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 h591705413 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穿书)女配捉妖日志 作者:藿香菇 内容简介:   本文又名《每次捉妖都碰见同一个小哥哥被妖怪放在锅里炖》、《和玛丽苏女主正面杠的那些日子》。   身为根苗红正的捉妖师二代,一朝穿越成书中女配的盛清清看着遍地的妖怪险些泪流满面,终于有妖怪让她捉了!   只是……为什么每次捉妖都能碰见同一个小哥哥被放在锅里炖?   女主(痛心疾首):“这么帅气的小哥哥,你们居然只想着炖他而不是**他!什么追求?”   妖怪(一脸懵逼):“嗯?!!!”你这么一说……好像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男主(默默地缩进锅里):“……求炖!”   注:1.谢绝任何形式的写作指导,作者没有上进心,不需要指导鞭策,不喜请点x,谢谢。   2.本文架空小白文,我的世界我做主,请勿考据,谢谢。   3.和平看文,理智交流,尊重是相互的。   4.谢绝扒榜。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女配 东方玄幻 主角:盛清清 ┃ 配角: ┃ 其它: 作品简评:   盛清清意外穿越到一个妖魔鬼怪遍地跑的架空朝代,身为根正苗红的捉妖师二代,她决定降妖除魔匡扶正道,然而就那么巧……每次捉妖她都能碰见同一个小哥哥被妖怪放在锅里炖。女主中二又自恋,自诩仙界一枝花,她实力强,微颜控,是尬撩界当之无愧的一把好手。本文节奏明快,以捉妖为主线,勾带出男女主之间的相识相知和一些隐藏在仙妖之间的小秘密。 ==================== 第一章   现在正是一年之中暑气最重的时候,哪怕马车在林间疾驰带起不少流风,也丝毫不能缓解人身上的燥热。   半镂空的雕刻着精致花纹的檀木马车里半靠着的女子不停地打着瞌睡,她脸色苍白,秀眉微蹙,额间布满了细汗,看起来一副病弱之态。   她睡的极不安稳,双唇时不时动上那么一下,似乎在轻声呢喃。   正轻手轻脚地握着扇子给她扇着风的婢女明香分着心神看着外面飞逝的景色,马车里突然想起一声不属于人类的软软轻叫声,她连忙转回了头,又将注意力放在了马车里,刚才出声儿的是一只大白熊,当然了……这是一只缩小版的大白熊。   明香纠结地看着趴在她家小姐身上的一团毛绒,她到现在都还不怎么能接受一只张牙舞爪的大白熊突地变成了一只乖巧可爱的小白熊,最关键的是这只熊它还会说人话!   明香收好扇子,战战兢兢地抬手戳了戳小白熊的脑袋,小白熊不舒服地移了移,又迷迷糊糊地在她家小姐的腿上另寻了个舒服的地儿。眼瞅着小姐额间的细汗越来越多,明香屏气凝神,轻轻抚了抚自己砰砰直跳个不停的心口,拿起放在一边的扇子,用着扇柄从小白熊的两只粗短的小爪子下穿过,动作缓慢地把它圆溜溜的小身体给抬了起来,扇子被那重量压的变了形,明香不由加快了动作。   马车行的很快,大约是车轮压着了石头,哐当一声,整个车厢猛地一颤,就连小几上的茶盏碗碟都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明香身体一歪拿着扇子的手往上一翘,全由扇子支撑着的小白熊小身体一翻,咚地一下栽到了地上,由于马车前倾,它还溜溜地滚了几圈儿。   明香僵着身子惊悚地看着车板上慢踏踏爬起来,伸着爪子挠着脑袋,双眼迷蒙的小白熊。   小白熊愣了一会儿才将目光移向了车内唯一清醒的明香。明香紧攥着双拳挡在前身,身体往后缩了缩,颤着声儿强笑着低声对小白熊道:“熊、熊大哥,马车撞上了石头,一不小心……你、你就从上面翻下来了。”   小白熊迷糊地点了点头,直立起身子,慢悠悠地走到了睡着的女子脚下,它两只前爪抓着女子的裙摆,哼哧哼哧往上爬,熟练的动作看的明香眼皮子直跳。小白熊很快又回到了初始的位置上,它人性化地打了个呵欠,小脑袋枕在女子的腿上,顺带着还蹭了蹭。   又睡了!明香无语地拿起扇子,认命地对着那一人一熊用力地扇着风。   马车已经停下来了,梳着双丫髻的粉裙婢女撩开上好的蜀锦车帘,圆圆的小脸儿上带着几分笑意,她快速地扫了一眼马车内里睡着的女子,放低了声音:“明香姐姐,梁际大哥说先停下来休息一会儿,不远处有条小溪,收拾一番再上路。”   明香点了点头:“知道了,你先去将东西带好,我唤醒小姐便下去。”   双兰轻轻地嗯了一声,放下车帘便去叫人准备毛巾水壶等东西,明香转过身准备开口将人唤醒,那人却是提前一步自己醒了过来。   盛清清捂着嘴打了个呵欠,她有气无力地侧靠在马车光滑的内壁上,一向苍白的脸上因为热气竟是带了点点红晕,她懒懒地对着明香抬了抬眼,随手拿起小几上的绢扇用力地扇了扇,顺带着戳了戳紧挨着她身体睡的正香的缩小到猫儿般大小的白熊。   “檬星星,起来了!”盛清清的声音带着三分柔弱很是温和,小白熊听见这声音却是被吓得打了个激灵,睡意瞬间消失的一干二净,猛地翻起身来伸着两条腿儿,乖乖巧巧地坐在盛清清旁边,两只前爪交叠在一起放在胸前,小耳朵动来动去:“主人,中午好。”   盛清清拿着扇子拍了拍它的脑袋,明眸中含着点点笑意:“等一下下了马车记得不要随便说话。”   小白熊忙不迭地地点头,保证性地拍了拍胸脯:“主人放心,檬星星都记得。”   盛清清瞧着它那乖巧听话的模样心情很好地弯了弯唇,拿着手绢擦了擦脸上的汗水又理了理散乱的衣襟,这才随着明香一起下了马车,跟在后面的檬星星舒了一口气,轻轻一跃从开着的车窗蹦了出去,四腿着地,嘚瑟地抖了抖自己的小身板儿。   盛清清搭着明香的手缓缓地下了马车,她一下去便察觉到了一股不怎么寻常的气息,她垂了垂眸,嗯……妖气,这地方有妖怪呢,而且还不少。   想到这儿,盛清清控制不住内心里升起的兴奋,这个世界遍地的妖怪,简直是捉妖师的宝地好不好!   心中虽然激动地想要咆哮,表面上却还是那一副柔柔弱弱的模样,这真不是她装,原身就是这一副病弱扶柳之态,天生这样的外表,她也没有办法啊!   围坐在树荫之下休息的侍卫们见着盛清清下了马车,连忙站起身来对着她拱了拱手,其中一个穿着黑色劲装,手握长剑的侍卫更是往前走了两步:“小姐,天气炎热,咱们要在此处多停留一会儿,旁边有条小溪,清澈见底,小姐可去那儿整理仪容。”   盛清清淡淡地嗯了一声,说话这人名唤梁际,乃是丞相府大少爷盛洺展的贴身侍卫,此次他来接原身回相府那可是一千两百个不愿意,瞧瞧这眉宇间努力掩饰的不喜,还真是难为他了。   盛清清看都没看他一眼任由明香搀扶着,带着几个侍女往他口中的小溪走去。   檬星星明显察觉到盛清清压抑着的不悦,它低着脑袋看了看自己的爪子,到底还是没有跟上去,而是悠闲地走到树底下无聊地趴在地上,看着来来往往的蚂蚁,听着围坐在一起喝着水的侍卫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小姐的这只宠物到底是什么,长得真奇怪。”   “有点儿像猫。”   “不像,我看着有几分熊的影子。”   檬星星抬了抬眼,赞赏地看了看说话的侍卫,有眼光!正直直盯着檬星星的侍卫被它看的抖了抖,疑惑地挠了挠脑袋,他怎么在那只宠物的眼里看到了一丝赞赏,难不成他是中了暑气出现了幻觉?   讨论了一会儿檬星星的品种问题,侍卫们又转了话题聊着些杂七杂八无关紧要的话。   靠着马车的梁际这一路上眉头就没有舒展过,他沉默地盯着盛清清消失的方向,这次大小姐回去,整个丞相府怕是又不得安宁了,思及此,梁际脸上的不喜没了丝毫掩饰,大小姐左右是个病弱的人,怎么不干脆就待在药谷呢,回了相府全府上下都得捧着她,好好伺候着,连累的大少爷和二小姐都不好过。   好在盛清清不知道他心里在想着什么,要是知道的话,依着她的脾气绝对甩他一脸的爆破符炸他个脸开花,什么东西!   盛清清蹲在小溪边看着明香双兰等人打水绞帕子,她半撑在岸边的青草上,凝视着溪水里的容颜。   这具身体的容貌和她自己的容貌很是相似,只不过这具身体多了几分除不去的柔弱,和她以前健康的不行的样子还是有那么点儿差别的。   盛清清摸了摸有点儿发红的脸,想着马上就要回到京都相府,心中多多少少有几分期待。   她是真的对书中的玛丽苏女主非常的好奇,一个叫万千男人尽折腰的奇女子啊!   明香拿着湿帕子给盛清清净面,冰冰凉凉的触感叫她舒服地轻嗯了一声,她微眯着眼任由明香动作,突地双眸睁开望向不远处的树梢。   树梢上的绿叶因为燥热的天气有些焉耷耷的,一只通体碧绿的长嘴小鸟立在上头,静静地注视着低下的人,它张了张嘴,长长的尖嘴微下垂着张开,紧抓着树枝的爪子用力地刨了刨,树叶刷刷地直往下掉。   盛清清目光泛冷,等了好一会儿,它可算是出来。   趁着明香等人不注意盛清清取出一张爆破符,指尖一转,符纸霎时好像有了生命,径直飞向了那只碧绿的小鸟,小鸟闪躲不及被被爆破符炸了个正着。   砰的一声巨响,唬的诸人俱是心惊肉跳,捂着心口望向声音传来的地方,只见那树上的好些枝桠被炸裂在地上,隐隐冒着烟气,一个通身发黑,看不清模样的东西直愣愣地从树上掉了下来,咚的一声栽倒在了地上。   明香连忙扶起地上的盛清清,一边的双兰咽了咽口水:“刚才是怎么了?”   盛清清柔柔地一笑,指了指无云的天空:“大概是晴天雷,不小心劈下来了吧。”   “是……是吗?”双兰望着天伸手挡着阳光瞧了好一会儿,耀眼的光线照的她有些发晕,摆了摆脑袋和着其他侍女拿起东西,急急道:“小姐,这也忒不安全了,咱们还是回去吧。”等一下再劈一道雷下来怎么办?她不想变成一坨碳!   明香瞧着几人对自家小姐说的话深信不疑的模样不由抽了抽嘴角,什么晴天劈雷,分明是小姐用的那什么爆破符吧。盛清清察觉到明香目光,对着她眨了眨眼。   盛清清走到那落了一地的枝桠边,看着地上黑黢黢的一团,笑意盈盈地伸手拎着它的两只爪提了起来,明香睁大了眼:“小姐,你这是做什么!”   “别看着它个头小,肉挺多的,拎回去熬汤。”   手上的小鸟听见这话痉挛了一下,盛清清笑弯了眼把它交到明香手里:“你拿着,别叫他们瞧见了,咱俩单独加餐。”   明香颤巍巍地接过那只生无可恋的黑鸟,欲哭无泪,小姐你上一次说这话的时候带回了个白熊妖,你这次是打算再养个鸟妖吗?她不想吃,她真的不想吃!   明香遮遮掩掩地把黑鸟带回了马车里,盛清清笑看着她的动作,很快也上了马车,休息够了的队伍又再次启程。   不到一刻钟的时间,被炸黑了的鸟又恢复成原本通体碧绿的模样,盛清清和檬星星皆是撑着脑袋盯着在地板上扑腾的小鸟。   小鸟叽叽喳喳叫唤了一会儿,没人理它,它又叽叽喳喳乱叫了一通,盛清清不耐地轻敲着小几:“说人话。”   小鸟犹犹豫豫地看了她一眼,磕磕盼盼地又开了口:“你、你是什么人?”   盛清清悠闲地拿着绢扇:“捉妖师。”   小鸟身子一僵,直挺挺地倒在地上,脑袋一歪眼睛一闭,状若死尸。   “主人,它在装死。”檬星星幸灾乐祸地舞了舞两只爪,作为一只被受压迫的大熊,看见别人被压迫总是能找到一丝心里平衡。   “既然死了,那就拿去炖汤吧,刚好我饿了。”   小鸟听见这话,瞬地又扑腾了起来,它动了动软哒哒的翅膀:“你到底想干什么?捉妖师就可以随便杀妖吗?我又没干什么坏事儿!”   “别把自己说的那么单纯无害。”盛清清脸上泛着冷意:“刚才你流口水的模样别以为我没看见,若不是我在那儿,明香她们早就成了你的嘴中之物。”   小鸟僵硬地转了转身子,眼珠子滴溜溜地转,死不承认:“我没有!”   盛清清冷笑一声:“别装了,要不是留着你有用,我现在就掐死你。”   话中俱是狠厉,小鸟原地蹦了几下,想要飞起来逃跑,无奈爆破符造成的影响一时半会儿消不了,翅膀一点儿力气都没有,盛清清看着它,抬手又扔了一张符纸过去。   明黄的符纸上是血红色的纹路,纹路之上电流密布,符纸靠近小鸟突地变大,猛地一张将小鸟整个身体都包裹在了符纸之中,电流滋滋兹的声音不断响起,檬星星捂了捂眼,哎呀,雷电符,那只臭鸟不会被电成焦炭吧?   “主人,你下手好狠。”雷电符这种东西,会死妖的!   盛清清摇着扇子笑的温和,眼中却是一片冷凝:“你想试试吗?”   “不不不不……”檬星星连连摇头,寻了个角落缩了起来不再说话。   盛清清抬了抬手,被符纸包裹起来的那一团便飞到了她的手中,她就其丢在自己的储物袋里,捉到了这只小小鸟妖,她不可避免地想起了书中的剧情,微微叹了一口气,半是忧伤半是兴奋地撑在小几上。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架空,请勿考据~~ 第二章(捉虫)   建国之后不准成精,妖界大门紧闭,人间界的妖怪那是越来越少,身为根正苗红的捉妖师二代,盛清清每天无聊的都快长草了,无聊透顶之下便一头扎在了小说的海洋里。   没想到一不小心就穿书了,果然啊!和女配同名同姓非常的有风险。   她穿越的是一本玛丽苏小说,苏到什么地步呢?只要是出过场的年轻英俊男子皆对女主情根深种,无一例外……连妖都不能幸免。虽然作者强调了结局1v1,但是刚开了个头作者说她失恋了需要发泄,于是过程那是相当的放飞,文中涉及的正儿八经的男主候选人就有六个,这还不算其他戏份比较少的那一打人呢。   总的来说呢,不带三观看的还是很爽的,但是当穿成同名同姓躺在药谷里的重量级女配的时候,盛清清表示,这个就不是那么爽了。   …………   老盛家的老太太一共生了三子一女,老人家总是喜欢一大家子住在一起和和睦睦的,因得如此这三个儿子愣是一大把岁数了都没分家。   盛家大老爷是个迂腐刻板的文人,在京都混了个五品的冗官,盛家老二也就是盛清清的父亲是个极有本事的人,官途亨达稳坐朝臣第一把交椅丞相之位,盛家老三最是没用,整日无所事事也不知道在干些什么。   一大家子俱是住在老二的丞相府里,每日里热闹的不行。   女主盛蔚蔚是盛家老大的大女儿,生的一副极好的容颜,她淡雅脱俗气质清冷卓绝,据书中描述,她向来不怎么爱笑,但是一笑就仿佛见着冰山高雪融化,仿若暖阳当空,直叫人心熨烫,每个见着的人都恨不得把心肝儿捧到她面前去。   这是一个有妖的世界,女主盛蔚蔚不是捉妖师,但是却能在妖怪遍地跑的地方活的比谁都好,这就要归咎于作者特地给她开的金手指……福运逆天。   女主是个有大福气的人,据传言她出生的时候丞相府里老旧的枯树都开出了新芽,大冬天的,雪花飘飘,枯树居然都发芽了!原本对大夫人生了女娃不喜的老太太见着这般景象差点把她当菩萨供了起来。   盛蔚蔚直接一窜成了老太太心中最是金贵儿的人。   至于女配盛清清……她比盛蔚蔚要年长半岁,盛清清是盛家老二,当朝丞相的独女,身娇体弱,丞相夫妇那是当着眼珠子般疼爱,要星星给星星,要月亮给月亮。   盛蔚蔚是老太太心中的金贵儿人,盛清清那就是全府上下的金贵儿人,谁叫他们这一大家子住的是丞相府,她盛清清的亲爹的地儿呢?就算心里再怎么不喜,表面上也得捧着她这个丞相独女。   盛清清从小就身体不好,但这并不妨碍她的身份,按理来说,她的一生不说锦绣繁华,但到底应该是平安顺遂的,毕竟有个丞相爹有个县主娘呢。可坏就坏在……因为身体不好缩在家中,眼界窄了些,眼睛一抽居然看上了她那名义上的哥哥盛洺展。   盛洺展不是盛家的孩子,他是丞相收的义子,上了盛家的族谱也算是盛家的大少爷。   盛清清喜欢盛洺展,当发现自家县主娘准备给盛洺展找个媳妇儿的时候,小姑娘脑子一抽就跑去给盛洺展说了个清楚明白。   盛洺展是个读书人,当下便是大斥她不知礼义廉耻……小姑娘被吓着了,回头便生了重病,被丞相夫妇送到了药谷求医。   盛清清在药谷呆了大半年才养好了身体被接回盛家,路途经过九明山遇见了一只鸟妖,除了盛清清和梁际几个侍卫外,其他所有人均是葬身鸟腹。   回到盛家的盛清清成了老太太眼中的灾星,恨不得直接把她送到庙里去驱驱晦气。   盛清清被那鸟妖食人的血腥场景吓了个半死,每日又忍着老太太的阴阳怪气,她一向心性敏感的很,不然也不会因为盛洺展骂了她一顿便生生去了半条命,她把所有的事情都憋在心里,有句话说得好,不再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变态。   让盛清清在沉默中变态的便是盛洺展和女主盛蔚蔚,曾经大骂自己不知廉耻的盛洺展居然喜欢上了同为名义上的妹妹的盛蔚蔚,好嘛,我喜欢你就是不知廉耻,你喜欢盛蔚蔚就是真爱了?去你的真爱吧!   自打看见醉酒的盛洺展抱着盛蔚蔚诉说真情后,盛清清彻底的变态了,接过其他女配们递来的橄榄枝,组成了一支队伍非常壮观的‘女配联盟’。给女主和各位男主候选人的感情之路添砖加瓦,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女配联盟的所有人结局都不怎么好,死的死残的残,一个比一个惨,盛清清在里面不是最惨的那一个,最后落了个被男主候选人之一一脚踹落悬崖活生生摔死的结局。   …………   盛清清回忆完了书中的剧情,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刚才她捉住的那只鸟妖就是在原主的归家途中吃掉明香等人的那只,它名叫多翎,道行不高,尚不能化形,但它却是原主命运的推手之一。如果不是因为它当着原主的面儿生吃了那么多人,原主哪那么容易变态?   大约是因为自己成了书中的盛清清,她对于鸟妖多翎抱着十二分的痛恨,这才直接使了雷电符,劈不死它也得磋磨它个半死!   一想到鸟妖多翎的日子不好过,盛清清心中舒畅了,她看着车窗外的树木,难得地没有睡觉反倒是和明香说起了话来。   “明香,咱们什么时候才能到京都?”   明香看了看外面:“现在还在九明山的地界,估摸着要明日中午或是下午才能到呢。”   “那咱们今天晚上得找个地方落脚了。”盛清清眸光微闪,见明香点头,她的唇角又往上扬了扬。   天色渐暗,马车队伍在一间不大的客栈门口停了下来,这客栈开在城外,为的便是赚些旅人的留宿银钱,门面儿和内中摆置不怎么讲究,盛清清简单地用了些东西便将所有人都赶了出去,只留下明香一个人。   他们盛家捉妖师每个人都有一个和灵魂绑定的储物袋,诸如符纸之类的东西都装在里面,非常地方便。   盛清清从储物袋中将雷电符包裹着的多翎放了出来,单手一动,符纸一散,黑黢黢地缩小了一倍不止的鸟妖浑身抽搐地躺在地上,时不时还能瞧见身上尚未散去的电流。   “还能说话吗?”盛清清端起茶杯微微一倾,茶水尽数倒在了多翎身上。   多翎被热水一激,狠狠地抖了一下,它虚弱地睁着眼动了动尖嘴,有气无力地回道:“能……”   “我听一只兔妖说过九明山有个名叫棠羽的花妖,她在什么地方?”海棠花妖棠羽,喜美人皮,好美人衣,剥皮为衣,醉饮人血。   多翎动了动没什么知觉的脚爪子:“她的洞府隐蔽的很,我也不知道她在哪儿,只前些日子在九明山的西边儿见了她一面。”   西边儿?盛清清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抬手又将多翎收回了雷电符中。   她换了身儿行动起来稍微方便的襦裙:“明香,你把这符纸拿着,如果有什么事就用它通知我,这周边不怎么安全,你小心些。”   明香将符纸紧紧地攥在手里,急急问道:“小姐,你要去哪儿啊?”   “捉妖!”身为一名捉妖师,她在现代捉到的妖一个手都能数的完,好不容易到了个妖怪遍地跑的地方,她不为人民除除害,对得起自己捉妖师的身份吗?   “啊!”明香纠结地想要上前却又有些惧怕立在盛清清脚边的檬星星,她在原地跺了跺脚:“小姐,这太危险了!”   “放心吧。”盛清清安慰似的拍了拍她的手,她到这个世界也有小半年了,对于这里的妖怪的本事也有了大概的了解,以她的能力就算遇见个顶厉害的妖怪哪怕收不了但安全脱身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盛清清在明香满满的担忧下将檬星星拎了起来抱在怀里,捉妖师的能力术法都很强,但是无论是术法还是符纸若是用在人身上,那效果刷刷地直降,技能类的符纸还好大概也就降个二分之一,攻击类的符纸则是直接低到底,比如雷电符这种强攻击类的,用在道行低的妖物身上重则能将他们直接劈死,轻则能叫他们半生不死,但是用在人身上,雷电符的作用大概就是借着电流短时间内麻痹神经了,简直鸡肋的不行。   这种在人与妖上体现出来的差异大概可以归咎于天道的制衡,毕竟捉妖师要真是横行无忌,或多或少会打破人间界的平衡。   盛清清拿出一张速行符,贴在了檬星星的脑门儿上,借由檬星星妖物的身份尽可能最大地发挥速行符的作用。   她双手紧紧地抱着檬星星的小身体,脚步一动便移出了客栈那低矮的院墙,比起贴在自己身上,这速度快了三倍不止。   盛清清非常满意地摸了摸檬星星的脑袋瓜子,朝着九明山的西部快步掠去。   九明山是大靖朝有名的三大妖山之一,俗称妖怪窝。据传闻,九明山以前不是这个名儿,而是大青山。至于为什么好端端地会改名,市井话本里写的是,以前这地方出了不少为祸天下的大妖怪,害的生灵涂炭,最后被一位名叫九明的和尚尽数除了去,为了纪念九明和尚,这大青山便改了名儿为九明山。   这些多是市井传说,内里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盛清清不得而知,但是这九明山的妖怪窝之名却是不掺水份的,她从客栈一路行来,见到的妖怪比她这半年来见到的都多。   她是捉妖师不假,可是善良本分的妖怪她是不会动的,他们盛家捉妖师只捉害人的妖。盛清清对于九明山中的其他妖怪视而不见,一心一意地往西边去寻海棠花妖。   白日里的九明山都不见得有人,这晚间的九明山更是没有一丝人的踪迹,盛清清抱着檬星星放缓了脚步,蓝白的绣鞋踩在满地的枯枝烂叶上,不停地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   这九明山到处都是妖怪,四处都飘荡着妖气,她根本没有办法凭借着妖气来确定海棠花妖棠羽的位置,只得在林间闲晃,碰碰运气。   檬星星托着小拳头般大小的夜明珠给盛清清照明,它原是药谷里的白熊妖,生性好玩儿却不存恶意,当时心血来潮想着吓一吓在药谷兜风的盛清清,没想到啊,它没把盛清清吓着,倒是被盛清清吓了个半死。   “主人,棠羽那么爱美,她会住在这儿吗?”檬星星嫌弃地瞄了一眼地上好几坨动物粪便,问道。   “你说的有道理。”盛清清递给了它一个赞赏的眼神,将它往怀中搂了搂换了个方向加快了速度。   “听说隔壁的毛毛虫在山外面捉了个人回来呢。”树底下路过的两只松鼠甩着尾巴说着闲话。   “这有什么奇怪的,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只毛毛虫的秉性,这些年她从外面带回来的人也不少了。”   “说的也是,咱们也不管那事儿,好歹人家都是个能化形的妖怪了呢。”   “是啊是啊,咱们化形才是正经事儿,可不去瞎掺和那些。”   靠在树枝上的盛清清听到这位微微掀了掀眼皮,她从怀中掏出一块丝巾将檬星星贴着速行符的脑袋遮住,轻轻一跃跳了下去,正好落在两只松鼠面前。   两只松鼠往后一缩惊讶地看着从天而降的人:“你……”   “两位道友好,我和家中幼弟远道而来寻亲,恰巧于树上听闻二位提起了……毛毛虫?”盛清清一手托着檬星星的小屁股,一手舞着它的小爪子,笑的十分无害。   幼弟?两只松鼠的目光随着盛清清的话落在了檬星星的身上,他们恍然:“原来白熊姐弟啊。”   知晓对方也是妖,两只松鼠心中的警惕稍稍散了些,也接起了盛清清的话茬:“我们刚才确实提起了毛毛虫。”   “我与幼弟正是来寻毛毛虫的,不知二位可否指个路?”盛清清笑着道。   “当然可以。”反正就是指个路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儿。两只松鼠给盛清清指明了道路,盛清清心中有些急,道了谢后脚下生风,瞬地便消失在了松鼠的视线之中。   两只松鼠羡慕地看着她淡去的影子:“白熊姐姐看起来很厉害的样子。”   “她都能化形了,反正肯定比我俩厉害。”   “没想到白熊姐姐化形之后居然是这副面貌呢,真好看,我还以为熊化形之后都是五大三粗的呢。”一只松鼠原地蹦了几圈儿,双眼发光。   “确实挺好看的。”旁边松鼠摇了摇大尾巴:“娇娇柔柔的,我以后啊都想取个白熊媳妇儿了,最好就是像白熊姐姐那样的。”   两只松鼠嘴里娇柔好看的白熊姐姐一路速行,很快便到了毛毛虫洞府外不远处的青石边。毛毛虫的洞府外面施了障眼法,普通人看过去只觉得此处是荆棘遍布没有前路,但是在盛清清眼里,这地方就是个闭着石门的矮小山洞。   “主人,咱们怎么进去呢?”檬星星扯了扯脑袋上的丝巾好奇地问道。   盛清清歪了歪脑袋:“直接砍进去呗。”   檬星星一呆:“这么简单粗暴吗?”   盛清清:“不然呢?” 第三章   毛毛虫的名字就叫毛毛虫,她是一只毛毛虫,一只尝试了一百年都没变成蝴蝶的失败的毛毛虫。   毛毛虫一手拿着在人类集市偷来的小镜子对着自己的脸左照一下右照一下。   看了半天,气恼地啪的一声将镜子摔在了地上,从筛子里拿出一片刚栽不久的新叶子一股脑地全塞进了嘴里,吧唧吧唧嚼个不停。   “姐姐,你怎么了?”一只两个手掌大小的花斑蝴蝶挥着漂亮的翅膀飘到了毛毛虫面前,脑袋上的两只触角一动一动的。   “我努力了这么久,怎么就不能破茧成蝶呢!!?”毛毛虫把树叶上的细梗吐了出来,愤愤地站起身。   花斑蝴蝶眨了眨眼,弱弱道:“姐姐,你从来就没有作茧过,何来破茧这一说呢?”   “闭嘴!”毛毛虫被戳中了痛脚,一巴掌呼过去,花斑蝴蝶早就习惯了,动作敏捷地闪了过去。   “姐姐息怒,今次得了这妙人儿,姐姐必定可以成功的。”   毛毛虫听到花斑蝴蝶的话,怒容渐消,将目光移向洞府正中央的那口大铁锅。这铁锅也是她从人类集市偷来的,这人类果然是有大智慧的,用锅来煮肉,再加上各种调料,那滋味儿……她在酒楼里吃了一次便再也忘不掉了。   毛毛虫立在锅边,看着坐在锅里闭目养神的男人,她低了低头用力地吸了一口气,瞬间变的陶醉起来,她舔了舔双唇满足地喟叹了一声:“肉质鲜美,充满灵力,这样的宝贝居然叫我毛毛虫遇上了!”   毛毛虫手脚麻利地将石壁边堆积的柴火一股脑地塞到铁锅下面,搓了搓手,轻轻一挥,火便烧了起来。   她趴在锅沿上,好奇地看着锅中面无表情的男人:“你这人类怎么不大叫着求救呢?”   锅中人一言不发,毛毛虫无趣地摇了摇头,准备叫花斑蝴蝶往里洒些调料,却只听轰隆一声,震得她心神都为之一颤。   反应过来的毛毛虫看着一片狼藉的洞门,勃然大怒,这可是她费了好大力气才弄好的大门!   “谁?是谁!给老娘滚出来!”说着便向着门口冲去。   “你眼瞎啊?我不是在这儿吗?”   略含柔弱的声音从毛毛虫的身后传来,她心中一惊,转了转僵硬的身体,就见洞府最上头的长石椅上坐着一个身穿淡蓝色襦裙的女子。女子生的貌美,长眉连娟,微睇连藐,弱骨纤纤,好一副韶颜雅容。   女子百无聊赖地扫视着洞府,她怀中的小白熊则是不停地打着呵欠。   这一人一熊什么时候进来的她都不知道,这道行怕是要比她高上那么一些,毛毛虫目光一凛,试探性地问道:“不知道是何方道友,为何要毁我府门?”   盛清清将檬星星放在旁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状似疑惑:“我长得真的那么像妖吗?”哼哼,她明明是个正的不能再正的人啊。   “你不是妖?”毛毛虫掏出兵器挡在身前,眯着眼看着站起身来悠悠闲闲地乱晃荡的人。   盛清清压根儿就没把这只毛毛虫妖放在心上,一个道行低微的小妖而已,檬星星虽然还不能化成人形,但是对付这个弱的不行的毛毛虫还是够,她说不定都不用出手就能搞定。   盛清清四处乱转的目光最终停留在那口大铁锅上,锅中坐了一人,从她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能瞧见一头柔顺黑亮的长发,还有那头顶的玉冠,锅底下火光极盛,锅中也隐隐冒着水汽,盛清清皱着眉掏出符纸往锅底下一扔,符纸化水,火焰噗嗤一声熄了个彻底。   “符纸!你……”毛毛虫惊的后退了一步,这难道是传说中的捉妖师?身为一只道行修为不高的毛毛虫,她还没有遇见过捉妖师这种东西,但听还是听说过的,妖怪的天敌,恶妖们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人!   盛清清想着查看这人有没有事,叫了一声檬星星,檬星星点点头,从长椅上跳了下来,伸着两只前爪,身体猛地增大到和人一般大小,哼哧哼哧地朝着毛毛虫冲了过去。   毛毛虫被拦住了,花斑蝴蝶缩在墙角瑟瑟发抖,盛清清一溜烟儿跑到了铁锅边,戳了戳锅中之人的肩膀。   锅中之人没有任何反应,盛清清在锅边绕了一圈,面对面的正脸一瞧,刚刚巧锅中之人也睁开了眼。   异常平静的眼眸,幽深的好似那望不见底的寂寂寒潭,这是一张难得的清俊容颜,容色疏淡清朗若月,一眼瞧去只觉萧萧肃肃,风姿清举。三国卫玠旧时潘安,盛清清没见过,但是眼前的这张脸,格外地戳她的点,好看的……嗯……让她腿软!   盛清清脑袋有些发昏,她半蹲在锅前,双手交叠放在锅沿上,呆呆地看着锅中的人一动不动。   席则那浅淡的目光落在眼前的人身上,如画的眉眼因为呆愣的表情带着几分怔然,苍白的面色不稳的气息无不昭示着其柔软,当然这应该只是表面,他刚才虽然没有睁眼,但是她与那毛毛虫妖的对话他却是听了个一清二楚,依着毛毛虫的语气和后面的惊讶,面前这个看起来娇娇柔柔的小姑娘应该有一个特别的身份。   “你、是捉妖师?”   清冽微淡的声音响起,盛清清只觉脑子一轰,她眨了眨眼睛,乖乖巧巧地点了点头。   虽然心中隐隐猜到了,得到了肯定的回答之后,席则还是有些讶异也有些好奇,他见过捉妖师,还不止一个,这还是他头一次见到这般年轻漂亮的捉妖师,他那透彻干净的双眸静静地看着她没再说话。   檬星星和毛毛虫打的正起劲儿,噼里啪啦的声音总算是将盛清清的心神拉了回来。   “小哥哥,你很喜欢泡在锅里吗?”盛清清伸着手指点了点水面儿,有点儿好奇地问道。   席则:“……”这种问题有问的必要吗?   席则沉默了半晌摇了摇头,盛清清那双盈盈如水的眸子紧紧地盯着他:“那你为什么到现在都不出来呢?”一直泡在锅里,她还以为这么帅气的小哥哥有什么特殊的癖好呢!   “出不来。”席则平静吐出这三字,那毛毛虫给他下了术法,他根本没有办法动一下。   盛清清恍然,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色令智昏!这么明显的妖术她都没看出来!盛清清抬起手准备帮他解开,手伸到一半突地停住了。她笑嘻嘻地:“小哥哥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呢。”   席则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毕竟救人的是大爷。   “席则。”   “席则?”盛清清轻嗯了一声,歪了歪脑袋:“我怎么觉得这个名字有点儿耳熟呢?好像在哪儿听到过的样子。”   思考了一会儿无果,盛清清又笑意盈盈地看着席则,她的声音听起来非常的软柔,但是语气却是相当的活泼欢快:“小哥哥告诉了我你的名字,那我也应该自我介绍一下了。我叫盛清清,很高兴认识到像小哥哥这样帅气的人。”   席则脸色不变,依旧肃着一张脸,盛清清抬手帮他解了术法,这才关注起毛毛虫和檬星星来。两妖旗鼓相当,一时之间很难分出什么胜负来。   盛清清打了个响指,檬星星猛地停下动作,后退好几步恢复成了小猫大小,一蹦三跳地到了盛清清脚边,亲昵地蹭了蹭她的小腿肚子。   “檬星星,帮我照看着小哥哥。”   “主人放心。”檬星星严肃地点了点小脑袋。   盛清清缓步走到毛毛虫对面,仿若闲庭漫步,她绕了绕身前的长发,苍白的面上带着漫不经心,柔声道:“乖乖地等着我收你,还是顽强地等着我灭你,你选一个吧。”   “我一个都不选!”毛毛虫双眸泛红,丢下这句话便朝着洞门冲了过去了,刚才她和那只熊打架丝毫讨不了好,这个女人是那只熊的主人,能力只会比那只熊更强,三十六计走为上计,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啊!   毛毛虫的动作非常快,带起了地上不少的尘土,盛清清不悦地偏了偏头,掏出符纸直接朝着洞门口扔过去,符纸的速度比起毛毛虫的速度来快了将近两倍,先毛毛虫一步到达洞口,符光一闪,金丝封门,毛毛虫猛地撞了个过去,被那金丝反弹到了石壁上,咚的一声,又从石壁上掉了下来,咕噜咕噜地滚到了盛清清面前。   盛清清拿了符将毛毛虫的身体束缚了起来,她轻哼了一声,便把收妖的小葫芦从储物袋里拿了出来,别看着小葫芦只有手掌大小,这里面可收了好几个妖怪了呢。   毛毛虫还在咬牙切齿地放着狠话,盛清清不在意地将她收进葫芦,葫芦里总有妖会收拾她的,想着葫芦里那几只凶残的大妖怪,盛清清心情愉悦地又转到了席则身边。   刚好见到一副‘美男出浴’图,啊不对……口误了,是‘美男出锅’图。   毛毛虫把人放进锅里前贴心地将上衣给扒了,她还是个羞涩的小妖,到底还是没鼓足勇气把人的裤子给脱完,想来想去还是留了白色的亵裤才把人按进了锅里,于是盛清清和檬星星才有幸大饱眼福。   宽肩窄腰大长腿,裸|露的上身遍布着水珠,随着他的动作汇聚在一起,细股细股地蜿蜿蜒蜒地往下流过坚实的胸膛,腹肌……盛清清顺着水流不断地移动着目光,看着细水流进湿透了的亵裤里,再……往下……   檬星星站在地上,大眼睛扑闪扑闪的,它的年龄还很小,能够开灵智完全归功于药谷那数不尽的珍稀草药,很多事情它还不明白,看着起身的男人,它纯粹只是好奇罢了。   檬星星看的正起劲儿,突觉有什么东西一滴一滴地落在它的脑袋上,它疑惑地伸了伸爪子揉了揉自己的脑袋一看,只见爪子上嫣红点点。檬星星一愣,它呆呆地移了两步昂头抬眼。   惊呼道:“主人!你流鼻血了,你是上火了吗。”   盛清清淡定地掏出手帕擦了擦鼻血:“不,我只是一时之间欲|火焚身而已。”   檬星星:“??”那是什么意思。   正准备从锅里跨出来的席则身子一僵,他觉得自己的脸有些绷不住了,欲|火焚身这种词这么大大咧咧的说出来真的好吗?   毛毛虫早就将席则的衣服给当柴火烧了,席则黑红着脸站在锅边,气息微沉。   “小哥哥是跟着我一起走呢,还是自己走呢?”盛清清眉眼弯弯,温温柔柔的模样。   席则还未回答,她又接着道:“这地方是九明山的深处,小哥哥应该是习武之人,用轻功的话倒也用不了多久,只是小哥哥体质特殊说不定会被其他想吃你肉的妖怪盯上哦。”   盛清清说话的速度很慢,她睁着眼看着他那寂深的双眸,眼中清澈,显得非常的真诚:“如果小哥哥跟我走的话,就完全不用担心这个问题。”   席则紧绷着微红的脸,周身的气息又沉了一分,一字一蹦道:“跟、你、走。”   “小哥哥真是聪明机智又明事理。”盛清清把檬星星抓在怀里,很是认真地赞美了一番。   席则:“……”还真是谢谢你的夸奖啊。   盛清清一手抱着檬星星,一手伸到了席则面前:“现在,小哥哥就紧紧地抓住我的手吧,咱们该走了。”   席则沉默地看着那白皙好看的手迟迟没有动作,盛清清知晓他在想什么,笑着道:“小哥哥,抓着我的手,一眨眼就可以离开九明山哦。”   席则依然沉默,盛清清干脆直接拉着他的手快步出了山洞,席则低了低头看着交握的双手,眸光微闪。   速行符效力发挥到最大,当真是一会儿便出了大明山地界,盛清清停在一片草地上,她四处望了望,确定此处没什么妖气之后才将人放开,状似玩笑道:“话说,我把小哥哥都看光,小哥哥要我负责吗?”   夜幕下的那双杏眸像是噙着星光,席则耳廓微红,偏了偏头转移话题道:“今日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盛清清撇了撇嘴:“不用客气,捉妖本就是我们捉妖师的职责,看样子小哥哥是不想让我负责了,那就有缘再见。”盛清清挥了挥手,抱着檬星星转眼便没了影子。   席则沉默地看着她消失的方向,皱眉看了看自己半裸着的上身,转身去寻些蔽体之物。   盛清清立在树梢上,歪着脑袋盯着远去的身影眸子中含着微光,她弯了弯唇角:“很快又会见面的。”   檬星星不解:“主人怎么知道的?”捉妖师还有预知未来的能力么?   远处的人影已经瞧不清楚了,盛清清从树梢上快速地跳了下去,抬眼望了望天,心情愉悦又带着莫名的自信:“哎呀,我的直觉告诉我的。”她的直觉可是一向很准的。   檬星星睁着大眼睛一副迷糊的模样,它打了个呵欠:“主人,我们快些回去睡觉吧。”   席则刚走了没多久就遇见了在九明山外围搜寻他的手下。单怀一脸惊悚地看着光着膀子的自家主子,吓得差点儿把剑都丢在了地上,麻利地脱了自己的外袍,战战兢兢地罩在了他的身上。   “主、主子,你这是遇上强盗了?”还是遇见劫色的了?   席则搂紧了外袍,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单怀立马噤声,正了脸色连忙唤人将马车驾来。   “玉佩呢?”   听见席则问话,单怀连忙将玉佩小心地从怀中取了出来:“玉佩遗落在了城中客栈里,被那掌柜的当到了当铺,属下们这才耽搁了取回来的时间。”   席则微微颔首,接过玉佩,玉佩落在手心只觉一股清气瞬地涌入他的身体里,他从小便知道自己体质特殊,这玉佩有祛邪避妖之能,他无意落在客栈,这才叫那毛毛虫有机可乘。   “启程回京。”   “是。” 第四章   盛清清回到客栈房间的时候明香正坐在桌边撑着脑袋打盹儿,盛清清将她唤醒,让她自去休息,自己则是抱着檬星星躺在床上,看着头顶布料粗糙的帐子发了一会儿呆,很快便将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抛到了脑后,陷入了酣睡之中。   第二日一大早天还未亮,梁际便叫了双兰来催促盛清清起床,盛清清躺在床上就是不动,现在还不到卯时,恰恰过了早上四点,这可比朝廷官员都起得早,这梁际是诚心的吧,他们又不是急着进京,犯得着一大早城门都还没开就启程?   盛清清已然没了睡意,但她偏偏不起来,冷着脸挥了挥手让双兰出去,翻了翻身闭着眼继续假寐,双兰站在床边有些无措,倒是已经起身轻手轻脚收拾东西的明香气的狠狠地剜了她一眼,直接把双兰拽出了房间站在楼梯口处。   她虽然正眼看着双兰,眼角的余光却是瞄着站在楼下的梁际,她一脸冷笑,嘴上丝毫不客气:“你没长脑子吗?这什么时辰你也敢去打扰小姐休息?老爷上朝还得到卯时呢,有些人真把自己当个主子了?惊扰了小姐,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有几张皮经得起你自己作。”   双兰与明香素来有些交情,听见她这样说,连忙扒着明香戳着她脑袋的手,细声低语:“姐姐,姐姐,我错了,是我一时想差了。”   “少和那些心比天高的东西混在一起,没听说过下面还有一句话叫命比纸薄吗?”明香冷哼一声:“人啊就要认得清自己的身份,双兰,可别怪姐姐我没提醒你,你是小姐的人,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的狗腿子,再有下次你可别怨姐姐我不念旧情。”   双兰年纪尚小,听着明香这一番冷言冷语当下便红了眼,她低低地应下,拿着袖子抹了抹眼:“明香姐姐,我晓得了。”   明香瞧着差不多了,便让双兰自己下去休息等到了时辰再起来,她看也没看下面脸色铁青的梁际和几个面面相觑的侍卫,冷笑着往房里走去,不过是大少爷身边的一个侍卫,也敢对着小姐发号施令,仗的谁的势?大少爷?呵……   站在梁际不远处的几个侍卫见明香走了,暗暗对着梁际翻了个白眼,他们这些接小姐回府的除了梁际以外的都是相爷的人,这大少爷为了表现一下自己对大小姐的关怀,就让自己的贴身侍卫梁际也同行了。   他们这些侍卫的等级也都不算低的,毕竟能被派来接相爷的心肝宝贝女儿的,想想也不可能是那些没用的战五渣,可这梁际一入队伍就一副‘我是老大’的模样,对着他们各种号令,他们心中哪能舒坦?大家都是相爷面前过了明路的人,你一个养子身边的侍卫瞎摆什么谱?   一大早就被叫起来的侍卫们心中摇了摇头,大少爷为人倒还不错,可就是眼光不怎么好,瞧瞧这贴身侍卫,可真真是如明香姑娘说的,心比天高呢,至于是不是命比纸薄,他们就且看着吧。   梁际被侍卫们丝毫不加掩饰的目光来来去去瞧了许久,他冷冷地瞪了他们一眼,压下心中怒火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这大小姐的脾气越发娇蛮不讲道理了,他回去非得给大少爷好好说道说道不可!   被怒瞪了的侍卫们耸了耸肩,丝毫不在意他那含着威胁的目光,他们的主子是相爷,又不是大少爷,谁怕你呢?   盛清清本是假寐,结果又不受控制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直到明香轻声低唤她才打着呵欠起身,梳洗过后简单地用了点儿粥水,这才出了客栈准备启程。   盛清清面无表情,虽然她面色有些苍白又带着天生的柔意,看起来也没什么威慑力,但是也能叫诸人清楚地知道她心情不怎么好就对了。   “张侍卫,等一会儿若是到了禹城且叫马车停停,我要购置些东西。”盛清清被明香半扶着目不斜视地从梁际身边路过,对着立在另一边的侍卫柔声吩咐道。   那位姓张的侍卫应下,众人一致地忽视了大喇喇站在那儿的梁际,各自整理了一番开始上路。梁际骑上马,差点儿把手中的剑鞘给捏碎了。   禹城产玉器,丞相夫人没别的爱好就喜玉簪,盛清清在禹城逛了一圈儿,选了个蝴蝶碧玉簪,倒不是说有多珍贵,也就当一份心意了,至于丞相爹,她给准备的是从一只小妖那儿得来的前朝画圣的千山图,丞相是个读书人,在原身的记忆,她爹对于书画之类的东西是极为感兴趣的。   盛清清心中其实有些忐忑,虽不是本意,但她到底不是他们的女儿,多多少少有些心虚和愧疚,因得如此,接下来的一段路她整个人都恹恹的。   因为在禹城耽误了一会儿,等到了丞相府的大门口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之时了。   马车刚刚停下,外面便传来双兰的声音,明香小心地将檬星星递给外面的明香,自己走至门口,半弯着腰掀起青色的车帘子,心情极好地轻声道:“小姐,该下马车了。”   盛清清看了一下自己的着装,确定没什么大的失礼之处这才顺着明香话起身,她从马车中出来刚巧有微风迎面,傍晚的风退了些热度,轻拂在脸上带着几分凉意,双眸微抬,便见七步高阶之上漆红木门大开,隐隐能望到了内里正中央的一条干净光白的石板路,定睛瞧了一会儿,她有些不安的心莫名稍定。   她立在马车上迟迟不动,明香等人也不催促,只安安静静微低着头等她动作,盛清清收回放远的目光,又拉回到了门前。描金的丞相府三字牌匾高挂门扉之上,透着几分官家宅院的大气,大门两边立着几个守门的侍卫,他们目光平直一动不动,又往前些临近石阶之处一前三后地立着四个婢女,四人皆是如双兰明香一般的双丫髻,穿着淡色的襦裙。   盛清清大概地扫了一遍之后,搭着候立在马车边的小丫鬟的手踩着下马凳缓缓地走了下来。   她尚未立稳,先时立在石阶之上的四个婢女便快步地迎了上来,细细看来,最前面的那位婢女头发上缀了些饰物,对襟的上衣靠肩处也绣了些花样,她脸上带着笑,俯了俯身:“恭迎大小姐回府。”   盛清清抿着唇也微微笑了笑,这位是她母亲丞相夫人林氏身边的一等婢女,近年才提拔起来的,名叫三夏,林氏一度想要把这三夏送进养子盛洺展的院子里去,因为这个,原身一直看三夏不怎么顺眼。   “夫人说大小姐一路风尘,不必急着去见她,叫您先回院子歇上一歇缓上一缓,用些汤水去去疲乏。”   盛清清自然没有不应的理,行礼之物自有人收拾,她带着人踏上台阶正式走进了她的……‘家’。   盛清清在这个世界醒来的时候就躺在药谷,她没有见过几处宅子,也不知晓这丞相府的宅子在此处究竟是个什么水准,她这一眼望去,葱木角亭,曲廊飞檐,她感受不到太多的威严大气,更多的反而是清雅舒适。   三夏陪了她一路,直到将人送到了宜兰院才俯身告辞,盛清清努力地搜刮着原身残留下来的记忆,将院子里的面孔和名字一一对上,檬星星好奇地打量着这个新的地方,猛地从双兰怀里蹦了出来,凑到了盛清清脚下,盛清清将它抱在怀中,对着行礼的丫鬟婆子微微颔首,不快不慢地往里走去。   “小姐,你回来了!”盛清清刚走进屋内便见一碧色襦裙的丫鬟小跑了过来,这小丫鬟生的一张圆脸,比起双兰那脸更要圆上一些,小脸儿嘟嘟的,瞧着格外的叫人舒心。   明香一把将人拉住:“明荷,冒冒失失的像什么样?”   明荷瞪着眼:“我这不是见着小姐高兴吗?你倒好了,天天都跟在小姐身边,我呢,孤零零的一个人,像个小可怜儿似的守着院子。”   回到了宜兰院,明香也收了收在外面的严肃之色,她点了点明荷的额头:“行了行了,小姐坐一会儿就得沐浴了,水啊衣物啊可都备好了?”   “这哪儿用得着你操心啊,小厨房的火自午后便没歇过,东西都备着呢。”明荷听见明香的话,回了一句便窜出了房门,招呼着小丫鬟们开始往里抬热水。   明香走至桌边将手贴在瓷壶上试了试温度,觉得差不多才与盛清清倒了杯茶水,好奇地笑道:“小姐怎么回到府里反倒焉耷耷的?就连檬星星也没什么精气神儿。”   盛清清喝了好几口茶水清了清嗓子:“只是有些乏了。”   坐了一小会儿,那边热水已经装好了,盛清清舒舒服服地洗了个热水澡,换了身广袖玉色绣折枝堆花襦裙,披散着被明荷擦了个半干的长发坐在里间的小圆桌旁边。   盛清清看着桌子上的小瓷碗,明香连忙解释道:“这是夫人着了人送来的参芪红枣乳鸽汤,补气健脾的,叫小姐你饮些,过会儿再去老太太院儿里,大房和三房的夫人小姐都在的,待晚些几位老爷,还、还有大少爷……也会去。”   说到大少爷三个字的时候,明香的语气明显有些不对劲儿,盛清清拿着勺子轻轻搅了搅碗中的汤水,原身对盛洺展的心思只有几个人清楚,一个是其母林氏以及她身边的余嬷嬷,再有便是明香明荷。   至于原身表白遭拒这事儿林氏那边不清楚,但是明香明荷二人却是知晓的明明白白,以至于明香提到盛洺展的时候语气才会如此。   “所以今晚都在祖母院中用饭?”盛清清舀了一勺汤水送入嘴中,问道。   明香见盛清清没有追问盛洺展的事情,心中轻舒了一口气,她摇了摇头:“刚才送汤水来的是夫人身边的三秋姐姐,她说只是全府的主子去聚一聚,一来见见大小姐你,二来似乎是为了大房的二小姐。”   大房的二小姐?盛清清动作一顿:“盛蔚蔚?”   “是呢,听说今日上午定北侯府的赏花宴上,三房的四小姐给二小姐使了绊子,老太太怕是琢磨着当着几位老爷的面惩治四小姐呢。”明香回着话,脸上不以为然,她们宜兰院素来与盛蔚蔚不怎么对付,主仆几人说着话的时候提到盛蔚蔚也多是不恭敬。   说到定北侯府的赏花宴,盛清清恍然,她想起来了,这可是原著中很重要的一部分,静荣郡主给女主下绊子栽赃给了三房的盛媛媛,女主化险为夷在赏花宴上反而阴差阳错地大放异彩,一首兰花辞惊艳全场,惹得暗中的定北侯府世子应修竹也就是男主候选之一惊为天人,从此开始了追逐守护的一生,嗯,没错,就是这样。   盛清清撑着下巴,原主当初因为多翎吃了明香等人的事情惊慌不安,今天晚上根本就没有去老夫人的院子。   她眨了眨眼,今天说不定一回来就要看场好戏。   …………   盛清清带着人往老太太的院子里去的时候天还没有完全暗下来,双兰在前面提着灯笼照路,一行人不慌不忙地往前,待到了老太太住的福安院,内里也才来了几个人。   盛家老太太面上瞧着也是个和蔼慈祥的老人,头发花白,精神矍铄,但作为一个看完了原著小说的人,盛清清当然不会被她的表面的蒙蔽,这位老人家可不是个省事儿的。   盛清清笑着给老太太见了礼,老太太对着她点了点头,面上也瞧不出有多高兴,盛清清乐得她不理自己,轻咬着唇走到了旁边坐着的林氏身边,俯身道了一声母亲。   林氏也有半年没见着女儿,自己的心肝宝在外面受苦受病,回来了还得受着这老太婆的冷脸,她正心中不悦的紧,脸上也或多或少带了些冷色,这一声柔柔的母亲,直叫她周身冰霜都化了个干净,半是心疼半是爱怜地将人拉起来半搂在怀中,眼角沁出了泪水来:“回来了好,回来了好,娘的乖女,这些日子可是受罪呢。”   盛清清闻着林氏身上传来的幽香,心中情绪微涌,她父母早逝,跟着爷爷长大,后来爷爷去了,她就一个人了,这种被长辈疼惜的感觉她已经好几年没感受到了。   “女儿没受什么罪,反倒是母亲记挂着女儿才是受了不少罪呢。”盛清清掏出手帕轻轻拭去林氏眼角的泪水,温声轻语。   林氏缓了缓情绪,脸上染上了一丝笑意:“我乖女就是懂事。”   这边母女俩细声说着话,那边老太太被细细碎碎的说话惹得烦,连连看了她们好几眼,林氏装作没看见,盛清清继续做自己的小棉袄,也装作没看见,老太太见此干脆闭了眼,拨弄着手中的佛珠。   “四小姐和小少爷到了。”外间小丫鬟的声音传了进来,盛清清眼尖地瞄见老太太双眼睁开了一下,里面含着满满的厉色,随即又在盛媛媛进来之前闭上了眼。   轻缓的脚步声给响起,盛清清看着垂帘门,不过一会儿便现出了一高一矮的两个身影。 第五章   在书中,盛媛媛是个非常能干的姑娘,她只比女主小了半岁,她父亲三房老爷是个浑吝不堪的,整日不着家不干事儿,他们三房除了靠着大房二房微薄接济外,更多的便是靠着盛媛媛打理她母亲三夫人手中的几个小铺子,盛媛媛在经商这一块儿相当的有天赋,如今市面上最大的绸庄里有三分之一的利润是归她的,表面上三房还是以往那清寒的模样,事实上底子已经渐渐地厚起来了。   盛媛媛穿着一身嫩黄色的齐腰襦裙,外面罩了一件透色的纱衣,使得原本鲜亮的襦裙多了几分朦胧感,盛家的姑娘都生的一张漂亮的鹅蛋脸,她本身性子又沉稳安静,显得格外端庄大气,隐隐有几分世家大族的贵女之气。   在她身边弯着腰给老太太行礼的小男孩约莫着五岁左右,是三房的庶子,也是整个盛家最小的孩子,此子名唤盛洺易。   盛家几房,除了大房女主一家,其他两家皆是人丁稀薄,三房就盛媛媛和盛洺易一嫡一庶两个孩子,他们这边丞相一家二房除了盛清清一个外,另一个盛洺展还是领养的,至于大房,人丁异常的兴旺,二子三女,现在大夫人四十的岁数,肚子里还揣着一个。   盛媛媛和盛洺易行了半天的礼,老太太兀自闭目养神就是不语,她身边的花嬷嬷也不吱声儿,盛媛媛面上依旧沉静,只是那打颤的双腿却是骗不了人的,就连身边弯腰拱手的盛洺易一直伸着的手也有下垂的趋势。   盛清清动了动唇角,轻笑着唤了声祖母:“祖母莫不是睡着了?如今虽是盛夏,但祖母年纪大了,可不能坐在这儿入眠呢。”   现在人还没来齐,老太太打算着等人到齐了再狠狠惩治这个敢给她宝贝疙瘩蔚蔚下绊子的蠢货,可是心中堵着一股郁气憋得慌,也就趁着盛媛媛请安行礼的时候让她先受点儿磋磨。   心中打着算盘的老太太听着盛清清的话,眉头微动,心中不悦。   丞相夫人林氏本来是不打算管这事儿的,他们这些内宅夫人哪里会看不出老太太的心思,不过事不关己便不想理会罢了,只是现在自家闺女开了口,她自然是帮腔的。   “花嬷嬷,你是怎么当差的?我儿的声音不算小,母亲却没什么反应,没见着母亲都已经睡熟了吗?还不快唤人将母亲送进内室去。”林氏面上含着厉色,她本身便是先帝亲封的县主,父亲乃是镇西将军,底气足的很,自打嫁进盛家来,从来就没对谁低声下气过,左右她自身端的正,哪怕对方是她婆母,她也是不怕事儿的。   花嬷嬷快速地瞄了一眼一动不动的老太太,对着林氏俯了俯身告罪,这火都烧到自己身边最看重的人身上了,老太太只得不甘不愿地睁开了眼,浑浊的双目中夹杂着几分不善:“老妇人我不过是打了个盹儿,做什么大惊小怪?”   林氏握着盛清清的手笑了笑:“媳妇儿这不是为着母亲的身体着想吗。”   老太太心中冷哼了一声,转了转头看向颤颤巍巍保持着行礼动作的盛媛媛姐弟二人:“起身吧。”   只是叫了起身也没叫人入座,盛清清对着盛媛媛招了招手:“好久都没见着四妹了,过来这边坐坐,咱们姐妹说说话。”   老太太依旧冷着脸,林氏只一脸宠溺地拍着盛清清的手,站在一边的盛媛媛则是有些惊讶,盛清清是几个姑娘中最大的,当然她们之间也就相差了一岁了,这位大姐姐自小便身体不好,被二伯和二婶婶当眼珠子般护着,因为身体的原因,和几个姐妹之间的相处平淡的很。除了和盛蔚蔚不怎么对付时常找茬外,一向不怎么和她们这些姐妹说话。   今日老太太摆明了是要为难她,她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应该和二姐姐盛蔚蔚脱不了干系,盛媛媛一边想着今日盛蔚蔚看向她的那个冰冷的眼神,一边带了几分笑拉着盛洺易坐到了盛清清旁边的位置上。   “大姐姐如今身体可是痊愈了?”盛媛媛问道。   “已经大好了,药谷的医术当得起举世无双四字,我给妹妹带了一份药谷的安神丸,睡前用上一粒能安稳一晚,回头便叫明荷给你送去。”盛清清语言轻柔。   盛媛媛一愣,她睡眠不稳是全府都知道的事儿,盛清清知道不奇怪,可……还特地给她带了安神丸回来,倒是叫她心下一动:“谢谢大姐姐了。”   这边两人低声聊着些闲话,外头说是大房的女眷来了。   大夫人是个典型的江南女子温婉如水的形象,挺着肚子被盛蔚蔚搀扶着率先走了进来,她肚子很大,但这身形依旧瘦弱,就连脸颊也不见着长了什么肉,大夫人已经过四十了,就是拿在现代也是个高龄产妇了,这搁在普遍早婚早育又医疗设备落后的古代,这得算是高危了,不过,盛清清撇了撇嘴,女主的大福气可不是开玩笑的,大夫人这肚子里可是龙凤胎呢,整个京都头一份儿。   老太太见到大夫人和盛蔚蔚,脸上都快笑出花儿了,尤其是看到大夫人的肚子,就差笑出声儿了。   “老大家的来了,蔚蔚还不快扶着你娘坐下。”老太太挥了挥手,直接免了礼。   盛蔚蔚扶着大夫人落了座,自己也寻了位置,后面跟着的两个庶女则是依次坐在她的下首。   “大姐姐。”盛蔚蔚本身就是清冷的性子,再加上两人不和是全府上下都知晓的事情,她只冷着脸对着盛清清点了点头便算是打了个招呼。   盛清清可有可无地轻嗯了一声,暗暗打量起对面的盛蔚蔚来。   身为女主,自然是得天独厚的,盛蔚蔚整个人都掺着几分仙气儿,一看就不像是个普通姑娘,她自小便聪慧非常,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一举一动都透着书香世家才有的书卷气息,今日穿着一身白底樱花的留仙裙更是称的她耀眼夺目。   盛清清屏住呼吸,确实漂亮,不说脸,就那周身的气质也足以叫人凝目了。   大房女眷刚坐下不久,盛家的三位老爷并着几个年长的少爷也相继走了进来。   盛清清一眼便瞧见了走在最中间的中年男子,他身上穿着暗红色的官服,眉目严肃,待他向着老夫人行完了礼,盛清清想也不想便轻唤了一声父亲。   盛丞相肃容瞬消,向着这边快速地行了两步,在她脸上细细打量了一番,见她虽面色不佳,但病态不显,他双唇微颤,眼眸之中满是激动:“好好好,改日我定是要去药谷好好拜谢谷主一番的。”   盛清清轻抿着唇,对着盛丞相笑了笑,盛丞相瞧着她这略显生疏的模样只以为是半年不见的缘故,对着她点了点头坐到了林氏旁边。   屋内诸人各自行礼,盛清清也终于见到了盛洺展,和原主记忆里的样子没什么大的差别,盛洺展昨年刚刚高中状元,如今正在翰林院当值。   “清清。”盛洺展向着林氏拱手行礼后对着盛清清微微颔首,端的是儒雅非常。   盛清清非常自然地轻应了一声,然后便扭过头看着桌上面的茶盏,指腹有一搭没一搭地摸着茶盘,即便听到盛洺展与盛蔚蔚柔声说着话也不为所动。   林氏瞧见自家女儿的模样不由微皱双眉,只不过堂中实在是人多的很,她终是压住心中的话头,兀自思量。   人都到齐了,老太太木着一张脸冷冷地扫视着内中的几个姑娘,最后将目光落在了盛媛媛身上,她手一扬狠狠地拍在了桌子上,众人俱是一惊。   “跪下!”老太太目光凌厉地盯着盛媛媛,任谁都知道她在叫谁跪下。   盛媛媛站起身没有动,她已经十五了,堂兄妹们都在一室,饶是她素来沉稳也有些抹不开脸,她双手搅着帕子:“孙女不知做了什么事情惹恼了祖母,还请祖母明示。”   “跪下!”老太太又重复了一次,没有得到回答的盛媛媛压着满腔的不甘不愿与羞恼跪在正中央。   “还请祖母明示。”   “混账东西!”老太太看着她那一脸倔强,越看越气,拿起桌上的茶盏便扔了出去,茶盏落在她膝前,砰然碎裂,滚烫的茶水四溅不少都落在了盛媛媛身上,她身体一缩,面色瞬地变得难看起来,心下更是一冷,老太太这是想着往她身上砸呢。   盛丞相皱了皱眉,望了一眼毫无所谓的三老爷:“母亲你这是做什么,怎的动起手来了,姑娘家的,若是伤着碰着了如何是好?”   老太太冷哼一声没有理会盛丞相,布着皱纹的脸上满是寒霜:“今日定北侯府上,这个混账东西居然胆敢算计自家姐姐,这心肝儿可是黑透了!”   盛媛媛瞳孔一缩,看了一眼同样目光发寒看着她的盛蔚蔚,腾地升起一股郁气来,她定定地看着老太太,不卑不亢:“我没有。”   老太太又拍了拍桌子,差点把自己手上的佛珠砸到她身上:“事到如今,你还敢嘴硬!苓竹,你给我将今日之事一一细说!”   老太太话音刚落,站在盛蔚蔚身后的婢女绕过桌椅立在了盛媛媛身侧,那婢女虽然低着头,但那模样着实精致,她恭敬地俯身应诺。盛清清双眸微闪,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那婢女,若有所思。   “今日定北侯府赏花宴上,各家小姐皆有献艺,二小姐今日准备的是琴曲,出门前二小姐连着奴婢几人将九尾鸣泉琴细细检查了好几遍,确信琴弦音质等完好,可是在赏花宴上却是出了差错。”苓竹顿了顿又不慌不忙接着道:“二小姐刚起了头,琴弦便断了,曲调不成。”   苓竹平静地叙着事,赏花宴琴弦断了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关键是在这琴身上,身为女主怎么可能缺的了命定贵人?这盛蔚蔚手中的这把九尾鸣泉琴乃是当今圣上以知音之名所赠,琴弦一断,以静荣郡主为首的一派人拐弯抹角地就差给盛蔚蔚定个不敬之罪了,好在有宛妃膝下的小公主帮她挡了下来。盛蔚蔚又即兴来了首兰花辞向着定北侯夫人赔礼,这才堪堪将此事揭过。   总的来说呢,老太太这般生气其一是因为受害对象是她最宝贝的盛蔚蔚,更多的呢则是这把琴,老太太出生平凡,恨不得把每一件天家皇室宫中贵人所赐之物都放在高堂上焚香供着,更别说这把有名的九尾鸣泉琴了,这把琴乃是当今圣上最宝贝的物件之一,这物能落在他们盛家,那就代表着无上的荣光,如今家中有人居然把主意打到这琴上,她心中的愤怒简直不可言语。   盛清清轻抿了一下双唇,说到这九尾鸣泉琴,她就不由自主地想到这琴的原主人当今圣上沈瑜归,他应该是书中最奇怪的一个人,沈瑜归是个好皇帝,但也是个好美色的好皇帝,他宫中的美人不说三千也有三百,盛蔚蔚的容色十佳,但他更多的是以知音好友的身份与盛蔚蔚交流,就连下达的各种圣谕上都是用‘小友’来称呼盛蔚蔚,但是根据作者所描述的两人相处的细节,又带着点儿捉摸不透的意味儿。就因为这一点,有奖竞猜男主的时候,她猜的就是皇帝沈瑜归,但是作者直接甩给了她俩字‘不是’。   错过了大红包,非常不甘心的她还特地回了作者一条长评,一点一点的列出了沈瑜归和盛蔚蔚之间的不对劲儿,作者非常耐心地给她解释说番外会有前因后果,她等啊等,好不容易等到了一个连男主是谁都不清楚的正文完结,当晚……就穿了。   好气哦,盛清清心中一堵,她是真的很想知道沈瑜归和女主之间的纠葛啊!   这边盛清清脑子里全装这原书剧情,那边老太太已经不依不饶地给盛媛媛定了罪。   盛媛媛冷冷地扫视了一圈大房看热闹的人,最后看着盛蔚蔚冷声道:“二姐姐,我说了我没有。”   盛蔚蔚身上的冷气一点儿也不比盛媛媛身上的少,她淡淡地看着她:“谁会蠢到说自己做了呢?”   盛蔚蔚在某种程度上是个非常执拗的人,只要是她认定的事情,很少有人能让她改变主意,就比如这件事上,她早在心中便给盛媛媛定了罪,那么一箩筐的话也不能让她有丝毫松动,除非有无法推翻的铁证出现。   就因为这种设定,男主候选人之一,素有风流花心之名的无双公子的追求之路比其他人足足艰难了好几倍。   最终老太太拍案,罚盛媛媛在祠堂跪一天一夜,此后更是要禁足两月以儆效尤。   盛媛媛的脸色相当难看,她沉默地跟着婢女去了祠堂,盛清清看着她的身影皱了皱眉,心中想着将要发生的事,缓缓地走出了福安院,她立在院门口的石板路上望了望满天的繁星,丞相府中萦绕的妖气不散,而其来源……盛清清凝视着盛蔚蔚那窈窕的背影,最后落在了她身边的苓竹身上。   苓竹敏锐地察觉到有一道冰冷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他低着头眯了眯眼想要一探究竟,但那目光一瞬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叫他察觉不到准确位置,他皱了皱眉心中思绪百转。   身边突地传来一阵轻呼,他转了转头,正好瞧见盛蔚蔚被裙子绊了一下身体直直地往前倒,他连忙往前拉住她的手将人往怀中一带,入怀的幽香叫他心神一荡,手中的柔胰软滑至极,他不着痕迹地咽了咽口水,强压住心中的悸动将人扶正。   盛蔚蔚轻舒了一口气,对着苓竹微微一笑,那晃人的笑容直击入心,震得他身体发僵。   盛清清和他们隔得不远,自然也注意到了他们之间的互动,她冷冷地勾了勾唇角,苓竹苓竹……呵……藤妖凌竺。   盛清清并没有直接对凌竺出手的打算,她并不想当众揭开自己捉妖师的身份,捉妖师非常稀少,身份一出,荣光自然不少,但相同的麻烦也会接踵而至,毕竟这是个妖怪遍地跑的世界。   “清清,娘与你一道去宜兰院,娘有话与你说。”盛丞相往了书房去处理公务,林氏沉着脸看了一眼已经告辞离开的盛洺展,拉着盛清清的手说道。   盛清清注意到了林氏看向盛洺展的眼神,眼皮不受控制地跳了跳,这是要与她说什么话?不会和盛洺展有关吧? 第六章   盛清清猜得没错,林氏就是想和她说说关于盛洺展的事情。   林氏拉着她回了宜兰院,母女俩坐在内室的大床上,说了些亲密话,林氏突地沉默了下来,盛清清有些忐忑地望向她,小声道:“母亲,你怎么了?”   “清清,你老实告诉我,你对展儿的心思是否还如往昔?”林氏目光灼灼地盯着她,不放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   盛清清笑着眨了眨眼:“母亲说什么呢?我对兄长能有什么心思?”   “清清,你与母亲有什么话是不好说的?你实话与我说,半年前你突然病发,和他是不是有关系?”   盛清清:“嗯?”为什么又突然说到半年前去了?   “你莫要装了,不说我也能猜到一二,清清,你……莫不是真非他不可?”说到这儿,林氏神情有些郁郁,当初她知道自家姑娘对自家养子生出了心思,自己心尖尖儿上的孩子,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开始硬带着女儿去参加各种宴会,以期打消她的心思,没想到……她一开始给养子张罗婚事,不到一天,自家闺女就半死不活,她不往那方面想都不可能。   “母亲,你、你在说什么呢!”盛清清睁大了眼,她怎么了?怎么就突然非盛洺展不可了?   林氏瞧着她那震惊的模样,将人半拉在怀中,柔声道:“我儿,你若是当真喜欢极了,母亲便寻了你父亲做主将你兄长的名字从族谱上除去,你二人兄妹身份一消,便无什么大碍了。”   林氏这话说的简单,但是将人从族谱上除名这事儿可就不简单了,这里面涉及到很多东西,若是不占理,就连盛丞相都讨不了好。明明不是个简单事儿,偏偏林氏在盛清清面前表现的极为轻松,一番慈母心怀让盛清清心头一酸。   “母亲,我不喜欢他了。”盛清清直起身子,她紧紧地抓着林氏保养的极好的手,眉眼坚定:“我、不喜欢他了。”她不想否认原身曾经对盛洺展的喜欢,原身是喜欢过他的,一度喜欢到失去自我,直到那个男人抱着盛蔚蔚诉说爱意,温柔缱绻,那份喜欢才从心中消散,转而升起了无边的怨恨。   你可以对她无边温柔,为何不愿意对我施舍一点点的柔情?哪怕斥责她不知礼义廉耻不懂自尊自爱的时候温柔那么一点点,就一点点,她也许就不会拐进死胡同,也不会半死不活地被送到药谷,也不会在路途之上遇见那可怖的鸟妖,明香她们也不会死,她也不会变成那日日恐慌时时都不得安宁的模样。   盛清清微微低了低头,原主将所有的过错都归在盛洺展身上,很大程度上是因为由爱生恨,嗯……要说全都是盛洺展的错也不对,不过不知道为什么……盛清清抬了抬眼,她就是看他不顺眼,大概是因为她现在成了书中的‘盛清清’的缘故。   林氏听了盛清清的话将信将疑,她和盛清清又说了一些体己的话才领着人回了正院儿。   林氏一走,盛清清乖巧的模样瞬地便散了个干净,她懒洋洋靠在床架子上,把玩着床头悬挂的穗子,看着房中的漏刻:“明香,临近午夜子时的时候记得提醒我。”   虽然不知道她想干什么,但是因为内里的忠仆因子作祟,明香没说什么话便应了下来,檬星星已经钻到了盛清清怀里,这只小白熊今日刚回到相府便被宜兰院的丫鬟抓着洗了个热水澡,浑身香仆仆的。   盛清清有一搭没一搭地挠着它的短脖子,明荷走进内室将其他丫鬟婢女都指使了出去,她站在明香旁边从怀中掏出了个小本子,兴致勃勃地对着盛清清说道:“小姐,这半年奴婢幸不辱使命,你吩咐奴婢要记下的东西全都在这儿了。”   说着话,她恭恭敬敬地双手将那蓝皮的小本子递到了盛清清面前,盛清清疑惑地接了过来,想了许久也没想起来原主交待了明荷什么任务,她虽然接受了原主的记忆,但是那记忆就像是大仓库里堆积的杂物,如果她不特意地去翻找,根本不清楚哪里到底有什么东西。   明荷丝毫没有察觉到盛清清的疑惑,她接着说道:“小姐,这半年里,大少爷值得注意的事情奴婢都记下来了,这些日子大少爷和定北侯府的应二小姐走的很近,前两天他们还一起去游了湖。”   听着明荷的话,盛清清愣了一会儿总算是想起来了,原主去药谷治病之前在明荷面前神蜀不思地提了盛洺展几次,明荷误以为原主叫她注意那边的动静,她记性不好,正好又识得字便一一写在了这本子上。   盛清清随手翻了翻,里面写的大多是一些日常琐碎之事,看了一会儿她便没了什么兴致,她将本子又丢回给了明荷,摆了摆手:“以后你可别拿他的名字来烦我。”   明荷呆了呆,她眨了眨眼:“小姐,你的意思是……”   盛清清看着她那呆愣的小圆脸轻笑了一声:“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明荷双手捧着蓝皮的小本子,看了看身边非常淡定的明香,一时之间竟是没了动作。   盛清清和衣在床上睡了好一会儿,守夜的明香掐着点儿在子时之前将她轻声唤醒。   盛清清翻起身呆坐了一会儿,给明香说了一声便扯了檬星星搭在肩膀上,贴好速行符,一动便没了影子。   院子里值夜的小厮只觉眼前有一道看不清的黑影掠过,他打了个哆嗦,喃喃道:“刚才那是什么东西?”   盛清清去的是祠堂,也就是盛媛媛被罚跪的地儿。她跃过围墙,远远地瞧了一眼正在打瞌睡的守卫,漫步悠闲地走到了院中的一簇翠竹之下。   月华倾泻竹影铺地,檬星星趴在她身上不停地打着呵欠,祠堂的正门紧闭,只有一丝烛光从门缝之中钻了出来。   盛清清站着晕神,过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四周隐隐有风袭来,不断朝着祠堂游移而来的几缕妖气叫她猛地睁开了眼,就连檬星星也伸起了脑袋。   守门的侍卫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倒在了地上,檬星星的两只前爪紧紧地攥着盛清清的衣服,大眼睛里已经没了睡意。   “主人……”   “嘘……别说话。”盛清清微微笑了笑,掏出一张隐息符快速贴上,悠闲地看着蹿进祠堂的几个影子。   里面断断续续地传出了丁点儿声响,盛清清手中别的东西不多,攒了多年的符纸几乎堆了半个储物袋,她拿出两张符纸往着祠堂的方向扔去,符纸在空中发出腾腾的响声,行至祠堂大门其中一张猛地飞至屋顶,在上面铺展开来,门前的符纸也在一瞬之间铺开围住了整个祠堂,符纸将祠堂围的严严实实,明黄色渐渐隐去,最后消失的无影无踪。   檬星星看着隐去的符纸不解:“主人,你把这儿围起来做什么?咱们不直接上去砍吗?”   盛清清晃了晃手指,脸上俱是笑意:“围起来就跑不掉了,这样才更好砍啊。”她摸了摸瑟瑟发抖的檬星星:“这啊……就叫瓮中捉鳖。”   祠堂里的声音越来越大了,盛清清走至门前,抬腿一踢,两扇紧闭的房门砰的一声便大开了来,屋内的烛光让她的眼睛有些不舒服,她垂下眼睑缓了缓才扬起了笑脸:“诸位,晚上好。”   祠堂内里一片狼藉,上首的牌位有不少都倒了下来,原本应该跪在蒲团上的盛媛媛正站在中间被不知道从哪里伸出来的黑亮木藤捆缚住了手脚,正兀自挣扎着的她抬头看向半靠着门框的人,房门大开,烛火摇曳,映在那张苍白秀雅的面颊上,她脸上泛笑,却不是早些时候在福安院里的那种温柔笑意,这笑中含着几分玩味和懒散,她整个人都有些懒洋洋,对于里面的怪异场景居然没有露出一丝惊诧。   手腕儿上缠着的藤蔓渐渐收紧,藤上带着尖刺,已然刺进了她的血肉之中,盛媛媛已经完全不敢动了,因为只要她动一下,被缚住的手腕脚腕儿就像是有无数的利刃在血肉里搅拌。   盛媛媛喘着粗气,身上的衣衫已被汗水打了个半湿,她气弱地开口:“大、大姐姐,救、救……”   盛清清轻嗯了一声,目光从她的身上慢慢地移向右侧,她目光平静,盛媛媛顺着她的视线往身侧看去,双眸大睁,双唇哆嗦,心跳都有一瞬间的停滞。   就在不远处,一根泛着红光的手腕粗的长藤正高高地扬起,以一种人类无法达到的速度直直地朝她甩过来,这……要是落在她身上,只一下怕是便能要了她半条命。   盛媛媛被吓得连闭眼都忘了,她呆愣愣地看着那近在咫尺的长藤,已然失去了反应。   盛清清勾了勾唇角,冷哼一声,抬手凌空一抓猛地上前,手起剑落,红白之光交替出现着实有些晃眼,她不悦地举起长剑对着垂死挣扎的长藤又砍了下去,红光霎时便消失的无影无踪,只余下长剑带起的尚未消散的凛然白光。   盛媛媛看着自家大姐姐帅气地舞了舞长剑,带起的冷风将她不知道飘到哪里去的神思给拉了回来,她僵硬地低了低头,地面上被砍成两截的长藤不停地抽搐,原本缠绕的红光已经消散,外皮隐隐有些发枯,切口处还渗出了不少绿色的汁液。   盛清清眉眼弯弯,拿着剑戳了戳地上的长藤,言语柔柔:“四妹妹,这长藤可是好东西呢,你回头拿去炖汤,记得和老鸭炖啊,延年益寿的。”   仍旧被藤蔓缠着动弹不得的盛媛媛瞧着她那温温柔柔的模样,愣愣地点了点头。   檬星星:“……”为什么每次碰见个妖怪,主人首先想到的都是吃掉?主人才是妖吧?!!   它突然好担心……主人养着自己是为了……养肥再宰……   盛清清握着剑站在盛媛媛面前,笑意盈盈:“四妹妹别害怕,一会儿就好。”   盛媛媛还没反应过来,盛清清已然又举起了她手中的长剑对着缠着她的藤蔓砍了下去,被砍断的藤蔓快速地往后缩,盛清清一把将盛媛媛推到了边上。她将长剑一扔突地上步往前,一把握住其中一根藤蔓,双手用力,眸子中满是冷漠,她往后一拽,没费多大的力气便将躲在暗处的藤妖给拖了出来。   藤妖是给拖出来了,盛清清确是没有将它放开,她唇角带笑,拖着藤蔓往后一甩,藤蔓连着的藤妖被砰的一声砸到了地板上。盛清清看着发出痛呼的藤妖依旧没有停手,而是拽着藤蔓将那藤妖不停地往地上砸。   噼里啪啦的声音不停响起。   盛媛媛:“……”柔弱的大姐姐原来是个壮、壮士!   盛清清觉得顺畅了,她招了招手,在地上躺尸的长剑嗡地一声立了起来飞至了她的手中,盛清清一脚踩在那藤妖身上,长剑抵着他的喉咙。   “小孩儿,看在你尚年少的份儿上,给你选择的机会,被捉还是被砍?”   活了几百年被一个人类小娃娃叫了小孩儿的藤妖:“……”现在的凡人都这么嚣张了吗? 第七章   带着灼热白光的剑尖正戳着自己的咽喉,那藤妖连口水都不敢咽,这剑含着一股独特的天地纯正清气,那周身缠绕的丝丝白光带着雷劫的气息,无论神还是妖都会渡雷劫,它年前渡劫化形的时候那从九天之上劈下来的雷电就带着这种气息,威严摄人。   藤妖一直都不说话,盛清清的耐心渐渐消散,身为妖族不知道好好修炼偏偏插手人间界的俗事,不仅如此,还妄图伤害凡人,要不是看着它这面貌尚且年少,她连选择都不会给它,直接一剑叫它入轮回去。   盛清清抿了抿唇,面上的不耐越来越明显,瞧着她就要动手结果地上小妖的性命,刚刚隐匿起来的其他两个藤妖猛地跳了出来,一前一后朝着她袭来。   盛媛媛靠坐在地上,瞧着那凶神恶煞地扑过去的藤妖不禁惊呼出声:“大姐姐!”   听到盛媛媛的声音,盛清清还颇有闲心地转头对着她挑了挑眉,看的盛媛媛一阵心惊肉跳。   盛清清一脚将地上的藤妖踹了出去,角度正好,一击便中,两只小妖撞在一起滚到了地上,她懒得往那儿看,一双杏眸静静地看着剩下的一只藤妖,明亮的眸子里含着叫人看不明白的光彩,握着剑的手指渐渐收紧,脚尖轻点凌空一跃,从上而下一剑劈下,剑入血肉的声音叫缩在一边观战的盛媛媛和檬星星心肝儿皆是一颤。   摇天剑上依旧干干净净,不染污秽,盛清清歪着脑袋看着地上被砍成两半的藤妖冷冷一笑,藤妖瞪着眼死不瞑目,不过一会儿那冒着绿色血液的尸体便化作飞烟消失在诸人眼前。盛清清转了转手腕儿,含着笑意的目光又落在了地上的那两只藤妖身上。   她目光清澈含笑,偏偏叫那两个藤妖浑身发寒:“捉、捉妖师……”捉妖师不是少得可怜吗?族长不是说这个世上找不出来五个的吗?为什么……这么年轻的小姑娘居然是个捉妖师!   盛清清握着剑一步一步走近,两只藤妖总算是反应了过来,他们双手撑地朝着大开的房门急速冲了过去,他们得去找族长!   盛清清立着不动,看戏般的瞅着那两只藤妖冲过去,他们的速度很快,冲力很大,带起的风甚至掀起了她的裙摆,金光大显,她先时布下的符纸起了作用,藤妖被灼热的符纸反弹了回来,一前一后狠狠地砸在了内里的朱红色圆柱上。   咚咚的两声撞击,敲打在盛媛媛的心口上,她就在离门口不远的地方坐着,咽了咽口水,歪着身子伸出手在显出黄光的地方小心地晃了晃,她脸上一呆,什么都没有啊,那两只妖怪怎么会……   两只藤妖从地上爬了起来,不信邪地又想着往其他地方跑,可是无论他们往哪个方向去都会被反弹回来,就连屋顶也不行。   盛清清撑着剑抵着地面,上下打量了一番靠在一起的两只藤妖,她眉眼温柔:“看在你们还小的份儿上,给你们选择,被捉还是被砍?”   又是这个问题!   较矮的藤妖没有说话,另外高出一个头的那只则是恶狠狠地瞪着她,扯过旁边的小妖往盛清清甩了过来,自己则是不死心地又朝着房门冲了过去,盛清清避过被扔过来的小妖,神色不变迎着上前,摇天剑的刃口泛着冷光,她侧身一转便到了那只妄图逃跑还想着拉同伴垫背的藤妖身侧,长剑的剑身抵着它的下腹,往上一扬,凌空横劈,简单粗暴地直接砍了下去。   檬星星缩在盛媛媛的脚边瑟瑟发抖,主人一言不合就砍妖,好可怕!   盛清清转身看着最后一只藤妖,她唇角微弯,抬手将其收入了小葫芦之中。   见堂中妖物已然被收服,盛媛媛松了一口气,却听见又听见盛清清的声音,生生叫她又是一个寒颤。   “滚出来。”盛清清眯着眼静静地看着暗处的桌椅。   桌椅下缩着的一团抖了抖,手脚并用爬了出来,双腿发软地走到了烛光能照到的地方。   这也是一只小藤妖。   盛清清看着它:“给你两个选择,被捉还是被砍?”   小藤妖吓得直打哆嗦:“捉、捉!大师,你、你别砍我!”它不想被砍成两半。   小藤妖的身高堪堪到盛清清的腰际,它身上的衣物被符纸的光刺的破破烂烂,小脸儿惨白,看起来格外可怜,盛清清上下打量了它一番,这是几只藤妖里最小的一个,看起来倒是一副乖乖巧巧的模样。   “雌的?”   小藤妖听见这话有些扭捏,轻轻地嗯了一声,沾着污渍的小脸儿上带着尚未散去的惊惧:“大、大师,我没做过什么坏事,我、我没害过人!”它才化形不久,尚未到百岁,这次跟来也不是自愿,它一直躲在暗处并没有动手。   盛清清看着她那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摸了摸下巴:“大师?”   小藤妖眨了眨眼睛又脆生生地叫了一声大师,盛清清抱着剑偏着头:“大师这称呼多俗气啊,叫声仙女姐姐我就不砍你了。”   小藤妖不解地看着她,盛清清柔柔一笑:“仙女姐姐比较符合我的气质。”   檬星星:“……”主人,仙女姐姐这个称呼也很俗气!还有……气质那玩意儿你真的有吗?   盛媛媛:“……”我好像见到了一个假的大姐姐!   小藤妖仰了仰头:“仙女姐姐。”   盛清清笑眯眯地摸了摸她的脑袋,这个小妖身上的气息非常纯澈,身为捉妖师对妖物身上的气息非常敏感,这个小家伙看起来懵懵懂懂的样子,还透着傻气。   “你也是凌竺派来的?”   小藤妖双手紧紧地攥着自己的衣服摇了摇头:“是、是他们拉着我来的。不、不是族长派来的。”   “叫什么名字?”盛清清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问道。   “没、没有名字……”小藤妖微低着头不敢看她,她在藤妖一族中只是个身份低微的小妖,她父母很早便死了,也没给她取过什么名儿。   盛清清捏了捏她那染着污渍的小脸儿,唇角微扬,她这个人做事喜欢随心,她看谁顺眼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   盛媛媛颤巍巍地从地上撑了起来,她脸上惨白无血色,看着站在盛清清身边的小藤妖有些忌惮,小藤妖察觉到她警惕打量的目光,往后挪了挪。   “大姐姐……今日……”盛媛媛一时之间竟是语塞,像她们这种闺阁小姐,所谓妖魔鬼怪只存在于市井话本之中,哪晓得有朝一日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却是会想着取她性命。   “不过是些不入流的小妖罢了。”盛清清摸出一张符纸递给了盛媛媛:“随身携带,一般妖物近不了你的身。”   盛媛媛忍着手腕上的疼痛双手接了过来,盛清清看了一眼那冒着黑血的手腕儿,拿着长剑将一边的两截断藤抛到了她脚边:“老鸭炖妖藤,吃了之后便可解你身上的妖毒,这东西延年益寿,也可以给三婶婶用些。”   “大姐姐为什么……”突然之间对我这么好?   盛媛媛不明白,这些年她与盛清清的交情淡薄的很,缘何特地来救她性命?是的,特地,她可不认为午夜子时之后大姐姐出现在这里是巧合,哪家的姑娘半晚上在外面瞎晃荡的?   盛清清将摇天剑收了回去,把围着祠堂的符纸撤去,一把将檬星星拎起来搭在了肩上,一手牵着小藤妖走至门口,听见盛媛媛的声音,她转身对着她笑了笑,那面上似有光华流转。   “因为我人美心善啊。”   攥着符纸的盛媛媛看着那远去的背影久久回不了神,眼中情绪翻涌,愣了一会儿才抿着唇微微露出些笑意,她将符纸叠的整整齐齐放进怀中,又将地上冒着绿色汁液的两截断藤收好,撑着有些疲软的身体将上首倒下的牌位一一立好,老太太要她跪到天亮,之后还有禁足两月。   她跪在蒲团之上,身体虚弱面色不佳,但那目光却是清冷的很,她可没有忘记刚才大姐姐问那小藤妖话的时候提到的苓竹,苓竹是谁她会不清楚?她二姐姐身边的贴身丫鬟,呵……盛媛媛双唇紧抿,盛蔚蔚!好一个二姐姐!   盛清清打了一架以后神清气爽,一点睡意都没有,檬星星趴在她的肩上,一人两妖快速地朝着宜兰院掠去。   对于自家小姐每次出去一趟就带回来一只妖这事儿明香已经习惯了,淡定地带着小藤妖去了偏室,唤了人打水进来。   盛清清只拿着水擦了擦身体,她抱着檬星星倒在床上滚了滚,今日她若是不去祠堂救盛媛媛,好好的姑娘怕是要被那藤妖折腾的不像样了,书中的盛媛媛就是在今晚被妖物毁容被妖物玷污,从祠堂抬回了三房的地儿之后,本就病重的三夫人瞧见她那模样一口气没上来便倒了下去,在榻上挣扎了一日就去了。盛媛媛唯一在意的人便是她的母亲,她的母亲一去直接便黑化了,带着对女主的恨在女配的道路上一去不返。   今晚之事倒不是盛清清烂好心,她本来就不是个心好的,她纯粹是看不惯凌竺那个藤妖而已,恶心人的玩意儿,整本书里那家伙应该算是最让人讨厌的了,阴狠凶恶没原则。就像今晚这事儿,为了给女主出气,他不管不顾地便使了妖去折腾盛媛媛,手段还下作的很。   盛清清恶劣地笑了笑,今晚一击不成还损失了手下,以凌竺睚眦必报的性子必定会再次对盛媛媛下手而且还是亲自动手,她留在盛媛媛那里的符纸可是神火符,火克木,更何况是威力极大的神火。她靠在软枕上,一想到凌竺碰见那符纸的下场只觉得全身都舒泰了,心情极好地从储物袋中拿了一叠符纸出来一一翻看。   约莫过了两刻钟,明香带着洗干净了的小藤妖走了进来,盛清清听见声音抬了抬头,就见扎着花苞髻的小姑娘战战兢兢地立在明香身边,小藤妖看起来很瘦,就像是有些营养不良,但那双大眼睛却格外有神,盛清清瞧着便觉心喜。   她对着小藤妖招了招手,小藤妖眼中包着泪,却不敢掉下来,她抖着小身体走到床边,颤声道:“仙、仙女姐姐。”   这称呼檬星星听着都觉得害臊,偏偏盛清清非常愉悦地应下了,她把小藤妖拉过来坐在床沿上,小藤妖身上这衣裙应该是原主小时候的,穿在她身上意外的合适。   盛清清伸手抬起小藤妖的下巴:“现在给你两个选择,跟着我还是被我砍。”   小藤妖瘪了瘪嘴,这两个选择都好可怕!她吸了吸鼻子:“跟、跟着仙女姐姐。”   盛清清松开轻挑着她下巴的手转而轻点在她的额头上,动作极快地画来画去,旁边的明香只见那指尖划过之处隐隐有金光闪过,她好奇地瞪大了眼。   盛清清收回手,小藤妖好奇地摸了摸自己额头,总觉得有什么暖洋洋的东西钻了进去。   “这符印可暂时封锁你身上的妖气,当然了……小家伙,你可不要想着给你那三个藤妖小伙伴报仇,姐姐生气起来可是会直接砍妖的哦。”盛清清笑的温柔。   小藤妖连连摇头:“他们很坏的,还害了玉姐姐,我、我一直都想给玉姐姐报仇的,可是、可是……”可是她太弱了,在他们的眼里就是一个拿来欺负的小玩具,而且本就是他们先动手害人的。   一想到玉姐姐,小藤妖的目光暗淡了下来,直接哭出了声来。   盛清清可没有哄孩子的经验,她瞪了瞪她:“再哭一声,砍了你。”   这威胁的话很有作用,小藤妖很快便住了嘴,含着泪咬着唇不敢再出声儿。   盛清清将小姑娘抱到了床上,抱着她睡了下去:“明香,回头收拾个房间出来给她。”   “奴婢记下了。”明香应了声,见盛清清打算歇下了,她将帷幔放了下来熄了烛火,小心地退到了外间的榻上。   盛清清半搂着小藤妖,拍了拍她的小脸蛋:“睡吧。”   妖的夜视能力很强,哪怕屋内一片漆黑,她也能看的清清楚楚,小藤妖缩了缩身子,确信这位可怕的姐姐不会砍了她,这才轻轻地舒了一口气。   脑子里一片浆糊的小藤妖揉了揉眼睛,沉沉睡去。 第八章   第二天一大早,盛清清和小藤妖便被明香叫了起来,盛清清打着呵欠撑着脑袋坐在梳妆台前:“今日这么早啊。”   “小姐,回了府中,这规矩就得按着府中来了,你得去给夫人和老太太请安,不然会落人口实的。”明香细心解释,她们这半年待在药谷之中,那地方不讲究这些,每日睡到日晒三竿也没人管,可这回了京都,若是不讲究那可是不行的。   收拾好了妆容,慢步走出内室到了外间,小藤妖已经被明荷帮着梳洗过了,她立在摆着早膳的桌前,双眸怯怯。   “吃饭。”盛清清指了指桌上的东西,小藤妖乖巧地坐在她身边学着她的模样握着筷子。   “知道自己父母叫什么名字吗?”盛清清拿着勺子轻轻搅拌着碗中的稀粥,问道。   小藤妖想了许久才慢慢回道:“不、不知道。”   盛清清皱了皱眉:“算了,随便取个名字。”她的目光落在水晶包子:“就叫水晶好了。”   明香:“……”真的好随便!   小藤妖歪了歪小脑袋,想着自己有了名字却是欢喜的很,她捧着小碗轻轻地嗯了一声,从今天起她叫水晶了,她也有名字了。   “仙、仙女姐姐,你真的不会砍我吗?”抿了一口粥水,小藤妖还是不放心地又问了一句。   盛清清睨了她一眼,将一边趴在桌上吃包子的檬星星拎到了她面前:“就算砍,我也会先砍他。”   檬星星身子一僵,主人不会是真的想把它养肥再宰吧!   得到了保证,已经有名字的小藤妖总算是放下心来,她好奇地盯着面前的檬星星,眨了眨眼睛:“仙女姐姐,这只猫长得好奇怪,好胖好圆。”   “因为它不是只猫是只熊。”盛清清擦了擦嘴,手指点了点檬星星的小脑袋:“一只开灵智却还未化形的小妖。”   檬星星自幼在药谷长大,它身上的妖气非常弱,可以说几乎没有,旁人一般发觉不了,水晶得知檬星星是她同类高兴不已,抱着它一直不撒手。   自己的院子里突然冒出了个小姑娘,无论如何都得去跟林氏说上一句,林氏对于水晶的事儿没有多问,她拉着盛清清坐在堂中,手搭在桌沿上。   “清清,过几日静荣郡主邀请诸家贵女往城郊落梅山庄赏梅,你可莫要忘了。”林氏说着话,她身边的三夏应着声儿将请柬递到了明香手中。   夏日赏梅?这可真是奇景,盛清清想着那落梅山庄不由露出几丝兴味来,这本书中只要一换地图必定会有男主候选人出现。本朝风气开放,男女大防并不严苛,结伴同游平常的很。此次落梅山庄之行,静荣郡主不止请了诸家贵女,京都不少儿郎也在其中,女主盛蔚蔚就是在落梅山庄结识了颇有名气的无双公子。   反常必有妖,梅花反季节开放,在她看来准有妖物,只不过书中从始至终都未提到过妖物这一说,那梅林倒是值得一去的,说不定她的小葫芦里又能再添一只妖怪呢。   盛清清牵着水晶走出正院儿,老太太那里免了请安,今日不必去了。   她窝在房中画着符纸,一溜的雷电符看的檬星星和水晶心惊胆战,一个上午就这样不紧不慢地过去,明香掀着珠帘走了进来:“小姐,表小姐邀您去楼外楼一聚。”   表小姐?   “林苏蕴?”林氏娘家长兄,现今的镇西将军的女儿。林苏蕴一向和原主交好,算是闺中密友,当然了……女配的朋友自然也是女配。   盛清清伸了个懒腰,点头应下。要看藤妖凌竺的笑话怎么着也得等到晚上,这家伙一般不会在白天动手,嗯,左右现在无事,出去走走也是好的。   使了人去跟林氏说了一声,得了一阵嘱咐,盛清清这才带着水晶和檬星星出了门。   原主身娇体弱,时不时就病的卧床,她甚少出门,也只有林氏得知她对盛洺展存了心思的时候才带着她出门频繁了些。   楼外楼乃是京都第一酒楼,达官贵人都喜欢往这儿来,味道好与否倒是其次,重要的是这儿象征着身份。   马车在楼外楼的门前停下,盛清清抱着檬星星,身后跟着明香和着两个侍卫,原主没来过楼外楼,这儿的掌柜小二自然也不识得她,小二扯着肩上的白色帕子,上来引路。   “小姐楼上请。”   盛清清挠着檬星星的脖子往林苏蕴待的房间走去。   身为女配,家世容貌一样都不能少,林苏蕴出生武将之家,自带一股子正气,她坐在桌前见着盛清清进了房门来,连忙走了过来拉着她左瞧瞧右瞧瞧。   “看你这样是大好了,药谷的医术当真是神奇。”林苏蕴自幼与盛清清交好,盛清清什么样的身子她能不清楚?娇弱的不行,似是一吹风就倒的,现在这模样好了不知道多少倍呢。   因为有原主的记忆,盛清清对林苏蕴的感觉倒也不怎么生疏,两人坐下说了一会儿话,这才用起了饭菜来。   吃饱喝足自然又是一阵闲话。   “静荣郡主的赏梅宴你也要去吗?”盛清清问道。   林苏蕴抱着檬星星玩的不亦乐乎,听见盛清清问起,连忙答道:“去啊,当然要去,静荣郡主可是特地帮我请了修竹哥哥一道去的。”   修竹哥哥……定北侯府世子,是的,这娃就是应修竹的未婚妻,男主候选人的未婚妻,女配联盟里扛把子的人物,嗯……至于女配联盟的领头羊自然就是那位身份尊贵的静荣郡主了。   “对了,你去吗?”林苏蕴反问道。   “去,夏日梅花可是奇景,可不得去瞧瞧吗。”   这落梅山庄是静荣郡主家的地儿,以往是不让人去瞧的,头一次邀人去,第一批赏奇景的人,想想也觉得不赖。   盛清清抿了一口茶水,外面突然传来的吵闹声叫她差点儿呛了一口,双眉微蹙,有妖气……似乎还有盛蔚蔚的声音。 第九章   盛蔚蔚一张小脸儿气的通红,面上俱是气恼,她盯着被撂倒在地的人恨不得上前去再补上一脚。   她这般想着,一边立着的定北侯府世子应修竹瞧着她的脸色,走上前去替她补了一脚,定北侯府世子虽然好诗书,但也习武,这一脚下去叫那妄图调戏盛蔚蔚的纨绔子弟一阵嗷嗷尖叫。   盛蔚蔚心中的郁气顺了些,她对着身边的男子俯了俯身:“多谢公子。”   “盛小姐不必多礼。”应修竹连忙虚扶了一把。   面前之人不但帮了她还如此温和,盛蔚蔚也摆不出那冰块脸,她尽量的柔和了面色,对着应修竹微微颔首。   美人温雅,哪怕此时此刻应修竹对她没有什么其他心思,这一般如画之景也叫他微微愣神。   盛清清立在门口无语地看着发愣的应修竹,因为和林苏蕴走得近,她也是见过应修竹的,双眸转了转,她敲了敲门面儿:“你们能不能别堵在这儿?”没瞧见后面准备下楼的宾客已经不耐烦了吗?   “大姐姐,你怎么在这儿?”盛蔚蔚双眉紧蹙言语讶异,她与这大姐姐向来不和,可没什么姐妹情。   “来这儿当然是吃饭啊,不然你以为我特地来观赏这场英雄救美吗?”干什么问这种没脑子的话呢?盛清清语气柔和,但是这话可不怎么中听。   盛蔚蔚抿着唇不悦地看着盛清清,盛清清旁边的林苏蕴则是皱着眉看着应修竹,应修竹此时也发现了自己未过门的妻子,往前走了一步:“阿苏,你也在。”   应修竹对于林苏蕴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他好诗书,林苏蕴却是武将之女,他们俩其实并不怎么适合。无奈是祖父离世之前定下的婚事,他不好推脱。   林苏蕴笑着应了应:“清清刚回来,我请她到这儿来叙叙旧说说话。”   倒在地上的纨绔嚎叫了几声又站了起来,他指着盛蔚蔚和应修竹大声放话:“你们给我等着!”   放完话的纨绔被小厮扶着准备跑路,却被人拦住。   那纨绔恶狠狠的抬头就见一抱着猫的美貌女子,笑意盈盈温温柔柔地看着他。   “闪开!”纨绔现在可没什么调戏美人儿的心思,他现在想的是回去好好计划一番怎么将刚才的事给讨回来。   盛清清也不恼:“我观兄台你印堂发黑,双眸无光,面含凶气,今日怕是有血光之灾,可得小心啊。”   “放屁!滚开!”纨绔朝着她大吼了一声,盛清清笑着闪开,她半靠着围栏,静静地看着纨绔被人扶着一颠儿一颠儿地往楼下走,谁知一个不稳,扑腾着倒了下去,摔了个四脚朝天流了不少血。   众人反射性地朝着盛清清看去,盛轻轻无辜地笑了笑,哎……那家伙妖气缠身,她只是想着扮扮神棍装装仙风道骨而已,谁知道他怎么摔下去的。   “清清,你什么时候还有这本事了?”林苏蕴目瞪口呆,好厉害的样子。   盛清清哪晓得她什么时候多了个言必中乌鸦嘴的技能,她抱着檬星星对着林苏蕴挑了挑眉没有说话,小藤妖水晶一直紧紧地抓着她的裙摆,时不时拿着余光去瞄跟在盛蔚蔚身后的苓竹,浑身轻颤。   盛清清不悦得将她拉到身前:“怕什么?”她的妖犯得着怕那么个上不得台面的妖怪?   水晶知晓她不高兴了,也不敢再是一副害怕的样子,撑着胆子立在她旁边。   盛清清平静地盯着往这边看的苓竹,她双眸幽深,唇角泛笑:“再盯着小水晶看一下,直接砍了你。”   苓竹被她那目光吓了一跳,连忙低了低头掩住面上的厉色,真是个不知死活的凡人。   盛清清自然知晓他在想什么,无外乎就是在想着用什么样的方法来给她点教训,她可不怕,她盛清清长这么大还真就没有怕的东西,区区一个妖物,还不够她砍呢。   盛蔚蔚见盛清清找苓竹的茬,面色有些不佳,苓竹是她的贴身婢女,代表的是她的颜面,盛清清如此说话可当真是丝毫不给她面子了。盛蔚蔚动了动唇正是要开口。   盛清清离开时却是在盛蔚蔚面前停了停,她十分真诚地看着盛蔚蔚:“二妹妹,我观你印堂发黑,双眸无光,面带凶气,恐有妖物缠身,多加小心。”   盛蔚蔚:“……”   大姐姐你就算要装神棍,可不可以换个说法,来来去去都是同样的一句话很容易穿帮的。   不同于盛蔚蔚的微带气恼的无语,一直低垂着头的苓竹面色微变,他微微转头看着离开的盛清清,冷笑渐染。   盛清清是个性子恶劣的人,尽管她一直标榜自己是个真善美的好姑娘,但是本质上还是个随心所欲恶劣好玩的人,在原主最重要的父母面前她会温柔乖巧,但离了他们,她就没了心思压制自己的本性。   她看不惯凌竺的下作手段,今日在楼外楼那家伙还吓着了她的小水晶,盛清清表示自己不怎么高兴,她不高兴了凌竺也别想着好过。   不高兴的盛姑娘掏出两张雷电符递给明香叫她给盛媛媛送去,盛媛媛在自家母亲那儿,她接到那两雷电符的时候正在和三夫人喝着‘老鸭妖藤汤’。   她拿了一张雷电符小心地塞进了三夫人万氏的衣襟:“母亲,这张符纸你好好拿着,以防万一。”   盛媛媛对自己母亲不会有隐瞒,她将昨晚在祠堂的事情与万氏说了个大概,省略了一些惊险血腥的部分,尽管如此万氏也是听的心惊肉跳。她素来信任女儿,哪里会怀疑盛媛媛的话,一再保证自己会将符纸收好。   盛媛媛将另外一张雷电符和昨晚盛清清交给她的符纸收在一起,饮完了汤水便回了自己的院子开始了为期两月的禁足。   盛清清兴奋的很,她坐在床上玩着七巧板,笑的眉眼弯弯。雷电符加着神火符,哎呀,凌竺说不定直接完蛋呢!   子时刚过,三房传来的轰隆声将不少人都吵醒了过来,他们只以为是打雷了,倒并未多想。   盛清清睁开眼翻了翻身,小水晶今晚依旧与她睡在一起,妖物对于这类东西非常的敏感,她猛然地瑟缩了一下,盛清清将她往怀中拉了拉,轻声道:“别怕,明天姐姐带你去看好玩儿的东西。” 第十章   第二日不用去给林氏请安,盛清清慢踏踏地起床,梳洗吃饭之后她先去了三房住的西边儿。   万氏一向身体不好还未起身,盛清清抱着檬星星带着小水晶直接去了盛媛媛的院子。   早晨的空气清新的很,盛清清也不急,顺着鹅卵石铺就的小道缓步前行,小水晶扯着她的袖子越是往前越是发憷,她轻轻摇了摇盛清清的衣袖:“姐姐……”   盛清清双眸微垂,见她面色发白不由顿住脚步,前面就是盛媛媛的院子,里面尚且残留着雷电符和神火符的气息,两类强攻击符纸混在一起散发出来的气息像小水晶这样的小妖确实会不由自主的害怕。   她想了想还是从储物袋中摸了一张雷电符出来,吓得小水晶本就发白的面色直接变成了惨白,盛清清歪了歪脑袋把雷电符递到了她面前:“拿着。”   小水晶僵着脖子摇了摇头,双眼包着泪,哽咽道:“会、会炸。”她会变成一条炸藤花儿的。   盛清清看了她一眼,淡淡道:“不会。”   小水晶当然不相信,可是一想到这位姐姐一不高兴就要拿剑砍妖,她还是颤巍巍地伸出了手,炸死也比被砍死好!   盛清清无语地看着小藤妖那一副赴死的表情,抱着檬星星慢吞吞地继续往前走,真麻烦,她就不该把这只笨妖带回来,有了个蠢的可以拿去炖了的檬星星已经够,她居然又给自己添麻烦。   小水晶紧闭着眼,双手颤抖地拿着符纸,意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她睫毛微颤缓缓地睁开眼。左看看右看看,最后干脆捧着符纸在原地蹦跶了好几下,她双眼亮晶晶地盯着手中的符纸,还是身边的丫鬟拉了拉她的手,她才没有再继续蹦跶下去。   “姐姐,它为什么没有炸呢?”不但没有炸,她还感觉不到任何符纸的气息。   “你想它炸?”这丫头莫不是有病吧?上赶着想被炸?   “不想它炸,可、可是它为什么没炸呢?”小水晶好奇地仰着头,这些符纸不是只要一沾到他们妖物的身体就会发挥作用吗?   盛清清微微仰了仰头:“我没让它炸,它哪来的胆子炸。”   小水晶捧着符纸仰望着她,双唇微张,眸光越来越亮:“姐姐好厉害!”   盛清清略略得意地挑了挑眉:“小姑娘很有眼光。”   檬星星:“……”主人,说这话你不会感到羞愧吗?   盛媛媛的院子里很是安静,除了有一股残留的妖气和符纸气息外,和原主记忆中的模样没有什么不同。盛清清大概地扫视了一眼,院中只有两个婢女在收拾被风吹落的树叶,瞧见她领着人进来连忙放下手中的扫帚屈膝行礼:“大小姐。”   盛清清点了点头,领着人进了屋,两个婢女欲言又止,到底还是没有说什么,老太太虽是禁了四小姐的足,但却是没说不让别的小姐来探望的,她们也不算违背命令。   盛清清进去的时候盛媛媛正歪在床上,她的贴身婢女去厨房熬药去了,屋内只她一人,她看起来不大好,比起盛清清来还要显得病态。   盛媛媛瞧见她进来唤了声大姐姐,盛清清的目光落在屋内杂乱的摆置上。   桌椅倒地,瓷器碎裂,这地方乱糟糟的不像是一个闺阁小姐的住处,盛清清很快便收回了目光,捉妖师的符纸对除了妖以外的东西并没有什么破坏力,这间屋子也就乱了些而已,她抿着唇轻笑出声:“他跑了。”   不是疑问是肯定,女子柔淡的声音兀地响起,盛媛媛抚了抚胸口沉着脸点了点头,她万万没想到那符纸这般厉害,好在符纸的大半攻击力都对着那妖物去了,刚巧她的院子里又没人,否则老太太和盛蔚蔚那边又该来找她麻烦了。   “大姐姐,那妖物……”盛媛媛顿了顿:“是……二姐姐身边的苓竹?”   盛清清抱着檬星星走到她的床前:“你没看见他长什么样?”   盛媛媛拧了拧秀眉:“看见了,可是……”可是总觉得有点儿难以接受,苓竹是两个月前到府中来的,她模样生的精致为人沉稳,盛蔚蔚非常看重她,她也和她接触过,怎么就是个妖呢?   “四妹妹,这个世上妖物多了去了,说不定站在你面前的我就是个妖怪呢。”盛清清俯了俯身靠近低头沉思的盛媛媛,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冷气拍打在盛媛媛的脸颊上,冻得她打了一个寒颤,盛媛媛猛地抬起头,便落入了那幽深寂寂的瞳眸。   苍白的几乎没有血色的面上缀着点点笑意,那笑中没有温度,叫她不由自主地抓紧了身子的被褥,强笑道:“怎、怎么会呢,大姐姐怎么可能是妖物呢。”   听见她那发颤的话语,盛清清双唇微动,直起身来严肃道:“真聪明,像我这么温柔漂亮的姑娘再怎么着也是逼格更高的仙女啊。”   檬星星:“……”不要脸!   盛清清无聊地站了一会儿,待到盛媛媛的贴身婢女回来之后便离开了。   袖珠将药放在房中唯一摆正的梳妆台上,她不解地看向毫无形象地瘫在床上喘气的自家小姐:“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盛媛媛攥着盛清清留下来的符纸有气无力地摇了摇头:“我没事,等会儿你从边角门出去寻人送些东西来,把屋里收拾了,警醒些,莫叫他们知晓了。”   三房住的地儿比较偏僻,这边少有人来,袖珠应了声端了药过去。   盛清清没有回自己的院子,她将手中的冰符扔掉,带着人悠闲地穿过大半个丞相府从三房去了大房。   比起二房三房的冷清,大房可是要热闹的多,盛清清一路上还见到几个出来招摇的姨娘,她没理她们,压住心中的雀跃缓缓地踏进了盛蔚蔚的地方。   盛蔚蔚对于盛清清的到来显得很是意外,两个人互相看不顺眼对方,她不会往盛清清的宜兰去,盛清清一向也不屑踏足她的西云院,今日怎么突然往她这儿来了?   盛蔚蔚虽然讶异却依旧是一副清冷的面容,她对着婢女点了点头,禀报的婢女会意地退了出去。不过一会儿便领着盛清清一行人走了进来。   她不急不缓,一条入门道愣是叫她走出了山野幽径的闲散之感,盛蔚蔚眨了眨眼,定睛再是一瞧,只见盛清清唇角笑意微绽柔顺温雅,她起身点头问好,将心中的不对劲儿暂时掩埋。   “大姐姐怎的有空往我这儿来?”盛蔚蔚吩咐下人上茶后冷淡地问道。   “我日日都是有空的,这不是刚回到府中,特地来与二妹妹叙叙姐妹情嘛。”盛清清斜撑着身子,不甚在意地答道。   盛蔚蔚沉默地看了她一眼,听着这话心中却是越发的觉得不对劲儿,这言语的风格着实不像她记忆里与她争锋相对的大姐姐。   盛清清玩着檬星星的小短腿,有一搭没一搭地和盛蔚蔚闲扯,盛蔚蔚刚开始还没什么,听着听着渐渐地就觉得有些不对了,她隐晦地往四周打量了好几下,暗暗揉了揉自己手中的帕子,压着不悦道:“大姐姐,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一大早的,跑来跟她讲鬼故事是不是有病啊?请不要跟她聊鬼故事好不好!她!一点儿也不想听!   受不了冷森森阴沉沉的氛围的盛蔚蔚借着上茅房出去透了透气,盛蔚蔚的身影在房门口消失,两个婢女守在门口低眸看着地面,屋内盛清清状似不耐烦地抱着檬星星在外间闲晃。   “主人,你想干什么?”檬星星跟着盛清清也有大半年了,在一定程度上对她还是有些了解的,它敏锐地察觉到了‘阴谋’。   盛清清借着檬星星的小身体的遮挡掏出符纸,声音中满是愉悦:“我准备送给凌竺一份儿大礼。”那家伙不愧是男主候选人之一,命大的很。   盛清清掏出一张雷电符贴在朱红色的柱子上,手搭在符纸上轻轻一压,明黄色的符纸瞬间隐形,红柱光洁,任是谁也瞧不见那上面贴的符纸。   房中的每一根柱子,圆桌,凳子,就连盛蔚蔚的梳妆台衣柜床架等地,盛清清都趁着婢女们不注意贴了个遍,来来去去用了将近二十张的雷电符和神火符。   檬星星目瞪口呆瑟瑟发抖:“……主人,那个藤妖族长到底怎么得罪你了?” 第十一章   “苓竹姐姐,苓竹姐姐。”   断断续续的敲门声从外面传来,凌竺躺在床上疲惫地掀了掀眼皮,他双手撑着床面缓缓起身,看着身上破烂的黑色外袍,双眸倏忽变得阴森暗沉起来。   外面的声音一直都没有停,他抬了抬头变回女子的装扮。   敲门的婢女正要继续,一直紧闭的门瞬地被拉开了来,她动了动眉,看着开门的人的模样不由一惊。   这位苓竹姐姐生的极好,哪怕是比起几位小姐来也是丝毫不逊色的,前些日子她还听说二少爷向着夫人求了好些时辰,就是想着把她收为房中人,只不过后来小姐不依,夫人也就没应。   这好好的美人突地没了生机,就像是正正娇艳魅人的花儿被冰霜雨雪给磋磨的不见了光华。   婢女抬手扶住似乎要倒下来的苓竹,她面含担忧:“苓竹姐姐,你没事儿吧?小姐那边唤你去呢。”   听到盛蔚蔚唤他过去,苓竹摇了摇头:“我没事,只是有点儿头疼。”她拂开婢女的手沉着脸走向盛蔚蔚的主间。   凌竺的步伐很快,昨天晚上本打算去先去了结了那盛媛媛的性命再去找盛清清算账,没想到却在盛媛媛那儿碰了壁!他面上有一闪而过的狰狞,那个女人不知道从哪儿得来的符纸,要不是他跑得快现在说不定已经死透了!   每走一步伤口便会疼一下,即便如此凌竺也没有放缓步伐,他在房间休息了几个时辰,伤势非但没有好转反而有加重的趋势,现在他必须到盛蔚蔚身边去,她身边的灵气和别处的灵气不同,不仅更加浓郁而且有奇效。   想到这儿凌竺的动作越发的快了,当初他会到盛蔚蔚身边来为的就是她周身的灵气,本来他完全可以把人掳走禁锢起来的,可是莫名的……一向心狠手辣的他只瞧了她一眼便心软了。   凌竺一路快行,他刚走到庭院便有灵气疯狂地涌入他的体内,他暗暗舒了一口气。   “苓竹姐姐,你怎么还不进来?小姐等着呢。”立在门口的婢女见苓竹微闭着眼立在院中不动,挥了挥手提醒道。   凌竺缓过神来应声往里去,右脚刚刚踏进门眼皮便一直跳个不停,他收回脚立在门口不动,警惕地打量着房间。   内里的摆置和往常并没有什么不同,看起来正常的很,他皱了皱眉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盛蔚蔚的声音却是传了来。   “苓竹,入里来。”   凌竺到底还是走了进去,他每一步都行的极其慎重,穿过垂帘走进内间一直到了盛蔚蔚面前都没有发生什么事,他皱着眉立在盛蔚蔚身后,看着妆镜里映出来的清美容颜微微一笑:“小姐。”   盛蔚蔚察觉到他声音里的虚弱,侧身转头微仰着看他,只见他面白唇干双眼无色,心下一惊:“你这是怎么了?莫不是病了?可要让大夫瞧瞧?”   一连三个问句急急地从她的双唇中溢出来,凌竺心中一暖,他将双手搭在她的肩上,触手的是微凉的烟纱:“没什么大事儿,休息一下便还好了,小姐不必担心。”   苓竹素来有主见,盛蔚蔚见此也不再多言,她轻抚着发髻上的碧玉玲珑簪对着妆镜看了许久,此时的她散去了在外面时的清冷,周身俱是温柔:“好看吗?”   凌竺看着那只发簪眸光微闪:“这发簪不配小姐的肤色。”   盛蔚蔚对于凌竺的话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也可以说她并没有听见凌竺在说什么,凌竺一颗心微沉,他强压着心中的不悦轻声道:“这可是景国公送与小姐的?”   盛蔚蔚抚摸发簪的手微顿,眉眼之上染了些许落寞:“不是。”这发簪确实与景国公有些关系,但却并不是他送与她的。昨日她出门在珍品阁见到了景国公,这发簪曾经过他手,她想也没想便将这簪子买下了。   房间里的气氛有些许沉闷,盛蔚蔚撑着脑袋呆呆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凌竺则是满心愤然地吸收着盛蔚蔚身边的灵气,他看着女子身后散在脊背间的长发满面冷然。   “苓竹,给我倒杯茶水。”   盛蔚蔚总算是从自己的世界缓过神来,她抿了抿有些发干的唇,将玉簪取了下来小心地放入锦盒里,凌竺走至圆桌前一手拿起茶壶,一手翻开杯子,一股熟悉的气息仿若汹涌澎湃的涛涛巨浪朝着他袭来,他直觉不好扔掉茶壶猛地后退,听见声响的盛蔚蔚站起身望过来,整个身子瞬地僵硬在原地,她瞪着双眼惊惧地看着那熊熊烈焰,丧失了说话的能力。   凌竺连连后退,无奈他昨晚本就受了伤,行动力大不如前,实在没办法便向着侧边盛蔚蔚立的地方扑滚过去,衣角触及到朱红色的柱子,雷电猛地炸开了来似蜿蜒前行的巨蛇滋滋作响。   凌竺被雷电击中,暗骂了几句,原以为避过之后也就没什么了,谁曾想因为雷电符击中了旁边的细颈瓷瓶,瓷器未碎但却引燃了另外一张神火符,很快,整个房间里的符纸都炸开了来,轰隆之声不断,烈焰俱是朝着一个方向涌去。   房间之中寸步难行,凌竺狼狈地闪开帘布上的神火符的袭击,他的身上有许多伤口,伤口溢出来的绿色血液已经打湿了衣衫,他连连后退突地看见立在梳妆台前一动不动却并未受到符纸任何袭击的盛蔚蔚。   来不及多想,他一步上前将人拉进自己被血液打湿的怀中,柔软的身体上携裹着浓郁的灵气,梳妆台上的雷电符也被引爆,他艰难地抱着盛蔚蔚滚到了地上,盛蔚蔚压在他身上,挡住了雷电符的袭击,四周的神火符却是一刻不停地灼烧着他,这一连串的攻击早就将他的理智击散。   他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环住她的脖子往下压将她整个脑袋都按了下来,双唇相碰,一股灵气迅速地将他围罩了起来隔绝了外面的灼热,轻抚着他的伤口。这种舒服的感觉叫凌竺不由自主地轻吟了一声,略带享受的哼叫声让盛蔚蔚清醒了过来,她面上依旧带着惊惧,看着身下人更是害怕。   “你、唔……你是谁?”与她唇齿相依的男人有着一张陌生又熟悉的脸,她双手摸着地面挣扎着想要起身。   凌竺早已恢复了他的男子装扮,听见盛蔚蔚的话他并没有回答。   盛蔚蔚动来动去,现在正是舒服的时候,更何况符纸的攻击还没有完全停下,他怎么可能让盛蔚蔚挣扎开来?   盛蔚蔚的挣扎越来越厉害,身体不断摩擦,平白地叫凌竺升起一股火来,他放在腰间的手越发用力,双唇使劲儿地摩挲,舌头强势地撬开她的牙齿滑了进去。   如果刚才围绕着他的灵气像是一个小小湖泊,那么在他们舌尖相碰的那一刻灵气就像是一条大河包裹着他慢慢地涌进他的身体游走于他的经脉之中。   立在树枝之上的盛清清漠然地看着里面翻涌的灵气,她揪了一片树叶望了望天,她倒是忘了女主是个行走的灵气库的设定了,早知道就先把盛蔚蔚引走了,哎……凌竺这次又死不了了,命真大。   不过……盛清清愉悦的扬了扬眉,死不了才好啊,半死不活的才好玩嘛。   不是喜欢玩弄凡人吗?   那她这个凡人就陪他好好的玩嘛。   脑子里的思绪清晰,她靠在树上琢磨着给凌竺继续送大礼的事儿,西云院里的热闹一时之间倒是入不了她的眼了。 第十二章   西云院里丫鬟小厮乱作一团,盛清清淡定地抱着檬星星从树上跳了下去,避过来往的婢女小厮绕回了花园。   园中种有桃花,京都人家或多或少会请些善养花的匠人,本应该四月就谢去的花愣生生地将花期延续到了六月,虽然花期延长了,但这花色花容到底还是比不上初开的桃花的。   盛清清站在石板路上抬手摘了一枝桃花递给了檬星星,她早早地便打发了明香等人带着小水晶回了宜兰院,回到院子里无聊的很还不如待在这儿。这般想着盛清清在原地转了转,最后走向了最粗的那颗桃花树。   桃花树下立有石桌石凳,盛丞相和林氏都是享受生活的人,这些都是他们叫人置下的,得了空闲往这儿来喝喝茶聊聊天增进夫妻感情。   盛清清坐在石凳上,看着石桌上的残花抬手挥了挥将其拂落在地。她从储物袋中摸出了装妖的小葫芦,看了看又放了回去,又摸了一本话本出来。   她储物袋里最多的就是符纸朱砂等东西,其他东西很少,这本话本是以往明荷找来给原主解闷儿的,原主不喜欢这些东西扔在一边没有看,她昨日无意间瞧见顺手就扔进了储物袋。   檬星星抱着桃花枝一脸陶醉,盛清清沉迷在话本里不可自拔,一人一妖都没有发觉到靠近的人。   盛洺展皱着眉看着低头看书的女子,等了许久也不见动静,他终是开了口:“清清,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盛清清正是看到关键的时候,她一把盖上话本不高兴地抬头,盛洺展立在石桌边,一身儒衫手握书卷。他身后立着的正是盛清清左看不顺眼右看更加不顺眼的侍卫梁际,手中提着食盒。   “这是我家,我在哪儿需要跟你报备吗?”盛清清将檬星星扯进怀里,语气实在是说不得好。   盛洺展没有立刻说话,倒是他身后的梁际愤然开口:“大小姐,少爷休沐之日会到此处来是全府上下都知道的事情,你是故意的吧!”他就说这个大小姐刁蛮任性不讲道理的!   梁际这么一说,盛清清倒是想起来了,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儿来着。   “那又怎么样?”盛清清对于在意的人会毫不犹豫地让步,对于看不顺眼的人……那抱歉,想都别想。   正好,眼前这两个人她都看不顺眼!   “大小姐,你不要太过分!”梁际看着盛清清,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是那眼神像是要把她吃了似的,盛清清无语地又将书翻开,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杀了梁际的祖宗十八代呢,这狠厉的眼神,他们俩到底有什么仇啊什么怨啊?   “梁际。”梁际对盛清清的无礼让盛洺展有些不悦,他向来注重礼仪尊卑,不是因为盛清清,仅仅是对于梁际的以下犯上感到生气。   梁际在盛洺展身边也呆了许久了,对于他的性子也摸了个七七八八,知晓自己越矩了连忙噤声,但是看着盛清清的眼神丝毫未变。   盛洺展立在梁际前面,自然看不到他的眼神。他犹豫地看了看兀自低头看着话本的盛清清,他是一个习惯至上的人,他习惯了每次休沐的时候往这儿来看书,并不想离开。   盛洺展掀了掀袍子坐在了盛清清的对面,安静地翻阅着书卷。盛清清完全没想到盛洺展居然会坐下来,她沉着脸收起话本,冷哼一声抱着檬星星站起身来。   依着她的脾气就是把东西砍成渣也不会让给看不顺眼的人,可是这石桌石凳可是丞相夫妇最喜欢的地儿,她要是把这儿砍了那可是会出事儿的!   好气哦!   她既不能直接砍了盛洺展和梁际,也不能砍了石桌石凳,她也不想和自己看不顺眼的人待在一起!   “清清……”   盛洺展一手搭在桌上一手放在膝上,他有着一双异常冷静的眼眸,哪怕他周身带着读书人特有的儒雅之气,也掩不住那眼中可怕的冷静。在原主的记忆里,这个人从来都是这副模样,哪怕在大骂她不知礼义廉耻的时候也是如此,满面怒容但是那双眼睛里面却是将近冷漠的平静。   嗯……这一点似乎和原著里有点儿对不上,原著里的盛洺展就是一个儒雅温和的翩翩公子,和应修竹那种由世家大族培养出来的贵公子不同,即便应修竹好读书却远没有盛洺展的温雅。   盛清清瞪了瞪眼,思维发散到了原著上。   大概是因为作者真的是因为失恋受到了大刺激,硬生生地把初始冷静聪明的女主写成了一个玛丽苏,当然了,现在故事才刚刚开始,主要的男主候选人也才只出现了盛洺展、应修竹和凌竺三个人,女主现在还是那个初始冷静聪明的姑娘。   至于后面嘛……哎……说多了都是泪。   不过也是,作者菌可是把几款男主全送到女主身边了。   邪魅狂狷强取豪夺版的凌竺   温文尔雅细水长流版的盛洺展   玉敛光华稳重可靠版的应修竹   冷漠无情霸道总裁版的晋王   风流花心却为你钟情版的无双公子   呆萌单纯却为你坠入血腥版的萧旻   …………   这……恕她直言,女主崩的没毛病,她要是不崩……那怕是要成神哦!   盛清清越想越远,一时之间倒是把盛洺展抢她地盘的事儿给忘了,盛洺展见她面色飘忽便知她又没听见,手指抚平书页又叫了一声:“清清。”   “干嘛?”檬星星拿着爪子戳了戳盛清清,她眼睑低垂,不高兴地反问道。   盛洺展明显地察觉到那语气之中的不耐烦,抚着书角的手指微顿,语气依旧温和:“应二小姐托我与你带个口信,说是想要邀你明日游湖。”   “不去。”   “为何?”   盛清清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柔柔弱弱地转身离开,轻飘飘地丢下话:“不想去就是不想去,哪来的那么多为什么。”那应二小姐与盛蔚蔚交好,请她去游湖?嗤……不过是借口罢了。   盛清清这话说的轻轻飘飘的,实则内心里感到非常的憋屈,好气哦,就这么走了根本不符合她的气质!可是她又不能砍人!满心郁郁的某人思索着要不要找个月黑风高的时候把这两人套上麻袋打一顿?   风吹桃花落,粉色的花瓣不断在他的眼前出现,盛洺展定定看着女子离开背影,他唇角至始至终都泛着温润的笑意,但是那双眼依旧冷静无波。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21998587小天使的地雷   感谢一下小天使的营养液投喂~~   “异世的尘埃”,灌溉营养液 +1 2017-10-16 14:48:40   “追更好辛苦……”,灌溉营养液 +20 2017-10-15 04:01:41   “飞檐走壁”,灌溉营养液 +10 2017-10-13 17:43:52   “爱吐槽的读者”,灌溉营养液 +5 2017-10-09 23:37:12   “西瓜丸子呀”,灌溉营养液 +1 2017-10-01 13:30:20   本文参加‘我与晋江有个约会’活动。本活动中霸王票每一元相当于一票,营养液每一瓶相当于一票,期待小天使们的营养液投喂呀,么么哒~~ 第十三章   盛清清回到宜兰院不久,明荷便神秘兮兮地走了进来跟她说起了八卦。   “二小姐的房间好似炸雷了一般,还不止炸了一次呢,不少人都听见了,不过我听那边的小竹说啊,屋里什么事儿都没有。平白的房间里炸了雷,却什么痕迹也没有,小姐你说奇怪不奇怪。”   盛清清拿着朱砂笔在符纸上涂涂画画:“见到西云院的苓竹了吗?”   西云院便是盛蔚蔚住的地儿。   明荷摇了摇头:“小竹她们也正奇怪呢,找了一圈儿也没找着人影。不过二小姐似乎一点儿也不着急,一直把自己关在屋子里。”   对于盛蔚蔚的状态盛清清不是很在意,她现在就想着怎么弄死凌竺那个祸害!这家伙心狠手辣,你瞧瞧盛媛媛就知道了,明知道人家什么都没做,可就因为她惹盛蔚蔚不高兴,他可就想着弄死她呢。这家伙可不是什么善茬,手上染了不知道多少人类的鲜血,这种妖,连进她玉葫芦的资格都没有。   盛清清拿着笔在符纸上落下一个大红叉,唇角微扬,她啊很快就会送他狗带的。   穿成了女配,除了回京初始有些郁郁外盛清清已然恢复了兴致。她对这个世界充满着无比的热情,只要一想到这地方遍地都是妖怪她就兴奋的不得了了。   身为根正苗红的捉妖师二代,无奈生错了时代,建国之后不准成精,空有一身本领却没处施展是一件非常憋屈的事情。   憋屈了十几年的某人一看见妖怪就收不住手,一连着几天,每到月半十分便偷跑出丞相府四处乱转悠,搅得京都的妖精们不得安宁。   这日晚间,盛清清用了晚饭挥退了诸人只留了明香和小水晶在屋内。她一手撑着脑袋一手拿着话本,除了逗京都的妖怪们玩儿看话本算是她不多的兴趣,打发时间的好物件。   夏季的晚风算不得凉快,徐徐入内的微风吹动了窗边一盆千里香的枝叶,枝叶摩擦的轻响声让房间显得越发安静。   明香站在盛清清身后,她立了一会儿有些不自在地抬手搓了搓手臂,夏季自然不可能穿的像冬日那般厚实。如往常一样,她今日穿了身高腰的襦裙,白色的中衣外面罩了件茜色的束袖上裳,明明刚才还没什么感觉的,怎么突地越来越冷了?   搓了半天的手臂,非但没有暖和起来反倒是又冷上了一些。明香忍不住哈了几口气,白雾从她的嘴里慢慢呼出,颇有几分冬日的情景。   明香有些呆了,她低了低头,盛清清依旧悠闲懒散地看着话本,檬星星趴在桌上缩成一团睡着了,小水晶坐在旁边看着她昨日给她寻来的千字文,他们都没有什么不对劲儿,似乎察觉不到四周的冷意。   又有风吹来,明香打了个哆嗦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她终是忍不住对着盛清清低低道:“小、小姐……”   盛清清看了看她,见她双唇发乌不由皱了皱眉:“我给你的符纸呢?”   明香呆了一下好半晌才反应过来盛清清在说什么,她在原地跺了跺脚稍微缓了缓,有些愤愤:“昨日不小心掉在地上,叫大房的二小姐捡了去。”   见明香提到盛蔚蔚,盛清清也不看话本了,扔给她一张护身符后便直直地盯着她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符纸一握在手中,周身萦绕的寒气霎时便散了个一干二净,明香缓缓地舒了口气这才接着往下说:“二小姐见着这符纸似乎变了脸色,她还问了奴婢这符纸是哪儿来的,奴婢只说是在相国寺求的,她转身便吩咐下人说是明日要去相国寺上香。”   明香低埋着头掩住双眸中的不满:“奴婢本意是想将那符纸拿回来的,谁知二小姐竟是自个儿收了起来。”   明香很小的时候便跟在盛清清身边相伴着,说是丫鬟,但依着两人的情分她的身份地位都不是一般的下人能比的。那符纸是盛清清送与她的,在她的眼里她家小姐送的东西那可是比她的命都重要的,要不是多年养着的稳重性子她说不得当场就变脸了。   盛清清听见明香这番话,眸光微闪。盛蔚蔚这样子是准备去相国寺求符纸了,至于为什么求符纸嘛……应该和凌竺有点儿关联。   女主和凌竺这条线走的是强取豪夺虐恋情深的范儿,现在的情况就是凌竺因为五分爱意五分灵气缠着女主,女主厌烦不喜意欲摆脱。   盛清清撑着下巴,因为她的介入原著剧情已经有些乱了。   不过嘛……按照套路,接下来凌竺大概会因为女主的抗拒而万分恼火愤怒,然后开始这样折磨女主那样折磨女主,身心双管齐下。女主在痛苦不堪之中渐渐地发现凌竺掩藏的那一颗真心,感动不已不计前嫌然后HE。   想到男女主,盛清清有些不高兴地趴在了桌子上,虽然原著正文完结的时候并没有真正揭晓男主是谁,只露了一个模模糊糊的男人影子出来,但是好歹没给她弄个一女多男大团圆不是,再加上那作者又是她很喜欢的一位写手,她也就压制住了自己的嘴炮憋屈地等着皇帝沈瑜归的番外。   番外没等到,等到了穿越。   一想到番外,盛清清的心情就不美妙了,她转头面向半开着的窗户:“还不出来?等着我把你丢进锅里炖汤是不是?”   她话音刚落,四周的空气有明显停滞,明香这半年也见了不少妖怪了,本能地仍有些害怕,不过也只是一瞬的事情,很快便收敛了情绪,她镇定地如盛清清般看着窗外。   半开的窗户慢慢地被大拉开来,一团雪白猛地窜了进来。这是一个如同檬星星大小般的娃娃,他头上顶着一个白色的蘑菇看起来分外滑稽好笑,苗条的小身子上挂着一件用白色花瓣编织而成的小衣衫,两只小手抱在一起对着盛清清拜了拜,那模样是相当的虔诚。   “大仙,小的是来给你报信的。”   这是一株来自极北之地的雪灵芝,别看着人家个头小,在京都的妖怪圈儿里也算是个人物,倒不是说他有多厉害,相反的这家伙弱的不行还没有小水晶能打。说他是个人物,主要这家伙被惦记得厉害,雪灵芝啊,可是大补的好东西,不说妖那人也有不少惦记着呢。   至于这雪灵芝为何识得她,却是意外了。前几日她去巡山找妖怪单挑,恰巧遇见这家伙逃命就好心地帮了他一把,顺便砍了一只妖,然后莫名其妙地这家伙就成了她的小弟。   盛清清不紧不慢地换了个手撑着脑袋,淡淡道:“换个称呼。”大仙什么的,总是让她想起黄鼠狼这个物种。   雪灵芝对于盛清清的话不敢反驳,他点了点头:“仙姑?仙子?仙人?仙女?要不您挑一个?”   盛清清摇了摇头:“都不好,这些都太俗气了。”   已经醒过来的檬星星:“……”不对啊,主人你不是一直以仙女自居的吗?它已经跟不上自家主人的节奏了。   雪灵芝小心翼翼地探了探脑袋:“那,您看换个什么样儿的?”   盛清清一脸慎重:“叫我上仙吧。”加了上字一听就很高大上。   檬星星:“……”主人你真的不怕天上的‘真上仙’气的劈你吗?   不同于檬星星的无语吐槽,雪灵芝非常认真地应下后叫了声上仙,盛清清点头轻嗯,将话题拉回了正轨。   轻声问道:“你刚才说是来给我报信的,报什么信?” 第十四章   雪灵芝见盛清清问起了话,刚刚立直了的身体又弯了下去,他恭声开口。   “上仙,兴阳山那边发现了棠羽的踪迹。”   海棠花妖棠羽……听见这个名字盛清清立马坐直了身体。   棠羽并不是她所见妖物之中手段最狠辣的一个,但却是最胆大妄为视人命如草芥的一个。一个人长的美并不是过错,可若是那美貌入了棠羽这花妖的眼,那便成了灾祸。   她第一次知晓棠羽这么个角色的时候是在药谷。   药谷里的人不多,除了谷主外也就不到十人,其中有一个小姑娘是专门负责她的日常汤药的。那小姑娘生的清秀绝伦,叫人一见便觉的舒雅至极,像她这种轻微颜控很难不对其产生好感。她日常便喜欢逗着那小姑娘玩,直到对方小脸通红方才罢休。   在药谷的日子格外悠闲,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过悠闲了,才叫棠羽钻了空子。好好的一个姑娘居然在她的眼皮子底下被剥皮抽血成了一具可怖的干尸。   也是在那个时候,她从一只误入药谷的兔妖嘴中知道了棠羽。   据兔妖所言,棠羽行踪诡秘极善伪装,变幻之术登峰造极,没有人没有妖见过她真正的面目。   她素来喜欢美貌的女子,剥皮抽血为其所用,皮为衣血为水。死在她手中的年轻女子不知几何,每年每月甚至于每天都有无辜女子变成干尸,大量的失踪惨死事件一度闹得沸沸扬扬,事态严重甚至惊动了凡人皇帝。在朝廷密案之中她有专门的一室卷宗,也有专门的追查人员,其中不乏能人异士,可惜……这么多年了仍旧一无所获。   盛清清抱着檬星星走在兴阳山的丛林之中,暗黄的月光下崎岖的山路若隐若现,这次她没有使用夜明珠而是摸黑随着雪灵芝一路往前。   兴阳山位于城南,比之九明山要显得规整的多,时不时出现的石板路表明着平日里有不少游人来此。   拐过小道,雪灵芝领着她去了一出隐秘的山洞,洞口杂草有人高,根部枯枝干叶交叉堆积仿看不出丝毫痕迹。   雪灵芝站在枯枝边,呼啦呼啦地将这些东西扒到了一边,很快便露出了一个黑漆漆的洞口来,洞口漆黑内不视物,雪灵芝仰了仰头看着紧盯着洞口出神的盛清清:“上仙,今日晌午的时候,土苗在里面发现了一具干尸。”   雪灵芝口中的土苗是一只小人参精,每日最是喜欢四处乱窜,东躲躲西藏藏好叫那些入山寻找人参的毫无所得。   盛清清将夜明珠掏了出来,率先走了进去,她还未入里便已经闻到了一股血腥之气和一缕残留下来的妖气,这股妖气很淡,夹杂在雪灵芝和人参精的妖气之中几乎分辨不出来。   海棠无香,棠羽的妖气没有一丝特别的地方,哪怕她这么一只妖大大咧咧地混在人群里,她可能也察觉不了。   山洞低矮狭长,盛清清只有半弯着腰缓缓前行,铺着地面的枯草大部分都已经朽化,上面布着青黑色的霉点,一脚踩下去吱嚅吱嚅的声音便接连不断的传来,在洞中回响。   檬星星两只耳朵紧紧地贴着脑袋,捧着夜明珠在盛清清的怀里缩成一团,盛清清摸了摸它的小爪子,继续往前。   这山洞似乎深不见底,一人两妖走了将近一刻钟才到了末端。   盛清清最先看到的是末尾处凹凸不平的山石壁,直到雪灵芝叫出声来,她才将目光移到了地面上。   这是一具干尸。   头上的发丝并着外皮已然不见了踪影,只要干肉紧贴着骨头,它的眼眶之中眼白已然枯亡,只余黑色的眼珠静静地躺在贫瘠的死肉之上,仿若死不瞑目。   干尸的身侧凌乱地摆着一堆衣裙,她大概地扫了一眼,中衣肚兜上衫襦裙还有一件刺绣精美的披风,瞧着这衣裙的料子和那混在一起的佩环,料想是个有身份的年轻姑娘。   衣裙上沾有血迹,很少且已发黑,盛清清安静地站了一会儿方才开口道:“死了好几天了。”   棠羽应该早就跑了。   雪灵芝不语,他细小的双目之中含着悲悯,双手合十对着干尸鞠了一躬。   盛清清瞧着他的模样不禁哑然,弯腰捡起地上的一朵海棠花,花开的极艳,上面还沾着露水,露水不散晃而不动,像是黏在花瓣上一般。   这是一朵盛开在雨中的海棠花。   对着干尸叽里咕噜念了一番经语的雪灵芝挠了挠脑袋:“上仙莫怪。”   盛清清将海棠花放回了原处,直觉告诉她这东西不能拿走:“你这是在超渡?”   雪灵芝点了点头似追忆起了往昔:“不瞒上仙,往年我在极北之地的时候曾跟着一个和尚走了许久,我从他那儿学到了很多东西。”   “极北之地不是寸草不生虫鸟绝迹的吗?”一个和尚如何在那冰天雪地里生存下来的?   “我也不晓得,但是和尚很厉害,他可以不吃不喝,每日里除了赶路就是打坐念经。”   盛清清诧异地挑了挑眉,不过转念一想这世上不乏能人异士,甚至说不定还有遗落人间的神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又用了一刻钟的时间盛清清才出了山洞,她站在边上对着雪灵芝提醒道:“将洞口复原,明日想办法引了人过来,也好叫她入土为安。”此处不能留下她的踪迹,否则朝廷查到她身上她可就无论如何也说不清了。   “您放心,我明白的。”雪灵芝是个聪明的,盛清清一说出口他便晓得了她的意思,连连应是。   和雪灵芝分开之后,盛清清没有急着回丞相府,她抱着檬星星在山中行了许久,这才发现了不对劲儿。   这些日子她时常往兴阳山来,兴阳山中的妖怪数量虽然不如九明山多,但也不少,万万不可能如现在这般一个影子也瞧不见。盛清清抬了抬头看着天空被云朵半掩着的弯月,眼中闪过一丝兴味,脚尖轻点掠上了高树枝头。   她现在的位置是半山腰,这棵树木高大,立在顶尖之上能将大半的兴阳山收入眼底。她将夜明珠收回了储物袋,四周瞬地暗了下来,闭着双目缓了缓才仔细地勘视起了山林来。   本就暗淡的月亮已经被云朵完全遮掩住了,整个兴阳山都笼罩在黑暗之中,只……除了一处。   远处的火光在一片漆黑之中着实扎眼,盛清清就是想忽视也做不到,那处不只火光浓郁,妖气更是冲天。   妖气混杂,妖物扎堆。   “檬星星,你说那些妖怪们聚在一起做什么呢?”盛清清有些好奇。   檬星星扭了扭脖子,同样好奇:“不知道哎,主人,你说他们是不是在打架?”   盛清清眨了眨眼,急速朝着火光处掠去:“打架?这么有趣的事儿他们怎么都不叫我呢!”   檬星星:“……”叫你去把他们一锅端吗? 第十五章   晚风吹得火苗簌簌作响,四周寂静只闻虫鸣,柴火堆两队人马对峙,气氛有些紧张。   率先开口的是一个穿着花斑长袍双唇发乌的女妖,她立在左方前位,俨然一副首领做派。   “母老虎,我再说一次,给我滚!”女妖声音冰冷含着怒火,对着另一边的老虎精冷笑。   老虎名唤花苇,她穿着一身轻薄的外衣,腰带松松垮垮地半系在纤细的腰际。白皙的皮肤虽然因为光线的缘故染上黄晕,但姿容不减,容貌精致眼神含媚,这不知道还以为她是只狐狸精,哪里想得出这是一只货真价实的老虎呢。   花苇双手环胸,高傲地抬了抬下巴,甚是不屑地打量了一番对面的女妖,言语慵缓:“长成这副模样还想跟我抢男人,呵……菜花蛇,你还是回你的土洞好好照照镜子瞧瞧你的尊容吧,只看一下都脏了我的眼。”   别管是人是妖,只要是有人攻击你容貌,那都不能忍。   菜花蛇冷看着对方搔首弄姿,冷笑一声:“这么有本事啊?怎么不见你把他抢回去呢。”   花苇撩着头发的动作一滞,她往前走了两步,将长发捋到了身后:“大概他瞎了眼吧,和你这种低俗的货色待久了,连带着眼也瞎了心也盲了,真是可悲的很。”   “花苇!”菜花蛇愤恨地吼了一声。   “叫你姐姐我做什么啊?”花苇掀了掀眼皮一派不屑。   老虎和菜花蛇打着嘴仗,她们身后的小弟们则是慎重地望着对方,就等着自家老大一声令下冲出去了,可惜菜花蛇和老虎并没有开打的意思。   此起彼伏的争吵让原本心平气静的席则升起了一丝烦躁,他当然不会自恋的以为两个女妖口中的男人是他,依他看这老虎和菜花蛇应该是情敌,至于她们争论的那个男人究竟是一条蛇还是一只老虎亦或者是其他什么物种他就不得而知。   想到这儿席则那波澜不惊的双眸中闪过一丝好奇,物种不同也可以处对象吗?   世界之大真是无奇不有!   席则暗暗地思量了一番有关物种的问题,那边的争论依旧没有停下。他望了望天,已经很晚了,怕是子时已过将近丑时了。他低头看了看,身上的外袍也不知道被扒到哪里去了,只余下一身中衣,大约是四周妖物太多的缘故,冷气过盛,一向耐寒的他竟是有些发冷。   他默了默,见两只妖暂时歇战正在喝水,犹豫了一下还是不慌不忙地开了口:“你们到底什么时候煮我,已经很晚了。”最重要的是,他现在有点冷,到了锅里应该会暖和些。   在场的妖怪不约而同地沉默了,隐匿在席则身后的那颗树上的盛清清差点儿脚滑掉了下去,她神色纠结,这小哥哥脑子莫不是不好使吧?有这么上赶着求炖的吗?   花苇看了一眼被妖力缚在树干上的男人,面上有恍然之色,很显然她忘记了这里还有这么个人。   “莫急,马上就煮你。”花苇扭着腰肢走到菜花蛇身边,她比菜花蛇高出了半个脑袋,垂眸俯视着她,自带着属于虎族的王霸之气:“菜花蛇,麻溜地给我滚,别以为攀上了那个贱男人就敢在老娘面前摆派头,这兴阳山是我花苇的地盘,姐姐高兴了和你唠嗑两句,要是不高兴了扒了你的皮铺地。”   菜花蛇被那气势一摄,反应过来之后不免有些气恼:“这人是我捉回来的!”   “那又如何。”   花苇理所当然的模样差点将菜花蛇气死,可是菜花蛇又不敢真的动手,花苇是兴阳山一霸,论道行她还是差了一些。   菜花蛇双拳紧攥,恨不得将花苇咬死,花苇似乎很享受菜花蛇气急败坏的样子,她扬了扬头:“还不走?也行,你乐意看着就看着吧,反正看的着吃不着的又不是我。”   菜花蛇恶狠狠地盯着花苇的背影,哪怕气极她也不想离开,这人体质特殊,哪怕多闻几口味道也于她有益。   “小的们,给我上锅。”花苇挥了挥手,菜花蛇一早便准备好的柴火大锅尽数便宜了他们。   小妖们欢欢喜喜地将锅上到火堆上,准备调料的准备调料,准备配菜的准备配菜,一时之间热火朝天。   花苇这个老大没什么事情做,她晃到席则面前,看着那细皮嫩肉不由咽了咽口水,她是个肉食动物,吃过很多肉,但还真没吃过人肉,说实在的,不到万不得已她是不会干这种损德行的事情的,可是这肉质千百年来难得一见,吃了他仙门与她就只差临门一脚了。这诱惑力实在是太大了,忍不了,忍不了!   “凡人,你怎么这么淡定?不叫一两声应应景吗?”想她花苇也是个见多识广的,这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淡定的人,都要被煮了炖了,还跟个没事儿人一样。   席则偏了偏头,看也不看她,目光放空。   花苇对着席则自顾自地说了一大堆,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她无趣地晃荡到了另一边看着小妖们准备配菜。   身边的那股刺鼻的香味总算是散开了,席则呼吸微缓,他唇角微动:“你是来救我的?”   盛清清倒挂着从繁茂的树叶中伸出个脑袋,她眨了眨眼:“小哥哥是在问我吗?”   乌黑柔顺的长发垂落下来,像是柔软漂亮的丝绸,席则定定地看着眼前这张漂亮秀美的脸,那眸中似含星辰摄人心神,他久久转不过神来,好半晌才低低地呢喃一句:“没想到你真的来了。”   对方的声音实在是太小了,盛清清往前凑了凑,两张脸隔得极尽:“小哥哥你说什么,大声点儿,我听不见。”   湿软的气息扑打在他的脸上,那清隽的面颊上带了些不自在,他微微摇了摇头:“没什么。”   盛清清倒挂着的身体左摇摇右摇摇,盯着席则这边看看那边看看。   “你干什么?”眼前人左摇右晃,席则终是忍不住开口。   “看你啊。”盛清清声音愉悦。   席则目光低垂:“我有什么好看的。”   “上面下面里面外面通通都好看。”盛清清嘴皮子一磨,不走心地赞美了一番。   席则:“……”说的好像你看过我里面下面一样。   “谁在那儿!”心大的小妖总算是发现了唠嗑了好一会儿的盛清清,他丢掉菜板大声一呼,所有妖物的目光俱是朝着盛清清汇聚了过来。   被发现了盛清清也不急,她从树上翻下来,檬星星也从树枝上蹦了下来,一人一熊慢条斯理地扒拉着自己身上的树叶,整理好了仪容,盛清清把摇天剑拿了出来,一手撑剑拄地,一手托着下巴,她对着诸妖柔柔一笑,忽略那把剑上所蕴含的浩然正气的话,还真是有春暖花开之感。   “你要问本姑娘是谁,本姑娘……当然是小仙女啊。”   檬星星:“主人,说好的上仙呢!”你怎么又变成仙女了?还是小仙女!掉逼格了知不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读者“”,灌溉营养液 +5 2017-10-19 02:53:25   感谢‘21998587’小天使的地雷,笔芯~   感谢小天使们的营养液投喂,么么哒~~(づ ̄3 ̄)づ╭❤~   读者“?”,灌溉营养液 +10 2017-10-18 17:37:22   读者“洛琴”,灌溉营养液 +10 2017-10-18 00:12:42   读者“哈哈哈嘻嘻嘻”,灌溉营养液 +10 2017-10-17 13:32:37   读者“眉蔻月十三”,灌溉营养液 +2 2017-10-17 01:24:53   读者“左边☜左边”,灌溉营养液 +3 2017-10-16 22:11:53 第十六章   面前之人生的柔美秀丽,莫说放在人间界便是在妖界也算是个美人儿的,只是……仙女?花苇抽了抽嘴角,现在的凡人厉害了!   要说花苇这只妖,其实也不是个黑心肝儿的,要不是因为成仙的诱惑力太大,她也不会真想着吃人肉,毕竟就连仙为了成神有时也会不择手段呢。   “小妹妹,这儿不是你能呆的地方,速速离开。”   花苇言语的不以为意叫盛清清有些不高兴,身为一个威武的霸气的勇猛的不可一世的捉妖师居然被一个妖精鄙视了,这就好比猎人被猎物挑衅,简直不能忍!   盛清清抿着唇,搭在剑柄上的手渐渐收紧,心中雀跃,她要好好想想怎么玩儿。   与此同时,立在一边看戏的菜花蛇看着盛清清双眼放光,刚才被花苇气的发青的脸色也微微好转,花苇不打算要这小姑娘的命,那正好,她拿来享用,这肉质虽比不得捆在树上的小哥,但也比普通人好上不少啊!   菜花蛇那削尖的长指甲有一搭没一搭的轻刮着自己手臂衣袖上的彩色丝线,她冷笑地招来了自家的一个小弟,轻声吩咐道:“今天晚上可就指望着那个小可怜饱腹了。”   小弟闻言面色突地变得难看起来,它战战兢兢问道:“大姐,你的意思是咱们要把那位仙女捉来吃了?”   菜花蛇冷冷地看了小弟一眼:“什么仙女?一个弱智凡人而已。”   弱、弱智凡人!!小弟听见菜花蛇的话吓得浑身一颤,飞快地看了一眼正拄着剑低头深思的盛清清,面露惧色:“不、不可啊!大姐,此事不可!”   对于小弟的孬种样菜花蛇甚是不悦,眯了眯眼泛冷的双眸:“你敢违抗我。”   “不是的,大姐!那位仙女是、是捉妖师!”小弟压着有些哽咽声音,妈的,它快要哭了好吗!   小弟说完话抬了抬头注意菜花蛇表情,他想象之中的惧怕并没有出现,它家一向聪明机智的大姐正一脸冷笑地看着它,仿若在看一个二傻子:“你以为捉妖师是大白菜遍地栽吗?”   “大姐是真的!这几日你不在山中不知道,她在咱们兴阳山已经捉了不少妖了,边捉边砍,大黑就是被她砍死的。”小弟急的唾沫直飞,捉妖师啊,还是个凶残狠辣的捉妖师,碰见了非但不跑还往上凑,这不是找死吗?   自家小弟对她一向唯命是从,今日这般做派倒不像是说谎,菜花蛇有些犹豫:“你没骗我?”   “大姐若是不信,可问问最近都待在山里的兄弟。”   菜花蛇犹疑地转身,其他几个一直没有出山的小弟俱是面色惊怕地点了点头。   “大姐,是真的,咱们快跑。”   “是啊,有花苇他们顶着,大姐咱们快跑!”   “是啊,是啊!”   一个小弟说可能有假,这么多小弟一起说……菜花蛇再三权衡下终是点了点头。   一群妖准备趁着没人注意撤,刚往后退了几步,就听见近处那温柔的嗓音:“小可爱们,你们准备往那儿去呢?嗯?”   这声音实在是温柔,可平白的叫菜花蛇这个冷血动物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她猛地抬头就见刚才还在远处的人已然立到她身前,单手撑剑在地,一手绕着自己的一缕长发,可谓是悠闲至极。   不过一瞬之间,甚至在她的目光之下她都没有发觉这人到她身边了,这般想着菜花蛇直接惊出一身冷汗,她咬了咬牙:“你想干什么?”   盛清清歪了歪头,乌黑的长发向着侧边倾泻,她轻笑出声:“别急啊小可爱,我只是想跟你们谈谈人生而已。”   “什么意思?”菜花蛇皱了皱眉,她听不懂人话。   小弟惊急万分:“大姐,她的意思是她要砍我们!快跑啊!”小弟言语一落,也不等菜花蛇反应过来,自己直接化为蛇形落地嗖的一下朝着丛林密树跑去。   正蹲守着的檬星星抬起自己的爪子对着游移的长蛇狠狠地拍了下去,长蛇被拍的身子一颤,檬星星见它还有力气跑,抬起爪子哼哧哼哧地又多拍了几下,待到确定它不跑了才捏着蛇头拎了起来,兴冲冲地对着盛清清晃了晃:“主人,主人,这是一条竹叶青哎!身为有名的毒蛇,它居然跟着一条菜花蛇当小弟,哈哈哈哈,好没有追求!”   自家小弟被一只熊抓在手里当玩具,自己还被一只熊给嘲笑了,菜花蛇不淡定了,她双眸颜色渐渐变得昏暗起来,身子一摆巨大的蛇形若隐若现,就要朝着盛清清扑来。   盛清清抬了抬眼,撇了撇嘴,侧身一闪到了菜花蛇右边,抬脚对着其腹部狠狠一踹直接将她踹翻在地,倒地的菜花蛇一个打滚变成一头巨蛇,足足有小孩般粗,盘卷的身子比树还要高出半个头,她那冰冷的眸子紧紧地盯着站在地上的盛清清。   “捉妖师?一个还没有成长起来的捉妖师,呵……还是去死吧……”   比起花苇,菜花蛇是个不折不扣的恶妖,蛇性本淫,她不止喜欢勾三搭四还喜欢吃人吸气,这类的妖物和捉妖师是绝对的敌人,在菜花蛇的眼里,一个年轻的小姑娘就算是个捉妖师也只是个还未成长起来的小犊子,那她当然不可能跑了,而是把这个未来的天敌弄死将危险扼杀在摇篮里。   盛清清打了个呵欠,无聊地看着朝着她甩过来的粗尾巴,握剑的手微微抬起,比了比那蛇尾巴的尺寸,唇角微勾。   “帮你开叉,不谢。”   手起剑落,泛着白光的摇天剑竖在身前往下一劈,仿若切菜般的哧哧哧的声音不断响起,蛇尾被一分为二,好比那发梢分叉,头是一……尾却是二。   “啊!!!”甩着分叉开来的尾巴痛苦嚎叫的菜花蛇身体一翻,四周的树木多是拦腰截断,倒落在地,连带着旁边的大锅柴火等也遭了殃。   尘土飞扬,火星四溅,反应过来的花苇带着小妖们躲在一边目瞪口呆。   “贱人!”菜花蛇的声音尖且利,血盆大口之中牙尖锋利,带着腥风而来。   被叫了贱人的盛清清表示自己很不开心,居然敢侮辱仙女,仙女她要给她点儿教训。   盛清清将手中的摇天剑丢在地上,抬手一挥,三张雷电符便从出储物袋之中飘了出来,带着雷霆之力的符纸尽数入了菜花蛇的大口。   符纸周围有着一层气膜,明显感觉到嘴中入了东西的菜花蛇反射性地闭上了嘴。   嘴巴刚一闭,便有一股冲天之气由内至外而出,砰砰砰的声音连续不断,接踵而至的是紫色的电流。电流缠绕着蛇身,滋滋作响,菜花蛇难耐其痛,不断打滚甩尾。   等了好一会儿,终于,轰隆一声,黢黑的蛇身倒地一动不动,已然没了生气。   头头儿完蛋了,盛清清将目光落在了菜花蛇的那群小弟身上,她握着飞来的摇天剑,兴奋地冲了上去。   席则看着拿着剑朝他走来的姑娘,沉默地把目光放远,盯着她身后愣了愣。   盛清清好心情撩了撩自己的头发,对着席则露出了一个略带豪气的笑容:“小哥哥。”   席则被她的声音拉回了目光,静静地看着她,清冽的声音中带着点僵硬:“你叫我?”   盛清清点了点头,注意他的目光不断地往她身后飘,她侧着身子让他瞧了个清楚,得意地扬了扬下巴,秀眉微挑:“小哥哥,这是我为你打下的妖怪山。”   席则看着那哎哟连天堆成了小山的妖怪一时之间无言以对。盛清清走的近了些,轻眨着双眼笑嘻嘻地凑到了席则面前,离得近了越发地觉得这小哥哥生的好看。   她微微偏了偏头,从另一个角度看好似靠在了席则的肩上,她对着那堆妖怪挥了挥手,开口道:“小哥哥,还满意你所看到的吗?”   看着她那豪情万丈的样子,莫名地,本不欲多言的席则在偏头的时候轻嗯了一声。得到回应的盛清清异常欢喜,像是受到了极大的鼓舞,拎着摇天剑又朝着花苇一群妖冲了过去。   花苇被吓得双腿打颤,连连摆手:“姑娘饶命,饶命!”   盛清清甩了甩剑,倒还真没有动手,对于诸妖的态度十分受用,她清了清嗓子决定和这老虎精唠嗑唠嗑:“你知道他们为什么那么惨吗?”这个他们自然指的是菜花蛇那一群妖。   花苇转了转眼珠子:“莫不是因为他们长得太难看了?”   盛清清斜着看了看她:“不是。”   “还望姑娘明示。”花苇拱了拱手。   盛清清冷哼一声极为不悦:“他们不长眼睛抓了小哥哥,当然这么惨。”在花苇恍然的目光之中,盛清清又继续开口道:“他们只是抓了小哥哥,而你……却想炖了我的小哥哥。”说到后面那声音都有些阴森森的了。   “误会误会,都是误会!”花苇摇头又摆手。   盛清清动着手腕,剑尖在泥土上划过一道凹痕:“难道地上那锅不是你们的?不是打算拿来炖汤的?”   花苇支支吾吾:“这,是……可是我……”   “没眼光,那么帅气的小哥哥,你们难道都不想上他吗?一个二个尽想着吃人家,你们妖族都这么没追求吗?”盛清清面带嫌弃。   花苇听的一愣一愣的:“肉质如此鲜美,当然拿来炖了吃啊。”上……是什么鬼?   把自己内心想法说出来了的盛清清面色一僵,轻咳一声转头对着席则道:“小哥哥,你没听到我说什么吧?”   帅的应该被上的小哥哥:“……”我听到了,还听得一清二楚。   他觉得吧,他还是炖了的好! 第十七章   对于花苇这只老虎精,雪灵芝曾经跟盛清清提过两句,无外乎就是山中之王,妖中老大什么。   能够成为一山老大,花苇无疑是有几分本事,盛清清想了想决定还是不砍她了。她走到席则身边将控制住他的捆缚术解除,对着花苇道:“好好看看我家小哥哥长什么样,下次要是再不长眼抓了人炖汤……”盛清清冷冷一笑,剑尖指着她:“免费送你西天求道。”   花苇微带着谄笑对着盛清清舞了舞袖子,对于这话哪能不应?虽然心中或多或少有些憋屈,但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所谓的憋屈算个鬼啊!   花苇带着一群小弟麻利地溜了,菜花蛇已经死了,妖物不同于人,没了生气便只能烟消云散。花苇有些可惜地扬了扬眉,山中岁月无聊,她又少了个可以用来打发时间的玩意儿了,毕竟在这兴阳山中也就只有那不长眼的蠢蛇敢和她作对了。   除了半死不活堆成山的妖物外,其他好手好脚的都散了个干净,柴火堆里噼里啪啦的响声中夹杂妖物的痛苦呻|吟声,那声音实在是算不得好听,盛清清扭过头看了一眼仍旧玩着那条竹叶青的檬星星:“檬星星,给我把这些家伙扔远点儿。”   听见盛清清的声音,檬星星立马来了兴致,用力地将竹叶青丢远后晃了晃脑袋,小小的身子渐渐地变大了起来。   这些天它跟在盛清清身边很少变回原形,难得有机会能恢复成正常大小,它兴奋难耐地捂着两只爪子拎着妖怪直蹦跶。很快便将妖物清理了个干净,它见盛清清没工夫理它,转了转眼珠子又将刚才丢掉的那条竹叶青抓了回来扯着玩儿。   席则半低着头看着地面,盛清清歪了歪脑袋:“小哥哥你在找什么呢?”   “衣服。”席则抬头如实说道。   席则的声线偏向清冽,入耳仿若春日清泉鸣涧,不冷不暖恰到好处。盛清清有些享受地弯了弯唇,她细细打量了对方好一会儿,好半晌才缓缓开口道:“找衣服做什么呢?”   席则沉默了一会儿,不免多看了盛清清几眼,开口道:“穿。”衣服不拿来穿拿来做什么?   “小哥哥,我说句实话你别生气。”盛清清抿着唇笑的眉眼弯弯,瞧着她这模样席则不知道为什么直觉不好,他紧闭着嘴不再接话,沉默是为了避免尴尬。   果不其然……   “小哥哥你不穿衣服可比穿衣服好看多了。”盛清清双手捧脸,当然了穿上衣服其实也是很好看的,但是……不穿衣服的话嘛……就更好看了。   席则心口一堵,反射性地伸手拢住自己微开的前襟,慢慢地往后退了两步。   盛清清不高兴地背着手顺着他往前走了两步,她前身微倾:“小哥哥你这是做什么,我看着像是那种会干出霸王硬上弓的人吗?”   席则僵着脸又往后退了一步,后背抵着表皮粗糙的树干,他定定地看着盛清清,瞧着颇有些严肃:“像。”   正准备继续往前的某人步子一顿,歪着脑袋:“……”莫名有点尴尬是怎么回事儿?   盛清清立正了身子,理了理因为打架有些乱糟糟的衣裙,她嘴角微翘抬着手轻轻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小哥哥我要郑重声明一下,我可是个五讲四美三热爱的好姑娘。”才不是老污婆。   席则扯过地上的披风拢在身上,沉思了一会儿:“听不懂。”什么五四三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席则将披风上的带子系上没再理会盛清清。   盛清清被席则这耿直的回话噎了一下,她见席则不再理她,干脆就蹲在地上,一边无聊地拔着地上的草一边仰头盯着他看。大约是被那灼灼目光盯的有些不大自在,席则总算是又将注意力放到了盛清清身上,他和她对视了一秒又飞速地移开,略有些好奇地问道:“你一直看着我做什么?”   “你好看啊。”盛清清抿唇微笑,浅浅的梨涡若隐若现。   席则微微皱眉,他也学着盛清清的模样蹲下,平视着她:“男人不能用好看来形容。”   盛清清托着下巴,被对方严肃的话语真诚的面容弄的一愣,他的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恍然一看还真有几分冷肃之感,但若是仔细瞧去便能发现不是那么回事。   他目光清正不含丝毫浑浊,干净透彻,特殊的体质叫他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特别的清淡感,很难形容的感觉。   “好吧我换一个。”盛清清偏着头搜肠刮肚,突地双眸一亮,她清声道:“俊俏二字如何。”   席则没再说话,他本就话少是个不喜多言的人,倒是没有再去纠结这‘俊俏’二字可与否。   两个相对着蹲在地上,一时之间没什么言语,晚风寂寂颇有几分安宁之感。   玩够了的檬星星蹦跶到了旁边,左看看右看看不明所以:“主人,你们在玩儿大眼瞪小眼吗?”檬星星兴奋地摇了摇尾巴:“主人,主人,我也要玩儿!”   盛清清一巴掌拍在笨熊的脑门儿上,有些郁闷:“我该拿什么拯救你的智商,我的小星星。”   檬星星吸了吸鼻子一屁股坐在地上直哼哼,被它这么一打岔,气氛倒不似先时那般沉闷,盛清清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呵欠,望着天空的明月开口道:“小哥哥,时间不早了,我送你一程?”   美人赏心悦目倒是赏心悦目,可是已经丑时了,天色已晚该打道回府睡觉去了。   大约是因为上一次在九明山也出现过这种情况,对于盛清清提出相送一程的建议席则非常淡定地应下了,他点了点头道了一番谢:“劳烦姑娘了。”   盛清清神色复杂地打量了他一番,半晌才开口道:“小哥哥,你这接受度也太高了,上一次我说送你一程你还一副我色中饿鬼占你便宜的样子呢,现在……”就这么淡定了?不应该意思意思害羞一下挣扎一下吗?   虽然对方没有将话说完,但席则猜测那后面的话一定不是什么正常的话,他心中一动低眉垂目静静看着地面,这种时候不能接话茬不能看她,否则最后尴尬的就是他。   盛清清有些郁郁地看着保持沉默是金美好品质的席则,一把拎起檬星星,一把拉住席则飞快地出了兴阳山,京都城中已然沉寂了下来,两人停落在街道边的屋顶上。这一路过来速度极快,猛地停下来到叫席则一时之间难以立稳,盛清清快一步揽住他的腰将人拖回了顶上,眉眼温和:“小哥哥,今晚这英雄救美还满意否?”   她在兴阳山特地将人从锅的边缘救了回来,现在又救了他一回,她真是个大英雄!盛清清美滋滋地弯了弯唇,眉梢眼角俱是舒雅。   席则:“……”谁是英雄谁是美你说清楚?   晚风微凉,比起白日的燥热岂能用舒适二字概尽,盛清清望了望远方河流上的渔灯,捂着嘴打了个呵欠,对着席则招了招手:“小哥哥再见。”   话音刚落还未给席则反应的时间,面前的人便不见了踪影,急速离开带起的微风中夹杂着淡淡的清香,一股说不出来的特殊的味道,席则愣了一下,待到那清香散了个干净才拢着披风运起轻功离开。   单怀在院子里急的团团转,看到席则走进院门才松了一口气,他迎上前去拱了拱手:“主子,你可算是回来了,你要是再不回来,属下都准备出去寻你。”   席则步伐不停往里,声音毫无起伏:“急着找我有什么事儿吗?”   这话问的真是……单怀步子顿住,心头一梗:“没、没事儿。”才怪!你一言不和闹失踪,到处找不着人,我能不急吗?能不急吗?我这个做下属的能不急吗!!   席则皱着眉看了他一眼,微微摇头踏入了房门。他立在屏风前,内间侍女连忙上前将他外头罩着的披风解下,见着披风里面并无外衣只着了一件白色中衣,侍女面带微惊偷瞄了他一眼,却见他毫无异色忙压住内心的思绪曲了曲膝:“奴婢唤人送水进来。”   席则可有可无地点了点头,走至床边拿起枕上的玉佩细细摩挲,唤人送水的侍女又抱着披风快步走了进来,席则侧了侧身:“做什么?”   侍女连忙将披风往前递了递:“奴婢发现披风上贴着一张符纸,也不知如何处理遂拿来与您一瞧。”   侍女递过来的符纸平平展展,席则细细看了一番,兀自立了一会儿才将符纸小心折好放进了随身携带的荷包之中。   打发了伺候的人,沐浴了一番后他仰躺在床上,突地想起小时候的一些事情来,他抿了抿唇唤了人熄灯,久久不能入眠。   不同于席则翻来覆去无法入眠,盛清清回到宜兰院一沾到床面儿便陷入了梦乡,岁月无限好,入梦才是正道啊。 第十八章   转眼便到了静荣郡主邀约的日子,这日难得天凉没有烈日,是个出门的好天气。   林苏蕴还未走进宜兰院的大门便听见一阵幽幽琴音,她虽喜好舞刀弄枪不善这琴书之事,但也能听得出这琴音之中含着一股子怨愤。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儿,林苏蕴顿住脚步……清清这是怎么了?   林苏蕴缓步踏入内里,却见自己担忧的对象正懒散地躺在院子里的藤椅上,她一手拿着话本一手轻抚着趴在她身上的檬星星,明荷立在石桌前正剥着莲蓬,时不时地给盛清清喂上一颗莲子。   不远处的穿着绿裙丫鬟装扮的女子正低埋着头轻抚着琴弦,她额前的碎发挡住了眉眼瞧不清楚模样也看不到表情,偏生的林苏蕴就觉得她十分恼怒。   见着来人,盛清清也未起身,只笑着对她点了点头:“怎的来这么早?”   “还早呢?这巳时都过了,再过一会儿都午时了。”林苏蕴拍了拍手坐到藤椅边的石凳上,笑道:“你这日子过的可真是悠闲,这京都怕是找不出几个比你还能过日子的了。”   盛清清只当这话是赞美了,翻了一下手中的书页,心情不错地接话道:“承让,承让了。”   林苏蕴从明荷手中接过一颗莲子:“你这嘴啊倒是越发的贫了。”言罢她学着盛清清一般将莲子塞进了嘴里,一颗下肚皱着眉塞了半块糯米糕:“这莲子微涩,你以前必定是连嘴都不入的,今日倒还吃的欢腾。”   听见林苏蕴这话,盛清清也不看话本了,她直起身来一脸兴味儿:“这你就不懂了,有仙乐作伴,再苦再涩的东西吃起来也只觉得香甜可口了。”   仙乐作伴?林苏蕴不由抽了抽嘴角,她虽不是琴乐方面的行家,但架不住是个混迹京都贵女圈多年的人物,哪家的宴会上不得出来一两个弹琴的,这从小参加的宴会多了去了,听的琴也不知几何,尽管不好这玩意儿却也能品出个一二来的。   仙乐?怕是还没她家小侄女儿弾的有味道。   林苏蕴素来是个心直口快的,她望着弹琴的绿裙婢女撇了撇嘴:“琴技乏乏,内无实物,尚不及吾府七岁幼侄。”   林苏蕴说出一个字弹琴的凌竺脸色便难看上一分,他指尖一个用力,琴弦不客气地将他的手指划出一条血痕,他眼疾手快地捂住受伤的手这才没叫院子的人发现那绿色的血液。   凌竺此时可谓憋屈万分,以他往日修为怎会叫一条琴弦伤了自身?可恨居然沦落如此境地,叫这愚蠢凡人这般羞辱!   不说凌竺满腔屈辱,盛清清对于林苏蕴的话倒没怎么放在心上,她捏了捏檬星星的小短腿儿,不甚在意道:“我也听不了那正儿八经的高雅之乐,反倒是觉得凌竺弾的不错呢。”   阳春白雪什么的实在是不适合她,盛清清笑的促狭,听听这憋屈羞恼的琴音,哎呀哎呀,她这心啊都快飞腾上天了。   “苓竹?咦……”林苏蕴细细看了凌竺好几眼,她这时才发现这位弹琴的婢女是盛蔚蔚身边相当有地位的大丫鬟苓竹,不由诧异道:“这不是盛蔚蔚的人吗?怎么在你这儿?”盛蔚蔚可不是个软柿子,你这把人大丫鬟都弄到这儿了,她能消停?   “啊,对。就是我家二妹妹身边的苓竹,至于为什么会在我这儿嘛……”盛清清拖长了音,又懒懒地躺回了藤椅上:“这不是二妹妹往相国寺祈福去了嘛,不知怎的也没叫苓竹跟上,叫人留在了府中。我以往也是知道二妹妹琴技了得的,最近想听的紧,可二妹妹不在我只好唤了苓竹来了。”盛清清语速不快不慢,任谁都能听的清楚那话语之中的闲散。   “盛蔚蔚去相国寺了?她不去落梅山庄了?”林苏蕴眉心微蹙,嗤笑了两声:“她这般大咧咧地拂了静荣郡主的面子,还真是不怕那位又给她排头吃。”   盛清清面上带着几分隐晦的恶劣笑意,盛蔚蔚当然不想直接拂了静荣郡主的面子啊,可是没办法啊,凌竺为了吸取她周身带着的灵气恨不得把她吃干抹净了,为了摆脱他她只好以为生病的老太太祈福的理由去了相国寺。   说是祈福实则是为了求符纸,盛蔚蔚那日从明香手中抢过的符纸是用来避妖的,她将符纸贴身带着,本想着直接和盛蔚蔚滚床单修复经脉的凌竺非但没讨到好,又被避妖符重创了一回。   不止凌竺整个人不好了,盛蔚蔚更是整个人都懵了,她完全没想到以往在她身边贴心的婢女是个男的,她更加没想到他居然还想侮辱她!   凌竺好歹也是个藤妖族长,避妖符一击之后效力便不怎么显了。盛蔚蔚哪里还记得什么静荣郡主什么落梅山庄,天还未亮就带着人匆匆赶往了相国寺,已经两天了愣是没有回来的意思。   盛清清摸了摸下巴,想必是女主在相国寺没能拿到符纸,一时又拿凌竺没办法,便想着暂时先在寺中避避祸了。   凌竺已经停了下来,盛清清斜瞥了他一眼,抿着唇轻笑一声打发了他离开,见着人出了院门自个儿才离开了藤椅站了起来。   她掸了掸衣裙:“行嘞,咱们也该往城郊去了,去的晚了静荣郡主怕是要给咱们记上一两笔了。”   时辰确实不早了,林苏蕴本就是来找她一去城郊的,听见盛清清这话也站起了身。因为要在山庄留宿一晚的缘故,明香和明荷收拾了些换洗衣物,一行人拎着个小包袱往着府外去。   丞相府里只有盛清清和盛蔚蔚收到了请柬,盛清清能收到请柬是因为她丞相独女的身份,至于盛蔚蔚则是因为她自身的名声,哪怕静荣郡主再是不情愿,为了一个大方的面子也只得咽着心中的不喜厌恶给盛蔚蔚送上一份请柬来。   要说现在静荣郡主和盛蔚蔚也没什么仇,估摸着是女主女配天生不对盘,静荣郡主一向恨不得把盛蔚蔚往死里整。   原书中没有盛清清弄凌竺的事儿,这盛蔚蔚自然也没有去什么相国寺,如今这落梅山庄盛蔚蔚是必定不会去了,女主的大福气也荫蔽不了落梅山庄,原书中平安无奇的夏日赏梅之旅,今次真的会顺利吗?呀……怕是不见得了呢。   盛清清立在相府大门前的阶下,笑意盈盈地偏了偏头,若隐若现的符光笼罩着整个丞相府,凌竺还是乖乖地待在相府中等着她回来收拾他吧,她现在啊要去会会那落梅山庄了。   盛清清踏上马车低头看了一眼尚在下面的明香:“明香,吩咐你的事情都交待下去了吗?”   明香点了点头:“小姐放心,奴婢已经将东西交给双兰了。”   听到明香肯定的回答,盛清清眉宇间有染上了几分欢喜,她回到丞相府的当天就给丞相夫妇送了好几张符纸叫他们贴身带着,丞相夫妇感念女儿一番心意恨不得直接将符纸缝在衣襟里,她一点儿也不担心二老的安全。   至于其他人?没关系的,她可是特地给凌竺留了不少好东西呢。   马车载着人缓缓驶离丞相府门,丞相府中被留下来的小水晶好奇地看着双兰手中拿着的木盒子,她抬起小手戳了戳:“双兰姐姐,这盒子里装的是什么啊?”   双兰圆圆的小脸上满是神秘,她轻手轻脚地将木盒子打开往小水晶面前送了送:“你看。”   不看不要紧,一看过去小水晶差点一蹦三尺远,她飞快溜远抱着粗壮的大柱子:“这、这是……”   双兰笑着接道:“这是小姐留下的,说是这将这小玉瓶放在咱们房檐四角上收集晨露,她回来急着要的。”   双兰好说歹说,小水晶就是不靠过去,她也不勉强,捧着木盒子小心地护着盒中的玉瓶一边往外一边唤着小厮道:“快些将梯子准备好了,手脚麻利些。”   外面吵吵嚷嚷的,小水晶缩在门前往外探着脑袋,头上的花苞髻格外扎眼,小眉毛一皱一皱,她瘪了瘪嘴眼泪汪汪,仙女姐姐骗人!   才不是什么收集晨露,那分明是伏妖瓶!那是拿来装妖怪的!而且一装一个准儿!   伏妖瓶和盛清清手中另外的玉葫芦不同,玉葫芦内自成一个世界,烈火雷电风霜雨雪,可不是什么好去处。至于这伏妖瓶倒不是什么稀罕物,玉葫芦是仙家之物有灵至宝,伏妖瓶则是人间瓶罐儿,可由捉妖师后天炼制而成。   人间界的捉妖师是多是用伏妖瓶捉妖,毕竟仙家之宝不是大白菜想有就有的。   双兰眼见着小厮们将玉瓶放上了屋顶,左看看右看看满意地点了点头,她走上石阶,轻轻摸了摸小水晶的小脑袋:“水晶姑娘,今天中午想吃什么啊?”   小水晶鼓了鼓腮帮子,摇了摇头,跑到庭院边石桌旁蹲着,两只胳膊交叠在膝上,仰着脑袋目不转睛地盯着屋顶上的玉瓶,她双眼眨巴眨巴其内满是不解,姐姐为什么要把捉了妖的伏妖瓶放到那上面去呢?   “姐姐是想接一瓶子的雨水淹死里面的妖怪吗?”小水晶嘟囔了一句,吸了吸鼻子,满脸懵懂。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哈哈哈嘻嘻嘻’小天使的地雷,笔芯~   同样感谢以下小天使的营养液投喂,么么哒~   读者“彻头彻尾是邓布利多的人”,灌溉营养液 +1 2017-10-22 19:06:39   读者“”,灌溉营养液 +5 2017-10-21 22:21:43   读者“旅途”,灌溉营养液 +5 2017-10-21 00:03:50   读者“彻头彻尾是邓布利多的人”,灌溉营养液 +1 2017-10-20 12:34:36   读者“budo”,灌溉营养液 +1 2017-10-20 05:28:07   读者“哆哆”,灌溉营养液 +20 2017-10-19 22:37:13 第十九章   落梅山庄的地理位置并不算好,有好长的一段路马车无法通行,盛清清立在荒草掩映的小径口等着后面的林苏蕴。   林苏蕴从马车上跳下来颇有些嫌弃地扫了好几眼那狭窄的小径,语中有些不满:“这静荣郡主怎的也不叫府中下人将这路道好生拾掇拾掇?”   盛清清一手抱着檬星星一手拂开挡路的半人高的野草,轻笑着率先走了进去。林苏蕴见她没有接话倒也没再说些什么,她本也就是顺口说上那么一句,也没指望着自家表妹与自己‘同仇敌忾’。   穿过荒草小径横亘在众人面前的是一条小溪,溪水清澈尚可见其中游鱼,河对面立着的几个小厮装扮的小子见着来人忙从溪上木桥走了过来,引着盛清清一行人往落梅山庄去。   有梅花的地方似乎总得配上溪流来,盛清清走下木桥的时候定定地望了一眼那清澈见底的小溪,艳红的细小花瓣叫她目光微凝,落花流水自古便是绝配。   她笑了笑,敛了敛心神跟上了前方的林苏蕴。   盛清清与林苏蕴到的时候已经来了不少人了,三三两两地聚在山庄门口却是没有人往里去。   静荣郡主站在闭着的木门前,那木门是新上了漆的,红亮的紧。只不过那木门再是有光彩也夺不去诸人的目光,倒是那门前的盛装丽人吸引着心神。   静荣郡主无疑是生的极好的,当得起明艳二字,她向来张扬跋扈,无论是衣着还是妆容俱是不留余地地往着那个方向靠。大红色的长裙似火夺目,扬眉红唇更是惹眼。   一直高傲地站在门前的静荣郡主见着盛清清和林苏蕴倒是难得地赏了个眼神,她抬了抬下巴:“怎么就你们俩?盛蔚蔚呢?”   盛清清和这位静荣郡主不熟,只顺着檬星星的毛听着林苏蕴答话:“去相国寺上香了。”   听见这话静荣郡主明显不怎么高兴,她冷笑一声:“早不去晚不去,偏偏这个时候去,还真是不把本郡主放在眼里。”盛蔚蔚这个正主不在,她对盛清清这个盛蔚蔚的堂姐或多或少有些迁怒,不过碍于盛清清身后还有个盛丞相和县主,倒也没有说什么难听的话,但那面色却是冷了好几分。   盛清清丝毫不在意她的冷淡,她今日来是来看那夏日梅花的,至于……郡主?不过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罢了。她高兴了给她个笑脸,不高兴了……呀……那她就只能随心所欲了。   这落梅山庄是前朝留下来的,里面的风光没几个人瞧过,为了保持神秘感,在府中之人修缮此处之前静荣郡主自己也未曾往里去瞧过。说到底,今日不止她们这些外人是第一次往着这里面去,静荣郡主也是头一次。   瞧着贵女们来的差不多了,静荣郡主也没了再等下去的耐心,挥了挥手叫下人将紧闭的大门推开,露出落了不少花瓣的青石路。   夏日真有梅花绽放,这般景色叫见过天家花园的诸位贵女也不由发出惊叹,就连一向不好风雅的林苏蕴也生出些许感慨来。她戳了戳盛清清的手肘,轻声道:“这说是奇景也不为过呢。”   一直静静打量着内中景色盛清清偏头望向她,柔柔一笑:“阿苏,要知道反常必有妖哦。”   神色舒泰一派享受的林苏蕴被她那真诚的目光弄的一怔,无端地想起那日在楼外楼的事情来,她左看看右看看不由压低了声音:“我说,你可别吓唬我,我胆子小。”   盛清清眨了眨眼:“我说的是实话啊。不过嘛……”   这话说一半叫人心痒,林苏蕴接着问道:“不过什么?”   盛清清抬手顺了顺她身后的长发,柔声安慰道:“别担心,姐姐我啊会保护你的。”保护漂亮妹妹是她应该做的。   林苏蕴因着她顺头发的动作而身体一僵,这怎么跟给她怀里那只猫顺毛似的?   盛清清已然转身继续往前,林苏蕴回过神跟了上去,咬了咬牙:“臭丫头,我才是姐姐!”就算只大了一天,她也是姐姐!   谁是姐姐谁是妹妹对于盛清清来说并没有什么两样,就算她是妹妹好了,她不是照样可以保护漂亮姐姐嘛。盛清清悠闲地跟着大队伍踩着落地梅花瓣一路往前。   这处庄子极大,一时半会儿是绝对逛不完的,山庄中的婢女带着各家小姐往了暂歇的房间去,姑且休憩一会儿再说其他。   盛清清和林苏蕴被带到了一个小院子里,两个人的房间挨得极尽,收拾了简单的行礼两人便坐在了院子里瞎扯话。   “不是说静荣郡主还邀请了男客吗?”她怎么一个男的都没瞧见呢?她还想着自己是不是有可能见到小哥哥呢。   说到男客,林苏蕴自然便想起了自己的未婚夫婿应修竹,她双手撑着脸:“他们要来的晚些,听庄中下人说是估摸着得到黄昏才往这边来,有不少人呢……”   盛清清咦了一声,拨弄着石桌上的花瓣微微一笑,黄昏吗?   林苏蕴并不是个好静的,她在院中坐了一会儿便没了继续下去的心思,好说歹说拉着一点儿也不想动的盛清清出了院门。   这落梅山庄处处都是梅花,屋宇院落倒成了梅花林的陪衬,两人在林中穿梭,颇有闲情。   林苏蕴走在前面,盛清清看着她的背影落后了一段路,檬星星趴在她的怀中摇了摇小脑袋:“主人,这梅花开得可真好。”就连药谷墙角的寒梅都不及此处梅花十分之一的恣意。   盛清清眸光微暗,挠了挠它的小身子:“是挺好的。”红艳似血,可不是开的极好吗。   檬星星仰着头,大眼睛直直地盯着她,却见她目中含笑,只那笑意不达眼底,内中兴致反倒是十足。檬星星懵懵懂懂地又将脑袋放了回去,主人的心思难猜,猜来猜去最后郁闷的还是它自己,算了吧……它还是睡觉去吧。   梅花纷纷,暗香动人,盛清清却不喜这味道,林苏蕴跑回了她身边扯了扯她的胳膊:“这香味真是喜人,我叫翠霞收花瓣去了,回头叫人拿去熏衣裙,你要不要?”   盛清清抬手拂去落在她鹅黄色衣袖上的梅花瓣,一本正经道:“这甜腻腻的味道活像那血腥,拿去熏衣服啊……你也不怕带回去的是一滩红艳艳黏糊糊的鲜血吗?”   她言语轻缓,恰有风卷花落扑了林苏蕴满怀,她被唬了一大跳猛地退了一步,怔怔地望着她,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半是埋怨道:“你怎的又来唬我?怪是吓人的很。这幽幽暗香怎么就跟血腥味儿一般了?”   盛清清没有应话,她从储物袋中摸出了一张避妖符递了过去:“要不要?”   “你什么时候也信这些了?”林苏蕴狐疑地看了她一眼:“这病大好了,人也跟变了个样子似的。”   “听你这话是不要了,那算了。”盛清清作势收回,林苏蕴伸手拉了回来,嬉笑道:“要要要,虽没什么用,拿来安心也好啊。”   盛清清不高兴地斜睨了她一眼,什么叫做‘没什么用’?她的符纸有用的很好不好!   盛清清轻哼了一声抱着檬星星和林苏蕴拉开距离,她才不要和没眼光的人计较。   “啊……”   林苏蕴轻呼的声音传来。   “怎么了?”盛清清偏头问了一句。   林苏蕴不在意地挥了挥手:“没什么,不小心碰到了手上的伤口罢了。”   盛清清歪了歪脑袋瞅了一眼林苏蕴的手,不紧不慢地收回目光,她没再理林苏蕴,独自一人继续往前闲晃。   素雅高洁的梅花呀,你为何、你为何变成现在这般模样呢。   在梅林中晃了将近半个时辰,盛清清终究还是失了兴致,她席地而坐在花树下,绣着玉簪花的裙摆铺在一层花瓣上,她半靠着树干摸出了话本翻到了上午未读完的地方。   这话本的故事很有意思,看着看着盛清清竟是笑出了声来,睡的迷迷糊糊的檬星星睁着眼,吓得脑中睡意瞬间散了个干净,它看着面色诡异的自家主人打了个哆嗦。   “主、主人,你怎么了?”这个样子莫名害怕呀!   盛清清唇角微扬,杏眸微瞌:“我呀,只是看话本看的入迷了。”她低语轻声,柔柔然然,任谁一见都是如画之景,可偏偏叫檬星星浑身发冷。嘤嘤嘤……它有点怕呀……   “这话本当真如此有趣儿?”略显轻佻的声音伴随着脚步声传来,盛清清微微抬头,就见一身红衣手执折扇的翩翩公子踏梅而来,一时之间倒是分不清哪处是花哪处是人了。   “在下这模样可还入得了姑娘的眼?”开扇半笑,端的是一派风流。   盛清清面无表情地瞥了他那骚包的样子一眼:“入不了。”   郁无双有点儿懵,他摸了摸自己滑嫩的小脸儿:“姑娘你是不是没睡醒呢?”他这样端正的相貌怎么可能入不了眼!   盛清清微偏着头,动作懒散地理着身前的长发,面上依旧无甚表情,只目光凉凉地盯着他。   “我怎么可能没睡醒呢?我在此处睡了一百七十六年了,共计六万四千两百四十几个日夜,刚刚爬起来呢。我呀……早早地就睡够了。”   那音调明明平缓的很,郁无双却愣是觉得寒意萦绕,直驱肺腑。他脸部微僵,舞扇的动作也停了下来,有些艰难地开口:“看来是在下我……我没有睡醒……”   盛清清扯出一丝阴森森的笑,郁无双啊郁无双……是你自己跑到我面前来的哦。   檬星星咽了咽口水,它、它也没有睡醒! 第二十章   郁无双呆呆地立在原地,不知道是不是心里作用,他竟是觉得此时阴风呼啸,天沉暗寂。   坐在梅花树下的女子,面色苍白唇润含笑,她修长素白的手指捻起地上的花瓣,一举一动无不优雅无不自然。   昔有佳人,非花非雾,却惹春风十里踏归途。   明明是好景、美景,郁无双咽了咽口水,这美人儿虽不是他最喜欢的那一款,却也足以叫他这个凡人深陷了,可是……郁无双握着扇子的手猛地收紧,这瞧着可不是什么如花美眷,倒像是在地狱烈火里诱人坠落十八层地狱的艳骨。   越想越是不对劲儿,郁无双额头冷汗涔涔,冰冷的花瓣落在他的额间沾裹着汗水滑落而下,他拿着扇子用力地瞧了一下自己的额头,眼中的惊迷略有平缓,摇了摇头,这分明是个柔弱清丽的姑娘,他怎么会想起什么地狱艳骨呢?他素来不信鬼神之物……今儿个真是魔怔了,郁无双轻舒了一口气,想来还是昨日那怪志小说扰了自己心神。   “姑娘,虽然白日,但有句话说的好,人吓人吓死人。”郁无双扯了扯嘴角,勉强带笑:“这般玩笑可是过火了。”   郁家公子郁无双,花中浪子多风流。世人都知无双公子风流不羁,花中风流客啊。   盛清清目光微冷,其实吧,她呢和这位无双公子没仇没怨,可是谁叫他和原主有仇有怨呢!书中原主之死,掉落悬崖粉身碎骨,可不就全靠这位的那一脚嘛。   有仇报仇,有怨啊……那自然就得报怨啊。   你要说书中之事还没发生?盛清清微微一笑,她这不也没想着要他偿命吗。原主离开了,可是无论如何身为占了别人身子的异世之客,她呀总得做点儿什么不是吗?   更何况这人还不长眼的来调戏她呢……她这人啊,心眼小脾气坏,可是不得了呢,小仙女可是有大脾气的。   盛清清施施然地站起身来,她抱着檬星星,微散的发髻平添一丝诡异,她步步缓行,眉眼生花:“这冷冰冰的泥啊怪是不舒服的,前些日子我叫住在隔壁的老骷髅借我了根白骨头,刨啊刨,刨了三天三夜才从下面钻了出来呢,我这从未拿过重物的手啊都磨破了呢。”   窝在她怀里的檬星星两只耳朵耷拉着,看了看挠着它小腿儿的自家主人的纤纤玉指,咦……   盛清清一边阴冷沉沉地说着话,一边低眸看了檬星星一眼,檬星星吐了吐舌头,脑袋蹭了蹭,依着她话里的意思变成了一截白骨。   盛清清双手握着白骨往前推了推,她言语中泛着阴寒:“你看,你看呀,老骷髅的白骨头被我磨坏了,缺了一截呢。”说到这儿她似乎有些焦躁,左右来回行了几圈,有些苦恼的皱了皱眉:“坏了的东西怎么能还回去呢,老骷髅的骨头啊,坏了还怎么行走呢?他一向喜欢在月圆之夜爬出来活动筋骨的,真是罪过罪过。”   女子絮絮叨叨说个不停,直叫那郁无双一颗心咚的沉入深底,这、这落梅山庄果然如传言那般不、不干净!   一向风度翩翩的无双公子此时也忍不住心颤,他有些狼狈地后退了好几步,盛清清却是依旧没有停下,她一双杏眸直勾勾地望着他的脸,面上蹦出一丝光彩来:“瞧瞧,瞧瞧,我竟是将你给忘了。”   盛清清双手捧着白骨靠近,双唇微动:“这儿不是有现成的白骨么,哎呀哎呀,公子,奴家想着从你身上借一截白骨,公子今日特地与我来搭话,想必是个极为心善的,这一截白骨想来公子也不会吝啬的吧。”   郁无双双目圆瞪,他、他不心善啊!骨头是能说借就借的吗?当然是不能啊!   “公子不言不语,看来是答应了。”盛清清感激地笑了笑,她舞了舞手中白骨,另一只手不知从哪儿摸出一把匕首来,她拿着匕首在白骨上磨了磨,那呲呲呲的声音直接叫郁无双双腿一软跌坐在了泥地上。   “公子真是体贴,居然早早地便坐下叫奴家动的顺手些。”盛清清低低沉沉地笑出声来:“公子放心,这匕首落入血肉之中,疼痛也不过是一瞬之间的事情,奴家必定手脚快些,好叫公子少受些磋磨。”   一手执着白骨一手执着匕首的女子俯身而来,郁无双整个人都呆住了,他抬起双手意图阻止,可他那三脚猫的功夫在盛清清眼中压根儿就不够看,盛清清手一歪,冰凉的匕首边搭在了郁无双的脖子上划出一道淡淡的血痕。   “咦……有人来了。”盛清清双眉微蹙,偏头往声音传来的方向去。   人在生死之间总能爆发出无限的潜能,郁无双逃跑是盛清清意料之中的事情,本来嘛,她根本就没想弄死他啊。   看着那人有些踉跄的背影,盛清清嗤笑了一声,真蠢。   慢条斯理地收好匕首,抱着恢复原形的檬星星倚靠着树干,静静地等着远处的人过来。   林苏蕴一路小跑过来,气息有些不稳:“你在干嘛呢?哎,那不是郁无双吗?”她指了指那抹影子:“他怎么在这儿?”   盛清清怎么可能与她说实话,只摇了摇头丝毫不提刚才的事儿:“你和他很熟吗?”   林苏蕴冷冷一笑:“我和他可不熟。”   盛清清打量了一番她的表情:“不像是不熟的样子。”   林苏蕴也没遮掩,哼了一声:“你知道静荣郡主吧,对这位……呵。”   林苏蕴想说的京都不少人都知道,盛清清也知道那么一点。静荣郡主喜欢郁无双不是什么秘密,还没有被女主‘拯救’的郁无双说得好听是风流,说白了根子里就是个滥情种,他喜欢美人儿怜惜美人儿,红粉佳人数不胜数。   静荣郡主向来嚣张跋扈,对那些敢和郁无双勾搭的姑娘丝毫不客气,严重的甚至暗中下死手。林苏蕴生在镇西将军府,感染了不少凛然正气,至少在没黑化之前那也是个顶顶的好姑娘,哪能看得惯静荣郡主?连带着对那祸根郁无双也颇为不齿厌恶,你说他怎么可能一点儿都不知道静荣郡主干的那些事儿呢,不过是不在意罢了。   盛清清听着林苏蕴愤愤不平的话语,心中波澜不惊,这郁无双被她这么一吓,大概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想和小姐姐们亲近了,哎……她这可是从静荣郡主手下拯救了不少姑娘呢。盛清清笑眯眯地晃了晃脑袋,看吧,她就说她是个良善的人。   …………   郁无双离开那一片梅林,手脚发虚地跑回了自己住的院子,他是静荣郡主的心尖儿好,住的地儿也是整个落梅山庄最华丽最好的院落,其内伺候的小厮丫鬟那都是静荣郡主千挑万选出来。   那院落地理位置好,哪怕郁无双昏头昏脑也给晃荡了回去。他无视行礼的下人,顶着一脑门儿的虚汗步子虚浮地踏进了院门。   一听说郁无双来了,静荣郡主立马便丢下了山庄里的贵女小姐们,匆匆忙忙地跑来寻人,哪知道郁无双进了门便闲逛去了,她一个人在这院子里等了许久。   “无双哥哥,我许久都不曾见到你了。”静荣郡主放下手中的茶盏,急切地冲到了郁无双身边,满脸欢欣地双手环住他的胳膊摇晃:“你来了怎的都不先来寻我呢?”   郁无双现在本就身虚心弱,被静荣郡主这么一晃荡,腿一软便斜着往她身上倒去,两人站的位置靠近院墙处,一前一退竟是成了将人压墙的景象。   对于郁无双的‘主动’,静荣郡主显得有些激动,她双颊绯红,难得的有些羞涩:“无双哥哥,你、你今天……”   那模样落在外人眼里是姑娘家欲语还休,落在以为自己撞鬼了郁无双眼里……这活脱脱的就是个想要勾他魂让他死的女鬼啊!   郁无双脸色大变,猛然后退,那惊惧的表情叫静荣郡主笑意微滞。   她有些气恼:“无双哥哥,你那是什么表情!”怎么一副活见鬼的样子!   任谁被当妖魔鬼怪看都不舒坦,这是要别人敢用那眼神瞧她,她非得把人的眼珠子剜出来不可,可眼前这人不是别人,是她心上人眼中宝,她哪里又舍得说个一点儿半点的?   静荣郡主看着郁无双的背影跺了跺脚,又跟了上去:“无双哥哥,你怎么了,你说话啊!”   郁无双立在门扉前,与她拉开距离,定定地看着她:“你这山庄不干净。”   这不干净当然不可能是指打扫不干净,这意思静荣郡主还是懂的,她拧着眉嗤笑:“怎么会呢?这世间哪来的那些什么乌七八糟的玩意儿。”   顿了顿却见郁无双面色不见好转,似乎是为了安他心又接着道:“前些日子我爹特意请了相国寺的大师来,就算有,这什么妖魔鬼怪也魂飞魄散了。”   郁无双听见相国寺大师几个字非但没有安心,反倒是越发焦灼了,这山庄若是没事儿,何必特意地去请了相国寺大师来?这不是明摆着告诉人有大问题吗?果然,这种前朝的阴森无人的老宅子,哪里能是个干干净净的?   郁无双整个人都焦躁了起来,他本就不是个沉稳的人,刚才被盛清清的白骨匕首一吓,根本就不能进行正常思考,一心只道这地方不干净不干净,有鬼。   他一刻也不想再在这地方停息,冲进屋子将带来的东西拿上,也不管焦急挽留的静荣郡主,带着人一刻不停地离开了落梅山庄。   静荣郡主立在山庄门口,紧抿着唇满眼愤然,抬腿狠狠地踢了身边的侍婢一脚,气道:“去,将本郡主的鞭子拿来!”   静荣郡主一人立在梅花林中,小厮婢女退到了外围,她手中长鞭乱舞,噼里啪啦的声音不绝于耳,打落在梅花树上的长鞭削落枝头红梅花,枝摇树晃,残红半空缭眼。   “不干净!不干净!居然叫无双哥哥走了,真是浪费本郡主一番心血,什么奇花,混蛋混蛋……要你们这龌蹉玩意儿何用!”   对着梅花树甩了一通鞭子尤觉不解气,她将鞭子扔给下人,自己走上前去,抬手将近处的枝桠用力地扳了下来。   “哎呀……”   指尖伤痕跃然出现,被梅花枝弄伤了手指的静荣郡主越发愤怒,用力地将枝桠摔在地上,用脚狠狠地碾了又碾,指着那棵树道:“去!叫人把这棵树给本郡主砍了!”   丝毫不敢触她霉头的下人连连应诺,转身唤人。   冷风忽起,吹得满地残梅卷,暗香溢。   在不远处林子里闲逛的盛清清目光微凛,唇角微动:“装神弄鬼的老妖怪。”   檬星星动了动小耳朵:“主人,你是在说你自己吗?”   盛清清低头微笑:“我?呵……傻星星,你主人我分明是风华无边的得道上仙。”   檬星星:“……”主人,对于你的身份能不能给个准话:) 第二十一章   郁无双离开了,但这山庄中还有不少客人,静荣郡主无论如何也不能耍性子离开的,她回了自己的院子阴沉着脸,半天都没有缓过心情来。   “郡主,时辰不早了,诸位公子半炷香前也已经陆陆续续的到了,人都齐了,您……是不是去露个面?”婢女小心翼翼地开口,就怕静荣郡主一个不高兴将满肚子的气撒到自己身上。   静荣郡主虽然脾气不好性子也有些歪,但是大事儿上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她还是知道的。这次赏梅之旅,她请了不少人,一个个的都是京都排的上名号的,就连宫中的公主皇子也有到的,她虽是郡主却也不能把人给得罪全了。   “拿药来给我将这伤口擦一擦,怪是不舒服的。”静荣郡主看着自己指尖的伤口眉心紧蹙,这伤口痒得很,弄的她心中也有些发痒。   婢女闻言拿了药膏来,轻手轻脚地上了药,又用了一层细纱小心地将伤口包裹了起来。主仆在房间里磨蹭了一回,这才出门往准备晚宴的地方去。   天色将暗未暗,整个山庄内的灯火都已经点亮,晚宴的地方不是在宴客大厅,而是在梅花林中,此次本就是打着赏梅的名义来的,若是在屋中设宴那倒是显得无趣了。   盛清清一早便被林苏蕴拉着过来了,坐在矮凳上看着丫鬟小厮往长案上摆放着吃食,悬挂着的一排灯笼随着晚风摇摇摆摆,到了后面静荣郡主干脆叫人取了两颗夜明珠来,霎时便将这地儿照的亮堂。   陆陆续续地人都来了,左边坐的都是女客,右边则是男客,几位公主皇子坐在上首,然后是各公侯府的公子小姐,再然后才是她们这些官家姑娘。   丞相身为文臣第一,盛清清的位置在中间,上面下面都能看的清清楚楚,檬星星两条后腿儿立在盛清清身上,两条前腿扒着长案,两眼发光地看着桌上的吃食,它等啊等,等了许久,自己那一向贴心的主人愣是没有给它挑上一块。   檬星星撅了撅小屁股,收回小腿儿窝回到了盛清清的双腿上,它两只爪子扒拉着她的衣裙晃啊晃,可正忙着打量对面那一排男子去了的盛清清愣是一点儿心神都没分给它,檬星星嘴巴一瘪在她怀里动来动去,眼睛到处乱瞟。   呀……檬星星两只耳朵动了动,那不是主人的小哥哥吗?   “主人,主人,你快看快看,你的小哥哥。”檬星星尽量的压低了声音,扑在她怀里说道。   说到小哥哥三个字,盛清清瞬间便回了神,眼光也收回来,总算是正眼瞧了檬星星,檬星星不高兴地咬了咬她的腰带,这么可爱的它居然还比不上一个‘小哥哥’!   盛清清望向檬星星小爪子指的方向,从那阴影之中走出来的男人好像带着数不尽的星辰,嗯……说起来这还是第一次看到对方穿的这么齐整,月白色的衣袍上绣纹精致,再不是她头两次见着的单薄模样。   盛清清看的有些痴,她左看右看吧,还是她小哥哥最好看。   席则的到来使整个晚宴有一瞬间的喧嚣,坐在上首的年轻皇子迎了上去,叫了一声五叔。   盛清清茫然地眨了眨眼,五叔?小哥哥莫不是哪个王爷?   林苏蕴察觉到盛清清的愣神,她碰了碰她的胳膊:“你干嘛呢?”   盛清清没有回答,反倒是问起了话:“这是谁呢?”   自家表妹一向体弱多年养在深闺,不知道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儿,但是林苏蕴还是有些惊诧,压低了声音道:“景国公啊。”   这大靖朝最年轻的国公爷,多少闺阁小姐的心头好啊。   景……景国公?盛清清眉心一跳,她有些不确定地开口:“哪个景国公?”   林苏蕴白了她一眼,嗔道:“这大靖难不成还能找出第二个景国公?”   盛清清握着酒杯愣愣往嘴灌了下去,嘴角微抽,她就说她就说她第一次听到席则这个名字的时候怎么有一种耳熟之感呢,大靖朝的景国公,先帝收的义子,原书小说里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存在。   闻其名是因为这人乃是女主心头的朱砂痣,心尖儿的白月光,正儿八经的暗恋对象啊,一直到正文结束都还忘不掉的人啊……盛清清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边抿着酒一边思绪发散。   不见其人是因为他在文章开头不久就消失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这……不会是被妖怪给炖了吧?说起来要是那次在毛毛虫那儿她没过去,他说不定真被毛毛虫给炖了吃了呢!   盛清清撑着脑袋喝酒,沉迷剧情不可自拔,周遭的细语全然摒弃在外。席则刚来的时候就注意到盛清清了,毕竟那目光着实难以忽略,他坐在二皇子身边,听着二皇子说话,时不时地应上那么一下避免尴尬。   他注视着眼神放空喝着小酒的盛清清良久,一直没有得到回话的二皇子偏了偏头:“五叔,你在看什么呢?”   席则镇定地收回目光,不慌不忙:“没什么。”   二皇子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又说起刚才的事情:“五叔考虑的怎么样?等会儿一起逛逛这梅林如何?”   席则摇了摇头:“待明日吧,如今太晚了不安全。”这山庄位于山脚,若是碰见什么妖怪就不好了。   “晚间赏梅别有情趣嘛,月亮都出来了,月下梅花是好景呢。”二皇子如今不过十二岁,皇后将这个唯一的儿子护的很紧,他性子活泼好玩,得了新奇便不怎么控制得住自己。   席则依旧摇了摇头,二皇子见此也没再多劝,在几个兄弟姐妹中他算是与席则最相熟的,这位五叔不想干的事儿任你将嘴皮子说破人也不会动一下,二皇子没再做无用功,拿起筷子吃起东西来。   没有郁无双,静荣郡主也没了出风头的力气,她和两位公主说着话,又时不时地与二皇子搭上那么一两句。   一场晚宴无甚乐趣,散了之后,盛清清望了上首一眼便随着林苏蕴一道离开。   握灯引路之人走在前面,盛清清抱着檬星星跟在后面,本来今日天气暗沉,哪想到这到了晚间居然是一副月朗星稀之像,她看着月光下寂寂落落的梅花,微微皱眉。   “怎么停下来不走?”林苏蕴回头见她不动,疑惑问道。   “我想在外面消消食,你先回去吧。”   林苏蕴左右看了看:“这大晚上,到了院子里转转也就是了,此处多年未住人了,也不晓得安不安全。”   “没事儿,你先回去洗漱吧,我一会儿就回去。”盛清清将她往前轻轻推了推,她笑着道。   林苏蕴方才被酒水淋了一身,急着回去沐浴换衣,见盛清清坚持多叮嘱了她几句后便领着人匆匆地离开。   盛清清带着明香和两个落梅山庄的婢女走向右边的石板路,一路蜿蜒向前,明香跟在盛清清身边久了胆子也越来越大,她看着脸色发白的两个婢女:“将灯笼拿与我,你们俩也不必跟着了。”   对于自家小姐的本事,明香是愈加信服了,小姐突然说要散步消食,她总觉得吧有什么事儿,避免真发生什么事儿,她还是先将这两个别人的丫鬟打发了为好。   果然,听见她这般说,盛清清对着她笑了笑。两个丫鬟听说不用跟着,犹豫了一下便欢欢喜喜的将一盏灯笼递给了明香,然后便飞快远离了梅花林。   没了外人,檬星星憋了许久总算是能开口说话:“主人,咱们这是往哪儿去呢?”它吹了吹飘落下来的梅花瓣,咦了一声:“主人,你看,是白梅花哎!”   从今日午时到了这落梅山庄开始,他们这一路所见均是艳艳红梅,一株白梅都未曾见过,这忽地见着,檬星星既有些新奇又有些高兴。   盛清清没说话,倒是明香开口接了话茬:“听说以往这落梅山庄种的就是白梅花,只是后来落梅山庄的主人前朝的内阁学士冉大人死后,这落梅山庄的白梅多是变成了红梅。”末了,她顿了顿,对着盛清清道:“这都是奴婢早前打听到的一些市井之言,当不得真。”   盛清清摇了摇头继续往前:“有时候,市井之言并非完全为假,我看这白梅变红梅便是真。”   明香脸色一变:“小姐,这黑灯瞎火的,你可别吓唬我。”   盛清清斜了她一眼:“我可没吓唬你,这地方邪门儿着呢。”   “小、小姐……”明香握紧了手中的灯笼:“要不,要不咱们还是快些离开这儿吧。”   “离开?离开这儿往哪儿去?”盛清清见她有些瑟缩地看着四周,还是安慰了两句:“放心,不是还有我呢嘛。”   “啊!!”   “哎呀……”   明香还来不及松口气,却听见暗黑无光的梅林深处传来一男一女两阵惊呼,她反射性地缩到了盛清清身边,额角渗出了细汗:“小、小姐……”   盛清清双眼微眯,抱着檬星星快步走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文文明天入v啦~小天使不要抛弃我惹~~小哥哥在后面等着你们~O(≧▽≦)O   预收文文《总有人想和她谈恋爱》   天道亲女儿下凡历劫,各路男神男仙男妖男魔男鬼怪齐齐出动,成为天道女婿,你还怕身死道消还怕没有灵器法宝?   …………   穿成一个小乞丐的乔简简内心是拒绝的。   但当她发现自己走路都能捡到神器,睡觉都能修炼之后,她猛然发现,哦,原来她是天道·真·女儿。   乔简简决定奋发图强一路成神和天道亲妈相亲相爱,可总有不怕死的想要来坏她成神路:)   对于不停出来耍存在感的各路男人,她只能:“呵呵,呵呵……”   有兴趣的小天使请戳作者专栏~~ 第22章 三更合一   刚开始还高挂天幕的明月已然不知去了何处, 盛清清看着前面一团漆黑的路丝毫不惧,带着明香径直往前。   声音发出来的地方离她们不算远, 走了不多一会儿便瞧见了好几处烛光,凭借着不错的夜视能力,盛清清立在梅花树后面看了个清楚。   熟人。   立在那儿的可不是熟人嘛……盛洺展,应修竹, 应二小姐应玉姝。除了这几个熟悉点儿的,还有二皇子这个不熟悉的。   听声音,先时叫出声来的应该是应二小姐应玉姝和二皇子。   刚才在晚宴上的时候她也是见着这几人的, 不过她本就看盛洺展几人不爽, 当然不可能往跟前凑,那可真是做到了一句话都不搭理的。现在又碰见这几人, 盛清清甚至生出一股直接转身走人的想法, 沉默了一会儿到底还是忍住了。   她还是想瞧瞧这掩藏在暗处的妖物到底想要干什么。   “谁在那儿?出来!”二皇子身边的侍卫都是皇后精挑细选出来的, 盛清清并未刻意收敛气息, 被发现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她悠闲慢步地绕过两棵梅花树, 缓缓地走入了几人视线的可见范围之内。   盛洺展见人不由皱眉, 看着她道:“清清, 你在这儿做什么?”   盛清清凉凉地瞥了他一眼:“赏梅啊,不然你以为赏你啊。”   盛洺展被她的话弄的一怔, 自打他这妹妹从那药谷回来之后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每次见着这话里话外眼神表情多是让他不自在的紧。几人对于盛清清的话或多或少都有些诧异,那二皇子更是连连看了她好几眼,他见气氛有些沉闷, 遂开口道:“不知这位是……”   身为兄长,盛洺展非常自觉地准备接话,盛清清却是自己答了话:“家父乃是盛丞相。”   二皇子恍然,瞥了一眼抬着手有些尴尬的盛洺展,笑着点了点头:“原来是盛姑娘。”二皇子是在场之中年纪最小的,他的个头比之盛清清和应玉姝要矮上半个脑袋,但身为中宫嫡子立在诸人之间这气势却是丝毫不弱的。   “盛姑娘这么晚了也来赏梅?”二皇子对于盛家姑娘的印象还停留在盛蔚蔚那冷清傲气上面,对于与盛蔚蔚截然不同的盛清清明显很感兴趣。   盛清清微微一笑:“是啊,我想着夜间赏梅总能遇见什么好玩儿的事情。”比如妖、魔、鬼、怪。   听到好玩儿的事情,二皇子来了兴致,他问道:“那你可见着了?”   盛清清扫了一眼倒在地上的一颗梅花树,意味深长地将目光落到了二皇子腰间的玉箫上:“见着了。”末了又加了句:“殿下的玉箫可是极好的东西呢。”   “你这话与我母后说的倒无二致,她也说这玉箫是好东西,叫本皇子好生带着。”虽然对于盛清清无头无脑的话感到奇怪,但他素来是个性子好的,也接着她的话说了下去。   盛清清可有可无地点了点头,又将话题扯到了地上的梅花树上:“刚才听见这边有声响,我才往此处来的,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应玉姝与盛蔚蔚交好,她一向是不喜欢和盛清清的搭话,可在盛洺展面前为了表示自己的得体大方,还是晃了晃自己的手:“没什么事儿,刚才突然有梅花树倒了,躲闪不及被伤着了手。”   盛清清凝视着她手背上那一条长长的血痕,上面还有血珠不停渗出,一滴滑落刚巧打在了一片飘飞的白花瓣上,白色的花瓣霎时便染上了血色,端的是诡异渗人。   其他人都盯着那一棵倒地的梅花,都没怎么注意到这一现象,盛清清走前两步,用着一块手绢将刚刚停落在地的梅花瓣捻了起来,应玉姝已经用手帕将伤口包扎好了,她长袖半掩着唇,隐晦地带着几分嫌弃:“我说清清啊,这到处都是梅花,何苦往地上去捡呢。”   盛清清唇角微翘,她半举着那一片花瓣,白色的手绢红色的花瓣,色彩对比十分强烈:“那应二小姐不妨给我找出一株白梅花来,也好叫我往枝头上去摘。”   应玉姝不大高兴地皱了皱眉:“明明是红梅花瓣,你却偏偏要我找一株白梅花来,可不兴这样为难人的。”   盛清清扬了扬眉,心情很好的将那花瓣递的近了些,声音低暗:“你好生生瞧瞧,这分明是被你刚才流下来的血染红的白梅花,哪里是什么红梅。”   众人闻言俱是一愣,应玉姝细细看了好了一会儿,嗤笑一声:“盛清清,你莫不是以为这般说话,我便会被吓着了?”   “你不信。”   “信你才有鬼。”   盛清清扫视在场几人的表情,她有些幸灾乐祸地开口道:“不信……你们抬头看啊。”   应玉姝冷笑一声,她倒要看看这盛清清搞什么鬼!   诸人抬头,却见隐匿在乌云之后的月亮慢慢现出原貌,被风吹得洋洋洒洒的花瓣在林中飘荡,月下梅花暗香浮动。   明明是一副文人墨客想要挥毫泼墨的画面,却是愣生生叫在场之人生出一身冷汗。   他们刚才便在这四周散步,这周围分明一棵白梅树都没有,怎么会……应玉姝抬手接住飘落到身前的花瓣,红的似血白的似雪,红梅……白梅……   “啊!!”应玉姝再也控制不住浑身的颤抖,她连连后退妄图远离,那漂浮的花瓣始终不落于地,随着她的动作环绕在她周围。这不止应玉姝被吓着了,就连盛洺展和应修竹几人都被吓得怔愣在原处。   这场景着实诡异,他们到现在都还没缓过神来。   四周红白梅花瓣飘飘洒洒,诸人衣衫或多或少都沾了些,只盛清清周围风平浪静什么都没有。   她原本脸上是带着笑意的,却突然想起了什么微敛笑意,对着二皇子开口道:“二皇子殿下,你五叔呢?”   “五叔。”二皇子呆愣愣地重复了一遍,他回过神来左看看右看看,一脸茫然:“对啊,我五叔呢?刚才不还在这儿呢吗?”他本来是想着和五叔一道出来赏梅的,可五叔不愿,他也没勉强,只是这一条道和去五叔的院子顺路,他们刚才还一起走着呢,可是人呢?   盛清清脸色一僵,她刚才只是想问问小哥哥住哪儿,可听二皇子这话的意思,她家小哥哥刚才就在这儿啰?   “你是说,他刚才在这儿,可是现在不见了?”   二皇子点了点头:“是、是啊。”   盛清清望了望天,除了那老妖怪外没见着什么其他的妖气啊,她有些郁闷地抿了抿唇,总不能是被那躲在暗处不见首尾的老妖怪捉去了吧?这般想着她心中有些着急,她家小哥哥生的那般好,细皮嫩肉的,真要是被煮了吃了她找谁哭去?   盛清清没再管盛洺展几人,抱着檬星星带着明香趁他们不注意溜了。反正那老妖怪似乎在下好大一盘棋,一时半会也不会要他们的命,她现在还是快些去解救她的小哥哥吧。   她啊是个盖世英雄,每一天呢,都身带万丈霞光,驾着七彩祥云,到那烈火铁锅之上去解救她那白嫩嫩水滑滑的意中人。   今天,她猜中了开头,却没猜中结局。   盛清清失望地看着立在林中仰头望月的某人,不开心地撇了撇嘴,说好的下锅炖,说好的扒衣服呢。   她想看没穿衣服的小哥哥!差评!   席则也察觉到了来人,他转过身看着站在梅花树下一脸郁郁的姑娘,愣了一下才开口道:“盛姑娘。”   盛清清走上前去,一脸严肃地注视席则:“我不是剩姑娘。”   “???”席则疑惑地嗯了一声,他怎么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不是她告诉他她叫盛清清的嘛。   盛清清刚才见到席则的时候就已经把檬星星扔给明香抱着了,她两手背在身后似乎有些忸怩有些害羞:“有小哥哥你在,我怎么会成剩姑娘呢。”   言罢,盛清清还不要脸地连连点了好几下头,表示自己的话没有说错。   一脸茫然的席则思索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他有些晕了,她不是盛姑娘那是什么姑娘,为什么他在她就不是盛姑娘呢?那他如果不在,她是不是又变成了盛姑娘了呢?她是不是盛姑娘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盛……”席则顿了顿:“姑、姑娘。”   盛清清斜了斜眼:“小哥哥,凭着咱俩的革命友谊,你居然叫的这么见外!”   席则:“……那、该如何称呼姑娘?”   盛清清装模作样地拿着袖摆半掩着面,笑的怪异:“小哥哥不介意的话,你可以叫我小甜甜。”   明香:“……”小姐,身为闺阁小姐要矜持!矜持!   檬星星:“……”主人,你的脸呢?主人的脸啊,你在哪儿?你快回来!   席则:“……我介意。”   “真是耿直。”盛清清终于恢复了正常:“小哥哥还是叫我清清吧。”   席则摇了摇头:“不大好,姑娘家的名讳如何能随便称呼。”   “男人家的身体也不是随便叫人看的呀。”盛清清凉凉地开口:“小哥哥,你好好想想,咱俩谁跟谁啊。”   席则被她这直白的话弄的耳廓发红,面颊也有些发热:“那、那是意外。”   “也是事实。”盛清清好心提醒。席则无言以对,虽是意外,但确实发生了那是事实,他纠结地盯着她没再开口,他发现无论他说什么都被会被堵回来,反正眼前之人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他还是不说话好了。   气氛微滞,盛清清心中叹气,美人不说话啊。算了,还是她这个大无畏的英雄开口吧。   “小哥哥,大晚上的,你一个人在这儿做什么?林中望月?真是好生悠闲。”   席则飞快地瞄了她一眼,淡定地转过身背对着她:“不,我只是迷路了。”这梅花林处处都是梅花,处处都生的一样,绕来绕去都像是同一个地方,他走了半天也没走出去,最后干脆站在原地无聊望天了。   盛清清张了张嘴:“那……你身边的人呢?”   席则已然整理好了尴尬的表情,他又转过身来,平静地回道:“他们走丢了。”   盛清清:“……”不是,是你走丢了才对吧!这样理直气壮的甩锅怕是不对哦,我的小哥哥。   “小哥哥,你老实告诉我,你真的是传说中的景国公?”她不信,她不信眼前这位是那传说中有定国安邦之才,有庭阶芝兰玉树之风的景国公?盛清清捧脸,她不信!   席则点了点头:“我是。”虽然这个称号不怎么好听,但他确实是个国公,封号景。   盛清清看着席则那一本正经的样子差点儿笑出声来,为了避免可爱的小哥哥尴尬,她憋了憋还是忍住。   “天色晚了,我就先告辞了。”席则见她憋笑憋的辛苦,想了想还是决定先离开。   盛清清眨了眨眼:“小哥哥现在就走了?”   “是,姑娘也早些回院子休息去吧。”席则对着盛清清微微颔首,转身准备离开。   “可是……小哥哥你认得回去的路吗?”你可是迷路迷到这儿的啊喂,你确定你能自个儿晃回去?   席则身子一僵,踌躇了一下又转了回来,拱了拱手:“抱歉姑娘,在下一时之间忘记了,烦请指一下道路。”   盛清清没有应话,她懒懒散散地绕了绕身前长发说道:“小哥哥,你刚才叫我什么,我没听清楚,烦请再说一遍。”   席则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开了口:“清、清清。”   清清淡淡平缓柔安的声音叫盛清清全身都舒泰下来,她微仰着头看着那张在月光下格外清隽的脸,愉快大方地应了一声,兀自开心了好一会儿才从明香手中将檬星星接了回来,和席则并排一起往前。   月光忽暗忽明,落在两人的身上,似轻纱忽起忽落。没有说话的时候,他们能听见彼此浅浅的呼吸声,还有寂寂晚风吹起衣袍的簌簌声。   席则偏了偏头,女子漂亮的侧脸温然柔顺,他倒是觉得比那颇有盛名的盛家二女好看了不知道多少倍。   “小哥哥,我好看吗?”盛清清偏头笑看着他,丝毫没有身为姑娘家的矜持。   席则加快了脚步,往前走出了些距离,支支吾吾地低嗯了一声,盛清清没听见,她颇有些遗憾地叹息了两声,小仙女没听到回答,不开心!   两人一前一后,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才走到了铺有青石板的正路上,盛清清准备离开了,她对着席则挥了挥手:“小哥哥,晚上要小心哦。”她笑眯眯地继续开口:“这里啊,可不安全呢。”这地方啊住着一个大妖怪呢。   刚才对自己还一股热乎劲儿,转眼便随意挥了挥手直接转身离开,席则茫然地看着她的背影,眼睑微垂,喃喃道:“真是个奇怪的姑娘。”   ………………   盛清清回了院子,刚进踏进房门就见坐在里面等着她回来的林苏蕴,她已经换了一身颜色偏暗的衣裙,看见盛清清连忙开口道:“你可算是回来了,等了你好一会儿了。”   “等我做什么?”盛清清坐下,林苏蕴的婢女翠霞给她倒了一杯冒着热气的水。   “不是担心你嘛。”林苏蕴对着她翻了个白眼。   入手的杯盏光滑,盛清清双手捧着杯子,听见她的话怔了一下,借着饮水的动作微微掩饰表情,笑着道:“我能有什么事?”   “你有没有事儿是一回事儿,我担不担心你又是另一回事儿。”林苏蕴抬起手指轻轻戳了戳她的额头,带着满满的亲昵。   盛清清将杯子放下,万分纠结地望着她,林苏蕴被她看的浑身不自在:“你想说什么就直说。”   “阿苏,有没有人告诉过你……”盛清清咬了咬唇,很是认真道:“你的撩妹技能满分。”   林苏蕴不解:“我不是很懂你的意思。”撩啥?   盛清清摇了摇头没再往下说,解释撩妹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等到她什么时候把小哥哥撩到了,她再给阿苏好好解释一下。   “我记得你今天手受伤了。”盛清清说到了正事儿。   林苏蕴把手指伸到了她面前,不甚在意道:“喏,一点小伤而已,摘梅花的时候不小心被枝桠划到了。”   那伤口很浅,后来翠霞给她抹了些膏药,不过半天的时间已经不怎么看的清楚了,盛清清扣着她的手指,凝神瞧了许久。她初始的时候也没怎么在意林苏蕴的伤,可是刚才应玉姝的血染红白梅花瓣的事情让她升起了些警惕。   这梅花树划伤的伤口……白梅花,红梅花,落梅山庄,老妖怪……应该是有联系的。那老妖怪一直躲在暗处,就连她都没办法直接将其揪出来,它对这山庄中活生生的人似乎不怎么感兴趣可……似乎又很感兴趣。   说它不感兴趣,是因为一直到现在都不见有人失踪死亡亦或者发生其他什么事情。   说它感兴趣呢,是因为她知道那老妖怪一直隐在暗处时时刻刻地关注着这山庄中每一个人的一举一动。   “这伤口流血了吗?”盛清清微微抬头,烛光映照在她的脸上,带着暖晕。   “流了几滴,唔,我原以为只是划破了点皮呢,没想到还流了血。”当时她都没觉着怎么疼。   说到流了血,盛清清的眼神有了些微变化,她的指腹轻柔地按压着林苏蕴指尖的伤口:“有什么其他感觉没有?”   对于盛清清的繁复追问,林苏蕴只以为是她关心自己,心下感动之余有什么便说什么:“有点儿痒,不知道怎的,这儿一痒连带着心口也有发痒。”她笑了笑,另一只空着的手还揉了揉自己的心口处。   心口?盛清清目光移了移,眯着眼拿出一张符纸对折将林苏蕴的指尖包裹了起来,她又在林苏蕴的脑后扯下一根头发,用长发将符纸缠绕了起来。   “清清,你干嘛呢!”   盛清清没理会她,伸手紧紧地将她的指尖握在手心,心念一动,好了一会儿才松开。林苏蕴收回手,好奇地左看右看:“我的头发怎么变色了?”   刚才还乌黑的发丝,怎么被清清一握竟是变成朱砂红了?   “把你的手张开,你说你是不是在手里抹了朱砂!”林苏蕴作势就要去拿她的手,盛清清身子一侧便闪了过去,她得意地笑了笑:“什么朱砂?本姑娘可是能徒手变大蒜的小仙女。”给你的头发变个颜色算什么!   正趴在桌子上喝水的檬星星差点儿将水吸到了鼻子里,它惊悚地抬起小脑袋瓜子,徒手变大蒜是啥玩意儿?主人!冰清玉洁的小仙女是不会喜欢大蒜的!   盛清清很好地读懂了檬星星的表情语言,她斜睨了它一眼,开口道:“我就是小仙女,我就喜欢大蒜,你有意见?”大蒜炒熊掌这道菜不知道味道怎么样。   檬星星乖乖巧巧地低下头,晃了晃自己的后腿儿,没有意见,没有意见。它又喝了一口水之后将自己缩成了一小团,对着盛清清咧了咧嘴巴,它要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是是是,我们清清是小仙女,我没意见没意见。”林苏蕴以为盛清清在与她说话,笑嘻嘻地顺着她的意思往下说,言语中的亲近,倒是叫盛清清也不免开心了几分。   “你回自己房间休息去吧,这符纸就别扯下来了。”翠霞又在身后悄声提醒了一回时辰,盛清清也觉得不早了,叫林苏蕴回房去。   林苏蕴起身:“知道了,你啊,最近神神道道的。”   送走了林苏蕴,盛清清收拾了一番却没有睡觉的打算,她换了一套浅蓝色的衣裙坐在床上,一边撸着檬星星的毛一边想着事情。   “小姐,还不休息吗?”明香看了一眼漏刻,已经亥时了,该歇息了。   “暂时还不想睡,你自己先去睡吧,不必管我。”盛清清回道,顿了顿她又多加了一句:“你今日没受什么伤吧?”   “没有,奴婢没受伤。”   盛清清点了点头,明香离开后她又坐了一会儿才起身将烛火灭掉,和衣倒在床上翻来覆去。折腾了约莫两刻钟才又坐了起来,屋内黑漆漆的瞧不大真切,她盯着虚空某一处发呆,最终还是叹了一口气,算了,她还是睡吧,说不定等到明天一早起来,她就知道那老妖怪到底要干什么了。   ………………   第二日盛清清是被檬星星扯醒的,她打了个呵欠闭着眼坐起身来:“檬星星,一大早的干嘛呢?”她昨天晚上睡的晚,现在还没睡醒呢。   檬星星从床铺上用力一跃到了圆桌上,它一只爪子指着房中漏刻道:“主人,不早了,现在都巳时了。”檬星星跟在盛清清身边大半年了,对于漏刻已经非常熟悉了,它摇了摇尾巴得意的很。   巳时?盛清清睁开眼,已经上午九点了?   她从床上下来穿好了衣物,走至紧闭的窗户边推开了一丝缝。外面雾蒙蒙的看不大清楚,她干脆将窗户推开来,上身探出窗外去,仰头望天,却见顶上也是白蒙蒙的一片,什么瞧不见。   盛清清咦了一声,缩回屋里慢条斯理地从外面的水井里打了一盆水来,洗漱了一番。   “主人,你一点儿都不急吗?”檬星星看着盛清清那一副懒洋洋拧着帕子的模样,恨不得自己四条短腿儿一起上,它一只小熊都感觉到了这冲天的妖气了好不好,身为一名捉妖师你就不能有点儿责任心嘛!   “有什么好急的,急了那妖怪就乖乖待那儿等我砍了?”盛清清又打了个呵欠,把拧好的帕子甩了甩。   “可是、可是这山庄里有好多人呢!”你是捉妖师啊!你得救人啊!檬星星觉得自己这纯粹就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盛清清哦了一声,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她把那帕子铺开仰着头搭在脸上,一副任它天崩地裂我自岿然不动的模样。   自家主人都不急,算了算了。盛清清不理它,檬星星干脆坐在桌子上,两只前爪子抱着桌上倒扣的茶杯玩儿,玩儿来玩儿去,不知怎的想起席则来,它无意识道:“主人,你的小哥哥会不会已经被抓走了?”   “不会的,他身上还有我的符纸呢。”那可是她画的最好的一章雷电符,要真是出事儿,她早就察觉了。   不过……盛清清猛地把搭在脸上的帕子扯了下来,她双眸发光:“小星星你倒是提醒了我,现在这么危险的境地,小哥哥应该非常需要我的保护。”   越说越起劲儿的盛清清动作迅速的收拾好,坐在桌上看着她一改懒散风风火火的模样,噗的一下趴了下去,它心好累,它主人就知道她的小哥哥。   盛清清并没有直接去找席则,而是先去看了看明香和林苏蕴,明香还睡的迷糊,被盛清清唤醒之后满脸迷蒙,盛清清把她按回床上交代她别到处乱跑之后才去了林苏蕴的房间。   林苏蕴见着她差点儿一哭出声来,她紧紧地抓着盛清清的胳膊生怕她跑了:“清清,清清,翠霞他们都出事儿了。”   盛清清将她安抚了一番才追问道:“出什么事儿了?”   林苏蕴拉着她到了翠霞几个丫鬟住的地方,发现她们都躺在床上,无论怎么推搡呼喊都没有一点儿反应。林苏蕴紧咬着下唇,寒颤不断:“清清,翠霞她们、她们不会……”   林苏蕴话没说完,但她的意思很明显,盛清清半搂住她拍了拍她的肩膀:“放心,还活着呢,呼吸绵长,睡的很安稳。”   “睡?你是说她们只是睡着了?”林苏蕴瞪大了眼,她今日醒来在房间等了许久也不见翠霞,后来等得不耐烦了干脆自己起身了,她出了隔间就见守夜的小丫鬟倒在外榻上,她叫了半天那小丫鬟也没反应,她心中惊急地跑到了翠霞她们休息的屋子,发现所有人都一样,惊怕之下也忘了查看这人到底是死是活。   “是睡着了,只不过不是自愿睡着的。”盛清清冷静的不像话,林苏蕴不免多看了她几眼:“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有些古怪,你等会儿就待在这儿,哪儿也不要去,我出去看看。”   “不行!你一个人太危险!”林苏蕴摇了摇头。外面雾蒙蒙的一片,一看便不像是正常的,谁知道那白雾之后隐藏着什么东西!   “安心。”盛清清对着她柔柔一笑:“我很快回来,你要记得我给你的符纸不能丢,还有记住除了这儿哪都不能去。”   盛清清抱着檬星星出了门,林苏蕴心中担忧却也记得她的话没有踏出房门,她一个人坐在地上背靠着床,一时之间竟是悔恨起自己为何不听兄长的劝告留在府中,何苦来这什么落梅山庄给自己罪受了。   ………………   外面一片白雾,稍远些连路都看不大清楚,说起来盛清清其实也不知道席则究竟住在哪儿,大概估计了个方向后,她干脆随便乱晃荡了起来。   被白雾笼罩的落梅山庄,看上去竟有几分仙气缭绕之感,嗯……盛清清微微一笑,真是相当的符合她上仙的身份。   盛清清七拐八拐乱闯了好几个院子,好在里面的人都‘睡’着了没人找她麻烦。费了一番力气总算是找到了席则住的地儿,她刚进去刚巧便碰见他刚出来。   盛清清走上前去,眉眼弯弯:“好巧啊!”   席则见着盛清清很是惊讶:“你怎么来了?”   “我吗?”盛清清立在他身侧:“我是想着来看看你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席则摇了摇头,盛清清却是突地冷冷一笑:“不,我看你非常需要。”   言语未完,她猛地抬起一脚便将眼前之人踹倒在地,把檬星星丢到地上,她拎着摇天剑便直接往人身上砍去。   “需要……我帮你剁剁骨头。”   剑光一闪,原本的清隽公子瞬地便成了一地碎骷髅。盛清清冷着脸:“也不瞧瞧自己长什么样,居然敢用小哥哥的样子来骗我,骷髅就该做好骷髅的本分。”   尤不解气的盛清清又补了一剑,一地碎骷髅霎时便成了粉末飘散在地上。盛清清握着剑快步往里走,一脚踹开闭着的房门,就见她家正牌小哥哥手中拿着剑正与一个骷髅架打斗,他身边还有一个侍卫模样的年轻男子也正如他一般费力抵抗。   人和妖是有差距的,普通的利器如何能伤的了非凡之物?   小哥哥和他侍卫的身手都是极好的,至少一直到现在都没叫那骷髅架伤到了自己,也不是一般的凡人了。盛清清看着屋中的骷髅架舔了舔唇:“喂,这么忽视我不大好吧。”   单怀在盛清清进来的时候就注意到她了,只是他一直和那可怖的骷髅架纠缠,没法和人有什么交流。眼看着他的剑就要抵不住这骷髅架了,那骷髅的动作却在听到那姑娘的声音之后停了下来。   单怀连忙走到了席则身边,一脸警惕,随后又有些担忧地看向靠在门框上的盛清清。   “清清。”席则看着盛清清那悠然的模样,不自觉地唤了一声。   “主子,你、你们认识?”单怀脸色有一瞬间不对劲儿,不是,他家主子什么时候认识这么一位姑娘的?他这个贴身侍卫怎么不知道!   席则没有回答他,盛清清也没有回答他。盛清清拄着剑对着席则笑的格外温柔,眉眼弯似月,笑靥恰似林中花,她声音欢快极致愉悦:“我很高兴,小哥哥你这么主动的叫我清清。”哎呀,没有听到‘姑娘’那个讨厌的称呼真的是太让人兴奋了。   她撩了撩脸颊边的碎发,握着剑挽了个剑花:“小哥哥喜欢喝骨头汤吗?”   席则默默看了一眼两个骷髅架,他如果说喜欢她不会把这俩骷髅送给他吧?   “我……不喜欢。”   言语中的疑顿叫盛清清挑了挑眉,她走上前砍骨头跟砍萝卜似的:“小哥哥,喜欢骨头汤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你放心,我可不会把这玩意儿送给你炖汤。”她的长剑挑起肋骨,满脸阴森的笑意:“这种肮脏的玩意儿哪是能让你沾得的。”   言罢,又是一剑砍了下去,满地白灰。   席则听着她的话眉心微蹙,这话怎么听着怪怪的。单怀张了张嘴,他怎么有一种这姑娘拿他家主子当姑娘宠的错觉?这……是错觉吧。   席则兀自思量了好一会也没想出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儿,他拿起随身的荷包掏出里面的符纸,对着盛清清道:“符纸为何对骷髅架无用呢?”   “他们只是傀儡,并不是真正的妖物,没办法让符纸自爆,不过也不是说符纸对他们无用,只是需要多些操作而已。”盛清清在席则面前耐心的让檬星星都嫉妒,这要是换个人说她的符纸无用,它家主人早就炸了好不好,还想要解释?门儿都没有!   檬星星幽怨地看了一眼似懂非懂的席则,又低回头哼唧了一声。   盛清清走到席则身边,将那符纸给塞回了他的荷包里,自己从储物袋中摸出一张雷电符来:“来来来,小哥哥,我操作给你看。”   席则与单怀听见这话直觉不好,他们随着盛清清往门口看去,那院子竟是有一架又一架的骷髅从土里钻了出来。   盛清清抿了抿唇:“那老妖怪似乎对小哥哥你挺感兴趣的,真是让人恼火!”   席则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她偏头不高兴地撇了撇嘴:“别管是人是妖,敢和我抢小哥哥的,那都是敌人。既然是敌人……呵,那就完全用不着客气了呀!”   这话说的有些露骨,饶是席则也觉得不自在,这姑娘话里话外总没个正经的。他轻咳一声,看着盛清清没再言语。   院子里的骷髅越来越多,盛清清总算是没再一心一眼地盯着席则了,她拿着符纸晃了晃,将其扔了出去。符纸轻飘飘的,在单怀看起来实在没什么力道,他已然握紧了长剑,随时准备着拼命。出乎意料的是,符纸落地惊雷顿起,雷电滋流,尘烟四飞。   轰隆之声之后,是咵拉咵拉的骨头相撞声,单怀松开捂着耳朵的手,看着尘烟散去后干净的不可思议的对面:“主子,这、这……”   席则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单怀只觉心头有一股气不上也不下,不是!主子你那一副看小傻帽的眼神是几个意思?!!   外面角落里还残留了几个逃脱一劫的骷髅,盛清清截住一个,一剑削掉了它的骷髅头,帅气地舞了舞摇天剑撑在地上,看向站在阶上的席则:“小哥哥,我是不是很帅气很厉害?”   身穿淡蓝色衣裙的姑娘执剑而立,她的裙角发丝被风吹得飘飘扬扬,她站在骷髅架前淡然自若,眉眼如画气质卓然,她的面上带着丝丝得意,那明晃晃的求夸奖叫席则忍不住弯了弯唇,他轻轻笑了笑微微颔首表示认同她的话,确实很厉害。   这是盛清清第一次见到席则笑,他不是个冷冰冰的人,但也不爱笑,多数时候都是一副淡着脸的模样,很少有其他表情。这一笑吧,盛清清想着她是真的听到了花开的声音,她脑子里轰隆一声,只余下那一张清朗若月的脸,便什么也装不下。   鼻子有些发痒,盛清清手脚麻利地拿出手帕擦了擦,佯装淡定地笑看着席则,一本正经道:“只怪美色|诱人,叫我有些把持不住,勿怪勿怪。”   席则:“……”什么叫美色|诱人?你说清楚!   单怀:“……”哦豁,他家主子的桃花开了。   那边‘温情款款’,这边被骷髅架拎着尾巴的檬星星却想去死一死,眼看着那骷髅架就要掐死它了,它吓得哇哇大叫:“主人,主人,你不能有了小哥哥就忘了你的小星星!”   盛清清不在意地扫了一眼檬星星,又转过头继续盯着席则。檬星星都快被气死了,它四条腿扑棱扑棱的,又惊叫:“主人,你难道不再爱我了吗?我是你的小星星啊!”   盛清清被它吵的烦了,总算是转身正眼瞧它了,她目光凉凉:“从未爱过,何谈再爱。”   檬星星:“……”   “傻星星,你是不是忘了你自己也是个妖?”盛清清无语地摇了摇头,哎哟,这么蠢的熊也是很难找的好吧。   檬星星恍然,它从未和骷髅这物什打过交道,这东西长得恐怖,吓得它都忘了自己也是个妖了。   檬星星狼狈地从骷髅架手里逃脱,袖手旁观的盛清清总算是抄起剑劈了下去,檬星星看着地上的碎骨,又看了看盛清清,悲愤欲绝:“主人,我再也不要给你撸毛了:)”哼,小星星也是有脾气的!说好的主宠情深,说好会爱它这个小宠物一辈子呢?骗人!   盛清清微微一笑,面无异色:“哦?是吗?我正巧想试一试大蒜炒熊掌这道菜呢。”   檬星星:“!!!”   摇天剑泛着冷光,檬星星耷拉着脑袋,懵懵懂懂样仰了仰头看着盛清清,两只前爪捧着脸两只后腿儿在地上蹦了蹦,那可爱的模样看的单怀一个大男人都觉得心动,盛清清却只是笑着扫了它一眼后便移开了目光。   檬星星急了,它两只爪子扒着她的裙子,哼哧哼哧地往上爬,一咕噜地缩到了盛清清怀里,它两只爪拉着盛清清的前襟,哼唧了两声,声音软软的:“主人,主人,你看我你看我,我还是你的小星星,我还是你的小可爱啊!”   盛清清终于忍不住了,轻笑出声来,她按了按它的小脑袋:“笨熊。”   被说了笨的檬星星哀怨地看了一眼自家主人,又妒妇似的看了一眼席则。   莫名其妙的席则:“……”他没做什么事情吧?   檬星星:没什么,我只是羡慕你而已:) 第二十三章   院子中的骷髅盛清清压根儿就没费什么劲儿, 这些骷髅对于普通人来说确实不怎么好对付,但是有摇天剑这种专门克邪克妖的利器在, 这骷髅还没萝卜耐砍。   盛清清收拾完骷髅,外面的白雾已然淡了些了,她捏着檬星星的小腿儿立在院门口,目光平静却又带着几分兴味地看着席则和单怀身后的房屋。   席则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 他转身……房屋还是那个房屋,只是外漆比起刚才突然变得鲜亮了些,当然, 这些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突然冒出来的几个丫鬟小厮。   这几个丫鬟小厮的面貌有些熟悉,应该是落梅山庄的下人, 但即便他们是此处的下人, 未让他们察觉便凭空冒出来……这一点还是怎么想怎么诡异。   他们手中拿着打扫的工具, 正在清理着台前阶下的尘埃, 他们干的很是认真似乎一点儿也没注意到还有外人在场。   单怀握着剑站在席则身边没有上前, 能混到他们这个位置的都不是蠢的, 一大早就碰到的骷髅架已经说明了这事儿不简单的, 很明显,他们这是碰上怪事了。   单怀整个人都紧绷着, 就怕那丫鬟小厮突然变成骷髅架又朝着他们冲上来。席则倒还是一副平静的模样, 他转身非常自觉地走到了盛清清身边站着,他理了理衣袖,嗯, 还是这边靠谱一点。   对于席则的靠近,盛清清只是笑看了他一眼,转而对着正严阵以待的单怀道:“不用这么紧张。”   单怀不解:“可是姑娘……”   盛清清缓缓前行,裙摆散开,她兀自跃过单怀立在一个正在扫地的丫鬟面前,那丫鬟拿着扫帚左右划过,相对着盛清清慢慢走来。   盛清清没有动,她就那么静静地站在那里,小丫鬟拎着扫帚穿她身体而过,毫无阻碍。眼看着那小丫鬟就要走远了,盛清清突然转身扣住她的肩膀,这一次再没有像刚才那样穿透了。   盛清清只抓着她的肩膀顿了一下,而后便松开,她又扫视了一遍院中其他的丫鬟小厮,最后装模作样地叹了两口气。   单怀已经结巴了:“姑娘,这、这是咋回事儿?”   盛清清有些沉痛地看着他:“灵魂抽离,神智全无,他们现在就是一群灵魂傀儡。”没有思想只会听命于控制人的灵魂傀儡,这样的高阶妖术,啧啧啧,还真是个老妖怪呢。   “不、不能、能救吗?”盛清清现在在单怀眼里有几分真·大仙的味道,一向以沉稳出名的单侍卫眼中居然难得带了些急躁。   盛清清换了个手托着檬星星,懒懒地斜了他一眼:“当然能救。”   单怀被噎了一下:“所以,你刚才那一脸沉痛是……”啥意思?   盛清清抬了抬下巴,那表情做派端的是高傲出尘,她声音舒缓:“我只是对于他们的处境表示一下万分的沉痛与悲悯。”说着她又望了望天,一副悲天悯人之相,语气也带了几分哀沉:“你不懂,我们上仙总是这样富有情怀。”   檬星星窝在盛清清怀里差点笑出声,说起来只要对象不是它自个儿,它还是很乐意看自家主人在别人面前装逼的。   单怀呆愣愣地看着她,显然没从她的话里反应过来。盛清清施施然地抱着檬星星往院子外面走去,她一边走一边道:“好了,天已降大任于吾身,现在本上仙要去收妖顺带拯救世界了,两位,你们要不要搭把手呢。”   席则其实满打满算和盛清清也就见了四次,但他已然习惯了对方的行事说话方式,很是淡定地接受盛清清一起走的邀请,大步跟了上去。   单怀心中担忧,他跟在席则身后压低了声音:“主子,这位盛姑娘看起来不大靠谱啊!”   “哪里不靠谱?”席则目光微抬淡淡地直视着他认真问道。   单怀一脸纠结:“哪儿哪儿都不靠谱,怎么看怎么不靠谱。”   席则丢给他一个轻飘飘的眼神:“哦。”随后扬长而去。   单怀呆滞地站在原地,不是主子,你这就算回应我了?这可是事关生命大事的,你不要这么草率啊!单怀咬了咬牙,算了,盛姑娘再不靠谱看起来也比他家主子靠谱!   出了院门,白雾越发的淡了,席则走在盛清清的右手边,他环顾沉默地四周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比起他和盛清清的冷静,单怀明显被吓得够呛。   昨日的满庄红梅已然变了个模样。   萼绿花白,哪里还是那艳艳灼灼之景,不过睡了一觉,他们这倒像是从一个地方突然到了另外一个地方,就好像世界都变了。   三人一熊行了将近一刻钟,他们一路上见到了不少人。不,不应该说人,应该是灵魂傀儡。   单怀看着毫无知觉从自己身边走过的静荣郡主再也忍不住,他开口道:“盛姑娘,咱们这到底是要往哪儿去?”   盛清清放下了檬星星,她拍了拍手跟在静荣郡主身后,笑意盈盈:“跟着她。”   静荣郡主依旧穿着她那一身艳红的长裙,在一片白梅林之中显得格外扎眼,她一举一动没了昨日里的张扬放肆,反倒像是她平日最讨厌的那一类‘矫揉造作’的大家闺秀。   对于这位嚣张郡主难得一见的乖顺姿态,单怀显得格外好奇,他的目光不停地往着她看去。盛清清也对这位静荣郡主挺好奇,恍若闲庭散步般地慢悠悠地踏着白梅花瓣,显得相当轻松惬意。   静荣郡主一路前行,走了许久才停在了一棵白梅树前,那棵白梅花树生的极好,这是他们一路走来所看到的最高最好看的一颗。满树繁花,枝桠优雅,清风徐来之时花枝微漾,恍若美人扶风。   盛清清靠在不远处的树上,注视着静荣郡主的一举一动。她似乎在低低地说着什么话,情绪看起来也有些激动,到最后干脆抽出袖中的匕首刺进了梅花树的树干之中,她明显是下了狠劲儿的,即便是站的不近,盛清清都能清楚地看到她紧绷的下颌。   盛清清打了个哈欠,轰的一声突然传来,她定睛一看,原是那被插了一匕首的梅花树倒地之声,满地花散枝断。   静荣郡主就站在那旁边冷漠地看着那极品梅花落入尘埃,半晌,她的唇角微微泛起了些笑意。   就在这时,所有的一切都静止了下来。   风停了,树静了,就连静荣郡主唇角的冷笑也定格了下来。   又过了一会儿,在众目睽睽之下,静荣郡主连着那棵倒地的梅花树俱是化作白烟散了个干净。   席则和单怀不由望向盛清清,却见她眉眼含笑似乎目睹了什么好玩儿的事情,两人只听她道:“她在造梦。”这老妖怪可真是有意思,这是给谁造的梦呢?她还是他?亦或者都不是呢?   盛清清将檬星星从地上拎了起来,她揉了揉它的小脑袋又开始在梅林里闲逛。   梅花林中不知道何时已经牵了红绸,林中不少院落也遍布着红绸红字,一派喜庆。   这应该是另一段梦了,一场婚礼?大概是的。   随着屋宇院落的增多,他们所见到的人也渐渐地多了起来,盛清清还看到了不少熟悉的身影。   她走到盛洺展和应修竹还有应玉姝面前,不雅地翻了白眼。应修竹和应玉姝目视前方,就像其他灵魂傀儡一样毫无知觉,倒是盛洺展的表情有些奇怪,盛清清疑惑地又看了一眼,什么都没发现。   她走回了席则身边,颇有兴致道:“小哥哥你看这婚礼热不热闹。”   席则扫了一眼充当客人的盛洺展应修竹等人,点了点头:“挺好。”人挺多的。   “哎呀,这客都来了,你说这主人家怎么还缩着呢。”盛清清皱了皱眉一副被怠慢了的不悦之态。   “哎,既然主人家不出来,肯定是我诚意不够。”盛清清丢下了檬星星,她拿出摇天剑撑在地上,秀眉微挑:“既然如此,我只好拿出足够的诚意了。”   这老妖怪造梦造的欢快啊,这居然还给自己造了一场婚礼,瞧瞧这气派这热闹……啧啧啧,也不知道她躲在哪儿,她对她挺感兴趣的,盛清清舔了舔唇,她有些迫不及待想要见见她了。不过……左右是只梅花妖,这满庄梅花说不定其中一个就是她呢。   檬星星瞧她那样就知道她接下来的动作,它麻利地躲到一边去,果然……它刚躲好就看见自家主人拿着剑掀了一座院子,随后又冲进了梅花林里,不过一会儿,一大半梅花全遭了毒手。   檬星星看着那满地凄惨的梅花打了喷嚏,主人啊主人,这么暴力可是嫁不出去的。   盛清清执剑立在一颗梅树枝头,她言语带笑:“前朝内阁学士冉大人好梅,遍寻天下名贵梅花栽育于城郊山庄之中,取名落梅山庄。冉大人成亲当日正是七月炎夏,惊闻满庄梅花夏日开放,爱梅成痴的他抛却新婚妻子跑入了这落梅山庄,却没想到梅花成妖恩将仇报,可怜的冉大人横死花树之下,满庄白梅染了他的血一夜之间便成了一片艳红。”   席则听着她的话,有些好奇:“你是怎么知道的?”   盛清清摸了摸下巴,眨了眨眼:“话本上看到的。”   “胡言乱语胡说八道!”从那梅花林深处款款走出来的女子,身穿红色嫁衣,她美目含怒,面覆寒霜:“今日乃我大喜之日,姑娘这般可是有违为客之道。”   “大喜之日?不过是你自己造出来的一场梦,你还当真了?”盛清清目光凉薄。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星期六)上夹子,更新时间移到晚上十一点,以后都是晚上十一点更新不会变啦~~(づ ̄ 3 ̄)づ 第二十四章   是的, 这是一场梦,哪怕梦里的人都是尚无死气的灵魂, 哪怕这座山庄是切切实实存在的,也改不了这是一场梦的事实。   女子立在一片狼藉的梅花林中间,她微仰着头,眼中怒容渐消, 她沉默片刻才定定地看着立在枝头的盛清清:“你是我见过最年轻的捉妖师。”   盛清清撩了撩头发:“哦?最年轻的?我一直自信自己是最漂亮的那一个。”   女子扯了扯嘴角:“既年轻也漂亮。”她抬起手,轻轻一勾将头顶半掀开的盖头拉落到了地上。   盛清清笑了笑:“你这话我爱听。”   她从梅花枝头轻轻跃下,抬剑将拦路的梅树扫至两边, 一人一妖之间霎时毫无阻碍, 盛清清在打量这梅花妖的时候,梅花妖也正在打量她, 妖物对于捉妖师有着天生的惧怕, 但这梅花妖显然很平静, 平静地就像是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盛清清歪了歪头, 握紧了手中的长剑:“老妖怪, 放人。”   这放人自然指的是山庄的其他人, 他们的灵魂抽离被困在这个山庄里无知无觉, 生人的灵魂不能长时间离体,要是时间过长很可能回不到身体里去, 地府不收人间不要只能成为孤魂野鬼直到魂体消散。   梅花妖听着她的话突然便笑了起来, 花妖里就没有生的丑,更何况是素来有冷艳孤高之称的梅花。盛清清也曾见过一只梅花小妖,那是一个真正的小妖, 刚刚化形,一身素白的衣裙遗世独立,不像妖反倒是更像那九重天之上的白衣女仙。眼前这个和那个小妖是完全不同的,她遗落红尘覆满烟火全然没有那所谓的孤标冷傲。   “放人?”梅花妖微翘的尾指轻轻抚了抚自己的唇沿,红色的口脂沾在了她白净的指尖上,她随意地看了看这才好整以暇地望向盛清清,那目光冰凉像是沾满了冬日的冰霜:“进了我的落梅山庄,赏了我的梅花,就想着这么一走了之?”   飘在空中的白梅花瓣慢悠悠地飘落在她的手心,花瓣渐渐地染上了血色,她又笑了:“总得付出点儿什么代价呀,不是喜欢梅花吗?喜欢难道不该做点什么吗?”   盛清清对于她的话不怒反笑,只握着剑的手指又收紧了些:“你是不是脑子有坑?”   “你说是便是吧。”梅花妖也不在意,她转眼望向一直当背景板的席则,目光微闪:“我是不会和一个将死之人计较的。”进了她的地盘还想出去?别说人,就是妖魔鬼怪,进了这儿也莫想安然离开。   盛清清终是敛了笑意。语气不大算好:“你这是不打算放人了。”   “小姑娘,年轻气盛虽好,但也要看得清形式。”梅花妖又接着道:“还是沉稳些为妙。”   这般盛气凌人的说教话语让盛清清很是不悦,她冷冷地抬头:“知道吗,可不是谁都有资格对着小仙女说教的。”   “小姑娘说话可真有趣……”梅花妖掩着唇笑出声来。   疾风袭来,笑声戛然而止。   梅花妖眯着眼看着眼前执剑划破她身体的盛清清,脸上再没有了笑意,她的身体渐渐消散,夹杂着狠厉的声音依旧中气十足:“小姑娘,你既然上赶着找死,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梅花妖的身影先一步消失了个干净,待到话音也彻底消散之后,白色浓雾霎时又卷土重来。倒地的梅花相继复原立于林中,姿态依旧优雅,枝桠依旧舒展有力。   檬星星猛然一蹦蹿到了盛清清身边,席则和单怀见情况不好也快速地向她靠拢。   盛清清目光转了转,略带阴森地勾了勾唇:“老妖怪果然是个老妖怪,可是那又怎么样呢。”她们小仙女啊,生来便是克妖的。这么大岁数的妖怪直接砍了有点儿可惜了,是煮了好还是炖了好呢,亦或者放锅里油炸?嗯……不知道梅花油炸起来是个什么味道。   “小哥哥,你喜欢吃油炸梅花吗?”盛清清砸了砸嘴,也许会很好吃也说不一定呢。   席则愣了一下:“……不喜欢。”油炸太腻了些,清蒸听起来更喜人些。   单怀暗自咬了咬牙,能不能不要一见着个妖怪就问他家主子喜不喜欢吃,还有,梅花油炸真的合适吗?泡茶入药做糕点都比油炸靠谱吧。不对,这不是重点,重点是现在这么危急的境地还悠悠闲闲地想着吃真的好吗?   盛清清自然没听到单怀的心声,就算听到了她也最多赏他个轻飘飘的小眼神儿。   “不喜欢啊。”盛清清苦恼的皱了皱:“小哥哥你怎么什么都不喜欢呢?”梅花不喜欢,骨头汤也不喜欢,她不就想给他补补身体嘛。她思索了一会儿想着自己小葫芦还有伏妖瓶的那些妖怪,又开口道:“那油炸毛毛虫,油炸小蝴蝶,油炸大青藤,油炸……”   席则见她还有继续往下说的趋势,连忙开口:“我、不喜欢油炸。”毛毛虫小蝴蝶大青藤,这什么跟什么?   盛清清摇了摇头:“可惜了。”   檬星星飞快地爬上了她的肩膀,激动地扒着她:“主人,我喜欢,我喜欢,我爱吃我爱吃!”大补的啊好不好!它又嫌弃地瞪了瞪席则,真没眼光。   “檬星星,你最近得吃素。”太肥了,她都快抱不动了。   檬星星懵懂地看着她:“大青藤,小梅花不是素吗?”   “他们都成精了,那就是荤。”盛清清把檬星星扯下来扔给了席则,握着剑将梅花妖落在地上的红色盖头挑了起来在半空中晃了晃,盖头边角上绣着的如意花栩栩如生。   “盛姑娘,咱们接下怎么办?”头顶的天空已经被白雾彻底挡住了,白雾越来越浓,要不是他们几人离得近,根本连对方长什么样都看不清楚。单怀心里呕的不行,这么不靠谱的队伍,他们真的能活着出去吗?   盛清清反手用剑将那盖头插进泥里,用力一转白光微闪,红盖头化作碎屑散落在地:“嘘,别说话哟。”她声音柔柔低低地提醒道。   单怀闻言立马便闭了嘴,将话给咽了回去。盛清清麻利地从储物袋里摸了一叠符纸出来,随意地一扬,符纸乱飞,席则看着这场景总觉得像是在上坟,他默默地低头掩住了自己眼中的不自在,摸了摸檬星星的小脑袋,柔软的皮毛光滑喜人,他想着难怪她那么喜欢抱着这只小熊。   盛清清举着剑舞了两下,半空中的符纸首尾相连成了一个大圈将几人围住,慢慢地升高到了诸人头顶,符光照耀将诸人包围了起来。   她慢踏踏地坐在地上,又拍了拍身边的空位:“来,小哥哥,咱们现在好好地来研究一下这个落梅山庄。”   席则倒也不嫌弃地上脏,抱着檬星星坐在她身边,好奇道:“怎么研究?”   两人并肩坐着微低着头说话,单怀有一瞬间甚至觉得这俩人天生一对,天生一样的不靠谱!他家主子就不说了,随时一句无意识的话都能把自己给噎死,至于这位大仙……单怀扶额,不但不靠谱还一点儿也不正经!   两人说的起劲儿,单怀看了看地上符纸最后还是选择靠了过去,刚一靠近就听见他们之间低弱的谈话。   “这梅花妖叫素辛,原生长于禹州城半山桥头,是一株霜梅,她百年修得灵智,二百年成功化形,算起来至今也是个恰恰跨过千年的老妖怪了。”盛清清摸出自己的话本翻开到第一页,席则微微侧头,就见那上面前几句写着:禹州城南,浣流溪畔半山桥头,有霜梅枝繁,得灵化妖,梅妖伫立桥头两百年知人事识礼节,自称素辛。   席则从不看所谓的话本,他自小便在十八书院上习,十八书院是大靖最为严苛和最有名望的地方,与江南上蘅书院齐名。他从小看的便是经史典籍兵略术数,话本在他的印象里就是闺阁小姐消遣时间的东西,那多是落魄文人为谋生计胡言乱语出来的。   他认真地看着她道:“你信这上面写的?”   盛清清也认真地回道:“我信!那你信么?”   席则继续认真地看着她道:“不信。”那上面能有几句真话?   盛清清斜了斜眼:“那小哥哥你相信我吗?”   席则兀自思量了一下:“我信。”他如果说不信的话,他觉得这姑娘会把他直接扔在这儿。   对于席则的回答,盛清清明显很愉悦,她正色道:“你既然相信我,那你就该相信它。”说着她轻轻地点了点放在膝盖上的话本。   席则沉默了片刻,真诚地点了点头:“我试着相信它看看。”   盛清清轻咳一声,抬了抬下巴,一副老学究的模样:“孺子可教也。”   旁听的单怀:“……”你们到底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那是重点吗?身边的白雾猛烈地朝着几人用来,触及符纸上升起来的符光发出滋滋兹的可怕响声,那声音就像是一桶油浇在了熊熊烈火之上,单怀吓得连忙挤到了席则身边,他一脸紧张地对着盛清清说道:“盛姑娘,你倒是快想想办法啊!”   盛清清头也不抬:“我这不是正在想办法嘛。”   “看话本算什么办法啊!”   盛清清猛然直视着他,一脸正色道:“糊涂,本神女手中的话本岂是普通话本可比的。”   单怀:“……”他心好累。   檬星星张了张嘴,一脸问号:“主人,不是上仙吗?”   盛清清淡定将话本翻页,哦了一声:“刚刚升阶了,哎,修炼速度这么快,本神女也很无奈。”   檬星星:“……”它要不要离远点儿,主人你是真的真的不怕被雷劈吗?神和仙可不是一个段位的啊喂!   盛清清嫌弃地瞥了一眼檬星星和单怀:“天才的烦恼,你们是不会明白的。”   檬星星:我们不想明白,谢谢:)   盛清清没再理会他们,直接将话本翻到最后一页,最后一页是简易的落梅山庄外部图,她看了两眼便将其丢给了席则,拿着摇天剑站了起来。   所谓的梦境,不过是因为梅花妖素辛用血为引带出生灵,以人魂之力撑起这个堪比现实的梦境,盛清清的目光穿透浓浓白雾很清楚地看到了在那之后的灵魂傀儡,盛洺展应修竹应玉姝……还有其他在宴会见过的人,一个不少只除了单独占据了一段梦境的……静荣郡主。   诸如盛洺展等人的灵魂也就充当个贺喜之客,但是静荣郡主刚才却独占了一段梦境,她和一树白梅。   这些呢都和她没什么关系,反正啊,她现在只需要把那个老妖怪揪出来就好了,盛清清伸了个懒腰,她大声道:“檬星星,起来干活儿。”   檬星星从席则的怀里钻了出来,蹭了蹭她的小腿:“主人,需要我干些什么?”   盛清清拿出一张速行符贴在了檬星星脑门上,随后指了指窝在席则身边的单怀:“让他给你带路去把那个二皇子拎到咱们这儿来。”   “是,小星星明白!”檬星星变大了个子,拎起单怀的衣领子:“麻烦你指个路。”   撑着一口气的单怀艰难地动了动嘴皮子,说了一个方向,檬星星瞪着眼直接将人拎走了,席则难得的多看了单怀一眼,随后又兀自低头翻看话本去了。   单怀:“……”主子,你迟早会失去贴心的我。   有速行符加持,不过一会儿檬星星就一手拎着一个人回来了,它甩了甩手,两个人相继掉在地上。盛清清没管怒瞪着檬星星的单怀,径直走到了已然昏睡的二皇子身边,她将他别在腰际的玉箫拿了起来,细细看了好几遍,眸光微闪。   她昨晚没有看错,果然是妖界至宝凤水箫,它怎么会在二皇子的身上?   沉思了一会儿,盛清清摇了摇头颇有些纠结地看着手中玉箫,她忘记自己压根儿不会吹这玩意儿了,凤水箫乃是音系法宝,好气哦,她不会!   盛清清暗叹了一声,转向看话本看的正入神的席则,一本正经道:“小哥哥,听闻你文武双全,我一直不信,证明你自己的时刻到了。”   席则那清澈的双眸定定地看着她:“直说。”   “吹个曲子吧。”盛清清将凤水箫递了过去。   席则将话本放在地上站起身来,慢条斯理地掸了掸身上的灰尘,不急不躁,似乎无论处于何种危险境地他都能平静无波不慌不忙。   他将凤水箫握着手里:“吹什么?”   “招魂曲。”盛清清期待地看着他回道。   席则轻抚着玉箫:“没听说过。”   盛清清曲着手碰了碰了自己脑袋:“那我想个和招魂曲相似你又听过的曲子。”她转了两圈,拿着剑戳半晌的地面,突然灵光一闪,双眸亮晶晶地看着他,很是郑重道:“那你就在心中想着庄子里那些沉睡的人,吹一首凤求凰吧,你是凤,他们就是一群凰,你一吹他们就都来了。”   席则握箫的手一僵:“招魂曲和凤求凰的区别挺大的吧。”   盛清清不甚在意地摆了摆手:“没关系,能达到把他们的灵魂都招过来的目的就好了嘛。”   席则:“……”他有关系。   他不想当这个凤,也不想求那群凰,谢谢。 第二十五章   席则的心中是拒绝的, 凤求凰这么有意境的曲子居然被他用来招魂……他暗自叹了一口气,即便心中拒绝, 但屈服于身边人的‘淫威’他还是得照做。   盛清清对于音乐这方面一向不怎么感冒,诚如她自己所言,她欣赏不来什么阳春白雪,也不喜欢什么下里巴人。耳边箫声悠扬, 她不知道席则吹得到底好不好,非常好听就对了。   她偏头凝视着他俊秀白皙的侧脸,那低垂的眼睑, 那长长的眼睫, 那身前玉箫上修长好看的手,所谓赏心悦目怕也不过如此了。   她手微曲撑着下巴, 一时有些入神, 还是檬星星用它的小爪子抓了抓她的裙角她才清醒过来。   “主人, 你看。”檬星星一屁股坐在她脚边, 伸着小爪子指了指前方。   窸窸窣窣的声音不断传来, 灵魂傀儡满脸木然地向着他们靠近, 他们步伐缓重双目无神目光涣散, 已然被凤水箫控制住了。盛清清咦了一声,一脸与有荣焉的模样拍了拍席则的肩膀:“小哥哥, 你果然非常的有魅力。”她原想着只是试一试来着, 没想到还真行!她家小哥哥果然不同凡响!   这般想着,盛清清又有些惆怅:“我突然觉得自己压力很大,情敌这么多也是相当麻烦了。”   席则动作微顿, 装作自己完全没听见她说了什么,依旧一心一意地吹着凤求凰,只是箫声的音调明显沉了两分。他还是不要说话为好,他怕自己接不下去。   盛清清一跃到了最近的一棵梅花树上,她大概扫视了一眼,当日宴会上所见的人几乎都到了,除了一个静荣郡主应该是不怎么差人。这些生灵能够聚过来说明凤水箫已经发生作用了,凤水箫身为妖界至宝,其法力自然不必多说,既已生效普通的凡人生灵根本抵挡不住,所有离体生灵都在这儿,时间不等人,盛清清也不再纠结静荣郡主怎么还不到,抬手结印。   繁复的手势不停在身前变换,带起的白光四散开来,一道道一缕缕向着周围的灵魂傀儡飞去隐没在他们的魂体之中。白光消散,所谓的魂体都僵立在原地,盛清清飞下树枝回到了席则身边,她往前走了两步目光灼灼地盯着站在最前面的二皇子和盛洺展的魂体。   四周其他的魂体因为离开身体的时间有些久了,或多或少都虚弱了些,可是眼前这两位看起来倒是精神的很,盛清清抿了抿唇,她总觉得这俩人不大对劲儿,至于到底是怎么回事就不得而知。   席则已经吹完一曲,他问道:“还吹吗?”   盛清清摇了摇头:“不吹了。”   席则点点头,将凤水箫重新放回了躺在地上的二皇子的身体边,他立在符光里,静静地看着盛清清处理这些灵魂。   梅花妖的控制力还在他们身上,只是现在暂时是凤水箫的控制力占了上风,她现在还不能直接把他们送回身体里去,得等到收了那梅花妖之后再说。盛清清在储物袋里摸摸索索,摸出了一个玉盒,这玉盒是她在药谷里发现的,谷主见她喜欢非常大方地送给她了,这玉盒的玉质特殊有保存固封灵气的作用,暂时拿来装他们最好不过了。   盛清清动手将灵魂引进了玉盒之中,小心盖好盖子放回了储物袋之中。干完这一切,她拍了拍手坐回到了先时坐的地方。   单怀坐在二皇子身侧:“盛姑娘,你怎么又坐下了?”   盛清清懒洋洋地抬了抬眼:“我准备打坐冥想休息一会儿,休息,休息一会儿,马上回来。”言罢她手肘撑在膝上,手掌托着下巴,缓缓闭上了眼。   说是打坐冥想,其实就是昨天睡太晚太困了而已,盛清清瞌着眼打盹儿,单怀唉了一声,嘟囔道:“你老可真是悠闲宽心的很。”   单怀身为景国公的贴身侍卫,那忠心是绝对不掺水的,他时时刻刻都在注意着席则的安全问题,当他瞅见看话本看的相当起劲儿的自家主子,不由又哀叹了一声,他家主子大概就不知道‘愁’这个字怎么写的。   四周并不安静,支撑梦境的生灵被盛清清隔绝在了玉盒之中,没有了他们梦境无法延续下去,梅花妖自然能察觉,动作越发的不留余地,白雾梅花枝藤骷髅各种攻势轮番上阵,却都被符光隔绝在外。   盛清清睡的安稳,席则看书起劲儿,檬星星正趴在地上玩着自己的爪子,还有一个二皇子沉睡不行,总的来说在座诸人也就单怀一个时时刻刻心惊肉跳,他苦闷地扯了扯嘴角,这真是一件让人悲伤的事。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盛清清睁开眼略有些迷蒙地盯着身边的席则,晕神了一会儿才伸了个懒腰。   她大概估摸了一下时辰,觉得还差了一点儿又将檬星星拉到了怀里开始顺毛,檬星星舒服地哼唧了几声:“主人,咱们什么时候去捉小梅花啊?”   盛清清捏着它的两只耳朵:“午时三刻。”   “为什么要等到午时三刻?”檬星星不解地抓了抓她的腰带,问道。   盛清清戳了戳它的脑门儿:“笨,午时三刻是人间阳气最盛的时候,也是梦境最虚弱的时候。”最最最重要的是,电视里砍人脑袋菜市场斩首不都是午时三刻嘛,多应景啊!   檬星星恍然:“原来是这样。”   盛清清又和檬星星瞎扯了一番才重新站了起来,他们周边已然倒了一片的骷髅树枝,这都是被符光拦截下来的。她只是淡淡地扫了两眼便不看了,转身吩咐檬星星道:“小星星,你好好照看着小哥哥他们俩,你主人我现在要去征服星辰大海了。”   檬星星伸着自个儿的爪子挠了挠脑袋:“可是主人,我打不过小梅花儿。”它现在连化形都化不了,要说有多厉害那是不可能的!   “放心,小梅花一会儿可没空理你。”她现在就去把小梅花揪出来油炸。   盛清清跃上树枝,具有腐蚀性的白雾并不能伤她丝毫,她在林中穿梭来去自如。   最终她借着符纸立在半空中,挥剑打散了上方的白雾露出了下方的落梅山庄。她俯视着下面,脑海中想起话本里的那个简易图,目光慢慢游移最终落在了正中间的那颗白梅花树身上,冷哼一声,双手握剑。   高举的摇天剑泛着冷光,盛清清直接一剑横劈了下去,摇天剑是盛家祖上传下来的,它并不是单纯的斩妖剑,这是一把世间少有的剑器。它身上带着的是属于九天神雷的气息,这一剑带起的滔天剑气直接把落梅山庄劈成了两半,一道鸿沟赫然立于其内。   席则抱着檬星星和单怀坐在符光里,他们只听见轰隆哐当还有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不断传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四周的白雾渐渐散去,露出了山庄之景。   单怀看着身边的红梅花险些喜极而泣:“这,这是恢复正常了?”   灼灼红梅,风卷花起,这才是他们初见的景象。   盛清清单手执剑迎风走来,落花美人,端的是迷人眼动人心,当然……对方要是不说话就更好了:)   “本上仙破解梦境归来,尔等凡人拜服吧。”盛清清得意地扬了扬下巴,美目流转之间意气风发,让人忍不住忽视她脸上的苍白,然后……打死她个不要脸的。   席则将话本递还给她:“我看完了。”   盛清清咦了一声:“这么快。”她可是看了一天才看完的。   席则微微一笑:“毕竟像我这种聪明人都是一目十行的,你不懂。”   盛清清瞪大了眼:“……”那是我的台词!小哥哥,你变坏了!   难得见到盛清清一副怒瞪眼说不出话的模样,席则一时竟觉得暗沉的天空明亮了不少了,他忍不住笑出声来。盛清清有些不自在地侧了侧身,轻哼了一声,低低呢喃:“本仙女心胸宽广,就不跟你计较了。”   席则没听清楚她在说什么,不过依着她的性子他大概猜得出来,他看着她身后如瀑的柔顺黑发,正要问一下现在的情况,哪知晓异变突起。   漫天的红梅花瓣迅速而猛烈地朝着他们袭来,盛清清最先反应过来,她拉住席则的胳膊将人往后一带,自己曲身往前。梅花瓣数量多且攻势猛,但摇天剑的剑气向来是一扫一大片,盛清清不过挥了几下,那恍似飞刀的梅花瓣瞬间便化作飞烟消失的无影无踪。   “你是存了心和我作对了?”素辛身影突然出现在众人面前,她身上花纹繁复的嫁衣已经变成一身简便的艳红长裙,步步前行缓缓而来。   盛清清挡在席则身前,冷看着她:“你这话说的奇怪,分明是你先想要我们的命,怎么就是我存心与你作对了?”   梅妖素辛有一双很漂亮的手,她轻轻勾着自己的长发,黑发雪肤惹人晃眼:“谁让你们要不请自来呢,我的落梅山庄如何是你们想进便进想出便出的呢。”   “谁说我们不请自来的?要不是静荣郡主相邀,谁稀罕到你这阴风鬼蜮来!”说话的是单怀,他觉得这梅花妖简直有病,什么叫他们不请自来,他们要是知道这儿住着个妖怪,八抬大轿请他来都不带理的好吗?   “静荣郡主?”一直表情平和的素辛眼中突然迸出一丝狠意:“她?她算个什么东西,我落梅山庄何时成了她慕静荣的所有物!”   席则抬了抬眼:“你所说的慕静荣可是前朝内阁学士冉大人的妻子慕氏。”静荣郡主的封号乃是静荣,但她的闺名却不是这二字,静荣郡主姓沈名唤芪华。这慕姓他刚才在话本里看到过,慕静荣,前朝安和年间唯一的公主。   “妻子?”素辛唇角泛着冷笑:“她担得起这两个字吗?冉中熙的妻子这个称号……她、担得起吗?”   盛清清苦恼地皱了皱眉:“你不要告诉我,这静荣郡主的前世就是你的情敌慕静荣。”她也是看过话本的,自然知道冉中熙那个公主妻子慕静荣……可是,不会这么巧吧!   素辛好似听见了什么笑话,她半掩着唇咯咯地笑出声:“情敌?她也够格?不过确实挺巧的,这么多年我从不出这山庄半步,她入轮回转世居然又再一次出现在我面前,上天注定了她该死在我的手里。”赎她未完的罪孽!   盛清清满脸纠结,那双唇紧抿满脸的严肃的模样惹来素辛愉悦的语声:“怎么?你是不是也觉得巧极了?呵,上天啊,总是这么的出其不意。”   盛清清换了个手搭在摇天剑的剑柄上,对着她翻了个白眼:“你想多了,我只是在想究竟怎么样做才能像静荣郡主那样,投胎一投一个准儿。投胎是个技术活,须得好好研究一番才是。”先是公主又是郡主,哎哟,静荣郡主这还跟皇家杠上了!   “小哥哥,咱俩下一世投胎最好能投个青梅竹马,不然未婚夫妻也行,为了我俩来世的情缘,当真得好好研究才是。”说着她又丝毫不害臊地看向素辛:“你和静荣郡主挺熟的,不妨帮我们参详参详。”投胎的套路她要努力掌握,这可是事关她来世来来世幸福人生的大事!   素辛:“……”你这话让她怎么接?她是不是隔离人世太久了,怎么交流似乎有了些代沟。   席则扯了扯嘴角:“……”青梅竹马?未婚夫妻?你怎么不干脆直接投胎成已婚夫妇算了,还省了麻烦不是。 第二十六章   素辛实在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和眼前这位捉妖师小姑娘交流, 总觉得她们的谈话之间隔着十万八千里,她抬手挥掉身前飘洒的花瓣。   “我不想与你多说什么乱七八糟的,把你手中的灵魂交还与我。”素辛伸着手,她等了这么多年, 这落梅山庄总算是重见天日, 总算是有这么多人到了这里面来, 若是错过了这次, 也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遇到。   “只要你乖乖将其交还与我,我可以考虑放了你和你的小情郎离开。”素辛指了指她身后的席则, 语带诱惑:“你的小情郎虽体质特殊却也只是凡人之躯, 你带着他根本不可能从我这儿全身而退,何必为了不想干的人白白丢了性命。”   盛清清歪着头笑嘻嘻地看着她:“你说小哥哥是我的小情郎这话深得我心,但是对于你看不起我这事儿本姑娘却是非常的生气,本姑娘一生气就更不可能答应你的话了。”丢性命?不过一个恰恰千年的梅花妖, 好大的口气!   “吾一番好言相劝,偏偏不识抬举!”素辛脸色一变, 也不再与她废话,欺身上前。   盛清清对于素辛这个梅花妖她恶感不大,但是也没好感就是了, 千年梅花妖听起来是个老妖怪,可她还没放在眼里。她生活的那个世界妖怪少的可怜, 但也不是没有,建国之后不准成精,妖界大门又紧闭, 遗留下来的都是些老妖怪,那可是正儿八经的老妖怪,随便挑一个都是千年记的,她可是从千年妖怪里走出来,会怕一个初初跨过千年坎儿的梅花妖?笑话!   头顶上刀光剑影术法乱飞,单怀看的目瞪口呆。席则还是头一次看到这样的盛清清,前几次遇见的妖怪估摸着道行都不算高,打起来几乎都是她单方面的虐,有时候甚至不用动手直接扔张符纸过去就可以将其制服,然则这次是不同的。   千年的妖和百年的妖有着明显的差异,就连他都看得出来那梅花妖使出的术法并不是一般的妖物可比的。他仰着头目不转睛地盯着闪过梅花妖攻击的盛清清,她脸上没有平时的笑意,也没有言语时的不正经,面无表情执剑进攻,完全游刃有余。   如果以前对这姑娘的定位是有点自负有点儿不正经的捉妖师。   那现在他想着那不是自负,而是对于自己能力的绝对自信。   席则看着那动作潇洒的身影,一瞬间竟是有些舍不得移开眼。他凝目怔神,这副有些熟悉的场景很容易便勾起了他那有些模糊的幼时记忆,他不自觉地握住腰间系着的玉佩,心中有些发颤。   盛清清帅气身前的头发撩到后面,淡淡地扫了一眼摔落在地的梅花妖,长长的摇天剑拄在地上,她懒散地半撑着身子,唇角微扬:“给你两个选择,油炸亦或者清蒸。”   素辛缓缓地坐起身来,她半低着头忍不住吐出一口血来,那红色的与人类别无二般的血液叫盛清清的一愣,她快速地往前走了两步目光有些闪烁。   妖物和人类是不同的,植物类妖物的血液多是青绿色,动物类的才是红色,而且那红色与人类的鲜血也是有差异的,他们的血液颜色更淡些也远没有人血的粘稠。可是……   “你这体内的人血是哪来的?”盛清清语带厉色问道。   素辛不慌不忙地抬头直视着她,她本就白皙的皮肤因为受了重伤越发的苍白,长发滑落脸颊落在她的身前:“你觉得呢?”   盛清清一时沉默没有说话,她刚刚猜想的是她从哪个凡人身上吸来的,可触及她那平静的目光又觉得不大可能,良久,她恍然想起话本里还有明香提到的那个市井传言,她缓缓道:“是冉中熙的。”这一段在话本里和明香打听来的市井传言非常相似,都是冉大人丢下新婚妻子跑入落梅山庄,梅花成妖恩将仇报杀了冉大人,冉大人的血染红了满庄白梅。   素辛听到盛清清的话低低的笑出声,低哑的笑声一点一点地大了起来,她慢慢地仰着头凝望漫天飞花笑中含泪,她一直笑一直笑,笑到又吐出一口血来时方才停了下来,缓了一会儿才开口道:“是他的,我这体内的一身人血都是他的。”   “果如传言般是你杀了冉大人?”盛清清指尖轻抚着剑柄上的花纹,漫不经心地问道。   “传言能有几分可信?”素辛就着衣袖擦掉嘴角的鲜血:“你不会当真了吧。”   “话本与传言本就是半真半假的东西,里面有假的东西但也有事实。”盛清清将长剑拔了起来:“不过,那都与我没什么关系,我的任务只有捉了你或者砍掉你而已。”无论当年的事是不是有隐情,都改变不了她手上沾满人命的事实,亦改变不了她浑身上下缠绕的因果。   素辛看了看自己的手:“我不否认我作了许多孽,但……我今天不会死在你的手里。”   盛清清冷冷地勾了勾唇:“到了这个地步了,还这么有自信。”   素辛望着她微微一笑,抬手一抓,不知道从哪儿出来的静荣郡主的灵魂正被她扣着脖子,静荣郡主面目呆滞毫无所觉,素辛厌恶地看了她一眼这才又对着盛清清道:“你若是动一下,我便叫她魂飞魄散,不妨试上一试。”   “哦?”盛清清挑了挑眉,她执着剑一步一步往前:“如何?我可不止动了一下,她是否魂飞魄散与我何干?哎,你怎的不动手呢?”   素辛面部有一瞬间的扭曲:“你真的是个捉妖师?”捉妖师不都是以保护凡人不被妖物所伤为职责的吗?这是个假的捉妖师吧!   盛清清歪了歪脑袋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我当然是捉妖师啊,我这不是正打算捉你呢嘛。”小仙女她可是名副其实的捉妖师呢。   对方那副人畜无害的小模样看的素辛一阵心口疼,这人不按常理出牌,叫她根本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开口。素辛扣着静荣郡主脖子的手渐渐收紧只得咬着牙道:“你当真不管她的死活?”   盛清清嗤笑一声:“我不是都叫你动手了吗?怎么那么多废话?可是舍不得杀了她?”   “我会舍不得杀她?笑话!要不是、要不是……”触及到盛清清凉凉的目光,素辛立马住了嘴。   “要不是什么?要不是你留着她还有用?自己有用的东西还拿来威胁别人,还真是愚蠢。”盛清清目光一冷。   素辛深吸一口气,最后看了一眼盛清清,是她太轻敌了,今日想要从对方拿走那些灵魂是不用想也知道是不可能了。她紧抿着唇,恨恨地剜了一眼手上掐着的静荣郡主,来不及了!她意念一动,霎时便又没了影子。   盛清清立在原地没有动,她目光灼灼地盯着素辛的消失的地方,丝毫没有因为她的离开而恼怒。   席则走上前,恰巧听见她平静无波的呢喃细语:“真是愚蠢。”   “你在说那梅花妖?”席则问道。   盛清清抬头,她面色清冷目光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又收回了视线,最终再次定格在了梅花妖消失的地方,鲜血混着梅花,辨不清何处是血何处是花。   “人死了是不可能复生的。”盛清清收起剑,有一瞬间的踌躇,她难得有些纠结。   “她要救谁?”盛清清的话说的无头无尾,席则却是理了出来。   盛清清定定地看着他,答道:“冉中熙。”   她见席则不答话,又道:“是不是很蠢,非要去复活一个早已死透了的人,非要去做一件根本就不可能完成的事,我从来没见过这么蠢的人。”   席则打量了她一番:“你是真的觉得她很蠢吗?”   盛清清沉默了一会儿,她低着头拿着剑拨弄着地上的花瓣:“也不全是,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要费精力去破一个死局。”她是真的不懂,换做是她,换做是她……盛清清目光微怔,说起来从小到大她都没有遇见过什么破不了的死局,若当真有一天她身处死局之中,她会怎么做呢?   盛清清撇了撇嘴,目前为止还是个谜。   旁听的檬星星小跑着爬上了盛清清肩膀,它晃了晃脑袋:“主人,冉中熙不就是小梅花儿杀的吗?她为什么又想着救他了呢?”   “谁说是她杀了冉中熙的?”   檬星星委屈:“不是你的话本里这么说的嘛。”   盛清清冷哼了一声:“话本,传言。要不怎么说最毒女人心呢。”那位慕静荣公主也算是个中翘楚了,那蠢梅花要是对手才奇怪呢。   “主人,我提醒你一下,你也是个女人。”檬星星得意洋洋地撅了撅小屁股。   “可别拿我和那种阴狠又卑鄙,贪婪又虚荣的女人比,我们小仙女向来是冰清玉洁的代表,和那种人可搭不到活儿。”盛清清拍了拍檬星星,一脸郁闷道。   席则有些好奇:“你似乎知道很多事情,你又是怎么知道里面的隐情的?”   盛清清握着剑目的明确地朝着西边儿走去,她边走边道:“很简单啊,那话本又不是天书,怎么可能将前朝的妖物密事记述的如此清楚?诚如里面所写,落梅山庄有个梅花妖素辛,前朝内阁学士冉中熙与之有关联,冉中熙有个新婚的公主妻子,婚礼当日冉中熙惨死落梅山庄,这些都对的上。可是……写话本的是谁?他是如何知道这些事情?”   清风淡荡,吹起的落花簌簌地掉落在衣襟之上,盛清清没有理会,声音平缓地继续说道:“能够将细节讲述的如此清楚,那只能证明写话本的人与这些事有着紧密的关联,旁观者与参与者,你说呢?”   席则跟在她身边,将她肩头趴着的檬星星抱了下来:“自然是参与者。”   “是了,参与者。”盛清清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微笑:“冉中熙死了,梅花妖也不可能抹黑自己,切实相关的人也就三个而已,除了他们俩外还能有谁?慕静荣呗,有财力有物力有人力,只有她能叫这话本遍布大江南北还能抵住更朝换代。”能叫落梅山庄的传言延续至今。   要不怎么说那女人厉害狠毒呢,无论生前还是死后,都将冉中熙和素辛坑的不遗余力。   冉中熙是个新婚当日抛弃妻子的渣,素辛是个恩将仇报杀人如麻的妖,只有她才是最无辜的,最可怜的那个人。   “也许,她说的就是事实呢,慕静荣可能只是将当年的事情如实地记录了下来啊。”单怀听了半天,好半晌才微微合上自己的嘴,忍了一会儿还是开口问道。   盛清清轻哼了一声:“先不说她是一国公主,即便是普通人家谁记录自己的私事会记录到话本上随意供人览阅?你若是不信,咱们来打个赌。”   单怀嗫嚅了一下也没有应声儿,他可没什么拿得出来当赌注的。   盛清清看着眼前渐渐显出轮廓的院落,眨了眨眼想起原书中静荣郡主因为郁无双找盛蔚蔚的茬,简直不忍直视。难怪这一世笨的一直被盛蔚蔚吊打,约莫着是上一世的慕静荣都将她的智商全部耗尽了。   “走吧,落梅山庄最后的时刻,一起去见证吧。”盛清清推开院门,大大方方的走了进去。 第二十七章   收拾的干干净净的庭院, 刚才消失的素辛跪坐在一副冰棺前,她的额头磕在冰棺上低垂的面颊被长发半掩,伸入冰棺的手臂有些无力,她喘息着不语。静荣郡主的灵魂立在她的身后,一脸木然,无所知无所从。   素辛听到院门打开的声音,她侧了侧头,看着走进来的盛清清不发一言,微微涣散的目光渐渐聚焦。   “我说了我不会死在你的手里。”她唇角泛笑, 略有些得意。   盛清清没有反驳:“毕竟你马上就要死在自己手上了。”她自然不用动手了。   素辛的眼皮不由自主地往下垂, 她的皮肤也越来越苍白, 盛清清打量着她那将近透明的面色,不客气地开口道:“他不会醒过来的。”   “他会。”昏昏欲睡的素辛听见盛清清的话猛地睁开了眼。   “你是从哪儿听来的旁门左道?死了的人怎么可能复生。”死而复生?这世间哪来的什么的死而复生, 人死如灯灭,哪怕重新点燃也不再是初始的那段人生了。   盛清清见她一脸倔强, 又开口道:“这都多少年了,他的魂魄早就不知道轮回了多少次了。”三千世界,投身在同一红尘的机会有多难?   素辛摇了摇头:“除了他体内的固留的一魂外,其他的两魂六魄早就散了, 何谈轮回。”她似乎怕盛清清动手, 斟酌了一番又接着道:“他还有救的。”这些年她留在落梅山庄从不外出,每日都在帮他稳固滋养体内仅存的一魂,她能感觉到那一魂的壮大,移魂夺魄, 她完全可以将他的三魂六魄补全。   盛清清不置可否,她的摇天剑依旧没有收起来的意思:“你不信就试试吧,他能复活算我输。”   她的声音冷淡却格外叫人信服,素辛紧盯着她,却见她一副笃定的模样,内心不由有些慌张,她忙转头盯着冰棺里的人,不停细细道:“可以的,一定可以的。”   时间流逝地飞快,素辛越发虚弱,盛清清只要微微一挪眼就能看到她那已经将近消失的双腿,她走至冰棺前,里面躺着的人依旧面覆冰霜丝毫没有回暖的意思。素辛的手紧紧地抓着他那缀着冰渣子的指尖,交握的缝隙处隐隐可见血色,渡血输魂哪里是那么容易的。   “你是妖他是人,你们的魂魄本就是不相融的,就算渡过去又怎么样。”   素辛紧紧地抓着棺沿,她低眸就见自己那将近消失的双腿,棺中人还没有一丁点儿的反应,她却快要消失了。   希望渐渐消散遗留下来的是可怕的事实,她半伏在冰棺上,任由寒气侵蚀:“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她泣声暗语,好半会儿才恶狠狠地望向一边立着的静荣郡主:“凭什么!凭什么你满身罪孽还能好好活着,凭什么他却要躺在这儿?死的明明应该是你!魂飞魄散的也应该是你!”   静荣郡主无知无觉当然不可能回答她,就算她是清醒的怕也不知道如何回答她,倒是盛清清应了一句:“估摸着她有一辈子是个大善人吧。”   “大善人?”素辛闻言越发癫狂了,她大笑了一会儿才动了动已经没有力气的手指着天空,咬牙切齿:“大善人,哈哈哈,她对别人的善凭什么可以抵掉她做的孽?她的恩惠我们不曾沾边,她的罪孽却可以以此来偿还,公平吗?”   盛清清歪了歪脑袋:“你说得对,确实不公平。”   素辛无言,是不公平啊,可是那又能怎么样呢?她只是一个小小的梅花妖,只是无边红尘里微不足道的一粒尘埃,天道无情,它何曾将他们放在眼里。   冉中熙不能复活已经是既定事实,但素辛似乎还是不打算放弃,她依旧紧握着他的手未松开丝毫。大概知道自己马上就要烟消云散了,她反倒是沉静了下来,空着的手狠狠一抓,静荣郡主的脖子又落在了她的手中,素辛早就虚弱不堪,她用了将近全身的力气才将她禁锢住。   她方才留着这慕静荣不动手,为的只是等到冉中熙醒来好借她灵魂的力量稳固他的灵魂,如今他怕是醒不来了,她也没什么用处了。   仇人就在手中,只需要再动用一点点儿妖力,她就可以让慕静荣这个女人魂飞魄散,从此消失的无影无踪。   呼吸之间便是一个人的生与死。盛清清懒懒地看了她一眼便知道她不会动手,遂立在一边不发一言。   果然,素辛松了力道。她喘息不断的双唇中溢出一声冷笑,在睡梦之中没有意识的死去是最幸福的死法,没有疼痛没有悲伤,这也太便宜她了。   她猛地将静荣郡主扔到了地上,她咬破自己的手指点在她的眉间,血光乍现:“左右也是将死之身,我便以吾身以吾魂许下妖族血咒,爱而不得生而无望,老无所依死不得葬,凄凄哀哀,终身无光。汝之因果不还,吾之血咒不散。慕静荣,我要你这辈子……生无乐死无欢!”   盛清清睁大了眼,咽了咽口水:“最毒女人心,说的一点儿也不差。”   “你也是个女人。”素辛如檬星星一般提醒道。   盛清清绕了绕自己的头发,认真道:“我还是个女孩儿,谢谢。随便污人清白可要不得。”   素辛扯出一抹笑,她诅咒了慕静荣之后心情好了不少,她轻轻拂去冉中熙脸上的冰屑,一字一顿道:“我欠他的无论如何也还不了了。”   “禹州城南,浣流溪畔,若非有朝一日化形为人,我依旧是半山桥头的一株的霜梅,看溪流匆匆,看山路泥泞,旭日朝起而暮落,四季往复而轮回。”   她的整个身体已经呈透明状了,似乎一伸手便能穿过:“那般岁月终究是回不去了,冉、中、熙……咳咳……”   “所以说啊,爱恨情仇什么的,最麻烦了……”盛清清撇了撇嘴,手指划过摇天剑的剑刃,趁着素辛不注意的时候滴了一滴在冰棺中的人身上。   艳红的血滴慎入冰霜之下,逐渐被其吸收。冰雪消融,苍白散去,一如生人。   “喂,他活了。”   素辛在最后消失的那一刻猛地望向冰棺,那双眼睛睁开的模样她想象了无数次,数百年的时光,心愿终究了了。   “你输了。”素辛笑看着盛清清道。   盛清清不在意地收好了摇天剑:“输了就输了呗,小仙女输得起。”   渡血输魂最后一刻,素辛彻底地消失,只留下一句:谢谢。   男人睁开双眼,刺眼的光亮让他有些不适应,他抬手放在上方微微挡了挡,好一会儿才从冰棺里坐了起来,环顾四周满面迷茫:“这里是哪儿?”   盛清清打了个响指:“你叫冉辛,冉中熙的冉,素辛的辛。这里是落梅山庄,你无意闯入这儿,现在你该离开了。”   灵魂傀儡全部都在盛清清手里,梅花妖的梦境没有造完,他的记忆里一片空白。   男人惊讶地应了一声,抬手作揖:“原来如此,在下方才脑中一片空白,现下听姑娘这般一说,似乎确实是如此。”   他自顾自地从冰棺中走了出来,低声道:“我叫冉辛,冉中熙的冉,素辛的辛。”   他与盛清清等人道了谢撩了撩衣袍便朝着门外走去,突地,他顿住脚步。盛清清拎着静荣郡主那虚弱的灵魂往外走,恰恰听见他的微弱之声。   “好好的梅花,可惜了。”   盛清清抬眼望去,有疾风袭来,初初静下,回眸已是落红满径。   冉辛对着盛清清又颔首道谢,没有人指引他也能找到走出落梅山庄的路,这个地方没有人比他更熟,哪怕他的灵魂没了记忆,但是他的身体记得。   盛清清将玉盒从储物袋中取了出来,她施法将盒中的灵魂全部送还了他们的身体,做完了这一系列的事她才从席则手中接过檬星星,从单怀的惊讶声中一眼望去。   满地红梅无影,白梅似雪铺径。   “难不成那妖怪又回来了?”单怀道。   “她的一魂用来下血咒诅咒静荣郡主,其他二魂三魄全部渡到了冉中熙身体里,怎么回来?”盛清清丢给单怀一个嫌弃的眼神,抱着檬星星准备回去找林苏蕴和明香。   “小哥哥你可要同路啊?”盛清清对着前方的道路努了努嘴。   席则将一块素白的手帕递了过去:“包手。”   盛清清一愣,低眸看了看自己刚才划破的指尖,她笑着抬头虚弱地瘪了瘪嘴:“本仙女木有力气。”说着将自己的手伸到席则身前:“小哥哥,小仙女刚才耗费了大量灵力,已经虚弱的动不了了。”   席则轻嗯了一声,抬手将手帕撕扯两段,宽的一段沾了药瓶里的粉末轻轻地触到了她的伤口上,再用细窄的那一段包扎了起来。   “小哥哥,你真是贤惠。”盛清清晃了晃手指,一脸长辈对晚辈般地赞赏道。   席则忍不住望着她:“不要用那么奇奇怪怪的词来形容我,男人不能用贤惠来形容。”   盛清清疑惑地转了转眼:“那该用什么词儿?贤德?”她觉得还是贤惠更配些啊!   “你应该进十八书院好好修习。”席则抽了抽嘴角。   盛清清笑嘻嘻地抬了抬下巴:“十八书院真让我进去,院长他们迟早会哭的。”上仙之尊,十八书院怕是撑不下哦。   席则看着她那小得意的模样抿着唇笑了笑,意味深长开口:“是吗?”   “那当然!”毕竟盛蔚蔚,应修竹应玉姝姐妹,哎哟……剧情里大部分的人都在那儿,她要是进去……那可真是好玩儿了!想想都激动,不过也就想想了,毕竟十八书院不是想进就能进的,人家大都是从小就进书院的,原主当初身体虚弱别说上书院了,坐会儿马车吹会儿风都得倒,现在她要想半路插进去那是不可能。   …………   山庄的灵魂归位,身体与魂体契合相融需要一定的时间,他们一时半会儿也醒不来。盛清清和林苏蕴打了个招呼,叫明香收拾东西,自己则是抱着檬星星窝在床上,盯着手上的伤口看了一会儿,觉得身体疲乏,想了想还是决定睡上一觉为好。   她是禹州城南,浣流溪畔,半山桥头的一株霜梅。   她得灵化妖,落日余晖下有少年青衫归来。   “我叫素辛。”素衣青衫,怜汝辛劳。   何为相知,何为相识,何为相爱?没人能说出个所以然来,除了岁月。   少年大才,三元及第官拜内阁,公主垂青,断然相拒。   年轻的内阁学士一颗真心全付在了一个不属于凡尘俗世的妖物身上。   那位公主是她见过最狠的人类,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捉妖掏心,放血夺灵,她百年修为毁于一旦,魂消体散。   匆匆赶来的新郎官,替她承受斩妖剑,与她一碗心头血,送她一身人间泪,从此,她是妖也是人,而他……独留一魂徘徊又孤寂。   她叫素辛,初见你素衣青衫,怜汝奔波辛劳,未曾与你带去欢欣,却叫你涂惹一身灾祸。   盛清清撑着脑袋坐起身来,门外的阳光透进来落在地板上,她轻哼了一声:“就说爱恨情仇什么的……最麻烦了。” 第二十八章   明香的贴心是毋庸置疑,盛清清刚从床上起身, 她便递上了一碗稀粥并上两个小菜。   她从早上起便没吃什么东西, 过后更是消耗了大量体力, 直接端着碗吃了个干净,满足地微叹了一口气:“时辰不早了,明香,咱们准备离开吧。”   明香收拾完碗碟, 自然应好。   本来她们这些做客的理当与主人家辞行的, 可静荣郡主虚弱不堪一时连起床都有些麻烦,直接叫了贴身侍婢和山庄管家出来露了个面,她们也就打了个招呼便往山庄大门去了。   满庄红梅一夜之间全部变成了白梅, 繁花枝头全部掉落, 落梅山庄已然不复昨日美景。知道内因的闭口不言,不知道内因的只道是这山庄不干不净。   盛清清与林苏蕴一道, 两人走走停停比起其他人恨不得直接飞离的架势, 她们看起来倒是显得格外悠闲。   林苏蕴紧紧地攥着盛清清的衣袖,催促道:“清清,咱们快走吧, 快走吧,这地方我一刻也不想呆了。”   盛清清半拖着林苏蕴,叹了一口气:“你只要不扒在我身上, 我保证自己健步如飞。”她不止得抱着檬星星这只胖了一圈儿的熊,她还得拖着一个人,哎, 心好累啊,小仙女明明只要负责貌美如花就好了呀,她怎么就是个劳碌命呢?   反应过来的林苏蕴有些讪讪地收回自己的手,立直了身体,轻咳两声缓解尴尬。   “清清,你知道这落梅山庄怎么就突然变了个大样吗?”林苏蕴生硬地转移话题,身为镇西将军府的小姐,居然被吓成一副怂样,实在是太丢人了!   盛清清神秘地低了低头,认真道:“我知道啊,但是我不能告诉你,你只需要知道,是本上仙从天而降与恶势力斗战三百回合,英勇无畏地拯救了你们就对了。”   林苏蕴本有些畏畏的心因为盛清清的无厘头的话沉静下来,她瞪了她一眼:“说正经的呢。”   “我是个正经人,说的不就是正经话呢嘛。”盛清清反瞪她一眼。   “你猜我信吗?”林苏蕴强抑住翻白眼的冲动,挽着她的手往前。   盛清清得意地抬了抬下巴:“就算你不相信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林苏蕴笑看着她,莫名觉得心情好了许多,倒也没再过问这落梅山庄的事情,两人算是最后离开落梅山庄的,盛清清走过木桥,在踏入长满荒草的小径时回头看了一眼,溪水缓缓,落花随流,寂静而美好。她想着,她们这一离开,这落梅山庄怕是又要陷入无休止的封闭沉寂了。   …………   回到丞相府已是黄昏之时,巧得很,盛清清刚下马车,盛蔚蔚从相国寺回来的马车也停了下来。   盛清清抬眼大概地瞄了一眼丞相府头顶上的天空,她轻抿着唇笑了笑,立在阶前不动。盛蔚蔚从马车上被丫鬟扶着走了下来,她气色非常不好,表情也有些郁郁。本来她是不打算就这么从相国寺无功而返的,可是再过几天十八书院就要开学了,老太太直接叫了她身边的大丫鬟到寺里来接她,她不回来也得回来。   盛蔚蔚见着抱着檬星星顺毛的盛清清连忙收敛了神色,她微微颔首:“大姐姐好。”   “二妹妹去相国寺一连住了好几天,这多日不见,姐姐我甚是想念。”盛清清言语轻缓,当真像是在与盛蔚蔚普通叙旧一般。   “劳姐姐挂念。”盛蔚蔚不疾不徐。   两人外出回府,理应去跟老太太的请安的,老太太对盛清清一副不亲不热的模样不奇怪,但是今日对着盛蔚蔚也颇有几分冷淡,她握着佛珠坐在上首,明里暗里表达了一番对盛蔚蔚久不归家的些微不悦之后直接便打发了她们离开。   盛清清带着明香去正院见了林氏,母女两人连带着归家不久的盛丞相一道用了晚饭,之后才在微暗的天幕下慢吞吞地回了宜兰院。   …………   沐浴之后疲乏散尽,盛清清抱着檬星星躺在榻上叫双兰将放在檐角上的伏妖瓶取了下来,她随意地扫了一眼便收进了储物袋里,檬星星缩在她的臂弯里拱了拱小身子,待到屋内婢女散尽之后才开口道:“主人,咱们还是去床上睡觉吧,榻上硬邦邦的不舒服。”   盛清清坐起身,拎着它的脖子四腿悬空,扫了一圈儿它那越发圆滚滚的小身子,嫌弃道:“还睡呢,檬星星,睡了吃吃了睡,你还有没有追求。”   檬星星扑腾了一番,发现没办法挣脱也就没再动来动去:“没有追求不是什么大事儿,反正只要跟着主人你,总是能得道升天的。”   “很好,傻熊你很有眼光,就冲这一点我很看好你。”盛清清笑眯眯地揉了揉它的小肚子,檬星星舒服地扑到她身上,小脑袋亲昵地蹭了蹭。   “小姐,该歇息了。”明香掀着珠帘走进了内室,见盛清清正和檬星星闹得欢腾,指了指边上的漏刻提醒道。   盛清清打了个呵欠,她确实也有点儿睡意,但是……   “现在还不能睡。”   “为什么?”明香揭开香炉盖子,不解问道:“小姐是还有什么事情吗?”   盛清清点了点头,郑重道:“是呢,很重要的事情。”夜黑风高杀人时,啊呸!她是个好姑娘,才不干随便杀人的勾当。   “那……需要奴婢在屋里守着吗?”明香闻言了然地嗯了一声,自家小姐说晚上有事情,多半都是去捉妖了。对于此她已经习惯成自然了,也就不多说废话了。   “不必等着了,你早些去休息吧,只屋里留盏灯便好。”盛清清回道。   明香领命退下,檬星星在榻上打了个滚儿:“主人,你是想要去兴阳山逛一圈儿吗?”   说到这儿檬星星有些兴奋,它最喜欢自家主人抱着它去兴阳山了,因为那就意味着她们又要去装逼了。虽然最风光的还是自家主人,但它好歹也是能沾点儿光顺带着狐假虎威一番的啊!哼!它檬星星可是小仙女的小可爱呢!   “不,今天不去兴阳山。”盛清清勾唇微笑。   “啊?不去啊!”得嘞,白高兴一场。檬星星又瘫回了榻上,有气无力地张了张嘴。   盛清清望了一眼漏刻,一把将檬星星拎到了怀里,心情愉悦:“走,今天晚上跟着本仙女去干大事。”檬星星仰着头看了一眼莫名其妙突然高兴起来的盛清清,大事儿?什么大事儿?   “主人,你方便透露一下咱们去干什么大事儿吗?”   “一会儿就知道了。”   盛清清去的是盛蔚蔚住的西云院儿,一到这儿檬星星便露出一丝恍然,自家主人这又是来折腾那藤妖族长的。   西云院里很安静,除了几个外面守夜的,大多下人都歇下了。盛清清跃过院墙目标明确地翻进了盛蔚蔚的房间。盛蔚蔚睡觉的时候不喜欢侍婢候在外间,因得如此,盛清清一路格外顺利。   她快步移到了床边点了盛蔚蔚的睡穴,确信她不会半途醒过来之后才把檬星星放了下去,自己则是万分悠闲地在房间里面闲晃。   “主人,没有看见那个藤妖族长啊!”檬星星趴在桌子上小声细语道:“它是不是趁着咱们去落梅山庄跑了?”   盛清清看着盛蔚蔚睡着的床下,双眸弯弯:“跑?想得美。”   她快步上前弯腰伸手,一把便抓住了在床下面扭动的粗藤,这根藤蔓约有普通女子手腕粗,皮质黝黑粗糙,看着着实吓人。盛清清双手一握用力往后一拖,将近六尺长的粗藤就这么生生被盛清清从床下面不客气地拖了出来。   盛清清抓着粗藤仿若抓着一条黑蛇,她万分嫌弃地偏了偏头,就连檬星星也不由自主地哼唧了一声:“这藤妖族长的本体好丑哦!”就连上次的那条菜花蛇都比它好看!   盛清清赞同地点了点头:“确实挺丑的。”   檬星星轻轻一跃到了房梁上,它看着下面正拿着凌竺本体左扯扯右扯扯的盛清清,摇了摇尾巴:“主人,你干嘛呢?直接砍了他咱们拿回去炖汤,新鲜着呢。”   盛清清语重心长:“这家伙长得实在是太丑了,我准备给他做个造型,不然根本送不出手啊!”说着,她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把剪刀,这里比一比,那里碰一碰。   嗯?送?   “不是,你主人,你要把他送给谁?”眼看着到嘴的妖藤汤飞了,檬星星激动地直接从房梁上掉了下来:“主人,咱们不吃他了吗?”   盛清清斜了斜眼:“这么丑,你真的下得了嘴吗?”   檬星星瞄了一眼半死不活的粗藤,默默地转身:“主人,你继续。”   盛清清拿着剪刀实在是有些苦恼,她的手工水平是真的不怎么样,最多只算是凑合,愁闷地看着这两米长的妖藤最后还是决定把它剪成几截拼成一朵花儿。   用了将近半个时辰,盛清清才将‘花’裁剪缝合完毕,她环着手臂动了动眉:“我总觉得这花儿有哪儿不对劲儿。”   檬星星凑到她身边,打量了一番提醒道:“要不咱们再给他上个颜色?”   盛清清赞赏地拍了拍檬星星的脑袋瓜子:“傻熊,你真是越来越聪明了。”   “主人,请叫我小可爱,谢谢!”   盛清清从储物袋中拿出用来画符的朱砂,用着笔给藤妖里里外外刷了个遍,她满意地看着眼前的‘大红花’终于露出大功告成的微笑。   “好了,小可爱,接下来我们要去送礼了。”   檬星星蹿到盛清清肩上,看着她将那还剩下几口气的‘大红花’收进了储物袋,一熊一人边走边说着话。   “不对啊,主人,今天这藤妖族长怎么半死不活的。”他们这一行是不是太顺利了?   “对的啊,我走之前可是特意留了几个老妖怪在府里陪他玩儿呢。”   “咦?就是伏妖瓶里面的那几个吗?”檬星星抓着她的衣服。   盛清清点了点头:“我专门嘱咐他们了,一定要好好招待凌竺,必定要让他宾至如归。”   檬星星啧啧了两声:“哦,可怜见的。”   ………………   藤妖族的领地不在城中的兴阳山,而是在城外的桂七山,一般的藤妖不喜欢出现在人类多的地方,他们属于植物类,更乐意待在深山老林吸取灵气修炼。   藤妖喜欢群居,向来是一根连着一大群。今晚应该是藤妖族长回驻地的日子,知晓族长要回来,驻地很是热闹,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叽里咕噜地说着话。   藤妖长老拄着拐杖东张西望,现在已经过了时辰了,却没见着族长的身影。   “长老,族长今日是不是不来了?”   藤妖长老皱了皱眉:“且再等等吧,长老传话回来说今日有事情相商,应该会来的。”   小藤妖得了话又转身和其他伙伴凑到了起来。   “砰!”   一声巨响叫嘈杂的环境瞬间安静了下来,诸藤妖朝着发出声音的地方望去,却见一个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奇怪物什落在了他们不远的地方。   妖也有好奇心。最先凑上去的是几个年岁较小的藤妖,他们的父母都是藤妖族中颇有地位的,连带着他们也颇有几分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一个小藤妖拿着变幻出来的树枝戳了戳那红色的大物:“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这是一朵花吧,就像小丫丫用泥巴拼出来的那种花。”   “大红花?不怎么像吧,这东西又丑又奇怪。”   几个小藤妖聚在‘大红花’前这里戳戳那里踹踹,刚开始还有着对未知物质的害怕,不过一会儿好玩的天性便占了上风。   藤妖长老一颤一颤地走了过去,他捻着胡须眯着眼看了半天,原本笑呵呵的脸突地将变得扭曲起来,仰着脖子尖声一叫:“我的天啊!族长!”   长老拐杖也不要了,三步并作两步推开围着的小妖,扑倒在了‘大红花’版凌竺身边,他双手颤颤:“族、族长,你、你怎么成了这一副模样了?!!”   ‘大红花’颤了颤,凌竺也就只剩下几口气了,根本无法化为人形也不能说话,他简直是心里有苦说不出。   藤妖长老也算是看着凌竺长大,他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凌竺的藤身,猛地抬头厉喝道:“是谁,给我滚出来!居然敢伤我族长,简直不可饶恕!”   树叶哗啦啦的声音传来,一个矮小的影子应声出现在了诸藤妖的面前,小水晶有些局促地抓了抓自己的花苞髻,她睁大着眼,刚才她还在丞相府里睡觉,哪知道睡到一半就被仙女姐姐给拎了起来,她还没反应过来呢,就被姐姐从树上丢下来了。   小水晶迷迷糊糊地打了个呵欠,被藤妖长老等人那凶神恶煞的模样吓得退了两步,有些瑟缩望向那棵枝叶繁忙的大树,弱弱叫了声:“姐姐……”   先从树上跳下来的是檬星星,最后才是盛清清。   盛清清握着摇天剑,大摇大摆地走到小水晶面前,对着诸藤妖淡笑道:“晚上好,礼物还喜欢吗?”   “是你干的?我族与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缘何伤我族长?”藤妖长老一脸不忿地冲着盛清清吼道。   盛清清换了一只手握剑,剑尖直抵着凑近的藤妖长老的脖子,闲闲道:“嘘,别说话。”   “你个凡人真是放肆!”围观的藤妖见盛清清如此,立马冲了上来。盛清清不悦地哼了一声,什么凡人?她可是名副其实的小仙女!没眼光!   盛清清不高兴了就喜欢活动筋骨,她想了想还是扔掉了摇天剑,毕竟要是一不小心把所有藤妖都砍死了就不好了!都砍死了还怎么当族长。   檬星星立在一边,张着嘴看着赤手空拳将一群藤妖揍了个半死的盛清清,一边拿着爪子刨土一边摇头,啧啧啧,好残忍啊,好残酷啊,好可怜啊……   干翻了一众藤妖,盛清清又把摇天剑拿了起来拍了拍地上的‘大红花’凌竺:“你们的族长已经废了,还是重新选一个吧。”   倒在地上的藤妖长老非常地识时务,他撑起老胳膊老腿儿望了一眼四周哎呦连天的其他藤妖,讨好地笑了笑:“老朽觉着,姑娘就是极为适合的。”   盛清清挑了挑眉:“我?不不不,我不适合。”   “那姑娘的意思是?”   盛清清把一边呆傻的小水晶拎了出来:“她最好不过了。”   小水晶:“啊?”她怎么听不懂仙女姐姐在说什么?   还不等诸藤妖回话,檬星星先炸了:“主人,为什么是这个蠢丫头?一妖族长哎!蠢丫头怎么可能能胜任!”   盛清清瞪了它一眼:“为什么不行?”   “哼。她太弱了,我檬星星一屁股就能坐死她!”用它的本体,用它的重量直接压死她都是可以的,太弱了太弱了!哼,它才不会承认自己是嫉妒了。   盛清清翻了个白眼,没有理会檬星星,而是拎着小水晶的后领子往前送了送:“小可爱,大胆地往前走,坐上你姐姐我给你打下的江山。”   小水晶:“……”可怕。   依旧炸毛的檬星星:“主人,我才是你的正牌小可爱,你怎么不给我打下个熊妖族长的位置让我坐坐?”   盛清清歪了歪头:“丑拒。”   檬星星:我很萌,谢谢:)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事情多,有点儿晚了~~ 第二十九章   觊觎藤妖族长位置这事儿只是盛清清一时之间的心血来潮,她一向对这些东西不怎么上心, 小时候上学就是老师钦点她当个小官儿她都是拒绝的, 所谓无官一身轻, 想干嘛就干嘛,睡觉都睡的更香甜。   小水晶扒着盛清清的裙子,水亮亮的眸子紧盯着她:“姐姐,我们还是回去睡觉吧。”她还小, 族长什么的实在是不适合她。   盛清清一手拿着见, 一手拎着小水晶直接坐到上首空着的石椅上,她睥睨着下面的藤妖,藤妖们连忙弯腰拱手大呼族长, 这见风使舵的本事简直叫她叹为观止, 她清了清嗓子捏着小水晶脑袋的花苞玩儿:“小可爱,还满意你所看到的吗?”   小水晶眨巴眨巴眼, 虽然她听的懵懵懂懂的, 但对于盛清清这豪气的做派还是忍不住露出一个非常崇拜的表情:“姐姐很厉害。”   答非所问,但是鉴于对方这么真诚地夸奖,盛清清还是非常好心情地轻嗯了一声, 软萌软萌的小姑娘总是能让人心情愉悦的。   “这位姑娘,老朽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藤妖长老此刻心中苦闷难以言说,这说是无端横祸也不为过。想他们藤妖一族避世而居, 向来不与凡人之事掺和,深山老林是寂寞冷清了点,但好歹不沾祸事不是?可这族长不知道发了什么疯, 非要去那凡尘俗世,还去给人当什么丫鬟!   藤妖长老心肝肺疼的慌,他揉了揉打颤的老腿,要不是他现在老骨头受了伤,非得给凌竺一脚不可,看他招惹的什么人!   盛清清拿着摇天剑动了动,她脚下的石阶瞬地便裂开了一条缝,温言软语一派柔和模样:“你老人家觉得当讲那就讲,你觉得不当讲呢就别讲了。那么问题来了,你觉得是当讲呢还是不当讲呢?”   藤妖族长动了动干涩的双唇,干枯的面部上露出一丝愁闷,想了一会儿才勉强扯出一丝违心的笑意:“那……老朽还是不讲了吧。”   “我素来不喜欢强人所难,既然你不想说,那就算了。”盛清清好声好气,完全无视了藤妖长老那一副纠结心疼的样子:“你们呢?你们还有什么意见吗?都大声地说出来吧,不要压抑自己,憋坏了就不好了。”看她多体贴啊。   最年长的长老都不敢说话,族长凌竺还在地上半死不活地躺着,他们除了微笑说好外还能说什么?!!藤妖们心中呐喊不断,但是面上却不敢露出丝毫,盛清清看着他们那恭恭顺顺的作态,冷哼一声站了起来。   “我知道你们虽然表面上应好,心里却必定不是这样的。”她语速很慢时不时地又停顿上那么一下,落在诸藤妖的耳里怎么听怎么带着一种威势:“我一点儿也不在意,反正你们只需要记住这上头坐的小娃娃是你们族长就对了。”   “反正实力决定一切嘛,不服大大方方说出来也没什么。可你们以后要是敢阳奉阴违地给我搞事情,那不好意思……”盛清清呵呵笑了两声:“本上仙跟佛祖很熟的,不介意送你们前往西天求道。”   “可、可是,小……族长年岁实在是太小了些,这族中事物如何能处置妥当。”盛清清的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藤妖长老到底还是没将心中的话给憋住。他是个有责任心的,一向喜欢把族中大事放在前面。   “凌竺不也是整日整日的不着家的吗?没了他你们藤妖族就不干事了?”盛清清掸了掸裙子:“还是说,你们当真如此无用?”   谈及此,盛清清有些犹豫了:“你们藤妖一族不会真的已经沦落到无人可用的境地了吧?”她目光有些复杂:“真是可怜啊。”   藤妖长老心头一梗:“我们藤妖一族枝繁叶茂好的很,姑娘想岔了。”   “既然如此,长老缘何故提出刚才那般毫无意义的问题。”盛清清抬了抬眼皮。   藤妖长老心头发苦,硬着头皮上:“是老朽一时思虑不周。只是新族长继任仪式怕是一时半会儿……”   盛清清不在意地摆了摆手:“无事,准备好了叫个小的往京都丞相府来送个信儿便好。”说着她走下台阶立到那长老面前,抬了抬手。   藤妖长老被她的动作吓得连退了三下,胆战心惊地望着她:“姑、姑娘,有话好说,莫要动手!”他一把老骨头经不起揍的。   盛清清无语地继续抬手捻了捻侧脸边滑落的一缕头发:“我没想动手。我必须声明一下,我是一个爱好和平的人,不喜欢暴力。”触及到那长老和其他藤妖摸着伤口递过来的不信任的目光,她状似柔弱地轻蹙着眉:“刚才是你们先动手,我完全是自卫,我是一个文明柔弱的人。”   诸妖:“……”谁信你呢。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都是空话,盛清清大致地吩咐了一些有关族长继任仪式的事情之后就带着小水晶和檬星星离开了。本来她今天晚上就是出来玩的,让小水晶当族长这事儿吧确实是心血来潮,不过后来她看着小姑娘坐在上首石凳上那端端正正的模样,突然觉得也不错。   无论是人界还是其他五界,追究到根本都还是尊崇强者为尊的,盛清清其实一点儿也不怕他们搞事情,左右她自个儿也不是个安分的。   小水晶握着那微凉的手,小心谨慎地偷看了她了一眼,她细声细语道:“姐姐,我真的要当族长吗?”   盛清清掐了掐她嫩白的小脸蛋儿:“姐姐白送给你的,你要不要?”   小水晶微红着脸点了点头:“姐姐送的都要。”尽管她并不知道当族长到底要干什么,但既然是姐姐送的东西,说什么都要的。   “好好修炼,姐姐等着你一统妖界!”   小水晶轻轻咬着下唇一脸不解,但还是迷迷糊糊地应声:“好,听姐姐的。”   檬星星:“……”这个蠢丫头要是能一统妖界,它檬星星都能成神。   待到盛清清离开,藤妖长老等还是一副愁郁之色,这冷不丁地自家族长就换人了,换的还是个小娃娃,怎么想怎么奇怪的很。   诸妖沉默着目送了盛清清的离开,又沉默地将目光移向了地上还是原形的凌竺。其实凌竺这个族长上位也还没多久,算来算去也不过堪堪十几年罢了。十几年对于人来说挺长的,但是对于妖来说就不怎么够看了。   凌竺是个狠角色,年岁不大但却能在竞选族长的大赛中脱颖而出,年纪轻轻便有一身强大的修为,那是绝对下了死功夫修炼的,能耐得住修炼岁月的寂寞,性子也算是个坚韧的。   藤妖长老虽不怎么喜欢他有些狠辣的行事作风,但好歹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他也多是包容,原本因为对方平白无故给族人招了一个大敌十分不满的他在看到凌竺那半死不活的样子时,到底还是添了几分怜惜。   “我早说你这性子是要惹祸的。”手段狠厉不留情面,自大又自负,世间万千,一不小心就沾上脱不掉的是非了。   长老挥了挥手招了几个小的将凌竺抬了下去,又叫妖去给他疗伤,但他心知凌竺那一身修为怕是要是要废了。   …………   “小姐,听说西云院儿的苓竹不见了,大房的二少爷都闹翻天了,吵着要二小姐给人呢。”盛清清无聊地坐在院子里的槐树上,端着一叠枣糕悠闲地给自己喂食,下面立在树荫下挡着阳光的明荷说着大房的八卦,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接着说。”盛清清将枣糕塞进嘴里,满足地眯了眯眼,让明荷继续说下去,岁月无聊,八卦闲事可破。   明荷一向喜欢看大房的笑话,她见盛清清有兴趣,连忙兴致勃勃地又开了口。   “小姐你也知道,二少爷本就是个脾气暴躁的……”   大房一共有两位少爷,一嫡一庶,这位二少爷盛洺奇是盛蔚蔚一母同胞的亲弟弟。两人虽是亲姐弟,但性子却是两个极端。盛蔚蔚稳重聪慧才学十佳,盛洺奇虎头虎脑冲动莽撞丝毫不懂人情世故。   凌竺的妖术还是不错的,他幻化出来的女身自然不差,盛洺奇当初见到苓竹时便动了心思,向着大夫人讨要了好几次想着纳为房中人。只是盛蔚蔚当时看重苓竹不给,大夫人也不愿意将女儿的丫鬟往自己儿子房里送,这事儿也就不了了之了。   讨要之事虽没有成功,但盛洺奇一直都把苓竹记在心上,时不时地往她跟前凑,送些小玩意儿什么的。因得如此,苓竹暗中收拾了他不知道多少回。   自打盛蔚蔚前往相国寺起,苓竹便不怎么出现在人前了,但好歹盛洺奇还是能找到机会瞄几眼的。可是自打前日他亲姐姐盛蔚蔚回来之后,苓竹便是一个影子也见不着了,他有心在盛蔚蔚面前问上几句,没想到盛蔚蔚一直含糊其辞,到后来干脆说自己也不知道人去了哪儿。   盛洺奇哪里相信,他强势地让人去了西云院寻苓竹,又在府中搜寻了一番,闹了大半天也没有什么结果。找不到人的盛洺奇最后直接便朝着盛蔚蔚要人了,说白了他就是不相信盛蔚蔚的话,她的贴身丫鬟她能不知道人去了哪儿,他脑子是不怎么灵光但不代表傻。   那蛮不讲理誓要她给个说法的模样,差点把盛蔚蔚气死,可真是她的好弟弟!   两人当着大夫人的面争吵了一番,一边是儿子一边是女儿,大夫人都头疼了。   “大房那边可热闹了,奴婢今日无意路过西云院的时候还看见二小姐气的发抖呢。”一向云淡风轻的二小姐那可真是被二少爷那个一根筋儿的气的狠了。   明荷仰着头:“小姐,你说二小姐真不知道苓竹往哪儿去了吗?一个大活人怎么就不见了呢?”签了卖身契的奴婢不见了人,说不得一会儿大房那边就要使人去官府里报备了。   盛清清看着空空的碟子:“盛蔚蔚……大概是真的不知道。”毕竟是她把凌竺那个家伙丢回桂七山的。   “小姐,小姐,夫人叫你收拾一番立马往正院儿去。”明香小跑着到了树下对着盛清清道。   盛清清扒着树枝俯了俯身,一眼便瞧见了立在院门口的三夏,她对着明香微微颔首,从树上跳了下来,任由明香明荷打理了一番才跟着三夏去往林氏那儿。   “母亲这般急着找我去是有什么事儿?”   三夏见她问话,连忙低着头回答:“十八书院来人了,似乎和小姐有关。”   盛清清咦了一声,十八书院…… 第三十章   十八书院建于大靖开朝初始, 距今多年, 可谓底蕴深厚。其内设有男学女学, 无论男女只要经过考核皆可入校。   十八书院和江南上蘅书院齐名,加之它又坐落皇都,创始人乃是昔年大靖第一位皇后以及其好友名动天下的女谋士纪十八, 相较之下十八书院比之上蘅书院更有远名。   盛清清没有带檬星星,她瞥了一眼十分安静的三夏快步往前, 边走边想事情。   别说贫寒学子,就是京都贵门的少爷小姐们也以能进入十八书院为荣, 十八书院的门槛颇高, 它多收七八岁的幼童入学从小培养,想要半途插进去十分困难,除非你当真是才学过人天赋异禀。   原主病弱,小时候被盛丞相抱着去十八书院参加入学选拔,第一轮身体素质方面就不过关,直接就被刷下来了, 风一吹就倒的身体可就别说日日进学了。   盛清清不解地摸了摸下巴,十八书院来人干嘛?   “难不成是无意间发现小仙女我天资聪慧才学过人, 不愿让明珠蒙尘?”盛清清越想越对,就是嘛,像她这种聪明人怎么可能泯然于众人。   三夏和明香也就慢了她一两步, 那喃喃细语很好地飘进了她们的耳朵,明香见怪不怪了,再说了, 她其实也是觉得自家小姐聪慧非常不比大房的盛蔚蔚差的,嗯!自家小姐是最好的!   至于……三夏,对于盛清清的印象还多停留在当初的刻意针对上,她是夫人的四个大丫鬟之一,夫人有意将她送到大少爷房中去,大少爷年少有为,府中的婢女们多是倾心的。她并不是盛家的家生子,而是幼时卖入府中的,一直惦念着年少竹马,对于大少爷是一点儿也不敢生出妄想的。当初知晓夫人有这个意向的时候,她整日整日地睡不着觉,也是后来一向温柔待人的大小姐对她左挑右剔,夫人知晓她不喜欢她这才作罢。   虽说当时大小姐的刻意针对给她带来了不少麻烦,可到底还是阴差阳错的帮了她一把。她低垂着眉眼很努力地控制住自己的表情,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大小姐是越来越鲜活了。   这自信活泛的模样,是她往昔从未见过的。   盛清清称赞了自己一番,觉得自己真是棒棒哒,路过花园时还顺手摘了一朵芍药花。   哎呀,像她这种美貌与智慧并重的人已经不多了。   庄贞是十八书院里教授基础诗文的女先生,她一般接手的都是小孩子,平日里教授的东西也不算高深,空闲时间也比较多,院长喜欢物尽其用,又给了她一份总管书院学子的任务。   离十八书院开院,学子进学的日子还有两天,她琢磨着先去书院准备着以免正式进学当日忙不过来,哪知道刚到书院,院长就给了她一张入学请柬,叫她亲自给盛丞相的女儿盛家长女送去。   盛家长女她是知道的,圈子传言的身娇体弱风吹倒的姑娘,听说大半年前差点儿直接一命呜呼了,好在盛丞相好友与药谷谷主有几分交情,将人送到了药谷求医这才捡回来了一条命。   盛家长女乃是丞相的宝贝疙瘩,这入学请柬由她亲自送去也是使得的。只是这半途破格入学的理由倒是叫她疑惑不已,上面只写了两个字:很好。   这也……太随意吧了?   这些年破格半途入学的人实在不算多,毕竟真正天资聪颖实在少数,可这位……难不成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庄贞一边端着茶盏一边想起她来时与院长的对话。   “院长,这盛家长女缘何破格录取?”   “有人引荐。”   “谁人引荐?”   “总归是信得过的人。”   信得过的人?庄贞绞尽脑汁最后还是没想个明白,怀中满腹疑惑,也不用院长催,她自己就过来了,她倒要看看‘很好’说的是什么。   “庄先生用些点心吧,小女一会儿便到了。”天上掉下个大馅饼儿,林氏差点儿没被砸晕了,去十八书院那就等于给自己镀上一层金,往昔她也是从那儿出来的,不仅仅是能正儿八经的学到东西,那地方更是打开人脉的绝佳场所。原以为自家姑娘这辈子是不可能踏足那儿了,没想到……没想到人家亲自把这机会送上来了。   林氏心中百味,前些日子清清回来的时候她还在想呢,自家姑娘身体好了要是能进十八书院就好了,她还与夫君提过好几回,无奈夫君虽是丞相,但这十八书院他还是插不了手的。   林氏拿着帕子掩了掩唇,那笑意是怎么也遮掩不住,好好好,真是太好了!   庄贞含笑道:“夫人不必客气,今日庄贞本只有送入学请柬这一事,夫人其实大可不必唤了小姐过来。”   庄贞说话客气,但是林氏却不敢托大,十八书院的师长每一个都是不能怠慢的。   “先生哪里的话,师长特意前来,身为晚辈本当如此。”   林氏与庄贞年岁相当,比起林氏的端庄大气,庄贞身上沾染着褪不掉的书香,她穿着简单的素衣青衫,有点儿像一个不知道从哪儿走出来的道姑,她掀盖抿茶,微带笑意,不亲近也不显生疏,明明和林氏并不相熟,偏偏两人坐在一处看起来极为和谐。   盛清清走进来就看到这么一副画面,她在林氏夫妇面前要规矩的多,小步小步地走进去,亲亲热热地唤了一声母亲。   林氏对于她的亲近自然是无比受用,只是碍于庄贞这个外人在场还是假瞪了她一眼,抬手戳了戳她的额头:“庄先生在呢,连礼数都忘了?”   盛清清自然晓得她并没有生气,仍旧笑着扯了扯她的袖子,过后才立于中央向庄贞问了好。   盛清清打量庄贞的同时,庄贞也在打量着她。对于这个即将成为十八书院一员的女学生她是极为好奇的。   当门外有丫鬟言‘大小姐到了’的时候,她便一直盯着门口,门外光线极好,逆光而来的姑娘穿着一身天青色的齐腰襦裙,外面罩了一件烟纱制成的轻薄大氅,流光掠过,直叫人眼前一亮。   庄贞对盛清清的第一印象非常好,粗粗看带着几分苍白柔弱,可你若是仔细看去便知道这姑娘的性子绝对与柔弱搭不到边,那双明眸似清泉湖水,有这么双眼睛的人,不说百分之百,但十之八|九是个正派的好姑娘。   庄贞暗中赞叹了一回,这丞相家的闺女养得好啊。   “盛小姐喜欢芍药?”她的目光落在盛清清手上的芍药花上,开口问道。   盛清清低头看了一眼手中开的甚好的芍药花,对着庄贞绽开笑颜,她向前走了两步:“喜欢。”像她这种美人儿,只要是鲜花都是喜欢的。   庄贞轻笑了,到底还是年轻的姑娘家呢。   庄贞大概简略地说了一番有关入学的注意事项,林氏听的格外认真。   “敢问先生,十八书院为何会突然要我入学?”庄贞言语落下好一会儿,盛清清将芍药放在手边的桌上,问道。   庄贞讶然:“你不知道?”   “不知道。”她哪知道十八书院为什么好好的来请她入学的,虽然盛蔚蔚他们都在那儿很适合搞事情,但是!要知道小仙女最不喜欢上学了!盛清清兀自在心中咬牙切齿。   庄贞凝眉思索了一番,也没有隐瞒:“这是院长的意思,说是有人引荐,具体如何我也不甚清楚。”   盛清清眉头微皱,有人……引荐?   十八书院的院长是纪十八的后人,昔日帝师,一个顽固的倔老头儿,可不是谁都能在他面前搭得上话的。原书中十八书院的戏份不多不少,纪老爷子自然时常被拉出来转上一圈儿,盛蔚蔚这个女主对于纪老爷子的喜好下了好几分功夫,因为……她心头的白月光是纪老爷子最得意的门生!!   盛清清心头一跳,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她抿了一口茶水,猛然想起在落梅山庄席则说过的话。   “你应该进十八书院好好修习。”   盛清清眉毛一挑,好他个小哥哥,居然把她往坑里推!   “看小姐这表情是知晓谁人引荐了。”庄贞正准备告辞,却无意瞥见盛清清恍然的模样,她本也心下好奇,不免多问了一句。   盛清清神秘兮兮地笑了笑:“一个小可爱。”   庄贞:“??”小可爱?   庄贞在书院还有事情,不再久留,婉拒了林氏一道用膳的提议之后告辞离开,盛清清也与林氏告了退与庄贞一前一后地出了门。   庄贞心头想着事情,难免疏忽了脚下,一个不慎从台阶上滑了下去。婢女发出的惊叫声乍然响起,盛清清快步上前,抬手拦腰将人搂到了下面。   “多、多谢小姐。”庄贞将近呆滞地看着半搂着她的盛清清,半俯着身的姑娘低垂着眉眼,带着几分随意与潇洒。   盛清清将人扶直,见庄贞似有余惊,笑着抬手将一直拿着的芍药花递到了她的面前。   “鲜花赠美人,先生收好。”女子秀眉微扬,眸光湛湛,庄贞不由自主地将花接住,愣愣地看着对方转身离去。   手中的芍药依旧盛放,她老早便过了爱花的年纪,此时竟是猛然觉得这芍药花当真是好看极了。   “鲜花……美人?”年岁不小的庄先生老脸一红,暗啐自己越活越回去了:“这小辈当真是、是……”   庄先生兀自是了半天,到底还是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她红着脸匆匆地出了丞相府的大门坐上马车回了十八书院,一直到去面见院子汇报相关事宜的时候才将那脸上的红潮散了下去。   院长在十八书院后山的凉亭里下棋,庄先生走上前去正巧便见着老爷子举棋不定的犹豫模样,她没有说话,直到老爷子将手中棋子落下,半摇着头认了输才走近了些。   她笑着道:“院长,景国公。”   席则点了点没有说话,沉默地收着棋盘上棋子。坐在他对面的纪老爷子虽输了棋却也心情不错,他看向庄贞又望了一眼不语的席则,开口问道:“将入学请柬给盛家那姑娘送去了?”   “送去了,还与盛姑娘闲谈了一会儿。”庄贞不由又想起现正放在自己房中的芍药花,不由有些尴尬地低了低头。   “说了些什么?”纪老爷子似乎很有兴趣。   “盛姑娘多问了几句入学缘由。”庄贞回道。   “她可清楚?”   “我与她说是有人引荐,她似乎猜到了是谁……”说到这儿庄贞有些迟疑。   “哦?她猜的是谁?”纪老爷子端起茶杯,又接着问道。   庄贞双唇嗫嚅,好半天才开口道:“盛姑娘说、说是……一个小可爱。”   “噗……”纪老爷子猛地笑出声来,好在他尚未来得及将茶水入口,不然非得喷庄贞一身不可,他放下杯子转头使劲儿地盯着突然正襟危坐的席则上上下下瞧了许久,他咳了好几声:“小……小可爱?哈哈哈……小可爱!”   庄贞不明所以,席则耳廓一红,僵着脸目光中含这些赧然:“老师。”   纪老爷子看着他模样,老神在在地摸了摸胡须:“说的没错,确实挺可爱。”   席则:“……”就知道给他搞事情。   席则定定地看着纪老爷子,想着那姑娘的性子,他唇角翘起一点弧度又迅速被压下,希望老师能在她进学后也能笑的如此开心,莫名有点儿期待呢。 第三十一章   盛清清自小就不是个喜欢读书的孩子, 比起读书她更乐意举着长剑砍妖怪, 初初听到叫她去十八书院进修的时候她是有些不大情愿的, 不过转念一想到书院里的那一群主角配角她又瞬地开心了起来,岁月无聊,去十八书院的日子一定非常有趣的。   盛蔚蔚是自小便进的十八书院, 她在学业这方面尤为慎重,琴棋书画样样拔尖儿, 身份虽然不显但她的名气颇大,这还尚未到正式开院进学之日, 早早地便拿了书本出来细细研读。   她虽不知道苓竹为何会突然消失, 但这对她无疑是好事情,想到自家母亲派人去官府报备家奴失踪之事,她轻轻舒了一口气,希望那妖怪不要再回来了。   “小姐,听说大小姐明日开始也要前往十八书院了。”自从苓竹消失了之后,往日掩盖他光芒之下的婢女菱枝渐渐冒了头, 在盛蔚蔚面前越发得脸。   盛蔚蔚不在意地嗯了一声:“你管她做什么。”   “奴婢只是奇怪罢了。”这些年中途入学十八书院的是越来越少了,这大小姐怎么就成了这不多中的一员呢?   菱枝话说了一半, 盛蔚蔚却也知晓她话里的意思,她睨了她一眼:“总归有二叔二婶周旋呢。”   菱枝暗暗瞧了一番她的表情,知晓她不想谈这话, 连忙噤声,再也没说关于盛清清和十八书院的事情。   此时的盛清清画了不少符纸后百无聊赖地躺在榻上翻看着话本。明香明荷正忙里忙外地给她收拾着书院用得到东西,明香抱着一叠宣纸走了进来, 道:“小姐,这般躺着瞧书仔细眼睛。”   盛清清嗯了一声,慢吞吞地坐了起来,将檬星星拎到了怀中,一手顺毛一手执书。   明香将东西放好,走到盛清清身边将报了一遍已经整理好了的东西:“小姐,你瞧着还要准备什么?”   盛清清晃了晃手中的话本:“多塞几本话本,无聊时候的好消遣呢。”   “小姐,进了书院应当好好进修。”明香嘴上虽如此说着,但对于盛清清的话还是照做,她招了小丫鬟叫她领牌出府去挑些新出的话本来,盛清清望着明香,叹道:“好明香,以后你若是嫁人了必定是个贤妻良母。”   明香丝毫不显羞涩:“小姐,你有这闲工夫打趣奴婢我,不如多看会儿书,十八书院的教学严苛,你多少得费些心思。”   盛清清将手中话本翻了一页:“你说得对,我还是多看会儿书吧。”   明香一脸无奈,不是叫你看话本啊!   主仆闲话过去一日,清晨鸟雀脆鸣,盛清清一大早便被明香从床上扯了下来梳洗用膳。   十八学院有专门的服饰,蓝白的襦裙,看上去格外的舒雅。明香照着十八书院的规矩给挽了个简单的发髻,她看着妆镜笑道:“小姐这般也不比平时的妆容差。”瞧起来简单大方,别有韵味儿。   盛清清拿着口脂闻了闻:“没办法,天生丽质嘛。”   明香笑笑,时不时有明荷在一边插科打诨,时间飞快过去。十八书院的学子可以带一人进去,盛清清带着明香在林氏关爱的目光下坐上了马车,盛蔚蔚则是带着菱枝坐在后面的马车上。   “小姐,这还是奴婢第一次到十八书院来。”十八书院的地位崇高,无论是读书人还是普通老百姓对这儿都带着几分崇敬。   十八书院的大门是由白玉制成的,在阳光下格外耀眼,盛清清抱着檬星星下了马车,四周来的人不少,有大有小。她立在阶下仰望着白玉门上那硕大的‘十八书院’四字不由眯了眯眼,反射过来的光有些闪眼睛。   “这若是哪日生活艰辛活不下去了,到这儿来抠一块白玉下来也够生活许久了。”盛清清带着几分不解:“我很好奇,这白玉门上的玉到底是怎么保留的如此完好的?江洋大盗,飞天贼,这明摆着的好东西他们都不喜欢吗?”   明香瞪大了眼,小姐,你这关注点是不是不大对!   “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盛清清拎着檬星星的小短腿儿疑惑地看向明香。   “奴婢只是觉得小姐你的关注点很奇怪。”玉门虽珍贵,但到十八书院来的都是抱着雄心的,哪个会注意到那玉门。   盛清清挑了挑眉:“毕竟我与众不同。”   檬星星两只耳朵动了动,它家主人是越来越不要脸了。   跟在盛清清后面的盛蔚蔚安静地立在一边,她本就是十八书院的名人,这般立在门口一时之间倒是吸引了不少目光。   “大姐姐,咱们还是先往里面去吧。”盛蔚蔚拧了拧眉开口提醒道。   盛清清可有可无地点了点头,这大门实在是有些晃眼睛,她也不怎么想多待。两人正准备上阶往前,后面传来的问好声叫她们止住了步伐。   静荣郡主依旧是一身艳红的长裙,她向来自我,哪怕十八书院规定了学子必须穿着统一服装,她仍然按着她自己的喜好行事。   盛蔚蔚一看到静荣郡主,面色便有了些许变化。要不是碍于对方身份,自己身边又还有个大姐姐,她说不得直接就转身走人。   “静荣郡主。”进了十八书院的大门,无论是贫苦百姓还是皇子公主多以同窗同辈之礼相待,但到了静荣郡主面前,该行的礼是一点儿也省不得的。可真是投了个好胎,不然以这位的性子早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盛蔚蔚掩住眼中的讥诮,平静地俯身请安。   静荣郡主对着盛蔚蔚冷哼了一声,转而将目光落在了盛清清身上:“这是谁?这不是盛蔚蔚你的堂姐吗?本郡主记得十八书院没她这号人吧。”她说话阴阳怪气,不过倒也不是真的针对盛清清,毕竟她们之间交集不多没仇没怨,这么一说完完全全是为了膈应盛蔚蔚罢了。   盛蔚蔚直起身,目光清冷:“诚如郡主所见,家姐今日起便是十八书院之中的一员。”   静荣郡主与盛蔚蔚争锋相对是整个十八书院都知道的事儿,大家也都见怪不怪了,倒是盛清清好奇地在两人之间来回打量。   “呵,本郡主很好奇你这堂姐到底是靠着什么本事进来的。”那略带挑剔刻薄的眼神一寸一寸地在盛清清身上游移,微扬的唇角满是不屑。   静荣郡主什么德行没有人比盛蔚蔚更清楚,她自小时候踏入这十八书院开始就和静荣郡主不和,可以说她比沈芪华更了解她自己。盛蔚蔚冷淡地开口:“郡主想知道便自己问,何苦向着我来。”   “啧,你们不是姐妹吗?本郡主给盛蔚蔚你一个明摆的机会叫你表演姐妹情深啊。”静荣郡主双手环胸,高傲地抬着下巴,那盛气凌人的模样看的盛清清眉头一跳,她微微低头玩弄着檬星星的小耳朵。   静荣郡主语中带刺,盛蔚蔚压根儿不在意,云淡风轻地理了理自己的衣袖:“多谢郡主的好意,那种机会还是郡主自个儿留着用吧。”   盛蔚蔚是个冷美人儿,但是这并不代表着她不会说话,尤其是在面对静荣郡主的时候,她隐藏的伶牙俐齿能够发挥个十成十:“我还有事儿,就不陪着郡主这样的闲人瞎唠嗑了,时间珍贵,浪费在不必要的人身上着实说不过去。”   盛蔚蔚也没再管盛清清,带着菱枝转身离开,那干脆的背影叫静荣郡主看的咬牙切齿:“装模作样!”   见盛蔚蔚如此离开,盛清清眨了眨眼也准备走了,她正要转身,却听见静荣郡主夹杂着恼意的声音:“看来你们姐妹俩的关系也不过如此嘛。”   “是啊,我们关系确实不过如此。”互相看对方不顺眼又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情了,只不过表面上从未撕破过脸皮罢了,但到底关系如何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   对方坦荡,静荣郡主接下来的挑拨竟是说不出口了,她只得转移了话题:“你到底凭什么进十八书院?”   静荣郡主不依不饶,盛清清有些不耐烦了:“有人请我来我便来了呗,怎么着,郡主还想把我赶出去不成?”   “你!”静荣郡主怒瞪着她:“本郡主想赶你出去易如反掌!”   盛清清抬了抬眼,目光凉凉:“哦?那么我们拭目以待啰。”看看是我先弄死你,还是你先算计到我。   无视身后静荣郡主的愤怒声音,盛清清抱着檬星星离开,还顺便给身后的人挥了挥手示意再见,那随意的模样看的静荣郡主又是一阵火气:“盛家的没一个好东西!”   盛清清早已走出了一段路,却还是将静荣郡主那句气话听的一清二楚,她轻笑一声,说的他们沈家各个都是好东西似的。   今天是十八书院正式进学的日子,但盛清清是头一次到这儿来,庄贞给她的首要任务就是熟悉学院。   十八书院极大,盛清清漫无边际地四处闲晃,现下已经是上课时间了,书院里几乎没有什么闲人,嗯……除了她,还有一个运气不好又遇上她的倒霉蛋。   盛清清扯了扯檬星星的耳朵:“小星星,快看那个傻蛋。”   正昏昏欲睡的檬星星迷迷糊糊地睁开快要黏在一起的眼皮子,就见一个有点儿熟悉的身影,正摇着折扇迎面走来的男子红衣黑发,它晃了晃脑袋总算是彻底将眼睛睁开了来,:“主人,这个傻蛋有点儿眼熟。”   “唔,就是在落梅山庄被咱们吓得屁滚尿流的那个。”盛清清摸着下巴点了点头。   “啊,想起来了,就是主人你装鬼吓唬的那个。”檬星星瞬地清醒了过来,它圆溜溜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就要走过来的郁无双:“主人,咱们要再来一次吗?”   盛清清低头微笑:“你说呢,我的小星星。”   郁无双今天的心情非常好,不为别的,他刚才在书院的藏书阁英雄救美认识了书院里有名的冷美人,美好的事物总是让人心情愉悦的。他摇着扇子眉眼上挑,端的是一派风流,好在周围没什么人,不然怕又会惹来一大波桃花。   走着走着,郁无双的脚步渐渐地缓了下来,他素来喜欢美人儿流连花丛,养成了一双火眼金睛,不远处立在柳树下的女子穿着十八书院的蓝白衣裙,背对着他的身姿窈窕,秀发及腰乌黑柔顺。能进十八书院的外貌上都不会有多差,有这般好看的背影就算没有倾城色,也必定是清秀佳人。   这般想着,郁无双执扇上前立在她身后,言语似温柔似多情:“姑娘立在这柳树之下许久,可是有何难处?”   背对着他的女子未动,郁无双再接再厉:“若当真有难处,姑娘不妨告知在下,同为学友,本应互助。”   似乎是他的话打动了对方,女子总算是开了口,她声音清幽极为悦耳:“公子所言当真?”   “自然。”   “那好,公子可否帮我寻上一人?他尚且欠我一样东西未给,我想着亲自找他取来。”   盛清清半扬着唇角,眉眼低垂着转身,在郁无双的乍喜之下缓缓抬眸,眸色昏幽,寂寂暗光,那熟悉的模样叫郁无双脸上的喜色霎时僵住,一瞬间扭曲的可怕。   他握着扇子的手不停发颤:“你、你、你……”   “公子,真是好久不见了,奴家可是特意跑了老远地方来寻你讨要那一截骨头呢。”盛清清笑的阴森,叫郁无双一个激灵后退了几步,大叫了一声:“鬼啊!”之后,一溜烟便没了影子。   檬星星万分慨叹:“主人,你说他怎么能跑那么快呢?”这速度都赶得上速行符的二分之一了。   盛清清托着下巴沉思了一会儿,认真道:“大概是因为惊见本仙女的绝世容颜,自惭形秽之下实在没脸,只得迅速落荒而逃。”   檬星星:“……”我亲爱的主人,你的脸呢?   “哈哈哈……”有笑声传来,引得盛清清与檬星星同时转眼。   单怀一身黑色劲装面上带着尚未散去的笑意,盛清清对着点了点头,随后才眉眼弯弯地笑对着立在单怀前面的席则。   “哎哟,小可爱,你怎么在这儿呢?”   席则顿了顿:“跟你商量个事儿。”   “什么呢?说说看。”盛清清问道。   “还是……叫我小哥哥吧。”小可爱什么的总有种莫名的羞耻感。   盛清清歪着脑袋眉头微蹙,似乎很是慎重地在考虑这件事。她轻哼了一声:“可以啊,不过……我有什么好处呢,小可爱哥哥?”   席则:“……”小可爱哥哥又是什么鬼? 第三十二章   透过柳树的斑驳日光映带着几分朦胧感, 盛清清弯着唇等着席则开口说话。席则愣了一会, 突地微微笑了笑:“你待如何?”   盛清清踮起脚尖凑到他面前, 席则被吓了一跳,却见盛清清只凑近与她对视了一眼又移开了去:“我还没想好呢。”   今日的太阳不猛,丝毫没有往日的炙热, 反倒是有几分暖融融之感,盛清清抿着唇难得地笑的矜持:“现在的话, 小哥哥就陪我逛一逛十八书院如何?”   “盛姑娘,我家主子今日本就是来陪你逛书院的。”单怀多嘴道。   盛清清有些惊讶, 她打量了一下有点儿不自在的席则:“小哥哥, 你今天这么主动呢?我真是老怀安慰!”   老、老怀安慰?盛清清这一乱用的话倒是叫席则微微缓解了心中的尴尬,他看着她叹了一口气:“让你来十八书院果然是对的。”这用词用语可真是胡来。   “你还说呢,我还没找你算账呢!”盛清清斜了他一眼,要不是因为他是她的小哥哥,她绝对会想办法把人揍一顿的。   “抱歉。”席则看着气呼呼的模样,忍不住开口:“没问过你的意思是我的错。”他确实应该与她想通之后才安排此事:“不会再有下次了, 以后若是有事,一定先与你相商。”   盛清清猛然睁大了眼, 她咬着唇半晌才摸着自己的心口眨巴眨巴了眼睛:“小哥哥你这话说的好暧昧,小心心有点儿把持不住了。”   檬星星一脸莫名其妙,在怀里扭了扭:“主人, 你家小星星我没有把持不住。”   “笨熊,闭嘴!”盛清清瞪了檬星星一眼,这家伙一开口气氛就全坏了!   一人一熊叽里呱啦地说着话, 席则刚才话一说出口就惊觉有些不对,只是这话如泼出去的水他是想收也收不回来了,好在对方随口提了一句后似乎也没怎么放在心上,他说不上到底是松了一口气还怎么的,总觉得心头怪怪,思索了一会儿无果也就放弃了。   “清清,走吧。”席则出声提醒道。   盛清清嗯了一声,她快速地走到与席则并排的位置,偏头凝视着他的侧脸,突地脑子里有什么一闪而过,她摸着下巴沉思良久,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两人心中各有思量,一时半会儿也没人开口说话,在进入十八书院不久明香就跟着庄贞一起去办理各项事宜去了,席则半途又叫了单怀去向纪老爷子传个消息,盛清清眸子微转把檬星星丢在了一棵树叫它自个儿找个地方睡觉去,到最后便只剩下她与席则两人。   檬星星趴在树枝头,心中愤愤,她家主人真是、真是……檬星星伸着爪子挠了挠树皮,有了新欢忘了旧爱!那个席则哪里有它檬星星可爱?主人这眼光真是越来越差了!   十八书院虽是个书院,但是内中的亭台楼阁流水拱桥不比家中府门来的少,院中寂静少有人声,盛清清的耳边是席则平静清泠的介绍声,因得往后应该会有很长一段时间待在这儿,她听的很是认真。   这样认真的模样是席则第一次见到的,她无时无刻不是一副自信随意的面貌,这偶尔露出的姿态格外的吸人眼球。   “小哥哥你怎么不继续说了?”盛清清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他的肩膀,对于他的突然愣神表示不解。   席则悄悄地收回自己的目光,微微摇了摇头:“只是突然想到了其他事情,我们继续。”   盛清清也没多想,点头乖巧地应好。一路上一人说一人听,氛围绝佳。   十八书院的后山有一条小溪,溪边两岸栽种着排排杨柳,两人逛了大半天,最后在小溪不远处的凉亭中暂时歇息。   “小哥哥你现在在哪班进学呢?”十八书院分为男学女学,以十天干十二地支命名,女班为十天干以甲班为首,男班为十二地支以子班为首,男学女学都是分开教学,只有一些特殊选课才会出现男女同处的现象,有点儿像后来学校出现的选修。盛清清捻着脸侧的头发别在耳后,她都有点儿怀疑那个创建十八书院的纪十八是穿越的了,这也太先进了。   席则望着波光粼粼的水面:“我已进入朝堂多年,早不在十八书院进习了。”   盛清清撇了撇嘴:“那我不是在学院见不到你了?”想一想就觉得不开心了。   “不会。”席则手指微动:“应老师的特别要求,我在学院带了一门选课。”   “什么课?”盛清清头疼地捂了捂额,好悲伤啊,本来就要学习什么琴棋书画已经够了,为了小哥哥那她不是还得多学一节选课?   “讲故事。”席则开口。   咦!盛清清双眸一亮:“是小哥哥你讲故事吗?”   席则面色微僵,想到自己那坑徒弟的老师,无奈地点了点头:“是,我讲故事。”   盛清清拍了拍手:“这个好,这个好,我回头就把这个课给选了!”听故事什么的完全没有压力啊,这门课开的好啊!   “可是……”瞧着小姑娘那高兴的样儿,席则有一瞬间不忍心开口了,虽说她如果真来他自然是开心的,等等……这姑娘总是给他搞事情,他干嘛要开心?   席则疑惑于自己开心的原因,盛清清却是连忙追问:“可是什么?”难不成还有什么选课要求?   盛清清连着问了好几句席则都没有回应,她眉头一皱:“小哥哥你今天是不是不大舒服啊?奇奇怪怪的,难不成是和妖怪接触多了的后遗症?”   “怎么了?”席则猛然回神:“你说什么?”   “我说,那选课是有什么特殊要求吗?”盛清清翻了个白眼抬手摘了一片细长的柳叶,拿着戳了戳席则的侧脸。   席则被她弄的有些痒,堪堪躲过,言语无奈:“别闹。”   盛清清收回柳叶,席则抿了抿唇继续开口道:“课上皆是十岁以下的小孩子,你来不适合。”这门课是他老师专门拿来坑他的,说是以师兄的身份给他们学院的小孩子丰富生活来着,顺便让他增添点儿‘童趣’。   盛清清不在意的地轻哼了一声,她双手捧着小脸蛋儿:“我也还是个小年轻呢。”   席则好笑地看着她:“不说这个了,过几日十八学院新学诗会,你去么?”   “你去么?”盛清清反问道。   “去。”新学诗会不止他,很多人都会去,就连他的老师纪老爷子也会亲自到场。   盛清清有着淡淡地惆怅:“可是……我不会作诗啊,我只会帮别人作死。”或者亲自动手砍死。   席则:“……”这叫什么话?   “不会也没关系,虽是新学诗会,但事实上与你们新入学的学子关系不大,也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   盛清清惊奇地看着他:“这么说,小哥哥是希望我去了?难不成我今天特别漂亮,居然叫小哥哥你失了心智!”   席则抽了抽嘴角,他心累他不想说话。   盛清清到底还是答应了下来,反正每日里无聊,参加诗会什么虽然也无聊但好歹能看见小哥哥啊,每次看到小哥哥心情都会好很多,就当是去愉悦身心啰。   …………   盛清清被分在了丙班,依她这个年纪来说应该是分在甲班的,但是因为她是新进来的,学习进度肯定是跟不上甲班的,最后权衡之下,庄贞还是将她分在了丙班。   望着屋子里坐着的十来个十二三岁的姑娘,盛清清对着站在外面的明香挥了挥手,非常淡定地走了进去。   她甫一踏入里面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坐在最前面的小姑娘很是热心地开口:“姐姐是来丙班找人的吗?”   小姑娘生的唇红齿白,眉目娟秀,盛清清笑着摇了摇头,俯身柔语格外可亲:“不不不,妹妹你误会了,我是来这儿上课的。”   原本安静的氛围一下子被打破了,小姑娘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盛清清的听力本就比常人好上许多,这房间也不算大,不少话都叫她听了个清楚明白。   “听说甲班的闻玉澜上学期考核又是垫底,甲班不要她了,要留到咱们丙班来了,是不是她?”   “甲班的闻玉澜长什么样?我一点儿印象也没有,不知道是不是这个。”   “应该是吧,瞧着年岁和甲班的差不多。”   盛清清听的津津有味儿,那边讨论了一番,有人直接站起身表达不满:“凭什么甲班不要的丢到我们丙班来?前面不是还有个乙班吗,年岁相差这么大,也不怕闹笑话!”   站起身来的是一个瓜子脸丹凤眼的姑娘,她一言一语说的颇有气势,其他人虽未附和但那表情似乎也有些认同,盛清清看着她挑眉一笑,年岁相差大?这个丙班也就是一群十二三岁的,她也就十五岁左右来着,这姑娘这是在说她老?是在说她老吧?   盛清清呵呵一笑,边打量着那姑娘一边走近,唇角上扬:“怎么会闹笑话呢?和你走出去,更能体现我的青春美貌啊,不要嫉妒嘛,就算你不承认也是事实啊,姑娘你年少老成,像我这种水嫩的小青葱,确实要比你这样的大蒜苗要来的亮眼。”   那姑娘怒地拿书砸桌子:“你胡说八道什么呢?谁给你的胆子这么跟我说话!闭上你的臭嘴!”   盛清清仍旧面目带笑,旁边空着的位置就是她的,她看了看手中的书,用力地扔在书案上,明明只是一本普普通通的书,偏偏似乎有千斤重,咔嚓……一声响起,书案已然裂开。   十八书院的东西无疑都是好的,这院中书案都是拿上好的楠木制成的,一本书就砸开了,这、这……在座的人脸部都有一瞬间的扭曲,就连站着的那位姑娘也僵了僵身子。   仗着自己的身高优势,盛清清伸出手指,略显轻挑地抬起她的下巴,低眸冷看着她:“小傻瓜,你以为就你会砸桌子吗?要知道……姐姐砸过的桌子砍过的人自己都数不清了。”   小姑娘:“……”十八书院收的都是什么人!这女的到底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第三十三章   沈泠沅今年刚刚满了十二岁, 生母乃是宫中宛妃。   宛妃在佳丽如云的皇宫并不算得宠, 但却极为得皇帝的看重, 原因无他,宫中的皇长子便是宛妃诞下的,皇家重嫡重长, 宛妃也多有颜面。   身为皇长子一母同胞的亲妹妹,沈泠沅的待遇比其他的公主要好的多。   沈泠沅的封号乃是乐安二字, 人多称乐安公主。盛清清知道她,当庄贞跟她说她被分在丙班的时候, 头一个想起来的就是这位宛妃的小公主。毕竟身为原书中盛蔚蔚的头号跟班, 女主走哪儿她跟哪儿,这种戏份十足的角色她还是记得很清楚的。   当这位乐安公主一站起来说话的时候,盛清清几乎就可以确定她的身份了,丙班向来以这位公主马首是瞻,她不开口说话,可没谁真敢先她起来斥责多言。   乐安公主抬起手想要拍一下桌子怒斥这个胆敢如此无礼挑她下巴的女人, 手刚刚抬起,眼角的余光不由自主地瞥向那已经裂开的书案, 又有些讪讪地把手缩了回去。   母妃说过,她要学会审时度势。   “你、你把手给本公主放开!闻玉澜你放肆,你居然敢轻薄本公主!”乐安公主觉得现在这个情况很不对, 这个情形怎么看怎么有点儿像她父皇和那些嫔妃的调乐!她想到这儿,不禁越发羞恼:“闻玉澜!”   盛清清抬起另一只手,食指微晃, 俯身低头,言语骄傲:“轻薄?妹妹,我长得可比你漂亮多了,我怎么会轻薄一个长得没我好身材也没我好的人呢?充其量也就算是调戏了。”   乐安公主气的差点儿跳起来:“调戏和轻薄有什么区别!”   盛清清拧着眉状似沉思了一会儿:“好像是没什么区别。”   这话语随意,态度敷衍,乐安公主长这么大就从来没被如此对待过,她脚一跺,握着盛清清的手腕想要把她放在下巴上的手给拉下去,连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却发现人家的手纹丝不动,她气极:“你吃什么长大的,哪来这么大力气!”   盛清清骄傲地抬了抬下巴:“天生的,你学不来。”   “闻玉澜!!”   “你在叫我?”闻玉澜?她不认识啊。   “不是在叫你我在叫鬼吗?”乐安公主从来没见过如此难以交流的人,身为公主哪个不是将她捧着的?偏偏这个女人,不止轻薄她还、还如此不要脸!   盛清清淡定地收回手:“公主,恕我直言,叫鬼这种高难度的事情你做不来的。”捉鬼师还差不多。   乐安公主:“……”不行,来人啊!给本公主将这女人拖出去!   乐安公主暴跳如雷,盛清清气定神闲站在自己的书案边,反正现在是在十八书院里,她也不怕乐安公主以‘上下尊卑’来罚她,十八书院就是这点儿好,管你是天皇老子,进了学院那就是这里的学子。   盛清清不知想起什么,看着那已然断成两截的书案叹了一口气,她当时怎么就砸了自己的桌子呢?这下好了,都没地方坐了。   “挺热闹啊。”庄贞举步踏入室内,一眼便瞧见了立在乐安公主旁边的盛清清,这位盛姑娘还是那一副瞧着温温柔柔的样子,只是乐安公主的情绪似乎不大对。   乐安公主生在皇家,对于情绪的把控自然要比同龄的姑娘高出许多,她带她的诗经课已经好几年了,这还是头一件撞见乐安公主满面羞恼,对此不免有些诧异,她拿着诗经走至上首,到底还是多问了一句:“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没什么的,先生。”盛清清率先开口,她弯腰将因为书案裂开而落在地上的书本捡了起来,语气格外柔和地回道:“只是我这书案不知道什么原因坏掉了,乐安公主非常生气,说是工匠偷工减料来着。”   “你、你……”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她沈泠沅佩服!   乐安公主已经震惊地说不出话来,她气恼之后便想着辩驳,正要开口却又听见那个满口瞎话的女人出了声儿:“先生,我现下坐在何处呢?”   庄贞身为先生自然要帮着盛清清解决这个问题,她顺着她的话回道:“别急,等会儿你挨着闻小姐坐吧。”说着,她朝着打开的门招了招手,言语有些严肃:“闻小姐,进来吧。”   乐安公主被抢了话头,愤愤地坐在凳子上整理完自己的书籍,正手执墨条准备磨墨,闻言一愣,双眉紧蹙:“你不是闻玉澜?”   盛清清摊了摊手:“小傻瓜,你现在才知道吗?”   乐安公主捏着墨条的手青筋暴起,她将墨条戳入砚台之中,狠狠地打了个圈儿,憋了半天才低声怒吼:“女人,不准叫本公主小傻瓜,听到没有!”是可忍孰不可忍,这女人太过分了!   盛清清意味不明的目光在乐安公主身上打了个转儿,‘女人’这个称呼真是叫她惊出一声冷汗,她差点儿就以为自己穿到总裁文里了。   “听到没有!”乐安公主恨恨地瞪了她一眼,盛清清勉为其难地点头答应,算了算了,小姑娘家家的还是给些面子吧,她在心里面叫叫也就好了。   这头两人就称呼问题进行了一番‘友好’的探讨,那边一直没露面的闻玉澜总算是磨磨蹭蹭地从外面低着头走了进来。十八书院的蓝白襦裙穿在身上本应有一种清淡松快感,但套在这位闻小姐身上,生生穿出了一股子沉重,真是诡异的违和。   盛清清见到她的第一眼,就觉得这姑娘实在是没有存在感,要不是庄先生拉着她站在了上首,放在平日里,她就是从自己面前大大方方走过她怕是都注意不到。   “这是从甲班调过来的闻玉澜闻小姐,从今日开始与丙班的诸位小姐一起学习,希望诸位学子能好好相处。”庄贞有些头疼地轻叩桌面:“盛小姐,你往上头来。”   盛清清笑着应好,走至闻玉澜身边立定向着庄贞行了学子礼问好,庄贞满意地抬手扶起,因为闻玉澜的事情引起的头疼似乎也好了许多。   “这位是今日新入学的盛小姐,名乃是清清二字,好了,诸位请起,与新来同窗见礼。”庄贞闪到一边,抬手示意在座诸人起身。   “盛小姐好,闻小姐好。”坐着的小姐们相继起身拱手作揖,齐声问好。盛清清连忙回礼,似笑非笑道:“诸位小姐好,以后请多多关照。”   她言语刚落,室内便是一片诡异的寂静,诸人偷偷转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有人瞄了一眼那坏掉的桌子,竟是强笑着俯了俯身,又作一揖道:“请盛小姐多多关照才是。”此话一出,其他人皆是连声附和。   盛清清愉悦地挑了挑眉:“哪里的话,既为同窗自然是相互关照的嘛。”   这般情况倒是叫在一边观礼的庄贞愣了半晌,她是不是错过了什么事?怎么丙班的学生对这位盛小姐如此‘尊敬’?   比起游刃有余的盛清清,从一进来的就保持沉默不语的闻玉澜显得格格不入,她一直低埋着头,不言不语甚至都不动一下,直到庄贞叫了她们下去入座,她才微微抬了抬头,盛清清眼前一道绿光闪过,不禁眉心一跳,她刚才应该没有看错,那是一双有着绿色瞳孔的眼睛。   盛清清拿着椅子到了闻玉澜的座位边,十八书院的书案够长,两人挤一挤倒也过得去,她端坐在案前脸带微笑,标准的乖巧学生脸。   握着书卷准备开始授课庄贞心中连连点头,丞相家的姑娘确实不错的。   诗经这种东西,盛清清能倒背如流,这应该算是原主留下来的财富。原主每日闺阁之中实在无聊,她不喜女工不乐琴棋,尤爱诗经。   因为有原主记忆加持,这堂课还算顺利,一直到庄贞离开盛清清都还颇有精神,她瞥了一眼保持着伏桌状态一动不动的闻玉澜,眼中含着好奇,这位闻小姐的性子可真是安静。   庄贞一下课便叫人送了新的桌子来,盛清清也不好再赖在人家的地方,拎着椅子回了自己的地儿。   她的位置就在乐安公主隔壁,一坐下便得了她一个冷哼,盛清清理都没有理她,老神在在地掏出自己一早便准备好的话本,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乐安公主横眉冷眼相对,奈何人家一丝心神都未落在她的身上,最终干脆气呼呼地拿着毛笔在上好的宣纸上画来画去,以此宣泄满腔郁闷。   …………   新学诗会就在开学后的第二日晚间,下午散了学后,几乎没有人离开学院,蓝白的衣衫襦裙浸染着落日的余晖,透着别样的宁静美好。   盛清清望着远处层层叠叠的山峦,凝视着天际橘色的云霭,突然停下脚步:“公主,你跟着我做什么?”   “本公主什么时候跟着你了?!!”乐安公主压住自己想要大吼的欲望,努力保持着皇室的高贵,她咬了咬牙,今天晚上回去她一定要叫宫女去太医院拿些清火解毒的药茶回来。这女人才入学不到两天,她就时时刻刻处于肝火旺盛的状态,再这样下去,她乐安公主说不得会被活生生地气死。   “那你为什么一直在我后面?”盛清清一本正经地开口:“不要不好意思,想当我小弟就直说,我这个人啊人美心善,很好说话的。”   “你、你……你不要脸!”乐安公主狠狠地跺了跺脚:“谁要当你小弟,本公主要去参加新学诗会,当然走这一条路!”   乐安公主的身高堪堪达到盛清清肩膀的位置,她红着脸炸毛辩解的模样着实可爱,盛清清忍不住走近摸了摸她的脑袋顺了顺毛:“公主真是可爱。”   乐安公主小身板一僵,满面通红地瞪着她:“女人,不准摸本公主的脑袋!”虽、虽然挺舒服的,但、但实在是有损她公主威仪。   盛清清叹了一口气,收回手幽幽开口:“好吧,我的霸道总裁,听你的。”   乐安公主被那疑似无奈的语气弄的浑身一颤,霸道总裁又是什么玩意儿!   “女人,不要随便给我取外号!” 第三十四章   新学诗会是算是十八书院的开学例会之一, 时间定在夏季进学后的第二天或者第三天晚上, 当日院中师长都会到场, 与诸位学子聚在一起借以消除长假久别后的生疏,这一活动自十八书院创建伊始延续至今,从未间断过。   今次的新学诗会设在后山临近溪流的地方, 有花有水有树景色绝佳。   盛清清是和丙班的姑娘们一起过去,一过去便瞧见了不少穿着儒衫的院中师长, 还有混在一群婢女中埋首低眉帮着摆置笔墨纸砚的盛蔚蔚,她一举一动皆是优雅, 独特的清冷气质叫人一眼便能注意到她。   乐安公主明显也发现了盛蔚蔚, 她对着她哼了一声便径直走了过去。   盛清清从明香怀中接过檬星星,慢悠悠地向着林苏蕴站的那颗柳树下去,她身边还有一人,是她未来的小姑子应玉姝,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目光时不时瞄向心无旁骛摆弄砚台的盛蔚蔚。   柳枝随着清风拂动, 划过林苏蕴那隐隐约约带着几许笑意的面颊,她伸手揽去柳枝, 侧头低低地与应玉姝又说了一句话,应玉姝闻言似乎有些激动,看向盛蔚蔚的目光越发暗晦, 连带着面部表情也多了些变化,红润的唇瓣紧抿泛白,下颌紧绷未有放松。   盛清清饶有兴味地弯唇轻笑, 这可有意思了,一向与盛蔚蔚交好的应玉姝今日怎么像是看她不爽呢?   “阿苏。”盛清清过去打了个招呼。   林苏蕴见是她,甩掉手上握着的柳枝快步走了上前半挽着她的胳膊,强压着言语中的幸灾乐祸,佯装平静道:“清清你来得正好,我还打算着一会儿去寻你呢。”   “你刚才和应玉姝说什么呢?她好像挺生气的。”盛清清压低了声音问道。   应玉姝离得近,不大好说话,林苏蕴干脆拉着盛清清绕过一排柳树往小溪边靠去,又寻了一处人少的地儿立定。   周围没了熟人,林苏蕴也不再憋着自己,嘻嘻哈哈地直接笑出了声来,待到心头那口气顺畅了才与盛清清说了原由。   “你想来也是知道的,今日新学诗会来的人不少,咱们书院里的人哪个不是卯足了劲儿想要露脸呢?这新学诗会、新学诗会嘛,自然重要在诗了。”   林苏蕴见盛清清听得认真忙又接着道:“虽然不愿意承认,但盛蔚蔚的才学确实挺好的。至于应玉姝嘛,琴棋不错,但诗书和盛蔚蔚一比的确是拿不出手……”   应玉姝为了在新学诗会露个脸,提前好几日琢磨出了一首杨柳词,静荣郡主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暗中将其拿到了手,耀武扬威地拿到盛蔚蔚面前说是自个儿新赋了一首词,要和她一较高下。   盛蔚蔚本来就和静荣郡主关系恶劣,随意地看了一眼那首杨柳词,冷笑一声便开从头到尾地将那词批的一无是处,末了还明里暗里地嘲讽了一下作词人的心性不佳,词赋不达。   盛蔚蔚是个有学问的人,骂起人来那是真的不带脏字也能字字戳心挠肺,她说的潇洒走的更是潇洒,丝毫没注意到站在静荣郡主身后面色铁青的应玉姝。   “也怪盛蔚蔚自己今天心不在焉的,才叫静荣郡主这么容易地钻了空子。”林苏蕴装模作样地慨叹了两声:“要不怎么说美色误人呢?饶是我们的冰雪聪明的冷美人儿也栽在了一朵高岭之花身上。”   “席则?”能叫女主栽的高岭之花,除了这位也不做他想了。   林苏蕴嗯了一声:“可不,因为院长的关系,每年的新学诗会景国公都会到场的,盛蔚蔚的心思别人不知道,我们甲班的人可都是一清二楚呢。”   盛清清看着她嗤之以鼻的嫌弃神态,好心提醒道:“应玉姝可是你未来小姑子,她不好你怎么还这么开心呢。”这眉飞色舞的,就差快摆桌宴席庆祝一番了。   “小姑子?她都没拿我当未来嫂子,我做什么拿她当小姑子?”林苏蕴哼了一声:“再说了,我要嫁的是应修竹,又不是她应玉姝,用得着对她掏心掏肺吗?”热脸贴冷屁股这事儿她可做不来。   “你真喜欢应修竹?”盛清清皱着眉问道。   “自然是心存好感的。”在自家表妹面前,林苏蕴也不忸怩,大大方方地说出了心中的感觉:“京都的儿郎里,他算是不错的了。”   “表面上是看着不错,可这人心哪那么容易测的。”盛清清想着原书中应修竹和盛蔚蔚的那些事儿,不免多说了一句。   这话若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林苏蕴怕是得怀疑对方包藏祸心想要离间她和应修竹了,但这话从盛清清嘴里说出来,她哪里会多想,只一心念着她家表妹是替她着想呢。   “你放心,我自个儿心里明白着呢。”她亲昵地笑着道:“我是对他有好感,可那好感还不足以叫我明心蒙尘。”   盛清清看着她那颇有意气的模样,不由想起原书中所描写的林苏蕴。将军府的嫡女,前半部分未出嫁时的张扬肆意,和后半部分出嫁后的歇斯底里,对比相当的明晰。她压住心中的思绪:“你心里明白就好。”   她现在没什么实质性的证据,言语和表面上便没什么表示,但是暗中却想着要多关注关注应修竹和盛蔚蔚之间的事情,也好能及时提醒林苏蕴。   两人又在溪水岸边说了一会儿闲话,待到太阳已经落至那西山之下后才向着人多的地方走去。   盛蔚蔚站在人群,犹如鹤立鸡群,她身边的乐安公主一边帮她打发着凑过去的学子,一边笑嘻嘻地和她说着话。   说是两人说话,实则只有乐安公主一个人在说个不停,盛蔚蔚暗暗地四处张望,时不时心不在焉地应上两句。大约是发现了盛蔚蔚的走神和敷衍,乐安公主不高兴地瞪了瞪眼,一个人跑到了柳树下的书案边坐着。   “居然不理本公主,本公主也不理她。”乐安公主的喃喃自语飘进了盛清清的耳中,她轻叩桌案:“公主这是怎么了?”   乐安公主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冷不丁地被盛清清吓了一跳,她没好气地反问道:“关你什么事儿?”   盛清清嫌弃地看着她:“要不是看你长得可爱,我还不乐意跟你说话呢。”更别说关心关心你的身心问题了。   乐安公主:“……”我长得可爱怪我咯。   “公主不愿意回答就算了,反正我也就是象征性问上一问,没想着真当什么知心姐姐。”四周响起的喧嚷声很好的拉走了盛清清的视线,待到看到走来的那一行风姿各异的人的时候,顺带着将她的心神也拉走了,瞧见了走在最前面的小可爱哥哥,她也不想和这位长得可爱但是性格相当不美丽的小公主扯瞎话了。   乐安公主本来都打算大发慈悲告诉这个女人自己为什么不开心了,谁知道这女人转头就不理她了!她气的握拳捶了捶自己的大腿,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好气啊!   “来来回回都是那几个人有什么好看?”乐安公主不服气地瞥了一眼远处的席则,晋王几人:“还不如看本公主呢!”   盛清清收回视线,幽幽地看向她:“豆芽菜一样的你,到底哪来的自信呢,公主殿下。”   乐安公主虽然只有十二岁,但也早就到了爱美的年纪,是个姑娘都知道‘豆芽菜’这个形容词不美妙,她腾地站起来,攥着拳头撑在长案上:“女人,本公主迟早会惊艳你的人生!”该死的,又在讽刺她!   盛清清凉凉地盯着她,又慢悠悠地将目光移到了远处:“公主,就算你爱惨了我,我也是不会屈服的,我是一个取向正常的姑娘,绝对不会因为你的霸道而沉沦的。”   乐安公主:“?!!”这个女人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本公主怎么可能会爱惨了你!”乐安公主双颊通红,胡说八道胡言乱语,她现在明明很想戳死她好不好,真是气死她了!   盛清清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她状似非常烦恼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那公主为何要想着惊艳我的人生呢?你不喜欢我干嘛要惊艳我的人生?别人的人生是能随便惊艳的吗?惊艳了可是要负责的。”   不等乐安公主做出反应,盛清清甚是认真地摸了摸她的脑袋:“公主啊,放弃这段感情吧,我已经心有所属了,是不可能回应你的。虽然我知道要放弃我这种百年难得一见的绝世美人儿,无疑是在自己的心头剜肉放血,但是听我一句……长痛不如短痛啊!”   那语重心长的模样唬的乐安公主一愣一愣,直到盛清清满面包容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离开后,她才反应过来,气的她差点儿把桌子都掀了,不行!忍不住了!来人啊,把这个不要脸的女人给本公主拖出去啊啊啊!!   盛清清憋着笑快速地远离了乐安公主待的地方,她立在阴影处终是忍不住笑出声来,檬星星趴在她怀里捂脸,欺负一个小姑娘你的良心不会痛吗?百年难得一见的绝世美人儿……嗯……你真的好意思吗?   “遇见了什么事情,怎么这般高兴?”   突然传来的温润嗓音叫盛清清一愣,她忙敛住笑意转身回眸。 第三十五章   盛清清和盛洺展的交集不多, 哪怕同住在一个屋檐下, 他们两人也甚少见面。   翰林院的事情不算多, 但盛洺展刚到翰林院入职不久,比起其他人的清闲他也算是个忙人。算来算去,从落梅山庄回来之后, 她已经有将近十来日没见过他了。   他往日也是十八书院的学生,作为近两年的优秀学子出现在新学诗会上不算奇怪, 盛清清皱了皱眉,她奇怪的是, 这人好端端地过来与她说什么话?他们好像不熟吧?   “想到开心的事情笑一笑不是很正常吗。”盛清清只粗粗地看了他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板着一张脸。   她的语气很不好,隐隐还带着些许不悦,盛洺展倒也习惯了这些日子来她的阴阳怪气:“在十八书院可还习惯?”   盛清清一点儿也不想和他说话,敷衍地回道:“挺好的。”   “清清。”林苏蕴站在灯架下对着她招手,盛清清远远地望了一眼想也没想便抬手应了应,转而向着盛洺展微微颔首便抱着檬星星小跑了过去。   盛洺展笑看着她走远, 波澜不惊的眸子似有起伏,探究般的紧跟她的身影。   “你在和谁说话?”身穿玄色外袍的男子缓步走近, 见他似有所思的模样启声开口,他的言语动作间带着长年累月积淀下来的沉稳与威势。   盛洺展素来与他交好,不慌不忙地侧头, 含笑答道:“家妹。”   “哦?盛家二女。”晋王冰冷的声音中透着几丝兴趣:“早闻盛名。”   晋王这两年游历山川,也就是今年年初碍于老太后的命令才回来的,他虽不在京都, 但该知道的都知道。能叫他皇兄以最宝贝的九尾鸣泉琴相赠,盛家二女……可是有不小的本事呢。   “是蔚蔚二字吧?”晋王随口问道。   盛洺展知晓他误会了,笑着摇了摇头:“刚才与臣说话的并非家中二妹。”   晋王顿了顿,本欲多问上两句,却见他似乎不想多言,他与盛洺展乃是幼时同窗,虽然后来他嫌京都日子枯燥出门游历,但这情分依旧是摆在这儿的,两人关系到底不比旁人。他略略沉默了一会儿,倒也没再多加追问。   “六皇叔,你今日怎么也来了?”乐安公主正在四处搜寻盛清清的身影,却猛然瞧见从暗影下走出来的晋王,这位皇叔性子冷寂,最不喜欢往人多的地方去,在新学诗会见着他倒是叫乐安公主有些惊讶,她走上前问了个好。   晋王和当今圣上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两人关系极佳,皇家的皇子公主们也对这位晋王多有尊敬,只是晋王的性子实在太冷了些,不到万不得已,他们大都不会往他跟前凑。   晋王见着其他公主不一定认得出来,但是这位颇为受宠的他倒是记住了的,他依旧冷着一张脸:“随便过来看看。”   乐安公主有点儿憷晋王,她尴尬地笑了两声连忙让开路让人离开。   晋王正要抬步,却叫那一声清冷独特的嗓音生生地给拉住了身子。   “公主。”   他循声看去,就见那立在朦胧光火里的窈窕身姿,美人犹如天山莲。生在皇家他见过的美人数不胜数,但这个依旧叫他眼前一亮。   盛蔚蔚找乐安公主有事,却没想到在这儿碰到了盛洺展,她道:“长兄也在。”   盛洺展无时无刻不是一副温和的模样,他应了一声,叫道:“蔚蔚。”   盛蔚蔚对着盛洺展笑了笑,目光缓缓掠过立在他身边的晋王,晋王常年离京,她自然是不认识的,她只微微点头俯身以全礼数,过后便略显亲昵地拉着乐安公主的手:“公主,我们往那边去吧。”   乐安公主对于盛蔚蔚的动作有些排斥,刚才不是不理她吗?现在来找她做什么?   她抿了抿唇,仰头看着盛蔚蔚脸上露出来的点点笑意,到底还是压下了心中的不舒服,答了声好。   落日早就敛掉了最后的光芒,圆月高挂在夜空之上,灯架之上烛火煊煊,两侧之边的夜明珠格外耀眼。   六角亭中站着院中最德高望重的师长,靠边摆置着两案,其上有笔墨纸砚。   盛清清一直跟在林苏蕴身边,到了诗会开场她才往前去了丙班的位置。作为新入学的学子,她立在丙班队伍的最前面,身边是面目严肃端着威仪的乐安公主。   十八书院院长纪老爷子立在六角亭正中央大声说着开场白,盛清清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小时候站在操场上等着红旗升,听着校长那万年不变的开场词,当然了,纪老爷子的文字水平确实要高一些,一溜的之乎者也,听得她差点儿没站着睡着。   盛清清心中哀叹,低低喃喃道:“这枯燥的读书生涯可得什么时候到头啊。”   乐安公主惊见她愁眉苦脸的模样,昂首挺胸,难得心平气和地回了一句:“找个人嫁了呗。”大靖的开国功臣之一,十八书院的创始人纪十八就是一名女子,因为她的关系,从大靖建朝伊始女子的地位比起其他往昔要高上许多,现今朝堂上也不乏女官。比如闻家的女将军闻沛澜,再比如刑狱女官屈之玉。   总体来说,大环境对于女子还是不错,但真要走上科举之路的相较而言还是少了些,大多闺阁姑娘到十八书院来为的就是镀上一层金,以便到了年龄能寻得一门好亲事能有一个安逸平稳的未来。   听到嫁人二字,盛清清蓦地紧盯着她,她见乐安公主挺得笔直的小身板儿,半是哀叹半是不忍地开口道:“公主,你……怎么就不死心呢?”   乐安公主:“……”我又怎么了?   “公主,就算院长天天之乎者也地折磨我,我也是不会选择嫁给你的。你休想得逞!”比起嫁给自己不爱的人,她还是选择当一个学生。   乐安公主默默咽下心头梗着的一口血,一言难尽地摆正目光,不断地在心中念念叨叨……不能看她,不能理那个女人,再这样下去她怕自己今天晚上不能平安地回到皇宫了……她还不想英年早逝!   两人的对话刚刚结束,上头纪老爷子的讲话也恰好收尾。开场完了就该进入正题了。   诗会诗会,怎么可能离得了‘诗’这一字呢?   按照新学诗会的规矩,首先十天干十二地支各班轮流出人按照给定主题作诗,这一环节出的人必定是每个班中才学最好,代表的是整个班的水平,这算是新学诗会中最出风头但也是最容易丢脸的环节。   诗作得好了当然出风头,可你这诗若是比不过后面班级诸如壬癸班年岁小的,那可就有些丢人了。   原主喜欢看诗词,但是作诗赋词的水平也就堪堪到了能看的地步,至于盛清清她自个儿……抱歉,她只会背几首唐诗宋词,比起原主都差远了,更别说这一群大靖高等学府的‘才子佳人’们。   女学甲班毫无疑问出的是盛蔚蔚,男学子班则是老熟人应修竹,一个长身玉立一个风姿泠泠,叫一众人大饱眼福。   她们丙班出的自然是乐安公主,其他班的人盛清清都不认识,反正做出来的诗都挺不错的,至少上面的师长都相当满意。   一轮轮完,最出风头的当然还是盛蔚蔚和应修竹,就连纪老爷子并着席则几人也赞了那诗作两句,盛清清听见席则说话的声音连忙看向盛蔚蔚,却见她立在甲班前列侧头上望,不由轻哼了一声。   盯着她家小哥哥看什么看!那欲语还休的模样很不符合你高冷的人设知不知道!   小仙女不开心了,小仙女有大情绪了!   她收回目光低眸看着自己的脚尖沉思,对于自己莫名的情绪相当不解,良久无果,她干脆气呼呼地拍了拍檬星星的小屁股。   席则就站在纪老爷子身边,那姑娘就立在丙班的最前面,他稍稍抬眼便能将她的表情动作尽收眼底。从一开始老师讲话的百无聊赖,到后来跟着乐安公主一本正经地低语,还有现在低着头的气恼不悦,他都瞧的清清楚楚。   那赌气地拍着檬星星小屁股的模样叫他不由弯了弯唇,从来都是她噎的别人说不出话的份儿,今儿个奇了,竟是有人让她也吃瘪了?   “小子,在看什么呢?”纪老爷子见他表情变化,不免一问。   席则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瞧见了一个熟人。”   “熟人?”纪老爷子往下面看了一眼,意味深长道:“怕不是熟人这么简单吧,我瞧着你整晚都盯着下面呢。”   席则神色一怔,又看了立在下面的人一眼。   初始的较量之后,也没再要求所有人都待在一处,人群散开各自抱团。盛清清头疼地望了望天,真是有够无聊的!   十八书院财大气粗,茶点酒水准备的相当齐全,盛清清实在是不会欣赏这种高深文学,只能孤独寂寥地拎了一壶果酒跑到了溪边去。   她明明想做一个遗世独立超凡脱俗的人,可偏偏有不长眼的愚蠢凡人往她跟前凑!   白日里坑了一回盛蔚蔚的静荣郡主心情相当不错,即便是今日晚间死对头又出了一回风头,她也还能保持着愉悦心情。大约是因为今天晚上月色不错,静荣郡主莫名很有自信,一瞧见立在溪边饮酒的盛清清想也不想便带着一群跟班气焰嚣张地走了过去。   “这不是盛蔚蔚的大堂姐吗?怎么一个人站在这儿呢?瞧瞧这孤独寂寞的身影,可真叫人心疼。”静荣郡主掩着唇吃吃地笑出声来:“你怎么不往盛蔚蔚身边去呢,她那儿现在可是光芒万丈呢。”   “确实光芒万丈。”盛清清赞同地点了点头:“为了保护好我这含情脉脉的美丽双眼,就不去她那儿了。”我怕被闪瞎。   静荣郡主握着帕子的手一僵:“你可真会说笑呢。”   盛清清一副不敢苟同地摆了摆手:“郡主,我其实是个正经人,说笑不是我强项,谬赞谬赞了”   静荣郡主:“……”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往下接了。   好在静荣郡主的跟班也不是吃素的,跟班之一户部侍郎家的方姑娘笑嘻嘻地开口了:“听闻盛大小姐是今次新入学的,能半途进了咱们的十八书院,料想也是有真本事的,何不借着今日诗会叫我们开开眼呢。”   “这位姑娘,我虽姓盛但不叫盛大。”盛清清很是生气:“开口叫对称呼是基本的礼数,姑娘真的是我们十八书院的学生吗?”   方姑娘:“……”你是盛家大姑娘,我叫你盛大小姐有什么错?还有,你的关注点是不是不大对?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事情太多,更新晚了,抱歉~~   啊……下章我一定要拉男主出来和女主说说话〒▽〒 第三十六章   对方一群人‘无语凝噎’的模样看的盛清清都替她们着急, 她给自己倒了一杯果酒, 慢悠悠地抿了一口:“你们是来找茬的?”   静荣郡主正在拼命地想要把话题拉回正道, 听见盛清清这毫不掩饰的话语差点咬到自己舌头:“是又如何?”说的没错,她就是来找茬的,她现在不止看盛蔚蔚不顺眼, 看她也不顺眼,果然啊, 她就是和盛家犯冲。   盛清清冷哼了一声,面目严肃好似说教:“愚蠢!你不知道吗?像我这种佳人遇到难题, 通常都会有英雄出来救美的, 你们啊,做坏事之前动动脑子!”   静荣郡主面色扭曲,差点吐出一口血来。她是来找茬的!她、是来找茬的!你正常点行不行?   “盛小姐这话可真是……”一言难尽。方姑娘拿着手绢挡了挡自己的脸,以免像静荣郡主那般露出不雅的神色来。   盛清清后退一步靠在岸边柳树的枝干上,嗤笑一声,挑眉问道:“瞧你们这样是不相信我说的话了。”她话说的不紧不慢, 多有闲适之感。   “信你才有鬼呢。”人群里有人低低地冒出了一句话来。   盛清清也没注意到说话的是谁,但这不妨碍她往下继续接口:“不信啊?不信你们往后看啊。”她握着酒杯的手往上扬了扬, 明眸含笑,愚蠢的凡人,连小仙女的话都不相信, 不知道信小仙女得永生吗?   诸人闻言一愣,纷纷侧身向后。   清隽如竹的男子就立在距离她们将近十步远的地方,一身茶白色的绣襟敞袖锦袍, 腰封上缀着的玉佩透着白光,月色如水,人面如画。   方姑娘等人连忙俯身,就连静荣郡主都不甘不愿不高不兴地消了气焰唤了声:“五叔。”   席则刚才被纪老爷子拉着说了一会儿话,待到他空闲下来的时候,才发现下面不见了盛清清的影子,在外面逛了一圈儿才在单怀的提醒往着溪岸边过来了,果然在这边。   “在做什么?”席则抬眸直视着静荣郡主,又淡淡地扫了一圈她的小跟班们,平声开口问道。   静荣郡主再怎么嚣张恣意也不可能当着长辈的面儿说:哦,我在找这个女人的茬。   她愤愤地瞪了盛清清一眼,简直出师不利,弄了半天她还没进入正题呢居然又碰见五叔。静荣郡主强压着心中的恼意:“没什么,不过是和盛小姐说说话呢。”   席则没有接静荣郡主的话,反而是看向半靠着的盛清清,他轻声问道:“是吗?”   “不是。”盛清清撇了撇嘴,迎接到静荣郡主警告的目光她还心情颇好地笑了笑:“算了,既然郡主威胁我,那我还是不说了,免得惹祸上身。”   静荣郡主紧咬着牙:“盛清清你别太过分!”这种事情能别拿在明面儿上来说吗?   席则皱了皱眉:“静荣。”   静荣郡主甩袖怒道:“五叔,你别管这事儿。”   席则绕过诸人径直走到了盛清清身边,他背手静立注视着似有发飙的静荣郡主,他的目光安寂平淡却极有分量,直看得静荣郡主浑身僵硬才缓缓开口:“你该学着修身养性。”   静荣郡主脸色一白,她知道这话还没说完,下面……   “为人行事要对得起你的姓氏对得起你的身份。”席则弯腰抱起趴在地上的檬星星,捏了捏它的耳朵:“太后娘娘常说你性子桀骜不驯心狠手辣,吾深以为然。”   这话一出,静荣郡主差点一个踉跄倒了下去,她一向都知道太后娘娘把她当不存在,心里或多或少也清楚她不喜欢自己。但席则这大大方方将话说出来,无疑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朝她拍巴掌,而且这巴掌还又狠又快,又响又亮!   “五叔!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你犯得着这般戳我心窝子吗?”静荣郡主胸口起伏不定,明显被气的狠了。   席则动了动唇:“我只是实话实说。”沈芪华性子暴躁,生气起来喜欢动手,她手中有一条由顺平郡王花了重金买回来的蟒蛇鞭,那条鞭子她平日里喜欢随身带着,上头可不干净。   “你!”静荣郡主气结,她反手摸向腰后,对席则她是没办法,但要教训那个女人她沈芪华易如反掌。   席则见她动作,向前跨了一步挡在盛清清身前,眉头微蹙看向静荣郡主的目光越发冷淡:“你如今已是这般放肆了。”他在这儿她都敢动手,他若是不在这儿怕是没人敢拦她。   静荣郡主已经将腰间的鞭子抽出来了,本想出其不意抽上一鞭子,谁知道席则的反应比她还快,说实在的,她沈芪华怕的人很少,除了一个在她面从不露笑脸的太后和冷的跟块冰的六皇叔晋王外,也就这位清淡寡言的景国公……她名义上的五叔了。   明明不是严肃心狠的人,可无端地就叫她有些忌惮,她也不敢真的动手,只得愤愤地将鞭子甩在地上,怒而转身离去。   老大都走了,跟班们也不敢再傻站在这儿,不过一瞬便全部散开了去,只剩下那户部侍郎家的方姑娘捡起了地上的鞭子,借着清理鞭上泥草的档口偷偷瞄了一眼立在树下的两人。   两人站的极尽,景国公怀中还抱着盛家姑娘的那只肥猫,怎么看怎么不对劲儿。她目中闪过一丝沉思,快步往着静荣郡主离开的方向追去。   静荣郡主走的很快,她现在恨不得找个地方狠狠地发泄一通心中的郁气,方姑娘急急忙忙凑上前去,附耳轻言了好几句话。   静荣郡主的脸上先是浮现出了一丝疑惑,紧接着带上些嗤笑,到最后已全然一副惊诧之态了。   她蓦地立定,转身后望,灯火明灭中,柳树枝头下,她那一向不喜欢和人多言的五叔正小心地将怀中的肥猫递给拿着酒壶的女子,女子晃了晃手中的杯盏又摇了摇头,她五叔低眉轻笑不知道说了什么话。   她远远地望着瞧不明白听不真切,但那感觉……   “郡主,你以为呢?”方姑娘也看着那个方向,她将长鞭双手奉上,半笑着问道。   静荣郡主伸手点了点红唇,随即接过鞭子,似笑非笑:“去,叫人把盛蔚蔚引过去。”吩咐完手下人,她心情好上了许多:“你说盛蔚蔚等一会儿还能保持着她的清高脸吗?”   她抚掌大笑,比起盛清清,还是磋磨盛蔚蔚更来的开怀,她充其量是看盛清清不顺眼,但盛蔚蔚嘛……呵,那可是她的死对头呢。   “真是想要亲自去看看盛蔚蔚的表情。”盛蔚蔚今日拼命的出风头不就是为了在她五叔面前露脸吗?她那点儿心思她沈芪华门儿清。啧啧啧,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方姑娘粉唇微张:“郡主若想去看又不是什么难事儿。”   “可是,五叔……”她是真心地不想往席则身边凑。   “咱们也不必站的太靠前,只要能瞧个大概不就行了。”方姑娘提议道。   “这倒是可以。”   ………………   果酒的清香随着盛清清摇晃杯盏的动作溢了出来,席则轻嗅了一口,说道:“莫要饮多了,果酒也是醉人的。”   盛清清端着杯盏歪着脑袋不说话,两人在一起的时候多是她开口,现下她不言不语倒是叫席则有一丝不自在。   “刚才老师讲话的时候,我瞧你和乐安说的高兴,可是在将什么趣事儿?”席则揉了揉檬星星的小脑袋开口问道。   盛清清将杯沿抵着酒壶的细口,为难地开口:“公主心悦我,想方设法地要我嫁给她,我义正言辞地拒绝了。这……应该不算趣事儿,爱而不得,对公主来说也算是个悲剧了。”   席则见她满脸都是戏,嘴角抽了抽,忍不住抬手敲了敲她额头:“尽是胡说呢。”   盛清清也不辩解,只笑吟吟地将手中的果酒递到了他的手边:“小哥哥,喝不喝?”   席则连忙挡住酒杯,有些尴尬地摇了摇头:“我叫单怀再去拿个杯盏来。”   “为什么?”盛清清不解,见席则紧盯着她手中的杯盏,恍然:“小哥哥莫不是想再拿个杯盏过来和我喝交杯酒?不行不行!咱俩还没到那个程度,喝不得喝不得。”   席则:“……”谁说要喝交杯酒了?   他轻叹一口气,将檬星星放在地上,从盛清清手里将那酒壶拿了过来:“我还是拿这个喝吧,清清,你是个姑娘家,自己用过的东西不能随便往男子手里送。”   盛清清看了看自己空着的右手,又看了看席则手里的青瓷酒壶,她微拧着眉开口问道:“那若是已经往男子手里送了呢?”   “对你清誉有损。”   “若是清誉已损可以叫对方负责吗?”   席则闻言怔愣了一下,抿了抿唇:“应、应该可行。”   盛清清笑嘻嘻地探着头:“小哥哥你拿了我的酒壶,你损了我的清誉,准备负责吗?”   “我?”席则双目微睁,见盛清清点头,他心头竟是一松。唇角微扬:“这不算。”   “怎么就不算呢?算!”   “不算。”席则含笑摇头。   盛清清哼了一声,争了两句之后一股脑地将杯盏中果酒倒进了嘴里:“不算就不算,下次我就做一件‘算’的事儿!”   席则笑起来的时候总给人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盛清清看着他笑,自己也眉眼弯弯,到最后干脆一手轻拉着他的前襟微踮起脚尖凑上了上去使劲儿盯着瞧,两人都喝了果酒,鼻息间萦绕着醉人的幽香,那双水润清亮的眸子看的席则心头微颤,握着酒壶的手也不由自主地握紧。   真漂亮,他想着。   盛蔚蔚身边站着的是一同过来的乐安公主,她看着溪岸边柳枝轻拂下的两人差点儿被吓得惊叫出声!五叔!你是真的勇士!   乐安公主心中瞬间涌起了浓浓的敬佩之意,那个女人是寻常人能消受得了的吗?她家五叔……厉害了!   不同于乐安公主的满腹震惊与钦佩,盛蔚蔚心中简直可以用滔天巨浪来形容。她紧紧地盯着前方,那本就白皙的面颊已然毫无血色,身侧的双手紧紧地攥着裙子,她用了极大的力,手背上的青筋都鼓了起来。   她许久都没有动,直到亭子旁边聚集的学子的喝彩声传来,她才闭了闭眼,半晌后也没有理身边看的津津有味的乐安公主,脚步虚浮地离开了这个地方。   静荣郡主拂开身前的树叶,冷冷一笑。   溪岸边宁静安谧,另一边却是热闹非凡,盛洺展退出人群对着向他问好的小姐颔首回礼,他四处张望了许久没发现想见的人影,问梁际道:“可看见大小姐往哪边去了?”   梁际不明白大少爷为何会问起盛清清,虽心中不解但却也不敢隐瞒:“属下瞧见大小姐去了溪水边。”   “哦?”盛洺展眸色微暗,面上的笑意越发温润,引得周边暗暗关注着他的姑娘们双颊泛红。   梁际跟在盛洺展身后,他极为不喜那位大小姐,有心想要阻拦盛洺展去找对方,正要开口,谁知走在前面的盛洺展却猛地身子一僵停了下来。   “大、大少爷……”梁际试探性地唤了一句。   对方久不回应,梁际就要上前,却突地听见一阵咬牙切齿的声音:“站住!”   “大少爷……”   “不准过来!不准跟着!”   那咬着牙一字一蹦地叫梁际满面疑惑,但他向来不敢违背这位的命令,也就真待在原地不动。他皱着眉凝视着盛洺展僵硬地抬脚转了个弯儿,朝着远离溪岸的方向快步走去,不过一会儿便隐入幽径没了身影。   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奇奇怪怪的?   盛洺展几乎是用了全身的力气才出了十八书院的后山,他绕过座座拱桥,砰地一下半跪在地上。湖边湿润的泥土沾了满身他也没心思多管,半爬着到了小湖泊边砌好的青石上,盯着湖面里的自己冷声利语:“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我?我只是想去找那个有趣的小姑娘说上几句话而已。”这突然想起来的男声和盛洺展那温和平稳的声音全然不同,它悠闲随意略显低沉,光听那话便能想象说话人该是何种懒散随性。   盛洺展咬了咬自己的舌尖,满口的铁锈味儿叫他神智清醒了些,他抓了一手的泥,强硬道:“你今天不是已经跟她说过话了吗!还想怎么样!”   “呵,我不过与她说了两句话,我算算……我问了一句她笑什么,一句她在十八书院习不习惯……加起来还不到二十个字呢。”那声音里明显带了些不满:“我想和她多说说话,那可是个非常有趣的小姑娘。”   “你别去招惹她!”盛洺展双手撑在地上:“那是我妹妹。”   “对啊……是你妹妹。可我就是你,你就是我,这个身体是你我共同拥有的,既然是你妹妹,那自然也是我妹妹。”那声音顿了顿,   “我又不会干什么坏事,我只是……想和她说说话而已。” 第三十七章   体内一阵一阵地抽疼, 盛洺展本就是个文人, 虽忍功了得, 但这疼痛本就非凡物所起,不过一会儿便再也撑不下去了,他伏在青石板上艰难开口, 意图打消对方的心思:“今日人太多了,你出来怕是会惹人怀疑, 改日可好?”   “不会的,你我同生二十几年了, 你什么样我清楚的很。放心, 绝不会叫人察觉的。”那声音中含了点笑意。   “你……怎么会突然和清清……”盛洺展说完这句话便放弃了抵抗,到底还是让那人占据了身体的主导权。   ‘盛洺展’从地上慢慢地站了起来,他轻轻地掸了掸身上的尘土,捻掉衣角沾上的枝叶,双眸平静但眉宇间却带着毫不掩饰的兴趣:“要知道岁月悠悠,能够碰见一个谈得上话的有趣人是一件非常幸运的事。”更何况他在那个小姑娘身上察觉到一种特殊的气息, 陌生中又带着点儿熟悉,他特别想知道那股熟悉到底从何而来。   四周静悄悄的, 只余虫鸣鸟叫,他背着手缓步按着来时的路返回,脚踩月光, 头顶星空,异常的悠闲懒散。   ……   水中倒影着星辰明月,盛清清伸手扰乱了平静的水面, 舀起一捧水来快速地移到了檬星星的嘴边,檬星星就着她的手咕噜咕噜地咽了下去,它悄咪咪地关注了一番四周,见没有人注意到这边,舞着爪子向着盛清清道了谢:“谢谢主人,主人你真是个好人。”   盛清清随意地坐在地上,笑道:“檬星星,你可真是越来越会说话了。”   “嘿嘿,都是明香教得好。”檬星星蹿到盛清清怀里打了个滚儿,笑嘻嘻地回道。   盛清清笑着点了点它的脑袋瓜子,看着平静的水面许久突然有些无聊地开口问道:“小哥哥,你最近怎么都没被妖怪抓呢?我都没有英雄救美的机会。”她秀眉微蹙,似遗憾似好奇。   席则见她问话,顺势便坐在了她旁边,他扯下腰间的玉佩伸着手递到了她身前。   这玉佩看上去没什么尤为特别的地方,要真说和一般玉佩哪里不一样,也就是玉质比起一般的玉件要来的更细腻些,还有便是玉身深处有一点几乎可以忽视的淡淡黄绿色萤光。   盛清清拎着玉佩上的长绳,萤光似有似无紧紧地吸引着她的目光,瞳孔中的一点柔光明明灭灭,她兀地将玉佩揽在手中,转眸:“小哥哥,你这玉佩是哪儿来的?”   席则与她对视,回道:“故人相赠。”   “哪个故人?”盛清清又问道。   “我与她只在幼时有一面之缘。”席则眼睑微垂:“是有什么不对吗?”   盛清清抬着手拎着玉佩半悬在两人之间,突地一笑:“也没什么,只是觉得很奇特。”   席则拂去她发梢上沾浮的柳叶,言语轻缓:“奇特在何处?”   “就是突然发现这个世上有一个人和你思绪想通想法一致……嗯,然后心里就有种奇怪的感觉。”盛清清眨着眼解释道。   “思绪想通想法一致。怎么说?”席则一手搭在膝上,一手侧放在身边的草地上,他脊背挺直姿仪有方,昏暗的月色也掩不住芝兰光华。   盛清清笑了笑:“小哥哥,你看……”   席则闻言眸子微动,目光随着她慢慢抬起的另一只手动了起来。素白修长的食指立在悬吊着的玉佩之下。   干干净净的指尖之上突有一缕白光飘忽而上,细长的白光慢慢地没入玉佩之中,那明明灭灭将暗将息的一点萤光在刹那之间明亮了起来,原只有几粒细沙般大的光点一息之间便有米粒大小,到最后更是仿若有人置了一只萤火虫在里面,黄绿的光芒不盛,朦朦胧胧的充盈了整块的玉佩。   盛清清见席则紧盯着玉佩不做声,还想着莫不是自己的智慧把人给吓着了。说起来她确实是个聪明人,当初捣鼓出这种玩意儿的时候才不过七岁呢,别人家的小屁孩儿还只会追在大人的屁股后面要棒棒糖,而她却已经开始了发明创造。   她老盛家祖宅后面有一片花海,里面有好几个被她老盛家祖宗捉住的花妖,因为老妖怪在,那里的花开的特别好,每到了夏天总有无数的萤火虫飞涌去,花海萤光好看的不得了。   她看到那萤火无端地就冒出了这么个点子……要知道,这种玉佩可是她七岁弄出来的……她啊真是个天才。   “我以前也有这么个玉佩,不过后来不知道被丢哪儿去了。”本来就是一时兴起弄出来的小玩意儿,即便是灵玉制成的玉佩她也不怎么放在心上,灵玉放在一般人手里算是避妖敛息的好物件,但是盛家世代捉妖底蕴丰厚,灵玉那玩意儿她储物袋里有好大一块呢。   席则蓦地看着她,沉默了半晌,突地展颜轻笑,清雅淡和:“那还真是有缘。”   可不是……有缘极了吗。   他抬手接过玉佩,刚一离她手,那萤光又渐渐地散去,霎时恢复了初始的模样。他将玉佩带回腰间,又侧头看了她一眼,却见她猛然盯着远方的山峦,他缓缓问道:“怎么了?”   她略有兴味儿地回道:“有小妖寻我呢,应是有什么急事。”   “现在要去?”席则出口的虽是问句,但已然站起了身来,他瞧她那模样便知道她不会继续留在这无聊的新学诗会上了。   盛清清抱着檬星星起身:“这地方着实没趣,小哥哥要我和一起去兴阳山逛逛吗?”她见席则似要开口,以为他要拒绝,又道:“咱们一起去兴阳山的妖怪窝晃荡晃荡,好叫那些妖怪知道小哥哥你是我的人,免得他们不长眼的总捉了你去。”   她现在在兴阳山还是很有威势的,嗯……至于其他山头没怎么去过那些妖怪也不知晓她小仙女的名头,要不然……等过几日也去晃晃好了。   席则点了点头,他也觉得这诗会无趣的很。   盛清清见他答应,不由弯唇含笑。一把将檬星星揽在怀中,又扯了一张速行符贴在它的脑门儿上,她做完这事儿手刚一放下便落入了一处微凉。   她诧然低头,那骨骼匀称白皙修长的手轻轻地将她的手握住,初始相触的微凉散去,他手心的热度透着肌肤慢慢渗入,明明温度不高,却偏生生地叫她心尖儿一烫。   “走吧。”席则牵着她的手往上抬了抬,他面目平和:“这样快些。”   盛清清含糊不清地应了两声,兴阳山又有讯息传来,她转眼便将那份不自在丢到了脑后,举步往前离开了十八书院。   溪岸边的两个身影消失,‘盛洺展’凝视着不过转眼便没了人影的地方,有些遗憾:“来晚了一步,小姑娘居然走了。怎么就那么巧呢?”他刚来她便走了,真是无缘。   耳边风声呼啸,耳廓的热度和红意总算是散了去,席则状似无意地又偏头看了看她,脑海中回荡着老师说的话。   ‘怕不是什么熟人吧,我瞧着你整晚都望着下面呢。’   ‘你要知道……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   盛清清带着席则停在了一块巨石上,四周皆是高树环绕,有荆棘荒草,她寻了好半天才在一颗灌木下看到了蹦跶老高的雪灵芝。   盛清清与席则一前一后地跳下了巨石,走至了雪灵芝身边。雪灵芝依旧是往日的那副模样,它朝着盛清清恭敬作揖,对于她身边的席则不问也不看:“上仙,小妖有故友发现了棠羽的踪迹。”   棠羽这名字一出,不止盛清清正经了起来,就连席则也眉目微敛。   “何处?”盛清清也不拐弯抹角儿,直接便奔向主题。   雪灵芝格外的有礼,它又弯了弯腰,头上的白蘑菇随着它的动作摇摇摆摆,看上去甚是喜人:“秦州长宜地界。”   秦州距离京都不远不近,按照正常的马车速度需要将近两日才能到,用上速行符的话,时间这一方面倒也不用太过在意。   只是……   “消息可靠吗?白跑一趟可就不好了。”   “应是没错的,长宜地界发现了带露海棠。”棠羽的标志带露海棠盛清清也是见过的,她追了棠羽好些时日,也知道那玩意儿是棠羽剥了人皮后喜欢留下标明己身的。   “行,我知道了。”盛清清一听到带露海棠四字,想着这秦州长宜是非去不可,她总是得去看看的,这棠羽留着一日终是个祸害。   雪灵芝见她说完话沉思不语,知晓也没它什么事儿,双手合十默念了几句佛经后拱手离开。   “上仙,长宜是个好地方。”雪灵芝似乎想起了什么,往灌木丛钻去的身子停了下来,又开了口。   “你去过?”   “没去过。”雪灵芝笑了笑,它的眼睛极小,这一笑便只剩下一条细缝了。盛清清弯腰低看着它:“你没去过怎么知道那是个好地方?”   “我见过一幅画,在冰天雪地里刻画在冰层上的画,和尚告诉我那是长宜。很漂亮。”   盛清清摸了摸下巴:“是吗?那我可要趁此机会好好去看看了。”   晚风吹得树叶飒飒作响,月华倾泻在林间落在地上只余下斑驳的影子,雪灵芝早就没了身影,席则理了理衣袍先开的口:“清清,你要去长宜寻那棠羽?”   盛清清歪着脑袋看向他:“小哥哥也知道棠羽?”虽说朝廷设立了专门针对棠羽的暗处机构,但是这事儿也不是人人都知道的,按理说应该算是一级保密,毕竟真要闹出去会引起不必要的恐慌和麻烦。   席则颔首,坦然道:“知道。” 第三十八章   夏日的晚间虫鸣鸟叫不绝于耳, 林间的微风带着白日遗留下的燥热, 那阵阵热风吹得盛清清心中也多了几丝颓意。她放下檬星星让它自去林间玩耍, 檬星星得了话一溜烟儿便没了影子,它好久未曾和那条竹叶青玩耍了,想着去好好‘交流交流感情’呢。   怀中没了檬星星那个小火团儿, 霎时觉得整个人都凉快了起来,盛清清在树上寻了个好位置, 翻身一跃坐了上去。席则仰头看了看她,转身飞至她身边一手撑着树干立着不动。   两人一人立着一人坐着, 天幕星海平添了几分寂然宁和。   “我暗中主管棠羽之事。”席则理了理思绪, 慢条斯理地说起了刚才的棠羽之事。   当今圣上是先帝的嫡长子,自小便是按着敦和明君的方向培养的,虽然沈瑜归一向在女色上面拎不大清,其他方面无疑趋近完美。他性亲和善待人,御下之术登峰造极,先帝除了当今外还有四位亲子都正值壮年, 却无一不是在这位圣上之下服服帖帖尊皇尊上。   沈瑜归历来信奉‘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皇室子弟中除了个不喜朝政之物的晋王外, 几乎都有实差。   他表面主管礼部之事,但暗中更多的是追查棠羽。   “那次在九明山……”席则顿了顿:“在九明山落到妖物手中盖因探听到棠羽踪迹,走得匆忙忘记了玉佩。”   “就是我们第一次见的时候?”盛清清托着下巴, 说到九明山她就想到了她家小哥哥出锅的样子,似有回味地砸吧砸吧嘴,肩靠着树干侧了侧头:“小哥哥, 都说美人出浴勾人缠魂,在我看来都没你出锅来的好看。”   席则:“……”你这话说的,这是拿他当盘儿菜来的?   到底是习惯了对方那跳脱又诡异的思维,席则不过微微有些尴尬后便恢复了常态,他低了低头正好瞧见盛清清托着下巴闭眼晃脑的小模样,脑子里有白光闪过,他突地点了点她额头,开口道:“小色鬼。”   盛清清被他这一戳一说,脑袋也不晃了眼睛也睁开了,不开心地抬手扯住他的衣袍带子,勾着唇眯着眼一副纨绔样,她装模作样地嘿嘿笑了两声扶着树站了起来:“公子既然叫了我色鬼,我自然要对得起这个称呼才是。”   席则也不惊慌,笑看着她:“你待如何?”   对方不急不忙,连初始的羞赧都没了,盛清清晃了晃揪着他衣袍带子的手,一脸地恨铁不成钢:“小哥哥,我都要把你衣服剥了,你怎么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呢?”   席则撑着树干的手拦在盛清清的身后,他未曾碰到她,但那柔顺的黑发被风吹拂缠绕在他的腕间,细细轻轻的痒意好似顺着经脉窜入了他的心海。   他不动声色地微倾身体,从另一个角度恍然一看竟有种将人半揽在怀之感。   “我应当有何种反应?”他低声问道。   盛清清放下手中的衣带,长吁短叹:“小哥哥,你这么单纯真是叫我不忍下手。”   席则双唇轻抿,骤然一笑,他那素来清淡的声音多了些暖意:“我想到了。”   “想到什么了?”盛清清听见他说话,反射性地抬头。   高大的人影朝着她压了下来挡住了头顶的月光,她半扶着树的手臂被一只手按了下来,微凉的手掌盖覆在她的手背上,手指穿过她的指缝扣在她的掌心,快速地环在她腰间,身体遽然一轻整个人便歪在了一个萦绕着清香的怀抱中。   这一系列出乎意料的事情弄得盛清清一怔,待到她回神时两人已然立在了树下,飘落的树叶从她脸颊边滑落顺着裙摆悠然落地。   “我想着‘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之法颇好。”席则低眸看着她少有的呆滞表情,屏气凝神以免自己失态:“若是被你轻薄了,吾轻薄回来便好。”   盛清清微微张开嘴,依旧半歪着他的怀里:“小哥哥你以前被轻薄了也这么干吗?”   席则摇了摇头,努力保持着面色平淡道:“事需对人。”若是别人哪里近得了他的身,自有单怀帮他解决了。至于妖……这些年他玉佩从未离身过,从九明山那日起统共也就两次而已,而且最后还全都被她砍了。   事需对人也就是差别对待?盛清清听见这话莫名心中一动,她略略挣扎了一下,席则淡定地收回手背在身后静静地看着她。   盛清清痛心地捂着胸口:“小哥哥,说好的单纯呢!”这和她设想的不一样啊!   席则眼帘微掀,那双清透的眸子含着疑惑地回应她的痛心疾首。那副无辜清淡的模样看的盛清清眉心直跳,她咽了咽口水,好吧,她家小哥哥看上去好像还是挺单纯的。   她撑着树,仰头望天……我有错,我有罪,我居然有一瞬间以为我家小哥哥在反调戏我!我怎么能用这么无耻这么阴暗的想法去揣测我的小哥哥呢!   她暗自唾弃了一番自己,捋了捋自己的思绪,转身正视着暗暗观察她表情的席则,双手扯住他的广袖,一本正经道:“小哥哥,下次这种事情放着我来!”   席则:“……”不,他拒绝。   明明这种事情他来做比较合适不是吗?   两人相顾无言,直到檬星星拎着竹叶青回来了才打破了这有些怪异的气氛。   檬星星自打那次捉住这条竹叶青之后,每次来兴阳山都喜欢拉着竹叶青的甩着玩儿,它一爪子舞着蛇一爪子揪了一棵草:“主人,你们谈完话了吗?咱们什么时候去那秦州长宜呢。”   盛清清哎呀了一声,他们刚才光顾着干些不正经的事儿去了,正事儿倒是才谈了一半。   “我打算明日一早用速行符去那边一趟,赶在晚间回来。”她今晚是肯定去不成了,一会儿还得回家去,免得娘亲担心。   “我与你同行早去,我晚间却是不一定回来的。”席则又加了一句解释道:“长宜那边出了些事情,我得去处理。”他不止管棠羽之事,其他的各地诡异之事也多会暗中交到他手中,昨日长宜那边递了暗信过来,信中之事倒是与棠羽无关,但也不是什么易事儿。他手下的那些能人异士都是当今圣上招揽来的,有两个昨日晚间已经先一步去了长宜,那边传来的消息不算好。   盛清清点点头:“好啊。”   “你多关注棠羽之事,可要去看看异阁暗档?”花妖棠羽之事缠他多时,清清既然有意除她,他也正好搭把手。   “可以吗?”盛清清道:“我能看吗?会不会不大好?”到底还是机密呢。   “无甚不可。”异阁圣上早已全权交由他负责,保密的对象也就是一些普通人,清清的话,没什么不可以的。   见他如此说,盛清清自然应下。当初钻到药谷来的那只兔妖告诉她有关棠羽的事情都是道听途说来的,她对棠羽其实算不得了解,但是异阁不同,这些年与棠羽有关的剥皮抽血案皆有记录在册,哪怕发现不了什么,了解了解也好啊。   “我们什么时候去呢?”盛清清问道。   席则看了一眼天色,大概估摸了一下时辰:“现下还早,去一趟异阁我再送你回去吧。”   盛清清点头,她嫌弃地看了一眼扯着竹叶青玩的正高兴的檬星星:“笨熊,你够了!你再这样,我都差点以为你爱上它了!”   檬星星眼睛瞪得溜圆,一把将那竹叶青丢到了树丛了,它举着爪子道:“主人,我眼光没你那么差!”说完,它还煞有其事地斜了一眼整理衣襟的席则。   盛清清一巴掌拍在它脑袋瓜子上,阴测测地扯了扯嘴:“傻熊,你再说一遍看看。”   那阴测测的笑容实在是渗人,檬星星机灵地扒住她的裙摆,亲昵地蹭了蹭:“主人,我什么都没有说啊。”   盛清清瞅了一眼它刚才抓过蛇转眼又扒着她裙摆的爪子,恨不得拎出摇天剑把那爪子给它剁了:“给我把你的熊掌挪开。”   檬星星一个激灵连忙撒手,有些委屈地吸了吸鼻子,盛清清一把拎着它的颈部拉了起来,一手穿过它的腹部抱了起来。席则非常自觉地握住她空下来的手,因为有事,原本打算的晃荡兴阳山的事儿暂时搁置了,按着席则指的路,两人去往了大靖朝廷暗地机构异阁。   异阁虽然也是朝廷机构但并未设在皇城官署之中,而是建在景国公府的后山上,借着国公府门楣的掩蔽,隐在山中。   盛清清从未往这儿来过,她瞥了一眼黑灯瞎火的景国公府恍然想起自家小哥哥这府中除了下人似乎就只有他一个主人来着。她这般想着,又多看了一眼安寂的府宅。   穿过国公府行至后山,也无需席则指引,盛清清便自发准确地绕过了迷阵屏障,两人最后停在了高大的院墙上,这是一座两进的宅子,不大不小,外院无光只留了一盏灯笼挂在檐下,照亮着往里去的宽门。   院中石几上摆有瓷盂,隐隐能瞧见里面的水莲花随风摆了摆,席则正要开口说话,却有利刃划破空气之声陡然传来,他一惊就要护着盛清清往下,却被盛清清反手拉住虚空往后,白光一闪便有长剑挡在她身前,有东西撞击到剑身之上发出铮铮之声。   此番之后那边似乎还不打算收手,又有利刃之声传来,盛清清皱了皱眉,把檬星星推落到围墙之上,上前执剑往下一劈,剑入她手便有剑气直下,所谓利刃遇到这剑气霎时便成了碎末,利刃没了,那剑气却不曾消散一路往下砍在了院中。   哐当的瓷盂碎裂之声……水泼入地的哗啦之声相继传来,好巧不巧将那摆置观赏的水莲花给毁了,盛清清有些可惜,要知道她可是爱花之人呢。   “谁在那儿?何方妖物还不现身!”院中有怒声猝然响起,她叫的有些大,声音尖利短促,听了叫人忍不住堵上自己的耳朵。   院中人生气,盛清清更是生气,她回声道:“胡说八道,愚蠢凡人!居然该侮辱本上仙!”   院中有一瞬沉默,席则连忙趁此机会开口:“戎玥,莫要动手。”   这声音当真是万分熟悉,院中被唤作戎玥之人气的跺了跺脚:“国公爷,你有大门不走,做什么翻墙!”她刚才隐隐察觉到一股妖气,还以为是什么不长眼的妖怪闯到他们异阁来了呢!   盛清清闻言越加不高兴了,这人居然当着她的面说她小哥哥,简直岂有此理!她便代席则启声道,   “小小凡人怎懂我们上仙的情趣!”   戎玥:“……”她确实挺不懂的。   不对!这说话自称上仙的女人是谁? 第三十九章   戎玥点亮了院中灯架上的火烛, 原本昏暗的庭院渐渐被烛光充溢, 她收好火折子, 好整以暇地打量起从围墙上跳下来的两人。   女子穿着十八书院的蓝白襦裙,身形略有些瘦弱,但容色极好, 她一手牵着她头儿景国公,一手握着一把泛着泠泠白光的长剑。戎玥的目光一触及那长剑便再也移不开眼, 这剑气息纯正含雷劫之力,通身雪光锻质无痕, 一看便不是凡物。刚才那一道凌厉剑气向来便是此剑发出的。   她强迫自己移开目光, 转而略显不悦地看向席则:“国公爷,此处可不是随便能叫人来的。”   戎玥生的普通,但这话语之间却多有气势。盛清清把席则往后拉了拉,止住了他刚要说出口的话,轻哼一声挑眉道:“随便?我家小哥哥明明是非常郑重地叫了我来的。”   “姑娘,我并未和你说话。”戎玥双手环肩回道。   盛清清:“你现在不就在和我说话吗。”   戎玥一噎, 望了一眼不言不语的席则,又微恼地看着气质柔雅表面苍白的女人:“你来异阁做什么?”   “反正不是来看你的。”盛清清收起摇天剑揉了揉自己被风吹得有些发凉的脸, 面部松缓了些才对着立在围墙上的檬星星招了招手。   檬星星矫捷地跃下,稳稳地落在她脚边。戎玥心头一凛,意味不明的目光在檬星星身上转了转, 她往前一步:“开了灵智的妖物。”   盛清清淡淡地扫了一眼檬星星,檬星星一屁股坐在地上,抱着两只爪子朝着戎玥龇了龇牙:“愚蠢的凡人。”   檬星星的声音软嚅嚅的, 听的戎玥眉心直跳,一口一个凡人的你们真是够了!   “好了戎玥,这里没你什么事儿了,你自去休息吧。”席则见她又有动手的架势,拉着盛清清就要往里走,盛清清顿了顿,看着戎玥握着符纸那欲言又止的模样诡异的笑了笑,她发现了一个好玩儿的事情。   戎玥眉头不伸,她还想着那把剑。那剑真是一顶一的好剑,只不过那女人有点儿奇怪……哎,算了。她摇了摇头,左右与她没什么关系。   …………   席则带着盛清清去了摆放棠羽暗档的密室,密室内有四排架子,上面是归置的整整齐齐的卷轴,一个卷轴是一个案子,这儿少说也有好几百个了。   “这是近十年的?棠羽这些年可真是没闲着呢。”盛清清惊讶道。   “嗯,全部都收录在这里了,你可以看看。”席则打开上首案桌上的木盒,里面的夜明珠照亮了整个密室。   盛清清也没客气,拿起书架上的卷轴便看了起来。   她大概翻阅了最近半年的卷轴,席则就站在她身边看着她,见她停下来开口问道:“怎么了?”   “不看这些了。”盛清清伸了个懒腰,笑着道:“了解一点便好,看多了反倒会局限自己。”棠羽能作恶到现在也没叫捉妖师逮住,且不说能力,那脑子必定是极为灵光的,她若是局限在以往的案子里,要想拿下她怕是会多增难度。   席则关好门,两人顺着长廊一路往前:“我送你回去。”   盛清清当然不会拒绝,她抬手拂过朱红色的圆柱望着天空繁星,突然问起了戎玥来:“小哥哥,那位叫戎玥的是……”   “戎玥也是个捉妖师,只不过她捉妖的时候使的术法时灵时不灵,我一般叫她守在异阁,不往外派。”异阁一共就只有三个捉妖师,戎玥便是其中之一,其他人虽然也多通晓术法,但到底不是正经捉妖的,行事起来也没他们方便,可戎玥发挥不稳定,他也不敢随便将她派出去出任务。   “捉、捉妖师?她?”盛清清抿了抿唇差点笑出声来,席则困惑的目光看过来,她又收了笑意,摇了摇头:“没什么,我只是有点儿惊讶。”   见她不欲多言,席则也没多加追问,两人穿过长廊准备出了内院,却见戎玥带着几个人匆匆走了进来,她走的极快,衣袍都发出了飒飒的响声,一见到席则更是跑着迎了上来:“国公爷,闻将军来了,非要见你。”   席则望了望天,心中有些纳闷儿:“这个时辰了,她往异阁来做什么?”   “闻将军并未与属下谈起,只说是要见你。”戎玥也奇怪的很,这位闻将军自打西征九罗回来后就不怎么与他们异阁往来了,这突然大晚上的过来也不知道为了什么。   席则摸了摸盛清清的脑袋:“戎玥你带着清清在里面逛逛,我先去见见她。”   盛清清乖乖地点头目送着席则离开,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夜幕里她才勾唇靠在廊前,手指轻勾着腰间的荷包,有一搭没一搭地摩挲着上面的绣纹,略带古怪地盯着戎玥,来来回回地看了许久。   戎玥被她看的极为不自在,柳眉倒竖:“做什么?别以为你是国公爷相好我就不敢动你。”   “什么国公爷相好?”盛清清不喜欢这个称呼,听起来奇奇怪怪的,她懒懒地抬了抬下巴:“我很严肃地告诉你,我不是他相好,我、是他的小甜甜。”   缩在她脚边的檬星星抖了抖小身子,小甜甜这个称呼……真是久违了。   戎玥瞠目结舌,她从来没见这样的人:“小、小……”她小了半天,愣是没办法克服心理障碍将后面的那俩字吐出来,恕她直言,这个称呼实在是羞耻的很!   戎玥深吸了一口气,面上有些好奇又有些纠结:“私下里,国公爷都是这么叫你的?”   盛清清昂了昂头:“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风穿堂而过,撩起她的裙角,女子温雅秀美很容易便吸引人的眼球,戎玥忍不住多看了一眼,漂亮是漂亮,可更漂亮的又不是没有,京都女儿家们挂在心头的白月光怎么就栽在她身上了?   虽然对方没肯定她的话,但也没否定啊,戎玥捂了捂眼,只要一想到素来冷淡沉默的国公爷一脸温柔的叫眼前这个女人‘小甜甜’,她、她就再也无法直视国公爷了。   “你那是什么表情?”盛清清被她那强忍的表情弄的有些不悦:“好像我怎么你了似的。”   戎玥心累地摆了摆手,她刚刚才遭受了极大的心灵冲击,一时半会儿还缓不回来。   盛清清见她低着头不语,无聊地翻到长廊边的扶栏上立着,她从柱子后面探出脑袋来,眼中带光:“哎,我问你,你一个捉鬼师干嘛要说自己是捉妖师呢?这可算得上是欺师灭祖的事儿了!”捉鬼师和捉妖师两个派别差别还是挺大的,一个主冥界一个主妖界,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儿呢。   戎玥惊然抬头,她整了整衣襟,义正言辞地呵斥道:“姑娘莫要胡言!”   “我怎么就胡言了?”盛清清转身坐下,晃了晃腿,她侧身轻笑,眉眼弯弯:“什么东西能瞒过我?要知道上仙之所以是上仙,皆因有一双洞察世事的双眼。”   戎玥神色难辨,迟迟不语,直到远方传来一声清脆鸟鸣才叫她重开了口:“你做什么老是自称上仙呢?”   “因为这个称呼很高大上啊!”盛清清理所当然地回道:“当然了,我本人还是更喜欢小仙女这个低调美好的称呼,你若不是介意的话,本仙女允许你这么唤我。”   小仙女?戎玥扯了扯嘴角,真是好别致的心思呢,好歹都是修道的人,这么大胆子的和上三界扯关系真的不怕被他们劈吗?   戎玥挥退了其他人,她仰望着星空长叹了一声:“你不知道啊,这些年捉鬼师这行是越发不好混了。”   盛清清见过不少捉鬼师,现代的捉妖师生活困难,但是捉鬼师的日子过的就相当潇洒滋润了,比起他们半年才能捉到一个妖,捉鬼师几乎天天都有活儿干,她当初可是羡慕死了。   “怎么就不好混了?”这古代没理由鬼魂比现代少啊,按理说更有用武之地才是。   戎玥悲伤地坐到她身边:“我活了这么多年了,一共就碰见了俩厉鬼,去乱葬岗都不一定能见着鬼魂的影子呢。捉鬼师没活儿干,我的好些同行都改做算命了,当初我也想改行来着,谁知道阴差阳错地被人当成捉妖师了,为了讨生活我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她一把握住盛清清的双手,一派真诚:“这都是没办法的事儿!谁想欺师灭祖啊,只不过是造物弄人,没生在一个好时代罢了。”   “为什么鬼魂会这么少?”盛清清不是捉鬼师,但她也察觉到了异常,她到这个世界大半年了,确实一个鬼魂都没见着过。   戎玥拧了拧眉:“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有一次运气好和一个鬼差搭了两句话,说是近几年上界下凡历劫的多了,阎王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加大了冥界鬼差人手,一时之间也就没我们什么事儿了。”至于妖族嘛,素来和上界不和,管你下不下凡历劫呢,它们不横插一脚坏事儿就算不错了。   盛清清对这些事也不是很清楚,她只当个八卦听了,两人说的正起劲,那边来了人叫她往外院去,说是席则在那边等着。她安慰性地拍了拍戎玥的肩膀,跳下了扶栏,戎玥紧跟在她后面:“哎,你可不要说出去啊,我找到这么一份好活儿也是很不容易的。”   盛清清撇了撇嘴:“我才不喜欢多管闲事呢。”   作者有话要说:  莫名心累…… 第四十章   盛清清与戎玥一道出了内院, 远远地便瞧见席则立在昏暗的庭院里与一个身材高挑的人说着话, 那人穿着一身黑色的锦衣在夜幕之下浑然一体, 丝毫看不清面容。盛清清脚步不停地继续往前,隔了约莫五步远才将那人看了个明白。   凌厉地眉峰之下是一双狭长的凤眼,本应显得妩媚的凤眼生在她的脸上反倒是更显威严, 因为天色的缘故,她面上似笼罩着一层柔和的朦光, 即便如此也丝毫没有减退她周身的凛煞之气。   “多谢了,我过几日便将此物交还。”   盛清清听见了她的声音, 她说话的时候似乎特意压了压, 全然没有女子的清缓,而是偏向男子的低沉绵长,但不可否认,非常的悦耳。   闻将军……本朝唯一的女将闻沛澜。   闻沛澜感受到了盛清清时不时投来的目光,她偏头颔首示意,最后又对着席则拱了拱手方才转身大步离开, 她来时没有带人,离开的时候也只一个孤零零的影子, 黑色的皂靴踩在月光照亮的阶石上,绣边儿的衣角在半空中划过,带起流风,   “国公爷,闻将军是来做什么的?”这前前后后不过两刻钟,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   戎玥对于闻沛澜的印象还停留在西征九罗之前, 那时候闻沛澜就已经是举朝闻名的女将了,只不过气势上更张扬凌厉些,远没有现在这般内敛厚重。   “她来借阅一本书。”至于到底借了什么书,席则并未多言,戎玥也没有多问。不过想想也知道,那书绝迹不是什么经史典籍就对了,异阁中可没有那样的书。   盛清清压住心中的好奇,小指勾了勾席则的衣袖:“小哥哥,我们丙班上有一个叫做闻玉澜的,和这位闻将军是什么关系?”两个人的名字如此相似,如何叫她不做多想。   “姐妹。”   姐妹啊……盛清清抿了抿唇,这性子当真是南辕北辙了。   盛清清离开的时候戎玥拉着她到一旁说了好些话,无非就是叫她莫要泄露她捉鬼师的身份之类的,席则等了许久,对于她们俩人突然的亲近表示非常不理解,他有些茫然地看了看在墙角低低细语的两人,又瞅了瞅抱着自己爪子玩儿的檬星星,心想着女孩子的心思还真是难猜的紧。   ………………   出了京都一路南下,行个两日便能到了秦州。   盛清清装病向学院告了假,等到林氏带着大夫一离开宜兰院她便抱着檬星星翻墙去了京郊与席则会和。   他们二人并着一个单怀借由速行符用了一个多时辰才到了秦州主城长宜。   三人停在城门外的一条小径上,这小径隐蔽,两侧皆是高大灌木,脚下是坑坑洼洼的泥面儿,约莫是昨日下过雨,几人方一立定鞋边儿上便沾了些许泥浆子。   盛清清对秦州不熟,也不晓得此时该往哪儿走,只得撩了撩幂篱露出半张脸:“我们现在往哪儿去?”   席则半扶着她绕过脚边的泥坑,拨开挡路的横枝:“先往城里去找祁闰吧。”   “往城里去?”盛清清停下脚步,日头已经不小了,再过一个多时辰就该是午时了,她得在傍晚赶回去,若是叫林氏发现自己不在宜兰院中可就要出事儿了。   “那我便在这儿与你们分开,待办完事儿再去找你们。”盛清清又问道:“下午我去哪儿找你们?”   席则知晓她时间紧,也没多劝只叫她得空往长宜城中福来客栈去。   与席则分开后盛清清便拿出雪灵芝交与的地图,往着与主城相反的方向去。   雪灵芝的绘画本领颇高,盛清清很容易便辨认出了正确的路线,她先去的是长宜城外三十里地的一个茶寮。这茶寮极为简陋,只搭了个遮阳挡雨的棚子,她透着幂篱的轻纱远望去,谷草覆盖的顶棚上沾着昨晚遗留下的雨露,阳光照耀下泛着亮光,棚下摆置着四套破旧的桌椅,零零落落地坐了两三旅人正在饮茶。   “客官是要喝些茶水还是要用些清粥咸菜?”迎上来的是一个身穿粗布麻衣梳着椎髻扎着暗色头巾的妇人。   “茶水。”盛清清抱着檬星星坐到了没人的那一桌,将檬星星放到了桌子上,自己则是半撑着脑袋目光放空地看着前方的林道,飞奔而过的骏马伴随着几声嘶鸣,吸引住了她的心神。   妇人送上了茶水,盛清清拿了个陶土碗倒满了水推到了檬星星面前,自己却是滴水不沾。美人和猫的搭配叫茶寮里的人频频探眼,那些目光含着好奇不带恶意,盛清清便不理会,一心等着雪灵芝那长宜好友到来。   “蒲花江这几日不大安宁,怕是要发水了。”咕噜咕噜的咽水声之后,便是一阵担忧。   “不能吧?咱秦州这一个月可就才下了两场雨呢,蒲花江咋就不安宁了?”说话的正是茶寮妇人。   “谁知道呢?我今日刚渡的蒲花江,无风浪涌,差点儿没把船给掀了。”   “唉哟,作孽哦,莫不是那河妖又作祟嘞。”   那边说着说着便从蒲花江谈到了传说中的河妖又谈到长宜城中的事去了,说到妖盛清清难免多分了一丝心神过去,她借着幂篱的遮挡,大大方方地望着他们。   “长宜城已经戒严了,这进出城门差点没把我衣服给扒了。好似出了什么大事呢,我看着郡守都亲自往城门那儿去转了一圈儿。”   “哎呀,也不知道到底出了啥事儿,叫这人心慌得很。”   “姐姐……”盛清清正听的起劲儿,却听见一声细弱的轻语,她四处望了望没见着人影,直到她裙角动了动,才低头往下看……是一只兔子。   “白织?”盛清清捏住它颈部拎了起来:“怎么是你?”   兔子动了动自己的耳朵,红色的眼睛里含着几许笑意:“真是好巧,原来姐姐就是雪灵芝说的上仙。”   这地方不好说话,盛清清丢下几个铜板抱着白织往外走,檬星星见此连忙一蹦跟上。   “你不是在药谷吗?”盛清清寻了一块隐蔽的地儿,蹲下身子看着白织问道。   白织挠了挠自己下巴:“我在药谷呆了些日子,可还是想念长宜故地便又转回来了。我与雪灵芝有过命的交情,一直保持着联系,得知它在探听棠羽之事便多留意了些,谁曾想真叫我摸出了那么点线索。”   “什么线索?”   白织往前一跃,它停在草地上转头道:“姐姐随我来。”   盛清清闻言颔首,白织是长宜土生土长的兔子,它自打出生起便待在这儿,这地方对她来说就是自家后花园,当然了这个后花园大了点儿。   盛清清随着它绕来绕去,最后停在了一棵榆树下,她摘下幂篱飞上树枝头照着白织的意思远望,手搭在额上遮住有些强烈的日光,目光穿过交映的树木,直跃入眼的是一片波光粼粼的水面,她迟疑道:“那是蒲花江?”   “是的,蒲花江。”白织舔了舔自己的前腿:“姐姐,我前日便是在蒲花江岸捡到了一枝带露海棠。”说着,白织将藏在树上的海棠花递到了盛清清面前,盛清清拧眉接过,海棠花好,露凝不散,这确实是棠羽的海棠花,只是……怎么会在蒲花江中?   盛清清茫然无绪,却听白织说道:“姐姐,你闻闻这海棠花。”   盛清清依言将花拿近了些,一股淡幽的清香悠悠钻入鼻中,海棠无香,这味道绝迹不是海棠花的。她又轻嗅了嗅,偏头沉思。   “这味道有点儿像莲香,可……花是你前日捡到的,过了这么久这香味……”怎么会还沾在海棠花上?棠羽的海棠花有凝露不散的本事,可没有蓄香存味儿的功能。   白织扒着树枝:“这不是普通的莲香。”   盛清清眸色微沉:“莫不是蒲花江中的莲花妖?”   “姐姐,蒲花江中只住着一个河妖,河中并无青莲也无莲妖。”白织活了一百多年了,她逛遍了整个长宜,蒲花江中有无数江渚水草,但绝对没有莲花。   “那……这长宜何处有莲?”盛清清看着宽广的江面,目光从江边的人影之上掠过。   “城中青莲寺。”   青莲寺,盛清清跳下树头,将地上幂篱拿起重新带好:“我现在便往青莲寺去瞧一瞧,你可要一道?”   白织摇了摇头:“佛家圣地,我去不得。姐姐自去吧,若是有事往这儿来唤我便是。”   盛清清听到白织之言才想起这茬,她看了看檬星星:“那青莲寺你也是进不了的,你与白织早便相熟了,与它一道玩耍着等我回来。”   寺中佛陀众多,败落的佛寺还好,若是个香火鼎盛的哪怕有盛清清的符纸在也抵挡不住佛光。檬星星自然是应下,满口答应下来:“那主人早去早回,注意安全。”   盛清清点了点它的小脑袋:“乖乖的。”   将檬星星托付给白织后,盛清清一刻也没多留,因为没了檬星星速行符用起来也没那么方便,她从储物袋中直接掏出了五张握着,这才叫速度不至于过慢。   炎炎烈日她还带着幂篱,着实是热得不行,盛清清快步走在林中上,迎面有身着淡青色长袍的和尚慢步走来,他一手执竹杖,一手轻捻着佛珠,目光平直向前不看下路,面似白雪眉似青黛,微红的双唇中轻喃着佛经,若非那头顶无发又手握佛珠,哪里能叫人察觉这是个出家人,分明是那青衣出尘的俊俏公子。   盛清清顿住脚步掀开眼前的轻纱,暗暗打量了他好几眼,他似乎无所觉依旧目不斜视缓步向前,只路过她身边时微微顿住脚步,盛清清听见他道了一声:“阿弥陀佛。”   盛清清只点了点头与他问好,她急着赶路也没将这突然出现的僧人放在心上。   她走着走着,不知为何突然停了下来,立定转身,却见那和尚走着一条笔直的线,一步一步……不过一会儿便在盛清清的目光之下凭空消失,无影无踪……   盛清清摸了摸下巴,似有所思:“本仙女莫不是遇到哪路仙友了?” 第四十一章   盘查的守卫将路引交还到了盛清清手上, 他擦了擦额上的汗水:“姑娘进去吧。”   盛清清捏着路引走进了长宜城的大门,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阳过猛的缘故, 宽敞笔直的石板道上少有行人,只有几个执伞的往着两侧店铺去。   她左右看了看,又往前走了一段, 拦住了一个背着包袱赶路的年轻女子问道:“敢问姐姐,青莲寺往何处走?”   那女子惊诧地后退了一步, 环顾四周见外人才压低了声音开口:“青莲寺出了事儿,郡守大人带着人环了寺庙, 里面的人不准出来外面的人也不许进去, 姑娘不是长宜人吧?这个档口还是寻个客栈歇下,莫往那处去了。”   盛清清掀着幂篱露出半张脸,唇角含笑:“多谢姐姐提醒,只我赶着往青莲寺那边去寻人,劳烦你给指个路吧。”   女子见那轻纱下半面肤似白瓷,弯唇笑有花, 不由一怔,好一会儿才与人指了路, 她紧握着包袱边走边回头,真是好漂亮的姑娘,比那日在青莲寺见着的那位还要好看些。   长宜城虽不比京都天子脚下, 但其繁华程度也比其他州县的主城要好上许多,越往中间走人越多,两侧是挤挤挨挨的摊贩, 吆喝声叫卖声此起彼伏,饶是炎炎烈日下也未曾停歇。   盛清清买了一把木质的镂空骨扇,时不时给自己扇扇风驱驱热。   青莲寺位于长宜城北边儿街市之尾,背靠着小青山,前对着长宜城大门。盛清清摇着扇立在街巷上,街上无人店铺闭门,只有那高处阶台下有握着长|枪来往的士兵,正如那女子所说,青莲寺已经被官府之人围起来了。   她转身远去,寻了一道绕往后山的小路,打量着偷偷摸摸地钻进去。   这座长宜城的百年老寺之内有一片荷塘,荷塘之内青莲盛放,日夜不谢四季不凋,莲香盈溢清心凝神,大靖开国帝后游玩至此,特御笔提‘青莲’二字,无名寺遂以‘青莲寺’之名传遍大靖南北。   席则立在荷塘边的六角亭中,一手搭在亭内的美人靠之上,眼前荒芜一片哪里还有幼时记忆中的青莲满塘。   “国公爷,你瞧这该如何是好?”长宜郡守是个四十来岁姓张的中年人,容长脸络腮胡,颇有几分江湖草莽的味道。   席则移了移目光,他盯着荷塘中心的石制莲台没有应长宜郡守的话。   张郡守见他不吱声,面上忧虑又添一重,青莲寺对于秦州对于长宜来说是不同的,它不仅仅是一座寺庙,更是长宜百姓的精神支柱。它比起其他寺庙来多了一种无可替代的情怀与信仰寄托,如果青莲寺荷塘出事的消息传出去,他这个郡守也算是做到头了,莫说升迁无望怕是仕途也就止于此了。   “祁闰,可有发现?”席则握住靠栏,开口问道。   答话的是立在单怀身边的一位内着灰鹤色长袍外套黑色薄棉大氅的男子,他约莫二十几岁的模样,面白无须正是年轻时候。   “暂时没瞧出门道,咱们可往其他地方去瞧瞧。”   他言语之时正有清风徐来,池塘内枯黄荷花迎风发出一声吱呀响,不过须臾又是啪的一声传来,只见干花折断落入水中顺水漂流,凄清无助。   席则一时有些发怔,沉着脸色率先出了亭子。   青莲寺的住持法号广善,自打他三十岁接任青莲寺住持一职来至今已有三十五年,将近古稀之年的得道僧人遇见这突如其来的怪事儿也不禁有些六神无主。   广善大师不停地拨弄着手中的佛珠以祈平复心中的惊骇,他打发了随行的一名小僧叫厨房准备素斋,自己则是引着席则等人往四处行探。   “自打贫僧记事起,荷塘青莲就从未凋谢过,都说这莲香莲子青莲花满塘皆是佛祖给予的恩惠,如今发生这种事情,贫僧该如何交待。”广善大师看着自己手中的佛珠轻叹一声。   “大师莫要罪责己身。”席则侧身微俯,启声安慰道。   广善大师一连着念了好几句阿弥陀佛,走过月洞门穿出了后院:“青莲寺一共有五重大殿,四院及东西两面厢房,寺内僧人共有百来人,前日荷塘一出事贫僧便叫了人与郡守府送去了信,事态严重,青莲寺便没有再迎香客进门,郡守大人更是叫了人手将本寺围了起来。”   一行人穿出后院到了藏经阁,藏经阁前栽种着两棵百年高榕,枝繁叶茂遮天蔽日,席则立在树下仰了仰头,单怀几人见他突然驻足不由也跟着停住了脚步。   张郡守学着他的模样仰头上望,榕叶遮住了天空艳阳,除了层层叠叠的绿叶什么也瞧不见,他纳闷儿地看向单怀,单怀耸了耸肩,他家主子的心思他哪里清楚,说不得是突发奇想琢磨着给这两棵高榕赋上一首诗呢。还别说……依着他家主子的性子还真有这个可能性。   席则双眸清和,凝望着高榕枝头,他言语柔慢轻缓,似那夏日里的一抹温凉和风:“清清,下来。”   青叶散影斑驳落地,微蝉藏在叶中,清风送来啼鸣乱响,不显聒噪反倒又衬出几许宁静,单怀回神:“主子,你刚才说谁?”大仙?她不是办事儿去了吗?   回答单怀的是树叶的飒飒作响,最先掉下来的是霜色的轻纱幂篱,霜纱飘飘准确无误地落入了席则的怀中。   一声轻笑从掩蔽的枝叶中传来,盛清清站在树上探出了半个身子,浅粉色对襟襦裙上系着茶白色的束带,上有桃花绣纹在枝叶间若隐若现,她望着下方立着的人打开了手中的骨扇,半掩姿容,只露出一双狡黠灵动的眼:“你叫我下来,可要接住我才行。”   席则执着幂篱张开怀,仰着头又轻声道:“自然不会叫你摔了。”   盛清清本只想是开个玩笑的,毕竟她自身的武功也不差,区区高树于她而言不过是动动腿而已。在青莲寺无意碰见席则,又刚好被他发现了,她也就顺着说了句调戏的话,哪晓得对方还真就应下了。   她执扇的手放了下去,明眸低看,素色长袍的男子依旧保持着双手张开的动作,他面色平静隐带笑意。盛清清心中一动,她收好骨扇也不在意四周有人,突然纵身一跃。   裙裾飘扬,长发铺散,席则唇角微翘,轻点脚尖飞身至半空伸手环住她细瘦的腰肢往怀中一带,揽着人落了地。   单怀环着剑抵着下巴,将近呆滞地瞅着两人,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国、国公爷……这位是?”张郡守圆目大睁,他可是命了人严守青莲寺不许放人进来的,这怎么突然出现个姑娘?   女儿家的淡香萦绕,席则红着耳廓放开怀中人,淡淡地看向张郡守,开口道:“我的人。”   单怀:“!!!”主子,你这话很有歧义知不知道?   祁闰:“??”我不在的日子发生了什么事儿?国公爷啥时候有的相好?我怎么不知道?   广善大师:“阿弥陀佛……”施主,现在不是谈情说爱的时候啊。   盛清清瞪大了眼,一脸纠结:“小哥哥,我们的关系发展是不是快了点?”   席则将手中的幂篱戴到了她头上,帮着理顺霜纱,低声道:“你本就是我带往长宜来的,没有什么不对。”   盛清清被他的动作弄的一愣一愣的,她迷迷糊糊地点了点头,好像是……吧?这么说也对的样子。   广善大师舒了一口气,领着诸人又往正殿大佛殿去,单怀落在后面,他手肘推了推身边的祁闰,一脸高深莫测地说道:“其实,这次分明是盛姑娘带着我们往长宜来的。”哪里是主子带着大仙来的?   祁闰不明所以:“你这话什么意思啊?”   单怀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两眼:“这都不明白?真笨!”   祁闰:“啊?”   单怀摇头晃脑,这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感觉其实还不错,他盯着前方的身影,慢悠悠地跟上,说不定再过不久他们国公府就要多添上一副碗筷了。   佛殿宏伟,塑金的佛像高立上首,俯瞰着朝拜的信徒。   几人在殿中转了一圈依旧没有丝毫发现,盛清清闭着眼鼻尖微动:“大师,我能去瞧瞧寺中的青莲吗?”   广善大师摇了摇头:“都谢了,谢了……”   盛清清刚到这青莲寺不久就碰上了席则等人,她尚不知道这事儿:“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前日午间,突然之间便荒芜一片。”说到这儿广善大师连连摇头,满面丧气。   前日?不就是白织在蒲花江岸捡到带露海棠的时候吗?盛清清眸光微闪,这青莲花谢怎么的还与棠羽扯上关系了?棠羽不是向来只在意美人皮的吗?   “我想去荷塘看看,不知方不方便?”盛清清看了看广善大师又看了看席则。   席则点了点头:“我们刚刚从那儿过来,你若想去看看,我陪着你过去。大师自去歇着吧,不用跟着我们年轻人来回转悠了。”   广善大师双手合十应下,回到佛殿不久的诸人又转向了刚才的荷塘。 第四十二章   昔日的莲叶田田, 如今的荒芜一片, 盛清清以往没来过这儿, 也不知道往日这青莲荷塘是何番景色,没有对比自然也就不像其他人初见时那般惊诧。   她大概地在荷塘上扫了一圈儿,最终将目光放在了荷塘中心的石头制成的莲台上, 侧身拉了拉席则的袖子又往那儿指了指,两人一起运起轻功往了那上头去。   这石制莲台不大, 约莫能容下三人站立,台心处摆置着一个莲花状的矮小灯架, 架上托有琉璃圆盘, 盘上盖有一方形纱罩,也不知道这纱罩放在这儿多久了,上面洁净无尘如同刚浣水了一般。   盛清清蹲在旁边抬眼看了一下席则,见他不言才将那方形纱罩掀开了来。琉璃托盘中心下凹,镶嵌着一颗碧色的珠子,盛清清伸着手指点了点那碧珠, 一股细弱的灵气顺着她的指尖钻入了经脉之中。   “清清,如何?”   席则见她玩儿那碧珠起劲, 启声问道。   盛清清仰了仰头:“小哥哥,你知道这满塘青莲花为什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吗?”   “不知的。”席则无奈地随她蹲了下去,他若是知道也不会在这儿干站着了:“你知道了?”   “嗯……这莲台上丢了一样东西。”她笑着道:“这碧珠里的东西不见了。”   席则闻她之言, 目光汇聚在了那琉璃盘的碧珠上,珠子光滑圆润没有裂缝,寻常手段如何能在碧珠毫无损坏的情况下将里面的东西取出来?   盛清清一直关注着席则的表情, 见他真是一本正经地在思索问题,不由开口道:“小哥哥,你不会真信了我的话吧?”   “嗯。”席则颔首,抬眸看着她带着诧异的脸,缓缓道:“你说的,我自然信的。”   盛清清飞快地低了低头,又飞快地抬了起来,她笑着道:“可……我刚才说的全都是胡乱猜测出来的。”   “你总不会无的放矢的。”席则伸着手轻抚过那碧珠,他未曾抬头,眼睑低垂,盛清清看不清楚他眸间神色,但那柔缓信任的话语愣生生地叫她怔了半晌,她歪了歪头,长发滑过肩头:“小哥哥,你最近……怪怪的。”   他但笑不语,那嵌在琉璃圆盘中的碧珠随着他的手指的动作落入了掌心,碧色的珠子在阳光下笼罩着一层浅淡的绿光,就像他幼时在岸边瞧见的荷塘中披着月光的青莲。   “这碧珠是中空的。”他将其递给了盛清清:“你瞧瞧。”   珠子入手温热,两人指尖相碰竟是引得盛清清心中一痒,她撇了撇嘴丢开那无端涌起的繁杂心绪,认认真真地打量起手中的碧珠来。   她一边看一边与席则说着话:“小哥哥此次来就是为着这青莲之事吧?而我为棠羽而来,本是不想干的,没想到最后两件事竟是搭在一起了。”   “缘之一字本就难以参透,不必多想。”席则拉着她站起身来,抬脚往岸边去。   盛清清不解地动了动唇,这和她说的话有什么关系吗?   张郡守几人依旧守在岸边的六角亭里,低低絮絮地正说着什么。盛清清刚落地便听见那郡守略显雄浑的声音:“我手下人盘查过留在寺中的香客,没什么特别的发现,只……好几个人都说在这边瞧见了一位姑娘,因那位姑娘长得好他们才颇有印象。”   “什么样?”席则闻言回问道。   郡守摇了摇头,眉峰紧皱:“他们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只言长的漂亮。”   “棠羽……”盛清清侧坐在亭子中的美人靠上,双手搭在扶栏上垫在颌下,她面朝荷塘眼睫轻颤,掀开在揽在身后的幂篱随着迎面来的微风飞扬。   “棠羽?青莲寺佛家圣地,如何能与她扯上关系?”祁闰是个捉妖师,同行之间有着特殊的感应,他在藏经阁前的那高榕树下第一次见到盛清清的时候便知道对方也是个捉妖师,清楚对方的身份,说话时便也没那么多的顾忌。   棠羽属于高级机密,张郡守从未曾听过这个名儿:“这棠羽又是哪一位?”   没有人回答他的话,倒是盛清清偏了偏头笑看了他一眼,她立起身:“佛家圣地又如何?她总归是有能自保的好东西,能叫这满天神佛蒙眼障目。”   青莲寺内已然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了,但张郡守依旧坚持固守此处以期能再探出点儿有关青莲的事,好叫内心少点儿煎熬。席则几人则是向着广善大师告辞出了山门。   盛清清站在上书‘青莲寺’的牌匾下,阶下是空荡荡的长街,只那尽头有一个挺拔的影子,他似乎也正望着青莲寺的大门,两人的目光有一瞬间的交汇,盛清清快速地往前走了两步,席则猛然拉住她,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怎么了?”   不过眨眼之间,街头那人便没了踪迹,席则目光一顿:“那是……”   他刚一出声儿便接触到了盛清清那隔着幂篱的视线,微微摆首:“只是觉得刚才那人有点儿印象……好像在哪儿见过。”   盛清清随着他走下石阶:“那是个和尚,我今日在城外见着他了。”   和尚?席则心神微晃,他循着长街前望,手指轻轻摩挲着腰间的玉佩。   “一个很好看的和尚。”盛清清又多添了一句,似有所思地说道。   席则手指微曲敲了敲她的脑袋,盛清清捂着头,怒瞪着她:“不许敲我头,把仙女敲傻了怎么办?”就算是仙女傻了也没人要的!   他突地展颜笑出声来,骨骼清晰的手覆盖在她捂着脑袋的手上,两人的手背与手心间隔着一层薄薄的霜纱,轻滑温凉。盛清清觉得这动作奇怪想要后退一步,席则却是先一刻收回了手,他眉眼清雅,似青竹隽秀:“我善歧黄之术,你若是傻了……我……”   盛清清见他话说一半,干脆半撩开眼前的霜纱,笑道:“我若是傻了你便如何?话没得说一半……”最后那个‘的’字尚未出口,席则蓦地动唇:“我自是替你治好脑伤,一日不行便两日。”   “那两日也不行呢?”盛清清好奇地追问道。   席则率先踏出了步子,他手肘微弯理了理略皱的衣袖:“总归有好的一日。”   盛清清轻哼了一声,不大高兴道:“答非所问!”   前面的人闻言回首,唇角泛笑,侧影有光……盛清清被那浅笑弄的心头恍惚,有一瞬间竟有种心尖儿开花的错觉。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细语呢喃:“做什么笑的那么引人犯罪?”   ………………   盛清清与席则一起往城外去接了檬星星才福来客栈。福来客栈也是个老字号了,可以说大江南北无处不在,不止大靖就连其他诸如九罗之地也有他们的分号。   单怀早就在堂中点了菜等他们回来,两人一进门便上了二楼坐在靠窗的位置上。   檬星星跟着白织在城外乱晃,塞了一肚子的野果子,哪里还吃得下东西。盛清清将它拎到一边的空椅上,小二还在往桌上端菜,借着这个档口单怀出了声儿:“主子,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青莲寺的事若是不及时解决,迟早会传到当今的耳朵里,这也就罢了,怕就怕消息散出去引起长宜动乱。   席则望向盛清清,盛清清慢吞吞地摸出从青莲寺带出来的那颗碧珠,神神秘秘地说道:“不急,这玩意儿能帮我们。”   “你怎么知道?”单怀怀疑地问道。   盛清清抬了抬下巴,理直气壮道:“猜的啊。”   单怀:“……好不靠谱。”   盛清清不在意地将碧珠收回了荷包中,看着单怀叹道:“小单啊小单,你还是太年轻了,要知道永远不要小看一个女人的第六感。”   单怀:“……我似乎比你还要大些?”   盛清清拿着筷子夹起一片黄瓜:“少年,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嘛。”   单怀还想着继续说几句,可盛清清似乎已经没了开口的兴致,她吃着正是开心,然后他便眼见着自家主子十分贴心地舀了些汤水轻放到她身边,两人都是大家出来的,动作不疾不徐优雅自如,自成帧画。   单怀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你们俩咋就这么心大呢??   饭菜可人,吃饱喝足易显疲乏,盛清清撑着脑袋目送着小二将菜碟撤了下去,一时之间昏昏欲睡。   走进客栈的姑娘约莫十五六岁的模样,她穿着一身浅碧色的对襟襦裙,外罩着是一件洇着绿影的浅色烟纱褙子,下下方裙身略短,刚刚过膝露出下方白色长靴。头上梳着简单的双丫髻,双髻上绾着两根白绿色的发带绕着打了两个小小的蝴蝶结,随着她步步往前的动作那落至肩头的几缕发带前后飘忽,叫人的心也随着她的动作一动一动的闹的慌。   那姑娘微闭着眼,鼻尖动了动,她不看路也没有搭理唤她的小二,只一边四处轻嗅着一边往了二楼去,众目睽睽之下走到了正在打瞌睡的盛清清身旁。   盛清清眯着眼打了个呵欠,扑鼻的清香叫她一怔,她尚且迷糊便听见一道清脆干净的女音。   “你……把我的家还来。”   作者有话要说:  每周三的事情总是特别多 第四十三章   盛清清霎时便彻底清醒了过来, 双眸一睁, 伸到面前的那只手干净白皙, 从窗外照射进来的阳光落在手心,有几分圣洁之感。她换了个手撑着左侧的脸,手指轻点着额角。   碧衫姑娘圆溜溜的眼珠子直直地盯着她, 清澈的黑瞳里含着新奇还有一丝气恼,她见盛清清依旧惫懒又往前伸了伸手, 粉色的双唇微张,将话重复了一遍:“把我的家还来。”   四周客人的目光皆被此处吸引, 听到碧衫姑娘的话多是窃窃私语了起来, 竞相脑补出一场爱恨情仇来。   盛清清仍然不开口说话,只一双杏眸静静地打量着她,眼神轻飘飘的好似没有什么重量。   碧衫姑娘眉头微蹙,她蹲下身子双手捧着略有些婴儿肥的脸蛋儿,轻咬了咬下唇:“小娃娃,你乖乖的, 把我的家还给我好不好?”   小娃娃这个称呼叫盛清清的脸皮不由抖了抖,她移开凳子蹲在了碧衫姑娘对面, 瞪了瞪她,轻声道:“你叫谁小娃娃呢?”   碧衫姑娘伸着手指戳了戳自己的脸颊回道:“叫你啊。”   那白嫩嫩的脸蛋儿看的盛清清手痒,一时忍不住学着她的模样拿着手指戳了戳:“你多少岁了?”   碧衫姑娘偏了偏头避过她的手指攻击, 兴奋地回道:“我前天刚满五百岁呢。”   盛清清抬了抬头,得意地轻哼了一声:“啊,那还真是巧了, 我前天刚满十七万岁,你好生算算我比你大多少轮。”   碧衫姑娘张大了嘴,显然被对方口里蹦出来的岁数给吓着了,也不知过了多久才讷讷地开口:“好……好大的岁数啊!”她声音又弱了些:“前辈,抱歉,我不是故意那么叫你的。主要是前辈太年轻太漂亮了,才叫我错估了你的年岁。”   这话说的真是深得她心,盛清清趁着她愣神总算是又戳到了她的小脸蛋儿,软软的弹弹的,手感颇好:“我确实年轻漂亮,这一点是众所周知的。”   碧衫姑娘踌躇了一会儿,旧话重提:“前辈,你把我的家还给我好不好?”   盛清清笑眯眯地起身弹了弹裙子上的灰尘:“你的家?我什么时候拿你的家了?我都不认识你,如何能拿了你的家?”   “就在你身上!”碧衫姑娘吸了吸鼻子,伸着脑袋在她身边转了转,拍了拍手:“在你的荷包里,我闻到了。”   盛清清轻轻地推开她,举步走到了席则面前,她拉着他的胳膊:“小哥哥,我们不理她,出门儿逛街去。”说着真是抬脚边走,一路下了木梯。   碧衫姑娘紧紧跟在后面:“前辈,前辈!别走别走!”   盛清清不理她,席则自然也不会说话,两人出了客栈门一路引着那碧衫姑娘望着青莲寺的方向去。碧衫姑娘缀在他们身后,一双清澈美眸直勾勾地盯着盛清清腰间的荷包,她有心直接抢了过来,可一触及那位前辈的目光她生出些莫名惧怕来,纠结了半天到底还是不敢动手,只双手背在身后,学着路过的秀才学子的动作随着前方的两人走走停停。   走到青莲寺下的那条长街上,盛清清停了下来,好笑地看着碧衫姑娘一摇一摆的身影。   她将荷包中的碧珠取了出来握在手中,那姑娘身子一闪眨眼间便凑到了盛清清身前,碧珠近在咫尺,她抬着手就要去拿,指尖离着珠子只有一寸时却是生生地停住了。   黑葡萄似的眼珠子转了转,偷偷瞄了瞄盛清清的表情,鼓着腮帮子撅了撅嘴:“前辈,这就是我的家,你把它还给我好不好?我可以送你好多好多漂亮的青莲花。”   他们都喜欢她的青莲花,前辈应该也喜欢吧?   这姑娘非常的执着,一句话重复了不止五遍,盛清清拿着碧珠放在阳光照了照,弯唇轻笑,佯装失望道:“可是……我不喜欢青莲花。”   居然还有人不喜欢她的青莲花!碧衫姑娘震惊了,她的青莲花可好了,前辈真是……   气恼归气恼,碧衫姑娘咬了咬牙:“那前辈你喜欢什么花儿?我给你找来。”   盛清清挑了挑眉,将随身带着的那株带露海棠拿了出来:“海棠花,像这样的海棠花。”   红色的海棠花妖娆动人,却只得来碧衫姑娘一瞥:“原来前辈你喜欢这种海棠啊。”她拎起斜挎着的布包,从里面拿出了两支来,笑嘻嘻地递过去:“给你给你……”   待到盛清清将花儿接了过去,她神秘兮兮地眨了眨眼,诱惑道:“你把碧珠给我,我就把包里的海棠花全部送给你,好不好?”   盛清清将她的两支海棠细细看了一番,确实是棠羽的带露海棠没错,她拿着花轻嗅了一口,莲香绕鼻:“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碧衫姑娘答道:“绿引,我叫绿引。”   “谁给你取的?”盛清清又问道。   绿引摇了摇头:“不知道,反正我就叫绿引。”   盛清清沉默了半刻:“绿引,你知道棠羽在哪儿吗?”时辰不早了,再过一会儿她就该启程回京了,早些问完早些了事为好。   绿引翻着包中的海棠花,一边往外拿一边低着头道:“棠羽?不知道,没听说过。”   “就是给你海棠花的人。”盛清清耐心地提醒,绿引动作一顿,恍然抬眸,大声道:“啊……你是说那个好人啊!”   “好、好人?”站在一边当背景板的单怀实在忍不住了,棠羽要是个好人,那这世上怕是就没有坏人了?   一说到好人,绿引来了兴致,她又道:“前天我五百岁生日的时候,那个好人就在我旁边。走走走……我带你们去看!”   她话语一落,抬手一挥,带着几人回到了青莲寺的荷塘边。   盛清清三人停落在了六角亭里,绿引一个人往着荷塘中心的石制莲台去,她立在上头,结印运功。四周有淡薄白雾渐起笼罩着整片荷塘,盛清清伸了个懒腰,指了指亭周美人靠,拉着席则一道坐了下去:“小青莲要给我们看一出戏呢,可得好好瞧。”好好看看那棠羽前日披着哪一张美人皮。   …………   前日是个极好的艳阳天,阳光洒落在随风摇摆的满塘青莲上,一处处光斑灼人眼球。   青莲寺的青莲花都除病救灾,驱魔灭妖之效,来往的信徒几乎都会到这儿来拜一拜,以祈平安顺遂无病无灾。   绿引在两百年前便生出了灵智,一百年前便能成功化形,可即便是化形成功她依旧出不了碧珠,她住在碧珠里出不去,别人也进不来,她每日不是努力修炼就是听着外面人的祈愿语打发时间。   这天她依旧无聊地躺在碧珠里的大床上,一边数着里面雕刻的莲瓣,一边分出心神观望这外面莲塘百年如一日的景色。   正是正午时分,日头最猛的时候,外面的人都渐渐地离开了,到最后只留下了两个人,是两个女子。   一个穿着妃色的长裙梳着堕马髻,雪肤丽容。一个身着雪青色的大斗篷,整个人缩在里面看不见容貌。   身为佛寺青莲,她与一般妖物是不同的,饶是两人有灵宝遮掩,她还是一眼便瞧出了两人的身份,一个花妖,一个河妖。真是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堂而皇之地到佛祖的眼皮子底下来!   那两妖似乎在说着什么话,她隐隐约约听到了‘青莲’两字。又过了一会儿,两妖争吵了起来,妃色长裙的花妖收回了自己的灵宝,没了灵宝的遮挡,罩着大斗篷的河妖难以抵挡青莲寺佛光,狼狈地逃窜离开。   花妖笑吟吟地看着河妖揽着斗篷蹿墙离开,半掩着唇不慌不忙地在荷塘边闲晃。   她听到她说:“都说这青莲寺的莲花莲子莲藕是好东西,殊不知最好的还是这千年圣莲子。”   花妖踏着荷花到了莲台上,费了将近一个时辰将莲台上的阵法禁制解开,也不知道触到了何处,绿引猛然发现自己竟是能出了碧珠。   她的突然出现叫花妖一惊:“你是何人?”   绿引转了转眼珠子:“我乃千年圣莲子的守护人,在此等着有缘人。”   绿引深受禅道影响,自带佛光不沾妖气,花妖不疑有他仗着身怀灵宝大胆开口:“那你知道圣莲子在何处了?”   “知道啊,你想要吗?”绿引跳到青莲花上,笑着问道。   “想。”   “那你告诉我,你要圣莲子做什么?”   “青春永驻。”   绿引纳闷儿地多看了她好几眼,这个理由真是好朴素,花妖见她不说话,敛目沉神,她大概也发现了眼前这位所谓的‘圣莲子守护人’性单纯好玩儿,佛寺之中,哪怕她身怀灵宝也不好动手,若是引得神佛关注,那可就完了!   “姑娘,你拿圣莲子给我,我拿好东西与你交换如何?”   “你有什么好东西?”   “你想要什么?”   “我什么都想要!”   花妖:“……”真是好不客气!   ………………   荷塘中画面未完,盛清清却是皱了皱眉,那是棠羽?总觉得有点儿出乎意料……还有一起出现的那个河妖…… 第四十四章   盛清清沉思了一会儿, 待到她转头继续往荷塘看去时, 画面已经转到了花妖捧着一颗从绿引手里得来的莲子笑容满面地溜出了青莲寺, 莲叶间只剩下绿引拿着布袋往里装着花妖留下来的一堆好东西,其中就包括不少海棠花。   “前辈,我没骗你吧, 她真的是个好人!你看,这里面的东西全部都是她送给我的。”绿引悬空立在六角亭外, 晃了晃自己斜挎在腰间的布袋,她眼角微扬, 满满都是得意。   盛清清瞅着她的布袋抽了抽嘴角, 一颗圣莲子换这么些玩意儿你还挺嘚瑟的?   不同于盛清清在心里吐槽,单怀就差冲上去扣着她的肩狂摇了:“姑奶奶,那是圣莲子!圣莲子!”传说中的东西啊!我把我的身家全送你,你也赏我一颗吧!   单怀说完话只得了绿引一个略带嫌弃的眼神,她抬着脚尖点了点池水,一圈圈水纹从她的脚尖开始蔓延开去。   “你这男娃娃真是和那花妖一样笨!”绿引张牙舞爪地对着单怀做了个鬼脸:“我怎么可能把圣莲子给她!那就是一颗我悄悄从荷塘里摸出来的烂莲子, 然后拿着我的青莲花给它裹了层灵气而已。”   盛清清:“!!”这丫头不得了哦!   绿引的脸上带着实打实的嫌弃,盛清清轻咳了一声, 她才不会承认自己刚才和单怀想的一样。   “花妖就一点儿都没察觉到吗?”单怀追问道。   “圣莲子是莲子,烂莲子也是莲子,本来就差不多, 她一个长在陆地上的旱鸭子,哪里知晓我们的差别。”绿引话中的嫌弃又加深了一份,她一边在水面上蹦蹦跳跳, 一面兴奋地拍了拍手:“哈哈哈,真是笨死了。”   她笑着笑着陡然停了下来,拉着美人靠上的扶栏半掉在外面,眉眼弯弯:“前辈,你把我的碧珠还我,我……我就送你一颗圣莲子好不好?”   盛清清将手伸出亭外,捏了捏她的脸:“你以为我跟那花妖一样笨吗?不过……”她话锋一转:“一颗普通碧珠而已,你做什么这么在意?”   绿引一个翻身到了亭子里,她在水面上疯玩了一阵,可身上衣裙仍旧清清爽爽:“前辈,那是我的家!我……的家。”那个‘家’字她说的特别重,足以看出碧珠于她而言的特殊。   “喏,你的家还给你了。”盛清清将那碧珠塞到了她的手里:“收好了,下次你再把它丢下落到别人手里说不定就要不回来了。”   绿引双手捧着碧珠细细摩挲了好几遍,抿着唇朝着盛清清甜甜地笑了笑:“我没有把它丢下,我只是出去玩一会儿,玩累了我还会回来的啊!”   绿引到底是佛寺圣莲,周身灵气不绝,她到了这荷塘不过半个多时辰,塘中莲花竟是重新焕发出了生机,水中青莲亭亭满池碧色,铺面而来的清香直叫人神清气爽。   她把碧珠小心地放进了自己的布袋中,摸摸索索了半天,不知道从哪儿摸出了一颗泛着金光的莲子,莲子在指尖转了一圈儿后,突地轻轻一弹将其丢入了荷塘之中。   “这样就不会枯萎了。”绿引偏着头笑了笑,她向往外面的世界,难得能出了碧珠得了自由,自然不可能还如以往那般一直待在这青莲寺里。这青莲的满池青莲是靠着她生长起来的,若是没了她在这儿势必会枯萎的,前日她一心想着出去玩儿,一时也没想到这茬。刚才投入池中的就是花妖心心念念的圣莲子,圣莲子与她一体,也能保此处莲族清气不散。   “前辈再见。”绿引拿到了碧珠直接挥了挥手,一个转身便消失在了六角亭中。   青莲寺之事算是告一段落,席则自然而然地牵起盛清清的手也离开了青莲寺,张郡守得知青莲花重开,差点儿老泪纵横,火急火燎地拉着广善大师拜了一圈儿的佛。   “张郡守今晚在郡守府设宴,你不如一道赴了宴才回去?”席则将呼呼大睡的檬星星抱了起来坐在窗边的木椅上,注视着下方街道的行人:“或者,过两日与我们一道回去也好。”青莲之事结束,但他尚有公务,今晚是绝迹没有办法与她一道回京都的。   盛清清摇了摇头,明香在宜兰院还不一定能瞒得住林氏呢,她若是回去迟了,府中不好交代:“我是瞒着母亲出来的,须得快些回去,免得叫她担心。”这是其一,其二嘛……盛老太太要是知道了,还指不定怎么阴阳怪气呢,她倒不是怕,只是觉着烦得很。   席则有心留她却也知道不妥,抚摸着檬星星的脑袋瓜子微微颔首,他起身将檬星星交到她手里,帮她将幂篱戴上,柔声嘱咐道:“路上小心些,莫要贪玩。”   “我又不是小孩子。”盛清清撇了撇嘴,昂了昂头:“本仙女前日刚刚满了十七万岁,你知道十七万岁意味着什么吗?”   窗外下着太阳雨,席则从桌案上取了一把油纸伞递给她:“汝之年岁颇大。”   盛清清斜了他一眼,不悦道:“小哥哥,你这是在嫌我老?”   他隔着霜纱点了点她的额头,笑道:“不老,年岁正好。”   盛清清听着他的话双唇弯了弯,又见他面带浅笑不由也跟着笑出声来,怀里的檬星星已经醒了过来,打了个响亮的喷嚏。盛清清收了笑意,正经道:“说的没错,本仙女年岁正好。”正是风华绝代的时候。   席则每次见她暗自得意洋洋又偏要佯装一本正经的模样都觉得有趣,他眼睑微垂掩住其中的笑意以免某人炸毛:“现在便走吗?早些也好,走夜路总归叫人放心不下。”   “刚才你还叫我晚些走呢,现在又叫我早点儿走了。”盛清清长吁短叹:“男人的心啊,真是海底的针,饶是本仙女道法高深也捞不出这海底的一根细针啊,可悲可叹!”   席则静静地看着盛清清装模作样的演戏,他心中既是无奈却又含着一股异样的满足喜悦。这姑娘常常一言一语便能噎得人说不出话来,让人无语的同时又莫名觉得好笑。   他微笑着,他想着,待在她身边他其实……是欢喜的。   “我走了,小哥哥,我们京都见。”盛清清快步走至打开的木窗前,她抬脚跃了出去,不过一个闪眼便到了下方街道上,街道上行人较少,仅有几个都一心赶着路,倒也没人注意到她。她仰了仰头,席则就站在床边,有清风淡荡,有人姿仪隽雅。   清朗的上空突然传来一道惊雷,阵阵疾风不停卷来,乌云在眨眼之间遍布苍穹。盛清清惊的抬头,眉头一皱,原本出城的打算散的一干二净,当机立断转回了上面的房间。   她甫一离开街道,倾盆大雨猛然而下,大风呼啸嘶吼似有千军万马之势。   “怎么突然就变了天?”下方行人大声抱怨,掩着头慌慌张张寻了地儿躲雨,席则将盛清清往后拉了拉,疾风携裹着雨珠钻进了房间里不过须臾便将窗边方桌上的桌布打了个透湿。   “疾风骤雨,还走吗?”席则问道。   盛清清目光沉沉地望着远处的天际:“不走了,对方来势汹汹,我总不能留小哥哥一个人在这里。”   席则疑惑地嗯了一声:“谁来势汹汹?”他刚才应该没听错。   “妖。”盛清清低着声音答道。   “妖?这样大的阵仗是妖弄出来的?”席则一愣,风雨雷电属上界仙神管辖,哪个妖能有这真正呼风唤雨的本事?   盛清清蹙眉:“我也觉着奇怪,可……妖气骗不了人。”也不是说骗不了人,但总不能骗过她一个捉妖师的。这妖气还挺强的,其主人的道行怕是低不了。   雨太大了,莫说出门往郡守府去赴宴,便是踏出门在屋檐下立上一会儿也能将衣衫全部淋湿。席则自然不会给自己找罪受,推了张郡守的晚宴,只在客栈简单地用了饭,歇了一会儿便与盛清清分开各自回了客房。   盛清清盘腿坐在床上,檬星星就在她腿边打着滚儿:“主人,你怎么一脸沉重的样子?”它认识主人不久了,还是头一次见她这样。   盛清清叹了一口气:“看这阵仗便知那妖要干什么大事儿,你啊不懂我们上仙的忧国忧民之心。”她把檬星星从身边拨开,因为大风大雨温度陡然降了不少,她扯了被子往身上一裹倒头便睡。   檬星星:“……”它真没看出你哪儿忧国忧民了。   …………   大雨一夜未歇,第二日更是有加剧的趋势。盛清清一手握筷夹着小包子,一手扶着粥碗,听着擂鼓般的雨声,眸色又暗了暗。   “这雨若是一直下下去,蒲花江的河堤也不知道撑不撑得住。”   “蒲花江前几日便不安宁,有好几家船被掀了,我当时还纳闷儿呢,现在看来莫不就是预兆呢。”   “这么看,还真可能发水了?长宜上一次发水也是好几百年前了,那时候还是前朝元康年间吧?听说饿殍遍野浮尸万里,惨不忍睹啊!传言有妖物作祟。”   “你又知道了?”有人疑问。   先时说话的是个说书先生,他到福来客栈本是避雨,这大雨围困无所事事着实无聊,他抬手一拍与掌柜低语了几句,随后撩着儒衫走至这楼梯口上,清了嗓子一吼道:“那在下便来献丑说上几句。”   盛清清敛了敛神,叫那说书先生勾去了几分兴致,元康年间长宜大水?妖物作祟? 第四十五章   外面的风雨颇大, 客栈里也没什么打发时间的玩意儿, 掌柜的也无聊的紧, 招了小二在二楼围栏处摆上桌案,说书先生走上前去,惊堂木一拍, 便开始朗声缓述而来。   “话说前朝元康年间,长宜代替北圳成为秦州主城。天庭为表对长宜的重视, 特派京都官员下放暂主大局。新上任的长宜郡守乃先太子少师安均之,说到这安均之啊, 就不得不提提这安家。安家一门乃是京都老派勋贵, 这种勋贵之家都讲究个多子多福,唯独这安家血脉凋零的厉害。”   说书先生摇头晃脑,取出腰间的折扇哗啦一声打开:“说来也是奇怪,安家人多信佛,别管男女,一个二个的都恨不得直接剃了头发披了□□做和尚姑子去。这一来二去的, 到最后也就只剩下安均之这一脉了,这独苗苗剩是剩下了, 可万万没想到这位……也是个好求佛问道的。”   “安均之到了长宜带上郡守官帽,头一件事就是去长宜城中的寺庙转上一圈,寺庙嘛无非也都那样, 金光大佛长香油灯。”说书先生抿了一口茶水:“他也不腻,诚诚恳恳端端正正地拜了个遍。那正是一个阳光明媚鸟雀脆鸣的清晨,远山上钟鸣声声, 安均之换了身衣袍踏进了最后一个寺庙,此寺无名,唤‘无名寺’。诸位想的没错,这正是我长宜青莲寺的前身。”   说书先生的声音很有吸引力,盛清清听的入神,寥寥草草地用了早饭后便撑着脑袋微瞌着眼专心听了起来。   “那时候的无名寺内尚无闻名天下的青莲塘,有的只是妇孺皆知,家喻户晓的年轻高僧九明。这九明诸位想来也知晓那么一二,离着禹州不远的九明山,取的正是九明大师的‘九明’二字。”   九明山?盛清清抬了抬眼皮,她捉了毛毛虫遇见小哥哥的九明山。   “安均之在大佛殿上了香祁了愿,便想着去拜访那位素有‘佛之子’美名的九明大师。”说书先生停顿了一下,朝下观察了大堂中客人的表情,见诸人都凝神正听,这才满意地又开了口:“他踏进佛寺后院,就见几个小僧坐在石板地上的蒲团之上,双手合十瞑目听经。安均之尚且诧异这些小僧为何在后院听经,耳边乍然传来一道静缓之声,空然透心,抓神挠耳。他这才抬眼,有僧人侧对着他坐在远处石台之上。他这般望去,只能瞧见那若山中雪般的白肤,晨光斜照隐然泛光,他右侧摆着一盆水莲花,花青瓣多,亭亭而立。”   盛清清突然睁开眼坐直了身体,席则一惊,忙问道:“怎么了?”   她看了一眼说书先生,轻笑道:“没什么。”席则见她不言也没多加追问,盛清清扬了扬眼角,真是……高手在民间啊。   那边说书先生合上折扇:“晨曦洒满庭院,安均之头一次发现,他只那么看一眼,这周身浮华尘埃霎时便散了个一干二净。他顺着空旷的石板路绕了过去,这才看到了对方正面,双眉如黛,桃花为眼,明明男生女相,却叫人生不出丝毫亵渎。他就坐在那里,如同真正的神佛,身侧有青莲圣花,身后有柔光万丈。”   说书先生格外起劲儿,下方却有人挥了挥手,大喊道:“不是说元康年间的大水吗?怎的半天都没扯到正题呢?”   说书先生拍了惊堂木:“莫急,莫急,人都齐了才能往下说不是?”   “前面说了,安均之喜求佛问道,自打那天起他得了空便往无名寺去,坐在树下听着九明大师讲经,一来二去的,两人渐渐熟识。九明大师虽被人尊称‘大师’二字,实尚双十之年,还不及安均之年长。他自小在佛寺长大,天生慧根,无论多么高深晦涩的佛法他都能轻易参透。九明大师喜欢坐在高台青莲旁给寺中僧人亦或者旁人讲经布道,那株青莲并不是凡物,乃是瑶池仙莲无意入了凡间,青莲开了灵智懂人语知人话。”   “一日,安均之急急忙忙地跑入了无名寺,正见九明与青莲说话,他道:“这几日蒲花江两岸无风无雨,没想到突然发了水,淹了最近的管县害了不少百姓,我抽空过来想着叫大师帮着祈祈福。”   九明应下这事,安均之转身离开,却听见纯然女声道:“我听枝头鸟雀说蒲花江住着一个河妖,和尚,你说是不是那河妖作祟呢?”   安均之头一次听见青莲开口说话,他惊然回身,九明对着他微微颔首,转而朝着青莲道:“尚不得而知,待到午后无事,贫僧去一趟蒲花江。”   青莲猛烈地摆了摆枝干,急道:“我也去,我也去。”   九明轻声应好,青莲花瓣舒展,其上光华似乎也更亮眼了些。”   堂下又有人拍手揶揄:“你这说书的,竟是百年前的对话也知道的一清二楚了,不得了不得了!”这人一说,三三两两的也都带了笑,客栈里一时热闹的很,也没人忧心这风雨不停了。   说书先生不以为意,他灌了一碗小二重新端上来的茶,摸了摸胡须笑着道:“真真假假,谁又清楚呢?”   惊堂木又响,说书先生又起了话。   “九明下午果真去了一趟蒲花江,时安均之正在郡守府焦头烂额,突有门房来报说是九明大师来见,他匆匆出了院子刚巧与九明撞上,尚未将那一口气儿喘匀儿,便听见九明道:“蒲花江妖物有异,贫僧特来与大人提个醒。”   安均之大惊,差点儿气儿都没提上来,他急急追问道:“大师所言当真,这蒲花江发水真是妖物所为?”   九明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道了声阿弥陀佛:“只知与那河妖有些关联,到底如何须得深入蒲花江中去查探一番。”   “那大师现在可有外事?”安均之有心盼着九明立刻便去,却又不好直接开口,只拐了弯儿探问。九明摇了摇头:“那河妖在蒲花江四周布了大阵,一时奈何不得,大人最好先让长宜固县和舟县两县的百姓撤到城中来为好。”   这事儿着实有些难办,但安均之也不敢不应,以九明的本事总不会无的放矢,他火急火燎地招了人一路飞奔亲自往了固、舟两县去。九明离了郡守府又返了蒲花江岸。   话说这安均之一夜未归,叫那固县之人在月色下往后撤,因为管县遭了大水,固县的百姓又见郡守亲至都不敢拖沓,天尚未全明固县便成了空荡荡的一片。安均之不敢耽误,出了固县又马不停蹄地往了舟县去,刚刚踏入舟县县城,远方便似有雷霆轰隆之声传来,铺天盖地有席卷万物之势。”   说书先生长叹了一口气,折扇敲着手心在桌前左右转了两圈,底下人不耐烦了,大声道:“可是蒲花江发水了?”   说书先生立定身子,抬高了声音:“安均之心头猛跳,他强力稳住马匹,侧头一看,只见远方白浪滔天,数十丈高的水浪奔腾而来,不过眨眼之间便近了身前,他大脑一片空白,就连手下人的尖叫声马匹的嘶鸣声都听不见,耳边只有那汹汹水浪之声。”   “那安郡守死了?”掌柜的也寻了个地儿坐下。   说书先生惊堂木再下,啪的一声响:“说时迟那时快,白浪就在眼前,安均之本以为注定要成那水下亡魂,却不想身子一轻被人凌空拉了起来,他呆滞地偏了偏头,是个姑娘。   那姑娘立在水浪之上,碧衫青裙,髻发绿带随着风飞扬,明眸皓齿雪肤红唇,叫人一见心喜。   安均之尚未回神儿,便被那姑娘往后一扔,他心又是一紧,好在没有如他所想般掉入水中,而是一个打滚儿落在了一片碧绿的大莲叶之上,他的手下们正呆呆地坐在上头,直到他掉在那莲叶上面才回了神。”   盛清清听的入了神,就连席则还有单怀祁闰他们也都看着说书先生的方向。   “这荷叶极大,容了他连着他手下二十几人也不显拥挤。救了他们,那姑娘回到了莲叶边缘,莲叶似乎有人操控,稳稳当当地漂浮在水浪之上一路直往舟县县城去。   大水过境生灵涂炭,不过一刻钟,便有百姓浮尸。水浪滔滔,舟县的百姓们上一刻还悲叹着管县的悲剧,这下一刻自己也投生无门。他们或四散逃生或绝望地立在原地等着必死的结局。   水浪淹了舟县,溺在水中的百姓们费力挣扎着,河水的腥味儿冲击着他们的嗅觉,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小小的一会儿,青莲的幽香驱散了腥臭,舒缓了神经。莲叶至远方水面而来,前方女子御风速行,自水中救人一刻不缓。   水上片片莲叶朵朵青莲无根而生,莲可载人不沉,水中未亡百姓痛哭流涕,随莲而去生还。青莲救人,长宜乃至秦州之地拜为神迹。”   客栈中一片沉寂,还是掌柜的开了口:“那青莲莫不就是如今青莲寺中的青莲?”   他只知晓,长宜祖祖辈辈的人皆将这青莲寺的青莲奉为神祇,但究其原由却不清不楚,史官偷懒,史书上从未留下这一笔,只说无名寺青莲有灵二字,就连那场长宜水患也并未多提。   说书先生没有回答掌柜的话,而是微微一笑,继续往下。 第四十六章   “那碧衫女子正是九明身旁那株开了灵智的青莲, 她救了人后便匆匆离去未留下只言片语。   安均之心头思绪万千, 蒲花江大水淹了固舟二县, 纵有青莲救人亦死伤无数,他不眠不休急急往京都递了疏奏,又叫人安顿灾民, 好不容易稍得歇息也不敢安眠,只抹了把脸又急急地往了无名寺去。   无名寺内依旧是木鱼声声响, 香烛缕缕烟。安均之甚至都没有如往昔般上香拜佛,他直接转去了九明日常打坐的后院, 却见院中寂静, 寥无人息,就连那琉璃缸中的青莲也不见身影,只余下半缸子清水和几条摆尾游动的小鱼苗。”   说书先生望着客栈门外的雨幕似有出神,他缓缓启声:“安均之心焦不已,他想着往九明这儿探听些关于蒲花江之事,却又惦记着灾患难民, 九明不在,他也不敢久留又匆匆地往外赶。刚走到那出后院去的月洞门, 上空一白一绿两道光划过落在了他身后,他顿住脚步回头,正是九明与青莲二人。   青莲一身倒还干晌, 倒是九明浑身湿淋淋衣角上还滴着水,他也不急尚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青莲却是推了回禅房去重新换了身僧衣。九明回来了, 安均之便没有离开,他们三人坐在一处,谈起了这蒲花江之事。   最先开口的安均之,他道:“大师此番入蒲花江中可探出了什么?”   九明捻了捻佛珠:“贫僧往了那蒲花江底去,刚巧遇见了河妖施法,蒲花江底有一条灵脉,其内灵石充沛,河妖靠着那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灵石修炼,积淀了千年修为。”   安均之闻言大惊:“这妖物现今何处?它缘何伤这无辜百姓?”   九明答道:“贫僧与妖物交手,期间他逃出了蒲花江,一时不知踪迹。至于是何原由要造洪水之势却是不得而知。”   两人说着话,一旁闭目凝思的青莲突然起身,她面带惊异之色,惹得安均之与九明皆是侧首,青莲艰难开口:“我、我有姐妹传话,说、说是秦州之地有半月暴雨疾风,恐……恐……”   九明一向沉稳平和,听到这儿也不免蹙了蹙眉头,安均之吓得一个激灵顿时跳了起来:“姑娘的姐妹是何人?此话当真?”   青莲低低开口:“你别管我姐妹是何人,这事儿左右错不了就是了。”   安均之也拿不稳此事可信不可信,但这事儿他又做不到不放在心上,在纠结之时九明出了声儿:“大人还是早做准备为好,绿引不会撒谎。”   有了九明的话安均之总算有了个底儿,他颔首道谢:“那妖物之事还得多劳烦两位,此番事忙脱不得身,在下就先行告辞了。”   安均之自去办那堆积的公事不提,这厢九明和青莲对坐着念了一番佛经,也不曾多歇,又出了无名寺去寻那兴风作浪的河妖。”   盛清清精神极好,她探了探头,压低着声音对着席则道:“刚才我听到了绿引两个字,你听见了么?”   席则应了一声:“听见了。”   盛清清与席则二人低低窃语,桌前的说书先生一连着说了不少话,他也不觉着累,清了清嗓子,摇扇继续。   “却如那青莲所说,自第二日起秦州之地多是暴雨,尤以长宜为甚,疾风骤雨给刚刚遭了大水的长宜再添雪覆霜。好在安均之早做了打算才没叫更糟糕的境地出现。   朝廷赈灾的队伍已下,其中有好几位专攻洪涝之灾的大臣,安均之心下稍定,想着哪怕再艰难有了后援也能撑过去,但他万万没想到,瘟灾来的如此之快。   洪涝之后疫症易发,但安均之早有了准备,尤其是在防范病疫之上是一细再细,哪想还是着了道。瘟疫来势汹汹,长宜之地遍地哀嚎。   九明和青莲寻那河妖踪迹了,安均之无法只得硬着头皮上。   瘟疫啊,叫人闻之色变的玩意儿。安均之本就是个普通凡人,撑了几天也受了感染,他举目无望,一心盼着九明归来。”   说书先生已经喝了三碗茶水了,他慢条斯理不疾不徐,给他上茶的小二忍不住问道:“那九明大师回来了吗?”   说书先生拿着折扇轻轻敲了敲桌子,笑道:“回来了。”   “九明与青莲捉了河妖询问,才知那河妖不知从何处得了瘟神的一处瘟苗,借着发水将那瘟疫驱入其中。河妖被缚,性子极烈,直接当着二人之面自尽而亡,河妖身亡,他们也不敢耽误连夜赶回了长宜。   安均之饱受瘟疫折磨,他命悬一线之际,口中突被塞进了一个清凉之物,顺着喉头滑落入了肚中,霎时病消体愈就连容色比起往日无病无灾时还要好些,他坐起身来下了地,却觉身轻气足好似被注入了几分仙气一般。   他望着立在堂中的九明青莲二人惊道:“却不知大师与我吃了什么?莫不是仙丹?”   青莲笑出声:“什么仙丹?分明是我的圣莲子,你这凡人真是好不识货,我的圣莲子比之老君的仙丹也是不差的。”   安均之连忙道谢,他又问了一些关于河妖的事,之后才吞吞吐吐地对着青莲开了口:“如今长宜瘟疫肆虐,不知姑娘可否……”   安均之话说一半,但青莲也摸出了他的意思,她摇了摇头:“我圣莲子不多。若是将圣莲子熬水做汤,其效能必然减半也驱不了瘟神的瘟苗。”   “那……那该如何是好?”   “等。”   “等什么?等死吗?”安均之颓坐在地。九明摇了摇头:“瘟苗之能非比寻常,只能等着上面瘟神发现异常将其收回去。”   安均之悲叹一声:“有道是天上一天人间一年,若是瘟神一时发现不了当如何?”   九明念了声阿弥陀佛,青莲也不沉默无声,人间与那九重天隔着的何止是十万八千里,就算她腾云驾雾到了上面去也得费些时候。”   大约是说到了瘟疫,堂中多有唏嘘,这玩意儿恐怖光是听听都受不了了。说书先生笑着摇头:“长宜满城啊俱是颓丧,安均之等啊等,就盼着瘟神快些来,等了一天等了一夜,他没等来瘟神,等来的是无名寺的一个小僧,说是九明大师请他往无名寺去一趟。   安均之脚不停歇地去了无名寺,见到了相对站在高台上的九明和青莲二人。   他听见他们在说话。   “和尚,你可不能忘了给我遮阳挡尘。”   “好”   “你要记得给我浇灌极北之地的雪莲水,不然我长不大的。”   “好”   “你可不能一个人先回了九重天去,怎么也得等我一道。”   “好”   安均之听的迷糊,他走上前去问道:“两位在说什么?”青莲没应它,九明也未曾开口,四周沉默,一时倒有些尴尬。   好半晌九明才低低地道了阿弥陀佛:“今次叫大人前来,是为瘟疫之事……”   安均之听了好一会儿才明白他们的意思,青莲生在瑶池千年,后私自下凡游历,它本是仙物,虽道行不高却也是个仙身,莲族清气有驱病除疫之能,只长宜地广受灾人多,她若行施救必定会损及己身,虽不会有性命之忧,但也恐会一身修为散尽,回到最初莲子的状态。   安均之有心想劝说两句,话到唇边却又开不了口,他跪在地上恭敬俯首。   青莲倒是不怎么在意,她性子纯澈,想着左右救了人之后也不过是睡一觉罢了,待到她睡醒了长大了又什么事儿都没了,何乐而不为呢?她只一个劲儿地嘱咐九明要记得给她浇灌极北之地的雪莲水,除此之外便什么也没说了。”   说书先生拍下惊堂木:“青莲借助九明之力于无名寺施法,莲香夹杂着丝丝金线漫溢整个长宜,至此,天明气清,病者突愈,长宜之灾终是归结。”   说书先生似乎要结尾了,有人连忙出声:“那青莲呢?还有九明大师和安郡守呢?”   见有人提话,说书先生倒也没卖关子,捻着胡须道:“青莲归为莲子,九明大师与安均之特于无名寺后院辟塘,引入活水,将那颗千年圣莲子种于其中,是以才有后来青莲寺的一池青莲。安均之自然顺顺当当地做着他的郡守,等着京都调配。至于九明大师……”   说书先生顿了顿:“就不得而知了。”   说书先生拍案结尾,客栈内掌声四起,有人调侃道:“你这故事倒还真是有头有尾,像模像样,就是太神乎其神了些。”   说书先生呵呵一笑:“世间之大无奇不有,说不得在下还真摸着了百年前的门道呢。”   听着说书先生的话,堂中玩笑又大了些,隐隐盖住了外面噼里啪啦的雨声。说书先生说了半天的话,他走至楼梯口问着掌柜要了把伞,掌柜大方地给了他一把大伞:“先生,这雨大着呢,打着伞也挡不住的。”   “无碍。”说书先生取了伞道了谢,就要离开,盛清清走得近了些,她笑道:“先生这故事说的精彩。”   说书先生摆了摆手:“不过是见着长宜雨景瞎摆话罢了。”   “还未请教先生姓名,来日若是有缘,说不得还能再听到先生说书呢。”盛清清说道。   说书先生握着伞拱手:“鄙姓安。”   盛清清点头,抬了抬手:“安先生慢走。”   说书先生撑着伞步入雨幕之中,不过转瞬便被淋了个透湿,他步伐不停,很快便不见了身影。   席则坐在椅子上,他给走回来的盛清清倒了一杯茶:“这大雨丝毫没有变缓的意思。”   盛清清拎着檬星星抱在怀里:“咱们就这么待着也不是个事儿。”她原是没有什么头绪的,可这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住,这不……遇上了人说书,这灵光啊全都来了。   “你想做什么?”席则问道。   “往蒲花江去,早些解决了咱们早些回去。”盛清清敲醒了熟睡的檬星星,笑意盈盈,就这么定下了蒲花江之行。 第四十七章   盛清清是不打算和席则一起往蒲花江去的, 毕竟那蒲花江十分之八|九有个河妖在, 还绝对是个道行不低的妖, 哎,她家小哥哥身娇体弱的,如何能去那儿受苦呢?万一她要是护不住, 被吃了可怎生是好!   席则也知晓盛清清的意思,但叫他一个人待在客栈里, 让她一个人往那未知之地去可不得心焦?未免自己受那煎熬还不如一道过去:“你放心,我带着祁闰呢。”祁闰还是有几分本事的, 信得过。   檬星星两只爪子扒着桌沿, 偷偷瞄了瞄四周,气呼呼地瞪眼:“你能不能不要打扰我和主人的二人世界?”它好气啊,这些日子它都快被打入冷宫了!   席则已然接过了单怀递来的蓑衣,他瞥了一眼低声道:“你是熊,你和清清过不了二人世界。”   檬星星挠了挠木桌子,愣生生地划出了好几道刮痕, 盛清清抬手拍了拍它的脑袋:“笨熊,这不是咱家的东西, 要赔的知不知道?”   准备再挠上一爪子的檬星星小身板一僵缩回了盛清清的怀里,它瓮声瓮气:“以前为人家一掷千金,现在这么点儿小钱都舍不得了, 负心汉。”   盛清清:“……”她什么时候给它一掷千金了?她怎么不知道?   盛清清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她挠了挠檬星星的短脖子,檬星星这才不甘不愿地昂了昂小脑袋:“哼!”   “小星星, 以后不准偷看明香给我准备的话本。”她帮着揉了揉它带的小肚子:“听到没有?”话本里的一掷千金为红颜什么的,它倒是记得清楚。   檬星星哼唧了一声,享受着自家主人的顺毛,得意洋洋地递给了席则一个眼神,席则平静地接收了,疑惑地抿了抿唇,这熊眼睛抽筋儿了?   几人一边闲聊着一边套好了打掌柜那儿得来的蓑衣,一路速行出了长宜城门。   这雨实在是猛,打在身上竟是还有些发疼。好在速行符提高了速度,他们也没在雨中穿行过久,在蒲花江岸边寻了处能挡雨的石岩停下,各自理了理自身上的蓑衣。   檬星星窝在盛清清怀中露在外面的半截身子淋了不少雨,那模样瞧着着实可怜,盛清清免不得安慰了一番。   “现下如何?”席则望着下方波浪翻涌的江面,面露慎重之色:“这蒲花江面广水深,河妖身在江底,我们如何能下去?”   盛清清也有些发愁,将河妖逼出来其实算不得什么难事儿,她只需拿着摇天剑搅这蒲花江个天翻地覆,河妖就是不想不出来也得出来。可如今蒲花江瞧着不安宁,她要是真这么干……怕是刚下手,满江江水就把长宜给淹个透心凉了。   到底不能莽撞行事,盛清清沉思了一会儿猛然想起了自个儿的玉葫芦,她将玉葫芦从储物袋中摸了出来,晃了半天才念了几声咒语,咒语一歇,解开葫芦的塞子,一阵青烟便从里面钻了出来。   青烟化形落地变成了一只大海龟,海龟被外面的大雨一淋连忙钻进了龟壳里,它睁着眼转了转,瞪着被蓑衣裹了个严实的盛清清道:“哎呀,哎呀,这不是清清嘛?咋个成这副模样了?你可算是……”   大海龟一说话就收不住嘴,盛清清深知它的脾性,翻了个白眼打断它的话:“大海龟,我找你有事儿。”   大海龟伸出腿爬了爬:“你说呗,咱们多年的交情,有啥不能开口的?你这女娃就是皮薄。”   檬星星:“……”你居然说主人皮薄?你怕不是在玉葫芦里没睡醒哦!   “我想往江底去,可我水性不好,你给出出主意?”盛清清解开身上的斗笠,往着石壁里间退了退。   大海龟也不藏着掖着,伸出尾巴在外面甩了甩,笑道:“好说,好说。只是……我帮了你这个忙,投桃报李,你是不是也得给我点儿好处?”   盛清清假笑着扯了扯嘴角:“当初不知道是谁死活要往我玉葫芦里钻,说什么年纪大了要寻个地儿养老,怎么着?这么多年我没问你收租金,你倒是好意思与我开这个口?”   大海龟被噎了一下:“行吧,行吧,说不过你。”它在原地慢悠悠地钻了一圈,搅了一地的泥浆子,嫌弃地张了张嘴,瞑目晃了晃脑袋从龟壳里衔出了一株干草。   那干草外皮普通,与荒郊野草并无二致,盛清清将那干草握在手中,狐疑道:“这东西怎么用?”   “干嚼呗。”大海龟答道:“一口可管三个时辰,六小时够你办事儿了。”   大海龟又回了玉葫芦去过它退休养老的生活,盛清清将那株干草折成两段,一段放进了自己的储物袋中存着,一段掰成几小截分给了其他人,就连檬星星也给塞了点沫子。   一行人准备就绪,大海龟虽然年纪大了些爱叨叨了些,但向来是个靠谱的,盛清清自然信它的话,顶着雨走到边上想也没想就纵身一跃跳了下去。   单怀和祁闰两人尚在犹疑纠结,席则已经跟着盛清清跳了下去,两人对望一眼,苦笑着跟上。   蒲花江不愧是大靖三江之一,其深度非一般江河可比,盛清清自落入水中开始一直到触及江底泥地足足用了好几刻钟。   头一次在水中无所阻碍,盛清清和檬星星都新奇了许久,一人一熊在原地转悠了一会儿,好一会儿才看到席则的影子。   久不见单怀和祁闰,两人决定先行一步,左右祁闰是个捉妖师,他们出不了什么大事儿。   “咱们现在往哪儿走?”他们现在待的地方空阔不见边际,目之所及是一片散落着碎石的泥地,零星的有几条不知名的小鱼蹿上蹿下,可谓是不分东西难辩左右。   盛清清一把拉住席则的手腕儿,朝着那黑鱼游来方向前行。   “这蒲花江底灵气浓郁,确如那说书先生所言存有灵脉,咱们顺着这灵脉走,自然能找到那河妖。”蒲花江中开了灵智的妖物不止一个,用妖气定位反倒还要麻烦些。   两人不紧不慢地前行,身边景色渐渐有了变化。若说前方是寸草不生的荒渊,此处倒像是一片水中绿洲。   高的离谱的水草一簇簇紧拥在一起,险些叫人过不去路。盛清清将水草剥开拉着席则避过左侧的藤蔓,她越是往里眉头皱的越是厉害,席则察觉到她情绪变化,轻声问道:“怎么了?”   “青莲在这儿。”   席则闻言吸了吸鼻子,果真夹杂有缕缕莲香,讶然道:“绿引?”   盛清清点头:“是她。”   ………………   绿色的水草纠缠在一起,一片连着一片,一叶并着一叶,这是一个由水草编织而成的躺椅,绿引疲倦地躺在上面,水草禁锢着她的身体叫她丝毫挣扎不得。   她面色苍白,与昨日的红润健康相差甚大。她羡慕地看着游鱼在水草间自由穿梭,勉强动了动抬了抬腿,将脚边的石子踢了出去。那碎石顺着地面滚动,咚咚咚……停在了一双白色的绣鞋边。   绿引气恼地瞪着不远处背对着她站着的人,那人身形瘦弱,全身皆笼罩在一件雪青色的斗篷中,从她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觉得格外阴暗沉闷,绿引又挣扎了一番,依然徒劳。   “你放开我!”   “放开你?”   低哑的声音在寂静的河底突然响起,让绿引一愣。她被困在这河底一天了,还是头一次听见这河妖说话。   “我费了这般大的力气才将你捉了来,如何能放了你?”河妖幽幽转身,宽大的连帽掩住了她的大半张脸,一眼看去只能瞧见那光洁的下巴和一双在帽檐下若隐若现的红唇。   绿引抿了抿唇,眸中俱是恼意:“你到底想干什么?”   河妖缓步走了过去,她抬起手轻轻拂开拦路的水草,居高临下地冷视着躺在椅子上的绿引,这一下那掩藏在兜帽中的脸可是叫绿引瞧了个清楚,她哼一声,不惧地与那双冷眼对上。   河妖的指甲极长,她伸着手,长长的指甲轻抵着绿引的心口,手腕儿微动,突地往下一抓,在绿引的惊叫声从她的心口处摸出了一颗泛光的莲子。   “圣莲子……”河妖半举着莲子细细品玩,她轻笑着道:“棠羽那个贱人心想神往的东西,就这么落到了我的手里。”   说着说着她越发地有兴致:“棠羽那个蠢货,居然叫你拿了颗烂莲子骗了去,真是蠢透了,说起来……她也算是傻人有傻福,背靠大树。呵……要不是那位帮她擦屁股,她怕是早被朝廷的捉妖师给收拾了。有什么好得意的?”   绿引面颊越发惨白,她浑身颤了颤,也没听清楚河妖说了些什么,只竭力大声道:“你……你到底想干嘛?”   河妖猛地凑到绿引面前:“你的圣莲子是好东西,你本身更是个好东西,瑶池青莲,灵体仙身,吾……要借你之力使风唤雨水淹秦州长宜。”她轻轻抬起绿引的下巴,笑了笑:“以此……完成父亲昔年未了之愿。” 第四十八章   河妖这话出口将绿引吓了一大跳, 水淹……秦州长宜?开什么玩笑!   她自开了灵智以来便待在青莲寺中, 见多了来人听多了祈愿, 哪怕她非人族之类,对着长宜百姓也生出了不少感情来。   “你这么做就不怕遭天谴吗?”绿引苍白的脸上因为恼怒泛起点点红晕。   河妖背手而立,不甚在意道:“天谴?我借的是你青莲之力, 就算是要遭天谴那也是你,与我何干?”她言语愉悦至极, 似乎对于自己的安排相当得意。   “你……”绿引气的说不出话来,河妖这话确实没毛病, 若这事儿真成了, 至少有一大半的罪责会降在她身上。知道是一回事,但这嘴上却不能退了:“天网恢恢,你以为你能逃得掉?”   “天网恢恢?”河妖冷笑:“哦……那可有意思了,凡人有句话叫:与天斗其乐无穷。我其实也好奇的紧呢,有什么好怕的?”   “小小河妖,口气倒是不小!”   绿引还是头一次见着胆子这么大的妖怪, 她正要开嘲讽,一道从水草丛中传来的女声却是替她将心头的话给斥了出来。绿引双眸发光, 惊喜道:“前辈!是你吗?”   盛清清被这纠缠不断的水草弄的心头烦躁,一听见绿引那欢喜的声音,心上的郁气霎时散了个干净。见她表情一变, 席则和檬星星非常自觉地退了退,她环顾四周,确定无人后掏出摇天剑, 挥剑一砍,拦路地水草折了满地只余下及至腿窝般高的叶柄颤颤地立着,光秃秃的一片真是好不可怜。   盛清清扛着剑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跃至一块大石上,撩了撩额前碎发,抬首道:“小青莲,你的盖世英雄来了。”   绿引险些泪流满面,弱柔柔道:“前辈……”   盛清清应了一声,她怜惜的目光在绿引那惨白的面上转了转,不过一天不见,好好的白嫩嫩的小姑娘居然就被磋磨成了这般模样,这样一对比,她算是实打实地来了气,冷冷地剜了那河妖一眼,道:“你就是这蒲花江中的老大?”   河妖挥开头上的兜帽,她常年在外披着一件带有兜帽的斗篷,因为少见日光的缘故,脸部的肌肤带着几分不正常的苍白,配着那艳红的双唇,勾挑的眉角,笑上一笑冷不丁地叫人后背发凉。   盛清清万分嫌弃地瞥了瞥嘴:“你这副尊荣,啧啧啧……算了吧,还是把帽子戴上,小青莲还小禁不起吓,万一出了问题你可赔不起。”   理着长发的手微僵,河妖死盯着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冷声道:“你们凡人果真是无脑肤浅。”   盛清清嗤笑一声,将剑插在脚下的大石上,一手撑着剑柄一手绕着身前长发,她懒懒地回道:“凡人?你这河妖真是有眼无珠,本姑娘一身仙气儿,分明是正儿八经的小仙女儿。”   躺在椅子的绿引点头附和:“就是就是,真没眼光。”   听着绿引的话,盛清清心头又多了一分愉悦,她看向绿引的目光越发柔和,要不是低下还站了个河妖,说不得人已经飞奔过去抱着她叫妹妹,瞧瞧,她家小青莲多么乖巧!   “呵……”河妖冷笑连连,她将手中的圣莲子吞下腹中:“仙?管你是谁,到了我的地儿就别想活着出去。”   一旁的檬星星看着河妖嚣张的样子,冲着她嚎了一声:“主人,她居然敢在你面前充老大,咱们一定要给她点厉害看看!”   盛清清应着檬星星的声儿反手握紧了剑,那河妖如此嚣张不过就是仗着这江底的灵脉灵石,哼,只要她这剑一下去便可叫那玩意儿灰飞烟灭,得意个什么劲儿?   她暗暗摇了摇头,真是没见识。   两方都没有说话,皆是暗自蓄力等着最佳的出手时间。   盛清清本来就不是个心平气静,她心中冷笑,目光一凛就要动手,谁知原本平缓的水浪突然之间涌动了起来,好在她握着摇天剑稳住了身子才没叫那水波掀翻了过去,那边的河妖就没这么好运气了,直接被冲到了旁边的大贝壳上,发出砰的一声响。   水浪翻涌不断,席则紧握着水草的手指关节已经泛白,他眉头微蹙竭力支撑,那边盛清清已然反应了过来,一跃而下奔至席则身边,抬手揽住他的腰。   身边激流不断,她也是个心大的,这般境地下也能开得起玩笑来:“小哥哥,要是我不在你身边,你可怎么办啊!”可不得玩完儿嘛。   两人靠的极近,席则干脆松开抓着水草的手转而环住她的肩膀,水的冲力实在太大了些,两人不约而同地加大了手中的力度。   盛清清又一脸正气道:“小哥哥,你怎么能趁机占我便宜呢?”   席则抿着唇,另一只手搭在腰间:“你可以占回来,我不介意。”   盛清清吃惊回道:“你这么说,我要是不做点儿什么好像对不起自己的样子!”   那杏眸微瞪的惊讶模样看的席则心绪微动,他低低地嗯了一声,叫盛清清又是一阵纠结。   檬星星两只爪子扒着水草,嘴巴也紧紧地咬着边缘,它看着那抱在一起你侬我侬的两人顿时悲愤欲绝,心头一恸,松开嘴道:“主人!!你能不能不要忽视我!我才是你的小可爱!”   总算是想起檬星星的盛清清:“……”一不小心就忘了还有它了。   檬星星跟在她身边许久了,哪里会不明白她那表情的意思,它瘪了瘪嘴,又要开口谴责,猛浪再次袭来连带着它扒着的那株水草也被拔了起来,连草带熊一路往西。   檬星星费力地晃动着自个儿的四条短腿,奈何浪急无用,依旧随波逐流。   “主人,我们友尽了,真的:)”檬星星给盛清清丢下一个痛不欲生的眼神,又万分愤慨地瞪了席则一眼,之后才生无可恋的翻滚着小身子随着流水西下。   “傻熊……”盛清清不忍直视地捂了捂眼,她真不是故意的,眼见着檬星星的身影就要消失不见了,她又不放心地喊了一声:“我一会儿去找你,你自己小心点儿!”   盛清清要顾着席则,河妖完全是自顾不暇,这个状况下是没有办法动手了,再怎么也得待到水浪平歇下来。   比起其他几人来,绿引算是最轻松的了,她被这地方最结实的几株水草一起紧缚着,哪怕浪急水涌也没什么太大的感觉。   大约过了一刻钟,远方突有强烈白光直射而来,刺的眼睛有些发疼。他们身处的地方乃是蒲花江之底,此处少光偏向暗沉,猛然间亮堂了,倒是叫人适应不来。   白光吸引了诸人的注意力,不过转眼间又强了不少,盛清清正是疑惑的时候,江水自正中间分劈开来拨向两岸,露出一条干晌无水的道路来,身穿青色僧衣的和尚握着佛珠缓缓而来,他头顶上是雨后放晴地湛湛青天,布鞋下是泥沙久积的河底道,左右两侧是分拨而开的蒲花江水,声声偈语徐徐入耳。   绿引侧了侧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一时之间傻了眼,她轻声呢喃道:“好漂亮的和尚……”   至于盛清清,她微微张大了嘴沉默良久,终是羡慕道:“这排场我喜欢。”   席则眸子微动:“是他……”如果没猜错的话,他应该是九明大师。   几人反应不一,河妖则完全是满面恨意,她咬牙切齿:“九明!”   九明轻拨着手中的佛珠,直到立在了盛清清与席则面前才停了下来,他那双平寂的眸子里蓄起点点温和:“阿弥陀佛,贫僧初次使用避水珠,没能掌握好力道,让两位施主受惊。”   自九明出现开始水浪便平缓了下来,席则拱了拱手:“多年未见,大师别来无恙。”   九明微俯上身:“劳小施主挂念,贫僧一切安好。”他将目光从席则面上移到了盛清清身上:“上次急着赶路未来得及与小友叙旧,小友道法越发精进了。”   盛清清诧然:“等等……咱们以前还见过?”上次长宜城外难不成不是第一次?   九明微微一笑,望了席则一眼,才又道了一声:“阿弥陀佛,多年前有缘于青莲寺中见了一面,昔时小友尚且年少。”如今年长些了,但也还能瞧出往昔的影子。   盛清清摸了摸下巴,一脸迷茫,不能吧!原身除了去药谷那一次外就没有踏出过京都一步,至于她……一直活在现代,什么时候去过青莲寺?   “九!明!”河妖撑起身子,面覆冰霜:“原以为你早寻了个安静的地儿飞升去了,没曾想……呵!”   九明似乎没听见她的话,捻着佛珠一步步朝着绿引走去,绿引早已看呆,她砸吧砸吧嘴轻咬着唇不吭一声,只一双美目中隐隐冒光。   “你啊,怎的没在寺中等着我回来。”他挥手解开那层层水草,将她扶住坐起来,微凉的指尖轻拂过她眉宇。   绿引呆呆地歪了歪头:“啊?”他这话什么意思?   九明触及到她的疑惑的神色不由一怔:“倒是忘了,你如今什么都不记得了。”   “九明!”被人忽视了个彻底,是个反派都得生气,河妖炸的一佛出窍二佛升天,也不想什么战术了,抡起袖子就冲了上去。   盛清清手痒一心想要和那河妖打一场玩玩儿,可到底还是忍住了,她叹道:“算了,这个英雄救美的机会我就大方地让给仙友了。”   比起几百年前,现在的九明已经到了仙神之阶,和九重天上的相比也就差飞升这个形式了,河妖纵有享有灵脉也不过累积了千年道行,到底还是差了不少的。   两人过招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九明已然用佛珠将河妖缚住,他双手合十轻念了几句佛咒,河妖被那咒语弄的头疼欲裂,她梗着身子,没有丝毫惧怕,讥笑:“九明,你有本事就杀了我呀。”佛家僧人啊佛家僧人,你敢动这杀戒吗?她才不会像父亲那样自杀呢,好死不如赖活着,只要活着总能找到机会的。   九明洞察她的想法,平静地启声:“贫僧早犯了戒,少一个杀戒不少,多一个杀戒不多。”   河妖兀地笑出声来:“哈哈哈……那就……”   河妖那‘动手’二字尚未说出口,缚身地佛珠串陡然收紧,金光乍现,灼得她浑身生疼,切身的痛意叫她再也无法保持笑意,她惊急道:“住手!”   九明缓缓抬眸:“阿弥陀佛。” 第四十九章   耳边尖叫声不断, 九明到底还是停住了动作, 他眸眼深邃平寂叫河妖脸色越来越难看。   “所谓冤有头债有主, 你又何苦牵连其他无辜的人。”九明说话的速度依旧不疾不徐,带着安抚人心的味道。   河妖侧头:“冤债?什么冤债?我不过是为了完成父亲未了之愿而已。”   盛清清轻哼了一声:“那我们是不是还要赞你一句孝顺。”   河妖扯了扯嘴角:“我一向觉得自己孝顺。”她一边说着话,一边暗自琢磨着解开身上束缚的佛珠。   对方的厚脸皮有一瞬间让盛清清产生了遇见同类的错觉, 她眨了眨眼,晃悠悠地回到了席则身边, 拉着他的衣袖,端看九明接下来如何。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九明问道。   河妖正与身上佛珠较劲儿, 且一时也拿不准他想干嘛, 干脆就狠瞪着他一言不发。九明微微一笑,双手合十,就像是那大佛殿内佛陀,含着包容世间万物的光芒,别说一直沉迷美色的绿引,就连河妖也有些愣神。   诸人听他缓声道:“既然无话可说, 贫僧便动手了。”   河妖气结:“秃驴!你……”   九明果真不再废话,口中佛咒又起, 一直环在河妖身上的佛珠缓缓转动起来,速度不快,却叫河妖浑身痉挛, 她尖利的痛呼声刺的耳膜极为不舒服,席则抬起手放在盛清清脸颊两侧,她蓦然抬眸, 正好对上那双湛湛美目,有的人哪怕仅仅是一个眼神也动人心魂,她抿唇带笑,嗯……她家小哥哥就是这样的人。   河妖地尖叫声持续了半炷香,由初始的尖利高亢渐渐变的低弱无力,两人相继移开了视线,将注意力又放回到了河妖和九明身上。   佛珠咕噜咕噜转动的声音也已经慢了下来,河妖的身子变的只有七岁孩童般大小,又过了一会儿便只有婴孩大小了,这个阶段停的久了些,到最后金光猛然炸开,除了九明,几人皆是抬袖遮眼。   待到金光散去,盛清清往那地上定睛一瞧,佛珠恢复了普通模样吸引不了她的目光,倒是佛珠旁那背朝地脚朝天的大河蟹惹人注目。   盛清清抬手比了比,忍不住暗暗咽了咽口水:“好大啊……清蒸爆炒红烧碳烤,这一只就够了。”   她有心想问九明将那大闸蟹给要了来,可九明刚听了她的清蒸爆炒的话,哪能给她?只委婉地拒了,帮着大闸蟹翻了身。   大闸蟹得了自由,迈着腿横着身子溜了,九明目送着她离开,又念着阿弥陀佛:“修为不易,得生有缘,念你尚未真正造成祸端,且放你离开了。”   离开了是离开了,多年道行却算是彻底完了,这位除了比其他大闸蟹聪明些,也就没什么不同,至于何时才能再踏修炼之途,那就端看天意如何了。   说起来,河妖一心地想要水淹长宜,她父亲也铁了心地水淹长宜,这都什么仇什么怨啊?   九明未等他们开口问起,便大概地将原由说了出来。   “蒲花江中有一河蟹成精,一日长宜突遇暴雨,江上帆船遭难,数人落水。河蟹生有怜悯之心,救人上岸,返江之际被大青山的巨蟒妖生嚼入腹。其夫误以为是被救之人恩将仇报,一腔仇怨全部施加在了长宜百姓身上,当年长宜的大水瘟灾俱是其的手笔,后来得知真相悔恨不已,然死伤无数,已是铸成大错,遂自尽而亡。”九明顿了顿,他转而看向盛清清:“世间最不乏阴差阳错之事,有好有坏,端看个人缘法了。”   盛清清笑了笑:“那大师的‘阴差阳错’是好还是坏呢?”   九明没有回她话,他捡起地上的佛珠转身走至绿引身边,见她面色苍白唇无血色地半靠着,眉峰微蹙,动作轻缓地将人抱了起来。绿引本就无力,哪里能挣扎得开?她收了沉迷之色怒瞪着他,又略带求救地望向盛清清,盛清清缩回到席则身边装作没看见,她是个有原则的人,可干不出从别人怀中抢姑娘事儿来。   没得到盛清清回应,绿引有些泄气地在萦绕着檀香的怀抱里鼓了鼓腮帮子,九明眼睑低垂:“不是说好了吗?等你醒过来,我就带你往极北之地去看雪莲花。那儿我去了很多次了,一个人的路不好走,同行照应可否?”   他的声音就像是她在荷塘里时听见山寺钟鼓,沁入心脾。   绿引听到雪莲花三个字便有心动,到了最后一句话,她也不知道怎么了,竟是突然欢欢喜喜地便应下了。   她灵动的双眸中含着光,映着人。   九明抱着人走的极快,比起来时的平稳缓慢,现下倒像是后面有财狼虎豹追咬。盛清清看着他的背影,喃喃道:“这大师好像挺喜欢他的‘阴差阳错’。”   先是送走了大闸蟹,现下又送走了绿引和九明,热闹的江底已然一片寂静。盛清清拍了拍额头,拉着席则一路往西寻檬星星的身影去。   两人费了很大的功夫才把它从灵石矿中拎了出来,它运气也是好,被水浪直接掀到了蒲花江底的灵脉中来,一条的嵌在地底的灵石矿,白亮亮的晃眼,檬星星又是一身白毛,趴在灵石堆几乎成为一体。   盛清清一手拎着它脖子,一手捏着它耳朵,没好气道:“看见我走过去都不知道吱个声儿吗?”害的她冒着被闪瞎的危险晃悠这么了久,真是一天不打上房揭瓦啊。   檬星星压根儿就没听见盛清清在说什么,它现在心里眼里都是那一片亮晶晶的灵石,它蹬了蹬四条腿儿从她手里又蹦了下去,扑在灵石上,傻笑着把灵石捧在爪子里往嘴边送:“我的,我的,都是我的!”   盛清清抽了抽嘴角:“檬星星!”   满含危险地声音缠绕不散,檬星星反射性地打了个哆嗦,它总算是从看见灵石矿的喜悦中清醒了过来,从屁股下摸出一颗灵石,傻笑道:“主人,你要不要?我送你一颗。”   盛清清假笑了两声:“你倒是大方。”   “那……那送你两颗?”檬星星心疼地又摸了一颗握在爪子里往盛清清站的地方送了送:“不、不能再多了。”   “檬星星,我很郑重地问你,要它们还是你主人我,选一个吧!”   檬星星瞪圆了眼,谴责道:“主人,你怎么能这么无理取闹?”一边是心,一边是肝儿,就不能一起要吗?   它话音刚落,就见它的肝儿拉着那个臭男人头也不回地走了,徒留下它和哇凉哇凉的心。   檬星星痛苦万分的跟着灵石矿依依不舍地分别,抱着一捧在怀里,迈着两条短腿儿,双眼含泪地跟了上去。   两人一熊立在江岸边,低眸看着风平浪静的江面,抬眼看着白云游移的蓝天,远远地瞧着倒也几分赏心悦目之感。   单怀喘着气和祁闰从水中爬了出来,要不是顾及着主仆之别,他非得蹦上来摇着他主子的肩膀吼上两句。   席则讶异地瞥了他一眼:“你们怎么在这里?”   单怀无力地扒着江岸,长叹一声:“主子,你们二人可真是叫属下好找。”他容易吗?在江里转了大半天,期间不止遇见了各种奇奇怪怪的生物,还碰上了大水浪,这一路简直曲折得不行。   席则闻言越发讶异:“找我有事?”   单怀:“……没事。”   “没事找我做什么。”席则又偏回了头,学着盛清清的模样望天。   单怀:“……”尽管已经习惯了,但他还是很心累。   河妖事了,盛清清打算直接回京都去了,不用想,京都丞相府里怕是已经炸开锅了,她得回去向娘亲请罪。   席则唇角微翘:“不如一道?也好与令尊令堂解释一番。”   盛清清咦了一声:“你不是说在长宜还有公务吗?”   “无碍。”席则眼睫微颤,双唇轻抿。   盛清清不明所以,倒是单怀摸着下巴后退了两步,若有所思……依他多年的经验来看,这表情……他家主子绝对是准备做点儿什么坏事儿。 第五十章   席则留了祁闰在长宜处理余下之事, 他与盛清清还要单怀借着速行符回了京都, 此时离他们离开也不过两三天, 两三天听起来挺短的,可发生的事儿可是不少。   不说长宜,就是京都也是一茬接着一茬。   盛清清有些心虚地跟着席则一道踏进京都大门, 好在她带着幂篱,才没叫大街上行人看清她的样貌。   “小哥哥, 我们为什么要停在城门外面?”她明明可以用速行符直接溜回丞相府的。   席则从她怀里将不甘不愿的檬星星抱了过去,道:“城内人多。”   盛清清撇了撇嘴, 她找个人少的地儿停下不就好了嘛?这大街上的, 被人看见了怎么办?盛家大小姐三日没往十八书院去,结果在和景国公逛大街,你猜要是被十八书院的师长同窗知道了……她乖巧听话懂事的形象就全完了好不好!   三人顺着闹市往西一路前行,盛清清后知后觉:“这不是往丞相府去的路……吧?”她言语有些不确定,事实上她对京都并不怎么熟悉,就算白日里出门去找林苏蕴也自有车夫, 对于这路线,她也就有那么点儿熟悉而已, 到底比不得他们这些在京都土生土长的人。   席则颔首:“确实不是往丞相府去的,先回我那儿。”   “去你那儿做什么?”她回去还不得遇上什么事儿,哪怕美色|诱惑, 她也不想跟着他去鬼混了!   席则拉起她的手晃了晃,略皱的广袖也随之动了动:“就算回家也应该先整理好仪容,且……我初次上门拜访, 也不可空手而去。”   “等等……”盛清清微拧着眉,理了理思路:“小哥哥你待会儿真要和我一起回去?我还以为你说笑的呢!”这是不是不大好?她久不归家,不回来吧就不回来,这一回来还带个男人,总觉得家中二老要炸。   席则一手搂着檬星星,一手带着盛清清避过路边行人之后才松开:“我若不去,你如何解释得通?且,你的侍女怕是已经招了。”   说到侍女,盛清清一颗心不由往上提了提,她这可算是牵连明香她们了,希望没出什么事儿才好。   席则的话不无道理,盛清清也就随着他心神不安地往国公府去。   现在正是下午将近日落时分,楼外楼本就京都第一酒楼,便是寻常时候也是客似云来,更何况如今将近饭点,离楼外楼不远的便是京都最有名的珍宝阁,这两处最不乏的便是上层圈子里的男男女女。   “那不是景国公吗?”   “他身边跟着的那女人是谁!!”   “……那说不得是国公爷他姐姐妹妹呢,亦或者是宫中哪位公主?”   耳边叽叽喳喳的全是碎语,林苏蕴立在珍宝阁二楼的窗前,她占据的位置极好,很容易便瞧见了某人怀里的那团白毛,可不正是清清的那只肥猫。   她点着窗沿若有所思地笑了笑,哎呀,不得了了!   翠霞将店家包好的首饰盒握着手里,好奇地往外瞄了一眼:“小姐,你瞧见什么了?怎么这么激动?”   林苏蕴拍了拍手,就连刚挑好地首饰也没了什么兴趣,她拎着裙摆急匆匆地往下:“走走走,咱们往丞相府去。”她家清清摘了盛蔚蔚望而莫及求而不得的高岭之花,她必须得去看热闹看笑话呀!   翠霞莫名其妙跟着她,她家小姐这是突然之间怎么了?   席则几人回到国公府梳洗了一番,盛清清穿着一身崭新的月白色的广袖留仙裙,心头颇有些不是滋味儿。   “姑娘这身儿真好看,静姑姑以往是给宫中的绣娘,她的手艺再还不过了,这衣裙是昨个儿刚做好的呢,赶巧赶巧。”帮着她整理袖摆的侍女动作轻柔,就连说话也是细声细气的:“本来,静姑姑年岁大了,没事儿就喜欢做衣裳,国公府里人少,女眷更是一个没有,她屯了不少女装,就等着以后给府中……”   侍女突然住了嘴,拿着浅色的宫绦与她佩在腰间:“奴婢就是话多了些,姑娘莫恼。”   盛清清又不是个傻的,哪里猜不出对方未完的话?她立在梳妆台前干笑了两声,没有吱声儿。侍女见她不语也就住了嘴,一心侍弄起她的着装来。   古往今来,女子收拾妆容服饰的时间总是长些,席则早已将自己打理的齐整,他立在门外抬起双手左看看右看看,又不放心地朝着单怀问道:“如何?”   单怀抽了抽嘴角,下巴抵着怀中剑柄,无奈点头:“非常好,属下看了都心动了。”你都问了不下十遍了。   席则抬眸淡淡看着他:“你这样说,我觉得我应该再转回去换一身儿。”男人和女人的审美应该相反才对,她应该不会喜欢这身儿。   单怀:“……主子,你别瞎折腾了行吗?您玉树临风英俊潇洒,穿啥都好看,不穿更好看。”   空气有一瞬间凝滞,单怀后知后觉地捂住自己的嘴,他一时嘴瓢了,好像说了些不该说的话。单怀有些忐忑,正要请罪,却听见他家主子状似遗憾的话语,   “我总不能不穿外赏去上门拜见,到底不合礼数。”   单怀:“……”听你这意思,不上门去拜见就可以不穿外裳了?你的羞耻心呢,我的主子!   席则没有再和单怀瞎扯,率先出了自己的地儿往旁边的院子去等盛清清。   国公府的院子十个里面有八个都是无人住的,这个也是没住人的,只是管家每日都遣人来打扫,用静姑姑的话说就是,总得备着,万一就用得着了呢。   白底黑面的皂靴踩在石板上寂然无声,他绕过右侧摆着花盆的石几,立在朱槿树下。比起长宜,京都要来的凉快些,时不时有风吹的树叶飒飒作响,就连着他心头的那么一丁点忐忑也给吹散了。   盛清清一边理着身前的长发一边往外走,身边侍女的请安声传来,她抬眸就见朱槿枝头下的身影。   枝叶婆娑,花满树红。   她快步走下去,直到走到他跟前回过神来才突有迟疑,相对无言,好一会儿才仰头看着他道:“你真要去我家见我爹娘?”   不待他吱声儿,她捏着腰间的宫绦,又开口道:“要知道,这次若是见了,可就赖不了账的。”   “其实,我也是可以另想办法解释的。”   席则沉默了几息,盛清清又要开口,他却突地抬手,指尖划过她的额角捻了捻那细细的碎发,柔声道:“走吧,管家已经把马车和东西备好了。”   他没有多言,却偏生地叫盛清清心头一定,她压住心头莫名的欣悦,偏了偏头:“还有东西?”   “头次上门,岂能空手。”   盛清清踢了踢脚边的小石子,蓦地认真叫了一声:“小哥哥……”   席则轻嗯了一声,她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叹了一口气道:“算了,算了,咱们走吧。”   席则顿了顿,握住她的手,两人一道出了国公府的大门。   国公府离丞相府不算太远,中间只隔了两条街,丞相府所在地那一条街几乎都是官宦人家,景国公府的马车停在那大门口着实引起了不少人注意。   盛清清望着丞相府三个字含了些担忧,她侧眸道:“小哥哥,你小心了,我爹我娘很有可能动手把你打出来。”   她摸着丞相爹县主娘给他俩现在的定位大概就是‘四处浪没规矩的女儿’和‘不安好心拐带女儿的人渣’。   席则轻轻一笑:“无碍。”   …………   丞相府里一大家子人聚在大堂里,男眷女眷分坐两侧,林氏紧紧地攥着手里的帕子,暗晦地瞪了一眼跪在中间的明香明荷。   堂中寂然无声,林氏借着饮水半掩神色,比起怒火高涨的盛老太太和满腹担忧的不行的盛丞相,她的倒是显得平静了些。   林氏想着前日的事情,心中叹了叹,儿大不由娘啊。   前日清清说是身体不舒服叫人去十八书院告了假,她早晨去了宜兰院一趟,确实有些不大精神的样子,她心中担忧,十八书院再好哪里有自家姑娘重要?不去便不去吧。   她就这么一个亲姑娘,心里牵挂着她的身体,下午的时候又去了宜兰院,这不去还好,去了才知道自家姑娘一早便是装病跑出去了。当时,她心里头的火气差点儿把自己给烧了,有火那就得发,她是想着将明香二人狠狠杖责一番的,可这府中人多眼杂,一旦传到老太太耳朵里,又是事端,她思量了许久暗自终是与夫君透了底,他们暗中派了不少侍卫背着老太太的人出去找,愣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她气完了,这肚子里也就只余下担忧了,她愁的一夜没睡着,直到第二天景国公府来了人,来的正是景国公府的静姑姑,她这才知道,自家姑娘跟着那位国公爷‘跑了’。   刚刚听到这事儿的时候,她是不信的。可这静姑姑确实是景国公的,昔年也是太后身边的红人,这话……应是不假,再说了,景国公她也是知道的,总不能弄些假话来糊弄她。   出于对颇负盛名,人品端正的景国公的信任,林氏到底还是安了几分心。她是安了半颗心,丞相则是一颗心都差点升天了,脑子转的都是‘自家姑娘被臭男人骗了’这话,这连着几日茶不思饭不想的,看的林氏心疼还亲自下了几回厨。   丞相夫妇是知晓人去了哪儿地,但是盛老太太不清楚啊。   她狠狠地拍了拍桌子,顺手将茶盏掀翻到地上,厉声对着林氏道:“你还有心情喝茶?你养的好女儿!”   林氏将茶盏放下,挑了挑眉:“母亲说的是,我女儿确实养得好。”   “你!”盛老太太又是一阵气极:“愚妇!要不是蔚蔚告知我,我竟是不晓得我盛家姑娘如此不自爱,三日不归家门不知其踪,简直混账!”   盛丞相眉头一皱就要反驳,林氏却是先他一步开口,冷笑道:“母亲身为祖母,不是先担心孙女的安全反倒是一心地往着我儿身上泼脏,这真是祖母?不知道还以为是哪家仇人呢!”   “你……”盛老太太要不是年纪大了,真的跳起来挥上一巴掌,她喘着气儿,越发看这二儿媳不顺眼,果然,她就是和这林氏犯冲!   盛蔚蔚上前轻抚着盛老太太的胸口帮着她顺气,冷声道:“总归是大姐姐自个儿犯了错,二婶婶何苦来惹老太太。”   林氏见着盛蔚蔚那模样一阵不悦,她冷笑道:“那又如何?就算我儿犯了错,哪里轮得到你一个借住在我丞相府的隔房堂妹来叨叨?蔚蔚,长辈说话少插嘴,你的礼仪算是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林氏素来是个八面玲珑的,那有这般不客气过?盛蔚蔚被她说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一时倒也真不敢吭声儿了。   正如林氏见不得人说盛清清一句不好,盛老太太也见不得别人说盛蔚蔚不好,她连拍了好几下座椅扶手,口不择言道:“你自个儿的姑娘不检点,也不知道跟着哪个野男人跑的没影儿了丢我老盛家的脸,你还好意思怪起蔚蔚来?”   跟着哪个野男人跑了???   这话是一个祖母该说的?这是一个官家老太太该说的?林氏气的直接砸了手边的杯子,盛丞相猛地站起来,目光泛冷的看着气喘喘的老太太,声音发寒:“母亲!”   大堂内的气氛一时之间剑拔弩张,来看戏的林苏蕴缩在角落里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这时,门外突传来一声惊呼:“大小姐回来了……”   话音还未曾落下,便有清冽男声传来,叫诸人一怔,盛蔚蔚更是心头一震。   “野男人?不巧……似乎正是本国公。”他立在外头,顿了顿又道:“那个野字,还是去掉的好。” 第五十一章   逆着黄昏的光缓步走进来的人, 不是别人, 正是席则。他步履平稳, 目光淡淡,带着高位之人特有的威仪,不浓重却足以摄人。   盛清清落后了他几步, 她站在门外有些踌躇,直到席则踏入内里对着她招了招手, 她才走了进去。   她的步子迈的很小很小,嘴角带着几分尴尬的浅笑, 眉目温和面白柔弱, 她先对着盛老太太象征性行了行礼全了那表面礼数,之后才轻咬了咬唇,柔柔地对着林氏和盛丞相唤了声:“父亲,母亲……”   席则见她这般倒是有些惊讶,这柔柔弱弱乖乖巧巧的模样可真是……和在他面前的时候判若两人。   盛清清接受到他的目光低眸之际对着他眨了眨眼。不要惊讶嘛,她可是父母的贴心小棉袄, 乖的很呢。   这落在别人眼里那就是明晃晃的……暗送秋波!   丞相夫妇俱是面皮一抖,强掩着不自在转向席则弯腰行礼。盛蔚蔚惨白着一张脸抖着手扶了盛老太太起身, 堂中呼啦啦的一片拜安之声。   席则坦然地受了,他也不就坐,立在盛清清身边颔首免礼。   他立着不动, 脚挪都不挪一下,其他的人哪里又敢大喇喇坐下?席则虽只是一位国公,但他也是先帝的养子, 当今的弟弟。说是皇家养子,却也是上了皇室宗谱的正儿八经的皇家人。   至于为何没有封王,那是完全是因为他是不改姓入的皇家宗谱,要不是先帝和现在的太后心意坚决,这宗谱都是绝迹入不了的,最后先帝太后和宗族这边各让一步,席则不改姓入皇家可以,但是以后封王什么就别想了。   先帝和太后应了,两位的意思是不封王就不封王吧,除了王位他们能给的东西还多得很呢,两位大手一挥就弄出了个什么劳什子超品国公位同亲王,差点儿没把皇家那几个古板的老头子给气死,不给封王你两口子就弄出个什么超品亲王,也是行!   先帝和太后对这位可以说:不是亲子更胜亲子。钱、权,哪一样也是不差的。   一大家子站在大堂里,到底是被席则的突然出现给唬着了,尤其是盛老太太双腿打颤儿,要不是花嬷嬷和盛蔚蔚扶着说不得已经软在地上,能不软吗?她嘴里的‘野男人’就站在她面前,更为要命的是,这个野男人她惹不起。   没人出声儿,气氛安静而沉滞,檬星星凑在盛清清的裙摆边咬了咬她的裙角,盛清清看了它一眼,尴尬地扯了扯席则的衣袖又指了指上首:“要不,你先去坐着?”   席则轻轻地摇了摇头,他瞧着她带着三分安抚七分柔意:“不了。”   言罢,目光扫过堂中诸人最后落在了盛老太太和盛蔚蔚身上,言语霎时淡了五分:“站着挺好。”   盛蔚蔚心头凉了半截,扶着盛老太太的手微微收紧。她素来聪慧哪里能不明白他这般行事的原由?什么‘站着挺好’?分明是心头不悦,想着叫祖母受些苦,可又顾及盛清清不好明目张胆的直接责罚免得叫她落个不孝名声,这才想个‘陪站’的法子呢,谁能怪到盛清清的身上。   他们这年轻人站的当然没什么,可老太太年岁大了,整日整日的坐着,这叫她一直立着那可不是受罪么?   盛蔚蔚越想着心口越是发疼,也没注意到手上的力气。手臂上的痛感传来叫盛老太太倒吸一口凉气,她现在本就腿软体弱心又虚,向来不好的脾气更是忍不住了,当即便低斥道:“蔚蔚!你做什么!?”   如今堂中正是安寂无声的时候,盛老太太哪怕特意压低了声音仍旧传到了所有人的耳朵里,十几双眼刷刷地全看了过去。   盛蔚蔚惊然松手,本就不算好的面色又难看了一分,她强笑着对老太太道:“祖母……孙女儿、孙女儿一时没控制好力度。”   到底是最疼的孙辈儿,盛老太太心头的七分不悦见着盛蔚蔚那惨白凄凄的模样终是散了两分去,只低低地又道了一声:“毛手毛脚的。”   依旧缩在角落里的林苏蕴差点儿笑出声来,好歹她还是知道这场合不对,捂着嘴压了许久才把笑意给堵了回去。   她这一趟来的真是好极了,与盛蔚蔚同窗将近十年,认识也十几年了,这还是头一次见到那一副清冷高傲的脸上露出这一副表情,啧啧啧,这凄凄惨惨心神俱碎的模样,真是叫她好不‘心疼’呢,心疼的她想要上去再添点儿冰加点儿霜。   林苏蕴一个在角落里乐呵,盛清清倒只是看了盛蔚蔚一眼便把目光收了回来,她又扯了扯席则的衣袖:“还是坐着吧,站着怪累的。”她可不是心疼盛老太太,完完全全是心疼自个儿亲爹亲娘。   盛清清又开了一次口,席则也知晓她的意思,含笑着应下:“也好。”   席则这几日顺手惯了,拉着她就要往上头去,吓得盛清清连忙挣开,她笑着退到了林氏身边:“国公爷,家中长辈在呢。”   席则反应了过来,听惯了她‘小哥哥小哥哥’的叫,听到她这称呼只觉得怎么听怎么奇怪,心头着实不舒服,他遂开口一脸正色道:“别这么叫我,难听。”   盛清清:“……”这不是特殊情况吗?   席则一直执拗地盯着她,她无力地点了点:“行嘞。”低着头撇了撇嘴暗暗道:“你好看你说了算。”   林氏就立在她身边,蓦然望向她讶然:“清清,你刚才说……”   盛清清无辜地眨巴眨巴眼:“我说什么了吗?”   林氏无言,上首席则已然坐下,其他人也相继随后落座,盛老太太一落座便半瘫在椅子上,她尚未缓过气来,就听见上面传来的那冷淡无温的声音:“盛老太太,吾刚才到了门外便听见那声‘野男人’,本国公实在不喜这个称呼,你看是不是应该改改。”   盛老太太本就出身不显,二儿子当上丞相后她的身子便不大利索,接触的圈子参加各种宴会的机会实在有限,她老人家大人物没见过多少,又加之老了胆子也小了,见着席则又提那话,一时竟是如同锯嘴葫芦,支吾了半天。   席则坐的笔直,他又道:“老太太以为呢?”   盛老太太尬笑着点了点头:“国公爷说、说的是。”   盛丞相见着自个儿母亲尴尬到底还是不忍,就要开口,却又见着盛老太太恶狠狠瞪着林氏地目光,他一顿,又闭上嘴将要出口地话咽了回去。   席则轻笑了一声:“瞧着老太太这样子竟是像要把清清生吞活剥了似的,吾与丞相夫人有同样疑惑,冒昧地问上一句你和清清真是亲祖孙么?”   老太太原以为自己地目光足够隐秘,哪曾想被别人看了正着,她战战兢兢提着心,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求助似地看向素来贴心又冰雪聪明的二孙女儿盛蔚蔚。   盛蔚蔚不负其望地站起了身,抬了抬盛满寒冰与怒气的眼,言语已似夹霜带雪:“国公爷何必这么说话?祖母也不过是一时气恼口不择言罢了,到底还是担心大姐姐的,毕竟也是大姐姐私自离府三日不归在先。”   席则看都不看她,搭在扶手上的指尖轻点,似漫不经心:“你是谁?”   盛蔚蔚身子一僵,她是谁?他不知道她是谁?这么多年了他真不知道她是谁?   她看着那张无甚表情却清俊迷人的脸,紧攥着手,指甲已然划破了手心,她深吸一口气,仰头咬牙道:“十八书院……甲班盛家蔚蔚。”   席则终是正目看向她,那湛湛清目叫她心神一荡,可接下来的话却叫她一颗恋慕之心一沉再沉。   “所以……你就是以这样的身份用这般的态度,与我说话?”他似乎笑了一声:“甲班学子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十八书院内可以简化上下礼节,但出了十八书院,该怎么做还是得怎么做,这便是大靖的规矩。   “景国公也出乎臣女的意料!”盛蔚蔚又看向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盛清清:“大姐姐也出乎我的意料。”   盛清清扶了扶发髻:“我的荣幸啊。”   盛蔚蔚瞧着那般随心随意的模样,心头一闷,略带嘲讽道:“无论是先时二婶婶,还是如今地国公爷都明里暗里说我不懂规矩。可明眼的看,最不懂规矩的难道不是大姐姐吗?”   她这是明显的气极了,也不如往常般端着架子:“大姐姐私自离家叫府中爹娘担忧,一点儿信也不往府中递,这叫规矩好?与外男三日不归,清誉都快没了,这叫规矩好?”   她这话一说出便后悔了,她往日虽然清高冷淡,但为人处世方面向来滴水不漏,今日到底是被恋慕多年的心上人那态度给刺激到了,话不经脑便一咕噜地全吐了出来。   盛蔚蔚暗自后悔。   盛清清对于她说的话只回以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那厢林氏已是拍案而起冷声开口:“按理说,我姑娘这规矩确实不大好。可……我就是偏心我亲闺女了,怎么了?在我这儿,我闺女就是比你规矩好,又怎么了?看不惯?那就滚出去!”要不是碍于盛老太太,她老早就怂恿着夫君叫他们全分了,还能叫她当着她的面儿嘲她闺女?她自个儿都舍不得说一句重话,一个隔房的妹妹瞎叨叨什么玩意儿?   盛蔚蔚本就心有悔意,听见林氏的话,脸色变来变去,咬了咬牙违心道:“侄女儿也是一时气恼,方胡说了一通。”   林氏轻哼一声也不答话。   盛蔚蔚话说完,席则的声音却又响起。   “说到这与外男三日不归,吾本就是为了此事来的。”他起身走至盛丞相面前拜了拜:“等会儿离了丞相府我便是要进宫的,估摸着亥时之前便能将圣旨请来了,小婿便先唤一声岳丈大人了。”   盛丞相和林氏已然呆若木鸡,盛蔚蔚一个踉跄险些栽倒在地,请圣旨?赐……赐婚?   她颤着手扶住桌几,脑子霎时昏昏沉沉,双唇发颤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望向席则又望向盛清清,目光几经变换,归于深寂。   盛清清眨了眨眼:“发展太快了,我、我还没有准备好!”天地良心,她还没有浪够啊!!   席则笑看着她,言语缱绻似那多情和风:“没关系,我准备好了。” 第五十二章   那声音入耳仿若一片落叶轻飘飘地落在了她心间的那一汪清泉上, 盛清清的脑子晕乎乎的, 只略带迷茫地望向一脸呆滞的林氏, 唤道:“母亲……”   林氏似从梦中惊醒,攥着帕子的手扣住她的手腕,清凉的绸绢顺着衣摆滑落在地。   她将盛清清往后一拉, 挡在了前面:“国公爷,婚姻大事岂能儿戏?合该商量一番才是, 现今如何好劳动圣旨。”   席则对着她抬手作揖,唬的林氏连忙避闪。   “自然不是儿戏, 夫人明鉴, 小婿可是抱着万分诚意到府上来的,至于圣旨……那请婚的折子现下怕是已经递到御案之上了,一会儿皇兄就该叫人唤吾入宫了。”   折子已经往上了递了?林氏深吸一口气,你这是专门儿上咱家来提个醒的是吧?   说实在的,对方身份高地位重,关键的人品才学亦是俱佳, 这样的人,京都的夫人小姐们哪个不说一句好的?   林氏转过头看了一眼低眸装鹌鹑的自家闺女, 心中一晒,京都贵女们心头的一枝花,怎么就被她姑娘给摘了呢?各家夫人嘴里的香饽饽, 怎么就落到她这儿了呢?她姑娘好看是好看,可又不是没有更好看,她姑娘聪明也聪明, 可……比她聪明的也不少啊,真是奇了个怪了!   盛清清对着林氏粲然一笑:“母亲,你看着我做什么?”   林氏心中叹气,扯着嘴角对她无奈地摇了摇头后便将目光转向了遭受沉重打击的盛丞相。   “老爷,你倒是说句话吱个声儿啊!”林氏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提醒道。   盛丞相呆呆地啊了一声,沉默了许久才缓过神来,又是平日的严肃模样,他捻了捻胡须看着席则的眼神却是越发不好:“国公爷,这事儿咱们往书房去谈。”他抬了抬手做了个请的动作,席则对着盛清清笑了笑,盛丞相故作危险地对着她瞪了瞪,之后,两人才大步离开。   见着盛丞相和席则走了,盛老太太又来了精神,她憋着一口气回到上首地位置坐下,就要泄火。林氏却是冷哼一声拉着盛清清就回了自己的院子,她现在可没心情陪这老家伙唱大戏,给她面子不过是为了全表面孝道,敢动到她闺女头上,这表面子不要也就不要了。   盛老太太一肚子火没处发,桌案上的茶盏早被撤了,干干净净的也没什么东西叫她砸,她老人家气的双眼发昏,起身就要回房间去歇着,谁想刚抬腿便往前一栽倒在了地上。   “老太太!!”   侍女嬷嬷们一窝蜂地惊叫着扑了上去,花嬷嬷更是急的直叫人去请大夫,堂中人别管是真心的还是假意的皆是涌上前去,婢女菱枝看着大房的那两个庶女装模作样的担忧焦急,连忙推推了呆立着一动不动的盛蔚蔚,她低声轻唤道:“小姐!小姐!”   盛蔚蔚到底是个聪明的人,被菱枝这一推清醒过来后不过一瞬便做出了反应,她急着上前,连唤了好几声祖母,只是这番作态到底还是迟了些,叫花嬷嬷眼中闪过一丝暗光。   大夫很快就被请了来,盛蔚蔚一直等到花嬷嬷伺候着老太太喝了药才沉着脸回了自己的西云院。   她站在那小院儿门口,看着这比起宜兰院小了一倍不止的院子,积蓄多年的不甘终是全部涌出了心头,她从来都不比大姐姐差,凭什么?凭什么?   菱枝被她那暗沉沉的气息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一直等到盛蔚蔚踏入院门儿她才松了一口气,往日只晓得二小姐优秀清傲,却没想到也有这样的时候。   盛蔚蔚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她坐在梳妆台前,看着妆镜里那张面无表情的美人脸一动不动,放在身前的木盒里躺着的那只发簪依旧漂亮,她却再没了兴致插在自己的发髻之上,她心心念念的人却对着别人心心念念,那人还是她素来看不起的大姐姐,多讽刺啊。   温氏推开门挥退了身边伺候的人,扶着腰艰难地走到了盛蔚蔚身后,她的双手轻轻抚摸着她落在肩头的长发,柔声问道:“菱枝说你把自己关在房间一个时辰了,先时在大堂里发生的事情我也听菱枝说了。蔚蔚,我们住的是你二叔二婶的地方,你父亲是个迂腐刻板的,若非你二叔他哪里能坐在那五品冗官位置上?你二叔二婶对我们多有照料,你无论如何也不能与你二婶那般说话的。”   温氏见她不发一声,叹了一口气:“今日之事关乎着清清,你二婶就那么一个宝贝疙瘩,你这不是往火焰口子上撞吗?蔚蔚,你与清清是堂姐妹,应当好好相处才是,莫要误了姐妹情分。以后成了家,兄弟姐妹都是最好的帮衬。”   因为身体原因,盛老太太今日并未叫温氏去,今日之事她也只听菱枝讲了个大概。   可菱枝哪里知晓盛蔚蔚对席则的那一层心思?只以为她是因为堂中林氏和景国公的斥责生了恼意,她与温氏禀话的时候,也只着重往了那方面说,温氏也就往着这方面劝。   “如今你大姐姐一个皇家人的身份是跑不了了,以后能帮衬你的地方也就更多了。你大姐姐从小就喜欢和你吵嘴,但性子不坏,心也是个好的,你啊莫要自己钻到死胡同里去了。”   温氏拿着木梳轻轻地给她顺着发,盛蔚蔚听着她的话却是猛然地站起了身来,她转面,直直地盯着温氏,她那目光叫温氏一愣,尚未反应过来,盛蔚蔚又不声不响地坐了回去。   温氏放下木梳:“蔚蔚,你听见娘说的话了吗?”   盛蔚蔚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是将木盒子里的发簪取了出来,她看着妆镜里自己身后的温氏,言语缓慢:“母亲,你说,我比之大姐姐差在哪儿?”   “差在哪儿?”温氏抬手拢住她的长发,轻言道:“这如何能比的?在你二婶婶心里你大姐姐是谁也比不上的,在我心里,你何尝不是如此?我的乖女素来优秀,十八书院顶顶有名的好女,谁人不知?谁人不羡慕我有这么个好姑娘?”   “是吗?”盛蔚蔚突地唇角带起一抹笑:“母亲说的对,我本就是极为优秀的。”   她缓缓抬手将那发簪插进发髻之中,毫无血色的面颊上染上了点点笑意:“母亲,好看吗?”   温氏见她恢复了精神,心头松了一口气,一边抚弄着那发簪一边道:“好看呢,我家蔚蔚生的好,带什么都好看,这发簪啊更是相配的很呢。”   “我也觉得自己和这发簪相配的很。”   她拿出红纸放在唇上抿了抿,发白的双唇恢复了红润,她端坐着,一派清冷。   是她的就是她的,谁也抢不走!   ……   盛清清被林氏拉着耳提面命了一番,说教了将近一个时辰才把她放回了宜兰院,一入内里明香明荷两人便迎了上来。   明荷苦着一张脸给她倒了茶水:“小姐,好在你回来的及时,否则老太太非得将奴婢和明香打板子不可。”   “母亲没有罚你们吧?”盛清清也是愧疚,连忙站起身来拉着她们转了一圈儿。   明荷点了点头,一副快要哭的样子:“罚了,奴婢半年的月俸全没了,小姐!”还好当初夫人不想被老太太发现没有罚她们板子,不然……哪里是如今这般简单?   “夫人还说明日开始,奴婢和明香轮流关三天禁闭。”   盛清清听着她的话越发心中有愧:“你们罚了的月俸从我这儿给补上,至于禁闭……”她接着道:“我与母亲求情去。”   明荷吸了吸鼻子并着明香道了谢,倒是叫盛清清不好意思了。她抱着檬星星躺在贵妃榻上想东想西,渐渐地睡熟了过去。   盛清清是被明香从榻上扯起来的,她迷迷糊糊地被温热的帕子抹了脸,又被按在梳妆台前坐了好一会儿,等到她彻底清醒过来已经是在丞相府正门穿堂前的大院儿里了。   属于太监的那有些尖利的嗓音叫她头皮发麻,他那嘴里叽里呱啦的繁复古语更是让她头昏脑涨,直到最后末了那句‘钦此’传来,盛清清暗暗舒了一口气,天耶,要不是提前知道这是赐婚圣旨,她还以为是什么古文典籍呢。   传旨的太监是皇帝身边的大太监田来福,皇帝身边的伙食不错,他生的白白胖胖的,一看就真是个有福的。   “咱家在这儿就恭喜丞相了。”田来福接过下人递来的银子,笑呵呵的对着盛丞相拱了拱手。   盛丞相双手捧着圣旨颔首回礼,盛清清看着那明黄色的圣旨心中叹了一声,完了,再过不久她就要踏进婚姻的坟墓了,怎么一个‘惨’字了得?   “是这样,咱家来传旨的时候太后娘娘捎了话,说是叫盛姑娘后日往宫里去见见,她老人家要好好看看未来的五儿媳。”   田来福离不得宫太久,落了这句话便匆匆地离了去,盛丞相等人捧着圣旨进祠堂去了,徒留盛清清一个人无语望天,她这是……自作孽不可活!   盛蔚蔚路过她身边,眉目清冷:“恭喜大姐姐了。”   盛清清轻嗯了一声,笑意盈盈:“同喜,同喜!”   盛蔚蔚脚步一顿心口一疼,她……一点儿也不喜,谢谢! 第五十三章   盛清清打着呵欠走进十八书院的白玉门, 对于一个实在是不喜欢学习的人来说, 这早起上学的日子着实痛苦, 她抹掉眼角沁出的泪水苦兮兮地晃悠在落叶满地的林道上。   因为赖床的缘故,她起的晚了些,算是掐着点儿到的, 路上已经见不着人影了。   她抱着檬星星慢悠悠地踏进丙班的教室,原本左顾右盼说着话的姑娘们立马转向她, 那灼灼目光差点儿没把她给烧化了。   盛清清坐到位置上:“你们看着我做什么?我知道我依旧貌美如花,但你们也不要这么热情嘛, 吓到我怎么办?”   乐安公主一言难尽地斜了她一眼:“你说这话都不会脸红的吗?”   “脸红?”盛清清拿着墨条慢条斯理地磨墨, 眼皮子都没抬一下,理直气壮道:“我为什么要脸红?我已经够谦虚的了,再谦虚下去就是虚伪了。公主,要知道,我是一个很真诚的人。”   乐安公主抽了抽嘴角就要反驳,奈何女先生已经拿着书本走了进来, 她只得闭了嘴在心中碎碎叨叨。   没想到啊没想到,她家五叔居然好这一款, 她就说这几年京都贵女们卯足了劲儿的各使本事怎么就一个成功的都没有呢,原来……不是这届贵女不行,是她五叔……眼光比较, 额,独特!   乐安公主在心中长吁短叹,胳膊却被戳了戳。   “干嘛?”乐安公主偷瞄了一眼上头讲的起劲儿的女先生, 而后压低了声音问道。   盛清清收回毛笔,同样小声问道:“公主,咱们下一堂是什么课?”   “箭术。”乐安公主一边翻着书一边回道。   盛清清眼睛一亮:“砍人的那个剑,还是射人的那个箭?”   乐安公主手一僵:“射箭的箭。”   盛清清有点失望,她撑着脑袋听着上面传来的之乎者也,算了算了,好歹不用继续听这些东西。反正她是个天才,不就是射个箭嘛,还不是手到擒来?   “唉,看在你是本公主未来的五皇婶的面子上,我给你提个醒儿。咱们班今天的箭术课是和甲班一起上。”乐安公主一脸不忍道:“隔壁场地上还有乙班上骑术课,甲班和乙班的那群女人可不好对付。”   盛清清不在意地拿着毛笔在宣纸上画个圆圈儿:“她们好不好对付关我什么事儿?”她又不认识她们。   乐安公主无意间瞄到了她的画,立马嫌弃地移了目光:“你傻啊?那两个班里的,不说全部,起码也有一半以上是盯着我五皇婶那个位置的,哪想到被你一个半路冒出来的截了胡,她们能咽得下那口气?”   “咽不下就咽不下呗,真要把气咽下去了,她们可就完了。”盛清清又在画上加了几笔:“她们总不至于急着想咽气找死吧?”   “你可别大意,都不是什么好对付的。”乐安公主一脸凝重:“不过你放心,有本公主在,她们也不敢太过放肆的。”   盛清清作画的手停了停,毛笔尖上的墨水在纸上慢慢洇开来,她一脸感动:“公主,你真是个好人。”   乐安公主轻哼一声:“女人,知道本公主的好了吧!”   盛清清颔首,带笑着道:“作为对公主的感谢,这份我耗尽心血的墨宝就送给你了。”   她放好毛笔对着桌案上的宣纸吹了吹,待到上头墨水干了后才趁着上头女先生不注意递了过去。乐安公主嫌弃得不得了,好歹还是接了,她拧着眉:“你这画的什么?”   “漂亮不?”盛清清问道。   “漂亮??”乐安公主闭了闭眼:“好吧,是要比你上次画的那只猪稍微漂亮那么一点点。”   盛清清心沉了沉,痛心地回道:“公主,我画的是你。”   乐安公主:“?!!”……盛清清!该死的女人,又给她下套!   ………………   乐安公主说的没错,甲班今天确实和她们一起上箭术课,女先生一走,林苏蕴就找她来了。   她和盛清清挤在一张椅子上,揉了揉檬星星的小肚子:“我可是早早地就来给你保驾护航了,仗不仗义?够不够义气?”   盛清清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仗义!”   乐安公主瞪了她一眼:“还不走?一会儿该迟到了。”   林苏蕴刚才就没注意到这位公主殿下,她咦了一声:“哎,乐安公主?你怎么还没走呢?盛蔚蔚早去场地那边等你了。”   乐安公主皱了皱眉:“那我先走了,你们也快点吧。”   乐安公主一走,整个丙班就只剩下盛清清和林苏蕴两人,林苏蕴终于不用再压制内心里的兴奋,她搂着盛清清的手臂激动地晃了好几下:“好啊你,咱俩的关系都还瞒的死死的,老实交代,你怎么和景国公搭上的?”   “什么叫搭上?”盛清清拎着檬星星拖着林苏蕴往外走:“这俩字可是一点儿美感都没有。”   “行行行,你们俩什么时候好上的总行了吧?”   盛清清顿住脚步:“真心话,我也不知道。”莫名其妙的就这样了。   “真不够意思!”林苏蕴噘着嘴:“你不愿意说算了。哎哎哎,说起来昨天盛蔚蔚那个脸色难看的呀,简直大快人心!”   林苏蕴一向不喜欢盛蔚蔚,她这一路说个不停无非就是她不在学院的日子盛蔚蔚又干了些什么膈应她的事儿。   十八书院最不缺的就是钱,书院内的东西都是个顶个的好,盛清清摸着发到手中的弯弓,将檬星星放到了边角的大树下。   林苏蕴已经回了甲班的队伍去,走之前还好好地叮嘱了她一番。盛清清捻了捻弓弦,唇角勾起,全场的目光明里暗里的几乎都汇聚在身上,其中有夹杂着不少愤恨的,也有纯粹好奇的。   她缓缓抬起头,叫那些暗暗关注她的人瞧了个明白。   教导箭术的师傅还没有来,已经有不少人拿着弓箭自己练习,盛清清一路往前,丙班的人皆是避散。她立在一个靶子前,将箭矢搭在弓上,摆了半天姿势愣是没能把箭给射出去。   “嗖!”   箭矢飞出的声音从身边传来,盛清清侧身一看,正中红心。   “你就是盛丞相之女?”出声儿的便是那射箭之人,瓜子脸上是长眼细眉,高鼻红唇。她面带倨傲,当目光触及盛清清手中举着的弓箭时更是流露出几分明显的不屑。   盛清清没理她,依旧研究着自己的箭。   “怎么?连话都不敢应了?”那人又从箭筒中抽出一支箭,冷笑着对准了她:“你说我这一箭下去会射在何处?”   盛清清把手中的弓丢在地上,握着箭矢转向她:“你打算射在何处?”   “你的脑袋。”那人轻蔑一笑:“想来你不知道,所有女班里,也就只有你堂妹盛蔚蔚能与本小姐一较高下了,我的准头好着呢,想射你脑袋绝迹不会落在你喉咙上的。”   四周的人多是看戏,也没人出声阻止,乐得让许和意当这个出头鸟。   倒是乐安公主见许和意越说越过分开了口:“许和意,你适可而止,这是十八书院,可不是你能撒野的地方。”   许和意涂着艳红豆蔻的指甲轻轻地勾了勾弓弦,发出一声嗤笑:“你这是真把她当你五皇婶儿了?你不是一向喜欢盛蔚蔚的吗?”她抬眼看着不远处的盛蔚蔚,挑衅般地挑眼:“盛蔚蔚怕是快呕死了。”   乐安公主一愣:“为什么?”   许和意握着弓箭在空中划了划:“所有人都知道她惦记着你五叔,也就只有你傻的糊涂了。”   盛蔚蔚刚才触及到许和意的眼神便知道不好,她迟疑了一下还是走了过来,一走近便听到了许和意那满是嘲讽的声音,她面色陡然一冷:“许和意!”   许和意笑了笑,依旧拿着弓箭比着盛清清:“盛蔚蔚,你这个姐姐的箭术不行啊,怎么,要不然你来替替她?”   “你挑的事儿何必叫我掺和?”盛蔚蔚直接后退一步闪到了乐安公主身边,这言语做派明显的就是不愿搭边的意思。   许和意见此对她越发不屑,她握着弓箭朝着盛清清步步逼近,笑道:“哎呀,盛大小姐,我可要放箭了。”   盛清清指尖握着箭矢转了转,看了一眼盛蔚蔚后才随意地打量着许和意。许和意,许太后的娘家侄女儿,嚣张跋扈丝毫不输静荣郡主,只不过她比起静荣郡主更加会在长辈面前做表面功夫,至少在许太后眼里,这位是个乖巧懂事的。   周围看戏的听着她的话多是兴奋,静荣郡主更是带头鼓掌起哄。   “我其实对自己的箭术也很有信心。”盛清清突地开口,她抚摸着手中箭矢。   “知道吗?我最讨厌别人在我面前装逼了。”她可是逼格最高的小仙女,什么玩意儿也敢在她面前班门弄斧。   话语刚落,她手腕一动,手中箭矢嗖的一声飞出,带起疾风直直朝着许和意的头部飞去。这突然的状况叫四周诸人猛地发出一阵惊叫,许和意双眸睁大,瞳孔中只有那急速而来的箭矢,她吓得一动不敢打,手臂一软,举着的弓箭也落了地。   ‘哧……’的一声,箭矢穿过她头顶发髻,连带着人也连连后退了好几步。   许和意刚才说要拿箭射盛清清倒不是真要射,她纯粹是想要吓唬她,哪知道自己这箭是没射出去,对方倒是把箭丢了出来。   她额间虚汗不断,顶着插着箭的散乱发髻双腿发颤。   盛清清举步悠闲,她捡起许和意落在地上的箭矢,一边转着一边走到了许和意身前。   修长的手指环过她微颤的肩,自前而后掐住她的脖子,箭镞贴在她那惨白的面颊之上。   她偏着头,轻俯在她耳边,声音温柔而危险:“射我脑袋,嗯?箭术超群,嗯?找我麻烦,嗯?”   冰冷的箭头在许和意的脸上慢慢移动,叫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知道吗?我其实不喜欢用这个箭,我更喜欢用那种锋利的长剑,那种剑能轻轻松松把人砍成两半,一剑下去便能叫你咽气了。”   盛清清满意地听到她那越发急促艰难的呼吸声,她柔柔一笑:“好姑娘,做人要擦亮眼睛,什么人该惹什么人不该惹要看的清楚明白,不然啊……可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她用着箭镞拍了拍她的脸,又笑道:“再有下次,我就送你下地狱哦。要乖,知道吗?我啊,可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呢。”   她啊,是真的不怕哦。 第五十四章   练箭的场地一片寂静, 只能听见许和意那急促粗重的呼吸声, 余下的便是盛清清温柔缓慢的威胁声。   盛清清掐着许和意脖子的手并未放开, 她禁锢着她转了转身,面对着周围看戏的甲班丙班的姑娘们。   “呐,我呢向来奉行能动手就不动口, 所以你们啊,千万不要轻易地在我面前动口动手, 你在我面前动口,我就动手……你若是敢动手, 我呀, 可是会杀人的。”   她手中的箭矢慢慢下移,锋利的箭镞挑起许和意的下巴,她立在她身后,头偏靠在她右侧:“来,许姑娘,对着你的战友们承认你的错误。”   箭矢抵在许和意的下巴下, 冰冷的箭头正对着她的脖颈,只有一个用力, 持箭的人就可以用其穿透她的咽喉。   四周的人可能会以为这个女人只是在简单的威胁恐吓,但近在咫尺的她明显的察觉到萦绕的杀气,她一点儿也不怀疑她说的话……她会杀人!   许和意勉勉强强地扯了扯嘴角:“我、我不应该、不应该用箭对着、对着盛小姐。”   “继续。”盛清清在她耳边轻笑道。   那声音落在许和意耳中又是一阵汗毛倒竖, 她腿肚子一抖,要不是盛清清锢着她,说不得就倒在地上了。   “我不应该威胁恐吓盛小姐, 我、我错了。”她说着说着竟是带了些哭腔:“我真的错了,你放了我吧!”   盛清清松开掐着她脖子的手,抬着她下巴的箭也放了下来,只脚步未动,依旧立在那儿任由已经吓软了的许和意靠在她身上。她的手指轻轻地在许和意的面颊上滑动,顺着往下捏住她的下颌,将她的脑袋往侧面扳了扳。盛清清看着她含着惊异的湿润双眸,勾唇弯眉:“真是个乖巧听话的好姑娘,记住了,没有下次哦。”   那双杏眸清亮有神,眉眼似生花,叫人只觉得温柔缱绻,许和意呆呆地点了点头,颤音道:“没、没有下次……”   许和意颤巍巍的站直了身体,她一离开盛清清两步便有跟班上来搀扶着她,她发髻上还插着一支箭,随着她的动作上下摆动,看起来格外滑稽好笑,不少人都掩着唇暗暗地低笑。   盛清清自从收回了箭便一直转着玩儿,她听着四周的低低碎语声撇了撇嘴,背对着反手一掷,羽箭划破空气,铮的一声射入箭靶,正中红心。这还没完,又是哧哧之声传来,诸人凝眸,却见那羽箭穿破了靶子,咚!从那已然中空的靶子心看去,那羽箭钉在了靶子后面不远的那一颗大榕树上,箭身不停颤动。   四周寂然无声,诸人暗自咽了咽口水,到底是谁传的虚假消息说盛家小姐是个病秧子的?!!这是个病秧子?   许和意看着那弯腰捡弓的闲适身影,双腿又是一软。   乐安公主忍不住拍了拍手,叹道:“蔚蔚,你姐姐好厉害!”   盛蔚蔚眸光微闪,低低地嗯了一声。   丙班的姑娘经历过砸桌子的事情,对于今天的事儿接受还好。甲班的却是被唬的够呛,别说其他人,就是一向无法无天的静荣郡主也不敢直接上。   今天的场地太过安静了,简直安静的不可思议!   教授箭术的师傅是女将闻沛澜的亲兵,这位女师傅尤擅箭术,自打西征九罗回来之后便被纪院长请了来给十八书院的女班学子带箭术课。   京都教养大的姑娘们每到了上这种需要体力的课时,多是抱怨,以往的时候,她还没走近就能听见不少左嫌麻烦右嫌累的声音,今天真是奇怪了。   女师傅姓王,学院里的多叫她王先生。   王先生个子高挑,立在一群学生面前足足高出了半个头,她将人召齐,道:“今日屈大人有急事唤我去一趟刑狱司,这次的箭术课就先由盛蔚蔚和许和意负责指导一下动作,你们自去练习吧。”   王先生来的快走的也快,就连她身后被盛清清弄坏的靶子都没瞧见就又消失在了诸位学子的目光之中。诸人心头又是一紧,皆是谨慎地看着立在前面的盛清清。   盛清清才不管她们呢,自己拿着弓又去了一支箭捣鼓着。   林苏蕴捂着嘴走到身边:“你刚才快把我吓死了。”   “嗯?怎么,怕我真的弄死她?”   “可不是。”林苏蕴看着她摆弄弓箭:“你什么时候学的功夫?比我还厉害呢。”她父亲可是镇西将军,她从小也跟着学了些,也没有这样的本事啊。   “在药谷学的。”盛清清含糊地搭了句话,便转移了话题:“这玩意儿怎么弄?”   “我也不是很精通这东西。”林苏蕴摇了摇头:“要不你去把许和意拎过来叫她给你讲讲?反正王先生也叫她负责这堂课。”不说其他,许和意的箭术确实不错,即便是盛蔚蔚也只能说堪堪赶得上她。   盛清清转头望了一眼:“得了吧,她现在腿软脚软,莫说拉弓了,怕是抬手都费力。”   林苏蕴也看了一眼,果然见许和意被两个人软哒哒地架着,脸白唇干没什么精神。   “你去练习吧,我自己玩一会儿就行了。”   林苏蕴在箭术上也是个渣,听她这样说便拿着弓箭走了。盛清清则是寻了个边上没人的靶子射着玩儿。   没人敢跟她争,她也清闲。   到底射箭也是一门技术活儿,没人指导,盛清清摸了好一会儿也没能玩儿透。再一次把箭射落在身前一米的地方,盛清清望了望天,果然,她就不适合玩儿这种远程武器,还是近身的比较适合她。   “大姐姐,需要帮忙吗?”   盛清清凉凉地看了盛蔚蔚一眼,她道:“不需要。”   “再过不久就是考核的日子了,大姐姐入学本就晚,今次考核怕是不容易过……”盛蔚蔚淡声提醒道。   “关你什么事儿?”盛清清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话:“咱们的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   “大姐姐,我一番好意,你何必……”   盛清清哼了一声,冷笑道:“好意?难道不是看见某人过来了,才特意到我这儿来的吗?”   “你!”盛蔚蔚目光一冷。   盛清清没再理她,而是看向捡起地上箭矢的席则,他今日穿着一声银白色的镶边刺绣交襟袍子,外面罩了一件同色透光的大氅,一如往昔的清隽。   “在练箭?”席则走到她身边将羽箭递给她:“似乎遇到了些麻烦。”   盛清清将箭搭好:“你怎么在这儿呢?”   “下午要讲故事,便早些来了。”   他一说她便想起来了,她笑道:“我也去听你讲故事。”   席则帮她抬了抬弓:“你若想来的话,我自然欢迎的。”   盛清清满口答应,又自顾自地练起了箭来,席则就站着旁边看着。   盛清清的箭术实在是不忍直视,席则终是忍不住走至她身后,修长白皙的手搭在她握弓的手上,伸臂半环着她,另一只手握箭拉弦。   他的下巴轻抵着她的发顶,淡淡的花香钻入鼻息,他突地轻声道:“真矮。”   盛清清:“!!!”   “明明是你太高好不好?”盛清清本想侧身很认真地跟他谈论一下身高的问题,无奈被人半环着,她也就怒瞪着前面的靶子忿忿不平。   居然敢诋毁小仙女的身高,真是不可原谅!   “看前面。”席则明显察觉到她话中的不平,及时出声:“练箭的时候要专心。”   “小哥哥,大庭广众之下你注意点儿。”她整个人都笼罩在一股不知名的清淡幽香之中,呼吸之间满满都是他的气息,她手动了动,弓弦一颤,心弦似乎也动了动。面颊不受控制的有些发烫,这种感觉完全脱离了她的自我意识。   席则闻言道:“注意什么?”   他一本正经,似乎真的不知道应该注意什么。   “不、不要靠这么近……我会害羞的好不好!”盛清清僵着脖子回道。   “教你练箭本就要靠这么近的。”他收回一只手托起她的手肘:“抬高些。”   话是这么说没有错……可是……   盛清清猛地侧头,原本排队练箭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都停了下来,目光灼灼。   已经恢复了些精神的许和意和乐安公主,连带着盛蔚蔚就站在最前头,离他们也不过几米的距离。那表情真是相当精彩,尤以盛蔚蔚为甚。   盛清清扬了扬眉,阴测测地一笑,对着她们大声道:“看什么看?没见过未婚夫妻交流感情的吗?”   诸人忙作鸟兽散,拎着自己的弓箭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乱射了一通。许和意在她还没出声儿的时候就抱着弓溜了,乐安公主也退了回去,到最后也就盛蔚蔚一个人还立在那儿,盛清清给了她一个极为温柔的笑容,也没说什么,她爱看就看啰,反正难受的又不是她。   席则见那些贵女们溜的比兔子还快,有些诧异:“清清,你是不是干了什么坏事儿吓着她们了?她们好像很怕你的样子。”   盛清清沉思了一会儿,认真回道:“怎么会呢?我们小仙女温柔又善良,刚刚只是和她们进行了一场高深的学术交流。”   席则敲了敲她的头:“怕是武力交流吧。”   两人旁若无人的谈话交流,刺的盛蔚蔚眼睛发疼,盛清清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唇角微动,以她对盛蔚蔚的了解,她绝对会做点儿什么。   会做什么呢?要不然在她动手之前先给她送点儿礼物好了?   盛清清心思一转便有了不少整人的想法,但面上却依旧是温温柔柔笑意盈盈的模样:“小哥哥,明天太后娘娘叫我进宫去呢。”   “待早朝后我去接你,母后为人慈和,你且安心。” 第五十五章   今日是个好天气, 盛清清一大早就被明香明荷给了拎起来, 梳洗一番就去正院儿, 被林氏按着翻来覆去的又讲了一遍宫廷礼仪。   好不容易停了,动筷吃了两个包子,外面就传来三秋的声音说景国公已经外面等着了。   盛清清苦哈哈地又塞了个包子在嘴里, 叫明香抱好檬星星,在林氏不停的叮嘱声中匆匆出了门。   长乐宫是当朝太后的住处, 能住进这儿的那都是最后的胜利者。   许太后年逾五十,她在皇后的重华宫里住了二十年, 在这长乐宫也已经住了将近十四年了。   皇宫的生活枯燥而无味, 当皇后的时候还能跟嫔妃斗,跟儿女玩,顺带着跟她家那口子调调情。这当了太后了,她家那口子乘着黄鹤拜佛祖去了,嫔妃呢成了太妃天天凑一堆儿打叶子牌,儿女啊大了, 成家立业忙得很,也没功夫陪着她个老太太。   许太后抱着一只九罗进贡来的雪白猫儿, 坐在长乐宫的正殿里唉声叹气。   两排列开的粉裙宫女目不斜视,仿若什么都没听见。   “兰花儿啊……”许太后终于停下了叹气,她摸着白猫的脑袋, 幽幽地出了声儿。   立在许太后身边穿着藏青色衣裙的宫女顿了顿:“太后娘娘,奴婢是兰画儿。”   许太后扯了扯嘴角:“你们这名儿也太像,谁给取的?这不诚心为难哀家吗?”   兰画双手交叠在腹前, 带着三分笑:“回娘娘的话,奴婢们的名儿都是您自个儿给取的。”   许太后有一瞬间的沉默,她抬起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面上有些虚弱:“哎呀,哀家头又疼了。”   兰画接过小宫女端上的药碗,将那黑漆漆的汤药放在了漆红桌几上,她往前推了推,三分笑:“太后娘娘喝药吧,奴婢保准儿您药到病除。”   散发着浓浓苦味儿的药汁冲击着嗅觉,许太后差点儿捂着嘴吐出来,她正襟危坐,紧紧地抱着被药味儿熏得想要逃跑的猫儿,正色道:“哀家凤体安康,头不疼了。”   “既然娘娘的头不疼了,那玉夏就把这药汁儿撤了吧。”兰画招了招阶下的小宫女,小宫女麻利上前将药给端了下去。   苦涩的药味儿残存,许太后嫌弃地掩了掩鼻:“兰花儿啊,看你干的好事儿,还不快去叫人取了月中雪来放在炉子里点着,我儿媳妇还没进来呢就该被熏跑了。”   “娘娘,奴婢是兰画儿。”兰画回了声儿,依着她的意思叫人往后殿去取月中雪来。   “兰花儿呢?”许太后瞪了她一眼:“往哪儿去了?”   “回娘娘的话,一大早,您就叫兰花儿去花房给您取新品兰花儿去了。”兰画站的端端正正回道。   “哀家想起来了。”许太后斜靠着在椅子上,抚摸着猫儿那似绸缎般光滑的皮毛:“兰花儿啊……不,不对,兰画儿啊,你见过哀家五儿媳没?”   “回娘娘的话,奴婢没见过。”   “你说儿媳妇长啥样?”许太后皱了皱眯了眯眼:“听说是个病娃娃,丞相还把人送到药谷去了。”   “娘娘,从药谷出来的,绝迹不是个病的。”药谷是什么地方?那可是神医隐世之处,活死人肉白骨,敢和阎王爷抢人的地儿。   “也是。”许太后点了点头,她又往外望了望:“怎么还没来呢?兰华儿接个人怎么这么久?”   “应该快到了,您要不要先给白团儿喂点儿东西?”兰画指了指正趴在许太后双腿上伸着爪子刮那绸缎上金线的白猫:“它应该饿了。”   许太后来了精神,抱着白团儿站了起来:“快快快,给哀家的小心肝儿把膳食端上来。”   殿中有宫女应声儿,许太后往下走了走,绕着殿中间的鎏金炉子逛圈儿,一小太监小跑了进来:“启禀太后,皇后娘娘来了。”   许太后抬了抬眼威严道:“让她进来吧。”   寂静的长乐宫随着皇后凤驾的到来热闹了起来,与皇后一道过来的除了淑妃和宛妃外,再有便是想着来瞧热闹的乐安公主以及进宫来玩儿的许和意。   许和意素来得许太后的喜欢,她到了长乐宫竟比皇后还要来的自在些:“姑母,你今个儿精神不错啊,可是有什么喜事儿?”   许太后将白团儿放在桌几上,看着它吃东西的目光移了移,笑道:“可不是?哀家今天要见我未来的儿媳妇呢。”   许和意一愣,这她倒是不是知道:“你说的是?”   皇后荣氏给许太后请了安,坐在她右边儿靠下的位置上,她柔声道:“许姑娘不知道吧,今个儿母后招了未来的五弟妹入宫来说说话。”   皇后的五弟妹?许和意刚刚坐在凳子上,反应过来之后猛地蹦了起来,吓得离她不远的乐安公主差点儿把手上的茶盏给甩了出去,不悦道:“你做什么呢?”   “盛……盛姑娘?”许和意僵着脸再一次问道。   “是呢。”许太后回道:“哎,听说她也在十八书院,和意,你觉着如何啊?”   许和意揉了揉手中的帕子,尴尬地笑了两声:“挺好的,盛姑娘人长的好,心……也、也好,性子……也也好,都好都好,都挺好的。”   这话一说出口,别说乐安公主便是许太后荣皇后宛妃,连带着长乐宫大殿里的宫女嬷嬷们都目光直直地盯着她。   气氛突地变的诡异起来,许和意强笑着尴尬的不行,许太后惊奇道:“哀家还是头一次从你嘴里听到这样的话呢。你可是连皇儿称赞的盛蔚蔚都看不上眼的,哎哟,哀家这五儿媳不得了呢,居然能叫和意你一口气连说了七个‘好’字!”   许太后抚了抚掌:“到底是阿则自己看上的,阿则说好,你也说好,看来真是个极好的。”   许太后尚未见着,心头便对即将到来的人生出五分好感来。   乐安公主低着头强压着嘴角笑意,说实话,那女人除了比较气人外,其他的确实挺好的。   这话题一停,长乐宫的正殿又安静了下来,荣皇后看着桌几上的猫儿心头甚喜,她走到许太后面前:“白团儿似乎又长大了些。”她伸出手想着摸一摸那柔滑的皮毛,谁知那手刚及猫儿到两寸远,异变陡生。   白团儿身子猛地一缩,掀翻了桌几上装着吃食的碟子,连连后退至桌沿,又遽然朝着荣皇后向前一跃,荣皇后带着笑意的脸一僵,连忙侧身。好在动作及时才没叫白团儿扑上去。   白团儿落在地板上,喵喵喵地叫了几声,快速地蹿出了长乐宫,转眼便不见了影子。   许太后自打得了这猫,日日都当着亲孩子养,这一系列的事情发生的太快,她惊得站起身来,指着外面急声道:“我心肝儿哎!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些把我心肝儿找回来!”   荣皇后自知惹了事儿,对着许太后连连告罪,许太后哪还有心思听她说话?拎着繁赘的长袍也不管大呼的兰画就匆匆地跑了出去。   长乐宫宫人全体出动去寻太后的心肝宝贝儿。   长乐宫的正殿里只余下荣皇后及她身边的嬷嬷宫女,她扶了扶袖摆,沉着脸:“走吧,一道帮着去将那猫儿给寻回来。”   …………   盛清清是与席则一道入的宫,到了宫门便被长乐宫的大宫女引了进去。这名大宫女名叫兰华,三十来岁模样,便是席则也叫了声兰华姑姑。   席则本来还担心她,却见她兴致勃勃的赏着皇宫内景,他不由笑道:“你啊,也是心大。”   “不是有你在吗?”盛清清不在意地拉了拉他袖子,得意地扬了扬下巴:“再说了,小仙女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   席则不答话,只笑着点了点她的额角:“嘚瑟。”   从宫门前往长乐宫路途会经过御花园,一行人正走在鹅卵石铺着的小道上,突有一团白色的东西从前方跑过,诸人也没在意,倒是檬星星在盛清清怀中扭个不停。   “你安分点儿!”盛清清拍了拍檬星星的小屁股,低声警告。   檬星星激动的扒拉着她前襟,小脑袋在她下巴处左拱右拱:“主人,主人,我看到我媳妇儿了!”   盛清清:“……”你一个雌的,哪来的媳妇儿?   走在前面的兰华停下脚步:“刚才好像有什么奇怪的声音。”   “我在与清清说话呢,姑姑听错了。”席则斜睨了一眼急躁的檬星星淡然回道。   兰华不疑有他,微微颔首又继续往前。盛清清不让檬星星说话乱动,檬星星眼巴巴地望着远处,眼看着他们越走越远了,心里一急便从她怀里给蹦了出去,一溜烟儿地钻进了灌木丛里。   “檬星星!”盛清清气的眼睛都快冒火了,这不是给她没事儿找事儿吗。   “我原想着母后喜欢这些毛绒绒的小动物,带着檬星星进来她也高兴的,倒是忘了它这性子……”席则盯着檬星星没影儿的方向欲言又止,暗戳戳地给檬星星上眼药:“你到底还是太惯着它了。”天天走哪儿抱哪儿,连手都腾不出来,听说就连晚上睡觉都躺在一张床上!   盛清清扯了扯嘴角,眯着眼:“确实是太惯着那只傻熊了。”还真是一天不打上房揭瓦!   很好!   天凉了,是时候吃烤熊肉! 第五十六章   檬星星不见了影子, 太后又还在长乐宫等着, 盛清清总不能抛下她未来婆婆找那只傻熊去, 好在兰华叫了随行的小宫女还有御花园里的太监去寻,她才稍微放下心来,暗想着那傻熊虽然傻是傻了点, 但应该也不至于被人捉了去炖了才是。   一行人又加快了脚步往长乐宫的方向去,谁曾想长乐宫里空荡荡的, 除了几个守门的太监外几乎就没人儿了。   兰华诧异地叫了人来问,这才晓得长乐宫里宫女太监连着主子们一道出门儿去寻许太后的心肝宝贝儿白团儿去了。   盛清清望着这威严繁华的宫宇问道:“白团儿是?”   席则对她答道:“是一只九罗上贡来的白猫儿, 生的极好?母后很是喜欢, 满宫上下都当主子供着。”   白猫儿,盛清清猛然想起刚才在御花园里檬星星去追的那一团白……不会就是许太后的白团儿吧?   兰华对着席则福了福身,恭声道:“五爷和盛姑娘先往正殿里头去歇歇吧,奴婢这就去寻娘娘去。”   席则知晓盛清清惦记着檬星星,遂拒绝了兰华的提议:“既然母后寻白团儿去了,我与清清也正好一道帮忙去, 顺带寻寻檬星星。”   兰华也没多说什么,只应了句好后便匆匆地出了长乐宫的大门。   长乐宫里寂静无声就连呼吸声儿都听不见, 席则摸了摸她的脑袋,尾指抚过她的额角,言语缓缓:“走吧, 咱们出去找檬星星。”   额角的抚动叫盛清清觉得有些微弱的痒意,她摸了摸那处,有些疑惑地问道:“小哥哥, 你在后宫走动的话真的没问题吗?其实也不用太担心檬星星,它好歹也是个开了灵智的妖,也不会出什么事儿。”   “无碍。”席则借着宽大的袖摆遮掩握住她的手,一股微凉落入手心:“走吧。”   盛清清觉得自己的手暖烘烘的,她侧首看着他无甚表情的表情俊脸,赞叹不已:“小哥哥,你真是个大暖男!”即便面无表情,她也莫名其妙地自心底里觉得他格外温柔。   “赞美的话?”暖男这个词他未曾听说过,但想来应该是好话才对。   “当然是赞美……”盛清清随着他往外走:“我什么时候埋汰过你?要知道,我可是自打第一次见到你就一直在赞美你,由内至外。”   席则笑了笑:“说的也是,你怎会舍得埋汰我。”   盛清清:“……”什么叫‘怎会舍得’,喂喂喂,怎么能比她还自恋?   朱墙黄瓦,皇宫的景致处处都透着威严,两人走走停停,说是寻檬星星倒更像是在悠闲赏景。行了约莫一刻钟,宣室来的太监急急地叫了席则去,说是皇帝陛下急召,似乎是有什么加急公务。   席则本不放心留着盛清清一个人,原是想先送她到长乐宫去的,可那太监催的急,最后盛清清便推着他走了。席则走了,她也不好在这后宫里闲晃,便叫了随行的长乐宫宫女领着她回长乐宫去等许太后。   两个宫女自然应诺。   皇宫御花园很大,要不是有人带着,她说不得就迷路了。穿过两道栽种着银杏树的光滑石板道,路过接二连三的角亭拱桥,顺着鹅卵石铺就的幽静小道。   这一路之景说不得如何好,但是繁花郁树还是有些晃人眼的。   鹅卵石的小道两侧有翠竹簇簇,盛清清停住脚步,两个宫女也随之停下。   她走到边上,拨开翠竹边的灌木丛,挤到了竹子下面,她又往里面绕了绕,好奇地看着蹲在竹子边手里拿着几朵鲜花的华服女子,那花儿很漂亮,估摸着是兰花的某个品种,一看便不是什么普通的类别。   “太后娘娘,你在干什么呢?”别问她为什么知道这是太后,穿成这样她就是想不知道都难!   “嘘!”许太后扭过头瞪了她一眼,递给她一朵花儿,低声斥道:“蹲下。”   盛清清接过那朵白色的兰花儿,莫名其妙的看了她一眼,依言蹲下道:“太后娘娘,您没事儿蹲草丛里干什么?”   许太后轻哼了一声:“还不是哀家的宝贝心肝儿!”她拿着手上的几朵兰花儿挡了挡脸,愤然道:“也不知道那个胖敦儿是哪儿来的,居然敢勾引我心肝宝贝儿,真是气死哀家了!”   胖敦儿?勾引?   盛清清心头一跳,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许太后又开了口:“你看看,你看看……这胖敦儿长的又胖又圆,都快团成球了,你再看看我的心肝宝贝儿,身量苗条气质高贵,妥妥的世家贵公子啊!这胖敦儿真有勇气,要是哀家我,我就不好意思往前凑。”   “这个……”盛清清顺着许太后指的方向看去,嘴角抽了抽:“爱情总是能给予人勇气的。”也能给予熊勇气。   鹅卵石小道的尽头连着一个六角亭,亭外摆着一块形状不规则的大理石,上面刻着些繁体小字,大理石上立着一只毛色纯白身材精瘦的猫,那猫有着一双碧色的眼睛,高昂着头颅,对着大理石下面动来动去的圆团团儿冷冷地喵了一声。   檬星星一屁股坐在地上,两只前爪子捧着自个儿大圆脸,双眼闪亮亮:“媳妇儿,你叫的真好听。”   这声儿媳妇儿叫的九转十八弯,真是让盛清清起了一声鸡皮疙瘩,当然,因为体质和能力的原因,许太后倒是听不见檬星星在说着什么,只以为她家心肝宝贝儿在和那胖敦儿用着猫语交流。   白团儿这名字是许太后起的,这名儿倒是叫人觉得软乎乎的可爱,但实际上白团儿格外冷傲。   它被檬星星那话语弄的似乎有些不悦,喉咙里发出呼呼的声音,碧色的双眸依旧冷看着它,只是嘴巴微张开对着檬星星龇了龇牙:“喵!”   檬星星从地上爬了起来,两只腿儿站着,一摇一晃地扒到了大理石上,呼哧呼哧一眨眼便麻利地爬了上去,它把夹在耳朵上的一朵红色的小野花儿取了下来,伸着爪子递了过去,笑嘿嘿地:“媳妇儿,你就像这花儿一样美丽动人。”它顿了顿似乎觉得不大对,又摆了摆圆脑袋:“不对不对,应该是媳妇儿你比这花儿还要美丽动人。”   白团儿前腿差点儿软了下去,嫌弃地对着它冷喵了几声:“喵喵喵!”没品味的死胖子。   檬星星也不气馁,它伸着一直爪子挠了挠自己的短脖子:“媳妇儿,我虽然是个胖熊,但也是个可爱的胖熊,我虽然胖,但是我可爱呀!”   “媳妇儿,你怎么不理我?”檬星星又往前蹦了两下,小耳朵晃的起劲儿。   白团儿怒火冲天地对着檬星星吼了好几声:“喵喵喵喵喵!”老子跟你说过很多次了,老子是雄的!雄的!雄的!去你的媳妇儿!   檬星星摊了摊爪子:“谁让我比你壮呢!我壮我说了算!”   白团儿:“喵!”壮你大爷的!檬胖子!   白团儿气的毛都炸了,曲了曲前腿打算走了,算了,眼不见心不烦!   白团儿前腿刚抬,却发现自己动不了了,它扭头:“喵!”死熊!放开老子的尾巴!   “媳妇儿,你别动!”檬星星语气严肃:“有妖气!”   白团儿:“喵!”你不就是个妖吗?   “不不不,本熊早就随着主人一道升仙了。”檬星星警惕地看着亭子边平静的湖泊:“它在里面!”   它话音刚落,平静无波的湖面蓦然出现小小的水浪,又过了一会儿,水浪渐渐大了起来,一道粗长的身影在水面下若隐若现。   檬星星停了停小胸脯:“媳妇儿,现在由我来保护你。”   白团儿:“……”老子不需要,谢谢!   又过了几息时间,那身影总算是露了正面儿,男子手臂般粗的大黑蛇从湖泊中探出脑袋来,它打量着四周无人后,才从水里爬了出来,吐着蛇信子目标明确地朝着大理石游移去。   这蛇又粗又长,白团儿明显感觉到了旁边胖熊有些僵硬的身体,它嘲笑般地喵了一声。   檬星星不服气地扯了扯它的尾巴:“哼,好汉不吃眼前亏,媳妇儿,咱们快跑!”这蛇道行不浅,一看就比它厉害,主人的话本里说了,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白团儿:“喵喵喵!”跑不了了!   檬星星一看,却见那蛇带着妖风已然袭了过来,白团儿龇牙咧嘴就要上,檬星星扯着白团儿的尾巴,大声道:“主人,救命啊!有不长眼的想要吃你最可爱的小星星和你小星星的媳妇儿!”   “喵!喵!喵!”傻熊,这个时候你在说什么玩意儿?   盛清清和许太后也正关注着这事儿,许太后早就急的握着兰花冲了出去:“哎哟,我的心肝儿哎!来人啊!!”   盛清清捂着眼跟在后面,一把拉住急匆匆的许太后:“哎哟喂,我的未来婆婆,你可别再往前了,再过去就得给那毒蛇填肚子了!”   许太后一愣,这才总算是正经地打量起站在她身边的盛清清来:“你叫我啥?”   那边黑蛇已经发起了攻势,盛清清也不急,还一本正经地给许太后请了个安:“臣女拜见太后娘娘。”   许太后:“?!!”这莫不是她未来的五儿媳?   “主人!救命啊!”檬星星早就瞄见了盛清清,它见她没有动作,急的蹦跶的老高。   盛清清叹了一口气,撩了撩身前的长发:“关键时候还是得靠本仙女来拯救世界。”   她快速上前,半空翻身立在了那块大理石上,一手拎着檬星星一手拎着白团儿往边上一甩,一熊一猫便落在了许太后脚边不远处。   猫不见了,那黑色吐信子的动作越发快了起来,似乎察觉到了危险,扭了扭身子就要往湖泊里跑。盛清清见状脚尖一点上前,侧身一避绕过那攻击的蛇尾,准确的用双手掐住了它的七寸之处。   在皇宫里不好拿摇天剑出来,她指尖用力,灵力汇聚纠缠,叫黑蛇有一瞬间痉挛。   盛清清哼了一声,拖起长蛇往后一打,那长长的蛇身便砰的一声砸在了大理石上,她又快速地掏出一张符纸往前一掷,符纸飞至蛇身上黄光大显。多而杂的脚步声突然传来,盛清清回了回眼,就在这时,黑蛇身子一动便在原处消失的不见了踪影。   盛清清快步走上前去,拧了拧眉,那条蛇……有点儿奇怪。   檬星星一蹦三跳地到了盛清清脚边,亲昵地蹭了蹭她的小腿。许太后张大了嘴:“老五家的,行啊!”   盛清清眨了眨眼,食指竖在唇前:“嘘……”   作者有话要说:  我差不多是条废鱼了…… 第五十七章   许太后没想到她和她未来五儿媳见面会是在这种情况下, 刚才她没注意看, 现下一瞧这姑娘生的眉清目秀, 尤其是那双眼睛,水灵活泛的紧,叫人一见心喜。   她握着兰花围着盛清清转了一圈儿:“老五家的, 你是捉妖师?”   盛清清没有否认,捉妖师并非是个见不得人的身份, 相反这个身份完全是加分项:“是的,太后娘娘。”   许太后一脸慎重地点了点头:“好好好。”   可不是好吗?捉妖师啊, 到底不是一般人呢。   一队宫女太监在两人说话的时候步履匆快的走了过来, 领头的两个里面其中一个正是盛清清认得的兰华姑姑。   说话的是兰华身边的宫女,她上前俯了俯身:“奴婢听见娘娘唤人,可是有什么吩咐?”   许太后端着手,清了清嗓子,故作威严道:“没什么,哀家只是见到未来儿媳妇儿高兴了些。”   她看了一眼蹲在一起的白团儿和檬星星, 又接着道:“兰花儿啊,你叫人上些膳食, 哀家要与老五家的一道用些东西交流交流感情。”   兰画瞥了一眼憋笑的兰华,俯身应诺,末了提了句:“太后娘娘, 奴婢是兰画儿。”   许太后烦恼地皱了皱眉,略有些忧愁:“那兰花儿呢?”她宫里的几个宫女名字实在是太像了,又是花儿又是华又是画儿的, 真是恼火的很。   兰画带着标准三分笑就要答话,身后却突地传来应答声:“在这儿呢,在这儿呢,太后娘娘,奴婢在这儿。”   列队的宫女太监连忙分向两边,露出了立在后面的暗绿色宫装的宫女,她比之兰画兰华要小上一些,但宫里宫女的装束来来去去就那两样,尤其是大宫女姑姑辈儿的,多是暗绿藏青之类的色儿,愣生生的把人称的老气的很。   “奴婢给娘娘问安。”兰花行了礼,许太后叫了她起身。   “你不是去花房取兰花儿了吗?花儿呢?”兰画看着她两手空空问道。   兰花一听见这话,脸都歪了几分,她怒道:“刚才从花房取了那兰花儿出来,走到御花园就听说白团儿跑丢了,我寻摸着白团儿是娘娘的宝,这丢了还得了啊?便叫人将兰花放在了风来榭旁边的角亭子里,然后就一道去帮着寻白团儿了。”   兰花缓了两口气:“我找了一会儿也没见着白团儿的影子,想着那兰花娇贵,便又转了回去打算先将兰花搬回到长乐宫去的,哪晓得……哪晓得……”她轻拍着自己的胸口顺气儿:“不知道哪个贼偷儿,竟是将那几盆儿兰花全给揪了!”   兰花指着后面跟来的三个太监手里端着的花盆儿,那花盆儿里面只余下一盆子土和半截子兰花儿的枝干,枝干上留了两片叶子随风摇动,真是好不凄凉!   “九罗进贡的新品兰花儿啊!多珍贵啊!就这么没了!就这么给揪了!”兰花气的都快打摆子了,她扑通一声跪在许太后面前请罪,欲哭无泪:“太后娘娘,奴婢自知犯了错,一定将那辣手摧花的贼偷儿揪出来将功赎……”罪……   兰花一边说话一边望向许太后观察她的脸色……却猛然顿住,那个未出口的‘罪’字便卡在喉咙里无论如何也吐不出来了。   她颤抖着双唇,艰难地开口:“太后娘娘,您手里拿的是、是什么?”那白色的花怎么那么眼熟呢?   许太后默默地低了低眸,连忙将握着兰花的双手背在了身后,一脸正色道:“哀家见那花儿好看,就……就摘了。”   “娘娘!那可是九罗的贡品,统共了就五盆儿啊!陛下那儿一盆,皇后娘娘那儿一盆,剩下的三盆儿现在好了……全在您手上了!”兰花差点儿吐出一口血来,这兰花娇贵的很,便是进贡国九罗那里也少得可怜,与九罗国花玉罗花算得上一般珍贵的!   许太后心虚地把花塞到了她身边看戏的盛清清怀里,然后双手按着自己的太阳穴:“哎哟,哀家头疼,头疼的厉害。”   她将手顺势环在盛清清肩上,脑袋也倒了上去,闭着眼小声道:“老五家的,快快快,咱们快逃!”   盛清清眼皮一抬:“太后娘娘,咱们往哪儿逃啊?”   许太后眼皮子掀开一条缝:“天涯海角哀家都跟你去。”   盛清清叹了一口气,颇为高深的晃了晃脑袋:“天涯去不了,海角走不到,得嘞,娘娘,咱们还是回长乐宫吃香的喝辣的吧!”   “听你的!”太后嗯了一声,又悄悄道:“老五家的,哀家先晕了,到了叫我!”   “没问题。”盛清清将怀中的兰华扔给了兰华姑姑,一手环着许太后的腰,一手穿过她膝盖窝,只微微一用力便将人给轻轻松松地抱了起来。   她往前走两步,那群宫女太监便一脸惊悚地往后退两步,盛清清只得扯了扯嘴角开口:“兰华姑姑,劳烦带个路,这宫里我实在是不熟。”   兰华将跪在地上挡路的兰花给拉了起来,到底是太后身边的大宫女,很快便收敛了面上的惊讶之色,她抬了抬手:“姑娘这边走。”   盛清清抱着太后,标准的公主抱,那轻松的样子好似托着一团空气,兰华一边领路忍不住又多瞄了几眼,这盛丞相家里日日吃的都是些什么才能养出个这么大力气的姑娘?   盛清清对于这些惊异的注视一点儿也没有觉得不自在,凡人们啊拜倒在上仙的石榴裙下不是很正常吗?像她这样的人,从小时候起就习惯这种爱慕的目光了。   兰花儿掸掉裙摆上的尘土,惊叹了两声:“这就是五爷到宣室求旨求来的那位?”   兰画颔首:“应该是了。”   “原来五爷喜欢这样的!”表面娇柔内里实在这一款啊!   “噤声,那是你能随便编排的?”兰画瞪了她一眼。兰花笑着握住她放在腹前的双手:“这不是就只有咱们俩嘛。”   “行了,走吧。”   兰花和兰画是最后离开的,围在湖边的人总算是走了干净,这御花园的一角又恢复了先时的寂静宁和。   风吹皱了湖中的清水,波纹粼粼,手臂粗的黑蛇缓缓地溜上了岸,它盘在鹅卵石边的草地上,脑袋上的两只眼睛里含着警惕,确信一时半会儿不会有人来了之后,慢慢地将头俯在了地面上,一道白光闪过,黑蛇消失不见,余下的则是一个穿着茜色长裙的女子,她喘着气从地上爬了起来,一边捂着胸口一边跌跌撞撞地绕过角亭,一路往着嫔妃住的宫宇的方向走去。   盛清清抱着许太后在皇宫里绕了一圈总算是回到了长乐宫里,她依着兰华的指引将许太后放在了上首的大椅子上,刚一放下,许太后便睁开了眼。   兰华与她递了一杯热茶:“娘娘,您头还疼吗?”   许太后摇了摇头,正色道:“哀家好的很,头不疼,一点儿也不疼!”   兰华轻笑:“那就好,这般也省的叫玉夏又去热一回汤药了。”   许太后听见这话暗暗地舒了一口气,她挥退了兰华,兰华会意地带着宫殿里守着的小宫女们退了出去,偌大的长乐宫正殿里最后只余下她与盛清清,还有一只瘦猫和一只胖熊。   许太后见没了人,越发地放松起来,她和蔼地拉着盛清清的手,亲切地问道:“老五家的,哀家该怎么称呼你才好?”老五家的这个称呼一点儿也不亲切,一点儿也不顺溜。   盛清清神秘地笑了笑:“大家都叫我小仙女。”   檬星星扯着白团儿尾巴的爪子一顿:“……”明明只是你自己叫的欢快好不啦!   许太后又将她拉近了些:“为啥呢?”   “因为大家都觉得我人美心善,就像天仙下凡一样。”盛清清得意地挑了挑眉:“他们都说我和这个称呼配极了。”   许太后:“……”这话怎么听起来怪怪的?   许太后自打当上了太后之后便不怎么喜欢动脑子,用她的话说就是,她辛苦了大半辈子,好不容易儿子当皇帝了,她不得轻松点儿活着?年轻的时候脑子用多了,现在啊她一动脑子就闲麻烦,还不如活的简单点儿,总归凡事有她儿子顶着呢。   许太后撑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盛清清问道:“太后娘娘,你怎么了?”   “哀家在想那条大黑蛇呢。”许太后叹了一口气:“那么大,煮一锅蛇羹得够我长乐宫一宫的宫人吃了,可惜了,小仙女你没把它给逮住。”   盛清清认同地点了点头:“是可惜了。不过……娘娘,蛇羹不好吃,姜辣蛇烧鸡应该还不错。”   “是吗?”许太后拉着她的手,哎哟了一声:“看来,小仙女乃是同道中人啊。”她笑了两声:“你是小仙女,那哀家跟着你就应该是老仙女了?是不?”   盛清清:“……”老仙女这个称呼,太后娘娘你是认真的吗?   许太后明显对吃食很感兴趣,两人从那条逃跑的大黑蛇谈起,一直谈到了关于蛇肉的各种奇葩做法,到了最后许太后更是激动地站起身拉着盛清清就要往外跑,说是要去寻了那条大黑蛇来试上一试。   好在她老人家只是一时心血来潮,劝了一会儿便消停了下来。   被两人惦记着的大黑蛇对着上首的人跪下,猛地连打了好几个喷嚏。这喷嚏打下来免不了牵动内伤,她捂着胸口缩了一下,半晌才回禀道:“宫里来了个捉妖师,实力难测。” 第五十八章   许太后和盛清清一见如故, 不过半天的功夫便亲近非常。盛清清离开的时候塞给了老太后一叠符纸叫她耍着玩儿, 许太后接了后特地叫兰画给了她一块腰牌, 一再叮嘱她时常往宫里来走走,她老人家在这深宫里着实寂寞无聊的很。   盛清清抱着檬星星又随着兰华姑姑出了长乐宫,檬星星拉着死活不愿意离开, 还是她动用了武力恐吓才将那只胖熊拎了回来。   席则在宣室处理完了正事也没有再往长乐宫去,而是直接去了宫门处找盛清清。   盛清清大老远的便瞧见了迎面走来的三人。   席则左边的那人她见过, 是女将军闻沛澜。至于闻沛澜身边的那人倒是有些面生。不过朝中女官极少,统共才三人, 这位瞧着年华正茂, 按理应该是执掌刑狱司的刑狱女官屈之玉了。   屈之玉此人在大靖朝也算是个不得了的人物了,正儿八经三元及第走上朝堂,而后又碾压了一票的人成功晋升为当今心腹第一人。   她执掌刑狱之司管着大靖大大小小的刑案,坊间有不少关于她心狠手辣的传言,更甚者言其当为‘本朝第一酷吏’。大靖的犯人最怕的便是落到她的手里。   都说屈之玉心狠手辣面若无盐,盛清清暗暗地瞧一番, 这分明有皎若秋月之貌,也不知道是哪个无眼的人传出那般诋毁的话来。   “那下官就先告辞了。”屈之玉拱手:“刚才之事就有劳国公爷了。几日之后便是十五, 到时候便在皇城门口汇合。”   她侧身对着闻沛澜笑道:“闻将军也莫要忘了,毕竟此事儿与你怕是脱不了关系。”   “如此草率地便下了定论,是不是为时过早?”闻沛澜冷着脸, 漆墨般的双眸蓄着满满的不悦:“屈大人,你掌管刑狱之事理应晓得,没有证据是定不得罪的。”   “所以本官目前为止才没有往将军府去拿人啊。”屈之玉抬了抬手, 便笑着坐上宫城门口的马车。   待到屈之玉走了后盛清清才走上前去,闻沛澜因为屈之玉的话本就略显冷硬的脸越发地寒气逼人,见着她也只微微颔首。   不过一会儿屈之玉与闻沛澜便相继离开,盛清清也没问席则出了什么事儿,二人上了马车,她先开口说起了在御花园遇到蛇妖的事情。   “你是说宫中有妖?”席则十分惊讶。   盛清清点头:“有的,这倒没什么,奇怪在于我没有察觉到妖气。”她捻了一块小几上青瓷碟子里的糕点:“那蛇妖道行不高,我离她很近却是一点儿妖气也没察觉到。”   “这是为何?”   “不清楚,估计她手中有什么可以防止妖气外泄的东西。”   “还有这种东西?”席则拂去她嘴角的糕点渣子,提出了疑问。他管着异阁多年,也没从手下的捉妖师手里听闻过。   “有啊,不过很少。”盛清清被那酸叶子做成的糕点酸的挤眉弄眼:“就像狐族,他们的大本营里有一颗迷花树,那树上的花制成的香料能掩盖他们身上的骚味儿,还能顺带着禁了自身的妖气。迷花树一百年才开几朵花,中途还要掉上几朵,最后差不多也就一朵供他们自己用了。且迷花的味道特别,不用妖气,闻着那花香味儿就知道是个妖了。”   席则一手搭在小几上,一手放微握着拳放在大腿上,他皮肤显白,今日穿了一身黑色的衣袍,坐在那儿竟是如同水墨画般清雅好看。   他寻思着这事儿,目光虚放在暗色的马车帘子上,喃喃道:“倒是有些麻烦了。”   盛清清托着檬星星缩在马车角落里,她歪了歪有些恍惚的脑袋:“小哥哥,你认真思考的样子真的非常迷人!”   席则侧头,正身道:“不及你万分之一。”   他的脑袋凑得有些近,那眼角眉梢都含着涓涓笑意,湿热的气息轻拍在她的脖颈处,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挠着痒痒。盛清清一本正经地推开他,轻哼一声道:“小哥哥,我很严肃地警告你……”   席则理出贴在她颈间的长发:“嗯?”   “不要随便撩我!”盛清清将檬星星丢到一边,一手抬起按在席则的肩膀处,猛地用力将人往后一推,席则顺着这力道便倒在了铺着绒毯的坐榻处。   盛清清扑上去双手撑在他胸膛处,冷冷一笑:“撩我就是在玩儿火,小哥哥,我老实告诉你,虽然不愿意承认,但事实上我确实是一个非常没有节操的人。”盛清清跪坐在她身边,低眸俯视着半躺在绒毯上,静静看着她的席则:“想好怎么给本姑娘灭火了吗?”   席则在盛清清的注视下轻轻地应了一声,眼睫微颤唇角带笑,他扯开外面罩着的大氅露出里面银丝镶边的锻袍,盛清清尚未反应过来来便听见他那轻飘飘柔弱弱的声音:“一时也没想到什么好办法,只好……任卿垂怜了。”   任卿垂怜……是哈玩意儿?   盛清清撑着在他胸膛上的双手微僵,她危险地眯了眯眼睛:“少年,你这是想玩儿真火?哼!身为老司机的我会怕你的车?”   “老司机是何物?”席则好奇地问道。   盛清清俯下身子,揪着他的前襟,笑道:“老司机是一种很厉害的生物……”   她的长发自肩头倾泻在他脸侧,柔顺黑亮。他看着那含着狡黠笑意的杏眸,看着那得意微扬的红唇,兀地低笑:“继续……”   继续?盛清清瞪了瞪眼,那张清俊的脸近在咫尺,她舔了舔唇做贼似的往四周瞄了几眼,左右是自己未婚夫,占点儿便宜也应该没什么吧,反正这里又没有其他人!   脑子里嗡嗡嗡的,她低下头碰上了那双唇。   唇瓣相接,那微软的触感叫她一怔,席则睁开半掩的双眸,跃入眼中的便是那亮晶晶好似天上星的杏眼。   盛清清虽然自诩自己是老司机,但事实上就是个还在学习路上,随时都有翻车危险的小学徒。她眨巴眨巴眼睛,亲了……然后该干嘛?   席则一直紧盯着她,哪里能没注意到她的表情变化?那双眼眸依旧清亮,倒是他自己……   他叹了一口气,双手环住她的腰肢将人往下一拉,她身子一歪,半个人便扑在了他的身上。他微抬起头,轻轻衔住她的唇瓣。   他动作轻柔循序渐进,盛清清有些呆滞,这种感觉真是意外的奇妙……   ………………   盛清清回到丞相府的时候整个人都是轻飘飘的,就连林氏跟她说话,她都有点儿不在状态,她一到自己的院子便倒在了床上,蒙着被子缩成一团。   明香扯了扯半天也没能把那被子扯下来,她奇怪道:“小姐这是怎么了?”   檬星星玩儿着自己爪子:“撩人不成反被撩,气的呗。”   明香:“……”   明香当然不相信檬星星的话,她拍了拍它的小脑袋,转身拿起矮凳上的绣篓子准备将未绣完的荷包绣好。   整个房间里安静无声,只能听见窗外零零落落的几声鸟鸣。   …………   盛媛媛前些日子禁足,直到半个月前才被老太太给解了禁。这天天气不错,秋高气爽和风淡荡,她临近中午的时候来了宜兰院拉着盛清清出门逛街去了。   三夫人因为吃了妖藤,身子骨强健不少,盛媛媛因为这事儿对盛清清的感激与亲近又加深了好几层,这不,对于姑娘们来说,感情好的体现之一便是一起逛街一起吃喝,她得了空便黏着盛清清买东西去。   “今日南北绸庄进了新料子,大姐姐去瞧瞧,若是有喜欢的记我账上便是。”   南北绸庄里有三分之一的利润是归盛媛媛所有的,盛清清便也不跟她客气,高高兴兴地将这大靖朝最大的绸庄翻来覆去地瞧了又瞧。   “这布匹名唤墨里花,是新出来的,大姐姐往这儿看……”   盛清清与盛媛媛在南北绸庄里逛得开心,那边有人却是不大高兴。   郁无双自打前些日子被盛清清连着吓了两回之后便生出了些心里阴影,以至于好长一段时间都不怎么敢跟女子过分亲密接触,就怕一不小心又碰见那个吓死人的女鬼。   这么久了,他总算是好了些,神清气爽地出门猎艳,刚到楼外楼门外就碰见往里去的盛蔚蔚。   盛蔚蔚是谁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十八书院第一才女,当今圣上也称赞的人。当然,对于他来说重要的不是才,而是对方那仿若天山雪莲的气质容颜。   郁无双想也没想便上前搭讪了,叫他受宠若惊的是,原本隔在云端高不可攀般的冷美人儿居然真与他搭话了!   郁无双爱美人儿总所周知,打蛇随棍上,机会难得,他想也不想便缠了上去。冷美人儿今日心情似乎不怎么好,虽然与他搭话,但那眉宇间却带着散不去的烦愁。   郁无双爱美人儿不错,但他不喜欢麻烦,一般美人儿的话,他是绝对不会开口往对方的烦愁上提的,免得给自己惹些不必要的事情。但是眼前这位不是一般美人儿,是他惦记了许久的盛蔚蔚,这就不同了。   他问道:“盛姑娘可是有些烦恼之事,不知可否说道说道,好叫在下与你分忧一二。”   盛蔚蔚也没有明了说,她只摇头不语。   对方不说,郁无双更来了兴致,几经暗问之下才知道是因为住在丞相府寄人篱下之事。   两人交谈了许久,倒是熟络了不少。自那日后,在郁无双的刻意之下,双方的交集越发的多了起来。   这日,郁无双便是陪着盛蔚蔚一道往这南北绸庄来买些新品缎子的。   盛蔚蔚一眼便相中了墨里花,可惜掌柜的说那东西是刚出来的,现在只是拿出来叫来往客人过过眼,不卖。   墨里花更适合穿在男人身上,大靖民风开放得很,郁无双自然便想歪了,寻思着盛蔚蔚想要这缎子说不得就是准备送给他的。   这般一想,他整个人都热了几分,愣是揪着掌柜的,要他将这墨里花卖给盛蔚蔚。   掌柜的当然不肯,他说是南北绸庄的掌柜,实际上就是个打工的,上头的吩咐是不能随意违背的。这墨里花说不卖就不卖!   不卖就不卖吧,盛蔚蔚虽然想要倒也谅解,沉思了一会儿便打算放弃……可万万没想到,盛媛媛拉着盛清清走了过来,大手一挥,就叫那掌柜的将墨里花给包起来。   方才油盐不进的掌柜的居然就这么应下了……   郁无双转身翻看其他料子去了,盛蔚蔚瞥了他的后背一眼,直接忽视了盛媛媛,直直地望向盛清清,她叫了声大姐姐,而后才对着掌柜的冷声道:“掌柜的方才不是说了这墨里花不卖的吗?”   掌柜的捻了捻胡须,回道:“自然是不卖的,但是二东家要送人却是使得的。”   “二东家?”盛蔚蔚皱着眉低喃:“南北绸庄的二东家是谁?”和大姐姐还有关系了?   “不知大姐姐可否将这布匹转让与我?”   盛清清凉凉地看了她一眼:“不可。”   拒绝的干脆自然,气氛陡然有些尴尬。 第五十九章   盛蔚蔚和盛清清的关系不好是整个盛家都知道的, 从很小的时候开始‘盛清清’就看盛蔚蔚不顺眼。明明只是个住在她家里的外人, 却时时刻刻都端着架子, 好像生来就比别人高贵似的。从初始的看不顺眼到后来因为盛洺展到府里,两人之间的关系更是急剧恶劣。   盛蔚蔚虽然表面清冷高傲,但事实上很会做面子功夫, 哪怕心里极为不喜对方,见着了她也依旧能脸不僵色不变的问好。   相比之下, ‘盛清清’因为丞相夫妇娇惯的缘故,喜怒哀乐大多喜欢摆在明面儿上, 喜欢就是喜欢, 讨厌就是讨厌。   在某些方向,‘盛清清’和盛清清非常的相像。   指尖轻描着木台上摆放着的缎子,上头渲染出来的痕迹自然漂亮,盛清清斜靠着,像是在说着什么无关紧要的话。   “二妹妹,是不是我从药谷回来之后脾气变好了, 叫你生出了一种我很好说话的错觉?”   一个是未来的国公夫人,一个是京都颇有名气的才女, 且两人容貌皆属上层,气质亦是绝佳,相对着站在这里自然而然的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好奇的有之,看戏的更是不在少数。   “大姐姐不愿让,不让便是了, 何必说这些话?我也不过是问一嘴罢了。”盛蔚蔚垂了垂眼帘,声音平淡。   说实在的,盛清清看着她这一副样子真是打心底里的有些佩服她。   在原书里,盛蔚蔚作为一个放飞作者笔下的女主,即便崩了依旧还是有闪光点在。   她自身确确实实非常的努力,从进入十八书院的第一天开始,她就将近严苛的要求自己,学院课业考核期期全优,京都无人不知的才女,冷美人。   容貌好气质佳,百分之九十的小说女主都具备的基础条件,她有。   性子坚韧能忍,忍字头上一把刀,她能把那把刀接的稳稳当当。   以上都是她身上所不能忽视的优异面,这个盛清清是承认的。   但是,因为作者放飞自我,在写的过程中就比较随意。   表面上看盛蔚蔚家世不好,五品冗官的女儿,住在二叔的丞相府,看别人的脸色行事等等……但事实上,诸多赞誉累加,老太太一心偏宠,丞相夫妇也脾性好,她自个儿的母亲温氏更是待她掏心掏肺。   其实从小到大,她比‘盛清清’还要来的自在,几乎她想要什么便能得到什么,她喜欢什么总有人会双手捧到她面前来,即便她并没有因此养成娇蛮跋扈的性格,但……还是造成了一些不太好的影响,脑子里的有根儿弦还是歪了,内心的想法也略略又些扭曲,她潜意识里就觉得:她想要的便是她的,她想要的总会得到的。   这也是为什么她明明知晓两人关系不佳却还上赶着开这个口。   “我说什么话了?”盛清清嗤笑:“难道我说的不是事实?”   郁无双仍在翻找缎子,盛清清意味不明地瞅了他一眼,拿起台上的墨里花仿若抱琴般抱在怀中:“不过吧,我也不是个蛮不讲理的人,二妹妹若真是想要极了,可以给你。”   盛蔚蔚对这墨里花极为中意,她只看了一眼便觉得这墨里花裁衣穿在那人的身上必定如庭前芝兰,阶台玉树,称的很。   “大姐姐若是能割爱,自然再好不过了。”   盛清清摸着缎子,那柔滑的触感叫她舍不得丢手,她对着盛蔚蔚道:“这墨里花是与年轻男子裁衣用的,我呢是想着拿着它送我未婚夫婿的,那……二妹妹你呢?”   大靖民风开放彪悍,女子为官为将立朝堂上战场,虽说因为时代限制大多方面还是以男子为主,但着实要比起其他朝代少了太多太多的限制,就比如男女爱慕之事,拿到明面儿来也不是什么不得了的事儿,也就碎嘴的人说几句闲笑话。   看戏的人听到盛清清问的话哪里还想着走?只竖着耳朵一心等着盛蔚蔚的回答。   就连背过身去的郁无双也兀地转了过来,他虽自信盛蔚蔚是想拿来送与他的,但还是想听着她亲口说出来。   盛蔚蔚气息一滞,一时倒是不知该如何回答。盛清清又开口,双眸之中隐含着森森笑意:“该不会是想送给这位陪着你的……公子吧?”   她说话的语调变了变,平白的多了几分莫名的阴寒,正侧头望着盛蔚蔚的脸微变,他不协调地扭动着已然有些僵硬的脖子,终于看清楚了盛清清的正脸。   柳眉杏眸,笑靥生花,不要太熟悉!   郁无双双腿一软,连着仓皇的退了好几步,他的贴身小厮连忙上前搀扶,小厮身上的温热微微驱散了他心头的寒意。   “你……别……”别过来!这可是光天化日之下!   盛清清勾唇挑眉:“公子,真是好久不见了,你还有东西未曾与我,看来我得抽个时间亲自来取了。”   这熟悉的语调这冷森森的气场吓得郁无双又是一软,他靠在小厮身上恨不得立马撒腿就跑。无奈人多眼杂,他要是真跑了,以后也就别想着出来见人了,无双公子的一世英名怕是只有毁于一旦了。   郁无双看都不敢盛清清,他着实是被吓怕了,自打那日在落梅山庄之后他便吃不好睡不好,后来他还听说落梅山庄赏梅宴之后整个山庄的红梅花一夜之间变成了白梅花,而且在开的正好的时候全凋了,这……只要一想便觉得诡异好吗?   郁无双一点儿也不怀疑盛清清女鬼的身份,他甚至还觉得这女鬼道行高深难测,铁了心地缠着他想要他的骨头,说不得他真的要命不久矣了!   越想一颗心越是往下沉,郁无双满头虚汗,长袍下的两条腿抖得厉害。   盛蔚蔚从来就没有把郁无双放在心上过,她那日与郁无双在楼外楼遇着纯属巧合,郁无双此人贪花好色,她如何能看的上眼?不过是当时心上不悦拿他当一个说话发泄的人罢了。   “二妹妹,我和郁公子无甚关系,你莫要胡说。”   “胡说?我胡说了吗?”盛清清微笑,她轻抿双唇:“郁公子,你看我像是在说笑吗?”   郁无双抖了抖:“不、不像。”   盛蔚蔚眸光一冷:“郁公子慎言!”   郁无双现在一心担忧着自个儿的小命,哪里还听得进盛蔚蔚的话?郁无双没理她,盛蔚蔚周身的冷气又加重了些。   盛蔚蔚的冷气算什么?盛清清柔柔一笑,她可是和极北雪灵芝都打过交道的,一个盛蔚蔚放在极北雪灵芝面前,连一根冰棍儿都比不上。   “二妹妹别害羞嘛。”她又看向郁无双:“郁公子,我这二妹妹是害羞了吧?”   郁无双颤了颤:“是、是。”   害羞?害什么羞?八卦的围观群众们脑子转的飞快,看着盛蔚蔚和郁无双挤眉弄眼,众所周知郁无双喜欢美人儿,他中意盛蔚蔚不算是什么特别的事儿,反正只要是长得好看的他都喜欢嘛,见怪不怪了。   但是!盛蔚蔚很有可能中意郁无双……这个消息砸的他们差点儿短路。   盛盛清清接二连三地对着郁无双说话,郁无双恨不得直接晕过去,撑了一会儿再也撑不住,叫小厮架着他,连招呼也不打直接就溜了。   主角之一撤了,看戏的人少了些,周围窃窃私语的声音也稍微低了些。   盛蔚蔚一手扣住盛清清的肩膀,压低了声音,因恼怒而带了颤音:“你到底想干什么?我好歹也是你堂妹,做什么这般坏我名声与我过不去?”   盛清清拿着墨里花打掉她的手,靠近她耳侧,面带柔笑,却声音发冷:“与你过不去?最先难道不是你与我过不去吗?至于……坏你名声,盛蔚蔚,你要真在意你的名声就不会往郁无双身边凑了。”   “你!”   盛清清冷哼了一声:“不是你的千万不要惦记,我的男人……你盛蔚蔚要不起。”   她拉着盛媛媛离开,拿着缎子的手指微动,墨里花……还真以为她不知道她想把这玩意儿送给谁吗?   盛媛媛半挽着她的手臂:“大姐姐准备拿这墨里花给未来大姐夫裁什么样式的衣袍?”   “谁说我要拿来给他裁衣了?”盛清清反问道。   “你刚才不是说……”   盛清清回头看着南北绸庄的匾额:“我也就真是说说而已。”她将墨里花轻轻一抛到了明香手里:“拿回去裁成襦裙的样式,我穿。”   “为什么?”   “膈应她。”盛清清笑着挑眉。   她与盛媛媛一前一后的上了马车,靠在马车掀着车帘子,她突然忆起那个没来得及实施的想法,岁月无聊,她还是给盛蔚蔚找些好玩儿的事干好了,好叫她知道这个世界的‘缤纷多彩’呀!   盛媛媛因为这几年经商的缘故非常健谈,与她说话时轻松惬意,盛清清因为盛蔚升起的不豫消散了不少。   “大姐姐,你说这世上真有鬼吗?”盛媛媛问道。   “连妖都有,有鬼不是很正常的事儿吗?”   “真有啊……”盛媛媛皱着眉吸了吸鼻子:“这么说来那郗家大宅很有可能是真的闹鬼了,那今天下午还是不去为好。”   “去哪儿?”   “郗家大宅啊。”   “去那儿做什么?”   “有几个朋友打算去那儿看看。我得去劝劝他们,万一真遇上不干净的东西那可就真糟糕了。”   盛清清颔首,对于盛媛媛的话没怎么放在心上,左右她要不是捉鬼师呢,捉鬼她可不在行。   但她没想到……她还真得跟那郗家大宅打交道,没办法,谁叫她未来夫君又摊上事儿了呢,唉,她啊得去英雄救美,把她家小哥哥从水火之中给捞出来! 第六十章   当单怀有些狼狈地跑进丞相府的时候, 盛清清正心情极好地拿着剪刀给一盆长得奇怪的盆摘修修剪剪, 一边哼着叫不出名儿的小曲儿, 一边听着明香念着话本。   “却说那郗家大宅占地极广,从……”明香突地停住:“小姐,你怎么突然对郗家大宅感兴趣了?这可是京都出了名的鬼宅。”   “就是前几天听媛媛说了两句, 怎么,这郗家宅院挺有名?”盛清清剪掉一片枯叶, 问道。   明香扣上话本:“可不是吗。奴婢有一次路过那儿,听到了一阵连续不断的鬼叫声。那地方, 年久失修多年无人, 真的闹鬼呢。”   当时她是去城外办事儿,为了抄近路才走的郗家大宅的方向,没想到一过去便听见了凄凄惨惨的叫声,吓得她拔腿就跑,之后便再也不敢往那处去了。   盛清清欣赏了一番自己精心修剪的盆摘,又拿着水壶浇了些水:“你又没见过鬼, 如何晓得鬼叫是个什么声响。”   这话问的好!   明香将那本关于郗家大宅异事的话本压在了房间角落那一摞本子的最底下,舒了一口气:“那声音阴森森的, 只听着便叫人头皮发麻,汗毛倒立,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说它是鬼叫都是客气了。”   “行吧, 既然你怕那大宅院,就换一本本念念,昨儿叫明荷买回来的那本雨夜恶鬼索命吧。”   明香:“……小姐, 咱们能不能做一个温柔善良爱好和平的女子?”   盛清清叫了人进来收拾残枝烂叶,小步小步地走到圆桌前,端着茶盏尾指微翘:“我哪里不温柔不善良不爱好和平了?”   “明香,你要知道,像你小姐我这样完美的人已经不多了。”美貌与智慧并存,强大与美好同在,盛清清抿了一口茶水,她怎么就这么优秀呢?差点儿让她自己都沉醉了。   对于盛清清的厚脸皮与不要脸,明香虽然早已习惯了,但听见她这话还是忍不住侧了侧脸,她……真是无话可说!   在盛清清的一再催促下,明香认命的又跑回到离窗口极近的角落,弯着腰翻找那本‘雨夜恶鬼索命’,这话本是书坊感念她们时常照顾生意特地送的,明香看着那蓝皮封面上的骷髅头和血滴,心中愤愤,那书坊店主是不是脑子坏了?哪家送礼送这种东西的?   “吱呀……”   紧闭着的门窗突然被打开了来,一个黑影子从外面蹿到了她面前,明香吓得大叫一声,拎着手中的书就砸了过去。   “住手!住手!是我!”   这有些印象的声音明香顿住,连着将盛清清也吸引了过来。   “单侍卫,你怎么能随意闯入小姐闺房?简直无礼至极!!!”   “单怀?你这是被狗咬了?”   衣服破烂,身有污泥,脸有伤痕,和以往的潇洒模样截然不同,真是好不狼狈。   单怀双手撑在腿上喘气儿,摆了摆头:“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夫人,咱们快些走!”   盛清清一愣:“这是怎么了?”   单怀满面凝重:“出事儿了!再不走,你得成望门寡了!”   盛清清:“……”瞎说啥玩意儿呢!!   心中虽然疑惑,盛清清到底还是跟着火急火燎的单怀走了,走之前特地交代明香将那盆修剪好的奇怪植物送到西云院儿去交给盛蔚蔚,还嘱咐一定要大大方方地当着大夫人温氏或者其他人的面儿送,叫她拒绝不得才好。   ……………   郗在大靖算得上是个大姓,这个位于京都城最北的大宅子是郗家的老宅子,自打郗家人全部迁去了禹州以后,这宅子便空了下来。   没了人住,这宅院便也没了人打理,这地方的牌匾之上都是蜘网密布,破旧有痕,可想而知,那内里必定也是好不到哪儿去的。   郗家大宅所在的这条街名叫左岸街,是北市十三街里最末的那一条。   这条街上的宅院往外瞧去多是气派的大院儿,只是却从头到尾空荡荡的见不着一个人影,冷风卷带着街面上的枯黄树叶,吹的破旧未关的门扉哐当作响。   盛清清看着这凄寒阴森的场景只觉诧异:“京都皇城天子脚下还有这种地方?”   单怀揉了揉发青的额角:“自打传言这地方闹鬼之后便再没人愿意往这边来了,官府总不能逼着人来不是。”   郗家大宅的匾额半歪着,随时都有掉下来的危险,盛清清立在阶下降檬星星从肩头丢了下来:“檬星星,咱们兵分两路,我和单怀一道,你一只熊一道,分头找人,这样快些。”   檬星星惊的一蹦三尺高:“不不不,主人,我舍、舍不得你!一、一刻也舍不得!”   盛清清盯着它不说话,它这才有些心虚地挠了挠脑袋瓜子,支支吾吾道:“好、好吧……我、我害怕……”   “檬星星,你是妖,你是熊妖!你怕什么呀?”盛清清拎着它脖子提了起来,恨铁不成钢。   檬星星两只爪子捂着脸:“怕、怕鬼啊!”   盛清清和单怀无语地对视了一眼,最后还是拎着它一起走上了台阶,她嫌弃道:“你呀,可真给你熊妖一族丢脸啊!”   檬星星不服气地咬了咬她的衣袖:“人家还小嘛!人家还是个小可爱啊!”   紧闭大门上的红漆已然掉了不少,看上去略显斑驳,铜环上比起其他地方要干净许多,想来是有人特地清理过,盛清清抬手拨了拨大门上的锁:“还有锁,你有钥匙吗?”   单怀摇头:“没有,今日上午的时候是屈大人叫人来砸的锁。”   “你们是什么人?”有女声从身后传来。   两人一熊回身,就见一个穿着黑色布裙梳着椎髻将近四十岁的中年女子,她手挽着竹编篮子,皱眉立在阶下。   盛清清瞥了一眼单怀:“你不是说这儿没人了吗?”   “是没别的人,但是这个是郗家留下来看宅子的。”单怀答了盛清清的话后快步走下台阶。   “阿婶儿,我们是往里面去寻人的,不知道能不能给我们开个锁带个路?”   那女子撩开盖在竹篮子上的碎花布,冷漠道:“这大宅子里没有人只有鬼。”   单怀又拱了拱手:“几位大人皆入了内里出了事,事态紧急,还望你行个方便。”   “自己找死怪得了谁?你们弄坏我的锁,我还没找你们算账呢。”那女子横眉冷对,拿出篮子里的两只香烛插在了两边石狮子脚下的那块方石上摆放的香炉子里。   她对着那大宅门双手合十拜了拜,又深深地鞠了一躬才站直了身体,冷漠道:“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单怀追问,但那中年女子看也不看他,只目光冷淡地盯着宅门。   盛清清本来就有些着急,她蹙眉:“你别管她了,咱们直接进去。”   “可是……这锁……”单怀有些发愁。   盛清清把檬星星放下,摸出摇天剑一剑劈了下去,白光耀眼,别说那铜锁,整个门霎时变成了一片碎屑,她举步走进内里:“单怀,这个记你账上了,要记得赔别人门啊。”   木门的碎屑飞了不少到阶下落在了单怀的脚边,他寂然无语,对着那中年女子抱歉地笑了笑,从怀里摸出两块银锭子放进了竹篮子里:“阿婶儿,实在抱歉,这银子就当是赔这大门和锁了。”   ‘哐当……’   中年女子手一松,竹篮子摔到了地上,里面的香烛跌了出来顺着石板滚到了石狮子旁边,她面有异色,喃喃道:“你们坏了阵法,她会出来的,她出来了……姓郗的一个都跑不掉,也包括我……”   单怀已经往里跑了,他只隐隐约约听到‘一个都跑不掉’几个字,连忙顿住脚步,诧然道:“阿婶儿,你刚刚说什么?”   中年女子噗通一声跪下,泪流满面,嘴里低低碎碎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里面盛清清叫了他好几声,单怀也不敢再在外面多留,快步跨入了内里。   这郗家宅院里面,除了多了些蜘蛛网,多了些灰尘,多了些杂草外,似乎和其他宅子也没什么差别。   单怀早上是来过这儿的,但他也是跟着屈之玉往内走,这路线问题他其实并不是很清楚。   单怀带着盛清清七拐八拐到了一个小院儿,这小院儿内种一大片青竹,墙角处是半人高的发黄的杂草:“夫人,今日屈大人最先带我们来的便是此处。”   盛清清堵了堵鼻子,环顾四周,最后将目光定在了左手边十步远处的那一簇竹子下面,暗红发黑的血迹四处都是,还有苍蝇嗡嗡嗡地在血迹边乱飞。   “死了人。”   “没错,屈大人今日特地叫了主子和闻将军往这儿来,为的便是这大宅门的命案。”单怀捂着嘴,面部扭曲:“我们上午来的时候,尸首还在的,被人砍掉了双腿挂在这竹子上,死状可怖。后来屈大人叫了人将尸首抬回到刑狱司去了。”   “命案这事儿不是归屈大人管吗?做什么还叫上小哥哥和闻将军?”盛清清堵着鼻子强忍着这臭味儿,她想起那日在宫门口见到屈之玉和闻沛澜的场景,两人似乎关系不大好。   单怀带着她又往外走:“屈大人怀疑这命案和闻将军府中的人有关,所以才叫了闻将军一起来,至于主子……则是因为这命案诡异,可能与妖魔鬼怪有牵扯,屈大人这才到陛下那里求了异阁的随行。咱们今日带了好几个捉妖师,可是……”   盛清清突地抬眸望向灰蒙蒙的天,沉声道:“这个地方……”   “怎么了?”单怀问道。   盛清清摇了摇头:“算了,你还是带我去他们消失的地方吧,顺便把当时的情况复述一遍。” 第六十一章   郗家宅院笼罩在一片寂静之中, 过分的安静叫人忍不住想东想西, 单怀自告奋勇地将檬星星揣在怀里, 紧搂着它以图驱散四周萦绕不散的阴森凉意。   “就是这儿。”单怀站在假山边不再往前,心有余悸地盯着已经干枯的池塘,握剑的手对着那儿挥了挥。   这是一个只剩下淤泥的池塘, 放眼看去尽是黑黢黢污糟糟的一片,盛清清大步走到岸边的青石板上, 顺着延伸出去的木板路走到了中心的木亭子里。   日晒雨淋年久无修,蓝白的绣鞋一踩上去便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 好像一不小心就会散架。她将长剑背在身后在木亭子里转了一圈儿, 最后半扶着围栏往外探了探了,木亭子下入眼的便是一滩暗黑的血迹,这里的血迹颜色比之刚才的院子那儿的要淡些,也没有腐臭的味道。   “这儿也死了人?”盛清清走回到假山边问道。   单怀点头:“听屈大人说是死了人的,不过已经很长时间,被人剜掉双目割断脖子, 其惨状不可多述。”   盛清清蹲在地上,眉头微蹙:“说说具体情况。”   “郗家宅院发生命案也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屈大人一直在调查这事儿,前些日子又有命案发生,郗家宅院有鬼的传言传的越发沸沸扬扬。屈大人带着刑狱司的人在探查的过程中发现了将军府中人的踪迹, 将军府与郗家并无关联,刑狱司的人却连着好几次在郗家宅院发现将军府的踪迹,且……还发生了些怪异的事儿。上报圣上之后, 便有了叫异阁协助的旨意。今日一大早,主子便带着人去了皇城门口与屈大人和闻将军会合,而后一行人便来了这郗家宅院。”单怀说的极快,一边说着还一边警惕四周。   “将军府中人?指的是谁?”   单怀答道:“一个是闻将军的妹妹闻玉澜小姐,一个是住在将军府中的……嗯,一位公子,好似叫什么杭致。”   盛清清见他吞吞吐吐的,多问了一句:“直说。”   “朝中传言,那位杭公子是闻将军养的面首。”单怀压低了声音:“都说闻将军喜欢的紧,事事都顺着他。”   阴风吹来,冻得单怀一缩搂紧了檬星星,檬星星差点儿被勒的喘不过气来儿,它对着单怀龇牙咧嘴,单怀把它脑袋按了下去,又转回了正题:“我们在这儿转了一圈儿,最后就立在湖边说事儿,突然有悉悉索索的声音传来,后来更是有嘻嘻哈哈的阴森笑声,也听不出是男是女,左右就是吱哑可怖的很,与京都百姓口中传言的鬼笑声并无二致。”   “笑声持续了将近半炷香的时间,停了之后天色便暗了下来,好似马上就要电闪雷鸣。”单怀咽了咽口水:“就在准备撤离出去的时候,那湖里飞出了密密麻麻的黑虫追着我们团团转,根本无暇顾及其他。有藤蔓之类的东西从湖底淤泥里钻了出来,不过一转眼便被尽数拖了进去。”   盛清清难得的有些凝重:“戎玥是跟着你们一起来的吗?”   “来了的,不止她祁闰他们也都来了的,全都被拖进去了。”   “戎玥有说什么吗?”   “她说这地方奇怪的很。”   “还有呢?”   “哦……对了,在大门外面的时候她信誓旦旦地跟祁闰说这地方没鬼。”   没鬼?戎玥是捉鬼师,她说没鬼……那就有两种可能,一种是这地方真的没鬼,另一种则是这地方的鬼魂道行高强到叫捉鬼师也无法察觉。她更倾向前面一种,这个地方虽然阴森的很,但却没有鬼魂身上所特有的幽寒。   她不是捉鬼师,但在现代的时候还是有不少捉鬼师朋友的,到底还是知道点儿东西的。   盛清清握着剑走到湖泊边沿,剑尖直指:“这个下面,你猜藏了什么东西?”   “妖魔鬼怪,总有一样是对的。”   妖魔鬼怪?真的是这样吗?   盛清清一向喜欢用武力解决事情,她转了转手腕儿,手掌蓄力,摇天剑剑身被镀了一层白光,她纵身一跃飞至上空,剑气自上而下直劈淤底。   轰隆!   地面剧烈的晃动了一下,坑坑洼洼的湖底生生被砍出了一条裂缝来。   单怀大惊:“夫人,这般动作恐会惊动暗中之物。”   盛清清翻身回到岸边,撇了撇嘴:“咱们踏入郗家大宅那刻起人家就知道了。”郗家宅院都是人家的地盘儿,人家能不知道?   “那……那怎么办?”他还指望着偷偷摸摸地将人救回来呢。   “能怎么办?来一个砍一个,来两个砍一双呗。”   她一手握剑,一手将单怀扯了过来,将他往那黑不见底的裂缝之中一推,突然的失重感叫单怀惊的大叫,檬星星也吓得连连熊嚎,盛清清堵了堵耳朵,跟在他们后面跳了下去。   过了好一会儿,空荡荡的干湖边出现了一个白色的身影,他惊诧地望着那道裂痕,皱了皱眉:“果然出事儿了。”   他在石板路上徘徊了一会儿,终是叹了一口气,摸了摸胸口的伤,还是跳了进去。   干涸的湖底之下是一个久不到底的暗黑深渊。   单怀觉得自己就像是在跳崖,耳边风声呼啸,他险些泪流满面,这样掉下去非得摔成肉酱不可。   当然,最后单侍卫并没有摔成肉酱,关键时刻檬星星总算是想起了自个儿是只妖,爪子一伸抓着单怀安全着陆。   他们现在待的地方看不见光,看不见路,黑漆漆的一片。盛清清摸出夜明珠丢给檬星星,檬星星缩在单怀怀里乖巧地捧着那闪闪发亮的珠子。   …………   席则缓缓睁开眼,入目的是刷着红漆的地面,就好好像是鲜血洒在上面一样,他动了动眼珠子,缓了好一会儿才发现自己被捆绑在一根木桩子上。   挣扎了一番却发现越动越紧,干脆便放弃了,转而打量起所处的地方来。   这是一个类似于宫殿的地方,殿内摆置着两颗夜明珠,两侧立着火把,除此之外只有一副桌椅,一个长榻。   “国公爷?国公爷?”   席则侧头看向已经醒过来的屈之玉叫了声屈大人便算打过招呼了。屈之玉见他淡淡地叫了一声又转回了头去,不由抽了抽嘴角,连忙又多加了几声。   “屈大人是有什么事儿?”席则目中含着疑惑,不解地问道。   屈之玉在木桩上挣扎了几分,她伸了伸脖子意图离的近些:“国公爷,咱们这是被妖抓了还是被鬼抓了?”   “不知道。”席则摇头,他虽管着异阁,但归根结底还是一个普通凡人,他哪晓得是妖还是鬼。   “闻将军不在这儿!”屈之玉和闻沛澜政见不合,两人一向互相看对方不顺眼,她醒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四处寻找闻沛澜的踪迹,找了一圈儿,异阁的戎玥祁闰等人都见着了,就是没看见闻沛澜的影子,要说这里面没点儿什么猫腻她是绝对不相信的。   席则早就发现闻沛澜不在这儿了,他轻嗯了对屈之玉的话以示回应,之后便无聊地低着头看着自己衣袍上的绣纹,那淡定无波的模样看的屈之玉惊叹不已。   “到底是国公爷,这般境地下还能如此镇静,下官实在是佩服。”   传言屈之玉手段狠辣不好相与,但同朝为官多年,又都是当今信任的亲信团,席则哪里会不知道她的性子?两人虽说并无深交,但君子之交本就淡如水,倒也算得上朋友二字。   “没什么好紧张的。”席则摇头。   屈之玉顿了顿:“今日可是说不定就交代在这儿了,性命堪忧啊。这都不紧张?”   “我命挺大,死不了的。”席则低眸注视着腰间的玉佩,笑着道。   “嗯?”   “我的意思是……”席则抬了抬头,平淡的脸上浮现出一缕极为违和的骄傲:“我夫人会来救我的,屈大人就放心吧。”   屈之玉:“……”叫你夫人来救你,你还挺得意!   对方坚定地认为他家未来夫人会来救他,屈之玉觉得这天儿没办法聊下去了,她闭了嘴,暗自想着逃跑之法。   空旷的大殿又恢复了初始的平静,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夜明珠突地一暗,在被捆绑着的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却又恢复了初始的亮度。   依旧是静悄悄的一片,一切似乎与刚才没有什么不同。席则却是眉头一皱抬头望向了殿中摆置的那一副桌椅上。   先时空无一物的靠椅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坐在上面,他穿着一身暗黑的长袍面上蒙着一层黑纱,长发未束随意地披散着一直垂至腰间,与那黑色衣袍融为一体,分不清何处是衣何处是发。他没有说话也看不清面容,分辨不出是男还是女。   屈之玉也发现了他,她惊然:“国公爷,那是……”   席则没有回答,那人似乎听见了屈之玉的声音,他蓦然抬头,黑纱下的双眼没有看向说话的屈之玉,反而是直直地看着不言不语的席则。   他缓缓地站起身,一步一顿地走到了他们面前。   他开了口:“百年不见,你倒是一如往昔。”   这声音怪异难听,仿若是硬生生地将喉咙撕开后发出来的一般,席则偏了偏头,淡淡地看着他,静待下文。 第六十二章   “这么久不见了, 你就不想说点儿什么?”黑袍人弯了弯腰靠近, 他的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儿, 叫席则忍不住憋气偏头。   “哦,对……”黑袍人揉了揉脖颈,哑着声儿道:“你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透过黑纱的目光含着几分隐晦的嘲讽:“真是时过境迁啊, 没想到不过百年,我竟是在这种地方以这种方式见到你, 说来也是可笑了。”   大约是因为喉咙出了什么问题,他说话的速度极慢, 三两个字便要停顿一息, 他说的费力,听的人也费力。   席则根本就没听清楚他在讲些什么,只隐隐约约辨别出几个字来,他在黑袍人的注视下淡定回声道:“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黑袍人闻言笑出声来,笑声诡异渗人,他掸了掸衣袖上的灰尘, 抬手在席则身前一挥,紧缠着他的绳索随着他的动作松松垮垮地掉落在地上。   “听不懂没关系, 你听我说便好了。”他走回到刚才坐着的躺椅上,随意地半躺了上去,漆红的躺椅一动一晃, 咵拉咵拉的声音在空旷无物的殿中回荡,叫人凭空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席则觉得这人奇怪的很,除此之外还有那么一丝诡异, 但……他看了一眼脸色发白的屈之玉和后面被困住的戎玥祁闰等人,稍一凝思便往了黑袍人待的地方去,虽然奇怪诡异,可他没有察觉到杀意,他没有动杀心。   “你知道失而复得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吗?”   这一次他说的更慢了,一字一顿,席则很容易便辩清了他话中的字眼,慢条斯理地撩着衣袍坐下,这般平静的动作叫一边屈之玉看的眉心直跳,恕她直言,国公爷这心也忒大了些。   “失而复得?想来应该是高兴的。”失去的东西再次得到,说是兴高采烈也不为过。   黑袍人望着上头的红色横梁,怪笑了一声:“高兴?是挺高兴的。”他停了一会儿又接着道:“可更多的是一种无力和悲伤。”   不知道从哪里钻进来的凉风将火把上的光吹的闪闪烁烁,席则眼睑低垂挡住那不停跳跃的火光:“为什么要悲伤?”他也有失而复得的东西,他满心欢喜满腹愉悦。   “失而复得,满腹惘然。”黑袍人直视着晃眼的火光:“竟是生出一种要其无用之感。”   “今日抓你们进来纯属失误,我本来是打算直接放你们出去的。”他坐起身来,拎起桌上的茶壶:“却突然发现了你,就想着再等等,留你一会儿……她应该会来的。”他将倒好的茶水推到席则面前:“这样也就省的我亲自出去寻她了。”   席则没有碰那茶杯,尽管知道对方没有杀意,但这东西还是少碰为妙。   “你说的她是?”   黑袍人给自己倒了杯茶:“还能有谁?总是跟在你身后团团转的那个。”   席则不明所以,黑袍人笑了两声:“你现在在等谁,我说的就是谁。”   “清……清?”清清什么时候跟在他身后团团转了?难道不是他跟在她身后转吗?   “原来现在叫清清吗?”宽大的黑色袖摆挡在身前,端着茶杯一灌而下。   席则一点儿也不想和一个陌生人谈这个话题,手指轻扶着青瓷茶杯,转而问了一个他比较关心的问题:“你把闻将军关在何处?”闻沛澜不见踪影,与屈之玉不同,他倒不觉得这事儿和她有关,他与闻沛澜自小相识,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清楚的很。   闻沛澜心智坚定,为人方正坚守原则,作为本朝唯一的女将,她在军事上的建树颇丰,但却从未因此而自满骄傲过。她这么多年唯一昏头的事儿也就是那个不知道从哪儿来的男人了。   “闻将军?”黑袍人喝完了茶水又躺了回去,玩弄着有些发僵不适的手指,又动了动两条腿:“不知道,大约是把她漏掉了。”   “她没在这儿?”   “不在。”   对方的话叫席则心中微定,只要没出事儿,怎么都好。   黑袍人嗓子不舒服,连着说了这么多话早就有些发疼了,他沉默着,一言不发地望着房梁发呆。席则与他本来就没有什么交集,对方不再开口,他也不好说什么话,干脆一边轻晃着茶杯,一边看着茶杯里的清水。   屈之玉在柱子那儿急的嘴巴冒泡,她递了无数眼神,无奈席则一个都没有接收到,最后她干脆给右后方的祁闰戎玥使了个眼色。   祁闰戎玥比屈之玉还要先一步醒过来,他们早早地便想了不少方法解缚身的绳索,却是没有丝毫用处,戎玥爱莫能助地缩了缩脖子摇了摇头,屈之玉心中长叹,真是天要亡她啊!   比起屈之玉的焦虑,席则完全可以用心静如水来形容,他坐在那儿一个人玩着儿手中的茶杯,丝毫不见厌烦。   黑袍人中途出去过一趟,隔了一炷香的时间才回来,之后便又是静躺着发呆。就在这安静诡异的氛围中度过了将近半个时辰,紧闭的殿门外传来了说话声。   隔的有些远导致声音听起来小了些,但席则依旧分辨得出声音的主人。   “她来了。”黑袍人兀地坐正了身体,他捋了捋自己的散乱的长发,又正了正衣襟外袍,这才缓缓地站了起来:“临到要见面了,我竟是还有些紧张了。”   大殿的两扇正门被用力地推开,夜明珠的白光从外面照了进来,握着长剑的女子身穿月白色的长裙,沉着脸极为不悦,她立在正殿中间,抬眼冷视。   黑袍人盯着那把长剑,缓缓开口:“摇天剑,九重殿;碧落鞭,六界仙。好久不见了……”   盛清清这一路上其实挺顺利的,但因为一直走不到头又担心席则的安全问题才黑着一张脸,她被黑袍人这断断续续诡异难听的声音弄的一愣,缓了好一会儿才将他的话串了起来。   摇天剑,九重殿   碧落鞭,六界仙   啥玩意儿?   盛清清懵了好一会儿,她拄着剑看着那黑袍人跟看神经病似的:“这位姐姐,你需要药吗?”   “女的?”单怀抱着檬星星退了两步:“夫人,你这也能看出来!厉害啊!”   盛清清冷笑一声:“真是无知,你要知道,像我这样有大智慧的人总是能够一眼看透本质。”   檬星星很是给面子地拍了拍爪子,得来某人赞赏的一瞥。   黑袍人倒是不怎么在意盛清清的话,她也没有否认她称呼的‘姐姐’二字,宽袖一挥,小桌旁又多了一个椅子。她指着那红木椅子道:“等你好久了,请往这边坐吧。”   “你不要一副跟我很熟的样子!这样套近乎的手段已经过时很久了。”盛清清先是仔细检查了一番席则的身体,见他无事才大大方方地坐下,摇天剑悬空立在她身侧,剑身白光自打入了这深渊之地开始便没有散过。   她懒散地靠在椅子,就如同在自己家里一般悠闲。   “郗家大宅子里死的那些人都是你杀的吧?”   黑袍人点头:“是我杀的,他们该死,我便动手杀了。”   “你……”盛清清一手撑着脑袋,一手勾着席则的衣袖:“是魔,对吗?”   黑袍人就坐在她对面:“是啊,是魔,我现在已经堕入魔道了。”她的声音虽然嘶哑不明,但不难听出里面的彷徨惘然。   “所以,你找我到底什么事儿?”盛清清看她这架势就知道不会只是简单地想和她说话,分明是还有下文的。   果然,黑袍人从怀中掏出一个田螺:“劳烦你回去的时候,将它放在碧洲河畔的听风石上,我已经很久没听见那儿的风声了。”   说到碧洲河畔,黑袍人有些惆怅,盛清清则是完全的诧异。别管是捉妖师还是捉鬼师,他们都会读一些关于六界之事的书,多多少少还是知晓些东西的。这碧洲河乃是九重天上东南方向的一条河,这河不长也不算宽,它远远没有弱水河的名气,但见过的人永远都忘不掉。那是一条很美的河流,两岸是一片仙花仙草地,彩蝶仙鹤,凤凰青鸾,都喜欢往那儿钻。   河畔还立有一块形状不规则的巨石,众神仙称其为‘听风石’。   盛清清越想越不对劲儿,脑子里突地灵光一闪,她撑着桌子站起来:“堕仙!”难怪刚才她说什么‘堕入魔道’,那怪她身上的魔气有点儿不对劲儿。   “答对了。”黑袍人回道:“我是再也没有机会回去了,但还是想听听那儿的风声,只要你应了,我马上便送你们出去。”   盛清清歪了歪头:“听你这话的意思是,本姑娘还真是个名副其实的小仙女了。”九重天上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去的,碧洲河也不是随便一个神仙可以靠近的。   “小仙女?”黑袍人咯咯地笑了几声:“可不是一般的小仙女。”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自己不简单。”盛清清嘚瑟地抬了抬下巴,她可是从小就知道自己是个大人物的,毕竟像她这么机智聪明的天才,世上能有几个?   她从黑袍人手中接过那田螺,想着席则他们这次往郗家宅院来的目的,还是问了一句:“你为什么要杀那些人?”   “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不是很正常吗?”黑袍人注视着她:“怎么?你打算插手么?”   “若真有仇怨,你自己解决呗,只要不牵连无辜便好。”反正这番对话下来,她觉得眼前的这位堕仙也不是个杀人狂魔,能叫她下那样的杀手,那些人怕是无辜不到哪里去。   黑袍人听见她这话,顿了顿,竟是扯下了黑色的面纱。   那是一张布满伤痕的脸,那是一双空洞洞的眼,盛清清冷不丁地被吓了一跳:“你……”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十三章   这可怖的面容叫几人皆是惊诧, 黑袍人倒是淡定的很, 她动作僵硬缓慢地又将黑色面纱覆上, 躺在长椅上。   “我马上送你们出去。”她双手交叉放在腹前:“出去以后就不要再往这宅院里来了,若是耽误了我的事儿,我可是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好心地放你们走了。”   “我可不是个好管闲事的人。”盛清清回道。   “我知道。”黑袍人转了转头:“早就见识过了。”她在意的东西很少, 她放在心上的东西更是少的可怜,大家伙儿早就见识过了。   “我不是说你, 我是在跟那位大人说话呢。”   这说的自然是屈之玉了。屈之玉到这郗家宅院来很多回了,无非就是调查多人惨死之事, 这是她的职责所在, 焉有不理之态?只是现在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素来擅长审时度势,这下听到黑袍人的话,便沉默地点了点头。   黑袍人见她点头,满意地诡笑了两声, 交叠在腹前的双手抬起,不过一动, 被缚在木桩上的屈之玉等人转眼就没了身影,她又看向大开的殿门,外面黑漆漆的暗道突地变的亮堂了起来:“两位自行离去吧, 我就不送了。”   这地方阴森诡异,盛清清一点儿也不喜欢,她二话不说拉着席则就往外走, 在离大门约莫一米处停住,她转身问了一个问题:“你是谁?”   黑袍人顿了半晌:“丹舒。”   丹舒?盛清清想了好一会儿也没能从六界里拎出这么一号人物来,她摇了摇头没再说什么,从来时的路离开。   屈之玉他们先一步出来,等到盛清清和席则出现在干湖边的时候,他们已经准备打道回府了。   “找到了,找到了!”戎玥招了招手指着不远处的枯草:“闻将军在这儿呢。”   屈之玉最先跑过去,查探了一番闻沛澜的状况,而后背着手冷哼一声:“无故消失,无故出现,说和她没什么关联谁信啊?”   屈之玉虽然冷言冷语,但因为没有直接证据她也不好发难当朝大将,只叫了人将昏迷的闻沛澜送回将军府去。   “国公爷,盛姑娘,这事儿你们怎么看?”屈之玉本来是对盛清清存有一些疑惑的,可祁闰戎玥他们一副淡定的样子,想来应该是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的,这世上不乏能人异士,眼前这个虽然年轻了些,但年龄也不是衡量的唯一标准。   盛清清直接摇头:“这事儿我不管,你们最好也不要管。说白了,就算你们想管也管不了。”   “可这事儿不能不管!”屈之玉反驳道:“你知道吗,死的这几个不是我大靖有身份的,就是一技之师,都不是什么普通人,我得往上交代也得往下交代!”   “那你就去查呗,不过我得提醒你,魔……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更何况那个原本还是个仙呢。   说道这儿,盛清清忍不住皱了皱眉,一个仙界中人在凡间沦落到这般境地,着实是太惨了些。   屈之玉又劝了几句,无奈盛清清油盐不进,她只好向席则寻求帮助。席则也不松口:“屈大人,非吾不愿,实属无能。你也看到她的本事了,若是继续往下,恐怕真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你不必再说了。”   拒绝的不留余地,屈之玉也不好再死缠烂打,她拱了拱手拖着有些发软的双腿离开,脑子想的全是该如何与皇帝交代。   人都走的差不多了,盛清清和席则站在郗家宅院的大门口,她看着那掉在地上的篮子和碎花布:“小哥哥,这里面死的到底是什么人?”   席则想着从屈之玉那儿听来的话,回道:“死了三个了。今年年初死的是郗家的老太爷,竹苑儿里死的是定北侯府的太夫人,湖边的那个身份尚不清楚。”   盛清清拧着眉也没能理个所以然来,她干脆也就不想这事儿。两人说着些闲话,檬星星猛地从单怀的怀里窜了出来,跳到她脚边,咬扯着裙摆:“主人,主人,咱们快些回去吧,明香说了今天晚上要做好吃的呢。”   盛清清连忙拎起它塞到怀里,按着它毛茸茸的脑袋低声警告道:“小声点儿!”   檬星星委屈地团成一团儿:“知道了嘛,他们隔得远听不见的。”   盛清清无奈地摇了摇头:“你个傻熊。”   席则之后也没有什么事情,便先送盛清清回去,他立在马车前单手扶着车壁:“走吧。”   “小哥哥,你这也太淡定了。”盛清清先将檬星星放在马车的前板上,而后指了指精神时刻紧绷着单怀和那边步履蹒跚的屈之玉:“你看看他们,这才是正常人的表现。”   “你一点儿都不怕吗?”她眨了眨眼,张牙舞爪:“妖魔鬼怪可是最喜欢吃你了。”   那副模样看的席则忍俊不禁,随心而行,微凉的手指点在她梨涡处,顺着往后双手扣住她的脑袋,他低埋下去,额头抵在她的额角处,双唇轻俯在她的耳边,盛清清分明听见他柔声轻语,   “想到你就什么都不怕了。”   温热的气息呵入耳中,盛清清僵着身子梗着脖子,动也不敢动。   待到她缓过神来,席则已经先一步踩着下马凳上了马车,他立在上面对着她伸出了手,弯唇浅笑,隐匿在云层后的太阳泄了一缕柔光正正巧巧地打在他的侧脸上。   就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一样。盛清清心中一跳,不由自主地便将手递上了上去,他紧紧握住,猛地将人拉了上来抱在怀中。   他环着她的双手有些用力,侧脸贴着她的发髻,淡香萦绕,他一时也说不清心中是个什么滋味儿,只觉得这么抱着,空落落的心似乎便有了着落。   “我得好好活着,日子那么长,多好啊。”   他的声音带着几丝低哑,落在盛清清耳中,她觉着又多了几丝缱绻缠绵的味道。   她听见了自己砰砰砰的心跳声,她也听见了对方砰砰砰的心跳声,除此之外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单怀尴尬地站在马匹的右边,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最后望了一眼天色和身后越发阴森的郗家宅院,踌躇了一番还是开了口:“主子,咱们是不是该走了?”   这问话声很好地将两人的注意力拉了回来,盛清清在席则的怀里动了动脑袋就要站直身体,席则冷淡地扫了一眼单怀:“扣你月俸。”   他半护着盛清清进了马车里,独留下单怀立在原地干瞪眼,他干什么了?他就说了一句话,干嘛扣他月俸?   戎玥拍了拍他肩膀翻身上马,怜悯地扫了他一眼,而后夹了夹马肚子,摇摇晃晃地跟着马车往前。   国公府的马车队伍扬尘远去,躲在墙角边的两个人这才满头虚汗地走了出来。盛蔚蔚神色难辨,婢女菱枝脸色苍白的可怕,她扶着墙:“小姐,刚刚……大小姐的猫,说、说话了。”   盛蔚蔚以前也见过妖,倒是比菱枝要淡定的多,她揉了揉被冷风吹的有些发僵的脸,半靠在砖墙上:“什么都别说,先回府。”   “嗬嗬嗬哈哈哈,嘻嘻嘻……”诡异的声音从郗家宅院里传出来,盛蔚蔚更不敢久留了,她拉着菱枝跑了好长一段路,直到出了这一条无人的阴森长街才喘着气停下。   打盛清清从郗家宅院出来开始她就知道周围有别的人在,而且不是别人正是盛蔚蔚和她的婢女菱枝,盛清清心里清楚的很却是一点儿也没吱声,知道便知道呗,小仙女她可是一点儿都不带怕的!   待到她回到宜兰院,明香走上前来:“奴婢送盆栽去的时候,二小姐不在,奴婢便将那盆栽送到了大夫人那儿,大夫人收下了,亲自叫了人搬到二小姐的西云院去了。”   盛清清笑着坐在绣凳上:“挺好,咱们等着往下看好戏就行了。”   明香不解:“什么好戏?”   “没什么。”盛清清笑而不语,她伸了个懒腰:“好久没见小水晶了,有点儿想她了。”小水晶前些日子回去参加继任族长的大典去了,而后又留在驻地修炼,算来算去当真是许久没见她了。   檬星星蹦了蹦:“主人,你想她我们就去找她嘛,反正藤妖驻地离这儿又不远。”   “现在不行,得等过短时间。”盛清清摇了摇头,她打发了房中手中的人退到了外面,一个人坐在床上,从储物袋中摸了不少书出来。   檬星星伸着前爪,哼哧哼哧地爬了上去,在床上转悠了一圈儿,好奇地盯着床上的书。   ‘六界情缘’‘仙界秘史’‘仙妖二界不得不说的爱恨纠葛’‘一个神的修养’   这都是些什么跟什么?   盛清清撑着檬星星的小脑袋往后一推,肥滚滚的小白熊后转了好几个圈儿,眼冒金星:“主人,你看这些东西做什么?”   “找找那丹舒。”虽然她答应了不管郗家大宅的事,但对丹舒的身份着实有些好奇,她想着翻一翻看能不能找到点儿什么,也好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   盛清清找了一个晚上,终于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在一本名叫‘仙界二三事’的书里给翻了出来,她仰身躺在床上舒服地长呼了一声,总算是叫她给找着了。   她翻身趴被褥上,一手撑着脑袋一手翻着书页,看到那上头的介绍不由一愣。   ‘碧洲仙子名丹舒,素有六界第一美人儿之名。’   盛清清沉思了许久,茫然地歪了歪脑袋:“咦,不对啊,六界第一美人儿难道不是我吗?怎么成碧洲仙子了?”   熬夜熬成废熊的檬星星“……”六界第一美人儿?我的主人,你怕不是还没睡醒哦。 第六十四章   丹舒乃是碧洲河畔的一株鸢尾花, 昔年碧洲河神陨落, 河神遗留在碧洲的灵力尽数便宜了她, 以至于在仙界诸仙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化形升位,因为河神之故,她生来便位列仙班, 仙界中人多称呼其为碧洲仙子,至于她的名字丹舒二字倒是不怎么出现。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碧洲河的风水好, 这丹舒生的极好,愣是在一大片的仙女神女各族圣女之中杀出一条血路, 蹭蹭蹭地坐上了六界第一美人儿的位置。   盛清清打着呵欠, 又翻了一页。   后面大概介绍了一番碧洲仙子的美貌,如何倾倒六界如何迷倒众生,一点儿重点都没有,盛清清合上书趴在床上,不过一会儿便陷入了深眠,顺带还做了一个美梦。   十八书院里的日子枯燥无味儿, 一大早的,已经来了的大多数姑娘小姐们都在认真地温习功课, 只除了个别的……比如盛清清。   她昨天晚上统共就才睡了一个半时辰,到现在这眼皮子根本就掀不开,趴在书案上恨不得和它粘在一起。   乐安公主嫌弃地看了她一眼:“你昨晚干什么去了?该不会一晚上没睡吧?”   盛清清迷迷糊糊地轻嗯了一声, 往着手臂圈里又缩了缩,乐安公主在笔架上取了根干净的毛笔,拿着笔杆戳了戳她的胳膊:“庄先生来了, 你还不起来?”   听见庄先生三个字,盛清清抬了抬头,果见庄贞拿着书走了进来,她揉了揉眼睛坐直了身体,连打了三个呵欠,眼角沁出了两滴泪水。   “闻小姐,你今日又迟到了。”庄贞不悦地将手中的书放在自己的书案上,侧身抬手示意立在门口的闻玉澜进来。   闻玉澜低埋着头,誓要沉默到底的样子看的庄贞越发火大,她厉声道:“本年度你已经迟到了五次了,今日闻小姐若是不能讲出原由来,我怕是得走一趟将军府了。”   明眼人都能看出庄贞动了怒,但是闻玉澜置若罔闻,依旧低埋着头似乎想要把头低到胸口去,她低低了应了一声后什么也不说甚至没有理会庄贞便径直往了自己的位置去。两侧的长发挡住了她的脸,额头上厚重的刘海遮住了她的眼,她从盛清清身边走过的时候,步子微顿。   盛清清正捂着嘴打呵欠,冷不丁地一缕淡香钻进鼻息里,她一转头便看见了闻玉澜的背影。   她吸了吸鼻子,有些迷茫地挠了挠额角,乐安公主又戳了戳她:“你睡醒了?”   盛清清摇头,一手拿笔一手翻开书,埋了埋头:“公主,我先睡会儿,记得帮我打掩护。”   乐安公主哼了一声,倒是没拒绝。   庄先生对于闻玉澜简直可以说是无奈不满到了极点,闻玉澜这几年期期考核垫底,为人孤僻古怪不好交流,你说十句她还得心情好了才会跟你应上一个字,她就像是个异类,融不进这个世界里,她给自己竖起了一道隔绝外界的墙,这个墙上没有门,别人进不去她也出不来。   庄贞这次是铁了心的,一定要抽个时间去一趟将军府,闻家人丁凋零,到了现在也就闻沛澜和闻玉澜两人了,闻沛澜长年在外征战,也就今年年初才闲了下来,因为常常不在京都对这个妹妹似乎忽视了些。庄贞心中长叹,她还是得走一遭,再这么下去,这姑娘可得彻底毁了。   经过一个早上的休整,盛清清总算是恢复了元气,她坐在位置上伸了个懒腰,转身看向后面角落的人。   闻玉澜正巧在偷偷看她,两人不期然地来了个对视,她连忙低下头握着毛笔在宣纸上涂涂画画。盛清清皱着眉收回自己的目光,绿色的瞳孔……   思索了一会儿无果,盛清清站起身装模作样地在屋子里溜达了几圈儿,吓得丙班的姑娘们坐在位置上战战兢兢,她从闻玉澜身边经过三次了,食指横在鼻下,她又轻嗅了一下,过后才慢悠悠地晃回了自己的位置,一脸的若有所思。   “你干嘛呢?”乐安公主问道。   “没什么,睡久了活动活动筋骨而已。”盛清清动了动脖子,对着乐安公主眨了眨眼。   “去吃饭吗?”乐安公主收拾好笔墨纸砚:“饭堂今日掌勺的是江南上蘅书院来的,今年科举将近,跟着上蘅书院备考的学子一起来的。”   “上蘅书院?”上蘅书院的还到他们十八书院来了?   乐安公主嗤笑一声,隐带着几分排斥:“你不知道,每年都这样。一临到科举,就带着人往咱们学院来暂住,人可是傲的不行呢,厨娘就带了三个,生怕咱们苛待他们似的。”   都说‘天下才有十斗,江南九领风流’,这般的称誉之下,生在上蘅书院的学子们或多或少的有些傲气,他们大多看不上十八书院的学子,在他们眼里这里的人不就是一群膏粱子弟吗。   对于乐安公主的心情,盛清清其实挺能理解,身为大靖的两个最高学府,难免有些摩擦嘛,现代的高等院校还不是一样。   上蘅书院的学子很好认,在十八书院一群蓝白衣裙中间,那一身的靛青色衣袍不要更显眼,盛清清抽了抽嘴角,俯到乐安公主耳边低声道:“他们的衣服可真难看。”   说实话,十八书院的浅蓝加白的色调非常舒服,衣裙的款式那都是请了最有名的绣娘设计出来的,砸了不少钱进去,反正他们钱多也不在意这些,重要的是要好看要有格调,配的上十八书院的名头。上蘅书院的衣服也不能说丑吧,只是在两相对称下,这差距着实是太明显了些。   “上蘅书院穷着呢,超乎你的想象。”乐安公主拉着她寻座位:“他们清高的很,请宋千雁的钱都还是跟我们学院借的呢。”   宋千雁是大靖最有名的琴师,她也不知道师从何方,琴技超群,昔年一曲《醉渔晚唱》引为绝艺。后来她被上蘅书院请了去教授琴技,多年盛名不下。   盛清清随着乐安公主坐下,便有宫女将打好的饭菜端了上来,乐安公主没有动筷,反而是皱着眉望着隔壁桌的盛蔚蔚,盛蔚蔚对面坐着的人穿着靛青色的长裙,是上蘅书院的学子。   乐安公主见她们两人说的投机,眉头皱的越发紧了。盛清清见她如此便问了句怎么了。   “知道那是谁吗?”   乐安公主对着那穿着靛青色长裙的女子抬了抬下巴,问道。   盛清清摇头:“不知道。”京都的人她都认不全呢,江南来的就更不知道了。   “郗北珈,他们郗家原本也是住在京里的,后来搬走到了禹城,她又随着她父亲上任去了江南,虽然她大多时间待在江南,可也是时常回来的。”   “所以,公主你到底想说什么?”   乐安公主拿起筷子:“她曾经放话非我五叔不嫁的,你情敌知不知道!”   盛清清不甚在意:“我情敌早就能绕京都一个圈儿好不好。”多一个郗北珈不多,少一个郗北珈不少。   乐安公主撅了撅嘴,说的也是,她瞎操什么心啊。   乐安公主闷头吃饭,盛清清反倒是往着盛蔚蔚和郗北珈那儿多看了几眼,她的关注点在……郗北珈是郗家人这块儿上。还有就是……她完全没想到盛蔚蔚居然能够跟郗北珈这个情敌相谈甚欢,啧啧啧。   饭堂里的声音不大,只能听见一些低低细语声,盛清清和乐安公主用完了饭,正准备离开,就见有同样穿着靛青色衣裙的女子跑到了郗北珈身边,急急了说了几句话,郗北珈闻言大惊兀地站起来:“你说什么?你说宋先生出事儿了?!!”   这宋先生能是谁?盛清清与乐安公主对看一眼,除了大靖第一琴师宋千雁外还能有谁?   郗北珈哪里还顾及得了同桌的盛蔚蔚,跟着来人急匆匆地走了,余下盛蔚蔚一人坐在原位上。   她叫住乐安公主,乐安公主立住:“有事儿吗?”   这话本身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可这是乐安公主对盛蔚蔚说的话,那问题可就大了。乐安公主与盛蔚蔚一向亲近,从来都是亲亲热热地,这般冷淡可当真是头一遭呢。   盛蔚蔚眸光微闪,没有说话。乐安公主也不再久留,拉着盛清清就走了。   “你这是和盛蔚蔚闹翻了?”   “什么闹翻了?我只是现在不怎么想和她说话而已。”乐安公主有些郁郁地:“总觉得她和我想象之中的样子有些差别。”   因为盛蔚蔚乐安公主一个下午都有些打不起精神,一直到回宫的时候都还是满脸颓丧。   好不容易下了学,盛清清恨不得立马离开十八书院,离开的路上听到了不少有关于宋千雁的事情。   宋千雁是随着上蘅书院的学子一起来的京都,说是到京都来拜访旧友的,她到了这儿几日了,一直住在十八书院里,昨日一早出了一趟门便再也不见人影了。今日有人在北市十三街的左岸街街口发现了一具女尸,双臂截断,割颈而亡。   那人被吓的屁滚尿流,连滚带爬地去报了官,官府来了人,经过查证正是琴师宋千雁。   宋千雁不是一般人,她声望极高,而抬高着她声望的不巧正是她失去的那双手,官府的人直接上报到了刑狱司,最后又落在了屈之玉的手上。   盛清清在半路上正好碰见了来十八书院查案的屈之玉。   屈之玉见着她明显惊喜的很,她拦住她:“盛姑娘,真是好巧。”   盛清清勉强地笑了几声:“是啊,好巧。”   屈之玉拉着她左扯两句右扯两句,旁敲侧击。盛清清无奈地摊了摊手:“屈大人,你有话直说。”   屈之玉挥退了随行的人和十八书院的几个先生,与盛清清走远了些,她低声道:“盛姑娘,宋千雁出事儿的事情想来你也是知晓了。”   盛清清颔首,屈之玉又道:“她就死在北市十三街的左岸街,而郗家大宅就在那儿。”   “所以呢?”   屈之玉犹豫了一会儿:“我怀疑就是那个女人干的。就在昨天绑了我们之后。”   盛清清不赞同也不否认,她又问了一句:“所以呢?”   屈之玉本来有一肚子的话要说,可盛清清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叫她什么也说不出来,她摆了摆手,心情复杂地与她道别。   绣鞋上沾了些尘土,盛清清在原地蹦了两下,闻玉澜就站在不远处的大树后面,那双绿色的瞳孔里闪过一道不明的光亮。   ……………………   盛清清在十八书院多待了一会儿,比起盛蔚蔚要回的晚些,她倒是没想到回来还赶上了一出戏。   宜兰院的门口热闹的很,穿着袈|裟的一个老和尚捻着佛珠嘴里念叨着阿弥陀佛,他身后还跟着几个年轻的小和尚,动作神态与他如出一辙。   林氏带着府中小厮挡在宜兰院的门口就是不让他们往里进,盛老太太气的拿着拐杖直跺地:“老二家的,你这是做什么?还不让开好叫大师进去!”   “进去?”林氏冷笑连连:“进哪儿去?进我姑娘的院子?想都别想。”   盛老太太本来就不喜欢这个儿媳妇,见她这般顶撞当下又添了一层怒火,她沉着老脸:“林氏,老婆子我特意叫的大师来给府中瞧瞧看看,你是连这点儿面子都不给我这个做婆婆的了?”   林氏气笑了,她一向就不是个会委屈自己的,想到什么便说什么:“母亲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呢?实话告诉你老人家,整个丞相府当家的是我盛林氏,府里发生了什么事情我门儿清。突然往相国寺请了和尚来,还直接就往我闺女的院子闯,你们打的什么心思我不晓得?”   说到这儿,林氏转头便对准了扶着盛老太太的盛蔚蔚:“你算个什么东西?我女儿也是你能算计的?怎么的,还想着往我闺女头上安个妖孽的名头?”   盛蔚蔚有些羞恼,辩解道:“我没有!”她只是昨日回来的时候与老太太说了几句那只会说话的熊,谁曾想老太太吓得直接请了相国寺高僧来!   “你有没有,你自己心里清楚!”林氏狠狠地剜了她几眼:“别把别人都当傻子!”   这边吵的不可开交,盛清清一脸懵地走到林氏身边,挽着她的胳膊给她顺了顺气儿:“母亲,这是在干什么呢?”   林氏尚未开口,盛老太太先一步说话,满是皱纹的脸上带着急躁与几丝惧怕:“大师,你快帮忙看看,这就是我大孙女儿,她身边的那只熊会说话,我二孙女儿和她身边的丫鬟亲耳听到的!”   林氏听见这话差点儿气一个倒仰,盛清清安抚了一会儿,才双手环肩走到那所谓的相国寺高僧面前,她抬着眼皮上下打量了一番,漫不经心道:“大师们瞧出什么了吗?”   那舒缓的语气里含着几分冷意,和尚倒也不惧,大大方方地在盛清清的面上扫了一圈,他越看越是惊讶,到最后双手合十朝着她拜了拜:“阿弥陀佛,是贫僧造次了。”   浑身清气,正光绕身,哪里来的什么妖气?他们这点儿微末道行在人家那儿压根儿就不够看的!   几个和尚撩着僧袍跑了,宜兰院面前的氛围有些诡异。   林氏搭着三夏的手,盯着盛蔚蔚和盛老太太咬牙切齿:“分家!再这么过下去,这日子别想着安生了!”养了个白眼狼出来,算她倒霉。   盛老太太哪能同意?她怒斥道:“胡闹!”   林氏挑着眉上前一步,面覆寒霜:“胡闹?”她又看向匆匆赶来的盛丞相:“姓盛的,我告诉你,我姑娘是我心尖儿命根儿,从小到大我自个儿都舍不得一句重话的,没得受你们这些气!”   她冷笑着:“分家!这事儿没得说!你若是处理好了,咱们这日子就接着过,若是处理不好……这日子也就算了。”   盛丞相脸色有些不好,他轻轻唤了一声:“芸娘……”   林氏拉着盛清清就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吩咐道:“明香明荷,给小姐收拾东西,咱们先回镇西将军府住着。”   盛清清就这么被林氏拉着走,她临走时看了一眼丞相爹,一个头两个大:“母亲,你这是来真的?”   林氏敲了敲她额头:“不然还来假的?正好,咱们回去好好陪陪你外祖母。”   她怕什么?她娘家强盛,自个儿又是先帝亲封的县主,要不是这些年顾及着丈夫她能忍着?   叫她忍可以,叫她姑娘忍就是不行! 第六十五章   林氏确实是来的真, 她也没等着明香明荷, 叫了三秋三夏备好马车, 径直便带着盛清清离了丞相府,就连自己的院子都没回去。   妻女走的干脆,盛丞相看着那背影一颗心拔凉拔凉的, 他按了按发疼的眉心,先是沉着脸扫了一圈不甚委屈的盛蔚蔚, 这才长叹一声对着不悦至极的盛老太太道:“母亲,分家吧。”   他老母亲偏心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这么多年他忍着也就当还了这养育之恩了, 他委屈他无奈都没问题,他担着。可妻子和女儿不行。   盛老太太松弛的面皮颤了颤,气的将拐杖都丢在了地上,她大声怒斥道:“你媳妇儿说什么就是什么了?你心里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亲娘!老太婆还没死呢,分什么家?”   盛丞相对于盛老太太这副样子已经见怪不怪了,他以前也不是没提过分家这事, 每次一提就是这样,然后再胡搅蛮缠一番, 让这事儿不了了之。   以往他也就顺着她的心思了,不分就不分吧,反正他们三兄弟的感情极好, 住在一处也不是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儿。大嫂为人柔顺温和,三弟妹常年缠绵病榻,也不是个爱生事儿的, 芸娘与她们相处起来也融洽,这些年就这么过了。   说句不孝的话,要不是母亲这些年时不时地作那么一下,这一大家子其实过的还是不错的。   盛丞相摇了摇头,弯腰捡起落在他脚边的拐杖,就着袖摆将上头的尘土擦拭干净双手递给了盛老太太,他平静而坚定:“这家是一定要分的。”   盛老太太急的又要开口,盛丞相直接堵了她的话:“母亲,你不喜欢芸娘不喜欢清清,我都知道。以往一大家子住在一起没得选,现在你有选择了。”   “我不同意!这家不能分!”盛老太太干涩的眼睛狠狠地瞪着他:“老二,你真是个不孝子!”   盛丞相深吸一口气,他发觉自己完全无法和她交流,他这个亲儿子都觉得难以忍受,芸娘平日里也是不容易了。   “既然母亲都说儿子不孝了,那儿子便不孝吧。”他甩袖转身离开:“这事儿便这么定下了,我这便找大哥与三弟去。”   盛丞相走到一半又顿住了脚步,叫来了管家,吩咐道:“母亲这几日身子不大好,你去请了女大夫来守着。”以防母亲撒泼耍赖装晕发病。   管家应诺,低眉瞥了一眼憋红了脸的老太太,飞快地跑了出去。   交代了这些,盛丞相头也不回地走了,准备假晕过去的老太太气的心口梗疼,脑袋一歪,这下倒是真的晕过去了。   盛老太太真晕了,盛丞相当然不知道,不过就算是知道了,这家还是得分。一向忠孝仁义的盛丞相甚至光棍地想着,反正在他老母亲心里他这个儿子是个不仁不孝的,倒不如全了这个名声呢。   盛家大老爷对于分家这事儿没什么抵触,盛家三老爷虽然是个浑吝不堪的,但对兄弟倒还真是不错的,三兄弟商量了一番,最后也没再去找老太太便定下了分家的时候,约定着到了时日派人去请了族老来公证。   因为大夫人的临盆之日就在这两天,最终的分家时候定在了一个月后。   盛蔚蔚随着花嬷嬷送了昏倒的老太太回了房,冷着一张脸踏进西云院的大门,她走进自己的卧房,内里的熏香叫她本就有些混沌的脑子越发沉黯。   屋内正有小丫鬟在打扫,她有些烦闷地坐在梳妆台前,菱枝给她倒了杯茶水放在手边,而后立在一边给她揉了揉肩。   手背边的青瓷杯里水汽氤氲,茶香缕缕倒是让她略微清醒了些,她一手端起也不怕烫将那茶水一饮而尽,全然没有往日里的端雅仪态。   菱枝跟在盛蔚蔚身边也有些时候了,见她这副样子,便知晓是心里头不顺畅了。   遂提了话头转移她的注意力道:“小姐,夫人刚刚叫人送了燕窝来,你要不要先用了?”   盛蔚蔚现下哪来的心情吃东西,她摆了摆手,站起身来,打算着去床上躺一会儿。   眼角的余光飘过窗台,奇形怪状的盆栽摆放在窗边的矮柜上,陶土盆子里的植株枝繁叶茂,小叶子层层叠叠,一簇一簇的挨挤着,在紧密的绿叶下是纠缠盘旋的根茎,暗黄偏褐没有丝毫的美感。   她皱了皱眉,跟路边的野草似的。   “谁让你们把这种东西放到屋子里来的?”她不满地质问道。   菱枝回道:“是夫人叫人送来的,奴婢们可不敢随意地放在外头。”就算是要处理那也得是盛蔚蔚亲自来才是,夫人送来的,他们哪来的胆子往外头摆着?   盛蔚蔚脱了绣鞋坐在床上:“放到院子里去养着,重新寻一株好看的花儿摆置进来。”   菱枝哪能不应,亲自将那盆栽搬出了房间交给负责花草的婢女,而后才回了房间守在床边。   盛蔚蔚躺在床上闭着眼想事情,屋内静悄悄的一片安谧,屋外的婢女小厮们则是各忙着各的。   负责花草的婢女叫做小竹,她在西云院儿里不起眼的很,但是跟宜兰院的明荷却是有好几分交情在,她看着地上的盆栽,想起明荷跟她说过的话。   “这树植我家小姐宝贝着呢,修修剪剪大半天才弄好的。如今特意送给了二小姐,你在那儿可得帮着好生照看才是。”   丞相府的主子很少有勾心斗角的,小竹是个缺心眼儿,拍着胸脯就应下了。不就是一堆草嘛,她保证把它们养的好好儿的。   小竹将那植株从陶土盆子里扣了出来,拿着铲子在墙角根儿挖了个坑,小心翼翼地移栽了进去。   她填了土后将手洗干净,拎着水壶浇了回水,一边洒着水一边喃喃道:“大小姐的品味真奇怪,这么难看的草植居然拿来送人,她是怎么送出手的?”   冷风卷起墙头上停落的枯黄树叶,淅淅沥沥的小雨从云层之中丝丝滑落,小竹打了个冷颤,她跺了跺发凉的脚拎着水壶跑回了屋檐下。   墙角植株的枝叶随着风晃动,绿叶飒飒作响。   …………   盛清清和林氏刚到镇西将军府就下起了雨,这雨越下越大,到了最后竟是撑伞亦难行。   这是盛清清第二次到镇西将军府来,她刚回京那几日林氏带着她来了一回,只呆了半日便又回了府中去。   整个将军府和盛清清最熟悉的便是林苏蕴了,她并着林氏陪着外祖母即将军府的老太太说了好一会儿贴心窝子的话,后头便被林氏打发了出来和林苏蕴一道闲唠嗑。   对于盛清清的到来,林苏蕴显得尤为高兴,也不用其他长辈的吩咐,自己亲自叫了人去收拾院子,非要盛清清和她一起住。   镇西将军府的人口简单,她外祖母统共就两个孩子,一个是她母亲林氏,另一个便是她舅舅,现今的镇西大将军。她舅舅也有两个孩子,长子如今在边疆军营归不得家,以至于盛清清到现在都还没见过她母亲口中颇有才能的表兄。   “哥哥一时半会儿是不会回来的。”林苏蕴带着盛清清顺着长廊慢走:“得到了除夕才能归一趟家的。不过……待到明年就好了,听父亲说,边疆的战事快要停歇了。”   林苏蕴走走停停,终是立在了一根朱红色的柱子边,看一眼外面的雨幕又侧头看一眼盛清清。   盛清清伸手接了一捧雨水玩儿,察觉到她的欲言又止,开口问道:“怎么了?”   “清清……”她挥退了左右伺候的翠霞等人,半环着她的肩膀,悄咪咪地说道:“定北侯府的老太太死了这事儿你知道吧。”   定北侯府的老太太……盛清清好一会儿才从脑子扒拉出这么个人来,她依稀记得席则跟她说过的,死在郗家宅院竹苑儿里被砍了双腿的就是那位老太太。   “看你这样子是知道了。”林苏蕴挡了挡自己的脸:“甲班里的都说定北侯府往年做了丧尽天良的事儿,别人才这般狠辣地将老太太折磨致死。”   “这猜测还是有那么几分道理的。”盛清清扯下腰间的手绢将水珠擦拭干净:“若是没有仇怨,谁会费那功夫去寻一个老太太的麻烦?对了……那老太太原也是郗家女吧?”   “没错,是郗家出来的。”   听到林苏蕴肯定的回答,盛清清不由眯了眯眼。   郗家的老太爷,定北侯府的老太太,第一琴师宋千雁,这几人的死怎么也和丹舒脱不了干系的。   她思绪飞转,脑海中浮现了一个大概的关系图,沉思良久,侧眸一笑后便将这事儿丢开来。她拉了拉林苏蕴的手腕:“定北侯府的事儿,你操什么心?”   “我是不想操心啊。”林苏蕴心头梗着一口气:“可我这名头早早地就和定北侯府缠上了。”最近的日子,定北侯府当真是在风口浪尖上,不绝不断的风言风语都快把侯府的人给淹没了。   砍断双腿啊!说实在的,林苏蕴心里发毛的很,她私心里是认同甲班学子的话的,这得多大的仇才能下这样的狠手?侯府老太太这几年压根儿就不出门了,这根本就不可能是误杀,完完全全是特地将人掳了出去弄死的。   能在守备森严的侯府来去自如,这实力高的可不是一星半点儿的好嘛!   “清清,你说这定北侯府的仇家不会把我也算在里头了吧?”林苏蕴抱着盛清清的胳膊不撒手:“我还年轻,我还不想英年早逝啊!”   盛清清推了推她的额头:“叫舅母将那亲事退了呗,这样你就不用担心英年早逝的问题。”   “这事儿又不是我说了算的。”且这个敏感的时候退亲实在是太招人眼了些。   两人东扯西扯,竟是从死人这事儿谈到了晚上吃什么,话题算是彻底跑偏了。   …………   盛清清白日和林苏蕴谈话的时候,想到了一些事情,待到晚间所有人都入睡了,她便寻思着出去查证查证。   她是答应了丹舒不插手她的事情,但是这并不代表着她不想知道内中纠葛。   说到底她还是挺有好奇心的。   檬星星在丞相府呆着没有到将军府来,盛清清干脆便不使用速行符了,她用着轻功翻过将军府的高墙,轻便地落在了外头的巷子里。   地面上积水不少,盛清清寻了一处稍微干晌的地儿,借着月光打量了一番自己的着装。   浅色的锦衣长袍裹着修长的身子,华冠清面,手执折扇,风度翩翩。   她眯眼晃脑自我陶醉了好一会儿,才踩着大雨后的石板,抄近路去了京都城中最大最知名的歌舞坊,鸣玉坊。 第六十六章   说到京都的鸣玉坊就不得不提提秦州的送玉坊。   位于秦州边界的送玉坊, 是文人墨客风流公子最爱去的地方, 那儿有婉转歌喉, 有惊鸿翩翩舞,有美人如玉。   送玉坊的姑娘个个生的国色天香,随便拎一个出来都能叫人移不开眼。   鸣玉坊算是送玉坊开在京都的分店, 自打落在这京都城中起便搅得内中的公子哥们乐不思蜀。   盛清清拿着折扇轻敲手心,摇头晃脑地盯着上头的匾额。红木无漆, 上头洋洋洒洒地写着‘鸣玉’二字,字是用毛笔直接写上去, 看起来像是哪个文客兴致来了的时候随手提笔落下的。毫无修饰原汁原味儿的木板子在这花街闹市里显得格格不入, 盛清清往后退了一步,一眼便看见了匾额下方的门框上刻着‘送玉坊’几个小字的描金印记。   “看来没有走错。”   盛清清站在门外吹了一会儿冷风,一脸沉思。   虽然鸣玉坊自命清高与一般的青楼不同,但这本质还是脱不了的,哪怕名气再高,坊阁的位置还落在了京都的花街一条巷。   夜晚是其他街巷的休寂, 却是花街巷的盛宴。鸣玉坊就在这条街的中心地儿,它的名气大, 完全不用像其他花楼一样叫了人在外面揽客,甚至因为天冷了,连正门都给掩上了。   盛清清就立着三步石阶下面, 折扇击手,秀眉微拧。   隔壁怡红院在外揽客的花娘正热热乎乎地招呼着路过的男客,冷不丁地见着这么一个俊俏的公子哥立在鸣玉坊清寂的门庭外, 心头都生了几分意。   几个人握着手绢半掩着面对视了几眼,一窝蜂地涌了上去。   扑鼻而来的香风叫盛清清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她连连后退,几个花娘却是快上几步将她团团围住,这个人拉拉衣袖,那个人挥挥小手绢,旁边的抛个媚眼儿,前头的直溜溜地放电。   盛清清有些呆,这阵仗有点吓人啊!   “公子,这鸣玉坊有什么好的?端的跟个贞洁烈女似的,哪里比得了我们!”   “小公子瞧着面生的紧,想来是头一回往这儿来的吧?不如跟着姐姐走?”   “鸣玉坊的人哪里有我们怡红院的热情,小郎君若想夜夜笙歌,还是与我们一道吧。”   “是啊,是啊……保准儿了叫你神魂颠倒,精疲力竭~~”   盛清清哗的一下打开扇子,无奈地轻咳了两声,几个花娘见她似有话说皆是媚笑着停了嘴,只是那眼神儿依旧是露骨含春。   “美人儿盛情,我本不该拒绝的。”她摊开手,略带不舍地在面前的几张脸上扫过,能被拉出来当门面儿揽客的,生的其实都还不错的:“小姐姐们人美声甜,可……我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心有余……力不足?   当头的绿裙花娘惊呼一声,拿着小团扇连拍了好几下胸口,愣愣道:“原来公子你……有隐疾啊。”   那花娘将心中所想说出了口,旁边的姐妹一把捂住她的嘴巴,她们动作一点儿不含糊,但是那眼神儿却实打实地带着怜悯,可怜见的,年纪轻轻的,怕是还没尝过那滋味儿呢。   盛清清忧郁地望了望夜空,长叹一声:“都是命啊!”谁让她生在女儿身呢?她要是换个壳子,她一定不辜负美人恩。   盛清清喜欢一切好看的事物,不分性别不分物种,只要生的好,她都喜欢。美妙的东西总能叫人心情愉悦,比如她家小哥哥,多看一眼都能延年益寿的。   小公子生的清俊,这般悲痛无奈感叹命运不公的模样着实让人心疼,几个花娘轻言软语地安慰了好几句,临走时还惋惜地多看了好几眼。   好不容易见着一个面白肤嫩的小生,可惜竟是个不行的。   盛清清在外面装了一回忧郁,寻思着进了鸣玉坊得换一种气质。   她整了整衣衫,轻咳一声,将折扇收回了储物袋里,又走到暗处摸出一把许久不用的铁剑,她今日正巧穿的是浅色偏白的袍子,白衣剑客帅到爆!   她再一次自我陶醉了一番,深吸一口气,冷着脸推开鸣玉坊半掩的门扉大步走了进去,门里头正对着柜台,左手边摆置着一个全身琉璃镜,她瞄了一眼,白衣长剑,高冷剑客,嗯!不错,非常不错!   楠木马车上悬挂着的穗子随着马儿原地摆尾踢腿的动作左右摇晃,单怀拍了拍不大安分的马屁股,抱着剑往后缩了缩,尽量远离前头黑着脸的人。   屈之玉是后一步到的,她见着氛围不对,开口问了一句:“这是怎么了?”   席则拢了拢身上的披风,快步朝着鸣玉坊走去:“没什么。”   …………   盛清清转进门顺着一条由门板隔离开来的小道往前,走了约莫三四分钟才拐进了一个类似于酒店前台的地方。   半圆弧的台子里头坐着一位穿着艳红衣裙的女子,约莫二十来岁,雪肤黛眉,眉眼妩媚。   她正拿着一把剪子修剪着手边烛台上的灯芯,听闻脚步声响也不抬头,慢条斯理地将灯罩盖好,随手理了理散落在肩头的发缕。   “客官是打尖儿还是住店啊?”   盛清清将长剑放在台子上,冷声道:“打尖儿如何,住店又如何?”   女子懒懒散散地靠在椅背上,低眸看着自己右手的尾指轻拨着发梢:“打尖儿进们一百两,其他另算。住店进门五百两,其他另算。”   入门费就是以百两计,盛清清差点儿破功,早就知道这鸣玉坊是销金窟,没想到跨个门槛儿都得要上百两!   盛清清心头憋得慌,面上有冷了几分,从口袋摸出了一块灵石:“打尖儿。”   灵石落在台子上咕噜咕噜地滚到了女子面前,她总算是正了眼,涂着风仙花汁的长长指甲轻轻地在上头刮了刮,好一会儿才拿起来握在了手上。   灵石泛着光华,比起玉来更要好看上几分。她往着灯罩出移了移,晶莹剔透,流光迷眼:“好东西啊。”   “依着我的眼光,这玩意儿怕是不止一百两,住店也是够的。”女子坐直了身体,正面看向了盛清清。   “公子出手倒是大方的很。”她笑着从柜子下面摸出了一块翠玉牌扣在桌面上,轻轻推移,她撑着身子凑到盛清清身边,手指轻轻地拂过她绣纹精致的领口,眉眼勾挑,惑的人口干舌燥:“顺着前走,风花雪月人间极乐等着公子你呢。”   没给钱之前爱答不理,给了钱之后瞬间就变成小妖精!   她已经对这个看钱的世界绝望了,能不能像她一样当一个看脸的人?   她这么俊俏的小公子难道不比那些臭钱诱人吗?   盛清清心中愤愤地拿起翠玉牌,头也不回地钻过珠帘门,依着女子的话顺着往前走。越往前视野越是开阔,紧闭着的两扇大门上雕刻着浮花,花瓣层层叠叠,栩栩如生。   门口两边立着两个黑衣的侍卫,他们的袖口上绣着统一的红叶,这是江湖上有名的红叶门的标志。盛清清握着剑的手微动,能请到红叶门的人守门,这鸣玉坊送玉坊不是钱多的烧得慌,就是它本身便属于红叶门旗下。   盛清清对着他们亮了亮翠玉牌,他们也不说话,扫了一眼便将门推开了来,连带着做了个请的动作。   门内和门外是两个世界。   门外安寂无声,门内是声乐不断,尽管因为不知道多少层的纱幕挡在前头导致她看不见,但是却听的到。   丝竹之声,声声入耳啊。   眼前层层的纱幕被不知道从哪儿来的风吹的四处扑腾,曲裾深衣,髻发半簪的中年美妇人撩开纱幕走了过来。她屈膝行礼,唤了声安。   “奴家是鸣玉坊的姑姑,客人们都称呼我十七娘,公子随我这边走。”十七娘虽然年纪大了些,却依旧不减风情,一颦一笑都带着成熟的美。盛清清暗暗抿了抿唇,拍了拍她的小心肝儿,这鸣玉坊不得了啊,一个比一个好看。   十七娘带着盛清清到了一间三面墙上都挂满牌子的屋里,她指了指牌子上头的刻字,解释道:“鸣玉坊的姑娘都在里头了,但凭公子挑选。”   鸣玉坊的花牌分有红橙黄绿青蓝紫七个色,颜色越往前的身价越高。   盛清清先看的最中间的几个红牌,反盖着看不见字的是已经有客人的,正面的才是处于空闲状态,忍住!她今日是来探事儿的,可不是来玩儿的!   她沉吟一声,冷言道:“觅雪。”   十七娘爬上梯子将觅雪的红牌子翻过来扣上,笑意盈盈地启声:“公子今日打尖儿,一个时辰,不含茶水糕点一共一千两,含糕点茶水一共一千一百两,公子要还是不要?”   盛清清丢了两块灵石给她:“往哪儿走?”   十七娘明显也是个识货的,她将灵石揣进兜里,扶着梯子下来,从柜子里摸出了一香袋:“这是小礼物,还望公子笑纳。”   盛清清接过随手挂在了腰间,十七娘这才开口:“三楼九号房,觅雪就在里头,公子随着外头的侍婢去吧。”   鸣玉坊的格局颇大,她随着侍婢一路走来遇见了不少人,与一般花楼的嘈杂不同,鸣玉坊内的交谈时要显得有序清淡些,很难叫人生出腻烦之感。   觅雪是鸣玉坊几个当红头牌之一,她最出名的便是婉转歌喉,酥骨魅心。   觅雪今年不过十六岁,凭着歌喉稳坐红牌。   盛清清在九号房门口敲了许久,里头却是一点儿回应都没有,又等了一会儿才有人悉悉索索地拉开了门。露出一张不施粉黛的清秀面庞,觅雪面容生的不算倾国倾城,却别有一番出淤泥而不染的气质。   盛清清被她引进了屋坐在圆桌旁,她拎着茶壶给她斟茶,期间晃了好几次神,还差点儿将茶水洒在了桌布上。   “姑娘刚才是在休息?”盛清清不客气地喝了半杯茶,鸣玉坊的茶水贵得很,她能喝一点是一点儿了,不说回本儿,好歹安安心了。   “是、是啊……睡了一觉。”觅雪拉了拉套在外面的大氅尽量柔声回话。   “姑娘看起来憔悴的很。”   “没怎么休息好,所以……”   “可是有什么事儿扰了姑娘休息?”   “没、没什么。”觅雪借着整理衣服的动作避开了盛清清的眼神:“不过是突然天凉了,有些不大习惯。”   盛清清也不拆穿她,左右她又不是个大夫,更不是鸣玉坊的姑姑,对方的身心问题和她没什么大的关系。   她放下茶杯给自己剥了个橘子:“鸣玉坊的规矩,接下来的一个时辰你属于我。”   觅雪的职业素养还是有的,她起身坐到妆镜边简单地上了些脂粉,掩了掩面上的憔悴之色,净了手后,又拿着茶壶给盛清清和她自己各添了半杯茶:“时辰还早,公子想玩儿些什么?”   盛清清还记着自己高冷剑客的人设,板着冷脸不苟言笑:“我问你答。”   觅雪一愣,到底还是应了好。   盛清清手指轻点着桌面:“我听闻宋千雁前几日来找过你?”   觅雪颔首:“是来过的,不过只留了不到半个时辰。”   “上蘅书院的学子说宋千雁来京都为是来找故人叙旧,你与宋千雁相差十几将近二十岁,你们两人是故交?”   觅雪饮了一口茶水,摇头:“我以往只听过她的名声,但从未见过她。”   “那她为何特地到京都来找你?”宋千雁总不能是看上了她的美色吧!   “她不是特地来找我的,她是来寻我我母亲的。”觅雪倒也没有隐瞒。   “哦?母亲?”   “我母亲往昔也是鸣玉坊的人,后来因为遇上负心汉才有的我,好在母亲有一副好嗓子,坊主才留了我们两母女依旧住在鸣玉坊中。因为嗓子好,母亲也曾当过一段时间的红牌,可惜她身子虚弱,在我五岁那年便去了,宋琴师以为母亲还在鸣玉坊中,是来寻她的。可母亲不在了,十七姑姑便叫人带着她来找的我。”   因为谈及亡母,觅雪的心情越发低迷,盛清清看了她一眼,又问:“她找你,或者说她找你母亲是为了什么?”   “她奇奇怪怪地说了一大堆话,我也不是很明白。”觅雪回忆起那日宋千雁有些癫狂的模样,不禁蹙眉:“说什么赎罪还债之类的话,还叫我快点跑。我当时看她的精神不大正常,还斥了两句,没想到第二日就传来了她的死讯。”   盛清清轻嗯了一声:“你母亲和郗家有什么关系吗?”   觅雪摇头:“应该是没有的,从未听母亲说起过。”   盛清清兀自沉思,觅雪端起桌上的空碟子:“我身边的丫头今日生病了,也没人伺候着,招待不周,我去与公子取些糕点果子来。”   言罢,待到盛清清颔首后便起身出了门。   盛清清在觅雪的房间里梳理思路,理透了大半,左等右等也没等到觅雪回来。她出了门按着记忆里的路线下了楼,刚巧碰到往上来的十七娘。   “十七娘,你可知觅雪往何处去?”   十七娘满脸歉意,连着道了好几句抱歉:“觅雪跟着一个人跑出去了。”   “一个人?谁?”盛清清追问道。   十七娘回道:“我也只大概瞧到了一眼,应该是个与公子你年纪相差不大的姑娘。”   年纪相差不大的姑娘?盛清清心头一跳:“你可见着她长什么样了?”   十七娘摇头:“没瞧见。”她从怀中掏出了一块灵石:“这算是鸣玉坊退还给公子的,觅雪是越发没规矩,回头我一定叫人好生调|教一番。”   盛清清摆手,将灵石推了回去:“不必了,你留着吧。”   正主走了,盛清清也没了留在这里的必要,鸣玉坊出的门和进的门不同,她走出鸣玉坊将铁剑收了回去,绕了半圈儿绕回到了鸣玉坊的正门。   刚转过来便瞧见立在屋檐下的熟悉身影。她有些心虚地左右看了看,埋着小碎步儿,打算偷偷溜走。   “清清。”   清冽的嗓音叫盛清清身子一僵,她挺直了脊背,双手背在身后,大刀阔斧地往前走,粗声粗气道:“这位公子是在叫我?你应该是认错人了,我……不是什么清清,在下的名字刚巧相反,叫晕晕。”   当背景板的屈之玉和单怀:“……”   席则侧眸,平寂的目光落在她的面颊之上,一言不发。   盛清清被看的越发心虚,举起手:“好吧,是我。”   席则朝着她靠近了两步:“好玩儿吗?”   他面上没什么表情,尽管他平时也没什么表情,可盛清清还是察觉到了他的不高兴,她微微瘪了瘪嘴,拉了拉他的衣袖:“小哥哥你是不是生气?你们也是来找觅雪的?”   席则没有回答她,盛清清又扯了好几下衣袖:“真生气了?哎呀,我下次不来这儿就是。”   盛清清说出这话自己都惊讶了,她这脾气真是越来越好了!   席则叹了一口气,拉下颈间的系带,将身上的披风取了下来环在了盛清清身上,修长的手指熟络地给系带打结,言语轻柔无奈:“我不是生气这个。”她喜欢玩闹他又不是不知道。   “那你生什么气?”盛清清鼓了鼓腮帮子,莫名其妙的!   鸣玉坊檐下的灯笼里发着柔淡昏黄的光,它照在他的身上,更添了几许暖意。   他替她拢了拢刚刚穿好的披风,只言片语好似清风拂面,杨柳触心:“秋日天凉,晚间尤甚,你应该多穿点儿。”   这边温情脉脉,单怀和屈之玉两个单身人儿默默地退后了两步。   鸣玉坊门前倒是寂静,怡红楼门口却是炸开了锅。   站在怡红院门口揽客的还是刚才那几个花娘,顶着冷风立在门外的时辰当真是不好挨,她们无聊的四处瞟眼,没想到就看见了这样有冲击性的画面!   “那小公子原来不是有隐疾,而、而是……断袖!”虽然看不见另外一个人的正面,但性别为男是完全不用怀疑的!   两个大男人在寻欢作乐的花街巷搂搂抱抱的,真的好吗?!!   时辰越发的晚了,花娘们看着那相拥离开的身影,讨论声仍旧没有停下。   “小公子肯定是下面的那个……”   “那可不一定呢。” 第六十七章   离盛清清那晚去鸣玉坊找觅雪已经过去了好几日, 出门往楼外楼去买糕点的明香给她带回来了一个消息。   “今个儿奴婢瞧见顺平郡王府的轿子了。”明香替她和林苏蕴将食盒里的糕点碟子端了出来, 又细心地与她们添了茶水。   林苏蕴捻起一块糕点递到盛清清嘴边, 见她咬住了才松开另外拿起一块来,不甚在意地说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出门坐个轿子搭个马车什么的不是很正常吗?我出门儿还不乐意走路呢。”   像她和清清这样的懒人, 抬腿都嫌累的。   “不是的,顺平郡王府的轿子里坐的不是郡王爷也不是郡主。”   盛清清拍了拍拿过糕点的手, 来了几分兴致:“坐的是谁?”郡王府排的上号的主子也就顺平郡王爷和静荣郡主父女俩,再外的便是几个侧妃小妾了, 但看明香这意思, 里头坐的肯定不是他们。   明香见盛清清有兴趣,便放下手头半拎着的青花茶壶,立在桌边双手交叠于腹前:“奴婢听楼外楼的小二说,那里头坐的是顺平郡王新纳进府的侧妃,是鸣玉坊的红牌觅雪姑娘。”   几天不见,觅雪就成了顺平郡王府的侧妃?这身份转变的有点儿快啊!   “侧妃?那可是得往上面通气儿的, 上头的两位也答应?”盛清清有些诧异,这鸣玉坊再有名气端的再高, 到底还是个卖笑的风月场所,不能吧。   屋中也没有什么其他的外人,林苏蕴半趴着, 轻哼一声:“皇宫里头鸣玉坊送玉坊出身的嫔妃还少吗?可不少了,四妃里面除了一个宛妃,其他的全部是鸣玉坊出来的。当今以身作则呢, 有什么好说的。”   盛清清恍然,她想起来了,这一茬原著里也是提到过的,就是因为这个一向英明的皇帝还多了个耽溺美色的名头。   她往着林苏蕴的方向靠近了些,低声问道:“我听说皇后娘娘的出身似乎也不怎么光鲜……你晓得这事儿么?”   因为她比较关注皇帝这个角色,连带着对他身边的妃嫔也多分了几缕心思,其中出场较多的荣皇后她还是比较印象深刻。作者提了好几次荣皇后身份低微,心思敏感之类的话。   可是……在原主‘盛清清’的记忆里,荣皇后分明是出生书香世家江都荣家,也是大族之后,和原著明显对不上。   盛清清的问话叫林苏蕴身子一僵,她急急地推了明香并着翠霞出去,关好门掩好窗:“这事儿是机密,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在话本里头看见的呗。”盛清清将重担全部丢给了万能的话本,审视地看着她:“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林苏蕴食指比在双唇前,嘘了一声,过了一会儿才低声回道:“前年太后娘娘的千秋宴上,我听见太后娘娘和陛下说话,里头说的就是皇后娘娘。”   “他们说什么了?”盛清清好奇地问道。   林苏蕴点了点她的额头:“你真想知道我便告知你,不过你可不能往外说去。”   “你放心吧,我晓得的。”她也就是想要满足一下心中的好奇心而已,再说了,她又不是个大嘴巴,没事儿瞎叨叨。   “太后娘娘是这么说的。”   林苏蕴附到她耳边,将那日的对话一一复述了个大概。   ………………   许太后:“皇后出生乡野,有时候是不大地知规矩,但她是你自个儿选的,膝下的老二也是个乖巧的孩子,这日子还是得过的。”   皇帝:“儿臣的日子过的还是不错的,母后不必忧心。”   许太后:“你的日子是不错,可哀家的日子糟心!你自个儿数数,这宫中的嫔妃有多少是从那鸣玉坊中来的,几个老臣日日叫了家里头的老婆子到哀家的长乐宫来念念叨叨的,哀家这耳朵都快生茧了。”   皇帝:“那几个老家伙真是大胆,朕回头便斥了他们去。”   许太后:“你和皇后闹脾气,何苦去作贱自己的名声?”   皇帝:“朕没和她闹脾气,美人赏心悦目,母后难道不觉得吗?”   许太后:“你以往可不是这样的,当初你为了能名正言顺地娶了皇后可是费了不少心思的。”   皇帝:“母后也说是以往了。”   …………   林苏蕴坐回凳子上,长舒一口气,这些事儿连她爹娘她都没提起过,憋了一两年了可把她憋坏了,这下说出来真是浑身都松快了不少。   “也就是说,咱们这位皇后娘娘并不是荣氏女,反而身份低微的很,当时的皇帝陛下甚至都不能名正言顺地纳她为皇后。”盛清清得出结论。   “没错。”   林苏蕴又扑到她身边小声小语:“指不定是个什么出生呢。农家女也不是没有当过皇后的,可想而知那位……”   盛清清撑着脑袋笑眯眯地摸了摸她的额头,林苏蕴伸了个懒腰:“这些事儿啊,跟咱们也没什么关系。”   她笑着将窗户拉开,回头看着盛清清:“我现在就想着明日到了书院去看沈芪华的笑话,鸣玉坊出来的女人哪一个是简单的,她接下来的日子怕不是那么好过了。”   静荣郡主的生母早逝,顺平郡王格外疼宠这个女儿,把她当眼珠子心肝宝儿,一般来说呢是不会出现因为侧室而嫌恶女儿的情形了,可……这个侧室不是别人,而是从顺平郡王府出来的,嗯嗯嗯……从鸣玉坊里头出来的女人的战斗力那可是有目共睹的,她还是默默地给静荣郡主点个蜡吧。   “觅雪怎的就突然入了顺平郡王府了?”觅雪正是风华正茂的时候,身为鸣玉坊的红牌,身价高的很,不算进门的几百两费用,单和她待在一起就是以一千两起步的,一两银子都够普通人家吃喝许久了。   其实别说鸣玉坊,一般花楼的红牌花魁都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退下来,更何况还是退下来跟一个几十岁的半老头子,要知道,对方的女儿可都比她大了,尽管那是个郡王,可京都年轻有为的又不是没有。   盛清清心中疑惑,遂忍不住对着刚往里头来的明香问了一句。   明香在楼外楼是将所有的事情都打听清楚了的,她回道:“听说觅雪的嗓子出了些问题,已经担不起红牌的名头了。顺平郡王一向喜欢她,她也就顺水推舟了。”   觅雪的容貌在鸣玉坊只能堪堪算得上个中等,她能混成红牌完完全全归功于那一副好嗓子,也不需要那倾国倾城之姿,就一句娇言软语便能把人迷得浑浑噩噩了。   现下嗓子坏了,没了倚仗,当然是赶快定下来为好啊。   手指轻轻地抚摸着桌布上的绣纹,盛清清露出一丝纠结的神色来,那件事她现在几乎能确定了。   …………   因为林氏带着盛清清回了镇西将军府住,二房的两个男人盛丞相和盛洺展又要留在官署处理事情,平日里二房住的地儿格外冷清。   大房却是与之相反,昨日大夫人温氏诞下龙凤胎,整个盛家大房都沉浸在欢悦之中。饶是沉郁不少的盛蔚蔚也露出了几分笑意。   盛蔚蔚最近几日不知道为什么,每日都精神疲乏想要睡觉,可真躺在床上又不舒服,每每晚间都不大安稳。   深秋时节,墙上积了不少枯黄的落叶,面前的一片叶子上头还沾了些白色的鸟粪,明香万分嫌弃地用着帕子将墙上的叶子拂落了下去,又皱着鼻子将那素面儿的帕子裹好胡乱地塞进了袖口里。   她扒着墙上,看着静悄悄的西云院儿,小声道:“小姐,咱们干什么要偷偷摸摸地回丞相府来?”偷偷摸摸回来也就偷偷摸摸回来吧,关键是咱们干什么要要爬墙?爬的还是对头西云院的墙!   现在正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尽管明香刻意放低了声音,落在耳中仍旧不算小,她连忙又将音量往下压了压。   盛清清给了她个眼神示意她稍安勿躁:“你家小姐我可是特意叫你来看戏的,都不收你钱了,你可别一脸不情不愿了。”   “奴婢哪有不情不愿了?”明香连忙开口:“奴婢只是觉得爬墙这个姿势有些不雅,小姐,爬墙窥视是贼人所为!”   盛清清斜睨了她一眼:“那你下去呗,我又没有逼你。”   明香大概估量了一下墙高,刚才是小姐送她上来的,她自个儿要是下去肯定会摔,摔了肯定会疼,她咧了咧嘴:“小姐,奴婢还是陪着你的好。”   “行了,别贫了。今天晚上的戏曲名儿叫做……”盛清清摇头晃脑卖关子。   明香追问道:“叫什么?”   “叫做呀,一根丑不拉几藤的终极心愿。”   明香:“??”不明白。   “你往这边看。”盛清清往她脑门儿连拍了好几张隐息府,指了指墙角根的植株。   “这不是小姐你送给二小姐的盆栽吗?”   盛清清赌住她嘴:“别说话!”   明香憋着气儿点头,再不出声儿。   她一安静下来,便听见了窸窸窣窣的声音,仿若长蛇穿过草丛时带起的声响。 第六十八章   盛蔚蔚喜欢花花草草, 西云院儿里的植株比起其他院落来要多得多, 缠绕在绿植根部的枯藤慢慢地探出一小截, 确定四周无人之后才小心地下放到了地上。   秋风吹落的树叶打在它的身上,它扭了扭细长的身子,在落叶堆里如蛇般游移前行。   盛清清扒在墙上, 俯视着它。   修为化零的藤妖族长……哦,不, 是前藤妖族长,原本粗壮的身躯啊居然变的这么细弱了, 此一时彼一时, 啧啧啧,真是好可怜啊!   枯藤游移到了一棵枇杷树低下,它缠卷着身子一路往上,干枯不平的身子在昏暗的月光下看起来着实渗人。   明香缩了缩肩,惊疑不定地偷瞄了盛清清一眼。盛清清现在心情好的很,上扬的唇角就没有放下来过。   那日她把凌竺扔回了藤妖驻地, 藤妖长老收留了它,费了好大的力气才给救回了半天命, 命是救回来了,可惜啊修为尽毁,就连化形都不能做到了。   其实盛清清已经很久没有关注凌竺了, 她也不在意他是生是死,左右已经给了他教训,以后就看他自己的造化呗。   可是她没想到盛蔚蔚老是暗地里搞些小动作, 不说原主和盛蔚蔚的仇怨,她本身也是不大喜欢她的,她盛清清脾气差心性儿坏,既然盛蔚蔚自己老是往她跟前凑,那她也就不客气了!   有盛蔚蔚在的地方,灵气都格外充裕。   而凌竺这个烂藤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灵气。   她就好心地送他到盛蔚蔚身边去了,想来她家二妹妹也是高兴的,毕竟这根丑不拉几藤可是她命定的良人之一呢。   她呀只是顺应上天的指引,做了该做的事情嘛。   就在盛清清眯眼思忖间,凌竺已经扭着身子支开了窗户,他动作熟练灵巧,滋溜一下便钻了进去。   盛清清和明香待的位置正正好对着窗户,窗户对着的是屋内的桌凳和书架,她二人伸长脖子也没能瞧见床铺。盛清清转了转眼珠子,抬手圈住明香细瘦的腰肢,运起轻功悄无声息地落在了窗户边。   她们身上有多张隐息符加持,凌竺现在的修为又弱的不行,哪怕二人半露着眼蹲在外头,里面的长藤也丝毫没有察觉。   盛清清兴致勃勃地盯着里头,明香虽然不是很清楚刚才钻进去的那个妖怪要干什么,但根据她对自家小姐的了解,肯定不会干什么好事儿就对了。   明香睁大了眼,聚精会神。   凌竺在房间里的地板上将细长的身子盘了好几圈,如同蛇一般露出小半截上身,他疯狂地吸收着室内浓郁的灵气,带着腐朽之色的身躯渐渐的有了些光华。   它保持着一个动作停了将近两刻钟,明香蹲的腿都快没有知觉了,因为不能出声儿,她便对着盛清清眨了眨眼表达自己内心的痛苦。   盛清清指了指里头,明香连忙摆正了视线。   凌竺吸收了大量的灵气,当他察觉到体内经脉的变化时,便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贪婪,他需要更多的灵气,更多的!   他要恢复自己的修为,然后夺回本该属于他的、所有的一切!凌竺游移到了床脚,顺着雕花的床架向上,他用着尾部掀开蓝色锦被的一脚,小心地滑了进去。因为身子细长,他滑进去之后还露了极长的一部分在外面,他的头部滑到了前端与身边的人并排躺在一起,一动不动,却有灵气疯狂地朝他涌来,叫他浑身上下都舒爽了下来。   明香戳了戳盛清清,对着她比比划划。盛清清手掌微曲放在她耳边,尽量压低声音道:“继续往下看。”   她可是特意算过了,依着西云院儿灵气的充沛程度,凌竺这家伙用不了多久就能重新化形。   小仙女她掐指一算吧,巧了巧了,就在今天。   现在将近子时了,估摸着应该是快了。   盛蔚蔚睡觉有留灯的习惯,屋内缠枝榴花灯架上的烛火在灯罩里烧的正旺,橘黄朦胧的烛光打落在四周家具上,带着一种暖融融的味道。   凌竺在床上躺了一会儿,按照这几日的惯例,他将留在外面的大半截身子缩到了被子里头,轻而缓慢地从盛蔚蔚的膝盖窝下穿过,十分熟练地将整个身子卷到了她的身上,如同卷麻花儿一样将人缠了起来。   这样的身体接触带来的是愈加磅礴的灵气,凌竺小小的头部轻柔地在她的肩头摩挲,感受着灵气在身体经脉里游走的路线。   他舒服地喟叹了一声,灵气给予他的满足感驱散了这些日子的恐慌。他知道,只要继续这样下去,他一定很快就可以恢复修为。虽然不是很清楚到底是谁将他送到蔚蔚身边来的,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个人与他绝对不是对立面的。   凌竺毫无节制地疯狂吸收灵气,这些日子的憋屈痛苦,他迟早会一一返还给那个女人!   幸福的日子总是过的很快,凌竺抬起头部,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心中不舍地伸着细小的脑袋在女子亵衣的领口处摩挲,独属于女子的馨香缠绕着他,这种味道比起在藤妖驻地的低等住处来不知道香甜了多少倍。   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美。   凌竺往昔本就对盛蔚蔚动了些心思,如今这样的亲密接触下,他凝视着那张白日里清冷动人的脸,暖光下散去了冰雪般的凉意,萦绕着几分特别的柔美,他晃了晃头部,美景当前,不禁有些心神摇曳。   男人多是食色的动物,即便凌竺是妖,但到底还是归在雄的一类的。   临了临了,还是忍不住将脑袋附在了她的双唇。   那般动作愣是叫外面两个偷偷摸摸的人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盛清清龇牙咧嘴,还连带着打了个冷颤。   这凌竺真是死性不改,沦落到这个境地了,还是这般模样,就是给他千军万马,他怕也是打不了江山哦!   就在盛清清内心吐槽的时候,凌竺打算撤了,明香扯了扯盛清清的衣袖又指了指外头,那妖物要出来了,她们是不是先离开?   盛清清淡定地摇了摇头,她在她耳边嘀咕道:“再等一会儿吧。”   明香战战兢兢地蹲在她旁边,既担心被外面院子里的奴仆发现,又担心被里头的妖物逮个正着。   盛清清哪里知道明香心里头在想什么,依旧怀着兴致目光灼灼地盯着里头。   突然猛地拉了拉明香胳膊,示意她往里看。忧心忡忡的明香定睛一瞧,里头的景象差点儿没叫她吓出声儿来。   干枯丑陋的长藤身上泛着黑黄的光,细长的身子渐渐张大,隐隐能瞧见人的轮廓。   凌竺也完全没想到自己居然在这个档口重新化形了。原以为至少也得再过半个月的,如今竟是愣生生地提前了这么长时间!   他喜不自胜,压着盛蔚蔚的身子因为太过高兴轻轻颤抖,他低眸望着盛蔚蔚的目光越发温柔,双手撑在她的脑部两侧支起自己的身子以防压到她。   他低头含住她的双唇,大概是因为滋味儿太过美妙,最后竟是不舍离去,兀自加深了这个吻。   明香捂着嘴惊悚地看着里头,她的天啊!今个儿真是长见识了!   盛清清挤眉弄眼了一会儿,揉了揉起满鸡皮疙瘩的胳膊,捡起地上的一块小石头,闭着右眼,对准盛蔚蔚露在外面的手臂,指尖一动,那小石头便咚的一声打在了她的手臂上,留下了一个清晰的红印。   这几日盛蔚蔚晚间都没睡好了,她今日晚间特意交代菱枝在房间里点了有助于睡眠的香料,正是因为如此,后头凌竺的动作越发放肆她也没有丝毫察觉。   可盛清清这么用力地对着她打了块石子儿,她就是想不醒也得醒了。   盛蔚蔚先是动了动那条被石子儿打的生疼的手臂,而后长翘的睫毛微颤,过了好几息才缓缓地睁开了眼。   嘴中有些不大舒服,呼吸也有些不大顺畅,胸口的微喘叫她有一瞬间的茫然。   直到目光聚焦,看到了一张难以言说的脸。   她这才算是彻底清醒了过来!   盛蔚蔚不断挣扎,想要大声呼叫,可脑子一转她却是一点儿声都不敢出,要是让别人知道有个男人半夜在她房中动手动脚,她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凌竺因为盛蔚蔚的突然醒来有一瞬间的呆滞,他的身体到底还是太过虚弱,一时不查,倒是叫盛蔚蔚挣脱开来。   她抖着双腿跌跌撞撞地跑下了床,抓起梳妆台上的发簪,强压住内心的惊恐,冷目含霜:“滚出去!”   “蔚蔚,我只是……”他发誓,他绝对没有想做什么,只是情难自禁吻了一下而已!   他说话间一脸真诚,可偏偏叫盛蔚蔚差点儿吐出来,她压着嗓子低吼了一声,宣泄满腹的愤然与惊恐。   凌竺对着盛蔚蔚走了过去,想要拉住她的手,盛蔚蔚慌张侧身避开,拿着簪子在他手背上划出了一条痕印,从伤口渗透出来的青绿色血珠叫盛蔚蔚脑子里闪过一道亮光。   她心中多种情绪翻涌,面上却是丝毫不露,只冷怒着脸警惕地盯着凌竺。   因为盛蔚蔚的闪避,凌竺扑了个空,他双手撑在梳妆台上,打算与盛蔚蔚说清楚,却没想到抬眸间看见了镜中的面容。   干枯的面皮紧贴着脸骨,就像是在一个骷髅头上随意地糊上了一层黄纸,长长的疤痕从额角穿过唇鼻,弯弯扭扭一直到了下颚绕过颈部隐入身后。   他颤抖着手摸了摸那条疤痕,镜中人的动作如出一辙。   他往昔化形出来也是个不可多得的美男子,如今却是这副鬼样子?!!   不止盛蔚蔚被吓的不清,就连凌竺自个儿都被吓的心神震晃。   不知道是不是情绪太过惊动,本就化形不稳的凌竺在盛蔚蔚的眼前刷的一下又恢复成了细长枯藤的模样。   凌竺横冲直撞地钻出了盛蔚蔚的卧房,动作间还打碎了放在窗边矮柜上的一个梅瓶,咵拉的瓷器碎裂声引来在外间榻上休憩的菱枝,还不等盛蔚蔚反应,她便揉着眼快步跑了进来。   “小姐,这是怎么了?”   盛蔚蔚心力憔悴,强自克制着心中的惶恐愤怒等多种情绪,佯装着风轻云淡,挥了挥手叫菱枝退了出去。   在凌竺钻出来的时候,盛清清便拎着明香回到了外面的墙上。她看着房间里头盛蔚蔚无力地靠在梳妆台上的样子,笑眯眯地绕了绕身前的长发。   她当初好心地将凌竺那个恶心的货弄走了,反而让盛蔚蔚每天闲的没事儿干。   这下好了,她把凌竺弄回来了,帮着她把剧情扳回去,她家二妹妹肯定特开心吧。   盛清清笑嘻嘻地晃了晃悬空的腿,哎哟,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像她自己一样‘善良’的人了。 第六十九章   盛清清和盛蔚蔚算不得死对头, 也不知道为什么, 反正就是互相看不顺眼就对了。   盛蔚蔚不高兴了, 她就莫名愉悦的很。   盛清清双手交叠爬在墙上,下巴抵着手臂,心里头顺畅的很, 她觉着吧,她和盛蔚蔚说不定上辈子就是死敌, 不然为什么明明没发生什么叫人恨不得弄死对方的大事儿,她们俩就跟仇人似的呢?   越想越觉得有这种可能, 盛清清甚至生出一股想要去找丹舒问上一问的冲动来。   不过也就想想了, 到底还是给抑制住了,丹舒忙着报仇,应该是没工夫理她的。   冷风呼啸而过,立在下面的明香轻唤了几声小姐,盛清清低声应了,正准备下去。   盛蔚蔚的院子离老太太的福安院很近, 也就隔了两条小道一个亭子。   福安院的屋顶上,长袍簌簌作响, 挺拔的身影立在屋脊上,他双手背在身后,黑发被风吹起, 在昏暗的月色下颇有几分鬼魅之感。   盛清清似有所感地抬头望去,杏眸微凝,因为光线的原因对方的容貌看不大清楚, 她只隐隐约约地能瞧见个大概的轮廓。   大晚上不睡觉站在房顶上吹风装逼,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盛清清轻哼一声,撇了撇嘴,利索地跳下了墙,拎着明香快速离开了丞相府。   屋顶上的人目送着她离开,静默地飞身到了她刚才待着的墙上。   盛蔚蔚依旧靠在梳妆台前一动不动,衣着单薄长发散乱,很容易便引起别人的怜惜。   ‘盛洺展’勾起唇角,毫无波澜的目光从她身上移开,温润如玉的脸上竟是带了几分嫌弃,他嗤笑一声:“眼光可真差。”   四周空无一人,只有风声呼呼。   至于这眼光差说的是谁……不得而知。   ……   深秋已过,初冬刚至,落叶铺地,一片萧瑟。   盛清清和林苏蕴一起到了十八书院,在丙班的门口分开,盛清清一踏进丙班里头就被乐安公主拉了过去。   因为天气越来越冷,乐安公主在外头罩了一件缠枝莲绣纹的茜色斗篷,边儿上还镶了绒边儿,整个人看起来暖烘烘的,跟过冬似的。   “你现在就穿成这样,等到了深冬怎么过?”比起乐安公主,盛清清看起来就要正常的多,也就在往日的蓝白襦裙外多加了一件稍厚的大氅,不暖不冷刚刚好。   乐安公主摸着自己发热的脸:“过几日十八书院就放假了,等没了事儿我便日日待在屋子里,抱着暖炉烧着地龙缩到床上去。”   她边说着话边扯着盛清清往座位上去,不过走了一小段儿便觉得又热了些,盛清清看她有些难受,翻了个白眼:“你若是热就把外面斗篷褪了呗。”   乐安公主依言扯了身上的斗篷:“在宫里头披件斗篷刚刚好,到了外面反倒是热得很,先生说的没错,女属阴。宫里头一堆女人,也难怪比起外面要冷上些。”   盛清清不吭声,这哪里是女人的锅,分明是里头的妖怪招的寒气。她撑着脑袋转着毛笔,不过……就算是有妖怪也不至于冷到这个地步,一般的妖虽然会带些寒气,却没有太大的影响。嗯,难不成皇宫里头有冰蟾蜍亦或者雪灵芝之类的寒性妖物?这么看来,那里头可不止那条蛇一个妖怪了。   “哎,对了。公主你刚才说十八书院就要放假了?”盛清清胡思乱想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眨巴眨巴着眼睛颇为期待,她天天早起很辛苦的嘞,对于‘放假’两个字早就望眼欲穿了。   乐安公主正襟危坐,姿态优雅地研磨:“是啊,课程都结束了,等考核一过,当然放假了。”   等等……课程结束了?!!盛清清猛地坐直身体,低眉沉思良久:“公主,什么时候开始考核?”   乐安公主微笑着放下手中的墨条,从笔架上取下一只狼毫,看着门口秀眉微扬:“就是现在啊,先生已经来了。”   盛清清痛苦地捂了捂额,期末考试简直要命!   乐安公主见她一副痛不欲生的模样,好心提醒道:“不用担心,反正你明年就嫁人了,这次就算考砸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嫁了人就不必再往书院来进学了,这次考得好或者是不好也没什么大的影响。   “你倒是好了。”乐安公主隐隐还有些羡慕:“算是解脱了,我呀还得熬呢。”算来算去,还得好几年她才能离开十八书院呢。   话虽是如此,但盛清清拿到试题的时候还是非常的痛苦。笔端戳着下巴,所有人都在奋笔疾书,只有她一筹莫展,哦不,还有一个闻玉澜陪着她。   盛清清趁着上头先生不注意往后瞄了瞄,果然见闻玉澜双手放在下面,低着脑袋一动不动。   整个上午都是文考,半打瞌睡半涂涂画画的,总算是给熬了过去。   上午是她的短板,下午则是她的主场。   下午考的是骑射,盛清清在这方面特别有天赋,从入门到精通只堪堪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因为年岁较长,她是第一个考核的,毫无疑问地拿了个全优,顶着周围小姑娘们艳羡的目光,走路都带风。   盛清清坐在校场边上的椅凳上,摆了个舒服的姿势开始打瞌睡。她是个夜猫子,晚上睡不着,只好白天来补觉了。   “啊!!”   盛清清刚刚入眠,一阵惊呼声便将她给吵醒了过来,迷蒙的双眼循声望去,刚才还井然有序的姑娘们不知道何时围在了一起,惊呼声不断。   盛清清迷迷糊糊地起身靠近了去,一把拽住立在外围的乐安公主:“这是怎么了?”扰人清梦很不道德的!   乐安公主指了指里头:“闻玉澜从马上摔下来了。”噗通一声响,听起来摔得挺重的,也不知道伤的如何。   听到闻玉澜三个字,盛清清霎时便清醒了过来。她想着往里头去,无奈丙班的姑娘们围的严严实实的,愣是一丝缝儿都没露,莫说挤过去了,一根手指头都伸不过去,   “姑娘们,能不能借个道儿?”盛清清拍了拍手,话音一出便引了不少人的目光,挡在她面前的几个连忙散开,给她露出了一条路。   盛清清和乐安公主走到了最前面,刚刚立定,女先生便扶着闻玉澜站了起来,她尚能平稳站立,也没有什么痛呼声或者不适的表现,看起来并无大碍。   “闻小姐的伤势尚不清楚,还是叫个大夫瞧一瞧为好。”女先生满面忧心:“考核是不能继续了,我先陪着闻小姐去李大夫那儿吧。”   即便是这个时候,闻玉澜依旧是不发一言,女先生似乎早就习惯了她的沉默,也没有征求她的意见,吩咐了几声其他学子原地练习便半扶着闻玉澜往李大夫的地儿去。   盛清清想了想还是悄悄跟了上去,左右她今天的考核已经完成了,后面参不参与也无关紧要。   女先生带着闻玉澜看诊的时候,盛清清待在外面,也不清楚她的伤势到底如何。   在外头等了约莫一刻钟,女先生送了闻玉澜到书院门口,将人交给了将军府的丫鬟,而后才匆匆离去。待到女先生的背影消失,盛清清才从树上跳了下来,她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选择尾随闻玉澜往着将军府去。   说是尾随,事实上盛清清比闻玉澜的马车还要先到将军府。同为将军府,比起她外祖家来这里要清冷安静的多。   盛清清从后院儿的围墙翻了进去,刚一落地,扑鼻而来的淡香叫她不由双眼微眯,这个味道她在闻玉澜的身上也闻到过。   没错,是迷花树的香味儿。   盛清清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将军府里有妖,而且十有八|九是个狐狸精。   这府中根本就没有巡逻的侍卫,只除了几个忙活着的打扫庭院落叶的婢女小厮外几乎见不到什么人影子。   盛清清没费丝毫力气便转悠到了将军府的正堂。   高挑的女子一手撑在门板上,一手扣着男人的脖子,她的双目之中满满的都是失望,周围的威严散尽,只余下几分落寞。   “你是不是以为我真的舍不得动手杀了你?”闻沛澜握着他脖子的手随着话语加大了几分力道。   男子生的一双桃花眼,配着那虚弱阴柔的面颊,不用言语动作也能见其妩媚。他尽量敛收面部情绪,漠然地看着她:“想要动手便动手,何必多言。”   “杭致!”闻沛澜厉喝了一声,触及到那双平静的眸子,心中一酸,到底还是沉着脸把手放了下来,背对着他道:“你到底为什么去郗家大宅?”   杭致靠在门上,捂着胸口轻咳了几声,苍白的面上无甚表情。闻沛澜听到咳嗽声,忍不住转头看了他一眼,而后又飞快地转了回去。   “跟着你妹妹去的。”杭致理了理被闻沛澜弄的有些发皱的衣襟,冷漠地回道。   闻沛澜一愣:“玉澜?她去那儿做什么?”   他们闻家和郗家没有丝毫瓜葛与牵扯,玉澜为何没事儿往郗家废弃的宅院去。 第七十章   盛清清借着隐息符躲在暗处, 迷花树的香味源源不断地朝着她涌来, 她将目光落在慢条斯理往外走的男子身上, 眼中闪过一道莫名的光亮。   狐妖啊,还是个半死不活的狐妖。   盛清清以往也见到过狐妖,不过那都是些贪恋红尘的小狐女, 没想到今个儿居然见着了一个少说以千年修为打底的男狐。尽管他似乎受了很重的伤,但掩藏在迷花树下的浓厚妖气便是想叫她忽视也忽视不了。   盛清清心里好奇, 她来将军府本是想着看看闻玉澜和丹舒究竟是怎么搅和到一起的,没想到却有意外的发现。   这个叫杭致的男狐十有八|九是从青丘出来的。青丘与涂山, 都算的上是狐族的神地, 她很奇怪,以杭致的气度形态,在狐族的地位应该很高才对,缘何一副命火将歇的模样却还是滞留凡界?   盛清清想跟上去,可又怕被发现弄出一些难以预料的麻烦来,踌躇间却瞄到了从杭致袖摆里掉出来的玉佩。   她一呆, 不对,那玉佩不是小哥哥的吗?   !!盛清清当然不会傻的以为那玉佩是席则送给他的, 大老爷们儿的,谁会没事儿送什么玉佩?   她目光一沉,哪里还想着闻玉澜和丹舒的事, 径直悄悄跟在杭致身后。   杭致住在将军府偏西的院子里,将军府内的主子很少,多是冷清, 他的院子里更是一个伺候的人也没有,周遭只有风吹叶落的细碎声响,给这初冬的午后又多添了几分寒寂。   盛清清目送着杭致进了进了里屋,不过一会儿他又换了身衣裳出来,身子一动便没了影子。   院子里没有人,盛清清等了半刻,待到确信那迷花树的香味越来越淡了之后才一路小跑溜进了院子里头。   房间里的摆置很是简洁,不像镇西将军府那般暖烘烘的,反而处处透着凉意,一丝人气儿都没有。   盛清清在屋子里转了转,疑惑地摸着下巴,难不成不在这儿?   不,不对……以她从来没出过错的直觉来看,小哥哥肯定在这个院子里,至于究竟在哪儿嘛……她拧着眉四处乱转了许久,最后停在了院子里的那口水井边。   伸着脑袋凑到水井里头皱着鼻子轻嗅了好几下,冷笑一声,从储物袋里将上次在蒲花江边大海龟给的干草给取了出来,好在她留了一些,不然这么跳下去浑身都得湿透了,大冬天的,这水冷的慌。   掰了一小截干草丢进嘴里,干嚼着咽了下去,她又将摇天剑摸了出来,先把它扔了下去探路。   摇天剑剑刃震动的嗡嗡声透过井水传来,盛清清爬上井沿向内纵身一跃,兀地水花四溅。   这水井颇深,她粗略估计有将近二十米,水井之底的空间不大,她握起摇天剑环顾四周,密实无缝的井壁似乎在提醒着她判断的失误。   盛清清抬手在井壁上摸来摸去,呼了一口气,嘴中跑出了一串泡泡,她沉思良久,指尖轻点,七拐八拐地在上头画了几笔,轨迹缭乱复杂。   画完之后也不做停留,直接穿石壁而过,坚固的硬壁上波光阵阵,在她入了里面之后不过一瞬又恢复成了原样。   盛清清对这种低阶的障眼术嗤之以鼻,得意地抬了抬下巴,打量起这个阴暗潮湿的地方。   脚边是一条浅水沟,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流过来,她居然还在里面看到了一条活蹦乱跳的鱼。   这地方无甚光亮,好在有几缕从顶上气孔里透过的些微白光,才叫人不至于看不清路。   四处遍布着苔藓,盛清清拄着剑小心地避过,凌空翻身落在了浅水沟对面的一片稍微干燥的平地上。   盛清清拎着剑左转右转,总算是在内中的一到石门后面找到了坐在锅里的席则。那锅里什么除了个人什么也没有,她啧啧啧了几声:“他们怎么都喜欢把你往锅里塞呢?要换做是我,我就把人往床上塞。”   他看见盛清清没有丝毫惊讶,听着她没皮没脸的话,居然还有心情对着她笑了笑。   盛清清的目光在身上打了个转儿,摸了摸他的额头:“没发烧啊,干嘛笑的跟个二傻子似的?”   席则:“……”   盛清清解了席则身上的妖术,撑着下巴看着依旧坐在锅里一动不动的席则,眨巴眨巴眼睛:“小哥哥,你这还舍不得出来了?”   席则摇了摇头,双唇抿了抿:“腿麻了,动不了。”   “腿麻了?你在这儿坐了多久了?”盛清清惊诧不已。   席则静静看着她,眼睫微颤,愣生生地叫盛清清瞧出几分委屈来:“两天了。”   盛清清被他那模样弄的热血沸腾,拍了拍摇天剑,一脸正色道:“美人儿别怕,我这就把你弄出来。”   摇天剑悬空飞至一边,盛清清站在锅边,双手从他的腋下穿过,轻轻松松地就把人捞了出来放在旁边的地上。   席则靠在石壁上,愣了一会儿才缓过神来,赞叹道:“好力气。”   盛清清捧着脸蹲在他身边,连连摇头,一本正经回道:“谢谢夸奖。”   锅里没水,他浑身的衣物却都是润凉的,料想是从水井进来的时候弄湿的,在地方又阴凉潮湿,裹了两天也没能干透。触手是一片寒凉,盛清清干脆把他上衣给扒了,脱了自己外头的大氅给她胡乱套上:“没其他的东西了,将就吧。”   席则轻嗯了一声,在某人略带垂涎的目光把大氅套了个牢实。盛清清略带失望瘪了瘪嘴,算了,这种时候还是不要沉迷美色的好。她是一个心智坚定的仙女,岂能被男色所惑!   盛清清有心现在就拉着席则出去,可他腿麻的厉害,一时之间根本就没有办法动,盛清清干脆帮着他捏腿活络经脉血液。   裤腿上也是湿的,她手指在他紧实的腿部按捏:“你是不是被那个叫杭致的弄进来的?”   席则摇头:“不是。”虽然当时天色有些晚了没清楚面容,但掳走他的人绝非男子:“是个女子,我后来被她打晕了,没看清楚对方究竟生的何般模样。”   “难不成是闻玉澜或者丹舒?”盛清清颔首低眉,心尖儿绕了一团迷雾怎么拨也拨不散:“不应该啊,她们俩虽然有关联,但不至于对你一个无辜人下手。”   “玉澜和郗家宅院里的那个还有关联?”席则听着她的低语,不解问道。   “关联肯定是有的。”因为说着事儿,注意力偏了偏,她手上按捏的力道不禁减弱了些:“你见过闻玉澜的那双眼睛吗?”   席则努力地回想了许久:“没有,玉澜为人孤僻,远离人群,我很少见到她。”他见闻玉澜的次数,甚至比起长年在外征战的闻沛澜来还要少上许多。闻玉澜性子古怪,从不参加宴会,除了十八书院,其他地方几乎见不着她的身影。   “她的瞳孔是绿色的,纯天然的绿色。”盛清清继续说道:“我怀疑她的眼睛其实是丹舒的,很有可能当初闻家也参与到了对丹舒的迫害里。”她虽然疑惑为什么一群凡人能够将一个仙人迫害到如此凄惨的境地,但丹舒现在这般模样绝对和他们逃脱不了关系就是了。   定北侯府老夫人的双腿,第一琴师宋千雁的双臂,还有觅雪的那一副从她母亲传来的好嗓子,再加上闻玉澜的双目,这般加起来也算是全了个大概了。   盛清清絮絮叨叨地跟席则说着心中所想,席则只是时不时含糊不清地应上一声,平日里清淡的声音偏低偏暖好似不怎么在状态,盛清清不大高兴地瞪了他一眼:“小哥哥,我跟你说话呢!”   席则憋红着脸抬起头,强绷着平静的表情,压着声儿道:“清清,不、不用按了,我、我没事儿了……”   盛清清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却见他白皙的脸上不知何时渡上了层微红,至于耳根处干脆红透了,她惊讶地在他脸上摸了一把:“这是发烧了?”   席则连忙抓住她在他脸上乱摸的手,提着一颗砰砰砰直响的心:“别、别摸了,我……”   “你怎么了?”盛清清皱着眉打量了他好半晌,却见他紧抿着唇一脸紧张,她顿了好半晌沉默半刻,又看了一眼某人强自掩饰尴尬的模样,福至心灵,缓缓开口:“小哥哥,不是我想的那样吧?”   席则默默地把两条长腿收了回来。   盛清清:“……你个老不正经的!”说好的纯洁呢?她家小哥哥肯定被哪个妖魔鬼怪掉包了。   席则憋了半天的气:“……说的你好像很正经一样。”   这完全不能怪他,身为一个各方面都相当正常的男人,喜欢的姑娘伸着手在身上乱捏乱按,有反应很正常,这要是没反应那才是真的糟糕透了好吗。   盛清清抽了抽嘴角:“你说的对……”   大哥别说二哥,两个都是一样的货色。 第七十一章   井下面的两人相对着尴尬了好一会儿。   基于她家小哥哥因为一时的生理冲动有些害羞, 最后还是盛清清一本正经地把席则从地上拉了起来, 她半扶着他, 装模作样地嫌弃道:“小哥哥,要是没了我你可怎么办呀!”   被炖了,被吃了, 哎……想想都揪心的很。   席则扯着身上的大氅,肃着脸:“不存在这种假设。”   盛清清耸了耸肩, 看着他一脸严肃双眉微蹙的认真样,倒是没有反驳他。   “也对, 你注定是我床上的人。”   席则被噎了一下:“……清清, 你好歹含蓄点儿。”话虽然没错,但是这么直白说出来还是不大好……吧?   盛清清冷漠地将目光下移:“小哥哥,你好意思说我吗?你先含蓄完了再开口。”   席则:“……”他还是沉默吧。   因为席则身体虚弱,还没怎么反应过来,盛清清为了照顾他的速度放缓了脚步,两人缓慢地往着外头走。   相对于下面两人尴尬中的和谐, 井上面的两位就不那么平和了。   女子穿着一身胭脂底绣卷草纹的齐腰襦裙,外头罩着一件连着兜帽的白色斗篷, 兜帽下的那张脸,如桃花玉面,艳美绝俗。   她将手中的金丝网往那井口一撒, 小小的网渐渐变大,覆盖住了整个井口,丝线上的金光若隐若现, 她又抬起手挥了挥,那金色光华瞬间便没了影子。   “这东西能困住他们?”   开口说话的是杭致,他面白气虚,依旧是一副重伤不愈的模样。   女子将头上的兜帽拂落在身后,露出精致规整的堕马髻,发髻上斜插的两支赤玉发簪趁着她的脸部肌肤越加娇艳动人,这样的美貌少有人不会动心。   杭致只冷笑着扫了她一眼,别人的皮她倒是用的顺手。   对于杭致的轻蔑不屑,女子似乎早已习惯了,她抚弄着手腕儿上的红玉手镯,不以为然地娇笑道:“这可是妖族十大奇宝之一,昔年仙妖混战的时候,用着它可是捉了不少仙界大将的。困死一个捉妖师在里头绰绰有余了。”   杭致反感地移开眼:“棠羽,你能不能正常点说话。”   棠羽抬起手轻轻从侧脸下滑,变出了一朵海棠花来,轻捻着花瓣,望着杭致双眼含媚:“这才是美人该有的作态。”   杭致后退了好几步,冷笑:“恶心的作态。”   棠羽最不能容忍地便是别人说她的美貌,用力地将海棠花扔在了他脸上:“杭致,你要认清自己的身份,不过是公主控制的一个无关紧要的‘傀儡’,你真以为你还是青丘狐族的未来族长?”   棠羽轻抚着自己光滑的面颊:“公主说了,只要你乖乖听话,她若是心情好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给你把身体里的魂咒解了。可你若是不识好歹,可就要先给自己准备好棺材了。”   体内的魂咒一直都是杭致的致命之处,他强压着心中的不悦和对棠羽的满腹恶心,到底还是放低了姿态:“现今已然困住了他们,公主可有说接下来该如何处置。”   对于杭致的识趣儿棠羽非常满意,她半是愉悦地轻抚着眼角:“公主没有说,不过……你不是都已经把那个男的放进锅里了吗?你想煮了他就煮了吧,看在那么一丁点儿交情的份儿上我得提醒你,就算你吃了他,你体内的魂咒也是解不了的。”   “那个捉妖师……”   棠羽半掩着面咯咯地笑出声,美目之中噙着向往的光芒:“女的就归我了,她那张皮好着呢,我中意的紧。”   “你……”杭致甩了甩袖,明显对于棠羽无时无刻不想着剥人皮的作态极为厌恶。   棠羽冷哼了两声:“你不是还想着将人炖了吃吗?还好意思嫌弃我,我好歹只想着剥皮呢。”她晃着宽大的袖摆,小步小步地往着井边动了动,搔首弄姿:“你可是打算着连皮带骨一起吞进肚子里的,性质不比我还恶劣?”   她对着井水照了照自己的脸,非常满意地微张红唇,轻笑道:“说到底了,我是个实实在在的恶妖,你呢……也好不到哪儿去,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这句句言语刺破遮掩的表面,直戳入心,杭致说不出反驳的话来,当棠羽把席则抓来的时候,他确实打算着把人炖了吃了。   体内魂咒一日不解,就一日要做那北钰公主的走狗,他素来心高气傲,哪里忍得了这些?   棠羽看着他那一副沉沉郁郁的样子:“我说你何苦呢?你们狐狸精不是最擅长……”她翘着兰花指在下巴处比了比:“勾人心的嘛。”   “公主不过是叫你把这闻沛澜迷得神魂颠倒,叫她不要想着搞些不该搞的事情,那位女将军虽然生的没那么柔美,好歹也是个铁血美人呀,虽然不合我的口味儿,但也不至于叫你生出这般作态来吧。”   杭致听着她的话,脸色越发阴沉,棠羽好似没有发现,晃弄着自己的手指,红唇微动,淡粉色的烟雾一缕一缕地从她的双唇之中飘了出来,慢悠悠地钻入了水井中。   “你在做什么?”杭致有些不悦,那井水他平日里可也是有在用的。   棠羽伸着食指隔空对着他点了点,媚态横生:“美人醉,叫他们一沾便醉。”   “待他们醉了,咱们就进去把他们分了,男的归你,女的归我,就这么说定了!”   杭致没有反驳,但事实上刚才棠羽的话已经叫他炖人的心思散了不少,既然吃了那人也无法解开体内魂咒,他又何必多添孽障。   他本就仙途坦荡,若非当初不慎着了那北钰公主的道,如何会沦落到现今只要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的地步……   杭致心中叹了一口气,不发一言。   棠羽一向没心没肺,除了她在意的美貌外,便是她顶头上司北钰公主她也甚少放在心上。   她扳着手指头估算着时间,冷风掀起她的裙角,吹扬她的发丝,有道是风流蕴藉,当得上方桃譬李。   看上去美人如画,谁又知那内中朽烂……尚不如泥。   “啊,差不多了。”棠羽有些兴奋地搓了搓手,在水井边上晃了两圈:“杭致,咱们下去吧,我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揭下那张美人皮了。”   杭致往前走了两步,不知为何却突地猛然顿住,落叶被踩的哗哗作响。   他眉头紧蹙,指了指水井:“里头有动静。”   棠羽对着他翻了个白眼,坐在井沿上,不以为然:“能有什么动静?你个大男人的,能不能别磨磨唧唧的?再不走,那男的我可就勉为其难自己用了!”   杭致扯了扯嘴角,好心地给她指了指后面。   棠羽侧头往后一看,双眼渐渐瞪大。   井水螺旋式上升,高出了井口将近两米,水散发着的凉意源源不断地朝她涌来。   棠羽还没有反应过来,她怔愣了好一会儿,涌动的井水却是突然哗啦哗啦地散开了来,噼里啪啦的淋了她一身。   她最是注重仪容仪表,务必保证时时刻刻貌美如花。   井水将她淋成了个落汤鸡,头发湿哒哒的贴在脸颊上,身上的衣裙斗篷也浇了个彻底,她一颗心在胸腔中猛颤,双手用力地半抓着放在脸颊两侧,尖声大叫:“啊!!!”   杭致被这尖利刺耳的叫声弄的头昏脑涨,忍不住后退了好几步。   “叫叫叫!叫你个头!哪里来的神经病!”   偏向柔和的声线里含着浓浓的不满。   水井里传出来的声音让棠羽的尖叫声戛然而止,她惊疑不定的地往前探了探头,刚刚一伸过去,井中白光乍现。   碎光利刃,好似柳叶四飞,连续不断地从水井里头急速飞了出来,罩在井口的金丝网剧烈颤动,在棠羽震惊的目光之下,连着她的半个发髻一道成了碎屑。   棠羽一个后仰瘫坐在地上,地面上的积水混着泥浆子将她的白斗篷糊的不见了原色。   棠羽哭哭啼啼地抬起手,小心地摸了摸自己的头顶。她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前半部脑袋,上面空荡荡的,只能摸到一些细小的发茬子。   半个脑袋的头发都给削没了!   这突如其来的灾祸叫她半天都没缓过神来,身上的这一层美人皮不是她的,可上头的头发可是实打实的,她身上土生土长出来的!!   盛清清拉着席则从水井了飞了出来,她一手搂着他的腰,一手拄着摇天剑撑地,斜睨了一眼坐在地上满眼含泪的棠羽,冷笑两声,不走心地赞叹了两句:“哟,发型不错呀,看起来我手艺还是可以的,要不要我再帮你削一把?”   棠羽抱着自己脑袋,怒瞪着她:“啊啊啊啊啊!!”   这声音简直要命,盛清清咬了咬牙,抬起剑就挥了过去,棠羽连忙侧身避开。   “叫个鬼啊叫!我还没叫呢!”盛清清半搂着席则远离了水井,寻了个干晌的地儿让席则半靠在柱子上,她从怀里扯了一条丝巾出来,将席则头上的淡粉色东西尽数抹净。   席则有气无力地拉了拉她:“清清……”   盛清清万分怜惜地摸了摸他的脸,沉着面色转过身,长剑在花妖棠羽和狐妖杭致的身上指了指。   她声音阴冷,半带寒笑,质问道:“刚才谁往井里头洒的老鼠药?你?还是你?亦或者你们俩一起干的?到底是谁?说!”   棠羽颤抖着手指着她,面色狰狞,一副恨不得吃了她的样子:“老鼠药?老……鼠药!那是美人醉!美人醉!你个乡巴佬!”   她精心秘制的美人醉,居然被一个丫头片子说成老鼠药?   棠羽颤巍巍地爬了起来,目光触及到地上金丝网的碎屑,心头又是一痛。   就在这个时候,杭致还多嘴问了一句:“你不是说那玩意儿连仙界大将都能困住的吗?”   棠羽现在根本就心情跟杭致说话,倒是盛清清下巴一抬,眉眼上扬,不屑道:“本仙女岂是一般人,愚蠢的凡人,不对,应该是愚蠢的妖孽。哼!”   仙女?   棠羽一僵,扭过头,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管你是仙女还是妖女,你先赔我头发,乡巴佬!”   盛清清咧了咧嘴,冷笑连连:“赔你头发?”她手腕儿一转,剑刃横开,利光乍现:“赔你大爷!”   长剑携裹着疾风,锋刃凝聚着冷光,话不多说,飞身上前。 第七十二章   棠羽喜爱美貌几乎到了一种‘忘我’的境界, 在她的世界里没有对与错, 只有丑与美这两种概念。   她在妖界的地位不低, 放弃里面的高位厚禄来到人间界跟着北钰公主混,其一是因为当年北钰公主对她有恩,其二则是因为她曾听妖说过人间界的美人儿多, 且不少都不逊色于九重天的那群女神仙。   剥人皮和剥神仙皮,哪个更容易些便是三岁小孩也晓得的, 她自然是义无反顾地到了这人间界来。   身为妖界的一名大妖,她虽然因为对美貌在意的走火入魔了而有些神经质, 但实力还是有的。   从长发被毁的悲痛中挣脱出来后, 周身妖气暴涨,借着层出不穷的法宝,一时之间和盛清清竟是打了个旗鼓相当。   棠羽双腿勾着墙边高树上的枝桠,飞悬着身子,对着盛清清龇牙咧嘴:“臭丫头,我要把你的头皮连着头发一起剥下来, 再剥掉你的皮剔掉你的骨,喝掉你的血吃掉你的肉, 以泄我心头之恨!”   盛清清呵了一声,双手握剑立在庭院里,她挑眉嘲笑道:“大婶儿, 剥皮剔骨喝血吃肉?你能不能有点儿新意?”   真是野蛮人干野蛮事儿。   她一边慢悠悠地说着话,一边将摇天剑横在身前,四溢的剑气拂过她脸侧的几缕黑发, 只见那柳眉如烟,清眸流盼。   地面落叶无风自动,钻过她翻飞的裙角。   “就不能像我一样吗,像我一样做个善良温柔的小仙女,别尽干些打打杀杀的游戏。”   盛清清一个人说的起劲儿。   棠羽趁她悠闲说话不注意,抽出藤鞭。千年树藤编织成的长鞭带着劲风,似游龙腾蛇猛然袭来。   对于棠羽的暗袭盛清清尤为不齿,恶心的玩意儿也就只会干这种恶心的事情了。   她双手握紧,冷笑连连。   也没了心思和她瞎扯皮,抬着剑就砍了上去。盛清清其实并没有正统地学过什么剑法,她也不知道这把摇天剑到底是什么时候跟着她的,反正自打她记事儿起就一直跟着她团团转。   一直以来,没人教过她剑该怎么用,她也不知道剑应该怎么用,只小时候跟着电视里的大侠舞过几招,后来发现还没有她自己乱舞来的好使。从那时起一直到现在,她手上出的剑法几乎都是乱舞出来的,说白了,和妖魔鬼怪对招的时候,她自己都摸不准儿自己下一刻会怎么出招。   反正跟着感觉走就绝对错不了。   “砰!”   盛清清翻身上前,一脚踏在棠羽的胸口,泛光的摇天剑正正直直地插在她头顶剩余的半坨发髻上。   锋利的剑刃就靠在她的头皮上,剑身上散发着的九天神雷的气息源源不断涌入她的脑袋,一丝丝一缕缕好似公主的千丝引般割扯着脑子里的神经血肉。   棠羽有些艰难地轻咳了一声,她双手紧紧地抓着地面,美眸里尽是阴狠。   盛清清见她妄动,握着剑柄将抵在她脑袋上的长剑往下压了压,脚上亦加重了几分力道。   命悬一线,棠羽到底还是不敢再乱动,盛清清满意地见她安分下来,拄着剑半弯下腰,看着那张殊丽艳美的脸扯了扯嘴角,半笑着,语气中是满满的威胁。   “好一张美人皮,本仙女先掀了你的美人皮,再把你剁成肉酱丢进河里喂鱼。”她说到这儿笑出了声来:“还是不了,把你丢进去不是平白的污了清澈的河水吗。”   “还是直接把你乱剑砍死得了,先从中间一分为二,再横着一剑二分为四,然后左斜着一剑再右斜着一剑,这边一剑那边又一剑……不消十下你应该就要去阎王爷那儿报道了。”   盛清清说到最后手上的剑又往下压了压,棠羽已经能明显感觉到利刃压入了自己的头皮,这时,她又听到她略带欢欣的声音:“怎么样,我是不是特别棒?”   棠羽:“……”说好的温柔善良的小仙女呢?!!   这分明比她还残忍好不好?   她面上的笑意不达到眼底,那双清亮的眸子里好似有黑墨晕染。   “放了她!”   身后的男声含着几分胁迫与命令,是那个男狐狸精杭致。   “你放她走,我便放了他。”   盛清清慢慢转过头,她刚才并没有把那只半死不活的狐狸精放在眼里,和棠羽打着打着也忘了他的存在,没想到居然还给她整这么一出。   “你在威胁我?拿我的人威胁我?”她方才半含笑意的声音瞬间沉了下来,阴冷含霜。   棠羽睁大了眼,刚巧看到她嘴角的那抹森冷笑意,还有那幽深寂寒的瞳眸。   她被盛清清那暗气四溢的模样吓得打了寒颤,莫名地想起了昔日她躲在妖族血祭殿里偷瞥见的那个影子,那个握着剑废了他们妖族十大长老,害的妖王修养了多载才恢复元气的影子。   就是这样,暗气沉沉,阴森可怖,   妖界同僚都说那是九重天上下来找妖王他们算什么私账的,九重天上下来的都是仙神,可那人阴冷的模样,分明比魔界血煞之王还要来的阴森骇人。   说起来,也是那个时候,她才对九重天的神仙们产生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惧心理。   棠羽越想越害怕,浑身微颤,一点声儿也不敢发出来,生怕盛清清也像血祭殿里的那个影子一样一剑砍下来。   杭致离的有些远,丝毫没有发现盛清清的不对劲儿,他控制住已经将近昏沉的席则,半靠着柱子,轻咳了两声继续开口道:“我不是威胁你,只是跟你做个交易。你放了棠羽走,我自然不会伤你未婚夫婿丝毫。”   杭致其实并不愿意搭救棠羽,这也是为什么棠羽和盛清清打了好一会儿他却一直袖手旁观。   可是棠羽身后站着的是北钰公主,北钰公主对棠羽多有看重,要是今个儿她死了,北钰公主第一个要找麻烦的铁定是他,他身中魂咒,被北钰捏着命脉,绝对不能惹恼她。   “说来说去,本质上还不是威胁。”   盛清清偏了偏头,眼睑微垂半掩住黑雾迷漫的双眼,长发倾泻从肩头散落,柔顺黑亮。   她唇角已经压了下去,面上无甚表情。   言语缓缓,声声柔软:“我很讨厌别人威胁我的,而其中最讨厌的呢……就是别人拿他来威胁我。”   她冷着脸,嘴里发出几声嘻嘻哈哈,天上乌云未散,不见日光,那声音作态在这空旷冷寂的庭院里显得尤为渗人。   “想死就直说嘛,我……成全你啊!”   低缓的声音刚落,她手中微握着的摇天剑猛地颤动起来,划破棠羽的头皮,嗖的一声竖立悬空,它在半空中飞绕,不断地发出阵阵清鸣。   盛清清伸着食指绕了一缕长发,她眸光一动眼皮一抬,摇天剑似有所感,突然化作一道亮光,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朝着杭致和席则两人飞去。   没了摇天剑的挟制,杭致又不怕死的吸引了盛清清所有的火力,棠羽有幸挣脱,捂着满是绿色血浆的脑袋仓皇缩到墙角,战战兢兢地看了盛清清一眼,想也不想便翻墙逃走。   她扭身化作一道红光的时候,只听见身后传来一声痛不欲生的惨叫。   她与杭致认识也有差不多一年了,身为青丘狐族的未来族长,他始终端着姿态,哪怕魂咒缠身半死不活也从来没有这般凄惨地叫出声过。   那个女人手上的那把剑她刚才也是感受过的,九天神雷,天道之力。   棠羽抖了抖身子,一剑捅下去,这、这得多疼啊!   正如棠羽所想,摇天剑直接一剑从杭致的胸膛穿过,不沾丝毫污秽后又干干净净地回到了盛清清身后,盛清清反手握住剑柄,踩着枯黄的落叶,小步向着屋檐下走去。   杭致胸口的血窟窿非常明显,他是狐妖,与植物类的棠羽不同,他血液的颜色与人类并无二致,鲜红含腥。   血液涓涓流淌,浸湿了他的衣袍,他本就因为魂咒而苍白透明的脸色渐渐地蒙上了一层死气。   杭致倒在台阶上,蜷缩成一团咕噜一声滚到盛清清脚边。她顿住脚步,冷冷地低眸扫了他一眼,后跟提起,一脚便将人踹到了井边。   她轻撩起身前的长发拂到了背后,剑尖抵在被井水润湿的地面上,长剑拖过一道划痕,在地面上刮动的滋滋声叫杭致的痛呼声都顿了顿。   “区区狐族也敢不自量力,拿他来威胁我,你有那个资本吗?”   “且慢!住手!”   匆匆跑进来的人影不是别人,正是这将军府的主人闻沛澜。她一身黑色长袍,长发高束,面带急切与担忧,飞身挡在了杭致身前:“盛姑娘。”   盛清清横眉冷对:“闻将军看够了戏,可算是肯出来了。”   从盛清清和席则从水井里面出来之前,闻沛澜便在外面,她其实听到了不少事情,比如那个妖艳女人口中的什么公主。   闻沛澜紧紧地咬着后牙,神色难辨地看了一眼倒在地上气若游丝的杭致,低下了头颅:“盛姑娘,还请你放他一命。”这话说的她自己都有些虚,席则与她自小便相识,情分不比旁人。杭致妄图害他,她却……为杭致求情,着实……   “他可是个狐狸精。”盛清清平缓地提醒道。   “我知道。”闻沛澜又放低了姿态,平日里锋利的眉眼柔和了不少。   闻沛澜并没有说谎,她确实知道杭致是狐妖,早早地便知道了。   盛清清轻哼不语,那边席则坐在地上靠着柱子低低地叫了她一声,她侧头,却见她家小哥哥满脸潮红,整个人浑浑噩噩的,似乎下一刻就要栽倒地上。   她心中一惊,倒也不再过于纠缠要再补一剑弄死杭致的事,只冷声道:“他要是没熬过死了便死了,要是没死这事儿就不算完。动人动我的头上,可不得承担后果?”   她没再动手,其一是因为席则现在身体不适,其二这杭致闻沛澜之事还是交给席则自己处置为好。   反正刚才那一剑下去,也就一口气吊着了,死不了算他造化好。   想到这儿盛清清的一颗心沉沉的,她明明是个温柔善良的小仙女啊!刚才感觉自己人设有点儿崩是怎么一回事?   席则外罩的那件她的大氅上沾了不少杭致的血,盛清清不悦地撇了撇嘴,非常地想把那大氅扯下来,无奈没有其他的蔽体之物,她若是扯了,她小哥哥就得裸着了。   “小哥哥,你这莫不是真的着凉了吧。”席则虽然有内力武功,但到底是凡人之躯,裹着湿凉的衣物在铁锅里蹲了两天,着凉也在意料之中。   席则听到她的声音,迷迷糊糊地睁开眼,那眸子里波光潋滟,柔水四溢,微微一动好似繁花一笑,眉目如画姿容无暇,真真是晃眼动心。   盛清清微张着嘴,摇了摇被迷得七荤八素的脑袋,正要开口,席则却是脑袋一歪倒在了她肩膀上。   他微凉的双唇轻触在她颈间,温热的气息扑打在她的颈部肌肤上,愣生生地叫她一个颤栗,起了不少鸡皮疙瘩。   席则脑子里一片混沌,他的意识已经完全模糊了,几乎什么都不知道,只觉得整个人昏沉的厉害,那感觉就好像是喝醉了酒一般。   盛清清低了低头,正巧看见他迷离轻笑,眉眼勾挑的模样,配着因大氅敞开而露出的胸膛,这、这是在勾引她是吧?是吧?   她憋着一口气舔了舔发干的双唇,艰难地半蹲着用了右手臂将人搂住。   而后又默默地抬起了左手捏住自己有些发痒的鼻子。   缓了好半晌,才搂着人跃出了将军府,一边翻墙一边在心中咬牙切齿:“美人醉,醉醉……醉你大爷的!棠羽,你给我等着!”   捂着脑袋拖着半残的身子去找北钰公主的棠羽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周身伤口全被扯动,疼的她龇牙咧嘴,差点儿一口气没上来。   “公主,救命啊!” 第七十三章   暗室内点着两盏油灯, 两侧是码满了蓝皮书籍的书架子, 上前头的石壁上悬挂着一幅美人执扇图, 风姿袅娜,半凄半哀。   美人图的下方摆置着一张红木椅子。   红木椅子上半倚着一个女子,她身上穿着一身金丝勾边儿的血红色长裙, 外面罩着一件黑色的带帽长袍,帽子随意地带在头上, 遮住了她大半张的脸,她手中拿着针线, 给一个小玩偶缝缝补补。   “公、公主……”棠羽期期艾艾地对着上头轻唤了一声。   北钰公主停下手中穿针引线的动作, 也不抬头:“你这模样倒是比上次从长宜回来还要凄惨些。”   棠羽没有吱声儿,她的脑袋疼的厉害,不只是外面的伤口,那把剑上的清气钻了不少到她脑子里,扯得里头的经似乎都要断了。   “怎么?到了我跟前还摆起沉默的脸色来了?”她发出一声冷笑:“要是没话说就立马给我滚出去,要是有话说就麻溜儿点吐出来。”   北钰公主明显动了怒, 要说棠羽自个儿也觉得奇怪,北钰公主是妖王的幼女, 以往的时候虽不说脾气有多温和,但好歹也不是个喜怒无常随时发飙的,也不知道后来是怎么的, 脾气一日比一日差,越发的阴晴不定。   平日里若是有人在的时候还好,还晓得装装样子。没人在的时候哪里还会顾及着他们这些手下而有所收敛?她再不敢沉默, 就着袖摆抹掉脸上的绿色血液,僵着身子以免扯动伤口:“公主,今日属下本打算剥了那个捉妖师的皮,却、却没想到……被她弄成了这个样子!”   北钰公主捏着膝上玩偶的小脑袋,涂着凤仙花汁的指甲勾住了一缕细线:“我叫你把她和席则抓起来,什么时候让你剥她的皮了?”她抬起头冷看着棠羽:“自作主张你还有脸到我面前来哭诉?”   “公、公主不是说她碍事的很吗?”棠羽缩了缩脖子,反驳道。   北钰公主嗤笑了一声:“她的确是碍事的很,黑蛇说她有几分本事,有本事的捉妖师对我们这些妖物来说可不是碍事吗?”   捉妖师和妖本来就处在两个对立面,碍事两个字都说轻了。异阁那群半吊子看看也就看看了,她还不放在眼里,可若是叫真正有本事的捉妖师比如九明之类的家伙发现了些什么,可不得坏她大事儿。   她站起身随手将玩偶丢在了身后的椅子上,闪身到了棠羽身边,绕着转了两圈。   “能把你收拾成这副模样,看来黑蛇传的话有误啊。这哪里是有几分本事,分明是有本事的很。”   棠羽的实力在妖界算是中等偏上的,虽然比不上顶尖的那一拨,但即便是遇上个小仙也绝不会落了下成,如今却是在一个人间界的捉妖师手里栽了跟头。北钰公主停在前面,缀着红梅的绣鞋踩在了棠羽的衣角上,她俯视着那发髻杂乱绿血浸湿的头顶,中间的一道长长伤痕引起了她注意。   那伤痕处尚且还在渗着血,这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一缕缕缠绕不散的清气,嗯……九天神雷,天道的气息,妖魔鬼怪最讨厌的东西。   也难怪棠羽一副苦不堪言的模样。   “你头顶上的是剑伤?”北钰公主红唇微抿,启声问道。   棠羽忍着疼轻嗯了一声,颤着手摸了摸额角的血:“那个捉妖师有一把剑,估摸着是灵器或者仙器也说不一定。”她话说的有些急:“公主,属下想着问你讨要些疗伤之药,我的头……头……”   棠羽差点儿哇的一声哭出来,她是个把美貌看的比命还重要的,女子的美,最最首要的有三样,一是如云黑发,二是灵动明眸,三是瓷白雪肤。   她以往最骄傲的便是那一头长发,现在好了,被活生生的剃了一半,这可比和尚的光脑袋还难看,还不止难看呢,简直滑稽好笑的很!她刚才进来的时候可是真真切切地听见了臭黑蛇的嘲笑的。   北钰公主晃回到了红木椅子边上,抬眼看着石壁上的美人执扇图:“不急。你先告诉我,那是一把什么剑。”   棠羽纵然急的冒火,在北钰面前也不敢过多放肆,回道:“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一眼看上去和一般的灵剑并无差别,只不过威力比灵剑高了百倍不止。属下活了这么多年了,几乎就没见着过这么强悍的剑。”   “剑……”北钰公主突地想到了席则,那个男人再加上一把剑,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她一颗心不由往下沉了沉:“你听说过一句话吗?在仙神妖魔鬼五界中一直流传的话吗?”   “公主说的是?”棠羽迟疑地开口问道。   “摇天剑,九重殿;碧落鞭,六界仙。”北钰公主的红唇微张,幽幽地吐出了这十几个字来。这个啊,可是不少妖魔仙神的噩梦啊。   “!!!”棠羽一颗心差点儿从嗓子眼蹦出来   “公主,这、这和那个捉妖师有什么关系?”你可千万别告诉她,那个丫头片子的长剑就是摇天剑。   北钰公主没听见棠羽的心声,黑帽下的双眼微眯:“那把剑很有可能就是摇天剑。摇天剑和碧落鞭可不是谁都能握在手里的。”   棠羽双眸瞪大:“摇天剑和碧落鞭的主人不就是九重天上的那两姐妹吗?天道神器,怎么可能会落到人间界来,还被一个小丫头片子拿着乱使?”   她不大认同:“不可能是摇天剑。”   “你知道什么。”北钰公主冷看了她好几眼,那两姐妹搅和的六界风风雨雨的时候,棠羽还是个在妖界玩泥巴的小鬼呢,没身份没地位,不知道的东西多了去了。   她北钰身在妖界皇族,知道的秘辛不比海棠花妖多?   “当初看到席则的时候我就有些怀疑了,应该先把那个男人早早地弄死叫他投胎转世往别的世界去的。我早该清楚,那个男人在这儿,可不得把她给勾扯过来吗。”北钰悔不当初,当初她顾及着那男人也是个仙神之位,若是直接下手恐引起天道注意,倒是忽略还有这么个大麻烦在。   “公主,你在说什么呢?”棠羽素来是一心只顾美貌,不忧外界风雨。听着北钰公主的话,只觉得一头雾水,不是说着那两姐妹吗?怎么又说起男人来了。   棠羽能知道九重天上那不省心的两姐妹,完全归功于对方的大名气。没办法,那两姐妹名气太大了,她走哪儿都能听见,也就是后来到了人间界,才销声匿迹。   她传言听是听了不少,不过大多数却也只是过过耳,丝毫没有放在心上过。在她看来,只要她不凑到别人身前去,那种食物链顶端的神仙和她一个小妖精是绝迹不会有什么牵扯的。   “那个捉妖师极有可能是摇宓。”摇宓扶落两姐妹,可一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公、公主,你你你在开玩笑吧!!”棠羽都快吓尿了,摇宓不好好待在九重天上当她的大姐大,没事儿往人间界跑做什么?靠!扶落不会也在这儿吧?   传说那两姐妹可是毁天灭地的大杀器!   “开玩笑?”北钰扯下头上的黑帽,满面冷霜:“本公主看着像是在开玩笑?”这个玩笑一点儿也不好笑。   棠羽吸了吸鼻子,试探性地又道:“公主,会不会是弄错了?”   北钰公主紧捏着袖口:“我也希望自己是弄错了。”   她叹了一口气:“你先退下吧,我要亲自去见见她,是或者不是,见过就知道了。”   北钰公主曾经见过摇宓一面,不巧正是当时棠羽躲在妖族血煞殿瞧见的那次。   她有些惆怅地抬了抬头,不禁又想起十几年前冥界的大动作来。如今满川大地不见鬼影,就算是九重天上下凡历劫的仙神多了,也不可能劳的一向懒散惰慢的冥界突然跟打了鸡血似的拉着鬼下去。   冥界那群家伙十有八|九是知道了摇宓要来的事儿,怕不小心哪儿惹恼那尊大佛,才预先将自己收拾干净以免触了眉头。   棠羽正是脸懵心懵全身懵的时候,一听见北钰公主打发她离开的话,连忙站起了身来,支支吾吾道:“公主,属下伤的挺重的,这、这阵子恐怕不能为公主效力了,须得闭关些日子。”   北钰公主正想着事儿,也没听清楚她说了什么,含糊地点了点头。棠羽见此忙不迭地地溜了出去,就连一向和她争锋相对的黑蛇讽刺她,她都没有还口。   要是那个女人真是摇宓,她……   算了,废话不多说,她最近还是安分点儿找个地儿躲起来养伤吧,实在不行偷偷跑回妖界去?   黑蛇理了理宫装,好奇地望了一眼棠羽化作光束消失的地方,心中正是腹诽的厉害,暗室的门又打开了来。   北钰公主已经褪了身上的黑袍,她仪态万方地走了出来,伸出手搭在黑蛇的手背上,小步小步地往着正殿去。   北钰道:“睿儿可从十八书院下学回来了?”   黑蛇:“二殿下还未到宫门呢。”   …………   北钰和棠羽口中的盛清清直接搂了半醉半醒的席则回了国公府。   因为席则时不时就闹失踪,国公府的人愣是没发现自家主子又去妖怪嘴巴边儿转了一圈儿。   盛清清来过国公府几次,知道席则的院子在何处,想也不想便把人给弄回到了他的房间里,一把将人丢在了床上。   席则靠在软枕上偏着头,头发不知道什么时候散开了,倾泻在身后,风流俊逸,姿仪天成。他迷迷蒙蒙地笑着对盛清清招了招手似乎在叫她过去,她有些不自在转了转眼珠子,立在原地没有动。   也不知道这美人醉的迷醉功效到底什么时候才会散,她家小哥哥这勾人的模样让她很是把持不住啊啊!   “清清……”   他的声音柔缓含着几分缱绻的味道。   如今天气凉了,盛清清见他侧着身,衣衫敞开,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过去扯过被子搭在了他的身上给捂了个严实。   席则见她坐过来,欢喜地伸出手紧紧地环住了她的腰,委屈地靠在她肩头上,黑色的瞳仁里满是谴责,他将双唇凑到她侧脸上亲了亲,又脸贴着脸蹭了蹭,道:“我刚才叫你,你怎么都不理我呢?”   盛清清被他这动作语态弄的浑身僵硬,纠结地扭了扭脖子呆看着床架上悬挂的穗子,这……美人醉还有崩人设的功效?   她家小哥哥明明不是这样的!说好的君子呢?   不要仗着中了药就耍流氓啊喂!她是一个没有立场的人,经不起撩拨的! 第七十四章   盛清清胡思乱想。   席则却是抱着她突然笑出声来, 那醉醺醺的样子, 盛清清也不晓得他到底想到什么了, 她提着心用力地推了推他,想着把人弄到一边去。   推了半天,对方非但没松开, 反而一脸不高兴地盯着她,眼角眉梢都携带着几分风流之态, 他一手抱着她将人往自己胸口处按下去,一手捋过那半遮着她的脸颊的长发。   盛清清一脸贴着他的胸膛, 肌肤相触。身子斜靠在他的身上, 因为中了美人醉,他周身暖烘烘的像个正烧着炭火的炉子,靠近了便不想远离开去。   大概真的是因为太过暖和了,她竟是乖乖巧巧地没有动作,任由席则半环着抚弄她脑后的长发。   席则很是高兴的又将人环紧了些,本就微红的双颊又添深了几分熏染。   修长的手指轻点在她的眼角, 迷蒙的双眸一心一意注视着她那双黑亮湛清的杏眸,他模模糊糊地看到了里面的自己, 那里面只有自己。   手掌覆盖在脸颊上,他笑着吻了吻她的眉心,低低诉诉:“真漂亮。”   盛清清嘚瑟地戳了戳他的心口处:“要你说, 我漂亮不是公认的嘛?”   席则意识模糊,只知道自己抱着的是清清,基本的正常的交谈能力就目前来说是不存在的。   他抱着人靠在软枕上, 低着头吻在她的额角,停顿了好几息也不离开,微暖的双唇在柔滑的肌肤上轻缓下滑。他也没有其他的动作,只单纯地在她脸部逡巡。   盛清清浑身一颤,她仰着头见他一脸迷糊,心头一梗。   席则亲的正是欢腾的时候,盛清清撑起身子,一把将人推到在床上。冷笑着半跪在床上靠近边缘的地方,席则茫然地回望着她,歪着脑袋,他也不说话,就那么看着她。   双眼雾蒙蒙水润润的,让盛清清无端想起小水晶来,她鼓了鼓腮帮子,气道:“看什么看!”   席则回了个傻笑,握住她的手,尾指轻挠手心,认真道:“好看。”   手心被挠的有些发痒,盛清清想要收回来,他却猛地使力把她也给拉倒了下来。   盛清清趴在他身上,下巴正好撞到他的锁骨上,疼的她龇牙咧嘴。   就在她捂着下巴想要起来收拾某个人的时候,某个原本被她压在身下的人一个翻身便将位置给颠倒了。   席则握着她的手腕儿,将她捂着下巴的手给拉了下来,滚烫的手心轻轻放在有些发红的地方,不急不缓地轻轻揉动。直到盛清清表情平静了下来,他才将松开,指尖顺着脖颈下滑到肩头,再是顺着襦裙的对襟勾边儿慢慢落到了腰间。   盛清清全身僵硬,她拉了拉席则那已经滑落肩头半搭在手臂上的大氅:“你干嘛?”   席则眨巴着眼睛,摸摸索索地把已经解开的淡蓝色腰带递到她面前,一本正经道:“脱你衣服。”   盛清清伸着自己的爪子摸了摸衣裙松垮的腰部,顿了好半晌才又问了一句:“你来真的?”   席则似乎不知道她的意思,盯着她瞅了好一会儿,埋头含住了她的双唇。盛清清怔了一下,抬起手勾住他的脖子,一边回应他那青涩的吻,一边含糊道:“这可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等到醒过来,可千万别说我非礼你啊!”   她是一个没有节操的人,你要是非要说她非礼他,她可是会死不认账的!   青涩的撩拨总是最能勾起掩藏的悸动,她微喘着气,略有些苍白的脸颊上浮现了几许红晕,他的脑袋埋在她的脖颈间,双唇随着放在腰间的手的动作不断游移。   盛清清这也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她虽然自诩自己是个老司机,但事实上只不过是个刚刚拿到驾照,还没正式上过路的新手。手忙脚乱压根儿就不知道自己该干啥。   她正是急躁的很,身上的人却是突然脑袋一歪倒在她身上。   盛清清一呆,抬手推了推,没啥反应。她又推了推,还是没啥反应。   靠!不是吧!   刚弾完前奏,你突然告诉她钢琴歇菜了,你信不信她把钢琴劈了当柴烧!!   未婚夫婿到底还是比钢琴稍微重要那么一丢丢,盛清清将人推了下去躺在床上双拳紧握,咬牙切齿,一脸悲愤,这真他么的造孽。   这么重要的事情,男主角晕了,她一个人做不下去啊!   盛清清慢吞吞地爬起身来,沉默地整理好自己的着装,又愤恨地瞪了一眼倒在床上睡的正香的某人,这才好像游魂一样往外飘了出去。   她欲|火焚身,要出去吹吹冷风降降火火。   好气呀!她是不是拿成男主角的剧本了?一般来说,不都是女主晕,男主去冲个凉水澡什么的泄火的吗?为什么到了她这儿就不一样了?   她是个柔弱的人,承受不来这种属于男主的考验啊啊!   盛清清眼泪汪汪地咬着小手绢,嘤嘤嘤,小仙女好委屈。   单怀一走进院子就看见一个梳着简单椎髻,生的慈眉善目的嬷嬷抱着一堆衣服,在朱瑾树下神情恍惚地转来转去。   正是府中颇有威望的静姑姑。   静姑姑不比旁人,身为太后娘娘的贴身侍婢,便是在宫中,里头的贵人们也不敢在她面前随意摆谱的。单怀绕过摆着睡莲的石几,走近问道:“姑姑这是在做什么呢?”   “我看见里面有人。”静姑姑见着单怀似乎见着主心骨儿,她拉着他往后退了退,到了墙角边上,细声道:“有人……”   单怀奇怪地看了她老人家一眼,指着紧闭的房门道:“这里面有人不是很正常吗?”   “小年轻,啥也不懂!”静姑姑恨铁不成钢:“我听见里头有姑娘的声音。青天白日的,孤男寡女,房门紧闭,你说能有啥事儿!”   单怀疑惑地挠了挠脑袋,不以为然反道:“能有啥事儿啊?”他家主子一个大男人还能叫个女人给吃了?   “主子也二十好几了,出不了事儿,静姑姑你就是爱瞎操心!”   静姑姑被他那样子气的嗨了一声:“我真是鸡同鸭讲!”   单怀连连摆手:“别介,我不是鸡,也当不了鸭,是个堂堂正正的人。”   吊儿郎当的,叫静姑姑抬腿就给了他一脚,单怀装模作样的哎哟连天。   ‘吱呀’一声传来,刚才还紧闭着门扉突然被打开了来,单怀避过静姑姑的动作,抬眼一看。   盛清清身上还穿着十八书院的蓝白襦裙,本应该是规整柔顺的裙摆此时却是皱巴巴的,加着那耷拉着的脑袋,称的她越发落寞。   对方不只是国公府未来的女主人,更是他心头的大仙,单怀先静姑姑一步迎了上去,拱了拱手,笑道:“盛姑娘,你什么时候来的?”   盛清清哪来的心情理他?只淡淡地扫了他一眼,便一个人慢吞吞晃荡到了墙角蹲下。周身的黑气都快化作实体了,单怀就是想忽视都忽视不了。   他估摸着自家主子现在应该就在屋子里头,盛姑娘这副模样打里头出来,莫不是主子干了些啥惹人家生气的事儿?   想到这儿,单怀不大淡定了,身为一个贴心的忠心的,愿意为上司奉献一切的好下属,这种时候当然应该为主子分忧。   “盛姑娘,你这是怎么了?”对方的心情一看就很是不好,单怀对盛清清的了解虽然不及席则多,但也知道这位主儿脾气不大好,如今这个矛头上,他还真有些担心遭受无妄之灾被人拿着剑给砍了。因为心中有几分忧怕,他行动上也有些战战兢兢。   盛清清斜了他一眼,打地上拔了一根草:“一边儿去。”   单怀被她唬的连退了好几步,盛清清嫌弃地看了他一眼,一跃跳上墙头,背对着他忧愁地望天,惆怅道:“从现在开始,我要思考人生,别来打扰我。”   她迫切地想要知道……   人生啊,你为什么如此艰难?   盛清清这话真不是说说,她立在墙头上吹了将近一个时辰的冷风,当真是一脸沉思样。   单怀也不敢触她霉头,拉着有话要说的静姑姑早早地便退出了院子。   席则是被冷醒的,盛清清出门儿的时候都差点儿想掐死他了,哪里还记得给他盖被子?   他扯过淡青色的被子裹在身上,呆坐晕神,好一会儿才从睡梦中缓过劲儿来。他也没叫人伺候,自己穿好了衣衫,昏昏沉沉地在门口立了半晌,盯着门上的雕花出神。直到觉得眩晕感散了些后才拉开漆红木门缓慢走了出去。   庭院里空荡无人,冷风吹来叫他霎时清醒了不少。   “清清,你怎么还在这儿呢?”席则猛然瞥见墙头上的身影,裙角翻飞像是在空中绽开的素雅兰花,他只觉心头一喜,想也不想便快步走到了围墙下,对着她轻声唤道:“下来吧,站在那上头做什么?吹着冷风,小心着凉。”   天色已经晚了,大概再过个几刻钟就得黑透了。   盛清清望了一眼远处的已经亮起的灯火,偏过头低眸沉沉地看了他一眼,席则被她那眼神看的莫名其妙,不解道:“怎么了?”   盛清清在上头站了将近一个时辰,心头火早消了,她跳了下去,长发铺散,似绸如缎。   席则忍不住摸了摸她那一头乌发,想着以后跟着静姑姑学学那绾发的手艺,等成了亲,他必定日日都给她绾发画眉的。   “天色不早了,不如用过晚饭我再送你回去?”   温言软语,端雅隽秀。盛清清在心中呵呵,好嘛,看这样子分明是什么都不记得了!   降下去的火气又有回升的趋势,她冷眉冷目,踮起脚尖捧起他的脸,凑到跟前,神色难辨:“小哥哥,要知道天道好轮回,你看它放过谁。”   席则:“咦?”不懂。   盛清清继续冷笑:“你知道什么叫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吗?”   席则:“啊?”为什么突然扯到这个?   盛清清再冷笑:“日子长着呢。”   席则:“嗯。”他们以后的日子是挺长的。   盛清清依旧冷笑:“你晕一次,我晕十次,剩下那九次我免费送给你的,开不开心?高不高兴?”   席则:“啥?”为什么要晕?   盛清清看着他那蒙圈儿的样子,冷脸缓了缓,拍了拍手也没跟他打招呼转身翻墙就走了。   那干净利索毫不留恋的样子看的席则一颗心拔凉拔凉的,清湛的眸子里更是一片茫然。   清清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每个字都听的清清楚楚,可合在一起怎么就不大明白呢? 第七十五章   盛清清回到镇西将军府连饭都没吃, 沐浴之后就爬上了床, 蒙着被子一觉睡到大天亮。   睡了一觉起来, 心情非但没有变好,反而愈加不舒坦起来。她坐在梳妆台前,手中握着一根发簪在妆镜前比比划划, 脸色沉沉的,吓得明香差点儿把木梳给丢在了地上。   明香给她绾发的动作愈加谨慎, 扯着嘴角轻笑道:“小姐,双兰昨日将檬星星送过来了, 你晚间睡得早, 表小姐就将它抱过去了,奴婢一会儿就打表小姐那儿给它拎回来。”   盛清清把簪子插在绾好的发髻上,面无表情地哦了一声。明香连忙洗了手,将外间圆桌上的碗筷摆好后,拎着裙摆一溜烟的便跑出了房间,到了隔壁林苏蕴那儿将还趴在被褥上呼呼大睡的檬星星给拎走了。   今日外面风大的很, 一出门檬星星便醒了过来,它伸着爪子揉了揉自己的两只眼睛:“明香?早啊。”   “不早了, 小姐都起了。”刚开始的时候明香对檬星星还是有些惧怕的,作为一个正常人看见妖可不得害怕嘛?只是后来相处久了,她渐渐地也就清楚了这只熊是个什么秉性, 闲暇时候也喜欢抱着它玩儿,一来二去的,一人一熊的关系还挺好。   “主人起床啦?”檬星星转着圆溜溜的大眼睛:“一起床就叫你来接我么?”   它也没等明香回答, 自顾自的捧着小胖脸:“我就知道主人最挂念我了。”   明香:“……”你误会了,要不是你在丞相府里闹腾,双兰制不住你特地送过来,小姐是绝对想不起你来的。   明香抱着檬星星飞快地回到了盛清清住的房间,她一踏进门,檬星星就从她身上蹦了下去,一跃一跃地跑到了坐在桌前吃着早饭的人的脚边。   肥滚滚的小身子在小腿那儿蹭了蹭,两只爪子扒着她的淡色裙摆,仰着头眼泪汪汪:“主人~我好想你呀,早上想,中午想,晚上想,天天都想!”就跟想念它的小排骨一样。   言辞恳切,声声含情。   檬星星自己都快被自己感动了!   但是!它家主人只是眸色沉沉地看了它一眼,旋即又摆正了动作给自己舀了一勺子的粥水,慢条斯理地送进自己嘴里。   檬星星不服气地跺了跺两只小短腿儿,与往常一样扯着她的裙摆滋溜一下便钻到了身上去,它立在她的双腿上,毛绒绒的前爪抓着前襟,小耳朵在她的下巴处动来动去。   盛清清放下手中的瓷勺,声音平淡:“你干嘛?”   主人终于肯跟它说话了,檬星星高兴地仰着小脑袋,撒娇道:“主人,你的小可爱饿了,要吃东西。”   盛清清把它从身上扯了下来递给明香,扯着嘴角道:“它饿了,把它炖了吧。”   檬星星一脸懵逼:“我饿了为什么要把我炖了?”   当初情真意切抱着人家叫小甜甜,现在翻脸无情居然要夺我血肉之躯!   “主人!你好狠呐!”   盛清清没理它,看了一眼明香,明香一个哆嗦将檬星星接了过去。   盛清清的心情非常的不美妙,十八书院的考核已经告一段落了,她也用不着再往书院去,心烦气闷实在是需要发泄,思索再三干脆扛着剑去了兴阳山。   兴阳山的妖怪们鸡飞狗跳,四处逃难。老虎妖花苇气急败坏地在树下蹦跶,对着站在树枝上一派深沉智者模样的蓝裙姑娘道:“我说姑娘哎,姑奶奶哎,你这是在做什么呢?”   因为在兴阳山乱晃了一圈,心情好了不少,盛清清揪了一片叶子回道:“无聊,瞎找事儿呢。”   花苇是这兴阳山的老大,尤其是自打情敌菜花蛇死了之后,兴阳山中几乎所有的妖物都归她统帅。盛清清这一闹腾,搞的都是她自个儿的地盘,自个儿的小弟,她自然着急。   “你若是无聊不如往隔壁的七寒山去?”花苇眼珠子一转便来了注意:“这些日子七寒山的妖怪猖狂的很,它们还放言说要占了我们兴阳山去呢。”   盛清清对妖怪之间抢地盘儿的事情不大感兴趣,她摇了摇头:“关我什么事儿?”   花苇勾眉挑眼,捂着嘴笑呵呵道:“听说姑娘你在找那海棠花妖,说不得去那儿就找着了。”   “你这话的意思是知道她在何处了?”盛清清问道。   “我不知道啊。”花苇摊了摊手,隐晦地看了她一眼:“人家有后台,我就是知道也得说不知道,所以我的回答是不知道。”   “真在七寒山?”这话就差明晃晃地告诉她她知道棠羽的踪迹了。盛清清现在迫切地想要抓住棠羽,其一是以防她又去害人,其二自然是找她算那美人醉的账。   害的她心情沉郁的罪魁祸首可不就是那只该死的花妖吗?   闻沛澜那儿的狐狸精半死不活的就差咽气儿了,问也问不出来个啥,她方才还在后悔呢,昨日就不该下手太重,好歹该叫他留着几口气儿吐出棠羽的踪迹来。   没想到她不过是来兴阳山转一圈儿,居然有妖就这么巴巴给她递上来了。   盛清清冷笑着消失在原地,只留下一句威胁的话在空气中回荡。   “你要是敢骗我,一准儿回来掀了你的老虎窝。”   树叶簌簌地往下掉,打落在花苇的身上,她舒了一口气,打了个呵欠。躲在一边的小弟小跑到她身边,给她披上了一件大衣:“老大,你就这么将棠羽的老巢告诉了那么大仙,若是叫北钰公主知道了……”   小弟欲言又止,花苇倒是不以为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棠羽自己不小心泄了踪迹,叫捉妖师给逮住了,关我什么事儿?”   ………………   七寒山与兴阳山隔得不远,它内中的蛇虫猛兽要比起兴阳山来多得多,因为官府尚未开始规整这座山,里面几乎没有人迹。   盛清清一踏入七寒山的范围就察觉到一股熟悉的气息,她皱了皱眉,快速地在林中穿梭,不少小妖怪被吓得尖叫连连。   黑袍人挡在穿着妃色长裙,长巾包裹着脑袋像是逃荒的女子面前:“棠羽!”她的声音婉转动听,似水如歌,恍然入耳便能叫人心酥软。   “丹舒?”棠羽突闻这醉人的嗓音有一瞬间的怔愣,她顿住脚步:“你把自己的嗓子拿回来了?”   丹舒冷笑一声,没有接着她的话说嗓子的事儿,而是厉声反问道:“北钰当日答应我的事到底算不算数?你今日必须给我个交代。”   棠羽扯了扯脑袋上的长巾,恨不得一脚踹开挡路的人,她急着回自己的洞府去取些东西,然后寻了个安全的地儿躲起来,可没工夫和这个蠢货瞎扯话。   “丹舒,你快点儿给我闪开!你的事儿,我记着呢,等过一段时间我便去找你。”   丹舒没有动作,依旧挡在她的身前不退丝毫,空洞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棠羽那张惨白无血色的美人脸,冷哼一声直接掀开脸上的面罩,指着上头的伤痕道:“说好的帮我恢复容貌,怎么的,你想反悔?既然如此,我只有亲自去找北钰要个说法。”   “怎么不算数?”棠羽急的很,她警惕地打量着四周:“我都说了,等过一段时间便帮你弄,我现在真有急事儿!”   “不行!”丹舒的态度非常强硬:“你有急事儿?我还有急事儿呢!明日是什么日子你不知道?今日子时之前,你必须帮我恢复容貌。”   明天对于她来说太过重要,太过重要了。   “明日?”棠羽轻喃这二字,面上渐渐浮现恍然大悟之色。   “想起来了?”丹舒抬了抬下巴:“北钰当初诱我入魔道之时,你们是怎么跟我保证的?”   棠羽跺了跺脚,她有心不理丹舒,可这不只是丹舒一个人的事儿,北钰公主似乎也想借此机会弄死她那个糟心的异母姐姐,她可以不管丹舒,但万万不能误了公主的事儿,否则怕是还没被摇宓砍了,就先被公主的千丝引牵魂抽丝,永无轮回之日了。   “算了。”棠羽权衡了一番,到底还是松了口:“你跟着我一起到洞府去。不过我得再一次提醒你,容貌确实可以恢复,但时间只有十二个时辰,十二个时辰一过,你还是这副模样。”   而且这种恢复容貌的法子一旦用过之后便不能在同一张脸上使第二次,想到这儿,棠羽心情有些沉郁。她走遍妖界人界,辛辛苦苦寻来的灵药居然全要用在一个外人身上,她原本还想着留给自己呢。   “要不我拿张美人皮给你戴上好了。”她嫌弃地看了几眼丹舒那满是伤痕的面庞:“一张能管一个月呢,何必浪费我的好东西。”   丹舒冷哼了一声:“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恶心?我要的是自己的脸,不是别人的。”   十二个时辰就十二个时辰,这时间足够了。   棠羽翻了个白眼:“行了,动作快些吧,跟我走。”   棠羽走在前面,行色匆匆。丹舒在原地呆立了一会儿,她仰着头凝望着乌云沉沉不见日光的天空,在那上面的上面是九重天,在那上面的上面曾是她的家。   往昔九重天上的碧洲仙子,如今却沦落到和这样恶心的妖邪为伍的地步。   她扯了扯嘴角带起一抹诡异的笑意。   不过没关系,很快就要结束了。   棠羽和丹舒相继离开,这片小树林又沉寂下来,只有风吹树叶和几声零零落落的鸟叫声。   盛清清扯下身上的隐息符,从暗处走了出来,眯了眯眼,思绪万千。   她压根儿就没想到丹舒和北钰棠羽还有关联。   明天到底是个什么日子?很特殊吗?   好奇心发作的盛清清也不急着冲上去砍死棠羽那个祸害,反倒屏气隐息又跟了上去。   既然北钰和丹舒之间有什么交易,她不妨等着等棠羽帮丹舒恢复容貌之后,再弄死那恶心玩意儿。 第七十六章   棠羽的洞府非常隐蔽, 她还是知道自己罪大恶极的, 为了防止捉妖师或是什么下凡仙人寻到她的老巢, 她特意将洞府设在了一处深潭之底,并在北钰公主那儿借了隐息藏神的法宝挡在府门口。   到了自己的地儿,棠羽随手便将头上的长巾扯了下来, 露出那半秃不秃的脑袋。   因为这洞府位于深潭之下,只要一闭了府门便没甚么光亮, 里头的石壁上嵌不少珍惜的宝石,顶上头隔一段距离便悬挂着一个夜明珠。丹舒扶着洞府石门, 看着立在明光下的棠羽, 忍不住发出嗤笑:“你这是被谁削了脑袋?”   听到这个,棠羽便来气,她愤恨地将扯下的长巾摔在地上,扶着摇摇晃晃的半坨发髻顺着长道往前:“被一个捉妖师削的,她削哪儿不好,非削我头发!”   丹舒空洞的眼睛看着她气急败坏的模样, 冷声道:“她大概是想削你脑袋的。”   棠羽敛了敛表情:“她当时似乎确实是想削我脑袋来着。”要不是她闪得快,说不得真的脑袋搬家了。   棠羽的洞府里头通道甚多, 跟个迷宫似的,若非有她在前头带路,定会在里面迷路。   她带着丹舒左拐右拐, 总算是又到了一处石门前,她挥了挥手,石门大开。   丹舒一走进里头便看见了整齐悬挂在上空的衣裙, 密密麻麻的一片。下面的摆置有点儿像普通姑娘的闺房,梳妆台,拔步床,雕花大红的木柜子,与这石府洞门格格不入。   丹舒按着棠羽的指示躺在了正中央的躺椅上,椅上的凉意穿过衣袍直透入血肉里。   她闭着眼,嘲讽道:“我还以为你这儿会挂着一片片人皮呢。”   “挂着?”棠羽在梳妆台边的矮柜上捣弄着药草,一边动作一边回道:“挂着叫它风干?别开玩笑了,那东西要新鲜的才好,越新鲜才越能和我的肌肤完美贴合。”   丹舒冷笑,不欲再和她谈这种话题,她闭目养神,思绪放空。   她不说话了,棠羽却有些闲不住,她又往捣药筒里加了几株刚从玉盒里取出来的灵草,用着药杵缓慢捣碎:“丹舒,你也是从那上头下来的,我问问你,那个摇宓是不是也下来了?”   棠羽心中一直惦记着这事,北钰公主的话还在耳边不断回荡,便想着在丹舒这儿打听点儿消息:“你见过她没有?”   “摇宓……”丹舒的眼皮子动了动,微微掀开一条缝又瞌上了,她平声道:“见过。”   棠羽捣药的动作一僵,侧头看着她:“在哪儿?”   丹舒似笑非笑地扯了扯嘴角:“在她该在的地方呗。”   这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叫棠羽既是恼怒又是急躁:“捉妖师?你是不是早知道京都突然出现的那个捉妖师就是摇宓?你知道怎么不提醒我!”   “你是谁?”丹舒轻笑:“我凭什么提醒你?我与北钰,与你,可没什么交情。”   “你!”棠羽气结,她愤恨地用力砸着药杵,对着她冷哼一声。   不过一个堕仙,有什么好傲的?真当自己还是当年那个高高在上,仙神追捧的碧洲仙子?这样的一张烂脸,随便在六界抽出个无名氏也比她来的漂亮!   气归气,事儿还是得做。   棠羽制好药膏,又小心地取了北钰交给她的那株夺颜草,草上覆着一层霜花,晶莹剔透煞是好看。她轻轻抖了几下,将那上头的霜花晃落在了瓷盆中的海棠花露里。   她用着毛巾在里头打湿给丹舒净了面,又将初始制好的灵药膏均匀地敷在了她的脸上。   干完这些她的事儿算告一段落,任由药膏发挥作用,自己则是收拾东西准备着一会儿跑路。   她一边捡弄着衣物,一边道:“你这伤口是用千冥剑划出来的,那玩意儿可是魔族血煞之王的贴身佩剑,里头含着魔族血池里的血怨之气,一般的东西哪能驱散得了。”魔族的血煞之王比起魔尊来也不遑多让,他们魔界的东西可比他们妖界的东西要歪邪的多。   她唏嘘了一阵:“说起来,你到底怎么得罪南瑗那个女人了?居然叫她特意去找了自己的旧情人借了千冥剑划破你的脸,还把你一身弄的支离破碎的。啧啧啧,这得多大仇多大怨啊!”她是不是该庆幸北钰公主一直都还没和那女人正面对上,不然……哎哟!棠羽打了寒颤,她可是最在意容貌的,这当真是比叫她死了还难受!   “我怎么得罪的她?”丹舒冷笑:“你不知道?”   棠羽摇了摇头:“我若是知道就不问你了,我没事儿关注你们的恩怨情仇做什么?有那功夫还不如敷一张新鲜的人皮呢,还能叫我美美的。”   丹舒沉默了一会儿,没有正面回答她刚才的问题:“可不就是些恩怨情仇么。你们呢?你们和她又有什么仇什么怨?”   说到仇怨,棠羽还真不知道:“我哪里晓得。只不过是按照公主的吩咐行事罢了,公主和她的仇怨似乎挺深的,当年王后好像就是因为那个女人才死的,估摸着公主是想报杀母之仇?”   棠羽的话语中隐隐带着几分不确定,她猜测公主和那女人之间的仇怨挺大的,应该是不止杀母之仇这一项。   公主这些年的脾气越来越差,说不定也和那个女人有关。   “那女人就是个祸害……”棠羽慨叹了两声。   可不是个祸害吗?   ‘丰功伟绩’数不胜数,便是像她这种丝毫不关心外事的都听说了不少。   要说摇宓扶落是因为‘六界双神大姐大’的名头叫她记住的,那南瑗则是因为一茬接着一茬的风流事被她晓得。   那个女人啊……也是个‘人物’了。   棠羽收好包袱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了,她将东西收在了储物袋里头,又用着瓷盆里的水帮着丹舒将脸洗净。   她一把将丹舒从躺椅上拉了起来,丹舒睁开眼,空洞的眼眶瞧着着实渗人:“这样就好了?”   “当然没有。”棠羽把剩余的药膏塞到她怀中:“你拿回去自个儿涂抹,半个时辰一换,一直到临近子时。”   她又将瓷盆里的水灌进了一个水壶里:“每次都用这个洗,洗完之后什么都不用做,只需静待些许时刻,你的容貌自然会恢复如初。”   “你把东西都给了我,你打算做什么?”丹舒将东西收下,问道。   棠羽左顾右盼:“我打算回妖界躲一段时间去。”   丹舒瞬间明了,带上黑色兜帽,又罩好面纱:“妖界也不是什么安全的地方。”   她举步往外走,意味深长:“棠羽,世道轮回因果有序,总归是要还的。”她要还,南瑗欠下的债也要还。   “你什么意思?”棠羽被她那阴阳怪气的话气的七窍生烟:“你这是在咒我?该死的!”   丹舒早已经走远,隐隐听见她的声音也只是微微动了动唇角。石壁两侧宝石泛光,她顺着来时的路,准确无误地离开了这处洞府。   外头的天已经暗沉,大风非但没有减缓,似有加剧的趋势。她立在寒潭边上,看着那幽深碧水:“以后怕是见不着你了。”   海棠花妖,该到地狱里去赎罪了。   …………   棠羽因为丹舒的话兀自发了一大通的火,待到气顺了些才对着梳妆镜将长巾绑在了头上,挡住那糟心的造型。   她对着妆镜整理了一番仪容,轻抚着脸颊,喃喃自语道:“这张脸只能再支撑十天,等回了妖界,想要面皮可就不怎么容易了。”   妖界里都是修炼的妖精,谁怕谁?   “真是麻烦!”棠羽一巴掌拍在梳妆台上,将上头的瓶瓶罐罐扫落在地。   心情稍微舒畅了些,她便也不想在此处多逗留,关好石门后便外走。   “要不……我先去弄一张新鲜的面皮来,再回妖界去?”她一边往外走一边自言自语,却在快要到洞府门口的时候突然顿住脚步。   站在洞门口的人,一身浅色衣裙,手执长剑面带笑意。   她见着她,笑意越发深了些,动了动手腕儿,迎面缓步而来。   “摇、摇……摇宓!”   自从知道了对方的身份后,棠羽根本抑制不住内心里的害怕。摇宓扶落的名声太可怕,哪怕不久前她刚和面前的人交过手,知晓她并没有当初摇宓的实力。   可还是忍不住把眼前的人代入到鼎盛时期的摇宓的身份里头去。   传言,摇宓的一剑,扶落的一鞭,足以掀翻半个九重天。   她们两个是真正的天道女,都说天道无情,但它似乎只是把所有的私心眷顾倾注在了她们身上。   盛清清握着剑在石壁上划了几下,那哧哧哧的声音叫棠羽连退了好几步。   “我刚才听到……你说你要再去弄一张面皮来。”她空着的手勾了勾腰间的荷包,姿态闲散。   棠羽当然不会承认,她猛地摆头摆手:“没有!没有!你听错了。我、我是说我准备去、去吃个饭……”   她说到最后干笑了两声,极力掩饰慌张尴尬。   “吃饭?”盛清清皱着眉,似乎有些苦恼:“你恐怕没有这个机会了。”   “摇宓!你、你放了我,我什么都可以给你!”棠羽紧靠在石壁上,凹凸不平的石面硌的她的脊背生疼。   “摇宓?你是在叫我?”盛清清歪了歪脑袋:“啊……我还没有自我介绍,本仙女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盛清清。盛大辉煌的盛,清雅脱俗清秀绝伦,清丽无双的那个清。”   她微抬下巴一脸得意:“怎么样,本仙女的名字是不是很棒?”   棠羽僵着一张脸,一心想着如何逃脱,压根儿就没把她的话听进去,只尬笑着连连应是。   这态度真是敷衍的可怕。   盛清清挑眉:“你是在想怎么跑?”   棠羽眼神飘忽不定,盛清清收回了剑侧了侧身将通道露了出来,哼了一声道:“走吧。”   棠羽不可置信地盯着她的那双含着几分不明笑意的眸子半晌,又看了看前头不远处的府门:“你说真的?真放我走?”   盛清清不应声儿,拄着剑在身前,侧靠着石壁,勾着唇浅笑。   棠羽踌躇了一会儿,确信她不会突然动手之后,才小步小步地背靠石壁横着走过了盛清清身边。待到彻底离了她在地方之后,身子一转化作一道红色的光束极速朝着那闭着的府门飞去。   盛清清平静地看着地面,手心撑在剑端,手指轻点剑柄,突地双唇微动:“砰……”   她话音刚落,身边便有疾风掠过,果真有一声巨响,“砰”落在了离她脚边不远处。   棠羽倒在地上打了个滚儿,她周身衣裙毁了大半,黑焦色掩盖了初始的妃色,破破烂烂地搭在她同样黑不溜秋的身上。   她万分厌恶的那半坨发髻上冒着烟气,一股头发烧焦的味道直入鼻息。盛清清掩了掩唇鼻,回身看了一眼洞府门口那密布的电流,这才打量起她那缩成一团不断痉挛的模样来。   她手抬起,剑尖抵在棠羽的胸口处,笑意盈盈:“跑?真叫你跑了,我可又得费力气去找了。”   “好了,现在回答我的问题。你的顶头上司北钰公主在哪儿?”   棠羽全身都快被雷电给击碎了,她不停哀嚎,丝毫没有回答的意思。   盛清清咦了一声:“不说?”   棠羽又缩了缩,连着痛叫不断。盛清清冷哼一声:“不说算了,那就……先送你走好了。”   不说就不说呗,难不成还要她求她?好笑。   她想要知道的事情总会知道的,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   在棠羽万分惊恐的目光,盛清清拿着剑划破她的脸皮,将那张披在外头的面皮挑开,扯动时发出的滋啦滋啦声叫她忍不住撇了撇嘴。   费了好一会儿,外头的那层美人皮剥落,终于露出了棠羽的本来面貌。   “你的这张脸也不丑,为什么尽想着要别人的皮呢?”盛清清长吁短叹,剑尖又抵放在两人她的心口处。   长剑一寸一寸,极其缓慢地刺入血肉。   这样缓慢的动作叫棠羽痛不欲生,盛清清看着她狰狞的面孔,幽幽道:“疼?你剥人皮的时候,那些可怜的姑娘们可比这更疼呢。你应该庆幸我不喜欢剥皮这种恶心血腥的事儿,否则……今日就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将你这一身皮给活刮了。”   她手用力地往下一按,剑入血肉的声音瞬间便大了起来,她动着手转了转还插在她身体里的摇天剑,只听见棠羽一声尖利的悲叫。   盛清清看着她挣扎不过须臾便没了气息。   棠羽身死,她的肉身化作了一朵带露海棠遗落在了地面上,盛清清将那颜色明丽的花朵从地上捡了起来,轻笑着握在手中用力一捏。   碎屑遍地。 第七十七章   北钰公主坐在暗室里, 烛火摇曳映照着她那有些瘦削的身影。她斜靠在木椅子上, 把缝补好的玩偶拿在烛火光旁细看, 目光久不移动似乎有些出神。   黑蛇急匆匆地从外面走进来,也顾不得被斥责直接开口打断了她的沉思。   “公主,七寒山那边传来消息, 棠羽、棠羽出事儿了!”黑蛇伏在地上,额头磕在撑地的双手上:“属下收到消息便向着棠羽发了讯息, 以往她都是立刻回的,如今……”   “如今怕是凶多吉少了。”黑蛇满心惴惴, 不敢起身。却听见北钰公主冷笑一声:“她死了。”   黑蛇猛然直起身来, 面露惊恐诧异:“不、不能吧。”说不得只是受了重伤呢?棠羽好歹也算是一个大妖,哪能就这么突然的死了!   北钰公主低眸看了她一眼,将那玩偶丢到了地上,指尖轻刮着座椅扶手:“死了。”她对于棠羽的死亡并不惊讶,棠羽行事无所顾忌,日日惦记着人面皮子, 会遭斩杀是迟早的事儿。只是她没有想到这么快而已。   往日她也警告过棠羽收敛些,可她嗜美如命, 哪里肯听她的话?   “到底是谁下的杀手!”黑蛇说到这儿难免有些咬牙切齿,虽然她一向和棠羽不对付日常讽刺来讽刺去的,但好歹也是多年相交, 打一个地儿出来的,自然有几分难以言说的情分在。   且她也不是个良善的,听闻棠羽身死, 不免思及己身。   是谁下的手?北钰眉眼上扬,这京都有本事将棠羽拿下的还能有谁?异阁那群废物不用考虑,如今有名的那几位捉妖师也不在京都,只有那一个了。   “算了,这事儿暂且不说。”北钰摆了摆手站起身来,长裙曳地,她转而吩咐起其他事来:“棠羽死的不是时候,现在首要的是丹舒之事。你立马去郗家大宅那里看看,棠羽死之前可有帮着丹舒恢复容貌。如果有,你便不必回来了,守着她一直到明日。如果没有,你且去棠羽的洞府将我交与她的那些极品灵药寻出来,没了她的海棠花露,必须得想别的法子制出药膏来。”   黑蛇心有戚戚然地领命,低着头化作一股黑烟目标明确地往着郗家大宅子的方向去。   黑蛇一走,暗室里又只剩下北钰公主一人,她凑过脑袋吹灭室内的烛火。   四周是黑漆漆的一片,她也不着急,脚步轻而缓慢。   “死从来都不是折磨人的最佳方式。”她双唇轻启,兀地发出一阵诡异的笑声来。   “希望南瑗你会喜欢我送上的礼物。”她打开暗室的门,半扶在门口处,脸上隐隐带着几分畅快:“毕竟妹妹我可是把六界第一美人儿奉上了,往昔引得无数仙神妖魔倾心的碧洲仙子呢……哈哈哈。”   ………………   收拾完棠羽,盛清清心情好了不少,她一路哼着乱编的小曲儿回到镇西将军府,刚踏进林苏蕴的院子,就看见自家娘亲站在中间的石板道上。   “母亲?”盛清清一路小跑了过去,挽住她的胳膊:“你在这儿做什么呢?”   林氏点了点她的额头,抽出手半搂着她:“还能做什么?当然是在这儿等你呢。”   “你要见我,叫三夏来与我说一声便是了,哪里要你亲自过来的。”盛清清靠在她肩头亲昵地说道。   林氏听着这话目光越发柔和:“我家乖女就是懂事。”   盛清清就喜欢听别人夸她,她笑眯眯地直点头,那副小得意的模样引的林氏笑意不断。   “好了,明香她们已经在里头收拾东西了,咱们往前头跟你外祖母辞行去。”两母女说了一会儿零零碎碎的话,林氏这才道出了来意。   “咱们要回去了?”盛清清问道。   “可不是嘛。再不回去,你那老爹可怎么办哟。”林氏到底还是忧心着那便宜夫君的,多年的夫妻,两人感情一向极好。因为分家的事儿闹这么一出回娘家,现今目的达到了,她自然该回去了。   “再说了,你大伯母生了龙凤胎,咱们合该回去看看的。”她虽然越发不待见那盛蔚蔚,但这位大嫂她还是挺喜欢的,知书达理待人有序,到底是书香门第里头出来的。   “母亲说的是。”   待到母女二人从将军府的大门里出来,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了。乘着马车回了丞相府,盛清清刚从马车上下去,就看见丞相爹站在门口翘首远目,一见着她们,连忙快步下了石阶。   这激动的样子看的盛清清忍不住对着林氏挤眉弄眼。   几人准备往府中去,却听见身后一阵车轱辘声,伴随着万分熟悉的男声:“清清。”   盛清清回头一看,正是席则。   他今日穿着一身银白色的长袍,外头罩着一件镶着白边儿的黑色披风,人生的好穿啥都好看,这一派清隽俊逸的模样走哪儿都能吸人眼球。他踩着下马凳走下来,对着虎着脸的盛清清笑了笑,这才拱手跟着盛丞相和林氏问好:“岳父,岳母。”   “叫谁呢?别乱叫!”盛清清看着他冷哼一声,摆明了心情不悦。   席则尚未回口,倒是林氏抢先瞪了她一眼,直看得盛清清偏过了头去才笑呵呵地道:“国公爷这是打哪儿来啊?”   席则回道:“刚从官署里头出来,屈大人托了我带清清去她那儿一趟。”   他说话轻缓,应是叫人心平气稳的,却愣是叫林氏和盛丞相心跳加速,面带急色:“好端端的,屈大人叫我闺女到她那儿做什么去?”屈之玉身为刑狱女官,和她沾上关系能是好事儿?   “岳母你别着急,不是什么大事儿。”席则缓声安抚:“屈大人只是有些小事情想找清清谈谈,你放心,有我在呢,”   听着席则解释的话,林氏终是当下心来。   她姑娘和席则是过了明路的未婚夫妻,也没什么好矫情的。林氏直接将盛清清往未来女婿身边推了推,又嘱咐了几句,这才拉着盛丞相回了自己的院子去。   丞相夫妇走了,外头的下人也退了个一干二净,盛清清一边冷笑一边拎着檬星星率先上了国公府的马车。她靠在马车壁上,一手将檬星星圈在怀里,一手给它顺毛,眼睛注视着车上铺的薄毯。   她那一副爱答不理,视若无睹的样子叫掀着帘子走进来的席则莫名多了几丝慌张。他沉默着坐到她旁边,盛清清翻了个白眼往旁边挪了挪,明摆着跟他拉开距离。   “清清……”席则叫了一声。   盛清清摸着檬星星的小耳朵不吱声儿。   “清清……”他又叫了一声。盛清清干脆面无表情地闭上眼,全身都透着‘谢绝打扰’的气息。   檬星星缩在盛清清怀里幸灾乐祸,小身子一颤一颤的,要不是顾及马车外面的行人,它说不得就哈哈大笑了。   听到它压抑的嘲笑声,席则抿了抿唇毫不客气地把它从清清的怀里扯了出来放到了车板上。   马车突有颠簸,檬星星顺着歪斜的方向打了个滚儿,它趴在薄毯上气的不断地龇牙咧嘴,那凶神恶煞的样子,席则权当看不见。它没事儿就缩在他媳妇儿怀里,他没把它丢进锅里炖了放进火里烤了,也算是忍性好了,它还好意思对着他凶!   没了那只小肥熊碍手碍脚,席则得到了足够的空间。他移了移,身子紧贴着盛清清。   抬起双手环住她的腰将人往自己身边拉了拉,他柔声道:“我是哪里惹你生气了么?你说出来,我改。”   盛清清睁开眼,定定地看着他瞧了许久,沉默了半晌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事儿竟是勾了勾唇笑出声来。   席则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发笑弄的有些懵:“不生气了?”   盛清清挣开他环着的双手,半弯着腰站起身来,她一手勾着他的脖子,而后侧身坐在了他的双腿上。修长素白的手指在他清俊的面容上划过,指尖的动作轻柔缓慢,就像是一片片羽毛飘落在额头上,顺着侧脸从上而下滑落。   她一边抚弄着他的脸,一边凑到他耳边,软语道:“我没生气啊。”   她嘻嘻哈哈地笑了几声,双唇从耳边划过侧脸,那酥酥软软的感觉叫席则心跳加速,他环紧了她的腰肢,脑袋却是往后扬了扬,红着脸道:“清清,你这是……”   盛清清歪了歪头,杏眼明仁:“看不出来吗?勾引你啊。”   这话语直白大胆,生生叫席则气血上涌,盛清清趁着他呆愣的时候又将脑袋凑了上去,吻住他的双唇,泄愤似的咬了一口。   席则倒吸了一口凉气,盛清清却还是不放过他,舌尖在咬过的唇瓣上轻轻扫过,好似安抚。   年轻人……干柴碰烈火,总是容易烧起来的。   刚开始的时候是盛清清主动的,到了后头席则便反客为主了。他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扣着她的头,深吻不断。   檬星星缩在角落里,伸着两只爪子蒙住自己的眼睛,嘴里不停念叨着:“明香说了,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话是这么说,可到底还是忍不住把自己的爪子稍微往边上移了移,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人类都喜欢玩亲亲,要不……它什么时候也找它媳妇儿试试好了。   长吻结束,两个人都有些微喘,盛清清伏在他肩头,双眼微眯。她抬手摸摸索索到了席则的锁骨处将披风的系带解了,那只手也不急着拿开,又在他胸膛处摸来摸去,不管三七二十一,按着她脑子里仅有的理论知识生涩撩拨。   席则被她撩的难受,放在她腰间的手也不安分起来。   盛清清主动亲吻着他的眉眼,唇角。见他额头上已经渗出了些许细汗,眸色深沉,气息渐重,弯着唇角笑出声来。   她见着差不多了便坐直身体,扳开他环腰的手退出了他的怀抱坐到了旁边。   看着席则那一脸呆滞的傻样,托着下巴一本正经道:“马上就要到屈大人那儿,还是注意点儿。”   席则掀开窗帘一角往外看了看,强忍着身上的欲|火,眼巴巴地望着老神在在的盛清清:“还、还有一会儿呢。”   盛清清开撩的时候就是带着目的的,虽然过程难免会产生些渴望,但尚在抑制的范围呢。她摊了摊手,清眸流盼,一脸无辜:“这是在马车上呢,不大好,小哥哥你就忍一忍,憋一憋呗。”   说着说着,她又凑上去吻了吻他唇角。   席则一个激灵,默默低头看了一眼,既委屈又难受地扭头,艰难地吐出几个字:“会……会憋坏的。”   盛清清靠在车壁上,双手换在身前,笑意盈盈:“没关系,只要不是天生的都是能治好的。”   席则:“……”QAQ   盛清清扯着嘴角,一脸诡异:“很难受吧,难受就对了。”   席则:“……清清,我到底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为什么要这么对我QAQ   檬星星伸着腿儿坐在薄毯上,双爪捂脸,你自己找的媳妇儿,怪得了谁? 第七十八章   席则说是带盛清清去找屈之玉, 但事实上并没有往刑狱司去, 马车反而是停在了闻沛澜的将军府。   她掀开车帘子没有用下马凳, 直接从上头轻巧地跳了下去。将军府围了一圈的黑衣侍卫,瞧着那一身的行头并着腰间的令牌,盛清清恍然, 这是屈之玉刑狱司里头的人。   屈之玉就立在不远处,正和闻沛澜说着话。两人相对立着, 面色都不大好,似乎在争执着什么。   屈之玉拂袖怒斥了一句, 也不待闻沛澜回嘴便朝着马车这边走过来。她虽在刑狱之上严苛过极, 但能混到皇帝心腹第一人的位置上去,为人处世方面还是有几把刷子在的。   她走到马匹边上,脸上怒容已然消散,半带了几分笑意不疏离也不谄媚,态度拿捏的极为恰当,颔首道了一声:“盛姑娘。”   不知道为什么, 盛清清对这位屈大人还挺有好感的,她这人很多时候都是喜恶随心, 她喜欢的呢日日给笑脸都是不嫌多的。   “好久不见,屈大人。你找我过来所谓何事?”   屈之玉也没急着进入正题,反倒在身边的马车上扫了一圈儿, 又看了一眼抱着剑老神在在的单怀,她浅笑道:“怎的没见着国公爷?他不是特意去接你的吗?他没有一道过来?”   她早前也是调查过这位盛姑娘的,又加之前几次的接触, 她也大概摸透了这姑娘的性子,脾气不大好,最重要的是犟得很,她不想做的事儿任是你磨破嘴皮子人也不会退让半步。   席则不同,她与席则同朝为官多年,昔日也算是半个同窗,且他这个人吧跟他名字一样非常的有原则,虽然有时候一本正经地不着调,但大多数情况下还是很能让人信服信任的。   这古往今来的,宠臣不一定要有本事,主要还是能巧言媚上。她屈之玉身为当朝宠臣,这嘴巴还是挺顺溜的,从来没有给各朝各代前辈丢脸这一说。   有别于盛清清,她对席则还是挺了解,忽悠什么的手到擒来。   她忽悠席则,席则再使点儿美色忽悠忽悠这位小姑娘,这事儿可不就成了吗!   这……他要是不在,她这戏可没法唱下去啊!   “他在里头呢。”盛清清将脸侧的发丝别在耳后,笑的格外温柔:“现在可能不大适合出来见人,你且让他缓缓吧。”   “??”屈之玉满头雾水:“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儿?”   盛清清拎起地上的檬星星,捏着它的爪子笑而不语。那种事情能拿出来说吗?当然不能!她家小哥哥不要面子的啊。   “无事。”席则闻声从马车里走了出来,他立在前板上,左手撑着马车顶部,搂了搂身上的披风将自个儿罩了个严实,这才缓慢地走了下来。   屈之玉见他脸色不大好,哎哟了一声:“国公爷你这是着凉了?脸色瞧着不大对啊。这天儿越发的冷了,可得注意些,若是染了风寒恁地麻烦。”   席则看了一眼无辜的盛清清,心累地摆了摆手:“无甚大碍。”   屈之玉听他这样说,便也不再绕着这个话题,转而说起了正事儿。   “今日请了盛姑娘来,为的不是别的事儿,说到底还是有关郗家宅院。”   他们这边说着话,那边闻沛澜也有心往这儿来,可屈之玉带来的那些个人手握长剑堵拿着她,一时行动不大自由,盛清清朝那边望了一眼,问道:“那你怎么把闻将军这儿给围起来了?”   “自然是来拿人的。”屈之玉说的理直气壮:“郗家宅院之事尚有蹊跷,本官已经奏请了陛下查证当年之事。闻家二小姐闻玉澜与此事关联甚深,本官是特来‘请’她往刑狱司去的。”   “那你来叫我做什么?”盛清清站在席则身边,脑袋轻靠在他肩胄处。席则动了动身子叫她靠的舒服些,还伸出手给她理了理被风吹的四处乱飘的长发。   屈之玉欲言又止:“请了你来是想着了解些有关那妖怪的事儿。我知你不想插手这事儿,可……”   “其实也没什么不能说的,我知道的东西有限。”盛清清皱了皱眉:“你若是真想知道,大可以直接问闻玉澜,她晓得的应该比我多得多。”   “盛姑娘!这话可不能乱说,玉澜如何会与郗家宅院的妖怪扯上关系!”闻沛澜推开挡着她的侍卫,一走过来便听见盛清清的话,不由怒从中来,语气自然也不大好。   别人对她几分颜色她就还以几分颜色,盛清清冷笑嘲讽:“闻将军你都能和一只臭狐狸扯上关系,还不兴你妹妹和一个堕仙搭上线?说起来,你那只狐狸可没人家堕仙来的高大上呢,可不兴看不起人的。”   说到那只狐狸精,闻沛澜明显气弱,她盯着盛清清的眼睛移了移,原想着反驳两句,话还未出口便遭屈之玉接下来的话堵了回去:“有没有关联,闻将军你说了不算,我说了不算,证物证人说了算。”她手半抬,厉声道:“将东西呈上来。”   屈之玉吩咐一下,便有侍卫端着一个托盘走至了她侧方。   那托盘上摆放着的是一些零碎的杂物,比如穗子,荷包,铃铛等。盛清清和席则瞧着那些小玩意儿都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可闻沛澜却是直接变了脸色。   屈之玉用着白色的手帕包起那一个沾满了泥土尘灰的荷包,递到闻沛澜面前:“瞧清楚了?这些都是在郗家宅院里搜出来的,全都是你那好妹妹这几年无意掉在里头的,这上头的闻字徽印,你不会认错吧。”   她将东西放下,连带着那手帕也扔在了托盘里头,又接着道:“这些日子我刑狱司的人一直在郗家宅院外头守着,十二个时辰从未间断过,而几乎每天……你的妹妹闻玉澜小姐都会偷偷摸摸翻墙进去。你可别告诉我她是进去赏景儿的。”   “其实你妹妹到底是去干什么的,本官并不是很关心,我现在最想知道的是二十几年前的事情,你们到底对郗家宅院里的那个女人做了什么?这才是本官,也是陛下想要知道的。”屈之玉背着手从闻沛澜身后走过,她穿着绛红色的官袍,玉冠绾长发,眉目凌厉,气势非凡。她本就生的好,再加上那走走停停之间展露出来的气度,一言一语所携带着的自若,当真是吸人眼球的很。   檬星星嫌外头风大,已经躲到马车里头去了,盛清清和席则靠在一起,她抱着他胳膊,略带着神往:“屈之玉小姐姐是我的菜。”女官什么的,真的好帅气哦!   “小哥哥,你说我要不要也去当个官儿什么的?”她有些激动地晃了晃他胳膊,在他肩头蹭了蹭:“刑狱司还缺人吗?刑狱女官不错哎。”   席则手指轻轻捏了捏她的脸,气道:“刑狱司不缺人,我国公府倒是缺的。”   盛清清给了他一个冷漠脸:“哦。”   “行了,本官跟你废话这么多做什么?”屈之玉冷笑一声:“进府拿人!”   她前头半句话是跟闻沛澜说的,一贯的冷漠不屑。后半句自然是跟她的人说的。   吩咐一下,原本立在外头的黑衣侍卫一瞬间涌到了将军府的大门口,闻家出了不少将军,府中的侍卫有不少是从刀尖血口里走出来的,动起手来倒是和屈之玉的人不相上下。   屈之玉双眼微眯:“闻沛澜,你这是想干什么?”   “我将军府是随便什么人想进便能进的吗?”闻沛澜看着大门口两方人马的对峙不为所动。   屈之玉轻笑了一声:“随便什么人当然不行。但是,承蒙圣上信任,我刑狱司办案,莫说你一个三品将军,便是一品大员皇亲国戚,本官也照拿不误!”她从怀中掏出办案令牌,勾着上头的明黄色挂绳在闻沛澜面前晃了晃:“闻将军啊,你这是想抗旨不尊?当真好大的胆子,看来你今天是想要和你妹妹一起往我刑狱司去住上些日子了。”   她面容泛冷:“不想闹得太难看,就叫你的人给本官闪开,否则……呵!”   屈之玉的令牌,乃是当今御赐,如朕亲临。不仅如此,还曾下旨意屈之玉行事可先斩后奏,这样的待遇皇帝的亲儿子亲女儿怕都是没有的。   不说这大靖百姓,就是盛清清哪怕看完小说知晓两人之间没有什么越矩的关系,也还是忍不住怀疑两人之间是不是真有点儿那啥啥。   闻沛澜当然不敢违背圣谕,她斥道:“奸逆小人怪会欺上媚主。”   闻沛澜看不惯屈之玉的行事作风,屈之玉看不上闻沛澜的假仁假义,这两人在朝堂上是出了名的不对付。   屈之玉似笑非笑,将手中的令牌慢条斯理地收了回来,嗤笑一声,姿态懒散:“你就不能换个词儿吗?来来去去的,你不嫌腻,我还嫌腻呢。也对,像你这种粗人,我也不能指望你说出个什么花儿来。”   她掸了掸袖摆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我得强调一下。本官不是什么奸臣,而是宠臣。奸臣和宠臣是有着本质区别的,算了,跟你这种目不识丁的人说了也是白说,我还是不浪费口水了。”   对着闻沛澜的话语一落,她头微侧,面目冷肃地对着大门口的侍卫道:“还愣着做什么?拿人!”   将军府的侍卫再不敢拦着,刑狱司的人握着佩剑井然有序地冲了进去,寻着闻玉澜的踪迹。   盛清清看着屈之玉双眼冒光,她凑上前去,兴致勃勃地开口道:“小姐姐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很乐意为你效劳!”   屈之玉被她突如其来的热情吓了一跳:“盛、盛姑娘……”   盛清清捧了捧脸,双唇弯弯:“很高兴为帅气的小姐姐服务,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哦。”   充当背景板的席则抽了抽嘴角:“清清……”   小姐姐的什么,能有你小哥哥我帅吗?   “大人,闻二小姐不再将军府中!刚刚那边传来消息,她又偷偷往郗家宅院去了。”侍卫带回来了一个不算特别好的消息。   屈之玉沉吟半刻:“这怕是真的要请盛姑娘帮帮忙了。”   盛清清摇了摇头:“也不算帮忙,我今日本就是有打算去找丹舒的,顺带帮你把闻玉澜拎出来便是。” 第七十九章   因为闻玉澜去了郗家宅院, 屈之玉也不再在将军府逗留, 她带着呼啦啦的一群人先行去了左岸街, 盛清清和席则稍慢了几步。   左岸街以往虽然清冷,但也时常有零零散散的人图方便往这边抄近道。可自打琴师宋千雁死在左岸街街口之后,除了屈之玉刑狱司的人, 就再也没有人敢往这条街上来了。   冬日的风又冷又燥,刮在人脸上割扯的有几分疼。盛清清立在郗家宅院的门口, 听着屈之玉和手下人说话,心中胡思乱想着明日得抹上些膏脂再出门才是。   “盛姑娘, 你看你什么时候进去?”屈之玉踱步至她身侧, 问道。   盛清清无所谓地耸了耸肩:“随时都可以啊,现在都行。”   “那成,麻烦你了。”屈之玉拱了拱手,先行道谢。   盛清清拒绝了席则跟着的提议,那丹舒看起来挺好说话的,可谁知道会不会突然生点儿什么事儿?她拎着死活不愿意进去的檬星星, 大步走进了里头。   因为来过一次,哪怕走的不紧不慢, 盛清清的速度依然要比上一回快上许多。   暗长的地下石道,连接着那一座空旷阴寒的宫殿。她抱着檬星星在宫殿大门口转了两圈,犹豫着自己到底是直接推门进去呢, 还是先敲个门?   “你来这儿做什么?”   正当盛清清准备装模作样的时候,宫殿的大门却是吱呀一声自己打开了来,从那黑漆漆没有一丝光亮的内部传来一阵极为悦耳动听的女声。这女声相当耳熟, 与当初鸣玉坊觅雪的声音并无二致。   “来找你呗。”盛清清把檬星星放在地上,好似观光旅行一般左看看右看看一路往里:“哎,你点个灯行不?这黑黢黢的,我连你在哪儿都瞧不见。”   “你这客人当真是相当的不客气。”随着丹舒的声音再度响起,殿内的各处灯架相继冒出了火光,略带昏黄朦胧的烛火驱散了满室黑暗。   盛清清在一根雕花半人高的灯架前驻足,偏头看着灯烛:“闻玉澜呢?外面有人找她。”   丹舒依旧穿着一身黑袍子,因为脸上涂满了青绿的膏药,也没带面罩。盛清清瞄了瞄她的脸,上头的膏药颜色鲜亮,里头散发着的精纯灵气便是隔了好一段距离也能叫她察觉得一清二楚。   她坐在躺椅上,拎起茶壶往桌上的两个杯子里各倒了半杯茶水:“那个孩子去厨房了。”   “厨房?你这地方还有厨房?”盛清清呀了一声,坐到了她对面的位置上,捧着丹舒推过来的茶杯暖手:“看不出来你还挺享受生活。”   丹舒不置可否,她双手交叠放在桌沿上,沉默不语。   盛清清噘着嘴轻吹着茶杯里冒出来的热气,眼睑低垂掩住眸中的一点笑意道:“你这儿似乎还有别的客人呢。”   “除了你和那个孩子外,也就只有这头熊了。”丹舒转看着在殿中警惕非常的檬星星,檬星星被那双空洞无物的眼睛看的头皮发麻,四腿儿着地一个哧溜就钻到了盛清清怀里,把自己缩成一团。   “不不不,我说的是另一位。”盛清清笑嘻嘻地指了个方向:“妖气那么明显,再怎么躲着也是枉然。”   丹舒顿了顿:“不过是一个小妖,一向胆子小的很,见着你来了自然躲了起来。”   “是吗?”盛清清望着那边又多看了一眼,一阵香味儿吸引了她的注意力,便也没再深究一个无关紧要的妖怪。   她吸了吸鼻子,有葱有面还有肉。   从侧边的通道端着面走过来的闻玉澜,看见和丹舒坐在一起的盛清清吓了一跳,她先是顿住,接着又往后连退了好几步。她犹豫着要不要躲起来,丹舒却是对着她招了招手,缓声道:“过来吧。”   闻玉澜低眸看了看了自己手中托盘里的两碗面,又看了看丹舒,心下稍定,小步小步地走了过去。   她把托盘放下,把里头的两碗面端了出来,一碗放到丹舒面前,一碗放到自己面前,她拉了拉隔得有些的椅凳,一边坐下一边将筷子放在碗上。她握着筷子,半低着头沉默地拌面,吃面,全然当旁边的盛清清不存在。   丹舒将面前的碗筷推到了盛清清手边,她道:“我脸上敷着膏药不大方便,你吃吧,尝尝她的手艺。”   白瓷碗里头的是满满的面,面里头夹着几片青菜,上面撒着葱花和肉沫,碗中的汤水不多不少正正好,上头浮着一层清油,即便里头有肉沫,看起来也不觉着油腻。   盛清清倒也不客气,真拿着筷子吃了起来。   她吃了一筷子,点了点头:“闻二姑娘手艺不错。”   “她也就这面拿的出手了。”丹舒言语中含着几分笑意,与方才的不悲不喜不冷不热倒是有了些区别。   盛清清又吃了两口便放下了筷子,她拿着手帕擦了擦嘴,凝视着默默吃面的闻玉澜,说起了正事儿:“闻二姑娘的眼睛是丹舒你的吧。”   这说话的语气平缓不含疑问,丹舒也没避而不言,而是大方承认:“是我的。”   她不待盛清清说话又接着道:“是我……给她的。”   “哦?”盛清清捏着檬星星的小爪子,挑了挑眉,来了兴趣。   丹舒倒在躺椅上,闭着眼,没有接盛清清的话,反倒是冷声冷言道:“来了便出来,躲在暗处真以为我们不知道?”   盛清清笑了笑,接着丹舒的话:“闻将军,出来吧。”闻沛澜一直跟在她后面她一早便晓得了,她乐意跟着,那就跟着呗,反正和她没什么关系,她现在对闻沛澜可没什么好感。   过了好一会儿,果真有身材高挑的人影从外面走了进来,盛清清随意地瞄了一眼便不再看她,转而给檬星星顺起毛来。   “玉澜!你该给我一个解释!”闻沛澜沉着脸走到离方桌不远处停下,看也没看丹舒和盛清清两人,目光灼灼地盯着埋头一心吃面的闻玉澜。闻玉澜听见她的声音微微抬了抬头,咽下口中的面,低低地叫了一声姐姐,而后又埋下脑袋吃了起来。   “闻玉澜!”闻沛澜这些年身在军中,这吼人的气势比起一般人来更要强上不少。   闻沛澜的语气着实算不得好,她与屈之玉的关系非常糟糕,原本以为今日之事不过是屈之玉借玉澜的由头来找她的麻烦,然而事实却是她这个妹妹真的和郗家宅院的妖怪有所牵扯,并非对方栽赃嫁祸。   “闻玉澜你说话!”闻沛澜冷着一张脸,再度开口。   闻玉澜沉默吃面,恍若未闻。   这不搭不理毫不在意的模样,气的闻沛澜又是一阵厉喝。   闻玉澜在她气急败坏的时候总算又抬眸看了她一眼,端起碗将里头的汤水喝尽,放碗放筷,擦手擦嘴。做完这一系列动作她又低目埋头作木人状。   闻沛澜也知晓自己这个妹妹几棍子打不出一个字,可心里头还是气的很,她又要开口,却被丹舒的冷笑声打断。   “在我的地盘大呼小叫,是谁给你的胆子?”   那言语中的冷气森森叫闻沛澜一怔,她对上右前方躺椅处那张涂满膏药的脸。明明是空然无物的眼,她却愣生生地在里面瞧出了几许杀意。到这时,她这才想起来……这地方不是她能随意置喙的。   定北侯府老夫人,第一琴师宋千雁……这些人惨死之事闹得很大,朝堂上也谈论过好几回。都说郗家宅院里头的女鬼凶狠残忍,一不乐意便要砍人手脚。   顾及着丹舒妖怪的身份,和在外头风言风语里传的残忍名声,闻沛澜心头虽然不顺,但到底还是忍着气闭了嘴。   闻沛澜安分了下来,丹舒便不再理会她,又说起了有关眼睛的事儿。   “其实也没什么不能说的,我把我的眼睛送给了这个孩子,这么说你应该清楚,我的事儿和闻家并无甚么关系。”   盛清清也不惊讶,如果说在这之前她还是有点儿怀疑闻家和此事有所牵扯的话,那么在刚才看到闻玉澜和丹舒之间的熟稔以后,先时的怀疑几乎就全部消散了。   她回以浅笑,丹舒又开了口:“如果你有兴趣的话我也可以跟你唠嗑上几句。只是还要麻烦你出了这儿跟那位大人说莫要难为这孩子。”   盛清清没有接话,丹舒轻笑出声,站起身到了一边摆放着铜盆的架子边,她洗净了脸,那交错的伤疤在晕黄的烛光下看着格外的渗人。   她当着所有人的面拿出药膏交给闻玉澜,闻玉澜净了手帮她上药,动作轻缓,一向避不见人的眼睛紧盯着她的面容。   上好了药,丹舒又回到了躺椅上,闻玉澜则又恢复了平日的沉闷模样。   “她是一个很好的孩子,帮了我不少的忙。”她叹了一口气:“左右我今日无事,便往头说好了。”   …………   说到底还是她与南瑗之间的纠葛。   自打六界第一美人儿这个名号落在碧洲仙子丹舒身上起,她就和那位六界有名的红颜祸水,妖界大公主南瑗牵扯在了一起。   尽管在那之前她和南瑗并没有任何交集。 第八十章   丹舒看着顶上空然无物的房梁, 心里头意外的平静, 她提声, 突地失笑道:“我以前可不是现在这副这样。”   她出生在碧洲河畔,得恩泽于碧洲河神,生而有灵, 一化形便是仙身。她比起大多数的仙神要幸运的多,没有经过怒天雷劫, 没有走过八十一难,只因为河神陨落时的一回眸, 她便成了碧洲河畔那万千仙草仙花之中唯一的幸运者。   碧洲河的水滋养了她, 她依稀记着那河水的味道,甘甜中透着一丝凉意。   碧洲河的土壤养育了她,百花仙子在河畔撒下无数花种,她是其中一颗,落在离河岸最近的地方,她从那松软湿润的泥土里汲取着源源不断的灵气与养分。   碧洲河对于别的仙神来说只是一个无聊时候的消遣地儿, 听听风,戏戏水, 逗一逗仙鹤,亦或是谈谈情说说爱。但对于她丹舒来说,碧洲河是她的家。   “化形成功的那一日我看见了从远方飞来的青鸾, 栖息在听风石上的仙鹤,天际的彩云耀眼夺目,一切都妙不可言。”丹舒的唇角一直上扬, 保持着舒适向往的笑意:“你知道吗?那种感觉和我还是一朵花的时候的感觉完全不同,我的眼睛里似乎含着碧洲所有的绿意。”   “对了,就在那一日我还看到了你。以至于后来常有神仙在听风石上笑话我。说碧洲啊碧洲,你可真是幸运。不止生来为仙,而且在为仙第一日就撞上了神界的那两位恶霸。”   盛清清和趴在桌子上的檬星星对视了一眼:“你说我?”恶霸?不、不至于吧!她明明是真善美的代表与化身啊!   “是你和你妹妹。”丹舒似乎沉浸在回忆里,她的声音愈加恍惚:“摇天剑,九重殿;碧落鞭,六界仙。你们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九重宫殿尽毁于剑,六界仙神败落于鞭。”   “无畏无惧,肆意妄为。无规无束,逍遥九天。”   丹舒放缓了语速:“那天,你和扶落正在追着不知哪位仙神家的仙鹤,刚巧了追到了碧洲河来。”   盛清清撑着脑袋,插了话:“那我肯定把那只仙鹤给炖了。”   檬星星抖了抖自己身上的毛:“……”主人,你够了!能不能不要总想着吃吃吃!   听到盛清清那一本正经的话,丹舒竟是点了头:“你确实把它炖了。扶落本想着是把它烤了的,最后还是听了你的就在我碧洲河畔把那只仙鹤给炖了,你……还送了我一碗汤。”当然,她是拒绝了的,身为一株花,她吃素不沾荤。   说到这儿,她顿了顿:“自那之后的好几十年,碧洲河几乎就没出现过飞禽走兽的影子。”她对这件事的印象实在是太过深刻,不仅仅摇宓和扶落是她化形后第一个见到的,更重要的是,在她们炖了仙鹤之后的几十年里,碧洲河方圆十里不见兽影不闻鸟鸣,安寂的可怕。   她就是想忘也忘不了。   丹舒轻捻着袖口,没再多言有关摇宓与扶落的事情,毕竟她们二人与此事并无多大的关联。   她缓缓开口,柔丽清美的嗓音再度响起。   她的生活非常简单,每日看花抚草,听风躺觉。碧洲河神陨落,她便成了这一块得天独厚之地的主人。碧洲河比不得其他诸如弱水河来的知名,她的仙位晋封也不过是仙帝叫小侍传了一道法旨,毕竟她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小仙。   碧洲仙子丹舒的名声真真正正为六界界所知是在神后和仙后的寿宴上。神后与仙后诞辰在同一天,两界女主人的大喜之日,仙神二界自然是热闹非凡。   她是被百花仙子拉过去的。   瑶池仙会,碧洲仙子以绝丽殊容赢得诸仙诸神的瞩目。   谁都没有想到,一个低阶仙子却有着一张足以颠倒六界众生的脸。在那之后,第一美人儿之名遍传六界。   因为仙会上的一次露脸,碧洲河在因为摇宓扶落炖杀仙鹤之后又重新热闹了起来,甚至比往昔有过之而无不及。每日都有仙君神君在她面前献殷勤,当然,那个时候她是不知道献殷勤这回事儿的,只觉得这些人奇怪的很,无缘无故地老在她面前晃悠。   碧洲河每日来往的仙神多不胜数,她只依稀能辨认几个,那是百花仙子特地嘱咐她要记住的,免得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比如总是追着神界的病弱帝君说些奇奇怪怪的话,做些奇奇怪怪的事儿的摇宓,和偷偷摸摸跟在摇宓后面对着病弱帝君咬牙切齿扎小人儿的扶落。   这两姐妹和那位病弱帝君是一定不能惹的,百花仙子的原话是:你惹了那位帝君,摇宓铁定剥了你的皮,摇宓若是要剥你的皮,扶落铁定就帮着她抽了你的筋,然后两姐妹一起剁了你的肉。   因为百花仙子这一番语重心长的话,她对这三位的印象是最深刻的,除此之外便是神帝和神后最小的孙儿,执掌北天神域十二河的珩和神君。   对珩和有印象倒不是因为其他什么,主要是这位神君的母亲是北海龙宫的公主,他自己亦是河域之神,她身为现今的碧洲河仙,对于他有着一种归结于‘水’的天然亲近。   珩和神君每日都会到听风石上来坐一坐,他不言不语,就坐在那里吹箫亦或着发呆。她和他到底是怎么说上话的,她其实也记不大清了,总之无端无由地就那么熟络下来。   珩和不喜欢说话,有时候她连着说一天,他也有可能不会吐出一个字来。大多时候他只是看着她说,更多时候他则是坐在听风石上不停地吹箫。也只有碰见摇宓和他小叔两人在碧洲河畔时,才会和那位病弱帝君说上几句话。   珩和是她除了百花仙子外唯一交好的朋友。   在碧洲河的日子,安谧而美好。   所有的转折出现在那一场六界盛宴上。   蓬莱仙山的十日宴,仙神妖魔齐聚。   她还是被百花仙子拉去的,百花仙子与妖界的大公主南瑗颇有纠葛。论地位,一个上等仙姑一个妖界公主就格调而言还是百花仙子更胜一筹;论容貌,百花仙子也不输南瑗丝毫;也就在年龄上,她稍微要比南瑗大上个几万岁,但这在动辄就万岁打底的仙神妖魔眼里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百花仙子对南瑗是横看糟心竖看恶心,可偏偏她未婚夫婿就被那么一个样样比不得她的妖精迷得神魂颠倒。   更甚者,不只她未婚夫婿,还有魔界的血煞之王,妖界虎将,仙界皇子等等,数不胜数,一个二个的就跟被灌了迷魂汤似的,倒在南瑗的大红罗裙之下,怎么起都起不来。   当百花仙子得知南瑗也会参加这次的蓬莱十日宴,她便气冲冲地驾着仙鹤也飞往了蓬莱,打算和南瑗算上一账,她走的时候顺带拎上了她,和在碧洲河畔听风吹箫的珩和。   这一去便注定了后来的百转千回,物是人非。   蓬莱十日宴是神后的亲妹妹,蓬莱公主蕴枫的手笔。   这宴会声势浩大,可以说是六界同欢。   她是第一次看到妖,看到魔,看到鬼怪,也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盛景。飞天流剑,坐骑神兽,馥郁神花,六界美人,仙妖对酒。   这里面有她见过的,比如走哪儿哪儿无声,坐哪儿哪儿静音的摇宓姐妹。更多的是她从未见过的,只在别的小仙嘴里听说过的老牌上神,颇有煞名的魔尊魔王,四海龙宫的公主太子,西天佛家的菩萨罗汉……以及……妖界的大公主南瑗。   妖界皇族只来了两个,大小公主……南瑗北钰。   比起默默无闻的小公主北钰,妖界大公主南瑗之名可谓如雷贯耳。   妖界的第一任妖后是小公主北钰的母亲翡后,而南瑗的母亲是神狐的后代,以二嫁之身在翡后死亡不到半月里带着南瑗成为了妖族继后。那个时候南瑗还不叫南瑗,这个名儿是妖王后来给取的,以表示他对于南瑗这个继女的爱宠之心,南瑗北钰,可见其心思。   南瑗来的时候,她站在的远,只模模糊糊地看见一个火红的身影,直到百花仙子拉着她到了前面,她才看了个清楚。   一身艳红的罗裙,如瀑的顺长黑发,她的样貌算不得极美,只能说中等偏上,最叫人难以忽视的那一举一动一言一语,和周身缠绕不散的魅惑之气。   狐族惯会惑人,她生了一双只需眸子一转便媚气四溢的眼,眼角只需一挑,细长的手指只用顺着那长发一绕,便能将四周目光尽数揽去。   南瑗艳光四射,称的旁边北钰乃至于其他仙子神女黯淡无光。   大多神女都见不得南瑗独占风头,几个一合计便将她从队伍里给推了出来。   就在那时,她和南瑗有了第一次交集。   那个时候的她,尚且还是懵懂单纯固守一方的低阶小仙,她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知。   她局促地在各方仙神妖魔的目光之下,在四周的窃窃私语和唏嘘赞美之下提着一颗心不敢动不敢言。   也不知道多久,半靠着魔族血煞之王的南瑗冷哼了一声,她抬头便对上了她那一双勾人的眼,那里头含着满满不屑和浓浓的鄙夷。   然后,南瑗说了她到场之后的第一句话:“这张皮搭在你这种木头身上,当真是暴殄天物。”   南瑗有一张很厉害的嘴,她的挖苦嘲讽之能早就在和各界美人的交道中练的炉火纯青。   丹舒从躺椅上坐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她看着听的认真的盛清清道:“要不是你和扶落不耐烦听她在那儿逼逼叨叨,叫了一声闭嘴,她说不得会一直挖苦我到十日宴第一日结束。”   她嘲讽地笑了笑,其实,要不是蓬莱十日宴有规定不得动武,南瑗绝对不会仅仅是言语上的挖苦这么简单。   南瑗可不是什么白莲花。她……是她见过坏的最‘纯粹’的人。 第八十一章   檬星星坐在桌子上, 爪子捧着脑袋, 盛清清看它一脸睡意便托着它到了怀里。小肥熊的身子毛绒绒的, 放在身上只觉得满怀暖绒,叫这地下宫殿的寒意散了不少。   “蓬莱仙山的十日宴我就只见过南瑗那一面,本以为从此之后我住碧洲仙台, 她在妖界皇宫,应是再无过多交集。”丹舒双手交叉放在腹前, 手指微动:“我却忘了……”   却忘了南瑗裙下之臣遍布六界,仙界之中不说诸如百花仙子未婚夫婿等人, 就仙界顶顶有名的风流皇子情溺妖界大公主之事早就被各路仙神妖魔津津乐道了。   南瑗的母亲是神狐之后, 她的生父也是仙身,所以她并不是纯正的妖身,若非她母亲嫁到妖界,以她的血脉无论如何也归结不到妖族之类去。   比起肆意妄为的魔族,妖界在误伤那位病弱帝君之后,被摇宓砍得元气大伤, 忙不迭地地递上了求和书,仙妖二界早早地便平和了下来。又加之仙妖大会在即, 这个时间点,身为妖界皇族中人的南瑗出现在九重天上,也不是什么特别的事。   “你知道她到仙界是去干什么的吗?”丹舒问道。   盛清清猜测道:“去找你的?”   丹舒闻言哈哈大笑了几声:“找我只是顺便。她其实是去找她的老情人仙界皇子的……顺便去看看她的女儿。”   盛清清正端着茶盏抿了一口茶水润喉, 听见这话才点儿被呛住:“女儿?她还有个女儿?”   丹舒轻嗯了一声。   她当初其实也不知道这事儿的,不,不只是她, 几乎所有神仙都不知道。六界中人只知道仙界的那位风流皇子和南瑗之间有暧昧,却不晓得他们还有一个女儿。   说来好笑,这样的密事还是她从北钰那儿得知。   南瑗到碧洲河来的时候天际晚霞未散,落日余晖犹存。   这个时间点,碧洲河几乎没什么人,只有她和在听风石上吹箫的珩和。她听着悠扬的箫声,站在河畔捡拾起被水浪卷上来的仙螺。摇宓姐妹好各种美食,无意间发现碧洲河的仙螺肉质鲜美后,便一心一眼地盯上了。为答谢当日蓬莱十日宴上的解围之恩,她便自告奋勇地担起了这拾螺之事。   她光着脚踩在松软的泥土上,提着一篮子的仙螺,一转身便看见了穿着大红罗裙张扬非凡的南瑗和那仙界皇子半搂半抱着而来。   南瑗对她带着万分的敌意,她心里也对她发憷,放下篮子便跑到了珩和身边。不知道是不是她与珩和之间多年的默契给了南瑗错觉,她竟是以为她与珩和有着男女之情。   南瑗对自己的魅力毫不怀疑,这天下间前仆后继的裙下之臣便是最好的证明。她想啊,六界第一美人儿……也不算什么的。   在碧洲之前六界的第一美人儿是神界的梨华神女,美名之盛根本无法用语言来形容,说真的,若非万年来那一张脸看的腻了,这第一美人儿的名头也不一定能落在这小小的碧洲仙子身上。   梨华神女啊,多大的名声,当初六界怎么传来着?   见女一面,众生无颜。   众生……无颜啊。那得有着怎样的容色,才能叫这六界心高气傲的仙神说出这样的话来?   对于梨华的美貌,南瑗是承认的。   但也仅仅是承认那一张皮不错而已。六界第一美人儿又怎么样?众生无颜那又如何?最终还不是败在她南瑗的手上?   自负美貌的高傲神女,哪怕垂泪祈求也换不回心上人的一个低眸,而她南瑗,只需要勾勾手指头,目下无尘的神君便会心甘情愿地拜服在她的大红罗裙之下,等待她的垂怜。   梨华她尚不放在眼里,一个比起梨华还要稍显逊色的碧洲,她更不会放在心上。   她南瑗能叫上一个六界第一美人儿成为一个笑柄,这个也一样。   南瑗的好欲喜色是六界出了名的,她看上的猎物从来逃不掉,她自诩是最好的猎人。   因为对她的恶意,南瑗盯上了珩和。   珩和是怎样的一个人呢?她与珩和百年的交情,却仍旧摸不透他的性子,他不喜言不善语,很多时候,她只能从他的箫声里去摸索他的情绪与喜恶。   她在碧洲河畔听过不少仙神的低语,他们说这位掌管北天神域十二河的神君就像是最古老的那批仙神一样断情绝欲,就像西天的佛陀一样无悲无喜。   仙妖大会持续了将近半个月,南瑗几乎每天都会到碧洲河畔来,带着她的女儿蔚琇仙子。   当然,她当时是不知道这位蔚琇仙子是南瑗的女儿的。蔚琇仙子和百花仙子都是仙后身边的红人儿,尤其是蔚琇,仙后一度拿她当亲孙女儿看待。   说到蔚琇,丹舒明显多了几分玩味,她问道:“我听玉澜说,你有一个叫做盛蔚蔚的堂妹。”   盛清清敏锐地察觉到她这个问题不大对,抽了抽嘴角:“你不要告诉我,盛蔚蔚就是那个什么南瑗的女儿蔚琇。”   丹舒嘴角噙笑:“我没见过她,不大能肯定。不过……她喜欢你那位神君在仙神界也不是什么秘事,跟着下来也是极有可能的。我听玉澜往常的叙述,那性子还是有几分相似的。”   盛清清:“……不是吧!”   “是与不是你自己斟酌,不过我看北钰公主的意思,南瑗的女儿应该也是在这儿的。”北钰和南瑗之间的仇挺大的,对于南瑗的事情她调查的极为仔细。   “啊……突然想起来一件事。”丹舒又道:“我似乎曾在棠羽那儿听过一嘴。因为南瑗女儿的身份,北钰意图坏了蔚琇的仙道,便将紫云石塞到了她投胎的身体里,如果你那堂妹身体里有紫云石,想来是蔚琇无疑了。”   紫云石?盛清清愣了愣,她双唇微张:“紫云石是?”   “神界紫芝峰,万年神芝蕴养出来的极品灵石,一颗紫云石可抵小世界一半的灵脉。那可是好东西呢,一万年都不一定能生出那么一颗来。”丹舒耐心解释道。   盛清清握着檬星星爪子的手一顿:“紫云石又怎么会落在北钰手里?”   “谁知道呢?说不得是从南瑗手里弄来的,毕竟对于南瑗来说,勾勾手总有人想方设法地给她双手捧上的。”   盛清清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儿,她只觉得自己头顶上有一排又一排的乌鸦飞过,听了丹舒这一番话,她觉得盛蔚蔚十之八|九就是那位什么蔚琇了。   难怪是行走灵气库,紫云石揣在身体里,就跟揣了好几条灵脉似的,能没有灵气吗?   盛清清一颗心都快揪成一团了,摇了摇头,梳理了一下有些混乱的思绪。   按照丹舒的意思,加上她自己的一些想法,事情大概是这样的:她家小哥哥长得非常的好,算是神界最帅的一根草。因为一些乱七八糟的原因跑到凡间来了,蔚琇呢心怀男色也就跟着下来,没想到她小姨北钰公主就在下面等着她,趁着她投胎转世塞了一块不知道怎么得来的极品灵石紫云石到她的身体里。   紫云石内的灵气太过浓厚,很容易吸引妖魔鬼怪。若这妖魔鬼怪只是吸取灵气也就罢了,可蔚琇又偏偏是南瑗的女儿,继承了她妈的万人迷气质,自带光环,妖魔鬼怪很容易就和她这样那样的勾搭在一起,这一勾搭……哦豁,这就完一半了。   蔚琇可不是她妈南瑗,南瑗是妖界公主,爱怎么勾搭就怎么勾搭,别人也只说一句妖族本性。蔚琇不同啊,她是上仙,还是被仙后寄予厚望嫁入神界皇族的上仙。   勾搭在一起了,便是情|爱纠缠,纠缠就纠缠吧,可还不止一个,这……心性不崩才怪!哦豁,这就算完了一大半了。   盛清清咽了咽口水,莫名想起原书里盛蔚蔚的多番感情纠葛,所以……那一切都是蔚琇她小姨北钰给她下的套?   盛清清:“……”我怕不是看了一本假的小说哦。   想到这儿,盛清清心里痒痒的,她趴在桌子上,好奇地问道:“哎,北钰她到底在哪儿?我突然挺想见见她的。”这是人才啊!这么损的招儿都能想出来!   “你见她做什么?”丹舒反问道。   盛清清理所当然地抬了抬头:“感谢她帮我弄死情敌啊。你不是说了吗?蔚琇她惦记我男人。”   “惦记你男人的多了去了,排着队估摸着能绕北天神域转几圈儿。”丹舒摸了摸脸上的药膏:“蔚琇也不过是其中比较有恒心的一个。”   “那我更得感谢北钰了,你没听说过一句话吗?万事就怕有恒心。”盛清清笑眯眯道。   丹舒见她那样,不由也笑出声来:“你别想着套我的话,我与北钰有言在先,是不能随便透露她的踪迹与外人的。”至少在她和北钰保持盟友关系的时候是不可能告诉她的。   被丹舒识破,盛清清也不恼,她撇了撇嘴:“真没意思。算了算了,你还是继续往下说吧,至于北钰,她总会出来的。”   就算不出来,她也会把她揪出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我每天都怀揣着一个日万的梦想……然而现实教做人〒▽〒 第八十二章   仙妖大会期间, 南瑗带着蔚琇日日都往碧洲河畔来, 不为别的, 盖因珩和成了她拟定的下一个猎物。   “我有时候还挺佩服她的。”丹舒嘲讽道:“毕竟像她一样当着自己女儿的面勾引男人的这六界还真找不出来几个。”堂而皇之地带着女儿过来勾引男人,她想来应该赞她们一声母女情深的。   盛清清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丹舒轻笑着又开了口。   每日珩和会在固定的时间点到碧洲河畔来, 也不知道南瑗是从哪儿晓得的,几乎每一天都能掐着点儿过来。   以往的时候, 她常常陪着珩和坐在听风石上自顾自地摆着些闲话,可南瑗来了, 她便被蔚琇拉着到对岸的木楼, 碧洲河虽说不宽但也绝迹不窄,她站在木楼上隐隐只能看见对面的两个身影,却瞧不清楚她们的表情。   珩和是她除了百花仙子外唯一的朋友,她私心里是不想南瑗靠近他的,可蔚琇死缠着她不让她走,她也确实没有胆子得罪这位仙后身边的红人, 也只得在木楼巴巴远望。   南瑗势在必得,她满心焦虑。   可是, 突然有一天,珩和没有往碧洲河来。她与他相识百年,这还是头一次在远处红锦满天的时候河畔的听风石上不见那个吹箫的身影。   那一天南瑗和蔚琇也没有来, 她想着这下完了。   她站在听风石上许久,直到鹤鸾散尽,才提着一篮子的仙螺去了摇宓姐妹的住处。   摇宓扶落住的地儿在神界的凤梧岛上, 那儿鲜少出现仙神的影子,尽管这两位道法高深,武力超群,在这九重天上说一不二,却也没人敢往她们身边凑去卖力讨好。   都说摇宓扶落性子诡异,若真是拍马屁拍到位了自然是好,可要是一不小心拍到马腿上了,那只能说句各自珍重吧。   她在凤梧岛上先碰见的是扶落。   扶落站在用仙藤搭出来的秋千上日行一例扎病弱神君的小人儿,一边看着旁边的仙婢架火烤肉。她没看见摇宓,也没多问,将满篮子的仙螺递给了凤梧岛的仙婢,便告辞离开。   她尚未走远,一阵疾风掀起裙角,定睛一看,却是那位病弱神君衣衫不整半搂外袍落荒而逃。   很快摇宓便现了身,她悠闲地吃着烤好的肉和扶落笑嘻嘻地说着话。   她想这世上她最羡慕的大概就是摇宓和扶落了,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永远都那么潇洒肆意。   九重天上有朝霞又夕阳,却没有白天与黑夜之分,天边的红锦已经散去,碧洲河还是往昔的模样。   她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珩和了,就像百花仙子和她的未婚夫婿,就像梨华神女和她的心上人,尽管这个比喻有点儿不大对,但意思差不多就是了。   她从来都不怀疑南瑗的手段。   出乎意料的是,在她从凤梧岛回来,她却在听风石见着了那个熟悉的影子。   “她很烦,以后我晚些来。”   说起来,这还是珩和第一次说这么长的话,以往可都是一个字一个字的吐的。   她看着低垂的眉眼,心里头暗暗地松了一口气。无论如何,她都不希望他和南瑗扯上关系的。   事情到了这儿,也算是一个转折。   南瑗妄图勾搭珩和,但珩和明显不喜欢她,甚至一向不露喜恶的神君头一次将厌烦挂在嘴边。南瑗在男人身上向来无往不利,却没想到在掌管北天神域十二河的珩和神君身上栽了跟头。   这就如同一个响亮的巴掌甩在她的脸上,叫心高气傲的她哪里能忍受得了?   有一句话说的对,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没到手自然是心心念念。   身为神帝和神后最小的孙儿,即便珩和的职责只是掌管这北天神域十二河,但事实上,一般的仙神时不时的也都会被派出去做事儿。   南瑗似乎是为了一雪前耻,在珩和身上花费了无数心思。   珩和离开九重天办事儿的时候,她常能从摇宓和扶落的八卦里,还有百花仙子的愤愤不平中听到不少关于南瑗与珩和的事儿。   搅得六界男子神魂不宁的南瑗栽在了神界的珩和神君身上。   这传闻在六界闹得沸沸扬扬,只不过内里到底是真是假,她确实不大清楚的。珩和没与她说过,仙妖大会之后,她也没再见过南瑗。   大多数仙神都会下凡历劫,尤其是那种生来便是仙身的,下凡历劫更是必不可少。所谓历劫,无外乎就是为了叫自己的修为法道更上一层,劫分为很多种,七情六欲,甚至于一抬腿一伸手都可能是一场无法预知的劫难。   在后来的日子,她常常想,也许她只是在渡属于她的劫,待她经历了这诸般苦楚,她还依旧是碧洲河畔的丹舒。   珩和下凡历劫,她依旧守着自己的一方天地,等着上面给她安排的历劫时日。   珩和历劫要经转多世,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她每日躺在听风石上看浮云掠天,雀鸟登仙。除了时不时会想念他的箫声外,她的日子相当惬意。   打破这份惬意的是仙后的一道旨意,命她前往东海龙宫送上贺寿之礼。   这种事原本是轮不上她一个碧洲小仙的,只是蔚琇在之前似乎下凡去了,百花仙子身上的担子自然更重了些,基本上一些仙后比较在意的事情都是交给她去办的,百花仙子忙不过来,便顺嘴向着仙后提了她一句,用她的话说就是左右闲着也是闲着,六界第一美人儿去贺寿,   怎么着也是不失礼的。   这差事对于她来说确实是个新鲜事儿,她接了之后便兴冲冲地下了九重天,按着吩咐带着几个仙婢将寿礼送去了龙宫。   她记得在寿宴上她喝了一点儿小酒,后来在东海里逛了逛,再后来……她便什么都不记得了。   等到她有了意识,便发现自己站在人间界的街道上,她恍惚以为自己做了一个梦。   “真的就像是一场梦,明明我在东海闲逛不是吗?为什么会到人间界去呢?”丹舒的声音里带着几许缥缈:“为什么会到这个罪恶的深渊呢?”   盛清清眼睑低垂:“我猜猜,你应该遇见了郗家的人。”   “不应该说我遇见了郗家人,而是他们正等着我。”丹舒摇头道。   繁华惹恼的人间街道上,他们就像是善良热心的好人,带着她到了这座郗家宅院,叫法力无端尽失又身处异处的她感激涕零。   就在那个晚上,风雨交加,雷鸣电闪,她坐在竹苑的窗前,看着风雨中的竹影……   “郗家宅院的位置异常独特,你可以把它理解为一个盲区。”丹舒指了指上头:“在风雨雷电齐聚时,所产生的一个盲区。”   “就在这里,我又碰见了南瑗。”   她手上拿着一把充满着血怨之气的长剑,那把剑她曾在蓬莱十日宴上见过的,魔界血煞之王从不离身的千冥剑。她初初看到之时,想着那血煞之王对南瑗果真是如传言般情根深种的,佩剑说给就给,没得人有这样的待遇。   “她用着千冥剑划破了我的脸,嘴角含着笑意,就像是在精心准备着一副旷世之作。”丹舒说的平静,盛清清却是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含着血怨之气的长剑之于上界仙神,就如同她手中的摇天剑之于邪逆,缠魂入骨难以忍受。   “想来你也是知道的,事情到了这里并没有结束。”她微瞌上眼:“手足眼眸甚至于我的喉嗓,她尽数夺了去。”   她最先取走的是她的双手,在她眼前将其赠给了初时不过是郗家一个丫鬟的宋千雁。   她的双腿赠给了嫁进了定北侯府的应郗氏。   她的嗓子送给了来自鸣玉坊的歌姬。   她的眼睛便宜了恰逢壮年的郗家太爷。   “他们……”盛清清哑声。   “他们欢天喜地地受了,就跪在床前,道貌岸然的说着……多谢仙人相赠,多谢你大慈大悲。”丹舒笑了笑:“宋千雁成为声名鹊起的琴师,应郗氏摔断的双腿又能重新站立,歌姬的声音似若仙音,郗家太爷战场上坏掉的双眸重新焕光。”   “南瑗为什么要……”   “她为什么要把我的手脚送人?”丹舒异常的平静:“我说过的,南瑗是我见过坏的最‘纯粹’的人。”   “用北钰的话说,她就是享受这个过程而已,享受折磨和掠夺这个过程。”   南瑗在她身上只取了一样东西……仙根。   她把她丢在郗家宅院下的这个地下宫殿里,然后带着她的仙根翩然离去。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这暗寂的大殿里躺了多久,原以为她会魂消体散,却没想到北钰救了她。在她身上耗了无数的妖界灵宝,救回了她的命,然后引诱着她坠入了魔道。   “我其实应该感谢她的。”这个她指的是北钰。   “毕竟她救了我的命,尽管她本意是为了扰乱南瑗的计划。”丹舒双手交叠:“她算是我的救命恩人。”   “事情到了这里也就差不多了。”丹舒伸了个懒腰,看向低眉敛目的闻玉澜:“这个孩子,是个很好的姑娘。”   她初见闻玉澜的时候还是多年前,那时她还只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娃,无意间闯进了郗家这座已经废弃了的宅院。   她的这张脸,自己看着都觉得害怕,这个孩子却低低弱弱地问她……姐姐,很疼对不对,我去帮你叫大夫。   玉澜性格孤僻,不善言辞。在她拒绝了叫大夫这个好意之后,她几乎每天都会带着一堆不知名的膏药放在郗家宅院的北墙角。   “我与玉澜渐渐亲近,她不怕我,我也喜欢与她说说话,打发这空寂无聊的时光。她是这个人间给我的唯一善意。”   她坐起身来,笑着摸了摸闻玉澜的发顶:“所以我把我找回来的眼睛送给了她,它会帮着她过走过一个顺遂安康的人生。”   盛清清忍不住多看了闻玉澜一眼,又看了一眼已经完全呆滞的闻沛澜,才缓缓开口道:“这事儿,我会与屈大人说的。不过……你刚才说南瑗的什么计划?”   丹舒颔首:“是的,计划。”   “我还在这个世界上,但是南瑗却不知所踪了。”   “什么意思?”盛清清一脸莫名,这话说的好生奇怪。   “我的意思是,南瑗变成了我,她以我的身份在人间界逗留。”   盛清清:“?!!” 第八十三章   南瑗是一个非常自傲的人, 她打心底里看不起这六界的仙神妖魔, 即便是九重天上的摇宓扶落姐妹, 她也瞧不上眼,在她看来,那两姐妹也不过就是只会打打杀杀的野蛮人罢了。   当然这些她是不敢说出来的, 平日里也只时时在心里腹诽上几句而已。即便她南瑗自认为脑子手段一流,六界鲜有敌手, 可遇上不讲理的野蛮人,她的手段计谋还没使出来, 对方怕就会将她给砍了。   她一向清楚什么人该惹什么人不该惹, 这就是为什么她祸害了那么多的男人叫那么多仙魔妖女恨的咬牙切齿,却还是能够安安稳稳逍遥自在的原因。   “其实,她根本看不上我这张脸。”丹舒嗤笑:“所以她只是毁了我的脸,而不是剥了我的皮……”披在她身上。   盛清清下巴撑在手心,手指轻点着侧脸:“她既然看不上,为什么要毁了你的脸呢?还变成你的样子逗留人间……”   丹舒诡异地看了她一眼:“她是看不上我这张脸, 可……珩和看得上啊。”   “哎?”盛清清来了精神,坐直身体紧盯着她。   前面说了, 在男人身上无往不利的妖界公主却在神界珩和神君身上碰了壁,她哪里能咽得下这口气?   珩和还没有下凡历劫的时候便时时刻刻缠着他,费了不知道多少心思。珩和是南瑗这么多年来, 唯一一个下了无数功夫却还是没勾到手的男人。   “难不成一来二去的,那南瑗还对珩和情根深种了?”盛清清启声道。   “情根深种?怎么可能。”丹舒摇头:“南瑗看上去风流多情,但事实上她却是最无情的一个。”   要说这世上谁对南瑗最了解, 当属妖界的小公主北钰了。   南瑗成为北钰继姐的时候还是个牙都没长齐的小娃娃,北钰只比她小上一岁,两人自小一起长大,她几乎将南瑗的性子摸了个透彻。   北钰在帮她疗伤的时候,时常会和她说起南瑗。   在这个世上,除了稍微得她心的那个算是意外的女儿蔚琇,南瑗不在意任何人,包括她的母亲也就是现在的妖后。   如果说蔚琇在南瑗的心中算的上是一块鹅卵石的重量的话,其余的人,大概只是些无关紧要的尘埃。   这些都是北钰的原话。   刚开始的时候,她以为北钰和南瑗之间的仇恨理应是归结在其母翡后之死上,可是后来她发现,北钰对于南瑗的恨似乎不止这一茬。   “我在棠羽那儿也探了些口风,但棠羽对于北钰和南瑗之间的纠葛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丹舒估摸了一下时间,停下话语,又换了一次药,待到净手之后再一次躺回到了椅子上。   “我一直待在郗家宅院里,其实并不知晓南瑗在外究竟干了些什么。”她理了理头上的兜帽,将长发捋到一边:“下面的这些都是北钰和棠羽告知与我的。”   南瑗毁了她之后便吞下了她的仙根,并幻化成了她的样子在人间逗留。   天上一天,地上一年,从她滞留人间时至今二十年,九重天上尚不足一月。   她从东海消失,未曾回天复命,随行的仙婢必定会先将消息传给百花仙子。   百花是她好友,又一向喜欢将她与珩和凑对,以为她滞留凡间是为了珩和,铁定会帮着瞒住仙后,这种事情对于她来说轻而易举。   说到底南瑗搞这么多事儿就是为了报复珩和,尽管事实上她与珩和之间并没有什么牵扯,用北钰的话说就是别和脑子有病的人讲道理,她的脑子异于常人自成体系,终归是和正常人不同的。   南瑗长这么大,一生顺遂,想要的男人从来没有得不到手的,那些个男人更是恨不得把她当心肝肺地供着,总的来说就是被宠坏了。   你珩和落了我的面子,叫她南瑗成了个笑话,她不得叫你尝尝这人间苦楚?   南瑗的计划很简单。   珩和历劫必定忘记所有,她幻化成她的样子时不时在他身边晃上一晃,刷刷好感。珩和本来就对碧洲有意思,即便在人间轮回,但那根子怎么的也是变不了的,她用着碧洲的脸再加上些她的手段,得这珩和神君一片痴心也不是什么难事儿。   她有碧洲仙根,大可与珩和一道重返登仙台,至此她妖界大公主的身份就该变一变了。   等到那个时候,她就应该是珩和神君的夫人,神帝神后的孙媳了。   当然,这仅仅是她的第一步。她的最终目的可不是为了名正言顺地嫁上九重天,这只是顺便而已。别忘了,她可是专门来找珩和实施报复的。   怎么报复呢?   上一刻还和你互诉衷肠的妻子,下一刻便与你恩断义绝。   上一刻还和你海誓山盟的挚爱,下一刻便与你两掰,躺在别人之怀。   这算不算呢?   南瑗的想法简单粗暴,你叫我没脸,那我便也叫你没皮。左右只要她与珩和的名分定下来,她有的是法子叫他痛不欲生。   情情爱爱啊……是这人世间最好的利刃。   “这些都是北钰告诉我的,一字不差。”丹舒深吸了一口气。   盛清清抽了抽嘴角:“这南瑗怕不是脑子被门夹了。”   丹舒轻笑:“她想法确实异于常人。”   丹舒说完这句话后便沉默了下来,盛清清支着脑袋,心里头是满满的唏嘘。   话说她也算是个有见识的人,没成想今日还愣是叫南瑗那个女人刷新了三观。   盛清清又看向丹舒,问道:“你明日是要去找南瑗算算账么?”在七寒山的时候她与棠羽的对话她还是听见了一些的,似乎是说明日是个很重要的日子。   “明天……”丹舒有些惘然地望着顶上:“明天是珩和返回九重天的日子。”   “算来算去,他在这世间也已经转百年了。”她突地似笑非笑:“多年交情我总得去看看他的,当然,最主要的还是去找南瑗了。”   “她觉得我早就魂飞魄散了,想必见着该叫她大惊失色。”   盛清清心中对那南瑗也着实好奇,且听着丹舒话里的意思,她们在天上的时候也有那么几分淡薄的交情,遂开口道:“需要我帮忙吗?”   对于盛清清的主动开口,丹舒有些诧异,不过转念一想又释然了。摇宓虽然不喜多管闲事,但心却是极好的,就如当初她在碧洲河畔初初化形之时,她见着她一人,也曾笑着与她送过一碗仙鹤汤。   她回道:“你若是愿意,自然是再好不过了。”南瑗身后的那些个男人说不准就突然冒出来了,摇宓若是跟着也能震慑三分。即便她现在没有恢复法力记忆,但这名头摆着的,且那九重天上头还有一个时时刻刻关注着自家姐姐的扶落,想也是没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的。   “你跟着的话,说不得天道也助我三分。”丹舒舒出一口气,因为盛清清的话,心中安定了不少。   “没那么夸张吧。”虽然她貌美如花,人见人爱,但这么拐着弯儿夸她,还夸的这么有水平,她一时之间也还是有点儿受不住的。   丹舒动了动唇角:“不是夸张,是事实。六界中人一直怀疑你和扶落是天道的私生女。”听百花仙子说,有一回仙帝要对摇宓和扶落动手,谁知道一道神雷将仙帝劈的足足修养了百年才彻底缓过来,自那之后,九重天上的几位大佬,一个比一个乖觉。   盛清清不大赞同地瘪了瘪嘴:“什么私生女?就不能是它的心上人,白月光,朱砂痣吗?爱而不得,默默守护!”天道拿的分明是痴心男主(男配)的剧本嘛!   天道:“……”你个不孝女!   丹舒:“……”她竟无言以对。   丹舒沉默了半晌,终于从盛清清那叫人哭笑不得的话里脱了出来,她拉着闻玉澜的手说起了话:“玉澜,你今日出了这郗家宅院的门便不要再进来了,待到明日之后我定然不会再待在这儿了,也不晓得日后还能不能再见,我啊,如今也只惟愿你一生无忧。”   闻玉澜低垂着眉眼,怔怔然地看着拉着她的素白无暇的手,听着这一番话,心里头翻涌着涩意,她抬眸哑着声道:“我会的。”   她看着丹舒那双空洞无神的眼睛,眉眼弯弯,努力地扯起嘴角,露出了这么多年来头一个笑意:“我会好好的,您不用担心。”   她努力笑着,宛如月牙的双眼里布满了水雾,眼角含着润意,她抽出自己的手,揽住她的肩背,下巴靠在她瘦削的肩头:“谢谢您这么多年的照顾。”   丹舒轻抚着她的脊背,好似温柔的母亲抚慰着悲伤的孩子:“应该是我谢谢你的。”   谢谢她在她昏暗无边的日子捎进来一缕温暖的阳光。   “待到明日清晨,我便去寻你吧,咱们一道过去。”丹舒安抚下闻玉澜起伏的情绪,与盛清清定下了明日之事。   盛清清应下,她站起身来环顾这空旷寒寂的宫殿后,深深地看了丹舒一眼,她定声道:“不要这么悲观嘛,我始终相信,恶人定有恶果,好人自有善道。”   丹舒含笑颔首:“承你吉言。”   盛清清与闻家姐妹二人走向通往外面的路。闻玉澜边走边回头,她望着那个坐在椅子上的孤寂身影,紧咬着下唇忍住哭意。   闻家有两个孩子,一个是聪明优秀样样出挑的长女闻沛澜,一个是愚笨不堪话都说不顺溜的次女闻玉澜。孤僻阴沉不讨喜,这些都属于她。   他们说这座宅院里住着一个阴森可怖的女鬼,她吸血嗜骨,无恶不作。   可是……   她却会抱着年幼的她在郗家荒废的庭院里,温言柔语:“好孩子……”   闻玉澜踏出宫殿的大门,轰的一声,门扉尽合。她立在门口目光端正,绿瞳有神,身体笔直。   她不是女鬼,她并非无恶不作。   她只是无意间坠落深渊,很快,她就能回到属于她的……晴天。 第八十四章   盛清清并着闻家姐妹出了郗家大宅的门, 外头的屈之玉和席则因为等的太久已经寻了个干净的地儿搭了垫子, 坐着聊天。   席则听见声响连忙站起身来, 她抱着檬星星从台阶上蹦跶了下去,对着席则谴责道:“小哥哥,你都不担心我的吗?”居然这么悠闲的坐在这里聊天, 就不怕万一她出点儿什么事儿!   席则也不晓得她发哪门子的疯,只目光平静地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清清, 你是受什么刺激了?”   盛清清对着他翻了个白眼,拉着闻玉澜去了屈之玉那儿, 大概将闻玉澜和丹舒相识的事情叙述了一遍。   席则走近的时候正巧听见盛清清开口:“屈大人, 其余的你便自己斟酌吧。”   屈之玉沉吟了半刻,带着闻家姐妹进宫面圣。   看着一行人离开,盛清清和席则也回到了马车上,她靠在边上撑着脑袋想事情,席则坐在角落里战战兢兢。   盛清清将丹舒说的事情做了一个大概的梳理,伸了个懒腰, 眼角余光瞄到了他身上,莫名其妙地问道:“小哥哥, 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席则憋着气,耳廓发红:“我、我怕你突然又……”   他这话说的吞吞吐吐,盛清清歪着脑袋咦了一声, 抬着手比比划划:“啊,你是说对你这样那样吗?”   她问出口,就见席则又往窗边靠了靠, 誓要和她拉开些距离。   盛清清撇了撇嘴,一脸正气道:“放心,我做事儿向来讲究‘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现在你已经有了防备,我是不会和你这样那样的。”   席则:“……”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什么的,他突然有点儿怕。   马车平缓前行,席则坐直身体,目光落在车内的绒毯上,任凭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自己到底做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才能叫一向沉迷美色的他家姑娘这么折磨他,顺带着折磨她自己。   ………………   盛清清回道丞相府的时候,天色微暗。   这些日子一直住在外祖家,今儿个回来了,第一顿饭理应是在老太太房里用。   盛清清在宜兰院梳洗了一番,外头便传来三夏叫她往福安院去的声音。明香给她在外头罩了一件镶着绒边儿的斗篷挡风,又叫着提灯的小丫鬟往前头引路。   这几日事儿多,又睡的不大好,盛清清一路上打了无数个呵欠,一直到走进福安院正房门才稍微好了些。   她来的不早也不迟,一进门儿就见对着她笑的灿烂的盛媛媛,三夫人的身子越发的康健了,她这个做女儿的高兴也是正常,可……这笑的是不是不大对啊?   盛清清瞄了一眼明晃晃地透着幸灾乐祸的盛媛媛,她敢肯定这幸灾乐祸绝对不是对着她的,能叫盛媛媛露出这样的表情,十有八|九和盛蔚蔚有关。   她给了上头冷脸的盛老太太行了礼,又对着爹娘问了好。完全无视了盛洺展,小步小步地到了自己的位置。   她们二房和三房都到齐了,等了好一会儿才听见外头的传报声说大老爷到了,紧接着便是一连串脚步声。   见到盛蔚蔚的时候,盛清清都被吓了一跳。   盛蔚蔚跟在大老爷后面,面色苍白,唇干无血,一向不大喜欢多施脂粉的她今日在脸上足足抹了好几层,这才堪堪遮掩住青黑的眼圈和满满的憔悴。   她外头披着一件暗色的披风,更是称的整个人都黯淡不少。   盛清清偏头,果见盛媛媛掩着唇轻笑,嘲讽道:“哎呀,二姐姐,你这是打哪儿出来啊?这模样出门,也不怕吓着人。”   盛蔚蔚明显没有心思跟她吵嘴,虚虚晃晃地给盛老太太请了个安,唬的盛老太太一手就将她给拉了起来:“这是怎么了?是哪儿不舒服?请了大夫没?”   “没什么事儿,祖母安心。”盛蔚蔚勉强地扯了扯嘴角,在菱枝的搀扶下坐到了离盛老太太最近的椅子上,歪靠着,看起来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   盛清清在家里一向乖巧的很,即便是见着盛蔚蔚这般模样着实是大快人心,她也只闷在心里哈哈大笑几声,面上却是不露丝毫。   人到齐了,自然也就该开饭了。   晚饭过后,婢女撤了碗碟,诸人就原位坐着说话。   盛丞相和大老爷三老爷说这些外头的事儿,盛清清坐的位置与盛蔚蔚靠在一起,她这便有了机会与她说道几句。   “明日我要去个好玩的地儿,不知道二妹妹你有没有兴趣出去走走。”盛清清无聊地叠着手帕:“你这病一看就是在屋子里闷出来的,出门走走透透气吧,保准儿叫你隔天儿就痊愈。”   盛蔚蔚听见她的话有些迟疑,她与盛清清的关系一直不好,这突然邀她一同出门,总觉得不大对劲儿。   她问道:“去哪儿?”   盛清清神秘一笑:“我现在也不晓得,不过明日一早自会有人给我们引路的。”   有人?盛蔚蔚一怔,眼前浮现出那张清俊的脸。她暗暗地看了一眼兀自摆弄手帕的盛清清,踌躇了许久到底还是应了下来。出门走走也好,既可以见到她想见到的人,也可以借此摆脱那个总是缠着她的妖怪。   听见盛蔚蔚应好的声音,盛清清差点儿笑出声来。   别以为她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不就是惦记着她男人嘛,可惜了,她明天怕是见不到她家小哥哥了。   她们啊明天可是去给她亲娘南瑗‘送行’的。   盛清清拿着手帕捂了捂嘴,掩住唇角的笑意,眼中是满满的恶意。   林氏偏头拉了拉她的手:“笑什么呢?这么开心。”   盛清清对着她眨了眨眼睛,杏眸里好似含着星辰:“我在想明天出去玩儿的事呢。”   林氏刚才也听见了她和盛蔚蔚说的话,也没多说什么,只细细叮嘱了一番。   第二日一大早,天刚蒙蒙亮,因为日渐深冬天寒地冻,外头几乎没有什么人影。   盛清清没带明香她们,她将檬星星抱在斗篷里,只在外头露出个毛茸茸的脑袋,顺着长长的街道一路前行。盛蔚蔚就跟在她身后,她最近身子虚的厉害,连着走了一段路便有些气喘,婢女菱枝连忙上前搀扶。菱枝一边给盛蔚蔚顺气,一边不悦对着前头悠哉悠哉地盛清清道:“大小姐,咱们为什么非得行路?府中又不是没有马车!”   盛清清斜睨了她一眼:“你家小姐都没说话呢,你一个丫鬟的脾性可比你主子还大呢。”   檬星星更是一下子窜上她的肩膀,毫不留情地伸着爪子对着菱枝威胁道:“居然敢这么跟我主人说话,我看你这个臭娃娃是想去西天拜拜佛祖了。”   菱枝吓得身子一抖,她怎么就忘了,这位大小姐身边的这只猫是个妖怪!相对于菱枝的惶恐,盛蔚蔚这些日子因为凌竺的纠缠倒是养大了些胆子,虽然面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又难看了几分,但好歹没像菱枝一样浑身僵硬。   盛清清把檬星星抓回斗篷里,教训道:“糊涂!傻熊,你以为什么人都能往西天去的吗?没的污了佛祖的眼呢!”   “虽然我佛慈悲,大爱无疆,那也不是啥歪瓜裂枣都收的啊。”   檬星星拍了拍爪子,小耳朵一动一动的:“主人说的对,后头的那俩歪瓜裂枣我都看不上呢,佛祖应该更加看不上。”   前边一人一熊旁若无人地说着埋汰话,后面俩歪瓜裂枣气的心肝肺疼。盛蔚蔚实在忍不住了,就要开口斥责,却见盛清清突然停了下来,说了一声‘她来了’。   盛蔚蔚话都到嘴边儿了却不得不憋回去,转了目光万分期待地顺着盛清清的视线看去。   她没看到心心念念的景国公,却看到了一个女人。   一个将近完美的女人。   月如神,柳为态,冰雪肌肤,玉髓为骨。   眉角似有生花,唇角似含柔雾。唯一不足的大概就是那双空洞的可怕的双眼了。   盛蔚蔚一时看的有些痴,直到菱枝不小心撞了她一下才猛然回过神来。   盛清清围着丹舒转了一圈儿,她本就不是凡人也不怕冷,今日就穿着一身浅青色的长裙,烟纱朦胧裙角轻扬,站在那儿就是俏生生的一朵花儿。   “哎呀,到底是六界第一美人儿呢,三百六十五度无死角啊。”盛清清难得这样直白地赞美一个人,尤其是赞美容貌,她晃了晃脑袋:“估摸着当初在碧洲河畔,我定是瞧上了你的美色才会巴巴地给你送了一碗仙鹤汤。”   丹舒轻笑不语,又任凭她打量了一番才望向了边上的盛蔚蔚:“蔚琇……你带着她做什么?”她虽然极度看不惯蔚琇跟着她那娘做的那些事儿,但总的来说,她和蔚琇之间似乎也没什么大的仇恨。   盛清清笑嘻嘻在原地轻蹦了几下好叫双脚暖和些,凑到她耳边道:“带她去见见她娘亲啊,也叫她娘亲在死之前见见她呗。人家母女情深,你总不能不让她们见最后一面吧。”   盛清清说完后长吁短叹了许久,像她这么心地善良的小仙女真是提着灯笼都难找啊!   她说的明白,丹舒自然晓得她的意思,蔚琇应该是南瑗唯一倾注了些微感情的人,拎着她去也许会有些意想不到的好处呢。   盛清清和丹舒说着话,盛蔚蔚却是明显察觉到了不对劲,她心中突地聚起了一股子焦躁,额头上渐渐冒出了细汗。   微微抬了抬手,轻轻勾了一下身边菱枝的衣袖,轻声道:“咱们往回走。”   主仆两人缓缓后退,正是要拔腿就跑,就在这时,一把长剑横在了她们身前。   盛蔚蔚移了移眼,就看见盛清清那张含笑的脸:“别急着走啊,二妹妹。姐姐我今儿带你去见见世面,你放心,我保证你惊心动魄。”   “走吧,再不动身就该误了时辰了。” 第八十五章   七寒山虽在京都城内, 但从丞相府这边一路步行走过去也得需上些时辰。等到她们几人走到七寒山山脚的时候, 已经将近巳时了。   这些日子一直见不到太阳, 连着许久都是暗沉沉的一片天,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位珩和神君即将历劫完成返天,今个儿竟是个难得的艳阳天。盛清清抬手挡在额上, 仰着头看了看眼前高山,这里头树木繁多, 即便是到了冬日,远望着也是郁郁葱葱的一片。   丹舒率先走上通往深山里头的小径, 她拨开半人高的泛黄的杂草, 侧身示意盛清清跟上。   别说已经累的半死不活的盛蔚蔚和菱枝,就是盛清清自个儿也觉得双腿有些疲乏,她素来是个懒的,出门儿一向喜欢给自个儿贴一大堆的速行符,今日走路全靠双腿,身体倒是其次, 她主要是心累。   “这么高的山,等着咱们双腿爬上去, 就该是下午了。”太阳有些猛,檬星星早就从她的怀里挣脱了出去,一听见要自个儿爬上山去, 连忙双腿一跃又扒在了盛清清身上。   盛清清气的差点儿把它甩出去,将死抱着她的白熊扒拉了下来,撤掉了外面罩着的斗篷, 又道:“直接上去就是了,何苦费那么大的力气呢。”   丹舒摇了摇头:“今日上神返天,这座山里术法使不出来。”   盛清清一惊:“啊?不是吧,那咱们怎么跟南瑗打?”   “没事儿,等咱们上去,估摸着也就该结束了,到时候也就没什么限制了。”   盛清清明了:“也就是说现在那位神君正处于要升不升,要飞不飞,半卡着的状态。”   丹舒觉得她的形容听起来有些怪怪的,但也算是这个理儿,她答道:“他现在正是恢复术法和记忆的时候。”以防被些心术不正的妖邪偷袭,方圆几里之内上头会设下限制。   盛清清是个捉妖师,对于这些自然没有丹舒来的清楚,她长叹一声,愁眉苦脸,只是转眼看到气喘吁吁双腿打颤的盛蔚蔚,瞬间又高兴了起来。   盛蔚蔚不高兴了,她就高兴。   浅紫色的绒边斗篷搭在小臂上,盛清清笑眯眯地望着丹舒那儿走去,边走边道:“二妹妹,你可得走快些。走得慢了,可小心些别被这七寒山的野兽给叼了去。”   盛蔚蔚半靠在同样气喘的菱枝身上,差点儿一口气没上得来。她咬了咬牙,美目里是一片愤然。眼看着盛清清和丹舒已经钻进了满是荒草的小径里,她和菱枝也只得硬撑着往里去。   她倒是想跑,可是真心的跑不动………   盛清清和丹舒并行,昨日里热热闹闹的七寒山今日显得格外冷寂,除了一两声鸟鸣和树叶飒飒作响的声音外,几乎听不见其他声响。   “你是怎么知道珩和神君会在七寒山返天的?”盛清清问道。   丹舒也不隐瞒:“像珩和这种生来便位列仙神的,下凡历劫有规定的时限,时限之内无论是否历劫成功都会返天,他在下凡前曾告诉过我归去之期。知道时间,再推地点就容易的很。”   天上日头越来越猛,盛清清身上还出了些汗,她和丹舒摆着些闲话,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越往前走她便能察觉到强大的灵力波动。   “就在前面。”丹舒顿住脚步。   盛清清转头看着驻足不前的丹舒,不解道:“你怎么不走了?”   丹舒低了低头,没有应她的话,盛清清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儿,笑着安抚道:“没事儿,咱们过去吧,再迟些那位神君就该飞走了。”   端坐在一块大石上的男子缓缓睁开双眼,四周萦绕的白光渐渐消散,蓄积在周围不断翻涌的灵气也逐渐平静了下来。他双手搭在膝上,沉寂的黑眸率先落在了眼前的女人身上。   女人生着一双绿瞳,里头浮着一层笑意。   珩和依旧端坐在石头上,他一动不动,只定定地看着她。   南瑗一直守着他,自然晓得他已经完全恢复了法力和记忆,她暂且将这些年的憋屈丢在一边,双手搭在腹前,学着那丹舒的模样对着他甜笑。   “珩和,恭喜你渡劫成功。”她只要一笑起来,这张脸会越加的生动迷人,这些年她试过很多遍,这样一笑,也是能晃花人眼的。   珩和收回搭在膝上的双手,从石头上跃了下来,他面无表情:“失败。”   这两个字一出,便是南瑗也有些惊诧:“你渡劫失败了?为什么会失败?”   珩和明显没有回答她的欲望,只寥寥草草地理了理有些褶皱的衣衫,随后朝着南瑗伸出了手。   南瑗见着他的动作,心中一喜,只觉得这些年的憋屈在这一刻尽数都散了去,她欢欢喜喜的伸出手,身子却猛地一僵,不可置信地大声道:“珩和你做什么?”   珩和渡劫时候的记忆都在,他记得这个女人,总是跟着他在他眼前晃来晃去,烦得很。   现在所有的记忆都回来了,他记得这张脸,却不认识这个人。   珩和掐住她的脖子,指尖聚集着白光,他依旧面无表情,只是声音却比起初始来愈加发寒:“你是谁?”   南瑗扳着他的手,还记着自己的人设,一脸无辜单纯:“我是碧洲啊!”   “不是。”珩和的目光直直地锁着她的瞳眸,又重复道:“你是谁?”   珩和这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气的南瑗差点儿破口大骂,这些年她对这男人也是下了好一番功夫的,虽然不能参与进他的历劫里面去,但在他四周晃晃,贴心刷好感的事儿她做了不知道多少,可这人就跟没渡劫的时候一样,把她当苍蝇似的,恨不得拿个拍子将她拍死。   要知道她顶的可是丹舒的脸,拿着的是丹舒的仙根!   致她好长一段时间都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弄错了,这珩和说不定和丹舒一丁点儿关系都没有,也许珩和就真是个断情绝欲的,根本对丹舒没意思?   南瑗觉得自己心口有些发疼,她运起术法拨开珩和掐着她脖子的手,怒目相对:“你什么意思!我活生生地立在这儿呢,你问的是什么话!”   珩和被她拂开,不由一愣,他看了看自己的手,突地眉头紧蹙:“你的灵力……”   听他说到灵力,南瑗便想起了自己身体里属于丹舒的仙根,她翻了个白眼:“现在知道了吧,我不就是丹舒嘛,也不知道你在发什么神经!”   珩和眯起眼睛,神色越发不对了起来,他双唇微微泛白:“碧洲的仙根为什么会在你的身体里?”   南瑗心尖儿一抖,她反问道:“我的仙根不在我的身体里,难不成还会在别人身上?”   “你不是碧洲。”珩和冷看着她,阴沉着脸一步步逼近。   南瑗冷笑了几声:“我不是,难不成你是?”   珩和紧握着手,关节发白,他就要动手将那女人身体里的仙根抢回来,却猛然听见一声熟悉的女音。   “嘿,你这妖怪真是好不要脸!”盛清清拿着剑从灌木丛里头给钻了个出来,望着南瑗连连呸呸呸了好几下:“说你不要脸都是抬举你了!”   “婶婶。”   “摇宓!”   盛清清听见前面那个称呼不由往后仰了仰身子,她一脸懵地戳了戳自己额头,对着珩和眨了眨眼:“大侄子,你是在叫我?”   珩和纠正道:“小侄子。”   盛清清扯了扯嘴角,将后头的丹舒拉到了跟前:“他怎么成我侄子了?我怎么成他婶婶了?我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呢,蹦不出这么大的侄子来。”   丹舒:“……”你这话为什么听起来这么奇怪呢?   她尴尬地轻咳了两声,解释道:“你家那位是珩和的亲叔叔。”   盛清清这才恍然,这个问题暂时清楚了,她便专心打量起已经大惊失色的南瑗。   也不知道为啥这么巧,南瑗今儿个的衣裙装扮和丹舒甚是相似,她幻化出来的模样更是丝毫不差,这两人站在一起当真是一模一样。   只不过……南瑗身体里有丹舒的仙根,周身都散发着纯正的灵力,而丹舒因为堕入魔道,隐含着属于魔族的黑气。   南瑗一看见摇宓便知道要遭,再看见被她拉过来的丹舒,一颗心都连着蹦了蹦,倒不是觉得害怕,她只是想着自己此次的计划怕是要坏了,二十年的心思哪能说白费就白费?   就算没办法从感情上报复珩和,她说什么也要返回登仙台,过过神仙瘾才能稍稍缓解心头的憋屈。   南瑗拉住珩和的手臂,企图叫他即刻返天:“珩和……”   却不想珩和一声不吭地反握住她的手腕儿,右手搭在了她的脑袋上,霎时便有源源不断的灵气从天灵盖上头灌入她的经脉之中。   这灵力霸道的很,在她的经脉里四处乱窜,温养在经脉深处的仙根察觉到了来自九重天上的同源气息,一反沉寂,突地躁动起来。   剥夺仙根的过程非常不好受,这条仙根在她身体里已经呆了二十年,与她的经脉灵源已经有了牵扯,南瑗疼的脸色发白,妄图挣开。可珩和的道行本就比她高深的多,她往昔也只知道勾男欺女,在法术修行上差了一大截,哪里又是珩和的对手。   仙根在她的经脉里四处乱窜,她何曾受过这般苦楚?艰难地转了转脑袋,艰难道:“焚幽!你就这么看着?!”   珩和听见这个名字瞬间便紧抿着双唇,就连丹舒都皱了皱眉。   “焚幽是谁?”   “魔界血煞之王。”丹舒看了珩和一眼便警惕地望着四周答道。   血煞之王焚幽是魔界魔尊的亲弟弟,千冥剑的主人。 第八十六章   魔族的凶狠残暴是六界出名的, 其中的领军人物当属焚幽。   焚幽和焚极是前任魔尊唯二的两个亲儿子, 魔尊因伤退位, 这魔界之主的位置自然会落在他们俩身上。   魔界向来尊崇实力,甑选魔尊的法子简单粗暴,就是打!谁打赢了, 上头的位置就给谁坐。两兄弟年岁相差不大,能力也是不相上下, 魔尊之位的争夺赛上,两人打了个平手。   长兄焚极心性趋向和缓, 比起心性残暴的焚幽, 在这个六界平和稳定的大趋势下,自然是焚极更适合担任魔尊之位。   于是,魔族长老们讨论了几日,最终推选焚极坐上魔界之首的位置。   而焚幽心不甘情不愿地成了魔族的血煞之王。   焚幽血煞之王的名头在仙神妖魔四界一点儿也不差于他的兄长焚极,焚极因为觉得对他有所亏欠,一向不怎么约束他, 焚幽多年前也是个无法无天的人物。   无奈后来摇宓扶落姐妹横空出世,他的名头也就渐渐地被压了下去。但即便如此, 他的实力依旧不容小觑。   丹舒全身都紧绷着,她也想到了今日会碰上南瑗的那些个姘头,却没想到是那些个姘头里最棘手的一个。珩和正在剥夺南瑗体内的仙根, 这种时候根本分不出多余的精力来,丹舒犹豫了一下,还是挡在了他的身边。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倒是盛清清蹿到了丹舒跟前,握紧了长剑道:“来了。”   正用着余光互瞄的丹舒珩和二人连忙收敛了心神。   一阵疾风掠过,携裹着尘土铺面而来,盛清清侧脸抬手尽数挡了去,尘埃散尽,纠缠的血光自密林之中飞散出来停落了在方才珩和坐着的那块大石头上。   说实在的,除了丹舒这个半路出家的,盛清清还是头一次见到正儿八经的魔。在现代,魔比妖更少,驱魔师大多干起了别的行当,别说魔了,她连驱魔师都没见过。   电视上倒是见过不少,玄幻剧里不出个魔那都不叫玄幻剧,不过大多数都是属于反派,玄幻剧反派的妆容总是比较非主流,爆炸头烟熏妆是一个套餐。   眼前这个魔……除了那红眸血唇和阴煞气息太过惹人注意外,束冠黑发对襟玄袍,也就那么回事儿。   南瑗见焚幽现身,不禁双眸一亮,哑声道:“你可算是出来了!还不救我!”   南瑗话语急躁,焚幽却只是勾唇一笑,他本就生的偏向阴柔又浑身带着血煞之气,这一笑便直叫人起一身的鸡皮疙瘩来。他立在大石头上,双手背在身后,好整以暇地低眸瞧着非常难受的南瑗,   南瑗见他无甚动作,就又要开口,焚幽却是先她一步启声:“救肯定是会救的,只不过……得再等等。”言语之中尽是漫不经心。   那悠闲无所谓的模样看的南瑗心头大火,因为珩和用仙法禁锢着她,她身体根本动不了,只能不停地转着眼珠子,以此来表露自己的气急败坏:“焚幽,你什么意思!!”   “阿瑗,那仙根还是叫神君取走吧。”焚幽红眸之中含着血光:“等他把仙根取走了,再动手也不迟。”   南瑗都快被气死了,她叫他出来,就是想着他帮忙阻止珩和剥去体内的仙根,她忙活了二十年,总不能人没得到,仙根也跑了!啥都没了,不是白忙活一气吗?   南瑗从来就不是个大方的人,自她有记忆起,只要到了她手的东西,就算是毁了也不可能交与别人去。她的就是她的,谁也不能拿走!   要不说南瑗蔚琇是亲母女呢,两个人归根结底,里子心性都是差不多的。   因为今日这事儿太不顺,南瑗一直都在气头上,可焚幽这冷眼旁观的姿态好似冬日里的一盆凉水尽数泼到了身上,叫她心头的火焰哧的一声熄了个干净。   她温言软语地说了不少好话,可焚幽仍然没有动手的打算。   他嗤笑道:“阿瑗,我可不傻。那仙根若是留在你的体内,你迟早会想办法混到仙界上去,你若是真到仙界上头,我如何还能把你娶回家去?”   不过就是把她体内的仙根弄出来而已,虽然会受些伤,却也死不了。他多的是上等灵药,一瓶不行就十瓶,很快便能好的。   剥掉南瑗体内仙根这事儿,他一早就想这么干了,可惜一直没找着机会,现下珩和也算是帮了他的忙,他是傻了才会将这好事儿打断。   盛清清听着焚幽的话撇了撇嘴,听听这话,这什么鬼血煞之王还打算把这南瑗娶回家呢。她不禁想为他鼓鼓掌,少年,你很有勇气啊。   “这位仁兄,你还真琢磨着把这位妖怪娶回去呢?家有一匹野马,你真不怕自己头顶绿光,家变青青草原么?”盛清清满脸叹服,这上赶着求绿的,恕她直言……不是真爱,是有病!脑壳有病!   焚幽眉心直跳,这话虽然没明白齐全,但大概意思他还是理出来了的。头顶绿这种事儿,别管是仙神妖魔还是人,没哪个不介意的。   他望向盛清清,幽幽的目光在她脸上转了一圈儿,最后落在了她手中的摇天剑上。摇天剑是摇宓的标志,即便是不看那张脸,看到这把剑也知晓她的身份了。   “成了亲,她自然就收心了。”焚幽面色没有丝毫惊讶与不对劲儿,他竟是施施然地坐在了那石头上:“我得提醒你,摇宓。没有法力和记忆的你根本就不是我的对手。”   他的面上渐渐浮现出一抹诡异的笑容:“应该说,今天你们几个加起来也都不是我的对手。一个入我魔道的堕仙,一个不到万岁的神君,一个内无仙法的你,啊……怕是要受一番苦楚了。”不说弄死,但总归会不好过就是了。   珩和剥取仙根已经成功,仙根化作一道白光附在他的手心,他收回手退了两步,对于倒地的南瑗似乎万分嫌恶。   南瑗经脉受损,一手半撑着身子,一手捂着心口,她拧眉眸动,周身红光大显,已然恢复了自己本来的面貌。   南瑗有着神狐血脉,那一双妩媚的狐狸眼勾人夺魄,单纯论容貌,她尚不到丹舒的二分之一,但那股成熟魅惑的风情气质硬生生地将整体拔高了好几个阶层。   因为内伤,她唇角带着血,面容苍白又多添了几分柔弱姿态,这么仿眼一瞄,还真和盛蔚蔚有那么点儿像。   盛清清和丹舒对看了一眼,两人都蠢蠢欲动,南瑗就在眼前,一剑刺下去不是正好?   她们准备趁机动手,焚幽却是广袖一挥,有黑色旋风凭空升起,直接将地上的南瑗托起准确无误地落到了他的怀里。长臂一伸便半搂着她,一手勾挑起她的下巴,细细看了一番,才挑了挑眉道:“你这么瞪着我做什么?”   南瑗打落那只在她下巴处轻捻的手,扯住他的衣襟:“怎么着?就你刚才的态度,难不成还指望着我与你好脸色瞧?”   焚幽握住她紧揪着他衣襟的手,用力地拉了下来,似笑非笑道:“既然不与我好脸色……那我也不干费力不讨好的事儿,你这伤受了也便受了,和我一道回魔界去吧。”   南瑗脸色越来越难看,她紧盯着他良久,沉默了半晌,突地笑出声来,半勾着他的脖子,指尖轻点着他那好似抹着鲜血的双唇:“你这样是在威胁我?”   焚幽半瞌着眼:“威胁?不不不,这只是等价交换。什么都不用付出就希望我帮你做事儿?阿瑗啊阿瑗,你以前可不是这么天真的。”他笑里发寒:“和这天真的神君待久了,你难不成也被感化了?”   在人间晃久了,在别的男人那里转多了,这是就忘了他焚幽的规矩了?   南瑗给自己灌了一瓶灵药,稍稍好了些便坐直了身体,她眉眼微扬,凑到他面前笑了笑:“这样可好?”   焚幽摇了摇头,沉声道:“这可不是等价交换。合理的交换应该是,你嫁给我,我便帮你报今日之仇。”   对于风流浪荡,最喜欢勾搭男人的南瑗来说,成婚是个并不美妙的词儿。尤其是成婚的对象还是魔界的血煞之王焚幽。   焚幽和她保持情人关系多年,他是个什么性子她清楚的很,没有嫁人还好,若她真是嫁给他,她这以后怕是得待在魔界出不了大门了!   这一妖一魔旁若无人,盛清清觉着实在是辣眼睛,她握着剑踱步,就在这时,喘着粗气的盛蔚蔚和菱枝总算是跟了上来。   盛清清歪了歪脑袋,看见她眼前一亮。   盛蔚蔚觉得自己的身体和思维已经全部分开了,她扶着树干弯着腰累的连连干呕。   菱枝稍微比她好上一些,坐地靠树急喘不断。   盛蔚蔚脑子里一团浆糊,她尚未完全缓过气儿来,便被人直溜溜地拎了起来,疲乏地抬了抬眼,就看见那张她万分讨厌的脸。   盛清清对着她露出一个非常温柔美好的笑容,用力地把人往前一推,指着大石头上不要脸的狗男女大声道:“看……,那是你亲娘,但那个男人不是你亲爹,亲自捉奸在床,惊不惊喜,刺不刺激?”   盛蔚蔚头晕眼花,差点儿扑在地上,却又听见盛清清那有些惆怅的声音:“哎呀,我忘了……你是个喜欢帮着亲娘专门往自己亲爹头上栽绿草,点绿光了的不孝女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姨妈之痛,简直要命〒▽〒 第八十七章   南瑗看到盛蔚蔚的时候明显一惊, 随即又有些恨铁不成钢。   蔚琇自小在仙后身边长大, 说起来, 她的眼界比南瑗这个妈还要来得高,她看不上仙界的那些个仙君,而是把目光放在了更上一阶的神界上。   她生来清高骄傲, 和她爹娘浪荡风尘的为人态度截然不同。她有高志向,仙后也有把她嫁入神界联姻的打算, 两人可以说是一拍即合。   可仙后万万没想到,她寄予厚望的蔚琇谁都没看上, 就看上了摇宓的心尖尖儿。   不说仙后, 就是南瑗知道的时候都差点儿被她气死。   南瑗倒也不是气别的,她主要就是觉得这个女儿当真是没用的很,瞧上了也就瞧上了吧,追了几百年人家正眼都不看她一眼,还好别人不晓得她是她南瑗的女儿,这说出去都丢人!   就在南瑗心中弯弯转转的时候, 盛蔚蔚已经彻底缓过神来了,她猛地转头怒瞪着盛清清, 心中的怒火再也压制不住了:“盛清清!”   盛清清抬手一撩额前的碎发,微抬着下巴:“叫你大姐我做什么啊?”   “你到底要干什么?”盛蔚蔚狰狞着脸,大有扑上去咬死她的架势。盛清清装模作样地捂了捂自己心口, 委委屈屈地转身看向不远处那密叶杂枝掩映的小道,从怀中掏出自个儿的手绢抹着压根儿没有泪水的眼角,象征性地低泣了两声:“夫君, 她欺负我……”   正在埋头刨土的檬星星屁股小屁股往上一翘:“……”戏精本精说的大概就是她了!   完全没想到这么有缘在七寒山碰上盛清清的席则见她这般作态,吓得刚刚扬起的微笑直接僵在了脸上。他僵硬地扭头见旁边的紫袍男子没有将注意力放在他这边,这才慢慢舒了一口气。   席则快步走到盛清清身边,抬手弹了弹她的额头,无奈道:“……你这演的也太不走心了。”   盛清清嘻嘻哈哈地转了转眼珠子,丢掉摇天剑双手搂着他的腰,半靠在他怀中,脑袋在肩上蹭来蹭去,软滑的料子带着几丝凉意,叫脸颊上的热气散了不少。   她双眸直溜溜地盯着站在原地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的盛蔚蔚,微微一笑转而对着席则变脸怒瞪道:“小哥哥,我都抱你了,你都不知道动动手抱抱我吗?本仙女身上的仙气儿免费给你沾,你都不要?”   席则耳尖发红,环顾四周:“大庭广众之下……不、不大好。”   盛清清微仰着她目光平静,瞬间冷漠脸:“哦?”   席则眉心一跳,连忙抬手环住她,淡定道:“虽然不大好,但该抱还是应该抱。”   盛清清最喜欢的就是他一本正经的样子,放在他腰间的手指在上头戳了戳,佯装嫌弃道:“你就不能像我一样做个有立场的人吗?”   这两人不顾场合的亲密交流看的盛蔚蔚差点儿咬碎一口银牙,气的小跑到了菱枝身边。   丹舒与珩和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反应平平。   倒是南瑗开了口,言中不乏冷意:“你们现在可真是悠闲的很,就不担心等会儿没命下山吗?”   盛清清不大在意地撇了撇嘴:“左右你又不嫁这位青青草原的爱好者,放心放心,就算你死了,我们都还活着。”   南瑗靠在焚幽的怀里,她冷笑一声没接盛清清的话,反而是对上丹舒那空洞的双眸:“碧洲啊碧洲,我没想到你还活着,当真是命大的很。”伤残成那样居然还能活下来,还真是出乎她的意料。   冬日的暖阳透过层层掩映的树叶,落下斑驳的光影打映在身上,丹舒抬眼往上看了看,声平气静:“我活着,你……便该死了。”   南瑗半掩着唇笑的不可自抑,似乎听见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你没听说过一句话吗?叫做‘祸害遗千年’,我可没那么容易死呢。”   “难为你还知道自己是个祸害。”丹舒早就不是往昔那个害羞单纯的碧洲仙子了,她已经失去了当年那些最珍贵的东西。   “当然,我一向有自知之明。”南瑗停住笑容,目光一顿,起身从焚幽身上下去,她扶着大石头以支撑有些发软发疼的身体,唇角一翘,对着焚幽认真道:“我嫁给你,他们你解决。”   既然碧洲没死,她代替她身份这事儿也就算彻底完了,不止如此,她剥她仙根毁她仙身的事情也彻底败露,九重天上头迟早找她麻烦,趁着麻烦还没到,她还是先找个稍微靠谱的人顶着吧。   这么一想,南瑗的心情好了些,比起做些风流事儿,还是自己的命来的重要啊。   焚幽哪里会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他也不介意,愉悦地挑了挑眉,掸掉身上的尘土,飞身悬空。   他望着下面已经摆好动手架势的几人:“阿瑗,先说好了,这几个里头唯一能要命的也就只有这位堕入我魔族的碧洲仙子了,至于其他几个,帮他们松松筋骨倒是可以,这命我可是不能收的。”   他喜欢南瑗这个女人是一回事,可为了一个女人惹上神界和摇宓扶落可真不是明智之举。   南瑗抬手捋着自己的白边儿红裙的衣袖,嘲讽道:“焚幽啊焚幽,你可真是老糊涂了。你现在帮摇宓松松筋骨,待她回了九重天,不得帮你剁剁肉?斩草要除根,不然啊,春风吹又生。”碧洲不就是个现成的例子吗?还不引以为戒?   “再说了,你不是已经打算和神仙二界翻脸了吗?”南瑗眉眼勾挑:“你兄长魔界之主不知所踪,你的野心宏图早就藏不住了……现在不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吗?”   她声音魅惑,姿态妖娆,一字一句直直戳在焚幽的内心深处,他不禁有些动摇,可到底还是有些顾忌:“可扶落……”   南瑗手指轻抚自己的唇角:“怕什么?就算她现在发觉,立即从九重天上赶下来救人,也得费些时辰呢,九重天神界到人间界隔着多少距离你不会不知道吧?等到她落地,说什么也是晚上了,到时候……咱们已经回魔界去了,她一个人还能单挑魔界千军万马不成?”   焚幽听着她的话,眉头渐渐舒展。   摇宓扶落武力凶残之名刚开始是从仙神二界传出来的,后来便是摇宓单挑妖界大将,才叫这两姐妹的名声越传越广。   蓬莱十日宴上,有一日是宴武,摇宓姐妹并未出场,他其实并不知道这二人的真正实力如何,只是所有人都心存惧怕,他兄长焚极曾和摇宓打过一架,据说是输的很惨。   渐渐的‘摇宓扶落不能招惹’这几个字便在魔界中传开了来,他也或多或少受了些影响。   他突地笑出声来:“阿瑗,你说的没错。”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他其实早就想见识见识那传说中的一剑一鞭了,现在弄死摇宓,那一鞭来找她不是正好?再弄死玚昀珩和,六界平和的日子怕是就该到头了。   乱世啊,才是真英雄的猎场。   他似乎想通了什么,笑声越来越大,兀地风起云涌,蔽日遮阳。飞沙迷眼,乱石砸身,盛清清推开席则:“快去带着那几个傻站着的人躲起来!”   席则愣了一下,直到盛清清又推了他一下,他才反应过来,跑到了与他一道过来的紫袍男子身边。   紫袍男子呆呆的望着前方,面上俱是怔然,席则一把拉过他并着几个手下躲到了树丛后头,他推了推一直保持着僵硬呆怔的男人,道:“皇兄?皇兄?你没事儿吧,说句话!”   没错,这紫袍男子正是当今皇帝沈瑜归。也不知道他今天发什么疯,非要出宫来走走,还硬是要到这没什么人的七寒山上来,席则拗不过他,带足了人手才来了这上头,这才有了刚才碰见盛清清的事儿。   沈瑜归的面色有些苍白,他一手紧扣在树干上,干枯的树皮硌的他手有些发疼。   席则以为他是被这场景吓着了,侧首就要安慰几句,没想到他身子一软双眼一闭栽倒在了地上,席则被吓了一跳,连忙将人扶了起来。   他会医术,便直接与他把了脉,知晓沈瑜归只是一时接受不了,受了大惊吓才晕了过去,他一颗提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转而关注起盛清清他们那边。   那边几人已经打起来了。   焚幽的实力是毋庸置疑的,即便是珩和丹舒两人一起对上也显得极为吃力,盛清清站在一边保持着沉思脸,时不时过去偷袭砍上一剑,没办法嘛,她的身份是捉妖师又不是驱魔师……除了拿着摇天剑乱砍外,反正她是想不到其他的法子了。   眼见着珩和身上已经挂了彩,盛清清终于摆掉了自己的沉思脸,叫着他们两人退到了后面,自己吊儿郎当地拎着摇天剑站到前头,珩和皱了皱眉:“婶婶……”   “大侄子,有事儿?”   “危险。”珩和吐字简洁明了:“小侄子。”   盛清清摆了摆手:“称呼这种小事不要太过在意嘛。”   丹舒完全没有这两人的悠闲平静,她是来找南瑗报仇,但并不想因为这事儿牵扯上无辜的人。   “摇宓,你现在根本……”不是焚幽的对手!   盛清清抬手制止了她继续往下说,将摇天剑插在地上,双手交叠搭在剑柄上头,一脸正气道:“没关系的,丹舒。你要知道,就算是全世界的人都死光了,本仙女也不会有事儿的!因为本仙女是世界之光,万物的救赎!”   丹舒懵了一下:“为什么?”   盛清清一本正经道:“没有为什么,这是属于仙女的自信,你不懂。”   丹舒:“……”我曾经也是个仙女,我怎么不知道仙女还有这种自信?   檬星星蹦到一边,乖巧地坐着,两只爪捧着小胖脸,啊……愚蠢的凡人,这不是自信,这分明是中二晚期没救了啊。   焚幽颇有兴味地迷眼打量了盛清清好几眼,讽笑道:“怎么,摇宓你是打算先死在我手上?”   “谁死在谁手上还不一定呢。”盛清清没有丝毫惧怕:“住在青青草原头顶绿光的绿毛龟,有本事你就来啰。”   “摇宓!”丹舒惊呼出声,盛清清却是望着天:“别怕,我的直觉告诉我,今天这个青青草原的绿毛怪会狗带,要相信我的直觉!”   丹舒琢磨了一下狗带的意思,大概领会了一下句意:“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的。”盛清清正义凌然:“来吧,绿帽子,本姑娘要是眨一下眼睛动一下手,名字就倒过来写。”   “哦?既然你上赶着求死,那我便不客气了。”焚幽抬手一扬,千冥剑上瞬间便缠绕起了丝丝缕缕的血煞怨气。   青青草原爱好者,绿毛龟,绿毛怪,绿帽子……这个该死的乱给他取名儿的女人,就成为他千冥剑下的又一个亡魂吧。   焚幽蓄势已足,抬剑飞身,残影无数,盛清清的长发衣裙被乱起的血风掀的四处翻飞,她当真是一动不动面不改色,席则脸色刷白已经抬脚准备冲出去。   就在这时,天空惊雷突响,焚幽引来的密云棸散,露出原本艳阳之天。   焚幽顿住身形,猛然抬头,惊天女声自上传下。   “血煞,你不仅掺乱人事助纣为虐,还敢动我姐姐,我看你是找死!!”   这声音里冷厉含着滔滔怒意,焚幽不过一转眼便清楚出自何人。   九重天上的扶落。   焚幽笑看着天:“扶落,你在威胁我?我是不是应该提醒你,现在这个时候,你应该求我,而不是威胁我。摇宓就在我的面前,我一伸手就能弄死她,你信不信?”   “哎,这样吧……你求求我,我就给她个痛快,不折磨她了。怎么样,这个交换条件很划算吧?”六界的两个神话,一个死在他手上,一个对他哀求,今日啊真是个好日子呢。   天上女声冷笑连连:“谁弄死谁还不一定呢。”   焚幽收回望天的目光,盛清清离他不过两步远,他可惜道:“看来是谈不拢了,既然如此……只能跟你的姐姐说再见了。”要知道远水救不了近火啊。   “废话那么多,既然你爹没教过你做魔,我今日便好好教你做人!”   天上女声此话一出后便是一片寂静,焚幽面上带着冷酷的笑容,千冥剑快如闪电,直指盛清清。   然而……比千冥剑更快的是一道长长的碧影,只听哐当一声,那一把紧握在焚幽手上的千冥剑便被打落在地。   焚幽惊然后退,只见天上鞭影不断袭来,掀起疾风利刃,携裹滔天杀意。   长鞭一影未散,一影又至,不过须臾,便有密密麻麻的碧色鞭影打落在焚幽身上,叫他处处避散不得,只能堪堪运气术法挡去一小部分,其余的俱是生生承受。   鞭影未断,上头又有女声传来,满含嚣张冷意。   “蠢货!我便是站在这九重天上,也能叫下面的你死无葬身之地。”   盛清清就站在离焚幽不远的地方,哪怕站的极近,她也丝毫没有受到那鞭影的波及。   她看着眼前这一幕张大了嘴:“厉害了我的姐!”   她纯粹就是感慨一下,却没想到上头居然传来了回话:“姐,我不是你的姐,我是你妹妹。”   盛清清耸了耸肩:“好吧,那……厉害了我的妹。” 第八十八章   虽然两人在隔空对话, 但是碧落鞭依旧没有丝毫停顿地往焚幽身上招呼去, 别说他的佩剑千冥剑不在手上, 就是现今拿着也没有丝毫用处。   碧落鞭的威力十足,再加上扶落使了十足的力道,这一鞭一鞭的, 直抽的焚幽伤痕满身,他这算是第一次见识到这鞭子的厉害, 神界与人间界隔着的何止是十万八千里,这么长的距离, ‘上碧落, 下黄泉’也真不是说说而已的。   焚幽当下也晓得不能再硬扛,便往着地上一扑,一个打滚儿避开了鞭影集中之处。他有心躲闪,谁曾想这鞭影就跟黏在他身上一样,走哪儿跟哪儿,逃不得走不掉, 焚幽心头一恨,干脆捡起地上的千冥剑直面而上。   他就不信了, 他堂堂魔界之王,连他兄长魔尊焚极都已经成了他手下败将,他怎么就奈何不了这区区碧落长鞭了!   然而, 想象是美好的,残酷的现实总能教他做人,哦不, 是教他做魔。   天上扶落冷哼一声,手中碧色长鞭的速度有增无减,盛清清眼见原本生龙活虎的焚幽被抽的奄奄一息地倒在地上,她和檬星星有志一同地拍了拍手。   一边观战的南瑗已经被吓傻了,她以往也知道这姐妹厉害的很,没想到……就站在那九重天上头也能把魔界第一人的焚幽收拾成这般模样。她心中一凛,准备逃跑,空中长鞭一甩当头抽在了她的脸上,疼的她从那大石头上直直地栽了下来,她身上原就有伤,再加上这毫不客气的一神鞭,愣是将她一时之间丝毫动弹不得。   “跑?往哪儿跑?你撺掇血煞杀我姐姐的事儿,我还没跟你算呢,真以为我在九重天上什么都不知道!”   扶落说话间又抽了一鞭子下去,确信南瑗没力气跑了之后再一次把矛头转向了焚幽。   长鞭好似长了眼睛一般,准确无误地将他双手缠了起来,只轻轻往上一提,他整个人便被悬空绑吊了起来,盛清清还以为扶落要他拉回到九重天上去好好收拾,却不曾想,上头又传来了话。   “姐,你看你怎么收拾他吧。”她顿了顿:“我的建议是直接剁了。”   盛清清眨巴眨巴眼睛,稍微犹豫了那么一下下:“不大好吧……这家伙好歹也是个魔界之王呢,被我剁了会不会出点儿啥麻烦事儿?”魔界肯定会找她麻烦的。   “怕什么?剁了他,他们魔界不来找麻烦还好,真敢来,咱们就去霸了他的老巢,当个魔尊玩玩儿又有何不可?”   盛清清:“……”好嚣张啊,宝贝儿。   丹舒走到盛清清身边,看着遍体鳞伤的焚幽,对着盛清清道:“不介意的话交给我来动手如何?”   盛清清和这焚幽除了刚才的事儿外,也没有其他的仇恨,她想不想便应下了丹舒的话,顺带着把摇天剑递给她:“这个更好用。”   丹舒也不与她客气,总归她也没什么趁手的兵器,这把剑正正好。   “当初把我从东海弄到人间来的是你对吧。”丹舒微抬着眼眸,里头是满满的空寂,能悄无声息地把她弄到这里来,南瑗还没有那个本事。   焚幽掀了掀糊着血的眼皮,双唇微动:“少说些废话,要杀要刮悉听尊便。”   丹舒扯出一抹笑意,将长剑插进了他的心脏处,言语发寒:“听说,魔的心是一切血怨的纠集之地,这儿若是毁了……你应该就算完了吧?”   她一寸一寸地将剑往那心脏深处推移,摇天剑的至纯至正之气在里头四处乱窜吞噬魔族本源的血怨之气。魔与妖不同,妖是物成精,有本体,而魔是血怨之气化形,凭空而生。   摇天剑与魔体相接处有血气四溢,焚幽原是咬牙忍着一声不吭,他是高阶魔族是血煞之王,要他如同那些低贱蝼蚁般哀嚎痛叫简直比杀他还叫他难受。   这已经不算是疼痛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体内的本源被一股清气吞噬,最让人绝望的不是死亡,而是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生命流逝却无能为力。焚幽妄图挣扎,可他双手被碧落鞭所缚,心脏被摇天剑所刺,魔力尽散,本源将尽。   他挣扎了一会儿无果,终究还是认命了。   此时,他不禁有些后悔,他立志要干一番大事业,想着兄长不知所踪,自己也可以带领魔族建立一个属于他焚幽的神话,没想到最后因为一个女人而死,亦即将死在几个女人手上。   焚幽死之前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南瑗,他自嘲地笑了笑,到底什么都没说,没关系的,阿瑗应该很快就会来陪他了,这样也好。   焚幽消散,碧落鞭倏忽一下便没了影子,盛清清抬头望着上方多看了几眼,妹妹?突然有些好奇呢。   焚幽一死,扶落便没了声音,盛清清双手捧脸,多棒的妹妹啊,时时刻刻在上头关注着姐姐的安危,有这样的妹妹还要男人做什么!   “还有一个南瑗,摇宓你这剑就再借我用一下了。”丹舒一步步朝着南瑗走去,她脚步轻缓落地无声,偏生南瑗就觉得自己听见了咚咚咚的踩地声,她撑着地艰难地往后挪动,千百年来,那张娇媚的脸上头一次出现了惧意。   她不怕死,但她怕碧洲像她当年那样对她自己。   丹舒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她不急不燥不喜不怒,哪怕仇人就在她面前,她也生不出多余的情绪来。   “你不会就想着一剑下去直接了结了她吧?”   突然响起的女声叫盛清清神色一凛,她站到扶着晕倒的沈瑜归走出来的席则身边,警惕地循声望去。   高树之顶,一个黑色的身影迎风静立,她挥了挥广袖,身子瞬移到了离他们三米远的地方。   头戴幂篱,半空悬立,黑色的幂纱长及脚踝将她整个人都罩在了里头,盛清清细细地盯着她看了许久,幂纱之下只能看见一个大概的轮廓,她眯了眯眼,说道:“北钰?”   来人闻言轻笑出声,身体随着笑声缓缓落在地面上:“能叫你记得我这个名字,也算是我莫大的荣幸了。”   她言语平淡,丝毫没有她话中所含的荣幸。她的目光从盛清清脸上转到席则身上,又在已经晕过去的沈瑜归上停顿了数秒,扯了扯嘴角朝着丹舒走了过去。   清风掠起飘飘幂纱,她也不在意:“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丹舒。”   丹舒和北钰之间算不上什么朋友,但也算不上是敌人,她侧头看了北钰一眼,对于她突然把自己遮裹的这般严实有些诧异,不过她并不是个好奇的人,也没多问,只回道:“不然呢?我来不就是为了讨她的命的吗?”   “你啊你,说到底还是下不了狠手。”北钰懒懒地抬了抬眼皮:“一剑下去不过是给她个痛快,这有什么意思?”   南瑗听见这话心口一颤,她怒目相对:“北钰!”   北钰笑着应了一声,抬脚将她半撑着的身子踹倒在地上,狠狠地踩在了她肚子上,她温柔道:“姐姐啊姐姐,你知道吗,听见我的名字从你的嘴里蹦出来,我都觉得恶心透了。”   “我们啊……该算一算账了。”   她脚上的力道十足,南瑗疼的惊呼了好几声,北钰握着青色瓷瓶的素白的手从层层幂纱下伸了出来:“丹舒,你现在可以选择砍断她的双腿双手,剜掉她的眼睛断掉她的经脉,但她的命是我的。”   丹舒迟疑地握着摇天剑,终是闭眼摇了摇头:“那样的话,我与她又有什么差别。”她可以从宋千雁他们身上把自己的东西取回来,但却不能动手砍掉别人的东西,哪怕那个别人是南瑗,即便是她已经堕仙成魔,她的底线从未低落半刻。   本来她今日是打算着和南瑗同归于尽的,却没想到扶落隔着九重天顺手解决掉了这一切,到现在都觉得不大真实。   “天上下来的终归是天上下来的。”北钰叹了一声:“这心性到底和我们这些妖魔之辈不大一样的。”   盛清清看着她长吁短叹,嘴角抽了抽,莫名觉得这位北钰公主有种神经质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既然你下不了这个手……那便由我来吧。”北钰半撩开幂纱又将另一只手伸了出来。   她手上握着一把匕首,匕首之上阴寒森森,只需望上一眼便晓得不是什么凡物。   北钰下手一点儿也不含糊,手起刀落直接简单残暴地插进了南瑗左眼之中,凄惨的哀叫声乍然响起,鲜血扑溅在她执着匕首的手上,猩红点点在那一片素白上显得尤为扎眼。   “你的这双眼睛,我早就想毁了。”北钰将匕首抽了出来,又快速地扎进了她的另一只眼睛里:“神狐血脉?呵!说到底,也不过就是个婊|子而已。啊抱歉,除了这个词,我想不出其他的来形容你了。”   南瑗的脸上布满了鲜血,她的双眼好似两个血窟窿,着实唬人的很。丹舒淡淡地看了这两姐妹一眼,走到了盛清清那处将剑还给了她。   盛清清随手便将摇天剑收了起来,她指了指南瑗北钰:“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北钰对南瑗的恨大着呢,落在她手里还不如直接死了,这事儿我也不管了。”这些年,她心中一直聚着散不开的阴云,她日日都盼着报仇,盼着南瑗死无葬身之地。   这个仇,支撑着她承受万般煎熬,支撑着她咬紧牙关活下去,哪怕陷身魔族,她也想要活下去。她想回到碧洲河去,看看远处的青鸾仙鹤,看看那个坐在听风石上的身影,也想要再听一听,河畔边绕耳不绝的仙音。   “我交与你的那个田螺,还望你记得将它放在碧洲河的听风石上,它会把属于碧洲的声音传给我的。”丹舒双手交叠异常郑重地对着盛清清一拜。   盛清清抱着席则的胳膊,避闪开了她的大礼,问道:“你这是要往哪儿去?”   “不知道。”丹舒茫然地摇了摇头,她不知道自己该往哪儿去,但总归是回不了九重天就对了。   珩和就站在丹舒的身后,他抬起手将那条属于碧洲仙子的仙根放了出来,带着至纯灵力的仙根按着他的指引钻入了丹舒的身体,丹舒猛然一僵转身回头。   仙根没入丹舒体内之后停留了约莫几分钟又从里头钻了出来,丹舒戳了戳漂浮在她身侧的仙根,她已是魔体,这条仙根已经完全不属于她了。   仙根幽幽转转,始终没能找到落体之处,在丹舒头顶绕了一圈儿后化作一道白光飞上了九重天,正式与仙界带回昔年六界第一美人碧洲仙子陨落的消息。   珩和以往最喜欢的便是丹舒的那双眼睛,那里面含着碧洲所有的绿意,美的动人心魄。   而现在,他就站在她面前,他看不见里面碧洲,也看不见他自己。   “碧洲。”珩和没有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好像知道又好像不知道,一向面无表情的脸上多了几许叫人读不懂的情绪波动。   丹舒唇角上扬对着他笑了笑:“好久不见,珩和。”她往后退了两步:“刚见面又该说再见了。”   丹舒似乎不欲与他多言什么,避开他的目光,道了一声告辞。   “你要走了?”北钰已经将南瑗收进了她的青色瓷瓶之中,对着丹舒晃了晃:“她在里头,我准备用我的千丝引好好关照关照她,我非常期待她苦苦求饶的样子,你不期待吗?”   丹舒不语,盛清清却是问道:“千丝引?”   北钰弹了弹瓷瓶的颈口:“牵魂抽丝,生不如死。虽然比不上你们姐妹的摇天剑碧落鞭,但也是我妖界数一数二的法宝了。”   北钰说着说着眼睛便朝着席则和沈瑜归望去,她手握瓷瓶飞身离开,半喜半哀的笑声在七寒山的这片密林之中回荡,无端透着一股哀凉之意。   北钰离开后良久,盛清清猛然回过神来,她狠狠跺了跺脚:“她居然就这么走了!我还没有找她算棠羽的账呢!还有上次她叫那只臭狐狸抓小哥哥你的账!”   盛清清把目光放到丹舒身上,丹舒摆了摆手:“你可别指望我了,我是不会告诉你她的行踪的。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北钰还没到丧心病狂的地步。”   丹舒安慰了盛清清一番便正式告辞了。   她走在弯弯曲曲的小径上,也不知道往何处去,只想着,就这么走下去总会有个归属地的。   珩和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密林之中,对着盛清清和席则拱了拱手,一个转身光华一动,也瞬间没了人影。   今日的主角都走了个干净,盛清清和席则对视一眼,带着沈瑜归下了山。   日落西山,星辰为幕。   京都的冬日夜晚少有繁星,今天白日里艳阳高照,晚间的星辰亦是耀眼。丹舒坐在七寒山山顶的悬崖边,她面前是看不到底的深渊,下面连着的是一条贯穿大靖朝南北的河流。   她晃着双腿,二十年来头一次觉得万分悠闲,抬手揪起崖边的一株枯草,头也不回:“你跟着我做什么呢?”   掩匿在暗处的人慢吞吞地走了出来,露出挺拔的白衣身影。   他道:“你想听我吹箫吗?”   丹舒愣了一下,她依旧没有回头,而是拍了拍身边的空地儿:“要过来坐会儿吗?”   他没有拒绝,坐在她身边,一言不发地取出那支在碧洲河畔吹了几百年的紫玉箫。他将箫放在唇边,却被丹舒制止:“等等,现在已经过了子时了,你先看看我吧。”   他不明白她的意思,却顺着她停下了动作,她则是慢慢地侧首露出那一张满是斑驳伤痕的脸。   珩和看着她半晌,突地眼睑低垂,双手握箫放在唇边,他低低道:“你想听我吹箫吗?”   丹舒放在腿上的左手抓紧了纱裙,她听见自己那有些发颤的声音:“你想吹给我听吗?”   没有人回答她,飘荡在这七寒山巅的是一阵阵悠扬的箫声。   那个吹箫的人就坐在她身边,一如当年在碧洲河畔的听风石上。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天使们元旦快乐~~ 第八十九章   从七寒山下来之后, 盛清清便跟着席则一道先回了他的国公府。她好奇地盯着一直昏迷的沈瑜归, 这个应该算是她在看小说的时候最感兴趣的一个人, 可现在出现在她面前,她也就多看了几眼便丢在了脑后。   待到沈瑜归被接回了皇宫,天也已经黑透了。   席则送她离开, 两人没带其他人,也没坐马车, 只并肩走在喧嚣散尽的街道,檬星星跟在他们后面, 时不时望望前头一高一矮的两个身影, 时不时低头看着平坦的石板地。   今晚繁星满天,月色反倒不明,席则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暖意煨热了那有些发凉的肌肤。   “清清……”   席则欲言又止,清俊的面颊上带了些迟疑,他也不是没见过这些个妖魔鬼怪, 可今日的事情还是叫心头覆上了一层沉郁。   盛清清奇怪地看了他几眼,戳了戳他的脸:“小哥哥, 你有话就说啊,憋着不难受吗?”   席则停住脚步,他侧身低眸凝视着她良久, 直到看的盛清清老不自在了才低首抵着她的额头。   他在那双始终清亮含着无限活力生机的杏眸里清晰地看到了自己,他抬起另外一只手轻轻地按在她的后脑,轻声道:“以后……你会回到那上面去, 对吗?”   那上面的上面,层层云霭之上的湛湛青天,湛湛青天之上的九重宫阙。他看不到的地方,他触不到的地方,不可望亦不可即。   他的声音低低沉沉,这突如其来的伤感叫盛清清摸不着头脑,她理所当然道:“是仙女当然要回天的嘛。”她是小仙女啊,以后肯定要回去的,那上头还有个妹妹呢!   她不待他回声儿又笑着道:“不过也说不准儿呢,如果你还不能回上头去,那我应当也不会回去的。”她笑嘻嘻地扯着他的前襟:“听丹舒说我可是特意下来追你的,那不得先把你追到手再说其他么。”   说到这儿,席则也想起来了,当初在郗家宅院头一次见到丹舒的时候,她确实说了不少奇奇怪怪的话。   席则心头兀地松了一口气,他眸子里的沉郁也散了不少:“这么说起来,你是不会一个人走了。”   盛清清听着他这没头没尾的话突然就明白了过来,她凑上去吻了吻他的双唇,眨巴着眼道:“我去哪儿不都得带着我夫君吗?”   她说话时带着一贯的不正经,唇角微翘,问道:“那,娘子喜欢夫君吗?”   盛清清挣开他握着手,将人推开了些,踮起脚尖双手捧着他的脸,微仰着头左看右看,认真道:“长这么好看,不喜欢都难。”   “别人也好看。”世上皮囊千千万万,‘好看’二字也是形容不尽的。   盛清清一本正经道:“可我不喜欢啊。”   别人好看也就好看了,除了赏心悦目也就赏心悦目,除此之外又能如何?左右她不喜欢。   不是因为你拥有好看的容颜我才喜欢你,是因为我喜欢你才觉得你的那张脸风华绝代,举世无双。   情人眼里出西施大抵就是这个意思了。   席则静静地凝视着她,指尖轻抚着她的眉角,盛清清笑看着他任由他打量,他却是猛然单手环住她纤细的腰身,一手扣住她的脑袋,俯身吻住了她的双唇。   她唇上抹着口脂,带着清甜的香味儿,就像多年前在青莲寺里她给他的那颗不知名的糖果,他含在嘴中甜在心间,久久难以忘怀。   唇齿相依气息交缠,他似乎已然丢弃了平日里的规矩矜持与清和平淡。   星光下的京都城安寂无声,冬日夜寒,人们早早地便歇了灯火钻进了被窝,只除了兢兢业业晚晚巡街的更夫。   拿着竹梆子的中年更夫一边走一边斜眼,连梆子都忘了敲,他一脸呆滞一脸痛心:“简直是世风日下啊!”   大庭广众之下搂搂抱抱卿卿我我,以为天黑了就没人了吗?!!不知道还有他们这种走街串巷的吗?!!   更夫咚的一声,敲响了身上挂着的竹梆子,到嘴边的‘晚间夜寒,关门关窗’临了临了出嘴却是成了:“天寒地冻,回家亲热。”   盛清清将席则推开,瞪了那更夫一眼:“真是谢谢你的提醒啊!”   那更夫笑呵呵地又敲了几下梆子,摇头晃脑地离开了这条街,盛清清对着他的背影吐了吐舌头,略略略……   席则替她拢了拢斗篷,重新握住她的手:“有些晚了,再不回去岳父岳母该担心了。”   盛清清翻了个白眼:“怪谁呢?”   “怪我。”席则道:“再过不久,就不用担心这些事儿,如那位大叔所言,天寒地冻的,确实应该在家里头亲热的。”   盛清清扭头:“谁要跟你亲热了!我们之间还有仇没算呢!”撩完就晕的事儿,她可是不会忘记的。   她记别的不行,记仇可是一把好手。   席则眸光微动,笑道:“情到浓时,你便记不得什么仇不仇的了。”末了,他又补上一句道:“就像刚才。”   盛清清:“……”   ……………………   盛清清回到宜兰院的时候,明香盯着她瞧了好一阵,她扯出手帕挡住双唇:“小姑娘家家的,看什么看!”   明香:“……”我比你大,谢谢。   明荷带着人将热了又热的晚食端了上来,动作麻利地摆着碗筷,圆圆的脸蛋上含着几许睡意:“小姐你没回来的时候,西云院儿那边往咱们这儿打听了好几回了?说是二小姐也一直没回去。”   盛清清正抱着碗喝了一口热汤,呆愣愣地将瓷碗放下:“哎……我好像把她给忘了,盛蔚蔚好像还在七寒山来着。”她当时和席则尽顾着那位皇帝老爷了,哪里还记着盛蔚蔚和菱枝。   室内有一瞬间的沉默,明香斟酌了一番才开口问道:“小姐,现在都已经是深夜了,七寒山挺不安全的吧?”七寒山尚未规整出来,里头的山路难行,虫蛇无数,少有人去的。   盛清清握着筷子给自己夹了一个肉丸子:“今日七寒山应该还好,等我吃完饭,她若是还没回来我再去找她吧。”今天是上神返天的日子,七寒山的妖物虫兽大抵还是安分的,再说了,以盛蔚蔚的体质哪那么容易出事儿?   明香还想说什么,盛清清干脆叫了她们出去,自己和檬星星一起吃吃喝喝。   檬星星抱着明香特地给它准备的大鸡腿,一股脑啃了个干净之后,它又乖乖地喝下盛清清给它舀的一碗汤,打了个嗝,问道:“主人,你还要去找那个盛蔚蔚?找她干什么呀,她那么讨厌!”   “我把她带出去的,不得把她弄回来啊?”盛清清戳了戳碗里的米饭。   “说的也是,她不回来,那个老太婆又得找你麻烦了。”檬星星轻哼了一声,讨人厌的老太婆。   盛清清听着它埋怨的话,不由笑看了它一眼,不知怎的,她突地偏了偏头,放下筷子站起身将房门关掩了起来,带她转过身来,原本空无一人的房内便出现了两个倒地的人影,不是别人正是盛蔚蔚和菱枝。   两人倒在地上没什么知觉,应当是晕过去了,衣裙也不知道被什么勾的破烂了,发髻散乱面上沾着泥土,真是好不狼狈。   盛清清拿着手帕擦了嘴道:“你们是特意把她们俩给我送来的?”   她话音一落,又有两个人影在屋中显现。   “下山的时候正好看见她们倒在地上,便顺手给你带回来了。”丹舒在外头罩了一件带兜帽的斗篷,兜帽遮挡住了大半张脸。   珩和一身白衣就立在她身边,对着盛清清唤了一声:“婶婶。”   这两人一起出现,嗯……盛清清先是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丹舒,随即对着珩和挤眉弄眼:“可以啊,大侄子,你这动作真够快的!”   珩和木着一张脸:“小侄子。”   盛清清长叹一声,坐在凳子上,到底还是问了一句:“你们打算怎么办?珩和不返天去吗?上头怎么交代?”   珩和握紧了手中玉箫,答道:“我会想办法。”   盛清清点了点头:“你们自己心里有数就行。”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提了提:“实在不行的话,你们也可以找找……扶落?说不定她有办法呢。”   丹舒道了谢,她摸了摸自己的脸:“我们准备先往梨华神女的万梨岛去,看看……这张脸还有没有得治。”   梨华神女当年受了情伤,之后便一直待在万梨岛不出半步,号称众生无颜的美人,她对清容美颜之术尤为精通。   “若是不行,我们再想其他法子。”   盛清清给她倒了一杯茶:“那就预祝你们一切顺利。”   珩和与丹舒一道离开,他们闪身出了丞相府,立在京都主街边的屋顶之上,安寂的城阙里好像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他握住她的手腕儿,看着远处的天幕:“没事儿的。”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再丢下她一个人。   丹舒应了一声。   她知道前路未卜,但没关系,因为有人陪着她……来日可期。 第九十章   明香撑着伞快步走到房檐下, 抖落了伞面儿上的一层雪花, 她将伞拿给候在外头的小丫鬟, 跺了跺双脚才呵着气儿提着食盒进了里屋。   外头雪花簌簌寒风呼啸,屋里面烧着炭火点着暖炉却是丝毫不觉凉意,明香将从正屋那边提过来的食盒交给明荷, 自己则是站在暖炉子边烘着冰凉的双手,一边对着珠帘门里头的说话。   “小姐, 今日二小姐又过府来了。”   盛清清窝在被子里悠闲地翻看着话本,毫不在意道:“来了就来了呗, 她乐意挨风挡雪到祖母那儿去尽孝道, 难不成咱们还能把她给赶出去?”   “这哪里是尽什么孝道?以往没分家的时候,也没见她日日都到老太太房里去的。”明荷插嘴,老太太年纪大了精神不好,往日里也不叫子孙们每日过去请安,多是隔三差五的才去一趟。   盛清清翻了一页,目光一直落在话本上头, 提到盛蔚蔚她不免有些走神儿。那日盛蔚蔚和菱枝被丹舒他们从七寒山拎了回来,她叫了明香给她们二人随意收拾了一下, 然后就悄咪咪地给丢回了西云院儿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在七寒山受了刺激,盛蔚蔚连着好长一段时间都一副沉默寡言的样子,要不是晓得她的灵魂是上头的蔚琇仙子, 她差点儿都以为她被穿了。   盛清清托着下巴,莫不是那日刺激太大,吓傻了吧?想到这儿, 她摇了摇头,真要是傻了,还能晓得日日到盛老太太那儿去刷好感?   难不成是想一声不吭的憋个什么大招?   盛清清胡思乱想了许久,终究是在明香明荷的催促下慢吞吞地起了床,坐在圆桌边用着她的午饭。   汤还没喝到嘴里,外头就传来了三夏那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声音。盛清清放下碗摆了摆手,明香便将人迎了进来。   三夏一进门也不说别的,直接进到正题:“小姐,国公爷来了,夫人唤你到正堂去。”   盛清清看了看自己双手捧着的热汤碗,又忧愁地望了望半掩着的门外的雪花影子,她咕噜咕噜地将一碗汤全给灌进了肚子里:“我能不去吗?”   三夏曲腿微笑:“不能。”   真是冷漠无情!盛清清哼了一声,不甘不愿地叫了人给她绾发梳妆。穿戴整齐之后,她拒绝了明香递过来的暖手炉,而是把缩在被子里的檬星星揪了起来揣抱在暖绒斗篷里。   她得意地对明香努了努嘴:“这可比暖手炉好使多了。”檬星星跟个小火球似的,别提多舒服了。   明香给她撑着伞,随着三夏一路缓步往前:“小姐,檬星星不用冬眠么?”熊不是要冬眠的吗?   盛清清把檬星星从斗篷里拎了出来,拍了拍它的小屁股严肃打量了许久,认真道:“它可能是只北极熊?”   明香没怎么听懂这里头的因果关系,将信将疑:“是、是吗?”   檬星星:“……”主人,需要我提醒你北极熊也会冬眠吗?   本熊不冬眠那是因为本熊天天吃香的喝辣的,餐餐都有大鸡腿,还睡个毛线啊!   盛清清一路上纠结于檬星星的品种,直到正堂才从这个问题里头挣脱出来。   正堂里也不算热闹,丞相爹县主娘和她家小哥哥相谈甚欢,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等到她走近了几人又没了声儿。   盛清清快步溜到了林氏身边,用着眼角的余光瞄了瞄坐在一边闷不吭声的盛蔚蔚,她扯了扯林氏的衣袖凑到她耳边问道:“她不是去祖母那儿了吗?怎么在这儿呢?”   林氏也不像她那样放低了声音,大大方方道:“她一会儿也要进宫去,你祖母说让你们一道走,好有个照应。”   “进宫?进宫去做什么?”大风大雪的,出门那可都是受罪呢。   回答她的是席则:“今日晚间长乐宫有家宴,母后叫我接你进去。”   家宴?盛清清咦了一声:“家宴的话,我去不大适合吧。”再怎么说她现在还没嫁进去,不算皇家人,她一个外人坐在里头不得尴尬死?   “有什么不适合?”席则起身跟盛丞相告辞,在丞相夫妇和蔼的目光之中拉着盛清清往外走去。   盛蔚蔚带着菱枝跟在他们身后。   盛清清和席则上了国公府的马车,她靠在他身上缩了缩:“盛蔚蔚进宫是干嘛的?”她总不能也是去参加什么家宴的吧?   “好像是皇嫂召她进去的。”席则也不大清楚里头的事儿:“不必管她,到了宫门自然有皇后宫中的人领了她去,与咱们没什么相干的。”   盛清清缩在他怀里没有说话,在原著小说里头皇后对盛蔚蔚那是眼不见心不烦,哪能特意地叫她进去?这个时间点儿皇后叫盛蔚蔚到皇宫里去,要真是没事儿的话,她名字倒过来写!   想到这儿,她不免多留了个心眼儿。   长乐宫今日热闹的很,宫女太监们忙的脚不沾地,兰华姑姑领着她和席则往里头走,小心翼翼地提醒道:“五爷,太后娘娘心情不好,你二位瞧着开解开解。”   小宫女打起门帘子,席则褪了外头厚重披风,顿了顿:“怎么了?”   兰华推开房门,侧身请他们进去:“娘娘不叫奴婢们在跟前伺候,五爷进去就晓得了。”   两人一踏入内里就看见许太后抱着白团儿坐在铺着狐狸皮的贵妃榻上,她一边儿给怀中的猫顺毛,一边长吁短叹。   檬星星自一到长乐宫开始便激动的不得了,它家主人不来皇宫,它也不敢单独蹦跶过来,算来算去,它已经有将近几个月没见着它媳妇儿了!   左右屋里头也没其他的人,檬星星略一挣扎便从盛清清怀里蹦了出去,前腿儿离地直起身子,一边摸着肚皮一边摇摇摆摆地走到贵妃榻边。它一只前爪撑着贵妃榻,一只前爪学着盛清清平日里的模样撩了撩自己脑袋边的几撮毛,扭着小身子连着给白团儿抛了好几个媚眼儿。   白团儿窝在许太后怀里,一脸冷漠:“喵。”   许太后也发现了脚边的檬星星,她低头看了一眼,老五家的胖敦儿好像又肥了一圈儿的样子。她老人家犹犹豫豫地揉了揉白团儿的脑袋,几经思索还是把白团儿放了下去,她道:“宝贝儿心肝儿哎,你和这小胖墩儿一起玩儿去吧。”   白团儿一落地便高昂着头目不斜视地从檬星星身边走过,许太后戳了戳檬星星的脑袋,对着正请安问好的席则道:“阿则,你去照看我心肝儿去,别在我这跟前碍事儿,小仙女你过来过来。”   自知被嫌弃了的席则对着盛清清笑了笑,带着檬星星一起跟在白团儿身后。   席则出去了,这屋里头也就只剩下盛清清和许太后两人。许太后拉着她坐在榻上,满脸愁郁。   盛清清开口问道:“您这是怎么了?”   “还不是皇帝的事儿。”许太后又叹了一声,她隐带着不满:“估摸着又是和皇后有关系,那两口子真是不省心的很,早知道是这样当初我就该死活不应了那亲事。”   “陛下和娘娘?”盛清清尽量斟酌话语,毕竟皇帝和皇后她还是不好置喙的。   许太后褪了鞋子,又叫了盛清清上来,两人坐在榻上用着绒毯搭盖着双腿,她道:“皇帝这些日子真是一日比一日憔悴的很,今儿个一早起来更是直接躺床上了,太医说什么郁结于心。我就奇了个怪了,他一大男人的,日子也逍遥的很,怎么就弄出个郁结于心了。”   盛清清想起当日七寒山的事情,这位皇帝陛下难不成是被吓出病来了?不至于吧……   许太后絮絮叨叨地说着话,无外乎就是埋汰自己的那几个儿子,她见盛清清听的认真,说的越发起劲儿。   两人在屋子里唠嗑了一下午,直到天色暗了下来才去了摆宴的正殿。刚到正殿便有宫女来报说今个儿晚上皇帝皇后都来不了了。   “皇后娘娘留在紫宸殿里头照顾陛下呢,说今日家宴不能到场,待明日再来给您告罪。”   许太后眉头一皱,看着跪在地上低眉颔首的宫女问道:“皇帝的病又严重了?”   “陛下发着热,先时喝了药已经睡下了。”   许太后打发了传话的宫女,坐在上首沉默不语,直到陆陆续续有皇子公主过来才微微展颜。   乐安公主来之后,盛清清和她坐在一处,脑子里想的尽是皇后皇帝和盛蔚蔚那三人。   ………………   安寂的威严大殿外头,穿着茜色宫装的宫女一手执灯一手推开了半掩着的大门。   盛蔚蔚双眉紧蹙跟在她的后头,这地方是皇帝日常歇息的紫宸殿,往这儿来做什么?她走进里头顿住脚步,轻声问道:“姑姑,如今天色已晚,我出现在这里……不大合适吧。”   那宫女转身冷冷地扫了她一眼:“胡思乱想些什么呢?皇后娘娘在里头。”   身在宫里的,都听说过这位盛姑娘,陛下似乎中意的紧。这宫女是皇后宫里头的,她想到这儿,目光中的打量和不喜便彻底没了掩饰。   宫女带着人走到房门外,对着立在外头的女子道:“佘姑姑,人带过来了。”   被唤作佘姑姑的女子轻手轻脚地推开门扉,一把将盛蔚蔚推了进去,她对着那宫女吩咐了几句这才跟着进去关好了门。   盛蔚蔚被推的一个踉跄跪倒在铺着厚绒毯子的地砖上,就在这时,前方有悠闲的女声传来。   “来了啊……” 第九十一章   这不是盛蔚蔚头一次到紫宸殿来, 以往的时候皇帝也曾召她来过, 当初他就是在这儿亲手把那一把九尾鸣泉琴取出来赐给她的。   盛蔚蔚顺势跪在地上, 她知道刚才说话的人是皇后,便也就没有起身来,双手交叠在前叩头行了个大礼。她保持着跪拜之礼上头的人却是不再出声儿, 室内的熏香浓厚发闷,她不止一颗心昏昏沉沉的, 连着脑子也不大清明了。   推盛蔚蔚进来的佘姑姑从她的裙摆上踩过,取了室内唯一燃着的蜡烛将左左右右的灯都给点亮, 昏暗阴郁的房间瞬间便亮堂了起来。   佘姑姑缓步走到坐在床沿边儿上半靠着床架子的描金大红凤袍的女子身边, 曲身道:“主子。”   皇后懒洋洋地抬了抬半瞌着的眼皮,黑密的眼睫映落一片阴影,她也不动,就那么半靠着,视线在下方跪着的盛蔚蔚身上虚晃而过。   “盛、蔚蔚。”皇后伸着手招了招,轻笑道:“来, 你过来……”   明明是语中含笑,声音不算冷, 盛蔚蔚却愣是察觉到了她心气儿不顺。皇后开了口,她不敢耽搁,起身迈着小步子到了相隔三步远的一个矮凳边立定。   她与皇后并没有什么交集, 也不知晓今日特意叫她进宫来是为何事,她在皇后的寝宫里头坐了一个下午,一直到刚才才有人领了她到这里来。盛蔚蔚心绪不宁, 却不敢表露丝毫,她低眉颔首一副温顺乖巧模样。   皇后冷冷地扯了扯嘴角,猛然站起身来掐住了她的脖子。盛蔚蔚惊然抬头,皇后却是冲着她挑了挑眉,把人往床上用力一按。   她反过手锢着她的后颈,手肘撑在她的肩背上,淡声道:“别动。”   费力挣扎的盛蔚蔚僵着身子,手撑在床上,看着身下近在咫尺的男人,身子不由发颤。   这双眼紧闭一脸病容的正是当今圣上。   “皇、皇后娘娘……”盛蔚蔚想往后缩,无奈皇后按压的力道十足,她根本退不了半步。这样的姿势实在是难受,她终是提心开口。   皇后斥了一声闭嘴,俯着身子冷眉冷眼:“怎么?不睁开眼睛看看么?好好看看这张脸啊。”   这一句句话,当然不是对着盛蔚蔚说的,而是冲着躺在床上的皇帝说的。   皇后捏着盛蔚蔚的下颌,往边上扳了扳,指甲在那白皙的肌肤上刮出了一道红痕,叫盛蔚蔚疼的眼中泛泪。   “我知道你没睡,何必装呢?”皇后凑近了些,嘲讽道。   皇帝依旧没有什么动作,皇后心头的火焰气儿更重了些,她将盛蔚蔚拂到地上,抽出不知道从哪儿拿来的匕首贴在了她的脸上。匕首凉气森森,冻得盛蔚蔚一个打了一个寒颤,她额间细汗密布,就怕皇后一个不小心真给割她脸上了。   “我特意叫人诱你去七寒山帮着你解开心头疑云,你都不感谢我吗?如今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摆给谁看呢?”   皇后说话阴阳怪气,尤其是那七寒山三个字落在盛蔚蔚的耳中犹如惊雷骤响,她反射性的瞄了一眼身边的皇后,心跳如擂鼓。   当日她在七寒山被盛清清迫着看到的那个女人,和眼前这位皇后生的一模一样!   当时她就觉着那女人有些眼熟,难怪……难怪……   虽然两人的气质完全不同,但这脸压根儿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她的女儿,你瞧瞧这眉眼,是不是长的像极了?”皇后笑了两声:“我让你睁开眼睛往这儿看呢,我这手中的匕首可不长眼,小心这小脸蛋儿哗啦一声就没了。”   “皇后娘娘……”盛蔚蔚又颤声儿唤了一句。   皇后却是连个眼神儿都没给她,接着对床上的皇帝道:“你知道我的脾气,说动手可是从来都不含糊的。”   “荣氏,你到底想干什么?”沈瑜归睁开双眼看着顶上的明黄帐子,动了动发干的双唇。   “荣氏?除了刚开始的时候,后来夫妻十多年,你一直都这么叫我,我似乎还没告诉过你我的名字。”皇后把盛蔚蔚交给佘姑姑,莲步轻移:“我啊……叫做……北钰。”   她走到床边,扯着帐子俯身,双目灼灼地盯着他:“你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叫做南瑗。多可笑啊,是不是?你念着人家,人家却是从来就没把你放在心上过,只当你是一道春风,过眼无痕呢。”   沈瑜归扯了扯被子,喃喃道:“北钰……南瑗?你们是亲姐妹,难怪生的一模一样了。”   “不不不。”北钰晃了晃手指:“真蠢呢,叫你去七寒山看了一场大戏还没明白吗?我们不是亲姐妹也长的不一样。我们是妖啊,变换一张脸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吗?”   她嫌恶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我变成她那副样子,还不是为了骗你这个蠢货吗?”   沈瑜归扭头避过她的视线:“你到底想干什么?”   北钰在床前踱步,诧异道:“看不出来吗?我在挖苦你啊。”   沈瑜归疲惫地抚了抚额:“你给我下了药?”   “下药?陛下,那是凡人才会使的低阶手段。”北钰玩弄着手上的匕首:“我对着你轻轻吹上一口气,可比什么药有效的多。”   沈瑜归叹了一口气:“适可而止,北钰。”   听到北钰这个称呼,她明显一愣,不过一瞬又缓过了神来。从怀中掏出青瓷瓶在他面前晃了晃,她将瓷瓶的盖子揭盖,递到了他的耳边。   沈瑜归依旧目光涣散地看着上头,直到那瓷瓶里传来声声惨叫才让他微微凝神,良久方启声:“里面是……”   北钰听到他问话似乎很高兴,接声儿道:“南瑗啊,也就是当初你在送玉坊碰见的玉泠,你心心念念的人儿。”随即她又对着盛蔚蔚招了招手,黑蛇见她动作将人押了过来。   “你也听听。”北钰又将瓷瓶放到了盛蔚蔚耳边,那凄惨的哀嚎声直叫人头皮发麻汗毛倒竖。   两人的表情都算不得好,北钰瞧着只觉得心头顺畅的不行:“说起来南瑗这个贱人到了我手上受尽千丝引的折磨,也算是泄了我心头不少恨意。”   她大大方方道:“南瑗那贱人害我母后,往日更是处处针对陷害于我,她应该算是我这千百年来唯一的一个恨不得剥皮抽筋剔骨削肉的人了。以往我心头只想着弄死南瑗,如今南瑗在我手里头生不如死,这仇仇怨怨倒是可以暂且搁置到一边儿去。接下来倒应该为我儿做些事情才是。”   沈瑜归异常平静:“谋朝篡位,你想杀了我。”   北钰连连摆手否认道:“不不,陛下你好歹是人间帝王,而且还是个颇有建树的帝王,我可不敢动手杀你,再说了,我也舍不得动手啊。至于谋朝篡位那也算不上,顶多就是让你提前一步当个太上皇。”她啊在这人间逗留了十几年了,可不能再继续待下去了,走之前不得为她儿子铺好路么?   她的儿子啊在人间做个逍遥帝王,可不比跟着她回妖界那污脏地儿去来的好吗?   北钰今晚的兴致颇好,大有唠唠叨叨继续说下去的架势,就在这时角落里传来一声异响。   “哎哟!”   这声音软软的,有点儿像是从小娃娃嘴里冒出来的,北钰的表情霎时便冷了下来,目光如刀,厉喝道:“滚出来!”   “喵喵喵!”死胖子!尽会坏事儿!   白团儿看着扑腾到地上的檬星星恨不得上去给它一脚,好歹记得对方是个雌的,到底还是给忍住了。   檬星星委屈地从地上爬起来,伸着爪子抱着自己的脑袋,一脸无辜:“媳妇儿,我、我不是故意的。”   “喵!”老子是雄的雄的雄的!   你可给老子闭嘴吧,死胖子!   黑蛇将盛蔚蔚推到一边,在北钰的示意下走到了那半人高的细颈瓶边,趁着熊猫俩不注意的时候,一手提熊一手提猫,拎着到了北钰跟前儿。   白团儿哪怕被人拎在手里头,也依旧是一副高冷矜贵的模样,对着北钰龇了龇牙,泛着绿光的眼瞳中俱是不屑。   檬星星扑棱着悬空的四条腿儿,小脸儿发烫:“媳妇儿你好帅!”   白团儿:“……喵”这胖子没救了。   北钰尾指勾了勾衣袖,好整以暇地打量着黑蛇右手上的小白熊,毛绒绒圆滚滚的一团儿,看着极为喜人。   “这只熊……好像在哪儿见过。”   黑蛇小心翼翼开口道:“是盛家大小姐的,属下在她那儿见过好几回。”   “盛家大小姐?你是说摇宓?”北钰恍然,她那日在七寒山隐约是瞄见过这只熊:“她的熊怎么跑到我这儿来了?”   “胆子这么大啊……是真不怕我呢?”北钰凉凉地看着白团儿说道。   …………   雪已经停了,外头的风也小了些。   盛清清心累地望着黑黢黢的夜空,跟着席则在御花园里瞎晃荡:“明明是你没看好白团儿和檬星星,结果还得要我来给你善后!大冬天儿的,很冷的好不好。”   席则提着灯盏,笑着摸了摸她的发顶:“花前月下二人游,多有意境啊。”   盛清清:“……”她还是去找那对儿不省心的熊和猫吧。 第九十二章   檬星星身上有盛清清的符纸, 她顺着那气息一路寻去, 皇宫占地面积极广, 她拉着席则弯弯拐拐走了将近两刻钟才停在了一座宫殿外头。   盛清清伸着脖子左瞧瞧右看看,这宫殿看起来比太后娘娘住的长乐宫还要来的巍峨气派些,她对宫里也不熟悉, 扯了扯席则的袖子问道:“小哥哥,这处是什么地儿?”   席则踏上石阶见上头一片空寂, 廊檐上悬挂着两个八角宫灯,烛光透过明黄的照布落在守着大门的两个宫女身上, 他皱了皱眉:“这里是紫宸殿, 皇兄日常歇息的地儿。”   “那怎么就两个宫女守在外头?”盛清清虽然不清楚皇帝的派头究竟有多大,但再怎么着也肯定不止这么俩人啊,连个侍卫都没有就不怕出什么事儿?   席则摇了摇头,他也不清楚:“檬星星和白团儿在里头?”   盛清清颔首,保证道:“错不了,檬星星那只傻熊肯定在里面, 它在里面白团儿肯定也在里头。”傻熊一直惦记着那只猫,好不容易往宫里来一趟, 还不得卯足了劲儿讨好?   席则与她并排走到门口,两个宫女屈膝请安,他将手中灯盏递给其中一人:“你们是皇嫂宫里的?紫宸殿平日里守夜的宫人侍卫呢?”   接着灯笼的宫女不疾不徐地俯身回道:“刚才西边儿出现了异动, 侍卫长带着人去查探了,至于田总管……娘娘唤他去偏殿守着药了。奴婢二人在外头等着娘娘,顺道便帮着守一会子门。”   “我要进去见一见皇兄, 你去通报一声吧。”席则道。   两个宫女对看了一眼似有犹豫,磨磨蹭蹭了许久才往了里头去。   盛清清立在席则手边,见她们那慢吞吞的样子不由皱眉,她无聊地左右打量,眼角的余光却是瞄见了一个身影。   她歪了歪头,屈膝问好:“二皇子殿下。”   二皇子不是一个人来的,他是皇后唯一的孩子,当眼珠子般照看着,走哪儿都有呼啦啦的一大群宫人伺候着。   十二三岁的少年,身子已经蹿高,走在宫人中间,处处透着姿仪气度。   二皇子虽然是被皇后宠着长大的,但却丝毫没有养成跋扈之气,因为少有人拘着他,他带着寻常少年儿郎的鲜活气儿。   “五叔,盛姑娘,你们怎么也往这儿来了?也是来看父皇的吗?”   席则颔首,盛清清则是目不转睛地看着二皇子腰间别着的玉箫,通体莹润,灵气有华,妖族至宝凤水箫。当初在落梅山庄的时候她还借了这凤水箫一用,当时只觉得一个凡间皇子有着妖族宝物很是奇怪,倒也没有多加深究,可现在她瞧着,心中浮现出一丝猜想。   “那咱们一道进去吧。”二皇子走近,刚才进去通报的宫女也刚巧出来,她见到二皇子面上一惊:“殿下怎么这个时辰也过来了?您不是应该在长乐宫陪着太后娘娘吗?”   二皇子随和地笑了笑,眉心却蓄着些许担忧:“听说父皇的病情又加重了些,我便想着过来瞧瞧,等会儿再回长乐宫去。”   席则牵着盛清清走进里头,二皇子也跟着进了去,他边走边脱了外头的厚重狐皮披风,几人在暖炉边立了一会儿才推开了内室的门。   往日处处都是宫人的紫宸殿今个儿显得格外清寂,二皇子心里头嘀咕着是不是找田总管好好说道说道,里头却传来懒散悠闲的女声……是他母后。   “你是故意借着找熊猫的由头往这来的,还是真来找这一熊一猫的?”   北钰就坐在床沿边上,上一刻还在与她说着话的皇帝已经再次陷入了昏迷,盛蔚蔚有些狼狈地跪在床前,她边儿上是一手提猫一手提熊的黑蛇。   她侧身坐着,穿着皇后才能着身的凤袍,侧脸轮廓柔和……可是!盛清清眉头一拧心一跳,这分明是南瑗的那张脸。   盛清清推了推席则,眼中含着质问。   她是第一次见到这所谓的皇后,不晓得她长什么样很正常,但是席则自小就是在皇后里头长大的,能不知道他这个皇嫂长的和南瑗一模一样?   “你都不惊讶吗?她和南瑗长的一模一样,七寒山的时候你不是见过南瑗了吗?你怎么没跟我说呢?”   席则被她这一系列的问句弄的有些懵,他眼含疑惑地回道:“我没注意啊。”七寒山的时候他的注意力全放在她身上,后来又全放在了晕倒了的皇兄身上,再后来就是关注扶落从天上甩鞭子的事儿。   至于那个什么南瑗……他就随意地瞄了几眼,当时是觉得有点儿熟悉,可南瑗扒在焚幽身上搔首弄姿,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将她和皇后联系起来。   盛清清瞪了他一眼:“你这个时候就应该说,你见到了我眼里就再也容不下其他人。”这才是男主角对女主角该有的姿态。   席则不解,盛清清也不想跟他解释,往前站了一步,冷声道:“把我家傻熊和我家傻熊的媳妇儿放下,本姑娘还可以大发慈悲饶你一命。”   北钰慢条斯理地理着自己的衣裙:“火气不要这么大嘛,心肺上火可就不好了。”她对着黑蛇使了使眼色,黑蛇会意地将檬星星和白团儿丢到了地上。   白团儿身手矫捷,落地一跃便稳稳当当站定了。檬星星夏秋两季都没能减肥成功,这个冬天在明香的溺爱下更是敞开了肚皮使劲儿吃,每日大鱼大肉大鸡腿,愣生生地把自己给吃成了个球。   它被扔在地上摔了个叮咚响,慢腾腾地从地上爬起来,抱着冒着金星的脑袋跌跌撞撞地跑到了盛清清脚边,两只爪子哭唧唧地扯着她的裙摆,气呼呼道:“主人,她摔我,削了她废了她砍了她!给你的小可爱报仇!”   盛清清将它拎起来,它往前一窜扒在她肩膀上装模作样地流了两滴鳄鱼泪:“主人,你的小可爱差点儿就见不到你了。”   那凄凄惨惨的模样看的北钰和黑蛇抽了抽嘴角:“……”她们明明什么都没做,怎么就差点儿见不到了?   盛清清把檬星星从身上扒拉了下来,别说,她见着这只傻熊这么委屈还真有那么几分心疼,她家的熊是别人……啊不,是别妖能欺负的吗?   她将檬星星往席则身上一放,直接把摇天剑抽了出来,指着黑蛇,气道:“你就是上次那条黑蛇吧?好啊,上次叫你跑了,不知道藏好,居然还敢欺负我家傻熊,不知道它傻吗?更傻了怎么办?我看你这是活的不耐烦了!”   黑蛇沉默了一会儿才大着胆子道:“……讲道理,这次分明是它自个儿蹦到我们跟前来的。”不是她凑上去的好不好!   盛清清顿了顿,拿剑拄地:“你还委屈上了?”   “黑蛇不懂事,你就别和她一般见识了。”北钰挥了挥手叫黑蛇退下,这才起身,她笑了笑,盛清清嫌恶地捂了捂嘴:“真是不好意思,看见你这张脸我就想吐。”说实在的,南瑗真是将她给恶心透了。   北钰一点儿也不介意,她轻点着自己的脸颊,也带着几丝嫌恶:“不介意,因为我看见这张脸也想吐。”可是没办法啊,她不顶着这张脸,能怎么办呢?   盛清清被这话弄的一怔,她上下细细打量了眼前这位皇后,虽然这脸很像,但气质截然不同,南瑗完全是浑身上透着糜烂的味道,而这个大概是身处皇后之位多年,更多的倒是端庄。   “你是北钰。”盛清清肯定道。   北钰笑看着她不语,盛清清又眉心微蹙:“哎,不对啊,你和南瑗又不是亲姐妹,怎么会长的一样呢?”不同父又不同母,基因变异这么严重?   “你怎么也说这种蠢话呢?”北钰嗤笑道:“不过是些变换之术罢了。”   “你这是在鄙视我的智商?”盛清清气的怒目相对。   “算了,与你说这些做什么呢?”北钰往前走了两步,看着一头雾水的二皇子,与盛清清接着说道:“熊和猫也找到了,你们是不是该出去了?”   “出去?”盛清清一声冷笑,长剑一横架在她脖子:“北钰公主,你可叫我好找,既然找到了,怎么能就这么出去呢?理应算算账才是啊。”   相对于二皇子的大惊失色,北钰不惊不慌抬手轻捻着剑身往前推了推,她佯装不解道:“账?什么账?”   “你指使那只死狐狸和棠羽弄我男人的事儿。”   北钰看了一眼席则,笑道:“那是棠羽和杭致自作主张。自从知晓你在这儿之后,我便琢磨着寻个合适的时机把你男人送到其他世界去,顺便引了你也离开这儿,这才叫棠羽杭致想办法捉了他。我可从来没想着伤他丝毫的。”   对于她言笑晏晏,盛清清不为所动:“那你指使棠羽剥人皮的事儿,你还想耍赖?”   北钰抚了抚发髻:“棠羽做的事儿,怎么能算到我身上?她在妖界也是那副德行,再说了,人类把猪蛇牛羊放血剁肉,把狐鹿貂虎剥皮抽筋,我们妖族可曾说过什么?不过是天性立场不同罢了,棠羽最后不是也死在你手上为她所作之事付出代价了吗?我……最多也就是叫人帮她擦擦屁股而已。”   “无论你信不信,我这手上可从未沾过人血的。”北钰挑了挑眉:“我啊可比南瑗那个贱人有良知的多了。”   盛清清握着剑有些迟疑,檬星星却是舞了舞粗短的小胳膊:“主人主人,你别信她的话,皇帝就是她害的,刚才她还说要她儿子当皇帝呢。”   盛清清眉目一凛,北钰却是笑着摊了摊手:“傻姑娘,皇室斗争再正常不过了。我这也是心疼陛下日日朝政啊,想着叫他早些退下来,为他分忧啊。”   盛清清:“……”相信我,皇帝他不会感谢你的。 第九十三章   轻缓的敲门声传来, 将内室里所有人的注意力尽数吸引了过去, 推开门走进来的是御前总管太监田来福。   田来福对于席则和二皇子出现在紫宸殿表示诧异, 他半弯着腰恭恭敬敬地请了安,转眼就看见盛清清刚刚放下来的长剑,他一声惊叫, 脸上的赘肉随着怒斥一颤一颤:“大胆!居然敢私带兵器入宫!”   盛清清没有说话,依旧紧盯着北钰, 她不开口,倒是北钰笑声道:“田来福, 你大惊小怪的做些什么?”   田来福后退一步, 惊疑不定:“娘娘,私带兵器入宫,更是闯入陛下寝宫,这、这可不是小事儿啊!”   “你今儿个眼神怕是不大好,我怎么没看见什么兵器?”北钰对盛清清使了个眼色。   盛清清自个儿倒不怕,她一向胆子大得很, 用她自个儿的话说就是:如果出了什么事儿,大不了本姑娘打一波妖怪占山为王, 接了丞相爹县主娘颐养天年去。   她自己倒是没心没肺无所顾忌,但是到底还是得念着别人的感受来。她看了一眼已经变了脸色的席则,连忙手腕一转儿将剑收好, 对着他眨了眨眼。   “奴才怎么可能瞧错?那剑晃眼……睛……的很。”田来福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绕着盛清清转了好几圈儿:“哎,剑呢?”   “行了。”北钰打断了他的念叨, 转而对着盛清清道:“你们还是先离开吧。过两日再请你们进来坐坐。”   “可是……”盛清清还不大想离开,又要上前与她说道说道,但席则却是摇了摇头阻拦了她的动作,拉着她退了出去。   檬星星和白团儿跟在他们后面,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你拉我做什么呀?”盛清清挣脱开:“你就不怕你那皇兄出什么事儿?”   席则一手提着灯笼一手半搂着她安抚道:“你别急,毅儿在里面,皇嫂无论做什么都会顾及着他的。”他将她身后的兜帽提了起来小心搭在她头上,理了理往里卷着的毛边儿,欲言又止:“而且……”   “而且什么?”盛清清反问道。   席则微微俯身吻了吻她额角,凑到她耳边道低声道:“皇兄早就猜到了,他预先便叫我别管这事儿。”   树枝承受不住积雪的重量软了身子,沉缀在上头的皑皑白雪在月光下簌簌坠落。右耳边是积雪落地的声音,左边是席则暖热的气息声,她往他身边靠了靠:“真的?”   他点了点她眉心,笑道:“当然是真的,这事儿能拿来开玩笑?”   既然这么说,盛清清也就把这事儿丢到了脑后,北钰好像没说错,这就是皇家斗争。她撅了撅嘴,这两口子啊真是麻烦,阴谋阳谋的,哪有刀枪勾戟来的痛快?   她的心思一向来的快丢的也快,不过一转眼便散了个干净,又高高兴兴挽着席则的胳膊,颇有兴致地踩着地上的白雪伸着手:“小哥哥,你背我走一段好不好?”   席则自然没有不应的,他把灯笼递给她随即蹲下身子,盛清清趴在她身上,左手环着他的脖子,右手提着灯笼伸在前头。   她本就不是个安分的,在背上待着也不停歇,席则无奈地将人往上提了提:“你再乱动就该摔下去了,摔下去可疼了。”   盛清清将自个儿下巴搁在他肩头,嗅着他身上的淡淡冷香,状似陶醉:“你才不会叫我摔下去呢。”   席则笑道:“那若真是不小心摔了呢?”   盛清清松开环着他脖子的手,捏着他的脸豪气道:“那证明你技术不行,以后换我来背你。”   他顿住脚步,皂靴旁边的小雪堆轻震了一下,坍塌了下覆在上头,他低了低头唇角止不住的上扬:“想来你是没这种机会了。”他的声音有些低,盛清清没听清楚,往前伸着脖子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这还是我头一次背你。”   “感觉怎么样?”   “可以背着你走一辈子。”   “你声音怎么那么小啊?”盛清清偏了偏头:“小哥哥,身为一个男人就应该像我一样大气!”   席则笑而不语,他不说话,她便也渐渐安静了下来,一路上有宫女太监上前头来想帮着执灯,却尽数叫席则挥退了下去。   两个人踏着风雪,在暗寂的寒夜里缓步前行,不短不长的路,她竟是渐渐起了睡意。   檬星星跟在两人后头跑了一段路,以往无论走哪儿它主人都抱着它的,可今儿个没人抱,它累的实在是不想动了。   小肥熊气吁吁地一屁股坐在冰凉凉的雪地里,爪子紧抓着白团儿的尾巴,羡慕地看着前头的自家主人,转着眼珠子动了动两个小耳朵:“媳妇儿,我好累啊。”   白团儿冷漠脸:“喵。”   檬星星蹬了蹬腿儿,一本正经地学着自家主人道:“媳妇儿,你背我走一段好不好?”   白团儿斜了它一眼,高昂着头大步往前。   可檬星星使劲儿拽着它尾巴,它一个往前疼的又缩了回来,檬星星权当它答应了,哼哧一声扒到了它背上去,可怜白团儿差点儿没被这突如其来的重量压软了四条腿儿。   白团儿龇着牙,费力地甩着尾巴总算给强撑着站了起来,一阵低嚎:“喵喵喵!”   檬星星嘿嘿嘿的笑个不停,白团儿有些艰难地迈着腿:“喵……”死胖子,你该减肥了。   檬星星挠了挠脑袋:“我、我回头就减。”   白团儿:“……”我信了你的邪,减了百八十年了,怎么就没见你减下来过?越减越重,你也是很有本事哦!   ………………   室内无声且氛围极为压抑,田来福不明所以地暗暗瞥了两眼对峙的两母子,他正犹豫着要不要开口,却听见皇后开了声儿。   “田来福,陛下口谕盛家之女入宫随侍。”北钰转身对着依旧跪在床前有些狼狈的盛蔚蔚抬了抬下巴:“她今儿也不必出去了,七品选侍,你找个地儿安置她吧,明儿一早再叫人往盛家传信儿去。”   “这……这,娘娘……这……”田来福结结巴巴,这盛二姑娘怎么就突然成低阶选侍了?   “照办。”北钰淡淡地扫了他一眼,那目光中透着十足的威慑:“本宫不过是顺应陛下的心思罢了。”   田来福终是俯身应诺,北钰也没了再在这处逗留的心思,她抓过二皇子的手臂,拉着他走出了紫宸殿大门。   北钰一走,这内室里头便只剩下田来福和盛蔚蔚并着躺在床上不知人事的皇帝沈瑜归。   盛蔚蔚已经完全呆了,她扭着僵硬的脖子,脸色难看的吓人。田来福去扶她起来,她一把扳着他的肩膀,鼓着眼:“公公,公公……妖怪!妖怪!”   田来福连忙站起身来远离,拧眉斥道:“盛姑娘,胡言乱语些什么呢?这是皇宫,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心里头应该有个数儿!”   这疯疯癫癫的样子哪有平日里的大气端雅?他暗道了一声晦气,快步到了门口唤了几个小宫女进来,随意指了一处地儿,便叫他们架着浑浑噩噩的盛蔚蔚过去了。   等到盛蔚蔚稍微缓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被宫女帮着洗漱完躺在杜若轩里头的床板上了。   屋子里头烧着炭火,却一点儿也不暖和,她缩在床上,目光涣散。她最先想到的不是身份的变化,而是满脑子的妖怪二字。   真真是……刚出狼窝又入虎穴!   离开丞相府西云院儿里头的藤妖不久,今儿个居然又掉到了皇宫这个妖怪窝。盛蔚蔚死活想不明白,她怎么就尽招些妖怪呢?还有那个什么南瑗……她娘?可笑!她会有一个恶心的妖怪娘?   ……………………   二皇子坐在椅子上,脊背挺直,整个人绷的紧紧的。黑蛇给他上了一杯茶,他双手端起茶盏,掀开茶盖的手不停抖动,最后干脆又将杯盏给重新盖上放回了桌几上,低眸看着地上毛毯怔怔出神。   北钰沉默了半晌,她原是想着一直瞒着毅儿,可事到如今也由不得她了。   她将手覆在他的发顶,掌心的温热叫那上头的凉意搅和了个干净,她轻抚着他身后的长发,如寻常母亲般安抚着自己的孩子:“毅儿,你怕妖怪吗?”   二皇子心头情绪翻涌的厉害,他从未经过什么大风大浪,今日听到的言语已然叫他难以平静,紧咬着牙关抬起头,双手轻拉着她的近在咫尺的袖口,哽咽道:“我怕。”   北钰轻抚的动作不断,不过一会儿,她又听见了他的声音:“可是……我不怕母后。”   这话说的断断续续,北钰的却听的眼眶泛红,她将强撑着的孩子揽在怀里,轻声道:“不怕,不怕,别的妖怪也不怕,母后在,毅儿谁都不必怕。”   二皇子如同小时候一般抱着她的腰身,他不知怎的升起一股恐慌,他的母亲总给他一种随时会离开的感觉。   北钰拍了拍他紧绷着的脊背,嘴里依旧念叨:“不怕,不怕……” 第九十四章   屋子里没有闲人, 黑蛇轻手轻脚地多点了几盏灯, 又往炉子里头添了些安神的香料。幽香随着热气扑腾到他的身上, 他在从北钰的怀中直起身子,似乎想透过那张脸看到些什么。   “母后,我能看看你的脸吗?”   北钰背过身, 犹豫了一下,却还是点了点头。   二皇子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目不转睛。   他看见她的母亲缓而慢地转过身来,他看见了一张格外陌生的脸。   他从小依赖亲近的母亲在他面前从未展现过她的真面目, 他日日对着那张面孔实则是一片虚无。二皇子的心间漫过万千思绪, 最终的最终尽数化作了对母亲的心疼。   他不知道母亲为什么以别人的面孔示人,但十几年如一日的顶着一张不属于自己的脸,而且很可能是仇人的脸,这心里头该是何等的煎熬?   “母后比她好看多了。”他由衷赞美道。   北钰生的却是不比南瑗差,南瑗的容色在美人儿遍地走的仙神妖界只能算中等偏上,真不算什么顶尖儿的美人。   可有什么办法?浪荡的人总有浪荡的法子叫那些个犯贱的男人们魂不守舍啊。北钰嗤笑一声, 里头是满满的嘲讽。   她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与他理了理衣襟:“你有什么想说的想问的便直接开口, 我们母子之间没什么好隐瞒的。”   她话虽如此,二皇子却仍有些迟疑,他紧攥着手问道:“母后, 你和父皇……”   北钰就知道他会问起有关沈瑜归的事儿,慢条斯理地端起茶盏,氤氲的水汽模糊了她的视线, 她不甚在意地抿了一口茶水,唇角泛着若有如无的笑意:“这事儿你别管,你放心吧,他可死不了。”   “可是……”   二皇子刚开口又被北钰打断了话头:“没有什么可是的,毅儿,大人的事儿就得用大人的法子来解决。”   北钰目送着黑蛇送着二皇子离开,她一个人坐在空旷寂然毫无一人的大殿里,将茶盏里头的茶水尽数饮下,这才步履缓慢地踏入了暗室。   暗室里没有亮光,黑黢黢的一片。她夜视能力极佳,这对她来说倒也没什么大的影响。   绣鞋踩着繁复的裙摆,她立在木椅旁边看着石壁上头悬挂着的美人图良久,最后干脆坐下怔怔出神。   “您放心,女儿不会步上您的后尘。”   ………………   盛蔚蔚成了宫中选侍这个消息一传到盛家,盛老太太当着所有人的面儿直接栽倒在了地上。   盛清清看着府中人忙进忙出,和着林氏在老太太床前立了一会儿,谁知那老人家一醒过来就指着她破口大骂,将一切事儿尽数归在了她身上。   “她是死是活与我何干?”盛清清冷笑两声:“祖母你有这力气,倒是进宫哭诉去,不比在这儿指着我发疯来的实在?”她昨晚是在紫宸殿见着了盛蔚蔚,她当时确实是挺狼狈的,不过……那与她有什么干系?她不上赶着落井下石已经是好的了,还指望着她救她?怕不是脑子被豆腐渣塞了。   盛老太太听到‘进宫哭诉’那四个字声音顿时小了下来,在儿子媳妇儿面前她倒是敢逞威风,可……皇宫,以往腿脚还好的时候,每次往那里头去,她连大气儿都不敢出,哪敢哭诉?   “祖母怎么不继续了?这满大家子的人都比不得你的二孙女来的重要不是?你今儿个在这儿撒泼胡言,你猜猜那皇城里的人是知道还是不知道?”盛清清顺着檬星星的毛,也不再如以往那般装乖乖女,这人啊……都是喜欢得寸进尺。   盛老太太指着盛清清,枯皱的手发着颤:“你、你就是这么跟我说话的?林氏,你看看你教养出来的好女儿!”   林氏半弯着腰给盛老太太理了理被子,笑着道:“我乖女却是好的很。”   “你、你……”对于这二媳妇的睁眼说瞎话,老太太差点儿气了个倒仰,林氏依旧面带着几分笑意,亲自给她顺着气儿,哪怕心里头再是不喜,她在表面上对这个婆婆还是得摆出几分孝顺来的。   盛清清对着林氏眨了眨眼,在她的示意下带着明香和明荷溜出了福安院。   今日依旧是大雪天儿,庭院里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雪,她踩在上头,每走一步便留下一个脚印。一段路后她回头瞧了瞧,那长长的一串儿脚印歪歪斜斜的,突生风雪踏归人的感觉来。   “大小姐!”   含带着浓浓质问的男声打断了盛清清难得的惬意心,她瞬地冷下脸来,转身回眸,面无表情地打量着眼前这位怒气冲冲的侍卫。   来人正是盛洺展身边的那个侍卫,当初到药谷接她回来的那个事儿逼。   “大小姐,你为什么还是不肯放过二小姐?!!你都已经和景国公定下婚约了,如何还能对二小姐做出这样的事来?”梁际似乎气极了,整张脸狰狞的厉害,他一手握着剑身一手紧攥着剑柄,好像下一刻就要拔剑冲过来砍她似的。   盛清清:“……你怕不是脑子里塞了檬星星的屎哦!”她对盛蔚蔚做了啥她自个儿怎么不知道?   檬星星炸毛地往上蹿了蹿,凑到她耳边低声怒道:“主人,你不要侮辱我!”它的屎是谁都能往脑子塞的吗?!!   檬星星在丞相府里还是很有名的,大小姐走哪儿抱哪儿的爱宠,府中下人都晓得,梁际自然也是清楚的。   听见这话,他心头的火气愤怒又高涨了一截,跨着大步往前,那平日里尚算周正的脸部肌肉此时有些痉挛,紧咬着牙关极力忍耐着什么,   他一上前,盛清清连忙捏着鼻子后退两步:“你有病啊,要上茅房往我跟前凑做什么?”   “大小姐!你适可而止!”梁际大吼一声,几个丫鬟就要冲上来拦住他,盛清清抬了抬手将她们挥退,抬着袖子抹了抹脸,在梁际急吼吼地说着话的时候猛地伸腿,一脚正中他下腹。   这一脚盛清清使了十足的力道,梁际来不及防范,啊的一声惊叫,砰的落在了厚厚的雪地里,顺着拖拉出了一道滑痕。   盛清清把檬星星丢到明香怀里,活动活动了手腕儿和十指,阴沉如墨,冷笑森森:“我不去找你,你反倒是自个儿不怕死的往我跟前凑。像你这么大胆子的,我还是头一次见到呢。”   为了不把身后的几个小丫头吓着,盛清清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将摇天剑给抽出来,而是捡起梁际掉落在雪地里的那把破剑,嫌弃地抽掉了剑鞘,随意地拖拽着。   她的一脚便是普通的小妖都有些受不住,更何况这样一个外强中干的弱鸡。梁际一时半会儿还没反应过来,倒在雪地里捂着肚子嗷嗷直叫,盛清清拿着他的剑哧的一声直插在了他的□□,梁际猛地僵住身子,看着那剑动都不敢动。   “大、大小姐……”他减弱了声调,就怕那剑一歪叫他这辈子都完了。   盛清清闻声抬脚踩在他心口处狠狠碾压,鞋底上沾着的冰雪尽数融在了他的衣襟上,她眉眼弯弯笑靥如花,声音柔柔似那轻絮悠悠:“吼啊,对着我继续吼啊。”   如果不是胸口碾碎般的疼痛太过清晰,这笑意盈盈的模样还真是相当能哄骗人。   盛清清将身上碍手碍脚的斗篷扯掉,随手扔在雪地里。   她回头对着几个小丫鬟得意地撩了撩额前碎发:“姑娘们,接下来的画面有些血腥,不适合观看,我建议你们背过身去。”   几个丫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到底还是听话地背过身,明香紧闭着眼,听着后头砰砰咚咚的声音,整颗心都跟着蹦个不停。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撑着素面儿油纸伞走过来的男子在离盛清清约莫两米远的地方驻足,他将伞递给身边已经完全呆滞的小厮,微笑地打量着刚刚收回拳头直起身来的盛清清。   盛清清冷漠地瞟了盛洺展一眼,又在梁际身上踹了一脚,抬了抬下巴:“关你什么事儿?”   “如果我没看错的话,地上那个半死不活的应该是我身边的侍卫梁际。”   “啊……原来这头在我面前乱吠的野狗是你的啊,下次记得把他拴好了,否则我就把他脑袋砍下了送给你炖汤。”盛清清冷笑着威胁道。   盛洺展双手拱在袖摆里,对于她恶意满满的威胁不甚在意,只淡淡地扫了一眼梁际便又将目光放在了她身上,温和道:“记住了。”   盛清清将脚边的人踢到了盛洺展那儿,朝着已经转过身来的明香几人走去,她抱着檬星星走在最前面,准备回自个儿的院子里去睡上一觉。   “等等……”   盛洺展将雪面儿上的斗篷捡了起来,缓步送了过来,明香连忙接着与他道了一声谢。   “下次再见,妹妹。”他言笑温和,眼眸平寂。   盛清清没理他,他也没多说什么,原地驻足目送着那看起来纤弱的身影远去。   盛清清一边一走,一边嫌弃地瞪着明香臂弯里的斗篷:“这斗篷我不要了。”   “啊?为什么呢,小姐。”明香翻了翻:“这还是新的呢,你才穿了两次。”   “反正我不要了,你看着办吧。”盛清清轻哼一声,那男人奇奇怪怪的,万一他在这上头给她使绊子怎么办?小心点儿总是没错的。 第九十五章   外头的大雪已经停了, 小厮婢女拿着扫帚正在收拾石板中道上的厚厚积雪, 他们忙的不亦乐乎, 屋子里的人靠在窗前手拿书卷皱着眉四处看了看。   书房里的炭火炉子从未停过,暖气萦绕,哪怕大开着窗也不觉着有多冷。   盛洺展将刚才随手取下的书放在了规整干净的书案上, 招了两个候在门口的小厮进来。   两个小厮行了礼便乖乖地立在原地低眉顺眼,他提笔蘸墨却久久下不了笔, 看着那未完画作良久,才启声问道:“怎么不见梁际人呢?这个时辰了, 他应该过来候着才是。”   两个小厮似乎对他的问题感到奇怪, 对视了一眼方才疑惑开口道:“您不是吩咐说叫他去七寒山取东西的吗?您要的急,他带着伤便去了。”   “七寒山?七寒山能有什么东西可取的?”盛洺展放下毛笔,颇为不解:“他还受伤了?怎么受伤的?”   小厮不明所以地抬头飞快瞄了他一眼,大少爷这是得了健忘症?这才不过两个时辰呢,就把自己的吩咐忘得一干二净了。   “您只叫梁侍卫往那儿去,也没说清楚, 奴才也不省的。至于……怎么受伤的,是、是大小姐亲自动手打的, 梁侍卫可惨了。这……您也是亲眼看见了的啊。”   “胡言乱语!”盛洺展拍案:“清清如何会做这种事?”   这个妹妹他还是清楚的,身娇体弱,虽然现在性子怪了些, 但素来也是乖乖巧巧的,如何会亲自动手打人?还把梁际打的很惨?他还亲眼看见了……等等……   盛洺展目光微滞,面部表情有一瞬间僵硬, 两个小厮弯腰低眉恭立在屋内,他将人挥退,又嘱咐其关好门窗不得打扰。   内里没有外人,盛洺展一向温和的俊脸刷地冷了下来,压抑着怒火道:“你又不与我商量便兀自出现!”   屋内除了他的声音便没了别的声响,也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呵欠声并着伸懒腰的舒服喟叹凭空响起。   “我这不是见你因为心上人入宫伤心欲绝,好心叫你的灵魂休息休息,你怎么地还怪我呢?”这男声懒散随性,虽不见人,但光凭这声儿便晓得他是何等悠闲的姿态。   “你莫要胡言乱语!”盛洺展怒道。   “我胡言乱语?”那男声笑了笑:“你这桌案上未完的画儿不就是那个女人嘛?我说句实话,你这眼神儿当真是不好的很,真应该去找个大夫好生瞧瞧才是。”   他言语中隐带着不屑:“我看上的人,和你看上的人……啧啧啧,当真是天壤之别。我看上的是天上云,你瞧上的那个顶多了算株狗尾巴草。”   “你别太过分!”这样大喇喇地贬低自己的心上人,哪怕他素来沉着冷静也止不住心头怒火,盛洺展当即低吼道。   “你除了这几句话能不能说点儿别的?来来回回都是‘你别太过分’‘你别胡言乱语’之类的,我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男声里满满的嘲弄叫盛洺展的面色又难看了几分。   盛洺展知晓说不过他,便也不在这上头多扯话,而是直接切入正题:“你叫梁际往七寒山去做什么?七寒山里虫兽不少,鲜有人迹,那里能有什么重要东西须得急急地去取回来?”   “没什么东西要取,我只是想着叫他有去无回而已。”懒散轻缓的声音里含着显而易见的漫不经心。   “有去无回?你干了什么?”盛洺展大惊,他知道‘他’不是个安分的人,心中兀地升起一股不好的念头。   “那个蠢货对着小姑娘大吼大叫的,叫她生了不小的气,连带着对我都没个好脸色。”   ‘他’不悦地哼了一声:“不懂上下尊卑的东西,留着他有什么用。不如叫他了了命,也好叫七寒山里挨饿受冻的猛兽们饱餐一顿。这……对他来说也算是一件大功德了。”   ‘他’似乎非常不高兴,在身体里搅和来搅和去,盛洺展瘫坐在太师椅上,双手紧扣着桌沿努力压制着体内传来的阵阵痛意,他咬牙:“你……”   “我在他身上下了咒,就算他命大能活着回来,想必也是个半身不遂。帮你除了个蠢货,你也不必与我说什么感谢的话。”男声突然来了些兴致:“毕竟我的本意并不是为了帮你。”   ‘他’纯粹只是恼怒那个蠢货惹恼了小姑娘,叫无辜的‘他’无端地受了一连串的冷言冷语。‘他’舍不得对小姑娘生气,那只好叫这个罪魁祸首去他该去的地儿了,得他该得的果了。   “无论如何,他也罪不至死!”到底是和梁际多年主仆,盛洺展心头始终平静不下来,他长吁一口浊气,揉了揉泛疼的心口。   “罪不至死?”   ‘他’嗤笑一声,懒懒地打了个呵欠:“我看他不止该死,还应该惨死。”   他那话似乎只是随口一说的闲语,散漫的很。但盛洺展却是出了一身冷汗,在他有记忆以来,这个人就一直待在他的身体里。说是共用这个身体,事实上‘他’对这个身体的掌控权并不是特别在意,多数时候都是他在外示人,‘他’一般都是在身体里头得空了闲言几句。   盛洺展攥紧了拳头,多年相处,他也知晓‘他’不是个好像与的,但   从未出现过这如今这些情况。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突然控制身体,在他意识薄弱的时候强制叫他陷入沉睡。   这些变化叫他慌乱不已,而这些变化的原因似乎都归结在一个人身上。   “你喜欢清清?”说出这话的时候,盛洺展面上已然浮上了几分不可置信,这不应该啊,为什么呢?   “喜欢?”   ‘他’言语飘忽,像是在回想着什么:“不知道,反正小姑娘挺有趣的,我喜欢看她笑,笑起来天都亮了。”   “你不觉得吗?算了,我问你做什么。你一个眼瘸的人,如何欣赏得来这般美景。”   ………………   盛清清坐在屋子里和来丞相府找她玩儿的林苏蕴大眼瞪小眼。她双手握拳撑着脸,生无可恋:“阿苏,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好不好,我好像没听清楚。”   林苏蕴捏了捏她鼻尖,重复道:“我刚才说呀,明日该去十八书院领考核成绩单了,你可不要起晚了。我今日特意来提醒你的。”   “为什么古代也有成绩单这种东西!”好气呀,穿越了居然都还逃不掉这个噩梦!   “嗯?你这话是个什么意思?”林苏蕴将糕点碟子往自个儿这边挪了挪,捻起一块:“十八书院一直都有成绩单啊。”   盛清清气鼓鼓地蹂|躏怀中的檬星星,弄的檬星星一阵哀嚎她才停下手来。   林苏蕴将话传到了,又与她当笑料般地摆了些盛蔚蔚的话,方才在天黑之前离开。   她走的潇洒,徒留下盛清清痛苦万分。   第二日,盛清清在房间磨磨蹭蹭了大半天,林氏火急火燎地亲自到了宜兰院来催她。   “闺女啊,你怎么还在床上坐着呢,今个儿还得去十八书院呢。”   在她娘亲万分和蔼的目光之下,盛清清心慌慌地坐上了前往十八书院的马车,希望……她拿着成绩单回来之后,她娘亲还是那个温柔的娘亲。   盛清清到十八书院的时候人都已经来齐了,她慢吞吞地坐到自己的位置,一偏头就见乐安公主铁青着脸目视前方不言不语。   丙班发成绩单的是老熟人庄贞庄先生,盛清清上去拿单子的时候,这位素来稳重亲和的女先生面上有一瞬间的扭曲。   盛清清低着头就要迅速开溜,还未来得及迈步便听她道:“盛小姐,恭喜你门门第一。”   盛清清尴尬地笑了几声。   所有的文试都是倒数第一,所有的武试全部顺数第一,这第一可不是叫她占了个全吗?门门第一也没说错。   乐安公主扯过她的单子瞧了个遍,难得的没有开嘲讽,而是拿着毛笔戳了戳她胳膊肘,与她说起了别的事儿:“母后叫我给你传话,让你今个儿与我一道进宫去,她说想与你喝喝茶聊聊天儿。”   “啊?”盛清清转着干毛笔:“皇后找我?”   “嗯。”乐安公主点头后便又目视前方发起了呆,盛清清见她闷闷不乐,开口问道:“你今天是怎么了?”   乐安公主犹豫了一下,到口的话还是咽了回去,她不过是因为盛蔚蔚的事情恼火罢了。她往日喜欢亲近的小姐姐一转眼变成了自己小妈,以后还得跟着她亲娘争宠,这心头一口气实在是憋得慌,一时半会儿纾解不过来。   “没什么。”乐安公主站起身收拾好桌上的笔墨纸砚,指了指外头:“接下来也没事儿了,咱们这就往宫里去吧。”   盛清清摸了摸她脑袋瓜子:“小姑娘家家的,不要想太多,开开心心的才好呢。”   乐安公主瞪了她一眼,将她怀里的檬星星给抢了过去抱着玩儿,两人走出门不久,就遇着了席则。   穿着毛边白色披风,立在十八书院仅有的几棵红梅树下,黑发白衣红梅灼灼,盛清清捧了捧脸,真是人比花娇,看什么花啊,看人就好了呀!   席则本就是等着她的,见她过来便拉过她有些发凉的手搓了搓:“你拿了单子?我瞧瞧……”   盛清清闻言一蹦三尺远,连连摆头:“不瞧不瞧,这有什么好瞧的。”   她那一副避之不及的样子叫席则不免失笑:“我就看看,考得差了我也不说你,你这样我倒是越发想瞧上一瞧了。”   盛清清看着他伸着手,轻轻地打了一下,将单子塞进衣襟里,环着他腰踮起脚尖摸着他的脸,吻了吻他唇角,像安抚小孩子:“不看了,不看了,那东西哪有我好看啊?小哥哥要乖啊。”   那成绩……她实在是丢不起那个人!   席则哪里不知道她?无奈道:“我特意走后门叫你到十八书院来的一番心思算是白费了。”   “没关系,没关系,你以后亲自教导嘛。”盛清清靠在他身上:“你抱着教导我,我能一目十行,你要是亲亲我,我说不定就能一跃千里了。”   乐安公主抽了抽嘴角:“……你够了!”   “再不走,母后就该等急了。” 第九十六章   乐安公主和盛清清还有席则一道去了皇后的寝宫, 她没有多待, 请了安问了好便退下了。   北钰坐在上首, 尾指微翘掀着茶盖,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拨着杯盏水面儿上的零星茶叶。黑蛇已经挥退了殿内伺候的人,束手站在她右后侧, 静待吩咐。   “你们俩站着做什么?坐。”北钰侧着身,微抬眼皮。   盛清清也不客气, 拉着席则坐下,一手撑着脑袋:“说吧, 你叫我来做什么?”   北钰唇角微弯, 慢悠悠地坐正了身子:“我只是想跟你谈个交易”   “交易?什么交易?”盛清清不解:“我和你能有什么交易可谈?”   “我想要你的一滴血。”北钰站起身,华丽繁复的凤袍拖拽在地:“而我,可以以妖族至宝凤水箫作为答谢之礼。”   血?盛清清挠着檬星星的肚皮,她的血有很多奇奇怪怪的功效,但具体有哪些她也说不大清楚,只知道挺厉害。   “你要我的血做什么?”虽然凤水箫的诱惑力非常大, 但这血也不是说给就能给的。   她笑:“左右不是害人的事儿就对了。”   盛清清呵了一声:“你说的不清不楚的,就指望我把自己的血给你?北钰公主, 你这算盘是不是打的太响了?”   “你先别急啊。”北钰将手放在殿中香炉盖上,看着上头冒出来的缕缕淡烟熏染她的肌肤:“我只说凤水箫作为答谢之礼,可没说它是交换之物。”   “你与我一滴血, 我帮你男人隐去特殊体质,并……双手奉上凤水箫。”   她说话慢悠悠的,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我知你厉害, 可千防万防总会出现纰漏的,这世间之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这万一被捉了被吃了,亦或者被玷污了,那可真是后悔也来不及了。”   这话叫盛清清心头有些不悦,怎么的,这是明晃晃地咒她小哥哥呢?   不过……不悦归不悦,北钰的话确实也几分道理。妖怪千千万万,可能护着她小哥哥的,就她一个。她一向自信的很,可还是怕这个万一,这个万一一旦出现,十之八|九万劫不复。   “你到底要我的血做什么?你给我个准话。”盛清清思索了一会儿,松了口。   北钰双目迎着她的视线,双手合十:“吾以妖灵起誓,不违天道不违人伦不为恶事。你且放心。”   “我可不是南瑗那个蠢货,该怎么做该做什么,我心里跟明镜似的。”   “你……真能帮小哥哥掩去特殊体质?”盛清清不放心地又加问一句。   “当然,我北钰虽不是正道,但也向来一言九鼎。”北钰大方回道。   盛清清细细观察着她的面部表情,犹豫许久到底还是应下了,她的血效用多在正道,北钰就算动什么歪心思也不过事倍功半,且对方大大方方与她讨要,而不是暗地使什么阴招,冲这一点上她还是多添了几分好感度的。   再说,依她一贯的直觉,这北钰应该不会用她的血做出什么出阁的事儿来。   她心中想罢,在席则的不赞同下还是点了头:“好。”   今日北钰找盛清清来为的就这事儿,得了一滴血,她便也不再多留他们二人。   北钰看着掌心的血滴,眼中蓄起一股喜色,她对着盛清清言语越发温和:“明日一早,我会让黑蛇往国公府去。”   言下之意便是送客了。   盛清清哼了一声,与席则一道出了宫殿大门。   两人一走的没影儿,北钰便唤了黑蛇将大门紧闭起来,自己则是小心地捧着血滴快步去了暗室。暗室的右上角摆置着一个小丹炉子,她跪在炉子前,轻手轻脚地打开盖子,双指一并。橙色的灵光包裹着血滴在她的指引下慢慢没入其内。   北钰一个人在暗室里待了一个多时辰,黑蛇就守在暗室门口以防有人打扰,待到里头有声响传来,她连忙打开门走了进去。   “可以了……”北钰冲着黑蛇晃了晃手上的丹药,这是黑蛇多年来在她脸上头一次见到发自内心的轻松笑意:“我本只是想着试一试,却不成想真的成功了。”   北钰将丹药放进黑蛇准备的锦盒之中,吩咐道:“你将这东西送到毅儿那里去,一定要看着他吃下去。”   “主子,这个是……”   “吃了它,他才能安安稳稳地在这人间界做个普通人。”他体内的妖界皇族血脉太过惹人注目了,她若是不在了便没人为他遮掩了。   黑蛇紧紧地握着锦盒,犹犹豫豫地问道:“主子,咱们是真的要回妖界去了?”她们离开妖界迄今也不过二十年,当初因为南瑗到人间界来,主子觉得这是可乘之机,遂带着她和棠羽一道尾随而至。   这一呆就是多年。   北钰拔下发髻上的钗环,冷笑了一声:“怎么,你这还舍不得走了?”   黑蛇低埋着头,闷闷道:“妖界不是什么好的地方,主子,我们为什么不能一直待在这儿呢?”   “这儿再待下去就该出事儿。”北钰顿了顿,突地眼中冷光乍现:“而且,你莫不是忘了,妖界还有正事儿等着我们呢。”   杀母之仇,主凶落网,其他的帮凶一个也逃不掉,该死的死,该下十八层地狱的,就让她亲手送他们下去吧。   她在人间界滞留多年,原想着能走过一世的,可终究还是要回去了。北钰目光怔怔地看着壁上的美人图,美人执花温秀素雅,那轻笑的双瞳里是数不尽的温柔。   “女儿很快就会送他们下去向您赎罪。”   黑蛇静悄悄地退了出去,也没带其他宫女,独自带着丹药去了二皇子的住处。   北钰在暗室里待了一会儿便出来叫了宫人备水,她一人沐浴,直到热水变的温凉才从里面起身,穿着亵衣坐在梳妆台前,湿漉漉的长发不知被何处的风吹起,水分瞬间蒸发,不过转眼便干爽柔顺地披在身后。   黑蛇很快便回来了,她与北钰梳妆绾发,眼眶有些发红:“主子,你就真的舍得小主子吗?”她一个外人都舍不得,那她这个娘亲呢?真的舍得吗?   “舍不得又如何?”北钰微瞌着眼:“我总不能带着他回妖界去。”妖界还有一场硬仗等着她,他跟着她回去受罪么?   …………   黄昏时分,皇后荣氏带着一队宫人,坐着肩舆如往常一般向着紫宸殿去。   席则拉了拉扒在树枝上的盛清清,有些担忧:“清清……”   盛清清食指比在唇上轻嘘了一声,从储物袋里摸出一叠符纸,抽了一半塞进他的怀里,另一半放进自己兜里,想了想大概没什么问题了,这才拉着席则小心跟上。   “我听着她的话就觉着怪怪的,估摸着她明日会离开人间界回妖界去,今儿个她肯定会将所有事儿做个了结。”盛清清难得认真道:“我不放心,咱们还是跟上去瞧瞧。”   说到底她还是有些担心那皇帝,不为别的,就为太后娘娘,她也得去看看。   …………   北钰走进内室的时候,田来福正半跪在床前想办法给昏迷不醒的皇帝喂药,他一见到北钰好似看见了救星,连忙请安。   “皇后娘娘,您可来了!”   北钰接过田来福手中的药碗,执着白玉勺轻舀起内里黑褐色的药汁:“你去歇着吧,这儿交给本宫便好。”   田来福求之不得,这几日圣上昏迷不醒,朝野上出了不少猜疑之声,他不止得照顾陛下,还得安抚朝堂上的大人们,也是累的不行了。   田来福半弓着腰握着拂尘退了出去,走至门口抬了抬眼欲言又止,在黑蛇不解的目光还是吞吞吐吐地开了口:“娘娘,陛下他……您……”   “你想说什么?”北钰头也不抬地问道。   田来福心中微叹:“没什么,奴才这就退下了。”   北钰将药碗放在边角的矮桌上,葱白素手在那男人的面上轻轻一拂,橙光一闪,他本来虚弱的气息渐渐地变的平缓有力起来。   最先开口的不是北钰,而是皇帝沈瑜归。   “北钰……”   北钰听见这个称呼不自觉地挑了挑秀眉,她又重新将药碗拿了起来,舀了药递送到他发干的双唇边,不冷不热道:“从你嘴里听到这个称呼还真是叫我诧异的很,我的陛下,你应该称呼我荣氏。”   沈瑜归微张开嘴喝下了唇边的那满满一勺的药汁,苦涩的味道霎时便在嘴里蔓延开来,顺着咽喉一路滑落,好似流到了心坎儿里。   “你又没病,怎么还真把这药给喝下去了?”北钰嘲讽道:“你这脑子难不成真出问题了?啊,不应该这么说,好歹你也是我丈夫不是。”   沈瑜归听着她挖苦的话,面上也没什么多余的表情,他闭着眼,将手从被子里伸了出来,轻握住她握着白玉勺子的右手手腕儿,缓声道:“我能看看你的样子吗?”   “我的样子?”北钰扯开自己的手,哐当一声将勺子扔回了碗中,又将碗放回了原处,她压在他身上,右手紧箍着他的下巴,左手的手掌心轻贴在他的面颊上,嗤笑道:“我凭什么给你看呢?我的样子你凭什么看呢?”   她的声音里是满满的嘲弄,沈瑜归蓦地睁开双眸,黑眸中好似布着一层迷雾,他张了张嘴:“你听我说……”   “我听你说?不……你听我说。”北钰猛然松开手起身,背对着他站在床前,冷声道。 第九十七章   “我以前特别羡慕她。”北钰目光放空, 思绪飘的有些远, 待在人间界的最后一天, 可能也是最后一次与他共处一地。   她缓缓转过身来,坐在黑蛇搬过来的椅子上,背靠在上头, 手搭在扶手上,指尖轻点。   她曾经真的特别羡慕南瑗, 特别羡慕她。   “我的母亲是一个凡人。”   她事实上和毅儿一眼,也是人与妖的后代。她的母亲是古檀国公主, 单名一个翡字。她原本应该像许多普普通通的凡人一样成婚生子, 等待着岁月带来的生老病死。   可惜她碰上了那个男人。   她的父皇到人间一游看到那个坐在檀国皇宫荷塘边的身影便再也不能忘怀,他为她提笔描画,美人执花,浅笑盈盈,便是那荷塘碧波都比不上那双温和噙笑的瞳眸。   檀国公主从人间到妖界,成为了千百年来妖界唯一的一位人族妖后。   可惜, 好景不长。抛弃一切孤注一掷来到妖界的新任妖后终究还是抵不住那无数的如花美眷。   他替她抚过长发的手在别人的云鬓上逗留,他曾与她描画的笔落在纸上成就的是别人的风姿绰绰。   他的夜是缕缕笙歌, 她的夜则是无边的寒寂与落寞。   无权无势,柔弱不堪的人族妖后,不过一个被妖王摒弃在角落的旧颜, 似乎每一个妖都能走到她跟前踩上几脚。   她本应该高贵无忧一生顺遂的母亲在妖界的芜花殿里过着比之低阶妖魔还有难熬难耐的日子。   她时常能瞧见父皇的新欢趾高气昂大摇大摆地踏进妖后的芜花殿,就像人间皇宫里的嫔妃般嘲讽挖苦。   她除了玩闹着逗母亲欢喜,唯一能做的便是努力修炼, 父皇不能保护母亲,那就由她来,她努力变强,努力去获得父皇的认可,努力得到长老们的认同,努力堂堂正正地挣回她本就应该拥有的公主荣耀。   年幼的她怀揣着无数的美好憧憬,然而世事无常,母亲的突然离世叫她措手不及。   母亲猝然离世的时候她不过六岁。六岁在人间界是垂髫小儿,但妖与人终究是不同的。   她清晰地记得母亲面色苍白地躺在床上拉着的手,说的唯一一句话:“你要好好的,好好的活,不要步上母亲的后尘。”   她清楚地记得父皇站在床前看着泛凉尸首时面无表情的冷漠,妖性本残,也许人类真的没有说错。   不然为什么他可以冷漠无情到如斯境地呢?   明明还是当初那个许下承诺誓言的人,为什么不过数年便成了陌路旅客呢?   彼时年幼的她曾经问过母亲,父皇真的爱过她吗?   母亲从不会正面回答她,而是笑着搂住她说:“我的小钰儿知道什么是爱吗?”   她知道吗?她当然不知道。   对上她的满面茫然,母亲会摸着她的脑袋喃喃道:“等到你长大自然就懂了。”   后来她一个人的时候常常会想,父皇真的爱过她的母亲吗?   也许……曾经爱过。   她的名字叫北钰,北山之玉,华美光灿。   北山的仙玉赫赫有名,他给她取这个名字的时候,看着的是不是母亲,脑海想着的是不是他们的曾经?   她不知道。   ……………   她的母亲妖族翡后逝世不到半月,神狐血脉传承的狐女以二嫁之身高调地进驻妖界,落住芜花殿。   妖界第二任妖后涂后正式为六界所知,与此同时,她的母亲如同一个笑柄在六界人士的茶余饭后传谈。   南瑗随着她母亲来到妖界的时候恰年七岁,她那个时候还不叫南瑗,而是叫玉泠。   父皇抱着七岁的玉泠,看了她一眼,笑呵呵地与她改了名儿,南瑗。   北山有玉,南山有璧,真是多好的心思啊。   那一刻起,她便再也不期盼那并不存在的父爱。   他的爱太廉价了,廉价的她根本不想有丝毫的沾惹。   父皇很疼惜南瑗,和南瑗比起来,她这个亲生的女儿与旁边侍立着的婢女没什么不同。   南瑗想要什么便有什么,她的母亲涂后,她的父皇妖王会想尽办法捧到她的面前。   而她……想要什么便只能自己想法设法费尽心力。   “她从来都不用担心妖术考核,哪怕她连最基本的变幻之术都使不出来,谁都不敢与她多说一句重话。因为她是妖王的宝贝女儿,是妖后的心肝心尖儿。”北钰嘲讽地笑了笑:“而我,只要出了一点儿错,等来的便是万妖崖的禁闭,寒霜镜的冰封。”   她道:“你知道寒霜镜的万层冰封有多可怕吗?一寸一寸,一层一层……”到现在她都还忘不了那镜中的令人窒息的冰层寒霜。   她每一日都在想,努力熬过去……等到她长大了,等到她变强有足够的实力了,她便离开妖界走得远远的,去一个没有他们的地方,像母亲说的那样好好活。   这个前提是……她没有发现母亲逝世的真相。   南瑗啊,七岁的南瑗亲手将她的母亲推下了万妖崖,而当时的她就在万妖崖的另一面被罚禁闭。   万妖崖下是无数的罪孽之妖,他们将她的母亲撕的粉碎,她甚至未曾听到一丁点的惨叫,顶着浓浓妖气来到万妖崖看望她的温和柔弱的母亲在利爪尖牙下尸骨无存。   而她后来在芜花殿里看到的那具尸首,不过是她那所谓的父亲为了掩人耳目用灵器幻化出来的假象。   就连她母亲与她说的最后一句话……都是假的。   “你知道南瑗为什么要把我母亲推下万妖崖吗?”北钰看向床铺上的人,平静地问道。   沈瑜归嗓口发干,他握紧了身侧的手,紧攥成拳,哑声道:“为什么?”   “她觉得我母亲占了她母亲的妖后位置,所以……她该死。”北钰双目中含着满满的狠厉:“不用怀疑这个理由,这是她亲口说出来的。”   仙神妖魔的七岁女孩不能以人类的心智来衡量,七岁的南瑗性子几乎已经定型。   “说了一堆,你可以想象一下你的心上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说到这儿,北钰面上染上了几分兴味,好似在看他的笑话。   “白莲花?毒莲花?都不大好……”她讥笑道:“莲花高贵,她可担不得。我还是觉得婊|子,贱人之类的下作称呼适合她。”简直是为她量身打造的一般。   “北钰……”沈瑜归沉默了一会儿,轻声唤道。   “闭嘴吧,我的陛下,我现在不想听你说话。”北钰抬手勾了勾宽大的袖摆,冷漠道:“你现在只是个听客,仅此而已。”   “今儿个晚上我也没什么事儿,就想一个人唠嗑唠嗑。等到天亮了,我唠嗑完了,一切就该尘归尘土归土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不行,今天萎了,明天尽量……尽量粗一点长一点! 第九十八章   因为一个所谓的妖后之位而惨死, 她的母亲何其无辜。   当年, 她唯一的愿望就是送他们下地狱。当然了, 这个愿望现在依旧有效。   二十年前,南瑗独自一人离开妖界来到人间,而彼时的她早就不是那个任人宰割的北钰了。   南瑗到人间的第一件事就是针对丹舒。   她将丹舒遗弃在郗家宅院里, 自信的以为她必死无疑,但她北钰偏偏就不如她的意。   她用了无数的灵丹妙药将那位六界第一美人儿的破碎的灵魂身体给救了回来。   丹舒觉的那样残破的活着, 不如死了来的痛快。死?为什么要死呢?死就能解决问题吗?答案是否定的。   你的死,只是能亲者痛仇者快。南瑗那个贱人不就是想让你死吗?为什么要如她的意呢?   活着, 便是恶心恶心她也是好的呀。   她和丹舒的相交源于同一个仇人, 到了后来,她大概成了她在人间界唯一一个朋友。   她与她说着南瑗那些不为人知的秘密,她与仙界皇子的苟且,她那个自命清高目下无尘的女儿,她那浪荡的恨不得死在男人身上的样子。   她和丹舒说了很多很多,几乎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只除了一件事。   带着唯二信任的棠羽和黑蛇来到人间的她,每一日都隐在暗处, 监视着南瑗的一举一动,她需要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   南瑗在迫害了丹舒之后,多数时候都是以丹舒的面貌在珩和神君身边晃悠, 但你要知道,她从来就不是个安分的,且本来就不是真心喜欢珩和, 哪里又会真的一直在他面前扮演着单纯女仙的角色?   南瑗的容色虽在其他几界不显,但在人间界也算是上乘货色了。且她素来善于运用自己的优势,那双勾人夺魄的眼,那狐族血脉里传承着的天生妩媚,便是心智坚定的上仙都抵挡不住,何况七情六欲根植于心的凡人?   秦州送玉坊闻名天下,这号称人间极乐之地的歌舞坊也算是百年老字号了。   都说送玉坊的美人儿能叫无数的儿郎神魂颠倒,南瑗觉的那地儿简直是为她量身打造,在得了空的时候便变回自己的样子大步走进了送玉坊的大门,成了送玉坊的新任红牌之一,玉泠。   送玉坊不同于其他烟花之地,这地方的姑娘们无论是容色气度,还是学问见识都比其他地儿要高的多,因得如此各个都带着几分傲气,她们的清傲和南瑗的魅艳形成强烈的对比。   在送玉坊的南瑗,就像是生在那漫山遍野里的白色山茶花中,唯一一株火红玫瑰,夺人眼球诱人心神,毕竟啊……特殊的总是更吸引人。   未及弱冠的年轻公子穿着一身上好雪缎制成的长袍,慕名来到了秦州边界,走进了这一处远近闻名的美人乡,这一座世人皆知的英雄冢。   北钰歪着身子,她笑道:“当你走进送玉坊的大门的时候,我就在想,啊……又有一个糊涂蛋要栽了。”栽倒在南瑗的手里。   “事实证明,我猜的没错。”   十几年前的沈瑜归比起现在这个高坐皇位多年的男人来要显得青涩的多,她依稀还记得这个男人执扇走进送玉坊大门时的窘迫。   那时躲在暗处的她面带讥讽,全然存着的是看笑话的心思。   直到后来,她才知道,她看的不是沈瑜归的笑话,而是她自己的。   她第一次单方面的见到沈瑜归是在送玉坊的大门口,而他们这对所谓的夫妻真正初次相见的地方在秦州的桃花林。   他去赏花,而她则是去给棠羽擦屁股。   棠羽不是个好妖,她为了美貌不择手段,她为了容颜剥夺人皮。这些……都是真。   可她曾救过她性命,这事儿……也不假。   有一次的妖术考核,她出了错,被长老们关在寒霜镜里。   寒霜镜的万层冰封分为好几个阶层,因为只是简单地施以惩戒以告诫其他子弟,给她的惩处是最低阶层,那里头虽然异常痛苦难捱却不会致命。   可没想到有人对寒霜镜动了手脚,这个动手脚的人是谁并不难猜,除了南瑗已然不必多做他想。   她在寒霜镜里险些被活活冰化,要不是棠羽偷偷摸摸之中无意间打碎了寒霜镜,她可能早就死在里头。   棠羽是个坏妖,但她也是她的救命恩人,尽管她的救命之举只是无意。   棠羽在妖界的时候因为实力的关系行为多有收敛,后来到了人间界似乎觉得限制少了许多,便越发的无所顾忌起来。   她惦记上了桃花妖那张艳美绝伦的脸。   惦记上了也就惦记上了吧,可棠羽偏偏又是个对面皮走火入魔的,她与桃花妖直愣愣地对上,被人家打了个半死。   那桃花妖脾气火爆,说一不二。铁了心地要把那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海棠花妖棠羽剁碎了当作花肥,给它那桃花林的簇簇繁花添砖加瓦。   她和桃花妖没谈拢,最终就在桃花林里头大打出手。   却是叫来赏花的沈瑜归遭了无妄之灾。   北钰抚了抚发髻,看着又闭上眼的沈瑜归道:“你大概早就不记得那次的事儿,但我可是记得清清楚楚,毕竟你那半条命还是我花了一颗上好的丹药给救回来的。”   她站起身凑到他面前,指尖轻点着他的面颊,半坐在床沿边儿上冷笑道:“你说我当初为什么要救你呢?当真是自找苦吃。”   可不是自找苦吃吗?当时救活了他,却不觉后来害惨了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我先自己啪啪打几下脸〒▽〒 第九十九章   房间里的烛火燃烧殆尽, 黑蛇尽职尽责地取了新烛点上, 她将灯罩重新罩放在紫檀缠枝灯架上。点好烛火, 她便没了多余的动作,立在跳跃的火焰旁边,看着那个坐在床沿边, 她算是从小看着长大的姑娘。   她比公主只年长百岁,百岁在人类看了就是一生, 在妖界却不过是一转眼罢了。   她看着她从一个软嚅嚅的小姑娘痛苦艰难的成长,看着她成婚生子, 看着日日坐在暗室里寂然无神。   黑蛇突然想起了很多事, 她心头情绪纷杂,一时之间只呆呆地瞧着公主在怀中摸索出一方白色的手帕。   那手帕上绣着翠竹,看起来分外素净清雅。   这东西,公主她一直带在身上,十几年来几乎从不离手。   北钰双手捧着那手帕,突地紧紧攥在手里揉成一团, 她眼睑低垂似乎在发怔。   “我想,我这一辈子, 只有那一刻你眼里真真切切瞧见的才是我,而不是她。”   她唇角渐渐泛起一抹柔和的笑意,也不看他, 看他做什么呀,看他还不如看这方手帕呢。   四月的山中桃林,芳菲繁华。   桃花妖慌乱逃走, 整片灼灼花林只剩下她还有躺在地上不知死活的男人。   不知道是因为那花落白衣的场景太过美好触动了她不知道哪一根神经,还是体内的人族血脉勾引起了她的恻隐之心。   她摸出搜罗来的丹药,塞了一颗到他的嘴里。   她想,这人被南瑗迷得神魂颠倒的,已经够可怜了。若是再这样因为无妄之灾死了,那就更可怜了。   秦州边界的这座山妖怪众多,桃花妖只是其中的一个,未免自己的上好丹药救回来的男人又被其他精怪叼了去,她打发了棠羽飞身坐在桃花枝桠上,静待着他醒过来。   上好的灵丹妙药,不过两刻钟他便幽幽转醒。   她坐在上头看着他坐在铺满桃花瓣的地上茫然四顾,挠着脑袋思索良久无果竟是生生扯了自己好几根头发,待到疼的连吸了好几口冷气才拍打着粘附的花瓣站起了身来。   那个时候的沈瑜归啊,还只是个未及弱冠养在深宫,日日顺遂的儿郎。   而不是现在这个沉稳寡言的威严帝王。   她看着他那傻样,有一刻忍不住低低地笑出了声来,看起来真是蠢透了。也是,若是不蠢,如何能叫南瑗勾住呢?   “姑娘,是你救了我。”   她听见他肯定的声音,一掀眼皮便对上那双漆黑如墨的瞳眸。她的第一反应是,这个凡人的眼睛真有神。   他的背影里是漫天花雨,他穿着一身白衣,双目炯炯,面容怔怔。   那一瞬间,她对南瑗生出一股子嫉妒,多好的孩子啊,怎么就落在那个女人手上了呢?   他又出了声儿,她也不避忌,大大方方地从枝头轻落在树下,保持着应有的淡漠:“是又如何?”   他素来受的是正规的皇家教育,礼仪规矩刻在骨子里。他拱手作揖,一举一动都如规整有序,他跟她说话,略有些紧张:“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不过过路人,她转身打算离开,他却又追了上来就堵在她面前,与她递上了一方白色手帕,似乎对自己的突然举措有些局促:“你的手受伤了。”   她自小便受过无数的伤,对于疼痛的感触不大敏锐,手上渗着血的一道伤痕很是明显,可她一直都没有发现。   “姑娘,包扎起来会好一些,血可是很珍贵的东西,我母亲常说,流一滴血得吃不少好东西才能补回来的。”   大概是说到母亲,他的面上带着几分轻松的笑意,言语也松缓了些,不像刚开始那般紧绷着。   她怔怔地接过手帕,看着伤口一时之间竟是不知如何下手。   “不要那么蠢一个人跑到深山野林里来。”她握着手帕,绕过他淡声道:“妖魔鬼怪可比你想象的多了。”   “那姑娘你呢……”是妖是魔还是鬼怪呢?   她没有回答他的蠢问题,而是步履匆快地离开了他的视线。   “你当初为什么要给我递这张帕子呢?”北钰将手中的方帕细细展开铺平,轻飘飘的一扔便将其搭盖在了沈瑜归的脸上,遮住了他的眉眼,他的鼻梁,他的双唇。   他任由她动作,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北钰这些年看够了他这副沉默的模样,狠狠地扣住他的手臂,指甲割压着他那薄薄的寝衣:“无端惹上我这样的人。”   他日日都会到送玉坊去,每天都会去南瑗的房里呆足两个时辰,而她又时时刻刻监视着南瑗,以至于她常常能见着他。   他是一个很有仁心风度的男人,见着送玉坊门外的乞儿会大方的扔下银子,无论遇着谁面上都带着三分笑,好似那春日的暖风。   她躲在暗处就像是一个偷窥狂,那个时候,南瑗在她眼里都变的次要起来。   她能率先在人群里看到那个年轻的公子,看着他在不慌不忙地举步前行,她会在他给乞儿碗中扔下一块银子后,偷偷摸摸地学着他的样子也在那破烂的碗中放下一块模样相似的碎银。   一颗破碎而孤独的心,在得到百年来唯一一缕温暖后,便再也挣脱不开眷恋的牢笼。   可惜啊,他和南瑗……   他和南瑗待在屋子里,她却只能站在门口看着那扇紧闭的木门,她不能越界,不能叫南瑗发现她,否则……一切都完了。   她当时一颗心都涨的生疼,不知道为什么,不懂的为何,左右难受的很就是了,她想啊,当初她如果把他拦在送玉坊外面就好了……就好了。   那样的日子足足持续了一个月,突然有一天南瑗离开了送玉坊,所有人都不知道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女人突然又去了何处。   “她去找珩和了。”   南瑗是个异常记仇的人,她还记得她到人间界来为的是什么,她为的不就是寻珩和实施报复吗。恢复本貌在外头浪荡了一个多月,她自然是回去干正事儿,到珩和面前刷好感去了。   知道南瑗离开送玉坊,她一反常态地没有跟上去,而是叫棠羽代替她去监视南瑗。   她留在送玉坊外,果不其然看见那年轻公子大步走进去,不过一会儿又茫然地走了出来,她跟在他身后看着他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荡,一个下午,走走停停。   连着几日,他依旧兴冲冲地往送玉坊去,然后不过一会儿又失落地走出来。   在那个秦州灯会的晚上,她做了一件叫她一辈子后悔的事。   她忍着满腹的恶心,变幻成了南瑗的模样。   她走过漫长灯街,站在他面前唤了一声:“沈公子。”   他的惊喜,讶然,突然的怔愣,转瞬的不解,最终的惊疑不定……一一在她面前闪现。   她听见他不确定地唤了一声:“玉泠姑娘?”   他看着她,口中唤的却是别人的名儿。   本来,她只是想以南瑗的样子出现在他的面前与他告个别,然后她和南瑗应该就会彻底消失在他的世界里了。   可是后来,她舍不得了。   他是个很温柔的人,温柔的足以叫她溺毙。她沉醉在她自己给自己编织的梦里,他沉醉在她给他编织的梦里。   他娶了她,费了无数的力气。   送玉坊的歌舞女成了荣氏女,荣氏女成了当朝太子妃,第二年便坐上了母仪天下的皇后位。   哪怕当时的她一直顶着南瑗的脸,她依旧觉得自己很幸福。   他会替她绾发拢衣,会在雪天踏着漫天风雪踏进殿门,偷偷摸摸地缩进她的床榻。   他会替她画眉作画,会在狩猎的时候不顾礼仪与她同乘一骑,大大方方地带着她在别人的注视下兜风。   那个时候,他们之间从来容不下别人。   可是后来,就变了。   他赤诚的瞳眸变的复杂,他看着她的目光含蓄很沉默。   她知道,他在透过她看另外一个人,在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发现了那个秘密。   他不说,她也不说。   他们由一对天下皆知的恩爱夫妻,成了相敬如宾不相睹的客气人。   他是威严沉稳的庙宇帝王,她高坐后位的端庄皇后。   再不是当初的模样。   他们两人之间突然筑起了一道无形的墙。   她与她母亲一样,遍尝苦果。   “你知道……我啊,有多喜欢你吗……”   北钰看着他那被白色方帕蒙住的脸,终是在他看不见的时候低下了这一个晚上一直高抬着的头颅。   她缓缓地伏在他身上,双手轻放在他的胸膛,眸中蓄着泪,水雾迷漫了双眼,她没叫眼泪掉下来。   她北钰从来不会哭,哭有什么用?   又不会有人来心疼她。   她隔着那块被她珍藏多年的方巾,在他的额头上落下一个不曾触及的吻,又在他双唇的位置做着如上一般的动作,她没有碰到他,至始至终隔着那么一寸的距离。   “此去无期,各自珍重吧。”她喃喃道。   “北钰……”   他又要说话,北钰又打断了他:“明日我的毅儿就会坐上你的位置,你就安安心心的做个太上皇吧,你看……我都帮你把盛蔚蔚弄进来了,她和南瑗还是有几分相似的,看着总归比我这个假的来的顺心。”   她眼中含着泪,面上却是带着嘲笑,嘴里更加不客气。   话音刚落,那个人却是伸出被子里的双手紧紧环住了她的腰,他用了很大的力气,将她强搂压在身上,叫她也生出一丝疼意来。   他往日沉稳和然的声音里,带着强压抑住的哽咽和酸涩。   “你总是这样,从来都不叫我将想说的话完完整整的说与你听。”   你总是这样,从来都不会叫我有机会在你的面前……将心头的千言万语,将满腹的慌乱惶恐完完整整一字不落的说与你听。   你听一听啊,听一听我要说的话,听一听我的心啊…… 第一百章   他是皇家长子, 是父皇寄予厚望的太子, 他身来天潢贵胄, 注定此生执掌天下。   那一年,他提着包袱走出皇城大门,按照约定的那样只身前往秦州。   秦州送玉坊名扬天下, 送玉坊坊主扬言这天下间没有人能抵住玉坊美人的歌舞诗书,娇兰玉树。   父皇说, 他教给他的最后一课便是君子坐怀不乱,不叫红颜误国。送玉坊里葬送了无数儿郎, 昔年的经纶才子, 往时的驻边大将,就连前朝的几代侯爵帝王都没能逃过那一处温柔乡。   父皇说,你去试试,看看你自个儿是个多情浪子,还是个无情帝王。   他记得他立在宣室里,回道:“儿臣不是多情浪子, 也不会成为一个无情帝王。”   他亦记得父皇半是嘲弄半是调侃的话语:“难不成还是个痴情种子。”   外出秦州是一次非常新奇的旅行,秦州的风貌与北方京城截然不同, 那儿四季如春,比起京都每到冬日便是满地寒霜,秦州甚少有冰雪时候。   送玉坊是秦州的一大招牌, 他甚至无需向行人问路,自个儿便能寻到那儿去。   送玉坊的美人儿确实很漂亮,这一点否认不了, 即便是皇宫三千佳丽到她们跟前也稍显逊色了些。他来此处的任务就是看美人,想也没想便点了这些日子送玉坊里头名声最盛的那位,玉泠。   玉泠是个美人儿,倒不是说她真的生了一张倾国倾城的脸,而是那姿态身段,言行风姿,一举一动都带着媚人风情。   他看到她第一眼便觉得对了,这人一看就是父皇口中能误国的妖精,就是她了。   他将一大半的银票尽数丢给了坊主,接下来的一个月里,每一天玉泠都有两个时辰是属于他的。   他的任务是坐怀不乱,玉泠的任务是使尽浑身解数极尽勾引之能事。   不得不承认,第一天的时候,他是真的差点儿把持不住了,在风月场合的能手面前他的道行到底还是低了些,不过好在还是忍住了。   第一天他几乎双腿打颤走出的送玉坊大门,送玉坊里头的姑娘嘲笑他,他也不多解释,路人投来自认为了然的眼神,他也只能憋屈的忍。   父皇说了,忍常人之不能忍方能成大事儿。   除了每日定点定时到送玉坊去报道,其他的时候他则是观察秦州的风土人情。   他曾听人说秦州深山里有一处桃花林。   那里的桃花轻红浅白,欲落半开,正是赏景儿的好时候。   就是在那里,他头一次知道这世上是真的存在精怪的,他碰上了,一碰还碰上俩。   当时就知道要遭,都说妖怪打架凡人遭殃,果不其然……他被迎面扑来的凛冽寒气打了个半死。   原以为是九死一生,却不曾想峰回路转,勾了大半生。   “我从满地的桃花里坐起身,一抬眸就看见了你。”他搂抱着难得安静没有打断他的北钰,轻笑道:“你说我不记得了,我怎么就不记得了?我……一直都记得啊。”   他一直都记得,坐在桃花枝桠上,身侧是桃花簇簇,衣上是浅红瓣瓣的她。   她穿着一身月白色的长裙,外头罩着一件黑色的斗篷,绣边儿的兜帽扣在头上遮挡住了大半的容颜,可她坐的比他高了不少,他只需轻轻地一抬头便能看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真漂亮。”他的心底瞬地便涌出这三个字来,明明是第一次见,明明也不是倾城绝艳的脸,可他偏偏生出了别样的情绪来,他想了很久原由,最终只能归结在‘缘分’二字上。   她说话的声音很好听,冷淡中含着几分别扭。   她看着他的眼睛很动人,清寂中噙着几分暗光。   她接过他帕子的手很漂亮,白皙修长,划过他指尖的时候带过一阵若无若无的暖流。   她说这深山多的是妖魔鬼怪,他问那姑娘你呢……是妖还是魔?他知道……她不是人,他看见了,他看见她和另外一个妖在桃林里大打出手。   她没有回答他,他看着她离开的背影默默地将到嘴的想要问一句姓名家居的话咽了回去。   她是深山妖魔,勾心夺魄,居无定所。   离开那处桃林后,他再也没见过她,每日里照常去送玉坊做他该做的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个影子时常钩挂心间,面对着玉泠和送玉坊其他美人儿的勾引姿态,他越发淡定自若。   玉泠曾在他身边冷笑,说他是第二个在她面前还能如此无动于衷的人,她问他是不是有了意中人,不然怎么和那个该死的男人一样。   她说话的时候冷意森森,他也全然不在意,至于意中人?谁知道呢?   他与父皇约定的是一个月,可就在一月之期的最后几天,玉泠突然消失不见了。   他除了失落于那打了水漂的厚厚一叠银票,每日都会到送玉坊上去转上一圈儿。   他虽是太子,但俸禄着实不丰,日常生活不愁,周转散银着实不多,若非母后时常接济,这日子真可以用清贫来形容了,那些个银票可是他攒了多年才攒下来的,若非父皇拿兵权虎符诱惑他,他如何舍得摸到这远近闻名的销金窟来一掷千金!   那个时候的他尚且年少,心思也没后来那般繁杂,他其实也更喜欢当初的那个自己。   “秦州的灯节很有味道。”   就在那灯节上,突然消失的玉泠又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她唤了他一声‘沈公子’。   他不解疑惑,要知道,往日的玉泠从来都不会这样正儿八经地叫他,哪怕他是她的客人,她也只是你啊你的随口散漫。   从那一晚上开始,玉泠就像是变了一个人。   一个人可以改变容貌,但是骨子里的气质改不掉,更何况北钰从来就学不会南瑗的浪荡姿态,她打心底里鄙弃嫌恶,如何会容忍得了自己如她那般行事?   他很早就发现了,那个突然出现在灯节的玉泠不是玉泠,而是另外一个人。   他看见了那方手帕,上头还沾着她残留的血迹。   她是妖她变成玉泠的模样,来到了他的身边。   他不怕,他高兴,他欢喜。   是啊,他那般好,她来找他也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啊,她来了,他会变得更好的。   年少无畏的自信,来的简单立的执着。   “我就想啊,好歹自己也是京都有名的翩翩少年郎,你来找我,到我身边来,定是如我一般思之不忘的。”   尽管他在她的眼里几乎看不到多余的情绪,只是一如既往的清寂暗光。   他带着她回到了京都。   他跪在父皇母后面前,他们眼中是满满的失望,他要娶一个歌舞坊的卑贱女子成为当朝太子妃,这分明是被迷了心窍。   父皇嘲笑他:“你还真把自己当个痴情种了?皇家可出不了痴情种来。”   他费了无数的力气。但他一点儿也不觉得累,有情饮水饱,大抵便是指的那时候的他了。   她成了他的太子妃,她成了他唯一的皇后。   他喜欢每日与她缩在一处,有她在的地方,就连空气都比别的地儿来的干净清新。   他喜欢带着她堂堂正正在别人面前晃荡,看啊,这是我的皇后,这是我的妻子,这是我的爱人。   这些啊都是你们羡慕不来的。   后来,突然之间就变了。   是在什么时候?是在她对着镜子摸着那张属于玉泠的脸说着报复之类他似懂非懂的话,还是她总是打断他诉说的情意,也有可能是……她从来不会对他说我爱你,却在他搂着她倾诉欢喜的时候,毫无喜色。   亦或者是,他偷听到……她在黑蛇劝着她及早抽身离开的时候冷声辩解着的那一句不爱。   他想糟糕透了,他好像发现了一件不得了的事情。   他看她的眼神带着探究,他希望看透她那个包裹着层层迷雾的心。   他没有看透她,他看不透她。   没有经历过多坎坷的爱情,在两个内心同样孤傲的人之间产生了不可挽回的裂缝。   他坐在美人堆里,翘首望着那扇半掩的门。   你来啊,你来找我,就像当年那样,来找我。   你亲亲我抱抱我,哪怕是假心假意唤我一声,过来拉一拉我,我便是丢下所有的一切也会跟你走的啊……   可是你没有来。   他身边是歌舞乐声,他捧着一颗孤寂的心没有等来救赎,你看,哪怕他坐在别的女人身边,哪怕他与别人调笑,她也不会在意的。   他在雪夜惊坐而起,拿着衣袍踏着风雪走进她的庭院里,她不来找他,他便去找她好了,他亲亲她他抱抱她,他跟她说爱她就好了呀。   她立在屋檐下,仍旧穿着平日里的繁重华袍,她看着他笑,说陛下你这是打哪位美人儿那来呢?   他想要解释,他想说我没有,我是一个人一个人!   她依旧看着他笑,一字一言说陛下,我与母后相商要迎了张氏女入宫,宛字封号如何?   他立在冰天雪地,看着她一言一语端庄温和,言笑晏晏神态自若,满腹的话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想冲上去,可是大约是天太冷了,将他的四肢都冻僵了,他愣是动不了一步。   北钰有着一颗敏感而脆弱的心,沈瑜归有着身为男人的可笑尊严与自傲。   逃不掉,逃不掉。   沈瑜归松开他的手,北钰沉默地坐起了身来,她扯掉他面上的方帕,面无表情:“陛下,希望明日一早我来的时候,你已经写好了禅位圣旨。”   她带着黑蛇走出房门,他撑起身靠坐在软枕上往着她的背影怔怔出神,这一刻恍若回到了秦州的桃花林,他看着她冷淡的背影消失在他的视线。   盛清清拉着席则从暗处蹦出来,看着他那模样差点儿提了剑砍过去:“你想去就去啊!”男人就是矫情的很,把人追回来,壁咚床咚地咚,总有一个有效的!   沈瑜归望了一眼面前这个格外陌生的姑娘,脑海里浮现的却是过往那些日子他在围墙之外发呆的影子。   他站在围墙外,怔怔地看着那幢宫殿出神,田福来常说:“陛下,你想进去就进去啊。”   他回答说:“进不去了。”   沈瑜归抿着唇轻笑着摇了摇头,对着盛清清回道:“去不了了。”   过往已经走的很远很远了,她和他早就去不了了。 第一百零一章   对于沈瑜归说的话, 盛清清不是很懂, 她歪着脑袋看着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的男人, 嘴中的话到底还是咽了回去。   她扯了扯旁边的席则,席则安抚性地摸了摸她的脑袋,这才拱手唤了一声皇兄。   沈瑜归将滑落的锦被往上拉了拉, 闭眼道:“小五,你去把田福来和屈卿叫进来吧, 顺便叫他备好笔墨。”   席则惊诧:“皇兄……你这是要……”   他也是听见了北钰离开之前留下的那几句话的:“你莫不是真要写、写……”席则吞吞吐吐,禅位圣旨几个字始终没能说出口来。   沈瑜归轻叹一声:“去吧。”   “可是、毅儿……”毅儿今年尚不满十三岁, 且多年来从未沾碰过丝毫朝事, 朝政大事事关天下,岂能儿戏?   沈瑜归依旧闭着双目:“我知你忧心什么,小五,她此去无期,我想着好叫她安心吧。朝政大事,你我都在呢。”   他坚持如此, 席则也不好多说什么,毕竟他这位皇兄在朝堂上向来说一不二, 他了然颔首出了门,屋内便只剩下两人了。   盛清清就立在北钰刚才坐的椅子旁边,她双手搭在扶椅上, 檬星星在她脚边咬着她的裙角。   “陛下,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对我那堂妹另眼相看吗?”盛清清的心头一直缠绕着这个疑问,从她未穿越的时候开始就一直心头存疑, 现下正好有这个机会,她犹豫了一会儿到底还是开了口。   沈瑜归侧头,睁开双眸,好一会儿才缓缓启声:“她琴弾的极好。”   盛清清不解地嗯了一声,盛蔚蔚的琴却是弾的很好,可是比她弾的更好的又不是没有,他一个堂堂帝王会因为琴曲就另眼相待了?   沈瑜归轻轻一笑,她的琴也弾的很好。   她们的琴都无情,他却爱极了那琴音,可后来她便再也不碰了。   屈之玉先席则一步进来,她恭立在床前:“陛下。”   “这圣旨便由爱卿你来拟吧。”沈瑜归摆了摆手,指向田来福领着小太监搬进来的笔墨砚台。   圣旨之事儿与盛清清毫无相关,但席则却不能就这样离开,他看着盛清清不停打着呵欠的模样,眼中含着担忧:“现在宫门已经落锁了,我不如送了你到母后那儿去?”   盛清清摇了摇头,她抓着他的手:“我不能待在这儿吗?”   席则抬手拭去她眼角的泪水:“你不嫌累就行。”   皇帝禅位不是什么小事儿,写完禅位圣旨,后又有各项安排事宜,一直到天蒙蒙亮,所有事情才算告一段落。   北钰已经褪下了属于皇后的繁重华服,她再踏进紫宸殿的时候,是屈之玉捧着圣旨到的她面前,她在正堂里往后看了看,沉默地将圣旨打开看了看,确信没有什么大问题后才又将它交还给屈之玉,她后退两步对着屈之玉躬身拜行大礼:“以后,还望大人多多照顾我儿。”   屈之玉连道不敢,她往后抬了抬手:“娘娘不进去看看陛下吗?”   屈之玉是当朝宠臣,沈瑜归视她为心腹,很多事情都会与她说道,她多多少少还是知道些事儿。   北钰微微一笑,道:“不了,我该走了。”   屈之玉愕然:“走?娘娘是要去哪儿?”   “去我该去的地方。”她将袖中的瓷瓶取了出来,交递给屈之玉:“劳烦大人将此物交与景国公或者盛姑娘。”   北钰转身就走,黑蛇跟在她身后,心中戚戚然。她拍了拍黑蛇的手,一边抬脚跨出门槛,一边笑道:“你以往不是常叫我早些脱身离开的吗?现在这副样子又是何苦来的?”   黑蛇辩解道:“以往可不是现在呢。”   “娘娘,您等等,您等等!”田福来跑的气喘吁吁,总算是在紫宸殿的石阶之下追上了北钰和黑蛇,他胖嘟嘟的白净脸上扯出一抹笑意,双手递上了一个荷包:“您拿着吧,陛下说,他就不来送您了。”   北钰拿过荷包,是有所觉地抬眼看向紫宸殿的大门,那里除了几个守卫外再没了别的人,她将荷包放在鼻尖下轻轻嗅了嗅,那里面的味道叫她一怔,心头兀地一酸,这里面是……   “他和毅儿……就劳烦公公你多多照料了。”   田来福抹了抹眼睛,双腿咚的一声跪在地上,叩拜道:“您放心,奴才省的。”   北钰扶他起身,回以微笑,她左手勾起身后的兜帽轻轻扣在头上,黑色的斗篷罩住了她大半的身影,只裙角下端露出一抹月白,她紧抓着手中的荷包,飘落的雪花轻触到她的指尖,冰冰凉凉。   她与黑蛇顶着漫天风雪,一路往前,在最后身影渐渐远去的时候,她回了头,对着紫宸殿的大门偏头一笑。   他从门后走出来,冷风疯狂地灌进薄薄的亵衣里:“她会好好的吗?”   盛清清将屈之玉给她的瓷瓶塞到席则手里,望了一眼面色苍白的沈瑜归,回道:“会的。”会好好的。   沈瑜归捂着心口,脚步虚浮地走进正堂,里头的暖炉正冒着热气,叫他被吹的满身的冰雪霎时消融,浸凉了衣裳。   盛清清眨巴眨巴眼睛压住里头的泛起的泪光,她不解地靠在席则身上,瓮声瓮气道:“我感觉怪怪的。”   席则的手掌轻揽着她的脑袋,下巴轻放在她的发顶上:“怎么了?”   “以后……”她退出他的怀抱,仰头望着他:“你也会走吗?”   他唇角微扬,眼中噙着流光:“你不叫我走,我便不走的。”   她踮起脚尖,双手捧着他的脸,目光专注:“那……如果,我忘记告诉你别走呢?”   他知晓她心中在想什么,低埋了头与她额头相抵,柔声道:“我也不走,你打我你骂我你不理我,我也不走,我哪儿也不去。”   盛清清眉眼弯弯,假声假气道:“叫你走都不走,脸皮真厚。”   席则亲了亲她的额头:“这话说出来,你自个儿都不服气的。”   要论脸皮厚,谁比得过盛清清呢?   盛清清闻言,炸的直接狠踩了他一脚,他好似不觉得疼,只双眸含着笑看着她,反倒是叫她有些过意不去了。   ………………   禅位圣旨一出,天下俱惊。当今正值壮年,分明是年岁正好,雄心正满的时候,这样的时间点儿主动禅位,莫说天下百姓,便是朝廷诸臣,长乐宫的太后都惊的说不出话来。   朝臣轮着到紫宸殿里去劝了好几回,皆是无功而返。   沈瑜归为帝,虽有仁心,但行事作风素来雷厉风行,禅位之事在屈之玉的操办下,有条不紊的进行,诸臣也只得认了,琢磨着新帝的相关事宜。   新帝继位事宜用了将近一个多月才完全安定下来,此时的沈瑜归已经搬出了紫宸殿,虽然并没有撒手朝事,但也算是正式步入了半退休生活。   刚刚晋升为太皇太后的许太后抱着白团儿坐在六角亭里,远望着碧水风光:“你啊,做事还是这么儿戏。”这朝朝代代就找不出她儿子这样的皇帝来。   “也不是儿戏,儿子其实也不是那么喜欢那个位置。”沈瑜归单手放在石桌上,循着许太后的目光远望:“挺累的。”   “皇后去哪儿了?”许太后横了他一眼:“你可别拿对外的那套千佛山祈福的说法来糊弄哀家。”   沈瑜归笑着咳了几声:“她是去祈福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了。”   ………………   时间不紧不慢地动着,寒霜冬日,也就家中暖和些。   盛清清每日就窝在床上看话本儿,听明香明荷八卦,小日子过的相当惬意。   檬星星扒在她身上,小屁股撅来撅去:“主人,我们到皇宫里去玩儿好不好嘛?”   盛清清毫不留情地把身上的熊扯了下来,冷漠脸:“不好。”别以为她不知道这只傻熊想的是什么,不就是惦记着宫里头的那只猫?   檬星星的确是惦记着那只帅喵,它委委屈屈地扑腾着爪子:“主人,我真的很想我媳妇儿,你就带我去见见它嘛。”   “拒绝。”   “为什么呀!”   好气啊,眼看着胖胖的它就能嫁出去了,可主人居然拖它后腿!   盛清清把话本儿扣上,一本正经道:“因为我最近都见不到我家小哥哥啊。傻星星,体现主宠情深的时候到了,你啊……就好好地陪着我吧!”   主人的小哥哥?檬星星动了动两只小耳朵,主人的小哥哥好像到邻国去办事了,一时半会儿好像回不来。   它家主人向来一言九鼎,说不带它去皇宫那肯定是不会带它去皇宫的,檬星星转了转眼珠子,猛地在床上蹦了起来:“主人,主人,要不我们去找小哥哥好不好?”   盛清清拿着话本儿拍了一下它的脑袋瓜子,威胁道:“傻熊,谁是你小哥哥呢?”   檬星星捂着自己的小心肝儿连忙改口:“你的小哥哥,你的小哥哥。主人,我们去找他好不好?”顺便出去玩儿,这个冬天都快把它憋坏了!   盛清清歪在软枕上:“去邻国?”   “对啊,对啊!”檬星星怕她不答应,在床上撒娇卖萌还不卖力:“去嘛去嘛!”   盛清清轻哼了一声,将小胖熊抱了起来:“你急什么,总得先想个办法瞒着爹娘啊。”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不算长,估计能在一月底完结掉。在正文完结后,北钰会有番外。 第一百零二章   卫国是大靖东南边界的一个小国家, 比之诸如九罗之类不识时务的小国, 卫国素来以大靖为尊, 多以幼弟自称。   卫国之地得天独厚,易守难攻,大靖不到万不得已之时, 一般不会往卫地出兵,百年来多是交好。   盛清清抱着檬星星走在卫国都城凌都的街头, 无聊地左看看右看看,这地方和大靖京都没有不同, 若说真有什么差别, 大概也就是街道更窄些,人流更少些。   檬星星在盛清清怀中动来动去,新奇地扫了一圈儿后也如她一般没兴致。主宠俩焉耷耷逛了一圈儿,见实在是没什么好玩儿的,便寻了个干净简洁的客栈住下。   盛清清靠在窗子边,檬星星在地上玩着不知道从哪儿揪出来的小猫咪:“主人, 咱们什么时候去找你小哥哥呀?早点儿找到咱们早点儿回去吧!”   “先前撺掇着我要来的是你,现在催着我回去的还是你, 我说傻熊,你这变的是不是有点儿快?”盛清清无语地瞥了它一眼。   檬星星身子一转,拿着小屁股对着她:“一点儿也不好玩儿, 还不如待在府里啃明香给我准备的大鸡腿儿呢!”   盛清清已经懒得说它了,搬了个凳子坐在窗边,撑着下巴看着下面的人流发呆。   ………………   天色渐晚, 街头人流越发少了,穿着藕色留仙裙的姑娘走走停停,时不时小心翼翼地偷瞄走在前头的男子。   庭前芝兰,阶下玉树,只叫人看一眼便再也移不开目光,她想起父皇和国师说的话,心中暗喜,真是太好了!!   “公主,小心!”婢女跑上前一把捞起差点儿磕绊在地上的姑娘,面上全然是恨铁不成钢,拉着她的衣袖凑到耳边,一边跺脚一边咬牙道:“你今次可非得争口气不可,叫大公主那群人好生瞧瞧!”   被扯着的姑娘,即卫国皇室的二公主,压下心中的旖旎,对着自己的大宫女郑重地点了点头:“桂芽,你放心。”   桂芽见她这样,满腹的豪气瞬间泄了一大半,低低哀哀道:“奴婢要是能放心就好了!”   二公主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雄赳赳气昂昂地快步往前,扯了扯自个儿皇兄的衣袖:“长兄,天色渐晚,不如我们去酒楼用些膳食吧。等一会儿,便是灯会了,再带着……”她飞快地往旁边瞄了两眼:“带着国公爷去瞧瞧。”   卫太子觉得这个提议不错,笑道:“景国公以为如何?”   “但凭太子安排。”席则理了理袖摆,颔首应好。   晚间灯火通明,先时已经散了不少人的街道又重新热闹了起来,甚至比之白日闹市还要来的热闹些。   各地的灯会小有差异,席则听着卫太子边走边将着卫国风俗,一时倒也不算无聊。   “孤、孤有点儿急事,恐要离开一刻。”卫太子尴尬地拱了拱手,指了指边上来寻他的侍卫。   席则看着他离开,默默地与身边的卫国二公主拉开了距离。   二公主激动地扯了扯自己的裙子,一见着卫太子的身影没了,高兴地差点儿蹦起来给她父皇和国师啪啪啪鼓掌了。   父皇干的好!国师干的棒!   她眼神放光地盯着眼前比她高出半个头的男子,一直到宫女桂芽暗暗戳了戳她的腰才猛然回过神儿来。   二公主在桂芽那满含期盼和鼓励的眼神瞬间壮志满满,她半低着头,努力回想自家十皇妹是怎么勾搭上十妹夫的,脑子里飞快地闪过那夫妻二人的相处画面,她心中一定。   “国公爷,你能帮我买盏花灯吗?”二公主抬起头,不停地眨眨眨眨眨眼睛,非常不好意思地指了指旁边的挂满花灯的铺子。   席则诧异地看了一眼,俊脸上含着几分不明情绪:“二公主,你眼睛是被蚊子叮了?”不对啊,现在还是冬日,蚊子几乎见不着啊。   “没有啊。”二公主回话,却仍旧没忘记眨巴眼睛,十皇妹说了,自己灵动的眼睛一定要随时随刻展示在男人的面前,这样才能叫男人一眼便记住你。   二公主默默地在心里给自己点了个赞。   桂芽差点儿掩面跑了,她就不应该请十公主来教导二公主。   “那是……抽风?”席则默默地又退了两步。   二公主摇头:“没有啊。”她边说着话边往他面前走。   眼见着人越凑越近,席则连连后退制止她:“二公主止步。”   二公主小步小步走到她跟前,一副扭扭捏捏的小女儿家模样,看的席则一阵心惊肉跳。   躲在墙角跟儿黑袍人把自己捂得格外严实,她往外探了探戴着兜帽,蒙着面巾的脑袋,看着花灯下的俊男美女,恨不得冲过去把两人捆在一块儿直接往床上塞。   “笨蛋!直接上啊!”   “你倒是抱他,亲他,压他啊!强上不会吗?大姐!”   “抱啊!抱啊!”眼见着两人离的越来越近,黑袍人激动的不能自抑。   “蠢死了,送到你面前都不会吃!”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两个人的距离越来越远,黑袍人气的原地捶墙,咬牙切齿:“这个二公主笨是笨了点儿,可长的还是可以啊,难道是还不够漂亮?”   黑袍人收回自己的脑袋,黑亮有神的眸子里闪过一道暗光:“要不然,我直接把人丢到妖怪堆里去好了。”   “不不不,不行,我只是要坏他贞操,又不是要毁他肉身,而且这么做还很容易被抓到小辫子,此法不通,此法不通。”   黑袍人眯了眯眼睛:“既然不够漂亮,那就叫漂亮的来!”   盛清清立在黑袍人身边,学着她的模样往外探脑袋,她随便的张望了两眼,也没见着什么能叫人心潮澎湃的好玩事儿,遂立正身体好奇问道:“这位黑姑娘,你一个人在黑灯瞎火的地方自言自语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叫谁黑姑娘呢?!!”黑袍人漂亮的双眸中含着毫不掩饰的怒火,怒而转头。   然后……盛清清就见她身子猛然一僵,随即在她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一蹦三尺远,抖着手左指指右晃晃,最后方才尴尬地笑了几声,搂紧自己的黑袍子:“今晚天气不错,天气不错……”   说完这话后一溜烟的钻进了黑黢黢的小巷子里,转瞬便没了影子。   盛清清一手摸着下巴,一手托着檬星星:“我看起来很可怕吗?”明明是个漂亮温柔的小仙女呀,那位黑姑娘怎么跟看见什么洪水猛兽似的?   檬星星伸出爪子挠了挠她的衣襟:“本来就很可怕啊。”   盛清清微扯嘴角,阴森森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与我听听。”天凉了,是时候吃熊肉火锅了。   檬星星一个哆嗦:“……”这样更可怕了!   “主人,主人,快看快看,你的小哥哥。”檬星星迅速转移话题,往外瞄了瞄,随即又有些幸灾乐祸地捂着嘴:“他身边好像有个漂亮小姐姐哦。”   盛清清冷笑一声,将身前的头发往后一撩,骄傲地高抬下巴:“漂亮?能有我漂亮?六界第一美人儿你以为是吹出来的?”   檬星星:“……”可不是你自个儿吹出来的嘛。   满街灯火不歇,四周叫卖的声音不绝于耳,席则心下突然有些烦躁,他将单怀往前一拉挡在自己面前隔绝了二公主的目光。轻舒一口气,看着街边琳琅满目的花灯。   卫国刺绣颇有名气,花灯上的绣纹栩栩如生,瞧着格外喜人。   他在街边摊贩处挑挑捡捡,一时之间倒是来了些心思。浅色衣袍的隽秀公子,专注地打量着面前悬挂的灯笼,都说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美,是挺美的,那周围的爱慕目光都能装一箩筐了。   尽会出来祸害人!盛清清在远处狠狠瞪了他一眼,穿过人群立在他身后,阴阳怪气道:“这是选着送给哪位美人儿的啊?”   这音色简直不要更熟悉,席则错愕地转过身,就见抱着小白熊俏生生立在满街灯火下的姑娘。   她身后的行人,背景霎时都虚晃起来,只那个人格外清晰,他快步上前,握住她曲着的手肘将人往怀中猛地一带,双手紧环着她的肩身,喜道:“你怎么会在这里呢?”   因为他到卫国办事儿,他们俩已经有将近小半月没见过了。   “路过。”盛清清轻哼了一声。   席则抿着唇轻笑,要不是人太多,他恨不得抱着她亲亲:“那可真是巧极了。”   围观的二公主和宫女桂芽默默地对视了一眼。   二公主悲痛欲绝:“完了,桂芽。我这次又嫁不出去了。”   苍了个天哎,为什么要这么折磨她!能不能让她找个人嫁了!   桂芽叹了一口气,强打起精神安慰道:“没关系,公主。明天九罗的使者就要来了,听说带队的是九罗的小皇子,也是个可以下手的对象,咱们明日再战!” 第一百零三章   二公主有气无力地与席则等人告了辞, 寻了个酒楼雅间儿等着卫太子。   今日正好是凌都灯会, 席则见着了盛清清便生出不少兴致来, 与心上人相携长街,猜灯谜赏花灯,也是好不惬意。   等到卫太子再度回来的时候, 他二人已经逛了一大圈儿了。时辰确实是不早了,诸人便准备着回去歇息。   碰到了席则, 盛清清便也不再往客栈去,而是与他一道去了外客暂住的云桑馆。   席则沐浴之后坐在书案前看着京都送来信件, 案前烛火跳跃, 照落在墨字之上,他正是入神的时候,外头响起了敲门声。   他刚想道一声进来,却突然想起方才与房门上了栓,放下书信:“谁?”   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外头有人回应,席则眉心微蹙起身开门。   门一打开, 便有一道影子冲他扑来,他也不退, 伸手将人抱了个满怀,无奈道:“你也不怕我把你当成刺客。”   盛清清仰了仰头:“刺客?这世上有我这样好看的刺客?少年,你真没见识。”   他早习惯了她时不时抽风, 扶着人立好,将门掩上:“这么晚了,不好好歇着, 怎么到我这儿来了?”   他后背抵着房门,好笑地看着呵欠不断的她,因为刚沐浴不久周身似乎都绕着几分水汽,长发尚未干透又加之一会儿便要歇息,他便没再束发只随意地散在身后,比起往日的正经端雅多了几分别样的勾人味道。   到底是大靖女儿心中的高岭之花,嘤嘤,看起来真的好诱人。   盛清清努力抚平心头情绪,回道:“我睡不着。”   席则点了点她双唇,拆穿道:“你刚才一连打了四个呵欠,真睡不着?”   盛清清转身一溜烟扑到他的整齐的床上,脑袋埋在被褥里蹭了蹭,好半晌才坐起身来,理直气壮道:“就睡不着。”   席则笑看着她不说话,她笑嘻嘻地倒在床上滚了一圈儿:“出门在外,还是呆在小哥哥你身边安心些。”   “嗯?”席则坐在床沿,神色温和地替她将面上发丝拂落,顺带着与她拢了拢有些散乱的衣襟:“所以,你是想……跟我……睡?”   席则这话说出口觉得好像有些不大对劲儿,他琢磨了一下打算换个说法,却见盛清清猛地坐起身来。   因为起的有些急,脑袋晕的厉害,席则连忙扶住她,她顺势倒在他怀里,双唇凑到他耳边细声软语道:“不不不,不是要跟你睡,我啊是想睡你。”   席则身子一僵,缓过之后便是气血上涌,冰凉的指尖拂过发红的耳廓以期能降降温,却不知为何越来越热。   “清清……胡闹……”   这斥责的话软绵绵的,一点儿力道都没有,盛清清撇了撇嘴,在他怀中越发不安分起来。   席则捉住她的手,盯着她万分无辜的小脸,道:“不、不行,清清……”   盛清清直起身子,不满地轻哼了一声,语重心长地劝慰道:“小哥哥,你能不能像我一样做一个坦诚直白的人?”   她摇了摇头,板着脸教训道:“你自己看看,小小哥哥可比你诚实多了。”   这样一本正经的说这种话真的好吗?   席则憋着一口气将人拉进怀中,抬手轻捂住她的眼好叫她不乱看,颤动的睫毛轻刮着他的手心,心头有点儿痒,身子有点儿酥。   她半靠在他怀里,乖巧地像只小兔子,他低头吻住她的双唇,在她的万分配合下加深了这个吻。   他将人放在床上,在她的清澈目光下与她褪了外面随便披的一件大氅,拉开被子盖在她身上,又熄了烛火,解了自己外头的斗篷,这才钻进了被子。   他抱着她,吻了吻她的额头,轻声道:“睡吧,睡个好觉。”   盛清清缩在他怀里,呼吸间尽是他清淡的味道,喃喃道:“你可真能忍。”   他发笑:“很辛苦的,你可体谅体谅我吧。你这般,待到成婚了,可不许埋怨我。”   盛清清哼哼唧唧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他捏了捏她的脸,心中哀叹,这夜可真是难熬的很啊。   盛清清满含着对自己女性魅力的怀疑陷入梦乡,席则了无睡意,拥着她不知道在瞎琢磨些什么事儿。   卫国星辰殿里,穿着黑袍的女子看着水镜里的两个人在床上搂搂抱抱卿卿我我,然后竟然开始脱衣服了!!   忽的一下,烛火灭了,水镜里黑漆漆的一片,什么也瞧不见,只能听见一些悉悉索索的声音。   黑袍女子站在漂浮的水镜边咬牙切齿:“狐狸精!狐狸精!狐狸精!臭男人尽会勾引人!”   她选择性地无视了是盛清清自己找上门儿的事实。   一只绿毛小鹦鹉在黑袍女子身边飞来飞去,叽叽喳喳叫个不停:“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黑袍女子一巴掌把它拍开:“一边儿去。”   绿毛小鹦鹉从地上扑腾起来,嘲笑道:“老巫婆失败啦,老巫婆失败啦。”   “失败?”黑袍女子气的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根棍子,追着绿毛小鹦鹉在大殿里打:“我的世界就没有这两个字,臭鹦鹉,跟你家主人那个臭男人一样讨厌!”   “老巫婆恼羞成怒啦,老巫婆恼羞成怒啦!”绿毛小鹦鹉一边扑腾一边也不忘记叫嚷,黑袍女子纵身一跃,棍子一挥,直接把它砰的一声挥到了房梁上。   “痛死我啦,痛死我啦。”小鹦鹉扒在房梁上有气无力。   “哼!”黑袍女子把棍子一扔,拍了拍手,在水镜面前转了许久,摸着下巴沉思良久,终是打了个响指。   “都给我出来。”   绿毛小鹦鹉探出个小脑袋,想看她准备搞些什么事儿。   昏暗的大殿里,一阵白光闪过,原本空旷无人的地儿出现了好几个白裙飘飘的姑娘。   仙姿玉色,小鹦鹉一看便知道都是从上头下来的。   黑袍女子看着她们心头总算是高兴了那么一点点,她抬了抬手:“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姑娘们,接下来就是展示你们女人魅力的时候了。”   跪拜在最前面的女子抬了抬头,小心翼翼地开口:“大人,会不会不大好,摇宓大人会生气的。”   “是啊,大人,而且神君历练,我们不大好插手吧。”   “大人,这事儿的难度系数太高了,危险系数太大了。”一不留神儿会被砍死的。   “大人,我们修炼不易,您、您还是找别人吧。”   黑袍女子:“……”说好的荣辱与共,说好的共同进退,说好的为我做事万死不辞呢?   一群骗子!   黑袍女子心累地摆了摆手,诸位仙女们得了应允一溜烟儿便没了影子,跑的比兔子还快。   她万分心伤地瘫在椅子,最后干脆日行一例扎某个臭男人的小人儿。   “狐狸精!狐狸精!”   “国师,不好了,出事儿了!”紧闭的大门突然被推开,一个侍卫模样的男人握着佩剑小跑了进来,半跪在地上。   黑袍女子连忙把小人儿藏了起来,正色道:“什么事儿竟是叫你如此惊慌?”   “京郊出现了怪物!” 第一百零四章   京郊出现了怪物?黑袍女子听到这个消息先是一怔, 而后挑眉轻哼, 低声道:“他们来的倒是挺快的。”   她自言自语, 面上由始至终都是一副淡定自若的模样,下首殿中半跪着的侍卫正偷偷地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见此, 那已然提到嗓子眼儿的心瞬地便放下了一半。   这位国师在半个月前突然出现在凌都,不止救了陛下的性命, 甚至还成功替两月不雨的都城求得了一场暴雨。   国师行踪诡秘,神秘难测, 陛下尤为信任, 连带着他们这些人也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敬意。   侍卫拱手道:“国师,陛下还在暖楼等着您呢。”   “知道了,本国师马上就过去。”黑袍女子将人打发了出去,待大门一闭,她起身一边冷笑着一边走下台阶。   “绿毛,你自己小心别被人捉去炖汤了。”虽然她厌屋及乌, 不大喜欢这只总是跟她作对的绿毛小鹦鹉,但到底相处了些时日, 她还是嘱咐了绿毛小鹦鹉两句才启程往卫帝那儿去。   绿毛小鹦鹉点头应道:“知道了,知道了。”   黑色的身影在远处消失,小鹦鹉舞着翅膀颤巍巍地从房梁顶上飞了下来, 用力地扑腾了两下翅膀,确信不会半途摔下去后,便小心翼翼地避过外头守门的侍卫, 循着模糊的记忆出了这卫国皇宫。   它要去找主人,哼,才不要和老巫婆同流合污呢!   …………   盛清清在卫国的云桑馆睡了一个觉,等到她伸着懒腰醒过来的时候,席则早已经梳洗好,正坐在窗边翻阅昨晚尚未看完的信件。   他似乎是听到床上有响动,抬首轻笑:“醒了?”   唇边的笑意好似清晨初绽的花,缠着几分雾,绕着几缕风。   盛清清哀嚎一声又倒回床上,裹着被子滚了一圈儿,缩在里头瓮声瓮气道:“冬天就应该待在床上,过着像猪一样的生活。”   席则好笑地把她蒙着脑袋的被子扯开,好叫她别被闷着:“你在丞相府中的日子可不就是小猪一样的生活吗?谁叫你跑到这卫国来的。”   “檬星星啊。”盛清清气愤地坐直了身体,扑在他怀里:“那只傻熊撺掇着我来的。”   “想睡也睡不着,想上也上不了,还不如不来呢。”   “说到檬星星,我昨晚来的时候它睡的正香,也不知道现在醒没醒。”盛清清揉了揉眼睛,下床洗漱。   因为檬星星独自待在房间里,她便与席则先往那儿去瞧瞧它,准备着带着它一道下楼用早膳。   她的房间与席则的房间离的很近,中间也就相隔了两间客房。   盛清清懒洋洋地拉着席则推开了房门,伴随着木门吱呀声传来的是檬星星的无情嘲笑声儿。   “哈哈哈,我就从来没见过像你这么蠢的鸟!”   檬星星趴在地板上,一只爪子时不时地戳一戳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绿毛小鹦鹉。   “傻熊,你上哪儿叼的一只鹦鹉回来?这是家养的吧?你也不怕人家找上门来把你切成片儿涮火锅。”盛清清蹲在檬星星身边,义正言辞地教训道。   “主人,你别冤枉我好不好!”檬星星气呼呼地一屁股坐在地上,立直了上半身,两只小耳朵晃了晃:“分明是这只蠢鸟想要偷袭我,却被英明神武的我闭着眼睛一爪子拍到了地上,它自己蠢过头了,可不关我的事儿。”   蠢过头的绿毛小鹦鹉:“……”它用它头上的一撮绿毛发誓,它只是简单地纯粹地想要进来看看自家主人在不在这间房里……而已,偷袭什么的,它是一只高贵帅气的鹦鹉,有着它自己的骄傲,怎么可能做那种自降格调的事情?!!   “行了吧你。”盛清清嫌弃地斜睨了一眼得意洋洋的檬星星,伸手一提便将它拎到了怀里。   绿毛小鹦鹉听到她的声音小身板一颤,扭了扭软哒哒的脖子,在看见她那张熟悉的脸的时候差点儿哇的一声哭出来。   “摇宓!摇宓!”   小鹦鹉满心激动,可它说话习惯了有节奏,这话一说出口听起来竟是有几分加油呐喊的味道。   盛清清抽了抽嘴角,把檬星星放下,转而将小鹦鹉捧了起来:“你认识我?”   小鹦鹉忙不迭地地点头,盛清清紧张不已,生怕它把自个儿的脖子给拧断了。   “你怎么会知道摇宓这个名字呢?难不成你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小鹦鹉没回答她的话,因为它一抬头就看见了立在盛清清身后的席则,用老巫婆的话说就是:化成灰它都认识!   “主人!主人!主人……”   不待诸人反应,绿毛小鹦鹉便使劲儿一个扑腾到了席则身上,好在席则及时抓住了它,才没叫它撞死在他肩膀上。   “主人,主人,我是绿毛,我是绿毛啊!”   此话满含悲痛情绪,当真是闻者伤心,听着流泪。   绿毛是一只鹦鹉,它是一只不简单的鹦鹉,因为它的主人在神界不止有身份有地位,还很有美貌!   凭着一张娇弱苍白的脸一举拿下了神界恶霸之一,虽然不少仙神都说它主人是个小白脸,但是它依旧对它的主人爱的深沉。   因为……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不,应该是鹦鹉升天。   正是因为它的主人,它!绿毛小鹦鹉,一举成为了名副其实的仙神界灵宠圈儿的大佬。   你能想象……被太上老君的坐骑青牛追着喊大哥的画面吗?   你能体会到……由仙后的火凤火凰亲自沐浴伺候的舒爽感觉吗?   你知道……被万千灵宠簇拥,天天有进贡的,日日都有拆不完的礼物的是一种怎样的体验吗?   哦,那样的人生,美好的让鹦鹉心碎。   可惜,突然有一天,它主人下凡历劫了,再然后包养它主人的恶霸也下去了,最最后孤苦伶仃的它就像是一个没人要的小可怜,被神后胳膊一甩扔给了住在凤梧岛的另一个恶霸,老巫婆!   神界灵宠高富帅就此沦落!   作者有话要说:  手机掉了,心累o(╥﹏╥)o   小天使们出门要小心啊~~ 第一百零五章   小鹦鹉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诉说着这些日子在凤梧岛的凄惨生活, 那凄凄哀哀的小模样看的盛清清和席则有志一同地抽了抽嘴角。   “老巫婆坏死了, 老巫婆坏死了!”   “她每天都只给我吃白饭!”明明她面前全是山珍海味。   “她一有空扯我的毛做毽子!”明明手边儿就有一只被她从凡间逮上来的大公鸡。   “她天天都拿棍子揍我!”明明天上有那么多神仙可以给她揍的。   小鹦鹉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似乎想要将多日累积的苦水一次性倒完。   等到它终于埋怨完老巫婆之后,已经过了差不多半个时辰了,它张着翅膀飞到席则头顶上, 万分气愤地在他脑袋上连蹦了好几下:“主人,老巫婆她天天都在想着怎么拆散你跟摇宓, 不仅如此还天天扎你小人儿!虽然我也觉得你跟摇宓在一起像个小白脸,但是我还是支持你的, 再怎么样, 你也比一般的小白脸儿强多了!”   席则黑着脸把脑袋上乱蹦跶乱喳喳的绿毛鹦鹉扯了下来,大眼瞪小眼。   “主人,你还瞪我!”绿毛小鹦鹉气的绿毛都竖了起来,它控诉道:“要不是因为你,我也不会这么惨!哼!”   要不是因为你,扶落那个老巫婆会这么折腾我?   要不是因为你, 神界高富帅还是神界的高富帅,如何会沦落到现在这种矮矬穷的烂局里?!!   “你可闭上你的鹦鹉嘴吧!”盛清清实在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这只鹦鹉简直比麻雀还要吵,再这么听下去,她怕是脑袋都要炸了。   “说吧,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这才是你应该解释的事情。”   她双手环肩,半靠着床架子, 面上带了几分不耐烦,绿毛小鹦鹉一触及到她的表情,反射性地便如她所言紧闭自己的鹦鹉嘴。   弱弱地拿着翅膀挡住自己的小脑袋,小声道:“我不跟老巫婆同流合污,所以、所以就来找主人了!”   盛清清挑了挑眉:“你是说……扶落就在这儿?”   小鹦鹉点头:“在的,在的,我走的时候,她去和卫帝商谈城郊怪物的事儿了。”   “城郊怪物?”这年头没有奥特曼,也有怪兽?   “有怪物,有怪物!”   盛清清没有摇宓的记忆,她对那位传说中的妹妹相当好奇,用了两个包子填了填饿瘪的肚子,便与要往卫国皇宫去的席则分了道。   小鹦鹉左看看右看看,犹豫了许久,最后还是一转身跟在了盛清清后头。   城郊的范围实在是太大,绿毛小鹦鹉也只是听见侍卫禀报了一声,具体怪物出现在哪儿它也不清楚。   盛清清扛着剑四处乱转,郊外的精怪们察觉到摇天剑灵力波动,四处乱窜,檬星星和小鹦鹉就跟在盛清清后头狐假虎威。   城郊小道上安寂无声,两侧枯草发黑,似有腐烂之相,她撑着剑蹲下身子,抬手捡起一截断落在地的草叶子,草叶不是寻常冬日的枯黄,反倒是半黑半紫,暗气沉沉。   这一看便不是冬日严寒所致。   “是魔气……”盛清清神色一凛,站起身来皱眉张望。   “所谓怪物不会指的是魔界的那群魔物吧?”   她兀自低语了一番,提到魔界,她瞬地便想起那个由扶落远程辅助干掉的魔界血煞之王焚幽。   难不成是魔界的人知道焚幽狗带了,来找麻烦的?   “嗷……嗷嗷啊……”   一阵愤怒的嚎叫声从密林深处传来,鸟精雀怪四散惊飞,盛清清心思一动,抱着檬星星抓了半叠的隐息符,一路往声音发出之地速行而去。   ………………   扶落冷笑着扯掉自己身上的黑色外袍,袍子飘飘悠悠搭盖在腐烂的草丛上,她悠闲地双腿盘膝悬空而坐,倨傲地对着面前的一排高大的黑红色怪物抬了抬下巴。   “蠢货,别用你们的豆丁眼看着我。”   “嗷嗷嗷……”怪物晃着脑袋张着血盆大口,它们虽不能化形,却也是魔族用血怨煞气培育出来的魔物,阴暗欲望的凝聚体,比一般的傀儡要聪明的多。   它们气急败坏,恨不得直接冲过去将她一口吞进肚子里。   扶落却是嗤笑一声,伸手一握,通体碧光萦绕的长鞭凭空出现。   她抚弄着长鞭,面带嘲弄嫌弃:“别说我欺负你们,小乖乖,一起来吧,来吧。”   拇指食指轻捻着鞭声,动作缓慢,姿态懒散,落在对手的眼里那就是明晃晃的侮辱。   怪物们也不再踌躇犹豫,一拥而上。   她眉眼低垂,正欣赏着自己的手指,听见咚咚咚轰轰轰的响动声也仍旧不慌不忙不紧不慢。   迎面疾风携裹着血腥魔气,她嫌恶地轻哼了一声。   长鞭无影,落地有声。   哀嚎之声此起彼伏,她依旧淡定地垂目,不为所动。   “你们魔界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扶落啧啧啧了两声:“这样不堪打,我连去你们魔界称王称霸的心思都没了。”   说着她又抬手甩了一鞭子出去,将那打算逃跑的怪物抽倒在地。   “我看你们魔界迟早玩完儿。”   “你们的魔尊焚极也不知道被焚幽那个二缺弄到哪里去了,自以为是的焚幽呢又被|干掉了,你们魔族这界的领导班子不行啊。”   “这样吧,蠢货们,你们求求我,说不定本尊一个高兴,就带着你们一起飞上巅峰了。”   魔物哀嚎,压根儿没有人理她。   扶落起身半空飘立。   带着十足力道的一鞭直直扫了过来,将满地半死不活的怪物彻底变成一堆死物,她嫌弃地撇了撇嘴,真是脆啊。   比起上一届的魔物差太远了。   魔物残骸遗落在地,扶落连看都懒得看,挥一挥衣袖准备回卫国皇宫去。   今日九罗使者到了,使臣宴会就快开始了,昨个儿那群不上进的仙女全部临阵脱逃,没有可心儿的人用,她只好亲自上场给那个狐狸精下绊子了!   扶落伸了个懒腰,刚刚抬脚,便敏锐地察觉到不远处的灌木丛中有响动。   她眯了眯眼:“谁?出来!”   摇动的灌木丛静止了两息,之后便被人生生拨开。   盛清清面带微笑,一手抱着胖嘟嘟的檬星星,一手与她挥了挥:“没想到会在这儿见面,扶落?”   扶落此刻的心情异常复杂,难以用言语表述。   她这次下界是来收拾魔物的,顺带着收拾那只不要脸的狐狸精。   以前在九重天上碍于姐姐不好直接下手,现在正是凡间历劫的时候,简直是不可错失的良机。   她本来是打算暗戳戳的使绊子的,不叫狐狸精察觉,也不叫姐姐察觉,现在好了,她姐看见她了,她暗中下手的计划怕是得改改了。   扶落慢吞吞地把自己的鞭子收了回去,面上的表情变来变去,到最后定格在了委委屈屈的小可怜模样上头。   “姐,我好想你啊!!”反正都被发现了,整蛊狐狸精的事儿以后再说,那种事儿哪有她亲姐姐重要?   扶落猛冲上去,一把环住盛清清的脖子,直接挂在了她身上。   突来的重量叫盛清清一个后仰,好在有摇天剑撑着才没和着扶落一起倒在地上。   盛清清稳住身子,扒拉了好几下也没能将人给扒拉下来,她眉心直跳:“你还不下来?” 第一百零六章   说实在的, 就现在而言, 扶落对于盛清清来说完完全全就是陌生人, 但是出奇的又有一种特别的感觉,就好像她们之间天生有着一种吸引力,透着熟悉又亲近的气息。   要不是盛清清非常确定以及肯定自己喜欢的是男人, 她差点儿就以为自己遇见了自己的命中注定。   盛清清被脑子里突然冒出来的想法唬了一大跳,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扒在她身上死活不愿意下来的姑娘给扯了下来。   扶落噘着嘴,双眼水润润地看着她, 那副天塌下来了的样子好似她做了什么天怒人怨不可饶恕的事情。   盛清清满头黑线, 食指戳抵着她的额头,阻止她再次靠近。   她没好气道:“你不要随便崩人设好不好?”好好的霸气侧漏嚣张小姐姐,瞬间变成眼泪汪汪柔弱小白羊,这中间就不能稍微过度一下吗?这样的转变她承受不来!   扶落那双与盛清清如出一辙的杏眸眨了眨,看着她不说话。   她双眼里似乎含着万千情愫,弄的盛清清又是一颤。   盛清清后退一步, 一手扶着树干一手捂着自己的胸口,配着天生带点儿苍白的脸, 那活生生就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   “这样浓烈的爱……我、我承受不来。”   檬星星:“……”戏精!   小鹦鹉:“……”本精!   扶落摊了摊手,痛心疾首:“就算你这样说,我也是不会放弃的, 我对你的爱,天地可鉴日月可表。”   盛清清:“……”不、不对,剧情不应该这么走。   扶落见盛清清安静地靠在树上, 兴冲冲地双手捧心:“怎么样?怎么样?姐,我接的好不好,演的像不像?”   盛清清沉默半晌,抽着嘴角点头:“好,好极了。不止演得好,台词也相当棒。”   她自愧不如,真的!   扶落听到她的夸奖,得意洋洋地抬了抬下巴,眼角眉梢都是欢喜:“那当然了,好歹是你妹妹,该配合你演出的时候那必须得挺直腰杆儿上啊!”   真是好样的!妹妹!   盛清清说不出自己是个什么感觉,总之,这个妹妹真是贴心的叫她说不出话来。   上哪儿找这么好的妹妹啊?!!   盛清清摇头晃脑,长吁短叹。   ………………   九罗使者是今日一大早到的卫国都城凌都,领队的也确实是九罗十七岁的小皇子。   半年前大靖和九罗开战,大靖女将闻沛澜大败九罗骑锋十二军,一举将大靖西边疆界扩推二十里。九罗不胜强攻,终是和降书一封直达大靖皇宫。   九罗因为大战导致国力急剧衰退,越发的谨小慎微,行事更是低调谦和的不行。   就拿此次卫国国庆兼卫帝大寿来说。若是以往,依着九罗的傲气不羁,随便派一个使臣过来问好就已经是极限了,你若还其他,还不如睡觉做个白日梦来的实在。   可这次不一样,九罗使臣领队的是皇家皇子,和以往比起来,这可真就是正儿八经的皇家待遇了!   九罗小皇子男生女相,生的眉清目秀唇红齿白。   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生在他的脸上比起生在女子的面上还要来的诱人些。   紫衣少年郎似乎有点儿羞涩,一直低眉敛目地看着身前桌案上的果碟。他不言不语,倒是跟他一起来访的卫国大将宋政嘴不停歇地与卫国君臣把酒言欢。   “卫国公主广有孝名,卫帝好福气啊!”宋政是个大老粗,平日在九罗是个不会说话的,好在九罗君臣都极为重视此次卫国之行,在卫国名人的喜好上也是下了不小的功夫。   卫帝最喜欢的不是别人夸他,而是别人夸他女儿。   卫国公主在这一片广阔的土地上颇有盛名。   其一,卫国皇室阴盛阳衰,卫帝和满宫嫔妃努力十几二十几年,除了唯二的两个皇子外,造出了二十几个公主。   最小的那个昨天刚出生,是的,昨天,到目前为止,刚刚落地十二个时辰。   其二,卫帝是个女儿控,明明女儿都一个足球队了,放别人家里早就不知道嫌弃到哪儿去了,这卫帝偏偏不走寻常路,把自家的一大群姑娘宠的没边儿了!   其三承上,就是因为有这么一个女儿控的爹,卫国诸位公主行事嚣张跋扈,卫国刁蛮公主团由此远近闻名,与此同时卫国窝囊驸马团也是日渐声名鹊起。   宋政惋惜地摸了一把自己的胡须,这卫国有多少公主就得葬送多少好儿郎啊。   卫帝什么好东西都往自个儿女儿那儿塞,无论是老婆小老婆还是传宗接代的儿子都得往后靠,这好东西给顺手了,给丈夫自然也得往好了挑。   驸马爷这名头听着不错,可也就听着不错了,其他的便不必多想了。再说了……摊上那一群公主,做不了大官儿的事尚小,缺了命残了腿可就事儿大了。   宋政看着手下人呈上寿礼暗暗地舒了一口气,还好他们九罗阳盛阴衰。   若真是摊上卫国这一群公主,他……老人家怕是坐不到今天这个位置上了。   “好好好,九罗如此盛情,朕甚为感动。”卫帝坐在上首观赏着下方展示的贺礼,笑呵呵地一律收下,转而望向一直沉默当背景板儿的九罗皇子。   “听闻皇子今年十七,也不知娶妻与否?”   “若是没有,不妨瞧瞧朕的公主们?”   卫帝的神态语气格外和蔼亲切,叫那九罗小皇子忍不住好奇抬眸看了他一眼,羞涩道:“尚未娶妻,父皇的意思是先叫我出来历练历练。”   听见这话高坐上首的卫帝和下方的二公主有志一同地双眸一亮。   宫女桂芽喜不自胜,附耳激动道:“公主,公主,这可是好机会!”   二公主被桂芽这么一叫稍稍生出了些犹豫,她偷偷摸摸地看了一眼那唇红齿白的少年郎:“会不会不大好?对他下手总觉得……自己有一种猥琐感。”   桂芽:“你不想嫁人了?”   二公主:“非常想!”想的都快疯了!   桂芽:“你在卫国努力了这么久,把自己嫁出去了吗?”   二公主:“……没、没有……”   桂芽:“现在有这么一个他国人选在这儿,你就不心动?”   二公主:“动动动!”   桂芽:“十五公主前日刚定了婚期,你有什么想说啥吗?”   二公主:“为什么十五那个暴力狂都嫁出去了,这么温柔美好的我还是个光杆儿?”   桂芽:“……所以你今日还战吗?公主。你要知道……十六十七公主早就摩拳擦掌了。”   二公主:“那必须的!”   被桂芽这么一搅和,二公主心里头本就那么一点点儿的犹豫彻底被击溃。   苍天保佑,这次一定叫她嫁出去才是!!   就在二公主和桂芽咬耳朵的时候,大殿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争吵了起来。   二公主探了探脑袋,打量着殿中那个醉汉。   外表看上去高大威猛的很,头上戴着毡帽,冒上绣着一头栩栩如生仰头长啸的狼。   她知道这个人,竺鞍国的使者,似乎是叫什么什么撒。   “是横撒。”宫女提醒道。   二公主点头:“对对对,就是很傻。”   这位名字听起很傻,模样看起来也挺傻的是竺鞍国横撒正一手拎着玉酒壶一手指着坐在右手边第一位的男子。   他万分嫌弃的看着他,嘲笑道:“你们大靖是不是都跟你一样看起来跟个姑娘家似的?”   他拎高酒壶,悬空再上往下倾斜,一股酒水便这么被浇灌在他嘴里,咕噜咕噜大口吞咽的声音不断响起。   “酒就应该这么喝。”   席则端起酒杯与他示意,随后将杯盏中的酒水一饮而尽。   “大靖人就这么饮酒,大靖姑娘也这么饮酒。”   他冷漠相对:“所谓雅致,你们竺鞍的儿郎一生下便是无缘的,羡慕不来。”   他表情言语都算不得好,横撒在竺鞍历来放肆惯了,本来今次出访卫国就是心不甘情不愿,当下便拉下脸来:“矫情就是矫情,做作就是做作,还非得给自己找条雅致的路。”   “男人就得大气些,不然哪来的女人中意你?”   席则对着他呵呵冷笑了两声:“你的脸否定所有。”   横撒皱眉:“你这话是个什么意思?”   “他的意思是你长的很丑。”从大殿外面不疾不徐传来的女声含着几分嫌弃:“那么丑的你,是谁给你的自信和我男人比?”   盛清清呵呵了两声,一路畅通无阻地走进了殿内,冷笑连连。   跟在她身后的檬星星和学着她的模样环肩冷笑,毛绒绒的胳膊腿一颤一颤的。   绿毛小鹦鹉扑腾翅膀,傲视道:“谁给你的自信!谁给你的自信!”   这突然出现的人熊鸟组合叫所有人都愣了一下,等到侍卫反应过来准备冲上去的时候,有一个人突然冒了出来,那熟悉的黑袍子,不是别人,正是他们卫国的国师。   只见,他们一向高冷神秘的国师大人站在那个女人身边,同样嚣张冷笑:“就是,谁给你的自信和我姐的男人比?蠢货!” 第一百零七章   扶落的突然出现叫卫国君臣皆是一脸懵逼, 那竺鞍国横撒被这一连串的鄙视气的直接砸了手中的玉酒壶, 酒壶落在光滑洁净的地面上, 只听见哐啷一声,玉质碎屑四溅,残酒洇湿了地毯的一角   横撒怒目圆睁, 面皮发红也不知道是酒喝多了的缘故还是真怒极了,盛清清估摸着应该是后者。   “看什么看?没看过大靖美女吗?”盛清清将身前长发撩到身后, 目中含着身为美女的自傲与目下无尘。   “蠢货把你的绿豆眼给本尊移开,我姐姐是你能随便看的吗?”横撒那毫不掩饰的阴鸷目光叫扶落火从中开, 从方才愣住的侍卫手中夺下长剑, 挥手一掷,长剑转眼便落在了那横撒的脚边。   不止横撒便是殿中其他人也被她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   盛清清眨巴着眼睛偷瞄了一下诧异的席则,想着无论如何也不应该给她小哥哥多添麻烦才是。   她抬了抬手肘碰了碰依旧不悦地冷瞪着横撒的扶落,小声道:“咱们是不是要稍微、稍微给他们点儿面子?”   扶落趁机挽住她的胳膊,一转脸便阴转晴,她笑嘻嘻回道:“我听姐姐你的。”   绿毛小鹦鹉落到席则的肩膀上, 收好翅膀:“老巫婆真没立场!老巫婆真没立场!”   扶落一个眼神杀过来,它立马便住了嘴, 转而使唤起它的主人来:“主人,绿毛吃肉,吃肉。”   席则尚未有动作, 立在他身后的单怀却是闪电般伸手将它抓在了掌心,皱着眉上下打量了一番,转而朝着盛清清问道:“盛姑娘, 你这是从那儿弄来的傻鸟呢,胆子可真大!”   他握剑的一手轻抬,用着剑柄戳了戳绿毛小鹦鹉的硬嘴壳儿,兀自低语:“又绿又丑可比檬星星差远了。”   说到檬星星,绿毛小鹦鹉彻底炸了。今天早上那只白熊一爪子把它拍在地上,一直到现在,它的小身板儿都还有点疼呢!   不仅如此,那只白熊还嘲笑它蠢!   现在这个该死的凡人居然还骂它又绿又丑,很好……   神界高富帅何时受过这样的窝囊气?!!混蛋!   绿毛小鹦鹉嗷叫一声,用了仅有的那么点儿灵力从单怀的手中挣脱出来,它好像护崽子般维护自己曾经身为神界高富帅所遗留下来的少许尊严,发飙一样地冲着单怀的脑袋一股脑儿乱啄。   单怀差点儿就拔剑了,好在席则及时制止,才没酿成鹦鹉分尸的惨祸。   “主人!主人!这个家伙居然敢这么侮辱我,叫你女人削他!叫摇宓砍他!”   绿毛小鹦鹉在席则身前的桌案上蹦哒,一直叫嚷个不停。不远处的九罗使者团一脸惊奇,这鹦鹉莫不是成精了吧!   席则冷漠脸与它对视了一眼,对于它的话不发表丝毫看法。而是在站起身与上头的卫帝示意后走到了盛清清身边。   他轻握住她的手腕儿,目光扫过她侧手边虎视眈眈的黑袍女子。   嗯……莫名察觉到了一股杀气。   “清清,你怎么会到卫国皇宫里来?”他记得她今日往凌都城郊去了,如何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儿?   “是发生了什么急事吗?”   他清湛的眸子里隐含担忧,倒是叫盛清清有些不好意思了。她反过来拉着他的手,含笑道:“其实……”   “其实跟你没啥关系,少自作多情地往我姐姐跟前凑!”扶落强分开两人,抱着盛清清十分嫌弃地对着席则道:“一边儿去!”   扶落拉着盛清清一路往上,直接将人按到了本该是她这个国师坐的位置上。   虽然扶落到卫国的时间不长,可卫国君主臣民多是信赖,她在卫国的地位有那么点儿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味道。   因的如此,她位置就设在卫帝最跟前的地儿。   好好的宴会出了岔子,饶是卫帝是个心大的也不免生出几分气闷来,可终究是东道主,总得拿出气度来。   他在心中暗暗骂了那竺鞍国一番,这才笑呵呵地开了口调节氛围,他一开口,卫国那些个大臣也嘴皮秃噜着上,一时之间倒也好了些。   横撒被扶落的突然动手弄的半天缓不过神来,横撒反应过来后就要发飙,还是竺鞍国其他人连拖带拽的将人扯回了位置上。   他们竺鞍国这次往卫国可不是来制造嫌隙和麻烦的。   殿中表面上恢复了初始的平静,席则看着围着盛清清团团转的那位卫国女国师,心头不知为何升起一股淡淡的忧伤。   “呵……”小鹦鹉跟在他身边多年了,他什么样它能不知道?   小鹦鹉嘲笑了他两声,哼,叫你不给我肉吃,你以后想必也很难吃到肉了。   “国师,这位是……”卫帝见下面没出什么乱子,一时便把心思放在了扶落这边。   他暗地里打量了一番坐在国师位置上的女子,都说大靖的女儿家个个好容色,想来这话是没错的。   “这位是我夫人。”席则机智地学会了抢答,他唇角微扬,含笑道。   扶落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还不是呢!”   席则回以平淡的微笑:“马上就是了。”   扶落:“呵呵!”   卫帝瞅了瞅莫名其妙突然异常气愤的自家国师的,斟酌了一番方又开口道:“原来是大靖的国公……”   那夫人两个字都快磊上舌尖儿了,却又被自家国师那似乎有着不共戴天之仇的眼神活生生给咽回了肚子里。   “这是,我姐姐。”扶落一字一顿道。   卫帝捋了一把胡子,立马转口道:“原来是国师的姐姐啊,幸会幸会。”   “国师不是去解决城郊怪物的事儿了吗?缘何会突然回来了?”   扶落给盛清清递了一杯茶,随意地回道:“收拾完了不回来,留在那儿吹冷风?”   “收拾完了?!”卫帝惊诧不已,他审视了下首的丞相良久,莫不是丞相他们夸大其词,那城郊怪物……其实并不是那么可怖?   “一群低端的蠢货,动动手指头就解决掉了,有什么好惊讶的。”扶落拿起桌案上的糕点,递到盛清清手边。   “你们这边的怪物算是解决了。明天我就其他地方继续收拾那些个玩意儿了。”   扶悠悠闲闲地说着话,可那话里头的意思却是叫卫帝和盛清清皆是一愣。   “你要走?!”   “你要走?!”   扶落颔首:“当然。”   …………………   席则来卫国的任务非常简单,纯粹就是来逛一圈儿顺便送上贺寿之礼的。事情办完了,他们自然也就改启程返回大靖。   马车里除了檬星星也就盛清清和席则两个人。   席则半抱着她,满脑子都是大殿中的事儿。   “清清,那城郊怪物……”   盛清清窝在他怀里,指尖勾弄着他的披风系带,也不隐瞒:“是魔界的魔物,专门用血怨之气培育出来的魔物。”   魔物……这一听便不是什么简单无害的东西。   席则当下便蹙眉继续问道:“魔物怎么会突然到人间界来?”   “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不过很有可能和焚幽有关。我回头问问扶落好了……”盛清清搂着他的腰,回道。   说到扶落,席则的脸色微变,他犹豫犹豫:“那个扶落……她好像……”   “狐狸精,居然趁我不在的时候跟我姐说我坏话!你真是个小人!”   席则正断断续续地说着话,车内冷不丁地冒出一句这样的花来,愣是叫他把后面的想说的话给忘了个干净。   那话声刚落不过一息的时间,她凭空出现在车内,端端正正地坐在侧边。   她仍旧穿着一身黑袍子,手里揪着绿毛小鹦鹉。   扶落将绿毛小鹦鹉甩到席则身上:“大庭广众之下搂搂抱抱的成何体统?!!”   席则:“……”这怎么就是大庭广众之下了?他们明明是在一个私密的空间里稍微亲近一下而已。   盛清清依旧靠在他身上,手轻轻地抚摸着他身后的长发,安慰道:“小哥哥,扶落她小孩子心性,你别生气啊。”   席则依旧紧抱着她,低低地轻嗯了一声。   扶落瞄了一眼身边郎情妾意的两人,借着宽大袖摆的遮掩,默默摸出小人儿,又多扎了几针。   “你是要与我们一道往大靖去?”席则问道。   扶落翻了个白眼:“话说清楚,我不是跟你们一道去,我是跟我姐一道去,这两者有着本质上的不同:)”   “你去大靖也是去收拾魔物的?”盛清清忍不住插了一句。   “啊?我去从根本上解决魔物的事情。”扶落小心翼翼地把小人儿塞了回去以免叫她察觉。   “根本上?你什么意思?”盛清清问道。   “这些魔物是魔界那群二傻派出来找他们魔尊的,顺便帮他们的魔王焚幽报个小仇。”扶落解释道:“我算了一下,魔尊焚极好像是在大靖京都的方向,我准备亲自动手把他塞回魔界去。”   盛清清眉头微皱:“魔尊焚极没事儿到处瞎溜达什么?”还跑到人间界来瞎溜达!   “这倒不是他愿意的,纯粹是他亲兄弟,哦,就是死了的那个焚幽下暗手搞的事情出来。”扶落瘪了瘪嘴:“焚幽多年来就一直惦记着魔尊的位置,找到机会自然是下狠手了,估摸着魔尊焚极是不小心蹿到人间界来的。”   盛清清表示明白的点了点头:“他真在大靖京都?”   扶落非常确定地回道:“绝对错不了!” 第一百零八章   冬日酷寒的时候已经彻底过去了, 大地渐渐回春, 盛清清在卫国都城呆了不过几日, 再加上从卫国回到大靖京都的行程时日,统共了不过六七天。   她掀开马车帘子,在席则的注视下并着扶落一起跳下了马车。席则此时尚不得闲, 他得先行到皇宫去与圣上报备此番卫国之行,虽然小皇帝一早便传了消息叫他先回府歇息待明日再行奏报, 但他心头念着这些事儿总是不大安生,想着还是去一趟的好。   “一路风尘, 好生歇歇。”席则挑开车窗的蜀锦, 神色柔和:“马上就是初春了,过几日得了空,我来寻你一道去游湖爬山。”   盛清清歪着脑袋连连道好,扶落斜睨了他一眼,食指绕了绕发梢:“游湖爬山?真是没有新意,全都是别人玩儿剩下的, 无趣!”   盛清清捧着有些发凉的脸蛋儿,笑眯眯望着慢慢悠悠远去的马车, 道:“我倒是觉得挺好的,情侣之间不就该做这些事情吗?游湖踏青,花前月下, 想想都很棒。”   “你还小,你不懂。”盛清清拍了拍扶落的肩,步伐欢快地踏上丞相府门前的石阶。   扶落龇了龇牙, 不服气地跟着她:“我怎么不懂了?人间不是还有句古话叫做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吗?姐,你是被那可笑的爱情迷昏了眼。”   她揪起绿毛小鹦鹉的两只腿儿:“一个小白脸儿,有什么好的!”   绿毛小鹦鹉听到这儿不高兴了,它哧哧仆仆了两下为席则辩驳道:“脸好!脸好!”   它主人的脸俊啊!又白又好看!不服气啊,不服气你也没辙。   扶落冷冷地松开了抓着它的手,还好檬星星眼疾手快才没叫它落在地上。   小鹦鹉在心里将老巫婆骂了一万遍,它在熊脑袋上蹦了几下,檬星星这才将它抓了下来。   小鹦鹉昂着头,直勾勾地盯着它许久,才张了张嘴:“你很好!”   它潇洒地转身,扑腾着翅膀跟上前面的盛清清和扶落,只留下一个‘高傲帅气’的绿色背影,不过一会儿,丞相府的大门前便只剩下檬星星孤零零的一只熊。   檬星星一脸茫然地伸着爪子挠了挠自己的脑袋,不知道为什么,它总觉得那只鹦鹉的脑子好像不大好使。   归家的第一件事便是去拜见父母。如今时辰尚早,盛丞相上朝还未回来,她便带着扶落一起去了林氏住的正院儿。   扶落行事比她还来得无所顾忌,为了不让林氏受到过大的冲击,盛清清是千叮咛万嘱咐,叫她一定小心说话,县主娘没见过什么妖妖怪怪神神仙仙的,万一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就不好了。   “你一定记清楚了,你是打药谷来的,别搞错了!”盛清清不放心地又多叮嘱了一遍。   扶落保证道:“放心吧,姐。我都记着呢。”   两人说话的档口,已经走到了正院儿门口,她拉着扶落往里去,正院儿的人早便接到了小姐回府的消息,见着她也不觉的惊讶,也只是偷偷地瞄了几眼分外陌生的扶落。   三夏已经打起了帘子,盛清清整理了一番衣裳佩饰,乖乖巧巧地缓步进了内室。   林氏正坐在屋内的贵妃榻上,榻上铺着白色的狐狸皮毛,看上去顺顺滑滑的。她正拿着针线篓子,似乎琢磨着绣些什么东西。   “你可是舍得回来呢。”她也不抬头,语气不咸不淡的,叫人摸不准儿现下是喜怒中的哪一个状态。   “我惦记着母亲呢,巴巴地就马不停蹄地赶回来了,一路颠簸地可厉害了。”盛清清挤坐到林氏身边,挽着她的胳膊笑嘻嘻道:“我也没想到阿苏的那个温泉庄子离的那么远,一来一回的耽误了不少时间。”   她这次是借了林苏蕴打掩护才出的门,林苏蕴招呼了一帮子玩的好的姐妹到她年前刚得的一个温泉庄子上去,身为好闺蜜兼表姐妹,她自然也邀了她去,她一心念着自家小哥哥,哪有什么心思去泡温泉?便撺掇着她到林氏跟前去打了个掩护。   “阿苏那庄子里的温泉可舒服了,下一次母亲与我们一道去吧。”   她言语柔缓,娇娇软软的,林氏本就是佯装的冷淡,这样一番下来,要不是碍着有外人在差点儿就忍不住搂着唤心肝儿了。   “你不给我介绍介绍?”林氏将膝上的针线篓子放到了身侧,温和地笑看着立在她们不远处的姑娘。   这姑娘的模样瞧起来约莫十六七岁的模样,穿着一身素白的长裙,外头罩了一件黑色披风,整个人水灵灵,处处都透着几分光华,一看便不像是从平凡普通人家出来的。   “这是扶落,打药谷来的。”盛清清对扶落眨了眨眼:“她啊常年待在药谷里,也没什么机会出来,如今是到京都来玩儿的。我在城门口碰见了,便邀了她往府里来。”   “伯母好。”扶落笑着颔首俯身问好,之后便依着盛清清的意思坐在椅子,在林氏询问下答了些无关紧要的话。   “你既然回来了,一会儿便去瞧瞧你祖母吧。”林氏叹了一口气:“她最近身子不大好了,不说其他,好歹面上得过得去。”   “女儿知道了。”盛清清满口应下。   母女俩又说了一会子话,之后盛清清便依着林氏的意思去了盛老太太的福安院。   扶落闲这走来走去瞎唠嗑的事儿无聊得很,一个转身便跑没了影子,檬星星和绿毛小鹦鹉也自个儿去玩了,到了这福安院门口便只剩下盛清清一人和方才赶过来陪着她的明香。   “老夫人可真是心疼二小姐呢。”明香嗤之以鼻:“她老人家前些日子大雨天儿里撒泼,说是做了个梦,梦见她乖孙女儿在宫里过着苦日子,说什么也是放心不下,缠着老爷要他将二小姐带出来与她瞧上一瞧才能安心。”   盛清清老早便见识过了这盛老太太的不着调儿和偏心眼儿,今日听了明香这一说她越发觉得这盛老太太是个人才,哪家的老夫人像这样的?便是普通人家的也万万不可能这般行事的啊!   盛清清无语地打量着带着抹额,满脸蜡黄躺在床上的老妇人,说到底这位老太太也就是仗着他爹是个孝子,才敢如此。   这整个盛家,大伯虽无大才却也是行为端方的,三叔呢虽在外混账了些,但在家中也素来规矩,大事儿上也知晓分寸。   她爹这个老二就更别说了,好名声也不是传传而已的。   明明三个儿子都好好的,相互扶持亲的很,她这个做母亲的日日瞎蹦跶个什么劲儿啊?   “祖母这些日子身子可好?”虽然知道盛老太太的身子不好,但秉承着‘孝顺’一词,她还是非常官方客气地问候了一句。   “你们就盼着老妇人我死的呢,呵!”盛老太太听见她的声音,总算是睁开了一直紧闭着的双眼,侧着头浑浊的双目怒瞪着她:“你爹是个不孝的,你也好不到哪儿去,要不是你……要不是你……”   盛清清最是烦她那些什么孝不孝的陈词滥调,收敛了表情,挑眉道:“祖母你也好不到哪儿去,你自个儿出去问问,你的不慈之名早就是公认的了。”先不说她丞相爹的那一腔孝心,就算她丞相爹是个不孝的,那完完全全也是因为她这老太太不慈在先!   “你放肆!”盛老太太气的摸出被窝里的小暖炉,想也不想便砸了过去,盛清清侧身躲过,不屑地扫了一眼地上打了个转儿的暖炉,施施然地坐在隔得较远的一个梅花凳上。   “祖母,你还是安静一些吧,再吵吵下去,你可就真见不着你那位宝贝孙女儿了。”   “你什么意思?”盛老太太翻了个身,在花嬷嬷地搀扶下坐起了身来,她伸长了脑袋,向着盛清清:“你能把蔚蔚带出来见我?”   盛清清对着她笑的十分灿烂,在老太太满面期盼下突地一收,冷淡道:“不能。”就算能,她也不会把盛蔚蔚拎出来的。   “那你说个什么劲儿!”盛老太太被她这做派气的又将身后的软枕丢在了地上,她抖着手指,恨不得戳到盛清清的脑门儿上。   盛清清翻了个白眼:“你急什么啊?我不能带她出来,不是还可以带你进去吗?反正祖母你就是想见见她,行啊,明天就带你进宫去……看、看、你引以为傲的好孙女儿!”   “可……可是……”盛老太太听见进宫的两个字顿时萎了,盛清清冷笑一声,推开挡在她跟前的花嬷嬷,双手撑在床沿上,杏眸中含着几分狠意:“别可是了。祖母啊祖母,明儿个你便和我一道进宫去,先说好了,这盛蔚蔚我可是让你见了,若是,你以后还敢给我弄出什么幺蛾子来……”   她从储物袋随便摸出了一把匕首,当着满屋子的下人的面儿比在了盛老太太的脖子上。   那匕首上透着的寒气穿过肌肤渗入血液之中,盛老太太僵着身子丝毫不敢乱动,不只是因为这匕首紧紧地挨着她的脖颈,最重要的是,她在这个素来病弱的大孙女儿的脸上看到了冷酷的笑意,她的眼中含着满满的不耐与厌烦。   “……我会亲手送你下去见祖父的哦。”盛清清眉角上扬,唇边泛笑:“祖父一定会很高兴你下去陪他的。”   “你、你、你……我是你祖母!”盛老太太顶着满头冷汗,竭力厉声呵斥道。   盛老太太这副色厉内荏的模样很好的取悦了她。   “祖母?有什么所谓的?”盛清清轻笑了两声,握着匕首的手并不安分,左动一下右动一下,恶劣至极。   “我高兴了,你算是个祖母。我不高兴了,你老人家也就是个无关紧要的糟老婆子。”   “我爹娘高兴了,我便高兴,他们若是不高兴了……那就糟糕了,我不止不高兴,我可是还会生气的。”   “我这个人啊,真生起气来,可是会砍人的哦。”   在这个盛家里,原主和她在意的一直都只是丞相夫妇二人而已,至于其他人……和她有什么关系?   以往顾及着丞相爹那颗脆弱的孝子心,忍了也就忍了。可是,这一而再再而三的,她算是受够了这个老太婆了!   “我一向说话算话,你若是不信,大可试试。”她慢踏踏地收回匕首,这过程中不小心在盛老太太的脖子上划拉出了一条细痕,老太太被吓的惊叫连连,盛清清倒是颇有闲心地多看了几眼,可惜道:“这伤口太浅了些,渗出来的那丁点儿血都不够看的。”   这话语作态可谓是凉薄,盛老太太一时说不出话来,倒是忠心耿耿的花嬷嬷怒道:“大小姐,你就不怕今日之事传出去毁了你的名声吗?老太太可是你亲祖母!”   盛清清右手一抬,尚未放回储物袋的匕首正对着花嬷嬷那因为激动褶子都不停颤动的脸,冷声道:“闭嘴。”   匕首泛光的尖头正对着她,花嬷嬷瞬地便噤了声。   “传出去?”盛清清凉凉地在屋内的婢女脸上扫过,她们无一例外地往下低埋了头颅。   “身为丞相府的下人,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她们是极有分寸的。没有人会往外传,也没人敢往外传,您真以为这丞相府是你们的丞相府吗?这里、是我爹我娘的丞相府,我……是他们唯一的亲生女儿。”   “而且……就算传出去了又如何?你以为我会怕吗?”   盛清清阴冷的目光在盛老太太和花嬷嬷的面上转了几圈儿,最后嗤笑一声大摇大摆地走出了福安院的院门。   盛老太太瘫在床上,她被盛清清这么一吓,出了不少的汗,身体竟然松快了不少了。   只不过,身体是松快了,这整心却是跟冻在雪地里似的,冷的吓人。   “这、这真是……”花嬷嬷比起盛老太太要好上一些,她憋了半天只憋出这几个字来,后头的半截话活生生地卡在了肚子里。   ………………………   盛清清收拾了一番盛老太太的主仆,心情愉悦地不行,一路哼着小曲儿回到了自个儿的院子里。   洗了个热水澡,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叫了明香明荷帮她预先挑选好过几日要游湖爬山的衣裙。   明香明荷依着她的吩咐翻箱倒柜,一边挑着衣裙一边与她说着话。   “小姐,你过几日又要出去呢?夫人怕是不会应的。”明香拎起一件鹅黄色的百褶裙在她面前晃了晃。   盛清清摇了摇头,这鹅黄色不大适合她。   “为什么不应呢?我出去和她未来女婿培养感情呢,这可是正经事儿。”   “我的小姐哎,再过一个月你都得嫁人了,可不得待在家里备嫁么?哪能随便出去到未来的新郎官儿面前露脸的?”明荷解释道。   “备嫁?我不就等着拜堂成亲入洞房就好了嘛?还有其他事儿?”盛清清缩到被子里,蜷成一团儿,问道。   “你得自己绣盖头,绣荷包啊。”   盛清清呵呵了两声:“绣东西?算了吧,你还是叫我不嫁人来的简单些。”   她拿得动斧钺钩叉,舞得动刀枪剑戟,绣花针?有生之年怕是不行。   “小姐,不至于吧……”明香咋舌:“你以往虽然也会把鸟绣成鸭,但好歹也是能看的啊。”   “至于,非常至于!”盛清清将被子蒙在脑袋上:“我看我还是不嫁人好了。”   “不嫁就不嫁,不嫁人好!”扶落不知道从哪儿突然窜出来,扑到盛清清身上,激动道:“咱们不嫁,做什么非得嫁人啊?找个人嫁进来不也行吗?让他们入赘,叫他们握绣花针去!”   盛清清一扯下被子就对上扶落那双亮晶晶的眸子,她也是知道这位妹妹横看她小哥哥不顺眼,竖看她小哥哥也不顺眼的,虽然扶落的话说的很合她心意,但是……哎,算了。   盛清清坐起身来,打发了明香明荷退下。   明香明荷安静地退出了房门。   两人刚在门口立定,明荷便叽叽喳喳地开口说个不停。   “刚才那位姑娘是从哪儿钻出来的?”   “我刚才是不是见着武林高手了?来无影去无踪,好厉害的样子!”   屋内没了外人,盛清清机智地转移了话题:“你方才去哪儿了?我找你半天也没见着人影。”   扶落对她也不隐瞒,和衣躺在她身边回道:“当然是去干正事儿了啊。我去清理了一波魔物,顺便探了探魔尊焚极的位置。”   “有眉目了吗?”盛清清对这事儿也挺关注,接着问道。   “……有。”扶落拧了拧眉:“我用了密宝查算了一下,他好像离这儿挺近的。”   盛清清颔首,往里移了移身子,好奇问道:“魔尊焚极是不是和焚幽一样是个傻缺?”   扶落摸了摸下巴,努力地在脑子里搜刮有关焚极的记忆,她迟疑地回道:“我与焚极不大熟,姐你和他交集倒是要多上一些。他和焚幽一不一样我不清楚,不过你以往有跟我说起过他。”   “我说了什么?”盛清清问道。   扶落顿了顿:“脑子有坑。” 第一百零九章   正是月黑风高的时候, 盛清清帮着明香一起给檬星星洗澡, 扶落坐在圆桌边吃着小厨房刚送来的夜宵。   “姐, 你明日要去皇宫?”   盛清清拿了一个小毛毯给檬星星裹起来递给了明香:“嗯,明日带盛老太太进去瞧盛蔚蔚。”她今个儿下午的时候便往长乐宫里递了消息,太皇太后已经应允了。   “盛蔚蔚……”扶落将放下勺子, 略略思索了一番,恍然道:“哦, 就是蔚琇那个婊。哎,蔚琇她怎么到皇宫里去了?”前些日子她下凡来了, 也就没怎么关注这些个事情。   “北钰都回妖界去了, 没直接弄死她?”扶落撑着脑袋,一脸疑惑:“我还以为她已经玩完了呢。”   “你还知道北钰?”盛清清诧异不已,看起来扶落好像什么事儿都知道的样子。   扶落得意地轻哼了一声:“当然知道了,我在九重天又没事儿,每天就靠着水镜打发时间的。”该知道的都知道,不该知道她也知道!   她拍了拍桌子, 踌躇满志:“怎么样,姐。要不要我帮你去废了她?敢跟你抢男人, 不想活了!”   盛清清把她按在凳子上,非常不解:“你不是不喜欢小哥哥吗?她把他抢了去不是正好合你心意?”现在这又是闹哪出呢?   扶落一本正经地答道:“那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了?”   “好歹是姐姐你的男人,蔚琇那个婊还不够格。”其实吧, 她虽然爱胡闹,也确实是不喜欢那个小白脸儿狐狸精,但她姐姐喜欢啊。   她找些个仙子美人往他跟前凑, 最主要的还是因为看他不顺眼,想着给他下绊子,事实上她也清楚根本不可能成功。   不说其他,那个小白脸儿对她姐姐还是不错的。   她的那些个小计谋,不过是给他们的感情生活加些辣料而已。   分寸她还是有的。   但是蔚琇不同,这个女人就是个婊,一直惦记着神界的帝君神君,最好浪了一圈儿好死不死的居然把眼珠子落在了她姐的男人身上,居然还敢时不时地挑拨离间,往日在仙界的时候她老早就看她那副假清高的样子不顺眼了。   她都在神界下好套等着她往里钻了,没想到这家伙居然跟着她姐和那个狐狸精一起下凡去了。   设计她的计划功亏一篑,陷阱成了摆设。本来她是气的要死的,可后来发现蔚琇她小姨也就是妖界的小公主北钰在下面等着她,她又放心了,管你是上天还是下地,都是钻套。   “要不是她生来仙胎,以她的心性想要真正飞升为仙怕是白日做梦。”扶落的不屑不加掩饰,言语中的厌恶更是明晃晃的:“北钰放在她体内的紫云石效果还未完全显现出来,我估摸着她这仙途要完。”   仙后想要的是一个能够嫁入神界联姻的冰清玉洁的仙子,当她不具备这个价值的时候,啧啧啧,一向好面子的仙后只会放任她在欲海沉浮,哪里会多事儿在众目睽睽之下拉她一把。   “姐,你明日也带我去吧。”扶落转身拉着她的手:“我想亲自去看她的笑话,哈哈哈。”   “我可没那么大的本事随便带人进宫。”盛清清戳了戳她光洁的额头:“你若是想,自己偷偷摸摸地跟着,料想也没人能发现你。”   …………………………   第二日一早,盛清清如约带着盛老太太坐上了前往皇宫的马车。估计是昨日真被盛清清吓怕了,盛老太太并着花嬷嬷上了马车后便坐的远远的,缩在一起一个字都不敢说。   她们这副模样叫盛清清心中又是一阵冷哼,欺软怕硬。   要不是昨日那一出,哪可能这般安分地坐在这上头?   盛清清也懒得理她们,抱着檬星星闭目养神。   到了皇宫正门,几人一下了马车便见着了长乐宫的兰华姑姑。盛清清笑着与兰华姑姑问了好,先去长了宫拜见了太皇太后,之后才又在兰华姑姑的带领和盛老太太一起去了盛蔚蔚住的杜若轩内。   因为新帝尚且年幼,太上皇的那些个嫔妃一时半会儿的也就还没有挪地方,要不然盛蔚蔚也就不是一个人住在杜若轩里了,而是和其他人挤在一堆,日日不得好过了。   太皇太后很少管这些个嫔妃的事情,如今的大小事都交到了乐安公主的母妃宛太妃手上。   也不知道是不是最近事儿太多了,宛太妃也忘了使人来提前知会盛蔚蔚一声。   盛清清跟在兰华姑姑后面走进杜若轩大门的时候,盛蔚蔚正面色苍白地跪在院子里,长发湿淋淋地揪成了一团,一身樱花长裙散落在石板上,大半截裙摆沾染了不少墨汁,好好的白底料子直接被染成了黑色,上头的粉色樱花绣纹都看不大清楚了。   站在她不远处的女子,长眼细眉,高鼻红唇,瓜子脸上是熟悉的倨傲。   嗯,算是老熟人了。   许和意。   兰华姑姑是长乐宫太皇太后身边儿的贴身侍女,哪能不知道许和意这个娘家侄女儿。   她甫一进来便微曲双膝俯身问好:“许姑娘怎么在这儿呢?娘娘刚才还问起你呢。”   许和意原是冷面怒目地直瞪着跪在地上的盛蔚蔚,突闻兰华之声,连忙收敛表情笑着回道:“我一会儿便去姑母那儿,不过在这之前得先与盛选侍好好‘叙旧’一番才是。”   兰华姑姑眉头微蹙:“盛家大姑娘带着盛老太太入了宫,想要与盛选侍说说话,娘娘唤了奴婢领送过来。”她侧身与站在门口的盛清清颔首示意。   说到盛家大姑娘,许和意明显一怔,勉强地扯了扯嘴角对着她问了声好:“盛姑娘什么时候和盛选侍的关系这般好了?”   盛清清抱着檬星星笑了笑:“一直都不好,今儿个不过家中祖母哭闹要来见见选侍,实在是拗不过她才求了太皇太后的恩典。”   许和意闻言脸色瞬间好了不少,笑容也稍稍亲切了些:“如此便好,想来盛姑娘也不会包庇盛选侍,更加不会为她求情了。”   院中的这场景一想便知道方才出了些事儿,盛清清轻轻点了点头,懒懒地靠在院门口的,大门上:“许姑娘向来明事理,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自己心里有数,我又何苦横插一脚呢?”   这个场景熟不熟悉?   当初许和意在演武场针对她的时候,许和意也问了盛蔚蔚来着。   盛蔚蔚的回答是:“你挑的事儿何必叫我掺和?”   如今许和意挑的不是她盛清清的事儿,而是她盛蔚蔚的事儿。   她自然也是如同当初的盛蔚蔚一样啰。她们的事儿,她掺和个什么劲儿啊?   盛清清低眉的时候轻轻一笑,拨弄起檬星星的小爪子来。   这算是许和意头一次和盛清清心平气和的说话,她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十八书院的演武场,那次的气氛可谓是紧张,盛清清更是直接动了手,那次叫许和意生出了不少恐惧,连着后来多次见面也不过是问了好便跑开远离了去。   今日这般说了几句话,她倒是发现,面前这个人也不是那么讨厌,至少比十八书院那群女人合心意多了。   “既然如此,我现在就继续和盛选侍叙旧了。”许和意笑着扶了扶头上的步摇,往前一步,扬起手就又要给盛蔚蔚一巴掌,然而就在此时,却被突然冲进来的盛老太太推开,她一个后仰差点儿倒在地上,还好近处的婢女及时拉了她一把。   “蔚蔚,你怎么弄成这副模样了?”   自打盛蔚蔚入了宫,盛老太太发现自己的日子过的是越来越不舒心,她是个信神信佛信命的,越发觉得是因为宝贝疙瘩蔚蔚不在她身边的缘故,因得如此才一直对盛蔚蔚念念不忘。   “还不是拜你们所赐。”盛蔚蔚冷眉冷眼地扫了盛老太太一眼,最后将目光落在了盛清清身上,盛清清回以微笑,叫盛蔚蔚的面色又是一冷。   “你很得意吧?抢走我的一切,很得意吧?”   盛清清好笑地举步往前,立在许和意身边,道:“我抢走你的一切?你倒是告诉我,我抢走了你什么?来……与我说道说道。”   是权力还是地位?是金钱还是荣誉?她抢过吗?没有吧。   盛蔚蔚冷看着她,哪怕心中恨不得咬死面前的这个人,哪怕她对她恨之入骨,可她搜肠刮肚还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她沉默良久,最终还是归结到了席则身上:“我那么喜欢他,你却抢走了他,如果没有你,我不会落到这般境地。”   “抢走了他?”盛清清摇了摇头:“盛蔚蔚,你真的喜欢他吗?不尽然吧。”   真的喜欢吗?盛清清心中一笑,喜欢?不不不,即便是原著里,作者一直强调席则是女主盛蔚蔚心中的白月光,但事实上呢,事实上不过是求而不得的执念而已。   南瑗是,蔚琇是,盛蔚蔚也是。   兰华姑姑在带着她们到杜若轩之后一会儿便离开了,整个杜若轩都在许和意的控制之下。   她方才被盛老太太推了那么一下,心头的气火比起初始盛蔚蔚撞倒了她还来的要重些。   “来人,给我把盛老夫人拉开。”许和意怒甩广袖,盛老夫人好歹是盛丞相的亲娘,且年岁又大了,禁不起磋磨,万一出个什么事儿就麻烦了。   她不好对个老人太过分,便全然将怒火撒到了盛蔚蔚身上。   “盛选侍害我伤了腿,我也不多加责罚,五十个耳光赏给你了,可要记得……在这个宫里头,你可不是什么名满京都的盛家二小姐。”许和意冷笑道:“你是,这巍峨皇城里最微不足道的一个低阶选侍。”   素来清高不把人放在眼里,看着别人好像看着蠢货垃圾的盛家二姑娘。   名满京都,才貌双全的盛蔚蔚。   呵呵呵呵……   她许和意与盛蔚蔚十年同窗,旧恨可不止一箩筐呢,再加上刚结的新仇,五十个耳光可算是便宜了,她的腿到现在还疼的厉害呢。   “来人,动手。”   婢女嬷嬷齐齐上阵,啪啪啪的耳光声不断响起。   许和意昂着头颅:“今日这耳光打完,咱们的旧账就算算完了,可别说本小姐不念同窗情谊。以后桥归桥路归路,再敢惹到本小姐头上,本小姐剥了你的皮!”   盛蔚蔚啊盛蔚蔚,你就在这深宫后院里……过活吧。 第一百一十章   整个杜若轩里只有老嬷嬷费力扇巴掌和盛蔚蔚的低低痛呼声。   盛蔚蔚向来是个傲气的人,自小便是顺顺遂遂,哪怕途中会有波折却也总有人帮她化解。   大庭广众之下被人罚跪泼墨扇巴掌,她从小就没这么丢脸过,从来没有!   盛蔚蔚那双曾迷得京都儿郎心驰神往的眸子里盛着满满的屈辱和滔天的怒火。她心头聚着无穷的恨意,那股火烧火燎的愤恨差点儿把她这个胸腔都焚烧殆尽。   都是她,都是她!   盛蔚蔚挣扎着扭头望向依旧老神在在摸着白熊的盛清清,是她!   自从她从药谷回来之后一切都变了。   她的人生变了,她的世界变了,一切的一切都变了!   盛清清懒懒抬头:“你看着我做什么?叫人扇你耳光的可不是我。”   怕不是有病吧?许和意就站在那儿,她往她这瞪做什么?展示自己的大眼睛吗?   许和意被侍女搀扶着往边上挪了挪,她一扭头果见盛蔚蔚瞪着盛清清,那模样简直恨不得生啖其肉。   许和意一阵无语,好像看神经病一样看着盛蔚蔚:“她说的没错,你瞪着她做什么?”   弄的她许大小姐现在很没有做坏人的成就感啊!   “盛蔚蔚你可真够是搞笑的。”   老嬷嬷已经赏够了耳光,五十个正正好,个个都是实打实的。   盛蔚蔚被打的眼冒金光,双颊红肿的厉害,丝毫见不着初始的那清雅的影子。   “小姐,老奴打完了。”老嬷嬷退下。   许和意看着盛蔚蔚那副凄惨的模样笑的格外畅快,她玩转着手腕上的翡翠镯子,像个得胜归来的孔雀。   在许和意的示意,侍婢们已经将盛老太太放开了,老太太跌坐在地上,颤颤巍巍地走到盛蔚蔚身边,看着她那张不像样的脸,想碰又不敢碰:“蔚蔚啊,蔚蔚啊,我的孙女儿。”   说到底也是从小疼到大的,除了大夫人温氏,盛老夫人大概是这个世上最疼惜盛蔚蔚的人,虽然有时候也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给她冷脸,但根本上,她是真的疼惜她的。   “别碰我!滚开!”   盛蔚蔚打落盛老太太扶着她的肩膀的手,眼中的仇视重的惊人,浓的可怕。   盛老太太霎时便怔愣在原地。   她喘着粗气,这个时候竟是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好在花嬷嬷将她半拖半拽地拉扯了起来。   盛蔚蔚瘫在地上,脑袋埋在臂弯里,杜若轩内陷入了沉寂。   盛清清走到盛老太太面前,替老太太捻了捻散落的银发,她笑道:“好了,祖母,咱们该走了。”她话音一落,花嬷嬷便强硬地搀着盛老夫人往外走。   盛清清跟在她们后面,边走边轻声道:“父亲母亲日日繁忙,以后,祖母要乖乖的哦,不要给他们惹麻烦,否则……我可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来。”   盛老太太没有回应,她伴着花嬷嬷沉默地顺着来时的路离开。   盛清清走的慢些,许和意被几个侍女半架半扶着很快便赶上了她。与她打了个招呼便匆匆往着长乐宫的方向去。   盛清清慢悠悠地走了一段路,突地顿住脚步,转身回头,歪着脑袋对着看过来的盛蔚蔚笑了笑,轻声道:“再见,二妹妹。”   杜若轩里的宫女对地上的盛蔚蔚视而不见,不过是一个低阶选侍,其实比他们当真是高贵不了多少。   盛蔚蔚呆坐在地上,湿哒哒的裙摆,散乱的发髻,红肿的脸颊,无一不提醒着她方才发生的那些事情。   “你还好吗?”   莲花绣纹的鹅黄裙角映入她的眼帘,头顶上传来的熟悉的声音叫盛蔚蔚一怔,这是……   她缓缓抬头,唤道:“乐安公主。”   乐安公主从怀中摸出伤药丢到她怀里,小脸儿上没有任何表情:“你拿去用吧,这药以你的身份在这宫里是拿不到手的,一天三次,不会留疤。”   “公主,你帮帮我!”盛蔚蔚没有管怀中的贵重伤药,她一把扯住乐安公主的裙角,仰着头如同以往那样理所当然道。   乐安公主抿了抿唇:“帮你?帮你做什么?”   “我……”   “够了!”乐安公主直接打断她的话,冷笑道:“帮你去勾引我父皇?还是我皇叔?”   乐安公主将裙摆从她手中狠狠扯离:“那你告诉我,你今日急匆匆地出杜若轩,途中还撞伤了许和意,你那般着急是想着往哪儿去?”   盛蔚蔚默然。   乐安公主又是一阵冷笑:“你不回答没关系,我替你回答。”她往后连退了两步:“你是想往玉兰花林去的,是不是?你打扮的漂漂亮亮的,是想去玉兰花林见人的。”   “见谁?五叔?还是曾对你生出过些许好感的六皇叔?亦或者是我父皇?”   “盛蔚蔚,你别把我沈泠沅当傻子!”乐安公主一直后退,最后站立在门口:“你现在是后宫嫔妃,是我母妃是我的敌人,你少跟我套近乎,以后我不会特意来看你了。”   “若是在宫里头见着了,我自当唤你一声……盛选侍。”   乐安公主到杜若轩呆了尚不到一刻钟,她挺直腰杆儿,大步离开。   盛蔚蔚想去追她,往前一个匍匐,怀中的装着伤药的瓷瓶便砰的摔落在了石板地上,碎了一地。   白色的粉末混在积水黑墨里,不过一会儿便没了影子。她怔怔地看着地板,又抬眼看了一眼远去的乐安公主。   药……没了……   ……………………   自打从皇宫回来之后,盛老太太便彻底地安分了下来。不闹不作的,叫丞相夫妇吓了一大跳,他们还暗暗地询问过盛清清是不是在宫里头得罪贵人了,向来闹腾的老太太跟换了个人似的。   盛清清打着马虎眼儿,只推说见着盛蔚蔚老太太了了心愿,其余的只字不提。   那日许和意收拾盛蔚蔚的时候扶落就在暗处,她回到府中之后连连摇头,不过转眼就将这事儿丢到了脑后。   这日丞相府里头的桃花林刚刚挂了小花苞,她便和着扶落一起过去逛了逛,好巧不巧地又在这个地儿碰上了盛洺展。   盛洺展就坐在石桌石凳处,兀自翻看着书籍。   盛清清翻了个白眼,真是倒霉,又撞见他。   “清清。”盛清清准备拉着扶落离开,盛洺展先一步出了声儿。   “叫我干嘛?”盛清清没好气地回道。   “许久不见,问个好而已。”盛洺展非常平静。   扶落靠在旁边的一株桃花树上,打量着盛洺展。   盛清清干脆坐在石凳上,随意地问道:“怎么不见你那个脑子糊了的侍卫?”梁际那个家伙不是时时刻刻都跟在他身边的吗?今儿个真是奇了怪了。   盛洺展翻书的手指微僵:“他……死了。”   “咦?这么不禁打的吗?”盛清清眨了眨眼,笑嘻嘻地:“被我打死了?”   “不,是被野兽咬死的。”盛洺展想起那日梁际被人送回府时满身鲜血的模样,不忍地抬手捂了捂眼:“活生生被咬死的。”   盛清清咦了一声:“他脑子有病啊,去招惹野兽做什么?”   盛洺展明显不想多回答这个问题,直接不理她,陷入了沉默。   既然没什么事,盛清清又不乐意与他待在一起,也没打招呼便直接走了,扶落与她半路分开,也不知道去了哪儿,她干脆出门去寻了林苏蕴一起去楼外楼玩儿。   ……………………   扶落使了隐身术,就站在盛洺展的面前,她凭空变出了一颗血红色的圆珠子,拿着在盛洺展身边转了一圈儿。   圆珠子发出一股异常淡弱的红光,扶落撅了撅嘴,打量了盛洺展许久,一直到那珠子上的红光完全消散了才摸着下巴回了宜兰院。   盛洺展抬起头扫视了一圈,并未发现什么异常,皱着眉起身回了自己的院子。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刚刚他身边好像有什么东西。   “东西?那是个人,或者说仙。”慵懒的声音兀地响起,吓得盛洺展连忙掩上门窗。   “对方不是神应该就是仙,嗯……我猜的。”   “神仙?你在开什么玩笑?!!”盛洺展坐在太师椅上,双手交叠放在桌案上。   “玩笑?我可没开玩笑。”‘他’笑道:“那样的灵气波动不是明摆着的吗?再说了,我身边出现仙神有什么奇怪的?”   “你想起自己的身份了?”盛洺展面上一喜,这人要是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也就意味着他离开他身体的日子不远了。   “没有。”   轻缓的男声里含着懒散:“不过我猜测我应该不是什么好人,仙神不大可能,很有可能是个妖,魔之类的,亦或者堕仙堕神。”   “虽然现在什么都不知道,但应该很快就会清楚了。”‘他’打了个呵欠,伸了个懒腰:“在这之前嘛……我还是想去找小姑娘玩儿。”   “和你说话无趣儿的紧,所以啊,我得去找有趣儿的人。”   他轻声一笑,盛洺展身体一僵,魂魄便陷入了沉睡。   ‘他’从椅子上站起身来,捂着嘴又打了个呵欠,双手背负在身后唤了小厮进来,问道:“大小姐现下在何处?”   “奴才方才见着大小姐出了门,听宜兰院的明荷说,好像是和表小姐一道去了楼外楼。”小厮躬身回道。   “楼外楼?”   ‘他’沉吟片刻,吩咐道:“备好马车,去楼外楼。”   书房的主人离开,里面便成了一个空寂无声的场所,穿着黑袍子的身影悬立在半空中,她微微一笑,看着手中的圆珠子,那上头的血红色光芒异常强烈。   她勾起黑袍子连着的兜帽搭在头上,喃喃道:“原来如此,嗯……看来是找到那个脑子有坑的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盛清清与林苏蕴多日不见,为了还她帮着她在林氏面前打掩护的情,她特地在楼外楼包了个雅间儿,点了不少好菜。   林苏蕴来的时候,楼外楼的小二刚好把所有的菜全部端上来。   她一边坐下一边笑着对盛清清道:“你还出来呢?我还以为这段时日该见不到你了。”   盛清清把檬星星放到一边,与她斟了一杯果酒:“我出来很奇怪吗?”   “再过不久就是你的婚期了,该绣的东西你绣了吗?”林苏蕴端着酒杯一饮而尽,楼外楼的果酒是京都女儿家的最爱,清爽甘冽,入口有香。   绣东西?   盛清清夹了一块肉到檬星星面前,不大高兴:“阿苏,不说这个我们还是朋友。”   “不说,不说。”林苏蕴连连摆手,当真是没再谈起刺绣的话题,转而说起了京都近些时候传的特别猛的八卦。   要说最近京都是真的热闹,约莫是冬日沉寂久了,一开春便是铺天盖地的大戏。   尤其是顺平郡王府。   “静荣郡主和她爹顺平郡王的侧妃日日大战,当真是精彩的不得了。”林苏蕴说起这茬的时候,整个人十分的兴奋:“静荣郡主现在是什么宴会都不参加了,听说她在她的那些个跟班儿面前下了狠口,说是非弄死那个侧妃不可。”   盛清清咽下口中的饭菜,回忆了一下那个顺平郡王府的侧妃是谁,才慢吞吞地开口道:“是那个鸣玉坊出来的觅雪。”   “是啊,是啊,就是那个嗓子坏了的觅雪。”林苏蕴撑在桌子上笑道:   “顺平郡王喜欢她的紧,要不是碍于身份说不得就将她提上正妃的位置了。静荣郡主看她不顺眼,她也看静荣郡主不得劲儿,明里暗里地相互折腾,前些日子掉了个孩子,顺平郡王气的关了静荣郡主十天的暗房。”   “你是从哪儿听到这些?消息挺灵通啊。”盛清清好奇的不得了,她也是一个八卦的人,无奈门路不多啊。   林苏蕴撇了撇嘴:“应玉姝那儿。”   应玉姝不就是林苏蕴那个未婚夫应修竹的妹妹吗?   一联想到应修竹,盛清清不可避免地想起了林苏蕴和那个男人的婚事,没了盛蔚蔚搅局也不知道这两人怎么样了。   “阿苏,你和应修竹……”   “你可别跟我提他了。”林苏蕴端起酒杯,冷哼了一声:“我母亲已经准备去他们定北侯府退亲了。”   盛清清愕然:“这是怎么回事儿?你也没跟我提过呀。”   说起这个就来气,林苏蕴直接灌了一杯果酒,动作急了些叫她呛得连连咳嗽,缓了好半天才缓过来:“这也就是昨天刚发生的。”   “他领了个青楼女子回家,非得纳人家当个姨娘。你说他这是恶心谁呢?”   “应家还指量着我们将军府不知道呢!呵呵。”   “我也不是非说这以后就要他守着我过日子,可那也不能还未曾成亲就放个妓|女在府里恶心膈应我不是?”   “我一气之下就与母亲说了退婚的事儿。”   林苏蕴看起来倒不是特别伤心,更多的是愤恨,她站起身将边上的窗户开的打了些,春日微凉的风吹打在脸上,将那果酒和怒气引起的燥热降下了不少,待到心头的火气歇了些,她方才又坐回了原位。   “我祖父父亲兄长,都是大靖有名的大将,我林氏将军府一门可不比他们那靠着祖上隐蔽的侯府来的差。没得委屈自己的。”   她微昂着头,带着无与伦比的骄傲:“我林苏蕴样貌家世样样不差,还怕找不到男人?再说了,我亲表妹以后就是皇家人,上赶着攀亲的还能少了?这世上又不是只有他应修竹一个男人,大靖找不到,本姑娘就往卫国九罗去找,总能找到个好的。”   盛清清见她恢复了精神,轻舒了一口气:“你能这么想就好。”   她撑着脑袋:“我以往还以为你喜欢那应修竹喜欢的不得了呢。”   “我们老早地便定下了婚约,说没有好感那是假的。”林苏蕴叹了一口气:“其实,如果没有你做比较,说不定昨个儿这事我忍一忍,再叫母亲去交涉交涉,也就让它过去了。”   “怎么还和我扯上关系了?”盛清清不明所以,满头雾水。她以往是生出过破坏这俩人的感情婚约来着,可是后来转念一想,她到底是个外人,她可以从旁提醒林苏蕴,却万万不能直接插手,她是没有这个资格的。   林苏蕴向她投来羡慕嫉妒的一瞥:“我俩好歹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表姐妹呢,你看看你找的男人,洁身自好的高岭之花,我要是真嫁个烂泥,我以后可怎么到你跟前抬起头来。”   盛清清一愣,酒杯轻碰着唇,没了动作。   “我就想啊,无论如何也得找个对自己好的,这样,往后我才不会与你变的生分起来。”   不会因为羡慕嫉妒恨变的生分……毕竟人心啊,最是难测。   “你这样,倒是叫我……”   ‘咚、咚、咚……’盛清清刚开口说话,一阵敲门声突然传来将她话语打断,她以为是楼外楼的小二,便道了一声:“进来。”   来的人出乎盛清清的意料。   “清清,好久不见。”盛洺展笑着站在门口,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看起来格外的……欠揍。   盛清清扯了扯嘴角,提醒道:“如果我没有记错的,我们一个时辰前才在府中的桃花林里见过。好久不见?你怕是没睡醒哦!”   “不不不……”盛洺展万分悠闲地走进来,笑着对盛清清晃了晃手指:“清清,我们是真的好久不见了。”上一次见面还是个大雪飘飘的冬日,如今一转眼已经是万物复苏的初春了。   盛清清恨不得朝着他连翻十几个白眼,她放在桌下的手不由自主地握成拳,好想揍他,真的好想揍他!   明明一个时辰前在桃花林的时候,她也只是不耐烦而已,现在莫名手痒是怎么回事儿?!!   “大表哥,你怎么来了?”比起盛清清恨不得冲上去揍人,林苏蕴就显得格外正常了。   她移了移空着的椅子,请他坐下。   盛洺展拒绝了她的提议,而是温和地笑看着望向窗外洗眼睛的盛清清。   “清清,你见到我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他和盛洺展那个蠢货还是很有区别的,就没发现什么不同?   盛清清偏头,喝了半杯果酒,冷漠脸:“有,我非常疑惑……”   “嗯?疑惑什么?只要你提出来,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盛清清呵呵了两声:“你为什么看起来那么欠揍?”   盛洺展:“……”   盛洺展头疼地揉了揉心口,难道是他伪装的太好了?别人愣是瞧不出他和那个蠢货的不同?   “清清,你就没有发现我今日有什么不同吗?”他上前一步,一手拉住盛清清的衣袖,吓得盛清清一蹦老高。   她实在是控制不住了,她要拔剑!   “你个傻缺,放开我姐姐!”   盛清清都握住剑柄了,正要抽出来,就听见扶落那愤怒不已的声音。她手腕一动又把摇天剑放了回去,往后一看。   扶落依旧穿着她的黑袍子,黑沉着脸站在盛洺展身后,周身都带着阴沉沉的气息,她猛地上前,一把抓住盛洺展的后颈,像拎绿毛小鹦鹉似的轻轻一提便拉扯了上去。   盛洺展踢了踢微微悬空的腿,高难度的往后转了转脑袋,冷不丁儿地就对上了扶落那恨不得手撕了他的眼神。   盛洺展:“……”我是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大事儿吗?   “好你个坑货傻缺王八蛋,居然敢趁着我不注意占我姐姐的便宜,我看你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   扶落阴森森地勾唇一笑,把人往后一扯,拖出了雅间儿的门。   林苏蕴呆坐在桌前,喝了一口果酒压压惊:“清清,大表哥……”   盛清清心里头也有些急,扶落行事比她还无所顾忌,她得跟着去看看才好。   她抱着檬星星快步出门,边走边道:“阿苏,我已经结账了,你先吃着,我去看看。”   ………………   这是城郊的七寒山,冬日残留下的寒气仍旧残留在山中,盛洺展被丢在地上滚了一圈儿,寒气裹了他一身,叫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盛洺展仰头看着站在他面前的姑娘,眉间蓄起一股杀气:“你想干什么?”   扶落双手环肩,冷冷一笑:“蠢货,你刚才想对我姐姐干什么?”   “关你何事?”盛洺展轻哼了一声,不在意地双腿盘起,悠闲地理了理发皱的长袍。   “当然关我的事儿,傻缺。”扶落居高临下,满面不屑。   “你最好少管闲事。”盛洺展假笑地继续道。   “王八蛋,这事儿我管定了!”扶落挑了挑眉,冷声道。   盛洺展额头青筋鼓起:“我警告你,不要一口一个蠢货傻缺王八蛋,我!可是!会!生气!的!”   “你以为你这样说我就会怕吗?蠢货傻缺王八蛋。”扶落脚尖轻轻踮起,转了转脚腕儿,双手背着身后,活动活动了指尖关节。   盛洺展眯了眯眼:“你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哦呵呵呵……”扶落猛地抬腿,一脚将人踹翻在地上,一个纵身往前跪坐在他胸膛上,抄起手就开始往下狠揍。   扶落拖着盛洺展离开的时候并没有掩盖踪迹,盛清清很容易便找到了她,刚刚走进便听见盛洺展那鬼哭狼嚎的叫喊声:“住、住手!”   盛清清抱着檬星星凭着速行符一个前跃,转瞬便移到了他们跟前,扶落察觉到她的靠近,偏头与她露出一个微笑:“姐,马上就好,你坐一会儿。”   盛清清看了一眼地上鼻青眼肿的盛洺展,见他死不了,便眨了眨眼睛点头应好。依着扶落的意思找个地儿坐下,抱着檬星星观赏扶落的摧残大戏。   扶落一直没有停下动作,盛清清好心提醒道:“你可别把他打死了,我回去不好跟爹娘交代的。”   扶落微笑着点了点头:“姐,你放心吧,死不了的。”说着又是一拳实打实地落在了盛洺展的胸口。   盛洺展紧咬着牙,一脸不可置信地转向万分悠闲看戏的盛清清:“……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盛清清:“……”卧槽,你这一脸的不可思议不敢置信是个什么意思?   盛清清默默地偏了偏头,对着扶落道:“落落,你可以再加点儿力道,打重点儿。”   “好嘞!”   扶落精力旺盛,又加之方才盛清清的话,她猛揍了盛洺展将近两刻钟,一直到他那张原本俊逸的脸彻底看不清原样之后才意犹未尽地收了手。   她皱着眉撅着嘴,嫌弃道:“我说你这魔尊混的可真够惨的。”   被自己的亲弟弟算计到这般模样……说出去都丢魔!还魔尊呢……哎,不忍直视。   “魔、魔尊?”盛洺展动了动因为脸颊发肿缩在一起的双唇:“我、还是个魔尊?”   扶落冷笑着摸出那颗随身携带的圆珠子,抬腿落在盛洺展腹部狠狠一踩,与此同时圆珠子在她的手心渐渐悬空发出血红色的耀眼亮光,血红色光芒分散成丝丝缕缕从上而下缓缓渗入到盛洺展的身体各处,一直往内,再往内……直到勾扯住那个住在这具身体最深处的灵魂。   盛洺展整个身体都被圆珠子和扶落控制住了,丝毫动弹不得,灵魂的拉扯感越来越强烈,他一惊:“你、你要干什么!”   “闭嘴吧,蠢货!”   扶落指尖轻点圆珠子,往上轻轻一抬,血色光线越扯越长,霎时血光大绽。   突然猛绽的红光叫盛清清忍不住闭了闭眼,待到亮光渐弱,她才小心缓慢地将眼皮掀开一条细缝。   面前的场景叫她惊诧。   圆珠子发出的十几条红色光线从盛洺展的身体里扯出了一个黑影子,他与凡人的灵魂魂魄不同,他全身像是由一股黑红色的气体凝聚而成,形体聚而不凝,分而不散。   这是……魔!   盛清清回想起刚才扶落说的那句话,她舔了舔嘴唇,这家伙是魔尊焚极!   这家伙和她那个所谓养子哥哥共用一个身体,还是说……那个养子其实就是他?   “姐,大概二十年前吧,这家伙被焚幽暗算受了重伤,魂体受损的厉害,根本没办法存活不散,就随便找了身体共居以此温养。”   扶落适时地为盛清清解答了疑惑。   “所以……地上躺着的那个还有气儿吗?”盛清清问道。   “有气儿呢。”   “你到底想干什么?!!”焚极的魂体依旧被圆珠子发出的光线禁锢着,向来慵懒的他气急败坏的厉害:“你到底是谁?我又是谁?”   “你还失忆了?”扶落无语地捂了捂额:“说真,魔尊混到你这份儿上,魔族史上真心找不出来第二个。”   “你这是在拐着弯儿骂我?”   扶落:“……不,我明明是光明正大,直白地在骂你。”   “你这个该死的女人!”焚极咬牙切齿。   扶落对着他冷哼一声表示极度不屑:“我跟你个傻缺费什么话啊?直接把你塞回魔界不就好了吗?”   只要这魔尊一回去,魔界必定不会再派魔物出来了,她只需要把几个残留人间界的收拾掉,就算完事儿了。   焚极还在说着各种威胁的话,扶落不耐烦地把他关进了圆珠子里,道:“你能不能消停一会儿?大男人唧唧歪歪的,烦死了!”   “你放了我……”   “不行!”扶落冷漠地拒绝,将那圆珠子把玩儿了一圈儿,朝着北方用力投掷而出,圆珠子化作一道从空子划过。   扶落微微一笑:“傻缺,再见。”   “该死的女人,你给我等着……啊!!!”   等着就等着呗,欢迎随时来战,怕你啊。   扶落耸了耸肩,欢快地小跑盛清清身边,搂着她的胳膊:“姐,走走走,我们走。”   盛清清也不关心这些个什么魔尊不魔尊的事儿,心宽的笑着颔首,两姐妹高高兴兴地下了山,顺带拎上了鼻青脸肿的小可怜盛洺展本尊。   “那个魔尊是被送回魔界去了吧?”   “是啊,是啊,等我收拾完这里的魔物,再参加完姐姐你的婚礼,我就得回上头去了。”她一个大神总是呆在人间界也不是个事儿啊。   …………………………   成婚是人生大事儿。   丞相府里连着几天都热闹的很,唯一的闺女明日就要出嫁了,林氏和盛丞相压根儿就睡不着觉,又急又伤。   与他们相反,盛清清日日都是吃得好睡得好。   不就是成婚嘛,盖头一掀,床上一倒,妖精打架,为爱鼓掌,完事儿!   明香她们还在收拾东西,扶落外出打魔物去,都没空理她。盛清清便一个人窝在被窝里看书。   明荷一边整理着明日要穿的嫁衣,一边笑着问道:“小姐,今日看的又是什么话本呢?”   盛清清兀地坐直了身子,严肃道:“妖精打架,娘亲白日里给我的。”   “咦,是怪志灵异吗?我要听我要听,小姐你给讲讲呗。”比起害怕鬼怪之物的明香,明荷在盛清清的日益影响下,沉迷在灵异怪志里不可自拔。她在盛清清面前一向放的开,便撺掇着她快些与她讲讲这故事。   盛清清忧伤地叹了一口气:“这个故事,我是真的讲不出来。”   “还有小姐你讲不出来的故事?”   盛清清瘫倒在床上:“毕竟,我还年轻啊。”   明荷疑惑地将嫁衣放在矮柜上,倒是没再追问,而是笑嘻嘻地与她放下床幔:“小姐早些歇息吧,养足精神,明天可是大喜的日子呢。”   盛清清把书一合,扯上被子,把自己裹得紧紧的,算了,那春宫图也没什么好看的,左右她明日就要实战了,实践出真知,要它也没什么用。   春日的夜晚寒气依旧重的很,她在点着安神香的卧房里,一夜好眠。   明天……她会从丞相府的大小姐变成国公府的夫人,走向另一段新奇的人生。   身为新娘子,盛清清除了端端正正的坐着便什么事儿也没有了。   她听着耳边林氏絮絮叨叨的嘱咐,时不时乖乖巧巧的点头。   “你可得好好过日子啊。”林氏半搂着她,揉了揉有些发红的眼睛:“我没别的心愿,唯一的一个也就是你顺顺遂遂,幸福安乐。”   “你放心,女儿会好好的。”   林氏真的是一个好母亲。   “丞相府和国公府隔得也不远,我日日回来都是使得的。”盛清清靠在她肩头柔声道。   “浑说,嫁了人哪能随随便便说回来就回来的?”林氏虽是说着责备的话语,但是渐渐蓄起来的笑意却是骗不了人。   “你不让我回来我偏回来,日日缠着你,你可别嫌我这个嫁出去的女儿烦。”   “哪能啊……”   “母亲,不早了,迎亲的队伍应该快到了。”   说话的是盛洺展,当日他被扶落从七寒山提回来,随手便扔回了他的院子,养了大半个月,身上的伤早好了,只是眼角处好有些未散的淤青。   今日为着不碍观瞻,特意抹了不少粉,将那淤青也给掩住了,他穿着一身紫色的外袍,精神好了不少。   “是是是,是不早了。”林氏站起身来从明香的手里接过盖头,小心轻柔地搭在了凤冠之上。   凤冠霞帔,新婚嫁娶。   该走了。   林氏和明香扶着盛清清站起身来,盛洺展都已经站在门口弯腰准备把人背出去了,外面却有人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来的不是别人,却是国公府的侍卫头领,单怀。   单怀今日没穿他的黑色劲装,主子成婚,他也穿的喜庆。   因为换了装束,盛洺展差点儿没给认出来。   “单侍卫?你怎么往这儿来了?”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在外头等着的吗?   单怀喘着气,哭丧着脸:“夫人……不好了,主子、主子不、不见了!!”   盛洺展和丞相夫妇连着满院子的丫鬟小厮当场怔愣在原处,盛清清一把掀开盖头,美目含怒:“他逃婚?!!”   单怀连连摆手,急道:“不是,不是。是、是……又被那什么什么了,不过您放心,戎玥祁闰他们已经赶过去了,一定很快就把主子拎回来!!”   那什么什么?   靠!   又被妖怪捉了!   北钰不是说,吃了那玩意儿以后就不会被那些个妖怪发现特殊体质的吗?   啊啊啊啊!   新婚之日,居然敢抓她男人!哪个不长眼睛的干的!   盛清清气的差点儿没把房子给掀了,直接把盖头甩到明香身上,也不管其他在场的人,明目张胆地拔出了摇天剑,抬手一挥削了院子里的一棵树。   跃上墙头:“这个时候抓我男人,我看你们是活的不耐烦了!”   火红的身影瞬间消失在诸人的视线里,檬星星连忙蹿上去跟着,主人要去砍妖怪了,装逼时刻绝对不能少了它!   “姐,你等等我,我跟你一起去!”刚刚赶回来的扶落紧跟在檬星星后面,不过转眼也没了影子。   宜兰院里徒留下苦逼的单怀,孤零零地,苦逼地解释刚才发生的一系列事情……   ……………………   女妖怪看着锅里的男人,慢悠悠地点了好火,她是新到京都来的,没想到一来就碰见了这样的好货色,真是运气来挡也挡不住。   她扫了圈儿围观的七寒山本土小妖们,呵斥道:“看什么?”   看戏的小妖们也不怕,嘻嘻哈哈地左顾右盼,时不时地朝着山路远望。   女妖怪变出一把扇子对着锅底扇了扇,她好奇地看向一身红衣坐在锅里异常平静的清隽男人:“你马上就要被我煮了,你都不怕的吗?”不哭不喊不叫不闹,胆子这么大?   席则蓦地睁开眼,他唇角微翘:“不怕。”   “我的娘子是个天上来的小仙女,总会救我于水火之中。”   他话音刚落,四周围观的小妖们突地爆发出了一阵阵声响:“来了来了,她来了。”   席则转头。   红裙翩跹,素手执剑。   她双眸清澈有光,一如当日初相见。   他面上含笑,轻柔道:“你看,我娘子来了。”   ……正文完………… 第112章 所谓新婚   好好的新婚被一只不长眼睛的妖怪给搅和了,盛清清一怒之下之下把那个胆敢破坏她性福人生的家伙削了个稀巴烂。   因为席则被妖怪捉误了时辰,太皇太后淡定地挥了挥手,没关系,那就重新挑个好日子好了,反正又不是她老人家成亲,她老人家才不急呢。   太皇太后是不急,但是盛清清和席则急啊,因为这事儿盛清清又暗戳戳地在心里给席则记了一笔。   第二次大婚的时候,席则未免再次出现意外特地半晚上钻到丞相府里问着盛清清要了厚厚一叠的符纸塞在自个儿的衣袖里。   虽然每次等着他娘子来救他的感觉很好……但成婚才是现在的首要大事儿!   盛清清更是没闲着,婚礼前几晚扛着剑到京都附近各个山头转了个遍,走一处威胁一处:谁要是再敢坏她好事儿,她削了它祖宗十八代信不信?!!   因为双方的共同努力,第二次成婚非常的顺利。   一直到两人拜完堂,盛清清坐在喜床上之后才稍稍放心歇了一口气。   好了好了,这下好了,总算是不会出什么幺蛾子了,成个亲真是不容易的很!   “清清,你今晚真漂亮。”席则喝了些酒,面上微微泛红,立在她身前静静地看着她。   盛清清冷漠以对:“你今天晚上最好好好说话。”   “难道我以前就不漂亮了?”   席则坐到她身侧,咳了咳有些发痒的嗓子:“以前也好看,今天最好看。”   盛清清侧首,冷笑着昂了昂头:“用你说。”   “清清,你今天晚上火气好像很重。”席则正襟危坐,小心翼翼开口问道。   “不好意思,今个儿早上刚吃了一桶辣椒。”   “吃、吃辣椒做什么?”   “我喜欢我就吃了呗,什么蠢问题。”盛清清斜睨了他一眼。   “哎哟喂,主子,夫人哎,这大好的时辰可不是拿来给你们瞎摆话的。”静姑姑站在床头听了半天,等听明白他们在说些什么好,简直无语至极。   盛清清撩了撩散开的长发,一本正经道:“当然,这个时辰应该是拿来干正事儿的,可是姑姑,前提是你得先带着她们……她们,还有她们出去。”   静姑姑连连点头,抬手一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带着呼啦啦的一群人消失在新婚二人的视线之中。   有人在的时候盛清清处的自在,没外人在了,她就更加自在了。   从床上蹦起来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咕噜咕噜地喝了干净。她放下茶杯,皱眉看向坐的端端正正的席则,翻了个白眼:“我说小哥哥,你坐那么直不累吗?”   “不累。”席则摇头。   他早褪了白日里的新郎服,已然换上了与她如出一辙的轻薄红缎,脊背挺得笔直,端正的不像话。   他有清湛双眸,他有凉薄双唇,跳跃的烛火下,那面容清隽,那姿仪端雅,当真是好看的不像话。   盛清清看了看手中的茶杯,随手便把它丢在了地上,茶杯落在地毯上转了个一圈儿,她一边往床边缓缓走去,一边扯掉腰间系带,大大方方地脱掉外面的那一层衣衫,一本正经道:“那我们就来做一点儿累的事儿。”   席则:“……”清清,你这样让我莫名有点儿方。   盛清清与他坐到一处,侧着身子,左手撑在床铺上,她唇角微扬,对着席则挑眉道:“我早就想睡你,你想不想睡我?”   席则:“……”   清清,你好好说话。   这么直白,他有点儿受不住。   她直勾勾地盯着他,那双本应该显得清亮雅气的杏眸愣生生叫他瞧出了几分勾魂夺魄的味道。   席则默默咽了咽口水,老老实实道:“想。”   “这就对了嘛!”一个想字叫盛清清心头多日聚集的郁气散去不少,面上的笑容也越发的真实。   好几次都没成功,害的她都严重怀疑自己的女性魅力了。   她得意地抬了抬下巴:“像我这样温柔善良脾气好,貌美机智身材傲的小仙女,世上可找不出几个来!把我娶回来,你就心里美吧。”   席则忍不住在她身上扫了一圈儿:“清清 ,你其实和那几个词的距离……隔得挺远的。”   温柔善良脾气好?   貌美机智……身材傲?   “清清你还是太、太瘦了些,所以身材,嗯……”   女人的年龄,体重,容貌,身材……这些都是不能随便评价的,尤其是这个女人还是她!   盛清清猛地站起身来,半跪在床上,居高临下地睥睨着他:“愚蠢的凡人,你有本事再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我保证不打死你!”   是的,我不会打死你,我会憋死你!   所以啊男人你要好好说话。   席则握住她有些激动的双手,认真道:“是真的瘦了些,我说的是实话。”   盛清清咬牙切齿:“我哪里瘦了?”明明她还觉得自己最近胖了不少来着!   席则松开拉着她的手,转而抬起环住她的腰把人拉落在了怀中,手掌在腰间抚过,紧贴着肌肤的绸缎微凉,他将人搂紧了些,下巴轻放在她衣襟滑落的肩头,声音柔缓:“虽然瘦了些,脾气也不大好,但是我喜欢啊。”   盛清清微微侧脸,就见他发红的耳廓,她捏了捏,取掉了他绑着发髻的红色带子,哼哼道:“不要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不生气了。”   席则轻笑着,那往日偏向清冽平淡的嗓音里含着几分难辨的情绪:“那你说,你怎么样才能不生我的气呢?”   盛清清慢条斯理地扯掉他的腰带,拿到他面前晃了晃,微微一笑:“很简单啊,乖乖地让我睡你。”   席则呆呆地眨了眨眼睛表示疑惑:“你睡我和我睡你有什么差别吗?”反正都是他们俩一起睡,还分什么你睡,我睡的?   盛清清将手放在他胸膛上,扒着衣服往两边狠狠一扯,那紧实的肌肤便钻入了她的双目之中,她一边扒着他的衣服,一边抽出空回答他:“当然有区别了。”   “什么区别?”   盛清清将扯掉的衣服掉在地上,把人用力往床上一推,翻身扑了上去,她咬住他的下巴,含糊道:“区别在于我在上头还是你在上头。”   席则:“……”   洞房花烛夜的过程,   说到底就是集合A和集合B求交集的一个既简单又深奥的过程。   该相交的地方相交,该相合的地方相合,它的简单在于解答过程没有时间限制,解答技巧没有方法限制,你可以一个一个,一处一处慢慢的试,怎么高兴怎么来,怎么舒服怎么做。   而它的深奥呢……则在于,每次得出交集的时候,感受都是不同的,兴奋都是有差异的,悸动还都分深浅的。   唯一相同大概就是,集合A和集合B是始终不变的,最终得出交集的目的是始终一致。   胡思乱想了一大堆,盛清清一个晃神儿便被身下人翻身压在了床上,他俯身含住她已经略有些红肿的双唇,手掌在她那已经微微出汗的身体上游移。   他的动作轻柔带着几分爱护,她忍不住哼唧了两声。   席则紧抿着唇,看起来严肃又认真,他额角的一滴汗水滑落在盛清清的眼尾,叫她偏头在身下的被褥里蹭了蹭,连带着身子也动了动。   也不知道怎么的挑动了男人的某根儿神经,直接拉着她省掉了推算步骤,五步简作三步,三步简作一步,然后就这么得出了第二次最终合集。   ………………   无数个事实告诉我们,刚刚开荤的男人都是很可怕,都说女人四十猛如虎,她必须得帮着各位四十岁的姐姐阿姨们说上两句惭愧,惭愧。   盛清清扶着床架子,颤巍巍地斜靠着,屋里的下人已经退出去了,席则见她那副凄凄惨惨的模样自觉地上前,想要帮她一把。   盛清清猛然抬手制止了他,扯了扯嘴角:“不、不用了,你还是别过来的好。”   “清清……我,我保证什么都不做。”席则尴尬地举手发誓。   盛清清痛心疾首,义正言辞地呵斥道:“你个衣冠禽兽,你以为我会相信你说的话吗?”   每次都这么说,可事实上呢,每次都扯着她打架,夭寿了,她是不是先回丞相府避避?   “明明……明明,每次你……”席则既是无辜又是委屈。   盛清清打断他的话:“别说了,就算你巧言令色,我今天晚上也是不会跟你睡的!”   “这不行!!”席则坐在床上,连连摇头,不行不行,夫妻本是同床睡,少了一个真不行。   盛清清冷哼了一声,小脸上是满满的冷漠:“没得商量,你马上往书房去,或者在这儿打地铺。”   自家夫人的态度真是强硬的可怕,席则无力地叹了一口气,俊脸上满是无奈,他乖乖脱掉外袍,躺在床上,双手伸开,如同安抚小娃娃一般:“好吧,好吧,今天晚上你在上面,你睡我。”   “你以为你这么说我就……等等,”盛清清眨巴眨眼,往床上探了探脑袋:“你刚才说什么?”   席则偏头,冲着她一笑,如那白色的山茶花异常动人:“你上我下,待卿垂怜。”   盛清清被那笑晃的心神摇曳,她强自稳住心神,努力控制住面上快要崩掉的冷漠,嘴硬道:“既然,既然你盛情相邀,我就勉为其难地与你同床共枕好了。”   她动作快速地跑到床边,脱掉鞋子爬上了床,动作之迅速,行为之敏捷,哪里还有方才的虚弱模样?   盛清清得意地轻哼了,虚弱这种东西放在她身上是不存在的,   本上仙随时随地都可以和这个磨人的小妖精大战五百回合。   告诉你……仙女是无所畏惧的!   作者有话要说:  我就骑着破烂的自行车……先、先、先跑了……   明、明天见。 第113章 所谓缘分(一)   盛家是底蕴深厚的捉妖师之家,盛家的人生来便是恶妖的克星。   可惜……造化弄人!   建国之后不许成精,人间界妖怪数量种类急剧减少,捉妖师也就派不上什么用场了。   盛清清是盛家的第三百五十七代,他们老盛家这一代就她一个独苗苗,她爹娘早逝,自小便是爷爷抚养她长大成人。   她爷爷是个很慈祥的老人,平日里除了与老宅里的老妖怪们瞎唠嗑,最喜欢的便是扯着她练习各种符篆之术。   她其实不大喜欢画符,在她看来,画符既费时又费力,还不如拿着剑直接砍来的便捷,可碍于爷爷满腔的教导之心,她也只能应下了。   这日天气很好,天空蓝蓝,白云朵朵。她背着蓝色的大书包,含着棒棒糖,在班主任的注视下和其他同学排成一队,走出了教学楼。   “盛清清,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排队下楼的时候不准吃棒棒糖!”   班主任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女子,她刚从重点师范大学毕业不久,年前才接手了成风小学三年1班。   她一直自信自己是个非常有耐心的人,可是每次碰到眼前这个小女孩儿都能打心底里升起一股无奈与绝望。   她还记得三年1班的上一位班主任离职养胎的时候拍着她的肩膀:“林老师,我们1班的孩子都很乖的,但是……有一个小女孩你可能稍微要多一点耐心,她比较嗯……特别。”   她今年刚满七岁,在三年级一群九岁、十岁的学生里算是小的一个了。   这家伙六岁读完学前班,一年级开学第一天,穿着公主裙的她晃到了校长办公室里,当着满屋子老师的面儿递给校长一个大红包。   “校长,这是三年级的学费,请给我三年级的卷子,我要跳级。”   校长看着大红包和满分试卷,满头黑线地把她拎到了三年1班。   盛清清从一年级跳到了三年级,她刚接手班级的时候对这个小女孩是好奇的不得了。   她曾一脸温和地看着她:“听说你是跳级上来的,真厉害呢。”   盛清清从包里摸出波板糖,抬着小下巴道:“虽然不想承认,但事实好像是这样没错,我可是名副其实的小仙女,一般的人能和我比吗?”   这个女孩儿的中二期来的特别早,你看……三年级就已经是中二晚期了。   林老师思绪飘忽,还是盛清清扯了扯她的衣角才叫她回过神来。   她的小脸蛋儿上是满满的可惜:“既然不让我吃,那就送给老师你吃吧。”   “扔到垃圾桶不就好了。”林老师看着波板糖上残留的口水,默默地后退了一步,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老师的觉悟真是太差了!节约粮食从我做起,怎么可以往垃圾桶扔呢?还是老师你吃吧,就当是我孝敬你的。”   那一脸正经严肃的模样,她差点儿就信了,林老师叹了一口气:“算了算了,你吃吧你吃吧。”这孝敬她真不需要。   见到班主任对自己的波板糖避之不及,盛清清撇了撇嘴,满意地继续含着糖,慢悠悠地晃出了校门。   今天爷爷要教她绘制高阶神火符,特意嘱咐她放学后就回家去,不许到处乱跑。   很多学生都要家长接送,大家都担心孩子出什么事儿。   但盛爷爷压根儿就没这个顾虑,他家孙女儿不让别人出什么事儿他就谢天谢地了。   成风小学旁边就是成风初中和高中,初中高中的校园里已经诞生出了不少混混。   混混之间也分帮派的,学校周围的小巷子里经常能看见一些帮派之争,有时候甚至会殃及到路人。   为了能尽快回家,盛清清准备抄近路,她叼着波板糖,大摇大摆地走进巷子,矮小的身影,齐肩的小短发,一双大眼睛里是满满的悠闲。   打的正嗨的两帮人马顿时停歇了下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有志一同地盯着那穿着白色花边儿小短袖的,浅蓝色及膝裙,配着白色小皮鞋的七岁小姑娘。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一个穿着高中红白校服的寸头小年轻,他拦在她面前,恶狠狠地瞪着她:“哪儿来的小不点儿?没看见我们在办事儿吗?往哪儿来的死哪儿去,要不然别怪哥哥们不客气!”   盛清清手拿波板糖,歪着小脑袋,大眼睛扑闪扑闪的,看起来格外人畜无害:“你是新来的?不客气?你想对我怎么个不客气法呢?”   小年轻举起拳头,威胁道:“揍死你!”   “揍!揍!揍你大爷!”回过神来的头儿快步上前一巴掌拍在小年轻脑门儿上,连着还踹了几脚。   “张哥,你干嘛打我?”寸头小年轻委屈的不行。   那被称作张哥的头儿却是用力地按着他的脑袋对着面前的人点头哈腰:“盛姐,不好意思,这家伙是新来,不认得你,不大知事儿。我回头就教训他。”   盛清清咬了一口糖,嚼的咯吱咯吱响:“你们刚才在打架?”   “是是,有一点儿小摩擦,所以找了个地儿解决解决问题,没想到碰到了盛姐你。”   她冷哼一声:“能不能像我一样争做社会主义的接班人?”   一边往前走一边翻白眼:“真是没有上进心!”   她的影子消失在巷子深处,混混们的点头哈腰装瘪三也总算是结束了。寸头小年轻揉着自己发疼的脑门:“张哥,你刚才叫……那个小豆芽姐??”   “成风盛姐,你难道没听说过?”   小寸头张了张嘴:“这、这就是传说中的成风盛姐?!!”北市熙安县特别有名的那个盛、盛姐?   七岁小豆丁,怕不是在逗他玩儿呢!!   “如假包换。”有人叹了一口气:“不可言说心照不宣的成风一霸。”   “可、可、可这样太太小了吧?”   “你难道没听说过盛姐的另一个外号?”   “什么?”   “江湖人称……天山童姥!”   天山童姥回到了盛家的老宅子里,盛爷爷早早地就给她准备好了黄符纸,朱砂笔等一系列需要的东西。   画符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盛爷爷给她放慢速度示范了一边,之后便丢她一个人在阁楼里练习。   小清清是一个很认真的人,可是她中午光顾着看恐怖故事去了,没睡午觉,写着写着就打起了瞌睡来。   她做了一个梦。   她梦见自己到了一个妖怪遍地跑的地方。   盛清清郁闷地看着从她身边滋溜过去的蘑菇精,抓了抓她软趴趴的头发。   她还是穿着回到家中换上的那一身儿道袍,爷爷说,这样穿着才有范儿。   这是一个树林,周围全是些乱七八糟叫不出名字的树,树枝树叶上萦绕着的是各色各样的妖气,这种情况下,她想也没想便把自己心爱的宝剑拔了出来。   哼,密林探险什么的,也还不错。   反正比起干坐在阁楼里画符可来的有意思多了。 第114章 所谓缘分(二)   入目是停僮葱翠,雀鸟迎天。   盛清清扛着比她短不了多长的摇天剑,习惯性地往自己的储物袋里摸出了一根波板糖含在嘴里。   一脚踢开地上的枯枝烂叶,寻了个稍微干净的大树底坐下。   她在这处深山里已经逛了差不多两小时了,还是没能找到出去的路。   “无聊。”   盛清清撇了撇嘴,靠在凹凸不平的树干上,她还以为今天的余兴节目是危机四伏的丛林探险了,却没想到是植物园观光旅行,真是有够无聊的。   一个梦而已,要不然……她再来个梦中梦好了。   打定主意的盛清清以最快的速度解决掉小波板糖,四处张望最后还是爬上了身后的大榕树,撒了一圈儿驱虫药,找了个舒服的儿翘着小短腿儿,随手摘了片树叶搭在眼睛上。   盛清清是成风小学三年1班有名的睡神,只有她不想睡的时候,从来就没有她睡不着的可能性。   随时随地,闭眼就睡,这种神一般的技能普通人是学不来的。   大概酝酿了几十秒,她打了个呵欠,抹了抹眼角的泪水,在摇天剑的看护下放心地入睡。   ………………   他从来没见过自己的亲生父母,也不知道他的亲生父母是谁,若说童年时代最初的记忆,便也就是母后抱着他坐在马车里,缓缓驶进那巍峨森严的皇城。   皇宫里的生活其实并不是想象之中的那么难,父皇待他很好,甫一进宫便和母后商量着塞了他一个超品的爵位。   日常的时候,万事儿都有母后这个后宫之主和太子皇兄相护,他也是事事不需操心。   若说唯一叫他烦恼的事情,大概就是体质特殊爱招妖怪这一点了。   不过他向来不用过多的担心,因为无论是哪路妖怪捉了他,最后总是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失败。   十二岁的他已经算是个阅遍万千精怪的奇人了。   秦州长宜是个很美的地方,他随着太子皇兄一道至此游玩。   青莲寺远近闻名。   佛前青莲不负盛名。   那日他走在街头,眉心直跳,不由抬头望天,暗想着今日莫不是又要出什么事儿?   事实证明他猜测的不错。   微凉的秋风从脸颊边刮过,他微微侧头瞄了一眼拎着他的妖怪。   黑衣,毛脸……嗯……长的真丑。   它说它是一只猫妖。   他遇见过很多妖怪,这只猫妖大概是话最多的一个。它把他放进盛满了水的大锅里,又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捆柴火,一边与他说道着东边山上的狐妖又勾了几个男人,西边的野狼又娶了几个夫人。   也就一会子的功夫,他便从这只话痨的猫妖嘴里掌握了这座山里不为人知的一些秘密。   猫妖在点着火,他坐在锅里,抬起手点了点锅中的清水,被风吹落的树叶飘飘荡荡地自枝头落在水中,随着他指尖引起的波纹游荡。   今日有风……   说不定到最后会来一阵大风把这只猫妖吹到海角天涯去   这个想法听起来非常的不可思议,但事实上它发生的可能性高达百分之九十以上。   上一次捉他的是一个狐妖,就在它准备往锅里加些白萝卜的时候,被一道雷劈回了原形。   上上次捉他的是一条鲤鱼精,大概是因为鱼类经常被放在锅里炖煮,它对锅炉柴火带着天然的排斥,它把他拖到了河岸边准备一口吞掉,却在关键时刻被一只不知道从哪里飞出了的白鹭生擒。   上上上次捉他的是一只兔妖,它站在锅边兴高采烈地等着享受美食,却没想到锅底下的火焰猛然蹿起,怎么弄都弄不灭,好好的百年妖精活生生地被烧的没了差不多半条命。   还有上上上上次……   他一点儿也不担心自己会被这只猫妖煮了吃掉,因为无论如何他都是不会死的。   他能够安安稳稳地活到十二岁就是最好的证明。   “隔壁林子里住着的那只老虎精被捉了,他们都说是九明回来了。”   “竹叶青它们都准备到别的地儿避一避去了,往些时候九明回来,我也是要出去避一避的。”   “可今儿个倒是不必走那一趟了,等我干完你这一票,这道行蹭蹭蹭地往上涨,九明而已,哪里须得放在心上?”   猫妖点好火,寻了个地儿坐下,一边啃着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青梨,一边絮絮叨叨。   “你不像是长宜这地儿的人,是打哪儿来的?”   “你坐在锅里都不怕?你这小娃娃胆子可真是够大的。”   “你倒是说句话啊,我一个人说着多没意思,你不说好歹应上两声。”   “年纪轻轻的,脾气咋这么臭呢?”   真烦!   他眼睑低垂,依旧不置一词。   猫妖似乎根本停不下来,叽叽喳喳地,那嘴就一直没有闭上过。   “你是不是脑子被门夹了?要不要我给你治治?”   “给我闭嘴吧你,死麻雀!”   有人出声打断了猫妖的话,声音甜甜脆脆的,是个小姑娘的声音。   他好奇地抬眼望去,就见猫妖坐的那颗高树上头有一个白色的影子快速闪过,他尚未反应过来,下一刻那影子便出现在了猫妖的面前。   从他的角度只能看见她的背影,约莫只有到他胸口这么高,过肩的黑发披散着却丝毫不显凌乱。   她手上握着一把长剑,他大概估算了一下,那把剑大概也就只比她自己矮了那么一点点。   她的小身板儿挺的笔直,哪怕矮了些瘦了些,但也未有削减她的气势一分一毫。   是的,气势。   这个小妹妹有一种寻常人根本沾不上边儿的气势。   他兀自沉思,那厢她又开了口。   “我原以为是只麻雀,却没想到居然是只猫。你家里是不是和麻雀沾上亲了?怎么比它们还能唧唧歪歪的?吵死人了知不知道?!!”   猫妖虽然话多了点儿,但也是个正正经经的百年妖怪。   他正要提醒那个小妹妹,却没想到她直接提着剑就砍了上去。   那猫妖也暂时停了嘴,与她缠斗起来。   明明只是个七八岁的小姑娘,却有着成年人都不一定有的嚣张狂妄。   “今天你盛姐就送你上西天,不谢。”   他坐在锅里,亲眼看着那妖怪死在泛着白光的长剑下,修为散尽化作原形猫神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今日这个捉他的妖怪好像有点儿惨,至少比起以往那些个捉他的妖怪来说。   “今天这个梦有意思了。”她扛着剑缓步走过来,喃喃自语:“居然还叫我上演了一出英雄救美。”   “都说救命之恩,同性就当涌泉相报,异性应当以身相许。”她扒在锅沿上,刚刚高出个头:“漂亮小哥哥,你准备好嫁给我了吗?”   他有点儿懵,只结结巴巴道:“没、没有。”   她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弯弯,配着尚还有些肉肉的小脸蛋儿,瞧起来格外招人喜欢,但他现在还小,还不到成亲的时候。   她很喜欢笑,不是哈哈大笑的那种笑,而是古灵精怪的那只笑。   她说话很有趣儿也……很奇怪大多时候他是听不懂的,但她的声音很好听,就跟渗了蜜糖似的。   她说她在做梦,他不信。   她说她迷路了,有家却不可归,他信了。   他带着她回到了长宜城,去了青莲寺。   青莲寺在民间有神寺之称,传闻在青莲塘前许愿,心愿就一定会实现。   那正是黄昏时候,满池青莲沐浴着落日余晖,与艳阳高照之时相比又是另外一番美景。   穿着素衣青袍的僧人立在莲台之上,他手执白瓷瓶,慢慢倾斜,他们站在岸边恍恍惚惚看见了什么亮晶晶的东西从白瓷瓶里倒了出来,落在莲台中心。   他拉着她立在莲塘边的亭子里,看着她对着莲塘许愿。   素衣僧人无声无息地立在他们身边,面目平和地看着她,问道:“你许了什么愿?”   “这个梦做的太久太长了,该醒了,不然就赶不上爷爷做的晚饭了!”   僧人好像笑了笑,伸出手掌,一片青色的莲瓣静静地躺在他的手心:“你拿着吧,你的愿望一会儿就会实现了。”   僧人走的很快,一眨眼便没了影子,小姑娘拿着莲瓣左看右看,好像在探究其到底有什么不同。   她不见的时候是刚在青莲寺吃完素斋后不久,他找了许久,整个青莲寺乃至长宜城都找不到她的影子。   如果不是那一枚她随手塞给他的玉佩就在他身上,他说不得就以为那真是一个梦了。   她向青莲许的愿望实现了,她回家去了。   后来,在离开长宜回京的时候,他也向青莲许了愿。   “希望能有缘再见。”   青莲寺不愧为青莲寺。   那个时候她的愿望实现了。   多年以后,他的愿望也实现了。   他们有缘,所以再次相见了。   他抱紧了怀中人,轻笑一声。   救命之恩,以身相许,若为你之心,亦是我之意。 第115章 北钰   “咳咳咳……咳咳……”   她捂着尚有些发疼的胸口,手指紧紧地扣抓着身前衣襟。   妖界特有的云火石摆置在殿中的鎏金花枝上,她望着那一颗颗发着淡红色光芒的小石子,怔然出神。   “公主。”黑蛇急匆匆地从殿门外走进来,她立在不远处拱手行礼:“大典已经准备好,各方来客也都到大堂了。”   北钰轻嗯了一声,松开紧攥的手抚平身前衣襟上的褶皱,她起身抬起双臂,黑蛇从小妖的手里接过金线勾边堆花的玄色长袍与她小心穿上。   她一边理着长袍边角一边担忧道:“公主,你的伤……”   “我没事。”北钰淡淡回道。   黑蛇面上担忧不散,半跪在地上将裙角抚顺:“大长老的那一掌可是拼了命的,怎么可能没事儿?要不……王位继任仪式还是往后推一推吧,先治……”   “我真的没事。”北钰抬手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他的那一掌确实是冲着我的命来的,不过……”   “不过什么?”黑蛇问道。   “没什么。”北钰摇了摇头,缓步往前:“总归如不了他们的意就是了,妖王的位置我北钰坐定了,走吧。”   “是。”   黑蛇知道她素来固执,决定了的事情谁也劝不动,她索性便也住了嘴,招呼着侍立的小妖们跟上。   妖界皇族的第一正殿是重痕殿,那个地方才应该是举行继任大典这种事情的地方,可北钰偏偏将地点定在了芜花殿。   芜花殿是妖族历代王后的居所,她直接叫人把涂后扔了出去,将整座宫殿清空翻新,抹掉那个女人所有的痕迹和气息。   她拖着长袍在满殿妖魔仙神的注视下,捧着牌位,缓缓走进焕然一新的芜花殿里。   原本喧闹的大殿霎时安寂下来,木质的牌位上刻着的赫然是‘古檀国公主檀翡’几个字。   能到妖王继任大典来的都不是什么普通人,古檀国公主檀翡不就是……当年那个沦为六界笑柄的妖族翡后吗?   哦……这时他们才恍然想起,这位即将成为妖族之王的女人是妖族翡后的女儿。   这可真是……   看来妖王被自己女儿赶下台的传闻不是空穴来风了。   昔年南瑗名声太盛,倒是叫他们忽视了这位妖族名正言顺的公主殿下了,不不,现在应该称其为妖王陛下了。   北钰目光平视着前方,当着各方来客的面,端端正正地把她母亲的牌位摆放在了上首的高案上。   她跪拜在,俯身叩首。   殿内的妖族也连忙对着上头行叩拜大礼。   她起身,慢慢地转过来,修长的手指端起黑蛇递过来的酒杯,朗声道:“妖族北钰多谢各位今日赏脸。”   她对着前方的白裙女子微微颔首,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   “你亲自到妖界来,还真是叫我吓出了一身冷汗。”北钰坐在石凳上,玩弄着桌上的橘子:“想当年你姐姐到这儿来,妖界可是用了百年才堪堪恢复元气的。”   “你能叫我给吓着?”扶落翻了个白眼,她和这位北钰公主不熟,但也多多少少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要真是这样就给吓着了,她也坐不到妖界之主这个位置了。   北钰挑了挑眉:“说吧,你到这儿来是干什么的?你可不要告诉我你真是来参加妖王继任仪式的。”   “当然不是。”扶落伸了个懒腰:“魔界的那个蠢货又给我下了战书,我昨日便勉为其难地又去揍了他一顿,顺便呢过来给你带个消息。”   “什么?”   “我姐说,你儿子……想见你。”   北钰握着橘子的手一顿:“我知道了。”   扶落走后北钰独自一人坐在芜花殿后的庭院里,她端着茶盏,掀开盖子,低眸凝视着水面上漂浮的两片茶叶。   她在人间界呆久了,好些习惯都已经改不掉了。   “黑蛇,准备一下,我今晚要往天牢去一趟。”   “公主是想去见见他们?”   北钰将茶盏轻放下,眸中似有暗影浮动,她唇角微翘:“嗯,待见过他们,咱们便一道去见毅儿吧。”   黑蛇面上一喜,笑道:“好好好,属下这就去准备。”   妖界的夜晚比人间界的夜晚要长得多 ,这儿没有无边星空,这儿也没有清曜明月,有的只是漫天妖火,摇摇不灭。   妖界的天牢是个很可怕的地方。   在这里,你不知道自己可能会经历些什么,等待着你的究竟是什么。   也许是万妖崖底如同她母亲一样粉身碎骨,也许是千虫万蚁窟的嗜肉啃筋。   往些年,她的父亲随随便便的一句话就可以将他看不顺眼的妖怪丢进这里,叫他们饱受未来无望的折磨。   他可能从来都没有想过,他自己有一天也会被丢进这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更加不可能想得到,把他丢进这里的人,是那个曾经在他眼里如同渣滓蝼蚁的女儿。   指尖轻轻拂过由古妖兽筋骨制成的牢门,冰凉的触感叫她因为烈酒引起的灼热稍稍降了些。   她挥退了所有人,只留了黑蛇在身边,面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双眸里是平寂幽寒。   “父皇,涂后……这几日过的还好吗?”   牢房内是层层寒冰,如同置身冰天雪地之中,这是她特意叫人制出来的,她的父皇往昔最是喜欢将她关在寒霜镜中,今日她便也叫他尝尝这寒冰封身凝骨的滋味儿了。   可惜……寒霜镜早毁了,不然她也不用特意叫人去极北之地辛辛苦苦 弄了这些千年寒冰回来。   “逆、逆……逆女!”妖王被寒冰固封,除了脑袋其余地方丝毫动弹不得,他黑白夹杂的头发上凝着密密的冰屑,双唇冻的发乌。   他见着牢门外黑袍高冠的身影,似乎气极了,脸皮都颤抖了起来。   他断断续续地骂骂咧咧,就像个普通的垂暮之人。   与之相反,他身边同样境地的涂后却是安静的如同死人。   黑蛇打开牢门,北钰走了进去,长袍拖曳在冰层之上,发出滋呼滋呼的声响。   “看来父皇在这儿过的不错。”她拿着手绢捏住妖王的下巴用力地左右扳了扳,从颈部关节传来的咵拉咵拉之声吓得他双目圆瞪,惊惧不已。   她若是太过用力说不得真就把他的脑袋扳下来了。   他那一副惧怕的模样极大的愉悦了北钰,她松开手,嗤笑道:“怎么,父皇这是怕了?”   “痛苦的日子才刚刚开始呢,你怎么就怕了呢?”她丢掉手绢:“往后你可怎么办啊。”往后的折磨……可是不会因为你的害怕而有一点点的减少的。   “你你你……”   北钰勾了勾耳边的发丝,微抬着下巴,笑的疏离高贵:“我好得很,你放心,妖界在我的手里绝对会比你这个蠢货更好。”   “我来这儿就是想告诉你一声……”   她冷笑:“你们欠我的,欠我母亲的,从现在开始……我会百倍千倍万倍的,一点一点,一滴一滴地讨回来。”   “我母亲当初有多疼,你们就会更疼,我当初有多苦,你们会更苦。”   “可别不相信,你知道的,父皇……我北钰从来都是说话算话。”   “你就和你心爱的涂后一起……万劫……不复吧。”她掩唇大笑,走出牢门,看着他们凄惨的模样畅快不已。   黑蛇扶着她,生怕她笑倒在地上。   “南瑗是不是在你手上?”一直保持沉默的涂后突然出了声儿,她那双与南瑗如出一辙的妩媚双眸已经失去了往昔的光彩。   北钰单手扶着牢门,向前探了探身:“涂后真聪明,再过不久,你女儿就该……轰的一下……灰飞烟灭了。”   “现在,她三魂六魄应该已经被千丝引活生生地抽毁掉大半了。”   “她啊,下辈子别说做妖做仙做人了,她连看一看世界资格都没有了。”   “怎么样,对于这个结果,你是不是很心痛啊?”   北钰停住笑声,兀地冷声道“你也别担心她了,总归最后你也会去与她作伴的,等我玩够了,便会亲手让你们这一对贱人同聚的。”   “哦,不对……”她抬起手在对着妖王涂后点了点,笑了笑:“是亲手让你们一家三口团圆,婊|子配狗,再加一个贱人,你们三个真真是绝配呢。”   她一边大笑着一边走出天牢,最终望着夜空里的妖火,归于沉寂。   ………………   初春的日头不大,阳光好似一层轻纱拂面,带着点似凉似暖的感觉。   她许久没到这里来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已然物是人非了。   巍峨的皇城,宽广的长道,官署里的诸位大人们正忙着归家歇乏。   “丞相大人慢走。”   北钰循声望去,是盛丞相?   她慢步走过去,别人瞧不见她,她便大大方方地领着黑蛇走近了些。   出乎意料的是,她见到的不是那位素来严肃的盛丞相,而是以为头戴官帽身穿官袍的女子。   大靖朝换丞相了?   她拧眉打量着半低着头整理官袍的女相,就在这时,那人却是突然抬头,绿色的双瞳霎时便映入北钰的眼帘。   北钰一愣,这不是……   “太后娘娘。”女相束手曲身,恭声问好。   北钰环顾四周,确信没什么人后方才开口:“闻……玉澜?”   “下官与太后娘娘请安了。”闻玉澜再次问好。   眼前这位一言一语,一举一动都有规有矩的沉稳女子,再也不复当年的模样。   彼时沉默不语,毫无纯在感的姑娘,现在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位列百官之首。   闻玉澜有丹舒的双眸在,她能看见她也不奇怪。   北钰问道:“你,居然入朝为官了。”   闻玉澜颔首:“娘娘是来找陛下的吧。”   “嗯,我……许久没见毅儿了。”   “那娘娘应该出城去。”闻玉澜指了指宫门的方向:“陛下出去了,怕是得过些时辰才会回来。”   有了闻玉澜指路北钰便没有再往宫城去,而是按着她的话去了城外。   她也没叫黑蛇再跟着,独自一人循着毅儿的气息一路前去。   坐在墓碑前的男子穿着一身玄色的锦袍,他靠在碑上,单手搭在膝盖上,远望落日。   “一天……又过去了。”   北钰过来的时候刚巧便听见这句话,她立在不远处,看着远处的一座陵墓和一个人,突然生出一股子犹豫踌躇来。   她知道,那个半靠着墓碑的是她的儿子,哪怕他已经和记忆里的样子稍微有了出入,她依旧认得出来。   她将目光移到那座陵墓上,即便她看不见那墓碑上刻写着的是哪几个字,是哪家姓名,但只望那么一眼心里头便清晰地浮现出那个人的脸。   她呆愣着,心间慢慢蓄积起无限感伤。   他死了。   在她离开的岁月里,他也离开了。   不同的是,她回来了,他却再也不会回来了。   沈毅掸了掸衣摆上沾染的尘土,拎着酒壶慢悠悠地出了陵园的正门。北钰没有叫住他,而是缓慢地走到了那座陵墓前。   这座简单的陵墓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像皇家出品,朴素的不像样。   那上头简简单单的‘沈瑜归之墓’五个字,更是不像样。   她蹲坐在碑前,也不知过了多久才抬起手轻轻抚过那几个字,突地轻笑道:“还是一如既往的不像样。”   一如既往的任性,一如既往的不知所谓。   耳边鸟鸣不断,却也不显吵闹,反倒给这偏僻寂静城郊之地多添了几分活气儿。   她如毅儿一般靠坐在石碑前,从怀中摸出一个荷包来。   这个荷包是她回妖界的时候他叫田来福送与她的。   她将其打开,把里面的东西取了出来。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离’   纠缠交结的发丝上绕着的是往昔的记忆。   如今啊,已然时过境迁,物是人非了。   她在碑前呆了许久,也想了许多。   到最后脑袋竟是有些昏沉,她把荷包留在了墓碑前。   “下次有机会再来看你吧。”她现在应该去找毅儿了。   北钰深吸一口气,揉了揉有些发疼的眉心踏上了石板路,荷包孤零零地躺留在冰冷的陵墓前,就如同他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棺木里。   远处有风吹来,夹杂着不知道哪怕桃林里的花香,她蓦地驻足回眸,凝视着黑夜下的陵墓,眼眶微微发红,她摸了摸发酸的心口,低喃道:“如果有缘……”   “如果有缘……”   如果有缘,我们还能碰见,下一次再不要、再不要把彼此弄丢了。   等那个时候……等到那个时候……   爱情里的对与错到现在都已经不重要了。   沈瑜归是这个世上除了黑蛇外唯一一个对北钰好,给北钰爱的人,尽管后来他们互相伤害,越走越远,背道相驰。   曾经是个很美好的词,她忘不掉,也不想忘掉。   黑蛇正在宫门口等着她,见她归来,诧异道:“公主似乎轻松了许多。”   “是吗?”北钰走到她前面,道:“明日回妖界之后颁布法令,这些个滞留人间界的精怪们都该回去了,人间界可不是他们该久待的地方。”   “属下明白。”   北钰颔首走向皇宫。   她的耳边是清风,头顶是明月。   她抿唇轻笑,心中想着,他们应该是有缘的吧。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下是真的完结啦~~   谢谢小天使们一直以来的支持(づ ̄ 3 ̄)づ 本书由 h591705413 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