越他们认知的康鸢，在过于离奇的惊诧感中，这些学子竟也有一种“早晚会有这么一天”的感觉在心里隐隐冒出来。
　　是康鸢啊……
　　如果是他，好像也不是什么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虽然还是惊讶！特别惊讶！
　　康鸢来不及给这些同窗眼神，可与郑九霄擦肩而过之时，到底不能少了微笑。
　　他匆匆招呼道：“九霄，我先走了！”
　　郑九霄同样被康鸢惊得不轻，眼睛瞪得贼大，他先下意识地接道：“走走走，快走快走！”随后等康鸢冲过去，才想起喊，“阿鸢！你果然是最牛的！快冲啊！拿第一！”
　　康鸢带着郑九霄的打气逆风而行。
　　下一刻，便碰到了钟铭。
　　钟铭身为医修，御器御的是一柄放大的白鹤羽扇。
　　康鸢平时一直没怎么注意他，印象里他一直是粉雕玉琢白白嫩嫩的娃娃脸，不想一段时间没见，钟铭个子长高了，脸也变了，有了棱角，似乎比寻常人慢半拍进入了少年期。
　　康鸢下意识道：“你发育了？”
　　钟铭：“？”
　　康鸢：“我是说，你好像长大了？”
　　钟铭：“？”
　　钟铭：“骂谁呢？”
　　两个人都在急速前行，说话也不过只能说上一两句，可就是这一两句，直接把天聊得死死的，谁都救不回来。
　　赛道开始出现拐弯，钟铭调整羽扇，卷起的气流狠狠冲向康鸢。
　　比赛过程中不允许攻击别人，但这羽扇尾气怎么能叫攻击？那必然是不能。
　　康鸢并不在意，轻巧躲过。
　　被康鸢遮挡了视线的戚雪枝却没有看见，薄松被风吹得晃了晃，人也在空中飘了飘。
　　“？”
　　戚雪枝反手一个全剑漂移，直接用剑光将钟铭挤到了赛道边缘。
　　钟铭额头冒火，生气：“戚雪枝！！！”
　　戚雪枝：“小点声。”
　　旁观这一切的康鸢：“……”
　　这是什么？这就是青春啊。
　　爱了爱了。
　　康鸢一边感慨，一边加速，很不要脸地把两人都甩在了后头，接着，迎头赶上前方，也是唯一一个的身影——
　　勾寒云。
　　两人并驾齐驱。
　　解说执正的声音响彻上空：“追上了！！现在并列第一的是勾寒云和从最后一位强势冲上来的康鸢！”
　　即使没有那声音提醒，勾寒云也知道康鸢近在咫尺。他的眉心微动，最后还是没有控制住，向身边望了过去。
　　康鸢和他对上视线，笑了下。
　　勾寒云一震，马上移开视线，神情异常地复杂和纠结。
　　康鸢：“……”这么烦他的吗。
　　就在康鸢思考勾寒云心里到底有多不喜欢他时，歪马尾少年不知道那一瞬间都想了什么，严肃地看过来，认真道：“我不会让着你的。”
　　康鸢微怔，没想到勾寒云会这么说：“……是吗？”
　　随即，他收敛神情，正经且很有斗志道：“那正好。”
　　两人的视线短暂交会。
　　虽然还有不少弄不清楚的原因，可这一瞬，双方都确定了要在这场比赛中赢过对方的目标。
　　两人不再对话，聚精会神地目视前方，尽一切可能释放出自己最高的速度。
　　半空中的影像法阵上，两道白色身影开始化身为耀眼的流星，你在前或我在前，分毫不让，纠缠不休，令人叹为观止。
　　一时间，看台之上，响起了抽气声。
　　有人还在惊讶于灵泉之体竟然也能震惊四座独当一面，也有人发出感叹：他娘的云上仙宫又出了英才！
　　这还让不让前辈混了？？
　　场面热闹非凡，执正随着赛况几乎快要把嗓子给喊破：“最后一周……还有半里！蓬莱九叶花近在眼前！究竟谁能先拿到手？！好！现在排在第四的是学子钟铭，第三位是学子戚雪枝，第二位是……
　　“第二位和第一位尚未有定论！尚未有定论！！”
　　勾寒云听不清楚执正的喊声，只能感觉到康鸢的身影一直在他身侧不远处，与他追逐不休。
　　在他的余光范围内，总能捕捉到康鸢的影子，让他在百般紧要的关头，出神想到一句话：你好像我奶奶故事里讲过的仙女。
　　可康鸢不是仙女，他是个男人。不仅是男人，还是个第一次见面时没有炼气，半年过去却已经元婴后期的男人。
　　他如此地美貌，又如此地强大。
　　他甚至还……
　　剩下的勾寒云不能多想，急忙绷住神情。
　　在他身旁，康鸢也没闲着，一边飞行一边盯着勾寒云的身位，越是盯着，就越心生紧张。
　　才十五岁，勾寒云怎么能这么强？
　　康鸢是灵泉之体，现在可以调用自己体内已经存在的灵力宝库，修行自然方便，可勾寒云从头到尾完完全全都是靠自己，简直是骨头缝里都写着牛掰。
　　这样下去，真的未必能赢。
　　到终点距离所剩无几，八十米！七十米！六十米！！
　　康鸢依然甩不开勾寒云。
　　粉笔已经飙速飙到了最高，他还比勾寒云高了一个小境界，即便如此，勾寒云的本命灵剑还是在持续爆发，和主人一起较劲。
　　粉笔感受到了反骨的剑鸣，很是不爽：【这什么东西啊！看了就烦！】
　　教鞭也罕见地没应声，无声地表示了赞同。
　　康鸢压力也不小，终于，在距离终点还剩五十米时，他呼了一口气，有了行动。
　　康鸢顶着所有人的目光，在勾寒云的眼皮子底下，忽然掏出了两张符纸。
　　勾寒云：“……”
　　拿符做什么？
　　康鸢用行动做了回答。
　　他“啪”的一声将符贴在粉笔上，接着，粉笔剑身一震，在已经保持高速的情况下被法术加速，又一次强势出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接冲过终点，康鸢也抱住了装着蓬莱九叶花的红色宝匣。
　　“……”
　　场面凝固了。
　　一秒，两秒，三秒。
　　随着勾寒云冲过终点，戚雪枝和钟铭也到达，到了这时，在场的上千人才像是反应过来般轰炸起来。
　　？？？？？
　　刚刚发生了什么？？？
　　灵泉之体在最后掏出了符，自己给自己开挂？？？
　　执正猛地回神，迟来地宣布：“第一名，康鸢！本轮考试独一份的赢家，蓬莱九叶花的赢得者——名为康鸢！！”
　　不管外界如何惊讶，康鸢本人始终没有丝毫剑修竟然开挂的羞耻感。
　　开挂？
　　修行者的事怎么能叫开挂呢？
　　是了，早在第一次进入茧房的时候他就已经想过，比他厉害的剑修不会用符，比他厉害的符修不会用剑，那他两个一起钻研，互为辅助，岂不算是全面发展，文体两开花？
　　多好啊。
　　再者，卫掌教不是也曾建议他双修？
　　符剑双修难道就不是双修了吗？
　　康鸢正想着，勾寒云的视线落在了他身上。
　　康鸢向他看过去，并不躲避。
　　在用这么个方法夺走了勾寒云的第一时，他就已经做好了迎接勾寒云怒火的准备，毕竟按照勾寒云专注剑道的性格，康鸢这样的“双修党”必然免不了歪门邪道的嫌疑。
　　不想勾寒云定定看了他几眼，竟是完全没生气，反而有些失神，感慨道：“你……你真的好强啊。”
　　“……”
　　康鸢从没想过能从勾寒云的嘴里听到这么一句话，惊讶之余，莫名感觉一股热气上头，叫他承受不住，很是不好意思：“……谢谢。”
　　康鸢感觉脸皮有点发烫，好像被很了不起的人给表扬了，不由又重复一遍：“谢谢。”
　　学子们开始向着康鸢围簇过来，争相道：“康鸢！”
　　“你到底怎么做到的啊？！”
　　勾寒云本来在康鸢的跟前，人群拥挤，他一时竟被挤到了边缘。
　　他本就心乱，又听着好多人都在叫康鸢的名字，心下烦躁，当下一个大力飞撞，直接冲回康鸢身边，同时闷声不满道：“我的。”
　　有人奇怪：“什么你的？”
　　勾寒云看了一眼康鸢，视线也开始游移，最终只闷声道：“……位置，这是我的位置。”


第57章 不管就要网恋
　　勾寒云的反应只是混乱之中的一个小插曲, 并未引起康鸢的注意。
　　其他人也只当勾寒云的郁闷是因为错失了第一而心情不好，不仅不生气，还边夸他边安慰他。
　　这时, 赛场上空的影像法阵从直播画面切成了成绩公布榜单, 所有人的名次皆顺序排列出来。
　　人群迎来了新高潮。
　　郑九霄第一个看到康鸢的名字, 一声高呼：“哇！阿鸢！”
　　他高兴得紧，回头再想起康鸢之前两次重要考试的成绩, 更是忍不住激动：“开课考试第一, 春日大比第一，结业考试这一轮也是第一！”
　　能在云上仙宫拿下如此成绩, 意味着年少成名, 仙途坦荡，郑九霄几乎已经看见了康鸢未来的璀璨人生。
　　他喜悦得直握拳：“天啊，我该不会在少年时认识了一个超厉害的明日之神吧？以后会不会有人来找我取材出书啊！”
　　康鸢被他的话逗得直笑, 扭头再看旁边的戚雪枝。
　　戚雪枝这轮的成绩是第三, 康鸢并不觉得自己和勾寒云的成绩有水分, 但还是察觉出来：“没尽力？”
　　据康鸢的观察, 戚雪枝的薄松本身并不强悍，可一直以来, 走的都是快剑之风。
　　戚雪枝被点破, 也不慌：“本也赢不过你们。”
　　郑九霄这才知道戚雪枝在最后关头和钟铭较劲竟然是在省力, 他惊讶道：“可这样不是少了很多风头？毕竟那么多名门正派都在看, 说不定未来都是机缘。”
　　戚雪枝只道：“少出些风头也没什么不好。”
　　三人说话间, 之前和看台之间隔着的屏障法阵逐渐消融，看台上的人群给学子们送来了赞扬的欢呼声。
　　那声音之中, 数呼唤康鸢的声音最高, 配上康鸢灵泉之体的身份, 颇有种别样的惊世之感。
　　郑九霄被转移了注意力，也不再问，对着康鸢又是一顿狂吹。等回过神来，才想起催道：“对了，阿鸢，怎么还抱着匣子？快打开看看！”
　　匣子里便是蓬莱九叶花，既是这一轮的信物，也是这一轮的奖品。
　　康鸢也很好奇，随即打开。
　　匣中流光溢彩，乃是一株无根无土却盛放不败的重瓣花。
　　叶子有九片，花瓣则重重叠叠。
　　康鸢觉得有点像现代的芍药，但怎么看都觉得比芍药更加华贵，每一片花瓣都有流动的光，从不同的角度看还折射着颜色深浅不同的光，瞧着异常端丽贵重。
　　康鸢看得一声惊叹：“这花是不是很贵？”
　　郑九霄眼光都移不开，点头：“那自然。”
　　康鸢：“有很大用处？”
　　郑九霄：“很大！”
　　康鸢一时激动，很好奇有什么附加价值甚至是否可以药用，追问：“莫非有什么奇效？”
　　郑九霄点头回答：“不错，可以用来观赏，看了心情就会变好，可厉害了。”
　　“……”原来真的只是用来看的，康鸢哭笑不得。
　　不过很快，执正便宣布第一轮考试彻底结束，场上开始出现弟子指引学子们陆续离场。
　　康鸢三人照常做伴，先去往出口，这次，来时曾经见过的秘境出口多了一个等待康鸢的身影。
　　康鸢见了来人，即刻唤道：“师姐。”
　　宋满一身黑衣，露出一个和自身气质很违和的温和笑容，大力揉了揉康鸢的头。
　　再多夸奖，再多语言，都只融在这一个动作之中，康鸢发笑，莫名觉得自己被师姐宠得像个拿了满分的初中生。
　　康鸢回神：“对了，师尊？”
　　宋满早知道康鸢会问，回道：“刚走。”
　　易迢果然就在看台上，康鸢心中有数，当即道：“那我——”
　　宋满截住他的话，摇头：“这会儿不行，学子的考试尚未结束，这期间不能见山外之人。”
　　若是如此，就只能等考试完全结束才能见面，康鸢心有惋惜，却也只能暂且接受下来。
　　宋满安慰他两句，叮嘱：“明日还有别的赛项，回去好好休息，莫要耽搁，赶紧去吧。”
　　康鸢倒不怎么急着休整，可却真有另外一件急事等着他处理。当下，也不推辞，很快告辞，刚踏上回家的路，便立刻取出玉牒，寻找【一剑霜寒】。
　　从茧房出来，他便急着去考试，一直到现在，都没有来得及和寒寒说话。
　　康鸢一直记挂着，此刻终于能清净下来发消息，忙不迭写字：【寒寒，我出关了。】
　　【比原定的日子稍稍迟了些，今日才出来，绝不是故意不理你。】
　　紧赶慢赶发了两条，交代了自己的现状，康鸢方回头翻阅这一百天里【一剑霜寒】的消息。
　　和之前那次闭关每天不间断的早晚问好不同，寒寒这次的消息少了很多，总共不过几十条，而且分布得很散，隔几天才有一句。
　　第一条消息是在康鸢闭关的第六天，【一剑霜寒】似是刚刚上线，回复：【玉牒坏了，换了新玉牒。】
　　之后便是断断续续，偶尔说一句【早安】【晚安】；偶尔突然叫一句【哥哥】；偶尔神来一笔，说些毫不相关的，比如【今天太阳很大】【看到一只没长头发的秃头鸟】【做对了两道题】。
　　而最后一条消息，则是在康鸢原本预定出关的第九十天。
　　【一剑霜寒：好怕你受伤。】
　　不是想你，也不是你怎么还不出来，而是好怕你受伤。
　　康鸢看得心下感动。
　　寒寒对他的闭关明明那么生气，可在这断联百日的时光里，竟然还会这样乖巧地担忧他的安全。
　　这个少年的心真不知是什么做的……
　　自己足够柔软，也让别人的心跟着软成一片。
　　康鸢紧跟着回复一句：【我很好，一切都好。】
　　写完，他又问：【寒寒最近过得好吗？】
　　消息发了出去，可惜一直没有得到回复。
　　康鸢等了又等，等了又等，到了天黑入夜，还是没有得到【一剑霜寒】的只言片语。
　　因为无事可做，康鸢转而去院里看了会儿月亮。
　　看着看着，便出了神。
　　正出神思索，视野之中，忽然有个人影踩着剑从月亮前飞了过去。
　　康鸢一愣，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可眨眼的工夫，那人影又一次划过月影，折返而来。
　　？
　　真的有人？！
　　大半夜的，为什么在天上绕圈啊？
　　康鸢满心奇怪，眯住眼睛仔细瞧了瞧，这一瞧，发现竟然还是个熟人。
　　就在几个时辰前，康鸢还在和他互相竞争，自然对这个人熟悉得不得了，他略作犹豫，还是决定叫道：“勾寒云！”
　　声音落地，空中的勾寒云便精准地向着康鸢的方向看过来，只是看到归看到，没有立刻回应，而是开始在空中盘旋，左顾右盼。
　　“？”康鸢再次出声，“勾寒云！你过来啊！”
　　勾寒云两度被叫，这才慢腾腾从空中落下来。
　　康鸢的小院子有宋满送的结界，勾寒云没去试，只落在康鸢的门口，迟缓道：“……你好。”
　　他看起来似乎有些为难，但明明是被康鸢喊下来的，却没有问干嘛，而是说你好。
　　怪礼貌的。
　　康鸢于是微微一顿，缓了下才问：“怎么这个时候在天上飞？”
　　“……”因为心乱如麻而在整理思路这种话勾寒云是万万说不出口，当下沉默。
　　康鸢不知这些，又问：“是在吸收日月精华？”
　　勾寒云：“……”
　　别说勾寒云，便是鬼也接不住这话，康鸢自己反省了一下，同时小心瞧着勾寒云的神色，隐隐觉得对方似乎很不自在。
　　康鸢脑中灵光一闪，试探着问：“是不是迷路了？”
　　勾寒云这次真不是迷路，可他一怔，没像之前每次那样矢口否认，而是忙不迭道：“对、对对。”
　　他当场自豪三连：“我迷路了，我方向感不好，我是路痴。”
　　“……”果然如此。
　　康鸢从上次魔修事件之中就已经发现了这点，但勾寒云竟然如此自豪还是让康鸢有些惊讶。
　　不过康鸢此时反正也睡不着，倒不介意做好事，询问：“那我送你回去？”
　　勾寒云受宠若惊，一紧张，反而面无表情：“好！”
　　这个好字落地有声，于是康鸢取出玉牒，在云上仙宫的地图上指了指，和勾寒云确认他的住处。
　　勾寒云也取出自己的玉牒看了眼，点头：“是这里。”
　　说话间，康鸢随意一瞥，注意到勾寒云似乎换了个新玉牒，他们之前一起罚站的时候康鸢看见过他的玉牒，不是现在这个颜色。
　　勾寒云有所察觉，但不多想，只道：“我有钱。”
　　“……”好家伙，话题结束了。
　　康鸢不再多言，关上院门，两人并肩而行，沿着山间的小路慢慢前行。
　　四周很是安静，大抵是因为明天还有考试，学子们早早便睡了。
　　而这样幽静的夜里，月光到底有些不够用，两人的眼前还是很黑。
　　康鸢本想施一个小火球术来照明，可抬起手来，忽地止住动作。
　　他想到什么，心有所感，最终敲了下储物囊，从中取出之前寒寒送给他的蓝水萤八角灯笼，小心珍惜地提了起来——这份礼物他收到了很久，一直没有使用的机会。
　　昏暗的夜里，蓝色的萤光洒在地上，宛如一层梦幻的蓝雾。
　　康鸢原本半点没有想要炫耀灯笼的意思，可不知怎么，一提在手中，忽然间很想听人夸一夸。
　　怎么样？
　　是不是很好看？
　　这可是寒寒送他的，即便是勾寒云，恐怕也没有见过。
　　康鸢心里抱着一点奇妙的小小波动，抬眼向着旁边的勾寒云看过去，想暗示他夸两句。
　　不想便是这时，勾寒云忽然一个猛子蹲了下去，捂住脸，宛如某种小动物一般发出声音：“啊——！！！”


第58章 不管就要网恋
　　寂静的夜里, 这一道声音异常清晰，更何况是从勾寒云这个小龙傲天的嘴里发出的，很难不引起人的注意。
　　康鸢被吓了一跳, 即刻提着灯笼去查看勾寒云的状况。
　　勾寒云将头埋在掌心之中, 露出两只耳朵, 察觉到灯光，越发躲避, 以蹲着的姿势扭转身体, 仿佛转来转去的小陀螺。
　　……？！
　　这到底是怎么了？
　　康鸢不明所以，隐隐感觉事情不一般, 连声询问：“勾同学？你还好吗？”
　　之前是因为勾寒云离得远, 为了让勾寒云即刻察觉才喊了勾寒云的大名，到了这会儿，称呼自然改了回来。
　　勾寒云捂着脸, 持续不应声, 后来被康鸢叫得多了, 才迫不得已露出一双眼睛和一点点面孔。
　　不露还好, 一露着实把康鸢吓到——就这么一会儿工夫，勾寒云的脸竟是全红了, 眼睛泛着些许水光, 也透着一种粉红, 比喝了酒的醉汉看起来还要不正常。
　　康鸢从没见过一个人的皮肤能红成这样子, 不由着急起来：“怎么回事？你不舒服？”
　　勾寒云不是不舒服, 他是心乱如麻，脑子都不转了。
　　偏偏康鸢这时还要把那张美丽的脸蛋凑到他眼前, 蓝色眼睛一眨一眨, 似乎要把勾寒云剩余的一点清醒全搅碎。
　　勾寒云脸红得没有半分虚假, 边捂脸边哼哼唧唧道：“我、我头晕。”
　　康鸢着急：“还能走吗？我们赶紧去仙宫的医馆，或者去看郑九霄和钟铭。”
　　勾寒云不答话，摇头。
　　康鸢看他脸实在是太红，生怕出个好歹，一边说话，一边用手去摸勾寒云的额头：“好像也不是很烫，这究竟是……”
　　别人摸便罢了，被康鸢摸摸，勾寒云哪里能受得了。
　　当场不受控制，又开始学小动物叫：“啊呀！别碰别碰！”
　　喊着，勾寒云连仅剩的耳朵也红起来，人简直像刚从锅里捞出来。
　　他本就长得好，现在又这么红彤彤，反差之大，便是康鸢也看得一怔，稍微顿了两秒。
　　不过很快，康鸢便反应过来，他自是不敢再去触碰勾寒云，只好陪着勾寒云一起蹲下来，询问：“那怎么办？你能忍吗？以前有过这样吗？”
　　勾寒云羞得头都要炸了，含糊道：“一会儿就好了，不要管我。”
　　勾寒云既是如此说，康鸢自然不能强求，虽然还是不太懂勾寒云为何如此，但想想，也只当是什么先天的毛病。
　　天才嘛……
　　什么心酸都是可能有的。
　　康鸢于是老老实实陪着勾寒云蹲了一会儿，看勾寒云安安静静地埋头，没什么别的难受之处，这才多少放下心来。
　　稍后，康鸢想到什么，小心承诺道：“放心，我不会告诉其他人。”
　　勾寒云：“……”
　　勾寒云的头埋得更低了。
　　夜色之中，两个少年一起蹲在小路上。
　　若是有人能有幸看到，大概会以为地上多了两只圆墩墩的蘑菇。
　　康鸢对此没有察觉，只听着勾寒云的呼吸声，出神看看月亮。
　　说来有些奇怪，像这样在夜里安静地赏月，他一个人没少干，但是身边还有另外一个人，还是第一次。
　　……竟然是和勾寒云。
　　康鸢看月亮，勾寒云则通过手指缝偷偷看康鸢。
　　越是看，他那迟迟不能降温的脸便越维持着漫上来的红色，好像个拖后腿的包袱一般，不停地暴露他的心事。
　　康鸢可真好看啊。
　　他都没想到，他的哥哥，那个说自己长得一般的哥哥，原来会这么好看。
　　早在从天上掉下来的那一天，勾寒云就已经知道了康鸢的身份，可他哪里想得到，康鸢会这么突然，当着他的面将他送的灯笼取出来。
　　真是羞死人了。
　　他都不知道，原来一个人害羞起来是这种感觉。
　　好像五脏六腑都在燃烧。
　　勾寒云的脸皮发烫，心脏也感觉热热的，他又一次忍不住想：怎么会离得这么近？
　　明明他和哥哥近得每天都能见到，明明他和哥哥之间的神秘感，但凡有一句具体详细的问话就会露出端倪。
　　可他们偏偏避开了所有的可能暴露的对话，一直这样遥遥远远又亲亲密密地聊了下来。
　　…………
　　勾寒云还在偷看康鸢，时间久了，难免被康鸢抓个正着。
　　康鸢观察着他的脸色，感觉勾寒云脸好像褪色了一些，松了口气：“好些了？”
　　勾寒云没答这句话，只望着他，深深道：“其实你和我一开始想的完全不一样。”
　　什么不一样？因为灵泉之体吗？
　　康鸢想问，但勾寒云的下一句很快接上来：“但我还是觉得你很厉害，或者说，更厉害了。”
　　康鸢毫无征兆地再次被勾寒云夸奖，颇有几分承受不住。
　　许是勾寒云本身对他的象征意义很高，又许是勾寒云此时的目光太纯正直白，康鸢竟少见地有些不自在，率先从地上站了起来。
　　勾寒云当康鸢要走了，便也跟着起身。
　　夜风一吹，他脸上还有些泛红，可看起来倒是半点不晕了。
　　康鸢问他：“要我扶你吗？”
　　勾寒云拒绝一切有可能碰到康鸢身体的接触，摇头。
　　康鸢将之视为拒绝，也不多言，不想扭过头正要走，忽然感觉袖子上传来些许拉力，回头一看，竟是歪马尾少年揪住了他的衣袖。
　　？？？
　　龙傲天……在拉他的袖子欸。
　　这、这也太……
　　这下轮到康鸢受到冲击，开始头晕了。
　　两人就这么心思各异晕晕乎乎地走了一路，蓝水萤灯笼的光芒陪伴着他们，衬得两人之间似乎流动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亲近感。
　　月光和灯光。
　　少年和少年。
　　临近勾寒云的住处，康鸢停住了脚步。
　　勾寒云这一路都在酝酿，到了这时，终于鼓起勇气开口：“其实我……”
　　他的声音有些轻，康鸢听到了，但不知他想说些什么，于是歪了下头，带着些许笑意，耐心道：“嗯？”
　　勾寒云本想告知康鸢自己的身份，一看见康鸢对他笑，嘴巴迅速失去了原本的功能。
　　康鸢等了半天，没等到动静，猜测：“你想借灯笼？”
　　其实并不是，但勾寒云还是顺势点了点头。
　　康鸢有几分抱歉道：“不好意思啊，这个不行，这灯笼是他人所赠，对我很重要，乃是心爱之物，实在是……”
　　这本是拒绝之语，不料勾寒云听了不但没生气，反而扶住太阳穴，又开始站不住了。
　　康鸢：“……”
　　康鸢很是担心，催道：“还是早些回去休息为好。”
　　勾寒云不语，只点头点头又点头。
　　两人在此分别，各自离去。
　　独自一人走出许久，康鸢还忍不住回头看看，确认勾寒云有没有又蹲下来。
　　他叹出一口气，总觉得有点忧心。
　　正这时，他的玉牒传来响动，竟是来了一条新消息。
　　【一剑霜寒：哥哥。】
　　康鸢一时惊喜，是寒寒！
　　这样的夜里，寒寒竟然回复了，他马上写字：【我在，寒寒，你来啦！】
　　两个人满打满算，是真的足足有一百天没有进行过对话了，换了旁人，早就生疏。康鸢也多少担心寒寒会因他的闭关渐渐感到失落，此时此刻，真有不少话想说。
　　然而【一剑霜寒】并没有走彼此倾诉思念的流程，毫无征兆地询问：【你还记得上次我们说过的话吗？】
　　康鸢下意识便想问：【什么话？】
　　把这三个字写完，发出去之前，康鸢忽然惊醒。
　　等等，这若是问了，不就等于不记得？
　　他们百日没见，寒寒又一直在孤零零地等着他，他若是连两人之间的对话都答不上来，岂不是很伤人？
　　康鸢一时仿佛遇到了送命题，可想来想去，还是不太确定寒寒说的到底是哪句话，只能像是渣男套话一样道：【哦哦，记得记得，就是内个。】
　　【一剑霜寒：对，就是内个。】
　　康鸢：“……”
　　所以内个到底是哪个啊……
　　康鸢有点慌。
　　幸而寒寒并没有让他继续煎熬，很快自己挑明了话题。
　　【一剑霜寒：哥哥，我想做哥哥道侣的事是认真的。】
　　【一剑霜寒：比对剑道还要认真的那种认真。】
　　【一剑霜寒：我喜欢你，真的好喜欢你好喜欢你。】
　　康鸢：“……”
　　这几条消息，康鸢每个字都看得很清楚，可就是无法立刻理解。
　　等理解了，便感觉脑子里一道惊雷，险些劈得他连路都不会走了。
　　道侣？？？
　　寒寒竟然又提起了这件事，而且这个语气……
　　因为有过长时间的交往，康鸢早已不能再把【一剑霜寒】的发言当作小孩子胡闹，充分感觉到了寒寒的认真。
　　可寒寒说要做他的道侣……
　　这……
　　康鸢的问题太多太多了，真不知该如何接这话。
　　性别，年龄，家境，父母，甚至最根本的——【……我们甚至没见过面。】
　　【一剑霜寒】纠正：【见过的。】
　　康鸢：【我的意思是现实中。】
　　勾寒云说的就是现实中，可在他思考怎么解释之前，康鸢先一步发送了两个字——【而且】。
　　“而且”后面的话没说，然而只从这两个字，已经能看出康鸢后面未尽的婉拒和犹豫。
　　若是在之前，看到哥哥这个态度，勾寒云还不知要如何伤心。
　　可他如今知晓了哥哥就是康鸢，康鸢就是哥哥，大脑莫名像是开了光，有了很强的抗压意识。
　　喜欢康鸢的人多多啊！
　　他那么完美，可选择的对象又何止那区区八封情书的主人。
　　长姐赚钱都知道先定一个一亿的小目标，他想要和哥哥结为道侣，竟然敢妄想一步到位？
　　太天真了！
　　太过分了！
　　勾寒云自觉找到了正确的认知，决定依照勾灵波平时的言传身教来进行沟通：【我想过了，叫哥哥答应我属实有些为难人，还不如哥哥和我各退一步。】
　　各退一步……什么意思？
　　做道侣这种事还能各退一步？
　　康鸢有些迷惑，总感觉哪里不对劲，迟疑着问：【……怎么退？】
　　勾寒云：【一口价，我们网恋。】
　　康鸢：“……”
　　康老师当场被这强大的逻辑关系和谈判技巧给搞沉默了。
　　勾寒云却是认真的，他不敢立刻面对康鸢的反应，于是故技重施，再次给康鸢留下了充分思考的空间：【哥哥，你考虑一下。】
　　放下这句，勾寒云关掉玉牒，不再去看，转而用被子蒙住头，开始满床打滚。
　　啊——！！！
　　他说了他说了他说了！
　　勾寒云激动得不得了，很难冷静下来。
　　而康鸢那边也不知道此刻都想了什么，最终并没有发来消息，只传送来一个小包裹。
　　勾寒云接到了这份空投，即刻打开。
　　一张画着猫猫头的卡片摆在最上方，这次不是流泪猫，而是一只嘴角弯弯，脸颊上有两朵红晕的得意猫。
　　……好可爱。
　　哥哥还记得，而且哥哥真的好会画。
　　勾寒云看得几乎想哼哼，他怀着兴奋的心情接着向下翻，不想忽然顿住——因为在那张卡片底下不是别的，而是一个十分眼熟的红色宝匣。
　　勾寒云一时没动，好半天才动作缓慢地打开了匣子。
　　毫不意外，宝匣之中，赫然是一朵盛开的蓬莱九叶花。
　　勾寒云一下子什么都不想说了，半晌，他再次用被子蒙住头，不再打滚，只一动不动地发呆。
　　他出神地想，他真的好喜欢康鸢啊。
　　就在这一秒，喜欢到脑袋好像都要坏掉了。
　　勾寒云闭上眼睛，在黑暗中不停回忆和哥哥相识以来所有的细节，意识越来越模糊，即将要沉浸于幸福的美梦。
　　不料便是这时，一道光闪过他的脑海，让勾寒云忽然睁开了眼睛。
　　等等……
　　上课、罚站、茧房、考试，云上仙宫里的事和哥哥提及的所有细节都对上了，但那个害哥哥受伤还很招哥哥喜欢的龙傲天到底是谁啊？！
　　坏东西！
　　给我出来挨打呀！！


第59章 不管就要网恋
　　勾寒云心潮澎湃, 之后的一整夜都没有睡好。
　　康鸢也没好到哪里去，回到住处以后，持续地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他倒没有刻意去想, 纯粹是【一剑霜寒】的发言冲击性后劲太大, 一闭上眼睛, 一个样貌模糊的高个子少年就会在脑子里跳出来，冲着他高喊——
　　网恋网恋网恋网恋！
　　救命, 网恋！
　　这真的是能出现在他和寒寒之间的名词吗？！
　　康鸢依然不太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子, 纵是寒寒很认真地叫他思考，他一时半会儿还是很难给予回应。
　　和上次的原因不同, 康鸢这次并不是不把寒寒的话当真, 而是一旦真心思考，总觉得随时会有人从夜里跳出来，给他的手腕送上一副闪亮的银手镯。
　　…………
　　这么一想, 康鸢彻底睡不着了, 已经耽搁了大半宿, 睡觉的时间本就所剩无几, 康鸢索性全盘放弃，把夜晚全部用来读书练剑。
　　这样持续到翌日清晨, 康鸢算准时间, 早早出门, 提前和郑九霄戚雪枝在往生殿后头的秘境入口处集合。
　　借着灵泉之体体质的光, 康鸢一夜不睡也没什么影响, 三人见面之时，他还是一样的容光焕发。
　　郑九霄不知康鸢的一夜“辛苦”, 认真打气：“阿鸢, 有信心能拿第一吗？”
　　康鸢：“有。”
　　郑九霄准备好的话顿时全堵在嘴边, 愣住：“咦……不是，你怎么能说有呢！你这样我准备好的台词都没的说了！”
　　康鸢被郑九霄逗笑，笑出声来。
　　被这么一打岔，寒寒带来的头脑风暴可算被暂时搁置，康鸢重新轻松起来，三人互相闲聊一会儿，入口一开，便一齐进入赛场之中。
　　会场之内，这一日的情况和昨日没什么差别，场地中还是一样的热闹。
　　看台上人来人往，横幅比昨天多了一些，康鸢仔细瞧了瞧，惊讶地发现这些横幅似乎不仅变多了，内容也进行了刷新。
　　不再是单纯的介绍自己，而是开始互相阴阳怪气，展开了一场群体性的隔空骂架。
　　而其中，数两个战斗力稍弱的医修门派互相骂得最凶，别人姑且可以算是用嘴内涵，开地图炮，他们干脆用嘴打架，指名道姓地说对方不行——
　　不是别人，正是神医谷和阴阳两道府。
　　神医谷是钟铭将来的不动产，阴阳两道府则是郑九霄的老家，这一遭相当于结拜兄弟的父母干起来了。
　　康鸢平时瞧着郑九霄和钟铭关系不错，还以为医修这一类修者天生就比较团结，不想实际情况却是这般，由是看向郑九霄，有些担心。
　　郑九霄对此倒是习以为常，摆手道：“嗐，这算什么？我们两家过去还打群架呢，我和钟铭就是小时候打群架认识的。”
　　康鸢：“……还有这种事？那你和钟铭谁赢了？”
　　这句话算是问到了点子上，郑九霄骄傲起来：“还能是谁？自然是我。”
　　戚雪枝：“你能打得过钟铭？”
　　郑九霄拍胸脯：“那必须，一拳一个。”
　　“……”康鸢和戚雪枝对视一眼，同时流露出一种非常慈爱的眼神。
　　郑九霄一下急了，坚持：“真的！我骗你们做什么？”
　　三人组就此热闹起来，而就这一会儿的工夫，场上也进入了新一轮的欢呼模式。
　　云上仙宫的五十四名学子此刻已经集结完毕，第二轮考试的号角陆陆续续吹了三声。
　　接着，执正开始点名登记，弟子上前，给每个学子发放了带着第一轮考试排名的号码牌。
　　毫无悬念，康鸢是1，郑九霄是28，戚雪枝是3。
　　号码牌到手，考试即将开始的紧张感便无形弥漫开来。
　　这也难怪，第二轮考试，同时也是最后一轮，可定未来，换了谁处在这样的情景之中，都不会轻松。
　　执正们都是这么过来的，对学子们的心事再了解不过，也不再耽搁时间，尽快地公布了第二轮的考试内容——
　　“这一轮考试，考点不再是现在的赛场，而是另一个秘境，等考试开始，便会开始传送。
　　“学子们手上的号码牌并非单纯用来排序，号码牌的背后有小型的定位法阵，等进入秘境之后，即可通过玉牒来查询彼此的位置。”
　　那岂不是小型探测雷达？
　　康鸢想着，那执正紧接着进入了正题：“至于这一轮考试的内容，题目为寻宝。简单来说，便是秘境之中藏着一份提前安置好的宝藏，数量只有一个，找到它的人就是这一轮的胜者。”
　　这话听着不难理解，但作为压轴的大考，想来必然不会如此简单。
　　加之众人如今本就是在秘境之中，还要在秘境里头再开新的秘境，足以证明第二轮考试的场地比现在这个还要大，很可能是个类似开课考试时的野外环境。
　　是环境里有危险？还是宝藏在的位置有重要关卡？
　　康鸢一边思考着，一边左等右等，终于等到执正补充了后面的条件：“寻宝需要地图，你们每个人都会获得其中的一块碎片，六块不同的碎片可以凑齐一张地图，只有地图齐了，才能开始寻宝。”
　　原来如此……
　　也就是说，想要寻宝，先要凑齐地图，而每个人都只有一块碎片，考试的学子一共有54人，证明每种碎片足足有九个相同的。
　　想凑齐地图，必须和刚好有不同碎片的其他人合作或者动手抢夺别人的碎片，这已经很难，而等九张完整的地图凑出来以后，还将面临宝藏只有一份的强力竞争。
　　如果是通过前期合作寻到的宝藏，最后的最后，队伍之中必然少不了一场避无可避的斗争。
　　可想而知，除非有人弃权，不然曾经的同伴多半要互相背刺，彻底撕破脸。
　　这哪还是在考实力？
　　分明是在强制性的竞争中，考验所有人的人品和心性。
　　康鸢迅速捋清楚其中关节，心下有了数。
　　于是在这个众人都在思索的当口，只有康鸢有闲余，目光穿过身边的众人，抽空去寻勾寒云。
　　——昨日分开以后，他还一直没来得及去关心对方，也不知道勾寒云的毛病今日好没好。
　　事实证明，康鸢的担心有些多余。
　　勾寒云距离他七八个人远，今日穿的还是同样的白色宫装，看着和平日里一模一样，容貌俊美，面容冷酷，浑身气质跩得浑然天成。
　　只是不知为何，勾寒云昨夜对他的态度还是又夸又拉袖子，今日却又恢复成了之前的状态，看见康鸢便飞速扭头，仿佛康鸢的脸是什么不能入眼的洪水猛兽。
　　康鸢：“……”
　　怎么回事？
　　他本来还以为昨日的接触之后，两个人能向着朋友的方向发展发展，看这样子，进度似乎直接清零了？
　　……这也太难了吧？
　　男人心，海底针啊。
　　康鸢感慨一声，最终也没有太过在意，确认勾寒云身体倍儿棒就放下心来。
　　而这时，执正的话还没完，临近结束，竟还扔下一个重磅炸弹：“这一轮和上一轮相同，宝藏拿到手之后，可以作为奖品自己留下。
　　“或许大家很好奇奖品是什么，说了也无妨，上一轮是一朵永生不败的蓬莱九叶花，而这一轮，是一颗碧海春生。”
　　这话一落地，在场的学子们当中响起一片难以自控的抽气声。
　　郑九霄平时都是气氛组，傻乎乎跟着惊讶，这次却是发自内心，大大惊了一声：“碧海春生，天玄宗的手笔也太大了！”
　　每年的结业考试奖品都由天玄宗赞助，康鸢知道这一点，但碧海春生是什么，却是完全陌生，康鸢小声询问：“很稀有？”
　　郑九霄疯狂点头：“特别稀有！和阿鸢你这个灵泉之体相比恐怕也只差一点点，在丹药之中，它相当于封神之药，许多顶级医修一生都炼不出一颗。我记得医书里有记载，碧海春生能医死人肉白骨，不管多重的伤，只要还有一口气，一定能救回来！”
　　如此珍贵，用来做心性考试的奖品，诱惑力无须赘述。
　　这一下，恐怕谁都不会弃权了。
　　康鸢和其他学子不同，完全不激动，心下叹息过后，只觉得头痛。
　　而这时，执正们已经做完了全部的通知工作，向着看台上示意，同时通知：“接下来便由天玄宗的少宗主为这一轮的考试开秘境，预祝诸位学子诸事顺利，一展所长。”
　　少宗主，洛天盘？
　　竟是他来……康鸢识海之中微动，原来还在发呆的系统闻言立刻蜷缩起来。
　　系统焦急提议：【阿鸢！看台上无所谓，这下好像太近了！保险起见，我要不要马上休眠？】
　　康鸢犹豫了一下，回道：【不。】
　　隔绝系统的防护阵，康鸢已经尽可能做到了极致，如果这样还不成，那将来终究防不住。
　　他面上一动未动，选择用现实来验证他的成果。
　　一步，两步，洛天盘近在眼前。
　　系统在康鸢的识海里紧张到几乎发抖，那脚步声仿佛一把悬在它头上的利剑——一旦被另一个系统感知，它和康鸢都将面临极为可怕的未知风险。
　　来了，康鸢抬头，毫不畏惧地和洛天盘对上视线。
　　洛天盘目光向下，瞥他一眼，最终移开。
　　整个过程里，洛天盘的识海里一片安静，001号系统并没有发出任何警告的动静。
　　……他没有发现。
　　成功了啊！！系统在惊险过后高兴起来，仿佛历经一场生死，有些激动：【阿鸢！安全了！！】
　　康鸢没有系统那么兴奋，却也多少松了一口气。
　　洛天盘对这些并无察觉，确切地说，他虽然需要康鸢来消解火毒，但从始至终对康鸢都没有多看一眼的兴趣。
　　只从袖中轻轻一抛，将秘境在半空中缓缓打开，目视前方，和执正们一样陈述道：“祝诸位学子诸事顺利，一展所长。”
　　传送无声开始。
　　康鸢不喜洛天盘，轮到自己之前都选择垂头不语，一直到自己的身影也开始消失于光芒之中，这才重新抬头。
　　终于能走了。
　　康鸢心下微松。
　　不想就在这一秒，一阵熟悉的电流窸窣的响动出现，洛天盘的系统忽地出声道：【一切都准备妥当，这次我们万无一失。】
　　【天盘，放心便是。】


第60章 不管就要网恋
　　001号系统声音传入脑中的那一瞬间, 康鸢人已经被完全传送出去。
　　等他脚再落地，眼前的景象逐渐清晰，他素质再高, 也险些将一两句脏话脱口而出。
　　他刚才都听到了什么？
　　什么叫作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 这次万无一失？
　　这次是什么时候？现在？
　　信息来得太突然, 康鸢心乱如麻，好几秒才冷静下来。可是即便情绪冷却, 头脑还是很难完全理解眼前的状况。
　　听001号系统的那句话, 洛天盘多半是要搞事。
　　但康鸢不明白，为什么会是现在这个场合？
　　这可是结业考试, 看台之上, 坐着十二洲绝大部分的名门正派，那群名门之中甚至还有易迢，放眼天下, 如今有几个人是易迢师尊的对手？
　　在这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动手, 洛天盘到底有什么计划？
　　目标又是谁？康鸢？
　　可若只是康鸢, 问题又绕了回来——什么时候动手不行, 为什么要选这个明显会惹来无穷麻烦的时机？
　　莫非他的目标并不只是康鸢一个人，他还有其他的、更大的目的？
　　洛天盘和裴秋水不同, 并没有暴露出任何有关计划的内容, 康鸢所得到的信息只有001号系统的这一句话, 完全不知道洛天盘具体要做什么。
　　当下, 真是无数想法在脑中飞速闪过, 整个人警铃大作，什么考试的心情都没了。
　　……会出事。
　　康鸢当机立断, 向着半空中道：“考生康鸢, 本轮弃权。”
　　然而长达三秒过去了, 空中并无任何回应。
　　凡是考试的地方，半空之中必然有影像法阵，负责将考生的一举一动详细清晰地展示给观战的名门，非常灵敏，即刻便该有反应。
　　这么久都没有回答，康鸢有所感知，心越发沉下来，转而打开玉牒，果然，也没有任何信号。
　　既如此……康鸢一声轻呼：“粉笔。”
　　粉笔应声而出，毫不留情，尽自己最大的爆发力向头顶的高空发出重重一击，不料以康鸢元婴后期的实力，秘境的屏障竟然连一丝裂缝都没有。
　　这一下，康鸢心头登时浮现出一个疑问——
　　这里真的是秘境吗？
　　秘境的防御怎么可能有这么高的强度？
　　浓浓的危机感蔓延上心头，每一分每一秒的流逝都仿佛成了死亡倒计时，康鸢眉头微微蹙起，在储物囊中翻找，向空中释放了一个信号道具。
　　这东西是进入赛场之前和郑九霄戚雪枝约定的集合方式，考试前期本就需要结组，三人开考之前就已经约定过一起行动。
　　考生们传送的初始位置应该都很近。
　　不多时，郑九霄便沿着信号找过来。
　　到了以后，没看到戚雪枝，郑九霄有些不可思议：“我是第一个？雪枝还没到？”
　　康鸢摇头，同时问他道：“你能叫来人吗？”
　　郑九霄疑惑：“叫谁？”
　　康鸢：“谁都可以。”
　　郑九霄：“叫几个？”
　　康鸢：“越多越好。”
　　郑九霄对康鸢的担心一无所知，只当康鸢是为了考试要集齐地图碎片，一时眼神热烈，激动道：“哇哦！骗来一锅端？”
　　“……”康鸢正严肃，闻声一时哭笑不得，“骗来一锅端，用的也是你的人缘，你怎么还高兴？”
　　郑九霄义正词严地握拳：“这不是为了考试嘛，大不了过后挨顿揍。”
　　“……”康鸢没空开玩笑，却也被郑九霄逗得放松许多，无奈摇头，催道，“叫便是了。”
　　有郑九霄在，叫人的法子虽然和康鸢差不多，要么信号弹，要么往外放法术折纸，但社牛的关系网和康鸢的到底不是一个量级，一刻钟过去，同窗学子们便像雨后春笋一样开始冒头。
　　一开始是两三个，后来七八个，到最后干脆凑到了二十五六人。
　　考试的学生一共才五十四个，郑九霄振臂一呼来了一半，比康鸢想象的还要多，省了康鸢不少事。
　　可惜同样的情况对于被叫来的人而言，便显得有些微妙，众人互相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警惕询问：“这是做什么？”
　　钟铭亦凉凉开口：“亏我以为你只叫了我一个。”
　　这话听着酸唧唧，却是所有人的共同想法。
　　大家赶过来之前，大部分都以为郑九霄是想结组，有人本身便愿意和郑九霄一起，有人正想着通过郑九霄和康鸢搭个线，纷纷忙不迭地赶来。
　　可看眼下这个集体开会的阵仗，完全不是那么回事，难免心生担忧：这么多人，要是大乱斗，谁能全身而退？
　　郑九霄不怕别人，就怕钟铭，被钟铭剜一眼，脖子都发凉。
　　他急忙看向康鸢，康鸢拍拍他的肩膀，起个话头道：“可有人能与外界联系？”
　　这话来得突然，钟铭皱眉询问：“什么意思？”
　　康鸢言简意赅：“便是这个意思。”
　　秘境之中本就会屏蔽玉牒的信号，若不是受伤退场，外界不会直接和考生交流。
　　因此到了这时，众人才注意到开考至今，似乎确实没有听到执正公告考试进度的声音。
　　被康鸢这么一提醒，有几人现场试了试，果然毫无动静。与其说是影像法阵断连，不如说是上空根本就没有影像法阵。
　　这下，学生们一时嘈杂起来。
　　有的人觉得有事，有的人觉得不然，场地内七嘴八舌：“什么啊……结业考试还能出现这种情况？以前从来没听说过。”
　　“影像法阵坏了？那怎么没人通知？”
　　“这有什么大不了，或许一会儿便好了。”
　　“所以怎么办，还考不考？没有监考，成绩不会不作数吧？”
　　场面十分混乱，可即使有人觉得情况不对，也始终无人觉得会遇到危险。
　　康鸢看在眼中，偏偏无法准确地告知他们会出现什么，只能尽量让众人警惕起来，总结道：“我觉得这里不是秘境。”
　　这话落地，众人的表情都是微动，不是相信，而是好笑：“不是秘境是哪儿？我们可是从赛场上传过来的。”
　　“康鸢，你怕不是说胡话了吧？”
　　“……”没有人相信，康鸢也不再提，只道，“恢复联系之前，众人不妨先待在一起，这样更安全些。”
　　虽然所有人都待在一起确实存在被一网打尽的风险，但相比之下，若真是遇到有人袭击，抱团应对总比个体的存活率要高。
　　对于这个提议，学子们左右看看，最终没有人出声反对。
　　不知不觉间，通过自身实力碾压众人的康鸢已经在学子中获得了足以令众人短暂依从的威信力。
　　定下这件事，确定无人拒绝，康鸢才转头对郑九霄道：“九霄，剩下的人，再叫一叫。”
　　郑九霄对于康鸢的话向来非常相信，虽然听着很离奇，但还是跟着担心起来，应道：“好。”
　　接下来一段时间，二十余人的团体寻了一处隐秘的避风处落脚。
　　康鸢心里有事，落脚之后一直没闲着，从储物囊里取出了符纸和画笔，在一旁画了不少的符。
　　钟铭对符咒略通皮毛，隐约看出好像是藏身用的，不由皱眉询问：“康鸢……你不会真心觉得这里不是秘境吧？”
　　康鸢并不在意钟铭话语里的讽刺，坦然回道：“若用不上这些最好。”
　　这话是实话，然而随着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情况一直没有变好。
　　始终没有新的学子过来会合，在场的学子们反而开始出现不耐的情绪，逐渐坐不住了。
　　一开始，众人还愿意互相试探彼此的地图碎片。
　　可等熬过了一个时辰，大部分的学子便开始不受控制，烦躁起来。
　　这是一场全员都是对手的考试，他们在这里一动不动，外面却还有一半的学子在奔走，若是有人行动迅速，他们的进度不知道会落后多少。
　　每一刻钟都是在浪费。
　　而他们已经看在康鸢的面子上足足浪费了一个时辰。
　　终于，有人站起身来，急切道：“怎么还没动静？不等了。”
　　这一声一呼百应，不少人都有了起身的架势。
　　离开乃是众人所望，可这样理所当然的情况下，偏偏还有人看不懂气氛，非要出来阻拦。
　　康鸢耐心劝道：“再等等。”
　　一名学子脸色难看，完全失去了好态度：“等什么？等着考试结束？”
　　说着，他看向康鸢，面容之中带着某种怀疑：“你该不是已经和别人结了组，现在自己在这里拖着我们，让其他组员趁机去寻宝吧？！”
　　在这种考验人性的考试中，猜疑乃是一种缓慢发酵的态度。
　　这句话一落地，其他学子的脸色都跟着发生了变化。
　　有人道：“对啊，戚雪枝呢？”
　　有人道：“康鸢，这样也太无耻了。”
　　康鸢并不争辩，只说一句：“我可以弃权。”
　　他坦坦荡荡，神色冷静平和，和其他脸红脖子粗的学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登时，所有人都被堵上了嘴，包括最先说话的学子，也一下子臊得脸红起来。
　　一时无人讲话。
　　众人都没了声音。
　　人群中早有一个女修看不过眼，到了这会儿，实在忍不住出声讽刺：“人家都已经元婴后期了！到底怎么想的，竟然会觉得人家乐意和一群蠢货玩心计！”
　　学子本就上了头，闻言更是面红耳赤，口不择言道：“好，只有我们想要认真考试，你不想！你以前不是喜欢裴秋水吗，现在怎么开始替康鸢说话了！”
　　程妙开课考试的时候曾被裴秋水花言妙语哄过一会儿，已经成了黑历史，八百年前的糗事被人这么提起，登时脸都黑了：“你说什么！我打烂你的嘴！”
　　双方顿时吵得不可开交。
　　康鸢本来已经震住了众人，不料程妙这么一吵，那方才领头的学子脸上过不去，竟忽然间推开其他人，独自闷头冲了出去。
　　剩余的学子们面面相觑，都有些愣怔，有两人看了看康鸢，最终追了上去。
　　“……”
　　外面的情况如何，谁都不知道。
　　这下好了，一下跑了三个。
　　康鸢放心不下，快走几步，想把人叫回来。
　　不想还没等出去，刚才追出去的两人竟是匆匆原路折回，面色苍白，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好的东西。
　　康鸢心一沉，询问：“怎么了？”
　　两人顿了顿，声音都有些抖，有几分不敢确定道：“好像……有魔修。”


第61章 三年之期已到
　　魔修这两个字的意义非同小可, 当场有人惊得站起身来：“你说什么！秘境之中怎么可能有魔修？”
　　两人也不想有，生怕被人误会是危言耸听，着急道：“我怎么知道！可是真的有啊！”
　　学子们都出身于世家大族, 自小见多识广, 并不至于被魔修吓破胆。
　　可到底还是年纪轻, 从没有离开过家族和云上仙宫这两座高高的象牙塔，魔修身上自带的“吃人buff”想要令他们一时无措, 轻而易举。
　　慌乱之中, 康鸢安抚住两人，快速询问：“宋云呢？”宋云便是刚刚跑出去的学子。
　　两人匆忙摇头：“不知道, 没看见宋云, 远远看见有魔修，给我们吓了一跳……”之后自然便立刻跑了回来。
　　康鸢：“人数多吗，魔修有几人？”
　　两人微顿, 还是摇头：“没看清, 许是四个, 也许是五个。”
　　“那你们可有被看到？回来的时候确认了没被跟上吗？”
　　这话问住了两人, 两位学子面色焦灼，最终摇头：“……我、我们……”
　　几个问题, 没有一个得到准确的答案, 属于是一问三不知。
　　程妙听得头都快炸了：“这也答不上那也答不上, 你们都知道什么啊！”
　　两人面色发青, 无奈：“我们也不想, 可……”
　　时间紧迫，没有空来争吵, 在现在无法确定有没有魔修尾随的情况之下, 康鸢决不能抱有侥幸心理, 拿众人的安全来冒险。
　　当下立刻催促：“都起身，现在就走。”
　　所有人都不再质疑康鸢的决定，众人即刻一路迅速地转移出去。
　　路上，康鸢将自己刚画好的隐身符给每人都发了一张，数量刚刚好够用。
　　钟铭接过符纸，神色有些微妙，但不到片刻，便严肃下来，发出警告：“……跟上来了。”
　　钟铭出身神医谷，乃是嫡系独子，非常受家里的重视，身上的探测性法宝比康鸢这种贫穷学子丰富很多。
　　幸而他这一提醒，康鸢脑中一闪，察觉出某些不对劲——跟的方向太精准了，就好像是知道他们往哪边走一般。
　　可他明明已经通过法术刻意隐去了脚印……猛地，康鸢灵光一现，醒悟道：“号码牌，把号码牌摘下来。”
　　学子们皆是一惊，手忙脚乱摘牌子的同时，心里都蹿过两个想法——
　　难怪刚才的两人刚出去不久就见到了魔修，那魔修本来就是向着他们的方向来的。
　　再者，若魔修是通过号码牌来获悉他们的位置，那现在身处秘境的其他学子，恐怕没一个能逃过此劫。
　　一片树林之中，众人停下脚步。
　　所有人齐心协力撑起隐身法阵，尽可能藏匿于周边的环境之中。
　　空中传来清晰的风声，但学子们的呼吸却不露分毫，肉眼看不出任何痕迹。
　　终于，些许时间之后，有一支五人的魔修队伍疾步赶来，从康鸢等人身边径直走过，随后向着被法术带走的众多号码牌的方向继续前行。
　　双方擦肩而过之时，学子们的心几乎要从胸膛里跳出来。
　　这一队魔修虽然只有五个，但修为全都有元婴中期，若是动了手，他们全都是案板上的鱼肉。
　　众人逃过一劫，几乎腿软。
　　唯有钟铭面无表情，多看了康鸢一眼。
　　能在紧急之下想到号码牌已是不易。
　　最重要的，以他们这群学子的实力，隐身法阵绝不可能瞒得过元婴中期的魔修，之所以能成功，绝大部分都是因为康鸢那二十多张强力的隐身符。
　　之前，钟铭只当康鸢用符不过是修不了剑病急乱投医，不想康鸢在修符上的造诣竟是极深，远超过许多真正的修符之人。
　　还真是个越看越摸不到底的人物。
　　康鸢没留意钟铭的眼神，在躲过魔修之后，马上掉转方向，另寻其他的藏身之所。
　　这一遭颇费工夫，过了足足半个时辰，众人才重新安置下来。
　　这一回，气氛和之前有了极大的不同，众人眉头紧锁，虽然不知道为何会如此，却都已是充分理解了眼前的危机。
　　“结业考试期间，云上仙宫守卫森严，魔修竟然能进入，只怕现在外头情况也很严重。”
　　“未必，就算是魔修，也不至于嚣张到这种地步，说不定康鸢之前说得对，这里根本就不是秘境，传送被魔修做了手脚，我们被传到了其他的地方。”
　　康鸢并没有参与话题，确认了众人此刻都无事，开口：“你们留在这里，我出去找人，宋云还在外面。”
　　除了宋云，秘境里还有包括戚雪枝勾寒云在内的许多人都需要去寻觅和通知，必须得有人出去走动。
　　众人都懂得这个道理，但同时谁都知道，此刻出去相当于将自己置身险境，非常危险。
　　程妙急躁起来：“为什么是你去？你忘了吗，你可是灵泉之体！”
　　康鸢知晓这是一份关心，微笑回道：“你之前也说过，我是这一届最强的，我不去谁去？”
　　这话说的，又无法反驳，又叫人不爽，程妙一哽，当场噎住。
　　钟铭没想阻止，挑眉问：“宋云刚才可还顶你顶得最凶，你却要冒险去寻他？心里便没有半点芥蒂？”
　　康鸢回答：“他顶我与他遇险乃是两回事，生死关头，自是大局当前。”
　　“……”这是一句什么话？
　　成熟理智，不带一丝情绪恩怨，将在意这些的其他人全反衬得格外小家子气。
　　钟铭看着康鸢，忽然间大感不爽，由衷道：“……你真讨厌。”
　　程妙一直对此深有体会，当场和钟铭一拍即合，击了一掌。
　　康鸢：“……”
　　过分了。
　　就不能等他走了再拍吗？
　　被讨厌的康鸢唉声叹气，但时间有限，到底不能多停留。
　　郑九霄见他行动，马上站起身来跟上：“阿鸢，太危险了，我和你一起——”
　　他的话还没说完，钟铭便将他拉住，语气不悦：“《医修守则》第一条，先保自己的性命。”
　　郑九霄平时都很听钟铭的话，此刻却异常坚持：“不行，阿鸢一个人，遇到魔修，岂不是连个传信的人都没有？”
　　钟铭：“那我去。”
　　若是钟铭，行动力和实力确实比自己要稳妥，郑九霄一下顿住，眼巴巴地看向康鸢。
　　康鸢看了一眼钟铭，道：“我也觉得钟铭比较好。”
　　倒不是嫌弃郑九霄的实力，而是在优先保证郑九霄的安全这一点上，他和钟铭有一种无须交流的共同认知。
　　郑九霄对他们太重要了。
　　两人达成一致，即刻出发。
　　郑九霄好像个被抛弃的可怜人，无计可施，只能注视着两人，呜呜咽咽：“那快去快回。”
　　康鸢应声，没再回头。
　　钟铭却是回头好几次，想说什么，但因为康鸢在，最后忍了下去。
　　两人开始以最高的速度在林中穿行，默契地采取闭麦交流的方式，用手势示意方向，其他什么都不说。
　　这样持续许久，直到一股挥之不去的魔气弥漫而来，钟铭才打破安静，开口：“魔修……”
　　康鸢：“什么？”
　　周边没有魔修的踪影，只有残留的气息，此刻开口，想来是有什么想法想要表达。
　　果然，钟铭静默一会儿，开口：“这世上竟然容得下这些东西，早该有人牵头剿灭，杀个干干净净。”
　　听他的语气，似乎对魔修极为厌恶，和孟青的观点相同，有些善恶二元论的意思。
　　康鸢虽然受过魔修袭击，现在也面临威胁，但对此却并不完全赞同：“或许这世上也有迫不得已才堕魔的魔修。”
　　钟铭冷笑：“天真。”
　　钟铭：“你怕是没有亲人为魔修所杀吧？”
　　康鸢一惊：“……你有？”
　　钟铭：“我也没有。”
　　“……”
　　康鸢一时啼笑皆非，真心诚意道：“你挺风趣的。”
　　“……”钟铭侧头瞥他一眼，明摆着有话要说，但不等他开口，那股残留魔气的源头便出现在了钟铭的探测法宝上。
　　钟铭即刻打手势：有人，两个魔修，一个学子。
　　康鸢点头，藏住气息缓慢靠近，确定了三人的所在地，就在脚下的山崖之下。
　　康鸢和钟铭的位置隐秘，易于观察，两人耐下心来打量一会儿，看清那个学子正是之前走散的宋云。
　　宋云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但看身体起伏，明显还有呼吸。
　　康鸢心里一松，和钟铭交流：不是之前那批魔修，但两个都是元婴中期。
　　钟铭的实力是金丹，康鸢是元婴后期，行动起来，也不是不能打。
　　只是康鸢的实操太少，行动起来不能保证一击即中，若是给魔修一丝空当，而魔修叫来了其他人，不只带不走宋云，他和钟铭也可能会折在这里。
　　两人都是性格谨慎之人，当即选择按兵不动，互相沟通计划。
　　他们聊天聊不来，此刻意见却很相同——绝不能鲁莽妄动，要万无一失。
　　不想便是这两人都决心要小心翼翼搞作战计划的当口，忽有一人自他们头顶上方御剑而出，直直冲向魔修。
　　那人梳着歪马尾，衣摆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剑气如虹，光芒万丈。
　　钟铭平时是个特别注重礼数的体面人，却也被勾寒云此举惊得当场开骂：“？？？这条疯——”
　　狗字还没喊出，勾寒云的剑光已经在强袭之下打破一位魔修的护体屏障，同时一脚飞踢，直接踢歪了另一位魔修的头颅。
　　他的速度之快，不知比三个月前对上魔修之时强了多少。
　　两个能吊打大部分仙宫学子的魔修竟也反应不及，双双倒地，完全失去了意识。
　　钟铭猛地愣住，话还含在嘴里。
　　随即，他兀地一转，没有半点羞耻感，万分自然道：“疯、风驰电掣，这人行啊！”


第62章 三年之期已到
　　“……”
　　如此丝滑的转折, 便是康鸢也看得有些呆愣，康老师沉默了一下，真心诚意道：“你和郑九霄其实还挺般配的。”
　　钟铭转头看他。
　　康鸢：“就, 都很幽默, 和你们在一起就很想笑。”
　　钟铭没有停顿, 也出声：“你和勾寒云其实也挺般配的。”
　　康鸢微顿，不知钟铭怎么会把他和勾寒云提在一起, 没等问, 便听钟铭道：“真的都挺招人烦的。”
　　康鸢：“……”
　　话题又结束了。
　　康鸢不再浪费时间，向着山崖下压低音量唤道：“勾同学。”
　　这一声很轻, 康鸢还有些担心正在低头擦剑的勾寒云会听不到。
　　不料那少年闻声立即敏锐地抬头, 表情没什么变动，眼睛却是亮了起来，语调里有些激动道：“哥——”
　　刚说一个字, 卡住。
　　康鸢不知道他想说什么, 疑惑：鸽？
　　勾寒云“哥”了两下, 话语匆匆一转：“搁这里能遇到真是太好了……我正在寻你, 你没受伤吧？”
　　康鸢原还奇怪今日怎么人人说话都大喘气，但听见勾寒云后半段, 立刻被转移注意力：“没有, 你在寻我？”
　　勾寒云点头, 冷静些皱眉道：“我担心你是目标。”
　　这是实话, 从进入秘境开始, 勾寒云便一直觉得不对，他身上并没有康鸢那种听到别人信息的能力, 但胜在天生敏锐, 总觉得有些不舒服。
　　后来感受到魔气, 即便没有弄清状况，也立刻警惕起来，满世界找康鸢，生怕哥哥遇到危险。
　　现下终于见到了人，虽面上维持住了姿态，勾寒云内心实则早已叫嚣起来：啊——！
　　可算找到了！
　　再见不到哥哥，他的流泪猫猫头都要按捺不住了！
　　康鸢哪里知晓勾寒云的心事，只觉得勾寒云考试之前还不想看他，意识到他有可能遇到危险却马上开始寻他，这份道德感实在是叫人心生感动。
　　多正义的小龙傲天。
　　彻底粉了。
　　魔修的情况还未知，随时都有危险，康鸢回神过来，催促：“先上来。”
　　勾寒云即刻搭住反骨，作势要向上飞，康鸢一滞，提醒：“宋云，带上宋云！”
　　勾寒云刚救了人，一见到康鸢什么都忘了，被提醒才想起身后还有个同窗，只是得了提醒对人家也没温柔到哪里去，随手把宋云往肩上一扛，活像背了袋大米。
　　飞上来时更是速度极快，宋云被他甩得昏睡之中还翻了白眼。
　　钟铭是医修，最看不得这些，皱眉：“快把他放下。”
　　勾寒云很听话，面上却是震惊：“……钟铭？你什么时候来的？”
　　钟铭：“？”
　　钟铭：“你眼神是不是有问题？”
　　勾寒云是真没看到一直都在的钟铭，康鸢只顾着宋云的状况，也不在意，只询问：“先看看人情况如何？”
　　钟铭这才压下无语去做检查，几秒后，回答：“无妨，身上沾染了魔气，但不重，没有内伤，吃一颗丹药，半个时辰便能醒来。”
　　边说话，钟铭边手脚利落地翻出了宋云的号码牌，一把丢出很远，顺便问勾寒云：“你的呢？”
　　勾寒云正在偷看康鸢，每一眼都看得又专注又小心，钟铭的话半个字都没听。
　　还是康鸢询问：“勾同学，号码牌？”
　　勾寒云这才回道：“没带，留在秘境外头了。”
　　康鸢问了就能听到，自己问就听不到，钟铭脸都黑了：“勾寒云，你耳朵也有问题？”
　　结果勾寒云又没听到。
　　钟铭：“？？”
　　钟铭：“你在故意找碴？”
　　康鸢的关注点和钟铭有些不同，只是震惊：“号码牌是所有学子的考试装备，你竟然没带？”
　　勾寒云点头，简短精要地给了理由：“编号是2，我不带。”
　　“……”
　　好家伙，开课考试的时候，勾寒云排名第二，没要奖品，转手给了康鸢，这一次编号是2，竟是直接把装备都给扔了。
　　可偏偏就是这么巧，扔了号码牌这等正常人绝不会做的离谱操作反倒让勾寒云避开了魔修的追踪。
　　某种意义上来说，运道之强，令人叹为观止。
　　康鸢震撼于天道对勾寒云的宠爱，这时才来得及道：“对了，那这段时间，你可遇到过其他的学子？有没有见过戚雪枝？”
　　勾寒云摇头。
　　康鸢略有失望，却也只能和钟铭交换眼神，商议：“这里不能久留，带着宋云行动有些不便，我们再搜寻一会儿，若是实在找不到人，可能要先回去一趟，把宋云安置下来。”
　　钟铭没有异议，勾寒云对康鸢的决定个个都认同，更没有异议。
　　于是由勾寒云带上宋云，四人重新启程，一面小心防备魔修，一面尽可能地探寻其他学子的所在地。
　　这次的路上，不再像之前那么安静压抑。
　　勾寒云平时给人的感觉一直是一匹独来独往的孤狼，今日也不知怎么回事，上路以后，少见地主动和康鸢搭话。
　　他看着高冷得很，并不直接和康鸢对接视线，嘴上问的却是自己的心里话：“你为什么总把我叫勾同学？”
　　康鸢：“也没什么特殊的理由，一种习惯。”
　　康鸢有些预感：“你不喜欢吗？”
　　勾寒云头一回这么普通地和哥哥在现实里聊闲话，心里头有点紧张，回答：“不是不喜欢，只是听错了，偶尔会感觉你在骂我。”
　　说完他马上补充：“虽然你真骂我我也不会生气。”
　　“……”能被勾寒云这么说，康鸢简直受宠若惊，同时也直到现在才发觉，因为勾寒云姓氏特殊，叫急了真的有些像“狗东西”。
　　康老师一下感到抱歉起来，询问：“那，要不我换个称呼？你觉得怎么称呼才好？”
　　勾寒云：“都可以。”
　　说是这么说，可真换起来无非就那几种选项：勾公子，勾少爷，勾世兄。不对，勾寒云比他小，可能要叫作勾弟弟。
　　但狗弟弟，似乎更像骂人了。
　　康鸢有些为难，勾寒云见状提议：“要不，你便称呼我为寒……”勾寒云又卡了一下，间隔一秒才道，“寒云，叫我寒云。”
　　康鸢还没有说话，一直都在被迫旁听的钟铭却是再也忍不下去了。
　　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这两人竟然还能扯闲篇儿。
　　尤其是勾寒云，说话时偶尔含羞带怯的样子不要以为他没看到，勾寒云眼睛不够用，康鸢也没看到，但他的眼睛可没问题。
　　他们俩又不是郑九霄，钟铭本来也无法做到耐心和温柔，钟少主憋了一口气，即刻便要开麦！
　　恰巧就在这一刻，一股浓厚的、令人毛骨悚然的魔气从身后猛然袭来，钟铭的探测宝具闪个不停，持续不断的光亮在脑中形成仿佛有实质声音的提醒——
　　危险近在眼前！生死就在一线！！
　　快逃！！！
　　那是一个比之前见过的所有魔修加在一起还要更可怕的庞然大物。
　　庞然指的不是体形，而是深不见底的魔气，不像是魔修，根本就是修为超过大乘期的魔人。
　　康鸢几人同时变了脸色，几乎是瞬间，康鸢便对勾寒云道：“我们分开跑。”
　　勾寒云这次却没有听从：“不。”
　　分开的一瞬间，身后的魔人是追康鸢这个灵泉之体还是追其他人，很容易得出结论。
　　康鸢并不是不将自己的安危放在心上，而是已经在这瞬间深深地感受到了彼此的差距，别说是他和勾寒云，便是宋满在这里，也不是魔人的对手。
　　康鸢道：“会死。”
　　勾寒云：“不会。”
　　康鸢：“我是灵泉之体，或许不会，但你……”
　　勾寒云完全褪去了之前的少年青涩，此刻沉静如水，一字一字道：“我也不会，我绝不会死在你面前。”
　　他神情平静，像是在说一句很寻常的话，只道：“也不会让任何人夺走你。”
　　“……”
　　时间没有给康鸢留下回应的空隙。
　　就在这一秒，那散发着无尽魔力的魔人已经在林间的树梢上展露了模样，一头红发飘散，深邃的眼眶之中镶嵌着一双金色的眼眸。
　　康鸢三人也祭出自己的本命灵剑和飞行道具，没有丝毫停顿地疾驰逃离。
　　匆匆一眼之中，康鸢在紧要关头瞧见了那位魔人的模样，头上生着一只角，身材高大，相貌透着一股邪性的妖艳。
　　似曾相识……不，康鸢确定，他们曾经见过，就在平原小镇。
　　那时，他便感觉这个魔人深不可测，却原来当时感受的竟然也只是冰山一角，现在才是他真正的实力。
　　那位魔人见他们逃窜，并没有立刻追赶，而是笑吟吟看着他们，似乎觉得有趣。
　　康鸢想看清他头顶上的名字和数值，可惜时间太紧，只看到最前方的一个字——
　　“月。”
　　原来他就是洛天盘的系统口中曾经提过的月姓魔人。
　　那为何当时和康鸢擦肩而过却没有对他出手，反而在之后叫了两个元婴魔修来劫人？
　　钟铭听到了康鸢的声音，忽地接道：“你刚才说什么？他姓月？”
　　康鸢没注意自己竟然说出了声音，反问：“你知道他？”
　　钟铭对魔人中间常用什么姓氏并不了解，但月字他却听过：“月字谁不知道？几十年前带着魔人险些闹出大乱子的那个魔尊不就姓月？当时死了多少人，要不是你师尊易迢，现在说不定十二洲处处都是魔修。”
　　康鸢读过诸多的修仙界历史，可这件事却从未听闻，易迢和宋满也从未和他说过。
　　康鸢：“他便是魔尊？”
　　钟铭摇头：“那个魔尊叫月檐，已经被你师尊斩杀了，怎么可能是他？”
　　月檐，确实和他刚刚匆匆一瞥看到的不符，身后的魔人姓氏相同，但名字却是三个字。不过哪怕不是同一个人，既然都姓月，恐怕也有关联。
　　正想着，身后的魔人忽然行动起来。
　　他的速度之快，超越了康鸢的想象。
　　他们几人之中，数钟铭的速度最慢，康鸢着急起来，忙道：“寒云，拉住钟铭！”
　　不料话音刚落，钟铭没向前，反而是康鸢自己的身体一歪，勾寒云抓住他的手腕，一阵疯狂加速。
　　？？？
　　康鸢人傻了：“啊不是！！拉钟铭！你拉钟铭啊！”


第63章 三年之期已到
　　康鸢完全没想过勾寒云这样的人物竟然会出现搞错人的失误, 万幸他反应快，在最后一秒钩到了钟铭的衣领，这才没有在紧要关头出现卖队友的社会新闻。
　　勾寒云其实也不是故意的。
　　他的头脑很清楚这个时候应该带钟铭, 可剑和手莫名就是不听使唤, 反应过来之前, 人已经冲着康鸢径直而去。
　　此时只好道歉：“……对不起。”
　　至于钟铭……
　　钟铭根本就不想说话了。
　　三人在空中疾驰之时，勾寒云向东方偏移了方向。
　　三人乃是逃命, 移动的方向并没有严格的限制, 可勾寒云这个选择好巧不巧，正向着康鸢之前安置下来的学子们的藏身地。
　　康鸢忙道：“寒云, 这边不行, 九霄在那里，我们会把魔人给引过去。”
　　钟铭立刻提醒：“快转。”
　　勾寒云本只是随意一转，并非一定要飞这边, 闻言却是定了主意, 回道：“正好。”
　　钟铭快恼了：“好什么？！”
　　勾寒云：“我身上有宝千迷。”
　　钟铭原本还在恼怒, 一下怔住：“你说真的？”
　　宝千迷, 乃是修仙界以防御闻名的顶级法宝，通常用作避难所, 极端坚固, 传闻就连渡劫期的顶尖修者, 一时半会儿也攻不破宝千迷。
　　康鸢身为灵泉之体, 曾经专门看过许多讲自保宝具的书籍, 所有的排行榜中，宝千迷都是第一。
　　自然, 功效第一, 价格也是第一, 就连四大家族，也不是每个都能有宝千迷来做传家宝。
　　而现在，勾寒云的身上竟然有。
　　宛如绝境之中，出现了一丝转机。
　　钟铭一下子没了脾气，权衡之下，也很清楚必须拼死一搏，抓住这极为短暂的一点时机。“那快一点！”
　　勾寒云不语，手紧紧地握住康鸢的手腕，速度已然到了可达的极限，康鸢三人在空中几乎看不到残影。
　　而在他们身后，魔气宛如翻滚着巨浪的深海，天空泛起浓重的灰蓝色，好像一场风暴，即将吞噬掉一切。
　　终于，在即将靠近之前的藏身处时，康鸢提前扔下去一道符，声音响彻四周。
　　藏身的学子们听到声响，亦察觉到逼近的魔气，在三人降落之时，纷纷冒出头来。
　　其中以郑九霄为首，他焦急道：“阿鸢！”
　　康鸢来不及回答，目光飞速闪过人群，试图清点人数，不想这一眼，竟在人群之中，看到了这一届所有的面孔，包括戚雪枝。
　　康鸢惊讶：“戚同学？”
　　戚雪枝扫了一眼空中，分秒必争的当下，只轻声道：“嗯。”
　　不用多说，康鸢也已经知道了戚雪枝这段时间在干什么。
　　难怪这一路上他们都没有找到其他学子，原来是被戚雪枝先一步凑齐，引过来集合了。
　　太好了……
　　一个都没有少。
　　在这场不幸之中，堪称万幸。
　　康鸢马上道：“寒云？”
　　勾寒云的手中已经托出了宝千迷，八角全金，手掌大小，正在未启动的状态。
　　康鸢急切：“怎么开？”
　　勾寒云：“注入灵力，越多越好。”
　　康鸢是元婴后期，论及实力，数他修为最高，灵力最厚，当下自是毫不犹豫，即刻抬起手掌，贴上宝千迷。
　　宝千迷投下了一条一人宽的通道。
　　钟铭在一旁催促：“别愣着，快进！”郑九霄不等说话，便率先被钟铭推了进去。
　　其他人随即醒悟，也纷纷行动，忙不迭地往里走。
　　然而这条通道实在是太窄了，五十多个人，不知要进到什么时候。
　　康鸢的灵力虽然源源不断，但支撑他到元婴后期的系统已经无法再提高功率，只能维持到如此，且宝千迷抽取灵力的速度凶猛，只这短短的一小会儿，康鸢便感觉手臂阵痛，连维持这窄窄的通道也觉得费力。
　　顶级的宝具，从来只配顶级的拥有者。
　　康鸢有些承担不住，便是这时，勾寒云和戚雪枝都贴上宝千迷，三人一齐将通道撑到了两人宽。
　　“快！快！快！”
　　钟铭维持着众人的秩序，人群以最大的速度进行转移，可还是来不及，月姓魔人自空中降落，金色眼眸带着笑意，一掌击向康鸢。
　　魔气如山呼海啸，周边的草木瞬间枯萎。
　　风浪四起，好几个学子都险些被吹飞出去。
　　危难关头，勾寒云冲了出去，举剑扛住了这一击。
　　两人相撞的那一瞬间，勾寒云向后飞出了十余步，胸前凹陷下去，但他倒地之后一息未停，立刻爬起来再次向前奔，在魔人触碰到康鸢之前，挨下了第二掌。
　　轰然巨响。
　　勾寒云一丝血都没有流，可骨头碎裂的声音，却比任何嫣红的颜色都更加沉重可怕。
　　康鸢的瞳孔颤了颤，没有发出声音。
　　钟铭也没有说话，这一刹那，什么话都如此苍白，他们都清楚，勾寒云在用命来拼，而他们要做的，便是不能浪费勾寒云争来的任何一分时间。
　　“快点！！快点啊！！”
　　还有七人。
　　还有五人。
　　还有三人。
　　勾寒云挨下了第三掌，双手全废。
　　终于，那魔人也看出了眼前的情况不能再由着他继续悠闲玩乐，略微收敛了笑容。
　　他瞧着勾寒云，红发之下，面容雪白，仿佛一尊迷惑世人的魔像，他的神情认真又慈悲：“你根骨不同常人，假以时日，会是个人物，我不杀你。”
　　勾寒云已经无法说话，只剩喘息。
　　月姓魔人语调缓慢，却落地有声：“让开。”
　　勾寒云没有让开。
　　他用背贴住了康鸢的身体，将康鸢死死地挡在了身后。
　　这一瞬，康鸢闻到了勾寒云身上的味道。
　　一股微腥的血气。
　　他的背也变得挺不直，明明瞧着比平时要矮……
　　可不知怎么，康鸢感觉勾寒云的骨头好像一端顶着天，一端顶着地，谁也望不尽他的脊梁究竟有多高。
　　康鸢用自己的身体撑住了勾寒云，此时，钟铭眼睛发红，咬着牙进入了通道。
　　戚雪枝向外看了一眼，似乎想说什么，也被康鸢推入光芒。
　　在他们对面，红发的魔人已经自身体取出了一把通体漆黑的魔剑，剑身之上，正流淌着黑夜一般浓黑的雾气。
　　月姓魔人对留下康鸢和勾寒云势在必得，而这一剑，一定要有人接，一定会有人死。
　　而这个人不能是勾寒云。
　　……必须是他。
　　康鸢道：“粉笔。”
　　魔人也开口，道：“孤沉。”
　　勾寒云的手臂骨已经断了，反骨已经消失，可他仍然唤道：“反骨。”
　　魔人的剑挥了下来，康鸢迎上去。
　　但最终，接住剑的人不是他，勾寒云拦在他眼前，硬生生将康鸢逼退一步，用自己的后背和反骨承受这最后一击。
　　康鸢有勾寒云的肉身做护盾，仍感觉五脏六腑被重重挤压，天旋地转，眼前突然一黑。巨大的魔气将他们向后冲去，急速倒退之时，康鸢听到了一声清晰的碎裂声。
　　“……”
　　来不及说什么，康鸢只能用提前贴好的符纸短暂地开启了宝千迷，借着这股冲击力抱着勾寒云一起砸进了通道之中。
　　世界完全地安静下来。
　　康鸢看见魔人的脸越来越远，最后，变成了一张隔着屏障模糊不清的面孔。
　　康鸢没再感觉痛。
　　他的身躯之下，是学子们用手臂凑出的网，大家施起火球术，在宝千迷的内部亮起了火光。
　　康鸢侧头，快速地吐出一口血，唤道：“九霄！钟铭！”
　　郑九霄和钟铭早已接住了勾寒云，此时借着火光一看，皆是身躯一震，匆忙一人扶住勾寒云的身体，一人用灵力罩住勾寒云的胸膛。
　　然而，勾寒云半天都没有睁开眼睛。
　　在他身侧，曾经在空中横冲直撞的反骨暗淡无光，剑身只有一半，另一半卷在勾寒云的衣摆上。
　　本命灵剑，乃是剑修的命脉，剑在人在，剑断了……
　　人便没了。
　　学子之中响起了一声吸气声，接着，便是惊呼和呜咽。
　　这群少年人从未经历过生死，也从没有见过生死之间愿意为他人挺身而出的少年，直到此刻，才惊觉人事无常。
　　他们猛然察觉，平时骄傲的自己宛若一只没有睁眼的小兽，危难之前，竟是如此地无力。
　　钟铭少年坐诊，不知看了多少病人，却也是头一回遇到这种情况，他双眼泛红，回头骂道：“他还有气，你们号什么丧！”
　　郑九霄情绪没有失控，却也一边颤抖，一边喃喃：“他还有气，能救，我可以，我一定可以。”
　　两个少年医修疯了一样为勾寒云灌输灵力，其他人纷纷撑着火光，憋着眼泪绕着勾寒云围成了一个小圈子。
　　康鸢举起粉笔，在自己手腕上割开一个口子，放在勾寒云嘴边。
　　他其实有太多的事情想为勾寒云去做，可此时此刻，现实告诉他，除了这一口血，他什么都做不了。
　　时间忽然变得无比地漫长。
　　周遭的一切都变成了逆行的风景，在极速地倒退。
　　康鸢这一生从来没有如此浑浑噩噩的时刻，他握住勾寒云垂下来的手，完全头脑空白。
　　而就在他要被悔恨淹没之时，他的手上忽然传来了轻微的动静。
　　……勾寒云动了。
　　康鸢猛然抬头，同一时间，面无血色的勾寒云也忽地长吸一口气，接着，眼睛微微睁开，嘴巴轻轻开合。
　　学子们急躁起来：“他在说话！”
　　“听他在说什么！闭嘴，都闭嘴！”
　　勾寒云发不出声音，只用极小的力气做了口型。
　　康鸢辨识出来，说的是：“怀里。”
　　怀里，怀里有什么？
　　钟铭离勾寒云的胸膛最近，即刻伸手进去摸了摸，像是有个小盒子。
　　他飞速取出打开，盒子中乃是两颗丹药，旁边还有一处凹陷，似是原本一共有三颗，已经被勾寒云吃掉了一个。
　　这不是——
　　“碧海春生？！”
　　周围的人群立刻惊喜万分，此时此刻，没有一个人去吐槽众人挤破头想赢得的奖品在勾寒云身上随便就是两颗，皆是手忙脚乱地往勾寒云嘴里塞。
　　一颗不够，两颗全都送下去。
　　这还不行，康鸢又是给他灌了一大口血，连血带神级丹药，全都冲进勾寒云腹中。
　　很快，勾寒云凹陷下去的胸膛开始逐渐膨胀起来，血肉生长，骨肉连接，面上有了一点颜色，反骨也被人捡起来粘在一起，重新泛起了淡淡的灵光。
　　连上了！
　　天啊，这剑真争气！！
　　好剑啊！真是好剑！！
　　所有人都大大松了一口气，围着勾寒云大哭起来。
　　勾寒云在众人的哭声中渐渐清醒，虽然知道很吵，却没有声音真正钻进他的意识，他是真正的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劫后余生，目光之中便只能看见康鸢一个人。
　　勾寒云侧头，手指勾了勾康鸢的手指，小小出声道：“你流血了，你疼吗？”
　　“……”康鸢摇了摇头，道，“不疼。”
　　勾寒云顿了下，明明很虚弱，却还有些得意：“你看，我早说过，我不会死的。”
　　“……”
　　康鸢经历这一遭，心脏都快出现了毛病，一时哭笑不得。
　　换作平常，他肯定要教训勾寒云不爱惜自己的生命，可这一次，他不想这么说，只真心夸奖道：“嗯，你超帅，我这一辈子，大概再也遇不到比你更帅的剑修了，真的。”
　　这话实在太过动听，勾寒云几乎要被夸晕。
　　他瞧着康鸢水蓝的眼睛，心中忽然一动，无知无觉道：“我现在好狼狈，等我们回去了，我要打扮得整整齐齐，有话告诉你。”
　　他要说的自然便是【一剑霜寒】之事，可康鸢不知这么多，只觉得这话特别像flag，一旦说出来，肯定就要遇到坏事。
　　康鸢匆忙制止：“别乱说，你太累了，休息吧。”
　　勾寒云确实很累，现在能说话也都是不想哥哥担心内疚而在强撑，听了这话，缓慢闭上眼睛，手却依然勾着康鸢，轻声道：“你别怕，我会保护你。”
　　康鸢被勾寒云的善良感动得无以复加，应道：“嗯，睡吧。”
　　这声落下，勾寒云终于闭上了眼睛。
　　康鸢小心地松了一口气，一抬头，忽地注意到周围所有的人都在看着他。
　　程妙眼睛红得像兔子，死死盯着他，质问：“睡吧？”
　　“……”
　　康鸢不明所以，疑惑：“……怎么了？”
　　程妙简直快被康鸢气死了：“睡吧就够了吗？你没看到他的眼神吗？”
　　程妙：“你为什么不亲他！”
　　康鸢：“……”
　　康鸢完全没有理解程妙的意思。
　　不想周围见证了勾寒云和康鸢手拉手“互诉情意”的“绝美爱情”的学子们想法完全和程妙一致。
　　众人眼泪还没擦完，都是泪眼汪汪道：“亲他呀。”
　　“康鸢，不用担心我们，放心亲吧。”
　　“求你了，亲亲他吧，你不亲我真的会哭的。”
　　康鸢：“……”
　　…………
　　康鸢给他们一人发了一张清神符。
　　…………
　　一场惊险过后，众人都守着勾寒云安置下来。
　　康鸢自行包扎伤口，独自一人望向宝千迷的穹顶，极慢地呼出一口气。
　　魔人实力再强，短时间也破不了宝千迷，康鸢虽不知外界的情况如何，他们到底又身在何方，但他对易迢有着极大的信心。
　　同样的时间里，易迢的行动一定不会比魔人慢，他们只需要静心等待，等易迢到了，不管洛天盘的计划到底是什么，他们都会安全。
　　……全都是亏了勾寒云。
　　康鸢静静想着，忽然感觉头脑一阵晕眩，有些坐不住，眼见着即将晕倒，戚雪枝忽然伸手将他接住。
　　康鸢想说谢谢，可不知为何开不了口。
　　这并不是困倦和疲惫会造成的影响，康鸢察觉了什么，转动眼睛，看向四周，目光所及之处，全都是学子们横倒的身躯。
　　郑九霄和钟铭依偎在一处，竟也都失去了意识。
　　康鸢内心震动，眼皮却是越来越沉。
　　戚雪枝抱着他，低头看着他的眼睛，一双雾白的眼眸回荡着波光，好像隔了千山万水，怎么都看不真切。
　　他轻轻开口：“阿鸢，你可想过，宝千迷这东西，没人能轻易从外面破，但从里面，轻而易举。”
　　“……”
　　康鸢没能说话，在彻底合上眼睛之前，他听到戚雪枝发出了一声叹息。


第64章 三年之期已到
　　康鸢沉沦在黑暗之中, 不知睡了多久。
　　等再隐约有意识，是听到粉笔教鞭和系统在识海里不断地呼唤：【阿鸢，阿鸢。】
　　康鸢轻轻应了一声, 没有很快睁开眼睛。
　　戚雪枝那双看不清晰的眼眸在他的脑海中不停地回荡, 越回忆, 便越模糊，到最后, 就只剩下雾白的影子, 连形状也看不清了。
　　系统在康鸢的识海里，对康鸢的情绪感知得最为明确, 然而或许因为它只是系统, 到底无法完全体会人类的情绪，即便可以去分析，也无法明确地将其定义。
　　只是隐隐觉得, 那好像不是愤怒, 也不是悲伤, 而是另外一种更为复杂的东西。
　　可惜时间紧急, 系统也顾不上那许多，只能快速提醒：【阿鸢, 有人来了！】
　　能让系统发出紧急提醒的人是谁, 不用说也只有一个。康鸢静了静, 睁眼, 入目依然是一片漆黑, 周遭空荡荡，虽是室内, 但很难辨识出这是哪里。
　　总之, 不会是宝千迷。
　　再过几秒, 外间很快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那阵脚步声很单一，像是只有一个人，可每一步的声音都很重，像代表着战争和硝烟的鼓点，只是声响，便叫人无端地觉得喘不上气来。
　　门被推开，一个披着披风，身形高大的男人走了进来。
　　进门之时，门外的月光洒了进来，在地上拉出了一道巨大的影子，康鸢微微眯眼，在这白色月光之中看清了来人的模样。
　　长发，高鼻，深眼，眼眸深不见底地黑，反射不出一丝的光亮。
　　——洛天盘。
　　康鸢并不惊讶会见到他，只是并未想到，他会如此地不加掩饰。
　　没有面具，没有遮挡容貌，好似一点都不在乎被人看到脸会对他产生任何的影响。
　　康鸢忽地想，洛天盘大概并没有任何放他离去的打算，而且非常笃定，康鸢此生都不会有重见天日的一天。
　　门重新合上。
　　两人在黑暗之中视线交会。
　　洛天盘似是并没有想到康鸢会这么早醒来，但也并不在意。
　　他好像只是来确认一眼，确定了人是康鸢，便转过了身，即刻便要离去。
　　康鸢却不能让他这样走，在洛天盘转身之时，忽地唤道：“等等。”
　　等等。
　　在这句话之后，想来会跟上一连串的问题。
　　比如这里是哪里，比如其他人都怎么样了，比如质问洛天盘为什么会来见他，都做了什么，是不是幕后黑手，之后要做什么。
　　不管问哪一句，洛天盘都不打算回应，更不会停住脚步。
　　可偏偏，康鸢出声道——“我想见戚雪枝。”
　　戚雪枝。洛天盘的眉宇间轻动，在察觉到之前，已然泄露出一丝不快。
　　他开口：“你见不到任何人。”
　　康鸢没了声音，似乎知趣地保持了沉默。
　　可就在洛天盘即将开门之时，几道风声响起，背后有东西袭来。
　　洛天盘头也没回，单手挥出，灵力直接将康鸢抛过来的符纸撕成了碎片，在空中散成了碎纸。
　　元婴后期，在大乘期的洛天盘跟前，不堪一击。
　　也正是因为这个，他甚至无意去束缚康鸢的行动。
　　然而令人有些意外，变成碎纸的符纸并没有即刻落地，反而忽然在空中燃烧起来。
　　洛天盘身上有护体屏障，除了顶尖的修者，谁都挨不到他的身体，可符纸燃起的火光却触痛了洛天盘的眼睛。一瞬，康鸢甚至还来不及反应，便被洛天盘从床上拖起来，猛然砸在了地上。
　　一下砰然巨响！
　　康鸢闷哼一声，在火光映衬之中露出了痛苦的神色。
　　他看上去很痛，但依然是美的，美得好像一汪清泉，就连痛苦都能成为点缀他的颜色。
　　换了旁人，心肠再硬，恐怕也会在内心的某处进行欣赏。
　　但洛天盘冷眼瞧着康鸢，心里却只有一股厌恶感充斥开来。
　　男人……
　　他讨厌男人。
　　火，他更讨厌。
　　眼前这个灵泉之体……偏偏要来以此挑衅他。
　　洛天盘眸色漆黑，出声：“我还以为你是个聪明人。”
　　康鸢不语，洛天盘却是想到了什么，出手在康鸢的眉心一点，将一股红色的血气注入了康鸢的额头。
　　康鸢心脏猛地一沉，不想情况和他想的不同，血气进入之后，并没有带来痛感。
　　洛天盘垂下眼睛，不带任何感情地叙说道：“血咒。”
　　康鸢在古籍中看过这个词，是现今修仙界几乎已经失传的一种很小众的功法。
　　有点类似于蛊，血气下在人身上，只要附加上条件，即刻就能形成血咒。
　　康鸢并不知道洛天盘给他的条件是什么，可也不想去问，只凝视着洛天盘的眼睛，出声：“你也是这样对他的吗？
　　“对戚雪枝？”
　　洛天盘没有说话，火光暗下去，黑暗掩盖了他的神情。
　　但康鸢清晰地感觉到洛天盘的灵气翻涌，一瞬间好像要暴怒，却又在下一秒死死地压了下去。
　　最终，洛天盘越过康鸢，头也不回地离去。
　　直到关门落下封印之前，他才出声：“你觉得他有苦衷？不，戚雪枝从生到死，一直都是我的东西。”
　　“……”
　　康鸢没有答话。
　　等门外彻底没了响动，方出声：“怎么样，成功了吗？”
　　系统小心地冒出头来，又激动又害怕：【应该是成功了！只是不知道那个001够不够机灵，会不会发现……天啊！我刚才真的要吓死了！】
　　康鸢并不多言，只道：【现在也顾不得许多，能成一刻是一刻，连上看一下。】
　　系统知道紧急，应道：【好好好！马上！】
　　刚才康鸢冒险激怒洛天盘，为的就是和他近距离接触，只有拉近距离，系统才有可能将自己的探知信号通过符纸搭在洛天盘的身上。
　　只是这种在对方系统面前舞刀弄枪的行为风险极大，康鸢和系统都是铆足了劲，康鸢甚至中了血咒，才搭上了这条探听消息的桥梁。
　　连接信号之时，系统像是有什么话想说，欲言又止。
　　康鸢询问：“怎么了？”
　　系统犹豫一阵，有些不确定，也不知该不该说：【刚才除了放信号，我其实还试探着探测了一下对方宿主，也就是洛天盘的情绪数据。】
　　【结果……我觉得他这个人有些不对劲，和之前见过的宿主都不同。】
　　康鸢：“怎么不同？”
　　系统：【他刚才看起来似乎流露出很大的情绪波动，但你肯定想象不到，其实他的喜怒哀乐以及对别人的情绪数据几乎都很低，远低于正常人的数值。】
　　康鸢仔细思考一下，察觉：“反社会，没有共情能力，攻击性高。”
　　【……】系统不太明白“反社会”的具体意思，但对康鸢的总结非常赞同，【对对，就是这样，他的数据全都和别人不一样，即便有人死在他面前，他的数据也没有任何的起伏。】
　　系统：【可正因为这样才奇怪，在他的数据里有一个点特别异常，他对某个人好感度特别地高，简直像个无底洞，都测不到尽头。】
　　康鸢听到这里，微顿，后道：【是戚同学？】
　　系统：【是的，不过……】
　　康鸢：【不过什么？】
　　系统犹豫了一下，有些困惑：【不过洛天盘也好，那个001号系统也好，好像都还没有发现这一点。】
　　…………
　　距离康鸢所在处几十米的室外。
　　洛天盘站在高台之上，向下望着重叠的山景。
　　如果有其他人在这里，大概一眼便能看出这里是天玄宗。
　　可正是因为如此，才没有任何人能想到，被易迢翻破了天也要寻回的灵泉之体竟然会在这里。
　　001号系统从洛天盘去看灵泉之体开始就一直保持着安静，到这时，才开口：【天盘，灵泉之体总算是到手了。】
　　洛天盘沉默不语，并不理睬。
　　系统习以为常，忐忑又紧张地询问：【灵泉之体到手，那戚雪枝便没用了，他知道你那么多秘密，我们要不要……】
　　洛天盘：“要不要什么？”
　　001本想说解决掉，可洛天盘平静的语调中传来一种极为可怕的压迫感。
　　它忽地停下来，数据流不停地波动。
　　洛天盘的核心欲望催生了它的自我意识和功能，可正因为如此，它反倒没有探测洛天盘情绪数据的能力和权限，只能全凭自己的直觉来应对求生。
　　洛天盘并不理会系统的恐惧，自己不知想了什么，忽地提问：“姓月的人在哪儿？”
　　系统马上答道：【应该是假秘境里。】
　　洛天盘：“应该？万无一失之中，什么时候容得下应该两个字？”
　　系统吓得不敢说话，停了下才哀求：【天盘，别生气，我马上就查。】
　　洛天盘不语，实际上根本不指望系统，自己早已思考起来。
　　月之松，纯血魔人，名声似乎不显，不如当年杀得修仙界胆战心惊的魔尊月檐，可实际上血脉同源，月之松的实力和辈分都在月檐之上。
　　然而这个人可不像目标明确的月檐，没人能摸清楚他到底在想什么，是一只名副其实的笑面狐狸。
　　洛天盘之前和他约定，定好的是互相协助。月之松一方面拿下灵泉之体，一方面用阴也好用阳也罢，务必重伤易迢，打破修仙界现在三足鼎立的局面。
　　而他则负责帮助月之松达成协定，允许魔族的生存范围扩大，离开目前生存的半生岛。
　　但实际上又是如何？
　　月之松虽然闹出了乱子，却始终并未帮他达成任何一个目标，他能拿到灵泉之体，乃是因为戚雪枝。
　　洛天盘想着，脸色阴沉下来。
　　他的气质本就阴鸷，如此思考之时，周边的空气几乎都被挤压得万分稀薄。
　　而在此刻，探测到月之松的001号系统也发现了什么，急切地振动起来：【天盘！】
　　它的声音刚落下，洛天盘的心腹跟着匆匆赶来，汇报：“少宗主，出事了！”
　　洛天盘反应平淡，只道：“说。”
　　心腹面色苍白，一时大气都不敢喘：“月、月……”他不敢直呼月之松的名字，刻意略过去道，“他不见了，装着仙宫学子的宝千迷也没了！”
　　系统一时大惊失色，完全没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当下几乎要承受不住，丝毫不敢面对洛天盘的怒火。
　　然而洛天盘并不生气，反而神情微动，笑了：“原来如此，他打的是这个主意。”
　　系统噤若寒蝉，好半天才敢出声：【什、什么主意？】
　　洛天盘心情不差，难得解释：【他从来就没想要杀易迢，不过是想借我这条线，抓些筹码来和易迢交换。】
　　系统终于察觉：【天盘！你是说，月檐的遗骨？】
　　洛天盘道：【不错，魔尊之间的交接，从来都是踩着上一任的骸骨上位，月檐死在易迢的手里，月之松不把遗骨拿回来，靠什么在魔族立威？】
　　【可……那可是易迢，如何肯受人胁迫做交易？】
　　洛天盘哼笑一声：【你怕是不懂月之松这个人有多无耻，便是易迢叫他自断双臂来消气，他都能断完再给易迢磕个头，对他而言，不痛不痒。】
　　【成大事者，谁人不是如此。】
　　【……】系统彻底没了声音，半晌才小心询问，【那、那我们该怎么做？他们要是谈成了，那我们做的这些事岂不是……】
　　洛天盘如何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他止住笑容，望着山下，眼神宛若鹰隼，道：【想谈？也要看我允不允。】
　　他的语调非常地平静，好像在说一句非常平常之语：【仙宫学子又如何，灵泉之体才是易迢的心尖肉，把她的心尖肉杀了扔下去，我倒要看看，他们谁能谈得起来。】
　　这话一落地，狠绝之意，叫见惯了洛天盘杀人的系统都觉得心惊。
　　它小心确认：【天盘……我们要杀了灵泉之体？那月之松……】
　　洛天盘：【开口咬人之前，杀了他便是。】
　　【……】
　　系统不再言语，它知道洛天盘火毒在身，发作之时，和血咒发作起来的疼痛感不相上下。
　　可现在洛天盘好不容易把灵泉之体拿到手，转手便要扔掉，其中原因，恐怕除了与他本性有关，多半是在刚才的接触之中，那个叫作康鸢的少年几次触怒了洛天盘。
　　洛天盘是不能被冒犯的。
　　叫他不悦的人，哪怕是灵泉之体，也可以随意割舍。
　　系统由是彻底安静下来，不再开口。
　　洛天盘主意一定，不再耽搁，不过走出几步，忽地回头，问心腹：“无人指路，月之松怎么拿到的宝千迷？”
　　心腹怔住，答不上来，只能低头，道：“属下马上去查。”
　　查？
　　月之松的内奸，光靠这些废物怎么可能查得出来。
　　洛天盘微微蹙眉，这会儿倒也顾不得这些小事，只直奔灵泉之体的所在。
　　靠近之时，他没有推门，直接一掌破开，虽是没有拔剑，但这一掌之中饱含着大乘期的灵力，足以和月之松打得有来有回，对于康鸢这种修为的，已然致命。
　　不料门碎裂之后，偌大的空间之中，没有任何人的影子。
　　康鸢好似凭空消失，忽然之间便没了影踪。
　　……跑了？
　　不可能。
　　洛天盘反应极快，立刻便抬头，果然，康鸢人在上空，被他看到，没有飞速逃离，反而直直向着他落下来。
　　洛天盘不闪不躲，一把掐住康鸢的脖子，可就在这时，康鸢手中的符纸也举到了洛天盘的眼前。
　　没有任何的余地再躲藏。
　　此时此刻，只剩拼死一搏。
　　康鸢在识海中竭力呐喊：【系统！！】
　　声音落地，康鸢手中的阵法也已经启动，泛出强光。
　　那并不是能撼动洛天盘的强力法阵，而是康鸢曾经在平原小镇对裴秋水用过的抽取系统的符阵。
　　洛天盘没有丝毫提防，康鸢的身上还有他提前设置好的以“杀意”为限制的单方面血咒，这一下他竟识海一震，忽然间头痛欲裂。
　　001号系统也没料到会有如此发展，猝不及防受到攻击，竟有一半的数据流被猛然抽走，以至于它不得不猛然咬紧洛天盘，同时高喊：【天盘！！天盘！！救我！！】
　　喊着，001试图去感知流失的那一半数据，不想却发现康鸢的体内有一张嘴，咬死了它的数据，正大快朵颐地吞入腹中。
　　001一时疯狂：【天盘，他体内有东西！！是我的同类！】
　　洛天盘的反应极快，何须001来催，但闻言，却也在剧烈的头痛之中多看了康鸢一眼。
　　顿时，康鸢的身体被甩飞出去，法阵也被迫打断，他跌落在地。
　　这便是机会。
　　唯一一个机会。
　　康鸢从没有想过自己能和洛天盘正面对抗，他冒着被扭断脖子的风险也要争取的，就是这几秒的时机。
　　他猜这里是天玄宗。
　　他猜洛天盘为了不受人怀疑，也为了藏他，一定会清空天玄宗，只留很少数的人。
　　他猜他能活。
　　从这里逃到山脚，他就能活。
　　康鸢从地上一秒不停地冲了起来，叫出粉笔，向门外飞冲离去。
　　洛天盘按了下太阳穴，额头跳出一根青筋，随即紧跟而去，两人一前一后，转眼便追赶到了山峰之间。
　　这段距离，比被魔人追赶的时候还要长。
　　没有钟铭，没有勾寒云，只有他自己。
　　康鸢咬紧牙关，眼睛只看前方，终于，天玄宗的山门离他还有几十米的距离，出了这个门，洛天盘的计划就会全盘搞砸。
　　马上、马上。
　　一步之遥！！！
　　身后的灵力越来越近。
　　康鸢即将冲出山门，然而便是这时，一道白色身影忽然出现在视野之中。
　　那个人生着一双雾白的眼睛，扭头看见了他。
　　有那么一瞬间，康鸢觉得他其实想要让路。
　　但最终，戚雪枝挡在了康鸢的面前。
　　那不过是一秒。
　　可就是这一秒，洛天盘自身后扣住了他的肩膀，康鸢只觉得身后剧痛，人忽然从空中跌落，被洛天盘死死按在了地上。
　　男人笑了起来，明明是一张容貌上等的脸，却因为无穷的恶意和暴怒变得凶狠又可怕。
　　大概是没想过会被灵泉之体在最后关头啄了眼睛，洛天盘的眼角出现了跳动，他翻过康鸢，掐住了康鸢的脖子，问：“你身上也有系统？
　　“你是什么人？”
　　他问出了声，手上的力度却根本不减，明摆着要置人于死地。
　　他是大乘期的修者，有无数种方法杀人，可因为前所未有的情绪失控，竟选择了这最为直观暴力的方式。
　　康鸢眼前一黑，几乎什么都看不清，血色也漫上他的眼睛，让他更加看不清景象。
　　系统和两把灵剑在康鸢的识海里不停地喊，可康鸢都听不见。
　　他的灵魂像是忽然间飘了出去，浮在半空，用完全不同的角度，看到自己垂死时的光景。
　　他看到了戚雪枝在注视他。
　　看到了洛天盘的背影。
　　看到了洛天盘没开护体屏障，此时此刻，竟是一个像他这般级别的修者，一生都不会出现一次的致命失误。
　　能杀！
　　能杀！！
　　只要唤出灵剑，便能杀了洛天盘！
　　康鸢猛地抽了一口气，在生死关头重新找回了意识。
　　然而就在他试图支配粉笔动手的瞬间，一股强烈的疼痛席卷全身，卷走了他所有的力气。
　　血咒——
　　发作了！
　　……条件是什么？杀意？
　　康鸢没有力气再去想，在最后关头，他脑子里只剩下一个想法：好痛。
　　原来血咒发作，竟是这么痛。
　　明明就差一点，就差一点。
　　康鸢闭上了眼睛，可就在这一瞬，一声剑穿过胸膛的声音响彻夜空。
　　锁在康鸢喉咙上的力气忽然消失。
　　康鸢兀地睁开眼睛，看到洛天盘面色微怔，正低头看着自己的胸口。
　　在他的胸膛之前，是戚雪枝自身后刺入的薄松。
　　洛天盘怔怔看着那贯穿胸膛的长剑，忽然间像是忘记了该怎么治疗伤口及时止血。
　　只侧头，道：“戚雪枝。”
　　在他身后，戚雪枝的情况比康鸢要糟糕一万倍。
　　他的皮肤肉眼可见之处，全部爬满了红色的纹路，炽热的烙铁一般，紧紧贴在他的身上，他微微一动，眼睛、耳朵、口鼻，全都溢出了鲜血。
　　他本是最爱干净的雪妖。
　　然而这一刻，却满身脏污，像个血人。
　　这并不是和康鸢所中的一个量级的血咒，乃是少年之时，立下的双生血咒。
　　他们曾约定此生永不背叛。
　　他伤不了洛天盘，而洛天盘也伤不了他。
　　这一剑刺出，两败俱伤，玉石俱焚。
　　洛天盘原本对待康鸢时的怒火消失得干干净净，忽地平静地问：“……戚雪枝，你为了他，杀我？”
　　戚雪枝眼球微微转动，似是想看康鸢，但其实已经什么都看不到。
　　他索性合上双眼，道：“别叫我，别再用他的身体、他的声音……来叫我。”


第65章 三年之期已到
　　这日的夜晚是如此的安静。
　　恍惚之中, 天地之间，好像只剩了他们三个人。
　　绝境。
　　鲜血。
　　锐痛。
　　洛天盘脸上的肌肉开始轻微颤动，面容几乎出现了一瞬间的扭曲：“……你是什么时候——”
　　说到一半, 他声音停住, 像是在那一秒想过了无数的东西, 最后，漆黑的眼眸充血, 他一字一字道：“收手……只要你现在收手, 我便当作这一切都没发生。”
　　这话，莫说是001号系统, 便是洛天盘, 其实都不觉得能出自他的口中。
　　可他偏偏说了。
　　戚雪枝的剑贯穿了他的心脏，即便他休养之后也会落下旧伤，但在这一刻, 他还是选择了让步。
　　再给戚雪枝一个机会。
　　然而戚雪枝并不需要这样的机会, 他浑身浴血, 一声未语, 剧痛之下，仍是将剑尖又向前送了一寸。
　　当下, 洛天盘和戚雪枝同时呕出一口血来。
　　别人求也求不来的让步, 却换来如此对待, 洛天盘的灵气翻涌, 迅速凝结住伤口附近的血, 恨意几乎要从声音里溢出来：“你就这样想要我死？！哪怕赔上自己的命？！”
　　戚雪枝之前持续没有应声，这时才开口：“不。”
　　这个字落地, 戚雪枝身上的血几乎已经流尽, 没有一丝动弹的力气。
　　可忽然间, 他雾白的眼睛里泛出了一种金色的光亮，身体上的血宛如沸腾般滚滚涌动起来。
　　康鸢在那异常的震动中感觉到了什么，忽地开口：“戚雪枝！！！”这一声大极了，康鸢一生都鲜少喊出过这样的语调。
　　戚雪枝微微侧头，面容对上康鸢的方向，但最终没有说话，只是蹙起眉，像曾经的每一次那样，藏住了自己想说的话。
　　随后，他的身体猛然自内部爆发出一团庞大的黑雾。
　　——魔气。
　　戚雪枝……
　　堕魔了！！
　　双生血咒，确实永远无法解开。
　　可那份血咒，诅咒的是身为人类的戚雪枝，身为雪妖的戚雪枝，当戚雪枝抛弃这一切，自堕为魔，他便终于有了亲手击杀洛天盘的资格。
　　然而魔修是什么？
　　是修仙界人神共愤的耻辱。
　　当戚雪枝迈出这一步，意味着他过往所有的缘分全部都被斩断，他曾经的归处，曾经的师友，曾经的同窗。
　　他将永远行走在孤独和唾弃之中。
　　那是一个修者此生能付出的，比生命还要更重的代价。
　　“……”康鸢没再能出声。
　　洛天盘却是眼睛赤红，忽地大喊：“为什么！你便这样恨我？你明知道我对你……”
　　他喊着，又望着戚雪枝如今变成金色的眼眸忽地怔住，一下子想通了所有关节：“是你？！原来是你？！是你带走了宝千迷？”
　　修仙界的修者从来都不能自己堕魔，只有通过魔人的血液才能转化，而魔人的血统越高级，被转化的魔修实力便越强。
　　戚雪枝无须多言，这双金色眼睛，足以证明他的魔人血液来源。
　　那哪里是一点点的血就能做到的，洛天盘看了便知道，月之松起码断断续续喂了他一两年。
　　一两年，那么久……
　　戚雪枝竟然背叛他那么久！
　　洛天盘完全陷入愤怒和疯狂，他猛然将身体抽出，拔剑击向戚雪枝，戚雪枝不躲不闪，两人同时出手。
　　薄松和洛天盘的灵剑煞血碰撞，登时狂风大作，形成了一个无法触碰的风圈。
　　康鸢本想上前，却一时之间无法靠近分毫。
　　他本该比戚雪枝的实力要强，但此时此刻，身受重伤且刚刚堕落为魔的戚雪枝身上竟是爆发出无穷的魔力，就连大乘期的洛天盘都没能立刻压制住他，两个人在风圈里拼死一搏。
　　沙石飞走，未分胜负。
　　戚雪枝的薄松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剑鸣，好像在那剑光之中他用上了此生最大的气力。
　　然而，终究还是洛天盘逐渐占据上风。
　　戚雪枝被洛天盘压制，前进不得，也后退不得，只撑着薄松，硬生生扛住了洛天盘不留情面的一剑。
　　洛天盘恨到极致，牙都要咬碎：“你别想走，死也别想走！”
　　这样下去，戚雪枝真的会死。
　　康鸢叫出粉笔教鞭，即刻便要强行上前。
　　可便是这时，戚雪枝的身后忽然出现一个黑色的旋涡，一道红色身影凭空出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然击向洛天盘的头颅。
　　洛天盘躲闪不及，屏障护体和用剑侧挡同步，可他已受重伤，根本扛不住月之松的致命一击，猛然地被击倒在地。
　　而不等他再爬起来，戚雪枝已经冲上前，再度将剑插进了洛天盘的心脏。
　　洛天盘微微睁大眼睛。
　　可戚雪枝一刻都没有停。
　　他浑身血污，双臂都在颤抖，仍然一声不吭，再次将剑拔出，刺下，拔出，刺下……
　　血液飞溅。
　　整整十七剑。
　　洛天盘前两下还在挡，到了后面，干脆停下了动作。
　　他看着戚雪枝不停落下的剑锋，瞳孔逐渐扩散，到了最后，却是抬了抬嘴角，吐出两个字：“休想……”
　　休想什么，洛天盘没说，戚雪枝也没去听。
　　他只盯着自己沾满血液的双手，看着手上缠绕的魔气，忽然捂住脸，低低啜泣起来。
　　他的声音那么轻。
　　却比康鸢听过的所有哭声都沉重。
　　“……”
　　康鸢一直看着他，什么都没说。
　　不知过了多久，有一阵风吹过，空气中的血气飘散，戚雪枝终于支撑不住，歪倒下去。
　　康鸢马上上前，可没等碰到戚雪枝，红发魔人先一步接住了他的身体。
　　戚雪枝已是重伤，没有任何的力气，可感觉到魔人的触碰，还是警惕起来。
　　月之松未在意他的反应，只皱眉看着他身上的血痕：“时辰未到，你为什么……”
　　戚雪枝没答话，只问：“宝千迷呢？”
　　月之松停了一下，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小雪儿，你还真是一点都不信我。”
　　“……”
　　两人没再说话，月之松抱着戚雪枝站了起来。
　　与此同时，康鸢听到天玄宗的山门外传来了大批的脚步声，好像成百上千的人都在向这里涌来。
　　月之松即刻便要离去，戚雪枝在他怀中，双目毫无光彩，不停地往下落着血滴。
　　临行之时，他向着康鸢的方向多望了一眼。
　　两人的距离只有十余步，但已经人魔殊途，再也无法并肩而行。
　　或许此生，也没有机会再见。
　　康鸢忽地出声道：“戚同学。”
　　戚雪枝什么都看不到，隐约觉得康鸢向着他抛出了什么东西，月之松替他接住，放进了他的手里。
　　戚雪枝摸了摸，是一个郑九霄常用的小药瓶。
　　而瓶子里，是康鸢的血。
　　“……”戚雪枝一时没有说话，他转换为魔，对血的气味现下十分敏感，只嗅一下，便知道这并不是康鸢刚才割的，而是早就备下的。
　　康鸢看着戚雪枝，轻轻出声：“你这么挑挑拣拣，灵石都要擦许多遍，怎么吃得了人肉。”
　　戚雪枝沉默，许久才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康鸢道：“我不知道，我只是……隐隐约约猜到了一点。”
　　至于是什么时候？
　　……太早了。
　　康鸢几乎已经记不清自己是什么时候发现了戚雪枝的不对劲。
　　或许是因为戚雪枝第一次提到天玄宗时令他介怀的寂静神情。
　　或许是因为去天玄宗时，戚雪枝拒绝了天玄宗开剑的机会。
　　或许是因为戚雪枝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不与人产生连接，不喜欢出风头，时常预备着隐姓埋名，不被任何人找到。
　　或许是因为在山下遇到魔人之时，戚雪枝的灵剑发出了剑鸣。
　　也或许……是因为洛天盘的火毒。
　　他和戚雪枝在一起的时间太多，有太多的细节让他猜到戚雪枝的背后自有缘由。
　　可戚雪枝不主动说，他便不问。
　　如何能问？他认识戚雪枝半年，而在这之前，戚雪枝还有独属于他自己的小半个人生。
　　别人踏不进去，也不该踏进去。
　　只是发现再多的不对劲，到底不能明确地预料到今天。
　　康鸢不去讨论如果，只始终都坚信一点，那个和他与郑九霄在一起的戚雪枝是真实的，鲜活的，曾经存在的。
　　他拦不住戚雪枝，却一直都相信戚雪枝。
　　戚雪枝开口，唤道：“阿鸢……”
　　康鸢知道他想说什么，但没有让他把那句抱歉说出口，只道：“走。”
　　“……”
　　戚雪枝没再说话，他把瓷瓶放进自己怀中最贴近胸口的地方。在那最后几秒，戚雪枝头顶的数值发生了变化，欲望度没变，但好感度闪了半天，最终从0变到了1。
　　“……”康鸢看在眼中，未曾说话。
　　等月之松和戚雪枝的身影消失不见，才喃喃道：“还说自己不适合无情道啊，戚同学。”
　　月色明亮。
　　康鸢抬头之时，脚步声终于奔涌而来，有孟青，卫掌教，王掌教，云上仙宫的执正，还有许许多多看起来便是名门正派的面孔。
　　看着他们，康鸢忽然冒出一个想法。
　　也许一开始，戚雪枝今晚便有一个围杀洛天盘的计划，他要洛天盘身败名裂，在最痛苦的情况下死亡。
　　而他就是那个证明洛天盘罪行的证据。
　　可偏偏，因为洛天盘临时起意，一切都乱了套。
　　戚雪枝本可以在完全堕魔以后再出手，却因为康鸢，他自己打破了多年的计划。
　　…………
　　周遭嘈杂起来，有人匆忙围上了洛天盘的身体，有人急切地询问康鸢：“这是怎么回事？”
　　“发生了什么？！”
　　许许多多的问题扑面而来，康鸢一概没有回答。
　　他忽然觉得很累。
　　康鸢支撑不住，向后倒去，在他身后，一道高挑的身影撑住了他。
　　康鸢抬头，看到一张非常清丽威严的面孔，有些恍惚：“师尊？”
　　易迢应道：“嗯。”
　　康鸢心中微动：“九霄、寒云……”
　　易迢：“都没事。”易迢什么都不问，只道，“睡吧。”
　　康鸢安静一会儿，终于缓缓闭上眼睛。
　　陷入沉睡之前，他最后想——
　　好难受啊，毕业季。


第66章 三年之期已到
　　模模糊糊的睡眠中, 康鸢好像做了一个漫无边际的梦。
　　梦中，他行走在一片雪原之上，在白茫茫仿佛永远都不会融化的冰雪之中, 一直走一直走。
　　去哪里, 他不知道。
　　为什么一个人, 他也不知。
　　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是几日, 或许是几月, 也或许是几年。
　　天空之中，忽然落下一张发光的网。
　　声音变得嘈杂, 有人喊：“抓住了, 可真费功夫。”
　　有人咂嘴：“怎么回事……怎么是个半妖？”
　　康鸢闻声抬头，在那一群人冷漠的眼睛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这一瞬，方如梦初醒。
　　他看到……一个幼小的、雾白眼睛的孩童。
　　这不是他。
　　这个梦很长, 长得几乎令人分辨不出时间流逝。
　　康鸢昏昏沉沉, 很长的一段时间都难以清醒, 只隐隐觉得, 这一切并非是凭空臆想，而是一些难以割舍, 以至于会入梦的执念。
　　……戚雪枝的执念。
　　不知过了多久, 年幼的戚雪枝身上多出了许许多多的伤口。
　　有人拽着他的手, 送他去了一处他从未见过的庭院之中。
　　院落之中有一棵树, 大雪覆盖之下, 仰头看去，漫天尽是白色的枝条。
　　戚雪枝听到了一阵痛苦的呻吟声, 好像是他自己的, 又好像不是。
　　许久之后, 有人带他进了室内，见了一个满身红痕的少年，少年身体抽搐，浑身都是冷汗。
　　两个人，一个床上，一个床下，初见，一时竟分不出谁身上的血更多，谁看起来更凄惨。
　　然而便是那一瞬，康鸢感觉到戚雪枝心里动了一下，不是恐惧，不是同情，而是一种无人会理解的阴暗的窃喜。
　　原来也有别人会这么疼。
　　真好。
　　在他放纵自己心底里萌生的些许黑暗之时，那少年睁开了眼睛，他的肤色苍白，身体虚弱，眼睛却很亮。
　　看到戚雪枝，他神情一震，泛出一种痛惜之色，可却不是对自身，而是对着戚雪枝，他问：“你身上好多伤……疼不疼？”
　　戚雪枝望着他，奇怪道：“我被捉来是因为你，你这样害我，又这样问我，是想听我说疼还是说不疼？”
　　他这样说，非要将自己的痛苦归罪于他，可那少年偏偏听了他的话，一时焦急：“不是的，不是我……”
　　戚雪枝：“你什么？你没有中火毒吗？”
　　他的话并不留情面，以少年的身份，其实可以有很多方式对待他。
　　但沉默之后，那少年自床上强撑着爬下来，声音颤抖却坚持道：“我以母族的血咒起誓，此后绝不会伤害你，如有违背，不得好死。”
　　没有人料到他会这么说。
　　戚雪枝噎住，许久都没说话。
　　少年对他勾起嘴角，明明疼得喘不上气，却笑得十分灿烂：“我叫洛天盘，你呢？”
　　…………
　　那之后的梦境，康鸢时常看见戚雪枝和洛天盘两个人。
　　洛天盘的火毒每三个月发作一次，一年四季，一季不少，每次他发作，没有三天三夜都不能停息。
　　每当这个时候，戚雪枝就在院子里发呆，什么也不干，只听着洛天盘痛得死去活来，一季复一季，一年复一年。
　　而除去火毒发作的时间，洛天盘和常人倒也没什么差别。
　　虽然在家族中不受宠，时常被其他兄弟姐妹排挤，但在戚雪枝的跟前，总还是有很多用处。戚雪枝一装可怜，就能惹他心疼，变着法儿地给戚雪枝奔走找灵石。
　　戚雪枝再时不时冷言几句，洛天盘更是被他掐得死死的，主动给他启蒙，手把手教他学剑。
　　戚雪枝有时候觉得洛天盘是个傻子。
　　可洛天盘一拿起剑来，好似一条潜龙，有龙吟虎啸之势，又让他觉得，洛天盘早晚有一天会一飞冲天。
　　不过同样是这个能一飞冲天的人，嘴巴特别碎，喜欢絮絮叨叨，一句话能翻来覆去地说好几遍。
　　他常夸戚雪枝道：“雪儿，你天赋好，将来剑道必有所成。”
　　“雪儿，我瞧着你长得比美人榜上的图还好，不笑笑实在是可惜。”
　　“雪儿，再等两年，等你再大些，我便送你去云上仙宫。”
　　去云上仙宫，便要离开洛天盘。
　　戚雪枝听得心烦，讽刺：“你不过是个庶子，身中剧毒也只能得一个像我这样的半妖来救命，你自己都去不了云上仙宫，如何送我去？”
　　洛天盘嘻嘻哈哈，不答话。
　　戚雪枝有些生气，告诉他：“我要修无情道。”
　　他生来冷心冷情，是该修无情道。
　　但话音落地，两人都是一时沉默。
　　半晌后，洛天盘道：“也好。”
　　……也好。戚雪枝不知自己生什么气，一剑敲在洛天盘脑门上，直接给洛天盘敲出一个大包。
　　洛天盘一边吃痛，一边笑。
　　那一段梦境，清晰又短暂。
　　戚雪枝长成了少年，越来越像康鸢熟悉的样子，洛天盘也从少年变成了青年，每天总是笑呵呵的。
　　戚雪枝在无情道上展示出绝佳的天赋，越修越快，再不转道，以后再转，平白会浪费许多时间。
　　戚雪枝一直在等洛天盘开口，然而不仅没等到，反而在某日，一场大雪过后，在后院里看到了一口棺材。
　　那一天，戚雪枝把棺材砸个稀烂，找上门去，质问洛天盘。
　　洛天盘挠了挠脸，半天不敢说话，等戚雪枝力气耗尽才问：“雪儿，你相信天命吗？”
　　戚雪枝回答：“不信。”
　　洛天盘道：“我也不信，可我有了你，我不能不信。”
　　那时，康鸢在洛天盘的脸上第一次看到一种类似于悲伤的神情。
　　但只是一瞬，他轻声道：“我身中火毒，母亲离世之前，曾有一卦，说天盘此生，活不过二十五。”
　　再三日，便是他的二十五岁生辰，也是他火毒发作的日子。
　　戚雪枝看他良久，拂袖而去。
　　三日后，洛天盘火毒发作。
　　戚雪枝没再在院中听他喊痛，推门而入。
　　那一天，一个人的痛苦变成了两个人的痛苦。
　　到了傍晚时分，洛天盘平息下来，两个人在榻上相拥而眠。
　　洛天盘好像很累，闭着眼睛，一直都没有说话，戚雪枝枕着他的胸膛，不停开口：“我不修无情道了。”
　　洛天盘未语。
　　戚雪枝又道：“我记得你曾经和我发过誓，我也想和你发誓，此生永不相伤。”
　　洛天盘这才出声：“雪儿。”
　　戚雪枝道：“你别死。”
　　洛天盘沉默许久，应道：“好。”
　　这一声落下，洛天盘缓缓睡了过去。
　　戚雪枝听着他的心跳，一直听一直听，直到钟声响起，过了子时，直到第二日旭日高升，洛天盘的心脏一直在稳稳地跳动。
　　戚雪枝落下了眼泪。
　　当这滴泪水因为喜悦而滴落时，洛天盘睁开了眼睛，他原本有光亮的眼眸变得一片漆黑，看世间万物，哪怕看戚雪枝，都犹如蝼蚁。
　　“洛天盘”开口道：“……戚雪枝？”
　　“……”戚雪枝看着眼前的男人，忽然笑了起来。
　　洛天盘，死于二十五岁那年的春日。
　　非死于火毒，死于残魂夺舍。
　　…………
　　梦混乱起来，康鸢身处其中，只剩一股铺天盖地的窒息感席卷而来。
　　康鸢再也看不见大段的记忆，只看到无数的画面在眼前不停地闪过，就好像戚雪枝的潜意识在告诉他，自洛天盘死后，世间的一切都开始变得毫无意义。
　　接着，戚雪枝的无情道越修越好，笑容也越来越温和自然。
　　但他的心中，除了恨，什么都没有剩下。
　　这时，康鸢眼前的画面忽然停了下来。
　　有个红发的高大身影出现，看见戚雪枝，那人露出一种奇怪的神情：“是你。”
　　戚雪枝回望他，问：“魔人？你见过我？”
　　月之松笑道：“见过很多次……你是我的宿命之人。”
　　戚雪枝也笑：“宿命之人，笑话。”
　　画面陷入黑暗。
　　什么都看不见了。
　　最后的最后，康鸢听到有人在叫戚雪枝，但是听不清晰，冷不丁一回头，发现背后有光亮，光亮的尽头站着两个人影。
　　这是戚雪枝生命里少见的希望。
　　康鸢马上向着那个方向跑过去，跑着跑着，他忽然停住脚步，因为他兀地发现：在光亮尽头，那两个身影是如此熟悉。
　　一个是郑九霄。
　　一个是康鸢自己。
　　…………
　　康鸢猛然醒了过来。
　　不再是连绵不断的梦，而是真正的醒来，目之所及，正是云上仙宫青澜殿的屋顶。
　　康鸢脑中还想着在梦境里看到的有关戚雪枝的画面，意识还有些不集中，稍稍定神，才发现自己正躺在榻上，上下左右床榻四周全都是云上仙宫的学子，众人围成一圈，正对着他不停地哭。
　　……场面似曾相识。
　　大概是哭得太投入，一时之间竟没有人发现康鸢已经睁眼，仍在组团哭诉：“康鸢，一定要没事啊，大家都在等你，你都睡了一天了，不要吓我们。”
　　郑九霄在人堆里，哭得比谁都难过，几乎是声声哽咽：“阿鸢，快点醒过来，只要你醒，我以后再也不馋你院子里的药草了。
　　“呜呜，也再不偷着抄你的作业了。
　　“更不会把从你那里抄来的作业再给别人抄。”
　　康鸢：“……？？？”
　　你什么时候抄我的作业了？！
　　这还没完，郑九霄像是觉得保证还不够，又继续加劲儿：“只要你醒过来，我愿意把我藏的灵石都给你买符纸。
　　“真的，都给你。
　　“八百个，都给你！”
　　其他人被气氛感染，也开始边哭边加：“呜呜我也给，我有五千。”
　　“我有八千。”“我有两万。”
　　众人哭成一片，康鸢忍不住咳嗽了一声，这下，学子们一齐愣住，纷纷抬头，五十多个人开始大眼瞪小眼。
　　康鸢开口：“我都听见了。”
　　说着，他看向竟然敢偷偷抄作业的郑九霄，故意道：“八百个灵石，你说话要——”
　　话还没说完，康鸢忽然眼前一黑——
　　郑九霄颤颤巍巍把他的眼皮给扒拉了下来。
　　“……”康鸢差点被气笑，正想说话，结果眼前再次一亮，勾寒云又把他的眼皮给扒开了。
　　康鸢：“……”
　　啊，草。


第67章 三年之期已到
　　给他眼皮扒拉下来就算了, 还要再给他扒开，真是当他一点面子都不要。
　　康鸢哭笑不得，心底里不知冒出多少话想说, 可在看清勾寒云模样的瞬间, 忽地打住。
　　勾寒云的脸白得好像一张纸, 眼下没有青黑，可眼角眉梢都透着一种疲惫, 好像很久都没有休息。
　　因为别人都在哭, 唯他一个人一言不发一声不吭，康鸢竟是直到这时才注意到他。
　　康鸢分辨不出勾寒云的伤好了没有, 只觉得勾寒云眼眶微红, 和平日里孤傲厉害的样子大相径庭。
　　明明从表现来看最为坚强，康鸢却觉得，此时此刻, 勾寒云似乎比谁都脆弱。
　　由是下意识握住勾寒云的手, 安慰：“我没事。”
　　勾寒云微怔, 移开视线, 无法直视他的眼睛。
　　康鸢轻声保证：“我真的没事，一点伤都没有, 现在醒来, 已经全好了。”
　　“……”
　　勾寒云没说话, 过了几秒, 才垂下头, 小声地说了些什么。
　　周围有些乱，康鸢没听清, 询问：“什么？”
　　勾寒云不答, 但康鸢实在在意, 总觉得勾寒云说了很重要的东西，追问：“寒云，你刚才说什么？”
　　勾寒云仍然不开口，一旁观看的程妙却是再也忍不住，急躁道：“他说他觉得自己好弱！哎呀我真是服了！”
　　程妙：“你们两个真的是剑修吗？怎么说起话来这么磨磨叽叽！
　　“嘴他啊！直接嘴他！”
　　“……”
　　康鸢被程妙的反应震住，半天不知道说什么。
　　他正在这阵诡异的寂静中无法自拔，外殿忽然进来了一个人影，来人看见康鸢苏醒，稍显惊讶。
　　周围的学子们看见他，纷纷行礼：“孟掌教。”
　　孟掌教不理他们，只看着康鸢，确认他意识清晰，这才挥袖开口：“远远便听见你们吵，都吵了一日了，还不够？
　　“赶紧散了！”
　　学子们已然守着康鸢过了好些个时辰，如今康鸢醒来，也确实该回去休息，顺便让康鸢好生休息。
　　只是毕竟守了这么久，既担心康鸢的安危，也还有许多话没来得及说，一时间均有些不情愿。
　　孟青不管这许多，直接将学子们强势轰走。
　　众人无奈，四散而去。
　　离开之前，郑九霄明显有话想问康鸢，奈何康鸢此时无心应答，只和郑九霄微微点头，示意留待来日。
　　勾寒云最后一个出殿，中间回头看了康鸢好几次。
　　他并没有其他人那么多问题，但整个人看起来很丧，晃了半天，差点挨了孟青一脚，才消失在康鸢眼前。
　　人都走了，孟青给康鸢探了下身上的经脉，确认他无事，方道：“虽然无大碍，但也不用急着挪动，青澜殿有地方，今日就先住在这边。”
　　康鸢点头，询问：“我师尊？”
　　一提易迢，孟青冷哼一声，语气里老大不高兴：“这里到底是云上仙宫，等你结了业，再去惦记那宝贝师尊。”
　　“……”这话听着语气一般，但看内容，怎么也不像易迢有事的样子，想来应该还是依着仙宫的规矩，易迢才将他安置到了这边。
　　康鸢点点头，心下有了数，便想问问这两天外面的情况。
　　可不等开口，孟青先一步道：“等你明日好些，天玄宗应该会来人问话。”
　　他补充：“很多人。”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现场又只有康鸢这一个目击者，自然会有一场比上次魔修袭击事件更严肃百倍的问询会。
　　康鸢点头，应道：“知道。”
　　孟青瞥他一眼，不知算不算安慰，道：“也不必紧张，实话实说就是了，宗门的继承者出了这种事，总要查个清楚。”
　　“……”康鸢何尝不想实话实说，可惜真说了洛天盘全盘算计的实话，天玄宗恐怕反而不买账，康鸢思索片刻，道，“我好像受了些冲击，记不清了。”
　　孟青：“你当他们会信？”
　　康鸢道：“信与不信，我都记不清了。”
　　他说话的语气平静，但平静中透着十足的坚定。
　　孟青看了一会儿，最终妥协：“……休息吧。”
　　言罢，孟青转身离开，康鸢犹豫一阵，忽地出声，唤他：“孟掌教，我刚才做了一个梦。”
　　孟青没问康鸢都梦见了什么，寂静一瞬，道：“修士堕魔……大多要斩前尘，你离得近，前尘入梦，乃是常事。”
　　说着，孟青不再停留，边走边道：“既是他自己选了斩前尘，旁人更不必将他的前尘放在心上。”
　　康鸢嘴唇微动，想说些什么。
　　孟青全都不想听，只留下一句话，又萧瑟，又严肃：“不管因为什么，这都不是一个修士舍弃道心，堕入魔道的理由。”
　　人群散尽，最终只留下康鸢一个人。
　　康鸢躺在床上，望着空荡荡的屋顶，脑中闪过这两日间的种种，长久寂静。
　　不过两日，除却他沉睡的一日，让事态变得天翻地覆的甚至仅仅只有一天。
　　可就是这一天，竟发生如此巨变。
　　康鸢睡不着，脑中杂乱，翻来覆去一阵之后，忽然间特别特别地思念一个人。
　　……寒寒。
　　这个时辰，不知他睡了没有。
　　康鸢取出玉牒，知道自己有些任性，但一时半会儿真的控制不住，发消息问道：【能见面吗？】
　　康鸢：【就现在。】
　　他迫切地想要见到【一剑霜寒】，即便不说话，不接触，能亲眼看看他就好。
　　很快，【一剑霜寒】那边便来了回复，什么都没说，只发过来一个蓝色蝴蝶印记。
　　康鸢心中一动，即刻点击，放任自己被光芒吸入，没入一个熟悉的空间。
　　幻梦蝴蝶，只能用三次。
　　这便是第三次。
　　康鸢没去在意自己的灵魂，进入以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左右寻觅，去找寒寒。
　　然而这次和之前不同，寒寒虽然出现，却没有立刻向着康鸢激动地跑过来，只躲在幻影堆造的树后，远远地瞧着康鸢。
　　康鸢从那片灵光中认出了【一剑霜寒】的时候，心头忽然浮现出一种微痛的酸涩感。
　　他知道，这是戚雪枝的回忆残留下来的影响，但这种感觉并不让他感到恐惧，反而更像是一种提醒，提醒他人生短暂，他所拥有的缘分，远远比他已经察觉到的程度还要更加地深重。
　　康鸢唤道：“寒寒，过来。”
　　【一剑霜寒】听到了他的呼唤，但不知道为什么，移动的脚步还是很慢。
　　康鸢等待不及，索性自己主动向着那一道少年灵魂飞奔过去。
　　两人近在咫尺，差一点点，康鸢几乎要忍不住拥抱对方。
　　但他及时停下，微笑，温柔又专注地注视着对方，道：“好久不见。”
　　其实一点都不久。
　　但对于两人来说，真的有一种隔了百年才重逢的感觉。
　　勾寒云怔怔盯了康鸢一会儿，一开始也觉得不够，可等回过神来，便开始在康鸢的注视下觉得心慌。
　　他低头问：“哥哥……你为什么这样看我？”
　　康鸢也不太清楚为什么，但等这么面对面地看着寒寒的灵魂，慢慢地，一分一秒过去，他找到了自己的答案。
　　康鸢出声道：“寒寒，你还记得上次和我说的，网恋的事情吗？”
　　勾寒云点头。
　　康鸢自顾自停了下，深吸一口气，开口：“我现在有答案了，寒寒……我们网恋吧。”
　　说话的同时，心中高悬的一颗大石像是落了地，有一道声音在心中轻轻告诉他——
　　对，是这样，便是这样。
　　之前，康鸢因为一些担忧，总是无法面对寒寒的真心和感情。
　　可刚刚自梦中醒来以后，他忽然不再那么想了。
　　人世间，是该有道德，但烦琐观念太重，反而会束缚一个人的脚步，出现在眼前的人，一定要珍惜，而不是放任其从眼前离开，等将来的某一日再回头后悔。
　　这是戚雪枝用前半段人生教他的一课。
　　康鸢并不觉得自己对寒寒的感情现在可以归属为爱情，却愿意在这条路上，踏出尝试的第一步。
　　因为对方是寒寒。
　　所以他愿意。
　　康鸢静静等待着【一剑霜寒】的反应，不想漫长的十几秒过去，【一剑霜寒】一直都没有动静。
　　直到康鸢疑惑唤道：“寒寒？”
　　勾寒云这才回神，犹豫不决地憋出两个字：“真的？”
　　康鸢微笑点头：“真的。”
　　勾寒云沉默片刻，面露疑惑，问：“和我？”
　　勾寒云：“我配吗？”
　　“……”
　　康鸢愣住，冒出了一头的问号：？？？
　　啊，不是。我配吗？
　　这真的是自信心强到曾经在三大剑宗间反复横跳的寒寒会说的话吗？？
　　康鸢完全没有料到。
　　勾寒云却已经在答应了要保护康鸢结果却失去康鸢行踪的时间里被现实狠狠毒打，他人生第一次自我怀疑道：“哥哥这么好，为什么要选我？
　　“是因为太完美，反而被天道剥夺了挑选配偶的眼光？”
　　康鸢：“……”
　　康鸢一时啼笑皆非，却也看出寒寒是真的十分失落，他不知原因是什么，认真道：“我的眼光怎么会不好，你都说我完美，那我的眼光自然也是好的。”
　　勾寒云茫然：“……你眼光好，为什么还要选我？”
　　明明他连答应保护哥哥的事情都做不到。
　　康鸢笑着回答：“自然是因为寒寒也好，在我心中，是最好的。”
　　说着，康鸢严肃下来，耐心道：“寒寒，人是会成长的，或许你会有段时间对自己不满意，但只要努力，总会向着自己想要的样子越来越近。
　　“成长的路很长，有一生那么长，一时的挫折算不了什么，你也是，我也是，只要向前走，眼下不管是什么困境，最终都能迈过去，我们会变成自己想成为的那种人。
　　“而且，不要妄自菲薄，你之前说过，叫我不要小瞧你的想法，那寒寒也不要小瞧哥哥的想法，哥哥说你是最好的，你便一定是最好的。”
　　“……”勾寒云好半天没说话。
　　半晌，嘴巴一撇，心里终于泛上了一种迟来的心酸和委屈。
　　在失去康鸢行踪的这段时间里，没有人知道他有多伤心，多着急，多后悔。
　　他其实很害怕，害怕康鸢出事，害怕到前所未有地讨厌自己。
　　可这样的他，哥哥却对他说，觉得他是最好的。
　　……最好的？
　　他才不是最好的。
　　可他早晚有一天，一定会成为最好的。
　　勾寒云眼泪都要下来了，硬是想着男儿有泪不轻弹，强行忍住，他咬着嘴唇，闷声道：“哥哥，我好喜欢你呀。”
　　康鸢听得嘴角勾起，回道：“我也喜欢寒寒。”
　　他喜欢哥哥，哥哥也喜欢他。
　　两情相悦，世间简直再也没有比这更幸福的事。
　　勾寒云被姗姗来迟的幸福感冲得晕头转向，眼见着就要眨巴眨巴眼睛掉下眼泪，忽听康鸢微笑着道：“那就这样定了，三年以后，等你满十八，我们便正式开始网恋。”
　　“……”勾寒云有点没有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顿了好久才问，“多少年？”
　　康鸢：“三年。”
　　勾寒云：“……”
　　勾寒云：“为什么？”
　　康鸢：“互相成长嘛。”
　　“……”勾寒云寂静了，过了会儿，商量，“一年行吗？”
　　康鸢摇头。
　　勾寒云：“两年。”
　　康鸢：“不行。”
　　勾寒云：“两年半。”
　　康鸢：“不可以。”
　　勾寒云：“……”
　　勾寒云因为言辞过于激烈被幻梦蝴蝶踢出了空间。


第68章 三年之期已到
　　一夜无梦。
　　翌日清晨, 康鸢自青澜殿中醒来，床前多了几位天玄宗的内门弟子。
　　康鸢沉默一阵，并未多言, 起身洗漱之后, 穿戴整齐。
　　天玄宗的弟子一直等他, 待他收拾好，便直指门外, 道：“请与我们走一趟天玄宗。”
　　康鸢不曾言语, 和几人一起离去。
　　天光正好，暖得有些发烫, 是个有些炎热的日子, 但这一日，清澜殿门前却站着许多许多人。
　　郑九霄，勾寒云, 钟铭, 程妙, 宋云, 开课考试的常姓体修……这一届几乎所有的学子。
　　众人见着康鸢，七嘴八舌：“阿鸢。”“康鸢。”
　　除了唤名字唤得不同, 剩下的话语却都达成了一致：“我们也去。”
　　天玄宗要提走康鸢, 对其他人的来去倒并不在乎。
　　康鸢本想制止, 但并未来得及开口, 天玄宗的弟子便带他踏上飞行的宝具, 化作一道流光，直奔天玄宗的山门。
　　天玄宗, 这是他第三次来。
　　康鸢对这个地方的感受很奇妙, 有过惊叹, 有过恐惧，而这一次，只感觉肃穆。
　　他们在天玄宗的中央主殿停下，进门以后，处处都是人。
　　康鸢认识的只有一个吴峰主，但这次吴峰主远不是殿内身份最高的人，高位之上，黑压压的全是人影。
　　他们居高临下，以一种身份阅历都完全碾压他人的姿态，对康鸢投下冷酷又审视的目光。
　　有人问：“灵泉之体，康鸢？”
　　康鸢应道：“是。”
　　人影两两对视，随后道：“今日有些问题要问你，事关重大，望你知无不言。”
　　殿内流淌着一种冷冽的空气。
　　和外间的炎热是完全如同两个世界。
　　康鸢站在阶下，听到身后学子们匆匆赶来的脚步声，也听到上方的人开口：“两日之前，在天玄宗的宗门门口，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请你一五一十交代清楚。”
　　这并不是正常询问的语调，好像有着一腔的愤怒和质疑，全都盖在了康鸢头上。
　　于是康鸢的答案和之前面对孟青时的没有什么本质区别，只道：“我不知。”
　　“那天晚上，都有谁在场？”
　　康鸢道：“不知。”
　　“少宗主的身上有多处剑伤，到底是谁下此毒手？”
　　康鸢道：“不知。”
　　“是谁把你带到了天玄宗？那个时候你都在做什么？”
　　康鸢仍道：“不知。”
　　“曾有弟子感受到了现任魔尊月之松的魔气，还有人见到云上仙宫的学子戚雪枝后来以魔修的姿态和月之松一起逃离，这些你也不知？”
　　康鸢应声道：“我沾染魔气，记忆有损，都不知。”
　　知与不知，都在康鸢一句话。
　　信与不信，也都在众人的一念间。
　　当下，场上一片寂静，有天玄宗的长老几乎按捺不住，想要当场把康鸢扣下。
　　然而，康鸢的肩上、头上、身上，此刻都有来自易迢的护印——易迢前日将康鸢送回云上仙宫时，当着许多人的面留下的。
　　那等于告诉所有人，魔人也好，天玄宗也好，谁都不许动康鸢。
　　可洛天盘乃是天玄宗最为优秀的继承人，实力、天赋、才智、手腕、雄心，都显示出他是足以带领天玄宗不断前行的头狼。
　　这样的人竟然在自家门口出事，谁能忍受如此屈辱？
　　当下，长老们话锋一转，不再揪着那夜的事情不放，转而质问：“康鸢，你可知道，堕魔之人，万劫不复，戚雪枝出身云上仙宫，因为他，云上仙宫也要许多年都抬不起头来。
　　“他毁了云上仙宫的招牌，毁了许多出身仙宫的学子的荣光，你若护着他，便是和他为伍，同样自私自利。”
　　康鸢并未说话。
　　那人声声尖锐，又问：“戚雪枝现在在哪里？”
　　康鸢只道：“我不知。”
　　一不知二不知，还有再三再四，天玄宗的人再也忍不住，痛斥：“一个人入魔需要时间，在仙宫中做计划也需要时间，据其他弟子所言，你刚踏进秘境，即刻就发现情况不对，如此毫无理由的警惕，难道不是戚雪枝提前和你透露了什么？
　　“云上仙宫这半年的记录都摆在这里，这半年里，你与戚雪枝关系密切，上课玩乐都在一起，这么久的时间，你敢说你当真一点都没有察觉？”
　　康鸢微微触动，一时无言。
　　那人抓住了康鸢一瞬的迟疑，即刻便要冲上来，就在这时，一双手自康鸢身后伸出，将康鸢向后抱了一步。
　　康鸢的后背碰到了一个人的胸膛。
　　他仰头，看到了勾寒云露出冷色的面孔，看到了勾寒云蹙起的眉峰。
　　接着，他的身边忽然涌现出好多身影，仙宫的学子们纷纷上前，一面护着康鸢，一面高声反驳：“他都说了他不知道，为何一定要苦苦相逼！”
　　“天玄宗如此名门大派，自己查不出真相，便要拿学子出气不成？”
　　“天玄宗连考试的秘境都能被魔人动手脚，怎么反怪康鸢聪明警醒？如果不是他，我们都不知道死了几回，连这也要怪罪，难不成我们的死活都不重要，只有少宗主的命才重要？！”
　　群情激愤，学子们用自己的身体为康鸢筑成了一道人墙。
　　他们保护着康鸢和后面的勾寒云，就好像那日在假秘境之中，康鸢和勾寒云将他们护在了身后。
　　康鸢再没有说话。
　　之后的事情，便也没什么好说了。
　　互相争执，相持不下。学子们不许人再问康鸢，天玄宗又顾忌着易迢，这场浩大严肃的审问最终以一种狼狈吵闹的方式收场。
　　等大家再从天玄宗出来，已经是午后。
　　学子们刚出山门，便看见孟掌教脸色铁青，不知已经在这里站了多久。
　　登时，刚才还很了不得的冲劲儿消失得无影无踪，学子们该低头的低头，该缩脖子的缩脖子，一个个怂得那叫一个飞快。
　　孟青已经知道了审问会的事，看见这群少男少女就来气。
　　但他少见地忍了忍，同众人道：“看什么？还不回青澜殿？！”
　　学子们哪敢说话，排成一队，被赶的鸭子一般踏上归途。
　　还有人边走边抱怨：“哎！别踩我脚！”
　　回到殿内之后，孟青指挥着学子们落了座，每人一套桌案，像每次上大课一样依次排开。等众人都坐好，孟青才环视一周，凝视众人良久，开口：“……刚好是半年。”
　　说着，他轻轻停顿一下，随后重新板住脸，宣布：“结业考试出了这种差错，在云上仙宫的记载里前所未有，最后一轮考试，没一个合格，按照宫规，这一届的学子全部结业失败，所有人都打回重修，明年再学一遍。”
　　闻言，学子们掀起一阵哀号，一个个全都哭丧着脸。
　　孟青由着他们哭得像一群大鹅，等他们哭够了，这才一转语气，叹息道：“不过……鉴于最后一轮考试考的是人品和心性，看你们刚才的表现，姑且也算过关。”
　　学子们从这话中感觉到了什么，顿住。
　　孟青露出一点笑意，宣布：“今年的结业没有掌声，没有其他名门正派的夸赞和庆祝，我叫到名字的人上前，领走徽章，至此结业。”
　　“……”
　　一阵寂静，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有人呜咽一声。
　　紧接着，青澜殿内响起了惊呼、喜悦、吵闹，种种不同的响动。
　　孟青在无数的噪音中稳稳唤道：“康鸢。”
　　康鸢正在最后一排，闻声站起来。
　　殿内先是一片寂静，接着，从四面八方，好像潮水一般，漫延而来一片清脆又响亮的掌声。
　　康鸢环顾四周，看到众人的眼神里没有轻视，没有怀疑，没有贪婪。
　　和入学的时候完全不同，所有的人看他的眼神，都只剩一片热诚，一片喜悦。
　　那是同窗，也是友人。
　　这半年来，变化的人何止戚雪枝和康鸢，他们所有人，都有所成长。
　　康鸢在这阵掌声中上前，起身时，郑九霄勾了勾他的手指。
　　康鸢对郑九霄勾勾嘴角，路过钟铭，路过勾寒云，一步一步走到孟青面前。
　　孟青面色难得如此温和，他将一个画着青鹿标识的玄铁徽章别在康鸢的胸口，正色道：“学子康鸢，恭喜结业。”
　　康鸢点点头，良久，轻声道：“……谢谢。”
　　孟青不给他半分伤感的时间，一挥袖将他从掌教站的高台上撵了下去，毫不留情道：“下一个，勾寒云。”
　　“……”
　　这场结业，最终持续了一个多时辰。
　　入学之时，学子55人，这日结业，只剩53人。
　　孟青在掌教的位置上待了不知多少年，可依然没有习惯离别。
　　末了，他什么告别之语都没说，只道：“从下午开始，仙宫的宫门会开启，学子们有三日的时间，可以自行离宫。”
　　放下这话，孟青很快便走了。
　　学子们互相瞪来瞪去，也不管孟掌教看没看到，忽然间自发地集体给孟青鞠了一躬。
　　接着，青澜殿里喧闹起来。
　　一场铺垫已久，但却依然叫人觉得措手不及的分别被推到了眼前。
　　所有的人，内心都陷入了不同程度的寂静。
　　康鸢也是同样，望着自己胸前的徽章出神。
　　这时，郑九霄伸手抱住了他。
　　康鸢随即拍了拍郑九霄的背，两人一时无声，都没有说话。
　　好半天，郑九霄才哑着嗓子询问：“阿鸢，你什么时候走？”
　　康鸢要和易迢同回无妄宗，按照易迢的性格，料想就在今日：“最迟傍晚，你呢？”
　　郑九霄道：“我还没订船，应该是明日。”
　　时间很相近，但两个人离去的方向并不在一起，今日一别，不知要多久才能见面。
　　郑九霄习惯了每日都能见到康鸢，对待别离，格外地不舍。
　　他语气带着哭腔道：“阿鸢，我之后应该会一直待在阴阳两道府，如果你需要我，便给我发消息。”
　　康鸢点头：“好。”
　　郑九霄道：“我会想你的。”
　　康鸢：“我也是。”
　　两人又是一阵安静，这阵安静之中，除了对彼此的不舍，还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失落。
　　……不久之前，他们还是三个人。
　　郑九霄一直都没来得及问戚雪枝的事情，到了此时，却也不想再问。
　　他没有见证过戚雪枝的选择，没有体会戚雪枝的前尘，对他而言，只有曾经的友人在生死关头将他们交给魔人以及从别人口中听闻戚雪枝堕魔的噩耗。
　　可即便如此……
　　即便如此，郑九霄也不能割舍他。
　　郑九霄忽地道：“阿鸢，你说如果有一天，雪枝想回头了，回不了，怎么办？”
　　康鸢没有说话。
　　郑九霄却是自顾自答道：“我有点学医的天赋，可因为是庶子，继承不了家业，所以长这么大，总是得过且过，只想稀里糊涂地活着。可现在……我忽然想努力一下，研究一种能让魔修不再需要食人血肉的丹药。”
　　“阿鸢，你会觉得我疯了吗？”
　　康鸢看着他，许久不言，随后一字一字道：“不会，你没有疯。九霄，你才是我们之中最清醒的一个。”


第69章 三年之期已到
　　临别之际, 想和郑九霄这个交友达人依依不舍叙话的可不止康鸢一个，没过多久，郑九霄便被人拉走。
　　钟铭往常看郑九霄看得最紧, 此时倒是没逮着郑九霄不放, 反而抽空来找康鸢, 询问：“有时间吗……聊聊？”
　　都毕业了，自然时时都是空闲, 虽然钟铭开启话题的方式充满了奇妙的既视感, 但康鸢依然点点头，十分配合。
　　钟铭不管那么多, 确定四周没人在听, 开口：“听说你是孤儿？”
　　这话说的，不是一般地唐突，康鸢思索了一下, 道：“算是。”
　　钟铭琢磨着“算是”这两个字的意思, 欲言又止。
　　康鸢道：“无妨, 有事直言便是。”
　　既然已经开了口, 自然是要说的。
　　钟铭本来也没有想要把话吞回去，只是顾及郑九霄, 稍微犹豫了一下才道：“你应该知道, 这两日一直都是我和九霄给你看伤, 你现在身体好得很, 什么问题都没有。”
　　康鸢顿了顿, 询问：“……你是在暗示我给钱吗？”
　　“……”
　　钟铭哪里缺康鸢那一丁点小钱，闻言当场瞪了康鸢一眼。
　　康鸢被他瞪得眨了眨眼, 这才听到钟铭继续道：“你乃是灵泉之体, 固然可以自行抵抗毒气和瘴气, 可魔气……
　　“从根源来说，魔气和灵力乃是相生相克，也就是说，灵力越充沛，受魔气影响反而应该越大。”
　　然而，康鸢却在近距离地触碰到魔气后几乎毫发无伤，这样的结果，除了他身上本来就有能消耗魔气的隐藏血脉，钟铭根本想不到其他的解释。
　　是来自先祖？还是近几代直系血亲？
　　甚至是亲生父母？
　　两人都是聪明人，钟铭点到为止，已足够康鸢从这话中品出了某些离奇可怕的信息。
　　当下，两人沉默下来。
　　钟铭观察着康鸢的神色，以为会看到康鸢惊慌或是难以置信，不料这人神色完全如常，怎么看都是异常地冷静。
　　钟铭奇怪极了：“你怎么不惊讶？”
　　康鸢道：“我很惊讶。”
　　……惊讶个鬼，你明明就不惊讶！钟铭有种被愚弄的错觉，询问：“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康鸢摇头，真诚道：“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他说的是实话，确实不知道。
　　但怎么说呢……即使不知道，也早就隐隐察觉自己的出身并非寻常。
　　这也不难想，愿意支持灵泉之体修仙，本身就是震惊修仙界的举动，如果不是概率非常小的心血来潮，那易迢师尊庇护他，只可能是因为他的出身，因为其他的缘分和渊源。
　　只不过师尊没有主动说，他便不去问。
　　和对待戚雪枝时相同，保持界限感，一个成年人应该掌握好距离。
　　钟铭不知康鸢的想法，却在康鸢的态度中感觉到了什么，当下，一阵憋闷。
　　他本来是将此当作一件很了不得不能为人所知的惊天秘密来聊，不想到了康鸢这里，竟是半个水花都溅不出。
　　钟铭胸闷气短：“你这人真没意思……喜欢和你在一起的人怕不都是傻子吧？”
　　康鸢疑惑：“那个，你是在骂郑九霄吗？”
　　钟铭：“……”
　　钟少主骂骂咧咧走了。
　　康鸢目送他离去，颇有些无辜。
　　到这时，周遭还是乱哄哄，学子们三三两两地围坐一团，或是说话，或是拍照。
　　众人之中，唯有一道身影站在殿门口，独身一人，既不同人说话，也没在收拾东西，只是站在那里。
　　在这样的场景之下，一个人待着按说会显得孤零零，仿佛受了众人排挤。
　　但他却不同，哪怕一个人也看起来怡然自得，淡定随意，没有丝毫孤寂之感。
　　……勾寒云。
　　康鸢有意上前搭话，可刚走出一步，忽有一个少女拦在眼前，唤道：“康鸢。”
　　康鸢回神，看见是程妙，微笑点头，接着又去看勾寒云。
　　不想就是这么一眼的时间，勾寒云直接大步踏出了大殿，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走了？
　　便这么走了？？
　　康鸢诧异，诧异之后，心头猝不及防冒出一种失落。
　　实话说，他和勾寒云的关系谈不上有多亲密，但两次同生共死下来，康鸢对勾寒云到底有种别样的感情。
　　尊重，敬佩，好感。
　　这个人就好像每个人青春回忆里那种会发光的少年，不一定和你有关系，但是能让人时常回忆起来，永远觉得光彩照人，念念不忘。
　　原本想适当地告个别，现下看来，竟是错过了机会。
　　康鸢一时走神，正放空，猛地听见程妙高喊：“听见了没有？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康鸢回神，低头看到程妙气到快要竖起来的眉毛。
　　他理智地没有多问，甭管三七二十一，先顺从应道：“好。”
　　程妙这才满意，再次强调：“我可信了！警告你，你和勾寒云成亲的时候万一忘了给我发请柬，我真的会爬你家的房梁，你别逼我我跟你讲！”
　　康鸢：“……”
　　…………
　　一场吵闹的告别，半个时辰之后最终结束。
　　康鸢回到自己的小院收拾东西，不收拾还好，一收拾才发现这个地方真的像他的家，忙起来伤筋动骨，以至于连和寒寒发两条消息的时间都没有。
　　到了下午，勉强整理结束。
　　康鸢心中不舍，打量了这个简陋但温馨的小院好几眼方下山。
　　郑九霄亲自送他到了乘云船的渡口。
　　两个人拥抱，最终什么都没说。
　　但凡是分别，总是会少不了伤感。
　　康鸢一直目送着郑九霄的身影走远，许久无话。
　　待郑九霄回去后，又看了一会儿云上仙宫的方向，还是沉默。
　　修行半载，受益良多，可惜，人生总是充满离别。
　　康鸢发出一声叹息，最后的最后，想起了戚雪枝，又想起了勾寒云。
　　雪枝自然不必提，而勾寒云……
　　没有和龙傲天说一句话再离开，康鸢总觉得十分遗憾。
　　康鸢想着，心里略有不顺。
　　正回头准备去寻找宋满和易迢所在的云船，冷不丁目光一闪，在周围看到了一个十分眼熟的身影。
　　等等，那不是……
　　康鸢愣怔，没想到竟然还有这种柳暗花明的巧合。可没等去打招呼，先听上空传来一声呼声，唤道：“阿鸢。”
　　康鸢抬头，宋满正在一艘巨大的云船之上，向他招手，接着，又向着勾寒云的方向唤道：“寒云，这边。”
　　“……”康鸢察觉出了某些不对，但还是身体反应更快，御剑飞上了船。同一时刻，勾寒云也从另一个方向降落，与康鸢一起到了宋满跟前。
　　落地后，康鸢微顿，满脸都是疑惑。
　　宋满见他讶异，主动解释：“阿鸢，他和我们一起回无妄宗，师尊已经同意了收他为亲传弟子，从此以后，你们便是同门师兄弟了。”
　　同门师兄弟，谁？
　　他和勾寒云吗？？？
　　这么重要的事情，康鸢竟是完全不知道，康鸢侧头看向勾寒云，大为震惊：“……怎么没人告诉我？”
　　宋满没告诉康鸢自然是因为康鸢闭关没碰到机会。
　　勾寒云则是闻言微微一顿，神情有些迟疑，一时间露出了一种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事情的慌张感。
　　他抬眼看着康鸢，小心翼翼回答：“你没问。”
　　康鸢：“……”


第70章 三年之期已到
　　……没问就不说了吗？
　　啊, 不对，原来这种事还需要问吗？？
　　康鸢被勾寒云太过理所当然的态度搞得一阵迟疑，险些对人际交往的常识都产生了一定程度的怀疑感。
　　宋满和康鸢不同, 并不在意这些细节, 看两个定好的师弟现在看起来都不太聪明的样子, 不由露出一点笑意道：“之前在云上仙宫，只是相处半年, 以后去了无妄宗, 说不定要相处一辈子。”
　　说着，她揉了揉康鸢的头, 又揉了揉勾寒云的脑袋, 补充：“云上仙宫现下结了课，我还能陪你们一段时间，等明年仙宫再开, 师尊身边就只剩下你们两个人, 日子还长着呢, 要好好相处才是。”
　　长着呢……他和康鸢两个人的日子。
　　勾寒云脸上尽可能地维持住了冷静, 心里头却无论如何也平静不下来。
　　好开心啊。
　　他和康鸢不同，没有经历伤感到惊喜这种情绪起伏, 从结业会的时候开始就一直觉得心跳加快, 又雀跃又紧张。
　　现在, 勾寒云和康鸢上了一条云船, 更是晕乎乎, 一不留神就会忍不住盯着康鸢的脸瞧。
　　这么近，哥哥又这么好看。
　　虽然不能立刻在一起, 但是以后每天都能见到, 想到这个, 就连三年之约似乎都没那么令他难受了。
　　勾寒云心里头高兴得冒泡泡，但也有些担心康鸢会因为他没提前告知的事情而生气，他此前没有这方面的认知，可在康鸢面前，认怂认得飞快。
　　宋满一说完，他便老老实实地向着康鸢开口道：“是我考虑不周了……师兄。”
　　“师兄”两个字被他咬得很轻，冷不丁一听，还能品出一股极为少见的温柔。
　　康鸢本也没生气，忽听见这一声师兄，整个人都是一顿。
　　师兄……龙傲天叫他师兄欸！
　　好乖，而且好郑重！
　　康鸢有种好像占了别人便宜的惶恐感，当下严肃神色，同勾寒云适当地行了一礼，礼貌道：“小师弟。”
　　小师弟，天啊……虽然寒寒很完美，寒云也很好听，但小师弟也不差呀！
　　勾寒云头脑轰鸣，歪马尾少年发辫晃了晃，一下子耳朵都红了，跟着行礼：“师兄。”
　　康鸢忙道：“小师弟。”
　　勾寒云：“师兄！”
　　康鸢：“小师弟！”
　　两个人对着行礼，越行礼腰便弯得越低，两个人的脸色也因为不同的心思而越变越红，一个是感觉受宠若惊，一个是感觉过于亲密。两个人互相“认亲”，从上往下看，竟像是夫妻对拜似的。
　　易迢早在云船上的二楼看着他们，此刻真是越看越觉得有意思，取出玉牒拍了两张，这才唤道：“怎么？还没拜完？”
　　被这一声惊醒，康鸢三人同时抬头，看见易迢，都是匆忙行礼。
　　随后，三人一齐唤道：“师尊。”
　　康鸢和勾寒云其实都还没有正式举办过拜师礼，严格来说，并不能叫这一声师尊。
　　但易迢完全不在意，勾勾手，道：“上来。”
　　康鸢和勾寒云对视一眼，没再像之前一样御剑，两个人一路小跑，上了楼梯。
　　二楼之上，易迢一身白衣，不染凡尘，腰佩长剑，正悠闲地倚在栏杆之上，明明是无比随意的动作，可她身上的剑势与灵魂深处的灵光却好像能把天都给劈成两半，以至于给人一种错觉，好像那并不是栏杆，而是某个高峰的一角，是无人能踏足的高山之巅。
　　等二人都来到眼前，易迢悠然开口道：“第一？”
　　她看的是康鸢，说的是康鸢在云上仙宫毕业时的综合成绩。
　　康鸢点点头，应道：“是。”
　　易迢轻声一笑，并未说什么，可细微的神情变化之中，已经显示出了自豪和对康鸢的褒奖。
　　康鸢身躯挺直，迎上了易迢的目光，十分安静，既没有第一时间诉苦，也没有向易迢提出问题。
　　易迢看在眼中，对他越发满意，欣赏一会儿，这才看向旁边的勾寒云，道：“勾家的幼子？”
　　勾寒云：“是。”
　　易迢收了他为徒，却是第一次认真打量他，稍顿，评价：“和我年轻的时候有点像，四肢很发达。”
　　勾寒云：“……”
　　感觉好像被骂了，又好像没被骂。
　　有点难懂。
　　易迢也不给两个少年过多的思考时间，叫道：“过来。”
　　康鸢闻声上前，来到易迢身边，顺着易迢的视线向下看，很快，发出一声惊叹之声。
　　这个位置选得很有意思，从这里向下看，刚好能看见渡口的全部景色。
　　而云船虽然有船这个字，却不是行驶于水中，而是行驶于云海，是一艘空中船只。刚刚在他们说话间，云船已经浮了起来，此刻渡口的船只和人影都在缩小，又科学又玄幻，很是神奇。
　　康鸢看得有些乐趣，不由得撑在栏杆上多看了一会儿。
　　就在此刻，渡口上忽然赶来了一队穿着天玄宗服饰的人，他们似乎在找什么人，飞快地散开去看周围的船只。
　　其中，有一个黑发的高大身影被人围在队伍中央，那人头发微卷，眉眼深邃。
　　他的脸非常地白，没有一丝血色，唇色也近乎浅白，唯独镶嵌在眼眶之中的一双眼睛无比漆黑，阴暗，黏腻，好像淬了毒，又好像毒蛇吐芯，含着无穷的愤怒和恶意，蓄势待发，即刻便要吞噬掉周边的一切。
　　康鸢一开始并没有认出他。确切地说，是不敢去认。
　　约莫过了好几秒，康鸢才在心里叫出了那个人的名字，这一瞬，康鸢血液逆流，心脏猛地一震，浑身的血都霎时间冷了下来。
　　洛天盘……
　　这怎么可能？
　　他没死？
　　不……那一日，康鸢亲眼看见月之松出手，亲眼看见戚雪枝杀人，亲眼看见洛天盘断了气。
　　如果洛天盘一息尚存，戚雪枝和月之松绝不可能没有发现，也绝不可能留他一命。
　　所以……
　　他当时百分百是死了的。
　　康鸢在识海中唤道：【系统。】
　　系统马上出现，同样惊到几乎说不出话来：【这、这不应该啊！】
　　是啊，不应该，康鸢比任何人都觉得不该如此。戚雪枝计划了那么多，甚至搭上了自己的未来，洛天盘竟然平安无事？
　　这算什么？
　　太荒唐了。
　　…………
　　康鸢脑中大乱，硬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终于，他脑中一闪，猛地想到了一件事：【系统，之前裴秋水是不是说过，复活需要很多的积分？】
　　系统微顿，回道：【是说过。】
　　康鸢：【所以，只要积分足够，洛天盘能选择死后复活？】
　　是可以……但系统一直到现在都没有提醒过康鸢这件事也有原因，它急切解释：【如果积分达到八十万，是可以选择借助系统的力量修复身体，达到复活的效果。可我当时吃掉了那个001号系统的一部分，连带着吃了它可以兑换的一多半积分，洛天盘剩下的积分甚至不到原来的一半，不可能有八十万。】
　　说着，系统停了下，想到某个非常微小的可能性，愣住半晌才道：【除非，除非……】
　　康鸢：【除非什么？】
　　系统惶恐道：【除非001号系统愿意牺牲自己的核心代码，消耗自己来帮助宿主复活，可若是这样……】
　　若是这样，那001本身也会消失不见。
　　可看001和洛天盘的相处模式，它真的有可能为洛天盘做到这一步吗？
　　系统想到这点，说话之间，控制不住去搜索001的存在，这一搜宛如当头一棒……它竟然真的探不到001了！
　　系统大惊，康鸢却顾不上这些，他的心乱作一团，忽然之间想明白好多东西。
　　难怪这两日间，天玄宗虽然又急又乱，却始终没有给洛天盘发丧。
　　难怪审查会上，被学子们一闹，天玄宗就收了手，始终没有和康鸢背后的易迢撕破脸。
　　原来是因为洛天盘根本就没死。
　　康鸢一阵阵头疼，忍不住去想，戚雪枝知道吗？如果他知道了，又会怎么做？
　　他会忍气吞声吗？
　　洛天盘又如何？
　　他会放过戚雪枝，放过知晓他计划并且身上还有系统的康鸢吗？
　　正想着，洛天盘的视线忽然向上，落在了康鸢所在的云船之上。
　　隔着遥远的距离，但康鸢很确定，洛天盘看见了他。
　　因为那一瞬间，洛天盘的神情几乎变得有些扭曲，他向前走了两步，示意叫人将康鸢拦住。
　　但也是同一时间，易迢伸手揽住了康鸢的肩膀，向下笑着瞥了一眼。
　　洛天盘动作一滞，接着，云船升高，洛天盘的身影只剩下一个轮廓，再也看不清了。
　　康鸢嘴里含了许许多多的话，猛地侧头去看易迢，唤道：“师尊。”
　　易迢轻轻挥手，并没让康鸢再开口，只看着下方的人影，淡淡道：“人真是奇怪，每隔几百年，总会出现同样的人，同样的事。”
　　说着，她仿佛玩笑道：“天玄宗也要完蛋了啊。”
　　“……”
　　康鸢没再说话，虽只有短短一句，但已经省去了康鸢去解释前情因果的时间。
　　康鸢隐隐觉得，易迢并不需要他去说什么，对这件事，早已洞若观火。
　　康鸢静了一下，想问问月之松，又想问问月檐。但在他开口之前，易迢话锋一转，正色开口：“阿鸢，有一件事，需要你好好想想。”
　　康鸢心一沉，严肃起来：“师尊请讲。”
　　易迢望着他认真道：“你拿了第一，师尊想要给你奖赏，可给什么东西太难定了，你要不自己想吧。”
　　“……”康鸢静了下，回道，“好。”
　　易迢没有多说的兴致，康鸢自然不会再问。
　　又随口说了几句闲话，不久之后，几人分头回房休息。
　　康鸢和勾寒云的房间相邻，两人结伴同行。
　　路上，康鸢因为洛天盘死而复生的事一直精神不集中，勾寒云也一直安静，没搭话。
　　于勾寒云而言，其实他从头到尾都不知晓康鸢和洛天盘的渊源，也不知道洛天盘曾经的阴谋诡计，可看到康鸢的脸色，等到两人即将分别之际，勾寒云忽地开口询问：“你怕他吗？”
　　康鸢没有立刻反应过来勾寒云在说什么，过了会儿，才意识到他问的是洛天盘。
　　当下，好像一下子被戳中心事，康鸢不由思索了好几秒，才轻声回道：“不怕。”
　　勾寒云点了点头，转身要走，但走出几步，又突兀回头，没头没尾道：“怕也无妨。”
　　“……”康鸢心中微动，道，“我不怕。”
　　勾寒云再次强调：“怕也无妨。”
　　两人互瞪了一会儿，各自回房。
　　云船上的房间不大，但干干净净，当夜色降临，很适合安寝。
　　康鸢这一日经历了审查会，又经历了结业离别，颇为疲乏，可躺下以后，迟迟不能安定下来。
　　他没和勾寒云说谎，也没有逞强，他是真的不怕洛天盘。
　　可是不怕，并不代表他不急躁。
　　洛天盘是一个危险的代名词，只要一日没有消失，事情就一日不会结束。
　　康鸢不知道洛天盘未来会做什么，可他知道，现在的自己，远远没有独立应对所有风险并在风险之中保护好身边所有人的实力。
　　要变强，他必须变强才行。
　　康鸢想着，思绪越飘越远，过了一会儿，他取出玉牒，在夜色之中，给【一剑霜寒】发消息：【寒寒。】
　　打出这个名字，康鸢对后面的话有点难以开口，酝酿了好半天，才为难道：【寒寒，我想……】
　　刚发出这几个字，没等说后续，【一剑霜寒】那边瞬间来了回复：【不，你不想。】
　　康鸢：“……”
　　因为捂嘴捂得太快，康鸢险些以为寒寒知道自己想说什么，他哭笑不得，打字：【我还没说。】
　　【一剑霜寒：不用你说，我也能猜到。】
　　康鸢有些不相信：【怎么会？】
　　【一剑霜寒：你想闭关。】
　　“……”
　　一下，康鸢愣住，完全没料到寒寒真的能说中，他一时惊讶：【……你怎么知道？】
　　他怎么知道？当然是因为勾寒云自己用眼睛看到的，但勾寒云不能这么说，只能郁闷道：【心有灵犀吧。】
　　“……”如此地巧合，倒还真是心有灵犀。
　　康鸢有些惊讶，可惊讶过后，又很快沉默下来。
　　至于原因，还是这绕不过去的闭关。
　　一阵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
　　康鸢这才打字：【……是我有些急了，刚出关才几日，没必要这么急着闭关。】
　　康鸢：【要提升实力，除了闭关，其实还有很多种办法，一定会有更适合我的，只要花时间慢慢找就好了。】
　　发完这两条，康鸢叹息一声，发送：【唉。】
　　这一条还不够，康鸢忍不住刷屏，不停地唉声叹气：【唉。】
　　【唉。】
　　【唉。】
　　唉完了，康鸢心里依然忧愁，连着画了好几个不同的叹气猫猫头。
　　一时间，勾寒云的玉牒上全是叹气猫猫。
　　“……”勾寒云看得沉默，皱眉发送：【哥哥，你该不会以为画几个叹气猫猫，就能让我心软吧？】
　　康鸢：【不能吗？】
　　勾寒云：“……”
　　怎么不能啊，要是不能，勾寒云也就不用这么难受了。
　　勾寒云简直委屈得表情都绷不住了！
　　这叫什么事？好不容易才能朝夕相对，哥哥转头就要去闭关。
　　这也太冷酷无情无理取闹了！
　　勾寒云快被现实给气死了，他哼哼唧唧，却也知道哥哥的所有行为都有理由，只能生气又委屈道：【……你就仗着我喜欢你。】
　　“……”康鸢看不到寒寒的表情，也从这话里一下子看到了好多狗血霸总的影子，可偏偏这话是从寒寒的对话框里发过来的，莫名正中他的红心，当场戳得他头晕目眩。
　　救命……
　　可爱疯了啊！
　　康鸢的心受到了治愈，一下子心都化了。
　　他脸颊有些发烫，摸了摸脸才回复：【就仗一次，最后一次。】
　　勾寒云：【我不信。】
　　勾寒云：【你驴我。】
　　康鸢：“……”
　　康鸢一时低笑，之前焦躁的心情像是被完全安抚，他冷静下来，写字：【这绝对是最后一次，我以后再也不会离开寒寒。】
　　他本想用这话来安抚寒寒，不想还没等发出去，【一剑霜寒】的消息先一步发了过来。
　　勾寒云平静又可怜巴巴道：【……我等你。】
　　勾寒云：【一直等你。】
　　康鸢：“……”
　　康鸢没说话，好半天，他回复：【嗯。】
　　发完，他点燃室内的灯火，铜镜里，映照出他绯红的脸庞。
　　康鸢将手按在了胸口，胸腔之内，他的心不停地乱跳，好像生怕他发现不了一般要命地提醒他——
　　看啊，你的心乱了。
　　…………
　　夜色之中。
　　康鸢推开门，想去找易迢，一开门，刚好和勾寒云撞个正着。
　　两人对视一眼，互相点头示意，倒也没说什么。
　　康鸢还有事做，便也没停留，径直向左拐，去寻易迢。
　　易迢没睡，正在房间里擦剑，见了康鸢，直接问：“想好了？”
　　康鸢正是为了那个奖赏而来，之前易迢提起时，他其实并没在意，但到了这会儿，却是真的有了想法。
　　于是恭敬询问：“师尊，真的想要什么都可以？”
　　易迢头也不抬，只道：“当然。”
　　康鸢：“那……我想要茧房。”
　　易迢微顿，少见地沉思了一下：“……换一个。”
　　茧房是云上仙宫的独家法宝，想要购买绝无可能，只能借。
　　可刚好手握租借权限的人不是别人，是孟青。易迢当年在仙宫的时候就和这人不太对付，成功借到的可能性也不能说是零，只能说完全没有。
　　康鸢闻言有些失落，但也不是非要茧房不可，他想了想，道：“师尊，我想要个幻梦蝴蝶。”
　　易迢看了眼旁边的宋满，问：“幻梦蝴蝶多少钱？”
　　宋满比了个天文数字。
　　易迢点点头，对康鸢道：“回去吧，茧房明天到。”
　　康鸢愣怔中，易迢边擦剑边解释道：“这个和穷没关系啊，主要你师尊就是喜欢挑战高难度。”
　　康鸢：“……”
　　从易迢处出来，康鸢人都有些傻眼，总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件很对不起孟掌教的事。
　　然而后悔也晚了，康鸢还是很想要茧房，只能昧着良心，一路悠悠荡荡回房。
　　走到门口之时，门前的人影还在。
　　康鸢有些惊讶，唤道：“寒云……小师弟？”
　　两个称呼buff加在一起，直接给勾寒云从哥哥要闭关的噩耗中唤醒了。
　　康鸢靠近过来，询问：“还没睡？”
　　勾寒云道：“伤心，睡不着。”
　　原来龙傲天也会因为毕业而感到伤心？康鸢原本还以为勾寒云对毕业并不怎么在乎，原来只是看起来不在乎，夜里也会黯然神伤。
　　可以……
　　反差萌超级加倍！
　　康鸢心中一软，拍了拍勾寒云的肩膀，拍着拍着，忽地想起一件事来：“说来，在宝千迷里，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
　　康鸢不提，勾寒云其实都快把这件事给忘了，他当时和康鸢开口，想说的正是自己就是【一剑霜寒】的事。
　　可现下时过境迁，他刚和康鸢达成了三年之约，哥哥还马上要去闭关，勾寒云想来想去，完全不想在此刻开口。
　　他现在这个样子，一点都不厉害，哪里张得开嘴。
　　还不如等自己过些时间学有所成，让哥哥刮目相看，再理直气壮地告诉哥哥他就是寒寒。
　　勾寒云想定，含糊应道：“是吗，我记不清了。”
　　康鸢有些在意，但也没有追究，只看向云船之下的大片云海，心中一片平静。
　　不知怎么，虽然前路未卜，但他忽然对未来充满了期待。
　　正想着，勾寒云闷声开口道：“你什么时候闭关？”
　　康鸢微惊，没想到今天晚上人人都能轻易看破他，有些不可思议，但他到底没多想，只道：“师尊说茧房明日到，那应该便是明日。”
　　这么快……
　　勾寒云：“不等到无妄宗再开始？”
　　康鸢道：“不等了。”
　　勾寒云心里苦唧唧，表情越发忧愁，他之前忙着伤心，一直没来得及问，此时才开口：“那你要闭关多久？”
　　康鸢向他一笑，道：“三年吧。”
　　“……”勾寒云感觉自己眼前一黑，“多久？”
　　康鸢不明所以，只道：“三年。”
　　勾寒云：“……”
　　一阵风吹了起来。
　　掩住了勾寒云的声音。
　　但勾寒云早已顾不上那么多，痛不欲生地揪住胸口的衣服，咬牙低声道：“顾北鸢……你好狠！”


第71章 无敌心动男友
　　时光荏苒。
　　冬日, 大雪，沧洲。
　　山脉绵延，一线雪白, 天地之间, 只有冷色。
　　两名年轻的小弟子在上琴台上, 看着远处的白色山景，一人感叹：“……好暖。”
　　另一人也轻声赞同：“不错, 好像又比去年暖了许多。”
　　在苦寒严冬的此时此刻, 整个沧洲都被寒意笼罩，这话说得其实有些不合时宜。
　　可放眼弟子所在的山峰, 以最高峰为中心, 方圆千里，草木青绿，暖意融融。
　　俨然和沧洲其他的任何一方都不同, 仿佛独受上天庇佑——永恒地处于春日。
　　可庇佑这里的并不是上天, 而是易迢。
　　当一个修者步入了巅峰, 她能做到的事, 往往超越世间凡人的想象。
　　两个小弟子心生感慨，讨论：“今年这么暖, 这是不是说明易师叔的修为又精进了？”
　　“自是如此, 不过易师叔如今已经到了渡劫期, 再往上, 岂不是要飞升了？”
　　“飞升是怎样, 师叔会离开这方世界？”
　　“不知道，我又没飞升过, 我怎么知道？”
　　两人到底只是随口闲谈, 没有过度关注, 聊着聊着，顺便看看玉牒。
　　这一眼不看不要紧，一看，小弟子一声惊呼，忽然激动起来：“你快看【十二洲要闻】，美人榜好像更新了！”
　　自玉牒出世以来，修仙界的信息传播速度非常快，灵网上每日都实时地刷新消息。可这美人榜却不同，十几年才变动一次，乃是重要的奇闻。
　　今年，正是重新统计的一年，合欢宗牵头，遍寻了十二洲的俊美男女，按照投票排出名次，并附带照片。
　　美人，没有人不期待，也没有人不喜欢。
　　两个弟子凑在一处，马上好奇点开，榜上赫然已经挂了二十人，全是历代美人榜上没见过的新名字。
　　名字后面标着年龄和门派，点击进去，便能看到照片。
　　小弟子有些激动，不料快速扫了一眼，反倒一时皱眉：“怎么没有我们无妄宗的？”
　　无妄宗是三大剑宗之一，自然不会去在意一般榜单排名，可美人榜是个很有意思的榜，若说有人不想上，绝对是假话。
　　另一位弟子也有些惊讶：“我们无妄宗的相貌明明很拔尖儿，宋师姐就是大美人。”
　　“宋师姐上一届上过了。”
　　“我知道，那这一届不是还有勾师兄……”
　　说到勾寒云，两名弟子忽然不约而同地犹豫了一下，但还是眼瞪眼，凑合着说完：“不会是因为勾师兄满世界乱跑结果没被拍到吧？……那我们无妄宗也太冤了。”
　　两人都有些不服气，一个问：“第一名是哪个门派？”
　　另一个答：“还用问，还是合欢宗。”
　　“每一届都是合欢宗，合欢宗都快霸榜了。”
　　说着话，两名弟子专门打开了第一名的照片。
　　今年的美人榜榜首名唤辛露影，弟子们都以为是个女子，不想点进去一看，竟是个男子的照片。
　　两人微顿，都有话要说，可等细看那男子的脸，又瞬间把话咽了回去。
　　……真的假的……
　　怎么会有男人长成这样子……
　　照片之中，乃是一个纤细修长的人影，倚在榻上，正在小憩，阳光从树梢间透过，在他的脸上投下了细碎的光斑。
　　刹那间，天地失色。
　　只看他的容貌，其实并不能分出男女，他的五官非常地柔和，好像由天下最好的画家工笔细描，每一笔都能被人捧起来欣赏几年，挑不出一点错处。
　　两个弟子都取向正常，可看了辛露影几眼，一时竟都觉得心脏乱跳。
　　两人有点傻眼，一个比一个舌头打结：“好像是、是挺好看的。”
　　“这得是近年的天下第一美了吧？”
　　“等等，说到天下第一……”
　　说到美人里的天下第一，很容易让人想起一句话来：天下美人，灵泉为首。
　　两人原本都已经把这事给忘了，现下一提，又精神起来：“说起来灵泉之体不就在我们无妄宗？”
　　这并不是什么新闻，无妄宗里人人都知道。
　　可因为那位灵泉之体，传说中的美人师兄还没等进宗门就闭了关，到现在为止，都没有宗门的弟子见过他长什么样子。
　　两个小弟子一下好奇起来。“你说他要是也参加了评选，那无妄宗会不会拿第一？”
　　另一弟子很有信心：“肯定能！”
　　“他比那个第一名的辛露影还好看？那他得长成什么样子？”
　　这实在是个很难想象答案的问题，如果没有看到辛露影的照片，脑海之中大概还能有个模糊的美人形象。
　　偏偏辛露影刚才给他们的颜值冲击太大，两个人都开始迷糊起来，完全想象不出来。
　　“听说他长了一双蓝色的眼睛，黑发如瀑，肤白胜雪，就像，就像……”
　　两人说着，视野之中出现了一个身影，仿佛巧合一般，完美地对应了两人的描述。
　　那人肩后披散着黑色的长发，皮肤如同白玉，一双蓝色眼眸，宛如缀有星辰。
　　他在上琴台下，仰着头轻轻一笑。
　　一下子，莫说是四周盛开的花朵被压得黯淡无光，就连整个人间都似乎能为他摇摇欲坠。
　　明明他只穿了一身不太合身的白衣，神情也很平静，可那无匹的容貌却仿佛锋利的剑光，硬是劈开了两人眼前的迷雾。
　　太美了……不能描述。
　　不是凡间人。
　　弟子两个人皆是呆住。
　　而这时，那蓝眼的青年露出疑惑的神情，轻声开口道：“你好，请问‘既相逢’怎么走？”
　　…………
　　小一刻钟后，康鸢寻到了“既相逢”落脚。
　　既相逢是他在闭关之前易迢给他安排的住处，因为闭关太急，一直还没过来，现下刚刚出关，自己实在找不到，只能来问路。
　　迟了三年，第一次来自己的住处，康鸢环视一周，感觉有些陌生。
　　正看着，有人唤他道：“……师兄，二师兄？”
　　声音小心翼翼，正是刚才的两个小弟子。
　　康鸢一时啼笑皆非，开口：“唤师兄就好，去掉二。”
　　两个小弟子不懂康鸢“二师兄”这个奇妙的在意点，只紧张得眼睛都不知道往哪里看。
　　他们看起来很想看康鸢，但是又不敢看，有些局促不安。
　　康鸢看在眼中，安抚道：“麻烦你们了，我对无妄宗不太熟识，多亏你们引路。”
　　两个小弟子听见他开口，越发高兴，手忙脚乱好半天才离去。
　　康鸢看着他们走远，过了会儿才唤道：【系统。】
　　系统很快跳出来：【怎么了，阿鸢？】
　　康鸢道：【你有没有看到数值？】
　　系统：【什么数值？】
　　康鸢本来还以为是系统的关系，不由有些惊讶。
　　从刚刚开始，在他的视野之中，原本能看到的【好感度】和【欲望度】下方便忽然多了一个可以查看的数据。
　　除了弟子对他的数值，康鸢还可以看到两个弟子彼此之间的好感度，两个都是80。
　　这个数据看起来似乎没什么要紧。
　　可其实却能够一眼看透人和人之间的真实关系，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个非常可怕的能力。
　　……怎么回事？
　　这是什么？
　　附加收获？
　　刚从茧房出来，身体疲乏，康鸢虽然吃惊，但还是先施了一个清洗术。
　　负责为他守关的弟子已经第一时间去通知了师尊易迢，康鸢等洗漱之后再去拜见师尊，尚且来得及。
　　康鸢尽可能快速地给自己清洗身体，结束后又在衣柜中翻找，换了身衣服。
　　等这一切结束，才来到镜前打量自己。
　　难怪他走起路来看东西的视角会变得如此奇怪。
　　一晃三年……
　　还真的是变了许多。
　　镜中，已经不再是那个记忆中云上仙宫求学时的自己。
　　他在镜中看到了一个长发的青年，身形抽高，肩膀变宽，头发也长了。
　　眉眼、面容，处处都脱去了原来少年时的模样，很像穿越前的自己，但又比穿越前的自己更精致，似乎在同样的五官之上，脱胎换骨了一般。
　　……还怪好看的。
　　之前在茧房之中，康鸢一心修炼，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之后出了茧房，又因为疲累，精神恍惚。
　　竟是一直到现在，心头才浮现出真实感。
　　康鸢发了一会儿愣，尽量平静下来。
　　之后取出玉牒，花了一点时间重启，见它亮起来以后，即刻点击【一点通】。
　　——出关的消息，他希望能尽快告诉寒寒。
　　然而【一点通】并没有立刻打开，而是一下跳出好些提示——
　　【检测到一点通有版本更新，是否更新？是？否？】
　　【检测到一点通有版本更新，是否更新？是？否？】
　　【检测到一点通有版本更新，是否更新？是？否？】
　　…………
　　提示一条覆盖一条，足足有八条。
　　更新了这么多次，现在的【一点通】到底变成了什么样子？
　　康鸢心生好奇，可不知是因为他的玉牒有了年岁太卡还是【一点通】的更新速度太慢，界面很久都没有发生变动。
　　康鸢等了一会儿，迟迟没有等到更新结束，无奈，只能起身先去拜见师尊。
　　易迢住在无妄宗一处名唤“在天涯”的大殿。
　　康鸢寻不到，照旧又托了人指路。
　　等到了大殿，门口早已经有弟子在等他，见了他，眼前大亮，不好意思地移开视线，才指路道：“二师兄快进，师叔正等你。”
　　“……”康鸢本来想问怎么不见宋师姐和勾寒云，听见这称呼瞬间被分神，十分无奈，“叫师兄就好，去掉二。”拜托了。
　　弟子不明所以，笑着指路。
　　康鸢点头示意，这才大步踏入殿中。
　　易迢正在殿中盘腿吃水果，远远看到他，眯了下眼睛。
　　等人到了跟前，忽地露出笑容，撑着下巴道：“哦？分神中期？”


第72章 无敌心动男友
　　分神中期, 和月之松洛天盘的大乘期不是一个量级，和易迢这样的大能的渡劫期更不能相比。
　　可对于普通修者而言，已经是极为出类拔萃的成就。
　　当初, 易迢从数十万人之中独独看中了宋满, 培养至今, 已有数十年。
　　而康鸢一介灵泉之体，修行至今, 刚过三载有余, 却已经在境界上与宋满并驾齐驱，这又何止是万年一遇, 数十万年, 恐怕也就只有这一个。
　　上天下地，当真只出了这么一个康鸢。
　　易迢自己便是天才中的天才，可瞧着康鸢, 还是觉得稀罕, 她又问：“提前了不少？”
　　说是闭关三年, 但时间其实并没有掐得极为严格, 康鸢这一次出来，确实比原定的计划大概早了十余日。
　　康鸢点头应下, 如实道：“是, 已是竭尽所能。”
　　竭尽所能, 这种当口, 唯独康鸢能说出来这话。
　　年纪明明不大, 心境却沉稳又老成。
　　易迢两下嚼完了水果，十指轻轻一甩, 法术轻施, 干干净净。
　　她招手道：“过来。”
　　康鸢靠近, 任由易迢伸手搭上自己的脉门。
　　稍许工夫后，易迢道：“不错，倒是没有亏空。”
　　短时间内成长，怕的就是速度太过，反而在体内留下祸患。
　　但康鸢稳扎稳打，体内的灵力地基非常扎实。
　　系统在体内听着易迢的夸奖，十分骄傲，甚至还有点想哭哭：【那当然啦……这三年我真的超级努力！】
　　粉笔和教鞭听着系统哭诉，都是嘲讽：【你努力？明明是阿鸢努力。】
　　系统无法反驳，还是哭唧唧：【阿鸢当然努力，但我也没有拖后腿嘛。】
　　易迢忽地出声：“得意一下也好，不过只限这一日。”
　　康鸢没料到易迢会说这话，忙应道：“是。”
　　易迢看他一眼：“没说你。”
　　“没说你”，那她说的是……
　　瞬间，康鸢和识海里的三只全都一惊。
　　可没等开口，易迢已经像对话完全没有发生过一般对康鸢随意笑道：“做得很好，不愧是……”
　　后面的话她没说，只话题一转道：“剑拿出来我看看。”
　　“……”康鸢心中千回百转，还是老老实实叫出了粉笔和教鞭。
　　易迢瞥了一眼道：“来一段儿。”
　　“……”康鸢又非常听话地来了一段，他唯一会的，从云上仙宫学来的双剑流剑法。
　　易迢看完评价：“挺好，打个一分。”
　　“……”康鸢寻思了一下，询问，“师尊，满分是多少？”
　　易迢：“多少呢？我猜不是十。”
　　“……”
　　那就是烂到了一定地步。
　　作为一个修为境界全都通过茧房实行升阶的剑修，康鸢的剑法属实是水得一批，拉出去能有辱师门的程度。
　　康鸢非常有自知之明，虚心求教：“师尊教我。”
　　易迢抛给他一个存储影像的圆球法器，并不着急：“刚出关，急什么，回去休息几日，等休息好了看看这个。”
　　圆球法器，相当于录像带，里头应该录的是易迢的剑法。
　　康鸢很快收起来，这时才来得及问：“对了，师尊，宋师姐在哪儿？”
　　易迢道：“她有事，早走了。”
　　康鸢还以为提前出关能在宋满去云上仙宫教学前见见她，一时觉得有些可惜，停了下才问：“那寒云师弟……”
　　“他啊。”易迢认真想了想，结果却把自己给想得静了静。
　　随后，她转身去看修仙界记录日期的物件，困惑：“我给他布置了任务，他现在打到哪儿了，我看看……哎？这页谁给我撕了？”
　　康鸢：“……”
　　师徒两人又说了两句闲话，康鸢最终既没挨到师姐，也没摸到勾寒云，只能独自告辞。
　　从易迢处出来，康鸢没有直接回“既相逢”，而是去拜见无妄宗的宗主。
　　易迢是无妄宗的挂名剑尊，无妄宗的脊梁骨，但实际上掌管宗门的另有其人，姓许，被弟子们唤作许宗主，为了礼数，也为了人情，总得要见见。
　　这位许宗主，康鸢曾经在刚穿过来的时候见过一次，这次再见，和印象中差不多。修为在洞虚期，态度很温和，像个弥勒佛，对康鸢这个灵泉之体，始终持一种易迢开心就好反正我也管不了的无欲无求态度。
　　这次见了康鸢，许宗主头上的数值依旧非常平稳，好感度50，欲望度也是50。
　　他对康鸢没什么利益需求，不过对于康鸢的变化和成长却是难掩惊讶。
　　许宗主不禁轻叹道：“还真让你修成了。”
　　当初，灵泉之体被易迢带上山，只是个连炼气都没有的普通人，现在一转眼，竟成了如此程度的天才修者。
　　若不是亲眼所见，别人说了他都未必会信。
　　康鸢再三道谢：“多谢宗主。”
　　许宗主点头，笑眯眯：“不用拘礼，沧洲这个地方冬日长，环境气候都和中洲不同，你方才出来，以后在无妄宗住下，慢慢适应。”
　　康鸢又是点头。
　　两人礼数都很足，聊得颇为礼貌融洽。
　　直到告辞之时，许宗主才不由望着康鸢的脸，感叹：“你这一长，倒真是越来越像了。”
　　康鸢微顿，问：“像谁？”
　　许宗主并不避讳，也不故意隐藏，有什么说什么，反正他自己也不知道：“像你师尊早年常挂在房间里的一张画像。”
　　说着，他有些怀念：“画像，说起来那个时候还没有玉牒。”
　　“……”康鸢听着，心里转过许多念头，最终点头告辞。
　　走出几步之后，康鸢忽地回头，问了一个自己也觉得很奇怪的问题：“那画中之人是男子还是女子？”
　　许宗主认真想了想，道：“女的。”
　　话音落下，他又犹豫：“哦不对，男的……”
　　按道理来说，男女本是个很容易区分的概念，但许宗主却是相当地困惑。康鸢想起了系统曾经说过的某些话，最终没有多言，只笑着道：“多谢。”
　　离开宗主大殿之后，事情才算暂时结束，终于得以回“既相逢”休息。
　　康鸢回到住处，直接躺下，缓了缓，又取出玉牒，去看【一点通】。
　　出关以后，除了师尊师姐师弟，康鸢最迫切想要恢复联系的其实还是寒寒。
　　三年之前，他们最后分别的时候气氛非常平和，可三年的时间，到底和曾经的两个月三个月不同，对于没闭关的寒寒来说，每一天恐怕都和康鸢过得不一样。
　　他见到的事情会比康鸢多，接触到的人也比康鸢多。
　　他会成长，眼界会开阔，想法或许也会在这三年之间有些转变。
　　康鸢了解寒寒，从不质疑寒寒对他的喜爱，也不怀疑当初充满热忱的情谊和约定。
　　但在这隔了千日的当下，除了思念，期待，以及出关重联想要分享的喜悦，多少还是有一点浅淡的担忧。
　　他和寒寒会不会忽然间有些不适应对方？会不会变得有些生疏？
　　寒寒现在是什么样子？每日里都在做什么？
　　三年……
　　如此后知后觉，叫他近乡情怯了。
　　康鸢忍不住想：倒也难怪。
　　对他而言，时间流逝几乎没什么体感，和寒寒本人的成长变量不同，他对寒寒的感觉却是定量，始终是满心喜欢。
　　这样想着，康鸢回神，玉牒上的【一点通】竟还没有更新完成。
　　太慢了。
　　无奈，康鸢只能先去看看其他的软件补充一下错失的信息。
　　打开【十二洲要闻】，刷了几页，都是近几年来各门各派的大事，新鲜，但又不是完全新鲜。
　　康鸢兴致不高，继续刷着，忽地看到几个硕大的【通缉追杀】字眼，他微顿，点进去一看，随即看到了一张定格在记忆中的少年面孔。
　　黑发，白眼，戚雪枝。
　　这是天玄宗少宗主洛天盘下的追杀令，直到现在，依然悬挂在【十二洲要闻】中居高不下。
　　过去了这么久，康鸢变化这么大，戚雪枝想来也不再是这张照片上的模样。
　　但不知是因为没有抓拍到戚雪枝如今的图像还是对戚雪枝过去的脸有执念，天玄宗一直没有对这张通缉令进行过更新。
　　康鸢看了一会儿，关掉了页面。
　　于这时，【一点通】终于叮咚一声，完成了全部的更新。
　　康鸢的心脏忽地加速跳了起来，他静了下，点开【一点通】，玉牒速度还是很慢，转了一会儿才成功进入。
　　页面依旧是康鸢记忆中的白色，但是功能上却出现了许多不同，康鸢一打眼便看见最底下的“聊天”旁边多了一个“道友圈”的图标。
　　点进去一看，结果真和他想的一样——
　　【一点通】能发朋友圈和动态了！
　　啊这……
　　好牛啊！
　　当年曾经和寒寒随意聊过的功能竟然真的实现了，康鸢原本只盼着能在有生之年等到这一天，完全没想到会这么快。
　　他随意一刷，看到道友圈里出现了郑九霄和宋满，因为心里有事，也没来得及看内容，只马上退回来，再点进他和【一剑霜寒】的聊天页面。
　　这一看，毫不意外，又是一惊。
　　聊天里面多了能互相发图片的功能，除了图片，旁边甚至还有一个小图标写着“千里传音”——语音功能也有了！
　　天啊……
　　勾灵波是神吧？！
　　这么快就都实现了吗？？？
　　康鸢体会了一把村通网，看哪里都觉得这修仙界发展得好快，正想着，眼前的页面忽然跳出了一行提示。
　　【由于你和“一剑霜寒”已经有1080天没有发过消息，朋友标签已经解除，是否选择重新绑定？】
　　“……”
　　已经解绑了？康鸢心中一动，有种莫名的失落感。
　　当下没有犹豫，立刻选择“是”，向【一剑霜寒】发起了重新绑定申请。
　　这条消息发出后，康鸢便开始思索如何和寒寒开启对话，如此难得的重联，第一句到底应该说什么才能显得足够郑重。
　　没想到就在这一秒，玉牒一振，寒寒忽然来了消息。
　　【一剑霜寒：？】
　　【一剑霜寒：？？？？？？？？？？？？】
　　这是什么意思，是没想到他已经出关了吗？
　　康鸢马上准备回应，手还没动，玉牒却是忽然一黑，跳出一则千里传音的邀请：【“一剑霜寒”邀请您进行千里传音，是否接受？是？否？】
　　……寒寒竟然给他打了个语音电话！
　　康鸢心脏猛地一跳，手都差点抖了，完全没有做好直接和寒寒说话的准备。
　　然而明明头脑还在混乱，康鸢的身体却很诚实，在他犹豫之时，已经快速地选择了接受。
　　“叮”一声。
　　语音接通了。
　　“……”
　　寂静的空气中，传来一道仿佛从天外飘来的喘息。
　　接着，有一道声音，小心翼翼，满怀着不敢相信和压抑不住的激动惊喜道：“……哥哥？”
　　那并不是康鸢曾经在幻梦蝴蝶里听过的模糊又空灵的清朗少年音，而是经历了变声期，不算低沉，却会让人心跳加速，觉得有点苏的声音。
　　……一个男人的声音。


第73章 无敌心动男友
　　有些陌生。
　　又有些熟悉。
　　或许是那起伏的语调, 或许是他喊“哥哥”时候那种深刻在康鸢脑海中的语气，康鸢虽是震惊，却是倏忽间万分确定——
　　啊……是寒寒。
　　康鸢的声音在喉咙里滚了一圈, 也唤：“寒寒？”声音出口, 他才感觉自己的声音竟也好似激动得变了调儿。
　　明明面对师尊也好, 面对宗主也好，都没有如此。
　　对面听见他的声音, 越发激动, 像是有些不敢置信：“……你真的出关了？我是不是在做梦？”
　　不是梦，哪里是梦, 康鸢再三应道：“是我！我刚出关, 就在不久前。”
　　久别重联，在确认了对方的存在之后，双方因为情绪波动, 都有太多的话想说又不知从何说起。
　　这当口, 康鸢听见【一剑霜寒】又喘息一声, 在他那边, 跟着出现了刀剑相撞的冷兵器杂音。
　　康鸢一时惊讶，试探：“寒寒？”
　　【一剑霜寒】应道：“嗯？”
　　他说的话响在康鸢耳边, 和以往的感觉完全不同, 平白叫人身体一麻。
　　……原来自己竟然是声控吗？康鸢之前从来没发觉, 正要接着问, 忽听寒寒那边有人开口, 又凶又急道：“这种时候你竟然还在听玉牒……欺人太甚！”
　　中间有些具体的字眼听不清，但大体是如此。康鸢摸到了许多不对劲, 一下发觉了什么：“……等等, 寒寒, 你现在在做什么？”
　　【一剑霜寒】回道：“在打架。”
　　打架！竟是在打架？！难怪一直听到寒寒气息不匀，话说回来，打架之中，寒寒竟然还给他打了个语音电话？？
　　康鸢一时竟不知道是感动还是着急，哭笑不得地催道：“那你先好好打，打完我们再说！”
　　【一剑霜寒】那边微顿，似乎想说什么。
　　但康鸢实在担心寒寒因为分心遇上危险，不容置喙道：“打完再说，小心不要受伤！”
　　“……”
　　寒寒没再说话，康鸢听着那边的动静，也不敢多说，匆忙结束了这次的语音通话。
　　前后不到一分钟。
　　康鸢心却已经乱了。
　　挂断语音之后，康鸢好半天都盯着玉牒发呆，一方面有些担心寒寒那边的情况，一方面冷静下来，陷入了另一种缓缓漫上来的情绪之中。
　　天啊……
　　心跳得太厉害了。
　　明明不久之前，康鸢还在担心时间会让两人变得生疏。
　　可就在寒寒开口喊出“哥哥”的时候，他曾经堵在胸口的忧虑突然间全部消融，无影无踪了。
　　康鸢只满心想：真的是寒寒！
　　他一点都没有变。
　　不对，不对，他变了。
　　他长大了好多啊！
　　康鸢自觉是个遇事永远稳重的人，唯独面对寒寒，总能发掘出自己都一无所知的鲜活一面。
　　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感觉略微发烫。
　　这时，玉碟又振了下，【一剑霜寒】打架之中还是来了一条新消息。
　　寒寒：【真想飞到你身边。】
　　康鸢：“……”
　　直球又土，土又直球。
　　不愧是寒寒。
　　康鸢捂住脸，好几个深呼吸之后，脸更烫了。
　　他又回复了一条【不要受伤】，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勉强冷静下来。
　　这一时半会儿，最好还是不要和寒寒急着说话，康鸢稳定心神，点击了【一剑霜寒】的头像——时间过去三年，寒寒的头像还是康鸢送给他的那个装鸡爪的黑坛子，看着充满了和寒寒十八岁妙龄矛盾的违和感。
　　通过头像，接着进入【一剑霜寒】的道友圈。
　　里头出乎意料，发了不少动态。
　　康鸢对于寒寒这三年的日子非常好奇，然而这些动态全都是文字，没有附带一张照片，文字本身也很单调，每条只有简单的一行字，写着【第八百天】【第八百零一天】……
　　最新一条，正是一个眼熟的时间——【第一千零八十天】。
　　道友圈这个功能最近一年才出现，从道友圈出现开始，寒寒的动态就没停过。
　　别人或许不知道那个计数是在做什么，可康鸢如何能不知道。
　　当下，他心神晃动，许久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寒寒曾经说过，他会一直等他。
　　那个少年说到做到，真的一直在等他。
　　一天没有少，也一天没有忘。
　　康鸢发呆之际，【一剑霜寒】又给他发了一条信息。
　　康鸢即刻去点，然而玉牒忽地一黑，完全地没了动静。
　　……啊这。
　　看来确实是玉牒有些问题，时间太久，眼见要寿终正寝了。
　　康鸢一边重启，一边盘算：这个玉牒是去云上仙宫上学的时候学校免费发的，现在自己买，也不知要多少灵石。
　　修仙界能不能打工啊？
　　想着，玉牒终于启动成功。
　　卡了半天，总算刷进【一剑霜寒】的聊天页面，寒寒有一条新消息：【哥哥，你能收东西吗？】
　　这话康鸢以前常用来问【一剑霜寒】，代表着要给对方传送物品。
　　康鸢有些惊讶：【你要给我传东西吗？】发完又问，【打完了？】
　　【一剑霜寒：还没有。】
　　还没打完，那一直这么分心真的好吗？
　　康鸢忧心忡忡，又不知寒寒到底因为什么理由在打架，和多少人在打架，心里堆了许多问题。
　　【一剑霜寒】却不想这么多，只道：【能收东西吗？】
　　康鸢：【……能是能。】
　　能就够了。消息刚发出去，康鸢所在的位置便开始有光芒浮现，一条传送通道正以一种强悍的速度迅速开启。
　　康鸢给寒寒传东西，一直都是通过自己写的精准传送符，而【一剑霜寒】的传送，则是暴力地完全凭借自己的能力。
　　康鸢看在眼中，心中一惊：【……你变强了。】
　　确切地说，康鸢也不太清楚寒寒过去的实力究竟如何，但三年之前，寒寒从来没有说过自己能开启传送。
　　现在，康鸢算是第一次见识到寒寒的力量，方才恍然察觉，或许当初寒寒问他将来要去三大剑宗哪个宗门并不是小学鸡不知人间险恶，他是真的有这个实力。
　　明明才十八岁。
　　寒寒竟然这么强。
　　康鸢正想着，【一剑霜寒】回复：【……是变强了，但没有秃。】
　　【一剑霜寒：真的，我没秃。】
　　“……”他怎么连这种梗还记得。康鸢忽然间笑出声，感到好笑的同时，又生出熟悉感：果然，是长大了，但可爱这点却一点儿没变。
　　聊天告一段落，一个匣子从光芒中降下来。
　　康鸢伸手接过，打开，震惊地发现，匣子里面并不是别的，而刚刚好是一个崭新的，一看就知道是最新款的玉牒。
　　太巧了。
　　康鸢怔住，一时竟不知该做什么反应。
　　惊讶，喜悦，还有讶异于寒寒竟然刚刚好，仿佛心有灵犀一般切中了他的需求。
　　就好像他知道康鸢在想什么，又好像他一早就料到康鸢会遇到什么困难，很早就准备为他解忧。
　　师尊和师姐甚至都没有想到这一点。
　　康鸢沉默一阵，道：【看起来很贵。】
　　【一剑霜寒：没有。】
　　没有就怪了，康鸢是需要新玉牒，可却不能从寒寒的手里接受昂贵的礼物。他在寒寒那儿的负债本来就已经半辈子都还不上，只能抱歉：【寒寒，这个我不能收。】
　　【一剑霜寒】只道：【收下吧。】
　　康鸢：【不能收。】
　　【一剑霜寒：收下吧。】
　　【一剑霜寒：你回消息的时候，每一秒的拖延对我都是一种煎熬。】
　　【一剑霜寒：哥哥，做个善良的人。】
　　康鸢：“……”
　　【一剑霜寒：救救寒寒救救寒寒救救寒寒。】
　　康鸢哭笑不得，但玉牒在手中抱了好一会儿，终究还是留了下来。
　　【一剑霜寒】似是实在忙碌，只匆匆道：【等我。】
　　康鸢自然是要等他的。
　　他躺在自己的床上，但心湖已经被寒寒搅乱，一时半会儿根本消停不下来，他索性开始摆弄玉牒，一面想着应该给寒寒什么回礼，一面启动玉牒研究。
　　研究之余，冷不丁翻过来一瞧，注意到玉牒的后面竟然还有个刻印的图案。
　　之前的玉牒背后是云上仙宫的青鹿logo，而这一次，不知是不是碰巧，玉牒的背后竟然是一只蓝色纸鸢。
　　……康鸢刚好些的心脏又开始激烈跳动起来。
　　他原本只是惊喜和感动，此时却是被这命运一般的巧合击中了心房，越看越喜欢。
　　欣赏一阵过后，再也忍不住用旧玉牒拍了几张，传给新玉牒，加载到自己的道友圈，发了自己穿越之后的第一条动态——
　　【真好看（蓝色纸鸢）】。
　　这条动态发出以后，康鸢的分享欲得到了一点满足，这才有时间和心情刷一下其他的记录。
　　这一刷，随即看到了大师姐宋满转发的零星几篇怎么修无情道的文章，还有他的好友郑九霄最近一年的动态。
　　和宋满的单调修行生活不同，郑九霄的生活始终丰富多彩。
　　【妙手回春：今天炼成了三颗碧海丹，三颗春生丹，碧海有了，春生也有了，碧海春生离我还远吗！（丹药图片）】
　　【妙手回春：和朋友出来踏青！（云洲美景）】
　　【妙手回春：谁给我送了一大箱子翠仙梨？（翠仙梨图片）】
　　【妙手回春：我宣布阴阳两道府的药膳就是最棒的！（一锅青菜粥图片）】
　　【妙手回春：哈哈哈哈今天和神医谷抢摊子抢赢了！好耶！】
　　…………
　　好友的生活轨迹清晰可见，每天看起来都很快乐充实。
　　康鸢翻了一遍，直到翻到尽头，才看到了一张有着郑九霄本人出镜的照片。
　　照片里，郑九霄被一个人揽住肩膀，对着镜头皮笑肉不笑，他的皮肤照常比常人黑了一个色号，大眼睛炯炯有神，但很英俊，俨然成了个高大爽朗的小青年。
　　在他身旁，是个身材更高的男人，穿着青衣，因为太高，照片里只剩下半张脸，但是身材非常好，俨然是个衣服架子，拉出来能和国际男模打一架。
　　胸肌更是明显，放在现代能被人哧溜哧溜，抱着叫男妈妈。
　　……这是谁？
　　康鸢觉得有些眼熟，但是又认不出来。
　　考虑到郑九霄的朋友一向超多，他不知道的大有人在，便也没有放在心上。
　　正继续翻看，【一点通】发来一条提示：【“妙手回春”点赞了您的道友圈。】
　　【妙手回春】就是郑九霄，康鸢微惊，一方面惊讶于还有点赞功能，一方面也因为和郑九霄的联络而惊喜。
　　他本打算等明天再找郑九霄，没想到郑九霄这会儿竟然刚好在线。
　　康鸢马上翻到和郑九霄的对话框，开始写字：【九霄】。
　　消息还没发出去，郑九霄的消息先一步传过来：【阿鸢！】
　　康鸢马上回复：【九霄！】
　　郑九霄：【你出关啦？！】
　　康鸢：【对。】
　　回复完，康鸢才想起来：【嗯？你怎么知道我闭关了？】
　　当时闭关匆忙，他其实还没有来得及通知郑九霄。
　　郑九霄回复：【嗐，当然是从勾寒云那里听来的，你好久不出现，我肯定要四处打听嘛。】


第74章 无敌心动男友
　　能被郑九霄这样关心惦记固然是好, 不过康鸢感动之余，关注点还是不由走歪。
　　他一时疑惑：【勾寒云？你和勾寒云说过话？】
　　郑九霄理所当然地回道：【是啊。】
　　可勾寒云明明和他一样是无妄宗的，离郑九霄所在的云洲十分遥远, 康鸢询问：【在玉牒上？】
　　郑九霄：【不是, 就是正常见面。】
　　康鸢：【见面？】
　　郑九霄：【对, 他这几年常来神医谷，来的时候次次都能见到。】
　　说着, 郑九霄忽然意识到什么, 开始匆忙找补：【啊，我是说阴阳两道府, 不是神医谷哈, 不是神医谷。】
　　“……”康鸢看着他欲盖弥彰，无奈，却来不及思考, 只忙问：【他常去看诊？为什么？因为在云上仙宫时的旧伤？】
　　郑九霄解释：【不是, 别担心, 他那身板儿, 云上仙宫时的旧伤哪里还在，早痊愈了, 一点后遗症都没有。】
　　郑九霄：【你忘了, 那可是三颗碧海春生, 还有一大口你的血, 你刚闭关不久, 他直接原地冲上分神好不好。】
　　“……”康鸢这才放下心来，但还是疑惑：【那他为何常去神医谷？】
　　郑九霄不甚在意地应道：【就是日常的磕磕碰碰, 毕竟每天都在决斗, 受点小伤再正常不过。】
　　康鸢又喜提新的疑问：【……决斗？】
　　郑九霄这才反应过来：【阿鸢, 你不知道？】
　　确实还没人和康鸢说过，康鸢从易迢那里也什么都没听到，于是老老实实：【不知。】
　　郑九霄很喜欢和朋友一起吃瓜，过了三年还是没变，闻言登时精神起来，讲述：【那你可错过了好多，勾寒云这几年名声可大了，那叫一个天下闻名，人嫌狗憎……】
　　说着，郑九霄微微一顿，再次找补：【我是说人嫌狗憎。】
　　康鸢：“……”
　　郑九霄两次手滑，女娲补天也补不上，干脆不补了，哈哈笑道：【不是骂他，是真的觉得他好厉害。】
　　【你都不知道，当初从云上仙宫毕业的同窗，如今数勾寒云势头最猛。对了，你出关后有没有看过最新一年的高手榜？勾寒云都快冲上近两百年内名家子弟榜的第一了，可他才多大年纪。】
　　【这也难怪，毕竟他从你闭关开始就一直在四处挑战，从剑修到器修到体修，打了整整三年，输了就再打，赢了就换下一位，搞得整个修仙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问题是他真的能一直坚持，打遍百家，大家都说，他就是修仙界下一个易迢。】
　　康鸢刚知道这些事，听到这里，这才明白先头易迢为什么会冒出一句“打到哪儿了”的疑问。
　　同时，心里对龙傲天的敬意也是源源不断，勾寒云和他一点都不一样，他像是爱学术的理论派，而勾寒云则是真刀真枪的实战派。
　　康鸢不会妄自菲薄，但对于勾寒云的选择也实在是敬佩。
　　康鸢想着，又随口询问：【那你知道勾寒云现在在哪儿吗？】
　　康鸢本身并没有抱希望，没想到郑九霄竟是真的知道：【他应该在通天塔吧，就是那个修仙者都喜欢去挑战的通天塔。】
　　【我前两天还听人说，勾寒云好像打到了七十层。】
　　通天塔，坐落在小香洲，是一个高九十九层的闯关巨阵，每一年都会有许多的修者去通天塔进行挑战，并一生都以自己能打通多少层为荣。
　　传闻，直到今天为止，整个十二洲数万年都没有人能打通九十九层，就连易迢师尊的最高战绩也只是九十七层。
　　康鸢听得有些震惊，既是为勾寒云，也是为郑九霄。
　　怎么说呢，就连易迢这个亲师尊都不知道勾寒云在哪里，郑九霄却知道，康鸢不由感叹：【九霄啊……还得是你。】
　　郑九霄非常谦虚：【哎，朋友说的，都是朋友说的。】
　　两个人嘻嘻哈哈，一聊起来，完全还是当初在云上仙宫时的样子，没有一点距离和隔阂。
　　乱七八糟聊了一会儿，郑九霄终于询问：【你什么时候出山门，过来看看我？】
　　康鸢：【说不准，不过等我下山，定然第一时间告诉你。】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时间过得飞快。
　　足足一个多时辰，夜色完全深下来，郑九霄要去睡了，两人这才姑且结束。
　　结束和九霄的聊天，康鸢闲着没事，在玉牒上去搜了一下通天塔。
　　新玉牒运作飞快，极为丝滑，很快给他搜到了一些过来人的文章，个个都在惊呼：太难了，这塔太难了！闯过五十层的都不是人，闯过六十层的都是怪物。
　　然而勾寒云已经到了七十层，还是前几天的消息。
　　康鸢看得心情肃穆，对勾寒云这个比他小一岁的师弟越发从心底感到尊敬，他忍不住思考应不应该给勾寒云发些消息鼓鼓气，可等想完了才猛地愣住，意识到一个有些凄凉到心酸的现实——
　　他或许，好像，可能……没有勾寒云的好友。
　　康鸢：“……”
　　震惊。
　　……为什么都三年了才想起自己没有勾寒云的好友啊！
　　他算什么男……啊不是，他算什么师兄！
　　康鸢被自己的迟钝给震到了。
　　正忍不住怀疑人生反省自我之际，之前一直没有动静的寒寒忽然间有了动作。
　　但不是文字消息，而是又一条语音通话的邀请。
　　【“一剑霜寒”邀请您进行千里传音，是否接受？是？否？】
　　“……”
　　千里传音，声音直接传过来的语言交谈，和普通文字聊天完全不同，非常考验人的意志力，伴随着很强大的精神冲击。
　　康鸢有了之前的经历，这次犹豫几秒，给自己做了做心理准备，才选择接受。
　　语音接通后，成年寒寒带有侵略性的声音再次传来，唤道：“哥哥。”
　　康鸢心里揪了一下，好像有些心痒，又好像背上有点发麻，不知不觉便放轻了声音，应道：“嗯。”
　　勾寒云稍微静下来，没急着说话，只静静听着康鸢的呼吸声。
　　没有人知道，这一刻对他来说有多珍贵，有的时候，勾寒云真的会在梦里体验到类似的情景。
　　康鸢不知这些，开口问：“结束了？”
　　勾寒云道：“结束了。”
　　康鸢之前一直没机会，现在才来得及问理由：“寒寒，怎么会打架？”
　　勾寒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本来好好地在闯关，闯关的其他人偶然遇见他，问他是不是勾寒云，他说是，结果对方确定了身份上来就要打他。
　　……真的不理解。
　　确实是迫不得已被他们绊住，不然勾寒云真的如他所说，早飞来了！
　　如此一想，自己实在是可怜死了，勾寒云如实回道：“我也不清楚，现在的人都好野蛮。”
　　这话从他的嘴里说出来，带着些许委屈，让他那叫人胸口乱颤的声音里冒出了一些过去的少年影子，非常地惹人怜爱。
　　康鸢听着，不知为什么就忍不住轻笑一下，稍后才想起道：“那个玉牒，方才没有说……我真的很喜欢。”
　　勾寒云道：“喜欢就好。”
　　放下这句，勾寒云再也忍不住，道：“哥哥。”
　　叫出了这句，勾寒云停了下来，他提着反骨，站在层层危机稍不留神就会致命的阵法之中，展现出一股格格不入的温柔和平静。
　　康鸢于是也不再说话，这转瞬之间，他想起了两个人之间许下已久的约定。
　　等三年的时间一到，寒寒满十八岁，他们就开始网恋。
　　康鸢一直都记得，而且，在如今重联之后，也已经清晰地感觉到了自己的意向——
　　他愿意。
　　只是……现在是如何？
　　如果不确认，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可如果要确认，要怎么开口……康鸢一时为难，想着想着，人越来越不自在。
　　他并不是忸怩的人，可偏偏就是感觉非常羞涩，不知该如何开口。
　　……头要炸了。
　　正这时，勾寒云忽地主动出声：“哥哥，你还记不记得……”
　　他点到为止，没有全说完。
　　可康鸢哪里会不清楚他在说什么，回道：“记得。”
　　同时，康鸢心里震动，几乎忍不住呐喊：他提了！
　　啊！他提了！
　　所以现在是……
　　康鸢是个稳重的成年人，可稳重的成年人，第一次网恋，仍是会紧张到面红耳赤。
　　康鸢近乎发不出声音，明明知道自己的表情不会被人看到，但还是忍不住低头，很小声唤道：“寒寒。”
　　【一剑霜寒】的声音好听又温柔，道：“还叫我寒寒？”
　　“……”
　　不叫寒寒，那叫什么？
　　康鸢愣住，随后，忽然间想到了什么，脸色爆红，越发地不会说话了。
　　那个……
　　难道是、难道是……
　　可是，那么叫真的不会节奏太快了吗？？？
　　康鸢一直忙于教书育人，这还是初恋，实在拿不准网恋开始后到底应该是个什么速度。
　　他话堵在嘴边，人完全红透了。
　　偏这时，寒寒还要语调满含期待地恳求他：“寒寒很好，但是，我还是想听你唤一次，哥哥，一次就好。”
　　“……”
　　寒寒的话说到这份上，天底下哪有人能狠心拒绝他的要求，康鸢退无可退，只能硬着头皮开口：“老、老……”
　　然而这个词实在是一下子来得太猛了，康鸢羞得人都在晕眩，怎么都不好意思叫出声。
　　太刺激了。
　　正这时，勾寒云满怀希冀地开口道：“我知道哥哥很为难，但是能被哥哥叫一句男朋友，我真的会超开心。
　　“哥哥，求你了，就叫一次。”
　　康鸢：“……”
　　…………
　　啊？
　　……男朋友？
　　啊不是、不是叫老公呀？？


第75章 无敌心动男友
　　意识到自己想多的这一刻, 康鸢脑袋都快炸了。
　　全身的血液都往头上涌，热得他当场捂脸。
　　我、的、天——！！！
　　他到底在想什么呀！他都想到哪里去了！！哪里是寒寒步子迈得太快，分明是他的思想不健康啊！！
　　康鸢被自己的想法羞得恨不得钻进被子里一辈子都不出来。
　　勾寒云却不知自己错过了什么, 只心心念念地期盼：“哥哥？”
　　“……”康鸢被唤, 仍感觉自己心脏羞得都在打战, 不过和自己脑海中纠结了一番的“老公”相比，男朋友三个字显得非常没难度, 既是寒寒开了口, 康鸢也自然唤道，“嗯……男朋友。”
　　说完, 他又小声多叫两句：“男朋友, 男朋友。”
　　买一送二，三句男友。
　　勾寒云脑子里像是放了一场烟火，火花绚烂, 声音也是噼里啪啦, 响得他的脑袋都要不好用了。
　　当下喜笑颜开, 超级温柔道：“我好开心。”
　　这样说话, 他的声音更好听了，好像能把人拖进梦里似的。
　　康鸢回道：“我也开心。”
　　只是开心的同时, 还是羞得自己话都说不利索, 很是无法直接面对寒寒。
　　勾寒云不懂这点, 只当是到了时辰, 哥哥要睡了。算算时间, 哥哥恐怕自从出关就一直没怎么休息，于是他提问：“哥哥, 要睡了吗？”
　　康鸢应道：“是该睡了。”
　　可是说了这话, 两人的感受却都是才刚开口, 还有无穷无尽的话要说，根本不想就此结束。
　　静悄悄的，勾寒云满心不舍：“那……晚安？”
　　康鸢道：“晚安。”
　　话放下了，但勾寒云没有挂断语音，康鸢也没有。
　　两个人都是听着对方呼吸的声音，一动不动。
　　稍后，勾寒云道：“哥哥挂吧。”
　　康鸢摇头，道：“还是寒寒挂吧。”
　　勾寒云哪里挂得下去，两个人便僵持一会儿，仍维持着通话。
　　这阵寂静中，康鸢想起了现代人煲电话粥依依不舍的样子，原来不管在哪儿，当人开始了恋爱，大家都是一个样子。
　　康鸢轻笑一声。
　　勾寒云问：“哥哥笑什么？”
　　康鸢道：“笑我们两个黏黏糊糊。”
　　勾寒云很正经：“黏黏糊糊有什么不好，我的快乐都源自这点黏黏糊糊。”
　　康鸢被他说得心情起伏，总是想笑，先前那阵疯狂的上头感也暂且舒缓下来。
　　勾寒云珍惜时间，又说几句闲话：“其实，我现在还是觉得自己在做梦。”
　　康鸢温柔道：“不是梦，以后我们真的每天都能说话了。”
　　勾寒云道：“哥哥，你的声音变了。”
　　康鸢道：“我吗？……也对，会难听吗？”
　　勾寒云道：“不难听，特别好听。”
　　“……太夸张了。”
　　康鸢跟他腻腻乎乎，一句有用的话都没有，也不知道在说什么，可就是这么互相说废话，还是硬生生说了足足半个时辰才算结束。
　　足足一个小时后，两人再次互道晚安。“哥哥……明天见？”
　　康鸢应道：“明天见。”
　　最终，由康鸢挂断了语音通话。
　　气氛一直都很棒，但在挂断前的最后一秒，康鸢隐约听到寒寒那头好像又出现了打架的声音。
　　声音很短，无法确定，却还是听得康鸢一震，有点怀疑自己是听错了。
　　这个时辰，大深夜……
　　不能吧？
　　康鸢犹疑不定，可想到寒寒和他说话时始终平和的语调，怎么也不像是遇到危险的样子，康鸢停顿几秒，最终还是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哪有那么多的人来找寒寒的碴？
　　我们寒寒可是最招人喜欢的类型了！
　　康鸢放下玉牒，安心躺好。
　　一秒，两秒，三秒。
　　他翻了身，脑子里想：那个玉牒到底多少钱啊？
　　四秒，五秒，六秒。
　　康鸢又翻了回来，痛苦：他到底为什么会想到老公啊！
　　半晌，康鸢开始躺平，目视房顶，在黑暗中，后知后觉地确认今天的成果——他有对象了。
　　人生第一个男朋友，有了。
　　……天啊！
　　这怎么睡得着啊。
　　他可是有对象了啊！
　　…………
　　由于情绪过于激动，出关第一天，拖到大半夜，康鸢才短短地睡了两个时辰。
　　第二天晨。
　　康鸢精神抖擞，起床之后，即刻便给寒寒发了消息：【早安。】
　　【一剑霜寒】并没有立刻回复，康鸢也不焦急，心情颇为明媚。
　　洗漱收拾之后，康鸢又出门好好逛了逛“既相逢”，昨天毕竟着急，只看了住处，今天再看，方发现小院的后方还有个练剑场，练剑场外的远处，则是勾寒云师弟的住处“长相思”，两个院子距离不远，如果勾寒云在山上，刚好是御剑飞行一分钟的距离。
　　还挺近的。
　　康鸢看够了，给自己安排了今日的日程，确切地说，不是一日，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都要用来练剑。
　　不过今日除了练剑，康鸢还想再动手做一次柠檬鸡爪。倒不是自己非常想吃，只是昨夜收了玉牒，不给寒寒回些东西，心里总是惦记着觉得少了些什么。
　　做鸡爪的食材和调料，自然还是托了无妄宗的其他弟子去买。
　　等弟子走了，康鸢便来到练剑场，取出昨日易迢给他的圆球法器，投放在空中。
　　这个法器，之前说过，基本等同于录像带。
　　康鸢本来一直以为里头的录影存的是易迢的，不想画面放出来以后，竟是一个白衣青年的身影。
　　易迢的声音在背景里，如往常般随意介绍道：“这套剑法唤作‘莲歌’，是我年少的时候，和一位朋友共同所创。
　　“也不是自吹自擂，说它是天下第一，不过是因为普天之下，确实还没有一套剑法能够在精妙程度上胜过它。
　　“仔细看好，它的剑势在神不在形，因此绝不要太过拘泥于招式。
　　“记得，你是水灵根，剑法便是水莲歌，你是火灵根，剑法便是火莲歌，莲歌一通百通，不管是单剑，还是双剑。”
　　康鸢听得震动，而更震动的是易迢介绍了一堆，但真到了演示剑法的时候，根本连个影子都没露。
　　只啪啪鼓掌，用一种非常耳熟的语调对着镜头里的白衣青年唤道：“来来来，勾寒云，来一段儿。”
　　“……”
　　话音落下，那镜头里的青年表情一动未动，话也一个字都没说，他身体微微一偏，眸光正视镜头，露出了令康鸢感到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这是怎么样一张脸……
　　康鸢找不到词来形容。
　　他已经认出了勾寒云，在那人的眉宇间寻到了几年前的痕迹，可勾寒云变了太多，体态舒展，筋骨强健，早已从少年的壳子里击碎而出，褪去了带着青涩的俊美，成了个男人。
　　一个龙章凤姿、天质自然、神仙玉骨、水月观音的男人。
　　康鸢发愣间，影像里的勾寒云动了起来。
　　他的剑自脊梁骨里抽出，落于掌中，剑光划破半空，疾风卷地，百草弯折，他按照易迢的话，缓慢又有力地演示了莲歌十二式。
　　每一剑，都伴随着磅礴的灵力，千变万化，势如破竹。
　　每一个动作，都灵活凌厉，宛如天人舞剑。
　　康鸢看得毫无声息，目不转睛，直到影像结束，康鸢才猛地回过神来，心中冒出一句感慨。
　　……这剑法太英俊了吧？？？
　　啊不是，这师弟也太精妙了！
　　这便是成年龙傲天？
　　莫说去挑战百家，康鸢总觉得，他根本不用去挑战，只要勾寒云这个人往这里一站，就已经足以把修仙界的所有男人内卷到腥风血雨的程度。
　　容貌，家世，实力，什么都登峰造极。
　　若说还有什么看着有点微妙，也就只有那甩来甩去的歪马尾了。
　　绝了。
　　康鸢心中震动，好像有种养成式追星的感觉。
　　虽然勾寒云和他只是个曾经同窗和挂名师兄弟的关系，但他还是与有荣焉，又把影像重新播放了两遍。
　　第一遍，自然还是欣赏勾寒云，第二遍，才终于艰难地将注意力单纯地集中在剑法上。
　　师弟，剑法，都是顶配，确实不能浪费这样的学习机会。
　　康鸢聚精会神，叫出粉笔和教鞭，一剑一剑跟着学了起来。
　　这样练到了下午，玉牒上终于收到了【一剑霜寒】的新消息。
　　勾寒云一直忙于闯关和打架，到这时刚停下来。
　　对他而言，最重要的事情便是找哥哥，赶紧回复康鸢的消息：【早安。】
　　已经下午，他的男朋友才回复了早安，可见要么是一直在睡觉，要么是在熬夜忙碌。
　　康鸢知道寒寒是个勤勉的人，难免忧心：【这么忙？】
　　勾寒云是真的很忙，在通天塔里闯关，每一秒钟都是要命的。
　　他不怕要命，还给自己准备了很多，决心要冲破九十层，可偏偏哥哥提前出关，一下搅得他归心似箭，觉得闯关太蠢了，根本没意思。
　　勾寒云：【不想干了。】
　　这是怎么了？康鸢试探着问：【那便不干？】
　　勾寒云内心苦涩：【进退两难，不得不干。】
　　听着情况很严峻，康鸢非常体贴：【若是忙，顾不上我也无妨。】
　　勾寒云当场拒绝：【可我有妨，我有大妨。】
　　“……”康鸢被寒寒逗笑，一时笑起来。
　　勾寒云这时才喘息一声，问：【哥哥在做什么？】
　　说到这个，康鸢正满心的雀跃无人分享，他高兴提起：【寒寒，你还记得龙傲天吗？】
　　龙傲天……
　　勾寒云怎么可能会忘，立刻微微顿住，问：【？】
　　【……怎么突然说起他？】
　　康鸢不知勾寒云的心事，喜悦感叹：【龙傲天的剑道修得太好了！我真的瑞思拜。】
　　“……”勾寒云连“瑞思拜”都来不及问是什么意思，满心全是前半句：龙傲天的剑道修得太好了！龙傲天的剑道修得太好了！
　　这一下真是气死了……太好了？有他好吗？？？
　　而且话说回来，为什么会忽然说起这个人？
　　难道这龙傲天现在也在山上？
　　谁啊，是谁啊？！
　　勾寒云一阵胸闷气短，康鸢完全不知，只忽然想起：【对了，寒寒，你现在还考虑进入三大宗吗？】
　　勾寒云人已经在了，但又没准备好揭破身份，只能含糊回复：【……大概。】
　　康鸢看在眼中，十分期待。
　　想想，若是将来寒寒能来无妄宗，那寒寒就是他的师弟了，他从勾寒云这里学了莲歌，再把莲歌教给寒寒，多好啊。
　　康鸢：【那你肯定也会喜欢龙傲天的。】
　　勾寒云：“……”
　　他才不会！
　　而且，也？也这个字是怎么样？
　　康鸢心情好，勾寒云却是一点都高兴不起来，满脑子都是也喜欢也喜欢，想着想着，心里都酸了。
　　明明他才是哥哥的男朋友，哥哥干嘛要在他面前夸别人修剑修得好？
　　再者出关以后，他都没听哥哥亲口说过喜欢。
　　不高兴。
　　勾寒云憋了一口气，等着康鸢来哄他。
　　不想康鸢看他没了动静，以为他又去忙，非常理解地接着练剑，完全没理他。
　　勾寒云等了半天，中间还对着阵法来了一套水莲歌，过了差不多两刻，终于忍不住询问：【？】
　　看到消息的康鸢也很茫然：【怎么啦？】
　　勾寒云：“……”
　　怎么啦，你说怎么啦？为什么还不来主动哄他？
　　他本来很容易哄的，现在可没那么容易哄了。
　　勾寒云顶着一张无敌帅脸，气得揣手，想，他生气了，在哥哥反应过来他生气之前，他都要忍住不和哥哥说多于三个字的话。
　　正想着，康鸢想起一事，提问道：【对了寒寒，晚上要不要吃鸡爪？】
　　勾寒云：【……】
　　勾寒云：【啥鸡爪？】
　　康鸢：【就是上次那种，没有骨头，我自己做的鸡爪。】
　　勾寒云：【……】
　　康鸢迟迟等不到回复，担心：【是不是不想吃？若是不想，那我就不做了。】
　　“……”勾寒云当场破防：【谁说不吃？？？】
　　作者有话要说：
　　勾寒云：炫我嘴里！


第76章 无敌心动男友
　　当晚, 康鸢便做了一大桶的鸡爪给寒寒传了过去。
　　从寒寒晚上语音时一直吧唧嘴的情况来看，他的男朋友对他的手艺应该还是很满意的。
　　康鸢心满意足，轻声一笑。
　　一场康老师甚至都没有发现的小情侣风波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掀了过去。
　　接下来几日, 康鸢还是照常在“既相逢”里练剑, 练剑这事既耗费体力又耗费精神, 基本上扎扎实实学上五六个时辰，一天的时间很快就晃了过去。
　　傍晚时分, 康鸢会尽量抽出一个时辰, 在无妄宗里到处逛一逛。
　　刚好寒寒这几日也确实忙，他们定好时间, 每天都在散步的这一个时辰里打语音通话。
　　只是日常, 其实也没什么特别好说的。
　　可偏偏不知道怎么回事，自从康鸢在心里敲定了和寒寒的关系，他日常的分享欲一下子被放大了许多, 不管在路上看到什么, 都想和寒寒说一下。
　　而每当这种时候, 寒寒的回复也会变得神奇地统一。
　　康鸢：“看到一朵漂亮小花。”
　　勾寒云：“没有你漂亮。”
　　康鸢：“看到两只彩色羽毛的双生鸟, 真好看。”
　　勾寒云：“没有你好看。”
　　康鸢：“池塘里的紫莲开了，很美。”
　　勾寒云：“没有你美。”
　　康鸢：“……”
　　不管说什么, 都要狠狠夸一夸康鸢, 腻腻歪歪, 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喜欢康鸢。
　　康鸢被夸得心情起伏, 又多有羞涩：“寒寒又不知我的模样, 怎么总夸我好看？”
　　勾寒云微妙地顿了下，随后倒是正色道：“哥哥是我的心上人, 是我的天上月, 在我心中, 本也没有比哥哥更好看的。
　　“小花不行，鸟儿不行，紫莲也不行。”
　　“……”康鸢被他说得脸红，实在听不下去，道，“好了好了，你别说了。”
　　勾寒云困惑：“……你是不是嫌我嘴笨，说得不好听？”
　　这还不好听？没有比寒寒说话更好听的了。
　　康鸢按住心口，宠溺又无奈道：“你呀。”
　　依依不舍和寒寒结束了今天的对话。
　　悠闲回去的路上，康鸢遇到了之前给他引路的两个小弟子。这几日间，两个小弟子常来给他送吃食，几天下来，也算是熟了许多。
　　此刻，这两个小弟子看上去似乎专门在等他，瞧见他，眼睛发亮，带着满满的期待和跃跃欲试。
　　瞧着像是有事，康鸢心有所感，询问：“怎么了？”
　　弟子们对视一眼，随即鼓起勇气问康鸢道：“师兄……我们可以给你拍几张照片吗？”
　　拍照？
　　小弟子语气激动，似乎已经忍耐了很久：“不拍太可惜了，不然人家还以为我们无妄宗没有美人呢。”
　　“我觉得师兄比辛露影还要好看，美人榜没有师兄还叫什么美人榜？一点都不公正。”
　　“……”
　　这可真是巧了，今日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日子，竟是人人夸他好看。
　　康鸢其实不太清楚他们到底想要做什么，但想一想，多半是以无妄宗的名头去比美。
　　康鸢如今已经有实力自保，已经不再像当初初入云上仙宫那般需要用面具遮挡容貌，若是能让师门和其他弟子都面上有光，似乎也没什么所谓。
　　于是他想了想，应下来：“好。”
　　两个弟子见康鸢答应，高兴得不得了：“那现在拍行吗？我们早就准备好了。”
　　现在？可这会儿不是夜里？
　　拍照光线会不会……
　　康鸢有着现代人的思维，一不小心便想多了。
　　不想他的多想竟然真成了多想，等两个小弟子一个人负责给他布置背景用法术打光，另外一个全角度疯狂给他拍照，康鸢才想起来这个修仙界是个什么样的世界。
　　呃……
　　打光布景构图，太严谨了。
　　你们真的不考虑弃剑从摄吗？
　　三人在无妄宗的几处风景胜地辗转了一个多时辰。
　　两个小师弟拍得满面红光，越拍越高兴：“师兄，特别好特别好，再来一张。”
　　“……”
　　康鸢喜提一次免费写真，又体贴两位小弟子，自然奉陪到底。
　　一直到深夜，才算是结束，三人互相告辞。
　　到底只是一件小事，康鸢并未将其放在心上，回“既相逢”后不久便暂且忘了。
　　不想就在第二日午后，两位小弟子忽然找上门来，将昨日拍好的照片整理后传给了康鸢。
　　弟子开心道：“主要是师兄太完美，拍得太好了，每一张都能用，我们挑来挑去，还是有十多张难以抉择，索性再犹豫几天再发出去。”
　　“这些照片给师兄也留一份，真是辛苦师兄了。”
　　小弟子对康鸢喜欢得紧，考虑得面面俱到，除了照片，还给康鸢送了几个桃子。
　　康鸢送他们走后，一面吃桃，一面翻了下照片，翻着翻着，忽然生出一种强烈的感觉——他不配吃这桃子，而是应该给两个小弟子送几吨桃。
　　这拍的到底是什么啊……
　　这也太神了吧？！
　　虽然照片里的模特是自己，夸起来很有自己吹自己的嫌疑。
　　但客观来讲，这些照片实在是美得天上地下人间少有，放到什么书刊封面上恐怕书刊能一秒卖到断货。
　　康鸢早知道自己长什么模样，却当真只有在看到这些照片的时候，才产生了一种“我原来是个大美女”的自觉。
　　……太好看了。
　　甚至有了人类的通病，想找人秀一秀。
　　说是秀，可康鸢此时此刻，最想让其看到的还是寒寒。
　　然而相识至今，康鸢和寒寒还从来没有互相展示过容貌，就这么直接发一张照片过去，怎么想都很唐突奇怪，还会有种刻意炫耀自己，想听对方说好话的怪异感。
　　康鸢忍了忍，最终还是没有传给【一剑霜寒】，而是打开道友圈，仔仔细细地挑了会儿照片。
　　这些照片之中，大多都拍到了康鸢的蓝色眼睛，蓝色眼眸是灵泉之体的代表特征，只要看了，就能对上他的身份。
　　康鸢由是挑挑拣拣，找了一张双目轻合的倚在莲花池边的照片，欣赏一会儿之后，发了出去。
　　按下发布的瞬间，康鸢的心跳得很快。
　　虽是没有直接发给寒寒，可寒寒只要一刷道友圈，就相当于他爆照了。
　　随着这个认知出现，康鸢的心脏更加地不自在，他忍不住有些好笑地想——
　　什么啊……
　　说什么不适应被寒寒总夸来夸去，可他明明就是想听寒寒夸他。
　　那些想被对方看到，想迷住对方，想让对方更喜欢他的小心思，真是藏都藏不住。
　　真狡猾。
　　康鸢脸红了起来，为自己的想法羞得有些惭愧，而这会儿，他的玉牒已经相继来了点赞通知——
　　【“妙手回春”点赞了您的道友圈。】
　　【妙手回春：？？？？阿鸢？？你是神仙吧？？！你怎么能好看到这种程度啊？？？】
　　【“宋满”点赞了您的道友圈。】
　　【“宋满”转发了您的道友圈，并附文字：是我师弟。】
　　【“师尊”点赞了您的道友圈。】
　　【师尊：哦豁。】
　　…………
　　康鸢的通讯录里一共就这么几个人，都给他来了消息。
　　康鸢获得了大家对他美貌的赞赏，又快乐又羞涩，匆忙一一回复。
　　【还好。】
　　【谢谢师姐。】
　　【谢谢师尊。】
　　回复完这些，康鸢情绪还是十分兴奋，考虑到这样子一直等待寒寒夸他有点不像话，硬是强迫自己放下玉牒，打开了影像法器。
　　不行啊不行啊！
　　快练剑练剑练剑！
　　这一练，转眼就是好几个时辰，等天色黑下来，快到了每天的语音时间，康鸢才停下来去看玉牒。
　　然而令他没有想到的是，他的玉牒上并没有收到任何的消息。
　　康鸢心里倏忽蹿过一丝失望，失落的同时，忍不住想：……寒寒没有动静，莫非是没看到道友圈？
　　说起来已经过了几日，康鸢上一条发蓝色纸鸢玉牒的道友圈，寒寒也没有点赞。
　　他该不会没有看道友圈的习惯吧？
　　啊这。
　　康鸢心情微妙起来，稍后，他想到什么，点进了寒寒的道友圈，接着，给寒寒的最近的几条道友圈都点了赞。
　　点赞就会有提示。
　　提示了寒寒就会看道友圈。
　　看道友圈自然就会发现他。
　　…………
　　康鸢为自己的近乎是明示的引导而烧红了脸，一时间甚至有点想抱头。
　　他是不是暴露得太明显了？！
　　感觉昭然若揭啊！
　　康鸢羞得不得了，可偏偏后悔也晚了，道友圈发了，赞也点了，删除取消欲盖弥彰。
　　康鸢忍住心中的羞耻感，硬是等到了语音时间到来，寒寒正常上线。
　　两个人很快打通语音，勾寒云像往常般唤道：“哥哥。”
　　康鸢应了一声，和他照常谈话起来，问问今天忙不忙，累不累，吃没吃东西，接下来要做什么。
　　可说着说着，勾寒云却始终没有提道友圈和照片的事情。
　　康鸢等了又等，等了又等，心都乱了，却不好意思自己去提。
　　终于，眼见着今日的一个时辰快要过去，即将挂断语音通话，康鸢才终于再也忍不住开口道：“……等一等。”
　　勾寒云不明所以：“怎么了哥哥？”
　　怎么了？这要怎么说……
　　康鸢的心事复杂到张不开嘴，好半天，他才终于克制不住，宛如硬着头皮上刑场一般道：“寒寒，你有没有看到我的道友圈啊？”
　　本以为他的笨蛋寒寒会说没看到现在马上去看，不想寒寒却是很自然地应道：“怎么可能没看到，哥哥，你可是我的特殊关注，有消息我向来是最先看到的。”
　　“……”
　　啊不是，看到了？
　　原来他看到了？？
　　康鸢震惊极了，甚至连特殊关注这个功能都来不及注意，心情一时复杂至极，他捂脸询问：“那你、你为什么不给我点赞啊？”
　　勾寒云闻言吃惊：“啊？我没点赞吗？”
　　勾寒云：“对不起啊哥哥……我光顾着把照片焚香供起来了，竟然把点赞给忘了……我错了。”


第77章 无敌心动男友
　　康鸢：“……”
　　供起来了？
　　等等, 供起来了？？？
　　康鸢听得很清楚，却总觉得自己听错了，一时满头问号。
　　不想勾寒云对此却是非常正经, 甚至还由衷惋惜道：“可惜我现在不方便, 不然一定找手艺好的匠人对着哥哥的照片雕个像, 摆在我的房间里，这样我一睁开眼睛就能看到了。”
　　勾寒云：“唉——世道不公, 为难于我。”
　　康鸢：“……”
　　为难于你, 离谱，就离谱。
　　然而同样是这份离谱, 包含了寒寒对他的几乎要满溢而出的珍重和喜爱。
　　康鸢哑然无语, 一面不知道说什么，一面被这份被深深喜欢的感觉冲得头昏脑涨，哭笑不得的同时, 又莫名地喜悦和开心。
　　这感觉隐秘难言。
　　却分明令人觉得满足不已。
　　怎么办……
　　他好像越来越喜欢寒寒了。
　　说起来都不可思议, 可他真的, 被这个十八岁的男人迷得晕头转向。
　　康鸢脸皮发烫, 已经不知道第多少次不自在起来。
　　不过不管怎么说，如今寒寒已经知道了他的大概长相, 康鸢出神地想, 他是不是也该和寒寒适当提一提, 正好趁机交换彼此的照片。
　　正想着, 康鸢的门外传来了呼唤声, 小弟子唤道：“师兄？”
　　恰好时间也到了，康鸢回神, 无奈, 只好和寒寒结束语音, 开门询问：“怎么了？”
　　弟子通知道：“易师叔请你过去。”
　　易迢开口，自然是一刻也不能耽搁，康鸢很快启程，快步赶往易迢所在的“在天涯”。
　　这会儿天完全黑了下来，大殿之内没有选择法术照明，而是满殿通明的灯火。
　　易迢闲得长毛，正在拿着一把漂亮的小剪子剪灯芯，听见康鸢的脚步声，头也不抬道：“来了？”
　　康鸢应声，易迢很快随手一指：“坐。”
　　康鸢闻言乖巧坐下来，易迢又剪了两个，这才抬头。她似是本想说什么，但一看见康鸢身上透露出的一种春光明媚的气质，忽地话头一转，笑道：“哦，天命到了。”
　　她说得简短，可话里的意思却像是看透了一切，康鸢一时微怔，唤道：“师尊？”
　　易迢点头，很随意道：“放心，你和你师姐不同，情缘乃是命中注定，水到渠成，十分圆满。”
　　这话的信息量比刚才还大，康鸢更是停住，几乎不知该从哪里开口。
　　什么叫作和师姐不同？
　　康鸢：“师姐的情缘不好吗？”
　　易迢垂眸看了眼剪子，只道：“若情路坦荡，哪里还修得上无情道？”
　　“……”康鸢听得心里微动，还想再问，但易迢不欲多说，随手一挥。
　　康鸢随之住口，等静下来再想想，又从易迢刚才的话里品出了另外一层意思。
　　情爱一事，原本是前途如迷雾，没人知道会不会顺遂。
　　哪怕康鸢现在和寒寒成功开始了网恋，其实也无法确定两个人会有什么样的发展什么样的未来，偏易迢这么一说，好像是预言，又好像是一种启示，冥冥中泄露答案一般提前告诉康鸢——
　　是他，就是寒寒。
　　寒寒就是那个与他用红线绑在一起的命定之人。
　　康鸢为这个认知而心里荡起波纹，之前还觉得有些过热的情感，竟一时间好似野草一般，越发肆意疯长起来。
　　烧得他心口都在疼。
　　水到渠成，十分圆满……哪里会有比这更好的预告？
　　思维发散一会儿，很快便被康鸢克制地收敛起来。
　　康鸢有些诧异，也有些敬佩道：“原来师尊连这些都能看到。”
　　易迢不以为意：“一点点罢了，说到观天命，真正厉害的人何止能看到这一点，便是从生到死，死后百年，一切都能看到。”
　　活着的时候能看到已经是稀奇到可怕，连死后百年都能看到，这得是什么人物？
　　康鸢询问：“这样的人真的有吗？”
　　易迢看着康鸢，眼神变得有些深邃，好几秒后才道：“有啊。”
　　说着说着，话题好像走歪了。
　　到这会儿，易迢像是终于想起了自己把人叫来是为了什么，猛地一拍手掌，道：“对了，我要告诉你一件大事。”
　　能被易迢称作大事的事件，实在令人无法轻视，当下，康鸢不由正襟危坐，认真道：“师尊请讲。”
　　易迢点点头，随即万分严肃道：“你肯定想不到，我想起你师弟在哪儿了。”
　　康鸢：“……”
　　怎么说呢，真没想到。
　　康鸢想破头也想不到师尊要说的是这个，直接哑然，差点话都不会说了。
　　易迢可不管这些，非常有成就感道：“他在通天塔。”
　　康鸢：“……”
　　易迢：“震不震惊？”
　　康鸢：“……”
　　震惊，惊的是他师尊连勾寒云在哪里的消息都吊儿郎当想了这么多天。
　　康鸢人都麻了，幸而易迢只是逗一逗他，真正的事情还在后面。她戏弄了康鸢一下，便很快恢复了自己平时慵懒随意的模样，宣布道：“我算着以他的实力，再有几日，便能出塔。”
　　“阿鸢，”易迢道，“出塔当日，你去接他。”
　　师尊的命令，没有不遵从的道理，正好自从出关到现在，康鸢也确实还没见过勾寒云，于是即刻起身，应下。
　　不过还没等再开口，易迢又接着吩咐：“接上以后，便两人同行，以无妄宗的名义去参加宗门大会。”
　　宗门大会，新地图，新副本，听起来像是个大武斗的混战场。
　　但康鸢曾经在玉牒上看过，这个修仙界所谓的宗门大会，真的就是修仙界所有的门派代表会聚在一起开个会。
　　对，坐在一张桌子上用嘴叽叽喳喳开会的那种开会。
　　康鸢心下有了数，询问：“只有我和寒云师弟？”虽然只是开会，但宗门大会的级别比较高，一般都是各大门派的话事人才有资格参加。
　　易迢道：“届时你大师姐也会去，你们跟着她就是。”
　　一脉三人，倒也算是差不多，康鸢点头接受，却不免疑惑：“师尊一向喜欢云游，不打算顺路去一趟？”
　　易迢好笑道：“云游和开会能一样吗？傻子才受这份罪。”
　　康鸢：“……”
　　易迢：“没骂你哈。”
　　康鸢：“……”
　　易迢：“也没骂你师姐。”
　　康鸢：“……”
　　康鸢：“……？”
　　所以骂了勾寒云吗？？
　　事情姑且敲定下来。
　　康鸢把易迢的要求全数记好，临离开之际，才来得及提问道：“对了师尊，今年宗门大会的地址是？”
　　易迢道：“和通天塔的所在地一样，是小香洲。”
　　小香洲，寒寒家所在的洲。
　　康鸢心中微动，一面感叹于这种近乎绝妙的巧合，一面思绪不自觉地飘远。
　　等从易迢处出来，回到“既相逢”，康鸢不由翻来覆去了一阵，最终是在深深的夜色中翻出玉牒，给寒寒发消息道——
　　【寒寒……你最近在小香洲吗？】
　　虽是夜里，勾寒云回复的速度还是很快，他对于这个问题有些疑惑，但依旧回应：【在，怎么突然这么问？】
　　问的理由自然是和他们两个人息息相关。
　　康鸢即将要去小香洲，而寒寒就在小香洲，这意味着什么，几乎不需要直言就能轻易想到。
　　……可以见面。
　　不是通过玉牒，也不是通过幻梦蝴蝶，而是真真切切地见面！
　　康鸢一直记得自己说过由他来想办法见面的那个约定，他并不是不紧张，也不是想得少，只是这样顺理成章的机会，怎么想都不应该浪费。
　　上一次，由寒寒主动提起要和他见面。
　　这一次，康鸢觉得应该由自己来。
　　康老师酝酿了一会儿，鼓起勇气道：【近期应当会去一趟小香洲，如果方便，寒寒，我们要不要……】
　　他的话没写完，但勾寒云已经看懂了，登时，宛如脑壳让人凿了一下，整个人都变得有些迟钝。
　　康鸢，他的哥哥，要来小香洲？
　　那……他们能见面？？
　　见面？
　　可是、可是……
　　对话框上安安静静的，好半天都没有传来任何的动静。
　　康鸢原本以为寒寒的反应会和上次一样，欢喜雀跃，不想等了又等，寒寒那边一直不动，这个预想之外的反应给康鸢带来了一些冲击。
　　康鸢心里一沉，情绪有些低落：【寒寒。】
　　【……你不想见我？】
　　“……”勾寒云哪里是不想见面，他等待和康鸢见面，已经等待了足足三年，时刻都希望能和康鸢重聚，望着康鸢的蓝色眼睛，面对面听他讲话。
　　他立刻回复：【想。】
　　但是……
　　勾寒云真的不太确定：【现在的我真的可以吗？】
　　现在的寒寒？什么意思，康鸢有些不太理解，但隐约觉得寒寒对自己的现状似乎不太有信心。
　　康鸢想通，询问：【现在不行，那什么时候可以？】
　　勾寒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他思考着回复：【拳打易迢，脚踢魔尊？】
　　康鸢：“……”
　　好家伙。
　　拳打易迢，脚踢魔尊，这样的话，他竟然真说得出来啊，许久不见的熟悉感时隔三年竟是又回来了。
　　康鸢既是无奈，又是想笑，一时竟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告诉对方一声易迢就是自己的师尊。
　　不过，先头因为寒寒的反应而萌生的失落感一扫而空，康鸢只剩下失笑感。
　　他不再担心，只忍住震惊，温柔地开口道：【寒寒，你忘了我三年前说的话了吗？】
　　【在我心里，你便是最好的，不需要等待什么，一直都是最好的。】
　　“……”
　　勾寒云：【最好的？】
　　康鸢：【最好的。】
　　勾寒云：【不是天下第一也无妨？】
　　康鸢不太明白寒寒对天下第一的执念，只笑着道：【无妨，我从不在意那些，只要你是寒寒。】
　　“……”
　　勾寒云沉默下来，好半天，种种想法在他心中飘过，他最终回复道：【好。】
　　一个好字，约定已成。
　　康鸢看在眼中，心脏猛地跳了一下，但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尽量平静道：【那等我定好了时日，再详细告诉你。】
　　勾寒云：【嗯。】
　　康鸢：【那……晚安？】
　　勾寒云：【晚安。】
　　两个人互相告别，各自退出【一点通】安静下来。
　　明明天各一方，但都握住玉牒，许久都没有动静。
　　康鸢闭上眼睛躺了一会儿，忽地听到玉牒发出动静。
　　拿起一看，【一剑霜寒】来了几条新消息。
　　勾寒云：【哥哥，你喜欢男人穿什么颜色什么样式的衣服呀？】
　　【发型有偏好吗？】
　　【发带发簪剑穗这些东西戴还是不戴啊？】
　　说着，他还非常欲盖弥彰道：【我知道自己是最好的，也一点都不担心哥哥会不喜欢我。】
　　勾寒云：【真的，我就问问，真就问问。】


第78章 无敌心动男友
　　翌日, 康鸢起了个大早。
　　虽然在无妄宗有其他师叔门下的师兄弟照应，很多事情并不需要亲力亲为，但本着应该增加自己生活经验的一些想法, 康鸢还是自己订好船票, 规划行程, 收拾行装。
　　做好这一切，也不过几个时辰, 正值正午温热时, 康鸢来到“在天涯”，和易迢辞行。
　　易迢拉着康鸢说了一会儿无妄宗的琐碎事, 一句正事都没交代。
　　康鸢老实听着, 一直点头，等到临行之际，方问：“师尊, 可还有什么大事要叮嘱？”
　　易迢这才正色起来, 思索一会儿道：“说得对, 千万别忘了带点特产回来。”
　　康鸢：“……”
　　从易迢处出来, 便是出宗门，下山, 一路去往渡口。
　　两个小弟子送康鸢一直到渡口, 三人在此挥别。
　　送走两个师弟, 康鸢在上船前吹了会儿凉风, 稍后, 进入船舱。
　　他这次照常有自己的包间，位置选得还不错, 从窗口望出去, 正好能看见层层云海, 金色的阳光从天空普照大地，云朵成了金云，华丽无比，恢宏万分。
　　康鸢看了一会儿，只觉得心胸异常开阔。
　　到了这时，才呼出一口气，有了独自出行的实感。
　　倒是真快……
　　说走就走，不知比现代轻松了多少。
　　康鸢体会着修仙界潇洒自由的好处，倒也没有忘记自己身上肩负的任务，安定下来之后，照例给自己规定出了每日练剑的时间。
　　同时，不忘拍一张云船上的风景照，发给【师尊】【宋满】【妙手回春】和【一剑霜寒】四个人。
　　给师尊和师姐，自然是报平安。
　　给郑九霄，则是为了沟通。
　　昨夜告知寒寒之后，康鸢记挂着下山就第一时间告诉郑九霄的约定，很快也告知了郑九霄。
　　郑九霄一听说康鸢要去参加宗门大会，几乎当场高兴得一蹦三尺高。【真的假的？？？我正想和你说呢，我也会去！】
　　康鸢非常惊讶：【你是说……那我们岂不是也能碰面？】
　　郑九霄没听出“也”这个字的奇妙之处，只顾着高兴：【是啊是啊！你什么时候出发？沧洲的云船应该也会路过云洲，不如我们干脆在云洲的中央渡口集合？】
　　能和郑九霄重新见面，还能提前就集合在一起，康鸢自是巴不得，当下便答应下来。
　　等约定完了，康鸢才想起来问：【对了，你怎么会去参加宗门大会？】
　　郑九霄是家族里的庶子，不怎么受重视，康鸢和郑九霄认识这么久，这点还是知道的。
　　郑九霄闻言微顿，一时哼哼唧唧，支支吾吾：【呃，倒不是代表阴阳两道府……我陪别人去。】
　　陪别人去，陪谁他没说，但有资格代表一个门派且刚好还是郑九霄友人的人，倒是不难想。
　　康鸢心里有数，也没多问，便闲聊几句，快乐地结束了对话。
　　时间来到了现在。
　　郑九霄收到消息，不久就来了回复：【好！我也准备出发了，明天晚上见。】
　　康鸢笑着回复完，又翻到和寒寒的聊天界面，在刚才发出的照片之后，补充发出一条文字：【等我。】
　　消息发出后，寒寒那边没几秒就来了回复，只有一个字：【唔。】
　　康鸢对这个“唔”字仔仔细细品了品，竟一时没办法总结出“唔”到底是个什么反应，莫名觉得有些好笑。
　　勾寒云不知康鸢短短一瞬想了多少，继续回复：【好快。】
　　康鸢也有同感：【是好快。】
　　这趟出门虽然主要是为了接勾寒云和参加宗门大会，但对于他和寒寒，更像是网恋奔现，让人有种格外的心跳加速感。
　　勾寒云：【我感觉你离我越来越近了。】
　　康鸢坐在船上，确实在向着寒寒所在的小香洲靠近，但若说是感觉到的，多少有些离奇。
　　康鸢一时好笑：【这都能感觉到？】
　　勾寒云：【能。】
　　康鸢：【怎么感觉到的？】
　　勾寒云：【心口发烫，满脑袋装的都是你。】
　　“……”他没说情话，可偏偏说的比情话还直白好听。
　　康鸢被甜得有点不知所措，尽量冷静了一下，才呼出一口气，道：【……寒寒，我很期待。】
　　他昨天向寒寒爆照，却没有反向讨要过寒寒的照片，这事他其实一直记着。
　　但这会儿，康鸢已经不打算要了。
　　他决定把这一点悬念和神秘感维持到最后，他想一直这样，隐秘地期待着寒寒的样貌。
　　康鸢回神询问：【寒寒，你会紧张吗？】
　　勾寒云顿了顿，回复：【不会。】
　　答完，他反问：【哥哥呢，会紧张吗？】
　　康鸢如实回答：【紧张，紧张死了。】
　　“……”勾寒云听着这个答案，不由改口：【……那我也紧张。】
　　康鸢失笑：【你刚才还说不紧张。】
　　勾寒云微微撇嘴：【我装的。】
　　是了，哪有人会不紧张？
　　哪怕还有好几天才能见，哪怕两个人还没定好见面的时间和地点，光是想着两个人要见面这件事，就已经足够让人坐立不安。
　　勾寒云也好，康鸢也好。
　　因为是有情人，这种时候，两个人的心态反而是一样的。
　　康鸢忍不住开玩笑：【我们两个好像在找罪受。】
　　康鸢：【这可怎么办才好？要不我转头回去？】
　　勾寒云知道康鸢是在开玩笑，却还是正色道：【不行！】
　　勾寒云：【（两手交叉猫猫头）】
　　…………
　　和寒寒聊天，再加上练习莲歌剑法，一日的时间很快便过去。
　　出发后的第二日晚间，云船从沧洲来到了云洲，在中央渡口短暂降落，放乘客下船。
　　康鸢和郑九霄已有约定，船刚停下，便立刻去登船口等候。
　　终于，过了几分钟后，人流涌动的渡口，康鸢听到有人远远发出一声呼声：“阿鸢！！”
　　那声音和过去印象中的少年九霄的很是不同，低沉了很多，可还是非常有元气。
　　那熟悉亲密的语调太好认了，康鸢立刻喜上眉梢，高兴唤道：“九霄！！”
　　喊出声之际，康鸢其实还没看到人，眼前的人太多了，又是夜晚。
　　直到又过了一小会儿，郑九霄张开双臂冲到了他的眼前，康鸢才眼前一亮，笑着和郑九霄抱在一起。
　　足足三年没见，曾经的少年都已经各自经历了时光，纷纷长大成人。
　　如今再见，又是激动，又是喜悦，两人抱了好一阵，康鸢的胳膊都被郑九霄给勒痛了，这才放开手，互相打量对方。
　　有着道友圈的出现，康鸢和郑九霄对彼此的相貌其实早已经有了数，可这一见面，还是不由感慨。
　　康鸢道：“长高了，俊朗得很。”
　　郑九霄眨着大眼睛，不由十分高兴：“还行，咱俩个头差不多。”
　　说着，他目不转睛，实在忍不住夸赞：“你怎么能这么好看？路上竟然没有人把你偷走？”
　　康鸢：“没有，哈哈。”
　　两人皆是心情大好，欢喜的气氛洋溢得到处都是，寒暄似乎永远都不会结束。
　　如果只是用嘴说说似乎也没什么，偏偏两人还要说一会儿抱一下说一会儿抱一下，夜色之中，有一个高大的人影看得再也忍耐不住，冷不丁凉凉出声道：“没完了是吧？”
　　这身影就跟在郑九霄身后，康鸢只顾着和旧友亲密，到这时才注意到。
　　而没等抬头，康鸢已经看到了一具完美衣架似的挺直身躯，虽然衣服和上次照片里的样式不同，但那看上去鼓得恰到好处的胸肌却是一点没变。
　　啊，这不是那个男妈——
　　康鸢匆匆打住想法，抬眼——这人的个头比他和郑九霄都要高，只有抬眼，才能看清他的真容。
　　这当真本是随意一眼，不料看清那人容貌的瞬间，康鸢忽地一怔……
　　一整个大震惊。
　　他看到了一个帅哥。
　　一个鼻梁挺直，轮廓分明，气场凶悍，一眼就能分出型号的强攻型猛男。
　　只是猛男，倒也不是很稀罕。
　　问题是这个人的头上带着姓名和数值，那悬在头上的大名赫然是两个字：钟铭。
　　啊……
　　“钟铭？？？”
　　钟铭被唤，不算不耐烦，但也不是很亲热，只道：“做什么？”
　　他的声音也变了，但听语调确实是那位冷淡的钟少主。
　　康鸢不动声色地瞳孔地震，尽可能在钟铭的面庞上去辨认曾经那张粉雕玉琢的娃娃脸，看了好久，才感觉好像确实有那么一丢丢像钟铭。
　　可是……
　　这真的科学吗？
　　虽然早就感觉钟铭是个发育比较慢的男人，但三年变成这样子，哪还是发育……
　　这简直是质变。
　　康鸢大为震惊，不由得一直盯着钟铭瞧。
　　钟铭被他看得不高兴，询问：“干嘛？”
　　康鸢看向郑九霄，试图从郑九霄那里获得一些辅助信息，不想郑九霄似是完全不觉得钟铭变化大，还疑惑地对康鸢眨了眨眼。
　　“……”
　　康鸢于是不得不自己消化了一下。
　　好一会儿，他才冷静下来，望着钟铭明显的胸肌，好奇又羡慕道：“……你有喝蛋白粉？”
　　钟铭：“……”
　　康鸢：“好厉害啊，原来修仙界也能练出来啊？你真的不考虑开个班吗？”
　　钟铭：“……”
　　钟铭忍无可忍，再也不想理会康鸢，揽住郑九霄的肩膀，大步上船。
　　郑九霄像个被人拔出土的萝卜，晃了晃，被钟铭瞬间带出好几步，只能一边叫唤一边回头：“哎？你别……阿鸢？阿鸢？”
　　康鸢无须他催，已经跟上，同时用手势安抚好友。
　　不过当目光落到郑九霄和钟铭的头上时，康鸢微微一顿，不由得集中注意力多看了两眼。
　　之前曾说过，康鸢出关之后多了项能看到其他人互相之间好感度的意外能力。
　　刚才郑九霄和钟铭一前一后，数值没有刷新，现下两人并肩，数值便浮现了出来。
　　只见上面写着——
　　钟铭对郑九霄：【好感度100】【欲望度100】。
　　郑九霄对钟铭：【好感度100】【欲望度-3】。


第79章 无敌心动男友
　　“……”
　　100对-3, 这惨烈的对比。
　　康鸢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
　　他知晓这已经涉及了别人的情感隐私，应该及时停住，不要再探究。
　　可偏偏在八卦面前, 即使是康老师也总会出现抵抗力降低的症状, 何况这还是好友郑九霄的八卦, 康鸢终究还是没忍住好奇，又盯着多看了好几眼。
　　满分的双向好感度, 早在两人还在云上仙宫的时候就已经有踪迹可寻, 并不值得惊讶。
　　可郑九霄这个欲望度……
　　康鸢再度确认了一下郑九霄对自己的欲望度，和当初一样, 也是负数。
　　原本, 康鸢只当这个数字是个例，现下看来，郑九霄很可能是天生的低欲望, 和冷心冷情的戚雪枝一样, 是某种意义上的特殊人群。
　　对康鸢这个友人如此, 对钟铭这个友人以上更是如此。
　　听着似乎也没啥大毛病, 但仔细想想，问题就大了。
　　康鸢自然乐得接受郑九霄对自己毫无欲望, 但钟铭……
　　Emmm……
　　康鸢想着想着, 宛如嗑到了一对无法和谐的CP, 感觉颇为微妙。
　　康鸢正脑海里天翻地覆地想着, 郑九霄忽地乐呵呵开口：“阿鸢, 船上有没有夜宵？”
　　康鸢已经住过了一夜，对此比较清楚：“有。”
　　不过……康鸢好奇地看向钟铭, 问：“你能吃吗？”
　　钟铭不明所以。
　　康鸢见状, 指了指他的胸肌, 再次确认：“不会有什么影响吧？”
　　钟铭：“……”
　　有什么影响？
　　到底能有什么影响？
　　难道他还能下奶吗？？
　　钟铭并不太懂康鸢这个现代人对于锻炼胸肌的敬佩感，只觉得无语，完全无法理解，刚才康鸢说的什么蛋白粉他就听不懂，现在更听不懂了。
　　难道是他想要胸围长这么大的吗？
　　纯天然生长，他能有什么办法？？
　　钟铭有种被内涵到的气愤感，很凶地瞪了康鸢一眼。
　　康鸢和他也是三年未见的同窗，见状丝毫没有生气，反而笑了下，倒是郑九霄看得脖子一缩，欲望度忽地又往下掉了一个数，从-3变成了-4。
　　康鸢：“……”
　　原来如此。
　　除了性格如此，还有其他因素。
　　真是前途多舛啊。
　　三人最终还是一同去吃了夜宵，自然，由钟铭请客。
　　接下来还有小三天的路程才能到达小香洲，三人就此结伴，房间挨着，出行也一起。
　　有了同伴，其实并不代表着一定会热闹和充实，但有郑九霄，百分百会。
　　不出意外，康鸢的生活忽然间变得热闹起来，当天晚上，郑九霄就钻进他的房间给他补了补许多在玉牒上没来得及分享的消息。
　　比如当初的几十个同窗后来都去了什么门派。
　　比如大家又有了什么成就。
　　又比如谁和谁在云上仙宫的时候没看出什么，离宫之后反倒在一起了。
　　康鸢听得一直应和：“哇。”
　　“嘶。”
　　“天哪。”
　　同样的情况断断续续出现在接下来的旅途里，非常地充实快乐。
　　康鸢感激这段没有受到时光侵蚀的友情，同时，也在和郑九霄每日交流的时光里保持了和寒寒的联络。
　　不过，和之前不同，自从上了云船之后，两人之间的语音通话便暂时告一段落，只通过文字每天或多或少地说上几句。
　　倒不是突然生分，而是寒寒那边确实肉眼可见地忙了起来，每次出现，都只来得及说一两句简短的话。
　　勾寒云：【我想你。】
　　勾寒云：【急得头疼，边疼边想你。】
　　人总有自己的事情要处理，康鸢非常理解，也不会因此失落。
　　正相反，能在变少的话语里感受到寒寒对他的牵挂和思念，反而更觉得难得，足以让他满足。
　　康鸢每天不自觉地增加了看玉牒的时间，有的时候看着看着就笑了。
　　郑九霄看在眼中，奇怪：“阿鸢，你和谁聊天啊？”
　　康鸢这段恋情虽是从网恋起步，但是感情纯粹，他已然将心扔了进去，从没打算藏着掖着。
　　难得郑九霄主动问起，康鸢也一直没有和人分享过这份私密，他稍微静了静，索性笑道：“是我男朋友……我有男朋友了。”
　　郑九霄露出了震惊的神情，但只震惊了一下，马上又变成疑惑：“……男朋友是什么？”
　　……你不知道，所以刚才为什么震惊？康鸢被郑九霄的捧场反应直接逗笑，忍俊不禁道：“对象。”
　　郑九霄还是不懂：“对象是什么？”
　　康鸢因为心情波动，并未在意这些名词，这时才想起郑九霄听不懂如此现代的称呼。
　　他解释：“就是……预备道侣，还没结缘，但……”但如果见面一切顺利，可能就会变成真的道侣。
　　康鸢一面因为这个构想而有点羞涩不自在，另一面又有些出神，忍不住想，当他和寒寒聊天的时候，“男朋友”也好，“对象”这个称呼也好，交流起来一直都没有障碍。
　　不知不觉间，他说的所有的东西，想表达的所有情绪，寒寒都已经能在第一时间懂得并接收。
　　这样的人。
　　这辈子大概也不会再有第二个了。
　　别的不懂，预备道侣郑九霄还是懂的，大眼睛青年当即醒悟，又是惊讶又是祝贺：“恭喜啊！什么时候成的？怎么没和我说？好快啊！……总之恭喜！”
　　郑九霄：“说真的，看你的模样，是说仙人下凡也不为过，你又如此聪慧，才华横溢，心性稳重，能和阿鸢在一起，他幸运死了。”
　　郑九霄的热情表现在脸上，纯纯地为他高兴，康鸢被他感染，不由跟着笑起来。
　　等笑完了，才忽然察觉有点不对劲。
　　……郑九霄虽然恭喜了他，但并没有问康鸢的预备道侣是谁，且话里话外，好像已经默认了某个人似的。
　　康鸢一时疑惑，迟疑着开口：“九霄……你不问问我的预备道侣是谁吗？”虽然问了他现在也答不出来。
　　但总还是问问比较对头。
　　郑九霄不知康鸢的想法，只很自然地询问：“啊？不是勾寒云吗？”
　　康鸢：“……”
　　理所当然的语气，直接给康鸢听得脑袋一蒙，康鸢人都木了。
　　啊不是……
　　“为什么你会觉得是勾寒云啊？？？”
　　康鸢早在云上仙宫最后那一两天就想问了。
　　郑九霄被他这么一问，一时也静下来思考起来。
　　呃……到底是为什么呢？
　　说起来，郑九霄从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听闻过勾寒云的名声，因此在云上仙宫里，从来没有在心里把勾寒云和康鸢凑成一对，一直觉得没有人会喜欢勾寒云，勾寒云也不会喜欢任何人。
　　这一点上，他和看到“奸情”并且强烈希望给康鸢和勾寒云按头的其他人不同，郑九霄其实并没有觉得两个人之间如何。
　　可偏偏，当康鸢开口时，他下意识地认为，如果康鸢有了预备道侣，多半就是勾寒云。
　　至于为什么？
　　或许是因为两个人一起去了无妄宗？
　　又或许是因为勾寒云每次来神医谷的时候，都会提起康鸢？
　　……然而这两个理由似乎都不够充分。
　　郑九霄想了一会儿，把自己给想迷糊了，憋了半天，道：“不知道。”
　　“……”
　　郑九霄：“可能、可能是直觉？”
　　康鸢：“……”
　　康鸢简直哭笑不得，只能摇头。
　　郑九霄回过神来，这才问：“所以不是勾寒云吗？”
　　康鸢道：“不是。”
　　“……”郑九霄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惋惜，竟有些垂头丧气，“真不是？”
　　康鸢笃定：“真不是。”
　　“……”怎么会不是呢，郑九霄忍了一会儿，皱起眉来，道，“你可能不信，我忽然有种失恋的感觉。”
　　康鸢：“……”
　　康鸢没说话，正路过房门的钟铭却是忽地忍不住出声：“……你懂个屁失恋的感觉，出来。”
　　郑九霄：“……”
　　郑九霄被钟铭拎走了。
　　郑九霄走后，康鸢自己思索了一会儿，不由得陷入反思。
　　之前，他是真的从未察觉过自己和勾寒云之间有什么值得误会的地方，即便几次被同窗开玩笑，他也没有放在心上。
　　直到今日连郑九霄也如此反应，康鸢才真的不得不好好面对，认真思索起来。
　　莫非他和勾寒云的距离感真的不太对？可明明他和勾寒云真的没有非常熟，只是生死关头和勾寒云拉过几次手。
　　想来想去，之前因为什么现在已经不可考究，然而如今康鸢已经有了男朋友，以后实在不能不注意。
　　寒寒那么可爱，康鸢不忍心让他吃醋，再者寒云师弟是那么完美的龙傲天，康鸢作为师兄，也绝对不应该再给他造成什么绯闻。
　　康鸢认真地想：好，决定了。
　　这次和勾寒云见面以后，一定要保持好礼貌的社交距离，能不身体接触就不接触，能不眼光对接就不对接。
　　礼貌交流，点到为止。
　　嗯，这都是为了他们三个人好啊！


第80章 无敌心动男友
　　三日后, 康鸢三人在这次还算安稳愉快的旅途中顺利到达了小香洲。
　　到达之前，康鸢几度通过玉牒搜索了小香洲的风土人情以及路标地图，然而这些准备最终并没派上用场。
　　三人一下船, 钟铭这个少谷主重金砸好的灵兽车和引路接风的向导就已经等候许久, 二话没说, 直接接上三人，痛快地上了小香洲渡口的主街道。
　　路上, 向导笑呵呵道：“三位来得正好, 今天咱们小香洲四只脚的灵兽车都不限号。
　　“咱们小香洲是个旅游大洲，什么名山大川青山绿水都有, 三位想去什么地方随时吩咐。
　　“对了, 最近小香洲东边建设得特别好，外洲人买房还有优惠，有没有兴趣买个度假仙宫？以后来玩也方便。”
　　“……”
　　康鸢作为一个穿越者, 从没见过这么现代化的修仙大洲, 作为一个蹭车的, 更惊叹于这熟悉的推销手段。
　　于是一时间只能默默不语, 全程和郑九霄对着眨眼。
　　郑九霄也没比康鸢好到哪里去，作为一个三年没能致富的穷鬼, 他和康鸢一样, 也是人生第一次来商业最发达的小香洲。
　　两人的储物囊比脸都干净, 在这只有钟铭听得下去的热情话语之中, 他们两个露出贫穷的微笑。
　　这么熬了半路, 眼见着两人要看破红尘，向导终于喝口水停了下来。
　　康鸢趁着这会儿安静, 掀开仙纱挂帘, 仔细看了会儿小香洲的街景, 这一看，真是越瞧越觉得神奇，古风和科技风交织，堪称光怪陆离。
　　康鸢之前曾在中洲逛过平原小镇，这一路上也路过了沧洲和云洲，可眼前的小香洲和这几个洲都不同，是现代化程度最高的一个。
　　或许是因为创造玉牒的勾灵波女士便出身于这里，小香洲的街道上商业尤为发达，最直接可见的便是每家每户的招牌上都挂着和玉牒一样能发光的“电子屏”。
　　古建筑配电子屏，那副景象，放在一个御剑修仙的时代背景之下，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根本想象不到，可见有多么地神奇。
　　康鸢在玉牒上震惊了一次，如今又震惊了一次，讶异之余，也忍不住想——
　　这便是小香洲，是寒寒长大的地方。
　　……真是有趣。
　　景色有趣，这种身处其中的感觉更是有趣。
　　过去的某些时间里，寒寒说不定就像现在的自己一样，穿过同样的风景，吹到了同样的风。
　　他眼前的每一个景色，或许寒寒都曾经见过。
　　…………
　　这样想着，连冷风似乎都变得柔和了些。康鸢拍了几张照片，作为信息交流，传给寒寒。
　　发出去之后，寒寒暂时并没有回复，康鸢也不急，继续欣赏风景。
　　正看着，郑九霄凑到康鸢耳边，询问：“阿鸢，时候还早，安置下来之后，我们要不要四处逛一逛？”
　　康鸢想了想，道：“不了。”
　　逛小香洲并不急在一时，离宗门大会开始的日期还有几天，之后再逛也无妨，可若是耽误了去接勾寒云，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按照师尊的推算，勾寒云冲破通天塔就在这一两日。
　　康鸢没办法确定具体时间，但接人这种事，最好还是赶早不赶晚。
　　郑九霄对此很理解，提议：“那我陪你一起？”
　　康鸢心中一暖，道：“好。”
　　说完，他看向钟铭，询问：“那你……？”
　　钟铭回以冷笑：“去接勾寒云？那个动不动就来神医谷挺尸的勾寒云？你当我吃饱了撑的？”
　　说是这么说，但等在客栈落脚后康鸢和郑九霄再次出发之际，钟铭还是跟了上来。
　　康鸢对此没说话，郑九霄却是有些震惊：“啊？你不是说不去吗？”
　　钟铭还是冷笑：“我什么时候说不去了？你听我说过不去这两个字？”
　　郑九霄哽住：“……”
　　这话说的，钟铭是没说过不去，可嘲讽去是吃饱了撑的不就是不去吗？？
　　钟铭一眼看透他的想法，神情变都不变，只道：“怎么？没见过人心口不一出尔反尔？”
　　郑九霄：“……”
　　钟铭：“哦，你又第一天认识我了是不是？”
　　郑九霄：“……”
　　康鸢还是第一次仔细地看两个人的相处日常，总觉得特别有意思，好像在看一部只有自己能看懂的电视剧，根本移不开眼睛。
　　接下来，有这两人陪着，去往通天塔的路上果真一点都不无聊，基本上一眨眼的工夫，三人就顺利找到了通天塔的外围，远远便看见了巨大高耸的塔尖。
　　从视觉来看，那传闻中的通天塔，当真是通天的。
　　康鸢早知道这塔是九十九层，当下真正见了，还是不由感慨这座建筑的高大。
　　太高了，每一层的层高都不低，摞起来九十九层，几乎像是一把锋利的尖刀，将最顶上的刀刃插进了云层。
　　除了高，这座通天塔的占地面积也非常大，完全可以作为小香洲的地标，哪怕自高空往下看，依然觉得这座塔清晰可见，宛如圆盘。
　　在通天塔的四周，围满了人。人流汹涌，一点都不比人来人往的渡口的少。
　　人群前方，是通天塔绕塔一周的围墙，围墙上挂着数不清的电子屏，每一块屏幕上都实时播放着修士打斗的画面。
　　康鸢一开始还没有立刻想到，看了几眼之后才惊醒——那画面竟然是塔内情况的现场直播。
　　直播……
　　比康鸢以前见过的考试监考法阵还要先进！
　　这还不止，人群之中，还摆着一个个不同的小摊子。
　　众人围在一起，叫喊着某某某修士能否冲破某一关，随即，有人掏出灵石拍在桌面上下注“能”，有人持相反态度下注说“不能”。
　　俨然是一条成熟的“赌马”产业链。
　　康鸢看得震惊，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更让他无语凝噎的是，每个小摊子负责收钱管理的摊主竟然都没有头发，浑身上下昭示着几个大字：你好，我是佛修。
　　啊不是……
　　为什么佛修会开赌局啊？？？
　　康鸢记得自己曾在平原小镇上遇到过一个爱八卦又爱财的佛修，做的是彩签生意。本以为这已经是离谱至极，不想一山更比一山高，小香洲的佛修比中洲的佛修来得还野。
　　康鸢难掩愣怔，语气迟疑着对郑九霄道：“佛修欸。”
　　郑九霄不明所以，接道：“是佛修。”
　　康鸢：“佛修在坐庄。”
　　郑九霄点头：“对啊，是在坐庄。”
　　康鸢：“……”
　　那为何你们两个都如此淡定，康鸢一时震惊：“……这里头真的没有什么不对吗？”
　　郑九霄：“哪里不对？”
　　“……”康鸢说不出其他话来，只能强调，“那是佛修。”
　　一边说，他一边自我怀疑。
　　莫非是他对佛修有什么刻板印象，修仙界只有他不懂佛修？？
　　钟铭一直没说话，到这时才开口，凉凉道：“佛修公正诚信，不打妄语，不出老千，岂不是正好适合做生意？”
　　康鸢：“……”
　　钟铭：“你傻了吧？”
　　康鸢：“……”
　　好家伙，逻辑严谨，完全无法反驳。
　　思维辩论这一套真是被修仙界玩明白了。
　　康鸢被惊得开始了头脑风暴，满脑子都在重塑世界观，正这时，直播墙上最大的两块屏幕上忽然浮现出两道不同的身影，一黑一白。
　　一位佛修语调激荡道：“今日最大的悬念来了，往年，但凡有人冲塔超过七十层，都会名扬天下，十二洲留名，如此修士，万分难遇。
　　“谁能想到，今年这样的修士竟然出了两位，不仅冲破了七十层，现在还在不断向上攀登，到今日，已经一个到了八十三层，一个到了九十层！”
　　人群里响起热议之声，屏幕上也随之切换成两道身影的正脸。
　　那个身着黑衣，冲到八十三层的人是个身材修长体态优雅的男子，但头戴帷帽，帷帽之下还有面具，根本看不清相貌。
　　而另一位白衣，冲到九十层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勾寒云。
　　康鸢抬起眼时，正看见勾寒云的脸被框在屏幕里，剑眉星目，眼有星辰，比易迢给他的影像法器中的录像距离更近，镜头更真切，几乎一下子对在场的所有人都产生了颜值冲击和容貌气质上的碾压。
　　康鸢微怔，下意识走了过去。
　　而说话的佛修并未停顿，很快直戳重点，询问：“这两人能成功吗？八十三层和九十层，两边即将同时开注，诸位，这场是今日最后的一场，恐怕也是前后二十年最大的一场，赔率极大，务必要三思后行。”
　　话音落地，人群宛如炸锅一般吵闹起来。
　　在黑白身影的不同摊子前，人群都疯狂涌向了“不能”，无数只手将灵石和纸币放在了桌案上，空气里响着七嘴八舌的议论之声——
　　“上两场我都看了，信我，这次真的不行。”
　　“那个黑衣的从八十层就开始吐血，八十一八十二我都觉得不成，八十三更是绝对不可能。”
　　“至于勾寒云……”
　　“勾寒云前几场打得太猛了，如今疲态已现，明眼人都能看出他是强弩之末。”
　　“说实话，能打到现在，勾寒云确实已经是世间少有，足够给无妄宗添光，可你看他现在握剑的样子，手指都在抖，说不定九十层刚开始就会退出来，倾家荡产赌他赢？谁敢啊！”
　　康鸢一直听着，并未言语。
　　便是这时，他前面的屏幕画面动了起来，提剑的勾寒云向着九十层一步一步踩上了楼梯。
　　勾寒云的衣角不知在哪里蹭上了灰尘，剑上的灵光也不够明亮。
　　但他的背影，还和康鸢记忆深处那最顶天立地的印象一样，高大无比，一往无前。
　　康鸢摸了摸自己的储物囊，里头一共还有不到一千灵石，是他这次公费出行目前所剩的全部身家。
　　他也没去查，直接将这个储物囊放在了“能”的那一边。
　　谁说没人敢倾家荡产赌勾寒云能赢？
　　别人不敢，他敢。


第81章 甜蜜蜜酸唧唧
　　康鸢的动作, 放眼于人群之中，令他宛如一条逆着水流前行的鱼。
　　四周的人都抬头看了他一眼。
　　但也只是一眼，纵是康鸢面容绝无仅有, 纵是他生了一双蓝色眼睛, 在这疯狂下注的关头, 还是无人关注。
　　这是一群只看输赢胜负的群体——赌徒。
　　而眼下，这群身经百战的赌徒一致地选择了“不能”, 某种程度上, 其实说明了九十层的可怕和情况严峻。
　　康鸢心知肚明，但依旧毫不退缩。
　　郑九霄好歹也是勾寒云的同窗, 犹豫之后, 也掏出了一百个灵石，小心地放在了桌面上。
　　钟铭没参与，既不赌“能”也不赌“不能”, 只站在一旁, 目光看着前方直播的屏幕。
　　摊子上仍旧人来人往, 喧闹沸腾。
　　这时, 一道高大的身影忽然从康鸢身边路过，慵懒道：“让让。”
　　话音落下, 隔壁黑衣人冲关八十三层的摊子上也多了一个赌“能”的储物囊。
　　那高大的身影开口道：“灵石八十万, 赌他成。”
　　八十万, 全场哗然！
　　人群像是滴进了热水的油锅, 忽然间哄闹起来。
　　有人道：“疯了吧？！”
　　有人道：“八十万？！怎么有胆拿八十万赌这种危局？”
　　那人完全不应答, 只拉了张椅子，在摊子前坐了下来。
　　姿势之放松, 好像一点都不在乎这所谓的八十万, 又好像极其确定, 他赌的黑衣人一定会成功。
　　康鸢离那道高大的身影很近，在一旁听清了那人说话的声音。
　　不知道怎么，康鸢明明和这个人素不相识，偏隐隐约约觉得声音有些耳熟，仿佛在哪里听过。
　　康鸢头脑疯转，一时没想出来，只能不动声色地打量一下那人的身姿和容貌。
　　然而不管怎么看，都确实从未见过，没有一点印象。
　　正想着，那高大的男人似乎察觉到了康鸢的视线，轻轻转头，对着康鸢笑了下。
　　他的眼睛微微眯起，嘴角上挑，一张还算正派的脸上，无端地冒出某种叫人毛骨悚然的邪气。
　　康鸢心头猛地一惊，毫无缘由，完全下意识地浮现出一个想法。
　　这恐怕不是眼前人真正的脸，在这副伪装之下，这个高大邪气的男人，他一定在哪里见过。
　　一定见过。
　　可是……是谁？在哪里？
　　康鸢心思敏感，很快想到了什么。
　　倏忽之间，背上一凉，蹿出了一股早已印在骨髓深处的警惕感。
　　便是这时，那高大男人的头上浮现了文字，从姓名到数值都进行了刷新，好像印证康鸢的猜想一般，某三个大字落在了他眼里。
　　姓名——
　　月之松！
　　月之松，是他！！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他在这里，岂不是证明此刻正在冲关的黑衣青年就是……
　　康鸢心头大震，几乎瞬间，脑子里闪过了众多众多。
　　他不再多看，即刻转移了视线。
　　郑九霄不知康鸢脑中的想法，更不知曾经在结业考试时给所有同窗上过一课并留下深深心理阴影的现任魔尊就在眼前，仍担心又惦记道：“开始了。”
　　是啊，两人的冲关同时开始了。
　　康鸢轻轻呼了一口气，当这口气完全呼出胸腔之后，他冷静下来，平静地将视线落在了屏幕之上。
　　九十层。
　　勾寒云。
　　走上台阶之后，眼前只有一片白雾，空地之上，没有声音，没有阵法，没有陷阱，也没有机关。
　　短暂的几秒之中，那片白雾之中始终空无一物。
　　无人说话，所有人都在屏息。
　　康鸢隔着无法真实计量的距离，看到了勾寒云脖颈上激起粟栗的皮肤，看到了勾寒云手背上的青色血管。
　　大概此刻，没有人能体会到勾寒云究竟是什么感觉。
　　无论众人怎么去从他的视角观察，终究都没有身处其中，所有人之中，唯有勾寒云，真切地感受着眼前的未知，面对着无从想象的令人恐惧之物。
　　过了无声的好几秒，白雾之中远远出现了一层阴影，伴随着沉重的脚步，不断地靠近。
　　终于，那阴影越来越清晰，褪去白雾，在众人的眼中坦露真容。
　　是人，面目模糊，四肢都由阵法催动的傀儡人。
　　如果只是区区傀儡，其实也算不了什么。
　　但并不是一个，而是数之不尽，密密麻麻，宛如蚁群。
　　到底有多少？几千个？几万个？还是几十万？
　　康鸢无法计数，可心下的反应却是和所有人的都相同：当他们冲过来时，大概会如同蝗虫过境，再大的猛兽也会被瞬间啃食，只剩下空荡荡的白骨。
　　周遭成片地响起了抽气声。
　　人群压着声音讨论道：“已经多少年没看到有人破九十层了，果然九十层也有变动，这到底要杀到什么时候？”
　　“见惯了一对一，一对十，一对百，可哪有人能靠自己斩下千军万马？易迢的最高战绩，也不过三千魔修。”
　　“九十层的傀儡人，怕是魔修也要打一阵，勾寒云如何能行？”
　　行与不行。
　　勾寒云用扫尽残骸的反骨回答了这个问题。
　　以前，确实没有人能一人斩下千军万马，但勾寒云就是要让所有人看到，别人不行，他可以。
　　普天之下，他就是能做那第一个。
　　之后，康鸢其实记不清勾寒云到底挥了多少次剑。
　　只清楚地记得，勾寒云从向前迈出脚步开始，没有后退过一步。
　　在他的身前，是扑面而来的旋风，是杀之不尽的人海。
　　可他一直在向前走，一直向前走。
　　康鸢在他身上看到了接近于完美的水莲歌，比曾经在法器里看过的剑法演示要强了千万倍，他的每一剑，都是三年从百家身上磨炼出来的无匹寒芒。
　　哪怕他几乎力竭，哪怕他皱眉喘息，可他依旧用手中的剑，硬生生扫清眼前的层层障碍，辟出了一条路。
　　从斩落第一个傀儡人到斩落最后一个傀儡人，勾寒云用了半个时辰。
　　当他最终停下时，一滴血沿着他轻颤的指尖滑落，九十层的法阵图标亮起了巨大的光芒。
　　周遭的人从不断的震惊不断的叫喊，变到现在，竟是哑然失声，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才有人出声道：“他、他竟是成功了……”
　　“他真的是人吗？”
　　说的什么话，怎么不是人？自然是人，不仅是人，还是他的同窗。
　　郑九霄全程看得目瞪口呆，中间几次都觉得勾寒云不可能坚持下来，此时迎来成果，当真被震撼得几乎热泪盈眶。
　　郑九霄拉住康鸢，万分激动道：“你看见了吗？他成功了！天啊，勾寒云啊！！他怎么这么能，他真的太能了啊！”
　　康鸢如何没有看到，他心中的震动一点都不比郑九霄少，他跟着点头，一时之间，也觉得无论什么话语，都无法描述出勾寒云带给他的震撼。
　　勾寒云是他的师弟，在他心里，却比他这个师兄更像是一个榜样。
　　屏幕之上，勾寒云的周边出现了声音。
　　那声音询问道：【是否继续挑战九十一层？】
　　勾寒云已经完成目标，摇头。
　　那个动作很小，但落在众人眼中，依旧惊起波澜不断。
　　能在勾寒云这个年纪完成挑战九十层，修仙界的几十万年历史之中，只有他一个。
　　勾家也好，无妄宗也好，恐怕未来几百年，都会因为他而声名更盛。
　　谁能想象，他才刚十八。
　　很快，一道光自勾寒云的脚下升起，屏幕上倏然大亮。
　　万众瞩目之中，通天塔的九十层外凭空出现一道身影，勾寒云白衣飘飘，脚踩反骨，自空中向下飞来。
　　郑九霄马上唤道：“阿鸢。”
　　康鸢点头，出声唤道：“寒云师弟！”
　　怕勾寒云听不到，康鸢尽可能放大了音量，这一声顺利飘进了勾寒云的耳朵。
　　勾寒云猛地眯眼，精准地在黑压压的人群之中，寻到了康鸢，一下子，两人四目相对。
　　康鸢露出微笑，向着勾寒云挥了挥手。
　　这个瞬间，康鸢自觉勾寒云应该看到了他，按照常理，应该会即刻飞下来，落在他眼前。
　　不想空中的那道身影却是闻声一顿，长剑一歪，不仅没下来，反而噌的一下从康鸢的头顶上飙了过去。
　　康鸢：“……”
　　郑九霄看傻了，完全没想到会这样，不由惊讶道：“……阿鸢？那个，他飞过去了。”
　　康鸢：“……”
　　康鸢：“我知道。”
　　康鸢哑然的当口，飞过去的勾寒云也完全失去了镇静。
　　他远比康鸢还要震惊，完全不敢相信眼前看到了什么。
　　等等，哥哥？
　　康鸢？？？
　　是真人？活的哥哥？
　　……真的不是他看错了吗？？？
　　勾寒云知道康鸢来小香洲的事，闯关之前，他刚看完康鸢给他发的街道照片。然而那些消息是作为寒寒收到的，他知道康鸢的大概路线，而作为小师弟，勾寒云对于康鸢来接他出塔的事情当真是一无所知。
　　冷不丁看见康鸢，勾寒云没有一点点防备，直到此刻，他的心才后知后觉地开始狂跳，等从空中匆忙降落，更是脑子都不转了。
　　……这便要见面了？
　　可他还完全没有准备好。
　　没有换衣服，没有好好扎头发，更没有保证睡眠，这……这要怎么办？！
　　勾寒云心慌意乱，完全不知所措。
　　偏偏在不知所措的同时，还有一道声音在一旁不停地感慨——
　　好好看，哥哥真的好好看，真人比梦中好看，比照片好看，比世间万物都好看。
　　光是远远看见他，勾寒云便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在打战。
　　什么疲劳，什么身上有伤，全都被他抛在脑后，识海之中只回荡着一句话，他真的好喜欢好喜欢康鸢。
　　所以……现在要怎么办？
　　勾寒云刚才已经和哥哥对上了视线，康鸢既是来接他，肯定要相见，而他早已经和哥哥通过多次语音，只要开口，什么马甲都能瞬间掉个干干净净。
　　这样想着，脑中一下子又冒出了不少东西。
　　三年的时光，通天塔里的时光，全都在勾寒云脑中里盘旋而过。
　　为了成为更好的自己，他从未停止过努力，事到如今，也确实用实力取了个成果，勾寒云忍不住想——
　　或许，这便是命运在告诉他，择日不如撞日？
　　也许就该是今天？
　　勾寒云转身，向着康鸢的方向迈出脚步。
　　不料走出几步，远远一看见康鸢的身影，他又克制不住地停下来，眼光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行吗？
　　他真的行吗？？
　　勾寒云心思一直在转，终于忍不住，叫住一旁坐庄的一位佛修道：“有一个问题想请教。”
　　佛修不管三七二十一，先伸手。
　　勾寒云懂行，给了他一张价值三千的纸币。
　　这出手……阔死了，佛修登时眼睛大亮，热情道：“请问。”
　　勾寒云酝酿了一下，犯愁了半天，终于开口。
　　勾寒云：“我帅不帅？”


第82章 甜蜜蜜酸唧唧
　　“……”佛修根本不问“帅”的意思, 毫不犹豫道，“帅。”
　　勾寒云：“真的帅？”
　　佛修：“真的帅。”
　　勾寒云不是很相信，仿佛为难人一样询问道：“有多帅？”
　　佛修丝毫不受影响, 完全不停顿：“空前绝后, 天下第一那么帅。”
　　空前绝后, 天下第一，这话仿佛为勾寒云量身定制, 一下戳在了勾寒云的心坎上。勾寒云精神起来, 身躯挺直，自信也噌噌地冒了上来。
　　佛修盖章的天下第一帅！
　　他觉得自己又可以了！
　　勾寒云支棱起来, 直直望向康鸢所在的方向, 眼见着要启程，最后一秒，又像是忽然醒悟一般警惕回头：“等等。”
　　佛修持续淡定, 见了这场面也不慌, 问：“怎么了？”
　　勾寒云担忧：“……你该不是收了我的钱, 才故意说好听的来哄我吧？”
　　佛修当场否认：“怎么会？”
　　勾寒云：“那你把钱还我。”
　　佛修：“……”
　　佛修顿了两秒, 冷静道：“长得帅很了不起吗？长得帅就能耍无赖？”
　　他说得斩钉截铁，义正词严, “长得帅”三个字被他咬得特别清楚, 看不出半点作伪。
　　勾寒云紧紧盯了他好几秒, 随即动容, 又从储物囊里掏出了三千, 感动道：“谢谢大师。”
　　佛修挥手，忍痛血赚六千, 慈悲的脸上写满了做好事不留名。
　　…………
　　花钱买到了自信, 勾寒云一扫胸中的惊慌和忐忑, 整个人如同脱胎换骨，当场迈出了六亲不认的步伐。
　　康鸢一直在搜寻勾寒云的身影，远远看见勾寒云露了头，方向还正对着自己，也松了一口气。
　　……太好了，勾寒云回头了。
　　不然要是接人接到对方走丢，回头真要被易迢师尊活活笑死。
　　康鸢经历一番心中起伏，有些失笑，索性就这么笑着，面色温柔地准备迎接这位三年不见的师弟。
　　不想正等着勾寒云越靠越近，周遭的人流里忽然掀起了一场新的风暴，阵阵意味不同惊疑不定的声音自周遭升起，众人七嘴八舌，有人道：“出来了！他破塔了！”
　　又有人道：“他怎么也……”
　　“这不可能！”
　　破塔了？
　　……那个人吗？
　　康鸢猛然回头，果然看见除了放映勾寒云之外的另一块屏幕完全黑了来。
　　他随即仰头看向半空中的通天塔，在那里，一道黑色身影正从塔外飘落下来。
　　八十三层，成功破层，同年第二人。
　　史无前例。
　　人群一时吵闹得不像话，有人疯癫，有人喜悦，有人哭号，刹那间，就和刚才勾寒云出塔的时候一样，上演了人生百态。
　　然而康鸢顾不上周围任何人的反应，目光只望着那道缓缓降落的身影。
　　那个人和康鸢差不多高，身材体格都和如今的康鸢十分相似，但面容被面具和帷帽遮挡得严严实实，什么都看不出来。
　　光是如此，时隔三年，康鸢其实并不能认出他。
　　可偏偏，在那个黑衣人影的头上，刷新出了姓名和底下的众多数值，就在康鸢的眼前，毫无悬念，无所遁形。
　　戚雪枝——
　　果然是他。
　　康鸢心跳如擂鼓，连呼吸都短暂地停滞了片刻。
　　正这时，那道身影也看到了他，两人的视线交会了一下，很快，身影落到地面，月之松上前抱住了他。
　　这一下，戚雪枝和月之松头上的相互之间的数值再次进行了刷新。
　　但康鸢全然没有心思多看，只直直望向戚雪枝。
　　戚雪枝身躯微怔，不知那一刻究竟想做什么反应，但最终，他没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头一偏，忽然呕出一口血，昏倒在了月之松的怀中——
　　到底不是人人都能与怪物一般的勾寒云比肩，冲到八十三层，已是戚雪枝熬尽心力能达到的最高成就。
　　若戚雪枝不吐血，康鸢其实并没有打算靠近那边。
　　他们之间最好的距离，或许就是站在不同的岸边，遥遥相望。
　　然而康鸢偏偏看见了他倒下，一时间，身体比思维的反应速度更快，下意识上前两步，喉咙里亦滚出很轻的声音：“戚同学。”
　　这一声戚雪枝没有听到，身旁的郑九霄却是听得清清楚楚。郑九霄眸光大震，马上跟了上来：“阿鸢？你刚才说什么？”
　　两人同时向着那黑衣的身影靠近。
　　眨眼的工夫，他们和戚雪枝只有短短两三米的距离。
　　可惜事情永远不会那么顺利，那位高大的魔尊并不准备给康鸢继续靠近的机会，直接不顾周围人的目光，将戚雪枝打横抱起，径直向前走。
　　康鸢加快脚步，想开口，却不知该唤什么。
　　更不知唤出声之后揭破他的身份到底是好是坏。
　　而就在这个当口，月之松反而像是早已知道康鸢发现了他的身份一般回头看了康鸢一眼。
　　这个魔人的脸上带着笑，透露出一股熟悉又阴森的邪气，接着忽地扬手，向着跟上来的康鸢和郑九霄挥出一道红色的光芒。
　　那一下子来得实在太快，康鸢更没料到他会在人群之中出手。
　　眼见着就要被光芒碰到，一道人影忽然从一旁飞出，将康鸢扑倒，用自己的后背挡住了红光。
　　与此同时，一旁的郑九霄也被钟铭拽到身后，由钟铭扛了这一下。
　　一声轻飘飘的声响。
　　结果无事发生。
　　在场的几人都有些愣怔。
　　勾寒云其实并不知康鸢这头发生了什么，急着过来就看到有人对康鸢出手，于是自是毫不犹豫，挺身而出。
　　不料这一击看着光芒盛大，落在身上竟是不痛不痒，什么感觉都没有。
　　……这算什么？
　　不过情况紧急，一时也顾不上这些，勾寒云即刻回头，想去看那出手之人，既是为了知道那人是谁，也是为了防备对方再出手。
　　不想冷眼望过去，就这短短的瞬间，那高大的人影已经在原地消失得无影无踪，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这么短的时间，茫茫人海之中，甚至没露出一丝气息。
　　这份实力，根本不是修仙界的寻常修士。
　　勾寒云皱起眉头，不是畏惧，而是恼火于这人敢在自己的眼前同哥哥动手。
　　偏偏人已经走了，一时也没有办法。
　　勾寒云有点生闷气，暂时强按下心绪，转过头，去看康鸢的情况——康鸢刚刚被勾寒云扑倒抱住，此刻就在勾寒云的怀中。
　　没受伤吧？
　　勾寒云迅速上下扫视康鸢，确认他没有被光芒伤到一丝一毫，这才放心。
　　而放心过后，勾寒云又忽然顿住，眼前周遭所有的景象都在倒退，所有的声音都归于寂静，他的世界里，时间猝不及防被无限延长，以至于眼前就只剩下一个康鸢。
　　……太近了。
　　他和康鸢的距离，近到一低头就能碰到康鸢的嘴唇。
　　勾寒云能看见康鸢鸦羽一般的睫毛，能看到他如同幽兰潭水一般的眼眸，他的哥哥，简直美得就像是虚无缥缈的云上之人。
　　就在刚刚，勾寒云其实还在犹豫和哥哥见面第一句话到底要说什么才好，自己又应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
　　而现在，他忽然不再去想了。
　　因为在真正近距离看到康鸢的这一眼，勾寒云猛然发现，任何想要表现自己的维持形象的想法都是纸上谈兵，他根本做不到。
　　他太喜欢康鸢了。
　　这三年的时间无限地发酵了他对哥哥的思念和牵挂，只要望着康鸢的眼睛，所有的情感都会在这一刻集中爆发。
　　他忍耐不了。
　　也不想再去忍耐。
　　是今天，果然是今天。
　　勾寒云有了答案，心中的情意也已经汇聚于一点，推上了舌尖。
　　那短短的一秒，勾寒云忽地好像打通了情爱所有关窍，轻声又温柔道：“哥哥。”
　　这是他开口对康鸢说的第一句话，是他饱含着勇气的相认暗号。
　　只是不知怎么，或许是因为他有点紧张，这道声音一点都不像他平时的声音，听着格外年幼稚嫩。
　　勾寒云感觉有些不对，但目光还是紧紧盯着康鸢，不肯错过哥哥脸上任何的一丝神情。
　　果然，康鸢瞳孔震荡，缓缓地流露出了异常惊讶的情绪。
　　是了，是要惊讶的，但惊讶之后呢？
　　勾寒云满心期待着康鸢的反应，可正在这时，在勾寒云和康鸢的身旁，郑九霄忽然发出一声崩溃的呐喊：“我靠！钟铭？？！”
　　勾寒云的爱情现场被打断，不太高兴，侧头瞥了身旁一眼。
　　这一眼看到了郑九霄，却没有看到钟铭，而是看到一个和钟铭五官非常相似，穿着和钟铭一样的衣服，个头稍微缩小，身材丰盈，腰细腿长的陌生女子。
　　勾寒云：“……”
　　这是谁啊？
　　正疑惑，郑九霄拉着那女子的胳膊，再度爆发出了一轮崩溃的喊声：“钟铭！你别吓我！钟铭！！”
　　钟铭并没有凭空出现，反而是那女子拉了拉忽然间不合体的衣裳，一脸痛苦地皱眉道：“别在我耳边喊，真吵。”
　　“……”？她是钟铭？
　　勾寒云大感奇怪，想要伸出手引起那两人的注意，不想一挥动手臂，忽然感觉自己的胳膊短了许多，低头一看，自己整个人都坐在一堆显得巨大的白色衣衫里。
　　他握了握拳头，在视野之中看到了一双白白嫩嫩的小手，动了动自己的腿，又看到了两只蹬不住长靴的小短腿。
　　“……”勾寒云半天没说话。
　　正这时，他的身体一轻，忽然被康鸢从地上抱了起来。
　　他日思夜想的哥哥像抱孩子一般将他托放在手臂上，面色惊讶，又小心翼翼地唤道：“……寒云师弟？”
　　勾寒云没应声，呆若木鸡地看着康鸢的眼睛。
　　这次，在康鸢的眼眸之中，他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一点都不帅气，也一点都不英武，而是一个和他年少时候长得一模一样，脸颊带着婴儿肥，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四五岁男童。
　　勾寒云闭上眼睛，一口气上不来，直接砸进了康鸢怀里。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辈子太长了。
　　不活了不活了！！


第83章 甜蜜蜜酸唧唧
　　情况来得如此突然, 所有人都是目瞪口呆。
　　康鸢料想月之松顾及戚雪枝这层关系，应该不可能对他和郑九霄下重手，却也一时对眼下的骤变毫无防备。
　　女孩子, 小师弟……怎么会变成这样？？？
　　当下, 四个人眼瞪眼, 谁都不知道说什么。
　　最终还是康鸢最先反应过来，深呼吸一口气, 尽量冷静下来道：“……先走。”
　　这里的人太多, 并不是能理解和解决问题的地方。
　　其他几人心思乱成了一锅粥，却也清楚这点, 很快奔出人群, 去他们之前的客栈落脚。
　　一路上，情况混乱得不像话。
　　郑九霄隔一会儿就要抱头叫喊一声，比当年要考试的时候还要情绪不稳定。“啊啊啊！”
　　钟铭自己提着自己的衣摆, 每一块衣料似乎都变得不合身, 一跑起来, 他脸近乎黑得如锅底, 却还要抽空提醒：“郑九霄！你冷静点。”
　　勾寒云人小腿短，从被康鸢抱在手臂上之后就没了任何动静。
　　康鸢思绪众多, 只顾上探了几次勾寒云的经脉, 确认没什么异常的波动, 才算姑且冷静下来。
　　回了客栈, 几人去了钟铭的房间, 总算是镇定许多。郑九霄不用康鸢催促，马上推着钟铭和勾寒云躺下, 转着圈儿地查看情况。
　　康鸢心中担忧, 即刻询问：“九霄, 这究竟是……”
　　郑九霄在路上就已经有了猜测，到这会儿也算是得到了验证，眉头打结，一时心情复杂道：“是流光千回。”
　　康鸢：“流光千回是……”
　　钟铭冷着脸接话道：“是一种药。”
　　“药？可刚刚……”
　　钟铭知道他的想法，解释：“刚才的红光是表象，其实根本不是术法，而是撒了一把药粉。”
　　然而明明是药粉，那个人却非要用那种吓唬人的方式撒出来，属实是恶意搞人心态。
　　康鸢有了猜测，询问：“作用是改变人的形态？”
　　郑九霄点头。
　　康鸢：“那会不会对人的身体有影响？”
　　郑九霄小心地瞥了一眼钟铭，为难：“身体倒是没什么影响，就是情绪……可能会随着变化的形态出现点变化。”
　　听起来不是什么大问题，对他们本质上没有什么伤害。
　　康鸢心情难掩复杂，刚才那把药粉是向着他和九霄飞来的，结果却是勾寒云和钟铭代他们两人中招，此刻闻言虽然能令人略微放心，可愧疚感到底没有丝毫减少。
　　会出现这种状况都是因为他方才太过冲动。
　　康鸢很少有如此犯错的时候，心下越发严肃，回过神来，认真询问：“既然是药，那能解吗？”
　　郑九霄也正犯愁这个问题：“能是能，可流光千回是个很稀罕的玩意儿，不仅效果因人而异，配方在不同的名家手里也有着不同的制作方法，要解起来，实在麻烦。不仅需要时间，还需要不少名贵的药材做试验。”
　　说着，郑九霄头痛道：“这可怎么办？”
　　怎么办？不过只有两种办法。
　　钟铭：“要么等着这破药失效，要么去找药材库自己去解。”
　　康鸢微顿：“这药自己会失效？”
　　钟铭没好气道：“是啊，等它个一年半载，可不就能失效吗？”
　　“……”
　　一年半载，别说中招的人有多难受，只看客观需求，再有几日就是宗门大会，怎么想都知道不可能让钟铭和勾寒云维持现在这个样子。
　　如此一来，就只剩下找药材库这一个选项。
　　这个问题其实也不难，钟铭和郑九霄同为医修，对于小香洲的哪一家的药材库最大最全门儿清。
　　两个人几乎同时将视线放在了勾寒云的身上——在小香洲的地盘上，谁能比勾家更行事通达？
　　问题似乎迎刃而解。
　　可实际上根本没有那么简单，真正的难题，几乎全落在了钟铭和郑九霄的肩上。
　　医修做好事不留名，郑九霄早已习以为常，加上让钟铭替他受了罪，马上主动承担起了配制解药的责任。
　　只是即便要开始做解药，今天也不行了，耽误了这么久，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小香洲的晚上有宵禁，纵是要去勾家找药材，现在也来不及，只能明天早上再启程。
　　行动计划于是确定下来，几人一时间都安静了。
　　大家谁都没说话，静谧的空气中，缓缓地流动着一种令人哭笑不得的荒唐感。
　　谁能想到，出门时还好好的，不过一下午的工夫，竟然会出现如此无奈诡异的转折。
　　……啥啊这是。
　　好半天，还是钟铭催道：“赶紧走，你们不睡我还要睡。”
　　钟铭既然赶人，其他人自然无法多留，几人于是慢腾腾起身，即将出门之时，郑九霄小心翼翼地询问钟铭道：“……你还好吧？”
　　钟铭反问：“有什么不好？”
　　从外观来看，钟铭从男到女，从猛男到御姐，变化简直大疯了。
　　偏偏从变化到现在，钟铭的表现一直都很冷静，和郑九霄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郑九霄心情复杂：“……如果你心里难受，其实可以和我说的。”
　　钟铭：“心里难受，怎么可能？”
　　钟铭：“你以为我是谁？”
　　这反应，太淡定了，莫说郑九霄，就连康鸢都心中一震，对钟铭一直以来情绪敏感丰富的印象被颠覆。
　　本以为钟铭的反应会是最大的，竟是他们想错了。
　　他们真是太肤浅了！
　　门被合上。
　　郑九霄微微发了会儿呆，稍后，他才反应过来，叫住康鸢道：“对了，阿鸢……”
　　之前时间错不开，事情都赶在一起，他没来得及问，到这时才有机会开口：“我听到你说……今天通天塔的那个黑衣人他、他是……”
　　康鸢知道他要问的是什么，点头。
　　真是他？
　　……那个雪枝？
　　心中的猜想得到了确认，再回头想先头的见闻，滋味越发不同。郑九霄一怔，一下子陷入了迟来的思绪旋涡，一时间根本无法挪动脚步。
　　正这时，钟铭似是认为郑九霄几人已经走远，忽然在房间里开始捶墙，伴随着捶墙的声音，还用他美妙的女高音贡献了一段段精彩绝伦无法复述的绝妙语言。
　　“我哔——哔——哔——！
　　“什么哔——！哔——！
　　“啊啊啊哔——哔——”
　　郑九霄：“……”
　　康鸢：“……”
　　郑九霄：“……快走。”
　　康鸢也道：“对……快走快走。”
　　三人忙不迭地离开，康鸢又把郑九霄送到了房间，姑且分别。
　　这时，终于只剩下康鸢和勾寒云两个人。
　　从几人从通天塔往回赶开始，勾寒云全程安静，到现在为止，依然沉默不语。
　　康鸢接他出塔，碰面后直接遇到这档子事，到现在甚至还完全没有进行过寒暄。
　　单独相处以后，第一反应，实在是不受控制地沉默下来。
　　安静。
　　呼吸都能互相听到的安静。
　　放在眼下，配上勾寒云小小的个头，散开的头发，拖拉的衣服，穿不住的鞋子，雪白的小脸……
　　种种种种，恍惚间形成了一种扎心的感觉，不停地往康鸢的心上戳。
　　太愧疚了，良心不安。
　　康鸢一时忍不住道：“寒云师弟，我抱你下楼好吗？”
　　两人单独相处之后，这是康鸢说的第一句话。
　　有些突兀，却是完全地由内而发。
　　勾寒云现在衣服不合身，情绪低落，瞧着可怜得不行，康鸢对小孩子没辙，对为了他而变成小孩子的师弟更没辙。
　　什么和勾寒云保持距离，眼下还哪里顾得上。
　　说来之前回来时，康鸢其实已经抱了勾寒云一路，但当时是情况使然，来不及商量。
　　现在不一样，总是要问一问的。
　　勾寒云精神不太集中，闻言双目无神，过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他仰头，望着康鸢的面孔，似是终于回神，有很多话想说，可看了一会儿康鸢的脸，又没说。
　　只眸光一闪，嘴巴一撇，忽然间脸颊微鼓，好像有无穷的委屈要从一双又黑又圆的眼睛里冒出来。
　　“……”
　　小勾寒云本来就长得极为可爱，这么一委屈，可怜得人心都要化了。
　　康鸢记得郑九霄说过，中了药的人的情绪会因为变化的形态而出现转变，看勾寒云如今的模样只有四五岁，只当是勾寒云陷落于年幼的精神状态之中，越发地担心和心疼。
　　遇上这种事，肯定心情不会好，再因小孩子的情绪易放大，更不知有多糟心。
　　康鸢匆忙蹲下来，望着勾寒云的双眼安抚道：“对不起啊师弟，都是师兄不好，师兄给你赔罪。”
　　“……”勾寒云憋了半天，闷声闷气道，“和你无关。”
　　哪里会和他无关，确实是他的问题，康鸢：“是师兄不好，连累了你。”
　　勾寒云：“你没有连累我，是我自己冲上去的。”
　　话虽如此，可他还是事件的源头，康鸢还想说话，勾寒云却忽地打断他道：“我不要你道歉，你只要谢谢我就可以了。”
　　“……”不要道歉，就抹掉了康鸢的错处，只要谢谢，把这一场乌龙翻篇。
　　康鸢心头微怔，望着勾寒云年幼可爱的脸不由一顿，片刻才受到触动道：“嗯，谢谢。”
　　说着，康鸢的神情下意识变得松弛柔和了许多，由衷道：“谢谢你呀，寒云师弟。”
　　勾寒云没说话，低下头来，有点怀疑这个口气温柔得像是在和小孩子说话。
　　偏偏他现在真的就是个小孩，勾寒云有苦无处诉，更委屈了。
　　康鸢不知他心中的想法，只询问道：“寒云师弟，可以抱吗？”
　　勾寒云自己确实行动不便，僵了僵，最终还是张开手臂。
　　康鸢接住他，站起来将他一把抱在怀中，两人的脸随即在一个水平线上贴近，维持了一个想贴贴就能真贴贴的完美距离。
　　然而勾寒云一点都不开心，他晕眩了一路，内心一直天人交战，到了此刻，终于忍不住询问道：“……你会不会觉得我很菜？”
　　康鸢听到了，但有些模糊，一时没听清：“什么菜？”
　　勾寒云苦兮兮道：“菜鸡的菜，菜狗的菜，菜成我这样的菜。”


第84章 甜蜜蜜酸唧唧
　　“……”原来修仙界里也有菜鸡和菜狗这种他熟悉的说辞吗？
　　康鸢不知这些, 冷不丁从勾寒云嘴里听到，着实惊了一下。
　　可转念一想这修仙界画风向来与众不同，倒也没什么不可能, 因此也没有放在心上。
　　比起这生动的说辞, 康鸢更在意勾寒云说话时兴致低沉眼巴巴的模样, 他心中微动，当即回道：“你怎么会这么想？你一点都不菜。”
　　“菜”这个形容词用在修仙界, 有种很奇妙的感觉, 但康鸢依然说了下去：“你这般年岁，已经打遍百家, 通天塔一口气打到九十层, 威名震震，世间无人能与你争锋。
　　“这若是菜，那其他人又当如何？”
　　勾寒云：“可我连一把药粉都躲不过。”
　　那哪里是一把简单的药粉, 那是月之松撒的一把药粉。
　　康鸢不能让可怜的小师弟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继续消沉, 不停给他鼓气：“师弟, 你要相信自己, 你是人中龙凤，你就是最好的。
　　“不要因为一次意外而妄自菲薄, 你的实力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前途不可限量。”
　　不能妄自菲薄, 你就是最好的。
　　勾寒云隐隐觉得十分耳熟, 总觉得用另一个身份也听过, 一时间，他一面感动, 一面后知后觉地疑惑：“你不会和每个人都这么说吧？”
　　康鸢还真没和几个人说过这种话, 当下应道：“自然不会。”
　　“……”勾寒云暂时信了, 只是信了之后，心情还是不好。
　　过了一会儿，勾寒云又忍不住确认：“我真不菜吗？”
　　“……”康鸢无奈又心疼，“真不菜，寒云师弟实力超群，威风凛凛。”
　　勾寒云：“可我连一把药粉都躲不过。”
　　康鸢：“……”
　　康鸢耐心道：“不是师弟的问题，是对方太强，是风向不好，是阴差阳错，人有失足，马有失蹄，无论如何都不是师弟的错。”
　　勾寒云心里舒服了一些，又道：“所以我真不菜吗？”
　　“……”
　　一句话翻来覆去地问，果然是小孩子。
　　康鸢看在眼中，对勾寒云更是有无限耐心，不断强调：“不菜不菜，一点都不菜。”
　　勾寒云这才好受许多，平静一些之后，再看康鸢，越发觉得哥哥温柔，性格好得简直没边了。
　　明明他都这么丢脸了，哥哥却还一直安慰他。
　　天底下怎么能有这么好的人啊？
　　勾寒云心里头复杂极了，又是喜欢，又是因为自己的处境而无奈，忍不住两只手搂住了康鸢的脖子，将自己的头凑在康鸢的肩窝，藏住了自己的真人流泪猫猫头。
　　康鸢不知这些，只感觉肩膀上一沉，小小的勾寒云忽然搂住他的脖子。
　　这一下的杀伤力，无异于当年龙傲天脸色赤红地拉他袖子，差点惊得康鸢连走路都不会了。
　　……这。
　　康鸢对小孩子本来就脾气好，这一下真是被萌得心都软了，匆忙摸了摸勾寒云的后脑勺，小声道：“都会好的，再坚持几天，师兄来想办法。”
　　勾寒云闷声闷气：“……嗯。”
　　嗯？
　　他怎么能把一个“嗯”字都说得这么招人疼？
　　“……”康鸢又怜爱又心怀责任感，一路将勾寒云抱到了一楼大厅。
　　客栈的老板正在一楼，康鸢抱勾寒云下来，主要是因为勾寒云还没有住处，需要多添一个房间。
　　不想那老板抬眼看了一会儿康鸢怀中的勾寒云，不确定地询问：“几岁了？是不是太小了？这么小的孩子，你确定要让他一个人睡？”
　　“……”
　　康鸢无从回答，还真一时没想到这些。
　　那老板又转向趴康鸢身上不动的勾寒云，问道：“小弟弟，自己能不能够到桌子？晚上可以一个人喝水吗？”
　　康鸢：“……”
　　这些问题本身不怎么重要，就是每问一句，勾寒云的身子都会像弹簧一样绷紧，小短腿膝跳反射似的乱踢。
　　康鸢怕他再踢就要从他胳膊上蹦起来，忙和老板道：“算了。”
　　说完，他小声向勾寒云提议：“师弟，要是不介意，不如今晚暂且和我住一个房间？”
　　勾寒云没说话，看反应像是默认。
　　康鸢于是不再耽搁，再度抱着勾寒云上楼，将勾寒云安置在了自己的床上。
　　送了人进房之后，康鸢给勾寒云用法术蓄了一桶清水。
　　做好之后，又临时出了趟门。
　　这会儿还没有宵禁落锁，街上还有部分店铺开着门，康鸢想趁着最后的时间给勾寒云买点合适的衣裳。
　　之前，康鸢的全部身家都压在了摊子上，勾寒云大胜，他手里多出了不少的灵石。
　　如今这笔钱用在勾寒云的身上，正正好。
　　康鸢连去了五六家成衣店，挑最贵最舒适的衣裳给勾寒云买了两套，消费八千多灵石。
　　买完以后，康鸢又用剩余的灵石给勾寒云买了一些小孩子喜欢的果脯和甜点，全都是烧钱的大品牌，成功导致采购之后，钱包直接回到解放前。
　　考虑到勾寒云的出身，确实只有这些才配得上勾寒云。
　　至于钟铭，钟铭身材特殊，需要的女装实在是很难估量尺寸，康鸢有心无力，真的帮不上忙。
　　结账的当口，康鸢出神地望了会儿远处的天边。
　　在这个位置，正好能看到半个通天塔。
　　康鸢的心事太多，始终留不出空细想，到了这时，才恍惚间想起今日的见闻……通天塔，八十三层，戚雪枝，月之松。
　　小香洲也是有戚雪枝的通缉追杀令的。
　　戚雪枝隐藏身份出现在这里，其实风险并不小，可他偏偏冒着这么大的风险，让康鸢忍不住去怀疑，他真的只是为了闯一闯通天塔吗？
　　答案自然不尽如人意。
　　康鸢了解戚雪枝，也知晓他的过往，在察觉到那人是戚雪枝之后，其实就已经大概猜到了背后的缘由。
　　不过猜到了，却不想去深想。
　　因为……戚雪枝大概还是为了某件事和某个人来的。
　　这个时间，这个节点，康鸢所在的无妄宗会来小香洲，那洛天盘所在天玄宗又怎么可能不来呢？
　　想着，康鸢不由得叹了口气，许多想法，也最终都埋在这一声叹息中。
　　这些许工夫，东西已经打包装好，康鸢很快放进储物囊，赶着最后的时间回了客栈。
　　回到房间之时，康鸢礼貌地敲了敲自己的房门，勾寒云稚嫩又冷傲的声音从里头传来，道：“师兄？”
　　重逢之后，这还是勾寒云第一次称呼康鸢“师兄”，听起来和康鸢想象的感觉完全不同，没有王霸之气，反而软乎乎的，反差感极大。
　　康鸢马上应道：“是我。”
　　勾寒云人在床上，裹着一层被子，只露着一颗头，看起来刚洗漱完毕不久，虽然头发是干的，但发间向上蒸腾着一些白汽，整个人看起来雾蒙蒙的。
　　勾寒云得到确认，很快开口：“进来。”
　　康鸢这才推门而入，进门看见他这副模样，不由觉得自己好像回来得正是时候，他即刻将储物囊递过去，道：“试试。”
　　勾寒云正愁自己没有衣服穿，道谢之后，马上裹紧自己的被子，一路扎进了屏风之后。
　　换衣服，并不需要多少时间，不多时，衣着整齐的小勾寒云便晃了出来。
　　康鸢看他平时喜欢穿白色，买的衣服也是白色系，这会儿一上身，果然合适得不得了，四五岁的小男童，把这套衣服穿得精神奕奕，玉制的腰带一束，像模像样，活脱脱一个Q版龙傲天。
　　咦……这个。
　　怎么说才好。
　　康鸢好像一下子懂得了几千灵石定价的科学性。
　　区区八千，确实合理。
　　衣服都好了，还差一个头发。勾寒云很在意自己的形象，立刻爬上椅子坐着，一脸严肃地梳起来。
　　康鸢看他似乎因为手短了不少，动作不太灵活，主动提议道：“我帮你？”
　　勾寒云微顿，短短的一瞬不知都想了什么，最终点头。
　　康鸢于是接过去，用梳子细细地梳顺了勾寒云的头发，在勾寒云的脑后，扎了一个完美的马尾。
　　整个过程，勾寒云的精神一直都不是很集中。
　　康鸢的手指穿过他的头发，碰到他的头皮，对他造成了某种直冲天灵盖程度的冲击。他一面想：哥哥在给我梳头发；一面想：可是我的头好小，还我大头。
　　想着想着，真是整个人都在高兴和不高兴之间左右横跳。
　　没一刻能完全心情舒畅。
　　等再回神，头发已经梳好，熟悉的马尾发型被整理得一丝不苟。
　　勾寒云真心觉得比自己梳得好多了。
　　不想这么好的作品，康鸢本人却似乎不是很满意，左右打量了一下，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到底是什么呢？
　　康鸢想了半天，灵光一闪，伸手一拽。
　　勾寒云没有预料，整个人被拽得一愣，身子晃了一晃，等重新回到镜子前，马尾向旁边偏了好几个度，彻底歪了。
　　勾寒云：“……”
　　……薅我。
　　为什么薅我？
　　勾寒云沉默之际，康鸢则是十分满意，只觉得自己密码输入正确，一下子就味儿对了。
　　是了，这才是勾寒云嘛！
　　头发不歪，哪里还像龙傲天？
　　康鸢对自己的成果表示了肯定，打量一会儿之后，也不再耽误时间，自行洗漱收拾。
　　等结束后，他和勾寒云分了被褥，将勾寒云安置在床上，自己打地铺。
　　勾寒云对此像是有些异议，但康鸢不给他机会，只道：“寒云师弟，听师兄的。”
　　“……”勾寒云本也不敢去想和康鸢同床，只是不想让自己睡床康鸢睡地，奈何康鸢十分坚持，寸步不让，勾寒云也只能被迫接受下来。
　　两个人话不多，很快熄了灯，一时之间，房间里只有两个人轻轻的呼吸声。
　　一个房间，这么近。
　　……就他们两人。
　　勾寒云能睡着就怪了，静谧的夜里，他悄悄抱着玉牒，回想这一整日的经历，怎么都无法安稳睡去。
　　忍了半天，他翻出康鸢的对话框，发送：【我emo了。】
　　消息刚发出，康鸢那边的玉牒发出了一声提示音，地上有了些动作声。
　　可惜不等勾寒云收到哥哥的回复，他手中的玉牒的光亮先引起了康鸢的注意。
　　康鸢发现他在被子里看玉牒，忍不住提醒道：“寒云师弟……你现在身体年岁小，不开灯看玉牒对眼睛不好的。”
　　小孩子近视眼了可不行啊。
　　“……”勾寒云对康鸢有种天然的服从感，对哥哥更是从来言听计从，当下，明明没有被说任何重话，仍是完全不敢吭声，马上可怜巴巴地把玉牒收了起来。
　　康鸢不知勾寒云的心情，等小勾寒云那边没了光亮后，自己才翻看玉牒。
　　这一翻，就看到了寒寒的消息，登时……宛如心有灵犀，获得了情绪上的碰撞。
　　康鸢的心事只压在自己心里，又因为习惯于冷静，感情没有任何出口。眼下，他终于得以和寒寒道：【我也有点emo。】
　　消息发出后，两个人按理应该开始互相倾诉，抚慰对方，不想等了半天，寒寒那边都没有回复。
　　康鸢：【？】
　　康鸢：【寒寒？】
　　康鸢：【你说话呀。】


第85章 甜蜜蜜酸唧唧
　　康鸢等了半晌, 最后还是没有等到寒寒回话。
　　倒是不远处床上的勾寒云盖着被子，小小的身躯翻过来又翻过去，好像被什么事情缠身, 烦得片刻难安。
　　难受……好难受啊！
　　好想看玉牒, 但是哥哥不允许！
　　这是什么酷刑吗？？
　　也太折磨人了吧！
　　寂静的夜里, 什么动作都能容易被康鸢捕捉。
　　勾寒云的辗转反侧被康鸢看在眼中，只当是寒云是心情不好或是不适应。
　　康鸢寂静一阵, 忧心开口：“寒云师弟, 是不是第一次和别人一起睡？”
　　这确实是事实，勾寒云不明所以, 点了点头。
　　康鸢：“如果你介意有人在, 我其实可以屏住呼吸。”
　　勾寒云：“……”
　　勾寒云：“？？？”
　　勾寒云忙道：“不用！”
　　真的不用吗？
　　康鸢有点怀疑，但最终还是没说问，只道：“师弟安心, 不管发生什么事, 师兄都在。”
　　这场小风波本就是因为康鸢而起, 于公于私, 康鸢都理应陪勾寒云到最后。
　　勾寒云心中微动，又是点点头。
　　这时, 康鸢再次收尾, 道：“晚安。”
　　晚安, 哥哥和寒寒之间的日常, 但却是现实里康鸢和勾寒云的第一次。
　　勾寒云从这两个字中得到了一种神奇的安抚力, 心态莫名平静许多，也跟着道：“……晚安。”
　　这次两个人都没再拿玉牒。
　　不管又各自想了什么, 总之姑且都一动不动地合上了眼睛。
　　一夜安静。
　　第二日晨, 勾寒云悠悠转型, 醒来以后，他撑着自己的小手小脚爬起来，第一件事便是去看康鸢。
　　发现康鸢去了外间洗漱，又马上去做第二件事——
　　翻出玉牒上进行昨夜中断的回复。
　　勾寒云：【哥哥！】
　　时隔一夜，昨晚上一时的负能量已经消散而去，平静地很。
　　再看这条消息，康鸢已经心情稳定如常，冷静又和善地回复：【忙完了？】
　　勾寒云昨天突然消失，被康鸢理所当然地归纳于忙碌，勾寒云微微一顿，倒是无法反驳，只能含糊道：【……忙完了。】
　　【而且接下来几天都不忙了。】
　　通天塔的事情告一段落，接下来的时间，都可以不再像之前那样受束缚。
　　康鸢对此自然喜闻乐见，同时也不忘询问：【寒寒今天心情怎么样，还emo吗？】
　　勾寒云：【不emo了。】
　　可能是因为睡了一觉，也可能是不管怎么说也真正见到了哥哥，勾寒云：【我想开了。】
　　勾寒云：【我和自己和解了。】
　　“……”和解。
　　他怎么能如此准确地用上这个词啊？？康鸢被寒寒一下子逗笑。
　　勾寒云不知这个，继续十分认真道：【我差点想换个世界生活，就差一点。】
　　康鸢顺着他询问：【那为什么忍住了？】
　　勾寒云道：【因为换个世界就没有哥哥了，那怎么行呢，所以还是决定再坚持一下。】
　　“……”
　　到底是寒寒，再平实的语言，也能被他说出无比动人的花样。
　　康鸢一下子被他甜到，心脏都震了。
　　这时，勾寒云又话锋一转，询问道：【哥哥呢？】
　　康鸢：【什么？】
　　勾寒云：【哥哥的心情好了吗？】
　　康鸢向来比其他人情绪稳定地快，自然已经好了。
　　只是再稳定，被人牵挂也会觉得开心，当下，不自觉微笑，回应：【好了。】
　　【只要寒寒和我说话，什么烦恼都没了。】
　　“……”哥哥！勾寒云心花怒放，一下子紧紧抱着玉牒不放。
　　康鸢也隔着一扇屏风，对玉牒投以温柔的目光。
　　两人隔着短短的距离，小小地黏糊了一会儿。
　　很快，康鸢率先冷静下来，有几分不舍但又不得忍耐下来转换话题：【难得你这几日不忙，但语音的事情，可能还要暂且拖几天。】
　　【我这几天有些事要处理，不好意思呀寒寒。】
　　勾寒云变成孩童，本来就没有办法和康鸢打语音，自是老实答应，只是想到没办法和哥哥说话，心里头的失落还是不少。
　　好可惜啊，明明好不容易才能和哥哥没有限制地说话。
　　他可是只有这点时间才能……
　　等等，并不是只有这点时间。
　　他现在已经从通天塔出来了，哥哥就在他的身边，和哥哥相处的时间，现下其实要多少有多少。
　　勾寒云猛然醒悟，他似乎有点太在意在玉牒上和哥哥一起聊天了……其实反过来想想，他要的是和哥哥在一起，不在灵网上，在现实之中反而更好才对。
　　他应该珍惜专注于用勾寒云的身份和哥哥在一起的时间。
　　因为他原本就是勾寒云。
　　勾寒云想定，对于接下来的日程当下少了很多的抗拒感。
　　同样洗漱完毕后，便和康鸢一起，去寻了钟铭和郑九霄汇合。
　　四人重新见面，一起迎来了新的征程。
　　康鸢和郑九霄互相对视一眼，都很明智地把昨天听见钟铭骂街的事情当做了一场梦：不仅醒来不敢动，还全得忘光光。
　　钟铭不知自己已经被人掀了底盘，照常维持着自己的‘冷静’和淡定，不过乍一瞧见整整齐齐精精神神的小勾寒云，还是没忍住嘲讽一句：
　　“……你适应地还挺快，剑修就是不得了啊。”
　　和勾寒云相比，钟铭穿得还是自己正常的青年服饰，好像在倔强地表达一种无声反抗。
　　然而勾寒云丝毫没有被嘲讽的自觉，只淡淡回道：“我是变小，不是变性。”
　　勾寒云：“我觉得还是你比较不得了。”
　　“……”钟铭从牙缝里抽了一口气。
　　隔着一米，康鸢都心算出了钟铭白眼球的面积。
　　不过时间紧迫，四人都不想耽搁，当即出发。
　　勾寒云精神状态良好，装备也好，虽然个子不高，但还是选择了自己走路，没再叫人抱。
　　上路之时，勾寒云主动道：“既是去我家，便由我来带路。”
　　他来带路？真的行吗？康鸢有些不太确定，怕会开启一场勾家在哪里的漫长旅程。
　　不想下一秒便看见勾寒云在路边随手叫住一人，从储物囊里取出一张纸币，递过去道：“带我去勾家。”
　　康鸢：“……”
　　勾寒云察觉到他的目光，解释：“人贵在有自知之明。”
　　康鸢：“……”
　　那张纸币到底是多少钱不清楚，但从路人瞳孔地震的表情来看，一定不会少。
　　钟铭又开始嘴痒嘲讽：“有钱人就是牛昂？”
　　勾寒云疑惑询问：“你没钱吗？”
　　“……”钟铭多想说自己没钱啊，可他偏偏钱多得没处花，一下脸又黑了。
　　真正贫穷的康鸢动了动嘴唇，想说什么，憋了回去，郑九霄也是同样，神情变来变去，最终无声地忍下了隔壁富二代联盟的攻击。
　　四人没用多久，顺利地寻到了勾家的大门入口。
　　门非常大，足足有十人宽，门口有着七八个守卫，修为都不低，全都是叫出去能上大分的知名修士。
　　然而这群修士，此刻显得非常地悠闲，大家凑在一处，聊天喝茶，顺便看看大门，俨然进入了退休生活，快活得很。
　　四人到了门口，并没有引起多少关注，勾寒云如今是个幼童，更没能引起多少注意。
　　只有一位中年修士笑呵呵询问道：“这是勾家私宅，可有拜帖？”
　　康鸢想说些什么，那中年修士又看透他没有一般打断，询问：“那有没有请柬推荐信？”
　　“都没有？”中年修士摇头道：“那可不行，没有这些，进门的方式就只剩下像我们一样刷工作卡了。”
　　“……”刷卡？？小香洲还能刷卡吗？
　　康鸢被刷卡这个熟悉的词汇给震到了。
　　钟铭可没有那么多耐心，直接原地拔葱，拖着勾寒云的咯吱窝抬到中年修士眼前，道：“卡没有，刷这个。”
　　勾寒云“……”
　　勾寒云像个怨种一样面无表情。
　　稍许，倒也没有计较，只顶着自己幼小又软乎乎的脸颊，一本正经道：“开门。”
　　“……”中年修士愣住了，眼睛眯起，死死盯着勾寒云开始瞧。不多时，其他守卫也纷纷围簇而来，场面一时寂静无声，半天都没人动。
　　就在康鸢以为众人或许是搞不清楚状况或者无法确认勾寒云的身份时，人群中忽然有人嘶一声，痛苦道：“我靠，四岁的小少爷……”
　　不止中年修士，周遭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眉头打结，痛苦地抱头，好像想到了什么痛苦地回忆。
　　众人不用再康鸢去询问，飞快地给四人让开了一条路，退避三舍地目送着他们进了门。
　　怎么回事……四岁的勾寒云做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吗？
　　为什么会是这种反应？
　　康鸢对于勾寒云的童年一概不知，可瞧钟铭和郑九霄的态度，两人似乎也知道原因，都不是很惊讶。
　　……康鸢心中疑惑，却也没有问，只跟着前行。
　　进门以后，钟铭马上和勾寒云问清了勾家自家药材库的位置，叫勾寒云写了个取药的手令，带着郑九霄马不停蹄地离去。
　　康鸢有心帮忙，想要同行，奈何被钟铭一口回绝，表示他没啥卵用。
　　“……”
　　康鸢无法反驳，只能目视好友被拖着脖子拽走，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确切来说，康鸢似乎确实帮不上忙，接下来几日，都要靠两个医修大展神通，可什么都不做，到底过意不去，康鸢出神地想：……要不等过几个时辰去给他们送饭吧？
　　正想着，一旁的勾寒云盯着自己的脚尖，慢腾腾道：“师兄。”
　　康鸢回神，应道：“怎么了？”
　　勾寒云：“就剩我们两个了。”
　　康鸢不知勾寒云的意思，很快应道：“是啊。”
　　勾寒云：“两个人，你和我。”
　　康鸢：“对，两个人。”……所以？
　　康鸢疑惑地看向勾寒云，示意询问勾寒云是否有什么事情要说，勾寒云被康鸢的蓝色眼睛瞧着，缓缓萌生出许多勇气。
　　他主动提议道：“……要不要去我的院子坐一坐？”
　　勾寒云：“我有宝贝给你看。”


第86章 甜蜜蜜酸唧唧
　　“……”宝贝？
　　听起来有点像在玩梗, 颇有几分好笑之感。
　　康鸢确实有几分想笑，但对上眼前正经又可爱的小小勾寒云，还是很快温和应道：“好啊。”
　　答应了。
　　勾寒云精神一振, 一下支棱起来, 再次主动提出带路：“我带你。”
　　康鸢也点头：“好, 多谢。”
　　大概是对自家的地盘充满了熟悉感，这一次, 没有其他外界因素加持, 勾寒云成功地没有迷路。
　　两个人花了些时间，穿过勾家的长廊和好几个带前后花园的大院, 兜兜转转, 从南到北，终于来到了勾寒云这位勾家小少爷所住的远寒居。
　　一路上由于看了许多的风景，说实话, 进门之前, 康鸢其实已经对于勾寒云的住处长什么样做好了心理准备。
　　不想真开了门, 大吃一惊。
　　在勾寒云的庭院之中, 有一处巨大无比的练剑场，不仅面积比在云上仙宫、天玄宗和无妄宗见过的练剑场都大, 周遭还有着完美无比的防冲撞法阵, 以至于康鸢只能想到一个词——
　　专业。
　　看石板上留下的深深浅浅的剑痕, 勾寒云在入学之前的自我修炼, 竟一点都不比这三年来轻松多少。
　　难怪勾寒云能以金丹大圆满的起始高度出现在同窗学子的眼前……
　　龙傲天真的不是谁都能当。
　　康鸢心中十分敬佩, 向下对小勾寒云的歪马尾投以景仰的目光。
　　勾寒云没顾上这些，只同康鸢道：“师兄稍等。”
　　放下这句, 他先一步踏进门, 一路小炮弹一般在屋子里叮当作响地闯了一圈。
　　好像在收拾东西, 又好像在翻找什么。
　　这个阵仗，就和第一次带人回家的小孩子差不多，虽然主动邀请人来，但还是要收拾一下，生怕给人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
　　康鸢本来什么都没多想，偏勾寒云如此做派，让他也跟着莫名在意起来，忽然有了去别人家拜访做客的紧张实感。
　　正胡乱想着，小勾寒云探头出来道：“好了。”
　　康鸢点头，跟着进门，出乎意料……室内和他曾经见过的所有房间都不同，完全是一派冷肃空旷。
　　房间自然还是很大，可令人讶异的是，目之所及除了基础的床和桌椅书案，其他的东西都没有。
　　对于一个像勾寒云这样鼎盛之家的天之骄子而言，近乎难以想象，是一种反差巨大、令人难以相信的冷清。
　　康鸢一时惊讶，站着没动。
　　勾寒云只当他不知道坐哪里，主动给他拉了一张椅子，唤道：“师兄。”
　　康鸢回神，对着勾寒云点头，随即笑了下，入座。
　　两个人眼对眼，短暂地沉默。
　　“……”稍顿后，康鸢道，“东西很少呢。”
　　勾寒云道：“对。”
　　康鸢：“……”
　　所以东西到底为什么这么少？可以问吗？
　　话题略有僵持，康鸢隐隐发觉勾寒云的童年似乎有些特殊，但思考之后，终还是没有开口，只主动溯回话题，笑着询问道：“对了，寒云师弟，你不是说有东西要给我看？”
　　这本是寻常的话语，不该有什么特殊。
　　不想话音一落，勾寒云不知为何，白嫩嫩的脸颊上忽然飞出一抹浅红，看起来竟是有些不好意思。
　　咦……
　　这反应？
　　康鸢微微一顿，不知原因为何。这当口，勾寒云则是抬眼瞧了瞧康鸢，随即似乎做了做心理准备，才从怀里掏出一本封面古朴的书本，倒扣在了桌面上。
　　如果这本书一直在身上，本没必要将康鸢带到这里来。
　　想来这便是勾寒云刚才在房间里发出响动的根源。
　　原来是一本书。
　　康鸢眼神好，在那转瞬的动作之间，多少瞥到了一点封面的图形，是两个人影，距离很近，身形似有交叠。
　　但不知是不是康鸢看错了，总觉得在人影下方，好像看到了一个红色的图标，上面写着一个大字：禁。
　　康鸢并没有故意多想，可就在这时，小小的勾寒云却开始主动开口，道：“师兄，你今年是十九岁是吧？”
　　康鸢应道：“不错。”
　　勾寒云道：“我也十八了。”
　　康鸢不知他为何主动说起这个，只安静。
　　勾寒云又很快自顾自接着道：“十八岁以上，再看这书，确实更名正言顺一些。”
　　康鸢：“……”
　　名正言顺是什么意思？
　　等等……那个禁，莫非说的是十八禁？
　　？
　　十八禁？？
　　一下，勾寒云有些羞涩的反应和之前邀请他来时微妙的态度似乎都有了解释。
　　康鸢是个理智成熟的成年人，哪里还能再继续对那所谓的十八禁没有任何联想，当下，思维略一发散，简直大为惊讶，心都乱了。
　　勾寒云要给他看的难道是小黄……
　　啊？那个冷傲不染尘埃的勾寒云？？
　　勾寒云哪里知道康鸢的混乱想法，依然继续补充，持续地给康鸢打预防针：“其实……我也知道看这种东西是不对的，可我毕竟也是个寻常人，多少有些好奇。”
　　勾寒云：“师兄就不好奇吗？”
　　“……”康鸢是真的一点都不好奇，毕竟早就已经是个心智成熟的人，该懂的东西都懂。
　　但他倒也不是不理解年轻人的好奇心。
　　只是他从来没有遇到过和别人一起看十八禁的情况，整个人都有点不好。
　　康鸢语塞，难以应答。
　　勾寒云并不擅长察言观色，这次却神奇地感觉到了哥哥的迟疑和抗拒，他的一腔热情和期待不由受到打击，失望道：“师兄不想看？”
　　康鸢：“……”
　　勾寒云很是失落：“我也知道带别人看那种东西或许不好，但我经历太浅，自己看不透，也不想和其他人一起看。
　　“总觉得只有师兄……只有师兄才能懂我。
　　“是我想得太少了，本该问过师兄的意见再说，若师兄不想看，也无妨。”
　　这一招以退为进，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学到的，效果堪称是一击必杀。
　　短短的一瞬间，康鸢心里不知道翻过了多少风浪，不由主动叫住勾寒云道：“……看，我想看。”
　　勾寒云摇头：“师兄不必勉强。”
　　康鸢只道：“不勉强不勉强。”
　　师弟能主动叫他看，想来也是做了很大的心理准备，他怎么忍心叫寒云师弟失望？
　　再者不管禁到什么程度，想来只要做好了心理准备，康鸢相信自己都能面不改色地接受，毕竟他曾经是个人民教师，受过专业的训练，不管发生什么，都不会……
　　正想着，勾寒云将那本书翻过来，露出了书封的标题，赫然是一行大字：那些年，我们不敢追的剑法。
　　康鸢：“……”剑法？
　　啊，不是？
　　剑法？？
　　康鸢一下绷不住了，漂亮的脸上神色变幻莫测。
　　他马上去看那封面上交叠的两个人影，两人确实凑在一起，但仔细看，两个人手中都有短剑，是真真正正的双人“击剑”。
　　一本真正的剑谱。
　　康鸢：“……”
　　康鸢脸色噌一下蹿红，为自己的思想羞得脸红耳赤，头都抬不起来了。
　　救命啊！！
　　那可是勾寒云，勾寒云当然是一心向剑，他到底都在想什么啊？！
　　勾寒云不知这么多，只认真地看着康鸢，脸色红彤彤，同样有几分激动。
　　他高兴地想，他正和哥哥在自己的房间里一起看禁掉的剑谱。
　　哥哥，自己的房间，禁掉的剑谱，这么私密又刺激的场景，做梦都不敢这么做，现在竟然实现了！
　　天欸。
　　勾寒云按捺不住自己的心跳，一面开心，一面又有些担忧，他小心地瞥着康鸢的脸色，询问道：“师兄？”
　　康鸢费了半天劲才回神，应道：“嗯？”
　　勾寒云眼巴巴地看着他，问：“你会不会觉得我太大胆了？”
　　“……”
　　康鸢是真的不知道是谁大胆了，就这么一会儿，他的自我认知真的都已经刷新了。
　　两人眼对眼地望了一阵，不知是谁先笑了一下，随后，康鸢深深呼了一口气，道：“看书吧。”
　　勾寒云点头，两人将椅子靠在一处。
　　康鸢坐着，个头小的勾寒云蹲着，一高一低一大一小的两个身影慢腾腾地翻动书页，一起观看起来。
　　一开始，因为精神波动大，康鸢的精神略有几分难以集中。
　　不过看着看着，逐渐入了神，便发现这本收录了许多被禁剑法的剑谱里确实有几分玄妙之处在。
　　这些剑法被修仙界禁制，自然有原因，有的太凶戾，有的太阴毒，有的太邪性。
　　康鸢和勾寒云师从易迢，皆无意去学习，但确实能从中悟出一些之前看不到的东西，比如剑招，比如遇到这种剑法该如何应对。
　　两人一面看，一面小声讨论感悟。
　　相识至今，这是康鸢和勾寒云之间最长的一次交流。
　　康鸢这才发现，在剑修之路上，他和勾寒云其实很有默契，意见也很相似，竟是少有的方方面面都能完全沟通的人。
　　不知不觉之间，时间过得飞快，一眨眼便是两三个时辰。
　　过了午后，康鸢和勾寒云还在一处看书。
　　康鸢一边看，一边在纸上记录下感悟，写累了便停下来休息，随手翻动书页。
　　这一翻动，康鸢微顿，忽然发出了一声疑惑之声。
　　勾寒云不知原因，撑着小胳膊问道：“怎么？”
　　康鸢望着书页上有些熟悉的两个字，应道：“这套剑法，还有后面这套，还有这个。”
　　这三套剑法，是他和勾寒云一致挑出的最强的三套。
　　方才他们只顾着看剑招，没有去看过小字，竟是到这时才发现这三套的创造者是同一个人，且这个人名，康鸢还曾经听过。
　　叫作“月檐”。


第87章 甜蜜蜜酸唧唧
　　月檐, 死于易迢之手的上一任魔尊。
　　康鸢对他的事情知道得不多，有关他的消息，就像这几套被禁的剑法一样, 只能偶然窥探到只言片语。
　　勾寒云顺着康鸢的示意多看了几眼, 也跟着发现了什么：“这几套剑法, 似乎和莲歌很是相克。”
　　莲歌，易迢传授给勾寒云和康鸢的剑法。
　　康鸢比画了一下, 发现果然如此, 不由得大为惊讶。
　　因为确切说来，并不是这三套剑法克制莲歌, 而是莲歌完美地克制了这三套精彩绝伦的剑法。
　　可按照剑谱上记载的时间, 再计算一下莲歌问世的时间，分明是莲歌在前，月檐所创剑法在后, 神奇又诡异, 宛如冥冥之中, 某种近乎未卜先知的巧合。
　　然而巧合到这种地步, 还能算是巧合吗？
　　康鸢心中微震，对于月檐易迢, 还有易迢口中说过的一齐创下莲歌的好友, 一时间都充满了好奇。
　　好奇归好奇, 这种对于沉寂往事的疑惑, 自是得不到解答。
　　康鸢想了一阵, 也按下疑惑，而在这个当口, 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在康鸢和勾寒云不远处的窗下接连响起。
　　康鸢耳朵尖, 隐隐听到窗下有几道孩童的声音叽叽喳喳道：“看到了看到了, 真是小叔叔！”
　　“他好小啊，比我还小。”
　　“谁说他很吓人的，这也还好吧？不是长得挺正常的吗？”
　　“你能不能别踩我呀？”
　　“能不能回去啊？我都困了。”
　　这几道声音每一道都不同，有男孩也有女孩。
　　康鸢疑惑，望向勾寒云。
　　哥哥能听到，勾寒云哪里听不到，但一时没说话，只眉头蹙起，坐稳了孩童口中“小叔叔”的身份。
　　这一会儿工夫，那群孩童又开始了第二轮小声讨论。
　　“旁边那个是谁？小叔叔带了朋友回家？”
　　“你认真的吗？怎么可能是朋友？”
　　“为什么不可能？”
　　“这还用问？小叔叔就不可能交到朋友啊。”
　　“所以还不回去吗？我真的好困啊。”
　　康鸢听着他们说话，终是忍不住走出两步，来到窗前，笑着出声：“是朋友，不仅是朋友，还是师兄。”
　　孩童们被他的声音吓了一跳，纷纷抬头，发出惊讶的呼声。
　　到这时，康鸢才看见他们的模样，三男两女，全都是四五岁的孩子。
　　个个雪白漂亮，他们和小勾寒云长得多多少少有几分相似，而且更稀罕的是，五个孩子长得非常相像，宛若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这是……五胞胎？
　　好厉害……
　　勾寒云自他身后介绍道：“我长兄的孩子。”
　　康鸢了然，他刚才已经从孩童们口中的称呼里猜出了这一点，因此也不惊讶，马上对着孩子们眯眼一笑，打招呼道：“你们好。”
　　他不笑时本就是个绝世美人，一笑起来，天地都要倾倒。
　　何况几个天真可爱的孩童。
　　一下子，五个孩子同时哇出声，之前喊着困的小女孩也不困了，一群幼崽争先恐后地张开手臂，高兴道：“抱抱我！”
　　“你好漂亮，我也要抱。”
　　康鸢一直陪着勾寒云，看着勾寒云的四岁脸蛋，都快忘了真正的四岁孩子是什么样。
　　冷不丁被这么一包围，不由有些惊讶，过了两秒，才唤回神，笑着将地上的孩子们一个个抱起来。
　　康鸢天生宠溺孩子，几乎瞬间就和孩子们打成了一片。
　　勾寒云这个真正的小叔叔则皱着眉头在后头，一副撇嘴冷脸的模样。
　　他看起来不太高兴，可实际上哪里是不高兴，根本是脑子里晕乎乎，完全顾不上别的东西。
　　勾寒云还在想，他刚才都听到什么了呀！
　　哥哥说他是自己的朋友，不是对身为寒寒的他，而是对身为勾寒云的他！
　　天哪……
　　这说明了什么？
　　他升级了。
　　他出息了呀！
　　勾寒云开心死了，差点忍不住笑眯眯。
　　偏这时，被康鸢一左一右抱在怀里的两个崽相继亲密无间地喊：“哥哥！”
　　哥哥……叫谁？康鸢吗？勾寒云一下愣住，一种微妙的情绪忽然间在脑海里蹿了出来。
　　……为什么要叫康鸢哥哥？
　　长兄的孩子叫他作小叔叔，那叫康鸢也应该叫作小叔叔，怎么能叫作哥哥，辈分都不对。
　　再说了……哥哥这个称呼他都没有叫。
　　那明明是他的专属称呼！
　　勾寒云无声地酸了起来，偏偏都是他的侄子侄女，没办法发作，憋了半天，只能闷闷道：“不要叫哥哥，叫叔叔。”
　　五个崽根本不听他的话，依旧围着康鸢开心道：“漂亮哥哥。”
　　勾寒云酸得嘴都要鼓起来，康鸢没瞧见，只笑着开口，接道：“是该叫叔叔，还是叫我叔叔比较好。”
　　五个孩子互相看了看，没开口。
　　而在他们继续开口之前，外院来了一群找寻孩子的男男女女，见了五只幼崽，长舒一口气，催着哄着将几个孩子带了出去。
　　孩子们对勾寒云完全没什么兴趣，可对康鸢这个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却表现出浓重的好感。
　　离开之前，每个人都在康鸢脸上亲了一口，留下一声清脆的“吧唧”声。
　　勾寒云眼睁睁看着，眉头直打结。
　　他自是知道不该和小孩子计较，可或许是四岁的身体影响了他的情绪，他那股骨子里的争强好胜被激了出来，一时间老大不高兴。
　　勾寒云不由酸唧唧道：“……原来师兄这么喜欢小孩子。”
　　康鸢哪里会对龙傲天说的话做多余的阅读理解，笑着应道：“嗯，喜欢。”
　　喜欢，有这么喜欢吗？
　　勾寒云越发不开心，酸着酸着，低头看自己的脚尖，当目光触及自己的短腿，猛地一怔，恍惚间意识到自己一直心怀芥蒂的一点——
　　他现在也是小孩子。
　　莫非这并不是坏事？
　　而是争取哥哥喜爱的大好机会？？
　　勾寒云完全地被这个新发现给震住了，可想来想去，怎么也做不出趁着自己是小孩子就故意和哥哥进行身体接触的唐突行径。
　　勾寒云思索一会儿，自觉多余的事情不该想的，但是有一件事，确实越来越忍不住了。
　　勾寒云犹豫一阵，按捺不住询问：“师兄，我如今看着年纪小，叫你师兄似乎有些不便，不如也叫你哥哥吧？”
　　说这话时，勾寒云心都在跳。
　　他想，哥哥这么喜欢小孩子，一定会答应，这样在身体恢复两人相认之前，他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提前叫几天哥哥了。
　　多好啊……
　　他真的太想叫他哥哥了！
　　不想康鸢闻言静了一下，温柔地笑道：“没什么不便，叫师兄便是，如果有人议论，师兄来替你解释。”
　　勾寒云：“……”
　　这是什么意思，不难理解——婉拒。
　　康鸢婉拒了。
　　勾寒云心登时拔凉拔凉的，完全出乎意料。
　　正在此时，康鸢似是怕他不高兴，笑着解释：“和师弟无关，只是哥哥这个称呼，如今已经有人叫，我也有些私心，想只给他一个人叫。”
　　“……”
　　康鸢说的那个人是谁，其他人可能都不知道，但勾寒云怎么可能不知。当下，一种强烈的喜悦冲上心头，勾寒云幸福得眼睛都忘了眨。
　　开心，好开心。
　　勾寒云内心起起伏伏，从低到高，好像要飞上高空。
　　但只是一瞬，勾寒云又从天到地，忽地沉默下来。
　　等等……
　　虽然他很幸福，虽然他和哥哥说的就是同一个人，但是他不能叫，另一个身份却能叫。
　　这是什么意思？
　　他勾寒云比不上【一剑霜寒】吗？？？
　　勾寒云被自己的混乱心事愁得接下来一个时辰都没说话。
　　而一个时辰后，勾寒云的远寒居又来了新的客人。
　　康鸢来勾家的日子很巧，勾寒云的爹娘兄嫂组团出门游玩，家中除了五个幼崽，就只有晚上才回家的勾家长女勾灵波。
　　康鸢和勾灵波三年之前曾见过一次，这一次再见，并不生疏。
　　康鸢对于牵连勾寒云一事心怀歉意，在勾灵波面前再三道歉。
　　勾灵波毫不在意，只笑着摆手道：“不用在意，人生在世，处处都是坎坷，这点小事算得了什么，你就放心在这里住下，你的两个朋友也不用担心，有任何需要，都可以差人来告诉我。”
　　康鸢本就对勾灵波这个事业家心怀敬佩，当下又是再三道谢。
　　到这时，时间差不多，康鸢方和勾灵波勾寒云告辞，出发去勾家的药材库看看钟铭和郑九霄。
　　勾灵波目送着康鸢走远，这才回头看勾寒云，这一看，便看见四岁的勾寒云眼睛像是粘在了康鸢身上。
　　“……”
　　勾灵波没在意这一点，先细细打量了一会儿勾寒云，心中多有感触。
　　真难怪今天一进门便有人来大惊小怪地告知她幼弟回到了四岁，便是她，面对四岁的勾寒云也多少有些心理阴影。
　　四岁，正是勾寒云第一次发疯的年纪。
　　那一年，勾寒云在饭桌上突发头痛，一头撞在墙上，那副头破血流也不肯停下的模样，直到今天，都是整个勾家不能忘却的噩梦。
　　幸好，该过去的都过去了。
　　如今能看到勾寒云四岁却安安稳稳冷静的模样，倒好像上天眷顾他的亲人，给勾灵波圆了个梦。
　　勾灵波又看一会儿，取出玉牒给勾寒云拍了两张。
　　拍完以后，这才回头想到康鸢，忍不住感慨两句：“说来三年不见，这位康鸢倒是长得越发貌美，不愧是灵泉之体，美貌确实登峰造极。”
　　只是可惜，这么大一个大美人，勾寒云竟然死活不喜欢。
　　不然和康鸢结成道侣，不仅对康鸢有保障，勾家的颜值又得到了一步大飞跃，说不定以后连代言人都不用在外头请了。
　　勾灵波满心遗憾，不由沉吟：“要不我还是在勾家的分支里找几个好模样好财力的子弟给康鸢介绍介绍——”
　　这话还没说完，原本正发呆的勾寒云忽地一个原地起跳。
　　勾寒云急道：“介绍什么？什么介绍？为什么给他们介绍？”
　　勾寒云：“你都不疼疼我吗？”


第88章 甜蜜蜜酸唧唧
　　勾灵波：“……”
　　？？？
　　什么不疼疼他？
　　她还不够疼勾寒云吗？？？
　　谁不知道在这个家里, 最宠幼弟的就是她？
　　再说介绍，她可是三年前就问过勾寒云好几次！那时勾寒云斩钉截铁地告诉她，一点都不喜欢康鸢, 绝对不会喜欢康鸢。
　　勾灵波一阵无语, 一下不知有多少吐槽堆在心里。但不到一秒, 她及时顿住，在勾寒云的语气和态度里敏锐地捕捉到了什么。
　　等等, 勾寒云他这个反应……
　　莫非他对康鸢……？？？
　　勾灵波万分惊讶, 竟是几乎不敢相信：“寒云，你……”
　　勾寒云不等她说完, 已经知道了长姐未尽的话语里藏的是什么。
　　他虽然是个面对危难眼睛都不眨一下的英勇剑修, 却也会产生难以面对自己当年放出豪言壮语结果啪啪打脸的羞耻感。
　　当下哪里还想多说，只急急忙忙道：“不和你说了，我要走了。”
　　“……”
　　光是这个反应, 已经足以说明一切, 勾灵波震惊到捂住嘴巴。
　　是真的, 勾寒云竟然真的喜欢康鸢！
　　可三年前他不是有喜欢的人了吗？？那那个人呢？黄了？？
　　勾寒云不管这许多, 继续匆匆离去，走到门口, 还不忘回头严肃补充：“不可以介绍, 不然我生气了。”
　　勾灵波：“……”
　　放下这句, 勾寒云也不管长姐的反应, 快步出门。
　　等忙不迭地走出好几步, 才回神察觉有什么不对劲……远寒居是他的房间，他怎么出来了？
　　可此时回去, 怎么看都有些尴尬。
　　勾寒云一时头痛, 呆呆站在门口。
　　正这时, 一个意料之外的美貌人物出现在门口，竟是刚刚离去的康鸢去而复返。
　　勾寒云不由惊讶：“……师兄？”哥哥怎么回来了？
　　康鸢微笑点头，轻声道：“嗯，临时想起一件事。”
　　哥哥的事情，桩桩件件都是大事，勾寒云当即道：“你说。”
　　康鸢笑道：“寒云师弟，我们加个【一点通】的好友吧。”
　　加好友这事，早该提起。
　　只是因为勾寒云和钟铭中招的事情被分了神，拖到这时才想起来。
　　一桩小事，用不了多少功夫。
　　不想勾寒云闻言却是微顿，忽然间面无表情地停了几秒。
　　加好友……可他只有【一剑霜寒】这一个【一点通】名额，两人一加上，相当于身份当场暴露个干干净净。
　　这怎么能行？？
　　至少等他变回去……
　　哥哥已经开了口，要拒绝太难，勾寒云只能僵硬道：“好……稍等。”
　　话音落下，勾寒云再也顾不上其他，马不停蹄地奔回房间，进门立刻寻向勾灵波，眼巴巴道：“长姐，我想开小号。”
　　在修仙界，开小号并没有那么自由，需要一部分权限，这事找勾灵波，正对口。
　　勾灵波并不在乎这一点小权限，可却瞬间被勾寒云这个要求勾起了部分回忆。
　　要是没记错，正是眼前这个幼弟曾经在和她聊天时义正词严地说过——
　　开小号的人都是居心不良。
　　一次，两次。
　　能打脸的话好像全被他凑齐了！
　　勾灵波差点忍不住笑意，憋着笑调侃道：“寒云，是谁说自己对康鸢不动心？是谁嘲讽别人开小号？”
　　“……”
　　勾寒云满脑子都是哥哥，哪里还在意这点面子问题，他鼓着自己白嫩嫩的脸蛋，理直气壮道：“那是十五岁的勾寒云说的，和我四岁的勾寒云有什么关系？”
　　…………
　　小号开成了。
　　勾寒云顺利地和哥哥交换了名额，成为了好友。
　　康鸢看着小师弟的网名【逃过一劫】陷入了一阵短暂的沉默，虽然感觉有些画风不符，但到底没说什么。
　　再次告辞之后，康鸢寻去了药材库，预料之外情理之中地吃了个闭门羹。
　　钟铭隔着门大老远地撵人：“别来，快走！”
　　“……”康鸢无言，毫无办法，只能回勾家的客房，调整休憩。
　　这日晚间，除了修炼心法，练习莲歌，依旧是照常和寒寒联络。
　　寒寒不知道都遇到了些什么，大半夜的，猝不及防丢出一个问题——
　　【哥哥，你喜欢我什么呀？】
　　问这话时，勾寒云是真的好奇。
　　他在床上辗转反侧，一直忘不了白天里发生的勾寒云比不过【一剑霜寒】的事。
　　之前，他从来没有考虑过两个身份之间的差距，这次仔细思考，方发现，哥哥在玉牒上和自己亲亲密密，现实之中，则距离十分遥远。
　　可明明两个都是他，哥哥到底喜欢【一剑霜寒】什么呢？
　　康鸢宠溺回复：【都喜欢。】
　　勾寒云：【我认真的。】
　　康鸢：【哥哥也是认真的。】
　　“……”勾寒云被甜了一下，差点满床打滚。
　　可冷静下来之后，还是又高兴又心酸，接着问：【那最喜欢什么？哥哥，说说嘛。】
　　康鸢总觉得寒寒是在变着法儿让自己夸他，有些想笑，但既然寒寒询问，还是认真思考了一会儿，回道：【大概是天真坦率，勇敢赤诚，一直怀有一颗赤子之心吧。】
　　有赤子之心却开了小号的勾寒云：“……”
　　勾寒云受到了良心的谴责，一下子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晕晕乎乎，捂着脑袋发送：【不行了，要睡了。】
　　勾寒云：【哥哥晚安。】
　　“……”这么快就要去睡了？
　　康鸢有些惊讶，惊讶过后，一种难以言说的感觉在心头悄悄渗了出来。
　　他来到小香洲已经过了两三日，一直没有和寒寒商量过什么时候见面的事情，一方面是因为勾寒云和钟铭，一方面是因为宗门大会，所以难以约定。
　　可他没定，寒寒到现在也没有主动提问，多少让康鸢心里感觉有些空落落的。
　　康鸢自是知道寒寒对他的感情，不会觉得寒寒对他的感情不够浓烈。可恋爱中的人，总是会不自觉地寻求更近的距离。
　　康鸢不由忧愁地想：寒寒是不是太懂事了？
　　其实任性一点，黏人一点他真的完全可以接受，不，不只是接受……他简直大欢迎。
　　唉……
　　为什么不多和他撒撒娇啊？
　　恋爱中的人各怀心思，康鸢忧愁的同时，勾寒云也没好到哪里去。
　　光是痛心自己开小号不够赤子之心就已经很恼人，偏偏没过多久，勾灵波还在玉牒上发消息，道——
　　【我最近研发了一个新功能，可以把多人拉到一个对话框里，多人同时进行聊天，简称拉群。】
　　勾灵波：【过两天上线以后，咱们勾家可以搞一个，名字都想好了，就叫相亲相爱一家人。】
　　勾灵波：【你觉得怎么样？】
　　“……”
　　怎么样？
　　勾寒云觉得完全不怎么样。
　　拉群这个功能固然好，可放在眼下，仿佛就是专门来挖他墙脚的！
　　他和哥哥加好友用的是小号，可和宋满易迢加的却是【一剑霜寒】的大号，要是易迢也想拉个无妄宗的相亲相爱一家人，那他岂不是当场药丸？
　　勾寒云又开始不好了，他异常伤心，话都不想说了。
　　勾寒云：【你不疼我了，真的不疼我了。】
　　勾寒云：【为什么，是因为我变矮了，站得不够高了吗？】
　　勾灵波：“……”
　　…………
　　在勾家暂住的时间一晃而过。
　　本就只有几天，康鸢白天和勾寒云看看剑法，晚上和寒寒聊聊天，几天的时间很快就到了头。
　　启程去宗门大会的前一日下午，钟铭和郑九霄紧赶慢赶，成功研制出了流光千回的解药。
　　四人在勾家的药材库集合，围着桌案，坐了一圈。
　　郑九霄连着几日没合眼，嗑了好几颗清心丹，光看模样，就知道有多么呕心沥血。
　　钟铭也没好到哪里去，一张御姐脸写满了身心俱疲，缓缓道：“应是成了。”
　　成了，大好事。
　　不仅能让钟铭和勾寒云恢复原样，还成功赶在了宗门大会之前，任谁看都应该大松一口气，喜笑颜开。
　　然而桌案之上，两颗解药摆放得稳稳当当，钟铭也好，勾寒云也好，都没有迫不及待地吞下。
　　勾寒云先不提，钟铭对于自己猛男变御姐的事情可谓是相当抵触，不想真到了复原关头，反而迟迟未动。
　　郑九霄心中不解，小声催道：“钟铭？”
　　钟铭回神，脸色很不好看，不过因为此刻身为女性，身高身形都比之前缩小许多，沉着脸也没之前那么可怕，只让人觉得容貌凌厉艳丽。
　　他忽地开口，语气不善，直指郑九霄：“你管我吃不吃？”
　　这话实在有些不客气，好像心有怨气，刚好迁怒于人。
　　不料平时就对钟铭有些畏惧的郑九霄却没有瑟缩，更没有生气，只愣了下，安静下来。
　　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消散于无形。
　　按说应该相安无事，偏偏钟铭见了郑九霄的反应，更加生气。
　　忙碌之中压抑了好几天的情绪在这一刻集中爆发，他音量提高，近乎恼怒道：“你这是什么反应，你为什么对我这么耐心？我以前这么发脾气，你早跑了，这次怎么不跑？哦，就因为我现在是女子？”
　　郑九霄没料到他突然发作，一时愣怔，好半天才小声道：“我不是……”
　　钟铭听他说话，宛如被火上浇油：“你不是？你不是什么？你真当我没发现，这几日你都不敢正眼看我，你当我瞎的，看不见你背后脸红？”
　　郑九霄越发说不出话，钟铭却像是情绪到了顶点，猛地从桌案前站了起来。
　　有着康鸢和勾寒云在，钟铭也不想让人看笑话，转身就走。
　　康鸢耳力过佳，正好听见他离去之时，落下一句不知说给谁听的呢喃：“若你只喜欢女子，那我眼巴巴变回男人到底有什么意义？”
　　场上陷入僵持。
　　没过几秒，郑九霄拿着一颗解药追了上去。
　　“……”
　　康鸢看着那两道一前一后的背影，一直没说话。
　　好半天，他叹出一口气，这才回头看勾寒云，唤道：“寒云师弟？”
　　刚才近在眼前的一场吵闹，勾寒云也不知在想什么，竟是心无旁骛完全没关注，康鸢心中有点佩服，询问：“你不吃吗？”
　　勾寒云似乎这才惊醒，黑葡萄一般的大眼睛深深凝视着他，莫名忐忑反问：“嗯？……现在吗？”


第89章 甜蜜蜜酸唧唧
　　自是现在。
　　康鸢询问：“不方便？”
　　“……”哪里有什么不方便, 一口吃下去罢了。
　　只是吃下去就代表着恢复原来的模样，代表着开口就能和哥哥相认。
　　勾寒云虽然心里头早就巴不得，可但凡需要提起勇气的事情, 总是一鼓作气, 再而衰。
　　这已经是第二次, 纵使自信如勾寒云，也或多或少都不如上次那般充满无畏之气。
　　怎么办？
　　要吃吗？
　　除了吃, 似乎也没有其他的可能, 他没有不吃的理由。
　　勾寒云给自己做了好一阵心理建设，总算是有了些感觉, 他望着康鸢, 心理暗示一般想：吃吧，也不是不行。
　　他早就等这一刻等了好久了。
　　不管是什么时候、什么地点，只要是他们两个在一起, 一切就够了。
　　勾寒云轻轻呼了一口气, 一张稚嫩的脸上, 一时只剩下正色和认真。
　　康鸢在他的神情中察觉到了一点很轻微的紧张感, 轻声开口：“寒云师弟，放心, 钟铭和九霄, 于医修一道, 皆是个中翘楚。”
　　勾寒云担心的哪里是这个, 只是点头。
　　康鸢又道：“师弟, 我就在这里陪你。”
　　勾寒云这才算是眉心轻轻一动，一时间, 他心中闪过许多, 只唤：“师兄。”
　　康鸢：“嗯？”
　　勾寒云：“看着我。”
　　康鸢点头。
　　勾寒云再次强调：“好好看着我。”
　　“……”
　　康鸢不懂勾寒云语气里说不清道不明的深意, 还是点头。
　　勾寒云再不犹豫，盘住双腿，单手将桌案推到一边，留出足够的空间之后，运转灵气，在康鸢的注视之中，将剩余的那颗解药放入口中。
　　寂静。
　　稍后，光芒自勾寒云的体内缓缓浮现，将小小的勾寒云完全包裹，形成了一个看不清内里的光团。
　　康鸢微微眯住眼睛，躲避这阵刺目的光亮，在不断喷涌的光芒之中，眼前被光芒笼罩的身影逐渐变化，从幼童变为成人。
　　空气里响起了衣衫被撑破的布料碎裂声。
　　变回来了！
　　康鸢精神一振，顶着强光，去看勾寒云如今的模样。
　　在他对面，勾寒云身上的光芒还未散去，但面容的位置却像是被人抹掉了光雾，正好露出了他的真容。
　　那是怎样一张脸……
　　比康鸢曾经看过的任何一张脸都更加地英俊。
　　康鸢早已经通过屏幕看过许多次，可当这张脸真的近在眼前之时，他才真切地明白，上天到底宠爱勾寒云到了什么地步。
　　这副眉眼，这副口鼻，五官每一处，几乎都挑不出任何瑕疵。放在一起，更是所有的一切都恰到好处地衔接，让人不自觉地发出感慨……
　　这个人是完美的。
　　康鸢被勾寒云的脸短暂地摄住了心魂，正怔然间，勾寒云面对他睁开了眼睛，露出了一双深色的眼珠。
　　匆匆一眼，画龙点睛。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距离太近，康鸢几乎有种被勾寒云的俊美给蛊到的感觉。
　　那一眼，不像是一秒，倒像是一日，一月，一年。
　　这便是勾寒云，真正的勾寒云。
　　康鸢有些失神，竟费了些力才冷静下来。
　　而就是这分秒之间，勾寒云似乎有话想和他说，可开了口，却是忽然皱眉闷哼一声，唤道：“师兄，我有点……”
　　有点不对劲。
　　不用勾寒云说完，康鸢也已经发现，勾寒云的声音很沙哑，不仅沙哑，还有重合——就好像是成年的声音和四岁的声音叠合在一起，在同一空间里反复拉扯。
　　康鸢马上伸手扶住勾寒云，勾寒云眉头蹙紧，似乎在忍受疼痛，虽然他是一声不吭，可康鸢如何能轻视，马上焦急起来，询问：“哪里难受？”
　　勾寒云顿了下才出声：“……丹田。”
　　人的丹田不止一处，有上丹田，中丹田，以及下丹田，康鸢立即出手去碰勾寒云的眉心。
　　还没碰到，勾寒云便开口：“下面。”
　　下面？中丹田和下丹田？
　　康鸢哪里敢耽搁，立刻伸手按到他胸口和肚脐两个位置，向内注入灵力。
　　好几秒，勾寒云没发出任何声音，最终神情复杂地闭上了眼睛。
　　康鸢没有看见勾寒云的神情，只全神贯注顾着勾寒云的安全。不久，勾寒云的身体微微放松，情况似乎有所平息。
　　康鸢心下一松，舒了一口气，同一时间，围绕在勾寒云身体周边的光芒开始散去，康鸢的视线落在自己的手下，猛地一顿。
　　他后知后觉，总算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什么，现在又看到了什么。
　　勾寒云……没穿衣服。
　　康鸢几乎是立刻移开了目光，手也立刻从勾寒云的身上拿开。
　　可不知道为什么，那副景象却像是印在康鸢的脑海里一般，怎么都忘不掉。
　　肌理分明的骨肉，清晰动人的线条，胸肌，腹肌……
　　不多不少。
　　康鸢在网络发达的现代里不知见过多少男人，便是近处，前几日还看过宽肩大胸衣服架子一样的钟铭。
　　然而无论哪一个，都不如刚才那一眼给他造成的冲击大。
　　康鸢向后退一步，扭开了脸。
　　就在这几秒，勾寒云听到自己的身体咯吱咯吱的声音，他噌地睁开眼，看见自己的身体开始重新缩小，骨骼压缩，手脚变短，最终定格在了七八岁的模样。
　　勾寒云：“……”
　　……麻了。
　　恢复了，但没完全恢复。
　　这什么啊！
　　这是在开玩笑吗？？？
　　短短的一刻工夫，勾寒云心中大起大落，心态都要崩了。
　　他看向身旁的康鸢，眼睛里的感情复杂得十本书都描述不出来，不想正开口想说话，目光触及哥哥，却忽地顿住。
　　不知道为什么，康鸢整张脸红彤彤的，比小香洲的小红果还要红，甚至连耳朵尖都红得发烫，眼睛眨啊眨，眼睫毛直颤。
　　勾寒云一时疑惑，连自己的处境也顾不上，先问道：“哥……师兄？”
　　康鸢这才从一片空白中回神，看见勾寒云，静了下，但还是没敢多看，只尽量撑着一副冷静的模样，飞快道：“我去找九霄和钟铭。”
　　放下这话，康鸢顾不上看勾寒云的反应，赶紧出了药材库。
　　到门口被冷风吹了一脸，仍是感觉脸颊滚烫，心脏不正常地乱跳。
　　冷静了好一阵，康鸢才有些羞愧地捂住脸，开始自我反省。
　　怎么会这样？？
　　亏他总以自己给别人做老师为荣，觉得自己的道德标准不低，却原来他也是个好色之徒？
　　不要再跳了啊，他的心脏！
　　康鸢的感觉难言极了，格外惭愧，一时间既觉得愧对父老乡亲，又觉得愧对寒寒，更愧对不小心被他看到的寒云师弟。
　　正边走边反省，一抬头，和另外一个脸色通红的人撞了个正着。
　　两相见面，康鸢和郑九霄都是呆滞。
　　郑九霄惊讶：“阿鸢，你的脸……”
　　康鸢也很震惊：“九霄，你的嘴……”
　　不，不只是嘴，还有耳朵、脖子，全都红得不正常。
　　康鸢甚至在郑九霄的后颈上看到了一个看起来就很痛的牙印。
　　郑九霄和康鸢同时沉默了。
　　两个人半天没说话，一对挚友，破天荒地一个字都不知道说什么。
　　虽然从郑九霄追出去的时候康鸢就有了这方面的预感，但亲眼看见，还是有种信息量过大的局促感。
　　静了几秒，康鸢开口，含蓄询问：“和好了？”
　　回答他的不是郑九霄，而是慢腾腾从后面上来的钟铭。
　　钟铭的个头拔高了许多，已经完全变回了之前的猛男模样，心情看起来不错，颇有几分得了便宜还卖乖道：“本来也没吵架。”
　　“……”
　　郑九霄想说什么，最后还是忍住。
　　康鸢和他对上视线，郑九霄回了一个哭笑不得的无奈神情。
　　不过无奈之后，再看向钟铭，郑九霄的脸上再没有之前那种头痛的抗拒感，反而是温和许多，变成了接受和释然。
　　如此反应，康鸢还有什么不懂的，悄无声息地瞥了眼两人头上的数字。
　　果然，钟铭对郑九霄的好感度和欲望度都没变，但郑九霄对钟铭的欲望度从-4变成了+3。
　　行。
　　康鸢失笑，温和道：“恭喜。”
　　这句恭喜，道破了某些心照不宣，也表明了他身为友人的立场和态度，郑九霄脸更红了，磕磕巴巴道：“嗐……这、这……”
　　结巴半天，结果还是没说反驳的话。
　　钟铭看在眼中，下巴扬得快上天，也不管康鸢在场，大大方方握住了郑九霄的手。
　　一场变身风波，最后竟然促成了一段姻缘，坏事变成了好事。
　　实在难得。
　　康鸢点头微笑，可笑着笑着，很快便停了下来。
　　康鸢猛然惊醒，想起道：“勾寒云。”
　　钟铭不是很在意：“勾寒云怎么了？”
　　康鸢道：“他变大了！然后又变小了！”
　　怎么可能？
　　变大又变小，玩呢？
　　钟铭并不相信，然而等回了药材库，看到披着衣服，双目再次无神一张嘴魂就要飘出来的八岁勾寒云，钟铭和郑九霄同时沉默了下来。
　　半晌，郑九霄道：“……完了。”
　　钟铭也道：“完了。”
　　康鸢被吓到，以为出了什么问题，匆忙询问：“很严重？”
　　郑九霄摇头，又点头。
　　钟铭冷笑补充：“能不严重吗？饭碗都要被他给砸了，以后传出去，要被人说我流光千回都解不利索。”
　　听钟铭的口气，似乎和康鸢担心的并不是一回事。
　　康鸢疑惑地看着两位医修。
　　郑九霄哪里舍得让康鸢担心，很快解释道：“其实没出什么问题，就是勾寒云个人体质的原因，他体质太强，能抗毒药，也抗解药，别人能立刻恢复，到他身上，怎么也还得两三日。”
　　再要两三日，那宗门大会必然是赶不上了。
　　这事搞的……只有勾寒云一个人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康鸢啼笑皆非，可转念一想，没有大事，只需要等待，多少还是放下心来。
　　勾寒云沉浸在二次打击中，迟迟难以回神，然而定好的出发行程却不能耽搁，钟铭很快催道：“赶紧收拾行装，傍晚之前出发。”
　　勾寒云行动缓慢，一整个垂头丧气，康鸢在一旁扶了他一把，勾寒云心中正委屈，马上向着康鸢看过去，不料康鸢忽地移开视线，避开了他的目光。
　　“……？”
　　躲开了？
　　勾寒云心中不解，再回神，已经被催着回了远寒居，进行最后的整理。
　　勾寒云在衣柜里翻了一阵，找到了八岁时的旧衣，边唤边叹气。
　　说失落吧，自然还是失落的。
　　只是除了失落，倒也没有像上次打击那般大，比起去抱怨怎么还有两日，他更在意哥哥避开他目光的那个反应。
　　为什么？
　　八岁的他就不如四岁的可爱吗？？？
　　正想着，勾寒云的玉牒响了起来，【一点通】上，他的大号【一剑霜寒】收到了一条新消息。
　　【学海无涯：能收东西吗？】
　　没等勾寒云回复，光芒忽然凭空而起。
　　哥哥第一次没等他回复就给他送来了礼物。
　　东西不多，就一个小匣子，里头杂七杂八什么都有，但看数量和质量，应该是康鸢目前的全部身家。
　　勾寒云一时疑惑：【？】
　　勾寒云：【哥哥？】
　　另一头的康鸢心情复杂，无师自通地领悟了师尊易迢说话时的某种精髓，回复道：【没事，就是忽然很想你。】
　　康鸢：【绝对不是因为我心虚哈，绝对不是。】
　　勾寒云：“……”


第90章 甜蜜蜜酸唧唧
　　傍晚时分, 康鸢一行四人准时启程。
　　临别之时，勾灵波特意放下了手中的工作，大老远地从外头跑回来亲自相送。
　　长姐关心家中幼弟, 放心不下, 乃是人之常情。
　　可令人意外的是, 让勾灵波热情重视满脸不舍的对象却不是勾寒云，而是另外一个人。
　　天色将黑之际, 勾灵波便开始拍着康鸢的肩膀, 不舍道：“这便要走了？时间真是太短了，下次什么时候来？千万记得提前告诉我, 我也好留着爹娘兄嫂在家, 都引你见见。”
　　等到了订好的灵兽车前，勾灵波又是叹息：“这几日没有好好招待你，小香洲的景色也没带你看过多少, 等你下次来, 定然给你好好补上。”
　　这一番热情, 只冲着康鸢, 看得钟铭和郑九霄全程面色复杂，频频向勾寒云投去意味深长的眼神。
　　唯有康鸢灯下黑, 刚要感到疑惑, 就被勾灵波笑着两句话打了回去。
　　勾灵波：“沧洲离小香洲甚远, 寒云身边只有你一个师兄, 难得同门师兄弟, 就全托付给你了，烦劳你多照顾。”
　　这话说的, 实在客气。
　　康鸢只剩点头：“不烦劳不烦劳, 我和寒云师弟互相照顾。”
　　如此耐心, 简直越看越招人喜欢。
　　勾灵波对康鸢满意得不得了，眼瞧着就剩这点时间，更忍不住见缝插针地给康鸢刷印象分：“阿鸢，之前就感觉你对玉牒很感兴趣，感兴趣以后就常来，玉牒有什么新功能，姐姐先给你体验。
　　“对了，我手里有一样东西，你定然会喜欢，待你下次来，先带你去看。”
　　这算是临别的客套话，康鸢不是很在意，只礼貌地随口询问：“是什么？”
　　不想勾灵波却是笑着道：“是一本古籍。”说着，她补充，“你几年前不是曾问过我，为什么会想到做玉牒？真算一算，那本古籍，便是原因。”
　　这话听着平常，可康鸢仔细一想，心中大震。
　　康鸢猛地发觉：原因？那岂不就是玉牒的灵感来源？是整个修仙界如此与众不同的基石？
　　这……
　　愣怔间，提前上了车的钟铭已是等得不耐烦，开口催促：“康鸢，还走不走？”
　　康鸢回过神，也知道没有时间多问，短暂地沉默一下之后，匆匆挑着自己最在意的一点询问：“勾姐姐，那本古籍之上可有署名？”
　　勾灵波：“有。”
　　康鸢：“名字是？”
　　勾灵波对着他一笑，也没藏着掖着，很自然地回道：“很多年前的书，那人也应该早就已经不在了，我自己得到书之后其实也曾经四处去找过著书者，可惜踏遍十二洲，遍寻未果，始终没有一个人听过这个名字。”
　　康鸢神情严肃，静待勾灵波开口。
　　很快，他听见勾灵波轻声道：“叫作莲歌。”
　　莲歌，易迢说过的，和故人一起创造的剑法的名字。
　　康鸢下意识地看向旁边的勾寒云，勾寒云也是一样的反应，两个人都没有想到，这个名字会来得如此巧，还刚好离他们如此地近。
　　莲歌，莲歌。
　　原来并不仅仅是一套剑法的名字。
　　还是故人的名字。
　　…………
　　康鸢思绪飘远，上了灵兽车之后，还在持续性地出神。
　　车上的其他几人却是闲得无聊，待了没一会儿，便开始掀窗的掀窗，抠手的抠手。
　　离宗门大会的举办地飞天镜还有一夜的路程，车里就这么大，四个人全都躺平睡觉属实有点不现实。
　　钟铭闷了一会儿，开口提议：“要不要打会儿牌？”
　　修仙界有自己的特色百花牌，学起来不难，谁来都能轻易上手，车内一共四个人，倒是正好两两对家。
　　康鸢没有反对意见，只出声提醒：“我觉得玩钱很伤感情，如果可以，最好还是不玩钱。”
　　钟铭瞥他一眼，将某种无语直接写在了脸上：“你直接说自己没钱不行吗？”
　　康鸢没开口，某个大眼睛青年却是同时被这枚回旋镖戳中，郑九霄当场抢先跳脚，急道：“我有钱！我只是钱比较少，少不等于没有，你怎么能说我没钱呢！”
　　“……”谁说你没钱了，我的钱不都是你的钱吗？
　　钟铭话都不想说了，只无奈道：“我什么时候说玩钱了？打发打发时间罢了，就你较真。”
　　“……”
　　要是不玩钱，那康鸢和郑九霄确实都可以了。
　　四人于是商议了一下，随意地定了个质朴的不能用灵力防御，百分百物理弹脑门的惩罚。
　　一把弹一下。
　　这个惩罚一出，钟铭和郑九霄的气势明显增长，神情之间写满了迫不及待。
　　康鸢细细品了品，发觉这份气势并不是针对他，而是针对他身旁的勾寒云——
　　不知道为什么，勾寒云似乎格外不招医修的喜欢。
　　分组定得没什么悬念，郑九霄和钟铭同行自动结组，康鸢和勾寒云师兄弟天然绑定。
　　开局之前，郑九霄一整个燃烧起来，跃跃欲试，摩拳擦掌：“阿鸢，你要小心了，我很认真的。”
　　康鸢点点头，对于这场牌局也是颇为重视，一方面是因为他自己确实想赢，另一方面，也是不想让勾寒云输得太惨。
　　看目前的状况，九霄和钟铭多半会联手压制勾寒云，能不能赢，多半还是得看康鸢怎么给勾寒云送牌。
　　想是这么想，可等真打起来，才发现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第一局：勾寒云压倒性胜利，自己独拔头筹。
　　第二局：勾寒云压倒性胜利，自己独拔头筹。
　　第三局：勾寒云压倒性胜利，自己独拔头筹。
　　…………
　　整场打下来，康鸢和郑九霄钟铭三人一把都没赢过。
　　这一下，别说郑九霄和钟铭傻了眼，就连康鸢都大为震惊，看着怎么都出不去的牌，完全无话可说。
　　……勾寒云这到底是什么运道？？？四个人打牌，他的牌永远是最好的，其他三个人想拦都拦不住。
　　而且，他不仅仅是牌好，打起牌来还会观察别人的神情，一边思索一边算牌，打得其他三人毫无还手之力。
　　怎么说呢……
　　完全颠覆了康鸢脑海之中对勾寒云的某些既定印象。
　　康鸢一时震惊，望着身边七八岁的勾寒云，感叹：“寒云师弟……没想到你这么聪明。”
　　勾寒云瞬间听到重点：“没想到？”
　　“……”
　　康鸢倒也不是觉得勾寒云笨，只是勾寒云两度面对生死时倔强英勇一往无前的模样太过深入人心，以至于康鸢总觉得勾寒云在某些事情上不太会转弯儿。
　　当真到了此刻，康鸢才恍然发觉，不管自己对勾寒云想得多高，勾寒云总能在他所构想的高度上更上一步。
　　真正的厉害。
　　康鸢顿了顿，心生敬佩，终是忍不住揉了揉勾寒云的头。
　　勾寒云还惦记着先头哥哥避开他目光的事，冷不丁被康鸢这么一摸，怔住。
　　随后，一种意料之外的惊喜冲上心头，勾寒云完全没有忍住，嘴角一勾，忽然对着康鸢露出一个堪称灿烂的笑容。
　　rua我了！
　　哥哥rua我了！
　　这样的笑，放在勾寒云身上，从未有过。
　　钟铭和郑九霄还在算牌，没有看到，康鸢却是正好看入眼中，心脏都跟着停了一下。
　　那是个什么样的笑容？直击心灵，完全不像是勾寒云，可又偏偏是勾寒云。
　　康鸢好不容易才从意外窥见成年勾寒云身体的羞涩感中脱身，这一下，竟又再次不自在起来。
　　奇怪。
　　……真奇怪。
　　明明以前都好好的，难道是因为之前的接触，忽然间意识到了寒云师弟不再是当年的少年同窗，而是已经成长为了一个充满魅力的成熟男人？
　　然而不管是为什么，这种感觉对于已经有喜欢的人的康鸢来说都不是好事，需要及时避免。
　　康鸢有所领悟，再次故技重施，突兀地找借口回避道：“……寒云师弟，我困了。”
　　勾寒云不懂：“你要睡吗？”
　　康鸢：“要睡。”
　　“……”牌局刚结束，勾寒云好不容易停下脑子，正有不少话想和哥哥说，由是闻言十分失落，“现在就睡？”
　　康鸢只道：“现在就睡。”
　　“……”哥哥开了口，哪还有别的可能，勾寒云只得接受下来，给康鸢空出了一块位置，任由康鸢躺下，自己则闷闷转向郑九霄和钟铭道，“……下车。”
　　郑九霄和钟铭同时一怔：“为什么要下车？”
　　勾寒云很认真道：“弹脑门的声音很大，不下车不是会把师兄吵醒吗？”
　　“……”
　　所以是要用多大力气去弹？？
　　干脆直接打死他俩得了！
　　剑修的脑壳是铁做的，医修的可不是！
　　三个人一时混战起来，勾寒云去拽郑九霄，郑九霄去抱钟铭，钟铭死死勒着勾寒云的手臂，好不热闹。
　　装睡的康鸢听得有些想笑，忍不住拉了勾寒云一下。
　　勾寒云只当康鸢嫌吵，这才安静下来，不过却还是认真同郑九霄和钟铭道：“你们不用担心失约，我明天来弹。”
　　“……”
　　康鸢忍了又忍，勉强没有笑出声。
　　车厢里安静下来，除了康鸢，其他人都没睡，钟铭收牌，郑九霄接着抠手，勾寒云则望着窗外。
　　今夜，漫天星辰，交相辉映。
　　他本来是想和哥哥一起看的。
　　可惜……
　　勾寒云心中压着一声叹息，正想着，虽然玉牒没有发出提示音，但大号【一剑霜寒】确实收到了一条新消息。
　　【学海无涯：今天的星星很亮，寒寒看到了吗？】
　　星星，很亮？
　　勾寒云一怔，即刻去看康鸢。
　　车内一角，康鸢正背对着他，用一种偷偷摸摸的角度偷玩玉牒，似乎是不想被人发现，还专门在肩上盖了一件衣裳。
　　勾寒云：“……”
　　？
　　和勾寒云说睡了，然后来偷偷找寒寒？？？
　　啊？
　　为什么呀？？？


第91章 师兄给个基会
　　第二日晨, 康鸢起了个大早。
　　醒来时，四周寂静无声，异常安静祥和。
　　康鸢对着车顶发了下呆, 轻手轻脚地坐起来。
　　一旁, 郑九霄正倚在钟铭的肩膀上, 两人依偎在一处，睡得正香。
　　确认了关系不过一日, 这两人的距离缩短了不少, 康鸢看在眼中，勾勾唇角。
　　再看另一边, 勾寒云正倚在窗边发呆, 俨然和康鸢昨晚睡觉之前最后一眼看到的姿势毫无区别。
　　勾寒云一直没睡？
　　是不想睡，还是睡不着？
　　正疑惑，被观察的勾寒云察觉了身后的动静, 回过头来。
　　康鸢原本还不太清醒, 冷不丁看清勾寒云模样, 霎时微惊——短短几个时辰, 勾寒云竟是整个人都像是拉了时间进度条，飞速地进行了成长。
　　他的手脚变长, 肩膀变宽, 从之前七八岁的模样变成了十岁出头的样子, 和之前完全判若两人。
　　长大了？
　　……原来两三日就能恢复并不是一下子就回到十八岁, 而是一点点长到十八岁？？
　　康鸢是个现代人, 从没见过这种情况。
　　惊讶之余，难免觉得神奇。
　　仔细想想, 这相当于在两三日内见证勾寒云整个生长过程, 从四岁到十八岁, 每一个年龄段的模样，都能瞧见。
　　勾寒云可是龙傲天。
　　天下间有几个人能看着龙傲天从小长到大？？
　　康鸢心中惊讶，昨夜的情绪波动被这么一惊，到此时彻底消散于无形。
　　然而他好了，勾寒云却还没好，一看见哥哥的脸，便忍不住叹息道：“唉。”
　　叹气了……康鸢十分在意，不由小声询问：“寒云师弟，有心事？”
　　发生什么事情哥哥明明最清楚，勾寒云心中委委屈屈，偏偏开不了口，只含糊道：“……不能说。”
　　康鸢本也不想探听勾寒云的隐私，闻言并不在意，只提议道：“那怎么办，转移一下注意力？”
　　勾寒云反问：“怎么转移？”
　　康鸢：“想点开心的事？”
　　可勾寒云除了哥哥哪有什么开心的事，只要一去回想，脑子里马上就全是哥哥背着勾寒云找寒寒，不想还好，一想简直越想越心酸。
　　好过分，好偏心！
　　伤心了！
　　康鸢不知勾寒云的复杂心事，瞧见勾寒云的神色微妙，只当勾寒云一件开心的事情都没有，当下不由忧心：“就这么不高兴？”
　　勾寒云：“……”
　　康鸢：“就这么不开心？”
　　勾寒云：“……”
　　一边说，康鸢的神色一边肉眼可见地担心凝重起来。
　　勾寒云看在眼中，一发现哥哥情绪下降，脑袋顿时像被人夺走了神志，下意识便开口：“……也没有很不开心啦。”
　　“……”康鸢不是很相信，“真的？”
　　勾寒云匆忙道：“真的。”
　　短短两句话，两个人之间的位置关系完全颠倒。
　　偏偏在场的两个当事人毫无察觉，勾寒云甚至还闷声闷气地掀了自己的底牌，全然豁出去道：“其实你不用管我，我没事……只要在你身边，我的心情再不好也会自己慢慢好起来。”
　　勾寒云：“我就是这种人。”
　　……这种人是什么人？
　　自我调节能力比较强的人吗？
　　康鸢只顾着担心勾寒云的心理健康，视野受限，意外忽略了这句话的前提条件。
　　聊着聊着，气氛似乎有些不对劲。
　　康鸢心有所感，一抬头，果然，郑九霄和钟铭不知何时已经醒了。
　　钟铭面无表情，搂着郑九霄，郑九霄则是双目放光，满脸都写着激情吃瓜。
　　察觉到康鸢的视线，郑九霄笑容越深，虽是没有直接说什么，但等灵兽车停下众人洗漱活动的时候，立刻拉着康鸢到一边，询问：“怎么回事？”
　　康鸢奇怪：“什么怎么回事？”
　　郑九霄从昨天开始就已经看出了康鸢和勾寒云之间的不对劲，更不用说勾灵波临别时对康鸢与众不同的态度，闻言，不由露出一副“你还瞒着我”的表情。
　　郑九霄眨着眼睛，拼命暗示：“阿鸢，你就没有什么事情要告诉我吗？”
　　康鸢疑惑：“没有。”
　　郑九霄：“真的没有？”
　　康鸢：“……真的没有。”
　　郑九霄眨着大眼睛，却不放弃，神情纵容地催道：“再想想。”
　　“……”没有的事情再想也想不出来，康鸢一时哭笑不得，弹了下郑九霄的脑门，反问，“你就没有什么事情要告诉我吗？”
　　郑九霄立即反驳：“我有什么——”话说到一半，郑九霄匆匆顿住，不知想到了什么，竟露出了某些心虚之态。
　　他睨着康鸢，脸色有些不自然，声音也跟着压低，小心询问：“阿鸢，你昨晚听见了？”
　　“……”康鸢其实哪里听见过什么，只是一睁眼看到郑九霄对钟铭的欲望度从+3变到了+6，感觉两个人发展得不错。
　　谁知道随便一问，竟然套出了一些意料之外的信息。
　　所以……昨晚康鸢睡了之后，钟铭和郑九霄做了什么吗？
　　可勾寒云不是一直没睡吗？？
　　康鸢脑中一时闪过许多，半天没说话，郑九霄更是脸色红红，什么都顾不上了。
　　…………
　　一对好友心情各异地爬回了灵兽车。
　　之后，又是悠悠荡荡一个时辰。
　　天色清明，阳光倍暖，早膳时分，康鸢四人顺利地到达了这次宗门大会的地点飞天镜。
　　飞天镜，名字像个不小的地名，其实是小香洲中部一处著名的酒楼，人流众多，食客如云，虽是清晨，已经有了数不清的人影在走动。
　　康鸢四人在门口下车，康鸢没先忙着进门，而是查看玉牒，和宋满确定见面的地点——没错，正是飞天镜的前门。
　　这次宗门大会，易迢一早就说过宋满会来，只是两边出发地不同，路上也见不到，只能在约定好的地点会合。
　　康鸢昨日出发时就已经和宋满聊过，定好了时间和地点，而飞天镜的前门就这一个，就在眼前。
　　正想着，一道高挑纤细的身影恰好地出现在眼前，没有提前，也没有迟到。
　　那人穿着黑衣，佩带着镶银的剑鞘，面容冷艳，气势非凡，不是别人，正是许久没见的大师姐宋满。
　　康鸢对这位师姐的感情颇深，三年不见，思念之情何止一点，远远看见，便忍不住开口唤道：“宋师姐。”
　　宋满也已经看见了四人，走近以后，每个人都打量了一遍，又是摸头又是夸奖，气氛一时和乐融融。
　　不过，等目光落到十岁出头的勾寒云身上，宋满欣慰和怀念的情感状态受到了严重的考验。
　　宋师姐看了勾寒云半晌才开口道：“许久没见，小师弟又、又……”
　　又什么，她没找到合适的词夸出来，气氛正微妙，有一道清朗的少年音自宋满身后提醒道：“又精进了。”
　　宋满于是接着说完：“又精进了。”
　　“……”
　　场上大家一时都在憋笑，而到了这时，众人也才看见宋满身后原来一直跟着一个少年人。
　　这位少年眉眼昳丽，裹着厚厚的狐裘，很是打眼，但不知为何，身上几乎没有任何灵力，存在感极低，在他开口之前，甚至没有引起旁人的注意。
　　宋满侧头看了身旁的少年一眼，这才想起介绍：“这是夏牙，云上仙宫这一届的学子，也是神机门的少门主，与我同行，来参加宗门大会。”
　　说这话时，宋满的神色有些冷清，有种疏离感，和面对康鸢四人时温和的态度颇有不同。
　　而放下这句之后，宋满也没有将四人介绍给夏牙，只交代道：“你们先进门，我去为你们办理登记手续。”
　　说完，宋满很快离去，留下众人。
　　四个熟人和一个陌生人，其实很容易冷场。
　　然而和想象中不同，气氛并没有就此僵化，反而在宋满离去后迅速活跃，郑九霄几乎是按捺不住，立刻开口道：“夏牙？神机门的夏牙？”
　　名唤夏牙的少年轻轻咳了一下，一张透白的脸上，毫无血色，浑身上下，有种轻薄如纸的病态。
　　而他被郑九霄如此在意，也正是因为这一身从出生时就携带而来的弱症。
　　在修仙界里，体质上的问题有无数种改变方法，可夏牙的病却是世间少有的奇难杂症，奇到什么程度？自出生开始，他一直由医修三大家之一的悬壶派照料。
　　郑九霄所在的阴阳两道府和钟铭所在的神医谷都派人问过好几次，始终得不到机会给夏牙看诊。
　　但凡是医修，对于这种奇病，没有任何抵抗力。
　　郑九霄光是看着夏牙，骨头都在痒，他实在忍不住道：“我能摸摸你吗？你要是觉得人多眼杂，我可以找个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地方，只要给我摸一下就好。”
　　这话说的，很容易引人遐想，但钟铭并不生气，反而跟着问道：“你能接受三个人吗？若是介意，也可以他摸完了我再摸。”
　　“……”病弱少年确认道，“你们说的摸，应该是摸脉吧？”
　　不是摸脉还能是什么，郑九霄一下子愣住，就这当口，夏牙反倒轻轻笑起来，他看着年纪轻轻，久病缠身，但性格却很不错，言行举止，都有种不同于十五六岁年纪的豁达感。
　　郑九霄被他笑得微怔，到这时才想起来回头，奇怪道：“阿鸢？你怎么一直不说话？”
　　康鸢被唤，这才和夏牙对上视线。
　　两人视线相撞，夏牙眼睛眯了眯，轻声道：“原来如此，难怪宋姐姐经常提起你……康师兄乃是救世之人。”
　　康鸢想到夏牙的门派，一时未语。
　　夏牙却很快笑道：“师兄不要多想，我虽然出身神机门，但生来体弱，算不得卦，随口一说罢了。”
　　“……”康鸢点头，对这位初见的少年露出微笑，开口，“外面冷，我们进去吧。”
　　夏牙自是听从，几人先后进了门。
　　康鸢跟在郑九霄钟铭和夏牙后头，视线落在夏牙的背上，仍是不自觉出神。
　　正思索之中，十岁出头的勾寒云跟在康鸢身边，声音很低，却落地有声地道：“情劫。”
　　康鸢回神，心中早已知晓，嘴上却还是问道：“……什么？”
　　勾寒云：“宋师姐的情劫。”
　　“……”不错，康鸢之所以一直沉默，正是因为这一点。
　　就在刚刚，当宋满和夏牙并肩之时，他看到两个人之间的数值，宋满对夏牙：【好感度100】【欲望度30】。
　　夏牙对宋满：【好感度100】【欲望度30】。
　　只从好感度来看，两个人完全就是两情相悦。
　　然而无情道之人必有情劫，哪怕两个人互相喜欢，前路还是怎么看都令人忧心。
　　康鸢又安静一阵，过一会儿才想起来，他看出来是因为数值，勾寒云是因为什么？
　　康鸢心中惊讶，不由低声询问：“寒云师弟，你怎么会知道……”
　　勾寒云便理所当然地回道：“师兄没发现吗？”
　　康鸢：“……发现什么？”
　　勾寒云：“他叫夏牙。”
　　康鸢：“……”
　　是叫夏牙，所以？康鸢面露不解，不知道应不应该问。
　　勾寒云看出了哥哥的迟疑，很耐心地解释道：“宋师姐的本命灵剑叫什么，师兄忘了吗？”
　　康鸢：“……”叫断牙。
　　康鸢当场沉默了。
　　因为根本没想过勾寒云的根据会是这个，以至于一时间连表情都不知道该怎么管理。
　　夏牙，断牙。
　　……哪有这么简单粗暴的逻辑？
　　康鸢满心无奈，摇摇头，并没有完全当真，可走着走着，脑中忽然又想起了人生中仅认识的两名无情道修者中的另一位。
　　戚雪枝。
　　对，戚雪枝的本命灵剑叫什么来着？薄松。
　　薄松，月之松。
　　康鸢：“……”
　　康鸢噎住了。


第92章 师兄给个基会
　　康鸢心情微妙地进了酒楼, 楼内之景，别有洞天。
　　四下看去，富丽堂皇, 中心处叠着好几层楼梯, 人来人往, 络绎不绝。
　　除了康鸢这批代表着无妄宗神医谷神机门的年轻人，还有其他不同名门的代表刚到, 视线所及之处, 全都是颇有名气的当世修者。
　　康鸢不动声色地打量，正看着, 忽然于一片嘈杂的人声中听到了某些熟悉的电流声。
　　滋滋。
　　滋滋。
　　这声音许久未听, 不大，可落入耳中，却如同惊雷, 立刻引得康鸢浑身警觉。
　　康鸢当即回头, 环顾四周, 系统也立刻在识海里冒出来, 有些惊慌道：【阿鸢，有东西！】
　　……确实是有东西。
　　可是据他所知, 洛天盘虽然也会来宗门大会, 但洛天盘的体内已经没有系统, 由此可见, 这东西绝不是洛天盘身上曾经存在的001, 而是别的什么。
　　正想着，宛如印证康鸢猜想一般, 有一道AI电子音突然轻松快乐恍若四周无人地出现——
　　【啦啦啦, 002号系统上班啦, 检测到视线范围内人数87人，楼中所有人数290人，对宿主有攻击性人数0人，今天也是安全的一天，请宿主放心，002随时为您保驾护航～】
　　新的系统？
　　原来那未知的002竟是真的存在……
　　康鸢面上看不出太多，心中已是相当震动，目光即刻在人群中飞速扫过，尽可能去辨别那道声音的来源。
　　然而，那声音消失得太快，四周的人又太多，他和系统一起定位，竟还是无法探出这个系统到底在谁的身上。
　　……是谁？
　　会是个什么样的人？
　　目之所及之人，康鸢全都不认识，一时之间，竟是猝不及防，陷入了唯有自己感到的谜团。
　　而同一时间，他在打量其他人，其他人也在打量他。
　　众人手中各干各的，可视线落到康鸢的面容身姿以及那一双蓝色眼眸之上，都是心中感叹，用眼神无声地交流——灵泉之体。
　　谁能想到，这修仙界还有灵泉之体敢明目张胆行走在外的一天？
　　脸都不遮，胆子何等地大？
　　真是易迢自信，灵泉之体也自信。
　　各异的目光中，除了审视，也还有惊艳。
　　在场的人，有的人曾在结业考试的时候见过康鸢，有的人从没见过，可不管见没见过，此时此刻，都不得不为这份倾世之貌而折服。
　　别的不说，人确实是真的好看。
　　不过可惜，找了个同样体质的道侣，浪费！太浪费了！
　　这些视线，无论内容，无论想法，都不会动摇康鸢本人的心态。
　　倒是勾寒云心情不愉，几度用自己并不高大的身躯挡来挡去。
　　康鸢想着那初次现身的002，并没有察觉。
　　可惜纵使精神再集中，随着002系统不再出现任何动静，谜团终究还是谜团，怎么也找不到源头。
　　正这会儿，另一道楼梯上，有一队七八人的队伍上了楼。
　　那一行人都穿着同样款式的红衣，无论男女，均容颜出挑，走路带风，香气袭人，十分吸人眼球。
　　钟铭不由出声：“合欢宗。”
　　郑九霄看过去，也发出惊叹：“哇，好多美人。”
　　康鸢对于人的容貌并不十分在意，因此并未言语，继续前行。
　　走在前头的夏牙却忽地回头，询问道：“康师兄，不去打个招呼？”
　　康鸢微顿，不懂他的意思：“什么？”
　　夏牙：“辛露影在里面。”
　　康鸢：“……”所以？
　　辛露影的名字，康鸢在无妄宗的小弟子口中听了不少次，知道是新生代美人榜的榜首，可除此之外，与这个人却是素不相识，当下不由疑惑。
　　夏牙看他的神色，也跟着疑惑起来，看了眼其他人，出声提问：“康师兄……你和辛露影不是一对吗？”
　　康鸢：“……”嗯？
　　话音落下，周遭鸦雀无声。
　　唯有勾寒云忽然被台阶绊了一下的声响异常地巨大明显。
　　康鸢本想提问，不想被吓了一跳，急忙扶住勾寒云，关心：“寒云师弟？？”
　　勾寒云一声不吭地站直身体，也顾不上回答，只盯着夏牙道：“你说什么？”
　　“……”夏牙面色无辜，也有不解，但还是继续说道，“这几日诸位都没有看【十二洲要闻】？现在人人都在说，康师兄和辛露影是一对。”
　　“……”
　　因为流光千回，康鸢等人这几天确实都没有看过玉牒上的新闻。
　　到了这会儿，方一个个大眼瞪小眼，匆忙找了个位置看消息。
　　这一看，康鸢连着刷了足足有一刻钟，等翻完十多个页面，弄清楚这个传言的前因后果之后，他拿着玉牒，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
　　真的假的……
　　这都可以？？？
　　事情的起因，还要说到当初在无妄宗小弟子给他拍的那几组写真。
　　当时拍照的时候，弟子们便告诉过康鸢，照片要用来竞争一下美人榜，给无妄宗争面子。
　　康鸢知道这事，只是不知道两位小弟子竟没有按照正常的方式去拉票，而是选择直接踢馆，具体方式就是将两个人的照片融在一个背景下，通过同框的方式来比较容貌。
　　强行同框……这种操作也有个现代人很熟悉的称呼，唤作P图。
　　能找到一个大神来P图，可以说相当幸运。
　　而康鸢不仅幸运，还超级加倍，直接导致他和辛露影两个人在互相都不知情的情况下花前月下你侬我侬，成了修仙界第一对在灵网上公开实锤的情侣。
　　在照片挂出来之后，一群吃瓜群众从四面八方涌来，看图说话，编出了各种像模像样的小作文。
　　更有人就此嗑起CP，把康鸢和辛露影相识相爱的过程一路安排得明明白白，并且向亲友科普安利，形成了一阵大家都来嗑的快活风气。
　　打开【十二洲要闻】下面的情况区，随处可见有关康鸢和辛露影的评论——
　　【他，是灵泉之体，他，是合欢之人；他们都是绝世美人，他们都被命运抛弃，当他遇见了他，是怜惜，是同情，还是爱情？】
　　【即使世上没有光，但我至少还有你。】
　　【你要相信，只有我才是真的懂你。】
　　…………
　　【太虐了，这世上竟然有人不支持露灵？？】
　　【露灵露灵，只输不赢！露灵露灵，没我不行！】
　　康鸢沉默了。
　　众人围着桌子，半晌都没有声音。
　　好半天，夏牙看气氛不对，开口道：“不知道能不能安慰到你，但我不支持露灵。”
　　康鸢：“……”
　　夏牙补充：“我支持宋灵。”
　　康鸢：“……”
　　夏牙：“宋就是宋姐姐的宋。”
　　“……”明明喜欢宋师姐，为什么会支持宋师姐和别人的CP啊？康鸢想吐槽的点实在太多，一时间只剩下沉默。
　　倒是郑九霄接话道：“为什么是灵？”
　　钟铭道：“灵泉之体吧。”
　　所以取了一个灵字。
　　勾寒云一直没说话，这时才突兀开口，几乎冷漠道：“可他不叫灵，他是灵泉之体，却有自己的名字，他叫康鸢。”
　　穿越至今，康鸢都已经习惯了别人叫他灵泉之体，闻言心头微微一震，下意识多看了勾寒云一眼。
　　十岁出头的勾寒云冷着一张脸，竟是肉眼可见地生气了。
　　为什么？
　　……为了他？
　　能让龙傲天生气的事情不多，可勾寒云却为了他而动了气。
　　康鸢心下感动，轻轻拍了拍勾寒云的肩膀，同时和所有人解释：“我确实不认识辛露影，这些都是传言罢了。”
　　众人皆是点头，郑九霄和钟铭自不用说，夏牙也已经从康鸢的反应看了出来。
　　众人由是也不再提，又小坐一阵，不久之后，宋满办好了手续，给康鸢几个人送来了房间的号码牌和钥匙，康鸢便接了钥匙，去自己的房间休息。
　　上楼之时，四人仍是同行。
　　康鸢和勾寒云的房间挨着，两个人分开进门之前，勾寒云的心情还是不见好。
　　康鸢看在眼中，又是动容，又是担心。
　　不过没过多久，他便顾不上了。
　　因为康鸢后知后觉，忽地意识到了刚才一直没来得及深想的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那些照片，寒寒看到过吗？
　　如果看到，会不会误会？？
　　再者，照片的评论区里，点名道姓，指明了他就是灵泉之体，而康鸢给寒寒发照片时虽然没有露出眼眸的颜色，但只要看到照片，便能立刻知晓他的身份。
　　露灵CP、灵泉之体。
　　哪一个，都不是小事，那寒寒……
　　康鸢想着想着，便严肃下来。
　　沉默许久，终还是取出玉牒，发消息道：【寒寒。】
　　打下开头，后面的话变得十分难以开口。
　　康鸢并不确定寒寒有没有看到，但一旦去问了，就相当于将这件事主动告诉寒寒，也相当于主动挑明了自己的一切。
　　要问吗？
　　……短短一瞬，康鸢想了许多，最后还是发送：【寒寒，你最近有看“十二洲要闻”吗？】
　　比起让寒寒自己发现，康鸢还是宁愿由自己亲口告诉他。
　　然而情况和康鸢想的有些不同，寒寒那头没有反问，而是简单回复道：【看了。】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好像并不觉得这件事情值得多谈。
　　康鸢望着这两个字，心中一阵惊涛骇浪，好几秒才发消息道：【那你……你看到我了吗？】
　　勾寒云：【看到了。】
　　“……”
　　看到了，他竟是真的看到了。
　　康鸢惊讶：【什么时候？】
　　勾寒云：【刚刚不久。】
　　虽是不久，但那还是看到了！
　　既然看到了，为什么完全没有来主动询问？？
　　康鸢思绪杂乱，半天才道：【我和辛露影没有关系。】
　　勾寒云：【我知道，我相信哥哥。】
　　“……”知道，那灵泉之体呢？灵泉之体你也知道吗？
　　康鸢一阵无声，不知过了多久，才道：【寒寒……你便没什么话想和我说吗？】
　　勾寒云安静了一会儿，自顾自想了很久，道：【哥哥，我喜欢你。】
　　康鸢微顿，没想到寒寒思索许久，冒出的话竟会是这一句。
　　勾寒云不知这些，只继续道：【我真的好喜欢你，不是因为哥哥是灵泉之体而喜欢你，也不会因为哥哥是灵泉之体而不再喜欢你。】
　　勾寒云：【你是哥哥，不会改变，我喜欢的也是哥哥，只是喜欢你，唯有你。】
　　“……”
　　灵泉之体，是多大的一件事，是无尽的麻烦，无数争端和偏见的起源，可在寒寒的口中，那些困难，那些障碍，仿佛从来就没有存在过。
　　康鸢没再说话，他的心在胸腔里不停地跳动，所有的担心，所有的忧虑，都化作清风，化作爱意，充斥在他的心头。
　　寒寒……
　　康鸢情不自禁，邀约道：【我们见面吧。】
　　勾寒云微顿，也没多言，只问：【什么时候？】
　　康鸢：【明天晚上。】
　　算算时间，宗门大会，明天晚上刚好能结束，而这附近的景点活动他在来的路上已经查过，明天晚上，不远处正好有一处小灯会，在灯会上见面刚刚好。
　　康鸢：【我会带着你送给我的灯笼。】
　　那个时候，勾寒云的身体也应该恢复正常了。
　　勾寒云想着，接道：【那我会带着你送我的蓬莱九叶花。】
　　一灯一花，彼此的信物，遥遥相望，便能相认。
　　再好不过。
　　一时间，两人都不再说话。
　　达成约定的这一刻，对于他们而言，都有种冥冥中早已注定该发生的必然感。
　　康鸢心中一片柔软，静悄悄地看了会儿玉牒，才算是勉强将自己对寒寒奔涌的感情压制下来。
　　到这时，他才想起开玩笑道：【其实，我还以为你会生气。】毕竟有那么多人都在嗑露灵CP。
　　勾寒云回复：【不会。】
　　勾寒云：【我长大了。】
　　长大了，康鸢一时想笑，又忍不住和寒寒黏糊了好一会儿，这才告别道：【那我们明晚见？】
　　勾寒云回复：【好，明晚见。】
　　两人依依不舍地放下玉牒，告别后许久，勾寒云依然盯着那句【我还以为你会生气】一动不动。
　　勾寒云很认真地想：哥哥是不是太小瞧他了？
　　明知道是假的，他怎么会生气？
　　想着想着，勾寒云翻出【十二洲要闻】，在有关康鸢和辛露影秘密恋情的页面底下披着马甲疯狂开麦——
　　勾寒云：【造谣！造谣！都是造谣！】
　　勾寒云：【谁都别跑！我要举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勾寒云：啊啊啊啊啊啊！！！！


第93章 师兄给个基会
　　休息到午后, 传说中的宗门大会便要开始了。
　　康鸢等人掐着时间赶过来，能有几个时辰休息已是不错，由是约莫快到时间时, 康鸢提前一个时辰便到了楼下大厅集合。
　　这一遭人再会聚, 情况和早晨相比, 人群和气氛都是一番翻天覆地的变化。
　　大厅里的人变得越发多，也越发严肃, 宗门大会这一老是挂在嘴边的日程终于有了即将开始的真实感。
　　这个修仙界, 无论平时给人感觉多不靠谱，真来了盛事, 规模倒是远比所能想象到的要更宏大。
　　许多人都在一楼集合, 随后各自点清人数，登不同的楼梯去往顶楼。
　　康鸢等人也在其中，并不怎么着急。
　　钟铭郑九霄和夏牙纷纷换上了各自门派的服饰, 衣服上挂着写着各自门派名称的小牌子, 围在一起闲聊。
　　郑九霄因这次是陪同钟铭而来, 所以穿了神医谷的衣服, 这身衣服一上身，郑九霄看着比平时更黑了一个色号, 人也有些摇摇欲坠。
　　看到康鸢, 郑九霄立刻忍不住凑上来神情惶惶道：“阿鸢……我是不是做了个违背祖宗的决定？”
　　康鸢笑着安慰他道：“祖宗又不知道你和钟铭现在有多好。”
　　“……”郑九霄微愣, 脸一下子红了。
　　康鸢这才发觉这话里好像有歧义, 匆忙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
　　不说还好, 一说郑九霄的脸色更红了，这一红, 红出了不少信息量, 康鸢看在眼中, 又感觉自己吃了一嘴瓜。
　　等等……这不是才过去几个时辰吗？
　　在他和寒寒聊天休息的时间里，他们俩难道又偷偷做了什么很了不起的事？
　　这进度也太快了一点点吧？？
　　康鸢心惊间，宋满也到了。
　　宋满还是一身黑衣，在背景许多白色的门派服饰中十分显眼，无妄宗的门派服饰其实也是白色的，但易迢并不喜欢穿统一制服，宋满便也跟着不穿。
　　宋满都不穿，康鸢就更没了穿的必要，由是宗门大会还没开始，周围就已经品出了无妄宗今年也在放飞自我的味道。
　　宋满对周围的议论声置若罔闻，看了时间，又看了眼师弟，宣布道：“走吧。”
　　钟铭只带了郑九霄，夏牙却是因为身体不便，前呼后拥带了不少人，一时没办法和康鸢等人走一个楼梯，不得不暂且告辞：“那宋姐姐，康师兄，诸位，稍后再见。”
　　夏牙嘴上和众人告别，目光却只落在宋满一个人身上。
　　宋满年岁上既比夏牙长不少，身份上又是夏牙的执正教师，然而态度却并不怎么温和。
　　她避开了夏牙的目光，淡淡点头。
　　康鸢看在眼中，等夏牙走后，才询问钟铭和郑九霄道：“说来你们要给他摸脉，最后可摸了？”
　　郑九霄一时回神，神色微怔：“摸倒是摸了。”
　　康鸢有所感知：“很难治？”
　　郑九霄：“与其说是很难治……”
　　郑九霄话语间略有迟疑，钟铭看他说不出口，便在一旁接道：“与其说是很难治，不如说是治不了。每个人生来都是有命盘的，命盘之上才有我们医修，而夏牙此人，生来命盘就有破损，旁人再给他怎么补，也都不是他自己的命。”
　　所以……他活不长？
　　康鸢心中震动，下意识去看宋满。
　　宋满神色淡淡，看不出情绪，但腰间的本命灵剑却微微晃动，很轻地震了两下。
　　“……”
　　康鸢没再说话，钟铭和郑九霄也很安静，至于勾寒云……
　　勾寒云根本就不在这里——他的身体还在逐渐成长，到刚才看着已经有了十二岁的样子。可十二岁和十八岁差得还是有点多，于是商量之下，勾寒云自发留在了一楼大厅。
　　临别之时，勾寒云不知道具体因为什么，还瞧着有些郁闷，看康鸢的时候眼睛里总是有话要说。
　　……也不知道现在好些了没有。
　　想着，顶层转眼即到。
　　康鸢抬眼，眼前是一片广阔的会场，和一楼曲折分割的大厅不同，飞天镜的顶层完全打通，视野之开阔，哪怕是纯室内，也足以给人一种身处秘境的无垠之感。
　　很大。
　　而且很肃穆。
　　人比一楼少了，但来的个个都是名门精英，俨然是群英荟萃，以至于连空气都叫人感到拘束。
　　郑九霄没见过这种阵仗，加上又是个性格开朗的乐天派，和这种场合颇为不相融，进门不久就找了个座位乖乖坐下来装死。
　　康鸢没跟着坐，在宋满去和主办方谈话时，自顾自在四周的人群里小转了一阵。
　　他看似漫不经心，实则目光打量着周围的人群，一个一个地认真端详，一边看，一边在识海内和系统沟通：【系统，有吗？】
　　系统探测得非常认真，回应：【范围之内还没有。】
　　康鸢在探查的正是之前察觉到的002号系统，在经历过裴秋水和洛天盘的事情之后，康鸢对系统这样的存在早已习惯了要小心为上。
　　康鸢确认：【它不在？】
　　系统斟酌着回道：【有可能不在，也有可能没有启动，在休眠或者挂机状态。】
　　所以，暂且还是判断不出002和它的宿主是谁，此刻又是否在会场之中。康鸢心下有数，但并未放弃，仍然细心打量着众人脸上的神色。
　　正看着看着，忽有几人和康鸢撞上了视线，随后，两两对视一眼，向着康鸢走来。
　　对方远看着面色就有些不善，待近了看清康鸢的眼眸颜色，对于康鸢的身份更是门儿清，开口便道：“灵泉之体？”
　　康鸢并不退却，瞥了眼对方身上的牌子，上面写着生死门。
　　生死门，体修专业户，师门特产是战神。
　　但康鸢瞧着，并没有立刻想起生死门优秀的历史，而是想起了郑九霄和他说过的某些八卦……对了，没错，听说勾寒云打遍百家，每家都打过好几次，而其中挑战次数最多的，好像就是生死门。
　　果然，这几位体修向着康鸢身边望了一眼，很快便没好气道：“怎么是你？勾寒云呢？”
　　还真是来找寒云师弟的，康鸢随意应道：“他不在。”
　　不在？？勾寒云竟然不在！
　　这样的场合，明摆着就要把门派的未来之星放出来，多少被勾寒云打过的人都等着找机会和那该死勾寒云一较高下，谁能想到，最后来宗门大会露脸的竟不是勾寒云，而是灵泉之体。
　　体修心中颇有不顺，不由看康鸢格外不顺眼。
　　虽然对方容貌超群，可生死门的人只看实力，从不看脸，当下便出言讽刺：“什么时候灵泉之体也能在宗门大会上上桌了？凭什么？”
　　这话实在是难听，但康鸢神色未变，只笑着道：“或许，凭我师尊是易迢？凭我师尊就宠我就宠我？”
　　“……”
　　几位体修并未想到康鸢会如此坦然，回话里透着一股如此纯粹的二皮脸，皆是愣住。
　　？
　　为什么这人能如此心安理得占着不属于自己的位置？他都不羞愧吗？？
　　康鸢没有理会他们的眼神，只和几人点点头，头也不回地离去。
　　但刚走出去，那几位体修已是反应过来，想拦住他再问几句，康鸢不想止步，索性手上运出灵气，向后轻轻推出一掌。
　　这一掌，是以勾寒云的实力作参照，只使了五六分力。
　　康鸢料想只是如此，必然是双方实力互相抵抗，恰好抵消，不会引人注意。不料那几位体修一齐出手，还是没有挡住康鸢这随意一下，几个体修齐刷刷后退好几步，还有一个向后跌去，扯着旁边的椅子也跟着哐当一声倒了下去。
　　一声很大的响动，惹得四面八方都瞧了过来。
　　几位体修眼瞪眼，谁都没想到眼前这个看起来毫无灵力看不出等级的美貌青年出手竟是如此举重若轻，看康鸢脸上同样惊讶的神态，恐怕根本没有想到他们连这也接不住。
　　这是什么……
　　灵泉之体怎么会有如此实力？？
　　这根本也不比勾寒云差什么啊！
　　该不会也到了分神吧？！
　　跌倒的体修红着脸站了起来，这些人一时间都不说话了。
　　而四周的其他人虽没直愣愣看着这边，可就这一会儿，早已将发生了什么尽收眼底，一时间，众人都在无声地交换眼神。
　　三年，因是这三年间灵泉之体一直销声匿迹毫无消息，众人都快忘了，正是这个灵泉之体，当初可是以第一名的成绩从云上仙宫结业的。
　　他从来都不只是灵泉之体。
　　还是个哪怕身为灵泉之体依然能找到办法修炼的修仙奇才。
　　…………
　　他叫什么来着……
　　康鸢？
　　寂静之中，康鸢本人也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没想到。
　　真的是没想到。
　　正想着要不要和生死门的几位说点什么缓解一下这诡异的气氛，人群远处，忽地响起了一阵很重的脚步声。
　　接着，人群发出异动，有人让路，有人息声，有人小声议论，无须康鸢再做些什么，气氛已然陷入了一种几近窒息的感觉之中。
　　明明没有探测到东西，但系统还是立刻紧张兮兮地跳出来提醒道：【阿鸢，那不是……】
　　康鸢应道：【我知道。】
　　心声落下，康鸢也拨正视线，直直地看向了那脚步声的来源——天玄宗的领头人，那个一眼看上去宛如鹰隼，再看又犹如毒蛇的男人。
　　洛天盘。
　　终究还是来了。
　　三年不见，洛天盘的容貌几乎和康鸢记忆中的毫无差距。
　　一样的高大身躯，一样的微卷长发，鼻梁高挺，眼睛细长，眼眸的颜色极黑，叫人看着便喘不过来气。
　　然而，他身上气质却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三年前，洛天盘其实便有种不正常的阴鸷感，而现在，那股不正常的感觉从水下暗潮搬到了明面上，他的旧伤似乎一直没有好，唇色苍白，但不知是不是因为眉眼过于阴沉锋利，对比看来，格外地神经质。
　　有那么一瞬间，康鸢觉得洛天盘看起来有些像个随时可能发飙的疯子。
　　哪怕这人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说，还是令人觉得风雨欲来，一双漆黑的眼眸之中，仿佛流淌着无尽的暴戾感。
　　正想着，洛天盘的视线穿越人群，落到了康鸢的身上。
　　康鸢一动未动，迎接了洛天盘的目光。
　　但只是一瞬，洛天盘并没有多看，移开视线，继续前行，被人拥簇到自己的座位上。
　　康鸢也没有一直盯着，同样安静地寻到郑九霄的身边，一声不响地坐下来。
　　没有任何交流，就好似陌生人。
　　宛如当初康鸢差点死在洛天盘手中的事情从没有发生。
　　宛如他们忘记了曾经彼此知晓对方有系统，忘记了对对方身份的怀疑，忘记了洛天盘死而复生之后，曾经追康鸢追到了渡口。
　　所有矛盾冲突，都藏在了宗门大会的公开场合之下，此时此刻，相安无事。
　　不过……
　　恐怕也只是此刻罢了。
　　康鸢一言不发，有些出神。
　　郑九霄则是身体一缩，浑身不自在地道：“有些可怕。”
　　康鸢问：“什么？”
　　郑九霄瞧着远处的天玄宗，刚刚好应道：“洛天盘。”
　　说着这个名字，郑九霄的声音压得更低了一些，很小心道：“阿鸢，我是不是没和你说过？这几年天玄宗的名声有点不好，尤其是这个少宗主，似乎做了不少出格的事情。
　　“修仙界里头议论纷纷，都说他好像自从结业考试受了伤之后，人就有些疯魔了，就连天玄宗内部这几年对他都颇有微词。
　　“还有，雪枝的通缉令上盖的就是他的印信，到现在他还在追捕戚雪枝。”
　　康鸢听着，并未开口。
　　郑九霄观察着康鸢的神色，询问：“阿鸢，你不觉得他有点吓人吗？”
　　康鸢这才应声，道：“不觉得。”
　　话音落下，康鸢对着郑九霄笑了笑，像是自言自语一般轻声道：“见之前或许有一点觉得，不过现在……反而觉得没什么大不了了。”
　　郑九霄听不懂，疑惑地皱起眉。
　　康鸢戳了下郑九霄的眉头，硬生生给他戳开了。
　　郑九霄：“……”
　　郑九霄无声捂住额头，这当口，宗门大会也进入了开始之态。
　　各大门派的代表坐在前排，里头有钟铭、宋满和夏牙，康鸢和郑九霄这些各门派的副代表则在后排，围成了一个巨大的多重圆环。
　　所有人都坐好以后，郑九霄左顾右盼，看向身后时，忽然小小地咦了一声。
　　康鸢一边看洛天盘，一边探索不知道宿主身份的002，对于其他事情倒不是很在意，直到郑九霄一个劲儿拉他袖子，这才回头看了一眼。
　　这一眼，冷不丁看到了一张并不相识却印象非常深刻的美人面孔。
　　康鸢忽地顿住：“……？”
　　这不是……
　　在他身后，辛露影穿了一身红衣，黑发如墨，美得雌雄莫辨，猝不及防看见康鸢，也是一愣。
　　双方对了一眼，就这一眼，康鸢一下便看出了对方的状态和自己差不多，对于灵网上盛传的“露灵CP”都是知晓，但都很无可奈何。
　　于是，康鸢和身后的美人同时浮现一模一样的尴尬笑容。
　　两人一时都在想：……这也太巧了！
　　好几秒，康鸢才开口：“你好，我是康鸢。”
　　辛露影也道：“我是辛露影。”
　　说完，名唤辛露影的美人不自觉地伸出手，想要和康鸢相握，但刚伸到康鸢的眼前，很快便反应过来，马上将手缩回去，一张倾国倾城的脸露出了和自身容貌完全不匹配的新一轮尬笑。
　　辛露影：“抱歉，我忘了这里没这个礼节，是我失礼了，你不要放在心上。”
　　说着，他又匆匆补充：“我没想吃你豆腐……不，我是说我没想要占你的便宜，我是直的……啊，我的意思是，我喜欢女孩子。
　　“对不起对不起，我有问题，你不用理我。”
　　“……”握手，豆腐，直的，无论是动作还是语言，都将某些异常暴露得明明白白。
　　康鸢点点头，也顾不上说两个人网传CP的事情，只礼貌地将头转过来，转过来第一件事，便是催促系统：【系统，查辛露影。】
　　然而这话刚落下，系统还没来得及回话，已经有一道电子音在身后响亮地响起来。
　　【002系统上线啦！！重新检测宿主核心欲望，检测成功，定位为咸鱼苟日系统！】
　　【检测到当前范围内人数共230人，对宿主有敌意0人，今天也很安全，可以尽情咸鱼啦！】
　　辛露影：【我要睡觉，能屏蔽四小时听觉吗？】
　　002：【小菜一碟啦～看我七十二变，哦耶！成啦成啦！】
　　康鸢：“……”
　　原来是你啊！
　　竟然就在这么近！
　　竟然就是听了许多遍名字的辛露影！
　　“……”
　　康鸢寻觅了许久，心中怀着种种担心，谁知道找来找去，竟然会用这种形式找到了002系统和其宿主。
　　这结果来得又突兀，又全不费功夫，一时间真是叫人哭笑不得，表情都不知道该怎么管理才好。
　　话说回来，这几个系统都深深扎根于人的核心欲望，而辛露影的核心欲望竟然是咸鱼，这一结果和裴秋水的后宫系统，洛天盘的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全然不同，完全消除了危害到康鸢的可能性。
　　康鸢本就没有主动攻击别人的习惯，摸清了辛露影的核心欲望之后，整个人都心里一松，同时，对辛露影也冒出了不少的好感。
　　穿越者……
　　本心却是平安度日。
　　相对于其他两人来说，或许显得十分平凡，然而在系统的欲望放大和能力加持之下还能有这份心境和平凡，越发突显出他的可贵和难得。
　　如果不是在这种场合下遇见，康鸢总觉得，他和辛露影或许会一见如故，成为朋友，毕竟两人同为穿越者的共同点，对于两个欲望不高的人来说足以结成天成的同盟。
　　只可惜……
　　外面有关康鸢和辛露影的传言太多，一旦有接触，定会流传出不少风言风语。
　　为了寒寒，为了避嫌，还是和辛露影拉开些距离为好。
　　想着，康鸢又回头看了一眼辛露影。
　　辛露影的头上好感度和欲望度都是60，两个数字都很安全。
　　郑九霄早在康鸢第一次回头时就在旁观，看康鸢第二次回头，不由有些惊讶，他小声道：“阿鸢？”
　　康鸢不明所以，只问：“嗯？”
　　郑九霄憋了一下，随即提醒道：“你看了他两次，两次欸。”
　　康鸢：“……”所以？
　　郑九霄有点担心道：“阿鸢，你可不能被他迷住，不行的。”
　　康鸢只当是两个人想到了一起去，不由有些感动，正想开口，就听郑九霄鼓动他道：“快想想勾寒云，你想想勾寒云啊！”
　　康鸢：“……”
　　想勾寒云做什么啊，康鸢哭笑不得，掐了掐郑九霄的手掌心。
　　可确定了002系统宿主是谁之后，他心里到底轻松了许多，索性既没有反驳，也没有在意。
　　这时，周遭完全安静下来，宗门大会正式开始。
　　每个人的手里都收到了这次宗门大会的提纲。
　　打开玉牒的文件，便能看到这次宗门大会的几个大型议题，写着：《加强修仙界文明建设，光荣修仙界经历荣光》；
　　《修仙界为什么要搞工业》；
　　《提倡剑修二就业，为修仙界的未来添砖加瓦》；
　　以及《第八个“五年计划”阶段性总结》。
　　…………
　　除了这些，后面还有十多条。
　　这份提纲，直接冲散了会场里洛天盘带来的阴霾气场，也看得郑九霄原地闭上了眼睛。
　　康鸢跟着神情微顿，一瞬之间，明悟了易迢打死也不愿意来走一趟，以及辛露影要求屏蔽四小时听觉的原因。
　　这宗门大会……确实不是一般人能开得下去的。
　　这简直就是地狱嘛！
　　然而事实证明，能在地狱里游泳的人还是很多的。
　　至少坐在最前一排的各大宗门代表都没有变脸，包括脾气不是很好的钟铭，也紧紧绷着脸，把每一个议题都认认真真地讨论了一遍。
　　这一讨论就是足足两三个时辰。
　　辛露影在后面睡了又醒醒了又睡，会议还是没有结束。
　　康鸢没睡，但也过得不是很快乐。
　　他听课可以，开会是真的不行，来来回回的车轱辘话，怎么听都进不了脑子。
　　又过许久，终于有一位长者站出来总结道：“备好的提案都已经讨论过，今年的宗门大会也开得差不多了，可有人准备了新的提案？若没有，那这次宗门大会到这里便结——”
　　后面的话还没说完，前排之中，忽地有一道低沉的男人声音响起：“慢着。”
　　那说话之人的声音很有压迫感，乍一听，心不自觉跟着一沉。
　　康鸢抬头，便看见一直没怎么开口的洛天盘动了动嘴唇，冷冷开口道：“十日之后，我要围剿半生岛。”
　　话音一落，周遭鸦雀无声。
　　接着，在寂静之后，整个会场都陷入了一阵嘈杂之中。
　　半生岛，纯血魔人的世代居住地，这个提议对于如今的和平时代堪称是一道惊雷，场面霎时间混乱起来。
　　康鸢身处其中，对此也是有些吃惊。
　　而就在他吃惊的这一刻，在他身后，响起了辛露影的声音，不是和其他人说，而是只存在于自己识海却刚好被康鸢听到的自言自语。
　　辛露影：【……他刚才说什么，围剿半生岛？剧情已经进展到这个位置了吗？？】
　　辛露影：【这时间线是不是不太对……我怎么觉得跳跃了得有十多年，跳这么大一截，洛天盘还能斩杀月之松吗？】
　　辛露影：【我真不太明白，我穿的真的是《封神》？为什么这几年哪儿哪儿都不对？】
　　002：【《封神》是什么，是菜名吗？】
　　辛露影：【……】
　　辛露影：【不是菜，哪有叫封神的菜，唉……说了你也不懂的，我不说了。】
　　辛露影：【对了……今晚要酱汁排骨哦！真的不要搞错，是酱汁排骨，不是酱汁棒骨！】
　　“……”
　　康鸢外面的声音都听不见了，包括洛天盘的提案和周遭人的反应。
　　剧情，时间线，全部都是康鸢预想之外的东西，但是，又分明提供了某种极其重要的思路。
　　康鸢是单纯的穿越，辛露影竟然不是？
　　……他是穿书？
　　这个小世界，对辛露影而言，是一本书？？？
　　康鸢本已决定不在公共场合和辛露影说话，此时，也再也忍不住，他猛然回头，怔怔看着辛露影，双眸之中，有着藏不住的震动。
　　他激动开口：“朋友，聊聊？”
　　“……”
　　辛露影还在识海里和他欢快但不靠谱的002号小系统争执晚餐，被康鸢这么一看，神情凝住。
　　他和康鸢并不相识，只有网上的那点关联，一时之间，只当是康鸢忍了许久，终于来找他发作。
　　啊这……
　　好害怕。
　　怕死了！
　　辛露影当场就怂了。
　　说句实话，辛露影其实自己也冤枉得不行，更不知道到底是谁在网上P了他和康鸢的情侣图。
　　然而因为穿越以来在合欢宗太过咸鱼没有做出任何业绩，有心冲冲KPI省得被逐出宗门流落街头，所以对于这场绯闻，辛露影倒也没有竭力去四处澄清。
　　虽然澄清了不一定有用，但没澄清总是觉得有点心虚。
　　辛露影一下子焦虑症和社恐全犯了，当场低头道：“我错了，我反省，我一定写澄清信，一会儿就挂网上，咱们能不聊吗？”
　　“……”康鸢为辛露影的反应而微顿，但还是坚持道，“聊聊。”
　　辛露影：“不、不聊了吧。”
　　康鸢：“聊聊，聊聊，一定要聊聊。”
　　“……”
　　辛露影人麻了，满脑子都是“我人无了”，就在这时，康鸢抓住了他的一只手，有些用力道：“奇变偶不变。”
　　辛露影一怔：“……”
　　康鸢又道：“如果能重来。”
　　辛露影：“……”
　　这两句话，原本是康鸢在云上仙宫时给自己结界设置的两句密码，拿到今日，依然是两句落地有声的暗号。
　　一瞬，辛露影望着康鸢，愣住。
　　他的桃花眼里光芒流转，好半天，死死回握住康鸢，开口时几乎有点不成句道：“李白，李白！”
　　这个名字一叫出来，两个人的底牌几乎都掀了。
　　康鸢之前并没有这方面的打算，也从未做过如此冒险的举动，但他并不后悔，也有些激动地接道：“对，李白！”
　　辛露影：“李白啊！！！”
　　康鸢：“李白！！”
　　周遭因为剿杀魔人的事情吵闹不休，两人之间的激动相认，并没惹得多少人注意。
　　只有周边的郑九霄和辛露影旁边的几个合欢宗弟子目瞪口呆看着两个修仙界的美人像喝多了似的互相狂喊李白。
　　然而康鸢哪里顾得上在别人眼中的形象。
　　亮了底牌之后，很快再次重提道：“可以吗，聊聊？”
　　辛露影找到了老乡，自然不会拒绝，当即同意道：“走。”
　　两人在一片混乱中匆匆离场。
　　留下郑九霄和几个合欢宗的弟子面面相觑，半晌无声。
　　好半天，一位合欢宗弟子才开口道：“啊？？他俩就这么走了？？”
　　其他人也逐渐回神，仿若发现什么大秘密一般缓缓谈论道：“一开始还装着不认识，结果几个时辰就忍不住了。”
　　“他们刚才还拉手……”
　　说着说着，几个人交换眼神，越发激动，拍板道：“我就说什么来着，露灵果然是真的！”
　　嗑寒鸢的郑九霄：“……”
　　他娘的！
　　真什么真啊，假的，都是假的！！


第94章 师兄给个基会
　　同一时段, 飞天镜一楼。
　　虽然不在同一空间，但巧合的是，并未参加宗门大会的勾寒云比心态崩掉的郑九霄还要不好过。
　　人来人往的大厅之中, 勾寒云顶着一张十三四岁的青涩俊美少年面孔, 猛然将玉牒放在了桌面上。
　　同时深呼一口气, 心里闪过十多遍莲歌，这才勉强将某种呼之欲出的战斗冲动压制下来。
　　啊——！！
　　气死了！
　　气死了！！！
　　在目送康鸢等人离去之后, 勾寒云并没有回房间, 只在大厅里随意寻了个位置坐下，以便会议结束后迅速和哥哥会合。
　　在这当口, 闲着无事, 心情又不是很美妙，自然还要继续坚持在网上举报【露灵】虚假新闻。
　　本来让勾寒云消消气，这些所谓的八卦消息便放过了。
　　毕竟勾寒云也不是很小气的人。
　　谁知道现实却像是偏偏要和勾寒云作对, 先前被他发完就忘的两条评论竟在灵网上掀起了一片水花, 引来了一大批气死人不偿命的回复。
　　【？？？你说造谣就是造谣？露灵天生一对百年锁死好不好！】
　　【不是吧不是吧不是吧, 真有人看不惯别人的绝美爱情？】
　　【急了急了他急了, 但你猜怎么着，再举报露也不是你的, 灵也不是你的。】
　　【谁跑啊, 你别跑才对？我也要举报你造谣, 造谣露灵是造谣的造谣！！】
　　勾寒云从没见过如此强词夺理还打不倒的玉牒侠, 当即便气得眉头都皱了起来。
　　憋了半天, 回复：【我就是知道，他们就是没关系。】
　　结果评论喷涌而来：【他们没关系, 难道和你有关系？喝多少酒啊, 快醒醒！】
　　【拆也没用, 他们就是在一起了，传下去，露灵刚才定亲了。】
　　【听我的，露灵孩子满月了。】
　　【反应这么大，你怕不是暗恋露或者灵吧？兄弟，人可以有理想，但不能有妄想啊。】
　　【不是很穷的话建议去买个镜子。】
　　“……”
　　勾寒云在现实中打过多少场架，打了三年，已经在新生代里堪称全无敌手，不承想在灵网上，竟然遭遇了一场全方位的“围殴”。
　　勾寒云气得胸闷气短，可本性让他死不服输，硬是挨个回复，这下好了，对方不仅没停息，反而蹦得更厉害。
　　一下午过去，勾寒云被他们气得头晕眼花，话都不想说了。
　　偏偏已经气成这样，评论区点赞数量最高的评论竟然还不是勾寒云的文字，而是其他人的发言——
　　【光是出身合欢宗这一点，我宣布辛露影就已经赢麻了！合欢宗的技术就是天下第一，对，我说的！】
　　“……”
　　天下第一，合欢宗？
　　……什么技术？
　　赢在哪里啊到底？？？
　　勾寒云并不十分清楚，又是疑惑，又是郁闷。
　　可他实在双拳难敌四手，一张嘴喷不过几百人，气了又气，还是只能扣住玉牒，愤而闭麦。
　　……什么啊。
　　哥哥明明是他的。
　　是他勾寒云的！
　　勾寒云神色郁郁，不知过了多久，总算稍微冷静下来。
　　他重新拿起玉牒翻了翻和哥哥的约定见面的消息记录，受到伤害的心灵得到了安抚，跟着转念一想，心情也或多或少恢复了一些。
　　是了……他和灵网上的人生什么气。
　　无论他们怎么说，造谣就是造谣，流言就是流言。
　　哥哥都说了，他根本不认识辛露影。
　　而且，离他们约定见面的时日只剩一日，明天晚上他就能和哥哥相认。区区一日，眨眼就过了，他还在意这些没意义的事情做什么。
　　难不成就这短短一日，假的还能变成真的？
　　这样想着，勾寒云整个人都轻松下来。
　　正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有两道人影很激动地从楼梯上跑下来。
　　勾寒云抬头，正看见康鸢和辛露影双手相牵，一前一后，宛如一对漂亮蝴蝶般从他眼前飞了过去。
　　勾寒云：“……”
　　……？
　　？？？
　　…………
　　勾寒云的异状，康鸢并未在意，确切地说，他根本没有看到勾寒云，也没有精力去注意一楼大厅的其他人。
　　和辛露影匆匆离开飞天镜之后，康鸢很快便在傍晚的街道中寻了个人烟稀少的小巷，两个人像地下同志接头一般小心地藏匿起来。
　　空气里响着康鸢和辛露影起伏的呼吸声。
　　僻静无人的浅浅夜色中，两个美人老乡四目相对，眼神之中的怀念和激动迟迟没有减少。
　　许久，还是康鸢先开口，尽量稳重道：“辛露影是你的真名？”
　　辛露影道：“是，你呢？”
　　康鸢：“我也是。”
　　辛露影：“你穿来多久？”
　　康鸢道：“三年半。”
　　辛露影：“那我比你久一点，我有四年多了。”
　　康鸢点头，又问：“职业？”
　　辛露影：“写书的，网络写手。你呢？”
　　这倒确实是易穿越的高危职业，康鸢点头，同时不忘回应：“我是老师。”
　　辛露影：“老师……老师好啊。”
　　大概是没有想过此生还能和人进行这样的交流，辛露影说着说着，眼眶有点泛红，康鸢拍了拍他的肩膀。
　　双方视线相对，气氛再次升温，互相凝视好几秒，这才收住他乡遇故知的情绪，快速地交流了一下彼此的状况。
　　康鸢心里记挂着穿书的事情，待两人交换完基础信息之后，很快便询问：“露影，你能和我讲讲《封神》吗？”
　　辛露影稳住情绪，人开始有些腼腆，不太敢直视康鸢的眼睛，不过思绪却很清晰，闻言有些疑惑：“我刚才和你提了《封神》？”
　　《封神》不是辛露影提的，而是康鸢自己听到的，但此时此刻，康鸢顾不上回答这些细节，只应道：“听过。”
　　听过，辛露影将之理解为听过书名知道主角的名字，但并不知道故事的内容和具体情节。
　　如此一来，倒也难怪康鸢会如此在意。
　　辛露影的自我认知确实是穿书，加之对康鸢印象不差，接触之下，不曾感到什么威胁，于是并不藏私，很快解答道：“《封神》就是某站最近火起来的一本男频文，讲的就是主角洛天盘穿越到修仙界，从宗门庶子一路逆袭，披荆斩棘，杀出一条路，最后成为修仙界至尊的故事。”
　　在亲耳听到之前，康鸢心中已经隐隐有了些猜想，但真听到，还是有些惊讶，他确认道：“男主角是洛天盘？”
　　辛露影道：“对。”
　　康鸢：“……不对劲。”
　　辛露影也正有这个感觉，不由接连点头。
　　从穿越过来以后，辛露影便一直觉得这个修仙界特别地不对劲，此刻总算找到了知音。
　　不错，他是看过《封神》，也知道主角的恶人人设及一路杀人夺宝唯我独尊的故事线，可问题是，辛露影眼前的修仙界和故事里的修仙界世界观完全地不同。
　　举个最明显的例子，《封神》里根本就没有玉牒这个东西！
　　康鸢并不知道辛露影的想法，此时此刻，脑海中迟迟放不下疑惑，实在忍不住质疑：男频文，主角竟然不是龙傲天而是洛天盘？
　　……这真的太离谱了吧？？
　　不过对于自己所在的世界是一本书这一点，康鸢倒也并非全盘接受，又接着询问道：“勾寒云在《封神》的故事之中是什么人物？……反派？”
　　以勾寒云的天资和实力，想来不可能会是默默无闻的炮灰。
　　辛露影闻言神情有些复杂，说来巧得很，这正是他一直以来困惑的第二个怪异之处。
　　这几年间，辛露影时常听见勾寒云的传言和名号，可越是听到，便越觉得不解——原文之中，从来都没有出现过勾寒云这个人物。
　　辛露影斟酌道：“在我知道的剧情里，勾家并没有研发玉牒，也没有幼子，勾家夫妇虽然生了三个孩子，但幼子很早就夭折了，没有养活。”
　　而这种情况除了勾寒云，其实还有康鸢。
　　辛露影看着眼前的蓝色眼眸青年，道：“洛天盘的故事里也没有灵泉之体，灵泉之体最后一次出现是百年以前，只提过一句。”
　　康鸢如今不过十九岁，百年之前的灵泉之体，必然不可能是他。
　　加之灵泉之体一般万年随机出一个，百年以后却凭空冒出一个康鸢，一个本不该出现的时间点偏偏出现，怎么看都透着奇怪。
　　康鸢沉默，陷入思考，一时并未多言。
　　眼见着辛露影因为思绪过多而神色越来越沉重，康鸢这才开口，引开话题道：“对了，你不是说《封神》是男频文？”
　　辛露影面露不解。
　　康鸢提醒：“既然是男频文，洛天盘为何会执着于戚雪枝？”
　　辛露影并不理解康鸢的疑惑，迟疑着问：“不对？”
　　康鸢提醒：“戚雪枝是男人。”
　　辛露影怔住，神情有些空白，随后，他很认真地摇头反驳道：“怎么可能，她是洛天盘的白月光，肯定是女扮男装。”
　　“……”
　　康鸢不忍心戳破直男的某些认知，一时没有说话，但有关戚雪枝的性别，和戚雪枝同窗半载每天都能见到的康鸢实在憋不出个“女”字。
　　与此同时，康鸢的大脑也没闲着，谈话的时间里，康鸢已然对《封神》和当前修仙界的关联在脑海中做出了明确的分析。
　　有关，但偏差很大，决不能一概而论。
　　这样想着，康鸢彻底冷静下来，对于抛在眼前的各种信息，已经可以尽数淡然处之。
　　两人又揪着《封神》和修仙界的不同之处详细讨论了一会儿，不久，天色越来越黑，街道上亮起来灯火，两人不得不回去飞天镜。
　　到这时，康鸢方边走边询问道：“那按照你知晓的原文，洛天盘围剿半生岛，之后是什么剧情？”
　　辛露影对于此处的剧情记忆颇深，回道：“月之松被斩首，戚雪枝自尽。”
　　说着，辛露影补充：“不过不是当场自尽，戚雪枝自尽前，洛天盘囚禁了她十年。”


第95章 师兄给个基会
　　“……”十年。
　　康鸢停住脚步, 一时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辛露影随着他停下，有些奇怪，思绪一发散, 这才想起了康鸢和戚雪枝乃云上仙宫同窗一事。
　　他之前一直没问, 见状才道：“你和戚雪枝的交情……”
　　康鸢没有回答, 略过了这个问题。
　　辛露影很会观察人的神情，也没有纠缠, 话题微转, 问：“你有没有想过回去？”
　　回去，自然是回他们曾经待过的现代去。不过他们两个一个是穿越, 一个是穿书, 所谓的现代未必会是同一个现代。
　　康鸢对这个一谈论起来很是复杂的问题并未回答，只反问：“你想回去？”
　　辛露影蹙眉，回道：“想……也不想, 嗯, 怎么说呢。”
　　从现代来的人, 想回去自然无可厚非。
　　但从辛露影自身的角度而言……他这个人太咸鱼了, 好巧不巧，咸鱼的本性就是随遇而安。
　　在哪里咸着都一样。
　　辛露影在思索中对自己的认知又清晰了一些, 叹息一声, 再度问：“你想不想？”
　　康鸢道：“一开始的时候想过, 但现在……”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 安静了一会儿, 然后露出微笑，道：“想不想其实不重要, 我们大概率都回不去。”
　　辛露影对此倒是赞同：“也对, 穿越类的小说绝大部分都没有回头路, 再说了，我一看便不是主角，主角都不一定能回去，我哪里还会有机会。”
　　康鸢闻言奇怪：“你怎么确定自己不是主角？”
　　《封神》的主角是洛天盘，但这里并不一定是真的《封神》。
　　辛露影唉了一声，对此也心知肚明，因此简短道：“我是咸鱼。”
　　康鸢：“……所以？”
　　辛露影：“你不知道吗？咸鱼类的主角现在不流行了。”
　　“……”嗯？是这样吗？？
　　康鸢还挺喜欢咸鱼主角的，对这个结论不太能信服。
　　正想着，辛露影又想到什么，发散脑洞，有几分认真道：“而且我总觉得，如果这个世界真的发生了某些变化，大概在百年前就已经变完了。
　　“毕竟能搞出玉牒，真正的主角或许早就已经出现了，甚至已经走完了剧情，又或者……”
　　康鸢：“或者？”
　　辛露影深深看了康鸢一眼，道：“或者你才是主角，而我是用来给你补全信息的NPC，毕竟穿越+灵泉之体，也很符合主角设定。”
　　康鸢被辛露影望着，没有退却，反而点了点头，应道：“有道理。”
　　辛露影原本还有些深沉，没想到康鸢竟是这个反应，一时愣住，随即忍不住笑道：“你怎么都不谦虚一下？”
　　康鸢跟着笑道：“我也想谦虚一下，但你说的真的很有道理啊。”
　　两个人一下子都笑了，几句闲聊至此，终于掀去了原剧情带来的阴霾。
　　康鸢和辛露影重新走动起来，路上，一边说话，一边取出玉牒，两人加了对方的好友。
　　辛露影吃住都在合欢宗，喜欢穿红衣，头像也是红的，网名是【人没有梦想】，康鸢添加以后，将辛露影放进了玉牒新添的好友分组之中。
　　辛露影和康鸢颇为投缘，但他们都记得要在人前避嫌，之后再想见面畅聊，想也知道不太方便。
　　由是临近分别，双方都有些不舍。
　　辛露影望着康鸢，眸光一个劲儿地闪动，最后向着康鸢伸出手。
　　康鸢也很怀念这个现代人的礼节，很快伸出手和辛露影紧紧握了握。
　　辛露影：“有空约奶茶。”
　　康鸢：“好的。”
　　话音落地，两个人同时愣住。
　　一股无法描述的伤感席卷而来，忽然间包围了整个世界。
　　唉……
　　修仙界没有奶茶！
　　辛露影一时悲痛万分：“……奶茶。”
　　康鸢感同身受，也伤心起来：“奶茶。”
　　两个美人一同低头默哀，在互喊李白中相认，又在互喊奶茶中分别。
　　十分神经兮兮。
　　就这么发疯半天，康鸢终于目送辛露影进了酒楼，自己则停留在飞天镜外，意图掩人耳目地打一个时间差。
　　便是这当口，夜色之中，一道委屈万分五味杂陈的视线落在了康鸢身上。
　　康鸢有所察觉，回头，勾寒云正在不远处望着他，一张面孔充满少年气，俊美又熟悉，和康鸢记忆中难以忘怀的少年形象完美契合。
　　十五岁的勾寒云。
　　半日不见，勾寒云竟是恢复得比想象中还快。
　　而且这副模样……
　　康鸢见过四岁的勾寒云，八岁的勾寒云，十岁的勾寒云，十二岁的勾寒云，那些模样虽然很可爱，终究还是敌不过十五岁的勾寒云给他留下的精神烙印。
　　康鸢近乎有种时光错位的感觉。
　　勾寒云可顾不上康鸢的想法，他追着康鸢和辛露影出来，已经盯了两个人好半天，眼见着两个人聊得热热闹闹对着笑了好几次，脑袋都要炸了。
　　什么啊……
　　也太亲密了吧？！
　　不过再爆炸，为了不打扰哥哥做哥哥想做的事情，勾寒云还是一直忍着。
　　然而他万万没想到，哥哥和那个辛露影光是聊天很开心就罢了，最后的最后，竟然还、还……
　　勾寒云的心态崩了，头脑也有些混乱，双眼波光闪闪地看着康鸢，好几秒才出声道：“……手。”
　　手？
　　康鸢为勾寒云的声音而回神，想了想，理解为勾寒云不懂他刚才为何会和辛露影手碰手。
　　康鸢露出微笑，解释：“那是握手，一种礼节。”
　　“……”勾寒云哪里还不知道那是握手，在幻梦蝴蝶里头，他已经和哥哥握过两次。
　　可问题便出在这里，他明明记得那时候哥哥亲口说了，握手是很私密的事情，只能和道侣做。
　　都说了只有道侣可以做，那哥哥到底为什么会和辛露影握手？？？
　　勾寒云好生伤心，询问出声。
　　康鸢的思维却完全没有和勾寒云对接，更没想起来曾经糊弄寒寒说的话。
　　虽然对勾寒云的话也感到有些奇怪，但依然思索着回道：“为什么？自然而然，情不自禁？”
　　“……”
　　情、不、自、禁。
　　勾寒云整个人都不好了，宛如噩梦降临，被捶得头晕目眩。
　　哥哥才见辛露影一面，这么短的时间，竟然就会被辛露影引得情不自禁。
　　合欢宗的技术真的那么强吗？？？
　　到底什么技术啊？？！
　　他也可以学啊！
　　勾寒云头有点疼，连带着心口也疼。
　　康鸢看他脸色奇怪，靠近过来。
　　正想说话，一阵压抑沉重的灵气忽然在四周弥漫。
　　康鸢辨识出来那股灵气来源的方向，也认出了灵气的主人，当下，没有犹豫，同勾寒云道：“……寒云师弟，你在这里等等我。”
　　勾寒云同样捕捉到灵气，马上正色，皱眉道：“你要去？”
　　康鸢应道：“嗯。”
　　勾寒云并不理解，但没有制止，只道：“那一起。”
　　康鸢摇头表示拒绝，没再耽搁，紧跟着灵气钻进了街巷。
　　行动之后，他隐隐感觉勾寒云隔着一段距离跟了上来，却也来不及阻拦，只快走一阵，尽快地寻到了灵气的源头。
　　浓黑的夜色之中，街道深处，矗立着一个高大的身影。
　　看见他，便知道康鸢提前偷跑的宗门大会已经彻底结束，因为那人并不是别人，正是在宗门大会上提出杀伐提案的洛天盘。
　　厚重阴沉的灵气充满了四周，压得人几乎喘不上气。
　　但康鸢毫无异样，只停下脚步，定定看着洛天盘。
　　周遭寂静无声，洛天盘的半张面孔被掩藏在黑暗中，一半真切，一半模糊。这一次，和在大会上不同，见到康鸢之时，他的神情微微有了些变动。
　　意外。
　　意外于在他决定动手抓人之时，康鸢没有选择逃走或者去寻求庇护，而是主动寻过来。
　　不过很快，这点变动便消失不见，化成了浓浓的黑暗和戾气。
　　洛天盘从不在乎其他人的想法，只沉沉又突兀地开口，询问道：“戚雪枝在哪里？”
　　康鸢没应声，仍看着洛天盘。
　　洛天盘没有再问，他的身影在瞬息之间来到康鸢的眼前，他猛然间掐住康鸢的脖子，一双眼睛在浅淡的月光之中猝不及防地暴露在康鸢眼前。
　　那双眼睛，瞳色漆黑，偏偏在黑暗之上还有层朦胧的红色，叫康鸢无端想起郑九霄在耳畔诉说的那句评价——
　　洛天盘这几年好像有些疯魔了。
　　原来不是好像。
　　是真的疯魔了。
　　不然如果不是偏执得神志不清，此时此刻以洛天盘的性格和人设，第一句话问的不该是戚雪枝，而是康鸢的系统和康鸢的身份。
　　可洛天盘没有。
　　他只问了戚雪枝。
　　疯魔啊，康鸢心中微动，反手扣住洛天盘的手腕，虽是被人掐住命脉，却始终没有惊慌。
　　洛天盘并不在乎康鸢这细微的挣扎，再次开口：“戚雪枝在哪里？”
　　康鸢应道：“不知道。”
　　洛天盘比三年之前更轻易地被激怒，闻声眼底的红色变得越发浓烈。
　　但他并未立刻发作，而是紧紧盯着康鸢的神情，不断地审视，随后忽然好像某种野兽一般，森森笑起来。
　　“你见过他……你见过他。”洛天盘笃定这点，手上越发用力，追问，“在哪里？什么时候？”
　　问着问着，洛天盘的神色变得有几分阴狠，控制不住流露出难以隐藏的嫉妒和恶意。
　　他喃喃道：“他藏了这三年，为什么偏偏见你？当初也是……为什么，你到底有什么……”
　　话音落地，洛天盘没有再继续说，而是另一手贴住康鸢的额头，落下一个法阵。
　　距离太近，康鸢看不见法阵的图案，却也在剧烈的疼痛中，飞快地察觉了这个法阵的作用——搜魂。
　　搜魂，顾名思义，用来搜刮一个人的灵魂，调取其中所有的记忆。
　　听着似乎没什么，可一旦施展，危害性极大。
　　倘若施法者没有小心谨慎，被搜魂者很有可能在法阵的肆虐之下失去神智，从此一生痴痴傻傻。
　　可洛天盘又怎么会在乎康鸢……
　　他猛地探入康鸢的记忆，毫不留情地康鸢的识海里不断地找寻戚雪枝，一日，两日，三日。
　　终于，在不断涌现的记忆之中，洛天盘捉到了一抹黑色的青年身影。
　　是他，他还和月之松在一起。
　　三年……足足三年。
　　洛天盘恨得神魂皆在沸腾，恨毒月之松，也恨毒了背叛他的戚雪枝，然而当他看到戚雪枝时，还是控制不住停下来，向着那身影靠近过去。
　　看一眼。
　　一眼就好。
　　洛天盘心脏抽紧，在那段回忆中向戚雪枝的影像伸出手。
　　不想就在即将碰到的那一刻，一阵剧痛袭来，洛天盘的意识飞快地从康鸢的识海中被弹了出去，紧接着，那阵疼痛愈演愈烈，宛如针扎一般。
　　…………
　　怎么会？！
　　洛天盘不得不停下法阵，然而即便停下，法阵依然没有消失，而是继续横亘于康鸢和洛天盘之间。
　　不同的是，法阵的方向倏忽间发生了难以想象的反转。
　　康鸢反客为主，势不可挡地闯进了洛天盘的识海——
　　开启反向搜魂。


第96章 师兄给个基会
　　反向搜魂, 远没有看起来那么简单。
　　要逆转一个法阵很难，要逆转洛天盘这样的大乘期修士所施展的搜魂法阵更难，根本不是临时能做出的反应。
　　事实上, 康鸢也确实不是随机应变, 他等这一刻已经很久了。
　　早在康鸢从无妄宗出发之时, 他就已经预料到了会见到洛天盘，见面, 搜魂, 洛天盘的行动也都在康鸢预料之中。
　　而这场反向搜魂，便是康鸢酝酿已久的反击。
　　这一瞬, 康鸢猛然深深扎入洛天盘的识海, 灵气急速奔入。
　　他自知洛天盘的实力在他之上，能搜魂的时间万分稀少珍贵，因此毫不犹豫, 直接往洛天盘的记忆最深处扎去。
　　顷刻间, 无数的回忆闪入康鸢的脑海, 杂乱不清, 层层叠叠。
　　康鸢将近年的回忆挥开，直指洛天盘心底最不为人知的隐秘之所——
　　洛天盘到底是谁？
　　他从何处来？
　　终于, 在眼前波动闪回的无数片段中, 康鸢看到了某些令人战栗的熟悉的画面, 繁华, 人流, 科技，高楼大厦, 红灯绿酒。
　　康鸢心中一动, 在极短的时间里微微眯起了眼睛。
　　……是现代。
　　洛天盘, 真的如辛露影读过的《封神》一样，也是个穿越者。
　　只是，这便不由得引出一个矛盾的问题。
　　系统分明和康鸢说过，外来的穿越者都是钻空壳。
　　然而戚雪枝的前尘里，康鸢亲眼所见，真正的洛天盘乃是因夺舍而死。
　　矛盾。
　　这究竟是……
　　种种思绪，都在分秒之间。
　　就在康鸢竭力思索的当口，已经是洛天盘神魂被摄的极限。
　　最开始的惊讶和剧痛之后，洛天盘很快陷入了更深的暴怒，双眼俨然赤红，身上爆发出强大灵力，径直向着康鸢轰过来。
　　康鸢没有退却，双手一齐贴在法阵之上。
　　夜色之中，浮于半空的法阵在两人的灵力相对之下，不断地扩大，不断地震荡。
　　波动的灵气向四周扩散，发出了一阵尖锐刺耳的锐鸣。
　　大乘期和灵泉之体，都是难以想象的灵力汪洋。
　　浓郁的灵力在这一刻化成了刀与剑，彼此之间，只剩下单纯的角力，比谁更暴力，比谁的锋芒更盛。
　　不过，僵持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
　　大乘期的洛天盘终还是占了上风，他的灵力在狠辣强势之上更胜一筹，随着一声碎裂的响动，康鸢的搜魂法阵竟是被硬生生震碎，化成无数的光点，在眼前倏然消失。
　　洛天盘脚步微动。
　　康鸢被击退了一步。
　　孰强孰弱，看起来和三年之前没有任何改变。
　　然而阵法消失的瞬间，洛天盘捂住了额头，识海里搅作一团，撕裂般的疼痛不仅没有及时泯灭，反而铺天盖地地袭来，让他的意识更加地难以维持，控制不住地想要发疯。
　　好痛、好痛。
　　这个贱人、贱人、贱人！
　　洛天盘咬牙一字一字道：“你找死。”
　　康鸢没有应答，亦没有在这空隙里回身逃走。
　　他静静看着洛天盘，神情冷静，冷不丁一瞧，好像和当年落入洛天盘手中之时，差不多地令人生厌。
　　但仔细瞧，他比当年冷静了太多，好像在已经足够平静的基础上，得到了更多沉淀。
　　他到底为什么能如此地淡定，不过是个灵泉之体？
　　强烈的疼痛和愤怒驱使之下，洛天盘再也不顾忌任何的后果，右臂高抬，唤出本命灵剑。
　　康鸢看着眼前的身影带着杀意袭来，也双手集力，唤出两把灵剑，身体轻旋，灵气运转，在空中抬出了数道剑光——
　　莲歌。
　　双方交战。
　　康鸢只守不攻。
　　论实力，他绝不是洛天盘的对手，但当他只专注于防守之时，遇强则强的莲歌让他在近身的空间里，保证了自己的安全。
　　一招两招三招，洛天盘迟迟没有碰到康鸢的根本。
　　洛天盘耐心越来越少，招式也越来越致命，终于于夜色之中，一剑挑向康鸢的心脏。
　　这一招凶狠至极，没有任何躲避的空间。
　　大乘期的高手摧枯拉朽，境界碾压之下，分神期的康鸢以剑作挡，拼尽全力，也只能将洛天盘的剑抬高半寸，用肩膀接下了这一剑。
　　幸而……康鸢身上就一直穿着三层上品法宝，这一剑虽将他扎在了墙上，但并未伤及筋骨，只是轻伤。
　　洛天盘毫无停顿，再度拔剑袭来。
　　生死一线之际，康鸢忽地出声道：“我知道戚雪枝在哪里。”
　　洛天盘杀得红透了眼，闻言竟是停了下来，他神情上出现了一丝裂缝，下意识地询问：“……在哪里？”
　　只这一句，康鸢便忍不住想：好奇怪。
　　……洛天盘刚刚搜了他的魂。
　　即使只有一两秒，也该在他的记忆中搜刮到许多。
　　比起前几日在通天塔看到戚雪枝，康鸢刚刚和辛露影聊的穿书和剧情才是真正的至关紧要，真正事关洛天盘的根本。
　　可看洛天盘的状态，竟是到现在还一无所觉，甚至还在一厢情愿地觉得，康鸢会知道戚雪枝的所在地。
　　这和三年之前凭一己之力算计易迢和月之松的洛天盘相比，简直判若两人，没什么神志。
　　人真的能疯魔到这种地步？
　　…………
　　然而不管因为什么，洛天盘的种种反常，对于此刻的康鸢而言反倒是好事，康鸢顾不上太多，只望着洛天盘，心里默默倒数。
　　三、二、一。
　　……差不多了。
　　便是这时，洛天盘的身体晃了晃，后退了两步，偏头，似乎茫然不解，尚且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但康鸢却很清楚，洛天盘应该是眼前黑了下来，失去了视力。
　　除了视力，洛天盘的听力也会在接下来不断锐减。
　　剥夺他的视力和听力，便是康鸢主动来见洛天盘，刚才一直拖延时间，以及方才反向搜魂真正的目的所在。
　　比拼实力，康鸢到底是赢不了洛天盘，他的身体里有洛天盘曾经下过的血咒，不能对洛天盘有杀意。
　　可是，康鸢不可能会放弃自己的生命，更不可能在洛天盘的手下躲躲藏藏。
　　从一开始，他所准备的反击，就是要废了洛天盘。
　　就算洛天盘是大乘期，但以被搜魂的形式失去视力和听力，怎么想也都将是极大的折损，再不可能恢复往昔。
　　他做到了。
　　为了这一天，康鸢足足准备了三年，不为剧情，不为戚雪枝，只为他自己。
　　康鸢长长舒了一口气，而这当口，失去视力的洛天盘也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
　　洛天盘突然暴怒，开口：“康鸢！！！”
　　这是他重逢以来头一次正视康鸢这个姓名。
　　话音落地，洛天盘也再度向着康鸢的方向袭来。
　　但他视野里空无一物，还没有适应乍然漆黑的世界，康鸢想要躲闪，比之前轻松了许多。
　　这时，另一道身影凭空出现，自洛天盘身后，挑歪了洛天盘的剑锋。
　　洛天盘回头出剑，勾寒云选择用和康鸢完全不同的方式，正面地扛下了洛天盘的全力一击。
　　灵光相撞，光芒四射。
　　洛天然已然失了神志，却仍然分辨出这是除了康鸢之外新来的一人，意图撇开勾寒云攻向康鸢。
　　不想勾寒云不给他任何机会，拦在康鸢身前，硬是密不透风地扛住了洛天盘的所有攻击，始终不让洛天盘碰到康鸢一分一毫。
　　洛天盘完全疯癫，夜风吹散了他的头发，黑色的头发映着他赤红的双眼，好似一头失去一切桎梏的野兽。
　　他好似心中只剩下杀戮，喊道：“去死！去死！！”
　　大概是在来这里之前，洛天盘从来都没有想过会被康鸢啄了眼，遭遇如此急转直下的情形。
　　可康鸢却不同，早已把此时的情况在脑中过了百遍。
　　他和勾寒云不可能打得过洛天盘。
　　但他的目的已成，只要洛天盘是个瞎子是个聋子，从此以后，洛天盘对他再无威胁，所有的剧情也会从此完全改变。
　　而他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逃走，在狂暴的洛天盘眼前安然无恙地逃走。
　　康鸢道：“师弟，小心。”
　　时间太过紧急，勾寒云并没有回答的时间，只来得及在打斗中用自己后背贴在了康鸢的身上。
　　一瞬，眼前的景象几乎和当初勾寒云背靠康鸢对抗月之松的战斗无限重合。
　　康鸢看着和三年前一模一样的少年勾寒云，心中狠狠地跳了一下。
　　但只是一下，他便稳定呼吸，撑住了勾寒云。
　　两人的步调顷刻间变得一致，无须任何言语，一齐摆出了莲歌的剑式。
　　曾经，他们在月之松的面前溃不成军，但这一次，定然会全身而退。
　　情况一触即发。
　　又是生死之战。
　　然而冲过来的洛天盘却在要下死手攻击的刹那，好像凭空凝住一般定在了康鸢和勾寒云的眼前。
　　紧接着，洛天盘神情扭曲，双手抱头，好像在忍受难以描述的巨大痛苦，竟是嘶吼起来。
　　“啊——！”
　　康鸢在空气里看到了某种熟悉又令人汗毛直立的黏腻黑气，这股黑气源源不断地从洛天盘的身上冒出来。
　　洛天盘本人似乎有所察觉，想要压制，但毫无作用，在洛天盘挣扎的声音中，黑气如同烈火缠身，死死地将洛天盘团团包围。
　　那股黑气……康鸢其实认识。
　　他曾经在月之松和戚雪枝的身上都看过，唤作魔气。
　　但洛天盘身为天玄宗的少宗主，不可能入魔，且洛天盘的模样看上去根本不像是堕魔，反倒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从洛天盘的体内往外蹿。
　　就好像、就好像……
　　洛天盘的身体里，除了他自己，还有什么别的东西。
　　康鸢心中闪出了一个想法，同一时间，洛天盘身上狂涌的魔气已是停歇下来。
　　洛天盘不再抱头挣扎，完全沉静下来，他缓缓站起身，之前的疯狂和暴戾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浑身流露出的一种诡异的冷静和压迫感。
　　他似是有些困扰，自言自语道：“嗯？这可不行啊。”
　　这种压迫感，和正常时候的洛天盘十分不同，非常地邪性，好像全然抽空了周边的空气，以至于康鸢的脑海中冒出了一个很荒唐的形容。
　　眼前的洛天盘……
　　近乎是一个升级版的月之松。
　　正想着，洛天盘望向康鸢的方向，长久地凝视过来。
　　他的眼睛本应该永远地失去视力，但康鸢却清晰地看到，洛天盘的双眼逐渐聚焦，眼眸之中，映出了康鸢和勾寒云的影子。
　　……恢复了。
　　康鸢用了三年逐渐完善的搜魂反击，眼前这个人，竟是在一息之间就恢复了。
　　康鸢的心里咯噔了一下，思绪一半混乱，一半清晰。
　　他张了张嘴，想要开口，出声之前，勾寒云却先一步提问道——
　　“你是谁？”


第97章 师兄给个基会
　　“洛天盘”并没有回答, 也没有对勾寒云的问话做出什么反应。
　　正是这份平静，印证了他不是洛天盘的事实。
　　康鸢看在眼中，心情忽地无比地复杂。
　　眼前这个人, 无疑比洛天盘还要强, 可是比起畏惧, 康鸢的心中更多的还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荒唐感。
　　这是什么，洛天盘死了？
　　不……
　　康鸢见过真正的夺舍, 并非像刚才那样反应激烈, 反而宁静异常，无声无息, 也就是说, 这个人，恐怕一直都在洛天盘的身体里。
　　可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洛天盘自己知道吗？
　　康鸢心中酝酿着无数的疑问, 又恍惚间觉得好像有几个难以理解的问题都获得了解答。
　　难怪洛天盘身为穿越者却能进入真正的洛天盘的身体, 难怪洛天盘近几年情绪失控, 性情大变, 原来这背后，一直还藏着些别的东西。
　　仔细想想, 何其讽刺。
　　洛天盘心安理得地占据着他人的身体, 结果自己却也和真正的洛天盘一样, 掉入了同样的残酷情境之中。
　　想着, 康鸢万分警惕, 严阵以待。
　　对面的“洛天盘”倒迟迟没有动作，只慢悠悠看向对面的两人。
　　在看清康鸢的模样的瞬间, 他的神色出现了微滞, 身体仍是未动, 目光却深得近乎能将人溺死，周身的气息也在顷刻间尽数冷了下来。
　　——凝视。
　　刺破空间，直达灵魂的凝视。
　　康鸢的心沉了下来。
　　与此同时，勾寒云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洛天盘”的视线。
　　“洛天盘”目光转而落在勾寒云的脸上，并没有因此展露出不悦，反而在看到勾寒云之后，宛如被勾起了回忆一般，出声道：“……是你。”
　　他认识勾寒云？
　　康鸢心中惊讶，精神则继续维持在紧绷状态，小心地观察着“洛天盘”的任何一个举动。
　　这时，在康鸢前后和洛天盘对峙长达一刻钟的此刻，周遭终于涌来了循声来看热闹的人的声音。
　　“洛天盘”向后看了一眼，有所察觉，涌现在外的魔气即刻开始流动，不断地流回身体，几乎是一眨眼的工夫，身上的魔气便消失于无形，目光也从清明变得混沌，身体痛苦得双手捂住额头。
　　消失了？
　　这也意味着，刚才发疯的“洛天盘”马上就要回来。
　　康鸢虽是心乱如麻，思绪却很清明，当即拉住勾寒云，道：“快走。”
　　两人飞身而去，走出好远，还有些放心不下。
　　康鸢担忧洛天盘会追上来，回头去看，可刚瞥一眼，便觉得手腕微痛，竟是被勾寒云猝不及防扯了回来。
　　勾寒云盯着他的肩膀道：“你受伤了。”
　　“……”
　　康鸢受的只是轻伤，勾寒云要不提，自己都快忘了，当即应道：“没事，无妨。”
　　勾寒云好似没听到，只强调：“你受伤了。”
　　康鸢：“知道，是小伤。”
　　这话是实话，也是有心安抚勾寒云这位小师弟，不料勾寒云闻言脸色不仅没有变好，反而变得难看，少见地阴沉下来。
　　康鸢见多了勾寒云冷酷高傲，哪见过这位小师弟真生气，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
　　还没等反应过来，勾寒云已是嫌弃他走得太慢，忽地用手臂一拦，将康鸢整个人扛起来，向着飞天镜火速前进。
　　“……”
　　康鸢不由吓了一跳，可不知是因为太相信勾寒云的作风还是别的什么，他下意识没有挣扎，反而在凌空的过程出神地想——
　　？
　　好硬啊。
　　肌肉好硬。
　　两人很快重回飞天镜，一路上，引来不少目光，勾寒云一概没有理会，扛着哥哥直冲郑九霄的房间。
　　郑九霄被勾寒云的焦急感吓到，只当是出了什么大事，匆匆忙忙检查了一下康鸢的情况，不想等检查完了，人直接沉默了。
　　康鸢的肩膀上有一处已经靠着灵泉之体鲜血开始自愈的剑伤，幸好来得及时，不然伤口都见不着了。
　　郑九霄历经虚惊一场，心情大起大落，不由哭笑不得：“这是干嘛？”说完，他才有空询问康鸢，问，“怎么回事？”
　　康鸢解释不清，只道：“下次告诉你。”
　　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和辛露影手牵手，回来时却被勾寒云扛回来，身上还有伤，很方便脑补出无数爱恨情仇。
　　郑九霄在意得不得了，追问：“下次是什么时候？”
　　康鸢失笑：“就是下次。”
　　郑九霄语塞，却也看出康鸢不是很想说话，加上勾寒云一直在旁边眼巴巴地盯着，莫名让他有种应该给他们空出房间相处的责任感。
　　郑九霄心中不舍，但还是缓慢起身。
　　不过临走之时，还是忍不住凑到康鸢耳边，小声道：“阿鸢，从医修的角度来讲，你和勾寒云其实真的挺配的。”
　　“……”为什么会忽然说到这八竿子打不着的地方，康鸢没理清郑九霄的脑回路。
　　郑九霄也不等康鸢的反应，自顾自指了指康鸢快要愈合的伤口，小声提醒道：“你没发现吗？”
　　康鸢：“发现什么？”
　　郑九霄：“勾寒云钢筋铁骨，而你体质特殊刚刚好，贼禁折腾。”
　　康鸢：“……”
　　郑九霄：“配不配，你就说配不配？”
　　康鸢：“……”
　　郑九霄心满意足地贡献了自己的房间。
　　康鸢被郑九霄这么一打岔，愣是缓了半天，才冷静下来。
　　到这会儿，勾寒云脸色还是一般，看着并不开心。“疼吗？”
　　康鸢再三保证：“不疼，师弟，我真的没事。”
　　有系统在，疼痛对于分神期的他而言确实不再难以忍受。
　　勾寒云听得很清楚，却没接话，只过了会儿才突兀道：“是我来得太慢了。”
　　康鸢受伤，只是因为和洛天盘发生了争斗，和其他任何人都无关。
　　康鸢摇头，感慨于勾寒云责任感真的很强的同时，询问：“师弟，你不问吗？”不问他为什么和洛天盘有冲突？为什么拔剑相向？
　　勾寒云淡淡应道：“师兄自有自己的理由。”
　　只这一句，其他便都没了必要，康鸢心中微动，为勾寒云这份触动人心的界限感而陷入寂静。
　　三年之前，云船之上，勾寒云便没有问过，三年之后，他还是不问。
　　明明就不是个圆滑之人，可和勾寒云相处，却总是让人觉得格外地舒服。
　　康鸢没再说话，勾寒云则在几秒之后缓慢开口道：“不过……”
　　康鸢：“不过什么？”
　　勾寒云欲言又止，静了下才道：“不过下次再有这样的事情，希望你能带我一起。
　　“我知道你很强，又聪慧，足以保护自己，但我也很强，不会被你拖累，如果有危险，我想陪你一起面对。”
　　勾寒云说这话，想来应该没有别的意思。
　　可不知是不是这话太应和康鸢的心，康鸢整个人都愣了下，下意识移开视线，没敢直视勾寒云的眼睛。
　　陪他一起面对？不问缘由，非常危险，仍然愿意陪他？
　　康鸢的心有些混乱，目光也不知道该落在哪里，就是这时，他的视线偶然落到了屋内的铜镜之上。
　　一人高的镜面，恰倒好处地映出了康鸢和勾寒云的身影。
　　勾寒云一身白衣，年少俊美，面容皎皎，无人可敌，谁看了都无法移开视线。
　　但康鸢注意的并不是他的脸，而是当他们处在并肩状态之后，镜面之上，他和勾寒云头上忽然出现的两行文字。
　　勾寒云一如既往，好感度和欲望度都是【不可解锁】。
　　而康鸢自己则是两行数字显示得极为清晰，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康鸢对勾寒云，好感度100，欲望度……也是100。
　　“……”双百。
　　康鸢的脑子嗡了一下。
　　什么洛天盘，什么夺舍之人，全都变得模糊不清。
　　他紧紧看着那两行字看了好几遍，数字依然没有任何的改变，还是双百。
　　这是什么数字？
　　……完全说明是夹带着欲望的人生挚爱！
　　便是寒寒在这里，康鸢都不一定保证自己能百分百得出这么一组数字。
　　康鸢呆在原地，一时间失去了语言能力。
　　怎么可能？
　　康鸢完全蒙了，不停地寻找解释——好感度100，或许也不是完全没可能，他一直很喜欢勾寒云，说不定比自己意识到的更加喜欢，但就是对龙傲天的纯友情向！
　　而欲望度，欲望度……
　　康鸢想了又想，实在找不到理由。
　　当下，不由得陷入精神地震，在没有想到自己竟然喜欢勾寒云的震惊感和他明明就在和寒寒谈恋爱的道德感中来回地瞳孔震荡。
　　救命……
　　莫非在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他其实超级喜欢勾寒云？？？
　　他同时在对两个男人心动？
　　这是什么狗听了都要摇头的渣男行径！
　　康鸢半生为人师表，对自己的道德要求一直很高，这一发现直接震碎了他的三观。
　　可偏偏眼下要康鸢明确地说出自己绝对不喜欢勾寒云，他又没有自信说得出口。
　　……是啊，谁会讨厌勾寒云呢？！
　　康鸢遭受精神创伤，默然地躺到了郑九霄的床上。
　　勾寒云心中不解，但也只当是康鸢累了，于是没有多留，很快道了晚安。
　　两人分别。
　　回到自己的房间之后，勾寒云的状态和康鸢差不多，也不是很好。
　　哥哥并没有受重伤的事实多少让他安下了心，可当夜深人静之时，勾寒云还是翻来覆去难以入睡，一闭上眼睛，就会想到哥哥和辛露影笑着握手的画面。
　　勾寒云酸得要死，但毕竟明天就能和哥哥相认，倒也没有发作一场的必要。
　　没忍住握手又怎么了？
　　辛露影只是一时迷住了哥哥的眼睛，哥哥和他才是真正的一对，其他人都作不得数。
　　勾寒云想定，心里头酸味还是不少，忍不住大半夜的取出玉牒，向哥哥讨要安全感：
　　【哥哥，你喜不喜欢我？】
　　康鸢那边很快回复：【当然。】
　　勾寒云心情变好，期待又紧张道：【只喜欢我一个人？】
　　那话正问到了康鸢的心上，堪称击中灵魂。
　　刚刚被强制性发现自己同时喜欢寒寒和勾寒云的康鸢当场愣住，动弹不得，难以回话。
　　勾寒云正等着康鸢再说一句当然，不想等了半天，迟迟不见回复。
　　勾寒云不由愣住：【？】
　　【……你犹豫了？】
　　勾寒云：【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第98章 师兄给个基会
　　怎么回事？
　　哥哥莫非真的喜欢辛露影？
　　有多喜欢？该不会比喜欢寒寒还喜欢吧？？？
　　光是在脑子里想想这种可能性, 勾寒云就觉得自己要抑郁，他乱糟糟地想：这叫什么？竹马敌不过天降？
　　虽然他和哥哥按相处时长算不上真竹马，但辛露影可是真的天降！
　　勾寒云实在是不太好, 短暂的聊天结束之后, 直挺挺地躺在床上, 一动都不动。
　　好半天，他才有所动作, 取出玉牒, 登录灵网，缓慢地敲下一行字：【想看合欢宗的技术该怎么看？】
　　大半夜, 主要是心情郁闷和确实好奇, 勾寒云问归问，倒也没有非要等到回复。
　　不料不过一会儿，忽地有人回复道：【在这儿看, 做好事不留名, 不谢。】
　　后面跟着一串能进入其他页面的网页链接。
　　勾寒云点进去, 并没有看到合欢宗的秘籍, 而是看到了不同的书籍分类，分成【男女】【女女】【男男】, 每个分类之上, 都打着大大的十八禁字样的红色标识。
　　十八禁, 被禁掉的剑法。
　　……这个他熟。
　　只是奇怪, 这世上怎么会有按照性别区分的剑法？
　　勾寒云心有疑惑, 但还是飞快地点了进去。
　　很快，勾寒云由躺转坐, 到最后竟是站了起来。
　　……啊这、这……
　　深奥。
　　太深奥了！
　　勾寒云拓展世界观之际, 另一边康鸢也是一夜未眠。
　　第二天一早郑九霄来找他, 康鸢仍感觉自己浑浑噩噩，好像冷静下来了，又好像完全没有冷静。
　　郑九霄不知这些，看他精神不好，带他去飞天镜的观景台看风景。
　　这个位置看景色一绝，小香洲的玄学科技风一览无余，当有风吹过，更是令人心旷神怡，很适合散心。
　　康鸢心情微妙，难以形容是个什么滋味，光看着飞天镜大门前的人流和灵兽车发呆。
　　看着看着，意外注意到了一些情况：飞天镜前并没有大规模离去的身影，而按说宗门大会昨夜已经结束，今日正是散场的时间。
　　康鸢这时才想起，他昨天和辛露影中途离去，错过了洛天盘天提案的最终结果。
　　看眼下这个离去的情况，想来应该有不少门派最终都同意了围剿魔族。
　　康鸢于是问了问郑九霄，果然，答案和他想的差不多。
　　大会上虽然讨论争吵了很久，但最终还是有半数以上的人同意了洛天盘的提案。
　　不过倒不是真的就直接开打，而是以魔族最近活动频繁这件事为由，先准备与目前的魔族第一人月之松在小香洲附近的白药岭进行一场和谈。
　　少数服从多数，剩下的人迫于规矩，自然只能参与其中。
　　半数以上，于修仙界而言已经很多。
　　但在辛露影透露的原文之中，其实有九成人都成了洛天盘的拥趸，更没有出现过白药岭和谈。
　　现在这个局面，全都是与《封神》不同的变数。
　　康鸢心里有数，想得深了些。
　　郑九霄看着没心没肺，难得也担心道：“阿鸢，我们不会真的要和魔人打起来吧？这些年不是一直很和平？好端端的，图什么？”
　　康鸢没有应声，两人沉默地看着风景。
　　这种淡淡的忧伤到底不符合他们俩平时欢乐的画风，很快，郑九霄便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飞快地精神起来。
　　他想起什么，有些兴奋地询问康鸢：“对了，你听说了没？今天晚上有个灯会，我们要不一起去看？”
　　康鸢早就定好了要见的人，摇头应道：“不了，我有约。”
　　康鸢在这附近认识的人实在有限，郑九霄脸色微惊，下意识便道：“不是吧……和辛露影？”
　　不是才见过一两面，现在就已经能相约灯会了？？
　　“……”这和辛露影有什么关系，康鸢无奈摇头，应道，“自然不是。”
　　郑九霄松了一口气，又开心起来，满心期待道：“那是和谁？勾寒云？”
　　听不到这个名字还好，一听到“勾寒云”三个字，康鸢的心脏震荡起来，下意识便否认道：“怎么可能？”
　　这一声有些大，有种欲盖弥彰的味道。
　　可对康鸢而言，要见的真的不是勾寒云，而是寒寒。面对郑九霄八卦的神情，他前所未有地焦虑起来，彻底明白了什么叫作做贼心虚。
　　以往，类似的话他从郑九霄嘴里不知听了多少次，从来都没有放在心上，可只有这次，他却是良心一个劲儿地疼，让他不断地意识到——
　　他真的对勾寒云有种难以解释的好感。
　　他心里头知道，喜欢寒寒是真的，喜欢勾寒云也不是无迹可寻。
　　唉……
　　他真是渣男啊！！！
　　康鸢承受不住郑九霄的目光，忙不迭地溜走。
　　但临走之时，他还是回过头，正色道：“九霄，我已经有了预定道侣，我和勾寒云，也不会有师兄弟以外的关系。”
　　康鸢强调：“绝对不会。”
　　郑九霄闻言微顿，随后严肃下来，有些愧疚道：“抱歉，我都知道的。”
　　康鸢点头，在他心中，这话其实并不是说给郑九霄听的，更多是在说给自己听。
　　他或许没有好好地克制住感情的萌生，现在也无法衡量出感情对谁多对谁少，但他的想法始终没有变过，一个人应当有道德感，懂得克制，懂得承担。
　　今夜他就要见到寒寒，在那之前，他只应该好好地想着寒寒。
　　至于勾寒云……
　　他臭不要脸地偷偷喜欢勾寒云，和人家勾寒云有什么关系？
　　小师弟从来都没有任何问题。
　　是他自己动心，和勾寒云无关。
　　…………
　　康鸢一头扎进了自己的房间，整整一日都没出来。
　　等到了傍晚时分，天色黑下来，临近和寒寒约定的时间，康鸢才在玉牒上给寒寒发了一条报告出发的消息。
　　出门之时一路顺畅，没有碰上任何人。
　　于是也没什么人看到，康鸢穿了一身在离开无妄宗时就备下来的新衣裳，黑发梳得整整齐齐，裹了白围脖，提着寒寒送给他的蓝水萤灯笼，远远一看，宛若天人。
　　这位蓝眼睛的天人静悄悄行了一路，穿梭在灯会各色的灯笼和行人之中，有种漂浮于俗世的梦幻感。
　　可仔细听康鸢的心声，却尽是些庸俗的情与爱，思念与羞愧，急躁与紧张。
　　夜色沉静如水，星空璀璨明亮，灯会之上，闪着无数的灯火，光影绚烂。
　　康鸢并没有和寒寒约定固定见面的地点，只说了时间、活动场所和信物。
　　因此在眼前的重叠人海之中，康鸢也并没有固定停留在哪里，而是缓慢地迈步，目光不断地转向四周。
　　他没有问过寒寒的长相，却知道寒寒是个年轻男子，且必然十分英俊，是个年少就能被合欢宗官方认证的美人。
　　而且他会手持蓬莱九叶花，一旦出现一定一眼就能认出来。
　　……他来了吗？
　　会在哪里？
　　灯会上不知何时响起了丝竹之声，曲调悠婉，很是动听。
　　到了此时，康鸢终于生出了一种即将见到寒寒的真实感，与此同时，激动与愧疚掺杂，难以辨认。
　　说来相识至今，超过了三年。
　　两人相聚的时间其实很短，可精神上的亲密和依赖却是既深又长。
　　康鸢和寒寒的感情来自于一点一滴，日积月累，没有一丝一毫作假。
　　现在虽然出现了勾寒云的事情，但康鸢对寒寒的心意，并没有因此而产生动摇，他还是想见到寒寒。
　　而其他的，总要等见到之后再道歉，再忏悔。
　　康鸢的心飘浮起来，他在心中轻唤他的情人：寒寒。
　　这一声落下，在不远处，仿佛回应他的呼唤一般，恰好出现了一个人影。
　　那人难得抛弃了平时里独特的发型，随意松散地别了一根簪子，黑发如瀑，随风起伏。
　　他也穿白衣，一张十八岁的俊脸辉映着灯光，似在寻找着什么。在他四周，无论男女，无论老少，没有一个人在看灯。
　　灯会之上，那个男人将整条街的灯笼都比得失去了颜色。
　　康鸢一直蹲在房间，没有看过勾寒云，到这一刻才知道勾寒云身上的流光千回原来已经彻底解除，毫无瑕疵地回到了真正的状态。
　　不知是不是因为有了自己背地里馋勾寒云身子的认知，这一眼，竟是看得康鸢心神震荡，下意识地躲在灯笼摊后，藏住了身影。
　　勾寒云？？
　　这么巧！
　　康鸢并没有见到勾寒云的心理准备，更做不到今夜同时见寒寒和勾寒云，当下便取出玉牒，找到勾寒云的好友【逃过一劫】，发消息道——
　　【寒云师弟，你今夜没留在飞天镜？】
　　勾寒云没有理会这些引入话题的开场话，只直白地询问道：【你在哪个位置？】
　　瞧着好像知道康鸢在灯会上似的，奈何康鸢没有空闲多想，盯了这两句对话一秒，很快退出对话框，转而找到【一剑霜寒】，询问：【寒寒，到了吗？】
　　另一边，小号没有得到理会，大号却被回应的勾寒云微微顿了下，回复：【到了。】
　　他再次问：【你在哪个位置？】
　　这一次，对待寒寒，康鸢瞬间回复：【我在南边招牌写着三只兔子的那个小摊，寒寒，你从后面绕过来吧。】
　　三只兔子？勾寒云眼神不错，一眼就看见那“三只兔子”就在眼前不远处。一时之间，不由疑惑：【为什么要绕一圈？】
　　康鸢来不及犹豫，如实道：【前面有个现在不想见的人，不想被他看到。】
　　不想见的人，勾寒云：【谁啊？】
　　康鸢：【我师弟，你不认识。】
　　勾寒云：【……】
　　消息当场停了下来。
　　好几秒，康鸢都没有收到勾寒云的回复。
　　然而位置已经说清了，康鸢倒也没有十分担心，不想就在这时，康鸢偷偷侧目去看勾寒云的动向，忽地瞧见那道帅得人头昏眼花的高挑白衣身影向着他大步走来，似乎摸到了他的位置。
　　啊？
　　他怎么？？？
　　康鸢哪里能在和寒寒面基的场面上见勾寒云，提着灯笼就跑。
　　不料他跑起来，身后的勾寒云竟也跟着跑起来。
　　两个人一前一后，在拥挤热闹的灯会上形成了一种奇妙的追逐。一个逃，一个追。
　　可这么多人，康鸢能往哪里飞，没跑几步，便被气势汹汹的勾寒云拉住了袖子。
　　这一遭回头，和勾寒云的距离只有一步之遥。
　　那张俊美无俦的青年面孔离他近得不像话，康鸢心乱了一拍，可想到寒寒，还是马上退后一步，和勾寒云拉开了一点距离。
　　距离不多，却戳进了勾寒云心里，勾寒云的眉头登时皱了起来。
　　康鸢不知这些，心情也是混乱，只能询问：“寒云师弟，你也来看灯？”
　　“……”勾寒云没说话。
　　康鸢看他沉默，更找不到话说，只能接着向后退，脸上露出礼貌的笑容。
　　“你一个人？”
　　“刚到？还是已经看完了？”
　　不管康鸢问什么，勾寒云都毫无反应，只是神色有些微妙，好像憋了什么话要说。
　　放在平时，康鸢大概也会很耐心地听他说，可今时不同往日，康鸢不再耽搁，有意避开，匆匆说了声“我约了人”，便准备尽快告辞离去。
　　不想刚走出一步，身上再度传来压力，勾寒云不仅拽他的袖子，还拉他的腰带，硬是把他给逮了回去。
　　这？！
　　康鸢一时也微微皱起眉头，有话要讲。
　　便是这时，勾寒云忽然神情正经，好像做好了什么决定，双手捧在胸前，手心之上凭空聚起光芒。
　　紧接着，一朵九叶花出现，落在康鸢眼前。
　　流光溢彩，叶片生辉。光芒也好，形状也好，每一样都无比地熟悉。
　　不是别的，正是康鸢曾经送给【一剑霜寒】的蓬莱九叶花。
　　康鸢顿住，猛地愣在了原地。
　　这当口，勾寒云的心中何尝不是百转千回。
　　他紧紧盯着康鸢的蓝色眼眸，足足好半天，才开口道：“我就是寒寒，寒寒就是我。”
　　说着，他深深望着康鸢，用那道康鸢曾经在语音里听过许多次的动人声线，郑重却可怜，小心又伤心道：“为什么要躲？对我不满意？”


第99章 师兄给个基会
　　那朵蓬莱九叶花, 康鸢曾经专注地欣赏过许久，一眼便足以认出是同一朵，而响在耳畔的声音亦是万分熟悉, 几乎是瞬间, 便夹带着无数珍贵的亲密回忆迅猛袭来。
　　花和人。
　　俱是明证。
　　竟然、竟然是他。
　　可是……
　　怎会是他？！
　　康鸢呆呆望着眼前人, 忽然间好似不认识了这位小师弟一般，他的外表毫无变化, 头脑中却已是因为过度震惊而一片空白。
　　那一刻, 时间也像是出现了停滞，不论是康鸢的身体还是精神都好似被定格, 呼吸停止, 哪怕是一根手指都完全动弹不得。
　　无法想象。
　　……也无法理解。
　　便是这当口，周遭响起嘈杂的人声，人群拥挤而来, 摆摊的散修也忙不迭带着整个摊位向后挪出几步。
　　丝竹声越演越高, 一队舞乐交叠的队伍靠近, 悠悠传来的乐声和人群的热议盖过了康鸢几近爆炸的心跳声。
　　原来灯会上还有预定的表演, 怪不得早早就有音乐。
　　康鸢险险回神，大脑迟迟未运转, 勾寒云的话语被打断, 也是有些难受, 当下便扶了康鸢的手臂, 轻盈地向灯会边缘的河边飞去。
　　河面上有着雕花精致的行船, 不少成双成对的有情人正在许愿放河灯。
　　康鸢和勾寒云在一艘人少的船上落下，船夫被吓了一跳, 勾寒云话不多, 直接取出一张看不清面额的纸币, 船夫便瞬间下线，喜不自胜地给两人留下了足够的空间。
　　忽然寂静，倏而，有风吹过。
　　水面上映着细碎的灯火，伴着起伏的水声，好像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撒了一把碎金子，可惜，无论是康鸢还是勾寒云，此时都没有欣赏风景的心情。
　　康鸢的心乱作一团，无数的思绪缠绕在一起。
　　他刚才一直盯着勾寒云，这会儿却是低下头，在一阵昏头转向的迷糊感和震惊感中乱糟糟地思考——
　　勾寒云就是寒寒？寒寒就是勾寒云？
　　明明话是从勾寒云的嘴里说出的，信物也是勾寒云取出来的，可哪怕事实已经摆在了眼前，康鸢还是只有一个感受——
　　难以置信。
　　是，他们的名字里确实都有一个“寒”字，但同一个人？
　　怎么可能？！
　　认识这两个人这么久，康鸢从来没有往这个可能性上想过，哪怕只是一瞬间。
　　至于为什么……原因几乎不用思考。
　　在他的心中，寒寒和勾寒云给他的印象完全不同，从一开始，两者之间的巨大区别就已深深地扎根在他心上。
　　寒寒是个什么样的人？年少，幼稚，有时自大，有时乖巧，有时笨拙。
　　但是他赤诚，可爱，爱打直球，触动人心。
　　而勾寒云，虽然年纪和寒寒一样，在康鸢心中却是高贵冷傲，话少无口，独来独往。
　　这位在康鸢心目中近乎完美的小师弟多次以龙傲天的面貌刷新了康鸢的认知，可他那么地孤高，以至于谁都难以想象，他竟然会和把“喜欢哥哥”挂在嘴边的黏人寒寒扯上关系。
　　康鸢记得非常清楚，在云上仙宫之时，勾寒云还曾有几句经典发言。
　　比如双修乃是歪门邪道。
　　比如想和灵泉之体谈恋爱的人都是居心不良。
　　再比如，爱情只会影响我拔剑的速度。
　　这些话，每一句都在康鸢的记忆之中牢牢打下了地基，正因为如此，才造就了此时此刻，康鸢一整个的大脑当机状态。
　　……啊？
　　啊？？？？？？
　　康鸢沉默之际，勾寒云心情的复杂，和心上人相比一点都不少。
　　他谨慎细致地观察着康鸢的神情，一丁点蛛丝马迹都不肯放过，面上看着还算淡定，实际上内心的慌张忐忑已经被推到了顶峰，稍微晃一晃，就能直线坠落。
　　不说话？
　　还不说话？
　　真的对他不满意？？？
　　勾寒云难受得很，一口血憋在胸口之中，淡定不能。
　　一直隐隐担心的事情似乎终于变成了现实，勾寒云心脏拔凉，摇摇欲坠。
　　怎么会这样！
　　他看起来不好看？
　　出门之前，勾寒云真的很细心地打扮过。
　　他等这一天等得度日如年，当这一天真的来了，如何能不尽自己最大的努力？
　　这一整日，他比练剑还要更加投入，梳了整整一上午头发，挑了整整一下午衣服。
　　中午仅剩一点点时间，也没忘给反骨也增加一下颜值，哪怕藏在自己身体里没人看，仍是把剑身剑鞘擦得锃锃亮。
　　可事实证明……这些似乎毫无用处。
　　哥哥见到他之后，不仅完全没有展露出惊喜，反倒像是惊吓过度，到现在还没有缓过神。
　　而且就在刚刚，在他表明身份之前，哥哥在和【一剑霜寒】的对话框上明确地表示了不想见到勾寒云。
　　明明他两个账号都问了哥哥的位置，哥哥却只回复寒寒，不回复勾寒云，区别对待简直不要太明显，就是在躲他。
　　这么一想，勾寒云心脏都痛了。
　　为什么？？
　　为什么呀？？
　　是勾寒云就不行吗？
　　两人半晌无声。
　　终是勾寒云忍不住，先出声唤道：“哥哥？”
　　这一声宛如惊雷，也不容回避地将寒寒和勾寒云两个身份彻底糅在了一起。
　　康鸢被炸得抬头，再望向勾寒云，已是神情复杂，欲言又止。
　　须臾，两人同时开口：“你……”
　　话音刚出，两人又同时停住。
　　勾寒云自行住口，示意康鸢先讲，康鸢静默，这才在震惊的余韵中云里雾里地唤道：“……寒寒？”
　　既是称呼，也是确认。
　　勾寒云应道：“是我。”
　　康鸢的大脑已经再三获悉了这个事实，感性方面却仍是忍不住进行最后的验证。
　　康鸢艰难道：“我们……对一对验证码？”
　　验证码这一茬，见面之前其实没有提过，不过勾寒云还是乖乖点头。
　　康鸢于是询问：“我家门前有两棵树？”
　　勾寒云接道：“一棵是枣树，另一棵还是枣树。”
　　康鸢：“大人？”
　　勾寒云：“时代变了。”
　　康鸢：“燕子？”
　　勾寒云：“没有你我可怎么活。”
　　康鸢：“……”
　　不管什么无厘头的提问，全都对答如流，当即将寒寒的身份坐得不能再死。
　　康鸢一时无言，终于在极为缓慢的速度中，开始了下一轮的信息处理。
　　真的是他。
　　他真是寒寒。
　　按照这个事实倒推，除了两个人在他心中的形象迥异，现在想想，其他方面能对上的还真不少。
　　他和寒寒的作息完全相同，他出现的时候寒寒也出现，他放假的时候寒寒也放假，甚至，被罚站的时候，他们还在一起玩玉牒。
　　第一次闭关，他们同时失联。
　　第一次相约，他们同时出现在平原小镇。
　　类似的痕迹，是如此地数不胜数，偏偏他的思维太过固化，竟然从来都没有想过，寒寒有可能就在自己的身边，就是自己的同窗。
　　杂乱的思绪在心中起起伏伏，康鸢几乎忍不住要握拳叹气。
　　不想手上一紧，提着灯笼的手感即刻传来，康鸢终于慢了一万拍发现了某个被他忽视的华点。
　　等等，这个蓝水萤灯笼……
　　他并不是第一次提着出现在勾寒云面前！
　　三年之前，云上仙宫，他就曾经提过，也就是说那个时候勾寒云就已经知道了他就是【学海无涯】？？
　　这……！
　　意识到这一点，过去的某些画面在脑海中霎时滚动起来，少年勾寒云涨红的脸，异常的举动，怪异的反应。
　　三年之前，勾寒云有多失态，三年之后，后知后觉的康鸢就有多社死。
　　他当时可是当着勾寒云的面吹了灯笼好一通。
　　康鸢噎住，脸颊也在夜色中烧起来，嗓子也有点干，一开口，声音也干巴巴的：“难怪你见到我不惊讶，你早就知道了我是谁？”
　　“……”勾寒云对此无法反驳。
　　不说话，等于默认，康鸢脑子里嗡嗡叫，一下子没了话。
　　勾寒云见他沉默，除了难受，更是理亏，询问：“……你是不是生气了？”
　　“……”
　　康鸢没有应声，使得勾寒云越发地心虚，又是开口：“可不可以不生气？
　　“哥哥？”
　　这一声哥哥，放在之前，早就能把康鸢的心叫化了，但放在眼下，他却毫无回应。
　　勾寒云越发苦涩，自顾自静了下，单手收起了绚烂的蓬莱九叶花，随后双手合在一起，放在康鸢眼前。
　　康鸢不明所以，有些疑惑。
　　勾寒云也不多做解释，只示意康鸢往他的手上看。
　　随后缓缓摊开手掌，本来空无一物的掌心之中出现了四散的火花，聚睛去看，却并不是简单的火光，而是一场微缩在手心里的烟花。
　　他将一场烟花雨，捧在手心里，小心翼翼地献给了康鸢。
　　“……”
　　想来，那应该是在云上仙宫学来的驭火术。
　　但康鸢知道，对于水灵根的勾寒云来说，能驭火驭到这种地步，背后不知道花费了多少的功夫。
　　心脏狠狠一动，康鸢的眼眸忽地闪了闪，这是见面之后，他第一次在勾寒云身上真真切切摸到了之前没发现的“寒寒的影子”。
　　同一时间，勾寒云眼巴巴地看着他，期待地问：“怎么样？这还拿不下你？”
　　康鸢：“……”
　　康鸢登时噎住，一时间哭笑不得。
　　而勾寒云的期待也只是一瞬，表现出来的些许自信一秒不到就土崩瓦解，从见面开始就为康鸢的反应汹涌而至的失落感倾泻而出。
　　勾寒云垂首，低声道：“如果这个还拿不下你，那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他的眼睫在脸上投出了些许阴影，光影交错之中，勾寒云宛如一尊青年神像。
　　勾寒云少见地有些语无伦次，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好似自怨自艾一般道：“我不是故意瞒着你，我一直都想告诉哥哥，可不知道怎么回事，总是不顺利……我出发得那么早，却半天找不到路，头发都吹乱了。”
　　他东一句西一句，又没来由道：“哥哥见到我，都没有笑过。”
　　说着，之前压在心中的情绪来得越发难以压制。
　　勾寒云并不是对自己自视甚低没有自信，只是对于满心爱慕康鸢的勾寒云而言，但凡康鸢对他的感情会因为见面而减少一分，都是巨大的打击。
　　可打击归打击，让他放弃倒也绝不可能。
　　勾寒云一面伤心，一面望着康鸢道：“或许我和哥哥想的不一样，或许我有些地方让哥哥失望，但我还是寒寒，寒寒有的东西我都有。
　　“我能扛能打，不吃软饭，不管哥哥到哪里，都能和哥哥并肩而行。
　　“所以，哥哥……能不能给我一个基会？”
　　康鸢来不及开口，勾寒云又生怕只说一句无法凸显力度似的补充道：“给个基会！给个基会！”


第100章 师兄给个基会
　　“……”
　　鸦雀无声。
　　被无限拉长的时间里, 康鸢对上了勾寒云荡漾着波光的眼睛。
　　这一刻，勾寒云头上的两行文字出现了变动，从第一次相逢开始便饱含神秘感的文字【不可解锁】倏然变成了两道可以被查阅的数字。
　　赫然显示着：【好感度100】。
　　【欲望度100】。
　　清晰可见的双百, 猛地将勾寒云从龙傲天高不可攀的高台上拉了下来, 让眼前人从心无杂念独立于云端的剑修变成了一个喜怒哀乐清晰可见的人, 沾染了俗世的凡尘之气。
　　可也是同一瞬，在康鸢的眼中, 勾寒云的容貌、身躯, 都开始和他曾经想象中的寒寒重合，勾描出重叠的影子。
　　感情, 本不该用数值来衡量。
　　可有些时候, 也再没有比数值更明确可见的确认。
　　康鸢望着勾寒云等待回应时紧绷的下颌、滚动的喉结，不知怎么，反倒完全冷静下来。
　　因为好像幡然醒悟一般, 在勾寒云的凝视之下, 他忽地真切地意识到, 勾寒云真的好喜欢他。
　　就像他喜欢勾寒云一样, 对方也同样不遗余力、全心全意、近乎狂热地喜欢着他。
　　康鸢的指尖动了动，嘴唇开合, 没有吐出声音。
　　而勾寒云的心脏, 始终随着康鸢的嘴唇轻微动作一下一下地猛跳, 在康鸢开口之前, 他似是还没有做好面对康鸢回应的心理准备, 抢先开口：“我说完了，你可以考虑一下, 不用急着回复我。”
　　他语速很急, 还专门给康鸢留下缓冲时间, 好像生怕康鸢在此刻直接拒绝他。
　　可康鸢哪里会拒绝他？
　　即使康鸢还没有完全适应眼前的现实，但喜欢的两个人是同一个人的事实，换了任何人都会在清醒之后感叹一声命运弄人，继而无奈，狂喜。
　　更何况是康鸢，道德感强烈如他，只会更深刻又清晰地发觉，原来他从没有喜欢两个人，他心之所向，一直都是同一个人。
　　那个人，冥冥之中，宛如命中注定一般，一次又一次捕获了他的心。
　　康鸢的唇边透露出一点笑意，开口：“算了……不需要考虑。”
　　勾寒云不由心慌：“还是考虑考虑吧？”
　　康鸢：“不考虑。”
　　勾寒云：“考虑考虑。”
　　康鸢：“不，我已经有了答案。”
　　“……”可什么答案这么快？
　　哥哥对他显然不满意，现在甚至都不花时间去思考，这真的能是他期盼的答案吗？
　　勾寒云有种头发快要竖起来的生理冲动，活了这十余年，从幼年到少年，从少年到成年，他一直勇往直前。
　　可到了这会儿，眼见着最后的一刻，却破天荒地有种不是很想面对的感觉。
　　等等，再等等。
　　要不干脆改日吧？
　　回应勾寒云的是一声颇大的碰撞声。
　　康鸢和勾寒云两人所在的船身莫名开始摇晃，竟是另一艘船不知何时漂到了两人的船边，在这说话的工夫，与他们近距离地发生了刮擦。
　　毫无预兆，撞船了。
　　康鸢和勾寒云皆是意外，拿了巨款却没有看管好游船的船夫也是一脸惊诧，连声唤道：“哎！怎么回事？？怎么都不看船的？！”
　　答案不难解，与他们碰上的另一船根本没有船夫，而本船船夫不看船则恐怕是忙于数钱。
　　听了船夫的喊声，对面的船上过了好几秒才有个裹着狐裘的少年身影从船舱里探出。
　　那少年礼貌又抱歉道：“对不住，实在无心搅扰。”
　　康鸢本就不在意这点小意外，加之正是表白的紧要时刻，哪里会在意这点小事。
　　不料随意瞥去一眼，那少年竟是个熟脸，是昨日还见面说过话的神机门少主夏牙。
　　夏牙认出康鸢两人，没有惊讶，只微笑着打招呼：“原是两位师兄。”
　　康鸢也回应道：“夏少主。”
　　勾寒云正没做好心理建设，见了夏牙，仿佛见到救星，虽然脸上没显出分毫，嘴上却主动开口：“这么巧，夏少主也来观灯？”
　　夏牙没有隐瞒之意，坦率道：“今夜有约。”
　　康鸢闻言，下意识向着船舱看了一眼，并未看到人。
　　夏牙也不介意，只淡淡道：“可惜她无意来。”
　　这话本该有些萧瑟，但少年的神情却很淡然，似乎并不感到伤怀，康鸢猜得到没有赴约的人是谁，也不好接话，一时安静。
　　气氛平和，三人只是偶遇，但夏牙不痴不傻，又心如明镜，如何能看不出来康鸢和勾寒云之间的气氛非同寻常——那位传言中人人喊打的独狼勾寒云眼神飘忽，看天看地看河灯，就是不敢看身边的康鸢。
　　夏牙：“可是打扰到两位？”
　　没等康鸢开口，勾寒云先应道：“没有。”
　　夏牙下一句“那我走”已经到了嘴边，见状微顿，视线在略感惊讶的康鸢和回避的勾寒云脸上转了下，提议：“正好时间晚了，我要回飞天镜，可要同行？”
　　未料勾寒云一口答应。
　　康鸢静了静，也道：“好。”
　　随即，三人一同飞身上岸，方才还双目对视倾诉心意的勾寒云和康鸢一左一右，将夏牙正正好夹在了中间。
　　夏牙：“？”
　　这走位……
　　一路沉默。
　　周遭的灯很亮，偏生夏牙却有种所有灯都不如自己亮的错觉。
　　无奈，他只得主动开口缓和气氛：“今日的灯倒是赏心悦目，颇具特色。”
　　两边点头，但无人应答。
　　夏牙又道：“人流尚未散尽，或许还有歌舞，两位师兄要不要多留片刻？”
　　两边摇头，还是安静如鸡。
　　夏牙左右看了看，总觉自己好像也要被诡异的空气给卷得窒息，叹息一声，语气诚恳道：“师兄若是有什么话想谈，自在交谈便是，只当我不存在，不必顾及我。”
　　仍旧无人说话。
　　但这几句话间，康鸢的视线早已经悄无声息地落在了勾寒云身上。
　　就在刚刚，康鸢其实已经将自己的心意送到嘴边，眼见着就要说出来，谁知先开口叫他给个基会的勾寒云却先跑了。
　　康鸢本有些哑然，可再多失语，在眼下看见勾寒云因为忐忑而无意暴露出的呆呆模样时，也都化成了一片心软和无奈。
　　怎么会眼睛都直了啊？
　　明明生得这样一副俊脸，仔细看却一直在走神，眉宇间写满了对哥哥的患得患失。
　　他以前怎么从来没有发觉，勾寒云还有这一面？
　　康鸢其实原本尚未想好错过了刚刚的时机，之后要什么时候和勾寒云再谈。
　　可就在这一秒，忽然没有了拖延的心思。
　　他心中一动，伸出手来，在夜色中，在夏牙背后看不到的角度，不声不响地轻轻勾了下勾寒云的手指。
　　轻微的触感，带来的感觉如同触电。
　　勾寒云眉心猛地一跳，被碰到的皮肤烫得似是着了火。
　　他眼神惊讶地向着康鸢看来，手上一紧，握住了哥哥的手指。
　　有什么回应，便这般在彼此炙热到好似在颤抖的体温中传达而来。
　　没有言语，也不谈情爱。
　　两个人只是牵着手，一个勾，一个紧握，可勾寒云却眼神颤动，以至于控制不住，露出了一个近乎失态的神情。
　　勾寒云的眼睛在问：哥哥？
　　康鸢没出声，只是笑起来，他是真的喜欢，也是真的开心，于是这一笑，便溺死了勾寒云。
　　他答应了？！
　　他还是选了他？
　　勾寒云握住康鸢的手越来越用力，他们的眼神，专注，深情，只有彼此，好似天地万物都在眼前消失，唯独剩下对方一个人。
　　情感达到巅峰之时，被夹在中间的夏牙：“……”
　　嗯……
　　要不还是顾及一下我吧？
　　回到飞天镜，三人在大厅里分开。
　　康鸢和勾寒云早早放开了彼此的手，也始终没说什么话，在夏牙面前，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各自回了房间。
　　可进入自己的房间之后，康鸢立刻打开了窗子。
　　同一时间，一道身影也从十多层楼高的窗口跃了进来，月光洒在他的脸上，映出了勾寒云的模样。
　　其实，他们根本没有必要如此躲闪。
　　可此时此刻，谁都想不起来，两个人究竟为什么会多此一举，好像怕被人看见一般，偷偷摸摸的。
　　但康鸢顾不上，勾寒云也顾不上。
　　他们看着对方，不断地盯着对方，呼吸不断地加快。
　　好半天，勾寒云先开口：“谢谢你啊。”
　　“……”寒寒一说话，康鸢一准要破功。康鸢猛地顿了下，才失笑道：“谢我什么？”
　　勾寒云答不上来，又改口：“那夸夸你。”
　　康鸢又问：“夸我什么？”
　　勾寒云仍是答不出，只觉得喜悦感冲得他云里雾里，又高兴又感觉不真实。
　　康鸢的感觉和勾寒云差不多，因为两情相悦而流淌在身体里的喜悦很难冲刷干净，他跟着勾寒云一起呆头呆脑，过了会儿，才注意到勾寒云额角的伤疤。
　　以前聊天时，康鸢就听过寒寒说自己幼时患过疯病。
　　相识三年，康鸢也不是没见过勾寒云脑门上的伤痕，可今时今日，才算是恍然联系起来。
　　康鸢定神看着，问：“疼吗？”
　　勾寒云摸头，道：“哥哥说这个？早就不疼了。”
　　康鸢还有些不习惯勾寒云的面孔对他吐出“哥哥”两个字，但这点新奇和眼前旧时的伤痕对比起来，还是迟来的心疼占据了上风。
　　康鸢伸出手摸了摸那处伤痕，被勾寒云抓住。
　　这一次，双手交叠的触感没有之前那么波澜起伏，却也同样令人心跳加速，心神难安。
　　勾寒云的脸毫无表情地红了起来。
　　康鸢见多了勾寒云的冷脸，见他脸红的次数少之又少，他有些惊讶：“原来你这么容易害羞。”
　　勾寒云道：“也没那么容易。”
　　言下之意，因为对象是他罢了。
　　康鸢心弦被拨动，再看勾寒云的脸，自己的脸也开始控制不住发热。
　　他是成年人，总以为自己理智克制，但事实证明，遇上勾寒云，有些感觉想克制也克制不住。
　　在康鸢意识到之前，他已经抬起头，轻轻贴住勾寒云的嘴唇。
　　吻上去时，他想：太快了，就算是再顺利的面基，他也没打算见面当晚就接吻。
　　可等这一吻分开，康鸢开口却是发问：“……怎么样？”
　　勾寒云很淡定，叫人分不清是冷静还是根本没反应过来，半晌，沉吟：“麻了。”
　　康鸢：“？”
　　勾寒云比画了一下自己的嘴唇，又比画了一下自己的脖子，补充说明：“从这儿到这儿，都麻了。”
　　“……”勾寒云啊！
　　康鸢一下笑了出来，可还没等他笑完，勾寒云的唇便印在了他的唇上，比他刚才更重一点，也更久一点。
　　片刻后，两人分开，勾寒云小心地问：“我能亲你吗，哥哥？”
　　康鸢微愣，怎么也没想到勾寒云会如此狡黠。
　　为什么亲完了才问啊？
　　这也太帅、太坏了吧？


第101章 网恋修成正果
　　康鸢抿住嘴唇, 笑意深及眼底。
　　勾寒云不知道他为什么笑，被康鸢笑盈盈瞧着，时间久了, 便不由得怀疑自己：“哥哥, 是不是我太笨了, 亲得不够好？”
　　……这有什么好不好，康鸢越发想笑, 接着摇头。
　　勾寒云还在担心, 补充：“我是第一次，以后多亲几次, 应该可以更好。”
　　这便把下几次给预定上了？康鸢应道：“无妨……我也是第一次。”
　　同为第一次, 真说起来两个人水平都很一般，他们唇瓣滚烫，除了战栗, 根本亲不出什么花样。
　　可是, 对象是勾寒云, 最简单的就已经是最好的。
　　康鸢摸了摸勾寒云的手指。
　　勾寒云察觉, 与康鸢十指相扣，两人的手指交缠在一起, 各自用力, 使得彼此密不可分。
　　于是勾寒云也笑了。
　　他笑起来, 比康鸢笑起来要稀罕很多, 两人的位置很快掉转, 康鸢笑着询问：“你笑什么？”
　　勾寒云坦诚道：“我开心。”
　　康鸢没接他的话，安静下来。
　　这一安静, 时间便变得慢了许多, 可两个人谁都不觉得局促, 不约而同地沉浸在这段只有双方的时间里。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的黑夜退去，隐隐透出鱼肚白。
　　勾寒云开口：“天快亮了。”
　　康鸢：“嗯。”
　　勾寒云：“昨夜出门时，听到不少宗门透出动静，今早要行动，外头过一会儿应该会很吵。”
　　康鸢：“是啊。”
　　勾寒云：“哥哥困吗？”
　　康鸢并不困，却惦记着勾寒云还没有休息，由是应道：“有些。”
　　说到这里，便意味着分开，可就像网恋时煲电话粥谁都不肯先挂断，这一对新晋现实情侣谁都舍不得先动。
　　直到拖到不能再拖，康鸢才出声：“回吧。”
　　勾寒云点头，没黏着人不放，可眼见着要从窗口跳出去，却忍不住在最后关头回头，确认：“哥哥，你真的答应我了吗？”
　　康鸢被他严肃正经的样子闹得完全无法放下嘴角，笑道：“不然呢？”
　　勾寒云神态认真，生怕康鸢不知道似的提醒：“答应了我，便不可以反悔的。”
　　“……”厉害如勾寒云，竟然唯独对他的事情缺乏自信。
　　康鸢觉得他可爱，又觉得好笑，在勾寒云第三次回头时，猝不及防地在他额头上点了一下。
　　笑容温柔，满是面对寒寒独有的宠溺，康鸢轻声道：“我怎么会反悔？反悔是不可能反悔的，这辈子都不会反悔的。”
　　…………
　　只剩短暂的一个时辰，之后的时间，康鸢没有去睡。
　　他倚在窗边，发着呆，对这一夜的经历陷入细细的回忆，总觉得脚不沾地，一直飘着。
　　看天，他想：这是真的吗？
　　看地，又确信：是真的。
　　谁能想到，峰回路转，他竟然和勾寒云在一起了。
　　他的面基就这么顺利地成功了。
　　成功了，脱单了，还亲了。
　　这谁还能睡得着？？！
　　不睡了！
　　…………
　　洋溢的喜悦之中，天色渐渐大亮，飞天镜果然如同勾寒云说过的一般热闹起来。
　　康鸢本就没睡，稍作洗漱，换了衣裳，便在郑九霄叫人之前自己先一步随着人声出了门。
　　急着出来，倒也不是为了别的，只是心中意动，想早早见到勾寒云。
　　抱着同样的想法的不止他一个，甫一出门，便和急匆匆出门的某人撞个正着，康鸢和勾寒云对上眼，对视的瞬间，都是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
　　都是真的。
　　太好了。
　　康鸢下意识开口打招呼，正这会儿，走廊里路过其他门派的人，浮在嘴边的一句“寒寒”不由得堵了回去。
　　也是这一堵，“寒寒”这个过于亲密且幼龄化的称呼忽然便有些叫不出来了。
　　从昨天开始，康鸢一直和勾寒云不停地确认对方身份，心中有事，来不及在意称呼，可现在人来人往，二次元换到三次元的羞耻感一下子便上了头。
　　康鸢一个急转弯，唤道：“寒、寒云师弟。”
　　勾寒云环视四周，倒也懂了，但轮到自己，完全不改，还是唤道：“哥哥。”
　　康鸢不由讶异：“……你不改口吗？”
　　勾寒云直白道：“也能改，憋不死我，但能憋疯。”
　　“……”康鸢弯唇，并不想引人注意，可忍来忍去，还是没忍住笑出声。
　　他怎么能这么可爱？？
　　这熟悉的感觉，这不正是他熟悉的寒寒？
　　康鸢笑得揉了下眼睛，没来得及开口，勾寒云已是勾住了他的手指。
　　轻微的触碰，莫名和他昨天晚上的那次试探差不多，康鸢心中微动，很快听见勾寒云放低声音，不太确定地询问道：“哥哥，我能不能……把我们在一起的事情告诉长姐？”
　　这便告诉给亲人，对于一段刚刚正式开始的感情，速度其实有些快，但不知为何，康鸢一点都不觉得突兀，当下便应道：“如何不能？”
　　勾寒云：“那可不可以顺便告诉爹娘和长兄？”
　　康鸢：“自然可以。”
　　勾寒云：“师尊和师姐？”
　　康鸢：“好。”
　　勾寒云：“钟铭和郑九霄？”
　　康鸢：“也行。”
　　四个问题，把勾寒云狭小的亲友圈包了圆，希望全世界都能知道的心思真是藏都藏不住。
　　勾寒云表情一直没有大的变化，可等康鸢全都答应下来，他整个人直接如同被光芒笼罩，容光焕发。
　　康鸢看在眼中，如何可以无动于衷，当下被勾寒云的直球捶打得心乱跳，实在忍不住才侧过头，问：“就这么高兴？”
　　勾寒云如实道：“高兴，我觉得现在应该便是我的人生巅峰了，就算有朝一日拿了天下第一，也只怕比现在要差一点。”
　　明明没一句有心的甜言蜜语，却偏偏比千万句溢美之词还要动人心弦。
　　康鸢的眼神和手指都和勾寒云的纠缠在一起，嘴唇动了动。
　　正要说话，勾寒云醒悟过来，取出玉牒，郑重其事地问道：“那我真的发消息了？”
　　“……”康鸢哽住，可哽住之后，涌来的还是连绵的欢喜和宠溺。
　　他本也没有藏着恋爱的意图，虽说昨天还在郑九霄面前扬言自己绝对不会和勾寒云有关系，现在有点打脸，但脸这个东西，有的时候就是专门用来打的。
　　康鸢自觉成熟，对此也不觉得难以接受，索性应道：“发吧。”
　　勾寒云得了允许，动作飞快，可惜才刚刚开始，一楼大厅便传来了不小的呼声。
　　郑九霄也适时露头，隔着大老远地叫康鸢道：“阿鸢，快来！”
　　有事自然不能耽搁，康鸢很快回头，过去和郑九霄会合。
　　两人一齐向楼下望去，看到一楼大厅的中央汇聚了不少宗门的代表，一眼扫过去，全是在宗门大会支持围剿半生岛的熟脸。
　　康鸢皱眉，问：“这是？”
　　郑九霄照常分享熟瓜：“你昨晚去灯会，正好错过这茬。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其他宗门又讨论了一会儿，最后不支持围剿的就此散了，启程回自己的宗门，不再参与此事，支持围剿的则是留下来，下午便一起出发，前往白药岭。”
　　那么，剩下这些便是最终选择洛天盘的拥护派了。
　　康鸢环视一周，并未看见洛天盘，倒是意外看见钟铭黑着脸，不声不响地在人群边上占了一个位置。
　　康鸢疑惑地看向郑九霄。
　　郑九霄无奈解释道：“嗐，医修嘛，只要钱到位，自然得出诊，有人给钱，神医谷肯定也要出人的。”
　　这倒是不难理解，康鸢点头，随后开口：“你先待着，我也下去。”
　　下去做什么？楼下那群可是要去白药岭的。
　　郑九霄微顿，有些没有反应过来，而等他反应过来，康鸢人已经走出好远，紧接着，有一道身影神出鬼没地出现在康鸢身边，并肩和康鸢一起下了楼。
　　郑九霄不确定地眯起眼，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
　　那……应该是勾寒云吧？
　　是视觉错位吗？
　　他怎么感觉两个人在贴着走啊？？？
　　楼下。
　　集合在一起的宗门代表将前往白药岭的事宜讲述完毕，正在进行最后的动员。
　　“大家都知道，魔族近来动作频繁，在各地多有出现，意图却不明，我们并非无故好战之人，这次和谈，只是为了确认魔族的意图，限制他们的行动。
　　“能谈清楚自然是好，但如果谈不清，也应该做好交战的准备，就算是追到半生岛，也不能有一丝一毫的退缩。”
　　…………
　　说话的人康鸢并不陌生，是前两日说过话的生死门的领头人。
　　大概是宗门特有的风气和属性，明明还没有确认魔族的动向，说话间已经充满了一股“爷们要战斗”的血气。
　　又说了几句，生死门的领头人最后确定了一下众人的意向，重申：“在这里的都是决定要前往白药岭的人，这次跟随洛少宗主，最好还是做好最差的心理准备。我再问一遍，此次前往白药岭的诸位，是否能接受在紧要关头参与围剿半生岛？”
　　话音落地，四周鸦雀无声。
　　那领头人倒也懂得人群的心理，并不继续询问是否有人愿意接受，只问：“有没有人坚持不愿？”
　　留在这里的，意见都是摆着的，自然无人会反对。
　　生死门的发言者也不担心会有人举手，只是打算用这句话来收尾，不料恰在此时，人群之后，忽地扬起了一只手。
　　众人皆是回头，人群散开，露出了站在最后的人影。
　　白衣黑发，花容蓝眼。
　　一眼惊人，也很轻易地被人认了出来——
　　无妄宗，康鸢。
　　一时之间，生死门的几人脸都皱了起来，不仅是因为之前有了点小冲突，更是因为要是没记错，作为三大剑宗之一，无妄宗的代表宋满昨天可是投了清楚明白的反对票。
　　都已经不去了，还来对家阵营找事？
　　生死门的人绷着脸，没有发作，语气却藏不住锋芒，提醒：“走错了吧？我们可是要去白药岭的！”
　　康鸢挨着勾寒云，面对众人的目光，不慌不忙，淡淡应道：“我也去，正是同行。”
　　生死门的领头人一顿，险些语塞：“你们无妄宗不是反对——”
　　话还没说完，康鸢便接道：“反对和同行并不冲突。”
　　“……”
　　一片死寂，生死门的人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等回过神来，气得想笑。
　　不冲突？这还不冲突？
　　反对还来凑热闹，当这是云游吗？不帮忙，就过来看看？
　　生死门的人气死：“你是闲得没事干是吗？你吃饱了撑的？”
　　康鸢的理由不便明说，更无从说起，众目睽睽之下，他只笑着应道：“是啊，不行吗？”


第102章 网恋修成正果
　　没有针锋相对, 却比针锋相对更容易让人冒火，生死门的几人脸都黑了。
　　康鸢倒也没有滋事的意图，说到这里, 也没有多停留之意, 适当地“招人讨厌”之后, 便转身离去。
　　洛天盘依旧没有现身。
　　在回去的楼梯之上，康鸢和往下来的郑九霄迎面撞上。
　　郑九霄旁观了全程, 满头雾水, 这时才来得及问：“阿鸢？你真的要去白药岭？？”
　　康鸢：“真的。”
　　可是为什么？郑九霄大为不解：“无妄宗不是不去吗？是今天临时改了主意？”
　　康鸢纠正：“不是无妄宗，只有我。”
　　勾寒云之前一直没出声, 这时忽地出声, 简短又直接道：“还有我。”
　　不止阿鸢，勾寒云也去？
　　难道是他误会了，白药岭和谈其实一点风险都没有, 是他自己在杞人忧天？
　　郑九霄憋了好大一团疑惑想问, 视线望向康鸢和勾寒云, 忽地发现这两人不知为何直勾勾地盯着对方, 目光灼热，陷入了某种流淌的情绪之中。
　　…………
　　这是干嘛？
　　同门眼神交流, 单单将他踢出群聊？
　　郑九霄呆愣愣地看看这个, 又看看那个, 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在他想明白之前, 康鸢先回过神来摸了下他的脑门, 随后安抚一句，与他擦身而过。
　　剩下勾寒云和他两个人, 郑九霄忍了一会儿, 到底还是忍不住, 问：“你们到底为什么要去白药岭？”
　　勾寒云看他一眼，回道：“不知道。”
　　郑九霄：“……”
　　郑九霄：“你为什么不知道？”
　　勾寒云：“我为什么会知道？”
　　你不知道你为什么也要去啊？？
　　真的没什么大病吗？？
　　郑九霄麻木之际，康鸢去楼上见了宋满，要前往白药岭，他既要告知师姐，也得取得宋满的同意。
　　这一决定来得确实匆忙，宋满的反应和郑九霄类似，都很惊讶，惊讶之后，宋满思索一会儿，确认：“非去不可？”
　　康鸢点头。
　　宋满：“那我们同行。”
　　康鸢摇头，有些郑重：“我还有一件事，想请师姐帮忙。”
　　宋满：“必须是我？”
　　康鸢：“嗯，当真须得是师姐。”
　　师弟的请求，宋满自然不会推拒，加之康鸢的神情实在认真，她终是应了下来。
　　稍许交流之后，确定午后即将暂时分别。
　　宋满又叮嘱几句，开口提起：“这一行，神机门也在。”
　　康鸢刚刚也看到了夏牙，知道神机门投了支持票，正在想，便听见宋满道：“你身边有两位医修，都是佼佼者，若是方便，请他们关照一下。”
　　康鸢答应下来，没有多言。
　　离开房间之前，他脑中闪过昨夜夏牙在船上等人的模样，最后还是决定八竿子打不着地询问了一句：“师姐，说来师姐当初修行，为什么会选择修无情道？”
　　宋满回答：“想要证道。”
　　康鸢：“怎么证？”
　　宋满好像很久之前就已经想过了这个问题，不作犹豫地回答：“或身死，或成神。”
　　成神之人，自然是要走一条孤身之路。
　　康鸢轻叹一声，告别宋满，很快再度下楼。
　　楼下人流向外走动，相比之前少了很多，转眼间已是走了不少宗门，合欢宗投了反对票，今天也要离去，不知道在不在其中。
　　康鸢玉牒上有辛露影的联系方式，发了消息却暂时没有得到回复，只得一面叫系统搜索定位002号系统，一面逢人便问：“有没有见到合欢宗？”
　　“有没有见过辛露影？”
　　无人给出肯定答案。
　　康鸢十分着急，万幸在转了一圈之后，成功在飞天镜门口远远瞧见了要找的人。
　　辛露影一身红衣，已经上了车，闻声又下来，对康鸢的追赶既高兴又惊讶：“怎么特意过来，来送我？其实不用这么麻烦的。”
　　康鸢呼出一口气，一时有点不好意思。“……呃。”
　　辛露影有所察觉，但不在意，反而笑了，问：“有事？”
　　康鸢收敛神色，应道：“确实，露影，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
　　连续忙碌，跑了两遭，再回到一楼大厅，已是正午。
　　郑九霄放不下钟铭，放不下康鸢，纠结许久，也决定上路，不得不回房收拾东西。楼下大厅只剩下勾寒云一个，正脊背直挺挺地戳在椅子上，瞧着又冷傲，又拒人于千里之外。
　　然而落在康鸢眼中，勾寒云哪里有一点距离感，完全是帅得闪闪发光，让人忍不住地想亲近。
　　康鸢在勾寒云身边坐下，用自己的肩膀撞了撞心上人的肩膀。
　　勾寒云身躯太稳，晃都不晃，但还是转头过来。
　　不过，他的神情却和康鸢想象中不同，有些微妙，又幽怨又委屈。
　　康鸢疑惑，却又觉得这种神情出现在勾寒云的脸上格外地生动鲜活，反差极大，不由自主便用逗孩子一样的语气询问：“怎么了？是谁惹我们寒云师弟不开心？”
　　勾寒云心里不藏事，沉默一会儿，还是没忍住：“有没有见到合欢宗？有没有见过辛露影？”
　　康鸢恍悟：“你刚才听到了？”
　　何止听到，勾寒云还看到了，他亲眼瞧着康鸢去送行，两个人说了好一阵话。
　　勾寒云好生郁闷：“你专门去送他？”
　　康鸢：“不算是，有些事。”
　　勾寒云：“什么事？”
　　康鸢：“现在还不好说。”
　　这个回答，无疑有些让人不满意，但勾寒云并没有继续追问，只垮着脸，一声不吭。
　　没表情，就和平时的状态差不多，落在别人眼中其实看不出什么分别。
　　但康鸢如今脱了勾寒云的马甲，对寒寒的一切认知都进行了更新，随便一瞧，便看出了他的不开心。
　　康鸢忽地想：哦，原来是因为我呀。
　　之前也发生过类似的情况，那时康鸢还不太能懂，但这回不同，康鸢眼睛一眨，一下子便悟了，他很是忍耐，才没有立即发笑，只压低声音，凑在勾寒云耳边道：“怎么，吃醋了？”
　　勾寒云：“……我没有说。”
　　康鸢：“没说，但是就是这么想的？”
　　勾寒云顿了一下，感觉给予肯定会显得自己很没有风度，可拖着吧……根本无法否认。
　　他稍微扬起下巴，只强调：“我很名正言顺的，我现在是哥哥的男朋友。”稳稳把吃醋的帽子扣在头上，只为彰显自己吃醋的权力。
　　康鸢本还忍着，这下却再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勾寒云以为在笑他，不由着急：“不对吗？我不是男朋友？”
　　康鸢还是笑：“对，对对对。”
　　勾寒云被他笑得不知所措，越是如此，康鸢越觉得他可爱得没边儿，等笑够了，这才靠上勾寒云的肩膀，感叹：“一个人不能这么可爱，至少不应该。”
　　“……”勾寒云倒不觉得可爱这两个字和自己有什么关系，想问辛露影的事情，又不知是否该开口。
　　正想着，康鸢便先一步交代道：“辛露影是我新交的朋友。”
　　他也强调：“只是朋友。”
　　只要哥哥开口，说什么勾寒云都相信，有这句话，便足以安抚勾寒云的心。勾寒云心里已经稳定，嘴上却忍不住念叨：“能握手的朋友。”
　　握手？他竟然还记着握手的事情。
　　康鸢现在懂了前因后果，总算清楚他的小男友都在酸什么。
　　被萌到想笑的感觉又一次冲上心头，康鸢自知这事一时解释不清，干脆一面发笑，一面诱哄似的保证道：“我以后再也不和别人握手了，只和你握。”
　　勾寒云惊讶：“真的？”
　　康鸢：“当然是真的。”
　　勾寒云霎时嘴角勾起来，勾到一半，又压住，皱眉：“可我不要握手。”
　　康鸢：“那你要什么？”
　　勾寒云：“我要亲亲。”
　　一本正经地说亲亲，很有冲击力。
　　康鸢的笑实在停不下，而这时，勾寒云还不知道自己的话究竟哪里好笑，说着便把头歪过来。
　　康鸢没想到：“现在？”
　　勾寒云正色：“聪明如我，自要抓住时机。”
　　“……”康鸢再次忍不住笑起来。
　　只可惜，亲到之前，两人的谈话便被乱哄哄的人群打断，前往白药岭的队伍开始集合出发，郑九霄和钟铭也相继下楼。
　　四人凑在一起，自然打断了小情侣的亲密机会，勾寒云垮起脸，闷闷看向一边。
　　康鸢就此又有了新发现。
　　他没看错，勾寒云竟然噘嘴了！
　　原来龙傲天也是会不着痕迹地噘嘴的。
　　这个这个，这也太要命了吧？？
　　…………
　　行程不久后开始，在郑九霄的要求之下，这趟来之前没有预料过的白药岭一行还是保持了来宗门大会时四人一车的旧态。
　　出发之时，早上目睹康鸢举手找碴的生死门人士都飞出了白眼，甚至有人私下来询问：“你真要去？你师门竟然也同意？”
　　“我知道你有几分本事，但别怪没人提醒你，要是和魔族有冲突，你这个灵泉之体但凡受伤，瞬间就会被啃得连骨头都不剩，你自己非要来凑热闹，要是出了什么事，可别怪其他人没空管你，没人担这个责任。”
　　康鸢对这些话一概不应，充耳不闻，上了车，没有受到丝毫影响。
　　倒是郑九霄，对于这一行始终心神不宁，嗑了两颗安神丸才开始打瞌睡，钟铭以郑九霄为主，跟着闭目养神，顺便提供大腿给郑九霄当枕头。
　　他们安静，康鸢和勾寒云便也不好说话，两个人打开玉牒，不约而同地戳开了【一点通】。
　　【一剑霜寒：滴。】
　　康鸢：【滴滴。】
　　联系一建立，康鸢心情便好了起来。
　　他抬头看了一眼勾寒云，心里满满当当的，不过很快，他便稳定心神，发送道：【说点正事。】


第103章 网恋修成正果
　　两人这两日忙于恋情, 对某些事情一直没有谈过。
　　康鸢这时才沉下心来，提起：【那天晚上在小巷，你记不记得……】
　　说的自然是之前和洛天盘起冲突和后头的一系列事, 勾寒云意识到, 打字：【记得, 那天】
　　打完这几个字，他停住, 眉头皱起, 略带诧异地望向康鸢。
　　这个表现并没有出乎康鸢的意料，因为康鸢知道, 勾寒云的情况和他一样, 并不是故意停住，而是打不出洛天盘三个字，即使想要开口, 也无法说出洛天盘的名字。
　　就好像冥冥之中被人封了口一般, 即使心里很清楚, 也吐不出关于洛天盘的只言片语。
　　…………
　　能有如此限制, 难怪洛天盘这两日会一直没有找上门来。
　　同时，康鸢自然也难免心惊, 那日的接触如此之短, 洛天盘, 不, “洛天盘”, 便在康鸢和勾寒云都未察觉的情况下封了他们的口。
　　而这又带起了谜团——明明连封口都能做到，为什么不干脆把他和勾寒云都除掉？
　　康鸢大胆地想, 此时他做的这些, “洛天盘”会不会知道？
　　如果他知道, 那他为什么还不来找自己，还是说，他根本不在乎康鸢这样的小人物，又或者……
　　康鸢一时不言，勾寒云不知都想了什么，仍是什么都没有多问，沉默过后，只道：“有我。”
　　康鸢抬头看他，勾寒云看着他，又开口：“什么时候也好，什么人也罢，我都与哥哥同行，也与哥哥同在。”
　　他不说多重的话，可他的每个字，都曾经被他身体力行地印证过。
　　没有人比康鸢更知道勾寒云许诺的重量，康鸢眼波微转，眼睛里浮现笑意，内心也安稳下来。
　　这时，康鸢的玉牒又传来消息提示的振动。
　　勾寒云这会儿却没有发消息，闻声立刻追问：【有人找？】
　　给康鸢发消息的人并不多，康鸢并不瞒着：【嗯，辛露影。】
　　勾寒云的神情顿时再次在意起来，明摆着想问他们发什么消息，又忍住。
　　康鸢看着便觉得心中微动，忍不住调侃：【怎么又不高兴？】
　　勾寒云拒绝承认：【谁不高兴？我没有。】
　　康鸢跟着点头，不揭穿，只附和：【对，寒寒这么心胸宽广，怎么会为这些小事一而再再而三地较真呢？】
　　康鸢：【肯定没有的。】
　　“……”勾寒云被他捧起来，无言。
　　康鸢乐得看他被逗得憋闷的样子，看够了，才吐气忍笑，省得自己吵醒郑九霄。
　　康鸢：【不和你闹了，有些事情罢了。】
　　勾寒云有所猜测，也没想着真去追问康鸢和辛露影聊什么，自然应下来：【嗯。】发完，又好像自己安慰自己一样道，【正常的正常的，习惯便好。】
　　康鸢被他又正经又好笑的模样搞得疑惑：【习惯什么啦？】
　　勾寒云回复：【吃醋。】
　　他飞快书写，对自己的理论振振有词：【毕竟喜欢哥哥的人一直都超多，除了辛露影，还有其他人，我已经想清楚了，是要做好心理准备，以后吃醋必须少吃优吃，不然吃多了身体扛不住。】
　　“……”康鸢哑然，愣了几秒，哭笑不得，提问：【哪有那么多人喜欢我？】
　　勾寒云：【你不记得吗？】
　　康鸢：【记得什么？】
　　勾寒云面露深沉，发送：【提问，三年前的春光节，哥哥在云上仙宫收了几封情书？】
　　勾寒云：【甲：八封。乙：八封。丙：八封。丁：八封。】
　　“……”
　　三年之前的日常，康鸢自己都无法尽数回忆，勾寒云却把这件事情记得清清楚楚。
　　康鸢一面失语，一面又想笑，他无法否认，只得回应：【那都是好久之前的事情了，怎么能作数？】
　　勾寒云：【怎么不作数，以前喜欢哥哥的人便那么多，现在哥哥比以前还好看，喜欢哥哥的人肯定更多。】
　　若要这么说，那喜欢寒寒的人也不会少。
　　毕竟家世、人品、相貌，无论哪个方面勾寒云都是人中龙凤，康鸢有心反驳，可话到嘴边，忽地顿住——因为想了半天，一个对勾寒云表示好感的人都没想起来。
　　……嗯？
　　怎么回事？
　　喜欢龙傲天这一型的人们性格都好含蓄啊！！
　　康鸢惊诧之时，勾寒云罕见地看出了康鸢停顿的原因，明明并不是值得骄傲的事情，但他还是很坦然道：【没人喜欢我，我和哥哥不一样的。】
　　这说的什么话？
　　康鸢有些不悦：【谁说的？我就喜欢你，全天下所有人里头，最最喜欢你。】
　　勾寒云在玉牒上书写的动作停下。
　　两人对上目光，胸口都要热起来。
　　勾寒云并不如何在意别人对他的看法，因此一直独来独往，我行我素，可独来独往，并不代表他并不想要朋友，并不想要感情。
　　康鸢，是他的第一个朋友，也是他的第一个爱人，来得有些迟，可是一出现，就填补了勾寒云生命里所有的空白。
　　够了。
　　勾寒云握住玉牒的手更紧了些，他凑近康鸢，试图分享这一刻心脏里澎湃的感动。
　　就快要碰到之时，一道视线忽地从一旁飞射而来。
　　钟铭睁开眼睛，张口用嘴型无声道：“亲啊，就当我死了，继续亲呗。”
　　勾寒云瞥他一眼，飞速亲在康鸢嘴角，随后坐回来对钟铭道：“谢谢。”
　　钟铭：“……”
　　钟铭愣住，康鸢也有些没想到。
　　他静了静，终是在钟铭翻到飞起的白眼中摇头笑起来。
　　之后的一路，相安无事，非常安静。
　　灵兽车车行迅速，目的地又不远，深夜之时，车子开始陆续停下，嘈杂的人声从远处传来，隐隐约约道：“到了。”
　　郑九霄刚醒来不久，掀开车帘看了一眼，原本还迷迷糊糊的头脑霎时清醒，感叹：“这……”
　　不怪郑九霄一时形容不出，便是康鸢见了外头的景象，也暂时找不到合适的词来描述。
　　从小香洲中心来到这边缘位置的白药岭，对比确实有些极端。
　　荒无人烟，一眼看不尽的深山密林，只有从空中俯视，才能看见十几里开外，密林的深处有一处巨大的水潭。
　　而那处水潭，方是真正的目的地，那里车进不去，要想到达，要么御剑，要么步行。
　　康鸢被勾寒云扶着跳下车，被风一吹，忽地觉得有些冷。
　　勾寒云也有所感觉，道：“变凉了。”
　　康鸢没应声，他抬头看向天空，漆黑的夜空中不见星辰，不知何时，乌云密布，层层叠叠，哪里还只是变凉？
　　要变天了。
　　…………
　　说话间，康鸢的玉牒又传来振动声。
　　对话框中，辛露影有一条新信息。
　　【人没有梦想：阿鸢，我到了。】
　　康鸢看了一眼，回复。
　　随后抬头，对勾寒云、郑九霄和钟铭道：“走吧。”
　　同时，白药岭外轻荫镇，某家客栈。
　　一位红衣男子轻轻放下了玉牒，大步踏入了门中。
　　甫一进门，便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既是因为这里地处偏僻，很少有合欢宗的弟子前来，也是因为这位弟子容貌出众，令人见之心迷，难以移开目光。
　　堂内管事很快迎上去道：“可是要住宿？”
　　辛露影摇头，道：“不是，我找人。”
　　说完，也顾不上理会这位管事，直直上了客栈楼梯，同时心中默念，天字九号房，九号……
　　若是他的记忆没错，就是这里。
　　到了门前，辛露影深呼一口气，心跳如擂鼓，额头冒出了一层细汗。
　　倒不是累，而是因为紧张，对于一个咸鱼而言，靠近剧情，是极为大胆的尝试。
　　上啊，快上啊！
　　在心里打了半天气，辛露影叩响房门，屋内的人像是早就发现了他的存在，很快便开门，神情疑惑道：“你是？”
　　开门的是个相貌平平的青年，和辛露影雌雄莫辨的美人脸一对比，平凡得令人记不清模样，举止也寻常，很难引起人的注意。
　　但即便是这样一张脸，辛露影也不敢多看，只低着头，道：“我来送信。”
　　青年打量着他，有些困惑道：“你是不是找错人了？”
　　辛露影：“没、没有找错。”
　　青年：“但我与你素不相识。”
　　辛露影：“……唔。”
　　青年奇怪：“莫非你认识我？”
　　认识吗？是不该认识的。
　　可是……他知道他是谁，他找的便是这个人。
　　辛露影手心微湿，实在是不善此道，也不再多言，从怀中取出信封，塞入青年手中，头也不回地匆匆离去。
　　留下青年眉眼疑惑，不知该不该追上去。
　　稍后，青年为难地回房关门。
　　门合上以后，他疑惑的神情忽地消失，化为一片寂静。
　　一墙之隔，室内正燃着通明的灯火。
　　床榻之上，横躺着一个身躯高大红发金眸的男人，男人的头上有角，眉宇之间，含着一种足以吞噬生灵的邪气。
　　他开口，笑着问青年道：“小雪儿，要我帮你追吗？不过我很少会吃合欢宗的人。”
　　青年看他一眼，对这话有些厌恶，只独自来到灯下，拆开信封。
　　忽地，他平静的神情出现了一丝轻微的变动，眼睫轻颤，一闭一睁之间，露出了一双同样金色的眼眸。
　　信的落款上写着两个字——
　　康鸢。


第104章 网恋修成正果
　　及至天明, 前往白药岭的队伍终于相继安置下来。
　　修仙界的人士落脚不需要手动安营扎寨，但难免需要施法或者动用法宝，等到安置完毕, 都有些疲惫。
　　空气中仍然透着冷, 云层不散, 小雨夹着小雪，落在人的肩头。
　　一路上, 一直很少有人说话, 等安置之后，人声更少。
　　不知是否因为和魔族接触的时间即将来临, 人群中的气氛一层一层地阴沉下来。
　　康鸢因为不太受欢迎, 连带着一行四人都远离了人群中心，落脚的位置也偏远，并没有被那种气氛完全浸透, 可四人还是静了许多, 即便是郑九霄也心中压得慌, 没有心情多说话。
　　过了清晨, 众人开始各自休息。
　　康鸢走了一路，这才来得及清扫消息, 拿出来一看, 有了个迟来的发现。
　　？
　　他的玉牒断网了。
　　不是完全地断, 但总归是断断续续, 很不流畅。
　　这无疑很是少见, 修仙界的灵网非常通达，至今为止, 康鸢的玉牒也只在茧房里才断过两次。幸好他和辛露影之间重要的交流都已经完成, 此刻网络变差倒也没什么影响。
　　只是, 到底还是有些奇怪。
　　康鸢问了下郑九霄，后者对此亦十分惊讶：“咦，我这里好像也……不应该啊。”
　　但随后思索，倒也找到解释：“似乎也正常，白药岭太偏了，之前还有过恶战，说不定就是那个时候影响了附近的灵气，一直没有回复，所以搞得四周灵网一直不太行。”
　　康鸢补过修仙界不少历史，却不知道这段：“你说恶战？就在这里？”
　　郑九霄稍显惊讶：“我还以为你知道，毕竟和你师尊有关。”
　　他很耐心地详细补充：“你记得以前提过的魔尊月檐吧？易迢剑尊就是在这里杀了月檐，我还听说两个人打了一天，最后的时候，魔人的血把中间的深水潭都染红了，你看，就那边。”
　　“……”原来白药岭这个地方，并不是随便挑选的，还有这样的缘故。
　　康鸢没再多言，只安静下来，静静出神。
　　他想得有些深，没注意郑九霄和钟铭什么时候没了影子。
　　再回神，营帐里已经只剩下康鸢和勾寒云两个人，勾寒云不知不觉挪到他身边，正在身旁盯着他瞧。
　　空气里沉闷闷的，叫人觉得不舒适，但面对勾寒云，康鸢还是微微勾起了嘴角，温柔道：“怎么了？”
　　勾寒云摇头，道：“看看你。”
　　两人这才刚在一起，转眼便来了集体出行，别说独处，每次聊天说话都是见缝插针。
　　因此此时勾寒云说话的心态，康鸢完全是感同身受，他轻轻歪头，想靠到勾寒云的肩膀上，不料勾寒云也歪头，两个人的头便一高一低地互相蹭了蹭，像两个蹭来蹭去的小动物，转眼便摩擦得两人的发丝都起了电。
　　“……”康鸢一时无奈，叫道，“勾寒云。”
　　勾寒云装傻：“我不叫勾寒云。”
　　不叫勾寒云叫什么，寒寒呗？
　　康鸢只当自己听不到勾寒云啪啪作响的算盘声，戳了戳勾寒云的额头。
　　勾寒云一点不恼，握住康鸢的手指，问：“出去走走？”
　　康鸢倒是也想走走，可惜此刻一边是荒无人烟的密林，一边是连绵的营帐，无处可去。
　　他摇头：“人太多了。”
　　勾寒云：“那去没人的地方。”
　　康鸢被他随意自然的口气逗得无奈：“哪有没人的地方？”
　　勾寒云没答话，眼睛却亮晶晶的，哪怕是在周遭憋闷压抑的空气里，依然有种格格不入汹涌而来的生气。
　　真好啊。
　　康鸢正想着，眼前的视野忽地转换，勾寒云拉着他的手起身，从坐到站，从站到跑，两个人快步走出好远一段，再看向四周，哪里还是拥挤的各宗门营地，分明是一处空荡的地方。
　　空地燃着几排烛火，围成一周，光芒围绕着两人，圈出了一个只有勾寒云和他的小世界。
　　康鸢抬头，视野之中，是一个似曾相识的熟悉的穹顶。
　　他认了出来——宝千迷，当初在结业考试遇险时曾经拿出来用过的极品法宝。
　　上次见到这个宝物，勾寒云生命垂危，命悬一线，给康鸢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现在想起来还觉得胆战心惊，康鸢吸一口气，好一阵才适应下来。
　　反观勾寒云，没事人一般，又从储物囊里取出两个坐垫，在地上对着放好，随即坐下，张开手臂，唤道：“哥哥。”
　　康鸢低头，勾寒云拍了拍垫子，一个词一个词地往外蹦：“过来，没人。”
　　这还真是没人了，不仅没人，还是货真价实的密室。
　　康鸢左右环视，没怎么关注勾寒云的手臂，坐下以后，才发现勾寒云的手臂还直直地张开，看那意思，分明是叫他去他的怀里。
　　康鸢为他的坦率直接而心折，却不好意思：“……这样不好吧。”
　　勾寒云：“哪里不好？”
　　康鸢：“我风尘仆仆的……衣裳都没换。”
　　勾寒云一本正经道：“那你换。”
　　“……”康鸢就是说说，目的是婉拒，哪会真的当着勾寒云的面换衣服。
　　再看勾寒云不肯收手臂的模样，真是半点法子都没有，只得拖着坐垫往前凑了凑，扎进勾寒云的胸膛。
　　刚刚碰到，勾寒云的手臂便迅速收紧，好像捕获猎物一般心满意足地将他箍在怀中，同时轻笑：“抱到了，哈哈。”
　　他的声音通过胸膛振动传入康鸢耳中，伴着清晰可闻的心跳，比什么都能直击人心。
　　康鸢微怔，手不自觉地按住勾寒云的胸口，这一按，又发现勾寒云的胸肌厚实温暖，龙傲天的魅力好像一张三百六十度环绕的大网，不留余地地将他笼罩其中。
　　啊，这个这个这个……
　　康鸢头脑陷入了风暴，这时的勾寒云却是已经开心不已，不敢多奢求，果断松了手。
　　可他舍得松手，康鸢却舍不得，主动提议：“……要不再这么待一会儿吧？”
　　勾寒云：“？”
　　勾寒云：“你是菩萨吗？”
　　康鸢：“……”
　　不，你才是菩萨吧？！
　　怀抱着勾寒云劲瘦却有力的腰肢，康鸢与他相拥了好一会儿。
　　之前过得有些慢的时间开始一分一秒地流动起来。
　　勾寒云忽地道：“好香。”
　　康鸢：“什么？”
　　勾寒云：“哥哥。”
　　康鸢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说，不由有些惊讶，可自己闻了闻，却什么都闻不出。
　　正想着，勾寒云活动了手臂，自储物囊里寻了寻，说正事道：“我有礼物送给你。”
　　说话间，一对碧青色的玉佩凭空出现，落在康鸢的眼前。
　　勾寒云将玉佩分开，一个握在自己掌心，另外一个放在康鸢掌心，两块玉佩霎时同时亮起，浮现出繁杂又细密的纹样。
　　“仙水玲珑佩，你我一人一块，以后贴身佩戴，就能感应到对方的位置，如果一方遇到危险，还可以通过这个呼唤对方，只要叫了，便能瞬间来到对方身边。”
　　康鸢注视着手心里的碧青色，隐隐感觉到了这话的分量。
　　确实，当他手握玉佩之时，好像有一道线将他和勾寒云无形连接，冥冥之中能在识海中判断出对方的位置。
　　这不就是传说中的双向定位？
　　康鸢心下震惊，他和勾寒云在网上认识的第一天其实就曾经讨论过定位和导航这个东西，可如今三年过去，这个功能玉牒还一直没有开发，这个仙水玲珑佩却已经达到了一样的功效，甚至它还能开启传送，比单纯的定位强了好几个次元。
　　康鸢心有所感，问勾寒云：“这个是不是很贵？”
　　勾寒云的回答充满了往日重现的既视感：“就那样。”
　　“……”康鸢更换方式重问，“这东西在修仙界一共有多少？和宝千迷相比，哪个更少见？”
　　勾寒云沉吟了一下，道：“差不多吧。”
　　差不多，那不就是万中无一极为珍贵的宝具？康鸢瞳孔地震，被勾寒云的私人金库又一次刷新了三观。
　　说起来，曾经的幻梦蝴蝶，碧海春生，哪个不是价值连城？
　　勾寒云观察康鸢的表情，也有些奇怪：“其实我还有很多东西，因为太多，又沉又重，我不想带，可长姐非要我带着，很是麻烦。”
　　康鸢心情复杂：“……是哦。”
　　勾寒云问：“哥哥没有这种烦恼吗？”
　　康鸢：“完全没有呢。”
　　勾寒云点头，评价：“太好了，这种烦恼，本该让我一个人来承担。”
　　康鸢：“……”
　　如果不是勾寒云的神情太过自然，康鸢几乎要以为他是故意的，可仔细看看，勾寒云何止是正经，简直还要扬起下巴等着人夸夸他。
　　……好家伙。
　　好好的男朋友，忽然就开始不做人了。
　　康鸢好气又好笑，懒得接勾寒云的话，但气过之后，还是将玉佩收了起来，没放在储物囊，而是放在自己的怀中。
　　勾寒云瞧见，松了一口气：“我还担心哥哥不会收。”之前他送给哥哥玉牒，哥哥推拒了好久。
　　康鸢瞥他一眼，无奈：“自是要收的。”
　　不仅是因为这是两人情投意合之后的礼物，更是因为双人玉佩所蕴含的意义和功能。
　　是了，他比勾寒云更年长，也更倾向于照顾和保护，勾寒云想随时随地守着他，他又何尝不想守着对方。
　　玉佩在贴着胸口的地方散发着光芒和热量，好半天才逐渐平息。
　　康鸢又补充道：“不过以后，礼物还是少送。”
　　勾寒云含含糊糊应道：“我尽量。”
　　康鸢被逗笑：“尽量是怎样？”
　　勾寒云：“怕自己忍不住。”
　　都是初恋，这个刚十八岁的男人却甜得人晕头转向，康鸢叹息一声，忍不住捧住勾寒云的脸向上亲去。
　　勾寒云无比配合，垂下眼睫，低头落下亲吻。
　　一吻无声，不知是谁先张开唇。
　　亲着亲着，康鸢忽然感觉到了某些不对劲，他脸染上红色，眉心也皱起，不得不微微喘息，后仰着离开勾寒云。
　　怎么回事……怎么感觉和上次完全不一样？？
　　一下子进步了好多啊。
　　好会亲啊！！！


第105章 网恋修成正果
　　康鸢一时出声：“我怎么感觉你好像忽然……”
　　勾寒云亲得正很认真, 见他离开，有些奇怪：“嗯？”
　　富有杀伤力的声音，注视着康鸢仿佛全世界就只有他一个人的神态, 康鸢招架不住, 顿了下才说完：“忽然变熟练了。”
　　明明只过去一天而已。
　　勾寒云无形中被夸, 没有立刻开心，反而神色微妙, 躲闪起康鸢的目光。
　　这明摆着有缘故, 康鸢必然不能放过，手掌心追着勾寒云的视线在空中绕了个圈, 硬是堵得勾寒云目光无处可逃, 他偏要问出缘故。
　　勾寒云支支吾吾，声音放低，不是很想说的样子：“就……我偷偷练了练。”
　　康鸢大为惊讶：“这还能练？怎么练？什么时候练的？”
　　勾寒云解答：“没事的时候, 在心里练练。”
　　“……”
　　心里练剑法康鸢听过, 练吻技倒是闻所未闻, 偏仔细想想, 勾寒云还真干得出来——毕竟从认识寒寒开始，这人每天都在出人意表。
　　再细细想想, 还有些好笑。
　　正想着, 勾寒云寻求反馈一样眼巴巴道：“我还行吗？”
　　“……”行啊, 行得很。
　　可想是这么想, 说到底说不出来, 康鸢忍住了话语，甚至还有点想捂住自己的眼睛, 生怕自已的情绪暴露得太多。
　　勾寒云只当是哥哥感觉普普通通, 不是很好形容, 于是郑重道：“懂了，我再深造深造，按照那个吻道法门多思多学。”
　　康鸢：“……”
　　槽点太多。
　　康鸢既想问他懂什么了，又想吐槽他竟然能如此随意地吐出“深造”这个和修仙界画风违和的字眼，但话到嘴边，只是先问：“什么吻道法门？”
　　勾寒云：“我在玉牒上搜的。”
　　玉牒上还有这种东西？康鸢起了疑惑和好奇心：“给我康康。”
　　勾寒云提醒：“哥哥，十八禁的。”
　　十八禁这个词对康鸢曾经造成过一次精神冲击，可担心了半天只是个剑谱，险些闹出乌龙。
　　有了上次的经验，康老师对这个词已没有之前那么敏感，哪怕和吻沾边，也不觉得有什么，结果顺着勾寒云打开的玉牒一瞧，却是大吃一惊。
　　在十八禁的标识之下，写着大大的三个字：合欢宗。
　　在“合欢宗”下面，是分门别类的性别指向，点进其中的男男标签一看，里头更是五花八门，亲吻之术只是排在第一位的新手入门指南，再往下看，便是双修以及其他各种看似含蓄唯美但实则描述某些神奇姿势的形容词。
　　还真是有色网站！
　　“……”
　　康鸢脸都快僵了，诧异地盯向勾寒云：“你都看了？”
　　勾寒云一点都没有在和哥哥分享黄色的窘迫感，在他看来，确实有点小瞧了合欢宗的技术，这些词除了亲吻他能懂，下面的标题他每个字都认识，偏偏连在一起看不懂。
　　搞得他险些怀疑，该不会自己真不如辛露影脑子好用吧？
　　一边乱想，勾寒云一边诚实道：“没有，刚看了第一个，贪多嚼不烂。”
　　说得好像在学习什么科研成果似的，康鸢头皮过电，飞速倒扣勾寒云的玉牒，道：“别看了，没收了。”
　　勾寒云不理解：“为什么？”
　　康鸢：“没有为什么。”
　　勾寒云：“为什么没有为什么？”
　　康鸢强权镇压：“我说没有就没有。”
　　勾寒云神色更疑惑，像是憋了几句话。
　　在他开口之前，康鸢急忙拿几年前的话堵他，顺带转移话题：“再说了，再往下便是双修，是谁说过双修都是歪门邪道的？”
　　勾寒云半点不脸红：“谁说的？”
　　康鸢：“你说呢？”
　　勾寒云：“我不说。”
　　“……”康鸢被他闹得无奈，暗指，“某人。”
　　勾寒云面不改色地自己骂自己，扬起语调，棒读道：“什么？还有这种人，真不敢相信。”
　　“……”
　　康鸢最终还是被勾寒云逗笑。
　　不过说没收可是十分认真，当下叮嘱了勾寒云好几句不可以再看。
　　勾寒云其实还是想学学，至少把吻道再补补课，但哥哥说的话哪里能不听，他迟疑地应了，之后思索一下，不忘要求：“那哥哥也不许看。”
　　康鸢：“我不看。”
　　勾寒云：“真的？哥哥就一点都不想抢跑？”
　　康鸢：“不想。”
　　勾寒云发出灵魂拷问：“一、点、都、不、想？”他补充，“学会了可以在男朋友面前加分哦。”
　　“……”
　　这要是真的一点都不动心就有毛病了，康鸢脸上的温度迟迟降不下来，愤而捏住勾寒云的脸。“哼。”
　　…………
　　时间过得很快。
　　不知过了多久，两个避开世俗的有情人才准备动身离开宝千迷。
　　康鸢：“一会儿先去寻寻九霄，看他回来了没有。”
　　勾寒云应着，又忽地想起什么：“我消息还没发完。”
　　消息说的便是通知其他人恋情的那件事，之前被打断，便被搁置下来。
　　这么要紧的事，勾寒云哪里能放下，自言自语提醒自己：“这不能忘，出去便发。”
　　发给家人，还要发给师尊师姐和朋友，逐一来，实在有些麻烦。
　　康鸢看勾寒云重视的样子心里便甜滋滋，宠溺开口：“要不干脆发个道友圈好了。”
　　两个人都发，等于官宣，虽然也没几个人看，但确实比发消息轻松多了。
　　最重要的是，发道友圈，自带彼此承认的意味，是双向的。
　　勾寒云大为惊喜，眼睛都亮了。“那我们拍个照？”
　　康鸢：“好啊。”
　　两人很快凑在一处，打开玉牒，拍了几张合照。
　　长得好看的人，自然怎么拍都好看，没用几秒，便有了众多的成图。
　　图多了，就要挑选。
　　许是真有情人滤镜这回事，康鸢挑了半天都挑不出来，他没法子，只能对勾寒云说：“你选吧。”
　　不料做事果断的勾寒云在这方面比他更选择困难，左看右看，给出结论：“我十八岁，成年人。”
　　康鸢心领神会：“所以都要？”
　　但道友圈一次只能发有限数量的照片，这么多照片，得发好几次，相当于刷屏了，康鸢委婉提醒：“这是不是有点烦人？”
　　勾寒云：“会吗，我不觉得。”
　　康鸢：“……”
　　勾寒云：“不烦人，听我的。”
　　因为网差，道友圈费了许久工夫才勉强发出去。
　　康鸢大概能猜到众人的反应，加之外面的消息很难在困难的网络环境里传进来，因此倒也不急着刷，继续和宝贝寒寒腻歪，离开了宝千迷。
　　两人进入空间前在帐子里，回来自然还是帐子之中，只是天色暗沉，时间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傍晚，天仿佛要压下来一般黑沉沉的。
　　郑九霄和钟铭还是不在，难免叫人在意。
　　康鸢开口：“出去找找。”
　　正说着，脚步声和说话声一齐出现，被康鸢惦记的人自不远处露了面。
　　远远看见康鸢，郑九霄的脸色缓和许多，但仔细看，还是有些不愉快，好像发生了什么。
　　康鸢不由追问：“怎么了，这是从哪儿回来？”
　　郑九霄应道：“去看了夏牙。”
　　原来是夏牙，和康鸢猜的差不多。只是夏牙这位少年性格看着豁达，人也圆滑，和谁都能说得来话，郑九霄怎么会是这个脸色？
　　康鸢：“怎么回事？”
　　郑九霄正憋着想说，很快倒豆子一般道：“先头去给夏牙诊脉，你也知道的，他那个脉象太奇了，就算治不了也勾人心痒，我便和钟铭一起去他那边多坐了一会儿。
　　“谁知道坐了没多久，有几个人路过，撺掇着叫夏牙给他们看看接下来这段时间的命数，毕竟说起看命，神机门是十二洲里头最准的，其中天赋极高者，卦都不用开，用眼睛便能看。
　　“这事换了我，未必会答应，夏少门主倒是好心应了，可谁想到结果不如人意，那几个人便恼了，说了不少浑话。”
　　按照夏牙当时的说法，是几人命中有折损，确实不悦耳，可命是你让人家帮你算的，不是自己想听的内容便拐弯抹角反讽夏牙才是短命鬼，实在混账。
　　钟铭自一旁幽幽开口：“人家夏牙脸色都没变，神机门的人又把人打了出去，事情都过去了，也只剩你还这么生气。”
　　说生气其实有些夸张，但郑九霄热心肠，确实有几分打抱不平。
　　康鸢听着，理解地拍了拍郑九霄，没太多插话，脑子就着郑九霄刚才的话想了想，略有感慨。
　　赶在和魔族即将见面这个当口，却算出有人要折命？
　　夏牙这还真是看得很准了。
　　叹息一声，康鸢还在出神，钟铭的视线已经扫过康鸢和勾寒云两个人，神情微妙道：“你们两个头发乱了。”
　　钟铭脸色难看，一时警惕道：“你们没在我们共同的营帐做什么事吧？我晚上可是要在这里住的！”
　　话里的暗示明明白白，指控也非常地强有力。
　　虽然是在宝千迷黏糊了一整日，但康鸢还是难免心虚。
　　然而他心虚，之前被康鸢强调过绝对不会和勾寒云有关系的郑九霄却听不下去这话。
　　郑九霄尚不知道康鸢和勾寒云当着钟铭的面就亲过，此刻听见钟铭当面内涵康鸢和勾寒云，不由反应甚大，重重地拍了下钟铭的背，严肃道：“你说什么呢？你再说！”
　　维护康鸢之意溢于言表。
　　钟铭多少年没被郑九霄打过，一下子脸都绿了。
　　郑九霄不管这些，又用眼神盯了钟铭好几下，这才和康鸢道：“他就是嘴巴坏，你不用理他，我都说了好几遍你和勾寒云没关系，他偏不信。
　　“你放心，以后他再说这种话，我真的会生气，我替他和你道歉。”
　　啊……嗯……
　　康鸢沉默了一会儿，面对挚友诚恳的脸，又看了看一旁眼见着快要爆炸的钟铭，一时心情复杂，愧疚万分。
　　好半天，他才缓声道：“九霄，那个……要不你明天再刷道友圈吧？”


第106章 网恋修成正果
　　不出意外, 郑九霄果然受到了很大的冲击。
　　康鸢也囧上心头，对此打脸事件保持了任打任骂的态度，可他愿意挨, 郑九霄却没心思打, 看完道友圈之后, 人都傻了。
　　当天晚上，满帐子里全是郑九霄睡不着觉翻来覆去的响动, 停都没停过。
　　第二天清晨, 郑九霄这才从康鸢和勾寒云在一起的消息中缓过神来。
　　众人都已经洗漱完毕，他才迷迷糊糊好似摸不着头脑一般挪到康鸢身边, 小声询问：“阿鸢, 真在一起了啊？”
　　一整晚过去，还有种看了假新闻的恍惚感。
　　康鸢点头，对待好友毫无隐瞒：“嗯。”
　　郑九霄仍在迷惑：“那你之前那个预备道侣？”
　　康鸢：“说来话长。”
　　说来长不长的对于郑九霄其实并不重要, 郑九霄也不是很在意其中细节, 知道挚友和勾寒云在一起了便够了。
　　而且他的心情此刻很复杂, 根本顾不上许多, 说来也奇怪，之前康鸢没和勾寒云在一起, 郑九霄老觉得失望, 但两个人真在一起, 他反倒有种微妙的惋惜感。
　　勾寒云是很强……但那可是阿鸢耶, 配什么人都不为过的。
　　郑九霄形容不出自己的“闺蜜心”, 只问：“这样就行了吗？”
　　康鸢不知他说什么，不由微笑：“什么？”
　　郑九霄眼光偷瞥勾寒云, 说：“你不觉得他有点……”
　　“嗯？”
　　“……”郑九霄说不出来, 脑子里关于勾寒云的印象从来都是奇奇怪怪的, 他含糊道，“勾寒云，就这仨字，你品，你细品。”
　　明明很难懂，康鸢却很神奇地get了郑九霄的意思，他一边笑，一边认真道：“他很好，你知道的。”
　　“……”
　　康鸢都说了这种话，郑九霄哪还有其他话说，纠结过后，释然。
　　随后想起什么，又忍不住开口：“你看我说什么来着，我早觉得你们两个之间不一般。”
　　康鸢已经盖章成了勾寒云的正牌男友，对这番话已经毫无反驳之力，只得尽数接受：“对对。”
　　郑九霄：“不要敷衍我。”
　　康鸢：“没敷衍没敷衍，真的对真的对。”
　　说话的两人友谊深厚，说着说着便都笑了，气氛倏然轻松。
　　但很快这点轻松便在四周响起脚步声之后被迫消失，藏匿于寂静，因为两人忽地听闻外间的宗门在点名。
　　点名声中，被叫到的人将整队合并，准备出发，没被叫到的人则安排留在营地。
　　出发，自然就是要去和魔族见面，拖了这几天，被辛露影明确告知为剧情点的白药岭和谈终是迫在眉睫。
　　空气沉甸甸的，叫人觉得压得慌。
　　郑九霄顿时在压力之下觉得好生不自在，在康鸢的陪同下探头听了一小会儿，片刻，松了一口气——万幸，身为医修的钟铭在留守的行列，暂时不用同行。
　　不用去，总归能避开第一时间的事态发展，算是好事。
　　同样的不用去的还有夏牙，大抵是病弱被排除在外的缘故。
　　康鸢并未参与其中，知道几位熟人的动向后便没再多听，他转头去看勾寒云，两人视线相对，没还说话，便一齐心有所感，同时望向远处的天边。
　　原本昏暗的天色，此时变得更加浓重。
　　一片天网一般密密麻麻的黑色自半空与密林相接，有人影自黑色的云层之中，缓缓降落。
　　勾寒云：“魔修。”
　　康鸢对灵气格外敏感，对魔气的感知也不弱，他闭上眼睛感受了一会儿，有些惊讶：“十几人……不，二十人。”
　　不多，至少比宗门这边会合的人来得要少。
　　宗门这边也有人看到了天边的魔气，和康鸢注意到的一样，整合起来的队伍霎时低声讨论起来。
　　有人道：“就这么点人？莫非还真是来和谈的，没做打起来的准备？”
　　又有人道：“说来那现任魔尊确实是主和，但这也不代表没有后援，有可能人少只是幌子，就是想让我们掉以轻心。”
　　有人立刻反对：“可真要是有人，除非实力登顶，否则我们又不是察觉不出来。”
　　说话间，因着魔族的人数，宗门这边先前严阵以待的凝重感倒是缓和了不少。
　　紧接着，随着洛天盘的帐子里飞出一道影子，直直飞往魔修的方向，队伍也很快在领头人的召唤声中开始了前进。
　　“走！”
　　那道影子自然就是洛天盘。
　　他没有进行出发前的任何讲话，竟是一个眼神都没有给跟随他而来的众人便头也不回地离去。
　　这人裹了一身的黑，近乎融进天色里，目光之中除了魔修，再也无任何事物，便是康鸢和勾寒云，这一刻也不过是引不起他丝毫注意的蝼蚁。
　　……不对劲的感觉又升了起来。
　　且慢慢攀升到极点。
　　康鸢深深注视了洛天盘一会儿，当出发的队伍路过自己之时，下意识出声提醒：“小心些。”
　　被他叫住的人还是生死门的那几个熟脸，只当是康鸢在叫他们小心魔修。
　　虽然他们方才因为魔修来得不多而微微放心，可也不至于真的不剩一点警惕，不由不悦：“这还要你来说？真把人当傻子了？”
　　康鸢不把人当傻子，却也知道自己的话真说出来也没人信，他并不争辩，只微微叹息，道：“倒不是防着魔修……总归多小心便是了。”
　　不防着魔修，难不成还要防着自己人？搞什么？挑拨离间？
　　这些人越发不高兴，看康鸢的神情充满无语：“真是奇了，你既不支持和谈，还非跟过来，过来就算了，临出发偏说这些有的没的，你存心咒我们？”
　　康鸢并不动气，静静看着对方。
　　几人被看得心情不爽，又说不出什么话，最后只得难以理解并不屑一顾地离去。
　　一行人不久便走远，走了这批人，周遭冷清下来，空荡荡的，透着寂寥，夏牙不知何时来了康鸢身后，被风一吹，裹着狐裘一阵咳嗽。
　　他脸色苍白，好似冷风中一棵柔弱的柳树，一吹就要折了。
　　康鸢闻声回头，匆忙扶住他，询问：“没事吧？”
　　夏牙摆手，被扶着坐下，缓了一会儿，脸上还是没什么血色。
　　他的模样比之前在飞天镜时候虚弱了不少，应该是来这里的路上历经长途奔波造成的。
　　康鸢见状不由开口：“你云上仙宫的学业还没完，其实回去云上仙宫便好，何必要跟着一起来。”
　　夏牙抬眼，随意道：“门人都来了，哪有我不来的道理，好歹也是少门主。”
　　说着，他对上康鸢的眼睛，露出一个很淡的笑：“再者，我也想尽可能地保证大家的安全。”
　　这话说得颇为成熟大气，可夏牙少年模样，身体又如此虚弱，看上去并没有什么说服力。
　　“师兄呢？”夏牙反问，“康师兄为什么来？”
　　康鸢回答：“其实……我也是想尽可能保证大家的安全。”
　　他没有对其他人直言过这话，来这里的理由，他至今还没告诉郑九霄，也没有告诉勾寒云，可不知怎么，在夏牙面前，自然而然便说了出来。
　　夏牙闻声点头，没多问，又开始咳嗽。
　　这一咳，郑九霄和钟铭很快过来将夏牙当宝贝一样搬回了营帐。
　　勾寒云没有跟上去，仍陪着康鸢，这位有人在时不爱吭声的青年在别人离开后立刻靠上哥哥的肩膀，问：“担心？”
　　康鸢：“不算。”
　　勾寒云想了想，猝不及防道：“哥哥，你想旅游吗？”
　　怎么突然说这个，康鸢不由奇怪：“为什么忽然说旅游？”
　　“不忽然。”勾寒云的想法倒是简单，“我们在一起了，在一起自然要出去玩，出去玩不就是旅游吗？”
　　“……”这倒是。
　　康鸢没想到勾寒云在周遭的情景之下，思绪竟是没有受到任何的影响，他短暂失笑，思索过后，道：“可以。”
　　勾寒云：“那等这边结束，我们就回去旅游？”
　　“……”
　　听着好像在立flag似的，有种干完这票就回家结婚的既视感，康鸢微顿，忍俊不禁。
　　看哥哥笑了，勾寒云心情自是一片晴朗，拉住康鸢。“回营帐？”
　　康鸢点头：“好。”
　　大抵是因为有勾寒云在身边，康鸢心中的紧张感消失殆尽，在这周围人都提心吊胆的时刻，反而过得意想不到地安心。
　　之后的时间，亦并没有过得很慢。
　　夏牙暂时休息在四人的营帐，进门就躺下昏睡。
　　郑九霄和钟铭则围着夏牙开小会，时不时拿玉牒拍拍照。
　　也不知过了多久，郑九霄和钟铭都累了，夏牙忽然睁开了眼睛。
　　康鸢有所感知，向着夏牙看过去，对视之时，夏牙无声地开口：“来了。”
　　同一时间，一阵地鸣从整片大地中倏然发作，地动山摇，一阵难以无视的剧烈晃动出现在地面上。
　　——变故突发。
　　郑九霄和钟铭没有心理准备，都吓了一跳，反应过来之后，即刻扶住夏牙冲出营帐。
　　康鸢和勾寒云两个剑修的速度更快，早已奔出数米，在开阔处，看清了周围的情况。
　　在约定好的与魔修进行和谈的最终地点上方，出现了一个喷井似的魔气旋涡，无数的魔气自那里喷薄而出，涌向四面八方。
　　有许多人影从黑雾中挣扎喊叫着向外跑，身上缠绕着魔气，但却不是魔修，而是正派修道的宗门人士。
　　康鸢耳目通达，听见有人在高喊：“快逃！”
　　有人崩溃地嘶吼：“快躲开！往后退！”
　　惊惧的气氛汹涌而来，叫人生理性地想要退却想要躲避，但康鸢迎着人影上前，稳稳接住了一个身上除了魔气，还受了重伤，半个肩膀全是血的男人。
　　男人正是先头和康鸢对话的人，出身生死门，几次和康鸢打过嘴仗。
　　此刻，他面色痛苦，既是受困于肉体上的疼痛，也难以从精神冲击中缓过神，康鸢接住他好几秒，他除了喘息，什么都说不出来。
　　康鸢立刻唤道：“九霄！”
　　郑九霄快步赶过来，二话不说按住男人的肩膀，丹药和法术双管齐下，勉强控住了男人过快的失血。
　　勾寒云追问：“发生了什么？”
　　男人艰难地缓过神，看见康鸢，不由得微微一顿，但很快顾不得这些，惶惶道：“吃人了。”
　　魔修吃人是大家都知道的常识，虽然骇人，却也不会将生死门的人惊成这样。
　　钟铭赶过来，思维飞快：“是魔修有诈，对你们埋伏动手了？”
　　这个猜测十分合理，男人的神情却是抽动一下，他摇头否认：“不是、不是魔修。”
　　说着，他的喉咙像是有些哽咽，自己都难以置信地艰难道：“是洛少宗主，洛天盘，他吃人了。”


第107章 网恋修成正果
　　莫说郑九霄, 连钟铭都觉得听错了：“什么？”
　　分秒间，钟铭上手以医修术法按住男人的额头，以防男人因为被魔气侵染而意识不清。
　　男人微微一哽, 话几乎被堵在喉咙里, 可目光之中的惶恐实在作不得假, 他喃喃重复：“真的，他吃人了, 那个洛天盘。”
　　若非亲眼所见, 这话任谁说出来都令人觉得是天方夜谭。
　　可这偏偏正是男人在奔逃出来前看到的最后景象。
　　生死门的排位不算高，放在英才汇集的各大宗门之中进不去前列, 正因为如此, 男人虽然顺理成章进了和谈的队伍，但和谈开始时，并没有近距离陪在洛天盘身边。
　　他负责守在外间, 只隐隐能听到里面的谈话。
　　一开始, 魔族来临时, 一切都还好好的。
　　来的魔修也好, 那位传言中城府莫测的新任魔尊月之松也好，都没有表露出不愉和挑衅之态。
　　他瞧不见众人的神色, 看不到里面的风雨, 可从传来的偶尔几句谈话来看, 没感到有什么发作之态。
　　万万没想到, 事态的发展便是这样猝不及防。
　　异动就在一瞬间。
　　声响传出来时, 男人立刻冲进去，除了中心的两三个人影之外, 其余的所有人早已躺了一地, 包括魔族那边位高权重的纯种魔人。
　　惊诧之时, 一道黑影冲了上来，男人血液横飞，自己的臂膀受到重击。
　　接着，身边的人都在瞬间相继倒下，而袭击而来将他身边同伴撕扯开并啖其血肉的却不是想象中的魔尊月之松，而是本该带着他们来驱逐魔族的首领——洛天盘。
　　之后的刹那，周遭只剩血色，男人几乎想不起来自己究竟是怎么狼狈逃出的。
　　他的实力其实不弱，可在情况突发之时，也不知为何下意识便选择往外跑，事实证明，这个选择或许极为正确，因为此刻除他以外，幸存者竟是寥寥，几乎见不到其他身影。
　　洛天盘到底杀了多少人？
　　男人不知道，他只记得那位罪魁祸首眼珠漆黑，魔气涌动，面无表情屠戮全场的画面。
　　那哪里算得上忽然堕魔？根本就是……
　　就是什么，他不敢说，因为洛天盘是三宗之一的未来宗主，是被众人推举选定的正派魁首。
　　这么一个领头羊一样果决凌厉的人，他怎么可能，又是何时何地……
　　能被人夺舍呢？
　　思绪陡然中止，远处的魔气旋涡越转越快，魔气好似落石一般，在空中向下倾泻而来。
　　勾寒云快速举剑，以反骨撑出灵力屏障，道：“往后退。”
　　郑九霄即刻扶住这位生死门的男人，往远离魔气的方向尽可能移动，但没走几步，男人便不受控制踉踉跄跄地跪下来。
　　郑九霄脸色一变，看向钟铭。
　　钟铭明白他的意思，判断：“不行，里子几乎被抽干，灵气被魔气吃了一半。”
　　言下之意便是没救了。
　　这也是自然，一个灵修，没了灵气如何扛得住？
　　理所当然死路一条。
　　郑九霄脸色难看，他医者仁心，自是不想将人丢下来，思索片刻，看向康鸢。
　　康鸢霎时明悟：“我能救？”
　　郑九霄点头，却没有继续开口。
　　是了，灵泉之体的体内蕴含着天地间最纯正的灵气，用来短时间内填补灵气的效果堪称绝无仅有。
　　可灵泉之体多么珍贵？
　　万年方出一个，一滴血能在修仙界炒出天价。
　　而且灵气通过血液取自康鸢的身上，痛也落在康鸢的身上，其他人，如何能理直气壮地要求康鸢在这个时候一定要站出来救人。
　　更何况郑九霄还是康鸢的好友。
　　生死门的男人奄奄一息，也明白这个道理，今日出发前，这人还和康鸢有口舌之争，此时实在没那么厚的脸皮恳求康鸢必须施予援手，不由面如金纸。
　　可还没等他痛苦于要不要就此接受自己即将英年早逝的命运，那个蓝色眼睛的青年已毫不犹豫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瓶，开口道：“之前画符剩的，正好剩了一点，可能只有一两滴。”
　　郑九霄的声音紧跟而来：“够了够了，补个窟窿不需要太多，刚好够续命就行了。”
　　很快，血被灌进嘴里，男人一口气喘过来，身体冒出力气，头脑也跟着清醒。
　　他有些茫然，等反应过来之后，不由惊讶地望向康鸢，一时间心神皆是震荡。
　　康鸢却不知他的想法，只问：“怎么了，不好受？”
　　“……”男人捡回一条命，哑然失语，脸色也跟着缓慢变红。
　　从头到尾，康鸢什么都没说，可反倒比说了什么更叫人震惊和惭愧。
　　和还在左思右想以己度人的自己相比，康鸢施以援手时毫不迟疑的态度，衬得其他人的小小心思近乎不堪。
　　这到底是个什么人啊？
　　那么珍贵的灵泉之血，就这么简单轻易地给了他这个没什么亲缘甚至还和康鸢“有点仇”的家伙，这是何等豁达明净的心胸？
　　男人的嘴唇一阵哆嗦，康鸢和勾寒云却没有丝毫在意。
　　一行人扶起男人继续往后退，这一小会儿的工夫，从天而降的魔气已经越来越细密，宛如一场魔气之雨。
　　避无可避，几人只得使用法术，在半空中支出法术屏障。
　　即便如此，魔气仍伴随着气流往身上卷，不止他们，周遭所有的修士都苦于肆虐的魔气，有人的衣袖被沾上，魔气瞬间不要命地往身上缠来，一个眨眼，手臂便变得青黑，宛如坏死一般。
　　郑九霄见过魔气，却没见过如此厉害的魔气，当即惊道：“这……”
　　康鸢也有同感，眼光飞向空中，果然在那魔气的旋涡中，看到了阵法的光芒。
　　有人在天上放了个相当凶猛的魔气法阵，不仅能源源不断地传送魔气，且这些被加持过的魔气极容易被灵气吸引，来势汹汹，造成的损伤极大。
　　防御不够强悍的修士，怕是一刻都扛不住。
　　果然，这想法刚落定，在雨幕一样的魔气之中便倒下了不少人。
　　康鸢和勾寒云皆是剑修，不善此道，一时考虑要不要再次使用宝千迷，正这时，一道光华自身后升起，在弥漫的魔气之中织造了一个一半金色一半银色的笼状庇护所。
　　冷不丁看过去，唯独光芒闪耀之处，是一块百毒不侵万魔勿扰的圣地。
　　那光芒来自于夏牙，他盘坐在地上，撑住了一片安全的空间。
　　放眼四周，他的术法乃是所有人中最为强悍的一个，他的脸色一如既往地苍白，但神情之中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吃力。
　　康鸢瞧了他一眼，夏牙对康鸢点点头。
　　康鸢心中微动，也不多留，将生死门的那人送到夏牙身边之后，便向边缘处的密林里面冲去。
　　钟铭留下救治伤员，郑九霄本也该留，可他放不下康鸢，非要跟着，康鸢只得带上他，三人一同往密林处去。
　　穿过密林，就是通往外界的广阔之地，便于通讯，方便将眼前难以形容不知缘由的乱象传达给外界。
　　但三人走出不远，便被一堵无形的墙壁拦住，郑九霄试探几次，都迈不出脚步。
　　“这是什么，结界？”
　　郑九霄大惊失色，伸手上去，触碰之时，紫色的光网一路流淌至天空，宛如一个倒扣的巨碗，将所有的人密不透风地笼罩其中。
　　他并不知道这结界是谁放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放的，可此时此刻，这道结界明摆意味着要将所有人一网打尽，一个人都不准备放出去。
　　“这到底怎么回事？是魔族？”
　　郑九霄脸色铁青，既焦急，又完全摸不着头脑。
　　眼前到处都是魔气，按理来说自然是魔族要杀人，但他刚刚分明在路上也看到了魔修和魔人在逃窜，不知他们在躲避什么。
　　危机就在眼前，却不知道敌人是谁，真是死都死不明白，郑九霄急得要死，说话近乎打结。“怎么办？阿鸢？”
　　康鸢没有答话，也没有使用武力去撼动结界尝试能不能顺利突破，只取出玉牒，看了一眼，似乎在确认时间。
　　郑九霄疑惑，憋了好些话，刚想说，瞥见康鸢的神色，又忍耐下来。
　　怎么回事……是错觉吗？
　　郑九霄诧异：“阿鸢，你为什么……”完全不慌？
　　一边说，郑九霄一边隐约意识到了什么。
　　似乎从好半天之前开始，康鸢就一直脸色未变，仿佛眼前的一切他都早有预料。
　　康鸢无意叫郑九霄担心，但也无法过多解释，只开口道：“没事的，再等等。”
　　等等，可等什么？
　　郑九霄想问，而在他问出口之前，眼前的屏障传来“咔”的一声，接着，一道裂缝好像从天而降的天雷，在三人眼前劈开了一条口子。
　　翻飞的衣袂划过眼前，一道白衣身影带着冷气出现在眼前，露出一张冷冽又明艳的脸。
　　“……”
　　无妄剑尊——易迢。
　　郑九霄呆住。
　　与此同时，结界重新融合，在彻底复原之前，一身黑衣的宋满也提剑而来，临近眼前。
　　两人现身，并未多言，康鸢指了指魔气翻腾的空中，易迢望着那方向神色微顿，随即飞身而去。
　　宋满紧跟其后。
　　两人走后好几秒，郑九霄还迟迟意识不到发生了什么。
　　勾寒云却是已经懂了大半，他并没有问时间这么凑巧师尊和师姐是不是被哥哥提前叫过来这样显而易见的问题，只感叹道：“我觉得自己好像变了。”
　　康鸢有意跟上，却还是抽出神来问：“什么？”
　　勾寒云道：“以前，我总感觉这种遇到危险就摇人的举动十分不讲武德。”
　　康鸢微顿，被勾出几分好奇，问：“那现在？”
　　勾寒云：“还是觉得不讲武德。”
　　康鸢：“……”
　　勾寒云认真地补充道：“但因为是哥哥，我就很瑞思拜。”


第108章 网恋修成正果
　　“……”
　　虽然气氛不适宜, 但康鸢有那么一刻，确实差一点就要被勾寒云逗笑。
　　他无奈地看了勾寒云一眼，后者却是一本正经, 没有半点这方面的自觉。
　　时间实在紧张, 康鸢无奈, 却也很快正色：“走吧。”
　　勾寒云点头。
　　一旁的郑九霄还迷迷糊糊：“去哪儿？”问完，倒也反应过来, “那我也去。”
　　要跟着易迢, 无疑比刚刚这一遭还要危险，康鸢这一次没有同意, 将郑九霄留在相对安全的位置之后, 便和勾寒云一起，头也不回地冲向中心魔气最旺盛的地带。
　　从天而降的黑气依然不停。
　　混乱之中，瞧见易迢现身的人并不少。
　　无妄宗易迢在一些人看来个性微妙, 可强却是真的强, 虽然有人奇怪易迢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 但剑尊就是剑尊, 修仙界的脊梁骨。
　　一经出现，哪怕只是一个衣角, 也有不少人都因此而定神, 挣扎着抵御魔气, 追随着易迢的方向移动。
　　前进的队伍一下子多了不少人。
　　众人汇聚, 倒也比分散着安全许多。
　　康鸢和勾寒云夹在三三两两的人群中, 跑着跑着，忽地感觉脚下一软。
　　勾寒云反应极快, 口中唤一声反骨, 霎时间托着康鸢飞向空中。“抓紧。”
　　康鸢依言揪住勾寒云的衣襟, 这才顾得上向下看。
　　只见一息之间，整个地面已经化作乌黑的泥潭，将没来得及飞起的人缠在其中。
　　不飞起来有魔气沼泽，飞起来头上还有降落的魔气之雨，简直无处安身。
　　场面不由再次混乱，处处都是呐喊声。
　　不让靠近啊……想法匆匆闪过，康鸢前进的意图却没有改变，抱住勾寒云的腰身，道：“走。”
　　勾寒云听话得很，两人如同离弦之箭，转眼将人群甩在身后。
　　距离越来越近，魔气的威压也越来越重。两股强悍震耳的剑鸣贯穿白药岭，尚未见到人影，已经听到战声。
　　康鸢暴露在外的皮肤捕捉到了熟悉的剑意，出声道：“是师尊。”
　　勾寒云应道：“嗯。”
　　康鸢：“两个人。”
　　勾寒云：“知道。”
　　两个人，一个是剑尊，但另一个是谁，两个人都没说，只继续飞行，同时扫视下方的情况。
　　忽地，康鸢微顿，瞧见了某些人影。
　　不是易迢，而是另外两人，其中一个头上有角，发丝赤红，远远便能看见他的发丝飘扬，仿佛流动的血液。
　　但康鸢并没有被他过多吸引视线，下意识地看向他身边另外一个修长，看起来有些陌生，偏偏体态背影又叫人感觉无比熟稔的身影。
　　戚雪枝。
　　……他也在。
　　和之前在通天塔的时候不一样，这一遭，戚雪枝的身上没有遮挡，亦没有改变容貌，就是自己的真实模样。
　　虽然远远的看不太清晰，但即便只是远观，也能看出这位青年变化许多，除了更为俊美之外，身上的气质也和过去天差地别。
　　果然，变了好多。
　　康鸢知道他会来，但一直没想过具体在什么样的情况下见到。
　　此时再见，心下或多或少还是泛起一丝涟漪。
　　康鸢尽力收回心神，便是这时，一道扑面的剑气横空而来，猝不及防将反骨掀翻，康鸢和勾寒云不由自空中跌落，一下子落在了距离那两人十余米之外的位置。
　　“……”
　　那两人何等修为，这一落地，很难不惊动对方。
　　短暂的一刹，双方隔着重重树影遥遥相对，一时无言，谁都没出声。
　　幸而也不等谁来打破这份寂静，方才掀翻反骨的剑气便再次出现，接二连三。
　　那剑气凶猛狠厉，甚至将许多百岁高龄的大树拔地卷起，呼啸的风浪之中，无人能立足，哪怕康鸢和勾寒云同时出剑插进土地，依然被向后卷出数米。
　　余光之中，戚雪枝也在接连后退，高大的魔人将他拉进怀里，两人几经躲闪，这才消失不见。
　　按照推论，这应该只是剑气余波，可便是余波，也近乎是康鸢和勾寒云巅峰时才能有的水准。
　　勾寒云的声音被刮得近乎细碎，适时出声提醒：“哥哥，上面。”
　　康鸢闻声抬头，果然看见空中有两道身影正缠斗在一起，蒸腾着魔气的空中，剑锋相交，惊天动地，寒芒不断。
　　冷不丁看上去，那番战况宛若神魔斗法，遮天蔽日。
　　视野中的白衣身影自然是易迢，而另一个人则是传闻中忽然发疯吃了人的少宗主洛天盘。在这场康鸢和勾寒云明显插不进手的战局中，两人看起来近乎不分上下。
　　然而易迢是什么人？按理来说她已经鲜有敌手，可眼下的情况，那看似是“洛天盘”的人竟是一时半会儿看不出落在下风。
　　洛天盘没有这个实力，康鸢可以确定地判断：这人当真不是洛天盘了。
　　那他是谁？
　　有一个名字在嘴边呼之欲出。
　　康鸢正待开口，耳边忽地咔嚓一声，诧异侧头，只见勾寒云高举着玉牒，正对着空中疯狂拍照。
　　“……”康鸢微顿，险些失语，“寒寒？你在干嘛？？”
　　勾寒云如实道：“观战，反正也帮不上忙。”
　　“……”有点扎心，但还真是实话，只看眼下，论实力能插上手的，全场其实只有月之松，但从月之松躲得飞快的模样来看，只怕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他也不会出手。
　　至于宋师姐……康鸢环视四周，并没瞧见宋满师姐的身影。
　　他正疑惑，勾寒云已是再次开口道：“不会太久的。”
　　确实，越强的高手，越能在短时间内决出生死。
　　康鸢的心微微沉下来，但却并不担心，说实话，他对师尊很有信心，那种信心，甚至坚不可摧。
　　他有种明确的预感，易迢一定会赢。
　　毕竟，康鸢之前便已经知道，于剑法一道，易迢对如今的“洛天盘”来说，乃是天克。
　　这种预感果然没有错，只是片刻，空中的黑和白便出现了明显的分割。魔气节节败退，“洛天盘”的剑光从赤红变成淡红，被易迢逼散了大半。
　　“洛天盘”的身影从空中向下坠，有些狼狈之态，可他的笑声却不断逸出，沉沉笑个不停。
　　男人开口，声音和原本“洛天盘”的声音有了很大的不同，又冷静，又愉悦。
　　“易迢。”他说着，下坠的速度变快，最后径直砸向地面，即将落地之时，康鸢感觉那人似乎向着自己的方向看了一眼。
　　随后烟尘四起，淹没他的身体，只留下一句话音。
　　“你想杀我，便再破一次我的阵。”
　　阵？
　　什么阵？
　　思绪闪现的这一刹，康鸢的眼前一整个黑下来，他即刻向旁边伸出手，去探寻勾寒云，熟悉的触感传来，勾寒云回握住了他的手。
　　康鸢确认：“寒寒？”
　　有声音道：“我在。”
　　是他，康鸢随即安心，接着快速靠近勾寒云，时刻警惕四周，以防周遭飞来任何袭击。
　　可过了好几秒，始终没有任何动静，反倒是寂静之中，某些来自于自然的声响接连响起：鸟鸣、虫鸣，还有泉水流淌过的清越水声。
　　水声？
　　这附近分明不该有这种声响。
　　康鸢惊讶之时，眼前终于明亮了起来。
　　视野逐渐清晰，映入眼帘的场景赫然是一片和白药岭截然不同的景象——康鸢和勾寒云正处在一处从未见过的小山谷之中。
　　怎么会这样，他们被传送了？
　　不会……康鸢没有丝毫经历传送的感觉，可这是什么？幻觉？
　　挥舞剑刃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康鸢和勾寒云敏锐回头。
　　在两人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一群人影，最近处有个单薄的身影，正在泉水边一下一下地挥剑。
　　这道身影和康鸢两人的距离只有不到半米，但不知为何，对方却全然没有发现两人的存在，只专心致志盯着自己的剑尖，维持着单调枯燥的练习。
　　不久，远处的人群出声喊道：“到时间了，后山晚上不让留人，易迢，听见没有？！赶紧回去了！”
　　被叫到的易迢循声看了一眼，摇头。
　　人群见叫不动她，也不坚持，一边离去一边三三两两地大声议论，完全不怕被听到。“我就说不用叫她的，叫她干什么，和她又没话说。”
　　“真怪了，她又不是哑巴，说句话为什么这么难？”
　　“哎，别管了，她又不是第一天不合群，万一被罚也不关我们的事，走了走了。”
　　人群很快走远，没了声息，康鸢和勾寒云却一动未动，只紧紧盯着少女的面容。
　　如果不是她被叫了名字，康鸢几乎没办法将眼前这个寡言少语沉闷安静的少女和日后叱咤风云的傲气剑尊联系在一起。
　　因为除了样貌，师尊的气质、神态和印象中没有半点相似之处。
　　可是，那又确实是她，只有十五六岁的易迢。
　　康鸢察觉到什么，伸出手去。
　　他的指尖从眼前的少女身上穿过，没有丝毫的触感，就如同曾经在戚雪枝的前尘里看到的一般，眼前的只是单纯的影像。
　　康鸢想：果然不是传送。
　　这恐怕……是一段回忆。
　　天色以极快的速度黑了下来。
　　少女易迢的身影仍然使用着固定的姿势练剑，一旁的矮树丛里出现了窸窸窣窣的响动。
　　影像中的易迢察觉，向着树丛看了一眼，问：“谁？”
　　树丛里的动静一时停了下来，静了静，随后忽地探出个脑袋，兴奋反问：“嗯？？有人？？”声音是个少年音。
　　周遭昏暗，康鸢和勾寒云均看不清那人影的模样，只听见那少年很快喋喋不休地叫唤起来：“这个时候怎么会有人？后山不是不许夜里有人吗？你怎么在这儿？你在练剑？嘿，你胆子好大啊，你不怕被罚吗？”
　　这人的话明显比易迢要多，惹得易迢忍不住呛道：“问我这么多，你又在这里干什么？”
　　这本是回怼，没有客气，不想少年闻言却是高兴道：“哈哈，我是来拉屎的。”
　　“……”污言秽语，什么东西，易迢转身就走。
　　那少年看她真要离去，马上快步跟出来，一面笑一面解释：“等等，我开玩笑的，谁不知道，修仙界哪有人拉……”
　　少年追在易迢身后，身影不由得在月光下暴露出来，他面上带着笑，看着也是十五上下，皮肤雪白，轮廓分明，俨然是个眉目如画，霞姿月韵的小郎君。
　　然而就在被月光照射到的那一瞬间，他忽地跌倒在地，腰肢变细，肩宽转窄，眉眼鼻型都无限柔化，眨眼之间，便变为了一位神情灵动的少女。
　　易迢回头之时，正看见这番变化，本有些烦的面孔顿时神情空白。
　　见她这般，那少女没有呼痛，反而笑了起来，道：“没见过吧，龙凤合一，雌雄同体，朝为男，暮为女。”
　　“……”
　　易迢停下脚步，直直望向少女的眼睛。
　　少女却并不觉得冒犯，继续道：“你在看这个？”她摸了摸自己的眼睛，随即不在意地笑道，“这个便没什么意思了，不过是……”
　　不过是什么，她没说。
　　但易迢也好，康鸢和勾寒云也好，都在一瞬间猜到了。
　　因为她生了一双水蓝色的眼睛。
　　一双无须细看也能辨认出的，和康鸢几乎一模一样的蓝色眼睛。


第109章 网恋修成正果
　　……是灵泉之体。
　　勾寒云望向康鸢, 康鸢仍望着那少女的身影，虽是有几分出神，但神情到底没有什么过于惊讶的变动。
　　适时一阵风吹来, 眼前的画面好像被风吹过的水面, 波光嶙峋地折叠起来。
　　又好像起了一阵迷雾, 明明一切近在眼前，却开始变得模糊不清。
　　易迢和少女逐渐消失, 消散前地最后几秒, 那蓝眼睛的少女颇为期待地开口道：“你叫什么名字？你明天还来吗？”
　　……
　　一切归于寂静，康鸢的视线没有黑下来。
　　一条看不到尽头的路出现在眼前, 静静地通向未知的远方。
　　康鸢和勾寒云对视一眼, 对这条路心中有些猜想，无需交流，牵着手继续向前走去。
　　这一动, 果然原本空空荡荡的路两侧变成了画面, 随着两人的脚步前行源源不断地浮现、涌来、飞闪, 继而倒退、消散, 俨然是一道记忆回廊。
　　回廊之中，康鸢再一次见到了方才那位蓝眸少女, 还是同样的后山场景, 还是和易迢两个人。
　　这次。两个人的模样上都有了岁月留下的轻微痕迹。
　　易迢仍在练剑, 少女在夜色之中撑了一盏灯, 百无聊赖地说笑话。
　　直把自己说到口干舌燥, 才正色些许：“你要不别练了，这套剑法我都看你练了几百遍, 练来练去还是这几招, 有什么意思。”
　　易迢不理她, 少女也不气：“上清宗的内门不收女弟子，你便是练得再久，该不教你还是不教你，要我说，要是真想出头，就该当机立断，卷铺盖离开上清宗。”
　　易迢之前听了半晌，也不见搭话，听到这句才停了下来，道：“我不走。
　　少女好笑：“敢情我说的话你一个字都没听见？”
　　易迢：“我出身不高，上清宗收我收门，便是对我有恩。”
　　少女没见过这种一根弦的死脑筋，傻了眼，随后跳到易迢身边，服了。“怪不得没人爱和你说话哈，你可真……”
　　感叹着，她的蓝色眼眸转了转，闪起明亮地、某种叫人近乎移开不眼睛的光，提议：“我有个主意，你听不听？”
　　易迢：“不听。”
　　少女丝毫不介意，反而兴致十足道：“我们自己创一套剑法，一套谁都打不过的剑法。”
　　一个灵泉之体，连最基本的引气入体都做不到，竟然心血来潮放言要自己创造一套剑法，何其荒唐？便是易迢，一开始也没有放在心上。
　　但少女说干就干，取了一根树枝，身体摇摆之间随意比划，便有灵动的姿势流畅的剑意逐渐成型。
　　康鸢和勾寒云看着那套剑法从一开始的想到那儿打到哪儿，逐渐向着两人熟悉万分的方向一寸一寸靠近，看着易迢从震惊到参与到沉迷，到夜夜不息呕心沥血。
　　无数个夜晚在眼前滑过之后，月升月落，剑法最终落成。
　　皎洁的月光之下，少女枕着易迢的手臂，边吃果子边问：“你有没有想好给这套剑法叫什么名字？”
　　易迢摇头。
　　少女道：“要我说，就叫美少女剑法，毕竟我长得这个模样，不让人知道太可惜了，或者就叫切瓜剑法，意思就是除我以外，大家都是麻瓜。”
　　“……”易迢不接她这些废话：“我从没见过有人没用过剑却能创造剑法。”
　　少女笑嘻嘻：“这很难吗？我能做的事可多了。”
　　易迢：“比如？”
　　少女：“算卦、断命，你能想到的东西大部分我都会，而且你想不到的我也会，你知道我最擅长什么吗，是写程序，我写程序老六了。”
　　易迢对她的话一知半解，却早已经习惯听她说些听不懂的话，只道：“可你却被困在这里。”
　　少女道：“是啊，可我却被困在这里。”
　　易迢沉默下来，少女见状反而失笑。“你不用这样看着我，灵泉之体能托生到大宗门的宗主之女，已经算我很会投胎了。”
　　“不过是不能修炼不能出门不能被人知道我的存在，算不得什么大事，我最近正想，别人穿越都有什么系统，我凭什么没有？不给配备拉倒，我还不能自己写一个出来么？”
　　“你等着看吧，等我搞成功，说不定是灵泉之体也能艳惊四座。”
　　易迢闭着嘴听她絮叨，临近天明方才起身。
　　少女望着易迢的背影，神情欢快，无忧无虑，直到目光触及易迢脖颈之后的淤痕，才神色微顿——那不是剑伤，而是因为多次违禁来后山，被一次又一次惩罚日积月累才留下的伤痕。
　　少女开口，想说些什么，开口之前，易迢先唤道：“莲歌。”
　　少女回神，应道：“嗯？”
　　易迢：“你想出去看看吗？”
　　少女面露惊讶，但很快神色便恢复如初。“出不去的。”
　　易迢只问：“你想出去吗？”
　　“……”
　　康鸢没有看到少女的回应，在那名为莲歌的少女开口之际，影像忽然中断，好几个画面都像是黑屏一般消失不见。
　　这里是易迢的回忆，连在这里都看不见的片段，想来便是连师尊本人也不愿回想刻意忘掉的记忆。
　　康鸢隐隐预感到什么，和勾寒云匆匆向前奔跑。
　　果然，很长的一段距离里，前路都是一片漆黑，只有很短的两个位置，泛着刻骨铭心永生不忘的强盛光亮。
　　康鸢靠近过去，听见莲歌的声音响起，轻轻道：“易迢，我得走了。”
　　易迢没有出声，手紧紧箍在眼前人的手臂上，许久都不肯放手。
　　看那力道，能看出这一下一定是痛得要死，但莲歌少见地没有嘴碎，只轻声道：“放手吧，再不放手我可走不了了。”
　　易迢道：“你走不了，与我何干。”
　　莲歌叹气：“易迢，你就当是帮帮我。”
　　“……”和以往完全不同的沉默，从易迢身上散开的气息近乎阴沉，黑压压地，几乎要将所有的气息都吞噬殆尽。
　　易迢合上眼睛，再三忍耐，才开口：“他是个魔人。”
　　莲歌：“我知道。”
　　“你是灵泉之体。”
　　莲歌尚且有心开玩笑：“竟然是这样，谢谢你告诉我，不然我还被蒙在鼓里。”
　　“……”易迢却是一点笑意都无，只问：“即便如此，你还是要和他走？”
　　莲歌为这话而顿了下，随后纠正道：“不是和他走，我只是”她停了停，接着说完：“只是想随心所欲、自由自在地活一下。”
　　她神情之中有一点微不可寻的黯淡。
　　易迢的手紧了紧，仍是不肯放开：“可你有没有想过，他若哪天背叛了你，上清宗不会派人帮你，甚至不会有人去找你。”
　　莲歌：“不要紧。”
　　易迢：“你会死的。”
　　莲歌：“人都会死。”
　　易迢：“你留在这里，便不会。”
　　莲歌忽地反问：“留在这里有什么意思？便是在上清宗待一辈子，又有什么意思？”
　　易迢猛地抬起眼，似是有话要说，但最终什么还是一个字都没能说，她握着莲歌的手缓缓松开，最终，放任女子脱离了她的掌心。
　　莲歌的身影变得遥远，很快消失在黑暗之中。
　　快消失不见时，她回头对着易迢笑了一下。
　　她笑着道：“我看过自己的命，月檐早就在我的命里，哪怕你不带我下山，我还是早晚有一天会遇见他。”
　　“易迢，这不怪你。”
　　女子不见了。
　　她的笑容笼罩着光芒，便是一段早已发生过的陈年回忆，忽地瞧见，也足以让人心中一动。
　　可惜，一切终究并没有就此定格。
　　天空中降落下了雨滴，莲歌静静地倚在一棵树下。
　　因是白日，最后的这一段回忆，她的样貌并不是熟悉的女子模样，而是很少见过的男相。
　　冰冷的雨水之中，他的衣衫发丝都被打湿，面色苍白，异常安静，好似睡熟了一般，直到听到一道飞奔而来的脚步声到了跟前，才缓缓张开眼睛，道：“嗨。”
　　莲歌的口型倒是好辨认，声音却是微不可闻。
　　赶来的易迢凝视着这张几乎有些陌生的青年面孔，近乎有些不敢认，愣了下，才在他身边蹲下来，摸了摸莲歌的颈侧。
　　一片寒凉，宛如一块石头，明明是灵泉之体，却一丝灵气也无。
　　……来不及。
　　无用了。
　　易迢的手指微微抖动，有一口血气忽地涌到嘴边，最后开口时，只问：“……是他吗？”
　　莲歌没回答，易迢又道：“我誓杀他。”
　　莲歌这才轻声应道：“随你。”
　　“你不拦我？”
　　莲歌忽地勾了勾唇角，发出一声哼道：“杀他是你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以为你爱他。”
　　莲歌对这点倒是不否认，最后关头，还是嘻嘻哈哈：“是有一些。”
　　这人说话的语调，好像和当初一样，吊儿郎当没个正形儿，从来都没变过。
　　可她又实在变了很多，至少以前她从来没有让易迢像此刻这般觉得——原来人真的会枯萎。
　　易迢挨着这道虚弱的身影坐下，听着他的呼吸声一点点变弱，一直没动。
　　还是莲歌先开口：“你到这里来，上清宗答应了吗？”
　　易迢：“答不答应，我都会来。”
　　莲歌：“嗯，我就知道你心里有我。”
　　这本来是一句玩笑，有反驳，才更适合一笑而过。
　　但易迢并没有驳斥，只静静发了一会儿呆，问：“莲歌，你这辈子活得开心吗？”
　　莲歌应道：“遇见你之前，不开心，遇见你之后，都不错。”
　　“是吗，可我遇上你以后，一天好日子都没过。”
　　话音落下，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易迢又道：“我说笑的。”
　　依然没有回音。
　　易迢侧头看去，那身边的人已经没了呼吸，平静安稳地睡了下去。
　　她愣了愣，随后不知道为什么，忽然间笑了起来，自言自语：“你是个什么王八蛋，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说着说着，她伏在青年身上，抱住了莲歌失去温度的躯体，颤抖起来。
　　雨停了。
　　天空中隐隐出现阳光，是个雨落天晴的大好天气。
　　可有一个人，终究再也不会醒来。
　　泪水悄然滴落，胸口之下却在此时出现了细微的响动。
　　易迢忽地起身，感觉到什么，愣怔片刻，揭开莲歌的衣襟，衣襟之下，一个幼小白嫩的婴孩闭着眼睛皱着眉头，委屈又安静地窝在莲歌怀里，不知已经在这里待了多久。
　　似是感受到易迢身上的温度，婴孩缓缓睁眼，露出了一对和莲歌同根同源的幽蓝眼瞳。
　　……
　　“哥哥。”勾寒云出声，试图说什么。
　　但其实说什么都多余，很多事情已经尽在不言之中，更何况当莲歌现身的第一眼，那张和康鸢近乎一模一样的面孔早已经提前预告了这一刻。
　　莲歌，他的生母，抑或是生父。
　　康鸢深深凝望着莲歌最后的面容，他安睡的身体里缓缓飘出了三个小光点，绕着易迢转了一圈，随后自由地飘向远方。
　　康鸢这才回神，在脑中唤道：【……系统？】
　　系统应声而出，有着比康鸢要明显许多的激动，显然就在这一瞬，它也同样找到了自己的出处：【是我，阿鸢！我终于想起来了，就是他创造了我！他说要自己创造系统，然后便真的做到了！】
　　【她他叫莲歌，对！她他就叫莲歌啊！】


第110章 网恋修成正果
　　康鸢第一次向系统询问创造者时, 曾得到过记不清男女的模糊答案。
　　在无妄宗也听宗主说过，师尊的房间有一张挂画，画上的人似男又似女。
　　这些看似无关紧要又令人在意的细节, 此刻都一一对上。
　　…………
　　康鸢怔神之中, 眼前忽地一片大亮。
　　再定睛看, 光点也好，回忆也好, 都消失不见, 眼前正是他们踏进回忆之前观看易迢和某人战斗的原本所在。
　　这是……回来了？
　　那师尊……
　　易迢那熟悉的身影很快被康鸢在视野中捕获，她此刻正仰头望着天空, 似是在出神。
　　进入回忆之前还轰轰烈烈的决战已然尘埃落定, 凌乱的剑意消失无踪，肆虐的魔气黑雾缓缓散去，空气里流动着一股暖意, 只有满地深刻的剑痕还能昭示出这里不久前发生过一场恶战。
　　结束了？
　　那另一个人……
　　不及想, 答案已经出现。
　　一道黑衣身影横躺在易迢的脚边, 在飞扬的尘土和叫人胆寒的血色之中一动不动。
　　康鸢在心里叫出他的名字：月檐。
　　脚步不停地靠近过去, 临近之时，那道身影忽地动了起来。
　　他双手撑地, 随后一点点坐起来, 从康鸢的角度看不见他的神情, 只能看见他微卷的头发散开, 动作僵硬又缓慢。
　　接着, 他的身体僵住，好像意识到什么一般嘶吼起来。“不！！！不——！！”声音凄惨得好像一头疯癫的野兽。
　　能和易迢生死决斗的男人, 便是失败, 也不会如此作态。
　　康鸢望向师尊, 果然看见易迢的神情之中并无惊讶，可见她早已察觉。
　　这不是月檐。可既然不是月檐，那现在情况是如何？
　　月檐是死了，还是逃了?
　　康鸢询问：“师尊？”
　　易迢正要回答，一柄长剑夹着无尽的杀气打破了寂静。
　　这一瞬，勾寒云反应极快，即刻挡在康鸢身前。
　　可那长剑的目标原本就不是康鸢，勾寒云的抵挡对它来说如若无物，剑身继续裹着杀意，直直冲向了地上的黑衣身影。
　　不是月檐，那地上留下的自然是洛天盘。
　　面对即将刺进胸口的薄松，被人肆意使用身体经历一场生死绝杀的洛天盘根本无力躲开，躲不开，他索性直接不躲，只紧紧盯着长剑的主人，双眼血红，淬满了恨意。
　　然而这誓要洛天盘性命的一剑并没能贯穿洛天盘的胸口。
　　易迢忽然出手，震开了戚雪枝。
　　被阻拦的戚雪枝向后猛退，被月之松接住，有些惊讶，可犹豫之后，还是再次举剑。
　　一时寂静，对战一触即发。
　　对战的不再是之前的易迢月檐，而是易迢和戚雪枝两人。
　　这转折几乎突如其来，可所有人却都出奇地镇定。
　　尤其洛天盘，这人不知是在清醒之后意识到了一切已经无可挽回，还是单纯地破罐子破摔，此刻疯癫得更加厉害，对着戚雪枝又是摇头，又是大笑，全然不在乎自己是否在火上浇油。
　　洛天盘狂喊：“你还惦记着要杀我！知道我没死，你这三年不好过吧？离开了我又怎么样，你便能过得好了吗？你以为自己能摆脱我？你错了，你做梦！
　　“你一天是我的东西，一辈子都是我的东西。”
　　“……”戚雪枝三年修魔，情绪早已不会轻易地波动，可听见洛天盘疯言疯语，眉心还是出现跳动。
　　他的魔气浮动，剑光凝聚，直指洛天盘。
　　这场只差一步的了断已经拖了太久，今时今日，他一刻也不想再拖了。
　　洛天盘现在身受重伤，要他的命，这是最好的机会。
　　如若不然，等洛天盘被带回天玄宗，再想去杀他，比登天还难。
　　经此一遭，洛天盘应该是会受罚的，可戚雪枝真正想要的从不是他受罚，而一直是洛天盘的命。
　　他只想要他死。
　　戚雪枝的目光从焦急变得专注，目光锁着易迢，缓缓流出以命相博的战意。
　　一个人即使要死也想要做成一件事，这样的气息很好辨认，易迢看在眼中，收起剑。
　　她一开始是出了手，可对戚雪枝和洛天盘之间的恩仇其实并无插手之意，出手阻拦不过是出于身份带来的既定道义。
　　戚雪枝是魔，洛天盘是剑修，洛天盘有错，自有正派出手，没有被魔修斩杀的道理。
　　更何况当着她的面，宗门正派被魔修摘了脑袋，说出去，天玄宗名誉扫地便罢了，无妄宗也要受牵连，洛天盘的命不重要，易迢代表的无妄宗的名声却重要。
　　易迢索性将话放在这里：“想杀洛天盘，可以，但有我在，杀他之人，命也要留下。若你愿意一命换一命，动手也无妨。”
　　这话落下，鸦雀无声。
　　现下洛天盘保命的唯一指望没了，按说该恐惧，可他不仅不害怕，反而异常地兴奋起来，甚至对着戚雪枝张开双臂，嘶哑地催促高喊：“杀了我！快杀了我！！
　　“哈哈哈哈，我是要死的，那又如何！你也要和我一起死，戚雪枝！你死都要和我在一块儿！你是我——”
　　他的话没有说完，一道剑光扫荡四方，洛天盘的头颅飞向了天空。
　　一时之间，血色喷涌，血流如注，染红了众人脚下的土地。
　　洛天盘的笑定格在嘴角，寂静又可怖。
　　人头落地！
　　易迢果然如约定所言，并没有阻拦。
　　然而，在洛天盘生命终结之后，戚雪枝的脸上却没有显露出心愿终于完成的满足和释然，怔怔好几秒，他回头看向身后的月之松。
　　月之松也看着他，红发飘扬，一边甩掉了剑上的鲜血，一边笑着道：“他死了，以后你还要恨谁呢？你会恨我吗？”
　　…………
　　戚雪枝一时哑然，眼睫轻颤间，易迢已经出了手。
　　她不久前才和月檐打过一场，此时再战，依然雷霆万钧，无人可敌。
　　月之松一届魔尊，战况并不至于一边倒，但他出奇地守约，毫无抵抗，易迢一剑斩下，瞬息劈入了月之松半个脖子。
　　剑刃深深压进月之松的脖颈中，幸而康鸢和戚雪枝同时出剑去抵抗，否则地面上便出现了第二颗滚动的头颅。
　　……只差一点。
　　戚雪枝握紧的手发出了颤抖。
　　康鸢看着，心里到底是跟着动了动。
　　月之松脖子断了半边，倒还没死，剑一停下，血肉就开始伴随着魔气自行愈合，被砍的时候，他一声没有，眼见着易迢没有再继续砍，才自言自语道：“也不是很疼，倒是便宜了他。”
　　易迢不理会月之松，只望向康鸢，问：“为何？”
　　康鸢旁观全程，短短一遭，看够了瞬息万变，最终还是做不到完全不管，他出言提醒：“师尊，月之松是现任魔尊。”
　　易迢不语。
　　康鸢：“魔族没有魔尊，比天玄宗少了个少宗主更加麻烦。”
　　虽然他确实有求情的意思，但说的道理也是真的道理。
　　魔修杀人和魔尊杀人归根到底是不同的，魔尊的身份如此特殊，真杀了他，魔族和正派之间还哪能有宁日？
　　有些人天然就有特权，这些特权足以支持他做出与旁人同样的事情却付出更小的代价。
　　……不过，也绝不代表没有代价。
　　康鸢主动提议道：“师尊，比起杀他，还不如便将他封印在结界里，直到期限到了，再允许他回归魔界。”
　　相当于有期徒刑，且鉴于魔族食谱特殊，不会进行任何投喂。
　　易迢没有反对，她望向月之松，月之松依然沉默，就像方才明明可以反抗却没有反抗一般，面对这种裁定刑期的判决，继续选择接受，甚至还笑了下：“技不如人，悉听尊便。”
　　“……”
　　易迢于是将决定权交给康鸢，问：“依你所见，当以多少年为期？”
　　康鸢反问：“师尊觉得，洛天盘的命值多少年？”
　　从洛天盘展示出来的人品和心性来看，或许一日都不值，可从天玄宗少宗主的身份，以及月之松当着易迢的面杀人这一行为背后的挑衅之意来看，百年为期，并不为过。
　　易迢道：“一百年。”
　　康鸢于是点头决定：“那便囚他三百年。”
　　“……”易迢不解。
　　康鸢这才看了一眼月之松，淡淡道：“云上仙宫他重伤过寒云师弟，险些害了小师弟的性命，洛天盘都值一百年，要他为了寒云师弟多待二百年，想来也并不过分。”
　　“……”是不过分。
　　易迢没再多说，她不擅长结界，但修为到了她的境界，再不擅长的东西放眼天下也是一流，当下，便借着勾寒云主动提供的宝千迷，将月之松封入其中，随后放进储物囊亲身携带，彻底断绝月之松被营救的可能。
　　一切都在瞬息之间。
　　没有只言片语，没有任何告别。
　　曾经天天缠着自己的魔人，再想相见，要三百年。
　　戚雪枝凝望许久，看着满地的鲜血，看着吞噬了月之松的储物囊，长久地怔住，直到远处传来了残余魔修发出请求集合的响声，越来越急，他才惊醒一般，转身离去。
　　走出很远，戚雪枝回了一次头，先是看向易迢，随后视线落在康鸢身上，眼睛微眯，看起来有些悲伤，嘴唇轻动。
　　康鸢辨认他的唇形，从中读出了两个字——
　　多谢。
　　可谢什么呢？
　　他也只做了自己觉得该做的事。
　　康鸢感觉到自己的手臂被碰了碰，回过神来，一直沉默无声的勾寒云正深深望着他。
　　两人一起在师尊的回忆里走了一遭，情绪都不高，但此刻勾寒云的眼睛似乎带着微光，也确实有着光。
　　康鸢：“怎么了？”
　　勾寒云道：“两百年？”
　　康鸢反应过来，听见勾寒云轻声道：“这算不算是公报私仇，夹带私货？”
　　康鸢：“算。”
　　勾寒云笑了下，但很快收住，轻声道：“那我好高兴，我知道的，哥哥心里一直有我。”


第111章 夫夫地久天长
　　“心里有我”这句话, 不久之前也听过，此时再听，心里难免泛起涟漪。
　　康鸢勾了勾勾寒云的手指, 两人目光柔和地对视一眼, 才再下意识地看向易迢。
　　后者面色淡然, 不见异状，判断不出是否知道自己的记忆在刚才被康鸢两人踏足。
　　不过知道也好, 不知道也好, 主动去问总归不合时宜。
　　康鸢收回目光，再回头去看地上的惨状, 明明是一副残酷之景, 内心却生不出多少怜悯。
　　只有些许感慨——
　　洛天盘来白药岭时一呼百应的样子还历历在目，三年之前威风八面蔑视众生的神态也还印在康鸢的脑海之中。
　　可此时此刻，却是这样一个下场——
　　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 成了月檐的踏脚石, 死在纠缠的因果之中。
　　康鸢忍不住想：全都改变了。
　　洛天盘也好, 月之松也好, 戚雪枝也好，从此以后, 三个人的结局都跟着改变了。
　　…………
　　安静之中, 远处传来脚步声, 是宋满自远方快速赶来, 尚未到眼前, 她先和易迢出声禀告——
　　“师尊，我守了一阵, 没见到月檐的踪迹, 其他方向设置的屏障也没有捕捉到魔气, 他应该是提前留了后路，一旦察觉不对就逃了。”
　　易迢没有露出惊讶之态，照旧抬眼看向天空，不知道都想了些什么，许久才道：“你们先走吧。”
　　康鸢什么都没说，点头，听话地和勾寒云宋满一起往回赶。
　　但一回头上路，心中便不由出现难言的浮动。
　　果然逃了。
　　……算是预料之中。
　　像月檐这种级别的人，狡兔三窟，留有后路并不值得惊讶。
　　只是，事态发展如此顺利，月檐理所当然地败于师尊之手，这种没有反转没有意外的感觉反而让人觉得不安。
　　在康鸢心中，之前没有空闲去深思的种种疑惑忽然像拧开了水阀一般，不断地往外涌出来。
　　他搞不明白，月檐在白药岭闹这一场到底是为了什么？
　　一开始，康鸢以为和月之松有关。
　　月檐占据了洛天盘的身体，已经可以自由行动，却还要举办会谈，难免让人觉得他的目的本身就在这场要举办的会谈上。
　　如此一想，哪有什么比夺舍月之松更顺理成章？
　　月檐本来就是一位纯种魔人，洛天盘的身体再好用，也终究不如月之松这个现任魔尊的更方便好用。
　　正因为如此，康鸢当机立断，双管齐下，一面通过宋满请来师尊，一面通过辛露影联系戚雪枝，帮忙提醒，以防被月檐出其不意得手。
　　一切应对都很顺利，可现在，康鸢开始怀疑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
　　…………
　　正想着，耳边传来勾寒云的一声轻唤：“哥哥。”
　　康鸢回神，对上勾寒云直勾勾望着自己的双眼，再微微转移视线，便看到宋满对“哥哥”这一称呼露出了欲言又止的神情。
　　有些不合时宜，但康鸢还是不自觉地对宋满画蛇添足地解释：“是这样……我比他大些。”
　　宋满没刷玉牒，还不知道两人在一起了，面对这句不说还好，说了反而令人觉得欲盖弥彰的答案，满心迷惑地回了一个字：“哦。”
　　师姐不在意，康鸢却从自己的反应里品出了自己的脸皮原来比想象的要薄。
　　他的思维被这一打岔弄得有些发散，稍微愣了下才回过头问勾寒云：“怎么了？”
　　勾寒云无事：“就叫叫你。”说着，他指了指眉心，“皱得太深了。”
　　康鸢本人没有自觉，被勾寒云指出才松开了眉心，正想说些什么，勾寒云仿佛看透他的想法一般，简单又干脆道：“别想了。”
　　康鸢：“可是……”
　　勾寒云：“反正也想不出来。”
　　明明连康鸢在想什么都不是完全清楚，但说的话却一针见血。康鸢被他戳了戳，紧绷的心口忽地一下子松下来。
　　确实，他怎么可能只凭自己绞尽脑汁就能想出来？说到底，他根本就不了解月檐。
　　对他而言，月檐只是个几近陌生的名字。
　　想着，勾寒云又对着他轻轻启唇，无声地吐出两个字：“啵啵。”
　　一边啵，一边用手挡住不被宋满看到。
　　“……”康鸢看在眼中，也知道勾寒云是在调节他的心情，清楚之余，还是被勾出了几分笑意。
　　这勾寒云啊。
　　笑过之后，康鸢想到一件事，问：“现在玉牒网好了吗？”
　　勾寒云依言查看，回答：“好了。”
　　康鸢当即低头，摆弄起玉牒。没多久，三人离之前的混乱处越来越近。
　　值得庆幸，人群聚集处的情况比康鸢预计的要好上许多。
　　在战斗结束之后，先前远处席卷了众人的魔气之雨已经随着月檐的消失而消失，天空中的魔气旋涡消失不见，地上的魔气沼泽重新化为安全的平地，围困住众人的结界不知何时失去了光芒，一切都已彻底恢复如常。
　　受了魔气侵染的修士们集合在一处，七七八八地分散坐着，以郑九霄和钟铭为首的医修正加紧治疗伤患。
　　虽然冷不丁一看，场面多少因为受感染的人数过多而闹得有些混乱，可比起之前众人几乎快要入魔生死悬于一线，这会儿的些许混乱几乎不值一提。
　　飓风已过。
　　人群已经开始安全地进行扫尾。
　　这样的场景，足以让人心安。
　　康鸢三人之前几乎没有受到魔气的影响，此时安稳下来，必然要帮忙，不过人手过于稀缺，便暂时分开行动。
　　康鸢惦记郑九霄，目标明确，一路向着人多的方向走去，可走着走着，意外被某个熟悉的身影吸引住了视线。
　　不远处的帐篷前，一道裹着狐裘的少年身影正倚在门口，双眼紧闭，脸色苍白，一动不动，睡熟了一般。
　　康鸢立刻靠近过去，走得越近，心中不好的预感便越来越多。
　　按说夏牙是神机门的少主，身体又不好，理应有人陪伴，可不知为何，身边竟是一个人都没有。而且，周遭明明很嘈杂，少年却像是一点声音都听不见，一直安稳地闭着眼睛，就连胸口也毫无起伏。
　　康鸢轻声出声，唤道：“夏牙？”
　　夏牙毫无反应。
　　康鸢顿住，在夏牙身边蹲下来，良久未动，好几秒，他伸出手，探上了夏牙的鼻息。
　　没有感受到任何气息。
　　死了。
　　一道重击狠狠捶在康鸢胸膛，他下意识地回头去寻觅宋满，但在看到人之前，头脑中已经出现了轰鸣。
　　怎么会这么突然？
　　怎么会突然间……？
　　若是宋师姐知道……
　　种种思绪蹿入脑海，康鸢有了一瞬间的头脑空白。
　　仿佛应从他内心汹涌的祈求，眼前脸色苍白的少年忽然睁开了眼睛。
　　康鸢霎时惊喜，但只是一瞬，所有的神情便都僵在了脸上——
　　就在夏牙睁眼的一瞬间，他的身上涌出了浓郁深邃的魔气，向着康鸢席卷而来。


第112章 夫夫地久天长
　　失去意识之前, 康鸢眼前最后的画面，一片漆黑。
　　厚重不见底的魔气而来，遮盖了感官, 也遮盖了时间, 像一张黑洞洞的深渊巨口, 一口将人吞噬了干净。
　　不知过了多久，再醒来时, 万籁俱静。
　　眼前是一片昏暗的穹顶。
　　康鸢的视线从模糊一点点变得清晰, 透过不远处的窗口，看到了一轮明亮皎洁的月亮。
　　不知道是不是心不静, 这月光在康鸢看来并不美丽, 反而透出一种令人战栗的清冷。
　　透着寒气的月光自窗口倾斜而下，洒在康鸢的脚下，映出地面上一片繁杂而美丽的花纹。
　　花纹之上, 泛着银色的光芒, 冷不丁一看, 近乎有些梦幻。
　　但细看, 便能发现那花纹并非是因为月光而反射出光辉，而是自然地发亮。
　　因为那不是画作, 而是一张由无数细密的线条蔓延交织合并勾画出巨大法阵, 法阵的中心不是别的, 正是康鸢。
　　康鸢尝试着移动了一下身体, 但动弹不得。他不仅没有力气, 浑身上下本该最为充沛的灵气也运转不能，无法做出任何有效的动作。
　　系统在脑中焦急地提醒：【阿鸢！！这个阵在抽你的灵气！】
　　康鸢在心中应了一声, 没有答话, 视线移动, 在角落里寻找那道熟悉的身影。
　　只是即便心里有了再多的准备，等看到夏牙面孔缓缓露出来时，康鸢还是不由一顿。
　　同样的脸，同样的身躯。
　　……可谁能接受？
　　这已经不是夏牙了。
　　康鸢和夏牙认识不过几日，说不上有多么厚的交情，但面对这样的情景，终究不由无言。
　　他甚至明知故问：“他真的死了吗？”
　　顶着‘夏牙’模样的男人对这个答案显而易见的问题没有沉默以对，反问：“莫非在你看来，我是一个心慈手软的人？”
　　“……”康鸢心中还有有一丝希望：“但洛天盘没有死。”
　　男人道：“那是因为他体内曾经有个东西，自己死了又死，最后还要当牛做马护着那假洛天盘的灵魂。”
　　康鸢想到了洛天盘体内逝去的001号系统，缺失的拼图又补上了一块，心正往下沉，忽听男人继续像是想了什么一般，有些好笑道：“夺舍乃是极为凶狠之举，不管多厉害的人物，遭人夺舍也要非死即残，被我看上更是如此，不管是这具身体，还是原本的洛天盘，谁也不可能逃过。”
　　“不过，被你这么一问，我倒是想起来，还真有一人在我手下逃过一劫。”
　　“这个人你也认识，几次见你，他都一直眼巴巴跟在你身边。”
　　“我还记得他，这人年岁小，性子却强，与我相争好几年，疯了又疯，识海之中依然寸土不让。”
　　那个时候，是月檐被易迢斩杀之后灵魂十分虚弱的一段时间，然而哪怕虚弱，对一个孩子夺舍失败还是给月檐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勾寒云的家室好，天赋也好，原本是他夺舍的第一人选，可惜却夺舍失败，耽误了他不少的功夫。
　　因为这个，月檐平白浪费了几年，之后几经挑选，才辗转到天玄宗，选定了洛天盘。
　　之后的事情，轻而易举。
　　只可惜夺舍完成的同时，有一个外来的灵魂伴随着某样东西于他一起入住了洛天盘的身体。
　　为了方便隐藏和休养生息，月檐索性不动声色，在对方全然不知道的情况下短暂地休憩了几年。
　　……
　　康鸢的脑中千回百转，虽然只有只言片语，已经足够他将勾寒云少年时的那段经历和月檐彻彻底底地联想在一起。
　　他心中大震，一时之间竟怎么都想象不出，那个时候年幼的勾寒云到底是怎么凭着自己的意识与月檐这样的魔人负隅顽抗，最终存活下来。
　　假的洛天盘有001系统可以依靠。
　　但勾寒云只有他自己一个人。
　　……
　　心脏里浮现出比之前更难言的钝痛，康鸢很是努力才忍耐下来。
　　他强迫自己定神，重新再问：“这是哪里？”
　　月檐回答：“通天塔，九十九层。”
　　难怪凝望月亮的视角如此的奇怪，康鸢又道：“这里才是你的目的地？你想做什么？”
　　许是因为这里只有康鸢他们两个人，又或许走到这一步，月檐自己本身就有话想说。
　　面对康鸢的问题，月檐显得知无不言，凡事又有回应。男人逐渐自角落里走出，一张雪白的脸上神态平静：“你知道通天塔在什么位置吗？”
　　他自问自答：“这里是小香洲的中心，是整个十二洲最四通八达的地方。”
　　一边说，他一边向着康鸢走近，到仅剩两步的距离时才停下来，静静地望着康鸢。
　　这一次，他的目光停留在康鸢脸上的时间格外长，眼神专注，好像在看康鸢，又好像在透过康鸢看别的人。
　　康鸢不阻拦他，任由他看够，听见月檐再次开口，抛下新的问题：“你去过半生岛吗？那片魔族永恒不变的居住地。”
　　康鸢不知道他想说什么，只隐隐感觉自己的问题会在男人的叙述中得到解答，干脆闭口不语。
　　果然，月檐又开口，继续道：“那是个什么地方？非要形容的话……是个地狱，几千年，几万年，所有的魔族一直都住在那个地狱里。”
　　“没去过半生岛的人，怕是到死都想不出生活在那里的魔人过得都是什么日子，可哪怕是现在，我还是清晰地记得那片土地上每一只恶兽，每一块荒土。”
　　“我经常想，为什么我们一定要住在这样的地方。鸢儿，你知道为什么吗？”
　　康鸢为鸢儿这个称呼而轻轻皱了下眉，顿了顿才对上月檐的视线，回答：“因为魔族食人，外界的修士们不可能允许你们离开半生岛，去到人群密集的地方。”
　　月檐点头，开口：“可我太想离开了，不仅想要自己离开，还想要带着所有的魔人一起离开。”
　　那个时候，月檐自己也曾是少年。
　　为了离开半生岛，他做过许许多多的尝试。
　　他杀过人，和名门正牌多次冲突，在魔族里离经叛道，挑战权威，为了能有一呼百应的号召力，他一路杀到尽头，直到拿下魔尊的宝座。
　　但后来，现实依旧几次三番击倒了他。
　　他在一次又一次地失败中醒悟到一点：
　　只要魔族还有着吃人的食性，那么出生为魔人，便永远不能像个寻常修士一样拥有在十二洲任意生存的权利。
　　“怎么才能让魔人不再吃人？吃人乃是魔人的天性，强行更改，也算是违逆天道。除了洗髓，其实并没有其他办法。”
　　“我花了几年的时间翻阅古籍，尝试着创造出冲刷经脉的阵法，历经艰难，解决了所有的难题。可临到要启动时才发现，想要成功，这个阵法还有一个源头上的问题无法攻克。那就是阵眼。”
　　“我需要一个足以提供数万魔人洗髓的纯净灵力的阵眼。”
　　听到这里，康鸢脑中的猜想已经成形，他忽地开口，问：“你便是因为这个，而接近了莲歌？”
　　听到莲歌的名字，月檐脸色微微变动。
　　他的模样是夏牙的少年面孔，便是在易迢的记忆里，康鸢也没有见过月檐真实的样貌。
　　可这一瞬，康鸢莫名在眼前人的脸上感受到了一丝痛苦，好像透过了他人的身躯，直击了月檐的灵魂。
　　月檐没有回答这句话，静了一瞬后，自顾自道：“我想要将所有的魔人都变成正常的修士，可惜，最终还是失败，并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
　　“如今一转几十年，在别人的身体里做了几十年的修士，我的想法忽地改变了。”
　　“魔人就是魔人，为什么一定要变成人才能好好地活着？”
　　“你不觉得吗？与其改变魔人，不如改变其他的修士，只要所有的人都变成魔修，所有的人都开始吃人，那结果其实也是一样的。”
　　说到这里，月檐忽地笑了。
　　之前他一直都很平静，除了身上散发着魔气，几乎没什么异样。
　　可此刻，他却是猛地流散出满满地邪气，宛如撕破了假面，露出了里头粘连的血肉。
　　“通天塔的九十九层，本来就是个巨大的连接阵，在这里施法开阵，只需要一日，整个小香洲都会化成魔气的汪洋。”
　　“接着，人也会跟着变，从人到魔，自小香洲开始，继而瘟疫一般蔓延到整个修仙界。”
　　月檐走出几步，靠近窗口，向下望去，夜色中小香洲宛如一只毫无抵抗力的羔羊，温顺地趴伏在脚下。
　　他淡淡宣告道：“白药岭上有我当年留下的结界，过了这么些年，榨取着整片土地的生机，便是易迢，没有半月也休想出来。”
　　“我等着半数的宗门都进了白药岭，等着你将易迢叫过来，真是等了很久。现在，终于只剩下你和我了。”
　　话音落下，周遭仍是一片无声的寂静。
　　月檐抬眼，望着康鸢那双水蓝色的眼睛，竟是有几分温和道：“鸢儿，你来做我的阵眼吧。”
　　说到和月檐的关系，康鸢和他其实有着斩不断的血缘，但两人之间直到此刻，都始终没有过一点亲人之间会有的痕迹。
　　康鸢同样望着月檐，冷不丁笑了下，问：“你也和他她说过同样的话吗？”
　　这话大抵是刺痛了月檐，月檐好几秒都没有出声。
　　但这一次，月檐的神色没有出现之前那么明显的变动，他平淡道：“你不怕。”
　　康鸢道：“你受伤了。”
　　月檐对此并没有反驳：“我受伤了，你也不是我的对手。”
　　康鸢静了下，随后忽地道：“那可未必。”


第113章 夫夫地久天长
　　冒着风险设计了白药岭这一出, 将对魔人有敏感敌意的人和最忌讳的易迢全都困在结界之中，是月檐经过深思熟虑的决定。
　　事到如今，正如他所说, 确实只有他和康鸢两个人了。
　　康鸢也许有些实力, 但此时被困在阵眼之中, 能产生的威胁几尽于无，因此月檐此刻的放心和笃定有着夯实的基础。
　　最能被修仙界依靠的易迢不可能会来, 月檐用自己的一场重伤排除了这场最终计划里最大的障碍。
　　既然如此, 康鸢一个人还能做得了什么？
　　确实，康鸢只靠自己一个人, 什么都做不了。
　　可偏偏时机这样巧, 在和某人面基以后，康鸢早就不是一个人了。
　　……
　　贴近康鸢胸口皮肤传来一阵由浅到深的热量，和谈开始之前勾寒云送给他的仙水玲珑佩正聚拢着低调却不容忽视地光辉。
　　终于, 面对着月檐微微惊讶的神情, 康鸢在心中落下一声呼唤。
　　下一秒, 一道仿佛劈开时间与空间的裂缝骤然出现在康鸢身前。
　　无数的风线自缝隙之中旋转着飞出, 暖色的强光之中，一道白衣身影冲破屏障, 踏空而来, 他的衣角和空气刮擦, 飒飒作响, 脚步落地的瞬间, 手中的反骨挥出剑意，凌厉地冲向月檐。
　　一声熟悉的轻呼, 带来地安心感不可计量。“哥哥。”
　　勾寒云的声线有些焦急, 又有些终于寻到人的放心。
　　康鸢感觉自己身体被一只飞速伸来的手抱住, 强大的力道试图拽着他脱离阵眼之中的束缚。
　　不过瞬间，又松开。
　　月檐的魔气化作利刃冲击而来，打断了两人的接触。
　　勾寒云翻身，不躲不闪接下了月檐所有的攻击。
　　灵力和魔气相撞产生地气流往外扩散，整个地面发出彻耳的震动。
　　一息之间，勾寒云方才落地。
　　虽然被逼得和康鸢拉开了一段距离，但还是墙壁一般隔挡在月檐的面前。
　　……碍事。
　　同时还令人觉得有些惊讶。
　　这是可以瞬间传送的稀有宝具？
　　月檐倒不是没有想过存在这种插曲意外的可能，只是瞬间传送听起来简单，似乎只需要依靠宝具，可实际上，发动条件远比想象中的苛刻。
　　便是传说中的仙水玲珑佩，真正要使用，也得双方心意相通，情投意合，若是要跨越的距离很远，其中还有自身实力难以突破的结界，则更要求双方的感情至纯至深，不掺杂任何杂质，浑然赤诚地爱慕着对方。
　　会是仙水玲珑佩吗？
　　月檐猜出了答案，目光再落在忽然间出现在眼前的勾寒云身上时，嘴角边的些许笑容便收了起来。
　　他出神地想：这两个人之间，竟能如此轻易地使用仙水玲珑佩吗？
　　曾经他自觉情深，可和莲歌也没有……
　　刹那，月檐瞥了一眼阵眼之中的康鸢，后者的目光，自从勾寒云出现，便一直定格在白衣青年身上。
　　方才说什么未必，到头来指得原来便是这个勾寒云？
　　可区区一个勾寒云，何如能在这最后关头阻止他？
　　……也不知是太自信，还是太盲目。
　　月檐的神情阴沉下来。
　　落地的勾寒云神情却未变，他来得匆忙，对眼前的人也罢，景也罢，都是茫然居多。
　　但勾寒云这样的人，天生伴随着令人胆颤艳羡地直觉，就算只是一瞬，也能分辩出敌我，做出最果断也最正确的判断。
　　他毫无犹豫，再度拉开架势，反骨的剑尖划出冰冷的弧度，不留任何空隙。
　　月檐望着他，断言：“不够。”
　　勾寒云不言不语，面色沉静又严肃。
　　月檐又道：“你的境界和我差太多。”
　　勾寒云闻言，先是不语，可相对一秒之后，又笑了。
　　勾寒云很少笑，月檐也知道这点，于是竟也有些少见地停下来，赏脸听勾寒云说上一两句。
　　不想勾寒云的话却并不是很动听：“我一直没和其他人说……其实最近和哥哥接吻过后，我又变强了一些。”
　　“……”
　　月檐沉默，无语地几乎冷场，可就在这时，勾寒云又收敛神色，正经地补充道：“天下间厉害的剑修并不只一位易迢，再者也不要忘了。易迢还收了两个弟子，能杀你的剑，她会，我也会。”
　　“……”
　　这么简单的话，惹得杀意一触即发。
　　浓浓地战意猛然卷了起来。
　　塔内的气压宛如被压缩，供人呼吸的空气变得稀薄，冷不防之间，塔内升起的强大的压迫感竟和易迢月檐之前对战时的感觉也差不了多少。
　　康鸢的识海之中，两柄名剑粉笔和教鞭都不能参战，却可以看懂战况，当下两道声音同时焦急提醒：【真的要杀人了。】
　　【勾寒云最好还是别……】
　　康鸢一直沉默，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全然地看着勾寒云的背影。
　　这一刹那，三人心中，都很有共识地闪过一句话。
　　——一下。
　　全力以赴，只要一下就结束了。
　　今天，必然会有一方死在这里。
　　这是生死之局。
　　月檐动了起来。
　　没有山呼海啸的魔气，一道黑刃凭空凝结在他的手边，圆月成型，劈砍而来。
　　虽然只有一剑，但却是极重。
　　他的剑锋之上，血气缠绕，恶鬼哭嚎，承载着数不尽的腥风血雨。
　　只一眼，得以让康鸢亲眼看见，月檐的手底下到底走过了多少冤魂。
　　勾寒云摆着剑法‘莲歌’的架势，选择正面相抗衡。
　　他的身上，汇聚起灵力，纯白，偏冷，完美无瑕的水灵根托举出他灵魂深处的全部，在黑暗的夜里硬生生撕出了一个口子。
　　粉笔和教鞭不需要呼吸，却都生出一种屏息之感，可怜内心之余，想得却都是血淋淋的现实。
　　勾寒云真的很强，他有实力，有信念，还有着次次都逆风而行独挡一面的勇气。
　　假以时日，他必成大器。
　　但可惜此刻……大抵是赢不过的。
　　怎么才能赢呢？
　　易迢也没能将月檐一剑斩下！
　　双发的剑芒终是将近，眼见着就要结束，康鸢这才开口喊道：“寒寒！”
　　不是勾寒云，不是寒云师弟。
　　同一时间，正面相对的勾寒云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一旁闪去，用一种近乎狼狈地姿态自月檐脚边滚了一圈，接着，将汇聚全力一击的反骨猛地扎向了地面。
　　勾寒云充沛的灵力深深刺入地面的法阵之上。
　　伴随着康鸢的提醒：“东南方，对角线。”一条光线在法阵上绽开，绕开了法阵上环环相扣的花纹，简单粗暴地打破了一个点。
　　月檐反应迅速，却没来得及阻止，原本明亮的法阵在三人眼前猝然陷入暗淡。
　　勾寒云还没停，趁着这功夫一路连滚带跳蹿到了阵眼旁边，双手抱住了康鸢的后背。
　　……
　　传送过来这半天，两人终于得以对上视线。
　　勾寒云松出一口气，眼眸之中，尽是一种失而复得无法放手的紧张感。
　　没人知道，当他突然发现康鸢在营地里消失，而自己又被关在结界里无法出去之时究竟是什么心情。
　　师尊惊讶，师姐震动，都不及他心中闪念的万分之一。
　　万幸，他和哥哥之间，还有一直赠送的仙水玲珑佩。
　　等待哥哥叫他的时间里，他一直心急如焚，直到像这样将康鸢抱在怀里，勾寒云才感觉心脏的躁动和不安停了下来。
　　“哥哥。”勾寒云轻声道问：“我这样对吗？”
　　康鸢之前不言不语，看似冷静，其实远没有勾寒云直来直去心态稳，现在真的看到勾寒云做到了声东击西搞偷袭，这才吐出一口气，放心勾勾嘴角，回答：“对。”
　　没有时间交流，但勾寒云终究还是和他心有灵犀。
　　康鸢本来还担心勾寒云不明白他的意图，现在则不加克制地夸奖道：“就知道寒寒聪明，果然是懂技术的。”
　　“……”勾寒云对法阵根本一窍不通，对此十分坦诚：“没有，我不懂技术，我懂得是哥哥。”
　　是了，若是以前的他，和月檐对上，一定是拼上性命一场血战，就像曾经面对魔修，面对月之松。
　　可现在，勾寒云早就不是过去的勾寒云了。
　　和哥哥这样好的人处对象，智商不知不觉就增加了。
　　……
　　两人的对话之中，月檐一直没停。
　　他几乎是瞬间便停下剑来修补法阵，但这样大型的法阵牵一发而动全身，哪怕只坏了一处，也很难再即刻修补。
　　尤其法阵里流淌都是他积攒起来的魔气，如今月檐有伤在身，四周亦一时找不到其他的魔人和魔修，想再把法阵恢复，几乎毫无可能。
　　月檐短暂地怔楞片刻，向着康鸢看过来。
　　康鸢没有退缩，身体倚在勾寒云身上，声音却坚韧又独立，他淡淡开口：“你的计划很大，准备也足，可说到底，计划能不能实行，关键还是在于法阵。这法阵确实不好破，需要极强的外力，也需要知道精确地知道薄弱之处在哪里。”
　　“可是刚刚好，这两点我们都有，我略通符阵，而寒寒，略通暴力。”
　　“我知道，我和寒寒都不是你的对手，但是打不败你也无妨，能破坏你的法阵，就已经足够了。”
　　“……”
　　月檐半晌无声，随后道：“我要杀了你。”
　　勾寒云闻言立刻起身。
　　但康鸢却并无多少反应，只道：“随你。”
　　不管之后康鸢和勾寒云合在一起能不能在月檐手下逃脱，月檐又能不能像当初一样逃离正牌的追捕多年以后再卷土重来，至少今时今日，月檐的计划都已经不能实行了。
　　赢麻了已经。
　　月檐再度沉默，浓浓的魔气在周遭盘旋，呼之欲来。
　　他盯着康鸢，又转而盯着勾寒云，计划被破坏地意外和愤怒之下，竟莫名升起了一些微乎其微地好笑。
　　勾寒云，幼时反抗了他的夺舍，现在又来打断他的计划。
　　而康鸢，出生的时候害他一次……现在又一次。
　　月檐的思绪飘远，很久都没有说话，良久，他眼底里压抑阴暗的情绪消失了，整个人仿佛想通什么一般，肩膀也松了下来。
　　“也罢。”
　　放下这句，月檐转过身体，并没有再继续和两人对话，康鸢的性命，勾寒云的性命，他都搁置在了一旁。
　　接着，夏牙的少年身躯没有任何预兆地倒了下来，一道肉眼可见的漆黑气息自夏牙体内奔出，随即融入法阵之中。
　　想要恢复法阵，既要修补漏洞，也要补充魔气。
　　而月檐的灵魂，两者都能做到。
　　分秒之间，刚才才停下的法阵再度运转起来，在勾寒云微微睁大的眼眸中，康鸢被法阵中心以比之前更强的吸引力重新拉入其中。
　　塔内响起月檐的声音，这一次，不是夏牙的声线，而是一道从未听过的、男人沙哑的声音。
　　月檐燃烧着自己的灵魂，重新催动了法阵，命运使然一般道：“那便这样也好。”


第114章 夫夫地久天长
　　将灵魂融进法阵, 神死魂灭，毋庸置疑。
　　但月檐不见喜怒，也不见犹豫。
　　可出乎意料, 康鸢并没有露出惊慌之态。
　　眼见着无数的光芒蛛网一般将他的身体死死拢住, 法阵中酝酿已久的魔气瀑布一般开始从通天塔的最高层倾斜而下, 那双蓝色眼眸之中流淌地仍是一片萧瑟的寂静。
　　怪异之感升起，却不知缘由。
　　月檐似是问询, 又似是宣告：“阵法已经开始了, 不管做什么都来不及。”
　　康鸢伸手阻止了勾寒云极力要将他拉出阵眼的动作，开口：“魔气已经往外溢出, 是来不及, 只要沾染一二，魔化就会立即开始。”
　　说着，他停顿一下, 在这分秒必争的关头, 显露出一种格格不入的和缓。“可如果周围没有人呢？一个人都没有呢？”
　　“……”短暂的刹那, 月檐并没有理解康鸢在说什么, 他下意识反驳:“这里是小香洲的中心，夜色正深, 人人都在梦中, 没有防备, 如何能……”
　　忽地, 月檐想到了什么, 又马上否定：“你身上没有通讯法阵，没有时间, 也没有能力和外界进行通讯。”
　　康鸢点头承认：“我是没有, 可是想要预警其实不需要那么麻烦。如今的修仙界, 只要一个玉牒，还有一个能将消息霎时间传递出去的后援。”
　　“至于时间……更不需要多久，消息发出去，事情还没开始，就已经足够结束了。”
　　在被月檐从白药岭掳走之前，康鸢就已经在确认网络通畅之后立即联络了勾灵波。
　　那时，他尚且不知晓月檐的真正目的，单纯是为了心里不安的预感而行动起来防患于未然。
　　他拜托寒寒的长姐勾灵波，一旦他的玉牒出现忽然间的消息中断，就立刻定位勾寒云的所在位置。
　　但凡勾寒云移动，便开始以勾寒云为中心发出严重警报并进行清场。
　　……这些都只是为了以防万一中的万一。
　　幸而，勾灵波对此一口答应下来。
　　对她而言，这其实算不上大忙，勾灵波掌管技术开发，定位勾寒云、用玉牒发出警报都轻而易举。
　　让警报传遍小香洲更是简单，在人手一个玉牒、大街小巷都是电子屏幕的科技之洲，没有什么能比信息流通地更快。
　　康鸢料想，夺舍了洛天盘和夏牙的月檐应该是知道玉牒的，可是，知道了也无用，提前的准备和联通了修仙界各地的灵网，终究是防不住的。
　　虽然好像在刻意玩梗，但这个修仙界的事实却正是如此。
　　这个世界很奇妙。
　　时代早就在莲歌来到这世界的那一瞬就开始改变了。
　　……
　　魔气仍在向外流淌，正如康鸢所说，此时此刻，小香洲所有发着光彩的屏幕都闪烁着刺目的红光。
　　尖锐的声音催促着人们马不停蹄地离开通天塔的外围，境界高深的修士，已然自发地在通天塔外建立结界以防备魔气的攻袭。
　　月檐静静听着，没有听到本该像星火一般蔓延的灾难之声。
　　法阵亮起的光芒，灼痛了他的灵魂，意识到这痛苦并不能带来他所期待的成功不需要多久，月檐很快受到刺激笑起来。
　　法阵仍紧紧束缚着康鸢，虽然已经不能如预想一般侵蚀世界，但只要继续紧锣密鼓地运转，还是能将康鸢活活抽干。
　　月檐清楚自己此刻抽身，或许能保住一缕残魂，但他想了想，还是放空自己的精神，任由阵法蚕食下去。
　　康鸢和勾寒云是两个人，有后者在，一缕残魂注定难以逃脱，他承认，自己确实会被区区一个勾寒云逼到墙角。
　　与此如此，倒不如选择玉石俱焚，拖着康鸢一起死。
　　这一辈子，月檐习惯了依照利益做选择。
　　这最后一次，也不会改变。
　　……
　　法阵拖拽着康鸢狠狠下沉。
　　勾寒云的眼睛蹿上血色，急了，先道：“月檐”，又喊：“哥哥！”
　　康鸢在这说话的几秒里一直被抽灵气，人虚弱地喘不上气来，可看到勾寒云着急，到底是拼住一口气，交代道：“寒寒……低头。”
　　勾寒云急忙靠近，康鸢又轻声补充：“吻我。”
　　勾寒云脑海里千回百转，闻言一下子青筋都冒了出来，只当康鸢是要告别：“不吻！”
　　“你别闭上眼睛，哥哥，我有办法，绝不让你死！”
　　可他有什么办法啊……
　　青年嗓音嘶哑，一腔深情，实在叫人心疼又动容。
　　康鸢心中震动，却顾不上，只能催道：“吻我。”
　　勾寒云死犟：“不吻！”
　　“……”
　　“……吻吧。”
　　“不。”
　　……再不吻可就真死了。
　　康鸢无奈至极，硬是拼着一口气抱住了勾寒云的脖子。
　　两人唇瓣相接，当即有一道灵气在洪流一般的奔涌中逆流而上，好似救生绳索，从康鸢体内输送到勾寒云体内，又从勾寒云的经脉中走过，重回康鸢体内，达成了一道求生的桥梁。
　　“……”
　　沉默之中，勾寒云很快懂得了其中的意味。
　　他揪起来的心脏重新落下，双手从拖拽变成了拥抱，小心又激动地投入这个吻中。
　　纵是法阵狂风乱窜，不停地搜刮康鸢的身体，勾寒云始终吻着他，用自身当做氧气瓶，给康鸢留存着能保证哥哥安全的灵气和生机。
　　法阵要运转多久，这个吻便要持续多久。
　　一直到有人来到通体塔，从外部破坏这个法阵。
　　或许是半个月，或许更久，但只要勾寒云一直吻下去，他们两个人都能一直无事，守着哥哥苟到最后。
　　……
　　微不可闻的声音响起，充斥着难以置信。
　　月檐道：“不可能。”
　　康鸢无法说话，但法阵此刻几乎沟通了他们三个人的灵魂，他直接在识海之中给予回答。
　　【只有我自己是不可能的，只有我和勾寒云，也不可能。灵泉之体生来没有灵根，不能调用自己的灵力，更不能自主地选择将灵力给别人一部分，再抽回去，循环往复。】
　　【可是，我的身体有一个别的东西，那就是系统。】
　　系统闻声，跳出来插嘴：【是我！我是莲歌最爱的系统3.0！你个王八蛋！你不认识我，我却认识你！我已经都想起来了！】
　　这声音来得突然，又饱含指责之情，但月檐完全没有回应。
　　康鸢静了静，忽然想通了其中的关节：【……你听不到对吗？】
　　问完，康鸢自己确认了答案：【哪怕你和001系统在洛天盘的身体里待过几年，你还是不知道系统是什么东西。】
　　一下子，好多事情都想通了。
　　难怪当初洛天盘搜魂康鸢之时，月檐却对他和辛露影之间的对话毫无反应。
　　辛露影身上有着002系统，而所有的系统都是莲歌生前所做。
　　或许就是为了防备月檐，这三个系统，能被世上其他任何人察觉，却唯独没有对月檐开放任何权限。
　　由是哪怕近在咫尺，月檐也不能触及系统半分，更不能和系统进行任何交流。
　　竟是这么一份未雨绸缪的决断。
　　【……】
　　月檐不知有没有听懂康鸢的对话，在灵魂彻底泯灭的最后一点时间里，没有再问。
　　直到彻底消散，才有一道很轻的声音最后传来。
　　【我杀过很多人，但我没有……】
　　后面的月檐没有说完，但康鸢还是隐隐猜到。
　　月檐需要的阵眼是灵泉之体，但灵泉之体并不一定非得是莲歌，只要能将灵泉之体转移到其他人身上，那用作阵眼的自然可以是旁人。
　　按照修仙界的传统，灵泉之体本该一万年出一个，但这个时代，却有两个灵泉，彼此还是血亲。
　　理由想来也不难想：那个时候，月檐大概还是选了莲歌活。
　　只可惜，莲歌选了自己死。
　　“……”
　　一道轻微的裂声响起，周遭再无杂音。
　　康鸢和勾寒云的气息交织在一起，终于只剩彼此。
　　康鸢陷入沉默，许久都没有说话。
　　勾寒云静了静，好半天，在识海里先开口道：【他刚才是不是炸了？】
　　康鸢：“……”
　　康鸢没忍住，冷不丁被逗笑，知道勾寒云在转移他的注意力，调节他的心情。
　　他心里受用，深深松出一口气。【结束了，终于。】
　　勾寒云应道：【嗯。】
　　康鸢：【接下来等师尊就好，或者长姐，她离通天塔更近，来这里应该更快些，就是九十九层难上难出，不知道要等多久。】
　　勾寒云只听重点：【你刚刚叫她长姐。】
　　康鸢：【对。】
　　勾寒云：【叫得真好听，不妨再叫几遍。】
　　“……”只要和寒寒在一起，心情总是能受到安抚，康鸢出声感叹：“……幸好有你。”
　　这话真心实意，不管是这场危机，还是来到修仙界，遇到勾寒云，都是康鸢能想到的最好的一件事。
　　勾寒云这次没有应，憋了半天，他才道：【NONONO。】
　　【哥哥说反了。】
　　……
　　万事尘埃落定，疲劳一涌而出。
　　也不知是谁先说一句‘睡吧’，康鸢不知不觉之间终是没有了意识。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康鸢隐约觉得自己身体有被挪动，耳边出现人声，又人抱住了他，可身体疲乏，最终还是无法睁眼。
　　不知道过了多久，身体变得轻盈，意识也变得清晰，一种充沛的休息满足感席卷而来，康鸢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好端端地躺在一张宽阔又舒适的木床上，头上是坚固并富有美感的房梁。
　　……飞天镜？
　　康鸢猛地起身，扫视一周，果然是熟悉的摆设和房间。
　　他的脑中尚且茫然，行动却果然，几乎是立刻便推门而出。
　　令人侧目的几个大楼梯上都是人，直直向下，一楼的厅堂里也有不少人影。
　　有人察觉到康鸢，发出诧异之声，紧接着，更多人的看过来，目光之中俱是一种难以形容的热情和激动。
　　康鸢从中认出了生死门的几位熟脸，剩余地好像也是参加白药岭和谈的人，此刻众人坐在一处，情绪都还不错，看样子，已从那场波折中恢复了绝大半。
　　幸好……
　　想着，康鸢的耳畔传来脚步声，还没走近，声音先到。
　　郑九霄大呼小叫，紧张兮兮地迎上来：“我才刚走一会儿，你就醒了！怎么这么巧，早知道就不去拿药了！”
　　说着，他的手熟练地摸上来，边查看边问：“身体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康鸢的身体感觉很好，灵泉之体不愧是稀罕物，被法阵抽来抽去，一旦脱离，内里灵气还是生生不息。
　　他很快回道：“很好，我们这是回了飞天镜？现在是什么日子，时间过去多久了？”
　　郑九霄记挂康鸢的健康，观察一刻不停，边确认是否健康边回答：“对，回来十多日了。”
　　康鸢：“那白药岭那边？”
　　提及白药岭，郑九霄脸上闪过一丝叹息，不过结论却很好：“都没事了，死的人不多，伤的如今也都恢复地差不多，算是落一段落。”
　　“至于洛天盘，人已经送回天玄宗了，天玄宗那边理亏，倒也没有讨要什么说法。”
　　“这样……”康鸢微顿，心中安宁下来。
　　郑九霄心情却仍是激动又复杂，接连不断地抱怨：“你可算醒了，真是担心死我了！你都不知道，知道你消失的时候，你师尊差点把天都给掀了，要不是勾家及时往结界里传了消息，真不知道会怎么样。哎，幸好现在没事了，真吓死我了。”
　　康鸢勾勾嘴唇，拍了拍郑九霄的肩膀作为安抚，实则内心还惦记着许多事。
　　他是真有意多听听挚友的关心和埋怨，可内心到底没忍住，没听几句便问：“九霄，寒……勾寒云呢？”
　　睡着之前，他和勾寒云一直都在一起才对。
　　听见这话，郑九霄的神情忽地有些怪异，他望向康鸢，脸上划过无奈，细看还有几分郁闷和尴尬。“他在下一层睡着儿呢，你们之间流通过灵力，还沟通了灵魂，想来你醒了，他应该也差不多。”
　　听闻勾寒云无事，康鸢心才放下，却还有些不解：“那为何没把我们放在一起？”
　　“……”郑九霄沉默，脸色不知为何跟着涨红，竟是欲言又止。
　　这时，一旁的房门砰地打开，钟铭终是听不下去出来站出来激烈吐槽道：“怎么把你们俩放一起，疯了一样往一块儿亲，都从通天塔救下来了，还非要嘴对嘴，掰都掰不开，尤其那勾寒云，拽他还要挨打！”
　　“我真佩服死你们两个了！”
　　“……”
　　康鸢猛地陷入了沉默。
　　后知后觉，终于察觉到某些被忽视的重要信息。
　　他敏锐地询问道：“等等……莫非看到我和勾寒云接吻的人很多吗？”
　　钟铭冷笑一声道：“那不是多不多的问题，那是全修仙界现场直播的问题。”
　　康鸢：“……”


第115章 夫夫地久天长
　　康鸢受到了精神冲击, 半天没说话。
　　原本还有不少问题想问，这下全都堵在了嘴边。
　　正头皮发麻，楼下厅堂里坐着的人群和康鸢对上了视线, 不知具体是谁起了头, 一大片人影都对着康鸢举起酒杯, 语态神情如出一辙的亲切。
　　康鸢一激灵，急忙回过神来, 问：“现场直播？”
　　尴尬的人变成了康鸢, 郑九霄此时反而不难受了，他定定神, 重新咧开嘴角, 高兴分享道：
　　“你和勾寒云无声无息地做了这么一件大事，不知道救了多少人，整个十二洲都搭了你俩的人情, 哪能低调处理？更何况勾家长姐是个什么人, 那手腕, 厉害着呢！我这边还没从结界里出来, 全十二洲就已经收到了事件的通报。”
　　“你和勾寒云是最大的功臣，必然不能无人搭理, 勾家发了大力, 硬是把直播影像的功能上线了玉牒, 魔气开始停滞的当天就带着大批的人手去救人, 全程直播, 就这么着，全十二洲都围观了你和勾寒云出塔的盛况。”
　　“阿鸢, 你现在可是十二洲的救世功臣！你享誉天下了！”
　　“……”康鸢完全地闭上了嘴巴, 一点声音都没了。
　　享不享誉天下是真的不要紧, 但被全世界都看到了某些画面，实在细思恐极。
　　康鸢充分理解了郑九霄一开始欲言又止的原因，一时间头晕脑胀，热气不断地往头上冲。
　　天啊……怎么会这样！
　　那他和勾寒云岂不是……
　　呜哇……救命！
　　心脏哀嚎之际，一声轻呼打断了康鸢的思路。
　　体感来说，这声音的主人并没有和康鸢分别太久，好像前一秒两人还在一处纠缠。
　　但听到这一声清朗动听的“哥哥”，康鸢的第一感觉确实无法自控，某种想念至极的重逢之感一涌而出。
　　康鸢回头，喜不自胜：“寒寒！”
　　勾寒云还没回答，已经快步过来和康鸢抱在一起。
　　两道身影紧密相贴，容颜交映，好一对璧人。
　　“……”钟铭嫌弃非常，完全不想看这个，猛男脸上微微一皱，抗拒非常地关门谢客。
　　郑九霄倒是不介意，留下来做个亮闪闪的灯泡。
　　然而这点人员变动，没有对康鸢和勾寒云造成任何影响，两人甚至都没有发觉，眼中只有对方。
　　勾寒云只顾着打量心上人，紧张又关切道：“哥哥没事吧？身体活动正常吗？”
　　康鸢接连点头，反问：“你呢？”
　　勾寒云应道：“我的身体哥哥知道的，铁骨铮铮，一点事都没有。”
　　“……”康鸢无奈又想笑：“我从来没听过有人自己说自己铁骨铮铮。”铁骨铮铮也不是这么用的。
　　勾寒云却是完全不在意，只点头道：“嗯？那可能是他们都没自信吧。”
　　“……”
　　唇边挂上笑容，康鸢姑且还是亲自动手四处捏了捏。
　　之前，他身处法阵中心固然危险，但实际说来，在法阵之外的勾寒云所承担的风险其实一点也不比他小多少。
　　稍有差池，法阵就会将勾寒云拖进阵眼之中，两个人都是万劫不复。
　　那时，勾寒云毫不犹豫，为康鸢分担了死局，此时雨过天晴，康鸢才有时间后怕和感动。
　　还好。
　　还好对象是勾寒云，无惧无畏，一腔胆气。
　　还好勾寒云安然无恙，两个人都平平安安。
　　许多话堆在嘴边，没想好怎么说，便已经从眼睛里柔情蜜意地往外冒。
　　两人的眼神不由得越来越深，连带着乐意吃糖的郑九霄都扛不住了。
　　差不多得了……
　　总觉得再继续就要重温那场深刻的直播了。
　　郑九霄很是用力地咳了一声，打断这对感情急剧升温的有情人。
　　康鸢回过神来，有些不好意思，可重新瞥一眼勾寒云，满心还是不舍得。
　　到这时，康鸢终于觉得在醒来以后灵魂彻底落到了实处，他不再和勾寒云拥抱，手却一直牵着，逐一问：“九霄，我师尊？”
　　勾寒云同样刚醒，回答问题全靠这位好兄弟，也亏得郑九霄什么都知道，很耐心地解答道：“易剑尊去了天玄宗，之前的事要收尾，易剑尊的身份和地位都是最合适的，估计结束以后，应该会直接回无妄宗。”
　　“易剑尊走之前守了你很久，你现在醒了，正好给她发几条消息报平安。”
　　康鸢点头，又想起什么，声音沉下来：“那我师姐……”
　　说到宋满，郑九霄的神色跟着顿了下，回答之前，楼下几个匆匆闪过的人影同时吸引了三人的注意力。
　　康鸢顿时认了出来：“神机门的人？”身上的装扮和夏牙归属同源，细看胸前，还有写着宗门的名牌。
　　郑九霄应道：“对。”
　　康鸢惊讶又惊喜：“他们还没走？那夏牙是不是……”
　　距离事情结束已经过了一段时间，夏牙的尸身按理来说早就已经被送回了神机门，可说来也巧，因为种种复杂情况，时至今日，夏牙暂时还留在飞天镜，没有送返故宗。
　　郑九霄道：“你醒得正好，要是再过一日，夏牙应该就不在这里了。”
　　提及那个几次诊过脉聊过天还一起开过玩笑的少年，郑九霄语调之中有着藏不住的惋惜和伤感，叹息一声才道：“神机门在七层，阿鸢，你要去看看吗？”
　　说完又补充：“宋执正也在。”
　　没在自己身旁看到宋满，那宋满能在的地方，自然是夏牙的身边。
　　康鸢心念闪动，当下一刻不停，拉着勾寒云飞快地往楼下赶。
　　下楼的路上，勾寒云望着康鸢的侧脸，出声：“哥哥，你是不是……”
　　康鸢侧头，应道：“嗯？”
　　勾寒云没有接着问，但是已经隐约地感觉到了什么，他诚实道：“我不知道哥哥具体在想什么，却好像知道哥哥要做什么。”
　　这一点很奇怪，或许没人相信，但康鸢却知道，勾寒云便是这样一个灵敏又迟钝的人。
　　也刚刚好，正是如此，勾寒云才能在每一次都完美地闯入康鸢的心房。
　　康鸢应了一声，道：“我明白，我很喜欢你这一点。”
　　勾寒云细细想了想，很突然地问：“你喜欢脑子缺根弦的？”
　　康鸢：“……”
　　咦？
　　……原来勾寒云竟然知道他自己脑子缺根弦啊！！
　　康鸢一时惊讶，转眼到了七层。
　　果然，宋满一身黑衣，正待在神机门的房间里。
　　房间的屏风后摆了一架棺木，少年夏牙宛如睡熟了一般安稳地躺在其中。
　　见到康鸢，屋内地几个人都齐齐望过来，康鸢点头作为示意，几步来到宋满身边，在师姐说话之前，先一步止住了宋满的话头。
　　关心和寒暄，暂时都可以搁置。
　　四周一瞬无话，康鸢静静地望着夏牙的面孔，垂首表示缅怀。
　　虽然相处时间很短，但对这位少年，康鸢有种难以形容的惦念之感。
　　大概是因为他太年轻了。
　　如此年轻的年纪，埋葬在这里，带来的遗憾越发深重。
　　康鸢心中叹息，也不再耽搁，对着屋内的众人出声道：“我有一个想法，或许有望能让夏少主死而复生。”
　　说死而复生，或许有些夸口太大，但事情做起来，其实便是这样的意思。
　　全屋子的人都猛地向着康鸢看过来，神机门的门人反应尤为激烈，好几个都凑到了康鸢身边。
　　宋满没有出声，可在话音落地的一瞬，还是下意识地望向康鸢。
　　康鸢侧目，在师姐的眼中，看到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
　　康鸢没有多解释，只点头，随后重申：“只是一个想法，并不保证一定可以成功，而且，这个法子还需要两个人，一人必须一心一意，毫无杂念，拥有且只拥有复活夏牙的强烈欲望。”
　　“另一个……”
　　这另外一个人，不是别人，正是002系统的现在拥有者辛露影。
　　康鸢所提出的思路，则正是基于系统能帮忙复活灵魂的那一丝可能。
　　在确认夏牙被夺舍之后，康鸢便多次有过这方面的构想。
　　想来想去，仔细研究，始终觉得这事有可能成。
　　夏牙是被夺舍的，但据康鸢对夏牙仅存的印象和了解，知晓自己生来短命的夏牙对死亡其实一直都有心理准备。
　　那么有没有一种可能？即便是面对夺舍，夏牙也曾经感知过，且做出过不为人知的反抗。
　　飘散在修仙界的灵魂，能存续的时间正常来说很短。
　　但如果提前有过准备，未必就不能多留一段时间。
　　倘若真如康鸢所想，夏牙自己确确实实地抗争过，那只要有一个能够搜集灵魂的强力媒介，重新将夏牙的灵魂组合在一起并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或许这一过程要付出很多的努力，花费很多的时间，但不等于没有任何希望。
　　康鸢将自己的想法说了一遍，关节之处没有细讲。
　　随后，他便只带着勾寒云去隐蔽处打给辛露影，坦诚地沟通了借用002系统的这一提议。
　　辛露影听了半晌，全程呆滞没有动静。
　　等反应过来，语音通话里飞出来的全是问号：“咦？啊？那个、我有点迷糊……等等……”
　　辛露影大为震惊：“你怎么知道我有系统啊？？？”
　　真说到这个，便是摊牌了。
　　如今渡过大劫，康鸢也没有再隐藏，他简单地说明了自己身上也有系统的事。
　　与此同时，也将同样的话，说给了勾寒云听。
　　辛露影听得沉默，一愣一愣。
　　勾寒云倒是淡定，听完以后，只道：“哦。”
　　康鸢观察着他的反应，没忍住询问：“……你是不是没听懂？”
　　勾寒云眼睛转了下，没有否认：“我可以装懂。”
　　“……”康鸢一时失笑，正笑着，又听勾寒云正色下来，平静道：“对我而言，只要哥哥站在我面前，其他的东西并不重要。”
　　是啊，不管康鸢从哪里来，身上有没有系统，对勾寒云而言，从来都无关紧要。
　　对康鸢来说也是同样，只要眼前的彼此好端端地存在，其余的事情都是细枝末节。
　　勾寒云不在乎，但忽然知道了新信息量的辛露影却是大为蒙圈。
　　他费了很多时间才刚从男主角洛天盘竟然噶了的剧情里缓过来，一转眼又突然被灌入康鸢也有系统且早就对一切都洞若观火的信息。
　　消化好久，顿悟了新的事实。
　　辛露影感慨非常：“我好像懂了，我确实穿得很不对劲，不过我并不是原来想的那种无关炮灰，其实我还是有角色定位的。”
　　辛露影：“我是个工具人！”
　　康鸢：“……”
　　怎么说呢……
　　竟然真的很有道理。
　　嘴上吐槽归吐槽，对于康鸢提出的借用系统一事，辛露影最终还是很果断地选择了同意。
　　002系统在他身上只是咸鱼系统，转移到其他人身上则有可能救人一命，辛露影是个新时代好青年，自然愿意割爱。
　　再者，转移系统也绝不是永久性的转移。
　　康鸢再三保证，只要搜集到夏牙的灵魂，立刻便会将系统物归原主。
　　十余分钟的交涉之后，双方最终成功达成了一致。
　　勾寒云突然插嘴提供的补偿款项为这场谈话画上了完美的句号。
　　勾寒云：“听闻合欢宗非常注重考核宗内业绩，我可以让我长姐多在玉牒上帮你构写恋情绯闻，全十二洲帮你拉郎，助你早日在合欢宗登顶。”
　　辛露影：“……”
　　辛露影半天没说话，然后毅然决然地出租了自己的亲亲小统。
　　……
　　事情促成地堪称完美。
　　挂断语音之时，康鸢整个人都松了一口气。
　　不过想到勾寒云站出来时那副一本正经的神态，回房间宣布好消息前，康鸢还是没忍住调侃道：“全十二洲拉郎？我怎么觉得，原来好像不止我一个人会夹带私货。”
　　勾寒云完全没有任何被看破的羞涩感，反而认真点头，一本正经道：“是啊，我和哥哥学的，这样不行吗？”


第116章 夫夫地久天长
　　“……”
　　明明掺杂了一点小心机, 可提起来却是正义凛然，完全是勾寒云的作风。
　　康鸢有被可爱到，明明正事还没结束, 一颗心却是软了半截。
　　“……”他眼神不自觉地温和下来, 宠溺道：“行啊, 怎么不行？”
　　勾寒云被纵容，倒是没有喜形于色, 而是提问：“那哥哥有没有觉得我的身躯忽然变得很高大, 好像瞬间拔高了两米。”
　　康鸢：“没有呢。”
　　勾寒云：“可我上次就有，怎么回事, 是我夹带的不够多吗？”
　　“……”
　　和勾寒云随便说几句, 心情都会不自觉地高兴起来。
　　康鸢无奈，伸手捂住勾寒云的嘴巴，这才拖着勾寒云两人一起安静下来, 回房间里公布了刚刚的消息。
　　解决了系统, 接下来便是决定由谁来承载系统负担起复活夏牙搜集灵魂的责任。
　　康鸢环视一周, 没有提及系统, 用宝具法宝的字眼来代替描述和提醒道：“想要为夏牙集魂，一定要保证心中没有任何其他的欲望, 想要夏牙复活的愿望在接下来几年甚至几十年的时间内始终高于一切。”
　　“另外, 借来的东西只能算是道具, 想要让人复活, 还需要突破各种各样不同的难关, 因此这个人既要有实力，更要有毅力。”
　　室内的人都出身神机门, 论及实力, 倒也并不露怯, 此时此刻想要复活夏牙的心情也做不得假。
　　可听闻康鸢的要求，众人还是瞬息沉默下来。
　　将复活夏牙作为最强的欲望整整持续几十年，光是听着便觉得苛刻。
　　这是人之常情，生而为人，谁能不能保证自己一点私心都没有，倘若万一心中还有其他，复活计划便难以实行。
　　可是，谁又能确保自己的心中当真就那么心无杂念，全心全意只想着夏牙？
　　既要情谊，又要道心，还要牺牲，这三层条件叠加在一起，有谁能……
　　一片沉默之中，一道女声淡淡响起：“我来。”
　　康鸢闻声望去，毫不意外，是宋满。
　　两人对上眼，宋满对着康鸢点了点头，满屋子面色沉重的人之中，她的神情平静地有些突兀和离奇。
　　可细看之下，也唯有她的眼底铺满了决意与从容。
　　康鸢定睛望了会儿宋满的眼眸，应道：“好。”
　　……
　　后续的行动，与做决定时相比显得异常顺利。
　　万事都俱备，自然水到渠成。
　　康鸢结束了自己能参与的一切，傍晚之时，与勾寒云一起上了飞天镜的天台。
　　忙来忙去，已是黄昏。
　　红霞漫天，映照在人脸上，有种暖意融融的错觉。
　　康鸢醒来便一刻都不停，直到这会儿方才安静下来，他扶着栏杆往勾寒云的方向一倒，头很快触碰到勾寒云硬实的胸膛。
　　勾寒云问：“哥哥，累了？”
　　康鸢听着勾寒云的心跳声，摇头，发笑。
　　他倒也不是想笑什么，就是内心平静，心胸开阔，和眼前俯视之下小香洲街景给人的感觉一样——
　　豁然开朗。
　　危险结束的真实感迟来地漫上心头。
　　康鸢不由得出神想：这才是真正的结束。
　　不对，或许说反了，他的日常才刚刚恢复，应该说，从现在算起才算是重新开始了。
　　康鸢心中安定，想起什么，有些感慨：“接下来的日子，师姐大概要辛苦了。”
　　转移系统的杂事他能插手，但剩下的到底只能靠宋满一个人来。
　　勾寒云对此倒是不怎么在意：“是吗，我倒是觉得师姐还挺开心的。”
　　有了希望，自然是开心的。
　　勾寒云简单一句，搞得康鸢哭笑不得，可仔细一想，感慨也随风而去，只剩下了放松。
　　刚刚踏出房门之前，康鸢回头看了一眼。
　　那最后一眼，正好看到宋满站在夏牙的棺木前伸出手抚摸着夏牙的脸颊。
　　想来这结果对他们而言都是好的，至少无论现在如何，有朝一日，总能再见。
　　冷不丁地，康鸢又想到了大仇得报的戚雪枝。
　　如今戚雪枝心愿已了，可看他上次分别之时面对月之松被囚而失魂落魄的模样，恐怕内心一时半刻也无法获得安宁。
　　和师姐和戚雪枝相比，康鸢的恋情丝滑地近乎不可思议。
　　便是康鸢自己都觉得诧异：他和勾寒云从开始到现在，没有一刻不圆满，真好似天生一对命中注定似的。
　　全是甜，没半点苦。
　　脑中正想着，康鸢听见勾寒云出声：“话说回来，哥哥想好了吗？”
　　康鸢：“什么？”
　　勾寒云：“我们去哪里旅游？”
　　白药岭出事之前，两个人约好了完事之后要出去玩，康鸢还记得。
　　不过此时听到这话，觉得有点遥远的同时，脑中已是不自觉地浮现了新的想法。
　　康鸢心念闪动，直起了身体，正色些许，开口：“寒寒，你没有想过，出去旅游，其实还是有个名头比较好。”
　　勾寒云不明所以，但看见康鸢神色认真，不由得绷紧神经，严肃道：“哥哥的意思是？”
　　康鸢的蓝色眼睛一动不动地盯过来，盯着盯着，脸上再也撑不住，露出一点含蓄又温和的笑意：“不如便当是度蜜月？”
　　勾寒云微顿，随后追问：“蜜月是什么？”
　　康鸢不加闪躲，正面解释：“就是一对新人在结婚、定亲之后一起度过的日子。”
　　勾寒云：“没有定亲也可以直接度蜜月吗？”
　　康鸢：“不能。”
　　勾寒云：“那我们怎么度……”
　　说着，勾寒云的神情僵在脸上，终于意识到了康鸢话中令人震撼的暗示之意。
　　“你是说……”
　　康鸢笑意更深，但目光柔软，语气十分地肯定：“我是说与其现在就出去旅游，比如还是在旅游之前，还是先回无妄宗定个亲吧。”
　　“……”
　　沉默。好半天，勾寒云忽然吃痛一般‘唔’了一声，单手捂头，蹙眉闷哼。
　　康鸢被吓了一跳，没料到勾寒云是这般反应，忙边扶边问：“怎么了？？”
　　勾寒云：“头晕。”
　　康鸢微惊：“是之前受伤的后遗症？”
　　勾寒云摇头，又憋了半天，道：“不是，伤早就好了，就是身娇体弱，一时无法承受这份冲击。”
　　“……”明明几个时辰前还在说自己铁骨铮铮，现在忽然就改口身娇体弱了。
　　康鸢被勾寒云混乱之中的胡言乱语弄得满心无奈，正想开口说些什么，勾寒云已经从晕眩之中冷静下来。
　　他伸手止住康鸢，静了下，望过来，双眼之中没有迷茫，只有深深地期待与探寻。
　　勾寒云问：“定亲，和我？”
　　康鸢正色，应道：“对。”
　　勾寒云：“康鸢和勾寒云？”
　　康鸢：“康鸢和勾寒云。”
　　勾寒云：“为什么？”
　　康鸢：“为什么？不为什么，只是珍惜时间，想永永远远都和你在一起。”
　　之前，康鸢一直觉得两个人的进展有些快，可现在，他忽然不再这么想了。
　　能和勾寒云相遇，对他们双方而言，都很幸运，但如果将这份幸运当做理所当然，属实是有些不知好歹了。
　　快便快吧，再快一些也无妨。
　　反正他早有预感，他和勾寒云，或早或晚都是要锁在一块天长地久的。
　　既然如此，趁热打铁又有什么不好。
　　“……”一时无话，勾寒云的眼中回映着康鸢的身影，沉静地几乎有点不像他。
　　好几秒过去，他忽然毫无征兆地闷声道：“如果将来有人要和我抢哥哥，我就打败他们，然后拍下来，传到玉牒上。”
　　康鸢：“……”
　　勾寒云：“怎么样？”
　　康鸢：“……”
　　康鸢不懂装懂：“挺好。”
　　勾寒云放了个狠话，还得了哥哥夸赞，这才高兴起来，眼睛微微弯起，叙说道：“我会一辈子都守着你。”
　　“哥哥……我不会让你会后悔的。”
　　斜阳将尽，太阳快要落山。
　　可青年的容貌深深烙印在康鸢的眼中，声音也好，语气也好，萦绕耳畔，长久不散。
　　无需什么理由，康鸢伸开手臂抱住了勾寒云。
　　蓝眸青年在心中好笑地想：好呆啊。
　　主动要结亲的人怎么会后悔呢？
　　一辈子三个字，可从来不只是勾寒云一个人所求。
　　……
　　一转月余。
　　冬日寒气扫尽之后，迎来一个风和日丽的温暖春日。
　　无妄宗通往峰顶的山路之上，人流拥挤，层层叠叠的人影排成了一条长龙，一眼望不到边际。
　　程妙提前两三日出发，砸了重金买了灵兽车，没想到来了别说拔得头筹，竟是连尾巴当也当不上。
　　她刚下车还没站稳，便有不少人自她身后涌来，争先恐后地加入队伍之中。
　　急急忙忙在队伍中排上自己的位置，蓝衣女修的脸色都绿了，她探头向前看去，半天没有看到无妄宗的山门。
　　这么多的人，排到多久是个头？
　　虽然提前做了心理准备，但这人也实在太多了吧！！
　　程妙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上不去下不来。
　　她憋着气打量四周，看到不少陌生的面孔，不过看服饰，依稀能分辨出各门各派。
　　生死门、神机门、整个十二洲有名有姓的都在，而这些人齐聚此处，不为别的，正是灵泉之体康鸢和勾家小少爷勾寒云的定亲大典。
　　这么大的排场，主角之一竟然是修仙界知名的灵泉之体，这若是放在三年前恐怕无人敢相信，可现在一切是如此地顺理成章，没人觉得有丝毫不对。
　　程妙早在云上仙宫的时候就知道康鸢注定是个人物，对于康鸢有朝一日会扬名天下一直有心理准备。
　　饶是如此，望着这来送贺礼的人潮，还是心生感叹：
　　反击魔头，拯救修仙界？？
　　康鸢啊康鸢，可真有你的！
　　……
　　山脚下有人为排队犯愁，无妄宗的山峰上，也有人边犯愁边忙碌得脚不沾地。
　　隔着老远，便能听到钟铭气得要死的喊声：“东西不要乱放！大殿是用来行礼的，不是用来堵人的！我都说了多少遍？桌子往后拿！等等，这什么牌子，谁写的？这个字不行，要红笔来书，赶紧换个人重写！”
　　按照正常的安排，典礼在无妄宗举办，本该由康鸢和勾寒云的师尊易迢来操办。
　　谁知道易迢答应地飞快，却不通俗务，宋满又得顾及夏牙，只能尽可能地叫人来帮忙。
　　钟铭只想寻常送礼，根本不想操这个心。
　　谁知道康鸢竟然专门给郑九霄发语音通话，言辞诚恳：“你和钟铭是我和寒寒最好的朋友，帮不帮忙是其次，主要是希望能提前过来，做我们的伴郎。”
　　“……”
　　伴郎什么意思钟铭不知道，最好的朋友是什么意思还是知道的。
　　钟铭被这话酸得牙都倒了，心里翻来覆去地骂康鸢和勾寒云厚脸皮，可日子到了，郑九霄叫他出发，他也只能一脸不爽地来乖乖做苦力。
　　倒霉死了！
　　正想着，无妄宗的弟子成群结队往里冲，一个接一个地问：“勾家的人好像到了，钟少主，您看我该引他们去哪边？”
　　钟铭：“都有谁？”
　　弟子：“有勾灵波，还有五个孩子，后面还有一对夫妻，应该是勾寒云他长兄长嫂……勾寒云父母也到了。”
　　钟铭：“父母西三桌，和易剑尊在一起，长兄嫂和孩子西四桌，长姐北一桌。”
　　弟子茫然：“啊？勾家长姐一个人去北边吗？”
　　钟铭没空解释：“你别管了，提前打过招呼，都是生意。”
　　“那云上仙宫的孟掌教？”
　　钟铭：“北三桌。”
　　“合欢宗的辛露影……”
　　“去南边，让他自己挑着坐。”
　　“……额。”
　　“怎么了，还有事？”
　　“倒不是事，就是那位辛露影人长得好，脑袋却好像不是很清醒，问了好几次勾师弟是不是也是女扮男装，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喝多了。”
　　“……”
　　……
　　人来人往，把钟铭忙得活像个陀螺。
　　不知过了多久，钟铭终于好不容易寻得些许空隙，去给正在外头看礼单的郑九霄送点心。
　　郑九霄没钟铭这么忙，但也十分充实，和钟铭一起忙里偷闲地吃了会儿零嘴，吃着吃着，发起了呆。
　　钟铭对郑九霄的情绪最为关切，见状当即便问：“怎么了？”
　　郑九霄欲言又止，支支吾吾，最终吐出一声叹息：“哎……真没想到阿鸢这就要结亲了。”
　　钟铭看惯了郑九霄积极的模样，倒是有些意外：“你不高兴？”
　　郑九霄回答：“当然高兴，毕竟是阿鸢的大喜事，勾寒云和他又那么般配，只不过……”
　　钟铭：“不过什么？”
　　郑九霄顿了顿，忍来忍去，还是老老实实打开心房：“就是觉得太快了，你忘了？他俩比我们俩在一起的时间还晚几天，这不就是传说中的……”
　　他琢磨了一会儿，挑出了合适的形容词：“英年早婚？”
　　钟铭一时安静，稍许才问：“英年早婚不好吗？”
　　“好不好的……”
　　“你不想早婚？”
　　郑九霄这次倒是给了准确的回答：“不想。”
　　钟铭：“……”
　　钟铭：“你再想想。”
　　想想也还是不想，郑九霄是真的不着急，他正想和钟铭再度表述一下心中的想法，钟铭已然放下点心，陷入了一阵郑九霄无法理解的气急败坏。
　　“康鸢和勾寒云人呢？都什么时辰了还不露面！”
　　郑九霄傻眼：“……”
　　钟铭：“看什么看！没见过我发癫！？”
　　“……”
　　……
　　外间的热闹，顺着春风传入康鸢所在的既相逢。
　　康鸢对着镜子最后整理好衣襟时，门外正好响起扣门声。
　　门外是谁，不用问也知道，康鸢唇边带笑，亲自起身开门，随即吱呀一声轻响，一身红衣的身影映入眼帘。
　　修仙界没有结亲之前不能见面的规矩，从回了无妄宗开始，康鸢其实每天都和勾寒云在一起，今日也是一样，眼见着快到时辰，才各自回房换了典礼要穿的礼服。
　　分别不到一刻，见面也是寻常。
　　然而这一对视，康鸢和勾寒云都是一愣。
　　好几秒，勾寒云才怔怔望着康鸢，震惊道：“……唔。”
　　康鸢：“唔？”
　　勾寒云：“不知为何，心中突然有种强烈的感觉，叫嚣着我何德何能。”
　　“……”
　　何德何能，康鸢才正想说这句台词，没有恭维，没有夸大，刚刚乍一眼看到勾寒云，他是真的恍悟了什么叫做见之心折。
　　勾寒云真的太英俊了。
　　……两人的视线一时都无法移开。
　　明明时间将近，应该立刻动身，但康鸢和勾寒云都目不转睛。
　　正看得心动，一声提示音打破了这份寂静。
　　康鸢取出玉牒，一眼扫过，是一条好友申请。
　　自从飞天镜回来以后，玉牒上加康鸢好友的人数不胜数，康鸢拒绝了大半，下意识便想要忽视，但看清好友申请之中的备注之时，动作忽然停住。
　　屏幕上映着简单的一个字：雪。
　　“……”
　　会这样备注的人，康鸢只认识一个。
　　康鸢凝视两秒，选择接受，很快，那边发过来一条消息，话仍然不多，从一个字变成了两个字。
　　【祝好。】
　　是他，明明以前都不玩玉牒，康鸢嘴角勾起，不自觉露出些许笑容。
　　勾寒云跟着扫了一眼，很快明悟：“戚雪枝？”
　　康鸢：“嗯。”
　　勾寒云了然，随后道：“难得他还知道我们定亲，他最近似乎挺忙的。”
　　月之松被扣在易迢手里，而且还是长达三百年，消息一出，魔族群龙无首，毫无悬念地乱了起来。
　　所有人都以为魔族会闹很久，却不想一个名为戚雪枝的新晋魔修站了出来，抢下了代理魔尊之位。
　　知道这个消息之时，其实康鸢也曾惊讶一阵。
　　他一直以为依戚雪枝的性格，一定会远离混乱。
　　但不管怎么样，一切都好。
　　康鸢想到了什么，笑容越发深。
　　勾寒云询问道：“怎么了？”
　　康鸢摇摇头，只含糊笑道：“没事，就觉得有些好笑，现在压力给到了郑九霄那边。”
　　他们三个，曾经是日日相对的朋友，但只要戚雪枝还是魔修一天，他们三人便无法重聚。
　　魔修是吃人的，不改变这一点，人魔之分便不会有改变。
　　月檐为了这个而挣扎了一辈子，到最后死去之时，大抵是绝望了。
　　但康鸢没有过绝望，他始终相信，想要能去除这份食性，不是通过阵法，而是通过医理，而若说有谁能做到，也只有一个人，就是郑九霄。
　　说来奇怪，但康鸢一直这么觉得，也这么期待着。
　　……
　　玉牒又响了一声，这回，不是康鸢的玉牒。
　　勾寒云低头，玉牒上同时来了好几条消息。
　　钟铭：【磨蹭死了今天是我定亲还是你定亲，赶紧滚过来！！】
　　勾灵波：【？？？勾寒云！你在干嘛？？能和康鸢结为道侣还不知道抓紧？？快点出来走流程！】
　　易迢：【人在哪儿，我数到三。】
　　“……”
　　勾寒云放下玉牒，有些不解。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想太多，他感觉好像所有人对他都比对待哥哥要暴躁一点。
　　……转念一想，那可是哥哥，区别对待似乎也正常，勾寒云瞬间完成了自我开解，抬头对康鸢道：“该走了。”
　　康鸢应声，回头关门，牵住勾寒云的手，然而等他迈出脚步，勾寒云却还没动。
　　康鸢疑惑，唤道：“寒寒？”
　　勾寒云动动嘴唇，却没出声。
　　康鸢越发疑惑，不解：“怎么了？”
　　勾寒云向来是直球党，没有话不敢说，这会儿却极为少见地转移了视线。
　　康鸢再三追问，这人才将眼珠转回来，心神不宁道：“哥哥……我还有个问题，不知道如何是好。”
　　那个自信到无所不能的勾寒云竟然会说出不知道自己如何是好，康鸢大为惊讶。
　　勾寒云支支吾吾，很是艰难才开口：“定亲以后，我们是不是就可以双修了？”
　　“……”康鸢还一时没有掌握到重点，试探：“你不想双修？”
　　“不是不想双修！”他怎么可能不想和哥哥亲近，勾寒云立刻否认，解释：“我是听闻和灵泉之体双修，境界会立刻提升，我是很想要提升成为天下第一……但通过这种方式……”
　　明明这样的好事不知道多少人红了眼想夺取，勾寒云倒好，唾手可得却不想要。
　　康鸢忍不住笑出声，握着勾寒云的手微微用力，在半空轻轻摇晃了一下。“原来是为了这个。”
　　他的语调轻松，使得勾寒云不由得追问：“哥哥有办法？”
　　康鸢：“这个啊，没有。”
　　勾寒云：“……”
　　难得勾寒云吃瘪，康鸢笑容有些忍不住：“不过会有办法的。”他缓缓道：“反正我们有的是时间，不管什么问题，都慢慢来就好。”
　　“……”
　　勾寒云心念微动，也跟着笑起来。
　　眼眸流转之间，心意早已相通。
　　是啊……
　　急什么呢，从此以后，他们之间最多的就是时间了。
　　两人一齐向着阳光明媚处走去，室外有人着急，已经黑压压地迎了过来。
　　勾寒云边走边道：“哥哥，你听。”
　　康鸢：“什么？”
　　勾寒云：“他们有人在说，勾寒云身上有点东西。”
　　“……”康鸢笑出声来，应道：“那我也有点东西，能在一起，我们都有东西。”
　　“哈哈。”
　　勾寒云笑声不停。
　　今天的日子果然选得格外好，喜气洋洋，大好春光。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