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七十年代知青》 作者:油麦菠菜 文案: 一场坍塌事故,让颜溪穿越到了70年代一位女知青的身上。 干活,挣工分,吃米糠,吃野菜…… 这些是颜溪穿越后的,日常,生活, 本来已经做好了长期吃苦的心理准备, 谁知救了某个人以后,她的日子开始了大变样, 那人不仅每天变着花样的给她送东西,最后连人也一起送过来了。 …… 颜溪:??? 男主:要报救命之恩,唯有以身相许! 潜台词:我想要你已经很久了! 【温馨提示】 1、男主是个病娇,有点变态有点坏的那种,唯一的优点是疼老婆 2、本文设定有穿越,有重生, 3、一切架空,一切虚构,请勿考据 4、作者写文不带脑,Bug满地, 5、雷以上者,慎入慎入慎入慎入慎入!!! 内容标签:穿越时空 种田文 甜文 年代文 主角:颜溪 ┃ 配角:邵正东,邵正南,邵正北 第1章   天还蒙蒙亮,外面的鸡鸣已经叫了许久。农村人一贯起得早,在这个时间,生产队的大多数人都已经起来干活了。   周边邻里时不时的传来一阵呯呯嘭嘭的嘈杂声响,颜溪却侧身躺在一张木板床上,睁着一双大眼睛出神的盯着窗外。   她本来是一名文物修复师,平时喜爱研究古建筑,在听说了江东省内某个古村落还保留了一些独特的古建筑之后,她便趁着节假日一个人背着包大老远的从京市跑去了江东省。   结果她运气不太好,到了那个地方竟然发生了坍塌事故,最后被倒下来的塌楼砸死了。   回想起死前的那一幕幕,颜溪此刻感觉仍像是在做梦一样,她没想到自己居然会穿越到1970年,变成了一位女知青。   颜溪的脑海里还保留了一些原主的记忆。知道原主与她同名同姓,今年才十八岁,家在京市,被下放到这蓝麒公社上杨生产队来还不到一个月。   现在是三月初,这个时期在农村正是忙着春耕播种的时候,南方的春季雨水特别多,天气多变,原主前天在地里干活时淋了一身雨,当天夜里就发起了高烧,虽然生了病,但是第二天原主依旧去了田里干活,这样坚持了一天,等到了夜里人终究是支撑不住了。   然后,也就是到下半夜里,颜溪睁开眼醒来时发现自己竟意外的重生在了原主身上。   有关于这个年代,颜溪虽然不曾亲身经历过,但是以前也曾从老一辈人的口中听说过不少这个年代的事情,多少知道这样一段历史。而1970年,显然还正处在于国家最动荡的阶段里。   尽管她很清楚的知道生活在这个年代会很辛苦,但是颜溪还是很感激自己能够活下来。   在床上躺了没多久颜溪起也来了。因为她还得去知青食堂给大家做早饭。   这里的知青每天都得自己做饭,生产队只帮他们造了一座灶台,按着原主的记忆,今天早上应该是轮到她和另外一位女知青一起做早饭的。   颜溪现在住的是生产队社员林阿婆的家里,原本她应该跟其他知青一起住在集体宿舍,但是因为知青点的集体宿舍建得有点小,今年下放到生产队的知青又多出了几个,导致集体宿舍那边根本住不下那么多人。因此,这多出来的知青便被安排住进了生产队一些社员家里。   颜溪简单的梳洗了一下就直接去了知青点,她刚走到食堂门口,就看到有人提着水桶迎面走了出来。   白色衣服,蓝色长裤,再扎着一条长辫子,是这个时代的女人们很常见的一种装扮。   颜溪记得对方就是今天早上跟她一起做早饭的女知青蒋媛。她抬起手本来想和蒋媛打声招呼,可谁知道蒋媛却好像根本没有看她一样,竟然连个眼神都没有给她,就直接走了。   颜溪怔了怔,看着她走远的身影,皱了皱眉。   等走进食堂,颜溪发现里面还有一个人,那人只露出了半截身影,正蹲在土灶前添加柴火。   “果果。”   颜溪想起来这位是昨天答应了颜溪今天早上代替她做早饭的女知青张果果。   在所有知青里,原主跟她的关系最好。   “咦,颜溪你怎么来了?”   张果果听到声音探头出来,睁大了一双眼睛。她添好柴火后走到颜溪前面,问道:“我们昨天不是还说好了今天早上由我替你做早饭的嘛。你现在身体怎么样了,好点了吗,还难不难受?”   眼前这姑娘扎了两条麻花辫,看着也是十七八岁的样子,皮肤微黑,脸蛋圆圆的,眼睛也是圆圆的,人长得就跟她的名字一样像个圆圆的苹果很是可爱。   迎着她关切的目光,颜溪心中微暖,其实她的身子还是有些难受的,虽然已经退了烧,可因为烧了太久,不仅脑袋胀痛,连喉咙也是痛,说话时声音都有些嘶哑。   可她却说:“我已经没事了,昨天晚上就退了烧,现在感觉好了很多。”   “真的吗?”   “真的,不信你摸摸看。”   张果果还真听话的用手摸了摸颜溪的额头:“好像真的不烧了诶。”她才高兴了一下,很快又敛住了笑,说,“可是就算现在不烧了,你也应该多休息一会儿,没必要这么早过来的。”   “我是怕你们会忙不过来……”见她一脸不认同的模样,颜溪微微一笑:“不过我会注意身体的。谢谢你果果。”   张果果不以为然的摆摆手,扬起了笑脸:“嗨,我们之间说什么谢呀,当初一起从京市来这里的时候我们就说好了以后都要相互扶持互相照应的,像上次我被镰刀割伤了手,你不也一样帮了我很多忙嘛,大家互相帮助,以后你就别跟我这么见外了知道吗?”   颜溪含笑点头:“好。”   这些年下放到生产大队的知青加起来有十多个,只有原主和张果果来自京市。从城里到农村,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来自同一个地方的两个年轻姑娘自然要比其他人更熟悉更能聊得来。   虽然两个人的性格差异有点大,原主一贯沉默寡言不爱说话,张果果却活泼开朗性子跳脱,但两人性情都很好,没有什么坏心眼,更不是那爱搅事的人,所以这一静一动,反倒出奇的合拍。   这个年代的大多数人身上都有一种特有的质朴和真诚,颜溪知道张果果是真心为她好,她也很喜欢这样纯真可爱的姑娘。   “早饭已经做好了吗?”颜溪已经闻到了一股饭香味,她看到大黑锅的上面盖了锅盖,锅盖边缘冒着腾腾的热气,锅里的气味也就散发了出来。   张果果唔了一声,揭开锅盖看了一下,“再添点柴火多煮一下应该就好了。”说罢,又蹲到土灶前添了两把柴。   在等饭熟的过程中,两人聊起了八卦。   说之前,张果果先是探头往食堂门外瞅了瞅,发现外面没人,她才凑到颜溪面前小声说:“你刚才碰见蒋媛了吗?”   “嗯。”颜溪点了点头。   “那你有没有觉得她今天有些奇怪?”张果果很快又问。   “怎么了?”颜溪好奇的问。   张果果皱了皱鼻子,脸上的表情有些微妙,叹了一口气,才说起来:“你是不知道,昨天大半夜的时候,本来大家都睡得好好的,可蒋媛也不知道受了什刺激突然就在宿舍里大哭了起来,她一边哭时还一边笑,大家都以为她要疯了,差点没被她吓个半死。”   颜溪侧头看她:“昨天半夜的时候?”   张果果点了点头:“是啊。当时我还正做梦梦见自己在吃猪蹄呢,被她这么一吵醒,我的猪蹄也没了。”   颜溪看着她一脸委屈的可爱模样,有些好笑。   这姑娘还是个吃货呢。   “还有今天早上也是,我跟她说话,她一句都不搭理我呢。看着我的眼神更是奇奇怪怪的,仿佛在她眼里我就是一条凄惨无比的可怜虫一样,难道我长得有那么寒碜吗?”张果果不满的撅起嘴,末了,还嘀咕了一句:“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了,真希望她能快点恢复正常。”   昨天晚上宿舍里的人被吵得半夜没睡,今晚蒋媛要是再发疯,她可就受不住了。   颜溪对蒋媛这个人还太不了解,也不好说什么。而且以原主留下来的记忆,有关蒋媛的印象也是极为模糊的,虽然她们平时都是一起吃饭一起上工,但其实并没有什么接触,这么久以来连话都没有说过几句。   这时,外面忽然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是蒋媛打好水回来了。   张果果朝颜溪挤了挤眼,两人心照不宣,话题就此打住。   蒋媛进来后只是看了一眼两人,依旧什么话也没有跟她们说。   早饭很快煮熟了,所有知青都在等着开饭,食堂里的餐桌只是用两块长长的木板拼凑成的,吃饭时男知青坐一边,女知青坐一边。   听说颜溪昨天生了病,有不少知青都表示了关心。颜溪也含笑感谢他们。   这边大家正吃着饭,女知青周丽雯却摆着一张臭脸,手里的饭盆和筷子在她用力的敲击下,发出了不小的响声。   有男知青见她脸色臭臭的,不知道什么情况,便开玩笑说:“周丽雯同志,你昨天晚上是不是没睡好啊,怎么大早上的火气就这么大?”   谁知道周丽雯一听这话脸色变得更难看了,“这还不都得怪某个人,大半夜的起来发疯,跟个神经病似的又哭又笑,搅和得大家伙儿半夜都没睡好。”   她冷冷的瞥了一眼蒋媛所在的位置,这番话是冲着谁说的不言而喻了。   她寒着脸说:“我今天把话放在这里,以后谁要是大晚上的不睡觉起来发疯,那就给我滚出宿舍,我绝对不同意跟一个有毛病的人住在一起。”   其他人显然没想到周丽雯会忍不住在这个时候当众发作,场面不禁有些尴尬。最后还是那位开玩笑的男知青出面打圆场,干笑着劝说周丽雯要和气。   可作为当事人的蒋媛却跟个没事人一样,始终静静的坐在角落里吃饭,连头都没有抬一下。   其他人见此暗暗称奇。   可能是因为气场不合,周丽雯和蒋媛自来就不对付,互看不顺眼,两个人之间矛盾不小,以前隔三差五的就要大吵上一回。   周丽雯为人强势嘴巴子厉害,可蒋媛也不是好惹的,两人每回只要一吵架,不对骂个大半天都不会停嘴。知青点的人早都对她们整天吵来吵去的事习以为常了。   刚才周丽雯就差没指名道姓的对着蒋媛骂了,大家原以为一向不肯吃亏的蒋媛肯定会骂回去,可谁知蒋媛这回竟然忍了下来。   不见蒋媛指着周丽雯的鼻子破口大骂,其他人突然间还真有些不习惯。   奇了怪了,蒋媛今天怎么这么安静,难道是转性了? 第2章   这一顿饭,是颜溪有史以来吃过的最难吃的早饭。   严格来说,那其实只能算是稀饭。是用米糠和野菜一起煮的。   颜溪知道这个年代物资紧缺,十分贫苦,很多的人还只能勉强解决温饱,不像是在现代,只要有钱,想要什么东西都能买到。   对于这个年代的绝大多数人来说,只要每天能吃饱饭填饱肚子饿不死就好了,根本顾不上讲究食物好不好吃美不美味。   可作为一个在现代生活了二十多年曾对于食物要求很高的人来说,颜溪却还是第一次吃米糠和野菜这种东西。   因为知青这边分到的粮食不怎么够吃,所以大家每天在煮饭的时候都会往米里掺一些糠进去煮,然后再放一些地里挖来的各种野菜,添上大量的水一起煮成大杂烩,等熟了就这样捞起来吃了。   米糠的粗糙,加上野菜的苦涩,那个味道啊……   颜溪摇头叹气,实在一言难尽,她大概这一辈子都忘不了这个味道了。   不过就算再难吃,颜溪最后还是硬着头皮把那一碗稀饭都吃完了,没办法,不吃的话就只能饿肚子,现在这个时候能有得吃就已经是很不错了,更穷更苦的人家可能还要啃树皮吃草根呢,她哪还有资格去挑剔什么。   之后,颜溪又回了一趟林阿婆家。   林阿婆今年六十多岁,身体却还很硬朗健康,家里家外的活儿都是她一个人做。   颜溪去时,林阿婆正弯着腰在打扫院落。之前颜熹去知青点,林阿婆在后院劈柴就没有看到她,现在见着颜溪回来,林阿婆停下手里的活,站直身子对她说道,“我说这早上怎么没见着你起来,原来是出去了。”   颜溪笑着说道:“我去食堂吃早饭了,阿婆找我有什么事吗?”   林阿婆看了她一眼,径自问道:“身子好点了吧?”   颜溪回道:“嗯,都已经好了。昨天晚上辛苦你了阿婆。”   颜溪知道昨晚最后能够退烧多亏了林阿婆,要不是老人家用温水兑酒一直替她擦拭身体,她现在只怕脑袋都已经烧坏了。   “我说你们这些城里来的女伢仔啊,真是一点都不晓得照顾自己,高烧了那么久也不知道吱一声,这回要不是被我发现得早啊,你这条小命就……”   林阿婆忍不住板着脸教训起颜溪来,见她笑盈盈的站在那里,语气便又轻了许多:“以后生病了就要说出来,别闷声不吭死命扛着。身体是你自己的,是好是坏也都由你自己受着,旁的人感觉不到。”   这些话听起来有些唠叨,可有的时候,也只有真正关心你的人才会愿意对你唠叨。   颜溪知道这是个面冷心热的老人家,表面上看起来有点严肃,有点凶,其实心地却很良善。   这给她的感觉有点像她的外婆。   以前她忙着工作的时候她外婆也经常会这么念叨她。要她多注意身体,按时吃饭,准时睡觉,不要熬夜,更不要病了还强硬忍着……   颜溪笑了笑,“我知道了阿婆,以后我都会注意身体的。”   听到她的保证,林阿婆满意的嗯了一声,这关算是过了。她放下手中的扫把,对颜溪说了一句:“你跟我过来。”   颜溪不知道林阿婆要叫她去哪里,但还是跟在了身后。   等到了厨房,就见林阿婆指着灶台上的搪瓷杯,对她说:“把这个给喝了。”   这是……   颜溪有些讶异。   看见那搪瓷杯里装的竟是米汤,而米汤上面还浮着一些蛋花。   颜溪以前曾听人说过,早些年有人家穷买不起营养品补身子,便会在早上煮饭的时候往碗里打上一个家养的土鸡蛋,再放点糖,然后倒入滚烫的米汤,就这么冲着鸡蛋喝。   鸡蛋和糖在现代来说完全不算什么,可是在这个连饭都吃不饱的年代……   颜溪心情复杂,道:“阿婆,我已经吃饱饭了。”   林阿婆又板起脸来说:“让你喝你就喝,你这个女伢子怎么这么不听话的。”末了又催促一声:“快点,再不喝等凉了那个味道就不好了。”   颜溪不知道怎么拒绝,最后在老人家有些严厉的注视下,还是乖乖的把搪瓷杯端了起来。   米汤喝进嘴里的那一刻,颜溪没察觉到那点蛋腥味,满嘴里只感觉到了一个字——甜。   要说不动容那肯定是假的,土鸡蛋和红糖对于这个时候的农村人来说算是贵重东西了,很多人家根本都不舍得吃,但是现在林阿婆却把这两样好东西送进了她一个外人的嘴里。   这么重的心意,颜溪无比感激。   “谢谢阿婆。”   其实在今天之前,原主与林阿婆的关系并没有多亲近,虽然她已经在林阿婆家里住了快有一个月,但因为原主是个闷葫芦,性子沉闷,寡言少语,平时很少主动去跟人说话,走到哪儿都是低头着,存在感很弱。而且原主还有些怯弱胆小,因为林阿婆看起来有点凶不怎么好相处,原主便有些怕她,怕她便会躲着她,所以原主跟林阿婆住在一起这么久还真没怎么好好相处过。   不过林阿婆要真是那种不好相与的人,昨天夜里也就根本不会管她的死活了。   颜溪暗自感慨。   喝完米汤的她此刻只觉得元气满满,浑身上下都是用不完劲儿。   “阿婆,我要上工了。”   上工,就是去干活的意思。   下乡的知青们平常生活的所有花销都是自己支付,所以大家只能靠自己的劳动挣工分。他们都是从城里来的,之前基本上没干过什么农活,大部分知青刚来的时候都适应不了这里的生活环境,他们干不好活,挣的工分自然就少。以10分为工分最高标准,男性知青们每天能挣到八到九分就算是很不错的了,女知青们自然就挣的就更少。这差劲一些的人凭每天所挣的工分分配得来的粮食都还不够养活自己呢,而原主之前发着高烧还硬撑着去田里干活就是因为她平时挣的工分不够多。   这也是知青们落魄到吃稀饭吃米糠吃野菜的主要原因了。   颜溪想到她衣服兜里的那一块三毛八分钱就很忧伤。   这点钱搁在现代,恐怕也就只能买个肉包子或者买根油条了吧。   可是现在这些钱却是她的全部存款。颜溪以前可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有一天竟然会变得这么穷。   去上工之前,生产队所有人得先到指定地点集合,先听大队长汇报大家前一天的劳动情况,然后再跟着他们喊一喊口号,自我激励一番。因为每个人干的活不一样,生产队负责人会提前安排分工好,最后根据各自的安排,领了农具再去干活。   颜溪今天被分配到去秧田干活,她与果果和蒋媛几个女知青刚好都分到了同一组。去的时候还有记工员跟着。   记工员就是负责记下当天男女劳动力的工分值的人员,同时也负责监督大家干活,防止有的人干活不用心趁机偷懒。   秧田并不是干田,里面有很深的水,颜溪学着其他人打着赤脚把裤脚挽到了膝盖上,再看着最先下田的人,发现水已经淹没了小腿肚,甚至每往前走一步,脚就会深陷到泥里去,需要用点力才能拔/出来。   颜溪其实是个强迫症患者,而且还有点洁癖,虽然已经做好了以后都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心理准备,可真的轮到她下田的时候,她内心里还是狠狠的挣扎了一下。   上辈子颜溪家境很好,从小到大都没有干过什么粗活重活,虽然也曾去过农村,可对于农村的很多东西她都不懂,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说的大概就是她这样子的。在其他方面,她或许在行,可论起干活……   她就真的不行了!   张果果已经适应了一段时间,比起颜溪要稍微好一点,不过她今天运气不佳,刚下田没多久她的腿就被蚂蝗吸了血,吓得在秧田里啊啊啊直叫。   被蚂蝗咬到的地方出奇的痒,张果果总是忍不住用手去抓,颜溪怕她的伤口会感染,便制止道:“不要再用手去挠,等到中午回去以后,你用盐水涂抹一下伤口,免得感染。”   “噢。”张果果很听话的点头。   中间大家得了机会歇息了一会儿,颜溪坐在田埂上累得不想动。张果果挨着她坐在旁边,恰好这时她的肚子唱起了歌,咕噜咕噜了好几声。   这是肚子饿了呢。   张果果抱着肚子,不好意思的脸红了一下下。   “颜溪你肚子会饿吗?”   “我还好。”她今天在林阿婆家多喝了一碗米汤,现在倒是还没有感觉到很饿。不过汤汤水水的东西本来就容易消化,果果早上就只吃了一碗稀饭,现在又干了这么久的活儿,会饿也很正常。   天空中时不时的有鸟儿飞过,传来叽叽喳喳的叫声,张果果仰头看着那些小身影,砸吧了几下嘴,一脸向往的模样:“要是现在能吃到肉就好了,吃了肉我们肯定就有力气干活的。”   颜溪笑了笑,肉啊,这个年代应该没有人会不想要吃吧。   只是现在他们连饭都快吃不饱了,想吃肉就更不可能了。而且这个时候他们就算有钱也不一定买得到肉,这还得要有肉票啊。   颜溪想起自己总共才一块三毛八分便又顿时泄了气。算了,还是先努力干活挣公分再想办法改善伙食吧,不然过不了多久怕是连西北风都要喝不起了。   “自从来到这里我们还没有吃过一次肉呢,我都快忘记肉是什么味道了……”张果果越想越不是滋味。每天吃不饱饭,又没力气干活,还闻不到肉味,这里的日子好苦啊。   颜溪不擅长安慰人,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老话说先苦后甜,现在苦一点没有关系,等以后我们的日子肯定会越过越好的,到时候你想吃多少肉就能吃多少肉了。”   这话对张果果而言就像是在画大饼,可瞧着颜溪说得极为认真的样子,她绷不住笑了:“其实我也只是随便想想的,真吃不到肉也没有关系,只要能吃饱饭就好了。”   很简单很朴实的想法,听起来却让人有点心酸。   颜溪准备回田里继续干活,这时张果果忽然用胳膊肘碰了碰她,小小声的说:“颜溪你快看那里。”   颜溪不解的顺着她说的方向看过去,却看到蒋媛正和一个年轻男人站在另一边的田埂上,两人面对面的,似乎正说着什么话。   那个年轻男人穿着一身粗布短衣,裤腿也卷在了膝盖上,个头很高,身形看起来高大挺拔,因为隔了一段距离,颜溪并没有完全看清楚对方的长相。 第3章   “那是谁呀?”颜溪好奇的问了一句。   从早上到现在蒋媛一句话都没有跟她们说,这会儿却在一个男人面前有说有笑,是挺奇怪的。   张果果回道:“他啊,是咱们生产队的社员邵正东。”   邵正东?颜溪想了一下,对这个人好像没什么印象。想来是之前没有接触过,不认得他。   张果果见她一副不记得的样子,快速的说道:“你忘了,我之前还跟你提到过的,邵正东是邵正南的哥哥。”   “那邵正南……”   “邵正南就是我被镰刀割到手的那回,帮我找止血草的那个大好人啊。”   颜溪眨了眨眼,好像也没什么印象。   张果果:“……”   颜溪笑了笑,以原主沉默寡言的性格,每天只知道闷着头干活,哪还会去特别注意不相干的人。何况这生产队的社员又多,就算原主来了这里快有一个月,整个生产队怕是还有一大半的人她都叫不上名号呢。   张果果对颜溪的记性已经不抱希望了,正弓着背要拔秧苗的颜溪这时却好像想起了什么,忽然转过身一把拉住她的手臂,一字字缓缓的问道:“你刚才是说,他叫邵正东,他还有个弟弟叫邵正南?”   张果果不知道她怎么突然间反应这么大,愣愣的点头:“对啊。”   颜溪神思恍惚,望着那边田埂上的年轻男人喃喃自语:“两个名字都对上了,不会这么巧吧……”   “怎、怎么了?”张果果见颜溪神色奇怪,不由得有点紧张。   “没事。”颜溪很快回过神来,轻轻一笑:“我刚只是在想这两个名字取得都挺好听的,一听就知道他们是兄弟俩。”   张果果:“……”   看着张果果一脸无语的模样,颜溪笑得愉悦,嘴上虽然说没什么,心里却还在沉吟着刚刚的事。   邵正东邵正南这两个名字放在这个时候可能很普通没什么特别,可是搁在上一世,他们的名字却是如雷贯耳,无人不晓。这兄弟两人不只是成功的企业家,也是有名的慈善家,他们联手成立的聚盛集团涉足了多个行业领域,集团每年的营业额都位居全国第一,两人多年来都在财富排行榜的榜单上占据着首位,在各大新闻的头条版面上也是时常出现他们的身影。   颜溪的老师曾受邀去邵家修复一件他们从海外拍买回来的古董瓷器,颜溪当时作为得力弟子也跟着去了,后来还被留在邵家用餐,有幸和其中一位邵老先生坐在同一张餐桌上吃饭。   颜溪对那次的事记得尤为深刻,年近七十的老先生不仅依然儒雅睿智,还十分健谈,言辞更是幽默风趣,毫无在外界看来的那么高高在上不可接近。   不过,颜溪还记得在她出发去江东省之前,邵家还曾传出了一些花边新闻,似乎是跟邵正东老先生的前妻和儿女有关,她当时急着赶飞机没有仔细去看,等到有时间再去看时,却发现新闻早已经被压下来了,网络上已经再也找不到相关的报道。   颜溪暗自琢磨了一下,她记得两位邵老先生的老家好像就是在江东省这边。至于具体是哪个市哪个县,她就记不清了。   该不会真这么巧吧,难道现在生产队的邵正东邵正南就是在后世成为商界巨鳄的两位邵老先生?   那边田埂上的那对年轻男女还没有说完话,张果果皱了皱眉头:“奇怪,蒋媛什么时候跟邵正东变得这么熟了,她不是最瞧不起这里的男同志吗?以前还总说他们都是泥腿子,打死都不会跟他们这些人来往的,现在怎么又变了?”   说完,半晌没听到旁边人的响应,她忽然叹了一口气,自说自话:“唉,其实邵正东真的挺可怜的……”   “这话怎么说?”颜溪忽然不解的问道。   “我听说啊……”   张果果在说之前又往那边方向看了一眼,大概是怕自己说的话会被正主听到,便特意压低了声音。   “我听说在邵正东还很小的时候,他爸妈就去世了,他爷爷奶奶不喜欢他们兄弟几个,还又特别偏心,他小叔为了占他们爸妈留下来的屋子,就把他们从家里都赶出来了。后来邵正东就只能带着弟弟们走到我们生产队来找他外公外婆。”   “可惜啊,没过几年他外公外婆也去世了。”   张果果一边说一边摇头感慨,“他外公外婆这边没有其他子女,现在家里就只剩下邵正东和他弟弟了。邵正东作为大哥,除了要养活自己,还得要照顾他的两个弟弟,听说他每天都……”   等等!   颜溪听着听着忽然有些糊涂。   “邵正东有几个兄弟?”她很认真的问道。   “两个啊。”   “还有一个谁?”   “除了邵正南,他还有一个弟弟叫邵正北。”张果果说道。   颜溪皱眉深思起来,“不对呀……”   她记得在上一世可从来没听说过两位邵老先生还有其他兄弟姐妹的,现在怎么还多出来一位邵正北了?   张果果对于自己掌握的消息十分肯定,绝对不会有假。   “我没有记错,邵家三兄弟,生产队的人都是这么叫他们的,只不过,我听说那个邵正北好像身体一直都不是很好,经常得要吃药,所以他大多时候都待在家里很少出来干活。”   是这样?   颜溪挑了一下眉,随即问道:“你知道邵正北现在多大吗?”   这个张果果也不太确定,猜测道:“应该跟我们差不多大吧。”末了,继而又道:“我还没有见过他呢。”   颜溪点点头,若有所思的沉默片刻。   那是她记错了吗?   还是……其实是她搞错了,他们只是恰巧名字相同而已,与后世的两位邵老先生其实并没有什么关联?   作为社会名流,一般的家人亲属在网上是可以查到的。按道理说,如果他们真的还有一个亲弟弟,那不可能会隐秘到几十年都没有传出一点消息出来。   除非……   颜溪刚想到了一种可能。   张果果又轻叹一声,说道:“邵正东要养活一家子已经很不容易了,偏偏他还有一个弟弟身体不好,负担那么重,这就更加辛苦了。像他这么大岁数的人,别说是在农村,就是在城里也早就该说亲了,早点结婚的话这会儿孩子都应该有好几个了呢。”   她忽然又凑近了一些,跟颜溪说:“我还听说,生产队有一位阿婆因为怜惜邵正东爸妈不在,日子过得不容易,就想帮他做媒,但是对方那个姑娘嫌弃他家太穷,怕跟着他被他弟弟拖累,所以就没有答应。后来邵正东也说暂时还不考虑说亲的事,最后这事情就不了了之了。”   颜溪听得很认真,也消化了不少消息。   不得不说,张果果同志聊起八卦来还是很有意思的。   颜溪含笑看着她,一脸揶揄的道:“你怎么知道得这么多?”   张果果咳了咳,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我、我都是听宿舍里其他人说的。”   一群女知青每天聚在一起能干嘛,当然是谈天说地聊八卦啊。生产队这边的生活既辛苦又单调,年轻姑娘们平时没什么好说的,自然而然的就会说到生产队的那些年轻男社员身上,不然总不可能特意去聊那些大爷大妈阿姑阿婆吧。而邵家三兄弟的情况在生产队又比较特殊,所以大家谈论的次数也就比其他人要多一些。   张果果跟其他女知青住在一起,久而久之,自然就知道很多颜溪不知道的事情了。   颜溪完全理解。   这就跟以前在学校里读书的时候女同学往往喜欢在寝室里讨论学校的男同学是一样的道理。   “我其实特别敬佩邵正东同志。”张果果忽然神情分外认真的说道,一双眼睛睁得又大又圆,隐隐透着一丝光彩。   颜溪饶有兴味的看了她一眼。   张果果还不知道自己刚说的话容易引人误会,接着就笑着说:“整个生产队就只有邵正东每天都能挣12个工分。”   颜溪讶异的挑眉。   每日最高不是才10分吗?   张果果似乎看出她的疑惑,解释道:“那是因为邵正东每天晚上还要出去干活,他干的活比大家都多,所以大队长和副队长他们经过商量以后就决定给邵正东多加两分。”   原来是这样。   颜溪了然。   “请问蒋同志还有其他事吗?没事的话我要先去干活了。”此刻,正面对着蒋媛的邵正东却是一脸微微的不耐烦。   他心里颇为费解。   以前这个女同志可是高傲得都快鼻孔朝天了,平常连看都不屑于多看他们一眼,今天也不知道哪根脑筋搭错了竟然会特意过来主动跟他说话。   而且跟他说了这么久也没说什么正事,尽是东拉西扯的一堆废话。 第4章   蒋媛的表情略微僵了一下,她不是没有看出来邵正东对她的敷衍和那丝不耐,尽管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但她还是极力维持着脸上的微笑,话语亦是轻柔温顺。   她歉意的说道:“看我,和你说了这么久的话,差点就忘了你还要干活,对不起啊邵正东,耽搁了你这么长时间。那你先干活吧,等下次你什么时候有时间了,我再来向你学习怎么做一个努力又上进的好同志。”   看着眼前的女人言笑晏晏的模样,邵正东不禁皱了皱眉,这个女同志也真是奇怪,今天竟然这么好说话也没有给他甩脸色?   不过伸手不打笑脸人,他冷淡的应付了一声,没有再浪费时间与她东拉西扯,便直接从田埂上迈到了秧田里去了。   他是来这里挑秧苗子的。   今年生产队要种不少的早季稻子,秧田都集中在了一块儿,而需要栽种的田地却分得很散,所以他特地过来这边把已经拔好的秧苗一起挑到那些要栽种的田地去。   拔/出来的秧苗都用蒲葵绑好了,邵正东把一个个秧苗从秧田里拣起来,用力甩干掉秧苗根部的一些淤泥和水才放进箩筐里。   他只顾着埋头干活,全然没去注意身后女人的异常。   蒋媛僵直的站在田埂上,放在大腿两侧的手不自觉的握成拳头紧紧的攥着。她盯着邵正东的身影不放,用力吸了一口气后,拳头松开,紧跟着也下了秧田,再次扬起了笑脸。   “我来帮你。”   “不用。”   即使听到邵正东冷淡的拒绝声,蒋媛还是帮把他秧苗一起拣到箩筐里。   邵正东拧着眉头,却只做着自己的事,没再管她。   秧苗很快都拣好了,装了满满的两大箩筐。   正在秧田另一边干活的张果果不忘偷偷关注这边的情况,见着邵正东拿起扁担把两大箩筐的秧苗稳稳的挑在了肩上,不由得感慨:“邵正东同志真是厉害,那么多秧苗子,他竟然不需要别人帮忙,一个人就全部都挑起来了。”   颜溪闻言也抬起头来看了一眼,这点很认同。   想起以前去超市买个二十斤的西瓜,她都抱不动,还能把西瓜砸到地上,现在再对比别人,她不免汗颜。   那两大箩筐的秧苗起码得有一百多斤吧?   男女间力量真是悬殊啊。   再看着邵正东挑担子的动作,她几乎能感觉到他身上结实紧绷的肌肉,以及那强健的身体里蕴藏着的强大力量。   不过可惜,邵正东刚才在秧田里拣秧苗的时候,始终背着对她这边方向,以至于她到最后竟然都没有看清楚他的脸。   “果果,我们也快点干活。”   “好!”   两个人决定化刺激为力量,不再扯着闲话了,动作麻利的开始干起活来。   唯有蒋媛依旧站在那里不动,对着邵正东越走越远的背影凝望了许久,那眼神里的神情复杂得让人完全看不透彻。   终于盼到中午了。   知青点这边轮到了其他知青做午饭,开饭前,颜溪和张果果先去把自己清洗了一遍,两人上午在秧田里一直弓着背干活,不只是手酸,连背也酸。   知青们中午吃的不再是稀饭,而是干饭,不过煮的时候米里还是一样掺了一些糠,然后大家再就着咸菜一起吃。   经过了早上的那一顿,颜溪已经对中午的饭菜不报任何希望了,不过,等到真正吃起来的时候,她才算知道什么才叫真的难以下咽。早上吃稀饭时,因为有汤水和野菜,所以在吃时虽然感觉米糠粗糙,却不会那么卡着喉咙。可到中午,那饭却是干巴巴的,每上吃一口,要很艰难才能咽下去,而且吞到了喉咙处,还有些不适的感觉。   张果果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等打好饭,什么也顾不上就急急的吃了起来。   颜溪看着她狼吐虎咽的样子劝她慢点儿吃,不然很容易噎到。结果,没吃上几口,果果还真的就噎住了。   颜溪只好去给她倒杯水,一边替她拍了拍后背,“看吧,我都说了要慢点儿吃。”   “我肚子实在太饿了……”   “越是饿的时候越不能着急,这个饭太干了,你先多喝点水。”   “嗯,我应该听你的……”张果果喝了水才舒服一些,刚才真是咳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颜溪吃饭吃得很慢,细嚼慢咽的,这么粗糙的饭菜,只有慢慢的吃下去,才有利于肠胃消化。   中午吃完饭休息了一阵子,下午又接着上工,颜溪和张果果她们还是在秧田里干活。   上午干完活她们还只是感觉到手酸背酸,等到下午干完活,却已经是手痛脚痛浑身疼,连背都快直不起来了。   秧苗虽然很细,可它的根却很长,扎在泥地了要拔起来并不容易,刚开始拔几个还不觉得有什么,可要是弓着背拔一整天,那滋味就够酸爽了。   颜溪的两只手上都拔出了好几个水泡,本来应该摸着各种价值连城的文物的双手,现在不只是在水里被浸泡得皮肤发皱,还变得越来越粗糙了。   作为文物修复师,不只要考验一个人的耐力眼力和技术,就连每根手指的灵活性也同样很重要。颜溪曾经是个左撇子,后来被生生练成了左右手并用。   而眼下在看着疼得发僵的手指头,颜溪眼底黯然,曾经的一切真的都已经过去了。   想起从前在很小就学会读的唐代诗人李绅写的那首《悯农》,虽然一直都知道农民在田地劳动很艰辛,但现在在亲身经历过一天的劳作后,她才算完全体会到其中艰辛的程度。   不过,人往往也只有在逆境中生存的时候,才会知道自己体内蕴藏着多大的潜能。   幸好在她们今天的工分是根据数量来统计的,颜溪和果果两人今天超强发挥,刚好都超过了标准线,如果不出错的话,她们这一天忙下来应该能有七个工分。   这是在以前从来没有过的事。   她们之前一般都拿六分,有的时候还可能会更少,这下午收工回去,两个人明明都累得东倒西歪的,走都走不动了,竟还能笑得出来,好像是做了什么非常有成就感的事情。   人家邵正东同志还一天就能挣十二个工分呢,她们不过是比人家的一半勉强多出一分而已。   真是好容易满足的两人噢!   去吃饭之前先洗澡,把自己一身都捣鼓干净了,颜溪才总算感觉又活过来了一点。   这知青点的晚饭还没有做好,颜溪就听说蒋媛和周丽雯两个人又在食堂吵起来了,至于是因为什么事情吵起来的,颜溪并没有多问,只是她还没有走进食堂大门,就听到蒋媛冷笑着的警告声从里面传了出来。   “周丽雯,你现在最好别得意得太早,我告诉你,过不了多久,你的好日子就要到头了,以后有你的苦头吃!” 第5章   说话人的嗓音不是很大,却足够让食堂外面的人听得一清二楚。   这还是颜溪这一天以来第一次如此真切的听到蒋媛的声音,有点尖锐,有点犀利,还有点嗤之以鼻的味道,和颜溪想象中的有些不太一样。   单从外表来说,蒋媛并不会给人一种不好招惹的感觉,第一眼看上去她反而显得有些柔弱,尤其是低眉顺眼的那个瞬间,看起来更是绵软温顺,与周丽雯身上那股子一眼就能让人看出来的强势和凌厉截然不同。   颜溪原以为蒋媛应该就是那样子柔弱温顺的,可直到此刻她才知道,那一切不过都是表象,是她的错觉而已。   和周丽雯针锋相对时,蒋媛的气势不仅丝毫不弱,还隐隐有些要强压上周丽雯的势头。   颜溪与张果果面面相觑,见着情势不对,两人不由得在食堂门外停下了脚步,显然是不想在这个时候进去凑热闹。   果然,食堂里面紧跟着就传出了周丽雯怒极反笑的声音。   “哈,笑话!我以后的日子过得是好是坏,难道就全凭你这张烂嘴么?还说我有苦头吃,我才要告诉你蒋媛,要吃苦头你自己去吃,我是绝对不可能跟你一样的!”   “好啊,不信的话你就等着看吧。”   “等着看就等着看,难道我还会怕你不成!”   “真是羡慕你的无知,你就尽管继续在这里瞎囔囔好了,反正这样的机会也不多了,好好珍惜一下最后这一段自由时光吧,你的苦日子真的不远了周丽雯同志。”   “你——”   忽然哐啷一声,背后的食堂大门不知道被谁的脚用力踢了一下,颜溪回头一看,就看到蒋媛冷着一张脸从里面走了出来。   颜溪和果果站的位置有点偏路中间,见了蒋媛出来,颜溪便拉着果果走到边上想让点路出来。   结果这时周丽雯也铁青着脸从食堂里面冲出来了,其他地方她不走,竟然硬是从颜溪和果果两人中间横着挤了过去,冷不防的把颜溪狠狠的撞了一下。   那力道过猛,一个不留神,颜溪的身子便向后倒,最后跌在了路旁边堆放好的木柴上。   “啊呀——”   颜溪忍不住啊叫了一声,后背被尖尖的木柴刺中了,疼得她猛抽了一口气。   “颜溪!”张果果一惊,赶忙过去把人扶起来,见颜溪疼得脸色都变了,急急问道:“你没事吧,是不是撞哪儿了?快让我看看。”   颜溪只摇了摇头,反手揉着后背。   张果果帮她轻轻拍掉身上沾的木柴屑,看着周丽雯的身影有些恼道:“这人怎么回事啊,让路给她了也不走,现在把人撞到了,连一声对不起都没有。”   这番话周丽雯有没有听到,颜溪不知道,不过她却听到了周丽雯寒着声冲蒋媛喊道:“蒋媛,我不管你这一两天突然发的什么疯,既然你以前瞧不起人家,那现在最好也别死皮赖脸的硬凑到别人面前去。大庭广众之下,扯着男同志搭话,你也不嫌臊得慌。”   蒋媛回过头冷眼睨着她,蓦地勾唇一笑:“我跟谁说话那是我的自由,何况邵正东同志身上可没有写你的名字。”   这样子落在周丽雯眼里,挑衅意味十足。气得她咬牙切齿的大骂:“你真不要脸!”   “我可比不上你。”蒋媛最后又一冷笑,满面讥嘲。   颜溪没想到会突然从蒋媛的口中听到邵正东的名字,讶异的挑眉。这两人吵架就吵架,怎么还扯到邵正东身上了?   她不知道的是,周丽雯和蒋媛这回还就是因为邵正东才吵起来的。   食堂内外刚看完热闹的人都在底下窃窃私语,颜溪隐约听到了一些,再加上有果果在旁边补充说明,颜溪总算很快就知道前因后果了。   这事说起来,还得从蒋媛和周丽雯刚来生产队的时候开始,她们比颜溪早两年下放到上杨生产队。大概是因为家境不错,又是从城里来的,到了这生产队以后,两个人一个比一个傲气。   周丽雯一贯强势凌人不可一世,蒋媛又心高气傲眼高于顶,她们谁都不肯服谁,平常时候其中一个要是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另一个势必会反着来。   周丽雯有一次在田地干活的时候遇到了蛇,关键时刻是邵正东救了她。周丽雯虽然也看不上生产队的男社员,但有这份救命之恩在,周丽雯对邵正东的看法也因此就有了些改变。在听说邵正东家里的情况后,更是觉得他跟其他人不同。宿舍里的女知青们闲着没事干的时候都喜欢聊八卦,时常会谈论起邵家的三兄弟来,周丽雯偶尔说话的时候不免透着一些对邵正东的欣赏之意。   这些话落在蒋媛耳朵里就完全变了味,周丽雯看好的人,她自然看不上眼,非得使劲的把人踩到烂泥地里去不可。于是一有机会她就指桑骂槐,说是有的人不自爱自甘堕落,竟然想勾搭生产队的泥腿子,说对方臭不要脸。   周丽雯一听,哪里还会不知道蒋媛是在故意骂她,把她气个半死。因此后来这梁子就越结越大了,到了如今成了化解不开的结。   本来蒋媛一直都高傲得很,平时见着谁都不带正眼瞧的,可谁知道从昨天晚上开始竟然莫名的就变了。   如果蒋媛是跟其他男同志搭话,那倒还没什么奇怪,偏偏那个人是她以前最瞧不起的邵正东。   今天上午在秧田里干活的时候,蒋媛缠着邵正东说了那么久的话有很多人都看在了眼里,虽然当时周丽雯并没有跟她们分在同一组干活,但是等到中午回去吃饭的时候,有人转眼就在周丽雯面前嚼了舌根子,绘声绘色的把当时的情景全说给了周丽雯听。   至于当中有没有刻意夸大的部分,颜溪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以周丽雯的脾性哪还受得住这个窝囊气,强忍了一个下午,到收了工回来终于是找着机会爆发了。   呵,她还以为蒋媛多有清高呢,原来也不过是装模作样惺惺作态而已,这样的小人以前竟然还有脸来骂她……   于是,这就有了颜溪刚才听到的那一幕。   不过,先不论吵架的事,要说起来蒋媛这一天的行为也确实是挺反常的,女知青们都在私底下讨论她呢。   张果果凑在颜溪耳边小声的说道:“我听她们都在说,蒋媛其实就是想惹周丽雯生气,想要报复她,才故意接近邵正东的。”   颜溪伸手扶额,多大点的事啊搞得这么复杂,现在的日子过得这么苦,连饭都要吃不饱了,亏得她们还有力气吵架。   这两个人还真的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   “倒是难为邵正东同志了,本来不关他的事,却夹在她们中间被骂了这么久,多冤枉啊。”张果果忽然又叹了一声。   颜溪点点头,也觉得邵正东在这件事情上挺无辜的。   但是她并没有浪费多余的时间去替别人纠结,也没有费心思去深想蒋媛刚才对周丽雯说的那些话的深意。   她只是拉着果果往食堂里面走:“走吧,不管她们了,我们去吃饭。”   吃晚饭的时候,食堂里少了一个人,蒋媛没有来,其他人也不知道她去哪里了。等到大家饭都快吃完了,也不见她回来。   有男知青问要不要给蒋媛留点饭,结果却被周丽雯一句“留什么留,少吃一顿又饿不死她,指不定人家现在正在哪儿吃香的喝辣的呢,还用得着你急着献殷勤?”呛得涨红了脸,堵得哑口无言。   晚饭结束后,颜溪没有在知青点待多久就回了林阿婆家。   这个时候生产队还没有电灯,到了夜里到处都黑灯瞎火的,要是再晚上一点,怕是连路都不见走了。好在知青点离林阿婆家不算远,走个一两分钟就到了。   林阿婆家点了煤油灯,可光线还是很暗,这个年代的大多数人还是用的煤油灯,不过煤油费钱,有些人家嫌贵就不舍得用。生产队现今用煤油灯的人家很少,大部分人家都是从山上刨些松树干来烧,因为松树上有松脂油,只要随便一点就着,不仅是烧火的时候方便,还能在夜里当火把用。不过,这有个很大的坏处,就是烟很大,很容易把家里熏得乌漆嘛黑的。   这个时代不比后世,尤其还是在农村里,到了晚上这里既没有任何娱乐活动,也没有夜生活。等到大家把手里的活儿干完,再收拾收拾,洗洗干净,就该上/床睡觉了。   颜溪和林阿婆只说了一会儿话,想着明天还要早起干活,便也早早的回房休息去了。   劳累了一天,身体陷入疲惫的人很容易就睡着。颜溪躺好后闭上眼睛,脑子里什么也没有想。   当她沉沉睡去的时候,在生产队另一边的邵正东却才干完活回到家里。 第6章   在这样的夜晚,有的人睡得很香,有的人睡得很晚,有的人却怎么也睡不着。   蒋媛就是那个怎么也睡不着觉的人。   这时候的夜里还很凉,蒋媛只披了一件外衣就从知青宿舍里出来了,外面的天色有些昏暗,头顶的天空看不见星子,弯弯的月牙儿也几乎被云层覆盖。   借着手电筒那微弱的光,蒋媛竟不知不觉的走到了邵正东家的家门外。   这个时间要是搁在现代,还正是夜里最热闹的时候,可是在这里,却算是很晚的了。   四下里静悄悄的,想来周边的邻里应该都已经歇下了。邵正东回来得晚,也只有眼前的房子里还摇曳着一丝微弱的烛光,和偶尔传出来一两声轻微的响动。   蒋媛就站在篱笆墙外面,知道邵正东这会儿多半没有歇息,倒也没有要进去找他的意思,她只是深深的凝视着那院落里面,目中幽幽,晦暗不明。   站得久了她最后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因着邵正东家的位置要比其他地方略高一些,走过来得上好几个台阶,所以她便坐在了最上头的石阶上,正好对着那大门方向。   为什么会走来这里?   可能是因为生产队太小了,她没地方可去,也可能是因为本能的驱使,让她走着走着就走到这里来了。   对于眼前这个地方,蒋媛其实并不会感觉很陌生,上一世,她可是还在这座老房子里跟邵正东生活了好几年呢。   重生这种事说来离奇又匪夷所思,就算真说出来恐怕也没几个人会相信,可是这在蒋媛身上却是真真切切存在的事实。   昨天夜里刚醒来之时,她也以为自己是在做梦,毕竟在以前她也时常会做类似的梦,只是那时候梦里的人和物永远都是模糊不清,看不到终点的,从来不会像这次看到的那么真实。   一直到她的脑海里涌现出了清晰的记忆,她才相信自己是重生了,而非做梦那么简单。   她真的没有想到自己还能回到1970年。   这一年,是她人生中很重要的一个转折点。   想到自己在死之前受尽的那些折磨,再想到现在还能有一次重头再来的机会,她心中大悲大喜,控制不住情感的宣泄,近乎疯癫的坐在床上大哭大笑着,以至于全忘了当时还是在大半夜里,宿舍的知青们还正在睡觉。   想起白天和周丽雯发生的那些争吵,蒋媛的目光渐渐变了,变得有些阴冷。   重活一世,有些东西可以忍,有些东西她却是绝对不会退让的。   不管上辈子发生了什么,那些苦难都已经过去了,这一世重新开始,很多事情她还可以重新选择,未来还可以做出改变,她坚决不会再重蹈覆辙,走上辈子的老路!   颜溪这一晚睡得很好,一觉睡到大天亮,第二天吃早饭时,她却发现蒋媛脸色有些不好看,像是一宿没睡的样子。   出工的时候,颜溪没有再看到她的身影,后来才听说她今天跟大队长请了假去城里了。   对于这个年代的城市,颜溪很有些好奇,虽然知道现在可供应的东西很少,吃个饭得上国营饭店,买点东西得上国营商场,且还需要各种各样的票据,但她还是想去见识见识。   张果果也在她旁边感慨道:“来了这里这么久,我们还没有去过一次城里呢。”   颜溪问道:“这里离城里很远吗?”   张果果回想了一下,掰着指头说:“应该不算远吧,像上次我们来到生产队的时候,下了火车以后只坐了差不多三个小时的班车就到蓝麒公社了。”   三个多小时还不远?   颜溪挑了下眉头,但想到这个年代的交通还不像后世那么便利,便又可以理解了。   颜溪攀着果果的肩膀,笑着说道:“等我们什么时候有假了,我们也去城里逛逛。”   “好啊好啊,那到时候我一定要找个地方吃一大碗牛肉面才行。”张果果一听就欢呼的响应,说起牛肉面来,那双眼睛都亮了。   颜溪笑了,还真的是个吃货呢。   她不禁打趣道:“才一碗牛肉面就让你满足了?好歹要来一顿鱼肉大餐啊。”   张果果微微有些窘迫,“鱼肉大餐太贵了……”   颜溪才想起来她自己现在也只有一块三毛八分钱。诶,是好穷。这点钱只怕去一趟城里连回来的车票钱都不够呢。   颜溪只好这么安慰果果:“没关系,去不了城里吃鱼肉大餐,我们还可以等到下次有集市的时候多买几个肉包子回来打打牙祭。”   果果:“……”   这里去城里虽然不算太远,但是交通却不怎么方便,一天只有一趟班车,上午去,下午回。   蒋媛下午从城里回到生产队的时候,知青们也都刚收了工回来。大家看到蒋媛脸上带着笑,似是心情很不错的样子,想来是这一趟去城里有不小的收获。   等到晚上吃饭时,蒋媛又不见人影,有人说看到她拿着什么东西出去了,至于去的哪里便没有人再多问,只是有些女知青在好奇她去城里买了些什么东西回来。   “邵正东。”   谁都没有想到蒋媛这个时候竟然会去找邵正东,就连邵正东本人也很意外。   邵正东不像其他人那么早收工,他每天夜里还要干活,蒋媛知道他这个时候多半在牛棚这边干活,于是便直接过来这里找他了。   结果,他还真的在这里。   蒋媛今天去城里刻意打扮了一番,穿得很漂亮。而牛棚这边却很脏,臭烘烘的。   站在邵正东面前,蒋媛毫无嫌弃,反而一脸笑的问:“邵正东,你还没有忙完呢?”   邵正东一看到是她,眉头便皱了起来。他只是看了她一眼,又继续干活,并没有注意到她今天有什么不同,态度也依旧冷淡:“蒋同志有事?”   蒋媛手里拿着一个纸包,递到了邵正东面前,“喏,这个给你。”   邵正东瞥了那纸包一眼,拧着眉头没有说话,也没有伸手去接。   蒋媛看出了他的疑惑,笑盈盈的说道:“我今天去城里了,这里面是一些吃的东西,我特意从城里买来送给你的,你快拿去吃吧。”   邵正东闻言眉头却拧得更紧,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干脆利落的拒绝道:“不用了,蒋同志留着自己吃吧。”   “可这是我……”   “我还要干活,麻烦蒋同志让一让。”   蒋媛怔了怔,往边上让了两步,又紧跟在了邵正东身后,还想再劝说一番。   她还记得邵正东的口味,知道他这个时候喜欢吃的一些东西,于是今天到城里的时候,她犹都没犹豫一下,就直接买来了。   这是她的好意,可邵正东竟然都不收。   “蒋同志没事就走吧,这里头很脏,不适合蒋同志过来,你要玩就去别的地方玩。”   “我不是来玩的,我其实是……”蒋媛发现邵正东对她的用心似有误解,便想要跟他解释,可对上邵正东那张比先前还要冷漠的脸,后面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邵正东毫不理会她,兀自干自己的活,就当她完全不存在一样。   蒋媛抿了抿唇,看着邵正东忙上忙下的身影,目光深处隐隐藏着一丝幽怨,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   她忽然垂头叹了一口气,那些不满又转化成了失落。   想起上一世这个时候,邵正东也是这样子的,对谁都不假辞色。   真要说起来,她上辈子跟邵正东的关系会发生转变,还是在他弟弟死了之后。   算算时间,也快到邵正北出事的那个时候了。   蒋媛攥紧着手,忍下心底的怨念,再看着邵正东的目光也变得更加坚定起来。   没关系,她等得起! 第7章   邵正东今天收工收得比较早,把牛棚那边的活儿干完就直接回家了,不像以往要忙到晚上九点多十点多才能回去。   他们兄弟几个人现在住的房子还是他们外公外婆留下来的,两老在世时对三个外孙都非常疼爱。只可惜两位老人家去世得早,那一年邵正东不满十六岁,最小的邵正北也才九岁。   好在周边邻里都是一些善心人,见着他们兄弟几个身边没个亲人,实在可怜,平日里有什么事总是会出面帮忙搭把手。也得亏了大家的接济,他们兄弟几个才能熬过那一段最艰难最困苦的日子。如今三兄弟都已经长大成人,这日子也总算是一年比一年要好了。   听到院落里有了响声,邵正南举着一盏松脂做的油灯从屋子里走了出来,见着邵正东回来的身影,唤道:“哥,你回来了?”   “嗯。”   “我还以为你今天又要忙到昨天那么晚才能回来。”   邵正东把肩上的扁担和木桶放好后才走进屋子,一边挽起衣袖子一边说道:“早上阿根叔已经把牛棚清理过一遍,我晚上再去那里干活也就省事多了。”   “你应该让我过去帮忙的,两个人干活总比一个人快很多。”邵正南跟在旁边说道。   他们兄弟俩长得很像,站在一起也差不多高,只是邵正南看上去要更青涩一些。   “没事,我一个人也忙得过来。”邵正东说完,又问道:“小北呢?”   “小北刚歇下了。”邵正南的语调忽然变得轻快了起来,笑着说道:“小北跟我说他今天身体已经舒服了很多,晚上也没再咳嗽了,还比平时多吃了半碗饭呢。”   “那就好。”邵正东年轻严肃的脸上也微微露出了点笑,那双淡漠的眸子在灯火的照耀下都生出了几分暖意。   邵正北的毛病是打娘胎里出来的,他打小就身体不好,长到四岁时,爸妈就在一起意外事故中双双去世了,后来日子变得越来越苦,长期的营养不良再加上体质的羸弱,邵正北的身体自然就变得越来越差了。到如今总是时不时的要病上一回。   听生产队的一些老人家说,他这个就叫富贵病,得靠各种好东西养着才行。邵正东和邵正南每天最紧张最关心的就是弟弟的身体,平日里要是有什么好吃的好喝的,那一定是最先送到邵正北的嘴里。   “哥,你快点去吃饭吧,饭菜就放在灶台上,现在还热着呢。”邵正南的声音又传了过来。说话间,他已经把手里的油灯摆放在了桌子上,又顺手拿了一根蜡烛一起点上,整个屋子顿时又变亮了一些。   邵正东点点头,先拿了脸盆出去打水,等他洗把脸回来,邵正南已经替他把饭菜都端到了屋子的木桌上了。   邵正东擦干净手,对邵正南道:“你也早点回屋歇息去,碗筷等下我自己会收拾,不用管我。”   邵正南摇头笑笑:“不要紧,时间还早呢,我先去把今天砍来的竹子锯一下,等再过几天不那么忙了就可以帮小北做新竹床了。”   春天一过就是夏天,邵正北一向苦夏怕热,偏偏身体又不能受风,睡竹床的话还能凉快一些,家里有张竹床已经老得快散架了,邵正南准备做一张新的,这竹篾的手艺他还是跟着生产队一些年老的阿公学来的呢。   邵正东只好由着他去,坐下来准备吃饭。   木桌上摆放着一大碗米饭,和一些剩菜。一份是去年冬天腌制的萝卜泡菜,一份是田里摘来的新鲜野菜,还有一份是鸡蛋饼子,饼子上面还有几块肥肉。这份主要是做给邵正北吃的。   相比知青们每天吃的那些饭菜,他们家已经好太多了,至少不用吃米糠,而且还有肉吃。   兄弟两个每天忙死累活的是为了什么,还不就是为了吃饱穿暖不用再过苦日子。   邵正南锯了两下竹子,想起邵正北正在睡觉,怕吵到他,便把锯子放下,换了一把镰刀,轻轻的在那儿削竹尖。   忽然间他想起了一件事来,看了看正闷声吃饭的邵正东,面色犹豫的叫道:“哥……”   邵正东抬起头,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不由道:“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怎么吞吞吐吐的。”   邵正南主要是不知道怎么开口,挠了挠头,迟疑着说道:“我今天听别人说,知青点有位女同志这两天都去找你,她是不是……”   邵正东一听开头就知道怎么回事了,脸色沉了沉,不由分说的打断道:“没影的事,别听那些人瞎说,免得坏了人家女同志的名声。”   邵正南却一本正经的说道:“要我说是真的也挺好,哥也是时候该好好考虑一下说亲的事了,早点娶媳妇早点生孩子,爸妈要是泉下有知,他们也会很高兴的,至于小北那儿,哥你完全不用担心,还有我会照顾他呢。”   邵正东皱眉,沉声道:“都说了没那回事,先过好了我们自己的日子再说,娶妻生子的事也不在于一时。”   邵正南见他哥似有不悦,忍不住叹气。   他今年二十了,他哥比他还要大四岁。像别人这个年纪,连孩子都有好几个了。要不是为了照顾他们,他哥也不会耽误到现在还没有娶亲。   每次想到这些,邵正南便满心内疚。   可邵正东已经表明了态度,邵正南也不能强求。   吃完饭,把家里都收拾干净,也该洗洗睡了。   临睡之前,邵正东还去了隔壁屋子看望邵正北,见着睡在床上的人气息平稳,不见有任何异样,他这才安心的关好门回到自己的屋子。   所谓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邵正东打小就比同龄的孩子要懂事听话,长大以后更是成熟稳重许多。   作为家里的老大,他肩膀上扛着整个家里的重任。以前还小的时候,他每天都只想着怎么才能有饭吃,怎么才能把两个弟弟养大。等到长大一些以后,他每天的想法则变成怎样才能让一家人都吃饱穿暖,怎样才能有钱给小弟看病买药买好吃的。   他如今已经二十多岁,按着这个年纪也确实早就该说亲了,周边邻里的阿婆阿婶见着他过得不容易,有心帮衬他,都想帮他说媒,可是他现在一心都在想着怎么让家里人过上好日子,而对于结婚生子的事他还真的从来没有去想过。   至于蒋媛……   这位女同志最近的行为是挺让人费解的,今天竟然还来给他送吃的,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做,不过他也不想去探究原因。只是希望女同志能听懂他的意思,以后不要再来找他了,不然惹出一些闲言碎语总归不好听。   颜溪连着在秧田里干了好几天活后,终于换地方了。   新分配的活儿是插秧。   颜溪觉得这应该挺有意思的,虽然以前也没有干过,但是想着怎么都比拔秧苗要好些吧。先前那几天下来,掌心和手指头都火辣辣的疼,她真怕再在秧田里待下去,两只手都要废了。   不过她这回高兴得有点过早,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倒霉到还没开始插秧就先掉到田里去。   颜溪是站在田埂上被人推下去的,她当时正弯着腰卷裤腿准备下田,感觉到有人用手在她背后推了一下,然后她脚下打滑就那么栽下去了。   生产队栽种稻子的田地都是水田,犁好的田里不仅有水,还有淤泥,所以掉下去的后果就是沾了一身的泥。   张果果那会儿正好跟着别人去了拿秧苗子,回来就看到颜溪一身狼狈的站在水沟里清理身上的泥巴,不禁吓了一跳:“颜溪,你怎么弄得这一身?”   颜溪只说自己是不小心掉到田里去了。当时身后站了好几个人,她也没有看清楚到底是谁把她推下田的,这事只能吃哑巴亏,没办法说。   不过数来数去肯定是那些女知青里的其中一个,就是不知道有什么仇啊怨啊的要下黑手给她来这一遭。   颜溪实在难受,想回去换衣服是不可能了,田地离村子太远,这一来一回的太浪费时间,而且也没办法讲究那么多,所以只能忍了。   啧,真是要命。   张果果想去帮她把脸上的污泥洗掉,结果却发现越洗越黑,怎么都洗不掉似的,忍不住就要笑出来。   “好呀,连你也笑话我。”颜溪用手指头弹了一下她的额头。   张果果很想忍着,但又憋不住,便哈哈的笑了起来:“颜溪你这个样子真的太好笑了,我说你今天怎么这么倒霉呢?”   颜溪一脸霉相,摇头叹道:“说多了都是泪。”   张果果的笑声很响,就连在隔壁田里插秧的蒋媛也都听到了,她抬起头来往那边方向看了看,只见着站在水沟里的两个女人不知道正在说些什么笑得一脸开心的样子,不由得轻哼了一声。   那是傻子么,刚被人推到田里去,竟然还能笑得出来,真不知道有什么好乐的。   那个躲在背后用手推颜溪下田的人,蒋媛当时正巧看到了,不过她可不准备出面多管闲事。   蒋媛嗤笑连连,目光在不远处的两人身上来回打转了一番,最后换了满脸的同情和怜悯。   按着上辈子的轨迹来说,眼前那两个人的下场可都不太好。   她记得其中一个后来被生产队的二流子糟蹋了变成了疯婆子,直到规定下来后知青可以返城才被她的家人接了回去。   而另外那一个……   呵,自然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第8章   “颜溪,我是不是真的长得特别寒碜人?”正说笑间,张果果忽然一脸苦恼的问道。   这个话题转变得实在太快,颜溪呆呆的啊了一声没接住话,等反应过来,她连忙摇头:“没有,怎么会呢,你长得这么可爱,真的,你信我。”   张果果皱着脸,纳闷的说:“那为什么蒋媛最近看我的眼神总是那么奇怪呢?可我又不是真的可怜虫。”   这个问题其实已经困扰她好几天了,自从蒋媛在那天夜里闹了一通过后,整个人就变得神秘兮兮的,不仅行为举止很反常,就连对她们的态度也是说不出的古怪。   虽然以前她们之间的关系也并没有亲密到哪里去,但是大家同住在一个屋檐下,平日里抬头不见低头见,多少总会有一些言语交流,可是现在蒋媛对她们基本上是爱搭不理的。   这不肯搭理她们也就算了,偏偏看她们的眼神还各种不对劲。   果果不明白这到底是为什么。   她跟蒋媛每天同一口锅里吃饭,同住在一个宿舍,睡同样的木板床,每天干的活也都差不多,她哪里就比蒋媛更可怜了?   想来想去,她觉得最有可能的就是自己这张脸,她也知道自己长得没有蒋媛那么好看,可是……她的脸难道就真的难看到让蒋媛每次见着她都要露出那种十分同情的表情来吗?   额……   面对果果的困惑,颜溪一时无言以对,转头往蒋媛那边方向看了一下,见她这时已经埋下头在插秧了。   颜溪若有所思的沉默片刻后,说道:“我觉得她刚才应该是在看我。”   果果所说的这些颜溪有时候也会有同样的感觉,每次只要与蒋媛碰面,她便能察觉出对方看她的眼神隐隐有些怪异,好像……同情?怜悯?还是什么?   虽然说不清具体是哪种,但就是给人一种很人莫名其妙的感觉。   果果还以为颜溪这么说是在安慰她,撇撇嘴道:“才不是呢,你比我长得好看多了。”   颜溪的这张脸会难看吗?   当然不。   刚穿来的那几天,颜溪几乎没怎么在意过自己现在的长相,直到前几天中午林阿婆给她送来了一面镜子。   那还是林阿婆成亲时候娘家送的嫁妆镜,底部匣子是用乌木打造的,颜溪觉得太贵重了不敢要。当时林阿婆就说:“老婆子现在年纪大了用不上,这梳妆镜子放在那里也是当摆设,与其放着沾灰,倒不如拿来给你用。我老婆子好歹也是过来人,知道年轻女伢子们都爱俏,咱们乡下地方虽然比不上你们城里讲究,不过平时打扮打扮还是可以的。”   颜溪听了哭笑不得,那梳妆镜到最后自然还是留在了她屋子里。   也就是在那扇镜子面前,颜溪才终于清清楚楚的看到了自己现在的模样。   与前世的长相并不相似,她现在的这张脸是典型的瓜子脸,面部瘦小,眼睛略大,鼻头挺俏,还算精致的五官拼凑在这张脸上,虽然算不上是特别出众,不如周丽雯长相那么明艳,也没有蒋媛的那种柔媚,但是看起来却十分舒服,给人一种很温和娴静的感觉,不带丝毫的攻击性。   所以说,蒋媛是因为以貌取人这一点才对她们那么奇怪,这是并不成立的。   颜溪无法揣测蒋媛的真意,也不清楚蒋媛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或许是她来的时间还短,还不太了解蒋媛的为人。但纵观蒋媛这段时间的各种行径,她只觉得她很让人捉摸不透。   颜溪忽然拍了一下果果的肩膀,轻声说道:“既然搞不懂,那就随她去吧,说不定是我们自己想多了,人家其实并没有那个的意思呢,反正我们又没有做亏心事,还怕她什么。”   她自来光明坦荡,从不畏惧别人的目光,更不在意别人的看法,所以别人爱怎么看就怎么看吧。   果果闷声点了点头。   那边记工员很快就来了,两人没办法再插科打诨,只得麻溜的回到水田里干活去了。   颜溪身上还有很多泥没有洗掉,就这么强忍了一个上午,中午收工回去的时候,路上碰到了不少生产队的社员。其中有位阿婆见了她满身泥巴,便笑着打趣道:“哎哟,我说你这个女伢子怎么弄得满身泥啊,该不会是跟水牛一样在田里打滚了吧。”   颜溪面上微窘。   走在旁边的果果很辛苦的憋住没笑。   结果这时,却听到有人在她们背后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那笑声中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亮,听起来很是好听。   颜溪不由得回过头去,果然就看到还有个年轻小伙走在她们后面。那人头上戴着一顶草帽,肩上扛着一把锄头,草帽几乎遮住了他的额头和眉眼,只露出了鼻头以下的地方,不过个头看起来却很高,将近比颜溪高出了大半个头。   颜溪暗忖,在这个吃不饱穿不暖还极度缺少营养的年代,有人居然还能长得这么高可真是不容易。她记得,上次在秧田里看到的那位邵正东同志似乎也有这么高吧。只是眼前这个身板要更瘦一些。   对方似乎没想到颜溪会在这个时候突然扭头去看他,就像是做了什么坏事被人抓包了一样,他顿时有些慌张的捂住了嘴。   颜溪被他有趣的模样逗得忍俊不禁,刚要好奇他的身份,就听到果果诶了一声,喜道:“是邵正南同志。”   颜溪一愣,转过身定定的看着眼前的人:“你是……邵正南?”   邵正南张大嘴啊了一声,没想到自己居然这么快就被人认出来了,心里一紧张,说话也结巴了起来,忙跟颜溪解释道:“那个……我,我不是故意要笑话你的,是阿婆刚刚说的话太好笑了,我才忍不住笑出来了,你要是觉得不舒服,我可以跟你道歉。”   这时,他已经把头上的草帽摘了下来,露出了一张了很年轻俊朗的脸庞。   颜溪并没有在意他的话,那一瞬间,她只是睁大眼眸紧盯着他那张俊脸细细的看,目中难掩惊愕之色。   上次在秧田里听说了邵正东邵正南两兄弟的事时,她还曾因为名字的相似猜想过他们可能是后世的两位邵老先生,但当时因为一些信息上的误差,让她很快又否定了这种猜想。   她原还以为这只是巧合,结果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突然见到其中一位正主,更没想到她之前的怀疑最终竟然成为了事实!   颜溪感觉很不可思议。   在后世的时候,两位邵老先生虽然都已经上了些年纪,但是在网络上还是能找到他们年轻时候的一些照片。   颜溪也曾因为好奇上网查看过,此刻她敢肯定,眼前的邵正南和她在后世见到的那位邵老先生绝对就是同一个人。   虽然他现在看起来还很青涩年轻,可从对方的模样眉眼和五官上还是依稀能看得出很多相似的地方,尤其是左边眉尾的那颗痣,跟她见过的那位邵老先生眉尾的那颗痣长得一模一样。   大抵是颜溪此刻的目光太过直白,毫无遮掩,邵正南的脸庞不由红了红。他以前可从来没被女同志这么盯着打量过呢。   “女同志……你没有生气吧?”那一丝不确定的语气泄露了他的紧张。   “没有。”颜溪摇头笑了笑,她的脸皮还不至于薄到为这种小事恼羞成怒的地步。   “没生气就好。”邵正南很明显松了一口气。   生产队里的知青,他差不多都认识,但是鲜少有过接触,尤其是那些女知青。这些从城里来的女同志既娇气又傲气,一贯瞧不起他们这里的人,所以平时如非有必要,他基本上不愿意跟她们打交道。但还好在他今天遇到的两位女同志比较好说话,这要是其他人,就算没冲他甩脸色,只怕也早就用眼睛瞪过来了。   邵正南记得她们好像是今年才来到生产队的,名字不太记得了,不过旁边那位脸圆圆的女同志,他倒是有些印象,上次她割伤了手,还是他去帮忙找的止血药呢。   颜溪见他这模样又笑了一下,这会儿虽然已经从恍惚中回过神来,神情却依然有些复杂。等再看着他时,她目中澄澈坦然,颇为意味深长的念道:“原来那位睿智风趣的邵老先生,年轻时候竟然是这个样子的啊。”   原来还以为历经了苦难的少年时期必然性子沉闷无趣,没想着贫苦没有磨灭他们本身的质朴单纯,以及对生活的热情,还能这样阳光,甚至带有点傻气,真的挺好。   邵正南没有听懂她的意思,挠挠头,心里却在想,这位女同志怎么瞧着有些奇怪呢!   颜溪没有跟他解释,有些事也不可能跟他们直说。   不过,直到中午吃饭的时候,她还在奇怪一件事情。   既然这里的邵正东邵正南确定就是后世的两位邵老先生,那么,多出来的邵正北又是什么情况? 第9章   颜溪忽然想起了她上次猜测的那种可能。   邵正北应该是一开始就存在的,也许是他后来遭遇了什么事或者突发了什么意外,这才导致两位邵老先生最后失去了这个亲弟弟。   听说邵正北身体一直都不是很好,也不知道是什么问题,在现在这个医学技术水平还很有限的年代,一些小毛病倒还好说,若是一些难以医治的大毛病那就真的麻烦了。   颜溪想这些事情想得入了神,手里握着的筷子一直没怎么动,等到果果饭都快吃完了,她那碗里的饭菜还剩下大半。   旁边几位女知青不知道在聊什么聊得正起劲,囔囔的声音有点大,其中声音最大的那位女知青叫李彩萍。   李彩萍也是今年才被下放到上杨生产队的,不过据说她家里离这里很近,就在临市那边。   李彩萍与颜溪算是截然相反的两种性格,李彩萍为人八面玲珑,能说会道,平日里特别能来事,不管是在哪里跟谁都能聊得来,完全不像颜溪,到如今整个生产队的人她还只认得一小半,可李彩萍却早就已经在大家面前混个脸熟了。   吃完饭后,其他人准备拿碗去洗,李彩萍与颜溪中间还隔了两三个位子,起身时,李彩萍特意探头往颜溪那里看了一眼,见颜溪还坐在那里发呆,饭也没怎么吃,哟了一声,问道:“颜溪今天怎么吃得这么少,该不会是嫌弃今天中午的饭菜做得不好吃吧?”   颜溪闻言轻轻皱了皱眉,想起来今天的午饭好像正是李彩萍和另一个男知青做的。   她扒了一口饭到嘴里嚼了嚼,一边淡淡的回道:“没有,主要是我最近的肠胃不太好,怕吃得太快会打嗝,所以就吃得慢一些。”   李彩萍脸上挂着笑,说道:“噢,原来是这样啊,那我还以为是今天中午的饭菜不合你的口味。其实你要是有什么意见可以提出来,有哪里做得不好的地方,我下次再改进就是了。”   颜溪摇摇头,面色不改的说道:“你误会了,今天的午饭做得很好吃,我没有任何意见。”   “是真的就好,我就怕你会不喜欢吃呢。”李彩萍脸上笑得更深了,眼里却精光闪闪,又关心的问道:“不过你最近肠胃不好,是不是因为我们知青这里分的粮食太粗糙了,你吃不惯?”   还不待颜溪回答,她便自顾自的说起来:“要我说啊,林阿婆对你那是真的好,连鸡蛋这么好的东西都舍得拿出来给你吃,别人家只怕是连亲孙女都没有这种待遇呢。平时吃惯了细粮,现在再吃这么粗糙的饭菜确实是不怎么吃得下去。但这事一说吧,你还真的得感谢我,当初要不是我同你换了住处,你跟林阿婆的关系说不定还没有如今这么好呢。”   一听李彩萍说的这些话,正安静吃饭的张果果气得腮帮子都鼓起来了,颜溪以眼神示意她先别说话,转而面带微笑的对李彩萍说道:“阿婆是个老好人,这点大家都知道的。我在阿婆家住了这么久,阿婆不仅没有嫌我麻烦,还对我多有照顾,我心里比谁都要感激她。上次是因为我病了一场,阿婆见我身子虚,才好心的煮了鸡蛋给我吃。要说起来,能遇到像阿婆这种心善的老人家,我确实是应该要感谢你。不过,话又要说回来了,你现在能和杨队长一家人相处得那么融洽,还能和杨队长的女儿关系好得情如姐妹,也得要感谢一下我的,毕竟当时也是因为我同意了和你换住处,你才能住到杨队长家里去,是不是?”   李彩萍还是头一次听见颜溪说这么长的一段话,若是她言辞尖锐,语气不善,她或许还能找出话来反驳,可偏偏她说话的时候还一副笑眯眯很和善的样子,言语不疾不徐,客气礼貌,友好的态度把人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李彩萍反被将了一军,脸上讪讪的笑了,摆手道:“哎呀,看你说的,什么谢不谢呀,大家都是女同志,平时就应该团结友爱互帮互助的,干嘛要这么客气……唉,先不跟你说了,我吃完饭该去洗盆了,你们俩慢慢吃啊。”说完话,人一溜烟的就跑了。   颜溪哂笑了一下,继续吃饭。   其实她跟李彩萍之间并不存在什么矛盾纠纷,勉强来说只能算是一点意气之争,而且还是李彩萍单方面的想法。   当初刚来到生产队的时候,被安排住进林阿婆家的人本来是李彩萍,而颜溪一开始则是被安排住在生产队队长杨友林的家里。但因为李彩萍心里不满意这种安排,后来就私下去找颜溪调换过来了。   这事的起因还跟林阿婆有点关系。   林阿婆家里如今就只有她一个老人家,她的丈夫在很早的时候就去世了,唯一的儿子结婚不到两年也走了,没隔一年时间她的儿媳妇就改嫁了别人,但好在还给她家留下了一根独苗苗。等她含辛茹苦的把孙子养大成人后,孙子又去了很远的地方当兵,到现在已经有五六年时间没有回来过,几乎是一点音讯都没有。所以大家都怀疑她的孙子有可能也早就死在战场上了。   于是生产队里就有了些谣言,有人觉得林阿婆命太硬,她的丈夫儿子孙子就是被她克死的。   李彩萍当初刚一来这里就和一些社员打好了关系,在听说了那些谣言后死活不肯住进林阿婆家里。另外一个原因,也是因为她早早就盯上了杨队长家。   说到底是私心作祟。   一个生产队队长跟一个命硬会克死人的老人家相比起来,哪个对自己更有益处,只要稍微有点心眼的人都会选择前者,于是李彩萍这就把主意打到了颜溪的头上。   原主本身就是个不太会说话的人,即使心里不愿意,也不知道怎么拒绝别人,所以事情到最后就变成这样了。   而李彩萍自从住进杨队长家里后,就时常会在其他知青面前炫耀,说她跟杨队长一家人相处得如何融洽,说她跟杨队长的女儿关系如何要好,那些人听了在羡慕的同时,自然就觉得颜溪太傻,放着好好的大队长家不住,却要住到一个上了年纪的阿婆家里去,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偶尔听到别人这么说时,颜溪只是笑笑,对于她而言,反而很庆幸原主最后答应李彩萍的要求住在了林阿婆家。   据说杨队长家中有十多口人,住宅其实并不算宽敞,李彩萍到现在还是跟杨队长的几个女儿挤在同一间屋子里住。这哪像她在阿婆家一个人住一间屋子,即自在又宽敞。每天还不用应对那么多人,避免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和尴尬。   这样的结果双方满意,本来也挺好的,然而人心就是那么复杂。   刚穿来的那几天,林阿婆每天早上都会给颜溪煮一个土鸡蛋,因为知道果果上午上工老是会饿肚子,所以有一回颜溪特意把鸡蛋留给了果果吃。结果不小心就被李彩萍瞧见了。   颜溪当时也没有多想,谁知道这么一个鸡蛋的事,竟然就被李彩萍记下来了。打从那天开始,李彩萍时不时的就要拐弯抹角的酸颜溪两句。   颜溪本来不想跟她计较,可有些话听了真是怪让人不舒服。   “颜溪,你刚才干嘛不让我说她?”张果果气鼓鼓的说道。她早就不想忍李彩萍了。   颜溪笑道:“没那个必要,你看我一个人不也能说得过她吗。”   小人难缠,尤其是这种心眼子太多的人,沾上了这种人也是一种麻烦。   见果果的嘴巴还在那儿翘着,颜溪便又逗她:“好啦好啦,下次我说不过她的时候,一定找你帮忙行不行。”   “这还差不多。”张果果轻声哼了一下,又嘟囔:“有些人就是见不得别人比她好,真是讨人厌。”   李彩萍这回自讨没趣,心里头正暗暗气着呢。等走出食堂见着蒋媛拿了盆装了水在外头洗碗,她那难看的脸上立即又转了笑脸,一脸殷勤的道:“蒋媛姐,你今天这么早就吃完饭啦,要不你把碗筷搁在这里,我帮你洗吧?”   可惜蒋媛并不领情,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反而不客气的嘲讽道:“我爸妈就生了我一个女儿,我家没那些多余的姐姐妹妹。”   “……”李彩萍顿时笑不出来了,脸上那个僵硬的表情显得格外滑稽。   等到蒋媛洗好碗走人了,她才对着蒋媛的身影忿忿不平地道,“我呸,冲我神气什么呀,现在还不是在倒贴乡下的泥腿子……”   自那天牛棚的事过后,蒋媛后来又接连去找了邵正东好几次,他们两人说了些什么,外人并不知晓,只是听说邵正东对蒋媛的态度一直很冷淡,所以蒋媛倒贴邵正东的事才这么从一些女知青嘴角传了出来。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蒋媛好像被其他女知青孤立了,其实与其说是被孤立,倒不如说是她自己把自己排在了知青的圈外。   颜溪发现自打她来了这里以后,蒋媛就一直是一个人独来独往的,除了会去找邵正东,对其他人都格外的冷淡。   听以前的事听得多了,颜溪偶尔也会琢磨,蒋媛是不是遭遇了什么奇怪的事,前后的变化才会这么大。   不然无缘无故的实在说不过去。   不过她暂时还没有往重生这样的事情上去想,在她看来,穿越已经是非常不可思议的事了,没想过有的人还能重生。   然而,没过多久,颜溪的一些想法就被颠覆了,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大家才终于知道蒋媛当初警告周丽雯时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变故来得就像龙卷风,打得周丽雯一个措手不及…… 第10章   那天是个下雨天,生产队的人都没有上工。   颜溪闲着没事干,上午待在家里和林阿婆一起做炉子。虽然穿来这个时代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但是在生活上颜溪还是有很多不习惯的地方。   比如他们平常烧菜做饭的大黑锅还要用来烧水,尽管说这个时候生活贫苦没有什么油腥味,可一想到喝进肚子里的开水和洗澡用的水都是来自同一口黑锅,颜溪便一度适应不了。   刚开始那些天她都是用的井水,但是井水很凉,时间久了会对身体不好,林阿婆在知道她用冷水洗澡后,便临时在后院给她架了一口锅,专门用来烧水的,不过因为烧火不是很方便,所以趁着当天有闲工夫便又重做了一个炉子。   炉子是用废弃的铁桶做的,非常简易,也很方便。颜溪试用了一下觉得还可以,就是烧柴的话烟气会有点大,而且铁桶烧久了会很烫,人不能离得太近。以前听别人说烧炉子的人大多都很黑,颜溪觉得跟人的肤色无关,估计那都是被烟给熏的。   炉子做好的时候,果果突然跑来阿婆家里找她,跟她说知青点那边出事了。   正确点的说应该是周丽雯家里出事了,因为周家被打成了右/派份子。   在这种敏感时期,右/派是被批判为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叛徒、内奸、公/贼。而一旦被打入此行列,那罪名就意味着非常大了。   周家这事不仅上了报纸进行全国通报,上面甚至还下发了文件到蓝麒公社。   据说,周丽雯的父亲因不服判定,在进行反抗时就已被执行了枪决,而周家的其他人也全都因此倍受牵连。周丽雯的母亲和大哥都被下放到了西北最艰苦的地方进行劳动改造,周丽雯的二哥虽然人在部队,但也同样受到了很大的影响。而周丽雯……   可想而知的,作为“黑/五类”,她的下场也是好不到哪里去。   颜溪始终都记得周丽雯当时在知青宿舍里那副崩溃到歇斯底里的模样。   生产队这边在接到了公社的通知后,几位队长很快就决定了要开批/斗大会。绵绵细雨中,周丽雯就那么披头散发的站在人群中央示众,脖子上还被挂上了坏分子的牌子,大人们都在那儿唾骂她,小一点的孩子更是直接拿了石子往她身上扔。   颜溪虽然以前就听别人说过这样的遭遇,可是听别人说和自己亲眼看到所带来的感受那是完全不一样的。   就连张果果也是心有戚戚。   可她们都只是普通人,在这种大环境下什么都做不了,她们只能恪守本分,谨言慎行,保全自己。   颜溪安抚果果:“今后我们做事说话都要小心一点,只要不出格,应该就不会有事的。”   果果点头,但内心还是惶然不安。   这事发生之后,其他人都开始疏远周丽雯,以前跟周丽雯关系要好的那些女知青也都离她远远的,生怕走得近了会被她牵累。   短短的一段时间里,周丽雯模样大变,整个人几乎瘦得脱型,人也木木的一点生气都没有,就像是行尸走肉一样,那个状态看起来实在吓人。   “周丽雯她不会想不开吧?”果果在私底下悄悄跟颜溪说了好几次,总担心周丽雯会突然间想不开轻生。   颜溪对这事也摸不准。   周丽雯看起来很强势,但其实这种人内心里往往很脆弱敏感,何况这次的事对她的打击实在太大了,但凡承受力低点的人只怕都忍受不了。   明明前不久还是一个强势凌厉的人,现在却变成这般模样,想想真是让人唏嘘。   颜溪摇头叹道:“她应该是还没有从打击中清醒过来,等她什么时候想明白了愿意接受现实,或许人就没事了,希望她能自己早点走出来吧。”   现在就算再痛苦,再艰难,也还是得熬下去啊,只要熬过了这几年,往后总会看到希望的。   相比起其他人的反应,蒋媛自始自终都很淡定,虽然不乏有幸灾乐祸和落井下石的意思,可在周丽雯这件事情上,她却没有表现出一丁点的意外和震惊。   这不禁让大家又联想起上次两人在食堂里吵架时的情形,当时蒋媛言辞凿凿,那笃定的样子仿佛一早就知道周丽雯家会出事一样。   但这事情要说起来也奇怪,蒋媛家和周丽雯家并不在同一个地方,两家一南一北离得十分遥远,而她们在生产队又没有别的渠道可以了解信息,那么蒋媛又是怎么会知道周丽雯即将要吃苦头的?   颜溪一度怀疑蒋媛是不是知道未来要发生的事情,但是这种疑虑在没过多久后又被她打消了些。   因为相隔不到半个月的时间,蒋媛家里也传来了不好的消息。   蒋家被人举报走资,上头在派人查抄了蒋家后搜集到了不少罪证,铁证如山下,蒋媛的父母家人全都被抓走了,现如今也已经被下放到很偏远的地方进行劳动改造。   这消息一传来,又是一个晴天霹雳。   突如其来的打击让蒋媛失魂落魄,不过她的反应在颜溪眼里看来却有些怪异。虽然同样震惊,但蒋媛却不似周丽雯的那种歇斯底里,心如死灰。她的那个样子表现出来的更多的像是一种气急败坏和心有不甘。   这事一出,蒋媛也很快被人拉出去批/斗。   但大家没想到的是,原本快失去生存意志的周丽雯却因此又重新活了过来。   “看吧,我就说老天爷是公平的,他见我在这儿受苦,又怎么会任由着你在那儿得意呢,现在这不就特地拉你过来陪我么!”周丽雯对着蒋媛冷冷的笑。   当初她出事时,蒋媛也曾对她冷嘲热讽过一番,现在两人下场都差不多,这是一报还一报了。   可周丽雯就是觉得身心舒坦,她没有好日子过,蒋媛也别想好到哪里去!   蒋媛怒火中烧,看着周丽雯的眼神,像是恨不得要吃了她一样。   谁都不知道蒋家这次的变故给蒋媛心里带来多大的震撼,她是真的做梦都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子。   蒋家这件事在上辈子其实也是发生过的,只不过时间是在半年之后,当时也是遭人举报。   蒋媛原以为自己重生后,可以阻止这件事情的发生,所以她那天请假去城里就是为了给家里人发电报预警,希望能提早防范,平安躲过这一劫。   可万万没想到,事情不仅没有按着她计划的方向发展,竟然还提前发生了。   蒋媛茫然无措,始终想不通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如果她知道,正是因为她的干预,才致使蒋家的这一劫难提早半年发生,那怕是毁得肠子都要青了。   事实上,蒋家那边一早就被人盯上了,上头迟迟没有行动,主要是因为掌握的证据还不够充足。这次蒋媛发了电报回去后,上头的人还以为是他们不小心泄露了消息让蒋家人察觉了,所以便决定提前动手。而蒋家这边在收到蒋媛的电报后,也想到了要立即转移证据,于是,就这么巧的被上头的人抓了个正着。   这事已成定局,谁都无力更改。   蒋媛现在最担心的却是,突然出现了这个偏差,那其他事情会不会也跟着受到影响。   尤其是她和邵正东的关系……   只要一想到未来有可能会完全脱离她的掌控,蒋媛便止不住心慌意乱。她害怕改变,更害怕自己会落到跟上辈子一样的结局。如果还是那样子,那她重生一次又有什么意义?!   蒋媛想着那些事暗暗咬牙,脸上一片阴沉。   不行,她绝对不能变成那样!   在她和邵正东好上之前,她一定要想办法把事情拉回到原有的轨迹!   日子还在继续。   颜溪和果果每天依旧在忙着干活挣公分,除了早上多有的一场批/斗大会,其他对于颜溪来说似乎并没有太大的变化。   在忙了大半个月后,生产队今年的早季稻子终于都栽种完了,大家难得可以歇息几天。   公社那边每月逢一逢五都有会集市,颜溪本来和果果说好二十五号那天早起跟着林阿婆一起去赶集的,谁知天公不作美,当天竟然下起了大暴雨。   这场暴雨连续下了好几天才停下,一些地方都涨水了,生产队这边田地没被淹着,鱼塘倒是被淹了不少,据说去年还放了不少鱼苗在鱼塘里,这回因为涨水鱼都差不多跑光了。   果果听说后觉得特别可惜,颜溪知道她这是肚里的馋虫又犯了,想吃鱼了。于是,等到水位退得差不多时,两人挖了不少蚯蚓准备去溪边钓鱼。   果果自己不会钓鱼,可她对颜溪有谜一样的自信,她心里头想得美滋滋的,只等着颜溪钓到大鱼回去以后好好享受一顿。   颜溪对她的想法哭笑不得。   不过,这最终结果却与果果想象的很不一样,颜溪大鱼没钓着一条,人倒是救了一个回来。 第11章   颜溪没有去很远的地方,就坐在溪流下游的石拱桥上。钓鱼很需要耐心,果果又是个静不下心来的人,玩了一会儿她就坐不住了,最后蹲在颜溪旁边看着。   颜溪的钓鱼技术还是很不错的,在上一世时她就时常陪爷爷和外公外出钓鱼。   这才几分钟过去,就有鱼儿上钩了。   果果一看到鱼顿时一双眼睛都亮了起来,兴奋得张着嘴啊啊啊直叫鱼鱼鱼。   颜溪见她这模样忍不住笑道:“这才一条小鱼呢,等待会儿钓到大鱼了你再激动也不迟。”   “小鱼也是鱼呀。我们不能因为它小就瞧不起它。”果果很不以为然道。   哪里能不激动啊,她们到现在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沾过半点的荤腥味了,嘴里早就淡出个鸟来。这鱼虽然看起来小,但聊胜于无嘛,颜溪既然能钓到一条,那肯定也能钓到很多条,甚至是很大条。   颜溪失笑了一下,换好了鱼饵后又准备继续钓鱼。   这里的小溪不是很宽,两侧的岸边杂草丛生,还长了很茂密的竹子,一簇簇的压向溪流,使得原本就不大的小溪看起来更小了。   果果在旁边蹲了一会儿蹲不住人又跑开了,就当颜溪专心的等着鱼儿上钩之时,忽然听到果果的尖叫声从对面的岸边传了过来,把颜溪吓了一大跳。   “怎么了果果,出什么事了?”   “颜溪,你快点过来看,那水里面好像有一个人。”果果惊慌失色的叫喊道。   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颜溪还是立即放下鱼竿跑了过去。   “在哪里?”   “就在那草堆下边,旁边那块大黑石那里,你看到了吗?”   颜溪趴在岸边那一簇竹子上,顺着果果手指的方向往下看,但因为竹子下边就是溪流,她生怕身子压得太用力会掉下去,因此便只得伸长脖子探头寻找,隔了一会儿,才终于看到了果果说的那块地方,定睛一看,发现还真的有个身影浮在那水面上。   “好像是有一个人。”   “怎么办,那不会是死人吧?”果果脸色白了白,紧紧拉着颜溪的手臂有点害怕。   她们只是过来钓鱼的,谁知道那水下面竟然还会有人。   颜溪却要比果果镇定许多,并没有露出惊慌的神色,只是脸上有些肃然。   从她站的那个位置看过去,底下那人大半个身子都被浸泡了在水里,头部则枕在了一块大石头上,面部朝下,虽然她们看不清楚那是什么人,但从身形上还是能分辨得出应该是个男性。   颜溪皱着眉头冷静的想了一下,很快就做出了应对:“果果别怕,我先下去看看,你快点回去找人来帮忙。”   只有下去看过了才知道是什么情况,而且不管是死人还是活人,这事都得经由生产队的人过来处理才行。   果果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刚刚不禁慌了神,被颜溪这一提醒才反应过来,忙不迭的点头应下:“哦哦,好。”她往前跑了两步,又尤不放心的回过头对颜溪道:“那你要小心一点。”   “嗯。”颜溪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立即准备从岸边爬下去。   这边的岸有点高,而且还是石壁,将近有两三米的距离。长了青苔的石壁本来就很滑,上面又没有攀手的地方,颜溪抓着竹子下去的时候,脚下滑了两下,手臂磕在了石壁上,被划出了一道口子。不过,她并没有在意自己手臂伤得怎么样,注意力全都在那水里的人身上。   这个时候还是救人要紧。   颜溪走到丛林底下小心翼翼的把水里的人翻转过去,当看到那一张年轻的脸孔时,她的眼底蓦地闪过一丝异色。   没想到居然是个少年,而且还是个模样长得异常俊美的美少年。   此刻他整个人就像是睡着了一样,一双眼睛紧紧闭着,长长的睫毛覆盖在了眼睑下方,颜溪窥探不到他的双眸,但他的额头上裂开了一道长长的伤口,残留在上面的鲜红血迹与他那张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形成鲜明的对比,看起来淳弱又无助,仿佛只要轻轻一碰,整个人就完全碎掉一样。   颜溪呼吸一窒,胸口那里竟忽然莫名的悸痛了一下。   顾不上失神,她忙伸手去探他的鼻子,在感觉到他身上那股微弱的气息和脉动时,她顿时暗暗松了一口气。   还好,人还活着。   颜溪把人从水里拉上来了一点,试着叫了他几声,却发现他深陷在昏迷中一点反应都没有。   她很想把人带到岸上去,可她刚才一个人下来就已经有些困难了,现在凭她一个人的力气再想带人上去那更不容易。   颜溪放弃了这个念头,只等着果果找到人来帮忙再说。   这个少年应该是生产队的人吧?   颜溪在心里猜想,但看着他的模样又觉得很陌生,脑海中一点印象都没有。   也不知道他人怎么会在这水里?   从伤口上看,似乎是失足从上面摔落下来的,可颜溪又感觉得不太像那一回事。这块位置十分隐蔽,一般人根本不会走到这个地方来。但要说从上游冲下来的那就更不像了,这水位到昨天才开始退,他要是被冲下来不可能会停在这里,而且他额头上的伤口很新,一看就是不久前才造成的。   颜溪想来想去也猜不透,或许只有能等这少年自己醒过来才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幸亏今天没有下暴雨,也幸亏她今天来了这里钓鱼,要是没有被她们发现,这少年只怕是……   “人呢,人呢,在哪儿?”   “大家快点儿,人就在那石桥下面呢。”这时,去了村里喊人来的果果终于回来了。   领头的是生产队的队长杨友林,后面还跟了好几个生产队的男社员。   颜溪听到果果的叫声,立即回声应她。   那几个社员听了杨队长的吩咐很快就下了水,见了颜溪身边的人都惊道:“这、这不是正北吗?”   “正北一直在家呐,怎么掉到这底下来的,他还受伤了?唉,正东和正南呢,快快快,快去把他们兄弟俩都叫过来。”杨队长一发话,立即又派了个人回去找邵家的那两兄弟。   只有颜溪却忽地愣在了那里,看着眼前昏迷不醒的少年暗暗吃惊,他就是邵正东邵正南的那个弟弟邵正北?   有了其他社员的帮忙,颜溪他们几个很快就回到了岸上。今天的溪水虽然退去了不少,但也到了大腿的位置,颜溪在下水的那一刻就感觉到一股凉意从脚底心侵蚀到了体内,现在上了岸,裤腿都是湿的,身体也没能立即回暖。   看着她抿得微白的唇色,果果担心的问道:“颜溪你没事吧?”   “我没事。”颜溪摇头一笑。心里面却还在为刚才的事暗自惊讶。   没过多久,他们就看过两个高大挺拔的身影拼命的朝这边方向跑来。   跑在后面一点的人是邵正南,颜溪几乎一眼就认出了他,至于前面那一个,不用说也知道是邵正东。他们这兄弟俩长得还真像,虽然今天还是第一次正面见到邵正东,但颜溪早已经没有了最初见到邵正南时的那种震惊了。   一看到昏迷不醒的邵正北,兄弟两人脸色瞬间大变。只是邵正东更沉稳一些,不过从他那发白的面上和那握紧的双手还是可以看得出他的隐忍,而邵正南则是直接红了眼眶,“小北,小北,你怎么了小北……” 第12章   邵正南叫了很多遍邵正北的名字,可始终不见他有任何反应,到了后来,邵正南的声音已经明显的哽咽了起来。   颜溪看着眼前一幕,心里微微触动,这邵家三兄弟的感情想必一定很深吧。   她适时的出声说道:“我刚才大致检查了一下,发现他只是额头受了伤,不过,我建议你们最好还是尽快把他带去城里的医院再检查看看,他现在昏迷不醒,我怀疑极可能跟他头部的伤有关。”   杨队长这时也道:“对对对,听颜溪同志的,我看啊,你们也别在这里耽搁时间了,还是赶紧带着正北去城里的医院做检查要紧,这头上的伤可大可小,这要是伤着脑子了那可就大麻烦了。”   一听这话,邵正东和邵正南的脸色又变了变。不过邵正东很快稳住了情绪,冷静了一些后,当机立断道,“我们这就去城里。”   杨队点点头,对他道:“我让你们有根叔赶牛车送你们过去,这样还能快一点。这要是还有别的困难,你们俩尽管说出来,千万别硬撑着,啊。”   邵正东颔首低声道:“谢谢友林叔。”   他蹲下身将邵正北背了起来,邵正南则用手在后面扶着。   走了两步他似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一边转过头看着颜溪她们,红红的眼眶里含着很复杂的情绪,嘴巴动了动,像是有很多感激的话想对她说,但是到最后却只是说出了“谢谢”两个字。   杨队长也对颜溪和果果说了几句客气话,说她们今天的行为很值得表扬,要代表生产队的人感谢她们两位好同志。   颜溪和果果当即摆手称不用谢。   发生这样的事,她们也是感慨良多。本来只是因为一时嘴馋才来钓鱼的,谁知道竟然无意中救了人。   或许这就是邵正北最幸运的地方。   事情已经成这样子,今天的鱼肯定是钓不成了。颜溪的裤腿上全是水,风一吹整个人身上都凉飕飕的,果果让颜溪赶快回去换衣服。看着桶里那条小小的鱼,两个人相视一眼,然后都笑了起来。   到了家里,林阿婆见颜溪身上湿答答的,还以为她钓鱼的时候掉到水里去了,不免又板着脸把人责备了一番:“哎哟,女伢子怎么这么不小心呐,那洪水昨天才退,溪里的水还深着呢,这万一要是掉到再深一点的地方,出事了可怎么好?还有现在这天气也是,稍微不注意就要生病,你们千万不能太大意了。”   颜溪也不辩解,只管点头说“是”,等着阿婆念叨完了,才和她说起今天在钓鱼时遇到的事情。   “你这是说正北啊?”   见颜溪点点头,林阿婆先是一惊,渐渐换了一脸怜惜的表情,再听说邵正北现在已经被送去了城里的医院,便又叹气道,“说起来这孩子也真是命苦,从小到大就多灾多难的,好不容易长这么大了,现在怎么又……唉,希望这回千万别出什么事才好,也真是苦了正东正南两兄弟了。”   说完,又转头说颜溪:“你也别傻站着了,赶紧回屋去擦一擦,我去给你烧点热水来,溪里的水那么凉,再不换身干净的衣服,等水分抽到身上怕是又得生病了。”   颜溪连连点头应好。   她先是洗了个热水澡,然后又喝了一大碗阿婆煮的姜茶,身体这才逐渐暖和了起来。不过那话还真是被阿婆给说中了,还不等到晚上,颜溪的鼻子就开始发酸打喷嚏,等吃了晚饭后,已经有些低烧了。   生产队这边其实也有大夫,中医西医多少都会一些,不过只给看常见的小毛病,要是严重的点话就得要上医院去了。   颜溪和果果救了邵正北的事还不到一个下午就差不多传遍了生产队。生产队的那位大夫也姓杨,年纪和林阿婆差不多,家就住在邵正东家旁边,算是看着邵家那三小子长大的,虽然不是亲戚关系,但相处了这么多年,邻里乡亲的感情总归不一样。   阿婆本来是要去给颜溪抓点驱寒的药吃的,谁知那位杨大夫听说颜溪落水着了凉后,竟然亲自上门来给她看病,甚至最后连抓药的钱也没要她的。   颜溪吃了药后出了一身汗,到第二天早上起来时,头却依旧疼得厉害,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就连早饭,还是果果从知青食堂打来给她吃的。   果果一看她脸上气色变得那么差,不禁担忧道:“昨天我来看你的时候不是还说退了烧吗,怎么一晚上过去,反倒更严重了?”   颜溪端了一把木凳子给她坐,自己则坐在了木板床上,因为身上还有点寒,所以用被子紧紧的裹着。   她摇头,吸了吸鼻子道:“别担心,我现在只是还没有恢复力气,昨天你回去以后,我确实没再烧了,说来还得感谢杨大夫的药,不然也不会这么快就好。”   果果皱眉:“那你脸色怎么还这么差?”   颜溪道:“可能因为我昨天晚上没有睡好觉吧。”   果果半信半疑。   颜溪笑了一下,这话说的是真的,她昨天晚上吃完药后原还以为能一觉睡到大天亮,结果大半宿里都在噩梦中沉沉浮浮,睡得十分辛苦,这还不到今天早晨,人就醒来了。   她忽然对着果果说道:“我昨天晚上做了一个噩梦。”   “什么噩梦,很吓人吗?”果果好奇的问道。其实她昨天夜里也没怎么睡好觉,大概是白天的时候被吓着了,晚上翻来覆去的怎么都睡不好。   “嗯,挺吓人的。”   见颜溪一脸认真的模样,果果不禁又问道:“那……你都梦到什么了?”   颜溪沉默了一会儿,眼底神色变得有些迷离,到最后一挑眉,含笑慢慢的说道:“大概是梦到上辈子的冤家了。”   这回答实在含糊,也十分出人意料。   果果愣怔了一下,做噩梦难道不应该是梦到一些妖魔鬼怪吗?像她平时做噩梦的话梦到最多的就是恶鬼,会咬人的那种。   什么冤家,她还是第一次听说过,而且还是上辈子的冤家。   好半晌,果果才憋出一句话来:“那你的这个冤家他一定长得特别恐怖吧?”   结果,颜溪摇头道:“不,正好相反,他长得特别好看。”   果果狐疑看着她。   又听到颜溪很确定的声音:“真的,特别好看。”   “……”   果果想象不出来特别好看是什么样子,便找了两个参照物:“比邵正东邵正南同志还要好看吗?”   颜溪没有迟疑,还是点头:“嗯,比他们俩还要好看。”   这番话果果不太相信,总感觉颜溪的话怪怪的,可看着颜溪一本正经的模样似乎又不太像是在跟她开玩笑。   果果纠结了一下下,再看着颜溪时,仔细的将她探究了一番,眼里有些怀疑的神色,撇嘴道:“颜溪你不会是在逗我玩的吧,真要是长得那么好看的人你怎么还会被吓着呢?这要是我啊,肯定会说是神仙美梦。”   颜溪本来还想说是真的,可一听到果果后面的话,蓦地又忍不住笑出了声来。她眨眨眼,一脸狡猾的模样,手指头往果果额头上弹了一下:“真聪明,竟然这么快就被你识破了。”   果果:“……”   两人笑闹了一阵,之后果果被林阿婆叫去了外面帮忙。   屋子里一时没了笑声,忽然变得有些安静。颜溪靠着床头,一手捂着疼痛的额角,脸上的笑意渐渐退去。   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她也时常会想起来以前的父母亲人,可她知道自己已经回不去了,所以很多时候都只能克制着将这份情感压在心里。   没想到昨天这一病,晚上竟然会再次做梦梦起以前的故人,而且梦到的还是最不可思议的那个。   回想起昨晚做的那个噩梦,她到此刻都能感觉到心在颤栗。梦中明明前一刻还是欢声笑语,下一刻竟忽然就变成血光冲天。   她只要稍微一闭上眼,脑海里便能不自觉的浮现出那个画面,原本丰神俊朗的男人却浑身是血的站在她面前,一遍又一遍的叫着她的名字,那个声音近得仿佛就在耳边,久久都消散不去。   是那么的真切!   可再真切颜溪也知道那终究只是噩梦而已,以那人的能耐啊,定然是活得比谁都要好。   颜溪嗤笑一下,觉得一个人在屋子里呆着闷,便还是披着外套去了外面。到了后院,就见林阿婆和果果正在那儿聊天,还有说有笑的样子,气氛似乎还很不错。   颜溪好奇的问了一句,“阿婆,你们在说什么呢?”   林阿婆拧着的眉头已经舒展开来,也不再板着脸,微微笑道:“我刚才啊在外头碰见了友林,然后就顺势问了他几句正北那个孩子现在的情况。”   颜溪问道:“杨队长怎么说?人怎么样了?”   林阿婆和缓道:“说是人今天已经醒过来了,只是磕出了点皮外伤,没什么大的问题,等下应该就能赶回来了。”   颜溪不由笑道,“那真是个不错的消息。” 第13章   邵正北是在早上才醒过来的,邵正东和邵正南在医院里寸步不离的守了他一整晚上,当看到病床上的人终于睁开眼睛醒来的那一刻,一直担惊受怕的兄弟两人喜得差点都要落下泪来。   即便是一贯沉稳内敛的邵正东也在那个时候泄露了自己的真实情绪,忍不住的红了眼眶。   他们三兄弟从小相依为命,这一路走来不知道经历了多少苦难才有了今天,在他们心目中早都把各自当作最重要的人看待,其中的兄弟情义那绝不是一般人能够比的。   这回邵正北突然出了事,着实是把他们兄弟两个给吓住了。   万幸人最后没事。   昨天医生在替邵正北做检查时就说过他问题不大,只是额头部位受了一点皮外伤,等他人醒过来就没事了,可没有想到他这一次昏迷的时间竟然会这么久。   邵正东和邵正南很不放心,等到邵正北醒来以后,又拉着医生给他重新检查了一次,检查结果还是那样,只不过他额头受伤的地方还有一点瘀血没有散掉,他们本来还想让邵正北留在医院再观察一段时间,但医生说这个问题并不是很严重,瘀血会自动慢慢散掉,没有什么大碍,实在没必要再待在医院里浪费钱。   于是,兄弟三人这在上午便从城里回来了。   家里是最让人安心的地方。   当邵正东和邵正南一脚踏进熟悉的家门口时,那颗七上八下的心才总算落回到了实处。   只是离开了一夜,家里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他们住的这座房子虽然看起来有些破旧,但是四下都被收拾得很干净整洁,即便是在院子里养了一些鸡鸭,也不会像其他人家那样脏乱。   在这个家里,连半个女主人都没有,却还能把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打理得这么井井有条,可见他们兄弟几个都是很勤劳能干的人。   “小北,你真的不记得你昨天是怎么出事的吗?”等到把邵正北扶到屋子里坐好后,邵正南又忍不住问道。   邵正北闭着眼轻轻“嗯”了一声,回答的还是之前那句:“头疼,想不起来了。”   邵正南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这事情说起来奇怪,昨天那个时候邵正东和邵正南正在田地挖沟渠,因此这次涨水,有不少田里的沟渠都被堵塞住了,生产队这边有心照顾他们几个,让他们去开渠的话,会额外的多算一些工分。   他们早上出门去干活的时候,外面的天气还好好的,谁知道干活干到一半,天却突然又暗了下来,还下起了雨点子。两人没有带遮雨的东西,担心下大雨便只好提早收了工回来,到了家里才发现邵正北不在,而且挂在墙上的斗笠和蓑衣也都不见了。   他们猜想邵正北应该是给他们送斗笠和蓑衣去了。两人在家等了一阵不见他回来,于是便又回了田里去找人,结果找了几处地方也还是不见他的人影。后来问了一些生产队的熟人也都说没看见他。   他们担心他在外面出了什么事,正心急着到处找人的时候,恰好碰到了杨队长派回去叫喊他们的人。   可是,直到现在他们兄弟俩都想不明白,这好端端的人怎么就会掉到了石桥底下去呢?   早上邵正北醒来了以后,他们就问过了他这个问题,偏偏他什么事都记得,就是不记得这件事情是怎么发生的。   邵正东不想给邵正北增加压力,便说道:“那些事情想不起来就算了,只要人没事就好。”   邵正南想一想,觉得也是。   还记得医生说过,他这个应该是因为头部受伤才造成的短暂性失忆,等瘀血散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想起来了。   邵正南忽然说道:“我们这回可一定要好好感谢救小北的那两位女同志,要不是有她们,小北说不定就……”   一想到那些不幸的结果,一想到有那么多的万一,邵正南便又是一阵心有余悸和后怕。   邵正东同样如此。   他紧紧抿了一下唇角,低声道:“是应该要感谢她们。”   昨天那个时候,他们一心都在昏迷不醒的小北身上,倒是全忘了跟两位女同志道一声谢。   “我们今天去感谢她们也一样,我想她们应该不会介意的。”邵正南说完,又看了看正闭目养神的邵正北,说道:“小北,你肯定也不记得那两位女同志了吧?”   听见邵正北好像“唔”了一声,他缓缓道:“那两位女同志是今年才来到我们生产队的知青,你以前没有见过她们应该不知道,我告诉你啊,她们其中一位女同志叫张果果,另一位叫……”   说到这里,他突然间卡壳了,转过头问邵正东:“哥,你记得那位颜同志叫什么名字吗?”   邵正东:“……”   邵正南以为他哥也不记得了,不由尴尬的挠了挠头。   忽然,就听到他哥说道:“我记得友林叔昨天好像叫她颜溪同志。”   “颜溪。”一直没什么反应的邵正北这时倏然睁开了双眼,唇角轻启,语调很轻。   邵正南猛地一拍脑袋,“对了,没错,我想起张果果同志上次也是叫她颜溪。”   他忽然傻乐了一下:“她们人都挺好的,跟知青点的其他女同志不太一样,我上次笑话了她,她也没生我的气。等下我们吃了午饭以后,就去供销社买点东西回来答谢她们,哥,你说呢?”   “嗯,也好。”听到声音的邵正东认同的点了点头。   “不用。”先前那道很轻的声音又再次响起。   “啊?”邵正南不解的看着说话的人。   邵正北不动声色的垂下眼眸,让人看不清其中的情绪,只是轻轻的说:“她救了我,我会亲自去感谢她。”   ……   还不知道邵家三兄弟已经回到生产队的颜溪此刻正在林阿婆的院子里玩泥巴。   其实也不算是玩,因为那些黄泥是用来做咸蛋的。   颜溪以前也吃过咸鸭蛋,但是市场上买来的咸鸭蛋基本上都是用盐水做的,她这还是第一次听说黄泥居然也可以做咸蛋。   颜溪仔细看着阿婆的动作,先是在黄泥里加酒加盐加油加水进行搅拌,然后把搅拌好的黄泥裹在蛋壳外面,最后再滚上一层草木灰,这样差不多就好了,等把蛋放到瓦罐里储存个二十来天近一个月上了味就可以拿出来吃了。   林阿婆跟颜溪说这样做出来的咸蛋很香,不会有异味,而且保留的时间也能更久,不会像盐水做的咸蛋那么容易坏。   颜溪笑,她又get了一个新技能了。   “长荣婶,你今天又在做咸蛋呐?”那边住在隔壁的邻居听到她们院子里的动静探头往里头望了望。   林阿婆的夫家姓杨,长荣也就是她丈夫的名字,在这生产队里但凡低一辈分的人都叫她长荣婶。   林阿婆应了一声。   那邻居觍着脸笑道:“你那黄泥还够用么,能不能帮我家也做几个?”   林阿婆每次做咸蛋料都放得很足,别人家连鸡蛋都不舍得吃,对加酒加盐加油更是觉得浪费,所以几乎都不会想到要去做咸蛋。   这都是住在一起多年的邻居,会占着小便宜也是常有的事,林阿婆倒不至于那么小气,回道:“去拿蛋过来吧。”   “好咧!”那邻居笑得脸上都绽开了一朵花,等拿了鸡蛋过来,就凑到颜溪身前一个劲的跟她夸赞林阿婆做咸蛋的手艺有多好。   可见以前也没少占阿婆的便宜。   眼看着就快到知青点吃午饭的时间了,等到那邻居拿了黄泥裹好的鸡蛋走了以后,林阿婆对颜溪小声的道:“快洗干净手去吃饭吧,剩下的这些我来收拾,等到了晚上,你把果果那个女伢子也一起叫过来,我给你们做一些米糕吃。”   颜溪嘴上应了好,但还是帮忙把地上的黄泥都清理干净了才走。   意外的是,等她吃完饭从知青食堂回来时,却发现阿婆家的院子外面竟站了一个人,颜溪只看到他有些单薄的背影。   她慢慢走近,那人听到声音也缓缓转过身朝这边看来。   四目相对。   颜溪几乎一眼就看清楚了对方的样貌,不由有些吃惊。   竟然是邵正北!   没想到昨天还昏迷不醒的少年此刻已经活生生的出现在了她眼前。   他的额头上还贴着纱布,看得出受伤的痕迹,但比起昨天那个惨白如雪的模样,此刻却已经恢复了一些气色。   不过,脸上看起来还是很白,不似那种正常的肤色,像是天生体弱的那种苍白。   “你……你从城里回来了?”颜溪走上前,关心的道:“身体没事了吗?”   邵正北只是静静的盯着她带笑的脸,一双眼睛里黑漆漆的,瞧不出什么情绪。   颜溪这才发现,他原本拥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眸。   模样出众的人,总是更惹人注意。不得不说,邵家三兄弟的模样都长得很好。不过邵正北的长相可能更倾向他的母亲,五官上不似邵正东邵正南那么硬挺,反倒多出了一丝柔和。隔的远一些看,俊美得就像是漫画里走出来的病弱少年。   好半晌,颜溪才听到他“嗯”了一声,那声音轻得好像是从鼻子里哼出来的。   颜溪正不知道要对他说什么,却见他这时忽然朝她伸出了一只手过来,像是变魔术一样,张开的掌心里蓦地多出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颗糖果,糖纸上印着一只跳跃状的白兔。   颜溪一讶,奇怪的看着他,还不等她出声,耳边就听到他声音很轻的说:“吃糖吗?谢谢你昨天救了我。” 第14章   颜溪轻轻剥掉糖纸,将乳白色的奶糖含进了嘴里,顿时间一股香醇浓郁的奶香味在口中蔓延开来。   真是让人怀念的味道啊。   她以前就特别喜欢吃这个牌子的奶糖,可惜后来国内停产了。没想到穿越到这个时代后竟然还能再次尝到这种味道,而且送糖给她吃的人还是一个少年。   颜溪禁不住眯着眼睛笑了起来,一脸明媚的样子。   说起来她一直都有一个很奇怪的习惯,以往每次只要一吃糖心情就会变得格外的好,那个瞬间好像什么烦心事都消失不见了。所以这在以前某个人只要一惹到她生气了,就会很自觉的送上很多糖来给她吃,等吃完了,她的气也就消了。   林阿婆正准备去后院把晒在架子上的衣服收起来,结果一回头就看到颜溪眉开眼笑的从外头走了进来,看似心情十分要好。   有时候笑容是最容易感染人的,林阿婆一贯严肃的脸上也不由得有了点笑意,打趣道:“怎么才吃了一餐饭回来,就变得这么开心,是不是在路上捡着什么宝贝了?”   颜溪笑得愉悦的说:“我刚才在门外面碰见邵正北同志了。”   “是正北回来了?他人呢?怎么不叫他进来坐一坐?”林阿婆一听到邵正北的名字就立即探头往大门外面看了看,结果发现并没有看见他的人影。   颜溪说道:“人已经回去了,他身体不是很好,还需要好好休息。”   “这也是。”林阿婆点点头,接着又叹道:“这孩子的性格有些腼腆,你让他进来坐啊,他可能反倒不好意思。现在人没事了就好,只希望这孩子的身体能够好起来,以后都无病无灾的吧。”   颜溪点头附和了两句。   刚才倒是忘了问他昨天怎么会掉到那桥底下的。   有关上辈子邵正北后来没有再出现,不知道是不是跟这次的事有关,如果是的话,那他这次也算是逃过一劫了。   ……   “小北,你真的就只送了一颗糖果给颜溪同志?”邵正南刚听说这事的时候几乎都惊呆了,神色复杂的问他。   “嗯。”   “这,这……”   见邵正北轻轻点头,邵正南挠着后脑勺都不知道要说什么好,最后只能去看着他大哥了。   邵正东却还很镇静,并不像邵正南反应那么大。他很温和的问着邵正北:“小北怎么想到要送糖的?”   邵正北唔了一声,语气很轻,也很理所当然:“我觉得她应该会喜欢吃我送给她的糖。”   “那……那咱们也不能只买一颗糖送人呀,你应该多买一点的。”邵正南小小声的说了一句。   这样别人还以为他们家穷得只能买得起一颗糖呢。   邵正北却说道:“我买了很多糖啊,不过剩下的这些可以留着以后每天慢慢的送。”   邵正东和邵正南:“……”   无言了半晌后,邵正南还是不放心的问道:“小北你之前也不认识颜溪同志,会不会送错人了?”   邵正北轻轻摇头:“肯定不会,我在外面等了那么久,只有她笑得最好看。”说时,白皙的面庞上忽然晕染开了一层薄薄的粉色。   邵正南:“……”   “哥,我是不是做错了?”眼见屋子里半天没有声音,邵正北不由得歪着头看向邵正东,眨了眨眼睛,像是个犯了错的孩子,可那纯良的模样却让人不忍心责备。   邵正东咳了一声,正色道:“没有,你高兴就好。”   “二哥……”邵正北目光转向邵正南。   “没有没有。”邵正南忙不迭的摇头。他哥都不说什么,他当然更不会说什么了。   虽然小北说话的逻辑怪怪的,但是细想一下好像也没有说错什么,记得他上次遇见颜溪同志的时候,她也是一副笑脸相对脾气很好的样子。   像她笑得那么好的女同志,生产队还真是少有。   唉,邵正南暗暗叹了一口气,说实在的,他的心情已经很久没有像此刻这么复杂过了。   等走出屋外,邵正南很小声的问邵正东:“哥,这事……你看现在我们要怎么办?”   他们原本还想准备一份厚礼去答谢两位女同志的,现在小北只给人家送了一颗糖,这就有些说不过去了。虽然人家可能不会在意,但是他们家也不能太失礼了不是。不然多尴尬啊。   不过这事也不能怪小北。小北性子一向单纯,对人情世故又没什么经验,处事不够周到也很正常。何况对方还是女同志,小北又是那么容易害羞的人,能亲口去向人家道谢已经是不容易了。   邵正东说道:“这也不是什么大事,等下我再去一趟供销社,回头我亲自去感谢她们也一样。”   邵正南想了想,说:“还是由我去吧。反正我跟她们要熟一些,也比较好说话。”   邵正东点头:“嗯也行。”   屋内,邵正北缓缓的勾起唇角,原本纯真的双眼此刻变得格外幽暗深邃。他剥了一颗糖放进嘴里,望着窗外的某个方向,微微眯起的眼眸里染上了满满的笑意。   啧,这糖,真甜! 第15章   继收到邵正北送的一颗奶糖之后,颜溪当天又收到了一份邵正南送来的厚礼。   以当下的生活水平来说,那确确实实是一份很厚重的礼物。   邵正南亲自提上门来的时候,颜溪还吃了一惊。   在生产队的人都知道邵家三兄弟的日子过得并不宽裕,邵正北身体不好常年需要看病吃药,这对于一个贫苦的家庭来说是一笔极大的开支,即便是邵正东和邵正南兄弟俩勤劳能干,也依然是很重的负担。更何况他们昨天还带邵正北去城里看医生,现在又送来这么重的礼,两天要花这么多的钱,只怕是家底都要掏空了吧。   颜溪哪好意思收人家那么多的东西。对于她而言,邵正北给的那一颗奶糖就已经是最好的谢礼了。   她一再推却,邵正南却一再坚持。   “颜溪同志听我说,这回要不是有你和张果果同志,我们小北也不会这么快就平安脱险。你们救了小北的命,就是我们一家子的大恩人。这些只是我们家的一点心意,不是什么特别贵重的东西,还请你们一定要收下。”   “其实我和果果也没有做什么,要说起来这回也是邵正北同志运气好,正好在出事的时候被我们撞见了。那种情况下谁见着都不会置之不管的。再说大家现在都是一个生产队里的同志,遇到困难,相互帮助,这些都是我们应该做的事情,你们真的不用跟我们这么客气。”   “行了行了,你们两个都别再推来推去的了。”林阿婆实在看不过去了,走过来对邵正南说道:“要我说啊,红糖和糕点可以留下来给两个女伢仔吃,其他的东西,你还是全都拿回去的吧。”   “那怎么行呢……”邵正南急道。那袋子里还有精品粮和一些米面,这都是他特意挑来送给两位女同志的谢礼,她们怎么能只收红糖和糕点呢。   林阿婆压低了点声音说:“两个女伢仔现在还跟其他知青一起吃大锅饭呢,你让她们收下这些米面粮食回去以后怎么处理?拿出来大家一起吃,那十多个人吃一顿就没了。这要是不拿出来吃,其他人还不得对她们有意见?”   “这……”邵正南蓦地哑然,不禁面有难色的皱起了眉头。这个问题他还真是疏忽了。   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解决的啊。   林阿婆语重心长的对他们道:“知道你们都是有良心的好孩子,但这有些事情心里头记着就行,不用讲那么多的虚礼。两个女伢仔既然来了咱们生产队,那往后肯定也会有需要帮忙的地方,这后头的日子还长着呢,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得用着你们兄弟几个。到那时啊,你们可记得要搭把手,这比送这些东西实在多了。”   颜溪也附和道:“阿婆说得很对,邵正南同志,你还是听阿婆的话把东西都拿回去吧。我们来生产队也才一个多月,工作上和生活上都还有很多不懂和不熟的地方,以后有事可能还得经常要麻烦你们呢。但要是都像你们这么客气的话,到时我们哪还敢再找你们帮忙啊。”   邵正南一听,忙摆手道:“颜溪同志千万不要这么说,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只要你和张果果同志说一声,但凡有用得着我们兄弟几个的地方,我们绝不推辞。”   颜溪冲他笑了起来:“好啊,那就先这么说定了,到时我们可一定不会跟你们讲客气的。”   “不客气才好呢……”邵正南跟着笑了起来,那模样笑得有点傻。   最后事情就这么定下了,颜溪只收下红糖和糕点,其他的东西都让邵正南带了回去。   只是等人走了以后,颜溪还在暗暗叹气。   林阿婆劝道:“已经收下了就留着吃吧,你要是不收点什么,正东和正南他们几个反倒会心里不安。”   颜溪点了点头,继而笑道:“还是阿婆厉害,三言两语就把邵正南同志说服了。”   林阿婆摇头说道:“说来也是他们兄弟几个有良心,知道感恩图报。这要是没良心的人啊,不管别人帮多大的忙,他们都还会觉得理所当然。但做人呢就是这个理,诚心就好,客气的话讲得再多,还不如关键时刻搭把手要来得强。”   颜溪点头受教了。   不过邵正南同志还是很细心的,红糖和糕点都是分成两份装好。颜溪把其中一份拿出来,挑了些比较松软的糕点给阿婆吃,其他都留给果果了。   当时还不觉得,等到邵正南回去之后还很懊恼的挠挠头,他怎么就那么轻易的被劝服了呢。   “她们不肯收?”邵正东一看他提回来的袋子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邵正南把阿婆说的话说了一遍,叹气道:“都怪我事先没有考虑周全,我应该买其他东西送过去的。”   邵正东心里想得比邵正南要通透,沉吟着道:“女同志不肯收多半是觉得我们家日子过得困难不想我们破费。”   邵正南刚动了动嘴,又听到他哥说道:“既然阿婆都已经那么说了,那就这样吧,这份恩情我们先记着,以后在生产队对两位女同志多照顾一点。”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邵正南重重的点了一下头。然后指着袋子里的米面问道:“那这些粮食呢?”   “就留着自己吃吧,反正家里的粮食也快没了,晚上多做点面食,小北应该会喜欢吃。”   “噢,好……”   正待在屋子里的邵正北把两个哥哥的谈话一字不漏的全听进了耳朵里。   他曲起的手指头在摇椅上敲了两下,轻轻勾起唇角,俊美的脸上笑意撩人,更是得意的哼唱起来:“都说了她只会喜欢我送的糖啊……”   邵正南进来时不知道他怎么突然间那么开心,问道:“小北,你晚上想吃点什么,二哥给你做面食好不好?”   邵正北听话的点头,忽然又问:“二哥会做豆沙包吗?”   邵正南以前没做过豆沙包,但想来应该不会很难做吧。   他顿时一点头:“会。”只要小北想吃,不会也得会呀。   邵正北笑得越发好看,说:“那二哥记得往馅里要多放点糖……”   作者有话要说:  邵正南问:为什么要多放糖?   邵正北笑:当然是因为溪溪喜欢吃。   ——   因为上一章节字数太少,所以这章是补的,晚上十点前还会有一更。   再个剧透一下:邵家一点都不穷,真的!   有一种穷叫做“别人都以为他们家很穷” 第16章   上杨生产队总共就那么大点地方,平常要是哪家发生点什么事,很快就能传遍每个角落。   邵正南上门给颜溪送谢礼这事,沿途的很多人都看在眼里,虽然颜溪到最后没有全部收下,但还是架不住有的人瞧见眼红。   晚上,颜溪到知青点叫果果去阿婆家吃米糕,迎面碰上了正要回杨队长家的李彩萍。   见了颜溪,她哎呀一声,笑得一脸夸张的招手:“颜溪来啦,我听说今天又有人上门给你和果果送大礼了?看你们这运气啊可真是好,随便出门钓个鱼都能救到人。是不是有什么改运的诀窍呢?要不然你给大家传授传授,说不定我们什么时候也能捡一回救命恩人当一当。”   颜溪不是第一次听李彩萍这么阴阳怪气的说话,睨着她,淡淡问道:“你就只看到了这个?”   “额……”李彩萍嘴角一僵,一时没接住茬。   颜溪哂笑一声,见她没有听懂意思,便只能说得更明白一点:“你的关注点真是有些与众不同。当大家都在为别人出事而担忧,关心别人身体的好坏,庆幸别人遇难得救,奇怪别人怎么会掉到桥底下的时候,你却只看到了我们救了人以后收到了别人多少东西?你说这眼界是不是很奇怪?究竟是羡慕呢还是嫉妒呢?”   李彩萍这才知道自己被讽刺了,顿时笑脸僵住,一副要笑笑不出来的模样。   可明明心虚得很,她偏还摸着脸分外委屈的辩解道:“颜溪你怎么这么说呢,我这不是跟你开开玩笑嘛,瞧你竟然误会我的意思了。唉,真是怪没劲的,要是知道你会这么想我,我刚才就忍着什么话都不说了,这下反倒是让我自己当了一回丑人,我何苦来哉。”   颜溪无视她拙劣的演技,淡声道:“如果真是我曲解了你的意思,我向你道歉。不过,作为一起上山下乡的女同志,我还是想给你一点良心建议。做人呢还是要善良一点好,别成天只顾着盯着别人看,也不要小器别人有的东西,眼界放宽一点,心态摆正一点,你会发现这样活着会开心很多的。”   这番浅显易懂的话,就算脑袋再不好使的人,也该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李彩萍的脸彻底僵了在那里,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变幻得煞是精彩。   红眼病啊,就是得治!   颜溪撇嘴一笑,转过身朝宿舍里面走。没去注意看李彩萍的脸色有多难看,也没去管她听了那些话后会是什么反应。   谁知道颜溪才刚进宿舍见到了果果,就忽然听到李彩萍刺耳的尖叫声从外面传了进来:“蒋媛,你干什么呢!”   果果疑惑的看着颜溪。   颜溪耸了耸肩,表示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于是,两个人又一起走出去看。   只见李彩萍铁青着脸与蒋媛面对面的对峙着,气氛有些剑拔弩张。   “蒋媛你刚撞到我,连一句道歉的话都没有就想走?”   “究竟是谁撞到谁,你心里没有点数?”   “如果你不走过来,能撞到我吗?”   “这路又不是你家的,我为什么不能走过来?你自己走路不看路,撞上来了怪我?”蒋媛始终一脸冷笑。   颜溪一看这情形就知道李彩萍这是把刚才的怒气撒到蒋媛头上了。   刚才颜溪走得快,李彩萍有气没处发泄也只能憋着。现在蒋媛撞在了她气头上,可不正巧给她当个了现成的出气筒么。   说到底是畏强欺弱的主,柿子专挑软的捏。   之前蒋家没有倒台,蒋媛有自傲的资本,李彩萍见她不好招惹只得上赶着巴结人家,现在见蒋媛失了势,可能永远都翻不了身,李彩萍还不得趁机使劲踩上几脚。   “你今天不跟我道歉,就别想走人!”李彩萍气恨道。她不能发作颜溪,难道还不能找一个坏分子的晦气?   蒋媛对她嗤之以鼻,说不道歉就真不道歉,抬脚就要走。可还没走上两步,就又被李彩萍用力拽了回去。   “放手!”   “那你道歉啊!”   见李彩萍这般咄咄逼人,蒋媛的脸色也有些难看了:“李彩萍你不要欺人太甚了!”   李彩萍眼里流露出满满的不屑来,“你撞了人不道歉,反倒还有理了?坏分子果然是坏分子,像你这样的人就活该天天被抓去批/斗。”   蒋媛一脸阴沉,瞥了宿舍门口一眼,她忽然怒极反笑起来,指着李彩萍抓她的那只手道:“我记得你那次好像也是用的这只手故意把颜溪推到田里去的吧。”   “谁说的!你少在这里冤枉好人!”李彩萍被激得差点跳了起来。   蒋媛冷笑道:“我可是亲眼看到的。”   颜溪冷眼看着她们两个。   这时李彩萍也看到了颜溪,脸色变了又变,赶紧道:“颜溪你千万别听她瞎说,这个坏分子刚才撞到我不认账,现在又开始栽赃陷害我。她这分明是居心不良,在挑拨离间呢,你要是信了她的话,那可就中计了。”   蒋媛嗤道:“我话搁这了,信不信随便你们。”   颜溪慢慢走近,李彩萍实在心虚得很,她不敢看颜溪,却忽然转过身恶狠狠的推了蒋媛一把,气愤填膺道:“这世上就是因为有你这种恶毒的人,灾难才会那么多。我要去跟杨队长提建议,决不能让你们这种毒瘤继续留在知青点,免得带坏了其他一心想上的好同志。”   “思想觉悟高”很高的李彩萍同志说完这话就跑了。   其实更应该说是落荒而逃。   果果刚开始还听得有些糊涂,倒现在也全都明白过来了。   她对颜溪道:“原来你那次是被人推到田里去的?这事你怎么没跟我说呢?”   “我当时也没看清楚人……”颜溪倒是有点意外,谁知道李彩萍和蒋媛这一吵架竟然就把这事的真相给戳穿了呢。   “不用说了,那肯定就是李彩萍干的!除了她,也没谁了。”果果气呼呼的道:“这人实在太坏了,我们绝不能这么放过她!”   “当然不能这么算了。”颜溪也点头道。以李彩萍刚才的反应来看,基本上已经可以肯定那次的凶手就是她。   之前不知道是谁下的手,颜溪只能自认倒霉,现在知道要害她的人是谁了,又怎么可能白白便宜了她。她又不是那种完全没有脾气的老好人,哪有被人欺负了,还忍气吞声的道理。   只是李彩萍倒是反应快,她还没来得及跟她对峙,人就先跑了。   果果问颜溪打算怎么对付李彩萍,颜溪想了想,说:“这事不能急,反正她人就这里,怎么也逃不掉,等有了合适的机会,我们也让她好好的受一次教训。” 第17章   知青们的矛盾在这一天终于是爆发了。   起因是李彩萍向杨队长建议要把蒋媛和周丽雯两个坏分子赶出知青点。这回李彩萍聪明了很多,联合了不少生产队的社员一起找到了杨队长面前。本来生产队有很多群众对蒋媛和周丽雯就十分唾弃,这下子经李彩萍的唆使和怂恿后更是纷纷向杨队长提议要对那两个坏分子进行更加严厉的处置。如果继续让她们住在知青宿舍,显得太厚待她们了,而且还会影响到其他积极向上的好同志。   杨队长先前觉得蒋媛和周丽雯认知态度还不错,又有明显的悔改之心,而且都是女同志,便没有把事情做得太绝。可现在有那么多社员向他提议,这事情的性质就有些不一样了,他身为生产队的队长不可能不再当一回事。   要把蒋媛和周丽雯赶出知青点这事说来很容易办到,但是把人赶出来之后,要怎么安置她们,这就是另外的问题了。   有人说干脆把她们俩赶到牛棚那里去住。可牛棚那里又脏又臭不说,还四面透风,头顶的几块瓦片连雨都遮挡不住,又怎么住人?除非是要把她们往死路上逼还差不多。   最后经过一番商议,杨队长和副队长一致决定让蒋媛和周丽雯搬到一处没有人居住的老土胚房子里去,那老房子年久失修,里面又阴又暗又潮,地面上都长了青苔和野草,虽然也不是适合人居住的地方,但比起牛棚来说总要强上许多,至少能够遮风挡雨。   这事办成之后,李彩萍还洋洋得意了好几天,甚至逮着机会就要到蒋媛面前去耀武扬威一番。   颜溪虽说不喜欢蒋媛的一些行事作风,但是像李彩萍这种小人行径,更是让她觉得厌恶。只是李彩萍这人也忒奸滑了一些,自那次被蒋媛戳穿了她推颜溪下田的事之后,她只要一见着颜溪立马就躲。为此果果十分气闷,还跟李彩萍在知青食堂吵了一架。   也就是在这一次的争吵中,将知青们内部最大的矛盾激发了出来。   颜溪和果果平时为人和气,不招事不惹事,跟其他知青的关系都处得不错,而李彩萍这人虽然八面玲珑能说会道,但因为人品欠佳,太过虚伪,跟大家相处久了,一些知青在逐渐了解李彩萍的为人后都开始对她有意见。   所以这回一吵架,大部分知青都站在了颜溪和果果这一边。当时她们一群人都在吃饭,吵着吵着就有知青出面讨伐李彩萍平时干活少,老是偷懒,每天挣的工分都是所有人中最垫底的那个。   这事一说起来就扯到了分配不均的问题。所有知青每天都是在同一口大黑锅里吃饭,不管是工分挣得多的人还是挣得少的人都是吃一样的饭菜一样的份量,这时间久了,那些工分挣得多的知青心里便难免有些怨言。想想他们每天努力干活挣工分还不就是为了分配更多的粮食吃得更好一点,结果到头来反倒便宜了那些偷奸耍滑的人。   于是这矛盾一激发出来之后,其他知青便都开始说要拆伙,以后大家各干各的活,各吃各的饭,这样对谁都公平。   这事有同意的,自然就有不同意的,若是以后不集体一块儿做饭吃饭,那平时那些喜欢偷懒不干活挣的工分又少的人还不得要饿死。何况知青食堂就只有一座土灶,这要是每个人分开做饭,那土灶又怎么够用?   有的人提议把男知青和女知青分开来,有的人提议各自自由找伴搭伙,有的人提议根据每个人挣的工分来进行分配……提议很多,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意见,这事争吵了一个下午都没有得出一个让众人都满意的结果。最后还是杨队长和副队长出面调和,争吵才暂时停止了。   可这矛盾既然已经摆在了明面上,那就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样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这个问题迟早都是要解决的。   颜溪并没有发表意见,事情已经成这样,她就算再说什么也起不了作用。按着私心来说,她也不想继续吃大锅饭。到目前她和果果每天都能挣七到八个工分,月底分配到的口粮已经足够她们吃了,若是省着点,还能有结余呢,根本不需要再吃糠咽菜。   事后有好几个知青找到颜溪和果果说想要和她们一起搭伙,果果一时拿不定主意,这事可不好办,答应了其中一个,势必要得罪其他几个。   果果很苦恼的问颜溪:“现在我们要到底要选谁啊?”   颜溪说道:“我们一个都不选。”   “啊,不选?不选我们俩怎么做饭?”   “就我们俩一起做饭。”   “可……可没灶呢。”   颜溪对果果说道:“这事倒不难,阿婆不是帮我做了一个烧水的炉子吗,我们可以用那个做饭。那个用起来方便省事很多,只是做我们两个人吃的份量已经足够了。”最关键的还是自由,她们想吃什么以后都自己动手做,再也不必吃那种难以下咽的大杂烩了。   “真的可以吗?”果果一听眼睛都亮了。要真是可以那样那就太好了。   颜溪点了点头,又说道:“不过这事还得先征求阿婆的同意才行。”   这回知青点闹出的动静有点大,林阿婆家离得知青点又近,对那边发生的事自然不会不知情。   回去之后颜溪才提了一嘴,阿婆顺口就说道:“你们两个女伢仔做什么饭啊,以后干脆就留在这里跟我一起吃得了,省得再另起炉灶。”   “这怎么行,那太麻烦阿婆了。”颜溪还真没这么想过,她自来到这里已经得到阿婆很多的照顾。实在不想再给阿婆增添麻烦。   “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我做一个人的饭菜是做,做两个人的饭菜也是做,又没什么区别。你们要是能来,这以后吃饭的时候还能热闹点,我老婆子一年到头都是一个人,吃什么都没有味道。”   “这……”见颜溪还在犹豫,林阿婆轻拍了一下她的头,道:“行了,这事就这么定了。看你平时还挺爽快的人,怎么这个时候反倒婆妈起来了。年轻人想那么多做什么,听我的就是了!”   颜溪被阿婆这一拍顿时哭笑不得。很快耳边又听到阿婆提醒道:“等下记得跟果果女伢仔说,打今天晚上起就来家里吃饭,别再去你们那食堂了。”   到晚上来临之前,颜溪和果果先是去了找杨队长、副队长、会计和出纳,她们得要将今后分配到的口粮直接转到阿婆那里去,不用再转知青点了。找两位队长则主要是为了让他们帮忙做见证,免得有人眼红又传些闲言碎语出来。   杨队长和副队长都应下了,不过却跟颜溪提起了一件事。她们几个女知青最开始会被安排到生产队一些社员家去住,是因为知青宿舍住不下那么多人,但现在蒋媛和周丽雯被清走了,便空出了两个床位出来。所以两位队长的意思是让颜溪搬回知青宿舍去住。   颜溪听他们这么说只能遵守。   可阿婆知道后却不乐意了,对颜溪说道:“这以后的饭都留在这儿吃了,人还搬什么搬。别搬了,你就安心的在这里住着,其他的事由我去跟友林说。我不信连这点自由都没有了。”   阿婆是个爽利的人,很快就去了找杨队长。见阿婆板着脸有些生气,杨队长还好好的跟她解释了一通。其实他们也没有硬性规定,既然这事阿婆这个主人家都同意了让颜溪住在家里,那么他们这些外人自然没什么好说的。   颜溪不用搬走,可李彩萍却还是被遣回了知青宿舍。   杨队长家的住房本来就不算宽松,几个女儿同住在一间狭小的屋子里,之前要不是为了给其他社员做表率,他也不会让李彩萍住到家里去。为此,他还得时常受妻子和几个女儿的埋怨。好在现在终于回归原样了。   这事之后,很多人都说颜溪运气好,碰到了林阿婆这么好的老人家,唯独李彩萍都快后悔死了,本来要住进林阿婆家里的人应该是她的,现在便宜倒全让颜溪占去了。   颜溪才不管李彩萍甘心不甘心呢,反正她们自己过得开心就行,至于知青点那边做饭的事,听说也已经解决了。他们都是找人搭伙,一起分为了三派,做饭时间则是轮流着来。   歇了两天后,颜溪她们又分配到了荒地里干活。据说那是去年才开的荒,今年生产队准备在那一片荒地上多栽种一些红薯,地瓜和大豆。   当天果果被安排去了拔草,颜溪则是拿着锄头在另一头刨土。可那地面实在太硬,刨土又特别费力气,颜溪才刨了没多久就已经是累喘吁吁的了。   她一手叉着腰正杵在那儿喘气,忽然有人伸了一只手过来,手里拿着一壶水给她,声音轻轻的问:“喝水吗?”   颜溪一听声音就知道来人是谁,顿时一愣,“你……你怎么也来了?”   邵正北浅浅一笑,笑得有些羞赧,“是我哥带我来的,他刚好挑了一担木柴灰过来这里。”   事情上是他求着邵正东带他来的,他身体还虚,邵正东邵正南本来都不肯放他出门,可是他演戏的本事一流,兄弟俩根本都架不住他那央求的眼神。   “是不是很累?”邵正北继而又问,双眼里浓浓的关心。   颜溪喝完一口水,笑着摇头道:“没有,也不是很累。”她看着他那张俊脸上还是白白的,便道:“你身体不好,不应该上这么远的地方来的,还是早点跟你哥一起回去吧。”她一边往四周看了看,并没有找到邵正东的人影。   邵正北摇头,小声的说:“不回去,我来帮你刨地。”   “那不行!”颜溪连忙摆手道,这刨地刨得她都没力气了,怎么能让这样一个病怏怏的少年帮她,回头出事了怎么办。   邵正北抿着唇,嗫嚅了一下:“你……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没用?”   “当然没有了,你怎么会这么想?”是不是生病久了的人心里都很脆弱呢?颜溪生怕伤了这少年的心,只好耐心的解释道:“这刨地是我干的活,记工员等下是要记工分的,你要是帮了我,那我今天的工分可能就没了。你如果实在不想回去的话,就先到那边上去坐一会儿,等收工了,你再跟我们一起回去。”   “那好吧。”他低下头好像有些失落的样子,不过才一下下就又抬头看着她,说:“现在记工员也不在,你能不能陪我坐一会儿,我还给你带了点吃的,你看。”然后献宝似的举起了另一只手上的铝制饭盒。   “额……”   颜溪到最后还是同意了他的话,没有办法,有那样一双漂亮的眼睛看着她,她根本就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两个人就坐在旁边的草堆上,幸好在颜溪刨的这块地没有其他人在,不然真怕是要惹来闲话了。   当看到饭盒里装的吃食时,颜溪还是有些意外,是包子呢。   颜溪感觉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吃过包子了,这里不像北方,一般都是以米饭为主,其他副食便是红薯地瓜一类的,平时很少能吃到面食,也基本上不会做面食。   颜溪跟邵正北道了一声谢,这包子做得有些硬,不过她才咬了一口,便惊讶又惊喜的笑了起来:“怎么是豆沙包?”而且还放了花生和芝麻粒。   “你喜欢吗?”   “嗯。”颜溪脸上的表情足以说明她对豆沙包的喜欢,这真的太合她的口味了,她以前吃包子都只吃豆沙馅的。   她刚想问这包子是谁做的,谁知抬头一看,就发现邵正北正专注的看着自己,眼睛里好像就只有她一个人的影子,而那脸上的笑容居然比她笑得还要深刻。   璀璨得耀眼逼人。   他轻轻的说:“你喜欢就好。” 第18章   颜溪在那一刹那晃了一下神,以至于都没有听清楚邵正北后面说的那句话。   “你刚说什么?”她怔怔的问。   邵正北却说道:“包子是二哥做的, 豆沙馅是我调的。”   颜溪笑着道:“你们的手艺真好。”   这番夸赞的话叫邵正北听来有点虚。   他二哥那手艺不说也罢, 刚开始见他那么干脆的点头,还以为真的会做豆沙包, 结果第一次做出来的包子硬得都能当石头用,扔出去只怕都能砸伤人。后来还是他和他大哥亲自上阵试了好几次才算勉强成功了。   但邵正北还是挺高兴的,对颜溪道:“你喜欢吃就多吃几个。”   他带来的铝制饭盒还挺大的,里面装了五个豆沙包。   颜溪却摇头没有再吃。   她是个比较容易满足的人, 在现在这种贫苦的环境下,对于喜欢的东西,尝过了一次就好了,不能太贪心的。   邵正北也不勉强,只好说让她带回去再吃。   两人正说着话, 忽地,荒地前面不远处的山路上好像有什么人影晃动了一下,邵正北洞察力敏锐, 眼睛往那个地方瞥了一眼, 目中锐利逼人, 不过却又在瞬间恢复了正常。   他仰头好奇的问道:“你知道那边那个人是谁吗?”   颜溪不知道他问的是哪个, 抬眼去看的时候, 那道人影正好被山路上的树枝挡住了一大半,只是隐约能看到对方身上穿的衣服颜色。   “好像是蒋媛。”颜溪看了一阵后才说道,怕邵正北并不知道蒋媛是谁,便简单的跟他说那是一位女知青。   蒋媛?女知青?   听到这些关键字, 邵正北脑子里好像忽然间闪过了什么东西,可细细一想,却又什么都没有抓住。   “怎么了?”颜溪觉得邵正北的神色有些不对劲。   邵正北抿了抿唇,小声的跟她道:“刚刚那位女知青站在那里看了我们很久。”   “是吗?”颜溪讶然道,她竟然一点都没有察觉到。   “嗯。”邵正北轻轻点头,他绝对没有看错。   颜溪皱了皱眉,再往那边的山路看去,已经完全看不到蒋媛的身影了。   蒋媛和周丽雯自从被赶出知青点后,不止住的环境很差了很多,就连每天干的活儿都比她们要更辛苦。像是今天,她们这些女知青大多是在拔草刨地,而蒋媛和周丽雯却被安排了一起挑牛粪。   不过蒋媛这人一贯是神神秘秘的让人看不懂,颜溪倒也无法揣测她刚才躲在树枝后面看着他们俩做什么。   说不定只是干活干得累了,站在那里歇会儿脚呢。   颜溪没有往心里去,视线收回时,却忽然发现邵正北抿着的唇色有些发白,额头上还冒出了很多的汗液。   今天的日头并不是很大,只是微微的有些刺眼,在这样的天气里,其实还是挺凉快的,而邵正北显然也不是晒出来的汗,极可能是盗出来的虚汗。   颜溪以前也不是没有见过身体不好的人,但是底子差成这样就……   颜溪从衣服口袋里掏出来一块方形手帕给他擦汗,明明是不舒服了,邵正北却犹自在笑,对着颜溪说道:“我身体没事,你别担心。”   怕她不信,他说得很坚定:“真的,我就只是体质差了一点,没有其他毛病,只要好好养上一养,以后肯定还是会很健康的。”。   颜溪看着他,微笑点头:“嗯,希望你能早点好起来。”   邵正北也浅浅的笑了,注意力又很快转移到了颜溪给他的帕子上。   这还是颜溪用碎布新做的帕子。实在是这里的条件所限,平日里干活要是脏了手脏了脸,连个擦拭的东西都没有,所以颜溪便跟阿婆要了一块没用的碎布,自己做来当帕子用。   她以前也时常会做一些手工Diy,虽然针线活算不上很好,但是做帕子还是很轻巧的。   邵正北盯着帕子上面的“溪”字看了好一会儿,那字是颜溪用红色的线绣上去的,她还在四角边上绣了一些细碎的小花当点缀。   “这帕子是你自己做的吗?”   “嗯。”   “真好……”   邵正北喃喃了一句,真好什么颜溪却没有听清,只是见他一双漆黑的眼睛深深的望着自己,有些踌躇的问道:“那你能不能……帮我也做个这样的帕子?”   “可以啊。”颜溪没有犹豫就应下了,她都吃了人家的包子,帮忙做个帕子也没什么的。   “不过我做得可能不是很好看,希望你别介意。”   邵正北轻轻摇头:“这个就很好,我就喜欢这样的。”   “那需要绣什么上去吗?”   “可以绣我的名字吗?我想跟你的一样,在这里绣一个‘北’字。”   颜溪蓦地一怔。   “溪溪,你帮我在这礼物上面绣个字吧。”   “绣什么。”   “我的名字。”   “江邵北,你的名字是三个字。”   “噢,那就绣个‘北’字好了,在这个地方,字要大一点,要清楚一点……”   颜溪有一瞬间的失神,迎着邵正北疑惑的目光,她很快清醒过来,微笑摇头,竟然在这个时间又想起了以前的旧事。   她对邵正北道:“你说的我都记下了,不过大概要过个好几天才能做好给你。”   邵正北说:“我不急的,你什么时候做好都行。”   “好……”   邵正北倒是很想陪着颜溪一起刨地,奈何他的身体实在不争气,才过了一会儿便是冷汗涔涔,最后终究还是在颜溪的劝说下答应跟他哥一起回去。   邵正东挑着一担木柴灰去了另一边的山头,等下回去的话还是得经过这边,所以邵正北便回了先前的路上等着他。   离开时,他走了两步又回头,澄澈的双眼满含期盼的看着颜溪,但又像是怕冒犯了她,话里问得小心翼翼的。   “我以后还能再来找你吗?”   颜溪笑了笑,却道:“能啊,但是像今天这么远的地方你以后最好还是不要跟来了。”   邵正北微微点头,最后心情愉悦的走了。他在来之前与他哥分开的地方等着,却不知道他哥此刻在返回的路上正碰上了一件有些犯难的事。   这里的山路都很狭窄,而且还有陡坡,平常时候连单独走路都不太好走,更不用说肩上还挑着一担重重的东西。   不过邵正东早就习惯了这些,把担子上的木柴灰都倒掉后,整个人连走路都变得轻快了许多。他不太放心把小北一个人留在山头那边,在回去时脚下的步子便走得有些急。   可谁知道才走在半道上竟然会撞见蹲在地上捂着脸隐忍哭泣的周丽雯。   邵正东看见周丽雯的时候,她的样子正有些狼狈,大概是走路没走稳刚摔了一跤,她肩上挑的那一担牛粪都洒在了地上,扁担和簸箕也都滑落到斜坡上去了,尤其是她两边膝盖上,裤腿都被磨破了,看样子是还受了伤。   邵正东停下了脚步,一时有些犹豫。突然碰上这样的情形多少会有点尴尬。女同志都好面子,肯定是不希望被外人看到她出糗的模样。所以他不知道是应该若无其事的走过去帮下忙,还是等到人哭完了再过去。   他还没有做出决定,这时周丽雯却好像已经感知到了什么,忽然扭过头朝他这边看了过来。   于是,邵正东这下想避也避不开了。   周丽雯大概也没想到来的人会是邵正东,愣愣的看了他一下,等反应过来后,她立即用手抹掉眼泪,慌忙的站起身来。身子站得笔直笔直的,好像是想掩饰什么,可那红肿的眼眶以及还没有完全擦干净的眼泪还是出卖了她。   邵正东默不作声的走过去把扁担和簸箕都捡了回来,地上的那些牛粪是没办法再装回簸箕里了,免得有人路过时踩到,他动作麻利的折了些树枝树叶把那些牛粪都扫到了一边上。   做完这些事,他才挑着自己的扁担要走人。   周丽雯忽然在后面喊他,声音执拗:“邵正东,不准你把刚才的事说出去。”   邵正东抿唇,只淡漠的回了一句,“我刚才什么也没有看到。”   回去之后,邵正北这一下午都没再往外面到处乱跑,安安生生的在家里头待着,他身体不好,需要休息的时间比常人更多。坐在摇椅上睡了一会儿竟然做了一个噩梦,等醒过来时发现外面的天都有些黑了。   他大事干不了,小事还是行的,喂喂鸡鸭,打扫卫生,烧火烧饭……可就是这些简单的事,他的两个哥哥都不让他干。   因为做了噩梦,邵正北的脸色显得有些不太好。晚上吃饭的时候,邵正东又被邻居杨大夫叫去帮忙了,只有邵正南陪着他一起吃饭。   邵正北没胃口吃不下饭,坐在那里很小声的跟邵正南说道:“二哥,我是不是拖累你和大哥了?倘若少了我这个负担,你们肯定就不用像现在这么辛苦吧。”   “这话谁说的!”   邵正北的话太突然,邵正南吓得手里的碗都差点摔掉了。   邵正北说道:“我下午睡觉的时候想到好像有人这么跟我说过,不过我记不得那个人是谁了。”   “那人胡说八道!”邵正南急得都要吼出来,可看着邵正北的脸色,他又心软的轻声安抚道:“小北,你可千万不能胡乱听信别人的歹话,能对你说出这种话的人那多半就不是好人。你一定要相信我和哥,在我们的心目中,从来就没觉得你是拖累,真的!你是我们最亲的兄弟,我们永远是一家人,一家人就应该要一直相亲相爱团结一心,如果因为别人的话离了心,那这个家可就散了。”   邵正北顺从的点头:“嗯,我当然相信是你们的。”   “以后有什么事你就跟哥说,别一个人闷在肚子里胡思乱想。像这种不怀好意的人,你可记得一定要离得远一些。”邵正南摸着他的头,叮嘱道。   他心里面却快要气死了。要是让他知道那个跟小北嚼舌根的是谁,他一定不放过他。   邵正北晚上只勉强吃了半碗饭,等到邵正东回来,他已经回屋子里休息去了。邵正南尤为不放心,便把吃饭时那事告诉了他哥。   邵正东听完脸色也是比任何时候都要冷峻凛然。   可兄弟俩仔细想了一通也想不出来到底会有谁会对邵正北说这种歹话。   不过,那人没安好心,这点是绝对的了!   邵正东和邵正南心里都不好过。   上次小北掉到石桥底下这事还不清不楚的,现在竟然又添来一桩。他们觉得如果小北掉在桥下这事不是意外的话,那跟在小北面前说歹话的极有可能就是同一人干的。只是不知道那人想做什么,为什么要跟他们兄弟三个过不去,在背后使这种小人伎俩?   想到还可能会危及到邵正北的人身安全,邵正东和邵正南对此事格外的重视了起来。   当天晚上,不好过的人还有蒋媛和周丽雯。   这两个人之间本来就有化解不了的矛盾,这次周丽雯会一起被赶出知青点,那还是遭了蒋媛的牵连。   旧怨加新仇,矛盾自然就更大了。   偏偏两个人又住在一起,以前还是隔三差五的吵,现在已经变成了每天都要大吵一顿。   她们住的地方比起知青宿舍来说实在是差劲,这里四处破破烂烂的,捂着鼻子都能闻到一股发霉的味道。   夜里点了一盏灯却还是很暗,周丽雯今天累了一天,再加之心情不是很好,晚上连饭都没做就躺到木板上歇息去了。   她闭着眼睛想睡觉,可不知道蒋媛是不是故意的,隔壁屋子里面时不时的传来一阵呯呯嘭嘭的声响。   周丽雯忍了两下没忍住,终究又怒了:“蒋媛,你要是敢再发出一点声音,看我不掐死你!”   蒋媛一听这话,立即冷笑着从隔壁屋子走了进来,“我人就在这里,你倒是来掐啊。瞧你还挺能装的,白天还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现在这么快就装不住了,呵,也是,我光听你这吼声就知道还有劲得很呢。”   周丽雯猛地翻身从木板上爬了起来,因动作过猛不禁又碰到了膝盖上的擦伤。   她咬牙,忍着道:“你有什么事就直接说,少在这里阴阳怪气的不说人话!”   蒋媛一脸讥讽:“这事还用得着我说?!你平时不是还挺能耐的么,怎么现在到了男人面前也开始装可怜装柔弱了?我还以为你周丽雯真的那么有骨气,原来也不过是一朵小白莲!可惜啊,人家根本都不吃你那套!”   面对这番指控,周丽雯要是还猜不出来蒋媛是因为什么发的疯,那她就是真的蠢了。   她立马就想到:“原来你是指的邵正东?”   蒋媛冷眼睨着她:“你承认了?”   周丽雯冷呵道:“我承认什么了?我做什么需要跟你承认?”   蒋媛嗤笑道:“你敢说你今天没有故意在邵正东面前偷偷的哭,一边抹眼泪一边抹鼻子?怎么,装完了可怜,装完了脆弱,现在还想继续跟我装无辜?这不是白莲还是什么?”   “你……”周丽雯一口气梗在那里,憋的脸都快青了,最后怒指着蒋媛道:“果然心丑的人看什么都丑,你自己心思龌蹉,就把别人想得跟你一样恶心龌蹉。我告诉你蒋媛,这世上最不自知的往往就是贱人本人,你少把你的那一套套在我身上,我再做什么,也都绝对不会跟你这种人一样!还有,你根本没有资格质问我!”   顿了顿,她几乎发着狠说:“你之前连累我被赶出知青点这事,我还一直没有找你算账。你要是想继续作死那就尽管去作,但是下一次你要是再牵连到我,那我绝对会毫不客气的拖着你一起去死,反正现在每天活在这世上也是受煎熬,倒不如在死前拖上一个垫背的,也算不太亏。不信,你就去试试看!”   周丽雯咬牙切齿的把话说完,又扑通一声倒回到床板上继续闭眼睡觉。   屋子里突然沉寂了下来,凝滞的空气近乎让人窒息。   蒋媛心底生寒,也不知道是被周丽雯刚刚的话给吓着了还是气过头了,就连上下的牙齿都在微微打颤。   她的手紧紧攥成拳头,却怎么想怎么都觉得不甘心。   明明有一堆的话想要反驳的,可是在周丽雯那句“你根本没有资格质问我”的话之后,就一下子什么话都被堵得说不出口了。   是啊,她没有资格!   邵正东现在与她还是毫无任何瓜葛的两个人,不管他跟谁说什么做什么,都跟她没有一点关系,她没有丝毫置喙的余地。   蒋媛突然觉得无比的愤怒和委屈,为什么就变成现在这样子了呢!   记得上辈子这个时候分明还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的。她应该还好好的住在知青宿舍,接受别人的追捧和巴结,不像现在这样,每天得到的除了屈辱还是屈辱。   可她好不容易得来一次重头来过的机会,难道就是要让她过得比上一辈子还不要如吗!? 第19章   隔了两日, 颜溪收到了一份喜糖。   喜糖是女知青胡礼芳送来的。胡礼芳是最早一批下乡的知青,到上杨生产队已经快有四五年了,前不久经由生产队女队长郑月娥做媒,嫁给了她娘家的侄子郑大保。   郑大保是林坪生产队的人,林坪生产队距离上杨生产队有七八里路远。这个年代的人结婚都很简单,并不像后世有那么多仪式,只要男女双方同意了,再请大家吃点糖意思一下,这喜事便算成了。要是条件还不错的人家,还可能会请个一两桌人吃吃酒。   胡礼芳嫁过去已经有好几天, 当天得了一点空闲才特意回到上杨生产队来给相熟的知青们补发喜糖。   大家都纷纷向她道喜,几个女知青更是围着她好奇的追问她结婚后的生活怎么样,过得好不好。   颜溪难得跟在旁边凑热闹,那位郑大保同志她之前也见过一回,模样长得不是很出众,但据说为人忠厚老实, 人也很勤劳能干,算得上是个品性不错的人。   听说胡礼芳婚后过得还很不错, 一些知青心里便也开始萌生了一些别的想法。   如果在最初刚下乡的时候问他们愿不愿意在生产队娶妻生子结婚嫁人, 他们肯定会说不愿意。但是现在随着现实的问题越来越多, 他们之前的那点坚持也都逐渐开始松动了。   尤其是几个女知青,眼看着自己年龄越来越大,又始终看不到回城的希望,再这样继续下去也是蹉跎年华, 倒不如也在生产队找个合适的对象嫁了得了。   像胡礼芳就是这样的想法。   颜溪好几次都听到那些个女知青在私下议论说,可惜杨队长和副队长家的几个儿子都已经结婚生子了,要不然她们还能有更好一点的选择。   这不管是在什么年代,找结婚对象,最先考虑的还是“条件”问题!   “嫁什么人啊,我才不要那么早就嫁人呢,像我们现在这样子多好,每天自由自在的,还不会有那么多烦人的事情。”这话是果果对颜溪说的。   她们中午刚收完工,在回去的路上听到身后几个女知青正在聊谁跟谁处对象的事情。   说来这个年代的年轻男女处对象,一般都是直接奔着结婚去的,而且这里的人结婚都很早,在生产队,像颜溪和果果这个年纪的女人很多都已经嫁人生子了。   果果不想急着嫁人,颜溪当然更不着急。她上辈子母胎单身了二十三年,这一世又才满十八岁,要嫁人还早着呢,更何况,她知道再过几年知青就可以返城,自是不会想要留在这里。   颜溪一手搭在果果的肩膀上,含笑打趣道:“还是张果果同志这话深得我心,真不愧是与我志同道合的好同志。”   两个人嘻嘻哈哈的笑。   她们都是善于苦中作乐的人,日子过得再苦,也还是从中找到不一样的乐趣。   “颜溪,我发现你现在好像变了。”果果笑着笑着忽然就说了这么一句话。   “哪里变了?”颜溪饶有兴趣的问道。   “就是……”果果想了想说:“具体的我也说不上来,但感觉就是跟以前不太一样了。”   颜溪笑意不变改,再问:“那是变好了,还是变得不好?”   在果果看来现在的颜溪当然是变得更好了。   果果缓缓说道:“你以前很少搭理我的,每次不管我跟你说什么话,你不是点头就是摇头,或者嗯一声哦一声,然后就没声了,说到最后我都觉得自己是在自言自语。不过现在就不会了……”   颜溪除了会逗她玩,还变得更爱笑了。现在她们不仅比以前过得要开心,日子也没再像之前那么苦闷了。所以果果很希望她们能一直这样保持下去,不管以后遇到多大的难事,都还能一起开开心心的笑。   颜溪闻言,莞尔一笑。   她跟原主是两个不同的人,自然会有很多不一样的的地方。自穿来以后,她便没想过要刻意掩饰和伪装自己。   不一样的人活在这世上会有不一样的意义,如果要让她伪装成原主原来的样子,那她的存活也就毫无意义了。   果果能感觉出来她变了,林阿婆当然也能。不过阿婆却以为她最初是因为离家在外还不习惯生产队的生活这才闷闷的不爱说话。记得有一次阿婆还跟她说,像她这个年纪的女伢仔本来是最有活力的时候,应该要开朗一些活泼一些,太过沉闷的话会少很多的乐趣。   颜溪倒也不觉得自己是个多有趣的人,大概是因为她比较想得开,心态要乐观一点,所以才会在很多时候更加恣意些。   “阿婆今天早上跟我说明天要去赶集,你去不去?”   “去啊去啊,我还没吃到大肉包子呢。”果果忙不迭的应道。上次她们想去最后却因为下暴雨没去成,这回可不能再错过了。   颜溪知道她惦记着这事很久了,忍不住笑道:“放心,你的大肉包子正向你招手呢,明天肯定能让你吃个够的。”   果果咽了咽口水,别说明天了,光着现在想着她就想吃。不过好在只隔一个晚上就能实现梦想了,她乐呵呵的笑笑,然后问道:“颜溪,你想到要买什么吗?”   “我啊,除了想买猪油饼吃,其他的要看着买。”猪油饼是蓝麒公社这边的特色,听说其他地方是没有这种饼子卖的,而颜溪主要是对集市比较好奇,想去见识一下。毕竟现在是个穷人啊,买什么东西之前都得先三思一下,不过好在这时候的物价也不贵,买几个猪油饼应该完全不在话下。   两个人讨论起吃的来,那肚子顿时都感觉更饿了,“走走走,我们快点回去吃饭,阿婆肯定在等着呢……”   果果拉着颜溪快步往前走,这时看到路前头有人骑了一辆自行车过来,因为道路比较窄小,她们只好站在了路边上给人让路,结果就在那辆自行车快骑到她们这里的时候,自行车的车头忽然很不稳的东扭西扭了几下,最后竟然直接朝她们俩撞过来了。   果果站前面,要后退的时候没来得及,带着颜溪一起摔在地上了。不过,比较幸运的是那辆自行车最后关头及时刹住了,没有碾到她们身上。   颜溪先爬起身,看到果果的手臂上有些擦伤,当即沉着脸对那骑车的人道:“这位男同志,你会不会骑车啊?”   这骑自行车的人是个还很年轻的男同志,方正脸,小眼睛,塌鼻子,长相实在很平庸,不过看他头上戴的帽子和身上穿的衣服,好像是邮局的邮差。   可就算真是邮局人员,也不妨碍颜溪对这人的感官很差。   吴永志没想到颜溪会这么恼火,把自行车停好后,一脸赔笑道:“两位女同志真对不起啊,我这自行车刹车有些失灵,刚才一时没握住就撞过来了,实在对不起啊,你们应该没伤着吧?”   颜溪看着这人模样有些流气,道歉也不真诚,感觉便更不好了,心里起了疑:“你确定是刹车失灵,而不是故意撞过来的?我看这自行车应该还是买来不久的吧,这么新的车会这么不经用?”   果果也觉得这人有问题,一起跟着颜溪质问她。   吴永志连忙摆手道:“女同志别误会,这辆自行车是我借用了别人的,我之前也不知道刹车会有问题。差点撞到了你们,是我的不是,我再次向你们道歉。”   说完,他又笑眯眯的说起来:“对了,先跟两位女同志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吴永志,在城里的邮局工作,每个月都会固定时间来上杨生产队这边送邮件。我看两位女同志都面生的很,想必应该是今年新来的知青吧……”   就在吴永志嘴里吧啦吧啦个不停的时候,走在路后边的蒋媛却停在了不远处正看着他们。   待看清楚吴永志那个模样时,蒋媛的唇边慢慢勾起了一丝凉薄的冷笑,那望着颜溪的眼神中说不出是幸灾乐祸,还是悲悯。   她原以为自己重生后没能够如愿的让自己和蒋家避过文/革时期的这一劫难,已经是很倒霉的了,却没有想到,有的人居然比她还要不走运。   她让蒋家的劫难提前了半年发生,而颜溪此刻更是提早了一年半就遇到了那个上辈子害死她的人渣。   命运有时候果然是逃不掉啊。   蒋媛暗自感慨完,像是看戏一样的看着眼前的几个人,虽然现在再回想起那些旧事来年数已经很久远了,可是蒋媛对此事的印象却还是深刻得很。   她知道前面那个正扯西皮的男人叫吴永志,人在城里邮局上班,颜溪上辈子后来就是嫁给了他,不过人嫁过去还不到一年,颜溪就被吴永志搓磨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你们的支持,很感激,群么~ 第20章   “好了, 你可以不用再说了,摔倒的事我们自己认了, 你走吧。”   眼见着吴永志一开口就准备要说个没完没了的架势,颜溪已经有些不耐烦。真没见过这么聒噪的人,就差把他家的三大姑八大姨也一起给说个遍了。   可吴永志却毫无这种自觉, 还在接着说:“所谓相逢即是有缘,你看我们现在这也算是认识了, 还不知道两位女同志的名字, 你们……”   “你如果真的有歉意的话,就请先闭上嘴。”   “诶女同志别误会,我其实也没别的意思,我就是……”   “麻烦让一让。”颜溪再一次打断吴永志的话。   她很少这么不客气的跟人说话, 因为眼前这个人嬉皮笑脸的模样实在让她反感。   见果果手臂上只是磨破了点皮, 倒也不算严重,颜溪拉着果果道:“我们走。”   果果走之前还给吴永志赠送了一个大白眼。   吴永志:“……”   看着两人已经走远,原本还笑得殷切的吴永志脸上逐渐变得阴沉了下来, 小眼睛死盯着她们, 那目光就像是藏了毒的毒蛇一样。   “嗬,什么玩意儿?老子愿意给你们赔笑脸,还就真把自己当回事了!”他嗬了一声, 嘴里憋不住又骂了两句。   娘的, 他还从来没被娘们这么下过脸面呢!不就是两个女人么,傲什么傲,到了床上还不是被人骑的玩意儿, 呸,等着吧。   “真是讨厌,好心情全让刚才那人破坏没了。我看他就是故意撞我们的,真以为我们是傻子会看不出来呢。”到了林阿婆家门口,果果还忍不住抱怨了一声。   颜溪对那人更是没有好感,只觉得这人不是个好茬儿,便说道:“这种人以后再见着的话最好离得远一点。”   果果很认同的点了点头。   以这样的方式搭讪女同志简直跟耍流氓一样可恶。   到了下午收工的时候,有人给颜溪带了话,说杨队长让她过去他家里一趟,颜溪还以为杨队长找她有什么重要的事,结果竟是给了她一封信。   信从京市寄过来的。   颜溪记得原主在来到生产队之后没多久就给家里写过一封信,想来现在收到的这封信应该就是她家里人寄来的回信吧。   说起来,原主的家里只是个很普通的工人家庭,她父亲原来是煤厂的工人,早几年前在一次机械故障引发的重大事故中去世了。她母亲没有正式工作,平常都靠做一些零活来补贴家里。   原主在家里排行第三,上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下还有一个妹妹。他哥哥颜河在她父亲过世之后便顶替了他在煤厂的工作,去年这个时候也已经结婚了。姐姐颜潞只比原主大一岁,在纺织厂上班,而原主在下乡之前也是纺织厂食堂的员工。妹妹颜滢则要比她小三岁,当时还在读书。   按着这一家子正常的情况来说,就算家里不是很富裕,日子也应该过得不会太差。可偏偏原主家还有一个特别偏心又特别重男轻女的奶奶,除了对大孙子颜河很好外,她对家里的其他人谁都没有过好脸色。   自原主的父亲去世以后,整个颜家的事就都由她奶奶做主,家里所有的钱全被她奶奶握在了手里,原主母亲是个比较胆小怯弱的人,在她奶奶面前几乎没有话语权。   本来今年被下放到生产队的人应该是原主的姐姐颜潞,但据说当时纺织厂的一个干事正在追求颜潞,原主奶奶怕耽误了颜潞的终身大事,于是,就决定让颜溪顶替颜潞下乡。   这事情经由她奶奶一拍板,根本就没有原主置喙的余地。   这样一个本来就沉默寡言,在家又完全不受重视的人,即使心里极度不愿意,也不敢说出来反抗她的奶奶,所以最后便还是下乡当了知青。至于她原来的工作,现在也已经被她妹妹颜滢顶上了。   颜溪把信拆开后大致的看了一遍。   这封信是颜滢主笔的,不过信的内容上却带了好几个人的话音。   她奶奶告诉她,别当了知青就不顾家人的死活,让她每个月都得寄口粮回去。她母亲的话也是差不多的意思,但要稍微绵软一些。她哥哥没有说什么,新嫂嫂倒是说了几句,大致意思也是说她们一家人的日子过得苦,叫她有钱寄钱,有粮寄粮。她姐姐则是告诉她,她跟纺织厂的那位干事已经确定好关系准备要结婚了,问她要结婚的礼物。最后是妹妹跟她抱怨食堂的工作太累太脏了……   颜溪看完信之后只得扶额苦笑,这一家子可真让人一言难尽。   那封信写得那么长,全家竟然没有一个人关心原主在这里过得好不好,都是在伸手向她要东要西。他们大概都以为她当知青是来享受的吧。可他们也不想想看,她自己还在这里吃糠咽菜时常饿肚子呢,她哪里来的多余的粮食给他们寄过去。   何况,他们在家里的日子就算是真的过得很苦,难道还能比她在这里的日子过得更苦?   颜溪无奈至极。   她忽然庆幸自己穿越到原主身上的时候人已经来到上杨生产队了,不然要面对那样一家子人,她只怕有得头疼了。甚至她现在都不敢想象以后要跟这些人生活在一起会是什么样子。   在上辈子时,颜溪从小到大都过得很幸福,她爸妈就只有她一个女儿,家里的长辈们都十分疼爱她,活了二十三年来一直都是顺风顺水,几乎没遇到过什么挫折,更是没有遭遇过像现在颜家这样的家人。   颜溪知道人生在世父母亲人都是无法选择的,但是却不免有些同情原主,有这样的一家人应该也很无奈的吧。   她这辈子,在亲情一事上,大概是只能随缘了。   吃晚饭时,果果有些好奇的询问颜溪那封信的事。   颜溪不想果果为这事跟着难过,噢了一声,便说道:“是家里人寄来的信,他们都问我在这里过得好不好呢。”   有家人关心当然好了,果果替她高兴,一边又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上次写回家的信也不知道爸妈现在收到了没有,等他们再寄过来,又不知道要等多久了。”   颜溪笑着安抚道:“别急,说不定你爸妈的回信已经在邮寄来的路上呢。”   “真是这样就好了。”果果只笑了一下,眉眼间却染上了一分惆怅,忽然看了看颜溪,问道:“颜溪,你会想家吗?”   家啊,当然想!提起家这个字,颜溪不知怎么的眼里竟有了一丝雾气,却还是微笑着点头道:“会啊。”   她一直都很怀念以前的家,家人,亲朋好友。   果果慢慢的将脸埋在膝盖上,半晌才开口,回答的声音很低很低:“……我也是。”   第二天一大清早,颜溪和果果便跟着林阿婆去了赶集。   这里的集市很小很小,只有一条街道,不过却很热闹,来的也多半都是附近各个生产队里的人。   阿婆今天提了一些鸡蛋来卖,这个年代虽然禁止投机倒把,但是在市集上还是可以买卖自由的,只不过得有定数,要是超过了那个数量那就绝对不行,像阿婆家就只养了两只鸡两只鸭,每次也只带近十个蛋来市集卖,然后再用卖鸡蛋的钱换一些生活用品回去。   颜溪和果果这一趟玩得还是挺开心的,两个人都买到了自己想吃的东西,但是因为穷,都没舍得花几个钱。等陪着林阿婆把鸡蛋都卖完了,她们才一起回去,不过却没想到竟然会在半路上遇到邵正东和邵正南。   他们兄弟俩上午还去干了一会儿活,所以去集市就去的比较晚,颜溪看到他们手上都提了篮子,想来应该也是去集市卖些家养的鸡蛋。   几个人一见面不免要客套几句,颜溪顺便又问起邵正北的情况。那天邵正北从荒地回去以后,两人就没见过面,她说好了要做帕子给他的,现在就快要做好了。   颜溪还担心邵正北的身体是不是又出了问题,因为他那天走的时候脸色实在不太好看。   可谁知她一提到邵正北,就连邵正东平常看起来那么严肃的脸庞居然也微微的露出了一点笑容。   而邵正南更是满脸的笑意,欢喜的告诉她,他们家小北啊,最近真的好着呢。 第21章   邵正东和邵正南从集市回来的时候, 已经快过吃中饭的时间了。他们急着赶回家给邵正北做饭,生怕他在家里等得久了肚子会饿着, 所以一路上都走的很急。   邵正南甚至在路上就开始暗暗想着等下回去后给小北做什么好吃的,结果等到他们终于回到了家里,准备去柴房拿柴烧火的时候, 却发现家里那张吃饭的八仙桌上竟然已经摆放好了饭菜。   邵正东和邵正南面面相觑。   这时见邵正北拿了碗筷从厨房里走了出来,一看到他们俩, 那张依然泛白的脸上扬起了轻浅的笑容, 说道:“哥,二哥,你们回来了,应该都饿了吧, 快点坐下来吃饭。”   邵正东和邵正南这会儿确实都已经辘辘饥肠了。不过, 看着桌上的饭菜,邵正南却问道:“小北,这些……都是你做的啊?”   “嗯。”   见邵正北轻轻点头, 邵正东声音微沉说道:“哥不是跟你说过, 等我们回来再做饭的吗,你怎么不听话。”   邵正南也怕他身体受累,说道:“是啊, 你应该听哥的话, 在家好好歇着,以后这些活儿你就不要再干了。”   邵正北摇了摇头:“哥和二哥别担心,做饭并不会累, 我身体能受得住。你们为了我每天都那么辛苦,我就算天天做饭也是应该的。”   说着,他忽然有些气馁的低头,不太好意思的轻声说道:“就是我做的饭菜不是太好吃。”   邵正北今天做的也都是他们平常吃的那些饭菜,鸡蛋饼子,野菜和一些酱菜。不过大概是头一次做,卖相实在不怎么好看,光是看着,就差不多要没食欲的那种。   可邵正南却不这么想,想到小北特意做饭给他们吃,心里头正感动着呢,明明都烧焦了的鸡蛋饼和野菜,他吃得津津有味,嘴里还时不时的夸上一句:好吃,小北做的饭菜真好吃。   小北:“……”   一边吃饭的时候,邵正南就说起了在去市集的路上遇见颜溪的事情,他还跟邵正北说,颜溪很关心他。   “真的吗二哥,颜溪同志今天真的问起我了?”那一瞬间,邵正北的脸上有着不加掩饰的欢喜,双眼里亮起的光彩也分外的耀眼。   他这般愉悦,任谁见了都不忍心让他失望。   邵正南非常确定以及肯定的点头。“真的,你见二哥什么时候骗过你。”   邵正东动了动唇,见他开心的模样,忍不住问道:“你之前不是说要去找颜溪同志吗,怎么后来又不去了?”   邵正北眼神忽然黯然了一下,“我现在这个样子不太好看,颜溪同志见了怕是会被吓着的,还是等我身体稍微好一点,我再去找她。”   邵正东和邵正南听了他这话心里头蓦地一酸,目中都微露出一丝担忧的神色。   邵正北很快又对着他们浅浅一笑:“哥你们俩不要紧张,我说了要振作起来就一定会做到的。你们看我现在这不是比之前几天都要好多了吗?”   这话倒是真的。   邵正南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他今天会告诉颜溪说他们小北现在很好,完全不是在说空话。   因为邵正北这几天的表现真的特别好。   那天说到“拖累”这件事后,邵正东和邵正南两人忐忑不安了一晚上,就怕有人会继续对邵正北不利,谁知隔天早上起来,邵正北却一改颓然的模样,不仅向他们道歉,还起誓说一定要振作起来,把身体养好,以后再也不让他们担忧了。   起初他们对他还是不太放心,之后却见他每天都在努力变化,每天的正餐他都逼着自己认真吃饭,早上起来和晚饭结束后还会出去走走锻炼一下身体,白天更是跟着杨大夫学习医术和辨认草药。   一说起邵正北跟他学医这事,杨大夫便是心情复杂。每每见着邵正东兄弟俩都要感慨几句,说他们家小北真是学医的好苗子,不管他每日教他什么,他只要听一遍就记住了,而且往往还能举一反三,很多时候都能反过来把他说得一愣愣的。然后又很可惜的说,以前不知道小北有这个天分,要不然可以早早把他送到正规的医学校学习,到了现在的话肯定已经很有出息了。   邵正东和邵正南知道后都非常高兴,想着他们家小北现在年纪也不大,他要是愿意学习,现在开始也不算太晚。   难得遇到这么个聪明的孩子,杨大夫当然也很愿意教他,只是他本来也不是什么厉害的大夫,能教给他的东西总归有限,希望他以后能遇到个更好的师父带他。   所以看着邵正北的状态一天天变好,邵正东和邵正南心里面当然比谁都要高兴了。   邵正北咽下一口饭菜后,继续说道:“等我的身体好了以后,就可以下田干活了,到时候哥和二哥也就不用再像现在这么辛苦。我挣的工分可以让杨队长先存起来,等到年底分红的时候再算。这样就能存很多钱给哥和二哥娶媳妇了……”   “咳咳——”后面这话来得太过突然,邵正南被吃进嘴里的饭菜呛到了,咳咳了好几声,那俊脸红的都不知道是因为听到娶媳妇害羞,还是被咳出来的。   “要是哥和二哥都娶了媳妇,那我肯定很快就能当叔叔的,我喜欢他们叫我小叔,这样我存的钱还能给他们买玩具买好吃的,要是男孩子,我可以带着他出去玩耍,要是女孩儿,我可以帮她扎小辫子……”   邵正东和邵正南难得听到邵正北一次性说这么多的话,他说得那个画面太美好,两兄弟一面憧憬的同时心里都有些动容。   尤其是邵正南本来就是个感性的人,当下都快感动得一塌糊涂了,结果,就在他心里正暗暗想着小北真好做什么都想着他们,以后他一定要对小北更好之时,却冷不丁的听到邵正北下一句话这么说道——   “最主要的是,我的身体要是好了,颜溪同志也就不会再嫌弃我了,那以后的每天我都可以给她买很多很多的糖吃。”   “……”差点就要热泪盈眶的邵正南同志忽地傻愣在了那里,张着嘴看着邵正北耳根微红的羞涩模样,一时不知道还要不要继续感动下去。   第二天,颜溪答应给邵正北做的那块帕子就做好了,因为见着邵正北一直没有再出来,她只好让邵正南转交给他。不过当然还是要在私下给的,免得被人看了说闲话。   “哥,你看小北他没事儿吧?”邵正东正劈柴的时候,邵正南悄声走过去跟他说道。   邵正东停下手里的动作,回头往大门口方向看一眼,邵正北就坐在那扇门旁边的竹椅上,手里拿着一块帕子,怔怔的看得出神。   那块就是颜溪给他做的帕子,蓝白格子的,帕子的一角绣着个“北”字,斜对角还绣了一个笑脸符号。   邵正东看了一下回过头说:“应该没事。”   邵正南挠了挠头,又说:“可他对着那块帕子都看了快有一个小时了。”   “嗯。”   “我刚才还看到他傻笑了好几下。”   “……”   “我记得外公外婆好像说过,他们那个年代的人喜欢把帕子当作定情信物。哥,你说他们这样没事吧?”   “……”   邵家人一向讲究礼尚往来,既然他们收了人家的东西,那么也总得送些回礼过去。   刚巧当天他们在山上打了一只野兔子回来,自家炖了半只,还剩下半只。于是,邵正东想了一下,让邵正南送那半只兔子到阿婆家里去,给她们尝尝鲜。   邵正北自告奋勇:“哥,我去。”   邵正南奇道:“小北不是才说要等身体好点了再去找颜溪同志吗?”   收到帕子的邵正北心情特别特别的好,笑得一脸璀璨的说:“不怕,我要亲自去谢她才更有诚意。”   邵正南:“……”   不过邵正北这一趟过去有些不太凑巧,因为颜溪并不在家,听林阿婆说,颜溪跟其他女知青去田里捡田螺去了,她也不知道颜溪什么时候会回来。   这个季节正是捡田螺的时候。   吃腻味了野菜,换换口味也不错。   邵正北等了一会不见人回来只好先回去,从林阿婆家到他家要走一条巷子。   蒋媛提着木桶正要去有水井的地方挑水,她们现在住的地方不只是破烂,就连挑个水都要绕大半个村子。   正走着,她忽然瞥见巷子那边走来了一个有些熟悉的人影,她下意识的停下脚步,转到了另一条岔路上。   加快脚步往前直走了几十步路,一直到拐角的地方,发现身后没有人跟着,她才回过头来。正当她以为可以安心的时候,拐角的另一边却忽然响起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她抬头一看,猛然发现邵正北这时竟已经出现在了她眼前……   作者有话要说:  宠弟狂魔邵正南同志:唉,每天都操碎了心…… 第22章   蒋媛心头倏地打了一个突, 心跳和气息都不受控制的紊乱了起来, 手下紧紧攥着扁担两端的钩绳, 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两步。   而原本清瘦单薄的少年此刻看起来却是异常的颀长挺拔,只是随随便便的站在那路中间, 都好像挡住了整条道路的去路。   邵正北不动声色的将蒋媛的反应看在眼里, 微微的一笑,轻声道:“是不是我挡了你的路了?”说着, 他极慢的朝墙边内侧挪动了几下步子, 让出了一点路来:“可以了, 你快点过去吧。”   蒋媛看了他一眼, 只见眼前的人眉眼含笑,一脸的善意。她迅速低下头,心里大定后便没有再犹豫, 垂着头加快脚步往他旁边走了过去。   就在快要错身离开之时,他那道声音又蓦地传了过来,像是忽然间想起了什么。   “啊对了……”   蒋媛脚下一滞,心头那口气在他的话音下猛地提了上来。   邵正北微微转身, 好心的提醒道:“这边生产队有好几口水井,前头巷子过去一点就有一口, 蒋同志怎么不走那边,反倒舍近求远了, 不会是走错路了吧?”   蒋媛并不理睬他,继续往前头。   “蒋同志和我也不算是第一次打交道了,今天见了面竟然一句话都不说就要走?也不知道蒋同志还记不记得那天在石桥上跟我说过的那些话?”邵正北在身后不紧不慢的说道。   蒋媛再次停下脚步, 深吸了一口气后,回过头来一脸莫名的说道,“我看你是认错人了,我可不记得我们之前有打过什么交道。”   “没有吗?”邵正北面带疑惑的轻轻皱眉:“我记得整个生产队就只有一位姓蒋的女同志,应该不会认错人才对啊。”   他抬眉,看向蒋媛,对她道:“会不会是蒋同志自己给忘了?可蒋同志看起来还这么年轻,好像也不是那么健忘的人吧。”   “……”蒋媛将紊乱的心绪平复下来,淡淡的道:“什么那天,什么石桥,我根本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都是没有发生过的事情,我当然不会记得了,你如果是要找姓蒋的人,那别的地方多得是。”   邵正北轻轻噢了一声,“既然蒋同志这么笃定,那看来我是真的认错人了。”   似有失落的叹了一口气,他的声音跟着低落了下来:“也怪我病得太久,连人都病得稀里糊涂的,最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脑子里总是会想起有位姓蒋的女同志跟我说她会嫁给我大哥会成为我的嫂子。唉,看来也可能是我太想有一个嫂子,所以才造成了记忆错乱了……”   眼前的少年忽然变得一脸苦恼的模样,他兀自在那儿幽幽的念叨着,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故意说给谁听的。   蒋媛的太阳穴处突突了两下,双手紧紧攥着绳索,暗自费了好大一番劲儿,才竭力的没有让自己的神色失常。   可眼前的少年却很快又变换了一个模样,再次看定她,单纯的笑脸上具是歉意:“对不起了蒋同志,耽搁了你打水的时间。不过,你真的不去巷子那边提水吗?往这边走真的要多走很多路呢。”   “……”   蒋媛这回是真的没有再理会他,几乎没有作任何停留的连头也没抬的径直往前走了。   她的步伐迈得比先前还要快。   邵正北的眉梢眼角轻轻一扬,漆黑如墨的双眼闪过凌厉又危险的暗芒,嘴里玩味的啧啧两声,那语气中好似有着说不出的遗憾。   可惜了,居然没有炸出来……   回头走了一段路,迎头碰上了一个正放牛回来的放牛娃,坐在水牛的大黑背上喊他:“小北哥,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你不回家吗?”   这是杨大夫家的孙子,小名叫二虎。   “回啊。”邵正北失了兴致,声音懒洋洋的。   二虎问:“那你怎么站在这里不走啊?”   邵正北道:“我正在思考一个问题。”还没等二虎子问他思考什么问题,他忽然就笑了一下,饶有兴味的问:“二虎子,你见过做白日梦的人吗?”   “啊,什么?”   “我今天刚好碰到了一个。”   “……”二虎子挠头,完全没有听懂。   颜溪从田里回来的时候,外面的天色都已经暗了,她和果果手里各提了一个木桶,裤腿卷得老高,脚上的泥洗干净了,身上却还有很多泥点子。   林阿婆看着颜溪木桶里的东西,讶然道:“怎么还有这么多的泥鳅?”   颜溪笑道:“是我们在泥潭里挖出来的。”   她们这一趟虽然田螺没有捡到多少,泥鳅却挖到了不少,这算是一个意外的收获。   她和果果都是第一次去捡田螺,别人一看一个准,而她们呢,田螺就在眼前,还得用手去摸一摸才能确定。最后在快要回来的时候,刚好看到一处泥潭里有泥鳅滑过,这才幸运的让她们捡了个现成的便宜。   两个人虽然又玩了一身泥巴回来,但是心情都格外的美好。   果果笑嘻嘻的说:“阿婆,我们今天晚上就吃泥鳅啊。”   林阿婆估摸了一下那些泥鳅得有两三斤呢,也够她们吃好几回的了。   “好好好,晚上就给你们用鸡蛋炖泥鳅。”阿婆应道,再看着两个女伢子脸上都有泥巴,忙拍了拍她们道:“哎哟,看你们俩这一身啊,都赶紧去洗一洗。”   颜溪和果果看着各自都没好到哪里去又嘻嘻哈哈的笑了出来。   果果先回了知青宿舍那边去洗澡,等到颜溪也洗干净了出来,阿婆回头就跟她说起了邵正北之前给她们送了半只兔子的事。   阿婆说道:“他下午来的时候还在家里等了好一阵子,见你们一直没回来这才先回去了,我看这孩子今天的气色倒是不错,话也比以前要多了。”   “是吗。”颜溪语调扬了起来。   阿婆又感慨说道:“嗯,看样子他应该是自己想通了,这有的人啊,病得久了心理上难免会造成了一些问题,能自己走出来,这可比什么都强。”   颜溪微微点头,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神色恍惚了一下。   阿婆忽然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忽然就道:“我瞅着这孩子对你好像有些不太一样,可能不止是把你当救命恩人了。”   “啊?”颜溪一脸茫然,等反应过来阿婆的意思,她忙尴尬的笑着道:“阿婆别吓我,我看邵正北同志还单纯着呢,他应该就只是单纯的想感谢我,没有旁的意思。”   阿婆依然是一脸笑意深深的模样,却没再多说什么。   果果回来后听阿婆说晚上还有野兔肉吃,高兴得都快要飞上天了,她觉得邵家的三兄弟绝对是这个生产队最可爱最可爱的人。   阿婆对她们说道:“你们今天挖来的泥鳅有不少,我看不如也送一点过去给正东他们几个尝尝吧。”   颜溪也有这个想法,说道:“这会儿天有点晚了,不然等明天再送过去。”   阿婆的手艺是真的好,鸡蛋炖泥鳅做得特别鲜美,而且还没有一点土腥味,再加上晚上还有野兔肉,这一餐是颜溪和果果来到生产队以后享受过的最美好的一顿饭。   颜溪晚上不习惯吃太多,倒是没怎么多吃,果果却是吃得肚子都鼓起来了,撑得躺在颜溪的床上都不想动。   见着外面的天色已经是黑漆漆的了,颜溪便让果果干脆留下来今天晚上跟她一起睡。虽然她这个木板床很小,但是挤一个晚上还是可以的。   果果当然说好,她们两个还没一起睡过呢。两个人就一起躺在木板床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最后聊着聊着竟然就那么睡着了。   早上起来,果果打了一个呵欠,一边揉着朦胧的睡眼,一边跟颜溪说道:“颜溪,我昨天晚上听到你说梦话了。”   颜溪窘了窘,却问:“我都说什么了?”   果果记得不太清了,想了想,才说道:“你好像说的是一个名字,叫什么江什么北的。”   “是、是吗?”颜溪脸色顿时变了变。   果果没发现她有什么不对,心想着能让颜溪做梦都念着的人,那肯定很不一般,便好奇的问道:“那个江什么北的是谁啊?你以前就认识的人吗?”   颜溪只是哦了一声。   果果更好奇了,追问道:“那他到底是谁?”   颜溪转过身去梳头,果果看不到她的神色,只听到她的声音,很含糊的回答:“我记得之前有跟你说过。”   “哪有?”果果才不记得有这么一回事呢,想破脑子都想不起来。   颜溪很快扎好了两个小辫子,忽然回过头来,脸上的笑容让人看不懂:“就是那次做噩梦,我跟你说起的上辈子的冤家啊。”   果果:“……” 第23章   冤家啊, 这几个字让果果听起来怎么感觉都应该是一个缠绵悱恻的词,用在男女俩身上,指不定就是一种爱称呢。偏偏颜溪说的是上辈子,这事一下就变玄乎了。   果果以为颜溪又在逗她玩呢, 没信,原本浓浓的八卦心瞬间就像漏了气的干瘪气球。   颜溪见她一脸失望的模样只是笑了笑,也没有说太多。   这天上午, 她们俩照旧上工, 中午收工回来后抽了个时间去给邵正北家送泥鳅。   两人去的时候邵正东和邵正北又碰巧不在, 只有邵正南正蹲在院子里做竹床。   邵正南看到她们俩都来了既惊讶又高兴, 人家女同志是第一次上门呢, 他们家可不能失礼了。于是,连忙招呼她们坐下, 又端茶又倒水, 还把自家过年时呛的花生瓜子都拿出来了, 生怕招呼不周。   颜溪见着他忙前忙后的,让他不必这样,果果还笑着说:“我们俩又不是什么客人,你干嘛跟我们这么客气呢。”   邵正南心说你们可都是小北的救命恩人, 比客人还要尊贵呢。   颜溪随便看了一下他们这院子,发现里外都收拾得很干净, 角落里隔开了一处做了个鸡圈,养了两三只鸡鸭和一只大白鹅。   这三个大男人能把家里搞的这么有模有样,也真是不容易。   颜溪在心里暗自感慨了一声, 正好奇邵正东和邵正北怎么不在家,就听到邵正南说道:“我哥去了后山换捕山鸡的机关,小北去了杨大夫家学习。”   上次从集市回来,颜溪就从他们兄弟俩口中得知邵正北正在跟杨大夫学医术。能为自己想做的事情去努力,颜溪也挺为他高兴的,便问道:“他这几天学得怎么样了?”   一说起这事来,邵正南脸上的笑容遮都遮不住,满满的自豪感:“杨大夫说,小北每天都进步很大。以后肯定大有出息。”   颜溪笑道:“那真好。”   杨大夫家离他们家不远,就在附近,邵正南说要去杨大夫家把邵正北叫回来,颜溪忙说不用,她们过来也没什么事,别耽误了邵正北学习。   果果看着院子里那张已经快要做好架子的竹床,好奇的问邵正南:“这些都是你做的吗?”   “嗯。”邵正南点头。   不止是竹床,还有家里的竹椅,竹席子这些都是他做的。   果果伸手摸了摸,发觉那张竹床打得非常结实,可见邵正南平日里狠下了一些功夫的。她嘴里止不住赞道:“邵正南同志真厉害,这竹篾的手艺活儿做的可真好,你真的太厉害了。”   邵正南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的挠头,傻笑道:“其、其实也没张果果同志说的那么好,我就是随便弄弄。”   这个家里毕竟是没有个女主人在,她们作为女同志也不方便坐太久,所以聊了一会儿,颜溪和果果就先回去了。   因为杨大夫下午还得去干活,邵正北趁中午时间只跟杨大夫学了两个小时就回来了,他脚下刚踩到要上去的石阶上时,忽然听到有人在后边喊他。   “小北啊……”   “噢,梨花婶。”邵正北回头一看发现是邻居杨有根的媳妇张梨花。   张梨花今年已经四十多岁,长得有点胖,那张脸一笑起来肉都挤在一块儿了。   邵正南之前还偷偷跟邵正北开过玩笑,说他们有根叔长得那么瘦,梨花婶却那么富态,肯定因为有根叔平常把好吃的都留给梨花婶吃了。   张梨花看到邵正北手里拿的本子和笔,一脸堆笑的问道:“小北这是刚又上杨大夫家学习去了?”   “是的,梨花婶。”   见邵正北一脸乖巧的模样,张梨花笑得连连说了好几声:“唉呀学习好学习好。”   邵正北问她叫住自己是不是有什么事,张梨花原还堆笑的脸上这时露出了几分精明来,小声的跟他说道:“小北啊,我刚才可看到有两个女知青上你们家去了,还在你们家坐了好一会儿才走呢。”   “女知青?”邵正北一怔。随即想到那两女知青多半就是颜溪她们,而且肯定是来看他的,心里顿时是喜从中来。   正笑逐颜开时,又听到张梨花跟他说道:“这些女知青也真是奇怪,以前都不见跟你们家打过几回交道,这会儿怎么就上你们家来了?”   这话听似话中有话,邵正北收敛了脸上的笑意,看定她:“梨花婶想和我说什么?”   张梨花咳了一声,细长的眼睛里有精光闪过,拉着他道:“我是想说啊,她们该不会是看中了你两个哥哥了吧?”   邵正北眼底一冷,面上却带着笑容说道:“梨花婶还真是关心哥哥。”   张梨花毫无察觉,又堆笑了起来:“哎哟,这算什么呀,你们都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我平常多关心一下也是应当的……”   “梨花婶。”邵正北忽然打断道。   “啊?”   邵正北脸上笑意不减,慢慢的道:“梨花婶,我记得你之前好像还想撮合我大哥和你娘家侄女的,后来是你娘家侄女嫌弃我家穷,说我是个累赘,不乐意嫁到我家来,这事才算没成,那她现在该不会是又后悔了吧?”   看着张梨花那张笑脸明显的一僵,邵正北跟着又道:“还有啊梨花婶,那天我掉到桥底下的事,虽说我已经记不太得了,但是有人到我跟前来说我是个负担,会拖累我哥,让我懂事一点,以后别再让我哥养着了,说吃药看病太烧钱,这样会耽误我哥娶媳妇……这事儿我还是能想起来一些的。”   “……”   “对了,我还记起来那天跟我说这些话人的是个女人,好像还是个长辈来着。梨花婶,你觉得,能这么无私的为我家着想的那个大好人应该会是谁呢?”   张梨花僵硬的脸上抽搐了几下,对着邵正北那那双澄澈的眼睛和那张纯良的笑脸,她好不容易才勉强挤出了一点笑,尴尬的笑道:“小北啊,婶子想起来家里好像还有很多活儿没干完,我这就不浪费时间在这跟你聊天了哈,其他的事儿等咱们以后有时间了再说。”   邵正北很懂事的应道:“好的梨花婶,你要是哪天想起来那个语重心长地告诫我要懂事的人是谁,可以随时都来找我说。”   “……”张梨花的胖脸再次抽了抽,假笑的应了两声后,转身就走了。大概因为走得过快,她的身子一扭一扭的,等躲进了她家门后,才骂了一句:“这些城里来的小妖精就不是好东西,就知道迷惑老实人……”   而石阶上,邵正北脸上笑意散去,眼神渐渐冷了下来。   晚上,邵正北早早的做好了饭等两个哥哥回来吃,在厨房练了几天,手艺也稍微好了一点,至少没有再把菜烧糊掉。   三个人正吃着饭时,邵正北忽然开口问道:“哥,二哥,你们俩都喜欢什么样的女同志呢?”   低头扒饭的邵正南蓦地愣在了那儿,脸庞微热:“小北你问这个干嘛?”   邵正北眨了眨眼睛,微微的笑:“帮你们娶媳妇啊。”   所谓语不惊人死不休大概就是这样的吧,邵正南这回又被呛着了,比上次呛得还要厉害,咳了大半天都没停,还是喝了一大杯水才好受了一些。末了,他还一脸不敢置信的问:“你刚才说什么?”   “就是说娶媳妇的事。”邵正北仍是一脸淡然道。   邵正南俊脸涨得通红,说话都结巴了起来:“谁谁谁要娶媳妇呢?”   “当然是你们啊。”邵正北看了看他哥和二哥说道。心里头又笑,二哥真单纯,只是说娶媳妇这么快就脸红害羞了。   邵正南和邵正东相视一眼。只见邵正北一本正经的模样,并不像是在开玩笑。   这时一直还很镇静的邵正东也已经皱起了眉头,冷淡的问道:“这是谁又在你面前胡说了?”   “不是谁说的,是我自己想的。”邵正北摇了摇头,放下手里的筷子,缓缓说道:“哥和二哥的年纪都不小了,也是该娶媳妇了。之前都是因为我才耽误了你们说亲,现在我的身体已经慢慢转好,你们也不用再时刻担心我了。等再过一段时间可以下地,我就能自己干活挣工分了。”   虽然邵正北的话听起来很在理,可邵正东的眉头却并没有舒展,面色肃然的对他道:“这事你别操心,哥心里都有数,你先把身体养好要紧。说亲的事现在不急。”   邵正南也赶紧道:“对对对,我们一点都不急。还是等小北身体全好了再说。”何况他才二十岁,一点都不老啊。   邵正北轻轻一笑,很认真的说道:“二哥可以不用着急,哥却还是要开始相看的,我一直很想有一个大嫂呢。”   很显然啊,他哥现在是被人惦记上了,而且惦记的人还不止一个呢。   所以……   这会儿要想让那些人的狐狸尾巴都露出来,最简单的办法当然就是让他哥去说亲啊! 第24章   上杨生产队有一位吴阿婆, 平时特别喜欢给人做媒,据说生产队里有十多对夫妻都是经由吴阿婆撮合成功了。   邵正北第二天上午提了几个鸡蛋上吴阿婆家,让吴阿婆帮忙给他哥挑个好的对象。   吴阿婆上了点年纪,但长得慈眉善目的,一笑起来那个模样啊就有点像弥勒佛,见着邵正北还特意提了东西过来,笑得都快合不拢嘴了, 拍着胸脯跟邵正北保证,让他尽管放一百二十个心, 她这次一定给他哥挑个顶好顶好的姑娘。   于是, 邵正北就把这事拜托给吴阿婆了,感激了一番后,便回去等着吴阿婆的好消息。   而吴阿婆也确实个干实事的人,不到半天功夫整个生产队的人就都知道邵家托吴阿婆做媒的事了。   先前很多人家看不上邵正东,主要是因为有邵正北这么个拖后腿的, 那些女同志生怕他家太穷, 嫁过来以后会过苦日子, 所以即便有那个心思也不敢答应。但其实单看邵正东来说,那真是没啥可挑剔的, 模样长得俊不说,为人还勤劳能干,有情有义有担当,可以说整个生产队的年轻男社员就没有一个比得上他的。   不过现在的情况就有些不太一样了,听说邵正北的身子已经转好了不少, 现在还在跟杨大夫学医呢。人家杨大夫都说了,邵正北这孩子聪明着呢,以后可能大有出息。   这消息传出来后,立即就有些人动了心思,就连知青点的个别女知青也都蠢蠢欲动了。以前她们不觉得邵家怎么样,现在再回过头来看又发觉邵家其实还挺好的。   这要是真的嫁给了邵正东,那就是他们家里唯一的女主人,是邵正南和邵正北的长嫂,上面既没有公公婆婆压着,下面两个弟弟都已经长大成人以后也不用再管着。关键还是邵正东自己争气,整个生产队就他最勤快能干,每天挣的工分最多,就算暂时穷一些也不要紧,只要他们肯努力,往后的日子也肯定会越过越好。   大部分人心里都是这么盘算的。   这事情当然也很快就传到了颜溪耳朵里。果果还奇怪得紧:“不知道邵正东同志最后的对象会是谁?”   这件事情啊……   颜溪知道了也没办法如实告诉果果。   根据她上辈子了解到的信息,邵正东同志应该是先后娶了两任妻子的。   关于他的第一任妻子,外界几乎没有什么消息流传出来,只知道他们相识于微末,结婚没几年就离婚了。倒是网络上曾传出了一则小道消息,据说他的前妻曾是一位插队女知青,在七几年的时候为了回城抛夫弃子,另嫁他人。   但是又有人辟谣说,他前妻并不是什么插队女知青,其实是一位城里的姑娘,因为嫌贫爱富,和一位政/府要员好上了,这才闹得离婚收场的。   但因为这些小道消息始终没有得到验证,所以到底是真是假,最后也根本不得而知。   至于邵正东后来的那位妻子,颜溪了解的也不算很多,只知道那位老夫人姓周,多年来一直忙于慈善事业,是个非常低调的人,网络上至今也找不到一张她的正面照片。   倒是邵正南同志的妻子要比那位周老夫人更为活跃一些,颜溪偶尔还能在新闻上看到他们夫妻俩一起出席商业活动。   关于他们兄弟俩上一世的情况就是如此,就不知道这一世会不会发生什么转变。   隔了三日后,颜溪和邵正北终于又见面了。   当天邵正北是来给颜溪送糖的。   两人多日不见,邵正北已经集了不少奶糖,按着一天一颗,这会儿一起拿了十多颗糖给颜溪。   颜溪一开始拒绝,吃一两颗糖还行,不想总收他的东西。但是邵正北这人怪招特多,颜溪有点拿他没辙,只要看着他眼睛里稍微露出点可怜模样,她就会忍不住心软。直到她终于肯收了,他才喜笑颜开。   颜溪无奈的笑笑,想起来这几天耳边听到的有关邵家的事情有点多,便对邵正北道:“我听说你哥已经准备说亲了?”   “嗯。”邵正北没有否认,这事还是他拿的主意呢。   颜溪禁不住笑道:“那你应该很快就有一位嫂子了。”   邵正北又轻轻“嗯”了一声,看着她的眼神里意外的多了一丝让人看不懂的情愫,随即浅笑道:“等我哥说了亲,就该轮到我二哥了。”等他二哥说了亲,也就该轮到他了!   “这个……”颜溪的神情里忽然变得有些怪异,犹豫了一会儿,才对他说道:“我觉得你二哥的缘分可能还没这么早到。”   邵正南前世的那位妻子据说有些来历,家世也很好,目前这几年里应该是遇不到了。   这话倒是真的。   邵正北非常轻的叹了一口气,幽幽的说道:“那就再等几年。”   ……   邵正东这几天被人问得最多的就是他说亲的事,不管走到哪儿,碰到谁,都要停下来跟他打探一两句情况。   饶是他再成熟稳重的人,被问得多了也会觉得头疼。那天晚上他本来都已经拒绝小北的提议了,谁知道他第二天上午竟然会自作主张的去找吴阿婆说媒,这几天已经从吴阿婆那里得了好几个准消息,说有女同志想跟他先处着试试。   可是到现在他根本就没有处对象的心思呢。   “要是有合眼缘的姑娘你就处着吧,以你现在的年纪也真的不小了。”在牛棚处遇到邻居杨有根时也这么跟他说道。   按着他们现在人结婚的年纪,像邵正东这样再过个两年还不说亲的话,就该被人叫老光棍了。   邵正东苦笑道:“这事是小北胡闹呢,我还没有说亲的打算。”   杨有根却以为他是放心不下邵正北这才不肯说亲的,便说道:“正南和小北都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你要照顾他们这跟你说亲的事并不冲突,尤其是现在小北也在转好,你不用再为他操心那么多了。兄弟是重要没错,可也别为了他们就耽搁了你自己的人生大事,你啊,还是再好好的想想吧。”   邵正东知道这有些事跟外人说不通,而且他也不想把自己的真实想法说出来。可见着杨有根也是好心为他着想,便只得点头应道:“我知道的,有根叔。”   也就是当天,杨有根家里忽然来了一位亲戚,这位亲戚正是张梨花的娘家侄女张婵娟。   张婵娟所在的生产队离上杨生产队并不远,两地只相隔了五六里路,而这回,张婵娟显然是为了邵正东的事才忽然上门的。   张婵娟跟她姑姑张梨花长得有几分像,皮肤黑黑的,但是看着很壮实,就算是不说话时那双眼里也都透着几分精明劲儿。   “二姑,邵正东要说亲的事,你怎么也没给我递个话儿呢?”   吴阿婆为邵正东说媒都说到周边几个生产队去了,只要打听到哪里有合适的姑娘,她都会过去帮忙说一说。   张婵娟家旁边邻居家有位和她差不多年纪的姑娘,正好是吴阿婆这次说媒的对象之一,她这还是从邻居那里听说后才知道邵正东要说亲的事。   张梨花听到侄女埋怨的话先是哑了一阵,然后才奇怪道:“你又不愿意嫁给正东,我给你递话儿有什么用啊?”   张婵娟心里头气着道:“我哪有说不愿意了?”   张梨花睨着她,把她当初说过的话说了一遍:“当初不是你嫌弃正东家很穷,说有正北这么个病秧子在家里肯定会拖累一家子人,死活都不肯答应这们亲事的么?”现在怎么反倒怪起她来了,这个侄女也真是的!   张梨花想想就生气。那时她就是见着正东为人勤劳能干,比其他同龄人有出息得多,这才好心的想撮合他们两个,可结果呢,她这侄女竟然给拒绝了。本来拒绝也没什么要紧,偏偏她拒绝的时候没有半点客气,不仅嫌弃人家里穷,还把正北给好生数落了一顿,害得她在生产队跟着好一阵没脸。   她这到底是说亲呢,还是结仇呢?   “……”张婵娟被堵得哑口无言,最后不得不承认道:“是,我是这么说过,可这……这也不是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啊。”   她一早就看上邵正东了,虽然最开始是因为他模样长得好,但是后来也还是因为看中他的能力。她那会儿也说了,要她嫁给邵正东也不是不可以,只要邵正东答应结婚以后立即分家,别再管着他两个的弟弟,她就答应嫁过来。   这个要求在她看来也不算过分吧,他的那两个弟弟都已经长那么大了,凭什么还得要他这个大哥养着?   张婵娟忽然压低了点声音,问道:“二姑,我让你跟邵正北说的事儿,你说了没有?”   她不提这事还好,一提起来张梨花脸色都变了,顿时没好气的说道:“你还说呢,这回为了你,我差点都闹出人命来了。”   张婵娟听到她说得有些严重,眼皮跳了好几下,“怎、怎么了?”   张梨花不满的瞪了张婵娟一眼,这事还不是她给闹的。   那会儿她这侄女撺掇着她去找邵正北说教,以她的私心来说,她自然也不想看到自家侄女嫁过来受苦,所以便也觉得这侄女说的那些话儿挺有道理的,想了想这就答应了这事。   她的本意是想邵正北懂事点儿,别再拖累他哥了,让他以后自己养活自己,不要耽误他哥说亲,最好是他能主动站出来跟邵正东说分家的事,这样一来,她侄女就算嫁过来日子也能过得好一点。   结果……   哎哟,谁知道邵正北这小子心里那么脆弱竟然会想不开去轻生呢,还好后来被人救上来了,要不然她现在可就真的背上一条人命了。   张梨花说着这事儿的时候还抚摸了好几下胸口,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这事可真是把她吓得够呛,之后好几个晚上她都做噩梦梦到邵正北死了找她索命呢。   张婵娟听说了这回事后,黝黑的脸上也白了一层,唇瓣哆嗦了一下:“不、会吧,怎、怎么会这样呢?”   这好歹是一条人命啊,知道差点害死了人,她心里也跟着害怕起来,惶然的看着她二姑:“那邵正东他们没来找你算账吗?”   张梨花翻了个白眼道:“算什么账啊,邵正北现在不是又活过来了吗,再说他自己根本就不记得那天的事。”   也幸亏邵正北什么都不记得了,要不然她怕是都没脸出去见人了。   不过,想到那日邵正北跟她说的那些话,她又有些忐忑不安了,就怕邵正北那小子哪天突然间又会再想起那些事来。   真是到那一天,让邵家那两兄弟知道她差点害死了他们弟弟,还不得豁出命来找她算账呐!   张婵娟听说邵正北已经忘了那天的事,顿时又放心了,也是一脸的庆幸:“不记得就好,不记得就好。”跟着心里又再次浮现出某种希望,她道:“那……”   张梨花哪还不知道她这侄女的心思,立即就道:“那件事你想都不要再想了,我哪还有脸再去找正东替你说和。”   张婵娟撇撇嘴道:“二姑刚才不还说了邵正北人已经没事了嘛,何况我听说他现在身体也已经好多了,那之前的问题自然就解决了啊。”   张梨花不悦的睇了她一眼,哎哟,这侄女的心噢,真是比她还要硬还要冷。   张婵娟讪讪的一笑。   这时忽然哐啷一声,房门被人用力的推开来了,然后就见着杨有根脸色极为难看的站在门外。   张梨花和张婵娟都吓了一大跳,看到杨有根极为难看的脸色就知道她们刚才说的话全让他听到了。   张婵娟脸色变了变,害怕的躲在张梨花身后,叫了一声,“二、二姑父。”   张梨花心虚的缩了缩脖子,强颜道:“有、有根啊,你这会儿不是正应该在干活吗,怎么突然就回来了?”   杨有根的脸色真是要多难看有多好看,咬牙道:“我要是不回来,又哪里会知道小北那天之所以出事原来都是被你俩给害的!?”   “我我我……”张梨花不知道要怎么跟他解释。而张婵娟平日里也最怵这位二姑父,眼见着眼下情形不好,她只想到了立马开溜:“二姑,二姑父,你们有话好好说,我想起家里还有事,就先回去了,等下次什么时候有时间了我再来看你们。”   看着张婵娟跑得那么快,张梨花恨恨的骂了一句,这个白眼狼!   杨有根冷笑着道:“你看,这就是你的好侄女,一见有事她就先跑了,管都没管过你这个二姑。”   张梨花脸色青了青,好一阵难堪。   “有根,你先听我解释……”   “没什么好解释的,你现在就跟我去邵家给正东正南他们几个赔礼道歉!”   “那不行,你这不是逼我去死吗!”这事要让别人知道了还怎么看她!她今后还要不要脸了!   “你不过去道歉,那我们俩今天就一起去死!等死了以后,到了地底下见到阿叔阿婶,我正好可以亲自去向他们谢罪,都怪我没有教好自家婆娘,差点把他们的亲外孙给害死了!亏得阿叔阿婶去世之前还拜托我要多照顾一下他们兄弟几个,结果我不仅没有做到,还差点成罪人了!”   “……”   快到晚上了,邵正东正在院子里劈柴,邵正南拿了扁担和水桶要去水井那边打水,邵正北则坐在大门口择菜。   这时就看到杨有根一路强拉带拽的把张梨花强行拖进了他们院子里。   “有根叔,梨花婶,你们这是怎么了?”邵正东和邵正南不解,都停下手里的活儿。   杨有根是个很强硬的人,眼里一贯容不得沙子,可这回他是真的有点没脸了,枉他们还是做人长辈的,差点把一个活活的孩子给逼死了。   杨有根愧疚道:“正东,正南,有根叔对不起你们呐……”   邵正东和邵正南相互对视了一眼,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只有邵正北微微的勾了下嘴角。   杨有根忽然一把将张梨花拖到了面前,冷着脸道:“你自己去跟正东正南说,你都做过什么了!”   张梨花身子瑟缩了一下,脸色比邵正北那张脸还要白得厉害。   这会儿她是真的后悔了。   当初她真的只是好心的想跟邵正北说一说,让他多理解一下他哥的难处,叫他往后懂事点,别让他哥为难的。谁知道这小子会那么敏感承受力那么低,一下子就想不开了呢。   张梨花含着泪在杨有根的胁迫下把该说的事情都一五一十的说出来了。   邵正东和邵正南压根儿都没有想到那在邵正北面前说歹话的人居然会是张梨花!   这整个生产队的人谁还不知道他们兄弟俩个平时有多疼爱邵正北这个弟弟。这回亲弟弟差点都被人害死了,他们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这要是别的人,他们现在肯定什么也不顾就上前去跟人拼命的,可偏偏……   偏偏这个人的家人对他们兄弟几个有恩,这些年来要不是多亏了有根叔照应他们,他们现在还不知道会过得怎么样呢。   邵正东和邵正南都沉默着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杨有根看出他们兄弟俩的为难,正色道:“正东,正南,这婆娘就在这里,你们想怎么教训她就直接说,不用给叔面子。都是我对不起你们兄弟三,怪我没有教好婆娘让她犯了这么大的错,我真的愧对阿叔阿婶的嘱托,我……”   邵正东忍不住开口道:“有根叔,你千万不要这么说,这事跟你没关系。”   杨有根长了一口气,道:“唉,亏得小北这回没事,要不然我真是死了都没脸去见阿叔阿婶了。”   张梨花这会儿也带着哭腔道:“正东,正南,小北,是婶子对不起你们,这回婶子已经知道错了,从今天开始我一定好好改正,往后绝对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你们原谅婶子这一回吧,好吗?”   邵正东和邵正南都在心里挣扎着,最后还是邵正北出声道:“有根叔,你带着梨花婶先回去吧,既然梨花婶都已经知错了,那这事就当算了。”   “小北啊……”该道歉的话都已经说了,杨有根这会儿已经不知道要怎么跟邵正北表达歉意。   他们最对不起的还是小北这孩子。   邵正东和邵正南听到邵正北那么说了,也只好劝着杨有根带张梨花回去。   有了这一出,兄弟俩的心境都格外的复杂,看着邵正北时欲言又止:“小北……”   邵正北知道他们想要说什么,对着他们道:“哥,二哥,你们什么都不用说了,我没事的。”   顿了顿,他接着把自己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而且我感觉我掉到桥底下那事,跟梨花婶没有直接关系。”   兄弟俩闻言立即问道:“小北你是不是想起来什么了?”   邵正北摇头道:“没有。”   他是真的什么都没有想起来。虽然脑子里偶尔会有什么情景一闪而过,但是根本就拼凑不起来,他之前说的那一套套话都是根据自己的猜想胡扯出来了。   正因为不知道害了他的人是谁,所以他才故意瞎编乱造一通,谁要是往他面前凑,他就诈一诈谁。   上次那一个心机深,没有上他的当,这边这个定力太差,一诈就诈出来了。   鱼饵已经放下,现在,他就得看看那个心机深的人定力到底有多好了! 第25章   这天夜里下了一场大雨, 雨下了大半夜后又停了,到了第二天早上微风徐徐,天高云清,一看就知道又是一个好晴天。   吃早饭的时候,颜溪听到阿婆笑着说道:“这场雨下得好啊,等过了今天,这山上肯定又会有很多野蘑菇冒出来。”   “野蘑菇?”正低头喝粥的果果听到阿婆的话音猛然抬起头来。   一看到她那亮起来的眼睛颜溪就知道她兴致很高, 笑问道:“你分得清蘑菇吗?”   果果一怔,摇头:“分不清。”   颜溪对她说:“我也分不清。”   果果:“……”   野蘑菇还得分能吃的和不能吃的, 有毒的和没毒的。对于野生菌类颜溪是真的分辨不出种类, 不过曾经在网络上倒是看到过不少有人吃了野蘑菇发生中毒的新闻事件。   以她和果果两个都对野蘑菇不太懂的人来说,要是采到了不能吃的毒蘑菇,那还真危险。   但颜溪看着果果暗下去的眼睛却说道:“我们不认识不要紧,可以找认识的人一起去啊。”   阿婆听到她们俩的计划,顿时道:“你们两个就不要去了, 那山里头大着呢, 你们没去过不认识那地方。小心进去以后迷了路就出不来了。”   她一边收拾碗筷, 一边又道:“先看着吧,这两天生产队多半会有人带头去摘蘑菇, 到时候人多了你们再跟着,人少了就不要再去了。”   颜溪和果果听了阿婆的嘱咐连连点头。   上工前还是得先去杨队长家旁边的的晒谷坪集合,听完队长的报告,喊完口号,接着又开始对蒋媛和周丽雯进行批/斗。两个人就像是被钉在了耻辱柱上, 大部分人看着她们时,是一身洗都洗不完的罪恶。   颜溪没想到今天早上邵正北居然也来了,隔着人群,她还看到他冲着自己这边眨眨眼睛。   颜溪笑了笑。   等到集合结束,人群要散场的时候,她拉着果果特意走得慢一些,到了后面果然就看到邵正北站在一旁等着她。   “啊,是邵正北同志……”   果果这时才看到了他,两方还没打上招呼,他便迅速的往颜溪手里塞了一个油纸包。   “这是什么呀?”颜溪手上摸到油纸包还是热乎的,而且还能闻一股很浓郁的香味,好像以前吃过的烤鸭味道。   邵正北看着她,一双澄净的眼睛里笑得格外好看,说:“是我烤的鸭子。”   他声音说得很轻,颜溪却听得很清楚,不禁有些惊讶,还真是鸭子?   前几天他哥去后山装了好些机关架子,本来是用来捕山鸡的,结果昨天傍晚去看的时候,发现不仅捕到了两只山鸡,还捕到了一只水鸭。   这边人说的水鸭就是野鸭,水鸭长得特别精怪,平常在山里只要听到一丁点的动静立马就飞走了,这回能捕到水鸭真是运气好。   邵正北说话总是慢慢的,但是他那个语调和口吻都很徐缓很好听,让人听了也不会着急。   颜溪听完后才知道是这么一回事,心想着他们肯定早上烤好后就直接拿过来了,现在拿得久了感觉还有点烫手。   “那你们吃了吗?”   “吃了。”听到她的关心,邵正北的嘴角微微翘着,说道:“我和哥哥昨天就吃过了,都吃了很多。”   昨天他二哥傍晚把水鸭和山鸡提回家后就问他想要怎么做着吃。这个时候的人不管是煮饭还是做菜都特别的简单,吃法也无非是炖煮炒。昨天晚上那两只山鸡就分别被他们炖了和炒了。   后来还是他说那只水鸭要用来烤。   因为之前兄弟几个都没有烤鸭子的经验,所以开始只拿了半只鸭子做实验,这当然是他亲自动手的,调味调料也都是他自己做的,他还在鸭子外皮上刷了几层野生的蜂蜜,等烤出来以后,兄弟几个都发现竟是出乎意料的好吃。   他当时就想到了要留一只鸡腿给颜溪,结果他两个哥哥还跟他想到一块儿去了,说把剩下的那半只鸭子今天早上烤好后送给两个女同志吃。   颜溪想了想,对邵正北道:“你们应该留着自己吃的,不用再送过来给我们了,现在我们每天在阿婆家吃饭也不缺什么。”   邵正北不以为然道:“这又不是什么稀罕物,山里的野味那么多,等吃完了我们可以再去捕。”   说着,他忽然又想到了什么,脸上笑容迷人:“我现在已经跟我哥学会安装机关了,等我捕到了山鸡,就可以天天烤给你吃。”   颜溪微微一笑,揶揄道:“天天吃会腻味的。”   一直插不上话的果果:“……”   说了一会儿话,她们该回去准备上工了,邵正北问她今天要去什么地方干活。   颜溪和果果今天分配到的活儿是去稻田里拔野草,生产队前段时间栽种下的早季稻子的秧苗现在都已经成活了,就是田里长了很多野草出来需要去拔掉。干活的地方倒是离得不远。   邵正北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颜溪见他这个模样有些不放心的说道:“今天外面的日头怕是有点大,你可千万不要再跟来了。”   “噢。”邵正北只是笑着。   真的到了要走的时候,几个人却发现邵正东居然也在他们前头,好像正被一位女同志拦住了去路。   果果惊讶的咦了一声后,凑到颜溪旁边说道:“……是谢小青。”   谢小青也是一位女知青,是去年来到生产队的,颜溪之前就听果果说过,这位谢小青同志似乎是看上了邵正东,这几日听说邵正东准备要说亲后,就变得格外活跃。   但是看着眼前这一幕,颜溪不禁有些意外,想不到谢小青的胆子还挺大的,竟然这么主动。   颜溪看了一眼旁边的邵正北,发现他神色上并没有什么异常。她收回了视线,拉着果果小声道:“别看了,我们快去上工。”免得等下大家都看到了尴尬。   这种事让外人看到了或许是会尴尬,但是邵正北却不同。颜溪和果果都不知道谢小青和邵正东说了什么,也不知道邵正东的态度如何,最后又是怎么回应谢小青的。   她们只知道当天谢小青跟杨队长请了假,一整天都没有去上工。   回到家以后,邵正东还在揉着眉心。   邵正南看着他哥一副很头疼的模样,帮他出主意道:“哥,要不你干脆就在女知青里选一个吧,我看有几个女同志还是挺好的。”   邵正东伸手敲了一下他的脑袋,斥责道:“别胡说。”   吁了一口气,他转头又对着暗自在笑的邵正北说道:“小北等下去跟吴阿婆说清楚,托媒的事就这么算了。”   他自来不擅长和女同志打交道,碰到一个就有够受的,再多来几个,他真是应付不了。   谁知,一贯乖巧听话的邵正北这次却笑着回道:“哥,你再辛苦两天,回头我就去找吴阿婆说。”   这天早上谢小青拦住邵正东的事后来不知道怎么的还是被人传出来了,而且传的话有些不好听。   周丽雯中午干完活回来把肩膀上的扁担往地上随手一放就进屋子了。今天的日头有点毒,晒得脸上火辣辣的,难受得厉害。   蒋媛刚洗完脸回来,周丽雯看到她就像是看到臭垃圾一样,毫不掩饰眼底的嫌弃。   自那天夜里大吵了一顿后,两人这几日倒是安生了不少,虽然还是相看两厌,但是却没有再吵闹起来。周丽雯内心鄙夷蒋媛,觉得蒋媛就是贪生怕死,这才没敢再来招惹她。   “周丽雯。”   谁知这会儿蒋媛却忽然叫了她。   周丽雯根本没想搭理,冷眼睨了她一下,“有什么屁事就快放,名字从你嘴里叫出口,我听了都嫌恶心。”   蒋媛忍了忍气,接着还是说道:“知青点这几天的事你应该也都听说了吧,你难道就没有什么想法?”   周丽雯用毛巾随便擦了一把脸,冷冷的道:“我有什么想法需要跟你交代?”   蒋媛径自说道:“我们现在的境遇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改变,只要……”   作为黑/五类份子大多是是受家族牵连的,只要她们愿意登报跟家族断绝关系,表示自己的认错悔改之心,表明自己正确的政/治立场,再在生产队找一个贫农或中下农的人嫁了,她们就可以再过回到普通人的日子,再也不用被钉在耻辱柱上受人唾弃。   周丽雯一听就知道蒋媛要跟她说什么,顿时对着她骂道:“好好的人不当,还非得要去当畜牲!”   父母生她养她把最好的东西都给她,现在却要在这种时刻背弃自己的父母家人,这岂不是跟畜牲无异?!   周丽雯越看蒋媛越觉得这种人恶心,越发不客气的指着她道:“蒋媛,你要想当畜牲就自己去当,少在这里撺掇起我来,我情愿去死,也绝对不会活得跟你这种人一样!”   蒋媛的脸被她骂得有些难看,冷冷道:“我好心给你指一条路,你倒是跟疯狗一样见人就咬。这生产队的年轻男社员也有不少吧,你看胡礼芳不就嫁得挺好的,还有谢小青,以前那会儿她多端着啊,现在不照样在路上拦着男同志不放。你之前不是也对邵正东很有好感么,我看你……”   周丽雯一脸讽刺道:“我看是你自己少了男人活不了了吧?”   “你——”蒋媛的脸阴沉了好一阵子,额角的青筋都暴跳起来,到最后却怒极反笑道:“周丽雯,这话可是你自己说的,你千万要记住了!既然你要当人,那你就在这里好好的当,可别到最后再像一条狗一样的摇尾乞怜!”   ……   四月的天,不仅气温逐渐变高,就连蚊虫也开始多了起来。   今天又轮到了邵正东清理牛棚,其他田里干活的人这会儿都已经收工了,他却还在牛棚那里忙活。不过今天却也是他最后一天干这个活儿了。因为他家小北强烈要求他以后晚上不许再加班了。   弟弟心疼哥哥,不想他太辛苦太劳累,这份好心,他当然欣然接受。   等把牛棚里的活儿差不多干完,邵正东已经累得满头大汗,好在他脖子上还挂了一块毛巾,汗一流下来就拿毛巾擦一擦。   关好牛棚,最后把铁锹和木桶都放回原处,这里就没他的事了。邵正东准备回家去吃晚饭,想到小北说今天晚上要给他做好吃的,冷峻肃然的脸上便不自觉的露出了笑。   他提着扁担和绳索往回走,这时却发现有个人影站立在平常栓着牛的一棵大树下,像是特意在那里等他。   他隐隐觉得眼熟,跳步停顿了一下,然后就听到那个人影叫他:“邵正东……”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今晚晚上还有二更 第26章   邵正南觉得他哥今天有点奇怪, 自晚上收了工回来以后他就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每次叫他都要叫上好几遍他才会有反应。就像现在,他们三个人坐在一起吃饭,他和小北都快吃完饭了,他哥碗里的饭菜还几乎没怎么动过。   邵正南又夹了一点菜放进邵正东碗里,对他道:“哥,你多吃点菜, 别只顾着吃饭。”   邵正东这回从恍惚中回过点神来,点了下头道:“嗯, 好。”只是扒了两口饭, 接着,又开始微微的失神。   邵正南和邵正北相互看了一眼。他们还从来没见过他哥像今天这么失常过。   吃完晚饭后,邵正东先去了洗澡,邵正南和邵正北一个在厨房收拾灶台,一个在清洗碗筷。   邵正南心里藏不住事, 想着他哥那个状态不禁有些担忧, 便小声的跟邵正北说道:“小北, 我觉得哥今天晚上有点不对劲。”   邵正北当然也感觉到了,何止是有点啊, 是很和非常才对。   他哥这个样子摆明了是有心事呢。   他将洗干净的筷子放进篓子里,然后说道:“我们等下再过去问问哥。”   兄弟俩把厨房都收拾干净后,敲门进了他哥的房间。而原本说要早点休息的人此刻却并未睡着,似乎是有什么烦心事,躺在那床上转辗反侧。   邵正南走进去后直接问道:“哥, 你今天没事吧,是不是身体哪里不舒服啊?”   邵正东用手抓了一把有些凌乱的头发,慢慢从床上坐起身来,低声道:“我没事,可能是忙了一天有点累了。”   邵正南看着他哥现在这个样子好像是挺疲累的,但是以前更累的时候也没像今晚这样奇怪反常。   邵正南苦恼的皱了皱眉,继而又道:“哥心里要是有事的话就说出来,别一个人硬扛着,有什么问题,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解决。”   邵正东动了动唇,刚准备要说话,就听到邵正北忽然说道:“哥,我知道有些事情你瞒着不肯告诉我们可能是不想让我们担心,但是看到你这个样子,我们反而会更放心不下的。”   “是,小北说得对!”邵正南重重的点头,又说道:“哥,我和小北都很担心你呢。你有事就说吧,即使天大的事我们都一起顶着。”   邵正东静静看着眼前两个弟弟,在这个家里他一直是担当着亦兄亦父的角色,而原本一直被他当作孩子看待的弟弟们,此刻再看起来却是真的都已经长大了。   他扶着有些胀痛的额头,好生沉默了片刻,最后在面前两人那坚定不移的注视下,还是开启了坚毅的唇角。   所以……   “哥你是说那位蒋同志今天找你让你娶她?!”邵正南的声音在听完邵正东的话之后被惊得不自觉的抬高了好几个音阶,不止是震惊和错愕,还有满脑子的惊叹号!   “嗯。”邵正东微微的点下头,又闭着眼睛开始揉太阳穴。   “这这这……”邵正南瞠目结舌,好像是刚经历了什么大开眼界的事一样,除了张着嘴巴说这这个字,他忽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其实邵正东刚听到蒋媛说出那句让他娶她的话的时候,心里的震惊程度也丝毫不亚于他们。   一直以来,他都很少跟女同志有什么近的接触,与知青点的女同志更是保持着远远的距离,对于蒋媛这个人,他的印象差不多还保留在她以前那副趾高气扬的模样上,尽管现在可能有些不太一样,但是他也并没因此就对她有大多的改观。   自前段时间开始,蒋媛对他的态度就变得特别古怪,虽然他也曾疑惑和不解过,但是从心底上说他就没真的当一回事,更没想过要把时间浪费在她身上。   他用他的无视和冷淡表明了他的态度,之后一段时间里没有再见着蒋媛来找自己,他还为此特别松了一口气。原以为蒋媛应该不会再来了,却没想到她今天晚上竟然又出现在了他面前,而更让他完全没有想到的是,她开口说的第一句话竟会是——让他娶她!   邵正东无法用言语叙说当时的那个错愕的感觉,他觉得她要么是在开玩笑,要么就是疯了。   而现在看来,她多半真是疯了。   邵正北嘴角无声的勾起,暗自嗤了一声,眼神里却是不带丝毫温度的冷笑。   这条狐狸尾巴啊可真的露出来了,果然是一点都没让他失望!   “哥,那你答应了吗?”惊呆过后的邵正南立即又问道。这个问题才是重点啊!   “没有。”邵正东的声音很低沉。   他对她又没有好感怎么会轻易答应。何况结婚的事岂是这么随随便便的?   “那还好……”邵正南拍了拍胸口,安抚自己刚受到的不小惊吓的小心脏。   别的女同志就算想和他哥处对象,那也是委婉的表达一下心意。可是这位蒋同志却是一上来就直接就让他哥娶她,这也太可怕了吧!   邵正北心里却没有邵正南想得这么乐观,如果只是简单拒绝就能够解决的事情,那他哥还用得着像现在这么心烦?   他抿了抿唇,问道:“哥,蒋媛是不是还跟你说什么了?”   邵正东沉默了一下,只是低声道:“她让我再好好考虑。”   “……”   第二天,颜溪又不幸的被安排到了去荒地刨土,下午的太阳实在有点大,那块地方又正对着太阳,干活干得时间久了,眼睛都被晃花了,趁着记工员不在的时候,颜溪偷偷跑到遮阴的地方去歇了一会儿,结果才在草地上坐下没多久,就发现旁边又多出一个人影。   “你……”颜溪看到邵正北忽然出现在这里已经没那么惊讶了,但是却很无奈的对他说道:“不是说好了不跟过来的吗?”   “那是昨天答应的。”邵正北眨着眼睛对她笑道。   “……”好啊,居然跟她玩起文字游戏来了。   颜溪好笑着问他:“你哥怎么都不管你?”   邵正北却道:“我哥现在没心情管我。”   “怎么了?”颜溪拿起自己水壶的手忽然一顿,不解的看着他。   而这时,邵正北的双眼却正望着远方,颜溪感觉到他那漆黑的眼眸里神色有点冷,不禁问道:“你在看什么?”   邵正北的目光很快又转了回来,忽然很认真的对她说道:“那边那个女人,你记得以后一定要离她远一点。”   颜溪看了看他说的那边那个女人好像正是蒋媛。   迎着她不解的目光,邵正北跟着说道:“她心术不正。”   颜溪不由皱起眉头,张了张嘴问:“她……是不是又做什么了?”   邵正北不是个会随便说别人坏话的人,能让他说出这种话来,那必然是蒋媛做过什么事了。   邵正北看了她一会儿,忽然动了动唇:“她想当我大嫂。”   “噗——”   颜溪正举着水壶要喝水的,结果一口水还没有喝下去就全喷出来了。   颜溪一边咳嗽一边嗔怪了邵正北一眼,邵正北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说道:“是真的,她让我哥娶他。”   颜溪定定看着邵正北不悦的脸色才知道他真的不是在开玩笑,然后便换了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呆呆的问:“蒋媛喜欢你哥?”   邵正北只轻轻哼了哼。   没听到他的回答,颜溪只好换个问法:“那你哥的意思呢?”   邵正北摇头说:“我哥不喜欢她。”   “既然不喜欢,那拒绝不就好了,这还有什么可愁的……”颜溪说道,却隐隐觉得邵正北的反应有点奇怪。   难道事情没这么简单?   在颜溪看来,邵正东绝不会是个拖泥带水的人,像是这次谢小青的事,他就很干脆利落的拒绝了,没有给对方留半点希望。如果他真的不喜欢蒋媛,那完全可以用同样的方法拒绝她。只要双方把话说清楚了,一个女同志总不会也死缠烂打吧?   可关键问题就在这里!   邵正北把他哥昨天晚上那个反常的样子说给颜溪听,最后轻声说道:“我怀疑我哥可能还隐瞒了我们什么事情没说。”   颜溪不禁又皱起了眉头。   一件本该很容易就能解决的事情,却反而变得这么复杂,那么邵正东同志现在这样……是根本拒绝不得蒋媛,还是无法拒绝她,还是有什么不得已的原因?   从谢小青的事情上就完全可以看出邵正东应该并不是个会因为对方是女同志就随便心软的人。   那又是在什么情况下才能让一个本来十分干脆利落的人,忽然变得这么犹豫不绝?   颜溪沉思良久,忽然抬起头对邵正北说道:“你哥不会是有什么小辫子被蒋媛抓在手上了吧?”   简而言之就是说,蒋媛会不会握住了什么把柄威胁邵正东? 第27章   颜溪说完之后又觉得不至于。   蒋媛怎么说也不算是一个蠢人, 她费劲心思手段,让一个不喜欢她的人娶她,图什么呢?   谁都知道邵家三兄弟日子过得贫苦,蒋媛若是想让自己过得好一点,找一个家境更好一点的人家嫁了不是更好?   何况,就算蒋媛的心计得逞了,最后让邵正东勉强娶了她, 那以这种强行得来的婚姻关系,她婚后的日子又岂会好过?   但凡聪明一点的人应该都不会这么自找虐的吧?   邵正北闻言沉默了一会儿, 眉心微微的蹙起, 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颜溪看他的脸色又有些担忧,怕他想太多,便又柔声对他说道:“我刚才只是随口胡说的,你先别担心,事情可能并没有我们想象的这么糟糕。”   “嗯。”邵正北轻轻的点头, 然而心里面却并不这么以为。   如果是别的人, 他或许不会这么怀疑, 但是蒋媛……   虽然目前还不知道这个女人到底怀着什么目的,但是他总觉得蒋媛这人有着说不清的古怪, 要说她使了什么手段去胁迫他哥,说不定还真有那个可能性!   颜溪看了看他,缓缓说道:“现在我们要想知道这其中的内情有两种比较简便的办法,要么是直接去找蒋媛要答案,要么是想办法让你哥把隐瞒的事情说出来。不过我觉得……”她停顿了一下, 才说:“找前者的话估计有点难。”   以蒋媛的为人,她既然有那种心思,那肯定不会轻易把真相说出来的。   “嗯。”   “所以你现在只能再从你哥那里去找突破口了。”颜溪最后说道。   邵正北依旧是“嗯”了一声,轻轻点头。   颜溪又拿起水壶喝了一口水,一脸若有所思的望着蒋媛那边方向。   蒋媛的做法还真是让人意想不到,她居然想让邵正东娶她,难怪从前一段时间开始她会突然间主动去接近邵正东。   突然?   想到这个词,颜溪眉头一皱,脑海里忽然间闪过什么念头,“我跟你说……”   她转过脸要去跟邵正北说刚刚想到的事情,结果却发现邵正北这时正定定的看着她的脸,那双漆黑的眼睛里色彩格外浓重。   颜溪微微一怔,迎着他澄净又专注的目光,一时都忘了要说什么了。   “我怎么了?”难道是她脸上有什么脏东西?   颜溪正要拿帕子去擦脸,这时邵正北伸出手来,用指头轻轻将她散落在嘴角旁边的一缕发丝撩起,再替她别在耳后。   “……”   颜溪愣了一会儿,面上微窘,笑了笑:“谢谢。”   邵正北在颜溪那里只待了大半个小时就又走了,还给她留下了两块玉米饼子,说是怕她下午干活干得久了体力消耗得太快会饿着,让她垫垫肚子。另外还有几块玉米饼子他准备去送给他哥。   直到邵正北走了好一阵子,颜溪才想起一件事来,她拿着锄头站在太阳底下皱眉沉思,对了,她刚才要跟邵正北说什么来着?   邵正东和邵正南这两天都被安排在比较偏远的山上栽杉树,生产队前几年就在山里栽了不少杉树,但是有很多还没成活就死了,所以今年便又补了很多树苗下去。   不过就算成活了的杉树每年也还需要人工来打理,因为山上的杂草树木太多,又长得特别快,会影响杉树生长,所以每年都得分批两次人来开山。不过这些大多都是女同志干的活儿。   “……你别看她那么老实,其实都是装的,她要是没给人灌迷魂汤,人家能对她那么好?”   “是啊,之前我还不觉得,现在越看她越觉得有心机,不过是碰巧救了了一个人而已,她就好像开了天大的恩一样,今天收人家这个东西,明天收人家那个东西,她居然还有脸要?”   “那是邵家几兄弟人太傻了,竟然会真的把这种人当救命恩人,傻得成天上赶着给人送东送西。还有林阿婆那也是个老糊涂,被人骗得团团转都不知道,现在让她在家里住,在家里吃,指不定什么时候整个家底都被她骗光了。”   “唉,这就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表面上看起来越是好的人心底里其实越坏。那张果果根本就是颜溪的狗腿子,看她每天那个得意的劲儿,我真是觉得讨厌。”   半山腰上,两个女同志正坐在倒落在地的大松树上就这么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了起来,话说到气愤之处时,嘴里还忍不住要呸呸的好几声。   这坐在左边的人是李彩萍,右边那个是与她关系要好的女知青王秀秀。   她们两人今天被安排到山上劈山开道,这会儿趁着没人来便又坐在那儿偷懒。   这人住在一起久了就容易起矛盾,自搬回到知青宿舍去住以后,李彩萍与其他女知青的关系就处得不怎么好,跟大多数人都是面和心不和。但是要问李彩萍现如今心里最嫉恨的人是谁,那不用说肯定是颜溪。   所以一提起颜溪来,她这副嘴脸就不怎么好看。   李彩萍和王秀秀同仇敌忾,这肚子里的话不说出来就不舒服,反正现在没人听得到,她们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然而这一说吧两人就完全停不下来,从话里到嘴脸都尽是鄙夷和轻蔑,说到最后越说越是气愤难平。   “上回她明明是自己栽倒田里去了,竟然还怪起我来,连蒋媛这种坏分子说的话她也信,我看她跟蒋媛就是一伙的。还有啊,你看我们这些人一开始多团结,每天做饭吃饭都是一起的,结果闹成了现在这样,就是她那个搅事精,见不得大家好!像这种人哦,迟早要遭报应……”   正说得起劲时,下方的灌木丛处忽然传来了一阵轻微的声响,接着,一个人影从那里缓缓走了出来。   李彩萍和王秀秀侧头一看,顿时是惊慌失色。   “你你你……”   邵正北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山上?他什么时候来的,来多久了,不会都已经听到她们刚才说的那些话了吧?   邵正北听着两个人“你”了大半天都没有把话说全,微微的一笑,好心问道:“两位女同志口渴吗,要不要喝水?”   李彩萍和王秀秀的脸色都变了好几变,分不清是心虚多一点还是尴尬多一点。   “不、不用了,我们自己带了水。”   “噢。那好吧。”邵正北只好作罢,提着两壶水往上走了两步,忽然又转过头来,对她们说道:“我刚才好像看到有一条蛇从那边穿过来了,两位女同志坐在那里聊天可得小心点,千万别被蛇咬到了。”   李彩萍和王秀秀听到有蛇顿时都吓得大跳了起来,白着脸在原地转圈圈。   蛇,蛇,蛇在哪儿呢?   邵正北好心提醒完又继续往上走,没走两分钟还真的就看到一条黄金条蛇在地上爬行,蛇头上仰,正吐着长长的蛇信子。   他三两步上前迅疾的将小蛇拿捏在了手里,还当玩具似的摆弄了几下。回头往山下那方向看了一眼,他嘴角无声的勾着,而眼底里却泛着冷冷的寒光。   半夜,李彩萍打着手电筒起来上厕所。昨天晚上吃的又是咸菜饭,她嘴里觉得又干又渴很想喝水。   女知青们的水壶都摆在一块儿,水壶上贴了名字很好辨认。李彩萍迷迷糊糊的找到自己的水壶,先把水倒入在了搪瓷杯中,可就当她拿起搪瓷杯要喝水的时候,却突然看到那带着浓浓腥臭味的血水里泡着一颗蛇头。   看起来格外的瘆人。   随即,一阵惊魂动魄的尖叫声在夜里震荡了起来。   “啊——”   “哈哈哈,要笑死我了……”果果今天早上一来阿婆家就把李彩萍昨天夜里发生的事都告诉颜溪了,说完之后就坐在那里止不住的哈哈大笑起来。   颜溪看着她眼泪都快要笑出来了,摇头失笑道:“好了好了,你先别笑了,不然等下又要打嗝。”   “可我真的忍不住嘛,哈哈哈……”虽然当时夜里她也被吓得够呛,但是现在的感觉就只有满满的幸灾惹祸了。   颜溪等她笑完了再问道:“知道那蛇头是谁放的吗?”   “不知道。”果果摇了摇头,然后双手合十说道:“不过不管是谁放的,我都会在心里好好的感谢那个人,这真是替天行道,大快人心。”   颜溪:“……”   果果继而又一哼道:“谁让她平常得罪那么多人呢,这都是她自作孽不可活,根本不值得同情。这次受这么大教训,她要是还不学乖,那可就真的没救了!”   颜溪不想提李彩萍,倒是对采野蘑菇的事更感兴趣。她们当天就听到有不少人说准备下午去山上采蘑菇,阿婆怕她们两个人到了山上乱窜,特意找了一个生产队的熟人带她们一起去。 第28章   同去的还有几位相熟的女知青, 颜溪跑去知青点喊人的时候正好碰到了李彩萍。只见她青白着一张脸蹲在地上呕吐,看来是被昨天夜里的事给吓出毛病来了。   不过即使是病成这样,她看到颜溪时居然还有力气用眼恶狠狠的剜了颜溪一眼。   颜溪觉得她莫名其妙,想起果果说的那句话,这种人在这种时候还不学乖那大概是真没救了。   去山上采野蘑菇的时候,颜溪和果果两人肩上都各自背着一个篓筐,等傍晚回来时她们的篓筐里都装得满满当当的。   林阿婆看到两人采了那么多野蘑菇回来严肃的脸上也都是笑, 一边帮她们把篓子卸下来,再把蘑菇倒在地上开始分拣清洗。   “你们今天这些野蘑菇采得好, 这一个个的看起来又新又嫩, 还没有被虫子啃咬过。”   颜溪刚好端了一盆水出来洗脸,听到阿婆的话,笑着说道:“这也是我们去的正是时候,不然再晚些时间去那些野蘑菇可能都凋谢了。”   她们今天去的地方有点远,虽然大家都累得满头大汗, 但是能有这么大的收获, 一群人心里也都特别高兴。   阿婆点头道:“这野蘑菇跟木耳不同, 它长出来以后,只要隔两个晚上不去采它, 那味道就不好吃了。”说着,又一边开始给颜溪她们科普起那些蘑菇来,说这边这些是松树菇,煮汤喝的话特别鲜,说那边那些是牛肝菌和红蘑菇, 炒着吃会很爽口……   果果本来已经有些饿了,结果听阿婆说得那么诱人,肚子就更饿了,不自觉的吞咽了好几口口水。   颜溪和果果都分不清野蘑菇种类,到了山上以后唯恐采到不能吃的毒蘑菇,所以一直是看到别人采什么她们就跟着采什么。不过那山上的野蘑菇也是真的很多,漫山遍野的长得到处都是。几个女知青回来时还说明后天还要再去采呢,虽然一时吃不掉,但是可以晒干来留着以后再吃。   阿婆把野蘑菇都清洗干净后,特意把一些猪肚菇分拣了出来,看着果果对着野蘑菇快要流口水的模样,不禁好笑的拍着她的脑袋说道:“晚上给你们下面条吃,这些猪肚菇煮面条味道最好,又鲜又甜。”   果果吐了吐舌头,笑嘻嘻的说道:“阿婆你可不能再诱/惑我了,要不然我晚上怕是要把菜盆子都一起吃掉了。”   颜溪笑她:“把菜盆子吃掉了也好,那还省得洗了。”   当天晚上两个人又美美的饱餐了一顿,虽然不是什么稀罕物,但在这种贫苦的年代,每吃上一样新鲜的东西都感觉能回味无穷。果果去睡觉之前还跟颜溪说:阿婆用野蘑菇煮的面条真好吃。   第二天下午,昨天几个相约好的人又提了篓筐准备一起去采野蘑菇,不过这回大家却有了不同的意见。其他几个女知青一致想换个地方去另外一片山上采,而颜溪和果果却觉得她们对那地方不熟,没有熟人带路怕去了会有危险。两方人说到最后意见还是没谈拢,最终只有颜溪和果果去了昨天去的那个地方。   然而没想到的是,她们这一次去竟然会有特别意外的收获。   “果果你快过来看这是什么。”颜溪叫果果的时候,人正爬在一处非常陡峭的斜坡上。那斜坡上有一颗巨大的树早早就被人砍掉了,只留下了半截树墩子,而颜溪手上此刻拿的东西就是从那树墩上采摘下来的。   果果跑过去一看顿时吓了一大跳,对比颜溪那满脸惊喜的笑容,她此际站的位置却实在太危险了,脚下要是稍微一踩空都可能会摔下去。像这么陡峭的山坡,那真摔下去不死也得残了。   果果根本没法去注意她手里的东西,赶紧蹲下身子,伸出一只手去:“颜溪你快点上来,我拉你。”   “你别,我知道怎么爬上去。你再等我一会儿。”   颜溪身上缠着树藤,费了好一番劲才成功的爬到了平地上。明明两根手指头都磨了出血,她却好像感觉不到一点痛,只对着手里拿的东西,一脸灿烂的笑容。   “这是什么呀?”果果看到颜溪手里拿着一枝深褐色偏黑的蘑菇,想不明白她刚才爬到那么危险的地方去怎么就只是为了采这个东西。   颜溪神采飞扬,等喘匀气了,笑着跟她解释:“这个不是蘑菇,是黑灵芝。”   果果睁了大双眼:“黑灵芝?”   “嗯。”黑灵芝,灵芝中的极品。   颜溪忽然拍着果果的肩膀,对她挑了挑眉,笑眯起眼睛道,“果果,我们的鱼肉大餐要来了。”   果果也听说过黑灵芝很珍贵,心中同样感到惊喜。但是,这跟这跟鱼肉大餐有什么关系?   她愣愣的还没有明白颜溪话里的意思,就听到颜溪又说道:“我们过一段时间就去城里。”   果果这下终于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脸色一变,惊道:“你是想去……”   “嘘,小声点。”   “哦哦。”果果捂着嘴巴点了点头,然后很小声的问颜溪:“你是想拿去城里把它卖掉?”   “对。”颜溪轻声说道:“我们可以拿到黑市上去卖。”   果果神色犹豫道:“这……这会不会太危险了?”这可是投机倒把的大罪啊,要是被人抓到那就完了。   “富贵险中求啊。”颜溪巧笑嫣然道。她心里却并没有那么多的顾虑,谁叫她现在是个大穷人呢,这大概是老天爷看不过去,派人给她送宝来了吧。   但她明白果果的那种担忧,便道:“我们先去试试,不行我们就回来。”   果果内心狠狠的挣扎了一下,想到鱼啊肉啊牛肉面啊她最爱吃的那些东西啊,最后在颜溪眼神的询问下,她狠心的一咬牙,猛点头道:“去!我们去!”   没办法,能诱/惑她的东西实在太多了,她就是这么没出息。   颜溪愉悦的笑了起来。再看着手里的黑灵芝时那眼眸里依然有掩都掩不住的光彩,这真是意外之喜啊。   两人心里多少都有那么点激动,一边开始说起怎么去卖灵芝的事来。以免被别人怀疑,她们商量着还是等过几周后再去城里。   对野蘑菇颜溪不怎么懂,对于黑灵芝,她却是有一定了解的。就她今天采到的这枝灵芝,根据它的大小、厚度、色泽,差不多能够判断得出它生长的年份了,年份越久自然是越珍贵。再按着如今的市价,颜溪心里已经大致有了一个底。   在回去的路上,颜溪和果果都决定好把灵芝的事先瞒着阿婆。一来是老人家的观念与她们不一样,二来她们打算卖灵芝的行为太离经叛道了,两人都怕说出来会吓着老人家。何况这种事情越少人知道才越安全。   等回到生产队她们发现其他几个女知青居然早就已经回来了,问了一下情况,一个个的都在那儿后悔,说她们今天去的那片山上几乎都没长什么野蘑菇,都白去了。   颜溪和果果闻言不由相视一笑,眼睛里流露出只有她们两个人才懂的意思。嘿嘿,今天果然是老天爷赏饭吃。   到了家里颜溪才听阿婆说邵正北今天下午的时候又送了一只山鸡过来,于是想了下,颜溪也决定送一篓筐野蘑菇去给他们家。   这回赶到邵正北正巧在家。   邵正北跟颜溪说今天那只山鸡是他用机关捕到的第一只山鸡,具有很特别的意义,所以一定要送给她吃。   颜溪听了哭笑不得,想起他家里的事,便问他:“你哥的事怎么样了,解决了吗?”   邵正北摇了摇头,一提起这事,原本还神采奕奕的瞳孔里暗了暗,说道:“我去问过我哥了,可我哥还是不肯把实情说出来。”   邵正东是个嘴巴很严实的人,既然决定了不告诉他们,那就真的不会再说了。   颜溪皱眉道:“那就更能说明这件事情不简单。”   蒋媛还真是有手段,她到底要干嘛呢?   “嗯。”   邵正北看到她为他家的事情犯愁,心里头甜甜的,但是又不想她操太多的心。他抿了抿唇,那漂亮的眸子里忽然隐隐的闪过一丝戾气,“我会想到办法解决的。”   一周时间很快过去,也到了邵正东给蒋媛结果的时候。   那天邵正东收工收得比较早,蒋媛去找他的时候,他正准备要回家。   两人找了个比较隐蔽的地方说话,蒋媛就站在邵正东面前问他:“邵正东,那件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邵正东淡淡看着她,一张冷峻的脸上几乎没什么表情,眼底里甚至还透着点冷漠,话语沉沉道:“记得上次你跟我说过,我们上一辈子是夫妻,你后来嫁给了我?”   “是。”   “那我要再问你几个问题……”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今天的二更在晚上 第29章   “好, 你说。”   “我们上辈子是在什么时候结婚的?”邵正东注视着蒋媛缓缓问道。   这是他要问起的第一个问题,结婚虽然是人生头等大事,但是他却问得毫无波澜。   蒋媛回答:“明年的四月份。”   “四月份的哪一天?”   “四月初九。”蒋媛回答得很快,显然是将这个日子记得很清楚。   邵正东记暗暗下了这个时间,复又问道:“那个时候我们为什么会结婚?”   蒋媛睨着他,哼笑道:“这怎么还用问,会结婚肯定是因为有感情了啊。”   “你是说真的?”   “当然了, 如果连一丝感情都没有,你觉得我还会跟你在一起。”蒋媛对着他笑得一脸柔媚, 她伸手撩了一下前额垂下来的发丝, 尽量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更自然一些。   邵正东并没有急着说什么,淡淡的面容上瞧不出什么情绪,细细的目光在她的脸上停留了一瞬后,嘴里才忽然道出一句:“可我现在对你并没有感情。”   这话很漠然,也很平静。   蒋媛的笑脸微不可察的僵了一下, 却很快又恢复了过来。   “我知道。”她表现得同样很平静, 可心里面却多少有了些恼意。要不是早就知道邵正东是一块不会说甜言蜜语的木头人, 她还以为他是在故意说气话给她添堵的呢。   果然还是和上辈子一样,嘴巴笨得要死, 明知道实诚的话说出来会很伤人很让人不喜,他却还是要一点不留情面的直接说出来。   上辈子因为这个事她都不知道被他气过多少次了。   见邵正东无言,蒋媛就说道:“感情这种东西本来就很难说得清楚的,就算你现在对我没有感情,也并不意味着以后都不会有。”   上辈子这个时候, 他们本来也没有什么交集。关系真正发生转变还是在几个月之后,当时她家里突然遭了难,她落到了跟现在一模一样的境地。   也正巧是在那个时候,邵家陷入到了低迷期,因为邵正北突然死了,这件事给邵正东和邵正南兄弟俩带来了很大的打击和痛苦。   之后没过多久又发生了一件意外的事,也就是因为那件事情,才让她和邵正东最终走在了一起。   邵正东盯着她,再问道:“我们结婚以后的生活过得怎么样?”   “过得还不错。”蒋媛竟然笑了一下,像是想起了那些过往,眼底里还流露出几分很怀念的神色,她接着缓缓说道:“夫妻之间偶尔也会吵架,但是你对我很好,会让着我。我们还一起生了两个孩子,后来一直都在一起。”   “是吗?”听到后面那句话,邵正东微微的皱了下眉。   可即便是听到蒋媛说得这么好,他的内心也依然是平静得毫无波澜起伏,那样的画面对他而言太过陌生,也太过遥远,他真的没有一丁点的感觉,甚至于觉得那说的根本是另一个人的人生,而不是他的。   但是他并没有提出质疑,只是把心里想问的问题一个个的问了个遍,而蒋媛也回答得一直很轻巧,似乎是早就有所准备。   “小北……”邵正东紧抿着唇角,轻轻的缓了一口气,最后终于把最想要知道的那件事问了出来,“上辈子小北是什么时候死的?”   蒋媛却对他说道:“这个问题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邵正东的眼神顿时冷了下来,面容也异常冷漠。   在他近乎逼视的目光下,蒋媛心里居然有些微紧张起来,解释道:“你别误会,我不是要拿这件事情来要挟你。我虽然重生了一次,但也不能泄密太多。不过你放心,我记得是在什么时候,等时间到了,我会提前告诉你怎么救他。”   上辈子的邵正北是在一次涨洪水的时候掉到水里淹死的,这件事情她记得很清楚。   邵正东许久没有作声,蒋媛暗自琢磨了一下,又温顺的说道:“我知道你对我还存在着怀疑,但是我要告诉你我跟你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你可以不用现在就娶我,我也不逼你。只是,上辈子我们两人毕竟是夫妻,我只希望这辈子你不要那么抗拒我疏远我,等到日后我们总归还是会在一起的。”   邵正东面无表情的盯着她半晌,最后应道:“好,那就按照你刚才说的,既然我们上辈子是在明年四月初九才结的婚,那么这辈子也照旧等到四月初九那一天来。”   ……   “哥,蒋媛今天是不是又去找你了?”邵正北一回到家就去问邵正东,因为他今天看起来心事比之前还要重。   “嗯。”这一点邵正东倒是没有想要瞒他。   又是这个女同志!邵正南急得在一旁挠头道:“她是不是又去逼你娶她了,哥你不会已经答应了吧?”   “不会。”邵正东淡淡道。   虽然是否定的答案,可邵正南心里还是担心,现在是不会,但谁知道未来某一天会不会突然就答应了呢。   邵正东却道:“你们不用替我急,等再过几个月,这件事情就会解决的。”   “为什么还要再等几个月?”邵正南看着他,立即问道,“哥你又不喜欢那个女同志,直接拒绝不就好了吗,她凭什么一直纠缠你?再说了,她本身就是个坏份子,我们干嘛要对她那么客气。”   邵正北同样是看着邵正东。   在两人的注视下,邵正东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道:“哥心中有衡量,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们别觉得我会糊涂到去做傻事,只要我不愿意的事,谁也别想勉强我。”   他转而目色温和的看着邵正北,那双眼眸里忽然有了很多让人不解的情绪,然后伸手摸了摸他的头,低声道:“哥不会有事,你们也不会有事。”   最初听到蒋媛说她带着记忆重生的事时,他只觉得很荒唐,之后蒋媛为了证明她自己的话,说出了很多有关于他和他家里的事情,而那些事情是外人根本不可能会知道的,所以,他不得不信了她一点。   但也只是一点而已,即便是她今天又说了那么多的事,他心里也还是没有全信她。   可是她刚又说起了小北的死。   这才是最主要的,事关到小北的生命安危,不管那是不是真的,他都不能不当一回事,他不能拿这件事情去赌。   他赌不起!   所以,还要再等等,等过一段时间就好……   作者有话要说:  短小君 ,别嫌弃,今天太卡了 第30章   “……哥, 你真的打算把里面这些东西都毁了吗?”   “嗯,反正这些花瓶留着也没什么用,就都打碎了扔掉吧。”   “那……那些字画呢?”   “那些字画直接烧了就好。还有那些大件的瓷器,也要想办法弄碎了扔掉去……”   夜里的天幕漆黑,而半夜里的地下密室更暗,即使在四个角落里都摆放了油灯,光线也还是明显的不足。   邵正东和邵正南说话的声音都压得很低, 正商量着怎么把一个铜器打碎掉时,头顶的天窗处忽然传来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随后有人提着一盏煤油灯从楼梯口缓缓走了下来。   兄弟俩惊了惊, 齐齐回头一看:“小北,你怎么也下来了?”   邵正北轻声说道:“我见哥和二哥都不在房间里,就下来看看。”   两个人大半夜的不睡觉能去哪里,这一想就知道了。   邵正北定了定神,不着痕迹的打量着眼前这个地下密室。   虽然说是密室, 但是里面的空间并不会很小, 看起来至少有三四十平米。而这样一间密室里, 居然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古董瓷器古玩字画,随便拿一样东西出来都可能是价值连城的宝物。   这么多宝物啊, 真是要闪瞎人的眼。   邵正北却不动声色的收回视线,看到他哥和二哥的脚下摆放了一个火盆,再根据刚才走下来时依稀听到的一些只言片语,便已经猜测出来他哥和二哥的用意了。   “你们是想把这些东西都烧掉?”   “嗯。”   “为什么?”   邵正南垂头叹了一口气,说道:“哥说这些东西留着不安全。”   邵正北默默点头, 是挺不安全的,这里头的东西要是被外人发现,那就是一家子人全都完蛋的事儿了。   可邵正北多精怪的人,心眼子还没有转动就立即察觉到不对劲了。这些东西放在这里这么多年都没事,为什么到现在才觉得不安全,要想毁掉的话早几年前就应该毁了的啊。   邵正东却说道:“现在外面的局势很不稳,再留着这些东西始终是个隐患,还不如毁了去更让人安心。”   这理由听起来合情合理,可邵正北却觉得真正的实情并不是他哥口中说的这样。   他心里有了怀疑:“是不是这里头被人发现了?”   不会吧?邵正南闻言一惊,连忙看着邵正东:“哥?”   邵正东面不改色的说道:“没有的事,你们别自己吓自己。”   可他越是这么说,邵正北的怀疑就越明显了,也更是坚定心底的猜测,盯着他哥看了一阵,就问道:“难道是蒋媛知道了?她是怎么知道的?”   邵正东紧抿着唇角默然不语,昏暗的灯光下那张脸显得更为冷峻肃然。   见他哥这副模样,邵正北哪还用得着再去逼问,这事情已经足够明显了。   他的眼神慢慢冷了下来。   邵正南虽然没有他的脑子转得那么快,但是也已经看出问题来了,一脸担忧的看着他哥和他弟。   邵正东笑着叹息了一声,弟弟太聪明了有时候也不太好,尤其还是两个弟弟,一点事情还没有想好怎么隐瞒就已经被他们猜到了。   这间密室有没有被蒋媛发现,他不知道,但是想来她应该是知情的,如果他们上辈子真的是夫妻的话,那这里就不可能瞒得了她。   所以以防万一,他们怎么都应该提早想好退路。   邵正东拍了拍他俩的肩膀,说道:“好了,先别想那么多。事情还没到那个糟糕的地步。我们现在只要把这些隐患都消除掉应该就不会有事了。”即便是日后东窗事发了,只要没有被人拿到证据,别人也不能拿他们怎么样。   可毁掉这些东西就真的安全了吗?邵正北却觉得不见得吧。   物是死物,真正邪恶的还是人心,与其毁掉这些死物,倒不如直接把活人给解决了更好!   邵正东拿了几卷字画准备放入火盆烧掉,邵正北上前阻止,道:“就算这里不安全,我们也没必要把所有东西都毁掉。”   这里的大部分物件都是他们外公外婆留给他们的,据说他们祖上家世显赫,最初是为了逃难才搬来这个地方。但因为后来局势动荡,怕遭有心人惦记眼红,所以他们便挖了一间密室把所有的物件都藏在这里面。   而出口就在邵正东睡的那张床底下。   至于另外那小部分物件,则是邵正东和邵正南以前从外面捡回来的。那几年搞“破四旧”,很多人家的财产古物都遭到了很大的损坏,两兄弟早年经过外公外婆的教育,都知道那些是好东西,而且他们那会儿年纪还小,从外面捡些东西回来也不会有人特别注意,于是慢慢的就把整个密室越堆越满了。   邵正南点了点头,也同意小北的意思,但是想起他哥刚才说的意思,便又道:“可这里头的东西太多了,除了这里,我们也没别的地方可放,都搬出去的话那动静太大,会很容易引起别人的怀疑。”   “谁说没地方可放了。”邵正北忽然挑了一下眉,嘴角处轻轻勾起了一抹弧度,曲起的手指头在前面的花瓶上敲了两下,只见漆黑的眼底幽光闪烁。   邵正东和邵正南听完他的建议,都皱起眉头,“这能行吗?”   邵正北轻轻一笑:“常言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哥,你们听我的,准没有错。”   邵正东沉思良久,最后还是点头同意了他的建议。毕竟都是长辈传下来的东西,他当然也很不希望去毁掉它们。   火盆已经用不上了,字画也被保住了,邵正南一边把东西都收起来。   邵正东看着木架上摆放的一个木匣盒子。那里头装了几块小小的玉器戒指和金银首饰,他拿在手里,然后说道:“等天亮了我再去一趟城里,把这几样东西都给兑了。”   说是兑,其实就是卖,只不过他走的是特殊渠道,跟城里的黑市有所不同。   这么多年来,他们兄弟几个为了不引人注意,日子一直是过得特别拮据,除非必要时刻,他们才会拿东西到城里卖。   邵正北忽然道:“这次让我去。”   ……   颜溪下午收了工回来,就看到邵正北正站在阿婆家的篱笆墙外面等着她,手里好像还提了什么东西。   “阿婆在家呢,你怎么不进去等?”   听到她的问话,邵正北微微一笑:“我今天去城里了,才刚刚回来。”   “是吗。”颜溪正好奇他去城里做什么了,就见他将手里提的小纸箱递了过来:“送给你。”   “这是什么呀?”颜溪好奇地问道。   可邵正北却并不肯说,冲她眨了眨眼睛,“你自己打开来看看。”   搞得这么神秘啊?颜溪笑了一下,伸手接过来时,发现那小纸箱还动了动。   怎么是活物?   颜溪疑惑的看了邵正北一眼,实在是好奇,她蹲在地上将小纸箱缓缓打开,正要伸手去摸时,却看到一只软绵绵的小东西从里面冒了出来。   “呀,是猫呢!”颜溪顿时惊喜道。   居然是一只小奶猫,只有巴掌那么点大,长着一身白灰色的毛发,一双猫眼又黑又大又亮,模样绵软乖巧,看起来真是巨可爱了。   颜溪将猫捧在了手心里,越看越觉得欢喜,逗了一会儿,才想起来问道:“你这只猫是从哪儿来的?”   邵正北见她那么高兴,心里也高兴,笑答:“我拿糖跟人家换的。”   其实是有一户人家的母猫生下了好几只猫崽子,那家人怕养不起就打算把小猫送人,刚巧他今天去城里就遇到了这事,于是顺手拿了几颗糖给人家小孩吃就把这只猫给换来了。   “你要不给它取个名字吧?”邵正北忽然提议道。   “好啊。”   颜溪满口答应下来,她特别喜欢猫,以前就有人送了一只猫给她。那只猫送到她手上的那天体重刚好是五百克,所以她后来给那只猫取了个名字叫一斤。   颜溪想了想,摸着手里的小奶猫,对邵正北说道:“我们叫它二斤怎么样?”   说完,她又怕这名字不好听,会遭邵正北嫌弃,可结果他竟然一点异议都没有,那一张俊脸上的笑容反而是格外的深邃迷人:“好啊,就叫它二斤。”   颜溪开心的笑起来,逗着小猫叫它二斤。   这个年代要养猫是一件很奢侈的事,邵正北为颜溪想得很周全,说以后每天都会送一点猫粮过来。可颜溪却觉得没必要,这猫还这么小呢,她省几口饭给它吃就行了。   两人说完了猫,又说起了城里的事,最后又转回到了邵正东身上。   “你哥为什么说要再等过几个月?”和邵正南一样,这个问题同样让颜溪感到很费解。   邵正北摇头:“不知道,我哥不肯说。”   可看他哥昨天那个样子,必然是不得已的。   颜溪蹙眉,兀自思索了起来,喃喃道:“难道过几月后会发生什么事情?可他们怎么知道到时候会发生什么事情的……”   这时有一个念头忽然在脑海里一闪而过,颜溪蓦地定在了那里,转过头看着邵正北道:“我有一件事情忘了跟你说。”   这件事上次在荒地里她就应该跟邵正北说的,但是后来一打岔就给忘了。   “嗯?”邵正北回望着她,只觉得她此刻的神情很认真,也很复杂。   颜溪抿了抿嘴,斟酌了一下,小声的跟他道:“我觉得蒋媛有问题,她身上有秘密。”   根据蒋媛这么长时间以来的各种古怪行径,颜溪怀疑蒋媛极有可能跟她一样也是从后世穿越来的。可要说是穿越的话,似乎又有很多说不过去的地方,所以颜溪更倾向于怀疑蒋媛是个重生者。   只有重生过一次的人,才会对生产队的人和事,以及日后将要发生的事情这么熟悉这么了解。   而这样一来,蒋媛要嫁给邵正东的事也就完全能说得通了,邵家两兄弟在后世的成就那么大,这样的潜力股那可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颜溪把自己心里的想法说完,却见邵正北还一副似懂非懂的样子。她揪了一下头发,便又从蒋媛突然间转性的那天开始说起……   “你明白我的意思吗?”颜溪最后看着邵正北问道。   其实她心里也纠结,怕直说了会泄露自己的底,所以措辞上只能斟酌再斟酌。可太婉转了的话,又怕说不清楚邵正北会听不懂。   邵正北沉思了一会儿,再回过神来时,竟对她笑了起来,看着她的目光很清亮,也很浓重。   “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他轻轻点头,眼底蓦地又闪过了一丝幽光。   “……噢。”颜溪怔然,不知道他是否真的理解了自己的意思。只是隐隐觉得他此刻对着她的那一抹笑容有点怪。   或许……是她想多了?   ……   林阿婆端了盆在厨房外面架的木板上洗菜,见着颜溪这时抱了一只小猫进来,奇怪道:“你这是从哪儿抱来的猫呢?”   颜溪笑道:“邵正北同志送来了。”接着,又给阿婆介绍:“阿婆,它叫二斤。”   阿婆看了一眼,有些嫌弃:“才这么小点的猫叫二斤呢,我看是二两都要没有吧?”   “……”颜溪无语了一下,说道:“以后还会长大的。”   阿婆点点头,兀自说道:“不过养只猫在家里也挺好,这大晚上的老鼠太多了,我去年才蓄的一床被子放在柜子里还被老鼠啃出了几个洞,有只猫在,那些老鼠以后也能消停点。”   颜溪:“……” 第31章   邵正北给颜溪送完猫后就回了家, 路过杨有根家门口时,发现里面有一个人影正探头出来张望,看到是他回来立即又扭着身子将脑袋缩了回去。   邵正北玩味的勾起唇角,停下脚步后,转过身对着那闪躲在大门背后的人影喊道:“梨花婶。”   隔了几秒之后,那个人影终究还是畏畏缩缩的从大门后面走了出来,冲着邵正北很尴尬的笑道:“小北, 刚刚是你喊我呀?”   “嗯。”   “那你喊我有啥事啊?”   看着张梨花那一脸紧张的模样,邵正北脸上的笑意更深了:“梨花婶……”   “啊?”张梨花现在只要一看到邵正北那张纯良的笑脸, 这心里头就发怵, 她赶紧说道:“小北啊,婶子这回是真的知道自己做错了,也知道很对不起你,但你看婶子这么多天以来一直都在改过自新,认错态度也十分良好, 那你能不能就别再跟婶子计较了?”   邵正北微微一笑道:“梨花婶你误会了, 我喊你不是要来怪你的意思, 上次的事已经过去了这么久,我早就没放在心上了, 我呢,其实是有事想请你帮忙的。”   “找我帮忙?”张梨花明显的愣了愣。   “嗯,对。”邵正北点头道。   “要、要我帮什么忙啊,你说?”张梨花那颗忐忑的心暗暗放松了下来。帮忙是吧,这好说啊, 只要不是来找她算账的就行。   说起她这几天的日子噢,哎哟,光是想想都得替自己心酸。   虽然说她那天去邵家道歉后,他们三兄弟并没有对她怎么样,但是回到家里以后,她这心里就总觉得不安,尤其到了夜里就倍受良心的拷问和谴责。   还有她们家有根那个倔驴脾气啊,非得说让她再好好的反省忏悔,这么多天来始终都不肯搭理她一下,到了白天,她硬是都不敢出去见人,这回不管是面子还是里子可都丢人丢尽了。   邵正北缓缓的开口道:“这事儿吧,其实是关于我哥的。”   “正东?”张梨花疑惑的看着邵正北,问道:“正东这是遇到有什么难事了?”   邵正北轻轻点头,神色忽然变得有些凝重起来,“事情是这样子的,我哥呢,他最近被一位女同志给缠上了,那位女同志闹着让我哥娶她。我哥不喜欢她那当然就不愿意了,可谁知道那女同志被拒绝了竟然还是不肯死心,非得要缠着我哥不放手……”   “还有这种事呐?”张梨花顿时睁大了自己的小眼睛,纳罕道。   邵正北无奈叹了一口气,“可不是吗,我哥最近这些天一直在为这件事情烦闷呢。”   见张梨花竖着耳朵认真在听,他继而说道:“我哥的为人梨花婶和有根叔你们应该是最清楚不过的,他啊有时候就是太实诚了。”   “对对对!”张梨花听了连连点头。   说起正东这孩子啊那真是没话说,懂事,体贴,孝顺,勤快,能干,……这样样都好,可就是做人太实诚了点。而这人一旦过于实诚了呢,就容易吃亏。   想起他们三兄弟小时候的啊,要是没有他们家护着,那还不知道要受多少罪呢。   邵正北的嘴角才弯起来,立即又被他压住了,再次无奈的叹气:“我哥见人家好歹是女同志,不好把话说得太重,就只能再三忍让。可偏偏人家女同志根本不领这个情,居然还反过来威胁我哥……”   “这……这女同志未免也太过分了点吧?”张梨花双眼一瞪,有些气愤道。   原来还有人这么不要脸的啊,这可是比她之前做的事还更过分了,人家正东都已经拒绝了她,她还要死缠烂打,这不是见人老实,欺负人嘛!   邵正北摇头苦笑:“我哥怕我和二哥知道了这件事会担心,一开始还瞒着不告诉我们,后来是我和二哥发现了情况不对劲,一起逼问他,他才把实情说了出来。”   张梨花默默点头,这确实是正东的作风,这孩子一有什么事都是自己忍着扛着,从来不让两个弟弟跟着担心。   邵正北皱着眉头愁了起来:“我现在就担心那女同志达不到目的后,会对我哥不利,最后做出什么伤害我哥的事情来。”   张梨花听他这么一说,也跟着有些担心。同为女人她最有发言权了,这女人一旦要是狠心起来,那手段可都多着呢,一哭二闹三上吊这还只是小玩小闹,真的要耍起手段来,像正东这么老实的孩子,那还真不是对手。   张梨花不自觉的脑补出了一大堆的阴谋诡计,像是下药啊,用强的啊,最后冤枉男同志耍流氓啊……啊哟不行,正东要被那女同志这么一通陷害,那可就完了。   “梨花婶,你说像我哥这么好的人,他怎么就偏遇到这种事情呢?”邵正北最后情绪低落的道。   张梨花见他这般模样,顿时同情心起。是啊,怎么就遇到这种事情呢?瞧瞧他们兄弟几个多么不容易啊,好不容易现在小北身子好点了,这个家要变好了,正东却又摊上了这种女人。   张梨花安慰道:“小北你先别难过,像正东这么好的孩子啊,我们肯定是不会眼看着让他出事不管的。”   邵正北苦涩的笑了笑:“突然遇到这种事,我和我哥他们几个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好言相劝吧,怕那女同志不肯听,可态度强硬一点,又怕伤了人家女同志,唉,真的想不出什么有用的办法了。”   这种事他们几个孩子都没经验那当然会处理不好。可张梨花一眼就看出了关键,对邵正北道:“要婶子说啊,像对付这种女同志,你们就不应该跟她讲客气,她就是看你们兄弟几个老实好欺负才敢这么纠缠上来的。这人越不要脸的时候,你们就越要狠心一点,她敢来强的,你们就要来硬的,可千万不能看她是女同志就对她心软。你们要是狠狠的把她教训一顿,指不定她就没那个胆子了。”   邵正北犯愁道:“我也知道这个道理,可我和哥哥毕竟都是男同志,这事不仅不好亲自动手,也怕掌握不了那个分寸。”他看了看张梨花,恳切的道:“我知道梨花婶是个热心肠的人,刚才正好瞧见到婶子在家,而我这心里头又实在没辙,所以这才只好叫婶子出来想想办法。就是不知道梨花婶愿不愿意帮这么忙?”   张梨花几乎没怎么犹豫,猛地一拍大腿,爽快的应道:“帮啊,这个忙必须帮!”   这几个孩子都还是他们看着长大的,哪能让外人欺负到他们头上来。   而且她要是帮了小北这个忙,那她家有根肯定也会原谅了她吧?   邵正北感动道:“果然还是梨花婶为人最仗义了,我就知道自己没有看错人。”   张梨花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的讪讪一笑。   邵正北小声的跟她说道:“今天这事我就只告诉了梨花婶,毕竟事关系到我哥的名声,所以还是希望梨花婶能帮忙保守秘密,不要让其他的人知道。”   张梨花点头:“理解理解。”   要说谁愿意摊上这种事这种人啊,这要是传出去,还不得惹人说闲话,到时候还又要耽搁正东说亲呢。   “还有呢,咱们的本意只是让那位女同志受点教训,让她知道我们都不是好欺负的就行,但最好别把事情闹得太过,也不能让她怀疑到我哥的头上来,所以只能找别的由头……”邵正北细细的叮嘱一通后,看着张梨花:“这些梨花婶懂我的意思吧?”   张梨花眼珠子转了转,点头:“懂!”   她对邵正北说道:“小北你放心,婶子告诉你啊,做这种事情婶子平时可最擅长了,啊不,婶子的意思其实是说,要对付这种人,婶子这里有的是办法,你等着看吧,婶子一定让你满意。”   邵正北忍着笑意,正色道:“嗯,梨花婶办事,我是最放心的。那我先在这里替我哥谢过婶子。”   张梨花摆摆手让他不用谢,突然才想起来问道:“小北,你还没跟我说那位女同志到底是谁呢?”   邵正北勾了勾唇,微眯起了眼睛:“这女同志啊,她就是……” 第32章   “颜溪, 蒋媛今天被人泼粪了你知道吗?”   果果跟颜溪说起这件事的时候,颜溪才刚从田地里回来,她当时差点都惊掉了下巴。   额……不会吧,还有这种事情?   她不过是陪阿婆去自留地栽种了一会儿菜苗,怎么一回来就发生这样的事了?   颜溪有些傻眼的问道:“谁泼的啊?”   果果跟她说道:“听说是生产队的几位妇女同志。”   颜溪:“???”   不明情况的颜溪显然有很多的疑问。其实这事果果也没有亲眼看到,都是从其他女知青那里听来的。   据说事情的起因是生产队一位名叫杨奎松的男社员看上了蒋媛,想和蒋媛处对象, 但是杨奎松同志的父母坚决不同意,而杨奎松又一再坚持, 于是一家人就在这件事情上产生了强烈的分歧。   本来蒋媛这么个坏分子在生产队的名声就不怎么不好, 大多数人都不敢与她走得太近,但因为她模样长得好,貌美动人,一些男社员便难免对她起了爱慕之心。   杨奎松的父母就觉得蒋媛心思不正,带坏了他们的儿子。似这种坏分子, 不仅不思悔改, 还想拖别人下水, 阻碍别人进步,简直就是一颗毒瘤。   所以杨奎松的母亲在一气之下就直接喊了几个妇女同志一起过去教训蒋媛。也因此就有了今天泼粪的这一出戏。   果果缓缓说道:“我听说杨奎松同志的母亲今天还特别放了话, 说以后生产队的人谁要是敢和蒋媛处对象,那就是生产队的叛徒,是跟蒋媛一样的坏分子,是败类,到时候也一样要拉出来批/斗。”   话都这么说了, 这以后谁还敢再接近蒋媛,谁还敢再娶她?除非不要命的人还差不多。   颜溪:“……”   果果轻叹了一声,又说道:“她们看到的人都说蒋媛今天被生产队那些妇女同志教训得可惨了。好像不只被泼粪,人还被打了。”   这些事在外面都传得有鼻子有眼的,可奇怪的是,蒋媛变得这么可怜,她竟然完全同情不起来。她是不是有点冷血了?   颜溪想了想,问道:“那周丽雯呢?她没事吗?”   果果摇头道:“没有,周丽雯这次没有被牵连。”   颜溪闻言一阵沉默,摸着鼻子暗自奇怪起来。   她怎么觉得今天这事情有些过于凑巧呢,这套路是不是也太熟悉了一点?   ……   颜溪想不通这事是怎么回事,作为当事人的杨奎松同志却比她还更想不通了。   他在外面干了一天的活,到了晚上回到家才知道自己成了事件中的男主角。   杨奎松在家里实在待不下去,于是只好跑到邵家跟好伙伴邵正东抱怨。这位男同志一张脸上皮肤黝黑,个子不高,身板却很厚实,人长得圆敦敦的,一看就是个老实巴交的性子。   “正东你说事情怎么就突然变成现在这样了呢?自从那个蒋媛来了咱们生产队,我跟她不说从来没有走在一起过,就是连半句话也都没有一起说过,可他们居然都说我喜欢蒋媛,说我想跟蒋媛处对象,你说奇不奇怪?”   嗯,是挺奇怪的。   邵正东抿了抿唇,开口问他:“这事你就没跟你爸妈解释清楚?”   杨奎松说道:“解释了啊,可他们根本就不相信,亏得我和他们说了那么久,他们硬是一句话都没听进去,还说我鬼迷心窍,说我被蒋媛迷了心眼……”唉,他真的太冤枉了,有苦难言啊真是!他哪里就喜欢蒋媛了,他明明喜欢的是知青点的那位谢同志啊。   邵正东看着他又问道:“那你也没问问他们这事情一开始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杨奎松摇头叹气,嘟囔道:“这还没来得及问呢,你也知道我爸妈那暴躁脾气,他们这么反感这事,我要是敢当他们的面再多问一句,他们怕是都要打折我的腿了。”   “……”邵正东一时还真不知道怎么安慰杨奎松这个倒霉孩子。   他拍了拍杨奎松的肩膀以示安慰,说道:“我看你还是等你爸妈的气都消了一点,再跟他们好生解释清楚吧。”   “唉,现在也只能这样了。”杨奎松烦恼的挠了挠头,一脸无奈。   屋子里,邵正南正小小声的跟邵正北说道:“我知道奎松哥的事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邵正北奇怪的看着他:“嗯?二哥怎么知道?”   邵正南先瞅了一眼屋子外面,确定外面的人听不到,才跟邵正北说道:“我今天下午听到梨花婶跟人闲话,她说她看到奎松哥最近跟那个蒋媛走得很近,两人好像在处对象……然后别的婶子把话传出去的时候正巧就被路过的玉兰婶子给听到了。”   杨奎松的母亲名叫周玉兰,是个性子非常泼辣的妇女,整个生产队的人基本上没人敢主动招惹她的。   所以周玉兰今天一听说杨奎松跟蒋媛那个坏分子走得近,这臭脾气当场就爆了,管他三七二十,先把那个勾引她家儿子的小妖精教训一顿再说。   然后一传十,十传百,等事情传遍了整个生产队以后,事情的真相就在别人的口口相传中完全变了味道了。   邵正北:“……”   还能说什么呢,对于梨花婶简单粗暴的脑子,他是完全服气的!   这事要说最气最冤最呕的人那绝对是蒋媛没跑了。   今天的她实在是狼狈不堪,被人当众泼了粪不说,还挨了好几下打。那几个妇女下起手来可都怪狠的,没跟她讲半点情面,嘴角眼角等好几块地方都留下了淤青。   不过最让蒋媛受不了的还是被人泼粪这事,到此刻这一晚上接连洗了几个澡,把皮肤都快搓烂了,她都好像还能闻到身子那股恶心的味道。   周丽雯没怎么幸灾乐祸,倒是把人嫌弃得要死,这每次进出都得捂着鼻子,最后忍不住,便冷着脸对蒋媛道:“蒋媛,你要是再不把你身上那股子味道清洗干净,今天晚上你就给我滚出去住!”   蒋媛恨恨地睨着她,那张脸上实在是阴沉得吓人,感觉好像要吃人一样。   周丽雯才不怕她呢,反而冷笑道:“看吧,我就说做人还是得有个人样,辜恩负义,背槽抛粪,这就是变畜牲的后果。还有啊,你这眼光实在差劲,生产队有那么男社员你不选,偏偏眼瞎了选了一个家里有只母老虎的,哈,这都是你的报应!”   “……”蒋媛气得咬牙切齿,想骂回去,却愣是一句话都骂不出来。   明明是他们那些人眼瞎了才对,像她怎么可能会看得上杨奎松那种男人呢?!今天这事分明是那些人强加在她身上的罪名……   想到莫名其妙的被那些人这么侮辱,蒋媛心里更是充满了恨意。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更新在这里,大家晚安啦,么么哒~ 第33章   杨奎松同志事后还是找着机会跟他父母把事情解释清楚了,他母亲周玉兰回头就找了之前那几个散播谣言的妇女去进行对峙, 可那些人根本就不肯认账, 非说是周玉兰她自己听岔了, 她们说的其实是生产队的另外一个男社员。   周玉兰本身不在理, 自然拿她们没辙,何况蒋媛打都已经被她打了, 即使是现在把事情说清楚了又能怎么样,她总不可能再去跟蒋媛道歉吧,那本来就是个坏胚子, 打她一顿也是活该。   所以这事蒋媛只能打落了血牙往肚子里吞, 这么大的闷亏,她不想忍也得忍。而且经过了这次的事情以后,蒋媛在生产队的处境就更尴尬了, 之前对她还有些怜香惜玉之心的男社员,现在也都离她远远的,生怕真的被打入到和她一样的坏分子行列。   隔了没几天, 知青点这边又传出了一件喜事。男知青刘彦和杨队长的三女儿杨倩倩好上了。   之前那些个女知青还在可惜杨队长家的儿子都结了婚, 没有个适婚的对象,不然嫁到了杨队长家,那日子也该比其他人家好过多了。她们却没想到刘彦竟然这么快就和杨队长的女儿处上了对象。   杨队长家女儿有不少,其中大女儿和二女儿都已经外嫁了,四女儿听说也订好了亲事,还有个小女儿年纪要稍微小一些。   现在刘彦即将要成为杨队长的女婿,未来有杨队长这么一个岳父可以仰仗, 这往后的日子怎么过都应该不会太差的。据说杨队长家已经在他们家旁边选好了一块基地准备盖新房子,只等着把房子盖好后让结了婚的刘彦和杨倩倩搬进去住。   有些男知青知道后不免羡慕刘彦的好运气,可其他人却都在私底下讨论刘彦的“真心”问题。   要论傲气的话,刘彦就相当于以前的男版蒋媛。刘彦这人模样长得不差,高高瘦瘦的,戴着一副眼镜,身上还有几分书卷气。他最初来到生产队的时候也和蒋媛一样,一个把生产队的男社员当泥腿子,一个把生产队的女社员当村姑,反正眼里都有很瞧不起他们的意思。   所以大部分知青就觉得刘彦这人并不是真心喜欢杨倩倩,不过是因为杨倩倩的父亲是生产队的队长,看中了杨队长的那点权利和地位,才想到要和杨倩倩处对象的。   那几天大家在私下里议论这个问题议论得有点激烈,颜溪觉得他们操心得有点多,看看杨队长自家都不担心这个问题,他们这些外人想那么多有什么用,人家两情相愿的事,他们说这些不是平白得罪人?何况各人有各人的缘法,结果是好是坏,都有他们自己担着。   ……   “二斤这几天好像又长大了一些?”邵正北将小猫抱在手里轻轻掂了惦,感觉起来它好像要比之前重了不少。   他最近闲着没事的时候就会拿粮食来阿婆家喂猫,实际上就是找理由和颜溪相处。   这事儿果果还跟颜溪私下偷偷吐槽了两次,说邵正北同志最近找颜溪找得越来越勤了。   颜溪听到邵正北的话,哭笑不得的说道:“阿婆每天都会给二斤喂很多粮食,说要把二斤快点儿养大,以后好帮她抓老鼠。”   让二斤每天抓老鼠啊,那个画面颜溪已经有些不敢想了。   邵正北:“……”   无语了半晌,邵正北一手撸着猫,干巴巴的说了一句:“会抓老鼠的猫才是好猫,阿婆这想法挺实际的。”   颜溪:“……”   两人一边蹲在地上逗猫,一边聊天,邵正北忽然说道:“友林叔家里过两天就要办喜事了。”   颜溪想起来刘彦和杨倩倩就快要结婚的事,便问道:“这是要给他们办结婚酒吗?”   “嗯。”邵正北隔了一会儿又对她说道:“友林叔对刘彦这个女婿很满意。”   颜溪只是轻轻噢了一声,并没有发表什么看法。想来邵正北应该也是听说了其他知青在私底下议论的那些话才会这么提醒她的吧,不过,这件事本来就跟她没有关系,她当然不会傻到当那个丑人去说刘彦的不好。   “你……”邵正北看了看颜溪,似有什么话想对她说,可张了张嘴,最后却又什么话也没有说出来。   他在她面前很少有这么欲言又止的时候,颜溪抬起头来奇怪的看着他,笑问道:“你想和我说什么?”   邵正北迟疑了一会儿,见她还静静的在等着,他忽然无比认真的看着她,那双澄净的眼眸里清晰的倒映着她的笑脸,他眨也不眨,抿着唇声音轻轻的问道:“你以后会不会也在这里结婚?”   看得出来他很紧张,话里问得也小心翼翼的,颜溪冲他笑了笑,摇头回道:“不知道,我还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到目前为止她是真的没有想过结婚这个问题。   上辈子倒是有想过,但那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这辈子她还不知道以后会遇到什么样的缘分呢。   “那你想过以后要嫁什么样的人吗?”邵正北这下子更是紧紧看着她。   颜溪对着头顶的天临时想了一下,笑眯起眼睛道:“应该是真心爱我并且对我好的那个人。”   这个话题太梦幻了,每个女孩最想要嫁的人应该还是她们心目中记得最深刻的那个白马王子吧。不过,她这两辈子大概是跟白马王子无缘,记忆里最深刻的也只有那么一个黑心黑肝黑肺的人。   邵正北忽然静默了下来,低着头有一下没一下的摸着二斤的毛发,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   颜溪回过头看他的时候,正好看到他那微微泛红的耳根。   半晌后,不知是她出现幻听了,还是她的错觉,她隐约听到他很小声却很坚决的说了一句:“那个人只会是我……”   作者有话要说:  先更新一点,等吃了饭后再接着写 第34章   刘彦和杨倩倩两人结婚的时候阵仗闹得不小,当天放了不少的鞭炮, 杨队长家还请了近五桌人前去吃酒, 这份阔绰, 在生产队可算是多年以来的独一份了。   作为新郎官的刘彦自然是意气风发, 知青点有不少知青也都跟着去了凑热闹。   当其他人都在暗暗羡慕的时候,邵正北却连看都没出去看一眼, 反倒是一个人懒洋洋的坐在院子里抬头望天,看起来一副浑身没劲的样子。   邵正南暗暗观察了他好一会儿,也不知道这天上有什么好看的, 最后忍不住, 他还是走过去问道:“小北,你今天干嘛不出去啊?”   邵正北兴致缺缺的回道:“不想去。”哼,这又不是他自己结婚, 外头有什么好看的。   邵正南也觉得结个婚没什么好看的,但是平常这个时候,小北不是应该会去找颜溪同志吗, 今天怎么不去了?   他正奇怪着, 还没来得及问就听到邵正北说道:“二哥,你也快点找对象结婚吧,等你结婚的那天,我们家一定要办得比今天还要热闹。”   邵正南挠着头,一提到找对象结婚的事,他还是会有些不好意思:“哥还没结婚呢,这话小北你应该先跟哥说。”   邵正北:“……”   一家三个光棍, 前两个大光棍都还没有对象,他这个小光棍更是任重道远。   “想结婚呢……”邵正北双手捂着脸含糊不清的喃喃了一句。邵正南完全没听清楚,不解的问道:“小北你说想什么?”   想结婚!邵正北慢慢放下手,把脸露了出来,对着他二哥轻轻一笑道:“想要大嫂和二嫂。”   邵正南被他取笑得脸都要红了,心里却也微微的惆怅,现在连大嫂都没影,他这边就更不用说了。   他暗自叹了一口气,才问道:“小北,你今天怎么没去找颜溪同志呢?”   说起这事情来,邵正北心里也苦恼得很,用力的扯了一把地上长得野草,他皱起眉头来问道:“二哥,如果你对一个人做了一件很不好的事情,把那个人惹得很生气了,你会怎么办?”   这个问题……   邵正南费解的想了想,然后看着邵正北,顿时就联想到了:“小北,你不会是惹颜溪同志生气了吧?”所以今天才没有去找她?   邵正北抿着嘴角没说话。   邵正南当他这是默认了,这下有些想不通:“那你对颜溪同志做什么不好的事情了?”   颜溪同志的脾气那么好,怎么会生小北的气呢?是不是小北做了什么特别过分的事情,可小北这么懂事听话,对颜溪同志又那么好,这很不应该啊!   邵正北心中无力的垂下眼眸,有些事他根本没办法跟他二哥细说,而且,那也不是简单的“不好”两个字就能概述的。   他最后垂头说道:“没有,不是二哥想的那样,我只是随便假设一下。”   “噢。”邵正南松了一口气,还好不是真的。思索了一下,他便说道:“按照你的假设,如果是我做错了事,那我肯定会先跟那个人好好道歉。”   邵正北看着他再问道:“如果她不肯原谅你呢?”   邵正南想了想,说道:“那我会再想别的办法。不管要我做什么,只要她最后愿意原谅我,我都会去做。”   “那要是在她还没有原谅你之前,你又做了一件欺骗她的事情,惹得她更生气了,这又要怎么办?”   “这个,我……”邵正南忽然无言,这个问题明显把他难住了。   他挠了挠头,神色复杂的看着邵正北,尤为不放心的问道:“小北,你真的没有对颜溪同志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吧?”   见邵正北低头不说话,邵正南拍了拍他的肩膀,一本正经的好声跟他说道:“你要是真的做错了事,那就还是早点去跟颜溪同志道歉好了。早点坦白认错,我想颜溪同志应该会原谅你的。”   邵正北:“……”   ……   转眼就到颜溪和果果计划去城里的日子了,这可是她们来了生产队以后第一次进城,而且还是带着重要目的去的,所以两个人心里多少都有那么一点激动。   当天她们早晨六点多就出发前往公社那边等汽车,上车前还先去了买票,票价倒不算特别贵,买了两张票才去了二角四分。不过这一路上特别的颠簸,那都是黄泥路,地面上坑坑洼洼的十分不平整,所以汽车也就行驶得特别慢,尤其是汽车里面还有一股非常重的机油味道,闻得久了整个人都晕乎乎的,等汽车好不容易到了城里,颜溪和果果两个人都快要吐了。   这个时候的县城还很小,街道也很窄,四处看起来旧旧的,沿途都是两层左右的平房,并没有后世的那些高楼大厦。   颜溪和果果一路走一路看,这看得久了,心里也就没有来之前那么紧张了。   “我们现在要去哪里?”果果先问道。   这地方要找黑市还是很容易找的,可颜溪并不急去黑市,笑着道:“我们先找药店打探一下行情。”虽然她心底有数,但是了解多一些总归没有坏处。   果果自然是听颜溪的。两个人先去了找药店。   这个时候的人做生意可不像后世那样讲究什么顾客就是上帝,服务至上的原则,尤其还是国营商店里的员工,他们很多都是不带正眼看人的,那实在傲气得很。   不过颜溪和果果今天运气还算不错,问了那么多问题什么东西也没买最后居然也没遭受药店员工的白眼。从药店出来以后,两人心里敞亮,直奔黑市。   七拐八拐的拐了好几条街才找到了那地方,颜溪发现在黑市卖东西的人竟然有不少。卖米粮的,卖猪肉的,卖鸡蛋的,卖青菜的……各种各样的人都有。大部分东西卖的不算很贵,有些东西在价格上相比供销社卖的还要稍微便宜一些,而且最关键的是不要另外给票。   作者有话要说:  额……还是短小君,别嫌弃哈哈。明天努力多更新,大家晚安啦~ 第35章   在经过一番观察后,颜溪和果果两人找了一处人流量比较多点的位置, 蹲在了那个街道口上, 然后从斜挎的背包里将包裹好的黑灵芝拿出来, 用手绢垫着摆在了面前的地面上。   旁边一位卖米粮的男同志看到她们拿出来要卖的东西, 还趁机过来搭了一把话:“两位女同志要在这里卖这个东西那可不好卖啊。”   颜溪当然也知道灵芝不好卖,它并不像那些米面粮食一样是生活中的必需品, 除非是识货并且真正有需求的人才可能来买,而且灵芝又比较珍贵,在价格上肯定比其他普通物品要高上很多, 所以这最关键的还得要出得起钱的人才行。   不过这种事本身也是靠碰运气, 有人来买,那自然是再好不过,若实在是没人要, 她们就当今天是来城里一日游的好了。   颜溪看得很通透,笑了笑回道:“没关系,我们今天也就过来试试看。”   那男同志看她们两位女同志还这么年轻, 心想这多半是头一次来黑市卖东西的, 没有什么经验,于是便又好心的过来给她们传了几句在黑市做生意的诀窍,让她们别被人给骗了。   颜溪含笑感激。   她和果果在那块地方蹲坐了一个多小时,来来往往的倒是有些人来过问,不过大多都只是问了一两声就又走了。   果果还担心是不是她们把价钱开的太高了那些人才不买的。颜溪却觉得不是这样,她们现在开的这个价格已经是有点低的了,主要还是那些过来询问的人并不是真心想买, 如果是真正有意向的人她相信绝不会随口问一两句话就走的。   眼看着中午就快要过去了,颜溪和果果都感觉到肚子有点饿,那边卖米粮的男同志已经卖得差不多准备要回家了,走的时候还不忘提醒她们下午最好早点回去。   颜溪和果果点头应好,还没有真正明白他这话里的用意,就听到一道有些厚重的男人声音在她们身前响起。   “这是黑灵芝?”   颜溪和果果齐齐回头,发现这回来询问的是一位四五十岁的中年男子,对方身上穿着一身中山装,脚下穿的也只是一双布鞋,虽然看似着装简单朴素,可人看起来却很有精神,尤其是那眼睛,带着点深沉,可看出这应该是经过岁月磨砺的人。   颜溪顿时有一种“这人肯定是真心要来买灵芝的”的感觉,立即打起精神来,将黑灵芝拿在手上给他看:“是的同志,我们这个是纯天然的野生黑灵芝,您看,从这个灵芝的色泽、大小和骨架上就能看得出来,这可是上了一定年份的黑灵芝。您肯定也知道,黑灵芝那是灵芝中的极品,对人体保健是具有极大功效的,您要是买回去的话,可以……”   颜溪还是第一次这么卖力的给人推销东西,从怎么辨别灵芝,到灵芝对人体的功效和营养成分,再到怎么蒸煮才能把灵芝的最大作用发挥出来……这些她都通通给介绍了个遍。   亏得眼前的中年男子竟然也没有嫌她啰嗦,很有耐心的听她把话都说完了,最后看着她,微微笑道:“小同志还挺能说的。”   这话有明显的打趣之意。   颜溪面上一片窘然。   她见这中年男子神色始终淡定,对这黑灵芝似乎也很懂的样子,她猜想他很可能是行家,所以想到自己刚在他面前班门弄虎了一回就更是觉得不好意思了。   她正暗暗尴尬着,忽然又听到他问道:“这黑灵芝,小同志打算怎么卖?”   颜溪和果果相互看了一眼,顺口报了一个数,告诉他不用再另外给票。   中年男子听完后微微皱了皱眉。   颜溪还以为他这是嫌价格高了,结果却听到他说道:“我身上没带那么现钱,两位小同志能不能在这里再等我一些时间,我回家拿了钱就过来。”   颜溪和果果心中暗喜,难得碰到有人愿意出钱买,只是要再多等一会儿,她们当然没有意见了,便点头应道:“可以。”   于是,两个人就只好在那里等着。   可是等了很久了,她们也不见那位中年男子回来。   果果有些心急的嘀咕道:“这都过去一个多小时了,他该不会不来了吧?”   颜溪安抚道:“我们再等等看,有可能是那位男同志的家离这儿比较远,或者是被什么事耽搁了。我们再多等半个小时,如果他还不来,我们就先回去。”   果果点头道:“嗯,也只有这样了。”   渐渐的黑市上很多人都收了摊准备要走了,颜溪心里不免也等得有些急,就在她和果果决定要回去的时候,终于是看到先前那名中年男子疾步走来的身影。   “两位小同志还在呢,实在对不住,让你们久等了。”他喘着气,一脸真诚的歉意。   颜溪和果果看到他终于来了,那颗失落的心境也跟着立即回升,客气的笑道:“没关系,我们其实也没等多久。”   中年男子笑了笑,对她们道:“你们就这么相信我一定会拿钱回来买,也不怕我是个骗子故意诓骗你们?”   颜溪和果果刚刚可差点就这么想呢,却笑着道:“您一看就是个诚信重诺的人,我们自然很相信您的人品。何况做买卖本来也是讲究自愿的事,您就算是不愿意回来买,我们也不过是多等了一会儿,也并没有损失什么。”   中年男子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们一眼,然后将一叠钱拿出来给她们:“钱在这里,两位小同志数一数。”   颜溪和果果这回也不再跟他讲那么多虚礼,确定钱的数量没错,便把灵芝转交给了他。   这笔买卖就算这么达成了。   谁知中年男子在最后走时,却又郑重的对她们说道:“以后你们要是再来这黑市卖东西,不管东西有没有卖掉,最好是过了中午就走,切记不要超过两点钟,这个地方到了下午就不安全了。”   颜溪和果果愣住,这下子总算明白之前那位卖米粮的男同志话里的意思了,难怪这黑市上的人这么快都快走光了,也真是多亏了他们的提醒,不然她们不知道这种情况下次再来的话那就惨了。   两人连忙表示了一番感谢,然后拿着钱迅速离开了黑市。   怀着这样一笔“巨款”,两人的心情那都是无比激动和喜悦的,一路上她们的笑脸怎么掩都掩不住。   这有了钱以后,她们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地方安抚她们的五脏庙,实在是太饿了,肚子早就在跟她们抗议呢。   虽然两人早说了要去吃鱼肉大餐,可真到了国营饭店却又舍不得了,最后各自吃了一碗牛肉面,还有一盘水饺。就算只是这样,两人还是开心满足的大笑。   “现在我们要去哪里?”   “去购物!”   吃完了饭后,颜溪把钱一分为二,她和果果一人一半,然后拉着她一起去了逛商场。   颜溪先去扯了一块布,现在眼看着就快到夏天了,这里又没有空调冰箱,夏天热起来只怕很难熬,所以她打算扯块布回去做吊带裙当睡衣穿,到时候夜里睡觉也能凉快一些。果果听说颜溪的想法后也跟着扯了一块布,之后两人一起去了买糕点,准备带回去给阿婆吃的。   因为手上都没什么票,所以颜溪和果果这次也没有买太多的东西。等逛完了商场,两人便决定回生产队。   下午回去的汽车比较晚,她们也不用急着赶车,便提着东西一路慢慢闲逛。正有说有笑时,果果忽然拽住了颜溪一下。   “怎么了?”颜溪回过头来发现果果神色很奇怪。   果果将她拉到了路边上,指着对面一条胡同口跟她说道:“颜溪你看那边那个男同志是不是就是上次在生产队故意骑自行车撞我们的那个人?”   这里的街道实在窄小,以她们站的位置很容易就看清楚对面街边的情况,所以颜溪几乎一眼就看到了果果所指的那个地方。   颜溪定睛看了一下,说道:“好像还真是。”   在她们的视线里,吴永志正和一个女同志躲在狭小的胡同里调/情,两个人十分亲热,不止是搂搂抱抱,动作还十分的放肆。现在这个天很凉快,大多数人身上都穿着单件衣服,她们甚至都看到了吴永志的手已经探到了那位女同志的衣服里面揉捏了。   “真恶心。”果果一脸鄙夷的道:“我就知道这男同志不是好人。”   “别看了,我们快点走。”颜溪很反感这样的画面,拉着果果赶紧离开。   本来男女之间处对象会稍微亲热一点也没什么,但是不顾场合在外面的街边就这个样子那就真的辣眼睛了。   何况这个时候的社会风气还特别紧张,记得以前还听人说过,有的男女只是在外面牵了一下手就被红/卫兵抓走了。以吴永志现在这情况,要是去举报的话,那怕是牢底都要被他坐穿了吧。真不知该说这人太大胆还是太不要脸了。   颜溪和果果回到生产队的时候有些晚,因为汽车在半道上坏了,还花了一些时间修理,虽然这一天情况不断,但总的来说还是很成功的一次进城之旅。 第36章   隔日,颜溪给邵正北做了一个香包, 是专门用来驱蚊的。农村里的蚊虫特别多, 尤其是现在这个季节, 这每天从下午到晚上, 人不管是走到哪里,那些蚊虫都是迎面扑来。   收到香包的邵正北那几天心情变得格外的好, 走路都好像带风,香包也是随身带着,时不时的就要拿出来跟他两个哥哥炫耀一下, 生怕他们不知道他这个香包是颜溪送给他的。   “哥, 二哥,你们看颜溪同志送给我的这个香包是真的很有用,自从我带在身上以后, 那些蚊子都不咬我。”   “嗯。我们知道了。”   这回就连邵正东和邵正南也都对他这幼稚的行为有些无奈了,因为这些话他们几乎每天都要听一遍。   真是搞不懂,那明明就是个很普通的香包, 怎么在他们弟弟眼里却看得像是个镶了金边的大宝贝一样。   不过再无奈也只能由着他去啊。   反正他高兴就好。   今年的夏天似乎比往年来得要早一点, 到了五月底那个温度就已经逐渐升高了。颜溪是个很怕热的人,身处在这脱离空调的年代,对她而言不免有些煎熬。尤其是到了七八月份,最是酷热难耐的时候,每天还要顶着大太阳外出干活,那感觉简直像是被放在大火上烤一样。   那段日子也是真的辛苦,除了白天要出去干活外, 晚上偶尔还得要进行抢收,因为早先栽种的早季稻子在这个时节已经成熟了,夏天的雷阵雨很多,成熟的稻子要是淋了雨,就很容易发霉变烂。   作为种田的老百姓,可以说是完全靠天吃饭,天好,收成好,大家才有好日子过,要是天公不作美,粮食没产量,那日子可又要难挨了。而且这个时代不比后世那么发达,种田还有收割机打谷机之类的,在这里从开始收割稻子,到把稻谷打下来,再到把稻谷晒干后放进粮仓,那走的每一步都是靠的纯人工劳动力,所以说在那段时间的人们是真的是过得十分艰苦。   这样一直持续到九月份,大家才总算得了可以喘口气的空隙。那会儿气温也降下来了一些,没有再像前几个月那么闷热了。到了九月下旬,已经能感觉到秋天带来的凉爽。   那天下午又下了一场大暴雨,林阿婆在去水井那边挑水的时候在路上摔了一跤,把腰给扭伤了。   颜溪到杨大夫家拿了些药酒来给她擦,阿婆这回扭伤得有严重,得要在床上好好躺着养几天才行。可阿婆根本是个闲不下来的人,又还有些固执,等到颜溪人不在的时候,她又偷偷出去干活,结果几天下来,她的伤不仅没好,反而更严重了。   颜溪对此有些无奈,一边拿药给阿婆揉着扭伤的地方,一边对她说道:“我都跟您说了那些挑水劈柴的活儿可以留着等我下午收了工回来再干,您怎么就是不听呢,看吧,这伤又变严重了。”   阿婆身子疼得不能动,轻轻唉了一声,叹气道:“就你们女伢仔那几个力气啊,还不如我老婆子的力气大,那几根木柴我几下子就劈完了,你们还得劈老半天,干脆由我自己来更省事。”   颜溪听了好气又好笑。她这话也确实,别看阿婆现在年纪有点大了,但是要比力气的话,她和果果还真的不如阿婆的力气大。   不过纵然如此,颜溪却还是说道:“反正那些活儿也不急,我一次干不了,多分几次慢慢来就是了,像您现在这个样子,那不是更受罪?”   阿婆哑然无声。   颜溪又说道:“杨大夫今天可都跟我说了,您要是再不好好养着,再乱动的话,那以后说不定就得一直瘫在床上了。那您看,您是想尽快好起来呢,还是想以后都这样躺在床上动不了呢?”   阿婆瞅了她一眼,哼笑了一声:“女伢仔倒是吓唬起我老婆子来了。”   颜溪忍不在也想笑出来,上面那话还真是她故意说出来唬阿婆的,她清了清嗓子,正色道:“那您倒是听话啊。”   阿婆不耐烦她每天这么念叨,摆手道:“好好好,我听我听。”末了,又嘀咕:“哎哟,女伢仔现在这么年轻就这么啰嗦,以后嫁了婆家遭嫌弃人了可怎么办噢。”   颜溪:“……”   阿婆,别以为声音小,她就听不到啊!   颜溪替阿婆擦好药后,又把那些东西都收起来。她养的那只猫正蹲在她脚下撒欢呢。   都怪阿婆把它养得太好,它现在的体重跟它的名字比起来那可严重超标了。   颜溪对脚下的猫说道:“二斤,帮我好好看着阿婆,她要是乱动了,你就过来告诉我。”   二斤:“喵~”   阿婆:“……”   林阿婆趴在床上气也不是笑也不是的,虽然不习惯有人跟她唠叨,但是有人关心她,这心里头还是感觉特别熨帖。这个家就她一个老婆子,一年到头来都是冷冷清清的,有时候想找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吃饭的时候更是觉得没滋没味。现在多了个女伢子,这家里头也终于是有了生气了。   到了晚上颜溪自己做饭,挑水劈柴的活儿则是跟果果一起分工完成。   饭菜快要做好的时候,邵正北正巧来了家里找她。   他今天又给她送来了半块兔肉。   这半年来邵正北好像给她送东西送上了瘾,几乎隔不到两天,他就会送东西过来给她。   颜溪说过很多次让他以后都别送了,他也不听,不管是什么好吃的,只要是他有的,就都会给她送来一些。这跟她刚穿越过来过的那一段苦日子相比,现在的生活真的已经好太多太多了。   不过经过这么长时间的调理,邵正北的身体也总算是起色了不少,脸上不再是那种毫无血色的苍白,现在已是透着一丝健康的光泽。在夏天最忙碌的那段时间里,他还跟着她们下田干活了呢。   邵正北送了东西没有急着走,这还是他第一次碰到颜溪亲自做饭,他跟在颜溪旁边踌躇了一阵,略微紧张的问她:“我……今晚能留下来跟你一起吃饭吗?”   “好啊。”颜溪当然答应了,她今晚做的饭菜有多,就算四个人吃那份量也足够了。她笑着道:“不过我做的饭菜可能不是很好吃。”   邵正北很愉悦的笑着,忙不迭的摇头:“没关系,我不挑食,只要是你做的我都喜欢吃。”   颜溪的厨艺是真的很一般,她在以前几乎没有下过厨,做饭都是来到这里以后才开始学着做的。   颜溪先盛了饭给阿婆吃,然后叫上果果一起吃饭。   今晚的饭菜还算丰盛,桌上那道神仙豆腐,是颜溪和果果上山采的树叶做的,这有点像凉粉,不过这个色泽是绿油油的,很漂亮,吃进嘴里清爽宜人,口感也特别好。另外还炒了一盘红薯叶子,还炒了一份猪杂。猪杂则是别人家送的。   中午的时候生产队有个孩子在水井旁边玩耍差点掉到里面去了,颜溪当时赶巧提了水桶去打水,关键时刻把人给拉了上来。那家人是在公社那边专门杀猪的,当天肉卖完了,就特意送了一份猪杂过来感谢她。   几个人一起坐在八仙桌上默默的吃饭。邵正北好像真的很喜欢吃颜溪做的饭菜,就连她觉得炒得难吃的红薯叶,他都吃得津津有味。   颜溪笑了笑,她拿筷子的手势跟别人有些不太一样,因为以前的职业的影响,她的小指头和无名指总会无意识的微微翘起来。   颜溪抬起头来的时候,就看到邵正北正盯着她的手指头微微晃神,不知道又想到什么了。   这时果果夹了一道菜放进颜溪的碗里,提醒她多吃点。而本来正在失神的人却忽然就开口说道,“她不吃猪肝。”   “啊?”果果呆呆的看着他。又看了看颜溪,茫然的问她:“颜溪你不喜欢吃猪肝吗?”   颜溪还真的不喜欢吃猪肝,不仅不喜欢吃猪肝,连猪心猪肺猪腰子猪小肠大肠这些都不喜欢吃。   不过免得尴尬,她还是把那块猪肝吃进了嘴里,笑着道:“没事。猪肝也挺好吃的。”   果果嘿笑了一声,她可最喜欢吃猪肝了。就说这么好吃的东西颜溪怎么可能会不喜欢吃呢。   邵正北:“……”   颜溪笑了笑,嚼了两下饭菜后似忽然想起什么,她拿着筷子的手蓦地一顿,满心奇怪的看着邵正北。   不对啊,她不喜欢吃猪肝这件事果果不知道这很正常,可邵正北是怎么知道的?   作者有话要说:  今晚的更新在这里啦,明天下午见,大家晚安,么么哒 第37章   邵正北吃完饭后就先回家了,外面的天色很暗, 夜里又没有灯, 四处都黑漆漆的, 他不方便待得太晚回去。因此颜溪当晚便也就没有找着机会向他问清楚心底的那个疑惑。   她和果果还得收拾厨房。   果果正站在土灶旁洗锅盖, 大概是心里头想着什么事,她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隔了一会儿,她还是忍不住说道:“颜溪,你有没有觉得邵正北同志有些奇怪?”   “奇怪?有吗?”站在另一边抹桌子的颜溪听到果果这么说不由得一愣。   有!   果果对这点很肯定, 干脆停下手里的活儿转过身来跟颜溪说道:“难道你就没有发现吗?邵正北同志他好像特别喜欢看着你。站着的时候他在看你, 坐着的时候他在看你,走路的时候他也在看你,还有今天晚上吃饭的时候他也一直在看你。就在刚才, 他快要走的时候都盯着你看了好几次呢。”   颜溪被她那一连串的“他在看你”绕得有点晕,笑了起来,一脸揶揄的道:“那你观察得这么仔细是不是说明你也特别喜欢看他呢?”   “才不是。”这怎么能一样呢。   果果很坦诚的说道:“我就是因为发现邵正北同志总是在看着你, 所以我才会去看他的。”   “这样啊……”颜溪了然的点点头, 摸着下巴假装思索了一下,然后说道:“那估计是我脸上长了花了吧。”   果果毫不给面子的笑她:“臭美。”   反正她就发现,只要颜溪走到哪儿,邵正北同志的目光就一定是跟到哪儿。   颜溪倒是没怎么去注意这点,她跟邵正北每天接触得很多,面对面说话这是常有的事情,而且跟一个人说话的时候眼睛看着对方这应该也是很正常的吧。   果果却很不以为然。事情哪有像颜溪说的这么简单。   要知道邵正北同志可从来不会这么看着其他人呢, 就像是她,天天跟着颜溪站在一起,他也没怎么搭理过她。   果果很怀疑,若不是她跟颜溪关系很好,邵正北同志会不会连一句话都不屑于跟她说呢?   “他应该不会那样的。”果果说的这些跟颜溪对邵正北的认知很不一样。   邵正北给她的感觉就是一个很温顺很乖巧还有些小害羞的少年,跟他相处很舒服也很轻松,不会有什么压力感,可以很随意的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这是她来到这里以后跟其他男同志接触时从来没有过的。   丝毫不像果果所说的那般冷傲孤僻。   不过,想着今天晚上一直很想不通的那个问题,颜溪这会儿又觉得邵正北好像是有那么点奇怪。   但她还是跟果果解释说:“他应该是个比较慢热的人,慢热型的人大多数都不太习惯主动去跟别人说话,你要经常跟他交流,他肯定就会慢慢跟你变熟起来的。”   果果撇了撇嘴,这话她才不信呢,他们都认识大半年了,要熟早就熟了。何况,像邵正东和邵正南同志就很好说话的啊。   颜溪同志这分明是当局者迷。   第二天,邵正北又来阿婆家帮颜溪挑水。颜溪本来是不想麻烦他的,她虽然力气不够,但是少挑一点,多跑几趟也没什么。结果邵正北还是一早就来了,把家里那水缸都装得满满的。   阿婆家旁边那邻居有些嘴碎,喜欢在人背后嚼舌根子,每次看到邵正北来,都不免要笑话他:“小北这是又帮小颜同志干活来了吧?哎哟,你们这对小年轻的关系还真是好啊。”   邵正北每次都是淡淡的回她:“颜溪同志救了我的命,那我当然得要报答她了。如果那次救我的人是婶子,我也一样会天天跑来帮你家帮忙干活的。”   因为邵正北一直来得很勤,有一段时间里生产队说闲话的人就很多,那一次邵正东和邵正南也劝他稍微要注意一点,不要经常去找颜溪,免得给她招来麻烦。不过邵正北并没有听劝,照旧每天去找颜溪。他们行得正坐得端,光明坦荡,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为什么要避讳别人的眼光。   再说了,那是他跟颜溪的事,其他人懂什么。   所以,生产队的人见着他们这样不遮不掩的来往,渐渐也就习惯了,后来说闲话的人反倒也减少了。   邵正北这一早上挑了好几担水,颜溪沏了一碗米汤给他喝让他坐着歇会儿,然后总算找着机会问他:“你昨天是怎么知道我不喜欢吃猪肝的?”   邵正北正低着头喝米汤,闻言,眼底里迅速闪烁了一下,再抬起头来时他抿了抿唇,很镇静的看着颜溪说道:“我昨天看你吃饭的时候一直没吃那碗猪杂,就猜想你可能是不喜欢吃那样菜。但是后来你又吃了张果果同志夹给你的猪肝,那我应该就是猜错了。”   这样的解释听起来似乎很合理。   颜溪迎着他的目光静默了一瞬,他那眉眼里看起来依旧清爽干净,坦坦荡荡,并无丝毫的闪烁其辞。   颜溪忽然轻轻一笑,小声对他说道:“你猜得没错,我其实并不喜欢吃肝。不过这个事你可不能跟果果说,她知道了会很伤心的。”   邵正北一愣之后,那笑容便立即在他的唇角处绽放开来,对她眨眨眼睛道:“你放心,我会帮你保守秘密的。”   ……   这天二虎子下午没有去放牛,生产队的那些小伙伴们都跑到山上玩去了,他觉得没劲就没跟着去,于是便去邵家找他小北哥玩。   二虎子去的时候,邵正北正只身坐在院子里忙活,他面前架了一张小木桌,木桌上摆放了十多个已经定好型的陶人。那会儿正拿着工具给陶人打磨上色。   “小北哥,你这是做的陶人吗?”二虎子才七八岁正是对什么事都感到好奇的年纪,看着邵正北做好的陶人,那双张大的眼睛里都发着光。   “嗯。”邵正北只是应了一声,正很专心的用刷子在给陶人描边。   这些陶泥人是一整套的,他两个多月前就开始调泥,晒坯,等到用木锤敲打定型好后才开始捏,捏好了之后,再雕刻,烧制,这样反复了几次,花了不少时间,现在还得再精心的打磨一次,只等上好了色,就大功告成了。   二虎子在一旁看得很认真,眼睛眨也不眨的,又好奇的问:“你做这么多陶人干什么呀?”   邵正北只道:“送人。”   二虎子问道:“那小北哥能送一个给我吗?”。   邵正北轻声说:“这些不行,以后我再做别的给你。”   “……噢。”见邵正北答应,二虎子心里还很高兴,忍不住用手摸了摸木桌上的陶人,眼睛里亮晶晶的,小北哥做的这些陶人真是漂亮啊。   他拿起了其中一个,乖巧的问道:“小北哥,你这个陶人能不能借给我先玩一会儿,我会很小心,不会把它弄坏的。”   邵正北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还是不放心的叮嘱道:“可以,不过你只能在这里玩,不能拿到别的地方去。”   “好。”二虎子有些兴奋。等兴奋过后,他的那些好奇心又来了:“小北哥,你要把这些陶人送给谁呀?”   邵正北不说:“现在不能告诉你。”   二虎子却笑嘻嘻的说道:“你不告诉我我也知道,这肯定是送给女同志的。”   邵正北眉角轻扬:“你才几岁的小萝卜头就知道女同志了?”   二虎子得意的说道:“我当然知道啊,上回我就看到奎松哥偷偷给知青点的女同志送东西。”   “……”邵正北忍不住勾了勾唇:“你这侦查能力不错。”   二虎子咧嘴一笑,趴在那小木桌上说道:“那个女同志收到小北哥送的陶人肯定会更加喜欢小北哥的。”   “她当然会喜欢我送的陶人了。”邵正北眉眼含笑,不过笑脸却很快又暗淡了下来,只听见他轻轻叹息:“现在只希望她能看在这些陶人的份上,到时候少生我一点气。”   二虎子没听清他说什么,邵正北却忽然伸手摸了摸他脑袋,笑着跟他说道:“二虎子,记住我今天跟你说的话,以后惹了女同志生气,一定要记得提早准备好道歉的礼物,不然女同志爱记仇,她可没那么快原谅你。”   二虎子眉头一皱,觉得女同志好麻烦,便说道:“那我以后不找女同志就是了。”   邵正北看着他那可爱的模样轻笑了一声,“等你长大一定会后悔的,到时候你就会知道,有喜欢的女同志多好……”   二虎子傻傻的挠了挠头,他才这么点大还根本不懂呢。   邵正北这会儿也没法儿教他太多。   就在这时,忽然间从杨大夫家那边传来了一阵有些混乱的声音。   邵正北家这里的地势比较高,站起身来正好可以看到杨大夫家门口的情况。二虎子发现他家那边涌现了不少人,转过头喊道:“小北哥你快看,我家那边好像又有人出事了。”   邵正北抬眼一看,突然脸色一变:“溪溪……” 第38章   颜溪是被人抬进杨大夫家的,她的左腿受了很重的伤, 那鲜血淋漓的样子, 把杨大夫都吓了一跳。   “这……这是怎么搞的, 腿怎么就伤成这样了?”   颜溪闭着眼睛疼得连一丝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果果早就吓得六神无主,泣不成声, 最后还是邵正东站出来帮她们说话。   邵正东是刚把颜溪抬回来的人员之一,颜溪受伤的那个时候,他刚巧跟她们在同一个地方干活。至于颜溪是怎么受的这么重的伤, 这会儿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楚。   邵正东只说道:“被钉耙砸伤了, 杨阿爷,您还是快点帮颜溪同志清理伤口吧。”   颜溪此刻就躺在放置在厅里的木架上,杨大夫蹲下身去检查她的伤口, 那左腿上有好几个血窟窿,鲜血从窟窿里汨汨而出,看着格外的吓人。杨大夫边看边摇头叹气, 一脸凝重的道:“这伤口也太深了点, 我看还是要送去城里的医院才行啊。”   邵正东也知道颜溪腿上的伤势很重,可这会儿要去城里已经来不及了,就算是驾牛车去,那也还得要好几个小时,以她的那些伤口那肯定耽搁不得的,必须要做紧急处理。   邵正东说的这些顾忌,杨大夫自然都能想到, 便点了点头,进屋子去拿药箱了,再怎么样都得帮她先止血啊。   “颜溪,颜溪……”果果蹲跪在颜溪旁边,一边叫她,一边呜咽的哭。   这时,邵正北已经扒开人群从外面冲了进来,看到颜溪浑身是血的躺在那儿一动不动的模样,他那张脸刷地一下就白了下来,面上血色尽失。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心神大乱,一把将果果挤开,扑在了颜溪身前,邵正东生怕他不小心会碰到的颜溪身上的伤,想要拉他过来。   “小北……”   “哥,她为什么变成这样?”   邵正北颤抖着声音问,连唇瓣都在哆嗦,那些鲜红的血色不止刺痛了他的眼睛,更是紧紧揪住了他的心脏。   他咬紧牙关,几近窒息。   邵正东见他吓成这样,只能劝他:“小北你不要急,颜溪同志不会有事的,你先起来,让杨阿爷先帮她处理那些伤口。”   可邵正北根本就不愿意离开颜溪半步。   这边杨大夫很快就提着医药箱子从屋子里出来,厅里还围住了很多人,他把那些多余的人都通通赶了出去。   邵正东还担心邵正北待在那儿妨会碍杨大夫给颜溪治伤,结果邵正北这时却已经在最短的时间里稳住了情绪,迫使自己从刚才的惊慌中镇定下来,然后走上前接下了杨大夫药箱子,很平静的开口道:“杨阿爷,让我来。”   “小北别闹……”   邵正北抢先一步对邵正东道:“颜溪同志的伤,我来处理,哥,你快去帮我打几盆干净的水进来。”   邵正东有些为难的看着杨大夫,然而杨大夫却点头道:“就让小北来吧。我相信他能处理得比我更好。”   别人不知道邵正北学医学得怎么样,他却是最清楚的,让邵正北给颜溪治伤,杨大夫反而更放心。   见邵正北目光如炬,一脸坚定不移的神色,邵正东这时心里也安定下来。小北是个极有分寸的孩子,他拿什么开玩笑,也绝对不会随意拿颜溪同志的伤开玩笑,既然他要这么做,那肯定是有把握把事情做好的。   邵正东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去了拿盆打水。   邵正北猛吸了一口气,抑制微微颤抖的双手,然后拿起杨大夫递过来的剪刀,一边把那一截染了血的裤腿慢慢剪开,一边吩咐果果:“你过来把颜溪同志的身子扶好,上半身要垫起来一些,固定好后不要让她动……”   血水换出去了好几盆,那些刺目的颜色终究在他的一步步努力下逐渐褪色变淡。   颜溪费力的撑开了一丝眼皮,透过那丝缝隙总算看清楚了邵正北的那张脸。   眼前的少年看似很沉稳镇静,一举一动都显得有条不紊从容不迫,清洁,止血,冲洗,消毒,包扎……这每一个步骤他都那么小心翼翼那么仔细认真。   可颜溪注意到的却是,他比她还要惨白的脸色,冒着冷汗的额头,抿得紧紧的唇角,以及那娴熟又轻盈的治伤手法,还有他……专注无比的神情。   那一刻,她好像是穿过了遥远的时空回到了从前,可等再看着眼前的人影时,她只觉得他是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   “唉总算是好了。”杨大夫重重的吐了一口气,看着邵正北在撒好药后用纱布一圈圈的包扎好伤口打好结,他才舒展眉头,面带感慨的对着邵正北说道:“小北做得好啊,果然比我这老头子强多了。”   整个过程中,在场的几个人都紧张得好像忘记了呼吸,直到最后包扎完成,他们才感觉到心跳又重新活跃了起来。   大家都明显的松了一口气。   邵正东也一直是站在一旁静静看着,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这么不一样的邵正北。望着成长得如此迅速的弟弟,那一刻他的心情十分复杂。   “颜溪没事了,呜呜……”果果喜极而泣,差点就忍不住要崩溃大哭了。被邵正北低声斥责了一句让她不要吵到颜溪,她这才捂着嘴忍了下来。   邵正北将颜溪的身子轻轻放平,然后拿了垫子枕在她的脑袋下,她腿上的伤口才刚刚包扎好,还不能随便移动。   这时邵正东拿来一块毛巾过来给他,“擦一擦汗。”   “谢谢哥。”   邵正北将脸上的冷汗擦掉,看着已经安好的颜溪,一直紧绷着的神经和身体才终于微微松懈了下来。他原本就一直在硬撑着,现在这口气一松下来,浑身的力气都感觉好像跟着被抽走了一样,整个人体内空空的有些瘫软无力。   他不想动,便就坐在旁边看着颜溪。然后又叫果果打了一盆干净的水来,他拿了帕子打湿了替颜溪擦脸。   见颜溪微微睁开了眼睛,他轻声问道:“还疼不疼?”   颜溪听着他的声音有些嘶哑,可她自己又没力气说话,只得冲他扯了扯嘴角勉强笑了下,微微的摇头。   邵正北看她脸色青白就知道她这分明还是很疼的,心里又是一痛。   颜溪这回失血过多,身体肯定需要好好补一补,邵正东跟邵正北说了一声,便先回了家去准备给颜溪炖一些吃的来。   邵正北则还是坐在那里陪着颜溪,等到她又睡过去了,他才叫了果果出去盘问她有关颜溪受伤的事情。   颜溪今天会伤成这样全是被生产队一个叫杨娟娟的女同志害的,不过并非因为什么矛盾,勉强来说还算是一场意外。   颜溪和果果今天被分配到和杨娟娟同一组干活,杨娟娟这人性子都点奇怪,平常从来不跟其他人说话的,每天上工也都只顾着闷头干活。   出事之前,颜溪和其他几个女同志正坐在田埂上歇息,而杨娟娟则继续在地里干活,她今天拿的农具是钉耙,也不知道是她根本没注意还是怎么,举着钉耙刨地的时候,那一钉耙竟然直接落在了颜溪的腿上。   生产队干活用的钉耙有六齿,杨娟娟这么用力一砸下来,那钉耙的六齿直接就深陷在了颜溪腿部的肉里,硬生生的把她的腿凿出了六个血口子,当时杨娟娟似乎也被吓到了,一阵手忙脚乱的,为了将钉耙从颜溪的腿上□□还用了点蛮力,于是,这本来就很深的血口子更是被她扯得皮开肉绽。   颜溪哪知道自己好端端的会遭受这么一番罪,当场就痛得直晕了过去。   还好当时邵正东和其他几个男同志也都在那边地里干活,听到果果呼救的声音,立即奔过去把颜溪抬回了杨大夫家。   杨大夫在听说是这么一回事后,替颜溪庆幸道:“这回还算是幸运的,那钉耙没有直接伤到骨头,要不然她那只腿可都要废了。”   可就算颜溪腿上的伤口都包扎好了,也并不意味着她现在就完全没事,她这情况还得要注意观察,最好是这一晚上都不要发高热,否则还是送到城里就医。   邵正北为了方便照顾颜溪,原本还想把她挪到自己家里去,可他们家就三个大男人,这事不管怎么说都不合适,最后还是听杨大夫的劝,让颜溪暂时住在了杨大夫家里。   杨大夫的老伴去世得早,他家的儿媳妇却是个很利索的人,当即就收拾好了屋子收拾好了床,让颜溪住了进去。   邵正北一直守在颜溪的床旁边,谁来劝都不听,还把本来准备要守夜的果果给撵走了。   夜里,颜溪睡得很不安稳,大概是伤口还很疼,她的额头一直在冒冷汗,嘴里也时不时喃喃的说着什么话。   “疼,疼……”   “溪溪,你在说什么?”   颜溪的声音很低很低,说话也断断续续的,邵正北探着身子将耳朵凑到她的唇边,听了好一阵,才终于听清楚她在说什么:“疼……江邵北……我疼……”   邵正北身子蓦地一震,腹中那般复杂的情绪汹涌而来,他伸手轻轻抱住她的身体,哑着声音对她道:“溪溪别怕,我在这里呢,你别怕……” 第39章   颜溪真正清醒过来是在第二天上午。   外面的天气很好,太阳的光线透过菱形的木窗直接照射到了屋子里, 舒适宜人。   颜溪感觉自己像是刚经历了一场生死搏斗, 身体在元气亏损过后变得疲软无力。虽然腿上的伤口没再像昨天那么疼了, 但人却还是虚弱得很。   她睁开眼醒来的第一眼看到的人就是邵正北, 昨天晚上她一直是浑浑噩噩的,睡梦里梦到了很多以前的故人。她隐约感觉到好像有人一直守在旁边照顾她, 可模糊不清的意识又让她分不清是那究竟在梦里还是在梦外。   “你……不会昨天一晚上都没睡吧?”她起来后有些吃力的问邵正北,他的状态看起来似乎还好,那张年轻的俊脸上清爽依旧, 不再像她昨天刚受伤时看到的那么白, 可她却在他眉眼间看到了一丝疲倦。   邵正北摇头,对着她微微的笑:“没有,我昨晚睡了很久, 是你没有看到。”   颜溪没有信他的话,虚弱的笑了笑。只觉得这个少年实在不善于撒谎,他眼皮底下的黑眼圈那么明显, 当她看不出来吗?   邵正北确实是一直没睡, 整晚连眼睛都没有闭一下,他哥怕他身体熬不住说下半夜过来要替他守着,他也有没答应。他不敢闭着眼睛睡觉,就怕他睡着的时候,她再喊疼,他会听不到。   邵正北从家里端来了鸡蛋羹给颜溪吃,她从昨天下午受伤后就一直没进过食, 失血过多造成了她的脸色苍白如纸。   “我可以自己吃的。”   “你不能乱动,我来喂你。”   “那……还是让果果来喂吧……”颜溪不太想让邵正北喂她吃,他们太过亲热了,那个感觉怪怪的。   果果上午没有去上工,一大清早就过来看她了。   邵正北看到一边的果果这才反应过来这屋子里还有个多余的人,可纵然心里不情愿,他还是让出了位置,把碗递到了果果手里,看她的眼神里略有不满。   一直被他忽略的果果:“……”   果果坐在旁边看着颜溪,总算可以和她说话了,想起她昨天受伤的那个样子,她不禁又红了眼眶:“颜溪,你昨天可吓死我了。”   颜溪对她轻轻一笑,说:“没事了,我会好起来的。”   “嗯。”果果重重点头,颜溪肯定会好的。   颜溪有些担心阿婆,她突然间出事不知道有没有瞒住她。而且她这腿伤一时半会儿也好不起来,就怕没她在家里看着的时候,阿婆又不顾扭伤出去干活了。   不过这事不用想也该知道肯定是瞒不住的,她昨晚没有出现,果果不得已编了一个理由,当时阿婆只勉强信了,今天早上又没见到她,阿婆便就起了疑心。   她只是扭伤了腰,又不是身体真的完全动不了,出门随便找人一问,立即就知道出什么事了。   阿婆捂着腰伤很快找到了杨大夫家,看着颜溪那受伤的腿,又气又急:“你们两个女伢仔哦,发生这样的事居然还瞒着不让我知道,还有你……”她一边点着果果的脑袋,数落她:“还骗我说她在忙在忙,原来就是在这里忙呐?”   果果吐了吐舌头尴尬的笑,颜溪说道:“阿婆你别怪果果,我们不让你知道,也是不想你担忧。你看我其实也没有外面人说的那么严重,好好养一养,十天半个月的就该没事了。”   生产队里的那些传言是有些夸张的,外面有不少人都说颜溪腿断了要成瘸子了,阿婆刚听说时眼前都发黑,想到这么严重,这心里难免有些气急。但是真正要说起来事情也不像颜溪话里说的这么轻松,就说她昨天失去的那些血,十天半个月那肯定养不回来。   阿婆一直板着脸,说起害颜溪受伤的杨娟娟,脸色顿时又更难看了许多,忍不住骂道:“一个女伢仔心竟然也这么歹毒,亏她能下得了这样的狠手,她那一家子人就没一个好东西,都是泼皮无赖!”   在这生产队要论凶最悍泼辣的人,最出名的可能是周玉兰,但要说起最无赖的最无赖的,那绝对是杨娟娟他们一家人不会有假。   杨娟娟的父亲杨友进是杨队长的亲弟弟,虽然杨友进早就死了,但是仗着这一层关系,他那一家人在生产队很多时候便有些横行无忌。不过关系是次要的,最主要的还是跟人的品性有关。   杨友进只有一儿一女,女儿就是杨娟娟,儿子比杨娟娟大一点叫杨天喜。杨友进死了以后,他老婆王金凤也一直没有改嫁,就在生产队守着一双儿女过活。王金凤自己是个恶婆娘,养出来的儿子也是个游手好闲的,母子俩一直是好吃懒做,平常只会干些偷鸡摸狗的事,家里家外的活儿就全都丢给杨娟娟去做。   按道理说杨娟娟这次把颜溪害成这样,这一家子人怎么也该有所表示,可自从颜溪出了事以来,他们一家别说是道歉了,就连面都没露过一次,看都没去看望一眼。   生产队很多人都替颜溪唏嘘,惹到这样一家子没脸没皮的人,就算是伤得再重,也只能倒霉认栽了。   可出了这样的事,生产队怎么都得表明下态度,人家好好的女同志被你家的人伤成那样,你们却连一句道歉的话都没有,这是不是太过了分点!   可不带这么欺负女同志的啊!   妇女队长郑月娥当天下午亲自上门去杨娟娟家讨要说法,不过她这连门都没进去,就被王金凤给轰出来了。   “干啥呢,干啥呢,谁让你进来的,想强抢民宅啊!”   “金凤啊,你家的娟娟昨天用钉耙把人家女同志的腿砸伤了这事你总该知道的吧?”   “那又怎样?”   “人家女同志这次伤得那么重,一条腿都差点被你家娟娟给砸废了,你们……”   “你也说是差点,那就是说她那腿还没废咯,既然都没废,那你还来瞎胡咧这么多干什么,又想要讹我家是吧,看我们家好欺负是吧!”王金凤就堵在家门口,双手叉腰上,双眼目露凶光,气势简直比郑月娥还要强悍。   郑月娥语重心长道:“金凤啊,话可不是这么说的,昨天你家娟娟砸伤了人家女同志的腿,那是有目共睹的事情,做错了事就要认,你不能因为想逃避责任就是非颠倒吧,咱们做人可得讲良心啊,你们就算不为女同志做点什么,也好歹要有个认错态度,去道个歉也行啊……”   王金凤怒道:“道歉个屁!我看真正是非颠倒的人是你们吧,为什么我家娟娟昨天还在干活的时候,那几个女知青却能坐在边上歇息?她们还不是想偷懒!这指不定就是那女同志自己不想干活,又想讹上我家,才故意把腿伸出来的,要我说那就伤了也都是她活该!你们这些人啊就是看我家没了男人好欺负呢!”   这会儿她家外面已经站不少围观的社员,昨天颜溪被抬回生产队很多人都看到了,那个血淋淋的样子啊,历历在目。试想有谁会为了偷懒把自己伤成那样的,那是傻子还差不多!   大伙儿都指责王金凤实在过分,伤了人不知道道歉,还反过来颠倒黑白。   可王金凤哪会忍受他们的指指点点,这世上跟谁讲道理,也不要跟泼皮无赖讲道理。   眼见说她的人越来越多,王金凤忽然一把坐到地上撒泼干嚎了起来:“杨友进你这个短命鬼啊,都怪你这没良心的死得那么早,可怜我们娘几个活在这世上没人护着,受尽欺负,你看到了吗,他们这些人一个个的都是想逼死我们才甘心呀……”   这时杨娟娟怯怯的从屋子里走了出来躲在了门旁边,王金凤干嚎了几嗓子后,一见到杨娟娟出来,立即又爬起身,上前就给她甩了几巴掌,一边打还一边骂:“你这个扫把星赔钱货没用的蠢东西,看到你娘被人欺负了也不知道早点出来,还知道躲在屋子里,我真是造孽啊,生了你这么个玩意儿,别的本事没有,就只知道给家里招祸,看看我这都是被你害的啊……”   等打骂完了,她又狠心的把杨娟娟推了出来,对着郑月娥他们道:“都看到了吧,昨天的祸事是她干的,她人就在这里,你们要怎么着就怎么着吧,是要打断她的腿,还是要拿她的命去赔,你们随便。”   这事当然不可能真的按王金凤的话去做,虽然错是杨娟娟犯下的,但还不至于拿她的腿和命去赔。   大伙儿见跟王金凤根本说不通便都散了,想起杨娟娟便又纷纷摇头,能摊上那样的娘和兄弟也是她可怜。   郑月娥最后只能找杨队长,杨队长一听到王金凤的名字就头疼,他也无奈啊。   这样的弟媳他是一点都不想认,可再不想认,那一家人也还是他弟弟的妻子儿女,他做哥哥的有那个责任帮忙照应。   于是杨队长最后便又自主承担了这次的责任,跟郑月娥说了,颜溪同志的腿受伤的事,全由他家来负责。   不过就算有杨队长出面,这次的事也还没完呢。   就在其他人走后,王金凤对杨娟娟又发了一通难,劈头盖脸的又是一顿打骂:“哭哭哭,你还有脸给我哭,我让你去砸另外一个,你倒是连人都能给我砸错,蠢成这样你怎么不干脆去死呢!” 第40章   杨队长的话还是很有效的,当日下午杨队长的妻子就熬了鸡汤送去给颜溪喝, 还有那些医药费也一并赔给了她。   颜溪喝了鸡汤却没有拿钱, 这事一码归一码, 砸伤她的人是杨娟娟, 跟杨队长并没有关系,杨队长愿意承担这个责任, 那是人家有良心,她可以接受杨队长家人的照应,却不能让他们家负这个全责。   不过赔的这个钱, 杨队长的妻子最后还是交给了杨大夫, 以颜溪腿上的伤势一时半会儿肯定是好不了的,接下来一段时日她每天还得到杨大夫家来换药,所以医药费那些先交给杨大夫也是一样。   颜溪坐在屋子里喝鸡汤的时候, 隐约听到了杨队长的妻子站在外面跟杨大夫的儿媳妇抱怨,听起来似乎是对王金凤一家怨气很深,说王金凤那一家子人都不是东西, 恨不得跟他们断绝关系老死不相往来。还说杨队长太心软太顾念兄弟情义, 总是帮那几个狗东西收拾烂摊子。   颜溪静静听了一耳朵,她对杨娟娟家的情况不太了解,不过那一家子人在生产队的名声确实是不怎么好听,几乎到了人嫌狗憎的地步,谁要是提到他们家来,那都是恨得咬牙切齿的,可见平日里得罪人的事没少做。   尤其是杨娟娟的哥哥杨天喜, 那更是出了名的二流子,从来没干过啥正经事,成天就只知道做些偷鸡摸狗的勾当,据说就连周边几个生产队都遭过他的殃。   杨队长的妻子抱怨了好一阵子,等她说完了走了以后,果果悄声跟颜溪说道:“颜溪,你真的觉得杨娟娟她不是故意的吗?”   颜溪听出了果果话里的怀疑。   其实她自己心里也有些这样的想法。   这件事当时还不觉得,事后仔细想想还是挺让人奇怪的。当时她们坐下来歇息的地方离干活的地方还有一段距离,同组干活的女同志都坐在一起闲聊,只有杨娟娟拿着钉耙继续在那边干活。   她看着杨娟娟慢慢从那边刨地刨到她们这边方向来,还以为杨娟娟也是准备要坐下来歇息,谁知道她最后那一下子竟然会直接刨到她的腿上。   颜溪痛得快要晕过去时,杨娟娟也吓得跌在了地上,还一边哭一边语无伦次的说她不是故意的。   要说杨娟娟不是故意,那她那一钉耙砸她的腿也砸得太准了一点。因为她当时是坐在其他人中间的,靠外边的人是果果和女知青谢小青。   但要说杨娟娟是故意这么做,又很说不过去,她们之间从来没有过矛盾和纠纷,两人无怨无仇的,杨娟娟干嘛要冒着可能会坐牢的风险去害她呢?   颜溪如实跟果果说道:“我现在也很想不通,不过杨娟娟的行为确实可疑。”   这些只是她们的想法,在没有确着证据的情况下,她们说什么都没用。   “这些人怎么总是这么坏呢!”果果气得跺脚,想到只能这么放过杨娟娟,她心里都快要呕死了。   想了一阵,她便又跟颜溪说道:“我们以后得多注意她一点,她如果真的有害人之心,迟早还是会露出马脚来的。”   ……   晚上,颜溪准备回阿婆家了。过了二十多个小时,她的身子没有发热,伤口也没有恶化,这个情况便算是稳定下来了,接下来只要每天定时来杨大夫家换药就好。待在杨大夫家这么久,给他们添了那么多麻烦,她真的很过意不去。   颜溪本来是想让果果扶着她慢慢走回去,她只是左腿不能动,并不完全影响走路。   结果,邵正北却对她道:“我背你。”   还不等她拒绝,就直接蹲在了她身前,还转过头来对她笑:“我背得动的,你信我。”   颜溪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伏在了他的后背上,邵正北果然很稳妥的把她背了起来。   颜溪的手就那么随意的环在他的肩头,这时才发现,原来那个瘦弱单薄的少年,他的肩膀如今竟然也已经长得如此宽厚坚实了。   “这下是不是该信我了?”   听到他的声音,颜溪微微笑了起来,“嗯,信。”   “以后每天换药的时候,我都去阿婆家背你过来。”   他一边往前走一边说道,颜溪在他的声音里察觉出了一丝欢喜,她的脸莫名的热了一下,回道:“这倒是不用,等再过几天我应该就能走路了。”   他却坚持道:“那就等你的左腿能下地之前,我都过去背你。”   颜溪不知道他怎么这么热衷于做苦力,而且还做得那么开心。   她觉得如果他只是因为她那次救过他,想要报恩才对她这么好,那么这大半年来,以他对她的种种,这份恩情也早就报完了。而且她反过来还可能要欠他们家很多人情。不管是他,还是邵正东和邵正南,对她的那些好真的早就已经超过了“救命恩人”的这份情。   她当时救他只能说是碰巧,而他们还给她的却是实打实的真情实意。   就像是她这次腿受伤,如果没有他和他的哥哥,她现在指不定就真的要变残废了。   颜溪对他们不只有感激,心里的那些情绪还很复杂,她很庆幸自己在穿越到这个年代后遇到了他们。   颜溪忽然在邵正北耳边说道:“你明天就不要再过来给我送吃的了,我现在回了阿婆家,有果果在旁边照顾,做什么事都要方便很多,想吃什么我们也都可以自己做。”   邵正北既不应好,也不说不好,轻轻唔了一声,跟她说道:“你这次失血过多,要好好补一补才行。”   颜溪很想跟他说,再让你补下去,你家的鸡鸭鹅和蛋都要被我给吃光了。   想到他的那些行为,她无奈的一笑,缓缓说道:“我知道吃什么补血,红糖鸡蛋我那里都有,杨大夫今天还另外给我开了几副中药调理身体,杨队长他们家也说今后几天会继续送汤水给我喝,我有这些已经足够了,身体一下子补得太过了也不太好。”   邵正北又含糊不清的唔了一声。   颜溪这时笑他:“你不是还说要多存点本钱以后好给你哥和二哥娶媳妇吗,那从现在起节省点,不要再挥霍了。”   “……”   邵正北似声音很轻很轻的回了一句什么话,不过颜溪当时根本没有听清楚。   回到阿婆家,颜溪感觉自在了许多,为了方便照顾颜溪,果果这几天暂时也搬过来跟她一起住,阿婆的扭伤还没好全,这一下子又多了一个病患,只能辛苦果果了。   阿婆也听说了妇女队长郑月娥今天去杨娟娟家讨说法最后无功而返的事,恼得她都要骂人:“这些心肠不好的人啊,老天爷迟早会收了他们。”   颜溪这回也算是见识到了新的极品,可要跟王金凤那样的人生气,那就有点浪费感情,而且最终被气坏的人还会是自己。   接下来几天颜溪都待在家里好好养伤,因为调理得不错,她腿上的伤也好转得比较快,一周之后,那些血窟窿都已经长了新肉了,不过留疤肯定难免的。   这天下午,颜溪又拄着拐杖准时上杨大夫家换药,杨大夫跟她说只要再换个两三次药差不多就可以了。   颜溪去的时候,杨大夫家门前有不少小孩子聚集在一起玩耍,颜溪认得二虎子,因着这段时间常来杨大夫家,跟二虎子的关系便也很熟悉了。   二虎子人小却很懂事,一看到她来了就上前去扶她,“颜溪姐姐,你慢点走,我扶着你。”   颜溪跨过门槛,摸了下他的脑袋,含笑道:“谢谢你啊二虎子。”   “没事,我答应过小北哥要照顾好你的。”明明是个小孩子,说话时的口气却像大人一样。   颜溪忍不住又一笑,正要坐下来时,却忽然被二虎子手里拿的东西吸去了注意力。   “二虎子,你手里拿的那个是……”   “是陶人。”二虎子玩得很开心,还把陶人送到了她面前:“颜溪姐姐你看,是不是很好看?”   嗯,确实很好看,虽然材质感觉起来要稍微粗糙了一点,但是陶人却做得很逼真,而且工艺也颇为精致,看得出来做这个陶人的人很用心。   不过……   超人它不应该出现在这个年代的!   颜溪看着眼前这个“超人”模样的陶人,脸上的笑容渐渐散去。   她将二虎子拉到了跟前,很认真的问他:“二虎子,你能告诉颜溪姐姐,你这个陶人是谁做的吗?”   二虎子正低头玩着陶人,想也没想的就回答道:“是小北哥。”   颜溪脸色微微一变,“你说……谁?”   二虎子又说道:“就是小北哥啊。”   “……”颜溪拉着二虎子的手慢慢松开,整个人僵在了那里。 第41章   颜溪腿上换好药后先去了一趟邵家。邵正南正站在院子里喂鸡,看到她走过来的身影, 连忙将手里装了稻谷的盆子放下, 跑到石阶下去扶她上来。   颜溪坐在了邵正南给她端来的那把竹椅上, 见邵正南还准备去给她倒茶, 她立即阻止了他:“我就是顺道过来坐坐,你别跟我那么客气。”   他们都已经那么熟了, 实在没必要次次都讲那些客套虚礼。   邵正南听到颜溪这么说也只好转身回来,猜想颜溪肯定是来找小北的,便跟她说道:“小北下午跟着我哥一起去了后山, 他们去了已经有一阵子了, 想必应该就快要回来了。”   这两天有人在后山发现了很多的野猪脚印子,最近生产队有不少栽种得偏远一点的庄稼都被野猪给拱了,所以他们便准备了一些捕兽夹去了后山, 试试看能不能捕捉到野猪。   “嗯。”颜溪只是微微笑了笑,却没有跟他解释今天并不是来找邵正北的。   说了两句话后,邵正南便又问起了她的腿伤, “颜溪同志今天换完药了吗?杨阿爷怎么说?”   颜溪说道:“杨大夫刚才已经帮我换好药了, 还要再换两次药以后就不用再换了。”   这是说明她的腿就快要好了,邵正南为她高兴,这一次她的腿伤得那么重,痛了那么久,每天还不能乱动,肯定很难受。   他对颜溪说道:“等拆了纱布以后你也不要急着下地干活,还是要多养几天比较好, 最好是不要下水了。”   颜溪笑着点了点头。   邵正南隐隐发现颜溪今天的情绪似乎并不高,虽然还是跟平常一样笑盈盈的样子,但是他却觉得她的笑意里很淡。   而且今天还有些沉静。   难道是因为小北不在?   邵正南挠了挠头,正努力想着该找什么话题才能让颜溪同志的兴致高一点时。他却忽然听到颜溪问道:“你们家平常都是你做饭吗?”   好几次邵正北给她送吃的时候,都跟她说那是他二哥做的。   邵正南摇头道:“也没有,以前是我和哥一起做饭,小北学会做饭了以后,有时候就小北做。”   颜溪很好奇的问道:“邵正北同志做饭的手艺怎么样?”   邵正南立即笑了起来,忍不住夸赞道:“嗯,很好,小北做什么都好吃。”   虽然刚开始经常会有些烧焦的味道,但他觉得还是很好吃。他忽然咦了一声,奇怪的看着颜溪:“颜溪同志没感觉出来吗?”   颜溪在他狐疑的目光下,好像这才明白过来点什么,问道:“他每次送来给我吃的那些东西都是他做的?”   邵正南笑着点头:“对啊,都是小北亲手做的,每次我说要来帮忙,他都不肯呢。”   他原以为这么说颜溪肯定会很高兴,谁知道颜溪听完后面上却还是那样,并没有多大的欢喜。   她只是微微一笑,静默了片刻后缓缓说道:“我记得以前还吃过一次邵正北同志送来的豆沙包,里面还放了些花生和芝麻粒,那个手艺真好,我吃的时候就特别喜欢。”   可邵正南这回却没有那么敏感纤细的神经,丝毫未察觉到颜溪问这番话的用意,见着颜溪的话里句句都在提小北,便更是高兴的跟她说道:“颜溪同志既然这么喜欢吃豆沙包,那等过两天我让小北再给你做。那个花生和芝麻粒可都是小北调的……”   说到这里他有些不好意的笑笑:“其实那次做豆沙包,我并没有做好,一开始还失败了两次,最后是小北和哥一起帮忙才终于成功的,我们以前都没做过豆皮包。”   “是这样啊,那你们已经很厉害了,没有经验还能做得那么好吃,真的很难得。”   “是小北聪明……”   颜溪看着邵正南那英俊的脸上都是笑,便也跟着淡淡笑道:“是啊,他很聪明。”   两人一边说着话,邵正南拿着菜篮子坐在旁边择菜,这是要开始准备晚饭了。他让颜溪今天晚上留在家里用了饭再走,还说他哥今天上午在溪里捕到了鱼。   说到鱼,颜溪随口就问了一句:“邵正北同志是不是不吃鱼,我之前好像听谁说过?”   邵正南一听,随即就笑道:“颜溪同志你连这个都知道啊,那肯定是小北跟你说的吧。小北他呀,总嫌弃鱼有骨头,说吃鱼太麻烦了,从来不吃。”   “嗯。”颜溪闻言还是温和的笑着,紧紧抿了抿唇角,掩饰着眼底情绪的波动。   她和邵正南从聊邵正北平常喜欢吃的和不喜欢吃的食物开始说起,慢慢又聊到了邵正北平常的很多生活习惯。   在不知不觉中,西边的太阳也已经要落山了。   邵正南看了一眼逐渐变暗的天色,又看了看颜溪,心里急着,小北和哥怎么还不回来,颜溪同志可都等了这么久了。   颜溪看着这一趟的目的已经差不多达到了,便站起身准备要走。邵正南劝她留在家里吃饭,她也没有答应。   只是走之前,她似忽然想到什么,又对邵正南说道:“邵正南同志能不能把邵正北同志的笔记本拿来给我看?其实是前几天我们有过约定,说好了以后会不定时抽查他的学习情况,看看他每天进步得怎么样,是不是真的在努力学习。”   邵正南怔了一下,很快就笑答:“没问题,颜溪同志你等一会儿,我这就去拿来。”   真的只是等了一会儿,邵正南就从邵正北屋子里把他每天用的那本笔记本拿了过来:“颜溪同志,给。”   “好。”   “颜溪同志你放心,小北他很乖的,不会偷懒,肯定每天都有认真学习……”   听出邵正南在替邵正北说好话,颜溪笑了笑,一边将笔记本翻开来看。   邵正北笔记本里记录的东西很简单,并没有把什么内容都详细的抄写下来。   然而,颜溪的手在每翻开一页,就忍不住要抖一下,直至翻到最后那几页时,她手上的颤栗几乎都遮掩不住。   那满页满页的“溪”字清晰的映入眼帘,写了那么多的纸张,一笔一划都那么深刻,每一个字迹她都那么熟悉……   颜溪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脑袋里懵了懵,身子一晃,险些就栽倒了下去。   “颜溪同志你没事吧?”邵正南看着她一副随时都可能要倒下去的样子,忙伸手扶住了她。   颜溪回过神来,脸上勉强恢复了常态,笑着摇头道:“我没事,可能是刚才坐得太久了,一时没站稳。”末了,她接着又道:“这笔记本里面的内容我还没有看完,我想带回去慢慢看。”   邵正南没发现她的异常,点了点头,想着这事等小北回来以后跟他说一声就行。   可颜溪却笑得一脸神秘的跟他说道:“笔记本的事还得麻烦邵正南同志先不要跟邵正北同志说,我准备看完之后给他一个大惊喜。”   还有大惊喜啊?   邵正南眼底一亮,觉得颜溪同志对小北真好,心想着等小北收到惊喜那肯定要高兴坏了。   于是,他毫不犹豫的就点头应下了,很愉悦的说:“颜溪同志尽管放心,我一定会保守秘密的。”   他把颜溪送到了石阶下,颜溪说她可以自己走回去。   就在转过身去的那一刻,她那一脸深深的笑容却在瞬息之间隐去,嘴角上的弧度逐渐凝滞了下来。   就当邵正南还在为邵正北即将要收到的大惊喜感到高兴的时候,颜溪却正捏着手里的那本笔记本,狠狠地磨了磨牙。   “颜溪,你今天是不是不开心呀?”果果发现颜溪这一晚上异常的沉默,等半天不见她说一句话,还以为她是心情不好。   颜溪摇头,淡淡一笑:“没有,我只是在想一件事情。”   果果想问她在想什么事,这时见她腿旁边放着一个笔记本,不由拿了起来,看到封皮上写着一个名字,奇道:“这是邵正北同志的本子?”   “嗯。”   颜溪抬起头看了一眼。果果只翻开了第一页,嘴里赞道:“邵正志同志的字写得真好啊。”   颜溪很想告诉果果,那个人的毛笔字写得还更好呢。那黑心黑肺的还不知道用这些门面功夫忽悠了多少人。   颜溪无声的笑了一下,脸上的笑意又逐渐淡去,忽然侧头对她问道:“果果,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是一个大骗子,你会怎么做?”   果果蹙了蹙眉,张大眼不解的看着她:“颜溪你怎么可能会大骗子呢。”   颜溪道:“我就是假设一下。”   果果却不假思索的道:“你对我这么好,肯定不会害我,就算是骗了我,我相信你也是为了我好。所以我还是会原谅你的。”   颜溪怔了怔,终于还是对着她笑了起来,拍拍她头调侃道:“你这样子,小心哪天被人卖了还傻傻的帮那人数钱。”   晚上,邵正北吃完饭洗完澡后回了自己的屋子,他正要找他的那个本子写东西,可是把抽屉,柜子,床上都翻了好几遍也始终没有找到。   第二天一早他就问道:“二哥,你昨天帮我打扫屋子的时候,有没有看到我的那个本子?” 第42章   邵正南闻言, 眼底里微微闪烁了一下,故作不知的问道:“怎么了, 本子不在你屋子里吗?”   邵正北摇了摇头:“找过了,没有。”   邵正南对他道:“是不是你忘记放哪儿了?”   邵正北皱着眉头想了想,最后道:“我再找找。”   他不得不回屋里重新找了一遍,结果还是什么也没有找到。   这件事让邵正北一整个早上都有些低气压, 邵正南好几次都忍不住想要告诉他,可一想起昨天答应过颜溪的事情,他最后还是什么也没有说口。   上午的时候三兄弟又一起去了后山, 因着昨天在后山放了很多捕兽夹子, 所以今天得沿途去寻找野猪的踪迹。   他们这回打野猪弄的动静有点大,去的时候还叫上了生产队其他几个年轻社员,几个人在山上左绕右绕了找了近一两个多小时,才终于在某个山坑里发现了一只前后蹄都被捕兽夹夹住的野猪。   野猪这种动物是很凶狠的, 就算是受了伤的野猪也是一样, 几个人在合力抓捕野猪的时候多少都受了点伤,邵正北在最后捆绑绳索的时候不幸被野猪蹄子蹬了一脚, 脸上也挂了点彩。   抬着野猪回到生产队以后, 邵正南到杨大夫家拿了点伤药替邵正北擦了擦,看着他左边脸颊上明显的淤青, 问道:“小北, 你等下还去找颜溪同志么?”   邵正北很想说,去啊,当然要去, 他今天还没找着时间去见她呢。   可这会儿想着脸上受的伤,他又犹豫了。   他用手指轻轻摸了摸脸颊上那块受伤的地方,因为没有镜子,他便问邵正南:“二哥,我现在这脸是不是很难看?”   邵正南说道:“没事,就青了一小块,等过一两天散了就好了,不影响什么。”   邵正北一点都没他二哥被安慰到,心想着今天还真有点衰,早上笔记本没找着,现在脸上又挂了彩,这样子他怎么去见颜溪?   他叹气道:“我还是晚一点再去找她吧。”   “这点伤应该不碍事的……”邵正南想劝他。早点去找颜溪同志就能早点收到惊喜啊,多好。   邵正北摇了摇头。   他二哥这分明是不懂颜控的心理呢,她以前最喜欢他那张脸了,还说生气的时候看到他那张脸心情都能变好几分,虽然现在这张脸也不差,但还是尽量保持完美一点比较好。   邵正北他们今天打到野猪的事,很快就传遍了整个生产队,不少人都赶过去凑热闹等着分野猪肉呢。   果果还没见过活着的野猪,不禁也有些好奇,从知青点跑回到阿婆家去找颜溪:“我听说邵正东邵正南同志他们打到野猪了,颜溪你去看吗?”   颜溪心里有事,自然对什么事都提不起兴趣,便回道:“你去吧,我就不去了。”   “……噢。”果果只好跟着其他人去了。到了杀野猪的地方发现那边围了不少人。   邵正北刚巧也从家里出来,看到果果只是一个人站在人群后面,便走过去问她:“颜溪同志呢?”   果果回道:“颜溪没来呢。”看到邵正北脸上的淤青,她立即又道:“邵正北同志你受伤啦?”   邵正北清了清嗓子,轻声提醒她:“只是一点小伤,你回去后可不要跟颜溪同志说。”   果果却没应他,微微叹气,说道:“颜溪好像心情不是很好呢,你今天怎么没去找她?”   邵正北一听果果这么说,立即就问道:“她心情不好?怎么心情不好了,是不是腿上的伤又在疼了?”   果果摇头道:“不知道,从昨天晚上就这样了,我问她,她没说。我感觉她有心事。”   邵正北皱了皱眉,唇角也抿得紧紧的,不说话了。   ……   颜溪一个人无聊的在院子里踢石子,坐太久了人总要起来稍微活动一下,她的左脚还不能用太大的力,只能用脚尖轻轻的将石子往前拨弄。   在院子里来回踢了两圈,她刚转过身就发现有个人出现在了篱笆墙外面,长的很高很俊很养眼,可就是那张脸上挂了点彩,有些影响颜值。   颜溪看到他那块皮外伤不禁皱了下眉,关心的话在唇舌上绕了一圈,在想到某些事后很快又全咽了下去,然后只看了他那么一眼,便淡淡的收回了视线,继续踢自己的石子。   踢了四五步路,她又发现那个人居然已经从外面走到她旁边来了。   那一刻,她也不知道哪来的气,脚下一用力,竟把那颗石子踢了老远。   见他默默的把石子捡了回来,她好像更气了,一把将那石子甩出院子外面,然后睨着他道:“你谁啊,我跟你很熟吗?”   邵正北静静看着她,低声问道:“你怎么了?腿还疼吗?”   颜溪不想去看他那双含着担忧和紧张的眼睛,干脆又坐回到了之前坐的长凳上。   邵正北也跟着坐了过去。   那长凳有一米多长,只是两个人坐,位子应该还有不少空余。可他竟偏要挨着她,紧贴她的身边。   颜溪恼得想要瞪他,吸了吸气,还是暗暗平复心底的情绪。   见她不说话,他便也不说话。   好一会儿,颜溪的心情才终于渐渐稳定下来,再看着他时,她很平静的问道:“你第一次见我的时候为什么会送我糖?”   邵正北一直在看着她,视线就从没有在她身上移开过,微微抿起唇角,他轻声道:“我觉得你应该会喜欢吃糖。”   虽然话语很主观,但是说话时的那个声音和模样感觉起来是真的乖巧温顺。   颜溪忽然一笑,缓缓对他道:“那我刚才要是问你为什么送会我豆沙包,为什么会送我猫,你是不是就会回答,你觉得我应该会喜欢吃豆沙包,你觉得我应该会喜欢养猫?你觉得,你怎么就觉得我一定会喜欢那些呢?”   “……”   邵正北看着她径自乐呵的模样,忽然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他半晌无声,颜溪问道:“这些……很难回答吗?”   邵正北只看她,还是没说话。   “那我就换个问题吧。”颜溪对他笑了笑,继而道:“你觉得我除了会喜欢吃糖、豆沙包、猫,和不喜欢吃猪肝以外,我还应该会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   邵正北闻言更是沉默了。   许久,他却岔开了话去,轻轻开口:“你今天心情不好。”话语并未疑问,而是很肯定。   “是啊,我心情不好,因为我发现我身边伪装了一只大骗子。他黑心黑肝黑肺,明明是一条大尾巴狼,却装成了一只纯善的小白兔,成天在面前装乖卖傻,鬼话连篇……”   颜溪缓缓说完,忽然又侧头含笑看他:“你说像这样的骗子,我应该要怎么对他?”   邵正北表情一滞,从她的嘴里每多吐露出一个字眼,他的眼皮就要跟着跳动一下。尤其是迎着她此刻的笑脸,心头更不受控制的一阵狂跳。   他微微动了动唇,声音干涩,喉咙发紧:“可能……可能他不是有意要骗你的呢,他说不定只是一直没有找着合适的机会,不知道怎么开那个口去跟你坦白……”   颜溪淡淡道:“一天两天三天可以说是找不着机会,可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甚至更长的时间呢?他要是有那个心,自然什么时候都能找到机会。他要是没有那个心,那……”   邵正北看着她,感觉好像突然被人扼制住了喉咙,话语哽在喉头,半天都不知道怎么说出来。   颜溪挑了挑眉,复又对他勾唇浅笑:“你知道我怎么发现他是骗子的吗?”   邵正北无言。   她换了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径自对他说道:“他做的陶人我看到了,这个时代的超人啊,多牛气。还有他那本笔记本,我也看完了,如果不是对他知根知底,我差点就要以为他是痴情种。”   邵正北:“……”   良久良久的沉默,颜溪脸上的笑意已经逐渐淡得要没了,那适才含笑看着他的眼睛里此刻也只有一片清冷。   她站直身子,神色还很平静,侧身与他正面相对,然后问道:“跟我说你是谁?”   邵正北始终未有避开她的目光,一双眼睛深深的望着她。原来澄澈干净的眉眼已然在不知不觉间变得深邃幽暗,眸子里黑漆漆的一片,色彩浓重得像是刚研的磨。   他压着嗓子很艰难的开口道:“你觉得……我是谁?”   颜溪神色复杂的直视着他的脸。   这世间对她的一切喜好都了如指掌,会每天给她糖,会跟她一起养猫,会给她做陶人,还会如此专注的盯着她的男人,能有谁?   半晌,她终于在他一动不动的凝望下,轻轻的开启唇角,“江邵北。”   邵正北身子一震,在对着她凝滞了两秒后,那一脸璀璨迷人的笑容自他的唇边渐渐绽放开来。   他忽然一把跳起,上前捧着她的脸情难自禁的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带着几分得意和满足,愉快的说:“溪溪,你终于想起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  溪溪想:接下来我是应该一巴掌直接甩过去,还是一脚踹过去,还是对着他的脸拧过去,还是直接掐死他好呢? 第43章   “呵呵!”   与邵正北那张灿烂的笑脸不同, 颜溪却冷冷的假笑两声, 猛然伸出手去, 对着他脸颊上受伤的那块地方, 掐着一点肉狠狠地揪了起来。   邵正北冷不防的疼得直叫:“啊, 溪溪, 疼疼疼疼疼……”   “会疼是吧?”   邵正北猛点头。   颜溪顿时冷笑更甚:“会疼就对了。干脆疼死你算了!”   她这回是真的没有跟他讲半点客气,手下渐渐又加深了一点力道, 直到看着他的俊脸疼得都要变形了, 她才终于松开手放过了他。   “啊,嘶——”邵正北张着嘴猛地深吸了一口气,一边轻轻揉着痛得不行的脸颊,一边可怜兮兮的看着颜溪。   颜溪强忍着要直接去掐死他的冲动, 冷着脸微微转身,装作没看到他那一脸委屈的模样。   “溪溪……”邵正北跟着又转到了她面前来, 拉着她的手, 小心翼翼的叫她。   他这分明是在向她示弱, 可这会儿颜溪心里却还有气没有发泄出来, 她这回实在恼他恼得很,即使是多有隐忍,也还是没有控制住那股躁动的情绪。   她甩开他的手,对着他道:“江邵北,我说你怎么就这么阴魂不散呢,过去那么多年我走到哪儿,你跟到哪儿, 现在我都死了,你也还要跟过来,是不是我明天再去死的话,你也准备再跟着死一次了?”   邵正北的俊脸瞬间白了白。   颜溪撇开脸不去看他,终究还是不忍把那些最难听的话当着他的面说出来。   可心里面她却又一遍遍的暗暗告诫自己,这个人就是这样,惯会装模作样,惯会装可怜博同情,她以前不知道被他骗过多少次,她现在就应该心狠一点,不应该再被他的表象所蒙骗,更不能对他心软轻易就原谅他。   沉默了一会儿,颜溪的情绪又渐渐平复下来。人在气头上时最不适合说话,一不小心就有可能会出口伤人,她不想等到事后又后悔,所以只能忍着,等真正恢复冷静理智的时候再来跟他谈那些事。   见她抬起脚往家里面走,邵正北还想要跟上去,“溪溪……”   颜溪转头打断他,尽量用平和的声调跟他说:“行了,你不用再叫我了,开口之前,先回去好好想清楚接下来要怎么跟我坦白,在没有做好检讨之前,你最好不要开口跟我说话。”   她真怕自己被他活活气死。   她这么生气是为了什么,只因为他骗了她这点?   当然不是!   邵正北这一回去后便先到供销社买了一斤奶糖,顺便拿着早就做好的那套陶人准备一起送给颜溪。虽然知道现在再送这些道歉的礼物已经没什么用,但还是希望她能消点气。   可惜,他这回再去阿婆家的时候,却连颜溪的人影都没见着。   “邵正北同志你先回去吧,颜溪她说了现在还不想见你。”他在门口刚好碰到了果果,然后就被她拦住了。   邵正北忍不住问道:“她心情怎么样?”   果果摇了摇头:“不好。”   邵正北轻声道:“那你帮我劝劝她啊……”   结果,又被果果毫不留情的拒绝了。   她跟颜溪才是好朋友,自然要跟颜溪统一战线,惹颜溪生气的人,她肯定不帮了。   不过果果还是挺好奇的,看着他问道:“邵正北同志,你到底做什么事惹到颜溪生气了?”   邵正北看了她一眼,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抿着唇角不说了。   虽然颜溪没见着,但是要送给她的东西却最终还是被果果给拿走了。   颜溪刚才可都交代她了,如果邵正北同志有送东西过来,那一定不要跟他客气,他拿多少都全部收下来就是了。   果果还当场剥了一颗糖放进嘴里嚼了嚼,然后很开心的和他说道:“这奶糖真好吃,谢谢你啊邵正北同志。”   邵正北:“……”   “他人走了吗?”   “嗯,走了。”   果果一回到屋子,便听到颜溪问她。   颜溪闻言,坐在椅子上忽然不再说话了。   果果看着她皱起的眉头,很不解,既然不放心,那干嘛还要把他赶走啊。   “喏,这都是邵正北同志给你送来的。”果果把从邵正北那里拿来的东西都摊到了颜溪面前。   奶糖她刚才已经吃过了,但是另外那个木盒子她却还没打开来看。   “这里面装的是什么呀?”果果用手在那木盒子上面敲了两下,听声音感觉里面好像装了不少东西。   颜溪淡淡瞥了一眼,这时却也被那木盒子吸引了注意力,然后走过去把盒子上面的盖子慢慢打开。   “呀,这个是……”果果顿时露出了一脸惊讶的表情。   “是十二神佛。”颜溪轻声说道。   盒子里面装的是十二个神佛模样的小陶人,颜溪的双眼在打开盒子的那一刻就仿佛定在了那上面,手里拿起其中一个陶人,怔怔的看着。   果果看清楚那些陶人的模样后更是吃惊了,忍不住道:“好漂亮啊颜溪,你看这些陶人做的真传神,都是邵正北同志做的吗?”   “嗯。”颜溪应道。   除了他,也没谁会给她送这些陶人了。   记得以前有一年她去瓷都跟一位年老的师父学习古陶鉴别,当时他也跟着去了,他们在那里待了小半年。她每天得要学习和工作,他闲着没事干就跟那里的师父学起了做陶人。本身聪明再加上有几分天赋,那小半年里倒真的叫他学会了师父几分本事。   最开始他给她送了很多猫狗动物,后来他手艺见长又给她送不少动漫人物。   有一次生气,她为了刁难他随口说了一句想要十二佛人,结果他还真的就开始就做了,只可惜的是,在她穿来这里之前,他才只做好了一半。   看着这些栩栩如生的小陶人,颜溪的眼神忽然有些复杂。   见她许久不说话,果果笑着劝她:“颜溪你别不开心了,看看邵正北同志送来的这些东西多有诚意,你还是原谅他这一次吧。”   颜溪意外的瞥了她一眼,之前是谁说要跟她站在同一边,不要轻易原谅惹她生气的人的?这么快就反阵营了?   果果摸着鼻子不好意思的笑笑,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嘛。她说:“我觉得邵正北同志人还是挺好的,你一生气,他立马就送东西过来道歉了,这要是别的男同志肯定做不到这一点。”   颜溪只哼笑了一声,不置可否。   论收买人心的本事,江邵北确实是无敌了。知道她这次会动怒,竟早早就把陶人做好来送她,她真不知道该说他是良苦用心,还是该说他有自知之明。   果果可没想那么多,正开开心心的吃糖呢,颜溪忽然轻点了一下她的头,恨铁不成钢:“你呀,这么快就被他收买了。”   果果笑嘻嘻道:“你要真那么生他的气,干脆再过去狠狠地揍他一顿就好啦,打人的时候可最容易出气了。”颜溪都没打邵正北同志,看来她还是没那么生气的。   果果立即又剥了一颗糖放进颜溪的嘴里,给她出主意:“如果不想打他,那就吃糖,等吃完了糖,再让他去买。”   颜溪听果果这么说一时气也不是笑也不是的,但嘴里的糖,她还是慢慢的咀嚼。   吃完了,她的心情果然跟着又好了不少。   颜溪呼出一口郁气,想着那边那个人暗自苦笑,果然是冤家,走到哪儿都还是能遇着。   她和江邵北算是从小就认识,但真正相熟还是在多年以后。因为江邵北家在国外,直到他快要成年了他们一家人才从国外搬了回来。   那个时候颜溪已经上高中了,她的学习成绩一直不太好,为此,一到寒暑假他爸妈就会给她报很多补习班。她实在忍受不了就会偷跑到外公外婆家去避难。   那会儿两老已经退休了,为了日子清静,特意搬到了城外的别墅去住,刚巧他们家旁边的那栋别墅也住着一对老人,而江邵北正好就是那家人的孙子。   当时两家人关系走得很近,几个老人家见着她和江邵北年纪差不多大,便让他们两个人一起玩,顺便让成绩很优秀的江邵北帮她补补课。   上辈子的江邵北也一直是身体不好,不过他不是体质不好,而是心脏不好。   可就算是心脏不好也还是掩盖不了他心黑的本质,江邵北那时候特别喜欢捉弄她,演戏作怪装可怜这些他都信手拈来。颜溪好骗经常会上他的当,不过江邵北这人心黑归心黑,人却很有绅士风度,她每次恼得要去打他掐他咬他的时候,他也从来不还手,反正是让着她,由着她出完气就好。   颜溪记得最深刻的一次是把江邵北压倒在了地上让他求饶。   想他们两个人整天在一起玩会打打闹闹那是常有的事情,在肢体碰触上会碰到哪儿摸到哪儿肯定也是难免。   可青春期的少男少女却正是身体最敏感的时候,无心的一个触摸,都有可能引火烧身。   尤其是其中一个心底里本来就藏着朦胧的情愫,火苗一点,顿时一发不可收拾。白天闹得欢了,夜里就做起了那些不可描述的梦。大冬天的去冲冷水澡,身体不好的人怎么受得了。   于是,某次大半夜的就被送进了急救室了。   颜溪那时还不知情,还以为是自己与他打闹得太过,才害得他突然心脏病发的。她一个人偷偷跑去医院看他的时候他还闭着眼睛躺在病床上没有醒来。也因为那次,在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她都始终记得他那个苍白如雪孱弱无力的病态模样。   那一次她是真的愧疚又自责,将近有大半年的时间她都没敢再跟他打闹。直到有一日她趴在桌上假睡,把偷偷亲她的那个人抓了个正着,她才知道事情根本不是她想的那样子。   亏得她为了他暗暗难过了那么久,后来就是被他气着了,她也忍着他,让着他,整天小心翼翼的伺候他,给他端茶倒水,就差把他当活祖宗一样供着了。结果到头来,她白白浪费了那么多感情了。   十六七岁的少女脸皮就算再厚也厚不到哪里去,在知道这人不止是大白天里明目张胆的欺负她,到了夜里梦里也欺负她。   你说她气不气?!   她气得再也不想理他了,可狗皮膏药黏上来了撕都撕不掉,这一黏就黏了她七八年,走到哪儿他都跟着。   真要说起他做过的那些让她生气的事啊,那真是几箩筐都装不下。   ……   晚上,邵家三兄弟准备要吃饭。   邵正南发现他弟弟今天情绪好像不高,便关心道:“小北,你今天下午到找颜溪同志了吧?”   “嗯。”   那怎么还垂头丧气的?   邵正南听着他闷闷不乐的声音感觉很奇怪,试探问道:“那……颜溪同志今天有没有给你送什么东西?”   “送了。”就差直接给他送一个大耳刮子。   邵正南这下子更奇怪了。颜溪同志不是说有大惊喜吗,小北既然都已经收到了礼物,为什么反倒是不高兴了?   邵正南好奇心起,还想要再问,这时邵正北忽然转过脸,微笑着对他道:“二哥,你先吃东西,等吃完了饭我再慢慢跟你说颜溪同志今天送我什么惊喜了。”   “噢。”邵正南不由拿起筷子吃饭。他的碗里堆了很多菜,都是邵正北夹给他的。   邵正南也没有注意看,扒了一口饭菜进嘴里,结果还没吞咽下去,就被呛得猛地咳嗽起来。他一边吐着舌头吸气,一边到处找水喝:“小北,这……这菜怎么这么辣呀?”   邵正北看着他二哥辣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一脸无辜的说道:“对不起啊二哥,我好像做菜的时候不小心多放点调料了,你慢着点吃啊,别呛着了。”   邵正南:“……” 第44章   翌日上午, 颜溪洗好衣服后端着木盆把衣服晒到了院子里的竹竿上, 二斤一直紧跟在她的身边, 围着她在原地打转。忽然间, 它像是看到了什么, 对着篱笆墙门口开心的喵叫了两声, 然后便朝着那边方向撒腿奔跑了过去。   于是,等到颜溪把衣服都晒好后, 一转过身就看到邵正北抱着二斤朝她这里走了过来。   隔了一晚上, 颜溪这心里的怒气也消了大半,再看着眼前的人时,面色也不再昨天那么难看了。   不过,冷淡却还是有些的。   她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的, 在外面站了多久,但看他的眉眼间透露出来的倦怠感便也知道他昨天晚上肯定又没有睡好。   可只是这样也博不到几点同情分, 在他还没深刻的认知到错误之前, 颜溪根本不打算理他。   邵正北多了解她啊, 只要她一个眼神, 他都可能猜得到她在想什么,放下手里的猫,他立即紧随其后,说道:“溪溪,我知道错了。”   颜溪淡淡问道:“噢,你错哪儿了?”   邵正北看了看她的脸色,轻声道:“我错在我不应该瞒着你, 应该早点过来向你坦白,早点把真相告诉你,早点让你知道我是谁,早点……”   颜溪面无表情的看了他良久,听着他说了那么多个“早点”后,问道:“就只有这些?”   邵正北略微紧张的动了动唇角:“还有……”   颜溪对他这样子有些失望,忍不住说道:“你真的想好了要怎么跟我说了吗?”   “嗯。”邵正北点了点头。   “好,那你说。”颜溪干脆把木盆放在一边上,其他的事情也不去管了,等着跟他把话都说清楚来。他们两人面对面的站着,颜溪盯着他问道:“你是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的?”   邵正北声量很轻,如实说道:“就是在那次掉到石桥底下,等我醒过来以后就发现自己躺在城里的医院里了。”   颜溪微微一怔,虽然这跟她之前算好的时间没有太大的出路,但是真正听他这么说时还是有那么一点意外。   她的心境有些复杂,半晌,瞅着他道:“所以你骗了我大半年?”   邵正北看着她想要跟她解释:“我不是有意要骗你的溪溪。刚开始我还不太敢确定你就是你,等到了后来……”   等到后来确定了她是她之后,他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跟她开这个口了。他知道她的脾气,说了,她肯定要生气,可不说,这样一直瞒下去也不是办法。所以他一直在等一个合适的机会,早早的就做好准备有一天要跟她坦白。   在那段时间里,他几乎每天都在希望她能早点发现他来,可又害怕她会知道这些。   那样矛盾的心理,他在以前从来都没有过。   “你还不确定是我就能在第一次见我的时候给我送糖?”颜溪冷冷哼了一声,显然不满。   她提出的质疑让邵正北哑然无声了一阵。颜溪暗气,干脆直接问他:“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邵正北迟疑一下,才缓缓对她说道:“我说了你可能不信,其实在你走了以后,我有好几次晚上做梦都梦见了你。”   这件事情说起来很玄乎,但确实是真正存在过的。只不过他梦到的人并不是曾经的她,而是现在的她。   他记得梦里的情景始终很模糊,那几次都是梦见一个陌生的女人背向着他站在田里干活,她的身边有很多奇奇怪怪的声音很多奇奇怪怪的人,然后每次只要一到别人叫喊出她的名字的时候,他就会很自然的从睡梦里醒过来。   他那时还完全不知道这些梦境的寓意,还以为是自己太想她精神错乱了。直到来到这里变成了邵正北以后,在从他大哥二哥的口中听到她的名字的那一刻,他那颗已经死掉的心才突然间感觉好像又重新活了过来。   他心里有个声音告诉他那就是她,极度渴望着那个人就是她。   可当他真正要去见她的时候,心里却还是紧张又害怕的,他生怕抱的希望越大最后失望就越大。   幸好在,上天垂怜!   他最初会拿糖来给她吃本意是想试探,在等他们见完那一面,他基本上已经可以确定那就是他想要的那个答案了。   她以前有很多的小习惯,笑起来的时候会先下意识的眯起眼睛,看着奶糖的时候,眼睛里会发光发亮,说话的时候尾音总会微微的上扬,和异性站在一起的时候,左手拇指食指会无意中的轻轻摩挲……   尽管换了一张陌生的面孔,但很多习惯是改变不了的,他知道人就是那个人。尤其是在后来接触的次数多了,了解得越多,他就越发肯定她就是自己要找的那个她。   “你是说……你以前做梦梦到过现在的我?”颜溪侧身看着邵正北,听完他那些话不禁感到有些惊讶。   “嗯。”邵正北点了点头,怕她不信,他很认真道:“我说的是真的溪溪,我没有骗你。”   颜溪微微皱起眉头,她并不是不相信他说的话,他们连穿越这么匪夷所思的事都经历过了,只是做个奇怪的梦也没什么不可能的。   就像是她,在桥下救了他的那天晚上,不也做了一个有关于他的梦么。   颜溪暗自沉思了片刻,忽然就瞪了他一眼,“话说回来,你其实还是骗了我大半年了是吧?”   额……   按照逻辑,应该是这样的没错。   看着邵正北那一脸无言以对的模样,颜溪冷笑一声,对他道:“你还骗了我什么,干脆都说出来好了。”   邵正北尴尬的咳了咳,讪讪道:“也……没有骗很多。”   人每在说一个谎的时候,总需要用无数个谎话来圆。他自来到这里以后,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编造了多少个谎了。   他很不想认,可偏偏这里有一个人一眼就能看穿他。   颜溪让他把后面的事都一起交代了,但是其实有些事反倒是不需要再说什么,因为他来到这里以后所发生的事情该知道的她都已经知道了。   邵正北只补充了一两件小事。颜溪脸色沉了一会儿,再看着他时,她的目光忽然变得有些逼人,直直盯着他的脸不放,缓缓道:“我再问你一个问题,你是怎么死的?”   邵正北闻言身子微微一僵,低声道:“是……是你葬礼的那天,开车回去的时候发生了点意外。”   颜溪凝望着他,坚持问道:“只是这样,你没有骗我?”   邵正北轻轻摇头:“没有。”   颜溪看着他,慢慢的眼眶就变红了,她很想拿什么东西打他一顿出出气,可才发现自己现在已经用不着拐杖,身边居然连根棍子都找不到。   邵正北见她难过,心里也是一阵难过,上前去牵她的手:“溪溪别生气,原谅我这回好不好?”   “不原谅能怎么样,你都跟到这里来了我还能怎么样?”话说到后面,颜溪的声音已经哽咽了,忍了又忍,才把那快要流出来的眼泪忍了回去。   她自穿到这里以来吃过那么多的苦受过那么多的累,她都从来没想过要哭,可是眼前这个人……   颜溪咬了咬牙,对他道:“江邵北,从今天开始你最好给我老老实实的做人,你要是再敢给我出幺蛾子,我就……”她始终是气不过,最终还是忍不住狠狠的踢了他一脚,“我一定不放过你!”   江邵北却好像一点都感觉不到疼,被她踹了一脚反而还一副很开心的样子,笑着道:“溪溪在这里呢,我肯定会好好的。”   颜溪冷冷哼了一声。   “溪溪……”他轻轻叫着她的名字,目光里渐渐有着毫不掩饰的炙热,只是牵手还不够,想要去抱她。   颜溪哪还会看不出他的意图,以前就是这样子,不管什么时候说黏上来就黏上来了。她不客气的把他的手拍开,提醒道:“邵正北同志,请注意你的言行,小心被人看到了说你耍流氓。还有,以后记得要叫我颜溪同志!”   邵正北才不在意那些,勾起唇角道:“那你原谅我了是不是?”   颜溪:“……”   “是不是?溪溪,是不是?”   颜溪不回答,他便一直问。问得颜溪后来都有些烦了,反过来问他:“你的检讨呢,写好了吗?”   “……”邵正北噎了噎,然后道:“我,我回去就写。”   颜溪不客气道:“那就等你回去写好了检讨再来跟我谈是不是原谅的问题。”   “……噢。”   颜溪只当没看到他那一脸沮丧的模样,拿着木盆准备回屋子。   邵正北轻轻叹气,看着颜溪就快要进去了,喃喃自语:要是现在能得寸进尺就好了,就算不能亲一亲,也应该抱一抱啊……   “你说什么?”   颜溪忽然间转过身来,邵正北乖乖住嘴,摇了摇头,对她微微一笑:“没有,我就站在这里看着你进去。” 第45章   心情变好了以后吃什么东西都香了, 颜溪中午还多吃了小半碗饭, 果果一直坐在旁边暗暗的观察她, 见她难得胃口这么好, 嘴角的弧度也时不时会微微的上扬, 便猜想她现在心情肯定很不错。   果果忽然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颜溪的手臂, 一脸八卦的问她:“颜溪,你这是不是已经不生邵正北同志的气, 愿意跟他和好啦?”   颜溪顿时把嘴角上的笑弧微微一敛, 摇头否认:“不是。”   果果才不信呢,挽着她的手笑嘻嘻道:“肯定是,你们俩这要是没有和好,你中午多半又吃不下饭了, 我刚刚可都看到你笑了,你还想骗我呢。”   颜溪忍不住也笑了一下, 心里却是不以为然, 这算什么和好啊, 她和邵正北本来就没有吵架, 只是他单方面犯了错被她揪住了而已,而且他连检讨都还没有写好,她要不要原谅他这还是一个问题呢。   阿婆正在旁边抹桌子,听着她们俩坐在那里嘀咕了好半晌,一副笑笑闹闹的样子。   她忽然走过去插了一句嘴,对颜溪道:“原来你这两日不高兴是因为和小北闹别扭了呀,哎哟我说呢, 这怎么瞅着不对劲,瞧瞧你那生闷气的样儿啊,脸上跟抹了锅底灰似的。”   颜溪被她这一番打趣,哭笑不得:“阿婆……”   果果也笑道:“阿婆您就别笑颜溪了,再笑话她她就更不好意思了。”   阿婆笑意深重道:“别以为我整天待在家里就什么都看不出来,我老婆子那也是从年轻时候过来的。”说完,她接着又去抹桌子了,一边还自言自语的感慨道:“现在的小年轻啊,闹个别扭也能闹出这么多花样来,哪像我们那个时候啊……”   ……   自从和颜溪把事情都说破了以后,邵正北每天去找颜溪的次数就变得更频繁了,现在完全没有了顾忌,他也不用再像之前那样的克制自己。   邵正东看在眼里,发现他弟弟这段时间忽然活跃了不少,虽然知道他心里有分寸,但还是不太放心。这一日终究是忍不住问他:“你和颜溪同志……”   邵正北一看就知道他哥想要说什么,便也直截了当的跟他说道:“哥,我对颜溪同志不只是简单的喜欢。”   不只是简单的喜欢那还能是什么?   邵正东几乎不用脑子去想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了,看着他那张坦然自若的笑脸,心情一时微微有些复杂。   之前还担心他以前没有跟女同志接触过,只是因为颜溪同志救了他,他才那么喜欢她。现在简单的一句话,就已经足够说明其中的份量了。   邵正东抿起唇角沉默了片刻,本来就不善言辞的他这下子更是不知道要说什么,最后拍了拍邵正北的肩膀,鼓励道:“那你……加油。”   邵正北笑着点头,脸上的表情却认真无比。   他肯定是会加油的!   前一世他黏了她近八年都没有放手,现在就更不会了。   只是,再想起以前的事时,不免有些遗憾。那个时候他终于好不容易等到她松了口,让她愿意和自己在一起。他们还说好了等她那次从江东省的古村落回来,就和她一起去见国外的家人,结果……   邵正北神色黯然,在轻轻叹了一口气之后,他的唇边又扬起了几分笑意。   不过没关系,他终究还是找到了她,人生重新开始,最差的结果也不过是再等个八年。   第二天,天还没完全亮邵正南就已经起床了,打开大门的时候,才发现他哥居然比他起得还更早。   看着他哥在院子里劈的那一大堆木柴,邵正南一边揉着惺忪的睡眼,一边打着呵欠问道:“哥,你怎么这么早就起来干活了,怎么也不多睡一会儿?”   邵正东把手里的斧头放下,擦去了脸上的汗,说道:“没事,反正也睡不着,就起来先把今天的柴劈了。”   他现在就是老父亲一样的心理,看着自己一手带大的弟弟也有了喜欢的女同志了,在感到欣慰的同时又不免为他犯愁。   像是,颜溪同志会不会不喜欢小北啊?颜溪同志会不会嫌他们家太穷了啊?颜溪同志若是答应和小北处对象了他们家应该送什么礼啊……这些需要他操心的问题实在太多了。   邵正南一听到他哥说睡不着,这原本还没怎么睡醒的脑子一下子就变清醒了,担心他哥这是又遇到什么烦心事瞒着没说,连忙问道:“哥,是不是那个蒋同志昨天又来找你了?”   自从那次被生产队的妇女同志教训了一顿以后,蒋媛总算是变乖觉了不少,再也没有像以前那么高调张扬了。虽然之后一段时间蒋媛也找过邵正东很多次,但多数都被他用合理的理由给挡了回去。而蒋媛也还有点自知之明,知道这时候把邵正东逼得太紧对自己也没有什么好处,便没敢再拿邵正北的事胁迫他。   可邵正南却对蒋媛实在没有好感,尤其在经过蒋媛要邵正东娶她的那事后,更是对她避之不及,唯恐他哥什么时候不小心就上了她的当。   邵正东现在只要听到蒋媛的名字便会感觉不适,皱了皱眉,将手里擦汗的毛巾一把扔给邵正南,淡淡的道:“没她什么事,别提她。”   “喔喔……”邵正南立马就放心了,暗自松了一口气,又想起来问道:“那哥晚上怎么会又睡不着觉了?”   邵正东自然没办法将自己老父亲一样的心理分析给他听,眼神复杂的瞥了他一眼,只是叮嘱他:“以后记得要对颜溪同志多尊重一点。”   邵正南没怎么听懂他的意思,茫然的点了点头,不知道他哥为什么忽然这么嘱咐他。   要说他对颜溪同志可一直都很尊重的啊。   邵正东见他一脸茫然不解的神色,有些无语。轻轻叹息一声,他淡淡道:“你只要记得我说过的话就是了。”   “噢。”邵正南只得点头,这个疑惑还没有解开,又听到他哥接着往下说道:“还有,从今天开始,我们家里也要打扫得干净一点,尤其是这院子里面,那些鸡鸭鹅都要圈好,不要弄得乱糟糟的,最好每天都要多打扫几次,不要让外人觉得我们兄弟几个太邋遢了,不会过日子。”   邵正南心说,他们三兄弟这也算邋遢的话,那整个生产队就没几个爱干净的人了。   邵正东看了一眼他们家的房子,又道:“这房子也该找个时间好好修葺一下了,小北的屋子好像小了一点,等过几天把上间房的那面墙拆了打通来应该会更大一些,实在不行的话就干脆找友林叔申请一块基地再造新房子……”   邵正南:“……”   邵正东琢磨了一会儿,兀自道:“接下来这家里头要用钱的地方恐怕有点多,我看还是得找个时间再去趟城里。不过钱财这些都是次要的,关键还是要让人知道我们兄弟几个人靠得住。再怎么说我们都不能让人家女同志受委屈了……”   听着邵正东交代了一大堆杂七杂八的事之后,邵正南越来越糊涂了。他哥可从来不会像这么啰嗦的,今天这到底是怎么了?   还有,这每一句话他都能听得懂是什么意思,可所有的话都拼凑在一起,他怎么反倒就不明白了呢?   邵正南抓了抓头,甚是费解道:“哥,你到底在说什么什么女同志啊?还有,我们家的这个房子不是上个月才修葺过吗,这怎么还要申请宅基地建新房子了?”   邵正东又无语了一下,见他是真的没明白,最后只好对他道:“算了,你还是勤快点干活吧,其他的事让我自己来。”   邵正南:“……”   蒙圈的邵正南同志此刻还全然不知道他哥正在为他们家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要有一个弟媳妇的事提前做筹划。   傍晚,邵正南又去了趟后山安装捕鸟机关的地方,等他提了两只山鸡回来,脸上却是明显的不悦。   邵正北觉得他二哥就是个很纯粹的乐天派,平常几乎没怎么见过他真不高兴的时候,所以看到他一脸不高兴的模样回到家,邵正北不免感觉奇怪。   “二哥你这是怎么了,没事吧?”   邵正南一张脸绷着,过了一会儿气消了一点,才闷着声说道:“小北,我刚才把杨天喜给打了。”   杨天喜?   邵正北仔细想了一下,才想起来杨天喜这个人是谁。   他下意识的说道:“噢,打了就打了呗,打他又怎么了,只要没打死就行……”   不对,邵正北立即反应过来,问道:“杨天喜做什么了,他招惹二哥了?”   他二哥连跟人红脸都不会,更不要说打人了。能惹怒他二哥动手,这杨天喜肯定做了什么不一般的事。   再看看他二哥身上也没受什么伤,那应该是打赢了……   作者有话要说:  邵正南:哥,你到底在说啥? 第46章   “也、也没什么。就是他嘴巴太脏了,我一时没忍住就动了手。”邵正南先是看了看邵正北, 支支吾吾的一下, 虽然话里说得含糊, 但还是能看得出来他的气愤。   邵正北见他二哥不肯实说, 倒也没有逼问, 点了点头道:“嗯,嘴巴太脏的人有时候就是本身太欠教训,打他一顿说不定下一次就学乖了,这事二哥你完全不用记在心上。不过二哥没被他伤着吧?”   邵正南摇头, “没有。”   哼, 就凭杨天喜那小子哪能是他的对手!   邵正北若有所思了一会儿,然后又问他:“二哥,我记得上次伤着颜溪同志腿的人好像也是杨天喜他们家的人?”   邵正南点头, 自然回道:“哦, 杨娟娟,那是杨天喜的妹妹。”他看了看邵正北的脸色, 蓦地眼皮一跳:“小北, 你该不会是想去找他们家算账吧?”   邵正北淡淡道:“没有,我就是随便问一问。”   虽然话是这么说, 可邵正南还是对他不放心,说道:“小北,杨天喜他们家里的人都是无赖,你就算现在去找他们算账也是没用的。我知道就这么轻易放过伤害颜溪同志的人你肯定会觉得不甘心,其实我也觉得这对颜溪同志很不公平, 但是……”   他无奈的叹了一声,“这件事情现在已经过去了,而且你也知道杨天喜家里一直都有友林叔护着,友林叔肯定见不得你再去找他们家的麻烦的。”   “嗯。”邵正北不置可否的应了一声。   邵正南烦恼的挠头,心里面对杨天喜他们一家人也是讨厌得很,但又怕他弟听不住劝一个人去做什么傻事。   杨天喜家包括他那个软弱的妹妹杨娟娟可都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上次妇女队长郑月娥亲自找上门说理都没有用,更何况还是其他人。小北性子这么单纯,怎么能对付得了那几个无赖呢,说不定到时还会反被讹上了。   邵正南想了想,小声的叮嘱他:“小北,你要是实在气不过,咱们下次再找个机会,偷偷用麻袋套住他们,再把他们狠狠修理一顿。这要是不行,咱们也还可以再想其他办法,反正你千万记得不要一个人出马,知道了吗?”   邵正北听着他二哥的话隐隐想要笑,原来他二哥也没有想象中的纯良啊。   “我知道了二哥。”为了让他二哥安心,邵正北很乖巧的应道:“你放心好了,我肯定不会去干那种傻事。”   对付贱人就要用贱招,正面刚多傻啊。   “嗯。”邵正南点点头,刚要安下心来,忽然又想到什么,接着就道:“还有啊,你下次见着杨天喜的时候,最好要离他远一点,这小子心肠歹毒阴损不走正道,狐朋狗友又多,我这次打了他,他肯定要记恨上我。我怕他打不过我,就会拿你来报复,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在背后使用卑鄙手段,反正你以后小心他一些就是了。”   说到这里,邵正南不禁有些小懊恼,他今天动手打杨天喜多少还是冲动了点。这倒不是说他怕杨天喜,而是他怕杨天喜会转头来伤害他的家人。   啧,邵正北听了他二哥这么一番小心翼翼的话,心里颇不是滋味。   二哥,也太小瞧他了点。   ……   这边,杨娟娟拿着空空的笸箩刚一脚踏进家门,就听到她妈王金凤凶悍的声音:“米面借来了没有?”   杨娟娟站在那里,低着头怯怯的道:“没、没有,伯母说她们家也没有多少米了,不肯借。”   “你说什么,没有?!”王金凤一听嗓门登时大了起来,对着她又是一顿臭骂:“她郭桂英说没有你就信呐,你不会去找杨友林借吗?你的脑子呢,这么点小事情都做不好,你干什么吃的?借不到米面,你让我和你哥今天晚上去吃西北风不成?死丫头蠢成这样,我当初真应该在生你的时候就把你丢进粪坑里溺死,你说你活在这世上有什么用……”   王凤英扯着嗓门的叫骂声很清楚的传到了周边邻里的家里,那些邻居听了纷纷摇头,他们都不用出去看就都知道是什么情况了,肯定又是王金凤在拿女儿出气了吧,唉,这样的场景每天都不知道要上演多少遍。   “又干嘛呢这是?”这时,杨天喜从外面走了进来,听着刺耳的声音,满脸不耐。   王金凤看到已经十多天没有着家的儿子,连忙停止了骂人,顿时一脸喜色的上前拉着杨天喜道:“天喜啊,妈的好儿子,你可总算回来了,你要是再不回家,妈就要活不成了。”   杨天喜一边走进屋子里面,看了他妈一眼,撇撇嘴道:“你这不是挺好的吗。”   “好什么好!”王金凤瞪眼,转头又一脸凶悍的指着杨娟娟的鼻子骂:“就是这个死丫头,我让她去你伯父家借一点米面她都借不到,我们家的米缸里现在可是一粒米的都没有了,再不借点来,我和你就要饿死了。”   杨天喜冷冷的往杨娟娟那里瞅了一眼,吓得杨娟娟立即往门后缩了缩身子。   比起她妈,她显然更怕她哥。   王金凤走上前往她的后背上用力一锤,骂道:“死丫头你还敢躲!”   骂完了,她又去问杨天喜,“天喜啊,你说咱们家现在没粮食了这日子可怎么过?”   杨天喜淡淡道:“问我我有什么办法,你让她等下再去借呗。”   王金凤顿时又去瞪杨娟娟:“听到你哥说的话没有?”   杨娟娟忙不迭的点头,声若蚊蝇:“听、听到了。”   王金凤满意的收回厌恶的目光,杨天喜坐在了凳子上,自顾自的拿杯子倒水喝。   王金凤这时突然发现他的手背上和太阳穴上都有明显的淤青,顿时变了脸色,摸着他有伤痕的地方,怒骂道:“天喜,你这儿怎么有伤啊,这是哪个杀千刀的又打你了?”   王金凤的手劲有点大,杨天喜被她的手触碰得疼的嘶了一声,想起今天被打的事,他心里头也正恨着呢。   “还不就是邵正南那小子。”   “邵正南?”王金凤的嗓门又大了起来,怒气冲冲道,“这个没娘教的狗东西竟然敢打你,他干嘛打你啊,凭什么打你啊,我这就找他去!”   杨天喜看着他妈那副泼妇骂街的架势立马将她拉了回来,就怕她给他添乱:“好了妈,这事我自己会处理,用不着你去找他。”   王金凤不死心,把邵正南咒骂了一顿后又问杨天喜怎么会挨打的事。杨天喜不耐烦跟她说这些,心里头还有点心虚呢。   说到底今天的事也是他没占理,要不然他哪能那么便宜邵正南那小子。   都怪他倒霉啊,去后山偷山鸡的时候被邵正南抓个正着。两人吵起来的时候他把他们子一家都问候了一遍。   不过他也没说错啊,姓颜的那个女知青一直跟他们一家不清不楚的,指不定早就跟那三兄弟勾搭成奸了。嘁,还说他是鸡鸣狗盗之徒,三兄弟玩一个女人哪里就比他高尚了。   等着瞧吧,下一次看他不弄死邵正南那小子!   “我们家这阵子也真是太不顺利了,我就说吧,还是得听黄大仙的话……”王金凤忿忿不平,坐下来细细的跟杨天喜说,说到隐秘的时候,还刻意压低了声音:“上次我可都花钱请黄大仙亲自来家里看过了,黄大仙都很我说啦,整个生产队也就张果果和你的面相最相合,只有你娶了她,让她成为我们家的人,我们家才可能会改运。”   杨天喜也早就到了说亲的年纪了,可他们家这个样子,谁家会愿意把女儿嫁过来,这岂不是等于把自家女儿往火坑里推。   黄大仙是王金凤认识的一位神婆,虽然这个年代破四旧,不允许再搞那些封建迷信,可这就跟在黑市投机倒把一样,有些人还是会在私下偷偷搞这些东西。   所以,王金凤听了黄大仙的话早就盯上了张果果,不仅因为她会帮他们家改运,还因为黄大仙说了她一定会生儿子。   王金凤想起这事来,气得又去掐杨娟娟,“你说这死丫头蠢不蠢,我让她去往那个张果果身上弄点小伤,她竟然给我砸错人,砸错人也就算了,还差点把人家的腿砸废了,这还好是砸伤的另外一个,她要是敢把张果果的腿砸成残废了,看我不抽死她!”   杨娟娟被她掐得低头默默的哭。   杨天喜皱眉不耐烦,对着王金凤道:“我当初都说了妈你这个法子不行……”   他妈打的好主意,说什么把张果果弄伤了以后挪到他们家来养伤,然后再让他出马搞定张果果。   要他说,对付一个女人哪用得着这么麻烦,等他直接把人给睡了,还不得叫她对他死心踏地的!   不过……   杨天喜扭头瞅了一眼杨娟娟,忽然上前去揪着她的头发问:“你不会是故意坏我好事的吧,啊?只是叫你弄点小伤,你竟然给惹出那么的事?”   “我没有,我不是故意的……”杨娟娟顿时吓得脸色发白,身子打哆嗦,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杨天喜满意的松开了她的头,冷笑道:“哼!量你也不敢!”   王金凤一并骂她:“这个死丫头就是欠打。”   不理会杨娟娟怎么垂头抽泣,杨天喜转头对王金凤道:“妈,那个女知青我已经想到办法怎么搞定她了,你就不要再给我瞎折腾了,再惹出什么麻烦事来,小心伯父那里真的放手不管了。”   “他敢!”王金凤叉着腰,横眉怒目,“你可是你爸的独苗苗,杨友林他要是敢没良心不管你,还不叫杨家的老祖宗活活劈死他!” 第47章   邵正北的检讨信在重写了四次之后终于在颜溪那里过关了。   很显然颜溪就是有意为难他的。不过这并不是因为他之前写的检讨有多差劲,而是她想让他深刻意识到他这次犯的错误有多严重。   邵正北竟反倒是乐在其中, 明明是写的检讨, 他却写得跟情书一样。人家高考作文才要求写八百字, 他的检讨却硬是写了八千多字。最后还声情并茂的当着颜溪的面念了出来, 那肉麻兮兮的文字差点没叫颜溪起一身鸡皮疙瘩。   不过, 最让邵正北开心的事当然还是——颜溪终于肯原谅他了!   他心里头开心的真是恨不能放几天鞭炮,来个普天同庆。   “溪溪,我的本子呢?”邵正北又黏到了颜溪跟前。既然他的检讨已经过了关,那是不是就可以把那本笔记本还给他了?   颜溪好好想了一下, 才说道:“噢你的那本本子啊, 我记得好像前几天已经被我扔进灶里当柴烧了。”   “真的……烧了?”   颜溪点头道:“嗯烧了。”   邵正北的笑脸在僵了一下后,很快又恢复了过来,很善解人意的对她说道:“没关系, 烧了就烧了吧, 当柴烧还能帮阿婆家节省一根木材呢,也算发挥了它作为笔记本的最大价值了。”   颜溪瞥了他一眼, 淡淡道:“是啊, 本来都快要烧着了,不过, 我当时忽然又想起那本子上面好像写了不少我的名字,然后我就又把它从火里捡出来了。毕竟那可是有人暗恋我的最佳证明,所以我觉得还是收起来比较好。”   邵正北:“……”   他怎么就成暗恋了,明明就是光明正大的爱恋!   不过这点纠结丝毫不影响邵正北的好心情,唇角勾起, 他脸上绽放的笑容掩都掩不住,“溪溪喜欢的话,我可以再多写几本给你收藏。”   别人不懂,他可懂啊,这就是情趣啊情趣。   颜溪却问他,“兵不在多贵在精,这句话听说过没有?”   “嗯。”邵正北点头,当然。   “那就是了。”颜溪颔首道:“这个也一样,不在多,贵在心诚。”   邵正北再次点头,嗯,溪溪说什么都是对的。   颜溪没再理他,专心的做自己的事情,这会儿早就到秋天了,天气渐渐转凉,她想趁着现在还有空闲提早把冬天防寒的东西做好。   她不说话,邵正北便也不说话,只黏在旁边静静的专注的看着她,她认真的模样落在他眼里只觉得异常好看,黑眸转到她的脸庞时,眸子里的色彩不自觉的加深,对她的那种渴望便也逐渐浓烈了起来,念头一起,惹得他心尖都痒痒的。   好半晌,他忽然轻轻唤道:“溪溪。”   “嗯?”   “你把头伸过来一点,我有话想对你说。”   “要说什么?”   “我要小声跟你说……”   颜溪抬头看了他一眼,尽管觉得奇怪,但还是把头朝他那边探过去了一点。   她的面颊就在眼前,只离了差不多三四公分的距离,邵正北的喉结滑动了一下,呵出的热气轻轻拂过她的肌肤。   溪溪,我要亲你了!   这话暗自在心里说完,他扬起的唇角幻化成一抹狡黠的笑,蓦地凑过去对着她脸颊猛亲了三下,然后还不等她反应过来,便又很快速的往后跳开。   他早就想这么做了,哈哈。   颜溪:“……”   颜溪只愣了一下下,偷亲她这种事对他来说实在是熟练,以前都不知道做过多少次了,所以他的动作反应才会那么迅速。   颜溪习以为常,隔着一段距离看着他,只见他那张仰起来的俊脸上满面桃花,笑得骄傲又得意。   她轻叹:“原来只是让你亲一亲脸颊你就满足啦,我本来还想……”   邵正北的双眼突然紧紧锁住她,目光灼灼。   颜溪摇了摇头,接着道:“既然你没那个意思,那就算了吧。”   “溪溪——”邵正北脱口而出。   “想不想?”颜溪轻轻问他。   想!邵正北看着她,重重点了一下头。   颜溪对着他嫣然一笑:“想的话那你就过来呀。”   邵正北好像是受到了蛊惑,竟然又傻傻的走到了她身前来。   她坐着,他站着。   她微微仰头看他,距离相差得太远,这样子实在不方便,便跟他说:“把头低下来,你太高了,我亲不到。”   邵正北照她的话俯下身去。   “再低下来一点……”   “嗯,到这里可以了……”   “好,你先闭上眼睛。”   邵正北一一照做,很听话的把自己送到了她的面前,然后乖乖闭上眼睛。   感觉到她的气息正逐渐萦绕过来,他不自觉的屏住呼吸,一时心跳如雷,整个人竟是说不出的紧张。   “那,我要亲了……”颜溪缓慢的凑近他的唇边,他的耳根在她温热的鼻息下变得微红,她抿起唇角偷偷的笑着,就当他耐心的等待着她吻上他的唇角时,她却忽然张开嘴对着他的脸庞咬了上去。   ……   “小北,你的脸怎么了?”邵正南正待在家里,见邵正北一路用手捂着左边脸从外面走进来,不由得奇怪问道。   邵正北脸庞上烫烫的,目光闪烁了一下,轻轻咳了咳,说道:“没事,只是被一只猫咪给咬了一下。”   邵正南知道颜溪养了一只猫叫二斤,便以为是二斤咬了邵正北的脸,忙问道:“脸上咬伤了吗,严不严重?快让我看看?”   邵正北哪敢真的让他看脸,在邵正南要上前来掰开他的手时,他闪躲了一下,“不严重的二哥,就一个浅浅的印子。”   邵正南却不放心,一本正经的说道:“被畜牲咬伤了那可不能马虎,这需要消毒的,我记得这有个偏方,以前有人被狗咬到时,都是到那家养狗的人家里弄点热米饭,然后把饭嚼烂了敷到伤口上才会好。你被猫咪咬到了应该也是一样,还是快点回去让颜溪同志弄点饭给你敷一敷。”   语一顿,他很快又道:“算了,还是由我过去跟颜溪同志说吧,不然你这伤在脸上出事了怎么办?”   什么乱七八糟的偏方?还不如说让他去打疫苗呢。   邵正北无语了一下,阻止道:“不用了二哥,这事真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那印子应该等一下就该消了。”   “是吗,真的不要紧?”   “嗯,真的。”   邵正北把他二哥劝住了以后就回了屋子,翻箱倒柜了一番才好不容易找到一面镜子,对着镜子照了照,发现脸庞那处被咬的痕迹果然已经浅得快看不出来了。   他轻轻皱眉,甜滋滋的心里忽然有了些微遗憾。   怎么就咬在脸上呢,要是在身上,他一定想办法把她的咬痕纹下来,最好是在胸膛那里,这样以后他脱了衣服,她一眼就能看得到。   ……   颜溪腿上的伤在养了近一个月后终于好得差不多了,既然人已经没事了,那接下来自然又得要下地干活。   结果复工第一天,她就又被分配到和杨娟娟同组干活。不过,大概是因为心虚,杨娟娟竟始终都不敢看她,不管走到哪儿那头都埋得低低的。   “颜溪你发现了没,杨娟娟今天一直在躲着你?”干活的时候,果果慢慢凑到颜溪身边,很小声的跟她说道。   颜溪今天自然也一直在暗暗注意杨娟娟,若有所思的点头道:“嗯,我感觉到她好像很怕我。”   果果哼了哼,说道:“做贼心虚的人就像是她这样,我看她根本就没安好心。”   可要说杨娟娟上次是故意出手伤她的,那她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呢?颜溪还是很想不通这点,对果果说道:“我们再看看,先别惊动了她。”   果果朝杨娟娟那里瞪了一眼,哼,最好别被她们抓到把柄,不然她一定拿锄头替颜溪砸回去。   太可恨了这种人!   中午到了点,颜溪和果果便一起回阿婆家去吃饭,现在生产队已经秋收完了,她们白天干的活不会太繁重,也不用再去水田里干活。   回去的路上正好经过了一处溪流,两人蹲在溪水边上洗了一把手,正准备要上岸时,旁边的一簇竹林里忽然有什么动了动,冷不防的冒出个声音来,把颜溪和果果都惊吓了一跳。   “哟,两位女同志今天这么早就收工了?”   颜溪和果果齐齐转头往那边一看,便见杨天喜嘴角叼着一根小竹子站在了那竹林里,果然是做惯了偷鸡摸狗的人,那流里流气的模样一看就不像正经人。尤其是看人的眼神,贱兮兮的,毫不掩饰的流氓作态。   颜溪和果果不适的皱了皱眉,赶紧走上岸,并不去搭理他。 第48章   晚上九、十点钟,生产队的很多人都已经早睡了。外面的天空上悬挂着一轮圆月, 朦胧的月色洒向大地, 在这个静谧的夜晚, 散发着清冷的光辉。   杨天喜哼着曲儿一路晃悠悠的走进生产队, 看着左右两只手上各提着的鸡鸭, 他还得意的嘿笑两声。今天晚上收获真是不错,有了这两只鸡鸭,他暂时又可以美美的饱餐几顿了。   那有的人家也是真的蠢,以为把这些畜牲都关进栏里, 他就偷不到。嘁, 他们也不看看他大爷是谁,只要是他想偷的,就算是藏到被窝里都没用。   这里里外外更是没人能拿他怎么着。   杨天喜心头越想便越猖狂得意, 嘴里的调儿哼完了又接着吹口哨, 这走着走着,忽然间, 不知道从哪里扔出了一块石子, 正好砸在了他的后脑勺上。   “谁?”杨天喜神色莫名,迅速转过头去看, 却发现身后的道路上空空的,不说没个人影,就连一点多余的声音都听不到。   这个时间点该睡的人早都已经睡了,黑灯瞎火的谁还会没事出来瞎蹦哒?杨天喜觉得应该只是意外。   前面绕个弯就要到家里了,想着马上就可以杀鸡杀鸭, 他的心情很快又愉悦了起来,继续吹着口哨往前走,结果才走了两步,就又被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石子砸中了脑袋。   再往前走两步,又被砸了一下。   再再往前走三步,又还是被石子砸中了……   “是谁,谁搞的鬼,给老子滚出来?”杨天喜脸色顿变,停下脚步在原地转了一圈,嘴里囔囔着,立即摆出了一副防备的姿势。   他又不是傻子,被石子砸中一下可以说是意外,现在被接连砸中了好几下,怎么可能会这么凑巧?   要说没人搞他,他都不信这个邪!   杨天喜将左手提的那只鸡一起并在了右手上,再摸了摸自己被砸的脑袋,阴沉着一张脸,警惕的看着四周,好半晌过去后,还是什么人影都没有看到。   杨天喜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咬着牙一脸凶狠的朝着前面空旷的马路发出威胁:“行啊,敢来搞老子是吧,你最好别让老子知道你是谁,不然看老子不扒了你的皮,把你剁成肉……”   这时,一个人影悄无声息的走了出来,站在了他身后面,在他这番气势汹汹的话还没有说完,便手一扬,一记闷棍猛地劈向了他的后脑。   这一套动作又快又准又狠,杨天喜猝不及防,脑袋上只觉得闷痛了一下,眼皮一翻,然后整个人便栽倒在地上,痛得晕了过去。   身后那人先是用脚踢了踢杨天喜的身体,发现他人确实没有了反应,不禁嗤笑了一声,收拾起木棍,走时,对着他的身子一脚踩了过去。   而杨天喜这一倒下,他手里的那些鸡鸭便也如脱离了桎梏一般撒腿逃走了。   第二天一早,有人意外的发现生产队路口边的一棵大树上绑着一个人,走近一看,才发现竟然是杨天喜。   如今这季节,到了夜里本来就很凉,杨天喜上半身被剥得精光,下半身就只留了一条短裤,这下被绑在树上冻了一个晚上,他那张脸都快冻青了。   这事一传出来,很多人都幸灾乐祸的特意跑过去看热闹。   要说杨天喜一家人对于生产队的众人来说那就是祸害。这每十家人里头可以说有九家半都遭过他们的毒手,大伙儿早都把他们一家人恨得牙痒痒的,现在终于有人出手整治杨天喜这只无赖了,谁见了不高兴。   王金凤也很快闻讯赶来,看到自家儿子被人这么对待,当场就跟哭丧似的又哭又嚎起来,不仅把整个生产队上上下下的人都咒骂了一遍,更是跑到杨队长家撒泼打滚,硬要拖着杨队长去给杨天喜讨回公道不可。   可这事一没物证,二没人证,就连杨天喜自己也说不清楚那天晚上到底被谁打的,这让杨队长怎么去查找凶手?   ……   这天上午,颜溪和邵正北被分配到同一个地方干活。   邵正北是在最后才来的,颜溪一开始还并不知道。   看着他拿着锄头装模作样的从他那片地刨到她这片地上来,颜溪有些无语。   他朝她眨眼一笑,颜溪这才忍不住也笑了,然后小声问他:“你干嘛来了?”   “我当然是来保护溪溪的呀,免得哪个不长眼的东西又过来堵你。”邵正北也小声跟她说道,眉眼微挑,眼底里竟透着一丝凌厉出来。   颜溪心思一转,立马就知道他说的意思了,看着他道:“你、你知道了?”   这是在说昨天中午的时候,杨天喜突然在溪边拦着她和果果不让她们走的事情。   当时她和果果都已经走上岸要回去了,谁知杨天喜见她们不肯搭理他,竟然非要上前纠缠,甚至还跑到前头强行拦住了她们的去路,怎么都不肯放她们过去。   颜溪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类地痞流氓,但她和果果还是被杨天喜这无赖气得不轻,最后实在没办法,一起大声喊叫有人耍流氓,她们这才得以脱困。   要说杨天喜他们这一家人也真是绝了,他妹妹杨娟娟才把她的腿砸伤了,到至今连一句道歉的都没有,杨天喜竟然还有脸敢来纠缠她们?!   见过不要脸的,却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颜溪本来没想过要把这件事情告诉邵正北,但没有想到他居然还是知道了。   看着他默认的表情,颜溪的脑海里忽然闪过了一个念头,眼皮子顿时一跳,忙问道:“杨天喜昨天晚上被打人了这事不会是你干的吧?”   她今天早上虽然没有去看热闹,但是也都听别人说了,那杨天喜不仅被人扒光了绑在树上绑了一个晚上,还连头也被人打破了。   她和果果听说后心里都觉得挺解气的,对付这种人就应该以暴制暴,打得他连他娘都不认识最好。   邵正北不置可否,眼底寒光闪烁,嘴里却啧啧说道:“没有打死他,已经算是对他客气了!”   颜溪心情有些复杂,沉默了片刻,很认真的对他道:“以后不要再做这样的事了,要是不小心被人发现了怎么办?”   邵正北轻轻揉了揉她蹙起的眉心,勾着唇角,微笑道:“溪溪还不相信我么,只要我不想让人知道,就绝对不会有人知道。”   颜溪想起一件事,她以前上高中的时候有一回放学回家被高年级的学生堵在校门口进行敲诈勒索,后来江邵北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这件事,把那几个人全都打得进了医院,这事到最后除了她,竟没有一个人知道是他打的。   颜溪不放心,摇了摇头,轻声说道:“还是太危险了。”   今时不同往日,他们现在都只是生活在最底层的普通人,她不想让他再为了自己这么冒险。   “想要教训杨天喜的法子有很多种,你完全没必要……”   “但只有这样才解气。”邵正北迅速的接过颜溪的话,意味深长的对她说道:“溪溪,这个时候还不是法治社会,真的要对付一个人,其实是很容易的。”   只要他想,杀人都可以。   “别混说!”颜溪理解了他的意思,心头猛跳,忙用手去捂住他的嘴。   邵正北对着她笑,在她的掌心下轻轻的说:“溪溪不怕,我就随便说说,没有人会知道的。我还不想脏了自己的手呢。”   颜溪一直都知道,他不止是心黑,更还是一种病态的黑。这种执拗的心态有时候是很可怖的。   就好像是,他一盯上了她,就可以七八年都不放手,甚至为了她,可以变得毫无原则。   颜溪眼睛瞪他:“你以后再乱说话我就……”   结果,她警醒他的话都还没说完,就被他抓着手趁机亲了两下。   他扬起眉眼,得意的笑道:“溪溪,我要告诉你,对我最有效的劝说办法不是放狠话,而是亲我。以后不管是什么事,你只要亲我一下,我就可以什么都听你的。”   颜溪嗔怪:“想得美!”   秋天日短夜长。   下午干完活,大伙儿都早早的收工回去了,颜溪和邵正北却还躺在半山腰的草坪上看夕阳。   颜溪把头枕在邵正北的手臂上,看着西边已经快要下山的夕阳,不由想起他们以后的未来。   她忽然问他:“这辈子你最想要做什么?”   邵正北想都不想的就说:“做你男人。”   “……”   颜溪无语了一下下,转过头踢了他一脚:“说正经的。”   “正经的就是……做你的丈夫,做你的老公,做你的爱人,做你未来孩子的爸爸。”他很平静的缓缓说完,眼睛定定看着她,目光里灼热得却像是要把人烧化。   颜溪脸颊发烫,不自在的微微撇开脸,不去看他:“你脑子里就不能想些别的?”   邵正北却凑到她耳边,呵着气笑着跟她说:“我只喜欢想这些,跟你有关的事……” 第49章   颜溪不跟他开玩笑,正色说道:“那未来呢, 你想过未来没有?你应该知道, 等再过个几年, 各地下乡的知青就会陆陆续续返城, 到时候我……”   “到时候自然是你在哪里, 我就在哪里。”邵正北很轻巧的截过了她的话音。   他想要的一直都很简单,不管这个时代在文/革结束后会发生多大的改变,也不管他们之间还可能会存在着多少不确定的因素,他坚守的目标也始终都只有她一个。   所以, 关于未来, 他早就已经在心里想了无数遍了。   颜溪睨着他道:“那你就不怕以后跟着我会一起喝西北风?”   邵正北忽然翻身过来,面对着她,一本正经的跟她说道:“溪溪放心, 我会努力赚钱养家的。”   这本来该是个很严肃的话题, 被他三言两语的一搅和,那气氛顿时又没了。   颜溪忍不住要笑, 用手戳了戳他的脸:“……我就知道会甩不开你这块狗皮膏药。”   他的回答, 显然是在她意料之中的,他那么爱黏着她, 即便是到了未来,他也肯定会一直陪在她的身边。   邵正北只笑着看她,像是要印证她刚说的话,拉住她那只手戳他脸的手,右手与她的手指头紧紧扣在一起。   颜溪挣脱了一下没挣脱开, 便只能由着他去,然后又问道,“不做医生了吗?”   说起学医这事来,颜溪不得不又要感慨一句,这人多半是长了一颗七窍玲珑心,所以心眼子才会那么多,人才那么精怪精怪。   别人大多都是走一步想一步,他却是一步都还没有走完就已经想好了另外三步怎么走了。他自己上辈子就是学医的,这辈子居然还能装作一只菜鸟,跟着杨大夫又从医学入门开始学起。   还有做饭也是,他以前为了做她喜欢吃的菜,还曾苦练过一段时间的厨艺,虽然不说手艺有多好,但怎么都不至于把菜做出烧焦的味道来。   想想这些良苦用心啊,也真是难为他了!   邵正北还并不知道颜溪在心里怎么腹诽自己,轻轻唔了一声,然后摇头道:“嗯……还是先赚钱养家要紧。”   当不当医生对于他而言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他以前学医也不是为的兴趣,不过是实在不知道要干什么这才选了医学这行。   至于这辈子,还是算了吧。   “那你想好要干什么了?”颜溪歪着头问道,末了,又警告他一句:“认真说话,不许再跟刚才一样胡说八道。”   邵正北扬起眉眼轻笑,辩驳道:“我那分明就是实话实说。”   “你还说呢……”颜溪的手被他扣住了没放,只能再用脚踢他。   “好好好,我不说就是了。”邵正北赶紧认错,浅笑了一声,而后很认真的跟她说道:“这辈子我想要做的事情有很多,但不管是做什么,我都不想再叫你吃一点苦……”   这番话让颜溪忽地怔一怔。   要问现在的日子苦吗?那当然是苦的。他们两个人上辈子从来没有为生活烦忧过,可自来到这里以后,什么苦的累的该受的都已经受过了,她甚至早都做好了可能要吃一辈子苦的准备。   “溪溪。”   听到邵正北的声音,颜溪回过神来看他,“嗯。”   “还记得在你去江东省之前答应过我的事吗?”邵正北直直的凝视着她的脸。   颜溪一想便明白他要说什么事了,眼睛闪了闪,却故作不知的问道:“我答应过的事情多了去了,你要说的是哪一件?”   邵正北紧盯着她不放,缓缓说道:“你那时答应过我,等你从江东省回来,我们就正式确定关系。那现在……我们是不是就是……”   “就是什么?”   邵正北耳根子忽然微微红了,颜溪静静等着他的话,看着他那一脸窘态暗自好笑,之前还跟她没羞没躁的,这个时候居然也会不好意思起来了。   邵正北会有这种反应当然不会是真的在羞涩,而是因为过于期盼时引起的一种紧张又亢奋的心理。他本来想响应这个时代男女处对象的说法,可那几个字眼却实在无法囊括他对她的情意。   于是,他屏住呼吸,亲热的贴着她的脸颊,最后小声说:“你已经是我的了是不是?”   颜溪被他弄得脸颊痒痒的,明知道他现在最想听什么答案,她却偏不让他如意,强忍住笑意,跟他说道,“不是。那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我都没能从江东省回去,那话自然作不得数。”   邵正北心里一紧,看着她说道,“可我已经当真了,你不能耍赖的溪溪。”   颜溪亦是看他,才没有因为他委屈巴巴的模样就对他心软,说道:“你当真也没有用,我是这么答应过,但前提条件不足,我有权把说过的话收回。”   邵正北用手揽紧她,闷声道:“反正在我心里你已经是我的了,以后我可以名正言顺的牵你的手,亲吻你的脸,还可以……”   他这才是真的耍赖呢。   颜溪生怕他继续说下去什么没羞没躁的话都说出来,忙打断道:“对了,你今年多大了?”   这话题转得太突然,邵正北愣了一下,知道她是问的邵正北现在的年纪,回道:“好像是十八。”   “几月份的?”   “三月吧。”   颜溪想了想,原主今年也是十八,不过是二月份生日。   她忽然笑道:“我是二月份的,我现在比你大。”   邵正北不以为然,“才大一个月。”   颜溪说道:“就算大一天那也是大,你应该要叫我姐姐。”   想起以前的时候,她常被他欺负着喊他哥哥,现在终于是风水轮流转了。   颜溪面上带着几分得意,语重心长的跟他说道:“你现在还小,先不要急着想处对象的事情。”   邵正北面露黑线,“我哪里小了?”   颜溪挑眉道:“哪里都小。”   邵正北脸色一正,危险的眯起眼睛,极其认真的看着她道:“溪溪,我觉得你最好还是把这句话收回比较好。”   颜溪却道:“我又没有说错,你这个年纪搁在现代才刚刚成年,很多人十八岁还在读高中呢,你一个高中生就想着处对象的事,不嫌早了点吗?”   “不早。”邵正北对她道:“溪溪怎么不说在生产队像我这个岁数的人都已经有当爸爸了呢。”   “我们跟他们又不一样,在我看来,你现在就是……”   她正说着,邵正北竟然忽然勾起唇角,对着她轻轻笑了起来,他紧紧抓住她的手慢慢的往下移,吐着热气吻上她的唇角,别有深意的轻声说:“溪溪,我一定会让知道我到底是大还是小。”   ……   颜溪打了一盆水在庭院里洗脸,这洗着洗着竟然就走神了,果果走到她身边,对她看了又看:“颜溪,你的脸怎么这么红呢?”   颜溪回过神,忙又拿起了毛巾擦脸,有些不自然的应道:“可能是太热了。”   “会热吗?”果果一脸狐疑。这已经是秋天了,她身上穿了两件衣服还觉得凉凉的。   “嗯,是有点。”颜溪随口应付了几句,怕被果果看出什么异样来,她迅速洗完脸,倒了水,去晾毛巾。   只是,等晾了毛巾从屋子里出来,她的脸颊却好像更烫了,再看着自己张开的左手,她的面容上流露出了一股又窘又羞又气又恼的神色来。   到了快吃晚饭的时候,邵正北又来了,这回阿婆留着他在家里吃饭,他居然都没有推迟。   四个人坐在八仙桌上吃饭,邵正北和颜溪正好坐对面。   果果发现颜溪今晚格外的不对劲,不只是没跟邵正北同志说一句话,还一直只顾着低头吃饭,连看都不去看邵正北同志一眼。   倒是阿婆难得高兴,不停的与邵正北说着话,让他以后常到家里来吃饭,还提醒他们兄弟三个人都抓紧找对象,别再耽误了。   邵正北深深地看了颜溪一眼,勾了勾唇转而笑着道:“阿婆说的是,我还正想着哪一天时机到了请阿婆来给我当媒人呢。”   这番话把一贯面带肃容的阿婆都逗得喜笑颜开,连连应好。活到她这把年纪的人了,怎么可能会连一点眼力都没有,这饭桌上的两人是什么心思,她心里可敞亮着呢。   “这事好说。阿婆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对你也很放心,既然有喜欢的女伢仔那就得抓紧了,阿婆可就等着那一天的到来呢。”   晚上,果果又留在了阿婆家里跟颜溪一起睡。   两人跟以前一样躺在床上聊天,果果忽然间问道:“颜溪,你很喜欢邵正北同志是不是?”   颜溪眨了眨眼睛,静默了好一会儿,她的声音才响起:“应该是的吧。” 第50章   果果似很满意的哎了一声,拍了拍盖在身上的被子, 嘻嘻一笑道:“哎呀真好, 我就知道会是这样子。”   颜溪听着她话音里遮掩不住的愉悦, 忍不住笑道:“你这么高兴干嘛?”   果果回道:“当然是因为我知道邵正北同志也很喜欢你啊。   这还不等颜溪理清她的逻辑, 就听到她又说道:“邵正北同志喜欢你, 你也喜欢邵正北同志,两情相悦,这不是正正好嘛。”   她乐不可言,躺在床上还能指手乱舞起来。   原来令她高兴的理由竟是如此简单, 颜溪被她逗得轻轻一笑。甚至还觉得她这番话说得好像特别有道理。   只是, 原本还在为她高兴的人下一刻却又忽然微微叹了一口气,嘴里咕哝了一句:“为什么我就没有遇到像你们这种相互喜欢的人呢?”   这话听起来似乎很费解,颜溪忍俊不禁道:“有可能是你的缘分还没有到, 也有可能是你自己还没有开窍。”   “要怎么开窍?”果果立即问道, 侧身躺着看向颜溪,灰暗的屋子里, 她的眼睛却因为求知欲睁得大大的, 又圆又亮。   颜溪想了想,唔了一声, 说道:“这个要看个人的领悟力吧。等你遇到真正喜欢的人的时候,应该就会慢慢懂了。”   那……怎么才算是真正喜欢一个人?果果一知半解,皱了皱眉暗自感慨,以前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到现在才发现这还真是一门深奥的学问。   还是颜溪和邵正北同志两个人好, 他们都知道什么是喜欢,还都喜欢上了对的人。   要是她现在也能遇到这样一个人就好了。   果果再次转动身子平躺着,想着颜溪和邵正北同志就要成双成对,她一个人忽然感觉有些寂寞。   屋子里一时无话,两个人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   颜溪又回想起上辈子的事情,记得十七八岁的时候,她也跟现在的果果一样,对于男女之间的事还懵懵懂懂的。   邵正北平时虽然会喜欢捉弄她,会惹她生气,但也同样很会逗她开心。可那时候还只是一种朦胧的好感,她喜欢跟他在一起也很愿意跟他处在一起,知道他跟其他人不一样,却没有想过她对他可能就是喜欢。   等到她再长大一些后,邵正北对她的喜欢已经不再像之前那么含蓄了,大概是开窍得早,他比她更早一步想明白那萦绕在心头的情愫和悸动,所以之后便也没有再那么掩饰和克制自己,完全就跟那些毛头小子一样,总会情不自禁的想与她亲近。   只是,那时的她在男女感情上却异常迟钝。他一直紧张她,也很纵容她,即便一直没有得到她的回应,他也始终都没有逼过她。   直到在她打算去江东省之前,有一日忙到大半夜回家,发现有人做了一桌子她爱吃的饭菜等着她回来吃饭。虽然在那之前他就已做过不少让她觉得很感动的事。但是在那一刻,她除了动容,心中感受到的更多的是一种前所未有过的幸福感和满足。   然后,几乎没怎么花时间去思考,她就答应了跟他确定关系。那时的他当然是极为欢喜,甚至开心得紧紧抱着她在客厅里转了几十个圈都不肯撒手。   她想她应该也是很喜欢他的,如果真的不喜欢,她肯定早就把他赶走了,怎么会由着他黏着她七八年之久。   两辈子,能让她一直记挂在心里,并且记得那么深刻的只有他这么一个人。   或许,她的喜欢比不上他,但也肯定不会比他少多少。   果果想了好一会儿还是想不懂喜欢这个复杂的课题便就不再想了,在被窝里晃着颜溪手臂,笑嘻嘻的问道:“颜溪你今天晚上干嘛都不看邵正北同志呀,是不是邵正北同志对你做什么,你害羞了?”   不提这事还好,颜溪还正想着怎么催眠自己把它给忘了,可这一提起来,即使知道果果在夜里看不清她涨红的脸,她还是感觉特别的窘羞。   到现在一闭上眼,她的脑海里都还会不自觉的想起当时他抓着她的手耍流氓的事,以及他在她耳边喘/息着问她的那句话。她不肯回答,他便一直固执着不肯放手,到最终她实在是怕了他,不得不缴械投降乖乖认输。   这说到底还是她太低估了他没羞没躁的程度。男人一旦流氓起来,果然很放肆。   “是不是啊颜溪?邵正北同志到底对你做什么了?”果果还在缠着她,大抵是对男女间的事实在好奇,很小声问她:“他亲你了吗?”   颜溪可不想教坏单纯的果果同志,尴尬的清了清嗓子,拍了一下她的脑袋,搪塞过去:“先不要这么八卦,等你和喜欢的人处对象,该知道的自然就知道了。”   果果长叹一声:“那我上哪儿去找一个喜欢的人处对象啊……”   第二天早上,颜溪和果果吃完早饭后照旧到杨队长家那边的晒谷坪集合。颜溪不知道邵正北是什么时候来的,其他人都在大声喊口号时,他却站在别人背后偷偷勾着她的手指。   颜溪下意识的想甩开却没有甩掉,他眼底藏着笑,声音很轻的问:“不生气的是不是?”   颜溪嗔怪的瞪了他一眼。   邵正北看着她透着分红色泽的脸颊,嘴角上勾起的笑意加深,压低的声音亦甚是撩人,对她道:“溪溪,我昨天晚上又梦见你了。”   “……”   明白了他话中意有所指,霎时,颜溪的脸更是嫣红了。   这边两人的关系已经步入正轨,而绝大多数人却对此毫不知情。   这日中午,杨娟娟又听从王金凤的话到杨队长家来借东西了。   说是借,其实根本是有借无还。   杨娟娟半边脸被王金凤的巴掌打得肿得老高,杨天喜被人打破了头,王金凤找不到凶手,就只能拿她出气。她只要一出现在家里,王金凤就怎么都看她不顺眼,早上才打了她一顿,中午收了工回来又接着一顿打骂,什么难听的话都骂了个遍。   她到杨队长家的时候正巧杨队长出去了,于是又是杨队长的妻子郭桂英挡住了她。   “伯母,我哥的头被人打破了,流了很多血,他现在身子很虚,您就借一只鸡给我家让我哥补补身体吧。”这原话是王金凤打骂杨娟娟的时候说的,王金凤骂她没用,说她看着她哥受了伤,也不知道去借些补品给她哥补身子。   郭桂英一脸肃容的看着杨娟娟,说道:“娟娟你自己说,你们家一年到头的跟我家借过多少东西,有还过没有?这一次两次的也就算了,毕竟你爸跟你伯父是亲兄弟,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可三天两头的来家里要东西,你说我怎么给得起?咱们家又不是什么富贵人家,那些用的吃的喝的哪样不是我们辛辛苦苦挣出来的?我和你伯父这还有一大家子人要养呢,这天上又不会白白的掉馅饼,大伙儿哪个不都是勒紧裤腰带在过日子。可你们家倒是好……   “上次你砸伤了那位颜溪同志的腿,我跟你伯父怕被人戳脊梁骨,又是道歉又赔钱的,可你们家有过什么表示什么没有?我家统共就养了四只鸡,其中三只还是颜溪同志腿受伤的时候炖了给她补身体。现在就剩下的这最后一只鸡了,你还想要借走,你说这事你让我怎么说?”   “做人不能没有良心的啊娟娟!”   杨娟娟被郭桂英的几番话堵得哑口无言。   可她也没有办法啊,她要是不拿着鸡回去,她妈肯定会打死她的!   杨娟娟哭的梨花带雨,苦苦哀求道:“伯母,您就借只鸡给我吧,等我家养了鸡一定会还给你家的,求求你了伯母。”   郭桂英失望的摇了摇头,冷笑,她果然是说再多都没有,这一家子人都自私自利的德性,根本就听不进去了。   “娟娟你回去吧,借鸡的事就不用再说,谁活在这世上都不容易,你们不要成天想着怎么不劳而获。”傻子都知道这鸡要是真借出去,那肯定是没得还的。   “求您了伯母,我要是借不到鸡,我妈今天肯定又要打我了……”杨娟娟还是不肯放弃,呜呜咽咽的哭着,就差直接跪在地上了求郭桂英了。   可不管杨娟娟哭得再如何可怜,也始终没有激起郭桂英的同情心。   一直到最后杨娟娟真的跪在地上不起了,郭桂英都没有心软。她沉声道:“娟娟,你能跪在这里逼我心软,怎么就没有胆子回去反抗你妈呢?说到底,你这也不过是见着善良的人好欺负罢了!”   杨娟娟是可怜没错,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在王金凤那对母子的唆使下,她还不知道做了多少孽事呢。   ……   很快到了十月底。   在晴朗了近二十多天后,突然就变天了。不仅是气温骤降,还刮起了大风下起了大雨,一连好几天都是这样。   天气实在恶劣,生产队不得不全员停工。   外面还是狂风暴雨,蒋媛站在头戴斗笠身穿蓑衣的邵正东面前,对他道:“还记得你那次问我你弟弟上辈子是什么时候出事的事吧,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了……” 第51章   外面的风雨好像越来越大了。   蒋媛在回去的时候迎头撞到了李彩萍,李彩萍不知道是从哪里过来的, 走的时候神色有些慌张, 手里撑的雨伞在大风大雨的夹击下都吹翻了, 半边身子也被雨淋得湿答答的。   地上的石板路很滑, 李彩萍因此摔了一跤, 爬起身来时对着蒋媛就骂,“你没长眼睛啊,看到我过来了还不知道让路!”   蒋媛的脸色一沉,对着她冷笑道:“我走我的路为什么要让路给你?你自己不长眼要撞上来也能怪我?一次两次的都使用同一种伎俩, 你也不嫌蠢得慌。不过看在我今天心情还不错的份上, 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李彩萍听了她的话大为光火,顿时又怒骂道:“我没有找你算账都算是对你客气的了,你一个不要脸的坏分子也配来跟我谈计较!”   蒋媛闻言脸色更冷了, 目光里蓦地多了一丝阴沉, 最后她却暗暗咬牙隐忍了下来,不知道是忽然想起什么, 目光从李彩萍的脸上慢慢游移到了她的肚子上, 冷勾着唇角,往那里深深地看了一眼。   李彩萍发现她的动作, 脸色不由得变了变,对上她暗含讥讽的眼神,有些惊惶的迅速转身。   蒋媛看着她心虚的模样,什么也没有说,只冷冷的嗤笑了一声。   可李彩萍这回却没有和蒋媛继续争吵下去, 原本嚣张的气焰竟不知怎么的被打压了大半,就连最后给蒋媛放狠话时都显得有些虚张声势。   “蒋媛你先别得意,等下一次看我不整死你!”   “好啊,那我等着。”蒋媛无声冷笑,眼底尽是讽刺与轻蔑。   她们两个人,谁会被先整死还不一定呢!   李彩萍恶狠狠的放完话就先跑了了,蒋媛却独自站在旁边一处屋檐下,并没有急着走。   她看着眼前的地方,根据上辈子的记忆,等到明天这个时候,这一片地方就要被洪水淹没了。这次的洪灾闹得有点大,周边几个生产队都没有被幸免,不只大部分房屋田地都被洪水冲塌了,还淹死了不少人。   邵正北就是这次洪灾中被淹死的人员之一,因为跟邵正东的关系,她对这件事记得尤为清楚。   想起邵正东,蒋媛的心情复又好上了几分,等到了明天,邵正东就该知道她说的话到底可不可信了。   上辈子这个时候也正是她境遇最悲惨的时候,家里变故突生,她因此变成了众人口中的坏分子,不仅每天都要被拉出去批/斗,还要惨遭生长队一众人的侮辱唾骂,就连知青点的那些人也跟这一世一样,对她不是幸灾乐祸,就是落井下石。   那时候的她受尽屈辱,几番险些就快要熬不下去了,直到后来嫁给了邵正东,她的境况才好转。   要说起邵正东,虽然他这人有一大堆的缺点,嘴巴子笨又不懂得讨好人,时常让她很恼火,但不得不说,他真是难得的一个很有责任感的男人。   邵正东对她好,这一点是真的。他很勤快,很能干,自从她嫁给了他,他便一直很努力的把日子过好,几乎没怎么让她吃过苦。可以说,她比生产队的很多女人都要幸运。   可那个时候的她却不知道在几年过后知青可以返城,她和她的家人也还可以恢复到正常人的身份。所以,在看着其他知青都准备返城后,她跟着做了一个她人生中最错误也是最让她后悔的选择。   其实那一次她说的有些话里是骗邵正东的,上辈子他们并没有一直都在一起,他们那一段婚姻其实只是维持了几年就散了。   不过,这辈子不同了。   她绝不会允许自己再犯第二次这样的错误,走跟上辈子一样的老路。这一世,等到他们结婚以后,她一定会好好的跟他过日子。   ……   邵正东回到家里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邵正北,他把屋里屋外都找了一圈,却都没看到邵正北的人影。   邵正南也才从外面回来,刚一进家门就听到他哥问道:“小北人呢?”   “小北不在吗?我记得出门之前他还在家里的,这会儿应该是去找颜溪同志了吧。”邵正南一边摘下斗笠一边说道。   邵正东紧紧抿着唇角,眉头紧蹙,神色看起来有些沉重。   邵正南看着他,问道:“哥找小北是有什么事吗,那要不我过去把他叫来?”   邵正东摆手道:“算了,等他回来了再说。”   “噢。”邵正南刚应了一声,又听到他哥一脸郑重的嘱咐道:“这两天你就在家里好好看着小北,哪儿也不要让他去。”   邵正南感到不解,“为什么呀哥?”   邵正东道:“不要问那么多,你听我的话照做就是了。”   邵正南皱了皱眉,问道:“可……可小北到时要是想去找颜溪同志怎么办?难道这也不让他去吗?”   邵正东沉默了片刻,回答:“嗯。”   当天,邵正北快到晚上了才从外面回来,一脸的春风笑意,一看就知道心情特好。   他进屋子还没待上一会儿,就见邵正南在门口朝他挤眉弄眼,他走过去,不禁奇怪的问道:“怎么了二哥?”   邵正南拉着他走到邵正东看不到的角落,攀着他的肩膀,小声说道:“小北,二哥先来跟你提个醒,哥他今天有些不对劲,你等会儿可要注意了。”   邵正北有些疑惑的看着他,“哥又哪儿不对劲了?”   这事说起来邵正南到现在也很费解,一口气也说不完,他只能长话短说:“哥让我这两天都要在家里看着你,不让你去……”   这时,眼角的余光正好瞅见他哥从厨房那边走了过来,他赶紧消了话音,拍了一下邵正北的肩膀,以眼神示意他,哥来了。   邵正北默默点了点头。   因为邵正南话还没有说完,他便也没完全听明白他的意思。   他哥不让他去干嘛呢?   邵正东端着刚炒好的菜走进了大厅里,然后把菜放在了那张八仙桌上,看到邵正北回来,他说道:“饭菜熟了,你们快去拿碗筷来吃饭。”   邵正北说道:“我在阿婆家已经吃过了,哥和二哥你们吃吧。”   邵正南要去厨房拿碗筷,走前张了张嘴,无声的跟他说:“小北你下午还真去找颜溪同志了啊?”   邵正北看对了他的嘴型,对他微微一笑。   邵正南回头感慨,他就说呢,这事不用想都知道,小北不在家,那肯定就是去见颜溪同志了。   邵正东吃完饭后,果然又跟邵正北说起了正事。   他对邵正南和邵正北道:“最近几天天气不好,我看这大风大雨一时半会儿的也停不下来,免得出什么意外,你们俩这两天就好好的待在家里,不要再出门了。”   邵正南朝邵正北暗暗使了一个眼色,看吧,我说得没错吧。   邵正北心里也有些奇怪,不过他也没说什么,便很温顺的点头:“我知道了,哥。”   邵正东始终是对邵正北放心不下,看着他,面容肃然又认真:“我知道你会想去找颜溪同志,平常时候我不拦着你,但是现在这天气实在恶劣,你听哥的话,暂时就不要再过去那边了,忍个一两天,等这阵风雨都停了就好。”   “嗯。”邵正北依旧是听话的点头。   他哥因为担心他们的安全,提醒他们下雨天不要出门,这可以理解,但是,他现在这样是不是过于紧张了一点?   邵正北整不明白便去问邵正南,可邵正南这回也不知道具体情况,跟他说道:“我下午从外面回来,哥就突然这样了,他还让我别问那么多。”   这一番话顿时打消了邵正北想去向他哥询问缘由的心思。   大雨下了一整夜,到第二天还是没有停下。河里,小溪,湖里,各处的水位都上升了很多,已隐隐要有涨水的趋势了。偏偏这时,上游的堤坝决开了一道口子,巨大的水流汹涌的向下游地方冲来。   洪水来得太突然太凶猛,情势又过于紧迫,几个生产队的人都没有想到会突然间涨这么大的洪水,因此根本没有做好防洪的准备。于是,只是短短一个上午,上杨生产队便被洪水淹没了大半地方,大家眼看着各处的田地庄稼被大水吞没。还有那些住的地势比较低的人家,房屋也同样被大水侵袭。   邵正北站在他们家院子里可以清楚的看到那一片洪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生长队四处蔓延,上涨……   杨队长很快组织了一些人员去救急,邵正东也因此去了那些被大水淹了的社员家里帮忙搬家。   邵正南则听从他哥的话在家里看着邵正北。   邵正北不放心颜溪,转过头跟邵正南说:“二哥,我想去阿婆家看看……” 第52章   “这……这怎么行呢,你昨天不是还答应了哥这两天不去找颜溪同志的吗?”邵正南一听这话, 面露为难的对邵正北道。   昨天那个时候他哪能想得到今天会突然决堤涨水呢。   邵正北皱起了眉头, 说道:“今天这大水涨得太快了, 不去阿婆家那边确认一下她们是否平安, 我不能安心。”   邵正南看着他脸上担忧的神色, 迟疑道:“应该不会有事吧,阿婆家那边的地势还挺高的,涨水应该也涨不到她们那里去。”   “这事难说。”邵正北摇了摇头,指着前面不远处的地方跟他说道:“二哥你过来看下那边的水位, 刚刚还在路桥下面, 现在这么快就已经涨到台阶上面来了,如果这雨水再不停下来,我怕是连杨阿爷他们家也要被淹了, 阿婆家那边的位置比杨阿爷家还要低一点, 到时要是洪水真的涨上来了,她们身边只怕连一个帮手都没有。”   邵正南过去看了一下, 想了想觉得也是。   这涨洪水可不是闹着玩的, 东西被淹了还没什么,最重要的是人的安全, 颜溪同志和阿婆两个人,一个女同志一个老人家,要真是遇到了洪水了,她们一下子哪能逃得过来,到时岂不是很危险?   邵正北见他二哥的态度已经微微松动, 不由接着道:“二哥如果不放心我,那就跟着我一块去吧,我们就过去看一眼,确定她们都没事的话我们就回来。现在情势不同,我想哥就算是知道了,应该也不会怪我们的。”   邵正南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点头答应了,“那好吧。”   “不过……”顿了顿,他看着邵正北,又说道:“我觉得你刚才的话说得也没错,这洪水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真要淹上来了,免得到时候搬东西时手忙脚乱的,不如我们这一趟过去就干脆帮她们先搬到我们家里来避一避好了。”   邵正北原本还面露忧色的脸上这时露出了微笑,点头道:“行,果然还是二哥想得周到。”   ……   到目前,上杨生产队被大水淹了的人家有不少,洪水说来就来,上涨得又快,这突来的危机造成了四处一片鸡飞狗跳,大部分人家想要搬家已经来不及,家里重要的东西能带走多少是多少,带不走的就只能放着不管,于是像家禽这些便又便宜了杨天喜那些钻营取巧蝇营狗苟的人。   杨天喜这一路上捡了不少好东西,身边还跟着两个狐朋狗友,他们是昨天晚上来上杨生产队找杨天喜做行窃勾当的,结果今天突然间涨水,两人被洪水拦住了路走不了了。   几个人手上都没有空着,抓了不少只鸡鸭,其中一个肩上还扛着一只已经打死了的土狗。当别的人都在因为涨水而心急如火的时候,他们几个却反倒是欢天喜地喜气洋洋,就盼着这天能天天涨水,天天都能捡到宝贝。   “咱们哥儿几个多久没像今天这么畅快过了,想起以前有的时候抓只鸡,还得要钻人的家的狗洞,那可真是够憋屈的。”   “说的是啊,等下咱们回去了正好就可以把这只狗先剥皮炖了打打牙祭。”   “要是还能再来点酒就好了,难得不费工夫就能白白捡到这么多好东西,怎么说都应该喝两盅耍个乐子。”   “想要酒喝这还不容易,我记得喜哥他伯父就是生产队的队长吧,他们家里肯定藏了酒,叫喜哥过去拿就是了……”   几个人美滋滋的说着。这越说,畅想得越美,到后来什么美酒美菜女人的,美得几个流里流气的人在还没享受就要先流口水了。   “喜哥到底答不答应啊?”   “行了,就这么点小事,不就是想要喝酒吗,我保管拿来给你们喝个痛快。”   杨天喜的兴头也正高着,之前想起那天晚上辛苦到手的鸡鸭都给飞了,他还一阵来气,现在他觉得今天捡到的这些便宜,一定都是老天爷补偿给他的。   几个人正说得兴奋,就在这时,前头的路口忽然有个人影走了过去。   “那不是邵正南家里那个病秧子弟弟吗?”杨天喜眼尖,一眼就看清楚了刚才走过去的人是谁。   他嘿了一声,阴冷的笑了起来。   好啊,他正愁找不到邵正南那小子报上次挨打的仇,这么快他亲弟弟竟然就送上门来了。   杨天喜一脸恶毒的道:“哥们几个都跟我来,今天非得把这病秧子淹死在水里不可,我要让邵正南那小子知道,我杨天喜可不是好惹的!”   他打不过邵正南,难道还不能教训他弟弟么?!要怪只能怪这病秧子活该倒霉!   谁让他是邵正南的弟弟,今天又正好撞到他手上来了呢!   ……   颜溪正站在厅里的门槛处看外面的雨势,看了一会儿,她回过头来跟阿婆说道:“阿婆,我看我们还是先收拾东西吧,这洪水再不退下去怕是要涨到我们这里来了,我们早点做好准备,省得到时候一着急出乱子。”   阿婆满面愁容,想起生长队那些被水淹了的人家,一阵叹气:“这天也是够可以的,下起雨来停都不知道停一下,洪水害人不浅啊。”   颜溪听着阿婆这两天已经叹了不少气了。可天这种东西是最说不准的,它说变就变,风雨说来就来。人们在面对自然灾害时总是显得那么渺小又无奈。   阿婆感叹完,又问道:“果果那女伢仔呢?”   颜溪说道:“她回去拿东西了,等下就会过来。”   阿婆点头道,“是该要让她过来,知青点还没我们这儿安全呢。”   看着外面的雨,她想了想,决定还是听颜溪的话,说道:“我们把这家里的东西随便捡拾了一下,等下见着情势不对就搬。”   “嗯。”颜溪的东西比较少,就几身衣服和一些生活用品,她刚才差不多都已经打包好了。   现在只需要帮阿婆把这家里的东西放好。像贵重的物件她们可以随身带着,不需要用的东西就先锁在箱子里。   人在情急之下,连手脚都会跟着变得麻利起来,就当颜溪爬着楼梯,准备把一箱旧东西放在楼顶上时,突然间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从外面跑了进来。   颜溪对着来人定睛一看,一脸惊讶:“邵正东同志……”   邵正东气息还没有喘匀,便急着问道:“颜溪同志,小北他在不在这里?”   颜溪愣了愣,摇头道:“没有,他今天没有来这里。”   说起来邵正北,她还觉得有些奇怪,平常时候他一天要来找她好几趟,今天到现在他却竟然连一面都没露。   颜溪发现邵正东的神色很不对,这还是她第一次见他这么慌里慌张的跑来找人。   事关邵正北,她皱眉问道:“出什么事了吗?”   邵正东不知道该怎么跟颜溪说起这事,自从他在蒋媛那里得知了邵正北这两天可能会出事后,心里便始终不安。虽然已经吩咐了邵正南在家里看着他,但他还是不够放心,所以刚帮一位阿爷搬完了家后,他便决定先回家去看一下。结果到了家里,却发现不只是邵正北不在家,居然连邵正南也不在。   两个弟弟都比较听话,既然答应了他那肯定不会到处瞎跑,他原以为他们是不放心颜溪所以来阿婆家找她了,谁知道……   可他们既然不在这里,那还会去哪里?   邵正东心里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斗笠和蓑衣上面的雨水一个劲的往地上流,刚才来的时候跑得太急,脸上被打了很多雨点子,他也顾不上擦掉。   他心里很清楚,越是在这种时候越不能慌了阵脚。   他一脸郑重的道:“颜溪同志,恳请你帮我个忙。”   邵正东希望颜溪能跟他一起去邵正北平时常去的地方找他,其实这件事完全用不着邵正东拜托她,她也一样会出去找人。   要说邵正北和邵正南又不是什么贪玩的小孩子,他们怎么会突然间不见人影,尤其还是在这种涨洪水的时候?   颜溪心里不由得也有些着急,虽然说邵正北这人属性偏黑,从来都是他坑人,不见别人坑到他,可眼下情况不同,她就怕他们会遇到什么危险。   颜溪没有犹豫,拿了雨伞就跟着邵正东往外走,结果两个人还走没有多远就在半路上碰到了邵正南。   “哥,颜溪同志,你们怎么来了?”邵正南先看到了他们,还奇怪他们两人怎么会碰到一起。   邵正东看着他身后并没有别的人,忙问道:“小北呢,你没有跟小北在一起?”   邵正南看了看颜溪,说道:“小北他不是去阿婆家找颜溪同志了吗?”   颜溪摇头道:“没有,他没去找我。”   邵正南茫然道:“那……那小北能去哪儿……”   邵正东脸色一寒,忍不住沉声斥责道:“我不是让你在家看着他的吗,为什么还要出来?”   “我……我……”邵正南呐呐的,想要解释却说不出话来。   他本来是要跟小北一起去阿婆家的,可在路上看到有一户人家屋子里快进水了,正急着搬东西。那家的男人在外面当兵,家里就几个老弱妇孺,所以他就留下来帮忙了。   他当时都跟小北说好了,等他这边帮完了忙,就过去阿婆家找他们的。 第53章   颜溪找到邵正北的时候,他正在痛打落水狗。   杨天喜和他的两个狐朋狗友都被邵正北一齐扔进了水里, 大水淹没了他们的头顶, 谁的头要是从水里冒出来, 他便拿着棍子对着那人的头用力摁下去, 冒出来一下, 他就用力摁一下,三个人轮流着来。   玩了几圈下来,杨天喜那三个人都已经受不住了,被水淹没的滋味不好受, 尤其还是在这么恶劣的天气里, 在洪水里多浸泡一会儿,他们浑身都开始打哆嗦。偏偏邵正北根本不给他们喘息的机会,这每被摁下去一次, 他们就要被呛一口水, 到现在不只是浑身脱力,更感觉人都快要窒息了。   再这么继续下去, 他们今天就算是不被水淹死, 只怕也要被邵正北活活玩死了。   “求求你,放、放了我们吧……”最先开口求饶的是杨天喜身边的两个伙伴。   他们是被杨天喜教唆过来的, 本来想教训人结果却反被人教训,要是知道邵正北这小子这么邪性,他们打死都不跟过来。   可杨天喜也完全没有想到啊,直到此刻他还懵着呢,不是都说邵正北是个病秧子的吗, 娘的,这动起手来怎么比邵正南还要凶狠?!   三个人心里头那叫一个悔啊!   杨天喜害怕得要死,也觍着脸赶紧认错求饶。   “哦,这么快就知道错了?”邵正北站在岸边,玩味的睨着他们。   “知道了,知道了……”   “那认错的态度呢?”邵正北手里的棍子对着他们三个人的脑门一一戳了过去,勾唇冷笑,一字一顿缓缓道:“刚才是谁,在我的面前一口一个病秧子,小畜生,还敢自称是老子的?”   另外那两人顿时齐齐看向杨天喜,病秧子小畜生老子这三个词他们可一个都没说过。   杨天喜吓得慌了神,嘴里结结巴巴起来:“是、是是我,我、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求你放过我这一回吧,我今后一定改过自新,好好做人。”   只要邵正北这次肯放过他,让他跪地磕头认错叫祖宗都行。   邵正北冷笑了一声:“你要不要做人,跟我有什么关系?”   杨天喜:“……”   “都不敢了是吧?”邵正北扫视了他们一眼,手里的棍子忽然又举了起来,吓得三个人连连摇头,就差对天发誓了:“不敢了不敢了,真的不敢了!”   邵正北挑了挑眉:“那下次要再见到我时,你们都知道应该怎么做了?”   三个人面面相觑,心里都决定好,从今往后他们一定离邵正北远远的,绝对不会再出现在他的视线范围之内。   邵正北嗤笑:“有你们这样的龟孙子,你们的爷爷只怕都要气得从棺材里蹦出来!你们三个……”   他危险的眯起眼睛,嘴里每多说一句话,就会用木棍把他们的头往水里摁一下,“胆小怕死,欺软怕硬,偷鸡摸狗,坏事做尽,我看我就应该为民除害才是……”   “邵正北!”身后突然传来一道饱含怒意的女声。   啊,是溪溪来了!   邵正北的表情变得有些微妙,他可最不喜欢当着的溪溪面做坏事了。   他手里的棍子蓦地往水面上用力一打,顿时吓得那三个人缩着头不敢冒出来了。   邵正北转过身,看着颜溪走到了面前,一脸笑意的唤她:“溪溪。”   颜溪没好气的道:“溪你个头啊溪,你知不知道你哥找你找得都快要急死了。这种时候你跑来这个地方干嘛,不知道涨水很危险,不知道大家会担心你?”   邵正北乖乖的站着受训。   这时,杨天喜那三个人都已经憋不住气的从水里冒了出来,大概是刚被水呛得厉害,一个个都大口喘着气在那儿使劲的咳着。   颜溪不由往那边看了过去,那三个人里她就只认出了杨天喜,她皱眉看着邵正北,问道:“这几个人是怎么回事?”   “也没什么,就是跟他们玩玩……”邵正北清了清嗓子,想要掩饰,可话还没说完,颜溪的冷眼就睨了过来,那眼神里清楚的写着:你要是敢给我不说实话,那以后也别再叫我了!   邵正北讪讪的摸了摸鼻子,只得老老实实的低声说:“其实事情是这样的,他们几个人一开始想把我拖进水里,好淹死我,那……我想着总不能白白忍受他们的欺负吧,所以就只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   明明是人命攸关的事,却被他说得跟个玩儿似的。   颜溪脸色一变,急忙问道:“你有没有事?”   邵正北佯装难受:“有啊,身上被打了,到现在还疼着呢。”   颜溪一惊:“哪里?快让我看看。”   看着她一脸紧张的模样,邵正北忍不住笑了起来,“没事,其实我是骗你的。”   “这种事也能拿来开玩笑?”颜溪气恼得往他手臂上打了一下。   “啊,啊——”邵正北顿时吃痛的嘶了一口气。   他这样子可不像是装出来的,颜溪惊道:“真的受伤了?”   邵正北忍着痛,讪笑道:“噢,他们几个人最先偷偷跟在后面要偷袭我,我一时没注意,就挨了一下……”怕颜溪担心,他跟着又道:“就那么一下下,也不是很重,真的。”   颜溪心里又气又急,恼得要瞪他。都这个时候还不知道老实点。   她想要去查看他伤得怎么样,但想到现在在外面,让他脱衣服检查也不方便,便只能作罢。   她转而冷眼睨着那还泡在水里的三个人,蓦地一把抢过邵正北之前用的棍子,上前对着那水面一阵乱打,打得杨天喜他们一边在水里乱窜,一边叫喊求饶。   一直到她出了那口气,她才把手里的棍子扔掉。   邵正北站在后面看着,抿着唇偷偷的笑。   他就知道,溪溪最护短了。   颜溪回过头,拉着他淡淡道:“走吧,再不回去你哥真的就要急疯了。”   邵正北听话的点头,走之前又看了杨天喜几个人一眼:“这次算你们走运,我先放过你们,再有下一次我就……”   杨天喜三人闻言齐齐变色,连忙保证不会再有下一次。   邵正北满意的跟着颜溪一起离开。   之前为了尽快找到人,颜溪和邵正东邵正南三人分头寻找,现在自然还得回去与他们碰头。   颜溪一路都在碎碎念,一旦发现邵正北没听进去或是心有敷衍,便会去揪他的耳朵。   直令正巧撞见这一幕的邵正南一阵瞠目结舌。   他显然没想到平常看起来那么斯文和气的颜溪同志私底下对小北竟然会是这么凶巴巴的样子。   不过想到他自己今天也挨训了,便又耸搭着脑袋没话说了。   邵正东看着相安无事的邵正北,终于是松了一口气。不过,当着颜溪的面,他什么训斥的话也没有对邵正北说,在恢复了镇定沉静后,又是那一贯稳重的样子。   他只是淡淡的对邵正南和邵正北说道:“你们两个先跟我回家。”   而后,他又对颜溪道:“这洪水应该没那么快就退下去,颜溪同志和阿婆今天不妨先搬到我们家来避避,等我回家一趟就过来帮你们搬东西。”   颜溪心想着他们兄弟三个回到家应该有话要说,便点头道:“也好,那我回去跟阿婆收拾一下东西。”   邵正北朝颜溪眨了眨眼睛,靠近她小声说道:“等会儿我就过来接你。”   颜溪不客气的偷偷往他腰上掐了一把:“先想好怎么写检讨吧你。”   到了家里后,邵正东那张脸又变得冷峻起来,盯着站在面前的邵正南和邵正北,冷冷的问道:“你们俩昨天是怎么答应我的都还记得吧?”   要说邵正东对待外人时虽然有些冷漠,但是对他们兄弟俩却一直是很温和,平常连一句话重话都不舍得对他们说。   在这之前,邵正南还真的从来没见过他哥有像今天这么生气的时候。   邵正北不想让他二哥帮忙顶缸,坦诚道:“哥,这事主要错在我,跟二哥没有关系。是我看到外面涨那么大的水不放心颜溪同志和阿婆,想过去她们那边看看,然后二哥又不放心我,才在我的劝说下跟我一起出门的。”   邵正南张了张嘴,刚想说其实是他出的主意,就听到他哥立即又问道:“那为什么最后又没去阿婆家里?”   邵正北如实道:“我在路上被杨天喜他们拦住了。”   这事他刚才还没来得及说。   “什么?杨天喜那小子去堵你了?”邵正南听了脸色瞬间一变,邵正东的脸亦是一沉,不过他的嘴巴没有邵正南的快。   邵正南惊完,又急忙问道:“小北你有没有事,杨天喜有没有伤到你?”   邵正北却是一脸风轻云淡:“二哥不用担心,你看我这不是挺好的嘛。”   他只是把事情经过简单的说一下,关于杨天喜是怎么偷袭他的,他又是怎么反击回来的,这些细节便被他隐去了。   虽然知道邵正北没吃亏,但是邵正南听完了还是一脸气愤,握紧了拳头:“杨天喜这小子以后最好别出现在我面前,不然叫我碰见了一定打死他。”   邵正东脸色凛然,显然也是对杨天喜极为不满。他把两个弟弟看得那么重要,又怎么可能忍受有人去伤害他们。   “二哥,这事咱们留着以后再说。”邵正北先把邵正南安抚住了,再看着一脸寒意的邵正东,缓缓问道:“哥,你能告诉我,这一次你为什么会那么紧张担忧吗?”   作者有话要说:  差点忘了说,祝大家七夕情人节快乐~ 第54章   邵正南一怔,也看向邵正东。   之前他就觉得他哥有些不对劲, 但是一直没有想到点上, 现在他总算是知道哪里奇怪了。   要说生产队这边以前也不是没有涨过洪水, 天气更恶劣的时候也曾有过, 他哥至多是耳听面命的嘱咐他们要多注意安全, 不要去危险的地方玩,不要靠近水边。那时候他们年纪还小,他哥尚且都没有那么严厉过。可这一次,他哥却反而像是把他们当成了小孩子一样, 不仅是直接限制他们外出, 不允许小北去找颜溪同志,竟还让他在家里看着小北。   如此对照起来,他也不免觉得他哥这次的反应实在是太紧张过度了。   邵正北挑了一下眉, 还没等到邵正东的话音, 便径自说道:“我猜,这次应该又是那位蒋媛同志到哥面前说了什么了吧?”   能让他哥突然变得如此异常, 除了蒋媛, 他不做二想。   这个女人安分了一段时间,他都快要把她给遗忘了, 没想到她这么快又不老实了。   看来是上次给她的教训还不够。   邵正东抿紧了唇角,却没有回答。   “让我再来猜猜她对哥说了什么。”   邵正北在邵正东的沉默里微微的一笑,看了他一眼,饶有兴味的缓缓说道:“她是不是告诉哥,她是带着记忆重生的人, 她知道上辈子发生过的很多事情。她知道生产队什么时候会突然涨水,知道我什么时候会死,所以她让哥这两天看紧我,免得我又跟上辈子一样被洪水淹死……我应该没有说错吧?”   邵正东身子蓦地一震,虽然还是沉默不语,但是神色却要比刚才还要冷峻凝重许多。   邵正北将他的神情变化都看在眼里,勾起的唇角上浮现出一丝冷笑,半真半假的说道:“照这样的话,那从今往后我岂不是都要对她感恩戴德了?”   邵正东眉头紧蹙,终于沉声对他道:“别胡说,什么乱七八糟的,没有你说的那回事。”   邵正北定定看着他,声音平缓的说道:“事到如今,哥何必还要骗我们呢?”   邵正东表情一滞。   他本来还想要掩饰,可在邵正北的一番话下,他的喉咙却像是给哽住了一样,硬是连一句否认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而直到此刻,在忽然听到邵正北说穿此事,他心里的撼动也还跟第一次听到蒋媛亲口这么跟他说时所带来的震动一样强烈。   他微微抬起头,迎着邵正北的目光静静看着他,看着他的双眼,心里不由涌现出一股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   那一双漂亮的眼眸明明还一如初始的澄澈干净,可在不知道什么时候起,那里面却展露出了惊人的洞察力,仿佛只要一眼就能轻而易举的把人看穿,让那些有心想要说假话的人无所遁形。   无言了好半晌,邵正东坚毅的唇角终于微微开启,声音艰涩的问他:“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邵正北扬眉笑道:“当然是我猜的。”   在此之前,他或许还会疑惑蒋媛到底的以什么事拿捏住他哥,让他哥变得这么犹豫不决瞻前顾后的,但是在经过知道蒋媛有可能是重生的之后,那原有些想不通的事便差不多都已经想通了。尤其是他哥这次的态度如此紧张小心,他要是还不知道真正的重点出在自己身上,那他可真是白长了那么多心眼子了。   这一点想清楚了,那其他的问题自然也就迎刃而解。至于蒋媛的心思,那就更简单好猜了。她既然是以他的命为由头胁迫他哥娶他,那她最先要做的肯定是保住他的命,向他哥证明她的可信度。   从一开始,蒋媛目的性就太强,而且人又愚蠢,自以为是还不知道收敛,所以她会在他哥面前说什么话,真的都不用费脑子去想他就能猜得到。   不过,他和颜溪能猜到蒋媛重生的秘密,那是因为他们本身经历特殊,可这事要是放在这个时代的人身上,他们只怕是想破脑袋都想不透这点,甚至可能都不敢往这方面去想。   “哥你是不知道,其实蒋媛早就已经惹人怀疑了。”邵正北缓缓说道,“蒋媛的为人,那些跟她相熟的知青应该比我们都要清楚,她突然间一反常态,行事古怪,其他人看在眼里自然会有所怀疑……”   可蒋媛这人又一贯高调,根本不懂得掩饰,仗着自己是重生的,就以为命运都掌控在了她手上,因为知道很多别人不知道的事情,便对谁都摆着一副很有优越感的样子。   邵正北跟邵正东说了不少蒋媛早就暴/露了她自己的一些不正常举动。   邵正南在一旁听得稀里糊涂的,听到后面,就像是那丈二的和尚完全摸不着头脑了。   “等等!”在邵正北要继续说话之前,他蓦地出声打断了一下,满心不解的问他们:“小北,你和哥到底在说什么呢?什么什么重生,是什么意思?”   最开始那句小北说蒋媛这次又来找他哥,这他都听懂了,但是从后面那些,什么蒋媛是带记忆重生的,什么她知道上辈子的事……不明就里的话,却让他一头雾水。   他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么荒谬的事情,小北和哥确定不是在跟他说笑吗?   邵正北当然知道重生这种事要说出来很难让人接受,尤其他二哥还是这么直性子的人,在他看来估计比编鬼故事还让人觉得不靠谱。   可再如何匪夷所思,再如何不可思议,这都是真正存在的事实。   邵正北拍着邵正南的肩膀,说道:“二哥,事情就是你刚听到的那样,关于蒋媛的事,不信你可以问问哥。”   邵正南怔怔的转过头看着邵正东,张了张嘴:“哥……”   邵正东看了看他,不知道要如何跟他说,最后只是面色凛然的沉默着。   他虽然没有说话,却也没有否认,那眼神,模样,神态,在邵正南看来无疑就是默认了。   这下邵正南就像是完全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目瞪口呆的,露出了一脸震惊又不敢置信的表情:“这是不是也太、太扯了点?”   “对啊,就是挺扯的。”邵正北附和的点了点,又再次看着邵正东,说道:“连二哥都知道蒋媛那个女人说的话不可信,哥为什么就要听她的话呢?她还说我会出事,可你们看,我今天这不是都好好的吗!”   ……   大风大雨在当天的傍晚终于都停下来了,比较幸运的是洪水最终到底是没有涨到阿婆的家里去,生产队也因此有近一半的人家都幸免于难,没有受到大水的侵蚀。   邵正北之前一直都盼着颜溪能搬到他家里去住,这下子合适的理由已经没了,他的愿望自然是又要落空了。   邵正北心里有些失落,不过想到生产队有那么多人家不用再被水淹,这心里头又稍微好受了一点。   他傍晚再去找颜溪时,邵正东也没再拦着,等见了颜溪,他做的第一件事自是跟她坦白从宽。   颜溪听完后,若有所思道:“所以,蒋媛之前就是拿了你来胁迫你哥娶她,因为她知道上辈子的邵正北是死在这次的洪水中,现在她想通过改变上辈子的命运,再借此对你哥挟恩图报……”   “嗯。”邵正北点头道。   一番话简洁明了的概括了蒋媛这么久以来的目的和野心。   颜溪感慨道:“处心积虑的筹谋了这么久,那她还真是够煞费苦心的啊。”   有这份心思,怎么就没用在正途上呢?   邵正北不禁嗤笑道:“成不了事,再煞费苦心也是徒劳。”   颜溪忽然想到一点,看着邵正北道:“我一直忘了问你,当初你是怎么掉到石桥底下的,这事你想起来了没有?”   邵正北唔了一声,轻轻摇头道:“没有,大概是想不起来了吧。”   颜溪皱了皱眉,不解道:“那这事就有些说不通了,如果上辈子的邵正北是因为这次的洪水丧生,那么他那次掉到石桥底下最后是怎么获救的?”   正是因为那次的意外,江邵北才得以穿越在了邵正北的身上。而上辈子,肯定是没有发生过穿越这件事。那邵正北后来又怎么被救活了?   颜溪正暗自琢磨的时候,邵正北忽然出声道:“你有没有想过,上辈子的邵正北可能根本就没有遭遇过这回事呢。”   “什么意思?”颜溪疑惑的看着他。   邵正北也看着她,抿了抿唇,小声跟她说道:“我一直都很怀疑,当初邵正北掉到石桥底下这件事,黑手其实就是蒋媛。”   颜溪蓦地怔了怔:“……不会吧?”她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啊?” 第55章   邵正北耸了耸肩,这事谁知道呢。一个人若是想要做坏事, 总能找到无数的理由。   颜溪问道:“那依据呢?”   邵正北道:“我的感觉。”   “你干脆直接说是男人的第七感好了。”颜溪无语了一下, 然后又正经说道:“但你这话不是自相矛盾吗?她一边想要救你的命来博得你哥的好感和信任, 一边却又要暗暗加害你, 这么反复无常, 她怕不是脑子有病?”   邵正北笑,“说不定她还真是脑子有病。”   见颜溪的眼睛已经睨过来,他赶紧打住玩笑,顿了顿, 又说:“不过, 也有可能是当时的邵正北碍着她什么事了,她想要早点除掉他。又或者,她其实是故意这么做的, 先是害人, 然后等到关键时刻再出来假意营救,这样就可以在我哥面前充当一回救命恩人, 但是她没想到最后竟然失算了, 被你们碰巧看到了我先救了我。”   “……”颜溪被他后面那个‘又或者’给哽到了,最后评价道:“联想力不错, 你不去编故事真是可惜。”   邵正北笑了起来,很坦然的接受她的夸奖。   以上那番话他当然是随口胡说的,蒋媛既然都想要置当时的邵正北于死地了,又怎么可能会那么麻烦的演一出最后救人的戏码?   蒋媛想要邵正北死,这一点邵正北完全可以肯定, 至于到底为什么做,这就要去问蒋媛了。   反正从他醒来以后,第一次听到蒋媛的名字时,他对这个人便有一种很浓的反感情绪。   “溪溪难道就没有设想过蒋媛以前的身份,她这一世为什么这么执着的想要嫁给我哥?”邵正北忽然开口问道。   颜溪看着他说:“你哥的前妻?”   “溪溪果然聪明。”邵正北打了个响指,冲她笑得分外好看,恨不得立即想要给她奖励一个亲亲,结果却被她给躲开了。   颜溪一点都不诧异,无语道:“这不是很明显的事情吗,蒋媛都说了她跟你哥上辈子结过婚,而她又不是后来那位周老夫人,那肯定就只能是前妻了。”   再综合她以前在网络上看过的那些小道新闻,有关蒋媛上辈子的身份自然是毫无悬念。   邵正北忽地啧啧了两声,径自道:“唉,我哥以前的眼光可真是不怎么样。还好他这辈子有我救他出火坑。不然又要跟那么一个疯女人一起过日子,这……”   说到这,他牙疼似的的嘶了一口气,顿时露出了一脸同情又嫌弃的表情。   不过话说回来,他哥也真是可怜,上辈子好不容易摆脱了那个疯女人,最后走上了人生巅峰,结果疯女人却得了个重头来过的机会,这辈子又纠缠上来了。   想想,能这么倒霉的,除了他哥也没谁了。   颜溪听见他竟往自己脸上贴金,好气又好笑的看着他,道:“你又不是当事人,上辈子是什么情况,都还不知道呢。”   邵正北却暗暗道,用不着知道,他完全可以靠猜的。   他语出鄙夷道:“就凭蒋媛现在又能回过头来再纠缠我哥,就知道她上辈子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颜溪默了默,转而道:“她这应该是后悔了吧?”所以这辈子使尽手段,也还想要再嫁给邵正东。   邵正北嗤之以鼻的哼了哼。   很肯定就是后悔了!   颜溪摇了摇头,低声道:“这人也真是复杂……”   刚开始接触时还觉得蒋媛这人奇奇怪怪的,很多时候都让人莫名其妙,到头来才知道她不仅是重生的,而且还是邵正东前世那位一直没公开过的前妻。   真不知道她脑子里到底是怎么想,既然现在已经后悔了,那就更应该好好珍惜这一次重头再来的机会,堂堂正正的做人,改掉过往不好的一面,用真心诚意去和别人交往,而不是走邪门歪道使小人伎俩强迫别人娶她。   邵正北挑起了眉,唇角上浮现出一缕似有若无的讥笑。   就算她现在是真的后悔又如何,这世上可没有后悔药买,他呢,肯定是会找到机会让那个疯女人知道真正的“后悔”两个字到底是怎么写的。也会让她清楚的知道,什么叫做白日梦。   邵正北很快敛下心思,趁颜溪没察觉便那么黏了过去,从身侧伸手搂住她的腰,轻轻笑道:“不说那些扫兴的人了,我们多说点开心的和有意思的事情。”   至于要说上辈子的邵正北的死因,以他的猜测,估摸着多半也是跟这次一样,因为私人恩怨,被杨天喜几个人从背后偷袭,最后扔进水里被洪水淹死的。   不过,再怎么样那都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现在再探究真相也没有意义。真要是去捋清楚那些细节,让他二哥知道他可能间接害死了自己的弟弟,只怕愧疚得都要去撞墙自杀了。像今天下午还只是听说杨天喜在路上堵他,就自责得双眼发红。   倒是杨天喜那龟孙子,之前还真是教训得太轻了,他身上那三条腿,当时怎么都应该先废掉他一条。   “我一不注意,你就动手动脚。”颜溪不满的转过身去敲邵正北的头,然后又捏起他的脸,道:“你啊,没事多跟你哥学着点吧。”   想起他们下午一起去找邵正北的时候,邵正东当时明明是心急得青筋都暴起来了,可结果他却还能强自稳住情绪不乱阵脚,甚至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就恢复了冷静与镇定。   作为年纪相近的人,他的这份稳重,是他们几个都比不上的。   邵正北闻言蓦地有些酸,盯着她道:“你喜欢我哥那样的?”   颜溪当没看到他那副吃醋的样子,认真道,“我喜欢什么样的这并不重要,但是你以后要是能少搞东搞西,少做一些危险的事情,那我肯定就会多喜欢你一点。”   “噢……”邵正北拖长声音,顿时又一脸深深的笑意,神情很愉快的道:“那我知道溪溪的意思了。”   颜溪:“……”   ……   虽然这天上没有再下雨,但是外面的洪流却退得很慢,隔了一个晚上,那些被水淹了的人家有不少房屋里都还积了很多的水。而经过这次的洪灾后,生长队自是遭到了很大的损失。不过最让人遗憾的还是在洪水中丧失生命的那些人。经杨队长统计,这次上杨生产队被洪水淹死的共有两人,其中一个小孩,一个老人。   洪灾无情,这样的结果,实在让人沉痛。   隔天,颜溪和果果自主去了一位阿婆家帮忙,洪水过后,到处都是淤泥黄沙,不去清理干净,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颜溪拿着铲子在填平坑坑洼洼的泥地,果果则在旁边拿盆把坑里的积水往外泼。   趁着没旁人在的时候,果果凑到了颜溪的耳边告诉了她今天新发现的一件不小的秘事。   她很小声的跟颜溪说:“颜溪,我发现李彩萍她好像怀孕了。”   “……”   “是真的。”果果点下头,又对她说道:“下半夜我起来上厕所,看到李彩萍偷偷用布条绑住肚子,我还看到她的肚皮都鼓起来了……”   颜溪呆呆的看着她,露出了一丝难以置信的表情。   李彩萍突然怀孕这事就已经很让人震惊了,结果,她还来了一波骚操作。   以前只听过有的女人女扮男装为了隐藏女性特特意用布束胸,现在却还是第一次听说有人为了隐瞒怀孕用布裹肚皮的。只怕是李彩萍肚子月份已经有些大了,怕会被人发现了才这么做的吧。   颜溪无言了好半晌,才逐渐消化了这么个惊悚的消息。   果果撇嘴,嘀咕了一句,心里很好奇:“也不知道她肚子里的孩子会是谁的。”   她下半夜刚发现这个秘密的时候,比颜溪都还要震惊,后来因为一直想着这件事,到天亮都没有再睡着。   颜溪摇头,淡淡道:“管她是谁的,反正只要不是我们的就行。”   她们跟李彩萍的关系不好,甚至还有私怨,夏季有一回夜里抢收的时候,她一脚把李彩萍踹到了泥田里,虽然李彩萍后来没敢报复她,但是两人的梁子也就这么结下来了。   李彩萍跟知青点的知青相处得不好,可跟生产队的一些社员却走得很近,好几次她都碰见李彩萍私下与生产队的男社员偷偷约会。不过每次都是不同的人,且也没有听说过她和哪个人关系稳定,所以要问她肚子里的孩子可能是谁的,颜溪还真的猜不出来。但,左不过就是那几个男社员中的其中一个吧。   不得不说李彩萍的胆子也是真的大,现在这种时代,风声这么紧张,她居然还敢顶风作案,未婚先孕。搁在后世,还可以去医院做人/流,但如今这年代,这要是被发现了,那怕是不被人揭一层皮,也要自己先掉一层皮了。   啧,这人要是自己想作死,别人拦都拦不住。   颜溪没想过要去举报,这种缺德事她做不出来,但也同样没想过要去帮李彩萍,毕竟她又不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   ……   这两日,蒋媛的心情出奇的好,这事就连周丽雯也都注意到了,每次看到蒋媛那冲着她隐隐得意的模样,她都恨不得想把蒋媛的脑袋摁到洪水里去洗一洗,因为实在让人看不顺眼。   不过遗憾的是蒋媛这两日竟然没有再来招惹她,以至于害她都找不到一个适合的可以对蒋媛出手的理由。而且关键的是,她也没有那个闲工夫去对付她。   原因是,她们住的那破屋子漏水,虽然这次没有被洪水淹没了,但是从屋顶漏下来的雨水却也多得可以养鱼了。她把能用上的锅碗瓢盆都用上了,但最后也还是没能装下那么多漏下来的雨水。   下午,蒋媛挑着扁担水桶去后山挑水,前头的那些水井都被淹了,水不能喝,所以她只能去后山挑山泉水。   这个时候上后山的路很不好走,因为下雨涨水的缘故,到后山挑水的人员多,走动大,致使到处都泥泞不堪,而且山路还特别的滑。   蒋媛脚上沾了一脚的泥,这走上去的时候还好一点,到挑水下来的时候,那实在是举步维艰。   下坡的时候她心里头美滋滋的想着事,一个不留神,她脚下一绊,再一滑,然后连人带桶的滚到了山坡下。那山路不算很大,右侧还是带着石壁的陡峭山崖。   蒋媛在最后关头抓住了路边的树枝才没有摔到石壁崖下面去。   正挣扎着要爬起身来时,有人慢慢朝她走来,好心的开口问:“需要帮忙吗?” 第56章   蒋媛听到声音蓦地一惊。   邵正北?他怎么会在这里?   看着突然出现的人,蒋媛不由得停下攀爬的动作, 原本腿都已经迈到了山路的边缘上, 却又硬生生的收了回来, 因脚下一时没有东西垫着, 便只能费力的拽着树枝勉强支撑。   视线里的少年正步履悠闲的缓缓走了过来, 他手里提着一个黑黑的奇怪的袋子,最终站定在距离她三四步远的地方。   “不需要帮忙吗?”他停下脚步后,又好心的问了她一遍。   蒋媛微微仰起头,以她的角度, 可以很清晰的看到他那充满了善意和真诚的笑脸。   蒋媛没有说话, 心里头只奇怪的紧。   这个……本该在这次的洪水中被淹死的人,现在不仅活生生的站在了她的面前,还反过来要求帮她, 即使见他笑得那么良善, 也依旧让人觉得有些说不出的诡异。   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过来的,之前一直没有感觉到他的存在, 结果竟然这么凑巧的在她摔倒的时候他就出现了。   半晌都没听到蒋媛的回应, 邵正北不禁有些失望的摇头叹息:“我这么好心的想要帮忙,蒋同志居然也不肯给个机会。”   蒋媛皱了皱眉, 还没闹明白他话里的遗憾是怎么回事,接着就听到他忽然很好奇的问道:“你觉得从这个地方摔下去会不会死?”   “……”   “你要不要试一试?”他含笑问道,说着脚下往前迈近了一小步。   蒋媛感觉到他的意图,脸色突然一变:“你想干什么?”   “我就随便问问,蒋同志这么紧张干嘛?”邵正北无辜的眨了眨眼睛, 继而又微微笑着道:“不过,正所谓实践出真知,要想知道从这个地方摔下去能不能摔死人,当然还是必须得要实验才行。我看蒋同志现在的这个位置正好,那不如今天就帮忙亲身示范一下从这里跳下去试试看?”   “你说什么?!”蒋媛瞳孔蓦地一缩,看着眼前笑得一脸纯净的少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耳朵里刚听到的话出自他的口中。   居然……居然让她从这里跳下去,试试看会不会摔死人?   明明是至人于死地的话,他却能说得那么轻松又和善,把人命当成是可以玩的一样,好像根本不知道他这话说出来有多狠辣冷酷。   “蒋同志不愿意?”邵正北神情不变,坦荡自若的任由着她看。   知道这真的不是在开玩笑,蒋媛不禁心底生寒,望着他的目光里已然多出了几分警惕和惧意。   自重生以来,她跟邵正北真正打交道的次数还没超过三次,两辈子加起来,她对他的了解其实也都不多,印象还一直停留在他最初那个病弱无力的模样。直到那次要去水井挑水,被他在半道上拦住了去路,她才隐隐的从他身上感觉到了一丝怪异,以及一丝很不好的预感。   但是具体哪里不好,她又说不上来。就好像是人在面对危险的人和事物时,总会潜意识的出现一种防备心理一样,她感觉到他可能会是一个很危险的人,所以便一直有意的躲避着他,提防着他,尽量不出现在他的面前。即使他每次在外都保持着那副纯良又友善的面孔,她心理的那种防备意识也依然没有减少。   再到此刻,她终于是知道自己以前的那丝感觉并不是错觉。   眼前这个少年果然真的不是一个纯真无邪、人畜无害的人。他在人前展露的那些都不过是伪装,现在露出来的才可能是他真实的一面。   可到现在才明白过来似乎已经有点晚了,说到底她始终是低估了他!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蒋媛掩饰住心底的恐惧问道。   邵正北笑了笑,眼底充满了求知欲,说道:“其实吧,我就很想知道,你从这里摔下去,死了以后,老天爷还会不会给你第二次重生的机会?”   听到“重生”两个字,蒋媛脸色瞬间大变,惊道:“是邵正东告诉你的?”   邵正北看着她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默默的笑着什么也没有说。   蒋媛以为他这是默认了,脸色变得十分难看起来。   这是她最大的秘密,这个世上的人她只告诉了邵正东,现在连邵正北都知道了,不是邵正东告诉他的,还能有谁?   她原以为邵正东会帮她保守秘密的。   蒋媛满心气愤,对着邵正北说道:“既然你已经知道我的底细,那你也该知道你本来应该死在这次的洪灾中,都是因为我提前给你哥提了醒,才保住了你的命。”   “噢,然后呢?”邵正北饶有兴味的挑了挑眉。   “我不久前才救了你的命,你现在却就要对我恩将仇报?”蒋媛冷冷的质问他:“你可别忘了,你哥都已经答应了明年要跟我结婚的,到时候我就是你的嫂子,你难道连你的嫂子都要害?!”   邵正北忽然笑出声来:“你挺能异想天开的。不过,你就这么确定我哥一定会娶你?”   听出了他话里的讽刺,蒋媛表情一滞。   邵正北把嘴角边上的讥笑微微一敛,缓缓对她道:“本来呢,你要不是提这个事,我可能会好心的放过你一马。但你既然已经提出来了……这话影响到了我的心情,那我大概就没那个好心了。”   语一顿,他特意看了蒋媛一眼,含笑的眉眼间蓦地透出几分凌厉,继而道:“你应该还不知道,我特别反感有人在我面前说要当我嫂子这种话,懂我的意思吧?”   蒋媛立即领会到了他传递来的意思,眼皮子狂跳了起来,惊慌失色的叫道:“你不能害我!你要是害了我,背上了一条人命,你自己也不会有好下场的。”   邵正北不满的啧了一声,淡淡道:“你这样说可就有些瞧不起我的智商了。”   “……”蒋媛顿时气噎。   邵正北嘴角一扬,隐隐得意的说道:“你别不信啊,我要是想让死你,那多的是方法,而且还绝对不会让别人怀疑到我头上来。”   蒋媛脸色铁青,邵正北对着她微微一笑,继续说:“先说最简单的一种,一脚把你从这里踹下去,省时又省力,而且死因都帮你找好了,你出来挑水,山路不好走,不慎跌落山底。这自己摔死的应该也怪不了谁啊,是吧?”   蒋媛听到这里,脸色已经由青转黑,还没换口气,又听到他说道:“第二种,现在外面的洪水还没有完全退下去,你在外出时不小心失足落水,然后被水淹死了,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蒋媛死死的盯着他。   “还有第三种……”   邵正北根本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当着她的面把那些能害死她的方法都一一举例了出来,一口气直接说到了第五种,越说越兴奋,到了要说第六种时,他忽然将原本放在地上的那个黑黑的袋子提了起来,解开外面的结,一边把套在里面的小袋子拿出,一边轻轻笑着说:“再说这第六种,这后山的毒蛇有点多,你走路时不小心被毒蛇咬死,也不是没有可能发生的事情。”   蒋媛一眼就看清楚了小袋子里面装的东西,好几条毒蛇的影子清晰的映在上面,她头皮紧绷,看着那竖起脖子正吐血蛇信子的毒蛇,险些都要晕死过去。   邵正北就喜欢看她怕得要死的模样,心情有些愉悦,问道:“说吧,你想要选择哪一种死法?”   蒋媛血液倒流,那轻飘飘的一个死字,让她不自觉的打了个冷颤,心里浮现出了一股恐惧。   她心里有种直觉,邵正北肯定不只是随便说说吓唬她的,他能说得出来就一定能够做得出来。   她骇然的看着邵正北:“你不能这样这样对我!”   看着她眼底里流露出来的深深地恐慌,邵正北笑了笑,道:“很不想死是吧?也可以啊。不过这就要看你愿不愿意配合了。”   蒋媛感觉到了他话里保留的那一丝希望,连忙问道:“你想要我做什么?”   邵正北直视着她,淡淡道:“还记得你当初是怎么把我推到石桥底下去的吧?先跟我好好说一说。”   蒋媛没想到他要问的是这件事,蓦地僵在了那里。   “我……我……”她张着嘴喃喃的我了好几声,最后却还是没有说下去。   “我知道是你干的。”邵正北并不给她否认的机会,等了一会儿,然后看着她道:“时间差不多了,想好要怎么说了吗?”   “我要是说了,你就会放过我?”蒋媛不放心的追问。   “噢,这就得要看我听完之后的心情了。”邵正北不置可否。   蒋媛心底头打着鼓,这事她不敢说,可她知道,现在就算是再不敢说也必须得说,因为她根本没有那个选择的机会。   邵正北看着她准备要开口,满意的挑眉,人啊,还是要识时务点比较好。   蒋媛紧紧抓着树枝,双臂又酸又痛,心里明明早都已经把邵正北恨得咬牙切齿,将他咒骂了无数遍,面上却不敢表露出来,还不得不乖乖听话的配合着回答他的疑问。   当初邵正北掉到石桥底下这事确实是她做的,但是这也怪不得她,都是他逼着她这么做的。   那天她在路上正巧碰到他拿着斗笠蓑衣出门,猜想他应该是要送去给他哥的,她见他一副失魂落魄不太正常的样子,好心的上前询问他,本来想帮忙代他送去给他哥,结果他不领情也罢,竟然开口就骂她是坏分子,还说让她不要肖想他哥,不要企图嫁给他哥,他哥不会娶她这样的坏分子,他也不想要她这种坏分子做嫂子。   她当时被他一激,愤慨之下不自觉的就说出了她上辈子就嫁给过他哥就做过他的嫂子的事。谁知这么一说,邵正北的情绪竟突然变得异常激动了起来。两个人在争执一下,她失手推了邵正北一把,邵正北因此磕到了头,就那么晕过去了。   她叫他叫不醒,初时也感到后悔和害怕,束手无措的时候她忽然想到了对她很关键的事。她家中的变故因为她的插手提前半年发生,让她惶然不安,她生怕她和邵正东的事也会因此脱离原有的轨迹,因此一直在想办法解决。   若是邵正北也提前半年死掉,是不是她和邵正东的关系就会按照原样也提早半年和好?   这样的想法让她打定了要邵正北早死的主意,所以趁着没人发现,她堵住他的口鼻把人闷死后,再把他推到了石桥底下,确定他是真的没气息了,才悄然离开。   但是她万万没有想到,还不到一个小时,竟然就被颜溪和张果果发现了石桥底下的邵正北,还把他救了上来。   听说邵正北被救时,她吓得不轻,以为自己做的坏事就要暴露了,忐忑难安了一整夜,结果第二天邵正北从城里的医院回来,又听说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掉到桥底下的事了。   她的心境就像是那过山车,在经过了最惊险的一天后,又重回了平静,也让她狠狠的松了一口气。   其实那天邵正北拦着她,故意诈她的时候,她心里已经紧张得要死,好在最后稳住了,没有露馅。原以为这从此以后就该平安无事了,谁知今天还是栽在了他手里。   蒋媛把事情经过都对邵正北和盘托出,说到气愤时,她脸上还难掩对邵正北的气恨,等说完后她还想替自己辩解:“这事不能怪我,是你自己那天骂我再先,我才没忍住……”   邵正北嗤笑着打断道:“你其实应该这么说,这事你不能怪我,是你自己那天活该撞到了我手上,才给了我一个害死你的机会的。”   “……”蒋媛被堵得哑口无言,想反驳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邵正北看着她一脸忿忿不平的模样,又冷冷嗤笑了一声。   之前还对邵正北的事没有头绪,现在把张梨花和蒋媛两个人的话串在一起,这下便差不多能知道个大概了。   想来是那天的邵正北先被张梨花所谓的好心教育了一番,被她口中“他拖累了他哥”这种话狠狠的伤到了他的自尊心,敏感脆弱的少年因此备受打击,然后在给他哥送雨具的路上,又好巧不巧的碰到了蒋媛。   之前的邵正北在碰到蒋媛之前肯定也听说过蒋媛纠缠邵正东的事,因此对她很没有好感,知道她肖想他哥,便在气头上对她说了些难听的话,因此被蒋媛失手推倒,最后连小命也丢在了这个女人手上。   邵正北心里想,这事估摸着在颜溪发现邵正北的时候,他其实就已经从另一个时空穿越到了邵正北的身上,因为头部受了伤,所以才到第二天早上才醒过来。   到之后,他的脑子里就只记得好像有个女人曾对邵正北说过会成为他的嫂子这种话。至于是谁说的,在哪里说的,其余的情景,他却是怎么都记不起来了。   刚开始时,他也曾怀疑过,说这些话的人,和说邵正北是累赘的人,是同一个人,到后来怀疑上了蒋媛,又诈出了张梨花,他便肯定是前者了。   事情兜兜转转的这么久,到今天才总算是得到了一个结果。   不过再怎么说,邵正北最终是死在蒋媛的手里的,这是怎么掩都掩盖不了的事实。   所以说,像她这种恶毒的疯女人留在这世上干嘛呢?!   邵正北拿起了装了蛇的袋子,一边慢慢的打开绳结。   蒋媛见他准备把毒蛇放出来,立即就知道了他的意图,脸色如雪一般的惨白了下来,惊恐的看着他,惊叫道:“你让我说的事我都已经说了,你答应放过我的,你怎么能说话不算话?!”   “我刚才答应了要放过你吗?好像没有吧?”邵正北狐疑的皱了皱眉,忽然又微微一笑,很坦然的说道:“但你恐怕是不知道,我这人呀,其实最不爱说话算话,就喜欢出尔反尔。”   “……”   他一副你能拿我怎么着的无赖模样,叫蒋媛气得想要吐血,双眼怨毒的瞪着他,看着毒蛇就要从袋子里爬出来的那一刻,她浑身都冰凉了起来,好像全身的毫毛都竖立着,止不住满心满面的惊恐与骇然。   她急着想要爬起身来,可手臂上却又使不上力,双脚蹬了两下都没蹬上去,心里又气又急,又惊又恐,又恨又怒。   但承受更多的还是从内心底里生出来的那股恐惧感,她的牙关因为怕死和焦急不可抑制的打着颤,连声音都跟着微微颤抖,突然间想到一根救命稻草,她急急说道:“你肯定很喜欢颜溪吧,你难道就不想知道她上辈子的事情,她可是死得很惨很惨的……” 第57章   邵正北闻言,双手蓦地一顿, 装蛇袋的口子也跟着迅速收拢。   蒋媛仔细注意着邵正北手上的动作, 看着蛇袋子收拢回去的那一刻, 那感觉就好像是她脖子上那只一直紧紧扼住她咽喉的手忽然松开了一样。   她紧绷的身子顿时松懈了下来, 可危机还没有真正解除, 她却连大气都不敢出,只得小心翼翼的呼吸。   邵正北侧头看着她,目光很平静的问道:“你刚才说什么,把那些话再重复一遍?”   蒋媛见他如此反应, 心中惊疑不定, 一时又摸不准他此刻的真实态度。   不过她心想着,邵正北若是真的在意颜溪,那肯定不会希望见到颜溪又沦落到跟上辈子一样悲惨的结局。   其他的, 她或许不敢笃定, 但邵正北喜欢颜溪这一点,她却是绝对相信自己的眼睛。   蒋媛暗暗给自己增了一点信心, 对着邵正北说道:“颜溪上辈子是被一个人渣活活折磨致死的, 现在那个人渣他已经出现了,按着上辈子的轨迹, 他肯定很快又会对颜溪出手,你难道就不想救她,不想帮她改变上辈子的命运?”   邵正北听着,缓缓勾起了唇角,一脸似笑非笑的道:“之前你逼迫我哥答应娶你的时候, 肯定也对我哥说过类似的话吧?你知道我哥把两个兄弟看得有多重要,所以便以我的命作为由头来要挟他,我哥心里放不下我,自然就不得不对你妥协。可是,你凭什么觉得我也会吃你这一套?”   蒋媛的脸面有些僵硬,忙说道:“你不是喜欢颜溪么,你不在乎她?你就忍心见着她这辈子又毁在那个人渣手里?”   她就不信,一个男人在听说自己喜欢的人被另外一个男人糟蹋致死后,他还能真的无动于衷!   邵正北挑了一下眉,眉眼间透着几分傲然,却也淡然的说:“我喜欢的人,我自是会好好的护着。谁要是敢冲她伸出一根指头,我就敢把他那一只手都剁了。”   他忽地伸手一指:“譬如——你!”   蒋媛看着他的手指头正对着自己,身子管不住的打了一个寒战。   纵然他说话时脸上还带着浅浅的笑,可话里暗藏着的狠辣却让人觉得害怕,那意思仿佛就是在告诉她:你敢用我的命要挟我哥,我就敢反过来要你的命!   蒋媛心口惶惶,可还是强忍着惧意,冷笑着道:“你现在也不过是一个普通人你拿什么护着他们?就算你有几分聪明有几分手段又如何,别人若是有点权势,要想对付你们,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何况,别人在下手之前可不会提早告诉你。卑鄙小人,最是防不胜防,那个人渣说不定哪个时候就会在背后暗暗对颜溪下黑手,他若是使些阴损手段,等你发现时只怕是什么都晚了。”   邵正北似乎被她的这番话忽然点醒了什么,皱着眉头若有所思了一会儿点了点头:“嗯,你这么说起来,好像是有点道理。”   然后,他对她道:“那你说吧,把你知道的事情都说出来。”   蒋媛听见他终于松口,心底不禁暗自一喜。呵,是吧,她就知道,只要拿颜溪出来说事,邵正北就不可能会放手不管。   人都有软肋,这招百试不爽。   蒋媛心里有了些底气,说话便也更硬气了,道:“那你必须得要先向我保证,等我都说了以后,你就放了我。”   邵正北轻轻点了下头:“哦,也行。”   见他答应下来,蒋媛又松了一口气。   其实对于上辈子的颜溪所经历的那些事情,她知道的很片面,基本上都是听别人说的,因为颜溪最后死得有点惨,她才记得较为深刻一些。至于颜溪是怎么被吴永志那个人渣骗到手的,后来又是怎么被他搓磨死的,这里面的细节,她却并不清楚。不过吴永志家中好像有些背景,这点她也曾听人说过,也就是因为如此,上辈子颜溪的死才会那么轻易就揭了过去。   可为了保命,蒋媛当然不可能傻到如实告诉邵正北她所知道的事情其实也有限,那些还都是她道听途说的。为了让邵正北相信,她就算编也要编出点花样来。   蒋媛只挑了一两个重点来说。   邵正北听完后睨着她,问道:“就只有这些?”   当然不止了,她还想要好好的活命,怎么会蠢得一下子把所有信息都透露出来,要是邵正北到最后又突然反悔怎么办,那她不是死路一条?   蒋媛早就在心里暗暗把算盘都打好了,说道:“我虽然是重生了,但突然泄密太多总归不太好,其他的事情,等时机到了,该你们知道的时候,我自然会再告诉你。”   邵正北忍不住嗤笑了一声,毫不客气的戳穿她:“算盘打得挺响,你这个把戏,肯定又对我哥使过吧?”   何止,连当初找的说辞都差不多。   蒋媛噎了噎,梗着脖子道:“我说的都是事实,你要是不愿意相信,我也没有办法。”   虽然嘴硬,可她却始终并不敢掉以轻心,一直不忘注意观察邵正北的反应。出乎意料的是,邵正北自听完颜溪上辈子的那些事以后,神色竟是异常的平静,平静到连一点情绪波动都没有。   他只淡淡说道:“好了,那我知道了。”   “……”蒋几乎媛不敢相信,怀疑的看着他。   他不是很喜欢颜溪吗,就是这个反应?他难道不该感到很愤怒,很气恨,很不平,很为颜溪心疼?   邵正北好似看出她心里的疑惑,但是却并没有准备要跟她解释。他什么也没有多说,自顾自的提着蛇袋子,将原本收拢的绳索又再次解开。   蒋媛立马就知道他要干什么了,顿时惊恐的瞪着他:“你又在骗我?!”   “终于反应过来了?”邵正北忽然挑眉一笑,然后对她表示失望的摇了摇头:“这要怪也只能怪你自己学不乖啊,我刚才都好心的提醒过你,我这人就喜欢出尔反尔,结果你居然还这么天真的相信我真的会放你一马!”   “……”蒋媛气得就快要吐血了,咬牙切齿的道:“你就不管颜溪的死活了?”   邵正北看着她,缓缓道:“你想以别人的软肋为诱饵,来达到你的目的,这一招确实很管用,就如我哥,他重情重义,又容易心软,才会上你的当,可惜,我却不会。”   说罢,他脸上的笑意忽地一收,手里的绳索跟着用力一扯,那蛇袋子立即便打开了很大的口子。   邵正北随即往后退了好几步。   蒋媛看着几条毒蛇窸窸窣窣的从那袋子里面冒了出来,蛇头仰得高高的,对着她吐着长长的蛇信子,嘴里还发出嘶嘶的声音。   那一刻,蒋媛吓得心脏都仿佛要停止跳动了,一身冷汗涔涔,一边惊声尖叫着让蛇不要过来,求邵正北放过她,把蛇弄回去,一边又大声呼喊着救命,叫人快点来救她。   她那鬼叫声实在刺耳,邵正北不适的揉了揉耳朵,却依然站在那里不动,没有上前。   他笑着劝道:“还是省点力气吧,大喊大叫也没用,这个时候是不会再有人来这里的。”   在他上这后山之前,生产队的人发现从上游水域漂下来了好几具尸体,那些都是上面几个生产队的社员在被水淹死后又被洪水冲到下游来了。   其他人都被杨队长叫去了帮忙,这会儿哪还有什么人会闲工夫到后山来。   蒋媛简直怨毒了邵正北,那双眼睛里流露出来的恨意比毒蛇的眼睛还更吓人。   邵正北毫不畏惧,像是看戏一样的看着她,还有些愉悦的道:“是想从这里直接摔下去,还是要被毒蛇咬死,这就要看你自己怎么选了。选前者的话,你的命只要够硬,那肯定是死不了。但若是被毒蛇咬到了,这还有没有一线生机,我就不敢保证了。不过像你这么聪明,我相信你肯定会做出一个最正确的选择。”   蒋媛脸色惨白,低头看了看石壁以下的位置,到底下差不多有五六米高,如果这是在平地上,那危险系数也相对能减小些,可那底下面都是石头,而且还长得很多带刺的野生植物,她要是从这里摔下去,能否保住性命,那真的难说了。   她神情犹豫,可毒蛇就在前面,哪会给她那么多考虑的时间。她焦灼得近乎要抓狂,心里越来越害怕,也越来越绝望。   她满心不甘与怨怼的大声咒骂着邵正北,还把颜溪也一并带到了诅咒里,什么不得好死等难听的话都骂了出来。   邵正北唇角微微勾起,然而面上却毫无一丝笑意,漂亮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危险又锐利的光。   他冷笑着道:“我猜,你上辈子后来肯定是活得很难看,所以这辈子才会扒着我哥不放的吧?那你可得睁大眼睛好好看清楚了,这辈子,我定会让你变得比上辈子还惨!”   ……   下午,颜溪早早帮完忙就回到阿婆家了,邵正北也没回家便先去了找她。   他可怜兮兮的抱着颜溪,抱抱不够,还想要爱的安抚:“溪溪,我今天有点难过……” 第58章   颜溪见他一副好好的模样,讶异道:“哪里难过?是不是皮松了, 需要我帮你紧一紧?”   她作势要去揪他的耳朵。   邵正北将下巴搁在她颈窝处, 摇了摇, 低声道:“不是, 是想你想得心里难过。”   情话张口就来, 颜溪知道他是在故意作怪,却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他现在说情话的本事是越来越溜了。   “少来了你。”她嗔了他一眼,掰开了他抱在腰间上的手,把人打量了一遍后, 问道:“你今天去干什么了, 怎么身上还有泥?”   邵正北讪笑着摸了摸鼻子。地上的猫儿一直在围着他们撒欢,颜溪弯下腰把二斤抱在了手里,邵正北一直紧跟着她身边, 一边老实的把下午到后山找蒋媛的事给交代了。   颜溪听完后愣了愣, 不过神色里却并不见丝毫意外。邵正北的心黑程度那已经堪比浓墨水,自他们两人相识以后, 她就从来没见过他吃过谁的亏, 更没有见他便宜过哪个得罪他的人。   蒋媛的做法,一般人都接受不了, 更何况是爱记仇的他,她就知道他心里头肯定憋着坏,但就是没想到他的速度会这么快。   “你把她怎么了?”颜溪找了一把凳子坐了下来后问他。   邵正北含糊道:“也没做什么,就抓了几条蛇吓唬吓唬她……”   “毒蛇?”颜溪才不相信事情会真像他说的这么简单。   “不毒,咬不死人的, 毒牙都被拔了。”   “……”   颜溪无语了一下后,瞪着他,斥责道:“要命的东西,你也敢碰?”   邵正北不以为然的说道:“后山的毒蛇太多了,抓一条少一条,我就当为民除害,溪溪你忘了我曾经的解剖课那都是……”   见颜溪已经渐渐黑了脸,他不得不乖乖闭上嘴。清了清嗓子后,他又带着一脸讨好笑容的坐到颜溪身边,伸出手去跟她一起撸猫,小心的跟她说:“只是唬人的,像我这么惜命的人,肯定不会让自己有事。”   颜溪没好气的拍开他的手,不嫌啰嗦的又警告了他几句,他也都乖乖应好。   颜溪问他蒋媛最后怎么样了。   邵正北嗤之以鼻的哼道:“我看她命大得很,肯定死不了。”   根据坏人定律,一般不到最后是不会死的。   他本来也没想过这么快就要蒋媛的命,只是想给她一个应得的教训。不过蒋媛实在胆小怕死,只是几条小蛇就把她吓得没了脑子,他随口几句话,她还真的就全信了。   看着她被逼得自己乖乖往下山底下跳,可比用毒蛇咬死她,有趣多了。   不过想到之前从蒋媛口中逼问出来的那件事,邵正北忽然定定看着颜溪,迟疑着道:“今天蒋媛还跟我交代了一件事……”   颜溪注意到他的神色有些奇怪,看着他问道:“关于我的?”   邵正北点头又摇头:“是,也不是。”   颜溪不满的瞪他:“是就是,不是就不是,还跟我卖什么关子。”   邵正北真不是故意跟她卖关子,只是不知道这件事该怎么说,又怕说出来以后影响她的心情。   颜溪还在等着他的话,邵正北抿了一下唇,还是轻声说:“其实是上辈子的事。”   颜溪一讶:“原主的?”   “嗯。”   邵正北把事情大致的说了下,颜溪听得皱起了眉头,沉吟了片刻,跟邵正北说道:“吴永志这个人,我之前还真的见过他两次,给人的印象……也确实不像什么正派人。”   面由心生,难怪她第一次见到吴永志时就对这个人特别反感,直觉告诉她那就不是个善茬,应该要离得远一点。不过,她还真是怎么也没有想到上辈子的原主居然会跟这种人有关系,甚至到最后还被吴永志害死。   只是听蒋媛一番话,就能知道原主上辈子的命运是真的不好,以原主逆来顺受的性子,只怕是被人欺负了,也只会哑忍下来。何况她在京市还有那样一堆极品的家人,没有被他们吸干血都已经算不错的了,结果又被人渣盯上,再落在那样的人手里,那结果已经可想而知了。   邵正北不动声色的眯了一下眼,道:“那看来蒋媛在这事情上并没有撒谎,是吴永志没错了。”   颜溪紧皱着眉头却没有舒展,暗自思索,那吴永志到现在也才跟她碰过一次面,若是没有其他接触,原主上辈子到底是怎么栽在吴永志手上的?   她想起吴永志曾说过,他在城里的邮局工作,每个月会到生产队来送一次邮件。如果原主现在还活着的话,那她多半会乖乖听她奶奶的话每个月按时给京市那边的家人寄钱寄粮。   可难道就是因为这样,上辈子的原主才跟吴永志有了关系?   颜溪随即问道:“蒋媛就只提了吴永志,没说他别的什么事?”   邵正北忽然冷冷一笑,道:“这个女人奸滑得很,她还想拿之前跟我哥玩的那一套把戏反过来要挟我,简直把我当成了傻瓜。”   颜溪一听就明白那意思了,看了他一眼:“蒋媛这是把我当成了原主,拿上辈子的事来威胁你放了她?”   “嗯。”邵正北点头,扬眉笑道:“幸亏我聪明,没有上她的当。”   颜溪被他那得瑟的劲儿气笑了,忍不住去敲他的头,可伸出的手却忽然一顿。   邵正北见她又皱起了眉头,轻声问道:“怎么了溪溪?”   颜溪忽然想起一件事,之前果果还多次跟她说过,蒋媛看她们的眼神总是很奇怪很让人莫名其妙,现在想来,莫非就是因为上辈子的结局很惨,所以才会万分同情的看着她们?   那果果是不是也……   颜溪倒是不怎么担心自己,她不是原主,并不像原主那么好欺负好骗,自然不会轻易上吴永志的当,何况现在他们都已经知道吴永志不是个好东西,以后也定然会更加小心防备他。   可果果却还是那个果果,倘若她上辈子的命运也不好,那她会是遭遇什么事,这辈子又该要怎么防?   颜溪顺着自己的感觉跟邵正北说道:“我是怀疑蒋媛还隐瞒了一些事情没说,很可能果果上辈子也过得不好。”   邵正北还真没想过这个事,眉头一皱,沉吟道:“你要是不放心,那我再找个机会去好好逼问她?”   颜溪翻了个白眼,对着他道:“现在都撕破了脸皮,她能告诉你实话才有鬼,你小心她狗急跳墙。”   邵正北挑眉笑了:“她跳了才好,总得给她个作死自己的机会吧,不然一下子就把她送上天,岂不是太不人道了点。”   颜溪:“……”   邵正北忽然又紧紧抱住了她不放,贴着她的脸颊,轻声说道:“溪溪,有我在这,没有人可以欺负你。”   “嗯。”   “谁来了都一样。”他在她的额头上很轻的亲了两下。   “……嗯。”   他已经很亲密的吻住了她,唇齿相依、呼吸交融的时候,她又听到他说:“你只会是我的!”   ……   蒋媛怒气冲冲的找到邵正东面前的时候,不仅是一脸鼻青脸肿,更还瘸了腿。她忿忿不平的指着他骂道:“邵正东,你竟然过河拆桥!”   邵正东见她这副模样,不禁皱了皱眉。   还不等他明白是怎么回事,便见蒋媛咬牙切齿,几乎带着恨意的讨伐道:“看清楚我现在这样子了吧,这都是拜你弟弟所赐,他差点就害死了我!”   要不是她命大,现在肯定就活活摔死了!   邵正北,他够狠!   邵正东的眉头皱得更紧了,看着她问道:“你在说谁?”   蒋媛怒极反笑道:“邵正东你行,到这会儿你还在跟我装糊涂,其实你当初答应我的时候根本就没想过日后要兑现承诺跟我结婚的是不是?你不过是为了救邵正北的命,才不得不跟我虚以委蛇了这么久,现在见邵正北的劫难终于解了,所以你就迫不及待的想要摆脱我,准备卸磨杀驴了是吧?”   邵正东闻言先是沉默了一阵,抿了抿唇角,而后沉声问道:“你之前为什么没有跟我说,这次会发生这么大的洪灾?”   那天蒋媛只告诉了他小北上辈子死的大致时间,关于涨洪水这件事和其他的,她却根本提都没提,他起初还以为是那两天天气太恶劣的原因才导致小北在外面出了意外,所以才让正南看着不让他出门。   直到第二天突然间涨了那么大的水,他才发觉是自己想得太简单了。   若是蒋媛能提前知会一声,大家便能提早做好防洪准备,生产队便也不会受损这么大,也就不会有人被水淹死。   那两日他在急着帮那些被水淹了的人家搬家,跟着杨队长下水打捞尸体的时候,就一直在想,这些本来都是可以避免的,生产队本来不应该有那么人员死亡,然而……   蒋媛冷笑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其他人的死活,跟我有什么关系?你也看到生产队的那些人之前是怎么对待我的了?我没有日夜诅咒他们都被水淹死已经算是很客气了,我凭什么还要救他们!我告诉你邵正东,他们就算死了也都是该死!” 第59章   邵正东的唇角抿得紧紧的, 双眼沉沉,下颌紧绷,冷峻的脸上已然被激起了怒意,不过最终却又被他硬生生的隐忍了下来。   他看着蒋媛的眼神很冷,眸子里是一片寒意。   以前不了解时,他还只觉得她性子傲慢、行事激进、手段拙劣,纠缠不休时颇让人不喜。如今见她露出这另一面来,他才知道他对她的了解还实在太少, 以往也不是没有遇到过过于偏激的人, 但是却还从来没有见过偏激成她这样的, 或许这已经不叫偏激,该说是心理扭曲才对。   这是他第一次对一个女同志产生如此强烈的反感情绪,甚至是站在她面前看一眼都觉得她面目可憎。   待到逐渐恢复平静过后,邵正东才盯着蒋媛说道:“你真应该庆幸,我并不打女人。”   接着,他又漠然的问, “想必你之前跟我说过的那些话应该都是骗我的吧, 上辈子的我们其实根本不像你口中所说的过得那么好?”   蒋媛在他的质问下猛地僵硬了一下, 见他面色寒冷成这样,便知道他刚才已经在情绪隐忍的边缘, 可就算是这样她还有什么好怕的,他们都已经闹到这个地步了,即使现在再被他看穿谎言,她又有什么可遮掩?   她一脸愤恨的道:“对, 没错,我就是骗你了怎么样?!什么我们生了两个孩子,后来一直在一起,这些都是假的,那又如何?你自己都可以出尔反尔,我为什么就不能说谎话骗你?你以为我真的就那么喜欢你,真的就非你不可吗?你别天真了邵正东!这个世界上除了你,还多得是比你更有出息的人,我还多得是选择!你不要以为少了你,我蒋媛就活不下去了!”   “是这样,那我就放心了。”邵正东好像忽然间松了一口气。   虽然面色还是那么冷淡,可是他看起来却并无一丝被人折辱看低时的羞恼,反而感觉心里压着的那块大石头总算落了地,浑身都轻松自在了起来。   幸好那些都不是真的,不然他真是无法想象上辈子的自己到底眼瞎到了何种程度,又蠢到了哪种地步。   现在,他终于不用再去担心那些问题了。   邵正东最后看了蒋媛一眼,转身就要走,他已经没什么话可跟她说的了。   “……”蒋媛一口气憋在了喉咙,憋得脸都青了,而邵正东完全不在意的模样落在她眼里,却犹如狠狠的抽了她一个耳光,叫她一时难堪并愤怒到了极点。   她面露狰狞的在他身后喊道:“邵正东,你等着,我迟早会让你后悔的!”   将来会不会后悔,邵正东并不知道,但是现在,他肯定不会后悔。   回到家里时,邵正北正坐在屋子里的桌子旁拿着纸和笔不知道在写什么。   邵正东在门口停顿了一下脚步,而后还是敲门走了进去。   邵正北听到声音,抬起头来:“哥。”   邵正东看了看他,兄弟之间没什么可拐弯抹角的,直接问道:“你之前到找过蒋媛了?”   邵正北闻言暗自嗤笑了一下。   看来蒋媛这次还真的没死成。果然跟打不死的蟑螂一样。   邵正北一时不知道该露出遗憾,还是感慨的神色来。   不过,他却没有否认自己做过的事,应了一声,反而问道:“噢,蒋媛这是又去找哥了?哥没有再上她的当吧?”   邵正东板起了脸,对着他道:“下次不要再胡闹了,哥这么大的人不会连这么点事都处理不好,我看蒋媛这人性情偏激得很,极可能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你这次伤了她,她肯定要记恨在心,往后你记得要多防着她一点。”   邵正北笑笑,虽然不以为意,但还是乖乖听话的应好:“我知道了哥,我会小心她的。”   他很好奇的问道:“她今天跟哥都说什么了?”   邵正东摇了摇头,只是对他道:“不管是什么,你只要知道,以后再也没有什么上辈子的事了,从此我们家都跟她这个人没有任何关系。”   邵正北点了点头,心里一阵幸灾乐祸。   不用猜他都知道,蒋媛这肯定是跟他哥谈崩了吧。   他原以为蒋媛至少应该在他哥面前装装可怜,博博同情,控诉他的狠毒,没想到他完全高估了她的脑子。   这一刻,他不在现场,几乎都可以想象得到蒋媛当时在他哥面前那副气急败坏,歇斯底里的模样。   不过,他哥没有被蒋媛骗了就好,让他哥认清楚蒋媛的为人,以后也总算可以摆脱她的无休止纠缠了。   他哥就是涵养太好,才会容忍一个人心理阴暗的女人这么久,不然,这要是他呀,啧……   邵正北不动声色的眯起眼,以手掩住了嘴角冷勾起的弧度。   第二天,天气晴朗,日头高照,这是洪水过后的第一个好天气。   张梨花把家里的东西都搬到院子里来晒,免得受潮发霉。   邵正北路过他们家门口,看到她后唤了一声:“梨花婶。”   “咋了小北?”张梨花已经没那么怕他了,毕竟在某件事情上,他们可还是“志同道合”的好同志呢。   还别说,自那件事过后,她家有根果然对她更好了。还有她那侄女张婵娟后来又来道歉,她也都没肯搭理呢。   邵正北脸上露出了一丝不好意思的神色,有些犹豫道:“其实,我是有一件事情想再麻烦梨花婶……”   张梨花却摆手说道:“嗐,什么麻不麻烦的,说得这么见外,有事你就尽管说,只要婶子能做得到的,绝不推脱。”   邵正北闻言一脸“那我就放心了”的笑了起来,接着压低声音她面前嘀咕了几句,张梨花听得瞪大了眼,“什么,这个坏分子她还敢打你哥的注意,还不死心?!”她捋起了衣袖,一副要跟人干架的样子,道:”你放心吧小北,我一定会帮你看紧她的!”   邵正北挑眉笑了:“那捍卫我哥清誉这件事,就全靠你了婶子。”   ……   历经了一场洪灾后,生产队需要修整收拾的地方实在太多,比起周边几个生产队的损失,上杨生产队的损失已算是相对较小的了。   过去十多天来,大家一直在收拾残局。   中午,颜溪和果果扛着锄头准备回家吃午饭,路上迎头碰上了杨娟娟。   她们走的道路很狭小,后边又有人,这回杨娟娟总算是没地方可以躲了。   颜溪看着站在那里畏畏缩缩的杨娟娟,道:“上次砸伤我腿的事你应当还记得吧?你不觉得你还欠了什么话没有跟我说?”   果果也道:“别以为你一直想躲就能躲得过去,我们都知道你那次根本不是不小心,你这么做,还想逃避责任,不会良心不安吗?”   杨娟娟在她们的逼问下顿时慌了神,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要说什么,最后竟然吓得把手里的锄头都扔下不要,慌慌张张的转回头往反方向拼命逃走了。   颜溪和果果:“……”   而这时,在另一边的道上,一辆自行车忽然在路口停了下来,骑着自行车的人拦住了一位过路的人,笑着问:“这位婶子,跟你打听个事儿,你知道刚刚从那边走过去的两位女同志叫什么名吗?之前发生了点误会,我还一直没机会跟她们道歉,这回可总算是遇到她们了,婶子若是知道便告诉我一声,我十分感谢……” 第60章   杨娟娟绕了一个大弯才回到家里, 她一路跑得很急,到了家里已经累得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王金凤心里头正不痛快得很,看到杨娟娟回来,迎头就是一阵痛骂:“死丫头跑什么跑,有鬼在后面追你啊,平时干活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这么有冲劲?”   骂的同时,她还一边狠狠用力的往杨娟娟胳膊上拧了一把。   杨娟娟早就被她妈打骂怕了,不敢躲也不敢回嘴, 缩着身子乖乖的站在那里由着她打骂。   王金凤见杨娟娟那畏畏缩缩的样子更是来气, 又抄起门边的扫把往她后背上敲打了两下:“还杵在这里干嘛, 装死呢,没见着已经到中午了,还不赶紧去做饭,你想饿死我和你哥啊?!”   “我……我这就去做饭。”杨娟娟瑟缩了两下,连忙点头跑去柴房拿柴烧火做饭了。   “真是没用的东西,也不知道我上辈子做了什么孽才生了这么个赔钱货……”王金凤看在着她在背后继续骂道。   她这心里实在是怄火, 等骂完了杨娟娟, 又接着开始骂杨友林和郭桂英两口子, 到最后把他们老杨家的人全给骂进去了。   王金凤心里已经很久没有舒坦过了,这主要还得从上次涨洪水的事说起。那回杨天喜联合两个狐朋狗友想要害死邵正北, 结果偷鸡不成反蚀把米,好不容易从邵正北手里捡回一条小命,当天回到家竟然就病倒了。也不知道他那病是在水里浸泡太久了冻出来的,还是被吓出来的。反正病了十多天一直都没好, 反反复复的把杨天喜折磨得瘦得快不成人形了。   一直以来王金凤唯一看中唯一紧张的就只有他这个宝贝儿子,那天逃过一劫后杨天喜自是没敢把自己真正落水的原因告诉她,因此王金凤便也以为他是自己掉到水里去的,再想着那些被洪水淹死的人,这事可把她吓得心肝乱颤。尤其是杨天喜病了这么多天又一直不见好,再加上平常日子里还有诸多不顺,这就更是让她心里痛快不起来了。   其实杨天喜这段时间看病吃药的钱还都是杨队长家帮忙垫付的,王金凤惯会撒泼打滚耍无赖,她拿不出钱给杨天喜看病便就跑到杨队长家去闹,杨队长再不喜欢王金凤这行事作风,也没办法真的看着自己的侄子病倒了不管,可王金凤又偏偏不是个懂得见好就收的主,闹着杨队长给钱看病还不够,还天天囔囔着要求杨队长家杀鸡宰鸭煮鸡蛋给杨天喜补身子。   杨队长家里当然不可能答应,郭桂英早就憋足了一肚子气,她就没见过王金凤这么不要脸的人,所以每每一见着王金凤上门就得跟她吵一回架。   而王金凤却觉得她儿子的身体会一直那么虚弱,全是因为杨队长和郭桂英夫妻俩心肠太狠,舍不得那几个臭钱和那些鸡鸭给杨天喜补身子,也因此心怀忌恨的王金凤逮着机会就要咒骂他们几句。   至于她身上仅有的那几块子钱早都花在了黄大仙那里。前两日黄大仙又送来了特制的符水,可惜杨天喜喝了也还是不见效。   想起黄大仙走时的那些嘱咐,王金凤的眼珠子转了好几圈,暗暗咬牙。   不行,她必须得想办法让家里尽快转运,不然她家天喜的性命可要就不保了!   ……   中午吃完饭,果果先去了一趟杨队长家,回来后带着一脸掩饰不住的灿烂笑容。   “颜溪,颜溪,我爸妈又给我来信了,他们这次还给我寄来了牛肉干和钱……”   她手里扬起从京市寄来的一封信件和包裹,一走进阿婆家大门就愉悦的冲里面喊到,见着颜溪从屋子里走出来,开心得想要拉着她转圈圈。   颜溪见她开心得要人来疯,忍不住笑道:“是吗,那真好。”   “嘿嘿……”果果嘿嘿的笑个不停,忽然想到一些事,她渐渐又不笑了,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颜溪,小声道:“对不起啊颜溪,都怪我一时高兴了过头,忘记了你和你家里……”语一顿,她懊恼的道:“我、我不是故意要跟你炫耀的。”   颜溪轻轻敲她的头,笑道:“说什么傻话呢,没见着我正跟你一起高兴吗,那些人和事我早就不在意了。”   自来到生产队,果果几乎每个月都能收到她爸妈寄来的信件,有的时候一个月内还可能多收到好几封信,即便是没有寄东西来,也能在信的内容里感觉到他们对她的想念和爱意,可这相比起她来,颜溪就显得有些可怜。因为远在京市的那些亲人不仅没对她表示半点的关心,甚至还像讨债鬼一样催着要榨干她的血。   就在上个月,颜溪又收到了原主家里寄来的第二封信,依旧是颜滢主笔,不过这回的内容却要比第一封信简单很多,所有人表达的也只有一个意思——如果她再不寄钱寄粮回去,他们一家人从此就跟她断绝关系!   颜溪看完信后气得冷笑,拿起纸和笔就开始写信,她还巴不得和他们断绝关系呢,但是等把信写好后,她又觉得这样做有点蠢,既然都要断绝关系了,那她还理他们干嘛呢,干脆把信撕了,以后老死不相往来。   这事颜溪也没瞒着果果,果果在得知她有这样一堆极品亲人后,一边替她抱不平,一边又不免心生怜惜。所以在提起家人的时候,果果便总是多有几分小心,生怕颜溪会伤心难过。   颜溪倒是一点都不在意,像现在这样和京市那边的颜家人划清界线正好。   果果见颜溪脸上的笑容不像有假,便又拉着她笑嘻嘻的道:“喏,上次我写信回去让我爸妈认你做干女儿,他们都已经答应了,这从此以后我爸妈就是你爸妈,你也有新的家人了。”   颜溪捏着她圆圆的脸,真的越看越觉得可爱,“好啊,那以后我就是你姐姐了,记得要乖乖听话啊。”   ……   到了十一月底,李彩萍未婚先孕的事到底是没能隐瞒住,被暴露出来了。   在这个年代,还没有结婚就先怀孕是一件非常不耻的事情,尤其是当下的□□势和社会风气正是最紧张的时候,以李彩萍这样的情况,虽然不会像古代那样浸猪笼,但也不可能让她好好的活下去。   事发的当天,李彩萍就被生产队的红/卫兵抓住关了起来,这最先要审问的当然是与她发生关系的男人到底是谁。   李彩萍大概是吓怕了,还没隔一晚上就把人招了出来,据她自己说,那个男人就是生产队的社员杨文斌。于是,很快的,杨文斌也被抓起来了。   按照这种时候的规矩,未婚男女一旦发生性关系,女方就必须要跟定男方,若是不成,男的就要以流氓罪论处,一旦判定强/奸犯,那可是要枪毙的,而女方自是也落不到半点好处。   杨文斌家中很穷,他父亲早逝,家里就只有一个老母亲,而老母亲还瞎了一只眼睛。当杨文斌的母亲在听说儿子被抓的事以后,差不多是一路跪着求到了生产队的几位队长面前。   这整件事情到最后几位队长是怎么协商的,知情的人并不多。不过,等到李彩萍和杨文斌被放出来以后,两人已经是打好了结婚证明了。   “呵呵呵,这可真是大快人心啊……”蒋媛坐在屋子里的一张破椅子上得意的笑着,笑得前倒后仰的,脸都快变形了。   周丽雯听着蒋媛那阴冷的笑声就觉得瘆人,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骂道:“要发疯就出去疯,别再这里碍我的眼!”   蒋媛这回却没有跟着周丽雯对骂,依旧坐在那里笑,笑到最后显得越发得意与张狂。   李彩萍的事,别人不知道,蒋媛可清楚的很,什么杨文斌,她那肚子里的种根本就不是杨文斌的。杨文斌不过是李彩萍找来接盘的而已。   这件事情上辈子其实也发生过,蒋媛记得真相被揭穿还得要等个一两年后,因为李彩萍肚子里的孩子生出来以后竟一点都不像杨文斌,反而越长越像李彩萍的那个奸夫,所以这才逐渐引起了大家的怀疑。   而自那时候起,李彩萍的好日子也就真的到头了,杨文斌当了便宜爹不说,还被人戴了绿帽,这种亏身为男人怎么可能吃得下去,本来就擅长家暴的杨文斌还不得把李彩萍往死里折磨,再加上他那个瞎了眼的娘,这母子俩齐上阵,就差把李彩萍生吞活剥了。   蒋媛想着这些就觉得身心舒坦。   得罪她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这辈子,她会让李彩萍提前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蒋媛笑完了又开始哼歌。   周丽雯觉得她是真的疯了,不,应该说她一直都没有正常过。   “周丽雯。”蒋媛忽然叫了周丽雯一声。   周丽雯不仅没搭理她,连白眼都没赏她一下。   蒋媛转过身睨着周丽雯,眼皮底下落下了一层阴影,继而发问:“你是不是还在想着邵正东?”   她冷冷地一笑,阴恻恻的说道:“我告诉你,不用再想了,你们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第61章   周丽雯这下子终究没有忍住, 脸色紧紧绷着有些难看,又骂了她一句:“神经病!”   蒋媛看着她阴沉的脸,便以为她这是被自己戳中了痛脚才恼羞成怒的, 冷笑更甚, 满是讥诮:“你别不信啊,我说的可都是事实, 邵正东不会是你的, 你再怎么想也没有用。”   她得不到, 周丽雯更别想得到!   周丽雯不耐烦的剜了她一眼,话里也狠辣起来,冷冷地警告她:“你听清楚了蒋媛, 这话我再跟你说最后一遍, 别把你那龌蹉心思按到我身上来, 你怎么想那都是你的事, 下次再对着我胡说八道, 我真的会抽死你的,信不信!”   瞬间,好像全世界都变安静了!   ……   十二月的天很冷,气温很低,霜冻天没有下雪,每天早上起来外面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四处都长着冰砾子,脚踩在地上时还能听到咔哧咔哧的声响,每天上午一直要等到头顶上出了大太阳那雾气才会逐渐消散。   果果这几日的心情就跟那灰蒙蒙的天一样有些低气压, 因为她最宝贝的银项链不见了。   那条银项链还是果果满周岁的时候她外婆打来送给她的,果果戴在脖子上已经有十多年了,一直都宝贝得很,自来到生产队以后,她怕干活不方便,便把银项链解下来藏在了枕头里面。   这本来一直都好好的,可就在几天前,女知青宿舍突然遭人偷窃,先是谢小青放在枕头里面的几十块钱全都不见了,接着,其他知青放在宿舍的手表钢笔口琴等比较贵重的物品也都不翼而飞。   宿舍不安全,一时人心惶惶的,果果很担心她的项链也被人偷走,便又把项链拿出来戴在了身上,结果这还不到两天,她的项链也不见了。起初还以为是掉在哪儿了,当天颜溪陪着她到她白天走动过的地方仔细寻找,两个人打着手电筒找了大半夜,把各个地方都找遍了,最终也还是没能找着。   那银项链就是一根细细的银链子,倒也没什么很特别的地方,他们白天人都在外面干活,走动的地方比较多,这下掉了要想再找回来是真的很难,果果也知道不能抱什么希望,为此伤心难过了好几天,直到听说公社那边准备请人放电影,她的心情才稍微好了一点。   根据公社那边的通知,电影会连放三天,每天一场,晚上六点放到八点,因为是露天电影,所以只要想看的人都可以去看。   颜溪对这个年代的电影倒是没什么兴趣,大晚上的天气又这么冷,赶狗都不愿意出门,更何况还是人呢。她本来是一点都不想去的,想着舒舒服服的躺在被窝里睡觉怎么都比站在外面冻成冰棍要来得强。不过,其他人可不像她这么想。   电影对于这个年代的人还来说是很稀罕的,尤其还是看的免费电影,这么难得,大伙儿的兴致显然都很高,颜溪知道果果也很想去,为了能让她心情好起来,便也只能忍着冰冻陪她一起去看了。   生产队距离公社并不算很远,这边走路过去差不多半个小时就能到。颜溪和果果说好了当天下午五点左右出发的,可她在阿婆家等到了五点一十几,也不见果果来找她。   颜溪跑去知青点找果果的时候,正巧其他几个女知青也都准备要出门去看电影了。   颜溪停下来问她们:“小青,你们有看到果果吗?”   谢小青看着她,奇怪道:“果果?她不是说要找你跟她一起去看电影的吗?”   颜溪回道:“是啊,可我一直没见着她的人。”   这时,走在最后面的一个女知青忽然咦了一声,出声说道:“她跑出去的时候,我好像还听她说要去一趟后山的,这个……她难道没有跟你说?”   颜溪显然不知道这事,讶异道:“她去后山了?这个时候她去后山干嘛?”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看她当时的样子好像挺急的,刚才也没来得及问她。”   颜溪闻言不禁皱起了眉头,想不通果果这个时间会因为什么事情突然急着跑去后山,而且事先居然都没有过去跟她说一声。   颜溪想着这事心里有些不放心。之前多次听邵正北提起过后山的蛇虫鼠蚁特别多,到了冬天,日短夜长,过了下午五点,天色就已经很暗了,现在这头顶不说月亮,就连一颗星星都没有,这种时候去后山,颜溪实在很担心果果的安全。   颜溪用力跺了跺冻得发麻的脚,这个天气站在外面,即使穿着棉衣棉裤棉鞋,也还是觉得冷,她没有多做犹豫,和谢小青她们说了一声,便连忙前往邵家去找邵正北。   她对后山不熟,得找个人带路才行,而且有邵正北陪着她一起去,这心里也总更安定些。   邵正北看到颜溪来还以为她是来找自己看电影的,颇有些惊喜,上来就抱着她,眼里都是笑意,笑道:“溪溪,你终于肯抛弃苹果妹,跟我一起去看电影了?”   苹果妹是邵正北最近给果果取的错号。   说起这事来,他心里就很幽怨,之前明明是他先跟颜溪说好一起去看电影的,结果她情愿陪果果去也不愿意陪他去。现在果果在他眼里,无疑就是他爱情之路上最大的绊脚石,比一万瓦还要亮的大电灯泡。   别人那都是重色轻友,轮到了他家溪溪这儿却是反过来了。想着他在溪溪心里还不知道排行第几,他就心酸。   颜溪拉着他的手,正色道:“别闹了,你快去拿手电筒跟我走。”   “哦好。”邵正北不疑有他,满口应下后,欢欢喜喜的进了屋子里去拿手电筒,动作十分迅速。   他那一脸愉悦的神情任谁都看得出来心里头很高兴,颜溪有些不忍心泼他冷水,清了一下嗓子,还是说道:“是跟我去后山,不是去看电影。”   邵正北愣了愣:“啊?不是……看电影?”   “嗯,先去后山找人。”   “要找谁?”   颜溪长话短说,“我刚听说果果去后山了,也不知道她有什么事,这么晚,后山又不安全,我担心她一个人出事。”   “……噢。”邵正北算是听明白怎么回事了,要说不失望那肯定是假的。好心情被破坏,脸上的笑容也淡了,他闷闷的小声道:“我就知道苹果妹会坏事。”   虽然声音很小,但颜溪还是听到了。男人有的时候也是需要哄的,颜溪晃了晃他的手臂,轻声安抚道:“我们现在先去找果果要紧,等到明天或者后天晚上,我再陪你去看电影行不行?”   行当然是行,可邵正北心里还是有点不爽,怎么感觉他在溪溪心里还比不上一个苹果妹呢。   邵正北握着颜溪的手紧了紧,颜溪一到冬天就特别怕冷,她的手很凉,邵正北走了两步还捂着替她呵了口气搓了两下,这样被他攥在掌心里渐渐也就暖和了一点。   趁着颜溪心软,他赶紧提要求:“那你得说清楚,在你心里,我比苹果妹更重要。”   颜溪哭笑不得,道:“你怎么连果果的醋都吃?我不是都跟你说过了,我把果果当妹妹看待的。”   “她是你的妹妹,那我是你的什么?”他认真看着她,非要掰扯个清楚。   颜溪笑了笑,自然而然道:“当然是喜欢的人啊。”   “就只是喜欢?”邵正北皱眉,尾音的语调跟着扬了起来。   颜溪听出了他话里的不满,只得纠正再强调:“是爱的人,爱的人,爱的人!”   嗯,这还差不多……   邵正北满意了,听了心里头甜滋滋的,比蜜还要甜,脸上也总算是又由阴转晴了。   颜溪原以为这是已经把人哄好了,结果下一秒,冷不丁的就听到他说:“我算了下时间,溪溪你都已经很久没有主动亲吻过我了。”   “……”明明昨天还亲过他。   所谓度秒如年,在他这里那都是按秒计算的,想想,这一天时间算下来得多少年。   他漫天要价:“等下找着人了,溪溪你至少得亲我三次,不过不用立马就亲,你可以先欠着慢慢的还。”   “……”   男人幼稚起来根本没女人什么事。   两个人虽然说着话,但是脚下的步子却走得很快,夜里还有微微的风,吹在脸上凛冽得跟冰刀子似的,邵正北不怕吹,他是个男人,皮糙肉厚,可就怕会冷着颜溪。   说到底都是心疼她。   他呼了一口气,在手电筒的照耀下,可以清楚的看到那白白的雾气,他嘀咕道:“这大冷天的苹果妹不去看电影跑到后山来干嘛?”   这个问题也正是颜溪很奇怪的地方。   她心里总有些不好的预感。   上后山只有一条小路,但是左右两侧的岔路却很多,那些本来都是没有的,但是走的人多了就变成路了。如果今晚没有邵正北带着,颜溪还真不知道怎么走。   夜里很安静,这个时间只怕是山里的野生动物都开始冬眠了,两人上后山还没走几分钟,忽地却听到从前面传来了一声惊叫。   颜溪陡然一惊,霎时,心里不好的预感加强。   “好像是果果的声音,快点,我们快点过去。”她拉着邵正北快速往前跑,越是往前那声音听得越清楚,而且好像还不止是一个人的声音。 第62章   颜溪和邵正北赶到地方的时候, 那场面有点乱。果果缩着身子一个人躲在一棵大树后面,另一边有两个人正在打架。   手电筒的光照在了那两人身上,颜溪和邵正北都看清楚了正在打人的人是邵正南, 被他压在地上打的是杨天喜。   遇到这样一副情景, 显然是出乎两人预料的。他们是来后山找果果,可为什么邵正南和杨天喜也在这里, 甚至两人还打起来了?   颜溪刚才跑得很急, 心头猛跳, 虽然还没搞清楚这是什么状况,但看着眼下的情形,心里便隐隐感觉到肯定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果果。”   “颜溪……”果果一看到颜溪来了猛地一把扑在了她身上, 声音里透着压抑的哭腔。   “发生什么事了果果?”   果果忍不住的小声哭了出来, 看着那边被邵正南打得无力还手的杨天喜, 泣不成声:“他、他想欺负我……”   只是用欺负两个字来说这事那还太轻了。   她今天本来是准备好要跟颜溪一起去公社那边看电影的, 在出发前她却看到自己的床铺上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张字条, 写纸条的人告诉她,她掉了的那条项链被他捡到了,她若是想拿回项链,就得要赶在五点半之前去后山指定的地方找他。   那条项链对于果果来说有着很深重的意义,项链不见了以后,她的情绪一直很低落,当看到那张字条时,无异于是一个惊天之喜,她当时只想着拿回项链, 其他的事完全没有想那么多,因为时间很赶,她也就没来得及先去跟颜溪说一声,便一个人跑去后山了。   谁知到了这里以后,竟然看到了杨天喜这个无赖,她这才知道这根本是一个针对她的圈套,归还项链是假的,杨天喜其实就是故意引她来这里的。她感觉到不对劲后,立即就想要逃走,可这时却已经晚了,杨天喜不仅拦着她不放,说不到两句话,竟然就开始对她用强。   天知道,那一刻她有多害怕有多后悔……   果果说得语无伦次,因为刚受到巨大的惊吓,她的情绪有些起伏不定,之前颜溪还没来时她一直竭力的隐忍着,现在所有压抑的情绪终于都爆发出来了。虽然危机已经解除,但是内心里却仍是止不住的恐惧,即便是抱着颜溪哭时,她的身子也还在无法抑制的微微打抖。   “畜牲!”邵正南嘴里骂着,又狠狠的给了杨天喜几拳。   杨天喜早就被邵正南打趴下了,他之前就不是邵正南的对手,这段时间又病了这么久,身体还没有完全复原,这下就更只有挨揍的份了。   杨天喜被打得吐血,低低的哀嚎着,一个劲的出声求饶。   可他越是求饶,邵正南就越要打他。   如果可以,邵正南真的很想把杨天喜这个畜牲玩意儿一拳打死掉。   说起来,果果今天还算是幸运的,因为最终碰到了他。   杨天喜上后山的时候,刚巧被路过的邵正南看到了,见杨天喜那鬼鬼祟祟的样子,还以为他这是又想去后山破坏他们装山鸡的机关,所以邵正南便一路悄悄跟在了他后面。   邵正南走岔路先到了装机关的地方,本来是准备等杨天喜上来以后,再好好教训他一顿。结果等了半晌没等到杨天喜的人影,却意外听到了果果的呼救声。等他拼命赶过去时,就看到杨天喜正要侵犯她。   邵正南几乎不敢想,如果他当时晚来一步,或者是今天晚上没有到后山来,最终会怎么样,果果会遭受什么样的伤害?   这样的后果他真的完全不敢想象。   说到底都是杨天喜这种会对女同志用强的畜牲才真该死!   邵正南的拳头不禁又加重了些力道。   “二哥你先停一下,别把人打死了。”邵正北上前拦着邵正南。以他二哥的拳头,再多打几下子,杨天喜这个弱鸡只怕就要没气了。   邵正北倒不是真想放过杨天喜,这样的垃圾玩意儿就算死一万次那都不够解恨,他只是不想脏了他二哥的手。   果果还趴在颜溪身上小声的哭着,情绪波动已经没有刚才那么激烈了,颜溪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柔声安抚。   发生这样的事情,任谁心里都不好受,幸好果果最后逃过一劫,没有让杨天喜得逞。   可是伤害再小,也还是伤害了啊。   邵正南挠着头轻轻叹气,他不是个擅长说话的人,想让她别难过,也无从安慰。   邵正北一脚踩在了杨天喜的脸上,微微俯下身,手电筒正打在杨天喜那浮现惧意的双眼上。   他挑了一下眉,冷冷勾起唇角道,“还记得上次是怎么在我面前跟我发誓的吧,今天你是想保住你的命呢?还是想保住你的第三条腿?”   今天这事,是绝对不可能再轻易放过杨天喜的,想要教训他,也多的是方式。可要私了,还是公了,这就得看果果的意思了。   果果哽咽着,却坚定的说:“颜溪,不能就这么放过他,我们一定要让公安抓他去坐牢,不能让他再出来害人了!”   颜溪心里发酸,点头:“好,那就让他去坐牢!”   说到私了,是出于对果果名声的考虑。这个世间对于女性总是过于苛刻,不管杨天喜今天有没有得逞,这件事情只要传出去,最终果果都会名声受损,因为有些人根本不会去想她才是受害者。   可颜溪知道,选择公了才符合果果的性情,因为她太正直,也太单纯善良了。   果果哭着说,她不怕的,她又没有做错什么,为什么要怕?真正做坏事的人是杨天喜,又不是她,她行的正站的直,要怕也该是杨天喜才对。   这天晚上,虽然有不少人去了公社看电影,但去的基本都是年轻人,似生产队那几位队长都还在家里,而这事情要解决,也不可能避开他们。   杨天喜贪生怕死,邵正北给他多剩了几口气,让他一五一十的把事情前因后果都招了。   说到底是迷信害人,一位神婆的鬼话竟造就了王金凤和杨天喜母子俩的恶念,最终因此害了果果。   公安来得很快,在去杨天喜家里抓人的时候,把那位神婆黄大仙也一并抓了。王金凤对这位神婆的话自来是深信不疑,什么事都是按着她的话去做的,本来他们都说好了,今天晚上等杨天喜事成之后,她再送上最后一道符水,这样他们杨家的霉运就可以驱除,从此否极泰来了。也怪那黄大仙倒霉,正好在制符水的时候被抓个正着,这下子人赃俱获,任是她“法力”再高强也无从抵赖。   “哎呀,你们这是干什么,抓错人了,抓错人了,我只是来她家里做客的,我什么坏事都没干……”   “干啥呢你们,啊?干啥呢!欺负人是不是,这还有没有王法了!我的老天爷啊,你都看到了吗,这里又有人欺负我老杨家没人呢……”   黄大仙和王金凤被人一起从屋子里拖了出来,两人一个劲的挣扎,还一边大声的囔囔。   可等王金凤看到那被打得鼻青脸肿半死不活的杨天喜时,她脸色突变,那囔囔声也立即就变成干嚎了:“天喜?我的儿子,你怎么就变成这样子了,这到底是哪个杀千刀的打的你啊?你快说,妈这就给你找他算账去……”   这嚎叫声实在刺耳,其他人都没理她,有位公安看向她旁边瘫倒在地上的那位胖胖的妇人,问杨天喜:“这就是那位黄大仙吧?”   黄大仙能出来行骗这么久还不被人发现,那也是很有眼力劲的人,看着这情势不对,吓得连忙否认:“什么黄大仙啊,我不是,我不是,你们认错人了,我都说了只是来她家里做客的,我根本不是什么黄大仙,你们别随便给我安罪名!”   可这时候再摇头否认也没有用,因为杨天喜早就把该招认的都招认了,从头至尾,从最初砸伤颜溪腿的事说起,一件都没有落下。   这下就连王金凤都懵了。   事情怎么突然就变成这样了?这跟她想象中的可完全不一样啊,说好了霉运去除后,他们家就会发大财的,为什么现在财运还没有来,他们反倒是先被抓了?   这回除了抓到了黄大仙,公安还在搜查杨天喜家里的时候,搜出来一大堆的赃物,都是杨天喜平时偷窃得来的,包括前段时间几位女知青丢失的那些手表钢笔口琴等物。   杨队长听说杨天喜和王金凤他们所犯的事时,气得一口老血都要吐出来了。   平日里杨天喜要干些小偷小摸的事,有他这个队长帮忙兜着,那也没什么,可现在他们犯了这么大的错,他还怎么兜得起来?   别的人不知道,他这个队长可清楚得很,前段时间公社几位熟悉的干部还隐晦的提醒过他,现在内部风声正紧,近年来不少地方都出现女知青被害事件,上头已经决定严打了,估计过不了多久就会有通知下来,让他们下面的人都乖觉点千万别再这个时候惹事。   像杨天喜现在犯的事可不等于是撞在枪口上吗,这是要被抓典型的,抓典型干吗,那当然是枪毙啊!   尤其是杨天喜犯的事还不止这一件,这所有的加起来都够他死几个来回了。   想到这里,杨队长血气涌上来,连站都站不稳了!   他想亲自出面去向果果和颜溪他们道歉求情。   杨天喜是他弟弟唯一的儿子,是他家的独苗,就算免不了他坐牢,但至少也该保住他一条命啊。   郭桂英作为杨队长的妻子,跟他在一起生活几十年,哪会不知道丈夫的心思。杨队长的脚步还没踏出门外,她就站在他背后说道:“杨友林,你今天要是敢走出这门,那咱们家这日子也别过了!”   杨友林青筋暴起:“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郭桂英冷笑道:“我胡说?你还觉得我胡说什?你看王金凤他们母子几个干的事,那是人事吗?去侵犯人家一个女同志,这么畜牲的事也亏得他们干的出来!”   杨友林的声音有点虚:“他们那不是还没得逞吗……”   郭桂英打断道:“对,他们是没得逞。可他们没得逞,那是因为人家女同志自己运气好!如果她当时没有被人及时救下,你说最终会是什么后果?你那好侄子毁的可不只是人家的清白,更是人家的一辈子!人家一个好好的女同志,凭什么就要受你们家人的侵害?”   “以前杨天喜干些偷鸡摸狗的事,你护着他,到现在他作恶多端,你居然还想要包庇他。他今天敢对人家女同志下手,指不定明天就敢杀人放火!你难道都忘了几个月前你那好侄女砸伤颜溪同志腿那事了?看吧,他们可是早早就想好了怎么算计人家呢,那次杨娟娟是害错了人,那这次呢?我告诉你杨友林,你这根本不是在爱护他,是在害他,是在助纣为虐啊你知不知道?!”   “你看看咱们这生长队有多少人家没在怨着你的,那都是因为看在你是生产队队长的份上,人家才不跟你说什么,难道你还真以为凭一个队长的身份就可以顶天了?你要是想看我们一家子人从此都跟着你被人戳脊梁骨,那你就尽管豁出你那张老脸去求情吧,不过我看到时候你这队长也别当了,干脆跟你那好侄子好弟妹一起蹲到牢里吃牢饭得了!”   杨友林被郭桂英一番冷嘲热讽的话驳斥得哑口无言,脸上白一阵,青一阵,变换得煞是精彩。   夫妻这么多年来,家里大小的事情一贯都是他做主,今天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妻子态度如此强硬的反对他。   杨友林忽然感觉很无力。   可他们家这回不只是郭桂英,就连他所有子女也都站在与他对立的一面。   他们这些人心里的怨言不是一两天造成的,杨友林对杨天喜这个侄子,比对他们这些亲生子女还要好,他们怎么可能不怨!   王金凤这次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了,现在事情败露可不止是被打骂一顿或者是坐牢这么简单,那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被拖出去枪毙的。   王金凤只能去求杨队长,他们家天喜可是他唯一的侄子,他总不可能见死不救吧。   王金凤本以为吃准了杨队长,可杨队长现在自己还正愁着呢。王金凤没见着杨队长,便又在他家门口撒泼打滚,干嚎起来,大骂杨友林见死不救,还骂他不顾侄子的死活会遭天谴云云。   杨队长在屋子里听了一阵,脸色铁青,最后还是郭桂英出面,对着王金凤冷冷的说:“叫吧,你就继续叫吧,再叫大一点声,现在公安还没有走呢,正好可以让他们现在就把你抓到牢里去。”   王金凤被吓得哑了一阵,可她哪是那么容易罢休的,继而就骂起郭桂英来。   郭桂英才不怕她骂,这种人就是典型的不见棺材不落泪。   郭桂英怒极反笑道:“我以前一直忍让你,那是不想跟你这种人一般见识,事情会变成现在这样你怪不了任何人,那全都是你自己作出来的,瞧瞧你们家的两个孩子都被你教成什么样了,上梁不正下梁歪,你那骨子里的根都是烂的,真正害了他们的人不是别人,而是你这个不负责任的母亲!我要是你啊,哪还有脸骂得出口,早就在老杨家的祖宗面前以死谢罪了。”   以上这些事情,颜溪和果果当然都听说了,别说杨队长最终没有出面求他们,就算是他真的求了,他们也不可能会答应放过杨天喜一家的。   就说她左腿被钉耙砸伤的事,当初伤口那么深,流了那么多血,一只腿差点就废了,到头来才知道那根本不是杨娟娟不小心,而是早有预谋,只不过是人家技术不纯熟,砸错了人而已。以前没有追究,那是他们没有证据,现在事实都摆在面前,再轻拿轻放,那她们遭了那些罪岂不是白受了?更何况这次事件发生的性质可比上次还要恶劣得多,他们随随便便就想毁了别人的人生,她们还怎么可能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颜溪不禁联想起上辈子的事情,这个时候的果果若是没有被邵正南及时救下,若是没有他们这些人在她身边,她只怕是已经受到了最大的侵害了吧?   果果孤身一人,事情就算闹大了只怕也没有什么用,而杨天喜还有杨队长说情包庇,最终做坏事的人不会受到什么应得的惩戒,反倒是被害人可能受到更大的伤害。想想,那遭受欺辱和不公的果果得多可怜啊……   杨天喜那几个人必须要为此付出代价!   这边,杨天喜和黄大仙他们几个还没有被公安带走,那边杨家就又出事了。   郭桂英和周边邻里听到声音赶到杨天喜家里时,只见王金凤浑身是血的倒在了地上,只有眼珠子能动,嘴里发不出声音,而杨娟娟就坐在她的面前,手里正拿着沾了血的刀子。   见如此情景,饶是郭桂英也倒抽了一口气,其他邻居吓得不敢上前,只有郭桂英走进去问道:“娟娟啊,这是怎么了,你干什么了呀?”   杨娟娟原本木然的脸上有些泛白,听到声音,她身子动了一下,扬着手里的刀子,笑了笑,跟她说道:“伯母,你不是经常问我怎么不敢反抗我妈吗,你看我现在做到了,我做到了……”   “娟娟……”   “我终于做到了,终于做到了……”杨娟娟痴痴的傻笑了一阵,然后眼泪珠子一滴滴的流落了下来。   她等这一天等了十几年,也捱了十几年了。以前还小的时候她经常羡慕别人,为什么她的妈妈跟别人的妈妈完全不一样,别人家那就算再重男轻女,对于女儿多少也还有点母爱。   可她家没有,一丁点都没有。   她从小到大感受最多的只有打骂,除了打骂也还是打骂,到后来渐渐也麻木了,可她不想过这样的日子的,真的一点都不想啊!   穷一点,苦一点,她都不怕,她也想像其他人一样,有亲朋,有好友,不用受人唾弃,不用被人鄙夷,不用被逼着做违背良心的事,可她生在这样的家里,有这样的妈妈和哥哥,她却是一点希望都看不到,甚至连自己活着的意义是什么都不知道。   现在,她总算是做了自己最想做的事情了,也总算可以解脱了!   郭桂英看着她又哭又笑的模样,喉咙好像哽住了一样,心里沉闷得完全说不出话来。   王金凤没有死,身上还剩一口气,被送到城里的医院后,最终又救活过来了。只是杨娟娟拿刀子杀王金凤的事,却在生产队引起了不小的震动。大家都没想到杨娟娟居然有胆子敢这么做。   这下子好了,他们一家三口又可以在监狱里团圆了。   大家都感到唏嘘。   但要说同情和心软,那是不存在的,那一家子祸害终于解决了,生产队很多人都只觉得解气,有些人还想着放鞭炮庆祝呢。   至于杨天喜他们判刑的结果却还没这么快下来,是死,还是坐牢,这就要看上头的意思了。   自经过那晚的事之后,果果就搬到了阿婆家和颜溪同住。颜溪的床很小,之前只是用几块木板合在了一起,现在果果搬来了,她们便又在外面多加了几块木板。   大抵是那晚留下的心里阴影过重,果果刚开始几夜都睡得不太好,不是整夜做噩梦,就是半夜被噩梦吓得惊醒过来。而外面,也时常会有些不好听的闲言碎语流传出来,多是一些妇女在背后嚼舌根子,但还好有颜溪陪一直在她身边,开导她,鼓励她,那段最难过的日子也就渐渐熬过来了。   冬天越来越冷,这个时节生产队几乎没什么活儿干,大家一般都是闲在家里。   眼看着就快要过年了,颜溪和果果又一起去了一趟城里,在买些年货的同时,颜溪还到商场买了一把毛线团,她想给邵正北织一条围巾。   邵正北肤白,每次见他来找她时,耳根和脸颊都被冷风吹得通红,先前她用棉絮给他缝制了一个耳罩,现在再织条围巾,就当是过年送他的礼物吧。   上辈子读大学的时候,颜溪也曾给邵正北织过一条围巾,那段时候学校的风气如此,女同学都会亲手织围巾送给自己喜欢的男生,颜溪和邵正北那会儿还不是情侣关系,当然不会主动织围巾送给他,但架不住他太能磨人。颜溪当时虽会做些手工艺品,却完全不擅长织围巾,她不懂针法,送给他的那条围巾织得歪七扭八的,可他却当做成宝贝似的,那条围巾他戴了一整个冬天,即便是被人笑话了,也没舍得解下来。   现在颜溪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初学者,织围巾的手艺也熟练了很多。   邵正北收到礼物的时候喜不自胜,欢喜得抱着颜溪不肯撒手,心里更是感动得一塌糊涂,“溪溪你真好。”   颜溪笑:“哪里好了?”   邵正北很轻柔的吻了一下她的唇,觉得还不够,又亲吻了两下,轻轻道:“哪里都好。”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两更呀(?°з°)-? 第63章   等回到家后,邵正北便迫不及待的把围巾围在了脖子上, 这下不只是身暖, 连心都暖了。他一面不舍得把围巾解下来,另一面却又怕围巾戴久了会弄脏了想当宝贝似的好好收藏起来。   他那欢欢喜喜的模样叫邵正南看在眼里也不免有些羡慕,不用说他都知道, 那肯定又是颜溪同志送给小北的。   邵正南轻轻叹了叹气, 只得小声跟邵正东说:“哥, 等咱们过了年以后你还是早点去说亲吧, 这样到了来年冬天,嫂子进了门,说不定也会给我们织围巾做耳罩呢。”   这样他们就不用再去羡慕小北了。   邵正南心里想得很美,邵正东却一阵无语。   不过邵正南万万没有想到, 只是隔了不到两天, 他竟然真的就收到一条新围巾了。   那围巾是果果特意织来送给他的,理由是答谢他那天晚上在后山救了她。   这还是邵正南有史以来第一次收到女同志送的礼物, 他感觉特别不好意思,可是盛情难却, 最终他还是收下了。   果果织的这条围巾跟颜溪送给邵正北的那条围巾并不太一样,大概是两人私底下一早就商量好了, 怕会撞色,所以所选的毛线颜色和织法都不相同,邵正北收到的围巾是白色的,邵正南则是黑色的。   虽然刚系着围巾的时候邵正南面上还有些羞赧,但他心里面其实是很高兴的, 还特意到他哥面前转了两圈,指着他脖子上的围巾喜滋滋的问道:“哥,好看吗?”   “……”   接着,他又拍了拍他哥的肩膀,认真说道:“哥,我觉得你是真的应该要快点说亲了,看我们家现在就只剩你没有围巾呢。”   邵正东:“……”   看着那一脸傻笑的弟弟,邵正东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心塞过!   终于要过年了,虽然这个年代在物资上比不上后世,但是年味还是十足。   除夕那晚,颜溪和果果在阿婆家包了很多的饺子,后来邵正北也来了,几个人美美的享受了一顿丰盛的年夜饭。   大年初一那天她们还收到了阿婆送的红包,虽然金额不多,但那也是一份厚重的心意。当天,知青们还在知青点自主组织了一场文艺表演,有唱歌的,跳舞的,朗诵的,吹口琴的……大家自娱自乐,很欢闹,也很开心。   初二那天颜溪和果果则去了邵家做包子,不过当然是邵正北和邵正南他们负责做,颜溪和果果两人负责吃。   到了初六,知青们又收到了一份喜糖,因为谢小青终于还是被杨奎松同志那憨厚真诚的情意和锲而不舍的精神打动,同意嫁给他。两人虽只是领了证没办酒,但也收到了很多好友的祝福。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时间不够,明天二更补上 第64章   说起来谢小青会答应嫁给杨奎松这事让很多人都有些意外,刚来生产队的那两年, 谢小青也跟其他女知青一样很傲气, 不过却不同于蒋媛那种目中无人不可一世的傲慢,她只是人较为清高了一点,虽然说现在已经改变了不少, 但要跟杨奎松这种憨厚老实的男人在一起, 似乎还是显得有些不搭。   不过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杨奎松最终能得偿所愿抱得美人归, 那也是很值得大家高兴和祝福的事情。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与谢小青结了婚以后,杨奎松整个人感觉都不一样了。两人领证的当天,杨奎松带着谢小青去认亲戚, 还拿了很多喜糖到邵家请邵正东兄弟几个吃, 好似完全不介意谢小青最初喜欢邵正东的事实。   杨奎松与邵正东年纪差不多大,这下他的终身大事已经解决了, 生产队便也因此少了一个大龄剩男,可比起他来, 邵家的那三条光棍却还是一个都没有着落呢。   不,其实还是有一个的。   眼见着杨奎松都结婚了, 这便又勾起了邵正北心里的那点向往。   那天晚上,他抱着颜溪说:“溪溪,等我赚够了钱,我们也结婚吧。”   颜溪想说好啊,可话语一转, 她嘴里却问他:“这要赚多少钱才算赚够?”   邵正北沉吟了一下,说道:“我记得这个年代好像很流行万元户,这么算的话,那至少得要赚一万以上了。”   万元户啊?   颜溪想了想,这可真是任重道远。   她倒也没有想过要打击邵正北的士气,反正她现在也不急着嫁人,便回答他:“行,那就等你赚够钱的那天再说。”   正月里,元宵节都还没有过完,上头便又下放了两个坏分子到生产队来,据说两人都是老学者,高级知识分子。   可对于生产队的众人来说,不管他们以前是什么身份,有多么受人尊崇,只要现在被打入了坏分子行列,那就跟真正的坏分子没什么区别,都一样要倍受世人的唾弃。   按着上面的吩咐,杨队长只给他们安排了两间又破又旧阴冷又潮湿的老房子给他们住,其他的一概不管,就由他们自生自灭。   干最累的活,住最差劲的地方,受最多的苦……这些才是作为“坏分子”该享受的待遇。   开批/斗大会的那一天,颜溪站在人群后面终于看清楚了那两位老学者的模样,他们穿着很朴实,年纪看起来有些大,六七十岁左右,大概是之前就糟了罪,所以精神样貌都不算很好。   当日批/斗会批得很狠,其他人才没有因为他们年纪大就对他们手下留情,颜溪看着那情形不禁有些唏嘘,现在离文/革结束还有好几年,也不知道在这期间两位老人家还能不能撑得过去。   一月一过,就到了二月,转眼便也到颜溪的生日了。   对于过生日这种事,颜溪一向看得很淡,于她而言,过不过都是一个样。那天,阿婆一早给她煮了一碗长寿面,虽然是素面,但她连却面带汤一口不剩的全都吃光了。   邵正北除了精心给她准备了一份生日礼物,还花心思给她做了个简单的小蛋糕,因为材料不足,这跟后世的蛋糕口感肯定是不能比的,不过颜溪心里却很满足。   可邵正北还是觉得不够好,如果这在以前,他怎么都会给她举办一个生日宴会好好庆祝的,再不然,也该有一顿独属于他们两人的烛光晚餐啊。   可惜,这里什么都没有。   除此之外,更让邵正北惘然的还有另一件事情。   他要离开生产队准备去省城了。杨大夫说他是个学医的好苗子,不想看着好苗子在生产队这么蹉跎,便给他找了个好师父。   他这位好师父是杨大夫以前的师弟,现如今在省城军区任军医,地位声望都有。这在去年杨大夫就联系了他的师弟,到今年过年的时候,终于得到了对方确切的回应,他师弟来信说,那边都已经安排妥当了,现在只要邵正北过去省城找他就行。   本来过完年后邵正北就该准备去省城的,可是他却硬是陪着颜溪过完生日才跟她坦白这事。   离开生产队,意味着要和颜溪分别。   邵正北舍不得。   这么多年来,除了上辈子经历的那一次生离死别,他和颜溪两人几乎没有分开过。两人早已如影随形,分割不开。何况,他这次一旦真的离开,再回来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若说带着颜溪一起省城,这会儿也完全不现实。   而理智上,他也知道自己去省城才应该是正确的选择,生长队这里实在太小,困在这样一方小天地,他什么事也做不了,始终无法给颜溪最好的生活。只有离开这里,他才可能有更多的机会,做更多自己想做的事情,他只有自己闯出名堂才有能力把颜溪护在羽翼里,他们的未来才会更好。   颜溪听完后沉默了好一阵子,最后跟他说:“你想去就去吧,我就在这里等着你。”   “嗯。”邵正北轻轻应着,声音暗哑而干涩,将颜溪紧紧抱在怀里久久不肯放手。   第二天,两人一起了城里。   现在生产队的人都知道他们在处对象,对外的说辞是林阿婆拉的媒,才把他们两人促成了一对。其实知道内情的人,对他们的关系早就心照不宣了。   两人这回去城里是专门为了照相,这个年代照相还是挺贵的,他们一起拍了四张照片,最后一人拿两张,各自珍藏。有了照片在手上,多少也能解一点相思之苦。   邵正北正式出发去省城是给颜溪过完生日后的第三天,前一晚上他就跟颜溪说好了,让她不要去送他,他怕一看到她就真的舍不得走了。   不过,真的到那一天时,颜溪还是一大清早的就起来了,只是她却并没有过去见他,而是一个人站在拐角的地方偷偷看着,看着他背着行囊坐在牛车上,离她越来越远。直到再也看不到他的身影,她才转过身去。   她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眼角,那里带着温润的湿意。   原来内心竟也是如此不舍。   邵正北走后,颜溪神思恍惚了好几天,他不在身边,她感觉什么都不习惯了。   三月初,又到了生产队春耕播种的时候,大家的日子也都正式开始忙碌起来。   此刻在前往生产队的一条道路的分叉口上。   一个身穿军绿色装斜挎军绿色包包的年轻女同志正停下来跟路人问路,“这位大叔您好,想请问一下您,这里去上杨生产队是往哪边走呢?”   ……   这边,蒋媛挑着一旦牛粪正从牛棚路口那边出来,看着那刚刚走进生产队的女人身影,她瞪大眼睛蓦地僵在那里,一脸掩饰不住的惊愕,嘴里喃喃:“……怎么会?”   是她看错了吗?   周怡然?   她居然来生产队了?   不应该的啊,这个时间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记得上辈子这个时候根本没发生过这回事的,周怡然这会儿不是应该好好的呆在海市吗,为什么这一世会提早这么多年出现在他们面前……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补昨天的,还有一更会比较晚,12点前…… 第65章   生产队又来了一名女知青这事很快就在四处传开了,颜溪和果果当天就见过对方。周怡然, 海市人, 比她们都大两岁,是今年自主报名下乡支援乡村建设的女知青。   颜溪刚听到周怡然这个名字时隐约觉得有些熟悉,似乎是以前在哪里听过或者看过, 但是一时又想不起来了。   ……   破旧的泥土房屋里, 隐隐传出了两人谈话的声音。此刻, 与周怡然说着话正是今年年初就被下放到生产队来的两位老学者之一的顾老。这个时候, 想必任谁都猜不出他们两人的真实关系吧。   “你这傻孩子也真是,外公不是让你不要过来的吗,你怎么偏就不听话呢?”   “可外公就一个人在这里,我怎么能放心得下?”   “这不是还有你胡爷爷在么, 你别觉得我们现在年纪大了就完全不中用, 这点苦啊,我们还是能承受得住的。你看, 我们这会儿不是都还好好的?”   “好了,既然都已经看过了, 你还是早点回去吧,我和你胡爷爷都是活了几十年的老人了, 没什么不放心的,这生产队就这么大点地方,以后别再过来了,省得让人看到了对你影响不好。”   “我不怕的……”   “唉,你这倔强的脾气也真不知道像了谁?”   “以前大家都说我这牛脾气像极了外公……”   顾老听着外孙女的话不禁失笑, 继而又无奈的轻叹了一声。   他的老伴去世得早,夫妻俩只生了一个女儿,女儿嫁了人没过几年也跟着走了。唯一的外孙女还是跟在他身边长大的,除了这个孩子,他也算是一个孤寡老人了。   枉他这人做了一辈子的学问,自认为清贵,恪守正道,谁知临到老了却还要遭这一番罪。他唯一牵挂的就只有这孩子,最不想拖累的也是这孩子,事发时他还再三叮嘱她什么都不要再为他做,可结果她竟然一个人一声不响的跑到这生产队来找他了。   说实在,这孩子的脾气确实是最像他的,平时看着好说话,心里却是个很有主意的人,一旦决定要做的事情,那任谁劝说都没用。   周怡然看着眼前这残旧不堪的泥土房,难掩心酸。   这里的环境也太差劲了,外公怎么能住在这种地方呢?   顾老和蔼的拍了拍她的头,老人家的眼里显露出了他的豁达和文雅,说道:“这儿能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已经算是不错了,至少不用像有的人那样去住牛棚,我听说西北那边的环境比这里还更苦。”   周怡然抿着唇角,说不出话。   她外公本来也是要被下放到西北去的,是她跪着恳求父亲帮忙,这才转来了江东省。   可她这一跪,也算差不多把他们父女俩最后的那一点情分磨没了。   她母亲与父亲当初结婚属于家族联姻,在母亲生下她去世以后,只是隔了半年,父亲便又再娶。她从小在外公身边长大,跟父亲那边的关系并不深厚,甚至还有些不小的矛盾和隔阂。可以说她外公是她在这个世上最亲的亲人,所以,她又怎么能看着他老人家一个人孤零零的在这里受苦而不管呢。   隔了许久,周怡然忽然轻声道:“外公,我与白家的婚约已经解除了。”   “你……”顾老脸色微变:“唉!”   心里百般不忍,最后却只重重叹了一口气。   纵然周怡然没有说明解除婚约的原因,可顾老活了大半辈子心里又怎么会想不明白这其中的关节。现实如此,他现在出了这等事,那些往日与他关系交好的人家怕会受到牵连自然要急着撇清关系,只是他没有想到白家居然也会如此。   说到底,还是他拖累了这孩子。   顾老怜惜道:“让你受委屈了。”   “外公千万不要这么说,我没觉得委屈。”周怡然摇了摇头,一脸淡然,神色里不见丝毫难过。她觉得像现在这样正好,没有了婚约的束缚,她反而更自由了,还可以留在这里一直陪伴外公。   在顾老的催促下,周怡然只在屋子里停留了片刻便出来了。来日方长,她和外公现如今都在一个生产队里,以后见面说话都多的是机会。不过一想起外公这艰难的处境,她心里还是忍不住难受起来。   她垂着头已经踏出了门外,在听见外面声响的瞬间,却又硬生生的僵在那里。   没想到是这个时候外面居然会有一个人在!   周怡然心里不免有些紧张和慌乱,看着不远处那道高大挺拔的男人身影,背脊不自觉的绷了起来。   这个人什么时候来的?   他在外面站有多久了?   她和外公刚说的话他是不是都听到了?   周怡然眉间纠结不散,唇角动了动,本来有心想跟对方说点什么,可结果,却看到那人背着箩筐一言不发的就走了。   回到知青点后,周怡然忐忑不安了一晚上,原还担心那人听到她和外公的谈话会去举报她,然而等到第二天,竟然什么事也没有发生,甚至过去三四天后,也依然没有任何有关她的风声传出。   周怡然稍稍安心了,看来那人还不错,并没有举报她,是她紧张过头了。   她努力适应着在生产队的艰苦生活,每天坚持着上工干活,却不想竟那么快就再次与那天的男人有了正面接触,并还知道他的名字原来叫邵正东。   生产队今年栽种的早季稻子要比去年少了不少,只是用了大半个月,那些撒了秧苗的秧田就清空了。   三月中旬,颜溪他们那些知青都吃到了红鸡蛋。   去年胡礼芳嫁给了郑大保,一个月后就被查出了怀有身孕,听说上个月孩子就已经出生了,是个大胖小子。孩子满月那天,郑月娥还到林坪生产队吃酒,胡礼芳一直记挂着这边的知青好友,所以便让郑月娥帮忙带了一些红鸡蛋给他们吃。   果果一边剥鸡蛋壳,一边慢吞吞的说道:“似他们那几个在生产队结了婚的人里,还是礼芳姐过得最好,不过小青现在也很不错。所以挑对象的时候一定要把眼睛放亮点,要是像李彩萍那样挑错了人,那可就……”   果果不禁摇了摇头,算了,像李彩萍那样的不说也罢。   颜溪听着笑了笑,“嗯,你说得对。”   李彩萍现在的日子可不好过,即使她那肚子都好几个月大了,也没受到什么好的待遇。听说她那婆母为人很刻薄,而杨文斌又是个会打女人的人,自李彩萍进了他们家门以后,那一家人就一直没有安生过,整天都是吵来骂去的。   反倒是谢小青嫁了人以后,滋润了很多,杨奎松一直待她很好,虽说他的母亲周玉兰有时泼辣彪悍了一点,但是她却不是那种会苛刻儿媳妇的人。   果果的目光转到了颜溪身上,忽然凑到她面前,笑嘻嘻的问道:“邵正北同志这个月给你寄了多少封信了?”   颜溪看着她那一脸八卦的模样就忍不住想去捏她的脸,可惜手里头正拿着鸡蛋。   她微微一笑,故意道:“你猜呢?”   果果撇了撇嘴。   她知道邵正北给颜溪写了很多的信,不过却不知道具体是多少封。她想了一下,好奇的说:“他该不会是每天都写一封吧?”   颜溪有意吊她胃口,就是不告诉她,把鸡蛋吃完后,点了一下她的鼻子,“你自己想。”   为着信件安全考虑,邵正北给颜溪的信都是先寄往家里,他会在信上做好标记,然后再由他哥把信转交给颜溪。而颜溪回给他的信,也同样是借着邵正东和邵正南的名义寄过去的。有的时候颜溪这边的回信还没有写好,邵正北那边就又寄了好几封信过来了,所以她到底是收了多少来信,果果一时还真的算不清楚。   不过,果果却又问道:“颜溪,放着邵正北同志一个人在省城,你真的就放心吗?” 第66章   周怡然初来生产队的那段时间很不适应, 下乡支援乡村建设的日子远比想象中的还要艰苦许多, 她从小到大可以说是没吃过一丁点的苦。可自来到生产队以后,她什么都不会,便什么都要开始学。尤其是干苦力活,那都是凭着一股毅力在咬牙硬撑着。刚开始上工的那几天她不是脚上长泡就是手上起泡,一到晚上回到知青宿舍, 那身子就像是被什么碾压过了一样,酸痛得动都动不了。   最近这几日上工周怡然都被分配到去挑沙石, 这本应该是男同志干的重活, 但因为最近人手不足,这才安排了几个女同志过去帮忙。几天忙下来, 她的两边肩膀不仅都磨破了皮,还被扁担压出了一大片淤青, 到现在那两边地方只是随便碰一下都觉得疼。   周怡然把扁担放下来, 在半道上停下来歇息的时候,又看到了邵正东,两人今天正好被分配到同一组干活。   男女的力气实在悬殊太大, 这一路走过来, 周怡然已经在途中歇歇停停了好几次, 她肩上的这一担沙石还没有挑到目的地,邵正东却已经打了好几个来回。   看着邵正东肩膀上挑着那么两大箩筐的沙石还一直走得稳稳当当的样儿, 周怡然窘迫得面部微热,实在是不好意思再停下来耽搁功夫,她不由拿起扁担准备要上肩, 可这时她却意外的看到邵正东突然在边上停了下来。   她原以为他这也是干活干累了想要停下来歇一歇肩,结果他把肩上的东西放在了地上后却又径直走向了她这边,然后在她的注视下,弯下腰把她两边箩筐里比较沉比较大的石块搬到了他自己箩筐里。   周怡然看着他的动作,愣愣怔怔了好半晌,两个人离得不算很近,可她几乎能感知到他身上传递来的温热气息和匀称的喘息声。   等到周怡然反应过来,邵正东已经挑着沙石又要走了。   除了初次见面那回不说,其实这已经是她和邵正东第四次正面接触了,不过两人至今却连一句话都还没有说过。   周怡然张着嘴想叫住他,就算不知道要说什么,至少也该对他说声谢谢的。不只是为了他今天帮她减轻担子,还有前两次,她偷偷帮外公干活的时候,他看到了也没有举报她,甚至还帮了他们不少的忙。   可见着邵正东步子走得那么快,她想叫他也不知道怎么开口了。没过一会儿,她就又落后了他一大段路。   周怡然只得挑着沙石慢慢跟在了后面,感觉到肩上的重担已经减轻了不少,她看着邵正东逐渐走远的背影,眼神有些复杂。   他跟她认识的其他人都不太一样,每次遇事他都会好心的帮忙,可另一面,她却能感觉到他的疏远,有意的和她保持距离。   ……   中午收了工,颜溪和果果照旧回阿婆家吃饭,两人都是从什么都不会的生手转变过来的,过去一年吃了那么的苦,现在差不多都已经适应生产队这边的生活了。   果果正笑嘻嘻的和颜溪说着话,忽然,远远的看到有人骑着自行车过来,旁边还有一条岔路,颜溪拉着果果直接转了道路:“我们往这边走。”   如果没有看错,刚才那骑自行车的人应该就是吴永志,自从知道原主上辈子是被吴永志害死之后,颜溪便对这人起了警惕,倒不是怕他什么,而是最基本的防人之心。上辈子的事如今已经无从追究,这一世吴永志一直不来招惹她最好,他若是又起歹心,她自然不会像原主那样任由他欺负。   吴永志已经有四五个月没来上杨生产队这边送邮件了,这段时间一直是他的同事顶他的班,这边,他送完了邮件便去了他姨婆家,他姨婆虽不是生产队这边的人,住的地方却离生产队很近。   这踏进家门后,还不等他姨婆一阵嘘寒问暖,吴永志便先问道:“姨婆,上回我来的时候让您帮忙问的事情您问了吗?”   她姨婆年纪有点大了,记性不是很好,隔了几个月的事情早就忘光了,“你说的啥事来着?”   吴永志喝了一口水,提醒道:“就是隔壁生产队那女知青的事。”   提起女知青,他姨婆倒是想起来一点了,“噢,你说那事呀……”   她记得那次小志好像是拜托她帮忙打听上杨生产队那姓颜的女知青为人怎么样,有没有对象的事来着。   她摆手嗐了一声,忙说道:“那姓颜的女知青,我都已经特意帮你打听清楚了,听说她已经跟人处对象了,小志啊,这事姨婆可得跟你说清楚,那女知青的事你就不用再想了,别说她如今已经有了对象,就算是没有对象,咱们这家里也由不得这种女人进门……”   吴永志不明所以:“姨婆这话怎么说?”   “还能怎么着,男女关系乱呗。我听人说啊,那女知青私底下跟她对象的两个哥哥也都不清不楚的呢。”她姨婆一脸鄙夷的说着:“这种女人一看就不是安分守已的,她们从大城市里来的人本来就傲气,这哪像是我们这些小地方会安安分分过日子的人?”   她语重心长的跟吴永志说:“小志啊,你好好听姨婆的劝,像这样的女人就不要再惦记了。你如今年纪也不小了,还是早点找个老实本分点的姑娘结婚,以后少跟外面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来往。还有你之前处的那个对象也不行,那根本就是个狐媚子,这还没结婚,就知道扒着男人不放,像什么样子?这么不正经的女人,你还是早点跟她断干净了好。”   吴永志原只是想让他姨婆帮打听点事,没想到她不只是想岔了,竟还罗里吧嗦的跟他说教一大堆。这些话他早就听腻了,实在是嫌这老人家啰嗦,一开口就唠唠叨叨个没完没了,他喝了几口水就走了,连午饭都没留下来吃。   对于这些事其他外人自是毫不知情。   春天雨水多,天空中时不时的就要飘一些毛毛细雨,到了四五月份,细雨也变成大雨了。   周丽雯和蒋媛她们住的地方本来就破旧潮湿,这一到下雨天就更是不行。漏雨的地方实在太多,周丽雯早早就把自己的锅碗瓢盆都摆上了地上盛水。   而最大的那个盆就放在她的木板床上,那个地方漏水漏得最大,她把被褥都卷了起来,准备到晚上睡觉时再把床铺移个不漏水的方向。   滴,滴,滴……   雨水掉落在盆子里发出了不小的响声,周丽雯坐在旁边看着那些漏下来的水怔怔的发呆。如果这是在一年前,她现在多半要急躁得要骂人,或者是在气急败坏之后,躲到哪个无人的角落偷偷的抹泪。可这一年过来,经历种种,早已物是人非,她的心境也跟着慢慢变化,没了起初的心浮气躁,那颗心反倒是平静了许多。   大概是因为她已经接受了现实,彻底认命了吧。   隔壁的屋子时不时传来摔盆子的声音,周丽雯知道那又是蒋媛在发疯了,这段时间也不知道她到底哪根神经不对,隔三差五的就要发一回疯,人也变得越来越暴躁了,就跟真的神经病一样。   周丽雯无声冷笑,只当做没听到,这种人啊,她都懒得骂了。   没人愿意搭理,蒋媛这一出戏自然唱不下去,没隔多久,她就怒气冲冲的冲到了周丽雯的屋子里来。   “周丽雯,你不是一直很喜欢邵正东么?你为什么不去找他说清楚,为什么非要缩在这屋子里当缩头乌龟?!”她尖锐的嗓音里即是谴责,也是质问。   得,这又是神经病发作了!   周丽雯觉得蒋媛这番话简直可笑,不禁冷笑一声,讽刺道:“这话你说反了吧,当缩头乌龟的人难道不是你自己?”   蒋媛立即反唇相讥:“我可不像你一样尽喜欢生产队的泥腿子,你明明对邵正东有意思却又不敢说出来,这么没种,不是缩头乌龟又是什么?”   这要是在以前,被蒋媛这么一说道,周丽雯就算不赏她一个耳刮子,也必然要指着她破口大骂,但是现在不会了。   这么浅显的激将法,她要是还会上蒋媛的当,那就是傻子了。   她嗤之以鼻:“我对谁有意思,要不要说出来,这都是我自己的事情,凭什么由你一张嘴来决定?大家都是人,谁也没比谁高贵到哪里去,你说别人是泥腿子的时候,有想起你自己现在是什么身份了吗?别忘了,你这个坏分子,别人还不一定能看得上眼呢!”   “你……”蒋媛顿时被周丽雯话语中的轻蔑和不屑噎住,脸色青了青。   周丽雯冷眼睨着她,压过她的声音又道:“蒋媛,你扪心问问,你三番五次的撺掇我去找邵正东,到底有什么居心?”   蒋媛忍着气,被堵得哑口无言。   不过输人不输阵,她很快扬眉僵笑了一下,就道:“我这不是看在我们现在一起共患难的份上,想给你提点一下么,怕你现在不抓紧机会,以后邵正东被别人抢走了,你又后悔!”   “你会这么好心?”周丽雯冷哼一声,讥讽之意溢于言表。   她一双眼睛早就把蒋媛看得透透的,这世上谁都可能对她大发善心,却唯独蒋媛最不可能。   她看着蒋媛,冷笑道:“我不管你是居心不良也好,不怀好意也罢,但也别把人都当成傻子。你想激我,这招没用!”   说完,周丽雯干脆闭着眼睛不再说话了,既没有要发狠警告蒋媛,也没有恼羞成怒去骂她。   因为她知道蒋媛这种人一旦疯起来根本就没救。   现在,只是多看蒋媛一眼,她都嫌脏眼睛。   至于邵正东……   或许,曾经的时候,她对他是有过那么一点好感吧,但也应该只是有一点好感而已,还达不到那种喜欢的程度。   说到底还是以前的她太自视甚高,太过目中无人了,即使她一直很佩服邵正东,却也始终没有真正把他放在同等的位置上,她打心里的还是瞧不起他们这些生长在农村里的人。而那一点好感,也完全打破不了她心里自设的阶层。   虽然她现在的心态已经有所改变,但以前没有想过要跟邵正东在一起,现在沦落到这种境地,她自是更没有那种想法。   大家活在这世上都不容易,她还是少去祸害别人吧。   蒋媛看着周丽雯这么快偃旗息鼓,一口气憋在喉咙口,不上不下的,憋得脸又要青了。   激怒周丽雯的计划失败,她只得气恨的返回自己的屋子,可这心里头闷闷的气发泄不出来,简直憋屈得要死。她越是想越不甘心,便越是怨愤,恨完这个,又恨那个,就连眼前的盆子都看不顺眼直恼得想要摔掉。   周丽雯听到隔壁屋子忽然又传来“砰”地一声巨响,只是掀开眼皮往那边方面瞥了一眼,然后又闭上眼睛默不作声。   呵,反正都已经没得治了,就随她自己发疯去吧。   蒋媛兀自发泄了一通后,无力的瘫坐在了木板床上,望着眼前这破烂不堪的房屋,她捂着脸一阵吸气,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子,但就是控制不了自己的行为。   这会儿早就过了四月份了,上辈子这个时候,她应该已经嫁给了邵正东的,可现在她却还住在这破屋子里受罪。   回想起来,她上辈子会抓住邵正东这根救命稻草,主要原因似乎还是因为周丽雯。   两辈子她都跟周丽雯不对付,那个时候她知道周丽雯喜欢邵正东,又急着想要改变自己的处境,因此就把主意打到了邵正东身上,也因为那时候的邵正东是她最好的选择,所以她拼着一口气都想把邵正东抢到手里。   于是,她最后便算计了邵正东,让他不得不跟她结婚。   成为赢家的她自然少不得到周丽雯面前炫耀一番,她记得那时的周丽雯为此还黯然神伤了一阵子,可这一世却变得完全不同了。   这一世的周丽雯对邵正东好像已经没那么喜欢了,她甚至都没有再像上辈子那样时常接近邵正东,没有提起邵正东的名字都会激动。   蒋媛不知道周丽雯是不是真的完全不在乎邵正东,可前后两世的变化这么大,让她不得不怀疑,是否是因为她的插手,才引起了蝴蝶效应?   单说周丽雯的变化倒也罢了,可让蒋媛最不理解的却还是,为什么周怡然这个与她毫不相干的人居然也会提早这么多年出现?   对于周怡然,蒋媛一直记得格外的清楚,这是上辈子她和邵正东离婚之后,邵正东娶的第二任妻子。不过,对于周怡然以前的事,以及她和邵正东是怎么相识,最后怎么走在一起的……这些细节,她了解得却并不够多。   因为那时候的她早也已经另嫁他人,开始新的婚姻生活了,她好不容易和邵正东离了婚,哪还会再浪费时间回过头去关注邵正东的事情。   她后来另嫁的丈夫是跟她从小一起长大的邻家哥哥刘崇仁,他们周家在文/革时期因走资垮台,可刘家却一直发展得很好。   她如愿以偿的返回城里后,在一次聚会上再次碰到了刘崇仁。彼时刘崇仁也已经娶妻生子,不过他的妻子在给他生下了一个孩子之后就病死了。   两个人又同是单身,她在下乡当知青之前就曾对刘崇仁很有好感,而且刘崇仁还是政/府高官,不论是家世背景,还是前途,都比邵正东这个泥腿子好了不知道多少倍,所以当刘崇仁开始追求她想要娶她的时候,她自然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   她原以为自己嫁给刘崇仁就能重新获得幸福,还幻想着自己又能重回到以前高高在上的生活,可事实证明,那绝对是她人生中做过的最愚蠢也是最错误的选择。   那次的婚姻,让她真正见识到了人心最丑陋也最肮脏的一面,她才知道,表面上看着衣冠楚楚的男人,背后其实连禽兽都不如。   她是真的做梦都想不到刘崇仁竟然是靠着妻子卖身才爬上高位的,甚至他娶她的目的也正是因为如此。名义上她是他的妻子,可背地里他却亲手把她送到了其他男人的床上,供他头顶上的那些高/官亵玩,来达到他升/官目的。   上了贼船,再后悔也没有用,她受了几年折磨,逃脱不掉,也摆脱不了,因为根本没有人愿意帮她,也没有人有那个能力能帮她。不得已之下,她想到了邵正东。彼时的邵正东已经下海经商开始发迹了,她打听到了邵正东家里的住址,偷跑出去找他帮忙。   在他的家里,那是她第一次正式见到周怡然,也是最后一次见他们。   周怡然留给她的印象格外的不同,不愧是生长在书香门第之家,人也很知书达礼,落落大方,对于她这个邵正东的前妻,给足了该有的客气和礼貌。   可周怡然越是这样待她,她却越是觉得难堪,跟周怡然相比起来,她那时简直就像是地上那最低贱的泥。   尤其是周怡然和邵正东两人还过得那么幸福,她头一回知道邵正东真正宠爱一个女人是什么样子。   她那么无地自容,意识到自己可能来错了地方,乞求帮忙的话都没有说出口,她便狼狈不堪的急匆匆离开了。   到后来,没过几年她那身子就得了不干净的病,最终跟刘崇仁的前任妻子一样死在了医院的病床上。   然后,她就重生了……   想着这一路走来的艰辛和痛苦,蒋暗暗咬着牙关,把捂着脸的双手缓缓移开,脸颊上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流下了两行清晰的泪,泪水沁凉,模糊了她的视线,也模糊了她眼底里那执拗的怨怼与愤懑。   老天爷对她永远是这么不公的,到至今,她已经分不清心里最该恨的人到底是谁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还剩一章结局…… 第67章   隔了几日, 吴永志路过上杨生产队时, 又再次看到了颜溪。   她的肩上扛着一把锄头,正和其他知青一起去上工,一路上都跟人有说有笑的。   吴永志就站在对面的一条小路上看了一阵,他的手里头夹着一支烟,放在嘴里猛吸了一口, 吐出时,一阵烟气缭绕。   喜欢她么?   那肯定不是!   才见过几次面的女人, 他对她能有什么情感?说到底这不过是第一次搭讪时被驳了面子产生的怨恨与不甘罢了。   因为从来没有被人那么下过脸面, 所以心底始终记恨,总想着给那娘们一个狠狠的教训, 让她知道知道他的厉害。   但要说起女人,他其实还是更喜欢那种主动点的女人, 手指头轻轻一勾就上套, 再或者是绵软听话的,前者好玩,后者好欺负, 既刺激又能尽情。   像对面那个带着点刺, 还很不好掌控的女人就先算了吧, 关键是已经有对象了,虽然感觉起来似乎有些遗憾, 可他也不想为了泄那私愤而惹麻烦上身。再者,事情隔了这么久,最初的种种记恨也已经淡化了不少。   吴永志想着这些最终还是决定放过了她, 事情就此作罢。他将手里的烟一口气吸完,烟蒂被他扔在了地上,用脚尖使劲的踩了踩。看着对面那道上越走越远的人影,他嘴里低声骂了一句:“呸,算这娘们运气好!”   他脚踩着自行车踏板正要离开,这时背后忽然传来了一道女人的声音,话语里带着莫名的恶意。   “吴同志想必是看中了那位女知青了吧,用不用我帮忙呀?”   吴永志及时刹住了自行车,闻言转头看过去,视线落在背后突然出现的女人身上时,小眼睛里亮了亮,没去深想她的话,第一感觉却是:嗯,这娘们姿色不错。   上杨生产队的女知青,吴永志不说全部都认识,但也差不多知道她们的名字,他想了想,记得这娘们好像叫蒋媛?   吴永志心里有了计较,坐在自行车上故作不知的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蒋媛走上前去,脸上带着深沉的笑意,嘴里幽幽的道:“我知道你瞧上了那个颜溪,你若是想跟她有进一步发展,我可以尽一点绵薄之力,帮你得偿所愿的。”   “你跟那姓颜的娘们有仇。”吴永志的话语笃定,并不是疑问。   蒋媛扯了一下嘴角,笑里有些阴毒:“仇怨倒说不上,我这人纯粹是一片好心,见不得别人的真心被人辜负。你既然喜欢她,我帮你们促成一对不是很好?”   好什么好?   吴永志笃定她就是不怀好意心存歹意,这番话不过是冠冕堂皇,说着好听的而已。   他不是没听出来蒋媛话里暗示的那个深意。   最毒妇人心啊,果然说得一点都不错!吴永志盯着蒋媛嘴角上的笑,心里啧啧暗骂。   以前他还觉得自己对女人挺无情的,没想到这里还来了个更狠的。   害人就害人吧,还非要把自己说成好心好意,这么不要脸,真是了不得!   可吴永志本身也是个一肚子坏水的人,以前什么人没见过,什么缺德事没干过,又岂会被蒋媛三言两语就蛊惑住?   “这事你可就说错了,那颜的娘们没劲得很,我怎么可能看得上她?再说……”吴永志眼里精光闪烁,一脸的邪笑,语一顿,他忽然伸出手要去占蒋媛的便宜,坏笑道:“我现在看你要比她强多了,与其选她,我还不如选你呢。”   蒋媛见他这么没规矩吓得立即往后退了一下,心里陡然升起了怒意。   “吴同志说笑了。”她勉强笑了一下,却敢怒不敢言。   吴永志毫不知收敛,双眼不怀好意的微眯了起来,仔细打量着她。显然,蒋媛的出现已经引起了他的兴趣。   他知道蒋媛是个坏分子,心想着,跟这样的女人搞在一起肯定会很带感吧?   蒋媛被他那赤/裸/裸的目光盯得浑身不舒服,更是觉得这畜牲贼眉鼠眼的样子分外恶心。   “我看我们俩就挺配的,你不妨跟了我如何?”吴永志被蒋媛眼底闪现出来的厌恶刺激了一下,先前没摸到她的脸,他心里有些不满,这下他直接捏住她的下巴,满面笑容中恶意满满:“你想要利用我,总得付出点代价的是不是?”   蒋媛身体一僵,再看着眼前那张丑陋的脸庞,差点就要作呕。心里突然无比后悔过来找吴永志,她意识到自己这回似乎又做了一件很愚蠢的事情。   ……   当天,颜溪又收到三四封信,自然全都是邵正北从省城寄过来给她的,而且看着信件上面的日期,几封信还都是同一天写好的。因为邵正北在信中告诉她,接下来几日他跟着师父有重要任务,到时可能不太方便通信,所以就提前把信都写好寄出来了。   所谓思之若狂,大概是因为他真的太想太想她了。   颜溪同样很也想他,每次收到他的信件她都要反复的看好几遍。两人相隔甚远,也只能在信里诉说钟情。   送君红豆,聊以寄相思。   这次的回信中,颜溪额外放了一颗红豆,她想告诉他,她对他的想念一样不少。   只是,她这封信还没来得及邮寄出去,邵家那里就突然出了事。   第二日,城里突然来了一队人马搜查邵家,他们声称有人举报邵家兄弟几个不仅搞投机倒把,还收藏了许多封建主义旧时代的财物。   这事来得猝不及防,颜溪心里头打鼓,闻风赶到邵家时,那家里已经是一片狼藉,搜查的人连每一个角落都没有放过。邵正南气红了眼,倒是邵正东仍是一贯常见的沉稳安定,见她来了怕她会担心,还暗暗摇头示意她没事。   这事到最终自然什么罪证都没有搜查出来,那领头的人见此脸色十分难看,原以为他们这次来十拿九稳的,没想到竟是白跑了一趟。   生产队几位队长和杨大夫杨有根等周边邻里一直在为邵家几兄弟说情,这几个孩子都是他们看着长大的,以前过的什么苦日子,三人又是什么品性,大家都看在眼里。他们坚决不相信邵正东和邵正南这两老实孩子会做出投机倒把的事情来,而且邵家一直都穷的叮当响,这要是真的藏了大量财物,他们住得近的邻居又怎么会不知道?   这兄弟俩肯定是被冤枉的,那背后举报的人分明就是恶意栽赃诬陷。   大伙儿看着他们好好的家被弄得这么乱七八糟的,心里都不好受,觉得城里搜查的那些人做得实在过分,那三个孩子能走到今天多不容易啊,现在还要受这等冤枉,太欺负人了这是。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要求他们还给邵正东和邵正南一个清白和公道。   杨队长还出面安抚邵正东:“你们兄弟俩今天受委屈了,我们都知道你们不会是那么不知轻重的人,你们放心,这事我会去跟那位吴队长说清楚,绝不会让你们蒙不白之冤。”   邵正东抿紧着唇角,低声道:“谢谢友林叔愿意相信我们。”   杨队长迟疑了一下,又问道:“不过,那举报你们的人,你们知道是谁吗?是不是你们最近得罪什么人了?”   邵正东摇了摇头,邵正南却红着眼眶快速说道:“友林叔,我和我哥的为人,您应该都清楚的,我们一直是本本分分和和气气,从不挑事,也从不惹事,可没想到就这样也有人看我们不顺眼,竟然使这样卑鄙的手段暗害我们。”   杨队长暗叹了一口气,心情有些复杂。虽然曾因为侄子杨天喜被抓的事对邵正南和邵正北有过一些怨怼和迁怒,但凭良心说,他们兄弟几个平常的为人,还真是挑不出错,更不像是会出做投机倒把这种事的人。   他了解完情况便就去了找今天来搜查的那位吴队长,身为生产队队长,公平公正这点还是该要做到的。   至于王金凤那一家,早在前两个月就已经出了审判结果了,杨天喜虽然保住了一条命没有被直接拖出去枪毙,但他这辈子只怕是把牢底坐穿都出不来了,倒是杨娟娟情况稍微好一些,她现在还年轻,坐个十来年牢再出来也还有新的希望。而要说起王金凤……   呵。   如果可以,大家都很希望她这辈子最好也一直都呆在牢里,死都别放出来,省得再出来祸害人。   因着始终找不出罪证,吴队长那一行搜查的人纵然不甘心,也只得无功而返,本来应该把邵正东和邵正南也一起带走拷问的,可出师不利,他们丢了面子不说,又还有那么多人出面说情担保,他们不想把事情闹过大,这事只得暂时作罢。   等所有人都走了以后,颜溪才上前去问邵正东:“这事是蒋媛举报的吧?”   邵正东神色凝重:“八/九不离十。”   邵正南却坚定道:“肯定就是她。”   今天那群搜查的人刚一来就先查他们的密室,而且还那么准确的找到了密室的入口位置,这事是他们家的秘密,真正知情的总共就他们几个人,可举报这种事除了蒋媛会做,也没谁了。   邵正东心中五味杂陈,他当初猜得没错,蒋媛果然知道这密室的事。   颜溪直皱起眉头,“蒋媛真的是疯了……”   同时,她又为他们感到庆幸:“幸好你们今天躲过了这一劫。”不然,毫无防备下,要是被人搜查出点什么东西来,那他们这一家人将背负的罪名,怕是怎么洗都洗不清了,那后果,想想都觉得可怕。   邵正南也跟着松了一口气,“是啊,亏得我们早就做好了准备。否则,吓都要吓死了。”   当初蒋媛对他哥一再纠缠,知道她是重生者后,他们便对她有了防备,怕她有一天会伺机报复,他们便早早就把床底下密室里的那些古董瓷器都搬到了别的地方去了。   不过,还好那时候他们听了小北的话,没有把所有古董瓷器和字画都毁掉,不然就太可惜了。像现在不只平安逃过一劫,还把那些宝物都保全下来,可真好。   邵正南长吁一气,往院子里的鸡圈处看了一眼,如今怕是谁都想不到那些东西其实还放置在他们家里吧。   他心里暗笑:“还是小北聪明。”   只是眼下他们这家里也实在太乱了,每个屋子都是乱七八糟的,连个站脚的地方都没有,颜溪和果果一起留下来帮忙重新收拾,周边邻里几位婶子看不下去也都过来帮忙。   此事张梨花也怀疑到了蒋媛头上。   不过她脑补得有点过头,之前邵正北交代她的事,她也一直都做得很好,时刻不忘盯着蒋媛,以防蒋媛再纠缠邵正东,做出什么臭不要脸的事。   而昨天,蒋媛和吴永志在一起的事也被她偷偷看到了。   所以张梨花便脑补出了一大堆的狗血戏码,气得她暗骂蒋媛和吴永志两个人:“这对奸夫淫/妇!”   再到翌日早上批/斗大会时,张梨花展示了前所未有的凶悍,拉着其他妇女同志一起吐了蒋媛满脸口水,差点没把蒋媛恶心死,气得她简直都想要杀人了。   ……   邵家这次出事时,周怡然虽然没有亲眼看到,但该知道的也都从别人那里知道了。   到了下午上工,她和邵正东又被分到了同一组干活。   看着邵正东从面前走过,她顿时忍不住叫他:“那个,邵正东……”   邵正东这回肩上没挑东西,却扛着一块木头,听到她的声音,脚步微微一顿。   周怡然见他有了反应,连忙跟了上去,不知道怎么回事真正面对他时,她心里竟有些莫名的紧张,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你们家没事吧?”   “嗯。”邵正东隔了一会儿才回道。   虽然回应的只是一个字,但这却是他们两之间的第一次言语交谈。   周怡然心里一喜,暗自驱散了一丝窘意,虽然是第一次跟他说话,但好歹也认识了这么久了,有什么好紧张的呢?   没有再听到他的声音,她便兀自又道:“以前的事谢谢你啊。”   邵正东这时微微侧头疑惑的看了她一眼。   周怡然小声解释道:“就是前几次,你都帮了我,还有你也没有去举报我,我要感谢你。”   邵正东似乎这才想起来她说的什么事,淡淡道:“没什么。”   怎么会没什么呢。   这对她很重要的,她一直都很感激他。   周怡然见着邵正东虽然态度有些冷淡,却并没有任何敷衍的意味,就像他平常走路走得那么快,此时却有意的放慢步子在听她说话。   确定邵正东没有不耐烦,周怡然心里也就放松了。   他几次撞破她的秘密,还多次出手帮她的忙,这让身处在陌生环境一直很没有安全感的她,对他生出了一种全心的信任。   她觉得他会是那个一直替她保守秘密的人,面对着他,她可以不用再像平时那样时刻的保持警惕。   “你那天看到的那个老人家是我外公,他是个非常非常好的人,是我在这世上最亲的亲人……”   “外公现在年纪大了,身子又一直不太好,他干不得重活,我没办法看着他受苦不管……”   或许是压抑太久,她心里藏了很多事不便对别人言说,这时却忽然有了倾诉的欲望,知道旁边的男人在听她讲,她便絮絮叨叨的说了起来。   ……   五六月的天很多变,时不时的就要下雨。前一刻还阳光明媚,可能下一刻头顶的雨就要落下来。   还不到半个月,生产队又来了一大队人马,只是,这一次来的人却是从省城来的,汽车一路直开到生产队,就连上次来邵家搜查的那位吴队长也只有跟在旁边鞠躬哈腰的份。   杨队长头一回见到这样的阵仗,心里有很不好的预感,暗想肯定是有什么很严重的事,不然省城的军官怎么会跑来到他们这么偏僻的小地方来。随后,听说他们是专门来抓敌特的,他顿时吓了一跳。   “敌、敌特?我们这生产队怎么会有敌特呢,会不会是长官弄错了?”杨队长的腿都有些发软了,千思万想都没想到抓敌特这事情上。   他们生产队竟然藏了敌特?这可不得了了啊。稍微一牵连,大伙儿可就全都完蛋了。   杨队长在前头领路。直往蒋媛和周丽雯所住的那破屋子去。   到了那里,蒋媛和周丽雯两个人正巧都在。   军官问哪个是蒋媛,杨队长顺手一指,那军官顿时大声喝道:“把她抓起来!”   后面跟着的几个人立即上前把蒋媛抓住,粗暴的将她的双手扭在了背后,把人捆绑了起来。   蒋媛还根本没搞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只是看着眼前这突如其来的人群,心里便有一种极为不好的预感。她挣扎了几下,身子却始终无法动弹,一时心慌意乱,惊惶大叫道:“你们这些人干什么,快放开我,放开我!”   见着那些人无动于衷,她朝着杨队长喊道:“杨队长,你倒是快说句话啊,他们这些人是谁,到底抓我干嘛,我又没有犯什么事,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没有那军官的允许,杨队长这时候哪敢主动开口说话。他见那军官皱了皱眉,似乎是嫌蒋媛声音刺耳,太过聒噪,还让人过来封了她的嘴。   “让她住口,带走!”   军官一下命令,蒋媛只是歇斯底里的大叫了几声后,很快就没声音了,最后被人捆绑着一路拖进车里,就这么给带走了。他们没有给她任何一丝辩解,和任何一丝有可能挣脱的机会。   他们这一群人来得快,去得也快,雷厉风行,大概说的就是这样的吧。   这事不只是其他人,就连杨队长也被吓得不轻,额头上的冷汗都冒出来了。   周丽雯亦是脸色发白,身子瘫软。   她刚才还以为自己也要被抓走了呢。   虽然不知道蒋媛犯了什么事被抓,但她心里有一种感觉,蒋媛可能永远都回来这里了。   周丽雯忽然扯了一下嘴里,露出一丝似哭似笑的表情,然后目光呆滞的瘫坐在了凳子上,许久都没有反应过来。   这下好了,以后耳边终于可以清净了!   ……   蒋媛在途中被人了注射了药物,等到她清醒过来,已经关押在了一间黑黑的审讯室里。她虽然坐在椅子上,但手脚依然被紧紧绑住,整个人毫无一丝自由。   审讯室是真的很黑,四周没有一点的光,里面透着一股阴森诡异的气息。一直等到审讯她的人都来齐了,那摆在审讯桌上面的那盏台灯才终于打开。   只是,里面的光线却依然有些暗。   蒋媛先前嘴巴一直被封住,眼睛也被蒙住,这下突然被人扯开了胶带,解开了蒙眼的破布,她的眼睛一时不适,被台灯的光芒刺得不太敢睁开。等了一会儿,才终于适应了那光。   然而,当她看清楚坐在前面不远处审讯椅上的某个人影时,她的脸色却一下子就变了,蓦地如同见了鬼一般,露出了满脸惊恐的表情。   她不敢置信的喃喃。   “怎、怎么可能?刘、刘崇仁……”   没错,就是刘崇仁。   即便是现在看起来比她上辈子在病死之前最后见他一面时要年轻许多,可他就算是化被成灰,蒋媛也能一下子就把他认出来。   蒋媛的那张脸惨白如雪,畏惧的看着刘崇仁,几欲窒息,她只觉得浑身冰冷彻骨,冷到了谷底,身子哆哆嗦嗦的止不住的打抖,心里除了恐惧,也还是骇然。   她为什么会被抓来这里?   为什么又落在了刘崇仁手上?   她重活一世,到最终为什么还是挣不过上辈子的命运?!   刘崇仁是个魔鬼!他根本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大魔鬼!   她不要死在他手里!   蒋媛拼命的挣扎,仓惶的想要逃,近乎崩溃的大喊大叫:“你们放开我,放开我,我不要在这里,快放开我——”   可惜,回答她的却只有那一句冷冰冰的拷问声:“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   蒋媛被抓走了以后,上杨生产队的人就再也没有见过她,她是死是活没人知道,也根本没人关心。   大家都知道,不管她是不是真的敌特,但凡只要牵扯到这两个字的人,她的命运就不可能好到哪里去。这是分分钟要被拖出去枪毙的事,大家跟她撇清关系都来不及,谁还会嫌自己命太长去在意她的死活。   颜溪是在蒋媛被抓走了以后,才知道了这件事,听说来的还是省城那边的军官,她隐隐猜想可能是邵正北又做了什么,等过了几日后,她收到邵正北寄来的信,果然验证了这一点。   邵正北倒是没有在信中详说,只是隐晦的提了那么一句,但作为最为了解他的人,颜溪看一眼就全明白了。   蒋媛这一世做得最错的一件事便是坦露了她自己重生的事实。   这样的年代,这样的国家,这样的局势之下,怎么可能容得下重生者的存在?!   她就是算不死,这辈子也都别想再得到自由了。   颜溪并不清楚蒋媛上辈子的过往,但重生一世,得到了别人求都求不来的机缘,她却还能把自己手里的牌打得这么稀巴烂,也真的足够令人唏嘘。   不过,颜溪到现在也还不知道蒋媛这是又落在前世的丈夫手里。她不清楚蒋媛跟刘崇仁的夫妻关系,可邵正北却知道这点。   全托了新闻报道的福。   前一世,在颜溪出发去江东省古村落之前,刘崇仁这个大贪/官已经落马,他靠妻子卖身的上位之路全被人扒了出来,而蒋媛这个最大的“有功之臣”自然不可能被人落下。   何况,她又还是首富邵正东先生的前妻,这样的私/密新闻被人散播在了网络上更是燃爆到了顶点,只是邵家的出手动作实在是快,新闻迅速被压下之后,全网络很快就再也找不到丁点的相关报道,这也就是颜溪后来没有再看到那些花边新闻的原因。   蒋媛的消失,并没有在生产队引起多久的震荡,人们的生活从来不会只围着一个人打转,少了谁,没了谁,大家的日子也照样过。她在不在,对于其他人而言,也没多大的区别。或许一开始,还有些人会在背后小声的议论她,但等时间久了,这个人也就渐渐被大家抛诸脑后了。   而颜溪和果果这些知青们的日常生活也还跟往年差不多,一直是那般艰辛、枯燥又乏味。不过对于颜溪来说,又还是有些不同的,因为今年邵正北不身在身边,她对他也有了更多的期待。   夏、秋往往是一年当中最辛苦的两个季节,天气多变无常,又正是收获的时候,大家白天忙着上工,晚上还时常要出去抢收。   这天下午又下大雨,大家不用再外出上工,难得有闲,阿婆特意在家里做了颜溪和果果爱吃的米糕。   果果说是去知青点玩却一直没有回来,颜溪只得过去那边叫她。半道上,她却意外的看到果果和邵正南站在一处角落里说话。   “果……”   她才刚叫了一声,果果和邵正南就已经看到了她,然后两人很迅速的说完了话。   颜溪见果果慌慌张张的跑了回来,脸颊上一片通红,不禁察觉有异。她心里奇怪,可果果不肯说,她也不好多问,一直到晚上吃晚饭后,果果在言辞上还有些躲闪。   夜里,两个人躺在了同一个被窝里,果果似乎有些心事,时不时的要翻身动一下,导致颜溪也跟着她一样睡不着觉。   到后来果果实在忍不住,以手枕着脑袋,睁大眼睛望着头顶漆黑的房梁,忽然有些羞涩的跟颜溪说道:“颜溪,我好像喜欢上邵二哥了。”   邵二哥就是邵正南,自从颜溪和邵正北的关系确定好后,她便唤邵正东和邵正南为邵大哥邵二哥,而果果也跟着她一样这么称呼他们。   颜溪听了只是微微一愣。   虽然在意料之外,但似乎又在情理之中。回想起他们这么久以来的相处方式,会产生男女感情,也并不那么奇怪。   沉默了片刻,颜溪问道:“那……邵二哥的意思呢?”   果果声音小小的,有些茫然道:“不知道,我没有告诉他。”   颜溪能感觉得出来果果现在心里的纠结和矛盾。大概正是因为不知道邵正南心里的想法,她才会这么犹豫不决的吧。想喜欢他,但又怕他不喜欢自己,更担心说出来以后会影响大家的感情,偏偏喜欢这种事又控制不住,所以自然是迷惘又苦恼。   难怪果果最近总是失神。   颜溪终于明白过来。   这段时间大家一直都很忙碌,白天干活累了,到了晚上几乎是倒床就睡,以至于她都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和精力去关心果果的心事。   颜溪不禁责怪自己的疏忽。   她自然知道上辈子邵正南娶的妻子不是果果,可这辈子很多事情都已经发生改变了,她和邵正北都还好好的活着,而邵正东最终都没有娶蒋媛,他们这些人的命运一个个都在发生改变,果果和邵正南又有什么不可能的呢?!   可感情始终是他们两个人的事,因为一些顾虑,颜溪不敢直接插手,现实变幻莫测,而感情又捉摸不定,谁知道这一刻的喜欢以后会不会又变,但如果邵正南和果果真的有那个缘分,她当然会为他们感到高兴。   颜溪想鼓励果果勇敢点,可果果却还是顾虑太多,不敢同邵正南坦白,于是这事便成了她们两个人心底的秘密,就连邵正北,颜溪都没有告诉他。   秋天一过,又到了寒冷的冬季,颜溪从来没有像今年这么热切的盼望着过年。因为到了过年,邵正北就该从省城回来了。   可是,让颜溪失望的是,十二月底的时候她却收到邵正北没有假期不能回家过年的消息。   颜溪情绪低落了两日,后来又自我开解,暗暗告诉自己,其实邵正北不能回来也没什么,她还可以自己去省城看他的啊,反正两地离得也不是特别的远。   她准备好了大年初二去省城,要送邵正北的东西也都装在包袱里了。二十九日是除夕夜,然而,在二十七日那天晚上,邵正东却突然告知颜溪让她第二天去一趟城里,目的是——接人。   虽然邵正东没有明告诉她要她去接的人是谁,但对于已经猜到答案的颜溪来说,无疑是个巨大的惊喜。   她第二天一早就买好了车票前去城里,而邵正北比他们约定好的时间还要早一些抵达县城。   熙熙攘攘的车站。   颜溪几乎一眼就找到了他。   他好像是又长高了一些,长身玉立,那卓尔不凡的身姿站在人群里是那么醒目独特。   两人差不多是同时看到了对方。   颜溪见他脖子上还围着她去年给他织的围巾,知道他是在等自己,心里涌现出了无限欢喜。   她知道邵正北此刻的心情应该也是跟她一样的。   分开近一年不见,心底的那份思念不只是一点点。   如果这是在后世,在这种时候,她必然会快速的奔跑过去扑进他的怀里,亲亲抱抱举高高。   可是现在不行,他们需要克制。   颜溪一边走过去,一边直直的看着他,两人对望,目光都专注得好像只能看到对方的身影,容不下任何多余的人。   邵正北漆黑的眼眸自看到颜溪的那一刻起,便染上了毫不掩饰的情愫和笑意。   就在他们情不自禁要拉上小手的时候,旁边突然响起了一道有意提醒的声音,“咳咳——”   颜溪一怔,才发现邵正北身边还站着一个穿着军绿色大棉衣的中年男人。   邵正北这也才反应过来,正要跟颜溪介绍这中年男子的身份,就听到对方含笑说道:“小同志,我们又见面了。”   颜溪的眼底闪过一丝惊讶:“原来是您?”   邵正北见他们两人似乎相识的样子,不禁奇怪道:“师父和溪溪以前认识?”   认识,当然认识。   眼前这位中年男子正是当初颜溪和果果去城里的黑市卖黑灵芝时最后从她们手中买走黑灵芝的那位中年男子。   颜溪知道邵正北的师父叫霍砚,邵正北也时常会在信里提到他,可颜溪却没有想到会是什么眼前这一位。   想想,这人跟人的缘分有时候还真是奇妙。   霍砚同样也有这样的感慨。   那回,他回老家探亲,无意间遇到了两个小同志在黑市卖灵芝,他见那灵芝品相不错,有心想买,偏偏身上又没有带足够的钱,最后只能跑回去跟好友借,因为途中发生了点事,还耽搁了一阵功夫。   他当时也没有想到,这有一面之缘的女同志居然会是自己徒弟心心念念的对象。   霍砚不禁笑了起来,以前还时常笑话徒弟过于儿女情长,现在却跟他说道:“嗯,眼光不错。”   “那是当然。”邵正北见霍砚一脸赞许,神色里隐隐有些得意。   得了师父的认可,他自然比谁都要高兴。   这臭屁的样子,果然还跟以前一样。   颜溪抿着嘴,心里暗暗的笑着。   霍砚知道这小情侣俩久别重逢必然有一箩筐的话要说,便没有再耽搁他们太多时间,几人简短的说了一阵子话,等到接他的人来了,霍砚便先坐车离开了。   颜溪早买了返程回去的车票,两个人坐了几个小时的车以后,还走了一段路,等到没人的地方,邵正北终于忍不住把颜溪抱了起来,跑了几步,又转了几圈,一边还欢喜的大笑。   颜溪心里同样欢喜,可他这样忽然抱着她,她毫无准备。   “啊,你快放我下来。”   “不放。”他凭本事抱住的,为什么要放开。   知道他现在正快活,颜溪只好由着他去了,问他:“你不是说不能回家过年的吗?怎么又有假了?”   “骗你的,我想给你一个惊喜。”邵正北的嗓音里都是笑意,目光深深的望着她,问道:“高不高兴?”   高兴。   见颜溪点头,他越发用力的紧紧抱住她,近乎贪恋的吸着她身上熟悉的气息,下一刻又无比轻柔的说道:“你在这里,我怎么会不回来。”   颜溪面容含笑,满心柔软。   她想起果果曾经问过她的那句话,放着他一个人在省城,她是否真能放心?   颜溪那时候很笃定的说,她很放心。因为她知道,他们这辈子都不可能会放开对方。   邵正北将颜溪慢慢放在平地上,紧抱着她腰间的双手却没有松开,他抵住她的额头,又蹭了蹭,满足的叹息了一声,说:“真想你。”   他每次在信里都会说上这句话,可现在不再是那么死板的文字,而是真真切切的听到他的声音,在诉说他对她的想念。   这是他们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分开这么长的时间,他不停的在她耳边呢喃着她的名字:“溪溪,溪溪……”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更何况是这么多天。   其实他在走的那天就已经后悔了,心里怎么都舍不得她,到了省城更是日里想,夜里想,忙起来的时候还好一些,人一旦要闲下来,脑海里就只有她的身影,有时候想得心都觉得疼。   “我也是,很想你。”颜溪低低回应他。   他吻了她的额头,吻了她的脸颊,又吻了她的唇,目中浓重万分,“溪溪,我们以后再也不分开了罢。”   “嗯,好。”即使知道他过了年又要离开,她也还是满口应下。这个时候,她舍不得对他说出一个不字。   邵正北更是舍不得放开她,连稍微分开一点都不行,他有一下没一下的含着她柔软的唇瓣。这么冷冽的冬天,他们此刻却感觉不到一丝寒冷,心里滚烫如火,紧紧相拥的身子更是热了起来。   两人忽然一起开心的笑出了声。   唇齿相依,灼热的气息在两人的鼻翼间流转,颜溪双手勾着他的脖子,知道他吻得这么轻只是想得到她的回应,她贝齿轻启,全心全意的向他奉上自己的甘甜。   他的克制和隐忍终于逐渐被打破,不再是浅尝辄止,他怀着浓浓的情意吻住她的唇与她交缠,那亲吻一点点开始的加深,越发热切,越发深/入,越发痴迷……   温柔缱绻,浓情百转,悱恻缠绵,余晖之下,两人的身影是那么密不可分。   时间在这一刻仿若已经完全停止,不管之后如何,于他们心里,只要在一起便已是地久天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