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靠种地走上人生巅峰》 作者:一七令   文案:   辛辛苦苦点满种植技能的唐璟穿越了。   开场即是死亡。   原身做的孽太多,前妻跟人跑路了,家产被人抢走了,穷得只剩下一张脸。即便这样,还有人不愿意放过他。   唐璟瑟瑟发抖,拿起锄头:看什么,我就是个种地的。   贫穷老农,在线种田。   京城上下很快发现,镇国公府那个不中用的小公子,竟然爱上了种田,而且种什么来什么,价值千金的牡丹能种,不合时宜的水果能种,连高产到吓人的粮食也能种。   后来,朝廷来人请唐璟去做国师。   唐璟:种田使我快乐!   PS:架空文,前半部分慢热;男主单纯小可爱,女主强势小郡主;和谐看文,拒绝人生攻击。   内容标签:穿越时空 种田文 系统   主角:唐璟 ┃ 配角:接档文《系统逼我去争宠》 ┃ 其它:种田   一句话简介:种田让我走上人生巅峰 ======================== 第1章 满级穿越   唐璟是被一阵香味给熏醒的。这味道浓稠得很,腻的化不开,就像是佛寺古刹中常年能闻到的味道,带着些禅味。   在旁人看来这香味是能静心凝神的,可在唐璟闻来,却叫他嫌弃无比,避之不及。   唐璟能醒,全拜这味道所赐。毕竟,他金贵的鼻子可受不得这味道。   须臾,耳畔传来一道碎碎念的声儿:   “菩萨保佑,保佑我儿一定平安无虞,无灾无病,信女在这儿给您烧香磕头了。”   这声音听着竟然有些熟悉,仿佛听过千百遍儿似的。只是——   封建迷信要不得啊,唐璟稀里糊涂地想着。   那几句话反反复复念了许多遍,最后念得唐璟也有些烦了。旁边的人应该也是如此,隔了一会儿,唐璟便又听到一阵说话声,声音略显得有些粗狂,话里全是不满:   “你给他烧香有什么用,这么个不肖子孙,去了咱们家里反倒是干净!”   “平日里得罪了那么多人不自知,不多躲着点儿,大晚上的还非得出门,出了事都是他自找的,能怪谁?晚上出门的人也不止他一个,可倒霉的就只有他,连同行的小厮都是平平安安,全须全尾地回来的,就他,站着出门,横着回来,丢人!”   不知为何,听到这声音,唐璟心里便觉一阵来气。即便他还没彻底清醒,即便他还没有从床上爬起来,唐璟都恨不得撸着袖子上去跟他对着干。   耳畔的争吵声还在继续。   “二郎他好歹也是你儿子,虎毒都还不食子呢,你怎么偏偏就是这样的铁石心肠?”   “我铁石心肠?”镇国公指着自己的鼻子,一脸地不可置信,“我铁石心肠还不是被他给逼得?如今满京城里头都在看咱们家的笑话,成亲了这才多长时间,转眼就把自己媳妇给气跑了,还是人家太后娘娘出面敲定的和离。”   “如今呢,被人骗了花了两千两银子去买一包萝卜籽儿,若不是咱们家家底丰腴,早被他掏了干净。骗了一次还不够,上赶着给人骗第二次,人家自诩什么种地仙人他也信,还种地仙人,三岁小孩儿都不信,就他这么蠢,活该被骗。”   床上躺着的唐璟已经默默地攥紧了拳头。   完蛋,他怕不是死不瞑目了吧。   唐璟奋力睁开眼睛,入目的是一顶青色的帐子。   这是哪儿?他有点发懵。   镇国公夫人见丈夫这么说小儿子,哪里还忍得了,立马将剩下地香插回香炉里头,回嘴道:“养不教父之过,二郎又不是犯了什么伤天害理的大罪,他也不过就是小打小闹了几场,用得着说这样难听的话。二郎便是有五分的错,你这个当爹的也有十分。”   “你——”镇国公喘着粗气,“慈母多败儿。”   “呸,就会推卸责任。”   “如今还成我的错了?好,成!是我的错,是我管教不严,回头等他醒了,我一定家规伺候,好好地教他一顿。打不死也就罢了,打死最后,我宁愿自己没养过这个不孝子。”   唐璟听到最后,气得两眼一翻,又晕了过去。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生气,直到晕倒过后,他走马观花地看完了“唐璟”的一生。   这个“唐璟”不仅名字跟他一模一样,而且长得也是分毫不差。   都是那么英俊潇洒,玉树凌风!   与自小倒霉的唐璟不同,镇国公府的“唐璟”可谓是个幸运儿,起码在前十八年是这样的。   “唐璟”是个从小镶着金钥匙出生的富家公子哥儿,他爹是镇国公,他娘是世家女,本就家世不凡,又因他是家中小儿子,所以更受宠爱。   镇国公夫人孙氏虽说家世显赫,但是她们家离镇国公府还是差了一些。尤其是孙氏才嫁到镇国公府的那几年,因为一直没能怀有身孕,可是受了好长一段时间的苦。孙氏的婆婆觉得孙氏没能开怀全是她自己身上带的毛病,不仅不待见孙氏,处处冷着她,还塞了不少小妾通房去儿子屋子里。   要不是法令里头有规定,不能纳妾太多,老夫人都想直接给儿子纳他个二三十个妾室来。   好在老天开眼,那些通房小妾跟了镇国公之后,照样一个蛋儿都没下。   折腾了好几年,最后母子俩也冷了心思,偏偏就在这时候,孙氏恰好又怀了身孕,十个月之后,平平安安地生下了长子唐郢。   唐郢出生之后就,孙氏一跃而起,凭着这么一个大儿子,在镇国公府彻底站稳脚跟,甚至还能硬起身板儿跟镇国公较量较量。   毕竟镇国公收了那么多通房却没一个开怀,这说明有毛病的不是孙氏,而是镇国公。   因有这样一段公案,镇国公好几年间,都不大敢在孙氏面前大小声,等之后众位通房里头终于有人生个个女儿,他才终于又硬气了几分。   虽则在小事上抵不过孙氏的胡搅蛮缠,但是在大事上,孙氏还是拿镇国公没有办法。   至于孙氏跟老夫人,那也是经历了一场恶战。婆媳俩斗了好几年,最后老夫人含恨而终,孙氏险胜,成功地将儿子从婆婆手里夺了回来。   至此,孙氏彻底成了镇国公府内宅的当家人。又隔了十年,才又有了唐璟这么这个小儿子。   本就是老来子,而且家里又有了一个懂事能干还会读书的大儿子,这当小儿子的唐璟便更加轻松自在了起来。   有整个镇国公府保驾护航,唐璟前十八年过得那叫一个顺风顺水,便是偶尔闯了祸,被他爹骂了,孙氏立马就护犊子似的冲了上来,压根不让镇国公动她儿子一根汗毛。这么轻轻松松地十来年过去之后,唐璟终于在自己十八岁那年之后,遭遇了一道过不去的坎儿——他的婚事。   所有的倒霉事儿,都是从娶了沈玉琼这个倒霉前妻开始的。   沈家是侍郎府,这婚事能成,多多少少都有沈家高攀镇国公府的意思。唐璟对婚事压根没有太大的看法,对他来说娶谁都一样,反正他屋子里的莺莺燕燕那么多,也不在乎再多一个妻子。   洞房花烛,人生之一大喜事儿,唐璟这个新郎官没有什么感觉,可他的狐朋狗友却一个个兴奋得很,一晚上将他灌个酩酊大醉。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唐璟便发觉自己腰酸背痛,好像被人踹了一脚似的。再一细看,自己竟然睡在地上,连个被子都没有,且他的新婚妻子,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人前对他百依百顺,人后对他冷嘲热讽。   当下,唐璟只有一个感觉,他被骗婚了!   婚事不如意,夫妻俩过得日子也不像个日子。   沈玉琼成亲之后,不仅没让唐璟近身,更没怎么在自己的小家上用心。她用心的地方,都是在自己的陪嫁铺子上。   唐璟私下里也派人去打听了一下,听说那是个胭脂铺子,也不知沈玉琼到底哪儿来那么多方子,做的胭脂连宫里的皇后娘娘都爱用。   沈玉琼要去外头卖胭脂,这本来不关唐璟的事儿,可是她买了之后,回过头来还要骂他不思进取,只会啃老本,这谁能忍?   唐璟又不是个没脾气的,被人这么嘲讽了一通,几天之后便过不下去了,嚷嚷着要休妻。   也就这么随口嚷嚷几句,结果竟然被闹得整个京城都知道了。   当下便有不少人骂他不知好歹,连他出门去玩都会被人指指点点。   再之后,他又听说了沈玉琼救了前去礼佛的太后娘娘。再之后,便是他跟沈玉琼吵吵闹闹,有回喝酒的时候吵得有些凶,无意中推了沈玉琼一把。   在唐璟的记忆中,那次只是不轻不重地推了一下,可后来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就变成了沈玉琼重伤倒地,被他伤得快要死过去了。   宫里的太后皇后听到这事儿之后,盛怒之下,立马出面让唐璟跟沈玉琼和离了。也因为这件事,唐璟成了全京城女人公敌,名声一差再差,丢到了谷底。一提到他,那些姑娘家夫人家便一个个咬牙切齿,恨不得将他抽皮剥筋。   唐璟自己都不知道他究竟做错了什么。   又过了一段日子,他稀里糊涂地花了两千两买了一包萝卜籽,再次成为整个京城的笑柄,并且被他爹气得从家里赶了出来。   唐璟是个倔脾气,从小跟他爹就不对付,他爹断定了他不中用,唐璟还就非得将这价值千金的萝卜给种出来。   从家里搬出来之后,唐璟又碰巧结识了一位能人异士,自称种地仙人,说得天花乱坠,称能将自己的毕生所学全都教给唐璟,当然作为交换,唐璟得付他两千两拜师礼。   唐璟再次稀里糊涂地给了,那仙人教三五天之后,便抽身走人了,回头镇国公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又拿着棍子冲到了庄子上准备揍人。   唐璟肯定不会让他揍成的。   原本就岌岌可危的父子关系,更是雪上加霜。   为了证明自己,唐璟将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两个庄子上种的萝卜上了,可是老天爷好像存心要跟他作对,前两天,两个庄子上的管事都过来禀报,说种的萝卜染上了病,似乎瞧着不大好。   唐璟哪儿还能坐得住,看了一个庄子后,又连夜去了另一个庄子上视察。只是出门的时候出了岔子,被不知打哪儿来的石头砸中了脑袋,昏睡至今。   作为镇国公府的“唐璟”,倒霉也好,被人害了也罢,总之是彻底离开了人世。   兴许是心有不甘,走之前他还将异世的唐璟给拉了过来,殷切交代了一番:   “剩下的烂摊子就叫给你了,千万记得,绝对不能让老头子瞧不起了,要让他悔不当初,切记,切记啊!”   “唐璟”再三交代,他唯一的念头,就是不能让他爹看笑话。   “为什么选我?”   唐璟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他怕痛,怕麻烦,怕吃苦,也就只有在种地上多多少少还有些毅力了。   “因为你本事比我大。”“唐璟”说得很干脆,“咱家长得这么像,说不定我就是你上辈子呢。往后我娘就是你娘了,记得好好对她啊。还有那个死老头子,一定要让他对我刮目相看!”   挥了挥手,留下来这么一句话,“唐璟”便销声匿迹了。他也是恨透了这倒霉的小半辈子。   唐璟卧倒在床上。   记忆当真是件神奇的事情,没有接收到这份记忆的时候,唐璟尚且能够置身事外;可有了这份儿记忆,便彻底不一样了,就好像自己真真切切的经历了那些事情一样,好像自己当真有一个疼他入骨的娘亲,有个自小争气将他比到泥里的兄长,还有一个能把人气死的死老头。   有了记忆,自然就有了感情,喜怒哀乐一下间都涌了上来。就这么轻轻松松的,他便融入了另一段人生。   唐璟心中百感交集,他好不容易重获新生,也是多亏了“唐璟”。剩下的日子,他也得代替“唐璟”好好活下去。毕竟他跟“唐璟”长得这么像,也是有缘了。   答应了旁人要办的事儿,唐璟也不好再偷懒。   刚好,他睡得时间也差不多了。   唐璟悠悠然醒来,这回身边安静得很,只有一个丫鬟守着。唐璟环视周围一圈,一切都那么熟悉却又那般陌生。   那丫鬟看到唐璟醒过来之后,嗓门立马大了起来:“老爷夫人,二少爷醒了!”   唐璟被她的声儿震得脑仁子都疼,“闭嘴!”   丫鬟提声问道:“二少爷您说什么?”   “闭,嘴!!”   “哦。”丫鬟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又迅速地冲了出去,跑到隔壁继续高声喊着:“不得了了,夫人老爷,你们别吵了,二少爷醒过来了!”   这憨丫头,唐璟抚了抚额头。   不多时,镇国公和孙氏都从外头跑了过来,一同进来的还有一个青年人,蓄着短须,一副稳重的模样,与唐璟生得甚是相似。   唐璟知道,这便是大他十岁的兄长了。   孙氏率先坐到床边,一把将唐璟揽到怀里,眼泪湿了眼眶:“我的儿,你可终于醒了过来,再不醒,娘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镇国公听了这句话之后面露冷笑。   唐郢则不悲不喜,就那么安安静静地站在旁边,凝视唐璟。   唐璟被他们看得都不是很舒服,口中熟络地喊了一句:“娘,我想下床。”   “你都伤成这样了,哪还能下床?”   “让他下,死了最好。”镇国公在后面补刀。   唐璟深吸一口气,他先忍着。   孙氏显然也顾不上镇国公了,只瞪了他一眼便赶紧转过头来哄小儿子:“二郎你听话,咱们先在床上养一段时间,等身子养好了再下床。”   不过这话已经晚了,唐璟被镇国公激地一把掀开被子:“娘,我真有事儿,我得去看看地里的萝卜。”   “还想着萝卜,你丢人不丢人?”镇国公气得大叫,“整个京城都在看你的笑话,祖宗的脸都被你丢尽了,识相的话就赶紧把你的萝卜地给扔了,回祠堂里跪个三天三夜,给祖宗请罪去。”   唐璟终于知道“唐璟”为何这么生他爹的气了。   嘴巴欠成这样,是个儿子都得忍不了。   他本来还觉得脑袋痛,不是很乐意立马去的,如今听了这话,立马非去不可了。唐璟撑着病体下床,迅速地从一边拿过一件衣服披上。   孙氏还在后面念叨着,想要阻止又怕伤着儿子,毕竟儿子如今太脆弱了,丝毫伤不得。孙氏颇有些手足无措:“二郎啊,听话,赶快回去,那萝卜坏了就坏了,没事的……”   “你还劝他什么,让他去。”这话说得是镇国公。   唐璟披好了一件厚衣裳,孙氏想要跟着,镇国公却非得拦着,不让旁人帮着唐璟。   镇国公让着孙氏的时候,孙氏仿佛能踩在镇国公头上,可镇国公狠下心的时候,孙氏也奈何他不得。好比眼下,孙氏气得跳脚,可镇国公愣像是没看到似的。   他是个上过战场的,一堵墙似的堵在前头,孙氏哪儿能越得过去?气得咬牙切齿也愣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唐璟也是忍不住,走到门口的时候特意停了一会儿,转头看向镇国公,面带不屑,极尽鄙夷,不轻不重地冷哼了一声。   他干嘛一定要受这老头子的气,谁还不是个宝宝了?   哼完之后,唐璟赶紧溜了。   “你……混账东西!”镇国公回过神来,怒不可遏地往前冲。本来不吱声的唐郢好忙拦住了人:“爹,二郎如今还病着。”   “还病着,我看他好得很呢。叫板都叫到老子身上了,我看他是想要翻天。萝卜萝卜,一天到晚都惦记着萝卜,我看他那萝卜能长出什么花儿来。”   孙氏不服气地来了一句:“要真长出来怎么办?”   “长出来老子把脑袋扭下来给他当球踢!”   正在往外走的唐璟闻言,脚步一轻,整个人都愉悦了起来。   把脑袋扭下来给他当球踢吗?好的,他记下了。   作为被赶出来的二公子,唐璟如今是住在庄子上的。分家的那些家产已经全被他霍霍完了,如今里只剩下这两处庄子,还有庄子里的萝卜。   唐璟出门之后便有庄子里的管事凑了过来,听到他要去看萝卜,管事想都没想就带他过去了。   二少爷最近确实对这些萝卜挺上心的,这事两个庄子里的人都知道。   可上心也没用啊,铁定迟了。看那情况,两个庄子上的萝卜都得绝收。唉,惨还是他们家二少爷惨。   唐璟不知道管事的心思,只一心奔着萝卜去了。萝卜地就在屋子后面,没多久便到了。   唐璟到了地方以后,立马蹲下来查看。   管事看他眉头紧随,半天才松开,不由得嘀咕着这二公子看得还真像是一回事。不知道的人,只怕他还真以为他能看得懂呢。   管事愿意给唐璟面子,所以问道:“二少爷,您可看出了能治不能治了?”   唐璟从地上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信心满满地回了一句:   “能治!” 第2章 治萝卜地   唐璟说会那是真的会。   他上辈子也是倒霉,十八岁父母过世,他虽然从一众豺狼虎豹的亲戚中愣是守住了一套房子。可打那之后,他便再也没有亲人了。   大学读完之后,机缘巧合之下唐璟得了一个种植系统。   他是个怕吃苦受罪的,可怕吃苦如唐璟,却也被系统逼着,幸幸苦苦点满了种植技能,拥有了一技之长。可还不等唐璟好好享受自己辛辛苦苦得来的回报,便又突然意外身亡,被镇国公府二公子“唐璟”给弄来了。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他赤条条一个人,到哪儿都一样,关键这次穿了之后,他竟然摆脱了系统,教他种地又教他上进的系统,他真是——   太高兴了!   以后再没有人逼着他种地了,真是老天开眼哈哈哈哈哈……   对于穿过来这件事,唐璟从来也不抱怨。好赖这地方还有两处庄子呢。这么大个地方,这么大一片土地,搁他上辈子可买不起。   唐璟负手伫立,只作一副高人模样,看他旁边的管家心中一片腹诽。   他可不信二公子真能法子。这管家姓王,略有些丰腴,却生了一脸精明相,负责这小汤山里的两处庄子。本着对庄子负责的心思,王管事还是问了一句:“二公子您真看出来啦?”   唐璟点了点头,指着叶片道:“这些萝卜叶上有些是浸状、不规则的褪绿斑点,说明还是霜霉病的发病初期,及早治疗,肯定是能救过来的。”   “什么病?”   “早期的霜霉病。”   王管事听懵了,这词儿怎么听着这么奇怪呢。   唐璟放眼望去,霜霉病还只是一部分,并没有祸及整个萝卜地,这整片萝卜地的问题,远不至于霜霉病,唐璟问道:“另一个庄子的萝卜也是长不大吗?”   “可不是么。”王管事忧心道。   “植株矮小,叶窄而薄,叶色发黄,茎细弱,且生长缓慢,这是缺氮。”   唐璟说了一堆,王管事好像听懂了,却又好像没听懂,他只问了一句:“那要怎么办?”   “简单!将这些生病的植株全部拔了,集中烧毁。”   王管家嘴角一抽,就这法子啊,还真是简单得要命,可是:“这萝卜可是花了大价钱买的籽,就这么拔了?”   “拔。即便没有霜霉病也得拔,这里头的萝卜种的太密集了,空间不够,即便以后长好了也不成样子。”唐璟说完,又看了一眼湿哒哒又平坦的泥地,继续道:“这两天下了雨,萝卜地就不要再灌水了,让人将这中间挖出一条深沟来,萝卜地两侧再挖深渠排水,改平底为垄作。”   王管事听来,却震惊不已,别说这法子管用不管用,就凭他们二少爷一贯只想着吃喝玩乐的脑子,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就足够让他震惊的。   “二少爷啊,这办法都是你自己琢磨出来的?”   唐璟挺直腰板:“恩师告诉我的!”   哦,原来是哪个骗子啊,那算了,多半不靠谱,王管事没将这办法太放在心上,只随口应道:“您那师傅还教了您这么多啊。”   “那可不是。“唐璟半真半假地吹嘘道,“我的那位仙人师傅,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中晓人事,什么事儿是它不懂的?”   “那他全都交给您了?”   “自然。”唐璟嘚瑟,信口胡诌,“我如今是仙人第二。别说这点萝卜地了,就是再来十个八个庄子,我也一样治得了!这两个庄子只是第一步,等这萝卜收好了卖了钱,再置办它两个庄子。”   王管事迟疑:“可咱们的萝卜有病啊,别人会不会介意?”   “有病把它治好了不就成了?再说了,我种的东西味道向来好得很,不愁没有人买。”唐璟说完,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京城百姓都喜欢吃萝卜,对吧?”   “没错,可是……”   “那就没错了。”唐璟自信满满,“到时候咱们的萝卜肯定能卖个好价钱。”   ——可是,京城内外处处都有人种萝卜,萝卜上市就贱啊,王管家简直心累到极点。   只可惜唐璟想的跟他压根不在一条路子上,想到兴头处,唐璟还展望了一下未来,说出了他宏伟的愿望:“有朝一日,我要让咱们大燕哪里都有我的庄子。”   王管家都笑了。   唐璟回头:“你也替我开心是不是?”   王管家:“……是。”   是个屁,他们家二少爷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不靠谱。   唐璟一声吩咐下去,两个庄子的人都要开始忙活了起来。   吩咐完了,唐璟才开始往回走。   王管家追在后面问:“二少爷您要去哪儿?”   “洗手做事。”   “洗了手后,还要再做事?”王管家有点理不清了,为什么不先做事儿,做完了再洗手?   唐璟却没管他理不理得清。事情是得做,可他刚刚手上可是沾了泥巴,这必须先洗手再做事儿,要不然他受不住。   庄子里头忙成了一团,坐在屋子里的镇国公也听到了消息。他没有别的想法,只是觉得面上臊得慌。   要是懂事儿的,早就将这烂摊子给收了,免得一而再再而三的丢人现眼。可他这个不孝子呢,不知道赔了多少钱进去,连半条命都赔了进去,结果还不知道收手。   不用打听,镇国公也知道朝中那些人必定都在笑话他了。   “我怎么就生了这么一个不中用的儿子。”镇国公悔之不及。   唐郢面无表情地看了他爹一眼:“父亲,二郎还小。”   “是啊,有你娘在,他便是七老八十了,也都还小呢。”   孙氏怒目而视,本来她对丈夫不让她去找儿子就一肚子闷气,如今又听他说这些有的没的,更是火上心头:“你可闭嘴吧,你这一辈子就注定只有两个儿子了。”   镇国公一噎,随即道:“我情愿没有他,只有大郎一个。那我还省得生气,省得被人耻笑。那臭小子,他——”镇国公说到一半,忽然僵住了。   孙氏听到脚步声,立马回头看过去,只见小儿子已经回来了,一脸不虞地站在门口。   唐璟如今的模样委实不算好,头上缠着纱布,面色还有些青,身上只披着一件厚衣裳,整个人看着憔悴不成样子,哪儿还有往日俊朗无俦,意气风发的潇洒模样。   她可怜的儿子哟,孙氏看着心都操碎了。   又见儿子一直盯着他爹,目光微冷,这才意识到刚才那些话可能都被他听进去了,当下便想着该说什么挽回一二:“二郎啊,你快进来,我们正在商议着,要把你接回去。你爹方才都说了,他老早就想让你回去。”   镇国公讥笑:“我可不想。”   “那正好。”唐璟盯着镇国公、他如今的亲爹,高高地抬起头,“反正我也不想回去。”   “反了天了,你竟然跟老子顶嘴?”   “跟你顶嘴的是次数还少吗?”   在“唐璟”的记忆力,父子俩就没有什么融洽的时候,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从来就不带消停的。在镇国公眼中,他这个二儿子无能纨绔,除了一张自吹自擂的嘴,别的一无是处。在“唐璟”心中,他这个亲爹从小对他不是吓唬就是骂,从来就不会去肯定他,有爹和没有爹是一样的。   镇国公恨铁不成钢,“唐璟”还委屈着呢。至于穿过来的唐璟,他就更委屈了!   孙氏眼瞧着这父子两个又要吵,连忙过去哄儿子:“二郎你别生气啊,千万别犟。娘让你回去都是为了你好,你如今伤了头,正需要好生调养。听话,你还是先跟娘回去,等过一段时间将身子养好了,再来照看你的萝卜地也不迟。”   唐璟知道孙氏是为了自己好。这一家里头,唐璟也只在孙氏身上看到了温情。   这感觉,有些久违的熟悉,仿佛上辈子的母亲一般。唐璟低头,有些许感动,耐心地跟孙氏解释道:“娘,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有数,再说了,这两个庄子暂时还离不得我。等我将手头的事处理完了,再去镇国公府找您。”   镇国公不声不响地插了一嘴:“笑死人了,还离不得你,你是多有本事的人啊?”   唐璟回过头,挤出一丝冷笑来:“那你就等着瞧好了。”   镇国公回以冷笑:“行,我就等着看你的笑话。你若真的硬气,往后就别向家里伸手要一分钱。”   “不要就不要,我还不稀罕。”不过是几个臭钱罢了,他还懒得脏了自己的手呢!   说完,唐璟拍了拍孙氏的后背,转身离开了屋子。他过来只是为了跟孙氏说一声,没有别的意思。接下来的这几天,他都会非常忙,可能顾及不到孙氏。   唐璟离开之后,孙氏又跟镇国公拌了好几句的嘴。   儿子铁了心不想跟她回去,孙氏也没有什么办法。   说要留下来陪儿子吧,不说镇国公让不让,就是家里那一堆事,她也撇不来。撇开了谁来做?儿媳妇如今还怀孕了,哪有心思管这个。   倒是唐郢望着弟弟离开的背影,微微一叹,他满心想着二郎这次吃了亏之后能长点教训,却没想到他还是一样的不懂事。   这都多大了,却还是这样胡闹。   一大家子最后还是回去了,孙氏因不放心,特意留了身边的张嬷嬷照顾小儿子,还让人花了大价钱请了京城中素有名望的黄大夫每日前来给她儿子看上一看。   他们走后,小汤山的两处庄子却彻底地忙活上了。   他们忙他们的,唐璟也有自己的事要忙,他毕竟答应了“唐璟”要让他爹悔不当初,该做的事唐璟还是必须得做的。   找到了王管事之后,唐璟让他赶紧买些黄豆花生和瓜子。可话一出口,他便看到王管事面露难色。   “怎么了?”唐璟问。   王管事纠结了一下,最后选择坦诚:“二少爷,不是小的不办,而是庄子里面实在没钱了。”   唐璟不敢相信地抬起头:“一两银子都没了?”   “一文都没有了。方才国公爷走之前,背着夫人将庄子里的钱都拿走了。他说二少爷您腰板儿硬,用不着这些银子。以后府里也不会再送银子过来,免得脏了少爷的眼。”   唐璟:“……”   会心一击。   王管事说完,看了一眼自家二少爷的黑脸,小心道:“要不然我去府里找夫人拿一些?”   王管事也是孙氏跟前的得力手下,这回唐璟闹着要种萝卜,跟家里闹掰了,所以王管事才得了孙氏的令从镇国公府里出来,陪他来了小汤山。   唐璟咬牙:“不用!”   “那咱们拿什么钱拿东西啊?”   都是个有手有脚的大活人,总不至于被这点钱难倒,唐璟又问道:“咱们庄子里头有什么东西能当的?”   “咱们庄子里如今除了萝卜,就没剩下别的东西了。”王管事弱弱地说道。   “什么都没了?”   “什么都没了,有什么好东西都被老爷派人拿走了。”   好狠,唐璟泄了气。   这老头,还真是要逼死他。不成,他绝对不能先低头,唐璟摸了摸身上的衣裳,忽然眼睛一亮:“要不,你先把这玩意给当了。”   “可您就这么一件厚衣裳了,当了它您穿什么?”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等着萝卜种出来了之后,想要多少银子没有?当!”   王管家只觉得压力重大。以二少爷如今的心性,这萝卜只怕不种出来是不会罢休的。   要不等十月份的时候他去跟夫人去说一声,让夫人派人暗地里买下这批丑萝卜也不是不行。   王管家带着唐璟的衣服出了门,一边做事一边胡思乱想着。   从当铺里走了一遭之后,王管事便带会了唐璟要的那些玩意儿。   东西买来了之后,王管家跟庄子里头的几个小厮便看到二公子把这些东西煮熟了,放在桶子里加了水,然后封住。这么个奇奇怪怪的东西,二少爷却在意得很,他们要帮忙,少爷都不让,中间加多少东西兑多少水,都是二少爷一手掌控的。做好之后,还特意吩咐了他们不许动这个桶。   王管事便是见多识广,也认不出他这位宝贝二少爷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与此同时,唐璟重伤过后没两天就恢复原样,不仅能跑能跳,还能下地干活的消息也传了出去。看热闹的只道唐璟命大,被那样大的石头砸中了脑袋都没有死。别有用心的,只在心中叹了一声可惜。   不过给了这样一个教训,他们也算满意了些。   几日之后,小汤山的几片萝卜地都已经整治好了,被放在唐璟屋子里的两个木桶也差不多到时候了。   这日中午,唐璟懒洋洋地从床上爬起来之后,便晃悠着去看他的肥料。   王管家带着奉安、吉祥两个小厮紧随其后。   看到唐璟要开桶,王管家立马就围了过来,笑呵呵地道:“哪儿能让少爷您弄啊,我来我来。”   唐璟提醒:“当心点儿,这味道可能有些难闻。”   “都是些豆子之类的,能有多难闻,还不成还能毒死人不成?”王管家不以为意地走了过来,伸手打开了木桶,“我就不信它能有多难——”   瞬间,一股从未闻过且刺鼻至极的味道钻入鼻中,直冲脑门。   王管家两眼一翻,话都没说完,直挺挺往后倒了过去。 第3章 做出肥料   只能说王管事还是见识少了,人家原本是镇国公里头的大管事,平日里只要吩咐旁人做做事,统筹一二,压根用不着去下地种田,也更没有闻过肥料的味道。   王管事倒下之后,唐璟慌得赶忙蹲下身,狠狠地按了一下他的人中。   这力道有点狠,一把下去,效果立竿见影。   王管事被掐醒了之后还捂着自己的人中。显而易见,他疼懵了。   奉安和吉祥扶着他,伸手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脸:“王管事,您觉得怎么样啊?没事吧?”   “我……我这是怎么了?”王管事先是一阵茫然,待看到了那个木桶之后,面色瞬间变得惊悚起来:“二少爷,那是个什么东西?!”   他想起来了,自己就是被这玩意儿给臭晕的。   “氮肥。”唐璟回道。   “那又是什么?”   唐璟琢磨着他们确实是听不懂的,所以换了一个词儿:“其实就是一种肥料。”   “所以,这玩意儿是要放在萝卜地里的?”   唐璟欣慰地看着王管事。这家伙总算是聪明了一回。   他见王管事似乎不能接受,还解释道:“百姓在种庄稼的时候,常沤制这些肥料以供给养分。我这肥料,只是比别人的肥料更肥了些,味道也更重了些。”   王管事捏着鼻子往后躲了躲,这哪儿是味道重了些,这是臭得熏天了。   真要是拿这玩意儿撒到萝卜上,以后他是绝对,绝对不会去吃那萝卜的。   闻着就这么毒,吃着肯定更毒啊!   唐璟继续善意地开解:“你是初闻这味道,只怕些不适应。不过也不要担心,多闻几次就习惯了,闻多了一个说不定还会觉得挺好闻的呢。”   “那二少爷您觉得好闻吗?”   唐璟果断地摇了摇头。   王管家心头一哽,呵呵地笑了两声,有了这么一个教训,往后他肯凑过去闻才怪呢。   “你别不信啊,虽然这味道是有些……特殊,但是这肥料最管用了。”唐璟对自己做的东西向来都很有信心,“等这肥料下地,必定能药到病除。”   王管事嘴角一抽,药倒的怕是他们吧。   因有王管事的前车之鉴在,两个庄子里的农户都知道二公子制了两桶几乎可以熏死人的肥料。众人对这两桶肥料避之不及,生怕自己真的被熏死了。可是他们又不是王管事,王管事可惜撒手不管,他们却要一把一把地将那些肥料撒到地里。   施肥这件事其实并不算什么,谁家种地还不施肥啊,只是这味道实在太重了,且又有王管事的教训在先,众人对这肥料都先添了几分怀疑。   而且——   “这玩意儿撒到地里真能管用?”不少人一边捏着肥料小心地往地里撒,一边担心着萝卜地。   话才落地,身边另一个人便赶忙打断道:“往后这样的话别再说了。二少爷多要面子的人啊,这话被他听到了一准不高兴。”   “可现在不说,到时候等萝卜都蔫了死了,可就来不及了。这萝卜籽儿可是花了大价钱买回来的,为了这几片萝卜地,二少爷都跟家里闹掰了。本来咱们吃的喝的都算国公府的,现在好了,什么都不剩了。回头若是这两处庄子收成不好,只怕咱们都得喝西北风。”   命苦哟。   “瞎操心什么。”话说的这人老神在在,手下动作一点儿没停,“王管事说了,甭管生得有多丑,就算最后没长出来萝卜,自有国公府那边收着,你急什么?”   “国公府愿意收?不是说那边的国公爷断了二少爷银子么?”   “胡说八道,分明是国公爷不肯认二少爷这个儿子。”   “何止啊,听说二少爷已经被逐出家门了,连族谱的名字都被划了呢,夫人拼死相劝都没有用。”   “这么惨呐?”   “当然!”几个人回得异口同声,“前些日子我还看到王管事将二少爷的衣服给当了,这才买了些东西回来的,啧啧啧,连添置东西的钱都没了,可不是惨到了头么……”   话头不知不觉就歪了。   远远地站在萝卜地外,不愿动手的唐璟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谁在骂我?”   “兴许是国公爷呢。”奉安道。   王管事二话不说先给了他一个榔头。   奉安抱着头不敢再说话了,可唐璟揉了揉鼻子,却记下了这一遭。这事儿了除了那个老头就没人会干了。   很好,他记下了!   站了一会儿的唐璟觉得自己这一天已经操劳得够多了,所以欢快地回去歇息。   今天不错,又是努力种地的一天,明天还得继续!   只是回了屋子之后,唐璟还是接连不断地打着喷嚏,真是活见鬼了。   另一头,猫着腰窃窃私语的众人还没有停。比起肥料有没有用处,他们更好奇二少爷到底有没有被逐出家门。或者说,他们已经认定这肥料没有用处了。   不怪他们不相信唐璟,实在是前些日子唐璟来了那么多次,弄得他们都怕了。这回二少爷看着还有些靠谱,可谁知道他是真靠谱还是假靠谱。众人半是忧虑半是怀疑地将事情都肥料全都撒上。   可结果竟然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还别说,这肥料撒到地里还真管用!   本来众人将垄挖出来之后,萝卜地就干了不少,不再像以往湿漉漉的,一遇到下雨天连水都排不出去。   控制住了潮湿,剩下得病的萝卜又被人给拔了出去,这一拔,整个萝卜地便显得舒朗许多了。   当初本着不能浪费那两千两银子的心思,那些萝卜籽全部撒进去种上了,结果就成了种的太慢,一个个长出上来,蔫哒哒的,看着既不精神,也长不高。   如今整治了一番之后,情况总算是好上许多了。   奉安和王管事从地里走了一圈便喜滋滋地回到唐璟的住处,迫不及待地就想跟二少爷分享自己刚得的消息。   王管事尚且能绷住,奉安可就不一样了,笑得见牙不见眼:“二少爷您不知道,那萝卜比当初已经高了一个大拇指了。再过些日子,想必那底下就得生萝卜了。”   怕他们想不出来,奉安还特意伸出自己的大拇指。   唐璟端起茶盏,细吹了之后,方才低调地品了一口。一举一动,都透着一股淡然的劲儿。   这点成就算什么,他可是要把庄子遍布大燕上上下下所有郡县的人。   吉祥嫌弃道:“二少爷哪儿能不知道,咱们二少爷这些日子幸苦着呢,每天都去地里,他能不知道这萝卜长了多高?”   奉安挠了挠头:“每天看,兴许才看不出来啊。”   吉祥懒得搭理他,回头狗腿地跟唐璟按着胳膊,在吉祥看来,他们家二少爷如今已经变成了一位高人了,虽然这位高人偶尔不靠谱了些,但是无伤大雅,毕竟他们家二少爷大小不靠谱惯了。   “二少爷啊,您说这萝卜如今都已经生的这么好了,可要派人去镇国公府里头禀报禀报?”   唐璟一愣,随即想到镇国公那张不讨人喜欢的脸,道:“再多等几天吧。”   说完,唐璟便放下茶盏出去了。一想到那糟老头子,他就无心品茶了。   唐璟离开之后,奉安赶着上前将茶水收拾出来。这不收拾还好,一收拾起来的,奉安又觉得眼睛发酸了。   端茶倒水这等事,本来应该是要丫鬟做的,可是他们庄子里唯一一个憨丫头,都已经被国公爷给赶走了。   国公爷说了,往后二少爷身边就不能留一个女的。   奉安叹了一口气:“想咱们二少爷,从前过得是何等自在的日子啊,如今连喝茶都只能拿几片树叶炒着对付对付。”   王管事脸一黑:“闭上你的嘴吧。”   少爷好面子,干嘛揭他的短?   奉安委委屈屈地闭上了嘴巴,为什么每次被骂的都是他?   王管事已经懒得再看这蠢货了,他心里算着日子,决定三天后就去国公府给二少爷正名去。   唐璟这边的种萝卜事业已经步入正轨,可外头的人才不会管那么多。   他们本来听说唐璟晚上去看萝卜地,被人伤了脑袋便已经嘲笑了一波了,如今听说唐璟日日都蹲在地里,铁了心要跟萝卜耗到底,又笑话了他一顿。   京城里的纨绔子弟是不少,可似唐璟这般行事总是出人意料,且笑料百出,蠢而不自知的人,却少有得很。   不仅是坊间人爱听唐璟的笑话,大明宫的皇上,也有所耳闻。   下朝过后,皇上还特意将镇国公给留了下来,故意问他:“爱卿啊,你家那位种地仙人如今怎么样了?”   镇国公被问得满脸通红,臊得直想找条缝直接钻进去。   “回圣上的话,小子如今还在庄子里头。”   “那还真是勤勤恳恳啊。”皇上揶揄道。   镇国公知道皇上故意看他的笑话,可他知道又能怎么办,难不成还能笑话回去?笑话是有的,可镇国公不敢开。   “朕还听说,你因为这件事还将家里的小儿子给赶了出去,大可不必!这孩子不过年纪小不懂事,所以才闹了这么多的笑话,咱们做父亲的,得学着包容。而且,像你家这样这般让人高兴的孩子,还少见得很,朕听着他的事儿,都乐了大半天了哈哈哈哈……”   镇国公如今能确定,圣上让他留下,就是故意笑话他的。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在镇国公看来却像是一个上午一般的漫长。   从大明宫里走出来之后,镇国公这才深吸了一口气,低声臭骂了一句:   “这不孝子。”   丢人都丢到圣上跟前来了。自己丢人就算了,还连累了他这个老子。   镇国公气呼呼地离开了,冷静了一整天,等傍晚回府之后,还是没忍住去找了孙氏吵了一架。   动静之大,连唐郢和正在养胎的楚氏都惊动了。   小两口赶到的时候,便看到镇国公坐在上首,脸色铁青,孙氏现在镇国公跟前,指着镇国公的鼻子大骂:   “你个没良心的,如今令人怪到我身上了,没有我,你们镇国公府如今有没有后还不一定呢。你既然嫌弃我,那你去找你后院的小妾通房啊。”   本来想劝的唐郢夫妻顿时没了言语。   镇国公扫了儿子儿媳一眼,埋怨道:“你怎么又说这些事了?”   “你有本事做得出来,我为何不能说?”孙氏不依不饶,“你对着二郎的时候,哪次不是非打即骂,自己做爹没有做爹的样子,还指望二郎能有当孝子的自觉,做梦去吧,梦里什么样的好儿子都有!”   “胡搅蛮缠,我懒得跟你说。”   “懒得跟我说,方才那逮着不放的人是谁?你一骨碌说完了,说痛快了,如今轮到我就变成了懒得跟我说,我告诉你,没门儿!”孙氏喘着粗气,可面对镇国公的时候却毫不认输,“在圣上哪儿被笑话了,就像回屋拿我出气,合着我就该是受气包不成?受了你娘这么多年的气不成,如今老了还得受你这个老匹夫的气,呸,我欠你们唐家的不成?我可告诉你,我——”   孙氏正骂得爽快,却被从外头走进来的一个大丫鬟给打断了,“夫人,二少爷跟前的王管事过来了。”   “……”孙氏真没想起来自己正要骂什么,愣了一会儿才赶紧道,“快让王管事进来。”   楚氏扶着孙氏坐下,替她扶了扶发髻:“也不知道王管事这回过来是为了什么事?”   话落,王管事已经进来了。   镇国公嗤笑了一声,都没拿正眼瞧他,嘴上也是极尽嘲讽:“还能为了什么?不用说,肯定是来要钱的。” 第4章 吃苦受罪   满堂皆惊。   “你说二郎种出萝卜了,当真?”镇国公尚且回不回过来神,可孙氏却已经欢喜地站了起来。   王管事笑了笑,尽力压住自己上扬的嘴角:“确实如此,二少爷抱病治理两处庄子,如今已经将那萝卜地全都治活过来了,长势喜人。且小的昨儿去看,那下面已经生了萝卜了,虽然不大,但假以时日必定都能长成。二少爷也不容易,为了这两个庄子里的收成,这段时间都没有睡过什么安稳觉,日日忧心费神。”   孙氏急了:“他怎么这么不将自己的身子当回事?”   “二少爷也是为了庄子着想。可怜他这两天都瘦了好些了,却还是不肯放着地里的事,大中午的,顾不上午憩,顶着大太阳去外头劳作,这几天手上都磨出了茧子,小的这个外人看着都心疼了。”   唐郢站在旁边,听到这话微微皱起了眉头。   难不成,二郎他真的改了?   只镇国公还是不愿意相信,他既不信,也不满自己被打了脸:“你没说谎吧?”   他怎么都不觉得那不孝子能有这样的本事和毅力。   “国公爷这话说的,小的就是有一百二十个胆子,也不敢拿这样的谎话来骗您。您要是不信,大可以派人去小汤山的庄子上查一查。”   “就你事儿多,儿子好不容易做出了成绩还不信。”孙氏对镇国公的态度介意极了,“儿子做了错事就一直追着埋怨,如今儿子总算做了大事儿来,你又在这边疑神疑鬼,你说你怎么就这么折腾人啊?”   “那还不是因为他之前的糟心事做的太多了。”镇国公振振有词,“就凭他的本事,我是不信他能治好什么萝卜地了。你说说,可是有旁人帮他?”   王管事立马摇头,只差没对天发誓了:“全都是二少爷自己动的手。”   “那还真是奇了怪了。”镇国公笑了笑,可眼中的不相信显而易见。   王管事对镇国公的态度也有些微词,可他不过是一个小小管事,也做不了镇国公的主,遂只道:“二少爷说,他用的那些法子是之前那位师傅教给他的,二少爷也只是抱着试试的态度用了,没想到效果却出乎意料的好。”   镇国公挑眉:“他那个骗子师傅?”   “应当不是骗子。”   “我看你是老糊涂了,跟着那不孝子,心都偏在他头上了。那骗子还有多少的能耐,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王管事涨红了脸,他觉得二公子今天幸好没有过来,若二公子过来,听到镇国公的这些话,想来只会更难堪。   孙氏也怒了:“你耳朵聋了还是怎得?不是说那法子管用么,那就说明那位不是骗子。”   “妇人之见。”   “我看是你顽固之极!”   镇国公抱着胳膊,看向王管事:“顽固便顽固,如今还没看到收成,说什么都是空话。你如今是单单过来传消息的,还是借着传消息之名,过来要钱的?”   王管事犹豫了一下。   就犹豫了那么一下,镇国公便得意上了,他转头瞧着屋子里其余的三人:“我说什么来着,这小子今天派人过来,分明是为了伸手要钱的。不中用的东西,果然还是得靠家里施舍。”   王管事深吸了一口气。   来国公府之前,他曾经跟二少爷商议着,说这回回去得好好跟国公爷还有夫人谈谈,说不定到时候国公爷一高兴,就答应给他们拨一笔银子呢,这谁说得准。   可当时二少爷是怎么说来着,王管事回想着当时,二少爷扯着嘴角,笑得有些薄凉道:   “回去之后,借钱的事你最好一个字都别提,提了也捞不着,只会白得一顿讽刺,何必呢?”   当时王管家不信,现在看来,他还是太天真了。论起对国公爷的了解,他远不如二少爷。   王管家挺起了背,觉得自己一定得给二少爷正名:“国公爷您这话可说错了,二少爷从来也没在小的面前说起过要钱的事。虽说如今咱们庄子里头没了银子,顿顿只能吃干粮,可二少爷性子要强,严令禁止咱们朝府里伸手要吃的。”   “没银子,顿顿吃干粮?”孙氏听得睁大了眼睛,随即瞪向了镇国公,“这是怎么回事?”   镇国公立马瞪向王管家。   王管家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放出了这句话之后,才后知后觉地将嘴巴给捂上了。   之后的事情,也不是王管家能管得住的。   趁乱离开了正院后,王管事正打算这样空手而归,却忽然听到后面有人叫了他一声。   这声音有点像大少爷,王管事回头,见果真是大少爷。   离得有些远,且大少爷身边还跟着大少夫人,王管家怎么好让他们走过来,遂又调头往回走,小跑到唐郢跟前。   “大少爷叫小的有什么事?”   “二郎他最近到底怎么样?”怕王管事故意说些有的没的,唐郢还又添了一句,“我要听实话。”   王管事道:“二少爷这两天确实勤勤恳恳,没怎么休息过。虽说二少爷之前是胡闹了些,可他如今已经改了不少,有这份心,还怕他以后不知道上进么?”   唐郢心头微动。   他其实一直都担心着二郎以后的出路,尤其是二郎如今跟爹闹翻了,去了庄子里头,唐郢好些天都没有露出过笑脸。   当然,因为他向来不苟言笑,所以板着脸的时候,也少有人能察觉到不对。   唐郢也不知道二郎究竟是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他只记得自己十多岁、二郎还是一个小团子时,那时候的二郎是真懂事,既懂事又可爱,唇红齿白,向观音座下的小仙童一般,还特别爱跟在他后头,软呼呼地叫着哥哥,像个小尾巴一样。   曾几何时,身后的那条小尾巴渐渐地长大了,走丢了。对他这个亲哥哥,也刻意疏远。他知道二郎埋怨爹,也多多少少有些埋怨他,可唐郢半点办法也无。忽的,唐郢想到方才在大堂上王管家说得那些话,他将自己腰间的荷包扯了下来:“这里头还有些银子,你先拿回去应应急,总不能让二郎一直吃干粮吧。”   吃干粮是不可能的,哪儿能让二少爷吃干粮啊,不过,王管家的眼神还是黏在了那荷包上。   虽然很心动……但是,为了二少爷的面子,他也应该矜持一下。   王管家咳嗽了一声,口是心非:“这样怕是不好吧,二少爷也不想拿府里的钱。要是这回真拿回去的,只怕二少爷会责怪的。”   所以,还是赶紧让二少爷怪罪他吧,王管家用眼神示意。   唐郢却还有些担心:“可是二郎那边——”   “算了。”唐郢话还没有说完,旁边的楚氏忽然打断了他的话,柔声道:“知道你是担心二郎,可你也该为他想一想。他眼下好不容易做出了一点成就,在公爹面前也挣得了一份脸面,如今你若给钱给了他,岂不是叫他之前做的那番努力都白费了吗?”   楚氏说完,又看了王管事一眼,“再说了,王管家这回只是回来汇报消息的,你要是让他带钱回去,这不是难为他么?”   王管事攥紧了拳头,深吸一口气,不,他不怕被难为的!   唐郢愣了一会儿,才又抿了抿嘴角,将东西收了回去:“罢了,是我多想,你且先回去吧。”   王管事:“……”   嘴贱,瞧他这张贱嘴!所以刚才他干嘛要拒绝,王管事恨不得给自己两个大嘴巴子,早答应了不就没这些波澜了吗?   如今好了,到手的银子都没了,回去之后他们两个庄子的人都去喝西北风去?   打秋风没打着,王管家拖着疲惫的身躯离开了镇国公府。   出了角门,人还没有走远,守门的小厮便“咚”得一声,迫不及待地将门给关上。   王管家气得跺脚:“这见风使舵的狗玩意儿,等我们二少爷将萝卜种出来,吓不死你们这些狗眼看人低的玩意儿。”   门里的小厮听到这话只呵呵地笑了一声。国公爷都要跟二少爷分家,断绝父子关系了,他们还怕个屁!   没人回应,王管家只好灰溜溜地回去了。   才回了小汤山,就有一堆人凑了上来。王管事两手空空,他们还在想着这回是不是带来的都是银子什么的,全装在兜里的。结果还没问上两句呢,就被王管事一脸不耐烦地挥开了:“瞎问什么,这些事都是你们能问的?”   众人见他脸色不大好,也没再继续问下去了。   只是看着王管事走掉之后,众人才开始窃窃私语:   “肯定是没要回银子,要不然脸色也不至于这么臭。”   “必然是这样的。可王管事没要回银子,回头咱们吃什么?”   “这事自然得二少爷去费心的。”   “二少爷可真惨,现在怕不是有家都不能回了吧……”   众人口中惨兮兮的唐璟正在床上歪着。孙氏面前得用得张嬷嬷正在旁边给唐璟缝衣裳。   这两天唐璟京城下地,那丝绸衣服不禁折腾,如今已经开了不少道口子了。   张嬷嬷一边给唐璟缝衣裳,一边感叹:“若是原先,少爷哪儿用得着穿缝过的衣裳。咱们家金尊玉贵的二少爷啊,如今过得这是什么日子了?”   “国公爷啊,可真是狠心,怎么能狠心成这样,二少爷可是他唯二的儿子啊……”   絮絮叨叨,唐璟都听烦了。   他翻了个身,朝着里面继续睡。他这几天吃了睡,睡了吃,脸上都养出来一点肉。除了每天去地里跑两趟,剩下的时间就是休息了。这悠哉悠哉的日子,唐璟过得正美,若是再多几个庄子,那就更美了。   到时候他想种什么种什么,坐拥金山银山哈哈哈哈哈……   美梦做着,都把唐璟自己给乐醒了。恰在此刻,王管事忽然从外头回来了。唐璟听到动静,默默地掀开眼皮,拿眼瞧他。   两手空空的回来,嗯,意料之中。   王管事被唐璟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可最尴尬的还要数张嬷嬷的连番逼问:“怎么样了,府里是不是给了银子,银子呢?”   “我……银子在府里,我没带回来。”   “怎么会这样,夫人就不担心咱们二少爷?”   王管事被问得哑口无言。   唐璟躺平身子,想了一下府里的事,大概就是他那个镇国公的便宜爹不让他娘给银子,这夫妻俩个,明面上看着孙氏是能压过镇国公,可镇国公可是上过战场的人,身上多多少少带着戾气,孙氏怎么可能真压得住。再者,镇国公对这个小儿子也是真心不喜欢、不耐烦、不愿意给面子。   “算了吧。”唐璟躺在床上发了话,“他不愿意给,我还不愿意要呢。”   “我的少爷啊,没了这银子,往后你可吃什么喝什么?”   “大家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这哪里能行?”当初看到唐璟喝树叶泡的水,张嬷嬷就已经心疼得要命了,这回若是再跟着外头的人一起吃喝,那她就真的无颜去见夫人了,“庄子里尽是些粗粮,菜也都只有那么一点儿,看都看不上眼,哪儿能吃啊。”   “先一块儿吃着,待我的萝卜种出来卖了个好价钱,到时候想吃什么就有什么。”   萝卜萝卜,又是萝卜……王管家跟张嬷嬷对视了一眼,又无奈地移开。   少爷真是还是太嫩了,萝卜还能卖到什么好价钱,卖了还能吃香的喝辣的?做梦吧,梦里什么都有。   唐璟瞅了瞅身边的俩人。   每次他谈及自己的宏伟目标,都没有半个人附和,长此以往,他的自信都会受损一半。   为了让唐璟认清现实,晚上张嬷嬷跟王管事给他弄了一份和庄子里头的佃户一模一样的饭菜。   镇国公虽然让人家之前的东西全都拿回去了,但地窖里头多少还剩了一些粮食。   前段时间,唐璟虽然过得没有在镇国公府舒坦,但在张嬷嬷的照顾下,也还算是衣食无忧。他吃的饭菜,都是张嬷嬷亲手整治的,放足了油水。   今儿却不一样了。   唐璟望着桌上的两菜一汤。菜是咸菜和咸萝卜,不知道腌了多久了,隔着老远都能闻到一股独有的、软烂软烂的味道。汤是清水汤,上面飘着几个菜叶子。饭是陈年米,里面掺着些粗粮,煮得火候没到,干干的,有些磨嗓子。便是在上辈子,唐璟也没有吃过这样的饭菜。   张嬷嬷了然地看着唐璟:“二少爷若是不想吃便算了吧,回头我悄悄地去找一趟夫人,让她给些银子,这样,咱们还能跟在府里时吃得差不多。”   自己放出来了狠话,怎么着也不能再打自己的脸。   唐璟说了一声“不必”,然后拿起筷子,飞快地吞咽起来。   这不是咸菜,是山珍;这不是咸萝卜,是海味;这不是青菜叶子,是龙肝凤髓。   唐璟凭着自己出众的心理暗示,两眼一闭,将桌上的饭菜吃得干干净净。   放下碗筷后,他还颇有几分得意地拍了拍肚子:“我说什么来着?”   张嬷嬷跟王管事也有些惊叹。他们家二少爷,还真是懂事了。   唐璟眉飞色舞。   只是老天大概看不过去他这么嘚瑟,晚上临睡觉前,唐璟忽然觉得胃里不适。   胃要造反,就要拿出手段镇压。   唐璟正想使劲儿揉两圈,结果手刚碰上肚子,突然身子一颤,“哇”地一下全吐了。   吐得唐璟都懵了一下。 第5章 功劳甚伟   “唐璟”这副身子实在是金贵得很。   冷不得,热不得,饿不得,饱不得。晚上吃的那么一点饭菜,如今全都被他给吐出来了。   外头的张嬷嬷听到了动静,飞快地赶了过来,待看到了情况,忙不迭地将唐璟按到了床上坐着,一面赶紧倒了一杯热水递过来:“我的二少爷啊,说了您吃不得您还非得吃,如今可好了,全都吐出来了。这身子才刚好了些,如今又折腾了一顿,真是不拿自己的身子当一回事。”   张嬷嬷本来一肚子的责怪,可看到唐璟的脸色,瞬间又心疼了:“疼吧?”   “疼!”没人心疼,唐璟只能自己忍着;有人心疼了,他瞬间又觉得自己脆弱起来了,痛得眼泪汪汪,只差没在床上打滚了:“不行了不行了,我快要疼死了。”   他要吃药!   他要看大夫!   张嬷嬷替他揉着肚子,急得眉头深锁:“这可怎么办才好啊,黄大夫中午坐诊了一回又回去了,这荒郊野外的庄子,到哪儿找得到什么好大夫啊?国公爷也是心狠,竟然就这么将少爷赶出了,真除了好歹,我看他可怎么后悔去!”   唐璟哼哼了两声,这时又有了骂人力气:“他才不会后悔呢。”   “您就少说两句话吧。”张嬷嬷嫌他折腾人。   本来吃晚饭的时候还想着少爷好像长大了,如今看来,哪儿是长大了,更作天作地了差不多。   说话间,王管事也从外头跑了过来,见状赶紧让奉安和吉祥收拾收拾屋子,又打开窗户通了风。   没法儿,屋子里的味道是真难闻。   唐璟病殃殃地躺在床上,看着他们忙来忙去的样子,心里暗暗悔恨。早知道他刚才少吃一点就好了。少吃一点,说不定就能忍着不吐,总好过如今这样吃了亏又没了面子。   失策。   唐璟这番病殃殃地躺在床上胡思乱想,那边王管事已经吩咐下去,让厨房先熬一碗热粥。   这情况,他也觉得有些好笑:“本来还愁着庄子里没什么好东西,怕二少爷吃不惯。眼下可好了,便是来了山珍海味,您也一样吃不得。这些日子且先喝着粥吧,养养胃,等胃口好了,我再想办法给您弄些好吃的回来。”   唐璟想着空空如也的庄子,不禁问道:“要从哪儿弄啊?”   “船到桥头自然直,总会有办法的。”大不了,回头找府里相熟的人讨一些就是了。舍了他这张老脸,也要替二少爷要回些好东西来补补身子,要不然二少爷这身子还不得拖垮了,“国公爷不上心,咱们几个却不能让您受委屈。”   唐璟裹了裹被子,忽然觉得有些愧疚。他会不会真的太折腾人了?   张嬷嬷伸手将碗给凑了过来:“快喝一口热水。”   唐璟乖乖地喝了两口,瘪了瘪嘴:“还是痛。”   “痛也得先忍着,嬷嬷已经叫人去请大夫了,等大夫过来,到时候就不痛了。”   唐璟其实已经不大痛了,但还是在那儿哼哼唧唧。   王管事从屋子里头出来之后,身边立马围了不少人,都是庄子里的,听到唐璟着了之后,连忙围了过来。   “王管事,二少爷他如今还好么?”里头有个人立马说了话,“方才听奉安说,二少爷是晚上吃的太多吃坏肚子了?”   王管事听罢,狠狠地瞪了奉安一眼。这么个蠢东西,尽会拖二少爷的后腿。   奉安白白被瞪了一眼,心里委屈也不敢说。他明明没说错啊,二少爷明明就是吃饱了撑吐的。   王管事横了这个不争气的人一眼之后,方才笑着跟众人道:“少听奉安这个憨货的胡说八道,二少爷是身子不舒服,不过不是因为吃多了,而是因为昨儿晚上连夜出去看萝卜地,凉了胃,今儿晚上又吃得不大好,所以才病着的。”   听到这话,几个佃户都有些糊涂:“二少爷昨儿还出来看地啦,我们怎么不知道呢?”   什么动静也没有啊。   王管事睨了众人一眼,语气不容置疑:“怎么,二少爷夜里出门知会你们一声不是?”   众人忙道不敢。他们哪儿敢管二少爷?   王管事哼了哼:“晾你们也不敢。二少爷心里想着咱们庄子里的收成,烦得夜里都睡不着觉,做梦都是那一片片的萝卜地。他为了啥,还不是为了你们!一个个的不懂二少爷的良苦用心,不知道体谅,就会围在一块说风凉话,别说二少爷心寒了,就是我看着也心寒。”   众人听了这话,反应不一。说风凉话他们认了,可是要说二少爷种地是为了他们,这话未免太牵强了吧。   “二少爷他,应当为了他自己吧。”有心直口快的人当即说了出来。毕竟,二公子这都被国公府给赶出去了,若是连萝卜都没种好,可往后岂不是彻底抬不起头了?   王管事听罢,眉头一皱,立马斥道:“还为了他自己?说你们没良心还不承认呢,二少爷那是什么出身,那可是国公府的二公子,京城里头有名的富家公子哥儿!他要是真为了他自己,就该舍了这地方,好好待在府里当他的二少爷。”   这话一出,也没人反对。   “他如今虽然来了咱们庄子上,可那都是暂时在这儿住得玩的,别说是夫人,就连国公爷都担心他,时时刻刻放不下,还让人家黄大夫每日里过来看诊呢。我知道你们心里想的是什么,不就今儿的事儿么。今儿我是为了这萝卜的事去了国公府,可满府里的下人哪个不对我客客气气的,不为了别的,单单是因为我是二少爷手底下的人。”   “我是上门报喜讯的,不是过去打秋风的。”王管事说得光明磊落,义正言辞,“国公爷和夫人倒是心疼二少爷,都想塞银子给我带回来,我为了二少爷的脸面,愣是忍着没要那些银子,空着手回来的!咱们虽然穷,可咱们有志气。”   众人听着都心疼。   心疼那些被拒的银子。   不过,旁边还有人默默地出声问道:“可我听说,二少爷已经被国公爷撵出了府,往后都不认他了。”   “一派胡言,你,你你你——”王管事指着他的鼻子,气得说不出话,“你说出这些话来,亏心不亏心?二少爷是国公爷的亲儿子,国公爷统共也就两个儿子,还不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他要不是疼少爷,少爷从前能过得也这么潇洒安逸?”   被骂得那人小心问道:“那这回?”   “这回不过就是父子之间闹了一些小矛盾,父子之间能有什么隔夜仇?若是二少爷想回去,今儿便能回去了,他不是还惦记着萝卜地的收成,惦记着你们能过个好年么?想他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爷,如今整日跟泥土作伴,每日里起早摸黑,生怕你们担心,还故意不让你们看见。如今眼见着都累病了,真是可怜见的。你们呐,可长点心吧!”   众人被骂得深深地低下了头。原来二少爷竟然这般劳累,而且全都是为了他们。   若真是这样,那他们确实太亏心了。   就连在一边听完全程的奉安都有些疑惑,难不成二少爷真的有这么辛苦,他每日也跟着二少爷,他怎么不知道呢?   王管事骂完了人就转身离开了。   走了老远,他才大喘了一口气。   妈呀,说了这么多亏心的话,老天爷会不会怪罪他呀?他这可都是为了二少爷,不是有心胡说八道的。阿弥陀佛,佛祖保佑。   派去请大夫的小厮最后两手空空地回来了。   没法儿,黄大夫眼下刚好出去出诊了,人不在医馆里头,至于别的大夫,看着如今天色晚了,说是出诊都需要先付定金。小厮出门之前也没带钱,当然,他也没钱可带,所以只好一个人灰溜溜地离开了。   张嬷嬷看着他一个人回来,面上就像是罩着一层密密的黑云,阴沉得快要压下来似的。   小厮吓得都不敢看她:“实在不是小的,不愿意跑腿,而是庄子里没钱了,请不来大夫。请来了可要费不少钱,还不如带过去看。”   唐璟听到今儿晚上没有大夫了,本来已经缓和一点的肚子忽然又开始疼了起来。   完了,他该不会被疼死了吧?   “嬷嬷……”唐璟惨兮兮地叫唤,一双眼睛巴巴地瞅着人,可怜极了。   唐璟不安分,张嬷嬷便更生气了。她气得不是唐璟,而是镇国公:“你去国公府,就说二少爷生了大病,我看他们派不派人过来!”   “现在去?”   “废话!”张嬷嬷气极。   唐璟却不乐意了:“不要通知那边。”   张嬷嬷立马回头:“我的少爷,您都已经这样了,还较着真干嘛,身子要紧,脸面什么时候都能挣。”   唐璟其实已经预料到会是什么样的结果了,只是他知道,张嬷嬷是不会信的,“嬷嬷你看着吧,这回去了也是白去。”   张嬷嬷确实不信,立马就叫人过去了。   不过国公府那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派人过来,保险起见,还是先把二少爷送去城里看大夫要紧。再晚一些,天儿没准都要黑了。   张嬷嬷和王管事收拾了一番,便将唐璟挪去马车里头了。   上了马车,他们还在讨论今儿该当什么东西。   张嬷嬷想当自己的玉簪子,王管事想当自己的宝贝鼻烟壶,唐璟听了半天,反倒看着面前的马,目光幽幽。   王管事跟张嬷嬷商议好了,回头再看唐璟的时候,差点被他吓了一跳。等反应过来二少爷究竟是什么意思的时候,王管事立马出声打断:“少爷,这可是咱们两个庄子里头唯一一辆马车了,往后还得靠着他用萝卜,买东西呢。”   唐璟一愣,随即缓缓地收回目光。   可惜了。   再可惜也没办法,不能当的东西再打主意也没有用。三个人上了路,在乡下的路,不知道有多颠簸。本来就不舒服的唐璟,在马车里待着更是吐得只剩下黄水。   张嬷嬷吓得脸都白了,可马车就只有这么快,再赶也是赶了两刻钟多才到了一家医馆。   两人找了附近的当铺当了东西拿到了钱,这才回过头扶着病殃殃的唐璟从车上下来的时候,刚好跟另一群形容狼狈的年轻人撞上。   看这打扮,唐璟也知道对面这几个人非富即贵。   说起来,他自己也是个富贵公子哥呢,可惜现在连一连病都看不起了。   唐璟怅然若失地瞥了一眼便底下了头。   可也是巧了,对面这一群纨绔子弟当中,恰好都认识唐璟。其中还有一个,跟唐璟大有渊源。   沈凌风看到顾邵,一双眼睛直接瞪圆了。   旁边的人都来不及拦,只见沈凌风气势汹汹地撇开众人,破口就来:“你个畜生,竟然胆子在我跟前露面?”   他姐姐那么好,竟然被这么个畜生狗东西给辜负了,这叫沈凌风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唐璟抬头,茫然地看了眼前这位口吐芬芳的面生少年,恕他眼拙,他实在看不出这鼻青脸肿的人究竟是哪个。   扣了扣脸,唐璟礼貌地问了一句:“敢问,兄台贵姓?” 第6章 当街对骂   沈凌风愣了片刻,随即一脸暴怒地就要冲上去。   好在后头的人还有理智,一把拉住了人:“你还想作甚?”   “你拦我干什么?”被拉住的沈凌风气得眼睛都红了:“他侮辱我姐!”   唐璟越发凌乱了:“你姐谁啊?”   “……”几个人都是一阵静默了。   沈凌风愣了一会儿之后,反而越发暴躁起来,朝着拉着他的人道:“他就是侮辱我姐,看我今天不揍死这个龟孙子。”   张嬷嬷和王管事一把将唐璟揽在后头:“青天白日的,还没有王法了?”   王管事还有些迷糊,张嬷嬷却是已经看出来了,这叫嚣的,可不就是沈玉琼那亲弟弟么。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张嬷嬷跟孙氏一样,都是恨极了那个沈玉琼。要不是因为他,二少爷怎么可能会被赶出国公府,又怎么可能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他们家二少爷纵使有错,可也只错了三分,那沈家的祸害,却是错了十分!   那边的沈凌风还在骂,好在有人逮着他,没让他真冲到唐璟跟前:   “混账东西,打了我姐姐还像个没事儿人一样,如今更是装着不认识我一般。个龟孙子,今儿不打得你哭爹喊娘,老子就不叫沈凌风!”   唐璟瞬间明悟了。合着这人是他的大舅子,也不对,是前大舅子。两边和离后,如今什么关系都没有了,那他不认识这个人不是理所应当么?   唐璟瞬间给自己想好了借口,再看沈凌风的时候,也从警惕变成了坦荡。   这沈家公子,“唐璟”从前还真没有放在心上过。试想,他连沈玉琼都没有放在心上,又怎么可能会记得住她的弟弟?   沈凌风本来就生气,被他这么一看,越发的生气了:“狗眼盯谁呢?!”   “谁狗我盯谁啊。”唐璟立马回嘴,他也是个不饶人的。   况且,他现在又没做错事,莫名其妙被人怼了一番,还不兴他怼回去么?再说了,“咱们两家已经没关系了,我好好地来看病,招你惹你了?”   沈凌风指着唐璟的鼻子质问:“你打了我姐还回头跟我说没关系?”   “你问问你姐我有没有打她!”说起这个唐璟还生气呢,在“唐璟”的记忆里,他根本就没有打过沈玉琼,就那么轻轻堆了一下,结果第二天人就变成了那样,   说不是碰瓷他都不信。   沈凌风还想骂人,张嬷嬷却已经忍不住了:“这事在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那儿已经有了公断,贵府的沈姑娘如今已经同咱们家少爷和离了,咱们家少爷也受了惩罚。本该一笔勾销的事儿,合着您家是不满意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的决断,想反悔不是?”   沈凌风当场愣住,他反悔什么?沈凌风看了旁边一眼。   周围的几个虽纨绔子弟,但也看出了这位老嬷嬷得罪不得,这会儿,一个出头的人都没有。   “想反悔么?呵,也行。”张嬷嬷冷眼扫了沈凌风几个人一眼,毕竟见多识广,气势上就彻底盖过了这一帮年轻小崽子。就是咋咋呼呼的沈凌风,见了气势全开的张嬷嬷也往后退了两步,只听她接着道:   “若是贵府不满意太后娘娘做得主,咱们再回头跟宫里请示就是了。您沈家不做人,得了便宜还卖乖,咱们镇国公府也不是怕事儿的。当面锣对面鼓地说清楚,我看看你们沈家的气焰还能嚣张到太后和皇后跟前不成?走,咱们如今就进宫,谁若是不走谁就是孙子。”   骂的一句孙子还给他之后,张嬷嬷上前就要拉扯沈凌风。   沈凌风都有些傻了:“我,我何曾说过要反悔了?”   张嬷嬷冷笑:“既然没反悔,那沈公子如今嚷嚷着要打咱家公子又是为了那般?合着贵府的公子身份尊贵,看不惯别人就要动手打骂?咱们家二少爷就犹如草芥,想打便打了不是?国公府虽没有多厉害,可也有个一品的国公爷坐镇。沈公子今儿打了咱们少爷,明儿咱们就去敲登闻鼓,看看官府有没有个公道,能不能由着你们平白无故地欺负人。”   张嬷嬷气势越发地厉害了,逼近几步:“沈公子不是要打么,你打啊,冲着这儿打!”   沈凌风慌乱地退了几步。   他们纨绔子弟,脑子都很简单,看不惯就动手,从来不会嘴上啰嗦,哪儿见过这么厉害的阵势。   “算了吧,晾他也不敢打。”这个胆小鬼,啧。唐璟从张嬷嬷和王管事后头钻了出来,“咱们还是赶紧进去吧。”   看了这么长时间的热闹,他的肚子又开始造反了。   张嬷嬷回过头来,瞬间换了一张脸,心疼地要命,“可怜见的,都怪今儿出门没看黄历,路上狗东西忒多,瞧把我们少爷都累成什么样了。赶快进去,再晚了医馆都快关门了。”   说罢,王管事赶紧背着唐璟进了医馆。   临走时,唐璟还故意看了沈凌风一眼,暗暗挑衅。   小瘪三,哼!   “混账东西,他……”沈凌风剩下的话都被人捂住了。   旁边那人无奈道:“你还想被那老嬷嬷骂不是?”   一提起张嬷嬷,方才还气焰嚣张的沈公子,瞬间气弱了。即便如今被唐璟挑衅了,心里实在生气,可碍着张嬷嬷在前头,愣是不敢再叫嚣。   他们这群人,虽然游手好闲,不干正事,但该有的眼色还是有的,当即又劝他道:“你也是冲动,都说这瘦死的骆驼还比马大呢,何况人家又没死。”   一个侍郎府跟一个国公府,想想也知道谁厉害。   沈凌风梗着脖子:“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咽不下也得咽,那么老嬷嬷说的也没错,这事情太后娘娘都已经决断了,你如今再是强出头的话,非但不能帮你姐姐出气,反而是害了她。聪明一些的话,就该先忍着这口气,等回头看他彻底落败了,咱们再找他算账也不迟。不过话说回来,你这阵子怎么对你家姐姐如此上心?”   沈凌风倒也认真想了一下,最后什么也没想出来,只道:“废话,那是我姐!”   这话可没有多少说服力,搁以前,沈凌风可不知道姐姐俩字咋写。   另一人同样一脸伤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你先别气,我听说这小子最近日子也不大好过。正经少爷不做,非得去种地,气得国公爷如今都不认他了。”   “种地,呵。”   沈凌风望着医馆里头冷笑。这废物不是要种地么,好,他就看着他能种出什么鬼东西出来。   他们这一群衣衫狼狈的人站在医馆门口,不知道有多丢人现眼了。   有人提议说是要先回去,可沈凌风愣是气不过,还是留了下来,就那么靠在医馆的门口。   他今儿一定要给自家姐姐出口气。   方才那回不算,他是被那老嬷嬷给糊弄住了,等他们再出来的时候,看他怎么力挽狂澜!   沈凌风死死地守住问口,脑中不断地想着该用什么样的话才能一击必中,耻得唐璟恨不得找条缝钻进去。   其实在沈凌风的记忆里,自家这个二姐姐并没有多少的存在感,但是这半年来,姐姐因为嫁了人,在婆家受了苦,整个人都变得不一样了起来。对待家里的人,也是要多好有多好。沈凌风就喜欢人顺着他,宠着他,如今沈玉琼又事事以他为先,故而在如今的沈凌风眼中,自家姐姐自然就是最好的姐姐,辜负了沈玉琼的唐璟便成了王八羔子。   医馆里头,大夫替唐璟看了一遍之后,便迅速写下了一个方子,让小童按着这方子去抓药。   待药抓好了之后,那大夫略看了一眼,便扔给了王管事。   王管事迟疑了一会儿:“大夫……这就完了?”   “要不然呢?”大夫翻了个白眼。   又不是什么大病,按他说,这压根就不是什么病,不过是拉了两回肚子罢了,不吃药明天都能好,瞎矫情什么。   “大夫啊,要不您再看看。”唐璟趴在桌子上,有气无力,瞧着脆弱极了。   他肚子还是有些暗痛,这肯定是什么大病。   遭了,他不会死吧?他好不容易活过来了,竟然又要去死吗?   张嬷嬷也有些着急:“大夫啊,您再替我们家少爷看一看成么?我们少爷是真的不舒服,怕不是有什么别的毛病吧。”   “别的毛病?”大夫扬眉,“矫情算不算?”   唐璟停止住了哼唧,有些不乐意地觑了大夫一眼,义正言辞地指责道:“我这是真疼,又不是装的。”   他是那种矫情的人吗?   大夫也睨着他:“疼?离肠子还远着呢。”   唐璟有些疑惑:“我真的没什么大病?”   “有!可大着呢,明儿就要死了成不成?”大夫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张嬷嬷护犊子心切,立马不高兴了:“我说大夫您怎么能说这样的话,这不是咒我们家少爷么,我们家少爷也是金尊玉贵,若真是因为您这话以后……”   “行了行了,”大夫那被他们烦透了,“拿了药结了钱就赶紧回去吧,天儿晚了,我这医馆也得关门了。见过有事登门的,还没见过这么没病找病的人,哪来的回哪儿去吧,我这医馆啊,招待不了。”   这话说得,就只差没有起身把人轰走了。   唐璟他们又不是死皮赖脸的,被大夫这么一通说了之后,立马就拎着药打道回府了。   出门的时候,张嬷嬷和王管事还在嘀咕着埋怨这大夫是个庸医,要不怎么能他们少爷矫情没病?   跟在后面的唐璟听着,不由得将手搭在肚子上面。   他仿佛,好像,似乎,已经不痛了……   也不知那沈凌风是不是故意没事找事,都过了这么久,还在医馆门口候着。   旁边几个人也陪着他,即便是一身狼狈,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可愣是要摆出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看在唐璟眼里,就显得格外的……蠢。   可惜这人蠢而不自知,看到唐璟出来之后,立马像是被激的刺猬一样,浑身的倒刺都竖起来了,做尽了嘲讽的姿态。   他刚刚是失策,所以才被那老嬷嬷给堵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可现在不会了!   沈凌风先声夺人地嗤笑了一声:“不中用的废物,竟然跑去种地,活该被赶出国公府去。”   种地?废物!   王嬷嬷没发话,唐璟却立马蹦起来了:“我种地怎么了,种地招你惹你了?”   他最烦瞧不起种地的人了,想他以前没了种地在系统手里吃了多少的苦。他今儿非好好教训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瘪三们:   “历朝历代,莫不是以农为本,古者四民,农处其一。洪范八政,食货居其二。这些话我一个种地的都会说,你一个豪门显贵的少年公子难不成都不知道?”   “我……”沈凌风正要回嘴,唐璟却劈头盖脸地又说了骂了一顿:   “换句话说,你沈家公子如今虽人模人样,可你穿的用的吃的,哪一样不是人家种地种出来?这么简单的道理,沈家就没个长辈教过你?沈老爷官儿是不大,可好歹也是户部侍郎,养个儿子尚且不知何为饮水思源,这侍郎府的家风,恕我一个种地的万不敢恭维。”   “种地的怎么了,这天下离了种地的都离不开种地的人。你若真轻贱天下种地人,自此之后就绝世到底,一口粮食也别吃,这身上的衣服也别穿了,都是种地人种出来了,穿了怕脏了您大少爷的身子!”   唐璟气势十足。   沈凌风眨了眨眼睛,忽然呆住。 第7章 坑蒙拐骗   大获全胜,但胜了就应该赶紧溜。   唐璟不是恋战之人,他深知敌众我寡的道理,人家那边虽然受了伤,可都是年轻气盛的年轻人,他们这边两个年老,一个体弱,压根占不到便宜。怼完了人之后,唐璟就立马带着人闪身离开了。   剩下的几个纨绔子弟都有些被惊住了,就连沈凌风也一时间回不过来神,愣愣地看旁边的人:“这唐璟,没毛病吧。”   旁边的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唐璟有没有毛病他不知道,不过他这个大兄弟,很快就要有些毛病了。   唐璟人是讨厌了些,但话却一句没说错,句句占理。方才那些话要是传了出去,沈凌风还能在沈大人手里讨得了好?   “兄弟,你就自求多福吧。”   “嗯?我又怎么了?”他刚才什么话都没说呢,沈凌风有些茫然。   身边的人只是摇头,却不说话。   唐璟这一番话,不止这些纨绔子弟们听着觉得震惊,就连医馆里头的大夫在里头听到了动静,也有些惊奇。他原以为那少年郎是个经不住事的,没成想他倒是还小瞧了人家。能说出这样一番话的,应当不会是胸无城府之辈。   这话是在医馆前头说的,唐璟和沈凌风又是声名在外的人物,虽说名声不大好,可认识到他们的人却不是一般的多。如今医馆前头的,便有不少人认出了唐璟。   当下,镇国公府二公子怒怼小舅子的消息便在坊间悄悄地流传开来。   唐璟这边却没有马上回庄子。今儿好不容易出来了,还出了这么一口恶气,唐璟可要好好地在外头逛逛才行。他打从医馆里头出来之后,走路都带风,整个人都是一派昂首挺胸的骄傲小模样。   张嬷嬷起先替自家少爷骄傲,觉得自家少爷长进了,如今连说话都是这么一套一套的,叫人心喜。谁说他们少爷不学无术的,若是不学无术的话,怎么可能说出这样的话?   可是走了一段路,张嬷嬷忽然察觉到有些不对劲了,她一愣,随即喜出望外地叫住唐璟:“二少爷,您这是……好了?”   唐璟看向自己的肚子。   虽然他不想承认,可是他好像确实像那个大夫说的一样,没什么大毛病。   提到这个,唐璟还有一些不好意思。毕竟之前在床上疼得要死要活的是他,要去看大夫的也是的,结果什么事儿也没有、白花了银子的也是他。要不是他咋咋呼呼,张嬷嬷和王管事也不至于担心成那样。   他垂下脑袋,心虚地有点不敢看张嬷嬷。   不想张嬷嬷却只剩下高兴:“老天保佑,奴婢就知道少爷不会有事儿的,真是万幸了。”   唐璟挠了挠头,小声提醒:“我没事儿的话,方才那些钱就白花了。”   “这算什么事,不就是一个簪子的钱吗,值当什么?”张嬷嬷说着也有些心酸。想他们少爷从前过得是什么日子,如今却因为这么点钱担心来担心去的,委屈成这样,要是夫人知道了,还不知道有多心疼呢。越想越心疼,张嬷嬷索性就将剩下来的银子全都塞在唐璟手里,“今儿高兴,少爷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若是钱不够,再把我那鼻烟壶也当了就是了。”王管事笑呵呵地在后头添了一声。   他们俩有没有别的念头,就想着自家少爷能高兴高兴。   唐璟怎么好意思拿?   张嬷嬷却硬是塞到他手里:“跟嬷嬷客气什么,嬷嬷是打小看着您长大的,还计较这个?少爷尽管逛就是了。都委屈了您这么久,再不能委屈下去了。”   王管事也在旁边附和。   唐璟握着银子,眼睛有些发酸,鼻子也有些没出息地发堵起来,他慎重地许诺:“你们放心,等咱们庄子里的地长出萝卜了,我一定能让大家都吃香的喝辣的。”   又是,萝卜……张嬷嬷和王管事对视一眼,打着哈哈就这么过去了。   这话略过不提,他们还是赶紧领着少爷多逛逛吧。虽是将近晚上,可两边的摊子却还支着,看上去热热闹闹的。   唐璟还是头一次逛这些摊子,对哪个都好奇,这也摸一摸,那也看一看,什么都想要。可是他也知道庄子里如今紧巴巴的,虽说张嬷嬷给了他银子,可唐璟却没准备花。   不过好就好在他生得好,介于少年与成年之间,个头高却又存着些许稚嫩,一双漂亮的桃花眼盯着的人的时候,又明亮又勾人,勾得摊子里的老板娘魂都快没了。   偏偏他还一副无辜又真诚的模样,站在摊子跟前对着一个小玩意儿戳来戳去:   “这是什么?”   “那个呢,那个又是怎么玩的?”   知道这少年在前面站着迟早要坏事,连做生意的心思没准都没了,老板娘赶紧随手拿了一个东西塞给唐璟,连哄带赶:“好了好了,这要不钱的,公子您赶紧去别家看看吧,我这儿还要做生意呢。”   唐璟看着被塞过来的小风车愣了一会儿。   看到老板娘闪躲的目光后,唐璟摸了摸脸,顿时眼睛一亮。   他明白了!   不久之后王管事和张嬷嬷便发现了,自家少爷就喜欢往那些老板娘跟前凑,也不说话,就那么小心翼翼地往跟前一战,有点渴望有点希冀地望着摊子上的东西。   就这么逛了一圈,唐璟手里什么东西也没有,王管事已经抱了满怀。   眼瞧着少爷还要坑蒙拐骗,张嬷嬷赶紧将人给拉住了,哄道:“今儿就逛这么多了,如今天也晚了,咱们还是赶紧回庄子里头去吧。”   唐璟瘪了瘪嘴:“可是……”   “别可是了!”张嬷嬷可舍不得他再出卖色相,“再晚了,说不定咱们就回不去了。”   这事儿可严重得很,唐璟再不耽误,从王管事的怀里抱过一半的东西之后,便准备打道回府。   至于这些战利品。坐上了马车之后,唐璟将这些迅速地分成了两拨:“挣一半给嬷嬷,这一半给王管事。”   王管事坐在前头赶车,还不知道少爷的打算。张嬷嬷听了却很是窝心,只是这都是少爷的东西,她怎么好意思拿:“少爷还是自己收着吧。”   “我收着有什么用,我又不用这些。”唐璟还是推给了张嬷嬷,“这还只是开始。嬷嬷且放心,等我的萝卜地赚了银子之后,要什么有什么。”   张嬷嬷点了点头,却没将这话当成一回事。她只心想着,若是以后萝卜地没有赚银子的话,她再把这些拿去当铺里当了,说不定还能换几天的口粮。   回了庄子之后,唐璟才刚下了车,身后忽然有人叫了他一声二郎。   这声音,除了孙氏没别人了。   唐璟回头,见孙氏一个人站在那儿,目光担忧地盯着他。   “娘,您怎么来了?”   孙氏赶过来:“傍晚的时候,张嬷嬷派了人过来,说你生了大病,我一听就着急了,这才紧赶慢赶地赶了出来。”   张嬷嬷也上前行礼,看了孙氏一眼之后便发现了不对:“夫人您这是一个人过来的?”   孙氏咬了咬牙:“快别提了,还不是那个老东西!”   为了出去看儿子的这件事,孙氏和镇国公大吵了一架。孙氏想要拿银子给儿子看病,可镇国公死都不愿意出这个钱,愣是翻旧账,说家已经分了,唐璟但凡有志气就别用家里的银子。   孙氏气不过,什么东西都没带,直接从府里出来了。   镇国公也心狠,就派了个车夫将孙氏送到庄子里头来,没让她带一分钱。   几个人边走边说,等走到了屋子里之后,孙氏才将镇国公给骂完了。   “休理那个越老越糊涂的东西,他不给银子就不给银子,没了他国公府的家底,咱们还能活不下去不成?”   孙氏从不觉得自己要靠着国公府,她这话说着还特别有底气。   骂完了之后,孙氏才想起来儿子的身子:“二郎啊,你今儿到底是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胃口不大好,吐了一次。”唐璟没好意思说自己矫情,没病找病。   可孙氏听了却更着急了:“都吐了?这么严重?”   “真没事儿,何况如今都已经好了。”   “好不好都得黄大夫看过之后才知道。明儿黄大夫应该还会来,到时候你再给他看看。实在不行,娘就去找你舅舅,让他想办法请个太医过来。”   她一片怜子之心,唐璟也不好多说什么。反正他如今确实是好了,明儿黄大夫过来了之后,她应该就能放心了吧。   孙氏这回是铁了心从国公府里头出来的。可是这份心,再看到张嬷嬷端来的清汤寡水时,稍微动摇了两份。   “二郎他如今,只能吃这个啊?”   张嬷嬷将汤汤水水往孙氏跟前一推,笑道:“大夫交代了,二少爷今儿晚上不能吃东西,这是给夫人您准备的。”   张嬷嬷是知道孙氏到现在都没有用完饭,所以特意弄来了这些。   孙氏望着面前的大海碗,咽了两口口水,讪笑一声:“你先放着吧,我还不是很饿。”   话音才落,孙氏的肚子就叫了两声。   一股淡淡的尴尬萦绕在三个人的头上。   孙氏臊得脸红,张嬷嬷寂静无声,最后还是唐璟先发了话:   “娘,这庄子里头也没有什么好东西,你在这里呆着,只怕会不习惯。依我看,您还是先回去吧,左右我如今身子也好得差不多了。”   “绝无可能!”孙氏断然拒绝,“我便是要回去,也该是你爹哭着喊着求我回去了。”   不蒸馒头争口气,他们夫妻两个吵得这么凶,如今她若是灰溜溜地回去了,她家二郎以后就真的别想要府里的一分钱了,还有她,往后还有什么颜面在府里立足?   绝不能这么轻易地回去。   唐璟抿了抿嘴,隔了一会儿又问道:“倘若他不派人过来请,那该怎么办?”   孙氏得意一笑:“不派人过来请?可笑,这国公府离了谁也不能离了我。少了你娘我,我看他们能撑几天。”   似乎已经想到了国公府忙成一团的样子,孙氏一高兴,竟然直接端起大海碗,一鼓作气地喝了下去。   喝完之后,孙氏低头看了海碗一眼:“……!!!”   糟糕,她竟然真的喝下去了!妈呀,她过会子不会也要吐了吧?   好在担心了大半夜,孙氏也没见到自己吐了,她这才放了心,安心睡下。   第二天一整天,这母子俩就坐在一块儿,畅想着国公府如今该是乱糟糟的情况。可临近傍晚,国公府乱成一团的消息没等来,却等来了叫两个惊得人板凳都坐不住的消息。   消息是王管事打听到的。   头一件事儿,王管事说得时候是看着唐璟的:“今儿早上国公爷上旨,请立大少爷为世子,圣上,也允了。”   孙氏有点担心地看了儿子一眼。   “你们看我做什么,我又不介意。”唐璟被看着有些莫名其妙,不管是他,亦或是原来的“唐璟”,都从未肖想过世子之位。就是不知道,为何他们一家人,总是以为他惦着记着这个位置。   可惜没人信他的话。   “好了,娘知道你没事啊,别在意,你还有娘。”   唐璟听着,有些无奈。   孙氏还在絮叨:“放心,有娘在谁也欺负不了你的,等过些天你爹低头道了歉,请咱们娘俩回去,这苦日子就算到头了。”   王管事有些为难地说出了第二个消息:“夫人,如今只怕是不行了,国公爷今儿下了命令,让兰心院的那位柳姨娘掌国公府内宅大小事。” 第8章 姨娘管家   这事还得从昨儿晚上孙氏一气之下离开国公府说起。   孙氏走得干脆,镇国公只差没气出个好歹。一个晚上,镇国公愣是翻来覆去没有睡着觉。这人呐,睡不着就就容易多想,镇国公是越想越生气,一气唐璟这个臭小子实在是不争气,让他丢尽了脸面,二气自己不中用,这么大岁数了也就只得了两个儿子。   气了一整个晚上不说,第二日起身的时候没见着孙氏,镇国公不仅没有气消,反而更涨了几分。   盛怒之下的镇国公就想着该做些什么事情,思来想去,他也只想到了请立世子这件事情。   世子之位本来就是大儿子唐郢的,作为家里头的长子,唐郢可以说是整个京城小一辈自己的楷模,打小就听话懂事,长大了之后更是了不得,年纪轻轻就中了进士,如今才二十有八,还不到而立之年,就已经官至吏部员外郎,妻子楚氏也是豪门显贵出身,可谓是前途无量。   这么一个长子,从小到大都镇国公挣足了面子,这世子之位不留给他还留给谁?   镇国公已经打定了主意,请封世子之后,从今往后他们镇国公府里只有世子爷,再没有什么二少爷了。   恰好今天是上朝的日子,趁着圣上已经将事情处理得差不多的空档,镇国公瞅着机会,果断地将奏书给送了上去。   皇上一看,也没有什么意见,既然镇国公愿意立,他就做个顺水人情,直接答应了。   只是,这出头的镇国公突然叫他想起来了一件事情。恰好这早朝也快上完了,皇上就说了几句题外话,笑道:“昨儿晚上朕听说了一件事,说来还挺有意思的,刚好又跟你家小儿子有些关系。”   镇国公脸一黑,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不知那小子又给他惹出了什么祸端来。   站在队列中的沈侍郎嘲讽一笑。   不是冤家不聚头。要说镇国公府和沈家的恩怨,那可就大了去了。本来好好的儿女亲家,变成如今这地步,反正沈侍郎是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的。要说错,错的都是镇国公府!   如今听到圣上提到了唐璟那个小崽子,沈侍郎第一反应就是幸灾乐祸。   沈侍郎还没有笑出声,皇上忽然看到了他那张皮笑肉不笑的老脸:“对了,这事恰好跟沈爱卿也有些干系。”   沈侍郎疑惑地抬起头。   皇上端着笑脸,当即将昨儿听到的消息都说了一遍。皇上虽然身在大明宫,可却有一个耳听八面眼观四方的太监总管,每日都能收到京城各家的消息。是以,有关镇国公小公子怒怼小舅子的事,皇上也是一句不落地都听了。   皇上说完之后,沈侍郎立马拉下可怜,镇国公瞥见了他的神色,忍不住冷笑一声。   活该!   皇上乐呵呵地分享完了新鲜事儿,但该交代的事情也得交代:“沈爱卿,朕知道你公务繁忙,可是再忙也不能对家中小儿疏于管教啊。镇国公家的小公子人是跳脱了些,可有句话却没有说错,历朝历代,都是以农为本。农事为一国之要务,农民为江山之根基,不论何时,都不该受到如此轻贱。你身为户部侍郎,这点道理难道都教不会子女?”   沈侍郎慌忙俯地:“臣教子无方,臣有罪!”   皇上摆了摆手,不在意的说道:“罪倒是算不上,往后多多管教,切莫让他再惹出事端就好了。”   沈侍郎连忙称是。   镇国公心中正想冷笑,忽然皇上又点了他的名:“还有便是镇国公,这事儿你也上心一些。朕听闻你将家里的小儿子都赶了出去,大可不必,这孩子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应当也是不错的。你也不必事事计较,毕竟,哪儿有人不犯错的。人谁无过?过而改之,善莫大焉。”   镇国公本来还在看笑话,听到这话之后,顿时没有了看笑话的心思了。虽然有圣上的叮嘱在前,可他却不相信唐璟那不孝子真是个好的,能说出这样的话,多半是瞎猫碰上死耗子。那不孝子是什么德行,他还能不知道?   这个早朝上的,除了镇国公和沈侍郎两个当事人心情不好,余下人都白看了热闹,心情都还算不错。   皇上么,心情也不错,毕竟他最喜欢听这些有的没的了。   下朝了之后,皇上还对着跟前的总管公公福禄说着闲话:“也不知道镇国公是怎么想的,怎么就偏偏看不惯自己的亲儿子。”   福禄听着有些诧异:“圣上似乎对那位小公子挺有好感的。”   “要说从前,有什么好感也算不上,只是觉得这小子挺有意思的。京城里头人人都戴着一张面具,似他这般单纯得有些蠢的人,还真是少见。不过这回这件事儿,倒是让朕真对他有了两分好感。”   福禄想到后宫里的娘娘提起这位时那咬牙切齿的样子,不禁有些好笑:“奴才听闻,皇后娘娘和各宫娘娘都不大喜欢这位公子。”   皇上摇了摇头:“妇人之见。”   皇后是女子,自然是站在那沈家姑娘这边,皇上是男子,看着沈家姑娘折腾来折腾去的,反而有些在心里添了几分不虞。   这事情谁对谁错还不一定呢,早这么下论调,未免有失偏颇。   有些东西,皇上这个外人都能看得清楚,可镇国公却想不明白。   忙了一天各人都回了府上,沈侍郎一进府门便去找藤条,镇国公则是一进门就问孙氏有没有回来。   丫鬟战战兢兢地摇了摇头。   镇国公气得当下摔了一套茶盏。   唐郢夫妻俩闻讯赶来劝说,只是他们赶到的时候,屋子里已经多了一个过来献殷勤兼煽风点火的柳姨娘。   镇国公见到她,略思索了一番忽然间有了个主意。   他决定让柳姨娘掌中馈,等到楚氏什么时候将孩子生下来,再将这大权还给楚氏。左右楚氏已经五个多月了,这代管也管不了多长时间。   待看到唐郢夫妻俩,镇国公直接将这事给敲定了,且还道:“你们夫妻俩谁都别劝我。他们娘儿俩既然铁了心想离开镇国公府,那就让他们离就是了,缺了她,这国公府又不是过不下去了!”   柳姨娘走马上任,风光无限。   唐郢担心母亲和弟弟,正想着该怎么劝。   至于楚氏,她谁也不担心。嫁过来多年,楚氏深知这国公府外头看着风光,实则里内里不知道有多理不清。婆婆只知道一味溺爱孩子,公公久经沙场,说一不二过了头,专横霸道,至于前头的那位祖母,听说也是个厉害的。   楚氏看了自家夫君一眼,她觉得在这国公府里,夫君和自家长子能长成如今这样,已经是祖宗保佑了。楚氏是个独善其身的人,她管不了,便从来不掺合。连她家夫君,楚氏也不大想让他掺合。只可惜,对于这位小叔子的事儿,她家夫君总是关心太过。   眼瞧着唐郢要坏自己好事,柳姨娘立马抢声:“我说世子爷,您就别在这档口再气国公爷了,国公爷今儿也累了一天了,您不让他休息休息,还在这气他干什么?且这些话,国公爷也未必愿意听,国公爷您说是不是?”   镇国公没有说话,他连看都懒得看柳姨娘一眼。   柳姨娘脸上的笑停滞了一会儿,不过很快就恢复了过来:“妾身就知道国公爷是不乐意听的。”   镇国公冷哼,仍是不大搭理她。   不过柳姨娘也不在意就是了。   唐郢如今也反应了过来,他看了看镇国公,又扫了柳姨娘一眼,心里的担忧忽然消了大半。   心下一笑,唐郢甚至想着,若真似他想得这般,那倒也不必着急什么。又或许,让娘和二郎在外头多待些日子,也是不错的。   楚氏身子重,镇国公也不好叫她在这儿多待,找了个由头将他们赶走之后,屋子里也就只剩下柳姨娘了。   柳姨娘琢磨了一下,觉得国公爷留下她是因为待她最特殊,遂扬着一张好看的脸就准备迎上去痴缠,殊不知镇国公冷着脸就来了一句:   “你也滚。”   “……我也?”   “听不懂人话?”   柳姨娘尴尬地收回脸上的笑,“那国公爷,妾身就先回去了。”   镇国公冷眼看着这么个蠢东西出了门,心里越发气孙氏气得厉害,只是他还不至于气昏了头,柳姨娘走后他便叫来了陈大管家。   “记着,沾钱的别让她碰,沾权的也别让她碰。”   这话可就将陈大管家给难倒了:“那何事是可以让柳姨娘插手的?”   镇国公不在乎地挥了挥手:“无关痛痒的小事给她不就成了?这两日若是庄子上的人过来打探消息,就直接告诉他们如今府里柳姨娘当家!”   陈大管家了然地点了点头。   等他也离开之后,镇国公才坐在椅子上恨恨地来了一句:“我看她如今回不回来!”   事儿就是这般。   等这消息被传到孙氏耳朵里后,孙氏气得发了好大一个火,若不是张嬷嬷和唐璟拦着,只怕她又要冲到国公府去找人算账了。   两人劝了好半天,才把孙氏给勉强劝住了。   到之后黄大夫过来,给唐璟又看了一次,道唐璟并无大碍之后,孙氏方才吃了一颗定心丸。   大夫走后,唐璟被人唤去萝卜地了,张嬷嬷则留了下来,陪孙氏一道臭骂国公爷。   孙氏自认功高甚伟,若没有她,国公府说不定早就绝后了。结果那狠心的竟然这么对待她,让一个小妾掌中馈,这不是打她的脸吗?等着吧,等日后她回去了,定不会让死老头子好看。   还有那柳姨娘,别以为生了个大姑娘就能有多尊贵了,等来日回去,看她不收拾死她!   张嬷嬷陪孙氏骂了半晌,连她都累了结果,孙氏还没有要歇息的意思。   昨儿她们夫人有多傲气,今儿就有多着急。张嬷嬷看得清清楚楚,夫人是真的乱了阵脚了,倘若今儿不是他们拦着,夫人没准早就回了国公府。   回是回了,可有人接着回去,是体面;这般灰溜溜地回去,是尴尬。   夫人光顾着着急,竟然连这点道理都不懂了。   眼瞧着夫人还在没完没了地骂,张嬷嬷忽然道:“夫人可看过二少爷种地?”   骂得正起劲儿的孙氏一愣。   “二少爷种地可厉害了,如今他正在萝卜地里头,夫人可要过去看一看?”   孙氏犹豫了一下,她还确实没有看过自己儿子种过地呢。去看看,似乎也不错。   主仆两人离开了屋子,没走多远,便到了后头萝卜地里头。孙氏驻足在埂上,抬眼便能看到自家儿子站在地里,似乎在手把手地教着什么。   唐璟正在教众人如何施肥,如何给萝卜地排水。   后者容易,前者唐璟却不是很放心交给他们做。肥料只有这么多,唐璟生怕被他们给浪费了。   不过很快唐璟就发现,今儿他这庄子里头的人,热情得都有些诡异。一个个围在他身边,老是想着要帮他做事儿。譬如眼下,唐璟就要去旁边拿个锄头,立马就有人上赶着道:“我来我来,这事儿哪能让二少爷做?”   锄头拿过来之后,还毕恭毕敬地递给了他。   唐璟眼神一缩,事出反常必有妖,他们一定是别有所图。要么……就是图他的萝卜,要么就是图他日后日后庄子里的管事位置。   唐璟作势要去拎那装满肥料的水桶。   旁边有人立马就过来了:“我来拎吧,二少爷。”   唐璟顿时警惕道:“不必了,我自己来。”   他才不会让他们得逞呢。   众人给二少爷看得心虚,对视了一眼之后,心里也都知道,二少爷这样做,肯定是因为对他们心寒了。   二少爷处处为了庄子,结果他们还在猜测他是不是被国公爷也赶了出来,猜测他究竟过得有多惨,他们真是太没良心,怨不得二少爷心寒,搁在他们身上,他们也心寒啊!   “二少爷,您就别动手了,这点小事还是放着给咱们做吧。施肥么,小的几个看了这么久也看会了,若是不会少爷再教就是了,下回咱们再种萝卜的时候,也不会再犯错了。”   唐璟握紧了手里的水桶。看吧,他们果然是图他的萝卜。   孙氏已经在外头站着看了半天了,她还是头一次看到儿子下地,看到儿子如此细心谨慎地教让人东西。   “二郎他,当真是长大了。”   “是啊,有时候老奴甚至都在想,是不是这两处庄子,才是最适合二少爷的地方。是不是离了国公府,二少爷才能高高兴兴的。”   孙氏惊诧地转过头:“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第9章 种出萝卜   张嬷嬷笑了笑:“奴婢当然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孙氏嘀咕了一句:“知道你还说。”   也亏得张嬷嬷跟孙氏情分深厚,若是一般的人,可不敢在她面前说这样的话。张嬷嬷这是知道这一点,所以才大胆地进言了几句:“奴婢从前在国公府的时候,也觉得二少爷留在国公府是最好的,国公府富贵,若待在府里,便是二少爷做了什么错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自有您和国公爷兜着。可如今被夫人派到了庄子里,才知道自己原先从来都没有了解过二少爷。二少爷他啊,兴许根本不在乎什么钱财,不在乎什么地位,且离了国公府,他也压根不会犯什么错。他如今唯一惦记的,便是这几块地了。”   孙氏皱眉:“他种地种得再好又能顶什么用?如今他爹断了他的钱财,你瞧他如今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   张嬷嬷笑了笑:“便是不行,以后不是还有夫人您的嫁妆么?”   “我那点嫁妆,跟国公府的家产比又算得了什么?别说将那嫁妆给他一半儿了,就是全给了二郎,也难跟府里的家产比啊。二郎他以后总归是要再成家的,等他有了孩子,难不成也要靠我这些嫁妆养着?光靠着那点嫁妆,能富贵几辈子?”   张嬷嬷闻言叹了一口气,她知道夫人是盼着二少爷好,只是夫人的好,与二少爷如今的情况完全背道而驰了:“即便往后少爷不靠着嫁妆,可夫人您如今给一些,少爷的日子也能好过一点。”   孙氏连忙摇头:“不成不成,我要真的给了他钱,他在外头住着安逸了,便更不会回府里去了。”   张嬷嬷哂笑:“所以,为了二少爷能早日回府,夫人您就非得让他吃些苦头?”   “这……我这不是也是为了让他赶紧回去呢。”孙氏说了一通之后犹嫌不够,尚且顾不得喘气,又同张嬷嬷说了一堆,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的:“再说了,我这么做也都是为了他。都说父母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否则我大张旗鼓地离开了国公府,岂不成了没事小事儿的瞎折腾?”   “国公爷不喜二郎,这我向来都是知道的,我若不在后头跟着国公爷多闹闹,二郎哪儿能得到什么好处。他这性子到如今还跟个孩子似的,留在外头我哪里能安心,唯有将他重新带回国公府里去,日日看着他,才不会放他有什么差错。我就想他赶紧回府里去,只想他赶紧回府里去。”   孙氏说完,仿佛已经说服自己了一般,深深地吐了一口气。   回府好,还是赶紧带着二郎回府去才是最要紧的。   张嬷嬷也是身心俱疲。   她觉得自己同夫人说了这么多,却还是鸡同鸭讲,她说服不了夫人,夫人那些话,如今但是说服不了她了。   搁在从前,张嬷嬷肯定深信夫人的话,可现如今在二少爷跟前待的日子多了,张嬷嬷也不再一味迷信夫人的话了。好比眼下,夫人的话听着没有什么毛病,可在夫人心里,平安喜乐远远比不过富贵一生。   还有,二少爷跟国公爷之间,唯一的调节就是夫人了,可惜这么多年来,夫人也过得稀里糊涂的。他们这些做下人的,也跟着稀里糊涂的,直到出了府才清醒了一点。   短短这么一会儿工夫,张嬷嬷就已经想了许多。可是思来想去,如今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先将夫人给留下来。   留下来,才不至于让夫人失了面子。再则,夫人在这儿多看看二少爷在外头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再想想当初在国公府的时候,兴许就能明白了。   入夜,沈家这边也是安分不下来。   沈侍郎不像镇国公府,他家只有一个儿子,便是沈凌风。这么一个儿子,可谓是宝贝的不能再宝贝了,两个嫡亲的闺女加在一块都比不上他一个。可今儿傍晚回来,沈侍郎抽儿子的时候却一点没省力气,都是下了死劲儿的。抽得沈家大院好一阵都是鬼哭狼嚎的叫声。   今日这件事给沈侍郎提了个醒儿,他家这臭小子要是再不收拾,迟早连镇国公府那丢人现眼的东西都不如。   正因如此,旁边的人越劝,沈侍郎才打得越使劲儿,沈凌风也嚎得越狠。   “怪我们平日纵着你,结果竟然将你纵成了如此不知好歹的东西。你那番话,如今连圣上都听到了。你老子我啊,也是从圣上口中得知我有这么一个了不得的儿子!”   沈凌风疼得嗷嗷直叫:“爹,我错了爹,我真的知道错了——”   “你知道个屁!”沈侍郎鞭子抽得越发狠:“那些话,你爹我这个做侍郎的都不敢说,你算什么东西,竟然批判天下农户?你算什么东西,啊,没有老子你算个屁,你连种地的都不如。看今天老子不打死你!”   沈家夫人多少也看出来了,是以到最后愣是一句话也没敢说,只抱着沈玉琼,哭得快要岔过气了。   母女俩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沈凌风被打晕了过去。   沈夫人眼睛都哭肿了,沈玉琼使了劲儿,也憋出几滴眼泪出来。   好一会儿,沈侍郎才一把扔了藤条,气喘吁吁地坐在地上。良久,他同沈夫人道:“……去请大夫吧。”   “对了,大夫。”沈夫人恍然惊醒,赶紧让人张罗着请大夫。   沈玉琼带着丫鬟亲自将沈凌风给扶起来,等沈凌风被送走之后,沈玉琼才一脸愧疚地走了回来,擦了擦眼泪,同她爹娘道:“要说这事,其实也怨我。若不是为了我,凌风他也不会说出那样的话。”   沈夫人张了张嘴,就听到他丈夫说道:“怎么能怪你,是他自己不争气。”   沈夫人听了,一时间也沉默了下来。   沈侍郎继续道:“这次也是镇国公府那小子嘴上机灵了一回,反倒叫凌风受了罪。下回叫凌风离他远些便是了,这煞星,惹不起咱们还躲不起么?”   躲,沈玉琼心中冷笑,躲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   说起来,她跟唐璟也是有缘,孽缘。   上辈子她穿过来的时候,也是新婚之夜,只是上辈子她被唐璟那张脸蛊惑,心甘情愿地待在镇国公府。可蜜月期过去之后,沈玉琼就受不了唐璟那些三妻四妾,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最后直接将自己还没满三个月的身孕给吵没了。   沈玉琼从来就是个睚眦必报的人,她没了身孕,自然也见不得旁人生孩子。   虽说镇国公府惩戒了那妾室,可沈玉琼还是觉得不够,她的孩子没了,也得要唐璟断子绝孙才甘心。自此之后,唐璟跟前但凡有一个妾室怀了孕,沈玉琼就出手弄一个,如此几次下来,原本就不大好的夫妻关系也彻底崩了。   沈玉琼从来不会可怜那些妾室,能下手则下手。可那些小妾里头也有几个厉害的,其中有个姓秦的贱人,手段了得,联合了其他几个贱妾,趁她不注意,在她茶水里头投了毒。   这一闭眼,上辈子便彻底结束。等沈玉琼再睁开眼,人又回到了新婚之夜。   当真是,老天开眼。   这一回,沈玉琼可不会再沉迷于唐璟那张中看不中用的脸上。她继续做镇国公府的二少夫人,可她发誓,自己绝不会让唐璟好过。   上辈子她会有那样的结局,归根到底都是拜唐璟所赐。   所以这辈子回来,她处心积虑地算计唐璟,一步一步,将他逼到了如今的地步。为了算计唐璟,沈玉琼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人,父母兄弟,一向对她钦慕有加的表哥,甚至是宫里的皇后太后,在外人看着这些哪个是风风光光的,可到头来,还不是被她沈玉琼玩弄于鼓掌之间?   她成功了,从声名不显的镇国公府二少夫人,变成了如今名满京城的沈家二姑娘,她做的胭脂连郡主公主都喜欢用,她的背后,甚至站着太后和皇后,试问京城还有哪家的姑娘有她出众?反观唐璟,却已经被她踩到了泥里。   只是如今这般,沈玉琼却还是觉得不够,她恨唐璟恨不能生啖其肉,唐璟一日还安好无虞地在这世上,她就一日不能甘心。   沈玉琼倒是想要算计唐璟,可是唐璟这阵子丝毫不出门,她便是有心算计,也算计无门。   萝卜长势正好,唐璟这段时间都扎根在两个庄子上种萝卜。   除了管着萝卜之外,便是顺带陪陪孙氏了。   孙氏自打得了那个消息之后就急得要死,恨不得立马赶到镇国公府里去将柳姨娘和镇国公臭骂一顿。可是她心急有什么用,身边就没一个人愿意放她走的。   不仅唐璟不同意,张嬷嬷不同意,就连她的长子也不同意。   孙氏待在庄子里的这些日子,唐郢过来了好几次。一开始,孙氏还以为长子是过来接她回府的,还高兴了好一会儿,结果却听唐郢来了一句:“府里一切安好,娘您不必忧心。”   孙氏一脸愕然地盯着他:“都那样了,你还叫我不忧心?”   唐郢无动于衷,还跟着唐璟一块儿劝道:“确实无事,您如今还是在庄子里安心待上几日的好。至于柳姨娘那里,有儿子盯着,翻不出什么风浪的。”   孙氏哪里听得进去?   一日不在跟前盯着,她老是担心府里被那柳氏给弄得乌烟瘴气,担心府里在外头臭了名声叫人看了笑话,更担心镇国公那死老头子被人蛊惑了,回头等她回去就晚了!   可惜,没一个人能理解她的良苦用心。   孙氏愁都愁死了。   这想回家的愁,是无法排解了。唐璟只能跟着劝两句,比起他偶尔动摇态度,唐郢反而态度坚决,甚至隐隐跟张嬷嬷提了两句。   虽说没有明着来,可张嬷嬷也听得出来,世子爷压根就不想让夫人早日回府。   张嬷嬷是何等的人物,短短几句,她便已经猜出了个大概,知道府里的情况多半没有他们想得那般严峻。   兴许,那就是个障眼法罢了。   就这般拖着,一直拖了大半个月。孙氏没能回镇国公府,唐璟两个庄子里的萝卜反而都长成了! 第10章 心里有谱   按照往年,京城周边的萝卜,起码要到十月中旬才能上市,可是唐璟中的萝卜与众不同,愣是比别人早了十来天。   萝卜种植期间,肥料施得足,是以长得也快。唐璟自己对萝卜的长势心知肚明,这日一早就拎了一把铲子两个木桶下了地,准备在两个庄子的萝卜地都挖一点,看看吃着有什么不同。   这回也是一下地就被人围了过来,且一个个还都跟他献殷勤,愣是不让他动手,想要替他挖。   唐璟虽然知道他们图的是什么,但还是勉为其难地答应了。毕竟,挖萝卜也是一件累人的事。   比起挖萝卜,他还是跟擅长吃萝卜。   两个庄子上的佃户起先也没有当成一回事,毕竟萝卜长在地里,他们压根也没有看见过。按着平常的长势,萝卜这会儿应该还没有长成,如今二少爷要来挖,应该也就挖着玩玩儿的。二少爷要挖着玩儿,他们也不能扫兴。   本来只准备挖两颗看看的,结果挖起来之后,简直让他们目瞪口呆。   这萝卜,长得也太好了吧!白生生,水当当,一掐就能掐出一把水来。   这……这是他们庄子上种出来的萝卜?   众人张大了嘴巴,埋着头又接连挖了好几颗,结果每颗都是一样大的个头,就像商量好了似的。   “咱们两个庄子里的萝卜不会都长成这样吧?”   唐璟抱着胳膊站在一边,嫌弃他们少见多怪,自个儿抬着下巴,一副骄傲的小模样,“早就跟你们说了,今年的萝卜长得好,你们偏不信,当我这些肥料是白施的?”   这话说得众人都有些不好意思,毕竟这段时间二少爷看着挺靠谱,可他不靠谱的时候实在是太多了,他们也很难相信他。   结果今儿就被打脸了。   可是他们被打得高兴,被打得心甘情愿。这脸,还值得被多打几次。   “都说萝卜是土人参,我以前还不信,如今看着咱们庄子里的萝卜,可不就跟土人参上差不多么。”   “人参?”唐璟摸了摸下巴,“也不是不行,等我置办好了庄子,再种它个几亩人参。”   众人:“……”   得了,二少爷又在做梦了。   看看萝卜长得这么好的份上,二少爷又劳心劳力都是为了他们想的份上,他们还是不要打击少爷了。   萝卜终于种了出来,甚至还比预想的时间早了一些,唐璟也高兴,高兴之余,还特意留了几个萝卜给他们。   别以为他不知道,这些人图他的萝卜已经图了这么久了,今儿给他们一点甜头尝尝也不是不可以。   唐璟拎两桶萝卜潇潇洒洒地离开了一下留下一群人对着萝卜手脚无错。   二少爷果然惦记着他们,这萝卜自己都还没有吃,竟然先想着他们。王管事说得没错,二少爷他真的都是为了他们着想啊。   亏心,他们太亏心了!   另一边,唐璟拎着萝卜,脚下生风地跑回了屋子里。孙氏和张嬷嬷闻言从里头赶出来,见状差点没被吓死。   孙氏赶忙让唐璟放下手里的两个木桶:“怎么让你来做这样的事,奉安呢,吉祥呢,都跑到哪儿去了?!”   “娘你别找了,我让他们出去打听一件事。”   孙氏心疼道:“那也不能让你做啊,这么重的东西要拎了一路手,肯定是拎疼了吧,我瞧瞧。”   唐璟本来还没在意自己的手是什么个情况,被孙氏这么一提醒,突然觉得自己两个手心都火辣辣的,一阵一阵钻心的疼。   伸出爪子一看。   都红了!   “疼疼疼——”唐璟后知后觉地连叫了好几声,眼泪瞬间飙出来了。   孙氏和张嬷嬷立马慌了,孙氏心疼得眼泪也出来了些,张嬷嬷则立马进去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药膏之类的,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了些。都是别人用着剩下的,放在庄子的仓库里头,如今倒是被他们给捡了巧。   孙氏亲自给儿子上药,一边上药一边埋怨:“这回知道厉害了吧。你打小也没做过什么事,身娇肉贵的,还没有一点自知之明,这是你能做的事儿吗?”   唐璟吸了吸鼻子,乖乖地坐在凳子上听着教训,一句话也没有说。   这次长了教训,往后再不会犯了。   “这庄子里住着,就是处处不方便,你瞧如今,手都受伤了却没个好的膏药,这叫什么事儿啊。还是府里好,要什么有什么。”孙氏意有所指。   唐璟揣着明白装糊涂:“我觉得庄子上就挺好。”   孙氏盯着儿子:“你就一点儿不急着回去?”   唐璟微笑:“不急。”   孙氏如今一颗心真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儿子不着急,她着急啊。   这一个个的,老是不让她回去叫个什么事儿啊。要是早知道出来了就回不去,孙氏当时肯定不会走得那么干脆。   孙氏还想再说两句,唐璟见势不好,立马道:“张嬷嬷,你赶紧拿着萝卜做两道菜,今儿我们好好尝尝庄子里种的萝卜。我可跟你们说,这萝卜不仅个头好,味道也是一绝。”   孙氏张了张嘴。   张嬷嬷抢在她前头立马附和:“这是肯定的,光看样子也知道味道好。”   “不仅呢,这萝卜吃久了,还可以明目聪耳,滋养肺腑呢。”   “还有这回事?”   “那肯定的。”   孙氏闭上了嘴巴,她是真的心累了。想回去,可儿子不让,唉……   且说另一边被唐璟派出去的奉安和吉祥两个人,他们出门不是为了干别的,单是为了替唐璟打听一下如今萝卜的价格。   一番打听了下来,结果令人欣喜,因为如今京城内外大部分的萝卜都还没有长出来,即便有一些种得比较早,长得比较快,如今已经能卖了,可那些萝卜他们两个人也去看了一眼,长得都不成样子,不过好就好在价格还是比较贵的,卖到了十文一斤,有的买得好的,甚至卖到了十五文一斤。   京城人喜食萝卜,若是品相不错的话,哪怕是十五文一斤,也是有人买。转了一圈之后,奉安提议再去国公府看看。   他们俩还没有看过庄子里的萝卜长得什么样子,心里有些发虚。二少爷总说萝卜要卖得如何如何,可他们自家种的那些萝卜,真的有人买么?有人买自然是最好的,若是没有人买,那多问问国公府里的管事,似乎也不错,万一他们愿意收呢?打着这个小心思,奉安和吉祥满怀希望地登了角门。   平时他们回府里都是打这角门处回去的,只是今儿敲了门之后,来开门的却是一张生脸。   奉安和吉祥互看了一眼,有些蒙。   “你们谁呀?”两人还没有说话,开门的那个人便已经不耐烦地先问了一句。   吉祥笑了一声:“我们是二少爷跟前伺候的,过来找大厨房里头的邹管事,劳烦小哥去通报一声。”   他一提二少爷,对面的那人立马就变了脸色。话说完了之后,只见他已经拉长了脸:“什么二少爷?我只知道府上有世子爷。”   奉安眼睛一瞪:“你怎么说话的,你谁啊,信不信我回去禀报夫人,将你赶出国公府去!”   “那你倒是去告状啊。”那人一点都没有被这话给吓到,反而带着些看热闹的意思,“我就看着你们能有多大的能耐。”   奉安去气得想跟他干一架。   好在吉祥拦着,不让他在这关头闹事:“忍一时风平浪静。”   “孬种。”小厮冷眼嗤笑一声,迅速地关上了门,一边往回走,还一边嘀咕着:“都被赶出去了,还想着上门打秋风。什么夫人不夫人的,如今府里分明是柳姨娘当家!管你是哪门子的夫人,老子一概不理。”   一门之隔,这话刚好落到了吉祥和奉安的耳朵里。   奉安气得都叉起了腰:“夫人和二少爷离开国公府才多久,如今怎么什么妖魔鬼怪都出来了,这样的话都敢说,这府里如今还不知道是什么情状呢。”   吉祥比他看得开一些,也镇定许多:“这应该是我们运气不好,遇到了柳姨娘手底下的人。”   柳姨娘才管家多长时间啊,总不至于如今这府上都是她的人吧。所以这事儿,其实也   吉祥想得也没错,这回遇上的,恰恰就是柳姨娘手底下的人。   柳姨娘没有别的本事,也没有那么多厉害的人,生怕小汤山那边跟府里还有什么联系,所以一上任,就将府里各处角门边守门的小厮都换了一遍。当然,换了之后,柳姨娘手里也就更什么人了。   这柳姨娘能生下大姑娘,也是她的运道。她虽说比不得孙氏,可在这府上的姨娘通房中间,也是独一无二的存在了。毕竟,她可是生了大姑娘的人。即便大姑娘已经嫁了人,即便大姑娘在这镇国公府里头比不得世子爷,也比不得二少爷,可那也毕竟是国公府的正经大姑娘,国公爷唯三的子嗣。   镇国公能让柳姨娘代管后院,也是因为大姑娘的原因。当然更多的,是为了气一气孙氏。   孙氏了解镇国公,镇国公更了解孙氏,他知道孙氏沉不住气,所以故意用柳姨娘激她,在镇国公的料想中,孙氏应该要不了半天就会气得跑回来,可这回,孙氏就像是长了本事了。算算日子,竟已经在外头待了二十多天,都快满一个月了!   孙氏不回来,镇国公也拉不下脸让叫人回来,如此憋了这么多天之后,镇国公每天都在暴怒的边缘。   好比眼下。   过来献殷勤顺带准备踩孙氏一脚的柳姨娘,捧着府里的账本妖妖娆娆地进了府。她今儿也算志得意满,筹划了这么多天,总算是找到了孙氏的把柄,哪怕是小把柄,也足够柳姨娘高兴得了。   她今儿打算在国公爷跟前好好的告一状,最好能赶在国公爷心情不好的档口,让孙氏彻底失宠。   柳姨娘想得挺美,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她精心打扮了这么久,话还没来得及说几句,便被镇国公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   “你算是什么东西,这些话也是你能说的?”   “我……我说什么了?”柳姨娘都惊了,不是国公爷让她管着府里的事么。   “你说什么了,你摸摸自己的良心看看你自己这阵子都做了什么!”镇国公批完之后还嫌不够,继续喷道:“整天穿红着绿,不着四六,我看着都嫌丢人。”   柳姨娘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红衣裳,年轻的时候,国公爷分明夸她穿红衣裳好看的。   “一把年纪了,还以为自己是小姑娘不成?还有,让你管着府里的事是让你代管,夫人不在,少夫人怀了身孕,家里没个管事的嬷嬷才让你管着。夫人只是暂时去了外头,你倒好,分明就是盼着她不回来!”   “想要权是吧,我就明明白白地告诉你,做梦!”镇国公指着柳姨娘,这阵子孙氏不回来,他气儿也没处发,刚好柳姨娘过来,可不就正撞上来了,“就是这满府上的人都跑出去了,也轮不到你一个妾室掌中馈。”   柳姨娘瞪直了眼睛,半晌,她终于受不住国公爷的抨击,跺了跺脚,捂着脸跑出去了。   她算是看明白了,信谁都不能信国公爷。当真是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她一片真心,可真是喂了狗了。   柳姨娘走了之后,镇国公还余怒未消。   他知道靠着柳姨娘是不能将孙氏给激回来了,也知道最直接的办法就是自己去庄子一趟,直接将人领回来,可镇国公哪里能拉得下这张脸。   他平日最看重脸面,即便想叫孙氏回来,也不会主动放下身段的。   坐在位子上想了半天,镇国公忽然想到了一个人——孙氏的兄长,他那不孝子的亲舅舅,也是如今的晋阳侯。   镇国公府这边的情况,奉安和吉祥都没有告诉唐璟。   回去之后,两人只将打听到人的情况,告诉了唐璟。   知道的价格,唐璟心里已经有了谱了,他决定,明天就去卖萝卜! 第11章 偶遇贵人   一大早,王管事陪着唐璟离开了庄子准备去京城卖萝卜。   这样苦力活,本来是应该再多带几个人的,可是唐璟想着马车就这么大的地儿,多带一个人就少卖一筐萝卜,愣是没听孙氏的话,叫奉安和吉祥都就在庄子里看家。   路上,王管事看着自己旁边那一筐水灵灵的萝卜,心情也是出奇的好。他们本来也没指望萝卜能长得有多好,谁知道二少爷竟然能给他们来一个意外惊喜。   这萝卜长得,京城内外也就只有他们一家了。   不过,想到今天要去卖萝卜,王管事突然记起来,二少爷好像一直都没有说价格,二少爷他该不会是从来没想这件事吧?   “二少爷,”王管事敲了敲马车,“咱们这萝卜要怎么卖啊?这事可得提前想清楚了,否则到时手忙脚乱的,岂不是由着别人乱开价?”   彼时,唐璟手里正抱着一筐萝卜,身边也都是萝卜筐。他猫着腰,苦哈哈地坐在逼仄的马车缝里头,挤得他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听到动静,唐璟立刻自信满满地抬头,结果差点撞到了筐子,他不得不往下缩了缩:“这事不用担心,我早就已经想好了。”   王管事欣慰一笑。   还没笑多久呢,就听到他们二少爷道:“我昨晚上定的价格是五十文一斤,今儿看着咱们的萝卜这么好,又想着,是不是还能将价格再往上提五文。”   王管事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多少?”   “五十五文呀。”   王管事嘴角的笑纹都裂开了。这价格,京城内外也就他们一家了:“二少爷,虽说咱们家的萝卜长得好,可是这价格,您还是再斟酌斟酌吧。”   “我都已经斟酌了一夜了。所谓酒香不怕巷子深,咱们的萝卜长得这么好,为什么不能卖个高价钱?”唐璟还指望靠着这些萝卜翻身呢,再说了,他自己种的东西跟旁人种的东西不一样,单这口感,就没有一家能够比得上的。   物以稀为贵,他觉得这萝卜,就该值这个价格。   王管事听得出来,二少爷是铁了心了,劝不得。   他转过头,目光怜爱地看着身边这一筐萝卜。这宝贝,今天怕是卖不出去了。别说今天,要是按照这个价格卖的话,这个冬天都别想卖出去。   他还是让夫人赶紧联系一下晋阳侯府吧,国公府不靠谱,二少爷的外祖家应当是能出这个血的。   出门的时候兴致冲冲,如今走到了半路,王管事却已经意兴阑珊了。等到了城里,听着二少爷的吩咐来了京城里头最大的一家酒楼醉仙阁时,王管事已经控制不住自己脸上的表情了。   “咱们真的要进去?”   “来都来了。”唐璟跳下了马车,抬眼看了一下醉仙阁的招牌,“只有这样的酒楼,才配的上我的萝卜!”   当然,最主要的是别的酒楼恐怕没有这么多的钱。唐璟抱着萝卜筐,雄赳赳气昂昂地往前走。   卖萝卜得先给人看货,他抱着萝卜好谈生意。   王管事在后面急得抓耳挠腮:“少爷,要不咱们先去别的地方问问?”在哪儿丢脸,也好过在醉仙阁丢脸啊,这里头可都是达官显贵,要是被人认出来可就不好了。   “咱们去别的地儿行不行,做人得踏实,一步一步来,先从底下的酒楼开始卖起,实在不行咱们再来这儿,少爷您听到了没,少爷,少爷——”   可惜他的少爷已经抱着萝卜,兴冲冲地义无反顾地踏进了醉仙阁里头。   唐璟如今满脑子想得都是钱,哪儿听得进去别的话?   王管事面如死灰地跟在了后头。   完了,他想。   进了醉仙阁之后,旁边收拾盘子的小二立马过来了,正想问问他们要坐哪儿,忽然看到了唐璟手里抱着的一筐萝卜。小二看了看唐璟的脸,又看了看那一筐萝卜,有些为难地挠了挠头。   这客官,长得不像是卖菜的呀。   好在后面的王管事已经赶了过来,率先道:“劳烦小哥进去说一声,我们是过来卖萝卜的。”   “那行,你们在这等着。”小二又看了唐璟一眼,嘴里嘀嘀咕咕地进去通报了。   这年头,卖菜的都长得这么好,真是活见鬼了。   小二进去之后不久,便带了一个人过来。   那人是醉仙阁的管事之一,上前瞥了一眼萝卜之后,便诧异地挑了挑眉,笑着道:“这位公子,不如咱们进去里面谈?”   “对对对——少爷,咱们赶紧进去吧,在外头站着多累呀。”   当然,最主要是丢人。王管事尽力挡着,生怕被哪个熟人看到了,他们少爷在卖萝卜。   唐璟点了点头,干脆地进去了。   在哪儿谈都不成问题,只要给钱就行了。   说进去,其实去的不过就是厨房罢了。那管事姓朱,单名一个楼,看着也是一副好说话的样子。   朱楼进了厨房之后,与唐璟说了一声,便拿出几根萝卜厨子做两道菜。   做菜的档口,三个人便坐在桌子上说话。   王管事提着一口气,因为心里担心这事,所以没敢说话,全程都是唐璟在跟朱楼谈。   其实最叫王管事担心的,就是这个价格了,可是那朱管事问了产量,问了地方,问了品相,就是没有问价格。王管事在那儿按耐不住,唐璟却老神在在。无他,他对自己种出来的东西有信心。   不多时,厨子已经做了两道菜过来了,一道清炒萝卜,一道煲汤。这么短的时间,煲汤的那道不过就是像萝卜丢到汤里去煮熟了罢了,没有什么复杂的工序,可小瓮甫一揭开,一阵清甜的味道夹杂着肉的鲜香便扑鼻而来。   对面的朱楼隐隐地咽了一口口水。   厨子也在边上夸道:“我做了这么多年的菜,见了这么多年的萝卜,还是头一次看到品相这么好的。”   唐璟挺直了腰板:“那可不?也不看看是谁种出来的。”   厨子有点好奇地看了他一眼:“难不成这萝卜竟是公子种出来的?”   唐璟嘴角一弯,露出两个甜甜的梨涡。   厨子立马会意了:“哟,公子您这本事可真是难得一见了,种萝卜种成了这样,您可是第一人。”   他比了一个大拇指。   唐璟喜滋滋地收了。   朱楼看在眼里,对面的这位公子,若他没猜错只怕是镇国公府的那位了。听说那位少爷是个不大聪明的,今儿一见,聪明不聪明倒是不知道,可天真烂漫却是真的。   天真也好,好糊弄。   这萝卜可是极品,他们醉仙阁自然愿意要,不仅要收,还早全收,不让别家有可乘之机。   只不过,还有一件事得说清楚,朱楼问道:“却不知,公子家的萝卜定价如何?”   来了来了,王管事屏住呼吸。   唐璟悠悠地伸出五个手指头。   “……十五文?”   唐璟摇头。   朱楼继续:“那是,二十五文?”   “我就直接说了吧,这萝卜原本是想卖五十五文一斤的,但是看在咱们俩如此投缘的份上,少收你五文,只要五十文一斤好了。做生意么,最讲诚心,如今还没开始谈价格,我就先给你折了五文,朱管事瞧瞧,我这到底诚不诚心?”   唐璟说完,王管事有点担心地看着对面,生怕朱楼发火。   要是发火他可得赶紧护着少爷。   发火都还不至于,醉仙阁向来都是和气待客,再者说了,倘若这少年真的是镇国公府里的二公子,那他们还真是得罪不得。朱楼只是摁下了一口气,挤出了一丝笑意:“公子撒,怕是说笑了,如今京城里头的肉价,可就只有五十文。”   “你自己尝尝这汤,里头的萝卜不比肉好吃?”   “好吃是不假,可——”   “好吃就够了,凭什么肉一定要比萝卜贵,我的萝卜好吃还养生,哪里是区区几斤肉能比得起的?”   朱楼深吸了一口热汤的气,再次问道:“公子,这价格,咱们是不是还能再商议一下?”   “就是这个价格了,你们看着办吧。”   唐璟不乐意地撅撅嘴,觉得他们太不识好歹了。他种的萝卜,吃着确实于身子有益,他都没有开高价,只收五十文,结果这些人竟然还讨价还价?   朱楼沉吟片刻道:“这样吧,这件事情我也决定不了,不如公子随我上去找一下我们酒楼里的大掌柜如何?”   唐璟的思路有些歪:“你们酒楼里还有二掌柜?”   王管事赶紧捅了一下唐璟。   唐璟委屈地闭上了嘴。   朱楼也不在意什么,只带着他们直接上了楼。   “唐璟”原先也是来过醉仙阁的,不过这里的气氛太端着了,他不是很喜欢,所以不常来。如今唐璟过来,倒是好好地打量了一下这二楼。打量后的结果……也是不大喜欢。   二楼走廊一直走到了尽头,唐璟才看到了朱楼口中醉仙阁的大掌柜。   来人才一脚踏出了雅间,还没来得及关门,便跟唐璟他们迎面碰头。   雅间里头,似乎还坐着一位年轻公子。不过唐璟意在这大掌柜身上,也就没仔细往里头看。   这醉仙阁的大掌柜,说出去也不是等闲人物,可唐璟看着,这位大掌柜看着跟平常的人也没什么不同,都是两个胳膊一张嘴,且瞧着还平易近人得很。   唐璟在打量对方的同时,这大掌柜也在打量他。从上而下扫了一眼之后,大掌柜便知道他是谁了。   朱楼将情况跟大掌柜说明了之后,他便朝着唐璟笑了笑:“唐公子想卖萝卜?”   瞬间被人看穿了身份,唐璟也不扭捏,只道:“正是。”   “唐公子庄子上有多少斤萝卜?”   “约莫八千斤。”   “要卖五十文一斤?”   “不错!”   大掌柜摇了摇头:“不行。”   “为什么?”唐璟抱着萝卜筐瞪大眼睛:“你方才不是吃过我的萝卜了么,味道不好?”   “萝卜是好的,我在这醉仙阁里待了这么多年,也没见过品相这么好的。不过这么多的量,又是这么高的价,绕是我们醉仙阁也吃不消。除非——”大掌柜又看了唐璟一眼,道,“除非唐公子的价钱能再让一些,咱们坐下来慢慢谈,也不是不可以。”   唐璟急了:“不行,不能降价了。”   再降的话他拿什么种地,拿什么养活庄子里的人?而且,他娘如今还在庄子上呢。唐璟早就答应,要让他们过上好日子,怎么能失言?   他现下最缺的就是钱来。   大掌柜摊手:“那就没办法了。唐公子若是有下家,便去下家看看吧,我们醉仙阁里头是消受不了这么贵的萝卜了。”   雅间里头坐着一位身着月白衣裳的年轻公子,听到这话之后,便知道这生意多半是做不成了。   他又偏头盯着唐璟看了一眼。   只见他手里还抱着一个沉甸甸的框子,人急得眉头都皱成了一团,显然是担心自己的萝卜卖不出去要怎么办。可事已至此,着急也没用。   真是同病相怜,这位也是个倒霉蛋。   唐璟正着急的时候,忽然感觉到身侧有一束直勾勾的目光落到他身上。唐璟回头找了一下,而后精确地寻到了目光的主人。   视线隔空相撞。   唐璟愣住。   那位公子也愣了一下,他本来正想要收回目光,却刚好被人逮住,有些不好意思。非礼勿视,非礼勿听,他今儿做的实在不算光彩。   可唐璟却兴奋了。这气质,这穿戴,这天字第一号雅间的待遇。   他今儿带来的萝卜有归宿了!   大掌柜见唐璟一直不怎么说话,因为自己说的还不够狠,再想再逼一逼他,无奈人家压根也不看他。   唐璟使劲儿地盯着雅间里头的那人。   里头的那位公子脸一热,赶紧偏头。   唐璟换了个方向继续盯。   那位公子:“……”   大掌柜疑惑地问了一句:“唐公子,要不咱们再谈谈?”   唐璟不说话,也不看他。   半晌,雅间里似有一声轻叹。再后来,门外的大掌柜便得到了一句吩咐:   “请这位公子进来吧。”   唐璟心中狂喜:妥了! 第12章 卖出萝卜   听到声音,大掌柜还有些惊讶,不过他还是听着吩咐,让唐璟进去了。   唐璟抱着萝卜筐就准备进门。   大掌柜微微蹙眉,稍微拦了一下:“唐公子,你还是先把筐子放下来吧,我派人在外头看着,保证丢不了。”   唐璟护着自己的萝卜筐,警惕地瞅着他。这人先前看着他还以为是什么好东西,可如今看来,这分明就是个小人。图他的萝卜还不愿意给钱,简直丧尽天良,没有人性!   做梦,他才不会把萝卜留下呢。   里头那位公子微微一笑,道:“无碍,就让他带进来吧。”   大掌柜闻言,也默认了唐璟这般无礼的行为。   唐璟又看了小二手里端着的两盘菜,示意王管事:“端上。”   王管事跟唐璟同出一气,也没有给他们什么好脸色,直接端着就走了。   自认为价格高是一回事,如今他们拒绝了二少爷又是另外一回事。拒绝了二少爷还想让他们给个好脸?做梦吧。   主仆两人一个抱着筐,一个捧着盆,前后脚地进了屋子,进去之后还一把将门给关上了。   朱楼有些着急:“掌柜的,咱们就这样让他们就进去?万一冒犯了贵人可怎么好?”   “要冒犯早就冒犯了,公子让进去的,我能有什么办法?再者说了,他若是真生气,这会儿就该让人滚出来。”   “真没事儿?”   “那就这样,你带着人在这外头多盯着点儿,一听到里头有什么动静便冲进去。”   话虽这样说,大掌柜却不怎么担心。公子又不是没带侍卫过来,哪儿用得着他们出手?还有那唐公子,他又不是傻,交谈了这么几句,大掌柜觉得对方还挺精明的。但凡精明的,就该知道什么人能得罪,什么人不能得罪。   大掌柜说罢就想离开,朱楼又拦了拦:“可那萝卜?”   “放心,只要他的庄子还在那儿,萝卜就跑不了。”   朱楼闻言,这才放了心。   这么好的东西,他们醉仙阁自然是要的,不仅要,还得全都要。这样才是真正的独一份儿,往后不论是做菜亦或是送礼,都能与众不同。   可他们虽说想要,却也不愿给这么高的价。先压着吧,反正除了他们醉仙阁,别的地方也消受不了这么大的量了,也开不起价位那么高的菜品了。   雅间里头,王管事眼观鼻鼻观心地坐着。当了这么多年的管事,王管事也学会了一手识人辨人的本事,对面坐的这位,身份应该非同凡响,且这还不是一般的非同凡响。若他没猜错,这位的身份应当比他们家少爷都要高得多。但愿,他们家少爷一会儿可千万不要出什么岔子。   王管事忐忑地期间,唐璟已经将两盘菜推到对面那位公子跟前了,熟络地道:“刚才的事情想必已经看到了,看公子您也是个公正人。您品品,我这萝卜值不值这个价?”   萧衡一时间有些进退两难。   他没想到,这位唐公子竟然这般热情。   唐璟却还在一个劲儿地劝道:“您尝尝看啊,味道很不错的,别的地儿可都没有这样的萝卜。”   盛情难却,萧衡不得已拿起了筷子,尝了一下清炒萝卜。   嚼如冷雪,齿鸣未已,众热俱平。果真如唐公子所说,这滋味,还真是从未有过。绕是不贪口舌之欲如萧衡,也忍不住多夹了两筷子。   唐璟见他喜欢,顿时觉得有戏:“你再尝尝这个汤。”   他亲自将汤奉上,眼巴巴地瞧着对面的人。   萧衡知道这少年是个外向的,寻常人若是遇到生人,无论如何也不会这般热情。萧衡不是个好热闹的,不过这少年的做派,他却也不讨厌。   接过汤匙,萧衡又尝了一口汤。   “如何?”唐璟坐了过来。   萧衡微怔。这萝卜高汤,远比清炒要惊艳得多。咸中带甜,个中滋味,当真是令人回味无穷。   他没回话,唐璟也不嫌烦,多问了两句:“怎么样啊,好不好喝?”   “甚佳。”   “我就知道公子你肯定喜欢。”唐璟抬起下巴,倘若他有尾巴,这会子应该已经翘到天上去了,“这萝卜可都是我一手种出来的,味道压根不是其他萝卜能比得上的,说是独一无二也不夸张。”   对于这一点,萧衡倒是认可地点了点头。   他一点头,唐璟就越发的得瑟了:“实话跟你说,这萝卜不仅味道好,还于身体有益,有养生健体之效呢。”   萧衡有些诧异地看向唐璟。   唐璟认真道:“您还别不相信,我种出来的东西,就是这般的与众不同,吃一根两根察觉不到,要是吃得长久,才能能体会到个中益处。”   上辈子,他可是被系统逼着点满了种植技能,种什么来什么,不仅比别人种的好吃,还比别人种出来的更健康更养生,这可是从上辈子带过来的金手指,便是说了,人家也未必会信,可事实就是如此。   王管事羞愧地低下了头。   他们家少爷,从前连谎话都不屑于去说,如今为了养家糊口,说谎这是睁着眼睛就来。都是他的错,他没让少爷过上好日子,还让少爷变成了如今这样。他有愧于国公爷和夫人,有愧于国公府!   真是没脸见人了。   王管事是他从心里不相信唐璟的话,觉得那就是鬼扯。反而萧衡从一开始的不相信,到如今的将信将疑。他也不是不会看人,面前这唐公子说起话的时候,眼神清明,神色清正,不像是说谎的样子。   唐璟本来就没有说谎,只是他说的有些匪夷所思,很难让人相信罢了。   卖力地说了一通萝卜的好处之后,唐璟又开始谈起了生意经:   “方才我与这醉仙阁的大掌柜谈生意,他口口声声说我没有诚意,我看呐,分明是他有心要压价,嫌弃我这萝卜比肉贵,不肯多出钱。可谁说,萝卜就一定要比肉便宜的?都是入口的东西,哪有什么贵贱之分,只是滋味不同罢了。味道好的,价格便好一些,味道差的,价格便低一些。”   说到兴头上,唐璟还又凑了了一些,自来熟地道:“好比这蕈。滋味一般的也不过几文钱就能买到,滋味别致的,可是得价值千金呢。我这萝卜,就跟那价值千金的蕈一样,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过了这个村,可就没了这个店了。我诚心过来卖,他非诚心想要买,这买卖自然也做不成。往后等他想明白了,自有后悔的时候。”   萧衡抿了抿嘴角,他有些明白这少年的意思了。   唐璟瞅了他一眼,又在那儿唉声叹气:“唉,也不知我这萝卜什么时候才能遇到他的伯乐?”   “唐公子今日带了多少过来?”   这是要买了?王管事一激灵,立马回道:“不多,只有二十来筐罢了。”   马车里都塞满了,可惜车厢只有这么大,只能塞得到这么多。   萧衡闻言道:“这些萝卜,我全要了。”   唐璟:“……???”   王管事:“……!!!”   震惊过后,唐璟看向王管事,王管事也是一副欢喜过了头的样子。   谁也没料到,这位公子竟然这么好说话。   让他们更没有想到的事情还在后头,那位公子不仅答应买下了,还立马让人付了银子。一共二十筐的萝卜,让醉仙阁的人帮忙称了一下重之后,便按着五十文一斤的价格,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了。速度之快,让唐璟这个收钱的都有几分傻眼。   他本来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愣是死皮赖脸的挤进了雅间里头,可他没想到,这事儿真的能成。   到手的银子沉甸甸的,压得唐璟手疼。除了银子之外,还有一堆铜钱,那位公子还真是个阔气的,一个子儿都没有少他。   银货两讫,唐璟和王管事便被客气地请出雅间了。   两个人到现在还有些晕晕乎乎的。   “咱们……赚钱了?”出了醉仙阁的大门,唐璟才慢慢地问了这么一句。   “是赚钱了,还是赚了大钱。”冷风一吹,王管事也回过神来,“不过咱们今儿能挣钱,也是巧合罢了。若方才遇到的不是这位公子,恐怕这钱也挣不到这么多。”   甚至还有可能空手而归。   不过唐璟压根听不见这些话罢了,他选择性地忽略了那些不大好的话,只记得自己挣了钱了,是以嘀咕道:“没想到挣钱这么容易。”   王管事颇有些无奈地盯着他:“少爷,今儿都那位公子好说话。”   “我不管,反正我的萝卜已经卖出去了,钱也到手了。下回若是再碰上他,再问他要不要就是了。吃了我的萝卜,往后肯定是还想再买的。”这点他有信心。   话落,唐璟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对了,我还没问那位公子姓甚名谁呢。”   为了下回的生意,唐璟决定带着王管事再回去问问,不想这回在楼梯口就被人拦下了,唐璟再问那侍卫的时候,也没得到只言片语。   无功而返,下回的生意肯定是做不成了,不过,有了眼前的银子也是一桩喜事。   唐璟的萝卜卖出去的消息,很快便传到了大掌柜的耳朵里头。   朱楼站在旁边,听着都有几分着急:“全都卖完了?”   “今儿带过来的全都卖完了,雅间里的那位公子把它给包圆了。”   “按着五十文一斤的价格?”   “正是。”   朱楼还想再细问,那大掌柜却开口道:“你急个什么劲儿,他还有那么多的萝卜留在地里头,少不了咱们的。如今只是卖了头一笔,虽说不是卖在醉仙阁里头,可也是在咱们醉仙阁里卖出去的,换了别的地儿,你瞧他卖不卖得出去?”   “万一贵人喜欢,往后还在他那儿买呢?”   “八千斤的萝卜,谁能一下消受得起?”不过,朱楼这话倒是给他提了个醒儿,大掌柜想了想,又叮嘱朱楼:“你派人多打听打听,看看今儿这批萝卜都用到了什么地方。”   若是萝卜合适那些贵人的胃口,那他还真得考虑考虑要不要及早出手,亲自上门去谈了。   另一边,萧衡在外头逛了这么些时辰,也准备回去了。   只是离开的时候,几个侍卫对着这一筐筐的萝卜犯了难。   恰好萧衡走了出来,侍卫长忙问:   “殿下,这萝卜要怎么办?” 第13章 萝卜入宫   回了小汤山之后,唐璟那辆马车理所当然的受到了众人的围观。   两个庄子里的佃户都围在唐璟的马车旁边,都想要往里头看,又生怕冒犯了二少爷,心急得不行。   唐璟知道他们想要看什么,遂一把掀开了车帘子:“都过来瞧瞧好了。”   众人伸头一看,却在马车里头空空如也,只剩下几个竹筐。   今儿早上少爷跟王管事出门的时候,他们可是瞧得清清楚楚的,那车里头装了一车的萝卜,满当地不行,少爷坐在最里头,整个人都被萝卜给包围了。可如今,萝卜竟然一个都不剩了。   “都卖光了?”   唐璟哼了一下:“那是肯定的。我种的萝卜这么好,但凡有眼睛的都会愿意买。”   “那咱们的萝卜怎么卖的?”众人叽叽喳喳地问着,人人都想要打听清楚。毕竟是这也是他们看管出来的萝卜,情分不一样。   唐璟伸出五个大拇指:“五十文一斤,一点儿没还价,全都卖出去了。”   “五十文一斤?”   “那是。寻常的价格,哪里配得上咱们的萝卜呢?就这价格,还是我看来对方人品不错的份儿上给的,如若不然,我还真想再添五文,卖他个五十五文一斤呢。”   王管事心情复杂地听完了少爷的吹嘘。   他们家少爷不仅会说谎话了,连这大话也是说得越来越有样子。他实在是,心中有愧啊。   都是因为庄子里穷,才让少爷变成了如今这样子。   王管家知道内幕,可旁人不知道啊,不说别人,单是这价钱,众人便已经被震懵了。虽说他们的萝卜种得实在是好,可他们却也没想过能卖这么高的价。这一斤萝卜,竟然比一斤肉还要贵。若按着这价格卖得话,那两个庄子上的萝卜加起来岂不是……   众人莫不吭声,实则心里已经算开了。   不过算了半天,他们也发现了一件事儿,虽说这萝卜卖得比肉还贵,但两个庄子里的萝卜加起来,也不能将那萝卜籽的本钱挣回来。   唉,白高兴了一场。   唐璟见他们败了兴致,还有些莫名其妙:“你们这是怎么了,萝卜卖了这么多钱,不高兴?”   当下有人小声回道:“高兴是高兴,可本儿都没挣回来呢。”   唐璟微诧。   他这才想起来那两千两银子的事,还有那两千两拜师的事,不过:“这算什么?萝卜只是个开始,往后还有挣大钱的机会。”   众人听此,倒也没有反驳什么。虽说他们心中还有些怀疑,可如今这么多钱摆在眼前,他们也不得不相信,自家庄子里种出来的东西确实珍贵。说不定,来年就能挣够本呢。   这谁说得准。   众人围堵的档口,孙氏和张嬷嬷也听到了动静,他们一到,唐璟便从人堆里被解救出来了。   几个佃户也被张嬷嬷给轰走了。   将儿子拉回屋子里之后,孙氏这才赶紧问了一句:“真的都卖完了?”   她如今还有些恍惚。   “自然都卖完了,我还能骗你们不成?赚的钱都在这儿呢。”唐璟当即将钱袋子解开,零的整的全都一股脑给倒了出来,哗啦啦地全都倒在桌上,有几个还蹦到了地上。   张嬷嬷赶紧给捡了起来,擦干净了之后比又放到桌子上。   “这可是少爷头一次挣得钱啊。”意义重大,可脏不得。   孙氏也知道这次得来的钱不一样,她从来都不是缺钱的,若是以前在府里的时候,这点钱她是绝不会放在心上的。可这回不一样,孙氏看了看桌上的钱,又瞅了瞅儿子,大有一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欣慰。   激动之下,孙氏差点都喜极而泣了:“我们家二郎,真的长大了!”   “这算什么,往后有的是钱可以挣。”   “往后的钱是往后的,如今这些钱却是得先存着。”张嬷嬷跟着道。   唐璟摇头:“不行,这回的钱必须得花完。”   他挣钱,就是为了让大伙儿过得好一点,当然么,他自己也能过得好一点,这是后话。   唐璟看着孙氏,意有所指道:“自打庄子里被人搜罗走了之后,咱们就没见过荤腥,日子过得不知道有多苦。虽说如今有萝卜的,可这萝卜是要卖的,而且咱们也不能顿顿吃萝卜,所以……”   唐璟看了看屋子里能主事儿的几个人:“为了庄子里的人着想,也为了让他们以后有力气办事儿,不如咱们明儿去买肉吧?多买些,放在仓库里头放着,各家都有份儿。”各家都有份,他就要一个大份儿的。   不论如何,他要吃肉!   这都多长时间没吃肉了!   孙氏立马心疼了:“好好好,明儿就买肉,不,今儿晚上就让吉祥奉安两个跑一趟腿,让他们将肉给买回来。”   饿了谁也不能饿着儿子,孙氏瞬间就放弃了将这些钱放起来收藏的心思了。这点钱,哪儿比得上让二郎吃肉来得重要。   愿望被满足,唐璟立马乐了,蹲在孙氏旁边哄着人,那甜言蜜语一套一套的,嘴巴像是摸了蜜似的:   “等这一批萝卜全都买完,庄子里就能有一笔大收入。到时候,将这笔钱挪出一部分作庄子里的支用,剩下的咱们都给花了。”   “给娘您买胭脂水粉,买苏绣的布匹,买玲珑阁的钗环,保准比您在国公府里过得还舒服。”   除了孙氏,其他人也有份儿:“嬷嬷爱喝茶,到时候再给嬷嬷买最好的茶。还有王管事,再多给他买几个鼻烟壶好了。免得成天对着那一个反反复复地擦。”   “奉安吉祥那儿也得给些赏钱,他们这阵子都累坏了……”   唐璟掰着手指,一笔一笔地算着。   孙氏看着儿子,渐渐有些明悟。   在国公府里长不大的二郎,竟然在外头长大了。不仅学会了挣钱,还学会了关心身边的人。要知道从前在国公府的时候,二郎可只有伸手要钱的份儿。难不成,二郎只有离开国公府才能长大?   “夫人可算是看到了这一点了。”   张嬷嬷忽然的一句,让孙氏惊了一下,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不知不觉竟然将心里想的说了出来。   好在这会儿唐璟已经被奉安吉祥拉到一边说话去了,也没有听到这些就是了。   张嬷嬷继续道:“夫人,奴婢记得二少爷小时候也是极聪慧的,那什么诗啊词啊,他只要看一眼便会了。寻常人家的公子,哪有他这份聪明劲儿?”   “是啊,我们家二郎,打小就聪明。”   张嬷嬷话锋一转:“只可惜,后来二少爷并没有在读书上头花什么心思。夫人可记得是为了什么?”   孙氏默然。   还能为了什么,自然是因为那个糟老头子。都是因为他,非得让二郎跟老大比对着来,但凡二郎做得稍稍不如他的意思,便用老大来打击二郎,打倒是还好,毕竟有她拦着,可是骂的那些才最叫人难堪。日子久了,二郎也倦怠了,不愿意读书了。   所以,归根究底,还是那糟老头子的错。   要不是他,如今二郎必定也能高中进士。   张嬷嬷见她有点想通了,继续道:“二少爷在国公府的时候,要多压抑便有多压抑,夫人您虽护着二少爷,不让他受身上责罚,可他心里头受到的责罚,又有谁来护呢?那国公府是个富贵的地方不假,却不是个快活的地方,夫人您说是不是?”   孙氏心头一叹,微微点头。   “其实住在外头,也是不错的。”   孙氏应了一声,谁说不是呢。   张嬷嬷又试探地问了一句:“那夫人,您还想回国公府吗?”   孙氏脸色一变,愁眉苦脸地道:“想。”   张嬷嬷:“……”   夫人掰不过国公爷,也是有原因的。   屋子外头,吉祥奉安两个将唐璟叫到一边儿也是有原因的。两人上次憋着没说,是怕坏了二少爷的心情,回头萝卜卖不出去可就不好了。可今儿少爷分明已经卖了萝卜,还卖的那么好,那他们自然就不要再瞒着了。   奉安添油加醋地说完之后,本以为二少爷会火冒三丈,不想少爷脸上竟然一点愠色也没有。   “少爷,您就不生气?”   “气什么?”唐璟无所谓地道,“谁会跟几个无关紧要的人置气?”   国公府那边是什么情况,关他什么事儿,反正他压根也没有想过要回去。至于那糟老头子,他就更不上心了。   谁管他啊。   东宫那边,太子新得来的萝卜有不少被送到了大明宫和太后、皇后娘娘处,再有剩下的,萧衡便留在自己跟前,准备招待太傅和另几位先生。   大明宫里头的萝卜是最先送到的。   皇上听到这萝卜是太子送进宫里的,顿时来了兴趣:“伯温什么时候还买了萝卜?”   “就是今儿早上买的,殿下去外头散心,在醉仙阁那儿尝了萝卜,觉得味道不错便买下来了。各处都送了,太后娘娘皇后娘娘那儿都送了。”   福禄大总管说了这么多,皇上只记得一件事:“伯温他出门了,那他?”   “圣上放心,太子殿下无事。”   “确定没事?”   “确实没事儿。”   这一唱一和的,像是在打哑谜一般。但熟知太子殿下的人都会知道圣上为何这么担心。   太子乃中宫嫡子,亦是皇室长子,从小到大都被寄予厚望。当然,太子最后也不负旁人期盼,在帝后和太傅的教导之下,日渐沉稳端方,满朝文武,皆是交口称赞。只可惜人无完人,太子殿下别的地方都没得挑,唯有一点——不能出门,但凡出门便要倒霉。   这件事,在这二十年里头里面被反反复复地证明了无数次。   倒霉成这样的储君,也是旷古绝今了。出事儿得次数太多,以至于如今太子一出门,圣上和皇后就跟着紧张,生怕太子站着出去,横着回来。这也不是没有的事。就在今年年初,太子出门办事儿的路上就遇到了刺杀,刺杀的分明不是太子,结果他却被飞来的剑鞘击中脑袋,坠马晕倒,被紧急送回了宫中。   要说人一倒霉,什么事儿都能发生,所以也不怪圣上担心成这副模样。眼下听到太子没事,圣上放心是放心,却有些惊奇:“福禄你说,这是不是老天开眼了,终于放过咱们伯温了?”   “这……”谁知道呢。   福禄也不大敢说。毕竟太子殿下倒霉的事迹,实在太多了些。   福禄机智地转移了话题:“是不是老天爷开眼了,等下回太子出门一试便知道了。圣上您担心这个也不是什么办法,不如,您先尝尝太子殿下送来的萝卜,奴才瞧着,这萝卜应当是不错的,太子殿下还送来了不少呢。”   圣上收起皱着眉的眉头:“行,那今儿晚上就吃萝卜,满宫都吃。好歹是伯温的心意,可浪费不得。”   福禄闻言,立马下去吩咐。   下午过半,小汤山的庄子处也来了一位贵客。   来人正是唐璟的舅舅,如今的晋阳侯。   唐璟对于舅舅过来,没什么特殊的感情,毕竟不管是镇国公府,还是晋阳侯府,看重的都是他大哥,对他这个老二一向都没有什么关注。   倒是孙氏极为惊喜,一面拉着唐璟叫人,一面又赶紧跟着自己哥哥显摆。   她显摆的,正是唐璟如今种的萝卜。   为了给儿子长脸,孙氏还特意拉了晋阳侯去看看庄子里的萝卜地。   一片片绿油油的萝卜,如今都还长在地里没有收。   晋阳侯听着妹妹话里话外的炫耀,倒也听出了些叫他意外的事儿,一个,是他这外甥的萝卜竟然要卖五十文一斤,另一个,便是这种下来的萝卜,还有八千多斤。   半晌,他打断了孙氏:“你方才说,二郎这萝卜到底是卖给醉仙阁,还是卖给了醉仙阁的客人?”   “这……这有什么区别?”孙氏不解。   晋阳侯只看着唐璟:“若我没猜错的话,这萝卜,醉仙阁应该是压了价格的吧?”   唐璟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压了又如何?”   “他若压了,你这五十五文一斤的萝卜,肯定是卖不出去了。至于别处,也消受不了这么贵的萝卜。你若是零零散散地卖,等回头萝卜坏了,都不知道能不能卖得出去。”   “舅舅的意思是?”   晋阳侯笑了笑:“简单,你卖给我便是了。”   唐璟没动。   孙氏却忽然惊喜:“兄长,你说的是真的,侯府里真的要得了这么多的萝卜?”   “自家吃不了,送人便是了,这样的好东西,拿来送礼也是不错的。怎么样二郎?舅舅如今愿意高价将你这萝卜买走,你是卖还是不卖?”   唐璟盯着他:“条件呢?”   “倒是聪明了些。”晋阳侯欣慰地拍了拍唐璟的肩膀,“也简单,这庄子往后你也别住了,地也莫种了,跟着你娘一块儿回国公府去吧。” 第14章 拒绝回府   卖萝卜的事最后还是没有谈成。   晋阳侯这句话一出来,唐璟便猜到了他是谁叫过来的。无非就是国公府里的那个老头子沉不住气,觉得那什么柳姨娘管家管得不好了,想要让他娘回府,可是却又拉不下脸皮过来求和。   那糟老头子,还说他萝卜种出来的话就把脑袋拧下来给他当球踢。如今肯定是怕他拿这当筏子,所以才打了一个弯儿,让他舅舅过来劝说。   毕竟是亲兄妹,亲舅甥,说起话来也容易。   想得倒还挺美,不过这事显然是做梦!   萝卜地里转了一回,晋阳侯也见识到了自家这二外甥的倔脾气。这孩子从小就犟,如今在外头住了一阵子,反而更加不好说话了。   瞧瞧如今都是什么态度?   晋阳侯也是拿他有办法,他既答应了妹婿,便也只能好好地说:“你如今年纪还小,不懂这中间的道理也是情有可原。这种地的农夫,与镇国公府的二公子,孰轻孰重,难道还要我再仔细跟你分说?   你种地,便是种了一辈子又能种出个什么东西来。可若是待在国公府里,那就是一辈子的荣华富贵,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无需看旁人的脸色,自有你爹娘替你安排妥当。放眼整个京城,财力势力能比得上镇国公府的还真没有几家,便是皇亲国戚碰上你爹,都得让三分脸面,你又何苦跟他过不去,故意跑来这庄子上吃苦受累呢?”   “我——”唐璟咬了咬牙:“我情愿来庄子里受罪又怎么了?我既不要他的银子,也不要他的权势。反正我本来也没有什么大出息,在这庄子里头待着挺好,无忧无虑,无牵无绊。”   “无忧无虑,无牵无绊?”晋阳侯看了一眼他天真的外甥,高声笑了两声,“你能有如此安稳日子,还不是镇国公府给你的?说什么不靠着你爹,可这庄子不是他给你的?你分家得的二千两银子,不是从他手里拿到的?你是靠着镇国公府的钱,才有了这两个庄子;靠着镇国公府的势,才能在这边无忧无虑的过着小日子。否则,这样富饶的两个温泉庄子,谁人不想抢?凭你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孩,还想守得住这两片地?”   这些话可不好听,绕是一心想带着儿子回家的孙氏,听了这些话,也有些担心的看着小儿子。   她生怕二郎被激得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来。   好在唐璟死归气,还没有被气糊涂。   唐璟站在原地攥紧了拳头,直直地看向晋阳侯:“等我赚了钱,加倍还给他便是了。”   “钱你还得了,你这一身血肉,怎么还得了?”   “我,我……”   “你什么你,你连你这条命都是你爹娘给你的,这条命尚且都没有还清,你还想还清楚别的?懂事儿点的,早就放了这个庄子回镇国公府了,非得让你爹生气,让你娘担心做什么?”   这人,歪理还真是一套一套。唐璟说不过他,碍于身份又不能揍他一拳,最令人生气的是,对方说得还都是对的。   气到最后,他也只能负气而走:“算了,我不跟你说了!”   “就这么又了啊?”晋阳侯在后头小碎布追着,有点儿想笑,“想清楚了没有,想清楚了就赶紧回去。”   “不回!”   “真不回?”   唐璟再懒得搭理他了,加快步子就回去了。连那背影看着都气咻咻的,好不可怜。   晋阳侯看着越发乐不可支。   这臭小子,还挺好逗的。   唐璟离开之后,孙氏才一脸忐忑地跟了上来:“兄长,你这么说二郎,会不会不大好啊。二郎他如今已经比原先懂事多了,也有了长进,否则如今这些萝卜也长不起来。”   “他若是真懂事,真有了长进,就不该让家里头的人操心。他啊,离长进懂事儿还远着呢。”   说完了唐璟,晋阳侯又打量了一眼自家小妹:“你如今又是个什么想法。成日待在庄子里不回去,叫个什么事儿?你不回去,外头还说你府里是姨娘当家,你这个明媒正娶的夫人,反倒没了落脚之地。”   “他们真的这样说了?”   “还能有假?”   “这些人,怎么一个个嘴碎成这个样子,一天到晚的,就会嚼舌根。”孙氏暗恨。   晋阳侯睨了她一眼:“这事儿能怪他们么?若不是你一气之下跑了出来,能惹出这么多的事端?这些话我本不该说,可国公爷都已经找到我跟前来了,我也不得不说。这夫妻两个,能有什么隔夜仇?便是有仇,你气了这么多天也都气消了,早该回去了。”   孙氏拧着帕子:“你当我不想回去?那不是他们都不让我回去么。”   晋阳侯眼神一闪。他说自家妹妹怎么能这么沉得住气呢,原来症结并不在她身上。   他收了要问罪的意思,只道:“那这么说来,你自己是愿意回去的?”   “愿意是愿意,可也不能就这么干巴巴的回去吧。”那多没面子呀。   晋阳侯安抚道:“这事你别先别着急,我回去自会和妹婿说清楚,断不回让你为难地。”   孙氏忙问:“那二郎那边?”   “他主意这么大,只怕我也没有办法了。你若是能劝便过去劝几句吧,我琢磨着他如今是铁了心留在这里,不撞南墙不回头了。这孩子,也不知究竟怎么想的。”   孙氏听了这话,心里忽然有些不得劲:“也许二郎真的能做出一番作为呢?”   “那你说说,一个种地的能有什么作为,难不成,还能封侯拜相啊?”   “这谁说得准,万一呢?”孙氏执拗道。   晋阳侯有些惊讶。要搁以前,妹妹肯定是一心想将儿子栓在身边,不让他出去胡作非为的。可现在,小妹竟然愿意让二郎在外独自打拼,且还是为了种地打拼。   “你没事儿吧?”良久,晋阳侯府没忍住问了一句。   “没事儿。”孙氏虽然这样说,但也是心事重重。   晋阳侯离开之后,孙氏找了个空闲去看自家儿子。   唐璟趴在被子上,有些赌气地将自己埋在了被子里头。   这样子,应该是真气着了。孙氏一时间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唐璟听到动静,耳朵动了动。不用看他也知道是谁来了,唐璟是个受不住沉默的,还没活多久,他便主动开了口,从被子里抬起了头:   “娘,您还是想回去么?”   唐璟上辈子也是被人疼过的,虽说后来疼他的人都去了,可唐璟却深知被人疼是什么样的感觉。这辈子重新来过,唐璟最庆幸的便是重新有了一个娘。可就这样一个娘,他也不能留在身边。   “您真的决定要走了,要回国公府去?”   孙氏迟疑了。   想么,还是想的,一直都想回去,毕竟她是国公夫人,老是在庄子里待着是个什么事啊。可是二郎这么问她,让孙氏有种自己马上就要抛下二郎的感觉。   她没回答,可唐璟已经知道结果了。虽然心里有些难受,可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强扭的瓜不甜,他从床上坐了起来:“娘,您还是回去吧。”   “那……你呢?”   “我反正是不会回去的。”   孙氏有些失落,不过却没像一开始那样,硬是逼着劝着唐璟跟她一块儿回府。   “娘,我在这儿挺好的,如今又有了银子,往后会越来越好,您在府里也不必担心我。等哪一天我出人头地了,再风风光光地回府,让娘您也风光一回。”   “行,娘相信你。”   唐璟说着,索性就将脑袋埋在孙氏肩膀上。   孙氏有点想笑,又有点想哭:“多大了,还撒娇。”   “娘,我肯定会出人头地的。”   从卖萝卜开始。   唐璟如今心心念念的,都是卖萝卜。只有将那些萝卜都卖出去,他才能收拢资金,然后扩大庄子的年纪,继续种下一波。   他念到了一整天,却不知如今宫里的人,也都在说他的萝卜。   皇上知道太子送了不少萝卜过来,为了不让太子的心意被浪费,皇上赏了大明宫不少宫人一份炖萝卜。   不过是一份普普通通的炖萝卜,哪怕看着漂亮一点,可终究还是萝卜,又不是什么鹿肉。众人本来也没有当一回事,可是尝了味道之后,简直都惊呆了。   这是什么神仙萝卜?   几个宫人围坐一块儿,已经暗暗在猜测太子究竟从什么地方弄来这样的宝贝了。   当然,也就皇上体恤宫人,还分了一点给手底下的人,皇后和太后那边,听说是太子送的,都将萝卜给收了起来,准备慢慢吃。   反正萝卜能放,也不怕它坏。   俩人都舍不得将太子的萝卜给旁人吃,等到之后尝了膳房里头送的萝卜羹,便更舍不得了。因为这萝卜,太后小半年来食欲不振的毛病,都清减了不少,当晚可是一连喝了两碗汤,还吃了小半碗的饭。   太后跟前的宫人见状,生怕太后积了食晚上不舒服,早早地就叫了太医在跟前侯着。   可等了一个晚上,也没等到太后吱一声。   第二日一早,太后神清气爽地从寝殿里头出来,在外头溜达了两圈之后,又有了食欲,点名要吃萝卜,惹得众人连连称奇。   就连皇上尝着这味道,也是惊奇不已,特意找来福禄公公,仔细问道:   “伯温这是打哪儿买来的萝卜?”竟比上贡的东西味道还要好。   福禄笑着道:“听说是在醉仙阁里头买来的。”   说到醉仙阁,皇上便不惊讶了。这醉仙阁是来,还是他的亲皇叔开的,他那皇叔平生最爱便是吃,开这醉仙阁也是为了搜罗了天底下的玉珍馔馐。   “皇叔这回,可是有口福了。”   “圣上应当是弄错了,这萝卜是在醉仙阁里买过来的不假,不过也是捡了巧合,那卖萝卜公子的本来是想跟醉仙阁的大掌柜谈生意,结果生意没谈成,这才找到了殿下这儿。殿下尝了味道,觉得不错,便又买回来给您尝尝。”   “公子?”皇上听着顿时来了兴趣,“那卖萝卜的究竟是谁?” 第15章 气温骤降   福禄卖够了关子,这才缓缓道来:“说来也叫人难以置信,这卖萝卜之人,正是镇国公府的二公子,前段时间您刚夸过的那位。”   “竟是他?”皇上惊奇地抬起头。   “是啊,奴才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也是难以置信。谁能想到郑国公的那位公子竟然真的能种出萝卜了。而且,人家不仅种出来了,味道还这么好,可见真的有天分在里头。”   皇上尝了一口萝卜羊肉羹压了压惊,复又问福禄道:“果真是他种的?”   “确实是他。”福禄再三肯定。   其实不怪皇上真的不相信,实在是跟镇国公接触得久了,整天听着他说自己二儿子怎么怎么不懂事,怎么怎么不中用,弄得皇上对唐璟的印象也高不大哪儿去。唯一叫他有点好印象的,就是上回跟沈侍郎小儿子说得那两句话。   “奴才起先也不愿意相信,还特地派人多去打听了一番,结果打听过来的消息,比这萝卜是唐公子种出来的还叫人惊讶,圣上您猜是怎么着?”   他神秘莫测地笑着,笑得皇上嫌弃不已:   “有什么话就直接说,这说一句吞两句的毛病,究竟是谁惯的你?”   福禄公公又嘿嘿地笑了两声,直这回倒是直接说了出来:“您也知道,镇国公府的那位小公子如今是住在小汤山的庄子上。据那庄子里头的佃户说,这位二公子可是个勤快人,每天天不亮就起床下地,照料他的萝卜,有段时间甚至操劳过度,都累病了。镇国公也是个心狠的,都这么着了还不给钱,那二公子看病的钱,都是拿东西去当铺里头当的。这要是别人说的,奴才还不太愿意相信,总以为是那些人故意吹嘘,可这些话是庄子里头的佃户说出来的,若是唐二公子对他们不好,他们又怎么可能替他这样说话?”   福禄一口气说完,又感慨道:“可见,这位二公子为人啊,还真是不错。”   那错的是谁,便显而易见了。   皇上拍了拍大腿:“镇国公那个老小子,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好的都能被他说成歹的。也不知他家那二儿子究竟做了什么,让他污蔑成这样?   这事福禄公公打听清楚了之后,也没有同外人说。毕竟这是镇国公府的家事,说的太多,对他们家也不大好。   皇上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对外也没有透露什么,只是当天去太后宫里的时候,对着太后和皇后提了两句。   皇后还好,听了虽说有些惊讶,可她也知道人不可貌相的道理。反倒是太后,听到了这话之后,脸色顿时如了苍蝇一般。   “怎么是他种的,皇帝你没打听错?”   “怎么就不能是他种的了?”皇上反问。   太后冷哼:“这样的人,哀家是不相信他能有这样的能耐的,多半是抢了别人的功劳。”   “您这话,说得可太冤枉人了。”皇上知道太后因为沈玉琼的事,对镇国公府的二公子意见甚多,但这回人家是真有本事,怎么因为那一点偏见就否定人家呢?他认真道:“这回这萝卜,还真是他种的。之前那萝卜害了病之后,这唐二公子便不放心让人家插手了,自己亲自下地给萝卜治病,不仅把萝卜的病给治好了,还种出了好几千斤的萝卜。”   “什么?”太后听完,立马怒了,“他这萝卜还是生了病的萝卜?那怎么能吃?”   “人家都已经治好了。”   “那也不成!我说皇帝你也是,太子不认识人,不知道他是什么品性也就罢了,你如今都知道了,竟然还让我们几个吃这有病的萝卜,你是想毒死哀家不成?”   这上了年纪的人一旦不讲理起来,那是叫别人半点办法也没有。皇上怎么跟太后解释这萝卜没事都没用,人家压根也不听。   太后本来就讨厌唐璟,如今听到这萝卜有病,更是厌恶到了十分,话里都是满满的嫌弃:   “没到毛都没长齐的臭小子,能有什么能耐将萝卜的病给治好?我看你也是傻了,竟然会信这样的蠢话。”   “人家先前不是拜了师么?”   太后讥讽一笑:“快别说了,提到这个都叫人笑得慌。还什么种地仙人呢,鬼都不信,就他蠢,白白给了人家两千两白银。亏得玉琼早就离了镇国公府,否则还不被他耽误到了底?”   这事儿,反正太后是绝对不会信,她不光不信,这萝卜还不会再吃了。   打今儿开始她就不会再吃了。   太后下定了决心,刚好下午的时候沈玉琼又进宫拜见她,太后心里气不过,还直接将这消息全都告诉沈玉琼了。   “当真是可笑,像他这样不中用的还能种出萝卜来?别是做梦吧。皇帝还说,这本事是他师傅教给他的,那就更是做梦了,他那骗子师傅还能教人种地,梦里教会了他还差不多。”   沈玉琼听了这话,心中也冷笑一声。   那什么种地仙人,不过是个江湖骗子,他能有什么本事,无非就是坑蒙拐骗罢了。这骗子,是她和表哥为了教训唐璟特意找来的,也亏得唐璟那个蠢货肯信。不过这些话也不能跟旁人说,这么长时间,沈玉琼一直藏在心里头。   太后见她眉心微蹙,以为她在担心,所以安抚道:“你别担心,哀家可是一直站在你这边的,甭管他的萝卜有多好吃,哀家都不会再吃一口!”   沈玉琼道:“太后娘娘万不必为了臣女做到如此地步。”   “这算什么。当初全靠了你,哀家才能平安无事,你可是哀家的贵人,如今这几个萝卜又算得了什么?”   太后说得万分笃定,沈玉琼听在心里也窝心得很。   不过这话说得漂亮,可是实现起来却有些困难。   晚膳时,太后对着那一桌山珍海味,再次失去了胃口。   嬷嬷站在桌子跟前,笑问:“太后娘娘想吃什么?奴婢给您夹。”   太后咽了咽口水。   完了,她想吃萝卜……   太后愣是没好意思说出这句话。太后拉不下脸来吃,皇上却吃得甚是痛快。   太后听到宫人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差点没被气死。   这不孝儿子,怪不得那么喜欢镇国公府里的那玩意儿!   宫里头的情况,醉仙阁这边也打听出了大概。当然,这也是多亏了后头的赵王叔。   本来大掌柜还坐得住,可是听到皇上现如今已经顿顿吃萝卜的消息之后,他忽然觉得去小汤山的事儿变得有些迫切了。   对于这些,唐璟都无从得知。   他这两天都在琢磨着该怎么将自己的萝卜彻底推销出去,最好是能一炮打响。两天功夫,唐璟想了无数个方法,可最后总是在奉安的冷水之下,不得不将放屁。   奉安那憨货,总是有让人从头凉到脚的本事。   唐璟本来是想要想一个万无一失的办法,可是他的办法还没有想出来,翌日一早开门的时候,忽然瞥见了一地的落叶。   如今虽说已经入了秋,外头的叶子也已经零零星星地往下落了,可是落了这么多,像今儿早上这般铺在地上都厚厚的一层,树丫上光秃秃一片的情形,却是从未有过的事。   外头风还未止,唐璟就在门边站了这么一会儿,都感觉整个人要被吹走了似的。   他赶紧关上门,回头问足以里头的向嬷嬷:“昨儿晚上就这么大的风?”   “比这还要厉害呢。少爷您睡得熟,没有察觉,奴婢夜里听到动静起不来的时候还吓了一跳,生怕屋顶被风吹翻。”   这邪风,看着真是不正常。   唐璟又打开门抬头望了望。   张嬷嬷见状赶紧放下手里的绣活儿:“少爷您出去作甚,外头风大,当心受寒了。”   受寒么?唐璟盯着外头看了好半天,心道张嬷嬷这话说得可真是应景。   看这天气,约莫这两天寒潮就要过来了。   从前唐璟跟着系统种地的时候,也是见识过这样的天气的,因为吃了好几次的亏,所以唐璟对这样的天儿格外敏感。   在外面转了一圈之后,唐璟便吩咐了下去,让庄子里的人将地里的萝卜全收起来。   王管事听了呆愣半晌:“全……全收了?”   “收了。过两日就降温了,萝卜放在地里只怕会被冻坏了。”   王管事闻言倒还认真看了二少爷一眼,见他神色不似作假,这才半信半疑地领了这差事。   不过他还担心一件事:“萝卜要是真收起来的话,明儿放坏了怎么办?”   “放在室内缸贮,方法得当的话,到明年都不会坏。”   王管事试探着问:“这法子,也是您师傅说的?”   唐璟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有个名义上的师傅,所以赶紧点了点头,作高人状:“不假。”   王管事本来是不大相信的,可是鉴于上回自己已经被打了一回脸了,王管事也不大敢多说什么。   反正萝卜都已经种出来了,再多听一回二少爷的话,应该也不会出什么事吧。   再说了,出了事儿总还有夫人顶着。   庄子里热火朝天地在收萝卜的同时,唐璟还特意派人去找京城的官府说了一下,让他们多注意些,免得来日气温骤降,农事有了损伤可就不好了。   唐璟本来是好心,可无奈人家压根也不愿意领情。   几个官差话听完了之后便将奉安两个赶走了。   赶走便罢,还一顿笑话:   “这年头,还真是什么人都能冒充半仙了,还什么提防雨雪,十月都没到,你跟我说天儿要下雪?真是可笑。”   “那镇国公府的小公子本来就是个胡闹的,信他的话做什么?”   “拜了个师,还真当自己是神棍了哈哈哈……”   奉安两个人被生生气走的。   两人受了一肚子的气,回头就将这话告诉了唐璟。   “算了。”唐璟闻言也没有当做一回事,反而安慰他们道,“不听咱们的话,往后都是他们的损失。”   唐璟没当作一回事,孙氏可被气个半死。   她本来是要回镇国公府的,晋阳侯那边跟镇国公说了一声,这两日王管事又去打听了消息,知道镇国公府那边已经让柳姨娘去庄子里荣养去了,如今府里是陈大管事管家。   昨儿晚上,镇国公特意派了四辆马车过来接孙氏回府。   不过孙氏因为担心儿子收起来的萝卜,当下决定推迟几天回府,依旧留在了小汤山。   镇国公如今想的什么孙氏已经管不了了,反正她现下最关心的就是儿子地里的收成。   奉安也气不过,又问:“二少爷,过两天真的会下雪吗?”   “多半会的。”   “会下雪最好,让他们那些狗眼看人低的东西好好见识见识。”   唐璟皱了皱眉,若是不降温,其实是最好的。这一降了温,受灾的人可就多了去了。   小汤山这边的动静,自然瞒不过旁人。   醉仙阁的大掌柜起先着急得不得了,可是一听到小汤山的萝卜都收上来之后,板凳突然就坐稳了。   朱楼也是松了一口气。   “如今可好了,这萝卜若是不卖给我们,旁人也不会要了。”   都挖上来了,还能放不了多长时间?   这么短的时间呢,能将这些萝卜全都卖出去,那可真是个人才了。据他们所知,镇国公府那边是绝对不会出手相助的,晋阳侯府那边,是那位二公子自个儿不愿意卖,至于别的地方,更不会吃得消这么大的量。   “不过这些萝卜竟然挖出来了,咱们也该将价格再往上压一压。”   大掌柜点头:“这我当然知道。”   他们在这儿算计唐璟的萝卜,沈家那儿也是在看笑话。   说实话,如今京城里头看唐璟笑话的人,可就多了去了。   好不容易等萝卜种出来了,还又作了这么一个大死,这么多的萝卜收上来,也不晓得这唐二公子究竟想要怎么收场?   看热闹的人高兴还没高兴多久,第二天一早打开了家门,一个个忽然冷得打颤。再低头一看,路上的坑坑洼洼,也结了一层薄薄的冰。   这哪里像是还没到十月份的天儿?   众人本来盼着午时过后能暖和一点儿,可等下午过半,天儿竟然飘起了雪。 第16章 坐地起价   如唐璟所料,这一场寒潮来势汹汹,且有越来越盛之势。   雪就下了那么一会儿,雨也就下了那么一天,可是大风却一直未停,一夜之间,京城内外所有人都换上了冬装。   且还是最厚的那一种。   地里粮食多半都收回来了,剩下没收回来的东西,可就遭了殃。再有便是果蔬之类的了,有不少在这一天里被冻坏的,还有的便是没被冻坏,也扛不住后来这连日的低温。   奉安他们对着唐璟从一开始的震惊,到如今的敬佩。事到如今,他们也不得不相信那位种地仙人是真有本事的,要不然他们家少爷怎么能料得这么准,简直像神了一般。   不对,就是神了。   奉安捧着下巴围在唐璟跟前:“少爷,你还跟您师傅学了什么?”   唐璟拍了一下他的脑袋:“自然是,什么都学了。”   “可您就学了三四天啊。”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这仙人传授,怎么能以常人的眼光视之?”唐璟露出一副你竟然这么少见多怪的表情。   奉安被看得不大好意思:“我没能被仙人传授,自然不知道这里头的道理。要不,下回那种地仙人回来的时候,少爷您问问他能不能也教教我?”   “你?”   “嗯!”奉安忙不迭点头。   唐璟轻轻一笑。教那是不可能教的,这骗子以后就是他的借口了,再教旁人,肯定会露出什么马脚的。不过,那骗子既然骗了他两千多两银子,便肯定不敢回来了。不说别的,单单是骗了镇国公府二公子的罪名,回来就够他喝一壶了,但凡有脑子的,都知道不能回来,“可惜啊,我那师傅怕是不会再回来了。”   “怎么这样啊,”奉安无不可惜。   唐璟崩了他一个脑瓜子:“这里不是还有一个现成的师傅么?”   “跟少爷学?也对啊!”奉安一下子来了精神,他也想要种什么来什么,往后不管去哪儿了,都是一项本事,奉安挺赶紧凑过来问,“那少爷您看,我这样学得会吗?”   唐璟故意摇头:“我看是难。”   奉安瞬间垮下了脸。   吉祥就在旁边笑他。孙氏和张嬷嬷见到奉安这一脸倒霉相,也没忍住笑了两声。虽说这样不厚道,可奉安这孩子,看着实在是令人发笑。   也怪不得二郎老是逗他。   屋子里其乐融融,笑声满满。唐璟趴在床边看着外头的萧瑟景状,再次庆幸自己萝卜收得足够快。   也亏得庄子里的人都信任他,一天一夜没怎么休息,才将所有的萝卜都收了回来。如若不然,这些萝卜肯定也遭殃了,就跟京城外头那些作物一样。   京城外的作物确实遭了殃,以至于京兆尹张秉陵张大人如今正跪在大明宫里头请罪。   说是请罪,实则如今他已经被骂得一句话都不敢说了。   皇上坐在上头,看着他那龟孙子的样子就生气,一时气不过,就冲着他招了招手道:“你过来。”   张秉陵一怔,随即小心地从地上站起来,恭恭敬敬地上前走到皇上跟前。   “你说怎么这么能耐呢你!”皇上出其不意,猛地伸手推了一下对方的脑门。   张秉陵被推得猝不及防,往后直倒了好几步,踉踉跄跄了好半天才终于站稳。   站稳之后,脑门上赫然有一个大红印子。   张秉陵来不及捂脑袋,赶忙重新跪下:“皇上赎罪。”   皇上气得直咬牙:“赎罪?朕倒是也想赎你的罪,可您身为京兆尹,发生这么大的祸事还没个作为,你这是失职,赎无可赎!”   张秉陵被骂得一声不吭。   他确实失职。   “朕已经派人查过了,这回冻灾之前,镇国公府的二公子就已经派人去衙门里头通报了,为的就是让你们官府早日做好准备,免得到时候真遭了难,到时候受苦受罪可就是老百姓了。可你们呢,你们有一个人将他的话当一回事吗?”   “但凡有一个听进去了,将这事儿往上报,也当然不会出现如今这个局面。一个个的,没点见识就只知道嘲笑别人,还进士出身,还京兆尹呢,朕都替你害臊,替你觉得丢人。”   张秉陵再认错:“臣有罪!”   “你何止有罪,你简直是罪该万死!”   张秉陵面上发苦,他虽然有罪,但他觉自己得罪不至死啊。   皇上的毒舌还在继续:“要是没人通知也就罢了,朕且当做这天灾不是人力可以挽回,可如今已经有了人告知,是你京兆府既失察又失职,你叫朕怎么能放你一马?”   “这……”张秉陵眉头都皱出了一个川字。这事吧,其实也怪不到他们京兆府的头上。   当初镇国公府的二公子派人过来的时候,也没怎么说清楚,他们京兆府的人听到那样匪夷所思的话,理所当然地没有当做一回事。何况那镇国公府的二公子平素名声又不好,谁人不知他就是个纨绔子弟,如今去了小汤山的庄子种地还消停了一段儿时间,否则他在京城的时候,哪天不是惹是生非,没个正经?这样的人说出来的话他们能信?不存在的。   至于后面他们拿这话反过来嘲笑唐璟,准备看他笑话的事儿,张秉陵就不大好推脱了。   “圣上,臣确实有罪,罪该万死,可如今最重要的是赈灾,臣恳请圣上给臣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先带人前去赈灾,等灾情平息,臣必定再次进宫请罪。届时不论圣上如何处置,臣绝无半点怨言。”   皇上仿佛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你还敢有怨?”   张秉陵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大耳刮子。说什么都错,早知道就不说了。   皇上看他面色凄苦,倒也没有继续嘲讽下去,只道:“说什么前去赈灾,你以为赈灾的事儿你逃得掉?”   张秉陵苦笑一声,他本来也没想要逃啊。   “这回赈灾的事务必给朕办得漂漂亮亮的。回头朕若是满意了,给你记个过,免了你一年的薪俸,这事儿也就罢了。可若是再有什么差池,这京兆尹的位子你也甭做了,赶紧收拾包袱滚蛋吧,朝廷可养不起什么不中用的蠢货。”   不中用的京兆尹心塞塞地接了这道差事。   教训完了张秉陵,皇上还嫌不够,又特意将镇国公叫进宫里来一顿批。   镇国公来大明宫也是常有的事儿了,可是一进宫就碰到了这样一顿臭骂,却是从来没有过的。   皇上骂得太厉害,以至于镇国公起先都有些被骂懵了。回头仔细琢磨了一下意思,这才心头一梗——原本又是因为那不肖子。   这回倒是不是因为那不肖子惹了祸,而是他长了本事,提前预知到冻灾,叫人跑去告知就京兆府。可惜京兆府的人压根没将这些话当成一回事。   这事本不该跟镇国公有关系,皇上骂他是因为镇国公老是败坏自家小儿子的名声。以至于如今京城百姓一提起唐璟,总是下意识地摇头。说唐璟名声不好是因为沈家那姑娘的人,多半对镇国公府不大了解,但凡镇国公这个当爹的还有一点在乎孩子,也不会从小到大都这么埋汰自己的亲儿子。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唐璟名声臭,与其说是沈玉琼以一己之力促成的,不如说是镇国公日积月累抹黑的。   弄明白了皇上的思路之后,镇国公再次在心里骂死了那个不肖子。若不是因为他,自己怎么可能会站在这里挨骂?   骂完了,出了自己心里的这口恶气之后,皇上的脸色才好了些。   他舒服了,对着镇国公的时候便没我横眉竖眼,而是缓缓劝了两句:   “这父子之间,哪有那么大的深仇大恨,你家这二公子分明是个不错的,还知道惦记着百姓,又是个务农的好手,怎么就叫你如此深恶痛绝了?”   镇国公觉得皇上说得太过了:“臣只是恨铁不成钢了些,哪有什么深恶痛绝?”   “你就狡辩吧,孰是孰非,但凡有眼睛的都能看得明白。”   皇上想到唐璟如今还住在庄子里,又道:“朕知道你跟沈侍郎一样,都觉得他种地是自轻自贱,可在朕看来,再没比种地还要高贵的行当了。枉你们还是朝中的中流砥柱,想的竟然还没一个孩子深远,做得更没没一个孩子果决。”   镇国公闻言,习惯性地贬低了自己儿子一句:“他哪里就值得圣上如此高看了?”   他倒也没觉得唐璟一定就这样不堪了,只是听到旁人夸奖,下意识地就会说两句不中听的话。   皇上冷笑:“朕这不是高看他,而是低看你。”   一句话,叫镇国公彻底不好说话了。   接下来任凭皇上冷嘲热讽说得再多,镇国公也不好再回什么话。   在大明宫待了两刻钟,听够了无数恼人的话之后,镇国公才从里头出来了。踏出大殿的那一刻,镇国公脑海里还响着圣上临走时的交代,一句一句,他记得分分明明。   圣上也不知是不是闲的慌,竟然叫他亲自去接那臭小子!   这叫镇国公如何能情愿,可惜皇命难为他不愿意,如今也要愿意了。   镇国公这边暂且不提,京城内外赈灾的活动进行得也快。与此同时,小汤山的庄子里如今也来了两位贵客。   不,如今已经算不得贵了。贵得是他们,还有他们的萝卜。   看到醉仙阁的大掌柜过来的时候,唐璟一点儿都不惊讶。他早就料到,今儿会有一大波人坐不住了。   王管事将人领回来了之后,也没离开,兀自坐在少爷身边。   当初在醉仙阁的时候,他们战战兢兢,如今换了在小汤山,王管事觉得自己完全没必要心虚。   他整了整衣裳,鼻孔朝天地哼了一声。   这态度,对面的大掌柜和朱楼虽有些微词,可情势比人强,他们也不能说什么错来。   大掌柜调整了心绪,主动开口:“唐公子,有什么话咱们就开门见山的说好了。”   唐璟伸手示意:“请便。”   “若我记得没错。唐公子你这小汤山的八千斤萝卜,应当是急着要卖得吧。正好,我前段时间同赵王爷通报了一声,王爷与镇国公私交甚笃,听了之后,对贵庄的萝卜十分感兴趣。王爷也知道唐公子您的难处,所以打算高价收购你这批萝卜。今儿我过来,便是承王爷之命,特意过来与唐公子商谈的。”   拿王爷来压他啊,可惜,现在王爷都不顶用了。   唐璟扫了两人一眼,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抱歉,我这萝卜啊,涨价了。” 第17章 高价卖出   大掌柜面色微微一变,不过好在还是端住了:“那不知唐公子这萝卜如今何价?是五十五文?”   唐璟理直气壮地加起了价:“非也,如今已经是八十文一斤了。”   后头的朱楼听罢,神色立马焦急了起来。   其实今儿他们来之前,就已经预料到唐璟会狮子大开口了,可是他们没想到,这唐公子一上来就这么狠。这价格,说是天价也不为过了,有这么卖东西的么?   大掌柜也笑了一声,压低嗓音道:“唐公子这是在说笑?”   唐璟凑近看了他一眼:“大掌柜觉得我是会说笑的人?”   一番静默。   大掌柜同朱楼对视了一眼,目光中都带了些隐忧:“几日不见,唐公子的萝卜越发地贵了。”   “水涨船高么,这道理掌柜的能不知道?”   “知道是知道,只是这水涨的,未免太快了些,唐公子也不怕来日船翻了,到时候竹篮打水一场空么?”   “我怕?”唐璟笑了笑,“你醉仙阁的大掌柜都不怕,我怕什么?再翻船,也不过就是两个庄子的萝卜罢了。顺便告诉大掌柜一声,这萝卜并非放不住的东西,我有法子,所以放到明年三四月份都成。”   大掌柜眉心一跳。   他有些分不清唐璟这话是真是假。若是假的,那这镇国公府的二公子为了卖萝卜也是真的拼,什么心计都用上了。若是真的,那他还一时半会儿真拿他没办法。   原本醉仙阁能按耐住的底气,便是小汤山的两个庄子萝卜量大,一朝长成便都长成了,压根也没有多长时间给唐璟去卖。再则,也是因为唐璟的萝卜开价高,别的地方不一定愿意买。   可如今,一切都不一样了。   “不一样了大掌柜。京畿内外这一大片的地方,别说萝卜了,就是那些时令的菜果,如今都已经被冻坏得差不多了。也亏得我走运,提前将所有的萝卜都收进屋子里去,这才保住了收成。现下外头的肉倒还是跟从前一样的价格,可是这菜,却是一天一个价。如今形式如此,我的萝卜才能水涨船高,今儿是一个价,说不定明儿您过来的时候,又是一个价。涨个三五文的,谁又能拿我怎么样呢?”   唐璟说完,还有些得意地看了对方一下,“醉仙阁这边若是不着急的话,可以先往后再放放啊,您是今儿的第四批了,今日上午有好几位客人过来跟我谈生意,要的量还都不少呢。”   朱楼心里暗暗地替大掌柜捏了一把汗。这样一来,他们才是处于下风的人。   “掌柜的,要不咱们……”先回去商量商量,朱楼用眼神试探。   大掌柜摇了摇头。   回去是不可能回去的,他才知道如今唐璟手中的萝卜是有多抢手了。   虽说八十文一斤已是高价中的高价,可苦于情势所迫,再高价也不缺人要。   大掌柜也是个雷厉风行之人,摇头拒绝了朱楼的建议之后,片刻之间便已经做好了决定。   “八十文便八十文,这生意,我们醉仙阁也做得。唐公子如今的八千多斤萝卜,我们醉仙阁全要了。”   唐璟摇头:“这可不成。”   “又怎么了?”朱楼一肚子不爽快,问道:“难不成这么一会儿功夫,唐公子又要涨价?”   “倒也不是。”唐璟抿了抿嘴角,“这萝卜先前便有三家跟我定了,都是同样的价格,一家要了两百斤,一家要了五百斤,还有一家酒楼,要了我两千斤的萝卜。我自个儿还得留下一些送人,这么一算,这庄子里能卖给醉仙阁的萝卜,也只剩下五千斤了。”   “如果我们醉仙阁买完八千斤呢?”   “得加价。”唐璟微笑。   朱楼深吸一口气:“唐公子,哪儿有这么做生意的。”   唐璟粲然一笑:“我既答应了人家,如今你们想让我反悔,总得多给些银子吧。再者说了,做生意么,讲究个你情我愿,倘若你们不愿意谈这笔生意,大门在外头,两位请自便。”   “就是!”王管事挺胸抬头,神气地看着对面的两个人。   当初他们去醉仙阁的时候,这大掌柜是怎么对他们的,王管事有些还记得清清楚楚的。眼下调了个个儿,他也想叫这两人尝尝被冷待的滋味儿。   以为他们家少爷是好欺负的吗?现在就让他们尝尝什么是现实报!   王管事有种小人得志的爽快感,在唐璟旁边抬着下巴故意道:“大掌柜您可想清楚了,咱们不缺主顾,便是慢慢地卖,今年冬天也卖得出去,可您醉仙阁就不同了。您家酒楼怎么说也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一家,如今别的地方已经有了,独你们一家没有,那往后醉仙阁的档次,可就大不相同了。”说着,王管事还嘚瑟晃了一下脑袋,“少爷您说是不是。”   唐璟淡然点头。   王管事越发神气了。腰杆子硬的人说话就是不一样,想当初他去醉仙阁的时候,那可真是装得跟孙子一样。王管事说完,还乜了朱楼两人一眼:“如何,两位可考虑好了,是要走还是要继续谈?”   大掌柜咬牙。   除了咬牙继续谈,他还能怎么办,难不成还真要让醉仙阁低人一头?便是他肯,主子也不肯啊。   就这般,八十文一斤的天价萝卜,一点儿没便宜,全都卖给了醉仙阁。萝卜都放在庄子里,唐璟压根不用费心,自有醉仙阁的人过来搬货。   他如今只需要站着收钱就成了。   上午刚定完了三桩小生意,如今则是一桩大生意了,绕是唐璟早知道自己萝卜能卖得好,也没想到能卖得这么好。   “物以稀为贵,古人诚不我欺。”   这话他说着挺开心的,可大掌柜和朱楼听来,可就扎心了。   两人的脸色可都不算好。   唐璟也知道自己这话不该当着他们俩人的面说,回头弥补了一二:“不好意思啊,今儿太高兴了,便有些失言,二位勿怪,勿怪。”   这话说了还不如不说,起码两个人听着不回这么来气。大出血了一回,大掌柜心里也怄得慌。这回花出去的钱,实在是比预期的还要多得多。   好在这萝卜是真的好,往后也能赚回来,哪怕赚不回来,送人的人情也足够他们得利了。不过这钱花的心不甘情不愿,心里也不痛快得很,临走时,大掌柜还冲唐璟要了他的贮藏法子。   说是能放到明年三四月,也不知是真是假,反正先要来再说。   唐璟也爽快,反正也不是什么秘方,给了也就就给了,倒是张嬷嬷和孙氏知道了,心疼得要命。   萝卜被搬空之后,大掌柜两人也坐着马车走了。   因之前要帮着搬萝卜,两个庄子里所有的人都出来帮忙了,这会儿他们离开,两个庄子足足六十多口人都围在路边相送。   可不得送么,这么人傻钱多的主顾,再没有第二个了。   唐璟站在前头,挥着爪子同他们道:“走好啊——”   马车上的两个人冷漠以待。   唐璟热情依旧:“有空再来啊,我这儿要不了多久,还有别的菜能卖呢,千万记着过来看看啊来晚了就没了。”   风太大,那两人压根没听清。   不过后头的人却全都听清了。奉安想着庄子里如今光秃秃的地,不由地戳了戳唐璟的后背:“少爷,咱们如今已经没有菜了啊。”   “没有再种就是了。”   萝卜只是第一步,如今有了钱,他当然要多种些东西,别的不说,多挣两个庄子才是最要紧的。   奉安看了周围一圈:“可天儿这么冷,能种什么东西啊。”   唐璟敲了一下奉安的脑袋瓜:“少爷我自有办法。”   不过在此之前,还有一桩要紧的事儿要做。   唐璟要分钱!   这阵子庄子里的人忙成了这样,他自然得好好犒劳犒劳的。唐璟深知给钱才能干活的道理,他明儿就得让这些人给他搭东西了,为了更好地差使他们,唐璟可不得先稳住人心么。   回了屋子之后,唐璟便给每个人都包了一封红封。   与此同时,唐璟还当着大伙儿的面,说了一番感人涕零的长篇大论。   唐璟这人一般不太喜欢说这些,可是真想要鼓动人的时候,也是一套一套儿的,想要说服别人,就先得说服自己。唐璟自己是足够自己,不需要说服,他能笃定自己足够优秀,无所不能。   他不仅这么觉得,还是这么跟众人说的,顺带表明一下自己的意思:这点钱不算什么,只要跟着他干,人人都能当上庄子的主事!   这话听得在场的所有人都热血沸腾。   少爷果真是想着他们的,不仅给了他们钱,还允诺要给他们管事当。那可是庄子里的管事啊,真要当上了,那可不就是一步登天了么。   激动之下,他们再次肯定了一件事儿,那边是少爷对他们是真的好。   孙氏在边上也听得目瞪口呆。好一会儿才扯了扯张嬷嬷的袖子:“我怎么从来不知道,二郎还有这么好的口才?”   张嬷嬷想起了当初二公子义正言辞指责沈家公子的那些话,直接道:“兴许咱们还有一大堆的不知道呢。”   孙氏再次沉默了。   自打住进了小汤山,她沉默的次数可真是越来越多了。   翌日傍晚,小汤山的庄子前头停了一辆马车。   正在磨刀霍霍指挥人办事的唐璟被人叫了出去,说是外来了一辆马车,让他亲自去看看。   唐璟不疑有他,立马放下手里的活出去了。   不看还好,等唐璟一出了庄子大门,看到马车里走下来的人之后,顿时黑了脸。 第18章 不速之客   来人不是镇国公还是哪个?   一别多时,父子俩再见面的时候,一个冷眼相待,一个无动于衷。   镇国公别扭,对着唐璟的时候本来就难有一个好脸色,唐璟就更懒得搭理他,看到他过来,心里嫌弃,面上更嫌弃。   镇国公见他这样,更是彻底拉下了脸。   这不肖子!   唐璟冷笑,呵,个糟老头子!   相见两厌,大抵说得就是这样了。孙氏见着镇公过来,本来挺高兴的,可看到父子俩这幅模样,笑着笑着便也只剩下尴尬了:“那什么……二郎啊,你爹都过来了,怎么也不快请他进去坐坐。”   唐璟依旧没动静。   镇国公脸色更黑,直接站在马车旁边道:“进去就不必了,某些人不欢迎我进去,我还进去自讨没趣做什么。”   “说什么胡话呢,二郎哪能不盼着你过来?这都特意过来迎接你了,还故意伤孩子的心作甚?”说着,孙氏直接上前作势掐了镇国公一下,“二郎他就是面冷心热,跟你这老头子是一个样儿的,要不怎么说子肖父呢,亲生的儿子,自然是跟你一副德行了。进去吧,快进去看看这小汤山如今都是什么样儿了。”   “还能成什么样子。”镇国公不以为然。   不过话虽如此,他还是跟着孙氏一道进去了。   唐璟一声不吭地站在后头。   奉安也在他身边,看到唐璟这阴沉的脸,小声地在边上问道:“二少爷,你当真不想让国公爷进来么?”   “不想让他进来,他不是都已经进来了。”   奉安讪笑了一声,原来少爷是真不想啊。父子之间闹成如今这副模样,还真是少见得很,可奉安仔细一想,却又觉得错不在他们家二少爷这边,毕竟二少爷这么好,怎么可能有错?   他握着拳头,坚定道:“放心吧二少爷,待会儿若是国公爷发难,我一定会站在您这边儿的!”   吉祥嗤笑一声:“你能顶什么用?”   “少瞧不起人了,我也是能以一当十的好吧?”   “十个傻子吧。”吉祥看不过眼,又跟他拌了几句嘴。   唐璟没有阻止他们,当然,他压根也没有听进去就是了。唐璟如今心里琢磨的,都是那糟老头子今儿到这来到底是为了什么事。要说为了接他娘回来,那以那老头子的德行,肯定是不会进庄子的。如今他这样大摇大摆地进来了,反而叫唐璟有种不大好的预感。   那糟老头子,不会是冲着他来得吧?   事实证明,许多事不仅不能说,连想都不能想。但凡动了念头,那一准就是真的。   那糟老头子确实冲着他来的。   围着庄子略转了一圈之后,镇国公便进了里头坐下了。   夫妻俩这么长时间没见面了,就像晋阳侯说得那样,孙氏便是有再大的火气如今也早就散了。再加上这回镇国公也干脆,直接将柳姨娘给赶了出去,叫孙氏看他也顺眼了起来。夫妻就是夫妻,这几十年的感情也不是白处的,孙氏哪儿能真跟她丈夫置多久的气呢,更何况如今他都已经亲自找了过来。   两人坐下之后,孙氏还亲自倒了两杯茶给他们父子两个。   两人还是都不说话,孙氏辛辛苦苦在两边来来回回地说好话,想要缓解这对父子俩之间水火不容的关系。可说了这么久,愣是一点起色都没有。   张嬷嬷还让她多替这父子两人说说么,她说都说了,可有个屁用。   孙氏也累了:“你们俩也是,干坐着作甚,有什么话直说好了。什么也不说,我看着都累得慌。”   说完,孙氏还盯了镇国公一眼:“你先说,今儿过来到底是为了什么事?”   问完,孙氏几不可查地微微一笑。   虽然早就知道丈夫过来是为了自己的但孙氏还是想要再亲耳听一听。   这老头子,可是好久都没有说过什么好听的话了。   镇国公板着脸道:“昨儿去见了圣上,圣上知道你这回长了本事,让我不要与你计较,过来将你一接回府里去。”   “你?不是我?”孙氏指了指自己,指了指镇国公,又看了看儿子一眼,顿时怒了:“合着你过来就是因为有圣上吩咐?”   镇国公拧着眉头:“圣上若是不吩咐,我过来这里做什么?”   “你——”孙氏气得又拧了他一下,“我真是活该啊我。”   白高兴了一场。她早就该知道,这老头子压根没有什么好期待的。   “如今圣上有了交代,我自然是得顺着圣意过来了。”   “来接我回镇国公府?”   “要不然呢?”   唐璟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那我看你是白跑一趟了。覆水难收,当初离了镇国公府,我就没打算回去过。”   “你还记着当初的事儿,当初若不是你胡闹,做尽了丢人的事儿,我又怎么可能用两千两银子打发了你?本来只是想给你个教训,让你早日改过,可你呢?”   唐璟握拳:“我怎么了?”   “你如今还有理了不成?不过种了几颗萝卜,就不知天高地厚,以为自己能有多能耐了?我告诉你,你如今还早着呢。没有了镇国公府,你又算是什么东西?”   “我是不算什么东西。可也总好过你,出尔反尔,当初说了等萝卜种出来,就将脑袋拧下来给人当球踢,我怜老惜弱,没有追着不放,某些人倒好,反而开始理直气壮了起来。”   “二郎啊,你……”孙氏为难地看着唐璟,想要让他少说两句,却压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镇国公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你个不肖子,我就知道今儿过来你是这个态度!”   这老头子怎么又气上了,孙氏越发头疼。   唐璟分毫不让:“知道还过来,你也真是闲得慌。”   镇国公倒在椅子上,气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以前这不肖子不中用,他怎么骂,好歹这小子还不会还嘴,如今可好了,不仅做事越来越嚣张,还学会阴阳怪气地骂人了。   “你看看,这就是你生的好儿子!”   孙氏本来还担心镇国公会气出什么好歹,可听到这话之后,瞬间收起了所有的担心。   算了,糟老头子爱怎么生气就怎么生气吧,气死活该。   “说得像是儿子跟你没关系似的。我一个人,可生不出来儿子。”孙氏嘲讽。   “我宁愿没有这样的儿子。”   “哦,晚了。”生都生了,如今说这样的话还能有什么用?   当初二郎生下来的时候,这老头子可不是现在这副德性。怎么说也是第二个孩子,刚生下来的时候可是宝贝着呢。哪像现在这样,横看竖看都看不顺眼。   这男人心,怎么也跟海底针似的。   唐璟不给面子,孙氏又是如此态度,叫镇国公恼得厉害。   他本也不是诚心想要带唐璟入府的,不过是碍于圣上的态度,不得不来这么一趟。   可如今唐璟拒绝了,他也就顺势道:“今儿是你自己不愿意回去的,往后若是后悔了,可没有人再过来接你。”   唐璟从鼻子里哼了两下,两个字回他:不屑。   “好,好得很。”镇国公懒得再看他,“我如今就擦亮眼睛等着看,看看你能在这庄子上折腾出什么花来。”   “那你可得看好了。”   父子俩对视,火花直溅,孙氏捂着脑袋,心中已经无力至极。   张嬷嬷实在是高看她了,她压根没有这个本事啊。   父子俩这次会晤,最后你有没有达成什么成就,只是两个人都白生了一场气,各自的心情都不大好就是了。   镇国公离开的时候,孙氏也跟着他一道回去了。   唐璟亲自去送的。   他送的当然不是镇国公了,那老头子要是走了,他只有鼓掌欢送的份儿。可到了孙氏这儿,唐璟便舍不得了。   孙氏也不放心儿子,她当初来小汤山,一是为了置气,二是为了带回儿子。可时过境迁,她已经没了这个念头。   “你好好在这儿待着,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若是有什么不如意的地方都千万记得让张嬷嬷告诉我。”   “这些日子天冷,出门的时候,记得多添几件衣裳。”   “我知道你不会用国公府的银子,可娘给的东西不一样,那是娘的嫁妆,没人能过问。”   孙氏这话说给谁听的,镇国公心里跟明镜儿似的。只是他又听孙氏说道:   “往后娘给你送回来的东西,千万别推脱,你在外头过得好一点,娘在里头才能更放心些。”   这话说着,也是慈母心肠。唐璟知道她的心意,也感念她的理解,所以温顺地点了点脑袋瓜。   “还是我二郎乖。”   这母子俩腻腻歪歪的,被冷落在一边儿的镇国公自然就不高兴了。   连催带赶地将孙氏赶上了马车,又迫不及待地让车夫赶了马车,这才罢了。   他是恨不得早点离开小汤山,越早越好。   唐璟对他这点小心思不屑一顾。   他这会儿是不会跟这糟老头子硬碰硬的,等他有了成就,有了底气,到时候,哼哼……   奉安从后头冒出了头:“二少爷,你这脸色有些狰狞啊。”   “去你的。”唐璟嫌弃地推开他的脑袋。   送走孙氏之后,唐璟又拐了个完去了地里。   萝卜都已经收上来了,如今的地都已经被拾掇得干干净净了。   唐璟在地里打了几个旋儿之后,忽然跑上了田埂问了几个佃户:“咱们这儿有芦苇么,或者高粱杆?”   “都有。这等不值钱的东西,各家都会种一些的。”   有就好,唐璟立马道:“那你们这两天将东西搜罗起来,我过些日子要用。”   “那要多少?”   “越多越好。”   二少爷发了话,几个佃户自然立马就下去准备了。   一批人走了之后,唐璟又叫来吉祥两个,给他们画了一个图之后,让他们组织一下两个庄子里的人,按着这上头的要求,将庄子里的空地稍微改造一下。   只是吉祥对着这张图纸,却有些犯迷糊:“少爷您这是想做什么?”   唐璟解释了一句:“阳畦。”   “……???”两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老老实实地问了出来,“阳畦又是什么东西?”   “就是能让咱们在大冬天还能种出菜的宝贝东西。”   此言一出,吉祥和奉安两个再不废话了。他们俩再天真不知事,也知道这里头大有钱挣。   他们庄子里如今最缺的是什么,那就是钱!   萝卜卖得钱连赚回萝卜本都做不到,自然还得再加紧着挣钱了。先不管那个叫阳畦的究竟是怎么发挥本事的,他们只听二少爷的话,将事儿妥当就够了。   吉祥奉安这边忙成了一团,唐璟这边也没个休息。他让王管事打听了一番,想要在这周围低价收购一批马粪。   不过天不遂人愿,马粪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得的。   唐璟跟王管事商量了一下,鉴于唐璟非得要马粪,王管事决定豁出老脸带着少爷去马市一趟。马粪可不是那么好搜罗的,王管事思来想去,也就京城的马市里头有不少马粪了。   那边马粪也不贵,他们各家收一点儿,应该也花不了多少钱。   皇天不负有心人,两人花了半天的时间,终于满载而归。   唐璟坐在粪车上,身上臭烘烘,却一脸得意。   能收到马粪,他的阳畦就成功一半儿了。等到他的阳畦弄出来,赚钱都不是难事儿。   等他多赚几个庄子,一定要回去狠狠地打那个老头子的脸。   大概是乐极生悲,唐璟这还没有高兴多久呢,转眼就遭了现世报。   他们的粪车在回去的路上,跟另两辆马车迎面碰上。   好巧不巧,前面一辆马车上坐的,刚好是唐璟那位和离的前妻。 第19章 马粪发热   王管事看了一眼只自家二少爷,结果发现自己的二少爷脸不红心不跳地坐在牛车上。   这……这压根不像是碰到前妻的反应啊。   不仅是王管事疑惑,就连马车上头的沈玉琼,其实也都有些惊疑。她是最了解唐璟不过了,说出去虽是响当当的国公府二少爷,内里却不过是个废物,什么都不会,就只会靠着那个偏心眼的娘。   这段时间沈玉琼也听说了不少有关于唐璟的事,可是她从来都没有当真。唐璟那废物,能有什么成就?那些东西多半是旁人吹嘘出来的,或者是他贪了别人的功劳,故意为自己造势也说不定。   沈玉琼坐在马车上,端视唐璟。   唐璟一点儿都不心虚,反正错的都不是他。   两人之间,谁也没有主动说话。沈玉琼等着唐璟先开口,唐璟等着对方先让路,直到旁边有人有撩开了帘子,才打破了这焦灼的气氛:   “咦,怎么不走了?”   话音刚落,那人看到唐璟便愣了一下。本来兴致冲冲地沈凌风看到唐璟,立马就不作声了。   他倒是有意上去挑衅一下,不过想着上次屁股开花的遭遇,再想想父亲的谆谆告诫,沈凌风瞬间就将到嘴的话全都咽下去了。   论吵架的功夫,十个他都比不上一个唐璟,这点他已经有了觉悟,所以,他还是不要别出这个头了。   沈凌风当起了缩头乌龟,后头那辆马车的人却耐不住了:   “哟,我当是哪个不长眼的拦了路了,原来是镇国公府的唐二公子。多日不见,二公子别来无恙啊。”   唐璟抬头看了那人一眼,再次迟疑了。   这人?   还没等他问出来,王管事便猜到了自家少爷什么德行,率先提醒:“这是贺家大公子贺岚州,与沈家姑娘是嫡亲的表妹。”   一句话,唐璟瞬间明悟了。表哥表妹什么的,本来就扯不清,且他看着两个人,也是一副不大想要扯清的样子。   这么一想,“唐璟”这头顶上的帽子,好像有些绿啊。   唐璟不答,只可惜那贺岚州却不愿意就这么放过他:“二公子如今这是打哪儿来啊?”   说着,贺岚州固然嗅了一下,面上的笑有些僵硬,目光慢慢从唐璟身上移到车上:“这后头车子里的东西,似乎不大好闻,唐二公子这运得是什么呢?”   这拐角的地方虽然没什么人,可因为几辆车堵在这儿,所以不来人也来人了。本来都是闷头赶路的,结果听到这句话之后,一个个都停下来了,有些好奇地盯着唐璟的马车。   不看还好,这一看,简直恶心的人快要吐了。   这车上装着的怎么看着这样像粪啊。不对,这分明就是粪!   意识到了这点之后,众人手脚敏捷地往旁边避让了许多,生怕身上染上了这粪车的味道。也是奇了怪了,那前头坐着的公子瞧着也是月朗风清的,怎么却干着收粪这等勾当。   有人性子直,立马就抱怨开了:“这可是大街上呢,也不避讳这点儿,非得把人臭晕了才开心不成?”   “就是,这人到底是谁呀?长得倒是人模人样的。”   有人慢吞吞地来了一句:“貌似是镇国公府的二公子。”   几个人瞬间就没有了声音了。   镇国公府的二公子,前段时间看他笑话这位来着,结果还没过两天他们就自己打了自己的脸面。听说如今的京兆尹都倒了大霉呢,他们如今还是避着些吧。   贺岚州跟沈玉琼看到这情况,对视了一眼,心里都有些不虞。   沈玉琼眉头一皱,贺岚州便立马替她出起了头:“都说国公府是最富贵不过了,怎么,如今国公府是败落了还是怎的,竟让自家公子去街头收粪?这等不光彩的事儿,难为唐二公子竟然愿意做,贺某真是自愧不如。”   唐璟语气凉凉道:“用不着感慨,等来日你被贺老爷赶出府了,自然也就能体会到各种滋味了。”   贺岚州反讽:“我可没有唐二公子的魄力。”   唐璟挑眉:“你的意思是,你连一个收粪的都不如了?”   贺岚州嘴角的笑意僵了一下,半晌道:“若唐公子以为,收粪是好事儿的话,那我还真是远不如你了。”   论起种地的行当,可没有人能比得过唐璟,他晃了晃手里的赶车的鞭子,悠悠道:“光听这话,就知道你贺大公子是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之人。你可别小看了这粪,不说别的,单单是你贺府每日吃得菜果里头,就没有几个不是用粪连日累月浇出来的。粪施得越好,种出来的东西品质越佳。若是不信,贺公子大可以亲自地里头看一看。”   贺岚州面露鄙夷。   “你可别嫌弃啊,再嫌弃,贺公子你也是吃过粪的人。不仅以前吃了,往后还得继续吃。这粪么,多吃些对身子也无碍,毕竟谁人不吃粪?”   听着他的描述,贺岚州便有些想吐。   不只是他,就连旁边凑热闹的几个,也都一副想要逃开得模样。若不是看热闹的心盖过了想吐的**,他们早就跑了。   沈玉琼那儿也是恶心到了十分。她没想到,离了镇国公府的唐璟竟然会是这个样子的。   自甘堕落,与粪为伍。   贺岚州也是甘拜下风,如今已经不想再跟唐璟说下去了,只想要赶紧离开,是以话里也没有了什么嘲讽,只道:“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唐二公子对务农一道果真见解不少。”   唐璟一惊:“所以你也要跟我一道收粪去?”   “那就不必了,我可没有这样的天分。”   唐璟庆幸地吐了一口气:“那就好,本少爷虽说是收粪的,可是也不是什么粪都收。”   贺岚州攥紧了拳头,想要上前,却看到沈玉琼对他摇了摇头。   罢了,贺岚州冷着脸对车夫道:“我们往后退几步,让唐二公子的粪车先行。”   “要这样不就得了么,矫情什么,还嫌弃自个儿吃的东西。”唐璟示意王管事赶紧赶车。   贺岚州的脸色已经难看到极点了。   沈凌风怜爱地看了表哥一眼,他说什么来着,唐璟那厮嘴上厉害着呢,一般人哪儿能是他的对手?   唐璟这边已经慢悠悠地离开了巷子口。怼了那个阴阳怪气的人之后,他如今的心情简直好的不得了。   走过了一段路,王管事看着兴高采烈的二少爷,实在是难以理解:“二少爷您就这么高兴?”   “吵赢了我自然是高兴的。”   “可人家是坐着马车吵,您是坐着牛车吵,便是吵赢了,又能有多大的脸面呢?”   “我又不在乎脸面。”   王管事辩驳:“这可不是在乎不在乎的事。那沈家姑娘怎么说都是嫁进了国公府,如今和离还没有多久,便跟一个外籍男子厮混在一块儿,大街上就这般亲密,谁知道当初清白不清白呢。”   “好了,我心里都有数的。”   “我是替您委屈。”本来光风霁月的公子爷,如今却做着这等粗活。本来攀着他们国公府的沈家姑娘,如今却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唐璟知道他什么意思,只道:“甲之砒霜,乙之蜜糖,我自己心甘情愿。”   “可少爷您——”   “哎哟我说王管事您到底走不走啊,我都快被臭晕了!”   王管事愣了愣,随即笑道:“我还以为少爷真不嫌弃来着。”   “这么臭,鬼才不嫌弃。还有这牛车,慢慢悠悠,走得我都不耐烦了。要不是为了装在庄子,我才不受这份苦呢。”唐璟嘀嘀咕咕,一肚子不满,“今儿回去之后,我一定要好好的洗个澡,洗他个半个时辰。”   身上这么臭烘烘的,叫唐璟怎么忍得了?   王管事摇头笑笑,也释怀了。他们家少爷啊,还真是与众不同。   可好也好在这份与众不同。   另一处,沈凌风见姐姐掀开车帘安慰了表哥几句,那温声细语的模样,比对着他的时候还早轻柔三分,叫沈凌风听着都有些吃醋了。   等沈玉琼放下帘子的时候,沈凌风便凑了过来:“姐,表哥最近怎么总是喜欢往咱们家里跑?”   “他是你表哥、母亲的亲侄子,不能来咱们家?”   “能是能……”就是,这来往也太亲密了些吧。   沈凌风一早就知道表哥对姐姐是什么意思,从前只苦于姐姐同镇国公的唐璟婚事,所以行事总避讳许多,如今姐姐虽说和离了,可表哥那边却也在年前定下了婚事啊。这阴差阳错的事儿,谁又说得清呢。   沈凌风没有明说,沈玉琼也知道他的意思。   只不过,她压根没将这些放在心上罢了。上辈子,她这表哥可是有从龙之功的,一朝飞黄腾达,要多风光便有多风光。   之前他们沈家瞧不上贺家,之后沈家却连贺家的门楣都比不上。   这辈子重新来过,沈玉琼断然不会再放弃贺家这么好亲事了。   路遇沈玉琼这件事儿,唐璟压根也没有放在心上过。回去之后,他就立马催着庄子里的人给他弄个阳畦出来了。   好在他们动作也快,才一天的功夫,就已经按着唐璟的要求,将地改造地差不多了。   唐璟以前也弄过这阳畦,只是到了这大燕,不知这处的适用性到底如何,所以暂且决定先做一个观察观察。   翌日上午,唐璟带着新鲜的马粪来了畦框那边。   周围所有人都没有弄过这个,没有经验,唐璟不得不手把手地教给他们。   包括,选择什么样的马粪,如何将马粪和肥料均匀地撒到阳畦上。   这过程有些令人作呕。   奉安在边上干呕了几下,立马就被堵着鼻孔的唐璟给怼了回去:“你这是肚子大了还是要生了?”   “不是少爷,我这不是,呃……”   奉安也不知道说什么,只是觉得少爷这回也太拼了吧。   唐璟瞪了他们一眼,示意吉祥将自己鼻孔里堵着的布再塞严实一点儿,又继续道:“都给我看着点,马粪性热牛粪性冷,所以这马粪用在培育幼苗的温床里头,既能发热,又能当肥料。铺底的土层厚约一指,中层便放腐熟的肥料和马粪,上层再填一层干净的床土……”   唐璟越说越入神,渐渐地也忘了自己手里拿的是什么。   在他说话的期间,后头却慢慢走近了一波人。   走在前头的佃户看到他们少爷,立马想给别人炫耀一波。   “公子您看,那位就是我们的二少爷!”   “你们要做得,就是……谁在叫我?”唐璟中断了教学,撑着身子站直了,回头看了一眼。   四目相对,唐璟瞬间便记起来了——这是那日在醉仙阁买了他萝卜的好心公子。   贵客上门,唐璟正想上前打招呼,却知后觉地感受到手心沉甸甸的,好像有什么湿湿的东西在上头。再低头一看,他忽然沉默了。   唐璟:“……”   萧衡:“……” 第20章 阳畦构想   尴尬之后,唐璟干巴巴地放下了手里的东西,拍了拍自己的爪子。他倒是想擦擦自己的手,可是低头一看,又舍不得弄脏了今天才刚穿上的衣服。   庄子里眼下又没有手套,唐璟手上就盖着一张帕子。   换言之,他的爪子方才离马粪也就一张帕子的距离。唐璟本来也没当一回事,可如今看到一身清爽的萧衡,不知为何就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   萧衡也看到了唐璟将手背在后头。   说实话,萧衡自己也没有想到再见面会是这样尴尬的情况。   他带人过来巡视灾情,刚好到了这小汤山附近。小汤山庄子后头就是地,周围也就一道浅浅的篱笆拦着,那佃户看到他们过来,还以为他们是要买萝卜的,十分热情地将他们迎了过来。   虽说庄子里头的萝卜卖得是差不多,但是唐璟也算大度,不仅给了赏钱,还送了不少萝卜给他们。如今看到人又上门了,这佃户这才想着赶紧叫人领过来。   萧衡是例行查探,正想要找个由头四处转转,结果眼前这个人倒是已经将他给领进去了。这一进去,刚好就看到了方才那一幕。   萧衡对着人点了点头:“唐公子。”   唐璟犯了难,虽然这人是他的大主顾,可是他都不知道对方姓甚名谁呢。   萧衡也想到了这事儿,忙道:“在下姓萧,字伯温。”   姓萧啊,唐璟眼神一闪,心道原来是皇亲国戚。不过,他这出身也不低,还是镇国公府的二公子呢,想来这两者也差不了多少。思及此,唐璟最后剩下的那么点生疏也没了,熟络地上前寒暄:   “伯温兄怎么一声招呼不打便过来了。这处是我先前种萝卜的地,伯温兄如今过来,怕不是还是萝卜吧?”   伯温兄……京兆尹张秉陵看了这位镇国公府二公子一眼。还真是不知者无畏啊,这大燕敢这么喊的人,好像还真几个。   萧衡却听未觉得冒犯,只摇了摇头:“倒也不是,上回买的萝卜到如今都还没有吃完。这次过来也是凑巧,京畿一带冻灾严重,朝廷虽早已经派人前去赈灾,可也怕个别贪官污吏中饱私囊,没有将这赈灾落实到实处。是以,我才接了上峰的命令,前来视察。”   “原来是这样。”唐璟琢磨着这还是个为民着想的皇亲国戚,这可真是不容易了,不过他道:“那伯温兄算是白来了。这小汤山一带都是我的地,今年都种了萝卜,因收得早,并没有被冻灾所影响。”   知道这位公子是前来视察,而不是过来买萝卜了之后,旁边的佃户赶紧上前道:“确实是这样的不错。多亏了我们家二少爷英明,早早地让我们将萝卜收了起来,也叫咱们上上下下都过一个丰收年。”   说起这丰收年,可就讽刺了。萧衡下意识地瞥了张秉陵一眼。   张秉陵自知有错,压根不敢抬头多看太子殿下一眼,老老实实地站在旁边。他的错,他有罪,他无颜面见众人还不成么……   他满脸愧疚,看得唐璟也有些疑惑,便问了一句:“这位是?”   萧衡正要解释,唐璟却先一步道:“你家管家是不是?”   由己及人,唐璟觉得这样的年纪,又站得这么近,多半是管家。就好像是他出门的时候,王管家一直跟在身边似的。   王管家闻言,热切地看了张秉陵一眼。   张秉陵无语地看着唐璟。   “不是?”唐璟又想了想,换了一个猜测,“该不会是官府里头的师爷吧?”   张秉陵:“我……”   “不错。”萧衡先一步应了下来。   张秉陵瞪着眼睛,随即一脸无奈,苦着脸对着萧衡看了一眼。想他堂堂京兆府尹,已经沦落到不是管家就是师爷的地步了么。   萧衡淡淡一笑:“怎么,张师爷是跟着我四处巡视跟累了,想要罢工?”   “罢工可要不得。”唐璟以为这张师爷欺负伯温兄年纪轻,一心想要怠慢,所以才出声偏帮,“伯温兄此举是一心为民,张师爷不想着做帮手,还处处轻慢,未免有些不妥。”   后头的王管事听着,也附和他们家二公子:“就是,还是我们家公子说得对,你们当初要是早听他的话,也没有这么多的事儿了。”   萧衡应道:“唐公子确实高瞻远瞩。”   张秉陵张了张嘴,最后含恨闭上。   他还能说什么呢,好话坏话都被面前这两人给说尽了,他就白担了一个师爷的名头,顺便落了一个消极怠工的罪名好了。虱子多了不怕愁,反正在皇上心里,他的罪名已经不止一个两个了。   他闭上嘴之后,萧衡也准备找个由头告辞了。   他来这边只是为了探查,如今小汤山一带没有灾情,他也无需再做逗留。只是临走的时候,萧衡又扫到了地上那一堆马粪。   虽然这样说有些不好,可这东西,味儿确实重了些,叫人难以接受。看唐公子的行为举止,也并非是不讲究之人,怎么为何偏偏会无粪沾上关系。   萧衡本不是好管闲事之人,只是临走了,却还是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唐公子,你方才弄得那些,究竟是为了哪般?”   “你说马粪吧。”唐璟见他提起来,也有几分赧然,不过好在他脸皮厚,很快就调整过来了,“那是我做阳畦用的。”   作为一个求知若渴,不懂就问的储君,萧衡立马就来了兴趣:“何为阳畦?”   “就是一个小温室,北框外侧用篱笆并披风草和土背建立一个小风障,再由夯土夯起一个畦框,上面再覆盖些东西,用以夜间保温。”   唐璟说完,还指了指旁边:“喏,那就是我让人做好的一个阳畦。”   他领着萧衡往前走了一截路。   方才萧衡几个过来的时候,也并不是没有看到过这个,只是这东西在背后看着不过是一面土墙罢了,谁知道另一侧还有这样的乾坤。   萧衡在前面仔细地打量,张秉陵就在后头一步不落地跟着。他生怕太子一个不好又出了一点小意外。   今儿出门的时候刚刚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意外,如今可不能再倒霉了。若再遇上什么事儿,太子殿下固然受罪,他这个跟班儿也好过不到哪里去。   萧衡打量完了这小阳畦,其余的他都能跟唐璟所说的对上号,只是这覆盖物,他想了想,问了一句:“那马粪便是覆盖在这上头的?”   “不错。将马粪再掺杂些肥料放在畦框的上头,便可以腐烂发热,起到保温的作用。”   腐烂……还发热,光是听到这些,张秉陵就有些想吐了。他仿佛已经问到了马粪腐烂后的味道,真是,呕——!   他站在后头,生生干呕了一下。   唐璟看到之后,敏感又矫情的神经立马不乐意了:“你可别瞧不起这马粪,有了这玩意儿,阳畦才能在冬天保温,底下才能育种培苗。像张师爷你这样的,一看就是没有种过地的,要不然也不至于嫌弃成这样。”   萧衡瞥了张秉陵一眼。   张秉陵立马不呕了,甚至深吸了两口气:“大人,属下没嫌弃呢。”   “那就好。”萧衡道。   转过头,他继续问唐璟一些事儿,毕竟萧衡对这样的新事物还是挺在意的,尤其是唐璟话中还提及到,这阳畦能在冬天育种培苗,这可是一件难事。   大燕冬天也不是没有新鲜的瓜果,不过那些多是温泉边上种的,或是黄化过后的菜,再有便是长江以南的一些地方,因气候不同还能种些青菜,当成稀罕又高价东西贩卖到京城。冬天里的这些菜,寻常人家都吃不起,也就豪门显贵可以尝尝鲜了。可今儿他见唐璟的这阳畦,似乎并没有多高的成本,若是真能做成,那往后的冬天,可就大不相同了。   “这阳畦真的有用么?”   “那是自然!要不了多久,这小汤山的庄子就会有新菜种出来了。”唐璟答得毫不犹豫,他对自己做的事儿,向来都是极有信心的。   他不仅自己有信心,还想让旁边的人跟他一样有信心。   为了自己的菜以后能多卖出去一些,唐璟对着萧衡好一顿吹嘘。   当然,他自己是不觉得自己是在吹嘘的,只是旁人听来,觉得事情不靠谱,一听就知道是吹牛。   譬如张秉陵。   他正在腹诽,却恍惚间忽然听到了几个熟悉的字眼。再一细细的琢磨,这不是他家的住处么!   “大,大人!”张秉陵赶紧回忆了自己方才都忽略了什么。   方才唐公子好像让殿下留个住处,日后若是种出来了便直接上门告诉一声。而后,殿下便将他的府邸给留下来了!   萧衡转过头:“张师爷还有什么想说的,但说无妨。”   张秉陵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敢么?   自然是不敢的,老老实实的张大人被迫接受了这个事实。不过,他回头想想也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反正以他看,这唐二公子的话多半是胡说八道,怎么可能真种出东西来。   张秉陵保持沉默,剩下两个人也各自满意了。   从小汤山的庄子里离开了之后,萧衡又领着人一路去了不少地方。   临近晚上,一行人才终于回了宫。   一直跟在太子殿下寿喜公公在一脚踏进宫门的时候,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对,可到底哪儿不对呢?   寿喜绞尽脑汁地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最后目光扫到殿下的背影时,忽然顿悟了过来:   殿下这一路,是不是过得太平安了些?! 第21章 太子转运   太子殿下倒霉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   上回那件事之后,其实不只是皇上,就连东宫里头的不少人都说太子殿下是转运了,兴许自此以后就再也不倒霉了。别人暂且不说,太子妃听到这话之后,却暗暗地记在了心上。   晚上歇息的时候,太子妃还特意跟萧衡说了这件事。   她说得分在入戏,萧衡却不以为意。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他也早已经习惯了。如今不过一次没有出事,根本不值得在意什么。   只不过,萧衡虽说不在意,可从皇上皇后到太子妃却一个个上心地不得了,没过几天就催着太子出门试一试了。说不定这事就是真的呢?   萧衡被他们念叨来念叨去,最后也不得不出了门。   结果一出去,就摔伤了腿。   好在只是皮外伤,不防事儿。萧衡并不觉得颓废,也不觉得意外,只皇上几个却都失望了好久。等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有个盼头,结果又被证实是无稽之谈,绕是心性坚定如皇上,一时间也有些难受。   只有萧衡自己还像个没事儿人一样。回去之后缓了一段时间,不久又跟他父皇请命,想去体察灾情。   萧衡身为储君,这本应是他的职责,可因为这倒霉的体质,皇上犹豫了很久都没有决定下来。最后还是萧衡进宫劝说,才让皇上放下了顾虑。萧衡想得也简单,他是嫡子,是储君,哪怕是倒霉了些,可总不能一辈子龟缩在东宫里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吧。   这次也是心平气和地出了门。不过出门不久,便有一只鸟好巧不巧地飞到了太子头顶,还在太子肩头留了一枚纪念物。   这也不算什么大事了,虽说出了门就不吉利,可不吉利的次数多了,也不在乎这么一次两次。而且,这次不过是被一只鸟冒犯了,当真不算什么。萧衡不怒也不怨,心里有了底之后,又回去换了一身衣裳,继续领着京兆府一众人马去查看灾情。   这一查,就一路查到了小汤山。   从小汤山出来之后,萧衡又马不停蹄地去了别处。这么一整天都跑下来了,却也没有别的意外发生,所以才有了先前寿喜的那番话。   “只是偶然罢了,切勿多想。”萧衡如此道。   只是他跟前伺候的寿喜比萧衡要深远得多。他觉得,没准老天真的眷顾到他们太子殿下身上了,上回有一次,这回又来了一次,这说明什么?说明他们殿下快要转运了!   鉴于殿下本人并不相信这个,寿喜公公也就没有乱说,只将这件事情咽在心里头。   回宫之后,萧衡又领着张秉陵去面了圣。   皇上也是早就在等着,他也不知道自己等的究竟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不过这般忐忑的心思再看到太子平安回来之后,瞬间落定了。   二皇子本来再给他父皇念奏书,念得好好的,却突然发现父皇急急从位置上站起来,绕过桌子往下走了下去。   “可算是回来了,一切都还平安不?”皇上一脸关切。   萧衡微微颔首:“都平安。”   “平安那就好。”皇上后怕地拍了拍胸脯。   自己的孩子自己疼,何况太子本来就是个招人疼的。为了这倒霉的运气,皇上每日都不知道要担心多少回。   二皇子扯了一下嘴角,轻轻放下手里的奏书,站起身熟稔地跟萧衡笑了一声招呼:“皇兄这是打哪来啊,你是不知道,你不在的时候,父皇连批阅奏书的心思都没了。我虽说在跟前念着,可到底比不上皇兄你。”   皇上被说的有些不好意思:“哪来的事,别瞎说,谁读都一样的。”   说罢,皇上又拉着太子:“你跟朕说说,这出门都遇到了什么,沿途有没有碰到多少受灾的百姓,他们都是怎么说的,那赈灾,究竟有没有落实到实处啊?”   说起这个的时候,皇上还往后都看了一眼。   张秉陵默默地往后退了一步。   皇上冷哼。   萧衡当即开了口:“这次出门,确实碰到了不少受灾的百姓。然则此次朝廷赈灾钱粮下达地极为迅速,京畿一袋的百姓虽说有了些损失,可如今都已经弥补回来了。故而,百姓大多倒也没什么感觉,埋怨也少。”   皇上瞥了张秉陵一眼:“最好是这样。如若不然,某些人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张秉陵默不作声,这会子,他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是错。   萧衡又简单的跟他父皇说了一下今日的日程。讲完之后,还略微提了一句自己在小汤山的经历。   皇上听着瞬间来了精神:“你说的是镇国公家的老二?”   “镇国公府?”   说实话,萧衡对唐璟的身份之前面有些猜测,只是他一直没有找人打听,所以也没有证实自己猜的到底对不对。如今从他父皇嘴里听到了结果,萧衡也没有多少惊讶罢了。   早就猜到了。   “可不是镇国公府么。镇国公那个老小子,平生最看不惯的就是他家的小儿子。他家小儿子不管做了什么事,在他跟前都是错。上回我让他态度放好些,亲自过去接小儿子回府,一家人将矛盾解开也就算了。可他倒是好,压根也没有将朕的话放在心上,说是去接,实则不过去吵了一趟,发一发心头的郁气而已,哪是诚心过去接的?”皇上对此心里都门清,所以在镇国公装模作样地跑到他跟前来,说什么小儿子不愿意回府的时候,压根都不愿意理睬他。   “他家的大儿子确实是个出众的,所以镇国公便可劲儿地偏着他那大儿子,将自己的小儿子贬得一文不值。偏心偏到这个份儿上,也真是绝无仅有了。手心手背都是肉,怎么到他哪儿,就完全行不通了呢。”   边上的二皇子动了动眼皮,却是一句话也没有说。   萧衡听完,只道:“我看到唐二公子不像是个能受拘束的人,他在镇国公府里头待着,未必有在外头好。且我这回过去看,他对务农一道还真有些真知灼见。”   “皇兄这话说得,未免那样叫人泛起了疑乎,那镇国公府的二公子,也才去被赶出家门不久吧,这么点功夫,足够他学什么?”二皇子笑问了一句。   “许是真有天赋也未可知。这回我过去,他便将自己新弄出来的阳畦说与我听,虽说还未见功效,可若是这东西当真有用,那日后,必定能造福于民。”   萧衡这么一说,皇上马上就来了精神,仔细地盘问了起来。   萧衡索性便将今儿见到的全都说了出来。他并没有什么偏私,才见了两次面,怎么可能会有什么公私之分。只是他身份如此,对于这些事,不得不在意罢了。恰好,唐璟又是个个中好手,萧衡这才对着父皇多提了两句。今儿在小汤山的时候,唐璟说得大多不容易懂,萧衡自己理解了一番,又换了一种好理解的说辞,这才跟他父皇说了清楚。   皇上听得一本满足。   不管有没有用,最起码,这镇国公家的二小子确实挺能折腾的,而且折腾的挺像一回事:“先等一段时间吧,若是他真的弄出来了,再让朝廷的司农司过去讨教也不迟。”   “还是父皇想得周到。”萧衡应道。   只二皇子听着,只觉得好笑。   如今都还是几句空话,父皇竟然都如此上心了。可见是爱屋及乌到了极点,连他皇兄喜欢的东西,哪怕只见过两次面,父皇也都会高看两分。   二皇子则不然,他对唐璟这类毫无用处,每天只知道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压根没有半点好印象。想到这儿,他还提醒了萧衡两句:   “皇兄说这话可千万不要在皇祖母跟前说,免得让她老人家动了怒,可就不好了。”   萧衡还没有开口,皇上便先道:“你不说,朕不说,自然没有人将口风透露到你皇祖母跟前。再说了,你皇祖母如今,怕也不好意思再讨厌人家。吃人嘴短,拿人手软,你皇祖母还不知道这个道理?”   萧衡失笑。   皇祖母那边的情况,他也是有所耳闻。   说起来也有他的错。先前他不知道皇祖母不满唐公子,所以送了不少萝卜去了皇祖母处,弄得皇祖母如今打了自己的脸,日日都离不开萝卜了。前些日子他过去请安,皇祖母还对着他埋怨了几句。   可埋怨归埋怨,萝卜还是一如既往的吃着。   这么些日子下来,不仅胃口好了许多,就连身子瞧着也健壮了。可见,上回他买萝卜的时候,那唐二公子所说的确实都是真的。想到这里,萧衡对唐璟的好感又多了几层。   萧衡在大明宫里给唐璟刷了一层好感,唐璟那边也没有闲着。   他对这次的阳畦分在上心,毕竟这是他赚取下一桶金的指望。若是这东西能成,往后冬天他的庄子上都能种上菜果,那能赚的钱,可就源源不断了。   这温室种植,大燕早已经有了。只是那些多赖于温泉。他这小汤山也有温泉,可唐璟并不想用这个,他觉得这阳畦效果显然更好,且简单易行。   每日早晚,唐璟都要穿得里三层外三层的出去盯一会儿他的地。   这事儿又被王管事拿来跟庄子里的佃户反反复复地叮嘱。   瞧瞧他们二少爷多勤快,之前刚刚挣了一笔银子,如今立马种了下一批东西。二少爷这么辛辛苦苦还能为了谁,不也是为了他们庄子的未来么?   如今这些话,两个庄子里的佃户都已经不去分辨对不对了,反正在他们心中,二少爷就是对的。   王管事在外头转了一圈,听着他们对二少爷满满的都是感恩,这才点了点头,而后转身回屋,深藏功与名。   可才进了屋子,王管事就看到二少爷围在张嬷嬷跟前:   “嬷嬷,手疼!”   “哟,这会儿手疼,该不会是生冻疮了吧?这可了不得了。”张嬷嬷立马紧张了,拉过唐璟的爪子反反复复的看了一遍。   可别说冻疮了,就连红肿也没有。   “哪儿疼啊?”张嬷嬷迷糊道。   唐璟鼻子一皱:“哪儿都疼。”   这话一出来,张嬷嬷立马就坐不住了,开始翻箱倒柜的给唐璟找药。动静之大,弄得整个屋子里头那叫一个兵荒马乱。   王管事摇了摇头,忽然想起了一句话:慈母多败儿。   虽说不应景,可也差不离了。还是他理智一些,压根不像张嬷嬷那样,但凡碰到跟少爷有关的,事都紧张的要命。   女人呐,头发长见识短,就知道瞎担心。   屋子里,张嬷嬷没找到药膏,直接在里头喊道:“王老三,去哪儿了,少爷的手生了冻疮,还不赶紧买药去!”   真生冻疮了?   王管事一惊,慌慌张张地钻了进去查看真假。   这天儿这么冷,真生了冻疮就不好了。   日子就这么在唐璟连着一日日可怜兮兮的卖惨当中过去了,而那几亩阳畦里头的撒得种子,也终于出苗儿了。 第22章 茄子出苗   出苗是好事儿,这事说来还是吉祥先发现的。   他跟奉安被王管事交代了,要每日盯着这块地,奉安上午去盯,他就负责下午去盯。   这日奉安上午过去的时候,那底下还没有什么动静,可下午吉祥过去的时候,却忽然发现床土里头好像冒出点什么东西来。   再定睛一看,那不是叶子还是什么?   嫩生生的,一折就断。   在这大冬天里头,尤其是前段时间还下了一场雪,天儿到现在还冷着时候,周围的树叶都差不多落了个干净,难得看到这么一点绿,吉祥差点没绷住给叫出了声儿来。   唐璟本来是在睡午觉的,被他鬼哭狼嚎的给吵醒了之后,这才应了一声儿,慢条斯理地下了床。   吉祥反而急地不得了:“少爷您快一点儿啊,再不去就晚了。”   唐璟懒懒地道:“晚什么晚,那些苗还能长个脚跑了不成?”   “话是这样说,可是少爷你就当这一点都不激动?”   “激动他能长得快一点?”唐璟穿好了衣裳,瞥了一下急得上火的吉祥之后,才大发慈悲地道,“行了,这不是已经快要出门了吗。”   吉祥长舒了一口气。   这个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呸,他才不是太监呢!   一路催着二少爷赶路,从屋子到地里头,其实也不过半炷香的功夫,可在吉祥看来,却已经漫长的不能再漫长了。   到那儿的时候,奉安早上已经趴在地上,使劲儿朝地上盯着,恨不得能盯出一朵花来。   “你可仔细一点,那上面都是马粪。”吉祥赶忙道。   奉安慌忙捂住自己的鼻子,迅速从地上爬起来:“你怎么不早点说。”   吉祥看他就跟傻子一样:“凑这么近,是个人都能闻到粪味儿吧?”   奉安气呼呼地站到了一边,他感觉自己被欺负了。刚想要二少爷替他出口气,可却看到二少爷已经一门心思地瞧着地里的东西了。   唐璟小心地拨开土层:“出芽率还算高的。”   奉安闻言,立刻没了被欺负的憋闷,万分好奇地凑了过去:“少爷,什么是出芽率啊?”   “就是指测试种子发芽数占测试种子总数的百分比。”   奉安挠了挠头。   吉祥呵了一声:“脑子笨就不要问东问西,反正说了你也听不懂。”   “说得就像你能听得懂一样。”奉安小声地咕哝了一句,并不敢说的有多大声,一脸受气样。   唐璟还在观察自己的茄子幼苗。   王管事也没有搭理两个人的口角,跟唐璟一样蹲了下来:“这苗都出来了,事儿应该快要成功一半了吧。”   “还早。”   “还早?!”王管事不大相信。   唐璟点了点头:“出苗只是开始,从出苗到定植,中间要注意的地方的事情多了去了。”   王管事虽然不太懂这些,但他好歹有一颗求知欲旺盛的心:“比如呢?”   他觉得,以后跟着少爷种地,可不能什么事情都不懂。   唐璟也不藏私,掰着手指一样一样地算给他听:“一个便是这浇水,苗期一般不用浇水的,但若是发现块体发干了,苗子色浓时,就一定要浇水了。而且还得用小水慢慢地从地床地灌溉,让土块从下往上的吸水,切勿灌水太多,让整个畦框长时间积水。”   王管事听的是一头雾水。   “还有这遮阴与否,也得仔细对待。若是遇上了阴天,即便是白天也要揭开草苫,若阴天转晴以后,到午时,需得注意回苫遮阴……”   王管事艰难地咽了咽口水。   算了……往后他还是不要再问这些事情了。就像吉祥说得那样,反正他也听不懂,问了也是白问。   唐璟对自己的茄子苗还是比较看重的。   从前只是昨晚过去看一趟,如今知道苗出来了之后,去得倒是真勤快了,早中晚各去一趟,可把他给累坏了。   先不说别人,就张嬷嬷便心疼跟个什么似的,等到随时孙氏过来送东西的时候,又对着那人交代了一堆,让他回去好好跟夫人说道说道。二少爷如今这么辛苦,再多的补品也不嫌多。   还有护手的膏药,也得备起来了,最好是能拿到宫里太医配的房子,否则什么风吹日晒的,往后少爷的手哪像一个贵公子的手?   王管事站在那儿说风凉话:“哪儿有这么严重,你就瞎操心。”   张嬷嬷指着他骂:“呸,你个王老三,少爷对你这么好,你就这么没良心?”   “我怎么没良心了?少爷跟前哪件事儿我没费心?”   “合着你意思说是我没费心了?”   “谁又说你了?”   一人一句,吵个没完。   唐璟从被自己钻出了脑袋,悠悠地叹了一口气。   时辰到了,他得去地里看他的宝贝茄子了。   张嬷嬷在那儿关心着唐璟的爪子,唐璟却已经替自己的生意琢磨开了。   苗长出来了之后,唐璟一直精心照看着。一直到又过了三四天的功夫,唐璟才派人去了当日萧衡留下来的住处找上了门。   这回唐璟派过去的人可没有再吃什么闭门羹,立马就被人接待了。   听说他们是小汤山的人,那边的人还惊讶了好一会儿,似乎没有想到他们真会上门。不过惊讶归惊讶,他们听了吉祥的话,也应了下来,说是明儿就告诉萧大人。   吉祥一路上在那儿瞎猜,回来之后,忙不迭地就跑到唐璟跟前,回禀说:   “少爷,我琢磨着那位萧公子官儿应该还挺大的。他给咱们留的住处可是京兆府尹张大人的府邸,我去那儿的时候,张大人家的管家似乎一早就已经知道了这件事。   您说他是怎么知道的?那肯定是萧大人告诉他的啊,能差使京兆府尹张大人的管家,这身份,要不就是张大人家的亲戚,要么,就是跟张大人私交甚笃的好友了。”   吉祥说得万分笃定。这里头无论是哪一个,都足以证明了萧大人身份不低。   “你琢磨这些做什么,管他是什么来历,总比如今你家少爷本事强多了。”   吉祥立马收了琢磨的心思,正色道:“话可不能这么说,论起种地的本事,少爷您排第二,可就没有人能排第一了。”   都能在大冬天里头长着茄子了,这样的本事谁能比得?吉祥下意识忽略了茄子还没有生出来的事实,反正苗都已经长成了,长茄子那是早晚的事。   “你当真这么觉得?”   “那是自然,我们少爷无人能敌。”   唐璟被夸得志得意满。   没错,他就是这么优秀!   虽然他一早就知道自己这么厉害,可是自己内心褒扬,跟在别人嘴中听到这样的话那是完全不同的感觉。他的目标是在大燕上上下下,各个州县都有庄子,凭他如今的本事,实现这样的目标简直是小菜一碟。   事实证明,今天也是离目标只有一步之遥的一天!   唐璟主仆这儿高高兴兴,一个敢夸,一个敢应,不知道有多热闹。   另一边,张秉陵收到消息之后,半天没有多耽搁,马不停蹄地就奔到东宫里头,告诉了太子一个消息。   萧衡这两天也确实在等着这消息。   张秉陵登门之后,转头萧衡放下政务,便准备启程去小汤山了。   前来报信儿的张秉陵,也被充了人头,一并带去。   张秉陵:“……”   他真的不想去那只有马粪的鬼地方。   可不上去还是得去的。傍晚时分,马车终于停在了小汤山前头。   萧衡一马当先地走在前头,张秉陵和东宫其他两个侍卫埋头跟在后头。不多时,他们便又见到了那位唐二公子。   唐璟还挺客气,对于能让他赚钱买庄子的人,他一直都是挺客气的。跟萧衡打完招呼之后,唐璟还对着张秉陵挥了挥手:“张师爷好啊。”   张秉陵被迫微笑:“唐二公子好。”   待唐璟放下手,萧衡便又道:“时辰不早,咱们还是先去看阳畦那边吧。”   “也好。”唐璟做了个收拾,请他们进去。   阳畦那边已经收拾地差不多了。   萧衡下了地便发现,这回比他们上回过来的时候又多好十来个阳畦。这唐二公子的庄子,人手还挺齐全的,这么短短几天,就又弄了这么多。   张秉陵本来是跟在萧衡身后走的,他本来是抱着被熏死的决心过来的,可来了之后却发现,这里头的气味比上次好闻太多了。   没了那股令人迷醉的味道,张大人的脑子也比上次清醒了不少。   等看到唐璟将草苫揭开,看到里头嫩生生地苗儿之后,张秉陵也不由自主地探出了身子。   萧衡更是没有什么架子,与唐璟蹲在了苗圃两边,甚至还伸手摸了一下。   张秉陵原想要提醒一下这儿脏,可是看着殿下一脸认真,也不大好扫他的兴了。   “真没想到,这阳畦竟然有这样大的功效,竟然能在冬日育种。”   “只要温度和湿度适宜,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萧衡拨了拨叶面:“这是……茄子?”   唐璟点了点头。   “除了茄子之外呢,是不是所有的菜蔬都可以种?”   唐璟笑了笑:“虽然说全部,但是大部分的菜蔬都是可以种的。如今这些还只是在试验阶段,等摸清楚了这些菜的特性,往后想种多少便能有多少。”   “这试验,需要多久?”   “只要钱财足够,半年就成了。到那时,这地里想种什么便能种什么。”   萧衡想象了一下唐璟描绘的场景,若真这般,大燕上上下下的百姓也都有福气了:“若真的是那样,那自然再好好过了。”   唐璟也笑呵呵。   当然好,能让他赚钱买庄子的事儿,能不好么?   茄苗出来了,萧衡对这事儿也算是彻底上了心,隔两日便抽出点时间出来看看。   也是奇了,这几次出门,竟然也都没出什么岔子。   就连皇上看着都连连惊奇,奇怪之余,皇上也没有阻止。他甚至在想着,老天爷这次是不是真的开眼了。   肯定是的吧。   这日听说了太子出了门,皇上又开始嘀嘀咕咕了起来。   福禄听到这话,不由得会心一笑。   约莫老天爷真的开眼了也说不定啊。   小汤山这边,一般没人会注意,在这儿盯着不放的,自然也不是一般人。   来小汤山的,除了前段时间那几个客栈的掌柜,便是如今这位来无影去无踪的太子殿下了。   隔三差五地便要造访,旁人又一点儿知道他的身份,这般出奇,自然惹得暗中观察的那几个人上了心。 第23章 挑粪公子   “这么久都没查出来那人是谁?”沈府里头,沈玉琼有些焦躁地问着丫鬟。   她的本意是将唐璟赶出国公府,让唐璟再没有翻身的机会。事实上,一开始所有的事情确实按着她的打算进行着,唐璟被骗光了所有的钱,被京城上上下下所有的人鄙夷,包括宫里的皇后和太后,都对着唐璟百般唾弃,可后来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事情渐渐脱离了她的掌控。   沈玉琼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清楚到底是哪个关卡出了错误。她对唐璟再了解不过了,明明是个不中用的废物,离了国公府就活不下来,可如今竟然靠着一批萝卜翻了身?   就连沈玉琼也不知道,到底是唐璟贪了别人的功劳,还是连老天爷都在眷顾着他。   可凭什么呢?   老天爷不是站在她这边的么?她身亡穿越,穿越后身亡再次重生。试问谁有这样的运道,天道既然站在她这边,为何还早帮着唐璟?   沈玉琼百思不得其解:“查了好几天都没有查出来,难不成还真有什么个人帮他不成?”   绿萝支支吾吾了半天,还是说道:“姑娘莫生气。咱们也想查,可这人……确实查不出来,他虽说隔三差五就要过去一次,可每次过去都提前都没什么消息,只带那么两三个人,既不知道他是从哪来的?也不知道他往哪里去了。神秘莫测的,且咱们的人即便跟了过去,进了城之后也会被甩开,都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经被发现了。”   “废物,你就不能多派几个人过去?”   绿萝听着更为难了:“姑娘,咱们人手就这么多,再派又能派多少过去呢。”   “你——!”沈玉琼气得拿手戳了她一下,“当真是个蠢丫头。”   “你骂她也没用啊。”沈凌风也在旁边,听了个全程。他们人手不够,能派出去的人也就那么几个罢了。这小丫头做的事虽说不大让人满意,可这也算是难得的忠心人了,“再说了,那人究竟是什么谁到底有什么关系,姐姐你为何要揪着他不放?”   “你不懂。”沈玉琼揪着帕子,在屋子里转来转去。   她讨厌这种不在掌握的感觉。   沈凌风古怪地看了她一眼:“姐,你该不会是看不惯唐璟赚了钱?”   可不应该啊,他姐姐开的那胭脂铺子,可是日进斗金。那铺子一天的收入就能足够养活一整个府里的人。就唐璟挣的那些小钱,完全不够看的。   沈玉琼不耐道:“我哪里是看不惯他挣钱了?”   “那你看不惯他什么?”   “我……”沈玉琼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道,“反正我与他恩怨颇深,这些事情,一句两句话也说不清楚,你往后就别管了。”   沈凌风欲言又止。   要他说,姐姐完全没有必要在跟这唐璟纠缠在一块。上回被教训了那么一次之后,沈凌风也想开了。与其跟唐璟这样的人计较,还不如吃好喝好,每日舒舒服服过着,开开心心得怎么不好,做什么要跟一个一看就不中用的废物计较呢?   只是沈凌风想开了,沈玉琼却依旧执迷于其中。   她让丫鬟依旧去盯着小唐山的庄子。盯了两日没有查清楚那位年轻公子的身份之后,沈玉琼已经定不下心了。   沈玉琼左思右想,还是决定不能这么让唐璟好过。   这日过后,京城内外便又有了风声,说镇国公府那位被赶出门的二公子,近日连连在马市收马粪,亲自去挑,亲自去选,完了之后还一车一车地往庄子里运,不知道在里头做了什么勾当。   这消息传得有鼻子有眼儿的,不少人听说了之后还特意去了马市转了一圈,就为了问一问消息的真假。   结果问了一圈,发现那镇国公府的二公子还确实每天都要来这儿拉马粪。   他们来得迟,没见过唐璟的人,可马市里的那些小贩可都亲眼见过唐璟来过的,还几乎天天过来。   这消息一散开,好热闹的就像是闻到了腥味的猫,立马就抓住不放了,开始大肆宣扬了起来。   要说唐璟本来就是京城里头的名人,当初和离那件事儿,叫多少人大开了眼界。后来凭着萝卜翻了身,口碑倒还好了些,瞧不起种地的人仍旧觉得他自甘下贱,可重视此道的,便觉得他是浪子回头金不换。   如今唐璟又有了新的消息,且一来还都是这么刺激的一个。这叫他们如何能不感兴趣,如何能不激动?   激动之余,不少人便开始蠢蠢欲动了。   翌日,唐璟照常带着王管事去了马市。   他的阳畦已经全部投入使用了,第一批种上去的茄子如今都长势尚好,只要接下来的事情不掉链子了,那么要不了多久,或许三五天,或许三两天,他的茄子应该就能生出来。   有了奔头,这段日子庄子里的人做事都是风风火火的。   好在他们还知道分寸,阳畦这事儿,他们都要瞒得紧紧的,谁都没有告诉我。   茄子长得好,这马粪自然也不能断掉了。唐璟来了这么多次,早就已经同不少卖马的贩子熟络了彻底,这次到了马市,便立马寻一个相熟的小贩准备入手马粪。   结果生意没有做成,周围忽然挤了不少人过来,一圈一圈,团团地将他们围住了。   “看!在唐二公子当真在这儿。”   这一句话,像个信号似的,周围围过来的人越发多了起来。   “别挤别挤,让我先看看。”   “可不是在这儿么,他还亲自过来买马粪了!”   一群人挤来挤去,就是为了看清楚一点。   里头不仅有看热闹的百姓,还有唐璟原先的狐朋狗友。他们可不是来看热闹的,只是为了瞧瞧唐璟是不是真像他们所说的那样,整日与马粪为伍。   可瞧如今他们都看到了什么?那传言竟然都是真的。   他们同唐璟虽说有些情分,可那也是酒桌上的情分,自打唐璟被镇国公赶出去了之后,他们便被家里人告诫了一遍又一遍,说要离唐璟远着点儿。本来他们还在观望,可今日一见,他们忽然彻底死心了。   都已经亲自去拉马粪了,唐璟还有什么资格称为纨绔子弟,还有什么资格带领他们吃喝玩乐,风花雪月?   几个纨绔子弟,气势汹汹地来,悲愤壮烈地去,做足了姿态,却压根吸引不了半分唐璟的目光。   他正在买马粪,被这么些人一围,都有些傻眼了,所以下意识就往王管事身边靠。   王管事护犊子似的一把将少爷拦在身后,看着这些人还要挤过来,没有一点尊敬的样子,立马就怒了:“散开散开,都给我滚一边儿去。”   “怎么着,这马市还是你家开的不成?”   “我们就想要看看你们怎么买马粪,敢出来买,还不敢让旁人看啊。”   好不容易能看一个高门公子哥儿的笑话,这样的好事他们哪里能够放过?   唐璟被围得吓破了小心脏,惊慌之际,他忽然瞥见了筐子里的马粪。   “王管事,粪,粪!”唐璟指着马粪叫唤。   盛怒之下的王管事终于听到的少爷说得是什么,他也顾不得脏,立马伸手拿出了一把:“都给我滚远点,再往前靠的话,看我不砸死你们。”   这威慑再有用不过了。   尤其是旁边还有一个人挑事儿似的喊:“快,砸他,就砸他!”   被唐璟挑中的那人立马就后退了好几步:“不关我的事,我只是过来凑热闹的。”   “那就砸他,他说的最凶,快糊他一脸粪。”   唐璟是不怕粪的,虽说有些嫌弃,可是每天都要用的。但这些人就大不相同了,讲究的人,光是闻着这味道就受不了了,哪里还敢让这玩意儿糊到脸上。   这些人一退再退,最后迫于马粪的威胁,再不敢看唐璟的热闹,一个个跑得老远。   再不跑,难不成还真要被马粪砸?   王管事直跺脚,还追着他们骂骂咧咧:“一群狗东西,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还有你们看热闹的理……”   骂走了所有人之后,王管事才歇了一口气,埋头往回走。   唐璟还有些遗憾:“王管事,你怎么不砸呀?”   “真咋了还了得,我这不过是吓吓他们罢了。”王管事将手里的玩意儿送回了筐子里,这可是花钱买来的,浪费不得。   他一边儿擦手,一边给唐璟讲道理:“少爷您如今的名声本来就不好,吓吓他们也就罢了,若真是砸到了人,还不知道会不会传成什么样子呢。”   唐璟道:“现在已经传的不成样子了。”   “那也不能让他们传得更难听。”王管事也有自己的执着。   唐璟无不遗憾,他还挺希望那些讨厌的人被砸到的,可惜了。   “吓吓他们,明儿应该就不会再过来了。不过,”王管事说完,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前头咱们收了这么多天的粪,愣是没有什么人注意到,今儿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偏偏来了这么多人。真是见鬼了。”   见鬼?唐璟冷笑,怕是有人做鬼吧。   反正见不得他好的人总共就只有那么多,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是哪些人做的。   镇国公府二公子马场收粪的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因刚好赶上了京城百姓闲着没事儿,又没有谈资的时候,迅速成了坊间茶余饭后的新笑料。   这事儿传到镇国公耳朵里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下午的事了。   整整一个下午,镇国公耳朵都烧得通红,周围不管是谁往他这边看,镇国公都觉得那人是在嘲笑他,是在看他的笑话。   一整个下午,镇国公都没抬过头。   坐在那儿,镇国公就已经在暗暗咬牙,决定明儿就过去,问问那不肖子究竟要做什么孽。   事实上镇国公压根没等到明儿。   傍晚散值的时候,户部尚书特意跑过来拍了拍镇国公的肩膀:“老哥儿,你家那小儿子究竟是怎么回事,如今整个京城都传遍了,你就不管?”   镇国公黑着脸:“传遍了?”   “早就传遍了。坊间还给他取了个诨名,说什么挑粪公子呢,你这个当爹的就不知道?”   李尚书刚说完,旁边的人忽然快步走了出去,弄得他差点都没站稳。   “唉,你去哪儿啊?”   “你别管!”   李尚书闻言,不由得低骂了一声:“这臭脾气。”   镇国公一路疾行,等坐上了马车,在车厢里搜罗了一圈,等看到角落的鞭子,立马眼睛一亮,伸手够了上来。   两下拉了一下,发现鞭子还挺结实,镇国公这才哼了一声,稍微满意了些。   车夫照例拉了缰绳,一声“驾”还没有喊出口,里头的国公爷忽然来了句:   “调头,去庄子上!” 第24章 教训未遂   镇国公来势汹汹。   他散值之后,连镇国公府都没有回,可想而知他是有生气了。   碰上这样的糟心儿子,谁能不生气?是个人都会生气啊,瞧瞧他这都做了什么事。好好的公子哥不当,非得跑去庄子里种地,若他真的好好的去种地,那也就罢了,可他就不是一个能够消停的。这才安安分分的过了几天,这给他捅出了那么大一个篓子,惹出了这么大的一个笑话。   试问京城哪家公子哥回去……会去挑粪!   这话说出来镇国公都脸红。这辈子,他没有脸皮做的事儿,他这儿子却一个个给他做完了。丢人现眼,家门不幸啊!   镇国公一路虎着一张脸,因为人不在眼前,他就只能拿眼前的马车车厢撒气,一路走了多久,他就捶了多久。   外头的车夫听得那叫一个战战兢兢。他就是再蠢,也听得出来国公爷这是生气了。虽然知道不大可能是生他的气,可是万一呢,万一国公爷就是想借着这个机会敲打敲打他,那岂不是意味着他以后的前程也渺茫了吗?   没头没脑的猜测最叫是磨人。   到了小汤山之后,马车停下,镇国公一脸怒容地从里头走了出来之后,直接对着庄子的大石头甩了一鞭子:“人呢?!”   石头应声而碎。   车夫腿肚子一软,直接倒在了马车旁。   镇国公听到动静,立马回头:“没用的东西,你在那儿折腾什么?丢人现眼。”   果然是要敲打他的,车夫一个激灵,立马扶着车辕站了起来:“没……没什么,就是刚刚没有站稳。”   “丢人,一个个都给我丢人!”   车夫听着,脑袋越发低得厉害了。   他也是赶车的好手了,按理说已经这手艺应该不会丢人的,可国公爷既然都这样说了,那他肯定就是丢人了。   他在那儿自怨自艾的档口,镇国公早已经不耐烦了:“要么跟上,要么就在这儿等着,磨磨蹭蹭的到底要干什么?这一天天的,就没有一件事能让我顺心。”   车夫一听这个,哪儿还敢再耽搁,慌慌张张就跟了过去。   镇国公扫了一眼周围,他方才喊得那么大声,可是到现在却还是没有一个人都没有过来。   乡下的庄子就是乡下的庄子,里头伺候的都是些不成体统的,跟京城那边简直没法儿比。想着,镇国公便气得又骂了一句:“不成器!”   车夫心里一突。他这又是做错了什么?   应该没有吧。   一直往前走了好一段时间,主仆俩才看到前头有一个人跑了过来。且这人,镇国公仔细看着竟然还觉得有些熟悉。   奉安也是等跑到了镇国公前头才看清楚了人。国公爷来了?这还得了。他老早就想停了下来,可是因为跑得太快,愣是向前冲了好几步才终于停了下来。   面对拿着鞭子的镇国公,奉安还是有些慌乱的,尤其是他还往后看了一眼,待看到后头那人也是一脸苦色,奉安心里就更打着突儿了。   这青天白日的,国公爷不会真的要行家法吧?奉安眼神飘忽,动不动就往那鞭子上瞥。   镇国公看他这贼眉鼠眼的样子便生气,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便有什么样的奴才:“你们这小汤山的庄子,莫不是人都死干净了?我来这儿半天,竟然到现在才见了人。”   “回……回国公爷的话,方才咱们都在跟少爷一块儿下地,所以没听见您来了,还请国公爷见谅。”   “这会儿倒是听到了?也难为你们了,你怎么不再晚来一会儿啊?”   奉安有些为难,最后老实道:“没法儿晚来,二少爷特意吩咐了,叫我过来迎接贵客的。”   “还贵客,这兔崽子。”镇国公听到这里,心气到底平和了一些。这不中用的东西做下的事是叫人没眼看,可好在还知道些好歹,听到他过来了,竟然还特意派人过来接。   看来孙氏说的有一点也没错,这不肖子在外头待了这么长时间,总算是学会了一点人情世故。镇国公整了整衣裳,摆出了一副还算满意的表情,径自往前走了几步。   既然这不肖子有心过来迎,就说明他还是知道悔改的。既如此,他便给点面子好了。   奉安呆呆地站在原地,只盼着国公爷不要拿他发火儿。   走了一截的镇国公意识到后头那个人没有跟上来,有些不耐地转过身:“走啊,你还杵在那儿作甚?”   “我……”奉安有些为难,他都已经说了少爷派他过来做什么,怎么国公爷还是不愿意放过他,奉安也急了,“国公爷恕罪,少爷吩咐了奴才一定要去外头迎接贵客的。两个时辰之前吉祥就派人过去请了,算算时间,这会子贵客应该快要来了,不去接不行啊。”   奉安皱巴着脸,越说声音越小。   镇国公的脸色唰的一下就变了。   奉安彻底渐渐没了声儿。   完了完了,国公爷不会真生气了吧,那鞭子看着这么吓人,莫不是要打在他身上?   奉安在那儿胆战心惊,可半晌过后,他也没听到挥鞭子的声儿,倒是听到了一声冷哼,而后便是一阵渐行渐远,却又能明显听出来不虞的脚步声。   这是走了?   等脚步声远离之后,奉安才睁着一只眼睛,悄悄看了一眼。   危险解除,他忙不迭地跑出了大门。一路走,一路后悔不跌。今儿还真是倒霉,早知道他就跟吉祥换一下好了。也是他的错,怕出门嫌走路累所以才让吉祥抢了先,可出门再累,也好过如今这样惊心动魄的来一回。   不过如今说这些废话已经没用了,他还是好好在这儿迎接贵客吧。二少爷说了,生意能不能成,就看今儿这次了。   奉安这边老老实实地站在门边当门神,镇国公那边却是火上加火,已经被烧得差不多失去了理智。   他前段时间也来过这个庄子,知道路怎么走。可一路冲到了主屋里之后,却没能在里头找到什么人。   冷静了一下,镇国公一时间又想了起来——方才那小厮嘴里好像说了一句,道他们二少爷在地里。镇国公寻思了一下,又从屋子里头折了出来,马不停蹄地赶到原先的萝卜地。   车夫依旧一脸茫然地跟在后头,他压根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去了萝卜地,还没看到人镇国公被眼前怪模怪样的一堆东西弄得愣了一下,不等他琢磨这些究竟是什么的时候,镇国公便看到他那个不肖子正站在旁边的地里,旁边放着一个大框子,里头装着满满当当的。   镇国公本来还不知道这东西到底是何物,可是看到唐璟有些嫌弃地戴上了手套,伸手准备拿一把往地里撒的时候,他忽然明悟了。   “住手!”镇国公一声怒吼。   唐璟被不知道打哪儿来得声儿吼得心肝一抖。   王管事循着声儿回头,就看到他们家国公爷扳着一张脸,手里挥着一个长鞭子,领着一个车夫赶了过来。看样子,好像还是来者不善。   这架势,还真是眼熟得彻底,王管事好忙过去,借着行礼隔开了国公爷和二公子:   “国公爷您怎么这会子来了,府里一切可安好?夫人怎么没来啊?您如今怎么来得这么突然,都没有提前告知一声,好让咱们都出去迎接迎接。”   “提前告诉一声?”镇国公冷笑,“若是提前告诉一声,只怕我还看不到这些。”   唐璟闻言,已是不悦到极点。他这个便宜爹,还真是有事没事就要找他麻烦。   王管事也狐疑地回头看了一眼。   看到哪些?他们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吗?都是勤勤恳恳的在地上干活,就连二公子都没歇着,难得勤快的跑了过来。二公子都这样了,国公爷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若是咱们哪里做得不对了,还请国公爷明言,也好叫我们记个醒,以后再不会犯。”   王管事说得诚恳,无奈镇国公已经没有多少耐心了,遂一把挥开鞭子:“边儿去呆着,哪有你这个老货说话的份儿。”   力道虽不大,可镇国公可是习武之人,上过阵杀过敌的,手里一把力气哪里是平常人能够消受得了的?王管事被推得直往后倒,脸上还被鞭尾划开了一道,一屁股摔在了田埂上。   唐璟瞬间冷了脸。   旁边围着的佃户赶紧上前,将王管事给扶了起来。   王管事一人掌管两个庄子,除了偏心唐璟就没有偏心过谁,只要不跟唐璟有关,他待底下的人一向平等客套,所以还是极得人心的。   被扶起来之后,还有不少人叽叽喳喳地问他有没有事。   唐璟也丢下活赶忙跑了过来,看了一眼王管事的脸:“都肿了。”   镇国公看了看拿着鞭子的右手,而后将手背在后头。   唐璟不放心王管事,立马吩咐:“先回王管事回屋歇着,再去请个大夫。”   “大可不必,大可不必。”王管事连连摆手,“不过是碰了一下田埂,多大的事儿啊,还回去做什么?再说了,我这身子还硬朗着呢,少爷万不必为我忧心。”   当然,主要是他舍不得这个钱。   说完,王管事还小声跟唐璟咬了一下耳朵:“少爷您还是先问问老爷是为了什么事儿吧?该认错就认错,别跟老爷置气。”   “还能为了什么?”唐璟眉头一皱,索性大声说了出来,“他这一日日的,除了找我的茬就再没有别的事儿了。”   “我找你的茬?”镇国公难以置信地盯着他那不肖子。   “你不是找我的茬是在做什么?”   “你瞧瞧你如今是一副什么德行?有你这样跟自己亲爹说话的吗,啊!”   唐璟讥笑一声:“你不是早就不认我这个儿子了吗?如今怎么跑来自称是我爹了?”   “不肖子!”镇国公怒目而视。   唐璟不屑一顾。   王管事为难地劝了一句:“少爷,您少说两句吧。”   “哪有你插嘴的份?”   唐璟回护:“你骂他做什么?”   “他该骂。”镇国公指着王管事,“你瞧瞧你身边的都是些什么人,要么就一点用处也没有,要么就是心思不正,教唆的本事一等一的强。若不是他们,你能胡作非为倒今天?别人家的管事,哪个不是老老实实地在府里待着,就你身边这个,上梁不正下梁歪,整日正事不做,正经的规劝不知道说,就会成天纵着你,瞧瞧将你纵成什么地步了?对着自己的亲爹,都恨得跟个仇人似的。对着一个外人,反而嘘寒问暖,比亲爹还亲,你是不是忘了究竟是谁把你生下来的?”   又是这些话,唐璟冷眼看他,这些老生常谈的唾骂,他都已经听腻了。   反而是王管事,不尴不尬地站在中间,再也不敢说一句。   他万没想到,国公爷会说这样一番话。   镇国公骂了一顿还够,扯着唐璟的袖子将他拉到了地里:“你看看,你看看你自己如今整天都对着什么鬼东西?好好地公子哥儿不当,整天不是收粪就是撒粪,你是跟粪黏上来是不是?你知不知道如今京城内外都是怎么说你的?说你是挑粪公子,你听没听到啊?”   “原来是为了这个?”唐璟嗤笑。   “还有脸跟我在这儿嬉皮笑脸?”   “我怎么没脸?我花钱收粪,花得是我自己的钱,既没偷又没抢,我怕什么?旁人说的再多是他们的事,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当真是不知羞。”镇国公费解地盯着唐璟看了一眼,这是他亲儿子,可你有这样的儿子还不如没有,“你以为他们笑话的是你?他们笑话的是国公府的二公子。镇国公府几世的名声,如今都被你毁得干干净净。”   “哦,那又如何?”唐璟已经对这些话无动于衷了。   可镇国公还在继续:“担着镇国公府二少爷的名头,就该想想自己值不值这个身份。哪怕不为了我着想,也该想想你兄长,想想他在朝廷会不会被人耻笑;更应该想想你母亲,想想她会不会因为有你这么个不中用的儿子,而被那些内宅夫人瞧不起。”   这些话,可就太重了。王管事心里急得要死却不敢再说什么,免得再将国公爷的火气点高了就不好了。   可周围一圈佃户里头,总有几个大胆且看不过去的人。他们二公子那么好,凭什么要被骂成这样?   “国公爷,小的说句公道话。这种地哪儿离得开粪的。也是多亏了二少爷收的那些马粪,咱们庄子里的茄子才被种了出来。”   “是啊,冬天里种茄子,这可是绝无仅有的事。整个大燕都没有人做出来,只有我们二少爷有这个本事。”   被他们这么一说,镇国公才发现这片地确实与其他的地不同。   上次下雪之后,天儿一直不大好,他们从京城一路走到这儿,沿途看到的那些地,所种的东西都死得差不多了,只他如今看到的这一大片,还长着活生生的东西。镇国公再一细看,那上头,好像还真挂了不少茄子。虽说不大,可这也算是稀奇了。   不过镇国公很快便将态度调整了过来:“那有如何?不过是寻常的茄子罢了,又不是什么稀罕的玩意儿。”   王管事听到这里再也听不下去了。哪怕是国公爷怨他,以为他要挑拨二少爷跟镇国公府的关系,他也要一吐为快:“国公爷,这可是冬天种出来的茄子,而且是不在温泉水边种的茄子。茄子常见,这么种出来的茄子,却是绝无仅有!”   说着,王管事骄傲地挺起了胸膛。   “你倒是骄傲上了。”   王管事瞬间泄了气。   唐璟抱着胳膊:“你拿他出气做什么?你竟然说了他是个外人,咱们俩之间的矛盾,也是他一个外人能凑得上的?”   镇国公看他护着王管事就一肚子的气:“我如今算是知道你为何不回镇国公府了,感情是我这个亲爹不合你的意,你又找了个别的。”   王管事头低得更厉害了。   唐璟厉声:“话不要说的这么难听。”   “那你能不能别做得这么难看。”镇国公说着又说到正题上了,“我今儿过来是为了什么事儿你知不知道?就是为了你这收的马粪!如今整个京城里的人都知道了我有了收马粪的儿子了。”   “那有怎么样?”   镇国公听着这话,定定地看着唐璟,随即猛地举起鞭子:“我打不死你这个不肖子!”   “国公爷息怒。”   周围人一窝蜂涌上了,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勉强将国公也给拦了下来。对他们来说,国公爷才是外人,二少爷却是跟他们朝夕相处的主子爷,他们不帮着二少爷,难不成还能帮着国公爷不成?   不可能的。   “国公府的名声重要,可二少爷精心照顾的庄子也重要啊。”   “精心照看的庄子?这话我听着都好笑,他有什么本事精心照看?如今就种出点茄子,就得意的不知道天高地厚,以为自己多了不起多了不得了。还自以为是地请了什么贵客过来,我今儿但是要看看,他这个贵客,究竟是长了四个胳膊还是长了六条腿啊!”   唐璟正要上前跟他理论清楚。身后忽然传来了一道熟悉声音:   “看来,我来得仿佛不是时候了。”   声音温润,有如其人。   要说唐璟熟悉这声音也不奇怪,毕竟这位贵客,他是常见到的。可奇怪的是,连镇国公也觉得这声音怪熟悉的,仿佛经常在哪儿听到过。   他缓缓地回过身…… 第25章 太子殿下   既没有长四条胳膊,也没有生六条腿的萧衡站在那儿,只着一身湛蓝衣裳,瞧着仿佛是一位贵公子。   镇国公使劲儿闭了闭眼睛,再重新睁开,如此重复了两遍,才终于确认自己看到的人没有看错。   可,这位怎么过来了?   萧衡看向唐璟:“我接到唐公子的消息,便抽空赶过来了,只是如今瞧着,我似乎来得不巧了。”   “有什么巧不巧的,今儿请你过来是为了看茄子的,其他的都是无关紧要的人,无需在意。”   唐璟这样说,萧衡便也留了下来。   镇国公刚想问问太子殿下为何会到这儿来,又为何跟他家这个不孝子如此的熟稔,可话到嘴边,忽然看到了太子殿下扫过来的眼神。   一如既往的心平气和,可镇国公却偏偏在里头看到了警告的意思。   都是在朝中搅风搅雨的存在,镇国公瞬间收到了殿下的意思,自觉地闭上了自己的嘴,安安分分地站在旁边当柱子。   萧衡又看了看阳畦:“茄子都在这儿了?”   “另一个庄子那儿还有好几亩,我先带你看看这里的,等会儿再去那边。”说完,唐璟便领着萧衡下地查看了,路过镇国公身边的时候,还故意说了句气话,“不相干的人趁早让一让,有点眼色的,就该知道躲一边儿去。”   镇国公憋着气。   唐璟趾高气昂。刚才叫嚣的那么厉害,如今可算是被打脸了吧?   唐璟位没有多想他这位伯温兄的身份,只是觉得他便宜爹这反应叫人十分的爽快。   经此一事,唐璟对萧衡更加看重了。他本来只是觉得萧衡是个皇亲国戚,如今看来,这人还不是一个普通的皇亲国戚。   要交好!一定要交好。对于能打他爹脸的人,唐璟一向都是看重的。   “我说伯温兄啊,你这回来的可真是是时候。刚才还有个人在这儿胡说八道,贬低我的茄子来着,那些话听着,不知道有多气人了。”   萧衡也乖觉,顺着唐璟的话往下说:“能在冬天里种茄子,这样的本事便是司农司里的大人也没有,若真有人贬低此道,那着实不该。”   “可不是么,有些人仗着自己做了几年的官,便自以为是,成日里看这个不顺眼,看那个不痛快。”唐璟说了一通之后,又对着萧衡道,“还是伯温兄你明事理,知道我们的不容易。”   他一口一个伯温兄,叫得倒是顺溜的很。镇国公却被这不肖子死得脑门子都疼。   这兔崽子,他知不知道自己叫的究竟是谁?   “看茄子就看茄子,你哪来这么多闲话?”镇国公没好气地说道。   唐璟看都不看他:“我爱说,我偏要说,伯温兄都不嫌弃,你又有什么资格嫌弃?”   还伯温兄?!镇国公真恨不得堵上他这张臭嘴吧。怎么就这么欠呢?   萧衡也看明白了,这父子两人天生不对盘,若是在这儿耗着,他们真能吵半天。   “先看茄子吧,正事要紧。”   唐璟闻言,也收了火气,带着萧衡看起了自己的战果。   如今长出来的茄子,才不过拇指一般大小,一个个挂在枝桠上头,像个小灯笼似的。   萧衡拨了拨,这茄子虽长得矮,可生得却十分结实,足见其生命力之顽强。若继续保持这样,不愁过不了冬,也不愁这萝卜长不大了。   “如何?”唐璟一副求夸奖的样子,“我说茄子能种得出来吧?”   “唐公子本领过人。”萧衡说了一句中肯的话。   不过,他更好奇教会唐璟这些本事的人,唐公子纵使天赋过人,可这么短时间内弄出了这么些东西,总要有人教导的。   萧衡跟其他人一样,率先想到的都是那位自称是“种地仙人”、收了唐公子两千两银子的师傅。   之前这人一直被认为是江湖骗子,为了这件事,连带着唐公子都被京城里头的人笑话了许久。如今唐公子的所作所为,也算是给他正了名了。   “不知唐公子的恩师如今何在?”   “恩师啊……”唐璟挠了挠头,那骗子骗了他的钱,压根不知道跑那个旮旯底潇洒去了,连人在不在大燕都未可知,他为难道,“师傅走时未说归期,兴许这辈子再不回京畿也未可知。”   萧衡面露遗憾。   “不过伯温兄以后有什么想问的,大可以过来问我了。师傅知道的我也知道,他不知道的,我如今也尽都知道了。”   镇国公瞪了他一眼:“就你能!”   唐璟翻了个白眼,没搭理他:“我是说真的,这种地上头的事,伯温兄都可以过来问我,我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那便多谢唐公子了。”   “你我之间,客气什么。”唐璟说完之后,忽然反应过来一件事,他伯温兄好像对自己实在是太客气了一些,“我说伯温兄啊,咱们俩如今也认识了这么长时间了,可不必这么客套。我未及冠,所以无字,不过我娘一直叫我二郎,你也 ——”   “那我叫你唐兄好了。”萧衡果断地来了一句。   唐璟一愣,唐兄?不对,他刚刚想说什么来着……算了,不管了:“唐兄也成。”   只是听着不大亲近。   不远处的镇国公看着这边的情况,重重地揉了一下太阳穴。   今儿一天还真是波澜起伏的一天。   王管事扶着腰站在边上,看到国公爷的表情,再看了看里头的二少爷和萧大人,心头渐渐浮起一丝疑惑。国公爷对萧公子的态度,是不是太小心谨慎了些了?   以国公爷这暴脾气,若是一般人赶在这他教训儿子的节骨眼上过来了,必定讨一顿臭骂。可今儿这位萧大人过来之后,却未见国公爷发难。   真是太奇怪了,莫不是……   奉安凑了过来:“王管事您瞅什么呢?”   无端被打断了思路,王管事嫌弃地拍了一下跟前的大脑袋:“滚蛋。”   奉安耷拉着眉眼,悻悻地跑到一边儿去了。   另一边,唐璟已经带着萧衡查看完了整片茄子地的情况了。唐璟对自己的茄子有充足的信心,实际上,他的茄子地也有如之前萝卜地一样,十分给他长脸。   期间萧衡还又问了不少问题,唐璟不嫌麻烦,一一给他解决了。   他真是难得显摆自己在种地一道上的博学。   平日里压根也没有机会给唐璟显摆。平安吉祥两个对这事儿不感兴趣,一般只坐着跑腿的活儿,顺带伺候他吃喝。庄子里的丫鬟被镇国公赶跑了,他们俩就身兼丫鬟和小厮的职,成日里忙的就跟陀螺似的,哪里有闲心去管地怎么种?   至于王管事和张嬷嬷,年纪都大了,便是有心想要学,可也没有这么精力,每每唐璟“讲课”讲到一半儿,他们便听不下去了。不是敷衍地夸他厉害,就是走神又心不在焉,弄得唐璟毫无成就感。   如今可好,有伯温兄在侧,唐璟说什么,对方还会给他回应,甚至还主动问了不少深奥的问题,叫唐璟大为吃惊。   解释到了一半儿,唐璟惊奇道:“我说伯温兄,你究竟是做什么的?”   萧衡反问:“何以问这些?”   “咱俩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在醉仙阁天字第一号雅间喝酒。第二次见面的时候,你是领着朝廷的差事过来暗访的,今儿这回,你问了我这么多,貌似不懂,可我也听出来了,这农事里头你知道的可不是一星半点儿。”   若是一窍不通,任凭唐璟说得再多,不懂的人也还是不懂。萧衡既然能听得懂,说明他之前做过不少功课。   唐璟只好奇一件事儿:“你到底在哪个衙门当值啊?”   “户部。”   “什么职位啊?”   萧衡迟疑了一下,最后坦诚:“左侍郎。”   “侍郎啊,那就难怪了。”   弄明白了萧衡在是哪儿的官之后,瞬间觉得自己跟伯温兄的情谊又增进了不少。   瞧,伯温兄对他多坦诚!   这两人说话的时候,靠得挺近,远处瞧着像是在交头接耳一般,看得镇国公揪心不已。他真恨不得冲上去,将唐璟的脑袋拧到一边儿去。   太子殿下是他想靠近就能靠近得么,谁给他的胆儿?   不管镇国公怎么担心,唐璟还是一直凑在萧衡旁边。且萧衡瞧着也愿意让他往跟前凑。   这个庄子看过了之后,萧衡还不嫌幸苦地又跟着唐璟去了另一处庄子。好在两个庄子相隔的也不远,只走了一炷香的功夫就到了。   他们往另一边走的时候,镇国公竟然也跟着过来了。   唐璟觉得这老头子铁定是过来想要找自己的茬,还挺不乐意让他跟着的。   萧衡看出了他的抗拒,安抚道:“国公爷想要跟着,便让他跟着吧,他也是担心唐兄你。”   “他会担心我?笑话,我便是饿死在了庄子里,他也不会流一滴泪的。从小到大,他还压根就没担心过我。”   “兴许自此之后,国公爷有所悔悟呢?”   “那才真是见鬼了。”   唐璟可一点都不期待他会悔悟。如今这样挺好,他们一个在国公府,一个在小汤山的庄子,两不耽误,最好是永远不要有什么来往了,免得彼此生气。   唐璟两人在前头,镇国公一个人在后头,不近不远地跟着。   一行人离开之后,几个佃户围在一块儿,借着清理茄子地的空闲在那儿瞎聊。   聊的就是镇国公。   方才吵架吵得那么厉害,就跟恨不得撕了二少爷似的,可是如今二少爷过去了另一头,国公爷该不是紧巴巴地跟着?   “果然是父子呢,都说打断骨头连着筋,我看这话不假。”   “可不是么,嘴里骂得再狠,可心里还是担心咱们二少爷来着。那些说二少爷被国公爷从府里赶出去,说国公爷不看重二少爷的,都是屁话。不看重能一散值就跑到了庄子里来?不看重能一有事就跟在儿子后头?怎么可能呢?”   众人越想越觉得自己想的没错。   不久之前他们还猜测过二少爷离了国公府往后会过得有多惨,如今想来,他们分明是太天真。二少爷便是来了庄子,也依旧是国公府的二少爷,是国公爷的亲儿子。国公爷疼他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会放任不管。   众人从镇国公巴巴撵上去的一幕,硬生生地脑补出了一段父子情深的场面来,并且自己想着还觉得挺感动的。   王管事在一边儿听着,觉得自己已经没办法再正视国公爷了。   一直到天色渐暗,萧衡才看完了两个庄子里头的茄子,心里对这阳畦也有了更深的了解。   他细心交代唐璟,让他务必看好这些茄子。   唐璟无有不应的。   萧衡见他也上心,这才同唐璟告了别,准备离开。   镇国公一早就在等着这一刻了。   当着太子殿下的面,他不好教训儿子,也不好告诫唐璟让他以后对着殿下的时候放规矩一些,不要没上没下,不知尊卑。只有殿下走了,他才能跟唐璟好好说说。   可叫镇国公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太子殿下告辞之后,竟然又转过身对着他:“国公爷是不是也要回去?”   镇国公:“啊?”   “自然是要回去的。”唐璟抢白道,“国公府一大家子的人等着他,哪能不回去呢?”   萧衡应道:“那正好,我与国公爷顺路,不如一道回去如何?”   镇国公还能如何?   太子殿下都发了话了,他是万万没有资格推辞的。   心里实在是对唐璟这荒唐样子放不下,半晌,镇国公还是交代了两句:“……你好好将你的茄子地收拾好,务必要叫它长成了。”   “这还用得着你说?”   “若这回再出什么岔子,这地你也别种了。”   话还是依旧地不中听,不过唐璟也没当做一回事罢了。   “还有那马粪,往后别收了!”   吉祥看了自家公子一眼,解释道:“国公爷,其实这也不怪我们家公子。我们俩公子也不愿意做这档子事,只是别人收得粪不合他的意,所以只能公子自己来。”   镇国公虎目一瞪:“都是粪,还有什么好不好的?”   吉祥瞬间闭了嘴。   唐璟:“好不好都与你无关,操这个心干什么?是吧伯温兄?”   萧衡点头。   镇国公张了张嘴,也没法子再教训这不肖子了。   唐璟嫌他站着碍眼:“行了行了,天儿也晚了,你今儿也骂够了,赶紧哪儿来得回哪儿去吧。”   “兔崽子你——”   “国公爷。”萧衡声音稍微大了些,笑着道,“唐兄说得也没错,时辰是不早了,咱们还是赶紧回去吧。”   镇国公讪讪地收回了蠢蠢欲动的巴掌。   “走吧。”唐璟还在那儿催。   镇国公忍了又忍,这才没有在太子面前再说什么。   他也看出来了,太子殿下压根不想让他多说,可镇国公实在担心唐璟性子不稳当,要是在太子跟前做出了什么不合理数的事,回头传到了圣上跟前,岂不是真跌了他的脸。   无奈镇国公这些担心,唐璟是注定不会知晓的了。   送走了伯温兄之后,唐璟两手揣在袖子里,再次缩进了屋子里准备烤火,顺便给王管事脸上上药。   不过唐璟的手法没轻没重的,没多久这活就被张嬷嬷给接手了。   唐璟拨着火炉里的炭,缓缓道:“看这样子,今年冬天天是不会变暖和了。庄子里的柴火都要备起来,若是不够,再让人去城里买。”   “咱们后头就是山。若柴火真的不够,让人去山上打一点就是了,哪里用得着去城里买呢,白费这些钱。”王管事又开始絮絮叨叨。   “省什么省,这钱花出去了才叫钱,一直藏在屋子里都不用,那叫废铜烂铁。”   王管事听着都笑了:“尽是歪理。”   “怎么不是?”唐璟见他不信自己的话,立马道,“我卖萝卜的那些银子,若是整日只知道节省,即便那钱花得慢,可终有一日会花的干干净净的。可我置办东西,买了种子,弄了阳畦出来,便能钱生钱,回头等东西种出来,定是用也用不完。”   王管事还真被他这几句话给说得迷糊了一下。   可反应过来的时候,才明白少爷这是再说歪理:“该用的时候得用,该省的时候也得省,这才是正道。再说了,少爷您就那么肯定往后能挣大钱?”   张嬷嬷狠狠地按了一下。   王管事立马疼得直叫唤。   “不准跟少爷争,少爷说什么就是什么。”张嬷嬷瞪着他道。   王管事立马不敢废话了。   唐璟看着王管事吃瘪,没心没肺地笑了两声,不过还是安慰他道:“赚钱那是肯定的,有伯温兄在,第一笔钱肯定是少不了的。”   说起哪位萧大人,王管事不禁皱了皱眉头。   “怎么了?”唐璟注意到他的不对劲。   王管事道:“我总觉得那位萧大人,不是个简单的。”   “能复杂到哪儿去啊?”唐璟没有放在心上,“我们俩可是推心置腹的好兄弟。”   说完,唐璟还觉得不够,又添了一句:“知根知底。”   他说得万分肯定,王管事一哂,再不多话。   唐璟知根知底的伯温兄,如今正坐在回城的马车上。   镇国公也有幸被太子邀请,同坐一辆马车。这对旁人来说是荣幸,对镇国公来说,却是煎熬。他几次欲言又止,最后这一路上,都没能顺利开口。   反观萧衡,却极为舒坦,自顾自地翻着书,并不觉得尴尬或者枯燥。   马车刚进了城,外头驾车的侍卫便同里头通报了一句:   “殿下,后头有人跟着我们。” 第26章 跟踪的人   镇国公听到这话,终于主动开了口。   “什么人竟然有这样大的胆子?”   萧衡合上了书:“跳梁小丑罢了,这些日子我未曾理会,兴许还让他们以为我好欺负了。”   “殿下何必这般心软?碰到这样的事,您就应该严惩到底,免得让那些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欺负到头上来。您不管,他们可不会觉得是您大度。”   萧衡看着他:“说来,这件事也是跟贵府的二公子有关。”   镇国公一惊:“这……怎么说?”   外头的侍卫隔着帘子接了话:“也是奇了,往常咱们殿下出宫办事儿,从来就没遇到这样背地里偷偷摸摸跟着的人。可自打殿下去了贵公子的庄子上之后,便被人盯上了。所以殿下才觉得,这背后之人想盯咱们殿下是假,盯贵府的二公子才是真。”   镇国公深吸了一口气,不行,他得忍住!殿下跟前,不能再放什么污言秽语。   “这背后之人,必定与唐兄有什么过节。我本不想插手唐兄的私事,可是如今见此人如此嚣张,只怕不查是不行的了。”萧衡只是脾气好,并不是没有脾气。   镇国公忍着火气,开始给那不肖子收拾烂摊子:“真是对不住殿下了,都怪臣那不肖子,成日里胡作非为,不知道惹了多少仇家来,这回更是离谱,竟然波及到殿下跟前。您放心,回头我一定好好教训教训他。”   萧衡抬手:“教训就不必了,我还指望唐兄能将茄子种出来,好让司农司的几位大臣过去跟着一道学习一二。”   镇国公以为自己听错了:“他还有这样的本事?”   “唐兄有没有这样的本事,镇国公这个生父应当比我这个外人更清楚吧。”   镇国公听着,面上划过一丝难堪。   “还是说,镇国公您对唐兄的了解,一直停留在他是个纨绔子弟上?”萧衡今儿让镇国公同坐马车上就是为了跟他谈一谈。结果一路上,他也没镇国公主动问一句,可想而知,这大名鼎鼎的国公爷,对自己亲儿子是真的不上心。   既不想知道他与唐璟是如何认识的,也不想知道他为何会出现在那庄子上。只怕他如今心里最想做的,是回头将唐兄好好揍一顿,告诫唐兄以后不要在他跟前放肆吧。   事实上,萧衡猜的一点儿都没错,正中镇国公下怀。   萧衡缓缓道:“唐兄年纪小,以前确实是孩子心性,可人总有长大的一日,出了国公府,身上担着两个庄子的重担,那些佃户的指望全他一个人的身上。如此环境,唐兄如何能没有一点长进?哪怕他如今做事依旧不大成熟,可比之从前不是已经好太多了么?何以国公爷就非得用从前的眼光看他呢?”   镇国公有些怀疑自己看到的唐璟跟太子殿下看到的是不是同一个了:   “殿下您不知道,这不肖子惯会糊弄人,花言巧语的,不熟悉的人还真容易被他糊弄了。”他怕太子殿下被唐璟三言两语套进去了,回头话越说越满,收不回来可就不好了。   “你瞧,如今便是了,不管唐兄做得是对是错,是好是坏,开口便是否定。”   镇国公被说得哑口无言。   “爱之深,责之切,这我也知道,只是责也要有度,切不可过了,否则伤了父子之间的情分,岂不可惜?”萧衡不是一个多嘴之人。点到即止,若镇国公再执迷不悟,那他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不过私心里,萧衡还是盼着镇国公能想开一些,更能公平一些。   入了城,等到了镇国公府的时候,萧衡才放了镇国公回去。   镇国公才站稳,那厢萧衡又掀开帘子留下了一句话:   “别的暂且先不论,我与唐兄之间的事,国公爷还是不要插手的好。”   对唐璟,萧衡还是器重的,他有信心,在不久的将来,唐璟的成就远不止于此。   大燕需要这样的人。   连着被说了这么一路,镇国公心里也有些不虞。他尊敬太子,可若是太子连他管教儿子都要插手,那也未免太看得起他了。   镇国公心下一哂,似笑非笑地看着萧衡:“殿下这是警告老臣?”   “错了,是命令。”   两人对视一眼,很快便又分开。   萧衡的马车离开之后,镇国公府的马车也停了下来。   那马车一直跟在萧衡后头,等车夫将马车停稳之后,见国公爷一直站着没动,这才心情忐忑地上前。   “国公爷,您的鞭子。”他将鞭子递了上去。   方才从庄子里离开的时候,国公爷将鞭子扔给了他,自己一个人上了那位萧公子的马车。如今已经回了府了,鞭子自然是得还回去的。   镇国公看都没看那鞭子一眼:“都到家了,还给我这东西做什么?真是个没眼色的东西。”   说罢,镇国公头都不回一下的走了。   车夫可怜兮兮地抱着鞭子,在风中留下那里一把辛酸泪。   隔了一会,镇国公又不耐烦地回头:“鞭子呢,还不快给我!”   车夫呆滞一下,最后绝望地上前递上了鞭子。   老天爷啊,国公爷今儿到底是怎么了?   正院里头,孙氏也是一早就在那儿等着了。平日里这个时辰,镇国公早就从外头回来了,今儿却一直没有回来,也没有什么音信,叫孙氏急得四处打转。等派了人前去打探之后,才知道他是去了儿子的庄子里。   听说还是带着鞭子去的。   这还了得?孙氏立马就准备收拾东西去救人。马车架好了,东西也收拾齐整了,连大儿子都带上了,结果却看到丈夫大摇大摆地从外头回了院子。   孙氏连忙赶上去:“你带的就是这条鞭子?”   “不是它还能是什么?”镇国公今儿被人打了脸,心情不是很好,对着孙氏说话的时候也带了两分火气。   孙氏在他后头追着问:“那你的鞭子动了没?”   “动了!”   动了一个管事而已,他那亲儿子就护得跟个什么似的。   “你动了?”孙氏立马就跳脚了:“好你个老秃驴,竟然真敢对着儿子动鞭子。”   镇国公烦得慌:“瞎嚷嚷什么,我没打他。”   “刚才说了动了鞭子,现在又说没打他,合着你是看我好欺负是吧?二郎他是犯了什么大错了,让你非得拿着鞭子过去教训?”   “我没打他……”镇国公没了脾气,将鞭子扔到一边。   “你还想销毁证据,做梦。”孙氏立马蹲下来将鞭子给捡了起来,“打了二郎还想要狡辩,有你这么当爹的吗?成日里说他是不肖子,我看你才是糊涂爹!”   “我,没,打!”   “呸,糊弄谁呢。”   唐郢也走了过来,扶着孙氏的肩膀,不赞同地看着镇国公:“爹,您这回的事做确实有些欠妥。”   “何止是有些,他这完全就是没脑子。”   “我真没动过他。”   这话说着,不仅是孙氏,连唐郢也不信:“爹,打了就是打了,您动了手如今还不承认,说出去了未免叫二郎寒心。”   “……”镇国公真是服了他们这母子俩了,被这么教训了一通,绕是镇国公回来之后没多少气,也被他们搅出来了几分,“别说我没打他,就是我打了,那也是应当的。你们是不不知道他到底做了什么事儿,他去——”   镇国公停了一下,而后咬牙:“他竟然亲自去京城的马市里头收粪!外头如今都已经传遍了,一个世家公子,竟跟粪沾上了关系,我看他是不想在京城的圈子里头混了。”   孙氏凉凉道:“浑什么浑,你都把他给逐出家门了,他早就不是什么富家公子了。”   唐郢也护起了弟弟。虽说他的弟弟一向不靠谱,可是这是时间做的事,却已经足够让唐郢有些偏着他了:   “娘说得不错,虽说这事听着不光彩,可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如若不是走投无路,孤立无援,二郎也不会做出这些事。”   “想我们家二郎啊,从前是多讲究的一个人,如今都被逼到这个份儿上了,你说到底是谁的错?是谁的错!”孙氏逼近一步,几乎是扯着镇国公的领子骂道,“二郎他如今过得有多苦,你这个丧良心的只怕一点都不知道。王管事早跟我说了,二郎如今为了他的两个庄子,每天天不亮就起床下地,夜里还得打着灯笼去地里查看,他为的是什么啊,不就是为了不让人瞧不起么?你这个当爹的,一点都不知道体谅他,反而动不动就拿他撒气,他就活该被你骂,被你打是不是?”   唐郢也道:“上回王管事也是这么对我说的,爹,二郎如今真的变了。”   镇国公刚想说话,孙氏立马就抢着又骂开了:“跟他说也没用,他这是眼盲心也盲,宁愿相信外人,也不愿意相信自个儿儿子,还将自己的一张老脸看得比天还重。可怜我的二郎啊,不知道过得是什么水生火热的日子。”   孙氏说着,竟然湿了眼眶:“我的二郎啊,是娘没用,让你别欺负成这样,还让人用鞭子抽……”   还有没有天理,有没有公道了?镇国公捂着耳朵,忙不迭地走掉了。   吵不过,真的吵不过。他真是怕了,以后再不去小汤山还不行么?   孙氏还在哭:“我可怜的二郎啊,你这一天天的,都是过得什么苦日子哟。”   唐郢上前递了帕子。   孙氏擦了擦眼睛,含恨道:“那老头子,这个月都别想叫我再理他!”   唐郢听完,觉得这主意似乎也不错。只不过:   “娘,一个月是不是太短了?”   孙氏一愣,而后点头:“确实。”   这母子俩因为心疼唐璟,恨不得将镇国公逐出家门。   而李氏口中连日操劳,小日子过得凄凄惨惨的二郎,如今正享受着张嬷嬷接连不断地投喂。   孙氏回了国公府之后,隔三差五就要差人送补品过来。   张嬷嬷每日都得炖些给唐璟吃。   “少爷正在长身子,这些东西是万万少不了的。”张嬷嬷依旧在重复同样的交代。   唐璟吃得正痛快,听到这话连连点头。   张嬷嬷面露和蔼的笑意。   王管事看着都皱起了脸,他可不赞成张嬷嬷的这些话:“少爷身子又不弱,虽说正在长身子,可也不能这么补啊,补过了就不好了。”   王管事还记得张大人家有个公子,就是这么生生被补胖的。   唐璟一愣:“真的会补过头?”   “那是必然的。”王管事道。   “瞎说什么。”张嬷嬷横了王管事一眼,“长身子的时候,再补都不会过,再说了,饿了就吃,这才是正理。”   张嬷嬷说完,又问了唐璟一句:“少爷如今饿不饿?”   虽然没什么感觉,可唐璟还是点头应道:“饿!”   “那接着吃,锅里还有呢。”张嬷嬷又开始了投喂。   唐晶吃得美滋滋。   萧衡这边,要查的事情也查出了眉头。两日后傍晚,萧衡去太后宫里请安。   太后对萧衡还是极看重的,正好皇上也过来看太后,太后便高高兴兴地将他们父子两个留了下来,准备一道用晚膳。   屋子里其乐融融。   正说笑着,外头忽然来了一个太监,对着萧衡耳语了两句。   太后看了有些不悦:“有什么话非得这么说,这屋子里也没外人,直接说好了。”   寿喜看了萧衡一眼。   萧衡点头。   寿喜斟酌了一下语气,这才道:“回太后娘娘的话,前两日有人跟踪殿下,奴才派人过去查,眼下正好查到了那人的消息。” 第27章 打脸太后   “谁这么大胆子,竟然敢跟踪太子?!”太后听了立马怒了。   一瞬间的功夫,太后甚至想到了宫里的好几位皇子头上。   寿喜欲言又止,先后看了太子一眼,又接着看了太后一眼。   太后最不看不惯他们这样的做派:“想说什么就直接说好了,难不成人家还会怪你不成?”   福禄讨好冲着太后地笑了笑,而后才道:“奴才顺着线索往下查,最后查到……沈侍郎家那位二姑娘身上。”   “不可能!”太后矢口否定。   皇上也坐在旁边,看见太后反应这么大,觉得挺不痛快的:“母后,人家还没说完呢,这么急着否定做什么?”   太后执拗道:“哀家不用听他后面说的是什么,总之都是不可能的事。这里头不一定是有人栽赃陷害,否则以玉琼那孩子的性子,是断然不会做出这种糊涂事的。”   皇上又问了一句:“您确定不听?”   “不听不听。”太后蛮不讲理地摆了摆手。   “那成。”皇上对着寿喜招了招手,“你来朕这边,太后不听,朕听。”   太后恼怒地转头瞪着皇上。   皇上却像完全没有看到似的,只问道:“朕倒要看看,这沈家的人到底想要做什么,竟然动到了一国储君的身上?”   太后急了:“事情都还事情都还没有问清楚呢。”   皇上点了点头:“那也行,你这件事情都说清楚好了,免得太后怪朕冤枉了人家。”   寿喜得令,这才将里头的事儿都一股脑说了出来。   原来,那沈玉琼早就已经派人盯着小汤山的庄子。镇国公府二公子的一举一动,都在沈玉琼的掌控之下。这回太子去了小汤山,也是立马就被沈玉琼的人给发现了,萧衡每每从庄子里头出来时,后头都有几个人在鬼鬼祟祟的跟着。那些人,也都是沈玉琼派过去的。   他们也想查太子的身份,无奈这些人道行毕竟不高,查了这么些日子都没有查出来,最后反而被他们给打探地一清二楚。   这些话,太后都不大愿意相信:“不可能,玉琼不是这样的人。”   “那母后您的意思,是伯温跟前的人在撒谎。”   “这……”太后有些为难,又问寿喜:“你们当真查清楚了,果真是玉琼的人?”   “是沈姑娘的人不假,若奴才冤枉了沈姑娘,就天打五雷轰好了。”寿喜恨不得赌咒发誓。   太后还想再挣扎一二:“那也只能说明玉琼那孩子气性大了些,被镇国公府的那小子伤了心,到现在还放不下。”   萧衡倏尔一笑,未曾反驳过什么。   不过皇上可就没有那么多的顾忌,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母后您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您觉得那沈家姑娘真是这般单纯之人?”   “那她可是救了哀家!”   “这事不假。可一码归一码,她救了您,朕赏也上赏了,该给的体面也给了。如今朕瞧着,她分明是想借着救您的事得寸进尺。”   太后不悦地瞅着皇上。   “朕又没说错,您生气做什么?看在您的份上,这回她跟踪太子的事,朕便只当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见罢了。不过回头等她进宫,您务必得敲打敲打她。再有,往后这宫也让她别进了。这样心思不正的人,朕还担心她会带坏宫里的后妃公主呢。”   “……何至于此?”   “怎么不至于,母后啊,应该不会要为了一个外人欺负伯温吧?”   “我哪有。”太后不虞。   皇上笑了笑:“那就按朕说的办。”   太后没了办法。转过头又看到了旁边一言不发的太子,太后忽然想到了一件事:“你又是怎么想到要去小汤山?”   被点了名,萧衡这才出声道:“孙儿前些日子去查探灾情,无意间到了那儿,发现镇国公府二公子在那边弄了一个阳畦,说是可以不借用温泉热水还能在冬日里种出菜蔬来。我想着法子若是能够推行,必定能造福大燕百姓,所以这些日子去得勤了些。”   太后一听就笑了:“都还是没影的事儿,还造福大燕百姓,他以为他是谁啊?”   “已经种出来了。”   太后:“……你说什么?”   “这么些日子过去,小汤山的茄子已经种出来了,假以时日便能采摘。”   皇上看着太后那副难堪的模样,噗嗤一声笑出来。   太后被笑得越发没脸,张嘴想说什么。   皇上立马道:“您可别再说话了,免得越说越错,何苦来哉?”   太后不信这个邪:“假以时日,便说明东西还没有长成,这会儿说什么都还早。再说了,不时不食,哀家——”   “哎,”皇上打断,“切莫往下说了,您还记得前些日子的萝卜么?”   想着自己被打过的脸,太后心有不甘地咽下了剩下的话。   这一顿晚膳,太后吃得很是不爽快,倒是皇上胃口大开,看着太后吃不香,还故意多吃了两碗。   太后看着他,越发生气,还连着迁怒了萧衡。   这父子俩,倒是倒霉玩意儿。   等用完了晚膳,太后便将他们父子两人赶出了大殿。   皇上和萧衡离了长乐宫,一路往前。临分别的时候,皇上恰好看到了后头亦步亦趋跟着的福禄。抬手敲了敲福禄的脑袋,皇上夸了一句:   “好小子,跟你师傅一样机灵。”   边上的福禄笑而不语。   皇上走后,萧衡才对着憨笑不已的寿喜道:“好了,走吧。”   寿喜跟了上来,有点担心:“殿下,若太后娘娘反应过来,会不会怪奴才啊。”   有些话,明显不必要在方才那个场面上说,可他偏偏就过去说了。   “放心,天塌下来也用不着你顶着。”   寿喜笑呵呵地道:“不过殿下,您待那唐二公子还真是不错。”   “那唐二……是个有趣的。”   可不是么,寿喜心想,这么有趣的,也难怪殿下放在心上。   萧衡这边都已经跟皇上商议好了,待唐璟这一波茄子种完,准备种下一批的时候,便派朝廷的人前去学习一二。   日子就在唐璟数着指头的时候悄悄溜走了。这一波茄子,也终于长成了。这事不光是唐璟上心,就是萧衡也日日派人前去打听消息。   如今长成了,萧衡倒是比唐璟先松了一口气。   摘收那日,唐璟照样没有犹豫,准备叫人全部带下来。   吉祥向来保守,看公子这样,不免要劝阻一二:“少爷,这全部摘下的话,可就放不了多久了。”   “谁要放了?”唐璟早就已经将这些去向的去向规划好了,“伯温兄那边已经订好了一批,等茄子收好了,之后直接送去京兆尹张大人的府上就是了。再挪出一部分送去给我娘尝尝鲜。剩下的,透一个口风给醉仙阁的大掌柜,保准他听了之后,颠颠儿地就过来了。”   事实也确实如唐璟所料,吉祥他们将消息送过去之后,当天下午那大掌柜就跑过来了。进门的时候,后面那朱管事手里还捧着一个盒子。   打过招呼之后,朱楼将盒子递给唐璟。   唐璟有些受宠若惊:“这是,给我的?”   大掌柜笑道:“上回我们王爷吃了二公子的萝卜,身上都爽利了几分。我们王爷,最爱记人好处,这不,这回听到我要过来,让我多带了一个礼,特意送给唐二公子,也算是王爷的谢礼了。”   朱楼伸手,将盒子送到唐璟手中。   “这怎么好意思。”唐璟嘴上推拒。   朱楼扬着笑脸:“这是王爷吩咐的,公子还是先收下吧。”   唐璟摇了摇头:“可我受之有愧啊,你还是先拿回去吧。做生意不做生意,送什么礼啊,倒让我怪不好意思的。”   “您还是收下吧。”   “不能收不能收,无功不受禄。”   推搡之间,朱楼渐渐咬紧了牙关。不收,你倒是先放手啊,捏着不放是什么回事?   唐璟也是见到朱楼面色不对,才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他脸一红,忙松开了手。   朱楼往后撤了好几步才站稳。   唐璟赶紧上前:“朱管事您还好吧。”   朱楼摆了摆手,趁着这机会,几乎是将东西扔给了唐璟。扔完之后,朱楼才上舒了一口气:“东西您就收下吧我别再推了。”   再推下去,他可真要骂人了。   唐璟像模像样地叹了一口气:“如此,我便只能收下了。”   礼送到了,剩下来的话都好说了。大掌柜这回过来也没有别的事,单单是为了买茄子,唐璟这边有多少他买多少,最好是能全部买下。   唐璟听了却连连摇头:“这可不成,别的且先不说,我自家里却是要留下一点的。另外还得挪一部分给伯温兄。”   大掌柜怔了怔:“不知唐二公子口中是何人?”   “你不知道?”唐璟还有些惊讶,“就是咱俩头一回见面时遇到的那位公子啊,我还将第一批萝卜卖给了他呢。”   大掌柜脸色有些微妙:“唐公子您,您叫他什么?”   “伯温兄啊,他说他字伯温,我这么叫他了,有什么不对的么?”   “没有,没有……”大掌柜笑了笑,胆战心惊地略过了这个话头。   也不知道是不是唐璟的错觉,自打他提到了伯温兄之后,这醉仙阁的两个人就好说话多了,上回还还了价,这回连价也没有还,唐璟说多少就是多少,爽快地不得了。   卖好了茄子,收完了钱,送走了人之后,唐璟还有些懵。他回头望着王管事:“今儿怎么这么顺利?”   王管事思索了一番:“大概是上回买的萝卜真了利吧。”   “也不是没有可能。”唐璟一边说着,一遍打开了盒子。大红的檀木盒子,里头放着一块锦布,锦布上头放着一颗人参。   唐璟比划了一下:“这人参,可有不少年份了,都有我半个手腕粗。”   王管事伸手一看,眼睛微亮:“赵王府好大的手笔。”   手笔大不大唐璟不知道,不过这东西值钱却是真的:“这人参若是买了,不知能不能再买个几亩地。”   “这样的好东西,买了作甚?万一以后有用得到的地方呢。”   “算了吧,还是买地是正经的。”   唐璟的这两处庄子,加起来实则并没有多少地,这两个庄子价值连城,是因为这后头既有温泉又有山,风水再好不过了。可这地太少,不利于他赚钱。是以唐璟咬了咬牙:   “卖!明儿就买,得了钱立马去卖地!”   他要扩大种植,要赶在今年冬天结束之前再挣一笔钱!   唐璟再这儿规划他的宏伟目标,那厢醉仙阁里头,也多了几道特别的菜。   来这儿消遣的人无一不是达官显贵。醉仙阁换了菜品,最先知道的便是这些有头有脸的人。大冬天的,饭桌上其实压根没有什么新鲜的菜蔬,如今醉仙阁冷不丁地多了这么多茄子,味道好得还叫人忍不住将舌头给吞了,这就叫人不得不惊奇了。   哪怕是价格实在高的吓人,也挡不住一波又一波人闻讯而来,只为了这几分茄子。来得晚的人,还未必吃得上。   吃完不算,这些人还一个劲儿地拉着小二,只为了问一问这茄子是打哪儿来的。 第28章 唐璟当官   “这个啊,是咱们大掌柜特地从镇国公府二公子手里买的。”   说实话,小二已经不记得自己是第几次说这样的话了。   每个客人过来,都要问上这么一句,他就一遍遍耐心地解答着。不过大多数的人听到这话,头一个反应是觉得难以置信,第二个反应便是觉得他是在说谎。   “怎么可能是他?”前段时间才闹了笑话的人,还有本事种出味道这么好的茄子出来?   不是他们胡说,他们半辈子吃过的茄子都没有眼前这个来的可口。虽说醉仙阁的大厨也确实不同凡响,可厨艺再好,没有好东西也做不出来这般的好味道。   小二面带微笑,耐心解释:   “确实是唐二公子种出来的,咱们大掌柜亲自去买的,这还能有假?上回咱们醉仙阁的萝卜,几位大人应该还是记得的吧?”   那必须啊,众人点头。上回的萝卜也是叫叫人回味多时。可惜粥少僧多,那几道菜醉仙阁供应了十天左右便没了,惹得他们遗憾了许久。   小二继续道:“那萝卜,的也是唐家公子种的。”   他说了这话,在座的几位大人倒真想起来,好像确实有这么一回事。先前他们在家里,还听说了这消息,不过因为镇国公府的二公子不成器,他们便也没当做一回事。   可还有一件事不对:“即便那萝卜是他种的,可那都已经是九月份的事儿了。如今两个月了过去,天儿又越来越冷,他哪儿来的本事种茄子?”   “这……”小二犯了难,“我只知道这茄子确实是唐二公子亲自种出来的,别的,我就不大清楚了。”   小二离开之后,不少人都对这件事惊奇不已。镇国公府的二公子,谁人不知道呢?想他镇国公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竟然摊上了这么一个儿子,每日都要担心自己的老脸有没有掉在地上被别人踩。从前他们光是看着镇国公府的笑话,就足够乐一整天了。   万万没想到,这个传闻里头不中用的二公子,在务农一件事儿上还真有本事。   不少人听了这消息之后,便一直在琢磨,有同真国公关系好的,譬如李尚书,都已经做好了打算,准备明儿就去找镇国公说说,看能不能从他手里多要些茄子过来。这可是新鲜的东西,莫说是自家吃,就是送人,那也绝对能拿得出手。   李尚书就是这么想的。他不仅这么想,也确实这么去做了。反正他跟镇国公都已经是这么多年的老交情了,也不在乎要这么一样两样东西。   只是李尚书开口之后,镇国公却一脸犹豫,半天都没有回他。   “你这是什么意思,咱俩认识这么多年,你不会连那一点茄子都不愿意分给我吧?”李大人一脸我到现在才看穿你的模样,模样极尽鄙夷,“知道你家小儿子种的茄子难得,如今整个京城就只有醉仙阁卖,可再难得,也不至于丁点儿都不剩吧?”   镇国公扶额:“不是这样。”   “那是怎么样的?我出钱还不成呢。”   “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而是……”镇国公犹豫了一下,最后不得不说出来,“实话告诉你吧,那茄子我如今都没有尝到味儿。”   “怎么可能?”李尚书靠了过来,不大相信这话,“你家二公子自己种的东西,难不成还不分一点儿到国公府里去?”   “分是分了,可他又不是给我的。”   李尚书笑他迂腐:“什么你的他的,都送到府里来了,难不成还有人不让你吃?”   镇国公心情复杂地点了点头。   李尚书瞪大了眼睛:“不会吧?”   镇国公苦笑:“这事啊,说来话可就长了。”   一句两句都解释不清楚。   自从上回他从庄子上回去之后,家里的夫人儿子就不大搭理他。   起初镇国公还不屑,等着看他们能憋多久。赌气不说话这事,孙氏从前不知道犯过多少次,可每回不过两三天她自己就受不住了,主动过来找他了。这回镇国公也是准备坐看孙氏自己打自己的脸,再好好跟她别一别苗头。   可谁知道,这次被打脸的,压根不是孙氏。   小半个月过去后,孙氏和唐郢还能憋着,镇国公却差点被逼疯了。被全家人冷着的滋味,真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   可他再忍不了,还是依旧被冷着。如此一个多月过去,老天保佑,孙氏总算是愿意搭理他两句话了。可坏就坏在昨儿庄子里送来了一批茄子,再次勾起了孙氏的怜子之心。   这下子,镇国公瞬间又被打入了冷宫。   “她说这是她儿子辛辛苦苦挣出来的,哪怕她吃不完倒了,也不会让我碰。”   李尚书听着啧啧称奇:“她儿子,不也是你儿子?”   “从前是,如今不是了。”这话是孙氏说的,“他说我亲自将儿子逐出家门,往后他再风光,再有本事,都与我无关了。”   虽说镇国公对这些话不屑一顾,可是看到孙氏这态度,心觉得扎心得很。   “老李啊,这茄子我是不能帮你了,我现在都已经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谁知道孙氏现在怎么这么能憋住气,   李尚书同情地拍了拍镇国公的肩膀。   没想到,他这个老伙计每天过得也是水深火热的日子。   同是天涯沦落人,往后他再也不必羡慕老唐了。   跟李尚书一样打着镇国公主意的人还有不少。关系好的,镇国公就勉强解释两句,关系不怎么样的,他直接冷着脸就将人给轰走了。   两日过去,要茄子的人连一根毛都没要到,反而将大冬天种出茄子的事儿传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这茄子,算是在京城一炮打响了,比当初的萝卜还要有名。毕竟,物以稀为贵,萝卜是时令的东西,这冬天的茄子说是稀奇也不为过了。   这日唐璟进城的时候,便收到了不少注目礼。不同于以往,这回看他的人都不是嘲讽,只是带着些打量的味道。   路过马市的人,还有个脸熟的一直盯着他们。   唐璟被看得莫名其妙。   对方却一脸笑意:“唐二公子今儿又过来收马粪的是吧,我这儿有新鲜的,您若是要的话我全都卖给您。”   原来是卖马粪的啊……唐璟有些不大高兴:“难不成我进城就只能收马粪么?”   “那倒不是,不过我这也是为了给您方便啊。”顺便再打听打听那茄子到底是怎么来的。   这人小心思算的好,不过唐璟压根不搭理他。他又不是谁的马粪都收,再有:“我今儿进城又不是为了收马粪的,是有别的事儿。”   “这样啊。”那人讪讪地退了下去。   那可不,唐璟傲娇地哼了一下,甩了一下鞭子继续往前。   他今儿过来确实有要事,上回过去谈那人参的生意没谈成,唐璟嫌对方给的价太低了,对方嫌他们开的价太高了,扯皮了两天过后,两边终于定了下来。   如今唐璟过来就是为了交货的。   一路风风光光地走完了一条街,唐璟都感觉自己整个人在发光,要不咱们这些人都在看他。   大老爷们看他,唐璟都不大在意,不过瞥到了楼上的几个脑袋之后,唐璟忽然激动了起来:“王管事你看,那边楼上的几个姑娘是不是在朝着咱们这边看?”   王管事抬头看了一眼:“还确实。”   唐璟坐直了身子:“她们一定是没有看过我这么玉树凌风的公子哥儿!”   王管事一脸的与有荣焉:“整个京城能跟少爷比的确实没有几个。”   唐璟越发骄傲了:“也是她们有眼色,知道我与众不同。”   话音才落,马车已经凑近了,楼上的几个姑娘看到了唐璟那笑脸,立马嫌弃地瞪了一眼,随即猛地将窗户给扣上。   什么玩意儿,以为种个茄子就能出人头地了?做梦吧。   她们才不像那些臭男人,见到那镇国公府二公子挣了几个钱就另眼相待了。同是女人,她们对沈家姑娘的遭遇感同身受,是以,她们是绝不会给一个混账东西好脸色的。   窗外的唐璟沉默了。   王管事脸上欣慰的笑意也凝固了。   良久,王管事看了一眼都会承受不住这打击的少爷,道:“咱们还是赶紧走吧,那当铺的掌柜还在等着呢。”   唐璟撅着嘴,落寞道:“走吧……”   怪没意思的,他想。   心情低落地去了当铺之后,交货拿钱的时候,唐璟甚至都没有什么精神多说话。   他对自己的魅力产生了怀疑。   出了当铺,王管事看着怏怏不乐的少爷,觉得这事情有些严重。收钱的事儿都不管用了,可不是严重是什么?   “少爷,对面街口那卖糖人的小贩什么都能捏,要不咱们去捏一个?”   唐璟摇了摇头:“不了。”   “那东街的糕点不错,要不咱们去买点带回去?”   唐璟满是落寞:“没胃口。”   王管事咬了咬牙,凑近小声地诱惑:“那您最喜欢的羊肉汤,咱们去弄个几斤回来?”   那家的羊肉汤向来贵得离谱,仗着味道好就可劲儿地收钱,王管事平时都不发舍得买。   这次可算是下了血本了。   “不用,我什么也不想吃,哪儿也不想去。”   他就想赶紧回庄子,去泡一泡温泉,好好休息一下,方才能抚平他受伤的心灵。   王管事见他这样,再不敢耽搁,立马就驾车回了庄子了。   可才进了庄子,唐璟便被一个天大的好消息给砸蒙了。   他扶着王管家,脑袋晕乎乎的:“这意思是,我要当官了?” 第29章 打脸前妻   这事还得从他们进了庄子之后说起。   唐璟无精打采地走进去,王管事忧心忡忡地跟在后头。还还没走多久,那边吉祥已经急冲冲了过来:“少爷,庄子里头来人了。”   唐璟被他这慌里慌张的态度弄得有些不解:“来人了?你难道没跟他们说我茄子已经卖完了?”   “不是为了茄子,是……是那位萧大人。”吉祥喘了一口气,又继续道,“萧大人这回还带了另外几位大人过来,听说是司农司那边的,也不知道过来干什么。少爷,您说萧大人这回来是——少爷?”   话还没说完,少爷已经不见了。吉祥醒了醒神,赶紧追了上去。   没多久,唐璟已经脚下生风走回了屋子。   里头萧衡已经让几位大人先坐下等着了,奉安抱着茶托站在萧衡旁边,战战兢兢地打量着屋子里几位看样子就很厉害的大人。   好不容易看到唐璟回来,奉安立马就跟看到主心骨似的。   唐璟也没想到,自己刚进屋之后,便是收到一个意外之喜。   毫无提防的唐璟就被这个司农司少丞的官儿给砸晕了。   少丞?这是干嘛的?   不过不管干嘛,好歹都是个官,他竟然当官了?   王管事见势不好,立刻狠狠地掐了一把唐璟的手心。   “……!!!”唐璟瞬间清醒过来,看向放出这个消息的萧衡,“那个伯温兄啊,朝廷为何要让我做官?”   且还这么突然。想他一没科考,二跟国公府也没了关系,恩荫也不会荫到他的身上来,怎么就突然要做官了呢?   萧衡当即解释道:“事情原是这般。上回唐兄种的茄子我尝着觉得不错,便送了些入宫,圣上尝过之后大为赞赏,亦十分看重这阳畦之法。这官职,也是圣上交代封赏下来的,还请唐兄务必上心些,将这阳畦的法子交与司农司的诸位大人。”   说完,萧衡还又问了一句:“此事我未曾与唐兄商议便擅自做了决定,将东西送进宫,这是我的不是。”   “这算什么。”唐璟压根不在意这事儿,“我如今能当官,还是多亏了你呢。”   虽说当官比不上买地,可当了官,往后就是有身份的人了。那他买起地来,必然会方便很多,而且对方还不敢乱开价。   完美!   高兴过后,唐璟才发现屋子里多了好几个人:“伯温兄你说的几位大人,莫就是这几位?”   “正是。”萧衡说完,这才给唐璟一一介绍起来。   因皇上和萧衡的打算是将这阳畦推向整个大燕的,是以司农司里头有头有脸的人物,今儿都过来了。包括大司农陈兆丰,大司农卿李瑞晏,大司农少卿赵顺并其余几位都事还有户部的几个主事。一排站开,足足有七个人。   这些人也都客气,萧衡介绍完了之后,都是面带微笑地对着唐璟。   没办法,今儿过来之前他们已经被太子殿下给敲打了一遍,对于唐璟这位名义上的先生,必须足够的恭敬。要是惹怒了人家,回头不教了,那苦果可就只有他们自个儿吞了。   打过来招呼之后,唐璟还打量了几位大人一眼。萧衡说的那些什么名头他也没有认真记,只记住了里头官儿最大的应该是臣司农,还有便是李少卿了。   不过这些记着也没有用,唐璟只在乎一件事:“这几位大人到我这里来,是单单过来看的呢,还是想要亲自去学的呢?”   “自然是亲自去学。”   “先说好,若是真想去学,那还是挺累的。”唐璟看着这几位身量单薄的大人,有点不确定,“地里的活都累得很,几位大人当真受得住?”   “受得住。”萧衡已经提前替他们答好了。   唐璟咧开了嘴:“那就再好不过了。”   陈司农多嘴想要问问都有哪些活,可话还没有出口,便看到太子殿下朝他这边看了过来。   心里一突,陈大人立马低下了头。   算了算了,他不问了还不行吗?不过是学着种地,即便那法子新鲜了一些,也不过还是种地。大燕的农书都是他们写的,在种地一件事儿上,还能有什么难得住他们。   连那唐公子都受得住的事儿,他们有什么是受不住的?   这样想的还不只是陈司农。真真正被领到地里头的时候,众人望着一片尚未开垦的地,心里忽然开始抵触起来。   不会是他们想得那样吧?   事实证明,还真是。   唐璟收了几个免费劳动力,早已经没有了先前的郁气了,到了自家的地里之后便兴致冲冲地将农具都搬了出来,给几位大人一人分配了一个。   “你们来的刚好,这上午还在愁着这片地没有人开垦,如今几位大人过来了,刚好可以拿着这一片地练练手。”   唐璟说完,又指了指对面的阳畦:“如何开垦,想必诸位应该都知道吧,若是不知道的话,按着对面这个来就是了。具体的细处待会儿我都会跟你们说的。”   众人看着这片地大明宫大殿还要大的地,有些怀疑自己听到的:“这么一大片,都要我们来?”   唐璟反问:“有什么不对的吗?”   萧衡再次看了过来。   “对,对……”众人心里发苦,可面上却还是不得不保持微笑,毫不犹豫地点头。   唐璟撒欢似地笑了:“那咱们开始吧。”   他们开始开垦,他开始现场教学。既能教会这些官老爷,又能给自己多添不少的地,更完美了!   今天果然是棒棒的一天呢。   萧衡今儿过来的目的,就是将这几个大人送过来。如今人都已经干上活了,他也就功成身退了。   送走萧衡之后,唐璟想到了一件事,立马便抛下了陈司农几个,火速地去找吉祥他们,交代他赶紧跟孙氏报喜去了。   陈大人几个望着跑得已经不见影的唐璟,都有些傻眼。   “陈大人,这人都已经走了,咱们还干不干?”   “不干你敢回去?”   众人心塞地叹了一口气,这叫什么事儿啊。   陈司农握着农具,也是心力交瘁:“别的话都不说了,就先按着唐大人说的做便是了。”想他也是养尊处优之人,如今倒变成了庄子里头佃户一般的了。   赵少卿挖了一会儿土之后,悄悄地靠了过来:“陈大人,您说殿下为何要瞒着自个儿身份啊?”   “这我哪里知道?”   赵少卿猜测:“莫不是殿下也想来个布衣之交?”   “废话什么,干活去!”陈司农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殿下的事儿,也是他们能置喙的。   越发没有尊卑了。   几个大人忙他们的,吉祥这边报喜的脚步却也是一刻未停。没过多久,镇国公府那边就已经收到消息了。   自从上回孙氏回了国公府之后,便将底下那些不恭敬的下人给狠狠地整治了一顿。如今国公府里的小厮二少爷跟前的人,无一不是点头哈腰的。吉祥前脚登了门,后脚消息就已经传到孙氏耳里了。   孙氏听着消息差点没高兴疯了。   换了一身衣裳从菩萨排位上过了一遍之后,孙氏才一脸喜色地从里头出来,整个人从眉梢到脚尖都透着一股得意劲儿。   “菩萨保佑,二郎这回是有出息了,还是顶顶有出息的人。种了个茄子就能种出个官来,这可是闻所未闻的事儿。”   “不成,难得二郎有了出息,这喜宴一定得办,还得大办特办!”孙氏一个人在那儿自言自语,“那爷俩也真是,这会子不在家,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眼瞧着夫人真要将喜宴给敲定下来了,吉祥才忙不迭地将唐璟的话给带了过来。   “夫人,办喜宴就不必了。”   “怎么不必,这样大的喜事,合该风风光光地闹上一回。”孙氏早就攒着一口气了,现下儿子总算是有了出息,她只想好好打一打那些说闲话人的嘴。   最好是打烂了。   吉祥忙道:“少爷说了,如今这官儿还不大,等他当了大官儿,再风风光光地闹上一回就是了。如今小打小闹的,没得叫人看笑话。”   孙氏如今也知道要先顾忌儿子的感受了:“你们少爷当真不愿意宣扬?”   “当真不愿意。”吉祥再三保证,“少爷说了,这事儿咱们自个儿高兴高兴就是了,也不用对外传扬。”   说完,吉祥还昧着良心添了一句:“少爷喜欢低调。”   “行了,这事儿我都知道了。”孙氏说完,又风风火火地跑回了屋子里,搜罗了一大圈,为的就是多给儿子带些东西。   吉祥两手空空的过来,最后却带了一辆马车的东西回去。   晚上镇国公回府,便感觉到府里的气氛不一样,就连扫路的小厮脸上都透着喜气。   镇国公满头雾水地回了正院。   还没走两步,便看到孙氏嘴角噙着笑在那儿接受几个丫鬟嬷嬷的恭维。   孙氏笑得正得意,却忽然看到了镇国公。想到儿子如今有了出息,孙氏立马将茶盏往桌上一掷:   老是说二郎没出息,今儿她非得骂得这个死老头子狗血淋头!   镇国公被看得头皮发麻,正想要退出书房,孙氏厉声一呵:   “站住!”   镇国公府的事儿,外人是不知道了。   有句话说得好,这夫妻之间,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从前孙氏虽说爱折腾,可每回折腾了过后,都是被镇国公牢牢地攥在手心里,连口喘气的机会都没有。   可在庄子里待了那么一段时间后,孙氏忽然长进了。且在之前那段冷战的日子里,孙氏也算是彻底压倒了镇国公。   如今他们夫妻之间斗法,镇国公已经再没了办法治孙氏了。   这一场小斗,孙氏完胜!   斗过之后,该做的事儿还是得做的。虽说孙氏答应低调行事,可唐璟被封官的消息转过头还是立马被传扬了出去。   儿子有了出息,孙氏如何能按捺得住。   别处都听说了,这沈侍郎府里头也收到了消息。   沈玉琼在家闷了半日,最后终于递了帖子准备进宫。宫也确实进了,只是在太后宫门外头却受了阻。   守门的宫女沈玉琼认得,是太后跟前最得用的大宫女。平日里这位对着沈玉琼的时候,也是极为客气的。这会儿看到她的时候,却是态度疏离。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沈姑娘啊。”红玉目光扫过沈玉琼,漫不经心地道,“沈姑娘今儿来得不巧了,太后身子不适,无心见客。”   “太后娘娘身子不适?”沈玉琼立马关心上了,“这是怎么回事?上回我过来的时候,太后娘娘的身子不是挺好得么。是不是着凉了,这段时间天儿也确实挺冷的。”   “沈姑娘!”红玉叫住了喋喋不休的沈玉琼。   沈玉琼心里一坠。   红玉只是挑着眉头笑了笑:“什么是懂眼色,沈姑娘这般蕙质兰心的应当也是知道的吧。”   沈玉琼脸色变了变……怎么会这样,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沈姑娘啊,人在做,天在看,莫言把旁人都当成了傻子。言尽于此,沈姑娘好自为之吧。”   说罢,红玉往后一退,猛地关上了门。   那门几乎是擦着沈玉琼的鼻尖关上去的。 第30章 决定种花   赶走了沈家姑娘之后,红玉才退回到寝殿里头。太后正躺在锦榻上头,由着女官给她按脑袋。听到脚步声之后,太后稍微抬了抬手。   女官立马退了下去。   “人走了?”太后问道。   红玉恭敬道:“走了。”   太后叹了一口气,睁开眼睛有些迷茫地看了看房顶。半晌,她道:“哀家精明了一辈子,没想到临老却越发糊涂了起来。”   “太后娘娘睿智英明,谁糊涂了您都不会糊涂。”   “快别说这样的话了。”太后听着都羞愧。   之前太子跟前那小内侍说了那样的话之后,太后回头想了想,还是不大相信。毕竟从旁人嘴巴里面说出来的,她更愿意相信自己查到的。太后也确实派了人去查了一遍,可结果却跟那小太监说得一模一样。   太后瞬间就冷了心肠。   她是最厌恶旁人骗她的,即便这回沈玉琼没有骗她,可这些所作所为,同骗她又有什么区别?在她跟扮柔弱,背地里却使尽了手段。镇国公府的小子确实不是什么玩意儿,可差人前去谋害人性命,这也太残忍了一些。虽说那小子人没死,可却也倒了大霉。   知道了真相的太后,自然也不会跟以前那样偏着她向着她了。   “这一对,也算是臭味相投了,哪个都不是什么好人。”心里不舒服,太后说话也重了些。搁以前,太后哪儿会这么说沈玉琼。   红玉笑道:“您还别说,我今儿听到了一个消息,都说镇国公府的二公子如今本事大着呢,皇上都亲自给他赐了官儿,虽说官衔不高,可他才那样大的年纪,也算是破例了。”   太后不悦道:“那小子的消息,你跟哀家说干什么?”   红玉无奈道:“您都知道那沈家姑娘话里不实,怎么还这般厌恶镇国公府的那位。”   “哀家不管,反正他们两个没一个是好东西。”说完,太后又忽然想到了一件事,“还有啊,往后那小地方的种的东西,统统不要再送到哀家跟前来了。”   红玉欲言又止,思索了半天,还是没有说出来。   她只觉得,这是何苦来哉?   没了小汤山的菜,太后娘娘这段又没什么胃口了,若是以后都不送的话,那还不得跟以前一样,日日用药膳糊弄着?干嘛要跟自己身子骨作对呢?面子就真的那么重要?   红玉想不通,可是在太后这儿,面子确实是挺重要的,至于胃口,到时候再说吧,起码现在她还忍得住。   且说沈玉琼出了宫之后,也是许久都不曾平复心情。事情统统已经不在她的预料之中,若是稍微偏离了一些也就罢了,可现在是所有,所有的事情都不在她的意料之中。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错呢?   沈玉琼一路都在想着这事儿,最后在一脚踏进家门的时候,忽然灵光一闪。   明明在之前,一切都是好好的,她设下什么计谋,唐璟都会乖乖地钻进篓子里头,周围不管是是什么人,都会无条件的站在她这边。可所有的事情,都是从唐璟被打晕后说变就变了。   想到了这事儿,沈玉琼忽然背后里惊出一身的冷汗。   会不会,唐璟就是因为这次重生了呢?还是说,他是被什么人给附了身?   沈玉琼越想越呆不住。不成,她得去试探试探!   才刚打定了主意,里头便直直地冲出来一人,两眼不看路,一个劲儿地往前冲,差点将她给撞倒了。   “姐,你怎么回来了?”沈凌风扶着门边站稳了。   沈玉琼沉了沉气,这才没有冲沈凌风发火,只道:“今儿太后娘娘身子不适,我也不好多打扰,只看了太后娘娘一眼便出来了。”   “原来是这样,我说你今儿怎么回来得这么早呢。”沈凌风说完了这句,又道,“对了,我今儿听到了一件事,不知道是真是假,姐你听不听?”   “什么?”   沈凌风一脸地不相信:“听说镇国公府的那小子被授了官,不少人还说得是浪子回头金不换,一个劲儿地夸着他,姐你说,他这授官的事儿到底是真是假?”   又是唐璟!   怎么哪儿都是唐璟!   沈玉琼实在没忍住,头一次在沈凌风面前黑了脸:“下次别在我跟前提他。他有没有当官,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这话说完,沈玉琼便沉着脸立马掉头走人了。   沈凌风还是头一次被这么凶,愣了好半天都没有反应过来。   有话好好说嘛,干嘛要拿他发火?   沈凌风是个受不得气的,沈玉琼向着他的时候他是姐姐长姐姐短,如今冲他发火了,他便想也没想就跑去了沈夫人的院子里一顿哭诉。   沈夫人是个宠儿子的,听了这话立马就让人将沈玉琼给叫了过来。   “知道你现在是有本事的人了,可是再有本事,也不能冲着你弟弟发火!”   沈玉琼忍着火气站在下头,听到这话还不得不扬着笑脸道:“哪里是冲他发火了,我不过是听到唐璟的事,心里有些不舒服罢了。”   “你不舒服是你的事儿,难不成你不舒服了,连你弟弟也要陪着你一块儿不舒服不成?”   沈夫人早就对女儿有些不满,这回丈夫不在,便趁着这个机会一股脑都说了出来:   “看你最近是风光过了头,有时候连我说的话都敢顶撞,这侍郎府,还轮不到你当家作主呢!”   “回头你就安安心心的待在院子里头,少在外头抛头露面了,真是越活越回去,以前可没见你这么疯过。嫁了一回,反倒让我这个亲娘都认不出了。”   “你冲你弟弟发火,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回去之后,连着十天给我安生地待在屋子里禁闭,哪儿都不准去。别想着找你爹求情,你找谁都没用!”   沈玉琼心里的火气立马蹭蹭的过往冒。   沈夫人挑眉:“怎么,又要顶撞我当娘的了?”   沈玉琼深吸了一口气:“女儿不敢。”   “不敢就回去待着!”   沈玉琼握紧了拳头,草草地行过礼,立马头都不回地出去了。   虽说占着这身子,可不是亲的,对他们再好也没用。到如今,沈玉琼算是看破了这些事儿了。   拿沈玉琼撒过气之后,沈夫人才一脸慈爱地抚了抚儿子的脑袋:“怎么样,如今可算是出气了?”   沈凌风却有些迟疑:“娘,您方才说的是不是有些过了。”   他姐对他也就发了这么一次火,平常还是挺关照的。   沈夫人笑了笑:“你不懂。”   她这女儿近日里的做派,实在是太不知所谓了,不往下压一压,往后还真的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外头因为唐璟授官这件事却是闹得沸沸扬扬。不管唐璟愿不愿意,反正他这半年里是从未淡出过京城众人的眼。   他有什么一举一动,京城里好事儿的人都盯得紧紧的。   他们盯他们的,唐璟那边却悠闲自在地或者自己的日子。   悠闲属于唐璟,至于悠闲背后的苦头,则是萧衡派过来的几位大人了。   吃了这么长时间的苦,他们心里对唐璟也有了不少的怨怼。   绕是陈司农这样脾气不坏的,也已经在心里暗暗琢磨起来了。   今儿上午,他在田埂里头歇息的时候还在想着,等日后唐璟进了司农司,他一定要好好地给他一点苦头吃。   唐璟对这些人的抱怨并没有及时察觉,他如今正在思索着他的挣钱买地的大计。   卖了人参之后,唐璟在庄子周围又买了些地,有了地就不能空着,早上将他都种上东西才是正经的。   对于这些地的用处,唐璟想了好长时间都没想好,这日他依旧苦思冥想,恰好张嬷嬷喊他出去吃东西的时候,唐璟忽然灵机一动。   他可以种花!   有了这个主意之后,唐璟就立马召集了他的智囊团。   一个桌子坐了五个人,旁边还坐一排被迫看热闹的。   陈司农几个灰头土脸地坐在在旁边,对唐璟这个看着光鲜亮丽的小少爷生出了极大的恶意。   光鲜亮丽的唐璟大手一挥,抑扬顿挫地开始讲起了他的宏伟目标。他决定,在明年春天到来之前,率先占领京城的花卉市场!   张嬷嬷对此举双手支持。且她自己赞同了不算,还强迫别人也附和她,譬如王管事,才刚开口质疑就遭到了镇压。   重压之下,王管事不得不闭上了嘴。   吉祥想要说什么,抬起头便看到张嬷嬷的凝视。   吉祥:“……”   算了,他不说还不行。   唐璟兴致冲冲地看着他们:“你们有话就说呀,我找你们过来这是为了商量的。”   王管事并吉祥摇了摇头,他们不敢。   周围的陈司农几个也一脸冷漠地摇了摇头。   种不种花,跟他们有什么关系,反正他们就是个种地的。   只有奉安糊里糊涂的,也看不懂旁人的脸色,没多久便发表自己的高见了:“少爷,我觉得这主意不咋样,咱们如今种菜种的好好的,干嘛要换别的?”   唐璟一脸深奥地解释道:“你不知道,种菜只能回本,种花才能挣钱。”   “这个还没有开始种呢,你怎么知道这么挣钱,万一赔钱了呢。”   张嬷嬷脸一垮:“糊涂东西,少爷懂得多还是你懂得多?!”   奉安摸了摸脑袋,憨憨道:“可是我觉得我自己懂的确实挺多的呀。”   张嬷嬷想要再骂他,却被王管事给劝住了:“少爷将咱们叫到一块来,就是为了听听我们的意见。你不让别人说,这叫什么事儿啊?”   奉安连连点头。   王管事说完,敲了一下奉安的脑袋:“行了,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好了,不必顾忌。”   话是没错,可干嘛要打他一下,奉安揉了揉自己的脑门,他这脑门都不知道被人打了多少次了。   奉安直觉他这次被打是因为顶撞了张嬷嬷。这事没得埋怨,正事要紧,奉安想着少爷还在等着他,所以小嘴巴巴地就说开了。   “少爷啊,这话咱们都没有中过,哪来的经验呢?”   唐璟立马反驳:“谁说我没种过?”   一群人都看得过来。   唐璟微怔,随即反应过来,“唐璟”还确实没有种过花:“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我看别人种花也挺简单的,跟种菜比起来也差不离,约莫就只是那些步骤罢了。”   奉安听着,越发觉得这事不靠谱:“那要不咱们少种一些?”   唐璟有些不愿意。   他就指望着这些花翻身呢,真想要大干一场,如何如何愿意一点一点的来?   不过这回连王管事和吉祥也站在奉安这边,王管事看了张嬷嬷一眼,而后小声道:“虽说少爷您有信心,可是种花这件事,压根不是有信心就能成的。咱们一开始来,还是先仔细着点,再说如今是冬天,那些花本来就不好发芽。不妨等第一批种出来,有了经验,有了名声,种再多都不是问题。”   王管事说完,还又瞥了张嬷嬷一眼。   张嬷嬷板着脸:“你看着我做甚?”   “这不是怕你生气吗。”王管事弱气道。   “你们这一股脑地都说了,还怕我生气?再生气废话也都说完了。”   王管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过态度就是这样的态度,几个人都不大赞同唐璟盲目行事。   唐璟知道他们是担心自己赔额额血本无归,都是好心,所以也同意了这法子。   主意敲定好了之后,第二日唐璟就精神百倍地前去买花种了。   肚子里有货,唐璟对自己的本事无比有信心,所以挑得都是最贵的。   付钱的时候,王管事手都在抖。但是没办法,少爷一直揪着那几包花种不放,旁边那杜掌柜面上虽笑,可那笑怎么看着都有一股不怀好意的味道。   不给钱是不可能的了,王管事再心疼,也还是掏出了钱。   为了少爷的脸面,这钱,不给也要给!   “咦,这是什么?”王管事付钱的时候,唐璟已经跑到了另一边的柜台上,眼疾手快地捻起一颗种子,放到鼻子底下闻了闻。   杜掌柜立马跑了过来:“可不能捏坏了,这是东西可贵着呢。”   一听到贵,王管事也赶忙凑了过来:“少爷,咱们先把这东西放下,玩儿别的!”   杜掌柜将种子收好:“不是我小气,是这东西本来就是不卖的。”   被夺了东西,唐璟也不生气,反而继续问道:“为什么不卖。”   “这个是我们家姑娘的东西。”   唐璟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你们家姑娘是哪家姑娘?”   “我们家姑娘可是……你问这个做什么?”杜掌柜警惕非常。   唐璟心里一哼,不说就不说呗,他还不想听了呢。 第31章 奇特花种   买到种子之后,唐璟便安安分分地去种花了。   当然,最开始还是得先将苗弄出来的。   唐璟用的依旧是他的宝贝阳畦。他在那儿专心致志倒腾的时候,旁边以李大人为首的几个便远远地站在旁边猫着腰观望。   他们这些天对唐璟的意见可大了去了。如今聚在一块,想着都是往后怎么对付他。   “最好是把活全都给他做,让他没日没夜的忙活,也尝尝咱们吃的苦,受的罪。”   其中有一个锄头往地上一扔:“还要孤立他,做什么事情都不带着他!不带他吃饭,不带他出门,但凡有咱们事儿,就让他一个人就在官署里头看门。”   “这主意好,等到他知道好歹了,必定会到我们跟前来认错的。”   “谁稀罕他认错了?”李大大冷哼了两声,他伸出了手,只见十个手指头有八个都磨出了血泡,“我可不稀罕他认错,我要的,是要让他血债血偿!”   李大人说完之后,又看向旁边并不参与他们讨论的陈司农:“大人,您怎么一句话都不说?”   陈司农说了一句公道的:“人家这般对我们,也是为了我们能够快一点学上本事,说错也没错。”   众人惊奇:“您就一点儿不生气。”   “气什么,我还得感谢他呢。”   陈司农面上一派云淡风轻,看得众人佩服不已。大人果真是大人,这觉悟,跟他们就是不一样。   陈司农见众人移开脑袋,低低地笑了一声。   感谢是必须得感谢的,可放过唐璟也是不可能的。等回头他有了机会,一定整死这个小龟孙子。   拿个鸡毛当令箭,这么多天可把他们给坑害苦了。   陈司农还没往下深想呢,那边李大人又凑了过来:“大人您瞧着,那唐二公子在那到底做什么?”   “我哪儿知道他在做什么?”   李大人放下了手里的农具,有些跃跃欲试。当然,他主要开始因为不想干活,所以道:“要不咱们过去看看?说不定是有什么新鲜玩意儿呢。”   “我不去。”陈司农对此毫无兴致,“我又不是喜欢凑热闹的人。”   “那我们可去了。”李大人没心没肺地丢下了陈司农。   陈司农:“……”   这一个个的,不靠不住!   好半晌过后,正在忙活的唐璟感觉自己的跟前光都被挡住了,脑门处一下子就暗了下来。   他抬起头的时候,差点没有被吓一跳——跟前一溜排着七个脑袋,个个都是炯炯有神的看着他。   “你们想干嘛?”唐璟迅速警惕起来。   他的吉祥呢,奉安呢?   陈司农像是没看到唐璟的抵触似的,仔细看了一眼唐璟手里拿得东西:“这是……花种?”   原来不是来揍人的……唐璟安了心之后,有些嫌弃地往后挪了挪,而后才解释给他们听:“之前不是说好了要种花的吗,我便跟王管事在城里买了一些。”   陈司农又往前挪了两步:“这阳畦还能育花种?”   这些日子他们也算是大开眼界了。虽说他们对务农向来精通,可是如今唐璟的各种务农的法子都有别于以往他们知晓的。从挖畦,到育苗,再到施肥,无一不是闻所未闻的东西。陈司农几个在被折腾的精疲力尽的同时,也确确实实的学到了不少东西。   “只要是长苗的东西,大多能种。”唐璟回道。   陈司农小心地问了一句:“那要不也让我们试试?”   唐璟将种子一粒粒地塞进土里之后,抬头看了对方一眼:“那边的地都收拾好了?”   刚刚还兴致勃勃的几个人,听了这话顿时脸色都白了。   唐璟没什么感觉,继续不留情面地发出了拷问:“肥料呢,也都弄好了?”   陈司农只觉得两眼一黑:“还——还没有。”   唐璟小眼神直勾勾地看着他们。都还没有,还在这看热闹?   陈司农几个被看得脸上发烧,当下便不得不撤了回去,继续倒腾他们的那些地和肥料了。   地也就罢了,辛苦也就辛苦了些,真正叫人头疼的是那肥料。唐二公子对肥料那是极为重视。   本来他们将地给开垦了,按着唐公子的要求将那一片的阳畦搭好了之后,原以为能歇息一段时间,没想到立马又进了下一个窟窿眼儿。对这肥料,他们也都是两眼一抹瞎,以前的经验到这儿完全都没用。   唐二公子也不是个小气的,在做肥料这事儿上,能教给他们的都教了,可有时候教得太仔细了,也不是什么好事。譬如眼下,唐二公子为了让他们把握好肥料沤制的时机,特意让他们多闻闻腐熟肥料的味道。   那滋味,真是谁闻谁知道。   可怜这些身娇体弱的官大人,才干完了体力活,又被肥料的臭味给熏得连昨天吃的东西都吐完了。可他们能怎么办呢?即便是再臭,也还是得要继续闻的。   忙活了大半天,回了沤制肥料小心屋子,闻到那个熟悉的味道,后头有几个人显然都已经受不住了:“咱们到底什么时候能回去?”   陈司农两眼无神:“殿下说得意思是,等咱们学会了才回去。”   “那……咱们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学得会啊。”总觉得这生活过得暗无天日。   陈司农无声一叹:“抓紧时间学吧,早点儿学会就能早点离开这个地方。”   虽然心里已经极为不愿,可陈司农也知道,他们以后是要将这阳畦之法普及到大燕各个地方的,所以这苦,他们必须得吃!   至于报仇的事,往后再说。   这几位大人在庄子里任劳任怨地干着活。   因他们每日干的活和佃户差不多,甚至比佃户还要累上许多,所以庄子里的佃户便自觉地将让他们看作是平常老农了,完全没有了一开始战战兢兢的态度,态度熟稔的,让人心酸。   就连王管事看着他们那费力的样子,心里也开始摇摆不定了起来,回头与唐璟商量道:   “那几位再怎么说也是朝廷命官,少爷您这么折腾他们,会不会不大好?”   “我几时折腾他们了?”唐璟可不接这个帽子,“我那是倾囊相授,到哪儿能找到我这样的师傅,能教的不能教的,我可都教给他们了。”   “可您教得也太严厉了些,我担心他们受不住。”   唐璟摇了摇头:“话可不能这么说,严师出高徒。这点小打小闹都说不出的话,往后还能指望他们有什么大作为?”   王管事提醒道:“可您往后可是要跟在这几位大人手下干活的,万一……”   王管事给了一个心知肚明的眼神。   “怕什么,难不成他们还在公报私仇?” 唐璟可是一点都不带怕的,“我是看在伯温兄的面子才费心教他们的,他们要是敢有什么怨言,想要趁我在司农司办事儿的时候折腾我,看我回头不教伯温兄收拾他们!”   王管事迟疑:“萧大人当真有这样的能耐?”   “那可不。”唐璟对萧衡的本事深信无疑。   王管事苦劝无果,最后只能退下。他如今就只能盼着那些大人是真和善,到时候不会记他们少爷的仇。   这日下午,萧衡再次出宫来了小汤山。   如今萧衡出门,宫里的皇上和皇后都已经不大担心了。近来这几次出门,中间甚至都没有一次出过事儿,两位嘴上不说,其实心里已经认定了太子这回铁定是转运了。   皇上也算是彻底放了心。   到底是一国储君,如果总不能出门,那影响也不大好,如今太子摆脱了这倒霉的运道,也算是大燕的一桩幸事了。   今儿萧衡也不是独自一人过来的,他还领着好不容易休个假的张秉陵。   对此,张秉陵除了自认倒霉再无他法。   不过张秉陵的糟糕心情在进了庄子、看到陈司农几个灰头土脸的模样之后,瞬间消散地干干净净。   空阔的田埂上,只闻得张秉陵一串串不留情面地嘲笑声。   陈司农的脸皮已经耷拉下来了,他抹了一把鼻子上的泥巴:“张大人这般高兴,是不是也想下来试试?”   萧衡接道:“也不是不行。”   张秉陵瞬间惊悚。   萧衡温和地说了一句:“身为京兆府尹,自然也不能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多去地里做做事儿,往后遇上事儿都时候才不至于满头雾水。”   这话说得,将张秉陵吓得立马不敢说话了。   陈司农几个嗤笑一声,也算是出了一口气了。   萧衡也就只那么说了说,当然没有强迫张秉陵真去干什么。   不多时唐璟也从屋子里跑了过来。   萧衡来得太早,唐璟方才还在床上睡觉呢。如今被人叫醒了之后,才紧赶慢赶地赶了过来。   张秉陵本来好好地在那儿站着,结果一看到唐璟就乐了:   “我说唐二公子,怎么小半个月不见,你就长了这么多,这是吃了多少的好东西?”   唐璟摸了摸自己的脸蛋:“真的长了?”   他自己怎么没感觉呀?   张秉陵笑呵呵地点了点头:“长了不少肉呢。”   张嬷嬷立马就不高兴了:“这位师爷,您到底会不会说话?我们家公子哪儿长了。他整天累死累活,都已经瘦成这个模样了,你还见不得他好不是?”   “我……?”被怼了一顿的张秉陵连话都不知道怎么回,这嬷嬷,看着也太凶狠了一下。   更凶狠的还在后头呢。   张嬷嬷怼完一句还不觉得够,又名明嘲暗讽地说了许多:   “我们家少爷正在长身子的时候,老爷夫人盼着他多吃还盼不及呢,师爷您倒是好,口口声声嫌他吃多了。合着我们家少爷日日吃不饱,瘦的只剩个骨架子那才叫好看?”   长身子的唐璟瞬间放心了,没错,他才十八呢,多吃点也是应该的?   受了委屈的张大人见状,也只能缩着脖子做人了。   惹不起,这儿真是没一个人是惹不起的。   边上那些看热闹的几个,心里越发觉得安慰了。受罪的不只是他们,这心里边突然好受了许多。   萧衡在庄子里转了一圈,看到陈司农几个仍旧认认真真地学着,心里也妥帖了不少。   回去的路上,张秉陵觉得气氛太尴尬,想着法儿找萧衡说闲话。他说的那些多是拍马屁的,拍萧衡心系天下百姓,就连这小小的阳畦一事,都在意成如今这幅模样。   对于张秉陵的话,萧衡也就一笑了之,并没有放在心上。有些事,别人都不知道,只有萧衡自己心里清楚。   父皇母后,包括身边所有人都觉得他是转了运道,可只有萧衡知道,自己仿佛只有在来小汤山这一块儿的时候,才会平平安安地出来,全须全尾地回去。就好像今儿一样。   这个中的因果,萧衡到现在还摸不清楚,亦没有同旁人提起过。   再说庄子里这边,自萧衡走后,唐璟就没有再回去睡了。   闲来无事,他便拿起了之前种剩下的种子来边玩儿便看。   不看还好,这一仔细看,唐璟竟然在里头发现了一颗与众不同的种子。 第32章 棉花种子   王管事看着少爷一直捏着一个花种发愣,随即也凑了过来:   “少爷,你在看什么呢?”   “你瞧瞧这个种子。”唐璟目光微闪,将手里的种子递给王管事,又从包里头掏出了另外的几颗,兴冲冲地问道,“你比较比较,这一颗和别的有没有什么不同?”   这可就为难王管事了:“少爷,我能看出什么不同来。这看来看去,也不过就是圆的跟瘪的的区别,不过都是种子,能有什么大不同的?”   唐璟神神秘秘地摇了摇头:“不同之处大着呢。”他从王管事手里拿过来那颗特殊的,有些得意道,“这个啊,可是棉花种子。”   “什么花?”王管事没听懂。   “不是花,是一种经济作物。就是吉贝,或者说是白叠子。”   吉贝又是什么,白叠子又是什么?王管事还是听得迷迷糊糊的,半晌为难地笑了笑:“少爷,你这些词儿,我压根也没有听说过呀。”   “没听过也是正常的,这东西虽说咱们大燕境内虽一直都有,可却只有最南边和最西边儿的地方种着,从古至今也没有多少人重视。”   王管事蹲了下来:“既然没有多少人重视,咱们还要他干什么?”   唐璟握住了种子:“没有多少人重视,不是这东西不好用,而且他们不会用。”   王管事听着也没怎么当作一回事:“能有多大的用处啊,不就是一颗花种子呢,它是能吃呢还是能穿呢?”   “这你可就说对了。回头等棉花种了出来,保准能给你做一身衣裳穿。”   王管事听着还挺乐呵,棉花也是花,他是不信一个花种能种出衣裳来的。   不过少爷想吹牛,他也就不跟少爷争这个苗头了。   王管事没将这棉花种子看得有多重要,可唐璟却宝贝似的将东西仔细地收好了。   如今这东西落到了他的手里,可算是他走了一个大运了。不过想到这东西是从城里那铺子里头买来的,唐璟便又想着过去再问一问。   这事也是个大事,当天下午唐璟便带着吉祥过去了。   铺子里守着的还是那位杜掌柜,他看到唐璟的时候还有些狐疑。   “公子又是来买花种的?”   唐璟迟疑啊一下:“呃……算是吧。”   杜掌柜心里啧啧称奇。上回买了那么多种子回去,难不成还不够这位嚯嚯的?该不会那么多东西都快浪费了吧?   心里正泛着疑乎,唐璟已经将他那种子拿了出来,将事情从头到尾说了遍。   杜掌柜拿这唐璟口中所谓的棉花种子瞧了瞧,愣是没瞧出什么花儿来。少顷,他朝着帘子里头看了一眼,道:“若这种子当真是我们铺子里的,那应当是弄混在里头了。”   唐璟好奇:“这怎么说?”   “不瞒公子,我们家姑娘素来喜欢花,家里人知道她这喜好,每每都会收罗些花种带回来给姑娘。上回府里一个管事去南边儿办事,跑得还挺远的,大半年过去了才回到了京城来。回来之后,便将在外头搜罗种子都呈了上去。我们姑娘挑了一些,剩下的,上回都带来铺子里,这一颗,应当是那次被落下的。”   杜掌柜云淡风轻地说了这么几句。说实话,他们店铺里头值钱的种子多的是,不在乎多这一个少这一个。   唐璟注意到他这态度有些许轻慢,赶忙解释了一句:“这种子,虽说在南边儿不大值钱,可若是种出来了,到时候可是价值千金呢。”   杜掌柜听到这话不禁乐得笑了:“价值千金,哈哈哈……”   唐璟觉得自己有被冒犯到,眼神犀利地盯着对方。   杜掌柜捂住了嘴巴。笑过之后,他也发现自己做得不太地道,是以便知道便跟唐璟解释:“不怕唐公子笑话,这价值千金的东西,咱们还真是不稀罕。”   那些种子里头,有不少名贵的花种,那些东西若是种了出来,才是真正的价值连城呢。再说了,他们王府什么东西没有,值得为一颗小小的种子斤斤计较?   这岂不是跌了自己的份儿?   唐璟听了咋舌不已,好阔气的一个掌柜:“这种子你们当真不要了?以后若是被我种出了名堂出来,你们可别后悔啊。”   杜掌柜又看了看里面的帘子。   下一刻,唐璟便听到里头传来了一道好听地让人耳朵有些痒痒的声儿:   “公子放心,种子既然都已经卖出去了,那便是公子的东西。”   声音似水如歌,婉转动听。   唐璟挠了挠耳朵。   他心想,今儿的耳朵怕是有病了,要不怎么这么痒,该不会真的生了大病了吧,不成,回头他一定要让张嬷嬷再熬些补汤给他喝。   揉着揉着,耳根子已经有些发烫了。   杜掌柜听完姑娘的话,便有了底气,回头跟唐璟道:“公子您这下可算是放心了吧,我们姑娘都已经发话了,往后这种子怎么样,都与咱们店铺无关。公子也不要觉得有愧,反正这是您出钱买回去的,不亏旁人什么。”   这话说得敞亮。唐璟敬佩地点了点头,随即问道:“所以,你们这儿还有这种子吗?”   “……”合着说了这么久就是为了问这一句?杜掌柜停滞了一下,看在上回唐璟买了他们那么多种子的份上,才道,“您先等着,我过去找找。”   说完,杜掌柜转身去找了。   唐璟在后头踮着脚探望。   杜掌柜漫不经心地翻着抽屉。上回所有的种子,他们姑娘都分得好好地放好着了。这回过来找也容易,没多久,杜掌柜就拿来了一个小袋子,里面装着小半包棉花种子。   “就只有这些了,你要是想要,全部拿回去便是了。”当着唐璟的面,杜掌柜将棉花种子打开了。   唐璟大喜,难以置信地问道:“这些都能卖给我?”   杜掌柜高冷地点头。反正也是没人要的东西,低价卖出去也不错,省得在这儿占地方。   唐璟如获至宝。   这东西,若是想找也不是没有,只是特意找过来实在是太麻烦了,还得派人去南边儿,这一去一回,说不准得花上大半年的时间。   如今在京城这地方卖到了棉花种子,唐璟想想都觉得自己气运冲天。   可他也不是个没良心的。这种子杜掌柜没当作一回事,那里头的姑亦没什么反应,可唐璟却是知道一东西的价值的。可不能白占人家便宜,唐璟立马就想着给钱了,可他四处揉了揉,最后只摸到了憋憋的荷包。   ……没办法,囊中羞涩。   所有的钱都拿给王管事管理两个庄子的吃吃喝喝,如今唐璟还真的掏不出什么钱来。   杜掌柜见状,眯着眼睛觑着唐璟。   这公子还真是有点奇怪,不知道是哪家的。看着是个天真不是事的富贵公子哥儿,可是穿得却又普普通通,配不上这长相。该不会是哪儿来的落难的公子吧,那他家是收钱还是不收钱呢?   唐璟已经回头看了吉祥一眼。   吉祥瞬间悟到了少爷的意思,于是瞬间解下钱袋子。   不过不少,刚好十个铜板儿。   唐璟小声道:“只有这么点儿了?”   吉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平常出门的时候,都不用什么钱的。”   吉祥抠门是出了名的,就这么十个铜板儿,有时候都用不完呢。   唐璟没了脾气。   杜掌柜已经确认了,这确实就是那里来的落难公子。他挥了挥手:“算了算了,这东西也值几个钱,就当是送给公子了。”   这可不成,唐璟鼓了鼓气,一把将自己腰间剩下的玉佩给揪了下来,虽说有些心疼,可该给的还是不能少的。唐璟道:“我今儿出门出得急,没有来得及带荷包,就拿这个抵好了。”   杜掌柜也是见过好东西的,立马摇头:“这点种子,可值不了这么一块玉佩的钱,公子还是莫言再说笑了。”   唐璟急了:“你收着!”   “不能收,公子您还是拿回去吧。”杜掌柜又不是没良心,怎么会收这么价值连城的东西呢,“这玉佩,我是断断不会收的。”   唐璟脑门一热,忽然脱口而出了一句:“你不收就给你们家姑娘收,左右是她的花种。”   “……!!!”杜掌柜本来还在推拉,听到这话之后立气得鼻子都歪了。这人,果然是肖想他们家姑娘。头一次见面就没安好心,故意问他们家姑娘的名字。如今又接着买种子的由头,故意给他们姑娘送东西。   好险恶的用心!   唐璟也意识到说得不妥,突然又有了些脸热,来不及解释他便扔下玉佩,抄起棉花种子,头也不回地跑出去了。   “少爷?少爷……”吉祥看到少爷就这么将他甩在后面,心里一急,也赶紧跟过去。   后头的杜掌柜真是拦都拦不住。   吉祥出了铺子追了一截才追上自家少爷。他也想将自家少爷拦下来:“我说少爷啊,您怎么将这随身的玉佩给了人家呢?咱们赶紧回去,说什么也得将那玉佩拿回来。”   “拿什么哪,都已经送给人家抵债了,怎么好意思再拿回去?”脑子清醒了之后,唐璟也意识到自己方才的举动有些不妥,可是再不妥都已经做了,不论如何,他是拉不下脸再回头要的。   吉祥却是在那儿急得跳脚:“我的少爷啊,那可是您从小戴到大的,跟别的玉佩压根不一样啊。这东西若是没了,回头张嬷嬷不得剥了我的皮?就算是到了夫人那儿,我也难辞其咎。”   “哪有那么严重,不就是一枚玉佩么。”唐璟觉得吉祥太小题大做了些。   吉祥气得瞪眼:“那回头张嬷嬷抽我该怎么办?”   唐璟叹了一口气:“我帮你顶着还不成么?”   “真的?”   “嗯。”唐璟毫不犹豫地点头。   吉祥打量了少爷一眼,最后确认了少爷确实没说谎——没说谎就好,若是少爷有心相护,以张嬷嬷稀罕少爷的性子,定然不会再追究的。   回去要玉佩事儿略过之后,吉祥便老老实实地跟在唐璟后头准备回去了。可没过一会儿,他又道:“少爷,这种子当真有这么值钱吗?我看到掌柜的压根就没有当成一回事,您会不会被骗了呀?”   唐璟将种子系在自己腰间,稀罕地拍了拍,神色飞扬地道:“你少爷我说值钱就值钱,这会儿不信,等来年我种出来,必定能唬得你合不拢嘴。”   吉祥有些不明白:“既然这种子那么有用,为何还要明年再种?”他们少爷明明在冬天也能种出东西啊。   唐璟摇了摇头:“就这么些种子,自然是得精心照看着,天时地利,方才能收获喜人。”   吉祥不疑有他。   他们俩溜得快,店铺那边,杜掌柜自然没能追上人。   捏着一块烧手的玉佩,杜掌柜也只能气恼地跺了跺脚,回头还不得不将东西递到姑娘跟前。   “郡主您瞧,这就是那公子留下的。”   帘子被掀开,里头赫然坐着一位姿容绝佳的年轻姑娘。 第33章 女主出场   看到杜掌柜递来的玉佩,萧朝安伸手接过,细看了一番。   玉佩入手温润,清透逼人,水色正好,最中间,却是刻着一只玉兔。   萧朝安轻轻一笑:“这人与父王还是同一属相。”   杜掌柜听到这话,越发排斥了:“巧合罢了,他哪儿有王爷的福气。不过,这东西还是留在店铺里头算了,给姑娘拿着,早晚也是个麻烦,不如……”   杜掌柜满脸堆笑,只差没伸手去要了。   府里王爷千叮咛万嘱咐,不许外姓男子靠近姑娘太过。   萧朝安闻言,却慢条斯理地将递给了身旁的丫鬟。她素来有自己的行事做派,便是得用的掌柜,也左右不了她的主意:   “仔细收着,回头打听出来了这位公子是哪个,再送去还他便是。”   红豆乖乖地点头。   杜掌柜见此,也就不再说什么了。他确实对那人丢下一个玉佩,还要说送给姑娘的事耿耿于怀,不过看姑娘如今的态度,似乎也不生气。   王爷的话不能不听,可姑娘,却也不能得罪。   他还是少说两句话吧。   且说另一边,唐璟自买到了种子之后,便高兴地一直合不拢嘴。回庄子之后,也是立马跑去跟张嬷嬷炫耀了。   张嬷嬷前头还是耐心的听着,后来听到唐璟花了一个玉佩,才买了这么半包种子之后,嘴角的笑意一下子就僵住了。   张嬷嬷拿着掸子,气势汹汹地逼向吉祥。   吉祥慌忙抱住自己的脑袋:“不怪我,真的不怪我!我当时还拦着少爷来着,可是少爷动作太快了,扔下玉佩就离开了,我拦都拦不住。”   “合着你还有理了不成?让你跟着过就是为了看住少爷的。少爷行事有失分寸,难不成你小子还不知道轻重吗?”   “天可怜见的,我是真的劝了,追上少爷之后还拉着让少爷回去将玉佩讨回来的。无奈少爷好面子,不想在人家姑娘面前失了身份。”   张嬷嬷立马抓到了重点:“什么姑娘?”   唐璟吸了一口气:“你别胡说八道,什么姑娘啊,我连人家的面都没有看到。”   “少爷您先别说话,我来审。”张嬷嬷将唐璟摁到一边儿坐下,拿着鸡毛掸子戳着吉祥的脑袋:   “这中间到底有什么事?你仔细跟我说说,记好了,要仔仔细细,一个字都不能落下。丢了一个字,小心你的皮!”   吉祥被唬了一跳,不得不将事情都如实说了一遍。   张嬷嬷起先激动到了十分,可听了吉祥的话之后,却又兴致缺缺了:“我还以为是什么呢……原来连面都没有见到。”   就隔着帘子说了一句话,连对方姓甚名谁都不知道。   白激动了一场。   张嬷嬷嘀嘀咕咕的一句话,自然也落到了唐璟的耳朵里,他不乐意道:“我早就说了没什么事儿,你就听吉祥在那儿胡说八道。”   吉祥委屈了:“我也没说什么啊,都是张嬷嬷胡思乱想。”   王管事横了这小子一眼:“就你话多!”   吉祥越发委屈了,委屈地一句话都不敢说。   棉花种子这件事儿,因为吉祥的两三句话,被瞬间带歪了。所有的人都只记得那位不知名的姑娘家,至于唐璟的棉花种子,除了唐璟还真就没有一个人是在意的。   司农司的那边倒是听说了风声,好奇之下,不久便过来唐璟这边探探虚实。   可探了之后才发现,这事儿未免也太虚了。   就半包不起眼的种子罢了,那唐二公子就恨不得把它给吹上去。陈大人几个也是想相信,可无奈唐璟说得那些实在是太扯了。若这东西当真能利国利民,为何大燕百姓到到都没有发现吗?   这几个人若只在心里鄙夷也就罢了,关键是他们说话没提防,冷不丁还被唐璟给听到了。   刚好他们对唐璟又抱有不小的恶意,这回的棉花种子事件,更成了他们对唐璟暗地里取笑的苗头。   “什么棉花种子,从来没有听过的东西,还能利国利民,牛皮都吹到天上去了。你们信吗,反正我是不信的。”   “鬼才信,上回听说那唐公子花了两千两银子买了一包萝卜种子,到现在还没收回本儿,我还想着这蠢事应该只有一回,没成想,我还是低估了这位唐二公子了。”   众人听闻,都毫不留情地耻笑开了。   奉安看着已经气上头的少爷,不得不将他拉到一边去:“少爷少爷,咱们先忍一忍,退一步海阔天空,咱们可不能跟他们正面对上。”   唐璟咬牙,他是信了奉安的话,不跟他们正面对上。   可是回过头的时候,却又越想越气,气自己当时怎么就没冲过去狠狠地怼他们一顿。   就这么气了一个上午,吃过中饭之后,唐璟还是气不过,特意将几个人都叫了过来。   陈司农几个站在那儿,一个个昂首挺胸。   在这庄子里待了这么久,该学的他们都已经学会了,是以也不怕唐璟再整出什么幺蛾子。再整还能整什么,难不成还要上天不是?   唐璟瞧着他们一个个过分淡然的模样,笑他们真是太天真:“诸位大人应当也已经知道了,这阳畦一法,该教的这阵子我都已经教得差不多了,想来各位都差不多可以出师了。”   陈司农几个听着心中暗爽,不过嘴上却还谦虚着:“唐大人说得太客气了,我等学技不精,哪儿能轻易说什么出师?”   唐璟认真地点了点头:“这话倒是也不假。”   原本只是谦虚谦虚的几位大人立马就愣住了。   唐璟继续道:“这前头的事情虽已经学得差不多了,可这儿还有一桩要紧的,几位大人到如今都还不曾学过。”   陈司农和李大人几个互相看了一眼,都有点摸不清唐璟的套路:“不知这剩下的一桩是什么?”   唐璟微微一笑:“挑粪呐。”   一语惊起千层浪。   任凭诸位大人想得再多,也没想到唐璟会来这一招。   办法恶心归恶心,但确实管用,毕竟种地哪有不与粪打交道的。   唐璟说得挑粪,就真的是学着如何挑选马粪,如何放置马粪,如何将马粪跟肥料都搅和在一块儿。   这事跟唐璟说得一样,确实是最要紧的事。唐璟本来是想着过些日子再教他的,让他们先缓一缓。可是他今儿气过了头,所以不想再缓。   赶紧教会了,然后让他们滚蛋才是最要紧的。至于他们受不受得住,谁管他们呢。他都受得住,凭什么这几个老他二三十多岁的都受不住?   为了让几位大人能更迅速地学习挑粪的本事,唐璟还可以领着他们去了京城的马市,让几位大人亲自去挑一挑粪。   那场面,陈司农几个当真是毕生难忘。   这辈子跌的脸都没有这天多了。   这梁子也就越结越深,哪怕表面上还能维持一下笑意,可那笑脸背后,总免不了暗藏刀光剑影。   也只有唐璟这个傻的还没有察觉到了。   他出了一口气之后,对待陈司农几个还是一如既往。   至于陈司农几个,不提也罢。   这水深火热的日子又过去了几日之后,几个大人才终于从小汤山庄子里被释放了出来。从里头出来的那天,各家派来接人回去的车夫看着从里头走出来的主子,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又黑又消瘦的样子,当真是他们家老爷么?   可走近了才发现还真是。   老天爷啊,他们老爷这段时间在这里头都遇到了什么?   没人给这些车夫解惑了,刚从里头出来的几个大人也实在没有精力给他们解惑。   这几个人离开之后,唐璟消散的日子也算是到头了。   十二月中旬。   这日一大早,唐璟便被迫从床上爬起来,眼睛还没睁开呢,便被自家亲娘拉着换上了一身官服。   今儿是唐璟头一天去官署的日子。   上回萧衡过来授官的时候曾经说过,圣上虽说给了唐璟官职,可却还特意交代了别的话。   唐璟这个司农司经历,跟别人毕竟不同,他是因为他的务农有道才被钦点做了官,皇上惦记着他说不定能多做些于国于民于国有利的事,所以特地给了他一项特权——若是出于公务,必要的时候,唐璟甚至可以在小汤山的庄子里办公。   能给出这样的条件,不得不说当今圣上是真看重农桑之事了。是以在唐璟心中,重地才是最要紧的事情,当官儿反而像是附带的一样。   不过今儿毕竟唐璟头一次去上职,意义重大。因为唐璟不愿意回镇国公府,所以一大早上,孙氏将能拉过来的人全都拉了过来,包括过会儿也要去上职的唐郢,包括挺着大肚子的楚氏,也包括嘴巴翘得老高,一脸不情愿的镇国公。   镇国公是真的不想过来,才这么一个小官,说出去他都嫌丢人,可孙氏倒好,看的比什么还重。前几天便跟他说一定要过来亲自送送。   这有什么好送的?一来一去都有马车接着,又不用那小子费神,净干这些竟干这些不知所谓的事!   因这回过来不是镇国公的本意,所以镇国公全程都没有给什么好脸。   不过也没有人在意他便是了。   楚氏自打过来了之后,便一直老老实实的站在丈夫旁边。   她其实完全没有必要过来,即便不过来,孙氏这个当婆婆的也不会说什么,可是楚氏向来会做人,这阵子婆婆越发重视小叔子,丈夫的心又渐渐地偏了过去,楚氏权衡了一二,还是决定跟着一道来了。   至于唐郢,他是一早就看破了,知道亲爹指望不上,唐郢只得自己上阵,跟弟弟交代些为官之道。   孙氏也连连附和:“你哥说的对,你多听,总归是不差的。”   唐璟连连点头了一声,表面耐心地听了好一会儿,可眼瞧着他这兄长一说起来就跟没完没了似的,渐渐也有些受不住了。   “大哥,再说下去可就来不及了。”   唐郢收住了话,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自己已经说了差不多两刻钟的功夫了:“那咱们先上马车,一边走一边儿说。”   楚氏嘴角一抽,无言以对。   自家丈夫对着大儿子的时候,可都没有这样的关心备至。   “行了行了,二郎说得也对,时辰都要到了咱们就先不说,先让二郎出门比什么都强。”   慌慌张张地出了门之后,唐郢兄弟俩坐着一辆马车,镇国公一个人坐一辆马车。   这正上职的时候,马车跟扎堆似的,都往那么几个方向涌。   镇国公府这边两辆马车进了城之后,没多久便跟一辆马车在拐角上碰上了。   巧了,车上的人刚好是还是跟唐璟大有渊源之人。   看到对面之人,两声冷哼不约而同地从两个方向传了过来。   唐璟听到动静,从车帘处钻出了脑袋。   见到唐璟,沈侍郎面上划过一丝恼怒。   镇国公毫不留情地嗤笑一一声:“怎么了,眼热了?可不是什么人都能给朝廷效力,我们家出了三个官儿,你们家那位,可就未必了。”   生平第一次,镇国公能硬着身板说出这样的话。   沈侍郎听着都笑了:“我说国公爷啊,您可别高兴的太久了。我可听说,贵公子差点将司农司的几个大人都得罪干净了。这么爱得罪人,怕是没等到他为朝廷效力,就已经将朝廷得罪干净了吧。”   镇国公立即看向唐璟。   唐璟一脸纯良。   他得罪了谁了?   这臭小子,镇国公早就知道,但凡是好事儿都轮不到这臭小子身上,但凡是坏事,那肯定是一说一个准。   趁着镇国公分神的功夫,沈侍郎家的车夫已经眼疾手快地抢了道,率先挤了出来。   临走之前,沈侍郎还甩了一个看好戏的眼神给那父子三人。还为朝廷效力,给朝廷出丑差不多。   沈侍郎走了之后,镇国公便指着唐璟质问:“兔崽子,你到底做了什么?!” 第34章 首次当官   唐璟一听他这语气就不乐意了:“我能做什么,我还能吃了他们不成?”   真要是吃了他们,今儿也就再也见不到人了。   “你这是什么态度?我还不能问你话了?”两辆马车隔得不远,若不是嫌在街上拉拉扯扯地不雅观,他真想把胳膊伸出去,狠狠的教训这个臭小子。   “我问你话还不是为了你好?你得罪了那么多人,回头还不是我这个当爹的替你将尾巴扫干净?”   唐璟最烦的就是这一套说辞了。   为什么为了他好?呸,明明就是为了面子,说得这么冠冕堂皇的给谁听,但凡知道他们家那些破事的,听到这话都会笑掉大牙。   唐璟态度轻慢,镇国公看着又不可避免地怒了:   “你瞧瞧你如今是什么态度,我一问你你就扳着一张脸,合着我不能问你是不是?别以为你当了官儿就能有多大的出息了。我告诉你,你还远着呢。今儿得罪了司农司几位大人,明儿是不是要跟整个朝廷翻脸?!就你这做事儿的态度,我看你这官场也走不远了,今儿这司农司也不必去了,趁早收拾包袱滚回家种地去吧!”   唐璟烦躁地放下车帘,他方才真是疯了才会搭理这个老头子。   “你给我把帘子掀起来!”   “掀个屁……”外头的老头子还在叫嚣,唐璟充耳不闻,只靠在马车上闭目养神。他才不会搭理这老头子呢。   不过,忽视了外头跳脚的便宜爹,里头却还坐着一个关心弟弟的便宜兄长。   唐郢也不是没听到沈侍郎的话,他对弟弟的性子也不是不了解,都已经十八了,却还是不大稳重,跟朝廷那些习惯说一套做一套的高官,肯定是不同的。   回想了一下方才他爹的态度,唐郢的语气平和了许多:“二郎,你老实跟我说,那几位大人在庄子里的时候,都学了什么?”   自家兄长问了话,唐璟再不给面子也要回几句:“也没做什么,伯温兄让他们学习阳畦一道,他们虽然怕苦怕累,可还是乖乖待在庄子里头学了这么多天。”   唐郢听了之后,神色凝重了些许:“所以,他们干的都是些最苦最累的活?”   “怎么可能,最苦最累的分明是我好吧!”唐璟说起这句话的时候可是一点都不脸红,“我又得管着两个庄子的事儿,又得顾及着地里的菜,还又得分出心神来教这些个身娇体弱的官老爷,两个庄子里头,最苦最累的就是我了。”   他急着要表现,唐郢也没有否认他的功劳,只道:“大哥也没有说你过得不苦。”   唐璟哼哼了两声:“你知道就好。”   “那现在能告诉我,那些人都具体学了些什么吗?”   “多着呢,垦地,挖畦,育种,沤制肥料……”   唐璟一个一个掰着手指头数,他每说一件,唐郢的脸色便凝重一份。等到唐璟说到挑粪的时候,唐郢的脸色已经不能看了。   唐璟自然也察觉到了这一点,他缩了缩脖子:“怎么了,我做的有什么不对的。”   他睁着眼睛,有些害怕地看了唐郢一眼。在唐璟的印象当中,唐郢这个兄长还是很有威信的。有威信,便容易让唐璟害怕。   唐郢真想要训斥两句,可是看到弟弟一番神态,那些训斥的话忽然说不出来了。   良久,他只摇了摇头:“二郎,你往后得记住,这官场,是最容不得率直任性的地方。”   唐璟小小地反驳:“我没有任性。”   “你若是没有任性的话,怎么会让他们亲自学着挑粪?你难道不知道,这些事自然有底下的人替他们办,他们去学种地,只是看着别人做就可以了。”   “可那样怎么能学得会?”   “你觉得他们往后当真是要去种地的?”唐郢反问。   唐璟一下子被问得说不出话来了,好半天才自己嘀嘀咕咕地说道:“可是伯温兄让他们交到我手上,我总不能什么都不教吧。他们整日把为国为民四个字挂在嘴边,说得自己不知道有多伟大似的,这么厉害,总不能一点苦头都吃不了吧。”   不过虽然这么说着,唐璟心里还是泛起了疑惑。   “他们该不会真的记恨我了吧?按理说不应该呀,我这么辛辛苦苦地教他们,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唐郢无奈地看着他。   唐璟瘪了瘪嘴:“而且,他们平常对我也挺客套的,应该不会是那些背地里使坏的人。”   “知人知面不知心,这句话你难道没听过?这一回的事虽说不是你的错,你也得学着长一点教训,往后与他们相处,都得拿捏着分寸,切莫让旁人捉到了你的短处。官场可不是你的两个庄子,里头的关系要多复杂便有多复杂,明面上你是得罪了那几个大人,但是背地里,你已经得罪了所有与他们交好的大臣了。”   “……知道啦。”唐璟没精打采地回了一句。   唐郢见他有所反省,便也不再往下说下去了。   马车里头再次恢复了平静。外头骂骂咧咧的镇国公见许久都没有人回应他,也渐渐消停了。   镇国公和唐郢平日里都是各走各的,今儿有孙氏交代,先送了唐璟去了司农司,而后才各自去了各自的官署。   下了马车之后,镇国公还想再说几句,可唐璟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立马提着袍子,一溜烟钻进里头去了。   镇国公看他跑路的样子,气得胡子都歪了。   “这个兔崽子,生他就是为了让老子受气的!”   唐郢微微皱眉,只道:“时辰不早了,爹,我们还是先去官署吧。”   “大清早的还要受气,真是晦气。”镇国公一肚子不爽快地放开了这个帘子,而后才让车夫赶起了马车。   唐璟那边溜得快,可等进了官署里头的时候,却慢下了脚步。   虽说表面上还是一副不在意的样子,也不大相信那几个大人真的会拿他怎么样,可被唐郢那么说了一通之后,唐璟心里也有些担忧,想着那些人会给他一个什么样的下马威。   该不会故意针对他吧?或者把所有的东西的人给他做?欺负他这个新来的。   要真是这样,那他可不干!   他宁愿在庄子里头种地,也不愿意在这司农司里给人做苦力,哪怕是写字儿的苦力都不行。他可是张嬷嬷王管事还有娘亲捧在手里的小公子,哪儿能受这样的委屈。   唐璟坚定了信心,郑重其事地整了整衣冠,这才快步往前走了几步。   还没走多久,旁边一个小吏就看到了他:   “您就是新来的唐经历唐大人吧。”   唐璟点头。   “您跟我来吧,我带您去交接一下。”   唐璟稀里糊涂地就跟了过去,等他从里头出来的时候,连半炷香的功夫都没有过去。事实上,唐璟在里头的时候压根也没有交接到什么有用的东西,听着他小吏说了一堆废话之后,便又稀里糊涂地出来了。   连他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   到了自个儿的位置上坐好之后,唐璟才发现了不少熟悉的面孔。   这些人可是在他庄子上待了不少时间呢,一屋子都是陌生人,只有那么几个是唐璟认识的,他甚至还有些激动。   激动之下,唐璟便又忘了早上在马车上被问了的那些事,只兴冲冲地打了一声招呼。   “郑大人,李大人!”   被叫到名字的两位大人回头看了一眼,见是唐璟,又若无其事的低下头办公去了。   唐璟缩回了自己尴尬地爪子。   周围几个办事儿的见状,心照不宣地笑了一笑。   意识到自己做了傻事,唐璟便再没有跟那几个大人寒暄了,就连后来陈司农走进来的时候,唐璟也没有吱声。   不过没说归没说,唐璟的目光却还是黏在他身上的。他能确定,陈司农是看到他了,可是人家看到他就跟没看到是一样的,嘴角处甚至带着一抹让人不舒服的笑意。   看来……他大哥说得那些都是真的了。   明明屁股底下坐着的是他的位子,可唐璟却生生觉得坐如针毡,感觉自己与这司农司是格格不入。   唐璟满心失落地趴在位子上。   今儿的司农司看起来还挺忙的,他坐在这儿这么久,看到孙经过的每个人都是脚步匆匆,手上还抱着不少的公文。有些时候还有别的官署的人跑到这儿来,冷不丁瞧见唐璟这么一个生面孔,还会停下来驻足片刻。   不过不等他们凑过来问一问唐璟什么来历,便会被司农司的其他人急急忙忙的带走了。   这一整个屋子里的人,都在有意无意地冷着他。   唐璟来了这儿之后,本来兴致就不高,如今算是彻底跌倒了冰窖里。这司农司,还不如不来呢。   就这么在位子上干坐着半个上午之后,唐璟终于耐不住了。他是最喜欢折腾,喜欢闹腾的,让他不干事也不说话地坐在这儿,这不是折磨人么?   一下子,唐璟也忘了自己先前有多大的决心,甚至主动拦了之前那个领他交接的小吏。   “你们这边就没什么事情可做?”   小吏听到这话就乐了:“瞧唐大人您这话说得,这些日子我们司农司都快要忙疯了,一天到晚就没有能歇脚的时候,都这样了,又怎么可能还会没事情做呢?”   唐璟不满:“那为什么我在这儿干坐着一上午?”   小吏脸色微变。   半晌,他小心地说了一句:“我说句话,唐大人您可别生气。您要是生气了,那这话我就不说了。”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怎么可能不让他说?唐璟道:“你直接说就是了。”   “那我可真说了。”小吏目光扫过唐璟,笑了笑,“唐大人您觉得自己能做什么呢?”   “我……”   小吏但笑不语。   只这样的一句话,扎得唐璟心坎儿都疼。他也没有再问下去了,讪讪地收回了爪子。   小吏得了自由,立马就闪身走人了。悄悄地越过了门槛儿之后,立马摸去了陈司农那儿。   陈司农和李大人都在都。   这小吏叫王魏,平时多是跟着陈司农做事的,所以他过来的时候,外头的人甚至都没有拦一下。   “大人,您可真是料事如神。”   王魏一脚踏进了门槛,便先奉承了陈司农一句,“这一上午都没有过去,那姓唐的便忍不住了,刚才还拉着我的袖子,质问我为何不分活给他干呢。”   李大人问他:“那你觉得他,还能在咱们司农司待多长时间?”   王魏想了想:“长则三五天,短么,兴许一两天都熬不住了。我也算是看出来了,那唐大人,就是个随性的娇公子,压根就不是能坐得住板凳的人。”   陈司农与李大人对视一眼,笑意尽在眼底。   陈司农对王魏道:“你记着,这叫不战而屈人之兵,让别人挑不出错儿。且对付那些初出茅庐的小子,最是管用。”   王魏道:“还是陈大人有办法。”   陈司农得意一笑。 第35章 点头哈腰   第一天当官的唐璟,便以一整天无所事事的结尾收场。   一整天里,屋子里除了最开始的那个小吏,就没有一个人搭理过唐璟。   本来那个小吏能跟他说说话,唐璟还是觉得挺欣慰的。想着这司农司并不是每个人都排斥他,起码这个小吏还有些人情。可这最后一丝的慰藉,在他看到那小吏跟在陈司农和李大人身边鞍前马后地献殷勤后,瞬间就被掐灭了。   唐璟摇了摇头,笑话自己太自作多情。   等傍晚时分,他从司农司里头出来的时候,里头还一个人都没有出来过。那边的人自上到下无一不是忙得手忙脚乱的,压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也压根没有来个人发现到,其实这会儿早就已经可以离开了。   走掉的只有唐璟一个人。   出了官署之后,唐璟回头看了司农司一眼,他甚至已经不确定,自己明儿到底要不要过来了。   都不搭理他,又不给他事情做,这样的地方他还过来做什么?   这般垂头丧气地走了一截,却没想到这司农司外头都会遇见两个熟人。且还是两个熟得不能再熟的。   萧衡就不必多说了,至于李尚书,这可是镇国公的好友,两人时不时地还要聚一聚,唐璟自是熟络。   “伯温兄,李叔父。”被人叫住之后,唐璟熟稔地叫了声。   李尚书听到那句伯温兄之后,挑眉看了身边的萧衡一眼。   萧衡没有管他,只淡笑一下:“唐兄今儿是头一日来司农司吧。”   “啊……对,是第一天来。”   萧衡立马察觉到有一丝不妥。   平日里意气风发的镇国公府二公子,若不是遇上什么大的打击了,是绝对不会露出这样一副落寞的神情的。   萧衡清楚这一点,李尚书就更清楚了,他对唐璟说话从来不会遮遮掩掩,直接就问到:“怎么了,司农司那边的人欺负你了?”   “没欺负!我怎么可能会被欺负呢?”唐璟一听到这话就不乐意了,高高地抬起头,一副谁能把我怎么样的神情,“就司农司那边的几个人,可能会欺负到我头上来?”   “哦?”李尚书轻笑,“这么说来,你跟司农司那边的人相处的还挺愉快的?”   “那是必须的,不是我故意吹嘘,只要我想,就没有能跟我相处不下来。”   李尚书觉得好笑,又继续问道:“在里头也做了不少事儿?”   “嗯,重要的事情都是交由我来做的。”   “行了,我知道了。”李尚书问了这么几句,也早就已经摸清楚情况了。他走上前,拍了拍唐璟的肩膀:“你先回去吧,头一日上值,又做了这么多的要紧事,肯定早就累坏了吧。”   唐璟吸了吸鼻子:“还好,我身子骨厉害着呢,也没觉得怎么累。”   “没觉得怎么累也得先回去歇着,去吧。我们还有事情要做,就不跟你一块回去了。”   李尚书催促唐璟先走。唐璟应付了这么长时间,其实也早就有些精气不足了,所以听到这话之后也就没客套,立马同他们两人告辞了。   人走之后,李尚书还盯着唐璟可怜兮兮的背影看了好半晌。   “可怜这孩子,今儿这一天,应当是受了不少委屈了。”   平日里捧在手里的小公子,哪儿受得了这样的委屈?   “如果是我猜的没错的话,再过两日,他兴许都不会过来了。”   李尚书深知,在这小子心里,可没有什么当官乃是光宗耀祖之事的想法呢,司农司这边的人若真惹得他不舒服了,以他这随性的做派,可是做得出说不干就不干的事儿。   这话,李尚书说出来也有些故意的味道在里头。   看到太子殿下貌似有了成算,李尚书便知道自己这话说得还算稳妥。   这事他不好出头,不过殿下可以。   事情也的确如李尚书所料,进了司农司,处理完了公事之后,萧衡便将陈司农给叫到一边去了。   李尚书笑呵呵地目送他们离开。   旁边几个人见势不好,也凑过来打听消息。   李尚书对着他们可没有什么好脸色:“你们做错了什么事?得罪了什么人,难不成到现在心里还没有个数。”   这话说着,这一群人可就觉得冤枉了:“咱们这一天天的不知道忙成什么样子,连官署都没出去过,能做错什么事,得罪什么人呀?要真说得罪,也不过就是今儿来得……”   那人说到一半,忽然戛然而止。   等等,该不会是他们想的那个人吧。   李尚书冷冷一笑:“别轻易把人看低了,人家背后站的是谁,你们知道吗?”   众人默不作声,心里却还是发虚了起来。   且说唐璟那边,打他回了庄子之后,才刚下了马车,周围便围过来一大群人。这些都是庄子里头的佃户,知道唐璟今儿头一日当官,所以做完了事儿之后,便早早的在门外候着了。   看到唐璟,这些人就像是狗看到了骨头似的,一窝蜂的都围了过来,稀罕至极。   吉祥看到他们围过来,也没怎么阻止,只是有些怏怏不乐地站在一边儿。   中间那些人却已经七嘴八舌地问开了:   “少爷,您下值回来啦,累不累?”   “那还用说,肯定是累了。”另一个人抢着将话接了过去,“咱们少爷那是日理万机,能不累吗?”   唐璟被他们说着,都不好意思,提到自己这一天都做了什么?   这些人跟王管事张嬷嬷一样,对他当官这件事发自内心地感到骄傲。他一路往回走的时候,他们便追问了一路,譬如今儿一天在司农司里碰到了什么事,又或是遇到了什么人。   唐璟编了些糊弄了他们。   这些人一个个都听得很是上头。在他们心里,庄子里有个会种地的少爷,远远比不得庄子里有个能当官儿的少爷。   “咱们少爷这么年轻就放不开,往后肯定是前途无量,到时候咱们想要囤多少个地都成。”   “有了官身,看谁往后还敢惦记咱们的温泉庄子!”   “就是就是,咱们庄子可是有位当官少爷,他们想动手脚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   听着他们话里的与有荣焉,唐璟忽然又有些动摇了。   他就这么轻易的放弃了……是不是不大好?毕竟他管着两个庄子,也管着这些人的吃喝。他们能不能过得好,能不能在外人面前挺直腰杆,全都得靠着他。   上辈子,唐璟压根没有担负过这些的。   他也就父母过世的两个月里吃了苦,后来遇上了系统,便再没有因为生活而烦恼过。每天唯一烦躁的,便是什么时候能摆脱种地这档子事。   穿越之后,唐璟却第一次深刻地认识到了一点,他的肩膀上,可是担着二三十口人的重担。   期盼越高,担子也越重。唐璟没法儿跟他们说自己正打算不干了,彻底回来重地的。   直至进了屋子之后,那些佃户才识趣儿地散开了。   王管事和张嬷嬷今儿张罗了一桌子的菜,早就等这唐璟回来了。如今看到人之后,立马兴冲冲地拉着唐璟坐下了。   张嬷嬷一脸喜气:“少爷你瞧,今儿嬷嬷整治了一桌子你喜欢吃的菜,随你怎么吃,要是吃完了,嬷嬷还给你继续做啊。”   王管事也在附和:“少爷你先喝汤,喝完了再给我们说说今儿这司农司里头究竟是个什么状况。这官署究竟是什么模样,我们都还没见过呢。”   一语毕,张嬷嬷已经先盛了一碗汤给叫唐璟:“你先尝尝味道?”   唐璟接过,半晌闵了两口,道:“味道不错。”   张嬷嬷眼神起了些许变化,她看向吉祥,后者也只是摇了摇头,有些沉重。   他今儿过去接少爷的时候便发现了,少爷情况压根不对劲。   那脸上的笑压根不是出于真心,倒像是强颜欢笑,反正怎么看怎么让人揪心。   屋子里的气氛顿时微妙了起来。   余下所有人都猜到了些苗头,就连平日里没头没脑的奉安,都老实地坐在角落里头,大气儿不敢出。   唐璟只喝完了半碗汤就没什么胃口了,干瞪着眼数着碗里一圈一圈的涟漪,等好一会儿,唐璟忽然察觉过来,饭桌上这会儿似乎有些静了。   他看向众人,奇怪地问道:“你怎么都不说话了?”   说完,唐璟似乎想起来,方才王管事好像是问了他司农司那边的情况来着,他笑了笑:“那行,我就跟你们说说司农司的事儿好了。”   “不必说了。”王管事按住了唐璟,“这司农司里头到底是什么模样,我们便是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反正也去不了那地方。”   “确实如此。”吉祥眼珠子转了一下,“说司农司还不如说咱们庄子呢。少爷您是不知道,今儿您出了门之后,我和奉安便去看了一下您之前种的花。有不少都已经长得有一指高了,这花长出来了之后,几乎是一天一个样,想必要不了多长时间,咱们的花也能挣钱了,那挣得可就是大钱了。”   张嬷嬷也接上:“还有菜,我今儿也过去看了,菜长得都不错,估计再过个几天就能卖了,到时候整个京城就咱们有新鲜的菜,要卖多贵就卖多贵。”   奉安点头:“有了钱,到时候咱们想吃什么吃什么,想干什么干什么,也用不着再去那司农司的鬼地方。”   另外三个人瞬间瞪向了奉安。   奉安眨眼,颇为无辜:“我说错了什么吗?”   唐璟终于笑了一声:“错的不是你。”   奉安问道:“那是谁啊?”   “还问!”王管事气得拍了一下这笨脑袋瓜,“吃的都堵不上你的嘴,蠢东西。”   奉安早就已经习惯了,反正每回一有什么事,被骂得那个总会是他。   本来是为了唐璟头一次去当官摆得席,饭桌上却一句没说当官的事儿。一个个都揣着明白当糊涂。唐璟也心知肚明,只是他们为了他的脸面着想,不愿意主动提,他就更没必要说出来让他们担心了。   这一日,欢欢喜喜地开始,最后意兴阑珊地结束。   第二日唐璟去司农司,张嬷嬷几个也是亲自将他送出了庄子外头。   眼瞧着马车走远,张嬷嬷还躁意满满地来了一句:   “早知道当官这么烦人,还不如让少爷就老实留在庄子里算了呢。”   王管事也摇了摇头:“老爷也是,都不去打一声照顾,那些人知道少爷被赶了出来,本就存了一分轻慢,如今国公爷不出面,更是彻底看底咱们少爷了。”   张嬷嬷呸了一声:“都是些狗眼看人低的东西,心眼忒坏!”   这几个满心忧虑,唐璟坐在马车上的时候也是千思百转。   等到了司农司前头的时候,唐璟终于再次振奋了起来。   不就是冷着他么,大不了忍过这些天,等明年天气暖和了,他就直接在庄子里办事儿。官身也留着,还能不看那些人的讨厌嘴角,再妙不过了。   唐璟给自己打足了气,最后摆出一副淡然的模样,慢悠悠地进了司农司。   却不想进去之后,里头的几人看到他之后,立马迎了过来,点头哈腰地招呼着:   “唐大人您可终于来了!” 第36章 小告状精   “地方没有错,这儿就是司农司。”   似乎是看出了唐璟的心声,昨儿那个说一套做一套的王魏笑呵呵地回了这么一句,借以安抚唐璟的受惊的心灵。   殊不知这句却让唐璟越发惊悚了起来。   “你们今儿……到底想要做什么?”   昨天一个态度,今天一个态度,难不成故意这样来麻痹他,然后再给他一个致命一击?   光是想想这个可能,唐璟就打了一个冷战:“我可告诉你们,没用!别想着糊弄我,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唐璟学不来什么冠冕堂皇的做派。他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不乐意也不愿在心里憋着。昨天看透了这些人之后,他才懒得端着一张笑脸对他们呢。   “哎哟,唐大人您误会了。”王魏客客气气地领着唐璟往前走,“昨儿那些事都是我们的错,是我们不应该。说到底,也是这些日子事情实在太多了些,忙得昏了头脑,几次都将唐大人给忽略了。唐大人您放心,今儿是万万不会了,陈司农陈大人都已经告诫下来了,让我们都皮都紧着点儿,千万别再怠慢了唐大人。”   他跟前另一个小吏也道了一句:“陈大人还特意告诉了我们一声,说唐大人您功劳最高,这回推行的阳畦就是唐大人您弄出来的,若是没有唐大人您,以后大燕上上下下也难吃上这冬天种出来的菜啊。”   “想着以前为了在天寒地冻的年月里头吃一口新鲜的菜,那可得花费多少气力,耗费多少钱财,如今有了唐大人,所有的问题都能迎刃而解。您像这样的栋梁,咱们必须敬重。”   他们一人一句。   一会儿将唐璟捧得老高,一会儿懊恼自己昨儿做的荒唐事,愧疚之意溢于言表。   唐璟却愈发警觉了,他总觉得这些人是不是别有所图。   不过这些念头在唐璟碰到陈大人和李大人的时候都被打消了。   不比那两个小吏能屈能伸,陈司农脸上还是能看出些许不悦的痕迹,不过面对唐璟,他却不得不选择握手言和。   不这样真不行,昨儿太子殿下都已经发话了。   陈司农早已经预料到想到自己冷着唐璟会有人过来找他麻烦,只是他没想到这麻烦来得这么快。也没想到,唐璟竟然会跑到太子殿下跟前告状!   陈司农还是保持自己先前想好的说辞,他又没对唐璟怎么着,又没累着他,真要说有什么错处也也寻不到。他的借口已经找好了,无奈太子却一句也听不进去,摆明了想给唐璟出头。   说出来的话还不怎么留情面,臊得陈司农都抬不起头了。   陈司农也是要仕途的,即便再不待见唐璟,再咽不下心里这口恶气,可是太子殿下说的话他也必须得听。   当下,陈司农便是笑容满脸地跟唐璟说道:   “都怪我,昨儿手头要处理的公务一大堆,这才没注意到唐大人昨儿是头一日上值。怠慢之处,还望唐大人能见谅。”   道完了歉,陈司农还邀请唐璟加入他们阳畦农书的编纂。   这可是如今司农司里头最要紧的事儿。   唐璟可没有那么好收买:“我今儿可是第二次过来,你们就放心地把如此重要的事情交给我?”   “唐大人才华横溢,本领过人,这事儿不交给您还能交给谁呢?”   “是吗?”   陈司农笑呵呵:“可不是么。”   是个屁!   这告状精!不给他派一个重要的活儿做,没准他回头又要到太子殿下跟前告状了。   唐璟扫了一下周围。那些天待在他庄子里头的几个人,如今都站在这儿。不比昨天一个个冷着脸,今儿这几个人,可都是和和气气的。   唐璟也觉得好笑:“行吧,既然你们都如此放心我,那我也恭敬不如从命了。”   陈司农松了一口气,随即领着唐璟往里头走。   李大人几个跟在后头,从刚才笑到现在,笑得腮帮子都酸了。   如今唐璟跟着陈大人一块儿走了,他们也是卸下了重担,便悄悄道:“总算是解决了这个小告状精。”   “也是咱们倒霉,谁能想到,他竟然这么会告状呢。”边上的人压低了声音,“本还以为太子殿下只是重视阳畦,没想到殿下连这姓唐的也一块儿重视了。”   若是一直都能如此,那往后可算是平步青云了。   李大人唉声叹气:“是啊,谁又能想到第一个替着小子出头的,不是镇国公,不是晋阳侯,竟然是那位。”   经此一役,他们算是彻底在这小子面前矮了一个头了。   如今只盼着这小子不是个胡作非为的,要不然有他在里头掺和,还不知道要将他们的农书糟蹋成什么样子呢?   有了陈司农在前头领着,剩下司农司里几乎所有的人,都挨个儿对唐璟释放善意了。   这善意是真是假尚待考证,不过见面先带三分笑,总比一开始冷着脸对他强。   不过这转变来得太突然,让唐璟不得不多想。以他脑子所能猜到的,便是昨儿应当有人敲打过陈司农了。至于这里头的究竟是哪个,那他就猜不出来了。   不多时,唐璟就到了他们编纂农书的地方。   虽说他被邀请了过来,可是一整个上午,唐璟都没有怎么动弹,只是坐在桌子前,一页页地翻着他们这些日子编好的内容。   一肚子不爽快的几个人看到他这样子,心里才好受了些。   他们最担心唐璟不懂装懂,故意插手了。虽说他们也承认这小子在种地这件事情上有些天分,可是论起编纂农书,他们却对这小子一点儿希望都不报。京城内外,谁人不知道镇国公府二公子是什么德行,整日里吃喝玩乐,正经经书都没读完呢,别说是农书了。   唐璟跟他们互相也不打扰,一上午就这么和和气气地过去了。   中午吃了饭过后,众人又回了屋子里面奋笔疾书。   唐璟照例没打扰,仍旧坐在那儿写写画画。   陈司农抽空的时候倒是往他这边瞟了几眼,只是隔得远,他也没看出来唐璟在纸上究竟写的是什么。   好奇心害死人。   即便每回出于好奇去找唐璟总是没什么好事儿,可陈司农还是没有忍住,主动凑了过去。   旁边来了一个人,唐璟自然不可能丝毫不知。他停了笔,故作惊奇地问道:“陈大人不去写你的书,怎么跑到我这儿来了?”   “今儿一天都未曾看到唐大人有什么动静,一直在这书案埋头苦写,所以便想看看唐大人写了什么。当然,若是有用的话,放在在农书里头也未尝不是不可以的。”   前面的话是真的,后面的话便是面上的客套了。   不过唐璟却不管他是真客套还是假客套,直接将他写得往前面一放:“那你可就说着了,我写的这些,还都是有用的东西。”   陈司农恨不得将白眼翻上天,好大的口气!   不服气地接过了唐璟的东西后,陈司农便开始仔仔细细的看了起来。他倒要看看,这些“有用”的东西究竟是多有用。   可一看之下,陈司农就发现不对了。   唐璟写的这些,无一例外,全都是在挑刺,将他们之前写得那些章里头不对的地方都给挑了出来,挨个儿批了一顿,批得简直就是一文不值。   陈司农极其不悦地指了指其中一处:“此段为何不妥?”   “没什么大错处,只不过想要问问你们,你们写这农书,究竟是给你们看还是给地方士人看,给底下的农户看?是意在束之高阁,还是意在流传民间?说得这么深奥,又处处引经据典,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写的是科考的卷子呢。”   “那这里呢,为何全都不对?”   余下人听到动静,也都凑了过来。   唐璟被问了也不急,只慢悠悠地道:“这阳畦也需得因地制宜,北方和南方气温不一样,所布置的东西自然也不一样了。错个地方我都给你标出来了,你照着这上头改便是了。”   陈司农运了运气:“那你之前我都不说?”   唐璟理直气壮地道:“就教了那么大半个月,就给我教出深仇大恨了,我可不敢再继续教下去。”   陈司农沉了气,又连续翻了好几页:“那这些们,这些又是怎么回事?”   “这是你们农书里头的错处,我就那么随手一批,你们自己掂量着改吧。”唐璟说得那叫一个云淡风轻。   李大人看他这态度就想手痒揍人:“你说错的就是错的啊?”   “不信,你们可以亲自去试试啊。”   要说看农书,再没有人比唐璟看得还要多了,在他被系统逼着种地的那些年,古往今来所有的农书唐璟都看过,不仅看过,他倒背如流,还深知每一本的不足与独到之处。   这次司农司要推行的与其说是农书,不不如说是农书里头的一个小册子,内容不杂,全篇都写得都是阳畦。所以唐璟改起来,也趁手得很。   他写得有理有据,若是认真看进去了,不服气都不行。   可李大人伸头看了好一会儿,却发现他们今儿上午他们写得那些,竟然也有一处被标了红。   李大人立马不爽快:“既然不对,那咱们上午写的时候你为何不说?”   唐璟抱着胳膊:“你们又没过来问,我为什么要说?”   李大人正要发火,陈司农却拦住了他。   扬了扬嘴角,陈司农决定往后待眼前这个小子还要再客气一些,他劝说道:“咱们这农书还有哪些地方写得不好,唐大人尽管提就是了,既是为了推行阳畦,那这农书必定得写得尽善尽美,方才能真正利国利民。”   这态度,也是少有的诚恳了。   唐璟挠了挠下巴:“我尽量吧。”   边上的李大人越发堵得慌。还尽量,这话听着,真是怎么听怎么欠收拾。   不过李大人想的明显太天真了,在唐璟这儿,欠收拾的分明是他们。   他好心好意地教他们种地,结果竟然教出了这么些不知感恩的东西来,简直是浪费他的一腔热情,还顺带伤了他的心。   既然这回陈司农开了金口,叫他有什么就说什么,那唐璟就不再客气了。   接下来的几日里,司农司的几位大人再次体会到当初那种水深火热的日子。   同是他们也再次肯定,在种地这件事儿上,唐静还真的什么都懂。   起初他们不信邪,拿着唐璟改的东西找了京城内外的农户打听了一下,结果错的,果然还是他们。   这些小动作,唐璟也看在眼里。   等他们神情恍惚地打外头回来之后,唐璟依在门边,可劲儿地说着风凉话:   “打听回来了?怎么样,错的到底是哪个啊?”   “不是我说你们,给个前朝编纂的农书册子,我也依葫芦画瓢弄个半旧不新的出来。照本宣科谁不会啊,问题是,有用么?”   “错了都错这么多年了还没察觉出来,还劝课农桑,还兼理水利,呵……”   一番嘲笑,臊得众人脑门子都抬不起来了。   天可怜见,他们往后在这小子跟前,算是彻彻底底地抬不起头了。 第37章 蔬菜大卖   有唐璟这个吹毛求疵的在,司农司的这群官员没日没夜的赶工,最后终于在五日后完成了一套小册子。   册子不过只有二十来页,不过内容详尽,通俗易懂,唐璟为了让不识字的人也能看懂,还又让他们画了另一套图册,两本并行。   待这册农书被司农司呈送到御前,连皇上也忍不住拍案叫绝。   几乎是片刻都没有耽误,当即下了令,让司农司印刷农书,分发至所属府州县学掌印治农等官,并遣派司农司官员去各处讲学教授,务必今早推行阳畦之道。   司农司上上下下再次忙得脚不沾地,唯一还闲着的,也就只有唐璟了。   别人都在忙,唯有他快快活活地放了年假。   司农司的人羡慕归羡慕,可也拿他没办法,只有暗暗咬牙的份儿。   圣上这命令,是赶在年关前下达至各处的。   在此之间,朝野对于这阳畦并未有多少听闻,如今得了命令,才知道朝廷出了能人,弄了这么一个阳畦出来,如今都能让寻常百姓在冬天吃上新鲜菜了。至于京城内外的,知道的比别人更多一些。毕竟,前些日子日子镇国公府那位被赶出门的少爷闹了这么大的一个阵仗,谁人不知他因为阳畦这事儿当了朝廷命官。   如今农书既出,更坐实了他的功劳。   高门大户对这农书的颁行尚且不大敏感,只是感慨唐璟运道好,这都被踩到泥里了,竟然还能出人头地。   可一般农户,却对唐璟感激涕零。   那农书他们也听说过,有的甚至还看过,都是种地的,自然知道这法子到底管用不管用。   别的且先不说了,就说这回的农书,看了就和以前的不一样。以前的有些都有些晦涩难懂,若是没点功底,只怕还看不明白呢。这回的确不一样,读来如同白话,又有图想辅,哪怕是不认字的人也能看得明白。   若来年,哪怕是今年年节的时候他们也能靠着这法子种上一批,那来年可就又多了一笔收入了。   是以不管常人怎么看,在他们心里头,唐璟就是恩人。   且随着农书的流传,唐璟的名声在民间也算是渐渐打响了。   与此同时,唐璟庄子里的下一批菜也都迎来了收成。   当初种茄子的时候,唐璟并没有种多少。   因那次是头一次折腾这个,所以庄子里的人都不大相信他,觉得唐璟不过就是闹着玩的。可是等种第二批的时候,众人再没有了顾虑,一个个比唐璟还有积极,恨不得将整个庄子都种上。   唐璟新买的地种了花,他们打不了那几块地的主意,便见缝插针,在各个地方都挖了畦。   若不是唐璟嫌弃那马粪的味道熏人,张嬷嬷和王管事甚至还想在他们住的院子里再弄上两个。   也正是因为他们如此积极,所以这回的收成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喜人。   这回还不等唐璟将消息散出去呢,那些商贩便立马嗅到了味儿,赶到了唐璟的庄子里。   醉仙阁的大掌柜晚了一步,想要拦已经拦不住了。他是想要包圆的,哪怕唐璟仍旧在留下一部分去送人,可剩下要买的,有多少他们醉仙阁就能收多少,哪怕是价贵了些,他们也认了。   可这回那些酒楼愣是没让醉仙阁得逞。   头一次唐璟买萝卜的时候,只有三四家酒楼尝到了甜头,后来种茄子的时候,又是被醉仙阁抢了先,他们反应过来想要再过来买的时候,庄子这边已经没了。这回,他们是无论如何不会叫醉仙阁如愿。   为了能从唐璟手里买到菜,各家酒楼掌柜的什么本事都现出来了,拍马屁的拍马屁,送礼的送礼,有为了了能多买些,什么昧着良心的话都肯说了。   就连一向喜欢拍唐璟马屁的吉祥和奉安都听得一身鸡皮疙瘩。   不过唐璟听得舒爽不已,在对方的明示之下,还答应了额外多送他三斤生菜和兰芽。   那酒楼的郑掌柜一听,高兴地牙花子都出来了,却还故意推诿了一句:“这怎么好意思,不是让唐大人破费了吗?”   “没事没事。”唐璟无所谓地挥了挥手,“反正地里还有呢。”   郑掌柜搓了搓手:“那上回的茄子,能不能也送几斤?”   唐璟没什么成算地点了点头。   这手笔一出,旁人立马就知道了关窍,都围过来七嘴八舌地吹捧开了。拍马屁的人接连而上,都想从唐璟手缝里扣点东西出来。   唐璟正被他们捧得晕头转向,那厢王管事却立马眼疾手快地将唐璟给扯到一边儿去了:“少爷,萝卜籽的钱都还没有赚回来呢!”   唐璟陡然清醒,对啊,他的本儿都还没赚回来呢:“还差多少?”   “多着呢,就是把这些菜全部都给卖完了,加上上回卖萝卜卖茄子的钱,也还差了一截。”王管事在那儿谆谆教诲,“咱们庄子里本来就被国公爷洗劫得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剩下,就靠着这些菜过活了。您七送八送地把菜都送了出去,回头哪儿来的钱养家糊口?”   唐璟一拍脑袋:“我被他们给哄得糊涂了……要不,我再把那些菜都收回来?”   “那可不成。”王管事使劲儿晃着脑袋,“都放出去的话,怎么还好意思收回去呢?少爷你如今好歹都是当官的人,不能言而无信。”   唐璟听完,却是唉声叹气地愁着一张脸:“这可怎么办呢?”   王管事低声一笑:“不过,咱们倒是可以让他多给一点钱。”   唐璟耷拉的眉眼瞬间被点亮:“可以吗?”   “这菜的价钱都是咱们定的,有什么可以不可以的。”   “可是这样会不会不太好?”唐璟怎么想着怎么觉得这事不妥。   王管事继续发挥他抠抠搜搜的一贯作风:“有什么不好的,他可是存心想要占咱们便宜的。他没安好心,就该让他多出点钱。”   唐璟想了想,却道:“那几斤茄子的钱就先收了,至于别的,暂且算了吧。”   少爷都已经这样说了,王管事也没什么办法了。   这两个人在背地里商量好了见不得人的勾当后,回头毫不犹豫地给那位郑掌柜多加了不少钱。   好在这几个人买的都多,几百斤几百斤地买着,添上去的那点钱也不算什么,压根看不出来。   收了钱之后,王管事特地将多收的那点钱挑了出来,擦得蹭亮蹭亮地之后,得意地在唐璟面前炫了一遍:“这做买卖呀,还得像我这样精打细算。”   张嬷嬷扯了扯嘴角:“你这叫抠门。”   “抠门我也认了,不抠些,哪儿能省出金山银山来?”   说罢,王管事稀罕地将那些钱都放好了。   今儿一窝蜂涌到小汤山的人,最后几乎都是满载而归的,便是没带多少马车、只身前来的,也都在唐璟这儿订好了单子,过几天便过来取菜了。   一行人里头,也就醉仙阁的大掌柜面色不佳了,只是谁也没有搭理他。   那位郑掌柜回程的时候,还跟另一位聊起了今儿买的菜。聊着聊着,郑掌柜便发现不对劲了。为什么人家明明买的东西跟他一样多,可他却比对方多花了一百文的铜板儿?   这是个什么道理?   对方听罢,立马问道:“你确定没有算错?”   “没有,肯定没有。”   这话说着,那人便会心地笑了一声:“那兴许就是……”   他欲言又止,郑掌柜听着却着急:“是什么?”   “马屁拍多了呗,还能是为了什么。那唐大人,看着是个愿意听马屁的,没想到内里竟然这般看得清。他啊,肯定是看不惯你故意拍马屁,所以才多收了你的钱,以示警戒。”   那人越说越觉得自己想的没错,郑掌柜也越听越觉得有道理,并且暗暗打定主意,下回并不会再重蹈郑掌柜覆辙,再不会拍马屁了。   唐大人爱听真话,他下回还是劝他少吃点好了。这人胖了,讨喜是讨喜,可确实没有瘦的时候英俊潇洒了。   这就这么办!郑掌柜心道。   有这群人在旁边虎视眈眈,唐璟地里那些菜甚至没有撑过三天便被卖得一干二净。   其他人都一如既往地高高兴兴。唯有那郑掌柜付账的时候,怎么算怎么不对劲。   上回只多出了一百文钱,这回却多要了他一两银子。他满心不快,正想要发作,可眼瞧着那边更加不快的唐大人,郑掌柜最后一个字都没敢多说。   唐璟都快被他给气死了。   人走了之后,张嬷嬷还在那儿安慰他:“少爷您跟他置什么气,你就是个傻子,连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都不知道。他说的话男人当真?”   “那我真不胖?”   张嬷嬷拍着胸脯保证:“真不胖!”   这叫喜气,怎么能叫让胖呢?不是她吹,他们少爷瘦的时候,那就是芝兰玉树,少爷有福气的时候,那就是菩萨的坐下童子,怎么看怎么讨人喜欢。   从夫人到晋阳侯府的老夫人,哪个不喜欢少爷福气满满的样子?   有张嬷嬷安慰,唐璟这才好受了些。   晚上洗漱好了之后,唐璟还特意叫吉祥拿个一个镜子给他。   没有对比,唐璟只觉得镜子里的自己还是一如既往地英俊潇洒。   说他胖的,肯定都是嫉妒吧。不过,想是这么想,等下回张嬷嬷再送补品过来的时候,唐璟却不大敢喝了。   他真不胖!现在不吃,只是因为没有胃口。   仅此而已。   王管事看着,欣慰地都有些想哭。少爷终于意识到自己胖了,真是不容易!知道自己胖了就好,真由着夫人和张嬷嬷喂下去,那还得了? 第38章 除夕宫宴   该卖的都卖完了之后,这剩下的除了自己留着吃之外,便是送人了。   唐璟给自己留了不少在庄子里的地窖里头存着,又给府里和伯温兄那边送了一些。   伯温兄那边,他还故意多送了一些。   上回他听伯温兄提起过,那茄子和萝卜伯温兄都送进宫去了,那这回的菜,肯定也是得送进宫去的。他得多送些,免得伯温兄将东西送出去之后,自己没得吃。   这东西,仍旧是送到张秉陵的府上。   可怜这位京兆尹,东西成堆成堆地摆在自己跟前,他却连碰一下的胆儿都没有。   眼不看,心为烦,知道这不是自己的东西,再看也没有用,张秉陵转头就叫人把这些东西送进宫里去了。   送走之后,张秉陵还瓮声瓮气地在大堂里头咕哝了两声:   “这太子殿下跟那唐家小子关系还真是不错,有来有往的。”   张府的管家也在旁边,听了这话,有几分好奇地问了一句:“老爷,这国公府的小公子,只怕还不知道殿下的身份吧?”   “肯定是不知道的。要是知道了,这东西也不会送到我手上了。”张秉陵说着,也觉得这事儿有些诡异,“你说殿,下这回究竟是玩的什么把戏?”   管家听了这话,却反问道:“不知这国公府的小公子,为人如何?”   “为人不差。”   “那就对了。”管家满口笃定,“您想啊,殿下平日里都是那般的高高在上,曲高和寡,也没有什么知心的玩伴。好不容易如今碰上一个对胃口的,应当是不愿意对方因他的身份而有什么别的想法,是以,才故意瞒着的。”   “这瞒着又能瞒多久呢?”   “这就不关咱们的事。不过那小公子如今都已经当了官儿,想来是不能瞒多久的。”管家如是回着。   张秉陵想到这事暴露的时候,不免有些幸灾乐祸。   要他说,一开始就坦白身份多好,也免得他被安上了一个师爷的名头。交什么知心朋友?皇家人能有什么朋友,何况还是一国储君。   由己及人,若是旁人隐藏自己的身份跟他相交的话,那等他知道真相的话,肯定会生气的。说不定一气之下,还会彻底闹崩了呢。   这事儿,想想就叫人期待。   那镇国公府的小公子看着还是个挺有脾气的,条件若真犯起倔来,跟殿下断得干干净净,那殿下可就不吃想瘪都不成了。   张秉陵自己没有菜吃,闲着没事的时候便一直在那儿幸灾乐祸。不过他乐他的,那些东西却是马不停蹄地送到东宫里头去了。   却不知大明宫里头,皇上也是早就已经在念着唐璟的东西了。这两回唐璟送过来的菜已经将皇上的胃口养叼了,如今连御膳吃着都觉得不对胃口,总想着先前吃过的那些滋味。山珍海味吃了这么多,到如今这般田地,皇上也就只有一个想法——那镇国公府的二小子,在务农上还真有一手。   种出来的东西闹得太后都茶不思饭不想了,他惦记成这样,也实在不冤。   等张秉陵的东西送到了东宫里头,皇上头一个就收到了消息。   他不仅火急火燎地从太子那边拿了不少菜过来,还特意挪出了一部分,让膳房的人用在除夕夜的宫宴上头。   这每年的除夕宫宴,都是必不可少的,一则犒赏百官,二则,昭示皇家与民同乐。前朝一次,后宫一次,这中间,只皇上一人是最忙的,赴完了前朝的宫宴,回头还得应付后宫之中的。   今年的冬天过得与众不同是有目共睹之事,今年宫中的除夕宴,也比往年多了些不同之处。   要是往年,桌上可没有这么多的新鲜蔬菜。多是鱼肉之类,且年年如此,吃得文武百官早就已经腻味了。   今年,终于能让他们换了一个口味。   这当官的人里头,总少不了有些阿谀奉承之辈,何况今儿是除夕,话说得再圆滑也不能是他们的错,时节如此,合该说些好听的。   能有身份说话的,都挨个儿将皇上给奉承了一遍,上到宰相,下到九卿,口中俱是歌颂颂德,大处夸完了便着眼于小处,就连桌上的几道菜,也都成了他们口中奉承的由头。   不过说上这些,皇上却不想自揽功劳。   “你们有所不知,如今宫宴上的菜,可都是镇国公家的小公子送到宫里来的。多亏了他,咱们君臣才有如此口服。亦是多亏了他,来年大燕上下百姓,都能在冬天吃上一口新鲜菜。”话到这次,皇上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前些日子朝廷颁行的农书,想必在座诸位已经看过了吧?”   皇上发问,下头的人自然无有不应的,便是那些不感兴趣从来没有看过的,如今也是一个劲儿地点着脑袋。   譬如张秉陵。   皇上还恰好就看到了他,兴致十足地点了他的名的名:“张爱卿那你说说,这回的农书与前几次比起来有什么不同的?”   “……”张秉陵咽了咽口水,“这回的颁行农书,内容详实,杂采众家,考古证今,广咨博讯……”   “闭嘴吧,一听就知道你没看过,不懂装懂,净说些废话。”皇上对此嗤之以鼻。   张秉陵委屈了。   他觉得自从上回的冻灾之后,他在圣上心中的地位就一落千丈了。   皇上嫌弃之后,兀自道:“这回颁行的农书,是在镇国公府家小公子的督促之下编纂的,尔等身为朝廷命官,当知本朝重农,如此大事,连朕都将那农书通读了一遍,你们竟然不闻不问,只当是没有这件事一般,实在是,叫朕心寒!”   底下人纷纷请罪。   张秉陵头低得更厉害了。他甚至在心里想着,是不是他前两天笑话了太子殿下,所以今儿遭到报应了。   “此事并非小事,尔等回家之后,务必精心研读。回头朕再问起这事来,休要再有如今这情况。”好歹是除夕,皇上说话也是点到即止,并没有继续往下骂下去。   众人也像是立马就忘了这桩不愉快。   有机灵的,听着之前的话知道圣上对国公府的那位印象还不错,于是索性顺着圣上的意思,转头夸起了唐璟。   坐在底下的镇国公听着这话,当真是百感交集。   他没想到,自家这个不争气的儿子竟然真么得圣上看重。   说高兴呢,其实也没有多高兴,反而有些纷乱。不过再瞅到那边同样闷不做声的沈侍郎之后,镇国公忽然就想开了。   姓沈的不高兴,那就值了!   镇国公眉眼都是得意,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替儿子骄傲。   不过骄傲也是应当的,能被圣上点名夸,搁他们身上,他们还能更骄傲些。   镇国公那春风满面的样子,别人看着还好,沈侍郎看着却越发憋闷。皇上夸唐璟的时候他变不舒服,等回头皇上赐席的时候,他就更不憋着一口气。   往年他沈家虽说分到的肉不大多,可是也总能分到一些,今年却出奇,轮到他的时候,竟然一点都不剩。   别人都有,只那么几个人没有,这比较起来,便知道谁是简在帝心,谁是不得圣意了。   沈侍郎坐在席中,只感觉周围那些人的目光都像是带着刺一样,让他如坐针毡。   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度过的这个宫宴的,好不容易撑到了结束,沈侍郎立马就让人驱车回家。   沈夫人看到自家丈夫过来,当下笑着迎了过去:“老爷您怎么这么快就回——”   “来”字还没出说来,就看到自家丈夫脚步一转走到了书房,还跟边上的小厮:“速快将姑娘叫过来,我有话要说。”   沈夫人停下了步子,老大不爽快地转头回了屋子。   一天到晚就姑娘姑娘,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府里还真是姑娘当家!   不多时,沈玉琼便被人叫了过来,她也是不明所以,还没开口只听她爹问道:   “你这阵子怎么没有进宫?”   沈玉琼眼神闪了闪:“前些日子才进了宫,只不过太后娘娘身子不适,我便没有多待。”   “你没得罪太后娘娘吧。”   沈玉琼捏紧了帕子:“自然,是没有的爹,爹您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沈侍郎愈发想不通了,女儿没得罪太后娘娘,他也没得罪圣上,那今儿这般冷遇究竟是为何呢,他想来想去也没想明白什么,只吩咐了一句,“总之,你过些日子再进宫一趟。”   沈玉琼端了一碗温茶递到她爹手边,缓缓问道:“进宫是小事,什么时候都成。不过女儿瞧着您气色着实不好,难不成是在宫里发生了什么事?”   “别提了。”说起这个沈侍郎就来气,“我算是知道了,但凡是遇上了镇国公那一家,便准没什么好事,生来就像是为了克我的一样。今儿宫宴上,圣上对着镇国公府那小子满口称赞,底下那些大臣又连连附和,差点没有将他捧上天!”   沈玉琼脸色微暗:“竟有这等事,他们当初不也是看不起唐璟么?”   “此一时,彼一时,谁能知道那小子竟然有这么大的造化呢?也是奇了怪了,之前怎么没有听说他有这样的本事,难不成那个江湖骗子说得都是真的?”   “怎么可能?!”   沈侍郎被女儿突如其来的厉声给吓了一跳:“你这是作甚?”   沈玉琼极快地反应过来,又道:“父亲见谅。女儿的意思是,那人看着就是个江湖骗子,嘴上没有一句真话,怎么可能是真有本事的呢?”   “那这唐璟……”   “爹您放心,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这事儿,她会尽快打听得清清楚楚。   沈侍郎听着这话,却半天没反应过来女儿什么意思,什么真的假的?他如今在意只有一件事:“是真是假如今都没有什么用了。你千万记着,过些日子一定要进宫看望一下太后娘娘。”   沈玉琼扯出一丝笑意:“女儿明白。”   进宫那是,也就嘴上答应了一下,沈玉琼压根没有放在心上。   如今对她来说最要紧的事,便是探一探唐璟的底,看看他到底是真是假。   日子一晃便是大年初二。   初二这一大早,孙氏便亲自来了庄子里,将唐璟从被窝里挖起来。   孙氏是信佛的,这唐璟一早就知道。不过这京城内外,信佛的远不止她一人,京城里信佛的人多了去了,是以每年大年初二的时候,护国寺的香火那叫一个鼎盛。   这去烧香的人,也远不止孙氏这样的官家夫人,那些没出阁的小姑娘,也多得很,有许多平常不出门的,初二这日都会陪长辈过去早早地等着,希望能烧一柱头香。   孙氏是特意跑过来的,可是唐璟却压根没打算要出门。   外头天儿又冷,昨天还下了一场小雪,他嫌出去冻得慌,不如在被窝里头待着舒服。   孙氏却一反常态地坚持了起来,掀开了被子:“睡觉明儿睡也成,不过今儿你必须得给我去护国寺。”   唐璟死死揪着被子,急忙商量着:“让大哥陪你过去不行么,他不是也在家闲着没事吗?”   孙氏手里下了死力:“不成,他没有这个必要。”   唐璟不解:“这又是为何?”   一个呆愣,手里的被子已经被人抢了,唐璟坐在床上,生生打了一个冷战。   孙氏微微一笑:“你去过就知道了。” 第39章 寺庙上香   没等到唐璟去了护国寺,在途中的时候,他便从孙氏嘴里抠出了真相来。   不过知道了孙氏的意图之后,唐璟非但没有对此感兴趣,反而觉得他娘是多此一举。   “我年纪还小,不急着考虑这些事情。”   “小什么小?你哥在你这么大的时候,早就已经成家立业了。”孙氏在别的事情上都愿意纵容唐璟,可唯独这件事,她是不会听唐璟的,“原先你没有当官也就算了,如今你既当了官,身份便大不相同,还不趁此机会,好好挑一个贤良淑德的好妻子?这回,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你听娘的准没错。”   唐璟呵了一声:“上回那沈玉琼,就是听您的。”   孙氏被堵了一下,良久反驳道:“你怎么谁人不说竟然说起她来了?”   “上回就是这样,你急着让我成家立业,所以急匆匆地定下了这么一个,这回也是,难不成您还想我再娶一个李玉琼,再重蹈覆辙?”   孙氏点了一下儿子的脑袋:“混小子,怎么说你娘呢?”   唐璟低声:“我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   “管你说的是不是实话,反正今日你要听我的。到时候我若是替你相中了什么姑娘,你可不许在旁边捣乱。”   唐璟听着这些就烦:“我说了我还不想娶妻。”   孙氏急了:“你这孩子怎么说话不听呢?不想娶妻,你还想作甚?”   “种地啊。”   孙氏噎了一下。   “我觉得种地挺好。”唐璟不以为然地瞥过了头,反正他是不可能去相看什么姑娘的,现在不可能,往后也绝无可能!   他就跟他的宝贝庄子在一块儿好了,有了地什么都不愁,干嘛非得多找一个人管着他?   唐璟一路都是这般漫不经心,叫孙氏看呕气不已,不过不管儿子怎么想,孙氏都铁了心想要趁这个机会给儿子物色物色。   上回和离这件事,对她儿子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瞧瞧他如今都变成什么样子了,对姑娘家都没了念头,没了想法!这不是被打击到了还是什么?   不成,她得赶紧让儿子恢复过来。   一路赶到了护国寺,马车在山下便停住了。   石阶蜿蜒向上,曲曲折折。这护国寺,就在林深处,山腰间。   唐璟虽说不想去相亲,可来都来了,他又不可能丢下孙氏独自回去,只能捏着鼻子闷头往前。   孙氏瞧着他一副老大不乐意的样子,却又偏偏只能亦步亦趋地跟在她后头,乐道:“你可别愁着脸,若是今儿相中了哪个姑娘,看我回头不好好的笑话你一顿。”   “冲着您这句话,我今儿也绝不会相看中的。”   孙氏不服气:“万一呢?”   “没有万一!”   母子俩都憋着一口气,脚下一步未停,你追我赶,似乎想要证明谁更厉害似的。   平日里还要人搀扶的孙氏,今儿却像是脚下生风一般,没多久便赶到了护国寺。   到了地儿之后,孙氏一扫之前的疲倦,变得神清气爽。   可算是到了,真是累死人了!   如孙氏所料,今日的护国寺的香客果真是比肩接踵。若不是还有不少人跑去了山上的红梅林赏景,只怕这寺院里头都快要挤不动路了。   唐璟不认识哪儿对哪儿,只好乖乖跟在孙氏后头。   孙氏所交甚广,没走多久便碰到了熟人,当下就寒暄开了。   “林夫人,韩夫人你们也来上香了?”   两位见着孙氏,也过来见礼。   孙氏拉着人,笑道:“我总想着自己来得已经够早了,却不想你们竟然比我还要早。”说着,孙氏瞧了瞧两人后头,“这都是独自过来的,家里的姑娘都没陪着?”   太常寺卿家的林夫人道:“都一道陪着过来了,只是这会儿跟丫鬟们去逛梅园去了。年纪小,好热闹,哪儿能安安静静地陪着我们呢。”   说完,两位夫人便看到了后头安安静静的唐璟。   工部尚书韩夫人来了兴趣:“这是……”   孙氏立马将儿子往前一推:“这是我们家二郎,你们原也见过的。我们家二郎孝顺,我前些日子说要过来上香,他便记下了,一大早地就爬起来陪我到了寺里,说是不放心我一个人过来。”   “这位不就是大名鼎鼎的小唐大人么。”林夫人促狭,打趣了唐璟一苦之后,才接着赞道,“小唐大人果然有孝心,像我们家的小子,就从来不肯陪我出来。”   孙氏道:“他们年纪还小呢,等他们年纪大了些,自然就知道心疼长辈了。就像我们家二郎,以往年纪小的时候,也做了不少错事,这一年里才有了长进,整个人都变了不少。”   “是变了,我上回见小唐大人的时候,他还是个大小伙儿,这段时间,都变了这么多,如今这般又英俊又……又有福气了。”   关键还挺讨喜的。   韩夫人对着唐璟多瞧了两眼,韩夫人印象中的镇国公府二公子,是哪个不可一世的纨绔子,如今脸上稍显圆润,稚气未脱,纨绔气却去得一干二净。一眼观之,身如玉树,眼如点漆,处众人时,恍若珠玉在砾石间。   光是冲着这个长相,她也没有办法将唐璟跟传闻中殴打妻子导致夫妻和离的那个镇国公府二公子联系到一块儿。   这一双眸子这般干干净净,纤尘不染,怎么会是个坏人呢?该不会是传言有误?   要说唐璟现在的长相,还真是人畜无害得很,韩夫人有这样的念头,也不足为奇。   孙氏本来就喜欢吹孩子,如今唐璟有了出息,自然更要吹了。她说着说着便说到了兴头上,拉着韩林两位夫人去那边的亭子里坐着说,甚至忘了自己儿子还在后头。   唐璟生无可恋地坐在亭子四周的凳子上等着。   这护国寺人是多,可有眼色的人更多,孙氏寻得这亭子本来就静,周围便是有人过来,看到前头一溜的丫鬟守着,也会识趣地绕道而行。   唐璟靠着栏杆,人这么多的地方,却连个人都看不见,太无趣了。早知道会是这样,今儿他怎么样都不会出门。不过好在这护国寺的茶点味道还是不错的。   唐璟低头,就着茶将盘子里的点心吃得七七八八。   凉亭不远处,沈玉琼一早就在那儿等着,这处比唐璟那边更为气僻静,只周边偶尔有一两只鸟雀光临。   只可惜沈玉琼嫌它们吵闹,挥了挥袖子就将这些鸟雀全都赶走了。   等了许久,才见到自己的丫鬟慢吞吞地从外头回来,沈玉琼立马不耐烦地问道:“怎得这么慢?”   绿萝已经习惯了,自家姑娘一碰上有关唐公子的事儿就容易这样,平时也没见这般焦躁过,她心下无奈,解释道:“唐二公子和国公夫人身边跟着不少丫鬟,我为了避开她们,这才耽误了时辰……”   沈玉琼等不及她这样磨磨唧唧:“废话就先别说了,先说说你打听的怎么样了。”   “唐二公子不爱喝茶,他杯子里的是花茶,盘子里的点心也喜欢吃甜的,味道甜的吃得多些,味道淡的几乎没怎么碰。”   沈玉琼陷入了深思……这些,倒是跟唐璟的喜好如出一辙,可是光这两个又不足以证明什么,沈玉琼又问道:“还有呢?”   “还有……哦,对了,唐二公子不大喜欢闻梅花味道,兴许是那味儿太浓了。还有坐在那儿百无聊赖的时候,喜欢看着自己的指甲发愣。”   沈玉琼听得也发愣。   上辈子的唐璟喜不喜欢梅花呢?上辈子的唐璟无聊的时候,会不会看着自己的指甲发愣?   这些对于沈玉琼来说,都有些陌生了,她甚少关心唐璟喜欢什么,她所能知道的,都是在吃喝这些简单的方面。   “就没别的了?”   绿萝期期艾艾地望着自家姑娘:“没,没了。”   “毫无用处!”   绿萝被骂得低下了头。   沈玉琼却匆忙站起了身,与其在这儿让一个丫鬟打听来打听去的,半天还没能打听出来什么有用的东西,还不如她自己亲自过去。   她不信,若眼前的唐璟真是个假的,还能做到毫无破绽不成?   沈玉琼说到做到,她也确实赶到了好时机。   孙氏跟两位夫人一道去梅林里头赏花,顺带看看哪家的姑娘比较好。她本想叫唐璟过去,可唐璟上了一次的当,决然不会再上第二次。   孙氏一边咬牙,一边回头跟两位夫人笑了笑:“……两位莫见怪,这孩子腼腆,林子里姑娘多,他不好意思去。”   “娘!”   “看吧,我说什么来着,就是性子腼腆,随便说上两句恼羞成怒了。”   唐璟没了脾气。   两位夫人见状,乐得笑了一声,对唐璟的印象却又好了些。这小唐大人,看着也不像是好女色之人啊,看来传闻是真的有误了。   说话间,几个人已经相携着离开了。   唐璟一个人留在亭子里,无趣地都快要发霉了。他想回家,想去折腾他的地,正唉声叹气的时候,唐璟的耳朵忽然动了动。   偏头望过去的时候,视线里忽然闯入了一个身着杏色衣裳的人影。   再往上看,唐璟募得拉下脸。   “呵,沈姑娘?”   沈玉琼踱着步子往前:“唐二公子仿佛不大愿意看到我。”   “不愿意看到,你不也是不请自来了么。”   沈玉琼也不生气唐璟的冷言冷语,毕竟她对着唐璟的时候,同样也没有什么好语气。   她这次过来,目的远不在跟唐璟争这些口上长短。   “我今儿过来,是有一惑不得解。从前我认识的那个唐璟,没有多大出息,长于妇人之手,整日只会吃喝玩乐,跟前没了丫鬟就不能活。唐二公子,我说得可对。”   唐璟被说得还挺生气:“你才长于妇人之手,你才只会吃喝玩乐呢!”   他这么优秀的一个人,竟然被她说得这么一无是处。   “你否认也没关系,毕竟事实如何,长眼睛都能看得出来。你唐二公子一没本事,二无耐性,怎么可能晕倒之后便彻底变了模样,还多了务农的本事呢?”   唐璟冷眼等着,等着看她能说出什么屁话来。   “一个人,绝不可可能一夜之间变化了这么多,还多了这么多的本事,连秉性都变了,我思来想去,也只有唯一一个可能。”   唐璟用脚抵着石凳:“什么?”   沈玉琼一字一顿,如胜券在握:“你,不是唐璟。”   唐璟气笑了:“我不是唐璟,我不是唐璟难不成你是?”   他站了起来,一脸愤怒:“我还以为能从你嘴里听出什么有用的话来,却不想还高估了你,连一句像样的人话都吐不出来。我不是唐璟?我当了十几年的唐璟,难不成还没被你一句话说假了,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第40章 谁在偷听   这反应,真实地让沈玉琼也恍惚了一下。   难不成她真的弄错了,怎么可能?   若他真的是唐璟,可他怎么可能会种地,那江湖骗子是他们请过来的,为的就是骗走唐璟仅剩的银子。可恨的是如今连她也找不回那江湖骗子,否则她也不至于孤注一掷来这里质问唐璟。   那江湖骗子,怎么可能真有本事呢……总不可能他们终日打鹰,却被鹰啄了眼睛,生生将一个本领过人的塞到唐璟身边了吧,这绝不可能!   沈玉琼深吸了一口气,寸步不让:“我是说,你不是镇国公府二公子。”   唐璟心下一转,不过面上却还是愤怒地盯着沈玉琼:“胡说八道什么,我看你是疯了不成。回头等我娘回来了,看我不跟她告你的状,到时候你沈家就等死吧,污蔑镇国公府,这罪名也不知道你沈家姑娘担不担得起。”   唐璟义正言辞,听得沈玉琼心中越发动摇了起来。   “可……可你这变化也太大了。”跟上辈子完全都不一样,心里认定了唐璟不是原装货,是以沈玉琼怎么看,都觉得他是装的。   “说的像你有多了解我似的。”唐璟扫了沈玉琼,十分地不齿。   他之前想不通,对方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与他不和,不过今日却有了些眉目。可笑这沈家姑娘,自以为是黄雀,却不知自己连个螳螂都不算。   “若我记得没错的话,咱们自成亲以来,也没有待过多长时间。”唐璟翻旧账翻得甚是趁手,算起沈玉琼的小黑状那叫一个如数家珍,“成亲当晚,我就没能上喜床,究竟是自己喝醉的,还是被人踹下去的,都还是个未知。成亲之后,你沈家大小姐忙着开胭脂铺子,忙着去偶遇太后舍命相救,甚至忙着去跟你那表哥你侬我侬,唯独将自己的丈夫抛到一边儿,始终不让近身。你沈家姑娘从一开始就没有正眼瞧过我,又谈何了解?”   “从前在镇国公府的时候都不曾了解,如今却在这儿言之凿凿地盘问,说我跟以前大不相同。我以前是什么模样,你沈家姑娘知道吗?”   沈玉琼坚定道:“我自然是知道的!”   “你知道?”唐璟冷笑,“那我爱穿什么衣裳,我最讨厌什么香味,我最厌恶女子做什么,我这辈子想要干什么……这些,你又能说得出来几个?”   沈玉琼欲言又止:“我……”   “说不出来了吧。”唐璟摊开手,快意之下,又有几分嘚瑟:“瞧我说什么来着,你自以为了解,其实不过只是自负狂妄。你根本,从未了解过我,你所谓的了解,不过带着自以为是的成见罢了。”   说实话,唐璟觉得自己同“唐璟”还是挺像的,不论是相貌性格喜好,亦或是偶尔的小动作。只是镇国公府的“唐璟”过得肆意了些,他过得端正了些,除此以外,真的没有多少差别。   这就是为何沈玉琼说他与以往不同时,唐璟只觉得她可笑的原因。她根本从来没有了解过她的丈夫,这辈子,兴许还得加上上辈子。   沈玉琼被唐璟问得瞠目结舌,半天都没有说一句话。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唐璟却不想这么轻易的放过她,他真是烦透了总是被人盯着的感觉,尤其是这个人还是个女的,骂也不能骂,打也不能打。   唐璟眼风一变,道:“变化大就不是原来的那个人了吗?这般说来,你沈二姑娘难道不是变化最大的那个人。难不成,你也不是原来的那个?那是什么,哪儿来的不孤魂野鬼不成?”   沈玉琼眼神一震:“休要胡言乱语。”   唐璟哼了哼,像是抓到了对方的小辫子一样:“只许你说我,就不许我说你了,这算是什么道理?”   他故意惹怒沈玉琼,所以也没有口下留情:“恼羞成怒了,该不会我真说对了吧。不过你也真是处处都是漏洞,原先的沈家姑娘乖乖巧巧,于胭脂水粉一道并没有什么悟性,与我,亦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怎么可能一朝嫁进镇国公府,便彻底变了一个样子?要不回头我也跟沈家夫人好好说一说,让她请个大师过来,好好震一震你这不知打哪儿来的孤魂野鬼!”   沈玉琼往后一退,正好撞到了石桌上。   “你——!”她指着唐璟,只是一时词穷,想不到什么可以骂的话来,“你这分明是在转移话题。”   唐璟气乐了,见过不要脸的人,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她说旁人就行,旁人说她就不成?   他是不会骂人的,可是对着这个沈玉琼,却只有一个字:   “滚!”   “有多远滚多远!”唐璟指着凉亭外头。   沈玉琼涨得脸色通红,可是她也知道,在这待着对她而言压根有什么好处。这里没有人还好,若是待会儿人都过来了,见到她与唐璟同在一处,还不知要闹出什么沸沸扬扬的传闻出来。   她好不容易才跟镇国公府脱离关系,与唐璟一道两道,如今断不会让唐璟再黏上来。   她在那儿权衡利弊,唐璟却已经等不及了:“还不滚,难不成要我让丫鬟请你滚不成?”   沈玉琼攥紧拳头:“今日之事暂且就算了,不过,你别以为我过来找你便是回心转意。”   说完,沈玉琼便决然而去。   “……?”唐璟愣在亭子里愣了好一会儿,而后反应过来的时候,又气急败坏,狠狠地捶了一下桌子。   真是气死他了,临走的时候还让对方占了一个上风。   唐璟悔得五脏六腑都难受:“早知道方才就应该怼回去。”   自认为输了的唐璟在那儿气得要死不活。站了一会儿又觉得难受,索性又坐了下来,只是那背影,怎么看怎么像是气咻咻的。   “噗嗤——”   突然,亭子后面的竹林里头传来一声短促的笑声。   唐璟立马地回头:“谁在那儿偷听?”   话音落下,竹林那边微微一动。少顷,一只素手拨开叶子,露出半张芙蓉面。   “实在是对不住,无意经过此地,听了些不该听的。”   这声音,似乎有些熟悉,好像在哪里听到过一般。   脑子里纷杂错乱,唐璟一时间也没能起来。不过那竹林后头的姑娘却已经整理了一番衣裳,从里头走了出来。   转眄流精,光润玉颜。含辞未吐,气若幽兰。   唐璟局促地又站了起来:“你……你听到了多少?”   “都听到了。”对方坦诚道。   唐璟手足无措。想想他刚才都说了些什么,连新婚夜疑似被人从床上踹下去都说了,还有成亲半年多却自始至终没有碰过妻子的私密事都没有遗漏,真是没脸了,太没脸了。   人家会不会瞧不起他呀?唐璟在那儿忐忑不安。   似乎是看出了唐璟的窘迫,对面那位女子又笑着转移了话题:“若我刚才听的没错的话,公子便是镇国公府的小唐大人?”   “嗯。”唐璟乖乖点头。   “可否请我进去一坐?”   “当然。”这凉亭也不是唐璟的,自然谁想进去坐都能进去坐的。   那姑娘坐下之后,兀自道:“前些日子我还可以差人打听了一下,道镇国公府的小唐大人如今住在小汤山庄子里,我正想着抽空过去一趟,却未料到今儿竟然这么巧,刚好被我给撞上了。”   唐璟只想到了一个可能:“你想要买菜?”   “并不是。”对方微微摇头,而后回头看了丫鬟一眼。   红豆熟练地从香囊里头将那玉佩给取了出来,递过去。   唐璟一眼就认出来那是他的玉佩,不过已经给他给送人了。   这么一想,唐璟忽然想明白自己方才为何觉得声音那么熟悉。这可不就是当日送他棉花种子的那位姑娘吗!   萧朝安见唐璟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抿嘴笑了笑,将玉佩给推了过去:“上回小唐公子走得急,这玉佩没能及时还回去。不瞒小唐大人,那种子,本是铺子里卖不出去的东西,便是送人也无关紧要。是以,这玉佩今儿无论如何,是要还回去的。”   “这么行,送出去的东西怎么能收回?”   红豆只觉得这位唐二公子憨憨的:“难不成唐大人真要将这贴身物件儿送给我们姑娘?你敢送,我们姑娘也不好收啊。”   被她这么一说,唐璟也觉得不妥了。这玉佩,实在不适合送出去,尤其是送的人还是一个姑娘。   想清楚了之后,唐璟立马将玉佩给收了回来:“是我考虑不到,给你们添乱了。”   “无碍。”萧朝安道。   “不过那棉花种子确实难得,你既然不收我的玉佩,回头等我的牡丹种出来,送你几盆牡丹如何?”   他问得诚意满满,萧朝安便也点了点头。   唐璟见她点头,自己也高兴:“那就这么说定了。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名字呢。”   “萧朝安。”   “你是皇家人?”   萧朝安也不隐瞒:“我本住在晋王府里。”   原来是晋王府的嘉宁郡主。不是唐璟记得清楚,只因晋王府里就一位姑娘,便是眼前这位颇为受宠的嘉宁郡主。   知道了姓名住处,唐璟就知道往后要送到哪里去了:“那就这么说好了,等回头牡丹开了,我定挑几盆最好看的送去府上。”   萧朝安笑而不语。   红豆看着兴冲冲的唐二公子,没好意思打击他。   他们王府的牡丹园子里,好看的牡丹都不知道有多少呢,哪里还在乎这外头送来的一盆两盆? 第41章 短暂相亲   半个时辰后,孙氏悠悠然带着一众丫鬟下了山。   一入凉亭,便瞅着自家二郎喜气洋洋地在那儿坐着。   “你这是碰到谁了?怎么高兴成这副模样?”   光是听到声音,唐璟也该知道是谁回来了,他不答反问:“我有高兴吗?”   “反正我瞧着是挺高兴的。”孙氏回道。   她当娘的还不知道儿子的德行,方才那样子,分明是乐而不自知。   唐璟却觉得他娘是在胡说八道。他之前碰到了沈玉琼,差点没有被气出个好歹来,这会儿怎么可能会高兴的起来?只不过,见到沈玉琼的事唐璟并不想跟他娘说,生怕他娘也会被气出毛病了。所以只问道:“娘您这是去哪儿了?怎么这么久才回来。倘若再不回来的话,你儿子都快要一个人闷死了。”   “大过年的,说什么不吉利的话,往后可不许再提了。”孙氏骂完了,却又亲亲密密地拉着唐璟的手,将他往前带,“你以为娘辛辛苦苦的跑去梅林里是作甚?咱们镇国公府又不是没有梅花,真要是想看的话,用得着这么辛辛苦苦地跑上山去看?还不都是为了你。”   “好在皇天不负苦心人。你娘我这么操心操肺的,终于是找到了几个合心意的。娘已经找了个借口叫她们都给带了过来,你快随我一道过去看看。”   “娘……我不想去。”唐璟万般不愿,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地跟在后头。   若不是孙氏这会儿拉着他,唐璟都能一下躺倒在地上赖给她看。   唐璟苦哈哈地表示拒绝,孙氏却异常坚定:“不想去也要去,这事可由不得你。几个姑娘都是没得挑的,自相貌到身段到家世,哪一个娘都替你把关好了,你只要过去,等看对了眼儿,娘就给你上门提亲去,趁着今年年底,就能把婚事给办了。”   唐璟撤掉没有被孙氏这说法给吓惨了。他不要今年年底就成亲,他不要啊!   “娘,咱们再商量一下成不成,后面年底成亲行不?要不明年年底……”   可惜,孙氏宠溺儿子的时候是真宠溺,狠心逼着儿子做事的时候也是真正的冷酷无情。   唐璟不愿,她就硬生生的把人拉到过去,甚至途中还几番威胁,萝卜加大棒,使出了浑身解数。   唐璟迫于威慑,不得不装起了鹌鹑。   孙氏所提及的地方,正是护国寺解签处,韩夫人和林夫人都在那儿站着,旁边还有几位不认得的夫人和姑娘家。其中有一位夫人坐在凳子上,手里拿着一支签文,正在请教跟前的素衣僧人。   孙氏领着儿子过去了之后,立马便成了众人的焦点。   不得不说,唐璟这张脸还是讨喜的,又俊俏又无害。不少姑娘家看到他之后,都暗暗多瞧了两眼。   孙氏嘴上不说,可是心里却不知道有多得意。   她也是个善于交际的,刚才那一会儿功夫,她就已经同这些夫人打成一团了,如今夸奖起自己儿子起来,也是毫不含糊,明着夸一遍,再暗着夸一遍,急着给儿子找媳妇的心思,算是司马昭之子,人尽皆知了。   孙氏手段了得,口才更是过人,无奈她自己的儿子却是个拖后腿的。孙氏在前面打头阵,一往无前。唐璟就在后面拆台,怎么气人怎么来。   对面姑娘好不容易示好了。美人展颜,软语温存,本该是一段郎情妾意的佳话,无奈唐璟这人却像是压根就没有反应过来一般。   迟钝得叫孙氏牙都痒痒。   关键时候这般不争气,真是气死人了!   儿子这么不争气,孙氏也不能叫人家姑娘难做人,这相看,自然也就相看不下去了。只是孙氏心里难受,一直都没有缓过气来。   等到从护国寺出来之后,刚坐上了马车,孙氏就开始发难了:“你是想气死你娘是吧?”   “我怎么敢呐。”说起来,唐璟也是一肚子的委屈。   马车一颠一颠的往前,唐璟的脑门也跟着马车一般左摇右晃,晃得他整个人也晕晕乎乎,有点想吐。   可孙氏才不管他想吐不想吐:“你还不敢?方才在护国寺的时候,人家姑娘想要找你说话,你为何不搭理人家?你可知道那个姑娘到底是谁,那是礼部尚书的女儿,皇后娘娘的亲侄女儿,他们家家风一向正经,姑娘家人品才学都是一等一的,京城里头不知多少夫人想要跟他们家结亲,若不是你娘我手帕交还算多的,你以为你今儿能跟他们家姑娘说上话?”   谈到儿子的婚事,孙氏那叫一个头疼。   她是觉得自己儿子哪里都好,没有一样能挑得出错来,可是旁人未必就是这么想了。   当初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下令的和离,京城内外不知多少人家都看了他们家的笑话,今儿她儿子好不容易有些出息了,孙氏又担心儿子会受前头的那桩婚事影响,找不到贤良淑德的好妻子。   “你说你,怎么就不这么不懂事呢,刚才那个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呀,都不知道把握住,莫不是整日面朝黄土背朝天,种地都种傻了吧。”   唐璟也不否认,可怜巴巴地回了一句:“我本来也不机灵啊。”   “还说胡话!”   唐璟咧嘴一笑,栽倒在孙氏肩头,难受道:“娘,我还不想成亲,你就别替我安排这些了,晚几年成亲不成么?”   “不成!”孙氏厉声道,“别的事情都可以商量,唯独这件事,我说了算。”   唐璟冷漠地将脑袋从孙氏的肩膀上拿来,赌气似的坐在了马车的另一侧。   他娘一心想着儿媳妇,都不要他了,生气!   气到想吐。说想吐还真想吐,唐璟捂着肚子,觉得自己又不好了。   孙氏看他样子可怜,态度也随之软和了几分,不过话里的意思还是那样的意思:“你这会儿觉得娘多管闲事,等你年纪再大些,便知道我的良苦用心了。往后娘说什么,你听着就是了,总不会害你的……咦,你这玉佩怎么又戴上了?”   孙氏记得二郎今儿出门的时候好像没带这个玉佩。不仅是今儿,好几次她过来看二郎的时候,这玉佩都不在身边,   唐璟摸了摸玉佩,哼哼唧唧:“想戴就戴上了呗。”   孙氏以为他是一直藏在身上的:“那出门的时候为何不戴?”   唐璟置气:“出门的时候不想戴!”   “臭小子。”孙氏笑骂了一句,却也没有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护国寺回来之后,孙氏一直忧心忡忡,担心着儿子的婚事什么时候才能定下来。   家里就他到现在还没有一个着落,一个人在外头庄子里,连个知冷热的人,叫孙氏怎么能不揪心。   孙氏在屋子里担心不已,刚刚从外头回来的镇国公却春风得意。   他可是好长时间没有这般高兴了。从前打外头回来之后,不是苦着一张脸,便是怒得想要拿棍子揍儿子,反正怎么都是唐璟的错。   今儿这般欢欢喜喜,反而让孙氏看不清了。   “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吧,国公爷怎么不喊着叫着打二郎了?”孙氏故意道。   “我没事打他做什么?”镇国公坐在孙氏旁边,还心情甚好地给自己倒了一盏茶,慢慢细品,茶香四溢,配着难得明媚的好心情,让人惬意十足,“这茶,味道真是不错。”   孙氏眸光一闪:“茶是寻常喝的茶,没什么好不好的,只怕是国公爷自己碰到了什么喜事吧。”   “哪有什么好事,不过是在外头喝酒,听到了几句奉承,夸那小子——咳咳咳!”   镇国公被茶水呛了一下,话到中间却戛然而止。   “夸那小子?”孙氏挑眉,立即明悟了,“这是夸二郎是吧?”   “没事夸他做什么,夸得是咱们大郎。”   “你就拼死不承认吧。我就想不通了,别人夸二郎就夸二郎了,外头如今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夸他,你偏不承认是个什么道理,难不成二郎还不能被人夸了,他就活该被你骂不成?”   镇国公见她又有劲儿了,烦得不行:“我又没说他不能被人夸了,你急什么?”   “我急你到现在还这样糊涂!连圣上都知道重用咱们二郎了,他如今的本事是有目共睹的。”   镇国公嗤笑:“什么本事,不就弄出个阳畦出来么。”   孙氏呵了一声:“你有本事你也弄一个出来啊。”   “我是上阵杀敌的,又不是去种地的。”镇国公理所当然地道。   “既然知道自己不行,往后就别一副自己有多能耐的样子。这种地与上阵杀敌,本就没有什么高低贵贱,都是各凭本事。凭什么你上阵杀敌就能高高在上,二郎辛辛苦苦的种地就该被你贬到泥里啊,我告诉你,往后这样的念头你就该给我绝了,再不能想!他种地种得好,也是能当官作宰的,不比你差。”   镇国公懒得跟她再吵下去,只一个劲儿道:“是是是……我知道了还不成么。”   孙氏训完了人,才心平气和地交代了一句正事:“这些日子,我会给二郎多相看几回,你若是在家,说话千万给我注意一鞋,别拖二郎的后腿。”   “……知道了。”   孙氏在家里教训丈夫,唐璟那边,待回了庄子之后,脚一沾地,头便不晕了,整个人重新神清气爽了起来。   唐璟深吸了一口气,随即连衣裳都没有换,便径自跑去了暖房。   王管事正巧在路边,看到少爷这撒欢似的的模样,还有些奇怪:“少爷,你去哪儿?”   “去看我的牡丹。” 第42章 暖房看花   “怎么一回来就要去看牡丹。”王管事嘀嘀咕咕,也想不通。   少爷平日里对他的这些花虽说看重,可也没有这么看重啊。   一溜烟的功夫,唐璟已经跑到暖房去了。   花种发苗之后,唐璟便没有让他们在外头放着了,而是建了一个暖房,终日将花苗放在土窖里,以火烧窖,借以升温。一进地窖,唐璟便被一阵扑面而来的暖气给烘得浑身暖洋洋的。   今儿守在花窖里头的是奉安和另外一个佃农,两人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坐在那儿头上还插着几根绿油油的草,嘴里叽里咕噜,不知说着什么有意思的话。   唐璟无语地望着他,走过去揪掉了奉安头顶的草:“这是干什么呢?”   “扮个花农。”奉安支吾地解释道。   唐璟觉得自己跟前站着的简直就是个傻子:“插根草就是花农了?”   奉安嘿嘿一笑。   旁边的佃农也意识到自己被二少爷看了笑话,赶忙将脑门上的几根草给拔了下来。   “少爷,我们都是胡闹来着。”   奉安却不觉得丢脸,紧紧地跟在唐璟后头:“少爷,您今儿怎么这会儿来了,平常不是只有早上和晚上才过来一次吗?少爷您今儿去护国寺都看到了什么呀?护国寺好玩不?里面的人多不啊?”   如果好玩人又不多的话,那下回他也去。   奉安念念叨叨,她就喜欢说些废话,还一说起来就停不下,唐璟嫌他烦,立马道:“边儿去待着,别打扰我。”   “哦……”奉安闭上了嘴巴,老老实实地站在一边。   唐璟方才能安安静静地查看自己的花。   可没安静多久的奉安,隔了一会儿又开始管不住自己的嘴巴,他实在是太想说话了:   “少爷,不是我吹,等再过十来天这暖房里头的花全开了,咱们小汤山必定会是京畿一带的奇景!”   奉安对他们家少爷的运气也是佩服至极,虽说这种子当初买过来的时候是贵了一些,可是如今看来,这贵还是有道理的,瞧瞧这一片都是些什么名贵的花。   他们少爷真是种什么来什么。   单就牡丹来说,这姚黄、魏紫、大胡红、蓝田玉……但凡是市面上说得上名号的,他们少爷手里都有。还有那山茶花,听王管事说,那可是十八学士呢,乃花中名品。虽说这些花如今大多都只是极小的花骨朵儿,可奉安却硬生生地从这些花骨朵儿里头看着了风骨。   唐璟没搭理奉安,继续看下一盆。   看了一会儿,唐璟忽然将几盆花给单独搬到了另一边。   “少爷您干嘛搬这些?”奉安嘴碎地念叨着,又再次凑了过来。   他比唐璟还要小心,生怕少爷搬动的时候坏了哪个叶子。王管事可说了,这几盆里头,无论是那一盆都是价值连城,可是再买一个庄子的:“少爷您当心啊,这一摔可就是一整个庄子。”   “聒噪。”唐璟白了他一眼,“瞎嚷嚷什么,这些往后都是要送人的。”   奉安急得张大嘴巴:“这……都要送人?”   唐璟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   “这可是十八学士!”   “我又不是不知道。”唐璟运气好,种了那么多山茶花,嫁接出来的十八学士总共也有八盆,如今他说要送人,一下便搬过来三盆,一盆红的,一盆白的,一盆粉的,三盆各异。   唐璟说完,觉得不够,又去搬了几盆牡丹过来。   奉安跺脚:“这也要送人?”   “怎么了?”   “可这是您好不容易弄出来的新品种啊。”奉安虽说不懂花,可是也知道绿色的牡丹当真是闻所未闻,世间罕见。他们少爷为了这四盆绿牡丹,可是费了老大的功夫,如今说送人家去送人了,叫奉安一下子都没缓过来。平日里他们少爷对这些东西多小气啊,如今说要送人就送人了。   奉安又着急又有点儿好奇:“少爷,您这回要送的人到底是谁啊?”   “问那么多干什么么?”   “我好奇啊。”奉安蠢得理直气壮。   唐璟笑了笑:“那你凑过来,我跟你说。”   奉安一听,立马乐呵呵地往这边凑了。只是还没到时等到少爷告诉他真相,他的耳朵便先遭了难,被拧得差点要掉下来。   “疼——少爷,疼!”奉安觉得自己的耳朵都快要被拧断了。   “还问不问了?”唐璟威胁。   “不问了,再也不问了!”   这威胁再有效不过了。   果断地认了错之后,奉安这才讨回了自己脆弱的耳朵。他如今虽说还是好奇,但却长了记性,再也不敢胡闹了。   唐璟搬了三盆各异的十八学士,又搬了两盆欧碧,觉得不够,又添了几盆长势正好的姚红。这几盆花里头,最珍贵的莫若欧碧。大燕百姓虽爱牡丹,可却没有人种出这绿牡丹来,所以唐璟也有信心,等他这欧碧一出来,必定能扬名一时。   唐璟兴冲冲地分好了花之后,还颇有心机地告诫了奉安,让他回去不要胡说八道。   没办法,奉安这张嘴实在是太讨厌了,若是不提前下剂狠药,回头他肯定嚷嚷得整个庄子的人都知道。   唐璟连哄带吓,终于将奉安给制住了。   “不说了,我回去肯定一个字儿都不说。”奉安生怕少爷再动手,没等他说几句,便先服了软,连连发誓自己肯定不往外倒。   唐璟再三警告,直到确定了奉安这小子真的长记性了,这才安安心心地领着人回了屋子。   可惜,制住了奉安,结果露出马脚的反而是唐璟自个儿。他那玉佩实在是太嚣张了些,明晃晃地挂在了腰间,又怎么瞒得住细心的张嬷嬷?一进屋子,唐璟便被张嬷嬷给看出来不对劲儿了。   起先张嬷嬷其实还以为自己是看错了,揉了几下眼睛之后才确认自己看到的都是真的:“少爷,您这玉佩怎么又回来了?”   唐璟忽然紧张了起来。   奉安无辜地看着少爷,这回总不是他说漏嘴了吧?再怪,也不能怪到他身上了。   唐璟就不是个能说谎的人,且对着身边人的时候,他更没有法子说谎了。没办法,唐璟只好将今儿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都抖落了出来。   听到沈玉琼过来说的那些胡话,张嬷嬷气得差点没有把屋顶给掀了。好在后头还有一个王管事能治住她,好说歹说将张嬷嬷给按到了凳子上坐好。   “你先听少爷说完不成吗?不是都还没说完么。”   唐璟被打断了之后,隔了一会儿才重新组织语言,企图展示自己当时有多么口齿伶俐,多么英勇无敌,甚至一举击退了沈玉琼。   他说得抑扬顿挫,张嬷嬷几个听着也仿佛亲眼所见,莫名地解了几分气。   再后来,便是碰上了晋王府的郡主姑娘了……对方还还了他的玉兔。   “晋王府的嘉宁郡主?”张嬷嬷本来满肚子的怒气,在听到自家少爷竟然会说要姑娘花的时候,被奇迹一般地抚平了。   周围人都围在了桌子旁边,炯炯有神地盯着唐璟。   眼睛亮得吓人。   唐璟有些害怕地往后撤了几步:“你们看着我做什么?”   “没什么。”张嬷嬷嘴边扬起大大的笑容,“只是没有想到,咱们少爷也有如此明白的一日。”   “就是,都会趁机套话、趁机送花了,以前可没有这样的机灵劲儿。”王管事满脸欣慰地接了一句。   他们少爷以前喜欢漂亮丫鬟,可也只是爱那好颜色,并没有什么别的心思,且嘴还笨的很,基本上都是那些丫鬟主动凑过来的,要不然以少爷那愚钝的性子,还能找到漂亮丫鬟?   唐璟一听就知道他们肯定是想歪了:“你们别乱想,我跟那位嘉宁郡主不过才头一次见面,压根没什么!我也是看在他她我棉花种子的份上,才答应给她送花的。”   不过有些事情,往往越解释越糊涂,唐璟看着他们笑的那模样,便知道他们肯定又想歪了。   唐璟身心俱疲:“真的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就是怕你们误解,所以才不想告诉你们的。”   唐璟觉得自己当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天可怜见,他真的没有那么多的想法……最多是,挺想跟人家交朋友的。   张嬷嬷还是老成一些,知道孩子不能逼得太紧,所以道:“放心,我们也没有多想。不过这回你竟然答应了人家,以后可就千万不要忘了,切记要亲自送到人家府上。再说这事情,就传到咱们耳朵里为止了,咱们是不会再往外传的,少爷您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   唐璟听闻,提到嗓子眼儿的心,突然再次落了回去:“真,真的?”   “那是自然,您放心,这事儿咱们往后连说都不说了,提都不会提。”张嬷嬷满口保证。   唐璟姑且信了他们,转身准备回房:“那我先去换一身衣裳了。”   “去吧去吧。”张嬷嬷推着他进里头。   唐璟一走,几个人又迅速凑到了一块儿:   “怎么办?这事要不要跟夫人说?”张嬷嬷率先开口。   王管事不同意:“再等一阵子吧。咱们逼得越紧,少爷越不肯听,不如叫他们自个儿先处着。”   吉祥道:“我赞成!”   奉安笑呵呵:“那咱们少爷是不是马上就要成亲了?”   张嬷嬷得意一笑:“那肯定不远了。”   说不定今年年底就能成亲呢。   因为唐璟带回来的这个消息,好几天里,张嬷嬷跟王管事走起路来都是春风得意,恨不得让天下人都能知道他们家少爷再过不久说不定就能成亲了。   同样春风得意的还有孙氏。   当真是老天保佑啊。谁能想到,上回在护国寺的那一遭,竟然还有后续。 第43章 再次相看   高兴之余,孙氏便开始琢磨再相看的日子了。   她这边总想将什么事情都准备得妥妥当当的,就连镇国公那儿,孙氏都已经敲打了好几次了。让他往后行事千万注意着点,别在外头不着四六地,四处二郎的坏话。   二郎怎么说如今都是当官的人了,且还有亲事在前头催着,若是名声太差了,往后可怎么过?   镇国公被孙氏天天念,日日念,本来的躁脾气都给她念没了。不过有一点,镇国公到现在还是不大服气:“八字都还没有一撇呢,看你在那儿瞎折腾个什么劲儿。”   “说什么呢!”孙氏可是看好了些桩姻缘,如今所有扫她兴的,那都是她的敌人,“这是天定的姻缘,何况还是林家那边先起的头,怎么就是我瞎折腾了?”   “天定的姻缘?”镇国公睨着孙氏,但是有些看不懂她。   当然,他更看不懂林家。   那样好的家世,那样好的出身,竟然瞧中了那个不肖子,要说缘分天定,这定得未免太出奇了些。镇国公对此表示万分不解。   “你不懂就不要多嘴,反正这事儿也轮不到你做主。”孙氏已经下定了决心,再不会让镇国公插手二郎的事。他既然能狠下心将二郎赶出家门,那就别想占着父亲的身份,对二郎的婚事指手画脚!   镇国公回以凉凉一笑:“你以为我稀罕?”   “不稀罕最好。”孙氏咕哝着。   旁边的丫鬟小厮见状,没有一个敢抬眼去望的。如今府里人人都知道,夫人不同于往日了,连国公爷都能拿捏得住,所以孙氏说的话,就没有一个人敢不应的;孙氏下得指令,就没有一个人敢不听的。   只不过,孙氏这边算盘打算的挺好,无奈唐璟那边硬是不配合。   经由上次的事儿之后,孙氏这回倒是没有在一开始就跟唐璟挑明了来意,她只是找了一个借口,让唐璟来镇国公府一趟。   可唐璟怎么可能愿意去镇国公府?当初闹的那么难看,他如今是万万不会回去的。孙氏怎么说都没用,唐璟说不去便是真的不肯去,谁劝也劝不动。   孙氏被他气得没办法,好半天又起了一个念头:“那去你外祖家如何?”   “晋阳侯府?”   “可不是。”孙氏连连点头:“你这孩子,自己家里不愿意回去也就算了,外祖家总该去看一看吧。你外祖母平常多疼你,这半年你一直都没有去看望她,老人家不知道惦记了多少回了。如今还是年节,你不趁着这机会去看望看望,岂不有愧于她的一片爱护之心?”   对孙氏说得句句在理,唐璟倒是没有急着反驳。   他对晋阳侯是没有什么好印象,不过外祖母么,也确实对他不错,是该要过去见一见了。   孙氏一看有戏,立马又追问:“这是同意了?”   唐璟天真地点了点头。   只是他想不明白,他娘老是拉他出门到底是什么意思?明明家里不是还有他大哥在闲着吗?   唐璟没往深处想,翌日便随孙氏一道儿去了晋阳侯府。   临走的时候,唐璟本来想要带几篮子菜过去,孙氏却立马按住了菜篮子:“上回你送菜回府里的时候,娘已经替你送过去了。”   “上回是上回的,跟这回不一样。”   “听话,今儿不适合带这些。”孙氏坚持。   唐璟本来还好奇为什么今儿就不适合了,直到去了晋阳侯府,看到了当日在护国寺见到的那位林夫人和林姑娘之后,他才瞬间明悟。   唐璟有种想要掉头就走的冲动。   孙氏死死扯住唐璟的胳膊。   来都来了,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放人走的。再者说了,这相看林家那边先提出来的,二郎如今若是掉头离开了,那林家那边会作何想法?   孙氏偏过头,冲着唐璟露出了一个稍显得狰狞的笑容:“二郎啊,还不快过去给外祖母请安。”   那边的秦老夫人看到宝贝外孙,也是一直冲着唐璟招手:   “二郎啊,快过来,到外祖母这儿来。”   刀都架在在脖子上了,真是不去都不行了。   唐璟心中一叹,拖着疲惫的脚步走到了秦老夫人跟前。   “外祖母。”唐璟笑着唤了一声,随即又冲着场上其余几位舅母和另几位夫人还有几个表妹问好。   底下两排坐得整整齐齐的,就连他外祖母家的亲戚,也都过来凑数了。   不容易,为了他的终身大事,这都叫了多少亲戚在这儿陪着,光是想着这个,唐璟便心里发涩,嘴中发苦。   这可怜样儿,叫秦老夫人直接将唐璟拉到自己身边坐着,一脸怜惜地打量着唐璟:“脸色这么不好,都瘦了。”   唐璟摸了摸自己的脸,难不成张嬷嬷说的都是真的?   底下唐璟的几个表妹听着,无一不是捂嘴忍笑。祖母也真是的,每回表哥过来都说他瘦了。   再说下去,没准表哥自己都信了。   秦老夫人还在拉着唐璟的手絮叨:“不是外祖母说你,你也真是不听话,怎么说离了国公府就离了呢,叫你娘一个人在里头多担心。如今好歹混出了一个官身了,若是什么都折腾不出来,回头伤心的不还是你娘?”   秦老夫人在训,唐璟只有乖乖听着的份儿。   因他态度良好,秦老夫人便没有多说他什么,转而骂了一句自己儿子:“还有你舅舅,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千叮咛万嘱咐地让他过去看你,结果他呢,一次也没有当回事。”   底下坐着的晋阳侯夫人闻言,面上划过一丝尴尬。   唐璟对这个倒是无所谓:“舅舅有自己的事儿,哪能经常过来看我?”   “哎哟,我们家二郎,真是越来越听话了。”秦老夫人连连感叹。   林家夫人和林姑娘都坐在下头。   林家夫人不动声色,可林锦书却看了唐璟好多回了。   上回护国寺一见,林锦书便觉得这唐二公子不错,回家之后,又与母亲多念叨了两遍。母亲知道她的心思,便与镇国公夫人透了一个口信儿,是以,才有了今日这样的见面。   女儿家,本不该对自己的婚事多有置喙,不过林家也是宠女儿的,所以林锦书的主意,便大了些。   自家姑娘看得是谁,林夫人还不会眼瞎到看不见。   没办法,一切都是为了儿女。林夫人想要为了女儿打探清楚,这事儿也不难,她只要开个口,旁人便会替她搭好了桥。   所以一直装作自己不存在的唐璟,便眼睁睁地看着话题又重新落到了他身上。   秦老夫人见外孙半张着嘴,以为他没听清,忙又替林夫人问了句:“问你话呢呢,你往后都有什么打算?”   “种地啊。”唐璟回得理所应当。   秦老夫人笑意一顿:“除了这个,还有呢?”   林夫人和林锦书也望着唐璟。她们自然是盼着唐璟能心有成算,不说别的,起码要说得让人能放心些。   可这对唐璟来说,确实有些难了,他从未想过这么深远。本来他对种地深恶痛绝,如今没有系统逼着,他反而放不下种地了。   唐璟如实地摇了摇头:“暂时没有了。”   林夫人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得到的答案竟然会是这个。她停了半晌,又道:“唐二公子如今不已经得了官身么,既当了官,何不把心思放在正途上?”   “这么说来,我是靠着种地得的官,那这正途,便只能是种地了。”   “话不能这样说,当了官,入了朝廷,便须做好自己份内之事,好生被圣上分忧才行。这古往今来当官者,莫不想封侯做宰,身份越高,为圣上分忧的也越多。”   唐璟压根听不进去这些话:“反正我只知道,圣上是盼着我继续种地的,继续种出功绩的。”   “这有一,未必就有二,难道唐二公子就这般有信心,觉得自己还能种出什么功劳来?”   “怎么就不能了?”唐璟觉得对方实在是太看低他了。   林夫人轻笑。   林锦书有些着急。   等她看到母亲歇了继续问下去的心思,便又着急了些,她知道,唐二公子今儿答得,并不合母亲的心意。莫说母亲,就连她,对唐二公子的回答都是不中意的。   也确实如林锦书所料,林夫人如今对唐璟的印象,确实又差了几分。一个连往上爬的心思都没有的人,她怎么放心把女儿交给他?难不成真要让女儿跟他一块种地,一块过苦日子不成?   这唐二公子,也太小孩儿心性了,便是当了官,也还是如此的不成熟。   唐璟也意识到那林夫人有些不痛快了,可他也不痛快得很,毕竟被轻视的那个人是他又不是林夫人,他道:“我也没有别的想法,先把地种好就是了,我身处司农司,本就该以种地为重。不过,好就好在我如今还是一个人,身边没个拖累,想怎么种地就怎么种。”   林夫人微微蹙眉。   孙氏急忙道:“你这孩子,又说些没头没脑的话,身边人怎么能叫拖累?”   “若是她管着我,不让我种地,也不让我做自己想做的事儿,那不是拖累还是什么?”   秦老夫人笑了两声:“这孩子,一看就是没长大,到底是天真了些。不过心思浅些的人,也好懂。”   这次,林夫人未曾回复什么。   反而唐璟不大乐意,他觉得自己挺难懂的。   孙氏看着这场面,心里顿时凉了半截。   在晋阳侯府里待了半天,林夫人便带着姑娘回去了,顺带还带走了今儿一道过来的好两位亲眷。   孙氏心里一直揪着,等到林夫人走的时候,终于还是憋不住了,悄悄拉着人去了旁边。   孙氏少有求人的时候,只是事关儿子的婚事,孙氏不得不矮上三分。   “林夫人,您这看今儿这事……”   孙氏还剩些许期待。   林夫人笑容有些淡:“这事儿,等贵府的公子想清楚了,再说吧。”   孙氏心中一刺。   她退后两步,也不多留了,客客气气地送走了林氏一干人等,并没有多说一句话。   唐璟悄悄走了过来,看了一眼孙氏的脸色:“娘,您还好吧。”   “我好着呢。”孙氏近乎咬牙切齿。   唐璟有些惊悚了。   “儿子你放心,没了这林家,往后还有程家李家,她林家人瞧不起你种地,总有人知道好歹,心甘情愿将你捧上天的。”   唐璟一双眸子闪烁不已:“所以这相看的事,就先不提了吧?”   “什么不提,明儿继续!”   孙氏就不信了,自家宝贝儿子还能没人要!   唐璟听着,歪头猛地靠在了门框上,心中一片绝望。   还有完没完了……   孙氏一心想要给儿子找媳妇儿,无奈这儿媳妇的人选却也不是说找到就能找到的,说是明儿继续,实则好些天都没能有动静。   与此同时,唐璟的花也终于快开了。 第44章 亲自送花   这日一早,唐璟从床上爬起来之后,洗漱好,用完早膳,便准备前去送花去了。   这事儿唐璟只是记着,张嬷嬷几个人却是时时刻刻都放在心上,恨不得天天蹲在那几盆花旁边,好让它们早些开花,好让少爷早日去献殷勤。原以为还要等几天,没成想这日一早,少爷说去便要去了。   张嬷嬷立马放下筷子,直勾勾地盯着人:“今儿就准备送过去了?”   王管事也在意地不行:“要不再多等两天,如今还都只是些花苞,没有彻底开出来呢。”   唐璟一边穿着外裳一边道:“开花也不过就这两日的功夫了,我明儿就没假了,趁着今儿赶紧将那几盆花都送过去才是正经的。”   张嬷嬷立马嗅到了不同寻常之处:“少爷您真决定要自己送,亲自过去?”   唐璟点了点头:“有什么问题?”   “没有没有!”两个人连连摇头,都是欣慰不已地看着自家少爷。他们家少爷,终于懂事了,上回沈家那亲事定下来的时候,自家少爷可是没有什么反应,连洞房花烛夜都没有应该有的自觉,还是旁人推他进去的。   如今却不一样了,这位嘉宁郡主,可是少爷主动的!   主动送花也是主动。   唐璟被他们看得鸡皮疙瘩起了一身:“我都告诉你们不要乱想,我跟那位嘉宁郡主压根也没有什么,人家兴许都已经不记得我了,你们还在那儿一个劲儿地瞎闹腾。倘若被别人知道了,还不知道要怎么笑话我呢!”   他说着,竟然还有些赌气的味道在里头。   张嬷嬷跟王管事立马不敢再笑了,着急地上前哄人:“好了好了,都是我们的错,是我们没有眼色,往后可不会了。”   唐璟也气他们说这话:“每回都是这样说,可是说过之后又不当一回事。”   说过的话,从来也不当一回事!   “这回咱们保证不胡言乱语了。”张嬷嬷只差赌咒发誓。   唐璟斜眼看他们好一会儿,最后见他们认错的态度还是不错的,这才重新露了一个好脸。   张嬷嬷明白,这一页应当是翻过去了。人哄好了就好,至于别的,都好说。   既然知道少爷决定想要亲自过去,那张嬷嬷也没办法再闲着了。她立马放下手里的碗筷,跑到里屋去给唐璟挑选行头。   “这衣裳可不成,得换一件好看的。”张嬷嬷絮叨着。   唐璟慢吞吞地跟在张嬷嬷身后,看着她在里头翻来翻去,几乎将整个柜子都翻空了却还没有挑到满意的衣服,不禁觉得他们都有些小题大做了。   “我不过去送个花罢了,又不是去干什么,随便穿一身衣裳就行了。”   “那怎么能行?什么事都能那么马虎,唯独在这件事上不能马虎。嬷嬷活了这么多年,您听我的准没错。”张嬷嬷拿了一件衣裳过来,在唐璟身上比划了一下,觉得不妥,又立马换了另外一套。   “这件衣裳太素了些。”   “这件又不够气派,不好不好。”   “这件呢,这件可是夫人前些日子才送过来的,怎么瞧着又有点儿不合身了。”   挑来挑去,愣是没有挑中一件可心的。   唐璟无奈地随手翻了一套,放在身上比划了一下:“那这件呢?”   张嬷嬷眼睛一亮:“这件好!”   刚才她怎么就没有看到这件呢,颜色正又不显得太花哨,最能衬托出他们少爷的英俊气质。   “还是上也有眼光,一下子就挑到了一件最好的。穿这件最好了,最有君子气。”张嬷嬷的马屁这跟不要钱似的。   唐璟其实真的不在乎要穿什么。   将衣服换好之后,他便跟吉祥两个将几盆花给搬到了马车上。   临走之前,王管事还特意拿了一个抹布,在马车里里外外都擦了一遍。   如此的郑重其事,让唐璟忽然有一种错觉,仿佛他今日不是去送花的,而是去成亲的。   莫名其妙的,唐璟竟然生出了几分紧张的心绪。   这都怪他们!   虽然嘴上说自己不会再乱想,可是他们的一举一动无一不昭示着,他们从来、从来就没有想对过,一开始就歪了,现在更是歪了彻底。坐在马车上,唐璟掀开车帘看着张嬷嬷和王管事仍然眼巴巴地看着他。   他心中一动:“你们都想跟着一道过去?”   王管事老脸笑成了一朵花,手在衣服上擦了擦,跃跃欲试:“这怎么好意思呢,那马车上也坐不下,毕竟这儿这么多人多人呢。”   要不,再牵一辆马车过来好了。   上回少爷赚了钱之后,他们庄子里又置办一辆马车。今儿少爷怎么说都算是头一次登门,多些人过去,也好壮壮气势。   王管事期待着。   “确实坐不下。”唐璟扬唇一笑:“那咱们就先走吧,吉祥,快开路。”   吉祥一个马鞭高高扬起,马车瞬间往前飞奔而去。   马车卷起了一地的灰尘。   唐璟掀着车帘,得意地冲着他们挥了挥手:“老是在家里呆着吧~”   王管事都傻眼了:“……少爷还会糊弄人了。”   张嬷嬷煞有介事地应道:“是啊,谁让你这般讨人厌。”   王管事又有点生气又着急,在后头喊着,“吉祥你赶车赶得慢些,那里头还放着花呢,当心!”   他喊得认真,无奈那边人都已经走远了,压根听不到他的话。   喊了几声之后,王管事才消停了下来,转过头朝着同样用眼神追随着马车的张嬷嬷,嘀咕着:“这走得也太快了。”   “走得快才好,我还巴不得少爷快些呢,你知道什么。”   快了,才能在年底成亲。对于这一点,张嬷嬷跟孙氏不谋而合。   王管事也在那儿琢磨:“今儿过去之后,这事情多半就能定下了吧。”   “那是肯定的,咱们少爷是什么人啊,人家姑娘喜欢花,他就投其所好,特意送了几盆花过去。这般聪慧又有心,何愁把握不了人家姑娘的心意?”   “那咱们要不要告诉夫人?”   “今儿少爷回来,咱们就派人过去说。”张嬷嬷立马拍板。   这两人背着唐璟在那儿预谋,越谋算越觉得事儿就快成了。   唐璟这边,马车进城之后绕了两条街之后,可算是到了晋王府了。   晋王乃是圣上胞弟,身份尊贵,这府邸,自然也恢宏无比。   吉祥抬眼看了周围,他们镇国公府旁边都是功勋世家,而这晋王府四周,却都是皇亲国戚。如众星拱月一般,护着这晋王府。   一个在东街,一个在西街,这么一看还挺门当户对的。放下了缰绳,吉祥慎重地敲了敲马车:“少爷,晋王府到了。”   唐璟下意识地整了整头发,又理了理衣裳。随即才反应过来,自己也开始小题大做了起来。   都是他们害的!   唐璟粗声粗气地冲着吉祥骂了一句:“到了就到了,叫唤什么劲儿?”   “我这不是……”吉祥欲言又止,这不是提醒少爷端着点儿么。   教训了吉祥,下了马车,唐璟才开始敲门。   少顷,一个中年管事从里头出来,瞧了唐璟一眼,有些疑惑:“不知这位公子是?”   “小汤山的唐璟,特意过来给嘉宁郡主送花的。”   “原来是镇国公府的唐二公子。”那管事笑了笑,一下子就听明白了,将门打开之后,一面打发了小厮前去通报,一面在这儿与唐璟寒暄。   看到吉祥在那儿搬花盆,管事也立马上前帮忙。   “郡主前些日子特意交代了,说是这些天或许会有人前来送花,让我们留意着些。留意了这么些日子,一直没有人过来,我们还以为您不来了呢。”   唐璟忙道:“花长得慢,所以送来的迟了。”   “不迟不迟。”管事知道这大冬天的种花有多不容易,哪里还能责怪人家迟了呢。况且,单看这几盆花便知道唐二公子下了多大的功夫在里头,若再吹毛求疵,那可真是没良心了。   说话的功夫,萧朝安已经从里头出来了,停在了庭院里头。   唐璟听到脚步声,抬眼望去。   头一次见面的时候,萧朝安着一身大红衣裳,今儿兴许是因为在家中,所以只着一袭藕粉长裙,少了些许夺目,却增了两分她这个年纪还有的娇嫩。   唐璟只看了一眼,便不自在地移开了目光了。   萧朝安缓缓走近,目光落在唐璟红透的耳根上,轻声道:“早知道小唐大人会送花开,却不知道这回竟然亲自送过来了。”   “反正我这些日子都在庄子里,闲着也是闲着。”说完,唐璟总觉得哪里不对,这话说着,似乎是他主动要来的,所以又添了一句,“而且,庄子上张嬷嬷也他们也非得让我亲自过来着。”   吉祥没忍住,猛地笑了一下。   唐璟恼怒地瞪着他。   萧朝安看着也生了几丝笑意。   吉祥自知不好,重新绷住了。真不是他有意笑话,实在是他没想到,少爷在人家郡主面前竟然是这个样子的。真是叫人不想笑话都不行。   原本吉祥以为自己有的笑呢,不想他们家少爷竟比他还绷不住,花送到了之,一阵顾左右而言他之后,便欲告辞。   萧朝安见他这样着急,问道:“你不进去坐一坐?”   “不进去了。”唐璟哪儿好意思进去,他觉得自己有自打进了王府就有点透不过来气,迫切地想要回去,“我庄子里不少的地要照看,忙着呢。”   前面说他闲着,如今又说忙,这前言不搭后语的样子,也是让吉祥操碎了心。   不过人家郡主不介意就好。   他们在王府里来来回回都没有待上一炷香的功夫,出门的时候,还是人家郡主亲自相送。   吉祥觉得今儿这一趟出来,可是太有面子了。   后头的陈管家在里面指派人搬花盆,才搬了几步路,便听到有小厮在那瞎叫唤。   陈管家立马上前:“这又是怎么了?”   “陈管家您看,这花苞还是绿色的!”   “瞎了你的眼,花苞怎么可能是绿色的。”陈管家横了这大惊小怪的小厮一眼,他之前只略看了一眼,也没仔细打量着花苞究竟是什么颜色的,当下弯着腰,顺便细看了一下,“咦,出奇了,还真是绿色的?!”   送完人回来的萧朝安闻言,亦问了一句:“在说什么?” 第45章 流言蜚语   晋王府这边,多的是皇亲国戚。   唐璟本来也没什么心眼儿,送花的时候都是大咧咧地亲自送上去的,便是晋王府的人人嘴严,从不会在外头说什么,可旁人也是有眼睛的,光天化日的,难不成还不让他们看?这一看,便什么东西都清楚了。   正好如今过年,周围府邸的都待在家里头,闲着没有事情做,正要过来看热闹了。   所以唐璟走后,有关他送花去晋王府上的消息便不胫而走。   孙氏收到张嬷嬷的消息,跟收到自家儿子给嘉宁郡主送花的消息,几乎是同时的。   这回的消息别说是孙氏了,就连唐郢和镇国公都听得震惊不已。   镇国公头一个不相信:“你说晋王府的郡主收了他的东西,这怎么可能?”   回话的人小心道:“外头确实是这样说的。”   孙氏就不乐意听这样的话:“为什么不可能,怎么就不可能了?人家嘉宁郡主人美心善,咱们家二郎也是一表人才,怎么就不许他们两相情愿了?”   本来孙氏对林家那事儿黄了还有些可惜。如今听到了这消息之后,那些不甘瞬间就没了,她庆幸道:“好在那林家夫人不知好歹,自以为高高在上,瞧不中二郎,否则,二郎还遇不上这位郡主呢。”   镇国公都被她这话给逗乐了:“这话你也就只敢在自己家里说说了,若说出去给外头人听,还不得让人笑掉大牙?”   孙氏呸了一声。   镇国公乐着乐着,还觉得这事挺有意思的。当然,他最佩服的还是那不肖子,看来是真看上了嘉宁郡主了,要不然也不会这么有胆量:“那嘉宁郡主是有多爱花惜花,你又不是不知道?王爷为了让她能安心养花,特意腾出两个院子来给她折腾。每年阳春三月,晋王府里百花盛开的时候,多少人挤破了脑袋想要进去赏花都没这个资格。如今你儿子倒是好,没头没脑地就捧着几盆花去了王府,也不怕人笑话。人家缺他这几盆花么?也不知道送送别的东西,真是榆木脑子。”   “人家笑不笑话关你什么事?嘉宁郡主她都已经收了,便说明她对二郎送的东西挺满意的,你在旁边嫉妒个什么劲儿?”   镇国公反问:“我有什么好嫉妒的?”   “你当然嫉妒了,先前送菜的时候没有你的份儿;如今送花的时候,也依旧没有你的份儿。”孙氏瞧着他一副看热闹的姿态便不称心,故意激他。   镇国公本来还不生气的,被她这话一激,果真一下捶上了桌子:“说的像这回的花你就有似的。”   “那你睁大眼睛看看,瞧着我到底有没有!”   “你——不可理喻。”   “我看你是固执己见,冥顽不宁。”   两人拌着拌着便真吵了起来,这有些话,吵着吵着便歪了个彻底,再没有一个人还关注唐璟与嘉宁郡主的事儿了。   不过却唐郢安安静静地坐在一边儿,丝毫没有被打扰,也没有被这两人带歪。   唐郢坐在门边儿,手指轻轻敲着桌面。   晋王乃皇上胞弟,素来圣宠优渥,嘉宁郡主又是晋王独女,更是备受冲刺,若二郎真的与晋王府定下姻缘,那往后仕途也能顺遂许多。   耳边充斥着的全是争执声,唐郢从前也多番劝阻过,不过次数多了,他也意识到,不管自己劝得有多好,回头他们还是会一样会争吵;也不管他劝不劝,吵过之后,总还是会和好。   唐郢站起身,掸了掸衣袍,淡然地出了门。   里头的响动他还有放在心上,唐郢如今担心的是,外头那些人知道二郎与晋王府的郡主结交,会再添非议。   毕竟,他们家二郎的名声,本就说不上好。   如唐郢所想,外头的非议确实已经有了。   这阵子唐璟因为入朝做官儿,且还出了农书一事,朝野上下都是一片赞颂之声,名声比以前不知道好了多少倍。这回说唐璟闲话的,多是些姑娘和夫人。   她们是女人,最能理解女人的难处,沈家那位沈姑娘的不幸在前头摆着,不少人实在难以相信唐璟是什么好人。这和离才多长时间,便耐不住寂寞,想要找下任了?关键是这人胃口也忒大了些,寻个别人也就罢了,一找,竟还找上了晋王府的郡主?   真以为自己有多大能耐了。人家可是郡主,说句不好听的话,不受宠的公主尚且有那么多,可得宠的郡主,却只有这么一位。他一个小小的微末的六品小官儿,还真敢攀龙附凤了。   暗地里,她们已经将唐璟给耻笑得一文不值。   这里头最生气的,莫过于林家夫人了。她是生生被这消息给气得中饭都没有吃下去。   之前在护国寺的时候,她们家没有因为唐璟先前的那些破事心存偏见,勉为其难地给了孙氏一个面子,去见了唐璟。   之后女儿不懂事,非得瞧中了这么一位,她也没有办法,只好跟孙氏透露了两句。他们家不嫌弃唐璟前头和离了一个,可是镇国公府呢,那边又是怎么做的?一边拖着他们家,一边有跟晋王府里不清不楚的。   如今还巴巴地跑过去送花?合着他们林家就比不上晋王府是吧?   越想越来气儿,气得林夫人一下摔了整套茶盏。   摔过之后,边上的丫鬟劝慰的劝慰,收拾的收拾,一刻未曾停歇。   待听到风声林锦书赶过来的时候,恰好看到了地上这一片狼藉。   林锦书怯弱地看了林夫人一眼,走近道:“娘,您还好吗?”   “好什么好?我差点没有被他们给气死!”说起这事儿来,林夫人的火气要多大就有多大,“这镇国公府二公子,还真是会看碟下菜,当初他对你我的时候是什么态度,如今对晋王府又是什么态度,真当我们林家人是好欺负得么?”   林锦书犹豫了一下,想要提醒她娘,当初,分明是她们先嫌弃人家是个种地的,故意晾着他们的……   只可惜,林锦书不敢,她只敢顺着林夫人的话往下哄:“娘,您就别生气了,不过就是几盆花么,谁家没有似的?”   “我为的是这几盆花么?我为的是他这态度。”林夫人愤愤地坐在下来,“回头我倒要看看,这花究竟有多好看,才能让嗜花如命的嘉宁郡主亲自接到府上。”   林夫人说这话的时候,后槽牙都隐隐有些响动。   她是气不过,真气不过。   如今在她这儿,镇国公府的孙氏母子,连带着晋王府的嘉宁郡主,都成了一丘之貉了。   余下各府的不少夫人姑娘,像林夫人反应这么大的,确实没有几个,不过等着看热闹的,却有不少。   说她们同情沈玉琼的遭遇也好,嫉妒唐璟的运道也罢,反正她们是接着这个机会,狠狠地发泄了一通。   反倒是那些男人们,听到这些话,笑笑也就过去了,并没有当做一回事。   谁还没有一个风流往事呢,不过是送些花,又不是送人,看看也就过去了。   小汤山这边因有奉安这个嘴碎又爱打听的人在,下午过半,唐璟这儿就收到各方骂他的消息了。   只是单纯送了几盆花的唐璟听到这些,恍然以为自己是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错。   “我不就送了几盆花,有错吗?”唐璟委屈极了。   “没错,错的是她们!”张嬷嬷立马应和,“我看呐,就是那些府里的管事买的米买多了,将她们一个个的喂得太饱。吃饱了撑着没事干,这才一天到晚尽会编排别人。”   唐璟听了这话还是没有被安慰到:“那我在外头的名声,当真有这么臭吗?”   “哪能这样说呢。”张嬷嬷心疼地安慰道,“那些说闲话的不过就是少数人,剩下的还是明白事理的。少爷您先后弄出了阳畦和农书,就连圣上也对您赞誉有加,长着眼睛的都能看明白您的好,她们说她们的,只能说明她们眼盲心黑,心思歹毒!”   张嬷嬷骂得解气,不过唐璟也知道,这会儿张嬷嬷是这么骂那些夫人的,那些人在家里的时候,肯定也是这样骂他的。   想到这个唐璟便高兴不起来。   可是他又不愿被人这般瞧不起。唐璟转念一想,便有了主意:   “吉祥,你明儿送两人欧碧去京兆尹府上,两盆花都交到伯温兄手上,一盆送给他,一盆让他送给圣上。”   他就不信了,偌大的宫里还没有一个喜欢花的。但凡有一个喜欢的,便能知道他这花价值几何。   吉祥咽了咽口水:“真的要送啊?”   “自然是要送的,只有送出去了,才能引得旁人过来。”唐璟种这些花的初衷就是赚钱买地,到时候只要有人心甘情愿的过来了,何愁他不肯掏银子?   “那……那我可就真送了?”   “送!”唐璟一锤定音。   唐璟这边商议好了,当天下午就将两盆极品的欧碧送去了张秉陵的府上。   与此同时,在外头会友会了一天的晋王,等到回了府上的时候,才听到了自家白菜险些被猪拱的消息。   晋王差点没被气歪鼻子。   收拾了一下之后,他立马带着王妃风风火火地赶去了女儿院子里。   一脚踏进了屋子,晋王和王妃正要发难,便看到自家女儿正伏在案头,应该着什么东西。   晋王立马怒了:“都什么时候了,你竟然还在有心思在这儿练字?”   他走近,又看见桌上已经堆了一堆东西了:“这写的都是些什么?”   “请帖。”   晋王懵了:“你没事写请帖作甚?”   萧朝安慢条斯理地蘸了蘸墨汁,手下未停,写得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   “她们不是想要看看这花长得什么模样吗,那便下了请帖,让她们都进来看看。” 第46章 圣上召见   晋王迟疑地看了王妃一眼。   自家女儿这做法,他怎么就这么看不懂呢?这是要替自己出气……还是要替镇国公家那臭小子出气?!   晋王妃但笑不语,翩翩然走到跟前,瞧了一眼这桌上的请帖,有往丞相府里送的,也有往六部尚书府里送的,郑重其事如此,可想而知女儿是有多在意。   晋王妃就好奇了:“这唐二公子送来的花,当真就有这么好了?”   她是知道女儿性子的,若那花不过寻常,女儿也万不会做出这等事。   晋王听着一脸不屑:“不过是几盆花罢了,咱们王府里还少吗?”   “不过是几盆花?”晋王妃觉得这话甚是耳熟,“我前些日子总听人说,不过是种地罢了,能有什么出息?可人家却硬生生地靠着这种地的本事,挣出了一个官身。是以你这话,可说得不妥,当心待会儿便被打脸。”   晋王妃是个出名的通情达理之人,所以她虽觉得镇国公府那位二公子行事欠妥,可也没有像丈夫一样,对人家心存偏见。   “你到底帮谁?”晋王不乐意了。   晋王妃笑了笑:“我帮理。”   这气真是没法儿出了,晋王转头看着女儿,恶声恶气:“那些花你都放哪儿了,快给我看看它到底生得有多好贵?”   萧朝安写完最后一张请帖,将笔架在架子上,缓缓起身。   晋王还在后面催。   “你到底快点儿啊。”他还等着看笑话呢,若是这花没有分量,看他回头羞死镇国公那个老不正经的。   晋王想的也简单,子不教父之过,儿子犯了错,招惹了他家宝贝女儿,回头他头一个找的人肯定是镇国公。   萧朝安知道晋王的心思,微微一叹,加快了步子,将人带去了暖房里头。   小汤山那儿有暖房,晋王府这边自然也有,且这暖房比起小汤山那儿,不知大了多少倍。   可惜里头却没有多少花。   这寒冬时节,便是萧朝安费尽了心血,也就只种了这么几株,想到此处,她便由衷地佩服起了小唐大人,来日倘若得空,她定要去小唐大人那边亲自看看,好好向小唐大人讨教一番。   晋王嫌女儿动作慢条斯理的,耐不住,头一个便冲了进来。   本想借机嘲讽,却在看到暖房里头那几盆花的时候,瞬间失去了言语。   “这……这是他送的?”   晋王妃见他失了火气,也探身去看。   这么一日的功夫,里头的几朵花已经开了,娇有娇的姿态,媚有媚的惑人,尤其是那两盆欧碧,开得半遮半掩,欲语含羞,直勾人心魂。   晋王妃也是看得入神:“这绿牡丹,也是唐二公子送过来的?”   萧朝安点了点头:“说起来,他这种子都是在我的店铺里头买回去的,只是我自己种牡丹时,却未曾发现有这样的珍品。要么,便是我遗漏了什么,要么,便是小唐大人技艺过人,轻易就种出了这样的新奇品种。”   “那还用说么,肯定是你漏掉了,没有注意到这种子。”   萧朝安朝她父王看了一眼:“您为何对小唐大人抱有如此大的恶意?”   “还没为何,他心术不正!”晋王言之凿凿。   萧朝安却不赞同:“他心性单纯,本没有这些污糟的念头,是你们自己无中生有,硬是将这些东西强加在他身上。”   晋王气得仰倒:“你意思是说我污遭了?”   萧朝安微微一笑:“像您这样明白事理的,自然不会跟外头那些是非不分的人一样。”   晋王急了:“你不知道他名声有多差!”   “与人相交,看得是他这个人,又不是为了他这名声。”   晋王彻底没了脾气。   他在这暖房也待不下去了,临走之前,晋王还气呼呼地看了一眼暖床上的花,恼得嗤了一句。   “不过尔尔。”   说完,他便老大不高兴地摔门离开了。   晋王妃无奈地摇了摇头。她知道丈夫想得是什么。她们家王爷,对几个儿子从来都不太在意,能放手则放手,可对这唯一的女儿,却是关心则乱。   前些日子她丈夫还在那儿说胡话,说是要将女儿养到二十再给她出嫁。晋王妃还笑话他来着,说女儿到现在凡心未动,他待外头男子又一向苛刻,怕不是以后真得等到二十了。谁想到这才没多多久,便真的有苗头了,且这苗头,瞧着还是个歪的。   晋王妃坐在了边上的椅子上,一面赏花,一面跟女儿絮叨:“你不信名声,我跟你父王也不能说你什么。不过这位可是和离过的人,不管你心里没有没这意思,往后,都须得掂量着点儿。”   萧朝安笑了笑:“娘,您多心了。”   “但愿是我多心了吧。”晋王妃也不愿意在这件事上多费口舌,转而起身,却又想起一件事,“对了,你父王那儿回头记得过去哄一哄,他也是太关心你了。”   “我知道。”   “那这请帖?”   “今儿傍晚就差人送过去。”   那就是还是要替人出气了,晋王妃明白之后,也不多说:“你向来主意都挺大,既决定了,那便去做吧,只是你自己也得注意着些,既然没有那意思,往后也尽量少些牵扯,免得拖累了自己,也耽误了旁人。”   “娘,我都知道。”   “知道就好。”晋王妃话已带多,便也没有多留了。   至于萧朝安,她说到做到,决定了要送请帖,这请帖便在这一日里头,送到了京城各大勋贵世家的府上。   晋王府的嘉宁郡主亲自差人送过来的请帖,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往前她们亲自上门递拜帖,还不一定会被被放进去,这回可是出奇了。   嘉宁郡主相邀,旁人自然没有不应的。   有些心思敏锐的,立马嗅出处不同寻常的味道——前脚那唐二公子送了来被人取笑,后脚嘉宁郡主便差人送来了请帖,这里头要说没有关系的话,还真没人相信。   如此,她们乐得过去,去看看那几盆花究竟是个什么模样。左右这赏花宴就只在后日,也用不着等多长时间。   萧朝安言出必行,有心让这些嘴碎的人见识见识,唐璟那边也算是行动过人,当日就通过京兆尹,将两人欧碧送去了东宫里头。   萧衡本在看书,听到有人说张秉陵又送东西过来,便立马想到这肯定是与唐璟有关。   他放下书,踱着步子走出了书房,刚出了长廊,就看到太子妃领着两个丫鬟在那儿围着。   看到太子出来,太子妃回了头,眉眼之间俱是盈盈笑意:“殿下您瞧,这世上竟然还有绿色的牡丹。”   几个丫鬟让出了一条路。   萧衡信步向前,停在了两盆牡丹处。   寿喜在边上说道:“这两盆欧碧都是唐二公子送过来的,一盆给您,一盆托您呈给圣上。”   “这花叫欧碧?”太子妃一听就喜欢上了这个名字,“可有什么典故没有?”   “这个……唐二公子没有交代。”   “这样啊。”太子妃有些遗憾,不过回头看到这花的时候,又觉得没有什么了,只要牡丹还在就行。她又看了萧衡一眼,“殿下,这欧碧既然是唐家公子送与咱们的,那往后就放在咱们的寝宫如何?”   “只怕不行。”   “为何?”太子妃盯着萧衡,隐隐有些不悦。她甚至想着,太子不送给她,是不是还想着送给旁人?   萧衡点了点寿喜:“你说说,唐二公子送花的时候,可有带过什么话给张大人。”   “带了带了。唐二公子的小厮说了许多呢,道这花娇贵,不能随处一放,得放在暖房里头,里头不宜过热,也不宜过寒,至于具体要暖和成什么样,宫里的花匠自然知晓,请他们过来就是了。这牡丹花,得在花房里头才能开,若是在外头待久了,说不定就冻死了。”   太子妃一听便慌了:“那你们还能在做什么,赶紧将花搬进去啊。”   “搬一盆,剩下的一盆送去父皇那里。”   寿喜得令,立马就过去办事儿了。   一行人赶在天黑之前将东西送去了大明宫。大明宫里也是有暖房的,皇上看完奏书准备歇息歇息的时候,才听到了太子一早就送了东西过来。   闲来无事的皇上便亲自过去看了。这一看,当日晚上,皇上便没有去后宫。   当今圣上也是个爱花之人。   寻常的花花草草他已经赏腻味了,如今骤然得了这么得了这么一盆不同寻常的,立马叫他爱上了。   为了这,皇上甚至召集了宫里不少花匠过来,一群人整个晚上聚在暖房里头,在那儿热火朝天地谈论着这绿牡丹到底是怎么种出来的,能不能嫁接,来年还能不能出现在大明宫的园子里。   几个花匠为了不叫皇上失望,也算是是除了浑身解数去琢磨这盆所谓的欧碧。   皇上想一出是一出,一晚上都没有出门,却让后宫一干妃嫔慌了神,忙不迭地叫人去打听,结果打听出来的消息,却说圣上不入后宫,乃是因为太子殿下献上了一盆奇花。   谁也不知道那奇花究竟是怎么个奇法,更不知道这花又是怎么落到太子殿下手里的,直到第二日一早,圣上特意派人去了司农司,将年假放过之后特意早早地过来做事的唐璟给叫到了宫里来。   初入宫廷,唐璟心里有些激动又添了两分紧张。   他虽长在京城,却从未面见天颜。说实话,唐璟心里有些好奇,不知这位圣上究竟长得什么模样,又是什么脾性。   若是他圣上得丑,那会不会嫉妒他?   这般胡思乱想地进了大明宫,直到在阶前行了礼,唐璟的心都还没有定下来。   倒是上首的皇上仔细地打量了唐璟一眼,主动开口:   “你生得……像你母亲吧?”   唐璟一下懵了:“您怎么知道?”   该不会……不,应该不会的。   皇上得意一笑:“镇国公那老匹夫,年轻的时候可不似你这般俊俏。” 第47章 王府赏花   调侃了镇国公一番,殿内的气氛陡然变得轻松多了。   唐璟也是见了面才知道,原来当今圣上并不是他臆想当中那般冷冰冰又不近人情的,圣上也是人,有好奇心,会调侃人,亦有自己的喜怒哀乐。并且,极其擅长调侃他那便宜爹。   插诨打科了一番,唐璟也渐渐镇定了下来。   皇上今儿叫唐璟过来,也只是为了随便问问,顺便关心一二,并没有别的意思。他跟镇国公君臣相得这么多年,关心关心镇国公家的二小子,说来也不过分吧。   闲聊了几句过后,皇上这才问起了自己最关心的东西——那株绿牡丹。   唐璟也猜到了会问这些,当下便将他从嘉宁郡主那儿买得种子,又在自己庄子里细心培植的经历说了一遍。他说得尽量浅显了许多,生怕圣上听不懂。   唐璟能种出那些花来,一方面是因为从系统手里学来的本事,一方面也是因为自己的运道。这种什么来什么的运道,除了他可就没有别人了,唐璟对此也解释不了,毕竟,连系统都曾经称赞他是天赋异禀。   他只能尽力解释自己能解释出来的东西。   别的皇上都没怎么听懂,他只知道一件事,便是这绿牡丹往后还能种,等到明年春天,他的园子里也能种一大片。   这是好事。   另有一件事,皇上听着也觉得有缘:“你说你这种子,竟然还是嘉宁送给你的?”   唐璟憋着气:“是微臣买的。”   买的就买的吧,反正是嘉宁那边的就成了:“朕听福禄说,你昨儿还送了几盆去了晋王府?”   “这也是有原因的。上回臣在嘉宁郡主的铺子里买了花种,回头去种的时候,却发现那些花种里有一颗不同寻常的种子,有别于里头的任何一颗花种。”   皇上立马被他说的话吸引了过去,探了探身子:“是什么?”   “是棉花种子。”   “什么花?”皇上有些不解。   唐璟立马改口:“不是花,它也叫白叠子。”   这名字皇上还有一些印象,仿佛在什么古书上面。只是他虽然记得,知不知道这白叠子究竟是有什么用?   唐璟解释道:“此物也是别国所产,被传到了咱们这儿,却只在北边儿和南边儿有人种植,余下地方均未曾见到。这棉花如今虽是野物,却有大用处若是长成了,可做冬衣,用以抵御漫漫寒冬。”   皇上一听到这话,便立马来了兴趣:“竟然还有这等神奇之物,为何先前竟没人发觉?”   “这……许是没有往这方面想吧。”唐璟也只能这么回了。   事实上,许多东西一直都长在身边,只是少有人打破常规,愿意费心思去探究罢了。他如今能知道这些,也是仗着自己在后世走了一遭,在种地一道上,多了未卜先知之能。   皇上自然也好奇了:“那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对付这样的问题,唐璟早就已经有了答案:“都是我师傅告诉我的。”   他提到了那个自称“种地仙人”的江湖骗子,惹得皇上不自觉地偏头,与福禄公公对视了一眼。   唐璟对此丝毫未曾发觉,继续说他关于棉花的那一套。   他说得卖力,皇上也对此有了些许期待:“那这棉花你如今种了吗?”   “还没有,需得三月份种,等到今年八九月便能有收成了。”想到自己这司农司的官身还是眼前这位给的,唐璟又机灵地添了一句,“等有了收成,微臣一定最先给圣上做一件棉衣。”   皇上一怔,随即大笑了起来。这小子,倒是比镇国公那个老头子有意思的多。   “好,那朕就等着你的棉衣。”   唐璟觉得自己马屁拍对了,还挺沾沾自喜的。   打从大明宫里头出来了之后,唐璟便一直都是腰板儿挺直。他如今也是见过世面的人了,连圣上都亲自召见了他,还答应穿他送的棉衣,不错,前途无量。   庄子遍布大燕上下指日可待!   唐璟意气风发地出了大明宫之后,福禄公公才凑过来同皇上道:   “圣上,那事儿您为何不跟唐二公子说啊?”那毕竟是人家的师傅呢,且应当还是个半仙。   “你跟他说有什么用,人去了也就去了,只能说是天妒英才吧。”   “也是。”福禄无奈地叹气。   当真是天妒英才了,唐二公子从前对种地那可是一窍不通的人,结果被传授了两三日,如今什么都通了。就从唐二公子身上,也知道他这位师傅是有多能耐过人,本领通天。   只可惜,老天爷对这位本领通天的半仙似乎不大待见。   这位在南边儿游玩的时候,因手上带的银钱太多,被一批走投无路的赌徒给盯上了。趁着夜里他喝醉的时候,敲了他的脑袋,将身上的财务搜刮一空。   也是这位半仙运气不好,这一敲,就再也没有醒过来了。   这事儿被他们查出来了之后,皇上也是郁闷了好久。不论如何,通晓务农一道的人都是最紧缺的,单看圣上对唐璟的态度,便知道他有多重农。这位半仙师傅也是时运不济,若他再撑个三两天,等他们过去寻个人找到了他,也绝对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可世上,又哪有如果呢,福禄公公光是想着别觉得可惜。   这日一过,宫里宫外的人都知道了,这奇花乃是镇国公府的二公子送进宫的。   不少后妃暗暗好奇,这所谓的奇花究竟长得什么模样?能让皇上稀罕至此。私下独处的时候在念叨,请安的时候,亦不忘窃窃私语。   太后本来就不大痛快,听着她们叽叽喳喳地在那儿念叨,说得都是与镇国公府那小子有关的事儿,更是听得她都头疼。   耳边的声儿还没消停,太后却先怒了。   哪儿都是唐璟,这小子害得她几番被打了脸也就罢了,如今竟然还胆大包天地招惹她的嘉宁,真是好大的胆子!   还有这个后妃,一个个都是不中用的:   “真是一群不争气的东西,不过一盆花而已,也值得你们念到现在?说出去一个个都了不起,如今反而因为一盆不知所谓的牡丹惦记成这样,你们也不嫌丢人!”   几个后妃被太后劈头盖脸地批了一顿,好忙低下了脑袋,大气儿都不敢出一下。   也不是她们故意要这样,只是旁人都说,她们也好奇啊。   皇后看了一眼底下乖觉的众人,笑道:“母后您跟她们计较什么,不过是人多凑热闹,哪里是真稀罕一盆牡丹了?”   “不稀罕最好,哀家就见不得她们眼皮子浅的样子,丢人!”   这话,可就把圣上也一块儿骂进去了。太后能骂,皇后却不敢应,只转而道:“过些日子便是亲蚕礼了,届时母后可愿一同前往?”   “哀家去做什么,可不想凑这个热闹。”   皇后也就随便找个话说说,这话略过之后,便又捡了那些无关紧要的东西,说予太后听听逗趣。   事儿,就这么轻轻揭过去了,然则许多后妃还是压不住自己的好奇心。   可皇上实在小气得很,自打得了花之后,就一直放在暖房里头,细心备至,也不大让人进去,多受宠的都不行。   翌日,晋王府的赏花宴也如期而至。   萧朝安住的院子虽不是最正中的,却是最大的一个,这院子大,莫说是今儿来的这些人了,就算是整个京城所有的官眷都来了,也一样容得下。   晋王府人人都知道,嘉宁郡主喜静好洁,这院子向来都是不喜外人打扰的。今儿却出奇地来了这么多夫人姑娘,一时间,偌大的庭院里头红颜绿鬓,珠围翠绕,好不活泼热闹。   众人本是来赏花的,结果看了一圈下来,却发现这庭院里头最多的就是寻常的梅花,梅花虽香,却也常见,她们自然便不乐意了,私下取笑,说怕不是是那唐二公子送的东西太差劲,嘉宁郡主拿不出手。   也有知道宫里消息的,所以如今乖乖待在一边儿,不敢乱说。   只是有这觉悟的毕竟只是少数,更多的时候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的。   有些人自认与嘉宁郡主关系不错,自己私底下说着不过瘾,还故意上前,挑明了来问。   萧朝安一眼扫过众人,将她们脸上的神色收入眼底。谁也没有照过镜子,所以笑话别人的时候,压根也不知道自己那副嘴脸究竟是什么模样。   萧朝安不急,可管闲事儿的急。   直到她们都等不及了,萧朝安才终于不紧不慢地对着里头的红豆吩咐了一声:   “都抬过来吧,仔细着些。”   不少夫人闻言抿嘴笑了笑。还仔细着些呢,真当是什么贵重的玩意儿了。   怕不是真的爱屋及乌了吧,那可就有好戏看了。   不多时,五个丫鬟缓缓而至。   几株花便被抬了过来,一字排开,赫然闯入所有人的视线。   前头方才还笑话的那几个,忽然觉得自己笑不动了。   “这是……唐二公子种的?”   “不是他种的,难不成还是你种的?”萧朝安不留情面地反问。   说话的那人脸色有些不虞,不过却没敢放肆,只不自禁地又往前走了几步准备细看。   红豆上前,一下将人拦住:“唐二公子交代了,这花娇贵,轻易碰不得,诸位夫人小姐还是远些看着才好。”   有真正的爱花之人,被红豆拦住了也恼,只惊奇地指着前头的三株来得正好的茶花:   “这不是十八学士么?”   “正是。”红豆点了点头。   众人倒抽了一口气,一下子来了三盆,真是好大的气派。这里头的无论那一株,都能算是价值千金了。   “这是姚红?”有位先前不曾说话的人瞧着另外的两盆,啧啧称奇,“如今这样的天气,还能有姚红,这是怎么种出来的?”   两盆姚红,昨儿晚上俱开了,如今正是花开正盛的时候。   红豆看了自家郡主一眼,见郡主稳稳地在那儿坐着,便知道这口还是她来开:“夫人这话可就说笑了,唐二公子能在寒冬腊月种出茄子来,自然也能在寒冬腊月种出牡丹来。对旁人来说是难事儿,对唐二公子来说,却是小事一桩,不值得多提。”   说到这儿,红豆清了清嗓子:“毕竟,唐二公子可是连圣上都夸赞过的人。”   她指着里头两盆欧碧:“这欧碧,圣上跟前也有一盆,乃是唐二公子呈上去的,甫一入宫,便被圣上珍藏在暖房里头。”   许多人早就盯上了这株绿牡丹了。   这般奇花,当真世所罕见,只是她们未曾见闻,不好评价。   如今听闻连圣上都爱这绿牡丹,不少人瞬间将这花看得重了几分。   有人甚至想着该作诗作画以庆贺:“今日幸得嘉宁郡主相邀,才能大饱眼福。不若咱们铺纸研墨,将这奇花作诗入画,郡主觉得如何?”   “不如何。”许久不曾说话的萧朝安,一开口便是扫兴的话,“这花不能在外头多放,如今你们看也看了,也是时候将它们收进暖房了。”   “这么快?”众人惊讶,“这还没有看够呢。”   萧朝安但笑不语。 第48章 价值千金   萧朝安那句话,跟下了逐客令也没有什么分别了。   只是这位嘉宁郡主向来高傲得很,且也有高傲本钱,她不愿意待见,旁人也没有她办法。   该走的,都三三两两地走尽了。不走也没有办法,那些花都已经收回去了,再也看不到了,她们留下来还有什么意思呢?   人走尽了,晋王那边也收到了消息。   女儿弄得赏花宴,晋王妃自然也过去看了,与几个相熟的说到站在才回来。待晋王妃回来之后,就看到自家王爷拉着一张脸坐在那儿生闷气。   “又是谁惹到你了?”晋王妃提着裙摆踏进门槛。   晋王不悦:“你这分明是在明知故问。”   晋王妃笑了笑:“你是没见到方才是什么场面,那些人瞧着花都傻了眼了,就跟前儿的咱俩一般。”   “那是你,我可没有看傻眼。”   “你就口是心非吧,不管你承认不承认,那唐家二公子确实是有本事的。且今儿这件事过后,他种的花,也必定能享誉京城。”   “他享誉京城那是他的事儿,我只要这小子往后别来招惹我们朝安就行。”   晋王妃觑着他:“你就那么看不惯他?”   “难不成你还看得起他?”晋王就不相信了,一个和离过的人,怎么可能配得上他们家朝安?   晋王膝下嫡子庶子一堆,可姑娘却只有这么一个,从小就当宝贝似的捧在手心里,如今却跟这样一个小子扯上了关系,这叫晋王如何能不生气?   晋王妃也是一脸无奈:“你家闺女主意大着呢,不过好在我上回问她的时候,她还否认了。倘若有一日,她真的铁了心想要去那镇国公府,你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我没办法?”晋王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咬牙道,“我打断她的腿!”   晋王妃凉凉地看了他一眼。真要舍得的话,也不会有今儿这样的事,就会嘴上发狠,他倒是动一个试试?   晋王夫妻俩为了今儿的事闹得满肚子牢骚,王府外头,亦有人为了今儿这件事怏怏不乐。   上了马车后,周丞相家的夫人便拍了拍一脸不痛快的女儿:“又不是没有见到,如今看也看了,怎么还不乐意?”   周家小娘子皱着眉头:“就看了那么一会儿,都还没有来得及看清楚呢。”   她绝对郡主太小气,看看也不会将那花给看坏了,怎么就偏不让呢?   若是可以,她是绝对不想出王府的。昨晚上她听爹娘闲聊的时候,便知道那唐二公子种的花不同寻常了,连圣上都如此看重,又岂是等闲之物。今日过来的时候,她便是冲着那几盆花去的,想要好好看看这花究竟是什么模样。可现在呢,都还没有看够,便被人赶出来了。   周家小娘子闷闷不乐:“娘,回头一定要让爹去要一盆啊。”   “价值千金的东西,你爹怎么好意思要冲人家要?那小唐大人不仅仅是司农司的经历,他还是镇国公府的二公子啊。”   便是她丈夫,也不会跟镇国公府硬碰硬的。   “那就去买呀。”周小娘子想得也简单。   “买……人家未必愿意卖啊。”   “咱们多出一点钱,他肯定是愿意卖的。”   像周家小娘子想的那样的人不在少数,都道美人如花,这女子,哪有不爱花的呢,除了爱花之外,更多的还有虚荣心。晋王府的嘉宁郡主能一次拿出来那么多的珍品,她们羡慕之余,也存了些比较之心。尤其是那些年纪不大,又天真烂漫的,自打在王府里看了花之后,回家便一直念念不忘,撺掇着爹娘去唐璟那儿买一盆来。   不受宠的自然要不到,可那些受宠的,家里爹娘被缠狠了,兼之自己也想要的,便不得不派人前去打听打听行情了。   府里的老爷夫人有了命令,这底下的人才是真正跑断腿的。打听来打听去,也没能打听到那些出来那些花究竟怎么卖。   这消息,自然不能让人满意了,只要有东西便有价,怎么可能连价钱都打听不出来呢?   那些前去打探的小厮管事直喊冤枉,不是他们干活不卖力,实在是人家不开口啊。唐二公子那边不出个价,难不成他们还能撬开唐二公子的嘴,从里头掏出来不成?   这事儿一传十十传百,唐璟的花便被传成了无价之宝,说是多少钱也不愿意卖。   就是那些对花没兴趣的人,都已经听说了这件事,一时间,也闹得沸沸扬扬的。没见过的,都在好奇那花究竟是什么样的。见过的,都在费尽心思想着怎么把那盆花给买过来。   无奈,他们愿意出钱,却没有人愿意收。   小汤山里,吉祥也坐在凳子上,念念叨叨地在说这个事儿。   “外头大大小小的酒楼里头饭馆里头,都在说少爷您种的花,一个传一个,传得神乎其神。不少人都想在咱们这儿买一盆回去鉴赏,无奈有银子却没有门路,打发了人到咱们这儿来,无一不是空手而归的。”说起这个,吉祥也想知道他们家公司到底是怎么想的,“少爷,您一开始不是说了这花种着就是为了卖钱的吗,如今钱都已经送上门来了,您为何不接呢?”   他在边上看着都急死了。   唐璟摸了摸下巴:“着急什么?我还没有想好呢。”   吉祥更耐不住了:“您到底在想什么呀,这样大好的机会,错过了可就真的没有了。”   “我在想,那些花究竟要定一个什么样的价格才好。”定多了吧,他怕那些人听到价就跑了,到时候还得不偿失。可能是给少了吧,他心里又不舒服。   这么犹犹豫豫了好多天,对外一直没有给出消息,这才让那些人传得越发神秘了起来,说的唐璟好像有多视花如命,多舍不得这些花一样。其实哪里是舍不得呢,他巴不得赶紧将这些花全卖出去。   吉祥看着少爷这纠结的样子,还以为赚钱这件事情有的等了。可就在这日傍晚,一位贵客忽然登了门。   真是叫人意想不到的贵客——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如今的丞相大人周玉瑾。   周丞相也不太好意思亲自上门,只是家里的小女儿闹腾得实在是太厉害了,老爷子也是个好侍弄花草的,听到了风声之后,也闹着让他过来买一盆。   周丞相为官多年,从来都是小心谨慎,甚少给人落下什么把柄。这回迫于家里的情况,也不得不过来一趟。   唐璟见了他也有些惊讶,听周丞相道明了来意之后,赶忙请人进来。   上了茶水之后,只说了两句话,周丞相便请唐璟带他去暖房看一看。   唐璟自然没有拒绝。   在此之前,周丞相也不过在别人口中听说了几句。虽说外头传言甚广,然则他却从来没有见过,所以总觉得那些话又夸大之嫌。可等他进了暖房,真正见识到唐璟手底下种的那些花之后,周丞相方才知道什么是心服口服。   “有此倾城好颜色,天教晚发赛诸花,古人诚不欺我。”   唐璟听着,也倍觉骄傲。他种的花,自然担得起任何的称赞。   “此处无外头看来不显山水,不想里头却别有洞天。”周丞相走到那几盆欧碧跟前,面露惊奇,“想必这就是如今京中盛传的欧碧了吧?”   唐璟点点头。   “这名字,莫不是有什么典故?”周丞相也问出了相同的话。   唐璟微怔,随即摇了摇头:“并没有什么典故,这不过是,我瞎取的罢了。”   周丞相没听到自己想听的,却也道:“不论如何,总是个好名字。”   这样的奇花,担得起任何的称赞。价值千金,这四个字可不是随便说说的。   周丞相进了这暖房之后,便流连于此,不大想出去。无奈他们家老爷子和家里的小女儿都在家里头等着,周丞相不好多耽搁,来来回回逛了三圈之后,终于还是挑了一盆欧碧和另一人十八学士走了。   欧碧是女儿和老爷子要的,这十八学士,则是他爱的。   唐璟见他一下子就挑中了两盆,心里暗暗高兴,等将花搬上了马车,人也送出去了之后,正兴致勃勃的准备收钱,却见周丞相郑重其事地递来了一个盒子。   “今日得唐大人赠花,周某心中感激不尽,唯有复赠一物,方能聊表心中谢意。”   哈?唐璟一懵,他好好的来卖花,怎么就变成了赠呢?   “这……”唐璟欲言又止。   只是周丞相却没有给唐璟拒绝的机会,生生将这复赠之物送给了他。送完之后,周丞相便挥一挥衣袖,心中大定地离开了。   “唐大人停步,周某就先回去了。”挥一挥衣袖,周丞相就带着两盆花离开了。   唐璟望着马车,好一会儿,才终于笑了一声。这周丞相,还真是挺谨慎,丝毫没有落人口舌。   他打开刚才周丞相送予他的东西。里头不是金,也不是银,而是一块婴儿拳头大小,晶莹剔透通体生温的暖玉。   奉安巴巴地靠过来:“少爷,这玉值钱吗?”   “这是暖玉,能不值钱吗?”   奉安又好奇地问了一句:“那能买几个庄子?”   “卖得好的话,两三个庄子也不成问题。”   奉安倒抽了一口凉气,这玉到底哪儿来的,竟然这么值钱。   有一则有二,周丞相虽然没有宣扬,可有人时时刻刻盯着小唐山这边。知道有人买去了两盆花之后,便立马开始有所行动了。   最叫唐璟哭笑不得的事,这些人也不知道听到哪里了说来的消息,道他不愿意收金银,没有一人捧着金银过来的,都是以各种各样的宝贝来换他的花。   这事虽然叫人啼笑皆非,不过唐璟也认了。   反正他的花送出去了也也赚了一个金盆满钵,这些东西回头换了钱,足够他置办十来个小庄子了,地不多,可却实实在在地赚了好几翻。   值了值了!   唐璟在这儿抱着回礼高高兴兴,却不知世上还有一词叫乐极生悲。   他的暖房才刚空了,转眼间,就被人上书参了一本。 第49章 丞相相护   上奏之人不过是个小小御史。   他是想要借着这件事情攒一攒功绩也好,背后有人使手段推他出来也罢,这一举动,却实实在在的得罪了不少人。   皇上本来都已经没了事情,打算退朝了,谁想到临走之前却还有这么一出。他看着那突然冲到前头来的小御史,来了几份兴趣:“你说司农司的唐经历卖花以贿赂朝臣,有勾结党羽之嫌?”   小御史大胆地应下了。   嚯,竟然还真敢点头,皇上瞅了镇国公一眼。   大殿上的镇国公立马急了,他家这臭小子,几天没有折腾事,一折腾便来了一个这么大的,还被人参到了圣上跟前,他到底想做什么?   几乎是下意识的,镇国公就觉得这事错在唐璟。他这反应是十几年来长期积累下来的习惯,即便最近有孙氏在耳边念叨,可镇国公一时半会儿却压根改变不了什么。   反正都是那个不孝子的错,错的也只能是他。   看到了镇国公的反应,皇上越发高兴了,环视殿内一圈,问道:“他既然要贿赂,为何还要卖花,直接送给人不就行了。”   “这……”小御史思索了一番,“许是他有贿赂之心,又不愿意舍了钱财。唐经历之前被骗光了钱财的事儿,想必大伙儿都清楚。他如今最缺的也是钱了,卖花挣钱,与他想贿赂朝臣,并不冲突。”   镇国公老脸一拉,不管他有多不高兴那个不孝子,可自家的丑事就这么被人揭开了,镇国公也不大爽快。   他沉着脸,盯着那小御史的后背,   皇上了解了一下情况,又问道:“既然张御史都这般说了,想必确实有这样的情况,不过这受贿的都有哪些,张御史可知?”   张御史当然是知道一些了,不过那些可不是他们得罪了,他今儿站出来为的是拖唐璟下水,可不是为了别的。是以,他只能道:“微臣只听说有此事,却没能打听出来具体都有哪些人。”   “还瞒得挺紧的么。”皇上调侃了一句,又拔高了声音,“不过想必这些人如今都在朝中,都有那些人啊,站出来给朕看看吧。”   一语落,底下不少人面面相觑,都有些慌张。就买了一盆花,怎么还买出了事儿了?早知道这样……   那他们还是会买的。   不少人还在张望,周丞相去第一个站了出来。   “周丞相”皇上有些惊讶,“没成想你还是个爱花之人。”   周丞相也没有隐瞒,这件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他不想狡辩什么,只是该说的话他还是要说的:“唐经历种出名花一事,前段时间也是闹得沸沸扬扬。微臣家中亦有惜花的长辈,所以让我前去,请唐经历赠予了两盆花。”   皇上眉头一挑:“赠予,不是买?”   周丞相沉默了一会,少顷道:“只是赠予,并非买卖,微臣可以指天发誓,自己从未给予唐经历半两金银。”   他说得言之凿凿,别说其他人了,就连皇上也听别听的一愣一愣的。   静默之后,周丞相转而又说了一句:“然则微臣与唐经历并无多少交集,不好让他白白赠予这般珍贵之物。故而临走之前,微臣亦赠了唐经历一枚暖玉。”   皇上微诧,随即哈哈大笑了起来:“周爱卿啊周爱卿,你这形式作风可真是叫人没得挑。”   周丞相心里瞬间安定了,能笑得出来,便说明圣上自始至终都没有生气过。   有了周丞相打头,余下人等也都大着胆子,站出来坦白了。好在他们当时觉得唐璟是个爱花之人,并没有用银钱来侮辱人家,所以一个个都没有掏银子,这会儿给自己开罪的时候,也是理直气壮得很。   周丞相在众人说完了之后,讲了一句公道话:“圣上,莫说唐经历没有卖花,即便是他真的卖了,这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两相情愿的买卖,又哪里来的贿赂一说。倘若买卖即是贿赂,那大街上那些商贩,他们贿赂的是哪个?”   周丞相转头看了对方一眼:“贿赂的是你张御史么?”   张御史被噎得彻底。   不是周丞相有意找茬,实在是他先前说的那些话实在是狗屁不通。分明没有弄清楚情况,便欲加之罪。这明显,是在故意针对唐璟。   故意针对唐璟的张御史还就要彻底坐实了这名声。   略过卖花这一遭之后,他又一次开了口,脏水一盆一盆地往唐璟身上泼:“纵使卖花这事另有隐情,可前些日子他卖菜给京城各大酒楼的事儿,总是没错的吧?从萝卜到茄子,再到各种菜蔬,每样卖得似乎都不少吧。”   这事,倒是没有人能反驳,毕竟事实如此,唐璟却是卖了不少。   张御史见没有人敢反驳他,立马得意了:“他身为朝廷命官,却做着与民争利之事,实在是可耻。若朝中上下都似他这般,那往后百姓还有什么生路可言?”   周丞相听到这话,低头笑了一声。   张御史不服气:“周丞相您笑什么?”   “我笑你不知所谓,更笑你愚昧无知。”   这小御史当即一脸愤怒。没有一点功利心,也不会摊上这样的事,没有一点血性,也不敢摊上这样的事。即便对方是丞相,这小御史也不愿意给个面子,该生气还是生气,明晃晃地就挂在脸上了。   周丞相却不在意他到底生不生气,转身朝着圣上拱了拱手:“圣上容禀,微臣到有几句话,想要当廷问一问张御史。”   “你问吧。”皇上看热闹不嫌事大。   “张御史,你可知什么样的人才能将菜送进醉仙阁这种酒楼里头?”   张御史气得不想搭理他:“这我怎么知道?”   “你不知道,便在这里胡言乱语?那我告诉你,能给醉仙阁供应菜果酒水的,无一不是家有恒产之辈,因为这些酒楼里要的东西不仅要品质上佳,还得数量足够,一般百姓,压根入了醉仙阁这些酒楼管事的眼。且唐经历买这些菜的时候,可是寒冬腊月,大雪封天,这样的时节,除了他,还能有哪个百姓能种出菜来,能供应到醉仙阁里头?是以你这与民争利的民字,便用地不大恰当。”   张御史不甘心,想要反驳,无奈周丞相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再者,唐经历只卖了这么两回的菜,知道这阳畦之法行之有效之后,便将此道交给了司农司的一众官员,又督促司农司出了农书,让天下百姓都能用这阳畦之法,都能在冬日里种出菜蔬,不说喂饱了他们的口腹之欲,也能让他们多一条谋生之计。这哪里是与民争利,这分明是让利于民。”   “他这是追名啄利。”张御史狡辩,   “追名逐利也好,心系百姓也罢,你张御史也有这本事,自然也能如唐经历一般,深得百姓看重。可你又这样的本事么?”   “我——”   “这便是没有了。”周丞相摊手,“唐经历为了阳畦一事,不辞劳苦,每每半夜起身,就为了查探地里的情况。他处处辛勤,才得了如今的功绩,这里头的辛苦,又岂是你张御史三两句话就能抹去的?若朝中上下都似你张御史这般,那大燕的功臣有何立足之地?”   “说得好!”皇上情不自禁地拍了两下巴掌。   周爱卿许久没有与人廷上争辩,这回一来,就说得人哑口无言,看来功力还是一点不输以往。   不错!皇上听着甚是满意。   “确如周爱卿所言,唐经历乃是一心为民,又怎会是与民争利?这样的话,往后别再让朕听到了,免得寒了功臣的心。”   这话可就言重了,方才还理直气壮的张御史闻言,不得不收敛一下自己的脾气。他敢跟周丞相硬着顶撞,却不敢在皇上面前没大没小。   “不过这买卖一事,确实不该是为官者所为。往后唐经历也需注意些,切莫再犯了。”   皇上说完,才想起了唐璟如今不在朝上。唐璟不在,可他老子在,皇上立马点了镇国公:“这话就让镇国公带过去好了,千万记得告诫唐经历。”   镇国公不甘愿地领了旨意。   解决了一桩莫须有的事儿之后,皇上抖了抖袖子,神清气爽地下了大殿:“退朝吧。”   两侧百官立马躬身行礼。   这一场小小的风波,随着圣上三两句话落下,便被轻轻揭过了。有不在意的,亦有不甘心的,且不甘心的还不知张御史一个。   只是,朝中并没有多少人在意他们罢了。   唐璟老老实实地待在司农司里头,对外面的事情压根不清楚,也不知道。   说起来,他如今还是司农司里官职最高的一个呢。他上头的那些人一个个被派遣去了各地,亲授阳畦之法。因为朝廷重视这件事情,所以年前陈司农几个便已经离开了,连一个正经的除夕都没有过上。   真是,闻者落泪,见者伤心。唐璟虚伪地心疼了他们一下,而后继续高高兴兴地跟底下的小吏混成一团了。   闲着无事,唐璟就跟他们说起了菜怎么烧才好吃。   底下坐着的一排听着也是津津有味。   正说在兴头上时候,镇国公来了。 第50章 一顿好骂   镇国公过来的时候,屋子里头压根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   众人都在听唐璟说话,听得那叫一个如痴如醉,哈喇子恨不得流一地,这会子别说是镇国公来了,就是当今圣上来了,他们也未必发现得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其中有一个憋得太久了,实在是憋不住了,这才站起来想要去方便一下。谁想到一回头,便看到门口有个人门神似的杵在那儿。   再一细看,老天爷啊,这门神不是镇国公是哪个?   小吏猛地打了一个寒战,硬是憋住了,随后赶忙提醒:“快停下,镇国公来了。”   一语惊天。   围在唐璟周围的十来个小吏忙不迭地回头印证,待发现后面的人确实是镇国公之后,差点吓得魂都没了。   “真的是镇国公!”   “国公爷怎么来了?”   “遭了糟了。”   一阵骚乱,唯有镇国公和唐璟纹丝未动。   镇国公黑着脸站在那儿已经多时了,起初进来的时候,他还在想一会儿看到那个不孝子自己该摆出什么样的脸。可后来等着等着,镇国公甚至觉得自己的脸都可以扔掉不要了。   看看这不孝子如今在做的什么事。待在司农司里头还不安分,瞧瞧如今都在干什么,就差没有聚众闹事了!   “都杵在这干什么?没事儿做了?”   镇国公一声斥下,余下人都作鸟兽散,生怕自己走得迟了,回头被镇国公给记下了。   唐璟见他们一个个都走了,一身的兴致都没了。得了,他也不想再说下去了。   镇国公在那儿冷哼了一声,不甘不愿地走了进去。要不是因为圣上发了话,他才懒得到这鬼地方来。   唐璟冷笑:“今儿是吹得什么风啊,竟然把镇国公都给吹过来了。”   “你以为我想过来?”   “不想过来你可以走啊,大门就在后头,好走不送。”他不高兴来,唐璟还更不高兴见到这老头子呢。本来他在这里说的好好的,结果这个人一过来,立马将他的听众全都吓跑了,什么人呐这是?   话虽然这样说,可唐璟也知道赶不走人,所以心情格外的烦躁:“有什么话直接说,说完了赶紧回去。我忙得很,没空在这里跟你唧唧歪歪?”   “你忙?”镇国公真是听了一个好大的笑话,“我在这站了这么半天,听到的全是废话。你到底有什么可忙的,忙着说这些不知所谓的废话不是?”   “那也比在这听你说废话强。”反正唐璟就是不乐意看到他,更不乐意他的态度。   他直接站起身,准备往里头走。   他进去干活,都比在这儿看着这个老头子强。   “你给我站住!”镇国公见这不肖子还真说走就走了,立马就急了,“圣上叫我过来警告一下你,让你以后别卖菜了。好歹也是个朝廷命官,一天到晚尽想着这些蝇营狗苟之事,我要是你,都愧对自己的官身,愧对朝廷,更愧对圣上!”   “是啊,我愧对天下人,还不如死了算了,是不是这个意思?”唐璟反呛了一句,“我就不懂了,再怎么说我也是你的儿子,哪怕以前是贪玩了些,可也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怎么就叫你如此深恶痛绝,恨不得让我以死谢罪呢?难不成我死了你就真的开心了?”   镇国公气得直喘:“兔崽子,我何曾说过这样的话?”   “自小到大你对我的态度,不就是这个意思么。老是埋怨我不如兄长,觉得有我这个儿子让你丢人了,可我是为何变成现在这样,你当真就没有想过是什么原因?你不中意我这儿子,难不成我就中意你这个父亲了?莫说镇国公府富贵,我宁愿不要这份富贵。”   “好你个臭小子,我就知道你记恨老子。”   “岂止是记恨啊,一如你恨不得不要我这个儿子,我亦不愿要你这个爹。”话落,唐璟看着镇国公又是一副想打他的模样,转而又道:“说起来,我这些天来司农司,路过东街那条巷子的时候,总能看到一对乞丐父子。”   镇国公皱着眉,不知他为何提了这么一出。   唐璟兀自说着自己的话:“那父亲虽一贫如洗,以乞讨为生,可每每得了什么好东西,无一不是想的自己那残疾儿子。我从未想过,自己竟然会羡慕一个双腿残疾的乞丐。”   镇国公隐有不悦:“你竟然将我跟一个乞丐比?!”   “是啊,只怕真比较起来,你还远不如人家呢。”许久不曾将心里话说出来,如今借着这个机会,唐璟只想一次性说个痛快:“一个乞丐尚且知道护子,尚且知道舐犊情深,你这个高高在上的镇国公,反而恨不得自己儿子从未生出在这世上。如今闹得父不父,子不子的,当真是,让人齿冷。”   镇国公被说得哑然。   唐璟丢下了一句:“你既瞧不中我,往后便别来我这儿了。欠你的钱,我会十倍百倍地还回去。往后我是风光也好,丢脸也罢,只请国公爷千万别再惦记着我,毕竟,我同你镇国公府实则早已经没了干系。”   “你……你又在胡言乱语什么。”   唐璟挑眉:“一刀两断,这不是你一直盼着的么,如今我同意了,不赖着国公府了,你难道不高兴?”   镇国公脸色难看。每次都是他教训这个不肖子,那不肖子即便反抗了,也不过顶上两句无关痛痒的话,哪里像现在这样,直接切中要害。镇国公都被他说得有些懵了。   “我还有事就不多陪了,好走不送……国公爷。”唐璟讥笑,决然地转身离开,   其实哪里只有那老头子一个人忍无可忍呢,他也早就忍不了了。若是可以,他宁愿不要这便宜爹。   唐璟走掉之后,镇国公半晌都没有回过神来。   他在那边站了许久,待意识到再这样站下去兴许要被人看笑话了之后,他才心事重重地离开了。   问罪没有问成,反而被别人说了一通,可想而知镇国公心里是有多不舒服。不过这不舒服和平常还不大一样,若是平常被人这么说了,镇国公早就气翻天了,可今儿他却不生气,只是觉得心里堵堵的,百味杂陈。   镇国公耷拉着眉眼,不大爽快地从司农司里离开之后,原先躲起来的那些小吏这才从屋子里头冒了出来。   “早就听说国公爷跟唐大人不对付,我原以为是哪儿来的风言风语呢,没想到是真的。”   旁边的人拍了他一下:“怎么可能不是真的,唐大人都被国公爷从家里赶了出来,这还能有假。”   另一人怎么就想不通了:“再怎么说都是父子,哪来这么大的深仇大恨呢?”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那些人想到自己家里头的糟心事,瞬间便理解了几分。   他们本不敢得罪镇国公的,可如今国公爷都已经走了,便也壮起了胆子,再次寻到了屋子里。   唐璟本来在屋子里埋头看书,看到他们又围过来了之后还有几分惊讶:“怎么,你们还没听够呢?”   “没听够!”   听着就那么好吃的东西,怎么能听够呢?   唐璟见他们这样的反应,还觉得挺有意思。   想想一开始他到这司农司里的时候,这些小吏迫于陈司农几人的官威,一个个都不敢拿好脸色对他。   便是后来陈司农同他道了歉,整个司农司里风向彻底变了之后,这些人对他也不大熟络。可今儿他闲着无事,碰巧跟他们提了一下后世常见的菜品之后,这些人对他便立马换了一个态度。   唐璟扔了书,摩拳擦掌:“那你们都说说,想要听什么?”   有一人兴冲冲地问了起来:“大人,那炒鸡子,当真那么香吗?”   “那是自然的。古人有载:炒鸡子法。打破,著铜铛中,搅令黄白相杂。细擘葱白,下盐米、浑豉。麻油炒之。甚香美。”   旁边的人吸了吸鼻子,神情有点向往。   唐璟看得却有些奇怪:“难不成你们都没吃过炒鸡蛋?”   “吃过是吃过,可是一年到头,吃炒菜的也不过就是两个手指头次数罢了。”   “怎么会这样?”唐璟之前看过庄子里账本,铁农具买来并不贵,想来铁锅应该也不会太贵的。而且,在“唐璟”的记忆里,炒菜似乎是一件很常见的事情,只是他自己不爱吃罢了。   来了庄子上,唐璟也是吃过好几次的。同样,只是因为他们炒着不好吃,所以唐璟才没让张嬷嬷做。   几个小吏一听,便知道这唐大人肯定是大户人家出来的,所以不知道他们小人物的疾苦:“这外头油多贵啊,咱们一个月才领多少钱,还有一大家的人需要养活呢,哪里吃得起?”   唐璟也是才注意到了这件事情:“京城的油,一向都是这么贵吗?”   “别说是京城了,哪儿的油都贵。”毕竟是从肉身上炼出来的,这肉,哪有不贵得呢?   还不等唐璟仔细地思索开,旁边的人却又在一个劲地催促他,让他赶紧说些别的。唐璟不好扫他们的兴,又开始说起了他的满汉全席。   反正他说的这些东西这儿不常见,也就图个嘴上快活。他说得开心,其他人听了也高兴。   这日傍晚,各处官署都空了屋子,里头的人三三俩俩得都走尽了。   镇国公也如往常一样踩着点离开了。   马车行到东街巷口,镇国公鬼使神差地掀开帘子,对着外头的车夫说了一句:“先停一下。”   车夫照做,立马将马车停下来。   “国公爷,可是有什么吩咐?”   他以为镇国公是要买什么东西。   镇国公嫌他多嘴:“事儿怎么这么多。”   车夫委屈地闭嘴了。   镇国公就这般掀着帘子,看着巷口处窝着的小乞丐。儿子确实是双腿残废,不良于行,有些可怜兮兮地缩在角落里头,也不四处张望,只乖乖地待着。   不多时,巷口那边来了一个衣衫褴褛的中年人,脏兮兮的手里捧着一个白馒头,一瘸一拐地朝着小乞丐奔了过去。   镇国公放下车帘,骂了自己一句。他真是有病,什么不看竟然看这些。   车夫弱弱地又问了一句:“国公爷,咱们还要在这待着吗,后头已经停了不少车了。”   “废话,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赶车?!”   “哦……” 第51章 油价甚贵   虽说今儿与那老头子的不欢而散了,可他说的事儿,唐璟却还是放在心上了。毕竟听他这意思,自己的事情闹得还有点大。   在司农司的时候,唐璟便托了人去外头打听,结果打听出来的消息,却叫唐璟自己也没有想到。   他竟然被人参了一本。   不过唐璟更明白的是另外一件事:“这张御史,究竟是何人?”   他怎么从来就没有听说过这名头?被从来没有听说过的人参了一本,唐璟总觉得,这里面仿佛透着什么阴谋似的。   老是跟在陈司农后头办事的王魏这会儿却说话了:“这张御史我知道,年纪不大,不过听说是个不大安分的,经常不是参这个,就是参那个,胆子十分了得。”   唐璟闻言问了一句:“那他很厉害吗?”   王魏笑了笑:“哪儿能啊要是真的厉害了,您今儿也不会毫发无伤了。”   唐璟了然。   “这回虽说有周丞相帮您说话,可是归根结底也是因为这位张御史没些个本事,要不然一般人被御史逮到了,那怎么着也得惹一身腥。”   唐璟问道:“我应该没有得罪过这位吧?”   王魏又笑了:“您自个儿都说了,压根也不认识这位张御史,那就更别说得罪他了。其实得罪不得,罪名都是一样的,人家想要拿您在朝中树威风,立表现,那您就是没有得罪他,也会被他找上。”   碰上这样的人除了自认倒霉,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唐璟听他话里头的意思,也明白了这张御史就是一个刺儿头,不是招惹这个,就是招惹那个,在朝廷里头搅风搅雨,没个安静。这么说来,他被这个人盯上不过是因为他倒霉而已?   似乎也只有这个可能了,不过唐璟却总觉得不对劲。   这事思来想去也没有什么头绪,最后唐璟也只能先将这件事情放到一边了。   他这回算是走运,有周丞相护着,虽说周丞相为他开脱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自保,可他毕竟有大恩于自己,唐璟琢磨了一下,决定明儿就让吉祥将自己暖房里头的花全都送去丞相府里。   上回他好像听周丞相说过喜欢十八学士,那剩下那盆最好看的,便也送给他好了。   至于圣上带话让他不要卖菜的事,说实在的,唐璟并没有太在意。他卖菜只是为了赚钱,如今钱也赚到了,暂时收手也不是什么叫人难受的事儿。况且,今年冬天卖菜能挣钱,明年就未必了。   等明年京畿一带的百姓都知道用阳畦种地,那他的菜自然就多了许多竞争对手,即便他种的东西东西味道好些,可菜多了,人家未必就愿意高价去买。   不卖就不卖,唐璟牛气冲天地想着,他除了菜,又不是没有别的东西赚钱了。   这点小事,不足为虑。   唐璟悠哉悠哉地将这事儿给略过去了,傍晚回了庄子的时候,还没进屋子,就看到吉祥和奉安两人喜气洋洋地从里头蹿了出来。   不用问,这肯定是有好消息了。唐璟一扫先前的不快,提着袍子快步向前。   奉安两个还想要跟少爷好好分享分享今儿听来的喜讯,大嘴一张,话还没来得及开口,就看到少爷直接掠过了他们,冷漠又无情地冲回了屋子里里头。   两人对视一眼,都有些沉默。   “……”   干站着好一会儿,最后吉祥率先挪开了脚步,转身进屋。   奉安一看吉祥已经撇下了自己,急了:“嘿,你等等我呀。”   等是不可能的,谁会等奉安这个憨货?吉祥溜进了屋子之后,便看到少爷已经围着王管事在仔细询问了。   得了,好消息少爷已经知道了,不用他们告诉了。   吉祥和奉安乐成这样,自然是为了买地的事儿。   唐璟这回赚得虽说不是真金白银,可是比起真金白银来说,也差不离了。这些东西,他也不是全都拿了出来。唐璟只挑了自己不喜欢的,让王管事找个信得过的当铺给当了。   王管事毕竟在镇国公府当了这么多年的差,手上自然有些本事,唐璟的那些东西经由他的手,全都变成了十足十的银两。在唐璟说了要买地之后,王管事又几番打听,最后给以唐璟的名义在京外买了百亩上田,百亩下地,与小汤山这一块离得也近。   王管事虽也不大懂少爷为何要买下田,不过少爷总有他的道理,经过这段时间的事儿之后,王管事已经对唐璟说得话深信不疑了,哪儿还会置喙什么。   如今地契都已经放在唐璟跟前了。从打听消息,到拿到地契,前前后后拢共不过只用了三天的功夫,叫唐璟佩服不已。   王管事还在问这些荒地该怎么用。   唐璟只道:“若找到合适的种子,往后都有用处。”   王管事不疑有他。   转回头,唐璟便已经将这些地契交给张嬷嬷了。反正他这儿是放不住东西的,放在他这儿,明儿说不定就找不到了。   张嬷嬷也知道唐璟收不住东西的性子,所以毫不推脱地就将地契收起来了,不过嘴上却还说着:“这会儿我替少爷您收着,等今年年底您娶了媳妇儿,可就用不着我了。”   唐璟一听他们提到这个就头大:“哪儿来的媳妇儿,你们给我找去?”   “这不是有一个现成的么。少爷您是不知道,自打夫人听说了您和嘉宁郡主的事儿,这整日整日的就不知道有多高兴。前些日子府里过来送东西的丫鬟都说了,夫人已经在给您准备彩礼了,您这边可不得加紧着点儿。”   唐璟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平常都是好好的,一听到他们提起自己跟嘉宁郡主的事儿就要发火:“都还是没有影子的事,你们一个个的瞎折腾做什么?”   “哪儿是没影啊。”张嬷嬷一点都没将跳脚的唐璟放在眼里,她说她的,“上回郡主为了您的名声,都亲自宴请宾客了,若没有她替您正名,您以为这花能换来这么多回礼?人家郡主都主动成这样了,您还想让人家怎么着?”   张嬷嬷就看不惯少爷这顾左右而言他的态度。一点都不利索,再这样下去,到手的郡主都能飞了:“您可别这样一个劲儿地否认,到时候郡主若是知道了您的态度,小心鸡飞蛋打。”   “还瞎说!”唐璟恼怒之下,直接转头走人了。   气死人了!   天天催着他成亲成亲,如今还胆大包天地将他跟人家嘉宁郡主扯上了关系。说得言之凿凿,有没有问人家郡主同不同意啊?唐璟气呼呼地离开了。   王管事看着张嬷嬷:“你既然知道他不乐意听,还非得说这些做什么。”   “我这不是替少爷着急吗。”   “他都不急,你急什么。”   张嬷嬷眼睛一横:“我怕那位郡主真被旁人抢走了!人家都替他做了这么多事儿,他却连一句谢都没有,真是个呆子。”   张嬷嬷也愁啊。她虽然得意他们家少爷长得俊有本事,可京城里头才貌俱全的公子也不是只有他们家少爷一个。若是那郡主等久了,变心了,那回头少爷打哪儿哭去啊?   唐璟也没有走多远,他才出了门,后头的吉祥和奉安都已经追出来了,亦步亦趋地走在后头。   唐璟也没赶他们走。他跑出来是意气用事,可是等到出来了之后,却又想起了有一件事情还得等着他过去做。   吉祥和奉安跟在后头,以为少爷还在生气,便没敢上前搭话。只见少爷自己七拐八拐,早已经走到了庄子后面那十来户佃户住的地儿了。   几户佃农都没有想到少爷会突然过来。   唐璟来的点儿也巧,在每家差不多都在吃晚饭时候,众人无一不都想要招呼少爷留下来吃饭,可一想到自家桌子上的菜,却都难以启齿。   唐璟也不好意思留下来嚯嚯他们的晚饭。   他在几户人家的厨房里头转了一圈,发现他们家大多都有铁锅,只有个别家境贫寒的,还没有置办。至于桌上的晚饭。吃大多是蒸煮之物,只一家稍微富裕一些,桌上端着一道用白麻油炒的菜,香气四溢。   唐璟指着菜盘子:“你们每月能吃几次炒菜?”   主人家闻言,笑容里透着些骄傲:“平常一年到头都吃不到,去年年成好,且少爷又给了不少赏钱,这才买了白麻油,这一个月里,吃了两回。”   唐璟又问:“京城里头油有多贵?”   “可贵着呢,这荤油跟肉价都差不多了,素油稍微便宜些,可油一两也要九钱八分,家里没个积蓄,还吃不起这么贵的东西。”   主人家有些激动:“少爷今儿吃了没有,要不就在我们家用晚饭?”   毕竟他们家也是有好菜的。   一家人盯着唐璟盯得炯炯有神,不过唐璟可不敢真留下,人家好不容易吃一顿好的,他瞎掺和叫什么事儿啊。   唐璟连连告辞。   出了那户人家的大门,唐璟忽然感觉背后仿佛有人在盯着他。   唐璟飞快地回过头。   几个小鬼头立马怯生生地缩回去了。平常唐璟在前头的大院子里头,他们这些小孩儿都被家人勒令,不许去前头吵着少爷,可小孩子总有好奇心的,越不让做越想做,他们一早就想往少爷跟前凑了。   只可惜他们不敢,这会儿也只眼巴巴地在那儿躲着看,生怕少爷怪罪他们。   唐璟看着这些下萝卜头,里头不少都没有他大腿高。   他低头思索,而后抠了抠自己荷包,这里头还留着几块点心呢。   “都过来吧。”唐璟朝着他们招了招手。 第52章 忽悠小吏   唐璟离开之后,几个小孩儿还有些不敢相信,低下头看着自己手上的糕点,又面面相觑了许久。   家里的大人见他们愣在那儿,挨个将这些倒霉催的都叫了回去,且还不嫌辛劳地一遍遍告诫:   “怎么这么不懂事,非得往少爷跟前凑,少爷多忙的人啊,哪儿有空闲应付你们?”   “可少爷给了吃的。”小孩儿将手里的东西举了起来,宝贝似的晃了晃,“闻着好香啊。”   捏着还软软的,就是不知道尝着是什么味道。   “这臭小子,只此一次,下次再凑到少爷跟前了,小心老子揍你!”   小汤山的这些佃户,无一不是将唐璟当菩萨一样地供着。他们少爷多好啊,不仅给他们赏钱,给他们菜吃,还教会他们这一手的本事。就跟王管事说得那样,少爷都已经对他们这般仁至义尽了,若他们还不知感恩,那才是真正的丧尽天良。   他们可不会是没良心之人,所以,哪怕是对着自个儿孩子,他们也是一样的谆谆教导:   “往后少爷不管做什么,你们都得帮着,少爷对咱们可是有大恩的人,咱们千万不能忘本。”   小孩儿只一个劲地点头。都给了点心,可不是有大恩么。   大人念念叨叨之际,小孩儿已经坐上了饭桌了。不过那糕点依旧放在最显眼的地方,又想吃,又生怕吃了就没了,愈发纠结起来。   他们也知道自家爹娘为何不让他们靠近少爷。不过是生怕他们吵着少爷罢了,可是他们不懂,方才少爷对着他们的时候,不是挺开心得吗,瞧,还给了他们好吃的!   不管,反正他们下回还要去看少爷。   因为这几块糕点,唐璟在这几个小毛孩儿心里,不知高大了多少倍。   而在外头转了一圈的唐璟,最后又不得不转回去了。   他气儿还没消,不过肚子却饿了,独自在自个儿屋子前头徘徊了许久之后,唐璟终于硬着头皮进去了。不论如何,填饱自己肚子要紧。   唐璟皱皱巴巴地进了屋子,那边张嬷嬷也是才让人将饭菜摆好。   看到公子回来,张嬷嬷脸上波澜未动。她早就料到了,少爷这性子,哪儿还能真跑远了,肚子饿了肯定就会回来的。   张嬷嬷掀开了鸡汤的汤盅。   一阵鲜香从汤盅里头飘出来,直直地钻进唐璟鼻孔里头。   唐璟使劲儿一嗅……肚子更是叫唤地厉害了。   张嬷嬷几不可察地笑了笑:“饿了吧,还不快点过来吃饭。一早就叫人备着了,不过想着你在外头待了这么久,应该饿坏了,所以又多添了两道菜。”   唐璟拖着步子往前走,一眼扫过之后,便看到桌上多了两道炒菜。   张嬷嬷解释:“听奉安回来禀报,说少爷看中了佃户家里的一道炒菜,所以多做了两道。”   唐璟怒视奉安:“你个呆货,我几时看中人家的菜了?”   “那您为何一直追着问。我在旁边看着,还以为您想吃他的菜呢。”   唐璟简直拿这个蠢货没有办法:“我那是有要事!”   反正现在解释起来也没什么意思,唐璟决定以后再跟他们说:“过阵子你们就知道了,先吃饭。”   他都快饿死了。   不过还有一事,唐璟也要说明:“往后别再说嘉宁郡主了,人家好好的姑娘,若是因为我被连累了名声可就不好了。”   搁下筷子,唐璟又加重了些语气:“你们别不将我说的话当成一回事。下次要是再这样,我可就真的生气了。”   张嬷嬷看了他一眼,没多久将筷子重新塞回唐璟手里:“行了,嬷嬷心里有数了,快吃饭吧。”   唐璟这才高兴了。   一场本就不大的小争执,就这般化为无形。   不过经过这件事之后,唐璟也有了些顿悟,他觉得自己是时候树立树立威信了。要不然总这样,也不是一回事儿,他的终身大事都不能听他的,这往后还了得?可唐璟也知道,树立威信这事儿也不是一日两日就能树立起来的,急不得。   翌日去司农司之前,唐璟便吩咐底下人赶紧将庄子里的地给处理好,如今已经是二月中旬了,他的棉花种子要不了多长时间便能泡好,待到三月过了,便可以下地。   这可是如今最要紧的事,一点都马虎不得。   庄子里的佃户也听说了一些风声,知道少爷又要种一些新奇的玩意儿,一个个的,比唐璟还要上心三分。   这事妥当之后,唐璟才撒开蹄子准备在司农司里头造作一番了。   唐璟如今种地的本事不缺,可手底下办事的人却不多,即便王管事能一个顶三,可若是做什么大事的话,肯定还是不够的。   故而,唐璟便将主意打到了司农司这些人的头上。   都是朝廷的人,四处行走的话也便利,毕竟身份使然。再则,如今司农司里头就数他官儿最大,新调来的官员都还没有到呢,唐璟可不得趁着这个机会,好好的耍一耍威风。   这日他去了司农司之后,便将司农司里头所有的人都召集了过来。   如今司农司里头的人着实不算多,即便都过来了,一眼望去,也不过只十二三人。   唐璟叹了一口气,却也只能安慰自己,凑合凑合就这么应付一下就得了,他亲了亲嗓子:   “今儿将你们都叫过来,是有一件事情要与你们商议。”   唐璟这话说着,底下人都互相瞧了一眼。   这可是稀罕事儿。他们不过是些小吏,别说是司农司里了,就是放眼整个朝廷里头,他们也是最微不足道的一群人。从来也没有哪个大人像如今的唐大人一样,竟然还与他们商议。   王魏几个觉得挺稀奇的,便立马问道:“唐大人您想商议什么?”   唐璟摆了摆手:“也不算是什么大事。”   众人静等下文。   唐璟继续道:“昨儿我听了你们的话之后,回去也在庄子里查看了一番,发现那些佃户家里大多都有铁锅,却无炒菜用的油。说来惭愧,我也是昨儿听他们提起,方知这京中油价几许。晚上回屋之后,我思来想去,总觉得不妥。这炒菜人人都知味美,却苦于油价昂贵,不能多吃,若这油价降了,岂不是人人都能吃到炒菜了?”   底下几个人听着好像是懂了,却又不明白唐璟到底要做什么?   “难不成大人有何妙计,能让这油价降下来不成?”   “妙计倒是算不上,只是我想着,这如今市面上能出油的东西就那么两样,若是有别的作物能够出油,或者改进一下取油的方式,必定能使大燕人人都能吃得起油。”   唐璟不遗余力地给他们描绘出一副明朗前景:“到那时,你们想吃什么炒菜,便能吃什么炒菜?想想炒鸡子,那是什么滋味儿,到时候你们想吃多少便能有多少。”   众人被他一顿忽悠,一时间简直找不到北,不过王魏还是头一个反应了过来:“大人,可您怎么知道什么东西能得素油,您又怎么知道用什么法子才能改进取油之道呢?”   唐璟笑眯眯:“这就要靠你们了。”   “靠我们?”   唐璟点了点头:“靠我一人之力,肯定是办不成这么多的事的。如今人多了,各人都能发挥所长,这事情便好办多了。我也不瞒你们,如今我这里是有一些想法,不过前期还得要你们替我跑跑腿,搜集一下京畿内外的情况,打听一下如今大燕上下吃得油有多少,出油率……不,是一斤作物能出多少油水,又用的什么法子出油。等咱们彻底弄清楚了之后,我便去跟户部李尚书请示,让他拨一笔钱给我们。”   不少人眼睛一亮:“还能拨钱,做什么用?”   “自然是添置物资啊,总不能什么都让咱们出钱吧。”   他做实验也是需要钱财支撑的好吧。这回可不是在小汤山做,是打着司农司的名义办事,所以自然需要朝廷这边出钱了。   唐璟这般,其实也是因为他对这件事情并不是很熟练,也知道这是个烧钱的想法。   他在后世不知道吃了多少油,油料作物的种植他能说得头头是道,可是怎么将油从作物里头弄出来,唐璟便有些手生了。他从前只听系统提起过两嘴,没有记得太清,在这件事情上,他总是有几分忐忑的。   “这涉及钱财一时,肯定不会是什么小事。若我一人去跟李尚书请示,他未必会给,若咱们一块儿联名请示,多半能成。”   唐璟这事同他们挑明了之后,底下这十来个人还是有些犹豫的。   事情来得太突然了,压根没有给他们思考的余地。   当然,最叫他们为难的,还是唐璟的资历。这资历实在太浅了,年纪又轻,实在是让人难以信任。   唐璟看他们半天都没有说话,对他们的顾虑也猜到了些许:“当然,这不过是我如今的一些小念头,还远远不成气候。若是你们不愿意做,那也没什么。”   他从来不强求。   众人纷纷看向王魏。别看王魏平时喜欢拍各位大人的马屁,可他在这些小吏员中间,却是一个领头人。   王魏知道众人都在看着他,他一咬牙,果断地拍板:“行,那就跟着唐大人做!”   毕竟来头这么大,连他们陈大人都要亲自去道歉,那听一听唐大人应该也不会错。   真要是错了,那他也认了,反正拼一把,万一押对了宝呢?   唐璟看向其他人。   余下人一见王魏都答应了,异口同声道:“我们听唐大人的!” 第53章 开始榨油   要说王魏此人,虽说嘴上一贯喜欢溜须拍马,见风使舵,可是他能在司农司里头混成如今这般,不得不说,手上也是有几分真本事的。   答应了唐璟要办的事儿之后,王魏便立马将下头琐碎的事情都安排好了,哪些人去城东,哪些人去城西,转眼之间便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不过,司农司这处突然离开了这么多的人,也叫旁边官署的人看得惊奇。他们也不是没有过去问,只是过去的时候,那些人的嘴风一个比一个紧,压根掏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   故而,他们便在背地里猜测,想着是不是这司农司又要暗搓搓地弄出什么新鲜的东西来了,譬如上回的阳畦一般。可这也不应该啊,阳畦才出来干不久,他们又能弄出什么来呢,众人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   当然不少人弄不清楚之后,便猜测司农司那帮人应该是来胡闹的。毕竟如今群龙无首了,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半大小子当家,能管好那才叫一个怪呢。   他们如今猜不到就对了,唐璟坐在里独自镇守司农司,看到这情况倍觉骄傲。   似他这般高深之人,怎么能轻易被外人看明白?   王魏带着人去外头奔波了一日,便将情况查得明明白白了。   王魏也知道唐大人在等着,所以特意加快了脚程。回来之后,连水都没有赶上喝,便立马跟唐璟汇报消息了。   他说得十分详细,对此间情况也是了如指掌:“我们今儿查看了京畿一带所有的油铺子,他们的荤油倒是有许多种,羊油猪油狗油牛油……品目繁多,这价格么,自然也是高得出奇。不过素油就相对少了许多,最常见的是胡麻油,里头还有白胡麻,和八棱胡麻,不过好几家掌柜都说,那白胡麻榨的油多一些,味道也更香。”   “至于胡麻油之外,还有杏仁油、蔓菁子油,别的,就不常见了。小的听了您的话,又向了几位掌柜的打听了一下别地的情况,听说山东一带喜食苍耳子油,另外南边儿还有乌桕子油,婺州、频州沿海大多食鱼油……总之,这风土不同,吃得油也不大一样。”   唯一相同的是,这些油不论是荤是素,都挺贵的。   唐璟听完,又问道:“那他们怎么将油弄出来呢?”   “这个我倒是也打听了。有一个掌柜说了,他们家的油,要么就是用舂捣,要么就是用水煮,要么就是用压榨的。这榨得出油量是最多的,只是麻烦了些,没点本事也榨不出来。”   唐璟心里有了成算,又跟王魏又交代了几句,请他明儿再跟那位掌柜的商量商量,问问他们司农司这边能不能借用一下他们榨油的物件儿。   王魏满口应下。   这事情还不好办吗,朝廷办事儿,那掌柜的还敢推脱不成?   唐璟却觉着不妥,又在后头添了一句:“若是对方不愿意的话,也不必强求。咱们司农司这边,应该还有钱吧?”   一边儿管这事儿的书吏道:“还有的,只是剩下不多了。”   “还有就成。”唐璟想着这钱虽不多,总该是够付给那掌柜的,这就成了,他道:“若是他们有难处的话,拿些钱给他们就好了,总不能因为咱们司农司要办事儿,就让他们白白吃亏。”   出钱这个,王魏还是头一次碰到:“大人,真要给钱?”   王魏真想提醒一句,这不给钱又不是办不成事,给还不如不给呢。   “用人家的东西能不给钱吗?”唐璟瞅着他,上下打量,“你们先前出去办事,遇到这种情况,难不成都不给人家钱?”   “哪儿能啊……”王魏笑哈哈地想要避开。   唐璟扯了扯嘴角:“但愿如此吧。”   以前的事他的事管不了的,不过这以后的事,那肯定是不能由着他们的性子乱来。   王魏讪笑了一声,心里却在想,这唐大人到底年轻了些,竟然还要给钱。   不过心肠却还是好的,知道为旁人着想。其实这样也好,人品好些,他们往后跟着一块儿做事,才不容易一竹篮打水一场空。   唐璟既交代了,翌日一早王魏自然也就去跟那掌柜商量了。   那掌柜因在家中排行第三,故而人称邓老三,这绰号叫得多了,周围人家都忘了他一开始到底是叫什么名字了。   邓老三看到王魏今儿又带着人过来了,还以为他们又得捉着他问什么话。   谁想等他们走过来的时候,却又说要借用他们家榨油的物件儿。   这可心疼坏了邓老三,可是这些人都是朝廷的人,他又不敢不借。犹豫了半天,最后也只能自认倒霉,愁眉苦脸地应道:“用肯定是给几位官爷用的,东西就放在铺子后头,官爷若是想用,随时都能到我这儿来取。可小店是小本买卖,不挣什么钱的,这榨油的物件儿原是高价买回来的,请几位官爷千万仔细着点儿。”弄坏了,那可就心疼死他了。   关键是若是这东西弄坏了,他也没胆量让这些人赔呀。   王魏啧了一声,满脸不悦:“你当我们是什么人?”   “我……我这也没说什么啊。”邓老三寻思着自己刚才最后那么一句话,是不是说的不大好听,他心中一叹,不得已改口,“几位官爷尽管放心大胆得用吧,左右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若是弄坏了,我再去置办一个便是。”   这前言不搭后语的样子,听得面前几个人连连嗤笑。   王魏从怀里掏出来一个荷包,扔给了他:“你小子走运,碰到咱们司农司的唐大人,喏,这是唐大人特意让咱们带给你的。”   “带给我?”邓老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里头是钱?”   朝廷还能给他钱?他没有做梦吧。   “不是钱是什么?咱们唐大人体恤你们做生意也不容易,说是不能白用你们的东西,所以才给了你钱。你放心吧,有唐大人在,肯定是不会让你吃亏的。这物件咱们不会白用了你的,若是以后用坏了,唐大人肯定也会赔给你的。”   虽说他们司农司如今已经没了多少钱,穷得不像话,可是在外人面前,说话还是得挺直了腰板才行:“瞧你这样子。咱们司农司又不是没有钱,难不成还会白用你们的?”   “不敢不敢,小的哪里敢这么想呢。”邓老三欢欢喜喜地收下了荷包,紧紧地系在腰间,沉甸甸的,沉得他心里欢喜,转过身就脚步轻快地领着人去了后头。   可等到了后头,王魏几个却都傻眼了。   “这……这怎么弄过去?”   东西这么大,压根抬不过去。   他们不知道,邓老三就更不知道了。不过他既然收了钱,便不好不干事,所以问道:“要不,让唐大人来这儿,我榨油榨给他看。”   “这也行。”王魏点了点头,吩咐他先在里头待着,他去去就来。   邓老三得了钱,什么都好说话,让他们去官署,他自在里头侯着。   等了约莫半个时辰,前头铺子都已经来了三茬客人,邓老三才终于将人给盼了过来。   唐璟来时,还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余下人等,也同他差不多,手里都没闲着。也是奇了,这一身狼狈的样子,偏偏还能叫旁人看出与众不同来。   起码邓老三是这样的。   他看到唐璟,还发了好一会儿呆,这唐大人,还真是年轻啊,比他儿子都还要年轻。   王魏见他呆着,立马拍了一下他:“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给唐大人行礼。”   那邓老三立马便要跪下去。   唐璟怎么好意思让一个长他这么多的人跪下,赶忙扶起来了:“这儿也没什么外人,不用在意这些虚礼。”   邓老三被唐璟亲自扶了起来,心里只觉得一阵熨帖,没成想这位唐大人不仅做事儿明白,做人更这般体贴。难得看到这么会替别人着想的官老爷了。   唐璟今天的东西都带齐了,便道:“我这边东西都已经准备好了,就等着掌柜的你过来给我榨油了。”   他翻翻捡捡,最后将东西全搬到桌上。   昨儿晚上,唐璟路过市口的时候花钱买了不少东西过来。一袋子的落花生,一袋子的黄豆,一袋子的菘菜子,一袋子的苋菜子,还有其他零零散散的东西,买了一大堆。   邓老三看到这些东西都傻了眼睛:“这些…是用来榨油的?”   “嗯。”唐璟应得分外认真。   这可是他特意买过来实验的。若是他没有记错的话,这些东西应该都可以榨油。   邓老三一时间没敢说话,环视了一圈,发现旁人惊得不比他好多少,所以才大着胆子问了一句:“这个,怎么榨?”   唐璟回他:“你平日里怎么榨得白麻油,就怎么给它们来一回。不拘榨出多少量,只要能将油给榨出来就成了。”   至于别的,以后再慢慢改进就是了。   邓老三擦了擦脑门上的汗,也不敢说大话了:“我……我尽量试一试吧,也不知道能不能成。”   主要是,他从来也没听说过这些东西还能榨油啊,奇奇怪怪的。   别说邓老三,就是王魏他们在边上看着,也觉得这事儿悬得很。要是这些玩意儿都能榨油的话,那为什么之前大伙都没想到?难不成他们都是傻子。   谁也不相信,谁也没有抱什么希望,就这么呆愣愣地看着邓老三折腾。就连邓老三自己,也是稀里糊涂地弄着,几次想要放手,可想想这唐大人都给钱了,便怎么也不好意思半途而废。   谁也没有真正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都是看热闹似的,准备看着榨不出油,好让唐璟放弃。   可半晌过后,等邓老三低头看向油桶的时候,忽然指着里头,说不出话来了。   王魏见他又没了动静,伸头准备去看:“你这怎么了?”   “出油了。”   邓老三脸上有些恍然。 第54章 户部一行   王魏听着只觉得这个这邓老三在瞎扯,当即掰开他的大脑袋,自己亲自凑上去瞧了瞧,待看到之后,他的震惊丝毫不比邓老三少多少:   “竟然真的能出油……”   真实奇了!   王魏这话一落下,余下的人都争先恐后地凑了过来,生怕自己看得晚了。   邓老三榨得是落花生,他这榨油的物件儿放在京城各大油铺子里都是排得上名头的,是邓老三为了开这家油铺子,特意请人打的,别的地方都没有。可他自以为一顶一的榨油机,在唐璟眼里却算不得什么。   他费力地拨开围着桶里围了一圈的脑袋瓜,亲自看看这出油的情况。可这结果,却让他有些失望。   “竟然只有这么点。”   唐璟呢喃着,他可是买了一整袋的花生呢。看来,这东西还得要花不少的功夫改进。   唐璟不满意,可是旁边凑热闹的却已经高兴疯了,逮着唐璟一个劲儿地问道:“唐大人您看,这落花生竟然真的能出油!”   “看到了。”唐璟拍掉他们的爪子,淡然道,“不止这些呢,能出油的东西多了去了。”   邓老三也是这时候才回过神来,听了唐璟的话,万分不解:“既然真的有这么多东西能榨油,那为何之前竟没有人发现?”   “怪只怪这世间人太想当然了,只会墨守成规,所以才错过了许多。”   邓老三就更不解了:“那您又是怎么知道的?”   “这不是废话吗?我们唐大人什么事情不知道?”拍马屁的时候,王魏总是第一个蹦出来,“我们唐大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中晓人事,就没有他不知道的事情。这回司农司推行的阳畦听说了没?”   “听说了,听说了。”邓老三捣蒜似的点头,“这样的大事,怎么可能没有听说过呢?”   农书发下来的时候,他们家也领到了一本,打算今年冬天就按着这上头的试一试。   王魏骄傲地挺了挺胸膛:“这阳畦,就是咱们唐大人弄出来的!”   “原来他们说的唐经历,竟是您?!”邓老三惊讶不已。   他心头的佩服已经从七分变成了十分。怪道他开始见到这位唐大人的时候便觉得他面善,他本还以为这是眼缘呢,原来竟不是他看错了,而是他确确实实走了大运,碰上的头一位大人,便是这样一位厉害又心善的好官。   唐璟被夸得飘飘然了,可他又得端着,不让人觉得他轻狂。若是他们再夸下去,自己肯定是端不住了,为了自己的名声着想,唐璟赶紧抬手,示意他们适可而止:“行了行了,不过都是些小事,不足挂齿。”   “都是利国利民的事,怎么可能会是小事。”王魏头一个不赞成。   唐璟也知道他什么德性,若是由着他的话,夸个三天三夜也能夸得不重样:“好了,剩下的话咱们回去再说,如今还是先榨油要紧。”   王魏笑容满脸地应下了。   他就说嘛,哪有不喜欢听好话的大人?看来这马屁,以后还有的拍。   有了先前的经验,邓老三再以后便精心了许多,生怕自己像油榨得少了,白费了唐璟的东西。   可是这榨油也是一件费时费力的事情,唐璟他们在这店铺后头带了差不多一整日的功夫,邓老三也才勉强将唐璟带过来的东西都试了一个遍儿。用肯定是没有用完的,不过是每个都试了一次。   最后得来的油,都被唐璟给盛起来了。   一日不成就两日,两日不成就三日,唐璟他们拢共用了整整三日,才将这几大袋子的东西都榨光了。   还不等王魏他们围着这来之不易的素油稀罕够,唐璟转头便让人抬着东西,直接送去了户部。   李尚书本来在处理公文,正觉得枯燥之际,外头忽然来了人,说是司农司的唐经历求见。   乍听到这名头,李尚书还晕乎了一下,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这不是镇国公家那二小子么。李尚书笑了笑,将东西往桌上一放,直接道:“那行,赶紧让人进来吧。”   他得好好看看,看着这小子又想干什么了。   得了允许之后,唐璟叫人抬着油盆,雄赳赳气昂昂地踏进了户部的大门。他对这里倒是两眼一摸,什么都不知道,可他知道只是户部尚书就够了。他今儿找的,除了户部尚书也就没有旁人了。   少顷,一行人便进了户部尚书的屋子。   李尚书看了一眼唐璟这架势,“嚯”地一下咧开了嘴角。前前后后跟了六个人,当真是好大的架势。   关键是这六个人手上还都还抬着东西,里头不知道装的什么玩意儿,叫李尚书看着好奇,他道:“哟,这又是送了什么过来,茄子?萝卜?还是你那些价值千金的牡丹?”   话里透着打趣,站在李尚书旁边的那个,立马知道了唐璟跟他们尚书大人交情不浅。搁平常,这样大张旗鼓跑到他们户部来,肯定是要被一顿批的。   眼前这一位却不然,这待遇好地叫人羡慕了。   待遇好的唐璟熟络地走到李尚书跟前:“都不是,这回送过来的东西,比那牡丹还要值钱。”   “那我倒是要看看了。”李尚书漫不经心地说道。   唐璟见他态度轻慢,显然没有将自己的话放在心上,稍稍有一些不服气。他转过身,冲着他带过来的那些人挥了挥手:“你们将盆子揭开吧。”   那些人依令照做。   李尚书见状,也起了身,慢慢走了过去。说实话,他是没有指望唐璟能给他带来什么稀罕的东西,事实也是如此,等他走过去探身看了看,只发现那盆里盛着的,不过是半盆清亮清亮的油水。   李尚书晃了晃盆,见那盆里头还有一些没有过滤好的残渣,不由得笑了笑:“这是价值千金的……白麻油?”   唐璟觉得自己已经被看扁了。   不过正事要紧,这档口显然不能耍什么小脾气,唐璟不得不耐着性子解释:“您跟前的这个是黄豆油,从这往后,依次是菘菜籽,落花生,苋菜籽,茶子,和苏麻油。”   唐璟说完,嘴边不免带了几分得意劲儿。   李尚书直起了腰,狐疑地看了唐璟一眼:“你刚才说的这些话,都是真的?”   “我骗你干什么?”唐璟有些生气他的不信任,“这些,都是我让京城一家油铺子里头的掌柜给我榨出来的。先前我在司农司的时候,听他们说京城里头的油价贵,百姓吃不起炒菜。所以我才萌生了这一念头,想着若是能多寻一些东西来榨油,这油价是不是就能降下去了。”   李尚书看着这一盆盆的油,眼神闪了闪。若是真如他所说,那这还确实能称得上是价值千金了。   “想法是好的。”李尚书点了点头,转而又问,“不过你这几盆油,各自耗费的东西有多少呢?”   他指着脚下那半盆黄豆油:“这油只有半盆,品相还不大好,比起京城里卖得白麻油不知道次了多少。这里头,你总共花了多少斤黄豆?”   唐璟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不过是觉得他出油率不高,质量又不好,可这不是最主要的:“如今要紧的又不是这个,这些事,往后都能慢慢解决。”   李尚书不动声色地问道:“那你倒是说说,如今要紧的又是什么?”   唐璟笑了笑,伸出爪子:“如今要紧的,自然是请你们户部拨钱啊。”   唐璟理所当然的找李尚书要钱。如今竟然已经证实了这么些东西能够榨油,往后需要改进的便是这榨油的技术了。这必定是个耗费钱财的活,唐璟可不愿意当冤大头。   李尚书不由得又笑了,跟个老狐狸似的,嘴上也不复一开始的熟稔,只跟往常一样打着官腔:   “钱,户部肯定是愿意给的。如你所言,倘若这件事情真的能办成,那造福的便是黎明百姓了。只不过,如今户部钱财也紧张得很,去岁年底,工部治河花去了不少钱,西北那边平复了些动荡,军费开支亦不在少数,年后朝廷还要修建太庙,修缮宫廷,这一桩桩,一件件,哪个不要用钱?我就想着一文钱掰成两文钱用,可也没那个掰开啊。”   李尚书说罢,为难地看了唐璟一眼,露出一副心有余而力不足的神情:“我倒是想给你钱,可事实是,如今户部早已经拿不出多少钱了。”   唐璟一瞪眼:“那怎么办,难不成这钱你们户部都不给了?”   “给,肯定是要给的。”李尚书安抚了唐璟一下,又道,“只是怎么给嘛,也得有一个章法。”   “不如这样,你今儿回去写一份申请的公文过来,写明这里头每道工序需要做什么,用到什么人,耗费多少银两。若是你能写明白这个,不用你来回奔波,我亲自替你办成这件事情,将银两送到你们司农司,如何?”   这话说得敞亮。   唐璟听着也觉得不错。李尚书说得这个,仿佛与后世常见的申请书也没有什么差别了。唐璟想了想,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便索性道:“成,那我明日送过来给您。”   小事一桩,他想着。   李尚书露出一丝笑意:“去吧。”   唐璟这便带着人回去了,又风风火火的回去了。   那几盆油,自然也被留下来户部。   李尚书带着人挨个儿看了个仔细。方才他们听唐璟在那说的时候,没好意思过来看,如今细看,才一个个惊叹了起来。   “没成想黄豆这些常见的东西也能榨油。”户部侍郎方大人头一个凑了过来。   李尚书应道:“这世上,多的是咱们想不到的事情。”   方侍郎又道:“我等这笨脑袋,想不到也是情有可原。不过,唐大人却是真聪明,咱们都想不到的事情,偏偏被他给想到了。”   李尚书眉眼之间有些轻快:“这些话,你当着咱们的面说说也就罢了,当着他的面可夸不得。”   方侍郎不解:“这又是为何?”   “这小子,本来就骄傲,你若一夸,他更是骄傲得没边儿了。”   方侍郎听着这语气,心中称奇,没想到他们家尚书大人对这位唐大人还挺了解的。 第55章 无情驳回   唐璟花了一个晚上的时间,几乎都没怎么睡觉,连夜将他所谓的申请书给草拟了出来。   他以前从没有做过这些东西,只是看别人写过。看的时候,总觉得什么事情都分外地容易,仿佛不用动脑子便能写上许多来,可是真正等他开始做的时候,才发现处处受制。   唐璟不知道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   上回带过去的那些花生黄豆之类的,他是整袋整袋地拿的,压根没有问具体怎么卖,只稀里糊涂的给了钱。如今要写这些章程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对这些琐碎的小事压根一窍不通。   越急,便越写不出来,越写不出来了便拖得越久。   事实上,他回了庄子之后,便一头扎进书房里头,到如今都叫不出来。这可把王管事和张嬷嬷给吓坏了。   想着今儿是吉祥接唐璟回来的,两人立马找吉祥盘问了起来。   好在吉祥还知道一点儿:“路上我听少爷说了,好像是少爷想让户部拨银子,不过李尚书却让少爷拟个章程出来,说是等少爷什么时候弄好了,什么时候才给拨银子。”   “怎么还这么麻烦?”   “那可是户部,肯定是要按着规矩办事儿的。”王管事道。   张嬷嬷闻言,却还在那儿不放心,且等得越久,她心中越是忐忑。一是怕累着他们家少爷,二是怕少爷都累成如今这样了,若明儿还弄不出来的话,那该怎么是好?   可担心也没有办法,压根没有一个人能将唐璟从屋子里头喊出来。张嬷嬷本来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结果下一刻,书房的门忽然被人从里头打开。   唐璟就站在那儿,迫于现实,他实在不得不开口求人相助:“王管事,你过来一下。”   张嬷嬷一喜,推着王管事:“少爷都叫了你了,还不赶紧过去。”   王管事正要进去,张嬷嬷又在后面着急了:“你走那么急干什么,晚饭都还没有带过去呢,还不赶快回来拿!”   “……”王管事认命地回头,捧着少爷的晚饭,颠颠儿地进了书房。   这一去,便是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之后,王管事便被“赶”出了书房。唐璟年轻气盛,可以熬得起夜,可他知道王管事就不成了,真要是陪着他一块熬得话,说不定明日就走不动路了。   他可不敢拿王管事的身子开玩笑。   可怜王管事出来的时候,还被张嬷嬷一顿好骂:“真是个没用,少爷能熬你怎么就不能熬了?一把老骨头,还这么不顶用。”   王管事被埋怨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确实也觉得自己挺不中用的,只是,王管事也道:“我原本也是想留下来的,可是少爷说什么都不让。”   “他不让,你不会死乞白赖地留着?”   “那……那我也是要脸的好吧。”   张嬷嬷白了他一眼:“老不要脸的,竟然还有脸说这样的话,我都替你羞。”   这两人吵吵闹闹,虽说都不在书房里头,可他们看着书房里点着的灯,也是担心地一宿都没有睡好觉。   翌日,唐璟顶着两个黑眼圈出来的时候,差点没被屋子外头那两双带着黑圈的眼睛给吓了一跳。   三人互相看了一下眼,不用明说,彼此都明白昨儿晚上到底是什么状况了。   好笑之余,也有些心酸。   不过好在东西是折腾出来了。毕竟是辛苦了一个晚上的成果,唐璟对自己写的那些还是挺满意的。   早上吃饭的时候,唐璟还对着自己仅有的几个听众夸夸其谈:“等着看吧,我今儿将这章程往李尚书桌子上一拍,他必定会对我刮目相看。这银子,肯定也会心甘情愿地送到我们司农司。”   “那是肯定的。”张嬷嬷头一个附和了起来:“少爷您这般辛苦,若是还不成,那肯定就是那位李尚书眼力劲儿不大好了。”   王管事也跟着道:“今儿少爷回来,咱们就弄一个庆功宴好了。”   他们一个个的都说着好听话,总觉得少爷一定能旗开得胜。   唐璟自己也是这么想的。激动之下,连昨儿晚上没睡好觉的困倦都减轻了许多。   可这高兴得太早,有时候也未必就是什么好事。   等到唐璟再次踏进户部大门,信心满满地将这章程送到李尚书跟前的时候,李尚书回他的话,却叫他怎么都接受不了。   “为何不行?”唐璟失声问道。   “为何不行?”李尚书扳着一张脸,也不跟唐璟说笑了,“你这章程拟得一点都不实际,自然是不行的。我便是想给你开个后门,也没有后门可开。”   这话唐璟听着却不乐意了:“我这上头的价格都是问了我们家管事的,最是实际不过了。他管着庄子里的大小事务,包括采买,他说的话一准没错,比你们户部的时估,说不定还要准一些。”   李尚书摆了摆手:“你着急什么,我又不是说你这市价不切实际。”   “那你说的是什么?”唐璟不依不饶。   “我说得是你上头的用的数。”李尚书指了指唐璟里头写的数,“这么大的量,可要耗费不少钱财去置办。”   原来这事儿啊……唐璟回想着自己昨晚上写这个的时候到底在想些什么,当时,他只想着要尽量充足些,所以便往高了报,这会儿只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毕竟改进器械这种事,就是得反反复复的投入再对比,浪费一点实属正常,也在所难免。”   “可户部手头紧,你这浪费就得尽量降到最低。”李尚书毫不留情地将唐璟的说辞给驳了回去,“你回去斟酌斟酌到底需要用多少,再将这些处都改一遍。”   说完,李尚书又郑重其事地添了一句:“记着,户部手头紧,你可不要随性行事。”   “记着了。”唐璟没好气地应了一句,以前怎么没听说,这李家世叔竟是个这么抠门小气的,“还有没有别的地方要改了?若是没我,我便——”   “你等等。”李尚书打断了一句。   唐璟眯着眼睛,静静地等着。   “你这上头说的,是要雇佣民间的能工巧匠?”   “嗯。”唐璟点头。   李尚书笑了:“工部也不是没有能工巧匠,节省起见,你让他们去做便成了。”   唐璟却不愿:“他们又不会榨油,叫上他们能顶什么用啊?”   隔行如隔山,他要的是精于此道之人,哪怕是高价从民间请过来,那也值了。   李尚书却连连摇头:“虽说如此,可工部的里头的,聪明的大有人在。你只需稍加点拨,他们便能立马明悟。若是还不懂的,劳烦你辛苦些,跟他们说清楚就是了。”   唐璟一听这还了得,那所有的担子岂不是都落到他头上了:“我又不是专门榨油的,哪儿知道这么多?”   若是这些都交给他来做的话,那他还不得累死?唐璟可不干!   李尚书点了点桌案,笑呵呵道:“你做事儿,向来最叫人放心。且你又聪慧,要说你不懂这些,我是头一个不相信的。”   唐璟耳朵忽然动了动。   他真没想到,自己在李尚书心中竟是这样一个聪明能干的。虽说他本来就这般优秀,可是当着他的面这般说出来,也太叫人难为情了吧。   李尚书还在循循善诱:“这事儿交给别人,我是万万不放心,唯独交给你,才最合适不过了。工部那些人加起来也未必有你一个脑筋灵光,他们不会,你就费心教两天,肯定是能教会的,世叔相信你。”   唐璟没骨气地心软了。   行吧……   李尚书将那章程递给叫他:“东西拿回去再改改吧,银子我今儿就叫人准备了,等你的章程一改好,我便让人将钱款拨下去,如何?”   唐璟收下了东西,又殷切交代:“那你千万记着备好钱款啊。”   “知道,赶紧回去改吧。”   得了肯定的答复,唐璟乐颠颠地回去了。   李尚书望着他的背影,半晌摇了摇头:“这小子……”   真是好糊弄。   好糊弄的唐璟不仅被糊弄了一次,接下来的两三日,李尚书故技重施,每回都能将唐璟唬回去。   章程被打回去的时候唐璟气得要死,可每每李尚书都有办法将事情给圆回去,依旧让唐璟乖乖地替他办事。   不过次数多了,唐璟也是有脾气的,要说一开始,他确实有点稀里糊涂来着,可是后来随着章程地修修改改,自己早已经有了大致的主意,也清楚这里头到底需要用到什么人,花掉多少钱。   在最后一次李尚书企图压价的时候,唐璟终于忍无可忍了。   唐璟正想要咆哮,他是真的忍不下去,也改不了了,只是他还没叫出来,李尚书却先他一步,改口道:   “不过,虽说这章程的细微之处还是有一些不妥,可总的来说却还是不错的。就按着你上头来吧,今日我便让人拨款。”   唐璟:“……??”   这么容易?   唐璟独自消化了一会儿,最后一想,既然李尚书这样说了,那边说明这件事情已经成了。都答应拨款了,那他似乎也没有了再发脾气的必要。   唐璟试探:“真的答应给钱了,今儿就给?”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骗你做甚。再说了,我早知道你是个有能耐之人,钱款在前几日就已经准备好了,只等着你什么时候把这章程彻底拟好,便发到你手上。如今章程既然已经好了,那这钱款,也不能再拖下去。”   唐璟一高兴,又开始天真烂漫了起来:“那我现在就能拿到吗?”   “再等一等吧,反正今日之前是能拿到的。”   钱可以给,可是手续也得按着规矩来。   反正不论如何,钱总算是能拿到了。唐璟再三询问,无一不是得了肯定的回复,至此,他才高高兴兴地收拾收拾,准备回去大干一场了。   唐璟走后,李尚书重新拿起桌上那份详细至极的章程。   这东西弄好,事儿约莫就成功一大半了。   这人呐,果真还是得逼一逼的,瞧瞧这事如今做得多漂亮啊,又省钱又漂亮。 第56章 工部侍郎   唐璟回司农司的时候,里头静得不行,周围几个小吏看到他回来了,在那儿纠结了许久,一直想着要不要上前问一问。   不问吧,显得他们不关心,可若是问了,他们也怕唐大人尴尬。毕竟前头几次他们兴冲冲的上去问的时候,结果都不尽如人意。   这回,他们实在是不敢了。   唐璟倒是没多久便发现了他们,这人一高兴,当真是看谁都顺眼,不像前两天看到他们时都埋头直走,生怕被人盘问。   “你们杵在那儿干什么?”唐璟朝着他们这个方向走。   众人一呆,随即一溜烟地就蹿了出来,激动道:   “唐大人,那事儿,成了?”   “可不是成了么。”唐璟一副臭屁的样子,若是能嘚瑟,只怕他是得要上天的,“那李尚书还夸我的东西写得好呢,一点儿没再挑剔,直接就答应拨款给咱们了。最迟今儿傍晚,咱们司农司里就能收到不少钱两。”   这话说着,听到旁边的那些人心里都怦怦地跳。不少钱两……这该是有多少呀?银两放在他们司农司,事儿也是他们司农司牵头的,那是不是意味着?   众人相互看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唐璟得意完了,总算是回归了正题:“不过,这回拨下来的钱也不能乱花,且还得省着用。”   旁边的小吏心里都是一突,试探道:“那这样说来,岂不是没有多少钱?”   “钱肯定是有的,放在以往都足够养活咱们司农司两三年,不过这回要办的事儿是大事,又烧钱,所以相对来说,便不大够用。”   唐璟说完,却发现周围有些静默。   他迟疑着回头,却只见方才围着他嬉皮笑脸的这些人,如今脸上都是神色莫辨,有些诡异。   唐璟后知后觉的琢磨出味道来了,“你们该不会是想着,在其中昧财吧?”   众人屏住呼吸,而后又坚定地摇头。   “没有最好。”唐璟哼哼了一声,“这回的银子本来就不够用,若是让我发现还有人在里头中饱私囊,故意贪墨,回头等发现了,这司农司也不必再呆了。”   王魏大着担子问了一句:“那呆那儿?”   唐璟冷冷一笑:“想试试?”   王魏被他的眼风扫到,狠狠地哆嗦了一下。   唐璟甩着袖子直接离开了。   他平生最恨的,不在乎贪赃枉法四个字。要是这些人敢在他眼皮底下做这些事,回头看他怎么收拾他们。   唐璟走后,几个小吏还围在王魏跟前,心有余悸地嘀咕着:“真没想到,这唐大人要么不发火,一发起火来,还挺吓人的。”   有个小吏福至心灵,突然道:“这是不是就,会咬人的狗不叫?”   王魏猛地拍了一下他的脑瓜子:“胡言乱语,被唐大人听到你就完了!”   那人自知失言,再也不敢乱说了。   因为有唐璟的丑话在前头,所以几个小吏心里也都有了数,知道这次跟以往不一样,是绝对不能贪的。   这对他们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早知道,他们好不容易才跟着唐大人做了一件大事儿,可不能因为这些蝇头小利,就耽误了正经的功劳。   还是听唐大人的吧,听他的总没错,他们就是一路听着唐大人走过来的。   唐璟回屋之后,透着门缝,偷偷地观察了一会儿,看到他们嘀嘀咕咕了一会儿终于一副认命的模样,心里这才舒服了一点。   “算你们识相。”   要不然,他还真是不敢用这些人。   因为办成了事,所以唐璟这一整日心情都不错。就算中间出了那么一个小插曲,也无损他的好心情。   李尚书人是精一些,不过好在他说话算话,答应了唐璟这日要拨款,傍晚的时候户部果真就派人送了钱来。   这架势赫赫扬扬的,让周围官署的人都看足了热闹。   说实话,他们到现在都还没有弄清楚,司农司的这帮人究竟在瞎胡闹什么?如今连户部都掺和了进来,怕不是真有什么大事吧?   虽说看热闹不嫌事大,可是他们也不希望这大事、好事全都被司农司给独占了。朝廷里头的这些官署,原本就司农司最不起眼。   虽则圣上重农,但朝中百官真没有几个愿意将前程放在司农司里头的,亦没有几个人盼着司农司蒸蒸日上,回头压在他们头上。   这么想的人还不在少数。他们一边儿止不住好奇,想要打听一下唐璟这边的事情,一边又指望这次的事儿不最好不是什么好事儿。   可这司农司的一群人,平日里散漫得很,眼下却是出奇了,唯在这事儿上拧成一股绳,分在团结。旁人就是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他们究竟在折腾什么。   一时散值,唐璟带着他的一众小弟风风光光地出了司农司的大门,对着周围打量的目光压根不屑一顾。   王魏等也是脑袋抬得比天高。   别以为他不知道,这些人摆明了就是瞧不起他们。等着看吧,等他们做成了这件事之后,看看还有谁敢瞧不起他们。   这一群人走路都带风,后头那些人就这么目送他们远去,盯了一路。   嚣张!实在是太嚣张了。   “那些人原本都跟在陈大人后头,如今陈离开了,他们换主子倒是换得快。”   “就是,我的替陈大人觉得心寒。”   想想来日陈司农回京,看到这情况,焉不知会如何反应。   司农司这回出的风头还远不止这些,等第二日一早,工部侍郎周成文带着工部底下一众能工巧匠过来的时候,才真正算是一个大风头了。   连工部侍郎都亲自过来了,这事儿可就不好说了。   实际上,周成文也不愿意也不愿意来这一趟,只是他们家大人得了上头的吩咐,特意派了他过来。   这指派都已经到头上来了,也由不得他同意不同意的。   周侍郎一行人原以为来了司农司,便能知晓到底所为何事。可不想好容易来了之后,转眼间,他们又被司农司的唐经历带出了门。   对此,周侍郎几个都十分不痛快,临走之时,几个人心里不痛快便说了几句不大好的话,且话里话外说得都是唐璟做事儿不靠谱,一看就不是正经科举考出来。   说得正在兴头上,却不想一个没注意,被司农司里头的一个小吏给听到了。   周侍郎吓了一跳,赶紧作势教训了说闲话的几个人。   那小吏冷笑一声,什么都没说就撤下去了。   周侍郎旁边的人往前一凑,小心翼翼:“大人,他是不是都已经听到了?”   “这还用问?”不听到人家还会气跑了?周侍郎嫌他们不争气,“嘴上没把门,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都不知道?”   工部那些人一个个心中腹诽:说得好像他们大人没说似的……   “那……咱们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自然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周侍郎虽然也老脸无光,可却真没有将这件小事在心上过。他们虽然做得不对,可这说破天了也不算什么大事,谁会计较呢?   又有人道:“万一,这小吏回头跟唐大人说,唐大人有心教训咱们呢?”   “这不可能。”周侍郎满口笃定。   谁会这么闲?   一时上了马车,周侍郎与唐璟同坐一车,剩下的便都挤在后头的两辆马车里头。   马车缓缓向前,期间绕过两三条街,却还是没有停下。   “这去的地方,好像还挺远的啊。”周侍郎觉得有些坐不住了。   唐璟看手里的申请书看得去了神,一时没有听见。   周侍郎沉了沉气,他一路上或委婉,或直接地问了好几次,就想打听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这位唐经历也不知怎么了,就是不告诉他。   若只是一次两次也就算了,几次三番都想这样,周侍郎心里也有些发毛了,他再一次问道:“那咱们去哪儿?”   唐璟这回倒是听见了,抬头看他:“急什么,去了就知道。”   保持一下神秘感,回头才能狠狠地震慑一下他们。   唐璟知道外头那些人都在等着看他的笑话,今儿这回,只本来只想让工部的人大开眼界,可听到这话的周侍郎,却真真切切地惊悚了。   他掀开了车帘,确实是青天白日的。他们确实说了唐大人的闲话,可他是朝廷命官,这唐经历也是朝廷命官,总不至于……   不成,周侍郎越想心里没底,他又试探着问了一句:“若是有什么大事的话,还望唐大人能提前告知,也好让我心里有个底。”   “你要知道那么多干什么。”唐璟回得不甚在意。   该知道的时候,自然都会知道的。   周侍郎悄悄地往后缩了一下,没过多久又再一次地掀开了车帘。不成,他得看看他工部的那些人是不是还在后头。   他坐没坐相,唐璟看了几下,不免心生疑惑:这回来得这位大人,怎么瞧着好生活泼?   不过活泼些也不错,他也活泼,凑一块儿应该能相处挺好,唐璟心情愉悦地想到。   一路上提心吊胆,等下了马车往邓老三铺子的后院里走的时候,周侍郎更胆战心惊。   到了后院尽头的小屋子,唐璟朝着周侍郎一伸手:“周大人,请。”   周侍郎咽了一口口水。   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他就不信了,这唐经历还真敢拿他怎么样?不就是说了他几句坏话吗,总不至于真要千刀万剐吧。   一众人都进了屋子。   须臾,唐璟在榨油机前停下,伸手拍了拍机子:“此次请各位大人前来,是为了榨油一事。原先的榨油机子榨油成效不大好,需要改进的地方还有许多,我们不通此道,是以只能请诸位过来。”   “原……原来是为了这个。”周侍郎呢喃。   唐璟盯着他,奇怪道:“咦,周大人您为何满头大汗的?”   “热的。”周侍郎慌忙擦了擦头,嘴上笃定道。   “这天儿,热?”   “热!我这一路上赶过来,都热极了。”周侍郎尴尬地笑着。   唐璟却听得一头雾水。这天儿,哪儿热了?   彼时,李尚书正在大明宫,跟皇上回禀此次的榨油一事。 第57章 皇上反应   唐璟这事儿,皇上一早便已经知道了。   李尚书从一开始便对此事分外上心,唐璟头一日去了户部,第二天李尚书便带着唐璟留下的那几桶油去了皇宫。   这样大的事儿,怎么能瞒着?   经此一事,皇上对唐璟的动向也算是了如指掌了。唐璟前脚收到了户部的拨款,皇上后脚就从福禄那边听到了消息。   今儿李尚书进宫汇报太庙修缮一事,皇上听完之后,一时便想到了唐璟,是以又多问了两句。   “你是说,这外头的人如今都不看好他?”   李尚书微微颔首:“这小子做事儿向来都是东一榔头,西一榔头,随心所欲,一般人,哪里能猜到他的想法?是以,在旁人眼里,他便是一个瞎胡闹的,看不上他也实属正常。”   说起这事,李尚书又想到了先前唐璟弄的阳畦:“他当初为了置办阳畦,亲自去马市收粪,就因为这一桩,不知道惹出了多少非议。这次,应当也是差不多的。”   “一群心胸狭隘之徒。”皇上如此评价。   李尚书却替那些人说了句话:“也不怪他们如此了,是那小子做事没个章法。”   皇上却不在乎什么章法不章法的,只要于国有利便够了:“他们行事倒是有章法,可大多都是一事无成。待这回素油一事成了,那往后的大燕必定又是一番新景象。”   说起来,这素油提炼好像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甚至就连唐璟想的,也不过是让油价降下去,让平常百姓都能吃得起炒菜。   可皇上想得却深远多了,这素油提炼的背后,可不仅仅是炒菜的普及。如若这事能成,往后诸如黄豆之类,便不仅仅是食物,更是生钱之物。吃的和卖的,一字之差,却千差万别,往后又不知多少人,能靠着此道谋生。   没有一个皇帝,不盼着四海升平,国富力强。一念此,皇上喟叹着:   “镇国公那老家伙,总是说自己儿子如何不中用,可朕却觉得,京城里头这般年纪的,没一个有这唐璟出息大。”   “这您可就夸狠了。”李尚书道。   “事实如此,哪是朕夸得狠了?”   因为唐璟的事儿,皇上连着好几日心情都不错。   要说当今皇上也有个癖好,他一高兴就喜欢四处溜达,更喜欢寻人说话,皇后那儿已经被他说怕了,故而今儿皇上便去了太后那儿说。   太后越不想听的事儿,皇上说得越来劲儿:   “朕听福禄说,太后您这些日子胃口越发得不好了。也是朕的错,朕前些日子勒令镇国公家的老二不许卖菜,估摸着往后他应该是不会种了,即便种了,也不会种太多,不过是自家嚼用,您要是想吃,多半是吃不到的。”   “你当哀家稀罕?”太后被迫听着皇上说什么素油的事儿已经听得烦不胜烦,如今又被他揭了旧日伤疤,既觉得没面子,又觉得气得慌,“哀家从来就没有稀罕过他的东西,不止不稀罕呢,哀家还从来没有看得起过他。”   “您这话说的就有失偏颇了。”皇上又想将那素油的事儿再说上一遍。   可他还没有开口,太后便知道知道他要说什么了,当下先一步道:“那些事儿哀家也不稀罕听,不过是弄了些油出来,只当谁没吃过似的?”   “咱们吃的是多,日日都能享用,可穷苦的百姓就没吃过。”   这才是皇上看重所在。   太后不屑道:“说破天了也不过是几桶油,价格贵贱,回头总还是要百姓自己掏钱去买。他若是真有本事的话,就让大燕所有的穷苦百姓吃饱穿暖,如此,哀家才是真正的心服口服。”   “这话可是您说的?”   “是哀家说的!”太后笃定了唐璟没有这个本事。   太后这信誓旦旦的话一出来,皇上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且说唐璟这头,自打得知了此躺过来的真正目的,周侍郎也算是真正将心放到肚子里了。   放心之后便只剩下了好奇。   他还从没想过,这些东西竟然都能榨油。   “竟然连落花生这等海外之物,也能榨油。”   周侍郎说起这个,唐璟不禁眼神微闪。   要说这朝代,生产力似乎在唐宋之间,不过物产却丰富得很,连花生都有。   起初唐璟在铺子里看到花生的时候,还惊奇了许久,本以为要重新估量大燕的生产力,可后来翻看史书,却发现花生这些东西的出现不过是偶然之故。   大燕建立之初,海外贸易管理极为松散,富商趋利,不惧海上风险,是以私人造船出海之风盛行。   出海一事虽说福祸难料,可一旦回来,每每都能带来数十倍乃至百倍的利润。这便导致在大燕开国之时,许多富商接连不断地派人出海,去得多了,海外的一些粮食也作为稀奇的物件被带到了大燕。   有的合大燕人的胃口,譬如这落花生,便被广为播种,有的不被时人所喜,便渐渐没有了动静。   后来大燕政局平稳,朝廷对海船整改了一番,先前那些富商赚的金盆满钵,纷纷拿着所赚之钱财置地。这海外贸易,才渐渐中断了。   时也,命也。   倘若这海上贸易不曾受阻,谁又能猜想到大燕如今会是什么模样呢?   想起这些旧事,唐璟也感慨良多:“海外之国,多的是奇珍异宝,远不止这落花生一样。”   “听唐大人这话,似乎对这些海外国甚是憧憬。”   “那是自然的。”谁不想去海上溜达一圈呢?   周侍郎又忍不住多问一句:“难不成唐大人还想出去见识见识不成?”   唐璟兴致冲冲:“这也不是什么不可以的事。若是得空,且又有合适的船,去海上见识见识也未尝不可。怎么,周侍郎也想要一同过去?”   周侍郎警惕地摇头。   这个人来疯的,休想害他!   唐璟遗憾地摇头。算了,亏他还觉得这个周侍郎是个面善的,还想分点好处,拉着他一块入伙呢。   不去就不去,他还不愿意带他呢。   周侍郎拒绝之后,生怕唐璟再旧事重提,赶紧道:“还是先看这榨油机吧。”   唐璟闻言,怏怏不快地重新说起了正事。   工部这些人虽说理论丰富,可是榨油这事儿他们毕竟还是头一次碰,所以还是得有人先带着才行。   在边上恭恭敬敬站着的邓老三,便成了领队的师傅。   这可把他还激动坏了。   为了将事情说清楚,邓老三可算是绞尽脑汁,连边边角角的地方他都说得清清楚楚,生怕让人听不清楚。   他说得倒是明白,可就是说太多了些,工部的许多人连记都记不上,一刻都不能分神。还不等他们将邓老三说得话全都消化下去,唐璟那边却又折腾开了。   他拍了拍邓老三的物件儿:“今儿你们要做的,就是将这东西拆了再拼起来,熟悉一下这里头的构造是什么。”   “拆……拆了?”邓老三急得直瞪眼睛。   唐璟想了起来,忙道:“这东西的钱,稍后会有人给你的,朝廷用了你的东西,万不会让你贴钱进去。放心,如今司农司里有的是钱。”   虽然不是很够用,可外人前头,也该财大气粗一点。   邓老三顿时放心了。不论如何,唐大人说的话总是没错的。   唐璟继续给他们说起了自己拟好的章程:“等今儿过去,你们熟悉了这榨油机的内部构造,明儿便去工部单独造两台看看。再之后,便是琢磨如何能改进这器械,让它能榨更多的油。”   “上回榨菘菜籽,每石约莫得油十三斤,你们要做的,就是将这十来斤再翻个几倍,我这要求也不高,提到个三四十斤就够了。”   “这时间么,也不是很紧,我跟李尚书保证的是一个月就能完成,咱们加快一点,说不定二十天就成了,你们觉得如何?”   唐璟满眼期待地望着这些人。   周侍郎并工部一干人等都僵住了。   他们觉得,无话可说……毕竟什么话都被对方给说完了,他们还说个屁!   唐璟说得轻轻松松,可就这些个要求,在工部那些人听起来,就已经是天方夜谭之事了。   周侍郎几欲抓狂:“这么多事情,怎么可能在二十天之内做完。”   唐璟听罢,眼神立马就犀利了起来:“可李尚书分明说,他会派最好的工匠给我的!”   既然是最好的,为什么还不能完成他的要求?!   “话也不能这么说,即便是最好的,可也总得有个宽裕的时间吧,这般要求,即便是我们也做不出来啊。”   唐璟一听也是,善解人意道:“既然你们不成,那就再换一拨人好了。”   换一波人,对他来说也没什么,反正他是必须要在一个月之内让这些事情全部弄好的。   周侍郎咬着牙关:“为何一定要这么紧?又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唐璟拍了拍自己手里的章程:“李尚书说了,这事情必须得越快越好。只有快点弄出来,才能让百姓早点赶着下一波粮食收成的时候,卖个好价钱。”   周侍郎认命了。   行了,他们做,做还不行吗?他本来还觉得这唐经历老实好欺负,没想到最后被欺负的竟然是他们,他真是看人看瘸了!   还有那李尚书,瞧着也不是什么好人,就会欺负他们工部!   工部这一干人等,在唐璟的逼迫之下苦哈哈地干着活。   这一整日下来,所有的人都累瘫了。唐璟自然也没能好到哪里去,他被迫知道,说了一整天的话,嗓子都快要到了。   等出了邓老三的铺子之后,所有的人都是狠狠地松了一口气。   还没爬上马车呢,忽然听到巷口处吵吵嚷嚷的,动静挺大。   唐璟顺势看过去,里头站着两个他认识的。一个是他的表兄,晋阳侯府的大公子,京兆府的司兵参军。还有一个,是原先跟在伯温兄旁边的师爷。   若是他没有看错的话,他那威风凛凛的表兄,似乎是在这师爷后头毕恭毕敬地汇报情况? 第58章 京兆府尹   看到了这么一出,唐璟便没办法再上马车了。他从车头处跳了下来,匆匆往那边赶过去。   周侍郎见唐璟转过身就朝那边走过去了,在后头叫唤:“唐大人,你到那儿去凑什么热闹?”   “去看看。”唐璟对着后面挥了挥手。   “咱们还急着赶路呢!”   “你急着你先走吧。”唐璟回道。   周侍郎跺了一下脚,这人果然是个人来疯,哪儿人多就要到哪儿去嚯嚯。   都已经折腾一整天了,周侍郎如今只想着赶紧回去好好歇一歇,养足了精神明天咱们继续被折腾。可他想要歇息,这人来疯偏像是一身的精力没出发似的。   最可气的是旁边还有看不懂眼色的人,没头没脑地然过来添油加醋:“怎么办,周大人,咱们这是走还是不走啊?”   “走——”周侍郎咬了咬牙。   “真的能走了?”说话的人一脸欢喜。   “走个屁!你要是想明儿一天被他使唤得累断了腰,你就自个儿先走!”   总共就这么三辆马车,还都是人家司农司的马车,要是能走的话,他还愿意在这里折腾?   “没眼色的东西,还不赶紧回马车里待着!”   司农司的一群人扒在外头看着热闹。往前不知道,如今一看方知,这工部里头的人还挺有意思的,又有意思又热闹,多稀罕啊。   他们看热闹的时候,唐璟却已经扒开了人群。   这些人围在这儿,为的是一桩纵马伤人案。就在今儿下午,此处有一人骑马行过街头,却不知什么原因,那马突然发了狂,踢伤了路边正在买果脯的一个中年男子。纵马之人见马踢伤了人,立马趁乱逃走了。   这人若是一般人也就罢了,关键这人是此次高中的进士,所交之人甚广。事情闹得极大,没多久京兆伊便派人过来探查,如今连京兆尹,都被惊动了过来。   唐璟这一路钻进来,可是挤掉了不少人。   被挤开的人想要发火儿,可是看着他那张脸,却又没什么火气了,只能咕哝着再寻个好地儿继续蹲守。   孙绰正被此次案件折腾得一筹莫展之际,忽有一人从后面拍了拍他的肩膀。   孙绰回头,之见一个大脑袋就这么凑在他后脑勺处,他猛然看到,差点没有被吓死。再定睛一看,孙绰更是气得仰倒:“你怎么过来了?”   “我来看看这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顺便……”唐璟扫了张秉陵一眼,“也给自己解解惑。”   张秉陵心里一咯噔。   怎么就这么不巧,被这个小祖宗给叮到了?   “还解惑,解惑你去家里头解去,来这里添什么乱?”孙绰正着急呢,哪儿有精力应付这个打小就不靠谱的表弟,“你不是在司农司办事儿的么,不好好在里头当职,跑到外头瞎胡闹什么劲儿。快点回去,我如今忙着,没空应付你。”   唐璟目瞪口呆。   他这都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呢,竟然就被训成了这样。看来他这个大表兄果真是舅舅亲生的,嫌弃他的样子都如出一辙。   “我不打扰你办事了,我就在旁边看着。”没准儿,还能给他们想想主意,早日将凶犯捉拿归案呢。   “看着也不行,这里不是你胡闹的地方,赶紧走!”   孙绰说着便推搡唐璟,顺带替唐璟给京兆尹道了一句歉:“大人,真是不好意思,我家的表弟从小不懂事,给您添麻烦了,我这就带他离开?”   唐璟挑眉看那张秉陵:“大人?”   张秉陵默默地低下头,孙绰这个憨货,真是一点眼色都不懂。   孙绰手下没耽误,几下就把唐璟给拉到了一边。当着大人的面,他不好说什么,话里只是难听了一些。可是到了一边,那话说的可就不是一点点难听了。   “没看到我正在办案呢,差点惹出了人命的官司,你当是闹着玩儿的?你过去看看,你过去能顶什么用?”   唐璟不服:“说不定我认识那个纵马之人呢?”   “你认识……”孙绰本想嗤笑,可是回头一想,又看了唐璟一眼,“没准儿你还真认识。此人行事作风像极了京城那些纨绔子弟,咱们前去办案的时候,又几番受阻,显然是有人在后头护着他。说不定,此人就是你那些狐朋狗友中的一个。”   唐璟拉下脸。   不过他也知道,这个大表兄一向对他有偏见,说出这样的话也不足为奇。算了,他还是不要插手了,免得插手了人家还不领情。唐璟如今只想问一件事:“刚才与你说话的那人,究竟是哪位大人?”   “咱们京兆府的府尹张大人啊。”孙绰真想掰开他那笨脑袋瓜看一看,瞧瞧里头是不是都塞了一团稻草,“怎么说如今也是半只脚踏入朝堂里的人了,怎么连京兆尹也不认得?我看你这心思,是一天都没有放在朝堂里头来吧。前些日子姑母回家来,还说你是如今长进了,祖母听了这话,高兴的不知跟什么似的,如今看来,她老人家只怕是高兴的早了……”   后头的那些废话,唐璟一句也没有放在心上过。他知道了真相,点了点头之后,便准备撤了。   “你去哪儿?”孙绰还没有教训完,看到他转头就准备走了,一肚子不乐意。   唐璟无奈:“你不是让我走吗?我如今便走了,怎么,又不让了?”   孙绰立马松手:“走走走,赶紧走。”   他巴不得这人赶紧离开,免得在这里添乱。   唐璟没有在意他的嫌弃,转过身之后,略有些心事重重地走掉了。   今日看到的事,和他印象当中的差别也太大了些,他得好好捋捋。   周侍郎等了好久才等到唐璟回来。本想要发几句牢骚,可是看到对方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也觉得怪没有意思的。   自己耽误了时辰,如今还摆脸色给他看,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欺负了小辈呢。   呵,这唐经历,心思果真不浅。   另一边,待孙绰回到京兆尹身边待命之后,立马被问了一句:“你们俩刚才都说了什么了?”   “方才?”孙绰被张秉陵问得一晃神,“也没有说什么呀,我不过是教训我家那不中用的表弟两句。”   张秉陵立马来了句:“那他有没有问我是何身份?”   “问了。”孙绰点头。   张秉陵急了:“那你是怎么回他的?”   自家大人在前面,孙绰自然也是想着要表现一二的:“我同他说,您可是京兆府尹张大人!只有像他这样糊涂不懂事的,才没听说过您的大名。”   张秉陵深吸了一口气。   这个糊涂东西呀,完了,全都完了。他对不住殿下,他于心有愧啊!   张秉陵狠狠地瞪了孙绰一眼。   孙绰被瞪得莫名其妙。没多久他便发现,大人仿佛不大中意自己的回答,非但不中意,之后办案的时候还有意无意地板着一张脸对他。   绕是聪慧如孙绰,也闹不通大人此番究竟是何原因。   唐璟一行人离开了邓老三的铺子,都没有回各自的官署,而是直接回了自家。唐璟和周侍郎的住处稍微远一些,路上,他一直都在琢磨着自己的事情。   唐璟知道他伯温兄身份肯定是不差的,毕竟住在京城里头,又姓萧,多半是皇亲国戚,这身份能差到哪里去呢?可他没有想到,伯温兄的身份,竟然会让堂堂的京兆尹都是心甘情愿的给他做“师爷。”   这样的身份,到底会是什么人呢?唐璟心中隐隐有一个猜测,却又不敢确定。   周侍郎几次三番地盯着唐璟看了好半天,只是对方一点反应都不给他……这人,自打上了马车之后并不大对劲。   难不成刚才在那街口看到了什么?被吓着了。   周侍郎心下还在嘀咕着,那边唐璟想不通,突然叫了周侍郎一声。   周侍郎冷不丁被他这么一叫唤,还真被吓了一跳。   “作甚?”   “如果,我是说如果啊,有个人隐瞒身份与你相交,那他究竟是何意?”   周侍郎眼神一闪,他心里有气,嘴上也就没有留情面:“还能是什么意思,肯定是瞧不起你啊。”   “我不是说我。”唐璟辩解。   周侍郎哼了哼,对于这点小把戏熟视无睹:“知道不是你,可道理是一样的。倘若人家真心想与你相交,肯定不会故意隐瞒身份。”   “万一是另有隐情呢?”   “能有什么隐情呀,他是皇上还是太子呀,身份又没有贵重到那个份儿上,怎么就不能坦诚相待了?若是这点都做不到,那这分明就是没把你看在眼里。”周侍郎闭着眼睛故意这样说,说完之后,又睁开一只眼睛觑着唐璟,“唐大人,可否说说这人究竟是哪个?我好替你参谋参谋。”   唐璟警惕地闭了嘴,将身子转到一边。   周侍郎讨了个没趣儿,故意又添了一句:“依我看,这样的人啊,还是少接触未妙,人家压根没将没看得起过咱们,咱们又何必上赶着去拿热脸贴人家冷屁股呢,怪没面子的。”   唐璟直接就不搭理他了。   这周侍郎,说话可真讨人厌!   唐璟被周侍郎闹的一肚子不乐意,张秉陵这儿也好不到哪里去。京兆府花了一整日才将事情调查清楚,可张秉陵却高兴不起来。   这一晚上,张秉陵就一直翻来覆去,压根没有睡过好觉。   翌日一早,他就麻溜地滚去东宫,跟太子殿下报备了。 第59章 掉马之后   “殿下,殿下,大事不好了!”甫一踏进东宫,张秉陵便没忍住叫唤开了。   萧衡倒是镇定,屏退众人之后,才悠悠然道:“如此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体统当然是要的,只是张秉陵担心殿下听了他的事情之后,雷霆大大,连体统也不要了。所以提前给他打一声招呼,让他有个准备。   “殿下,这回是真有一桩事要跟您禀报。”   “昨日城中的纵马案件?”   张秉陵一愣,随即道:“还真与这件事情有关。”   “仔细说来。”萧衡道。   张秉陵打量了一眼殿下的眼色,见他心平气和的,所以自己也便放心大胆地开始说了,“殿下,昨儿京城那桩纵马案,因牵扯到今年一位江南进士,惹得不少江南举子不满,向京兆府施压,想要为那位进士讨个说法。未表看重,微臣也亲自过去视察了。”   萧衡翻着书,未曾言语。   要说张秉陵其人,圆滑是圆滑了一些,不过本事也是有的,且多半不会说废话。如今废话这么一大堆,这后头的事,必定不会好。对此,萧衡也看清楚了。   张秉陵局促地笑了笑:“本来也不是一桩坏事。没成想,微臣过去的时候,恰好碰到了镇国公府的二少爷,如今的唐经历。”   萧衡手上一顿,抬眼望过去。   张秉陵仔细分辨着他的脸色,见他还没有发火,所以硬着头皮继续往下说了:“更不巧的是,那唐经历的表兄也虽微臣一道过来了。微臣可以打马虎眼,可他那表兄,晋阳侯府的大公子却不是个机灵的,三两句话之后,便将微臣的身份给道明了。所以……”   张秉陵欲言又止。   萧衡看着他,看不出喜怒:“所以什么?”   “所以臣觉得,兴许唐大人已经猜到您的身份了。”   这还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他们殿下一开始就没有说真话,后来几次见面,也是瞒着身份,一次都没有坦诚。   “若是回头唐经历知道了您的身份,兴许会不高兴的。”张秉陵提醒道。   其实哪里用得着他提醒呢,但凡是个正常人,碰到这样的事,多半都是会生气的。   萧衡放下书。   张秉陵见势不好,立马替自己辩解:“这回真不是臣的错,是那晋阳侯府的大公子露的馅儿。若不是他,唐经历肯定看不穿臣的身份。再说了,这……”张秉陵说到后头渐渐小声,“再说了,这一开始,也不是臣想瞒着他的。”   他压根也不想当这个师爷啊,是殿下硬生生的给他扣了这么一个名头。他还觉得冤枉呢。   “你这意思,是觉得我错了?”   “微臣不敢!”张秉陵认错倒是挺快的。   殿内一时间有些静默,君臣两人,谁也没有先开口。   张秉陵干巴巴地站在那儿,尴尬极了。半晌,他中午等到了殿下开口:   “行了,此事我已经知道了,你回去吧。”萧衡赶起了人。   张秉陵都没有想到自己能这么轻易的逃过去,一时间还有些不愿意相信。这就回去了?这么简单。   萧衡冷冷地看着人:“莫不是你还舍不得东宫这块地方,想要写一整日的悔过书?”   张秉陵立马摇头:“不敢不敢,”   张秉陵能确定,殿下这肯定是生气了,只是涵养好没有同他计较罢了。走是肯定要走的,可张秉陵才走了两步,忽然觉得自己就这么一走了之有些不大地道。   他这样,等于把所有的事都扔给了殿下啊。   仍旧扔了,反正也不是他的错,都是殿下自己作的。   张秉陵埋头往前,可走了两步之后,到底叹了一口气,认命地回来了。   没多久,萧衡便看到张秉陵重又站在她跟前,运了运气,开口道:   “殿下,若是回头唐经历怪起来,您就推到微臣头上好了,就说微臣担心您的安慰,这才故意瞒着唐经历的。若是这样说了他还生气的话,那微臣就亲自过去向他道歉请罪好了。”   张秉陵看得出来,殿下对唐璟听不一样的,甚至已经将对方当成朋友一般看待了。殿下难得有个朋友,总不能因为这件事就一拍两散了吧。   虽说张秉陵自己也想过这场面,甚至还在幸灾乐祸来着。可他私底下的幸灾乐祸,与他盼着殿下好,完全是两码事。   萧衡无奈:“你这想的未免也太多了。”   “哪里是微臣想的多?事实如此啊殿下。您这身份早晚都瞒不住的,臣知道您挺看重唐经历的,且唐经历在务农一道上确实有天分,与其让他因为这件事埋怨您,还不如让他埋怨微臣呢。”反正唐璟对他一直就是那样子,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了。   萧衡未曾应下,只语气轻缓地道了一声:“你先回去吧。”   “那……殿下您千万记得按臣说得去跟唐经历说啊。”张秉陵还在交代。   萧衡瞥了他一眼,张秉陵巴巴地道:“千万记着,要不然唐经历说不定往后真的不搭理您了。”   那朋友虽然也没得做了。   萧衡见他已经凑到自己跟前来了,无情地往后撤了少许,随即朝着外头喊了一声:“来人,送客。”   高高在上的京兆尹张大人,就这样被人给“请”了出去。   他只觉得自己为殿下操心都快要操碎了,可殿下从来就不听他的,早要是听他的多好呀,哪里有这么多的破事?他就不信了,真坦诚相待了,那唐璟还能远些殿下不成?   真不知道殿下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已经火烧眉毛了,竟然还淡定成那样。   张秉陵忧心忡忡地回去了,殊不知如今里头坐着的萧衡,也远远没有他意想中的处之泰然。   太子殿下也是头一次遇到这样的事。   他身为储君,就连出门遇灾,险些丢了半条性命这样的事都能视若寻常,可在唐璟这事儿上,萧衡却不知道自己到底该怎么做。   当初小汤山一行,他原本就是便衣出行,为了打探实情,不好对外透露身份。后来瞒着,却是因为唐璟足够有趣,这样的人萧衡平生也是头一次遇见。   这么一段时间下来,虽则萧衡嘴上不说,可其实早已经将唐璟当成了自己人。   唯独自己身份这件事,总是不知如何开口。他有想过等唐璟入朝,这事根本瞒不了多长时间,可萧衡没想到那这事儿并非以自己坦诚收尾,而是以张秉陵露馅终结。   要跟唐璟说清楚……   可他会不会生气?萧衡也不知道,对他来说,这事儿也算是顶顶棘手的难题了。   这一日,唐璟几个人依旧没有在司农司。   在他的威慑之下,工部那些人连夜琢磨,终于将邓老三店铺里头的榨油机子给琢磨地差不多了。   今儿他们便在工部里头准备自己造一台。用着别人的,总归处处都不妥。唯有自己弄一个,往后拆卸下来才能方便许多。   周侍郎原本以为唐璟今儿又要折腾来折腾去,不让他们消停。可没多久工部一群人便发现了,这唐经历今儿好像安静地有些出奇了。   周侍郎忍不住好奇心,明知道不该上去多嘴,可还是走过去坐在了唐璟旁边。他踢了踢脚下的石子,明明有兴趣装作无意地问道:“怎么,唐经历今儿是不高兴了?”   “没有。”唐璟懒懒地回道。   周侍郎想从他脸上看出什么异样来,可事实证明他的修为还是太浅了些,压根没有看出什么不同来。   实则,唐璟今儿是兴致不大高,但还真的没有生气。诚然,昨儿周侍郎那话是让他挺难受的,可唐璟这人好就好在他是一根筋,他不管外头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只凭直接看人。直觉上,唐璟觉得伯温兄不是这样的人——他绝不会因为瞧不起他而故意隐瞒身份。   唐璟今儿是没有能缓过来,不过一个晚上过去,早已经不像昨日那样生气了。他只是在等,等一声不知道会不会到来的歉意。   若是等不到的话,唐璟觉得自己应该会很失望,失望至极。   唐璟双目放空了一会儿,周侍郎就在边儿上暗暗打量,他恨不得唐璟心情不高兴呢。   唐璟发了一会儿呆,随即想到自己还有些事情没打听清楚,不过他很快的意识到,自己旁边好像就坐着一个事事精通的,唐璟立马回头:“对了周大人,你可知圣上膝下有几位成年皇子?”   周侍郎鄙夷地看了唐璟一眼:“这你都不知道?”   “我哪里知道的那么清楚,不过常听人提到太子和二皇子,余下的就不甚清楚了。”   周侍郎见唐璟诚心相问,也终于算是找到了可以显摆的机会了:“亏你还是做官的,怎么连这些事情都不清楚。圣上膝下拢共有三位成年皇子,嫡长子便是咱们如今的太子殿下,殿下素有美名,人如君子,温雅端方,那二皇子殿下也是不错的……”   “温雅端方?”唐璟仔细琢磨着四个字,只觉得熟悉。   “我说,你到底在不在听?”周侍郎有些生气,他这话都还没有说完呢。   唐璟拍了拍衣裳从地上爬起来:“不听了。”   周侍郎:“……”   “你自己在这呆着吧,我过去看看他们活儿到底完成的如何了。”若是还没有跟进,那就不要怪他嘴下不留情。   唐璟抽身抽得干脆,正等着好好给他显摆一下的周侍郎差点没有被气得半死。这种自己全副身心投入地说一件事,结果对方却丝毫不领情的感觉,真是糟糕透顶。   周侍郎气不过,直接起身追在唐璟背后说:“昨儿下午你问我的那件事你还记不记得,我自个儿回去琢磨了一宿,那人既然撒这样谎,要么就是人品不好,要么就是没把你当成一回事!”   唐璟猛地停下脚步。   周侍郎一愣。   唐璟盯着他盯了半晌,只觉得莫名其妙:“周大人,你为何对别人的事情。我都已经忘了差不多了,你却还斤斤计较,未免太过小气。”   说罢,唐璟便甩开周侍郎先走了。   周侍郎气得脸色都狰狞了起来,他小气?他小气?!   真是好心没好报!下回若是这小子再遇上事,他是绝对不会管的。不闻不问,由着他伤心去吧。   下午过半,工部这边来了一位贵客。   贵到什么地步?便是如今的工部尚书和工部一干人等,都亲自过来相迎了。工部尚书本想请殿下进去说话,却不想殿下压根没有那份儿心,只寒暄了两句过后,便说要去里头看看素油机做得如何。   工部尚书当即明悟,他还以为今儿过来是为了什么事呢,原来又是为了这个。   因为这事,最近已经不知道有多少人过来寻他了。   工部尚书立马将萧衡请到了他们做工的地儿。   彼时,唐璟还在指派旁人做事,冷不防看到有人行李,这才回头望去。   看到萧衡的时候,唐璟眉眼瞬间耷拉下来。   萧衡也在酝酿,他不知自己该如何说,才能让对方容易接受一些。怎么也是一国储君,萧衡也是要面子的,没多久,他便挥退了工部一干人等。   周侍郎走得心不甘情不愿,天知道他多想留下来看看到底有啥事儿。可再怎么不甘愿,他还是出去了。   两人谁也没有先说话,萧衡在沉思,唐璟在置气。   半晌,唐璟主动开口,语气算不上多好:“过来道歉的?”   萧衡内敛地点了点头。   还真的是过来道歉的……没意思。   唐璟低头思索了片刻,等抬起头来的时候,脸上的阴霾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又恢复了以往没心没肺的样子。   “算了,我原谅你了。” 第60章 敲打工部   萧衡从未想过,事情能如此轻轻地揭过。太过惊讶,以至于他还有一时间的失神。   唐璟看着他这样子,心里也就解气了。   他昨儿晚上想了许多,思来想去,总觉得周侍郎那些话都是满嘴瞎扯。他有时是容易慢半拍,可他不傻。只要不傻,便自然也能看得出来,伯温兄即便真瞒着他,也绝对不是因为瞧不起。   这里头,肯定是有原因的,至于是何原因,那是别人的私事,告诉他也好,不告诉他也罢,唐璟都不很在意。   他唯一在意的,是萧衡的道歉。   如今人来了,虽说话也还没有说出口,但在唐璟看来,已经不算什么事儿了。   萧衡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可我什么都还没有说。”   “你是储君,有些话还是别说了。省得被人知道了,还道我胆大包天,肆意妄为。”唐璟知道他的态度,也就不大稀罕这一句道歉了。   可萧衡知道,有些解释还是少不了的:“当初我去小汤山,是便衣出行,就是为了看了看各地实际情况如何,并非有意隐瞒。”   “哦。”唐璟漫不经心地了一声。   萧衡又往下解释:“之后未曾表明身份,也是不想因为这储君的身份,导致你我二人生分。”   唐璟立马不开心了:“你觉得我是这样的人?”   他交朋友从来不看身份地位的好吧,只要对胃口就行了。   “是我的错。”萧衡赶紧道,“我虽为储君,可自小到大身边也没有什么朋友,所以在交友一道上,便欠妥了些。”   唐璟白了一眼:“既然知道欠妥,往后就不要再这样了。下若回交朋友,对方可未必有我这样大度。”   萧衡笑了笑,心里知道这事儿总算彻底揭过去了,他也释然了几分:“下回,必定不会再这样了。”   “那不就好了。”唐璟说完,又想到了一件事儿,“你说你字伯温,不会是在忽悠我吧?”   “没有,这本就是我父皇为我取的字。”   皇上取的,那这字应该也算是广为人知了吧,没准连他便宜爹都知道。唐璟琢磨了一下,想着自己应该是孤陋寡闻,若是对朝廷的事儿稍微精心一点儿的,也该知道取了这字儿的人就是如今的储君。   说起来,他也不是没有责任的。   既然字没错,唐璟也就没有再斤斤计较了。不过提到了皇上,唐璟又来了兴趣,往萧衡旁边挨了挨:“你是不是每日都能看到皇上啊?”   “每日需得请安,自然能见到。”   唐璟嘿嘿一笑,问出了自己最想要问得话:“那皇上私底下的时候有没有提起过我?”   上回他进宫的时候,皇上对他似乎还不错样子。上回是因为牡丹,这回素油提炼一事比上回还要厉害,唐璟本以为皇上还会再召见一次,可是等到现在,却也没有等到什么动静。   所以他才有些着急,生怕皇上不知道他这段时间都干了什么。   萧衡道:“父皇知道我与你有交情,还时常在我跟前提起你。言语之中,甚是器重。”   “真的?”唐璟眼睛一亮,他都已经这么厉害了?   “自然是真的。这回父皇也是一早便听闻你带着司农司一干人弄出来诸多素油,已经连着夸了你许多天了。还道京城里与你年纪一般大的,没有一个比得上你。”   唐璟都快要幸福地昏过去了,眉眼之间都带着一股无法抑制的得意气儿。或者说是轻狂也不为过了。   可他这样,却也不叫人讨厌。   “也不算什么,勉勉强强算是还过得去,当不起皇上这样的盛赞。”唐璟说着口不对心的话。   萧衡了然地一笑。这唐兄,还真是一如既往地好懂。如此也好,他看重的,不就是唐璟的这份坦诚么,不似他这般,连交个朋友都要藏头露尾。   “话说起来,唐兄你这素油,我却是从未见过。”   唐璟闻言,立马拉着萧衡往里头走:“这还不容易?如今工部的人已经将机子给整治出来了,榨出了不少油。虽说这机子如今差了些,但也勉强能入眼了。”   萧衡起先进来的时候没有注意,如今听了唐璟的话,方才看了四周一圈。此处,说是一片狼藉也不为过了。地上堆着不少没有打扫的木屑,中间立着一个机子,他旁边还有一个尚未完工。   地上放着不少桶子,旁边还散放着不少粮食,萧衡凑近看了一下,里头尽是黄豆之类。   唐璟大喇喇地往旁边的木凳子上一坐,开始夸夸其谈。   萧衡却看着他坐的那凳子,若是他方才看的没错的话,那上面,好像还盖着一层灰吧。   唐璟却没注意到这个,只道:“……先前我已经理好了章程,若是按照这章程来,要不了一个月的时间便能够收工。那往后这大燕上下的油价便能降低不少。到时候富贵人家能吃上炒菜,穷苦人家亦能吃得。”   萧衡目光从凳子上移开:“唐兄此举高义。”   唐璟挠了挠脑门:“高义不高义倒是说不上,我不过是刚好想起了这件事情,又刚好知道了里头的一些窍门罢了。”   再说,他如今好歹也是司农司里头的人,还想早些做些功绩出来,让上头的人答应他往后在自己庄子里头做事儿呢。   “这素油的事儿已经快要成了,只需工部的人不拖后腿就成。当初李尚书可说了,这事情虽说不能算得上急事,可也不能拖得太久,事儿办得越利索,百姓才能越快受益。”   “怎么,工部的人难道有什么怠慢之处?”   “那倒是没有,就是一开始说了些话,如今却再没有了。”唐璟与周侍郎等人共事也才不过两天罢了。这周侍郎除了喜欢管闲事这一点尤为讨厌之外,别的好像也没看出什么来,“总之,他们也算是听话,只是我担心我的要求太高了,他们会完成不了。”   “放心,”萧衡保证,“工部的人必定不会拖你的后腿。”   唐璟迟疑:“你怎么这般笃定?”   萧衡没有言明。   有些事儿,萧衡没有对唐璟说,不过转回头等他出来的时候,工部尚书的压力可就大了。   萧衡与工部尚书单独说起了话。期间,工部尚书不知道顶了多大的压力。他怎么也没想到,殿下对他们工部竟然这么多意见。   可一切都是为了百姓。   工部尚书不认也认了,咬牙点头:“殿下放心,一个月就一个月,这事儿既然交到咱们工部的头上,工部上下必定全力以赴,不让殿下和圣上失望。”   “如此便好。”萧衡此举,不过是为了敲打敲打。   他知道唐璟资历轻,又不是正经的科举出身,如今骤然担了大任,势必会人心不齐。萧衡不管工部这边究竟是什么情况,他只要这段时间,这些人都老老实实的做事,不要因为跟唐璟唱反调而拖延了大事。   不论萧衡怎么说,工部尚书都老老实实地应下了,有什么火儿他也不敢在萧衡面前发。   吩咐了一大堆,眼瞧着殿下仿佛已经没有话说了,工部尚书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可这口气,却实实在在地松早了。皆因为萧衡又想到了一桩:“对了,这工部怎么说也是六部之一,可内里竟如何的脏乱,实属不该。”   工部尚书深吸一口气:“敢问,殿下说的是哪儿乱了?”   “榨油的地方。”萧衡言简意赅。   工部尚书提着一口气——很好,又是那地儿,今日因为这破事,他可是吃了好大的亏。   另一头,周侍郎也悄悄溜到了唐璟旁边。他实在是好奇死了,不能问他也得问:“我说唐大人,您跟殿下到底是什么关系,他今儿过来,是单为了咱们榨油一事呢,还是为了你啊?”   “自然是为了榨油的事儿,你当殿下你我一般无聊?”唐璟没好气地反问。   周侍郎心说他才不无聊呢,整日过得不知多有滋有味,无聊的那个分明是眼前这人。   周侍郎心里生着闷气,不过脑袋转得倒是灵活:“你上次跟我说的那朋友,该不会就是殿下吧。”   唐璟手心一紧,随即凶巴巴地唬了他一脸:“瞎说,你觉得这可能吗?”   “也是。”周侍郎摸了摸下巴,好像确实不大可能,殿下这般光明磊落,肯定做不出这等猥琐之事,可他还是奇怪,“所以那人到底是谁?”   唐璟呵了一声:“想知道?”   周侍郎急匆匆地凑耳过来:“你小声说一下也行,我是不会告诉旁人的。”他的嘴巴再紧不过了。   唐璟推了下他的脑袋:“偏不告诉你。”   他掉头离开,顺带照顾了一下旁边休息的工匠:“歇够了吧,都过来做事儿了。”   周侍郎再次被气地一佛升天,二佛出世。他回头,凶狠地盯着唐璟。   还做事儿,回头他就吩咐那些工匠全部消极怠工,一天一天地拖着,急不死他!   见天儿地催催催,跟催命似的,这么能耐,他怎么不亲自去动手?求着他们工部,还如此的趾高气昂,看来不给他一点教训是不成了。等着吧,今儿过后,保准你催都没用!   周侍郎还在那儿咬牙切齿,转过身却被人叫到了他们大人的屋子里头。到了地儿,周侍郎也没有再看到殿下的身影,不禁问道:“大人,殿下走了么?”   “若还不走,只怕我就要被气死了。”工部尚书盯着周侍郎。   那边做的事情不让殿下满意了,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出了岔子。负责的这事儿人只有一个,除了他周侍郎就算没有旁人了。   周侍郎见气愤不对,偏又嘴贱的问了一句:“这是……谁惹您生气了?”   只是问过之后,周侍郎瞅着自家大人越来越阴翳的眼色,突然心里虚了。   周侍郎脊背一凉。 第61章 大功告成   毫无疑问,倒霉催的周侍郎被毫不留情地批了一顿。   哪怕他替自己辩解过了,可人家工部尚书压根就不听他的,不仅不听,还厉声批评他不该如此狡辩。   周侍郎兴冲冲地过去,片刻后又满脸丧气地回来了。   回了自己的地儿,看到那边风风火火的唐璟后,周侍郎捏紧了拳头。   不用说,肯定是这这厮告得状。   这个告状精,亏他还这么替他着想,还如此贴心地给他出谋划策,结果这厮是怎么回报他的呢?竟然偷偷的背着他告刁状!   好险恶的用心,关键是尚书大人竟然还信了,这才是最让人生气的地方。   周侍郎怨气冲天地在那儿干瞪眼。可惨得是他瞪了这么久,那边却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   周侍郎原本是想着要有人发现到他,他再趁机发两个牢骚怼死唐璟,结果到头来,反而是他自作多情了。   没有一个人,甚至连工部里头都没有一个人发现他在这儿站着。都一个个猫着腰围在唐璟那儿,不知道在瞎激动个什么劲儿。周侍郎生了好半天的气,可没人搭理他,最后迫于无奈,他还是放下身段跑过去准备瞅两眼。   他就只看一眼,看看到底是为了什么事儿。   工部这一群人围着唐璟激动也是有原因的。   就在方才,唐璟的灵机一动,瞬间叫工部的这些人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为的,还是这机子的事儿。如今坊间榨油的法子,不外乎就三种,一种是蒸煮,一种是舂捣,还有一种就是压榨。这压榨也有生榨和熟榨的区别,譬如这胡麻油,生榨性温补,可入药,熟榨较为香醇,既能食用,亦能照明。可这生榨和熟榨,用的机子总还是一样的,机子里头都离不开杠杆。这法子固然节省了一部分的人力,可压榨的量却跟不上来,简单来说,它只适合小规模的榨油,若是量多了,则不行。   户部的工匠早已经注意到这个问题。   实际上,就这短短两天的时间,他们察觉到的问题已经不下十来个了,榨油机子榨出来的油少是一个,油的品相不够好是一个,没办法大量运作是一个,耗费的人力过多是一个……这每一样,都给他们一一来解决。   今儿围在一块的时候,他们便在琢磨着该如何解决这耗费人力之事。   唐璟正好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别的他不记得,只这个么,他好像之前听系统提起过一个名儿,叫楔式榨油机。唐璟琢磨着这个词或许有用,便跟他们提了一嘴。   几个工匠立马闻言,稍微怔住片刻,随即豁然开朗了起来。   有时候人就容易在死胡同里头出不来,只需要有人稍加点拨,往往便能够豁然开朗。   周侍郎走近了之后,才发现他手底下的这些人一个个都在捧着唐璟,恨不得将他捧到天上去。周侍郎立马不乐意了,瞧瞧,这还是他的人呢:   “你们都在做什么?”   周侍郎站在后头突然出声,一脸地挑剔:“这会子不在做工,窝也在这里说闲话倒是安逸。朝廷给你们发俸禄就是为了让你们溜须拍马的?”   且溜须拍马还不看看人!   里头有工匠见周侍郎误会了他们,连连解释:“大人,不是这样的。我们方才在说这榨油机子太费人力,一次能榨的东西又不太多,结果唐大人建议说可以在机子的那条杠杆上再加一个楔子。我们越想觉得这个主意可以,所以打算再按着这个法子做一台试试。”   周侍郎也不是个傻的,听到这办法,压根不用试便知道大致行不行了。   只是他毕竟不甘心,扫了唐璟一眼,阴阳怪气地来了一句:“没想到唐大人一个务农之人,竟然也懂得这么多,叫我等真是佩服至极。”   唐璟也察觉到这话的意思有些不对味儿了。   他想了想,觉得自己压根没有什么地方得罪过这位周侍郎,所以这位周侍郎如今语气不好……应该也不关他的事吧。   没准人家刚好到了阴阳怪气的年纪呢。   “话可不能这样说。”里头有人看不过去,替唐璟出头了,“这素油一事本来就是唐大人提出来的,若是唐大人不精通此道的话,应该也想不到这些。”   “就是,唐大人肯定是懂的,且懂得不是一星半点儿。”   “咱们听唐大人的,应该错不了。”   本来这些人因为唐璟近乎严苛的要求,对唐璟也没有什么好印象,可因为今儿这件事之后,瞬间态度大变。工部这些匠人想法也单纯得很,谁有本事,他们就追随谁。   这样朴实所令人动容的品质,原本是周侍郎最看重的,这这会儿他却快点要被他们给气个半死。   周侍郎怒了:“人家唐大人都没有开口,你们在那说什么废话呢,你们跟人家才认识几天呀,数来数去也不过才两天罢了,就这般自以为是,觉得琢磨透了人家?”   “可唐大人确实很厉害呀。”有人说出了心里话。   唐璟心里早就已经在飘了,如今听到这话,胸膛挺得更高。没事儿,他还能再多听几句!   可周侍郎若已经忍不住了,他又气又酸:“昨儿一个模样,今儿一个模样,你们还真是善变。”   他这是在提醒昨儿他们是怎么上下一心,排斥唐璟的。可惜此一时,也彼一时也,如今压根不一样。工部那些人听着这话,也愣是没离开唐璟左右,反而笑嘻嘻地那些榨油机的事儿请教唐璟。   周侍郎已经气傻了。   算了,他不跟这些傻子计较。周侍郎来得悄无声息,走得也是形单影只,工部这些人,压根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情绪不对。   反而是唐璟察觉到了一些。   透过围在他身边的那群人,唐璟看着周侍郎的背影,怎么看,怎么觉得这有股萧条劲儿。   他本来不想管,可后来想想好歹也要一块儿共事这么长时间,且对方嘴欠是嘴欠了些,不过也算单纯没有坏心,这点倒还是不错的。   傍晚离开工部的时候,周侍郎突然收到了一份意外的礼物。   他望着自己桌上的一份包装整齐的糕点,再瞅着唐璟那张笑得格外欠揍的脸,当真是一言难尽。   “这个是我特意买给你的,别人都没有。”唐璟满脸笑容,他若是想哄人的时候,那嘴巴不知道该有多甜,“我今儿下午便发现您情绪不大对了,到如今都没怎么说话,许是,遇上了什么难事儿吧”   周侍郎冷笑,不难他能气成这样吗?   “这遇上什么事儿,就得找人说一说,老是憋在心里像什么话。上回我遇上的事儿,不都跟你说了吗。你若是不介意,大可以也同我说一说心里话。”唐璟说着,还有几分期待。   他真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事能让没心没肺的周大人愁眉苦脸成这样。   跟他说?呵,周侍郎只神色懒懒地避过去了,显然不愿意细说这件事情。   唐璟也看出了他是不打算说了,人家不说他也不能逼着人家,唐璟只将包裹往周侍郎那边推了推:“这可是我在采芳斋买的,可贵了,而且就买了一份,单独买给你的。这人呐,倘若心里高兴,就该吃一吃甜的,吃着就高兴了。”   吃了就好了,吃人嘴软,吃过之后就不会跟你吵架了。   唐璟满眼诚挚,倒是把周侍郎看得一愣。   就在他出神间,唐璟已经搁下东西离开了,压根没有给周侍郎拒绝的机会。   “记得尝尝味道,采芳斋的点心,味道可是一绝。”踏出门槛之后,唐璟留下了这么一句话。   说完,便已经不见了踪影。   “还一绝,只当别人没有吃过点心似的,有什么好稀罕的,嘁……”唐璟走后,周侍郎对着桌上的点心,真是人也不是,留也不是。这到底叫什么事儿啊?   不过,特意买给他的吗?周侍郎又看了一眼点心,突然感觉自己好像没有那么生气了。   从工部离开以后,唐璟一路回了小汤山的庄子。才回了家,唐璟便直接去了庄子里佃户的住处。   几个小孩儿看到少爷过来了,俱是眼前一亮。   唐璟今儿高兴,出手也大方,将自己今儿在采芳斋里买的几包点心都拿出来了:   “来来来,见者有份儿,这个是我特意从采芳斋里带回来给你们吃的。”   迎接唐璟的,是一片欢呼声,几个孩子差点高兴地疯了。   因为这几包点心,几个孩子今儿一晚上都是高高兴兴地,恨不得抱着东西睡觉了。   翌日唐璟去工部,也发现了一桩事儿,昨儿还愁眉苦脸的周侍郎,今儿好像压根忘了有什么不高兴的事儿一样,整个人重新威风凛凛了起来。   在工部里头指点的时候,也是中气十足。不过每每遇到唐璟,却又仿佛有些拧巴,甚至都不跟他吵架了。   这样的情况一年持续了好几天。   唐璟本以为周侍郎真的变了样儿,哪知道他缓过了这股劲之后,又故态复萌,有事没事就跟唐璟吵吵闹闹,一副老大不爽的样子。   二十来来天就这般吵着吵着过去了。   唐璟的棉花种子已经出了苗,被整整齐齐的冲在了地里头。工部和司农司这边的榨油机,也总算是彻底改好了。   收工的那一日,工部大门敞开,从工部尚书到底下的小工匠,都一副激动地过头的样子。   唐璟跟司农司的一群人也站在他们跟前。   司农司的人都老大不痛快,这么重要的事儿,竟然被他们工部抢了先,可把他们给气坏了,私底下没少跟唐璟埋怨。   不过唐璟却并不很在意,方才在后头的时候还安慰了他们好几句。王魏几个面上应下了,可私底下还是觉得工部的人心机重,专门欺负他们唐大人。   尤其是那周侍郎,简直是坏透了,唐大人这阵子在工部待着,实在是委屈大了。   可怜他们唐大人,这会儿还得站在周侍郎身后,简直是没天理了。   周侍郎挠了挠脸,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可回头看过去的时候,又没能看出来什么,只得重新站好。   今儿对于工部上下都是喜事一桩。不怪他们如此激动,这事放在谁的头上都会按耐不住的。   瞧瞧今儿他们得了什么样的消息,圣上为了此次榨油机一事,竟然要带着丞相和余下几位尚书过来亲自过来视察! 第62章 皇上亲临   左等右等,也没有等到人过来,工部尚书着急地几次踮着脚尖往前头看了看。   可惜他的个头实在落人下乘落得实在太多,哪怕是踮着脚,也注定望不了多远的路。   俄顷,他拉了拉旁边的周侍郎:“你说,圣上他们怎么到现在都没有过来啊,会不会是路上遇上什么事儿,被拦住了?”   想到有这样的可能,工部尚书立马更不淡定了:“该不会因为这个,圣上他们就不来了吧?”   周侍郎无奈道:“您多心了,圣上竟然说了会来,便肯定会来的。”   “要不,再派人去前头看一看?”   周侍郎无奈:“可前头已经看了四五次了。”   “那就更不在乎多这么一次了。”工部尚书道。   周侍郎没办法,只得让人重新再去前头看一看。   可哪有这么快呢,方才他派人过去看也不过才是半炷香的事儿,如今,看了也白看,外头压根没有一个人过来。   工部尚书再次唉声叹气。   不怪他如此的患得患失,实在是他急啊,工部这些年得以出头的机会太少。这修缮宫廷,治理河道,经营屯田……认真说起来,这些事哪个不与工部扯上关系?只可惜,如今这些事大多都只能照本宣科,做不出什么出彩的地方。   别的且先不说,单单就拉治理河道一件事,年年派人去治,年年从朝廷划了不少银钱去,可到如今都还没有治出什么东西来,这年复一年,倒让工部尚书在圣上面前先弯了腰。   如今的工部尚书姓王,也不是什么高门显贵人家出来的,反而是靠着科举出身的寒门布衣。做到工部尚书这个职上,是他的运道,当然也是他的本事。王尚书不甘年年如此在工部混着日子,总想要做出什么来,直到现在,总算是被他等到了时机。   眼下,王尚书还在絮絮叨叨地与手底下人说着话:“里头的东西都准备妥当了吧,没有什么遗漏的?”   “早已经准备妥当了。”   王尚书点了点头,可没过一会儿,又回过头问了同样的话。百般交代,万般叮嘱,可谓是殷切至极。   司农司的一群人在后头看着,也觉得好笑。   以他们的资历,哪能站到这儿来?甚至连进这个大院子的资格都没有。如今能过来,还是多亏唐大人说了一句话。进来之后,圣上没有瞧见,反而瞧见了不少工部的笑话。   “这王尚书还真是挺好笑的,咱们没见过圣上,难不成他还没见过吗?”王魏偷偷在底下交头接耳。他不惜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周侍郎等人,就连王尚书也没能幸免,“怪丢人的,你们说是不是?”   旁边立马有压抑的嬉笑声。   唐璟面无表情地回过了头:“就要胡言乱语。”   他板着脸的时候,还真挺像一回事的,起码王魏就再也不敢放肆了。   他被教训了一句之后,乖乖地待在原地,连动弹都不敢动弹。   恰在此时,大门那儿传来一阵脚步声。   王魏还没来得及看过去呢,便瞧见前头有不少人连连行礼。几乎是下意识的,王魏就跟着他们一道跪了下来。   晃神间,只闻得前头传来断断续续的说话声,隔得远,兼之也不熟悉,所以压根不知道哪句话是圣上说的,哪句话是旁人说的。   等王魏被人提醒,知道能重新从地上站起来的时候,早已经不知过了多久了,连膝盖都有些微酸。   再一抬头,前面也没了人。   圣上在前头与王尚书寒暄了一遍之后,便带着几位大人进了里头的院子,至于他们这些小鱼小虾的,跟不上什么台面,自然也就会留在了原地。   王魏四处看了一眼,发现唐大人也不在,当下心里还安心了不少。唐大人一块过去就行了,有唐大人在,总不能让功劳全被工部抢了过去吧。   另一头,唐璟也一路跟在王尚书身边,随着皇上一道去了里头。   他本来也挺期待今儿皇上过来视察的,可是这期待劲儿等看到镇国公的时候,便被打得烟消云散。   今儿皇上不光是带着丞相和几位尚书大人一块儿来得,朝廷的老臣功臣,包括太子和两位皇子,都一块过来了。   毕竟是闻所未闻的稀罕事儿,谁不想过来瞧瞧。旁人都是心甘情愿的过来的,只除了镇国公,他是迫于皇命,不得不来。   一行人走近之后都围在榨油机前上下打量,王尚书已经笑出了满脸的褶子,正欢喜地让工匠开始榨油。   六台机子,一同运作,里头榨的油,都各自不相同。   皇上倒是挨个把它们看了一个遍。   这机子大倒是大,却不显得笨重,运作起来也方便。因他们准备得齐全,如今倒也没有费多少的功夫,便榨好了浅浅的六小桶油。   清亮清亮的,泛着油光。   王尚书难掩激动:“这些粮食虽然都能榨油,但是有的出油多,有的出油少,原本民间榨油的物件儿,每石得油十来斤已经是不错,如今改进了一下,这芝麻,每石可得四十五斤油!”   “那别的呢?”皇上问道。   “别的虽没有芝麻得的油多,可也成效喜人。这芸苔籽每石也能得油三十多斤,苋菜籽也差不多,余下的的稍微要次一些。”   芸苔本是菜,大燕人广为食吃,吃了这么多年,却头一次听说他可以榨油。   皇上感慨:“从今往后,这芸苔可就不同于以往了。嫩叶也可以吃,菜籽可以榨油,实乃百姓之福。”   周丞相附和道:“民安其道,必能四海升平,这亦是圣上之福。”   这会儿丞相起了个头。没多久,众人便真心实意地赞颂起了皇上。   皇上受用是受用了。   谁不爱听好听的话呢,太上皇和几位先祖在位时都从未有过的事情,在他当政的时候却有了,这岂不是说明,他早已能远超先祖?   当然,皇上也没忘了今日的功臣。   唐璟低调地站在后头,可皇上想要寻一个人的时候,旁人又不是看不见。是以没多久,两边人都心照不宣地让了路,让出了一条路。   前头的人纷纷移到两侧,这站在后面的唐璟自然也就露出了真身。   少年意气,皎如玉树临风前。   皇上越看唐璟,越觉得顺眼。   唐璟也才发现,这么一会儿功夫,众人的目光竟全都落在了他身上。   虽然他也想旁人,尤其是皇上能早点儿注意到他,但是这么突然地看着他,他还怪不自在的。   皇上抚掌一笑:“工部功劳不可小觑,唐爱卿的功劳更不能忘啊。”   唐璟被夸得还挺不好意思的:“这也不算什么,本就是我的职责所在。”   “若是朝中人人都能似这般想,都能在其位,谋其政,那我大燕官场,势必会少不少尸位素餐之徒。”   这话,余下几位官员便没有开口了,毕竟……不好回。   也只有周丞相应道:“圣上英明,朝中如唐大人这般的年轻官员只会越来越多,圣上可不能厚此薄彼,只看到了唐大人,却看不到旁人。”   “那朕可就记着丞相你这话了,若是没有,到时候再找你算账。”   周丞相坦坦荡荡地道:“必然是有的。”   皇上被他这笃定的样子哄得也很是高兴。   言归正传,皇上看了一眼边上到现在都一言不发的镇国公,戏谑道:“镇国公啊镇国公,怎么样,如今可心服口服了?你可是得了一个这么好的儿子啊,该高兴高兴。”   镇国公:“……”   父子两人的脸色,当即如出一辙地难看了起来。   “圣上说笑了,这是您有个得用的臣子。”镇国公勉强道。   “说得像朕这个臣子与你镇国公就压根没有一点关系似的。”   镇国公沉默了,这叫他说什么呢?他看不上他们家老二这件事,在京城已经是人尽皆知了。如今这老二办成的事情一桩接着一桩,出现了风头,反而他这个当老子的,越发没脸了。   镇国公心里也不是什么滋味儿,都没好再抬头了。   皇上拿了镇国公寻完开心后,又道:“此次工部与司农司确实有大功劳。”因为人多,不好一个个点名,所以皇上直接道,“两处官署的官员吏员,凡有功者,皆赏半年薪俸。”   王尚书尽量压住笑意:“我等都是为圣上效力,为朝廷效力,都是理所应当的份内之事,谈不上什么功劳不功劳的。”   “赏钱分明,乃是父皇一贯的作风,王尚书就不要推辞了。”萧衡说道。   王尚书笑着退下了。   至于唐璟,皇上笑得更真切了几分。   唐璟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要来了要来了……皇上会赏他什么,良田千顷,还是加官进爵,这两个好像都不错,他到底该挑哪个好?   “唐爱卿更是功高一筹,更应重赏!”   ……没有了?   唐璟一脸懵。他还等着下文呢,却没想到当今圣上会是个如此含蓄的,压根也没有同他说清楚。   除唐璟以外,工部几位大人都暗暗压着兴奋劲儿。再之后的事儿便简单多了,只需给圣上和太子说完这榨油机子是如何运作便成了。   这就不关唐璟的事儿了,他百无聊赖地跟在后头,正想着要不要找个地方坐一坐,便看到前头的镇国公忽然放慢了脚步,走着走着,竟然走到了他跟前。   唐璟眯着眼睛,有如警惕的猫崽子一般,全身心戒备起来。   镇国公也没什么好表情,只是这回却没有像以前那样,一过来就不分青红皂白的骂人了。   “你娘让我给你带句话。”   “什么?”   “你嫂子快生了。”   搁下这么一句,镇国公再也没有废话,像是怕被人发现他过来找唐璟似的,遮遮掩掩了一番,便直接抬脚走人了,将唐璟一个人撂在后头。 第63章 八卦之心   “什么德性?”唐璟皱着眉头满腹心事地往前走着。   楚氏快生了不就快生了么,要紧张也是他大哥紧张呀,特意知会他干什么?   对于楚氏这个大嫂,唐璟也没有多大的感情,印象中,这个嫂子跟那些大家闺秀没有什么两样,贤良淑德,得体大方,正配他大哥这样的人。   可这样的女子,唐璟却不是很喜欢。规矩是规矩了,得体是得体了,可以太乏味了一些。倘若一辈子对着这样的人,那他宁愿不成亲。   唐璟埋头慢慢地踱着步子,没多久,那边的周侍郎又凑了过来,神秘兮兮道:“刚才镇国公都同你说了什么?”   唐璟无力:“你又看见了?”   “当然看见了。我这眼睛多有神啊,随便一瞥就瞥到了这儿,恰好,就看到了你们父子俩人在说话。”   周侍郎也是知道那些传闻的,别的先不说,就唐璟如今还住在京城外头的庄子里这一桩事儿,就足以证明这父子两个人的关系有多差。   可刚才他在旁边偷看,却没看到他们父子有什么争执,甚至那国公爷看着还挺心平气和的。所以他便更好奇了,到底这中间出了什么事儿,让才他们父子跟传言有了些许不同了?   唐璟压根就不想说,他连提都不想提那些破事。   “你跟我说说嘛,我保证不告诉别人。”周侍郎说罢,见唐璟依旧没有松口的意思,转而又道,“我看你如今仿佛也存了心事,肯定是有什么想不通的地儿吧。你跟我说,我帮你参谋参谋。一人计短,两人计长,你跟我说说,我肯定能给你出个主意的。”   唐璟本来就本来就心烦意乱,被他他们在耳朵旁边念念叨叨的,也烦了。   说是今儿不告诉他,肯定后头还有的烦。左右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唐璟就坦白了:“他方才跑过来,莫名其妙地说我娘让他带一句话给我。”   周侍郎立马好奇了:“什么话?”   “说我那嫂子快生了。”   周侍郎等了等,却没有等到下文,他以为唐璟是在卖关子,不禁有些着急:“然后呢?”   “没了。”唐璟两手一摊。   “怎么会没了,这样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就没了?”周侍郎都不相信。   “确实只有这么一句话,我听着也甚是费解了。”   周侍郎见唐璟脸色不似做伪,也信了镇国公只留下了这么一句话了。   他在那绞尽脑汁地想着,想着镇国公此举到底是何用意。想了好半天,倒真让他给捉弄出味道来了:“你说,镇国公是不是借着这话,想让你赶紧成亲啊。”   唐璟晃了晃脑袋:“他才不管我成不成亲呢。”   “年纪大了怎么能不管。”周侍郎一本正经的分析开了,“而且啊,只怕他这话里头还不止这么一层意思呢。依我看,镇国公应当是觉得你如今有出息了,所以才接着你娘的名头,故意找话跟你说,顺势与跟你亲近亲近。”   唐璟恶狠狠地打了一个冷战:“绝无可能!”   “怎么没有可能?这当老子的和当儿子的,难不成还有什么世仇?本就是为了一些小事闹出了矛盾,如今小事儿也没了,这关系自然该和缓一些。依我看,镇国公这分明就是拉不开脸,所以才故意说了这么一句似是而非的话,想让你自己去悟去。”   唐璟一脸嫌弃:“我怎么悟?”   “当然是悟出了这话里头的意思,然后趁着你嫂子生孩子这事儿,欢欢喜喜地重新回家去,这父子之间矛盾,不就能迎刃而解了吗?”   唐璟冷笑一声:“做梦。”   周侍郎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他:“我说你这个小子,怎么一点都不知道给人留情面。”   唐璟冷酷拒绝:“他当初不给我留情面,如今,你别想着我会给他留。”   周侍郎还想要再叨叨两句,可唐璟却不想再听他废话了,直接绕开了他,跑到边上的树荫底下歇息去。   周侍郎这个讨人嫌的却还没有打听够呢,见唐璟走了,又颠颠儿地跟了过去,嘴里急忙道:   “我都还没有说完呢,你怎么就走了?”   唐璟都快被他给烦死了。   这边观赏素油的人里头,亦有几个神不在焉的。出神的时候,便容易四处乱看,这一看,就看到唐璟跟周侍郎两人。   二皇子不知心中作何想,只是跟萧衡道:“这个唐经历,人缘倒是不错。”   “是吗?”萧衡也回过头,轻轻看了那边一眼。   唐璟已经别过了身子,可是周侍郎还想要从他嘴里掏出一点东西来,所以唐璟转到那儿,他就转到那儿,如影随形。   乍一看,就显得这两人关系好地不得了。   萧衡见状一笑:“他为人直爽坦诚,少有人不喜欢他的。”   “是吗?”二皇子微微抿了抿嘴角。   他就不喜欢。   这一行人来了工部过后,足足留了一个多时辰。   在唐璟看来,如今这位皇上也是个有趣的,临走时,还让今儿过来的几位大人将油桶里头的油都分尽了,还道工部和司农司如今都不缺油,留给他们也是浪费。   工部尚书如今说什么都好说,乐滋滋地让人将油都分了,连工部这些日子的存油都一道儿分了。   分得干干净净。   出了工部,李尚书和周丞相便一路都在琢磨,这榨油机弄出来之后,一切都好办多了。   这本是一件造福于民的事,可李尚书几人,却不也不愿意白白将这些东西都送给人。毕竟,朝廷也是花了大价钱才改进了这东西,就这般白白送予百姓和商户,名声是有了,可亏损也是肯定的。   几个人琢磨了一路,便有了这想法。   这榨油机由工部造,统一定价,各地商户可以去官府购置,官府亦会将这炼油的法子仔细地将会他们。   这样赚来的钱,肯定是能抵消之前投进去的钱款,还能再赚上不少。   不过想要靠这法子长久地赚钱是不大可能的,一旦第一批人教会了,或者民间有人会做这榨油机,那官府肯定再无钱赚。   不过能赚头一批,也是不错的。好歹也是官府,总不能真的与民争利吧。   对李尚书几人的意见,皇上向来都会采纳,这回亦然。   皇上也不是不想要好名声,他也想不收银钱,可是国库不答应,户部财政不答应啊。如此,也只能让第一批人先出钱。   事情议定好之后,李尚书又去联系了工部的王尚书,敲定这里头更细的章程。   至于唐璟这儿,他终于也算是无事一身轻,那好好地歇一歇了,顺便仔细照看一下他的棉花了。   两日过后,皇上允诺的赏赐也终于到了小汤山的庄子里。   朝廷的天使过来的时候,两个庄子都热闹地疯了。天家特意派了人过来,这是多大的体面。   还有这赏赐,就跟不要钱似的进了院子,可想而知,他们的少爷定又做成了一件大事。   热热闹闹了一番过后,唐璟才静下心思也认真看了一眼自己今儿新得的东西,抬进来的东西看着惹眼,其实也不过就是些布匹之类,当今皇上节省,赏赐一般都不会赏金银。   不过除了这些,却还有一个不一样的,这回的赏赐里头,还有一个小庄子。   虽说里头的地不多,可地方离京城也近,比他这里近多了。   这些东西,好像都是意料之中的,也没有什么特别大的惊喜,所以唐璟瞧着它们的时候,既没有太过高兴,可也没什么好失落的,转过身将东西都交给张嬷嬷保存了。   张嬷嬷几个今儿一直在注意唐璟的神情,生怕少爷不高兴了。   不知为何,唐璟没说话,他们便总觉得唐璟是不满意了。   几个人眉眼之间交流了一会儿,最后王管事被推了出来,佯咳了两声,开始磕磕巴巴地安慰了起来:   “少爷,你也不要太在意了,毕竟你才当了多久的官儿?这当官得是要看资历的,你本就是破格入仕,资历不够,圣上便是有心想要提拔你,也不能显得太着急吧,对吧?”   “就是。”张嬷嬷也道,“什么事情都急不得,慢慢来,凭少爷你这本事,封侯拜相那是或早或晚的事儿,急个什么劲儿?”   唐璟笑了笑,“我压根有没有在意这个。”   “没在意啊……没在意就好,是不是?!”张嬷嬷起劲儿地杵了王管事一下。   王管事疼得立马精神了:“确实,我们少爷怎么会在意这点小事。都怪我多嘴,非要提起这个,往后再也不说了。”   唐璟摇头。   这态度,算了,只当他没有说过吧。   “对了少爷,方才天使过来的时候,国公府里也来了消息,说是大少奶奶今儿今儿中午生了,又是一个小公子。府里来的人特意交代,说让您洗三代人过去。”   张嬷嬷说起这件事的时候,也多了两分小心。二少爷对府里是什么态度,他们也是知道的,生怕二少爷听到这话不仅不想去,还会恼羞成怒。   好在唐璟这会儿心情还行,听了这回随口回了一句:“成,我知道了。”   张嬷嬷眼睛一亮:“这是愿意过去了?”   唐璟也没有给个准话,只道:“再说吧。”   张嬷嬷跟王管事递了个眼色,再说……那就证明事情多半能成。   阿弥陀佛,少爷总算是想开了。说不定这回之后,少爷直接回了国公府住也说不定呢。 第64章 过门不入   国公府小公子洗三的时候,京城里头泰半的官户人家都过来了。   至于没来的,要么,是与国公府有些龃龉,只怕是这一辈子都老死不相往来了。要么,则是自家身份不够,挤破脑袋,也挤不到这请帖的名单里头来。   这一年间,国公府因为唐璟这个小儿子可谓是出尽了洋相,每每都被旁人取笑。如今唐璟有了出息,家里又有这样的喜事儿,孙氏自然是要大办一场的。她恨不得挺直腰杆,堂堂正正地站在所有人跟前,炫耀她家儿子如今出息了,连圣上都多有夸奖。   这样的盛赞,旁人那是羡慕都羡慕不来的。   前头的宾客自有唐郢和管家再迎,孙氏和镇国公都在内厅里头招待客人。   这来来往往的人多了,孙氏眉眼之间的得意劲也越发得厉害了。   可她再得意,别人却还是愿意捧着她,这么一会儿功夫,已经有好几位夫人带着姑娘家故意过来同她寒暄了。   话里话外,总免不了要问一问他们家的二郎。   要是从前,孙氏兴许还会热情地回上两句,不过眼下么……孙氏心里有了成算,回得也是客客气气,并没有太在意。   孙氏越是端着,反而叫那些夫人家越是上心,叫她一时间感慨良多。   “你方才瞧见了没有?”人走之后,孙氏压着笑意同镇国公说了一句。   镇国公冷淡道:“瞧见什么了?”   “瞧见刚才那些夫人姑娘啊,哪个不是对我笑脸相迎。她们心里想的是什么,难不成你还看不明白?”   镇国公最不耐烦她这骄傲的样子:“别把你儿子想得有多厉害,再怎么说,他都是一个和离过的人。”   “和离算什么?我们二郎早已经今时不同往日了呀。”孙氏如今也有底气说这样的话。素油那件事,她也是听着长子回来说了才知道的,虽然如今朝廷还没有透露风声,可事儿毕竟快了,要不了多长时间,她们二郎便能再出一次风头。   这个又是一件扬名天下的好事儿。   “我就不信,她们看不出二郎有多厉害。”   “行行行,你儿子厉害,人人都惦记着你儿子成了吧?”   “本来就是。”孙氏横了他一眼。   镇国公当真不知怎么说她好,原先那小子没有出息的时候,孙氏还能压着这股劲儿,如今长了些微末的本事,这轻狂劲儿立马又上来了。天天絮叨,时时念叨,就跟她儿子已经能上天入地似的。却不知这京城里头的好儿郎多的是,旁人家的姑娘又不是眼瞎,哪里会在这么一个和离过的树上吊死?   有些话,镇国公说了也没用,因为人家压根不听他的。   孙氏非凡不听,如今还要反过头来教训他:“你可记好了,今儿二郎过来的时候,你最好一句话都不要说。二郎好不容易松口了,答应了要过来,你可千万不能再惹他生气。他愿不愿意回府,可就只看着这一次了。”   镇国公冷漠至极。   孙氏说着,渐渐地拉下了脸:“你可仔细记着,若今儿这事被弄糟了,回头咱们俩之间,也断然没有了消停日子。”   镇国公都被她给说烦了:“我跟他本来也没什么好说的。”   孙氏继续道:“你最好连看都不要看他。”   镇国公哼了一声,烦躁地应下:“知道了,烦不烦?!”   人都还没有回来,就已经在这警告他了。倘若人回来了,他岂不是越发的没了地位。   “但愿如此。”孙氏道。   说罢,孙氏便去一边招呼客人去了。   镇国公一个大老爷们儿杵在这儿,自己都觉得自己不像话。没多久,他就呆不住转身走了。   离了屋子之后,镇国公怎么想都觉得不太对,遂伸手随便从路上抓来一个小厮来。   那小厮突然被人拎了过来,差点没被吓出个好歹,可一看到了镇国公,当即叫也不敢叫了。   “国…国公爷,您找小的有什么事儿?”   镇国公皱着眉头,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衣裳:“你瞧我的衣服穿的整齐不整齐?”   “挺整齐的。”   “那头发呢,有没有乱?”   小厮不明所以地摇了摇头:“国公爷您放心,一点儿都没乱。”   镇国公点了点头,没乱就好,说明他气势还在。   他既不能输人,也不能输势。   问了这么两句话之后,那小厮便被放走了,他望着国公爷的背影,有些费解地挠了挠头。   这么一出,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后院里头热热闹闹的,前头唐郢也总算是看到了自己的弟弟。   唐璟没过来之前,他心里一直担心,生怕这小子临到头来反悔,又突然不过来了。   “来了就好,爹娘还在里头等着你呢。”唐郢放了心,对唐璟如是道。   唐璟却没有动弹。   “怎么了?”唐郢疑惑地看着他。   “进去就不进去了,今日是大喜的日子,本该高高兴兴的。若我进去了,兴许就高兴不起来了。”   唐璟也有自知之明,他跟那老头子闹的什么样子,如今已经,人尽皆知了。   他进里头干什么?让旁人看笑话吗?   唐郢蹙眉:“这是什么话。来都来了,怎么能不进去?你小侄子才出生,都还没有看过你这个当叔叔的。”   “反正他看了也不记得,等他大了再看也不迟。”唐璟说着,从怀里掏出来一个盒子,“你告诉我那侄子,这可是他们小叔送他们的礼物,让他们千万记着我的好就成了。”   “他们?”   “不是还有大侄子吗,都是侄子,可不能厚此薄彼。”唐璟说道。   唐郢见他真要走,本来想拦着他,可唐璟多灵活,几下一挣脱就溜开了,顺带还将盒子留给了他大哥。   “你也别送了,先招呼客人吧,我这便走了。”   东西送到了,话也带到了,说完,唐璟便毫不犹豫地闪身走人。   唐郢追出了门,可是到底没有家人给留下来。   低头看了一下手里的盒子,唐郢无奈地摇头:“这小子,气性还真挺大。”   都过了这么久了,还没有释怀呢。   旁边的小童凑了过来,明显不知道怎么办:“夫人和老爷都在里头等着呢,如今二少爷都这么走了,该怎么跟他们交代呀?”   “还能怎么交代,如实交代便是了。”   “可……”小童有些个犹豫,“老爷会不会生气?”   “这就不关你我的事了。”唐郢也有些意兴阑珊。   左右让他生气的人都已经按着他的意思走了,没有什么好气的。   如今这般情况,不正是如了他当初的意吗?   唐郢说完,又与小童说:“你直接过去说好了,便是有事,也不会是你有事。”   小童听了这话,战战兢兢地前去禀报了。   他走后,唐郢顺手打开二郎送来的小盒子。   盒子倒是简单,上面什么纹饰都没有,里头也只有一层薄薄的红布铺着,不过里头放的两块玉,却是价值连城,贵重至极。   管家也凑了过来:“这玉……是暖玉?”   唐郢微微点头。   这里头的暖玉,就是上次周丞相送的那个。唐璟先前就让人一分为二,弄出了两个玉佩。这回小侄子洗三,他也没什么好送的,便将这个拿过来了。   出门的时候盒子里头还只有一个,可走了两步之后,唐璟却突然回了头,将另一个也放到了盒子里头一并送了过来。   管家感叹:“二少爷好大的手笔。要么不给,一给还给了两个,半点儿都没偏心。”   这么说着,他还想起了一件事:“这阵子,大家都只惦记着小公子,纵然无意,却也实实在在地冷落了大公子不少。昨儿我还看他不高兴呢,没想到今儿他小叔惦记着他了。这玉佩送过去,大公子肯定高兴!”   唐郢摸了摸玉佩,心中熨帖:“二郎办事,向来是妥帖的。”   管家虽然夸了二少爷一路,可对大少爷这句话却也不敢苟同。   这话呢,他也就笑笑没应。   国公府里头,那小童按着世子爷的吩咐,回头就这么如实地禀告了夫人。   事实与他想象的不大一样,小童本以为听了这话,最先发火的应该是国公爷,可没想到,反而是夫人最先按耐不住了。   好在他早已经做好了准备,等到夫人发火的时候,立马机灵地跑到一边跪着去了。   反正夫人的火气也不是冲着他发的,他跪在这儿,肯定再安全不过了。   孙氏都快要气疯了:“你如今可满意了?二郎不回来,肯定是因为你!”   “怎么就是因为我了,这明明是他自己矫情。”   镇国公心里同样不爽快,他还没有介意呢,这小子反而端着了,竟然还不回家,反了天了这是:“既然他不想回来了,往后就别想回来了,我全当没他这个儿子。”   “瞧瞧,你总是这个态度,但凡二郎没有如你的意,你便动辄打骂,他还是个孩子!你可想过他心里是什么滋味?那个孩子不想让自家亲爹护着,可是你呢,从小到大护过他吗,除了打骂还是打骂,早就把孩子的心伤透了。二郎如今不回来,那是情理之中的事,他不回来,别人能说,唯独你不能说!”   “我骂他打他,还不是因为他不争气?”   “看看你这态度,又是这些老生常谈的话,谁能打小就出人头地,谁能一年到头都给你争气,不都是一步一步走来的吗,怎么到你这儿就不成了呢?如今这地步,都是你自己作出来的,你就等着后悔吧。如今还只是个开始,往后有你后悔的时候!”   “老子才不会后悔呢!”   屋子里头骂骂咧咧的,一直持续了许久。若不是看在今日是小孙子的洗三宴,若不是想着今儿整个京城里头有头有脸的人都过来了,这夫妻俩肯定是不会轻易停下来的。   吵了一通,夫妻两个都相互埋怨,谁也不搭理谁。出了屋子,一个往东一个往西,各自忍着一口气去招待客人了。   再有多大的火,也得忍着点儿,等晚上回了屋子再争。   反正,孙氏下定了决心,这回是不会轻易绕过这个糟老头子的。   这两人怒发冲冠,另一边,唐璟却是悠哉悠哉地找到了自己的马车。   今儿镇国公府外头的马车多,唐璟一条找过来,才找到自己的。   正要回去,奉安却像是忽然发现了一件天大的事似的,激动地扯着唐璟的衣裳:“少爷您瞧,那边有个好漂亮的姑娘!” 第65章 郎才女貌   唐璟闻言抬头,却看到了一张熟面孔。   竟是她!   这么久没见面,如今突然见到了,唐璟还是有些不知所措。上去打招呼吧,又怕唐突了人家。可若是不打招呼,看都看到了,似乎也不大好。若是被人发现,觉得他有意冷着就不好了。   奉安是头一次见到嘉宁郡主,上次唐璟登门的时候,是吉祥陪着他的,之后奉安这小子虽然闲话听了不少,可是正主却一次都没有看到过。   这回看到了,他也不认识,还觉得这位姑娘尤其好看,因而贴心地想要让少爷也赶紧看看。   不看就没了。   这么看了一会儿,奉安忽然又发现了一件事儿:“少爷,后头那辆马车里头也下来了一位公子!”   奉安这么一提醒,唐璟才发现了,后头还有这么一个人。   且这人瞧着明显跟萧朝安关心亲昵,走近之后,还从丫鬟手里拿了一件披风系在萧朝安身上。   唐璟揪着车帘,半晌嘀咕了一句:“天儿又不冷。”   系什么衣裳,真是没事找事,白献殷勤。   “话也不能这样说。虽说如今天儿转暖和了,可现下是大清早,比中午要凉得多了。再说那位姑娘穿的也单薄,披件衣裳倒是不错的,足见这位公子有体贴。”   这么说着,奉安却又感慨了一路:“啧啧啧,郎才女貌。”   唐璟瞥了他一眼:“郎才女貌?”   “可不是么,这位姑娘长得好看,那位公子也不差,他们站在一起,看着还挺登对的。”   唐璟撇了一下嘴角,长成这样,哪里登对了?   奉安却还在那儿评头论足,他本来就是个嘴碎的,一遇上事儿,就容易嘀嘀咕咕说个没完:“还真别说,幸好这位公子长得也瘦,就是稍微胖一些,可能看的就不那么搭了。”   唐璟摸了摸自己的脸蛋。   是他的错觉吗,怎么感觉手下的肉确实有些多了?   奉安还没停:“……也不知怎么回事,难不成生得好看的人都有些相似么,我怎么瞧着这位公子和这位姑娘眉眼之间看着有些相像啊。”   唐璟闻言,立马抬头看了一眼。   当真是越看越像。   “蠢货,人家肯定是兄妹!”唐璟狠狠地敲了一下奉安的蠢脑袋。   奉安不服:“也有可能是表兄妹啊。”   这两人在这儿痴看,那边的也不是傻子,没多久便察觉到了。   是那位公子先看到的,见到之后,还有些警惕地拦住了萧朝安。   萧朝安从他背后探出了脑袋,微微朝着这边看了一下。   随即,她拍了一下兄长的肩膀:“这是镇国公府的二公子,我认得。”   “原来是他啊。”萧绎心道,怪不得刚才一直盯着他们,他还以为这人是别人所图。   “你在这待着,我先过去看看。”说着,萧朝安已经先走一步了。   萧绎叫了一声也没有叫住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妹妹离开了。   萧朝安渐渐走近。   见人已经到了跟前了,唐璟赶紧站直了身子。   萧朝安知道今儿应该是能看到他的,却没想到,竟然是在外头。   “郡……郡主。”唐璟磕磕绊绊地打着招呼。   奉安屏住了一口气,咦?少爷跟着姑娘竟然还认识,且这位姑娘竟然还是郡主——等等,这称呼好像有些耳熟来着。   萧朝安无奈道:“你叫我名字便是了。”   “朝安郡主。”唐璟乖觉地改口。   萧朝安沉默了一会儿,随即也没有再揪着这个话题再说下去,反而问道:“你怎么不进去?”   唐璟老实道:“我刚才已经去了一回,把礼物送了之后便离开了。”   见萧朝安有些不解,唐璟便耐心地解释了两句:   “我跟家里是什么情况,想来你也是知道的。我先前都已经下定决心,此生若没有出人头地,是绝不会再踏进镇国公府半步的。更何况今儿是喜宴,我若是过去了,跟那老头子三句话说不到一块去便要起争执。到时候,免不了被人看笑话,还不如不去呢。”   “你如今,还不算是出人头地了?”   唐璟听得心里暖烘烘的,只是他还没有昏掉脑袋:“如今还不错。”   “可见,你这志向不小啊。”萧朝安说了一句玩笑,一时又道:“可你不过去,你母亲跟兄长可会有意见?”   “有意见也不该对着我呀,分明是他老头子的错。”唐璟回得理直气壮。   萧朝安乐了:“也是。”   他们俩一问一答,显得熟络极了。   奉安在边上一声不吭,心里却想起了滔天骇浪,天哪,他们少爷竟然已经跟这郡主这般熟悉了,难怪张嬷嬷他们天天惦记着这位郡主,原来他们惦记,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奉安心不在焉的档口,唐璟和萧朝安已经说得差不多了。   这外头人来人往的,也不适合说话。唐璟知道什么叫点到即止,也知道不该耽误了人家的时间,所以并没有说太多。   萧朝安今儿过来也是为了参加喜宴的,总不好去的太晚了,所以这才同唐璟道:“那你忙吧,我就先进去了。”   唐璟看了一眼对面。   见他朝远处看去,萧朝安亦回头了一眼自己的马车处,添了一句在后头:   “我家兄长还在前头等着,总不好让他等久了。”   唐璟瞬间精神。   他说嘛,怎么可能有长得这么像的两个人?   各自分别,心情都还算不错。   萧朝安回去之后,只见自家兄长一直盯着他们去那儿,眼中带着几分戏谑。   “走吧。”她道。   “说好了?”萧绎意味不明地问了一句。   萧朝安解释:“只不过是简单说了两句话。”   “你这性子,让你能亲自过去简单说两句话的人可不多。”萧绎转身,带着妹妹往前走,可话却还未停,“这些日子父王才消停了些,可不能因为他,再让父王没个安定。”   说起这事,萧朝安也是倍觉无力:“是他自己非要胡思乱想。”   “胡思乱想?只怕也不见得吧。”   这话就让人没得往下再接下去了。萧朝安本来也不屑于解释的,既然他们要这样认为,那就让他们这样想吧。   这兄妹两人离开之后,唐璟才放心地坐上了马车。   奉安有一肚子的话想要问,可是他问得再多也没有什么用,唐璟愣是不搭理他。不仅不搭理,还顺便警告了一句:   “今儿这事,你回了庄子以后可别乱说,若是你胡说八道的被我听见了,回头看我不教训你!”   “那我不胡说八道,我实话实说可以不?”奉安试探着问道。   唐璟一把掀开车帘,拧住他的耳朵:“你大可以试试。”   奉安瞬间还哀嚎起来。   “还说不说了?”唐璟威胁。   “不说了,再也不说了。”奉安立马求饶,“少爷你赶紧松手吧,耳朵都快要被你给揪掉了。”   唐璟拧了两下作为警告,这才慢慢地放了他。   奉安觉得自己是太委屈了,在家里头成日里被王管事和张嬷嬷教训,如今好不容易出了一趟门,热闹还没有看够呢,就被少爷欺负成这样。   他有些伤心道,带着些埋怨地说道:“少爷,你以后若是再这样,小心我去郡主那儿告状去。”   唐璟纹丝不动:“你只要进得去王府的门,你去告去啊。”   “那……那还是算了。”奉安瞬间消沉起来,他再有本事,也进不了王府呀,说不定还没进就被人打出去了。   唐璟睨着他:“蠢货!”   奉安瞬间哭丧起一张脸来,又被骂了。   镇国公里头。   孙氏扬着一张笑脸在众人里头说说笑笑,将那火气都藏在心间。   明明是大喜的日子,孙氏却一点儿都不觉得高兴,对着这些人笑都觉得累得慌。毕竟儿子不在身边,又刚被那老头子气的快要灵魂出窍,孙氏哪儿还能高兴地起来呢。   不过这低落的心情,在她看到嘉宁郡主的时候,瞬间就消失地无影无踪了。   看不到儿子,看到准儿媳妇也是不错的!   孙氏立马精神抖擞起来,特意拉着萧朝安寒暄了许久,任谁过来,都不放萧朝安的手。   萧朝安也发现了,唐璟他母亲,对她确实热情过了头。   都是聪明的,这里头的原因,不必深思也能知道。   孙氏以前跟萧朝安也甚少打过交道,不过今儿说了这么好半天的话之后,孙氏对萧朝安当真是哪儿哪儿都满意。   这么漂亮又厉害的儿媳妇,提着灯笼难找到。   即便二郎是她亲生的,孙氏都觉得二郎这是走了天大的运道了。   要真是今年年底就能成亲,那运道就更顶天儿了。   孙氏固然有这样的念头,可她脑子却也不糊涂,除了透露出自个儿看重萧朝安之外,别的都未曾表态。   孙氏对着萧朝安相见甚欢,这别人,便也只能暗暗咬牙了。   没办法,这嘉宁郡主单单是站在那儿,便是一枝独秀。人家不仅生得好,也长得好,通身的气势少有人能敌,只需往那儿一站,便能比得出谁是珍珠,谁是鱼目。   只可惜,这珍珠不好好地挂在天上,非得下了凡跟旁人争。   难不成,还真跟外头那些传言说的一样,是看中了镇国公府的二公子不成? 第66章 逼上梁山   有心人对孙氏与嘉宁郡主相谈甚欢一事,算是一肚子的不高兴。   这阵子,唐璟一而再再而三地出风头,这名声早就洗得干干净净了。   这世道就是如此的残酷,你不好的时候,谁人都能踩你一脚,你好的时候,争先恐后捧着你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唐璟身上,也一样印证着这个道理。   只是唐璟每天除了司农司便在自己的庄子里,并不去别处潇洒,是以,他也体会不到这种变化。反而是孙氏这个当娘的,最能感受到京城里头这些夫人小姐态度变化得是有多厉害。   有了底气,如今他们高兴与不高兴,孙氏都不在意了。   整个洗三宴,孙氏的注意力全都放在嘉宁郡主身上,关心备至,恨不得试试亲力亲为,态度一如她对着唐璟时那般。   旁人便是嫉妒地翻了天,却压根没有什么办法。   一个是国公夫人,一个是皇家郡主,谁敢说什么?谁又能说什么。   洗三宴过后,孙氏还亲自将嘉宁郡主给送出了门。   这外人看来,萧朝安跟唐璟本来就有些微妙,今儿这么一出下来,那这感受便更微妙了几分。   回头等萧朝安上了马车之后,连她兄长萧绎都在说这件事:   “此番回去,父王必定又要找我麻烦了。”   “他找你麻烦做甚?”   “必然是怪我没有看好你,让你又惹出了这般的是非。你明知道,这镇国公府二公子是个和离过的人。”   “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萧绎自己都气笑了,“谁知道他跟他的前妻到底还有没有不清不楚,你不往旁边躲着点儿,反而非要挨过去,难不成你是好日子过久了,也想尝尝这恶语伤人究竟是什么滋味儿?”   萧朝安被这般质问,也不说话,就这般默不作声地坐着。   旁人怎么想的,与她何干?流言蜚语之于她,根本就不算什么。   萧绎叹了一口气:“算了,我也不说你了。”   他们家这个小妹,实在是被人宠坏了。那唐璟虽说有了几分长进,人瞧着,仿佛也不错,可要说萧绎有多满意,却是没有的。   无独有偶,楚氏那儿也从丫鬟口里听到了这消息。   楚氏一边看着孩子,一边与丫鬟说闲话解闷:“从前还没看出来,这小叔子竟然还有这样的本事,连人家郡主都对他一见倾心了。”   “说是一见倾心好像也不大对,毕竟王府里头压根都没有表态呢。”   “人家能怎么表态?说不定,有这个想法的只是那位郡主一人,人家王府却压根看不上咱们家这二少爷。”   “那怎么办?”小丫鬟还挺着急的。   “夫人都不急,你急什么?”   小丫鬟没好意思地笑了笑,她这不是想着,二少爷到现在都没能成亲,老是一个人瞧着也太可怜了么。   楚氏看了一眼丈夫给她的红木盒子。   丈夫给她的时候,还特意留了一句话,说是孩子往后若能戴玉了,头一个便戴这个,皆因为这是孩子他叔叔送的,与众不同。   楚氏幽幽一叹:“你急什么,这一大家里都将他捧在手心里头。若是他真心对那郡主有意,国公府怎么都会替他求来的。”   “明明国公爷就不喜欢少爷。”小丫鬟听着还反驳了一句,“我就听说,夫人和老爷今儿还又为了二少爷吵了一架呢。夫人这是埋怨老爷对二少爷太过苛责,惹得二少爷都到了自己家的家门了,却还不进来。”   楚氏笑她太天真:“你啊,未免也太想当然了。”   小丫鬟不解:“这话怎么说?”   楚氏扯了扯嘴角:“算了,跟你说了你也不懂。”   人总是会变的,原先不喜欢,可不代表往后不喜欢。不过这些事儿都与她无关,她夫君如今已成了世子爷了,她亦成了世子夫人,往后,好好教养这两个孩儿便够了。与下诸事,都随意吧。   这洗三宴只热闹一个上午,中午过后,国公府的宾客便全散尽了。   今日盛况,已然是在同整个京城宣称,国公府还是那个国公府,丝毫未曾衰败。不仅没有衰败,反而蒸蒸日上了起来。   与镇国公府相比,沈家今儿可就冷淡了不少。   侍郎府今日也有喜事。   沈家夫人今日过寿辰,且还是整寿。这样大的喜事,沈夫人本来也打算大办特办一场,结果前两日才发现,这寿辰跟镇国公府的洗三宴冲了。为了面子着想,沈夫人不得不放下了原先的念头,只请了家中几个亲眷过来相聚。   要说不甘心,最不甘心的便是沈夫人。   凭什么她过整寿,却还要为镇国公府一个毛孩子让路?事情闹得这么僵,沈夫人除了怪镇国公府,便只剩下怪自己女儿了。   这一顿饭,吃得也没有多少意思。饭桌上除了沈凌风,就没几个是高兴的。   沈家大姑娘沈玉檀也一样,且还是有苦说不出,不知道多憋屈了。她今儿好不容易回了一趟娘家,原本好心好意想着给自家妹妹介绍一门婚事,结果自家是妹子眼光太高,压根看不上她介绍的人家,反过来还暗讽了她一通,弄得沈玉檀心里不上不下的,面对自家爹娘的时候,也难有个笑颜。   沈夫人知道这事儿之后,心里更是存了气。   等吃过饭回了屋子之后,她便跟沈侍郎发起了牢骚:   “瞧瞧,都是你那好女儿,若不是她,我们怎么会跟镇国公府闹成如今这般田地?现下外头的人都捧着国公府,将咱们侍郎府踩到脚底下,亲事不成反成仇,这到底是造了什么孽?”   沈侍郎今儿也不大痛快:“你少说两句吧。”   “为何要少说?我偏不乐意!”沈夫人就看不惯他护着二女儿,“从前怎么没看你护着他,巴结着国公府的时候,转头就把她给嫁了过去,如今反而处处护起来了?”   “我哪里护着她了?”   “还没护着?!”沈夫人说得怨气冲天,“之前玉檀回了家里小住了三日,你便觉得她不成规矩,忙把她赶回婆家。同是女儿,玉琼在娘家待了这么长时间,也没看你赶啊?”   沈侍郎无力道:“这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你分明是偏心。若你待儿女的心思当真是一模一样,那就赶紧给她寻一门亲事,老是这么在家里呆着,成何体统?玉檀给她说的亲事她不满意,那就让你这个当爹的亲自给她挑。再不成,不是还有太后娘娘么。”   这起这个,沈夫人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你上次让他进宫去看望太后,她可从来就没有去过。怕不是得罪了太后,再也进不去了吧。”   沈侍郎渐渐沉下脸:“她当真没去?”   “去没去我还能不知道?你若是聪明,就让她明儿不论如何进宫一趟,倒要看看,她如今究竟还有没有那般能耐了。”   沈夫人这么一说,沈侍郎也上了心。   说实在的,他如今这般看重这个二女儿,不过就是冲着她救了太后娘娘的份儿上。沈侍郎一心想要往上爬,他在乎的,从来也只有利益。   从前沈玉琼这个女儿能够给他带来利益,他自然也能听之任之,百般相护。可若有一日,沈玉琼这个女儿没了用处,那以沈侍郎往日的作风,只怕再不复从前一般予取予求。   沈侍郎听了自家夫人的话,晚上等二女儿过来请安的时候,特意叮嘱了一句,要她明儿不论如何都得进宫一趟。   为了看得清楚些,沈侍郎还将沈夫人身边的大丫鬟给了沈玉琼,让她明日随沈玉琼一同进宫。   对于沈玉琼来说,晴天霹雳,不外如是。   可沈玉琼除了笑着应下去,别无他法。这突如其来的一个大丫鬟,赶也赶不走了,杀也杀不掉,这才是最可恶的地方。   因为这事儿,沈玉琼一个晚上都没有睡好,翻来覆去,只想着能有什么对策。   她自认经历不少,心计谋算都远在他人之上。可是临到头来沈玉琼才发现,原来她自以为的计谋在这些事情上面,半点都行不通。   翌日一早,沈玉琼刚起身,打开门之后,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便看到她娘跟前的大丫鬟穿戴齐整,正笑脸盈盈地在外头等着她:   “姑娘可收拾好了,若是收拾好了的,咱们这便进宫吧。”   沈玉琼搭在门框上的手渐渐收紧,不自觉地划出几道印记。   丫鬟看向了门框,眼神微闪。   沈玉琼深吸了一口气:“我还未曾用膳,你先等一会儿。”   说罢,沈玉琼便猛地关上了门。   那丫鬟也不恼,只不以为然地笑了笑,仍旧一板一眼地守在外头,纹丝不动。   屋中的沈玉琼,却早已经心乱如麻,不知所措。   她到底该怎么办?   谁也不知道。走到如今这个田地,沈玉琼早已经没了退路。   如今时辰不早,沈侍郎派了一个丫鬟过去之后,便也不再担心这件事了,安安心心地去了官署。   唐璟这边自然也一样准备着出门。   只是今儿跟平常比起来,显得有几分不寻常,唐璟早膳的时候,竟然只吃了两个馒头。   桌上那一桌菜都没怎么动,张嬷嬷准备给唐璟带去司农司里吃的点心也被他给留下来了。   张嬷嬷跟王管事面面相觑。   他们早就发现了,打从昨儿晚上开始,少爷便没有吃多少的东西。昨晚上的时候,他们还以为少爷是在外头吃多了,所以没吃。可今儿早上,又是怎么了呢?   张嬷嬷不禁有些担忧:“少爷,您只吃这么点儿,回头若是饿了该怎么办?”   “不会饿的。”唐璟摸了摸自己六七分饱的肚子。   没吃十分抱,再看上饭桌的时候,胃口又有些蠢蠢欲动起来了。   算了,不能继续留下来了,唐璟眼睛一闭,果断转身就走。   “点心!”张嬷嬷在后头喊,“点心落下了。”   “不带了!”唐璟丢下这么一句话,溜得更快。 第67章 饿着肚子   “得了,这点心可算是白买了。”张嬷嬷坐在凳子上,对着这一桌的东西唉声叹气,她怎么也想不通,少爷平常多喜欢吃啊,今儿竟然忍得住。   埋怨了两句,一时又忍不住担心唐璟饿了该怎么办,“昨儿晚上就没有吃多少,早上又只吃这么丁点儿,身子怎么受得住啊。”   唐璟转变忽然这么大,实在是叫张嬷嬷他们不得不在意。张嬷嬷和王管事琢磨了一下,少爷是昨儿从国公府回来之后就变了态度,这里头的原因,肯定是与国公府有关系。   想要解决问题,那也得对症下药。   张嬷嬷立马看向奉安。   奉安立马往墙角缩过去:“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张嬷嬷冷笑,这倒是不打自招了。   奉安弱弱地抱着脑袋。他可是答应了少爷什么都不说了,若是这会儿食言了,肯定是要被少爷教训的。   “真不说?”王管事笑问。   “不说!”奉安坚定。   张嬷嬷见他这么有骨气,便道:“也成,似你这般忠心耿耿也是对的。不过回头少爷若是饿坏了身子,夫人老爷问罪下来的话,那肯定是要唯你是问的。谁让你嘴巴这样紧,谁撬都不开呢。”   奉安眼珠子一转,也是……少爷的命令固然要遵守,可若是不透露一些,张嬷嬷这关肯定也过不了。早知道,张嬷嬷可是奉夫人的命过来照顾少爷的,她的话,跟夫人的话也没有什么两样了。她管着少爷的大小事儿,问问这些,也无可指摘。   奉安开了口:“那我如今跟你们说了,回头你们可不能向少爷告密,说是我说的。”   “放心吧,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难不成我们还不知道?”张嬷嬷道。   奉安想了想,便清了一下嗓子:“昨儿少爷压根没有进国公府。”   “你说什么?”张嬷嬷马站了起来,“去都去了,怎么可能没有进国公府,难不成是老爷不让他进?”   王管事闻言也皱起了眉。   一想到这个可能,张嬷嬷立马就坐不住了:“夫人知不知道这件事儿?倘若不知道的话,你赶紧去跟夫人说。”   她这火急火燎,恨不得亲自跑去国公府跟孙氏说的样子,可把奉安给吓坏了,他赶紧拦着,道:“夫人知道,且不是国公爷不让少爷进去的,是少爷自个儿不愿意进去的。他老早就被国公爷伤透了心,不愿意回国公府去,昨儿看府里又是那样的热闹,不愿意过去打扰他们。所以放下了东西之后,便转身一个人走了。他如今没有胃口,我猜着,应该也是跟这件事儿有关,伤了心了,哪儿还吃的下去呢?”   奉安说完,偷偷看了一眼那边的两个人,生怕他们会发现什么端倪。   不过他明显是多想了,张嬷嬷两人因为他说得这事儿,立马就认真了,一面心疼少爷,一面埋怨老爷,哪儿还来得及分辨这话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   奉安趁着他们说的真起劲的时候,一溜烟就跑掉了。一边走还一边摇头:   “真是关心则乱啊。”   他就想不通了,少爷如今已经这么大了,且还在朝廷里头当了官,怎么这一大家子的人就这么放心不下呢?连一顿吃了多少?外头发生了什么事都要管东管西的,这不是关心则乱是什么?关心少爷谁都关心,可关心成这样,实在太可怕了些。   奉安虽然没什么脑子,可设身处地地想了想,若是有人对着他关心成这样,那……咦!想想都觉得可怕。   另一边,唐璟正一路往司农司奔。   进城之前一切都好,进城之后,透着车帘子闻到街两边喷香喷香的味道之后,唐璟深嗅了两下,感觉自己有些撑不住了。   可恨吉祥那厮,明知道他没有吃多东西,还一个劲儿地跟他说着哪儿哪儿有什么好吃的东西:   “少爷,这边有人在卖芙蓉糕哎,你不是最喜欢吃吗?”   “少爷,您看那边有人在画糖人!”   “少爷,咱们到了羊肉汤的摊子上了,你要不要来一碗……”   唐璟绝望地靠在车壁上头,耳边尽是吉祥的废话,鼻尖全是各种各样的香味,忍受的双重折磨。   好在他意志还坚定,自始至终都只有一句话:   “不吃,滚!”   如此好几次之后,吉祥也算是见识到了唐璟的决心,知道这般诱惑没用之后,他才讪讪地闭上了嘴。   不过,这羊肉汤都不顶用了,说明这次事情还挺严重的。就是不知道少爷这般,到底是为了谁,真是好奇死他了。   唐璟不仅昨儿晚上忍着,今儿早上忍着,去了司农司之后,他也一直在忍着,午饭只勉强吃了七分饱。   以前都是怎么撑怎么来,如今突然减少了量,总归是有些不适应的。肚子饿不饿还是其次,主要是自己心里过不去,老是想着吃的。   甚至在听到王魏他们说,朝廷那边已经下达诏令了之后,也是无动于衷得很。   朝廷自然没有那么快,虽说工部已经加紧速度在赶造,可这才过了多少天,便是没日没夜的赶工,最多也不过能做三四十台,更可况,人家压根也没卖力到这个份儿上。   不过这不妨碍朝廷将消息放出去。   不仅是京畿一带,昨儿一天,大燕上上下下但凡是得了消息的官府都发了诏令,许是为了让百姓重视这些油料作物,广为种植借以榨油,各地官府对此事分外重视。   不过不论什么时候,京城里头收到的消息总是最迅速的。   百姓昨儿得了消息,憋了一个晚上后,今儿已经彻底传得沸沸扬扬。   王魏除了马屁精之外,还是个包打听:“如今京城内外,议论的最多就是素油一事了。谁不知道这素油是您先提出来的,一个个提起您的时候,都是交口称赞。”   唐璟意兴阑珊地“哦”了一声。   王魏跟其他几个却还兴致勃勃:“果然跟着唐大人总能出人头地的。单就这么一次,咱们司农司便出尽风头上若再来两次,指不定比户部还要风光呢。”   “就是便宜了工部那群人了,没做什么正经事,反而分了不少功劳过去,论起讨巧来,谁能由他们讨巧。”   这话一出来便有人附和:“就是,还有他那边的周侍郎,瞧着也不是什么好的,就会跟咱们唐大人过不去。”   唐璟一听他们提起周侍郎,这才来了些精神:“说什么呢,人家压根也没做什么。”   虽然这周大人好管闲事了一些,神经大条了一些,啰哩巴嗦了一些,为人冒事了了一些……可总的来看,人家还是不错的。   里头有个小吏已经忍了许久了,之前怕耽误事儿,一直没有说,如今可算是能说了:“唐大人,不是我挑拨离间,实在是那周侍郎真不是什么好东西。咱们头一次见面的时候,我还听到他偷偷说你的坏话呢。”   唐璟锁着眉头,有些不信:“还有这些事?”   小吏点了点头:“天地可鉴,我可一点都没冤枉那位周大人。”   唐璟抿起了嘴。   “当时他跟工部的那些人聚在一块,言语之间对您的意见大着呢,嫌弃您不会办事儿,事情也说不清楚,一看就不是正经科举出身的人。”他言之凿凿,恨不得提天发誓了。   “竟然是真的。”唐璟磨了磨后槽牙,好啊,竟然还有这么一出,他都不知道。   这周侍郎……真是好样的。   “大人,你可不能这么轻易就原谅他。”   “原谅?”唐璟冷笑,原谅个鬼呢。   一整日过去,唐璟气儿却都还没消。还别说,这转移注意力倒是也有用,他气周侍郎的时候,丝毫感觉不到肚子饿,也不想吃东西了。   气着气着,连肚子也气饱了。   也是巧了,上午有人才跟唐璟说了周侍郎的事儿,下午散值的时候,唐璟便看到了这讨人嫌的。   讨人嫌的还没有这个自知之明。   周侍郎两三天没有看到他,还挺想得慌,看到唐璟之后,立马挥着手颠颠地往他这儿跑来了。他今儿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正愁没人分享呢,可巧就碰到了唐璟!   这可把周侍郎高兴死了。   结果他还没挨上唐璟,唐璟这儿却臭着脸,果断地甩手走人了。他才不要跟这个在背后说他坏话的人一块儿走!   “……???”   周侍郎一脸茫然,这,这到底是怎么了?他回头看向司农司的那群人:“你们家唐大人今儿出了什么事儿,谁惹着他了?”   谁惹着他们唐大人,这话问得好。   司农司这边没有一个人愿意搭理他,这么喜欢说人坏话的,谁愿意搭理他?   “咱们走。”这群人结伴离开,自始至终都没有分周侍郎半点眼神。   周侍郎瞪着他们的背影,心里已经有了底。不用说,肯定是这帮小人作祟,故意在中间挑拨离间。要不然,唐璟也不会故意不搭理他。明明前两天见面的时候,他们还有说有笑来着。   这群小人,早晚都会有报应的。   哼!   沈侍郎府,沈玉琼自打一脸踏进府里之后,便冷着一张脸,没多久便甩开了那丫鬟,直接奔着自己的院子里去了。   那丫鬟亦是一脸凝重,根本没有管沈玉琼喜欢不喜欢,转过头,直接就去了沈夫人的住处。 第68章 贵人是谁   说起这大丫鬟素欣,本不是沈家的家生子,却极得沈夫人看重。   早年间,沈夫人从人牙子手里将人买回来的,当初只是看着可怜,随手一搭救,没成想,便救出了这么一个忠心耿耿的大丫鬟出来。   素欣回了沈夫人那儿,来不及叫人通报,便自己先进去了。   沈夫人正打点着下人,让他们送些东西给沈玉檀。大女儿怀了身子,老爷不管不问的,可她却不能丝毫不管。   刚吩咐完了,便看到素欣脚下生风地从外头进来。   “怎么了,急成这样?”沈夫人也不着急让她回话,反而让她先坐下喝口茶才是要紧的。   素欣耐着性子坐下,喝茶水还没喝呢,话却先出来了:“夫人,出大事了!”   沈夫人眉头一挑:“是二姑娘的事儿?”   素欣点了点头,娓娓道来:   “今儿奴婢按照您和老爷的吩咐,寸步不离二十姑娘身边,连她更衣我都是跟着的。这出了府里之后,二姑娘却也不着急进宫,反而是先是见了贺家那位表公子。”   “两个人说了好半天的话之后,才从屋子里出来了。等到午时过半,二姑娘你瞧着拖不下去了,这才慢悠悠地给太后宫里递了拜帖。原以为有的等呢,可宫里那边反应倒是快,没多久便派人过来回绝了。”   素欣说得一脸担忧,可沈夫人听着,却并没有多惊讶。说实在的,对于这情况,沈夫人早就有了准备,这与她之前心里所猜测的也差不离了。   “太后宫里的人,就没带什么话给她?”   素欣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倒也还是带了一句,只是那话确实不大中听。”   “什么话?”   “说是……说是让二姑娘往后都不必再来了。”   沈夫人扯了扯嘴角。   当初护着的时候护成什么似的,如今说不管就不管了,后宫里头的这些人,当真是狠心。   她早就已经说过了,他们家既非皇亲国戚,亦非累世大族,跟皇宫里头打太深的交道并不是什么好事儿,可谁又曾听了她的话呢?当初风光的时候,好处都是她一个人占着的,到头来被打了脸面,反而牵连到他们整个沈家。   沈夫人心里不大痛快,等沈侍郎晚间回来了之后,便将这些话原原本本都说了一遍。   寝屋里当场就碎了一个古董花瓶。   沈夫人指派丫鬟打扫干净,亲自奉了一碗茶过来:“我也不是有意要跟她过不去,实在是她前段时间的所作所为,让我觉得蹊跷了些,这看着,竟不像是咱们家的女儿了。”   沈侍郎虽说仍在生气,可听着她的话却十分的不赞同:“不是咱们家的女儿还是什么?你也别胡思乱想。”   “我说不上来,只是心里总觉得怪怪的。”   身为一个母亲,沈夫人怎么能不知道自己的女儿是什么样子呢。如今的沈玉琼,让沈夫人觉得不大敢亲近了,所以她才一点点地远着她,冷着她。   沈夫人何尝不想亲近女儿,只是她实在是亲近不来,也是见鬼了。   沈侍郎却压根也不在意这件事情,他在意的,是沈玉琼到底干什么事儿,才把太后娘娘得罪成这样——莫不是,去年除夕宴上,他被皇上冷在一旁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越想越觉得有可能。沈侍郎立马让人将沈玉琼给叫了过来。   沈玉琼心里早已经有了成算。这一日,她算是过得狼狈不堪,本想甩开素欣,可这人偏偏就像是狗皮膏药似的,怎么撵都撵不走。   她心里头担心今儿回去会被她爹娘问罪,所以中间还去寻了表哥。   她如今的希望,可就全在贺岚州的身上了。   两人见了面之后,沈玉琼稍稍有了些底气。   可有素欣这么个人在后头逼着,迫于无奈,沈玉琼只好又给太后递了拜帖,结果如她想象的一样,太后根本不见她,一如前几次那般。   沈侍郎对她进宫这件事情说了好几次,沈玉琼也不是真不着急,她私底下派了人几番去试探,都未曾得到太后的回应。只是今儿比前两次还要狠些,她不仅没能进宫,还被太后派的人狠狠地羞辱了一顿。   是以回来之后,沈玉琼才会气成那样。   但沈玉琼到底是沈玉琼。绕是下午那样丢了一回面子,可冷静了这么一会儿之后,她又清醒了不少。   如今在面对盛怒的沈侍郎,沈玉琼半点不见慌乱。   待沈侍郎质问她究竟做了什么,沈玉琼眉心微蹙,想好的那些话张口就来:   “女儿也不知道这里头究竟是什么原因,只知道自从唐璟授官以来,女儿在太后跟前便渐渐地没了地位。年前女儿最后一次进宫,太后更是直接对女儿冷下了脸,说了些不太动听的话。”   沈侍郎一顿:“这事,与镇国公府那小子有关?”   “多半是的。女儿听说,镇国公府那位在宫里是有贵人相助的,便是圣上对他也极有好感。圣上不仅自个儿看重,还时常去太后那边替他说好话。圣上与太后可是亲母子,女儿虽救了太后娘娘的性命,可终究及不上这母子情深。”   沈玉琼说着,脸色也落寞了几分:“前些日子,女儿也想着要跟太后解释解释,无奈太后铁了心,压根不愿意再见到女儿。”   沈玉琼这话,本是应付之词,是她胡说八道诌来的。可这话听在沈侍郎耳朵里,却也不是说不通。   “你说得贵人,可是太子殿下?”   这回反而是沈玉琼微怔:“竟是……太子殿下么?”   “不是太子是谁?”沈侍郎想起了今日的事,“朝中早有传闻,说唐璟与太子殿下相交甚密,虽说这事儿不知真假,可但凡传出了风声,总有几分真的。”   “原来是……太子。”沈玉琼低声说了一句,琢磨了半晌,一扫先前的不快。   她还以为那个人是谁呢,原来只是太子。她说以唐璟的运道,怎么可能会碰到什么贵人呢,原来是空欢喜一场的运道呢!   沈玉琼喜不自禁,沈侍郎却觉得女儿这模样,实在太蠢了些:   “他攀上太子,往后不说平步青云也差不多了,你高兴个什么劲儿?”   沈玉琼连忙收敛了情绪:“女儿是想着,有得必有失,他碰到的越高,往后摔的也越越厉害。”   “那就等到他摔的厉害的时候,你再幸灾乐祸吧。”沈侍郎淡淡地说着。   沈玉琼这话,也算是个像样的解释了,沈侍郎不接受也没有什么办法,左右事情也这样了,改变不了。   如今最要紧的,是将这不中用的女儿嫁出去,否则,这么日日住在侍郎府里,叫外头的人怎么看?   沈侍郎也无心再问什么了。挥了挥手,便随意地打发沈玉琼出去。   他得跟夫人商量商量二女儿的婚事。   沈夫人倒是挺中意自己娘家那个侄儿的,可一来,沈侍郎不是很看得上,二来,她这娘家侄子已经定了亲事,终究是差了一点缘分。   “要是早定下来就好了,也不会像如今这样阴差阳错。”   沈夫人看着,只觉得他娘家那个侄子再好不过了。又一心惦记着她这二女儿,一片痴心,她看着都觉得心疼。   终究是差了些啊,沈夫人想着都觉得可惜。   另一边,出了屋子的沈玉琼却已经松了一口气。是太子就好,她原先还担心唐璟真搭上什么贵人,没成想竟然是那倒霉太子。   想到上辈子的事儿,沈玉琼眉眼都透着轻快。   等着吧,这会儿任凭他多得意,往后也只有他受的。   沈玉琼一路压着兴奋回了自己的屋子。得了这么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她今儿晚上,可算是能高枕无忧的睡上一场好觉了。   至于往后如何,自有她表哥在前头顶着,她是不着急的。   唐璟还不知道,有这么个人在他后头,时时等着看他的笑话。   唐璟熬过了最艰难的一天,再往后便好多了。   不管张嬷嬷他们怎么去劝,唐璟都不敢再像以前一样胡吃海喝,更不敢信他们的话,觉得自己再怎么吃都没事儿了。   怕自己会中途而废,唐璟还特意给自己置办了一身如今他还穿不上的衣裳。每日放在床头,以示鼓励。   这般坚定,让张嬷嬷他们也没了办法。   少爷这是真伤心了,伤心到已经想要折磨自己了,不说了,反正都是国公爷的错,回头他们定要将这件事好好禀报给夫人。   唐璟信心满满,他觉得自己这次一定能重回巅峰!   带着这股信心,唐璟志得意满地出了门,一路赶到司农司。   这般的好心情,在司农司门口儿碰上周侍郎的时候,转眼就没了。   唐璟这人,不讲究的时候是真不讲究,可一旦较起真来,谁都没有他较真。   他跟周侍郎虽然年岁差的挺大的,不过唐璟却没将对方看成长辈,一边嫌弃,一边又忍不住将他老友。   可结果呢,这人竟然在背后说他是非。虽说是第一次见面,可唐璟还是生气了。说他坏话,这真的不能忍!   唐璟可生气了。   周侍郎已经在这儿晃了好久了,如今看到唐璟,却也没有动弹,只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时不时地往唐璟这儿瞥一眼。   他是过来最后试探一次的。   可试探也没有用,唐璟压根没管他,就这么直接进去了。   走得干净利落。   周侍郎愣了半晌的神,随即握紧了拳头。   “好啊!”   不搭理就不搭理,他又不是没有玩得好的了。今儿他就去找户部的程侍郎,所有的稀奇事儿他都很程侍郎说去。   有什么好稀罕的,这司农司,他往后还不来了呢。   唐璟进去之后,王魏一溜烟就跑到了他身后,跟了几步之后,又转而往外头看了一眼,满是兴味道:“唐大人,那周侍郎走了。”   “走了就走了。”唐璟有些赌气道。   “可他看着还挺不高兴的,气得差点都崴了一下聊。”   “他不高兴,我还生气呢!”唐璟不服气道。   王魏笑了两声,他还指望大人这火气再大些,最好永远也别搭理工部那些厚脸皮了。 第69章 被人取笑   唐璟说不搭理周侍郎,就真的没搭理周侍郎了。   他如今也算是京城里头赫赫有名的人物了,走在外头一不小心就会被人认出来,这样的气派,哪里还缺朋友?更何况是周侍郎那样嘴碎又讨人厌的朋友,他才不在意呢。   唐璟如今只专心致志地盯着自己减肥的事儿。   东西是吃的少了,可是光节食似乎也不大顶用,趁着中午午休的时候,唐璟还特意跑出去瞎溜达了一圈。   京城这个地儿,当真是遍地都能看到熟人。   唐璟今儿一出门,便看到了出门办事的太子殿下。   这回萧衡还不是一个人出来的,后头还跟着一群人。   毕竟后头出了这么多人,连他二弟都在,萧衡虽说为人处事淡然如风,可再淡然,却也不想在自己亲弟弟和几个大臣年前丢脸。是以,这一路上萧衡都分外小心,直到遇见了在路边蜜饯摊子上蹲守的唐璟,他才真正放了心。   萧衡同他二弟解释了一句,打算上前跟唐璟说几句话。不过后头的二皇子闻言,却也道:“既是皇兄的好友,那我索性也过去,同他问声好。”   二皇子看了唐璟一眼,他早就想会一会这镇国公府的二公子了。   “也罢。”萧衡应了一声,遂领着二皇子一同走了过去。   唐璟本来也是想要过去的,可又觉得,若这么直接冲过去的话,未免显得太突兀了。   待三人各自见礼,唐璟对萧衡这位太子突然出现在街头生了几分好奇。   “你们这是去哪儿,怎么这么多人?”   且看这架势,似乎又是便衣出行,都没有让人开道。   萧衡道:“天寿节将至,外邦使臣不日便要进京,父皇担心京畿的治安,特意让我等前来巡视一番。”   唐璟恍然大悟。   原来是圣上的寿辰快要到了,怪不得外邦使臣也要进京呢。大燕的藩属国貌似还有不少,那这回进京的使臣,肯定也不会少了。这些倒还是其次,唐璟在意的是另外一件事:“你说圣上寿辰,那咱们需不需要送贺礼啊?”   话音刚落,旁边那有人嗤笑了一声。   唐璟抬起头。   二皇子着实没忍住,不过想来他也是不愿意忍:“唐大人这话,问得倒是不错,若父皇知道你有这样的心意,想必也会高兴的。不过,这心意到了就行,至于贺礼么,有没有倒还是其次,左右父皇从来也不缺这些东西。”   唐璟不乐意了。   别以为他不知道,这二皇子话里全是看不起他的意思,他就不喜欢这样明嘲暗讽之人,遂话说得越发掷地有声:“话虽如此,可圣上待我不薄,这贺礼,我自然要挑最好的。”   二皇子嘴角噙着嘲弄的笑意,只道:“那便拭目以待。”   唐璟同样不落下乘地看向他。   他挺厌烦这种压根没怎么见过面,却一上来就对着你趾高气昂的人。   二皇子不说还好,他这么说,唐璟还就真不愿意服输了,这回圣上过寿,他还就非得送一份万众瞩目的贺礼!   这二人他们针尖对麦芒,萧衡也不好让他们再说下去。   上前一步将人隔开之后,萧衡又看了一眼唐璟旁边的蜜饯铺子:“我见你方才一直在此地逗留,可是要买东西的?”   被岔开了话题,唐璟也没有再针锋相对了,他想起来自己刚才在做什么蠢事,脸上微微有些热:   “没有……我就是随便看看罢了。走到这儿的时候,看到这蜜饯生得不错,所以多看了两眼。恰好,你们就过来了。”   生得不错,萧衡失笑,却也不反驳,只颔首称道:“这蜜饯果子,瞧着是不错。”   后头有拍马屁的立马就过来了:“殿下可要带上一些?”   萧衡摇了摇头。他向来不爱吃这些太甜的东西,腻味。   唐璟却想吃,可他不敢吃,这么随意一眼瞥过去,从伯温兄到那个不讨喜的二皇子,再到后头更不讨喜的乌龟王八蛋,哪个不是身如修竹,只他一个显得与众不同了些。   唐璟可不要再这样下去了,他也道:“这蜜饯确实吃不得。”   后头拍马屁的那个人闻言,自然也消停了下去。   萧衡毕竟有要紧事在身,只与唐璟寒暄了两句之后,便重又领着人离开了。   二皇子扫了唐璟一眼,眼中仍旧带着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亦转身离开。   他可从来没想到过,自己这位行事端正,为人君子,从来就不叫人挑出一丝错的皇兄,头一次交朋友,竟然交了这么一个蠢东西。   还送贺礼给父皇。当真是滑天下之大稽。父皇每年寿辰,那贺礼都似流水一般,数也数不完。这么多的贺礼,哪样不是旁人费尽心思准备来的,人人都奔着最出挑的目的送过去,便人人都变得不出挑了。这唐璟,便是得了父皇的几句称赞又能如何,照样是个微妙的六品小官,这样的身份,能不能将贺礼递到父皇跟前都是一说,还想要一鸣惊人,简直是笑话。   路上,二皇子还同萧衡提了一句:   “皇兄,我看这镇国公府的二公子未免也太天真了些。”   萧衡微哂:“你不知道,这唐兄身上最让我惊奇的,便是他总是能够出人意料。”   二皇子冷笑:“皇兄这是笃定,他能打我的脸了?”   “你不是说了拭目以待吗,如今我说什么,都为时过早。”一切,等着父皇寿辰那一日,才得分明。   二皇子听了这话,心中更是鄙夷到了十分。他这位皇兄,还真是傻了。   竟然真信了那蠢货的话。   这皇家兄弟二人在前头说话,站在二皇子后头的贺岚州自然也听到了不少。   要说不高兴,眼下最不高兴的就要数他了。偌大的一条街,遇到谁不好,偏偏遇到了唐璟?   晦气!   若是没有这个人,他如今兴许早就已经跟表妹喜结连理了,哪还会跟如今这样,见见个面都要遮遮掩掩,生怕被旁人看到再生什么是非。   想到上次表妹找到他时那委屈的样子,贺岚州又在心中咒骂了唐璟几句。   他是断然不会让表妹受委屈的,既然沈家已经不是能住人的地方,那他就将表妹接到自己家里来住好了,也省得她再受委屈。   昨儿晚上,贺岚州便将这话转告了母亲。   他本以为母亲会欣然答应,毕竟母亲常说姑母嫁得好,对沈家一家人也是客套有加,贺岚州信心满满地去了,他是笃定母亲会点头应下的,结果话才说完,便被自家母亲一顿好骂。   “你可是有婚事在身的人,怎么能有如此的念头?”   “说什么悔婚再娶,你以为婚姻是儿戏吗?你只想着你自个,可曾想过咱们贺家的名声,可曾想过你几个姊妹往后的婚事,可曾想过赵家那位一心惦记着你的未婚妻啊?”   “如此的一意孤行,你不是自私,还是什么?不仅自私,你还愚钝不堪!”   贺夫人早知道儿子有这样的念头,可她万万没想到,儿子竟然真的敢说出来。他如今可是有婚事在身的人啊,沈家是富贵,可招惹了沈家那二姑娘,回头别人不指着他脊梁骨骂?   谁家的女儿不是宝贝,他沈侍郎家的二姑娘受不得委屈,难不成赵家的姑娘就受得了委屈了?将心比心,贺夫人做不来这种丧良心的事。   而且,她那亲家母,可是个泼辣的又疼女儿的。这威名在京城也算是人尽皆知,得罪了她,回头哭得都不知道是谁。   所以她不仅没同意这事儿,反而狠狠地臭骂了儿子一顿。不过就这样,贺夫人还没有放心,她生怕儿子没有将自己的话听进去,依旧我行我素。   事实上,贺夫人想的也不错,贺岚州如今也确实是这样做的。   京城这一辈儿的年轻人里头,贺岚州着实能不算差,虽不及唐郢这些人出众,可他家世就先输人一筹,只靠着努力就走到了今儿,甚至还与二皇子有不浅的关系,足见其有多善于经营。可这灵光的脑袋瓜,在碰到心上人的时候,却通通不管用了。   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可见如此。   如今贺岚州什么也不想了,只想将心上的表妹给娶回来。   表妹为了她,一直守身如玉,在国公府里吃了那么多的苦,都未曾与他抱怨一声,他如今多为了她筹谋一二,又算得了什么?   贺岚州在那儿算盘打得流利,沈玉琼那边也逐渐沉不住气了。   她才知道,原来爹娘这两日没有开罪她,不是因为忘了太后的事儿,而是一直都记着,且对她再没了指望,一心想让她嫁出去。   沈玉琼差人打听了一下,待知道她爹看重的是一个鳏夫之后,沈玉琼彻底坐不住了。   家世再好,可那也是个鳏夫,她凭什么要嫁一个鳏夫?   当晚,沈玉琼便修书一封,送到了贺岚州的手上。   贺岚州这边亦是心急如焚,恨不得立马毁了亲事,带着媒人去沈家求亲去。   正因为此事,这两人私下里头,也少不得要私会谋算几次。   可天下那有不透风的墙呢,沈玉琼接二连三地与贺岚州私会,贺岚州心疼表妹欲退亲的消息,终究还是传到了他那准岳母的耳中。 第70章 撞见私会   在外边儿听到的消息之后,赵夫人本来还不大相信,耐着性子,又派人重新前去打听了一番。   结果打听出来的消息,比她之前听到的那两句还要让人生气!那混账东西,竟然真的跟沈家那边不清不楚的。   无风不起浪,赵家夫人虽然没有亲眼看见,可外头的人都已经用了响动,这说明什么?说明贺家那小子压根心思不正。赵夫人本来想着立马就过去处置了那龟孙子,无奈这事儿竟然被她宝贝女儿给听到了。   赵家这位小娘子,对贺岚州也算是一片情深了,否则以赵家的身份,也用不着找上贺家。他贺岚州即便能算得上年少有为,可家底着实差了些,配赵家是万万不能的。赵家小娘子钦慕未婚夫,百般相护。   赵夫人扭不过她,不过她也是狠心的,为了叫女儿看清楚贺岚州的真面目,亲自派了心腹前去盯梢。如此盯了两三日,赵家小娘子日日胆战心惊,赵夫人却稳坐如山。   到了第三日,那边终于有了动静。   赵家夫人沉着脸,立马就带着女儿过去了。   贺岚州跟沈玉琼也算是小心谨慎了,选的地方都僻静的很,私会的时候又打扮的与往日不同。便是相熟的人,也未必能看得出是他们。要不是赵夫人的人有本事,兴许还真跟不过来。   这两人一前一后地进了屋子里头,也不知道在里头做了什么,半个时辰才出来了,出来的时候也是一前一后,有意遮掩。   赵夫人拨开叶子,为了让女儿看得清楚一些。   赵家小娘子如今却已经是脸色苍白,摇摇欲坠了。   “不,这不可能。”   “如何不可能?我听说,这贺家小子与那沈家二姑娘自小便是青梅竹马,可惜沈侍郎看不中他,愣是没将女儿许配给他。他贺家没能巴结上沈家,反而让咱们赵家倒了个大霉。”   赵夫人看着已经走远的沈玉琼,面露不屑:“要说手段,你可永远比不上这位和沈二姑娘。人家家世好,相貌娇美,那贺家小子对他念念不忘也是情有可原。你啊,还是趁早绝了这个心思吧,等我明儿抓住了那小子——”   赵夫人话还没有说完,赵家小娘子却已经受不住了,帕子捂着脸,哭得梨花带雨一般地小跑着走掉了。   “你去哪儿?”赵夫人急得直皱眉。   无人应答。   赵夫人赶紧瞪向了旁边的丫鬟:“都是死得吗,还不赶紧跟过去!”   丫鬟仓促地应了一声,这才赶紧跟了过去。   赵夫人显然被自家女儿给气到了:“这不中用的东西,也不知道是随了谁。丁点儿的事都受不住,往后还能指望她有什么出息?”   赵夫人边上的嬷嬷说了一句公道话:“这事儿,可怪不得咱们姑娘。要怪啊,就怪那个贺家公子,吃着碗里的,望着锅里的,简直是丧尽天良。还有那沈家二姑娘,真是没皮没脸,明知道人家有婚约在身,还是如此的不自重,这沈家的家教,叫人实在不敢恭维。”   赵夫人听罢,恶狠狠地来了一句:“这狗男女,别指望我能放过她们。”   赵夫人气势汹汹地回去了。   说起来,这赵夫人能得到消息,也是多亏了孙氏筹谋。   因为小儿子的事儿,孙氏可是狠惨了那沈玉琼。要说一开始,孙氏对这个儿媳妇还是挺满意的,以至于前几次沈玉琼与唐璟闹出什么矛盾的时候,孙氏还总觉得,错的怕不会真是他们家二郎吧?   兼之有镇国公日日在旁边念叨,一副恨不得打死唐璟的样子,叫孙氏确实被迷惑了一阵子。   等她醒悟过来的时候,一切都已经迟了。二郎的名声,早已经被沈家那个小贱人给抹黑地污浊不堪。   这笔账,孙氏一直记心里。这么久没动弹,可这不代表她忘了,谁都会忘,唯独孙氏不会忘。沈家的风声,孙氏也一直都有注意,这回沈玉琼不愿意说亲,从而找上贺家小子的事情,孙氏也是头一个知道的。她想都没有想,就把口风透露给叫赵夫人。   同时官眷,孙氏跟赵夫人也甚为熟悉,更知道赵夫人的为人。   她将消息透露了出去之后,便坐等着看好戏。   孙氏以为赵夫人这性子,是最沉不住气了,可万万没想到,赵夫人比她想的还要小心不少……也是,小心驶得万年船,小心一些倒是不错的。   孙氏不担心赵夫人会真的咽下这口气,当做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般。要真那样,那就不是赵夫人。   果真如孙氏所料,没过几天,京城里头便又发生了一件热热闹闹的大事。   这事儿发生的时候,正巧赶上沈侍郎相中的淮安侯府世子爷来沈家相看的那日。   虽说沈玉琼这边不甘愿,可沈侍郎却看中了人家,千方百计使人前去说合。这一来一去,世子也动了心思,这不,今儿恰好就过来了。   两边都有意,加之沈玉琼长得确实不错,所以这相看自然也进行地顺顺利利的。待临走的时候,两边基本上都已经定下来了。   沈侍郎自然是满意的,沈夫人倒也没有什么感受。至于沈玉琼么,她高不高兴,家里已经没有多少人在意了。   等那世子爷出门的时候,沈侍郎还特意交代了让女儿过去送。   沈玉琼即便早已就看清了沈侍郎这趋利的本性,可如今轮到她身上,去实实在在地叫她心寒齿冷。   可她出了顺从,别无他法。   这个侯府世子,沈玉琼是断然看不上的。这么一个鳏夫,还早已经过了而立之年,她凭什么要嫁给他?就凭他这侯府世子爷的名头么?做梦!   沈玉琼一路心不甘情不愿地将人送到了府门处。   对她的冷脸,淮安侯世子很是不以为然。女儿家,面嫩些也是情有可原的,等定下了婚事,他自然有办法让她笑脸相迎的。   一路出了沈家。   沈玉琼忍着恶心,挤出一丝笑意将人送上了马车。   恰在此时,却生了一场不虞之变。旁边忽然冲过了一个老妇,一把揪住了沈玉琼的领口,上来就是一巴掌。   “好你这个小娼妇,欺负谁不好,竟然欺负到我们姑娘头上来了,老婆子看你是安生日子过腻歪了,找死!”   沈玉琼都被打懵了。   “瞎了你的狗眼!我们俩姑爷可是早有婚约的,如今你这么不知羞耻地插了进去,是想让我们姑爷回婚再娶,还是自干下贱,甘愿做小啊?装得倒是人模人样的,我今儿非得扒了你的皮,让人瞧瞧你这高门大户的沈二姑娘,内里究竟有多下贱龌龊!”   这老妇来势汹汹,一时间把旁边的人都给震得三魂俱无,等沈玉琼被她打得惨叫了声来,众人这才赶忙一哄上前,企图将人扯住。   无奈那老妇力道实在是太大,铁了心要闹一场,又十分地不要脸,两个丫鬟压根都拉不住。   拉扯之间,沈玉琼那张脸蛋却是遭了殃,被甩了几个巴掌,已是又红又肿。   还是那位世子爷看不过眼,上次叫小厮上去,这才叫人给扯住了。   淮安侯世子好歹还有些成算,扯住人之后,便立马道:“快堵上她的嘴,速速带回府里去。”   那老妇连忙挣扎:“我说世子爷,你就不想知道这沈家姑娘究竟是何德行?她可是在外头勾三搭四,连我们家姑爷都不放过的人。这会儿你不问问清楚,反而还要替她出气,别等回头,她又给你戴了一顶绿帽子,让你做了王八也未可知!”   淮安侯世子眼神一暗,狐疑地看了沈玉琼一眼。   沈玉琼跟前的丫鬟却立马反驳:“呸,一派胡言,我们姑娘行得正坐的直,哪儿容得你满口污蔑。”   “污蔑?”老妇笑了一声,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贺家那位公子,沈二姑娘可还记得?”   沈玉琼瞪圆了眼睛。   老妇冷笑:“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明知不可为,还这般自干下贱,三番五次地与他私会,贵府好歹也是侍郎府邸,似你这般鲜廉寡耻,莫不是这就是侍郎府的家教?老婆子倒是真好奇了,究竟是什么藏污纳垢的地方,才养出了沈二姑娘这般手段龌龊之人?”   这骂人的话确实太难听了些,便是淮安侯世子听着也觉得难为情。他赶紧让人捂住了那老妇的嘴,直接向人家押到了侍郎府里头,又让人赶忙叫沈玉琼给送进去。   如今这一出,他是断然不能再走了。侍郎府的脸面要顾,可这事实如何,他也该打探清楚。   一群人押着那老妇人进去之后,还顺势将沈府的大门也一道关上了。   关上了门,却关不住旁边围观之人的好奇心。有的是从头看到尾的,有的却只听到了一两句,正要刨根问底呢,却见人已经没了。   可就听到了那么三两句的话,他们大概也能猜到发生了什么,因而一个个都兴奋起来,像是自己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秘密似的,三三两两地聚着堆儿,闷头嘀咕。   要是这事儿是真的,那这沈家姑娘未免也太厉害了吧。可瞧那老妇人说得咬牙切齿的样子,似乎也不是假的。   都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一上午的时间,有关沈家姑娘插足让人婚事的传言,便已经闹得沸沸扬扬了。   孙氏自然也听到了消息,为了这个,她还在傍晚的时候特意跑到小汤山。为的,就是与唐璟分享这则天大的喜事儿。 第71章 骂到家门   唐璟对孙氏这般幸灾乐祸很是不理解:“人家早就已经跟咱们家没关系了,你还总是盯着人家做甚?”   “她活该让我盯,谁让她这般的心思歹毒。”孙氏提到沈玉琼的时候,整个人都变得刻薄了几分,“她现在跟那贺家小子不清不楚的,谁知道往前在国公府的时候是不是这样?没准儿,她那个时候就与她那表哥暗度陈仓了!”   唐璟想了想:“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孙氏就奇了:“你竟然一点都不生气。”   “我又不喜欢她。”唐璟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不管是以前的“唐璟”,还是如今的他,对着沈玉琼都没有什么感觉。   沈玉琼这女人,相貌是娇美不假,娇美之下藏着一个歹毒心肠,唐璟恨不得自己离她要多远就有多远。   他既看不中她,也不愿意搭理她,甚至都不想听到有关她的消息。   孙氏听了这话,故意揶揄:“那你最近喜欢谁,那个小郡主?”   唐璟脸一垮:“你怎么又提人家?人家清清白白的姑娘家,出于好心帮我一把,结果还被你们给惦记上了。倘若她知道了你是这样的心思,只怕她再也不会与我说话了。”   后头这一句话说出来,竟然还有些可怜。   孙氏啧啧了两声,道:“二郎啊,你怎么到现在还这般单纯。”   唐璟气呼呼地转向一边。   “那位小郡主可比你直爽多了,上回你家小侄儿洗三,我还拉着她说了许多的话。”   唐璟立马回头,紧张道:“你没有同她胡说八道吧?”   “你娘是那样的人吗?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娘还能不清楚?”孙氏说完,接着又夸起了萧朝安,“到底是皇家郡主,那气派都在身上摆着,旁人羡慕也羡慕不来。这小郡主也是个敞亮的,我中间实在没忍住,问了一下她对你的看法,你猜……她是怎么说的?”   “我才不想听呢。”唐璟说完,见旁边没了响动,不禁暗暗偷瞥了孙氏一眼。   孙氏哈哈大笑起来。   唐璟等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这分明是在忽悠他,彻底生气了:“你压根就没有问!”   孙氏都快要乐死了:“二郎啊,这会儿倒是聪明了些,你娘我虽说着急这件事儿,可是也不敢表现得太明显。我怕吓着人家,哪儿敢问这些?”   不过,虽说孙氏没有直接问,可是话里也暗示了不少,她觉得,以这位小郡主的聪明伶俐,肯定是能听得出来的。见儿子真的恼羞成怒了,孙氏也没好再就着这件事情继续往下说下去,她今儿过来是为了沈玉琼的事儿,所以这会儿还是说这沈玉琼好了。   无奈孙氏一身精神,唐璟却对此十分的不感兴趣。   “她会不会倒霉,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你怎么就这么糊涂呢?”孙氏急了,“你跟她的那些破事儿,到如今还有人在说闲话呢。那些人说的可不是她,而是你,这是断定了你不是什么好人,是你负了她!当初你失手打人,可是将自己的名声都败坏得干干净净的,这事儿,如今便是再解释都没有用了。”   唐璟缄默。   失手打人那是,确实不好解释。   孙氏一次说了这么多,歇了一会儿功夫之后,又继续道:   “不过这回的事闹大之后,那沈玉琼就算是彻底地栽了?往后若是有人在拿着打人的事情做文章,咱们就拿她跟贺家小子不明不白这事儿来应对,就说她心思不正,被你发现了端倪,这才失手打了她。虽说这样过后,你这面上也不光彩,可是比之从前,却不知道好了多少。”   媳妇跟别人不清不楚,这肯定不好听,可是也比喜怒无常,暴虐伤人的名声要好啊。   唐璟听完之后,总算是知道了孙氏的一片良苦用心。原来她精心策划这些,只是为了洗白他的名声。   只怪他刚才糊涂,反而责怪孙氏多管闲事,实属不该。   “这回想清楚了吧?”孙氏问道。   唐璟总算知道了好歹,笑了笑:“多谢娘替我着想。”   “知道就好。”孙氏没好气地点了一下他的脑袋,“若不是为了你,我哪里会做这么多的事。”   沈玉琼虽说可恶,但孙氏做这些,也确实是有私心的,这她承认。   “这次过后,沈玉琼做的那些事也算是人尽皆知了。往后她便是能待在京城,也注定只能低着头来做人,万没有胆子过来烦你了。”   对于这点,孙氏还是敢担保的。   孙氏这边幸灾乐祸,沈家那边的情况却真的不容乐观。   淮安侯府那边算是已经得罪透了,那老妇人虽然不中听,可她说得没有一句是空穴来风。等进了沈府,看到了沈侍郎也是丝毫不惧,甚至当着世子爷的面,将沈玉琼送给贺岚州的荷包给抖了出来。   沈夫人看了那荷包,当即捂住了胸口。   ——这不争气的蠢货啊,真是要把她给气死了!   这荷包从何而来,自然是赵家从贺岚州身上搜罗来的。   在来沈家之前,赵夫人便已经坐了十足的准备。为了出这口恶气,赵夫人头一个便拿贺岚州下手,昨儿晚上就带人去了贺家府上好好地闹了一场,不仅给了贺家父母好大一个没脸,连贺岚州那屋子,也被赵家来人搜得干干净净。   赵家跟镇国公府一样,都是功勋起家,赵夫人也是武将之后,性子里,很有些杀伐果断的味道在里头。赵夫人行事,压根没有为了各家体面着想的念头,她就只想着早点出了这口恶气。   反正她们赵家姑娘不愁嫁人。   赵家再怎么不济,宫里却还有位贵妃娘娘坐镇的,他们怕什么,怕沈家?怕贺家?笑话!   反正赵夫人是谁也不怕的,如今最要紧的,是收拾这对狗男女。   来沈家闹腾的这老妇人姓邓,本是赵家小娘子的奶妈妈,跟赵夫人一个性子,也泼辣得很。这回赵夫人要拿沈玉琼撒气,她头一个跳了出来,是以才有了今儿这出。   邓嬷嬷虽说初来乍到,可却一点没怕事:   “不妨告诉你们,我今儿过来是咱们家夫人派我过来的,夫人尊贵,不愿意自降身份跟您家二姑娘这样的人争辩,所以才派了我来。   你们虽将我给带来了府里,可也别想到一刀杀干净了事。不怕你们笑话,我来时便有赵家的人在外头侯着,但凡我出去出得晚了,这事儿保准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你们沈家,还得再摊上一个人命的官司。”   沈夫人气得差点站不稳:“这事儿是我们家不对,可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的,你非得闹成如今这样有什么意思?这对你们姑娘又好了?”   “我们姑娘好不好,就不劳你们沈家担心了,姑娘再不好,也是贵妃娘娘的亲侄女,咱们赵家,可不缺好女婿。今儿我过来,就是为了给咱们姑娘出这口恶气的!”   沈夫人指着这个老货:“你这么闹,赵家的名声都不要了,这般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做法儿,也是你们赵夫人告诉你的?”   “名声顶个屁用,能吃吗?”邓嬷嬷油盐不进,“再说这层窗户纸捅开之后,名声不要的,该是你们沈家吧。我赵家清清白白,有什么可担心的?”   邓嬷嬷虽被辖制着,可周身的气势却无人能敌,兼之她又占理,旁人更没办法奈何他。   事情都已经真相大白了,那侯府世子也早已经一脸怒容地甩袖离开了,沈侍郎知道,如今便是将这老货杀了也无济于事。   他气得直想再打沈玉琼两巴掌。   可方才他嫌沈玉琼那狼狈模样污了世子爷的眼,打发她下去梳洗了,这会儿连发泄的人都没有。   半晌,沈侍郎也彻底认命了:   “你说,你们赵家到底想要怎么办?”   邓嬷嬷得意地笑了一声。   早知道会是这个结果了。   风波之后,赵家便开始对贺沈两家施压了。原本按着赵夫人的意思,揭开了沈玉琼的真面目,说道压贺家,退了亲事,再让沈玉琼给贺家做妾借以恶心两家也就算了。   可赵夫人没想到,她那不争气的女儿竟会不争气到这个份儿上,出了这样的事,竟然还不愿意退婚。   傻成这样,恨的赵夫人宁愿没生过这个女儿。可骂也骂了,罚也罚了,这么个不中用的东西,却还是放不下贺家那小子。   这情情爱爱的,可真是害人不浅。   赵夫人也没了脾气。都是为了儿女,谁又能真逼她去死呢。贺家那边,赵家倒是抬了手,并没有如先前扬言一般,将贺岚州从职位上拉下来,反而派人前去,明着嘲讽,暗地里却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答应贺家,将两人在下半年完婚。   贺岚州那边,被逼着是应下了赵家的要求,答应往后再不与沈家二姑娘有何牵扯,婚后不纳妾,不置通房,一心一意只待赵家小娘子好。   赵家小娘子听了这些话,顿时就忘了先前的不快,觉得自己未婚夫还是记挂着自己的,要不然也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只赵夫人和赵老爷瞧着一肚子的恨。   回了府,赵夫人气不过,又将女儿拉到旁边来教训:   “往后三五年过去,到时候你便是后悔也没有办法了,是你自个儿要跳进火坑里的,不是爹娘逼着你的!”   赵家小娘子坚持道:“女儿不会后悔的。”   赵夫人气个仰倒:“好,我倒是生了个好女儿,往后嫁进了贺家,你再不要回赵家的门,我权当是没养过你这个蠢女儿!”   赵家小娘子咬着嘴唇,不明白她娘为何就这么看不过她夫婿。浪子回头金不换,这道理她懂,为何爹娘就不懂了?   赵夫人嘴上厉害,说着如何如何不管,可转过头来,却还是要替女儿将一切打点好。   不管?她也想不管,可是能吗?   贺家因为赵家小娘子,算是有惊无险,可是沈家因为沈玉琼,算是吃了一个大闷亏。   赵家小娘子要嫁给贺岚州,那这沈玉琼,是决计不能再待在京城里头了。 第72章 赶出京城   沈玉琼不愿意就这么走了。   可这家里,到底还是沈郎当家的。他发了话,沈玉琼即便是不想走也不能了。   沈侍郎走到如今,也算是不容易。若真跟赵家对上,沈家未必就会输多少,可元气大伤是肯定的。沈侍郎又是如此一个爱惜羽毛之人,哪里会愿意因为自家一个不成器的女儿,就跟赵家翻了脸,还跟宫里的贵妃娘娘扯破了脸皮。   不值当。   不如趁着这件事情,及早地给赵家卖一个好,等回头再见面的时候,也不至于尴尬到底。沈侍郎算盘打得精准,赵家再次派人过来催的时候,沈侍郎已经派人准备好了马车,将沈玉琼给押上了路了。   沈家在兴元府有一处祖宅,如今将人送去祖宅里头关着,过上那么一两年,再寻个富贵人家嫁了,也不是什么坏事儿。   沈侍郎自认为已经仁至义尽了,可在沈玉琼看来,送她出京城,那她之前所有的谋算,都已是前功尽弃了。   她好容易才一步一步的走到了今天,如今这般灰头土脸地走掉了,岂不是她所做的一切到头来都是自讨苦吃?岂不是在明明白白地告诉她,当初自己还不如就这么待在镇国公府里头,老老实实地过完一辈子。   不——沈玉琼不信。   她不信自己还是这样败了。   可在沈玉琼被送出府的时候,沈侍郎压根没有露面,求情都没处求去。   彼时,沈侍郎他正坐在屋子里头,将曾经自己百般看重的二女儿的贬低地一文不值。中间沈凌风还过来了一趟,打算给自己姐姐求情,却不想亦被牵连了,白招了一顿骂。   沈侍郎如今看谁都不顺眼。看到这个宝贝儿子,也觉得他一无是处,哪儿都比不上人家。人家再不中用,如今总还是朝廷命官。可是他家这个呢,半点不懂事,一天到晚只知道跟一帮狐朋狗友四处眠花宿柳,简直是混账!   丢他的脸。   沈凌风求情不成,反而喷了一个狗血淋头,撑不住从屋子里头撤下去了之后,咒骂声还在那儿继续着。   不过骂得人,已经不知不觉地从他沈凌风,变成了沈玉琼。   沈夫人听他说了那么多,只觉得心烦意乱:“你就不能少说一点?”   “少说?她做了那么多的蠢事,你叫我怎么能不说?”   沈夫人也气,她固然气沈玉琼不自重,非得做出这些龌龊的事来,让沈家丢了脸面,落得了旁人耻笑的地步。可她更气丈夫:“玉琼是有错,可你也没好到哪里去。”   “我能怎么办?难不成我还要为了她,与赵家争个不死不休么。难不成,我连凌风的前程都不顾了,只为了帮她抢一个已经定了婚事的男人?”沈侍郎一面说着,一面还不忘耻笑自己女儿,“又不是什么公侯王爷,怎么就让她如此念念不忘,她也就这点出息了,提到她,我都觉得羞耻不堪。”   沈夫人听罢,简直不愿意再搭理他。这一句话,不仅损了自己的女儿,还骂了她的娘家,气人也不是这么气的。   这夫妻俩为了儿女的事情闹得不甚欢快,那边,沈玉琼却已经被人强逼着上了马车,出了城门了。   一路上,沈玉琼想尽了法子想要从马车里头出来,哪怕必须要出城,最好也要让她先见一见表哥,将后事吩咐清楚才能走。   她重生归来,占尽了先机,如今一身本事还会施展,怎么能就这么走了呢?   于沈玉琼而言,让她离开京城,真真比让她千刀万剐还要难受。   沈玉琼不愿意认命,无奈看守的人实在是太过油盐不进,软硬不吃,不管沈玉琼使出什么花招,他们都是不闻不问。   短短的一条路,沈玉琼已经不知道闹腾了多少次。闹腾到了最后,连沈玉琼也倦了。   她只觉得自己从未这般累过,身心俱疲。   一时出了城门,素欣方才掀开了车帘。   沈玉琼已经消停了,如今看到帘子被掀开了之后,也是冷着一张脸,再不愿意说什么。她算是反应过来了,如今不管说什么,都是徒劳。她那没心肝的爹娘,早已经放弃了自己这个女儿。   果真不是亲生的……不,即便是亲生的,结局也不会差多少。自私自利到了极点的人,压根不会顾念什么血脉情缘。   素欣望着二姑娘不耐的样子,自顾自道:“二姑娘,夫人你有几句话,想要让我带给你。”   沈玉琼嗤笑一声:“如今说这些还有用吗?”   “有没有用,奴婢都是要说的。”   说罢,素欣从背上取下了一个包裹:“夫人说了,这是您那陪嫁铺子里头这大半年来挣得银钱。昨儿晚上,夫人让人连夜里盘算了出来,钱都在这里了,一文不少。这钱虽不少,可姑娘也得小心着花。毕竟这银子没了,好日子也到头了。”   兴元府那边都是些什么族人,只有去过的才知道。   素欣将包裹放到沈玉琼腿边:“夫人说了,二姑娘您有如今的这个下场,怨不得旁人。路都是您自己选的,这苦果也得您自己尝。无论您先前发生了什么大事儿,性子又为何变成了这样,可您,终究都是沈家姑娘,只要脑子清醒,总还是有回头路的,端看二姑娘您愿不愿意走了。”   素欣说完,静默在侧,等着沈玉琼有没有什么话再让她带回给夫人。   可等了一会儿,只等来了一句不屑的嘲弄:“少在这猫哭耗子假慈悲了,如今既送出了城门,你也不必再跟着,赶紧滚回你的侍郎府里去吧。”   她沈玉琼即便是暂且输了,也不要这些人来扮同情,说风凉话。她只是一时输了,早晚都还是能赢回来的。   素欣也冷了心。   算了,这二姑娘到现在都还执迷不悟,真是白瞎了夫人的一片苦心。   她松开了手,从马车里头退开:“启程吧。”   车夫得了命,高高地扬起马鞭。   马车动了之后,沈玉琼望着腿边的包裹,气得一下子踢到了角落里。   “没一个是好东西!”   都给她等着!   马车渐行渐远,素欣站在城门处,见此只是摇了摇头。   她总有一种预感,二姑娘便是离开了京城,便是过两三年之后,事情渐渐平淡了下去,也依旧过不好日子。   祖宅那边,可不是二姑娘这样张扬的人能安心住下的,更何况,这心思都扭曲了,如何能过上安生日子呢?受苦受难的日子,都还在后头呢,倒是白费了夫人的殷切嘱咐了。   沈家二姑娘离京这事,虽说没有多大响动,可是隔了两天之后,众人到底还是反应过来了。   都已经离开了京城,不知去到了哪里,那便说明之前的传闻多半是真的。   这沈家二姑娘,当真是插足了别人的婚事。   本来沈玉琼在京城里头名声还算是不错的,尤其在妇人中间,因她在镇国公府里吃了大苦头,铺子里头的胭脂水粉又真挺好用,所以那些夫人姑娘们,自然愿意向着她。如今出了这样的事,这风声立马就变了。   连那些平日里与沈玉琼交好的姑娘家,也赶忙跟她撇清了关系。毕竟沈玉琼做出了这点不光彩的事,她们这些与之交好的,也难免会受到波及。早些抽身,于她们,于家人都好。   有人名声倒了,有人名声就跟着起来了。   起码唐璟这个被和离的前夫,就遭到了不少人的同情。取孙氏所料一般,旁人因为这件事,自然而然地联想到,是不是沈玉琼在国公府的时候,也同样跟旁人不经不住的,是不是这夫妻二人处不好,不是镇国公府的二公子不识好歹,而根本就是帽子上的颜色不对劲。   可怜这唐二公子啊,捂了这么长时间,到底还是没有捂住。   就连司农司的几个,这些日子看着唐璟的目光也不大对头。   唐璟已经记不清,到底有多少人跑到他跟前,嘴里说着什么委屈他了。   唐璟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委屈了什么。难不成是自己这些日子瘦了不少,被他们发现了?这对他来说,确实还挺委屈的。   沈玉琼这事儿,因为有沈家贺家和赵家压着,所以没过几天外头,又风平浪静了起来。   可名声臭了还是臭了,便是宫里的几位娘娘,也是有所耳闻。皇宫里头,不怕太后的除了皇上便是贵妃娘娘了。   这回沈玉琼出了事儿,贵妃已经有意无意地当着太后的面儿提了好几次了。从前太后不是挺看重这丫头的吗,如今她倒是要让太后看看,她看重的人都是什么些妖魔鬼怪。抢男人都抢到她赵家人身上了,真是不知羞耻为何物。   贵妃胆子大,太后呵斥了之后还敢拐着弯儿说起这事,气得太后直接下令要打她板子,还是皇后亲自过来说合,才叫贵妃免了皮肉苦,改成禁足半月。   贵妃走后,皇后又坐下来劝说道:   “您也知道她那嘴巴不饶人,犯不着跟她计较什么。”   “她这是被宠久了,宠得不知尊卑了!”说完,太后又气恼地骂了一句,“还是皇帝的错,要不是他,贵妃哪儿来的胆跑来哀家这儿撒野。”   气得她,这几天都没睡什么好觉。   太后气贵妃,又何尝没有气自己呢?当初她是怎么对沈玉琼的?那个是恨不得把她当成自家女儿看待。如今沈玉琼做了这点没皮没脸的事,太后也臊得好几天都没好意思出门。   她嫌丢人。   悔之莫及,说的就是太后如今的心态了。早知如此,当初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插手沈玉琼的事儿的,到头来,反而落了她里外不是人了。 第73章 谁比谁惨   晋王府中,萧朝安如今正在照料她的花圃。   但凡是有关花的事情,萧朝安每每都是亲力亲为,眼下也一样。   只是红豆却觉得自己,郡主这阵子心情着实不错,连这会儿浇水,都能看出她的脚步有多轻快。   隔了一会儿,晋王从外头走了进来。   红豆行了礼,退到了一边。   叫女儿还没注意到自己,晋王咳嗽了一声,让正在照顾花圃的萧朝安惊醒了过来,抬头后,方才见到了自家父王。   晋王又是一阵不满:“怎么又在浇花?你除了种花,怎么就没了别的消遣了?从前你不是也喜欢书画得么,如今怎么也不见什么动静了。”   萧朝安只道:“父王从前可不会抱怨这些。”   “这不是实在看烦了么。”晋王说着,又状似无意地提到,“正好,前些日子你陈世叔下了帖子,说是得了一副古画,邀了一些宾客前去鉴赏。你不是对此道也颇有见解么,眼下左右也是闲着,不如同我一并过去,也算是散个心了。”   萧朝安直起身子,道:“若我猜的不错的话,这宾客里头,定然有不少青年才俊吧。”   晋王嘴角不自觉地抽搐了两下:“说什么呢,都是几个熟人,哪来的青年才俊?”   “父王保证?”   晋王有些期待:“若我保证,你就去吗?”   萧朝安笑着回看他:“不去。”   晋王立马拉长了脸:“早知道会是这样。”   “早知道了您还问,可见这些日子定然是闲着了,左右也无事,您便同我一同种花如何?说不定您在种花上极有天赋,若能种出一个新品种来,明儿也好名动京城。”   晋王从鼻子里哼哼了两声:“我笨手笨脚的,可做不来那些细致的活。再说了,好男儿志在官场,整日与泥土作伴,只想着今儿种什么明儿种什么的人,能有多大的出息?”   “圣上重农,这地种得好了,自然也是有出路的。”   “能有多大的出路,种好了便能一辈子风风光光,能让一家人富贵无虞呢?圣上虽看重此道,这终究也不能算是谋生之本,若是拘泥于此,未免也太狭隘了些。”晋王说得不屑。   萧朝安轻轻一叹:“到底是谁狭隘,如今说着还会为时尚早。”   晋王听着这话,立马吹胡子瞪眼睛:“你就非得说这些话气我不是?”   “你非得在这里阴阳怪气不是?”萧朝安反问。   晋王四处寻了一下,最后在旁边寻到了一个凳子,当即大刀阔斧地坐了下来:“我是你父王,什么话都能说。你是我女儿,说话就得掂量着些,不要总是胳膊肘子往外拐。我知道你最近高兴,可我就看不惯你这高兴的样子。又不是咱们家的事,成日里打听那些做什么,没得脏了自己的耳朵。”   晋王看不中就是看不中,哪怕如今风向变了,可他的心思还是一如既往:“我就明明白白的告诉你,那六品小官,你父王压根瞧不过眼来。”   萧朝安无奈地看了一眼她这怨天尤人的父王:“话可说完了?”   “你又要赶我走?”晋王真的生气了。   萧朝安道:“我只是想说,倘若您话说完的了,我便做继续浇花了。”   晋王烦躁地起身:“天天种花种花,人都种傻了。”   他本来对女儿种花的事儿分外支持,可如今这怎么看都不顺眼,恨不得把那些话全都给拔了。   孽缘啊!都是孽缘。   晋王说又说不过,打又舍不得打,最后只能窝囊地负手离开,跑回去跟晋王妃诉苦去了。   晋王妃见他这气呼呼的样子,既觉得心疼,又觉得好笑:   “你家这宝贝女儿还算是好的吧,你想想人家赵大人,那才是真正的头疼呢,跟他比起来,这这根本就是小巫见大巫了。”   “他家女儿看上的,好歹还是个没成亲过的,咱们家女儿看中的是什么,一个和离过的,能比么?”   晋王妃见他话里带着几分气,就知道他这犟性子又上来了:“你非要跟我掰扯行吧?好,那咱们就来仔细说说。赵家夫人你知道吧,那是多泼辣多要强的性子啊,这会儿被自家小女儿给气得,都恨不得将女儿掐死了。”   晋王狐疑:“有那么瞧不中吗?”   他看着还行吧。   “怎么没有?她是断然看不中那贺家小子的,甚至扬言死都不会让赵家小娘子嫁过去。她是把自个儿女儿硬关在房子里,可如今呢,那小娘子绝了两天食,瘦了几斤肉,寻死觅活地来了一场,赵夫人就没了法子了。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总不能真一棍子打死吧?一边咒骂说不管,一边儿又咬紧牙关地给女儿准备丰厚的嫁妆。这当父母的,有哪个容易了,碰上个糊涂的、为了别人拼死拼活的儿女,那便是一辈子的担惊受怕。你家这个,倒还没有到寻死觅活的地步吧。”   晋王妃这么说了一通,晋王还真被安慰了几分。确实,他们家这个倒是没有寻死觅活,说完寻死觅活的……好像是他自个儿。   这么一想,晋王的气瞬间就消了不少了。   好歹他们家还不是最惨的,他们家宝贝女儿,也做不来赵家小娘子那混账做派。   这事儿,过去了也就过去了,晋王也没再追着女儿发牢骚,且他自己也知道,即便是发牢骚,女儿也不会搭理他的。   至于唐璟这边,自从他从萧衡处听到了天寿节将至的消息,便一直在琢磨着要给圣上送个什么东西。   没了这事儿,唐璟倒还是认真搜罗了一番自己的宝库,可后来转了一圈,也没有一个瞧上眼的。   这些东西好归好,却好得太过平平无奇了,压根送不出手来。   对唐璟来说,他最宝贝的就是这些地了,可皇上富有四海,自然是看不上这些宝贝。送地也不行,送棉花吧……倒也是不错的,可他棉花至今还在长,花苞都还没有长出来呢,没到时候。   这些天为了想这个,唐璟都觉得自己又消瘦了不少。   这日恰逢沐休,唐璟在地里转了一圈,看了自己的棉花无恙之后,便又开始琢磨这件正经事儿了。可他这两天脑子就跟不灵光似的,压根也想不出来什么好主意,如此愁眉苦脸的,叫旁边的奉安看着都觉得郁闷:   “少爷,您若是真想不明白,就出去溜达一圈呗。”   唐璟来了几分兴趣:“溜达有用?”   “可您在这儿苦思冥想一样没用啊。”   这么两句蠢话,唐璟听着竟然还觉得挺有道理。   伯温兄也喜欢外头溜达,且还是便衣出行。他不似伯温兄那样,不需要特意便衣,甚至不需要换衣裳,就这么穿着一身下地穿的粗衣粗布就出去了。   奉安和吉祥也老老实实跟在唐璟身后。   唐璟出了庄子,也没有去别的地方,而是去了自己庄子之外的村头。唐璟这庄子一带都是乡下,不似京城烦扰。他随意寻了一处庄子,就这般随意地坐在村头的田埂上,瞧着底下务农的村民。   坐得太舒服,以至于唐璟还想掏些瓜子出来。可一摸荷包才发现,自己的这些零嘴早就没带在身边了。   罢了,唐璟收了手。   有些经过此地的人,见唐璟在这儿坐着,还以为他是累了,邀他去自己家里喝些茶水。   唐璟在这一片地方都是远近闻名的,旁人知道他弄出了阳畦,又弄出了素油,是顶顶厉害又于他们有大恩之人,自然客气许多。   唐璟却都婉拒了,他今儿本来就是听了奉安的话,出来随意溜达的。   如今四月才刚出头,底下那些人,种的都是菘。唐璟和工部整治出来的榨油机子甫一露面,便掀起了轩然大波,众人知道那些东西可以榨油,自然又接连种了不少。如今复种菘,也是为了来日能有芸苔籽可以榨油。   唐璟本来也只是随意看看,可瞧了一会儿,他却发现了一件事儿:   “这些人怎么翻了一会儿地便回去了?”   这话吉祥他们也答不上来,故而亲自过去问了一下。   少顷,吉祥从外头回来,同唐璟道:“少爷,这村里只有五头牛,各家都指着它们翻土犁地,又怕累着牛,所以才翻一会儿土,又让牛歇息一会儿。”   唐璟听着,面露深思:“京城附近的农家,都缺少耕牛?”   “何止是京城啊,整个大燕也没几个村里是不缺的。牛这样的稀罕东西,怎么可能人人都有呢。”   唐璟复问:“那等到耕种的时候,岂不是显得更麻烦?”   “那就没办法了。”毕竟没牛,要不就合用,要么,就找地主借啊,“耕牛又不是人人都能买得起,就是买得起了,也不是人人都能供养的。这些个耕牛,本来虽说稀罕,可也不至于稀罕成这样。可坏就坏在前面年底的时候,大燕各地都有牛疫,拖拖拉拉到去年四月份才终于消停了,这一难,不知死伤了不知多少的耕畜,是以古今大燕上上下下都缺牛。”   唐璟两手撑地,静静地看着那边。   一个村子就这么五头耕牛,若是遇到农忙的时候,肯定是忙不过来了。可是要是人人都买一头牛的话,似乎也不太切合实际。毕竟牛价高昂,家中若是没有一点积蓄,根本买不下来。   唐璟看着看着,若有所思:   若是有东西能代替耕畜就好了。 第74章 改造农具   回了庄子之后,奉安突然被少爷赏了一块银疙瘩。   吉祥站在旁边,看着奉安傻乐的样子,酸都酸死了,他不服气:“少爷,咱们都是一块儿出去的,为什么他有我就没有?”   “让我出去溜达的可是奉安。”   吉祥不解:“可咱们也就出去溜达了一圈,什么事儿都没办成啊。”   “那可未必。”   唐璟说着,吉祥却越发弄不明白了啊:“所以到底办成了哪一件事了?”   “……算了,跟你说了你也不懂。”   其实说了怎么可能不懂呢,主要是他还没有想好,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说罢了。   这到手的赏赐,奉安也不愿意分给旁人。他因为脑子不灵光,平常没少被吉祥欺负,如今他得了少爷的赏赐,吉祥反倒没有,这让奉安怎么能不嘚瑟。   出了少爷的屋子之后,奉安好半天都将那个银疙瘩捧在手心里头,虽然嘴上没有说,可是炫耀之意溢于言表。   吉祥看着他样子,嫉妒地脸都扭曲了,嘴上却道:“不就是一个银疙瘩吗,谁稀罕呢。”   他们跟着少爷得到的赏赐还少吗,也不缺这么一点钱了。   “你不稀罕啊?那我稀罕,这个是少爷给我一个人的,别人都没有。”说到最后,语气都有些飘了。   吉祥猛地站起来:“是啊,给你一个人的,你晚上就抱着它睡觉吧,蠢货。”   他撂下这么一句话之后就走了,奉安对着他皱了两下鼻子。   “你就嫉妒去吧。”   反正少爷最看重的那个人可是他,晚上抱着这么一个宝贝睡觉,也未尝不可呀。   唐璟也不是无端给了赏赐,他确实在出门之后得到一点启发,这才拿着这玩意儿哄了一下奉安。但是光这么一点念头还远远不够,他需要在附近再多探查几回。   连着好几天,唐璟从司农司回来的时候都没闲着,带着吉祥奉安两个小厮,几乎跑遍了京城外头的村子。   一如之前所打听到的一般,那些村庄里头统共也没有多少的耕牛,富贵一些的地方,兴许还勉强够用;可若是稍微穷苦一些的庄子,便显得有些捉襟见肘了。这还是离京城不远的村庄里头,偏远地区,那就更为艰苦了。   唐璟不但打听出了这些,还注意到了一件事儿,虽说如今到处都缺耕牛,可是民间也有人力翻土的工具,只是那些形状还颇显粗糙,既不好用,又费人力,往往合十人之力,也比不上一头耕牛之效。   若是,能改进这些翻土的农具,势必能缓这一时之急。   牛疫导致耕牛短缺,这件事情一时半会儿也解决不了,毕竟,这些牛也不会凭空变出来。可若是耕作的工具改进了,那便是买不了牛的人家,也能照常农耕。   托了李尚书的福,唐璟如今也算是知道,东西这些是不能随随便便地就上报上去的,总得写一些有的没的,越细致越好,方才能显得自己有备而来。   为了办好这件事情,唐璟花了好几天才写完了长长的一本呈文,为了显得诚恳些,唐璟甚至还在里头画了一些大致的图案。   这与后世的翻土工具,也没有什么差别了。   这回也是送到了李尚书的手上的。   李尚书见到唐璟这般面色红润地走了进来,便猜到了,这小子肯定又有新的主意要折腾了。果不其然,他打开唐璟送过来的东西后,便挑了挑眉头:“你要改进翻土农具?”   唐璟点了点头,兴冲冲道:“前些日子我去外头看了一下,发现如今百姓都缺耕牛,人力翻土的工具也不好用,长此以往的话,只怕会对农户不利。”   三四月份这一茬粮食是赶不上了,可下半年的播种的粮食,却还是能赶上的,只要他们动作够快,在短时间内将农具改进的这件事情做完。   “你有这份心是好的。”李尚书也不是不知道这件事。实际上,前年和去年春上,朝廷为了牛疫的事情,差不多已经忙疯了头。好不容易将这件事情给解决了,可大燕上上下下的耕牛,损失了将近五成。   去年一年里头,损失的那些耕牛也没能恢复多少。   朝廷也心急,唐璟口中人力翻土的工具,便是工部所造,朝廷亲自拨款赶制了不少这样的工具,发放给穷苦人家,以缓如今的困境。   “损失了那么多耕牛,只怕没有和三五年,是远不能恢复元气的。”李尚书这回也算是大气,看了一眼唐璟送来的呈文,没有再挑挑拣拣便答应了。   当然,主要是这小子学得快,上回被他挑剔成那个样子,这回送来的东西却压根没有什么可挑剔的,可见,是个可造之材,李尚书道:   “既然你有这份心,想要为朝廷效力,那户部这边,虽然也是倾力支持的。”   唐璟没想到这件事情能这么容易就成了,一时间还有一些难以置信:“户部,当真愿意就这么拨款了?”   “那是自然,于国于民有利之事,户部何曾阻拦过?”   “那上次……”   “上次,最后不也是给你拨款了吗。”   话都给别人说了,唐璟也没好再辩驳什么。   李尚书虽点头应下了,可答应了之后,没多久便又转而道,“不过,你这农具大概什么时候才能改进好?朝廷这边,可是急着要用的,拖个一年半载的话,那这拨款岂不是白费了吗?”   唐璟微微一笑:“在天寿节之前,必定能完工。”   李尚书吓了一跳:“这么快?”   他虽说想要逼着唐璟赶紧把这件事情给了弄成了,可是也不能把人给压迫到这个份儿上,真逼急了,把孩子逼坏了可就不好了,李尚书眨了眨眼睛,赶忙道:“慢工出细活,这种事情也急不得。户口这边虽然急,可是三五个月也是等得的。”   唐璟义正言辞:“既然朝廷急着用,那自然该夜以继日,早日将事情弄成了。”   而且,天寿节离如今差不多只剩一个月了。就是他等得,圣上也等不得。   李尚书狐疑地扫了唐璟一眼。这小子,可是难得这般的觉悟高呀,莫不是这段时间遇上了什么事儿,洗心革面啦?   李尚书思量了好一会儿,最后道:“那行,你心里有了成算,那就按照你自己的想法办吧。这回,是只带着司农司的人做,还是跟工部一块儿合作?”   “跟工部一块吧。”唐璟应得干脆利落。   经过了上回的事儿,唐璟也觉得工部那些人确实挺好用的。脑袋瓜聪明,办事儿能力又强,他只要动动嘴皮子,把里头的事情说清楚,工部那些人就能给他办成。   说到工部,李尚书倒是想起了一件事情:“我听说,你最近刚工部的人好像还闹得有点不愉快?”   “哪有?”唐璟反驳。   “没有?那周侍郎呢?”李尚书笑问了一句。   “没……没有。”唐璟撇开了脑袋,坚决不承认。   主要是这件事情,说得实在是有些丢脸。   “罢了,既然你没有跟工部的人闹出什么事儿,明儿便去找他们吧。早日动工,才能早日将事情完成了。”   唐璟听到这里,又忍不住提了一个不情之请:“这事儿,能不能先别上报到皇上那边?”   “这是为何,怕丢面子?”   “那是不可能的。”唐璟对这件事情可是信心备至,他见识过后世的翻土工具,如今改造起来,还不是易如反掌的事,“这不是天寿节快要到了么,我也没什么好送给皇上的,只想借着这回的事,给自己长一回脸面。”   “你小子,”李尚书长笑了好久:“我当是因为什么呢,原来你还藏着这样的心思。”   唐璟嘿嘿一笑:“那李世叔,你能不能答应帮我这个忙?”   “世叔都叫了,我能不帮你吗?”   “世叔你真好。”唐璟说了一句哄人的话,“给我那个不着调的爹可好多了。”   “行了行了,”李尚书可不喜欢听这些腻歪的话,“早点回去做事儿吧。”   唐璟应下之后,就立马兴高采烈地离开了。   这惊喜,就要来得猝不及防。皇上现在没有听到什么风声,才能在天寿节的时候,被他送的这份礼物彻底惊到。   到时候,看那什么二皇子还敢不敢瞧不起他。   唐璟走得欢快至极,如同撒欢的狗崽子。   只是他离开之后,李尚书却是越想越觉得好笑。   瞒着圣上是不能瞒着的,毕竟这也算是一件大事了,可故意卖一下关子,想来圣上也是不在意的。   户部这边,没多久便与工部通了气。   经由上次的事儿之后,唐璟在工部早已经有了名声。这回事儿又来了,工部里头就没有一个人抱怨的,都兴致勃勃地等着唐璟过来,想着跟着他要大干一场。   唐璟还没有来,他们已经开始期待了:   “不知道这次又是做什么?”   “甭管做什么,跟着唐大人做总归是错不了的。若是做好了,肯定能跟上次一样风光。说不定,圣上还会再一次来咱们工部呢。”   上次的那件事,足够他们吹嘘半年了。   如今这群人,一个个都恨不得唐璟常驻在工部里头,带着他们做出一番事业来。虽说这些话都是肺腑之言,可在周侍郎眼里,便不大受用了。   他吹了一下胡子:“八字还没有一撇呢,就这么上赶着去拍马屁了?”   周侍郎旁边的人听罢,却觉得不妥:“可是唐大人确实能力过人啊。”   这点不能否认。   周侍郎不服了:“那我就差劲了吗?”   “您啊……”那人没有什么底气地低下了脑袋,不好回答。他们家侍郎大人虽然也好,可是比起唐大人来说,确实是差了一大截。   周侍郎见他们眼神闪躲,一口气差点没有缓上来。   欺负人也不带这么欺负的。不仅不搭理他,如今还勾得他这边的人都叛变了。这个唐璟,果真与他犯冲。这次过来,若是他在跟他说一句话,那他就是猪,不对,是猪狗不如! 第75章 见面别扭   周侍郎的气还没有消,唐璟这边就更不会主动冰释前嫌了。   说他小心眼也好,说他不够大度也罢,反正他是不会主动道歉的。   气了这么久,因为什么而生气反倒是不重要了。如今两个人更在意的,反而是谁先低头这件事。都是好面子的,谁都不想先没脸。   这般斤斤计较之下,再见面的时候便显得尴尬了许多。哪怕工部这边人多,热热闹闹地围在一块儿,也没法儿冲淡这骤然碰面是的尴尬境遇。   周围人全在笑,只有他们两个人苦着一张脸,显得十分不合时宜。   王尚书也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如今看他们两个人如此别扭着,便道:“要不这回,让韩侍郎跟着唐大人一块儿如何?”   两人具是一愣。   王尚书继续道:“唐大人别误会,我也没有别的心思。只是周侍郎这段时间着实还有别的事情,只怕是腾不出手来。”   话音才落,旁边的韩侍郎便跃跃欲试了:“这话说的没错,周大人有别的事情要忙,总不好让他一心二用了吧。我如今正空着,没有什么事情做,不如让我来帮忙,如何?”   周侍郎差点没直接将这姓韩的瞪死。早知道他没安好心,却不想他竟然这么没皮没脸,竟然要抢他的活儿。   唐璟这厮不会真的同意吧?   韩侍郎冲着周侍郎笑了笑:“周大人应该也同意这安排吧?”   同意……同意个屁!周侍郎恨不得上前给他一拳。   韩侍郎微微一笑,对周侍郎的跳脚压根没有放在心上。虽说他们二人同是侍郎,却也有高低之分。韩侍郎比起周侍郎来,不管是资历还是本事,都稍一逊筹。所以他就更想借着这回的事情,好好地替自己挣一回脸,回头也不至于,事事都被周侍郎压着。   毕竟都是侍郎,总屈于人下外面也太憋屈了些。   王尚书笑看唐璟,静静等着他的回复。   至于周侍郎,他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他心里也知道,他们两人闹成这样,唐璟肯定是不愿意再与他共事的。   虽然连他自己也想不通,闹到现在究竟是为了什么事儿?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肯定不会是他的错。   他是不会有错的。   唐璟倒是认真地看了韩侍郎一眼,随即却没什么兴致地摇了摇头:“算了,我与韩侍郎并不相熟。”   周侍郎惊疑地看向唐璟。   韩侍郎一噎:“瞧唐大人您这话说的,谁能一开始就相熟,要是不了解的话,处两天自然也就没了生分劲儿。且我这个人本来就是自来熟,唐大人放心。”   可唐璟偏偏就不喜欢他上赶着的模样,即便他还不愿意搭理周侍郎,但唐璟就是莫名的不喜欢这个所谓的韩侍郎。   当然最主要的是,这个韩侍郎看着好像有点丑丑的……   唐璟虽然没有说话,可是谁都能看得出他的态度。   韩侍郎求助似地看向王尚书。   不过王尚书也其实就是这么随口一说罢了。他是怕唐璟因为与周侍郎不睦,到时候坏了心情,耽误了公事就不好了。如今人家自己都不愿意换了,那他自然也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随他们去吧。   里头虽说一个只是半大的孩子,颗粒一个却都还三十好几了,总不可能分不清什么是轻重缓急吧。   王尚书转身,轻轻地将手搭在韩侍郎的肩膀上:“既然唐大人不愿意改,那你便接了周侍郎的事情吧。”   韩侍郎想要再说上两句,王尚书却一锤定音:“都是为朝廷效力,本没有什么区别,你都不必再推辞了。”   韩侍郎泄了一口气。   区别可大了。他做了周侍郎的事情,即便是做得再好,也不会得圣上夸奖。可是他们做的事又不一样了,谁知道会不会是下一个榨油机呢,功绩和名声全都被他们给占了,衬了他一个越发地可怜了起来。   尚书大人发了话,韩侍郎只能有苦说不出的退下了。   王尚书也随着他一道离开,并不打扰他们几个做事。   周侍郎不尴不尬地站在那边,他本想着以他如今跟唐璟的关系,自己肯定是留不住了,却不想,自己竟然真的赢了韩侍郎。   嘴上不说,其实周侍郎心里还是有一些松动的。方才唐璟这厮故意没有离开,是不是说明唐璟已经先服软了?   那他到底还要不要继续端着?   这确实是个问题,只可惜周侍郎还没有想明白呢,唐璟那边却已经先离开了。   他觉得站在那儿怪别扭的,而且他刚才拒绝了韩侍郎,会不会让他误会,觉得自己已经先低头了。   这可不行,他得继续端着。   唐璟抽身抽得利索。   等到周侍郎再抬起头的时候,旁边哪还有人影。   再四处一看,唐璟你今天工部那些工匠混在一块儿了,说说笑笑的,不知道有多热呢。   “合着是在耍我不成?”周侍郎愤愤地来了一句,决心再不与唐璟说话了。   ……   这回改造耕具,与之前那次完全不同。   前一次,唐璟对这榨油一事也是懵懵懂懂的,迫于李尚书的威压之下,才被迫去了解了不少。后来来了户部,也只提了些意见,能不能用,只在工部这些匠人们的思量中。   这次,唐璟因见过不少耕具,所以指点起来,也是得心应手。   工部的人本来觉得自己做的耕具已经很不错了,可是得了唐璟之后,忽然就觉得自己的东西没眼看了起来。   “果然,这些东西还是得唐大人指点起来才有用。”   “当初这些农具可是周大人带头造出来的,瞧这似乎挺好的,可用起来却不大好用。若不是唐大人旧事重提,只怕这农具一直都是这副模样,再没人改了。”   路过的周侍郎听到这话,打从心底地冷哼了一声。   这群狗腿,他还没死呢,就在这背后说他的闲话了!   总而言之,如今工部算是人人都热情高涨,对此事亦分外上心。约莫十日功夫之后,工部这边已经有了长足的进展了。   众人在唐璟的要求之下,摸索出了一种形状如匙的农具,末施横木用以手捉,在犁柄之中,左施处柄稍短,方便左脚踩踏用以翻耕土地。   东西弄出来了之后,工部的人便立马撺掇着唐璟给取了名字。   “叫踏犁吧。”   唐璟也懒得再取什么别的名字了,索性食人牙慧,捡了这么一个现成的。   只是旁人听来,这名字确实再适合不过了。   “踏犁好,形象又好记,以人力脚踏借以犁地,是个好名字!”   唐璟被夸的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他真的只是,投机取巧罢了,没什么了不起的。   工部头一次将这些东西弄出来之后,还只是木质的,在工部里头折腾了一通,觉得这东西挺好用的,便又转而将东西抬去了京郊的地里,打算亲自试用一番。   这新奇的东西一出来,立马惹得旁边的农户都过来围观。   听说是工部做的,还是弄出榨油机子的唐大人领头的,众人立刻觉得这东西不一样了起来。   既然是唐大人弄出来的,那肯定是管用的。   好容易等来这个东西下了地,众人便又开始眼巴巴地等着。其实,耕地的东西他们家里头也不是没有,只是那些东西笨重的很,用着费力,合三四人之力方可抬起来,不似这东西一般小巧。   可看了一会儿之后,众人渐渐发现出了不同之处。   底下耕地的那些人,耕了一大圈也不会累,似乎还能再耕两圈。更可况,这些人还并不是种地的好手,不知道耕地的诀窍,他们不过是工部的工匠罢了——这说明什么?说明东西确实是好用的。   等那些人在田里转了两圈之后,方才上了岸。   唐璟立马就追问道:“感觉如何?”   “倒是没有那么累,不过也还是有改进的地方。”   首先,这木头做的东西毕竟太钝了,若是换成铁的或者别的坚硬的东西,兴许就不一样了。还有些踏犁的长短也需要再斟酌斟酌,什么长度用的最不费力,这都需要反复的更改,反复的试验。   好的如今还有时间。   在郊外转了一圈之后,唐璟才带着人回了京城。   如今的京城,比之前些日子有了些新的变化。各处的外邦人,着实不少。   这都是因为天寿将至,不少藩属国都派了藩属国前来,等来了京城,都想要感受一下大燕的风土人情,是以,才这般满大街地蹿。   其实也不怪他们。为了赶上天寿节,这些人大多在几个月前便已经启辰,有的甚至在路上过完了大半个冬天,这才在最近赶到了京城来。   憋了这么久,若是再憋下去,保不齐会疯掉。   唐璟坐在马车里头,一直闲着车帘,津津有味地看着这那些人,听着他们说了一口不大流利的大燕话跟小贩讨价还价,还觉得挺有意思的。   周侍郎兴致缺缺地坐在车厢最边儿上。   看到他们,唐璟忽然想到了一件事,跟里头的几人分享:“我前儿听说,京城里头有位大人,还纳了一个金发碧眼的外邦姑娘做妾。”   周侍郎陡然精神,顺嘴一问:“哪家的大人。”   唐璟回头:“自然是太常寺……”   目光相接,两人嘴角的笑都僵住了。 第76章 原地和好   马车里的气氛顿时诡异了不少。   旁边的人看着他们两个,都有些不知所措。毕竟一块相处了这么些天,他们又不是眼瞎,自然能看得出来这两人在闹矛盾。有热心的,还在私底下偷偷劝过他们两位,结果一点用都没有,嘴上答应好好的,可下回再见面的时候,这还是谁也不搭理谁。   这还是他们两个人冷战之后,头一回搭上话呢。   唐璟也迟疑了,不知道自己到底该不该说下去。毕竟,他好像是在生气来着。   周侍郎心里也气,可他毕竟比唐璟长了这么多岁。认真想一想自己如今这般作态,着实有一些愚蠢。   “是太常寺的哪一位大人啊?”周侍郎问了一句,“我怎么一点都没听说过?”   唐璟咳嗽了一声:“太常寺少卿洪大人。我也是听自家小厮说的,据说那位小妾被藏在家里头,藏得还是不错,压根没有多少人见过。”   原来如此,周侍郎寻思着,怪不得他从来没听过这消息呢,原来是藏得这么好。   “那你家小厮又是怎么听说的?”周侍郎还真是挺感兴趣的,所以别别扭扭地又多问了一句。   唐璟比他还要别扭,顿了一会儿,方才道:“他是个包打听,什么歪门邪道的消息都知道。”   周侍郎心下一动,如果真是这样,下回看到了的话,他可要拉着这人好好说一说。   旁边的人见他们连说话都说得这样僵硬,也替他们觉得难受。可这毕竟是好事儿,说不定打今儿起,这两个人就能冰释前嫌了呢。   都是一块共事的,一个是他们尊敬的周侍郎,一个是他们佩服不已的唐大人,若是这两人彼此不对付,那他们在旁边看着心里也不顺畅。旁边立马有搭话的人:“毕竟是些稀奇的事儿,传出去自己面上也不光彩,怪不得这位洪大人不肯让旁人知道呢。”   有人又问了:“他纳了外邦的姑娘为妾,家里头的夫人就不嫉妒吗?”   “既然是纳妾,那正室夫人有什么好嫉妒的。外邦姑娘,就不是妾了?”周侍郎觉得他们实在是大惊小怪,他知道的事情也不少,虽说洪大人是个漏网之鱼,可是别处的消息,周侍郎确实精通得很:“别说这太常寺少卿了,京城里头打官显贵的人家,纳外邦人为妾的事儿多了去了,金发碧眼的确实不多,不过高丽那边的姑娘却十分常见。   再有,我当初外放的时候,去的地方是北边的一个小镇,那边离高丽近得很,不少高丽商户经常在此地经商,经年累月的,也就不大愿意回去了,有些人家,甚至直接娶了高丽姑娘为妻,这在当地也不算什么稀奇事儿了。”   周侍郎肚子里不知藏了多少这些八卦消息,难得的事,他每一次说都不带重样的,只叫其他人听得津津有味。   “还有吗?”他们远远没有听够。   周侍郎得意了起来:“肯定还是有的。”   他挺直了腰板,打算跟他们好好说一说。   因为唐璟的事儿,周侍郎已经好些天没有像这样嘚瑟过了。眼下他心情不错,旁人也愿意捧场,他自然要多说些。   一时间,马车也到了工部。   几个人都从里头下来,将那踏犁重新搬回去。这东西要改进的地方多了去了,接下来这几天,他们可得关起门来好好琢磨琢磨。   毕竟是造福大燕百姓的东西,若是不弄好的话,那还不如从来没弄过呢。   一群人说说笑笑地走开了,只留下唐璟和周侍郎两个在原地。   头一句话说开了之后,接下来的话便好说多了。毕竟,如今也没有了什么谁先低头的分别,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吧。   周侍郎率先开了口,尽量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刻意:“那个……东街那边新开了一个酒楼,王尚书上回去吃了一趟,说那边的酒水饭菜特别不错。”   “是吗?”唐璟道,   周侍郎又纠结了一下,这接下来的话要怎么说呢?   他还没有想明白,唐璟却抬起头,直接道:“反正中午也无事,不如一道去那酒楼里头去看看。”   周侍郎一愣,随即脸上带了几分笑意:“成,算是提前庆贺了。”   他们的东西也弄做出来了,如今只花了十日功夫,还有不少天呢,肯定能赶在一个月之前将东西弄好。   是该庆贺!   这么两句话之后,两人之间的隔阂仿佛也一下子烟消云散了。周侍郎想想也觉得自己先前那一番作为挺可笑的,微微摇头,复又同唐璟一道往回走了。   其实,周侍郎心里实在是想问一件事,本来他不好意思问,如今两人说上了话,便也没了顾忌,他又是个憋不住的性子,直接道:“话说回来,你先前到底是为了哪般?”   “你还没想明白?”唐璟睨了他一眼。   周侍郎还有一点小生气:“你压根也没告诉我,我怎么想明白?更何况,错的还不一定是我呢。”   “不是你?”   “反正我愣是没想明白自己错在哪儿。”周侍郎分毫不让。   唐璟嗤笑:“咱俩头一次见面的时候,你是不是在背后说我的闲话?不仅你自己说了,还领着工部的一大群人说。这事儿,我可曾污蔑你了?”   周侍郎呆住了。   “怎么,有胆子说,没胆子承认?”   周侍郎咽了咽口水。这一句话过后,他算是恍然大悟了,可随即想着自己头一次确实说了不该说的话,又是老脸一红。   这确实是他不该了,脸都丢尽了。只是没想到,那个小吏真跑去告状了。   唐璟白了他一眼:“头一次见面,我又没有得罪你,怎么就招你这么不待见了。这些话,被谁听的耳朵里都会不舒服。我如今还愿意搭理你,已经是我大度了。”   “是是是,你大度行了吧。”周侍郎也不愿意再说这个话题,再听下去他真的臊得慌,“是我的错,往后这事咱们就别提了,还是赶紧想想中午要吃什么吧。”   周侍郎担心唐璟揪着这件事情不放,急着摆脱这件事情,所以赶忙拉着人往里走,一面还跟他说,那酒楼里究竟有什么好菜。   生怕唐璟还记着这个账?   唐璟还能怎么办呢?只能这样轻轻地接过了。不过其实说起来,他早就已经不生气了。   既然说了要一道儿去吃饭,唐璟自然不会违约的。   中午歇息的时候,唐璟便跟周侍郎跑过去了,两人临走的时候还招呼了一下工部和司农司两边的人。   工部那边没有一个动弹,司农司这边的王魏几个却心有不服,愣是跟着过去了。   一群人过去之后,工部这边才围在这块儿说着话。   多稀罕啊,这么多天没动静,今儿说好就好了。   “但愿往后他们可别再吵架了。”   “人家哪儿吵了,压根没有拌过嘴好不好,也不只是为了什么事置了这么久的气。好在如今已经烟消云散了,我看他们方才一块儿出去的时候,还有说有笑的。”   冷战的时候却又谁劝都不听,好的时候又好得跟什么似的。真是,害他们白担心了一场。   “不过,我见司农司那边的人好像不大希望唐大人跟周大人走得近。”   有人回道:“他们就是这样,小气得很,莫言搭理他们就成了。”   唐大人又不止是司农司的,哪儿轮得到他们来对唐大人交友的事儿指手画脚。这是什么鬼道理?   唐璟本来只是随便吃一顿饭的,谁曾想到,进了酒楼之后,反而又遇上了久违的熟人。   周侍郎一看到唐璟这脸色便觉得不对了。   他一会儿盯着唐璟看,一会儿盯着楼梯口的姑娘看。   这里里面有好几位姑娘,可唐璟这厮眼睛却毒辣,只盯着其中最好看的那一位看。   有猫腻!周侍郎瞬间来了劲儿。   楼梯口,因闺中好友在侧,萧朝安也不好说什么话。   唐璟愣了这么好半天,才来了一句:“你……你也来这边吃饭啊?”   “这酒楼是我父王新开的,几个姐妹想要过来看看,今儿便带她们过来了。”   竟然是晋王爷来的。唐璟莫名就对这酒楼多了几分的畏惧,下回他还是少来几次吧,免得真的碰上了。   萧朝安旁边的两位姑娘心里都快要好奇死了,只是顾忌这礼数,不好多问什么。   此处真不说说话的地方。   两人碰了个头,只说了两三句话之后便分别了。   下了楼梯,萧朝安又回头看了一眼。   当初未曾见过唐璟其人时,萧朝安便已经听了些他的一些坊中谈资,她想着,这应当是一个骑马倚斜桥的风流少年。可初次见面,却颠覆了她所有的印象。这少年没有什么风流气,反而多了几分憨直。   如今再见,又多了些不一样。   不曾想只是瘦了些许,差别竟是这般的大。灼然玉举,说的便是他了。就是不知道,他这般的变化到底是为了谁?   “看谁呢?”旁边的姑娘笑问。   萧朝安回过头:“随便看看的,走吧。”   后头的周侍郎却来了精神,使劲儿地拍着唐璟:“那位姑娘刚才一直盯着咱们这儿看!”   唐璟立马回过头,见已经看不到人了,才又若无其事地挪开脑袋:“别瞎说,人家肯定是随便看看的,又不是在看我。”   周侍郎笑呵呵:“我也没说她在看你啊。”   唐璟抿着嘴瞪着他,又生气了。   “行了行了,是在看你成了吧。”周侍郎不敢再逗他了,只是实在忍不住,又问了一句,“话说这位姑娘究竟是谁呀,莫不是那位传闻中的嘉宁郡主吧……看你这样子肯定就是了!快说说,你跟她俩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怎么这么烦呢。”唐璟不搭理他,快步向前。   周侍郎赶忙追了过去,“你就跟我说说呀……”   最后到底还是没有说。   周侍郎急得挠心挠肺,唐璟却像是锯嘴的葫芦,半个字都没有吐出来,可把周侍郎给气死了。   别说这回了,接下来好几日,周侍郎都围在唐璟边上问这个,可却愣是没问出什么有用的来。   这对好八卦的周侍郎看来,实在是太令人难受了。   又过了十来日,工部这边已经将原本的踏犁改进了不少。   经过反复改制,唐璟他们发现,这踏犁长六尺些许的时候是最好用的。木质的踏犁,他们早就弃了,如今用的是铁和钢锻造而成的,结实耐用,远非木制能比。   离天寿节还有六日功夫的时候,唐璟他们再次去了京郊的地里。 第77章 改造成功   这段时间,工部每改一次,便去京城外头的村子里试一次,试来试去,如今又回到了最开始来的那个小村子,离唐璟的庄子也不远,叫云来村。   村里的村民大多认识唐璟,兼之上回他们来试踏犁,这些人也站在田埂上望了多时了,如今还有印象。   等唐璟他们再次过来的时候,村里的村长立马就将他们亲自往地里迎了。   工部这边的人这回没有出马,而是将手里的东西都交给村民,事无巨细地交代清楚了之后,才让他们开始下地犁田。   东西做着毕竟不是给他们用的,而是给农户用的。   比起工部和司农司的这些人,出云村的村民都是种地的老手了,哪怕一开始还手生些,不知道该怎么运作。可是被指点了几句之后,便有些顿悟了,等东西下了地,来回地跑了两头之后,越发的熟能生巧起来。比工部那些人,还能掌握住这里头的关窍。   村长跟唐璟几个现在田埂上,看他们短短这么一会儿工夫便已经犁了一圈了,且瞧着手里头还有劲,激动地不得了:   “没想到此物竟然如此有用。”   十多天前看到的那一次,东西瞧着还有些笨重,可如今这个,却显得利索多了。   “这东西若是下了地,只需三四人合力,只怕就能抵得过一头牛了。”村长如是道。   他们村子里头,可不缺什么青壮劳力,他们如今缺的是更牛。不仅仅是他们,如今大燕各个地方都缺耕牛。这缺了牛,犁地便是一件为难的事。如今可好了,有了这踏犁,起码这三五年间的农事是不用再发愁了。   “唐大人高义啊,此物若是推行开来,惠及的可是大燕上上下下所有的百姓。”   唐璟喜欢听夸赞,尤其是这样真心实意的夸赞。可是这东西也不是他一个人做成的,后头还站着工部和司农司的人。唐璟谦虚道:“非我一人之力,若不是有工部和咱们司农司,这东西怕也不改造不了。”   “唐大人说得对,都有功劳……只是,唐大人的功劳大了些。”   村长说得实诚。甭管里头到底有多少人帮忙,可唐大人的功劳总是最大的,他们记着唐大人的好总归是错不了的。   这样想的不仅是村长一个人,周围所有围观的村民,都是这般想的。谁对他们好,他们都记着,记在心里,一辈子都忘不掉。   如今有了这么一个好的东西对照着,众人难免就想起了上回的那个,话里话外又带了几分嫌弃:“这小小的东西竟然如此的管用,不似咱们家里头放着的那个物件儿,又笨重,又不好用,朝廷发下来了之后,都没怎么用过。”   周侍郎刚才还笑嘻嘻的,如今忽然就笑不出来了。   只是不满之声犹在耳边:“听说还是朝廷花了大价钱来推行的,这不是白白浪费钱吗。”   又不好用,还不如把那些钱折给他们算了,或者少收一些税也不是不行啊。   周侍郎已经挂不住脸了。   唐璟知道上同的东西是周侍郎折腾出来的,知道他们说的这些话肯定是扎了他的心了。虽然他听着还挺高兴的,可是这样幸灾乐祸,似乎也不太人道。   他忙道:“话可不能这样说。这回改进的农具就是根据上回的那个改的,若是没有上回的,咱们也改不成。”   要是这话是旁人说的,那他们肯定会反驳。可这话是唐璟说的,众人立马就心悦诚服了。   “还是唐大人说的对!”   “就是。唐大人这么一说之后,我忽然觉得那蠢东西好像还确实挺有用的。”   蠢东西……周侍郎满头黑线:“它虽然不大好用,可是也不蠢吧。”   村长讪讪地笑了一声:“没说它蠢。”   周侍郎不服:“那刚刚是谁说的?”   “反正不是我。”   这回答,也太不过心了。周侍郎心里老大痛快,他觉得这些人就是把他给看扁了。这踏犁,到底有什么了不起的?   唐璟能做得出来,他也能做得出来……只要,只要花那么三五年功夫罢了。这么一想,周侍郎觉得自己也牛气了出来。   他压根不是不行,只是没碰巧做出来。   唐璟只觉得自己身边这个突然亢奋起来的人,可能他又莫名其妙地脑补了一些别的东西。   隔了好一会儿,在地里犁田的几个壮生都停了下来,将踏犁也一道带了回来。   几个人都是一头的汗,只是精神却极好,一个个都是红光满面的:“村长,这东西实在是好用,比起村里的那几头牛,也不差什么了。”   关键是这些东西肯定是比牛便宜的,大伙儿都买得起。   村长摸着踏犁,连连点头:“好用就好,好用就好!”他转过身询问唐璟,“唐大人,咱们下次播种粮食的时候,能不能用上这踏犁?”   他担心朝廷那边动作慢了,回头耽误了时辰可就不好了。   唐璟保证道:“肯定是能用上的。”   出云村的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别人说的都不算数,唐大人说的肯定是算数的,这点他们放心。   经此一役之后,这踏犁就算是真正弄成了。   马上就要到天寿节了,唐璟思量着,若是靠着自己的名头的话,只怕这东西也难呈到圣上跟前,是以,他还是决定去跟李尚书说一声。   李尚书些日子其实一直都是盯着工部的,工部弄出了东西之后,他头一个便收到了消息,如今唐璟过来,李尚书也丝毫不觉得惊讶。   “世叔,”唐璟兴冲冲地扫了过来,“告诉您一个好消息,您可千万不要太惊讶。我们的踏犁,已经做出来了!”   李尚书眉头都没动一下:“叫尚书大人。”   唐璟眉眼立即耷拉了下来:“是,尚书大人。”   李尚书这才放下了公文,不紧不慢道:“你说东西弄出来了,那东西呢,可曾带了过了过来?”   “倒是没有,那东西如今还留在工部里头。我是怕您不知道这个消息,所以特地跑过来跟您通报一声的。”唐璟嘴上说抹了蜜似的说着好话,“您可是我们的贵人,这事情成了,自然要头一个通知您的。”   “那你可算是白跑一趟了,这消息,我早已经知道。”李尚书不紧不慢地说着。   唐璟还不相信:“这么快?”   “要不然呢。”当他这个户部尚书是个摆设吗?   唐璟见自己带来的惊喜已经不再是惊喜了,也就不打着弯儿了,直接切入正题,“既然东西做出来了,那您是不是也该再帮一回忙?”   “帮什么?”   “帮忙在天寿节的时候将东西呈到圣上跟前啊。王尚书那边已经同意了,让我过来问一问您的意见。我想着,您肯定也会帮忙吧。”唐璟直接明示了。   李尚书见他这眼巴巴的样子,倒也没有再糊弄他了。毕竟东西已经做出来了,再帮这小子一次也不算什么。   “好了,这事儿就交给我和王尚书吧,你就不要再管了。等着天寿节那日,再好好地露一露风头吧。”   唐璟听了,也算是心满意足了。他就喜欢听这样的话。   须臾,唐璟忽然又想起了一件别的事:“我跟工部改造农具的事儿,你没透露给圣上吧?”   “……没有。”   唐璟长舒了一口气:“那就好。”   他也不过就是从户部走了一趟,同李尚书说了两句话之后便离开了。   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他只需耐心等着天寿节到来便是了。   翌日,李尚书进宫言事,皇上看到他,又想到了上回他禀报说得,有关唐璟跟工部又开始改造什么东西的事儿。   皇上说完了正事之后,便问道:   “这么多天过去,那事儿可曾有什么进展没有?”   皇上觉得李尚书也是一个坏头子,明明告诉了他这件事,却还非得卖个关子,让他应下先不去打听。当时答应得是爽快,如今他却要好奇死了。   皇上是天子,一言九鼎,答应了不去过问,总不好出尔反尔。是以,皇上也只能在李尚书这儿打听。   想着唐璟那兴高采烈的样子,李尚书却还是决定先瞒一瞒:“再等几天,圣上就能知道了。”   皇上急了:“你就不能先说几句?”   李尚书神神秘秘地摇了摇头:“再等等,说了就没有惊喜了。”   皇上瞧着李尚书那德行,只觉得讨厌极了。什么惊喜,他宁愿不要惊喜,也不想现在被瞒着,真是难受死他了。   也不知道他这再过几天,到底还要过几天?这一天和九天,差别可就大了。   五天过后,天寿节如期而至。   一如之前二皇子所说的,这天寿节,终于收到的礼单子念都念不完,这寿宴里头来的无一不是达官显贵,外邦使臣,像唐璟这种六品小官,确实没什么资格来。   眼下圣上未至,底下的人却已坐得十分整齐。   二皇子亦在下头,扫了一圈,未曾看到那镇国公府二公子的影子,便笑着饮下了一盏酒。   他那个好皇兄,今儿可是失算了。 第78章 皇上寿宴   片刻过后,台上的礼官高唱了一句,顿时,台下众人纷纷站了起来,俯身行礼。   皇上带着太子一路走至席位上,待坐下之后,方才让众人起身。   各国使臣站直了身子,便注意到方才跟着皇上一道过来的还有太子。   众人心头一转,便知道这大燕国储君之位,还是一如既往的牢固。   说来也怪,之前也不知哪里透过来的风声,说大燕储君失德,乃至天公不降恩,长此以往恐怕于国运不利。有不少人听了还信以为真,如今看到太子随大燕皇上一同到来,也算是彻底打破了这些流言蜚语。   如此也好,大燕皇帝重视储君,便意味着大燕内部安定,段时间内断然不会有什么政变,这对他们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三皇子自然也注意到了,他那太子皇兄是跟着父皇一道过来的。这事儿,其实他也早就习惯了。   不习惯还能怎样,人家是储君,至于他们,非嫡非长,即便能让父皇分出一丝的注意力,却总归是比不上储君的。   “父皇还是一如既往的看重皇上。”俄顷,三皇子压低嗓音同二皇子道,只不过是想要得到他的认同。   二皇子脸色未变,轻轻反问:“这不是好事吗?”   三皇子一笑:“也是……是好事儿。”   兄弟俩说了这么两句之后,便再没有说话了。原本二皇子见太子过来,还想跟他说说唐璟的事儿,可是如今听了这样的话之后,他忽然没有了兴致了。   既不想再说,也不想再问。   上首的皇上已经举起酒盏,底下人相应,也纷纷将酒杯举了起来。   君臣相得,气氛和乐。   可等到三杯酒下肚,这些来大燕贺寿的使臣便发现了,这回天寿节寿宴上的菜品,似乎与往日不同。   瞧着也是那些个菜,可吃着却总觉得跟从前不一样,滋味要好一些,入味一些,这味道他们在别的地儿竟然都没有吃过。   初初尝来,竟然有些停不下来。末了,便有使臣好奇地问起了这事儿。   皇上见他们一个个都喜欢吃,心里也高兴:“诸位使臣有所不知,这菜,原是炒出来的。”   “炒菜?”这对他们来说可是一个新鲜的词儿,从来都没有碰过。   皇上看向周丞相。   周丞相会意地开始自夸了起来:“这炒菜,是用铁锅和素油炒出来的。大燕早便有炒菜,只是用的油都是荤油,寻常人家未必能吃得起。而今,我大燕出了能人,将这榨油机子改造了一下,便能从黄豆芸苔籽之类的粮食里头榨出素油来。”   周丞相的话音才落。那边使臣团都有些懵了,毕竟这事儿在他们听来也是匪夷所思。他们用的油也有,不过都是羊油或者是牛油,还从来没吃过什么素油呢。当然,更没有吃过用素油炒菜。   万没想过这么寻常的东西榨出来的油,炒出来的滋味,竟然如此的好。   有人不大相信:“大燕竟然有如此的能人?”   皇上笑得坦荡:“大燕的能人多不胜数,你们如今听到的这个,还是其中年纪轻,都未曾及冠的一个。”   安南王世子闻言,实在没忍住问了一句:“那是不是有了这榨油机子,就能榨出素油来?”   皇上像是早已看透了他的想法似的,点了点头:“不错。”   “圣上。”安南王世子提着一口气,立马谈及了自己的请求,“我安南有一不情之请。可否,请圣上也赐一物,好让我安南百姓也能尝尝这炒菜的味道。”   有了头一个开口的人,再往下开口找大燕要东西的便厚脸皮多了。他们想的也简单,觉得自己既然要了,那大燕便更不可能一毛不拔。毕竟是□□上国,怎么能让他们空手而归呢?   皇上笑意未变:“你们想让自家百姓尝尝这炒菜的味道?”   “正是。”   “这事儿也好办,回头等各位使臣回去了,朕让人赐几车的素油给你们带回去就是了。”   这怎么能行?率先发话的安南王世子如今又道:“若是直接给油,早晚有吃尽的一天。大燕有句古话,授人以渔,不如授人以渔。还请圣上怜惜,赐与我等数十台榨油机子,如此,咱们回去榨油也便利。”   周丞相几个朝中老臣闻言,具是笑了一声,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这么张口就要数十的机子,还一群小国一块跟着要,这是觉得他们大燕傻,活该被当成肥肉来割不是?   气归气,可是众人却也不担心,毕竟皇上从来就不是一个为了面子而不顾自家情况之人。   果然,没多久,皇上便开口了:“安南王世子,依你说,咱们大燕如今弄出来的榨油机,价值几何啊?”   “自然是价值连城了。”   皇上点头:“价值连城的东西,你如今一要便是几十来台,敢问,你们安南想用什么东西来换呢。”   “还要换?”   皇上淡笑:“不是换,难不成还要我大燕上供给安南不成?”   安南王世子心里一突。   此言一出,使臣国不知道这便宜是占不成了。   边上的高丽王世子转眼间便换了一个口风:“自然是要换的,我高丽愿意出千金换一台这榨油机,圣上觉得如何?”   “有何不可?容你换一台,再额外赠予一台。”皇上说道。   左右这玩意儿弄出来了,便也不值钱了。要不了多久,大燕所有的榨油铺子里头都有一台,到时候朝廷再来拿着这个挣钱。如今这些冤大头自愿凑上来,还愿意高价买入,当然是再好不过的了。   有高丽王世子打头,余下的几国使臣就像是跟风似的,纷纷说要花钱买下那机子。只安南国的使臣与王世子未曾说话,心里像是插了一根刺,拔不掉也折不断,难受极了。   大燕皇帝当场打了他们一个耳光,这叫他们如何能不生气?   李尚书与镇国公坐在一道,看此情状,忍不住转过身,小声同镇国公说起了话:   “他们如今争的东西,可是你儿子弄出来的。你这心里可曾觉得意过?”   镇国公嫌弃道:“得意什么?不过是一时走运,所以才弄出了这些东西。”   “走运?”李尚书高高地挑起眉,“你对你家这个儿子,未免也太不了解了吧。”   “说的就像是你有多了解似的。”镇国公不以为意地道。   李尚书抖了抖袖子,顺带摸了一下自己的短须:“比你了解的多,就成了。”   这两人拌嘴也是常有的事了。这么多年的朋友,哪有不拌嘴的呢?只是因为唐璟拌起了嘴,却不常见。   “比我了解,你?”镇国公听着,只觉得这话实在是滑天下之大稽。   他们家那个兔崽子虽说是混账,可好歹也是他眼皮底下长大的,无论如何,他总还是那混小子的爹。如今被旁人说自己不了解那个兔崽子,可想而知镇国公这是有多不得劲儿了。   偏偏李尚书说完之后,还又过来闹他:“你信不信,你家儿子今儿出的风头可不止这么一回。”   镇国公蹙眉:“你到底什么意思。”   “现在可不能说,你往下看吧,待会儿便知道了。”   “有什么好看的。”镇国公嘀咕了一声,又郁闷地闷下了一杯酒。   隔了好一会儿,镇国公还是没忍住,带着一股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抱怨劲儿,同李尚书道: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多?”   李尚书促狭地笑了笑,看着镇国公这幅介意的模样,都快要乐死了,只是他非得不让镇国公好过,故意气他:“这就要问你自己了。为什么我这个外人,都比你这个当爹的要知道的多。他在外头做事,难不成一点都不知会你?”言语之中,大有镇国公这个当爹的不靠谱的意思。   气得镇国公头一扭,直接就没有再搭理他了。   不过气归气,镇国公却还是时时刻刻注意着旁边的。老李不说,他就自己看,倒要看看这兔崽子到底是要做什么。   这一盯,却是半天都没有听到什么动静。   直到几位皇子和各位使臣进宫寿礼的时候,镇国公都没有听到有关唐璟那兔崽子的名儿。   他心里也在思衬,这老李也不像是信口开河之人,他说了会有什么事,便肯定有什么事儿,可这到底是什么事呢?   难不成,这兔崽子要在寿宴上闹出什么花样来?   这么一想,镇国公突然就警惕起来,生怕唐璟闹事儿闹大了,到时候难以收场。   一时,贺礼什么都送差不多了,这里头无一不是用心挑选的,可挑选得都样样都好,合在一块却显都得平平无奇了。   反正,镇国公听了半天是没听出什么出奇的。   皇上自然也一样。   他正觉得无趣呢,忽然看到了旁边看热闹李尚书。思及李尚书还未曾透露出口的那件事,皇上立马明悟了——就等几天等几天,该不就是今天吧。   “李尚书,”皇上点了他的名儿,“这旁人都送了,你的呢?”   众人都朝着李尚书看过去。   这么多的东西,今天没有一个能入皇上的眼,还要皇上特意点了李尚书的名儿要贺礼。这李尚书送的,究竟是什么?   李尚书早知道会有这一刻,不慌不忙地站起来回道:“微臣确有一物要呈给圣上,不过此物并非微臣所送,微臣也不过是顺道沾沾光,担了一个名头罢了。”   “行了行了,你就不要再卖关子了,赶快说你要送什么吧。”皇上真是服了他了。早知道就不该被他忽悠,自个儿派人去查查,不就知道镇国公府的二小子这阵子到底在折腾什么了。   李尚书见众人都分外好奇地盯着他,知道自己这关子算是卖够了,这才开了口,让人将一个红布盖着的东西抬了上来。 第79章 再受封赏   东西落地之后,众人却越发好奇了起来。   这搭了一个红布,到底是什么意思?   人家送贺礼就送贺礼,哪会这么特意的用红布盖着。   倘若不是什么惊喜,那不就是丢了自己的面子了吗?莫不这李尚书当真觉得,自己送的东西与别的不同,一出手就一鸣惊人?这口气未免也太大了些吧。   看热闹的都在等着李尚书自打脸面了。   皇上也着急:“赶紧揭开呀,还愣着干什么?”   都到这个份儿上了,李尚书再不好拖拉,亲自走上前,伸手,掀开了红布。   满堂静默。   众人望着红布下的东西,未免有些失望。   这东西到底是个什么?瞧这好像是铁造的,有些个分量,可这能干什么?想想之前那些人送的东西,不是什么珍惜的珠宝器物,便是什么古董名作,光是看着便知道价值几何,可是眼前这么个东西,确实闻所未闻。   就连皇上也好奇,他似乎听李尚书提了一嘴,说唐璟这回改造的是件农具。只是这东西光看着,皇上却也看不出这东西究竟何用:   “李爱卿啊,你这东西,究竟是做什么的?”都叫他给看糊涂了。   李尚书笑道,大方解释:“圣上有所不知,此物名踏犁,用脚踩踏,用绳牵引,三四人合力便能顶一头耕牛。”   此言一出,当即一片哗然之声。   外邦使臣却有不少都不知道他们到底是在惊讶什么。不过其中以农耕为生的蕃国,却立马就明白这件东西到底是何用处,有何能耐。   若真如这位李尚书所言,那这踏犁,可真算是一件宝贝了。   连皇上也一扫之前的散漫,几步从席间走了下来。   福禄公公立马上前扶着:“圣上您慢一些。”   哪里能慢呢,毕竟这可是一桩大事,皇上赶忙走到了李尚书跟前,亲自过来查看。   “这东西当真能抵耕牛?”   “确有其事。”李尚书答得甚有底气。东西拿到手上了之后,李尚书还特意又派了人下去亲自试验了一番。并非是不相信工部和唐璟,只是李尚书从来都是小心谨慎,处事作风如此,轻易也改不掉,“前儿微臣让人带着这踏犁下了地,这踏犁虽还不如耕牛省力,可它本就是人力耕作的农具,能做到如今的这个份儿上,已经是绝无仅有了。”   皇上抚了抚这踏犁:“此物是用钢铁所制?”   李尚书点头。   皇上心里已经琢磨上了,锻铁为钢,忽然会破费一鞋,不过比起耕牛,成本已是少了不在少数。   “是个好东西啊。”皇上喟叹。   不仅是皇上,就连席间的几个皇子也频频看向此处。三皇子心中存疑:“李尚书这话莫不是真的吧?”   “你觉得他话中有夸大之嫌?”二皇子反问。   三皇子微微点头。   他看着,只觉得那东西小小的一个,压根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怎么就能有这么大的本事,甚至还能替代耕牛呢?   二皇子却道:“李尚书不是那样的人。”   他说能抵耕牛,那肯定是真的,不信,也得信。   只是他当真没想到,户部今儿竟然能出这个风头,可这风头出的,也实在叫人不服都不行了。   二皇子前一刻还在佩服李尚书,可下一刻听到李尚书说的话之后,他便佩服不起来了。   只听李尚书道:   “比物乃是司农司的唐经历带头,工部周侍郎并一干匠人相辅,夜以继日,赶二十多天的工,方才赶造出来的。就是为了能在天寿之时,将此物,呈送给圣上。”   唐经历,这不就是……镇国公府的唐璟么。二皇子嘴边的笑意忽然就淡了下来。   同样没法儿再看热闹的,还有镇国公。   ——他是千算万算,都没有算出来,自家那兔崽子竟然会以如此高调的方式,出现在老李的口中。   关键是这么大的事,他竟然一点都没有耳闻!那兔崽子,到底有没有把他这个当老子的放在心?   工部尚书这会子也站了出来,道:“虽说唐经历这踏犁,是根据上回咱们户部弄出来的农具改造的,可若论起功劳,咱们工部可算不得有什么大功。功劳都是唐经历的,若是没有他,也就没有如今的他踏犁了。”   “不错,后生可畏。”皇上本来对唐璟就颇有好感,如今见他又办成了这么一件事情,越发的喜欢他了。头一次见面的时候,皇上心里便隐隐有个念头,他觉得这镇国公府的老二,后面肯定还有更大的惊喜在等着他。   果不其然,这才过了多久,他便又有了新主意,现在这短短的二十来天里头,就办成了。   “唐经历何在?”皇上问道。   意识到问旁人似乎问不出来,皇上立马就看向镇国公这个当爹的。别人不知道,他这个当爹的总不会不知道吧。   镇国公:“……”   他是真的不知道。   还是工部的王尚书回道:“圣上,唐经历资历尚浅,未曾来宫中。”   “原来如此,朕还想着今儿怎么没看到他的人影呢。”   不过人虽然没来,赏赐却还是要当众赏的。   上回的事儿,皇上也就赏了一个小庄子,如今两件事加在一块,就不能这么随随便便地打发了。皇上思量了一会儿,便决定给唐璟升官,他如今在司农司里也算是做的风生水起了。陈爱卿等人先是在各处推行阳畦,后来榨油机问世,又在帮着推行的榨油机,到现在都未曾回京,如今司农司除了唐璟,也没调别的人过去。皇上本来是想调,如今却觉得,这司农司暂时交给唐璟掌管,也不是什么坏事。   说不定,没多久便又会来一个意外之喜。   打着这个主意,皇上便升了唐璟的职,将他提到了司农司丞的位置上。   皇上是觉得理所应当,可有些人听着,却觉得这职位升得未免太快了。   当下便有一人站出来反对:“圣上,唐经历资历尚浅,入朝还不过半年之久,如今就贸然升迁,只怕人心不服。”   皇上听了这蠢话,毫不掩饰地嘲笑了一声:“你说朕是贸然升他的职?”   “不敢。”说话的那个大臣被问,不敢抬头。   皇上也知道他们是什么心思,不过就是被一个小年轻比了下去,心里不痛快,这才过来找茬子。   “阳畦一事,已经让唐爱卿记了一个大功,素油提炼一事,亦是出自他之手,如今踏犁一事,也是他起的头。你们口口声声说他资历浅薄,那朕倒是要问问,你们这些资历老的官儿,在朝中打拼了几十年,可曾做过多少利国利民的大事?你们这几十年,到底比不比的上人家这半年未至?”   那位大臣被训斥得耳根子都红了。   有底气还好,关键是圣上这话问的,他确实一点底气都没了。   后头那些心有不满的,亦是被皇上训得连话都不大好说了。   “朕并非是偏爱什么人,只是人家有功劳,总该是要论功行赏的。朕平生最厌恶的,便是那些本事全生在嘴巴上的人,正经的事儿没有做过多少,排挤同僚的时候,却一个比一个厉害的,那些手段心计,连朕见着,都自叹弗如啊。”   皇上本来是想继续说下去的,可是今儿毕竟是寿宴,底下还有坐着那么多的外邦使臣,是以皇上便没有再自揭其短。   “别的话,朕也不再多说了,你们各自掂量些吧。”   皇上说完,底下均无回应,这唐璟升职这件事,便就这么拍板了。大燕朝臣不敢多说什么,外邦使臣别越发不好,都说什么了。   隔了好一会儿,见大燕皇帝心情似乎并没有被影响到,训完了一顿之后,反而又来了兴致,跟那位李尚书讨论着这踏犁应该怎么用。那一脸好奇的样子,都恨不得套上去,自己试一试。   高丽王世子看得认真。   他此物的用处,心里也痒痒的。可经过方才那件事之后,他也不好再贸然开口了,免得自打了脸面,就如人家安南一样。   这东西可不止在大燕有用,去了他们高丽,肯定更有用。   光这么看着,这东西做起来似乎也不难,他要是努力记下了,说不定回头还能再仿制一二。   高丽王世子的心思,在座的使臣里头未尝没有。   皇上察觉到那些若有似无的目光,也就歇了亲自试试的心思,看完了,就让人用红布一盖,彻底搬下去了。   方才只赏了唐璟一个人,如今缓过来之后,皇上又开了口,给司农司和工部的官吏又赏了一遍。   此番寿宴,最出彩的莫过他们两处了。当然,两处加起来,都比不上唐璟一个人出彩。   回去之后,李尚书还故意问镇国公:“怎么样,我方才没故意寻你开心吧?”   他说了唐璟风头要出,就肯定是真的。   镇国公没有说话。   “你又不高兴?”李尚书明知故问。   镇国公“呵”了一声,他高兴才有鬼呢。自家人的事儿,他竟然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不生气就已经不错了,还高兴?   “去去去,别跟我说话。”镇国公嫌弃地白了李尚书一眼。   李尚书笑而不语。   别以为他不知道这老头子在想什么,不过就是嫉妒么,他受着就是了。 第80章 升职加薪   这回的寿宴,最高兴的莫过于皇上了。   宫宴散了之后,皇上还兴致高昂地拉着周丞相的手,一个劲地说个不停。   他高兴,也得意。   一场宫宴,不仅让那些使臣国自愿掏了银子,买他们大燕的东西。还听到了这么一个好消息,真是再妙不过了。往后有了这踏犁,便再不用担心百姓没有耕牛,留无法专心农事。   自然,这推行踏犁一事,也需要再好好斟酌斟酌。   如今国库不丰,朝廷一时间拿不出那么多的银子来,可这推行农具,不拿出银子却也不行。没多久,皇上便打起了这榨油机子的主意:   “你回头交代一声,让鸿胪寺的人放聪明一些,多跟那些三国使臣王世子说说这榨油机的好处,这些天日日让他们吃炒菜,务必让他们心甘情愿地多出些钱,几十台便不说了,可**台,总还是要卖出去的。”   他们可一个个扬言要花千金来买这一台的机子,既然他们有这份心,那皇上自然也不好,让他们白费了这份心意。   周丞相欲言又止。   过了会儿,又听圣上道:“等他们出了钱,户部工部便将钱总于农具推广一事好了。”   “还有,陈司农几个不是还没有回京吗,索性让他们再继续留一段时日吧。等这回工具推广一事罢了,再让他们启程回京算了。都是朝廷命官,自然是要为朝廷效力的。朕也不会让委屈了他们,最多这次的事情过后,他们便能回京领赏了。”   拖了这么久,皇上也知道是委屈了陈司农他们了。不过万事都需得以大局为重。皇上说完,顿时只觉得自己实在是聪慧至极。这么好的办法都被他想到了,一举多得呀。   周丞相听着,却实在觉得一言难尽:“圣上,倘若真这般做,会不会有失一国风范?”   周丞相指的是高价卖那榨油机一事。   皇上对他的意思心知肚明,只是却反问了一句:“倘若不这样做,你能拿得出这笔钱来?”   周丞相果断摇头:“圣上英明睿智,还是按圣上的意思来办吧。”   “呵。”皇上居高临下地扫了他一眼,有点高傲的离开了。   周丞相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不久,皇上又想起一事,因道:“话说回来,那个安南王世子,就是不讨人喜欢。”   眼皮子浅只是一回事,看不懂眼色又是另外一回事。这样的人,平素皇上压根连看都不愿意再看一眼,免得脏了自己的眼睛。可因为这南安王世子身份特殊,纵使皇上心中不屑,可依旧还是给他留了一二分脸面了。   “你今日也瞧见了,朕只说了他两句,他便记恨上了,真恨不得事事都随着他的性子来。也不知,这安南王是不是没有了继承人,这才让他当了世子,着实丢人,连一国的体统都不要了。”   后头二皇子脚步微顿。   其实……哪里是是安南王没有合适的继承人呢,这个安南王世子能居此位,皆因为他是嫡出啊。   国虽不同,道理却是一样的。事儿放在别人身上的时候,父皇倒是看的甚是清明,可放在自己身上的时候,便又糊涂了。   周丞相也在边上附和:“此子性格一贯如此。传言他虽是一国世子,却极好贪图便宜,也好敛财。如今安南的财政,都是这位王世子的人把持着。”   皇上摇摇头:“看来这安南也快乱了。”   周丞相笑了一声,只要不乱到他们大燕边境,那其实也没什么。   几个人走在前头,二皇子跟萧衡不近不远地跟在后头。   二皇子有意与他父皇拉开距离,小声与萧衡说着话。虽然他不愿意承认,可他被下了脸面的这件事也是事实。   “我倒是远不如皇兄你看得清。”   萧衡迟疑了一瞬,随即便明白过来,这说的肯定是唐璟了。   萧衡也不觉得自己猜对了就有多了不得,只道:“我不过是比你多认识他一段时间,对他也有了些浅薄的了解。若你跟他处的时间长了,自然也会知道他的为人。这唐兄,最能给人带来惊喜。”   且每次他带给人的惊喜,还都不小。   二皇子语气莫名:“皇兄与他关系好的,叫我这个当弟弟的都有些嫉妒。”   “这是什么话,你我是兄弟,兄弟之间哪里需要嫉妒旁人?”   二皇子听来却只觉得可笑。   虽是兄弟,可却是皇家的兄弟,是同父却非同母,这样的兄弟,也不过只是面上亲昵。   他不信,自己这个皇兄当真就没有把他们看作是眼中钉。   想是这么想,可二皇子确实什么都没有说出来,只平和地应了一句:“皇兄说的是,臣弟受教了。”   萧衡知他口是心非。   奈何,便是知道了,他也无计可施,亦无从解释。   宫宴过后,皇上以后的赏赐也自然下来了。   唐璟闲着无聊,下午的时候在四处转了一圈之后,才发现司农司里来了不少人。   别的他没看到,只见到王魏几人一个个面若红光,手里捧着东西,高兴得眉飞色舞。   这架势,怕不是宫里的赏赐来了吧。   唐璟今日一整天便在等着这件事情,等到了现在才盼到了人,他顿时来了精神,几步就冲了上去。   老远唐璟就注意到了,看他们手里捧着的,似乎是赏钱了。王魏他们都是跟在他手底下做事的,他们都得了赏钱,那他得的什么钱必然会更多。   这么一想,唐璟心都快要蹦到嗓子眼了——到底会有多少呢?   唐璟跟那些宫人礼官们见礼之后,便眼巴巴地在等着了。   可等了好半天,也没有等到他们从后头掏出什么金银来,却见他们拿出了一套官服和印章,亲自捧到了自己跟前。   心中的一个猜测呼之欲出,只是唐璟却还想要证实一下。   那礼官不等他问起来,便自己主动道:   “恭喜唐大人,贺喜唐大人。圣上嘉奖您改进农具有功,特意升了您的职位。如今您已是五品的司农司丞了,这是您的官服与印章,还请您先收好。至于升调的公文,想来过些日子吏部便能派人送来。”   王魏等人一听到这个消息,立马将唐璟围在了中间。他们在司农司里待了这么多年,可从来没看过升官升得这么快的人。便是升官快,那也不会是在他们这边升的。   “唐大人当真了得,这说升上去就升上去了,比陈大人还要厉害。”   又有人叽叽喳喳地嚷嚷开了:“陈大人可没有半年升一次,他都是按部就班地升上来的,哪儿像咱们唐大人,隔三差五地就弄出那么多的新奇东西,不升他的职还升谁的职?”   “唐大人是咱们司农司顶顶厉害的人!”   几个人将唐璟捧得高高的。唐璟能有今天,他们羡慕是羡慕,可却一点都不嫉妒。   毕竟像唐大人这样的人,实在是少见,他们打从心底里的佩服,也知道,他们这些人如今能跟着沾沾光,都是因为唐大人不计前嫌愿意带着他们。   这样大的大恩,他们哪能不记着呢?   唐璟被哄得有些飘飘然了,不过嘴上还是得要谦虚谦虚:“哪有哪有,我比起陈大人还差远了。”   人家几品的官,他几品的官肯定是比不上的……暂时比不上,唐璟美滋滋地补充了一句,以后肯定是能比得过他的。   礼部那些人在边上看着,忽然有些同情陈大人几个了。不知道来日他们回了司农司,看到眼前这情况,到底会做何想法。   只怕会被气死吧。   不过话说回来,他们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就是了。   唐璟升了官,孙氏是稍晚些时候才知道的。且唐璟报信的人都还没来得及到镇国公府,孙氏便已经知道了消息。   孙氏不是从别人口中听到的,而是从镇国公嘴里挖出来的。说来也好笑,孙氏是从镇国公脸上看到了端倪,几番逼问之下,这才知道了这么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叫孙氏那个高兴的,给菩萨烧完了香之后,实在忍不住,又给府里的下人都发了赏银,生怕府里的人不知道这个消息。   听了一圈的恭维之声后,回过头来再看镇国公这脸色,孙氏便不乐意了。   “这样大的好事,你却耷拉着一张脸,不知道的还以为家里死的人呢。”   “晦气!”镇国公跳起来打断了她,“你这些日子说话,怎么越发的没头没脑的,这样的话也是能说的?”   万一应了怎么办?   孙氏却没有放在心上,她如今只在意一件事:“我说你怎么就这么看不得二郎好,他好不容易升了官,你这个当爹却在这败他的兴,安的是什么心?”   镇国公扯了扯嘴角:“他也用不着我这个当爹的替他来高兴。那逆子,早已经没有将我这个当爹的放在心上。外头随随便便一个人,都能跟他亲的像什么似的。反衬着我这个亲爹,却可有可无,恨不能弃之如履!”   孙氏不解地看着他:“你这又是在哪儿受了气?”   “没人给我气受,我自己想不通,行了吧?”   当真是想不通了,且还越想越生气,镇国公咕哝了一句“懒得再跟你说”,便转身气势汹汹地走了。   孙氏吓了一跳,赶紧吩咐身边的大丫鬟:“你去看看国公爷去了哪?”   这架势,怎么这么像要去打二郎呢?   大丫鬟赶紧跑出去了,隔了一会儿才回来,禀报着:“夫人放心,老爷只是去书房了。”   “可吓死我了。”孙氏拍了一下心坎儿,“谁又没招惹他,怎么就发那么大的火,生那么大的气呢,这是莫名其妙。” 第81章 半夜气醒   镇国公把自己生生关在书房里关了一个晚上。   期间,孙氏出于担心几次派人请他出来,可说了好几次,愣是没有得到一点回应。   丫鬟都不知道自己是第几次回禀了,每回都请不过来人,她也生怕夫人觉得他办事不力,所以回来的时候都颇为小心。   孙氏一看她这模样便知道结果了,歪在床上懒懒地问道:“还是不愿意回来?”   丫鬟摇了摇头:“国公爷说,让咱们不必在叫他了,他是不会回来的。”   “死德性。”孙氏看了一眼窗户外头,如今早已经天黑了,不知道已经到了几时。这个老头子,真是不知道抽了什么风,大晚上的竟然还闹别扭,孙氏也烦了,“算了,他愿意在那里头待着就让他在那儿待着吧,懒得搭理他。”   孙氏也不愿意再派人过去请了,总是这样求着人,有什么意思?   “把门关上,把烛火都熄了,这个晚上谁过来都不许开门。”   她一个人睡这偌大在一张床,岂不乐得自在?   几个丫鬟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她们也怕过去请镇国公回来,若是国光爷脾气好了那也就算了,关键是他们家的国公爷是个暴脾气,如今又正在气头上上,她们每次过去,无一不是被骂个狗血淋头。   骂了之后还不能回嘴,只能憋着气回来。如今可好了,夫人自己先行睡下,那国公爷回不回来,那就不关她们的事儿了。   孙氏睡得安逸。   她如今已经是有底气的人了,自家二郎就是她的底气。她算是悟出来了一个道理,这靠丈夫到底不如靠儿子。丈夫还会有小妾,还会时不时的给她脸色看,可儿子却不会。   孙氏如今也算是想通了。   孙氏在寝房里头睡得安详,镇国公却是一夜都没有好眠。   书房里头也是放着一张床榻的,只是镇国公今儿气狠了,压根没有什么睡意。   他只要一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的便全都是老李那张得意洋洋的脸。中间硬是逼着自己睡了下去,睡是睡着了,可却又做了一场噩梦。   他竟然梦见,自家那个兔崽子对着老李叫爹!叫的还叫一个亲热。   镇国公当然不服,他上前质问,结果那兔崽子反而说自己早已经被逐出家门了,欠他的银子,如今也有能耐还清了,是时候该一刀两断了。   镇国公是被生生气醒的,醒来之后他还有些懵。那梦太真实了,真实到镇国公都觉得,这件事情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那兔崽子跟老李关系确实是挺好的,若是按照如今的情况发展下去,丢了他这个亲爹,重新去外头认一个干爹,也是极有可能的。   只是一想到有这个可能,镇国公都气得心肝肺都疼。他狠狠的捶了一下自己的腿:   “那兔崽子,他要是真敢这样的话——今生就别想再进镇国公府!”   一语毕,镇国公忽然又恍惚了起来。   这话,对那兔崽子来说,已经不成威胁了,毕竟他如今已经出息了,早就想和他划清界限。若是不让他回来,那兔崽子高兴还来不及呢。   良久,镇国公捶了一下额头,缓缓地躺下去。   他这是魔怔了不是,那么一个兔崽子,有什么让他好介意的,不回来就不回来了,他还能安生一点。   唐家这一家几口,也就镇国公府睡不着了,余下诸人,一个个都睡得不知道有多美。   翌日一早,唐璟生了一个长长的懒腰之后,便从床上爬了起来。   打从今儿开始,他就是五品官了,比他大哥也只差了那么一点点,再努力努力,超越他大哥的日子指日可待。虽然他的目标从来都不是超越他大哥,可若是能盖过他大哥的风头,那似乎也不错。   以后,看那糟老头子还敢不敢拿着他大哥的名头来压他。算了,不想那些老头子了,一想到他,这好心情更要折算了许多。   唐璟悠悠闲闲地穿好了衣裳。   洗漱好出门之后,张嬷嬷他们便已经将早饭给准备好了。   这洗漱穿衣,可都是唐璟自个儿完成的。   张嬷嬷见他出来,看了一眼之后摇头便走了上来:“这衣裳到底是怎么穿的,看这袖口的地儿,皱皱巴巴的。”   张嬷嬷亲自给他抚平了。   唐璟却不在意:“不过是些小事罢了。”   “世家公子,哪个不是体体面面的,哪里像少爷你这样的不讲究?”   张嬷嬷早就想要帮唐璟料理这些事儿了,无奈少爷别的事情可让她做,可穿衣这些事情,却压根不想让她近身。张嬷嬷思衬着,总是这样也不是个事儿,便道:   “如今少爷前程也挣出来了,这家业比起旁人也不差什么,也是时候添置几个丫鬟了吧?”   唐璟一愣。   张嬷嬷询问地看着他。   隔了一会儿,唐璟坚定地摇了摇头:“丫鬟还是算了,这些事我自己也能做,请了丫鬟来,还费钱。”   “那能费几个钱?”   唐璟不好说,所以便开始不讲道理起来:“反正就是费钱了,省着这个钱,咱们还能多吃几顿肉呢。”   张嬷嬷真是哭笑不得:“哪里就缺了这么几顿肉了呢?”   再说了,她即便是买了肉,也没见少爷吃多少啊。   说说笑笑的,几个人已经到了饭桌上。   昨晚上唐璟回来之后,庄子里头的人便吃了一顿好的。今儿早上也丰盛,一桌子的粥菜,看得唐璟都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不过,他摸了摸自己刚刚才瘦下去的身板,决定还是先悠着点。   故而,这顿早饭任凭张嬷嬷怎么说,唐璟都岿然不动,只就着馒头喝一碗粥之后,便放下自己的碗筷了。   张嬷嬷却看着心疼:“这阵子少爷瞧着都清瘦了那么多,怎么还能不吃饭?若是夫人看到您这样,只怕又要担心了。”   “那就先不要让她看到便是了。”唐璟回得干脆。   可这事儿又怎么可能呢。   “您这回出了这么大的喜事,夫人肯定是要亲自过来看一看的,不是今儿个,便是明儿个,我猜着以夫人的意思,应当是想要弄个喜宴,好让大家高兴高兴的。”   王管事也附和:“上回少爷封了官。都没让夫人办喜宴,这回升了官,总该是要办的吧。”   唐璟还是不大愿意,他压根不想再看到那些人。   “少爷,这可是天大的喜事,你有什么好犹豫的?您这是升官了,又不是降职了,有什么好瞒着的,这样的大事,就该风风光光的闹一场,好让外头的人都看看,如今你有多得意。人在京城,总不能太低调。若是太低调了,保准会被人看低的。”   这两人一个比一个会劝,唐璟听了之后,也动了些心思:“要不……就去办一场?”   “办,必须办啊!”一屋子人都跟着应了起来。   唐璟见状,也只好由着他们的意思,决定办一场喜宴了,可他有句话却还是要说的:“不过,这办喜宴的地儿只能在庄子上。”   张嬷嬷脸上的笑滞了一下,少爷到现在都还不愿意回国公府呢:“只是在这儿办的话,只怕来得人不会太多。”   “我还巴不得他们少来一些呢。”   这话说着,张嬷嬷他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接下去了。不过,答应了这件事就好了,剩下的,随着少爷高兴就成了。   敲定了事儿之后,唐璟便又奔去司农司里头了。   他今儿升了官,走在路上都觉得脚步轻飘飘的,从脚尖到没一根头发丝儿都透着得意。一开始,唐璟也没把这小小经历官儿放在心上,可在司农司里待了这么久之后,唐璟忽然琢磨出一些味道来了。   这当官,也未必就是他想的那么不堪。最起码,当官之后若是做成了什么事儿,还能得到朝廷的奖励,这可比他辛辛苦苦种田划算多了。与其靠着种田来买庄子,不如在朝廷里头打拼几年,多攒些功绩,回头庄子来得还快一些。   不错不错!   下了马车,唐璟精神焕发地整理了一下衣冠,准备去见他的一帮听话的小下属了。   一进司农司,众人看见唐璟穿着一身崭新的官服进来的时候,便心照不宣地迎了上去,嘴里的好话不要钱似的蹦了出来。   这恭维的话,虽说心里知道不太实际,可是听在耳朵里却实在美妙的很。   恭维完了,众人还在唐璟这回有没有喜酒给他们吃。   话是这样问,可毕竟前头几次唐璟都是没有摆喜酒的,所以他们也就问着高兴高兴,并没有太期待。   不想唐璟却道:“这话可问对了。过些日子,我会在庄里头摆喜酒,到时候你们可都要赏脸过去啊。”   众人惊奇,随即赶紧应了:“必须赏脸,唐大人的喜酒,我们怎么敢缺席呢?”   能奉承的时候赶紧奉承,这时候不奉承,下回不带他们怎么办?他们算是看明白了,他们唐大人的前程远不止于此。早点哄着他,往后才能多沾点光。   至于前头的那些个大人,离开了这么久,他们早已经忘到脑后了。哪怕是以前时时跟在陈司农后头拍马屁的王魏,都已经好久没有再想起过陈司农了。   两日后,京城之外,正在等着调令准备回京的陈司农几个,突然接到了朝廷加急递过过的消息。   满心以为这是回京的调令,可等他们听完了消息之后,心却凉了半截。   得了,他们又回不去了。 第82章 请帖事宜   唐璟要办酒席这事儿,他自己虽然是对外说了出来,可却真没怎么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他压根也没有打算要大办,只不过想着随随便便弄个几桌,应付应付张嬷嬷他们罢了。   不过唐璟漫不经心,孙氏他们却精神十足。   果真就像张嬷嬷说的那样,那日下午,孙氏就跑来了小汤山。   见到儿子瘦了这么多之后,孙氏差点没有当场哭出来。唐璟一顿好劝,才终于叫人给劝了回来。   孙氏一边擦着眼泪,一边说着要紧事。她今儿过来,就是为了敲定给唐璟办酒席的事儿。因为上回这事儿没成,孙氏原以为自己还有的要说呢,可没想到这话起了头之后,她儿子竟然就应下了。   连孙氏自己都觉得这也实在太轻松了些。   孙氏眨了眨眼睛:“二郎,你没骗娘吧,你当真答应要办了?”   唐璟点了一下脑袋:“这事儿今儿早上张嬷嬷他们就跟我说了,我也一早应下了。说了要办,就肯定会办的。”   孙氏真恨不得鼓掌相庆,一时又问:“那……是在国公府里办酒席?”   唐璟笑了笑,语气却不容置疑:“在这儿。”   孙氏看了张嬷嬷一眼,对方只回了她一个无可奈何的眼神。   “罢了,”孙氏轻叹,“这儿就这儿吧,虽说远些,可若是诚心想来的人,也不会介意这么一点路。”   除了这样,孙氏还能怎么办呢?   吉祥和奉安在后头面面相觑。   这哪儿是一点路,这分明是半个时辰多的路好吧。他们家少爷每天早上为了去司农司,都得辛辛苦苦地早起。这么长的路,一般人还真不愿意过来。不过,夫人少爷都愿意在庄子里办酒席,那他们也不敢插嘴什么。   这酒席的事儿,谁都没有孙氏上心。   她老早就想着要办酒席了,只可惜儿子不愿意,她也不能硬逼着。这回儿子终于松了金口,可把孙氏给高兴坏了。   这么几天,孙氏一直在国公府和小汤山两头跑,她嫌小汤山这位置不好,东西又不齐全,什么都得她亲自过来置办。   每忙活一天,孙氏便要骂一日镇国公。   要不是这个老头子,小汤山这庄子也不会样样都缺。当初唐璟受伤昏睡时,镇国公可是下令,将庄子里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拿尽了。如今便是半年过去了,那该有的贵重物品,都还是没能置办得起来。   孙氏心里那叫一个气,从镇国公手里硬是将这些东西给要回来了之后,又觉得不够,还拿出自己的私房,给儿子添置了不少。   镇国公看她这一天到晚不着家,还一心一意替那兔崽子操心的那样,竟头一次闭上了嘴巴,没有再说什么。   他这沉默来得太蹊跷,也没有在旁边阴阳怪气地说着难听的话,倒是让孙氏惊疑了许久,想着:自家老爷是不是疯了?   他不是最看不上二郎得么,怎么这回偏又安静了下来?   孙氏虽奇怪,可到底没有问出来,生怕那老头子本来没想起来,被她这么提醒,反而又要做什么幺蛾子。   他不闹不吵,孙氏就已经阿弥陀佛了。   孙氏看重这回的酒席,自然要做到万无一失,哪怕是如今庄子里的摆设,都务必让人做到尽善尽美。这可是儿子重新扬名的机会。忙来忙去,孙氏却还没忘记最重要的一件事儿。   她拦着儿子,追问道:   “话说你那请帖,到底写好了没有?”   “写得差不多了。”唐璟回道。   他是从昨儿晚上开始写请帖的,写到现在才发现,他压根没有什么好请的人。   官场上不过工部和司农司这边了,再多的话,撑死也不过伯温兄,李尚书和周丞相,且人家周丞相还未必愿意过来。   毕竟,他们俩真心算不上熟,只打了那么一次交道,人家说不定都已经不记得他了。   至于他自己的亲戚,唐璟也有些为难,不知道到底该不该请。那些亲戚原先对他都不大友好,也不大瞧得起他。如今他升迁了,唐璟也不大想请他们过来,这过来了,除了尴尬便还剩下尴尬了,何苦来哉?   “写得差不多了?”孙氏又追问道,“那你可曾请了晋王府的人?”   唐璟脸色瞬间不自然了起来:“请……请王府里的人做什么?”   “我就问你写没写?”   “没写!”唐璟恼羞成怒,“我跟人家晋王府压根也不熟悉,这么平白无故地给人家递个帖子,像是什么话?”   而且,若是他送了帖子,回头人家不来的话,那又该多尴尬。   唐璟可不希望这样。   “要不怎么说你笨呢,这怎么能叫平白无故,你这不是升了官了,想要摆个喜宴让大家也高兴高兴么。”孙氏真不知儿子这脑袋瓜子里都在想些什么,明明那么简单的事儿,他怎么就非得弄得这么别扭呢?   “那小郡主,人家可帮了你好大一个忙,说是咱们家的恩人也不为过。你如今摆喜宴都不请她,回头看人家不骂你狼心狗肺。”   唐璟明显不想再说这件事儿:“您就别管了。”   可孙氏就非得把他说明白了,说通了:“我怎么能不管?听娘的总没错,你这就回去再给晋王府送个请帖,别只请人家小郡主一个啊,这一大家子都得请。男子汉大丈夫,为人就应该坦诚一些,你大大方方的,才能给人家王爷王妃留个好印象,是不是?”   “我不跟你说了。”唐璟转身要走。   孙氏在后头大喊:“那你记着要写请帖啊。”   “不写!”   唐璟加快了脚步,迅速地回了住处,将书房的门“咚”得一下关得紧紧的。   门一关,彻底隔绝了外头的视线。   孙氏气得仰倒:“这孩子,怎么一点都不开窍呢。”   大郎这么大的时候,长子都快要生出来了,结果这臭小子反而一拖再拖,还见不得别人催。   她想这么步步紧逼吗?这不是没办法的事儿么,但凡是能安安稳稳地过着含孙弄怡的日子,孙氏也不想这般紧逼不舍啊。   说来说去,还是那臭小子的错。   房门关上,唐璟长舒了一口气,转过身,犹豫了一会儿,而后利落地将门锁好。   直到锁好了之后,他才缓缓地往前走了两步,停在书案前,从上头摆着的一摞书里头,精准地抽出了一张请帖。   也不知,这请帖到底该不该送出去……   唐璟站在书案前,凝神许久。   因为这一出,孙氏气得好半天都没有再找儿子说话。   唐璟这边,待从屋子里头出来了之后,似乎也一副神不在焉的模样,光是坐在那儿都能出神许久。   张嬷嬷见状,偷偷问了孙氏到底出了何事。   孙氏也没给儿子留面子,将今儿发生的事儿都给说了一遍,末了还道:   “就跟谁不知道他的那点心思似的?他本来就是个藏不住事儿的,心里想着什么,都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了。这事儿他心里清楚,咱们心里也清楚。如今咱们都在帮着他,盼着他好,可他呢,非得学起了那缩头乌龟,真是丢死人了。”   张嬷嬷笑着安抚了一句:“少爷心性单纯,头一次遇上这样的事儿,所以才这般左右为难。”   “说得像咱们不为难一般。”孙氏不满地嘀咕,“都是成过一次亲的人了,怎么还这么憨傻?”   前头的婚事虽然不如意,可却也将新娘子明媒正娶给娶回来了呀,又一块儿待了好几个月,总不能一点长进都没有吧。   孙氏恨铁不成钢,这事儿张嬷嬷知道,唐璟也知道。   奈何这事儿他没法反驳,因为他确实挺不中用的。   在庄子里休息了一晚上之后,第二日一早,唐璟便去了司农司,之后又趁着午休的档口在各处跑了一圈,将手里的请帖都散了出去。   伯温兄的请帖,唐璟不知道该怎么送去东宫,最后为图方便,只能再次将请帖送到了张秉陵的府上。   送完之后,唐璟又挥一挥衣袖,干脆利落地走掉了。   他相信,这张大人肯定是会把自己的请帖送给伯温兄的!   唐璟丢个请帖丢得安心,殊不知晚上回来收到消息的京兆尹张大人,差点没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给噎死。   “他不是早已经知道殿下的身份了么?”   管家憨憨地补充:“知道是知道,可人家还不是送到咱们这儿来了。”   有什么办法呢?   确实没办法,张秉陵认命地收下了请帖。这唐璟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都已经知道人家身份了,却还非要他来送去东宫里头。   合着他就该是个跑腿的?   将那请帖翻来覆去打开了好几次,一边儿在腹诽这字入不得人眼,一边有些奇怪地问了一句:“怎么这请帖就一份?”   要……要不然么?管家也被问的莫名其妙:“人家唐大人就只送了一份过来。”   张秉陵不服:“那我的呢?”   “您的……”管家为难地看着自家老爷,“估摸着唐大人来的时候太大意,落下了。”   张秉陵迅速黑脸,这话,他哪儿还能听不懂了。   什么落下?分明是没有!唐璟这厮,不给他送请帖,还指望着他帮他送给殿下,多大的脸呢! 第83章 初次见面   管家暗自腹诽,他是不记得那唐大人跟他们家老爷有过什么交情的。充其量,不过是在他们府里送了几回的东西。虽说是送来的,可是也没有一次是他送给他们府上的。   那传闻里头好吃的不得了的菜,还有那价值千金的牡丹,他们府里的人都是干瞪着眼,每回都巴巴地看着,却愣是一点都没有捞到好处。   隔了许久,管家看他们的老爷还在那边生气的呢,便又问道:   “那这请帖,咱们该不该替他送到东宫里头去?”   “送个屁!”张大人实在不甘,气得口出恶言。   他可是跟殿下同一日见到那个唐璟,虽说他没有殿下生得好看,可好歹也是仪表堂堂吧。那个唐璟到好,不仅把他认成了个师爷,如今知道了他的身份不上赶着过来巴结巴结,竟然还如此瞧不起他,连一个请帖都舍不得送过来。   “这么小气巴拉的,还想指望着我帮忙,哼,做梦。”张秉陵也是个记仇的。   管家悄悄放下帖子:“那这帖子,就先交给老爷处置。”   这话说完,管家就立马撤了。他生怕自己再待下去,又会看到他们的老爷子自打脸面。   管家离开之后,张秉陵一个人在屋子里越想越不甘心,可是恼怒过后,却还是不得不耐着性子从外头说了一句:   “来人,备马!”   小厮应声进来,琢磨不透地问道:“老爷,咱们去哪儿?”   “还能去哪?”张秉陵没个好语气,“自然是去宫里送东西!再这般拖拖拉拉,废话一堆,回头宫都进不去了,还不快去准备!”   小厮拔开腿就跑。   即便在心里埋怨唐璟小气,一点都没有替他着想,可是该送的东西张秉陵却又不能不送。若真不送的话,回头殿下问起来了,那倒霉的自然还是他。   张秉陵自打当了这个京兆尹的官之后,便被骂精了,到如今已经是处处小心,时时留意,最好是不能给上头留下一丝把柄。   张秉陵的请帖赶在傍晚之前送到了宫里。   彼时,这皇室的弟兄几个,正在大明宫里头与他们父皇一道儿用膳。   当今皇上是和仁君,亦是慈父。扪心自问,皇上知道对待自己的这几个孩子并不能一碗水端平。一双手还分手心手背,十个指头还分长短呢,皇上也是人,做不了那么尽善尽美。是以他只能在闲暇的时候,多同几个孩子聚一聚,多关心一二。   今儿也一样。   正好皇上处理了前朝诸事,且心情也不错,便把自家的几个成年的,没成年的孩子都给叫了过来,一同坐下用晚膳。   一个桌子都还坐不下,剩下那些个小的去了旁边的桌子,闹腾他们的去了。太子并几个年长的,方才坐在他们父皇身边。   等寿喜悄悄走到他师傅旁边,自以为隐蔽地想说上几句话的时候,皇上却刚好瞥到了他。   这小子,当初还是从他大明宫里头出来的,如今这样,必然是有事儿了。皇上招了招手,问道:“可是东宫那边有什么事了?”   萧衡也放下酒盏。   寿喜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被皇上给追到了。不过这事儿也没有什么好瞒着的,他从怀里掏出来了一个请帖:“回禀圣上,方才京兆尹张大人派人送了一份请帖来。说是司农司的唐大人想要办酒宴,若是咱们殿下那日得空的话,想请咱们殿下去喝上两杯。”   皇上听着只觉得惊奇:“他摆酒席,竟然还想请当朝储君?口气不小啊。”   萧衡道:“他把我当储君,可同样也将我当做好友,这酒席本就是邀亲朋好友过去欢喜欢喜。如今请我过去,也是情谊使然。”   皇上也就是这么一问,并没有不让孩子过去。   事实上,皇上还挺高兴自家太子能交到一个合心意的朋友。自家孩子自家人知道,他们伯温这性子太过平淡,对外头的人看似是平易近人,实则冷漠有加。如若不然,也不会长这么大却连一个知心的朋友都没有了。   “这唐家小子,还真是个有意思的,怪不得你同他关系这么好。”   萧衡也没有否认罢了。   不过皇上又问:“可他给你递请帖,怎么递到张大人府上了?”   萧衡因道:“父皇有所不知。起先我与唐璟认识的时候,因不方便透露身份,所以让他有事先去张大人府上,让张大人转而告知。如今他虽然知道了我的身份,可却不好贸然进宫,所以才又转头去寻了张大人。”   皇上哭笑不得:“还有这么一出。”   感情这张秉陵,就是一个跑腿的,活该,皇上辛灾乐货。   过了一会儿,皇上瞧着寿喜手里捧着的字帖,也不真是出于什么心思,竟然伸手拿了过来,打开一看,却立马皱了一下眉。   萧衡也探身望去。   只见那请帖上面的字,确实算不得的好看,这学得是颜体,只是这字既无形又无神,且还稍显稚嫩,自然入不得父皇的眼了。   “这字,还得再仔细练练。”   皇上是真的看不过去,他只要一想着,往后唐璟会用这么一手丑字来给他上奏书呈文,便浑身不得劲。   蓦地,皇上看向了萧衡。   萧衡不明所以。   “这酒席,你是去还是不去?”   萧衡道:“若是有空的话,自然是要去的。”   那就是要去吧,皇上想着,便道:“去就去吧,整日在东宫里头待着也不是什么好事儿,多去外头走动走动才是正理。回头等你过去了,记得多给他带几份字帖,让他好好练练字,这也当是你送他的贺礼。”   萧衡笑着应下了。   旁边的三皇子听着太子都要过去了,便道:“父皇,我能不能也过去啊?”   他听说唐璟的这个庄子很是不同寻常。想想也是,若是寻常的庄子,能种出这么多东西来吗?他早就想过去看看了,无奈一直没有机会。   三皇子突然的一句话,倒是把皇上给问懵了,皇上顺口就说:“你去做什么?人家又没给你发请帖。”   二皇子心中冷笑。   三皇子听了这话稍微有些失意,不过,父皇说的也对。他都没有请帖,跑去凑热闹,未免太突兀了些。   将请帖还给萧衡之后,几人就没有再说这个事了,又是热热闹闹地吃着晚膳。   直等散了之后,二皇子才说起了方才在殿里头的事。   “咱们父皇可真是分得明明白白的。”   三皇子就听不懂了:“这话怎么说”   “太子说要过去,他便觉得好,觉得总在东宫里待着不出去,应该去凑凑热闹,结交一下臣子。你说要过去,父皇便立马回绝了,你说,他是不是分得明明白白的?”   二皇子这话说得有些诛心了,三皇子本来也没想这么多,可是被他挑明了之后,心里立马有些不好受了起来。   可他又不愿意相信:“说不准,父皇压根没有这样的意思呢?”   “兴许他没有这样的意思,兴许他只是随口一答,可在他的心里头,永远都是太子更重要些。太子交的朋友,你我,自然得离得远些。”   二皇子说完,神情略显得有些萧索。实则,残酷的不是这件事,而是他即使察觉到了这一点,却也永远无法改变父皇的想法。   三皇子出了大明宫之后,本来心情还算不错,可是被他这么一说,顿时闹心死了。   殊不知大明宫里头,福禄公公也在跟皇上说起这件事儿:   “圣上……您刚才,为何不让三皇子过去呢?”   皇上倒是没想到他会提这件事情,只觉得莫名其妙的:“他跟唐璟又不认识,突然过去了,岂不是会坏了旁人的兴致?”   “可您这样,难保几位皇子心里会有什么想法。”   “不会吧……”皇上嘴上否认,可心里已经开始细思起来。   难不成他的事儿,做错了?   可他想的压根也没有那么复杂呀。   大明宫里的那份请帖,是唐璟今儿送的最后一份请帖。要送的人,他如今已经都送了。剩下没送的,都是不知道该怎么出手的人。   白天在司农司的时候,唐璟便犹犹豫豫了一整天,晚上回到庄子里头,听着孙氏和张嬷嬷的絮絮叨叨,又不得不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只等到回了书房之后,才生了几分烦躁。   他重新打开自己最后那一份请帖,看到上头的字后,总觉得哪儿都不如意。   一时冲动,唐璟直接将那一份请帖给撕了,还颇有心机地毁尸灭迹了。   这一连说了两日都没有什么动静,孙氏那早就已经失望了。   等到唐璟再从书房里头出来的时候,孙氏压根不想再跟他说什么了。说的再多,人家不听有什么用?她再着急,这该着急的人心如止水那也没个办法。   算了,这回再逼他也没有用,到了该成亲的时候,她直接请人去王府说亲便成了成了,哪用这么磨磨唧唧的?   翌日,唐璟早早地起身。   今儿是沐休日,要是往常的时候,他这会儿肯定起不来,可今儿出奇,唐璟不仅早早地起来了,吃完饭之后,竟然还自己一个人溜达出去,都没叫吉祥他们两人跟着。   骑着马从庄子里头离开了之后,唐璟一路晃悠,最后停在了晋王府门口。   腿有些软,可唐璟软了一会儿,还是鼓着勇气翻身下马。他就是去送了请帖的,好朋友之间,请人家吃个酒席总还是可以的吧。   这么想着,唐璟忽然又有了底气。   他几步上前,准备一鼓作气将这请帖送过去,可还没有敲门,门却忽然从里头打开了。   刚准备出门会友的晋王爷,就这么迎面碰上一个手持请帖,模样生得很是不错的年轻后生。 第84章 拒之门外   说起唐璟,偌大的京城里头,就没有一个人是不知道的。   之前是因为沈玉琼掀起来的那些乌七八糟的事儿,后头等唐璟入了官场之后,便又是一件又一件出奇的功绩了。可虽说如此,晋王爷也只是听说过唐璟的名声,却压根不知道他到底长得什么模样。   即便他之前见到过,可大多都是随意一瞥,从来就没有放在心上过,是以,这会儿自然也认不出来。   晋王爷也是一个看脸之人,都说相由心生,皮上长得善的人,心思未必会坏到哪里去。晋王本来是要外出去见好友的,可如今看到这么一个年轻人之后,却也愿意多花一点时间,问上两句。   “这位公子可有什么事儿?”   唐璟咽了咽口水,隐隐猜出了这位是哪个,故而他毕恭毕敬地回了句:“回禀王爷,下官是过来送请帖的。”   “还是个当官的啊,年少有为。”   晋王爷不吝夸奖。事实也如此,像唐璟这么大的少年,多半都是踏不开家门的。   要么就是在家里闭门读书,要么,就是在外头胡天酒地,整天没个正形,像眼前这个已经踏入官场的,确实是难有一个啊。   唐璟被夸了一句,还有些不好意思,看来这个王爷对他的印象还是不错的。这就好办多了,唐璟将手里的请帖递过去:“王爷,事儿是这样的。下官前两天才升了职,家里人催着要办一场酒席。我也拗不过他们,只能准备着办一场,请诸位亲朋好友前去一聚。”   晋王爷自然地接过请帖。心里对眼前这位年轻人的印象又好了不少。这么年轻轻的就步入了官场,结果还是升了职,可见是个努力的。   他只觉得眼前这个年轻人应该是自己儿子的朋友,要不然,怎会送帖子送到他们府上来了呢?   这样的后生,比那镇国公府的二小子不是好太多了。何况人家不仅一表人才,还会脚踏实地地做事,若是他们家朝安看到了这后生……   晋王也不知道想到了哪里,再看看唐璟的时候,眼色又和缓了几分。他笑呵呵地打开了请帖,目光一扫,带着连自己都没有发现的审视的语气问道:“字写的还算端正,是你自己写的?”   “是我自个儿写的!”   写了好几个时辰,对着纸张独自临摹了许久,才终于敢下笔。   唐璟也知自己这字写得不尽如人意,所以为了显得好看一些,便下了这么一番苦力气。   好在如今看来效果也不错。唐璟抿了抿嘴角,心里乐开了花。   晋王爷打着相看的意思,对这年轻后生越看越满意,可等到他扫到后面落款的名字时,忽然就笑不出来了。   “你是……唐璟?!”   唐璟笑着应道:“正是。”   感情王爷到现在都还不知道他是谁呢,唐璟正想要好好介绍介绍自己,便看到晋王爷忽然拉下了脸。   “出去。”   “啊?”唐璟听得都愣了。   晋王爷已经磨起了后槽牙。真是白瞎了他这么一份热情,还以为是哪来的青年才俊呢,没想到竟然是这么一个王八蛋!   “王府里头没有你要找的人,赶紧回去吧,好走不送!”   晋王爷后退一步,赶紧给旁边的管事使了一个眼色。   管家会意,抱歉地看了唐璟一眼。这都是他们王爷的吩咐,哪怕委屈了外头这位公子,可也是没办法了,谁叫他们王爷就是这性子呢。   唉……   关了关了。   管家猛地一拉,王府的红木大门,就在唐璟的一脸茫然中,蹭着他的鼻尖“砰”地一下,被无情地关上了。   请帖已经被扔到了他的怀里,唐璟低头一看,再抬头看着那扇紧闭的大门,这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了。   可究竟是怎么了?   分明上一刻的时候一切还好好的,那王爷还跟他有说有笑。这片刻的功夫,竟然说翻脸就翻脸,这翻脸,来得是不是有些莫名其妙了?   好不容易下定决心了要过来,可如今,却这般尴尬地收场,说不失望,那是不可能的。唐璟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力。   门内,晋王怒气冲冲地往回走,他如今门也不出了,什么地方都不想去,只想守着他的王府,不让外面这个兔崽子进来。   幸好他今儿提前出了门,要不然岂不是被这个兔崽子得逞了?   “你们给我去堵着门,谁叫也准不开,就这么关着,务必要将那王八蛋拦在门外!”   晋王吩咐了一声之后还觉得不够,又道:“还有,这事儿千万得瞒着郡主,不准让她知道了,谁问都说不知道。”   “不要让谁知道啊?”   晋王爷身板一震。   他身边的一干小厮纷纷回头,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郡主,都有些发愣。   萧朝安也是来得巧了,她本来打母妃那儿去了一趟,得知父王出门落了东西。左右她自己闲着也无趣,便带着东西一路赶了过来,打算送给她父王。   没成想,这一送,反而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事。   萧朝安看了一眼禁闭的大门,美目扫过父王身边畏畏缩缩的几个小厮:“这外头,关的到底是谁?”   小厮没有一个敢回话的。郡主得罪不得,可王爷也一样得罪不得呀。   不过,有些小时虽然明着不敢说话,可暗地里却已经在跟萧朝安挤眉弄眼,让她自己去外头看看不就得了。   这会的人应当还没有走多远,要是再迟了些,只怕人就要走了!   萧朝安见此,直接同丫鬟道:“将门打开吧。来者是客,不管是谁,总不能直接将人拒之门外。”   “不成!”晋王立马道。   萧朝安歪头看他:“为何?”   “哪有那么多的为何,我说不成就不成!外头站着的那个人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可千万不要被他给骗了。咱们王府家大势大,什么阿猫阿狗都想过来沾沾光,这种人,直接打发了出去不就是了,还用得着你过去见什么?”   只可惜。他越是拦着,萧朝安越是觉得奇怪。   她提着裙子直接下了走廊,绕开一众小厮,径自往府门处走。   晋王在后面急得直嚷嚷:“外面早就没人了,你现在开门做什么?”   萧朝安不为所动,直接上手开门。   晋王能狠得下心来将唐璟关在门外,却狠不下心来对付自己的女儿。是以这院子里头站了这么多人,愣是没有一个得了吩咐,敢上前阻止的。   萧朝安手脚也凌利,不多时便将门给打开了。   “早就说没人了吧,你偏不听。”   晋王在后面咕哝着,他哪里知道有人没有人,只是都关门,关了这么长时间了,但凡有点眼色的,都该知道赶紧滚蛋才是最明智的。   殊不知,晋王这话刚落,耳边便想起了一道令人痛恨的声音。   “朝安郡主?”   竟还没走?!   晋王恶狠狠地抬起头,果然见到那个小王八蛋正站在门外,看到他们开了门,开心的跟个哈巴狗似的,嘴里竟然还叫了他们家朝安的名字。   他怎么敢?晋王怒目相对。   萧朝安晃了一下神,之前没有开门的时候,她心里隐隐有一个念头,觉得有可能是他,却又想着这念头未免太过荒唐。平白无事的,人家怎么可能会贸然登门。   可真正看到的人,刚才庆幸自己开门是对的。   “你怎么过来了?”意识到她父王已经将人关在门外多时了,萧朝安赶紧闪身让人进来,嘴中道,“赶紧进来吧,总在外头站着像什么话。”   晋王正要开口阻止,萧朝安却笑着看了他一眼:“咱们晋王府上来好客,谁来了都会开门相迎,您说是不是啊父王?”   晋王憋着气,愤愤地瞪了唐璟一眼。   都是这臭小子的错,也不是他到底哪儿来的本事,竟然勾搭他们家闺女如此的偏向他。   罢了,进来就进来吧,左右他在旁边盯着,料想这王八蛋也翻腾不出来什么水花。   “进去大堂里头说话。”萧朝安道。   “不必了。”唐璟赶紧摆手,后面那位晋王爷脸色实在是太可怕了,又明摆着不待见他,他可不敢在火上浇油。唐璟赶紧说了自己的事,“我今儿过来,是我来送请帖的。”   说着,唐璟郑重其事地将手里的东西递给了萧朝安:   “我前两日升迁了,所以打算在庄子里办一个喜宴,想请你过去吃些酒。”   “大姑娘家的,吃什么酒?”晋王不甘心地又来了一句。   萧朝安没有理会他,反而接下了请帖:“东西我已经收下了,喜宴那日必定会过去。”   唐璟心口一松。   事情总算是办好了。如此,他也能功成身退了。   这王府,对他实在太不友好了些,不过,临走之前唐璟出于礼貌,又多说了一句:“若是王爷和王妃不嫌弃的话,也是可以过来的。”   说罢,看着晋王爷一副快要暴怒的样子,唐璟赶紧溜之大吉了。   “郡主留步,我庄子上还有事,就先行一步了。”   晋王爷见他溜得比兔子还快,心里这口气实在是憋不住:“这臭小子,走得倒是快,可见是个没有担当的。”   这么一丁点儿为难就受不住了,往后能有什么出息?   “你原先就带着偏见看他,如今自然是哪里都不顺眼了。”   “我——”晋王指着女儿,“你就替他说话吧,我都不知道他到底哪儿好了?”   “我又没说他好。”   晋王睨着女儿,他从前怎么就没看出来呢,自家这女儿还是个口是心非的。 第85章 拐弯抹角   晋王真是百思不得其解,自家这女儿怎么就对那个小子念念不忘了,连他这个当父王的意思都要违背,只为了给那小子脸面?   合着这么多年都是白养她了?   晋王不信:“你老实说,在你心里头到底是父王重要,还是你小子重要?”   萧朝安勉为其难地哄了一句:“那自然是父皇重要的。”   “你要是这样说的话,那你就听父皇的,这什么喜宴你就别去了!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儿,还是在人家庄子里头买的,一点都不郑重。咱们身为皇家人,怎么这般自降身份?又不是没有喜酒吃,干嘛盯着他一家的?”   萧朝安只摇了摇头,颇显无奈。   晋王立马跳脚了:“看吧,我说什么来着,你分明是把他看的比我还重!”   “您要是真这般说的话,那可就是折煞女儿了。您也知道,女儿行事向来是是将原则看得最重。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这不是父王从前教我的道理吗?怎么如今遇到了事儿,父王反而比我还要不讲道理了呢?”   “我就不讲,偏不讲!”在对待女儿婚事这事儿上,晋王从来就是不讲道理的,他只有一句话,“反正你不能过去。”   萧朝安没有再说追着这事儿说什么了,她回头,从丫鬟手里拿了一个锦盒之后交给她父王:“母妃说您忘了东西,我如今过来是特意给你送东西来的来着。”   晋王烦躁地让小厮接了过来。   真是失策,倘若他今日细心一点没有落下的东西,那女儿也不会跟过来。倘若女儿没有跟过来的话,那他将那臭小子拦在门外的事儿,便不会有人知道了。睿智如他,竟然会犯了这种错,实在是不该!   萧朝安生怕她父王留下又会胡搅蛮缠,因而催促:“时间也不早了,父王还是赶紧出门吧,免得叫世叔久等了。”   “去什么去?不去了!”晋王闹起了小性子。   萧朝安同边上的小厮道:“你过去同世叔说一声,就是我父王小性子要上来了,不愿意出门了,改日再去拜会。”   晋王听了这话,心头又是一阵闷气。算了算了,烦死了!他继续留着也没什么意思,反正他也看清楚了,女儿这回是不会听他的话了。   一把拿过锦盒,晋王气势汹汹地道:“行了,我走还不行吗?”   晋王觉得自己竟然是败给了那个臭小子。   可他不着急,往后还有的是机会慢慢的掰回来。喜宴是吧……等着,别以为请帖送过来就没事儿了。   生了这么大的气,临走的时候气都还没消。   萧朝安看着她父王这般,心头也觉得怪好笑的。   怎么就让他生这样大的气了?   晋王这边心烦气躁,唐璟那边却一路脚步轻快地上了马,一路赶会了庄子。   孙氏依旧在庄子里指派人收拾,他这些天就差没住在庄子里头了,每天天不亮就从国公府那边赶出门,直到快要天黑了,再启程回去。如此往返于两地,本该是累的不行,可孙氏这两天里却越发发得神采奕奕。   孙氏自认为如今庄子里头最亢奋的莫过于她了。   可直到儿子回来了之后,孙氏才察觉到自己的兴奋劲儿,还远远比不得他们家二郎。   听张嬷嬷他们说,这小子今儿早上有些反常,偷偷摸摸地不知去了哪里,又不让底下的小厮跟着。早上反常也就算了,可他如今回来了之后还不消停,实在有猫腻。   孙氏一边做着自己的事,一边暗暗打听自个的儿子。   只见他回来之后,一刻也不停歇,去了花房,将自己种的那些花全都给搬了出来,蹲在里头挑挑拣拣,挑出了一堆娇媚好看的。   吉祥和奉安两个一整个上午都没有看到少爷了,看到如今少爷忙活了起来,也要上前帮忙。   不想还没有上手呢,就被唐璟给呵斥住了。   “你们别碰!”   奉安被凶得差点没把花盆给端稳,委屈巴巴:“少爷,您说那么大声干什么?”   “让你放下就放下,哪那么多废话!”唐璟从奉安手里将那盆牡丹花给夺了回来。   这盆花好看,回头就摆在庄子的门口处。   这三人吵吵嚷嚷的,孙氏在边上自然也听到了。   “你说,他这是要作什么,神神叨叨的。”孙氏杵了一下张嬷嬷。   张嬷嬷起先也看不明白,后来看着看着,忽然灵机一动,笑眯眯道:“夫人,您说京城里头有谁是喜欢看花的?”   “喜欢花的人多了去了,我不是也喜欢花吗。”孙氏没放在心上。   “可又有谁,能让少爷特意将这些花给搬了出来的?”   孙氏漫不经心地想了一下,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眼睛一亮:“难道是……?”   “保证是!”张嬷嬷点了点头,“您想啊,少爷这两天都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肯定是在琢磨如何送请帖的事了。今儿早早的出了门,又不叫旁人跟着,兴许是怕丢人,不想让旁人看笑话。从外头转了一圈回来之后,又是如此的兴高采烈。可见那事儿啊,肯定是真的。”   “若真是这样,那可真是再好不过了。阿弥陀佛,”孙氏虚空拜了拜,“佛祖保佑,我儿总算是开窍了。”   真不容易。   “我就说了,少爷一贯聪明,他只是一时想不明白,待想明白了之后,自然不需要夫人您操心的。”   孙氏又想笑,又有些想哭:“只他这开窍,也开得忒晚了些。”   都快要将她们给急死了,这小子。   高兴了一会儿,孙氏想着摆宴那日晋王府也会来人,要忽然觉得自己摆置的东西都不大够用了。   “不成,我要再捉摸一下这四处的摆置。”   说罢,孙氏便立马起身四处奔走了,那神神叨叨的样子,与唐璟不相上下。   在庄子里忙活还不够,这日晚上,孙氏回了国公府之后又搜罗了一下自己的库房,将那些平常舍不得拿出手的东西都一并拿了出来。跟唐璟今儿挑花似的,孙氏在里头挑了一圈,挑出里头顶顶好看的,准备明儿拿到小汤山的庄子里。   镇国公今儿也有些奇怪,他竟然没有出声讽刺,就那么安安静静地站在旁边看着。   直到孙氏挑完了东西,才意识到他到现在都还没有走:“你站在那儿干什么?”   “我……”镇国公欲言又止。   可孙氏压根也不想知道他到底是为了什么,只不过是随口一问罢了。问过之后,孙氏便又转头看着旁边的丫鬟,“你们几个,将这里的全都搬出去,搬到马车上,明儿好一并带着。”   丫鬟道了一声是,立马过去办事儿了。   孙氏忙得脚不沾地,没多久就把镇国公又给忘到脑后了。   镇国公其实想要出声提醒,他之前话还没有说完呢,可是话到嘴边,到底还是咽了下去。   算了,他还是再等等吧。   却不知这一等,就直接等到了晚上。镇国公这些天可没有再睡书房,只不过他晚上睡的也不太安稳就是了。入了夜,镇国公早早地就在床上等着,左等右等,可算是将孙氏给等了过来。   镇国公等得不耐烦,不免发了个脾气:“都跑哪儿去了,怎么到现在才过来?!”   “我又没让你等我。”孙氏掀开被子直接躺下,压根不想接他的话。   镇国公不尴不尬地坐在那儿,迟疑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地躺下身来。   他觉得孙氏简直是越来越不像话了。如今家里哪里还有能压得住她的人?当真以为自己儿子有了那么一点小出息,她就能无法无天了吗?   做梦吧。   镇国公开了尊口:“我跟你说个事儿,你给我仔细听着。”   孙氏没动。   镇国公咳了一声:“你到底听没在听?”   “……听着呢。”孙氏都快要被他烦死了。以前怎么没发现呢,这老头子竟然这么烦人。有什么话也不一句说清楚,非得这样拖拖拉拉的,“有什么话赶紧说,你不睡我还要睡呢。”   镇国公撇了撇嘴,对孙氏这态度大有意见,可正关键的时候,他也不能跟孙氏闹翻了脸,是以勉强压住火,道:“那个……什么酒席的事儿,到时候我也跟你一道过去好了。”   孙氏一把掀开了被子坐了起来,一脸质问:“你过去干嘛?”   “自然是不让那兔崽子丢我的脸了!”镇国公骂多了,这会儿理由不用多想就编好了,“又不是什么大官,非要摆什么酒席,且还在那庄子里头摆,当真是丢人现眼。他如今虽说要跟我一刀两断,可到底还是顶着我镇国公府的名头,我若不过去瞅一瞅,万一他换了府里的名声怎么办?”   孙氏冷笑,就知道这人狗嘴里肯定吐不出象牙。   “你想去就去!”谁管他呢。   说完这句话,孙氏立马就盖上被子。   镇国公却又骂骂咧咧了两句,最后看孙氏没有再追问,也就自然而然地消停了。没想到这事儿倒也挺容易开口的,早知道,昨儿晚上他就该说了。   日子一晃,便到了唐璟要办喜宴的日子了。   为了这日,唐璟还特意换上了一身崭新的衣裳。   他如今身量瘦了下来,以前的不少衣裳穿着都不合身了,这些日子做了不少衣裳。唐璟特意穿了自己最喜欢的一声,换上之后,他觉得整个人都神清气爽了起来。   人靠衣裳马靠鞍,这话自然是有道理的。他虽长得一表人才,可也得好衣裳衬着才行啊。   穿得漂漂亮亮的小唐大人,就这般带着两个小厮在庄子前头迎接客人。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只知道自己如今心情主要是不错。哪怕是窗子里头来了一个不怎么受欢迎的人糟老头子,唐璟如今也一样的兴致高昂。   人来得差不多了,可是他等着的那个,却还不见影?   唐璟早上吉祥去探一探,恰在此时,外头又停了两辆马车。   看到萧朝安从马车上下来之后,唐璟立刻露出了撒欢似的笑容。   可这笑没能持续多久,盖因为萧朝安身后,还跟着一位虎视眈眈的晋王爷。 第86章 喜宴之初   当时叫他们过来的时候,只不过是客气客气随口说说的,谁又能想到,这位王爷竟然会真的到他庄子里头来。那天晋王看着不是挺嫌弃他的吗,怎么这会儿便屈尊降贵了?   唐璟心里碎碎念,可不管怎么样,他还是耐着性子跑过去了。   晋王爷确实一肚子的不痛快,见唐璟过来了还得挑刺:“我看唐大人这脸色,似乎是不太欢迎我们啊?好在如今还没有进门,倘若唐大人真不欢迎的话,那我们打道回府,也不是不行。”   “哪儿的话呢。”唐璟赔笑,“王爷您大驾光临,怎么敢不欢迎?”   晋王睨了他一眼:“那我还真没看出来。”   说完,晋王又看了一眼这两处庄子,目光挑剔:“方才我们一路过来的时候,也顺道看了看你这两处温泉庄子,风水是不错,可这地儿,未免太小了些。说你种地如何如何厉害,可就这么几块地,够你种些什么啊?”   提到这个晋王就不屑。   唐璟赶忙解释:“这周围的地也是我的。”   “多少?”   “这一片都是。”   晋王不悦地抿了抿嘴,又道:“可纵然如此,京城外头的地也不值钱,买那么些做什么呢,还比不上京城里头一座两进的宅子呢。”   唐璟听罢,局促地站在他跟前,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明明是自己的家门口,可他却总觉得有一阵的不自在。   萧朝安开了口,却不是对着唐璟说的,而是对着她父王说的:“您如今是要回去,还是想进去看看呢?若是不愿进的话,那咱们现在就走。”   晋王故意道:“这就得看唐大人的态度了。”   “我自然是欢迎的。”唐璟诚惶诚恐地接了一句。   “欢迎就好。”晋王知道这小子心里在想什么,不过见他这么识趣儿,也就没有继续端着了。这外头他已经看的差不多了,乡下地方,压根没什么好看的。至于里头,自然也是要转转的。将这两处庄子全都看完了,他才能慢慢地再挑刺。   总而言之,晋王对着小破地方是万万看不上眼的。   今儿这酒席,晋王压根也不愿过来。可是因为女儿一心想来,晋王不放心,所以才一道跟着。   那镇国公府的臭小子心思不正,他可不能放任女儿跟他在一块。如今都已经被他勾了魂了,若是在放纵的话,必定愈发的不可收拾。   唐璟毕恭毕敬地在前头引着。   晋王一边往里头走,一边嘴里不忘打击唐璟:   “前儿听说,那临北侯世子在京郊外头也有一处庄子,我上次还凑趣儿过去看了一下,那庄子,当真是处处精美,巧夺天工。”   说完,晋王又特意对着女儿道:“我同你说啊,那临北侯世子亦步亦趋是个风雅之人,这庄子,都是他亲自规划出来的,等闲的江南园林,都没法儿跟他庄子媲美。”   临北侯世子……这唐璟知道,年纪好像跟他差不多大,也未曾成亲。   唐璟听晋王一直在提他,忍不住酸了起来。什么侯世子,什么风雅园林,这不是吃饱了没事干吗?有那么闲工夫,还不如多种两亩地。   种地多好。   晋王说完,还仔细端详他二人的脸色。他们家闺女看不出什么来,可那臭小子脸色却已经扭曲了。   晋王心里大为痛快,光是这么一点打击就受不了了?未免也太嫩了些。   晋王继续明嘲暗讽:“朝安啊,下回父王领你去那庄子里头看看,知道了什么是好的,往后就没有那么多的好奇,非得跑到这个——”   晋王本想批评萧朝安非得跑到这声名不显的小地方来,可眼神一瞥,忽然看到了大厅里头正对着摆放好的一扇琉璃屏风。   流云漓彩,美轮美奂。   晋王也是风雅之人,一眼就看出了这琉璃屏风价值不菲。   被晃了一下神,晋王再抬起头来,认真地打量了一下四周。这不看便罢了,一看之下,晋王差点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边墙上挂着的,不是颜真卿的书和吴道子的画么?连桌上摆着插花的瓶子,都是盘口白玉瓶,这么些东西,拿出去就是一座宅子。   好大的手笔,这是要干什么?   萧朝安自然也看到了自家父王是如何惊奇的。这些东西他们王府里头未必没有,只是平日都受在库房里头,轻易不会拿出来。像唐璟这边,丝毫不心疼的放在外头用着,也着实是心大了。   “那多宝阁上放的东西,父王可眼熟?”   晋王有些恼怒:“有什么好眼熟的,我压根不认得!”   说完,晋王又迁怒了唐璟:“不是说这里有酒席吗?还不赶紧把我们带过去!”   干在这儿站着是想要累死他们?   唐璟“哦”了一声,匆忙往前。   他刚才也没想停下来的,只是看晋王突然停了下来,所以在等着他的。早知道,他就不等了,白惹一顿骂。   一时穿过主屋,方才进了院子。   唐璟的院子极大,中间甚至还能容得下一个满月一般的小池子,水是从外头引来的,曲曲折折,缓缓流下,有喜好玩闹的,已经聚在水池边儿上,玩起了流觞曲水。   在里头,便修着水榭凉亭,端看这景致,便是个办酒席的好地儿。   这庄子,外头平平无奇,里头却别有洞天。   这自然都是孙氏的功劳了。唐璟在这住的时候,是不怎么讲究,可自孙氏过来整治了一番,这后头的院子便一点都不差了,更有唐璟种的那些花摆在里头,可是赚足了噱头。   来吃酒的可有不少人,晋王看了一眼,大多是籍籍无名之辈,可他认得的也有,晋阳侯和镇国公都在,工部的两位侍郎和尚书也在,户部的李尚书也来了,周丞相亦在此列,再看那凉亭里头与周丞相同坐之人,晋王确实使劲眨了眨眼睛。   这……这不是他的太子侄子么?   “你还请了太子殿下过来?”晋王震惊道。   他那大侄子可不好请!   唐璟点头:“我跟太子殿下是好友,今儿喜宴,也给他送了一份请帖。殿下刚好闲着,所以过来了。”   背着人,萧朝安低声地说了一句:“怎么样,如今您还想不想去那临北侯世子的庄子了?”   晋王知道自己如今脸上无光了,可是还想硬撑一撑,却是质问道:“我看这院子里头,一个姑娘家都没有。你如今跑过去像什么样?”   这话唐璟倒是听到了:“我舅舅家的几个表妹都过来了。”   也是巧了,话刚说完,孙氏便领着儿媳楚氏并娘家的几个小辈儿从长廊处款款走了过来。待看到晋王和萧朝安之后,几人忙过来见了礼。   孙氏也算是久经沙场了,说话自然也是大大方方的:   “真是贵客临门,有失远迎了。王爷既然都已经来了,那便先进去里头坐着吧。这后头还摆着一个小酒席,是给我们几个闲聊说话用的,不如请郡主移步,随我们一同过去,如何?”   萧朝安在外头都是很给她父王脸面的,听此只是询问地看了晋王一眼。   这镇国公府夫人都已经出来了,晋王自然不好,在鸡蛋里头挑石头。他能为难唐景,却不能为难这位镇国公夫人。   “你先进去吧,等会儿付完再来接你。”晋王只能如此。   萧朝安应下,随着孙氏一道进去了。   孙氏跟上次一样亲亲热热地拉着萧朝安的手:“这么些时日不见,我都有一些想念郡主了。好在我们家二郎如今办了这个酒席,还能让咱们见一见。”   “夫人若是想寻我说话,给王府里下个帖子便行了,我若收到,必定会去国公府陪您解闷的。”   孙氏不想竟然还有这样的好事儿:“此话当真?”   “自然是真的。”   “那可真是再好不过了。我在国公府里头待着,每日不知道多烦闷,正愁没有一个贴心人陪我说话呢。”   楚氏带着几个表妹跟在后头,甚至插不上一句话。   这几个人和和气气地走开了,晋王却只能随着唐璟一道去了凉亭里头。   这里边儿都是老熟人了,尤其是晋王和萧衡,还是亲叔侄。   绕是太子殿下,见到晋王之后也是喊了一声王叔。   唐璟对自己卑微的身份有了更加醒目的认知。   一时,叔侄二人俱开了口:   “太子怎么一个人过来了?”   “王叔怎么也过来了?”   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口,可相互听到话之后,却又笑了笑。   晋王先道:“唐大人特意来了王府里头下了帖子,盛情难却,我便只好带着嘉宁一同前来赴宴了。”   萧衡伸手,示意晋王先坐下,自己道:“我与唐璟交情匪浅,前些日子也收到的请帖,所以过来瞧一瞧。”   晋王捉摸着这句交情匪浅,脸色莫名。看来这小子人脉之光,不容小觑。   却不知那临北侯世子有没有太子这般地位的好友……想来也是没有的,晋王无端失落了些许。   说话间,几人都顺势坐下,一桌四个人,三个都是显赫之辈,只唐璟一个还是一个五品小官。他坐在这几个人中间,明明凑成了一桌,却还是觉得自己孤零零的。   俄顷,唐璟朝着他伯温兄那边挪了挪。   萧衡关切道:“怎么了?”   “没什么。”他只是觉得孤单了些。   晋王冷笑。什么意思,靠近太子远些他,这是瞧不起他?   石桌四方,唐璟惶恐,萧衡赏景,晋王不满,周丞相看戏,若不看这几人的脸色的话,这么挨着坐在一块儿,确实还挺融洽的。   李尚书便是这般以为的,他拍了拍镇国公的肩膀,促狭道:   “你瞧,你家小儿子已经将咱们抛到脑后,去哄他的老丈人去了。” 第87章 接受考验   你当李尚书缘何知道,还不是当初镇国公嘴贱告诉他的。   李尚书说完之后,便静静地等着,等着看看他这个老朋友什么时候会跳脚。   结果竟然叫他失望了。   镇国公虽然不大乐意听到这话,可却依旧没有什么动静,甚至连过去看一眼都不愿意。   李尚书就奇怪了:“你就不过去看一看?”   “有什么好看的。”镇国公嫌弃他事儿多,非要没事找事。   李尚书看热闹不嫌事大:“你们家老二,可是看中了那晋王府里的小郡主了。如今人家晋王都过来了,这跟相看也没什么差别。按理说,你这个当爹的怎么都该过去看一看,若是相看不力,你还能过去帮着说上两句话呢。”   镇国公才不愿意过去呢。   “他已经不认我这个爹了,我还过去做什么?没见着我来这儿这么久,他都没有过来跟我说上半句话么?”镇国公早就不满唐璟了,反正这样的话,他在老李跟前已经说了不知道多少遍了,“这小子早就看我不顺眼了,我今儿过来只是为了看着他,不让他丢我的脸的。他大概也明白我是什么意思,所以压根就没往我这儿看一眼。人家的孩子,跟爹娘亲得都不知跟什么似的,我家的这个,却恨不得跟我一刀两断,断得干干净净,似他这般没良心,当初还不如不生得好。”   李尚书饮了一杯清酒,抿了一口之后,方才发现这酒还挺好喝的,余味悠长。   话说回来,这酒宴上就没有不好吃不好喝的东西,可见国公府和这小汤山为了此次酒宴是如何精心准备着了。   李尚书举着酒杯,随口反驳了一句:“当初你可不像这么说的。”   那会子,府里没有一个妾室能生孩子的时候,他的老朋友可是巴不得老天再赐个儿子给他。无奈生了之后,又处处挑剔,恨不得把儿子当仇人看。   “我问你,”李尚书指着桌上的酒水,“这桌上的东西,都是在哪儿买的?”   镇国公觉得他有病:“这我怎么知道?”   “那我再问你,这酒宴上的东西,可有一样是你亲自挑选的?”   李尚书问完之后,还特意加了一句:“你可不要顾左右而言他。”   镇国公沉默了。   ——虽然不想承认,可是,这酒席里头的东西,还真没有一样是出自他手的。   李尚书对此丝毫不觉惊讶,他早就猜到会是这样了:“看来,他与你不亲,也不是毫无缘由嘛。”   镇国公已经找不出什么可以反驳的话来了。   李尚书看到他这样子,决定给他一点时间好好想想:“你先待着,我去那边看一看。”   “去哪边?”镇国公立马问道。   “去你小儿子那边啊。都是老熟人了,看到晋王过来,总不能一声招呼都不打吧。”   镇国公一想不成,便道:“那我也过去看看。”   “你又去做什么?”李尚书不解。   “我为什么不能去?正好过去听听,他们到底在说什么。”   李尚书眯了眯眼睛。这反常的样子,实在是太叫人怀疑了,明明刚才他还口口声声说不愿意过去的,这么一会儿功夫,却立马改变了主意,态度转变的这么快,必然有猫腻。   李尚书慢慢地坐了下来:“你想去,那你就去吧,我就在这儿坐着等你。”   “你……你不去了?”镇国公也被他出尔反尔的样子给弄得下不来台。   李尚书摆出一副无所谓地神色:“我不过是一时兴起,想要过去看看的,又不是非得过去。”   “那……”镇国公冷静了一下,也坐了下来。   早知道,他方才就不应该那么激动的,如今倒是难做人了。   李尚书靠在椅子上,静静地看着他:“说说吧,你今儿又为什么这样盯着我不放?”   “我哪里有盯着你了?”镇国公断然否认。   “没盯着我,方才又怎会如此反常?打从一过来我便发现了,你可一直都在盯梢呢,我去哪儿,你便去哪儿。这是什么意思?莫不是觉得我不应该来?”   “没有,我哪儿会那么想!”   李尚书才不会信他的鬼话的。可是人家不愿意说,他也实在没有办法,只能暂且当做听了一句实话吧。   “但愿如此吧。”李尚书道,“不过,你可别再盯着我了,这眼神滴溜溜的,若不是这会儿是白天,我都要以为背后有鬼在盯着呢。”   镇国公被说得脸热。   不过这能不能怪他,毕竟这是做噩梦之后头一次看到老李,紧张一些,也是情有可原的。都怪那场梦,实在是太令人惊悚了。   镇国公在盯着李尚书,李尚书却看戏似地在盯着凉亭那处。   想必是那些人说够了话,觉得无趣了,所以没多久又站起身准备走动一二。   这事儿是晋王提议的。   他虽说不乐意过来,可是如今过来了,总要将这两个庄子打量一番。这话一说出来,唐璟自然是要奉陪的。   他也没有想清楚自己对着晋王时候,为何要如此的毕恭毕敬。可有些事儿,哪怕他还没有弄明白,身子却远比脑子要快上许多。   晋王这话一落,唐璟便已经伸手引他向前了。   晋王眼风朝下,轻轻扫了唐璟一眼,却也未曾搭理他,而是看向另外两个人:“殿下和丞相可要一同前往?”   周丞相是不在意的,他今日过来,不过是出于客气,可谁想过来之后还能看到这样的好戏,也是值了。想着,周丞相看向了萧衡。   殿下去哪儿,他便去哪儿。   萧衡也直起了身子:“那便一同前去吧。”   这后院再大,也总有走尽的时候,院子是收拾得整整齐齐,可是出了院子,看到后面庄子里的那一片地的时候,晋王的脸色别忽然古怪了起来。   即便知道这庄子就是用来种田的,可突然看到了这么多的地,晋王爷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   这地里头,竟然还有劳作的佃户和旁边戏耍的孩童。   看到他们过来,几个佃户忙放下手里头的农具。   唐璟却像是终于找到了底气一样,兴致勃勃地跟晋王介绍了起来。   “别看这地儿寻常,可这一片的稻子,可都是我今年带着庄子里的人刚种下去的!”   晋王便是不屑。   话说是这样说,可唐璟也不过就是动动嘴皮子罢了。最多也不过去田里嚯嚯了两下,之后就全都丢给旁人了。   可即便如此,庄子里上上下下的人还都是感动地无以复加,觉得他们家少爷吃了多大的苦头一样。   这会儿少爷亲自领着人过来了,这些佃户也看出了来人非同凡响,所以立马就大着胆子给他们家少爷邀功了:   “我们家少爷为了这几片地可是日夜操劳,每天从司农司里回来之后,还要亲自下地操劳,可辛苦了。”   “我们少爷为了咱们的庄子,从来就睡过一个安稳觉!”   后头的小孩儿们听到有人说话了,也一个个道:   “少爷每天都下地!”   “少爷说这稻子可是有大用处的,千万得用点儿心,不能怠慢!”   “少爷还会给我们带糖吃!”   后面立马有了吸口水的声音,不过这话就偏了些。   可他们睁着大眼睛,看到唐璟便眼神闪光的样子,足见其说得有多诚心诚意。绕是铁石心肠如晋王,也忍不住心软了几分。   萧衡亦笑了笑:“没想到唐兄待这些孩子也这般和气。”   “都是自家孩子。”唐璟道。   那几个孩子听了这话,立马就得意起来了。瞧少爷说了什么,说他们是自家孩子,那以后爹娘再不能让他们远些少爷,不许去打扰了。   毕竟,他们可是自家孩子?   听听,自家的!有不少孩子跟着自家的爹挤眉弄眼的,却不想只收到了他爹嫌弃的眼神。   萧衡收回目光,嘴角的笑意却未变:“方才听到他们说这稻子有大用处,却不知这用处究竟是何?”   晋王撇了撇嘴。   这撇嘴的弧度,都与太后如出一撤,要不怎么说是亲生的呢,连讨厌一个人的神情都是一模一样的,这讨厌的人,也恰好都差不多。   这么点稻子能有什么用处呢?还特意拿到他们跟前说,真是大惊小怪。   唐璟没注意到晋王的不满,径自说道:“如今大燕百姓虽种稻子,可稻子收成却不高,我原想着,能不能从这稻子里头筛检培优,选出优质高产的稻子,若是弄出来了,往后百姓也能多些收成。”   张口就准备贬低唐璟的晋王,这下子终于闭了嘴。   这目标,也太宏伟了些,便是晋王这般愤世嫉俗的,也都不好挑出错来。   萧衡对此也分外重视:“却不知,这高产的稻子究竟要培植多久才能出来?”   “这个……我也不知道。”   晋王找到了理由,终于能嗤了一声。   唐璟立马解释:“毕竟这事儿急不得,便是再快,也需要个三年五载。”   “不急。”萧衡也知道自己方才那话问得有些强人所难了,“你慢慢来,没人催你。”   说罢,萧衡转向晋王。   他也算是后知后觉了,方才在凉亭那边坐了许久,他才察觉出来他这位王叔的意思。   不满是不满的,可也没有彻底否定。若真彻底瞧不上的话,今儿他王叔应该也是不会过来的。   唐兄毕竟做了那么多利国利民之事,如今,萧衡也是能帮也帮。   “王叔,我这位唐兄虽说一心奔着务农,可他的能耐却远非寻常人能比得上的。连父皇都说,现下朝廷不缺能提笔写文的进士,缺的,正是唐兄这样一心为民,所作所为无一不关谷百姓生计的能人。”   话说到这里,本来就已经够了,可出于私心,萧衡又扯了些别的:“前些日子还听父王说,若他有年岁相当的女儿,只怕是要让唐兄尚主的。”   唐璟立马紧张了,合着皇上还打过这样的心思?   那他岂不是危险了?   晋王知他侄子是什么意思,却偏要问:“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没什么,只是刚好想到这些罢了。父皇也不过就是随口一说,且宫里也没有正当龄的公主,王叔不必担心。” 第88章 晋王搞事   周丞相看得津津有味。   没想到,太子殿下跟这位唐大人关系还真是不错呢。这般想着,周丞相又盯着晋王多看了几眼,如他所料,晋王如今的脸色仿佛不大好。   这位王爷也是好笑,分明是来赴宴的,可是他从刚才过来的时候便一直对唐大人多有挑剔,像极了岳父看女婿的态度。可等殿下说了那样的话后,率先不高兴的也是他。   唐璟其实也在观察晋王的态度。唐璟对晋王的要求也不高,只要他别当众发火就成。私底下出门发火也就算了,譬如……上回将他关在门外。可如今当着他伯温兄和周丞相的面,唐璟却不大愿意丢脸。   不过好在晋王虽然不可以喜欢萧衡向着唐璟,可也没有发什么牢骚。   萧衡也意识到王叔有些恼怒,转而又道:“眼下时辰尚早,王叔不妨再多看看。”   晋王挥了挥袖子,一副不在意的模样:“自然是要看的。”   可回过头,晋王又看向唐璟,语气冰冷:“带路!”   对着伯温兄就态度甚好,对着他……唐璟卑微又顺从地带起了路。   一行人继续往前走。   其实哪里有什么路呢,不过都是宽一些的田埂罢了。唐璟走惯了,走在这上头便如如履平地。萧衡时常来田间考察,也走得顺顺当当,周丞相来得少,不过他体格轻便,但也没出什么岔子。   只晋王一人生得微胖,又从来没有走过这么难走的路,短短这么一截,就已经踉跄了好几次。   萧衡见唐璟还闷头在前,悄悄拍了一下他。   “怎么了?”唐璟回头。   萧衡伸手指了指后头。   唐璟猛地拍了一下脑袋,瞧他这个笨脑子,竟然把晋王给忘到脑后了。   他赶忙转回身,走到晋王跟前准备搀扶,赔笑道:“王爷,真是对不住了,这是乡下的小路,不大好走,您老慢着些。”   晋王本来就生气,一听他说自己老,越发他不乐意了:“你才老呢!”   他还年轻力壮,哪儿老了?   唐璟自知失言,却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得白白被骂一句,而后还认命地搀谢人往前头走,再也不敢多说一句话。   唐璟后头,还跟着一帮小毛孩子。   方才他们离开的时候,那些佃户仍留在田里干活,几个小孩看到了唐璟却不愿意就这么走了,蹦蹦跳跳地跟在后头。如今他来了晋王身边,那些孩子自然也一道跟了过来。   唐璟也不介意,偶尔还跟他们说几句话,有问有答的。   晋王缓缓往前,心思都没注意四周,单在打量唐璟跟那几个毛孩子。   乡下孩子,自然没有城里孩子那样体面,穿着都普普通通,又因为在地里打了滚儿,显得灰头土脸的,丝毫看不出什么可爱来。扪心自问,要是这样的孩子跑到他跟前,那晋王肯定是不愿意搭理他。   正想着,后面忽然传开了“啪嗒”一声。   声音清脆,要不是晋王确定自己没事儿的话,兴许都要以为这是自己摔下来的声音。   晋王迅速回头,就见后头跟着的一个小毛孩儿摔倒了地上,嘴巴应该是磕到了,张着嘴准备嚎。   遭了,要吵死人了,小毛孩子就是喜欢叫。   还没等晋王捂住耳朵,唐璟便已经迅速反应了过来,立马跑过去,将那小孩扶了起来,还顺势从兜里掏出了一颗糖,眼疾手快地塞到他嘴里。   小孩儿舔了舔嘴里的糖,要哭的冲动就这么下去了。他吸了吸鼻子,就跟个没事人似的,继续往前走。   晋王叹服于这行云流水一般的手段。   这臭小子,虽然不尊老,可是却挺爱幼的,倒也不是毫无用处。看他这样子,应该也不会是惺惺作态。若真的作态的话,倒也不必如此,因为完全没有这个必要。且搁晋王身上,他肯定不会去扶的,毕竟,扶了之后肯定会沾一手的泥巴……   等等,晋王忽然反应过来——   那臭小子刚才扶人手上扶了一把的泥,这会儿又过来搀他,那他袖子上岂不是?   晋王低头一看,袖子中果然有一团黑乎乎的泥巴。   这么个不讲究的蠢东西!   很快唐璟便发现了,这位王爷对自己的脸色,仿佛越来越差劲了。可他也没做什么呀……   一时走出了庄子,庄子后头是山,旁边则是大片大片的农田。   唐璟虽然不想自吹自擂,可这是他头一次带着朋友看自己新买的这片地,激动是在所难免的:   “这一片都是我去年新置办的地,今年都种了庄稼。”   晋王顺势望去……虽然不愿意承认,可这片地确实挺大的。手上若没点?余钱,还真的置办不起来。   “你这粮食种的也真是五花八门,什么都有。”   一眼望过去,有的地方是稻子,有的地方是麦子,有的地方还种着菜。   晋王道:“单着一片的地,就已经是知道你是个什么性子,东一榔头西一榔头,完全随着自己的喜好来种,实则半点成算都没有。”   谁家女儿若嫁给他,那还不一辈子担惊受怕?   别说先前挣了钱了,只怕他挣钱的事都是凑巧,像他这样心里没成算的人,估计也就能只挣那么些钱了。   唐璟被说得默默低头。   萧衡察觉到唐璟又落了下乘,便道:“王叔这话说得没错,唐兄这性子是跳脱了些,不过,一本正经的人见的多了,似他这般能出人意料的,反而不常见。先前唐兄做出的功绩,每每也都是出其不意,一如他这性子一般,败也是此,成亦是此。”   唐璟悄悄抬起了脑袋。没错,他就是这么出其不意!   晋王不甘心地闭上了嘴。   打从外头转了这么久之后,晋王的腿都已经快要提不起来了。其实早在出了庄子看到那么一大片地之后,他就不想再继续往前走了。可是话是他说的,所以即便累,晋王也得撑着身子,硬是走了全程。   这么一趟下来,哪怕晋王心里还是想继续折腾唐璟,可是他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最终不得不消停了下来。   酒席开始的时候,晋王也再没有心思说什么有的没的了,只静静地坐在萧衡旁边,看着唐璟拿着酒杯跟人在各个桌子上转悠了一大圈。   晋王虽说没有再折腾,可他却一直盯着人,眼瞧着唐璟转了这么久,酒壶里的酒水却还没有空,又没忍住低骂了一句不中用。   连酒都喝不了,能成什么大气候。   不像他,他可是能喝一缸的人。   晋王在观察唐璟,镇国公在盯着李尚书。   他现在真是越来越不容易走出去了,且越想,越觉得梦里那件事有可能发生,好比刚才敬酒的时候,那兔崽子明明都已经来了他这儿,却愣是没有给他敬酒,当他就跟不存在似的。   不给他敬酒也就怕了,毕竟镇国公从来也不在乎这个,唐璟若是敬,只怕镇国公还要起身骂他两句。可不给他敬反而给老李敬酒,这又是个什么道理?   李尚书早就看到旁边那个人,一肚子不高兴了,唐璟抱着酒壶离开之后,他才又拿起酒杯,跟镇国公跟前的酒杯碰了碰:“喝不喝?”   “不喝!”镇国公都快被他烦死了。   李尚书看他这样,故意道:“真不喝啊?这酒水滋味儿可真不错,尤其是还是你儿子敬的。”   镇国公深吸了一口气。   大庭广众之下,实在不能动怒。   “行了行了,不气你了。”李尚书知道,再说下去这人肯定就真的生气了,还是哄不回来的那种。他也不是想真的气人,就是看镇国公这态度,觉得有趣罢了,“你说你这又是何苦来哉呢?当初待人家那么狠,这回就知道后悔了吧?”   镇国公没说话,可心里却在反驳。   他后悔?真是笑话,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后悔的。   “我要是你啊,往后就收敛一下这态度,好好改了这臭脾气。”   镇国公讥笑,收敛?他会是能收敛的人吗?想想也知道不可能。   李尚书是为了他好,所以才说了这么多。可无奈听得这人是个死脑筋,愣是不开窍,那他自然也就没了办法。   这酒席,只不过也才一上午。   临近中午,该走的人便已经走得差不多了。萧衡和周丞相几个走得尤其快,皆因为他们俩都是个大忙人,来这儿待了这么久,已经算是给唐璟脸面了。   至于周侍郎,他是不想走的,可最后还是被工部的王尚书无情地拖走了。   周侍郎没法子,只能跟唐璟小声暗示:“咱们,明儿再聚啊。”   唐璟敷衍地应了一句:“行了,知道了。”   周侍郎遂被他一句话就给打发了。   连王尚书都觉得他这性子讨人嫌,忙不迭地拽着他离开了。   该走的人都走了,只留下唐璟一家人还有晋王府这两人。   晋王今儿过得有些扫兴,原本打算做的事儿一件都没做成,心里正恼火着呢。送行的时候,却忽然注意到镇国公父子俩好像都不大高兴的样子。   高兴就有鬼了。   方才李尚书走得时候,唐璟多叫了几声世叔,毕竟李尚书帮了他这么多,他态度亲昵点儿也是应当的。谁知道那老头子也不知道是发的是哪门子的风,李尚书离开之后,便在那指桑骂槐。   他阴阳怪气,唐璟便不纵着,拐弯抹角地也骂了回去。   两人都没对着说上一句话,可是彼此的怒火却已经攒到定点。   如今已经是一触即燃了。   晋王一眼就看出了端倪,他笑了笑,立马起了念头,借口说想要带一盆花回去,让唐璟去花房里给他搬一盆。   孙氏生怕儿子挑得不好,也忙跟了过去。楚氏也想挑一盆,且也不愿意看公爹那张难看的脸,遂忙拉着唐郢一道过去了,只留下镇国公一人在原地。   打发走了该有的人,晋王这才整了整衣裳。   是时候会一会这臭小子的老子了! 第89章 失言之后   晋王早就听说唐璟和他爹镇国公关系差劲了,可从今儿看来,似乎也没差到那个份儿上。毕竟,这摆酒席好歹还请了亲爹过来,要真是关系恶劣的话,请都不会请的。   晋王不喜欢唐璟这个女婿人选,对着镇国公的时候,也想找点茬。   萧朝安看他父王的脸色,便知道这又要使幺蛾子了。   她伸手拉了拉父王的衣裳。   晋王压根不搭理她,这茬儿,他是找定了!   另一边,唐璟带着他母亲还有兄嫂去了花房。   唐璟可不止在去年冬天种了花,那一批花卖完了之后,唐璟又留了种,继续种了第二茬。   如今这花,正是开得好的时候。别说是萧朝安了,就连孙氏和楚氏看着都爱,也想过来挑一挑。   路上,孙氏难得同儿子说了一下丈夫的好话:   “你过会儿,跟你爹说两句话吧。”孙氏劝道。   方才她在旁边看着,瞧这爷俩一句话不说的样子,心里怪难受的。   唐璟却不愿意:“即便我说了,他也未必会附和。”   “你怎么能这么想呢?”孙氏继续道,“你爹这阵子已经改了不少了,你当他如今为什么要来庄子里?还不是因为关心你,所以想要过来看看。你呢,只顾着跟人家太子王爷一道儿说话,就连你李世叔,都被你恭恭敬敬地敬了一杯酒,反而是他,什么都没有落到,你说他心里介不介意?”   唐璟垂下眼眸,仍道:“这与我又有什么干系呢。”   “你怎么就这般糊涂呢,他都给你递了梯子,你还不知道下。”   这母子俩人的话,楚氏是一点儿都不想插嘴的。   可她不说话,不代表她丈夫没话说。   唐郢自然也盼着一家人和和气气的,再也不像往日那般整日争吵,是以道:   “二郎,父亲这些日子真的改了不少,他也意识到你如今长进了,所以说话收敛了许多。这回母亲将你庄子里的东西拿回来的时候,父亲也是一句话都没有说。今儿早上咱们一道出门,父亲虽还没有收到请帖,觉得面上无光,可到底还是跟来了。”   唐璟心中微动,不过嘴里却还犟着:“谁让他过来的,我又没让他过来。”   这么久的矛盾,并非是一两句话就能改的。   唐郢似乎还想要再说些什么,不过唐璟生怕他继续说下去,更怕自己真的别说动了。   好在花房这就到了,唐璟赶忙同他们道:“别说了,这便到了,咱们赶紧进去吧。”   唐郢无奈收住想说的话。   孙氏亦然。不过她也知道,这件事情根本急不得,慢慢来才是正理。   另一头,晋王已经想好了要怎么挑衅了:   “我怎么瞧着,国公爷今儿好像有些不太高兴似的。”   萧朝安无奈地看了自家父王一眼,她父王怎么就那么不愿意消停呢?好歹还是别人家的庄子,就可以稍微顾忌一点。   可在晋王眼中,但凡涉及到他宝贝女儿的时候,那就从来没有顾忌这两个字。   他不依不饶地看着镇国公:“似乎,也没听到你跟唐大人说上几句话啊,该不会是闹了什么别扭吧?”   这就是明晃晃的挑拨离间。晋王就是想要借着镇国公教训一下唐璟。   镇国公板着一张脸,他并不是这会儿才板着的,整整一个上午,他的脸色就没有好过,语气也是硬邦邦的:   “那臭小子看不上我,自然不愿意同我说话。”   晋王倒是没想到自己会听到这样的话。都说家丑不可外扬,可这位镇国公,怎么就与众不同呢?   “哈,原来是……原来是这样啊。”晋王被镇国公直白的回答给弄得有几分尴尬。   镇国公冷笑一声:“说出来也不怕王爷你笑话,我跟那小子天生不对牌,如今已经闹得有他没我,有我没他的地步了。那小子没出息,又不中用。往前,在外人面前提一上一句他的名字,我都觉得丢人现眼。生了这么个孩子,还不如不生。”   萧朝安不自觉地蹙起了眉。这话,过了。   身为父亲,怎么能这般说自己的孩子?   晋王也是瞠目结舌,他琢磨着:“我想着,唐璟也没有那么差劲吧?”   “没那么差劲?”镇国公想到了那小子今儿对着老李的时候,可是百般恭顺,恨不得直接改成姓李了。这兔崽子,真是气死个人呢。   镇国公想到方才的事儿,便咬牙切齿,面目狰狞,说话也没个顾忌:“他做的好事多着呢,若是有空,我在一件一件的说给你听好了。这么个兔崽子,落到哪家就是哪家倒霉。我上辈子定是造了孽了,才有了这么一个不肖的孽子。”   那话恨不得将唐璟一棍子抽死的怒气,可真把晋王给吓到了。   扪心自问,晋王虽说看不上唐璟,可也没有镇国公这般看不上。他本来是想唐璟如何如何不好的,可如今刻薄的话都被别人说光了,叫晋王也有些傻眼:“可他如今不是出息了吗,好歹还升了官?”   “区区一个五品官,又算得了什么?”   晋王眨了眨眼:“可您家大儿子,不也是五品官儿么?”   “那怎么一样?”镇国公只要一提到唐璟,便下意识地开始贬低,哪怕他如今已经知道自己对他的偏见实在有些不对,可那些话说了太多遍,如今想改口实在是太难了。   而且,镇国公今儿也实在气狠了,想要说些难听的话来发泄发泄,他脑子一热,便道,“我家老大打小就不让人操心,文武双全,那个不中用的逆子,怎么可能跟我家老大比?”   晋王张大嘴巴,默默地后退了一步。   镇国公一怒之下说了不中听的话,说完之后方才察觉到,这周身的气氛实在是有些冷凝。   他再看晋王,却发现晋王脸上也有些奇怪,目光一直看着他背后,仿佛那里有人是一样。   莫非……镇国公心中一颤,缓缓回身。   唐璟抱着一盆花,面无表情地站在那儿。那些话,他已经听了千万遍,原以为再听到会没有什么感觉,可其实心里边儿,还是有些刺痛的。   被人否定的滋味儿,不大好受。   孙氏已经快要气得晕过去了,若不是当着这些外人的面不好发作,他恨不得直接上去揪着镇国公的头发打。至于唐郢夫妇,也是一脸凝重。   镇国公整个人都僵住了。   晋王知道自己大概惹的祸,所以再没有使出什么幺蛾子。   他亲自从唐璟手里取走了那一盆花,而后同女儿道:“朝安,咱们已经打扰了这么长时间了,还是赶紧快回去吧,待久了不好。”   萧朝安嘴角一扯。   这会子知道不好,知道要回去了?刚才那个使劲赖着不走的人又是谁?   她转向唐璟,真心实意地道了一句歉:“对不住了。”   都是她父王多嘴,要不然也不会惹出来这么多的事端,更不会,刚好被他们一家人听到那样不堪的话。   唐璟微微摇头。   哪里能怪得了别人呢?他早就知道,那老头子对他不满,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他原来以为经过这么多事情之后,那老头子会对他有些改观,却不想……都只是他自作多情了。   萧朝安真想安慰他两句,可是话到嘴边,却发现不合时宜。她从来没想到,他自小到大,竟然受了那样大的委屈。   “那,我先回去了。”萧朝安轻声道。   唐璟点了点头,随后目送他们上了马车。   萧朝安离开的时候,往唐璟这儿多看了好几眼,可晋王却生怕自己走得晚似的,坐上马车之后就一个劲儿地催促:“还不快赶车。”   他恨不得现在就能回王府。   本来只想挑几句的,谁知道踢到了铁板,这镇国公简直不像话。把自己孩子看得跟仇人似的,这样的爹可是头一次看到。   走走走,赶紧走!   晋王心急如焚,所以车夫赶车得也快,一会儿功夫,便已经没影了。   晋王府父女走过之后,这儿可就只剩下镇国公府这一大家子了。   孙氏头一个冲了上去,破口大骂:   “你这个死老头子,真不知道你脑子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是猪脑子不成,我在府里头的时候是怎么吩咐你的,你竟然全然忘到了脑后!当着外人的面,你不仅不挑好的讲,竟然还将二郎贬低得一无是处,你是不是想气死我啊?”   镇国公真的想要解释的,可是他压根解释不出来。   他只是想要发发牢骚而已,并没有别的意思。而且,错的也不只是他一个,若不是那臭小子今儿惹着他了,他也不至于说了这些难听的话。   “我……”   “算了,”唐璟突然开了口,“不用再说了。”   他什么都知道。虽然早知道事实残酷,可是没想到会残酷到这个份儿上,失望兼心寒,大抵便是唐璟如今的想法了。   唐璟没看镇国公,反而与孙氏和兄嫂道:“娘和嫂子今儿也累了一天了,赶紧回去歇息吧。”   “那你呢?”孙氏担心地欲言又止。   唐璟送了耸肩,故作无谓道:“我也要回去休息了,刚才酒喝多了,头有点晕的慌。你们先走吧,我就不送了,我回去睡一睡。”   孙氏想要开口将人留住,可话还没有说出来,人却已经转身走了。   孙氏狠狠地掐了一把镇国公:“你怎么都不说一句话?”   镇国公撑着面子:“我能说什么?”   “你可真是,不知好歹!”孙氏当真不知怎么骂他好,只又掐了一下,“晚上再跟你算账!”   争执中,忽然有一道迟疑的声音插了过来:   “敢问,此处可是司农司唐大人的住处?” 第90章 来送谢礼   镇国公夫妻俩尚有迟疑,唐郢在后面立马道:“此处正是唐大人的住处。”   “那就好,没走错。”众人庆幸。   来人并不是三五个,而是是一群人,一眼望去,约莫三十之众。只这些人,看着都不富裕,身着朴素都是说得好听的,有的人身上甚至打了好几个补丁,不似今儿过来会客之人,个个体面精致,这些人,应当是这周边乡下里过来的。   镇国公看到他们,头一个反应便是那臭小子铁定又是从哪儿了惹来了这么多的祸,让人家都找上门来了。他倒也没有生气,如今只要一想到那臭小子犯了错,镇国公便觉得自己多了一层底气。   谁人不犯错呢,那臭小子可以犯错,他为什么可以?再说了,方才那都是一时口误。   唐郢说完,见他们手里都拿着东西,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便知道他们必定是赶了很长时间的路。   “不知几位寻唐大人,究竟有何贵干?”   一群人相互看了几眼,最后,一个年长的被推出来回话:“是这样的,我等都是京畿一带村子的村长,朝廷推行踏犁后,我等各自打听,这才知道这踏犁原是唐大人做出来的。如今又听说唐大人今儿有喜宴,所以特意备了些薄礼,聊表感激之意。”   “是,来送谢礼的啊。”镇国公府的几个人听了这话,一时间了心里当真是复杂到了极点。   尤其是镇国公,他都快没脸抬起头了。   孙氏知道他们的来意,立马客气了几分:“原来是为了这个,你们快些进来,我去叫我们家二郎出来。”   “您是唐大人的母亲?”众人惊喜。   孙氏笑弯了眼睛。没出嫁的时候,旁人总称呼她作晋阳侯府嫡姑娘,后来嫁了人,便是镇国公夫人,这还是头一次听到旁人唤她唐大人的母亲。   大抵天下做母亲的,都会为此而感觉到骄傲吧。孙氏脸上又多了几分和气:“正是呢,我们家二郎今儿会客有些累了,所以在里头歇脚,我这就带着你们进去吧。”   “既然累了,那我们放下东西走便是,可不能打扰唐大人。”   “怎么能叫打扰呢,你们这般不辞劳苦地跑过来,总不能连面都没见着,就让你们回去吧。他眼下正在里头,我带你们进去坐坐,再同他说两句话,岂不是更好?”   众人听罢,便跟在孙氏身后一道往里走了。可走了两步,看到这庄子里头是如何富贵之后,再瞧着自己手里带的东西,便有些犹豫了。   他们如今过来,不会丢了唐大人的脸吧?   “夫人,这庄子里头的贵客都走尽了吧?”   孙氏听了这话就觉得奇怪,可是在看到他们一副局促的样子之后,跟什么都了解了。她道:“放心,来的人已经都已经散尽了。”   没人就好,他们听了这话立马就放开了不少,开始一心一意地同孙氏说起唐璟的好来。   他们来自不同的地方,有的离京城近一些,有的离京城远一些,有的有幸能见到唐璟一面,有的压根不知道他究竟是何长相。可不论如何,他们的心意都是一样的。   唐璟虽说是为朝廷做了事儿,可是最终受益的,就是他们这些穷苦百姓。   从推行阳畦,到改进榨油机子,再到如今的踏犁,似乎他们缺什么,唐大人便能变出什么来。庄稼人的赞美总是这样朴实无华,可是但凡有心的人,都能听出来他们心里头是有多感激唐璟。   他们说的越多,余下三人便越发将目光落到镇国公身上。   镇国公心里本来就已经不舒服了,又被他们这么时不时地盯着看,真是又羞又恼。   他一时气极,索性道:“你们先进去吧,我在外头等着。”   孙氏知道他这是什么德行,所以也不勉强。   不愿过来就不愿过来了,这样的人,就该冷着他一点。   “想回去就回去吧,用不着你们来等,我们今儿晚上也不回去了。”   说罢,孙氏轻蔑地扫了他一眼。敢做不敢当,哪里是大丈夫的做派,真是窝囊!   镇国公吞了一口口水,神色难辨。他知道自己兴许不该这么走了,可他实在没脸继续往前走。半晌,镇国公还是转了身。   天大地大,面子最重要。   背后传来孙氏的一声讥笑。   镇国公知道她是什么意思,无非是嘲笑没有一个当父亲的样子。他也知道这一点,可他生平最看重的便是面子了,没了面子,比杀了他还要让他难受许多。   “咱们今儿晚上就在庄子里头吃饭,别回去了。”人走之后,孙氏同唐郢夫妻道。   两人都没有反驳。   就是楚氏,也丝毫不同情镇国公这个做公爹的。有些话说过了,就再也无法挽回了。她这个公公,明明都已经吃过了亏,却还丝毫不知悔改。这怎么能叫人同情的起来呢?   一时间,气氛稍微有些压抑,让这几个村长都有些惶恐。他们没有说错什么话吧?   众人都不太敢说,好在唐璟的住处没多久便已经到了。孙氏也没心思再想那老头子了,看到吉祥他们在门口守着,便立马让他们进去,将自家二郎给叫了过来。   唐璟正在屋子里生闷气,被叫出来的时候也是一脸不快,可等他看清楚屋子外头的人,取而代之的耶是满满的不解。   “娘,他们这是……”   这是谁啊,唐璟一脸茫然。   孙氏笑着解释:“他们是京畿一带庄子里的村长,听说踏犁是你弄出来的,特意过来感谢你呢。”   唐璟倒还真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事儿。再看过时候,却发现里头确实有不少相熟的面孔,连出云村的村长也在此列。   “唐大人!”出云村村长见到唐璟就像是见到主心骨似的,不慌也不怕了,连忙带头,将手里的一篮子鹅蛋给递了过去,“唐大人今儿办喜宴,我们庄稼人也没有什么好送的,只挑了些好看的鹅蛋送过来。一点心意,还望您不要嫌弃。”   唐璟手足无措,不知道到底该不该接。   旁边的几个人都上前,有几个甚至想当场跪下,激动地涕泗横流。哭得最厉害的那个,也是几个人里头穿的最素的一个,他嘴里道:   “咱们村子里的人穷,没有多少牛,得借着地主的牛才能种上地,之前种的那季稻已经允了不少粮食出去看,若是下季还借牛的话,那咱们整个村子的人也没有多少活头了。”   “咱们如今还能有盼头,都是多亏了唐大人您呐。这谢礼,您千万得收下,要不然咱们回去,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乡里乡亲了。”   作势要跪的几人,都被唐璟一把拉住了。光是送东西他就已经不知道怎么办了,要真跪下的话,那他可真是要折寿了。   关键是,唐璟做这些东西的时候,压根没有嘴上说得那么光鲜。他只是想到一处是一处,甚至心里还带着一丝期盼,期盼着做出来的这些东西会让他得利。或者得到赏钱,或者得到升官的机会。   他根本,没有这些人嘴里说的那么高大。   “愣着干什么,接着啊。”孙氏在一边提醒,“都是他们的一番心意,你就赶紧收着吧。”   唐璟恍然大悟,赶紧将东西收下。   可收了别人的东西,总该再还一些的吧。看他们处境似乎也不大好,他怎么能这般白白收了旁人的东西:“吉祥,你们去拿些蔬菜粮食出来。”   众人一听这话,便知道唐璟是什么意思,当下就放下东西准备走了。   他们可不能要了唐大人的东西,真收了,那岂不是成了没心肝的人么?   唐璟拦都拦不住,只好道:“都是办酒席时候多出来的东西,你们就带些回去吧,分给村里的村民也好啊。”   这话根本没用,反而让他们走得更快了。   他们是来送东西的,已经怎么能再拿回去呢?唐大人对,他们已经是再生父母了,哪里还能再从他手里要东西?   走的太急,那出云村的村长甚至将鞋都给走掉了。   察觉到自己没穿袜子的脚被石子硌得有些疼,他才赶紧返身,重新将鞋找了回去。   看惯了京城里头那些谦谦君子,如玉佳人,乍一看到这动作,还真有些滑稽可笑。唐璟看得没忍住,捂着肚子笑了两声,可笑着笑着却又笑不出来了。   ……若是家里有袜子,哪里会不穿呢?天儿又没有热到那个份上。   这定是家里一贫如洗,所以才这般。   兴亡与否,百姓皆苦。   孙氏却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她如今正得意着,那些人走了之后,孙氏便将儿子拉了过来:“人都走了,你还看什么?怎么瞧着还有点不高兴。这可是一种喜事儿啊,他们能来,说明他们心里记着你的好,他们记得你的好,往后那些别有用心的,就别想再污蔑你。”   想到刚才在庄子门口发生的事儿,孙氏又恶狠狠地添了一句:“那老头子也不行!”   唐璟满腔感动顿时没了,脸色也寡淡了起来:“大好的日子,您提他做什么?”   “好了好了,不提了,今儿咱们一家人都在庄子里头吃晚饭,把他一个人晾在外头,可好?”   唐璟也没有拒绝。   孙氏何止想着晚饭在这吃,他甚至还想过,往后的日子都住在这里。若不是楚氏心里还记挂着家里的两个儿子,兴许孙氏就真的不走了。   他们在庄子里逗留到了天黑。   另一头,镇国公回了镇国公府之后,却将自己关在书房里头关了一个下午。   直到晚些时候,他才终于出来了,让管家把长孙接到身边来。   饭桌上,镇国公一个人坐在桌上吃饭,朗哥儿一个人坐在榻上玩闹。   明明有人陪着,可镇国公愣是觉得心里孤寂的慌,慌得有点让他害怕。   镇国公放下碗筷,走到朗哥儿跟前,笑着问道:“朗哥儿,你说祖父好,还是祖母好?”   朗哥儿继续玩自己的:“祖母好。”   镇国公一愣,不过想想这结果也是意料之中的,毕竟他可不常陪着孙子。半晌,镇国公从桌上拿过了一块点心,信心满满地递给朗哥儿:“那朗哥儿你再说说,是祖父好,还是叔叔好啊?”   朗哥儿抬头看着镇国公。   镇国公眼含期待。   朗哥儿果断道:“叔叔好。” 第91章 冷战之始   孙氏一行人回府的时候,回得那叫一个迟。   她在小汤山的时候是不好说镇国公什么,可是出了庄子之后,便憋不住了?刚好儿子儿媳都在身边,说起话来也有个人应和。   所以这一路上,孙氏都没停下来骂镇国公。叫她最恨的,是镇国公拿着长子跟二郎比:   “他明知道二郎最听不得那些话,更知道这件事是他们父子俩不和的症结所在,可他偏偏还要挂在嘴边说,你说他贱不贱?自己在家里成日里念叨念叨也就罢了,竟然还在王爷年前抹黑二郎,我看他是脑袋被驴踢了,当真是蠢笨如猪!”   这骂的可是丝毫不留情呀。   唐郢对他这父亲,也是不满久矣:“父亲身居高位,身边的人都敬着他怕着他,这么多年过去,他这坏脾气被纵得越来越出格了。”   “何止是出格,我看他这是要上天!个老匹夫,回头等咱们回去了,谁也不要搭理他。就这么冷着他,好好给他个脸色瞧瞧。”   唐郢对此并没有意见。   说了那样的话,冷个半年一年的,也是应当的。   孙氏看向楚氏。   楚氏忙表态:“我听您的。”   孙氏脸色和缓一些。只要他们几个人都一致对外,她就不信那个老匹夫不会低头。   这一次,谁过来劝她都没有用,她非得把这死老头子的性子给掰回来。嘴贱成这样,也是世间少有,他们家二郎怎么就摊上了这么一个糊涂蠢笨的爹?她都替二郎觉得委屈!   马车停在镇国公府门前时,孙氏又重申了一遍:“记着,待会谁也不要跟他说话。哪怕是他主动问起了,都不许搭理他。”   唐郢夫妻俩再次点头。   在这件事上,他们完全赞同孙氏。   一时进了府,沿着府门那条长道还没往前走几步,楚氏跟前的大丫鬟便已经找了过来。   丫鬟一脸担忧。   他们家大少爷今儿傍晚便被国公爷给带了过去,到现在都还没有还回来。说不担心那是假的,可是再担心,他们也不敢在国公爷手底下要人呀。如今世子爷他们回来了,丫鬟便赶紧过来禀报了。   孙氏一听到这话,脸都黑了几分:“这死老头子,就会做一些没所以的事。”   朗哥儿小孩子家家的,竟然也被他硬拉了过去。   “那康哥儿呢?”楚氏赶紧问了一句。   丫鬟道:“康哥儿还就在院子里,国公爷本来也是想叫康哥儿给领过去的,可国公爷一抱他,康哥儿就哭。”   所以,国公爷就只把没哭的朗哥儿给抱了过去。   如今看来,还是康哥儿机灵。   “不知所谓!”孙氏真是不知道该怎么骂他才好。她也知道楚氏正担心着,是以赶紧给她吃了一颗定心丸,“你们先回去歇着,我这就过去让人将朗哥儿给你们送过去。别着急,等你们回了院子之后,朗哥也差不多该回去了。”   楚氏还能说什么呢,只好这样了。   不过她担心归担心,可也知道他们是亲祖孙,国公爷便是再不靠谱,也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楚氏矮身行了礼:“那便劳烦母亲了。”   孙氏挥了一下帕子,让他们赶紧回去。   几个人在岔路口分开,孙氏领着一杆丫鬟,气势汹汹地就闯进了主院。   镇国公正等着人。等这么久,他心里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以为孙氏真会在庄子里住下。结果下一刻,孙氏竟然就这么领着人跑到了屋子里头来。   来得都叫人猝不及防。   不等镇国公开口,孙氏便看到了自己的所以。   这一看,叫孙氏更气了几分。她几步上前,将趴在桌上睡着的大孙子给抱了起来,回头交到嬷嬷怀里:   “可怜的孩子,手脚都凉成这样了。这么些没眼见的东西,一个个跟死人一样,老的不是人,难不成你们年轻的也不是人吗?”   屋子里没有一个敢应的。   就连镇国公,也被唬住了。他哪里知道,朗哥儿竟在桌子上睡着了呢。   孙氏骂完之后,又赶紧给孙子披了一件衣裳:“快抱他回去吧,他爹娘肯定是担心死了。”   嬷嬷行了退礼,几乎退出了屋子。   屋子里终于算是消停了下来,镇国公看着孙氏,自以为大方地主动开口:“你还知道回来?”   镇国公这一辈子都是把姿态端得高高的,他做不来低声下气的模样。哪怕如今他错了,也当然不会表现出犯错时应该有的态度。   孙氏权当时没有听到,对着丫鬟吩咐道:“将偏房收拾一件出来,把我常用的东西都摆到那儿去。”   镇国公怒了:“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么点小事,难不成还要与他分房睡?孙氏可还真是胆大包天,她知道自己如今到底在做什么吗?   孙氏头都没有回,继续道:“话都听到了没?既听到了,怎么还不赶紧下去干活?”   几个丫鬟看了看夫人,又看了看国公爷,最后决定听她们夫人的话,赶紧下去收拾去了。   没多久,孙氏的东西便被人从里头给取了出来,一样一样,都在镇国公的眼皮底下被便搬到了偏房。   “这……”镇国公走了过来,指着孙氏,“孙氏,你到底想干什么?”   孙氏自顾自地倒起了茶。   可倒好之后,她才发现这是那茶是老头子喜欢喝的,孙氏嫌弃地将茶水往桌子上一掷:“府里伺候的人最近都是怎么了?什么香的臭的都往桌子上面摆,这是人喝的茶,不是畜牲喝的,给我换一壶!”   门外的小厮两腿战战地过来,捧着茶水滚下去了,生怕自己被波及到。   镇国公听了这话哪里还能忍:“你竟然骂我是畜生?!孙氏,你可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改明儿我可要好好问问岳母与大舅子,问问他们,是怎么教养出你这么个乖张恣意,不敬夫君之人!”   孙氏直接站起了身。耳边全是蚊子在嗡嗡嗡,实在是听得她心烦意乱,忍无可忍。   这屋子在她看来已经是乌烟瘴气的,如今的孙氏,可不会再委屈自己了。她直接抬脚去了偏房,半个眼神都没有分给镇国公。   他要去晋阳侯府边去吧,以为谁还会怕不成?   出了丁点大的事便想去告状,这样的人,实在不是什么男子汉大丈夫。亏她还为了这样的人,拈酸吃醋了一辈子,如今细细想来,实在是不值得。   镇国公捏着拳,手背爆起了青筋。   “好啊,孙氏,你给我等着!”   孙氏冷笑,她会怕?   孙氏不想跟镇国公待在一个屋檐下,便走得更快了几分,没多久,她就消失在镇国公的视线里头。   镇国公一下捶断了桌角。   这般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叫人又愤怒又无力,他也就只能拿着珠子出出气了。且镇国公明白,像今儿这样的情况还会持续很久,很久,直到他低下头为止。   可他怎么可能会低头呢?绝对不可能!   自然,孙氏也不可能先低头,永远不会。这次二郎受了那么大的委屈,她怎么会这么轻易的放过了那个老头子呢?   就像他说的那样,等着啊,一切都还仅仅是个开始。   这一晚,对镇国公而言又是个糟心的晚上。   晋王府里头,也是闹哄哄的,一直没有消停。晋王妃今儿有事,没能陪着他们父女两个去参加酒席。等他们回来的时候,却又一直追问不听。   萧朝安今儿回来之后便有些兴致缺缺,晋王妃问的那些,最后都是晋王被逼无奈,给回答了个遍儿。   晋王妃问完了晋王在小汤山的那些事儿之后,莫名得出了个结论:   “看来你同那个唐大人,相处的也还算融洽。”   “谁说融洽了?”晋王瞬间来了脾气,“像他那样的人,压根入不了我的眼,一天到晚心里只想着种地,没有什么出息?不像人家临北侯世子——”   “父王。”萧朝安突然叫了他一声,打断了他的那些话。   “怎么了?”   “我想嫁临北侯世子,父王觉得如何?”   晋王愣了许久,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你想嫁给谁?”   “临北侯世子。”萧朝安重申一遍。   “这是……这是为何?”晋王急忙问道。   “前些日子看到了他,觉得他生得一表人才,且听您又常提起,似乎极为中意的样子。我听着您的话,也觉得此人不错,堪为良配,所以便想嫁与他。”   “真的?”   “嗯。”萧朝安说得极认真。   晋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他使劲儿盯着女儿,可见她一直这般严肃的样子,立马就信了。   “我去打死那个龟孙子!”晋王叫嚣着要出去。   “行了吧。”晋王妃一把让他按了下来,“朝安跟你说笑来着,你也是,怎么真就信了。”   晋王余怒未消,又对着女儿看了一眼,直到发现她眼里生出了淡淡的笑意,这才发现自己被愚弄了。   “朝安,你这么吓唬你的父王,这是不孝!”   萧朝安不动声色道:“我只是很好奇,您口中的临北侯世子究竟有多出众,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   晋王无法反驳。   女儿太聪明了,这便导致他时常会自打脸面。其实他在自己女儿面前,早已经没了什么脸面了。   经过这么一出,晋王再不好意思提那什么临北侯世子。   不过晚上在寝房里头躺下之后,晋王想起今儿太子跟他说的事,忽然又问了一句:   “如今宫里头,好像没有十五六岁的公主吧?”   “没有吧。”晋王妃仔细想了想,又道,“只有一个十二岁的,王美人生的。”   才十二岁,啧啧,晋王嫌弃地想着,他那皇兄也真是太不中用了。   要是让自家公主早生两年,他如今不是也用不着这般心烦了吗。   归根结底,还是他皇兄不争气,晋王嫌弃地想着。 第92章 唐璟名声   第二日,唐璟照常去司农司里头上值。   昨儿一天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高兴也好,不高兴也罢,睡了一觉之后,唐璟早已经将一切抛到了脑后。他早已经不是以前的他了,不会因为那老头子一两句唾骂就否定自己,也不会因为他不看不上眼就郁郁寡欢。   如今的老头子,在他眼里已经不算什么了。   司农司里头的人今儿还在亢奋着,昨儿一天他们可是见识到太多大人物了,自尚书到国公爷再到丞相,最后竟然连太子殿下也来了,足够他们吹上半个月了。   高兴之余,甚至已经问起了唐璟,问他下次喜宴会是什么时候。   唐璟没好气地敲了一下他们的脑袋:“这喜宴常办,可就不招人稀罕了,哪儿还会再有什么贵客?”   “倒也是。”众人虽然遗憾,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在司农司里待了半上午,唐璟还没来得及做什么事儿,却又遇上了借着公事,特意跑过来八卦的周侍郎。   周侍郎看到唐璟便两眼放光:“你快跟我说说,昨儿到最后到底怎么样了?”   天可怜见,他昨天本来想要留下来的,可后来他们尚书大人愣是不让他留,说是不让他丢工部的脸。   对比,周侍郎意见老大了。   凭什么他留下就是丢工部的脸?他才不会做什么有失分寸的事儿呢。   唐璟本来都快忘得差不多了,可是被这个嘴碎的一提起来,想到了那些糟心事儿,顿时变了脸色。   “怎么着,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儿?”周侍郎连忙追问。   唐璟这人,没心没肺惯了,便是被旁人欺负了只怕也不会放在心上。能让他露出如此神情的,肯定不是什么小事儿。   “莫不是,晋王没答应?”   “跟晋王有什么关系?”唐璟白了他一眼。   “难道是嘉宁郡主不同意?”周侍郎说着,自己也紧张了起来,若是这位郡主不同意的话,那事情可就棘手多了。他这小兄弟也算是白瞎了一番心思了。   啧啧,可怜啊。   周侍郎同情地看了唐璟一眼。   唐璟真是服了他了:“你能不能不要乱猜?晋王没说什么,朝安郡主也没说什么,犯事儿的是镇国公府那个老不休。”   “你,你爹?”周侍郎狐疑。   虽然不愿意承认,可唐璟还是憋屈地点了点头是啊,没错,就是他爹。   前脚他娘和他兄长都在劝他,说那老头子已经改了许多了,这回过来是因为担心他,未尝没有与有荣焉的意思。唐璟虽然嘴上说不信,可是心里却还是有些别样的滋味儿的。   可谁想到呢,打脸来得这样快,叫他猝不及防。   “你爹怎么了?”周侍郎还在那儿打探,他可真是好奇死了。   若知道后面还有这样的事,他当初拼了命也得留下来看着呀。哪怕他没胆子对上镇国公,可站在后头给唐璟摇旗呐喊的劲儿却还是有的。   唐璟不愿意细说,只道:“他说了些不中听的话。”   周侍郎就不解了:“他说话不是一向不中听吗?”   “这回,尤其的不中听。”唐璟愤愤道。   “那他说起这话的时候,王爷和郡主不在身边吧?”   唐璟回了一句:“你说呢?”   周侍郎惊得瞠目结舌。   这当父子的当到这个份儿上,跟仇人似乎也差不多了吧。寻常人家为了儿女的婚事,那可是殚精竭虑,可这镇国公倒是好,巴不得自己小儿子一辈子娶不到媳妇似的。这些话哪里能当着王爷的面说呢?   有些事,他这个外人都能看得清楚。晋王是真疼嘉宁郡主的,也是真看不上唐璟这个女婿人选的,如今镇国公外这么一闹……   周侍郎越发同情了:“出了这样的事儿,你往后可怎么在郡主王爷面前抬起头哦。”   唐璟不甚在意:“这跟他们有什么相干?”   周侍郎拉了拉他的衣裳,说得小声,生怕旁人听到了:“你不是喜欢那个小郡主吗。”   唐璟急了。   哪怕听到镇国公骂他的时候,他都没有如今这样着急:“你可不要胡说八道,毁人清誉啊!”   周侍郎看了盯着他看了一眼。   唐璟仍旧一副紧张兮兮的模样,见他盯得久了,还有些莫名其妙:“你……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没事儿。”   周侍郎憨笑一声,却古怪地没有继续往下说。   其实,周侍郎在昨儿的酒席上看到晋王爷时,还满心以为这小子要主动出击了。结果闹到现在,这小子却还懵懵懂懂的,感情昨儿只是一场意外,他到现在都还没有开窍?   好歹也是成过一次亲的人,怎么就这么不懂事儿呢?   这周围的人谁没有看出来他的意思,只他自己揣着明白当糊涂,愣是不愿意讲出来。只怕如今他心里连自己喜欢上了谁都不知道,就这样还想娶上媳妇儿呢,做梦吧。   周侍郎幸灾乐祸地想着。   过了好一会儿,周侍郎带着点儿坏心思地同他道:“对了,我妻子的娘家还有两个小侄女儿,一个十四岁,一个十五岁,都还没有许配人家。下回你去我家,我给你引荐一二,如何?”   唐璟避之不及:“我才不想这么早就成亲呢。”   “我可是为了你好。”   唐璟呵呵一笑,信他才有鬼呢。   周侍郎心中大为失望,他这还真的是为了唐璟好。让他显得更抢手一些,这才能让王府那边紧张起来不是么?   酒宴过后,唐璟的生活再次恢复了平淡。   只是他这一场酒席,却是让京城里头不少人家都掀起了一场打孩子的热潮。   要说唐璟,原来也不过就是个风流贵公子,可人家说有出息便有出息了,说升官便升官了,让旁人羡慕都羡慕不来。同样是这样大的年纪,凭什么人家唐璟就能出人头地,他们家的臭小子却还在外头花天酒地?   前后对比实在是太大,那些原本不上心,从不注意自家儿子是什么德性的家长,都不得不拿起手里的棍棒,逼着自己家孩子上进了。   骂来骂去不过就一句话:你怎么不跟人家唐璟学学?   为了这儿,京城里头又不知有多少的少年,真情实意地狠起了唐璟。   尤其是沈凌风。   这阵子他都被打怕了,整天憋在书房里头身上都快要憋出痱子了。就这么着,他爹还不愿意让他出门,非得让他去考秀才。   考考考,秀才哪有那么容易考?!   可恨那唐璟,糟蹋了他姐姐不说,如今还间接地糟蹋了他。这得意日子一去不复返了,罪魁祸首却还在外头逍遥自在,叫沈凌风真是越想越生气。   一气之下,这功课便写得没有那么端正,等晚上沈侍郎回头,便又是一顿毒打。   整个府里都是沈凌风的鬼哭狼嚎声。   要说同样不待见唐璟的,还有司农司里被派出京城的几位大人。   他们可是真可怜呐。   去年年前的时候他们被朝廷紧急派了出去,因走得急,且又是临时的差遣,以为做完了事便能回来,所以大多数都是只身前行的,连个丫鬟都没有带便离开了京城。   谁想这一待,便到了现在。   身在兴元府的陈司农也是如此。   他这是天天数着日子,指望着朝廷来了消息告知他们可以回去了。陈司农不甘心地想着,等到他们回去,一定好好团结他们司农司里头上上下下所有人,整死唐璟那个龟孙子!   这回别说是殿下,就是圣上发话了,他们也要使劲儿欺负唐璟。   太气人了!   折腾那些东西的时候,压根就没有告诉他们,名声都是他一个人担着的,苦力活却是他们来做的。好比这次的踏犁,他们辛辛苦苦的带着人去乡下推行,结果那些人就只记住了唐璟的名字,全然忘了他们的功劳。   话说回来,朝廷这回虽说是下了血本,可那本都是从各个藩属国里头赚回来的,算是没花什么了。   本来按着朝中几位大臣的意思,是要酌情收些钱上来的,富裕的地方便多收一点,穷苦的地方便少收一点。   可是这法子,却被皇上被驳回了。道理是这样的道理,可是等真正做起来的时候,却未必能有这样的黑白分明。只怕富贵的地方收得极高,穷苦的地方,又会借着这个名头横征暴敛。   百姓苦矣,何必再增添他们的负担?   有了圣上的话,故而这回的踏犁都是朝廷白送的,朝廷出钱出力,将那些农具送到百姓手里,还顺带教会他们如何使用。   这些日子,陈司农忙活得就没有停下来过。   一整天忙活下来,终于能歇息了,再一看天色,天早已经黑了。   陈司农一边儿走,一边儿骂:   “那姓唐的着实可恨,让人没个歇脚的时候。他这么有能耐,怎么不自己下县去挨个儿推行啊?   就知道在京城里头坐着高板凳,指挥着咱们这些他看不过眼的人!拿着鸡毛当令箭,还真以为自己有几番本事了,可笑!”   他骂骂咧咧,却也只敢在人少的地儿咒骂,不敢叫旁人听到了。皆是因为之前陈司农一个没注意,在大庭广众之下说了唐璟的一句不好,结果被一个老农给听到了,追着他骂了好几条街尚不解气。   那一次,都把陈大人这张宝贵的脸给丢尽了。   他只能烦闷地想着,这乡野村夫一贯如此蛮横,分不清到底是谁对他们好,也是常有的事儿。   这兴元府,亦是沈家的族地所在。   自打离了京城之后,沈玉琼就没有过过一天安生的日子。   她大手大脚惯了,又自视甚高,因而看不上这些族人。沈玉琼的手段够阴毒,却不够高明,来了这不过三五日,便被人看得清清楚楚的。   再之后,被瞧不起的,被排挤的,反而是沈玉琼了。   她身上带的那点银子,如今也被抢的七七八八,被逼无奈之下,沈玉琼便是不想跟京城那边低头也不行了。可她几番写信送到京城里头,都被人拦下了。唯有一封,因为是送到贺家,且说得又是不知所谓的事儿,所以才被放了过去。   这信送出去之后,约莫大半个月后,贺家那边总算是收到了消息。   贺岚州从小厮手里接到了信,等看到来信之人后,拆信的动作都快了几分。   信纸展开,里头单只有八个字:   七月初八,山崩而亡。 第93章 再次冷战   小厮将信送过来的时候,赵家小娘子也在。   今儿贺夫人请了赵家母女两人前来做客,赵夫人没给面子,不愿意过来,可赵家小娘子却过来了。   贺夫人对赵家小娘子再客气不过了,毕竟前头的事也算是他们贺家对不起赵家,如今还有机会弥补,她自然要多照顾一下。   赵家小娘子还在里头跟贺家几个亲眷说话,贺夫人却注意到自己儿子站在屋外,已经站了多时了。   她放下东西,起身几步走到外头。   “大郎,你在那儿做什么?”   贺夫人突如其来的一声,叫贺岚州被惊了一下。慌忙之间,手里的信也落到了地上。   贺岚州正想要去捡,可是贺夫人却先他一步,将那封信给夺了回来。   信上只有这么几个字,没头没尾的叫人看不清楚。可是信封上头,却明明白白地写着沈玉琼三字。   贺夫人深吸了一口气,猛地撕毁了那封信,团成了团还不够,又狠狠地扔在地上。若不是顾忌着仪态,她恨不得上前再踩几脚。   贺夫人忍着火气将儿子拉到了一边,扫了一眼旁边没人,才厉声责备:   “你到底是想做什么?如今赵家才给了几分好脸色给你,你便又不知天高地厚,吃着碗里的,还望着锅里的?”   贺岚州心烦道:“娘,我不过就是收了表妹一封信罢了。她人已经被赶出了京城,难不成现在我连她一封信都不能收了?”   “不能!她被赶出京城是她活该。”贺夫人发狠地点了一下贺岚州的脑门,“还有你,你也是活该!”   “行,我活该。”贺岚州有气无力地回了一句。   那些日子以来,他人还是那样的人,可是精气神却已经变了。贺岚州从前也是少年意气,凭着一股劲儿劲硬是往上爬了好些天年,可是他跟表妹的事儿被捅破了之后,贺岚州却再没了从前的劲儿了。只因他知道,自己再努力,也抵不过赵家的权势富贵。   ——人家的一句话,便能让他这么多年的努力彻底付诸东流。   人总是要认命的,哪怕他根本不愿意认命,也不得不对赵家低头,对权贵低头。他这一身脊梁,早被人打断了。   贺夫人还不放心,念念叨叨道:   “你需得记住了,如今你的未婚妻是赵氏,沈家那个二姑娘已经被赶出了京城了,同你再没有什么干系。你往后就一心一意地对着你未婚妻好就成了,外头的人,一个都不许放在心上。”   贺岚州还是那句有气无力地回应:“我知道了。”   “不仅知道了,还得放在心上。”念叨了这么一会儿后,贺夫人这才作罢,吩咐道,“没别的事儿就赶紧过去吧,你未婚妻还在里头等着呢。你也是,方才说话竟都不注意着点儿,又惹了人家生气,还不快去哄哄。这么大的人了,怎么一点脑子都没有,好话怎么说难不成你还不知道?以后你同她说话,都捡着好听的来……”   一句句的叮嘱,本是贺夫人的关切之语,可在贺岚州听来,却叫他厌烦腻歪。   他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受着赵家的摆弄。   一时间,他又想起了沈玉琼。大抵得不到的都是最美好的,如今沈玉琼在他心中,已经越来越叫他珍惜了。只可惜,佳人已不在京城,他们二人,如今连见面的机会都没有。   思及方才那封信,贺岚州脸上又多了一抹沉思。信上面的话,他都已经记在心里了:七月初八,山崩而亡。   可这亡的,到底是谁呢?   贺岚州怎么想也想不通,不过好在如今年七月初八已经没有多少时日了。等到那时候,总能知道真相的。   贺家这边,不论贺岚州是否心甘情愿,可最后还是耐着性子去哄人了。   赵家小娘子被哄得高兴了,也自然将先前的不快都抛到了脑后。   别的地儿都安安稳稳,镇国公府也一样。不过镇国公府是面上风平浪静,内里,应该却是暗流汹涌。   镇国公自打被孙氏冷待了之后,便总想去找长子说说,让长子帮忙劝一劝,逮了几次没逮到人,后来有一次,终于被镇国公给逮住了。   他也不管唐郢乐意不乐意,直接发话,让他帮忙将孙氏这个不讲道理的人给劝回来。   镇国公想得倒是挺好的,无奈唐郢听完之后,竟一点反应都没有给他。任凭镇国公怎么说,唐郢都是保持同一副表情,不理睬,也不回应。   与孙氏毫无二致。   镇国公说了半天,就得了这么一个反应,可想而知他是有多生气:“好啊!你们一个个的,都联合起来排挤我是不是?”   唐郢头一回给他父亲回应了一声:“父亲难道就没想过,我们如今排挤您是为了什么?”   人贵自知,可他父亲偏偏没有这份自知。   这话,唐郢只是在心里说了一遍,并没有真正说出来。   “不知道,没想过!”   “那今儿就没得说了。”唐郢冷冷道。   镇国公吸了一口气,知道这地儿他也是待不下去了,便怒气冲冲地转身离开。   反了天了,这一个个的。   镇国公走后,唐郢看着他的背影,出神许久。   楚氏从外头进来,停在他身边,见他神情难辨,问道:   “夫君在想些什么?”   “我在想,若一开始我与母亲便如此坚定地站在二郎身边,咱们国公府,会不会又是另外一番天地呢?”   楚氏笑了笑,这谁知道么。或许,这样会把她那个小叔子给惯得无法无天,又或许真的如丈夫所想,公爹改了他的急性子,小叔子早早地学会上进。   可这莫须有的事儿,楚氏是压根不会多想。   在长子那儿得不到回应,镇国公便故意去小妾的屋子里,打算借此激怒孙氏。   可这回,孙氏竟全然都不在意这些了,不论镇国公去谁的院子,孙氏都没什么反应,甚至连他放言要接柳姨娘回来的时候,孙氏也丁点儿回应都没有。   镇国公不信孙氏不知道他的打算,可她即便知道了,也无所谓了。   闹腾了这么久,如跳梁小丑一般的,反而是身为一家之主的镇国公。   与他相对,孙氏每日过得体体面面,梳着精致的妆面,今儿会友,明儿去小汤山看望唐璟,若是偶尔跟镇国公碰上面,也不觉尴尬,只是一味的冷着。   若只是一天两天也就算了,可孙氏这回是铁了心想要跟镇国公斗到底,连晋阳侯府的人出马,都没能将孙氏给劝回来。   且他们来了之后,反而被孙氏给策反了,对着镇国公也不似从前客套。   镇国公别提多郁闷了。   若只是孙氏一个人冷着他也就罢了,可如今是一家人都冷着他,就连朗哥儿对他都是嫌弃多于亲近。   明明是在自己的家,自己的府里,镇国公却愣是有一种萧索冷漠之感。   这一天天的日子过下来,真的快要把人给逼疯了。   在家里被压得处处透不过气来,镇国公便只能跟朋友寻个安慰,可他那些朋友听了他的念叨之后,竟然一个个都开始数落起了他,尤其是那老李,竟然指着他的鼻子骂他活该,气得镇国公两天都没有跟他说话。   后来还是觉得太孤单了,实在熬不住所有人都远着他,这才拎着两壶酒,神情倦态地跑去了李尚书的府里了。   李尚书看到他也是头疼不已。   这么多年的交情,他还真的没办法放着这事儿不管。可是要他劝吧,他又该怎么劝这死性子倔脾气的牛呢?   李尚书接过他的酒,真心劝道:“我要是你啊,早就过去道歉了。”   “不道。”镇国公说得斩钉截铁。   李尚书叹了一口气:“那就这这么硬抗着?”   “难道不行?”   行吧,李尚书想着,受得住的话,那就没有什么行不行的,关键是这人真受得住吗?   真要是心宽至此,也不会烦到来他这儿喝酒。   在尚书府里喝了两壶酒的镇国公,也没觉得心情好到哪儿去,出来了之后,竟还好巧不巧地碰到了他口中那不肖儿子唐璟。   镇国公知道唐璟也看到了他,可那臭小子跟孙氏一样,不亏是亲母子,竟然连一点反应都没有,若无其事地就跟周侍郎继续说起了话。   目中无人四个字,已经被唐璟诠释得淋漓尽致。   周侍郎倒也看到了杵在那儿的镇国公,提醒道:“你爹在看着你呢。”   唐璟淡淡道:“无需理会。”   周侍郎咋舌,这态度,还真是越来越飒了。   没一个搭理他,都冷着他……镇国公也没好意思在上去,站着看了一会儿,知道心里什么滋味儿,等到唐璟他们离开之后,他自己也走了。   走得疲累至极。   到了府里,身边的丫鬟小厮也像有意远着他,不愿意跟他走得太近。   镇国公回了自己的屋子,里头门窗禁闭,没有一点儿人味。他靠在椅子上,觉得有些累,刚想叫孙氏给他揉一揉,可话才开口,却想了起来,如今孙氏人已经在偏房了,早不跟他住在一块儿了。   “唉……”   这叫什么事儿呢,镇国公站起身来,在空荡的屋子里独自徘徊。   去后院里头吧,镇国公又不愿。那些女人实在是无趣了些,愚笨不堪,镇国公都不知道自己原先是怎么忍了这么多年的。   良久,他打开了屋子。   外头只一个陈大管家还在候着,看到国公爷出来,陈大管家赶忙就上去了:“国公爷,您有什么吩咐?”   镇国公张了张嘴,却又闭上。   陈大管家就这么等着。   知道镇国公自己想清楚了,道:“夫人在哪儿。”   他实在憋不住了,没面子就没面子吧。 第94章 道歉无果   片刻后,镇国公去了正院的偏房。   这么些天以来,孙氏一直在偏房里头住着。镇国公气她,所以从来没有往偏房那边踏半步,每天不是自己的正房住着,就是去小妾通房房里头住着,可是在后院里头住了一圈之后,镇国公却再不想再踏进后院半步了。   那些女人,一个个生得又不好看,还在那边矫揉造作,想让他给这个给那个,当他的家产是大风刮过来的不成?   镇国公平日里也不是个小气的,可眼下对着那些女人的时候,他却偏偏什么都不想给。   他正在气头上,看着谁都觉得面目可憎,尤其是那些贪心过度的女人,前两天他为了孙氏还能在后院住上两天,后来压根就受不了了,宁愿自己独守空房,也不愿意听几个小妾唠唠叨叨,阿谀谄媚。   镇国公不是轻易会道歉的人,他这辈子还没跟别人道过歉呢,尤其是这人还是自己的妻子。   原先在镇国公心里,他就是孙氏的天,孙氏什么都要以他为先,既然如此,他又为什么要同此事道歉?完全没有这个必要。等孙氏自己想明白了,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可到现在,孙氏却还没有想明白,镇国公却终于忍不了了——这一大家子人都冷着他,漠视他的滋味儿,当真是不好受。   虽然决定道歉,可镇国公还是在偏房外头转悠了许久。   他在想,该怎么样去说,才能不跌自己的身份?可话还没有想清楚,偏房的门便忽然打开了。   孙氏跟一边摇着扇子跟心腹丫鬟说话,一边往外头走:   “袁家那老夫人过些日子便过七十寿辰了,你们提前备着礼?记着,这礼要得厚几分。袁老夫人可是一品诰命夫人,即便袁家小辈不争气,可是那个老夫人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正说着,孙氏就看到了在那边站着的镇国公。   边上的丫鬟有些不知所措起来……国公爷怎么来了?   镇国公看着孙氏,不知为何,这些日子不说话也没怎么见面,他反而觉得孙氏好看了几分。   不像那些小妾,一个个都丑得没眼看。   孙氏和镇国公都没怎么动,边上的丫鬟只好低着头,只当做自己不存在一般。   这两天她们听了夫人的话,不去打听国公爷去了那儿,也不必管国公爷干什么,就当是府里没有这个人一样。可他好好的一个人,怎么能当做没有呢,就好比现在这样。这国公爷,不是又过来了吗?   隔了一会儿,反而是孙氏觉得这样没意思,越过镇国公就准备离开。   “你等等。”镇国公开口。他虽然没想好,可机不可失,再来一次说不定更难说出来。   镇国公拦着孙氏,又有点不悦地扫了其他的几个丫鬟一样:“你们先离开。”   几个丫鬟反而瞧着孙氏。   镇国公更添了一层怒气,只是,这些丫鬟本来就是孙氏的人,她们听孙氏的话也无可厚非。哪怕他再生气,也不能动孙氏的人,尤其是在如今孙氏还气着他,不愿意与他说话的情况下。   孙氏也想看看他葫芦里头卖的什么药,便对着丫鬟点了点头。   几个丫鬟这才下去了。   周围没有了外人,镇国公才再次开了口,却是说得甚是艰难:“之前那件事,是我……是我不对。”   说出了这么几个字,镇国公顿时觉得自己实在是不得了,为了家里的和气,他竟然连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   可惜孙氏听来却只觉得可笑:“你哪儿不对了?”   “我,我不该着晋王胡言乱语不对。”   “还有呢?”孙氏静静地问道。   “还有?”镇国公拉下了脸,正想要告诫孙氏不要得寸进尺,便发现孙氏的脸色也说不上好,眉眼之间,隐隐有些不耐。镇国公总算是机灵了一回,立马改口,“还有,我不该那样说唐璟。”   孙氏讥笑:“唐璟是谁?”   镇国公沉了一口气,改口:“二郎。”   他道:“我不该说二郎的坏话,更不该在晋王面前抹黑他。我明知他对那嘉宁郡主有意,还说了那样不该说的话,若是叫晋王一家因此对他有了成见,这婚事,兴许就不成了。且事实上,他如今早已经有了出息,不比往日那般浑浑噩噩,可我还是对他抱有偏见,实属不该。”   这些事,镇国公心里其实门清。   他又不是傻子,自己儿子如今在太子和圣上心中是什么地位,镇国公又不是不明白。哪怕他不愿意承认,可事实就是如此,他这儿子已经脱胎换骨了,反而是他,一直以来还抱着以前的偏见,对这小儿子百般挑剔。   与其说镇国公是看不上唐璟,不如说是为了守住自己的脸面,不让自己当初将唐璟逐出家门的这一举动变得可笑至极,尽管,他当初的举动也确实可笑。都是为了面子,才让他们父子两个人渐行渐远。   孙氏听着,良久才说了一句:“看来你什么都知道了。”   镇国公笑得有几分得意:“我自然是知道的。”   毕竟已经道了歉了,压在心口的那个大石头都已经被镇国公给挪了出来。所以如今再跟孙氏说话的时候,镇国公便轻松了不少。   “知道你还明知故犯?”孙氏拧起了眉头,厉声呵斥,“别以为你如今说了几句人话,就想把这件事情抹得一干二净!”   镇国公一愣,如果没想到孙氏竟然会这么对他,旋即粗着嗓子:“那你还想怎么样?”   他这不是已经道歉了吗?   “你竟然知道你不该二郎不好,那你就该去到二郎跟前认错。你对不起的不是我,也不是旁人,是二郎!”   镇国公不情愿。   要他对自己的亲儿子认错,这他怎么做得出来?对着孙氏认错,就已经让他难堪到这个份儿上了。   孙氏知道他不会这般,道:“不愿意道歉也成,往后你也不必到我这儿来了。我收拾收拾行李,改明儿就搬去小汤山的庄子里住。这国公夫人的诰命,我也不要了,左右靠着儿子,也一样能给我挣个诰命出来。”   镇国公红了眼睛:“孙氏,你如今是在威胁我不成?”   “这还用问?”孙氏挑了挑眉头:“怎么,难不成现在才看出来?那你这反应,未免也太迟钝了些。”   不愧是个武夫,孙氏耻笑。   她挥开了镇国公指着他的手指头,也不想再多跟他废话,甩着帕子悠然转身,走前,还留了一句话:   “话我都已经告诉你了,要不要过去道歉全凭你的心意。不过我可告诉你,你一天没有得到二郎的原谅,便一天别想叫我容得下你。”   两句话说完,孙氏便翩然离开了,丝毫不管镇国公心里是怎么想的。   她这上半辈子就是为他着想,结果生生委屈了自己的儿子。下半辈子,她是无论如何也要弥补回来的。   丈夫算什么?再有本事也要跟旁人分,可儿子,却会一心一意地待着她好。   孙氏走得可干脆,在后头被落下的镇国公却是怒火交加,一会儿骂唐璟,一会儿骂孙氏,一会儿骂整个镇国公府……可是骂来骂去,却连一个跟他回嘴的人都没有。   他往回走的时候,两边的丫鬟小厮也是要是有意避让着他,活像他是什么脏东西似的。   镇国公顿时心凉了半截,这府里,当真是没有一个人是待见他的。难不成他当真要去同那臭小子道歉?可真要这样的话,他的这张老脸往哪儿搁?   镇国公摸了一下自己的脸,如今还没怎么着呢,他都觉得自己的脸有些疼了。   早知如此,他吞也要把那些话给吞回去,逞一时的口舌之快,还真是要不得。   镇国公悔啊,悔不当初。   镇国公府里的事儿,唐璟是丝毫不知的。他最近刚收到了一个消息,这事儿与他司农司也有关,山东一地的兖州沂州密州一代已经连着一个多月都没有下雨了,地方官府求了好几次的雨都未见成效,眼瞧着再这样下去就该是个旱年了,这才上书了朝廷,想要寻个办法。   可老天不下雨,朝廷又有什么办法呢?一群人议论来议论去,最后不知谁提了一个法子,恳请圣上让储君前去,亲自祈雨,方显赤诚。   不论这人说的如何义正言辞,如何堂而皇之,可是办法就是这么一个办法,且这法子一出来,作为储君的萧衡还真没有什么借口拒绝。   他毕竟是一国储君,如今百姓有难,该他去的时候,萧衡自然该顶上。   这事儿跟唐璟说没关系,其实又有一点小关系,可关系毕竟不大,牵扯不到他身上。可萧衡的一个举动,却让唐璟一个看热闹的,被直接卷了进去,成为随行要员。   消息是宫里来人直接到了司农司知会唐璟的。   得了消息之后,司农司的几个人都替唐璟高兴的。毕竟在他们看来,这回可是跟着太子殿下一道出行的。   跟着殿下还能有错么?必然是没有的。他们唐大人过去,肯定又会有一笔功劳记在头上了。   是以,等宫里的人走了之后,他们便直接上前恭贺唐璟。   唐璟对这回出门也没什么想法,就当是,公款出游了,还能顺带在路上长长见识。   至于功劳么,这倒是挺玄乎的,唐璟可不觉得等他们过去了就真能祈到雨。哪有这么灵验呢?   这事儿敲定下来之后,连出行的日子都已经说好了,七月初从京城出发,连日赶路的话,要不了二十日,便能抵达沂州一带。   前些日子百思不得其解的贺岚州,如今却突然有了头绪。 第95章 信中预兆   贺岚州对沈玉琼的话,并不是从来都是深信不疑,他信沈玉琼,是原因的。   要说贺岚州虽说心怡沈玉琼也不假,可有些事儿,连他自己也不得不说一声邪乎。   这半年来他在沈玉琼身边,总觉得她做事十分地顺风顺水,他瞧着,也不觉得是运气,反而像是提前知道了什么。且与沈玉琼的关系越是亲近,这感觉便越是强烈。有时候贺岚州自己都在想着,是不是她真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也正因为如此,他才将那信上的几个字记到了如今,更因为如此,他如今听到太子要出行的事儿,才会立马想到了点儿上。   他恍惚之间记起来,从前表妹提起太子的时候,似乎总带着一股不屑与同情,知道唐璟的贵人是太子殿下的时候,还高兴了许久,说唐璟那厮跟错了人。究竟是什么样的情况,才能让她觉得,连一国储君都不是真正的贵人呢?   唯一的可能会便是这位储君命不久矣,或即将失势。   以圣上对太子的感情,失势是不大可能的,那便只有意外这一条了。   贺岚州将这件事儿给放在了心上,隔了几天后,借口自己做了个噩梦梦信中所言之事为由,隐晦地给二皇子提了个醒儿。   他倒不是想让二皇子帮一下,而是生怕那山崩不够厉害,不够将人一击身亡。   早作打算,方才能永绝后患。   贺岚州早就已经入了二皇子的麾下,原先是因为他忠心耿耿又会做事,如今,则是因为赵家这个岳家,也因为赵家背后的贵妃娘娘,以至于他在二皇子这边的地位越发水涨船高起来。   贺岚州也知道自己这件事情实在是不可信,所以才只能借着做梦说了出来,且还说得极为玄乎,又半遮半掩。   二皇子自然没有给什么反应。   可等贺岚州走后,他却立马将自己的心腹给叫了过来,说起了刚才听到的那件事。   这贺岚州,二皇子是了解的,他为人小心,断然不会信口开河。如今冒着诅咒当朝储君的风险也要跟他透露这事,必然有他的道理。   可二皇子不知道,自己到底应不应该信这个莫须有的梦。   倒是心腹有些话想说:   “殿下,有句话叫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这贺大人既然都已经过来说了,那咱们也要提前准备着了。”   “准备什么,你莫不还想着让我们兄弟自相残杀不成?”二皇子不悦。   这心腹毕竟是心腹,他也不怕二皇子埋怨他,有什么话就直接说了。若是他们俩之间说话还遮遮掩掩的,那还叫什么心腹呢?   “殿下,我知您与太子殿下关系亲近,又敬他为兄长,处处礼让,可这会儿已经不是礼让的时候了。若这梦是真的,那便说明连老天爷也站在咱们这边了。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时机,唯有把握住,才能不负皇天恩泽啊。”   都是皇家人,身上留的血脉都是相同的,谁又真的不想坐上那把椅子呢?二皇子这些年的经营,也确实不算少了。   心腹的话,未尝不是二皇子,如今心中所想。可是他不好说出来,只能借着旁人的口,说与自己听。   只是,他说犹豫的事有二,其一是此事不知真假,其二,是他不确定自己真的能狠下手来。   那毕竟他从小敬着的皇兄。   二皇子未曾定下主意,可唐璟这边已经却收拾的差不多了,包袱一拎,随时都能出门。   他本来有许多东西要带的,大到他每天都要用的洗澡盆子,小到挂在身上的玉佩香囊,出门在外,能过得舒服便尽量过得舒服一些,免得在外头受了苦,回来还要惹家里人心疼,这话是孙氏赶去他的。   毕竟,唐璟如今也是有人心疼他的人了。   他本来是有不少要带的东西的,直到周侍郎过来了。   说实话,可这些行李在周侍郎看来,简直就是儿戏。他抽空去了一趟唐璟的庄子,也算是见识到了他们家人是怎么宠孩子的。当着孙氏和张嬷嬷的面,周侍郎实在没好意思说什么话,可回头两人出来的时候,周侍郎却不得不一吐为快了:   “我说你也是,还真是由着他们去收拾,你看看他们收拾出来的,这都是些什么东西!”   唐璟无辜道:“都是我必须要用到的东西啊。”   周侍郎眼睛一瞪:“你出门还要带十来双鞋子?”   “这不是有马车吗?”   周侍郎笑他天真:“你以为真有那么多的地儿给你放行礼?出门在外,谁不是轻装便行,哪有你这样的,恨不得把一整个家都带上。再者说了,咱们圣上殿下都是节省的人,他们自个儿出门都不会带这么多东西,你一个臣子,好意思么?”   也就是因为周侍郎这话,唐璟才轻减了东西,能少带就少带,也不追求舒服精致了,生怕自己显得与众不同。   周侍郎也是个会操心的,操心完了行李的事儿,又来操心唐璟下半辈子的幸福了,催着让唐璟在临行之前去晋王府给人家小郡主道个别。   “你这一去就好几个月呢,不好好道别,回头被等你回来后,人家小郡主生气了,不等你就完了!”   唐璟心里多少还是记下了,不过嘴里这还是嫌他烦,不让他继续往下说。   不让周侍郎说,这不是要他的命吗?所以不管唐璟怎么拦,周侍郎还是该说就说,不该说也说,最后把唐璟说得满脸通红。   唐璟不懂,怎么他们一个个的都这么不害臊。果然成过亲的人就是不一样,不过,他以后是绝对变得这么八卦又不知羞的。   为儿子担心到不想回府的孙氏,如今就更不会分镇国公什么眼神了。   镇国公倒还是在犹豫不决。   要说去找那臭小子道歉吧,他是真的拉不下这个脸来。可这样每日都被家里人排挤在外,故意冷落他的感觉,实在是糟糕透顶,叫镇国公也是忍无可忍了。   陈大管家看着他如此焦心,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如今心里唯一还心疼的镇国公的人,大概也就只有陈大管家了。连镇国公的亲孙子,如今也都知道祖父犯了错,所以不愿意跟他说话了,只陈大管家,还辛辛苦苦地伺候着镇国公。   当然,正因为如此,陈大管家也被家里老婆子排挤了——他们家老婆子是孙氏的人。   陈大管家心疼他,道:“国公爷,我劝您还是去一趟庄子上,将这件事赶紧摆平了吧。”   “你怎么也让我道歉?”镇国公烦不胜烦。   “我是看着您如今这样,实在是觉得难受,您自己就不觉得难受吗?”   不难受?怎么可能呢?   镇国公真是恨惨了这种谁人都能蔑视他的感觉了。就好像他是一个千古罪人,可明明他就只说了几句错话,仅此而已。   陈大管家提醒:“二少爷马上就要随太子殿下一道出京了,这一去,少则两三月,多则五六月,依着夫人的气性,估摸着还可以气一整年,您这会儿不道歉,那可就要再继续忍好几个月了,您能忍得住?”   镇国公陷入了深思……这才一个多月呢,他都快要被逼疯了,要是再来几个月,那还了得?   “国公爷,去吧?”陈大管家还在劝,“眼睛一闭,什么话说不出来?您找个僻静的地儿,说出来只您和二少爷知道,别人谁又听得到呢?父子之间,道歉也就道歉了,能有多丢人?”   镇国公态度渐渐劝和了起来。   “真要去?”   “去!肯定是得去的,家和才能万事兴?”陈大管家再接再厉:“您早点把这件事情给了结了,也用不着像现在这样难受了。”   连夫人的屋子都进不去,多可怜。还有他,连着大半个月都已经没能沾上床了,他更可怜!   所以,为了他们主仆俩的安生日子,只能委屈一下国公爷了,陈大管家毫无负担地想着。   当然,他这嘴里的唠叨还未停下:“去吧,国公爷,长痛不如短痛,短痛不如不痛……”   镇国公一时没能给出回应,他,他需要再想想。   镇国公府这边,孙氏每日都在为唐璟操心操肺,皇宫里头,皇后也因为此次太子出行一事倍感焦虑。   哪怕她如今已经认定太子转运了,可如今去的可是山东,那么远的地方,万一中途的时候老天爷反悔了,失灵了,那可怎么办,一时间又不能回来。   萧衡也知道他母后的顾虑,只能尽量劝慰:   “母后您放心,这回肯定不会出事的。”   “你怎么就能这么笃定?”皇后觉得自家太子这回可真是太不让人省心了,淡然地叫人生气。   萧衡却还真没有太过担心:“儿臣跟您保证,这回儿臣必定能平平安安地出去,全须全尾地回来。”   皇后仍是不信。保证?先前保证了那么多次,可是有用吗?   萧衡在殿里安抚了好半天,却也没有见到什么成效,最后只能将太子妃留下,陪着母后说话。   才出了寝殿没多久,萧衡便又遇到了人。   二皇子跟三皇子一道过来了。原是进宫看望各自母妃,谁想竟然碰到了萧衡。这见了面,三皇子不可避免地就提到了此次萧衡出京求雨一事。   二皇子虽说平日话不多,可今儿却离奇了些,竟一句话都没说。   萧衡担心他,便多问了一句:“二弟今儿有心事不成?”   “没有。”二皇子摇了摇头,隔了会儿又问,“对了,皇兄这回一定要出京么?”   “都已经是定好了的事儿,还能改不成。你怎么了,突然问起了这样的话?”   二皇子终究是摇了摇头:“没什么。”   萧衡都以为他不会再往下说了,谁知二皇子又深深地看了萧衡一眼,道:“皇兄,一定要早日归来。”   萧衡失笑:“那是自然。” 第96章 临行告别   原定出行的日子是七月初一。   此次随行的人也不多,除了唐璟之外,便是礼部和户部的几位大人了,唐璟打听了一遍,发现都是自己不熟悉的,且一个个年纪还挺大,想来跟他也是说不到一块去的。   即便他和伯温兄相熟,可也不能一直待在一块儿,毕竟人家可是储君。   知道了这阵仗之后,唐璟还感慨了一句,要是周侍郎能去就好了,这人虽然烦人了些八卦了些,可是有他在,总不至于太无耻。   周侍郎知道唐璟这心思之后,还得意了好久,嘲笑唐璟年纪小没出过门,还离不得人。   那得意洋洋的模样,气得唐璟直骂自己嘴贱,跟着周侍郎相处了这么些日子,别的没学会,嘴上没把门儿倒是学了个十成十。这些话,竟然也跟他说了。   真是后悔死唐璟了。   临行前一日,唐璟将自己能安排的东西都安排好了。其实,他最担心的也不过就是那些棉花罢了。如今这些东西还没有长成,不过有吉祥他们看着,应该也不会出什么事儿。   但愿他回来的时候,这些棉花刚好能长成。   庄子上稳妥之后,唐璟还偷偷去了晋王府一趟。   他没有递什么请帖,也没有提前告知一声,就这么直接走到了王府门前。   事实上,就连唐璟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他原本是没打算过来的,只是走到这条街之后,却鬼使神差拐了一个弯。这一拐,就到了晋王府。   唐璟看着王府的门,沉默许久。   跟上次一样,这回他也是在门外徘徊了许久,却始终不好意思进去。上次他好歹还有个办喜宴的借口,可这回该说什么呢。就这么直接敲门进去吗……会不会显得太突兀了?   正犹豫着,大门刚好打开了。   也是巧了,一模一样的情形,再次重演。   晋王恨不得当场骂人了。这到底是什么样的孽缘,才能让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在门口碰到这个讨厌鬼。   不对,赶紧关门,趁着朝安还没有看到人,赶紧在这讨厌鬼拦在门外,不让他进门!   “快——”晋王面色狰狞,低声吩咐着。   管家还没听到,问了句:“王爷您要做什么?”   晋王没来得及回,那厢唐璟看到晋王的脸色便知道不好了,下意识地就想逃。   不逃还好,这一动,晋王便看出了他的意图,更是带了几分火气,直接嚷嚷开了:“跑什么跑,见到本王还不过来行礼?”   这狗胆包天的东西,都见到他了还敢跑,谁让他跑的,难不成他就这么可怕,还能吃人不成?   晋王瞬间将自己要把人拦在门外的念头,都抛到九霄云外了。   唐璟愣是止住了步子,顶着怒骂,缓缓挪到了跟前。   晋王又是一顿劈头盖脸的斥责,他发现自己到现在都还是看这个臭小子不顺眼。这人,生得这么……这么其貌不扬,竟然还好意思往他们家朝安跟前凑,也不知道哪里买个脸哦。   “混账,你在这鬼鬼祟祟的干什么?要不是本王过来了,你小子是不是还想破门而入?个胆大包天的东西,我看你是不想好了!”   “我……我没有鬼鬼祟祟。”唐璟擦了擦头上的汗,弱弱地回了一句。   他看到皇上的时候,也没有这么紧张过啊,怎么对着晋王,就这般紧张了呢。   晋王对他的说辞表示不屑:“没鬼鬼祟祟,这话听着鬼都不信。老实交代,你今儿过来到底是干什么的?”   唐璟支支吾吾了好半天,最后发现自己怎么说都是错。   他想着,反正这位晋王爷也不会放过他,索性他就直接说好了,唐璟心一横:“王爷,我今儿是过来告别的。想必您也知道,我明儿就得跟太子殿下一道出京远赴沂州了,这一去,便又得好几个月,所以,才特意过来告辞。”   晋王听着觉得可笑:“谁知道了?你的破事,我才懒得打听呢。”   唐璟低下了脑袋瓜,他也知道晋王对自己的事儿不感兴趣。   晋王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抱着胳膊,一副不屑一世的模样:“再说一遍,你今儿过来是跟谁告别的?”   唐璟难得聪明了一次,扬脸一笑:“跟您告别的。”   “呸!”晋王恨不得扇他一个耳刮子,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这么睁着眼睛说瞎话,听得真是让人生气,“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小心思,寒碜谁呢?”   唐璟垂头丧气了起来。看来,这一次他也是进不去了。不过心里有了预料,唐璟倒也没觉得多失望。   想着自己是时候该滚了,唐璟便幽幽一叹,准备告辞。   晋王看他这死德性又是一阵生气,连好话都不会说一句,不是蠢是什么?真不知道他宝贝女儿究竟看中了他哪一点了。一点都比不得他年轻的时候。   “快滚进来!”晋王没好气地骂了一句。   唐璟缓缓瞪大了眼睛。他方才听到了什么?他可以进去了,怎么可能……   晋王冷眼看着他犯傻,不过傻到这个份儿,晋王反而生出了一股得意劲儿,觉得自己挺了不得的:“再不滚进来,我可就要赶人了。”   那自然是要进去的,唐璟一鼓作气,直接在晋王的眼皮底下,一溜烟地钻了进门。   动作迅速的,叫人合不拢嘴。   后头的小厮见到王爷一副愕然的表情,觉得怪有意思的。这唐大人,看起来好像身手还不错。   何止是不错,简直好得让晋王惊叹,好得让他后悔。早知道这臭小子这般泼皮,他才不会让他进来呢。如今话已出口,晋王也不好再出尔反尔赶他回去。暂且就怎么着吧,反正有他在旁边盯着,晾这小子也不敢耍什么滑头。   唐璟这回是正儿八经地进了晋王府。不仅进去了,还去了王府的正院走了一糟。   晋王妃本来准备午憩,结果那丫鬟竟然过来禀报,道王爷领了一个年轻人过来。晋王妃立马收拾了一番,直接去了正厅。   “这是……”看到这面嫩的年轻后生,晋王妃隐隐有个猜测。   晋王不耐烦地道:“这就是镇国公府那小子。”   晋王妃心道果然如此。搁旁人,王爷也未必愿意领回来。   人竟然已经来了,那便不好怠慢,晋王妃赶忙让人上了茶水,也不进去休息了,就和晋王两个人陪着唐璟一块说话。   其实都是晋王妃在问,唐璟在说。   晋王妃觉得这少年跟他们家的渊源还挺深的,所以话便多了许多,至于晋王,他自进来之后便臭着一张脸,也不说话,就这么虎视眈眈地盯着唐璟。   唐璟早就已经坐不住了。   王妃那些花话听着简单,可每一句话都不好回答,他总觉得自己回错了一句,王爷王妃便会立马翻脸。   唐璟觉得自己可怜极了。他分明是过来道别的,结果如今仿佛入了狼窝一般——虽然这样的比喻好像不大对。   他一面聚精会神地对付晋王妃的盘问,一面隐隐着急,想着郡主怎么还不过来?要是她不过来的话,那他今儿不是白来了。   谁都知道唐璟在着急,他这么一点小心思,在晋王和晋王妃眼里完全不够看。   晋王妃问了这么久,也一改之前对唐璟的偏见,觉得这少年实在是不错。相貌过人,又一片赤诚,且对他们家朝安竟还有一股莫名其妙的敬意。   晋王妃觉得这样未尝不好。男女之间,就应该多一层敬意。有了敬意,才不敢肆意妄为。   好感来了之后,晋王妃便不忍心见唐璟这样着急了。她抬了抬手,叫了一个丫鬟过来,打算让她过去知会朝安一声,哪知道旁边的晋王看出了她的打算,先他一步说出了口:   “来人,送客。”   唐璟瞬间急了。   晋王妃也有些不愉地看了晋王一眼,可晋王是铁了心不想让唐璟留下来,振振有词道:“我和王妃还有别的事情,你不是说今儿过来是要跟我道别的吗,如今话也说了,你还是赶紧回去吧。”   “可……”唐璟急得说不出来话。   晋王却冷酷至极:“男子汉大丈夫,啰啰嗦嗦个什么劲儿,赶紧回去。”   唐璟犹豫片刻,还是不甘愿地站了起来,跟王爷王妃道了别。   不走不行啊,人家王爷已经下了逐客令。若是可以,他也不想就这么走了,这面还没见呢。   这般一步三回头的样子,看着晋王妃心里有些难受。   待人走远了,她才埋怨一般地同晋王道:“你都已经把人家给放进来了,让他们俩见上一面又怎么了,何苦这般针对他呢?”   “我放他进来,只是为了让你考教考教他,又不是为了让他见朝安的,还想在我的眼皮底下跟朝安脸面,痴人说梦!如今话也问完了,他自然该回去。”说起来,晋王还有些不满,“你这态度变得也忒快了,前些日子你不也是觉得他配不上咱们家宝贝女儿的么?怎么如今反而埋怨起我来了。”   晋王妃反驳:“我几时这般说了?”   “你……行了行了。”晋王也懒得再跟她争这些长短。   他本来还想问一问,王妃问了这么多的话如今对唐璟是什么看法?可现下想来,哪儿还用得着问这个,这结果不是明摆着的吗,问了反而叫他心酸。   晋王幽幽一叹。这母女俩,竟然都是一个德性,看来这府里拎得清的,也就只有他了。   听到风声赶过来的萧朝安,到底还是没见到人。   晋王看到她来得这么快,没忍住,又酸了一句:“哟,消息还挺灵通得么,这是谁又通风报信来着?”   萧朝安看了他一眼。   晋王幸灾乐祸:“活该你见不到面。他这一走可就是好几个月。我是乐得高兴,就不知道你会不会惦记了。”   萧朝安沉了沉气,决定不跟自家父王一般计较。   反正他们家父王,一贯都是这般喜欢怄气又不讲道理。   打从晋王府里去了一遭,唐璟的心情可算是糟糕到了极点。可很快他便发现,事儿还能更糟糕些。   回了庄子之后,唐璟看到了镇国公。 第97章 亲自道歉   奉安小碎步地跑到唐璟跟前,压低了声音委屈道:   “少爷,可不是不是我们想让国公爷进来的,是国公爷自己非要进来的,来了还不走,说是要等您回来。”   如今,整个小汤山的人都跟唐璟同一战线了。就连后头的那些佃户,也都知道了镇国公不是东西,在外头面前抹黑他们家少爷的名声。比起国公爷,他们当然是帮着自家少爷的,谁亲谁疏,一目了然。   是以奉安他们如今看到镇国公过来的时候,一个个都不大高兴。虽不敢在镇国公面前表露的太多,可是他们眼睛里头的排斥,是个人都能看出来。   镇国公还是头一次受到这样的憋屈,不,不是头一次了,他在国公府里如今也是这样的待遇。   可这比他在府里的时候可糟心多了。   不过庄子里伺候的下人,都是在外头买回来的,如今竟然有这样的出息,都敢给他摆脸色了!不用想也知道,这是谁指使的,必然是那臭小子。想来也知道,这段时间那臭小子对着这些人是怎么抹黑他的,说不得他如今的名声都已经被他给说臭了。   奉安说完,又看了那边虎视眈眈的国公爷一眼,有点担心:“少爷,咱们如今可怎么办呢?要不要叫夫人过来?”   他担心国公爷过来是为了教训少爷的。   “不急,他愿意在这待着,就让他待着吧,也不必送什么茶水过去,看他能待到什么时候。”   奉安犹豫:“那您呢?”   “我累了,去里头歇着。”   交代了这么一句,唐璟便转身准备回房了。可镇国公等了这么长时间,就为了等他回来,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让他走了?   当即,镇国公便站了起来,一如既往地盛气凌人:   “站住!”   唐璟并没有搭理他,继续往前。   镇国公几步走了过来,厉声喝道:“我让你站住,耳朵聋了不成?”   唐璟心里已经厌烦到了极点。他也明白今儿个是不把这个人给打发走了,往后还有的烦。索性就把话给说清楚算了。   他可是要随着伯温兄一道远行之人,总不能在临行前一天还闹出什么晦气的事。唐璟站直了身子,转身瞧着镇国公:“不知国公爷大驾光临,有何要事?”   “混账东西,你连爹都不会喊了不成?”镇国公对他这态度极为不满。   虽然他也知道自己叫过来是为了什么,可话是该说,但应该有的态度也要端起来,否则,这臭小子往后肯定越发没大没小起来。他一家之主的威严,还要往哪儿搁?   唐璟吸了吸气,挥手让其他人都离开。   王管事和张嬷嬷离开的时候,还颇为不放心,回头看了好几眼。这父子两个如今看这是安安分分的,可国公爷那性子实在是太遭了,谁知道他会不会说着说着就动手打人。国公爷可是舞刀弄枪的,他那身板子,少爷哪儿能撑得住?   张嬷嬷担心:“要不要让夫人过来?”   奉安也插了嘴:“还是跟夫人说一声吧,免得少爷真被打了,咱们也不好上前替少爷还手呀。”   吉祥和王管事也赞同,所以赶忙派了人,骑着快马赶去京城里头报信儿。   他们心头忐忑地下去了,实则,镇国公如今正儿八经地站在唐璟面前的时候,也是有几分忐忑的。   他得想想怎么说。   唐璟却不愿意在他身上浪费时间,先发制人:“有什么话就赶紧说,说完了,我还要进去休息。”   “你就这么看不得我?”   唐璟不耐:“你是不是真没有话要说?若没有的话,那我——”   “等等!”镇国公阻拦了一下。他心里有些后悔,早知道就不应该来了,可来都已经来了,也由不得他往后退了。   左右这边已经没有了外人,镇国公横了横心,生平头一次对着自己儿子服了软:“上回在庄子门口,是我一时失言,说了些不该说的话。”   唐璟有些诧异,似乎没想到他能说出这样的话,他还以为这人就要过来是为了找茬的。   唐璟没有作声,静静地等着下文。   镇国公没有听到儿子的动静,也是破罐子破摔了,继续往下道:“因为这件事,你娘还有你兄嫂几个都冷着我,一直冷了这么长时间,府里上上下下都得了他们的吩咐,处处都躲着我。这些日子我过得也不舒服,私底下的时候,我也想清楚了不少事儿,以前都是我的错,对你太过苛责,又抱着太多的偏见,到如今还不愿意正视……”   镇国公说着说着,竟然还真觉得自己不是个东西,竟然犯了这么大的错。   唐璟见他说了这么多,嘴角却始终抱有一丝嘲弄。   镇国公说得沉浸其中,他为了一举成功,得到谅解,自然就该说的多一些。可他都已经说了这么多,却一点都没有得到什么回应。镇国公不悦地朝着前面看了一眼,结果便看到唐璟嘴角噙着的笑意。   那笑,刺了镇国公的眼。   他立马忘记了自己今儿过来的目的,转而怒气冲冲地质问道:“我如今是诚心过来跟你道歉的,你这是什么态度?”   “您从前是什么态度,我如今便是什么态度,有错吗?”唐璟反问。   镇国公气道:“我不是已经跟你道歉了吗?你还要旧事重提做什么?”   “道歉?”唐璟听了这话却只觉得可笑,更觉得心寒,“您如今的道歉,不是悔悟,只是受不了,受不了我娘冷着你,受不了满府的人怕着你,屈于现实,所以不得不过来说着这些违心的话。你不愿意说,我又何曾愿意听呢?”   镇国公指着唐璟:“你怎么知道我说的是违心的话?”   “你敢指天发誓么?发誓你当真是真心觉得对不住我?”   “我,我——”镇国公红了眼睛,这叫他怎么发誓,名字还要不要了?这臭小子,如今还真是越来越能说了。   唐璟后退一步,审视着这位镇国公。半晌,他取下了自己腰间的玉佩,摔倒了地上。   玉佩应声二碎。   镇国公皱眉:“你作甚?”   唐璟道:“只是为了告诉你,覆水难收,破镜难圆,做错了的那些事,不是你一两句道歉就能抹平的。这断了的父子情,就似这枚玉佩,不是你说缝合就能缝合的。再则,你愿意修补,我却不愿意再带着这有伤疤的玉佩,这些话,听懂了么?”   镇国公哑然。   他固然是听懂了,却不信唐璟当真就这般硬气:“你确定要跟我一刀两断?镇国公府二少爷的名头,你当真舍得掉?”   “为何不能?”唐璟根本也不在乎这个,若不是镇国公府还有他娘在,唐璟恨不得直接对外宣称他与镇国公一点关系都没有。   “好啊,你还真是翅膀硬了。”镇国公冷笑道。   “你既然知道,往后就不要再来找我了,这话我已经不是头一次说了,还望这次之后,国公爷真能放在心上。我既用不着你道歉,自然也不会原谅,至于我娘那边,我会亲自跟她说清楚,让她不会再为难你。”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唐璟的诚意已经足够明显了,他如今想做的,就只有将镇国公给打发走,客客气气地打发走:“你担心的,往后再不会发生了,我娘也不会因为你我的事再冷待谁,这般解决的办法,可称了你的意?”   没了恩怨,唐璟也没有必要跟一个陌生人生气。唐璟说得分外平静,甚至连一开始的嘲弄都没了,除了平静还是平静。   镇国公不信,他仔细地瞧着,直到最后真确定了下来,唐璟他是认真的。   差不多的话,上次他也在唐璟这边听过,这是上回听到的时候,镇国公觉得唐璟是在故作声势,可如今再听到,镇国公却明白了……唐璟,他是认真的。为了不跟他有什么牵扯,甚至出手帮忙,去劝孙氏。   按理说,他应该高兴才对,可事实上镇国公却压根高兴不出来。   该说的话已经说完了,唐璟见镇国公没什么动作,这回终于是转身离开了。   镇国公没有再拦,他站在原地低头望着那摔碎的玉佩,头一次感觉到了有些迷茫。   这就是他要的结果吗?   镇国公没有回去,他坐了下来,在大厅里头发了好一会儿的呆。   庄子里头的人都知道他没走,也不敢过来赶。直到孙氏得了信儿,从镇国公府赶了过来。   看到镇国公在那儿杵着之后,孙氏便知道不好,她没有去管镇国公,反而直接去了儿子的屋子。   良久,孙氏从屋子里头出来,身形轻快。   再之后,坐在椅子上的镇国公便听到了一道熟悉的声儿:“在这儿坐好了没?”   镇国公抬头。   孙氏还虽没有扬着笑脸,可比之从前却已经好太多了,眉眼之间还有笑意。她是没想到,这老头子竟然真的会过来道歉。   方才在里头的时候二郎都已经劝过她了,孙氏自然也不会像之前那样生气。   她道:“坐好了就回去吧,跟丢了神一样,也不怕被人看笑话。”   镇国公捏着玉佩,问:“他跟你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孙氏以为他父子两个人已经快好了,也没瞒着,“他心疼你,又贴心,让我不要跟你一般见识,往后也别拿这事儿跟你撒气。你运气倒是好,要不是二郎替你求情,你以为我会这么轻易算了?”   孙氏赶他起来,将他往外头带,她将镇国公如今的失魂落魄看作是在儿子面前失去面子,所以才有些难受,因而并没有当做一回事,一边走,一边叮嘱:   “这回的事儿就这么算了,不过往后你也要长点记性,二郎都这般为你着想了,你也得为他想想。往后你们的父子两人就好好处着便成,别的事儿,都如过眼云烟,散就散了,不必再想了……” 第98章 启程出发   翌日清晨,天边泛着鱼肚白,将明未明。这个点儿,通常也唯有早起的小贩在街头巷口匆忙地走着。可如今唐璟他们,却已经在城门处早早地集合了。   起得这么早,可想而知有多恼人,要是平常去司农司的时候,唐璟还能在马车上睡个回笼觉,可眼下却不行了。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好意思。   唐璟掩着口鼻,悄悄地打了一个呵欠,泪眼朦胧地望着前头。虽说是一道出行,可是他跟伯温兄之间却还隔了不小的距离的。伯温兄在稍前一点的位置,他则偏后。   唐璟看了一圈周围的人……都是板着一张脸,严肃至极,仿佛要上阵杀敌似的。若是一路上都这么走的话,那他岂不是得无聊死?   如今后悔也没了办法,既来之,则安之,他唯一期盼的,便是这几个月赶快过去,最好,能赶在他棉花收成的时候顺利返回京城。   也不知过了多久,前头终于有了动静,说是吉时到了,可以走了。   唐璟小小地伸一个懒腰,驱马向前。   只是他不知道,这队列之外尚有不少围观之人。唐璟随意驱马的模样,落在别人眼中,便成了翩翩公子,侧帽风流,仿佛会发光一般,一下子夺了身旁诸人的光彩。   那些人一眼看过去,便再没办法挪开眼睛了,私下一打听,才知道这位便是那大名鼎鼎的唐大人。   谁人不是好颜色的?生得好,自然让人先就多了两分好感,何况唐璟生得还不是一丁点儿好,他是好得拔地而起,等闲人只能仰望。   孙氏也就拖家带口地跑了过啦围观,这是他们站着远,未曾叫唐璟发现。   镇国公亦是被拖过来的。他本来也不想来,可是孙氏非得逼着他过来。前些日子才在孙氏那儿低了头,镇国公也不好再因为这件事闹的夫妻两个人又不愉快,所以,即便不愿意,他也过来了。如今他站在高处,看着自己的小儿子这般风风光光地走在队列里头,舌尖都生了几丝苦味。   要是搁在以前,那臭小子不来找他,不认他,镇国公指不定还要拍手叫好呢。可真正等到这一天到来了,镇国公才知道自己并没有那么坦然。   他也是会怕的。   怕唐璟那小子以后,当真会不认他。好好的一个儿子,说没就没了。   孙氏则没有他的那些顾虑了,看到自己儿子如此气派的模样,她那脸上的笑模样就没停下来过:   “你们瞧,咱们家二郎站在里头,多打眼呐,旁边围观的可都在盯着他看。这京城里头的少年郎,还有谁能像咱们二郎一样气派?”   唐郢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旁边被牵着的朗哥儿也这脚尖一个劲地往前头凑着,哪怕他什么也没看到,只看到了一片黑压压的脑门,也愣是觉得自己看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了。   “二叔最好看!”朗哥儿毫不犹豫地就接下了孙氏的话。   孙氏得意道:“你二叔生得像我,自然是好看的。”   “那我呢?”   孙氏摸了一下他的脑门:“朗哥儿也像。”   小小的孩子庆幸地吁了一口气,幸好……幸好他生的像祖母,不像祖父。朗哥儿看了一眼不大高兴的祖父,又开始担心起来:“那康哥儿以后也会像祖母吗?”   孙氏想起了自己的小孙子。小孙子还小,如今还看不出来什么,可他生得那样雪白干净,肯定也不会像她丈夫的。孙氏安抚了康哥儿两下,小声笑道:“放心,肯定不会像你祖父的。”   朗哥儿听着只是笑。   他们祖孙两个人说的正开心,只镇国公一个像个局外人一样,不为所动。   唐郢已经往他这儿看了好几眼了。自从昨儿晚上父亲母亲和好之后,他便觉得有些不对劲了。他们俩人虽和好了,可父亲看了却并没有那么高兴。一开始,唐郢也觉得这是因为父亲在二郎面前示弱了,自尊心受损,所以才没有个笑脸。可今儿看着,事情也没有这么简单。   只是唐郢什么也没问。   解铃环需系铃人,有些事,注定只能父亲来解决。况且,二郎都已经大了,他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处事手段,作为兄长,唐郢觉得自己没必要干涉太多。   太子一行人启程的消息,二皇子这边也收到了。   心腹范倪看着自家殿下,着实替他可惜。他们家殿下什么都好。手段也好,计谋也罢,从来都不输太子,可就是就是为人太过磊落分明些,不屑在背地里使阴招。磊落分明是好,想要跟太子殿下堂堂正正的比个输赢当然更好,可问题是,那位是储君,且还深得圣上看重,这在起点上便已经输了,若不是一点小计谋,又怎么赢得了呢?   “殿下,您就当真不动手?”范倪心里无不可惜。   二皇子继续翻着书,并没有理睬他。   范倪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您往后,会不会后悔今儿做的决定。”   二皇子手中一顿。   会不会后悔他不知道,只是他知道,自己没办法做出那种卑劣之事。   君子坦荡荡,这是父皇打小教给他的道理。哪怕父皇偏心皇兄,可他也没办法对自己的兄长下以狠手。   且说唐璟这一路,走得也是甚为煎熬。   以往在京城的时候,总感觉时间过得很快,在司农司里混混日子,说说闲话,这一天也就过去了。眼下出了门,方才知道什么叫度日如年。   当然最大的折磨,还是骑马。唐璟不常骑马,骑术也平平,这么一整天下来,两条腿都已经不是自己的腿了。   晚上在驿站休息的时候,唐璟嫌弃自己身上脏,让人赶紧准备了热水,谁想刚一下澡盆,立马疼得他呲牙咧嘴。   他无力地拍了一下澡盆。这明天若是继续骑马的话,只怕他这两条腿就要废了。   还是待在家里好啊,唐璟感慨着……   约莫一刻钟后,唐璟洗好了澡,才将衣裳穿好,门边忽然又响起了叩门声。   唐璟以为是过来端洗脚水的小吏,忙开口让他们稍等片刻,自己整理了一下衣裳之后便去开门了。   可开门之后,却看到了一位眼熟的公公。这人唐璟认识,是伯温兄身边的人,好像叫寿喜来着。   “寿喜公公?”唐璟还有些惊讶,“您怎么过来了?”   “是殿下让我过来的。方才进驿站的时候,殿下见唐大人身子似乎有些不适,所以便叮嘱我过来看一看。”   说起这个唐璟,反而有些不好意思。   寿喜公公笑了:“这儿也没有外人,唐大人但说无妨。若有什么为难的,我这就叫人给你解决就是。”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唐大人可是他们殿下点名要带的人。殿下从来不会做无关紧要的事,特意带唐大人过来,肯定是有他的道理的。自然,他们也就不能怠慢了唐大人。   唐璟这才说了起来:“也没什么,就是平常不怎么骑马,如今骤然骑了一整天,有些不适应。”   寿喜公公立马懂了。   他有没有说什么,只是第二日等唐璟跟着队伍准备出发的时候,原本的骏马已经被换成了马车。他的位置也从后侧一下子跃到了前头。   虽说,这马车也不是他一个人坐的,旁边还坐着几个户部的大人,可能坐着赶路,他就已经阿弥陀佛了,哪里还能奢求太多?   对于唐璟这么一个插队的,几位大人都心知肚明地没有说什么。不说人家得圣上和殿下看重,单单是他背后的镇国公府,他们也是得给几分脸面的。所以,这一路上几个大人对着唐璟都是客客气气的,有什么好吃的,甚至还会分他一些。   如此过了好几天,唐璟都没能跟萧衡说上半句话来,也是他之前想当然了,觉得一同启程,一天下来多多少少还能说上几句话的。可如今几天下来,他们俩压根没碰上过几次面。至于说话,那更是奢望了。   每每伯温兄进了驿站,就被驿站里头的人围住大献殷勤,哪里还有他说话的份儿?   就在唐璟以为自己这一整路都没有跟萧衡碰头的机会了,不想这日晚间,寿喜公公却又过来一趟,说是当地的几位大人在驿站摆宴,请唐璟也一道过去。   这么着,他才终于跟萧衡说上了话。   唐璟的坐得地儿离萧衡并不算近,酒席过后,萧衡才让人叫了唐璟过去,两人一面往后走,一面闲聊。唐璟一直有一句话想要问他,这会儿刚好就问了起来:   “伯温兄,你为何非要带着我一道出行?”他自问在种地一道上有些建树,可至于求雨,那就不行了。   萧衡轻笑:“唐兄运气一向不错,不怕你笑话,我也是为保险起见,才将你带了出来。”   唐璟莫名感觉到了一丝压力:“那若是祈雨不力的话,可不能怪到我身上啊。”   “放心,带你过来,可不是为了祈雨的。”   虽然太子这么说了,可是唐璟却还是有些诚惶诚恐的。他敢打包票,伯温兄说这话肯定是安慰自己的,他带自己过来,肯定是想要让他祈雨。   有什么办法呢,谁叫他运气看起来确实挺不错的。   唉……   唐璟长叹,没想到有一日,他竟然要为了自己运道好而惶恐,这可真是一件忧伤的事儿。   这日过后,唐璟一行人继续往前。只是天公不作美,出了京畿一带后,天儿便一直不大好,一直在下雨,雨势极大。   山东那地儿犹在干旱,此处却隐有涝象,看来今年,是注定不能风调雨顺了。   虽有大雨,可赶路却不能停。且为了节省时间,众人只能选那条最近的路。这近路,却也是要上山的,越过这座山,后头才能笔直向前。途径山路,唐璟不知为何,心中竟划过一丝不祥之感。   一开始,他还以为是自己早上吃多了,可越往前,他心里便越焦灼,不祥之感愈演愈烈。   等马车行至半山腰,唐璟忽然掀开了车帘。   雨水透过车帘砸到了马车里头。有人提醒唐璟:“唐大人,将这帘子放下来吧。”   唐璟不语,只拧着眉定定地看着远方。   户部几位大人互相看了一眼,轻唤道:“唐大人?唐大人……”   无人应答。   翌日,一封快马加急的急报立刻赶到了皇宫。   就在昨儿,太子一行人途径山路,竟遇到了山崩! 第99章 山崩遇险   消息传到皇宫里头的时候,皇上正在皇后的寝殿里头用晚膳。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儿两个人都没有什么胃口,皇后一直皱着眉头,皇上兴致也不高。夫妻两人都明知对方有心事,却谁也没有先问出来,生怕问出什么不吉利的话,反而叫人担心。   可如此的小心翼翼,却仍旧等来了一个噩耗。宫人传来消息,说太子遇上山崩之后,皇后当场便晕了过去。   大殿里头当即一片混乱,皇上一手扶着皇后,对着边上的宫女一声怒斥:   “还不赶紧去叫太医!”   一声训斥过后,这才止住了殿内的慌乱。须臾,太医被请了过来,在殿中看诊过后,给皇后开了安神的药方子。其实皇后也没有什么大毛病,不过是惊惧过度,这才昏了过去,醒来之后喝下汤药应该就能好了。   皇上又何尝不知道呢,毕竟皇后身子一向不错,可从来不会生病的。可即便知道,他也还是担心的。知道皇后无虞之后,皇上这才让之前过来禀报消息的人重新上前来回话。   方才混乱之际,皇上明明有时间问,却也不敢问。   他今儿一天过得也甚是忐忑。打从早上起身的时候,皇上这眼皮便一直在跳,心里头也是惶惶不安,仿佛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上一回这样的时候,太子就出了大事儿,这回……皇上一直不敢往下想,可事实证明,他的担忧都是对的。   山崩,遇上了这样的事,太子如今怎样,不用想也知道。   “太子……”皇上扶着桌子,要继续听下去,可是又不敢问,生怕听到了自己最不想听的,若真是那样,皇上觉得自己也会承受不住。   他几番开口,又几番闭下,最后缓了缓,终于算是问了出来:“太子他,如何了?”   这声音,想是苍老了许多。   回话的人自然也注意到了,越发地小心翼翼。他刚才就说了一句话,皇后娘娘听着便晕倒了,弄他都不大敢说了:“回圣上,太子,太子殿下伤了胳膊,随行的太医说,这胳膊,恐怕要一两个月才能好全。”   皇上怔了半晌,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就,只伤了胳膊?当真?   回话那人见圣上许久不说话,在心里替自己默哀了几声。肯定是太子伤了胳膊,皇上听着太生气了。天子一怒,哪里是他们这些虾兵蟹将能抗得住的?   却不想皇上只是惊异于这份惊喜。他仍是觉得不可思议:“你方才说,太子只是伤了胳膊?”   那人点了点头:“确实如此。”   “别处都没伤着?”   “回圣上,太子确实只伤了胳膊。”   说起来也确实是运气了,太子他们才上的山,还没有走几步路,那位唐大人便忽然让人传话给太子殿下,说此地不宜行,恐有危险。   当时那场雨下得确实挺大的,可是还没到危险的地步,且他们一行本来就时间紧迫,这雨瞧着梯也不是一两天能停下来的,为了赶时间,他们只能挑了这么一条近路走。如此赶着时间,还有人过来耽误他们的行程,可想而知有些人心里有多生气。   不少人听了唐璟这话,虽然嘴上不说,可是心里却埋怨了起来。这不是耽误他们办事儿吗?就这么一条山路走过去便过去了,再往后便是坦途,这会儿不走,还不知道要耽搁多长时间呢。   因为唐璟年纪轻,不少人便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上,看到太子殿下当真,且还因为这一句话犹豫不定起来,众人颇不赞成,纷纷提醒萧衡以大局为重。   里头还有一人言辞稍微有些激烈:   “殿下,恕臣直言,这唐大人年纪轻,一看就是不经事儿的,被这场面吓到也是情有可原。可他被吓到了,总不能让咱们都陪着他不走吧,咱们耽搁了一天,沂州一带的百姓便多忧心一日,这祈雨一事,实在耽误不得。   恕微臣多嘴,这唐大人虽在务农一道上有些天赋,可也仅此而已,难不成他除了务农,还能占卜吉凶不成?说什么不易行,不过就是他自己胆小害怕罢了。他若是不敢走,就自个留下不就是了,何必要咱们一道陪着?”   说得义愤填膺,可是萧衡却一句都没有听他的,反而信了唐璟的话,吩咐下去,让一行人往回走,下山避一避。   有些人更加不大乐意了。   萧衡也不逼他们,多添了一句吩咐:“想下山的跟着一道,若是不愿意下去的,直接往前,在下一个驿站等候便是。”   虽然这样说,可是又有谁真的敢不跟着太子殿下独自离开呢。撤是肯定要往回撤的,只是心里不舒服也是必然的。   包括后头跟着的那些小吏侍卫,心里头也埋怨起了唐璟,觉得他因为一己之私,给旁人添了不少麻烦。   唐璟不是不知道他们心里是怎么想的,可他刚才是真的觉得不详,所以才让伯温兄停了下来。   往回走的时候,唐璟还让人给寿喜公公带了话,将他调到伯温兄身边,给他道了一声歉。   说实话,唐璟如今也后悔了,觉得自己不该多言。   萧衡并未生气,反而安慰他不要胡思乱想。   一时下了山,还没有走远,众人突然听到一阵轰轰隆隆的声音,由远及近,震耳欲聋。再接着,他们便看到刚才那座山仿佛从山腰处断了一般,山上的巨横枝,都随着水流往下砸开。   天色昏暗,骏马蹄嘶。哪怕已经到了山下,可场面依旧混乱一片。   掉下来的碎石树枝伤了不少人,萧衡也未能幸免,好在唐璟就站在他身边,看到一根折断的树干迎面撞过来的时候,眼疾手快地拉了萧衡一把。   这奋力一拉,力道便控制不住了,两个人都撞到了另一边的大石头上,且都撞到了手。   唐璟轻一些,只伤到了皮,萧衡却比他要惨一些,伤了筋骨,短时间内是好不了的。   毕竟是大事,来报信得也快,马不停蹄地就来了皇宫。   皇上听完了前龙后脉,当即坐下来长舒了一口气:“你刚才怎么不说的清楚一些。”   白吓了他一场。   回话的人还有些委屈。他本来也是想说清楚的,可才说了几个字,皇后娘娘便晕了过去。他也是被吓惨了,觉得自己命不久矣。   “虚惊一场,幸好太子无事。”皇上伸了伸手,打算喝口茶压压惊。他是没有昏过去,可他受到的惊吓丝毫会比皇后少。   福禄公公贴心地将茶递给皇上,口中道:“圣上您这是关心则乱,太子殿下是大燕储君,得天庇佑,怎么可能会轻易出事呢?”   “要真是得天庇佑,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皇上可不信福禄的话,不过,“这回总归是有惊无险。你是不知道,我今儿一天眼皮一直在跳,又不敢跟旁人说,生怕说了就应验了。估摸着皇后也是一样。方才听到山崩的时候,我都恨不得跟她一道晕过去。”   福禄顺嘴拍了一句马屁:“圣上毕竟是圣上,这等事儿还稳如泰山。”   皇上指着福禄骂了他一句滑头,却又问道:“那太子他们如今在哪儿?”   底下人道:“太子惦记着沂州一带的灾情,通知了当地朝廷处理了山崩之事后,便带着人绕了远路继续东行了。”   “这孩子,哪里就差的这么一时了?竟然连休息都不知道休息。”皇上摇了摇头,有些心疼,可却又觉得庆幸,“好在镇国公家的老二机灵,若没有他,真的不知道要出什么岔子。”   福禄公公道:“唐大人有福气。”   “确实有福气,还是天大的福气。等这次他回来,朕必定得厚厚重赏!”   福禄公公忍不住感慨,谁说这位唐大人运道不好呢,瞧瞧,事儿还没办成,赏赐却已经在路上了。   等晚些时候,皇后才悠悠转醒,刚一睁眼,便唤着太子的名字。   皇上一直守在边上,连处理公务都是在皇后寝殿里处理的。等皇后醒来,皇上也是头一个过去,赶忙将太子安然无恙的消息告诉了她。   皇后差点没有喜极而泣。   “没事就好。”皇后抱着丈夫,喜不自禁。她今儿一整天都没得个安生,如今终于能稳住了。   因这事涉及萧衡,帝后两人便没有对外宣扬,可是有心人还是听到了些风声。   譬如二皇子。   听到这消息后,二皇子亦是心情复杂。震惊过后,激动过后,便只剩下庆幸。既庆幸自己没有出手,也庆幸他皇兄没事。   与二皇子不同,范倪听到这话却只剩下失望。   这也算是天灾了,若是他们布置得当手段又利索干净的话,说不定太子就直接葬身在那山崩之下了,或者即便他们不布置,只要没了那个误事儿的唐璟,那事情自然又不一样了。   可如今说什么话都没有用了,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就这么被他们给生生错过了。   不知道下回那贺大人还能不能做个梦。   这山崩毕竟也是一件大事儿,隔天上朝的时候,还有人提起过,甚至说是让朝廷派人前去查探一番,看是不是当地父母官失德,才让天公降罪,有了这一场天灾。   皇上无可无不可,由着他们派了人过去。反正太子没事,他们想查就让他们查吧。   这事儿在朝堂上被人拿起来说了,便也注定是瞒不住了。   孙氏那边,自然也得到了消息。   镇国公回了府,才刚踏进正院,就听到自家夫人在那儿哭诉。   听着这声音,镇国公顿时觉得头都大了。 第100章 抵达沂州   孙氏想要迁怒镇国公的时候,那根本是不讲道理的。   她看着镇国公这幅消散悠然的样子就生气:“二郎都出了这样的祸事,你还在这边像个没事人一样,有你这么当爹的吗?”   镇国公木着一张脸:“那我得怎么样?”   “瞧瞧,你还是这样一副态度。”孙氏不乐意极了,指着他就开始数落,“人家的爹,听到自家孩子出了意外,还不立马就派人过去打听了?你再看看你自己,你哪有一点担心受怕的样子?”   镇国公绕开了孙氏,直接坐下来。   孙氏见他竟然还敢坐下来了,骂得更凶。   镇国公实在是被她烦得没有办法了,才嫌弃地道:“就跟你这样嚎得就跟死了人一样才叫担心?”   “你说什么呢?会不会说话!”   镇国公忍了一下,才忍住了要发火的念头,冷冰冰地道:“是你压根没打听清楚,就知道在这儿瞎叫唤,叫唤得我脑仁子都疼。这回山崩听着可怕,可是太子殿下一行人压根没有一个伤了性命,出了事之后,人家照常行路,半点儿都都没耽搁。你想想,这像是出什么大事儿的模样么?”   孙氏一愣,捉摸了一下仍道:“没有伤及性命,那兴许伤着胳膊腿儿呢。这伤筋动骨的,难道还不是大事儿?”   “哪儿伤筋动骨了,这伤得分明是人家太子殿下的胳膊!一根横木砸了下来,他倒是机灵,拉了太子殿下一把,力气太大叫两个人都撞上了石头,人家太子殿下伤了胳膊,他却只擦破了一点皮。”   镇国公说完,大喘了一口气。这运道,也确实是世间少有了。   孙氏眨眨眼睛。她担心了一个下午,生怕自己儿子会出什么大事,却没想到这样可怕的山崩,如今听着就跟玩儿似的。   “真没伤到?”   镇国公冷笑:“不信等他回来你自己问去啊。”   可孙氏仍旧不解:“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镇国公撇了撇嘴,只道:“自然是旁人告诉我的。我身在朝廷,还能不知道这些事儿?你以为我跟你一个内宅夫人一样,出了事儿就知道鬼哭狼嚎?”   话还是一如既往地不中听,不过孙氏也不疑有他。   她嚎那不是没办法的事儿么。   镇国公见她没有发问,心里悄悄地松了一口气。为了打听这些,他顶着人家福禄大总管嘲笑的目光,愣是问出了这些话。   问完之后镇国公就后悔了。   那臭小子压根屁事没有。早知道,他是绝对不会问这些的,白叫旁人看了笑话。   这事儿,镇国公宁愿烂在肚子里。要是被孙氏知道这些,还不耻笑死他。   他可丢不起这个人。   且说山崩之后,萧衡一行人并未停下,处理了一下伤员,交代了官府仔细处理山崩事由后,一行人便又赶紧离开了,舍了原先那条近路,走了远路。   也是稀奇,山崩之后不过一下午,雨势便渐渐变小,到晚间,直接停了下来,终于没再耽误他们行路。不过这场山崩本来就出奇,如今再奇怪的事儿,他们也都等闲视之了。   这山崩,被不少人看作是不吉之相,虽说太子无事,可也算是伤筋动骨了,这才出门没多少日子便遇上了这样大的事儿,可见,沂州那边也是玄乎了。   不同于他们唱衰,萧衡反而心态良好。甚至在唐璟偷偷转述旁人议论的那些话后,还反而安抚唐璟道:   “有惊无险,便是大吉,何来大凶之一说?”   唐璟指了指萧衡的胳膊,又指了指自己的:“可是咱们俩都已经伤着了。”   萧衡摸了一下自己的右臂。   比起先前那些事情,他反而觉得如今这个情况已经好太多了。那条路可是最近的路,若无意外,他们必定会走的。当时若不是有唐璟及时阻止,只怕他们所有的人,都要葬身在这山崩之中。   唐璟感慨:“这祈雨一事,本来听着就大靠谱,如今又出了这样晦气的事儿,越发叫人心里没谱了。”   寿喜公公听了却不赞成:“唐大人此言差矣,这祈雨怎么是不靠谱的事儿呢,只要心诚,必定能求来雨。”   说完,寿喜公公又看了唐璟的胳膊。   他们殿下的胳膊是真的伤到了,大夫都说了,没有一两个月是难以好全的,两个月后即便是好了,也得仔细将养着,不能做什么重活,免得日后落下了什么症状。   可这位唐大人,寿喜公公实在是不好做评。   不过是擦破了一点皮,便在那边呼天呛地的,仿佛受了多重的伤一样,没见到他们殿下都伤成那样了却还一声不吭吗?如今还好意思说自己伤了,就那点皮外伤,若不是唐大人自己要求,大夫只怕连包扎都不愿意给他包一下。   寿喜也没拿着唐璟矫情的事儿说道,只提了别的:“且咱们一路也并没有多少人受伤,就像殿下说的那样,这可是有惊无险,是大吉,怎么可能会坏了以后的事呢?所以,这回去求雨啊,肯定是能求下来的。”   唐璟不好跟他争什么。   他是不相信这个的,老天下不下雨,什么时候下雨,都是自然规律,强求不来。可是别人愿意相信,那他呢干涉不了,唐璟便只问萧衡道:“你也是这么想的?”   萧衡点头。   完了……唐璟往后一靠。连伯温兄也觉得祈雨真能求出雨来,那日后若是求不来,岂不是会失望至极?   唐璟又开始担心起往后了。   萧衡见他一心一意地蹙着眉头,仿佛遇上了什么大事的模样,也不去打扰。不知为何,经过这回的事情之后,他反而对祈雨这件事多了几分期待。   不过这些话,也不必跟唐璟说,甚至不必让他知道,他自己心里有数便成了。   这一晚,唐璟他们仍旧寻了一处驿站歇息,等到第二日一早,唐璟一路上了自己的马车之后便发现,旁边的两位大人对他这态度又好了几分。   他一上车,那些人便寻着各种各样的借口给他塞东西吃,说是他还在长身子,需要多吃些补一补。   唐璟哪里敢真胡吃海喝,他这身子可不禁补,一补起来就跟吹气球似的,一下子就鼓起来了。   可是盛情难却,唐璟也不好真的不给面子,便从每个人的手里都拿了些过来。   想想也知道他们态度为何如此,不过是,他看错做是救命恩人罢了。刚才他上马车的时候,也看见有不少人一对上他便眼神闪躲。   这些人唐璟也记得,当初下山的时候一面走一面骂,骂得最凶的就是他们了。当时骂的那么凶,如今再碰上他的时候,自然就脸上无光了。   唐璟也又不是没火气的,他们说得那些难听的话他都还记在心里,如今即便他们知错了,唐璟也不觉得自己就应该原谅了他们。   当时说得那么痛快,可从来就没想过要顾及到他的脸面。如今,他自然也不会顾及着他们。   唐璟头都没回就走了。   余下诸人心里头也不大好受。有些人想上去道个歉,可实在是觉得面上无光,不好过去,只能憋在心里头。   好在这一路上除了这么一件大事儿外,也就没有别的事儿了,十天之后,一行人平平安安地到了山东境内的沂州一带。   沂州密州几个地方官在萧衡抵达的当日便设下洗尘宴,邀请萧衡一行人。   萧衡知道这接风宴是在所难免了,也不好推脱,只吩咐下去,让他们一切从简。   那些地方官答应得好好的,可到了底下,仍旧还是按着原来的打算来。这邀请之人是当朝储君,他们能不小心翼翼么?   虽然是有多少好东西就拿多少好东西,势必要将太子殿下照顾地妥妥帖帖的。   是以到了晚上,等萧衡他们入了席之后,便发现这席面依旧奢靡至极。奏着管弦丝竹,唱着靡靡之音。   沂州几个地方官一脸期待地等着萧衡下筷,也不知那领头的舞女究竟是谁家的宝贝,仗着背后有人,几次想要接近萧衡。   只是萧衡未曾搭理,温柔的人疏离起来,才是最伤人心。那人自讨没趣,只能满腹委屈地退下了。   唐璟正看笑话,回过头却发现火烧到自己身上了。   一晃神,面前已不知何时多了一个舞姬,正端着一盏酒水,言笑晏晏地请他饮下。   唐璟迟疑了一下,接了酒。   那舞姬备受鼓舞,眼神带着勾子,轻笑道:“大人快喝呀。”   唐璟揉了揉鼻子,觉得自己的嗅觉正在饱受摧残。他可真是恨死这脂粉味儿了,连带着眼前的人看着也遭人恨。唐璟木着脸,将酒猛地往后一泼。完了一本正经地看向那舞姬:“喝完了。”   一滴不剩。   再没有然后了,因唐璟这一番动作,再没有舞姬敢跑到他身边嫌殷勤。   她们不来,唐璟只觉得庆幸,香气熏人,味道过了头,他闻着只觉得臭。   这一出席面,萧衡和唐璟就没一个觉得高兴的。   萧衡未曾吃什么。虽然知道自己过来,这些地方官必然会小心准备,可如今正值旱情,如此铺张奢侈,实在不该。   萧衡心里有了成算,却并未说什么,是以,席上也算是宾主尽欢,看得那些地方官一个个老怀大慰,觉得自己此番做得实在是再正确不过了。他们这番准备,肯定也是合了殿下的心意的。   不想高兴地太过了,席面结束之后,萧衡忽然对着身边的寿喜道:   “把今儿剩下的菜都收下去吧,我明日再吃。”   此言一出,当场的地方官都愣住了,心里一突一突的。   萧衡方才只吃了两三道菜,其他都没怎么碰。寿喜故作为难:“可……坏掉了怎么办?”   萧衡道:“放在井水里头冰着就是了。如今年岁不好,能省一些是一些,万不可铺张浪费,拿着民脂民膏挥霍。”   寿喜得令,立马就领着人将那几道菜从桌子上撤了下去。   几位官员互相看看,最后只能讪笑着有样学样,让后头的小厮将他们的菜也收了下来。   席宴散后,这群人便安分许多了。   他们也看清楚,这位太子殿下,并不是个喜欢听人溜须拍马的。 第101章 民不聊生   下了酒席,唐璟看着那些垂头丧气的大人,觉得真是好笑。   这官场上的规矩,他也不是没有听说过。若是今儿过来的是别人,看了这情况说不定还会打从心底里感觉得意,可他们遇到的偏偏是伯温兄。   也算是他们倒霉,踢到铁板子上了。   唐璟在那儿幸灾乐祸,没多久,便又被寿喜公公叫到了萧衡边上。   “你明儿可有事?”一碰面,萧衡便如此问道。   唐璟好笑:“这才到了地儿,哪儿还能有什么事儿做呢?”   萧衡道:“那明日,你随我一道出门。”   联想一下今儿发生的事儿,唐璟大胆地猜测了一下:“你这是又打算出门微服私访了?”   萧衡没有否认:“这沂州一带具体是什么情况,我还不是很清楚。今儿看那几位官员,也不像是能说实话的。他们不愿意说,我便打算自己过去看了。”   想法总还是不错的,毕竟他们初来乍到,得摸清楚底子才行,不过,唐璟还说了一句:“若是此地的地方官府当真有些什么不可言说的事,只怕如今也是拼命遮掩,不会轻易叫咱们看到。再说你身为储君,一举一动都被人盯着,兴许咱们才出门,便有人将事情办妥了,到时候咱们看到的也未必是真的。”   萧衡点了点头,也没否认唐璟说的那些话,转而吩咐后头跟着的户部侍郎:“此事,就交给段大人了。”   段侍郎拱手:“殿下放心。”   唐璟这阵子就是跟段侍郎坐在同一辆马车的,对这位段大人也有些了解,人家可不是说废话的人,该做事的时候,可是一板一眼的。   既然他都应下了,那想必他们也不必再担心这些莫须有的了。隔了一会儿,唐璟忽然又想起来一件事情,迟疑地对萧衡道:“可我没干过暗访的事儿,明日跟在你后头,恐怕帮不了你什么。”   萧衡笑了:“你能随我一道出门,便已经助我良多了。”   唐璟一脸茫然,他有这么厉害吗?   就连段大人也在心里嘀咕,想着殿下未免太看重这唐大人了。就连出门暗访竟然也带着人,看来,往后就会唐大人的地位必然不会低了。   段大人想不通,其实寿喜也同样想不清楚。告别了两位大人之后,寿喜还又问了句:   “殿下,您如今为何处处都要带着唐大人?”   萧衡反问:“怎么,不能带么?”   “倒也不是。”寿喜笑了笑,“只是觉得您对唐大人也太过重视了点儿,长此以往的话,只怕别人看着都嫉妒。”   他们殿下可是储君,不是旁人,这身份本就不一样,若是同一个朝臣走得越来越近得话,连寿喜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不是一件好事儿。   萧衡背着手,缓缓往前。他想到上回自己出了事,父皇和母后该有多担心。这样的事,他不想再发生第二次。   次数多了,不说惹得父皇母后焦心,恐怕那些对他不满的人,也真要在背后编排些不好的话了。   良久,萧衡感慨:   “出门在外,跟运道好的人站在一道儿,总能叫人放心些。”   寿喜听到这话,反而有些乐呵:“殿下,您还真觉得唐大人气运过人啊?”   他本来还以为殿下这话只是随便说说的,可如今看来,他只是随便听听,殿下说得却分外认真。   寿喜道:“唐大人运气确实好了一些,可是也没殿下说得那么厉害吧。之前那些事,应该也只是凑巧,放不的真。”   萧衡并未解释什么。有些东西即便解释出来旁人也不会听,更何况这件事本就玄乎。   寿喜很快就发现,他这话等于是白说了,因为殿下压根没有放在心上。   翌日一早,唐璟换了一声便衣,便跟着萧衡一道出门了。   有段大人在后头给他们挡着,他们这一路也算是走得轻松。   萧衡带着唐璟,先后去了各处酒楼茶馆,听了些地方官的轶事。不出所料,这沂州一带的官府奢侈之风久矣。单单是他们今儿听到的,便已经叫人瞠目结舌了。   那沂州底下有个县城,县城里头的县令并不是当地人,听说还是京城的,调到这边之后,好几年都没有腾地儿,算上今年,他已经在那个县城里当了八年的县令了。朝廷的官舍住着还不够,在外头还又私自添购了三处大宅子,妻妾成群,过的日子不知道有多舒服。   有关这位县令的事儿,唐璟他们就已经听到了不少。虽说不知道真假,可无风不起浪,坊间能有这样的传闻,说明这事儿,多多少少是有些苗头的。   当然,貌似犯事儿的还不止这么一位大人呢,里头那些人提到的,萧衡都叫人先记了下来。   回头,就从他们头上去开刀。   出了这些酒楼茶馆之后,萧衡又绕了远路,直接去了城外。   如今正值夏收的日子,当初地方官府上奏朝廷的时候,说是此地连着一个月都没有下雨。可唐璟那过来的时候,却觉得情况只是怕比他们说的还要糟糕些。这干旱少雨的情况,应该远远不止一个月,以至于稻子长势都比往前差了不少,若沂州一带都是这样的情况,那今年的粮食,起码要歉收四成。   唐璟他们过去的时候,还有不少正在收割的百姓。   有些看到他们过来了,都停下手里的动作,有些稀罕地盯着他们。虽说是便衣,可是百姓又不是傻子,单单是萧衡站在前头,便自有一派贵气,何况后面还跟着一个不知愁的唐二少爷。   众人稍微一想,便猜到了这些人身份肯定不一般。所以萧衡过去为什么的时候,他们也是客客气气,有问必答。   从他们口中,萧衡也听出来了,知道这沂州一带的旱情,已经持续了快两个月了。若不是这干旱是赶在稻子快要长成的时候,只怕今年该是要颗粒无收了。   这稻子收割了之后还得种别的,可老天不下雨,他们还能有什么办法?   “咱们还特地从官府那边买了踏犁过来,可按着如今这年成,只怕这踏犁也是用不到了。”   萧衡同唐璟对视一眼,而后立马问道:“朝廷还收了你们的钱?”   “那是自然,不收钱,朝廷总不可能白白地送给我们吧。这回算是收得少了,若是放在以往,必定收得更多。您怕是不知道咱们这一带的情况,朝廷干什么都要收钱,只不过是收多收少的区别吧。”   唐璟闻言,心中替这沂州一带的地方官默哀一声。   也怪他们屁股没擦干净,竟然被伯温兄知道了。原以为次出大旱是天灾,如今看来也不全是,想必这其中亦有**。   他一个不管事儿的,只在旁边听着就是。可说话的那位老农,却也是真委屈了,说着说着眼眶竟然湿润了起来,抹了抹眼泪说着他们的不如意。   人家一哭,唐璟立马就慌了,四处摸了摸,这才摸到了一个帕子小心地递过去。   “老人家您擦擦吧。”   “哪里能弄脏了公子的东西?”那人并未接下,只缓了缓,道:“让几位公子看笑话了,实在是这年月过得太苦了些,碰到有人过来问,心里头便觉得委屈。”   唐璟收回手帕,也陷入深思。   倘若连吃饱饭都是一个奢望的话,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朝廷每年都说要减税,可是减了这么多年,百姓身上的担子还是一如既往地不堪重负。那他们这些当官的意义,究竟何在?   没人能告诉唐璟答案,站在他眼前的,只有一个个面黄肌瘦的老农。   在外头转了一圈之后,唐璟他们便回去了。回去的路上,唐璟察觉到萧衡沉默得有些太过了。   唐璟一连打量了萧衡好几眼,生怕伯温兄受不了这个打击,若是因为这个就怀疑自己,那罪过可就大了。   想着,唐璟悄悄地凑了过去:“伯温兄,你该不会是还没缓过来吧?”   “地方官府贪污至此,叫我如何能缓过来?”萧衡闭上眼睛,脸色悲悯。   想着自己方才见到的那些面色憔悴的百姓,再想着接风宴上那些身形肥硕的高官,萧衡便只觉得齿冷:“沂州城离京畿不算太远,便有如此多官官相护,倾夺民利之事,那更天高地远的地方,岂不是越发民不聊生了?”   唐璟又何尝不觉得悲哀呢,可是他想的要开一些,因劝道:“那也未必,兴许这沂州城只是个例,你也不必想得太过悲观。”   他虽然对那些地方官没有多少信任,可是当今圣上这还是一位明君,治下有方,爱民如子,只可惜这些年年成不好,所以百姓才过得凄惨了些。   “唐兄相信那些地方官?”   “我相信圣上。”唐璟恰如其分地拍了一句马屁。   萧衡不置可否。   可他隐约觉得,这样的情况并不对,若手里的权力无制约,那清官与贪官,便只在当权者的一念之间。就好比,暴君何以成为暴君,便是那些大臣手中的权利无法与帝王权力相抗衡。倘若,有人能监视这些权力呢,是否情况会好一些?   萧衡不知道,但他想要借着沂州的情况试一试。   接下来的两三日,唐璟一直没闲着,他们不仅在沂州一带考察了一番,还在周围几个州都暗访了一遍。   周围的地儿倒是还好一些,贪官污吏总是有的,只不过不多,没有沂州这般严重。   这些地方官未尝不知道萧衡正在调查,可是他们即便知道,却也没有应对的办法,只能趁着这个机会尽量弥补,将自己身上擦得干净些。   萧衡在四处暗访的档口,官府也下了令,让百姓赶紧抢收,生怕耽误久了,等雨下下来,就更没了收成。   整个沂州城,不管是当官的还是百姓,都笃定这场雨能下下来。   唐璟闲着没事儿,这日晚上突然跑到了萧衡的屋中,提了一个小要求。   “你想要借人?”萧衡闻言,迟疑地看了唐璟一眼。 第102章 寻找种子   萧衡并没有拒绝,反而问道:   “你要借人做什么?”   “我想着密州一带近海,说不定能在胶西胶南那边寻到一些稀奇的种子。所以想要派人过去先寻一下,若是真寻到的话,或者听说了什么,那我再亲自过去看一看。”   意图也是好的,萧衡自然不会不答应。左右他如今带过来的人手也足了,唐璟既然开了口,他便调了五个侍卫供他差遣。   唐璟得了人之后,立马欢欢喜喜地回去了。这五个人唐璟也不认得,可是这都是办事儿的人,不认得也没关系,认得粮食种子就成了。   为了叫他们看得更明白些,唐璟还特意画了这图给他们。   “你们只要按着这上面找就是了,不管寻到多少,只要寻到了,就立马拿回来。”   那几个侍卫从唐璟手里接过了图画,却是看得一头雾水。这上面的东西,他们从来也没有看过呀。   “唐大人,”有的人不免发问了,“我等也算是跑南闯北的人,可却从未见过长成这样的种子,密州那边当真有吗?”   “这……”其实唐璟自己也不确定到底有没有。只是密州一带靠海,若是想找什么新奇的种子,肯定是要从这些靠海的地方开始早起的。唐璟也不敢跟他们打包票,只道:   “大燕开国之初,海上商贸频繁,山东近海沿岸也有诸多港口,海船上千,从海上运回来的东西更是不知其数。这些种子也是其中之一,只是如今年代久矣,也不知道这些种子还有没有保留。你们尽量去寻,若是寻不到,那也就算了,只当是没有这回事吧。”   众人听了这话心里便已经有了成算。既然年代已久,那估计是找不到这些了。他们也只能尽力为之,至于能不能找到,那都是其次。只是他们看着手里的这些图,还有一件事情想要问一问:“唐大人,这上面的种子很重要吗?”   唐璟点了点头:“再重要不过了。”   不重要的话,他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倘若不知道也不了解的人,那在他们眼中这些种子兴许与杂草无异,既不敢吃,也不能观赏,那还要它有何用?可是唐璟却知道,这里头的每一个种子,都是能救人性命的。如今年成又不好,前来大燕上下都因牛疫遭了殃,如今山东又遇上旱灾,谁知道下回又是哪个地方出了事儿呢?   早早寻到这些东西,也能为以后做个准备。   萧衡给了唐璟五个人。   唐璟并没有叫他们五个都拍了不出去,而是留了一个机灵的在身边。这人叫高忱,办事极为利索,所以唐璟有事没事就喜欢带着他去周围转一转。   唐璟感觉他伯温兄最近在下一步很大的棋,每日虽不出门,可是各方的消息都源源不断地送到他那儿去,那架势看着忙得很,唐璟也不好进去打扰。   他带着高忱也跑出去,看看能不能寻到什么新奇的东西。   结果想当然,他们压根没有寻到什么有用的,且因为看多了这沂州百姓每日愁苦的样子,心里反而生了焦灼感。这粮食都已经收得差不多了,减产了这么多,地方已经上报上去,指望着今年能减些赋税。   如今人人都盼着下雨,盼得望眼欲穿。唐璟比任何人都知道,倘若这场雨再不下的话,那下半年的收成,可就真的要完了。   他也没有什么心思去外头闲逛呢,这日晚上回去之后,还同高忱说着这下雨的事儿。   高忱却没有唐璟这般忧心,他对他们在殿下信心满满:“唐大人何必这样心急呢,等及时一到,殿下上了祭坛,必定就能将雨求来。”   唐璟一脸无语:“你也信这个?”   平日里看着他也是个办事挺利索的小伙,怎么也这么封建迷信呢。要是祈雨都能把雨求来的话,那史书上怎么还有那么多的旱灾?   “为何不信?”高忱言之凿凿,“心诚则灵,何况咱们殿下可是储君,上天看着殿下一片诚心的份上,也不会让殿下白来了一场。更何况,先前的山崩都被我们给避了过去,这说明老天爷还是站在咱们这边的。既然如此,就更不必担心了。”   唐璟当真觉得一言难尽。   高忱说完,忽然看到唐大人的脸色有些奇怪。   “您怎么了?”高忱只觉得莫名其妙,难道他说错了什么话了吗?   唐璟摇了摇头:“没什么。”   他也不想说什么了。   这一个个的,怎么就如此得深信不疑呢?他这两天出门,发现城中百姓也知道了萧衡过来的消息,毫无疑问,百姓也对此事抱有极高的期待。可在唐璟看来,这种事情压根就不靠谱。只怕他们期望越大,失望也越大。   到时候迁怒了伯温兄,那可就不好了。   唐璟在这边忧心忡忡,兴元府那边,也有人望眼欲穿。   七月初八已经过去。   沈玉琼记得,上辈子太子就是在此次山崩之中身亡的。太子去世之后,皇后痛失独子,没过两年便也去了。这储君没了,自然要另立一个新的。二皇子便在这个时候,入了所有人的眼。   太子是好,可二皇子瞧着也是不差的,两人性子虽不同,可都不是弑杀之人,且为人处事都各自有各自的章法,如今太子不在了,能顶替储君之位的,也就只有二皇子了。   沈玉琼不知道那次山崩到底是天灾还是蓄谋已久。可她知道,这是自己唯一的机会了,只要太子身亡,二皇子上位,那他表哥自然也能水涨船高,断不会再受赵家辖制。   等贺家上去了,表哥同上辈子一样手握实权,必定能接她离开了这狼窝,风风光光的回到京城。   沈玉琼把这件事情当做自己唯一的救命稻草,所以这段时间,不管族人如何的打压她,排挤她,沈玉琼都暂且先忍了下来。   等七月初八那日一过,沈家族人便发现,这个二小姐好像不一样了起来,精神焕发,仿佛又恢复到一开始的样子,傲慢的不可一世,想着把所有人都踩到脚下。   众人甚至以为沈玉琼疯了。   只有沈玉琼自己知道,她非但没有疯,反而就快赢了。沈玉琼等了两天,也没等到京城那边的消息,便只好花了重金,亲自派人前去打听。   给个银子,自然有人愿意替她办事。毕竟这么多银子,不要白不要。   办事的人离开了之后,沈玉琼日日都等得焦心焦肺,她可是迫不及待额额想要听到好消息了。可这兴元府自然比不得京城,消息不知滞后了多少。她便是派人前去打听了,也愣是隔了五六天,才听到了消息。   只是得了消息之后,沈玉琼却傻了。   “不可能,怎么可能会这样呢?你定是打听错了。”   “怎么可能错了?”那人见沈玉琼还质疑了起来,一肚子不乐意,“我可是花了好大的心思才打听出来这消息的,你若是不相信,大可以再找人前去问一问。就是不知道,你沈二姑娘如今还有没有银子出了?”   就他所知,这沈二姑娘带来的银子早就被霍霍光了。   倘若不是身家没了,也不会过得如此狼狈,那些人也不至于这么快就翻脸不认人。   沈玉琼还是不相信,一个劲地絮叨着:   “不可能的,这可是山崩,寻常人怎么可能逃得过呢。分明上辈子就没了啊,怎么这辈子……”   那人见她说得小声,还特意竖着耳朵去听,可是听完了之后,却生生吓出了一身冷汗。   这二姑娘疯了,竟然敢诅咒太子殿下!   这样大的事,他也没敢声张。只是寻去沈家族长,将沈玉琼诅咒太子,恍若疯癫的事儿透露了几句。   沈家族长气得差点没有背过去。   他原以为这个沈玉琼是从京城里头来的,哪怕再阴狠,多少还是有些脑子的。可是如今看来,这真是又毒又蠢,半点脑子都没有了。   “下令下去,以后就把她关在那间小屋子里头,不准放她出来,也不准她跟旁人通信。”   报信的那人一愣:“这是要叫二姑娘关一辈子不是?”   “不关着她,难不成还放任她出去疯言疯语?等她什么时候清醒了,再放她出去,要是一辈子不清醒,那就关一辈子好了。总不能让她祸害了整个沈家一族吧,真是个祸害精!”   “可京城那边……”   “你不必管。”族长狠了心,“我亲自去跟沈家说,想必他们听说了这件事儿,也必定不会姑息。”   短短几句话,便已经将沈玉琼以后的日子给定了下来。只可惜沈玉琼到现在,还半点不知。   沂州那边,地方官府准备的祭坛也弄好了。   算好的日子便是今天,唐璟看着这祈雨的台子,在心里琢磨了一句,这玩意儿看着还挺高的。   难不成越高越管用?真是邪乎。   萧衡已经穿好了礼服,准备上前。   碰面的时候,唐璟比他还要紧张些。这阵仗弄得这么大,旁边还有这么多围观的百姓,一个个都面露期待的,仿佛把所有的希望都寄在萧衡身上了。   若待会儿若是没有下雨的话,那岂不是尴尬了。   作为萧衡的好友,唐璟当仁不让,上来就握着萧衡的手给他打气:“伯温兄,你——你别紧张啊,千万别紧张!待会儿上去的时候,就跟寻常一样闭着眼睛说一遍祭词就成了。”   萧衡看了一眼他的爪子:“我没有紧张。”   “怎么会没紧张呢,你可别装模作样,没紧张你手抖什么?”   萧衡好笑:“手抖的,好像不是我。”   唐璟一呆,看了看自己的爪子,随口若无其事地放下来了,果断地岔开了话题:“那个,时辰不早了,你还是赶紧上去吧。” 第103章 祈雨成功   寿喜忍着笑,跟着殿下一块儿上去了。   周边围观的百姓看到萧衡上了祭台,立马又掀起了一阵欢呼声。唐璟听着他们的动静,心里越发地揪心起来。   高忱只觉得唐大人很奇怪:“您好像很担心?”   唐璟扯了嘴角。   他能不担心么。这样的事听着就不靠谱,萧衡虽说是储君,可他也是常人吧,怎么可能会呼风唤雨?要是他真有这样的本事的话,那以后哪个地方出现了旱情,直接请萧衡过来祈雨不就成了。这般不靠谱的事情,怎么还有这么多的人相信呢?   “你就这么笃定待会儿能下雨?”唐璟问他。   高忱点了点头:“那是自然。”   唐璟抬头看天,说话之前能不能先想一想实际情况啊?这头顶还是艳阳高照,连着好几天都是晴天,怎么可能说下雨就下雨呢?   “你自己看。”唐璟往上指着。   高忱看出了天上没有半点下雨的迹象,可他仍旧自信:“这三伏天,向来就是说变就变的,前一刻烈日当头,没准儿下一刻就电闪雷鸣了,谁也说不准。”   这话一出,唐璟就是再说什么也没有用了,眼前这人压根不听他的,不光是眼前这个,周边所有人都不觉得这祈雨有什么不对的,一个个就跟着了魔似,将所有希望都砸在这种莫须有的事儿上,叫唐璟生了许多无力感。   俄顷,台上萧衡的祭词已经读完了,领着一众官员对天一拜。   唐璟看了一下天上,心说果真如此。这不是还没有下雨吗?他看了高忱一眼。   高忱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可是心里却仍十分相信他们殿下:“说不定等一会儿就来了。”   唐璟觉得他太天真了。   同样如高忱一般想得还有如今苦守在这里的老百姓。他们早就听说了太子前来替他们沂州百姓祈雨的消息,担心了这么久,这算是他们听到的唯一的好消息了。看不到希望的人,自然就将所有的指望都放在了萧衡身上。   储君祈雨,他们也在底下跪着。希望上天能看到他们的诚心,早点下雨。   若是再不下雨的话,那他们实在是活不成了。这年成本就一年差似一年,即便今年朝廷大发善心,免了赋税,那这日子也依旧过不下去。   可随着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众人心也渐渐开始动摇。怎么……到现在还没有下雨?   不断有人不但有人抬起头往天上看去,可看到的只剩下失望。   这哪里像是要下雨的样子?该不会是连老天爷放弃了他们吧,那他们要怎么活?   依旧是万里晴空。   唐璟看着他们的样子,心里也难受。若是可以,他何尝不想老天来一场雨呢,只是看着情况,也知道他们肯定是白白等了一场。   没雨就没雨吧……打今儿起最要紧的,只怕是要着手处置以后的灾情了。   台上的地方官也开始心虚了起来。七八月的天儿,又是大中午的,顶着个太阳不知道有多热。在这跪了这么久,他们的后背已经湿透了,脸上也晒红了。   众人跪在萧衡身后,本来的信心满满如今全都变成了迟疑,都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怎么会到现在还没有动静?”   “这谁知道?原以为殿下祈雨会有所不同,没想到也跟咱们祈雨的时候一样。”关键是,今儿底下还来了不少人,一圈一圈的围着,都是在等着下雨呢。若今儿无雨,只怕最先受不住的便是他们了,面上无光,且还下不来台。   “要不要跟殿下说一声。”有人已经开始想着该怎么了收场了,“这么多百姓都聚在这儿,若是没有雨的话,也不好交差呀。要不,大人您去跟殿下说一说?”   被叫的那位大人也有些犹豫。   想要上前说几句,可是又怕被殿下误以为他沉不住气。   而且,他对着前头看了一眼,殿下未免也太端的住了吧,都这样了却还一点都不慌。   唐璟也有些担心地看着萧衡。若是今儿无果的话,只怕伯温兄就要受到不少非议了。   早就让他提前打声招呼了,结果他偏偏如此淡然,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呸,他才不是太监。   这焦灼的档口,时间又过去了不少。底下的百姓有的已经跪不住了,也不知过了多久,里头有个老人家两眼一翻,突然往旁边倒了下去。   好在旁边都是人,也没有跌到地上。   “这里有人晕倒了!”伴随着一阵惊呼,人群里都出现传来了阵阵骚动。   这晕倒一事,就像是一个火星投入了油壶一般,立马就烧起了一片大火,且止都止不住。   段大人立刻带人前去安抚,亏得今儿来的侍卫官差多,愣是将这乱子给压了下来。可也因为这件事情,叫众人越发得失望了起来,这天儿看着,确实不像是有雨的样子。   这次祈雨,也跟往常并没有什么区别。   太子殿下亲临,都没有人给他们求来一场雨,莫不是他们真的要被旱死了?可是他们压根也没有做出什么坏事,都是勤勤恳恳地过着日子。只要日子能过下去,那他们也满足了。如今老天不下雨,一个月两个月也就罢了,如长年累月的这般,这不是逼着人去送死吗。   庄稼又该怎么办呢,他们这些吃庄稼的人又该怎么办呢……指望官府呢,可是那些官老爷,从来也不顾他们的死活。   众人越想越觉得心寒,越想越觉得无望。   唐璟心也沉到了谷底,完了……他想。   没了期待,唐璟复又抬头,心灰意冷地又抬头看了一眼。   这回反倒是没有那么刺眼了。唐璟皱了皱眉头,明明刚才还烈日当空的,怎么会不刺眼呢?   唐璟睁大了眼睛仔细去看,却见那太阳不知何时已经藏到了云后,且头顶这一片云,越来越阴沉了,越来越厚重。   “云来了——!”这是谁第一个叫出了声。   这就像是一个信号似的,所有人都抬头望天。见果然就像他说的那样,乌云来了,且还是在片刻之间成片成片地过来了。   三伏天的暴雨,就像是孩子哭脸,从来也没有什么预兆,说来就来,这回也一样。   距他们发现人聚到一块之后还不到一炷香的功夫,随着一声惊雷,大滴大滴的雨就开始砸了下来,溅在石板路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萧衡松开了紧握的拳头。   他想得,果真没错,上天还是眷顾他的,尽管直接被眷顾的那个,并不是他。   “下雨了,真的下雨了!”一片人都在欢呼。   高台上,沂州的地方官也是惊喜交加,若是没有亲眼看到,他们真的不会相信这场雨竟然就这样说来就来了。   萧衡尚伏身在最前面,听到底下的动静,如释重负地笑了笑。   他并不是真的不担心,只是他早就已经没有了退路。其实在祈雨之前,萧衡便已经做好了沂州大旱的准备,甚至连请求朝廷开仓放粮的奏书都已经准备好了,各地常平仓的储备也已经了若指掌。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准备,可是这雨,也是必须得求的,如今能得偿所愿,实在是侥天之幸了。   寿喜赶忙将自家殿下扶了起来。他们那天殿下胳膊还伤着,如今又受了这么大的罪,可不能在外头再待着了。   寿喜公公这么一扶,后面的官府才恍然大悟,赶忙护送萧衡从台上撤下去。   祭台上是什么情况,如今已经没有多少人在意了。   底下的百姓都快要乐疯了。一开始他们还是在雨幕下面蹦的,后来随着雨势愈大,外头压根呆不住了,这周边围观的都不得不找别的地儿避雨。   高忱看着站在原地也不知道动弹的唐璟,赶忙碰了一下他:“大人,唐大人?”   唐璟抹了一把脸,回过神来的时候才知道自己的脸被雨砸得有多疼。   “大人,殿下都已经回去了,咱们也赶紧回去吧。”   唐璟“哦”了一声,被高忱直接领走了。   他到现在都还没有想清楚,这雨怎么说来就来了呢?   而且,这雨究竟是本来就要过来下的,还是真是被伯温兄给求来的?若是后者的话,那他伯温兄也太厉害了吧。   唐璟被高忱直接带到了衙门里头。   一行人都淋了雨,进来之后,萧衡本来想要寻唐璟说话,结果还没开口,唐璟便先打了一个喷嚏。   寿喜紧张地立马就把他们殿下给护在了伸手,恭敬却又警惕地同唐璟道:“唐大人,您怕不是着凉了吧,这热天着凉了最难好。你还是赶紧回去先洗个热水澡吧,对了,再叫个大夫瞧瞧。”   唐璟也觉得自己脑袋晕乎乎的,不过嘴上却还道:“不用叫大夫。”   说话都带鼻音了。   萧衡直接定了主意:“去叫了大夫过来。”   底下人得令,立马就下去跑腿儿了,不过心里却还不可避免地腹诽了一下唐璟。   这唐大人还真是娇贵的公子哥儿,就这么一场雨便冻着了,可见这身子有多不经事儿。   萧衡回过头,便听到沂州地方官府对他的恭维之声。   萧衡转身,眉眼带笑地应付着他们。   这态度好的,叫沂州一带的地方官都暗自以为没事儿了呢。他们之前也听说了风声,说是殿下仿佛有什么大动作。可是眼下一场雨下过之后,他们瞧着萧衡也不像是有什么大动作的模样。   谁不说这一场雨下得是及时呢?几个官员沾沾自喜。   可是他们高兴得日子并没有持续太久。   萧衡递往京城的消息已经递到皇上手上了。   自家太子之前出了那样的事儿,皇上眼下对太子那叫一个有求必应,更可况太子又不是要什么,他只想着要料理贪官罢了。   皇上大手一挥,准了太子的要求。 第104章 寻得土豆   这一场大雨可不止惠及沂州这一片地方,连带着周边一代的州县,也解了渴。   那些地儿的旱情远不及沂州一带严重,是以这一场雨下来,旱情也就缓解地差不多了。至于沂州,说是绝处逢生也不为过了,若接下来的几天再有一场雨的话,那这事儿就能彻底解决了。好在这回老天爷并没有开什么玩笑,大雨之后的第三天,突然又下了一场暴雨,叫人猝不及防。   这场雨比先前的那一场还要大一些,这回过后,沂州境内那些干涸地只见河床的河道,也终于涨起了水。   唐璟这两天脑子一直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是因为生病把脑子弄坏掉了,还是因为下雨这件事儿太费解,把他自己给想糊涂了。   事儿是想不通了,不过结果总还是好的,毕竟谁都盼着这场雨,雨下下来了,所有的事情都能迎刃而解。   至于萧衡,唐璟打定主意往后跟他混,运气好成这样,跟着他肯定错不了。   唐璟这回是受了凉,虽说当天就看了大夫,可有些病即便看大夫也不会好得有多快,譬如他眼下这情况。药也是照常喝,可是整个人还是病怏怏的,没有什么精神。   闲来无事,唐璟只能跟高忱胡说八道。   从这回稀奇的求雨一事,说到如今沂州一带的百姓对萧衡有多信服,再到沂州的那些官府马上就要倒大霉消息……反正高忱是萧衡的人,知道的多,唐璟问什么他就能回什么。   “这沂州的官老爷只怕还不知道自己即将要倒霉吧。”唐璟百无聊赖地趴在床上,同高忱道。   “也不见得,兴许他们早已经听说了些苗头。”   唐璟来了兴趣:“你说他们知道了太子要过来祈雨,怎么还不知悔改?”   “到手的东西,只怕他们也舍不得放下。一窝的贪官聚在一块儿,兴许也就收有恃无恐了,只怕他们还觉得法不责众呢。”   高忱这话都把唐璟给逗乐了:“还有这么蠢的人吗?”   可事实上,还真有。   旱灾的事儿解决了之后,萧衡便着手处置这些贪官污吏了,那些贪官为了保命,使得手段一个比一个有趣,叫人看着都觉得啼笑皆非。   唐璟真是看了好大一出笑话。   沂州这地方,当真是一查一个准,从上到下都没有几个是清白的。即便原先是清白的,可淌了这趟浑水,多半也不能独善其身。   看的事情太多,有时候连唐璟自己也在想,倘若自己来了沂州当官呢,他能不能固守本心,能不能做到世人皆浊我独清?   想了许久,唐璟也没能想出什么所以然来。可能他天生就想不通这个吧,而且,这件事想来也没有什么意义。他就是个种地的,与那些权谋压根沾不上边儿,也没有这个心思沾,从前不会,往后也不想。   萧衡身上带伤,却还每日忙得脚不沾地,与他相反,唐璟这阵子却是闲得无事可做。除了萧衡出门的时候,唐璟也会被带着一道出门,可在外头转了一圈,他还是无所事事。   直到半个月过去,唐璟派过去的那四个侍卫终于有了消息。   他们在胶西的一个小山林里头找到了唐璟给他们画的种子,只找到了一样,别的都还没有找到。且那一样东西,还叫他们犹豫了好久才决定了要不要告诉唐大人。   这话得从几天前说起。   他们拿着那些图四处寻觅,最后总算是被他们找到了一处。可是四个人刚准备把那东西挖出来的时候,一个上山砍柴的老农突然发现了他们。   瞧见他们准备挖那东西,那老农立马上前阻止。   几个侍卫本以为这东西是当地人种的,所以不让他们这些外来人挖,可谁想交谈了一番下来,却并非如此。   听那老农说,这东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长在这山里头了,听家里先去了老人家说,这玩意儿一开始还只有一小片,后来漫山遍野都是,看着怪吓人的。   听他们说这东西可以吃,那老农越发紧张了起来,连连告诫:   “这东西可吃不得,有毒!”   四人皆是一惊。   有毒?可唐大人分明说这是粮食啊。   “你们可别不信。我也是听我祖父说起过这东西,说是天灾,老百姓实在没有什么东西吃,便打起了这东西的主意。可是这东西吃下肚就把人给毒死了。后来还有人不信邪,又去试了一下,可结果还是那样,没过几天便暴毙身亡了。再后来,就没人敢吃这东西了。别说吃了,就连碰都不敢碰,生怕沾了毒物。”   那老人家说得言之凿凿,也不像是说谎的样子。   再说了,这事儿也用不着说谎。   两边说得不一样。唐大人口中,这东西就是能救命的粮食,可是在这个老人家嘴里,却变成了夺人性命的毒物。   几个侍卫不信邪,又去各处打听了一番。远的地儿,都没听说过这东西的名字,更不知道到底能不能吃。只有稍近一些的地方,才知道这山里长着这些东西,更是自小就被家里人交代了,说这些东西不能吃,吃了就得死。这一代代的传下来,便再没有人敢碰这些东西。   也正因为如此,它们才从原先的一小片,变成了漫山遍野之势。   一个两个还能说是传言有误,可如今这么多人都这样说,那便说明这东西确实吃不得。   几个侍卫斟酌了两天,最后决定挖些东西带走,亲自给唐大人看看。   且听听唐大人怎么说吧。   他们挖走东西的那天,上杨村的好些村民还过来再三告诫,也不是阻止他们挖,而是生怕他们挖去吃了。   这几个年轻人来上杨村就是冲着这个来的,又口口声声说这玩意儿能吃,村民们都怕他们傻,回头真吃了下去,那可就一命呜呼了。为了不让他们吃,村民说得要多可怕便有多可怕,什么全身溃烂而亡的话都放出去了。   说得厉害些,便不怕他们再犯傻。   也正因为这些话,如今他们带着东西找到唐璟的时候,也是分外地小心谨慎。   唐璟看着他们这避讳的模样,却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他们解释,将土豆拿在手上掂量了几下。   还挺沉。   高忱见唐璟这般掉以轻心,吓了一跳:“大人,你还是赶紧放下来吧。”   唐璟道:“真的没事儿,这叫土豆,是可以吃的。”   “不用食用!”回来的那些侍卫瞧着唐璟还固执己见,立马开始劝说了,“那些被毒死的百姓大有人在,这都是血淋淋的例子,大人若不信可以亲自去那边打听。我等带着这东西回来,只是为了复命的。可若唐大人真要吃了这东西,那可就是我们的罪过了。”   唐璟点了一下桌子上的土豆。   好久没看这东西,还真有些想念了,他见这五个人一个个神情凝重,不禁笑了:“你们单说有人吃了这个中毒身亡了,那你们可知他吃得时候,这土豆是什么样子的?”   “还分什么样子?”众人疑惑。   “那是自然。这野生的土豆,是有毒的。”   “这就是野生的,还是从山里挖出来的。”他们立马紧张起来。   山里挖的,可不就是野生得么。   “别总以为它生在山野就觉得它是野生的。这能长成这样,说明早已经被驯养成功了,早就没了毒性。这种子,肯定是当初有人从海外带回来的,觉得它无用,就随手丢在了山里。至于你说那些人吃了这土豆中毒身亡,那也不是没有可能,这土豆若是没有发芽,自然是可以吃的,可若是发芽了,吃了便会中毒。不过,若吃的少量的话应该也不会有事儿,这些人因为天灾打起了这土豆的主意,想来吃的量定然不会少,吃多了,才会中毒身亡。”   众人还从不曾听过这个论调,可他们依旧不大相信。毕竟唐璟只是简简单单地说了两句,而那上杨村村民中毒,确实实实在在的事儿。   人命跟前,这三两句解释未免太苍白了些?   “发了芽就有毒了?那岂不是说明……这个东西就是它本身就有的!”高忱深信这东西有毒。   长得这么丑,看着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唐璟也知道单说是无法说明白的,只将那土豆给了后头的小吏:“拿下去去皮清炒,今儿晚饭就吃这个了。”   既然口说无凭,那他就只能以身试险了。就让他们看看,这东西到底能不能吃,吃了会不会死人。   高忱几个劝都劝不住,在他们眼里,唐大人已经是铁了心想要作死了。没办法,他们只能把这件事告诉太子殿下。   高忱说得一脸忧心,他跟着唐璟也跟了这么十几二十天了,多多少少也处出了些感情。这唐大人人是不错的,要是这么毒死了,那朝廷可就损失大了。   “殿下,您快点过去看看,我过来的时候那东西已经快炒好了,若再慢点儿,只怕唐大人真得把那毒物给吃了。”   鉴于高忱说得仿佛唐璟下一刻就会暴毙身亡,萧衡心头一紧,立马就推了手头所有的事,连贪官也不审了,连忙领着大夫闯进了唐璟的住处。   可惜已经晚了。   唐璟抱着个盘子,里头只剩下了一半的土豆丝。   滋味甚美。   这么久没吃到这味道,唐璟还真是想念得很。唐璟回味了许久,才发现自己的光好像被挡住了。再一抬头,就看见伯温兄领着人,站在他门口。   “你们干嘛?”   萧衡眼神一暗,一时间不大想跟唐璟说话,对大夫吩咐:“你去瞧瞧。” 第105章 确认没毒   “你们要干什么……干什么?!”   慌忙间,人已经被架起来了。   唐璟试过反抗,可是反抗无效,他还是被人强制押到了床上,连他让人清炒的那盆土豆丝,都被人用银针糟蹋了。   他的土豆丝啊。   唐璟生无可恋地躺在床上,放弃了挣扎。   这几个大夫得了命令,将唐璟一通诊治,却也没能查出来什么。   唐大人这身子再好不过了,除了有些矫情,就没别的毛病了。   唐璟整了整衣裳,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同他们道:“早说了没事儿了,你们偏不相信我。”   萧衡也意识到自己兴许错了。不过方才高忱说了那些话,实在是叫他不得不生气。挥了挥手,让几个大夫下去之后,萧衡方才道:“即便你自信此物无毒,也不该直接拿自己去试。”   唐璟悻悻道:“不拿自己去试,难不成还拿别人去试啊?”   除了他,谁会相信这东西没有毒呢?即便人家迫于实际,肯吃这盘菜,唐璟也不好意思真叫人吃啊。   这话,说来也叫人无从反驳。   萧衡知道他本事大,师承他那半仙师傅,所以气过之后,却也对这叫土豆的东西上了心。他旁人端来那一盆土豆丝,问道:“这东西,必定也是你师傅告诉你的吧?”   唐璟抿了抿嘴角,只能点头。   他如今的本事,都得归结到他那骗子师傅的名头上。不过话说回来,这骗子的名头还真好用。   萧衡叹道:“你那师傅,也是个时运不济的,没赶在父皇寻到他之前便去了。如若不然,你们师徒二人,只怕能将大燕彻彻底底地改头换面。”   去了?猛然听到这消息,唐璟差点没有被呛到。   他好容易才止住激动,让自己镇定下来,轻轻试探道:“怎么,我师傅竟然没了?”   “你不知道?”萧衡反问。   唐璟说起了大实话:“我也不瞒你,自他离开京城之后,我便从未与他联系过,更不知道他到底去了什么地方。他是生是死,我都无从得知。”   生怕萧衡还会问别的,唐璟又赶忙加了一句:“虽说他教了我这么多的东西,可是我与他总共也不过只相处了三四天。而且,就那么三四天,他还拿走了我两千两银子。”   所以他跟那个骗子,实在说不上有多熟悉。   寿喜公公听了,也不乐意了:“两千两银子换着一身本事,可是再值不过了。”他觉得唐璟小气,得了便宜还卖乖,“要是有这样的好事落到我头上别说两千两银子了,这是两万两,我也愿意出的。”   可是这不是没有吗。   既没有本领过人的师傅,也没有这么多的银子,说起来可真是叫人心酸。   寿喜这般应了,唐璟就没再好说起那个骗子师傅了。不过,出了这样的事儿之后,唐璟越发觉得自己的运气是真不错,比上辈子可要好多了。   起码上辈子,他就没能结交多少贵人,也没有老天爷帮他料理后事,连他唯一的软肋——那个半仙骗子,都已经解决了。那往后他再打着这个骗子的旗号做事儿的时候,岂不是能毫无顾忌,畅通无阻了?   这般想着,唐璟面上为他师傅之死哀痛,可心里却在窃喜着。   他在偷笑的时候,高忱几个已经围着那土豆丝窃窃私语了好久了。   这玩意儿他们拿过来的时候灰不隆冬的,其貌不扬,没想到里面竟然这样黄橙橙的,拿油一炒,还挺好看,就是不知道尝的是什么味道。   唐璟高兴了一会儿之后,看他们一个个都围着盘子,知道谈的应当都想吃。唐璟客气招呼着:“你们要是不嫌弃的话,可以尝尝啊,味道虽然没有那么好,可也不差了。”   这主要还是厨房里的大厨不会炒,掌握不到精髓,要不然滋味更美。   高忱几个一个个摇着脑袋。   虽然唐大人如今看着是没有事的,可万一那毒是慢性子呢,隔几天出了事,那也是不得了的。   唐璟也知道他们顾虑:“算了,那你们过几天再吃吧。”   几个侍卫连连点头。   萧衡一贯是信任唐璟的,知道他不是信口开河的人,他既然说这东西能吃,还亲自试了,那便说明比物真能食用。   只不过,他又问了一句:“能吃的东西千千万万,你何以对它如此惦记,还特意叫人前去寻来?”   说到自己感兴趣的东西,唐璟的话立马就多了起来:   “这东西可跟寻常的粮食不一样,是高产的粮食!若是广为种植的话,遇上荒年灾年。那可是能救命的。”   萧衡心头狠狠地跳了一下。短短的几句话,他便意识到这东西有多重要了。   “那这……土豆。”萧衡想了想,仿佛唐璟是真的叫的,“这土豆既然如此高产,可否作为主粮?”   他这么一问,唐璟反而失了言语。   “怎么了,可是有什么难处?”   “不是我有什么难处,而是这土豆有难处。”唐璟摊了摊手,一脸无奈,他想了一会儿才组织好解释的措辞,“这土豆虽高产,可也分情况,第一年兴许能高产,可是第二年却不一定了,越往后,产量越低。”   “是因为耗费地力吗?”萧衡如此猜测。   唐璟只能点点头。   其实是因为病毒感染,而且以目前的条件是根本解决不了这个问题的。可这个词儿若是说出来,定要解释许久,唐璟也就不再给自己找麻烦了。   点头之后,他又道:“其实除了这个原因,还有个别的。但凡能成为主食的,必定能长时间贮存,可土豆却不然。它放得时间长了,便会发芽,且一发芽,便带有毒性,若是误食了,轻则腹泻呕吐,重则中毒身亡。所以,这东西能解一时之急,能作为辅食,却不能当成主食,更不可列入赋税之中。”   最后那句,才是最重要的。   萧衡听罢,心里未尝没有遗憾。只是万事不可强求,能找到这样高产的东西,已经是大燕之幸了,再奢求太多,终究也是虚妄。   想归这样想,萧衡却还是吩咐了一下高忱几个,让他们下去再细致地找一下,看能不能找到别的种子。   担心五个人人手实在太少了,萧衡还有多添了十来个。虽然希望不大,可万一呢,这种海外来的种子,但凡再有一个,便是于国于民有大利之事。   唐璟等着萧衡吩咐完了,就开始跟他说了这种土豆的事儿。   他本来是想要在自家庄子里头种的,可是鉴于几个侍卫说了,那可是满山遍野的土豆,那么大的量,他那庄子里才多大的地儿,肯定是种不完的。   唐璟还给萧衡说了一下这土豆的异于寻常之处——这东西可是无性繁殖,只要带了芽,就可以再种出一片来。   胶西山上那一片他还没有过去看,也不知道那山究竟有多大,更不知道那一片又究竟有多少土豆,所以一时间,也想不出要划多大的地儿来种土豆。   萧衡听了之后,须须道:“先派人这一块地守着,等沂州这边的贪官处置完了,再让人在沂州密州一带划出地来种。”   说着,萧衡又犹豫道:“这土豆,不难种吧?”   若是难种的话,只怕他与唐璟一时半会儿还不能回京城。   “好种,只要交代清楚了就行,这也不是什么难事。”不过,唐璟算了算日子,若是种赶在秋天种上一波的话,那九月下旬十月初就得种上了,那这么一算,八月底的就是就得育种。如今都已经八月初十了,给他们育种的时间也不多了。   唐璟道:“在种之前还得选地,又得将那着土豆全都收了出苗。这可是个大阵仗,咱们来得及么?”   “来得及。”萧衡道。   唐璟诧异于他的笃定:“你不是还要料理这些贪官吗?”   “都已经审得差不多了,他们犯的事儿多,一查一个准,如今只要将他们所犯之事上奏朝廷,等朝廷那边发落了。”   这一来一回,必定要比平常快许多。毕竟,地方可不能长久地没了父母官。朝廷从来不缺当官的,每三年一科举,为朝廷选了多少能人出来?这苦于这些人大都没有什么施展的机会,如今沂州这边栽了这么多人,也不缺官员顶替上来。   “我先让段大人派人去收种子,你与他交代清楚有哪些要注意的地方。等这边收尾了之后,你再随一同前去。”   唐璟有些疑惑:“我先去……不行么?”   萧衡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唐璟闭了嘴。   行吧,他都知道,伯温兄离不得他。既然如此,唐璟也就没再反对了。   虽然他觉得,完全可以把伯温兄一个人留在这个地方,他自己则跟段大人去胶西耍一耍,去看看那座山。可是想想,这样做似乎有点太不近人情了,也太委屈伯温兄了,是以唐璟便只好什么都没说。   萧衡离开之后,高忱几个还小心翼翼地看着唐璟。   他们现在还心悬着,唐璟虽然现在看着好好的,可是没个三五天,他们是断然不会这么轻易就放心的。   唐璟无奈地摊了摊手,而后连着好几天都继续以身试毒,顿顿吃土豆。   几个侍卫带回来的土豆,都快被他吃得差不多了。   吃得次数多了,旁人也就自然也就发现,这东西不仅没毒,而且炒着还真挺香的。   毕竟要是有毒的话,唐大人怎么可能到现在还一点事情都没有。   他们忍了两顿没忍住,最后还是在唐璟的力荐之下,对着这土豆伸出了筷子。 第106章 试吃土豆   段大人走得匆忙,萧衡头一日吩咐了下去,他第二日便走了。   不过走之前,他还从唐璟这边带了一个厚厚的册子,上头都是唐璟点着蜡烛熬夜弄出来的成果。唐璟对此十分有信心,他觉得段大人只要按着这上头写的,定然能顺顺利利地将事情做好。   段大人看着这册子,再看看自信满满的唐璟,姑且信了他这鬼话。   也是可怜了段大人,人家虽说能力出众,可他本来只是户部的侍郎,对这些事情根本一窍不通,结果却愣是被逼着学了如何挖土豆,如何给土豆育种,这册子上的东西,他不仅看了,背了,还倒背如流。没办法,身边没有一个会种地的,唯一一个会的还被太子殿下绑在身边,段侍郎不得不自食其力。   说起这件事儿,段侍郎还真是一肚子的气。   他临走之前已经跟殿下提了一嘴,想要将唐璟一道带过去,毕竟在他看来,唐璟放在这儿压根没有什么用,还不如跟着他一道去挖那什么土豆呢。这稀奇的东西,除了他谁懂?   段侍郎的考虑不无道理,可无奈他遇到的是萧衡,萧衡铁了心想要把唐璟留在身边,谁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段大人离开之后,高忱还跟唐璟提了一嘴,意思不过就是段大人离开的时候,好像还挺生气的。   唐璟无所谓:“大家都是拿朝廷的俸禄,给朝廷办事儿,有什么好生气的?”   高忱提醒:“兴许段大人觉得,您没有做事儿吧。”   唐璟瞬间不乐意了:“我怎么就没做事儿了。我要是不干事儿,他能过去挖土豆?”   这话说着还叫人怎么接?   唐璟觉得自己功劳挺大的,生怕段大人不懂,还熬夜写出了那么多的东西来。就这样,还被旁人编排说是不干事儿,这得有多黑心啊。   “看来这段大人也是个小心眼儿的。”唐璟咕哝道。   高忱也是说不出话了。算了,大人自己高兴就好了,反正如今段大人又不在。   胶西那边有段大人,唐璟自以为用不着操心了。可事实上,这样想的也就只有他罢了。   段大人才到了胶西没两天,就没忍住派人回来,问了唐璟好一通的问题。   想的总比做的容易,唐璟给的那册子虽说也细致得很,段大人带着这个本以为足够了,可是真正到了地方,他才发现事情永远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各种细致繁琐的事儿,手底下的人都是闻所未闻,一点不懂,只得跑过来问他,把段大人折磨得头都大了。   关键是有些事儿,除了唐璟还真没有人知道。   册子是死的,只有人是活的。   每当段大人忍不住派人过来打听的时候,唐璟都一再好奇伯温兄为什么还硬是要他留在这儿,明明他在这儿也没了什么要紧的事,若是去了段大人那边,兴许还能大展身手,也不必他再这般两边派人传话了。   这事儿萧衡也不好解释,每回唐璟问起来,给的话都模糊得很。一来二去,唐璟便有些飘了,他觉得伯温兄不放他走,皆是他们两个人关系好,兼之伯温兄难得出远门,所以才离不得他。这么一想,唐璟怎么能不沾沾自喜?   毕竟伯温兄可是储君,若无意外,往后的大燕的就是他了。伯温兄对他这般亲昵,那往后他在大雁上下,岂不是都能横着走?   这距离他实现目标,仿佛又进了许多。   唐璟这般每日里无所事事,萧衡那头却是一点都没有闲下来。好在十来日过后,各处顶替上来的官员都到齐了。   这回沂州一带落马的官员可不是一丁点儿,自上到下,只要是犯了事儿的,都被一网打尽了。至于调到这边的人,也是吏部紧急补上的。   不过唐璟这些天看萧衡的反应,猜测这回吏部调动的人员应当是不错的。要不然这皱了这么多天的眉头,也不会这么快就松开了。   萧衡也是看了一下这些人的行事作风,觉得差不多了之后,方才带着自己的一班人马去了胶西。   一路快马加鞭。   不管是唐璟还是萧衡,都知道段大人这边实在不能耽误了,都怕出了岔子。   好在,段大人还是靠谱的。   胶西的上杨村那边,段大人早已经在眼巴巴地等着了,这些日子,他们这些人过得都难。   哪怕唐璟刚将什么事都细致的告诉了他,甚至还拟出了一个册子,可是他们从来也没有种过地的,那些突如其来的情况,真是叫人手忙脚乱。   好在这里好歹还是村里,即便上杨村的村民从来没有中过土豆,可是他们种了这么多年的粮食,总还是有些本事的,即便这土豆育苗的时候奇怪了些,可他们多多少少还是能给些意见的。就这般,段大人靠着唐璟给他的那个册子,看着上杨村附近村民间或的指点,磕磕绊绊地把土豆的芽给育了出来。   如今看到姗姗来迟的太子和唐璟,段大人也实在没有什么好脸色给他们。   这几个人来的可真是时候呢,他苗都育好了,还要他们过来做什么?   这么长时间没见,唐璟只觉得段大人变了不少——黑了,瘦了,看着还沧桑了,似乎饱受折磨。   唐璟自知对不住他,看见之后也只是憨憨地笑。   段大人人就端着一张冷脸,就连对着萧衡的时候也没有好多少。   要不是萧衡是储君,指不定段大人都要破口大骂了。哪有这么做事儿的,推着他这么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人在前头,那个满肚子种田经的人却被护在了后头。也是欺负他脾气好,要不然寻常人遇到了这样的事儿,早就撂挑子不干了!   萧衡及时安抚了两句。   段大人也不是个会耍脾气,冷了一会儿之后,也就说起了公事儿:“这苗都已经按着唐大人的说法育好了,胶西这边的官府也都已经说通了,答应将境内官田部分供出来,种这土豆。”   唐璟这会子跳了出来:“那你可看了,那些官田是否适合种土豆?”   段大人也不看他,说得极为僵硬:“看了,不合适的地儿我都已经跟他们说了,剩下合适的地儿,都被圈了出来。”   也亏得这土豆不要求什么肥土沃土,要不然把人家上等的官田都抢了过来,人家嘴上不说,心里恐怕是要骂人的。   且骂得肯定还是他。   还有一件事儿,段大人也要说清楚:“如今朝廷要种土豆的消息已经广为人知了。他们不知道这土豆能吃,还依旧以为这是毒物,若是这观念不改的话,只怕这东西即便种出来了,也依旧没有人吃的。”   众口铄金,没毒的东西也会变成有毒的东西。   唐璟道:“这倒也容易办。”   段大人恨不得把眼睛翻到天上去:“你这又知道了?”   唐璟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让官府贴个告示,谁愿意尝一下这土豆,便允他十贯铜钱。将声势造得大些,夺人眼球,这般过去之后,众人自然知道这土豆无毒了。等他们明白了之后,再让官府上上下下都尝一遍,将这土豆作为常备的菜,日日都吃。这般过去,想必百姓的顾虑也能消了大办。再之后,便能告诉他们这土豆怎么怎么吃才是对的了。”   段大人虽然气唐璟,可对他说的那法子也不曾反驳什么,只是嫌弃地默认了。   唐璟好不容易才想到一个正经的法子,正觉得得意呢,段大人不搭理他,他就去找萧衡:“怎么样,我这办法好不好?”   萧衡点点头:“尚可。”   唐璟越发高兴了,他就说么,天底下就找不出第2个像他这么聪明的人来了。   段大人又冷哼了一声。   唐璟来了以后,段大人这才轻松了起来,跟种地有关的事情他总算是用不着再亲力亲为了,全都推到了唐璟头上,借以发泄他这么长时间被奴役的辛苦。   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因为沂州出的事儿,如今整个山东的官员都缩着脑袋做人,尤其是胶西的地方官府了。萧衡说什么就是什么,生怕惹得这位太子殿下不满意。   殿下要地,那就给地就是;殿下这是要张贴告示,他们也立马就去办了,满城都贴上了,生怕旁人不知道,还专门让里正耆老下去解释。如此一两天过后,城里城外果真都在议论那土豆。   可毕竟先前听说都是有毒的东西,即便有赏金在前,也并没有人敢去试。   赏金再厚,没命享用也是白搭。   可议论得时间长了,总有几个耐不住性子的,有兼之没有什么钱可花的,脑子一热,当即登了县衙的门。   头一回上门的,是两个年轻人。   唐璟早就在县衙里头等着了。这么两天过去,他还以为没有人来呢,如今可算是被他等来了一个。   为了他们俩,唐璟特意招呼县衙里头的后厨,让他们务必烧得好吃些,让那人吃了还想吃!   经过唐璟的一番指点,后厨那些人可算是发挥了十八般武艺,愣是将几个不出挑的土豆,给整出了一朵花儿来。   等菜呈上来的时候,过来试菜的那个年轻人闻着味道,愣是咽了一口口水。   真香!   可口水流过之后,他又立马变了脸色。再香的东西,架不住它有毒啊。砒霜里头掺了肉,它也还是砒霜,会要人性命的。   那人胆战心惊地坐下,临吃之前,还又仔细问了一遍:“当真是吃了这东西就有钱拿吗?”   唐璟欢快地点了点头:“只要吃了,钱自然会给你。这可是县衙里头张贴的告示,还能有假?”   县衙里头允诺的应该不会假。   那人也没指望自己吃了这么多东西之后还能站着出去,所以拉着身边人的手,殷切交代:“待会儿你就拿着这钱,回去交给爹。”   来人应当是他兄弟,听了这话之后,眼泪立马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哥,你别吃了,咱们回去吧。”   “来都来了,如今怎么好回去呢?我也不指望自己能活着回去了,可是有了这钱,咱爹就能活。我这条命换爹的命,也值了。”   他们说得令人唏嘘,可唐璟却尴尬地站在原地。   他听着这些话,怎么就觉得自己那么十恶不赦呢? 第107章 保证无毒   唐璟看着这人已经哭出来了,这才不得不站出来说两句:“这个东西没毒的。”   试菜的年轻人没有理会唐璟,那人的弟弟更没有理睬唐璟,两人只差没有抱在一起哭了。   在他们看来,当下便已经成了生离死别了。   那兄长该交代的地方还是得交代,生怕自己待会儿再说不出来话了:“等这钱拿回去之后,就立马去大夫那边抓药,爹的病可不能再耽误了。”   试菜的人絮絮叨叨着。   谁不畏死呢,若是可以的话,他也不想来试这毒药。可是他实在没有办法了,为了给爹治病,已经用光了家里所有的钱。这回大夫说有药能治,可是那药贵得很,他们家根本买不起。也只是因为这个,他才铤而走险来了这县衙里头。   他是家里的长兄,这样的事儿,本该他过来试。本抱着必死的决心过来的,可是如今等到了地儿,心里却无端开始慌张起来,只能多说一些话,来给自己暗示鼓气:   “往后我不在了,你可一定要好好照顾爹娘。再抓紧时间娶一个媳妇,给咱们程家传宗接代,千万不能断了香火,我,我去了……”   唐璟忍不住了:“这菜真的没毒,我都已经吃过了,如今不还好好地站在这吗?”   那弟弟抹了一把眼泪,无视唐璟,悲痛道:“哥,要不让我去试吧!”   “不成,我来!”年轻人怎么能看着自己弟弟断送了性命,怕弟弟跟自己抢,所以赶紧从唐璟手里把那些菜都拿了过来,“都说好了让我过来试,如今又怎么能换人?你去边上待着,再把头转过去。”   他担心自己到时候死的太难看,吓着弟弟了。   那弟弟见兄长如此决绝,便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了,只是看着唐璟和县衙里头几个小吏的目光都透着仇恨,好像他们是杀人凶手一样。   唐璟索性放弃了解释。   他这才意识到,伯温兄不过来是明智的,不像他,听到有人过来了之后,头一个就冲了过来。伯温兄当时劝他的时候,他还不信来着,愣是要凑这个热闹。   如今可好了,被当作是害人性命的元凶。   虽说他也知道要不了多长时间,他们便会发现这东西没毒,可是被人忽视兼误解的感觉,当真是糟糕透了。唐璟也是豁出去了,直接把所有的菜都往那个兄长跟前推了推:“吃吧。”   那弟弟迟疑道:“这些,都得尝一遍吗?”   “岂止?”唐璟面无表情地说道,“得把这些菜全都吃完,一点都不能剩。但凡是剩了一丁点儿,这钱你就别想拿到了。”   浪费粮食可是可耻的了,更何况这里还放着肉呢,他们之前赶路的时候,吃的都没有这么好。   当弟弟的听了之后,眼睛瞪得如铜铃一般大:“竟然要全都吃完,你们这心思也太——”   “阿庭!”   兄长一声呵斥,让他弟弟吞下了要说的话。   可这话里是什么意思,唐璟不用猜也知道,无非是骂他们心思恶毒罢了。   这白送银子还送出白眼狼来着,唐璟呵呵一笑:“是啊,县衙这边可是出了十贯钱,不吃完怎么对得起这么多的钱呢,是吧?”   唐璟看向那个试菜的程家长兄。   到底是长兄,知道天底下没有白得的钱,便没放任自家弟弟在这儿得罪人。横竖都是一死,他早一点死,弟弟就能早一点拿到钱给爹治病。   那程家兄长心一横,拿着筷子闭着眼就大把大把地往嘴里塞。   吃得太快,压根就没有尝出什么味道来。等到他嘴里塞不下了,哽了几下将东西咽下之后,眉梢忽然动了一下。   这毒药……貌似还挺好吃的。   反正都是要全吃完的,还不如细尝两口。抱着不信邪的态度,那人又夹了一筷子,这回没有在囫囵吞枣了,而是细嚼慢咽,慢慢地咽了下去。   土豆清炒滋味儿便不错,更何况这回是跟肉一块吃烧的,又下足了油水,混着肉的鲜香,又软又糯,馋的人舌头都要掉下来了。   这人吃了一口还不够,知道什么滋味儿之后,手里的动作立马就快了许多,像是生怕以后跟他抢似的。   程家小弟看着目瞪口呆:“哥,你慢点儿。”   不要命了这是,吃毒药还这么起劲儿?   “这个吃着真不错。”那人一口一个小土豆,说得不甚清楚。   毕竟这么长时间都没有好好吃一顿饭了,如今突然碰到这么好吃的东西,怎么可能会停下筷子呢?   唐璟抱着胳膊站在边儿上,说起了风凉话:“慢点儿,要是噎死了可就不怪我们了。”   程家小弟又怒视唐璟一眼,责怪他不会说话。   唐璟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他算是明白过来了,你跟他好言好语的说,他也未必会感激你。还不如冷嘲热讽,效果都是一样的,可起码他自己心里舒爽。   饿久了的人,吃东西的速度可想而知。这还能一会儿的功夫,几盘菜都已经被吃得差不多了。要不是这人心里还疑乎着,生怕这东西真有毒,他恨不得拉着自己弟弟一块吃。   盘子空了,叫旁边看热闹的几个小吏也啧啧称奇。   真能吃。   一时几个盘子都吃得干干净净,县衙这边也信守承诺,愣是将十贯钱给取了出来。沉甸甸地一大串,力气小的兴许还拿不稳呢。   那程家长兄一看到这钱,便立马挣扎着从椅子上面站起来,起的太急,便踉跄了一下,随后又捂着肚子不能动弹。   程家小弟立马就慌了:“哥,你是不是发作了?”   唐璟凉凉地提醒道:“他这是吃撑了。”   程家长兄摸了摸肚子,随后犯傻了:“好像确实是撑了,除此之外,也没有别的地儿不舒服。”   “真的?”   “真的!”而且,他回味着先前的味道,“那土豆还挺好吃的。”   “好了,”唐璟打断他们俩的话。“这菜也都吃完了,钱你们也先带回去吧。等回头出了衙门,旁人怎么问你,你们就怎么答,无需隐瞒。”   两人也确实急着要回去,谢过之后,便从差役手里接过钱,立马出了衙门。   来的时候蔫头耷脑,如今出去的时候,却春风得意。   县衙外头不知道围了多少人。这阵子为了尝土豆的事儿,每天不知道多少人都围在县衙外头看着。如今进了人去试菜,外头的人更是好奇,已经站在这儿看了多时了。   等见到程家兄弟两个出来,且一个还捂着肚子的模样,一群人一拥而上,都问他们是不是中了毒了。   “早就说了那土豆吃不得吧,要真是难吃的话,怎么还会重金悬赏?”有人说起了马后炮。   不过大多数人都跟他想的差不多:“看来这东西果真不能吃。”   见他们似乎误解了,程家兄长立马道:“我这不是中毒,是方才在里头吃多了,撑得慌。我也不知道那东西到底有没有毒,只是里头的那位大人说是没毒的。”   有人不信:“既然没毒,为何高价叫人试呢?”   程家小弟想了想,倒是说了一个可能:“若不给这么多钱,只怕也没有人敢去试吧。”   “你真没事儿?”有人问程家兄长。   说实话,这话程家兄长如今也回答不上来:“反正我现在是没什么事儿的,至于往后,还得再看看。不过临走的时候,那位大人说了,若是我这几天身上有什么不舒服的话,尽管来县衙,他们帮我治。”   这话说得可太敞亮了。一时间,众人甚至生出了这试毒还挺不错的想法。没死的话,县衙还给治,还能白白得这么多的钱,实在是再值不过了。   程家兄弟离开之后,他们的事便被传开了。   这有了头一个人,接下来动心的人便多了起来。   这日晚间和第二日上午,都有人来了县衙,说是要吃土豆。都是吃的满嘴抹油,拿了钱出去的,赚足了眼球。   那程家兄弟到现在还没有出事儿,如今出来的人也是健健康康的,瞧着不像是中毒的样子。   接连三个人都没出事,这动心的人便越发多了起来。   等到第三日,又有好几个人到了县衙说是要是试吃的,不过县衙那边却改了口,说是钱已经发完了,他们来迟了。   不过剩下的土豆却还有不少。   因为来的人挺多的,官府的差役也是每个都小心应对。按着唐璟先前交代的跟他们说,道如今官府里头每日都吃着土豆,吃了这么多天,却没有一个人出事儿。又交代了下去,说是这土豆单吃着是没毒的,只在发芽的时候不可食用。   若是遇上穷苦人家,县衙这边还白白赠送了不少土豆。虽说有些人不大敢要,可有的真穷了,却也立马就接下了,准备回家试一试。   毕竟这么多人吃了都没事儿,且县衙里头的官老爷也再吃呢,总不可能他们吃着就出事儿了吧。   唐璟日日都打听着外头的消息,见此情况,终于长舒一口气。   这回,总算是给土豆洗清名声了。 第108章 启程回京   萧衡也在旁边,瞧见他如释重负的模样,顿时觉得好笑:   “你也真是煞费苦心了。”   “这东西是我让人寻来的,我不费心,还指望段大人替我费心不成,是吧段大人?”!唐璟朝着段大人看过去。   当初同行的几个大人里头,唐璟也就只跟这位段大人熟悉一些。   只可惜,都是唐璟一头热,人家压根不怎么搭理他。这回亦然。正在处理公文的段大人瞅了唐璟一眼,依旧嫌弃,还是没有搭理他。   唐璟碰了一鼻子的灰,却还是不知悔改。   看着段大人生气,跟看周侍郎跳脚一样,还真是挺有意思的。要是下回还有机会,唐璟还敢。   唐璟转了个身,他左边的段大人如今正在处理公文,右边儿的萧衡也在伏案做事儿,只有他,手里没有一个正经的公文可以处理。这么一想,就好像他被这两个人给比下去了一样。   唐璟不甘心,对着萧衡笔下写得东西念了几句,结果念完之后,却“咦”了一声,倍觉惊奇:“你想要在沂州弄一个监察官署?”   萧衡放下了笔:“是有这个想法,不过还需要再打磨打磨。对了,你看了之后,可有什么想法?”   段大人哼了哼,这人能有什么想法,真有那才怪了呢。   唐璟果然不负所望,就只道:“我觉得这办法挺好的。”   段大人心说果然,晾他也说不出什么屁话来。   只听唐璟那厮又问道:“只是你如今弄这个,是单只在沂州弄,还是要推广到京城,然后在整个大燕施行?”   “若沂州试用之后,效果尚可,那拿去其他地方试用也未尝不可。”   萧衡如今也只是隐约有了念想,虽不知道能不能成,是否真有其用处,但他就想借着沂州来试一试。   唐璟没想到他这伯温兄还是一个这么有想法的人。   不过他跟萧衡关系好,这丑话说在前头也不过分:“你在沂州设这监察机构,肯定会得罪了好大一群人,到时候他们群起而攻之,这监察机构若是不顶用的话,可就成了众矢之的了,你这心血也是得付诸东流的。”   不管什么东西总是开头难,唐璟虽然没有多高深的学问,可多多少少还是读过一些史书的。他伯温兄如今这么做,算是险些动了那些当官的根本。他担心,往后舆论会对萧衡不利。   段大人听了这话不由得取笑道:“这些事儿唐大人都能想得出来,殿下自然不会不知。可殿下既然提出了这个法子,便已经有了万全之策了,哪还用得着你来提醒?”   一次两次怼他也就算了,可是每回都怼他,这像什么话?唐璟昂着脑袋问萧衡:“你真想过这些事儿了?”   “想过。”   段大人抬起了脑袋。   唐璟撇了一下嘴,复又不甘心地问道:“那你可想好了万全之策?”   萧衡摇头:“并没有。”   唐璟立马就得意了:“看吧,哪有什么万全之策,不过都是权宜之计罢了。这说明,我如今说的这些话也不是白说的,万一我说了什么,刚好让殿下豁然开朗也说不定啊。”   段大人继续不屑,就吹吧。   唐璟斜眼看了他一下:“我说段大人,你怎么就这么小心眼儿呢,跟人家周侍郎有的一拼。你们俩还都是侍郎,算上那个更小心眼儿的沈侍郎,该不会当侍郎的心眼儿都小吧?”   “谁小心眼儿了?”段大人拍案而起。   “都气成这样了,还说没有?你如今满脸都写着不待见我,不就是当初让你一个人过来,叫你受了一阵子的罪么,可让你过来的又不是我……”   那不是萧衡让他来得么,真是柿子只挑软的捏。   而且,唐璟又道:“何况后来我不是道歉了么?”   “放屁!”段大人气得粗话都出来了。   哪儿道歉了,这两人一个比一个会装死。还道过歉呢,梦里来得道歉吧。如今反而说他小气了,真是不要脸。   唐璟疑惑了,他没道歉么?可他为什么记着自己道过歉呢?   不管段大人对唐璟怎么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他也不得不承认,如今种土豆这事儿,确实离不得唐璟。   土豆推广一事,都是按着唐璟的想法,有条不紊地推行着。就连这土豆的名字也都是他给起的,本来当地人叫法不一,可这么短短三五天功夫,都一致给改了口,都叫土豆了。   这改口一事是成了,有关土豆无毒的消息也成功散出去了,附近一圈的人都知道,这土豆单吃是没有毒性的,可若是他发了芽变绿了便不能再吃了。   胆子大些的,甚至已经在家里种上了。   起先官府发了一波的种子,可是隔了两三天之后,等库房里的种子都送完了,也就没有再继续送了。后面这些百姓手里拿的种子,都是他们亲自去山里头挖的。   这漫山遍野的都是,段大人他们也没能都挖出来。剩下来的,都是没地儿再种的,落在这山间之中,不捡白不捡。   这也亏得官府派劝农使下乡,给每处都说了一遍,教会百姓如何种植土豆。如若不然,他们便是得到的种子,也不知道该怎么种啊。   有人种上了,自然也有人漠视,固执己见,不肯种这稀奇玩意儿。   唐璟每日都派人搜罗外头的消息,对这情况也大致了解了。他也不怕他们不种,毕竟推广土豆是个长久的计划,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   其实说起推广,就直接的办法便是入赋税之列,入了税赋,百姓不想种也不行了。可是这法子强制,也不体谅,唐璟不赞成,萧衡也从未想过。   还是自然而然来得好。   等来年这些先种土豆的人,除了粮食之外,还有别的嚼用,那些没有种的看到了,自然而然也就改变了观念。一年不成就两年,两年不成就三年,也要不了多长时间,这东西便能入了家家户户的门。   唐璟他们在胶西停留了半个多月,亲自看着土豆种好,将胶西一带的农官都教会之后,方才随着萧衡一道,启程归京。   临走之前,唐璟再三交代,让他们千万看好这些土豆。虽说已经交代清楚了,这土豆长势也良好,应该不会出什么大问题。可是唐璟这一走,短时间内便回不来,他心下担心,只好都一遍遍地交代了起来。   段大人看他这揪心的样子,在一边说起了风凉话:“你若是当真挂念,直接留下来不就得了?”   “那可不行。”   “可见你是假担心。”段大人说道。   唐璟挑眉看他:“我可是有要紧的事儿在身,不得不回京城。”   段大人听着好奇,却又说了句:“什么要紧事儿?”   据他所知,这唐璟在司农司里头每日不知道有多闲,除了有什么新奇的想法,那或许还会忙两天。大多数时候,都是旁人替他忙的。如今说自己有什么要紧的事儿,段大人是不信的。   唐璟神神秘秘地瞅了他一眼:“想知道?”   段大人竖起了耳朵。   “偏不告诉你!”   一句话,叫段大人顿时拉长了脸,转过头不想再搭理他。   唐璟却也不在乎这个,他是真的有要紧事儿的。   虽说眼下都还没有回京城呢,唐璟便已经在心里头算计着,等这回的事情成了之后,自己还会不会再被升官,或者,再赏几个庄子也是可以的。   唐璟满含期待地随着萧衡一道离开了胶西。   他们这边启程了,京城那边也很快便得了消息。萧衡在沂州一带做的事儿,朝廷里头不少人也有了耳闻,对于监察机构设立一事,朝廷前两天还吵翻了天,有人同意,也有人不同意。可不同意的架不住圣上铁了心惯着太子,任太子随意作为。   为了这,如今朝廷里还有不少人对萧衡起了嫌隙。   至于胶西的土豆一事,他们也是听说了些只言片语,毕竟没有到那地方看看,不知道是什么情况,所以单听着,他们也不觉得有什么。   不过是种个东西罢了,如此的劳师动众,未免太过肆意了些。   有这样想法的人还不少。   范倪最近帮着二皇子四处打听,便打听出了不少。他本觉得上回山崩一事,让他们错失了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可谁想到如今太子自己想作死,非得把自己给弄到了风口浪尖了。这些朝臣如今不满意太子,正是他们殿下收拢人心的好机会。   范倪忙不跌地就跑去跟二皇子商议去了。   好在这回二皇子脑袋清明,与范倪想到了一处,没有跟当初一样摆着一副不争不抢的架势。   半月有余,萧衡一行人终于到了京郊。   储君归京也是大事儿,虽说监察机构一事让不少人心存芥蒂,可他们也不得不承认,太子在沂州确实做出了不小的功绩。   不仅祈雨成功,让沂州一带免了旱灾,还除了不少贪官污吏,以至于如今沂州百姓提起萧衡,便是满口称赞。   为表重视,皇上特意让丞相带领百官前去城门口相迎。   镇国公也在里头。   他今儿早早就出了门,穿着整整齐齐站在前头。   李尚书在他边上,瞧见他这老伙计今儿亢奋得有些不正常了,稍一思索,便问道:“这么久不见,你怕不是想你儿子了吧?”   “怎,怎么可能!”镇国公将拳头攥在身后,“那臭小子有什么好想的,他走了我还清静些。”   李尚书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是么?”   镇国公绷紧嘴角:“当然了。” 第109章 父子相见   是与不是,其实只有镇国公自己知道。   李尚书一贯喜欢看他的笑话,见镇国公如今咬牙否认,也没有再追问下去,只是掸了掸袍子,道:“你自己心里有数就成了。不过有些话我还是得跟你细说一说,这回你家小儿子回来之后,你可别再有事没事就找他麻烦了。”   镇国公一肚子不满:“我几时找他麻烦了?”   “就是这种态度。”李尚书指着他,“这臭脸就是一贯对着你儿子的态度,看着就叫人生气。你老是这样,让你儿子还怎么心平气和地跟你说话?我可听说,你们家老大马上就要外放走了,有这么一回事儿吧?”   镇国公没有否认。   老大是要外放的。这是他自己求来的。想要在外头攒一攒功绩,好为自己的仕途添砖加瓦。   家里的老大从小到大都没有让他操过心,如今他想外放,镇国公自然也是支持的。   李尚书继续说道:“等会到你们家老大离了进城之后,你身边可就只有这么一个小儿子了。若是连他都不肯再同你亲近的话,那你这过得也太忒惨了些。”   有儿子过的就跟没儿子一样,啧。这么一看,还是他们家好。   镇国公本来没什么想法,被他这么一说,反而弄得满腹心事,所以也不大想跟他继续说下去。   没等镇国公多想,太子一行人却已经到了城门了。   以丞相为首的朝臣立马前去相迎。   萧衡与丞相寒暄了两句之后,便看上了自己的几个弟弟。一别数月不见,如今碰到了,不免要说些话来。   二皇子站在列中,如今再看到自己这个皇兄也是百感交集。倘若自己起了邪念,如今,都不知能不能有这么一见了。他感慨道:   “皇兄这一行,着实受苦了。”   他指的,正是山崩那件事。不过萧衡却并不觉得此事有什么大不了的,死里逃生,他如今想来也只觉得庆幸。   “什么受苦不受苦的,也不过只是些皮外伤,如今早已经好了。”   皮外伤?二皇子看了一眼萧衡的胳膊,他可是听说自己这个皇兄断了胳膊,养了一个多月才养好了。为了这个,父皇不知道担心成什么样子。今儿皇兄回京,父皇还特意吩咐了,让太医院的院正带人在殿内守着,只等太子一去,便给他再仔细看看。   如此惦念,也不过这只是因为太子是皇后娘娘所出。   这些话,二皇子没有说什么,边上藏不住话的三皇子却一骨碌地说了出来:“还说是皮外伤?父皇担心外头大夫不中用,看得不好给你落下什么病根子,早已吩咐了太医在殿内候着呢。也就只皇兄你能有这样的待遇了,要是换了咱们,父皇可想不到这么细致呢。”   这话听着有些酸死,但三皇子却并没有拈酸吃醋的意思,他就习惯这么说。   萧衡也只是回了一句:“三弟这话若是被父皇听到,只怕他是要伤心的。”   “我都没有伤心呢,父皇伤心什么,父皇对皇兄本来就不一样,这点谁不知道。”   三皇子还想要再说些话,好比前段时间父皇力排众议,允了皇兄设置监察机构的事儿,这事儿要是落到他们头上,肯定不会这么轻轻松松就拍板定下来。不过好在二皇子及时出手,三言两语的接了过去,没有叫三皇子再继续往下说。   这兄弟几个的寒暄,也就到此为止了。   萧衡和唐璟一行人还得进宫禀事,所以他们也就只在城门处汇合了一下,没多久,周丞相又领着百官各自去做各自的事儿去了,萧衡几个却直接去了皇宫。   分别的时候,镇国公张了张口,几次想要唤一声唐璟,可最后还是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   他难以启齿。   当初闹得那么难看,如今再想要服软,脸上实在是过不去。   且上次分别的时候唐璟说那些话,如今还被镇国公记在心里。那小子是铁了心想要跟他一刀两断的,他如今,又能说什么呢?   说什么都是不讨喜的,只怕他说得再多,在那臭小子心里愈发就成了笑话。   可不是么,他如今就是个笑话。   欢欢喜喜地跑了过来,结果人家压根没有朝着他这边看一眼。   眼看这一行人先走了,镇国公才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开。李尚书看他这失魂落魄的样子,也觉得不好受起来。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镇国公兴致缺缺地道:“你就不要再放这些马后炮了。”   越说他心里越难受。   方才那臭小子也不知道是有没有看到他,还是看到了却故意不往他这边看。镇国公猜着,应当是后者吧,毕竟那小子一向就不待见他。也真是心狠,说不认他就不认他,眼下连看都不看他一眼了。   李尚书不解:“上回不是跟他说清楚了吗?”   镇国公一叹:“我跟他之间的事,哪里是几句话能说清楚的?”   “你俩,谈崩了?”   镇国公无力地点了点头。   李尚书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会儿再说什么话都晚了。看他们家老二今儿这态度,是彻底忽视了他这老伙计了啊。   “以后慢慢处着吧,血脉情深,他总不可能真不认你啊。”   不过说是这样说,其实李尚书心里也没有底。设身处地地替唐璟想一想,倘若他有这么一个事事压着他,不过他好过的爹,那他会原谅吗?   太悬了。   李尚书这么一想,越发觉得这父子两的矛盾无解了。   不只是李尚书,连镇国公自己也是这么觉得的。   萧衡这边,走了好远一段路之后,段大人才就着方才的事儿问唐璟:“唐大人你也是狠心,怎么见到自己的亲爹都不招呼一声?”   他曾经也听说过的父子两个关系不大好。今儿一见,果不其然。   唐璟有些诧异:“他也来了?”   “什么叫他也来了?今儿朝中有头有脸的人谁没有过来。况且镇国公就站在最前排,这么显眼的地方你竟然都没有看见?”段大人不信。   唐璟耸了耸肩膀,索性放弃解释了。他知道自己就是说得再多,旁人也不会信的,可事实上,他确实没有看到。   看没看到都一样,反正他跟那个人如今也没有什么关系了。   段大人见唐璟没有搭理他,还以为他生气了,便悻悻地撇开了脑袋。   真是小气,下回再不跟他说什么了。   入了宫,唐璟再次见到了圣上。这回不仅见到了圣上,就连皇后娘娘唐璟都看到了。   皇后实在是太过担心萧衡,等不得他去后头请安,索性直接去了大明宫,只为了能快些见到儿子。   母子见面之后,皇后立马就让太医上前诊治了。   好在萧衡这段时日恢复得还不错,太医诊治之后,便回禀皇上皇后,道太子殿下已然痊愈。   这可是皇后这阵子以来听到的最好的消息,她恨不得抱着太子哭一哭。   可毕竟有这么多的外臣在,皇后也不好情绪外露,只拉着萧衡打量了两眼之后,便抑制住自己的情绪,与皇上说了一声之后,便带着宫女进了偏殿歇息了。   皇后走了之后,皇上又拉着萧衡的手问了沂州的情况。   之前虽说有书信来往,可有些事情写的信上外面太过啰嗦,不比方面询问来得直接。   萧衡有问必答,兼有段侍郎等人在旁边补充,这么一说,便是半个时辰。   他们说得热火朝天,反衬得唐璟就像是个没事人一样,孤孤单单地坐在旁边,也没什么话说,更插不上什么话。   等萧衡秉明了沂州一带的情况,这才看到了百无聊赖的唐璟。   他立马同父皇道:“沂州一地的监察机构是否可行,还要待来日验证。不过密州胶西的土豆,却实实在在是个利国利民的东西。此次若不是唐璟,只怕咱们也发现不了如此高产的作物。”   突然被点了名,唐璟也赶紧直起身来,不好再发呆。   皇上之前也听说了这土豆的大名,不仅听说了,皇上还看到过,都是萧衡叫人捎带过来的。   宫里太医验过之后,皇上便将东西留了下来,准备过些日子分发下去,让各宫各家都尝一尝。   这东西,一开始还被人当做是毒药呢,不想却有这么大的能耐,皇上赞道:“唐爱卿一向都是出人意料,却又能一鸣惊人。”   皇上当真是越发看重唐璟了。这孩子年纪不大,却每每都能给他带来惊喜。   唐璟立马谦虚了几句。   “此次山东一行,唐爱卿功劳最大,一则救了太子,二则培育土豆。于公于私,朕都应该厚赏于你!”   唐璟心都蹦到了嗓子眼儿。不过,即便如此激动,他还是有一句话要说的:“圣上,微臣斗胆提一个请求。”   皇上微微诧异。   短短的功夫,他心里已经想了许多,捉摸着唐璟想要什么,是封官加爵,还是让他给赐个婚事?   可唐璟却还是一如既往地出人意料:“圣上,臣想请您将这厚赏延后几日。”   这倒是一个稀罕事儿,皇上问他:“为何?”   唐璟不想说的太明白,说的太明白的话,往后就没有什么惊喜了:   “臣还有一物想要呈给圣上,要不了多长时间,顶多四五天的功夫便能别人送到宫里来。到时候,圣上您在一块儿赏算了。”   皇上听着乐得笑了,这小子还挺有趣:“还没听过封赏也能攒着一块儿的,你这又是得了什么好东西了?”   唐璟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   这可是天大的好东西,他憋了这么些日子,总算是能出手了。 第110章 回京之后   打从大明宫里头出来之后,段大人几个便一直想要从唐璟口里打听打听,这宝贝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无奈唐璟这么长时间没有再见周侍郎,嘴巴也没有那么大了,愣是挺了过来,没有让他们给打听清楚。他都大着胆子故意给圣上卖了个关子,就更不可能告诉他们了。   段大人几个见他如此,顿时只觉得扫兴。   唐璟他们今儿头一日回京,有了两日的假,所以出宫之后,唐璟便准备直接回庄子。谁想刚出宫门,便碰上了周侍郎和王尚书。   两个人正好准备进宫,一行人就在城门处碰面了。   周侍郎看到唐璟和段大人,又没忍住,直接将唐璟拉到了一边去。   这神神秘秘的样子,叫唐璟还以为他有什么要紧的话要说,结果等了半天,就等来了一句:   “你老实说,方才干嘛跟那段侍郎走得那么近?”   不止是方才,就是今儿早上他们在城门处碰面的时候,周侍郎也看到那段侍郎跟唐璟走得挺近的,隔了好远还交头接耳的说着话,仿佛旁人看不到似的。   这叫周侍郎立马有了危机感。才多长时间没见,他这忘年交的朋友就被人抢去了?   周侍郎可不高兴了。   唐璟满头黑线:“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事?”   那宫道就那么宽,他们好几个人一块出来,自然要挨得近一些。   且唐璟还道:“那位段大人跟我有一些摩擦,还不大待见我,这话你可别说给他听到了。否则,他定要笑话我自以为是。”   周侍郎一怔:“你跟他关系不好啊?”   唐璟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   周侍郎这下不慌了,笑道:“关系不好就不好吧,反正你们一个在司农司,一个在户部,往后也没有什么打交道的机会。再说了,段侍郎那人,看着挺客套的,有什么东西也会分给旁人尝尝。可那都是假象,他其实就是个笑面虎,少有人能跟他处到一块儿去。你们如今闹掰了反而是件好事,免得以后被他算计了,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可没有多少人像我这般,待人和气心肠又好了。”   唐璟无所谓地点头:“知道了。”   周侍郎还想要再说,可那边王尚书都已经在催了。   毕竟是进宫的事儿比较大,周侍郎只好咽下了自己满腹的话,不情愿地跟着王尚书一块儿离开了。   周侍郎走后,段大人有些奇怪地走了过来:“他刚才都在说什么?”   唐璟也不好出卖周侍郎。他跟周侍郎的关系确实比跟段大人要好的多,关键时候他还是要帮着瞒一瞒的:“没说什么,只是寒暄了两句。”   段大人不信:“可我怎么觉得你们两个是在编排我呢?”   “想多了。”唐璟白了他一眼,“我可没有这些功夫。再说了,人家周侍郎那么忙,哪有这个闲工夫来编排你。”   唐璟笑话段大人自作多情。   “是吗?”段大人将信将疑。   唐璟哼哼了两声。   段大人也就只能罢了。另一个已经走掉了,这一个却又不承认,他能有什么办法呢?   又往前走了一截之后,几个人便都各自离开了。段大人他们回了自己的府上,唐璟也上了自家的马车,赶回了小汤山。   赶车的是吉祥。   他可是好几个月都没有看到少爷,如今一看到唐璟,还有些激动,嘴里一刻未停。   “也是夫人想得远些,叫我在这里等着您,果然就等到了。”   唐璟笑他傻:“出宫之后就这么一条大道,我不从这里过还能从哪里走?”   “反正夫人料事如神就对了。”吉祥仍旧不改口,“您出门之后,夫人是日日盼夜夜盼,就等着您早点回来,如今您可算是回来了。”   少爷既然回来了,那他们也能少被念叨些。   当着少爷的面儿,吉祥也没好意思把话给说出来。这阵子虽说少爷出去了,可是夫人却还是时不时地要来庄子里头光顾一下。每次一来,必定要絮絮叨叨地念上许久,说的话都跟上一回来的时候一模一样,无非就是担心少爷的路上饿了,渴了,没有什么人照顾,回头要是落下了什么病,那可就不好了。   话说得次数多了,旁人听得实在是觉得烦。他们又不是张嬷嬷,学不来夫人说什么都能诚心诚意附和下去的本事,只能一看到夫人过来,就立马找个由头躲到屋子外头。   这些事儿,本就不好拿到少爷跟前说。吉祥转又提了别的:“少爷您不知道,您虽然不在京城,可是您的事儿却已经被人传开了。”   “我的事儿?”唐璟琢磨了一下,“是我种土豆的事儿?”   “土豆是什么?”吉祥一脸茫然。   唐璟却问:“怎么,这事儿如今你们都还没有听说过吗?”   吉祥笑了笑:“少爷,这什么土豆我们还真的没有听说过。不仅是咱们,连夫人都没有提起过,估摸着,是这事儿还没有传到京城来吧,或者即便传过来了,旁人也不懂,自然也就没有广为流传了。”一时说完了,吉祥又问道,“对了少爷,那土豆究竟是什么东西啊?”   “吃的。”唐璟言简意赅地解释了一句。   吉祥哦了一声,怪不得少爷如此上心呢……原来是吃的东西。   也不难怪了,他们家少爷对吃的东西一向上心。   因为从来没有听说过,也不知道他究竟长的什么模样,所以吉祥也就没有再细问下去了。反正要是好吃的话,少爷总会带一些回来的,到时候也不怕见不到。   他一开始想说的可不是这个:“如今京城里头,人人都知道是您救了太子殿下,都说您往后前程无量。”   唐璟靠在车厢上,翘气了:“我跟太子殿下关系本来就好,即便是没有这个事儿,也依然会前程无量。”   论起吹牛,唐璟也是各种好手。   “那毕竟不一样。如今您这么一搭救,可就成了太子殿下的救命恩人了。您是不知道,这些日子你没回来的时候,皇后娘娘可召见了夫人好几次,每回都赏了许多东西,既有给夫人的,也有给少爷您的。如今京城里头那些夫人姑娘看着,谁人不眼红?这半个月来,我闭着眼睛数了数,已经有三四个媒人登了镇国公府的大门了。”   唐璟也不知道自己的期待什么,立马掀开帘子追问:“都是哪家请的媒人?”   “可厉害了,一家是邹大将军家请的,一家是林侯爷请的,还有一个是成王爷家派来的。”   吉祥说得,一脸的与有荣焉。   成王爷啊……   唐璟讪讪地将身子重新缩回了马车里:“原来是这些人啊。”   “可不是么,都是京城里头有头有脸的人呢。”   吉祥以为少爷听着也高兴,都一股脑地说了许多,虽说没怎么得到回应,可他也不泄气,愣是说了一路。   等马车到了小汤山,孙氏惊喜的声音传过来之后,吉祥才终于闭了嘴。   唐璟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孙氏见着立马急道:“怎么这么不小心!”   唐璟一懵。   孙氏继而道:“不是娘非得说你。你说你这才伤到了身子骨,怎么就这么不知道注意些呢?就这么从车上跳了下来,摔伤了可怎么办?”   孙氏关心则乱。   唐璟疑惑,他伤到了身子骨,几时的事儿?   孙氏拍过儿子之后,又立马换了一张笑脸,叫唐璟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只见孙氏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唐璟一眼,又道:“哎哟快让娘看看,这都好几个月没见到咱们家二郎了,果真是去外头干大事的人,四处奔波都瘦了许多。”   王管事和张嬷嬷还有奉安都在旁边守着,眼巴巴地望着唐璟,想要上前亲近亲近,可无奈,少爷跟前的位置儿都已经被夫人给霸占光了。   唐璟一听孙氏的话,又摸了摸自己的脸:“当真瘦了?”   “瘦了!”孙氏言之凿凿,“都瘦成这个样子了,得赶紧补一补。”   唐璟可不敢让她继续往下说。要是真铁了心思让他进补的话,那他之前所有的努力岂不是都白费了?   “娘,我累着了,咱们还是赶紧歇一歇吧。”唐璟道。   孙氏才反应过来,又立马拉着儿子回了屋子里去了。   这么些时日不见,如今突然见到了人,孙氏跟吉祥一样,不知道多了多少的话。念念叨叨,跟没完没了似的。从唐璟救了太子一事,到她和楚氏几次被招进宫,一路上说个不停:   “……也是奇了怪了,这些时日进了那么多次的宫,却一次都没有看到太后娘娘。怎么说你也是救了太子殿下,怎么太后娘娘那边反而没了动静呢?”   “兴许人家忙得慌吧。”唐璟无所谓道。   孙氏也是这样想的。如若不然,还真是解释不通了。   一时进了屋子里头,唐璟水还没有来得及喝下去,就立马招来王管事,兴冲冲地问道:   “对了,我的棉花都收回来了吧?”   “收回来了,一早就收回来了。”说起这个,王管事也有一肚子的话要说,“咱们还从来没见过这么稀奇的东西,就那么一包种子,就种出了好几袋的棉花。因之前少爷您没有回来,咱们也不敢有什么动作,只除了将这东西收回来放在库房里,就再没有做什么了。”   唐璟一听收了几大袋的棉花,立马亢奋起来,也不喊累了:“你带我过去看看!”   孙氏忙道:“你不是说要歇息吗?”   “正事要紧。”丢下了这么一句话,唐璟立马就出了屋子了。 第111章 轧花机子   孙氏皱着眉:“这才刚回来,怎么就一点都歇不住呢?都不知道,要爱惜自己的身子。”   张嬷嬷站在边上,听到夫人如此埋怨,不禁笑道:“少爷能这般有精神是好事儿,说明他真的没有受什么伤。要是真伤到了,以少爷的性子,可不会在外头瞎蹦哒的。”   那必定会老老实实地躺在床上,还不等他们问起,就先呼天喊地了。   孙氏一叹:“谁不盼着他没事儿呢?都长这么大人了,却还一天到晚的叫我担心。”   张嬷嬷道:“这回,也不是少爷愿意离开京城的。”   皇命难为啊。   好在如今平安归来了,且还给自己挣了一身的功绩。别的且先不说了,单说就了太子殿下这事儿,便足够少爷这一辈子平安无虞了。只要不犯什么大事,皇家断然不会将他们少爷怎么样。   另一边儿,唐璟已经跟王管事一道去了库房里头。   王管事招呼人将那几个袋子都打开:“少爷您看,这收来的棉花都放在这里了。”   别看这棉花看着轻飘飘的,可这么一袋装起来,却极有分量,若是手上没点力气,还真抬不起来呢。   满满六个袋子,挨个解封之后,都等着唐璟过来检查了。   唐璟看着这大丰收的模样也是高兴。   伸手一摸,手下的棉花绵软干燥,摸不到什么潮气。且每个花开得都挺好,看样子,京城之前天气都还不错,没有什么雨水,正适合棉花生长。   也幸亏如此了。   若是一年几天下了大雨,这收上来的棉花兴趣就没有这么好了。   边上有佃户道:“也是奇了,那些棉花枝上的花都快要开满了,一个挨着一个,就是咱们没见过这棉花平常是什么模样,也知道咱们这会,定是了不得的大丰收。”   唐璟对此并无什么惊讶的情绪,这东西毕竟是他种出来的。要是不丰收,也对不起他这本事。   王管事见少爷每个袋子都摸了摸,也在他旁边殷切地问道:“少爷,这棉花收上来之后该怎么办?”   “待会儿先把这棉花去籽。记着,那里头的籽都得好好的村起来,等回头我秉明了圣上,明年还有大用处呢。”   不过唐璟说完之后才意识到,他这去籽的机器还没有弄出来了。   今儿晚上如何能去籽的,他改了口:“算了,这事先不急,我明儿跟工部的那些人说一说,让他们帮忙弄一台机子来,咱们再来处理这些棉花。”   这事暂且当下,唐璟将棉花扎起来之后便离开了。   唐璟走后,那后头的几个人还在议论。   这东西看着挺暖和的,听王管事他们说,似乎这还是做衣服做被子的东西。可是这些东西放到衣服被子里头,真的能御寒吗?他们以前就是拿麻布和柳絮在衣服里头兜着,虽然不大耐寒,可是这么多年一直都是这么对付过来的。如今看到这棉花,众人惊喜之下,也有些不大敢相信。   毕竟这件事情确实听着离奇了些。   奉安听了他们的嘀咕,回头道:“咱们少爷说的话,哪回错过了?”   “可少爷怎么知道这年华就能御寒?”   奉安理所当然地道:“这有什么大不了的,这世上就没有少爷不知道的东西。”   一句话,堵上了所有人的嘴巴,话糙理不糙,少爷好像确实是什么都懂,什么都会一样。   到头来,还是他们少见多怪了。   唐璟回了屋子之后,便又一头钻进了书房里头,画了好半天的图。   吉祥在跟前伺候着,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来这图上画的究竟是什么?   他毕竟不是吃这碗饭的,最后只好放弃了,反正这东西是他们少爷画出来的,不论如何,管用就成。   翌日一早,唐璟连司农司都来来得及去,直接就一头扎进了工部。   周侍郎见到他的时候还挺惊讶,就他所知,唐璟今儿是不上职的,是以问道:   “你不是还有一整天的假吗,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他看着唐璟跑得气吁吁的样子,又猜测道:“难不成你是过来找我的?”   唐璟还真没有否认:“确实是过来找你的,有件要紧事情要说。”   周侍郎听着心里怪舒服的,人也大方了起来:“说吧,又是为了什么事儿?”   他就知道,这人没事肯定不会找他。   唐璟立马就把那张图拿出来:“就是这个。你让人按着这上头画的给我弄出一个机子来。”   周侍郎狐疑地将东西给接了过来,看了好半天,终于看明白这上头画得是什么。好像是将什么东西分离的机子,工部这边能做是能做,不过周侍郎还是多问了一句:“你让我们做这些东西干什么?”   “有用。”唐璟神神秘秘道。   那棉花没有拿出来之前,唐璟还想保持神秘感。等到时候拿出来了,才能让他们大开眼界。   周侍郎可不惯着他这副德行:“你要是不说清楚,就别想我帮你的忙。”   唐璟立马将图从他手里拿了出来,嘴里嘀咕着:“不帮我的忙就算了,我又不是找不到别的人,你不帮我,我就去户部。”   去户部?   去户部找谁?   周侍郎一个激灵,霎时间联想到了许多东西。他脸色变了变,又重新从唐璟手里把那张图给抢了过来,在唐璟诧异的目光中,勉为其难地说了一句:“算了,姑且再帮你一回吧,不过下回你要是做什么事,得提前跟我说清楚。不说清楚的话,我是断然不会这么稀里糊涂地帮你的忙的。”   唐璟没什么诚意地应了一声。   下回的事情……那就下回再说吧。   周侍郎让人选了几个工匠过来,对着他们解释了几句,又拿着图比划了一下。   唐璟毕竟不是工部的人,他虽说能画图,可是画得却也不大正确。不过都是按着后世的模型画出来的,粗糙不说,一般人还真看不明白。   还在周侍郎是个中能手,跟唐璟处久了,对他也有了些了解。所以看了这图之后,没多久便明白关窍所在了,如今跟工匠解释的时候,也是得心应手。   那些工匠也是个中能手,周侍郎稍加点拨,他们便明白了过来。   唐璟在边上听着啧啧称奇,等人走了之后,他才夸道:“果然这种事情,还是得你出马。”   周侍郎立马得意起来:“你以为我为何能做这工部侍郎?”   若非是有真本事,他这么年纪轻轻的能高居侍郎之位?   别看周侍郎如今已到而立之年,可他这个年纪,在六部几个侍郎里头却是最年轻的一个。底气这东西,周侍郎向来都足得很。   唐璟看他这般骄傲,又默默地提了一个要求:“那我想今儿晚上就能拿到成品。”   周侍郎差点没能绷住:“什么时候?”   “今儿晚上。”唐璟又重复了一句。   周侍郎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你以为工部是什么地方?想今儿晚上拿到成品,就今儿晚上拿到成品?我们不用吃饭,不用睡觉,就单替你累死累活地折磨那台机子不是?”   他觉得唐璟实在是得寸进尺了些,一时间甚至想把那些图,再重新拍了唐璟这张讨人厌的脸上?   “我告诉你,做梦!别想!”   他们可不会幸幸苦苦供唐璟使唤。   不帮就不帮呗,唐璟身子一转:“那我还是去户部好了。”   去户部……周侍郎一惊。   “行行行,就今儿晚上,今儿晚上给你弄好成不成?”   唐璟得寸进尺地笑了笑:“那就这么说好了。”   周侍郎真是恨死自己这张嘴巴了,怎么就真的答应下来了呢?   这张嘴,真是该打,该打!   可是既然已经答应了,周侍郎也不好,再出尔反尔了。   工部的效率果真奇高,不过只用了一天的时间,就把唐璟轧花机给弄了出来。   傍晚的时候,唐璟带着吉祥奉安来了工部,将那一整台轧花机给弄了回来。   临走的时候,周侍郎脸色还有一点臭。今儿一天确实把他给累坏了,几乎都没有做什么别的事儿,就光忙着做这机子了。   也是好在今天工部本来就没有其他的事情做,要不然耽误了正经事,周侍郎的脸色还能再臭几分。   唐璟也知道今儿把他们都给累着了,所以过来的时候,还特意带了些吃的,只为了犒劳犒劳他们。   周侍郎可不会被这么一点东西给打发了。   唐璟只好暗示了一句,小声道:“放心,等我的东西弄出来了之后,肯定也少不了你们的功劳。”   周侍郎心头一动:“又是跟上回榨油机差不多的事儿?”   唐璟在心里权衡了一下,最后道:“比上回的还要厉害些。”   比上回还要厉害?   周侍郎心里一跳,顷刻间就换了一副脸色,带着人亲自把那轧花机给搬到了马车上,还同唐璟道:“要是明儿还有什么事情,尽管到咱们这里来吩咐就是了。工部这两天闲着,压根没有什么事情做,如此空下来,正好替你帮忙,不是吗?”   唐璟看他这么快就换了态度,暗暗鄙视了他一顿。   不过轧花机却还是得要的。   回了庄子之后,唐璟就迫不及待的把那些棉花都给搬了出来。   工部做得这轧花机确实有些出乎唐璟的意料了。他本来以为花一天的时间做出来的东西,应该只能凑合凑合的用着,却不想这东西用着实在是不错。   王管事他们在边上看着,也是惊得眼睛都快要掉下来了。   他们用手分的时候,好容易才将棉絮跟棉籽给分了出来,结果这机子一弄,竟然就这么分好了。   轻轻巧巧,干净利落。   王管事由衷地夸了一句:“到底还是工部的人聪明。”   唐璟默念了一句,最聪明的难道不是他吗?   因着明儿就得去司农司了,唐璟只想着今儿晚上把衣服给置办出来。所以晚饭都没有来得及用,一心扒在这棉花上。   好在这轧花机管用,张嬷嬷手脚又利索,只花了半个时辰,就给唐璟整治出了一件棉衣来。   样式虽简单,可胜在它是一件货真价实的棉衣! 第112章 棉衣棉被   这样的稀罕东西,在场除了唐璟还没有一个人见过。   几个人轮流试了一遍。   如今还只是十月份的天儿,外头却早已经有些凉意了,只不过,没有到寒冬腊月的份儿。   几个人本来穿着就暖和,如今在披上棉衣,几下一动,身上便汗涔涔的。   生怕弄脏了棉衣,又立马给脱了下来,棉衣一去,便立马发了一个冷战,再穿上自己原先的衣裳时,却怎么都觉得不对劲儿,凉飕飕的,不比之前暖和。   王管事怕冷,是以对着这衣裳恨不得将其夸上天。   “没想到这小小的棉花竟然如此有用,穿上就不冷了,也不怕风寒。若是往后人人都能有这棉花穿,等到了冬天,就再不会冻死人了。”   往前王管事他们在国公府里头住着的时候,每逢寒冬,夫人总会让他们出去是施粥送衣。可那点衣服粮食对于穷人来说,或许能解一时之急,却并不足以让他们抵御严冬。每每到了最冷的时候,京城外头还是会有不少人冻死。   那可都是一条条人命啊。   比起没见过有些人被生生冻死的吉祥和奉安两个,王管事显然更知道这棉花的用处。他殷切地看向少爷:“这棉花种子难寻吗,该不会就只有那么点吧?”   若是只有这么些的话,那得过上多长时间,才能让大燕百姓人人都能穿得起棉衣啊?   唐璟道:“自然不会只有这么点了。不过这棉花也不是什么常见的东西,外头种的也少,若是想要在短时间内收集到大量的种子,怕也是不可能。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地方官府下令,以利诱之,让百姓帮忙寻着棉花。”   光靠他一个人,是远远不够的。唐璟打从一开始就知道,这棉花的推广并不是一蹴而就的。   种子就先成了问题,除非他们能想在胶西一样,找到野生的,大面积种植的棉花,可是这情况利率太小了。他们总可能每次都那么走运。凡事都得一步一步地来。好在,他们如今也有了这么多的种子不是么?   唐璟看了一眼剩下的棉花,让他们先收起来。   今儿都已经忙活了这么长时间了,早点吃晚饭才是最正经的。   至于别的,唐璟也吩咐了一句:“明天劳烦嬷嬷在帮我做一身衣裳,一床被子,布料得好一些,越贵越好,我回头送进宫给圣上看。”   张嬷嬷立马就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了,还道:“少爷您尽管吩咐就是了,有什么劳烦不劳烦的。”   众人收好了衣裳,一道往外头走。   张嬷嬷一边往前,一边儿心里暗自激动。倘若少爷的棉衣棉被真的送到宫里去了,真的被圣上给收下了,那她这本事可就大了。   一想到这个,张嬷嬷便一身都是劲儿,这回的衣裳她可得好好地做。   唐璟惦记着给他的棉花扬名,宫里的皇上却也没有闲着。   他收进库房里头的那些土豆已经放了有些天数了,经萧衡提醒,皇上方才知道那些土豆不禁放,若是放久了长芽了,可就不能吃了。这么好的东西,可不能这般白白浪费了。   皇上当即就准备将这些土豆全都送出去。既然要推广,那就先从后宫还有朝臣这儿推广起吧。   只皇后还有些犹豫:“这东西,吃着当真无碍吧?”   萧衡笑道:“若是有毒,头一个毒得便是唐璟了,他是最先吃这个的。您瞧他如今不还是好好地待在外头么,儿臣也在胶西时也尝过,如今也是好好地。再说,这么多的太医都已经验过了,都说吃着无妨,您还担心什么?”   皇后道:“我也就是随便说说。”   主要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些东西,心中有些摇摆不定。   皇上想得倒是开:“这么多人吃都没毛病,便说明这东西确实是能吃的。这东西既然想要传扬开,就得先从京城里头起,达官贵人都愿意吃,那平民百姓自然也就没了什么顾虑了。”   这些当官的,得起着带头作用。   若是这土豆能在京城风靡一时,那下头必定广而效之,要不了多久,这土豆便能落根到百姓家里。   皇上不仅让别人吃,他自己也吃。   吩咐了下去,说是打今儿起,晚膳都要带些土豆。   后宫各处,皇上也都派人去发了点儿。不光是皇后宫妃,就连太后那儿也有份。   当今皇上毕竟是孝顺的,虽说偶尔喜欢跟太后顶嘴,可关键时候皇上心里还是想着太后的。   这不,皇上自己吃土豆还不够,还留了许多叫人送到了太后手上?   东西送过来的时候,萧朝安正好陪着太后说话。   等红豆一脸为难地捧着东西过来的时候,萧朝安只看了一眼,便猜到这稀奇的东西定然是唐璟弄出来的土豆了。   此物萧朝安还是头一次看到,所以有些好奇,不免凑过去多看了两眼:“这是谁送过来的?”   红豆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   “是皇上送过来的,说是太子殿下之前叫人带来的土豆,圣上长的觉得味道不错,所以特意吩咐人来带了些给太后娘娘享用。”   萧朝安对着自家皇祖母看过去。   太后一听到这土豆的名字,脸色就先差了两份:“拿走,哀家不吃!”   萧朝安道:“这可是圣上的一片心意,皇祖母为何不吃?”   太后犟道:“哀家不喜欢。”   “您都没尝一尝呢,怎么就说不喜欢?”萧朝安知道太后有时候性子古怪,不过这也不足为奇,老人家么,有时候这性子就跟小孩似的,阴晴不定。萧朝安也不担心太后发脾气,毕竟是亲祖母,有什么可担心的?   她戳了一下这其貌不扬的土豆,道:“若是皇祖母当真不吃的话,这东西我可就带回去了。”   太后却道:“你也不许吃!”   萧朝安哭笑不得:“这又是为何?”   “这东西有毒。”   “瞎说。我听让人提起过,圣上为了这土豆,让太医验了一遍又一遍,都是没毒的。”   太后压根不听:“那是太医院的太医跟皇上沆瀣一气,摆明了就是一道想要忽悠咱们。哀家可听说,那些人吃这个都没了性命,可见这就是有毒的。皇上也是不聪明,怎么偏信了那小子的话。”   萧朝安若有所思,合着,症结在这上头啊。   “反正只要是跟那小子有关的东西,哀家都是不会吃的。”   太后也有自己的骨气。要说一开始是不喜欢唐璟,那么如今,掺合在里头的东西可就多了,她之前已经跟皇帝放了那样的话,如今若是再碰跟唐璟那小子有关的事儿,那不是自打脸面了吗?   萧朝安问道:“您就这么不待见他啊?”   “不待见!”   太后说完,瞅了萧朝安一早。自家孙女是个什么想法,太后心里也是门清。这一点上,太后一直跟小儿子站在同一阵线上。   他们母子俩都反对这事儿,都坚信镇国公家这二小子,是断断配不上他们朝安的。   不过太后也知道,现如今这样想的,也就只有她跟小儿子了。太后心中庆幸,好在,晋王还是一直跟她站一边儿的,不像皇上,更不像皇后。这两人不愧是夫妻,都是墙头草,两边倒!   萧朝安提醒:“可是这唐璟,前些日子还救了太子殿下呢。”   太后一时失语,大概还没想到自己还有这么一个软肋,隔了好一会儿,才气呼呼地转过了身子:“下回,哀家让皇上跟皇后好好地赏赐一下不就成了?”   “救命之恩,这点赏赐怎么能够?”   “那他还想要什么?”   难不成真的想要把她的宝贝孙女嫁给他?   做梦吧,太后嫌弃地想着。   可是看着朝安这般向着那唐家小子的模样,太后心中升起了前所未有的警惕感。看来,她是时候把晋王召到宫里来了。   他们母子两个得好好合计合计,看看能不能想个什么法子,把这两个人彻底隔开,这婚事是断不能成。   还不等太后把晋王给叫过来,张嬷嬷这边就已经做好了一件衣裳,还置办了一床被子。   布料都是用的最好的,为了赶紧把这东西给弄出来,张嬷嬷还特意让孙氏从国公府里派了两个绣娘过来,三人加急赶工,这才在两天之内把东西给弄了出来。   这回做出来的东西可不比头一次,又精致又好看,光是看着就叫人喜欢。   说来,唐璟种出来的那些棉花虽说有好几袋,可真做了衣裳得话,也置办不几身,何况这回还做了一床被子。   唐璟深知东西在精不在多,衣裳和被子拿到手之后,便立马跑去张秉陵府上了。   正在家里闲着喝茶的京兆尹,怎么也没想到唐璟会这个时候登门拜访。   唐璟来了之后也没客气,二话没说就让张秉陵带他一道进宫。   张秉陵听着都傻眼了,他看了看外头的天色:“如今可都已经傍晚了。”   “那有什么关系,我可是有要紧的东西要呈给皇上,越快越好。”   唐璟这一身的兴奋劲儿都压不住了,他憋了这么多天,一直忍着,没说是他耐心好。可是如今东西都做出来了,还叫他怎么忍。   “快带我进宫吧,皇上和太子还都等着呢。”   张秉陵呵呵了两声。骗谁呢,皇上和太子兴许都不知道这件事,如今就在这儿忽悠他呢。   还不是看他好欺负?   张秉陵想要拿着鸡毛掸子把这碍眼的人赶出去,可下一刻,当他想到太子殿下那张冷脸,顿时一身的脾气就全没了。   算了,惹不起,没一个是他能惹得起的。   “你等着,我换身衣裳就出来。”张秉陵认怂道。   唐璟兴致冲冲地在后头喊着:“你快点儿啊。”   “知道了……”   这一群讨债的,一个两个都一样。 第113章 献上棉花   唐璟他们进宫的时辰也是巧了,刚好就在皇上用晚膳的时候。   才对着福禄公公夸了一下这土豆味道不错,后脚就听到人请来禀告,说是京兆尹张大人求见。   皇上夹菜的手一顿,迟疑道:“这么晚了,他过来做什么?”   “这事儿奴才也不知道,不过张大人身边还跟着一个人,正是司农司里头的唐大人。那唐大人手里仿佛还抱着东西,怪上心的,都不大愿意给旁人碰。”   福禄公公立马就想起来了前几天的事儿:“圣上您可还记得?当初唐大人跟着太子殿下一块回京的时候,不是跟您说,他还有一件东西要呈给圣上您么?如今这架势,只怕是过来送了。”   皇上笑道:“朕记起来了,是有这样的事。只是这小子的性子,也太急了,明儿早上过来不成吗?”   “谁说不是呢,不过应当是一件要紧的事了。”福禄公公想起镇国公府这对父子俩,还又说了一句玩笑,“这父子两人虽说不大对头,可这火急火燎的性子却是如出一辙。”   他记得,以前圣上就喜欢骂镇国公急性子,耐不住气,为了这个,圣上不知道骂了多少遍。   皇上摇了摇头,放下筷子:“他们哪里是父子俩,分明是冤家。”   福禄公公忙道:“圣上您不吃了?”   “他都火急火燎地跑过来找朕了,朕若是再让他等着的话,只怕是要急上火了。”皇上站起了身,道,“去看看吧,瞧瞧这小子究竟玩的什么花样。”   都这么晚了,还把张秉陵给搬了过来,要是没有什么惊喜的话,那他可得把那封赏给扣几分下来。   偏殿外头,张秉陵木着脸已经等候多时了。   他后悔了,真的后悔了。   方才他思及殿下的冷脸,都没来得及问清楚唐璟这厮究竟要干什么,便就这般贸然地带着唐璟进宫了。要说他自己这脑子平时机灵的很,可最近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愚钝得叫人生恨。   要是唐璟今儿过来压根没有什么大事儿,那回头皇上怪罪下来,岂不是连着他也要倒霉了?   不成,他得赶紧想个法子。   唐璟还在疑惑,他四周看了看,迟迟没有看到皇上的人,便有些坐不住了:“张大人,你说皇上怎么还不过来?”   张秉陵已经在想着,到时候自己该怎么辩解了?是把责任都推到唐璟头上,是把太子殿下拉下水,似乎还是前者好一些,毕竟要是他把太子殿下拉下水的话,回头遇上了太子殿下,兴许又该倒霉了。   “……皇上不会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在忙吧,还是他已经去了后宫,那咱们来的是不是有些不是时候啊?”   “张大人,你说咱们是不是应该再问一问,啊?”   碎碎念着,念得张秉陵头都大了,他猛地回头:“闭嘴!”   “哦。”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轻笑。张秉陵立马回头看去,只见圣上已经带着人过来了。   两人立马行礼。   皇上没想到过来之后还能看到这两人翻脸。这张秉陵,平时看的也是正正经经不苟言笑的一个人,做事儿也算是有板有眼,没想到逼急了也会说这样的话。   “都起来坐着吧。”   皇上让他们起身,随后就看到了桌上的东西。看着好像就是一床被子,还有一件衣裳。   “今儿要送的就是这些东西?”皇上问道。   唐璟立马走了过去,将被子展开:“正是,这都是微臣领着人做好的衣裳和被子。”   因为赶得及,所以唐璟都没来得及弹棉花。   不过这也不算什么要紧的,先拿来给圣上看看,让他派人去寻棉花籽才是最要紧的。至于弹棉花,往后再弹也不是不行。   皇上倒还真细看了两眼,可却没能看出什么所以然来:“你先前不是说,这次呈上来的是什么稀罕的东西么。朕怎么瞧着这两个东西都普普通通,没什么好值得你大晚上的非得要进宫来的。”   唐璟一听,便知道皇上没有看到点子上。好在他除了被子衣裳之外,还带了一团棉花过来。   唐璟立马将自己的荷包从腰间取了下来,打开之后,便将那团软乎乎的棉花给放到了桌上:“皇上请看,这被子和衣裳里填充的东西就是此物。”   皇上看了唐璟一眼,目光中尚有疑惑。   福禄公公也蹲下身子仔细看了一眼,他没能亲自摸一摸,不过看着这样子,似乎跟羊毛有些差不多。福禄公公大胆猜测:“这怕不是什么动物毛发吧?”   “这是棉花,从地里种出来的。”   不光是皇上和福禄公公,就是在一边儿装柱子的张秉陵都瞧瞧朝着这儿看了一眼。   皇上仔细想了一想,似乎还真有这么一回事。一开始唐璟这小子跟嘉宁认识得时候,不正是因为这一出吗?当时晋王为了这个,在他这儿不知道发了多少的牢骚。   “这就是你从嘉宁手里买到的?”   唐璟忙不跌地点了点头:“圣上果然好记性,都这么久之前的事了,竟然还记得。”   “朕倒是不想记得,只是晋王时常在朕耳朵跟前念起,尽说你的坏话。”   唐璟面上一窘。   原来是因为这个呀……不过,晋王不大待见他,这事他早就有了成算了,如今再听着,却也不觉得难受了。   “王爷还说了这么多啊。”唐璟低声道。   “可不是呢?”皇上看热闹一般地打量着唐璟的脸色,他是不想掺和这么多的,若不是宫里没有适合的公主,也不会便宜了晋王。   晋王瞧不上唐璟,皇上乐得在边上看笑话,他道:“你不知道。晋王眼界高着呢,寻常人压根入不了他的眼。你啊,年纪轻,行事又稍微有些跳脱,所以不得他喜欢也是正常的事儿,不单现在不得他喜欢,往后,估计也不大会喜欢你。”   会心一击。   唐璟本来心情十分不错,可听了这话之后,突然就沮丧了起来。   张秉陵也不生气了,虽然他不大知道这里头的事情,可是猜也能猜出许多来。无非是唐璟这人不得晋王喜欢,以至于晋王不愿意将郡主下嫁给唐璟。   活该!   张秉陵只觉得神清气爽。   福禄公公看皇上逗人逗上瘾了,忍不住在边上提醒了一句:“圣上,这棉花的事儿还没有问完呢。”   皇上顿时收起了开玩笑的心思,言归正传:“对了,你这棉花到底有什么奇特的地方,你还没有说呢。”   唐璟一扫倦态,打着精神道:“确实有它的奇特之处。这棉花虽说是种出来的,可是比起羊毛来也不差多少了,放在衣裳被子里头可以御寒。而且此物种着简单,也不要求什么沃土,寻常的地儿就能种。待收获了,用轧花机取出棉籽,剩下的棉絮便能塞到衣裳被子里头了。”   皇上瞬间直起了身子。   世上竟有如此神奇之物?   唐璟带来的是一整朵棉花,他艰难地从聪棉花里将棉籽给取了出来:“圣上请看,这就是棉花的种子。”   皇上立马接了过来,放在手里仔细地端详:“这东西放在地里种了之后,就能生出棉花来?”   “千真万确。”   皇上又摸了摸唐璟送上来的被子:“此物御寒的能力当真堪比羊毛?”   “圣上不信可以试试。”   皇上看了福禄公公一眼。福禄公公会意,立马将外头的衣裳给脱了,把唐璟送过来的棉衣穿在了身上。   一上身,福禄公公便感觉到不同了,是以笑道:“圣上,这衣裳穿着,又轻便又暖和。”   皇上有些惊奇,却道:“你到外头走几圈试试。”   外头当然比不上殿里暖和了,尤其是如今已经到了傍晚,还起了风,凉飕飕的。方才从书房到了这偏殿,皇上都嫌冷。福禄公公自然应下了,就这般穿着衣裳,去了外头走了一遭。   走得太急,等回来之后,额头甚至冒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子。他也来不及擦汗,赶紧就跟皇上回禀起来:“圣上,这衣裳确实耐寒,奴才在外头走了这么一招,一点儿都不觉得冷。这还真是个好东西,轻轻巧巧的,却又不像柳絮那样不受冻,冬天穿,再合适不过了。”   皇上立马站了起来,让福禄公公把这衣裳脱下来,他自己亲自试一试。   别人说的,总没有自己亲自试一试来的直接。   皇上不仅试了,也跟福禄一样,在外头逛了一遭。身为天下之主,皇上身上穿的衣裳自然不会不保暖,在他看来,这棉衣虽说暖和,可却也比不上那些皮子制成的衣裳。   可这棉花,跟鹿皮羊毛就大不一样了,前着有了种子就可以种出来,后者,价格昂贵,寻常人家根本就用不起作用。   大燕这几年年成真不大好,虽说朝廷也有救济,可这救济也难惠及所有鳏寡孤独者,每年寒冬腊月冻死的人依然不在少数。身为天下之主,皇上哪里能不明白这小小的棉花对于百姓的意义。   从外头回来之后,皇上立马就拉着唐璟问道:“这棉花种子你还有多少?”   “不多,我之前也就只从朝安郡主那儿得了一包。”   皇上面露遗憾。   不过唐璟立马就道:“臣手头上是没有多少,不过若是皇上想要,可派人前去南方寻,大燕南边儿应该有百姓种着这个,或者野生的应该也是有的。当初晋王府的管事在南边儿办事的时候,便带回了这么一包种子,可见当地是有种的。”   他这么一说,皇上倒也反应了过来:“确实应该从南边开始寻。”   过了一会儿,皇上又问:“此物明年什么时候能种?”   “这……地方不同,播种的时间也不一样,偏南的地方三四月便可以播种,偏北的地儿大抵四五月也可以种。”   皇上琢磨了一下,若是那种快马加鞭去寻着种子的话,刚好能赶上明年亳州的时间。等种子生过一波,便又能得到成倍成倍的种子。   大不了多长时间,大燕百姓便都能拿到这棉花种子。   现下已经有了土豆,如今又来了棉花,他大燕,要不了多长时间,便人人都能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了!   一时间,皇上看着唐璟只觉得像是在看一个宝贝疙瘩。   “唐爱卿啊唐爱卿,你叫朕如何赏赐你才好啊。” 第114章 封侯圣旨   这话问着,叫人怎么回答。   唐璟还有些羞赧,毕竟他跟皇上不熟,不好主动开口索要,只假意推辞道:“圣上您酌情赏赐些就够了,微臣也是为了朝廷办事儿,本就是职责所在,若老是惦记着赏赐的话,心胸未免太狭隘了些。”   皇上眉头一挑,脸上挂着意味不明的笑:“既然你这么说,那朕还真不能让你担了心胸狭隘之名,索性,就不赏赐了。”   这怎么能行?   唐璟瞬间就收起了那份无欲无求的模样,震惊地盯着皇上。他这么幸幸苦苦地办事儿,怎么能一点赏赐都捞不着了。   皇上还在逗趣儿:“不是你说不好意思的吗?朕也是为了你着想。”   这语气太过平淡,让唐璟忍不住担心,生怕皇上真的要收了他的赏赐。   那是绝对不行的。他这么辛辛苦苦地既种土豆又种棉花为的是什么呀?不就是为了这么些赏赐呢。今儿还特意过来给皇上送惊喜来着,皇上的惊喜都有了,他的惊喜总不能被没收了吧。   “皇上,我……”唐璟不知道该怎么挽回场面。   皇上看着他这副样子,只觉得可乐:“想要就直接开口说不就成了?还说这些虚情假意的话做什么,叫人听着都好笑。”   唐璟红了红脸。他只是客气客气,哪里虚情假意了?   皇上好整以暇地扫了他一眼:“说吧,你到底想要什么?如今朕心情好,你只要别提什么过分的,朕都允了你。”   福禄公公羡慕地看着唐璟。   这待遇,也是没谁了。   别说福禄公公,就是张秉陵也是一脸钦羡地盯着唐璟。同样是做臣子的,他就从来没有这样的待遇。每次遇到了什么事儿,不是被太子教训,就是被圣上教训,从来就没有得到什么赏赐。   想想看,唐璟这厮还小他这么多岁呢,人家都已经在圣上面前这么有脸面了,反观他自己……算了,不说了。   唐璟对张秉陵的羡慕半点都不知道,他正全心全意地想着自己想要的东西。可思来想去,就觉得怎么开口都不合适,最后脑子一热,只道:“圣上,微臣实在想不出来什么,所以,还是您来决定吧。”   实在是这口不好开。若是说的少了,他自己又觉得不值;若是开了一个大口,说不定会让皇上觉得他太过贪婪。这中间的度,唐璟把握不好,所以便直接放弃了。   皇上又道:“那朕给你什么你都认了?”   唐璟觉得这话好像是不太妙,不过他话都已经放出来了,便只能咬牙点头:“认了。”   皇上抚掌:“如今国库空虚,朕身边也实在没什么好东西。好在唐爱卿你知道体恤朕,不贪求那些金银珠宝,古董器物,如此觉悟,该叫那些朝臣们好好学学,是吧张爱卿?”   莫名被点到名字的张秉陵立马就跟着附和了一句:“可不是这样吗,微臣就没有唐大人这般的大度体恤。”   张秉陵毫不留情地看了唐璟的笑话。   这君臣两人一唱一和,唐璟嘴里却渐渐发苦。   他真是太惨,太惨了……   高高兴兴地进了宫,等他从宫里出来的时候,唐璟整个人却都没精打采的,全然没有了一开始的精神。   张秉陵还在旁边故意说笑:“我说唐大人啊,你可真是大度。方才在殿中明明是那么好的机会,你说不要便不要。这要是放在我身上,我可舍不得就这么放了。不说封官加爵,起码良田千顷是要的。”   他不说还好,一说起来,唐璟越发地郁闷起来了:“当时圣上的面索要无度,岂不是不大好?”   张秉陵睨了他一眼:“那你如今把赏赐给推了,就好了?”   唐璟可不想承认自己做错了,所以硬是咬着牙道:“我也没有把赏赐推了,只是让圣上掂量着给。”   “你也说了,是掂量着给。”张秉陵无情的击碎他最后一抹希望,“圣上说的可没错,如今国库空虚,压根没有什么好东西能给你。再譬如升官,你这年纪轻轻的,圣上也不好给你升什么高官,免得让其他人非议。若这升官加爵的话是你自己提出来,那圣上碍于情面,兴许就真的应了你了,可如今你自己不要,也免了圣上为难了。”   张秉陵啧啧了两声,年轻人就是年轻人,这么好面子。不像他,要是这事儿落到他头上的话,那他肯定忙不迭地把心里头的话都说出去。   要到手的东西才是自己的。   张秉陵同情地拍了拍唐璟的肩膀:“唐老兄啊,你这功劳算是白搭了。”   唐璟耷拉着眉眼。   “难不成这回真的没戏了?”他可是筹谋了这么长时间。从今年上半年就开始辛辛苦苦的种棉花,之后去了沂州,又开始四处打听种子的事,好不容易找到了土豆,又勤勤恳恳地给土豆洗白名声。   他容易么他?   张秉陵幸灾乐祸地笑了两声:“是铁定没戏。这事儿你就别想了,免得越想越心酸。”   因为这句话,唐璟一路上都没有再搭理过他。   既是因为恼羞成怒,也是因为心灰意冷。   张秉陵看得可痛快急了。因为这么一个憨货,他在太子殿下那儿就没有讨得了几次好,每次都是火急火燎地替他办事儿,如今可好了,总算能看到他栽了一次。   可见上天是公平的。   分别之后,张秉陵身边跟着的小书童见他方才一直在嘲笑唐璟,所以也大着胆子说了几句:“唐大人是年轻了些,这么好的机会都给把握住,回头可不得后悔死。”   张秉陵嘲讽唐璟的时候是真嘲讽,如今听到旁人说起这个,却又一脸轻蔑:“你又知道什么?”   书童一愣:“老爷,难不成小的说的不对?”   张秉陵冷笑,嘴里毫不留情:“你个蠢货还好意思嫌别人蠢。”   别看唐璟看着蠢,可这一番举动会不会正好中了圣上的心意,对他越发高看一眼呢?   书童不懂:“既然如此,您方才为何?”   “我闲着无聊,不行啊?”   一句话,将书童所有的话都给堵死了。   且说唐璟这边,他自回了庄子之后,张嬷嬷几个便都兴致匆匆地围了过来,想要问问那衣裳圣上穿了没有。   可一上来,众人便发现情况不对。他们家少爷这脸色,实在是不像有什么好事的样子。该不会,是他们家少爷殿前失仪被圣上批评了吧?   王管事被张嬷嬷暗示了好几下,不得已才问了一句出来:“少爷……那棉花,送到圣上手中了吗?”   唐璟意兴阑珊地回了句:“送去了。”   张嬷嬷忍着激动,小心试探:“那我们做的那件衣裳,圣上可穿了?”   “穿了。”   穿了!   张嬷嬷心都蹦到了嗓子眼儿。圣上竟然真穿了她做的衣裳。可不对劲儿啊,那衣裳做的分明暖和又好看,挑不出什么错儿的。   张嬷嬷又问道:“难不成是圣上不喜欢那衣裳的样式?”   “也没有。”唐璟叹了一口气,他也知道他们在想些什么,只是这些话他怎么好意思说出来呢,说来说去都是他自己蠢,不会来事儿,就像张大人说得那样,大好的机会就被他这样白白的放走了,如今真是悔之不及。   “你们不要多想了,圣上亲自穿的那件衣裳,觉得甚是不错。还听了我的建议,打算派人去南方寻了棉花种子,等到来年春上再种下。这个是件立国利民的大事儿,跟那土豆是一样的,皇上一心惦记着大燕百姓,怎么会对此不上心呢?”   这话说着就更叫人费解了。王管事疑惑道:“既然如此,那少爷更应该高兴才是啊。”   “我……”唐璟欲言又止,半晌,他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都怪我蠢。”   众人纷纷竖着耳朵等待下文。   不想唐璟却已经不愿再说下去了,站起身就向屋子里走去,“我累了,待会晚饭做好了,就直接拿到屋子里头来吧。”   就让他好好地静一静,哀叹一下他那白白溜走的赏赐。这一天天的,都叫个什么事儿啊?   唐璟因为这件事始终兴致缺缺,当天晚上都没怎么能睡个好觉。可远在大明宫的皇上,却一夜好眠。   为了亲自试一试这被子究竟管不管用,皇上让人将自己的被子换了一下,换成了唐璟送过来的。   御用的被子,当然不是唐璟送过来的棉花被子能比的。可这新做出来的被子,胜在干燥暖和,皇上裹在被子里,感受着身上微沉的被子,做梦都是带着笑意的。   要不了三年五载,他们大燕便人人都能盖上这样厚重的被子,穿上这样暖和的衣裳。   衣食无缺,才能国富民强。   先帝祖宗几代人都没有完成的事儿,在他手上却被实现了。   他果然是千载明君,不知往后史书里头会怎么夸他,定是所有赞美的话都用到他身上了吧。想想也是应当的,毕竟哪个皇上能有他这样的能耐?纵使这些事情不是他做的,可是做这些事的人却是他的臣子。   他可真是一个得天独厚的好皇帝。皇上呵着乐呵着,把自己乐得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之后,皇上头一件事便是伸手去被笼里头摸了摸。   还是温热的。   皇上尚未起身,便同福禄公公感叹了一句:“这棉被果真是个好东西。”   “那圣上可得好好想想该怎么赏赐一下唐大人了。”   说起这个,皇上眼角的笑纹便又多了几条:“是该好好想想了。”   那小子还当真是信任他,把这么大的事儿推到他头上来。若是不仔细想想,岂不枉费了他的一片信任?   接下来的好几日,宫里头都没有什么消息传过来。   唐璟本来还抱着些希望,可是日子越往后,拖得越久,他的希望就越渺茫了起来。   唐璟甚至在想,皇上该不会直接免了他的赏赐吧?   这般胆战心惊地又过了一天,傍晚时分,宫里突然来了天使,带着封侯的圣旨,来了司农司。 第115章 大办宴席   宣读圣旨的天使念完了手中的圣旨,便看了一眼唐璟,示意道:   “侯爷,接旨吧。”   唐璟还未曾从这一震惊中走出来。   不过他的手倒是比脑袋先反应了一步,赶忙接过了圣旨。捧上圣旨之后,唐璟却依然觉觉得惊诧——他竟然成了侯爷?   封侯做宰,他已经成功了一半!唐璟有想过圣上或许会给他升官,或许会给他赏赐一些东西,可是他从来没有想过圣上一来就来一个这么大的。   这天使觉得自己跟着唐大人还有些缘分。上回宣读圣旨的时候也是他,这回还是他,这不是缘分是什么?   是以,他便都说了几句话:“咱们大燕似您这般年轻的侯爷可是从来没有过的,您是头一份,也是绝无仅有的一份。圣上对您可是抱着厚望的,侯爷切莫辜负了圣上的好意。”   唐璟赶忙道谢。   天使留下了这么一句话之后,便欣欣然地待着人又离开了。   留下了捧着圣旨的唐璟,还有满院子回不来神的众人。等人彻彻底走完之后,王魏几个才像疯了一般地跳了起来:“唐大人,您竟然真的成了侯爷了!”   “这可是千户侯,往后唐大人您可是有地的人了,您这般年纪轻轻地成了侯爵,实在是了不得。”   “不是了不得,是旷古绝今!往后,咱们可都靠着侯爷您来照顾了。”   这话也就是说来笑笑,他们自己也清楚,唐璟是不断不对以身份之利关照他人的。可事实上,他们又确实被唐璟关照着,如若不然,唐大人也不会带着他们做事儿了。   想他们跟着一道做得那些事,受到的赏赐是小,往后的考核才是大,有了功绩在手,由吏入官,在往后的升官不还是迟早的事儿。反正跟着唐大人总错不了的。   唐璟慢慢地收起了圣旨,隐有感叹:“我也没想到,圣上竟然会这样大方。”   “大方一些是应该的,毕竟唐大人你的功劳有目共睹。这土豆马上就要收上来了不是?等他们见识到了这土豆的产量有多高,自然就对您的本事心服口服了起来。”   “还有那棉花,这也是功在千秋的事儿。”   他们也是前两天才知道了棉花的事,羡慕归羡慕,却不得不佩服,佩服唐璟能有这样的远见。   在司农司里头被人恭贺了一番之后,唐璟才有晕晕乎乎地走了出来,直到上了马车,回了庄子,唐璟才猛然想到了一件事儿。他拉着吉祥道:   “待会儿你再多走一趟,去镇国公府。”   这一路上唐璟因为激动,一句话都没有说。吉祥还以为少爷因为前几天的事情郁郁寡欢,所以路上也没敢插话。现下偶然听到少爷想要让他去镇国公府,吉祥还一脸茫然:“去国公府做什么?”   唐璟这才意识到自己到现在还一句话没说呢:“瞧我,怕不是高兴傻了!我被封了汝阳侯,你快去给我娘报一声喜。这样大的事儿,可不能瞒着他们那边。”   一句话,把整个庄子都给炸开了。吉祥就跟抽风似的在原地长嚎了几声:   “快来人啊,少爷当侯爷了!”   “圣上封了少爷当侯爷!!”   短短两句话吼了出来,立马把周边所有的人都给叫了过来。   王管事本来在茅坑里头蹲着,听到吉祥的话后,立马提着裤子跑出来了,巴巴地去了门口。他本想问问到底是什么情况,可是话还没有问出口,张嬷嬷便冷着脸给他一拳:“衣裳都没有穿好就出来了,真是丢人现眼!”   王管事这才发现自己裤子穿歪了,里头的亵衣都漏了出来。   旁边看到的人都在痴痴地发笑。   王管事老脸一红,赶忙背过身去把衣服给穿好了。   张嬷嬷嫌弃他丢人,远远地站在一边,嘴里咕哝着:“都这么大年纪的人了,怎么一点都不注意一些。好在如今周围都没有外人,要是来了什么贵人,少爷的脸岂不是都给你丢尽了?”   王管事狡辩道:“我这不是也是因为太着急了。”   说着,他立马横了吉祥一眼:“都怪你,提着嗓子在那边叫,我一听到侯爷两个字,哪里还能把持得住?”   不过说到侯爷两个字,王管事立马就想了起来他这么着急是为了什么:“刚才你在那边胡咧咧,到底是怎么回事?”   吉祥仍然精神亢奋:“少爷说,圣上封了他当侯爷,汝阳侯!”   “真的?!”又惊又喜,几个人连忙看唐璟,求证似的。   唐璟从马车车厢里头取回了那道圣旨。   众人一看到圣旨,哪里还敢质疑什么?这圣旨都在这儿放着呢,还能有什么假。   “皇上是不是因为这回棉花的事?”   “不止呢,还有上回救了太子跟那土豆。这么多的功劳加起来,一个侯爷也是应该的。”张嬷嬷笑得嘴都合不拢了,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儿呀。   从前国公爷总是嫌弃他们家少爷,觉得少爷比不上世子爷,处处打压鄙夷,可如今他们少爷都已经自己挣了一份爵位了。这样的本事,试问京城谁人能有?   张嬷嬷一时间高兴都找不到北了:“该去跟夫人禀报,还有国公爷,一定要让国公爷知道!国公爷像少爷这么大年纪的时候,也没能这么有出息。”   唐璟本来心情是不错的,可是听张嬷嬷提到的那个老头子,笑容立马就淡了几分。   王管事杵了张嬷嬷一下。   张嬷嬷后知后觉地琢磨出味道来。   可不管怎么样,国公府那边总是要说一声的。当下,张嬷嬷就把奉安跟吉祥两个人轰了出去:“还愣在这里做什么?赶紧的,快去跟夫人说这天大的好消息!”   吉祥本来就是要走的,被这么一轰,总算是没有再多停留,立马就驾着车离开了。   唐璟被张嬷嬷他们,还有庄子里头的佃户风风光光的给迎到了屋子里头去。就连什么事都不懂的小孩子,都隐约知道他们少爷升官儿了,且这官儿还挺大的。他们也不知道这侯爵与官衔的区别,反正觉得挺厉害的就是了。   张嬷嬷一边将唐璟往屋子里头推,一边儿道:“这封赏来的也太突然了些,前些日子少爷您那整日愁眉苦脸的样子,可把我们给吓坏了。”   “就是,我们还以为您在圣上跟前做错了什么事儿,惹得圣上不高兴,以至于这回的赏赐也鸡飞蛋打了呢。”   唐璟又何尝不是这样想的。   如今爵位到手,他才旧事重提了起来:“当初在殿中确实做了一件蠢事。我还以为圣上会收了我的赏赐呢,没成想竟然会有这样的意外之喜。”   这可真是意外之喜了,不论是对唐璟来说,还是对镇国公府的这夫妻二人来说。   今儿晚间,孙氏因一件不起眼的小事儿跟镇国公给争上了,两个人谁也不让谁,场面闹得有些难看。   也恰好在这时候,吉祥和奉安过来了。他们如今进国公府可是再容易不过了,压根没有人敢拦着他们。如此直接进了正院,通报了一声之后,两个人边便闯进去了。   孙氏正生气着呢,可转眼间便听到了这么大的好消息,好得让她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错了。   “你说什么?二郎被封侯了,还是千户侯?”   孙氏直接站了起来。   底下两个人忙不跌地点头:“千真万确的事,那圣旨如今还在庄子里头放着呢,这种事情怎么能做得了假?少爷说了,他如今已经是汝阳侯了,还有一块儿封地呢。”   不单是孙氏,就连镇国公都被惊到了。   自打圣上登基以来,为了削减开支,打压那些不作为又好惹是生非的勋贵,收回了不少爵位,封爵却还从来没有过呢。那臭小子,倒是圣上继位以来头一个获封爵位的人。   镇国公就是再纠结,此刻也勉强露出了一丝笑意。   同他相比,孙氏的反应就干脆多了。虚空拜了两下之后,便又克制不住地仰天长笑了两声:   “真是祖宗保佑,菩萨保佑啊,我们家二郎竟然还能有这样大的出息!”   孙氏回头看着镇国公:“你们唐家那是祖坟冒青烟了,竟然能养出二郎这般优秀的后辈儿来。如何?二郎这会给你挣了脸面过来吧?”   孙氏仍旧以为他们父子俩早就和好了。   镇国公扯出来一丝笑,也没否认。   孙氏如何能不知道他这死德性呢,只怕心里高兴,嘴上也不会说出来。   “我不管,反正这回我是一定要大摆筵席的,就在咱们国公府里头摆。我定要让整个京城都看看,看看我们家二郎有多能耐,多有本事!”   镇国公道:“随你吧。”   “什么叫随我,你就不想大办一场?”孙氏可不喜欢他这态度,“二郎又不是我一个人生的,如今他有了出息,也不止我一个人脸上有过。我就不信,你不想让旁人都见识见识咱们家二郎多有本事。”   镇国公不语。   孙氏不依不饶:“你老实说,你到底想不想大办一场,给我说话。”   镇国公烦道:“办办办!”   他办不就成了么?多大的事儿。 第116章 再动心思   京城里头本没有什么秘密,尤其是唐璟封侯这样的大事儿。   这一闹,就闹得京城里头热闹了许久。   当初因为唐璟升官被棍棒教训的纨绔子弟,如今又迎来了一顿恶打。里头被打得最凶的,要数当初跟着唐璟一块胡天酒地的几个人。   这几家孩子的爹娘,越看他们越觉得恨铁不成钢。都是在一块玩的人,怎么唐璟那小子就能有这么大的出息,都已经封侯了,了他们家的臭小子,到现在还过得浑浑噩噩,看了就叫人生气。   有些人甚至还打着近朱者赤的主意,想让自家孩子重新去唐璟后头,哪怕是跑跑腿儿,可也是有机会能见到殿下圣上的跑腿儿,不一样的。   想是这么想的,可是那些纨绔子弟如何能愿意?   他们也是要面子的好吧。   当初被家里人逼着,已经跟唐璟那边断了联系,如今再巴巴地跟过去,像什么样子?反正他们是不会去的,打死都不去。   家里的大人看他们还这般的有骨气,顿时拿起了棍子——不去是么,那就打死好了。   有这样的孩子还不如不要呢。   这外头传得赫赫扬扬的,林家这边自然也听到消息。当初,林家跟镇国公府还差点结了亲,只因为唐璟不大靠谱,不如林夫人的意,所以即便林家姑娘对唐璟有意,可这相看到底还是断了。   后来又听说唐璟跟那嘉宁郡主不清不楚的,林家这边恨唐璟吃着碗里的,还看着锅里的,索性就断了联系。   眼下唐璟封侯,又让林夫人起了心思。   只是林家姑娘反倒不好意思再让自家爹娘往跟前凑了,在边上劝道:   “当初说断就断了,两家闹的也不是很愉快,如今怎么因为他封侯,就当这事情从未发生过呢?”   林夫人白了她一眼:“你又知道些什么?”   此一时也,彼一时也,如今唐璟的身份地位可不是从前那个只会种地的唐璟能比得上的。她有这样的意思,为来为去,还不是为了这个不争气的丫头。   林夫人苦口婆心:“娘这样都是为了你好,你往后就知道了。”   林姑娘如何能不知道这一点呢,她心里未尝不想一切都顺着母亲的意思来,可他们林家虽尊贵,却也并不能压在人家镇国公府头上啊。林姑娘担心:“他们国公府也是今非昔比了,咱们家若是在凑过去,必定会被人笑话的。”   “这有什么好笑话的,正常来往罢了,还不兴咱们两家走动?”   林姑娘跺了跺脚:“不是这样!”   “那是怎样?”   “娘您怎么就想不清楚呢。人家已经有了嘉宁郡主,我如今这样横插一脚像什么话?”   她知道唐璟心怡的是必定是那位嘉宁郡主,否则也不会故意送了那么多花来讨人家的欢心。也知道那嘉宁郡主心里头有唐璟,否则便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与他接触,还放任外头默认她与唐璟的事儿。   人家两相情愿,她在里头掺合什么?   林夫人摇头看她:“你这孩子,怎么做什么事都如此的一根筋?嘉宁郡主固然是郡主之尊,可咱们林家的姑娘也不差。你家世才情样样不差,何以就怕了她嘉宁郡主?”   “可是如今京城人都知道……”   “知道什么?”林夫人没等女儿的话说完,就先接过了一句,“如今京城人都知道,那晋王爷看不上唐璟,倒是跟人家临北侯世子走得颇近。那临北侯世子我也是见过的,生的一表人才,行事也端方有度,晋王就喜欢这样的人,把他看成女婿也是难免的事儿。晋王府跟镇国公府本就是两家,晋王又看不中唐璟,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儿,你还怕他们做什么?”   林家姑娘低下头。   她不是怕,只是……有些事儿,总要讲究一个先来后到吧。   林姑娘的顾虑,林夫人是全然没有放在心上的。   要说从前还顾念着唐璟没有出息,顾念着唐璟那前妻沈家二姑娘的话,如今林夫人是一点顾忌都没有了。从前的唐璟配不上他们林家,如今的汝阳侯,才是他们家姑娘的良配。   自始至终,不赞成的都只有林家姑娘。可惜,林姑娘纵然有这样的想法,却没有一个人肯听的。当初与镇国公府断了联系是这样,如今贸然想要对镇国公府再起心思,亦是如此。   这外头,也是因为唐璟封侯的事儿闹得沸沸扬扬的,如今众人才知道原来唐璟做了这么多的事儿。   那土豆听说已经收上来了,胶西的地方官府留下一部分作种,剩下的,不日将运到京城里头来了。   有幸得圣上赏赐吃了这土豆,知道这土豆究竟是什么味道的,其实也没有多少人。大多数的人,只在近日里听起过这土豆的名声,却还从来没有见过。   不过他们也不着急,等这一批土豆运到京城里头来之后,自然能让他们大饱眼福。   至于那棉花,这个更没有多少人见过了。听说是从地上种出来的,且还跟羊毛一样具有御寒之效。   达官贵人对此没什么兴趣,可是下面的平头百姓却一个个翘首以待,若这东西当真如传言所说那般,那等到他们拿到了种子之后,岂不是再不用担心冬天无御寒之衣了?   这可真是老天保佑才让唐大人发现了这样的东西。如若不然,只怕他们还有的苦头要受呢。这等功绩,封侯是应当的,这还只是个侯爷,要按百姓所想,便是位列三公也是唐璟应得的。   什么人对他们好,什么人对他们有恩,百姓心里都记得清楚明白。往后谁若是敢说一句唐璟不好,那他们是头一个不依的。   就连周侍郎如今看到唐璟,都有几分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之感。   “没想到你这小子还挺一鸣惊人的,就这么就做上了侯爷了?”两个人碰了面,周侍郎对着唐璟便是一通调侃。   多少人一辈子的梦想,这小子不过一年便实现了。   能耐也好,运气也罢,都不得不叫人羡慕。   周侍郎还笑道:“你是不知道,如今京城里头不知道有多少的纨绔子弟对你恨得牙痒痒,准备打破你的脑袋。你出门可得当心些,别又被人打昏了头。”   唐璟可不怕这个:“谁要是敢打我,我就去跟殿下告状。”   周侍郎鄙夷:“你就这么大出息了。”   唐璟毫不否认,他确实只有这么大的出息。   反正谁打他,他就不饶谁。   旧事重提,周侍郎原本也不知道唐璟背地里里刷的什么滑头,知道现在他才知道,当初唐璟让他做的轧花机是为了棉花,他道:“当初你那么神神秘秘的,可是让我费解了好多天。”   唐璟也是狡黠一笑:“我没骗你吧?这棉花比之从前的榨油机子,半点都没输。”   “是没输。可你是快活了,如今麻烦事儿却都落到我们工部头上了。”可想而知,等这棉花种子一收上来,他们工部铁定又要忙成一团。虽说功劳也是有的,可那也是真累呀。   不像唐璟这样,轻轻松松,就成了侯爷。   唐璟被他这么一说,还真想起来了:“我还有个事儿,想要麻烦你。”   “又来?”周侍郎嫌弃不已。   “都是给朝廷办事儿,你怎么好意思嫌弃成这样。这般的觉悟,可配不上你工部侍郎的称谓啊。”   “少说那些废话,不就是想忽悠我做事么?”   唐璟笑了笑,言归正传:“放心,这回的事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不过是让你帮着做一个小东西。”   周侍郎眼睛一抬:“什么东西?”   “弹棉花的。”   “弹……弹什么?”周侍郎费解地盯着唐璟,这三个字他都已经听清楚了,可怎么就不明白这话里的意思究竟是什么呢?弹棉花,棉花有什么好弹的?   唐璟道:“这你就不懂了吧。棉花弹过之后才会变得松软暖和,做被子之前,都是得先弹一弹的。”   周侍郎立马就想起来了:“可你送给身上的那床被子就没有弹,对不对?!”   唐璟目光游移不定。   那不是因为时间紧迫么,也不是他的错。   周侍郎总算是捉到了他的小辫子:“还想瞒着我,做梦!回头你要是做了什么错事惹得我不高兴了,我就把这件事跟圣上说一说。到时候,有得你哭的。”   唐璟有些恼怒:“你到底帮不帮忙?”   “帮。”周侍郎一口就答应了下来。他好歹也是工部侍郎,这等于民有益的好事儿,他怎么可能会不帮?   刚才说的,那不过就是过过嘴瘾罢了。   唐璟松了一口气。   一时又跟他商议好了,说是等酒席那天把图画好给他。   说起这酒席,唐璟也是烦躁不已。   本来是一桩喜事,要是办酒席的话,唐璟也不会拒绝。可这酒席却非得镇国公府办,叫唐璟只觉得心头窝火。   不答应还不行,他娘已经过来说了好几次了,唐璟一不答应,她就满眼含泪,一边说一边哭,又说什么他大哥马上就要外放离京,一家人聚少离多实在痛心;又说他那个小侄子可怜,到现在都还没见过他这个做叔叔的。   念叨来念叨去,最后唐璟也是没了法子,只好先同意了下来。   酒席虽在镇国公府办,可也仅此而已。等酒席过后,他便立马离开,不会在那个地方多呆片刻。   唐璟是打定了主意,而孙氏全然不知他的打算,把能送请帖的人家,都送了请帖过去了。   尤其是,晋王府。   收到请帖之后,晋王妃看着自家丈夫左挑右选,愣是没有挑选出一套合适的行头,不禁有好气又好笑:   “口口声声说自己不愿意去,你如今这般上心又是为了什么?” 第117章 酒席当日   晋王放下衣裳,将不屑的神态摆得足足的:   “你当我愿意过去啊,那还不是镇国公府特意下了帖子我才勉为其难地去一去。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他们那般诚意满满的求着我,我若是不过去,岂不是不给他们面子?他唐璟的面子可不不顾,他老子却还是要顾着点儿的。”   毕竟抬头不见低头见,要是打了镇国公府的脸,往后再见面,岂不尴尬?   他说的那么义正言辞的,可晋王妃一句话就打了他的脸:“我看你就是自己想去凑热闹。”   “谁说的?”晋王断然不会承认,“我吃饱了撑着去凑这一出热闹?他唐璟不过就是封了一个侯爷罢了,我还是王爷呢!”   晋王妃见他这般态度,也知道再往下说么意思了,反正她说得再多,这人也会咬牙不承认的。   性子就是如此,多少年了还是这般。   晋王妃出了屋子之后,身边的大丫鬟问她:“娘娘,王爷都去赴那喜宴,您去么?”   “自然也是去的。”   只不过晋王妃可不是去凑热闹的。他们家这对父女两个如今是什么态度,晋王妃看得清清楚楚。嘴上说一句话没有说,可是有些话哪里是用得着说的。男方家里都还没有表态呢,他们还说什么说?   都是心里有数的事儿了,晋王妃自然也不再端着身份不去赴宴了。多去会一会唐璟,多去跟镇国公夫人说说话,往后对他们朝安也是好的。   丫鬟听罢,又想到了方才王爷的举动,问道:“那您要不要也挑一身衣裳?”   晋王妃笑了笑:“你以为我跟王爷一样啊?”   丫鬟听着这话也笑了。   确实,王妃可做不来王爷那般的举动。   “他这也是着急了。别看他整日纹丝不动的,装作一副不在乎的样子,可是心里比谁都还要着急。”当自己人的面,晋王妃也就没给晋王什么脸面了,“这些日子,有不少人家都请了媒人去镇国公府说合,这些事情连我都听说了,我就不信他没有听说。且那些人家,个个还都是高门大户,但凡国公夫人看上眼了,定下来了,也就没有咱们家的事儿了。”   小丫鬟听着也觉得庆幸:“好在国公夫人清醒,没有应下来。”   晋王妃听了这话,没有再往下说下去。   国公夫人之前能清醒,往后却未必了。唐璟封了侯,身份水涨船高,俨然成了京中待嫁女子心中的如意郎君。   且他年纪也到了,若不是出了沈家二姑娘的事,只怕如今连孩子都有了。他这样的年纪,镇国公府那头自然也是着急的。若是他们王府还端着,只怕等着等着,这事儿就没有以后了。   不管如何,晋王府这边是定下来了要去赴宴的。   不止晋王府这一家,孙氏如今能发喜帖的都发了。   虽说她扬眉吐气的机会是多了不少,可是谁又嫌弃这样的机会多呢。孙氏恨不得再多来几次,让她好好出一出威风。孙氏不仅给交好的人家都发了,连那些关系不好的,也都发了请帖,丝毫不放过能炫耀的机会。   孙氏知道这些人多半是不会过来的,他发请帖只是为了气气他们,恶心一下,她心里也高兴。   唐璟见母亲这般,也是无奈了。   “只怕沈侍郎一家,背地里不知道怎么骂咱们呢。”   “怕什么?”孙氏反驳道,“他们自己家的姑娘做了错事,害得你白白受了这么长时间的委屈。我没有找他们家算账,还特意发了一个请帖过去,他们该感恩戴德才是。”   感恩戴德?唐璟可不信。   他入朝以来,也不是没有碰到过沈侍郎。只是每次碰见,对方都是满脸不屑,使绊子倒是从来没有过的,只不过,不是沈侍郎不想,而是他根本没有机会。   司农司跟他礼部,根本就是风马牛不相及。   唐璟私底下还听周侍郎提起过,似乎那沈侍郎特别喜欢跟身边的人说他的坏话,将他抹黑的一无是处。当着别人的面都敢这么说,更何况背地里了。   还有……   唐璟想起了另一出:“您给沈家送请帖是为了气他们,可给林家送,究竟是个什么道理?”   “谁让他们林家人眼高于顶呢?”提到这个,孙氏便一肚子的气,“当初你还没有崭露头角的时候,那林家人是在什么嘴里我还记着呢。这回,我就是要让他们好好的看一看,什么叫做悔之不及!”   唐璟想到了那位林姑娘。   具体什么长相他都已经忘记了,只是印象中,似乎还是挺好说话的姑娘家:“人家肯定不会过来的。”   “我管她们过不过来,即便不过来,这请帖也送到了,你封侯的消息,也带到了。”   孙氏自打上回被林夫人打了脸之后,别一直想要找回场子,如今这么好的借口,孙氏是怎么能错过呢?   不过这是她自己的事情,与二郎没有什么关系,孙氏道:“这些事就交给娘处理就好了,你无需过问。只要喜宴当日好生陪着晋王就是了。”   唐璟垂下眼眸,没有告诉她晋王打从心底里看不起他,甚至还在皇上面前说他不好呢。   这些说来让人难受的事儿,唐璟都是不会说的,他只嗫嚅地说了一句:“王爷他,可能都不会过来。”   “谁说的?”孙氏不信,“当时我派人过去送请帖的时候,还特意交代了,让他们多留意一下王府的情况。他们回来之后同我说,那王府的管事知道他们是国公府来的,态度不知道多殷切呢。二郎啊,你得知道你已经今非昔比了呀,便是王爷之前对你有些偏见,如今肯定都已经改了。更何况上回小汤山一行,那王爷对你的态度不是也还可以吗?”   唐璟揪了一下腰上挂的荷包。哪里可以了,分明是不满意极了。   反正,他是不指望王爷会过来的。   不论唐璟如何忐忑,喜宴还是如约而至了。   这一早,唐璟便被吉祥两个从被窝里头挖出来,换上张嬷嬷前些日子特意做好的衣裳。   这样高兴的大事儿,张嬷嬷他们几个人里头没有一个是不上心的。   唐璟被迫坐了下来,由着他们捣鼓自己的头发,又由着他们系上玉佩,最后等他们商量着要不要在他们头上插一朵花的时候,唐璟终于由不得他们了。   他的头又不是花瓶,插什么花?   张嬷嬷心中无不遗憾:“少爷生的好,若是插上一朵花,定会更好看。咱们庄子里头又不是没有好看的花,少爷不妨试一试。”   不试!   唐璟说什么都不试。非但不试,还赶忙将他们都赶出去,自己迅速地整治好了之后,便让吉祥奉安两个驾车,把他自己还有张嬷嬷王管事都拉了出去。   等快要出门的时候,看到几个眼巴巴等着的小孩儿,唐璟大手一挥,就招呼他们上了马车。   几个佃户看到这样只觉得不成体统,连忙劝唐璟,让他把孩子们都放下来。今儿可是少爷的酒席,带着那些毛孩子像什么话,若是闯祸了,被旁人看了笑话,那丢的可就是少爷的脸面了。   唐璟没什么顾虑:“他们想去就带他们去吧,看看热闹也是好的。”   张嬷嬷掀开帘子,看着那些人尚在犹豫,便道:“少爷已经开了口,你们还担心个什么劲儿?”   几个孩子听了这话,又气怯生生地看上自己的爹娘。   无疑,他们是想去的,想去国公府,也想去凑热闹。   那个爹娘不盼着自己的孩子能见一见世面呢?他们看着孩子这般,也没了言语。   既然少爷都觉得没关系,那他们也就只好放着自家孩子去胡闹了。只盼着他们要懂事些,不给少爷添什么麻烦。   这一路,几个孩子都难掩激动,直到进了镇国公府,被几个姐姐带着下去吃东西,这才消停了下来。   国公府再好看,也比不得吃的东西好看。   唐璟这个主人翁自然是来得及早的。他过来的时候,府里还没来什么客人。不过他一过来,还能等多久,赴宴的客人便三五成群地都过来了。   孙氏本要跟唐璟吩咐几声,后来实在抬忙了,连吩咐都没有吩咐几句,便将唐璟扔给镇国公,出去招待客人了。   “你陪二郎一道去外头招待,我先去后院里头。”孙氏留下一句话,便匆匆走人了。   唐璟看了一眼镇国公,神色莫辨。   镇国公本来还尴尬着,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刚想说一句,就见到对方已经跟着长子走了,连一句话都没有留下。   镇国公抬起的手,无力地落了下去。   算了,走了也挺好,省得再起什么争执。   再说后院里头今儿过来的人,有的在孙氏的意料之中,有的,却出乎孙氏的意料之外。   不过来者是客,孙氏也不能不招呼,不管如何,脸上挂着一张笑脸总是错不了的。   直到赴宴的客人来了大半之后,晋王爷方才带着妻女长子,姗姗来迟。   他是故意来得晚一些的,如此方显身价。   明明今儿一早,晋王便早的就让马车出了王府,路上却又认识,让车夫绕了远路,绕到现在才登了镇国公府的大门。   晋王这个难说话的,自然就交给了唐璟对付。   再次见面,唐璟都还没有来得及跟萧朝安说上两句话,就被晋王臭着脸赶走了。赶走了唐璟,晋王自己也跟在身后,不让他接近自己的女儿。   萧朝安对此早已经有了预料。   她跟着母亲,一道随孙氏入了后院。   镇国公府的后院,今儿来的姑娘夫人也不少。萧朝安一路走来,碰见了不少相熟的。   不过等看到一人,萧朝安忽然停了下来,嘴角的笑意一收,须臾,却又笑得深了些。   “林姑娘?”   对面林姑娘轻轻一福:“嘉宁郡主。” 第118章 情敌见面   孙氏真想给自己一巴掌。   刚才看林家母女过来的时候,她也不觉得有什么,只想着过来就过来了,照常招呼就是了。可她万万没想到,就这么短短几步路的功夫,林姑娘竟然跟嘉宁郡主碰上了。   按理说,这两人应该是相熟的,且也并没有传出什么龃龉,气氛不该气如此的微妙啊。   难不成……嘉宁郡主知道二郎从前跟林家姑娘相看过了?孙氏觉得不大可能,毕竟那件事可是挺私密的,他们家又从来没有对外提起过,应当不会有人知道。   可是若不是因为这件事儿的话,这两人到底怎么了?不止是孙氏,就连晋王妃也没能想出来究竟是何原因。   不过她反应也快,见林家姑娘跟自己行礼,立马伸手拉来拉,又与林家夫人相互见礼,赞道:“这么久不见,婉清当真是出落的越发标志了。”   晋王妃跟林夫人也是旧相识,这认真说起来关系还算不错。这林家姑娘,晋王妃也觉得是个不错的好孩子,也是极喜欢的:“且婉清眉眼之间,跟皇后娘娘很有几分相似呢。”   林夫人笑道:“婉清只小便有些像皇后娘娘,只是如今长大了,越发的朝着皇后娘娘的模样长起来了。”   “到底是亲姑侄。”   “谁说不是呢?”   三言两语,便化解了矛盾。孙氏也不管自己究竟有没有想通了,同晋王妃和林家夫人道:“这外头有些冷,不如我们进去说话吧。屋子里头架起了炉子,摆上了烤肉和酒,我们过去先暖暖身子,如何?”   晋王妃自然不会不应。   林夫人也一样。   她今儿过来打的什么主意,林夫人觉得孙氏不可能会不知道。她从来就是一个直性子的人,学不会那些弯弯绕绕,晋王府想要跟他们林家争,他们林家也不会怕。林夫人微微躬身:“王妃娘娘先请。”   晋王妃敏锐的察觉到有什么不同之处,瞥了一眼林夫人和旁边娇媚可人的林家姑娘,一个念头呼之欲出。   她强心里的那股异样,道:“那就进去吧。”   林家姑娘反而生了怯。   她实在不知该怎么面对孙氏和嘉宁郡主,听了她们要一同去里头坐着之后,往后退了一步,小声道:“娘,你们先进去坐着吧,我在外头透透气。”   “你这孩子。”林夫人责怪她不懂事,“外头天儿这么冷,你不去里头烤火,在外头瞎站着做什么。”   林姑娘道:“我不愿意在里头呆着,里头闷得慌,也有些吵闹。”   “听话,别胡闹。”   林姑娘却打定心思不过去。   孙氏见他们母女起了争执,便在边上劝道:“这孩子是个爱清静的,随她去吧。叫丫鬟仔细看着,等冷了就让她回来便是。”   孙氏是不怕她冷不冷的,只是闹不愉快   也别在她家里闹啊。   “就是,小孩子家家的,不愿意就不愿意了。”晋王妃也道。   萧朝安却也站了出来:“我跟林姑娘一样,也觉得这里头吵的慌,想要在外头站着,顺便赏些梅花。”   林夫人眼神一暗,不过片刻间又恢复了过来,仔细叮嘱了一句:“那正好,既然郡主愿意陪着你,你就在外头散散心好了。只是别待的太久了,过会儿便进来,免得被冻着。”   林姑娘怎么也没想到嘉宁郡主也会跟着留下来。   只是箭到弦上,也不得不发了。林姑娘轻轻咬牙,道:“我知道了。”   孙氏这才领着他们两个人进了屋子里头,留下了丫鬟陪着嘉宁郡主跟林姑娘。   孙氏她们一行几人有说有笑地进去了,可是等到几个人离开之后,留给林姑娘跟嘉宁郡主的却只有无尽的沉默。   林姑娘想要打破这沉默,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好在过了一会儿,萧朝安主动说了一句:“我们去池边走走,如何?”   林姑娘点头应下。   她们两个人在这边站着,旁边不知有多少人都在偷偷看着这边。萧朝安是晋王嫡女,林姑娘是皇后侄女,本就是京中贵女中的领头人,且一个是皇亲,一个国戚,可想而知会引起多大的注意。   在这大庭广众之下有什么话,也不好当场说出来。去池子那边,两个人反而自在些。   几个丫鬟都不近不远地跟着。   不敢多打扰他们。   在池边走了一圈,两人都没有说什么要紧的话,聊的都是些无关痛痒的。过了许久,林姑娘首先忍不住了:“郡主想必都知道了吧?”   萧朝安停了步子,一面眺望远方,一面问道:“林姑娘何以这般想?”   林家姑娘苦笑:“上回见面的时候,郡主可不是如今这番态度。今儿见面,虽说面上带笑,可是那笑意未达眼底,我虽不是极细心的,可也看出了端倪。”   “是吗?”萧朝安听到这句话不由得笑了。   这回可是真心的笑。   萧朝安从来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表现的这么明显,她还以为自己刚才端住了呢。   “我不是有意要如此的。”她道。   林姑娘回了一句:“我明白。”   都是一样的,她也不是有意要回避的,只是刚才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嘉宁郡主和王妃娘娘,实在是笑不出来,也找不到什么话来聊,所以等找了借口留在了外头。   只是林姑娘好奇:“这件事林家和镇国公府都没有对外宣扬,群主是怎么知道的呢?”   “有心打听,自然便没有什么秘密。”萧朝安神色轻松。   “倒是我低估了郡主的神通广大了。”   萧朝安轻笑。   哪里有什么神通广大呢?不过就是费尽心思罢了。   要说一开始,她也没有想到自己有一个人会这般在意唐璟,可事实就是如此,即便是没想到,事情也发生了。萧朝安从来就不是一个会避讳的人。在知道自己对唐璟有了别样的心思之后,她便立马让人打听了唐璟的生平,从小到大所有的事,包括喜欢吃什么,喜欢玩什么,喜欢跟那些人相处,她都打听的清清楚楚的。   不是出于好奇,只是为了验证,当她将唐璟的一切都打听清楚了之后,自己是否还会动心?   结果……   也不用再细说了,如今萧朝安再面对唐璟的时候,只剩下满心的心疼。她从未想过,那个大大咧咧,毫不在乎的少年郎,这十来年里一直过着被家人漠视和否认的日子。越了解就越心疼,越心疼就越在意,所以这回她在看到林姑娘的时候,才会那般的失态。   归根结底,不过三个字:容不得。   萧朝安反省了一下之后,对着林姑娘道了一声歉:“实在是不好意思,我也想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为何不行呢?”林姑娘反问,目光真挚。   萧朝安有些惊讶地看了对方一眼。   林姑娘坦然:“我虽说也有不甘,可也知道及时止损。”   她便是对唐璟仍有心思,也知道这心思再继续下去是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当然这些还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林姑娘没脸再与镇国公府再有什么瓜葛。   “郡主这个朋友,远比我那些不切实际的心思要来得重要。”   萧朝安释然一笑,看了一眼远方的梅林:“那处风景好,不如我们去那边看看。”   “正有此意。”   短短几句话的功夫,个中的干戈便已然化解。   林姑娘不是小气的人,萧朝安更不是。意识到对方说的话不是什么假话之后,萧朝安便舍了旁的心思了。   孙氏那边比这边还要安分些。   林夫人大可没有必要在晋王妃跟前表露什么,自始至终都自然得很。那一片坦然的样子,叫晋王妃都以为自己应当是想错了。   晋王妃心下迟疑,若林氏当真有这样的心思,应该也不会分毫不显。   这事儿毕竟还有待考量,晋王妃看不出什么,便也只好放下了。   女眷这边尚且能安分,虽说各自怀着那么一点小心思,可是那点小心思在看到嘉宁郡主跟林家姑娘之后,还是给摁了下来。她们也不是没有自知之明。   有珠玉在前,汝阳侯哪里还会看得到他们?   还是老老实实待着吧,免得被旁人看了笑话。   另一头,唐璟如今可算是水深火热了。   晋王有好一阵子没有再挑剔唐璟了,如今再看到他,自然要过一过嘴瘾。   “区区侯爷罢了,京城里头不知有多少的侯爷,你在这里头,还算是最微末的一个。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也不少。”   “你的道行还浅着呢,圣上不过是看在你救了太子殿下的份儿上,真以为是你做的那些破事儿?”   “封了侯爷,更得虚心谨慎一些,切莫在张狂招摇,做出那等没所谓之事,你那玩心,也得赶紧收收了,免得叫旁人……”   他也没有别的意思,纯粹就是过一过嘴瘾,毕竟他可是憋了这么长时间,总得让他一次说个够吧。   可惜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唐璟对着晋王的时候本来就有些心虚,如今听着他话里话外全是不满之意,越发没了自信了。   ——皇上说得没错,晋王果真不喜欢他。   这事儿唐璟以前就知道,可是如今认识地越发清醒了起来。晋王不喜欢他,极其地不喜欢,那朝安呢?朝安是晋王的亲女儿,晋王都如此了,她会怎么想…唐璟不敢往下想。   反正,不会有多好就是了。   晋王挑剔来挑剔去,却一直没有见旁边的人吱个声,他有些疑惑地看过去,便看到唐璟那脸色已经能用无望来形容了。   晋王心头一跳。   怎么回事,他方才都说什么了? 第119章 林家打算   晋王看唐璟这眉眼耷拉的模样,立马开始反思了起来。   难不成是他方才说话说重了?也就只有这个可能了。可晋王却不是一个会道歉的人,更不可能对着唐璟道歉。   他可是好面子的人。   晋王只佯咳了一声:“我虽说让你不要太张狂,可思来想去,你也不是一个张狂的人,无需太过小心谨慎。按着平常来的就是了,该怎么做还是怎么做。方才那些话,不过是敲打敲打你。”   唐璟仍然沉浸他自己的世界当中,听到晋王的话,也不觉得晋王是在安慰他:   “王爷教训的是,下官知道了。”   “谁教训你了?”晋王立马吹胡子瞪眼睛,他方才分明是在说好话哄他,这么大一个人了,怎么连什么是好话,什么是歹话都分不清?再说了,他之前那些话也不是教训,那是劝诫!   要真说自己教训了这人,回头朝安肯定又要使性子了,晋王果断质问:“你这意思是说,我方才是在教训你?”   唐璟虽然这倒是,可他也不敢明着说出来,只好委委屈屈的说了一句:“王爷自然不是在教训我,而是在跟我说道理。”   这蠢小子!   晋王实在是懒得再跟他解释了,甩了袖子,愤然离开。   唐璟慌张起来,他又做错了什么……可他什么都没来得及说啊。   王爷怎么这么难对付?   晋王走了好几步,却没见那人跟着他走过来,只好回过头,板着脸道:“还不快跟过来!”   唐璟精神一震,赶忙跟过去。   李尚书看到这边的情况,又跟镇国公说起了话:“你看,你们俩老二不知道又跟晋王说了什么了,瞧,王爷还让他跟过去。”   眼瞧着唐璟确实颠颠地跟了过去,李尚书大为感慨:“他竟然真的跟过去了,还真是听王爷的话啊。”   李尚书捣了捣镇国公:“王爷这意思应该挺明确的了吧,你们家呢,多多少少该给个反应啊。总不能只让你们家老二冲在前头,你这个当爹的反倒是一句话都不说。”   李尚书说完之后,本指望着镇国公多多少少会给他一个反应,可结果问完之后,却见这人好像呆住了一般。   等了一下还不见他回过神,李尚书赶紧晃了一下他。这晃得有点猛,镇国公立马就反应过来了:“你说什么?”   李尚书叹了一口气:“我说,你这个当爹的多多少少也该给个反应啊,赶紧请个媒人去人家王府提亲才是正经的。”   想着唐璟那般小心翼翼的模样,李尚书还觉得这法子好得很:“你跟你们家老二眼下正焦灼着呢,说不定能你给他提了亲,他一高兴,就跟你没了嫌隙呢?”   镇国公嘴角一扯:“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李尚书越想越觉得可行,“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你要是错过,往后再想要重修就好,那可就难了。”   镇国公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我才懒得管他的事儿。”   “那你就等着后悔吧。”李尚书凉凉地来了一句。   镇国公轻蔑地撇了撇嘴。   他会后悔?他这辈子就没有后悔过。   不过转念一想,又觉得那提亲的事儿或许真的该提上日程。当然,他肯定不是为了那个臭小子,更不是为了要重修就好,只是为了镇国公府。   与晋王府结亲,对镇国公府的声望也是极有利的。   他这么做,全都是为了镇国公府的未来着想。   晋王爷不是一直将唐璟给绑在身边。   今儿的主人翁毕竟是唐璟,他还得去招呼别的客人。留着唐璟在身边挑三拣四了一番之后,晋王便大方放人了。   不放人也不行。   只是不管唐璟做什么,与谁说话,晋王的目光一直都放在他身上,使劲儿地盯着,从来没有离开过。   好在这周边没有什么女子,有的只是偶偶尔路过的丫鬟。要不然,晋王的目光还得盯得更厉害些。   萧绎开口阻止了好几次,可是晋王却压根没有听他的。如此这般,让萧绎都觉得脸上无光:“父王,他到底有什么好盯着的?你要是再这么望下去,迟早都要被人看笑话的。”   晋王猛地拉下脸:“我看谁敢笑话我?”   他堂堂晋王爷,想笑话他?找死不成。   “满屋子的人都敢笑话您。”萧绎说话也不含糊,“谁像您这样啊,一来就把人绑在身边,却也压根没说什么好话,不是嘲讽就是鄙夷。等人走了呢,又觉得处处不舒服,都已经盯了一路了。同他说话的不过都是些男子,父王难道还怕这唐璟对男子动心不成?”   晋王抿了抿嘴,说的有些恼怒:“谁怕这个了?我不过是随随便便看两眼,就惹得你说出这些话,难不成我还不能看了?”   眼睛长在他身上,他想看谁就看谁。   “不是不能,是你好歹该顾及着些吧。虽说您和母妃有这个意思,可人家镇国公府并没有正儿八经地表个态,您眼下看得紧,旁人还以为咱们王府倒贴呢。”   晋王不听这些话还好,一听到这些话,差点就炸开了:“你胡说八道些什么,谁跟你母妃有这个意思了?我从来就没有说过这些话,你可不要污蔑我。”   萧绎顿时无语起来。   他也不想跟他父王争什么,只是过了一会儿,才咕哝了一句:“长眼睛的人都能看明白的事儿,父王您如今不承认有什么用?”   晋王拿手指头戳着自己儿子,心痛地都说不出话来。   这是污蔑,不分青红皂白地污蔑。   他几时看中唐璟那厮了?他看重的分明是临北侯世子。虽说世子和侯爷确实没法比,可人家临北侯世子一表人才,还,还……   晋王突然找不到什么合适的词儿了。只因为他意识到,临北侯世子跟唐璟比起来,好像确实没有什么独到之处。不对,他怎么能这么想呢?他一开始看中的分明是文武双全的临北侯世子啊。   他得好好缓一缓。   晋王没有再继续往下说了。萧绎看到父王安分了下来,也是狠狠地松了一口气。   唐璟半天都没有注意到他们父子两人的争端。   他如今全心全意地在应付这些客人。今儿来的这么多人里头,还真有不少是想跟唐璟攀交情的。   最难应付的就是他们了,一个个拿着酒杯,笑脸相迎地敬他酒,嘴里的好话一句接着一句,叫唐璟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好在唐郢跟在唐璟后头,给唐璟帮着挡了不少酒,这才免得他喝醉了。   等把这些人给糊弄完了,唐郢才拉着唐璟到了别处,同他道:   “这外头的人你都敬了酒,舅舅他们那里,你也过去喝两杯。”   唐璟下意识的皱起了眉头。   唐郢也知道这里头有故事,可他还是道:“舅舅他们今儿过来,是为了给你贺喜的。之前的事就当做一笔勾销,从来没有发生过。怎么说,他也是你我的亲舅舅,何况还有咱们外祖母在里头。”   唐璟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   不过,他去敬酒也只是因为唐郢这两句话,还有他的那位外祖母,与旁人压根没有什么关系。至于他那几位舅舅表兄,唐璟一点都没有把他们放在心上过。   直到去了酒席,与他们喝完了酒,唐璟也不过就是面上客气客气,未曾真心实意地将他们当成什么亲戚。   里头最难堪的,还要数唐璟的大表兄孙绰了。   当初这表兄弟里头,除了唐郢,他数他最有出息。孙绰年纪轻轻便身居要职,自然看不中唐璟这个只会知道花天酒地的纨绔公子哥儿。多少次他看到唐璟,都借着表兄的身份对他说了些不中听的话,名为劝诫,实为嘲讽。   如今身份变了样,可不就是说他最难堪么?   不过好在唐璟压根没有说什么,只是短短地敬了两杯酒之后,迫不及待地离开了。   孙绰轻轻地吐了一口气,却又觉得失落了起来。   被自己看不上的表弟给远远地甩在了身后,这滋味可真不好受。   今儿这出酒席,百感交集的人注定不会少了。直到酒席散去,唐璟还在这宾客里头看到了各种各样的反应。有羡慕的,还有嫉妒的。   不过这与唐璟而言,已经没什么关系了。他在这镇国公府里头待不住,到了下午,见几个孩子都玩得差不多了,便立马驾着车回了庄子里头。   走的这样急,惹得孙氏连连叹息:“这孩子,不是都已经跟你和好了吗,怎么还是在家里待不住。”   镇国公听了这话,没好意思吱声。   晋王这边,回王府的路上,他还在同晋王妃数落唐璟的不好。   他惯会编排唐璟,这点晋王妃已经见怪不怪了。   晋王私底下同王妃说了还不够,过了两天,还进宫,打算跟太后一块儿说道说道。   太后正巧也有一件要紧的事要同他说。   “你不喜欢的唐璟正好。哀家昨儿听说,皇后娘家有心想要同镇国公府结亲。趁着这机会,你赶紧让朝安远着那镇国公府的老二一些。他们林家愿意结亲,就让他们林家结就是了,反正咱们也不在乎,是吧?”   晋王:“……!!!” 第120章 晴天霹雳   晴天霹雳,不外如是。   晋王被这消息震得手心里都掐出红印子了都还不知道。还是太后看他脸色奇怪,往下一看才发现他拳头攥得紧紧的。   “你这是干什么?”太后嗔了他一眼,“就算是高兴,你用不着这样啊。”   晋王嘴角一抽,赶忙松开手。   方才掐着的时候还不知道,如今一松开,才知道是真的疼。   晋王疼得龇牙咧嘴。   太后笑话他:“哀家就知道,你知道这事儿之后准会高兴,所以一听到这个消息,便立马想着要告诉你了。你今儿是进了宫来,若是你没进宫,哀家本还想着派一个宫女出去,亲自告诉你的。”   这样大的喜事儿,太后迫不及待的想要找人分享分享。   晋王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凑到了太后跟前,小心询问:“那林家,怎么会突然想要同镇国公府结亲,以前都没有听说过这回事啊,莫不是因为……这次封侯?”   太后摆了摆手:“是也不是。哀家听皇后说,这两家以前就有这样的意思了。”   “之前就有这个意思,我怎么不知道?!”晋王拍案而起。   太后让他稍安勿躁:“我这话都还没有说完呢。”   晋王只好先冷静了下来。   “原是有这样的打算,只不过当时中间出了什么事儿,这相看也就作罢了。如今唐璟封了侯,在外人看来,这身份自然不一样了。林家这边本来就有这个意思,如今因为封侯,心意便更坚定了一些。哀家还听说,这林家和镇国公府一开始的相看,还是皇后那个小侄女儿坚持的。”   对此,太后很是不赞同。皇后那个侄女她也是知道的,生得标志至极,人也温婉可人,怎么就想不通,非得一头栽倒唐璟这棵歪脖子树上了呢?   太后嘀嘀咕咕:“……真不知道那小姑娘到底是怎么想的。难不成,这娶过妻的男子,当真这般抢手?”   太后说完,又看了晋王一眼,见他仿佛高兴傻了的样子,又道:“虽说哀家弄不清楚那人家姑娘是怎么想的,可是这事对咱们来说毕竟是好事,你说是不是?”   晋王讪笑:“是……是么?”   “自然是的。”太后笃定道。   晋王这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隔了一会儿,他赶忙问道:“对了,皇兄那边是怎么想的?”   提到那个不听话的儿子,太后心里可是一肚子的埋怨:“我管他怎么想的呢,反正不干咱们的事儿。”   “怎么能不干咱们的事儿呢?!”   太后一怔,随即瞪他:“你着急什么?”   晋王不得不耐着性子慢慢来,许久,方替自己解释道:“我……我这不也是关心则乱么?毕竟朝安对那小子仍旧有些心思,我担心她要是听到这些,会受不住,所以势必要打听得清楚些。”   太后虽不满意,却也不疑有他,毕竟晋王的态度从来都是清清楚楚的。跟她一样,都不待见唐璟,太后也不瞒着他,道:   “皇上那边是什么想法我也不知道,不过皇后那儿倒是挺赞成的。你也知道,太子同那唐璟关系一向不错,这回唐璟又救了太子的命,皇后正不知道该怎么感激他们一家人,如今林家刚好找了过来,可不正中皇后下怀么?哀家估摸着,皇后肯定是会替林家到皇上面前,求一道赐婚圣旨的。”   还赐婚?晋王听着,整个人都烦躁了起来。   他当然不会承认自己是因为听到这个消息而心烦意乱,只是安慰自己,这肯定是觉得林家跟唐家不搭,不是良配,所以这才生了许多恼意。   怎么赐婚了?真要是赐婚的话,可就再没他们晋王府什么事儿了。   这事情到底要怎么解决,难不成他要去找黄兄说说?   太后又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话,可他说得再多,晋王都没有放在心上过。   太后自说自话也不觉得没趣儿,愣是拉着晋王说了好半天。   从太后宫里出来后,晋王擦了擦汗,马不停蹄地又去了大明宫里头。   太后对他的打算还毫不知情。自打晋王离开之后,她还欣慰地同红豆道:   “瞧瞧,到底还是晋王同哀家一条心。”   红豆知道太后不待见唐璟,所以也附和一句:“太后娘娘如今能安心了吧?”   “安心了,再安心不过了。”太后惬意道。   等那赐婚的圣旨下来,她就很安心了。想必晋王跟她想得也一样。   晋王如今跟太后可不是一条心,他紧赶慢赶,最后终于赶到了大明宫外头。   皇上这边,听人说晋王过来的时候,他还有些惊奇:“晋王可说了要过来做什么的?”   底下的小太监忙道:“王爷说,许久都没有见到圣上了,心里想得慌,所以特意过来看一看。”   皇上嘲笑了一句:“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福禄公公听着圣上的反应,没忍住,笑了一声,随后又问道:“那圣上让不让王爷进来?”   “就让他进来吧。这会儿如若不让他进来的话,以他的性子,只怕又要使出什么幺蛾子来。”   皇上对他这唯一的胞弟可是再了解不够了,自小便任意行事,白长了这么大的年纪,却一点都不知道稳重。也怪他和太后太宠着了,宠出这么个不知所谓的出来。   底下的小太监听到这话,连忙下去请晋王进来了,丝毫不敢让他多等。   他们这些小喽啰,可不敢得罪王爷。   没多久,晋王便气势汹汹地从外头进来了。他本来是想着要发难的,可是等见着皇上之后,忽然找不到发难的借口了。   该怎么往下说下去呢?   是直接质问,还是拐弯抹角地先说上两句。   晋王还没说话,皇上倒是看出了他的意思,抱着胳膊望着他:“怎么着,不是说许久不见心里想得慌么?朕看你的架势,可不想是想得慌的样子,该不会是来兴师问罪的吧?”   晋王立马就泄了气:“怎么可能?我是真的想见皇兄了,所以打母后那边走了一遭之后,便立马赶着过来了。不知,皇兄这段时间过着可还好?”   “没你在朕眼前晃悠,过得倒还是不错的。”   晋王听到这话,只觉得脸上发热,不过该说的话还是得说的。   晋王自己拧巴了一阵,最后终于还是开口了。   他从来就不是一个人藏不住话的性子。且对他来说,皇上又不是外人,这些话,也没有什么能说不能说。晋王坦言:“皇兄,皇嫂是不是想让您撮合汝阳侯和林家姑娘?”   皇上听了他的话,反而道:“你这消息倒是挺灵通的,母后告诉你的?”   “看来是真的了?!”晋王急了,“难不成皇兄您真有这样的打算?”   “怎么,不行啊?”   “当然不行!”晋王回得理所当然。   他这点小心思,皇上看得一清二楚,只是他就是不愿意如他的意:“他汝阳侯未娶,皇后的侄女云英未嫁,这可是天作良缘,有什么行不行的?如今林家诚心诚意地求到皇后跟前,可见其态度赤诚。皇后又极喜欢汝阳侯,在这之前便在朕这边几番称赞,如今碰上了这样好的婚事,便越发极力促成了。”   皇上扫了晋王一眼,故意道:“朕知道你看不中汝阳侯,所以听了皇后的话,觉得这婚事十分的不错。你不喜欢人家,自然有别人喜欢呢,总是拖着像什么话,还不如快刀斩乱麻,早点将这婚事给定下来。朕这般,也算是为了你着想了,你可高兴?”   高兴。   晋王都要高兴死了,他笑的扭曲:“皇兄,你可真是为了我着想啊!”   “那是自然,你是朕的胞弟,朕自然要以你为先。若你对汝阳侯看得过眼,觉得他可以当你的女婿,朕自然要把他给你留下来。可你不是瞧不中么,早点打发了他,你心里也舒服,是不是?”   晋王当真是无话可说。   早知如此,早知如此他……算了,如今说这些话都没有用了。   皇上又道:“怎么着,如今你又愿意要他做你女婿了?”   “我——”晋王欲言又止。   这样的话如今要他怎么说?   晋王也看出了皇上在故意气他,也确实被气到了,没说两句话,便气鼓鼓地回去了。   福禄公公还有些担心,瞧见人走远了,犹豫地说了一句:“圣上,王爷这……?”   “用不着管他,他气两天,自然也就好了。”   也是,福禄公公想到这位王爷的气来得快去得也快,瞬间就放下心了。   只是皇上和福禄公公都不知道在晋王出宫之后,恰好就碰到的唐璟。   晋王站在气头上,不迁怒是不可能的,可想而知唐璟是个什么下场。   知道目送着晋王离开,唐璟才无辜地看了一眼身边人:“我刚才又说什么错话么?”   那人立马摇头。   不仅没说错话,连话都还没来得及说,便被晋王给横了一眼,复又骂了一句便离开了。那人猜测:“想必是王爷在宫里头受了气,所以见到咱们,有所迁怒罢了。”   话是这样说的,可是唐璟却不大相信。他又不傻,自然能看出来方才晋王的怒气就是冲着他来得。   可唐璟左思右想,也没能想明白自己究竟什么地方得罪了王爷。明明上次分开的时候,王爷不还好好得吗?   真是让人费解。   唐璟想秃了脑袋,也没能想出来。   另一头,晋王气了一路,如今已经回了王府里头了。   守门的小厮看到自家王爷又回来了,笑容满面的上去迎接。可是还没迎上去,便被晋王的一张冷脸给逼退了。   好,好可怕!   小厮颤巍巍地退了下来。   晋王直冲后院,进去之后,也不管女儿在不在,就直接拍了桌子:“真是不要脸!”   晋王妃和萧朝安对视一眼,俱是一头雾水。   到底是谁不要脸? 第121章 赐婚消息   晋王妃见丈夫怒气冲天的样子,探身问道:“这是谁又惹着王爷了?”   晋王正想要破口大骂,可仔细一想,却又觉得自己骂都没有立场,可他要是忍不住的,到底还是说道:“还不是皇兄!”   “皇上不要脸?这话你可说不得啊。”晋王妃看四下里头没人,才敢这般调侃。   晋王否认:“自然不是他,是那林家。”   晋王气鼓鼓地往下一坐。   晋王妃听得越发奇怪了:“怎么又跟林家扯上了关系?”   京城里头姓林的多了去了,可能叫晋王上心的林家,便只有一个了,这定然是皇后的母家。   晋王想着那事儿,实在不大好意思当着女儿的面说出来,所以板着脸,同萧朝安道:“你先出去。”   萧朝安悠悠然地坐了下来。   “你——!”晋王指着人,“叫你出去你就比去,有些话不是你能听的。”   “女儿还真想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样的话是我听不得的?”   她这样执迷不悟,晋王拿她也没有办法。   “是你自己要听的,待会儿若是担惊受怕,可别怪父王没提醒你!”晋王话里的警告满满,可是说完之后,却丝毫没等到女儿有什么惊慌失措的模样,顿时觉得自己没了面子。   不过他今儿没面子也不是头一次了,晋王索性就摊开了说:“我今儿进宫之后才知道,那林家早已经看中了唐璟,想要请皇上和皇后赐婚。”   晋王妃同萧朝安对视了一眼。   晋王说完之后,本想看到她们母女两人震惊的模样。可是看了许久,都没从她们脸上看出什么异样的神色来。   晋王惊了:“你们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那林家看中的可是唐璟,不是旁人。”   晋王妃挤出一丝笑来:“之前镇国公府办喜宴的时候,我便看出了那林夫人有些不对劲。只是这念头稍纵即逝,我也没有往下深想,原想着过些日子再派人去打听打听,没想到,今儿就听到了这样的消息。”   晋王妃说完,还感慨了一句:“果然,我当时那念头是没错的。”   林夫人果真有别样的心思。   其实仔细想一想,那天孙氏的态度也很可疑。对着她的时候一切都好,不管什么时候都是有说有笑的;可对着林氏的时候,却笑得不是那么真诚。这里头,肯定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儿。   晋王妃又问道:“这林家是如今才想着要与镇国公府结亲的,还是原先就已经有了这个打算?”   “早就有了这个打算了,甚至连相看都相看过了,可是中间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儿,两家谈崩了,直到这回唐璟封侯,林家那边又再次起了心思。好一个林家,不声不响的,就想直接跟镇国公府结亲,也不问问咱们王府允不允许!”   晋王一边说着,一边偷偷瞄着女儿。   结果叫他失望了,萧朝安自始至终都没有给什么反应。   晋王奇怪:“你们母女俩今儿是怎么了,竟一点反应也没有?”   当真不怕么。   要是皇上听了皇后的话真赐婚了,那事情可就再变不得了。   萧朝安非得没有什么反应,反而镇定自若地给自己倒了一盏茶:“这事儿,我一早就知道了。”   “一早就知道了?”晋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你一早就知道了什么?”   “林家跟镇国公府相看的事儿。”   一语惊人。   晋王到如今才反应过来,合着这母女俩一个早有预料,一个已经打听得清清楚楚了。只他一个人被蒙在鼓里,在宫里丢了好大一个脸。   晋王气不过:“你们母女俩真是好样的,竟然一点都不告诉我。”   晋王妃摁住了几欲跳脚的晋王:“这些事儿怎么好告诉你呢?要是真告诉你的话,指不定你对着唐璟的时候越发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了。他在你跟前本来就可怜,要是你因为这件事情在发作起来,毕竟离你离得更远。”   晋王竟无言以对。   回想他今儿遇上唐璟的时候,好似的确是这个态度。   遭了,那唐璟会不会因为他这态度,越发远离了他们晋王府?这可不行!   半晌,晋王又问:“你们就真的一点都不担心?”   晋王妃没有回他的话,反而问了一句:“那皇上是怎么说的?”   她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晋王就一肚子的火:“皇上一心想着皇后,还道我本来就不待见唐璟,如今林家求赐婚,刚好中了我的下怀,所以自然就要应下了。”   “真的是这样说的?”   “还能有假?”晋王都快要被气死了。   “这话说的也不错。”晋王妃竟赞同地点了点头,“可不是正中王爷下怀么?您不是一向都看不中唐璟,处处编排他,不说他的好。如今这样的境遇,不正是合了你的意吗?王爷还着急什么,该高兴才是。”   “连你也要挤兑我?”   晋王回头看向女儿,却见女儿也一副你终于如愿的样子,看得晋王心口直犯疼。   只可惜,他越是坐不住了,这母女两人便坐得越稳。最后,担心受怕的分明只剩下晋王。   晋王怎么说也没有用,这两个人就跟听不进去似的。平日对着唐璟,这母女俩也是一个比一个在意,如今碰上这样的大事,反而淡然的不得了。   “好啊,你们一个个的不管事儿,到时候要是出了事,可不要指望我来扫尾。”晋王说完,便负气而去了。   与其靠着这两个人,他还不如自己下去多想想办法。   脚步声渐行渐远之后,晋王妃才探头看了一眼,果真没有再见到人。   “这性子怎么就急成这样了。”晋王妃纳闷道。   也是晋王看错了,这母女两个,还真没有一个是真坦然的。不过就是面上看着镇定,不似晋王这般,一听到动静便急得四处乱窜了。   萧朝安回道:“父王也是关心则乱。”   说到这个,晋王妃也是颇为无奈:“若是他早点关心的话,何至于又生了这么多的事儿?”   不过,晋王妃倒也不是那么担心。她脑子远比晋王灵光得多,就从那短短的几句话,便大致猜到了皇上的态度。   皇上那边是用不着担心的,毕竟皇上念着兄弟,念着朝安,应该不会那么快答应下来。就是皇后那儿,有些棘手。还有太后那边,以晋王妃对太后的了解,这回的事儿,太后必定乐于见成,说不定在还会在背后推波助澜,撮合这桩婚事。   她得好好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做了……   继晋王离开之后,萧朝安也起了身,与母妃告退,便离开了正院。   一出门,萧朝安跟前的丫鬟巧心便凑了过来:“姑娘,王妃娘娘都已经在想法子了,咱们这边是不是也该仔细想想?”   另一个丫鬟也道:“是该想想,否则白白便宜了旁人。谁知道那林家姑娘竟然存了这样的心思,难怪她上回对着国公夫人的时候态度那般谄媚。”   “休得胡言乱语。”萧朝安转身,警告地看了丫鬟一眼,口中道,“罚你一月月俸,这些天闭门思过,往后亦不必跟在我跟前了。”   “姑娘恕罪。”小丫鬟正要求饶,巧心赶紧让人将她拉了下去。   若不是姑娘跟前两位姐姐年纪大,放出去了,哪儿能得到这个小丫鬟跟过来。原以为是个机灵会说话的,谁想到这刚一说话,便撞上了姑娘的忌讳。巧心回道:“姑娘别生气,下回让她远着些就是了,说话这么没轻没重的,就不该留在姑娘您跟前侍候。”   萧朝安揉了揉眉心。   也是她心乱了,听不得那些话。放在平时,也不会发这么大的火。   一个消息,让晋王府的几个主子都开始精神不宁,唐璟那儿,却也是没多久便知道了消息。   喜宴过后,唐璟便从工部那边得了弹棉花的物件儿,当下正在工部一干人等的围观之下,大显身手。   唐璟剩下来的棉花也不多了。   不过好在圣上已经派人前去巡,又让地方官府下令,高价收回棉花籽,只要政令通达,想必要不了多长时间,便能收回不少棉花来。   这后续的跟进离不开工部。   唐璟也不藏私,开始仔细地教他们如何弹棉花。   这活儿还有点累,唐璟聚精会神地弹了一会儿,手便累的抬不起来了,头上也沾了一头上的白棉花,有些甚至钻到了口鼻里。   形容狼狈。   等他终于受不住停下来的时候,才气喘吁吁地同旁边的人道:“你们瞧见了没?就是这么弹的,这新棉花弹过之后可以更加松软,经年的旧被子,弹过之后也能像新的一样。”   话说完之后,却迟迟不见人应和。   唐璟觉得怪异,立马转过身看了看,就见其他人炯炯有神地盯着他,有的人甚至还在憋笑。   不是他们故意要这样,实在是唐大人弹棉花的样子……有些笑人。   唐璟仿佛察觉到了什么,立马不乐意了。将手里的东西放旁边一放,也不试了,说得冷酷无情:“都教了这么长时间了,想必你们也看会了,一个一个都来试试吧。”   众人不想这么快就轮到了他们自己。   虽然不愿意变得跟唐大人一样笑人,课也不好把人给得罪死了,因而只得硬着头皮上去试。   唐璟把头上的棉花撸了下来,抖了一下身子,坐在旁边也开始欣赏起来了。   光看着还不够,他还特地叫人端了一盏茶过来。   细细地品。   看人受罪,还真是有趣。   只是唐璟还没有来得及多看几眼,便被从外头回来的周侍郎给拉到了一边。   唐璟以为他又要说什么废话,漫不经心的站在那儿等着他说。   谁想周侍郎这回一来,就来了一个大的:   “你可知道,圣上要给你赐婚了!” 第122章 晋王碰壁   唐璟心里诡异地一跳,满满的期待压得他快要透不过气来,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问出这句话的:   “皇上,想给我跟谁赐婚?”   周侍郎大喘了一口气,跑了这么久,可是累坏他了:“还能有谁,那林家的姑娘呗,皇后娘娘的亲侄女。”   唐璟十指一缩。   周侍郎也是刚刚才打听到了这事儿,也亏了他消息灵通,京城里头大大小小的轶闻他都有办法知道。今儿他在外头听说了这个消息之后,想着唐璟还在工部,便立马赶着回来了。   周侍郎一脸严肃:“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你可想好了该怎么应对了?”   唐璟有些生气:“我才刚刚知道这个消息,能怎么应对?”   这么大的事儿,他竟然到现在才知道。   “也是……”周侍郎嘀咕了一声,随即又赶忙道,“不过时间不等人,你现在就得想想对策。要不然回头皇上真的赐婚了,那你便是再不情愿,也只能认命了。”   周侍郎也真是挺心疼他这小兄弟的。明明心悦的是人家嘉宁郡主,结果林家横插一刀来,这是让人拒绝也不是,不拒绝也不是,难啊。   唐璟警惕地看了看四周。   他们这边人虽然不多,可是偶尔还是会冒出一两个的。想着这不是说话的好地方,唐璟又忙拉着周侍郎去了别处,找了一个隐晦的地方坐下。他有好多话想要问,不过再着急,总还是得要一个一个问起。   “你仔细说说,皇上为什么要给我和林家姑娘赐婚?林家那个姑娘?”   “自然是林家嫡出的姑娘了,你如今好歹也是侯爷,还救了太子殿下的命,皇上自然不会给你配个庶出的。”周侍郎摸了摸短须,又道,“不过这事儿说起来,还是林家先起的头。我打听过来的消息是,林家夫人去求了皇后娘娘,请她撮合撮合你跟林家姑娘。皇后对你也是极为看重的,听了这话之后,顿时觉得这主意不错,转头就跟皇上提起了。”   话说回来,周侍郎还是有些好奇:“那林家,之前好像也没透露出什么消息来呀,莫不是因为你封了侯爷,就动心了?”   林家啊……唐璟想起往事,一脸苦涩。   真没想到那件事还有后续。   周侍郎一看就知道有戏,连忙追问:   “这里头肯定还有别的事儿,快说快说!”周侍郎催促道。   唐璟不情愿地开了口:“去年,我跟我娘去寺里上香,在寺庙里头遇上了林家夫人和林家姑娘。”   周侍郎惊呼:“那是一见钟情了!”   唐璟赶紧捂住了他的嘴巴,让他不要乱叫之后,方才解释道:   “什么一见钟情,可别再乱说了。当时我娘本来就打着替我相看的意思,非得让我过去见一见。我也没办法,只好过去见了面。后来也不知道为什么,林家那边递了消息给我娘,说是还能继续再相看相看。”   周侍郎听得津津有味。这意思,是林家起的头了?   “你升官前还是升官后?”   “自然是升官前了。”   周侍郎心里笃定,这肯定是那林家姑娘看中了唐璟的这一副好皮囊了。说实话,没升官前,唐璟也就只剩下这副臭皮囊了。想那林家姑娘,应当是个好颜色的。   唐璟却还没有说完:“第二次见面是在我外祖母家。当时也没有谈拢,那林家夫人嫌弃我是个种地的,说话也不中听了些,惹恼了我娘。这事儿,就先这么放下了,两家再没有提过。”   “直到如今你封了侯爷?”   “可不是么。”唐璟点头,他还有些后悔:“我娘这回特意给林家也下了帖子,就是想扬眉吐气的。本来也不指望她们能过来,可谁想到她们竟然真的来了。来都来了,总不好再把人都给赶出去吧。”   何况,人家还是皇后娘娘的母家,若非必要,实在不好将人给得罪死了。   可如今细想,唐璟却觉得当初还不如直接就把人给得罪死了呢,也省得如今惹出这么多的事来。   “原来这里头还有这么一出故事啊。”周侍郎感慨。   唐璟白了他一眼:“你就不要在这里说风凉话了,赶紧给我想个主意吧。”   周侍郎笑道:“简单啊,你现在就去大明宫,让圣上给你赐婚,就说你想娶嘉宁郡主就是了。”   唐璟恼羞成怒:“我是诚心想让你给我出个主意的!”   “我也是诚心说这样一番话的。”   唐璟才不信他的鬼话。   那王爷如此看不中他,他要是敢在圣上面前胡说八道,肯定越发厌恶他了。到时候若是撕破了脸,他跟朝安连朋友也没得做。   “我没有这样的心思。”唐璟呢喃。   周侍郎鄙夷地看了他一眼:“有胆子想,没胆子承认,你这是懦夫行径。”   唐璟烦躁地蹲了下来,他才不是懦夫,他只是,有点担心晋王的态度。   唉,怎么偏偏就有这么多的事儿呢?这么多的事儿,还都落到他头上,他招谁惹谁了?   周侍郎如今不急了,看戏似地看着唐璟。出了这样的事,他这个小兄弟想当缩头乌龟也不能了。就看他什么时候能大着胆子,说出自己心里想的话了。若是迟迟不说的话,那他跟那位小郡主,也注定只能是有缘无份了。   周侍郎虽说消息灵通,可是这样的大事儿私密事儿,他也不好去外头乱传,只告诉了唐璟一个人,便守口如瓶,再也没有同旁人提起过了。   是以,如今知道林家欲与镇国公府结亲的事儿,知道的人并不多。   可知道的人里头,无一不是被这消息给搅动了心弦。   太后是极力促成此事的,她不仅自己鼓动,还又让晋王入宫,打算跟她一道商量商量,看能不能早点把这件事情给定下来。太后想的也简单,只要与唐璟成亲的不是他的宝贝孙女,是谁她都不在意。   她可不要唐璟成了她的孙女婿。   太后一心一意想要撮合这桩婚事,可晋王今儿却一直没精打采,几次出神被太后都发现了。   太后也纳闷:“你该不会又是高兴傻了吧?”   她推了推晋王,晋王才回过了神,问道:“如今皇兄那边是什么反应,您可知道?”   “还在想吧,估摸着快想出结果来了。皇后这两天一直在皇上耳朵跟前念叨,她是极看好这门亲事儿的,你也知道,你皇兄一贯看重皇后,皇后的母家,皇上势必会给几分脸面的。林家从来也不求什么,如今求着赐婚还是头一次。哀家想着,皇上最后必然还是会答应的。”   太后越说,晋王的心越是沉到了谷底。   且他自己也意识到,太后说的应该是没错的。   太后又道:“要不然咱们母子俩再去皇兄那边念叨念叨,说不定念多了,你皇兄就立马拍板下来也说不定啊。”   晋王无端烦躁起来:“我才不做那样的事儿。”   太后惊奇:“你不是讨厌那个唐璟吗?”   “谁说我讨厌了?”晋王猛地叫了一声。   可是说完之后,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实在不适合说这样的话。面对太后惊诧的目光,晋王面上也愈发尴尬了起来。   太后目光逼视晋王,冷笑:“真不知道,当初那个叫嚣着不让女儿嫁进镇国公府的那个王爷去哪了?”   晋王尴尬地来了一句:“我也没说一定不让她嫁进镇国公府啊。”   太后额角的青筋直冒。   她还以为这个小儿子跟她是一国的呢,没想到只是她自己自作多情了。   晋王依旧在狡辩:“我一开始是不待见那个小子的,可是他如今不是改好了吗。别的且先不说,单是那棉花和土豆,就是功在千秋的事儿。我先前总觉得他不中用,如今他有用了,自然不再向以前那样看他了。”   太后怒道:“可上回你进宫的时候可不是这样说的!”   晋王索性耍起了无赖:“我这两天刚好想明白了不行啊?”   “好,好啊——”太后气得拿了一个小橘子砸到晋王脑门上,“合着你竟是在戏耍你母后。你跟你皇兄,可真是一对亲兄弟,哀家真没白养了你们!”   太后砸过东西之后,还觉得不解气:“你给我滚,这一个月都不要再踏进长乐宫的门,哀家见你就心烦。”   晋王自己也觉得没面子,听了这话之后,麻溜地就滚了。   滚得这么快,叫太后差点没有缓过来气,把旁边的宫女太监吓的,立马就跑去叫太医了。   好在太医还没到,太后就先缓过来了。   喝了一口热茶,太后才闭着眼睛叹了一句:“哀家真是看错了人。”   边上的大宫女闻言,也不好再接什么。   太后遮着脸,她实在,实在是心里太难受了,得缓一缓。   出了长乐宫之后,晋王想着反正都已经没了脸面,还不如直接倒他皇兄面前,把事情给说清楚。今儿把脸面丢光了,过几天便又能回来了。   反正他只不过是在母后和皇兄面前没了脸面,在旁人面前依旧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晋王爷。   晋王想做就做,立马去了大明宫。   只是他来得不巧,皇上刚好在议事,听说晋王来访之后,只说自己有事,让晋王别再等着了。   晋王听到小太监的回话,总算是体会到了方才太后的心情。   皇兄这哪里是忙?分明是不想再见到他! 第123章 唐璟求救   晋王还就不信皇兄真的不见他,铁了心待在前殿,结果等了一天,他皇兄……还就真的不见他。   一直到天快黑的时候,都没有让他进去。   晋王如今当真是急得快要白头了。听母后的意思,皇兄难不成还真要将唐璟跟那林家姑娘撮合到一块儿,那他们家朝安怎么办?   晋王不肯离开:“你再去跟圣上说一声,就说我又要事禀告,非常重要的事儿。”   小公公客气归客气,可是话里的意思还是不容置疑:“王爷,圣上说了他如今还忙,没空接见您。如今天儿也不早了,您还是赶紧回去吧,免得王妃和郡主她们担心,您说是不是?”   这样的话,晋王这一下午不知道听了多少遍了。他便是再不肯相信,可也拿他皇兄没办法。   见不到人,晋王便打起了别的心思,开始打探道:“你老实说,今儿林家人可进宫了?”   小太监倒也没弄虚作假,只点头道:“林家夫人今儿过来了。”   晋王心头一紧:“来找皇后?还是来找皇上?”   小太监觉得王爷这话问的真有意思:“自然是过来找皇后娘娘的。”   晋王也反应过来自己这话问的稀里糊涂的。林氏是皇后的嫂子,此次进宫,自然是过来寻皇后的。还不到最紧要的时候,林家断然不会找到皇兄跟前来。   可也正是因为如此,晋王才都忍不住担心。   即便林家人今儿过来不是为了找他皇兄的,可这也是早晚的事。总有一日,林家按耐不住,会亲自过来寻他皇兄请求赐婚。皇兄纵然不想答应,到时候我肯定也不得不答应。   晋王愁得脑袋都大了。   总在这呆着也不是什么办法,晋王还是决定先出宫,回去与王妃再商议商议,明儿再过来打探一下。   小太监等到王爷走了,才拔脚往里头走。   内殿里头,皇上正歇着在。他今儿下午确实与几位大臣议事,有关安南动荡一事。不过如今那些事情早已经商量好了,皇上觉得累,便一直躺在锦榻上面,让宫女给他揉肩膀。   看到那个小太监急匆匆地从外头赶过来了,皇上才示意宫女退下,问道:“晋王可离开了?”   “离开了。”   总算是离开了。他们明里暗里地劝了好几次,无奈人家王爷愣是不愿意离开,可皇上又是铁了心思不想见晋王,他们也没什么办法。   好在如今算是离开了。   皇上摇了摇头:“这人也是个倔性子,竟然真的在外头等了一下午。”   福禄公公知道皇上今儿几次破功,差点想要放晋王进来,可是好几次都忍住了,便道:“圣上这般,就不怕王爷回头埋怨您?”   “他还有脸埋怨?”皇上听到这话都笑了,“要不是他管不住那张臭嘴,也没有林家人什么事儿了。这回是给他一个教训,让他往后记着谨言慎行,别动不动就在说别人的坏话。”   为了唐璟这小子,晋王不知道在他跟太后跟前念叨了多少次了。每次都编排人家如何如何不好,言语还极其恶劣,也亏得皇上早已经看破了这个胞弟,也不似太后那般与他同仇敌忾,否则还真以为他不满意唐璟,不愿意让唐璟做她女婿了。   “这回可要好好折腾折腾他,明儿他若是过来的时候,依旧别让他进来。”   几个小太监领命,在心里默默地同情了一下晋王。   可福禄公公却又道:“这婚姻大事,三家人都着急着,圣上您一直拖着也不是个事儿啊。再者,皇后娘娘那边,也不大好交代。”   这倒是提到了皇上的为难之处,在心里暗骂了晋王一句,良久,只道:“那就看谁先稳不住了。他们不出头,朕是懒得管的。”   福禄公公就知道,皇上这是逼着侯爷和郡主出头了。   这对小鸳鸯的婚事,也还真是一波三折了。   晋王回了王府之后,便立马去寻晋王妃了。可唐璟这边,等他魂不守舍地离开了工部之后,放眼身边,却找不到一个可以商议的人。   林家虽好,林家姑娘也是不错,可是他对那位姑娘压根没有好感,连多余的感情都没有。若是跟林家结亲,唐璟总觉得心有不甘。   唐璟晚上回去辗转反侧,左思右想,最后还是在第二天傍晚散值的时候找到了张秉陵。   张秉陵:“……”   他自己都想不通,怎么这人就盯上他了,不管什么事儿,都找到他府里来。   他又不是跑腿儿的!   唐璟是过来求人办事的,态度自然好的不得了,看到的人之后,立马咧嘴笑了笑:“张大人,您这阵子过得可还好啊?”   “好!”张大人咬着牙道,“遇上你,就更好了!”   唐璟不是没有听出来他的言外之意。只是他如今还需得张大人一道陪着,他一个人进宫,总觉得不好意思。所以,这回不管张大人怎么排斥,唐璟都赖上他了。   张秉陵一向拿唐璟没有办法,尤其是对方脸皮还这么厚,怎么赶都赶不走。   最后,张秉陵实在是被他烦的没法子,才又认命地陪着唐璟一道进了宫。   唐璟这回找的可不是圣上,而是萧衡。这样的事儿,唐璟不好意思,直接去找圣上,所以拐了弯,直接去寻了萧衡。毕竟他跟萧衡关系好些,说起话来也方便。   萧衡不想,都这么晚了还能看到唐璟。   唐璟甫一进殿,就跟看到救命恩人一样,忙过去道:“伯温兄,我今儿确有要紧事来找你的。”   萧衡闻言,便让底下的人下去,示意唐璟可以开始说了。   唐璟却还是警惕地瞧了张秉陵一眼。   张秉陵差点没有被他给气死。   让他陪着一道进宫,结果还不让他在旁边旁听,有这么做人的吗?   可他再不乐意也没有办法,太子殿下就是向着唐璟那厮,见唐璟看着他,便对他道:“张大人一路过来,想必也累了,不如你先下去休息一下?”   张秉陵还能说什么呢?只好随着殿下的意,暂且下去了。   人离开之后,萧衡才看向唐璟:“这回应当能说了吧?”   唐璟呼了一口气,萧衡跟前,他也不需要再瞒着什么了:“伯温兄,你知道圣上要给我跟林家姑娘赐婚的事儿吧?”   萧衡还以为他要说什么呢,原来是这个,他点了点头:“昨儿才听说了,怎么了?”   “我……”唐璟欲言又止,思衬着该怎么说才好一些。   萧衡见他这般拘束,笑了笑:“这里又没有外人,你但是无妨。”   “那我可就说了?”   “说吧。”   唐璟咽了一口口水:“我不想跟林家结亲。”   萧衡也猜到他会说这句话,坐了下来,打算与唐璟促膝长谈。坐下来后,萧衡方问道:“这是为何?”   唐璟道:“还能有为何?不想就是不想,我知道林家地位尊贵,林家那位姑娘也是万里挑一的好姑娘,是我配不上。”   “林家人主动过来,到我母后跟前说起了这一桩婚事。你如今说你配不上。到底是打自己的脸,还是打林家人的脸?”   唐璟苦着脸:“我谁的脸也不想打,单单就是觉得不适合。”   萧衡倒是耐心,听到他说起这个,还又问了一句:“那你觉得谁适合?”   唐璟脑海里瞬间浮现出一个人影来。   只是他嘴硬,不肯说出来:“没有谁,只是单纯的觉得我跟林姑娘不合适。他非良人,她同我成亲,往后日子肯定不会如愿的。”   “你若只是这样觉得,大可不必来寻我。她合不合适,成亲之前尚且不能这般下定论。总归要等到你们相处了之后,才能说合适不合适。”萧衡说完,又话锋一转,“不过,你若是有合适的人选,那就说的通了。”   唐璟这回没有再嘴硬说没有了。   其实在此之前,他从来也没想过这样的事。只是萧衡方才提起的时候,唐璟的脑子忽然就清楚灵光了起来。   周侍郎废话是多了一些,不过有句话说的却还是没错的,他确实……是个懦夫。   唐璟低头道:“我确实有一个意中人,只是,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同我一样。”   萧衡这才露了些许笑意:“我猜,你这意中人同我也有些关系吧?”   唐璟再没否认。   萧衡说为难还真有些,两边都是他的妹妹,一个是堂妹,一个是表妹,偏向哪边似乎都不大好。可唐璟既然已经过来了,他也我好放着,这件事情不管。   “这事儿,还真是有些棘手。”   唐璟也知道他过来找伯温兄,有些不大地道,可是他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了:“除了你,我就只能直接去找圣上了,可圣上哪儿,我又不是很熟,有些话不好说得这么直。”   且唐璟脸皮说厚是真厚,说薄也薄得不行。婚姻大事儿,唐璟一向腼腆。   萧衡开口:“所以你便绕了个弯儿,你是想让我去父皇那边,替你推了这门婚事?”   唐璟忙不迭地点头:“这也不过这是我的一个蠢办法,倘若你觉得为难的话,那……”   “行。”萧衡思衬之下,却还是一口应下了,只是应下之后,他又提醒了一句,“这事儿,我就先替你回了,可下回再有这样的事儿,我就不好再替你出头了。”   唐璟连连道谢。   这回解决了之后他就阿弥陀佛了,哪儿还敢有下一次? 第124章 拒了婚事   萧衡一开始是不大想要掺合这件事的,可唐璟如今都已经过来了,他自然也不好推辞。   唐璟打从东宫里头出来之后,心里便觉得稳当了许多。他相信伯温兄,有伯温兄出马,这事儿肯定是能摆平的。   唐璟舒服了,可张秉陵却一直都臭着一张脸。   他虽然也不屑知道唐璟如今到这边来究竟是为了什么?可这人好歹也叫他陪着一道过来了,说到正经事的时候,却把他赶到了门外,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哪有这样厚脸皮的人!   张秉陵一路上都不大想搭理唐璟。   可唐璟这会儿心情正不错,急于寻个人说说话,这不就逮到了张秉陵头上。   他念念叨叨,说个没完:“张大人,你待会儿干什么呀,要是没什么事情做的话,不如咱们一道去吃一下晚饭?”   张秉陵冷笑,他才不愿意跟这人一块儿吃饭呢。   “要事不愿意吃饭的话,那……下回咱们还可以再约着一块儿出去啊,我听周侍郎说,这月中旬京城里头有个灯会,到时候咱们一道过去看看。听说那灯会很是不错,我同周侍郎都已经约好了,到时候是一起过去散散心的……咦,张大人你怎么不说话,你要是不说话的话,我就当你是同意了。”   张秉陵都快要被他给烦死了。   嗡嗡嗡的,比蚊子都还要烦人!太子殿下和周侍郎究竟怎么忍得了他的?   张秉陵生怕自己再不出声,就真的要被拉着唐璟一块去灯会,当下不耐道地道:“我有妻子。”   唐璟一愣:“有了妻子,就不能去看灯会了吗?”   那周侍郎不是也有?   张秉陵嘲讽道:“我既有妻子,做什么还要同你一个大男人一道去看灯会?”   唐璟一个没提防,就这么被伤到了,可是他却还嘴硬,道:“谁说两个大男人就不能一道看灯会了?”   “那你们去看就是了,谁拦着你们了?”张秉陵虽然嘴上没有在说什么,可是眼神中都是赤裸裸的鄙视。   要不是周侍郎已经娶妻生子,他还真得想歪了。这两个大男人还成天黏黏糊糊,腻腻歪歪,恶心谁呢。活该唐璟这厮到现在都没娶上得妻子。张秉陵想得要多恶劣就有多恶劣。   唐璟因为他的态度,也就放弃要请他前去看灯会的打算。   不如就不去呢,他跟周侍郎两个人一块儿去还方便,更没什么拖后腿的人。   再说萧衡那儿,他既然知道了唐璟的打算,便势必要替他筹谋一二。   翌日朝会过后,萧衡便找了个由头去了大明宫。可他还没有进殿,便在殿外看到了晋王。   “王叔?”萧衡诧异。   晋王听到有人叫他,立马就回了头,结果就看到他的太子侄儿站在他身后:“你怎么也过来了?”   “我有些事想要跟父王禀报。”   “那你来的可不是时候了。”晋王摇了摇头。他从早上等到现在,不知道叫人通传了多少次,可是每一次的结果都差不多,都说他皇兄还在忙,实在是没空见他。反正那些小太监就只说是忙,到底是真忙还是假忙,晋王就就不知道了。   晋王好整以暇地看着太子:“皇兄真忙着呢,估计是不会见你的。你要想进去,还得往后头排呢。”   话音刚落,一个小太监就从里头出来,恭恭敬敬地停在了太子殿下跟前。   “殿下,圣上请您进去说话。”   晋王眼睛一瞪,连忙问道:“那我呢?我可是早就在这儿侯着了,拼什么他能进去我就不能去?”   总得有个先来后到吧。   小太监有些为难:“王爷您……圣上没说。”   “怎么可能?我都已经在这等了这么长时间了,你们是不是没有跟皇兄说?赶再进去再说一遍,反正我就再这等着,他若是不见我,今儿我就不出宫了。”   小太监一脸难色,不过还是点头应下,复又领着太子殿下进去了。   将晋王的话带到之后,毫无意外,小太监又听到了圣上冷笑了一声:“不必搭理他,他愿意在外头待着,就让他在外头待着吧。”   瞧瞧……小太监心想,果然还是这样的答复。他都已经死心了,怎么晋王爷到如今还看不清楚呢?   他出去回复了一下晋王之后,便忙不迭地赶了回来,生怕在外头待着久了被晋王捉住又是一通盘问。   回来之后,他便听到里头说的那些话又变了个样。原先太子殿下是过来禀事儿的,事情说完了之后,太子便转口提了唐大人的事。   皇上有想过唐璟迟早都会知道这事儿,可没想到他消息还挺灵通的,知道的这么快,他扔了笔,问道:“他跟你说了不愿意同林家结亲?”   萧衡点头。   萧衡虽然不好表什么态度,可林家这事儿做的,也确实不大好。即便林家是萧衡的舅家,可事情做成这样,也确实说不上光彩:   “这男女婚事,从来就讲究一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今林家跳过镇国公府,直接来寻母后和父皇赐婚,罔顾镇国公府和唐璟的意愿,着实有些不对了。”   皇上也道:“林家人向来拎的清,这回却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非看中了人家唐璟,也不知是不是真喜欢到了那个份上?”   “只怕也不是。”   父子俩说到这里,便点到即止了。   萧衡把唐璟他带到的话都说了一遍,也没要求他父皇一定要表什么态。萧衡其实也压根并不需要问这个,从父皇的语气里头,萧衡便听出来,父皇多半是没有这个意思的。   唐兄跟王叔,只怕都是白白着急了这么长时间了。   萧衡说完了事情便直接离开,外头苦等的晋王却忍不住了。   凭什么太子能进去,他就不能进去?太子固然是皇上的儿子,可他还是皇上的弟弟的,不带这么区别对待的!   他今儿一定要见到皇兄,无论如何都要见到皇兄!谁知道太子今儿过来,是不是也是受皇后所托,给林家人来说话的呢?为了他女儿的终生幸福,他绝对不能让林家人如愿。   晋王性子急,真忍不住了就在外头大喊大叫的。   福禄公公瞧见这样实在是不像话,只得过来禀告皇上。   皇上嫌他在外头丢人,只憋闷道:“行了,赶紧放他进来,省得在外头丢人现眼。”   福禄公公听罢,忙亲自去请。   晋王直到被请进来之后,怒火还没有彻底消散。他在外头等了这么长时间,等的那叫一个心烦意乱。   眼下见到皇上,晋王也没有什么好脸色。   “你——”   晋王指着人,刚想要埋怨,皇上便先他一步说道:“你求的事儿,如今朕答应了。”   晋王瞬间怔住,这么简单么?   皇上睨了他一眼:“怎么,如今又变了想法,觉得林家跟镇国公府结亲好了?”   “自然不会。”晋王没想到这事儿就这么轻轻松松的成了,他还以为还要继续折腾许久呢。不过成了也就成了,总比他继续在外头求着喊着请皇兄帮忙的好:   “林家人做得不地道,您自然不能应了他们,否则这事儿起了一个坏头,回头有皇亲国戚看上谁家的姑娘公子便到您这儿来求赐婚,到时候,那些年轻人,岂不是人人自危了?说起来,林家也是真不该,哪里能这样直接请您赐婚的呢,也不看人家镇国公府同不同意呀。”   皇上听了他说的话,倒也点了点头:“这也是这样想的,所以,虽有皇后几番劝说,朕也还是咬牙否了这婚事。”   晋王瞬间就换了一张笑脸:“还是皇兄您英明神武。”   “这些拍马屁的话就用不着多说了,朕日日都能听到,也不在乎少你这么言不由衷的几句。”   “哪里是言不由衷呢?我是真心觉得皇兄挺睿智的。”   皇上不置可否。   晋王踟蹰了一下。这件事情是解决了,可它也给晋王提了个醒儿。这万一下回还有哪家仗着关系看上了唐璟,直接到皇兄这边来求赐婚,那得多惹人烦。   还不如直接就这么定下来呢。   晋王犹豫片刻,最后还是说道:“皇兄,反正你如今都否了这婚事了。不如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再指个婚吧。”   “指哪家啊?”皇上明知故问。   晋王有些难为情地道:“自然是,指咱们家啊。”   时至今日,晋王实在是后悔,后悔当初为何要那么多嘴,要是少编排一些唐璟,如今开口的时候也不至于为难成这样。   皇上觉得好笑,用他之前说的话来堵他:“你说人林家人做的不地道,不该越过镇国公府来提亲么,那你如今,岂不是五十步笑百步?”   “那不一样,唐璟那小子心怡我们家朝安。我如今求你指婚,也是为了他们两个着想。”   “心怡?他可曾说过这样的话?”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啊!”   “反正朕是看不出来的。只要唐璟一天没有表露出心思来,你这念头便是不地道。朕拒了林家,自然也不会允诺你。”   晋王急红了眼。   合着还非要唐璟那小子承认是吧?   唐璟承认是早晚的事儿,毕竟那小子的心思谁也不知道。可是借着什么由头让唐璟承认,这个就太为难晋王了。   蔫头耷脑地从大明宫里头出来之后,晋王也没能想出什么好办法来。   唯一能让他值得安慰的,便是林家的打算落空了。 第125章 花灯偶遇   皇上既然决定拒了这赐婚的意思,自然得要跟皇后通个气儿的。   这事儿皇上觉得有些对不住皇后,所以多解释了两句。   “不是朕不想赐婚,而是强扭的瓜不甜,苦心孤诣求来的婚事,倘若不是两厢情愿,往后也只能成为一对怨偶。”   “朕知道你疼那个林家小姑娘。可越疼她,越是要替她着想一二,如今纵着林家人的打算,往后可没有谁再纵着她了。京城里头的好男儿多的是,又不是只唐璟一个,他在没做官之前,风评也不过尔尔,旁人只道他只不过是个种地的罢了。”   “你也不要觉得朕偏心了,拒了婚事就是在帮晋王,帮朝安。朕总是向着你的,可唯独在这件事情上没了办法,这事儿错了,总不能将错就错吧。”   一番安慰下来,皇后心里那点不舒服也尽数散了。她如何不知道皇上的心思呢?   虽然心里头也遗憾,不过就像皇上说的那样,强扭的瓜不甜。   “我也是看重汝阳侯,想着他救了太子,总该要回报一二。如今想来,这法子确确实实是个蠢办法。罢了——”皇后道,“我待会儿便让人给林家递个信儿,他们早点儿放下这心思,对林家,对镇国公府都是好事儿。”   皇上感念于皇后的体恤,连午膳都是直接在皇后宫里头用的。   皇后说是要递消息出去,晚些时候,林家人便收到了公里来的回信。   林夫人满心笃定这回必然是个好消息,可等到看完了信儿之后,笑意却忽然定在嘴角处,再也笑不出来了。   林婉清也在旁边,看到她娘脸色陡然变了,问道:“皇后娘娘怎么说?”   林夫人缓缓地折起了信,面无表情地道:“娘娘说,圣上拒了这婚事。”   林婉清心中瑟缩了一下,不过回头想来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   他们家本来就不占理,贸然去请皇后娘娘赐婚,完全不顾镇国公府的意思。若是传扬了出去,两家人谁也难得什么脸面。   “拒了就拒了吧。”林婉清既心疼,又觉得释然,抬着头道,“这偌大的京城,又不是指唐璟一个少年郎。我林婉清自认才貌双全,不输他人之下,他不中意,自有旁人对我一心一意。”   话虽如此,可是林夫人还是有些不甘心。   林婉清也知道母亲的心结,继续劝道:“娘,这件事咱们就当做没发生过吧。从此往后,咱们再不必盯着镇国公府,不必再盯着唐璟了。赐婚这事儿,终究还是强人所难了,也不怪圣上不同意。”   “我也不是非得瞧着那唐璟不放,只是心疼你。”   林婉清摇头:“女儿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好让人心疼的。”   “皇上虽说看重皇后娘娘,可是你这个侄女儿,在他的亲侄女儿面前,终究还是差了一截?”   “娘,不可妄议圣上。”林婉清阻止道。   林夫人咽下了一口气。   她实在是心有不甘,唐璟虽说不是最好的,却是最合适的。错过了这个,往后还能不能找到一个比他更好的,却也说不定了。   这样好的婚事,无奈皇上给拒了,说来说去还不是为了晋王府,还不是为了那位嘉宁郡主。   终究还是矮人一头了。   这赐婚一事不显山不露水的过去了,除了当事的几个,并没有多少人知道这件事,更没有什么人听说过后续。   林家人知道了消息,唐璟这边自然也知道了。   他是从萧衡口中得知的。   听说了这事儿之后,唐璟心中横了许多天的大石头总算是能放下来。   他也知道林家姑娘是个好姑娘,可他就是说服不了自己应下这门亲事。   心里头有了更好的,所以便不愿意将就了。   过了些日子,胶西一地收上来的土豆也运到了京城。   这是第一波收上来的土豆,产量高得吓人。胶西的地方官府已经留了一部分作种,剩下的全都运到京城里头去了。   运送进京的当日,城中百姓纷纷围在街头观望。   这一箱子一箱子的土豆经由东街走过,叫着围观的百姓都大饱了眼福。   他们总算是能看到这传闻中的土豆,究竟长得什么模样了。   瞧着好像也不是那么好看,不过听说味道还不错,且京兆府那边透了消息出来,说明年他们大概就能拿到些种子了。   这也是亏得他们身处京城,倘若隔得远些,那恐怕还要再多等一两年。   皇上早已从段大人口中得知,胶西一地统共挪出了多少地来种土豆。等土豆太进了大明宫,皇上看着这堆在一块儿比山都还高的土豆,都有些回不过来神。   这东西,比粮食可高产多了。皇上瞬间就觉得,自己这个侯爷赏得实在是太值了。   刚好几个得用的大臣都在跟前,皇上立马就招呼众人,商讨着这运过来的土豆该种到什么地方。   种子是有了,可种土豆的地却还缺着。   朝廷固然有官田,可是那些官田的盈利都是有大用处的,轻易改成种这土豆,那明年的收益必然不保了。   二皇子也在其中,当即便开了口,说要将自己名下的所有地都贡出来,用以备种土豆。   这一开口,旁人便是不想附和也难了。   一个个都说完将自己名下的田产都供出来,大有一心为朝廷,一心为社稷的意思。   皇上也不客气,他们敢送,皇上就敢收。虽说这些田加起来都还不够,可是能为朝廷分担一二,皇上自然是乐见其成。   有人愿意做冤大头,皇上高兴还来不及呢。   打从殿内出去以后,几个皇子都围在一块儿说话。三皇子对刚才在殿中二皇子的举动敬佩不已。   “方才要不是你起的头,那些大臣也不会这么乖乖将田产叫出来。这法子,正好合了父皇的意,你是没看到,方才父皇看着你的时候,不知道有多满意了。是吧皇兄?”   二皇子听到他问起了太子,也看了过去,目光里头带着一股审视的劲儿。   他也想听听,自己这位太子皇兄是怎么评判自己的。   萧衡也应道:“办法是不错的。若是京城内外的富裕的人家都能供出些田产,那这种土豆的地也便不愁了。”   二皇子听到太子话里有夸赞,眼里总算是有了些愉悦的味道。   礼尚往来,二皇子也回了一句:“听说皇兄在沂州设的检查官署也开始运作的,若运作得时,必定能发挥大用处的。”   只不过,得罪人也是肯定的。这种事情二皇子肯定是不会做的,想来也就只有他这位皇兄,身为储君,深受隆宠,又不在乎得失,所以才敢做这些得罪人的事儿。不似他,战战兢兢,既想着讨好大臣,又想在父皇面前争表现,这般的结果往往是两边都不讨好。   就好比眼下,讨好了父皇,就势必会让大臣心有不满。   可世上哪有双全事呢,他又不是太子。   萧衡摆了摆手:“都还是没影的事儿,现在说起来还为时过早。”   “皇兄牵头做的事儿,总归是错不了的。”二皇子道。   这几个皇家兄弟一路走一路有说有笑,外人看着,还真有几分亲昵劲儿。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唐璟之前说的灯会也到了。   他跟周侍郎一早就约好了。虽说这件事经由张大人的嘴里一说,味道有些不一样了起来,可是唐璟还是如约去找了周侍郎。   周侍郎也不是不想带着他娘子过来,只是他家娘子早就定下了要在今儿回娘家。妻子那娘家……算了,不说也罢,反正周侍郎不大想随娘子去她娘家住的,这才跟唐璟说定了要去看花灯。   这看花灯,自然是在晚上看的。   一整条街都是张灯结彩,两边的小摊一个挨着一个,各种香味儿掺杂在一块儿,扑鼻香四溢,热闹地叫人闻不过来。   周侍郎是常来这儿玩的,领着唐璟四处走着不算,还拉了他一道儿猜起了灯谜,煞有介事地与唐璟解释道:   “这些灯谜,请的可都是京城里头有名的秀才举子出的,若是没点底蕴,还真猜不出来,你试试?”   唐璟头摇得更拨浪鼓一般。   周侍郎热情道:“来都来了,不试试怎么行?”   唐璟才不试呢,他觉得周侍郎肯定没安好心。回头要是他猜不出来,这人必定是要笑话他的。再说了,他肚子里本来就没有多少墨水,除了在种田这件事情上无师自通,旁的事儿根本就所知甚少。   “真不试?”   “不试!”   周侍郎见唐璟态度坚定,只好遗憾地将牌子给放了回去。   谁知牌子刚放回去,便被人轻轻地拿了起来。   须臾,耳边说来一声询问:“郡主看中了这个?”   唐璟耳朵动了动,立马回头看过去。   灯光氤氲,照出唐璟心中的那张芙蓉面。霎时间,唐璟觉得这花灯的灯光都温柔了许多。   “朝安郡主,”唐璟脸上红红,“你怎么也过来了?”   “过来看花灯的,刚好走到了这里,不想竟然看到了两位。”   萧朝安手里拿着几个牌子,应当是她方才猜出的灯谜。最上头放的那一个,正是方才周侍郎拿着请唐璟猜,被唐璟拒绝的那一个。   “这灯会逛来逛去也没甚可看的,唯独这灯谜还有些猜头,小唐大人可愿一试?”   唐璟果断点头:“自然愿意。” 第126章 谁先主动   这猜灯谜也有猜灯谜的规矩。   谁拿到灯谜,解出来了之后将答案写在背面,这一支便是谁的。半个时辰之内,谁解出来的谜最多,便能将当场最大的灯王给拿回去。   谁都想要赢到那个灯王,毕竟那么大的灯,拿回去也着实气派又惹眼。   可这灯王这也只有一个,想要赢得人,每每都只能使出浑身解数。   这猜灯谜,既考底蕴,也考运气。唐璟自打答应了要一道猜谜之后,便一直跟在萧朝安身后。   周侍郎虽然在心中腹诽唐璟不靠谱,看到了这小郡主就忘了之前跟他一起约好要看花灯的事。可是看热闹的欲望压过了想找唐璟麻烦的念头,所以周侍郎一边儿不满,一边儿却还是老老实实地跟着几个人后头。   他倒是要看看,这两个人碰到一起了,到底会发生什么事儿?   事实上,一路上唐璟跟萧朝安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不过是老老实实地猜谜。不过大多数时候都是萧朝安在猜,唐璟偶尔若是遇到会的,便会迫不及待地说出来,借以彰显自己的智慧伶俐。   那显摆的样子,跟方才拒绝周侍郎的时候截然不同。   果真是有异性没人性,啧啧啧……周侍郎在后面一边吃着东西一边看。   也不知道是不是吃了哪个不对头的东西,他的肚子突然就开始疼了起来,疼地叫人受不住。   他立马扶着唐璟,脑门处都生了不少的汗水。   “你怎么了?”唐璟有些被吓坏了。   “肚子疼,不成……你在这里先等着我,我去去就来。”周侍郎是真的忍不住了。再待下去的话,他说不定真会失态。他堂堂工部侍郎,怎么能丢这个脸?   周侍郎果断地去寻了茅坑。   唐璟看着周侍郎歪歪扭扭地走开了,中间还撞到了不少人,尴尬地转过头,同萧朝安解释了一句:   “他随性惯了,自来就是如此。”   “无妨。”萧朝安想着这人应当是唐璟在朝中的好友,便不在乎他的失态,与唐璟仍站在原地等着。   可是如此枯等也不是个事儿,萧朝安瞥到旁边也挂着一盏灯这,灯下这里一个牌子,俨然是一个没有被猜出来的灯谜。   她上去轻轻地取了下来。   唐璟也凑了过去,念到:“司马昭之心人尽皆知,打一生肖?”   打一生肖……唐璟飞快地转动他的脑袋瓜,把十二生肖都想了个遍,最后勉强想出了一个合适的:“是猴么?”   “是不是,又有什么关系呢?”萧朝安反问。   唐璟指了指那张牌子:“若是不是的话,你岂不是白拿了。”   “我拿这个牌子,并不是想让你为了赢得灯王。”   这话唐璟可就听不懂了。他们猜了一路,不就是为了赢到最后吗,怎么现在反而又不想赢了呢?   萧朝安见到他拧着眉头,一脸费解的模样,微微一笑,不过那牌子却还没有放回去,只是紧紧地攥在手心。   “我只不过觉得,这句话很好。”   “怎么就好了?”   萧朝安又念了一遍上面的几个字,口中呢喃:“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可有一个傻子,到现在却还不晓,该怎么办呢?”   唐璟嘴巴一秃噜就问了出来:“那傻子是谁呀?”   萧朝安抬起头,定定地看着唐璟。黑白分明的眼眸里头,映出了唐璟的身影。   唐璟愕然。   ……是,是他么?   等周侍郎解决完了人生大事,舒舒服服地从里头出来了之后,只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他快步走了回去,还没开口,便觉得这气氛比之刚才不知道又诡异了多少倍。   刚才他去更衣之前,他这小兄弟傻归傻,可是碰到自己会灯谜,还是会抢着想要表现一二的。   且他还十分的有心计,遇到不会的,还偷偷跑过来问他,等问出了结果来,又当做是自己猜到的一样散去谄媚人家小郡主。   那已经是之前了。   如今周侍郎看着,唐璟却已经地透透的了,连动弹都不知道动弹,还是他提醒了一句之后,唐璟才如梦初醒。   周侍郎背着那边猜谜的嘉宁郡主,好奇的问了一句:“你们俩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唐璟警惕地抿了抿嘴,忍住了心头的欢喜与游疑,最后什么都没有说。   周侍郎急得脑袋都大了:“你倒是说话呀。”   “没什么。”唐璟又闭口不谈了。   周侍郎乐不乐意了:“你这也太不够意思了吧,说明是咱俩约着一道出来的。结果你碰到了这位小郡主就立马把我抛到脑后了,还趁着我去更衣的时候,偷偷的去做了坏事儿!”   唐璟立马反驳:“我什么时候做坏事了?”   “你没做坏事,怎么会这副样子?”周侍郎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一脸地不信任:“刚才我过来的时候,你这脸都红到了耳朵根了,还不敢看人家小郡主,到现在都没说上一句话呢。还不快老实交代,要不然,下回就别想我再陪着你一起出来了。”   周侍郎觉得,今儿晚上这两个人能碰面,还是他的功劳。要是没有他,唐璟怎么会跑到方才那一盏灯下,又怎么会遇到那个小郡主呢?   唐璟耸了耸肩:“不陪就不陪。”   反正他又不稀罕。   周侍郎气急败坏。   前头,萧朝安虽然耐心地在猜着灯谜,不过身后这些动静她也是留心在听着的。   唐璟的反应,也丝毫不出她的意料。   半个时辰很快便过去了。萧朝安来得并不算早,中间因为跟唐璟说话,又耽误了不少时辰,所以她手上解的谜其实并没有多少个。   自然,她也就没能拿到那个灯王。   拿到灯王的,也是一个年轻姑娘,是他兄长替她赢的。这么大的一个花灯,费了好些人之力才终于抬了下来,被那位小姑娘风风光光地抬回了家。   唐璟现在不远处,见萧朝安也一直盯在那处,以为她也想要。   虽说唐璟故作轻松:“其实,我也会做花灯。”   周侍郎瞬间摆出一张嘲讽脸。   萧朝安看了过来。   触及她的目光,唐璟立马将脑袋偏向了别处,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回了一句:“那灯王,也不是很难做,给个三五天,我也能做得出来。”   萧朝安抿着嘴角,压下笑意。   周侍郎却已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了。能做能做,唐璟他什么不能做?便是不能做,眼下也肯定是要打肿脸充胖子了。   有意思么?这两人是不是有什么毛病?能不能好好说话了,没瞥见旁边还有他这么一个大活人在么。早知道他就不该跟唐璟一道出来,最关键的热闹没有看成,还被腻歪地差点吃不下饭了。   周侍郎一路腹诽,等到王府的管事提醒了一句,说是时辰已经不早了,萧朝安这才辞别了两个人,转身欲回府。   人就这样走了。   周侍郎狠狠地拍了一下唐璟:“回神!”   今儿晚上,他不知道都已经提醒了多少次了。可是这憨货每次也就只清醒那么一会儿,等之后犯愣的时候,还是傻得让人心疼。   唐璟这回是真回过神来了。   他虽然不想让周侍郎八卦,可是有些话他憋在心里憋久了,实在想要找个人问一问。   “你说……”   周侍郎立马戳着耳朵听:“什么?”   “如果你觉得有个姑娘是在暗示你的话,你该怎么做啊?”   周侍郎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你确定她是在暗示,不是在明示?”   以唐璟这么一个笨脑袋,周侍郎不信暗示他能听得出来。所以,这大抵就是个开门见山的明示了。   他悠悠地叹了一口气。   可怜这位小郡主,人品才学,相貌家世样样不缺,说出去那可是京城贵女之首,就这么栽倒了这么个糊涂东西手里。   “要我说,那位姑娘肯定是眼睛瞎了。”   唐璟凶巴巴地转过了脑袋:“你眼睛才瞎了。”   “是,是,我眼睛瞎了。”周侍郎没什么诚意地应和了一句,不过他还是靠谱的,既然唐璟都已经问了出来,那他自然也是要给一些建议的。早日将这件事情给定下来,他的小兄弟才能早日脱离苦海,“要我说,人家姑娘都已经给你暗示了,你还不赶紧表态,请家里人登门提亲?姑娘家可比你要脸,若是这回你再不主动点儿,下回,可就没有这样的好事儿了。”   唐璟自然也是有这个想法的,可是他又有些担心:“万一,这是会错意了呢?”   周侍郎嘲讽一笑:“都已经被你发现是暗示了,怎么可能会会错意?你啊,就是太优柔寡断了,不该莽撞的时候莽撞,该莽撞的时候,却又左顾右盼。”   唐璟低下了脑袋。   这话虽然不中听,不过,他也受教了。提亲么?一想到这个词儿,唐璟便觉得这里酥酥麻麻的。   周侍郎继续嘲讽:“让一个姑娘家先开口,你也好意思。男子汉大丈夫,若是事事都让人家姑娘先来,也太没有气概了些,人家姑娘都比你放得开!”   这话一出,唐璟的神色又紧了几分,他确实不该。不该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退让,让一个女孩儿开口。   再这般下去,别说朝安了,就连他自己都瞧不起自己。   周侍郎还在絮叨:“真不知道你是要脸还是不要脸,怎么这么点担当都没有?我要是那小郡主,兴许早就……唉,你去哪儿?”   周侍郎朝着前头招手。   可惜,并没有搭理他,唐璟就跟发了疯似的,一直往前跑。   脑子一热,人就容易冲动,做出平常不敢做的事儿。   好容易追上了,唐璟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   “朝安——朝安……”   萧朝安定住了身子,许久,她才转过身,目光盈盈地瞧着唐璟。   唐璟鼓足勇气:“花灯做好之后,我就去提亲。”   萧朝安弯了弯眼睛:“好。” 第127章 上门提亲   回了庄子之后,张嬷嬷几人便发现少爷有一些不对劲了。   像是丢了魂似的,走在路上都能笑出来。   他们多问了几句之后,少爷就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事儿一样,又说是要做花灯。为了这个,他们又连夜找了做花灯用的东西,让少爷自个儿折腾去。   不折腾不行,也不知道二少爷这回是不是疯魔了,连觉都不睡了,要通宵达旦地做花灯。他们怎么劝都不听,少爷铁了心思要做,还说要做一个灯王。   可王管事他们自己也清楚,少爷他从来、从来就没有做过花灯的,连碰都没有碰过,哪儿能做得出来什么灯王来呢?这又是痴人说梦了。   无奈他们家少爷就是这样的信心满满,压根也不听他们的劝。   张嬷嬷他们看着唐璟的疯魔劲儿,也歇了往下劝的心思了。   罢了,姑且就让少爷自己去折腾吧。反正他们家少爷隔三差五地的就要抽一回疯。这回也不过就是要做花灯而已,算不上什么大事儿。   唐璟原是想要自己亲手做的,不愿意让旁人帮忙,还把其他人都赶了出去,让他们各自去睡各自的觉。他自己门一关,便坐在椅子上全神贯注地研究了起来。   今儿他放了话,说是三五天便能做得起来,那三五天之后,他自然就就得要拿出成果来。否则他岂不是要食言而肥了?   他还得看着这花灯去提亲呢!   一想到提亲,唐璟嘴角又咧到耳朵根。   唐璟可不想在萧朝安那儿丢人,尤其是今儿过后,唐璟觉得两个人的关系又开始不一样了起来。   他更要为她做些什么。   想象总是很美好的,可真正做起来的时候,唐璟却发现了,这花灯并不是好做的。看着容易,似乎也不过就是搭几个支架,再用好看的纸敷上去就行了。可忙活了一个时辰之后,唐璟看着自己手头上不成形状的东西,陷入了沉思……   有些话,果然不能说得太满。   唐璟为了这花灯,烦得脑门都快要秃了。意识到自己再一次做了蠢事儿之后,唐璟收拾了一下东西,转身去里屋和衣睡着了。   他算是知道了,光靠着自己是没办法儿将这灯王给弄出来,必要的时候,还得去工部跑一趟。   只是第二日,还没等唐璟出门,镇国公府那边却突然来了人。   来得也是巧,刚好赶在了唐璟去司农司之前。若来得再晚一些,只怕就真的错开了。   来人,是陈大管家。若非有什么大事儿,国公府里这位陈大管家是不会亲自过来的。   因这大管家平常就喜欢跟在那老头子后头,所以唐璟看到他的时候,也多了些爱理不理的味道。反正那老头子身边的人,他一个都不喜欢,包括那个老头子。   陈大管家也看出了二少爷的意思,他也没含糊,来了之后便将意思给带到了。   “二少爷,老爷和夫人让我跟您带句话。老爷准备让媒人去晋王府纳彩去,若是您这边没什么意见的话,那这事儿就这么先定下来了。刚好,他们提亲的东西也置备整齐了,如今去提前,刚好赶上吉日。”   唐璟:“……!!!”   怎得这么巧?   他愣了愣,随即才清醒了过来,皱巴巴地问了一句:“是去晋王府提亲吧?”   “除了晋王府,还能有别的地儿不成?”陈大管家说着,自己就先笑了起来,“老爷夫人为了二少爷的婚事,是早也着急,晚也着急。上回喜宴过后,老爷夫人商量着,觉得是时候向王府里提亲了,这些日子找了媒人,打算趁着吉时去提亲去。若是少爷您不反对的话,我这就回去回了老爷夫人,让他们带人过去了。”   张嬷嬷几个也在旁边,自然听到了这话。   王管事他们还好,张嬷嬷是实在耐不住了,激动地摇着唐璟的胳膊:“二少爷,您赶紧答应啊!”   好容易老爷才想通了,没再拖他们二少爷的后腿,这样天大的好事儿,当然要赶紧应下来。   唐璟后知后觉地点了点脑袋。   可点过之后,又有些窘迫,不好意思再看其他人。   他本来想要自己准备的,没想要这么快声张,可是今儿这一出过后,却让他的小心思再无可藏之处了。   陈大管家今儿过来只是为了探一探态度的,如今态度不出他们所料,这事儿也就成了一半。   陈大管家立马就告辞了。   唐璟却又叫住了人,期期艾艾地问了一句:“那我要不要一一道去?”   张嬷嬷恰如其分地站了出来:“陈管家,您先回去复命吧,正事儿要紧。”   老爷难得这么拎的清,谁知道他什么时候又后悔了呢?得赶在他拎的清的时候,赶紧将事儿办妥。   陈大管家笑着颔首,就这般上了马车,匆匆离开了。   马车离开之后,张嬷嬷才好笑地看了他们家二少爷一眼:“我的二少爷啊,知道你着急,可也用不着这么着急吧。如今只是纳采,媒人过去就成了,下回,有你该去的时候。”   唐璟又问:“那彩礼是不是该准备起来了?”   “早着呢,不必着急。”张嬷嬷说完,还稀罕地问道,“按理说,少爷您也不是头一次了,怎么这些竟全忘了?”   唐璟挠了挠后脑勺。   他确实一点都不记得。日子长了,当初那点记忆已经全没了。   张嬷嬷他们取笑了几句,也就作罢,毕竟他们少爷还在去司农司,都已经耽误了这么长时间了,可不能再继续耽误下去。   唐璟就这样迷迷糊糊地被送走了。   路上,他始终还是没能镇定下来。心里想要去提亲,和真正派人去提亲,完全是两码事。真等事情临头了,唐璟才体会到了什么叫做焦心焦肺。   一面忧心提亲的事儿,一面又忍不住开始着急聘礼的事儿了。   听说聘礼里头还得要有一只活雁才好看,可他们庄子上也没大雁,甚至连个活禽都没有。   要不要顺带养养?养好了大雁,回头还能卖给别人当聘礼。   唐璟到了司农司的时候,陈大管家也赶回了镇国公府。   孙氏听到回话,心道果然如此:“我就知道不用再多此一举的,以二郎的性子,定然会应下,我还不知道他?”   镇国公没说什么。   孙氏又道:“不过话说回来,你可终于做了一件好事儿。”   按着孙氏的意思,她还想再跟晋王妃打打太极,等摸清楚了晋王妃和晋王的意思之后再去提亲的。没想到他们家老头子这回倒是硬气,背着她,不知不觉就准备了那么多的东西,还亲自请了京城里头最好的媒人。   孙氏对此毫不知情,直到今天,那老头子突然领着媒人过来,说是择日不如撞日,索性今儿去直接去提亲好了。   刚好东西也都准备好了。   孙氏旁人翻了黄历,今儿还就真是个黄道吉日。既然如此,那事儿也就没什么好争得了。   “你这回,可是替二郎办成了一件大事。”   镇国公笑话道:“人家媒人都还没有去王府,更不知道王爷王妃是什么态度,会不会答应,如今就说办成了,这是有多自信?”   “这还用说,你儿子如今可是汝阳侯,简在帝心,旁人都争破脑袋,想要跟咱们家结亲,我就不信他们晋王府能不动心。”   孙氏脸上挂着志在必得的微笑:“放心吧,这回的亲事,必然能成。”   镇国公也是盼着这亲事能成的,若是成了得话,那唐璟……   “回头这亲事若是成了的话,二郎必定会对感激你的。”孙氏正好说了这句话。   镇国公撇嘴:“谁让他感激了?”   孙氏见这老头子又是这样一副态度,瞬间不想再同他说话了。   她还是好好指望一下媒人来得靠谱些。   不过这点自然也用不着担心,他们家请的那位媒人,可是京城第一巧嘴。这媒人方才可是打了包票的,说只要她出马,所有的事儿都不成问题。   孙氏满心期待。   媒人到王府的时候,晋王正在同晋王妃商议怎么跟镇国公府开口,好让他们府里先提出来。   这事儿怎么也不好让女方先开口。   若是镇国公府没有动作,他们家就算再着急也不能先表态。这可是关乎他们家朝安的脸面,马虎不得。   可是两个人商议着,晋王妃提了那么多的建议,可晋王却一个都瞧不中。   晋王妃见他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态度也冷了下来。   “我看你也不是想找我商量的意思,你说是有什么好办法,自个儿去做就是了,也不必再跟我商议了。”   晋王着急道:“我不是正在和你商量,只是你说的那些办法都不行,得再想个更好的。”   “有什么不行的,我看那些办法都挺好,就是你自己拉不下来面子,不想去唐璟那边说罢了。口口声声说是为了自己的女儿,可到头来,亲女儿还没有你这张面子重要。”晋王妃说着不屑。   晋王立马就被激了起来:“谁说我好面子了?我明儿就去寻那臭小子!”   “别等明儿了,你有本事现在就去说。”   “去就去!”   晋王脑子一热,立马就起身出了门。可还没走两步,就跟过来禀告的管事撞到了一块儿。   晋王正要呵斥,却见那管事脸上带着狂喜,率先开口道:   “王爷,大喜!”   晋王听得懵了一下:“喜从何来?”   “镇国公府派了媒人过来,说是过来说亲的,王爷您看要不要将人给请进来?”   晋王被这消息一轰,轰得脑门都晕乎乎的,仅有的清醒让他立马就回了话:   “请,还不赶紧请进来!”   这真是瞌睡就有人送枕头,运道也忒好了吧。 第128章 答应婚事   孙氏和镇国公请的这位媒人,当真生了一张巧嘴,晋王和晋王妃将人请进正院里头来之后,两人基本没有说什么话,话都是这媒人说的。   她是惯会夸人的,将唐璟跟萧朝安都挨个夸了个遍儿,说了两炷香的功夫话都不带重样的。   “……这满京城的贵女里头,就没一个梦赛得过嘉宁郡主了,不怪镇国公府有心结亲,但凡是个有眼睛的,都愿意跟王府结亲,谁不想要迎娶嘉宁郡主这样的姑娘呢?”   晋王一开始还被夸得很高兴。   毕竟,谁不喜欢旁人说自己的儿女好话?他们家朝安的确是没有什么可挑剔的,可是被人夸成这样,晋王这个当爹的总还是会觉得与有荣焉。可是听着听着,晋王渐渐地坐不住了——这媒人,话也太多了些,怎么还没完没了了,今儿最重要的难道不是说亲呢?   她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开口要生辰八字?   晋王嫌弃镇国公府挑的这媒人中看不中用,给了晋王妃一个眼神,示意她催促一下。   他可是早就等着媒人说亲了,结果这人竟然这么能说,死了都能给他说成活的。唐璟一个成过亲的人,都能被她说成冰清玉洁。这也就罢了,晋王都能忍,问题是你倒是说得快一些啊……   晋王妃对着他摇了摇头,让他先耐下性子。   这媒人头一回登门,他们家若是表现的太迫不及待了些,岂不是被人看了笑话?   晋王只好忍了下来。   好在又说了一会儿,这媒人终于想起了正经事,也终于算是夸完了,转而将镇国公府夫妻俩的意思带到,要替镇国公府的二公子,如今的汝阳侯来说亲的。   按着晋王的脾气,这会儿他应该先推拒一下以显示身份,可是转念一想,又怕再生变故,所以便按下了这心思,果断地点头,且应下之后,便立马让晋王妃给了女儿的生辰八字。   那媒人不想晋王竟然这么好说话,取过装有萧朝安生辰八字的小盒子之后,嘴边的笑意都没有停下来过:   “老婆子说了这么多的亲事,可从来没见过这般郎才女貌,天作之合的一对。这八字,都不用合我便知道,定然是错不了的。”   晋王嘴贱地问了一句:“你是不是每回都这么说啊?”   那媒人脸上的笑肉眼可见地,僵硬了一下。   晋王妃冷着脸扫了晋王一眼。   晋王自知失言,摸了摸胡子,不敢再说话了。   那媒人很快就调整了过来:“这说亲,自然是要说些好话的。可如今这一回,老婆子我说的可是最真心实意的一次,一个是皇家郡主,一个是镇国公府的二公子。瞧瞧这两位,不管是身份还是才貌,都是最登对不过的。也是老婆子有福气,才被请来做他们二位的媒人,往后这桩亲事若是成了,回头老婆子可就有得吹了。”   这气氛被她几句话一说之后又变得热闹起来。哪怕晋王知道她是胡说八道,也不得不佩服她这胡说八道的功夫。   晋王妃顺着她的话,又客气地夸了夸唐璟。   那媒人知道镇国公府的两位还在那儿等着,事成之后,她便没在王府多留了,告了辞,便转身回了镇国公府。   终于送走了媒人,夫妻两个人才长舒了一口气。   晋王妃看着晋王:“如今你可算是称心如意了?”   晋王每眼中都透着一股得意劲儿:“勉强算是吧,没成想这镇国公府这般识趣儿,请的媒人这么快就登门了。”   “是啊。”晋王妃提醒,“倒免得你丢了面子了。”   晋王佯咳了一声,难为情地偏过脑袋。   该说的话,晋王妃还是得说的:“这亲事若是定下来,回头你也需得消停一些,往后遇上唐璟,必得客气着,不许再挑挑拣拣,让他难堪,也叫别人看了笑话。”   “哎呀知道了知道了,我不说了还不行么?”晋王摆了摆手,明显不想再继续说下去。   他本来也没有多不满意唐璟。   说实话,晋王觉得这臭小子还挺不错的,又乖又听话,只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大抵是挑刺儿挑惯了,每回见到唐璟,晋王都忍不住想要挑三拣四,说上几句不中听的话。   往后他憋着不说还不成呢?   说亲这样的大事儿,萧朝安那边自然也极快就得了消息。   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   萧朝安也没有狂喜,可欢喜之意,却还是有的。尤其是,身边还都是一边恭喜之声。   “咱们姑爷可是汝阳侯呢,京城里的姑娘谁人不想嫁,可他偏偏一颗心放在郡主身上,谁也不理睬,可见他对郡主心意有多深了。”   “往后,等姑爷来,我们便都得改口了。”   一句句的,又欢喜,也有打趣儿。萧朝安只是随便听了听,并不多言。恰好眼下她又坐在梳妆镜前,微微侧头,便看到惊喜里那双含笑的眼睛。   萧朝安抬手撑着下巴,静静地端详着惊喜里的自己。   原来,她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高兴得多。   就这么便定了亲事了,连那花灯都还没有等到呢。不过,也不错了,萧朝安对着镜子,莞尔一笑。   且说那媒人打从晋王府里头出来之后,便又马不停蹄地赶回了镇国公府。   孙氏跟镇国公都在等着消息,看那媒人眉眼弯弯地从轿子里头下来之后,便知道这事情肯定成了。   果然,那媒人走近之后,率先便对着他们夫妻两人行了礼:“恭喜国公爷,恭喜夫人,婚事成了!”   孙氏欢喜地都有些手足无措了。用帕子遮了遮脸,以免自己太过失态,孙氏方道:“我就知道,这事儿肯定错不了的。”   “这是自然,贵府的侯爷是什么样的人物,拿到外头谁人不夸?这样好的少年郎,整个京城里头的姑娘家都抢着要呢。我方才去了王府,那王爷跟王妃也是极客气的,话都没有说上两句呢,便立马拍板,将郡主的名字生辰给送过来了。”   孙氏听了这话,更是高兴。   她就喜欢听旁人夸他们家二郎。不是孙是故意显摆,实在是这十多年来,他们家二郎从来就没有被人夸过,哪怕他做得再好再用心,别人也不过只一句话:好是好,终究还是比不上你兄长。   而到这死老头子这边,连半句好都没有了,只剩下斥责与谩骂。如今,二郎总算是扬眉吐气了。   那媒人说着,便将他从王府里带回来的小匣子给送了过来。   孙氏欢欢喜喜地接下来,又请了媒人进去里头招待。往后的事儿,还得继续麻烦这位媒人,可不能得罪了。   镇国公不近不远地跟在孙氏后头,得知婚事成了之后,镇国公说不高兴,其实也有些高兴的。   晋王府那边都已经应了下来,那等过些日子,那臭小子是不要回来同他们商议婚事了?   镇国公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不过他总觉得,这回的事儿应当不会有错的。   一脚踏进了院子之后,镇国公觉得今儿的院子都还看了不少。   “看来府里的花匠今年是费了不少心思的,这个月多给他们一点赏钱吧。”镇国公交代道。   陈大管家想也没想就这么答应了下来。   可是等到国公爷离开之后,他自己却有些犯傻。国公爷从来是不爱看花的,这院子里头也没有什么花,哪来的花开得好呢?   “院子里头的花好看吗?”陈大管家费解地问了一下身边的人。   被问的人也摇了摇头:“哪有什么花啊,国公爷他不是看花眼了吧。”   陈大管家心里头想了想,觉得这怕不是眼花,而是心花。   心里头高兴,看什么都觉得漂亮。搁在以往,国公爷可没有这样的闲情逸致。   再说唐璟这边,他虽然去了司农司,可进门之前,却交代了吉祥一句,让他先去镇国公府那边等着消息。若是没人回来之后,第一时间要把消息告诉他。   吉祥领了命,等得知婚事起了个好头儿之后,立马又屁颠屁颠地赶回了司农司里头。   唐璟这一上午都心神不宁的,好容易听到王魏说,外头有人找他,唐璟恨不得一蹦三尺高,立马夺门而去。   王魏几个人面面相觑,都不知这是怎么回事。   唐璟心慌意乱的出去,没多久之后却又神采飞扬地回来了。   王魏他们虽不知道这里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可是他们猜着,这定然是天大的好事儿。往前他们唐大人得知自己当了侯爷的时候,就是这样一副高兴得没边儿的模样。   今儿也一样。   唐璟知道,他们都在暗搓搓盯着他这儿,可是这种事,唐璟还不想这么快就被他们知道。他自己都还没有高兴够呢,干嘛要分享给其他人?   唐璟平日里待在司农司便没有什么事情做,今儿一整天更是无所事事,他连精气神儿都吉凶不起来,前脚想要去找一本书,后脚就把书名给忘了。   稍不留意,脑子便会出个小差,不由自主地想到了花灯,想到了萧朝安。   他马上,也要有自己的未婚妻了。   未婚妻,这名字听着可真是不错,要是把前面两个字去掉,那就更好了。   等他们成了亲,他就再也不用怕见晋王了,朝安都嫁给了他,晋王总不能再继续对他挑三拣四,还拦着不让他见朝安吧……   唐璟嘿嘿地傻笑了两声。   傍晚过后,唐璟在工部外头晃悠了一圈,逮住了正好从里头出来的周侍郎。   周侍郎一看到他这荡漾的脸色,大胆猜测:“你今儿吃撑了?” 第129章 八字相合   “去你的,你才吃撑了呢!”唐璟愤愤地来了一句,随即又小声地道,“我娘今儿请媒人去了王府。”   说完,唐璟又露出那副乐呵乐呵的模样来。   “哦……”周侍郎恍然大悟。看他这样子,也能猜到事情肯定成了,“那你这喜酒,准备什么时候办啊?”   “还早着呢。”唐璟今儿过来可不是为了说这些废话的,“我问你,你知道京城这儿什么地方能买到活雁么?”   “你不是说还早吗,怎么现在就着急起这个事儿了?”   周侍郎好歹也是成过亲的人,自然知道唐璟为什么要问这个。只是,如今就要大雁,未免太早了。那大雁本来就难得,还又难养得很,好不容易得了一只,若是养死了岂不是不吉利?   唐璟信心十足地道:“这六礼里头要用大雁的地方多了去了。我想养几只活大雁,看能不能饲养成功。若是能成的话都,到时候就有数不完的大雁了!”   别人送一只,他送一百只!   到时候,肯定气派。   周侍郎佩服他的雄心壮志,也就不说这大雁养不养的活的事儿了。毕竟他这个小兄弟可不是什么正常人,棉花土豆都被他折腾出来了,再弄出几只大雁来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儿。   既然唐璟诚心过来问,周侍郎也就诚心答了一句:“当日我成亲之前,是请了京城外头的猎户去猎了几只大雁,有的没养成,两三天便去了,只剩下了一活雁。虽不是十分的出彩,可也聊胜于无。”   有大雁的自然就能送大雁了,若是没有大雁也能用鹅代替。周侍郎想着他这小兄弟这么财大气粗,送鹅的话,未免太掉价了。   唐璟又问:“那猎户如今在哪儿?”   “急什么,过两天沐休日,我亲自带你过去。”   唐璟忙不跌地点点头。   不过,唐璟还有一件事情想要麻烦周侍郎,大雁是要紧的事儿,可是眼前这个,却是棘手的事儿:“你工部有人会做花灯么?”   周侍郎眯着眼睛看他,转瞬间便反应过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了?   他也乐得看笑话:“怎么着,海口都已经夸下来了,到头来却反应过来自己不会做?你当时说大话的时候,怎么就没想到会有这样一天呢?”   唐璟面对自己熟悉的人,脸皮自然厚的很,完全没有什么不好意思:“我当时看着它觉得挺简单的。”   周侍郎嗤道:“若是人人都能做灯王,那这花灯节岂不是早没了看头。”周侍郎笑话唐璟蠢。   唐璟被笑话,也认了。   不认还能怎么办?事情都答应下来了,若是到时候没有花灯,那朝安肯定会失望的。唐璟还想着在下次登门的时候,亲自把花灯送过去了。   这也不过就是一种小事儿,周侍郎见他也是没办法了才来找自己,当即应了下来。   “成,这事儿就交给我。”   “不是让你做,也不是让工部的匠人做。”   周侍郎听着这话皱起了眉头:“你到底想要怎么着?”   唐璟腼腆地笑了笑:“这是我头一次正儿八经地送东西。我虽然不知道怎么做,可是也想要那东西经由我手。所以,还请你们工部派个能人来,将里头的做法告诉我,我回头自己琢磨一个去。”   麻烦是麻烦了些,可难得他一片真心。周侍郎“嘁”了一声,却也没有反对。   唐璟抱着行了个礼:“多谢侍郎大人了。”   “要用人的时候就我侍郎大人,用不着的时候就把我也踢到一边,你这做人可真是会做。”   唐璟反驳:“我几时把你踢到一边了?”   “看花灯的时候啊。”周侍郎凉凉地提醒。   这事儿呢,也是在所难免的,唐璟没什么诚意地道了一句歉,又保证:“下回肯定不会了。”   周侍郎冷笑,下回,他打死也不会再陪他看花灯了。他可是有妻子的人,不像眼前这个,闹到现在连个未婚夫的名分都没有。   花灯和大雁的事情暂且解决了之后,唐璟便安安心心地回了庄子里头。张嬷嬷他们也是早就得到了消息,知道晋王府已经答应下来了,如今人人脸上都透着一股高兴劲儿,欢喜地比唐璟这个当事的还要厉害三分。   唐璟此番回来,便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欢迎。   张嬷嬷甚至已经计划着要把侯府给收拾出来了:“这郡主娘娘金樽玉贵,只怕是不能住在咱们庄子里头。那侯府空着也是空着,不如早日收拾了,待往后,少爷跟郡主就住在那边?”   张嬷嬷这话倒是让唐璟想了起来。   他那个侯府,唐璟至今都还没有进去过呢,还不知道里头是什么模样。   说实话,与其住在那个侯府里头,他宁愿住在庄子上。毕竟这边他住惯了,何况这边还有地,想种什么就能种什么,若是在侯府,碰到什么事儿还要往返两地,麻烦的不得了。   可是,这庄子朝安恐怕是住不得的。   唐璟叹了一口气,同张嬷嬷道:“就听嬷嬷的,先把侯府收拾出来再说吧。”   张嬷嬷清脆地应了几句。   往后几天,小汤山这边再次忙成了团。其实忙来忙去,众人也不知道到底在忙些什么,只是都每天都有说不清的事情要做。   张嬷嬷带着孙氏的人,慢慢地将了侯府给打扫了出来。   打扫倒是容易,就是后头各种摆置需要费神,毕竟他们虽然知道少爷的喜好,却不知道那位郡主的。这个中的度,需得张嬷嬷好生掂量掂量。   唐璟也是忙得脚不沾地。   他忙着做花灯。   周侍郎还是极靠谱的,给了他一个会做花灯的工匠之后,便让唐璟自己下去琢磨了。有了那位工匠,唐璟也渐渐掌握住了其中的关窍。   他不敢在工部做,更不敢在司农司做,生怕别人知道了他的心思,只好每天趁着傍晚的时候,抽空在庄子里头练手。   如此又过去了好几天,唐璟手里的灯王终于成形了。   头一次做花灯,自然不能尽善尽美。虽说在做的过程中,唐璟处处小心,时时留意,可是做出来的东西比他想象中的还是差了许多。   糊上纸之后,唐璟对着这么一个硕大的东西,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也不知道朝安会不会嫌弃。”   奉安也在旁边,自然听到了少爷的这句咕哝声,他左看右看,拍起了马屁:“我就觉得这花灯做得挺好的。又大又气派,就像少爷您一样威风。”   “完了,你一说好,我的心里就更没底了。”   奉安瞬间耷拉下了眉眼,早知道他就不说了。   可不管怎么样,花灯总还是弄出来,尽管比起当初花灯节上的花灯还差了许多。   不过东西毕竟已经弄好了,剩下的,唐璟只能再描补描补,让它尽量好看一点,到时候,他也不至于送不出手。   唐璟的花灯送出去之后,镇国公府也再次派了人过来,说是让唐璟过两天去家庙合八字去。   这样大的事儿,唐璟自然不敢耽搁。   前一日就去司农司请了假,翌日一早,唐璟便准备妥当去了家庙里头了。   镇国公府人丁不旺已经是好几代的事儿了。也正因为人丁不旺,所以国公府的亲戚并不算多,仅有的几个旁系的叔叔,都是隔了好几代的堂叔,关系并不算亲近。也就今儿有大事,才把他们都给叫了过来。   几个人聚在一块儿,便免不了要跟国公府,跟唐璟套近乎。   唐璟始终都是容色寻常。   唐郢知道他心里还介意,道:“不必将这些人放在心上。”   从前那些人既然说得那么过分,如今,唐郢自然也不会逼着弟弟原谅他们。   唐璟无所谓地笑了笑,并没多提他们什么,只一心盯着他们合八字。   这合八字,基本不会出什么意外的。可以防万一,唐璟还是盯得紧紧的。   好在这中间并没有发生什么意外。   八字相合,是吉兆。   镇国公看到这结果之后,装作不经意的看着唐璟一样。   叫他失望的是,唐璟压根没有给过什么反应。从他进家庙,到如今的合八字,自始至终都没有看过他一眼。   镇国公原以为,他给这臭小子提了亲,对方心里多多少少会有一些感激,可如今想来,这臭小子还是一样的没心没肺。   镇国公心中生了些失望,后来孙氏又叫了他过去,镇国公没能多想,便随她一道去商议着,该将卜婚的吉兆告诉晋王府。   等商议好了,镇国公再一看,哪儿还有那臭小子的人影。   这家伙不会趁着他们说话的功夫溜走了吧?   镇国公赶紧同孙氏说了一句话,找个了借口就里离开了。   出了家庙,镇国公没多久就找到了唐璟。   四处无人,正好镇国公也能壮着胆子说些话:“你等等!”   如他所愿,唐璟停下了,不喜不怒地瞧着他。   镇国公沉着脸,不知不觉带了质问的语气:“你就没有什么话跟我说?”   一句都没有么?   他都提着臭小子做了这么多的事儿,这臭小子竟然一句感谢都没有?   唐璟轻笑:“我们俩之前,早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镇国公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再次离开了。惶恐之下,还有数不清的倦怠。   许久,孙氏从后头走了出来,见丈夫一个人呆呆地站在这儿,便走到了他身边,轻轻问道:   “你跟二郎,是不是压根没有和好?” 第130章 送去花灯   镇国公苦笑:“是啊。”   不仅没有和好,如今看来,矛盾还加重了。   他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变成如今这样的,可是有些事儿,错过就是错过了,再想要弥补,简直是难上加难。   “我不是有意要骗你的。”颓唐之际,镇国公也没有了往日的咄咄逼人,也变得敏感了起来,好似一蹶不振一般,“之前我没有解释清楚,也是不想让你失望,更不想在同你为了这事儿争吵上了。”   镇国公知道,若是孙氏得知自己跟那臭小子的关系已经棘手到这个份儿上,肯定不会轻易地放过自己的。   不想孙氏听着这话却摇了摇头:“都这样了,我还能怎么跟你怎么争?”   镇国公有些惊诧地看着他:“你不怪我?”   “怪,能不怪你么?你若是早点儿想清楚,早点儿跟二郎服个软,哪儿会生这么多的事儿?二郎又不是铁石心肠,他如今不满意你,还不是你长年得累月打击他,才将你们父子之间的情分消磨殆尽的。但凡你疼他些,他也不会这么恨你。”   镇国公低下了他一直高高抬起的脑袋瓜。   “可是事已至此,我再怪你又有什么用呢?”孙氏话锋一转,又说起了别的,“如今最重要的,是赶紧让你们父子之间的情分和缓起来。我又不是什么吵架精,自然是盼着你们俩好的。”   以前丈夫拎不清,整日非打即骂,孙氏找不到别的办法才会动不动就跟他吵,如今这死老头子自己想清楚了,那孙氏自然也不必再费这些口舌了。   “你再多替他做些事儿,多为了他想想,慢慢来,凡事儿都不能着急。你打击了二郎这么十多年,总不能让他就这短短的几个月就原谅你了吧?”   镇国公拧着眉:“难不成还要我再花个十几年来讨好他?”   “有何不可?”孙氏见他又有点想要发脾气的样子,教训道,“就该收拾你这个臭脾气,从前教训二郎的时候,怎么就没想到有这样一天?”   镇国公垂头丧气,他也没想到这个臭小子竟然会这么心狠,说不认他这个爹就不认他这个爹,他都委曲求全到这个份儿上,这臭小子还是纹丝不动。   天底下哪有这么不孝的臭小子?   镇国公纵然不满,可心虚之下,却半点都在孙氏面前说什么。   且说唐璟这边,他出了家庙之后便直接去了庄子,拿着他的花灯就出了门。   孙氏派去告知的人才刚离开了晋王府,唐璟便已经拿着他那硕大的灯王再次登门了。   晋王府上门的小厮怎么都没想到,才送走了镇国公府的人,又迎来了镇国公府二少爷。不过眼前这个如今身份可不一样了,这可是他们王府的正经姑爷!   小厮端着一张笑脸就过来了,殷切道:“姑爷,您今儿可是特意过来寻咱们郡主的?”   唐璟点了点头,他跟吉祥拖着东西,行动有些不便。   小厮见状,立马也上去帮忙了。   得了片刻轻松的唐璟这才道:“我是过来送东西的。”   不过,顺带过去见见朝安也不是不可以。   唐璟问道:“现在好叨扰么?”   “可以,自然可以。姑爷您来得可真是时候,咱们郡主刚好就在家。这花灯是要一道搬进去的,对吧?”   唐璟应到:“搬去郡主院子里吧。”   “好嘞。”小厮干脆地应了一声。他复又看了这花灯一眼,虽说这花灯看着普普通通,可胜在这灯实在是太大了,两个人都未必抬得起来。这样的一个大家伙,得耗费多少蜡烛才能点得亮啊。他心里好奇,这又不是中秋,又不是十五什么的,做什么要送花灯啊?   可这心里再好奇,小厮都一句没有问出来,老老实实地将这花灯给搬到了院子里头。一面引着唐璟往屋子里头走,一面又赶紧让人过去回禀,告诉王爷王妃,他们姑爷过来了。   这偌大的王府,就没有一个人想着要将唐璟拦在门外头。   即便从前他们都已经拦过了,可今时不同往日,侯爷已经成了他们王府的姑爷了,这姑爷登门,哪儿还能拦在外头,这不是打他们王府的脸么?   晋王和晋王妃没多久就听到了这个消息。   匆匆地从屋子里头出来之后,晋王就看到正往他们这边走的唐璟,还有那么一个丑兮兮的花灯。   晋王走下台阶,问道:“这不年不节的,你怎么这会儿过来了?”   晋王妃杵了他一下:“说什么胡话呢,姑爷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   “我来是有正事,为了送花灯的。”突然换了一个身份,唐璟整个人都无畏了起来,对着晋王爷已经不再那么心虚了。   毕竟,他如今也算是娇客了。身为娇客,他也该有自己的底气!   “就送这个?”晋王看着,略有些嫌弃,“大老远的就问了这么个东西,未免也太儿戏了吧。”   晋王妃已经不知该怎么骂这人了:“这花灯不是挺好的?就你眼光高,什么都看不中!”   晋王妃让他赶紧闭嘴,一面又赶紧让人将东西送到女儿院子里头,顺带吩咐道:“去请郡主过来吧,就说姑爷来了。”   唐璟心中一喜。   晋王妃本来对唐璟态度就不错,如今两家结了亲,对着唐璟越发喜欢了起来。正如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如今晋王妃看着唐璟,当真是觉得他哪儿哪儿都好,浑然挑不出一丝错来。   “也是不知道你竟就这么过来了,连一点准备都没有。快过来坐下喝一点热茶吧,外头这么冷,也难为你两头跑了。”   晋王妃接过丫鬟手里的茶水,亲自给唐璟倒了一杯。又让人端来果盘点心盘,仔细地问唐璟喜欢什么,爱吃什么,等问清楚了下回好让府里多备着些,以防那天冷不丁地就要了。   晋王妃满心只顾着跟唐璟这个女婿说话,把其他人都给晾在了一边。   晋王已经快要嫉妒地裂开了,总感觉王妃对着他的时候都没这般殷切有加。正准备唠叨两句,排解心中的愤懑,晋王忽得又想起了前些日子他皇兄说得话。   口口声声,都在教训他不能随便放话。   晋王立马就歇了。罢了,他还是忍一忍吧,好不容易到手来的女婿,可不能就因为他这一张嘴,又丢了。真要是这样,到时候他哭都没地方哭去。   晋王讪讪地坐在一边。   没多久,萧朝安跟萧绎便听到动静过来了。萧绎暂且罢了,他跟唐璟并没有打过几次交道,印象也不就是那样。如今这人成了他的妹婿,萧绎除了对他添了几分好奇之外,并没有别的感情。至于萧朝安,那便如晋王妃一样,心门心思就扑在唐璟身上了。   唐璟这边也差不多,眼神时不时地就要看向萧朝安这边。   这腻歪的,连晋王都觉得实在待不住了。   晋王妃也知道他们两个人的心思。好不容易见了面,自然是想单独待着说说话的。她也不是什么不识趣的人,将唐璟招待得差不多了之后,便起身带着晋王他们父子两个人离开了。   晋王老大不大乐意,可被晋王妃一瞪,瞬间就乖觉了,老老实实跟在后头出了屋子。   打一棍子再给个甜枣,这是晋王妃一贯的驭夫之道,从里头出来之后,晋王妃颇有些夸奖地对晋王道:“方才在里头的时候,你还知道些分寸,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话,比从前不知好了多少。”   晋王听着又有些自鸣得意:“我又不是那些喜欢说道的人,他不惹我,我干嘛故意挑刺儿?”   “这样就很好,以后记着都得这样。”   “我知道了还不行么?”晋王也知道这亲事是来之不易,中间还差点被林家给截了胡。所以,他现在对唐璟也有一些小心翼翼了。   不过,晋王却又贼兮兮地多问了一句:“就这么把他们两个人放在一块儿,不会出什么事儿吧?”   萧绎笑了一声。   晋王凶巴巴地回头:“你笑什么?”   难不成他还问错了。   晋王妃也是哭笑不得:“这外头那么多的丫鬟守着,能发生什么事儿啊?再说了,要真发生什么事儿,也定是你女儿起的头。”   这话确实不大中听,可晋王却没法反驳什么。毕竟,他们家这女儿的主意确实大了些。   屋子里头,唐璟已经跟萧朝安仔细地说着他做花灯的经过了。   “本来是想要等这花灯坐起来之后再来提亲的,可是那天我娘突然派了管家过来,说那日正逢吉时,正好合适去提亲。所以……那媒人就这么突然地登门了。我昨儿才把这个花灯给做成了,虽然看着有些丑,可也勉强能用。”   “不丑。”萧朝安道,“我觉得挺好看的。”   “是吗?”唐璟眼睛一亮,觉得自己没有送错,又觉得朝安的品味果真别具一格。跟他十分相符。   他们俩果然是天作之合!   “下回咱们俩一起做,肯定能做得更好。反正庄子里头的地挺大的,随便咱们怎么折腾都行。”   他踌躇满志,萧朝安也无端生了许多期待:“好,那咱们一起做。”   唐璟见他这么快就答应下来了,还有些惊疑:“我方才说,到时候在庄子里头做花灯,你竟一点都不嫌弃?”   “这有什么好嫌弃的,你那庄子我又不是没去过,里头挺好的啊。”   唐璟心里升起了巨大的满足感,他忍不住想要期待更多:   “那……倘若我往后还要在庄子里头养大雁呢?”   “那我也跟你一起养。”萧朝安竟真的你将这点东西放在心上。   唐璟听了这话,顿时笑开了花。   萧朝安又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你养什么都行,我都支持。”   在她看来,养大雁,跟种地但没有什么差别。她不会阻止唐璟种地,自然也不会干涉他养其他的东西。   这是唐璟的自由,婚前能做,没道婚后便要被剥夺了出去。 第131章 送行之后   晋王府一行之后,唐璟心里最后一块大石头也放下了。   他其实最担心的就是成亲之后,朝安会嫌弃他。如今事实证明,他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朝安从来不会在意这些。   想来可笑的也是他。当初相识的时候,他压根什么都不是,既没有救太子的功劳,也没有侯爷这名分,真真就是一个种地的,且还没有种出什么名堂来。当初朝安都没有嫌弃他,还送了他一包棉花种子。如今,他反而觉得朝安不会赞同他继续种地养东西,他实属不该。   不过,这也证明了他从来就没有看错人。朝安果然是最了解他的,也是最支持他的人!   唐璟甚至已经决定了,明年春上,他要在庄子里头种出更好看的牡丹来。不,用不着明年,今年就能种。等到成亲的时候,他要把最好看的牡丹花都用在当聘礼!   两人越看越觉得对眼儿,怎么看都不够。   其实,两个人在一块的时候,根本用不着说什么话。哪怕就是这样静静的坐着,唐璟也觉得好。   可他总不能就这么一直坐下去。时间长了,唐璟自然就该走了。   待他从屋子里头出来了之后,又碰上了晋王和晋王妃。只是两个人也没有多留他,只说了两句话之后,便让人送唐璟出去了。   晋王妃正想要回头跟丈夫说话,却见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远了,且走得方向,好像还是女儿的院子里头。   晋王妃猜着,便知道他这肯定又是去没事找事了。   晋王确实没事儿干?他闲着无聊,就去萧朝安的院子里头瞧瞧那盏丑得没形的花灯。当初乍一看觉得丑,如今在细瞧,简直丑得没眼看,晋王嫌弃道:“这么丑的东西,也真是难为他能送的出手了。”   “送礼重在心意,不在轻重,更不在美丑。”萧朝安摸着这盏大得出奇的花灯,想象的唐璟是怎么一点一滴把它给做出来的,心里就不自然地软成了一团泥。   不管长得怎样,这都是唐璟一点一点做出来的,且他做这些,还都是为了她。   萧朝安反问:“父王可有亲自做过什么东西送的母妃么?”   晋王面露不屑:“能花钱买得到东西,我干嘛要费力思去做?”   “这就是心意了。父王都不愿意自己亲手去做,可见不是诚心的。”   晋王立马就酸了起来。   看看,看看这都是些什么事儿。都还没有嫁出去呢,如今就帮着外人来编排他这个当亲爹的了。真要是嫁出去了,那还了得?晋王如今是不敢得罪唐璟了,且他今儿冷眼看着,那臭小子胆子不知道大了多少,看到他的时候也没有多少畏惧了。   大概是觉得自己如今身份变了,连他这个老丈人都用不着害怕了。   “我劝你还是悠着点儿,”晋王酸溜溜地说道,“纵着他也得有个度,别到时候被人骑在头上欺负。”   萧朝安并不理会他。   晋王讨了个没趣儿,见女儿又一心一意地盯着那盏破灯笼看,摸了摸鼻子,顿时也没了言语。   他瞅了这臭花灯一眼。   难不成,自己亲手做的东西真就不一样了?仔细想想,他好像的确没有亲手做过什么送给王妃。也不对,他别说亲手做了,就是在外头买些什么带回来讨王妃的关心,都是极少极少才有的。   且说唐璟自晋王府一行之后,连着几天心情都还是不错。   直到那位陈大管家又过来了。   上回说是要提亲,这回,也是过来说一桩大事的——唐郢要离京了。   他自己求的外放,去的还是最边远的地儿,为了这事,孙氏都不知道掉了多少眼泪下来了。可是唐郢虽说孝顺,却也是极有原则的,何况这事情他的顶头上司都已经同意了,断然没有了更改的机会了。   比起孙氏,镇国公可就要镇定多了。他是完全赞成长子的决定。他们镇国公府的男儿,就该有这样的血性,一辈子窝在京城里头安安稳稳的过着日子,富贵是富贵了,安全也是安全了,可终究没有什么大的出息。在外头闯荡一番,才能闯出一片天地来。   至于楚氏,她一贯都是听唐郢的,唐郢要外放,楚氏老早就开始着手准备了。   如今诸事都已经准备妥当,是时候启程了。故而,才有了陈大管家过来通知唐璟这一出。   唐璟听了消息,也没有什么大的反应,答应了过两天一道去送行之后,便让陈大管家回去了。   等到人离开了之后,唐璟才缓缓地与王管事道:“我是不是给大哥带来困扰了?”   这事,也困扰唐璟好多天了。   “少爷何出此言?”   唐璟托着下巴,懒懒道:“这个侯爷来得是不错,再没有人敢说我不中用了。以前都是大哥压在我的头上,如今变了样,只怕他心里也是有些压力的,所以才这么急着想要下放。”   其实,唐璟说得不无道理,若是寻常人,只怕是真的这样想的。可那人是唐郢,王管事并不觉得,他们家二少爷当了侯爷,会对世子爷有什么大的影响。   王管事笑了笑:“想必是您多虑了,世子爷不像是会这么想的人。他想外放,肯定是老早就决定好了的事儿,跟您应该跟没有什么关系。世子爷一向都上进,这您也是知道的。所以啊,少爷您大可不必为此费心。有时候想多了,未必是什么好事。”   唐璟被王管事这么一说,也觉得自己怕是想岔了。   想岔了最好,他如今可不愿意止步于侯爷,肯定还是想要往上再爬的。   亲事已经定了下来,他可是要迎娶郡主的人。朝安本来是皇家郡主,身份尊贵,在京城一众女眷中也是遥遥领先,可不能因为就嫁给了他,便矮人一头了。侯爷还不够,国公爷才是唐璟的目标!   这目标虽然远大,可是他努力努力的话,也并不是没有可能啊。   王管家尚且不知道他们的少爷的远大目标,若是知道的话,即便嘴上不说,心里只怕也是会笑上两声的。   镇国公府的这国公头衔,是好几辈先祖在战场上挣回来的,累世的战功,到如今他们国公爷也是几番出入沙场,如此才保住了国公的名头。这爵位要是这么容易就能得了的话,那京城里头岂不是人人都是国公爷了?   这已经是外话了。   两日过去,唐璟应约,一大早就去了镇国公府门口,准备送送他大哥。   其实在唐璟看来,他大哥也没有什么好送的。都是成年人了,且大哥身边该有嫂子照顾,肯定不会让他吃了亏去。唐璟想得开,压根没有多少的离愁别绪,唯一有些舍不得的,就是自己手上这个胖嘟嘟的,吮着他手指头不放的小侄子了。   软乎乎又白嫩嫩的,面庞跟个大白馒头似的,不知道多可爱。   “乖,叫叔叔。”   换来了咿咿呀呀的两声。   小侄子在话里动弹着,他扭得欢快,唐璟便看到他脖子上还挂着自己当初送的那块暖玉。   这么个小崽崽,说不定得要过个三五年才能再见。等下次见面的时候,肯定连他是谁都不知道。   唐璟逗了一会儿小侄子,又拉着大侄子说了好一会儿的话,这才遗憾把两个人都还给了楚氏。   唐郢本来有很多话想要交代唐璟,可是真等到见面之后,他又觉得那些话其实可以不用说。二郎早已经今非昔比了,甚至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可靠。   “往后我不在京城,就得靠你照顾爹娘了。”   唐璟点头,心里却在想着,照顾娘是理所应当,可是那个老头子就算了吧。   只是他点了头,落在镇国公这儿就有了别的意思。   镇国公觉得唐璟是应下了全部的。   虽然镇国公心里也疑乎着,担心唐璟不过是表面上客套客套,可是他能如此客套,是不是说明这臭小子多少还是顾念着他们之间的父子情分的?   不过,镇国公很快就会打脸了。   等唐郢他们启程之后,唐璟只跟孙氏打了一声招呼,便借着要去司农司的名头,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走得干脆利落,毫不留情。   孙氏看着丈夫这样子,觉得他可怜又可恨。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从前只要稍微的二郎好一些,他也不会这样狠心了。   只是当初她说得再多,无奈对方就是不愿意听。   “慢慢来吧……”孙氏安慰道。   镇国公无声地笑了笑,可明明是笑,嘴角却耷拉着往下,真看不出什么笑模样来。   “得了,你这还不如不笑呢。”孙氏嫌弃他。   镇国公也没办法,不想就这样的表情来,事到如今,他也尝到了苦果是什么滋味了。后悔是肯定会后悔的,可是后悔又有什么用呢?   只能跟孙氏说得那样,慢慢来吧。   日子过得飞快。   等到沐休日,唐璟约好了要跟周侍郎一块儿去找那猎户。   那猎户住在京西,唐璟的庄子是在东边儿,一东一西,几乎横贯了整个京城。两个人没坐马车,就这么骑着马一路往西边儿。   周侍郎察觉到唐璟骑术并不怎么样,所以故意就在唐璟跟前显摆自己骑术有多精湛。   “别瞧我如今已经过了而立之年,可我年轻的时候,那也是洛阳城里头出名的贵公子,打马游街,都是跟玩儿似的。你如今跟我方面比,真是边儿都没有。”   唐璟冷漠至极。   周侍郎要炫就给他炫,反正他一点都不羡慕。   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诚心想要看着周侍郎出丑,他炫技的时候,差点就跟路边赶猪的老农给撞上了。   那些猪受了惊,哼哼着就要将周侍郎给撞下来。 第132章 趁机买猪   “当心!”唐璟连忙勒紧了缰绳,从马上翻身而下。   周侍郎也被吓得不轻,驾着马左闪右躲,好不容易才躲过了猪群的攻击。也亏的他先前吹嘘的那些话不是假的,要不然,兴许这次还要被猪撞得倒了大霉。   那老农也是有一手。   虽说一开始有些慌忙失措,可是看到自己的猪差点伤了人后,立马就回过了神,赶紧将自己的猪给安抚下来。   周侍郎这才将马给停稳了下来,满头大汗地趴在马背上。   可吓死他了。   唐璟跑到他跟前,有好气又好笑地将周侍郎给搀了下来。   经历了这么一处慌乱,周侍郎早已经狼狈的不像样子了,连发冠都歪了。唐璟看着他的模样,实在是觉得这报应来得太快了:   “让你显摆!”   要是不显摆的话,也不会碰上这么多的事儿了。   周侍郎心也虚:“我怎么知道前面刚好有赶猪的?要是早知道的话,那我自然会多注意些。这也亏得我骑术甚佳,要是换了别人,这回肯定要出大事儿的。”   唐璟见嘴巴都快圆了,便知道他这是没出什么大事。   唐璟走向那个赶猪的老农。   这一窝小猪可有六七只呢,在这乡下养多的猪,家里的条件应当是还不错的。唐璟看着这些小猪,心里突然升起了一个念头。   也是挺邪门的,这念头一生出来便挥之不去了。   唐璟遂问道:“敢问这位老丈,您家里这样的小猪还有多少只?”   “总共就这么六只,不过大的却还有不少,足足有十只呢。”   “那这猪肉好卖么?”唐璟又问。   那老农却只道:“说不好卖吧,又挺好卖的;可说好卖,却并没有多少人愿意吃。看您的穿着,必定是一位贵人了,想来您也知道,这达官显贵的人家是不吃着猪肉的,他们自有鹿肉和羊肉吃,什么样的山珍海味吃不着?自然看不中猪肉这种东西。可是家里不富贵的,也买不起这猪肉。”   富贵人家又不愿意吃,穷苦人家又吃不着。如此尴尬的境地,可叫他们这些养猪的都愁翻了天。   “总还是有人吃的。”唐璟安慰。   那老农听着这话也笑了:“吃是有人吃的,只不过吃的人不多罢了,所以每回猪养成了,要卖猪肉的时候,咱们这儿都挺急白了头。”   唐璟了解了一下情况,道:“那您家里稍大一些的猪,能长得有多大呢?”   老农比划了一下:“大概就这么大。”   那也不算多大,唐璟心想。毕竟后世的猪他也见过,个头可要比这个要大多了:“京城里头养猪的人家,养的猪都只有这么大么?”   “那可不是,我这些猪,个头还算是比较大了。”那老农见唐璟面善,生得又俊俏,所以才跟他废话了这么久,若是换成其他人,才懒得跟他们说呢。   唐璟这才明白,大抵是如今外头的这些人养的猪,都只能长这么大。   周侍郎本来还带着闲心思在旁边听了两句,可是他们说来说去都是绕着猪来,实在是听不下去了。想他好好一个工部侍郎,唐璟那厮再不济也是个侯爷,怎么就要跟猪打交道呢?   周侍郎心中不快,便立马跑了过去:“咱们还得去找那猎户呢,你怕不是都忘了吧?”   “没忘。”唐璟回了他一句。   周侍郎不满:“怎么没忘,我看你问了这么长时间,难不成还想买一头?”   那老农那周侍郎问了这话,有些殷切的看着唐璟。   他今儿出门只是为了给猪放放风的,若是能卖上一头的话,那可真是走了大运了。   唐璟还真有这个打算,立马就转向那个赶猪的老农:“你这小猪崽卖不卖?”   听唐璟要的不是大猪而是小猪崽子,那个老农也有些为难,可是上门的生意,他也实在是舍不得放手。过了这个村,就可就没了这个店了,他再舍不得也想卖出去啊:“这位贵人,我也不瞒你说,这小猪崽子就剩下这么几只了,我还想把他们养大些卖钱呢。如今您想买,我自然也是愿意卖的,只是这价钱……需得仔细商量商量。”   周侍郎插了一嘴:“你想吃猪肉就买大的,买小的还不够塞牙缝呢。”   “我自有用处。”唐璟回了他一句。   周侍郎白了他一眼:“怎么,你这天天种地还不够,难不成还想养猪啊?”   唐璟诧异的看了他一眼。没想到他还挺聪明的,竟一下子就猜出了自己的心思了。   “你还挺聪明的,一猜就中。”   周侍郎惊得目瞪口呆,唐璟这厮难不成还真要养不成?   他正想要劝,唐璟却已经把话给放了出来:“价钱不是问题,只要你这小猪崽子没什么毛病就成。”   “没毛病,肯定没有毛病,”老农口口声声道,“这些小猪崽子都是我亲自照看着到这么大的,中间一点毛病都没有出,再壮实不过了。哎,对了,贵人您要几个来着?”   “都要了。”唐璟说得财大气粗。   反正他如今也不缺钱。   周侍郎暗暗提醒:“你是疯了不成,想养的一个,一个不就够了,要那么多的小猪崽子做什么?”   “都养着玩儿啊,不行么?反正我的庄子里头还有那么多的地方,不养白不养。”   周侍郎见他如此的油盐不进,眼神鄙夷了两下,暂且歇了再劝的心思了。   算了,唐璟他想养就让他养吧,等那些猪崽子大了,有他后悔的时候。   那老农一听唐璟说全都要买走,立马就松了一口气。他也不是眼瞎的,看这两人的穿着打扮就知道,必定非富即贵。这样大富大贵的人家,哪儿还会言而守信,吞没了他的钱?   唐璟想起来这地儿离他的庄子还有些远,又问道:“你家里可有牛车?我住的地儿离这边还有好一截路呢。”   “有的有的。”那老农连连点头,他家里可是养着十来头猪呢,哪能连个牛车都没有,“贵人您将地方告诉我,回头我亲自把这些小猪崽子给您送过去,保证半点都不会耽误。”   这都好说,唐璟利索地留下小汤山庄子的地儿,让他过去就跟人说这是他们二少爷要的猪崽子,请庄子里一位王管事付钱就成了。   交代完了之后,唐璟才重新上马。   那老农客客气气地将唐璟给送走了,回头摸了摸自己的猪崽子,又高兴又舍不得。   “但愿你们都能活得长些。”那老农摸着猪耳朵,呢喃细语。   周侍郎已经摸不透唐璟的章法了,不过他只觉得,三两天过后,京城里头的那些人说不定又要看笑话了。   该说的话,他都已经说了,剩下的,就得唐璟自个儿受着了。   好不容易等他们寻到了那猎户,都已经快到中午了。   那猎户认得周侍郎,待他们也极为客气,中午还留了他们吃了午饭。   得知唐璟要活雁,那人满口应下,说自己刚好有事儿要去南边儿,若是打到大雁,一定给唐璟带回来。   这事就这般定下了。唐璟本来想要提前付些钱,不过那猎户说什么都没要,说完交货的时候才能收钱。   等到下午过后,从那猎户家里返程回去之后,周侍郎故意一路上都离唐璟远远儿的。   唐璟只当做没看见。   过了没多久,周侍郎自己先忍不住了:“你怎么没问我没什么远着你?”   “抱歉,不想知道。”   周侍郎运了运气,打算再憋一下。可是他就不是能憋得住的人,隔了一会儿便将想法给抖落出来了:   “我掐指一算,最多两天过后,你在坊间的风评必定会跌到谷底。为了我的名声着想,我还是离你远些得好。”   唐璟在心里骂了他一句有病。   他风评会跌倒谷底?笑话,他从来都是在谷底的好不好?   瞎担心那些事儿干什么。反正名声再不好,他都已经有了未婚妻了,只要朝安觉得他好就成了。   待唐璟回了庄子之后,才发现那个老农脚程挺快的,竟然都已经将那几只猪崽子给他送了过来。   那人打着他们二少爷的名头,虽然送猪这件事儿荒唐了些,可王管事也不能不给钱。勉强将那猪留下之后,王管事几个还不敢将它们给宰了,硬是拖到了后头的牲畜房里头,直到唐璟回了庄子。   唐璟一回来,几个人便一窝蜂地扑向他,话里问的无一不是都是关于那几头小猪的事儿。   唐璟只好言简意赅得把今儿的事情解释了一遍,又立马让王管事带着一道去看他的小猪崽子了。   看了还不够,他还吩咐吉祥过去,将那几个小猪崽子都拎出来,看看是公是母,各自又有多重。   说实话,吉祥是有些嫌弃的。   可是他们少爷吩咐了,再嫌弃也得过去做。吉祥并奉安两个人进了王管事是临时搭的猪圈里头,好不容易把猪给逮了起来,一个个称了体重。等他们记好了出来的时候,那一身的衣裳已经没办法看。   唐璟远远地站在一边儿,捏着鼻子。   吉祥当真是欲哭无泪了。匆匆把几头猪崽子的重量报了之后,他便赶紧跟唐璟说了一声,而后好忙下去,准备换一身干净的衣裳。   甭管多大那都是猪啊,身上的味道简直熏人。他们打从猪圈里走了一遭之后,一身都是臭味。这回回去,可得好好的洗一洗了。   唐璟清点了一下他的猪,还算满意。   这六头小猪里头有四头都是公猪,另两头是母猪。那老农养猪很有一手,这几头猪被运过来了之后,还生龙活虎的,能吃能蹿,完全看不出一点的疲惫劲儿。   王管事见少爷目不转睛的盯着猪圈,心里突然升起了一个荒谬的念头。   他颤巍巍地问道:“少爷,您该不会是想……想养猪吧?”   唐璟欢快地回过了头:“正有此意。” 第133章 给猪去势   好在王管事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没有被这消息给吓得晕过去。   可张嬷嬷就不同了,她可接受不了这样的话,说话的瞬间,手都在微抖:“少爷,咱们好好的,干嘛要养猪?”   不是她瞧不起养猪的,实在是那些猪身上的味道太重了。远的不说,就说今儿中午送过来这六头小猪崽子,就在猪圈里待了这么一会儿,便已经臭气熏天了。若是长年累月的养着,他们的庄子会变成什么样啊?   “少爷,这可是温泉庄子,千金难买。旁人家得了这么一个庄子,少不得要精心护养着。您如今种田也就算了,毕竟您这一身本事在,种田也能种出个侯爷出来,可是养猪就真的没有必要了。”张嬷嬷觉得自己都有些难以启齿了,“那……那可是猪啊。”   这冲击,就好像一开始唐璟要去马市上面收粪一样。前者张嬷嬷如今也都认了,可这养猪,她是真的接受不来。   唐璟示意她稍安勿躁:“我也不要养多少,就先养着这么几头罢了。”   “那也不成!传出去的话,您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这点唐璟倒是觉得无所谓,他从来没有把自己的名声放在心上过:“反正我的名声一直都不大好,再差也不会差过当初吧。嘴长在他们身上,他们想说就去说吧,我不在意的。”   “可能如今都是侯爷了,身份高贵了,怎么能做这种事儿?”王管事道。   唐璟觉得他们这反应实在太大了:“可我也不觉得,养猪就是个低贱的事儿啊。”   他还觉得张嬷嬷这种想法要不得,为什么养猪就低了一等了。   “这猪马牛羊不都差不多吗,谁还比谁高贵了不是?这世上有人吃羊肉,便有人吃猪肉。都是肉,还非得分个三六五等,本身就是不公平的。我从来不觉得羊肉比猪肉就好吃多少了。”   王管事直到他们家少爷性子拧巴,怎么着都有他自己的那一套说法。若是他们强行跟少爷争的话,还不一定能争得赢。王管事只好放出了一个最狠的手段:“旁人就算了,可是晋王府呢,少爷您也不在乎晋王府的人怎么看您么?不是我非要说这些话,可您要是养猪的话,这事传了出去,王府会怎么看,王爷会怎么看,还有郡主,她又会怎么看您呢?”   “我……”唐璟还真被他给唬住了。   不过好在他又立马反应了过来,朝安从来都是站在他这边的,更不会因为他养了什么就是对他心存不满。   有这样一个未婚妻,是他的福气。   唐璟底气十足:“两家结亲,看的是人品,又不是看对方是养什么的,朝安肯定不会有什么意见的。”   总而言之一句话,唐璟就已经打定主意想要养猪了。他已经想好了,要在这庄子后头修上一排矮房,到时候想养什么就养什么。认真养着,说不定也能养出一些名堂来。   张嬷嬷他们劝也劝了,吓唬也吓唬了,可是到头来还是拿唐璟什么办法都没有。   少爷是真的要养猪了,这可怎么办啊……   张嬷嬷他们暗自后悔。早知道少爷今儿出门之后,会有这样的奇思妙想,早上他们无论如何都会拦着,不会叫少爷出门的。   自打得知了这个消息之后,张嬷嬷和王管事就没有露出过一个笑颜。他们都不敢想象,往后夫人若是得知这个消息,又该会怎么大发雷霆。他们,又该怎么向夫人请罪。   若说这点打击,就叫张嬷嬷受不住了,那等晚些时候听到了唐璟的打算之后,张嬷嬷但是连站都站不稳了。他们家少爷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竟然叫人把那几头公猪给阉了。   且少爷说起这事儿的时候,还说得有板有眼:   “《礼记》有云:豕曰刚鬣,豚曰腯肥。没有被阉割的猪皮厚、毛粗,只能叫豕;只有阉割后的猪,则长得膘肥臀满,才能叫豚。这骟猪之法,古已有之。”   张嬷嬷却不知道古时有没有,她只知道,若少爷真这么做,肯定会被外头的人笑话。好在,小汤山庄子里的人都还不具备这个技术。是以唐璟让他们做的时候,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   那可是要动刀的。   佃户们虽说胆子够大,可也不敢真上手。那些猪崽子都是花了大价钱买回来的,若是他们一刀下去,一个不好,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众人相互推辞,却没有一个人敢真正应下来的。   唐璟有些失望,可是也没有逼着他们。这事儿还得慢慢来,最好能请一个懂行的。   唐璟想要养猪虽说是突发奇想,可也并不是毫无根据。他回想起来一件事,以前系统在身边的时候,好像跟他提了一句,说是养猪得先把猪给阉了。阉了之后,这猪肉还会长得快,肉质也会嫩些。   当时他听着只觉得系统无理取闹,把猪阉了,那对猪来说是多么大的伤害啊。一人一系统还争了好久,最后自然是唐璟这个不懂行的,被狠狠地打了脸。   那次的经历太过影响深刻,以至于如今唐静都记得养猪是要先把猪给阉了,无论公母。这回看到那个赶猪的老农之后,唐璟想起往事又多盘问了几句,才知道如今猪肉价贵,又起了要养猪的心思。   下午去书房的时候,唐璟其实也查了一些史书。   这阉猪的办法,古时候便有。   只不过书上记载的过于简单,若是只靠着这些的话,普通人肯定学不会。唐璟又问了一下庄子里头的佃户,得知这阉猪的法子如今仍有,有的人用,有的人不用。皆因这法子虽然好,可却不是人人都知道的,许多都是父传子,当做家族秘技,并不会宣之于众。这便导致寻常人家养的猪,还是长得不那么大,肉质也不大好。   得知这点之后,唐璟越发坚定起来,想要把这养猪的技术给推广开来。猪肉多好吃,若是可以的话,他宁愿吃猪肉也不要吃羊肉。   可惜张嬷嬷他们嫌弃猪肉,不经常做着给唐璟吃。抱有这样偏见的人不在少数,没办法,这样的念头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   在庄子里头得不到帮助,唐璟只能辗转于其他地方了。他让吉祥两个人出去打听打听,看看能不能请到什么人帮忙把他的猪给阉了。   为了这个,唐璟还不嫌,麻烦再三交代了几句:   “若是能请到能长期住在庄子里头的人,那就更好了。”这事儿并不是一下子就能完成的,往后还得护理比照,才知道什么样的阉割法子才是最行之有效的。   “先拿着六头猪试一试,若是不够的话还可以再买,反正咱们是不差猪的。”   吉祥两个人听着这话,心里都快要绝望的哭了。   少爷真的要跟猪较上劲了。   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尤其是唐璟这种站在风口浪尖上的人,他的一举一动莫不被京城各方关注着。   前脚唐璟请来了一个能替他阉猪的养猪户,后脚这消息就传遍坊间了。   唐璟身上,永远不缺话题。就是不相干的人聊着他的话,也能热热闹闹地聊上一整天儿。这回唐璟养猪的消息,跟一开始他种萝卜的事儿一样,也是掀起了轩然大波。   鉴于唐璟如今的身份和威望,外头没几个敢公然嘲笑他的,可是私底下总还有那些自持身份的,拿着这件事情反反复复的取笑镇国公府,取笑唐璟。   尤其是,那些本就与镇国公府有些不和的人家。   瞧瞧,这都已经做上侯爷了,还是这么的不知消停。种种土豆也就罢了,如今竟然还要养猪。养猪还不算,还这般大张旗鼓地请人给猪去势。   他们这位汝阳侯,也实在是与众不同。   消息传得开了,孙氏和镇国公就是不想知道也不行。   孙氏本来也嫌弃儿子要养猪的,可是听说外头说得那么难听,她又瞬间与儿子站到一块儿去了。   凭什么不能养猪了?   她儿子就是养猪又怎么了?二郎他种地都能种出一个侯爷来,说不定这回养猪还能更上一步呢。   孙氏每日在家里咒骂那些看闲事的人,觉得他们都不是东西。   这档口,镇国公倒是一言不发。   孙氏骂过之后,看到这老头子还安安分分的坐在那儿,不免有些觉得好奇。要是搁以前,这老头子肯定拿着棍子去庄子里头打人了,如今却能坐得住。   “你怎么不生气?”   镇国公老神在在地坐着:“被人议论的又不是我,我干嘛要生气?”   孙氏往前几步,端视他:“你也不叫嚣着要打二郎了?”   镇国公脸上有些不自然:“那臭小子的事,我才懒得管呢,他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   变了,真的变了。   不过孙氏也知道这变得好,这老头子能放下偏见与二郎站在一边,终究是件好事儿。可惜这转变来的太迟了些,倘若早一点,说不定他们一家人早团聚了。   外头那些非议声仍旧不止。   有些人,自己在家里说的不算,还非得说到镇国公和晋王跟前。   镇国公这次倒也忍得住,不管旁人跟他说什么,说的再难听,他也只当做没听见。可是晋王就不成了,他天生脾气暴,又不怕得罪人。瞧着眼前这个人又开始扯到养猪这事儿上了,晋王这暴脾气,立马就喷了一回去:   “他是阉了猪,又没阉了你,你在那儿叨叨个什么劲儿?!” 第134章 养猪后续   说话的那人被晋王那一句话怼得脸色通红。   好歹也是当着这么多同僚的面儿,他若是就这么生生被怼回去了,那以后这面子也就彻底没了。那人白着一张脸,给自己辩解道:“王爷您别恼啊,下官也不是故意说这话的,只是外头传得那么凶,我也怕王爷被瞒着,这才好心过来提点一二。我这可都是一片好心,王爷您如今怎么偏偏不愿意听呢。”   晋王呸了他一下,冷嘲热讽:“本王眼睛没瞎,耳朵也没聋,自然用不着你来提醒。你是个什么名头上的人啊,也配跟本王说话?留着你在这儿蹦跶,是看在你那三两重的官衔身上,可不是因为你多有能耐,你以为自己是谁啊?”   这话说得可是越来越不好听了。   这小官也有小官的脸面,晋王不给,他就自己来争:“下官好心来过来给王爷提个醒,您竟然当着他的这么排挤下官?当真是……”   “是什么,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那人咬牙:“下官可没这么说。”   晋王冷笑一声:“估摸着你定是真的想的。跑到本王来阴阳怪气地编排本王的女婿,还责怪本王不想向你说话。当真是废话!我不向着他,难不成还帮着你?脸倒是挺大,猪的脸都没你脸大!”   说话的小官闻言,脸上青一块白一块,别提多难看了。   旁边围观的几个立马就后退了两步,就连看好戏的心思都散了。晋王都已经气成这样了,再看戏的话,保不齐连他们也会被牵连。   晋王轮番瞪了他们一眼,一个都没有放过。   反正他是不会给这些人什么脸的。   什么人啊这是,在他跟前阴阳怪气的说了这么多话,还想让他笑脸待人?他堂堂晋王爷,可不是白白被人欺负的。   晋王从来不怕得罪人,皆因他身后还站着皇上跟太后,只要这两位一天还坐在那个位子上,晋王就从不带怕的。   镇国公恰好也在这儿。听了那人被晋王骂得狗血淋头,镇国公顿时觉得痛快。   方才他碍于情面,不好说的太过分了。可是这些人嘴巴也确实讨嫌,唧唧歪歪,整日没个安分,非要挑得别人家里鸡飞狗跳才高兴。就该被骂成这样。   镇国公正高兴着,却见那厢晋王已经走了过来。   晋王对于方才镇国公无动于衷的表现很是不满。虽说,唐璟养猪确实不成体统,但既然是一家人,内里如何不满不要紧,重要的是得一致对外。晋王就觉得,方才镇国公那表现着实太过差劲:   “我说国公爷您也真是稳得过了头。那人编排得可是你儿子,你就这么站着不动?”   晋王也不是没注意到,那人在他来他这儿之前,还打镇国公那边走了一遭。结果镇国公就这么一句话都没有说,就放着那个人离开了。可那人颠倒了一番还不满意,又吃了熊心豹子胆,跑到他这儿来说了一通。   晋王本来就老大不高兴了,在看到那人还敢到他这儿来胡言乱语,晋王当即就忍不住了,是以才有先前那一幕。   镇国公冷不丁地被突然质问了一句,还没想好要怎么回他。   晋王爷自不需要他回,他只要把自己想说的话,都得说完就成了。   “我从前听说你们父子两人关系不和,还以为这不过是外头传的笑话,当不的真。可如今看来,你们父子俩,确实没有多好,连丁点儿的父子之情都没有!见着自己儿子被人抹黑,也是毫无反应,本王在旁边看着都替唐璟心寒!”   镇国公想要解释,晋王却压下了他的话:“行了,如今唐璟既然已经晋王府结亲,往后他的事儿,也用不着你这个亲爹来操心了,自有我替他分说。”   护也是他护,骂么,自然也得他来骂。   晋王说完,再没有给镇国公回话的机会,便转身离开了。   他走得匆匆。镇国公站在原地,望着晋王转身离开的背影,心也渐渐地往下沉。   镇国公有些垂头丧气,其实……他哪里不想要回人几句呢,只是他实在没有立场说什么了。   须臾,李尚书从旁边走了过来。方才他离的也不远,自然也听到了这亲家两个人说的话。   这可真是锥心之语。试想要是这些话放到他自己身上,李尚书肯定也是难过的不行。   李尚书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这个老伙计,踌躇了一会儿,才干巴巴的来了一句:“你也别把王爷的话放在心上。这位晋王爷,性子一向直。”   镇国公微微动了一下嘴角:“他说的也都对。”   “对什么对?王爷肯定是气到头上,所以才口不择言了,也不想想这些话到底该不该说。你跟你们家二郎,也不是外人一句两句话就能说得清楚的。”   镇国公知道李尚书是在安慰他,可如今这些安慰他的话,镇国公也听不进去了。   这冲突就在宫外,宫里消息灵通的没多久也听说了。   宫里头,多的是那些闲得发愁的人。白白听说了一场热闹,这些后妃宫人也是听得津津有味。既惊叹于好好的一个侯爷竟然养起了猪,又对晋王如此护着自己的女婿啧啧称奇。   原先不是听说晋王爷对唐璟十分不满吗?如今看着怎么也不像啊,这宝贝的样子,哪儿是心存不满,分明是中意到了极点。   压根没人觉得晋王是假意维护,晋王这人坦诚惯了,不屑得弄虚作假。   事情传来传去。就传到了太后跟前。   太后不喜欢汝阳侯,这是长乐宫里头人尽皆知的事儿。所以这里头的宫人都知道,想要讨好太后娘娘,办法容易的很,便是想尽各种法子来抹黑汝阳侯。只要说得正中太后娘娘下怀,那后头的赏赐肯定是少不了的。   这次,亦有想要借此获得封赏的人。听说了这事儿不久,就拿到太后跟前显摆了。   “……多叫人奇怪的事儿啊,好好的一个侯爷,放着大好的前程真不要,竟然去养猪。还如此大动干戈地请人去阉猪,也难怪外头那些人会说闲话呢。这富贵人家,哪里就愿意去吃猪肉呢?”   太后听到这里,脸色陡然垮了下来。   那宫人以为太后是生唐璟的气,所以说得更起劲儿了。   太后跟前的老嬷嬷见状,微微摇头。   “这汝阳侯最喜欢做这些稀奇古怪的事儿。要是往常他这样做也就罢了,丢的只是他一个人的脸,可如今他都已经跟王府结亲了,这还是这样的不知所谓。这名声传了出去,难不成郡主跟王爷脸上就好看了?可怜嘉宁郡主,那样天仙一般的人,竟然被猪扯上了关系,还能怨谁,只能怨那汝阳侯了,要不是他——”   “够了!”太后猛地打断,捂着胸口咳嗽了两声。   那老嬷嬷见状,立马上前轻轻地拍着太后的后背,又给底下的人使了个眼色。   底下守着的两个小宫女都是听话又会来事儿的,见此,眼疾手快地把方才那个宫人给拖了下去。   那宫人直到被拖出了大殿之后,还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一个劲儿的在那边喊,让太后原谅他。   拖远了之后,那宫女才赏了他一巴掌:“你打了太后娘娘的脸,还想要太后娘娘原谅你,做的什么春秋大梦?”   “打了太后娘娘的脸,不可能啊,几时的事儿?”   两个宫女见状,也就懒得再跟他解释什么了。这么蠢的人,竟也想着去太后跟前求赏赐。也亏得方才嬷嬷让她们把人给拖了出来,如若不然,只怕他现在连这条狗命都没了。也不想想,那汝阳侯如今已经成了太后的孙女婿了。他编排汝阳侯,不是间接在编排太后么?   此一时也,此一时也,真以为能一辈子在长乐宫里编排汝阳侯?蠢货一个!   殿内,老嬷嬷还在替太后顺气儿。   其实太后身子骨一向很好,刚才也不过就是气岔了,一下子没缓过来,如今喝了一口凉茶之后,气儿便顺了。   老嬷嬷知道太后只怕不会想要再听唐璟跟晋王的事儿,所以闭口不谈,只当做方才半点儿都没听到一样。   太后是不咳了,可是心里却还是怨着晋王跟唐璟。   要不是因为这两个人,她的脸面也不会被丢得这么彻底。可惜,这两个人他如今都没有什么办法了。晋王是她亲儿子,太后舍得动所有人,唯独舍不得动这个小儿子。至于唐璟……不提也罢,人家如今功劳高着么,即使他不务正业去养猪,只怕也仍旧有不少人替他辩解,替他歌功颂德。   事实上也确实如太后所料,外头有看热闹的,自然也有人始终替唐璟说话的。且那些替唐璟说话的,大多都是百姓。他们得了唐璟的好,自然不会忘恩负义,转过头污蔑他们的恩人。   这外头的风风雨雨,唐璟从来没有叫人打听过。   他如今一心一意只想着他的猪。   吉祥两个人手脚利索,办事儿也靠谱,没多久便给唐璟找来了一个屠夫。   听那屠夫所言,他家里从前也是养猪的,知道如何阉猪,只是手艺不甚熟练。且他也说了,这阉猪的办法并不十分安全,哪怕再小心,阉猪也很有可能会染病死去。   唐璟早已经有了这个预料,他如今想在改进的就是这养猪跟阉猪的技术,自然不在乎失败:“你多试几次,只管放心的去试,死了也不会算到你头上。”   那屠夫很是相信唐璟。   大抵唐璟在百姓中的名声确实不错,唐璟这么一说,那屠夫但是什么顾虑也没有了。 第135章 手艺不精   这屠夫姓元,祖上不是汉人,不过连着好几代都在在京城生活,与汉人也没有什么两样了。只是身量尤其的高大一些,因为身上有一把好力气,所以做了个屠夫,家里养着猪养羊,甚至还养了牛。   元屠夫从前也不是没阉过猪,只是阉了之后,哪怕照看得再小心,有时候还是有几只猪病死了。说起来,他这阉猪的法子也不是旁人教的,都是自己瞎琢磨的,算不上多好。   其实,唐璟他们也不是想找个个中好手,只是那些骟猪的法子都是不传之技,唐璟他们是想着将这法子传之于众的,旁人自然不愿意替他办事儿。   也正是因为如此,才只请来了元屠夫这样的。元屠夫也知道自己手艺不好,他一开始才有些畏手畏脚,直到唐璟让他放心大胆儿去做之后,才终于果断了些。   因为是头一次做这个事儿,为保证这几头小猪崽子都能活得长久一些,唐璟还特意去请了一位兽医过来,让他帮着照看这些阉了的小猪崽子。   可如此小心谨慎,仍旧死了两头猪。   这是阉猪之后五六天时发生的事儿。一大早,奉安便将唐璟从床上拉了起来,嘴里急忙道:   “少爷不好了,你快去看看,猪圈里头有两头猪不行了!”   虽说奉安他们日日盼着那些猪死绝了才好。死绝了,少爷说不定就再没有这样可怕的念头了。可是真等到那些猪死了,奉安却又觉得于心不忍起来。照顾了这么多天,多多少少也处出了些感情。   哪怕对方是猪。   再则,这些小猪崽子可都是少爷花钱买来的,就这么死了,那些钱岂不是白花了?   唐璟一把掀起了被子:“带我过去!”   奉安皱着鼻子,引着唐璟去了猪圈。   大冷的天儿,唐璟连衣裳都没有穿好,只匆匆地披了一件衣服就出来了。张嬷嬷拿了一件更厚的衣裳在后头追,无奈他们两个人脚程实在是太快了,张嬷嬷使劲儿都追不上。   王管事从后头赶了过来,取过张嬷嬷的衣裳道:“我去送给少爷吧,你回屋子里头待着。”   张嬷嬷闻言,暂且停了下来:“一定要看着少爷穿好衣裳,切莫冻着了。”   “行了,你赶紧回去。”   王管事抱着衣裳往下走。   到了庄子后边儿,才看到他们少爷已经进了猪圈里头。王管事心头一叹,他们家少爷变得可真多,以前蹲下身拔几根萝卜都嫌弃累得慌,见了这猪圈只怕是再嫌弃不过了,如今却能坦然视之,甚至还把两头死掉的小猪崽子亲自抱了出来。   王管事见此,连忙赶过去,拿着帕子给少爷擦了擦手,训斥吉祥跟奉安:“这等粗活怎么能叫少爷做,你们两个人都是死的不成?”   吉祥他们心里也委屈着呢,谁知道他们少爷不仅进了猪圈,竟然还不嫌臭的,把猪给抱了出来。   他们也是真没料到。   唐璟擦干净了手,没有理会王管事的怒骂,便同一边的庄大夫道:“大夫,您帮着看看这两头猪,究竟是死于何种原因?”   那兽医张大夫立马就过去察看了。   其实这两天他在照看这几头小猪崽子的时候便发现了,其中有两头猪崽子经常会出血,且食欲不振,张大夫看到这情况之后便立马着手处置了,可如今看来还是没能救回来。   张大夫沉吟道:“昨儿晚上,这两头猪出了不少的血,我帮着止住了,只是血止住之后,这两头小猪越发得没了精神,也不肯吃东西。”   说罢,张大夫摸了摸小猪的肚子,里头瘪瘪的,一看就知道这肯定是没吃什么东西的:“估摸着是疼痛难忍,吃不下饭,被活活饿死的。”   便是王管事听了,也忍不住道了一句可惜。竟是被活活饿死的,可见死的有多遭罪。   一边的元屠夫却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过一句话,他也有一些自责,毕竟这猪是他阉的,如今猪出了事儿,按理说也是他的错。   只是并没人注意到自责的元屠夫,众人的注意力都在那两头死掉的猪上。王管事向来就不赞成唐璟做这个,如今知道这小猪崽子死状这么惨之后,便越发的不赞同了:“少爷,不如咱们就此罢了吧,这些猪崽子也挺惨的。”   “事儿还没成,怎么能说不做就不做?”唐璟虽也觉得可惜,可是他知道,若是半途而废的话,那这两头小猪死得更可惜,“这事尚且没能成功,我还不能放。”   “这事儿即便成了又能怎么着呢?达官贵人又有谁愿意吃猪肉?”   “达官贵人不愿意吃,平民百姓总还是愿意吃的吧。如今症结就在于,百姓虽愿意吃,只苦于猪肉对他们来说还是太贵了,所以吃不起。如若这养猪的法子精进了,人人都能养得起猪,人人都能把猪养得更好,那这肉价自然而然便能降得下来。到时,人人皆食肉糜了,岂不更好?”   王管事被问得哑口无言。   庄大夫本来也颇为不解,可如今听了唐璟这一番话之后,却突然觉得自己做的好像是一件大事,更觉得自己肩膀上的担子突然重了起来。   若汝阳侯真能做成这件事儿,那毫无疑问,这会是一件造福百姓的大事儿。   “侯爷高义,我庄某自叹不如。”   唐璟听着还有人夸了他,悄悄得意了起来:“我不过也是尽自己的绵薄之力吧。”   “倘若人人都能尽已之力,只怕这世上再没有什么难事儿。”   得,又来了一个坏事儿的,王管事心里苦得要命。   如今这情况,若是他再阻止的话,便是拦着少爷让他造福黎明百姓了。这样的罪责王管事可承担不起,是以,王管事即便是不赞成,也不好意思再说其他的话了。   唐璟得意了一会儿,却也不得不回归现实。他也知道压根就没有那么顺顺当当,一蹴而就的事情呢?早在他做这事之前也预料到了会有这样的结果了。   他缓缓地坐了下来,开始回忆当时系统是怎么把他教训的狗血淋头的。   只怪当时他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压根没有听到什么有用的,如若不然,现在也不用着急到这个份儿上了。唐璟坐在那边仔细的想了想。   好在老天保佑,还真被他想出来些东西来。再看看猪圈里头的这几头猪,唐璟忍不住摇了摇头:“太大了些。”   这些猪只怕都一两个月大了。   “怎么大了?”王管事不解。   “阉猪得早小猪,刚出生五天到十天左右,这些猪都太大了,不好阉割。”   “还有这样的说法?”庄大夫好奇的问了一句。   唐璟一副高深莫测地模样,点了点头。   系统跟他说的这些总不会是假的吧,他又回想起来系统当时给他看的刀,与现如今元屠夫用的刀也是不一样的:“等明儿我再从外头买一批小猪来,咱们再试一试。”   说罢,唐璟忽然看向了元屠夫。   元屠夫忽然紧张了起来,侯爷不会是想要问他的罪吧?   “你那刀,往后就不要用了,我给你换一把新的。记得,阉猪之前,最后用烈酒泡一下。阉猪之后,最好也用烈酒擦了擦,免得它沾染了什么脏东西。”虽说如今的烈酒比之酒精不知差了多少倍,可聊胜于无,总归还是注意些好。   元屠夫忙不跌地应了下来。   早上这么忙了一通之后,唐璟下午就找人重新买了一批猪回去,打算再好好试验一番。   这回买的可都是小猪,刚出生才没多久。元屠夫下手之前手都在抖,生怕自己一个没注意,又折损两头猪。   唐璟看出了他的担忧,连忙安慰:“你放心大胆去试好了,就是这几头猪死了,也依旧不算在你头上。”   说是这么说,可是元屠夫心里还是瘆得慌,实在担心再给唐璟带来了损失。   半晌,他咬了咬牙,定了定心神,这才终于下手了。   还别说,也不知是不是上回的经验太深刻了,这回元屠夫阉起小猪崽子来,竟然还觉得挺得心应手的。虽然这些小猪崽子叫得十分惨烈,可元屠夫手起刀落,没有多久便把这些小猪崽子全都解决了。   不仅是他,就连唐璟都是松了一口气。   可事儿显然高兴太早了,两天过后,这回阉的小猪还是死了一头。不过,十头里头只死了一头,比之上一次,已经好了太多。   离成功更进一步了!   带着这股莫名的自信,唐璟志得意满地踏出了小汤山的大门。   只是今儿不巧,在司农司外头下了马车之后,唐璟刚好就碰到了他的老丈人。   唐璟这人,虽说自大了些,乐观了些,可是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回想起自己近日做的事儿,唐璟脊梁骨突然冒出了冷汗。   完了,他这老丈人必定是来训话的。   该不会嫌他丢人,彻底不让他养猪吧?   司农司门口的那些小吏显然也是这么想的。可怜了他们唐大人了,今儿铁定又要挨一顿骂。   众人都是这般以为的,晋王一眼扫过,就知道这些人怕都是在等着自己发火呢。晋王本来是有些想要问罪唐璟的意思,可他才不愿意被人看笑话呢。   心下一转,便换了一张笑脸走了过来。   唐璟懵了。   晋王一脸慈祥道:“这么早就过来了,路上怕是冻坏了吧?”   唐璟心里越发没底,摇了摇头:“坐在马车里,冻不着。”   “那就好。”晋王又笑呵呵地点了点头,“今儿过来是特地跟你说一声,三天后皇室有个小聚,到时候你记着一道过去。这可是你头一次以王府女婿的身份露面,切记要好好准备,别叫皇家那几个看了笑话。” 第136章 皇室家宴   唐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应下来的。   晋王见他这么乖顺,心里那股介意也就没了。其实,别看他前些日子骂人骂得那么凶,口口声声说不介意唐璟养猪,可是私底下,晋王还不是已经把唐璟给骂了个遍。   能不骂么?   好好的侯爷不做,非得去养猪,京城里头就没见过他这样不靠谱的人。朝安都还没有嫁过去呢,他便如此不顾名声,无法无天了,要是嫁过去那还了得?   可惜,晋王也就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嘀咕嘀咕,不敢在晋王妃跟前多说什么,更不敢在女儿面前分说。因他知道,这两人都不会是站在他这边的。说多了,只怕连他自己也要对波及到。今儿他过来,原也是为了趁着那母女两人不在的时候敲打敲打唐璟,可是瞧这旁边有那么多看热闹的人,又瞬间没了这个心思了,转而才说起了家宴的事儿。   唐璟自始至终都听话得不得了。   好在勉强说了两句话之后,他就看到自己这位老丈人便转身走了。   走得心平气和,叫唐璟都有些呆滞。印象中,似乎每一次见面,结果都不大好,不是被骂得狗血喷头,就是被数落地一文不值。可今儿,事情好像不一样了。难不成,定了亲事还能让王爷对他有这样的变化?   司农司的几个小吏也忙跑了过来。刚才他们看着王爷在这边,一个个躲在后头,都不敢上前来。如今晋王走了,他们也终于能说话了:“没想到唐大人这么得王爷欢心。”   单看王爷方才的态度,压根不像是对唐大人有所不满,倒像是属心了许久。   “对了,王爷都跟您说了什么呀?”   唐璟想了想:“王爷说,过两天宫里有一个家宴,让我跟他一道过去。”   “这是想要带您去见见世面的!”有人立马就叫了一声。   可他后头的人立马就反驳了起来:“笑话,咱们唐大人什么样的场面没见过,还需要去见见世面?”   刚才说话的那个人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连忙改了口:“是我的错。王爷不过是想要带唐大人去见见皇家亲眷,这是将唐大人放在心上了。女婿如半子,看来,王爷已经把唐大人看成是亲儿子了。”   “上回我还听了几句闲话,说是有位大人拿着唐大人养猪的事儿顺嘴,结果得罪到了王爷头上,被好一通教训了。那位大人被当众下了脸,已经好些天没出门了,生怕旁人再看他的笑话。”   唐璟还是头一次听说这件事,忙问道:“王爷替我出头了?”   “这事儿唐大人没听说?”   唐璟摇了摇头。   他从来不主动打听外头的事,尤其是关于自己养猪的那些话,想来也知道那些话必定不好听,还不如不听呢。   众人当下七嘴八舌地开始说开了:“唐大人您不知道,王爷对您可维护了,差点没有把那个人给骂哭。本来咱们还以为这是当着外人的面,王爷不得不如此。如今看来,这分明是将您看成了自家人,不忍心让旁人非议你呢。瞧着王爷平时看着谁都不顺眼呢,没想到护起人来,也是这般厉害。”   唐璟虽然之前没有听说过这个,可是如今骤然听着,却还是觉得有些窝心。   他本以为,晋王不会喜欢他呢。没想到,他竟然想错了?或许,王爷本来就是这个性子,并没有对他有过多的不满。   众人叽叽喳喳地说完了之后,又开始询问唐璟他那些小猪崽子的情况了。   如今司农司里头也没有别的领头人,都已唐璟为尊,且唐璟都已经给了他们这么多的甜头尝,这些人一个个都恨不得唐璟当成菩萨供着,不管他做什么,都只会摇旗呐喊。哪怕唐璟过去养猪,他们都能昧着良心,说一句养猪是件高雅的事儿。   张嬷嬷他们不赞成的事儿,王魏他们却分外上心。   唐璟对于自己新事业也比较热衷,听到他们问了起来,便兴冲冲地开始分享了。   这养猪的事儿才刚刚开始,如今还看不出成果来,可唐璟有信心,只要他们有了足够的经验,成功根本不在话下。   日子一晃,两天就这般过去了。   到了第三天,便是晋王口中家宴的日子。   这回家宴,实则是为成王爷祝寿的。成王乃是当今皇帝和晋王的亲叔叔,不过他本人平生最喜游山玩水,不常在京城待着。这回也是在外头逛久了,恰好又到了自己的生辰,所以才回了京城来。   因这回不是整寿,且成王又不喜欢铺张浪费,不好热闹,故而皇上便只让人在宫里头设了一出家宴,帮成王爷庆贺庆贺寿辰便是了。   这样的席面,唐璟本不该去的。可晋王都已经开了口,唐璟便不得不去。   一大早,唐璟便驱车到了晋王府。   守门的管事都已经认识唐璟,看到他之后,脱口而出叫了一声姑爷。   唐璟下了马车,愣是被叫得心花怒放,红着脸问道:“郡主可起身了?”   “起了起了。”管事都已经习惯了,这位姑爷开口头一句必定问得是郡主了。   唐璟只问了萧朝安一个,可那管事这是把府里的几个主子都说了一遍:“王爷和王妃,还有世子爷都已经准备好了,刚才还派人过来,说是让外头的马车先等着的,他们待会儿便能出门。不如,我先引姑爷去里头坐坐?”   唐璟摆了摆手:“你都说他们快要出来了,我还进去做什么,就在这等着吧。”   其实也不过就是等了半炷香的功夫,晋王一家人已经出来了。   唐璟站在门边儿,听到了动静后呵了呵手,立马回头看去。   晋王妃头一个看到了他,当下扯了一下女儿的袖子:“你瞧,谁在那边等着?”   萧朝安本来还在低头走着路,闻得母亲的话,顷刻间便抬头看过去。   红木的府门下头,她的未婚夫穿着一身厚厚的衣裳站在那儿。也不知是不是在外头待久了,鼻尖都冻得通红的,憨得有些可爱了。   萧朝安快步走上去。   晋王看着女儿已经迫不及待地上去说话了,在后头哼哼了两声:“女生外向。”   晋王妃笑他:“我说这没吃饭,怎么会闻到酸味儿,原来,竟是你这个醋坛子打翻了。”   晋王才不会承认自己吃醋呢:“我有什么好吃醋的,不过就是看不惯朝安那在意他的模样。女孩儿家,不端着点儿,回头可是要被人欺负的。”   “姑爷不是那样的人。”晋王妃笃定。   晋王就不说话了。反正他说什么都是错,这母女两个,如今已经中了唐璟的毒了。   眼瞧着王妃也要上去说话了,晋王不再耽搁,也走了过去,看到唐璟这冻狠了的样子,十分不乐意地道:“里头又不是没有火炉,非得在外头站着像什么,活该你受冻!”   “瞎说什么呢,还不是你说了马上就能出门,人家唐璟也是不想进去催你,所以才在门外等着,你还有脸来说这样的话?”晋王妃瞪了晋王一眼,“但凡你在里头少磨蹭一些,他也不至于冻成这样子了。”   晋王撇了撇嘴。他这不也是提醒这小傻子一句么?   多余的话晋王也就没说了,看着小傻子冻成这个样子,晋王没好让他再在门外头站着,赶忙把所有的人都轰到了马车上。   说什么说?赶紧去宫里才是正经的。要真在外头冻出什么好歹来,这母女两个肯定又要怪他了,他可担不起这份责任。   唐璟本来来得就早,便是在门外坐等了一会儿,也没有过去多少时辰。再加上晋王府本来离皇宫就近,他们一路进了宫门里头,压根没有花多长时间,来得也算挺早得了。   对晋王来说,如今最要紧的事,便是要把唐璟这个不争气的女婿给皇家人看一看。   皇上他们还没有过来的时候,晋王便已经在将唐璟给几个王爷王妃引荐上了。这些人也知道晋王的意思,同是皇家人,却也有高低之分。晋王在皇室里头,地位可是居高不下的。   他有心想要把自己的女婿放到台面上,他们这些无关紧要的皇家人,自然要给一些脸面了。   当然最重要的事,唐璟不管是模样还是身份都拿得出手,只除了他隔三差五做出的那些不知所谓的事儿。只要让人不提养猪的事儿,晋王便能摆出一副笑呵的模样,明着挑刺儿,暗着炫耀起了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宝贝女婿。   晋王妃坐在后头,看到这情况,忍不住同女儿道:“你看你父王,又糊涂上了。”   以前口口声声都是数落,左一句不能嫁,右一路配不上,如今才过了多久,便又引以为傲了。   “父王只怕早就得意上了,一直没机会炫耀,如今得了机会,自然要炫耀个够本儿。”   晋王妃摇头:“真是老顽童。”   晋王可不知道晋王妃的编排,他正带着唐璟,说得正起劲儿呢。   这有说有笑的场面,还算是热闹,直到外头传来一声高唱。   晋王瞬间收敛了笑意,趁着皇上和太后他们还没过来,赶紧跟唐璟反复了一句:“待会儿看到了太后,记得别乱说话。”   唐璟“哦”了一声,却不知道晋王为何要单独交代了这么一句。   须臾,唐璟便看到殿内多了好些人。有皇子,也有皇上跟皇后。皇上右边儿还跟着一位年岁不小的老人家,看样子,应当是那位素未蒙面的太后娘娘了。   众人坐定,皇上正坐主位,太后在右,皇后在左。   太后微微扫了下头一眼。乍一看到晋王旁边这个漂漂亮亮的少年郎,还有些回不过来神,稀里糊涂地问了一句:“底下站着的那少年郎是哪个?” 第137章 家宴过后   太后觉得这孩子长得很是不错,又精神又俊俏,远远看着有如修竹一般。便是皇家的几个孩子里头,也没有几个能比得上他的。唯有太子,能与其争锋。   太后细想了想,却没想起来皇家有这么一号人。   皇上看热闹不嫌事大,立马提醒了太后一句:“母后你还不知道啊?这人便是晋王的女婿,也是您的孙女婿。”   太后攥紧了椅子,一张笑脸差点就没有端住。   “今日是家宴,他怎么过来了?”   “为何不能过来?他跟王府定了亲事,就算是半个皇家人了。前儿晋王特意跟朕说了一声,说是想带唐璟过来见见世面。朕一细想,多他一个也不多,热闹一些还挺好的,所以便答应了下来。”   太后沉了一口气。   好在她也并不是任性的人,当着这么多皇室宗亲的面,也当得成王爷的面儿,太后并没有给唐璟当众使什么脸瞧,只是笑容却还是不可避免地淡了几分。   皇上还鼓动道:“母后您一向看中朝安,如今朝安的未婚夫过来,您是不是也该赏吃一些东西?”   晋王听着都有些胆战心惊的,赶紧给他皇兄使眼色,让他不要再挑拨离间了。   “是该赏。”太后冷静地说了一句,随即就朝着唐璟招了招手,“快到哀家这边来。”   晋王听罢,立马推着唐璟上前,只是趁着推他的时候,又赶紧在后头交代了一句:“待会儿到了太后跟前,切记要小心一些,别出什么差错。”   他带唐璟过来,也不过就知会了皇兄一声,压根没敢跟母后那边多说。且事实上,如今晋王连长乐宫都去不了了,太后压根就不让他进长乐宫的门。   晋王知道太后应该是生气了,可着气性未免也太大了些吧,到现在都还没有消。   唐璟也是满肚子都是疑惑。   他觉得晋王如今是不是紧张过了头了?再怎么说,他也算是半个皇家人了,唐璟自认没有太大的功劳,可就凭着他侥幸救下了伯温兄,太后娘娘应该也不会拿他怎么样了。   唐璟冲着萧朝安笑了笑,果断地上去了。   只是他不知道,坐在底下的萧朝安也暗暗替他捏了一把汗。   皇祖母她老人家一向不喜欢唐璟,这回也不知道会不会故意折腾他。若是有心折腾的话,只怕待会儿唐璟待会儿定要失望了。   毕竟他是无辜的,从来也没有得罪过皇祖母。   待唐璟走到跟前的时候,太后才将他的模样给看清楚了。看清楚了之后,太后越发地没有什么话好说了。   她虽说对朝安挑得夫婿有不小的意见,但是单看这张脸,也知道朝安为什么要选他。   偏偏旁边那个讨厌的皇帝还要凑过来,故意道:“怎么样母后,朕选的这个汝阳侯是不是好生俊俏?”   “是啊,都跟皇帝你不相上下了。”   皇上知道太后在赌气,却也大大方方地接下了她的话:“母后这样说,朕听了还觉得挺高兴的。”   太后忍住了想要翻白眼的冲动。   底下跟着他们一道过来的成王也是头一次见唐璟。在此之前,成王还在各地听说了他的一些事。他对唐璟的态度十分不错,望着晋王赞道:“也亏得你下手快,若是晚了一步,等我回了京城可就轮不到你了。”   成王家里可是有适龄的孙女呢。且他昨儿才听他儿子说,他们家本来也请了媒人去镇国公府的,可是却被推了回来。成王不觉得是镇国公府门楣高,反而觉得是因为自己没过回来,所以才错过了这么一门好亲事。   晋王听着大笑:“皇叔您如今后悔都没得后悔了,我们两家的亲事都已经定下来了,怎么反悔得了?”   “你小子从小就机灵,看上眼的东西,死缠烂打也要要到自家去。”成王笑话了他一句。   这叔侄两人互相打趣,太后却一直端详着眼前的年轻人。   毫无疑问,这面向生得是一等一的。可是当他们皇家的女婿,却不仅仅只要面相生得好。若只看长相的话,那皇家威仪又该置于何地?   太后扫过来的时候,唐璟就已经察觉到不对劲了。   这位太后娘娘仿佛不大喜欢他,目光里都带着一股审视的劲儿,就好似他做错了什么坏事一般。可唐璟仔细的想了想,确定自己确实没有得罪过这位太后娘娘。却不知太后这审视,究竟从何而来?   “哀家听说,你在小汤山外头圈了不少的地?”   唐璟一听到这话就知道不妥,好忙解释:“微臣确实买了一些地,不过那些地的租金都不高,里头的佃户都是附近庄子里头的农户,微臣并没有收他们多少钱。”   “这点儿臣能作证。”晋王也不跟成王瞎掰扯了,还是赶紧给他女婿开脱才是最要紧的,“这小子虽然买了不少地,可都是花着真金白银买来的,没有半点占人便宜的想法。那地买回来了之后,也没有收佃户多少的钱,反而隔三差五地给他们送菜送粮食,也算是善待他们了。”   太后见晋王着急匆匆就要辩解的模样,心中冷哼:“我不过才问了一句话,你在那儿着急个什么劲儿。”   晋王灰溜溜地缩到了后头:“我是怕您不知道,所以才多解释了一句。”   “你那是一句吗?”   她说一句,这混账东西恨不得顶十句。以前编排唐璟编排得有多狠呢,都是自己说过的话,转过头就不认了。不是混账东西还是什么?   晋王也知道太后的心结,听她质问了一句之后再不敢说话了。   周围这些人都看得出来,想必太后娘娘只想考教考教这位孙女婿的。   他们也不说话,静静地等着事态发展。   太后重又看向唐璟:“哀家还听说,你最近无事可做,在庄子里头养起了猪,可有这件事?”   底下有人偷偷笑了一声。   唐璟也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点头道:“确实养了好几头。”   “胡闹!好好的侯爷不当,跑去养猪,你也真是想一出是一出。”   皇上这会没有在说话了,其实他也好奇唐璟为什么突然想养猪?   唐璟只道:“微臣养猪,是之前因缘际会得知了些养猪的良法,所以想赶紧试验一番。若是这法子当真行之有效的话,那对百姓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太后皱着眉头:“你所说的法子就是把猪给阉了?”   这点,唐璟还是觉得有些难为情的,不过事实如此,他也点了点头。   太后不屑道:“荒唐至极。”   “母后您先别别着急下定论,再往后他那几头猪养成了,再来看看如今这法子到底有没有效。”   “皇帝难不成还真信?”   “朕只信自己看到的。”   太后摇了摇头,心里却在咕哝,这一个两个估摸着都傻了,竟然如此信任一个毛都还没长齐的臭小子。   反正太后是不信这办法是真有用的,她倒是听说,那庄子里头已经死了好几头猪了。粮食还不够他祸祸的,还有祸害到猪身上,真不知道这丢人的做派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皇上想看结果那就让他看去吧,反正太后是不觉得皇上这次能如愿以偿的。   太后越想越觉得烦躁,遂也不再往下说了,只连忙打发了唐璟下去。   皇上赶紧提醒:“母后,还有赏赐呢。”   太后一怔。   她没有料到唐璟会过来,所以压根就没准备什么,随手一摸,便摸到了一个常用的佛串。反正也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用来打发人最好了。   太后打定主意,都已经将那佛串给取了下来,可一抬头,看着唐璟乖乖巧巧的站在那儿的模样,忽然又迟疑起来。   唐璟端着一张无害的脸,眉眼里头尽是无辜。   太后越发迟疑了。   半晌,唐璟便只见太后把自己手上把玩的核雕给了宫人。   那宫人会意,又送到唐璟旁边。   不说皇上,就连萧衡也挑了一下眉头。   太后说话的时候有几分不情愿,似乎连她自己也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大方:“你与晋王府竟然已经结了亲,往后便该仔细照看朝安才是,少做那些不正经的东西,免得被旁人看了笑话,连带着朝安安脸上也无光。行了,多余的话,哀家也就不说了,你自己掂量着看吧。”   唐璟琢磨了一下这话,想着自己也应该收了这东西滚下去了。他不玩核雕,只觉得这小小的核雕上别有洞天,竟刻着十来个菩萨雕像。   等他到底下坐好之后,晋王才立马将唐璟往他这边拉了拉:“快给我看看母后赏了你什么?”   唐璟将手掌打开。   晋王一下子没回过神来,眨了眨眼睛,又仔细看了一遍,确认自己没有看错,纳闷地道:“母后既然这么大方?”   他还以为以母后的气性,会随随便便用个东西打发走了唐璟呢。   唐璟问:“这核雕很珍贵呢?”   “那是当然,”晋王也不跟他废话别的,“既然母后给了你,那你就好生收下便是。不过,东西你收下之后还得好生保养着,切莫弄坏了。”   唐璟乖乖点头。   因太后这么一个大手笔,底下的人也都知道,太后对这位孙女婿仿佛挺满意的。他们待唐璟本来就客气,如今太后的态度一出来,便更客气了几分。   家宴过后,成王甚至还将唐璟拉到身边来。   也不知是不是酒喝多了,他竟道:“你庄子里那些小猪崽子还够不够?若是不够的话,我来庄子里头还有不少。”   唐璟有了瞬间的愣怔。   合着这位成王爷还是一个同道中人? 第138章 出书有望   成王一看唐璟的脸色就知道他肯定是误会了:“你可不要瞎想。我庄子里头养着猪,不过是为了开酒楼的。我那酒楼想必你也知道,听说以前还在你的庄子里头买过菜呢。”   唐璟这才记起来,确实有这么一回事儿。   不过因为他卖菜被人参了一本之后,唐璟就再不敢借着卖菜的事儿赚钱了。真是可惜了,若是他还能继续卖菜卖花的话,说不定现在早已经成了大地主了。   “王爷说得是醉仙阁吧?”   “记起来了不是?”成王道:“说来也是缘分,我那大掌柜一直记着你的菜好,后来你不卖了,他还愁了好久,说是醉仙阁的招牌都没了。”   唐璟想起自己初时与那位大掌柜的交锋,也觉得好笑。   “如今听说你要养猪,那大掌柜的就跑来我这儿说,想让醉仙阁同你再行合作,往后你的猪要是养出来了,有多少,他那酒楼里就要多少。”   “可皇上不让……”   “知道,不卖么。”成王显然没将这事儿放在心上,“船到桥头自然直,皇叔祖有的是办法。”   说完,他还冲着唐璟眨了眨眼睛。   唐璟都呆住了。   一时又听他道:“我在京城也有好几处小庄子,里头养着鸡鸭鱼,也养着猪,你若是缺小猪崽子的话,我那庄子上有的是。方才听太后说,你养猪不是要先把猪,那什么,”成王好面皮,不好意思说出了这两个字,囫囵了一下之后,又继续问道:“你把猪那什么,应该不影响肉质吧?”   唐璟立马道:“非但不影响,还能让猪肉更加细腻呢。王爷应当是不到庄子里头看,您庄子里养了这么多的牲畜,里头应当有不少能人的,说不定他们里头便有人懂得阉猪。”   成王确实还不知道这个,他从来也不吃猪肉,更不在乎庄子里的猪长势如何,这些,只有底下的管是替他打理。   “反正不论如何,你若是需要猪,去也庄子里拿着试就是了,反正那里猪多。”成王客气道。   晋王刚好路过,就听到这最后话,赶忙插了一句嘴:“那若是试死了算在谁头上?”   “试死了……那自然是算在你头上了!”   成王本来也不在意这几头猪的,可是看到晋王跳了出来,自然不愿意就这么便宜了他了:“如今可是你家宝贝女婿要跟猪打交道,你这个当岳丈的,总也不至于一毛不拔,连几头猪都舍不得出吧?”   晋王闹了一个大红脸:“什么宝贝女婿,别瞎说。”   “都已经把人带到宫宴里头来了,摆明了是想让他提前见识见识皇家亲戚的,这还不宝贝?啧啧啧。”成王一语戳破。   晋王恼怒起来,可对方是他皇叔,还是亲的,再怒也不敢发。   唐璟没想到成王会这样说,巴巴地看了看晋王,难不成王爷真的在意他么?   晋王被当众戳破了心思,本来就不舒服,看他竟然还这么大的胆子盯着自己看,越发地恼了:“看什么看,成王随便说说的,难不成你还当真了?”   唐璟心坎儿被扎了一下,得了,他自作多情了。   成王端着笑看着他们这对翁婿两个。从前只是晋王一个人做事好笑了心,如今这一老一小看着都挺怪好笑的,想来以后的皇室肯定有的热闹了。   他稀罕地同唐璟道:“算了,你家岳丈不宝贝你,皇叔祖宝贝你也是一样的。你以后就跟着皇叔祖,皇叔祖给你撑腰。这小猪崽子,尽管去试好了,便是那些猪被你试死了,皇叔祖也不用你陪,就当是送给你的,哈哈哈……”   晋王听着又不乐意的:“难不成还占您便宜不是?不过就是几头猪罢了,咱们晋王府又不是出不起这个钱?”   “你又肯承认你宝贝他了?”   “这跟肯定这个有什么关系?!”晋王气得跳脚。   成王摆摆手:“当我没说,还不成么?”   晋王气得吹胡子瞪眼领,且心里还记得一件事情,当初找镇国公府提亲的人家里头,可还有成王府呢。晋王可不愿意让唐璟受这份儿请。   他敲打唐璟:“记住了,你弄死了多少猪,王府都替你还回去,用不着皇叔祖掏腰包。”   唐璟不知道他为何突然间改变了主意。   可是他如今是最没有话语权,老丈人说什么他就应什么,晋王改变了主意,唐璟也只有乖乖听话的份儿。   成王看破不说破,临走的时候,只回了晋王一个以为深长的眼神。   晋王这小子,年轻的时候就是个别扭性子,凭他多喜欢的东西也不会轻易开口说喜欢,可是又不愿意松手,非得扒拉到自己跟前来,当真是别扭到了极点。成王从前就喜欢逗他,如今晋王都已经这么大年纪了,成王这独特的喜好还是不减当年。   晋王被他看得连忙撇开了头,生怕他皇叔还又说了别的。   好在成王逗过之后,便消停了。   这宫宴过去得也热热闹闹。唐璟这个外姓人,竟然成了里头最受欢迎的一个。虽说他养猪这事儿是掀起了一阵不小的轩然大波,可就冲着他如今是晋王女婿的身份,便足以让众人对他笑脸相迎了。   这回宫宴,唐璟也正儿八经地在皇室里头露了个面,叫众人都记住了,晋王有个俊俏又得宠的女婿。   宫宴过后,唐璟又跟着晋王一家出了宫。   路上,唐璟将自己从太后手里拿到的那个核雕送给萧朝安看。   萧朝安一看,便知道她皇祖母这回算是极大方了,叹道:“这东西虽不比蓝田玉独山玉那般珍贵,可在识货的人眼中,却也是价值连城,千金难寻的。”   “这么厉害?”唐璟愕然。   “那是自然。这是早年间,皇祖母特意在民间寻的一位人工巧匠,用桃核雕制而成,这个上头雕的是七佛八菩萨,还有一个,上头刻着十八罗汉,也是精美异常。那位工匠正因为雕刻成了此二物,风靡一时。可惜天不假年,没多久,那位工匠便去世了,如今大燕再没有人能将这核雕雕刻得如此栩栩如生。皇祖母挺喜欢把玩这个,不想今儿竟然送给了你。”   唐璟想了想,觉得只有一种可能:“兴许太后娘娘见我觉得面善呢?”   “你不会当真这么觉得吧?”萧朝安反问道。   唐璟笑了一声,干脆摇头:“哪儿能啊。”   就他这样的脑子,都能看出来太后不大待见他了。   萧朝安不愿让他多想,细心地解释道:“这事,其实也不怪皇祖母,她老人家年纪大了,好面子,所以才对你有些偏见。”   萧朝安遂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说了清楚。   唐璟不想里头竟然还有这样的大文章。他说太后为什么看着不待见他呢,原来还跟沈玉琼有关系,唐璟觉得自己委屈大发了。   “可是为何太后娘娘今儿却送了这个给我?”   萧朝安也想不明白:“兴许,她今日心情不错也不一定。反正因为沈玉琼的事儿,你在皇祖母跟前,注定是不会有什么好印象了。”   唐璟大呼了一声冤枉。可他又敏锐地察觉到,在朝安跟前提到了沈玉琼,似乎不大好。唐璟立马地表决心:“朝安,我跟沈玉琼真的没什么,我们自打成亲那日还是就不和,之后更是相看两厌,直到和离。你若是不信,我——”   “我信!”萧朝安立马道。   唐璟停住了话,没想到朝安竟然会这么地好说话。   萧朝安看他这不安的模样,心中又欢喜又安定:“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更知道你清清白白。”   唐璟抿起了嘴巴,朝安知道就好。   晋王回过了头,皱眉看了一眼。他说怎么没有脚步声呢,原来这两个人竟然走着走着还停下来了。   “还在那儿愣着干什么?”晋王打断了两个人,在他看来这两人就是有毛病,不忙着走路在那边看什么看,那脸上难不成还能看出一朵花儿来,“大冷天的,非得把自己给冻出病来才甘心,还不赶紧跟上来?!”   臭毛病!   他还不会惯着呢。   晋王妃瞥了一眼不解风情地晋王一眼。她就没有女儿这般好命,看中的郎君都是这般有心的,不仅会亲自捧着自己做的花灯登门拜访,还会特意落后几步只为了跟未婚妻说说话。反观她身边的这个,当真是榆木脑袋,一窍不通。   回了庄子之后,唐璟头一件事儿便是去看他的猪。   有庄大夫照看着,就这么短短一天的功夫,这些小猪自然不会出什么意外。事实上,元屠夫这次阉猪的手法比之上次要好了不少,被阉的小猪少有出血的,即便死了一头,可剩下的如今却还都是生龙活虎的,且胃口极好。   可站着看了一会儿,唐璟便发现这猪圈里头有些湿。   这些天连日雨雪,猪圈地势不高,有些地方难免会有积水,且小猪又喜欢蹦跶,没一会儿,便将整个猪圈都弄得潮湿不堪。   唐璟细想了一会儿,突然生了个主意,遂叫来奉安,吩咐道:   “待会儿你去弄一些生石灰撒到猪圈里头。”   奉安立马点头,因为好奇,又多问了一句:“撒这个是做什么用的啊?”   “自然是除湿的,快去做!”   奉安立马就被打发走了。   生石灰么,庄子里也不是没有什么不多时,奉安便拿来了两大袋过来,按着他们少爷的吩咐,将这些生石灰全都撒了进去,   又解决了一个问题。   离他出书又进了一步了。唐璟甚至已经想好了,等他这几批猪养成了,便写本书来,书名就叫:《唐氏养猪大全》。   他可真是太机智了。 第139章 准备过年   一连好些天,唐璟都再没有听到成王府的消息。   他回想起那日宫宴时候的情况,成王当时好像还喝了点酒。该不会,那些话是他酒后说出来的,等酒醒了,就不记得了吧?   对方是朝安他皇叔祖,他不开口,唐璟又怎么好意思主动上门讨要。唐璟只当是从来没有发生过这件事情一般,默默地让吉祥又帮着看了一下这周围养猪的人家,看看他们家里,有没有合适的小猪崽子。   说实话,如今想要找这么小的猪崽子,还真不是什么容易事儿。唐璟在别的事儿上还有些门路,可在这件事情上却没有什么人脉关系,以前找的那些头都是碰运气,如今还想要再找,肯定是费时又费钱的事儿了。   不想吉祥他们这边还没有打听出来呢,成王府那边却已经派了一位管事过来,且那管事带了满满一车的小猪。   那管事对着唐璟也分外客套:   “侯爷莫怪,是我们来迟了。我们王爷先前留了话到庄子上,说让咱们送几头猪崽子到您这儿。这仔猪,我们庄子里正好生了一批,只是当时我听说起这事儿的时候,那些仔猪还才刚出生,还没过两天呢,个头实在是太小了,我们担心天冷,运过来的时候那些小猪会出事,所以特意多留了几天,还望侯爷不要怪罪。”   说话间,那管事已经给唐璟赔了一个礼了。   “不怪,这怎么能怪呢?”唐璟看着这几头猪看的心都焦了,如今猪既然来了,什么都好说,唐璟看这些人一路过来也是辛苦,忙道,“快请进,进里头先喝一盏热茶吧。”   那管事听了这话,反而推脱了一句:“王爷叫我们过来是干正经事的,可不能闲着喝茶。”   话说完之后,他们便将牛车里头的猪崽子一个一个都给抱了下来:“不知这些猪要放到哪儿,我们给侯爷送去。”   唐璟怎么好意思让他们帮忙,赶忙让自己庄子上的人搭一把手。   这一车的小猪崽子,仔细数一数竟有三十多只。   等他全都放到后面的猪圈之后,那管事才终于安了心。他们王爷交代的事情,终于办得妥当了。   不过来都已经来了,他们出于好奇,自然是想着多看一看的。这一看之下,众人便发现,唐璟这边养的猪,看着确实不大一样。   管事试探着问了一句:“侯爷,您这猪已经养了多长时间了?”   唐璟算不算日子。这头一批猪他的庄子里头来已经快有一个多月了吧:“来这儿有一个月了,不过他们来庄子之前便已经有一个月。”   “那这么说来,这些猪只有两个多月大?”   唐璟点了点头。   管事抽了一口气:“那这猪长得还真是不错呢。才不过两个月,便已经有些膘肥体重的势头了。早知道咱们庄子里头的猪,才两个月大的时候,还有些瘦巴巴的呢。”   管事想了想外头传得那些话,说什么汝阳侯不干正事,不仅养起了猪,还给猪去势。这管事也是养猪的,知道唐璟这么做自然有他的道理。   这年头,骟猪匠实在是太少了,压根没有多少人能有这样的手艺。一般人养猪,又哪儿敢下狠手给猪去势呢?只这么稀里糊涂地养着就是了。他们庄子里倒是后骟猪匠,不过手艺也一般,他们那里两个月大的猪,还没有侯爷这里养的猪瞧着健壮呢:“旁人总觉得侯爷此番跟玩儿似的,我等如今见了才知道,侯爷做什么事儿都自有门路。这猪送到了您这边,也算是咱们庄子里走了大运了。”   “可别这样说,我们也是才开始养。”   正因为是才开始养,才叫这管事越发的钦佩起来。旁人才开始养,跟侯才开始养,完全是两码事。   王管事他们站在一边,听这些人满口称赞,心里却升不起丝毫的欢喜之一。   夸赞他们少爷会种地,那他们还高兴一些。可若是夸赞他们少爷会养猪,别提他们有多扎心了。这庄子里就没有一个是赞成他们少爷养猪的。好好的富贵公子,怎么偏偏就跟猪打上交道了呢?   成王府的人离开之后,庄子里就说唐景跟他请过来的庄大夫还有元屠户最高兴。   元屠夫之后还兴致冲冲地跑到唐璟跟前来问:“侯爷,这批猪咱们要什么时候去势?”   他都已经迫不及待了。   “先养一个晚上,等他们吃饱喝足了,明儿再动手。”   元屠夫摩拳擦掌:“这回我再小心些,说不定一个都不用死。”   他昨晚上已经想了好几个法子,打算下回骟猪的时候都试一试,看看哪个法子能让仔猪好受一些。   认真说起来,元屠夫也并不是什么正经的骟猪匠。正经的骟猪匠也不会跑到唐璟这儿,单只为了将这法子给传扬出去。这骟猪的手艺向来都是不传之秘,哪儿会告诉别人?   元屠夫神神叨叨地道:“侯爷,我觉得这会肯定行,昨天晚上我还做了一个梦,梦到我手下骟的猪,全都活了。”   这个是个吉兆。   不行也得行。唐璟始终都记着,这批猪若是有一个死了的话,回头可是要他岳丈赔的。他可没胆子到晋王跟前丢人,唐璟打了一个哆嗦:“这批猪咱们一定要好生照看,不能出了什么差错。饲料也得仔细着喂,不能饥一顿饱一顿。”   “放心吧侯爷,我们心里都有数呢。”   吉祥冷眼看着这兴奋过了头的屠夫,谁心里有数来着?他们心里可没什么数。一心一意想把猪养好的,除了他们三个人,就没有别的人了。   唐璟可不管吉祥几个人的看衰,他如今劲头十足,甚至连司农司都不想去了,一心扑在猪圈里头。   从前他怎么就没发现呢?原来养猪还是这么一件有趣的事儿。   唐璟对待这几头小猪仔的事无巨细,能想到的都替他们想到了。毕竟,这些都是他出书积攒的经验呢。   还是王管事和张嬷嬷在后头催着,唐璟才不甘不愿地去了司农司。   今儿唐璟去得迟,司农司里别的人都已经过来了。   好在这司农司本来就是个清闲衙门,平日里也没有什么正经的事要做,如今他们虽说过来了,却也是闲着围在一块说着话。   唐璟站在门边听了一下,才发现他们讨论得竟是陈司农他们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我前儿听说,朝廷那边又派了一些活给陈大人他们做。”   “什么活呀?”   “自然是推行土豆的事儿了。那土豆又不能连种,大头儿全都给运到京城来了。那么多的土豆,自然也要分一分到地方上的。陈司农司他们刚好在外头替朝廷办事儿,反正如今事儿没有办完,整好再多一件事情给他们做。一事不烦二主么,反正这些也都算是咱们司农司的职责所在。”   旁人听着王魏的话,却道:“可是陈大人他们都已经在外头留了一整年了。”   去年过年的时候离开的,眼下都已经到了腊月,再过一段时间便又得过年了。   当时接的是临时的差遣,他们都以为陈大人他们要不了多长时间便会回来,可谁想到这一去,就彻底回不来了:“该不会下回陈道仁他们办完了土豆的事,还有别的事等着他们吧?”   “嘶……”王魏皱着眉头想了想,“应当是不会的吧。不过如今陈大人他们即便不回京城,跟咱们好像也没有什么大的关系。”   陈大人几个走了他们才发现,原来他们司农司里头只有一个大人的时候,还方便些。   唐璟听着他们这样说,心里却想了一句未必。土豆的事情完了之后,不是还有棉花的事儿吗?   他听伯温兄,这两个月里圣上派去的人已经搜罗了不少棉花种子,估摸着再过一段时间便能带回来了。   到时候,可有的他们忙了。   唐璟敲了敲门框:“别说闲话了,赶紧去做事儿吧。”否则被旁人看到了,还以为他们司农司就真的闲到没事干了呢。   王魏他们突然惊醒,一哄而散。   唐璟摇了摇头,跑去里头坐下。铺开纸了,开始构思他的大作。   如今日子一天一天过去,马上便能放年假,唐璟在司农司也待不了多长时间了   今年除夕,镇国公府注定得要冷清了。国公府里头就没什么小辈儿,如今唐郢带着一家人离开了,就真只剩下镇国公夫妇了。   孙氏有心想要让他们父子两人和好,提前好些天便跟唐璟商议,想要让他在镇国公府里头过除夕。   唐璟膈应那老头子,一直没有答应。   孙氏没见唐璟答应,心里不舒服,只拿着镇国公出气。   镇国公也是难得好脾气,竟然就真的让孙氏骂,一句多余的都没回。   孙氏骂过之后,镇国公又拉着陈大管家,絮絮叨叨地仔细吩咐着:“该准备的东西都要准备好了。”   陈大管家道:“一早就备下了。”   镇国公踟蹰了一会儿,又道:“记得多准备一下少爷爱吃的。”   陈大管家嘿嘿一笑:“哪个少爷?”   镇国公瞪了他一眼。   陈大管家又笑嘻嘻地道:“成了,奴才知道,是二少爷。”   他心里未尝不是没有感叹的。   前两年,他们国公爷跟二少爷不知道闹成什么样,见面就起冲突,谁能想到,有朝一日他们国公爷还会先服软呢? 第140章 盼着团圆   陈大管家压根没想过他们二少爷会不来过除夕的事儿,反正都有国公爷跟夫人在前头盯着呢,哪怕少爷不看在国公爷的面儿上,可不是还有夫人呢,二少爷也不是不孝顺的,应当不会不来的。   为了叫二少爷来得舒心,陈大管家还特意将唐璟以前住的屋子都给收拾了出来。   这屋子都已经快两年没住人了,可有夫人时时敲打着,旁人也不敢怠慢了这地方,每日都有人经心打点。   如今陈管家带着人说要将少爷的被褥衣裳都换洗一遍儿之后,屋子里伺候的那些丫鬟小厮立马就察觉到不对了,赶忙围了过来。   “陈大管家,如今怎么突然要换洗被子,可是二少爷要回来了?”   “毕竟是上个月回来了吧,再过几天就是除夕了,但是要回来祭祖的。”   说罢,众人脸上都是期盼。   这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儿,马上就要过年了。去年除夕的时候,还有世子爷在府里头,也算是热闹,可今年世子爷跟世子夫人都已经离开了京城,总不能让国公爷和夫人单独过个年吧?以夫人的性子,定是要接二少爷回来热闹的。   陈大管家看他们一个个都围了过来,斥了一声:“都围过来干什么,事儿都不做了。”   陈大管家毕竟还是有些威严的,不少人听了他的话,立马就散了去。可是还有几个不信邪的,仍然站在他跟前:“陈管家您就行行好,告诉咱们一声,二少爷到底是不是快要回来了?”   问话的都是些丫鬟。   唐璟喜欢长得好看的人,以前的“唐璟”便更是如此。这屋子里头的丫鬟无一不是美娇娥。上赶着来唐璟这边伺候的,少有人不会打着什么歪心思。只可惜前头国公夫人看得紧,且在从前的二少爷看来,去外头跟朋友喝酒,都比陪着她们来的有趣,所以这么多年来,一直没叫她们得手。   可这不代表她们就没了念头了。事实上,随着如今唐璟身份水涨船高,这些丫鬟一个个都望穿秋水,盼着唐璟回来。只有唐璟回来了,她们才能往上爬。   陈大管家是何等的人物,一眼就看出了这些丫鬟的心思,他嗤了一下,毫不留情地道:   “收起你们的小心思吧。咱们二少爷如今封了侯,又定了亲事,有嘉宁郡主这样的未婚妻,可不会再像以前那样,由着你们肆意妄为。”   陈大管家也不是不知道,这几个丫鬟以前都是二少爷跟前最得力的。可今时不同往日了,如今他们二少爷,可未必会纵着她们,不管不顾:“不管二少爷往后回不回来住,回来多久,你们这点心思最好还是掐灭得好。若是谁守不住,做错了什么事儿,少不得要被配给什么不干不净的人。”   话音刚落,不少人就变了脸色。   陈大管你不管他们是真怕还是装怕,冷笑一声便径自离开了。   怕不怕的还得竟说,只是这几个丫鬟被他说得却是真窘迫。   谁也没想到陈大管家竟然会说得这么直。有些胆小的,当即就打消了先前的心思,只有一两个不服输也不认命的,还想去试一试。   二少爷本来就是她们的主子,她们盼着二少爷回来,盼着在二少爷跟前伺候有什么不对?   镇国公府各处收拾打点的时候,唐璟仍然在照看他的猪。   元屠夫这回是真的下心思琢磨了。阉猪的手法日渐精进,虽说这回阉猪之后,有两头小猪后头还是流了一些血,不过性命无忧,比起前面两次,已然好了太多。   元屠夫还听着唐璟的话,将那几头猪分了三批,阉的各不相同,有的全挖掉了,有的留了些,按着侯爷的话说,这叫留个两个对比组,等往后这一批猪能   出圈的时候,就知道怎么样阉割才是最好的。   元屠夫虽说从来没有听过这些,可是就觉得这法子挺好的。   两三天过后,这几批小猪也都缓了过来,也渐渐地生龙活虎了。   不过就在唐璟放年假,从司农司里头回来之后,这群猪里头又出了岔子。   唐璟一回来便听到奉安说,猪圈里头有一头小猪,已经拉了一整天的肚子了。不知道是吃坏了东西还是冻着了,反正没个消停。庄大夫在那边守着,想尽了各种法子也没有什么用,如今都快急死了。   唐璟赶忙跑了过去。   一到猪圈,就看到庄大夫几个人围在那儿,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又拉了,看来方才的法子并没有用。”庄大夫皱着眉道。   唐璟也凑上前问:“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会突然拉稀了?”   “约莫是冻着了。”庄大夫见唐璟过来,立马回了话。他今天一天差不多都待在这猪圈里头,对这些猪的情况还是了解的:“这病猪是从今儿早上还是不对的,耳冷鼻凉,腹胀肠鸣,畏寒惧冷蜷卧,还不大进食,今儿一天,带上这次已经拉了有十次了,越拉,粪越清稀。我担心这仔猪的病会传到其他猪的身上,所以赶紧就把它给隔开了。”   唐璟点了点头,认同了庄大夫的办法。可他又有些后怕,觉得只隔这么远兴许没用,所以又道:“把它单独放到最里头好了。”   奉安听了,立马就进去把小猪给抱了出来。   这猪身上本来就是有些臭味,如今拉稀了,就更臭了。奉安即便屏住呼吸,也仍旧有些臭味从他鼻孔里头钻了进去。   那味道,当真是太臭了!   将那猪安顿好了之后,就连奉安自己都嫌弃自己。   唐璟站在外头拧着眉头细想了许久。   这会儿又没有什么疫苗,还真难处理好这件事情。且看那小猪一副马上就要倒下去的样子,唐璟心里也着急。   旁边的人都等着他拿主意,唐璟自己去那边想到什么好办法,只能吩咐奉安去外头那些村庄里头打听打听。   奉安正要出去,唐璟脑中闪过一个念头,立马道:“你先等等!”   奉安已经不知道自己到底该怎么做了。   唐璟那一下子还真想起了一些有用的东西。这也是他上辈子听的旁人提起过的,如今正好拿来用,至于能不能派上用场,唐璟却也不知道。只是如今别的办法都没有用了,他也就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   “你去准备二两干姜,半斤茶叶,外加一斤红糖,煮沸之后把水给这仔喝下,第一次不要灌多,就灌一斤好了。”   庄大夫伸过头来:“侯爷这办法可有效?”   唐璟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这是以前听别人提起过的,从来也没有试过。不过,如今既然没办法,便也只好先试试了。”   庄大夫听唐璟这么一说,便没剩多少信心了。   看来又是个土方子。   不止是他,就连元屠夫也没有抱什么希望。又过了些时候,吉祥和奉安将唐璟要的东西都准备好了,进了猪圈,将那些水全都灌了下去。   唐璟见状,心里却还没安定。   他如今也觉得玄乎着。   可是该做的事情还得做,唐璟赶忙吩咐的人,让他们把里头的猪圈都打扫一番,又叫人架起火炉,给猪圈升温。还叫人将里头的水都换了,换成温水,免得那些猪凉了肚子。   他舒心就担心这是个季节病,会一下子就传染到整个猪圈。若真是这样的话,那晋王可就有的赔了。   好在老天爷还是眷顾唐璟的,被叫他再挨晋王的骂。   那土方子灌下去之后,这只猪就再也没有拉过。待天黑之后,竟然还能撑着四只腿,勉强在猪圈里头溜达几圈。   唐璟如今才真正放了些心。   他放了心,庄大夫却还是提心吊胆的,甚至决定今儿晚上都不睡了,一整夜就照顾这头猪。   庄大夫性子执拗,他决定了的事,就没人能劝得动他。唐璟说他他也不听,最后拗不过,唐璟也只好让人给他送了几件厚被子。   庄大夫还就站在那里守了一夜。   一夜过去之后,这小猪崽子但是痊愈了。   见这小猪如此,所有人都松快了不少。不养的时候不知道,如今养了猪,方才知道这养猪也是个费时费力又费脑子的活儿。他们这么多人照看着,这猪还时不时地出毛病,真是闹心。   可唐璟看来,这无疑又给他的书添了一笔。   他还来不及期盼自己的小猪安然无恙,孙氏那边便已经赶着上门了。如今可不像以前,以前唐璟借口要去司农司,压根不会陪着孙氏多聊除夕祭祖的事儿,可如今却不成了,休了假,他哪儿也去不了,不想应付也得应付。   孙氏是真心想要儿子回府,哪怕只回府一趟,只在家里过个除夕也是好的。本来就是一家人,干嘛要分两家过?要是那死老头子没想开就算了,可眼下那死老头子已经改好了,二郎为何还是不愿意回去?   “即便不是为了他,你为了娘回去一趟难道也不行?”   唐璟就知道又是这些话。   “你大哥都已经离开了京城,他走之前你可是答应他要好生照顾我的,我就这点要求,难道你还要拒绝?”孙氏泫然欲泣。   一想到除夕夜要跟那死老头子两个人一块儿祭祖,孙氏便觉得满心苍凉:“二郎啊,你当真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娘我就这么凄凄惨惨地过个除夕?”   孙氏拉着唐璟,帕子一抽出来,眼泪便下来了。   “二郎啊,你怎么就这么心狠,让你娘孤孤单单地过年,你也忍心……”   唐璟看着头都大了。   “行了,我去还不成么?!”   孙氏瞬间止住了眼泪:“真的?” 第141章 祸害工部   唐璟知道她娘这次还哭得那么惨,多半都是装的。   他又不是头一次不回去过年了,去年不是也是这样的。他娘过来跑着劝了好几次,他也没答应。那时候他跟家里闹得凶,他娘知道他打定心思不回去过年后,便也懒得再去劝他了。   今年反而劝得这么急,又步步紧逼,唐璟心下一琢磨,觉得肯定是跟那老头子有关系。   虽说他如今不太愿意搭理这个老头子,可是那个老头子好像有意无意地想要跟他缓和关系。如今他娘这样,铁定也是因为这个。   “去是会去的,不过只有除夕那天去一次。”唐璟再三强调。   孙氏得到儿子的答应就已经很高兴了,哪里还想再央求别的:“成,只要你过来,什么都好说。”   孙氏知道他心里还介意着。他们父子两个人的事情,孰是孰非,孙氏心里都明白。可是明白是一回事儿,盼着他们两个人和好又是另外一回事儿。   “二郎啊,娘知道你心里还有怨气。可是家和万事兴,那老头子好歹还是你亲爹呢。”   唐璟打住她的话:“明知道我不爱听这些。”   “正是知道你不爱听,所以这么长时间来,我不是也一次都没说过吗,也就今儿正儿八经地提了一次。”孙氏苦口婆心,“你就听娘一句劝吧,别再把关系闹得这么僵了。你如今都定了亲事了,往后嘉宁郡主总要去国公府里拜见公婆的吧,你跟他闹得这么不愉快,往后小郡主心里怎么想啊?”   “放心,朝安她什么都不会想,她肯定是站在我这边的。”唐璟油盐不进。   孙氏见此,心里实在是觉得难受。她还想要再说两句话,唐璟却道:“若您再往下说下去的话,那我便不回去了。”   孙氏幽幽一叹,止住了话:“行了,娘不说了。”   唐璟这才重新扬起了笑意,又同孙氏说起了他这阵子养猪的事儿。   唐璟如今养猪已经养出了不少心得了:“娘您要不要过去看看,如今庄子后头的猪圈里头可装满了猪,有的养得早,如今都已经有些膘肥体壮了,想必再过几个月便能出圈。等它们能宰,我一定挑选一头最重的送到府里,给您尝尝鲜。”   孙氏笑意一僵:“尝猪肉啊……”   说起养猪,她可是一肚子不满意。孙氏是埋怨外头的人说她儿子是非,可孙氏自己也是不愿意让唐璟养猪的。她可怜的儿子啊,从前是多么气派的富贵公子哥,到哪儿去不是体体面面的,可如今不仅沦落到种田的地步,甚至还养起了猪。   无奈如今孙氏还有求于儿子,想要让他去除夕那天回府里过年,所以不管儿子说什么,孙氏都不得不笑意满满地应和。   “成,娘就等着吃你的猪肉了。”   唐璟越发来了兴致:“上回我去参加宫宴的时候,太后娘娘还特意问起了这件事儿。成王听了之后,十分感兴趣,还特意差管事送了数十头小猪崽子过来,如今都在庄子里头养着呢。”   孙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太后跟成王也听说了?”   “那可不,整个皇室都知道。我看他们的样子,也挺支持的。”唐璟回想起上次自己参加宫宴的时候,那些人对自己还挺热情,有说有笑,甚至有些还夸了他们。   孙氏捂着胸口,使劲地捶了两拳。   唐璟立马紧张了起来:“娘您怎么了?”   “没事儿,我只是太高兴了,太高兴了……”   孙氏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庄子的。只是坐上马车之后,又掀开帘子往后看了一眼。   这温泉庄子,是她特意为二郎选的,是块上好的风水宝地,多少人想买都买不到。当初孙氏因为二郎跟那死老头子关系不好,快要被赶出家门,所以愣是替儿子抢下了这么好的一个庄子。   可如今……算了,不提也罢。   她的温泉庄子,竟这般被糟蹋了。   孙氏都不知道她是怎么回了国公府的。只是回府不久,镇国公没多久便寻了个由头进了屋子,故意找孙氏说话。   他就想问问唐璟到时候来不来,可是又拉不下脸来问这个,所以一直顾左右而言他,暗示又暗示。   孙氏知道他心里怎么想的,可就是不愿意如了他的意,故意咬紧牙关说。   镇国公说来说去,嘴巴都说干了,愣是没有听到一句准话。他也急了,不得不撂开脸面:“他小子到底来不来,你倒是给一句准话。”   孙氏睨着他,就不惯着他这脾气:“那小子是谁?”   “……二郎。”   “好好说话,这不就得了?早就说了,让你改改这脾气,能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么?好好地叫一声儿子怎么了,非得这小子那小子,让人听着就好听了?”   镇国公见她念念叨叨个没停,耳朵都起茧子了:“你就说二郎到底来不来吧,怎得那么多的废话。”   孙氏两眼一翻:“不来。”   “不来?”镇国公立马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怎么能不来呢,除夕祭祖,这样重要的日子怎么能说不来就不来,他到底还有没有将列祖列宗放在眼里?”   “他要是将祖宗放在眼里,也不会去养猪了。他从来也不在乎这个,再说了,二郎他不回来记住也不是头一次的事儿了,去年的时候,怎么也没见你急成这样?”   镇国公心急之下,还真没有看出来脸上看好戏的神色,当真以为唐璟真不过来了。他又急又气,既气自己这般稳不住,因为那小子的事儿大动肝火。又气那小子当真狠心——虽然他也不是头一次知道这回事的,可是每回清楚的意识到这一点,镇国公总一次又一次地觉得心寒。   孙氏热闹看够了,这才慢吞吞地开口:“骗你的,二郎答应来祭祖了,不过他也说了,这回过来单只为了祭祖,不会久留。”   “……”   大悲大喜,说得就是镇国公如今的心态了。   他这才反应了过来,自己方才究竟有多蠢,竟然就这么被老妻看个笑话。镇国公恼羞成怒:“他既然过来,你刚才为什么还要骗我?”   “我不骗你,怎么能看到你这跳脚的样子呢?”孙氏乐得看他的笑话,“活该!”   留下这么一句话,孙氏便得意洋洋地离开了。   镇国公气得心口都疼。   可没办法,他还不能跟孙氏吵,如今那小子肯回来,必定不是因为他。若是吵得狠了,那小子知道他欺负了他娘,铁定不会再过来了。   求人时候,肯定是要矮人一头的,镇国公即便不想知道这个道理,可如今也不得不知道了。   唐璟回来过年的消息,没多久便从孙氏嘴里透露了出来,镇国公府上上下下都知道,今年他们二少爷要回来了。   哪怕只回来一天,可那也是回来的。再说了,只要现在起了个头回来了,往后还怕二少爷没有回来的时候么?   这一众人里头,只唐璟院子里的人是最高兴的。   往前,他们的荣辱都系在唐璟身上,可自打唐璟与镇国公府断了干系,不再回来之后,他们就彻底成了无主的奴才。虽说夫人好心,没把他们调到别处,人就在二少爷院子里头伺候着,可在国公府里的下人里头,他们那是成了低人一等的。   如今二少爷要回来,他们也算是扬眉吐气了。   他们盼啊盼,日子总算是近了。   唐璟庄子里的小猪也一天肥过一天,且年关将近,他还被皇上召进宫了一趟。   还是因为棉花的事。   皇上还去搜寻棉花的都已经回了京城,带回来一大批种子。   种子是有了,可皇上对这棉花种子却不是很熟悉,特意让唐璟过来看一看,生怕他们的棉花种子找错了。   唐璟也知道皇上心里着急,所以立马就赶着进宫了。   看了一番过后,才给了一句准话,叫皇上彻底放了心。   “唐卿你说,这些种子能种多少棉花?”   唐璟有些犹豫。   “怎么,难不成有什么不对?”   唐璟拱了拱手:“这些棉花种子虽说不少,可也不能保证每个都能出芽。”   不出芽,岂不是证明他这种子才搜罗了么?皇上立马就急了:“那该怎么办?”   “圣上莫急,臣必定尽力,让这棉花长起来的。”   至于能长多少,那唐璟就没法儿保证了,这东西可不像土豆那样,一下子能种出那么多来。   皇上被浇了一头的冷水,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是太着急了。即便再想要大燕百姓穿上这棉衣,也不能是这般着急的。   不过唐璟又道:“这棉花种子并非只有这么点儿,咱们可以先推广棉布棉衣的技术,百姓知道了这棉花可以做衣裳,自然会自发地开始寻找棉花。别的地儿没有棉花,可南边儿那地方却有。从南边儿开始推广,这慢慢地,自然能推广至整个大燕。”比起朝廷推行,唐璟还是觉得民间自发种植来得有效得多。   皇上立马问道:“你知道如何织棉布?”   唐璟果断地摇了摇头:“微臣并不精通此道。”   皇上难掩失望。   “不过这事儿,圣上兴许可以去问工部,工部能人巧匠众多,必定有法子。即便现在没法子,琢磨一番,肯定也是有法子的。”   皇上立马来了精神。   叫人送了唐璟离开之后,又赶忙将工部侍郎和两位尚书给召进宫了。   唐璟得知这事儿,略有些替周侍郎惋惜。想必周侍郎这个年肯定也要不得安生了。   不过他能安生就行了,唐璟幸灾乐祸的想着。   日子一晃,这就到了除夕。 第142章 除夕祭祖   说好了要在府里头过除夕的,唐璟也没有言而无信,下午从宫里回来,将皇上赐的钟馗画像挂好之后,唐璟便坐着马车去往镇国公府了。   话说,今儿宫宴的时候,好像都没有看到周侍郎,不仅是周侍郎,但凡是工部的人,一个都没有出现在宫宴上。   唐璟心中猜测,他们毕竟是在忙自己的事儿,都无暇分心了。   唐璟并不真心地替同情他们一会儿,而后便收拾了心情,准备去镇国公府了。   张嬷嬷他们都跟着。他们几个如今是唐璟去哪儿他们就跟着去哪儿,反正不会丢就是了。   唐璟去国公府,他们自然也跟着一道儿过去。再说了,他们本来就是从国公府里头出来的,如今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回去看看,会一会府里的老朋友。   唐璟怕他们的时候会拖后腿,还再三跟他们叮嘱着:   “千万记着,这回只是去祭个祖,晚些时候便回来,你们可不要因为惦记着府里头的人不愿意走了。要真是这样的话,那我可不会等你们。”   唐璟话音才落,张嬷嬷他们便赶紧表了决心:“少爷放心,您说什么时候走我们就什么时候走,绝对不会耽误的。”   “但愿如此吧。”唐璟勉强信了他们的话,不过离开的时候,还是觉得他们不大靠谱。   他也不知道带他们过去到底对不对,生怕到时候他们临阵倒戈,被他娘几句话一说,便又要劝着他留下来了。   要真是那样的话,那下回他可不会再带他们出去了。   唐璟可不想留在那府里头呢。   两辆马车到了国公府门口。国公府里守门的管事一早就得了消息,待看到他们二少爷从那马车里头出来之后,不知道热情像什么样,欢欢喜喜地就奔了过去。   正想要上前接过什么行李之类的,却见他们家二少爷两手空空,什么都没带。再看看周围这几个人,也是什么东西都没有。怎么一点儿行李都没有呢……管事愣了好一会儿。不过他也没敢问些什么,打了一声招呼之后,便恭恭敬敬地将唐璟给引进去了。   待进了府之后,那人才落后了几步,小心地同王管事咬着耳朵,两人也算是老相识了,打听起情况来也方便:“这到底怎么回事,不是说二少爷要回来住吗?”   “回来住?你听谁说的。”   “满府里都这样说啊。”   这传来传去,大伙自然就信了,管事亦是如此。   王管事压低嗓音:“这话你可千万别在二少爷跟前提起。二少爷只答应了夫人要回来祭祖了,可没答应夫人要回来住。方才离开的时候,二少爷再三交代,让咱们千万别误事儿,祭完祖便得回去。”   “竟是这般。”那人说着有些失望。   王管事何尝不失望呢?只是他们少爷跟府里如今就是这么不尴不尬的情况,他们便是想缓和,也缓和不过来啊。还不如就随着少爷性子来,说不定还会好些呢。   一时到了正院,孙氏和镇国公听到唐璟回来了,已经在门口张望多时了。等终于看到了儿子的身影,孙氏才抚了抚胸口。   总算是回来。   她盼着这一天不知道盼了多长时间,如今虽说只成功了一半,可也胜利有望不是么?   孙氏欢喜,镇国公就自不必多说了。只是他跟唐璟关系闹得僵,是以不好表露得太多。   “早就在等着你了,还不赶紧过来。”孙氏朝着儿子招了招手,又仔细地打量了一下,见他穿着挑不出错,这才点了点头,“张嬷嬷办事儿我最放心了,这一身,瞧着又精神又气派!”   “这也多亏了少爷模样随了夫人的随便一打扮,便俊俏逼人。”张嬷嬷说了一句真心话。   要让张嬷嬷夸起唐璟来,那真能夸个一整天都不带重样儿的。如今只这么一句,还不是得心应手?   镇国公其实想说一句为何不是像他,明明这也是他的儿子。可镇国公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这一开口,肯定又要不讨喜了。   所以,镇国公还是闭上了嘴。   唐璟看到镇国公,便觉得浑身不自在,想赶紧把这件事情弄完了之后,好回庄子里的。所以便催促道:“时间不早了,咱们还是赶紧去家庙里头吧。”   “怎么就这么着急了?都还没有做着,歇息歇息呢。”   “去到那儿,自然有空歇息。”   孙氏看他急成这样子,也不好多留,摇了摇脑袋,直接领着他去了府里的家庙了。   路上,孙氏也没消停,一会儿问唐璟这些日子可去了晋王府,一会儿又问唐璟今儿在宫里都发生了什么。   唐璟都挨个地答了。   今儿宫宴上,唐璟自然也去了,他好歹也是个侯爷,身上顶着爵位,又是众人口中与太子交好,却又简在帝心的人物,自然免不了去宫宴的。可是在他看来,这宫宴着实没有什么看头。   整个宫宴,唐璟都这么无精打采地度过了,还不如上回成王过寿的时候呢,那会子瞧着还热闹些,不比今儿这出,毕恭毕敬,毫无看点。太恭敬了,便没有多少意思了。   孙氏却听得十分感兴趣:   “能被请到宫宴里头去,可是光宗耀祖的事儿。甭管这宫宴合不合你的心意,你只要去了,旁人便知道你的能耐。”   不过听说唐璟提到了成王寿宴,孙氏又道:“不过,没成想那位晋王爷对你还挺不错的,这都还没有成亲呢,便将你带到自家王叔的寿宴上头来了,摆明了是想要你在皇亲们前露个脸。这份情谊你可得记住了,往后也要待王爷好一些,别辜负了他对你的看中。”   唐璟无有不应的。   孙氏念叨着:“等过两天,咱们再去晋王府里拜会拜会。两家虽说定亲了这么些日子,可正经地上门拜见却是没有的。正好趁着过年的时候,娘带你过去见见人。”   唐璟干脆地“应”了一声好。   孙氏这话,听在镇国公心里,便又不舒服了。   他想到上回晋王质问他的那些话。因为那件事儿,叫镇国公对晋王有些想法,虽不至于讨厌,可在他心里,晋王已经跟前段时间的老李一样了。眼下看到唐璟又应了孙氏的话,镇国公心里别替多糟心了。   老李那边暂时消停了,结果这边却又来了一个晋王,且这晋王看着,比老李还要有威胁得多。   一时到了家庙里头,镇国公府旁支的那些人也都过来了。孙氏其实一早就上这里打点好了,等事情做完了之后,才在前头等着唐璟过来。如今人都来齐了,这祭祖自然也就开始了。   里头不少人就像上次那样,想要到唐璟这儿打打关系,毕竟对他们来说,光是镇国公一个便显赫非常,何况如今还多了一个侯爷。也是关系离得远,平常又不常走动,如若不然,让唐璟提拔一下他们家里的人,也不是不可以。   唐璟态度还是淡淡的,既不多话,听到他们提了什么要求也想也没想地拒了。   他正觉得烦躁,孙氏刚好就喊了一句:“快过来吧,围在那边做什么?”   唐璟如释重负地走了过去。   将唐璟喊过去之后,孙氏便出了家庙,回了正院里头准备晚上的饭菜了。   这祭祖,比起下午的宫宴还要来枯几分,因唐璟身份特殊,还有不少的事要他亲自去做的。且身后还有那么多人盯着他,这些事儿,唐璟还必须做得小心谨慎不能出一丝的差错了,否则,便是对祖宗的不敬。   半个时辰过后,唐璟他们才从家庙里头出来了。   唐家几个堂叔堂兄互相看了一眼,都想开口让镇国公把他们给留下来吃饭。可是众人都不好意思自己先开口,都是在等,看看有哪个人最先憋不住。   可过了一会儿,最先憋不住的反而是镇国公。他看着那些人还没走,不耐烦了:“陈大管家,送客吧。天儿都快晚了,再不走家里人要担心了。”   今儿除夕是他们一家人团聚的日子,搁这些外人在这儿做什么?   众人一听,立马就端不住了:“我说堂兄,这大过年的,若咱们只留你们三个人在府里多冷清。”   “就是,大堂侄儿一家还走了,你们就三口人吃饭,看着像什么话?”   镇国公嫌他们事多:“我就爱冷清,就不喜欢人多吵嚷嚷的,吵得我耳朵都疼。”   “可是……”   “可是什么,你们到底还走不走了?难不成还要赖在我府上?”   镇国公如此的不给脸面,旁人自然不好意思再留下,脸上无光地都走掉了。   对着这些人的背影,镇国公不耐烦地撇了一下嘴。早这么听话不就好了吗?   等转过身,镇国公又立马换了个脸色。   他搓了搓手心,面对二者时候,说得有些僵硬:“你娘已经弄好了晚饭,她已经准备了好多天了,都是你爱吃的东西,要不……你先过去吃一个再走?”   唐璟略想了一下,也就没有拒绝。   他母亲的面子总还是要给的。   俩人一前一后地回了正院,中间压根没多说一句话。孙氏已经在那边等候多时了,看到他们父子两个人回来,嘴角笑意就没停过。   待回了屋子,孙氏一把将唐璟按到桌边:“瞧瞧,这里头可都是你爱吃的。往年便是咱们家桌子上,也难看到什么新鲜的菜蔬,如今多亏了二郎的阳畦之法,买菜的那些管事都说了,如今菜市口里头多的是那些新鲜的菜呢。这都是咱们二郎的功劳。”   是不是他的功劳,唐璟压根没有多在意。可唐璟扫了一眼,发现里头还真的全是他中意的菜。   唐璟本来留得不情不愿,打算对付一下,吃两口就回去,可是等看到了桌上的这些菜之后,唐璟忽然咽了两下口水。   要不……吃完再走? 第143章 吃完就觉   屋子里头点着火炉,暖烘烘的。这样暖和的屋子,最适合睡觉了。   唐璟他们先前从外头进来了之后,便把外衣脱下来。如今暖意烘得人困意绵绵,又兼喝了些酒,没过多长时间,唐璟这精神便疲软了下来,一连打了好几个呵欠。   孙氏还在招呼着:   “二郎,你尝尝这个。”   里屋外头,张嬷嬷他们也摆了一个小酒席。   张嬷嬷跟王管事他们几个围坐在一块儿,这么久的功夫,她对着里头已经看了好几次了。这会儿,张嬷嬷又盯着里头看看没完,王管事伸了伸筷子,叫她回神:“人又没出来,有什么好看的?”   张嬷嬷寻思着道:“少爷不是说要回去吗?可这一顿饭吃下来,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谁知道呢,许是那里头的菜都不错,少爷吃着吃着便不想回去了。”   “又瞎说。”张嬷嬷给他夹了一块鸡肉,让他赶紧吃,“少爷不爱在府里头待着,之前还特意交代了咱们一句,让咱们别拖他后腿。如此叮嘱,今儿晚上肯定是要回去的。”   王管事吃着鸡腿,听到张嬷嬷说起这话也没应和。   少爷想不想回去他不知道,可是夫人和老爷肯定是不想让少爷回去的。他今儿回府到现在也没有闲着,四处都在打听。打听了这么久,多多少少也知道了些事儿。如今在国公府里头,他们家少爷俨然成了第一人,尤其是如今世子爷还走了。   这里头,就数国公爷的态度最叫人喜闻乐见。即便王管事只打听出了一些细枝末节的东西,可他也从这里头猜出来了,国公爷如今对他们少爷的态度已经大变了样。   就说方才在家庙外头吧,要是放在从前,国公爷可不会那么客客气气地请少爷过去吃饭。   想起一年前这父子两个人针尖对麦芒的样子,再想想如今国公爷隐隐有讨好的态度,王管事便觉得挺好笑的。   还真是风水轮流转。   他砸吧了两下嘴,畅快地饮了一口酒。喝下之后,浑身都透着舒爽二字。   屋子里,孙氏已经从丫鬟手里拿了一个厚披风,轻轻地搭在儿子身上。   唐璟约莫是察觉到了,不安地动了动身子,少顷又换了一边继续趴着睡。   镇国公盯着儿子熟睡的模样出了好一会儿的神,恍惚了一下过后,才道:“就这么几杯酒,便醉成这样,还好意思说自己从前是纨绔子弟?”   “他们曾经喝的酒都是清酒,能跟这个比么?”   说起来,孙氏也觉得不对劲,她闻了闻酒杯,狐疑地盯着丈夫:“我先前准备的酒根本不是这个酒,你倒是说说,这酒水怎么就变了个样了?”   镇国公眼神闪烁:“我怎么知道,你不去问大厨房里那个管事,问我做什么?”   孙氏冷笑:“只怕问管事也问不出什么所以然来。”   镇国公索性就不说话了。   “吩咐他做事的人位高权重,这底下都是的小喽啰,也就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头咽,硬是担下这糊涂事儿。”孙氏说着说着,又攒了一肚子的闷气。这事儿都已经变成这样子了,她如今发什么脾气也没用,孙氏警告道:“不过我可告诉你,下不为例!”   “知道了知道了,非得说这么多,你到底烦不烦?”   孙氏见他还敢这样说话,一下子又来了火气。   正叉着腰,想要质问,镇国公立马用手势打住:“还睡着呢。”   孙氏立马就歇了火气,她看着儿子:“这屋子里不冷,可在这头睡着也不是个事,还是把二郎叫起来再说吧。”   镇国公道:“叫什么叫,让几个小厮抬进寝房不就成了?”   镇国公一锤定音,定下了唐璟今儿晚上的归宿。等几个小厮被叫过来之后,都用不着抬,直接就把唐璟给背到了背上。另一个在后头扶着,稳当得很。   孙氏本来还想让轿子帮着抬的,不想那小厮憨笑了一声:“不用轿子了,少爷不重,奴才直接背去就成了。”   “那你千万小心些。”   小厮干脆地“哎”了一声。   孙氏还是有些担心,追出了门槛儿又喊了一句:“慢点儿,别把二少爷给弄醒了。”   镇国公嫌弃她丢人:“当真是慈母多败儿。”   孙氏怒气冲冲地回头:“要不是你,我用得着这么细心叮嘱么?”   一句话,噎得镇国公彻底说不出话了。他今儿没理,怎么说都是错。镇国公被怼回去了之后,便安分守己多了,再不多嘴,只独自饮着酒。桌上的菜还剩这么多,压根没有吃完,镇国公方才心里也是提着一根弦,根本没有吃多少,如今人留下了,他才终于能敞开了吃。   外间的张嬷嬷却是一早就把桌子给撤下去了,正待在外头守着,便看到他们少爷被人从里头背出来了。   “这是怎么了?”张嬷嬷头一个迎上去了。   小厮一边回话,一边儿往前走:“少爷醉了酒,睡着了。”   张嬷嬷听得懵了一下:“那你这是,送少爷去院子里歇息?”   “可不是么,夫人吩咐的。”   张嬷嬷落后了一步,随后又赶忙跟了过去,且还招呼王管事他们也一道儿跟着。   王管事他们上前之后,便看到了睡得昏天黑地,一点动静都没有的二少爷。平日里看着长手长脚的一个,如今喝醉了,蜷缩成一团反而有些软绵绵的味道在里头。   醒着的时候从来不听话,睡着了之后反而乖巧了。   王管事将唐璟身上的披风又盖得紧了些,回头与张嬷嬷他们道:“看来今儿晚上咱们是走不了了。”   张嬷嬷何尝不知道呢,他们什么情况都想变了,唯独没有想到少爷会喝醉了酒。先前听了少爷的话,他们连换洗的衣裳都没有带,谁会想到出尔反尔的那个人会是他们少爷呢。   “且将就着住一晚吧。”张嬷嬷微微一叹,跟了上去。   唐璟一觉睡得酣畅。   等他醒来的时候,身上还是有些乏力,睁开眼睛,看到的却不是他自己熟悉的床顶。   可要说陌生的话,却又并不是。唐璟看了一眼四周,才恍然发现这是他原来的屋子。   “吉祥,奉安?”   “少爷醒了?”须臾,一道清脆的声音从外头传来,既非奉安,也非吉祥,听着还是个姑娘家。   两个丫鬟打起了帘子,唐璟一瞧,便想了起来,这是他以前的丫鬟,一个叫初月,一个叫静书。   “我怎么在这儿睡下了?”   初月忙着道:“少爷您怕是不记得了,昨儿晚上您喝醉了酒,被小厮背回了这儿来。”   “醉了酒,我怎么不记得?”   静书笑着道:“都说您是喝醉了,我怎么会记得这个呢。小厨房那边还温着醒酒汤,少爷要不喝一口?”   “不了。”唐璟可不愿意再喝那玩意儿,他扫了两个丫鬟一眼,暗示:“我想起身了。”   初月和静书已经备好了衣裳。   唐璟又瞅了她们一眼。   两人以为得到了鼓励,复又殷切地盯着唐璟看。   唐璟终于忍无可忍:“我都说了我要换衣裳了,你们怎么还不出去?赶紧出去,让吉祥他们进来!”   “瞧着也是,这么大的人了,怎么一点眼力见都没有,还不快出去?!”   “……”初月两人诡异地静默了,旋即脸色潮红地福了福身,从屋子里退出去。   二少爷本来就难伺候,她们本还以为这么久没见面,二少爷这性子多多少少会改一些,不想竟然还变本加厉地难对付了。   出了屋子之后,两人没好气地将吉祥奉安两人重又叫了过去。奉安进去之前,还对着两人使了个鬼脸。   这妖妖娆娆的样子,他最看不惯了。   静书刚想要发火,初月立马就拦下了她:“今时不同往日了,咱们还是安分一些好。”   可恨当时少爷离开国公府的时候带的不是她们,倘若是她们的话,那今儿也不要受着小厮的气了。   静书烦闷异常:“少爷当真是越来越古怪了,竟然不让咱们近他的身。”   “只怕是为了那位郡主娘娘。”   “什么郡主娘娘,不过也就是个丫头片子罢了,仗着自己是皇家出身,便有多厉害了?”   “你就少说两句话吧,要是被旁人听到了,咱们两个都会被赶出府里去。”   静书再不满,可也不想被赶出去,只好止住了话头。可是过了一会儿,她又压低声音道:“我听说少爷并不会在府里头待多长时间,咱们可一定要抓紧时机,这样好的机会,错过了,往后可不一定能有了。”   初月又哪里会不知道呢,两个人合计了一下,没多久便又敲定了一个主意。   唐璟很快便发现,那两个丫鬟打从外头走了一遭之后又回来了。回来之后,手里还捧着粥点,盖子打开之后,里头还冒着热气。   静书笑盈盈地将那粥点往唐璟跟前融入:“想必上一定是饿了吧,这是奴婢们从小厨房里头端来的,还热着,少爷要不尝一尝?”   唐璟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果然瘪的要命。   他立马坐到桌子旁边。   静书两人心中一喜,连忙伺候少爷用膳了。   奉安站在旁边看着,都快要气坏了。可他瞧的少爷吃的这么高兴,你就只能将气憋在心里头。   喝了粥,就着点心,唐璟没多久就填饱了肚子。他抬头看了两个丫鬟,刚才起床的时候觉得她们两个碍眼,如今再一看,却觉得这两个丫鬟还挺贴心的。   静书初月见到少爷盯着她们看,整颗心都欢喜的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少爷该不会是想……   唐璟还确实有一个想法。他眨了眨眼睛,看了看两个丫鬟,又看着旁边的吉祥和奉安。 第144章 乱点鸳鸯   心里打着不为人知的主意,唐璟便开始问起了话。   将近两年他都没有回府上,唐璟对这几个丫鬟的事情都忘得差不多了。如今突然想起了这件事儿,自然是要打听清楚的。   静书两人见少爷问起了她们两个人的身世,越发坚定了自己方才的那个念头。少爷肯定是想让她们留在身边伺候着,如若不然,怕也不会问这些。   两人心下一转,便把自己的身世说的要多凄惨便有多凄惨。   唐璟听着都唏嘘:“真没想到,你们从前过的是这样的日子啊。”   静书泪意点点:“可不是么,不过好在奴婢命中带福,入了国公府的门,还有心被少爷留在院子里伺候,这才得以让奴婢跟自己那狠心的爹娘断了联系。否则的话,奴婢还不知道要过上什么样的日子呢?”   比起表忠心,初月不输她半分:“奴婢这条命都是二少爷您救的,虽说二少爷当时没有带奴婢出府去,可是奴婢的心一直都是向着二少爷的。”   说完,初月竟然当众道:“只要二少爷愿意,奴婢愿意一辈子都留在二少爷跟前伺候。”   “一辈子呢……”唐璟仔细地琢磨这句话。   要真是愿意一辈子留下来的话,那似乎也不错。这两个丫鬟可以先到张嬷嬷跟前伺候几年。她老人家年纪大了,跟她娘比不多大的年纪,每日在他跟前忙前忙后也算是辛苦,底下也没有什么小辈服侍。若是有人帮着她的话,张嬷嬷竟然能轻松许多。   唐璟求证了一句:“你们当真愿意跟在我后头?”   “愿意愿意!”两人连忙点头,这样的大好事儿,怎么可能会不愿意呢?她们二少爷如今都成了侯爷,往后,说不定还能再往上爬。她们若是能跟在二少爷旁边,那个前程必定不会差。   奉安忍不住想要开口。   吉祥却立马拦住了他,让他先等一等。   奉安不解。少爷都要带着两个人回庄子了,他怎么还能淡然成这样?要真让这两个妖精回了庄子,那他们的安生日子也别想了。   吉祥却坚持让他继续看着,他觉得,他们或许把少爷想的太聪明了,他们家少爷,兴许压根没有看明白这两个丫鬟的意思。   唐璟道:“若你们当真愿意跟着我回去的话那也挺好的,之后要做的事儿,我都替你们安排好了。”   静书满脸期盼:“那……少爷想让咱们做什么?”   “好说,你们先在张嬷嬷后头伺候个两年,我看你们年纪也不小了,应当已经十六七了吧,两年之后,大抵过了十八岁,正好我这儿还有两个得力的下属,到时候看你们想嫁谁便嫁谁,自由婚配,如何?”唐璟兴冲冲地问道。   奉安和吉祥如遭雷劈。   两个丫鬟也是怎么都没料到唐璟会说这样的话。   她们还没反对,奉安一听到这话就不乐意了:“少爷,我可不想娶她们!”   唐璟一听还有人不乐意了,便道:“人家都还没答应了,你们反而不同意了,没想到你这眼光还挺高的。”   这么漂亮的小丫鬟都不愿意娶。   奉安就差没拿鼻孔对着这两个小丫鬟了:“我可不想娶这么漂亮的,有个安分守己的妻子就不错了,漂亮的,我可守不住。再说了,这两位姑娘只怕心气高着呢,压根看不上我们兄弟俩。少爷您肯定是做错了媒,牵错了红绳了。”   吉祥也赶紧表态:“我也不想娶。”   唐璟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结局。他叹了一声,同那两个丫鬟道:“没办法,他们两个人不想要你,那你们往后就继续待在国公府里吧。”   他只想做一回媒人,给自己两个得用下手找个妻子,却不想他们两个人压根没这个心思。   唐璟也不想乱点鸳鸯谱了。   静书急了:“奴婢可以伺候二少爷啊。”   唐璟立马拒绝:“我可不要你们伺候。”   他可是定了亲的人,要是被朝安知道他身边还跟着这么两个丫鬟,肯定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可奴婢们本就是少爷的丫鬟,伺候少爷是理所应当的事,怎么能不要呢?”   唐璟听得立马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看着这两个丫鬟还真想黏在他身边,唐璟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或许一开始就会错意了。   他赶忙撇清关系:“你们俩笨手笨脚的,我可不愿意带着你们一起回庄子。”   初月只觉得这话太冤枉了:“奴婢二人原本就是伺候少爷的,就连夫人都说奴婢二人手脚伶俐,又怎么会是笨手笨脚呢?”   唐璟果断问道:“那你们会种田吗?”   两人愣了一下。   “想来是不会的,我再问一句,你们两个会不会喂猪?”   静书一个没忍住,露出了些许嫌恶的神色。   唐璟对她瞬间没有了好感,又是一个瞧不起养猪的,唐璟只觉得世人养猪的人恶意未免太大了些:“我们庄子里头尽是猪,你们连喂猪都不会,我要你们有什么用?赶紧哪儿凉快到哪儿呆着去吧,说你们笨手笨脚还不高兴,连猪都不会喂,还好意思说自己手脚伶俐?”   奉安早就憋了许久了,如今听到这话,也跟着说了一句:“只怕她们口中的伺候跟少爷您口中的伺候完全是两码事。打着歪门邪道的心思,还想跟咱们一道去庄子里头呢,做梦吧!”   唐璟也开始不耐烦起来,真是白瞎了他一番好心了,本来还想着要给她们指一门好亲事呢:“行了,要是没有别的事的话,赶紧下去吧,这不要你们伺候了。”   “少爷……”   “下去!”唐璟丝毫没有什么怜香惜玉的意思。   两个丫鬟看着少爷铁青的脸,便是不想下去,也不得不下去。踏出房门的那一刻,她们心里已然明白。这回别说是跟着少爷一道回庄子里头了,哪怕就是留在国公府里头,她们也没了什么好日子过了。   想到少爷方才拒绝的那么干脆,静书恨不得大哭一场。   这么好的机会呀,竟然说没就没了。   这还并不是结束。快到中午的时候,陈大管家突然派了人过来传话,二话没说,便夺了她们一等丫鬟的分例,叫人打发了她们去厨房里头,往后就负责打扫洗盘子。   两个丫鬟都没能想到,这惩罚竟然来的这样快。且那些人还十分的不讲理,由不得她们分说,更直接让她们给拖走了。   半晌,等陈大管家的人过来回话的时候,孙氏才觉得勉强出了自己心头的那个恶气,她叮嘱道:   “往后厨房里头有什么脏活累活,直接就给她们做,定要狠狠地罚她们,才能让旁人知道厉害!”   可恨这两个丫鬟还是她当时送去儿子身边的。原以为是什么好的,不想竟然起了这么龌龊的心思。   唐璟懵懂,孙氏却一眼就看出来她们打的是什么主意。孙氏狠她们蠢,不知道国公府为了跟晋王府结亲费了多少的功夫吗,如今小郡主还没有娶过问,她们便想勾着二郎犯错,当真是狐媚子,不知羞!   镇国公也知道的这回事啊,比起孙氏,镇国公显然没有把这个放在心上:“不过就是两个丫鬟罢了,留在身边伺候也没有什么大不了。”   “你自然是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也不看看你的后院小妾通房都有多少个?”   镇国公被堵得一阵无语:“我都多久没去后院了?”   “你没去后院,可后院那些却都还是你的人。你们男人总是这样,心头一个比一个大。我可告诉你,往后二郎身边的伺候的,你一个都不要插手,别什么香的臭的都往儿子那边塞。”   “我几时往他那边塞人了?”镇国公大呼冤枉,“人不是你塞得么?”   孙氏也知道人是她塞的,可是她如今心里不舒服,就想找些话来寻镇国公吵。孙氏自己吃了小妾通房的亏,怄了这么多年的气,自然不会脑袋糊涂,想要自己的儿媳妇,也受这样的气。   何苦哀哉?   唐璟也不过就在府里头待了一日罢了。酒醒之后吃了一个午饭,尽管孙氏一再挽留,他还是带着人回来的庄子。   孙氏苦留还是没留住,回过头又拿镇国公撒了气。   镇国公:“……”   他果然是家里最惨的那个了。   初一这一日就这么过去了。唐璟如今虽在庄子里,可人脉往来也是得顾着的。张嬷嬷一早便将年礼备着了,按着唐璟的意思,各处都送了。   各处送完之后,还多了一份,张嬷嬷拿不定什么主意,跑去问唐璟道:“少爷,这儿还多了一份,要不您再想想,咱们还能送给谁去?”   唐璟枕着脑袋,随口道:“自家吃了不就得了。”   “那不是浪费了?这样好的东西,送出去可就是一份人情呢。”   唐璟见张嬷嬷执意如此,稍微一想,便道:“那就送去京兆尹张大人府里去吧。”   反正多了也是多了,送去也无妨。   张嬷嬷听罢,立马就差吉祥去送了。这送年礼的事儿,可耽误不得。   吉祥跑得也快,没多久便到了张秉陵府上。   虽说少爷只是随口一说,可吉祥却不能把年礼一放就行了。送去之后,还又说了好些客气话,道这是他们少爷特意送来的,还嘱咐他们,一定要送到张大人手上。   那小厮也是知道唐璟大名的,送别了吉祥之后,果然把那东西带到他们老爷跟前了。   张秉陵本来在倒腾他新得的古董,冷不丁听到小厮说这样的话,还不知道是惊讶好还是高兴好:“……你说他是送给我的?还是特意送来的?”   小厮忙不迭点头:“可不是,唐大人身边的小厮就是这么说的。”   张秉陵放下了他的古董瓶子,心里生了些别样的情绪。   那小子,竟然还这么惦记着自己。 第145章 送礼之后   生怕小厮会错了意,张秉陵复又问了一句:“当真是唐璟的人送过来的?你没有看错?”   “千真万确。”   张秉陵赶紧让小厮把东西给拆开了。   里头都是张嬷嬷亲自准备的东西,自然不会差。张秉陵本来还觉得这里头怕不是什么差劲的,别人不要了才给他,可是拆开之后,却觉得自己太过小人之心了。   人家送的都是顶顶好的东西。   反观他自己,却从来没有给唐璟准备什么年礼。说来说去,不过都因为前几次唐璟冒犯了他,张秉陵心里还记恨着,所以准备年礼的时候,压根就没有给唐璟准备。   不对,张秉陵压根就没有想起过唐璟。   如今别人的东西都已经送到他府上了,若是没有回礼的话,岂不是显得他太小气了?更何况,人家还这样慎重送过来了,说是特意给他准备的。   这么看来,唐璟那小子也还算是有些人情味儿。张秉陵心中熨帖,因问道:“府里准备的年礼可都送出去了?”   “一早就送出去了,按着夫人事先拟好的单子,就是一大早就派人送到了各家府上。”   张秉陵又吩咐道:“那就再叫夫人多准备一份,赶紧送去小汤山的庄子上。”   小厮听罢,立马就准备下去传话。   张秉陵却又将人叫住:“记得要快些,别叫人久等了。”   小厮忙不跌地点头。   屋子里空了,张秉陵一个人坐在桌子前,翻着唐璟给他送的那些东西,嘴上不说,心里却十分的满意,甚至已经哼起了歌。   谁不希望自己被慎重以待呢?   因为唐璟送来的年礼,张秉陵这一大上午心情都还挺不错的。好得叫张夫人见了都称奇。   她起先没想出来到底是是因为什么原因,后来脑子一转,猛然就想起来了,再见丈夫这次明得意的样子,颇有些好笑:“人家不过是送了一份年礼过来,纯粹就是客气客气,你竟然还当真。”   张秉陵可不乐意听到这样的话:“人家是特意送过来的,是特意!”   “行了,是特意好了。”张夫人也不跟他争这些没用的东西,不过说到年礼的事儿,她倒是也有些话要说,“人家记着你,你却不记着他,可见你的心眼是有多小了。先前我还总听你说他怎么怎么不好,怎么怎么小气,如今看来,小气的那人分明是你吧。”   “好了,是我还不成么?”张秉陵自知理亏,愉快地应下了这一句批评。   他本来也没把唐璟这厮当成朋友看的,无奈对方竟然这样客套,还把他放在心上。既然如此,他就勉为其难地认下这个朋友好了。   啧啧啧,这个唐璟,还真是麻烦,非得跟他交朋友,他也是很难办啊……   张秉陵无不惆怅地想着。   却说唐璟这边得了吉祥的回禀之后,反而觉得他太过郑重其事了。   “不过就是多了一份,张嬷嬷心疼银子,不肯让自家人吃了这才送给他的,你还特意交代了那么多话干什么?”   吉祥可比唐璟会做人多了:“事儿虽说是这样,可是话却不能这样说。我多说两句好话,张大人那边听着也高兴些。人家可是京兆尹呢,那么大的官,不好好奉承着,难不成还要这般得罪他?没必要。”   唐璟见他说的一套一套的,也不跟他争辩,只道:“你说得那么多,他也未必会当做一回事。”   他觉得,这位京兆尹张大人对自己的印象可大好。   上回进宫见了伯温兄之后,自己在路上见到了他,高高兴兴地跟人打了一声招呼之后,结果那人却像是没见到他那样,扭头就走了。   “那可未必,说不定人家因为这份年礼,就将少爷看作是知己了呢?”   唐璟听了这话就像是听了个笑话似的,压根不信。   不过到了下午他这边反而受到了张秉陵的回礼。   礼尚往来,这本就是常事,唐璟也没有往深处想,把年礼交给张嬷嬷之后,便再也没有细想这件事了。   又过了一日,唐璟听了孙氏的话,同他一道去拜访了晋王府。   唐璟本来只打算跟孙氏一道去的,可是出了庄子之后,却发现马车里头还坐着那老头子。   掀开帘子看到了人之后,唐璟立马愣住。   孙氏看他这表现,心里咯噔了一下。她也知道带着老头子来,儿子肯定不高兴,可是这是他们一家人正儿八经地拜访晋王府,肯定是要整整齐齐地一道过去的。若是落下了一家之主,岂不是叫旁人看笑话,也落实了二郎跟他爹不和之事了?   孙氏讪笑着道:“二郎啊,赶紧进来坐吧,今儿可是咱们一家人头一次去晋王府,可不能在路上耽搁久了,叫王爷他们多等。”   镇国公虽说老神在在地坐在那边,可唐璟不知道的事,他几乎已经坐不住了,整个身子绷得紧紧的,生怕唐璟这小子会把他从马车里赶下来,不让他去。   为了今儿去晋王府,镇国公已经提前好几天准备着了,选了最气派的衣裳,就是为了不让晋王压住他。   如今到了最紧要的时候,若这这小子不同意他去,那他这张老脸可就跌尽了。   孙氏也有些祈求地看着儿子:“二郎,咱们赶紧走吧,去晚了,郡主该等急了。”   唐璟退后了一步。   镇国公心一紧,却还是忐忑地坐在里头,只用余光盯着他。   唐璟扯了扯嘴角。他也知道,这事儿里头肯定也有他娘的主意。那老头子一个人,估计是没脸做出这样的事。   今儿是去晋王府拜见的日子,唐璟虽说愿意带这老头子过去,可却更也不愿意在半路上惹出什么是非来。   “我去后边儿的马车上坐着。”说罢,唐璟就这般离开了。   孙氏见车帘子被放下来之后,又掀开了车窗的帘子,朝后头看了一眼,见儿子当真是上了后头那辆马车之后,这才放下了心。   “幸好幸好。”孙氏拍着胸脯,“我还以为二郎会当众发火呢,好在还没有。”   镇国公见自己平安了,底气也上来了:“他还有点当众发火?老子是他亲爹,他还敢把老子赶走,反了天了?”   孙氏回头,怒道:“你少在这放马后炮。今儿若不是你非要来,我会带着你?就因为你,二郎没准已经记恨上我了。”   “谁非要来的?”镇国公不乐意了,他压根听不到这样的话,“我不过是看着你们母子两个人过去实在是不像话,怕被被人说三道四,所以才不得不来,你以为老子稀罕不成?”   孙氏鄙夷地看了唐璟一眼:“装,你就继续装吧。”   马车缓缓往前。   镇国公心也定了,方才真是好悬。   后头那辆马车里,唐璟一路上都是闷闷不快。大好的日子里头,出了这么一件烦人的事,叫人的心情实在是郁闷极了。   好在,没多久晋王府也到了。   唐璟刚想提醒一句,想让那个老头子注意一些,不要再说不该说的话。可是回过头看到他那小心的样子,张了张嘴,却也什么都没说了。   一家人人登了晋王府的门,理所当然收到了殷切地迎接。   都是亲家,晋王妃有心将唐璟认认人,将府里的人都给叫齐整了。   原先与唐璟打交道的也不过就是晋王晋王妃,还有萧朝安兄妹两个人,见得多了,唐璟几乎快要以为整个王府里就他们几个主子。可如今见了才知道,这王府的庶子细数起来也有不少。   还有朝安她兄长,年岁比他大哥小上几岁,不过膝下子女却已经有不少了,大的那个看起来已然有了六七岁。   好在孙氏准备的妥当,不似唐璟这般糊涂,该备下的见面礼都备下来,这才没叫唐璟丢了面子。   唐璟与萧朝安都想单独说些话。可今儿这么多人,他们注定是没法儿说下去了。   过了会儿,晋王带着唐璟父子去前厅说话,晋王妃便与孙氏领着女眷在后头喝茶。   分得清清楚楚的,唐璟就算不愿意走也没个办法。   见他一步三回头,晋王也觉得他丢人,赶紧呵斥一句,叫唐璟赶紧走快些。他虽然得意唐璟宝贝她女儿,可黏糊成这个样子,到底少了些男子气概。   镇国公见他开口便是斥责,心中不大痛快,脸上不自觉就带了些不虞的神色。   只是压根没有什么人在意他罢了。   晋王知道他们父子俩人不合久矣,以晋王这般不管不顾的性子,就连唐璟都不太在乎他们家的老头子了,那晋王就就更加不在乎了。   他一边领着人往前走,一边同唐璟道。   “前些日子我进宫,听闻皇上因为阳畦一事,对你几番称赞。”   这玩意儿平时看不出什么,可是如今一到过年就显出差别来了。往年过年,桌子上可没有这样新鲜的菜色。   “他有心给你长脸,交代了我,让我过些日子带你进宫,给宫里头的各位长辈拜个年。”   “又进宫?”唐璟本能地叫了一声。   晋王不快了:“怎么,你还嫌弃上了不成?”   唐璟连连摆手:“不敢不敢。”   他只是,想着太后不大喜欢他,所以也不敢去得太频繁。   晋王也看出了他的意思,道:“太后那边,你也别太放在心上,要知道,太后就喜欢长得好看的人。你多去她跟前凑凑,多说些好听的话哄她开心,保不齐要不了多长时间,便什么事儿都没了。”   说着那么容易,可唐璟想着太后那张严肃威仪的脸,顿时就垮下了脸。   有那么容易吗?他怎么觉得就那么玄乎呢? 第146章 再次进宫   晋王府一行之后,唐璟还得知了一个消息。   这事儿晋王不过是当了一个笑话说给他听的,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意思。晋王一向就喜欢看旁人的笑话,如今事儿出在工部,也不落到自家人头上,晋王看着那叫一个津津有味。   唐璟这才知道,原来工部这些天一直忙的都没有停下,忙得团团转。   “这是认真说起来,这事儿还与你有些关系呢,不过关系也不大就是了。”晋王瞧着唐璟,“也不知道皇兄是打哪儿听说来的一个主意,说是棉花可以织布。就这么没头没脑地一句话,他便真的信了,还在年前召了工部几位主事儿的人一道进宫,让他们赶紧把这织布的机子给他弄出来。大过年的,文武百官都放假在家,忙着走亲访友呢,唯独工部这些人,不仅老老实实地在那儿做事,还因为不敢耽误皇上推行棉花的大计,早也赶工,晚也赶工,没有一点歇脚的机会。”   唐璟听了这话,心里一突,心虚地后退了一步。   晋王斜眼看他:“你往后退做什么?又不是让你去工部做事儿?”   唐璟笑了笑:“我这不是担心,下次进宫的时候圣上看到我,会让我去工部帮忙吗?”   “你又不是工部的,怎么会叫你去帮忙?这种棉花的事儿兴许你能处理,可是这织布的事情,你从来都没有沾过,叫你出去,岂不是拖人家后腿?”晋王上上下下的扫了唐璟一眼,“皇兄又不是傻,怎么会把主意打到你身上?”   “哈哈……是啊。”唐璟没什么底气地说了一句,心里却默默地替工部捏了一把汗。   委屈他们了。   不过,他还是盼着皇上不要把这出主意的人给供出来,如若不然,只怕工部那些人会恨死他。旁人不说,单单周侍郎那一张嘴,他就顶不住了。   唐璟与晋王一应一和的,姿态熟稔,叫旁人都难以插上什么话。   旁人也并不想插话,唯独镇国公对此他有意见。可他几次三番地想要开口,都错失了良机。   最后,镇国公也就只能寻旁边的晋王府世子爷说话,镇国公状似无意地提了一句:“真没想到,王爷看我家这臭小子还挺中意的,一路上都拉着他说个不停,咱们这些人跟在后头,就跟没有似的。”   萧绎回道:“父王就是这样的性子,喜欢谁就要把谁拉到身边来。”   “都说女婿如半子,我看未必。”   “怎么说?”   “晋王如今,分明是把他看成了亲儿子。”   镇国公这话,未尝有些挑拨离间的味道在里头。他也承认自己有小人之心,可是这挑拨的念头一出来,就止不住了。   小人就小人吧,他也认了,谁叫晋王不跟自己儿子套近乎,反而来招惹他的儿子呢?王府里头庶子那么多,也没见他有多亲热。他有那么个儿子,可他镇国公府,却只有两个男嗣。不拉着自己儿子说话,干嘛要拉着旁人的儿子说话?   镇国公心理危机重重。   好在萧绎并不在意这样的话,笑了一声过后便放下了。   萧绎知道他父王一直中意唐璟,如今唐璟这是他们王府里头正正经经地姑爷,那便更在意了几分。萧绎从来不觉得他父母看中唐璟有什么不对的,反正父王母后打小便将妹妹捧在手心里头,当做掌上明珠一般地教养着。如今妹妹有了夫婿,父王母妃移情到唐璟身上,对他好一些,萧绎也并不是不能接受。   妹妹的夫君,那自然是不一样的。   唐璟他们在前头说得也算是和气,当然,只除了阴阳怪气的镇国公。   不过镇国公只敢在心里头阴阳怪气罢了,来之前孙氏可是一遍遍地交代了,让他千万别说什么错话。这回若是再说错话,可就没有人救得了他了。别说是唐璟,就连孙氏也不会放过他。   镇国公已经吃过一次亏了,知道后悔两个字到底是怎么写的。如今当着唐璟的面,他可不敢给晋王什么脸色瞧。   前头便是这般,至于孙氏她们在后院,处得比他们还要好。   晋王妃满意这门亲事,孙氏更满意萧朝安这个儿媳妇。两个人都是会说话的,一整个上午,丝毫不见冷场。   等吃过了午饭,一家人从王府里头出来之后,孙氏脸上还挂着意犹未尽的笑意。   她是真心觉得二郎走了大运了。虽说如今二郎身份高贵了,所结交的无一不是贵人,可他前头毕竟是娶了一门亲事的,如今嘉宁郡主不计前嫌,还肯下嫁给她们二郎,观晋王府上下,对他们家二郎也是关心备至,殷切相待,可见王府的诚心了。   等到唐璟与孙氏说了过些日子还要随境往一道进宫,给宫里的几位长辈拜年之后,孙氏越发感慨起来:“二郎啊,你这运道也真是不错,王爷这是将你放在了心坎儿上了。”   唐璟不明白为何他们一个两个都这样说。   成王这样说,他娘也这样说,可他与晋王相处了这么久,也没有察觉到王爷有多宝贝他。倒是有时候,还会露出一丝嫌弃的模样来,叫人想想都郁闷。   唐璟反驳道:“这事儿是皇上说的,不是王爷提起的。”   “你怎么这么糊涂啊?皇上跟王爷是亲兄弟,若是王爷不说,皇上怎么会记得你的功劳呢?这必定是王爷时时提醒,才叫圣上记得这么分明。”   唐璟不再分辨了。   这里头的事,他就是说出来了,只怕他娘也不会相信。   镇国公却不乐意了,今儿当着唐璟的面,他还是头一次开了口:“即便是他真说了,也是应该的,本是想着给自己女儿挣一分脸面。”   孙氏听着都笑了:“人家嘉宁郡主,还需要旁人给他挣脸面?”   “怎么不要。嫁出去的女儿就是泼出去的水,他如今在圣上面前多提及咱们家的好,往后嘉宁郡主嫁过来了之后,便能多一份荣光。他如今在圣上面前说这样的话,必定也是打着这样的主意。”   孙氏拧着眉头:“我说你怎么对晋王一家意见这么大?”   镇国公支支吾吾了起来:“谁,谁说的?”   “我说的。”   “那你肯定就是看错了!”   孙氏又打量了他一眼,闹不懂他到底是什么心思,只能作罢。也是好在如今都已经从王府里头出来了,若是这话是在王府里头说的,那今儿就不会这么善了了。   他们说他们的,等上了马车之后,唐璟便与孙氏打了一声招呼,直接分两头走了。   孙氏他们回国公府,唐璟则是去了小汤山。   镇国公见他就这么干脆利落的走了,嘀嘀咕咕了一句:“这臭小子,还真是狠心。”   孙氏凉凉地回了他一句:“他如今这么狠心,还不是你以前逼的?”   一句话,叫镇国公彻底偃旗息鼓。   离开王府的时候,晋王还可以交代了一句,说两天后随他一道进宫。   唐璟回去的时候也一直记着这件事情,等两天过后,唐璟便又早早地去了王府了。   本来是盼着能见一见未婚妻的,可是去那儿才知道,晋王今儿压根没让王妃和女儿跟着,打发她们去晋王妃的娘家去了。   唐璟扑了一个空,等没看到人之后,还有一些木讷。   晋王端看他这傻样,心里越发得意起来。亏得他机灵,早早的把这母女俩给撺掇走了,要不,岂不是被这个臭小子给得逞了?   半晌,唐璟忍不住了,期期艾艾地开了口:“王妃她们,不要一道进宫拜年么?”   晋王嘲讽道:“大年初二的时候都已经拜过年了,还像你这样,等到现在才去拜见?”   唐璟被怼了回来,忍不住轻轻一叹。   “行了,别在那儿怨天尤人了,赶紧走吧,太后还等着你呢。”   唐璟打了一个冷战,不想跟着也不行了。   确实如晋王所说的那样,太后还确实在宫里头等着,不仅是太后,连成王和成王妃也一道过来了。   太后是因为晋王死皮赖脸地求着,不得不给儿子一个脸再去见见,成王则是纯粹的凑热闹,他不仅自己过来凑热闹,还硬拉着老王妃一道。   老王爷对唐璟这小子还挺有好感的。且上回他那管家回来的时候,还将唐璟一顿好夸,说他养猪有一手。   如今唐璟没来,成王便对太后夸了起来。   他这左一句膘肥体壮,又一句养猪有方,听得太后心里怄死了。   谁愿意一直听着猪的事儿,这糟心的成王!   偏偏成王这人还没什么眼力见儿,特意问道:“太后啊,您得了这么一个实用的孙女婿,只怕是高兴坏了吧?”   太后笑意一滞,可听了这气人的话,还不得不继续笑脸相对:“高兴,高兴极了!”   “换我我也高兴。想必您还不知道吧,原先我那儿子还想着跟镇国公府结亲呢,结果事儿没成,他懊恼了许久。”   太后眼神一暗:“还有这样的事儿?”   成王妃摇了摇头,对太后道:“您别听他瞎说。”   “怎么是瞎说呢?太后娘娘你是不知道这唐璟如今在京城里头是有多抢手。我家儿子就盼着你们不中意他,好让他接手来。”不过,成王不知道,这事肯定不可能了。就以晋王的态度,也知道唐璟这女婿他是绝对不会放手的,“这些都是后话了,我也不过只是随便说说的,太后您可千万不要放在心上,也别太紧张了啊,这孙女婿就是您的,我们家也抢不走。”   太后松开攥得铁紧的拳头,木着一张脸:“谁紧张了?若不是晋王,这亲事还未必能成呢。”   成王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等他再要细问的时候,却有人报,说是唐静跟晋王已经过来了。 第147章 食指大动   甫一进殿,晋王便叫了一声:“呦,怎么今儿这么热闹呀,连皇叔和皇婶都过来了?”   太后被他叫得头疼。这一个两个的,怎么都不安分。   成王妃道:“你皇叔在家里头呆着无聊,听说你今儿要带着女婿进宫,他便一块来凑热闹了。”   “皇叔消息还真是灵通。”   “他呀,在家里头就喜欢打听这些,有的没的。”   成王也不在意王妃的话,他一看到唐璟,就想起了自己送过去的那些猪:“唐家小子,你快到本王这里来坐,本王可是攒了一肚子的话想要跟你说呢。”   唐璟看了一眼晋王,见晋王也没有说什么,便听了这话过去坐好了。   成王见他这般小心,便又忍不住要念叨了:“你也是,如今都成了皇家的女婿了,怎么还是这样拘束?”   唐璟心说他能不拘束吗,太后嫌弃他都嫌弃成那样了,再不守着礼,只怕他这皇家女婿的名头便没了。   成王继续道:“你往后啊,还是得放开一些,就把这宫里当成自己家便是了,无需顾忌太多。”   太后见成王又开始说这些有的没的,压根就没多理会他。成王这人,一辈子都不大靠谱,先帝在时便拿他没办法,如今先帝不在了,更没人管的了他。且随他去吧,再胡说八道,总不能说到她身上吧。   可太后这般庆幸,显然是庆幸得早了。成王说了一会儿,转眼就点到了太后头上:“刚刚你没来的时候,我们几个还说起你了呢。太后对你这个孙女婿也是分外中意,生怕我把你给抢了过去。我倒是还真想抢,无奈太后娘娘不答应,能怎么办呢?太后娘娘可是真心待你的。”   太后拧着帕子,急得直瞪眼:“你浑说什么呢?”   成王无辜地眨了眨眼睛:“我又说错什么话么?太后你方才难道不是这个意思?”   “哀家……哀家几时说过那样的话?”太后恨不得给成王两巴掌,这人真是什么话都敢说,她从来就没有过这样的意思,也敢在这儿张冠李戴。   可恨这成王,在别人很少胡说也就罢了,竟然还在唐璟这小子跟前胡说,叫她的面都跌尽了。   太后气得心窝子都疼。   唐璟夹在里头,也是倍觉尴尬。   成王这话他可是不信的。要说没有看到太后娘娘之前,他或许还幻想着太后待他尚可,可上回见了太后,又听朝安说起了前事儿,唐璟方知自己还是太嫩了。   “一派胡言!”太后约莫是气到了,之后压根就不再搭理成王了,免得再被他招惹上。   成王摸了摸鼻子,压根没觉得自己错了。   太后不搭理,成王也不在意,反而说得更自在了,一直拉着唐璟说起了他养猪的事儿,又问起了这猪若是养成了,又该怎么吃。   唐璟对这方面可是一肚子的学问。   猪肉他上辈子可是常吃的,什么红烧肉,锅包肉,回锅肉,梅菜扣肉,粉蒸肉……说起来那叫一个如数家珍。   关键是,这些菜成王都还从来没有听说过,听了一个名儿,便巴巴地让唐璟细说一番。唐璟也不含糊,每个都详细地同他们说了,从配料到火候到味道,描绘地无一不详细。   这些菜里头,唐璟爱的便是红烧肉了。   他之前就是为了保持身材,在饮食当年很是注意,不轻易碰这些重油之物。可是隔久了不吃,如今一说起来,还是馋得很。   “我跟您说啊,那红烧肉烧得火候正好的时候最好吃了,汪着浅浅地一层油,亮晶晶,颤巍巍,肥瘦相间,一层肥,一层瘦,入口即化,香而不腻,既酥又烂,口齿留香。便是吃个十天半个月,也不会觉得烦……”   殿内忽然静了下来,谁也没开口,就这么听着唐璟说。   “咕噜”一声,也不知是谁咽的口水。   太后虽说在心里告诫自己,口腹之欲不可贪,她还是不要听得好。可是越这么告诫自己,唐璟那声儿便越是往她的耳朵里头钻,跟和尚念经似的。且比和尚念经来得还要凶猛,无孔不入,搅得人食指大动。   太后还是忍不住了。   唐璟那张嘴还未停下,继续道:“不过要数软烂,还得是粉蒸肉,软软糯糯,什么酱料滋味儿,都被蒸到了肉里头,蒸透了,合着肉的鲜味,一口下去,兴许还能吃出汁水呢。”   唐璟说着,自己就先馋了。   想着接下来还有什么菜要说,唐璟便先停顿了一下。成王立马催促道:“别停啊,再往下说,你说的那些我都没有吃过,这究竟是哪里的菜?”   唐璟笑了笑:“这是我之前在一本杂书里头看到的,书名叫什么?如今我也忘了,只是那上头写的都是吃的,尤其是猪肉的做法,名目不一。”   “天底下还有这样的好书?”成王听了大为惊叹,又问唐璟如今那本书还在不在了。   唐璟只是遗憾道:“许多年前看到的旧书了,如今哪里还会找得到呢。”   “当真是可惜。若是这书落到本王手里,本王一定让人把这上头的菜谱全都给做一遍。”成王是个老饕,平生最爱吃喝二字,要不然他也不会在京城开了一个醉仙阁了,“待会儿你把这些做法都给写下来,回头我立马叫人试试。”   唐璟只好应下。   “我府里的厨子本事也不小,应该能琢磨透你的方子,倘若琢磨不出来,下回还得麻烦你进府一趟,亲自教一教。”   成王妃埋怨道:“你也好意思这么麻烦人家?”   唐璟道:“不麻烦,不过是一点小事罢了。”   太后翻了个眼,这还不麻烦?   成王说完,贼兮兮地看了太后一眼。   太后直觉不好。   成王嘿嘿一笑,道:“我这边的确实是小事,太后这边才是大事。你有了这么好的法子,自然是应当先做出来好好孝敬孝敬太后娘娘,你说是不是啊?”   唐璟立马反应过来:“是,肯定是要送过来的,过些天我就亲自送来。”   太后听到这话,终于再次开了口:“用不着,哀家口味向来清淡,不爱吃这种油腻之物?”   她又不是那种好吃的。   成王就奇怪了:“上回我不是还听皇帝说,太后您这阵子喜欢吃烤羊肉呢。论起油腻之物,谁又比得过那些了?”   太后都快要气坏了。   她哪儿能被人这般污蔑?   还是晋王看着心疼,替太后说了一句:“母后前段时间是挺喜欢的,可如今不是吃腻了吗,总要歇一阵子才能再吃的。”   太后见小儿子到底还是帮着他的,心里好受了许多。   唐璟却微微低头,如今这样,岂不是更加证明太后娘娘不待见他了。   成王丝毫没有觉得他已经得罪了人,反而说得越发痛快了:“但凡是吃的东西在我这都没有什么三六九等,只要它好吃,我就能天天吃,顿顿吃。旁人觉得养猪是个卑贱的活儿,可我却觉得,倘若能把猪养好,也一样是能出人头地的。”   唐璟就像是找到了知己一般。没想到成王爷也是这般的了解他,与他心中所想毫无二致。   唐璟已经决定了,等他的书出来之后,头一本一定要送给成王看看!   今儿进宫,对唐璟来说也不是毫无所获,最起码他又有了新的灵感,可以在他养着的那本书里头,府上各种肉菜做法。   写的详细一点,必定能畅销。   晋王带着唐璟在长乐宫待了好一会儿,唐璟注意着分寸,也没有再惹他太后不高兴。   其实太后也未必想要同他起什么摩擦。知道这亲事不能改之后,太后对着唐璟的时候,已经心平气和了许多了。虽说上回送那个核雕之后,太后后悔得要命,可东西终究还是赏出去了。今儿太后所有的不愉快,都是成王给招惹出来的,倘若没有他,那太后估计也能静下心来跟唐璟好好说上两句话。   打从长乐宫里头出来之后,唐璟又跟着晋王去了一趟大明宫。   他们今儿刚进宫的时候便去了大明宫,只是彼时皇上还在忙,不方便接接他们。如今从太后那边转了一圈,想来皇上也忙完了,这才又跑了过去。   如今也不过正月初几,按理说,应该最是清闲的时候。可等唐璟他们过去了之后,反而见大明宫里头来的人又多了些。   晋王不明所以,叫来跟前的太监问话。   这也不是什么隐秘的事,没有什么能说不能说的。小太监不敢瞒着晋王,道:“王爷,奴才跟你说句实话,您就不该今儿进宫的。”   “这是为何?我可是提前给皇兄打过招呼的。”   小太监小声地解释道:“不是他没打招呼,而是因为事发突然。北方那儿刚传了信过来,说是咱们的藩属国安南想要造反了,遣了万的兵马,在咱们的边境杀烧抢掠呢。”   “竟有这样的事儿?”   “可不是吗,消息传过来的时候,满宫震惊,谁也没想到这小小的藩属国竟然有这么大的胆子。皇上气的中午都没有吃饭,叫了几位朝臣过来,连的太子和几位皇子都在,议事议到现在都还没出来呢。”   晋王又问了一句:“那他们可想出什么应对之策来?”   “丞相是想要拍使臣过去问责的,不过镇国公不要太过麻烦,说是已经想着玩请兵挂帅,去征讨安南了。”   “镇国公?!”晋王惊了。   他立马朝着唐璟看去。   唐璟亦是被这消息震得不轻。 第148章 宝刀未老   晋王本来想贴着门缝打探打探一下里头的消息,他也是老做这样的事儿了,从来也不会觉得害臊或者不好意思。   那小太监可都说了,镇国公想要亲自请兵挂帅。晋王虽说对这老头子没有什么好感,可是那镇国公怎么说也都是唐璟的亲爹,是他们家朝安未来的公爹。这要是真出了什么事儿,这婚事岂不是又得推迟了?他可不是咒那老头子啊,纯粹是担心罢了。于情于理,晋王觉得自己应该去探察一番。   打探打探总没坏处的。   可他才凑上前,还不等细听呢,便被几个小太监拦下了。小太监没也为难,虽说晋王受宠,可是也不能在眼下做这种事,这可是在大明宫里头,皇上和众位朝臣又在里头议事,万万不能被人打扰了。平日里这样也就算了,今儿却不行。   晋王嘴里说着好话:“本王就听听他们到底说的什么,绝对不会出声打扰的,你们放心好了,本王会骗你们吗?”   “那也不成,这可不合规矩啊,王爷。”   那有人道:“王爷,您不出声还好,但凡是出了个声儿被人发现了,您肯定没有什么事,可是咱们的脑袋却都要搬家了,还请您怜惜怜惜奴才几个吧。”   都是久在大明宫里头当差的人,知道该怎么对付晋王。冷着脸拒绝是压根没有用的,唯有哭惨,才能让晋王败下阵来。   果不其然,他们这样一说,晋王便偃旗息鼓了。他也怕这些小太监一个个哭丧着脸求他,活像是死了亲爹娘似的:“得了,本王不进去了还不成吗?你们一个个的,真是得罪不得了。”   今儿还确实不是什么进宫的好日子,早知如此他就换个日子再来了。   晋王偷听无果,回头寻了唐璟,无奈道:“既然如此,咱们还是先回去吧。你放心好了,该打听的事情我自会替你打听清楚。”   唐璟垂下眼眸:“我也没有什么事情好打听的。”   晋王不信:“怎么会没有呢?那可是你亲爹呀。他的年纪也不小了,身子骨肯定也没有以前健朗,就这么样还心不死,想着要挂帅出征。你听了这话难道一点就不担心?”   唐璟故作轻松地回了一句:“他想要做什么都是他自己的选择,我们这些做下人的,根来也无权干涉。”   说完,唐璟就转过身准备离开了。   说实话,乍一听到这消息他心里也乱得很,理不清什么头绪来。不过唐璟却也不愿意留在这大明宫,毕竟那老头子如今还在这里。倘若他迟迟不走,待会儿必定是要见面的,那见了面又该说些什么呢?难不成还要称赞他一句宝刀未老,祝贺他旗开得胜么?   那样的场面,唐璟想都不愿意去想。   晋王在后头叫了一声:“你这小子,别走那么快嘛,赶紧等等我。”   唐璟这才意识到自己走的似乎是是快了些,他缓下步子去等晋王。   就这么两步路,晋王都已经跑得气喘吁吁了。当然这也主要是因为他人胖,说来也奇怪,吃遍天下的成王反而纤细苗条,到老了都不见胖,晋王却是扎扎实实的一身肉,走路都得慢吞吞得来。晋王追上唐璟之后,便气得骂了一句:“一点都不知道尊老爱幼,竟然自己先跑了,不知道我还在后面等着啊!”   唐璟自知理亏,应下了这一声批。   晋王自然也没有说的太多,他知道唐璟这会儿心里也怕是不好受:“知道你急得慌,可也不能这么急。嘴上说得倒是硬气,仿佛一点都不在意的样子,可是这会儿不还是着急了?”   “我没着急。”唐璟再三强调。   “嘴犟吧,这点你跟你家老头子倒是像得十成十,果然是亲生的父子,脾性都是一模一样。”   唐璟可不愿意承认这件事情,给自己找了一个合适的理由:“我刚才不过是在想着太后娘娘的事情,所以才一时间忘了您还在后头。”   “想太后?你怎么又想到了她老人家?”   唐璟叹了一口气:“还不是今儿的事。我知道您这次带我进宫是为了什么,不过是想讨好讨好太好。可是我今儿瞧着,貌似适得其反了。太后不仅没有喜欢我,反而更厌弃了几分。”   晋王抱着胳膊:“这又是从何说起呀?”   “你没看出来吗,太后娘娘压根都不愿意跟我说话。我说要送东西进宫的时候,她也不同意来着。”   晋王没忍住,一下子咧开了嘴:“你这小子,观察还挺仔细。”   唐璟有些埋怨:“都这时候了,您还在笑?”   “我笑你傻呀,看事儿怎么就看一半。太后确实不大喜欢你,可也没到你嘴里的那个份儿上。她若是真心实意地讨厌一个人,便压根不会让他踏进长乐宫半步的。如今她还肯定让你去长乐宫,便说明她还没厌弃你厌弃到十分。否则,你连她的边儿都沾不上。”   且今儿晋王在边上看着,觉得母后对唐璟的态度已然有所缓和了,只是这臭小子到现在还不知道吧。   晋王说得老道:“听我的话总不会错的。这段时间你最好隔三差五地就随我进一趟宫,去得久了,太后自己也习惯了,便不会再对你有什么意见了。”   唐璟试探着问了一句:“确定不会越来越讨厌么?”   “自然不会,太后可是我的母后,我还不了解她?”   这话听着似乎是没错的,唐璟权衡了一下,决定听晋王的先去长乐宫去个几次,等次数多了,说不定太后真就对他改观也不一定呢?不是唐璟非得要太后喜欢他,实在是太后这关必须得过。如若不然,等他跟朝安成亲之后,每回一遇上太后便得讨个没趣儿,多有伤自尊啊。   唐璟与晋王离了大明宫,直接出了皇宫去。   可大明宫的那些人却一直没有散开。   安南自古便是藩属国,只是民风一向野蛮得很,大燕初立之时,甚至与大燕数次兵戎相接,闹得很不好看。前阵子安南朝廷动荡,原先的安南王世子因为性子桀骜,得罪了不少人,被朝臣拉了下来,又拥立了一位新世子。这位新世子,威望甚高,初立之后没多久,便将老王爷从王位上拉了下来,自己做了王位。   且这人比之先前的那位王世子更为激进,更为暴戾,只因为他允诺的好处着实太多,所以仍有不少人支持他。那王世子登基之后,便一直派兵进犯大燕边境,派人夺了大燕的不少的东西,其中就包括之前安南使臣垂涎已久的踏犁,还有榨油机子之类。夺了这些东西之后,这位安南王仍旧不知满足,仗着大燕没有追究,越发养大的胆子,让人在大燕边境杀烧抢掠,无恶不作。   他们仗得便是大燕这些年连城不好,国库不丰,应该不会有余钱来发动战事。既然不会动武,那他们做得再过分也没有什么关系,若是大燕这边派使臣的话,大不了他们明面上服一声软,就是背地里还是怎么舒服怎么来。若是大燕不中用的话,或许他们连服软都没必要了。   不得不说,这做派可将大燕这边的人都给恶心坏了。   如今朝臣分两派,一派以丞相为首,认为如今国内的情况实在不适合动兵,贸然出手,只会劳民伤财,到时候反而不利。可以镇国公为首的诸武将,却只想着给那安南小国一个教训,扬他们大国之威。   政见不同,自然是要起争执的。   他们在跟前吵,皇上听着也是一个头两个大。最棘手的是,两边都有道理。若是不顾实情的话,皇上自然是容不得这些事情的,势必要派兵给那些人一个教训。可丞相说的也没错,如今国库不丰,打仗却是一件劳民伤财的事。他们这两年国库已经隐有亏欠之态了,连国家都在节衣减事,不过就是为了缓解一下如今财政紧张的状况。   镇国公见皇上还在犹豫,下了一记狠药:“圣上,这打仗虽废财,可若是打胜仗,这还能有赚头呢。”自古以来,都是输家隔地赔款,若是赢了,自然什么损失都抹平了,还能从中再得一笔。   周丞相拧着眉头问道:“镇国公就这盘笃定,大燕一定能力压安南?”   “区区蛮夷,又怎是我大燕的对手?”   镇国公一表态,余下的武将都跟着附和。他们可不像这些文臣一样磨磨唧唧的,估计来估计去,到最后什么事儿都办不成。看不惯,打就是了,哪有那么多的讲究。   几乎是所有的武将都笃定了,他们绝对不会输。   周丞相据理力争。   镇国公带着人寸步不让。   皇上叹了一口气,得,又吵起来了,烦啊……   前朝的事儿毕竟事情前朝的事儿,如今后宫却还没得到消息,仍旧是一片安宁。   到了傍晚,太后闲着无聊,又想到了唐璟说得那番话。她寻来自己得用的老嬷嬷,斟酌着开口:“哀家记得,今儿晋王过来的时候,你是一直都在殿里的吧?”   嬷嬷不知太后为何突然问起了这个,不过还是点了点头。   太后犹豫了一下,又道:“哀家记得,你记性一向不错,是不是?”   “记性确实还行,不知娘娘有何叮嘱?”   “也没什么……”太后斟酌了一下自己该要怎么说,可思来想去,也没想到什么完全的法子。   好在殿内没有别人,太后索性也放开了,她冲着嬷嬷招了招手,神神秘秘地来了一句:“那唐家小子今儿说得那什么粉蒸肉,做法你还记得不?” 第149章 夫妻吵架   从宫里回来一趟之后,庄子里的人很快就发现他们少爷的情况似乎又不大对劲了。仿佛没精打采的一样,对什么都提不起精神,还特别容易失神,哪怕是对着猪圈,也不再像往日一样兴致勃勃,充满干劲了。   连猪都不管用了,这肯定是出了大事儿了。   也有人过去问,只是唐璟什么都没有说。正是因为如此,才更叫人觉得担心。张嬷嬷他们私底下都在议论少爷到底是怎么了。   奉安大胆猜测:“该不会,是少爷和郡主吵架了吧?”   这奇思妙想一出来,瞬间就止不住了。张嬷嬷跟王管事诡异地停顿了一下,可过了一会儿,张嬷嬷却道:“这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少爷不是才跟晋王进的宫么,必定是他从宫里走了一趟之后,又去了晋王府,见到了嘉宁郡主。两个人说了没几句便起了什么矛盾呢。咱们少爷虽说是成过一次亲的人了,可他如今头一次有喜欢的人,自然是患得患失了。”奉安越往下说,越觉得自己说的不错,自信满满地道,“肯定就是这样的,少爷惹了郡主生气,自己也在这里惶惶不安了起来。而且我猜着,这里头应该还跟猪有关。”   “跟猪有关?”众人疑惑。   “可不是?”奉安继续往下猜,起了个头之后,后面便好猜多了,“你们想啊,嘉宁郡主是什么样的人,喜欢的都是种花这种闲情逸致、陶冶情操的事儿,哪儿能忍住猪臭味呢。估摸着她心里早就不满了,如今跟少爷起了别扭,肯定也是有这原因在里头。”   张嬷嬷皱着眉,想要反驳,可是却找不出什么可以反驳的话了。试想,连他们自己都嫌弃少爷养猪,人家嘉宁郡主肯定也是不满的。可如今又有什么办法呢?这猪都已经养上了,总不能半途而废吧。她看着王管事:“难不成少爷真的与郡主有了什么争执?”   王管事也是一脸凝重:“也不是没有可能。”   “那可怎么办呢?”张嬷嬷急了。   “我哪知道?”王管事也愁着。他隐隐有一种预感,这回的养猪非但不是结束,反而这是个开始。往下,只怕少爷这样的东西会越来越多。到时候他们好好的一个温泉庄子,必定会变得乌烟瘴气,臭不可闻。   人家郡主会满意才怪呢。   众人越说越觉得这事儿无解了。   其实,唐璟也就是一会儿没有缓过来,等回了庄子转了一圈之后,他便想通了,也就暂且把这件事情抛到脑后。可是他想通了之后,却发现周围的人好像都不大正常了。好比奉安这个蠢小子,都已经跑到他这来献了好几次殷勤了。   奉安瞒不出什么话,唐璟最先就从他这儿套起。果然,没两句之后,奉安便全都抖落了出来。   唐璟当真是哭笑不得。   奉安误以为自己勾起了少爷的伤心事,正自责着呢。若是少爷又过去跟张嬷嬷王管事他们说,是自己抖落出这些话,他肯定吃不了兜着走。奉安慌了:“少爷啊,我都是胡说八道的,你千万不要放在心上啊。人家嘉宁郡主那么善解人意,自然不会因为您养猪对您抱有偏见,都是我自个儿臆想的,是我胡说八道,少爷您千万别在意。”   “是你先说这些东西的?”   奉安坦诚地点了点头。   唐璟恶意地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脑袋。这脑袋瓜子,平时看着不大灵光,可是说道起八卦来,却比谁都还要转得快。   “担心我去张嬷嬷哪儿告状?”唐璟一下子就看穿了他的心思。   奉安腆着脸点了点头,殷勤道:“少爷您不会去说吧?”   “怎么可能不说呢?我若是不说,岂不是愧对你这番好心的臆测了?”   奉安一脸凄惨相地坐到了地方。   唐璟可一点都不同情他:“你们一个个的也真是没事做,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自己对我养猪的事情百般不满,就编排起人家郡主了?”   奉安神色黯淡地求饶:“千错万错都是奴才的错,是奴才不该胡说的。”   “知道就好。”唐璟凉凉地说了一句,朝安才不会像他们这般狭隘。   不过,奉安也没有失落多久。他也有了觉悟,左右不过就是一顿骂就是了,再大不了便是受王管事几个脑瓜子,也不过就是疼一疼的时候,反正他也习惯了。他好奇的是另外一个:“少爷,既然跟王府没有关系,那你到底是为什么不高兴啊?”   “没什么。”   “怎么可能,你回来的时候分明是失魂落魄的,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了。”奉安一副我已经看穿了一切的眼神。   这蠢样子,唐璟没好气地拍了一下他的脑袋:“滚!”   行吧,他滚。奉安耷拉下脑袋,没精打采地滚了。   唐璟被奉安几句话说得,又想起了今儿在大明宫里听到的事儿。他呆呆地坐了一会儿,随手拨了拨火炉,俄顷,他才自言自语道:   “去就去呗,关我什么事儿?”   且不说唐璟这边,孙氏自打得知镇国公想要请兵挂帅的心思之后,差点没把镇国公府的房顶给掀开。以前唐郢夫妻两个还在府里的时候去,孙氏与镇国公吵起来还有他们夫妻俩人劝,如今孙氏找镇国公吵,旁边连个敢插嘴的人都没了。   他们只能屏气凝神,在边上听着孙氏的咆哮声:   “还以为你自己正值壮年是不是?也不想像你如今都多大年纪了,你可是连孙子都有了的人了!”   “胡说什么呢?我还宝刀未老,不输当年。”镇国公板着脸,十分不乐意孙氏说这些话。   孙氏这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又指着镇国公:“你是铁了心想要去送死是不是?”   “我那是报效朝廷!”镇国公就不喜欢她这态度,“如今还没出师呢,你就在这边咒我,是巴不得我回不来了是不是?”   底下的人看着这情况,都已经急上火了。国公爷和夫人都已经吵红了眼睛,什么话都敢说了。若是再继续下去,指不定今天要闹成什么样子呢。   有人已经悄悄拉了拉陈大管家的袖子:“要不咱们去找二少爷?”   “且不说二少爷到底会不会来,就算他愿意来,这一去一回的,指不定国公爷夫人都已经吵停了。”陈大管家虽说也着急,可却没有着急到那个份儿上。他毕竟是看着国公爷和夫人一路吵过来的,要是着急的话,早就着急了,还用得着等如今?若是他猜的没错的话,顶多也就再吵一柱香的功夫。等两个人把最狠的话放完之后,便会陷入冷战,各自不搭理。   这回的事情有些严重,陈大管家掐指一算,觉得夫人这回大概又得要十天半个月才能打理国公爷就。   正如陈大管家所料,火气上头的孙氏口不择言,什么话都敢放:“对,我巴不得你回不来。你回不来,最好咱们家反而倒是清静。往后我带着大郎和二郎,照样能把这国公府给撑起来。大郎继承国公府,二郎仍旧是侯爷。你要去送死,只管去送死好了,你前脚死了,我后脚就把你那些小妾通房全都卖出去,死了都给给你送几顶绿帽子戴!”   镇国公怒气直冲脑门,猛地扬起了手。   孙氏抬着下巴:“你打啊,照着这儿打!”   后头站着的那些人立马跪成了一片。若是光吵着那也就算了,可若是动起手来,那这事儿可就闹大了。   镇国公攥着拳头,愤愤地放了下来:“我懒得跟你吵,不过这事儿,我是打定主意要去做的,即便是吵得再凶也没有用。”   说完,镇国公便黑着一张脸,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屋子。陈大管家看了一眼屋子里的情况,拔脚跟在了国公爷里后头。   镇国公一离开,孙氏便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孙氏跟前得用的丫鬟婆子都上去劝。可她们越劝,孙氏哭得便越厉害。   “我这都是为了谁呀?还不是怕他在战场上出事吗,他也不想想自己都已经多大岁数了,还这么没头没脑的,出了事就想冲在最前头。”   “朝廷又不是没有年轻的将军,哪儿轮的着他在前头冲锋陷阵啊,就他能耐,整个朝廷都没有人比他还能耐!早年间在战场上落下的一身毛病还没好,这便又要急着去送死。圣上还没说要开战呢,他便一头冲上去,说好听点儿是为国报效,说难听点儿不就是自私?他可有一刻将我们娘儿几个放在心上了?”   众人都知道夫人是担心国公爷才说了这么多的气话,便给她出主意。夫人劝不动,不代表别人劝不动啊:“夫人,要不您去请侯府的老夫人出面?”   孙氏并没有什么反应,仍旧哭她的。   “再不行,就请二少爷回来。”   “二郎……?”孙氏抹了抹眼睛,“对啊,旁人劝不了,二郎说不定行呢?那老头子正想要同二郎缓和关系,这事儿别人说都不行,唯有二郎才可以。”   孙氏说着,却还有些迟疑:“不知道二郎会不会回来劝那老头子。”   “肯定会的。”老嬷嬷安慰道,“别看二少爷瞧着好像不大在乎国公爷的样子,可二少爷品行好,又孝顺,不可能不管的。您在他跟前多哭一哭,保准二少爷会同意回来劝说的。”   这几句话,叫孙氏立马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般,精神了百倍不止。   “对,二郎肯定会来帮我的。” 第150章 去搬救兵   因为出征这件事情,镇国公自己也气得不行。   他可能要算是那么不讲理,不依不饶地非得找着他吵。跟孙氏散了之后,镇国公一个人在书房里头呆了许久,后来想是实在是觉得憋闷,转两圈之后,便出府去寻李尚书了。   李尚书本来在家歇着,他真的突然来了,李尚书也就放下手里的事儿了,转过头来招呼他:   “怎么又这么怒气冲冲地跑过来了,谁惹着你了?”   “还不是孙氏!”镇国公一屁股坐到了李尚书对面。都是多年的老朋友了,镇国公遇上什么事也都不会瞒着李尚书,这会倒起苦水来,也是有什么就说什么,“我回了府之后,便跟她说了安南那边的事儿。她一听说我想出征,就立马不依不饶起来,又是诅咒我,又是说我自私,什么难听的话都放了。”   “我也不是不知道她是在担心我,可是那些话听着实在是气人。我气不过,这才从府里逃了出来。如今我来府上是待不住人了,我一回去,她肯定又是得找我吵了。”   李尚书笑着给他斟了一盏酒,往他那边推了推:“你不是也说了吗,嫂子是因为关心你才说了那些话,她也是气过了头,所以才口不择言。”   镇国公一口把酒闷下:“可是她再生气也不能咒我吧?”   “消消气儿。来,再来一杯。”   镇国公将酒盏递给他。   李尚书也知道他这儿过来,纯粹就是为了倒一倒苦水。可是夫妻俩老是像这样也不是一回事儿啊,他劝了一句:“你就是脾气太暴躁了,一听到什么不遂你心意的话,便动辄发火。嫂子呢,性子也是刚烈,跟你一样喜欢冲动。都没有什么恶意,可就是碰上的事儿,总是说不到一块儿去。”   镇国公叹了一口气:“我何尝不想跟她好好说呢,吵了这么多年,我也早就累了倦了,可是我也有什么办法?难不成真像她说的那样,要我做缩头乌龟?”   镇国公是有好几年没有上过战场了,可是他从来都没有携带过,没人勤练武艺,勤读兵书,他那宝刀未老并不是随便说说的,镇国公是真的觉得他还能一战。   他是个天生的武将,平生最爱驰骋沙场,上阵杀敌,他虽然年纪到了,可镇国公觉得自己本事和威望还在,绝对不会输给那些年轻人。   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这是他在战场上学会的道理,镇国公至今不敢忘。   “我自小习武。练了一辈子的武,打了一辈子的仗,平生所有的功绩都是在战场上挣出来的,如今叫我龟缩在京城里头,早已经缩出了一身的牢骚了。要是这回还不能去,兴许这辈子都没机会再去战场了。”   镇国公嘀嘀咕咕,说个不停:“年轻的时候她就不支持我,每回我去战场的时候,都要吵个天翻地覆。我本想来这回兴许会好一些,却没想到,反而还变本加厉了。”   李尚书闻言,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就是他们夫妻二人不合的症结所在了。嫂子一心想要他这老伙计平平安安,在京城里头颐养天年,可是他这老伙计却还不服老,总想着证明自己,将这一身的本事给显出来,战场就是他的志向所在,这一辈子都没改。   “好好说吧,别总是只想着着吵架。”   “你以为我想吵啊?”不都是没办法的事儿吗?   李尚书问:“所以这回是谁劝都没有用了,你打定心思想要去上阵杀敌?”   镇国公坚定地点了点头。   李尚书又道:“可圣上都还没有决定要用兵呢。”   镇国公脸色一僵,不过很快就恢复了过来:“圣上如今犹豫不决,可他早晚都会明白的,只有派兵将安南那些人彻底打服了,他们才不敢再进犯大燕。”   这种事儿,李尚书不好再跟他附和了。   认真说起来,他还是周丞相那一派的呢,压根不愿意动用武力。打一仗,说的倒是轻巧容易,可两军交锋需要耗损多大的国力财力?说是赢了自然怎么都好,可若是输了……后果不堪设想。   李尚书政见向来保守。比起冒险,他更愿意和平地、不耗费一兵一卒地解决这件事情。   只是有些事儿拿到眼下说似乎都不大合适,李尚书也就只能咽下了这句话,转而说起了别的。   孙氏那儿,自然也知道镇国公跑出府去了。动动脚趾头想,都知道那老头子去了哪儿,无非还是尚书府,除了那儿就再没有别的地方了。   孙氏可不指望李尚书将那老头子给劝回来。她如今唯一指望的,只有他们家二郎了。   这一晚,镇国公是在书房里头过的。孙氏知道他回来,也知道他回了书房,却压根没有搭理他,更不让丫鬟去寻他。   等晚上一过,第二天一早,孙氏便收拾了一番,决定去庄子了。   出门的时候,夫妻俩人还短暂地碰了一个面。只是两个人都存着气了,谁也没有找谁说话。   彼此错开之后,陈大管家快步跟上了镇国公:“老爷,夫人不会是要请晋阳侯府的老夫人过来吧?”   镇国公冷笑了一声:“如今便是天王老子来也不管用了。”   凭什么他不能去?孙氏自己的亲儿子都可以去养猪,他凭什么不能去上阵杀敌?   镇国公不服。   孙氏可不管她服不服,镇国公铁了心要去战场,孙氏也是铁了心想要拦住她。   孙氏从前就不赞成他出去打打杀杀,守着国公府不好么,如今他们家都已经富贵成这个样子,几辈子的荣华富贵都享不尽,做什么还要去挣那等寻死的功劳?   要说年轻的时候是去挣功绩,那如今要那么多的功绩又有何用?留着带去棺材里头么?   孙氏走得匆匆,路上还嫌马车不够快,一直在催促。   赶车的车夫也是十分为难。这路确实不好走,若是赶得太快的话,少不得要颠簸的。他是不怕被颠簸,就怕夫人坐不惯。   孙氏一心盼着赶紧去庄子。   可唐璟的庄子里头,却已经来了一位客人了。   来人正是成王。   他昨日晚上回去之后,便立马把唐璟交给他的几个方子让厨房里头都试了一遍。那味道,真是,啧啧啧……   从今儿一早成王难掩激动,亲自登门便知道了。因为这几道菜,成王立马将唐璟引为知己。   “唐家小子!我跟你说,你那几个菜谱真是太绝了,我昨儿晚上吃了一顿,到如今嘴里还回味着这味道呢。”   成王高兴地直拍着唐璟的胳膊。   说实话,拍得还挺疼的。   唐璟没好意思说出来,见成王这般高兴,便知道那几道菜是真对了他的胃口了。也是,好吃的东西谁不喜欢呢:“王爷全都做了么?”   “全都做了!”说起这个,成王总有一肚子的话要说,“都怪皇家采买的那些人,什么肉都买,就是不买猪肉,长久下来,我还真以为猪肉不好吃呢。没想到如今一尝,方才之天下根本就没有不好吃的东西,只有不懂做菜的人。也亏得唐家小子你给了我这么几个菜谱,如若不然,我哪能尝到这般的美味?你是不知道,昨晚上那几道菜做出来的时候,就连王妃也忍不住吃了好几筷子,她可是从来都不吃猪肉的人,平时嫌弃得跟什么似的,如今碰到了真正好吃的,还不是舍了脸面了?哈哈哈……你那几道菜,真正是给我长了脸了。”   唐璟谦虚道:“我也不过是偶然得来,借花献佛送给王爷罢了。”   成王今儿确实高兴,乐过之后,他便让人捧着礼过来了:“我今儿过来,原也不是为了说这些废话的,是备了些薄礼,过来道谢的。”   说是薄礼,可唐璟一扫之下,却发现里头全是价值连城的东西。唐璟哪儿好意思收下这些东西,连忙推辞。   成王忙道:“这东西也不是白给你的,还得让你答应个事儿。”   唐璟一怔:“何事?”   成王开门见山:“这几个菜谱,能不能让本王用在醉仙阁里头?”   唐璟眨了眨眼睛。用在醉仙阁里头……倒也是不错。   他这些猪养成了之后,总是要人吃的。富贵人家还不愿意吃,到时候买的人便少了。若是让醉仙阁起了头,将这吃猪肉的风气带起来,到时候不怕没有人买。   片刻功夫,唐璟便有了决断,笑嘻嘻地回了一句:“王爷您只管拿去用吧,我这里还有几个菜谱,到时候整理一番,便叫人送去您府上。”   成王不想还有这样的好事,大笑道:“那好,本王就承你这个情了!”   成王现在真是越看唐璟便越觉得顺眼了,他唯一可惜的是,这个孙女婿怎么就被太后得了去了。若是落在他们家头上,岂不是更好了?   成王在庄子里头留了一小会儿,鉴于实在好奇唐璟养的那些猪,所以还特地去了后头看了一眼。   可成王压根不懂养猪这些事儿,看了一遍之后,除了觉得这猪长得有些壮,便再无其他的感想了。   或许,他还能期待一下这猪肉的味道。   上回醉仙阁的掌柜同他说了,唐璟种的菜味道是一绝,却不知这回的猪,是不是也非同寻常。   若是真的,那他可就有口福了。   成王带着满心的期待离开了猪圈。   送走了成王,唐璟都还没有歇息,便看到他娘哭丧着一张脸,从院子外头跑过来了。   见了他,孙氏但是直接哭了出来:   “二郎啊,大事儿不好了,你爹要去送死,咱们这个家都快要散了!” 第151章 劝说孙氏   虽然对他娘过来找他哭诉的事有所预料,可是唐璟也没有想到,这事会来得这么快。   唐璟扶着他娘坐下,又对着外头喊了一句:“吉祥,茶不热了,赶快去换一壶来。”   吉祥手脚伶俐地从外头溜了过来,将来茶水拎了下去,没多久地功夫便又换了一壶热热的茶过来。   唐璟给他娘倒了一杯,安抚道:“娘,您先缓口气再说话。”   孙氏也是急昏的头脑,所以刚才才没有忍住,一下子哭了出来。如今的儿子这么一安慰,她才收起了眼眶里的泪意,缓了一会儿,将情绪平稳住了,才道:“我也不是故意要在大早上的给你找事儿,实在是这事儿紧急得很,又事发突然,我可点准备都没有,你大哥大嫂不太京城里头,娘就只能过来找你了。娘要是不来找你,就真的没人能帮娘了!”   唐璟点头,也算是变相的安抚了。   孙氏抽泣了两下,继续道:“昨晚上你爹回来之后,便跟我说边境那边起了动荡,他已经向圣上请令,想要挂帅出征了。你爹如今都已经多大的年纪了?他早年间从战场上带回来的一身伤都还没有好全呢,每到阴雨天气,便全身难受,没个消停,就这么着,他还是想要去战场,还是想要去送死。”   唐璟道:“如今战事都还没有开呢,您怎么就知道他是要去送死的?”   孙氏反驳道:“他这么大年纪去战场不是送死还是什么?我就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喜欢打打杀杀的,安分地在京城里头待着难道不好吗?他也到了含孙弄怡的年岁了了,却还是这样,人老心不死,从没有将心思放在咱们这个家上,他想的只有自己痛快,只图自己风光,却不想想,他若是去了战场,咱们家里人又该多提心吊胆啊。”   孙氏就不信了,朝中那么多的武将,少他一个难道就真少了不成?   唐璟对孙氏的话不置可否。   昨天晚上他也想了不少的事儿。思来想去,唐璟最后是决定不去掺合了。   如今孙氏过来找他,唐璟也明白她到底是什么意思,无非是想把自己拉到她的那一边,跟她一道,阻止那老头子上战场。   可唐璟想了想,却还是道:“先不说,如今朝廷还没有决定到底是和谈还是开战。即便真是开战,即便圣上真的让那老头子挂帅,却也没有您想得那般可怕。再说了,倘若真到了那个时候,咱们同不同意压根也没有什么用,毕竟,皇命难为。”   “可……可如今是那老头子自己冲上去,想要圣上重用他啊!”孙氏讲到这个就一肚子的气,“他这分明就是自私自利,不将家里的人放在心上。”   那老头子在战场上自己死了是一了百了,传出去还落得一个报效朝廷的好名声。可是他们这些家里人呢,必定是要为了他担惊受怕,担忧着他的生死安危。   孙氏年轻的时候便不知担心了多少年,不想等到临老了,却还是要遭这样的罪。   “反正我是不同意他去的!”   “那若是只他执意要去呢?”   “那我就……我就——”孙氏正要放一放狠话,可是话到嘴边却突然想起来,自己压根没有什么好威胁到他的。   他要是真的挺的心要去,自己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孙氏忍不住心生悲凉,可看了儿子一眼,却又抓着唐璟的衣裳,仿佛像是抓了什么救命稻草一般,“二郎啊,你肯定会帮娘的对不对?”   唐璟苍白地笑了一下。   孙氏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二郎你?”   “娘,您有没有想过,或许征战沙场,对他来说就是平生最大的志向呢?”   唐璟这一个晚上确实想了不少。人各有志,有的人愿意一辈子安守一方,有的人却志在疆场,只是选择不同,并没有什么对错之分。   “我管他什么志向不志向的,我只要他平平安安地待在国公府里头就成了。我这样,又有什么错呢?”孙氏今儿过来就是求儿子帮忙的,如今见儿子非但不站在他这边,反而隐隐有支持那老头子上阵杀敌的态度,孙氏立马就慌了,“二郎啊,那老头子虽说做了那么多的错事,可他毕竟是你亲爹呀,你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走上了一条不归路吧。万一他在战场上出了什么好歹,那咱们家连个主心骨都没了。你可千万要站在娘这一点,绝对,绝对不能让他去冒险!”   “那娘您想要我怎么办?”   “跟着娘一块儿阻止他啊!”孙氏回的理所当然。   “若是我出马,他还不同意呢?”   孙氏早就想到了这事儿,发狠道:“那就冷着他,不认他!他如今正好想要讨好你,你若是给他们脸色瞧,他必定会慌。”   唐璟一叹:“可我这般对他,与他当初那般对我又有何分别呢?”   孙氏一愣:“这话,是什么意思?”   “当初我志在务农,那老头子百般不理解,瞧不上,处处都是打压排挤,甚至恨不得将我逐出家门。归根结底,还不是因为瞧不上我这志向。如今我若是因为他想要上战场的事儿,也对他冷言相待,那我岂不是,做了从前他对我做的事儿。这般,我与他又有什么分别呢?”   孙氏被唐璟说懵了一下,她……她似乎也意识到儿子说的没错,可是却不能接受这个事实,也不能接受这个说法。   “这……这不一样。”孙氏坚持这样说。   唐璟看着她:“那您说说,到底有哪儿不一样了?”   孙氏哪里真的能说得清楚呢?   看着儿子不依不饶的模样,孙氏也知道继续待在这儿是没有任何结果的。   “你当真不愿意帮忙?”   唐璟没有说话,可态度却在这儿摆着。   “算了。”孙氏心也凉了,“你总有你自己的说法,娘也管不住你了。这事儿你若是不想出手得话,娘也不会逼着你,可你不帮我,却也不能帮他。”   唐璟点了点头。   孙氏擦干了眼泪,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唐璟看他这样子,心里也确实不好受,可如今他又能说什么呢?好像说什么都是错的。眼看着孙氏都已经要走了,唐璟才赶忙问道:“娘,您不在庄子里头吃饭吗?”   “不吃了,心里难受,吃不下。”孙氏声音里仿佛透着一股疲倦。   唐璟心里又哪里是真好受呢?   他哦了一声,接着又干巴巴地问了一句:“那您要去哪儿,要不要我送送你?”   “我去寻你外祖母。马车就在外头,不必送了,你好生呆着吧。”   说罢,孙氏便离开了屋子,直接出去了。   唐璟心中百般犹豫,要不要把他娘留下来?可是到最后唐璟都没有开口。   没多久,张嬷嬷送走了孙氏,这才回了屋子里头。   待看到他们少爷这么一副失神的样子,张嬷嬷立马担心了起来:“少爷,您这是怎么了?”   唐璟扶着额头:“我好像,说错话了。”   唐璟回想起方才自己跟他娘说的话。当时说起这话的时候,唐璟觉得自己没错。可如今细想起母亲的神色,唐璟又突然觉得自己太过于残忍了。   不替他娘想也就算了,既然还说出这种人扎心窝子的话,真是枉为人子。   他不想插手固然有他的立场,可是也不能一点都不顾念他娘的意思。   唐璟将自己方才说得,又说与张嬷嬷听:“嬷嬷,我是不是错了?”   张嬷嬷听了之后,也是沉默良久。她从前一直是夫人身边的,可如今跟着二少爷待了这么长时间,私心里,更偏着唐璟一些。毕竟,他们家二少爷一直都是这样苦过来的。   “夫人本没有什么错,少爷您说的那些话,也没有错,只是立场不同,所以选择也不同。”   “我会不会太让她伤心了?”唐璟开始迷茫了。   张嬷嬷可不好昧着良心说没有,可她却又不想让唐璟太过担心,是以道:“少爷您别多想。夫人多疼您啊,万不会因为这个就跟您置气的。哪怕如今看着是有些介意,可是要不了多久,便会把这件事情抛到脑后的。夫人这么多年了都还是这样,就是见不得国公爷去战场,年轻的时候为了这个事儿,不知吵得厉害,如今这样,跟当年比起来还不算什么呢。她如今一心只想拦着国公爷,压根没什么心思想别的,少爷您也就别太钻牛角尖了。”   诚如张嬷嬷所言,孙氏为了镇国公的事儿,确实没有心思想别的。   她也不过就是在马车里头伤心了一下,便急忙奔赴晋阳侯府了,准备请了她母亲过去劝。   老夫人是答应了。她虽说心里也没有什么底,可是女儿既然都已经过来了,她也不好不出面。   老夫人原是定下明儿一早就去劝的。   结果第二日一早,却又听说朝廷那头有了新动静了。老夫人听说了这消息,欣喜若狂,生怕女儿不知道,立马就派人去说了。   等孙氏听说了,也像是做梦一般,许久都没有回过神来。   “你说真的?朝廷愿意派使臣去交涉了?”孙氏被这样的好消息给砸得晕乎乎的。   回话的人再三点头:“保证不会假,老夫人听说了这事之后,就立马派奴才过来跟夫人您说了。”   孙氏简直欢喜极了。   派使臣好啊,使臣过去之后,最好是能把这件事情彻彻底底地压过去。   安南本就是他们大燕的藩属国,届时使臣去了,他们必定会怕的,要死哪儿还敢继续做乱?   如此就好,只要不出兵,孙氏便觉得万事都好!   恰在这时候,镇国公从外头走了过来。   孙氏如今也不生气了,见着他,反而带着些幸灾乐祸地味道说了一句:“看你前阵在那疯魔的样子,如今可不是失策了?圣上压根不愿意开战,派人去和谈去了。”   镇国公就知道她又要说这个,他也不想说什么,转身就走了。   孙氏还在后头嘲笑他:“一把年纪了,还想着上战场,也不怕旁人笑掉大牙了。我看你这辈子,是别想去了,还是老老实实的待在府里头。”   镇国公听了这话,哼笑了一声。   那可未必。 第152章 偏心皇上   这事儿可没有孙氏想的那么简单。   皇上既不想要丢了大燕的脸面,又不肯大动干戈,伤了他们的底气。所以讨论了这两日之后,皇上听了几位大臣和皇子的意见,决定先排使臣前去交涉,同时兵部和户部这边也要着手准备,必要的时候,自然也得出动军师。   不过这事儿也不大好对外伸张。所以明面上,旁人也只知道使臣出面交涉的事儿,并不知道别的。   且这事儿定下来的时候,还引起了某些人的不高兴。   且说皇上想打仗又怕费钱的这事儿,众人都知道,商议了两下没有结果之后,众人便已经琢磨出皇上的意思来了,是以最后一次议事儿的时候,众人显然都保守多了,纷纷表态,先派使臣去交涉,若是事态不好,再出师。   众人纷纷这般表态,皇上听了他们的话之后,便已经有了决断了。可等目光落到萧衡身上时,皇上才突然反应过来,自己还没点太子说话呢。   身为储君,总不能不表态的吧,皇上立马问道:“太子啊,你觉得呢?”   萧衡拱了拱手:“儿臣也赞成几位大人的意思。”   皇上愉快地拍板了:“行,既然太子也说了,那就这么决定了。”   这话也不过是随便说说罢了,也没有什么别的意思。皇上本来就已经做好了决定,如今只不过借着太子的名头,把这决定说出来而已。   可是这话在二皇子听来,便不大舒服了。   说的都是同样的话,更甚至,他比太子说得还要多一些,细致一些,可是父皇却偏偏只听了太子的话,把他们之前说的那些都当做耳旁风。   该说……不愧是一国储君么?他们这些人说的话便毫无分量,可换了储君说的并不一样,哪怕只是一句附和,在父皇心中都是不同的。   要是皇上知道二皇子的心声,必定要叫一声冤枉了。他真的没有这样的心思啊,当真是随口一说,真的没有别的意思!   出了大明宫之后,二皇子一直都没怎么说话。   彼时,萧衡仍与他一道。萧衡素来敏感,善于扑捉别人的情绪,虽说二皇子藏得还行,可萧衡仍然看出了些苗头。他又不蠢,只是从来就没有说破。   这回也一样。   萧衡没多久,便提了一件事儿,说上回去见父皇的时候,听父皇提起过,如今二皇子在礼部做的还不错,连礼部尚书对他都多有夸赞。   二皇子闻言,心情忽然就好了一些:“怎么,父皇还跟皇上提起了这个?”   萧衡道:“虽说父皇日理万机,可在政务之外,他也时常关心咱们兄弟的事儿,在他心里,咱们都是他的儿子,这点上,从来就没有什么分别。只是父皇忙于政务,甚少表露出来罢了。”   二皇子尚且没有什么反应,三皇子却是先冒出了头:“父皇当真如此关心我们吗?”   萧衡笃定地点了点头。   三皇子好像挺高兴的:“我一直以为父皇不太满意我呢,不管我做什么,他总是不满意,还能挑出一堆的错来。”   萧衡笑道:“父皇只是精益求精的。”   三皇子神色凄惨:“我宁愿他早日放过我。”   反正他从来也没有多余的心思,更不想往那位子上爬,他这一辈子最多也就做一个闲散王爷了,指望不了什么。   二皇子似乎是恨铁不成钢的看了他一眼,摇头离开。   这么个蠢货,当真是白费了他母家那大好的靠山了。若是他有老三那样的母族,那也不至于辛苦到这个份儿上。   三皇子不解:“他怎么说走就走了?”   萧衡也笑了笑:“兴许他有别的事儿要忙呢?”   “那也不能这样一声不发地就走了,这个老二,真是气人。”三皇子小声地咕哝着。   萧衡拍了他一下,示意他赶紧走。   望着二皇子的背影,萧衡心头也起了万千思绪。他自然知道二弟是什么心思,可是,他亦没有立场去劝什么。身份不同,他永远也没有办法对二弟感同身受,同样也因为身份,二弟只怕永远也不会对他敞开心扉。   练兵这事儿,朝廷没有伸张,可若是有心的人,人就能看出一些端倪。这段时间,兵部已经在统筹兵将,甚至已经在京外的演武场驻扎训练起来了。   唐璟本以为这些事儿与他无关的,这段时间,他都在忙着打听醉仙阁的事儿。   成王果真如他所说,在醉仙阁里头推了几道猪肉菜。   那些菜甫一出世,便掀起了一阵轩然**。有人道公然卖猪肉,有损醉仙阁的清誉,不免有些鄙夷。可世人都是好吃的,骂虽骂了,等真正尝到了味道之后,便都没了声儿。   谁也不能昧着良心说这些肉不好吃。   唐璟连着好几日打听了下来,也是庆幸自己说漏了嘴,让成王将这几道菜给听了进去。虽说能到醉仙阁里头吃这几道菜的人并不算很多,可是这里头的每个人都非富即贵,他们接受了,知道猪肉的美味,那剩下来的事儿便好做多了。   无非就是口口相传,最后将名声打出来罢了,这都是早晚的事。   不过等唐璟盯完了醉仙阁,准备重新琢磨几道菜的时候去,他却突然又被叫进了宫。   进宫之后,唐璟方知皇上如今对他,可是抱有极大的期望的。   刚一落座,唐璟便听圣上问了他一句:   “再过一段时间这棉花跟土豆只怕是要种上了吧?”   唐璟微微颔首:“土豆过个十来日便可以育种了,棉花还要少迟一些,得四五月份才能播种。”   如此正好,皇上本来还想着让他先把棉花的事先放,着手开始种土豆。如今看来,棉花的事情根本不需要急,两件事完全可以错开。   “唐卿啊,如今这土豆的事儿是最要紧的,别的事你都先放一放,先帮朕将土豆种起来,对了,”皇上想起了一件事儿,“如今种下去的话,大概几月份才能收获?”   “五月中旬便可。”   皇上算计了一下日子,觉得这时间他还可以接受:“越快越好吧,如今朝廷急着用粮。”   急着用粮?就这么短短的一句话,唐璟便想到了上回的安南之事。当着皇上的面,唐璟不好多问什么,不过他心里却已经清楚,安南的事儿只怕不会好。如若不然,圣上也不至于这么着急想要用粮。   看来他娘也是高兴得太早了。   因为圣上急着要用粮,唐璟便暂时告别了清闲的日子。他也不是自己一个人忙,司农司的那群人,也全被唐璟给使唤了起来。   他们还被使唤得心甘情愿,恨不得唐璟再多使唤他们几回。这在往后可都是再宝贝不过的功绩啊,他们怎么会把功绩往抬头推呢?   司农司这边是没了闲人,至于工部那边,唐璟一时半会儿还不大敢拜访。   他倒是也叫人打听了一下,听说工部到如今还在忙,那边的能工巧匠也多,前些日子便已经做出了织棉布的机子。按理说这事儿本来可以结束了,无奈工部尚书王大人是个比皇上更挑剔的,他看了这织布机之后,觉得还能改进,所以便让周侍郎带人继续改进。   鉴于如今,周侍郎还是忙得天昏地暗,唐璟觉得自己还是不要打扰得好。免得别他知道了真相,他自己反而会吃不了兜着走。   对了,这回种土豆的人除了唐璟,还有段大人。   这事儿可不是唐璟提的,是皇上自己想起来的。他之前听说,太子一行人未去胶西的时候,土豆育种一事都是段大人给负责的。当时皇上没有当成一回事,如今想起来的时候,却恍然发觉,自己还有这么一个能将!   是以大手一挥,把尚在家里休息的段侍郎也给叫了出来种土豆。   可想而知,段大人已经是什么心情了。太过糟心的经历,让段大人如今面对唐璟的时候,还是没有起什么好脸色。   唐璟反而像个没事人一样,安慰他道:“段大人您别冷着脸么,咱们好歹是一起共事的人,接下来还要到待上不少时间呢,您总是苦着一张脸的话,这土豆该怎么种?”   “该怎么种就怎么种,咱们各种各的,你休想跟我套近乎!”段侍郎提防唐璟提防到了十分。   唐璟交好的心思瞬间被人掐灭了,他讪讪道:“我也没想跟您套近乎啊。”   段大人冷哼一声。   唐璟又为难道:“真要各种各的?”   “必须各种各的。”段大人咬牙强调。   唐璟见此也没了办法,他有心结交,无奈段大人心如磐石,稳坐不动,他还能怎么办?   熟不知,段大人心里也真不服气着。这回过来的时候,皇上和太子虽然没明着说,可那话里的意思,不过就是想要他听唐璟的话,不要违拗唐璟的意思。   这可就叫段大人意见老大了。   从前在胶西被唐璟欺负也就罢了,凭什么在京城也要听命无人?段侍郎就不信,没了唐璟他还就不能将那土豆给种出来了。   户部的人,看到他们侍郎大人跟侯爷闹得如此不愉快,还未必担心了许久。私底下,他们还偷偷过去开导段侍郎。   “大人,那汝阳侯可是务农的好手,咱们若是跟他分开来干的话,会不会对咱们不利啊?”   主要是,这种土豆的事他们从来就没干过,心里有点发虚。   段大人嗤了一声,倨傲地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册子来。他当初可是费尽了心思才把那些土豆种活了,能没两把刷子么?   “担心什么?只要按着这上面来,应当出不了什么大问题。”   众人立马翻看那本册子,细细的读了起来。一看之下,众人方才知道这册子写的有多详细,什么细致的东西都记了下来。   他们看得也是啧啧称奇,是以问道:“段大人,这册子是哪位高人编写的?”   段侍郎嘴角一抽,不是很自在地道:“那个……汝阳侯。” 第153章 大献殷勤   因为土豆的事,唐璟已经好几天没有回庄子了。   孙氏过去看了好几次,都没有看到儿子的人。一次两次也就罢了,可每回都是这样,叫孙氏难免觉得有些古怪。可对着张嬷嬷王管事她又问不出什么有用的话来。   是以,孙氏回了国公府的时候,便对着镇国公嘀咕了两句。   因为镇国公丢了上战场的机会,孙氏幸灾乐祸之后,便又跟他和好如初了。如今没人说话,只能找上镇国公:   “难不成如今朝廷是真的缺粮食吗?不是,听说去年下半年各地的收成都还不错么,怎么如今反而这么着急了?”   她待在京城里头,又衣食无忧,对外头的情况总不是很了解。   镇国公心里自然是有成算的。可是他生怕孙氏再找他吵,所以并不愿意说给他听,只应付地说了一句:“谁还嫌粮食多了不成?”   “可也没必要这般着急吧。我这都已经去庄子去了多少次了,每次都没有看到人。听张嬷嬷他们的意思,如今二郎都快要忙得脚不沾地了。他一向都是养尊处优的,哪里吃过这样的苦呢?”   镇国公回他:“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这本就是他的职责所在,有什么苦不苦的。”   孙氏横了他一眼:“要不怎么说你狠心呢?他这都累成这样了,也不见你关心关心。多好的机会呀,偏偏你不知道把握,我若是你的话,我就让人捧着一堆东西送到二郎跟前了。这时候不献殷勤?还要等到什么时候才献?”   “我才懒得做这些。”   “所以才说你蠢呐。”   镇国公嫌弃她话多,且那些话还有着实不好听,并不接这一句。   孙氏无奈地摇头:“你怎么就不开窍呢?”   算了,这老头子自己都不当成一回事,她又做什么要替他着急?反正二郎记恨的是那老头子又不是她,孙氏当时便止住了话头。   镇国公也是怕了她再问什么种土豆的事。这时候瞒着她,等来日真相大白的时候,自己肯定也没有什么好果子吃。所以镇国公下意识地就不愿意跟孙氏提起这个。   可是这事儿早晚都得透露出来,京外都已经在练兵了,他如今还能好好地待在国公府里头,过些日子,便不能这样安闲了。   不过,那些都是到时候的事,他也就到时候再想想对策吧。如今,镇国公反而记上了孙氏刚才他说的那些话。等孙氏离开之后,镇国公立马叫来陈管家。   “你可知道二少爷如今都在哪儿住着?”   陈大管家对此也是有打听过的,所以直接回了一句:“在城南那一片官田里头。”   “就在田里头住着?”镇国公紧锁着眉头。   陈大管家点了点头:“这事儿上头催得急,二少爷他们自然也没有那么多的讲究,都是住在官田旁边扎的营地里头,白天下地干活,晚上就睡在那儿。”   “哪有这么随便的,竟然就睡在蚊帐里头。”镇国公踟蹰了一会儿,最后还是说道:“倒春寒,你待会儿送几床厚被子,再送几件厚衣裳过去。”   陈大管家立马就应了下来:“成,那我这就下去准备。”   正要离开了,人忽然又被叫住了:“多准备了些吧,给二少爷相识的那些人也都送了一些。”   陈大管家惊喜与国公爷的细心,眉开眼笑地就出去了。   他们国公爷还真的不一样,瞧瞧,如今都能想得这么细致了,可见对他们俩二少爷是有多关心。陈大管家也知道,二少爷那边想必不会缺这些东西,可是东西送去之后便是一份心意,二少爷聪明,必定也会知道国公爷的良苦用心。   若是国公爷能一直保持这样的话,那陈大管家觉得离他们夫子俩人和好,也不是多长远的事儿了。   东西陈管家动动嘴皮子便有人准备好了,为表郑重,他还特地让人准备了几个漂亮的大包裹,又在里头添了些吃的东西,叫人快马加鞭送到了城南的营地里头。   彼时,唐璟还在地里交众人如何栽种土豆苗。   虽说朝廷派了许多官员回来,不过即便有这些人还是不大够用,是以官府又雇佣了不少百姓前来帮忙。   京城周边的百姓早就听闻了这土豆的大名,只是一直没有机会碰到。如今见了面,才知道原来传闻中高产的神物竟然成了这个模样。   有些人见了之后,不免有些心动。   不过唐璟为了地方有人偷土豆的种子,早就已经想好了对策。在他们头一天过来干活的时候,便同他们说清楚了。   唐璟告诉他们,这回官府出的工钱里头,不仅有钱粮还有土豆种子,勤快得人得的种子多一些,散漫的,自然得的少些,若是太过懒散,那自然就没有看。总的来说就是多劳多得,少劳少得,可是但凡真做了事儿的,落到每个人头上却人人都有一些。   这话一出,众人立马就歇了要偷土豆种子的心思了。   虽说每个人得的不一样,但好歹等这个活做完了之后,他们都能分到一些。既然能拿到正大光明,那也没有多少人愿意枉做小人。   且因为他们最后能领到种子种土豆,所以如今替官府做事的时候,都是分外的用心。唐璟说什么,他们连用心的记什么,丝毫没有分神,现在听得明白些,往后等他们自己种的时候,才能得心应手。   官田这边分了两拨,唐璟司农司他们一群人分了一半儿的地,剩下的,都是段侍郎跟户部管的。   段侍郎有心压过唐璟一头,所以办事的时候,也是小心细致,不让自己输人一筹。可是户部的那些人冷眼看着,似乎总觉得司农司那边比他们这边还要肯干的多呀。   再看看他们这边的,虽说做的也是有板有眼,可就没有那么热情高涨。真是奇了怪了,分明是一样招进来的人,怎么差别就这么大呢?   他们本想上前去打听打听,顺便偷师一下,无奈段侍郎好面子,愣是叫住了他们。   “咱们这边的不也挺好么,本就相差无几,干嘛要打听别人的?”   可户部一干人等都迟疑了,这情况,当真也算是相差无几?   段侍郎冷着脸:“若你们真要过去的话,那我以后就别回来了。”   一句话,彻底打消了众人的心思。   唐璟这边正热火朝天地随着众人一道下地的时候,陈大管家派来的人也终于到了。   马车到了营地之后,只报了唐璟的名字,人便被引了过来。   唐璟看到人之后,还微微一愣。瞧这仿佛挺眼熟的,可他又想不起来到底是在哪儿看到的。   朱管事怎么都没想到二少爷竟然不记得他,他满脸堆笑着道:“二少爷,是我啊,常跟在国公爷身边的朱管事,负责采买的那个。”   “是你啊……”听他说起了是跟在了那老头子身边的人,唐璟瞬间就淡漠了下来。   他说怎么好像在哪儿见过呢,原来是在那老头子的身边。   朱管事知道少爷为什么不待见他,是讲到今日的差事,他还是不得不腆着脸跑过去:“二少爷,我今儿特意过来给你送东西的。”   说完,朱管事立马回头:“你们几个,还不把东西给搬上来。”   他这么一吆喝,唐璟他注意到了,后头还有不少人跟着。随着朱管事的话落,众人已经把东西搬到唐璟眼前了。   唐璟不解地蹙起了眉。   朱管事笑呵呵地解释着:“二少爷,这些东西都是国公爷要我们准备的。他听说您如今在这营地里头住,生怕您冷着了,冻着了,特意让咱们送一些厚的衣裳被子过来,里头还有不少吃的。”   唐璟仍旧皱着眉:“这么多?”   “国公爷吩咐了,这多余的部分是送给少爷您的同僚的。总不能让他们在旁边干看着吧,这点儿,国公爷都已经替你考虑好了。瞧咱们国公爷想得多细致啊,这可都是为了您,二少爷……”   唐璟一个眼风扫过去,朱管事立马吓得闭嘴了。   他捂着嘴巴,讨好地又笑了笑:“我不说了。”   唐璟不知道这老头子又打的什么主意。只是他私心里并不愿意接受这些东西,便拒绝道:“我这里不缺吃的,也不缺被子和衣裳。”   朱管事为难道:“奴才那只是送东西过来的。”   唐璟拉着一张脸:“所以呢?”   “我们只负责把东西送过来,可不负责把东西搬回去。”朱管事又笑得有些欠打了。   要是二少爷不想要这东西的话,那也成,得早自己雇人送回去了。   说完,朱管事便赶忙准备撤了:“二少爷,东西我都已经送到了,府里还有事要忙,我就不多待了。您留步,不必送了。”   他自说自话,没等唐璟再说话,便脚底生烟,一下就溜走了。   唐璟想要叫人站住都没办法,那人跑得比什么都快。   待人走了之后,这些东西却留了下来。王魏他们跟了过来,看着这一地的好东西,立马便准备替唐璟帮忙,把这些东西全部搬到营帐里头。   唐璟却叫住了他们。   众人立马停了下来。   “打开瞧瞧吧,若是看中了什么,自己拿回去用便是,左右我这边也不缺什么东西。”   “可……”众人有些迟疑,“这可是国公府送给您的东西。”   “你们若是不要的话,那我就让人退回去。”   “要!”   众人瞬间改了口。   唐璟这才满意地挤出了一丝笑意。   镇国公送衣物这件事儿,虽说大张旗鼓,却并没有改变唐璟对他的态度。唐璟这边仍旧是心一意地种土豆,而朝廷派去交涉的官员,也已经有了行动。   这自然不是从朝廷里头派遣过去的。若是从朝廷出发,发到边境之地,少说也得要一两个月的功夫。这还是日夜兼程,方才可行。   如今朝廷派过去的,都是北方的地方官府所充当的使臣。   不过,大燕使臣过去之后,情况却并不怎么好。 第154章 决意开战   若是按着大燕这边的意思,安南小国既然为藩属国,自然得向大燕称臣的。   安南的一国之君,也并非是君王,而是王爷。受大燕爵位,统安南之地。可如今的安南王,显然已经不满足这个身份了,大燕的使臣来了安南之后,竟然听闻,安南君主打算自封为帝,与二月末登基。   这害人听闻的事,竟然真就发生了。   且这事儿在安南百姓看来,显然还是一桩头等大事,如今都城里头人人都在议论此事。安南民风彪悍,当初大燕可是费了不小的功夫才让他们俯首称臣,可这称臣似乎也只是权宜之计,安南人从来都没有真正地心悦诚服过。如今安南王自立为帝,朝野之外都是一片赞颂之声。   这位新王本来因为手段暴戾,喜怒无常,惹了不少人不快。可是如今这番野心表露出来之后,反而让旁人对他越发信服了起来。归根究底,如果是因为安南上上下下,自朝臣到民众,对大燕都从未有过归属之心。   如今百姓得知新王对手段如此直接,便越发的振奋起来了,想要趁势而上,一举攻陷大燕。   想当年,他们也不过就是因为一时大意,所以才输下阵来,如今安南早已经是不同往日了,且众人都听说,如今大燕四地都起天灾,年年歉收,那位大燕皇帝治下的百姓早就已经苦不堪言了。这般看来,这大燕分明就已经不堪一击了。若是再战的话,谁输谁赢还不一定。   使臣几番打听过后,差点没有吓出一身冷汗。   等到了安南王世,看到那位不可一世的新王之后,使臣团都已经两股战战,开始担心自己的脑袋了。   以安南这野蛮之风,若是强行将他们扣押下来的话,那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   事实上,安南王确实有想过这么做,可他到底没有这般。   不是因为心里有什么仁义道德,而是看这几个都不是什么大官儿,更不是京城里头来的,打从心底里瞧不起他们,也不愿大费周章做着这样的扣押之事。倘若来的人是大燕的丞相或者皇子,那便不一样了,等到两国开战的时候,还能以此作为要挟。如今这些人,关在牢笼里头,他都嫌费地方。   安南王态度不屑地将那几个使臣都丢了出去。   令人扒了他们的衣裳,赶出了安南。   使臣受辱,可想而知是多大的事了。等到他们回了大燕之后,羞愤之下,转头便让人快马加鞭将这个消息给送到京城里头来了。   送信的人到了大明宫之后,又惹出了一番轩然大波。   外头的人不知道,可是大明宫里头伺候的太监宫女却看了个清清楚楚,当天大明宫里头的震怒声,可是许久都没有消。   他们圣上从来就是个好脾气的人,轻易不会发火。能让圣上如此震怒,想也知道那安南王是有多么不是东西了。   两国开战,一触即发。   使臣受辱一事,将朝中那些反对开战的声音全都给压了下去。这脸打的实在是太厉害了,此仇不报的话,他们大燕哪儿还有脸再去威慑那些个藩属国?   仗,是肯定要打得。   几乎是一夜之间,京城里头的方向就变了。前些日子,坊间的人尚且在议论哪家的姑娘又跟哪家的公子定了亲事,哪家有偷纳了几个妾,汝阳侯庄子里头的猪都养得怎么样了……可如今最近议论之声全都没了,取而代之的便是对安南的讨伐。不管是文人还是武将,俱是一身愤慨,恨不得立马只身奔赴疆场。   这里头,被打的最猝不及防的,便是孙氏了。   她这阵子太高兴了,也太得意了,满心以为大燕的使臣出马,毕竟能将这件事情漂漂亮亮地解决了,可是万万没想到那些使臣这么的不中用,到头来还是要朝廷诉诸武力。   孙氏又气又怒,中间还夹杂着无法言语的紧张:“这些人,难不成都是吃白食的?怎么这点事情都办不好?”   “我的夫人,您还是少说两句吧。这种话,要是传出去了得多得罪人啊?”   “我说的都是实话。他们不中用,难不成还不让别人说。”孙氏坐在凳子上,一边摸着眼泪,一边骂人,“可怜我高兴了这么长时间,到头来竟是空欢喜一场。那老头子这会儿肯定高兴死了,他就盼着打仗,就盼着他能去战场上头耍威风去!”   老嬷嬷宽慰道:“国公爷这不是还没定下要去吗?”   “肯定是要去的。”孙氏呢喃,“从前两次打仗,他不过去呢?”   她起先蹦跶得那么厉害,如今等到事情真定下来的时候,孙氏却连再找镇国公意思都没了。就跟二郎那话说的一样,皇命难为。   若是皇上真让他出战的话,她就是再吵,再闹,也是别无他法。   孙氏满目悲凉。   老嬷嬷看着也心疼,一番搜索枯肠,才终于想起了些能安慰人的话:“夫人,其实您也用不着太担心。国公爷打小就跟在老国公身后,在战场里头摸爬滚打,这战场上的事儿,没人比他更熟悉了。再说,咱们国公爷如今都是什么身份了,说句脸大的话,咱们家可是跟皇家沾亲带故的,跟圣上也沾了亲的。就冲着这一层,旁人也不敢让国公爷去冲锋陷阵。”   孙氏悲凉道:“我就怕他自个儿想不开。”   老嬷嬷笑了:“这容易,您跟他好好说说,千万别吵,只关起门来哭就是了。国公爷你是个守信儿的人,只要他答应了您别冲在最前头,那咱们也用不着担心什么。”   “真的能有用吗?”   “怎么没用?”老嬷嬷早就想跟他们夫人说了,与其吵架,还不如直接哭呢。吵架不能解决的事,没准哭一场就成了,“夫人,像国公爷这样的人,你跟他吵架他反而不会搭理你,唯有哭,死命地哭,才能将他捏在手心里头。您在这后头哭,能有什么用啊,他又看不见,您哭都是白哭了。”   孙氏眼神闪烁,真的是这样的么?   老嬷嬷这话,叫孙氏有些豁然开朗,她仿佛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合着自己这么多年,竟然全都做错了。   “你怎么从前都没有跟我说起这个?”孙氏怨道。   “说了。”老嬷嬷板着一张脸,也觉得挺糟心的,“可是您从来就没有认真听过。”   孙氏沉默了起来。   当天晚上,镇国公一进正院,就被屋子里的哭声给吓了一跳。   他在回来之前,早已经都做好了打算,也知道等他回来的时候要面对什么。原以为等着自己的会是一场恶战,只知道恶战还没开始呢,人就先哭上了。   镇国公当即被哭蒙了。他不怕孙氏跟他穷争恶吵,却架不住她一个人在那儿暗暗落泪。   哭得让人心里也一揪一揪的。镇国公擦了擦手,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   “你……你怎么了?”   孙氏不搭理他,继续哭。   镇国公可架不住她这么哭,孙氏还没有说话,他就先着急了起来:“你别急着哭啊,有什么话先说出来,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伤心什么?”   孙氏差点就要破功了,可是想到老嬷嬷的交代,又忍得下来。帕子捂着脸,绕过镇国公,抽抽搭搭地地离开了,绕到寝房里头去。   镇国公立马看向周围的丫鬟婆子:“夫人到底怎么了,谁欺负她了?”   老嬷嬷无奈道:“哪里有什么人敢欺负夫人呢?”   “那她怎么变成这样?”   “夫人如今这般,乃是因为担心国公爷啊。”   镇国公悟了:“她……已经听说了?”   “听说了,夫人这都已经哭了一整天了,刚才才歇下来,结果您一回来,她又想到了伤心事,又哭上了。”老嬷嬷说得唏嘘不已,“夫人这回是,真的伤心了。”   镇国公却听得不知所措起来。   半晌过后,他一句话都没有丢下,便随着孙氏一道进去了。   老嬷嬷看着国公爷这惊慌失措的样子,便知道事情已经成功一半了。这剩下的一半,自然就得看夫人的悟性了。不过以夫人如今的状态来看,肯定是错不了的。   且不说孙氏这边怎么哭的,唐璟这儿打从听到了这消息之后,也只是顿了一会儿便放下了。   人各有志,端看旁人的选择罢了,至于其他人,没有任何置喙的余地。   唐璟仍一心一意的在种土豆,就连先前请的那位猎户来了庄子里送大雁,唐璟都没能抽身回去看看。   如今最要紧的自然是这军粮了。   唐璟叮嘱了张嬷嬷他们,让他们千万仔细的,别叫他的几只大雁都死了,等他回头有空,再抽时间去养。   又过了两日,出征的兵将也都已经冻了下来。镇国公赫然在此列,不过,却也不是主帅,只是副帅。   对此,孙氏也只觉得是不幸中的万幸。   得了副帅的镇国公不高兴,孙氏却苦中作乐地高兴了一会儿。往后的事,就得看他们家的老头子能不能说话算话。   反正那老头子是答应了她,回头要是不守信的话,她便是死都不会放过他的。   因为上回的事儿,孙氏这些天竟转变了对镇国公的态度。   她突然发现,好像真是遇上什么事儿,哭一哭就成了。   孙氏一边充分地利用自己这新得的本事,一边又隐隐觉得,自己这几十年,好像都白吵了。 第155章 冰释前嫌   日子一晃,便到了二月尾上,这一批土豆,也已经全部种下去了。   说来也是奇怪,分明是同一批人,可是唐璟这一边人的动作,却不知比户部那边利索了多少倍。   户部这边看也是这样看的,管也是这样管的,可是那些百姓办事就是拖拖拉拉的,有时候还会趁官府的人不同意,还偷偷拿了土豆的种子。   不拿白不拿,反正这个瞧着该有这么多呢。这新奇的种子,他们也很想带回去种一种。   户部看守的逮过了两次,便拿着那两个人立了威,想要杀鸡儆猴,可是效果却并不叫人满意。   唐璟倒是有心分享一下自己的办法,无奈那段大人一副闲人勿近的样子,高冷得很,尤其提防着唐璟。   他就是心里藏着一口气,想跟唐璟比一比高下。   唐璟几次开口都被他打断了,便于不急着把他那法子说出来了,反正人家也不愿意听。   他倒是还没有想到,这个段大人竟然这般傲娇。啧啧啧,现成的经验也不听,何苦来哉?   如今这么长时间过去,户部那天眼看着还有三五天好忙,唐璟这边种子已经下了地,长势良好。接下来的事儿并不需要多少人手,光是朝廷派过来的,那些人便已经足够对付。   唐璟之前答应了,他们要给他们土豆种子,所以这回自然也就不会食言。   那些百姓领过钱粮之后,唐璟便按照他们平日表现的情况,按本子上记得给他们发了土豆种子。   段大人看着他们这边热热闹闹的,实在没忍住就好奇,便也跑了过来。   待看到唐璟正在给人送土豆,段侍郎眉头一皱,有些不大赞同。只不过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也不好落了唐璟的脸面,所以先忍了下来,打算等这些人走了之后再同他细说。   这事儿办得可不大光彩,段侍郎心想。   户部的不少人也一样。段侍郎忍住了,可别的人却未必能忍得住。他们看着唐璟把公家的土豆种子送给了那些人,立马就出声制止了:   “唐大人,你如今这样做,似乎不太地道啊?”   段侍郎看着出声的那个人,眼中划过一丝不悦。   唐璟不明所以地回过头:“我怎么了?”   “这可是公家的土豆,不是咱们自己的。我也知道唐大人您是想补偿他们,可是他们既然已经拿了钱和粮食,怎么还好意思伸手找朝廷要别的呢?”当然,他不满的并不是那些领土豆的人,而是唐璟这个发土豆的人。拿着朝廷的东西来施恩,将他们户部彻底地压在脚下,这是不是有些不要脸了?   倘若真的由着他这样做,那回头他们司农司的名声必定再好不过,可他们户部,肯定就要被人翻来覆去地比较了。   他们自然不肯就这么咽下了这口气。   司农司的人一听到他们竟然敢污蔑唐大人,立马就怒了,冲上前来分辨:“胡说八道!没打听清楚就满嘴喷粪,你怎么知道这是朝廷的东西,这分明是我们唐大人自己带过来的!”   户部那人被骂的脸一红,那前头一句话说的实在是不中听,可是等他听到了后头那一句之后,他忽得就愕然了:“这是……唐大人自己的种子?”   “废话,不是唐唐人自己的种子,难不成还是你的?想的还挺美的,你种的出来么?”王魏也出头了,如今对他们来说欺负唐璟,就是欺负他们整个司农司,他们断然不会叫唐璟白白被欺负的,“唐大人可是率先发现了这土豆,圣上仁慈,特意给唐大人赐了不少土豆留做种子。唐大人只留了一些在庄子里头,剩下的全都让人拖了过来,以作奖励。”   王魏这话一落,周围的百姓才知道,原来他们得的土豆竟然是唐璟自掏的腰包。   段大人心中更是复杂至极,他看着唐璟,有些羞愧。   自己竟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旁边那些受恩惠的百姓,也纷纷站出来给唐璟说话:   “诸位大人,我们也不知道这是侯爷私自赠予我们的。先前侯爷允诺我们,只要我们用功干活儿,回头就赏我们一些土豆留做种子。如今活儿都做完了,侯爷为了兑现当初的话,便拿了这么多个种子给咱们。”   “是啊,侯爷也没有别的心思,只是盼着我们早点把活做好罢了。”   他们可都是站到唐璟这一边的。   “若是这土豆种子不能拿,那我们不要便是了,可千万不能给侯爷添了麻烦。”   户部这边,一个个脸上火辣辣的。   跑到这儿来看戏,结果看到自家人身上了,可想而知他们有多后悔。早知道,刚才就应该老老实实地待在自家营地里头。   段侍郎这回儿也出面了,安抚道:“原是我们的不对,是我们误会了。这土豆种子既然是唐大人送给你们的,那你们收下便是了,保证不会再有人对着这个说三道四。”   段侍郎一开口,先前说话的那位户部的大人把头低的更厉害了。   唐璟从来也没有将这回的争端看成是什么事儿,依旧招呼了一句:“你们赶紧排好队,咱们继续分土豆。”   段大人又看了唐璟一眼,因他发现,唐璟竟然真的没将今儿的事放在心上。   如此心胸,是他远比不上的。   唐璟这一句吆喝,也叫众人立马就收拢了心思,乖乖站到了自己原来的队伍当中。   段侍郎看着唐璟这边的情况,再联想到自己那边了,忽然就有些明悟了。兴许,不是他们户部管的不好,这是他们与这些人处的不好。   他或许能做得比唐璟更细致更谨慎,更懂得精打细算,却永远没办法像唐璟这般,随意又能设身处地。   站着观望了一会儿,段侍郎便离开了。   他也有想过要不要跟唐璟一样,可是一来他手里又没有土豆种子,二来,先前放出了那样的话,如今又拾人牙慧,未免叫人不齿。   段侍郎原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不想等唐璟把他们那些雇工都送走了之后,又见他带着人,拎着几包土豆种子,来了户部营地这边。   段侍郎看着这架势,愣住了。   “唐大人你这是……”他问得有些难为情。   唐璟道:“这是我发剩下来的东西,放那也没有多大的用处,不如送到你这儿来。”   说实话,唐璟也是见这些东西没有别的用处,放在那儿又占地方,还不如直接拿去给户部呢。倒也是省得他去解决了。   他也知道这个段侍郎是个别扭的性子,生怕自己送东西的这一举动会叫他多想,所以又解释了一句:“我真的是想着东西放在那儿没什么用处,所以才送过来的,并没有别的意思。”   段侍郎听着这话,心里更是百感交集。   他从前那样对唐璟,只差没有明着排斥了,没想到唐璟竟然这般大度,肯既往不咎。   “唐大人心胸,远比段某宽大得多。”   “是吗,哈哈哈……”唐璟干笑了两声,心想着,他也没做什么事儿啊,怎么这段大人就突然变了态度呢。   骤然说出这样一番话,还挺让人受宠若惊的。   只是唐璟也受不了这么微妙的气氛。比起现在,他反而觉得以前的段大人来得爽利一些。   大概他天生就喜欢招骂吧。   唐璟丢下土豆之后,拔腿便溜了,一点都没给段大人继续肉麻的机会。   段侍郎见着人离开了,这才收起了那些心思。   再说,土豆长势变好之后,朝廷的兵也练得差不多了。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户部在这里头也是出了大力的。不过忙得可远远不止户部,自年初到如今差不多两个月的功夫,朝廷上上下下都没闲着,各方都在统筹兼顾,可怜了工部那些人,才将织布机弄出来,便又因为出兵一事弄得一个头两个大。   也亏得如今朝廷权职分明,自丞相到六部尚书侍郎以及底下的大人都是做实事的人,所以才得了在这短短两个月的时间,将后方该准备的事儿都准备好了。   与此同时,钦天监算好的吉日也已经到了。   镇国公这日从外头操练回来之后,便听下人回禀,说是长子来了信。镇国公也记挂着长子,一听说有信,立马就让人拿过来了。   在他之前,孙氏便已经将信给看了一遍,所以这会儿也不急着上去看。   “大郎听说你要上阵了,急得慌,所以让人快马加鞭送了一封信过来。”   其实朝廷的调令下来后,不独是孙氏,唐郢也知道,这件事早已经没有了后悔的机会了。他如今来信,不过也就是叮嘱几句,让镇国公去了战场上多注意些。   “你家儿子担心你的小命,所以才这般着急地送信过来。他这可是关心你,生怕你出了事儿,你可要记着他的这份心,也得记着你的承诺,千万别一到战场就犯冲,非得往前头冲。”   “知道了。”镇国公不耐烦地回了她一句。   儿子的这份心思,镇国公怎么能不知道。可是拿着这封信,镇国公难免又想起了自己那不省心的小儿子。   “都快要出征了,也没见那小子过来问一声。”镇国公嘀咕道。   孙氏眉梢挑地高高的:“你说二郎?”   镇国公没好意思应。   孙氏笑话道:“还不是自己作的呗,如今还有脸来埋怨旁人不问一声,也不嫌丢人。”   这话听得镇国公再次恼怒了起来。   他猛地将信揣到了怀里,对着孙氏甩了一下袖子离开了。不过走了之后,镇国公心里的那点心思都还没断,甚至还在心里想着,等出征那日那臭小子会不会过来送送他。   应该会的吧,毕竟这回可算是大事儿呢。 第156章 大军启程   孙氏知道那糟老头子是什么心思,不就是想在自己出征的时候,让二郎过去看一看吗?   这话,那糟老头子自己肯定是不好意思说的。孙氏本来也不大想帮他,可是转念一想,这老头子都要上战场了,虽说已经答应了她不再冒险,不再事事争先,可是那毕竟是战场啊,刀剑无眼,若是出了什么意外可就不好了。   这老头子毕竟情况特殊些,孙氏平日里,的确经常嘲笑他,可是她这心里到底还是担心的。怕他难受,所以特意去了庄子上,跟张嬷嬷说了这些话。   张嬷嬷也有些为难了。   “不瞒夫人,咱们也已经好些日子都没有见到少爷了?”   孙氏拧着眉头:“都这么久了,他还一次都没有回来过?晋王府那边也没有去?”   “没有呢。那边听说忙得很,少爷一刻也一刻也抽不过来身。想也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忙,毕竟粮食本就不大够,如今还要开战,可不就指望着这一批土豆么。少爷也是为朝廷办事儿,朝廷不让他离开,他哪儿敢离开呢?”   孙氏知道儿子忙,却不知道原来儿子他竟然忙成了这样。   要真是像张嬷嬷说得那样,忙得抽不过来身的话,那他们家老头子临行的时候,肯定是看不到人了。   孙氏有些慌了:“不成,我得提前跟二郎说清楚,让他挪出一点时间来。”   张嬷嬷见夫人心意已决,便不再好打短了。   送走了夫人之后,张嬷嬷回过头来的时候,却听他们一个个都在窃窃私语,猜着他们少爷会不会过来。   奉安就觉得,他们家少爷应当不大可能会过去:“当初国公爷是怎么对少爷的?把咱们整个庄子里头的东西都搬空了,一样也不给少爷留。如今他想和好少爷就要和好了,世上哪有这么容易的事儿呢?”   哪怕就是当爹的,有没有这么大的脸面呀?奉安说完,还问了吉祥一句:“你说对不对?”   吉祥深沉地点了点头。   张嬷嬷疾步走过去,给他们一人一个榔头:“身板子硬了不是?都赶在背后编排国公爷的是非了?我看你们这张嘴是想烂了。国公爷不管做了什么事,不管有没有错,那都是他跟少爷之间的事,哪轮得着你们这两个人来议论是非?还真把自己当根葱了!”   奉安后怕地捂住自己的嘴巴:“我们也不过就是随便说说罢了。”   “那是你能说的吗?这阵子少爷不在我没管你吗,如今看来,你们是皮痒了。再不给你们松松筋骨,迟早都是要给少爷惹祸的。”   张嬷嬷撸起了袖子,正要找什么棍子,面前忽然就伸出一个鸡毛掸子过来。   王管事也就早就想教训这两个小的了。   张嬷嬷拿起了鸡毛掸子,两下挥了挥,觉得还挺成熟的……既然少爷不在,那调教下人的事儿,她自然就得替少爷办好了。   片刻之后,小砀山的庄子上当,徘徊着此起彼伏的尖叫声,许久不散。   奉安怎么都没想到,他不过就是为少爷抱几句不平,就惹出了这么一顿打来。   再说孙氏,她一心想要儿子去送行,出了庄子之后,便立马派人去了官府的营地里头了。   巧了,过来传话的,依旧是一个那个朱管事。   他也是觉得自个儿倒霉,怎么每次这种事情都轮到他头上?   可是国公爷和夫人的吩咐,总不能不做吧。所以即便再不愿意,朱管事还是老老实实地去了唐璟那儿,并且在唐璟的冷脸之下,将夫人的意思简明扼要地提了一下。   朱管事就是再蠢,也看出了他们少爷十分不高兴了。   知道这个地方不能久留,朱管事立马就准备溜了:“少爷,奴才不过是过来传个话的,这意思,还是夫人的意思。当然,夫人也不是想要逼着你过去,只是想着国公爷出征在即,能让他安心点便让他安心一些,总不能让国公爷出征的时候,心里还有一个顾虑吧?可您若是实在没空的话,夫人也不会强求的。这话奴才已经带到了,少爷您自个儿先掂量着,奴才就先先告退了。”   唐璟也看出了他的迫不及待:“行了,走吧。”   朱管事如释重负,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他心里不免也有些埋怨,这些事儿,若是夫人国公爷自己过来说的话,哪要这么麻烦呢?省得两头传话。可偏偏他们自己不愿意开这个尊口,总喜欢迂回行事。   就好比这回请二少爷过去的送行事儿,他就觉得折腾这么多,还不如自己开口说一句呢。   这朱管事走了之后,那边的段侍郎还偷偷往这边看了好几眼。   镇国公府的那点儿事,他们谁没有听说过呀?当初看热闹的可不止一个两个,如今镇国公府几次三番地派人过来,也是赚足了眼求。   别的不说,单说上回就送了那么多的衣裳和被子过来,虽说户部的人都没有收,不过司农司那边不少人都领了唐璟的好意。送了那么多的东西,可听说唐璟这一样也没有用,便是那些吃的,他也尽数送人了。   这关系得有多不好,才能这样分毫不沾?段侍郎私心猜测,定是他们那位镇国公把自家儿子伤实在是太狠了。否则,父子两人也不会落到如今这样的境地。   真不知道这回过来又是说什么的。   段侍郎心中好奇,可因为他跟唐璟的关系并没有好到那个份上,所以也不好打听。   旁边还有户部的人凑上来,也是好奇心满满:“大人,他们这回可送个什么东西过来?”   “边儿去。”段侍郎一巴掌呼在他们的脸上,“自己都没事儿干了,跑来看别人的热闹?还不快滚!”   热闹都还没有看成,户部这些人就被自家大人给赶走了。   再扫兴不过了。   户部这边好奇,司农司这边自然也一样,他们好歹跟着唐璟这么长时间,有人也大胆地问了一句:“唐大人,到时候你到底去不去啊?”   唐璟呆坐在那儿。   众人都以为等不到他的回应了,却见他们唐大人突然又开了口,语气有些平淡:“去吧。”   众人互相瞪眼。   看他们唐大人之前的表现,他们还以为这回唐大人肯定不去了呢。   唐璟也是这回儿才意识到,自己先前放的那些话还是放得太早了。   说什么一刀两断,可是世上哪有很多容易的事儿呢。   尽管唐璟再不愿意承认,可那个人到底还是他们名义上的亲爹,更是他母亲的丈夫,哪怕他不在乎旁人非议他,也不得不在乎旁人是否会非议他母亲。这世上之事,本没有那么多的绝对。   不过,想要借着他母亲的关系,将以往的事情一笔勾销,那也是不可能的。   唐璟随即同他们道:“这回出征的,还有朝廷的诸位将军。他们为国事而战,我自然,也是要去给他们送行的。”   众人听罢,也是连连附和,给尽了唐璟脸面了:“也是咱们没有什么时间,若是得空的话,咱们也想去送送。”   “就是,大军出征,那场面自然再气派不过了,这被子估计都看不到几次了。”   不过,他们虽然嘴里说着要去看,可是也深知自己压根没有这个机会。他们是那个排面上的人啊,如今这土豆还得要人看守着,他们哪儿好意思请假?   唐璟见他们三两句又说起了别的话,无心附和,便找了个由头离开了。   他心里还想着出征的事儿,兴致也高不到哪里去。   日子不知不觉,便也到了大军启程的日子。   因之前朱管事带话过去的时候,唐璟并未给什么明确的答复,也没说自己到底来不来,所以如今镇国公从府里离开的时候,也是有些没精打采的。   直到去了城外,听了圣上和礼部官员一番勉励之后,镇国公还是没振奋起来。   不过他常在人前也就是板着一张脸,如今精神不好也是抱着一张脸,所以看不出来什么区别。更兼之,如今出征的大日子,本来就是肃穆过人,这么多人里头,压根没有人敢说话,是以,镇国公量倒也不显得突出。   从出府到现在,他竟然真的没有看到那臭小子的影子。哪怕镇国公不信,这会儿也认命了。那臭小子,是真的不会来了。要来肯定早就来了,还用得着躲躲藏藏的?   镇国公左顾右盼,仿佛被人捏着心脏,难受得都快要叫人蜷缩起来了。   一时吉时已到,一声令下,大军启程。   镇国公高高地坐在马上。环视四周,无奈的周围全是人,黑压压的一片,压根也看不出什么来。   他微微一叹,低头慢行。   不远处的高地上,孙氏已经不知道挥了多少次的手了。她也是到这儿之后才发现,原来二郎也在这里。真是好大的惊喜!   想到老头子未必知道二郎来了,孙氏便一直在跟他挥手,可那老头子就跟眼瞎似的,怎么都没看到她这边。   张嬷嬷提醒道:“夫人,兴许您叫两声,国公爷便听到了。”   唐璟却泼了一盆冷水:“隔得这么远,怎么可能能听到,我看,还是不要再喊了,是吧,娘?”   不想唐璟才一说完,孙氏便已经不顾仪态地喊了出来:   “老头子,这儿,看着儿!”   唐璟呼吸一窒,不禁摇了摇头。   远处,镇国公似有所感,总是觉得有人好像在喊他,不经意地回了一个身。   孙氏一愣,随意挥起了手:“这儿,看这儿!”   镇国公猛然看到了孙氏。   且孙氏旁边站的那个,不正是他们家那狠心的臭小子吗? 第157章 得意洋洋   虽然隔得远,但是镇国公确定自己并没有看错,孙氏旁边站着的那个人,的的确确是他们家臭小子。   当真是没有想到。   那臭小子竟然真的过来了,他还以为……   骑马跟在镇国公后头的兵部尚书,见镇国公目光蹭亮地盯着后头,突然感觉背后毛毛的:“国公爷,你这究竟在看什么呢?”   镇国公收回目光,嘴角不自觉地扬起来:“也没有什么,家里小孩子没有见过多少世面,非得跑到这儿来给我送行。之前我都不知道跟他说了多少遍,让他不必过来,毕竟他身上还有朝廷的差事儿,千万耽误不得。”   兵部尚书被这话腻味到了。   不想镇国公竟然还没有说完,好不容易逮到一个可以炫耀的人,他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罢手了:“你别看他如今封了侯爷,又跟晋王府定了亲事,可这心思还跟毛孩子似的,见到什么热闹就要养跟前凑,叫他不过来,他还非得过来,真是叫人头疼。”   兵部尚书酸的牙齿都倒掉了。他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借着跟别人说话的由头,打算离镇国公远些。   可镇国公还没说够了,见他把头撇过去,还不高兴地拍了他一下,继续道:“我跟你说啊,我们家那老二如今正奉圣上的命,在城外种土豆呢,他那个土豆还是当初在胶西的时候发现的……”   得了,还真是没完没了了。工部尚书放弃了挣扎,两眼无神地望着前方。   唐璟这儿,他嫌孙氏喊的声音实在是太大了,惹得旁边的人都朝着他们这边看。   他觉得臊得慌,不久便拦下了孙氏:“行了,娘,都已经看不到人了,你还会挥个什么劲儿。”   孙氏迟疑着:“那老头子应当是看到咱们了吧?”   “肯定是看到了。”张嬷嬷说道,“夫人跟国公爷心有灵犀,您一开口,国公爷就往咱们这边看过来。虽说这边人多,可您和少爷总归是不一样的,国公爷保证一眼就能看出来。”   唐璟却觉得未必,那老头子那么眼瞎,怎么可能会看得到他们?   可孙氏对这话却十分满意,索性便收了手。   浩浩荡荡的大军过去之后,便什么都没剩下了。   都已经过去了这么久,连圣上与朝臣都已经离开了,如今城外的百姓也散得差不多了。孙氏环视了一下四周,再看了一眼已经走远了的大燕军师,不免生了许多离愁别绪:“真不知道这一走,又该得过多长时间才能回来?”   “国公爷吉人自有天相,夫人不必太过担心。”   “但愿吧。”   唐璟见孙氏还站在原地踮着脚尖盯着前头看,劝道:“娘,时间也不早了,咱们还是赶紧先回去吧。”   孙氏叹了一口气:“回吧。”   唐璟立马扶着孙氏上了往回走,待扶着孙氏上了马车之后,又叮嘱她回去先好生歇息,等他忙完了这边的事,再回去看她。   孙氏被儿子叮嘱的心中熨帖,儿子说什么她都应下了。   等国公府来几个人都上了马车,孙氏才掀开车帘同儿子道:“二郎,你也赶快回去吧,都耽误了这么长时间了。”   她也知道二郎是请了假过来的,若是在这里耽误久了的话,难免让人觉得儿子不务正事。   唐璟点了点头,道自己知道。   孙氏放下车帘,这才让马夫赶起了车。   目送着孙氏离开,唐璟才准备独自回去。进了城之后照例往前走,准备找到吉祥听马车的地儿,让他赶紧送自己回营地。可才走了两步,唐璟便看到前头站着一个眼熟的丫鬟。   唐璟平常也不认人的,可是这丫鬟,他却一下子就认出来了?这是朝安身边的丫鬟!可具体叫什么名儿,他却给忘了。   小丫鬟也知道姑爷认出了自己,福了福身,道:“我们郡主也来观礼了,如今正在酒楼上头呢。”   唐璟眼睛一亮。   他都已经好长时间没有见到朝安了。平时忙得太过都忘记念想,如今好容易松快下来,唐璟便觉得自己忽然间想得厉害了。   随着小丫鬟上了楼后,唐璟果真见到了人。   萧朝安见他还着一身粗衣粗布的,便知道他肯定是才从地里刚上来,连衣裳都没换,便出来送行了。   “营地那边想必定是很忙吧?”   唐璟赶忙道:“今儿不忙。”   萧朝安将信将疑,不过好容易见到了一面,她也还是先让人坐下了。   桌上放着茶点,里头缺了几块。显然,萧朝安已经在这里等了多时了:“父王和兄长今儿也过来了,只是他们随着圣上在前头,圣上一走,他们也离开了,我本来也是想要走的,不过听丫鬟说似乎看到了你,所以便多留了片刻。”   “人这么多,她们也能看得到我?”唐璟有些惊奇。   萧朝安听着,脸色有些许古怪。   还能是为什么,不过是这位孙氏还想着让镇国公看到他儿子过来了,忍不住高声宣扬了几句,这边叫旁边的人都往他们这边看过去了,她的丫鬟自然也不例外。一看之下,便也知道唐璟今儿特意过来了。   萧朝安也不过就恍惚了一会儿,很快便调整过来了:“大概也是偶然吧,刚好就看到了你。”   唐璟不疑有他,私心你还觉得她跟长安挺有缘分的,这么多人都能碰到面。   “我原本还以为,你不会过来呢。”萧朝安道。   “本来确实不大想要过来的。可因为我母亲交代了一遍,我也是怕她失神伤心,所以才特地请了假过来。”   萧朝安想从唐璟的脸上看到什么担心的模样了,可最后却什么也没看出来,唐璟实在是太坦荡了些。   如此也好,本来萧朝安还担心,如今镇国公随军出征,会让镇国公府和唐璟乱了分寸呢,如今看来,倒是他多虑了,她继续道:“我这昨儿听父王说,你如今已经忙得脚不沾地了。既要顾着朝廷这边的土豆,又要顾着那边的棉花,可忙得过来?”   “忙得过来。”唐璟不忍让她担心,“其实营地那头的事儿,如今已经不怎么忙了,土豆种下去之后,剩下的事情便好解决多了。再过些日子,我便得忙活我自己的东西了。”   不仔细想还不知道,如今一想起来唐璟还觉得自己身上要忙活的事真挺多的。种棉花是一件,养猪是一件,还有他的大雁,也得好好伺候着,唐璟笑道:“正经的大事儿都是没有的,倒是有不少琐碎的事情要等着我做。”   “慢慢来就是了。”萧朝安安慰他,说到这里,她倒是又想起来了一件事儿,便与唐璟分享了起来:“前些日子我进宫,还听出了一件有趣儿的事。”   唐璟立马竖起耳朵:“什么事儿?”   “听说,我那皇祖母最近迷上了一道新菜,每天都要让人做呢。”   唐璟一听竟然是太后,好奇心先就没了一大半。他可不大爱听到太后的消息,毕竟每每听到太后两个字,唐璟都能联想到这位老人家是如何不待见自己的。   “这本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儿。毕竟,皇祖母本就是一个重口腹之欲的人,她若是喜欢什么菜,吃个十天半个月也不是不可能的。不过如今这道菜显然跟以往大不相同了。听说那道菜还有个新奇的名儿,”萧朝安笑看着他,一字一顿,“叫什么,粉蒸肉来着。”   唐璟傻了……是,是他想的那道粉蒸肉吗?   “我回去说与父王听,父王说,那道菜还是从你嘴里说出来的么。”   唐璟也是晕晕乎乎的:“我当时也不过就是随便一提。成王爷也在那儿,他倒是好奇,还特意从我这拿了菜谱回去,反倒是太后娘娘,没见着她有多感兴趣啊?”   “若是被你看出来了,那还是太后娘娘么?”萧朝安反问。   唐璟只一个劲的笑。   俗话说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再说太后娘娘不是吃他的东西,可是这东西是他嘴里说出来的,那也没有什么两样了。   下回见面的时候,太后是不是……   唐璟正在畅想,萧朝安却立马打断了他:“下回要是见到了皇祖母,你可千万不要提这件事。”   “这又是为何?”唐璟疑惑了。   萧朝安缓缓解释道:“她老人家向来好面子,把面子看的比什么都要重。你若是当众提起来,她又该不喜欢你了。听我的,往后在他跟前只当是没有过这回事,再‘不经意’地送几个菜谱过去,就像上回那样。记得,皇祖母喜欢的是鲜香软烂,好克化的东西。再有,往后若是得了什么好东西,自然也不能少了她的那一方。别管太后喜不喜欢,心意总得到了。太后并非不好哄,你若是对了她的胃口,那往后必定也能对了她的心意。”   唐璟瞬间就明白了萧长安的意思。这是要让他投其所好了。果然还是他媳妇儿最贴心,还跑过来告诉他这件事儿。   唐璟傻乎乎地道:“朝安,你真好!”   萧朝安抿了抿嘴,心里未尝没有欢喜。   只是,她怕是也知道唐璟不能在外头久留,所以也没有留他在这里待多久,只说了两句话的功夫,便放了人离开。   只是临走之时,萧朝安还道:“你若是实在是忙得慌,便不要顾忌太多。国公府,那边我会时常过去走动的。”   唐璟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千言万语只有一句话:“麻烦你了。”   “你我之间,哪用得着提麻烦二字?”   唐璟记下了她的好,   并且在心里暗暗的下决心,那几头大雁他一定要养住了,养好了。 第158章 前来探望   唐璟回去之后,心情还算不错。   段侍郎看着他一路哼着歌,回来的心里不免嘀咕开了,前阵子国公府那位国公爷送了东西过来他也不要,让旁人还以为他们父子之间还真的闹得不愉快,可是这回镇国公出征,一切却又明朗起来了。   这不是很明显的事儿吗?若是这小子真的与镇国公不合,只怕如今也不会露出这副模样,更不会特意请了假,只为过去送行。   段大人摇了摇头,觉得自己都有些看不懂这父子两个人的意思了。   合着平时的不好都是装的?   真不是段侍郎好奇心太多,非得琢磨这些有的没的。事实上,他从来也不在乎这个,只是因为上回唐璟帮了他,段大人觉得小子人还不错,可是又觉得自己对他了解不够,所以总想看看他到底是什么样的。   唐璟可不知道还有个人在背地里头观察他。   他回了营地之后,照例巡视了一圈,把自己这边和户部那边的地都给看了一遍。   一切都还不错,若是不出什么大意外的话,那今年肯定又是个丰收季。唐璟打量着这一片的土豆地——大是大,毕竟是朝廷拨得特意来种土豆的地。等到今年五六月份的时候,收获肯定也可观。   可唐璟不禁又想起今日看到的情况,那么多的士兵,每个人都得吃饱喝足了,才有力气上阵杀敌。这土豆看着多,可其实认真算起来的话,还是不大够用。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思,唐璟隔了一会儿便去了户部那边,找到了段侍郎。他也知道如今各大粮仓里头存的粮食只怕不太够用,可是唐璟却不知道这缺的度究竟会有多少。如今李尚书不在跟前,唐璟也就只能问段侍郎了,毕竟人家也算是户部的二把手,肯定是知道这些的。   段侍郎等唐璟问完了,神色便有些了然,他道:“你这是担心国公爷吧?”   唐璟猛然咳了一声。   段侍郎却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看来我说的不错了。人家是你爹,你担心他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用不着这么拐弯抹角的。”   唐璟解释道:“我不过就是担心此次征讨安南之战,所以才特意过来问一声,并没有别的意思,也并不是为了谁,真的!”   他言之凿凿,段侍郎却是不信的。   真要是没别的意思的话,干嘛问这些有的没的?可是他也给唐璟脸面,见他诚心过来问,便对他道:“其实你也用不着这么担心。虽说如今国库吃紧,可是该有的钱粮还是提前拨下去了。如今运往前线的粮食,可保此次出征兵将半年无虞。”   “半年?”   段侍郎点了点头。   “包括路上的行程么?”   这回换段侍郎开始咳嗽了,他但是没想到唐璟会猝不及防地问出这样的话。   唐璟眯着眼睛:“这是包括了?”   半晌,段侍郎只好点了点头,唐璟问的也没有错,他们会不会准备的那些粮食,说是能保半年,可是除了路上行程的时间之外,其实也不过就只有五个月口粮。   这五个月的粮食肯定是足够的。至于往后的,等他们夏税收上来了,那自然也能匀出一部分粮食来。再有便是这土豆了,圣上可是对这土豆抱有极大的期望。   唐璟总算是知道了如今朝廷缺粮究竟缺到什么份儿上了。   段侍郎见唐璟神色仿佛有些悲凉,安慰道:“你也别想的那么悲观了,等咱们的夏税收上来了,粮食不又来了么?再不济,该有这么多的土豆呢。这高产的东西,在眼下看来可是宝贝。”   再有,说不定他们这些粮食还没用完,就这仗就平息了下来了。区区小国,段侍郎觉得不必将他们太放在心上。   唐璟望着眼前这大片的土豆地,只觉得身上的担子忽然更重了起来。   两人正说着话,后头突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仿佛朝着这边走,声响越来越大。   “唐——”话音一滞。   周侍郎本来欢欢喜喜地跑过来找唐璟,可是看到眼前的情况之后,笑意却突然凝固在脸上。   瞧他看到了什么?这叫关系不好?!   周侍郎觉得自己受到了欺骗。他真恨不得冲上去把唐璟这厮好好地骂一顿,亏他还特意跑过来找唐璟,结果这人呢,嘴里说的什么段侍郎对他有意见,不喜欢他,如今这个人家玩的好好的。   那两个人意识到脚步声停下来之后,也转过了头。唐璟一看,却是周侍郎,当即笑着上去道:“咦,你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周侍郎皮笑肉不笑地看了看两个人,最后决定忍下火气:“我看你这些日子都没怎么出去,所以带了两壶酒过来。怎么,我不该过来么?”   唐璟觉得这话不好回,他也不知道周侍郎语气为何这般冲,只是避重就轻:“没有,我只是好奇你竟然这么空?”   “废话,今儿沐休!”周侍郎骂道。   唐璟恍惚了一下,原来今儿是沐休日,他竟然不知道。   周侍郎打量着唐璟这傻样:“你怕不是在这地方呆傻了吧?连如今是什么日子都不知道。也是,见天儿在这种土豆,天天的面朝黄土背朝天,是个人都会被憋傻了。可怜见的,啧啧啧。”   段侍郎看出了这位周大人语气好像有些冲,不像是特意过来寻人喝酒的,而且他莫名觉得,这股不满,好像是对着他来的。   段侍郎回想了一下,确定自己从来就没有得罪过这周侍郎。   气氛如此不友好,段侍郎也就没有较着劲儿非得在这里待下去了。他同唐璟与周侍郎告了辞,说自己那边还有事儿,便不多陪着了。   周侍郎恨不得这碍事儿的赶紧走得快一点。   至于唐璟,他问完他自己想问的,也就没有再揪着段大人不放了。   人走了之后,周侍郎才一手拎着酒壶,一手把唐璟拉到一边去,嘴里嘀咕着:“你也真是太没良心了。我好心好意的过来找你喝酒,生怕你在这里待的太无聊了,陪你过来解解闷了,结果你竟然跟旁人聊得开心?”   “什么聊得开心,我不过是问他一下公事罢了。”   “嘁。”周侍郎才不信他鬼扯呢,“前阵子我不是还听说,你跟这位段侍郎闹得很不愉快吗,都已经各立阵营了,不想今儿看着,却又好得不得了。”   唐璟顿了一下:“这事儿,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他前阵子,确实跟段大人有些龃龉。不过这件事情他从未外传过,户部那些人想来也不会都是爱嚼舌根的。   周侍郎不屑道:“你也不看看我是谁,什么消息是我不知道的?”   唐璟失笑。也对,他既然都忘记这位是个包打听了。   他从周侍郎手里接过酒壶,打开喝了一口,问道:“你今儿过来,应该也不只是为了喝酒的吧?”   周侍郎嘿嘿一笑:“还真被你猜到了。”   “说吧。”   周侍郎道:“京兆尹张大人前些日子找到我呢,说想叫你一块去吃个饭,无奈,他从年节之后便一直没有看到你的人,想请客都不知道从哪儿开始请。知道咱们俩关系好,所以才特地跑到我那说了一句。”   唐璟拧着眉头:“张大人怎么想请我吃饭?”   “这我哪知道呢,兴许是你哪里做的好,入了他的眼吧。哎,你到底是去不去?给个准话呀。”   “去!”唐璟应得干脆,有人请客吃饭,干嘛不去?   事儿定下之后,周侍郎也挺高兴的,不过他还神神秘秘地叮嘱了一句:“就咱们三个,你可别带了多余的人。”   “行了,知道了。”唐璟知道他指的是谁,可他就是不明白,周侍郎怎么就这么神神叨叨的。   他跟人家段侍郎真说不上熟。人家不久之前还挺排斥他的呢。   虽然答应了要一块儿去吃饭,但这肯定也是下个沐休日才能去的事儿。送走了周侍郎之后,唐璟又开始全身心投入到种地这件事儿当中了。   他们种土豆的这片地前头,还有一大片。这一片的地都是公家的,如今都被拨了过来,这后头的地儿都种了土豆,至于前头的,唐璟打算种棉花。   这种棉花这件重担,自然也是落到了唐璟的头上。   前段时间,圣上已经把所有的棉花种子都送到了这边,如此大手笔,也是真情实意地信任唐璟了。如若不然,也不会由着他自己动作。   唐璟去年种土豆的时候,也没有藏似,东西是怎么种的,他都已经跟庄子里头的人说清楚了。庄子里头不少佃户也都是从头至尾看着的,再有些经验不过了。如今这么多的棉花要等着种,唐璟自己也分身乏术,所以特意让人跑了一趟,把他庄子里头的佃户,还有两个小厮全都给叫来了。   小汤山的佃户稀里糊涂的过来了之后,便被他们少爷的话给吓到了。   少爷这是什么意思,让他们帮忙教底下的人种棉花?   他们就是个佃户,哪儿能教人?这还没有开始呢,不少人便因为不自信牺牲了退意:“少爷,咱们可不行,您不如寻其他人吧?”   “这关口,你叫我寻谁去?”唐璟不想他们头一个念头竟然是推拒。   那些人仍道:“可……可咱们都是大老粗,哪儿能教人呢。要是耽误了您的事,那罪过可就大了。”   唐璟一看他们拒绝地这么快,心想他庄子上的这些人实在是太不自信了。身为一个牛气冲天的侯爷,唐璟觉得,自己该好好跟他们说一说了。   “都站好!”   十来个佃户瞬间站得笔直。 第159章 雄心壮志   “不说你们本就有种棉花的经验,即便是没有,也不该如此推脱,这可是为朝廷办事儿。若是办好了,怎么说也能算是一件光宗耀祖的大事,你们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子孙后代着想吧?”   几位佃户也知道他们少爷说的肯定是有道理的。他们何尝不想光宗耀祖呢,可问题是,他们如今这身份,做这种领头的事实在是不合适。   佃户里头有个颇有威望的,叫秦风,三十多岁的年纪,身上有一把的力气,平时也比较照顾其他人。如今他们这佃户遇上了难事儿,也是推着秦风前去跟他们少爷回话。   秦风其实心里也没底,他道:“可是少爷,咱们从来都是埋头种地,也没有做过这样的事啊。”   “没有做过,学就是了。”这旁边也没有什么外人,唐璟心里想到什么话,也就直接跟他们说了:“我本来也没打算让你们一辈子都留在小汤山里头的。如今我已经攒够了钱,过些日子便打算在兄长治下的地方买些地,建几座园子,到时候,少不得要派你们过去帮我料理那些园子的。到时候,你们手里可不止管着几个人这么简单了,交代这整个园子都得要你们打点。人家读书人,能够考科举,能够跻身官场,你们若是努力,同样也可以高人一等,这世上本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唐璟话音一落,秦风几人却被这话给惊到了。   他们……他们真的可以呢?   印象中,他们家少爷刚来庄子的时候,好像是说过类似的话。当时他们听着也挺兴奋的,一个个觉得自己前程似锦,只要好好干了,往后未尝没有一个管事给他们当。可如今事儿总算是落到他们头上了,这些人却有一个个心虚了起来。   “管着那么多的东西,会不会很难做啊?”秦风试探着问道。   他们从来都是跟在少爷跟前做事儿的。若是去了别的地,少爷又不在他们跟前指点,只怕到时候行事会有差错。像这样想的,还不是一个两个。   “万事开头难,慢慢来不就好了。”唐璟其实对他们很有信心。   感情都是处出来的,唐璟在庄子里头待了这么长时间,也知道这些人对于自己的维护之心。他从一开始便只想要在大燕各地都能买庄子,置田地,成为一个富有一方的大地主。虽说这愿望并不还是高雅,但唐璟本来也就不是什么高雅的人。   他要买庄子要置地,肯定是要有人帮着他的。吉祥和奉安他得带在身边,可庄子里头的这些人,却可以为他所用,被派去各地,盯着他的产业。   “你们怎么说,也在我手下待了这么长时间了,该学的东西也学得差不多了。我平日里是他们种东西的,你们也是在旁边看的清清楚楚,虽说没有完完整整地教过你们,可你们哪一个拎出来,都不比司农司的官吏差。”   秦风他们听了唐璟的话,心里都突突地在跳,他们真有时候也说的那般优秀?   唐璟见他们一个个目光怀疑,似乎不大相信的样子,反而问道:“就好比,如何选种子,你们如今已经会了吧?”   众人连忙点头。   “从土豆到棉花,再到那个花花草草的,究竟是怎么育种的,想必你们早就学到了,我说得可对?”   众人复又点头,平常没人提,他们甚至都没注意到自己,竟然已经会了这么多东西。   “那我平日里沤制的那些肥料,想来你们也早就会了吧?”   众人仍是点头。   “那田间管理跟收获的诸多事宜,我是不是也跟你们讲过?”   众人神色开始恍惚了起来,确实讲过。   “这不就得了。”唐璟两手一摊,“你们又不比别人差,如今又知道那么多,怎么不能教旁人了?”   众人这回没有再拒绝了。他们突然意识到,自己会的东西确实挺多的。这里头哪一样拎出来,都足以让他们挺直腰杆。   唐璟又给他们吃了一颗甜枣:“这回的事情只当是一个考验,若是你们谁做的好了,下回做管事的时候,我头一个便让他当。”   这话未尝没有鼓励的意思。其他跟前站着的那些人,也一个个都被刺激到了。   他们的身份确实是个不入流的小小佃户,在唐璟没来小唐山的庄子之前,他们别说过得有多好了,就连顿顿吃饱都是一件难事儿。可是自打唐璟来了之后,他们的日子便慢慢变了。   如今,少爷更是直接开口说,他们若是表现的好的话,往后会让他们管一个庄子。从佃户,到管事,从被人管,到管别人,这里头的诱惑到底有多大?一目了然。就像少爷说说,他们哪怕是不为了自己着想,也要为了孩子,为了子孙后代着想。   当即有人表示,自己一定会好好表现的。   有了一个起头的,剩下的便一个接着一个表决心了。   唐璟看他们一个个群情激昂,这才满意了几分:“行吧,你们今儿晚上就先在这里住一下,待会儿去各处看一看,熟悉一下情况,明儿一早,我再安排你们做事儿。”   秦风领着人,激动地应道:“少爷说什么就说什么!”   唐璟挥了挥手,示意他们也不要太过激动,还有,“如今在外头呢,叫我唐大人便是了。”   “是,唐大人!”   唐璟点了点头,让人带着他们先下去歇息了。   吉祥和奉安也凑了过来,奉安先前听了唐璟说的那些话,也有些激动难耐:“少爷,若是我表现的最好的话,您会不会也派我去当个管事啊?”   想想还有些激动呢!   唐璟瞥了他一眼:“你就这么想离开京城,去别的地儿去当管事?”   奉安身板子一挺:“想!不过少爷,您到底让不让我当啊?我早就想当管事了,当上管事多威风啊,再用不着受人辖制了。”   而且,到时候他肯定想弹谁的脑门子便能弹谁的脑门子,再痛快不过了!   唐璟冷笑一声:“痴人说梦。”   丢下这么一句话,他便匆匆走了。   奉安懵了一下,转过身问吉祥:“少爷他干嘛这样,说到底是谁?”   “什么意思?意思是说你蠢啊,就这么点脑子还想当管事呢,你能管得了谁呀?”吉祥真恨不得给他一巴掌。吃了这么多的粮食,怎么就一点都不长脑子?留在他们少爷跟前难道不好。只要少爷开口,什么样的前程没有?还想着往外头飞,也不怕中途断了翅膀跌死了。   这么个蠢东西,别说少爷不放心把他放在外头了,就是他也是不放心的。   到了第二日,唐璟便正式带着他庄子里的十来个佃户出去见人了。俗话说,佛要金装,人要衣装,为了能叫他们自信一些,唐璟还特意给他们准备了一身新衣裳。   这办法倒也还不错,他们换了一身新的之后,看些确实精神了几分。   上回种土豆的时候段大人说是与他各动各的。这回种棉花,这也没有再说那样的话了。如今所有的人都是唐璟在管着。   唐璟就叫王魏给每个人编了个号,记在册子上,来这儿的总共也不过两百人,唐璟将他们分成十几组,再让自己庄子里头的人做领队,领着他们下去干活。   临走的时候,唐璟还送给秦风几个一个鼓励的眼神。   他在庄子里头待了那么久,也知道这些人必定不会差,如今唯一差的,就是那点儿心性,先入为主的觉得自己不够好,那往后做什么事儿,必定也是寸步难行。唐璟就想把他们的想法,彻彻底底的改一遍。   离了唐璟身边,说实话,秦风几个心里都挺玄乎的。   可临走的时候王管事交代了,他们如今一言一行都与他们少爷密切相关。他们若是撑不住的话,旁人笑话的也只会是他们少爷。想着如此,众人腰板子倒是又挺直了一些。对着旁边那些等着他们开口教种棉花的人,也有了底气了。   唐璟他说没有跟着,却一直在旁边观望。看了一圈之后,发现倒是也放得开,自己便也放心了。   段侍郎站在唐璟旁边。要他种土豆还行,至于他种棉花他却从来都没有碰过。如今见唐璟毫不费力的一下就搜罗了这么多能干的人,段侍郎看着也是满心感慨:“还是唐大人会调教人。”   “与我倒是没有什么关系,不过是他们看多了,熟能生巧罢了。”   不过有他们在,唐璟也不必再如往常一样那般忙碌了。   日子一晃,便又过去了好些天。   唐璟之前答应了张秉陵,要同他一道吃饭的。等到了沐休日,他同段大人打了一声招呼之后,便坐着马车离开了营地。   也是巧了,张秉陵选的地方,这是成王开的醉仙阁。   唐璟也是许久没有来这个地方了,一脚踏进去之后,反而生了些微妙之感。   那边正打算出来的朱楼却是一眼就认出了唐璟,今时不同往日了,他见了唐璟,不仅要客客气气地叫一声侯爷好,还得扬着一张笑脸,生怕把唐璟这么一个摇钱树给得罪了。   “侯爷今儿过来是单吃饭的,还是为了会友的?”   “会友。”唐璟也不含糊,直接问道,“京兆尹张大人可来了?”   “来了,刚刚来的,同行的还有工部的周大人。”朱楼说完,也不急着出去了,就这么领着唐璟去了二楼的雅间。   少顷,朱楼停在了一扇门前头,他将门打开:“侯爷,请。”   唐璟立马进去了。   朱楼还轻轻地把门给关上了。   其实,今儿见了唐璟,他心里也是有不少感慨的。要是放在当初,谁能想到这个少年郎还有如此大的造化呢? 第160章 请客吃饭   “哟,人来了。”   唐璟才一进去,周侍郎便叫了一声。   他等着唐璟走过来之后,便拉着他坐下了:“还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我倒是头一个来的,却等到了现在。如今菜一上桌,你便过来了,怕不是早就掐着点儿过来的吧?没想到,你这小子还挺有心机的。”   唐璟嫌弃地看了他一眼:“你又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周侍郎小声哼了一下。   他不过是在说些话逗趣儿罢了。这人都不知道方才他在这里呆着有多无聊。而且这张大人,也实在是……一言难尽。周侍郎都不知道唐璟跟这位京兆尹是怎么处过来的。早知道这张大人这个这么性子的话,他怎么都不会图热闹,跑到这儿来吃饭。   “喝酒喝酒!”周侍郎心中不快,只想着赶紧喝两杯酒来打发打发。   张秉陵看着唐璟,有心想要说几句好话,可是却不知道怎么开口,正别扭着。他寄希望于这位周侍郎能够从中调解调解,可惜,这周侍郎却只顾着喝酒,压根也看不懂他的眼色。   张秉陵别提多憋闷了,早知道就不请他过来了,白吃白喝还不干事儿。   半晌,张秉陵只能自己先试探着开口:“唐大人,你最近在那边过得怎么样啊?”   “还行吧。土豆已经种得差不多了,今年看着收成应该是错不了的。如今这些日子,正在种棉花。”   他不提棉花还好,一提棉花,周侍郎就是一肚子的闷气:“你快别说棉花了!”   唐璟心里咯噔了一下,糟糕,忘了周侍郎听不得这个了。那边的张秉陵反而不解:“周侍郎为何反应这样大?”   “你是不知道,为了这个棉花,我们工部的人不知受了多少罪。大过年的还日夜赶工,没得过一日的空闲。旁人在家里头歇着走亲访友,只我们在那里苦哈哈地做活儿。也不知道是哪个没良心的,竟然跑去圣上面前胡说八道,说什么棉花也能织布,累得我们也就是前些日子才终于得了些假,能缓一口气了!”周侍郎说得那叫一个咬牙切齿,毕竟为了那织布机,确实是殚精竭虑,都没怎么休息过。   “我不是听说那织布机已经造出来了吗,可见,那人说的还是对的。”   周侍郎:“……”   话是没错,可他听不得:“这话也不对,若是那人没有胡说,他做什么不自个儿去造那织布机。哪怕不是自个儿造,你出来露个面也好了,何必将什么事儿都推到咱们头上,他自己却做了缩头乌龟。”   唐璟将头缩得更厉害了。他为何不敢出来,还不是怕了周侍郎这张嘴。   周侍郎还在喷:“这人一准就是胡咧咧,没想到最后还被我们户部做成了事儿。这功劳都是我们工部的,与他,很不想干。”   周侍郎觉得,这张大人可能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一类,只看到了结果却没看到过程。惨,到底还是他们惨。   唐璟已经吓得不敢说话。他生怕的话继续往下说下去,会牵连到自个儿,索性周侍郎如今还不知道是他的锅,唐璟大大方方地便道:“消消气,消消气,这事儿就算了吧。既然都已经过去了,你也就别再这般记恨。反正功劳不是记在你头上了,往后论功行赏的时候,总有你的那一份的,且还是一大份。”   周侍郎仍有些生气,不过说起功劳,他心里还好受一些:“那也是我应得的。”   不过,周侍郎回看了唐璟一眼,嘀咕着:“我怎么觉得你小子今儿特别的殷勤呢?”   一般唐璟这厮对他态度这么好的时候,要么就是有求于他,要么就是于心有愧!   唐璟立马道:“我这不是看你心情不好,所以才安慰两句嘛,看你这样子,早知道我就不说了,真是没良心!”   周侍郎放下了怀疑,这才是他认识的唐璟。   一时喝上了酒,吃上了菜,三个人倒也没有多少尴尬。   诚然,张秉陵一开始还是端着的,他身为京兆尹,自然也是好面子的,可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在唐璟跟前丢了面子,心里总是不大痛快,这也是张秉陵不待见唐璟的原因。如今因为年礼这件事,张秉陵知道自己误会了唐璟,自然也不会再跟以前那样,说不上两句话便给唐璟脸色瞧。   唐璟呢,偶尔分享一下他在城外种地的趣闻,这饭桌上气氛也还算不错。   唐璟也察觉到,这位京兆尹张大人自己的态度不同于往日了。对此,他也没有什么想法,反正,张大人对他的态度怎么样,也不关他的事儿。不管他是待见自己,还是不待见自己,该找他帮忙的时候,唐璟还是会厚着脸皮亲自登门拜访的。   这么一想,张大人对自己的态度究竟是何,其实早就没有什么影响了。   他今儿过来,也是为了打听一下大燕跟安南这边情况的。   说起这个,周侍郎跟张秉陵都有话要说。张秉陵是正正经经地门路,周侍郎则是从他那些歪门小道上打听出来的,两人说着说着,竟然争了起来。   张秉陵自然是觉得此次战事对他们大燕有利,可周侍郎听说的消息却并不乐观。   他同门师兄的一个表弟如今就在北境当官儿,听他来信说,那安南新帝也不是什么好惹的。   他们一开始打的主意,兴许就是激怒大燕,以至两国开战。他们觊觎大燕财富久矣,为了这回的谋算,安南新帝集结了全国最精锐的军队,甚至提前囤好就粮食,为的,就是与大燕打个长久战。   且周侍郎听说的那些小道消息里头,甚至还有安南新帝已经通通串联其他藩属国,打算到时候合纵连横,给大燕致命一击。   周侍郎本来也没有别的意思。这里就他们三个,他自然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了。可是在张秉陵听来,这话就太气人了。   “周侍郎,你这是认定了大燕会输不成?”   “哎,这话可是张大人你说的,我可没说过这样的话。”周侍郎才不认呢,他又不是什么傻子。   “那你为何几次三番的打断我的话?”   “我只是觉得,你对这战事看得未免有些太好了。诚然,咱们大燕拍过去的,无一不是精兵良将,都是上阵杀敌的好手,可是你也得看清楚,这安南,却也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开国之初,咱们为了降服他们,可是费了好一番的功夫。虽说最后咱们是赢了,以至于这么长时间,都以战胜国自居,朝野内外,都不曾将安南国放在心上,可事先存了轻慢之心,这本就是战场大忌。”   张秉陵仍然不能接受他说的。   在他心里,此战必胜,且要不了三个月就能把他们安南打的落花流水,割地赔款,继续乖乖地俯首称臣。   他们堂堂大国,怎么可能会受制于区区蛮夷小帮?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周侍郎看出他的执拗,或者说是固执也不是不行。他耸了耸肩膀:“我不过就是把我听说的那些再倒一遍,提醒张大人您悠着点儿。不过,如果是这样的人不爱听的话,那我就不说了。”   两人最后还是话不投机半句多了。   唐璟当着和事佬勉强劝了两句,着重安抚了一下张大人。毕竟,张大人今儿才是东道主,若是他生气了,不结账了……咳咳,当然这也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亲疏。他跟周侍郎关系好一些,如今两个人吵架了,他自然要多帮一些张大人。   这一顿饭,最后吃的也不算多痛快。散了之后,张秉陵只对着唐璟说了两句,却始终没看周侍郎。他心里还记恨着方才的事儿,不肯多跟周侍郎说话。   周侍郎也一样。且在张秉陵离开之后,他还颇为怨念地盯着唐璟:“你刚才怎么处处帮着他说话?”   “他今儿可是东道主,吃人嘴软,你怎么一点都拎不清呢?”   周侍郎深吸一口气。当真是失策,早知道,他就不应该来的。饭没有吃多少,气倒是吃了一肚子了:“下次他再叫我过来,我都不会过来了。”   唐璟凉凉一笑:“放心,再没有下次了。”   头一次跟人家吃饭就把人得罪得死死的,怎么可能还会有下次?做梦吧。   周侍郎可不觉得自己有错,真错也是张秉陵那个老顽固的错,年纪不大,想法倒是迂腐得很。   从醉仙阁里头出来之后,唐璟便与周侍郎分别,转而去了镇国公府。分开的时候脸带笑意,可是转头之后,唐璟脸色却渐渐淡了下来。方才他虽然帮着张大人说话,可是心里却觉得,或许对的是周侍郎。   如今大燕上上下下,可不就是被蒙了心智一般么,都觉得自己一定能赢,这本身就是风险。唐璟心中有忧虑,却也丝毫没有办法。走出了巷子口,唐璟又朝着镇国公府的方向去了。   他答应了孙氏常去看他,如今得了空,自然要多去那里瞧瞧。如今那老头子不在,唐璟去府里反而更自在了几分。   府里,孙氏已经好几日没出门了。自打那老头子离京之后,孙氏一直提不起什么劲儿,连出门会客都省了,整日缩在内宅里头,这么些日子,娘家晋阳侯府的人来了几趟,小郡主跟王妃来了两趟,剩下的,便是与孙氏交好的几位夫人都各自来了一趟   孙氏忙于应付她们,倒也没空伤心什么。   如今听闻儿子过来了,孙氏大喜,忙道:“快带二郎过来!”   不多时,孙氏便看到自己心心念念的儿子了,孙氏立马两眼泪汪汪。 第161章 想女婿了   “我的二郎啊,你可终于算是来了!”孙氏一看到儿子,不必酝酿,眼泪立马流了下来。   边上伺候的纷纷感慨,倘若他们家夫人从前在国公爷面前哭功也是这样厉害,兴许府里就没有这么一堆的事儿了。   唐璟被她这么一闹,心里还有些慌:“娘,您怎么了?”   “还能怎么了?如今的府里只有我一个人,每天一睁眼便是孤孤单单,形单影只的一个,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我这心里能不难受么?”   唐璟不解道:“前些日子我遇上了朝安,她不是说会常来看您的吗?”   难道没来?这不可能啊,唐璟想着。   孙氏哭声一收,不过没一会儿她自己也就缓了过来:“郡主是常来,可我这心里还是觉得孤单。”   唐璟眯了眯眼睛,问道:“娘,您到底想要怎么样,直接说好了?”那些拐弯抹角的东西,他听着实在是不习惯。   孙氏挪开了帕子,不自在地同她儿子道:“二郎啊……你看,如今那老头子已经不在府里头住着了,一时半会儿的他也回不来。不如,你回府里住着吧?多陪陪娘也好啊,老实在外头住着多不好啊,身边连个知冷知热的人都没有。”   孙氏说完,紧紧地扯着唐璟的袖子。这才是孙氏最想要说的一句话。她这两天便一直在琢磨着,要怎么才能让自己的小儿子回家来住。   孙氏也就是这两天才突然有了这个念头,且她觉得这法子是再好不过了:“娘知道你心里还有心结,看来老头子如今都已经上了战场了,你还在一个什么劲儿。如今你娘我每天对着这么偌大的一个国公府,每日过的不知道有多扫兴,你就不能回来住一段时间么?就两三个月,或者,一个月也行啊。”   唐璟庆幸自己如今该有借口:“娘,我也不是不想回来,可我不是还要种地吗,如今正抽不开身。”   孙氏立马道:“可我之前已经打听过了,不是说你的土豆已经种下去了吗?”   “土豆是种下去了,可如今还要忙着种棉花?”   “还有棉花啊……”孙氏没想到还有东西要种,她也不记得这棉花到底是什么了,一时间都愣住了,“那你这棉花,要挣多长时间,总不能一直在那等着吧?”   “那是自然的。圣上竟然已经把这件事情交给了我,便不能半途而废。等着土豆跟棉花都种下去了,我也依然是不能走的,否则若是中间出了什么岔子的话,便不好同圣上交代了。”唐璟说得一本正经。   孙氏揪着帕子,有些愤懑。她本以为这回儿子多半会答应的,谁想到还有这一出。真不知圣上到底是怎么想的,东西都已经装下去了,他们还不放过他们家二郎。孙氏埋怨:“你自打当了这个侯爷之后,我冷眼瞧着似乎比从前更忙了。”   “能者多劳嘛。”唐璟是个怕吃苦的,因为要留着京外种土豆跟棉花,平常也没少抱怨,可是如今,他却庆幸自己该有这样一个差事了。他是真不想回镇国公府住。心结尚在,怎么可能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当初,“唐璟”可是殒了一条命的。回来是不大可能的,唐璟又道:“不过,我虽然不能回来,可娘您却能去我的庄子上住一段时日啊。”   上回他娘在庄子里头住着的时候,不是还挺高兴的么。   孙氏幽幽地看了儿子一眼:“你都不在庄子里头,我去那住着又有什么意思?”   唐璟沉默了,这倒也是。   今儿出门的时候,唐璟本还想着再抽空去一趟晋王府。可如今看到他娘这般怨天尤人的模样,也就舍了去晋王府的心思了,直接在府里留了一日,直到吃完了晚饭之后,才回去了。   唐璟准备回去之前,还让吉祥带个话去庄子上,叫他接张嬷嬷回国公府里头住一段时间,张嬷嬷毕竟伺候了他娘这么多年,有她照看着,唐璟也放心些。   孙氏唉声叹气地将儿子给送走了。   巴巴地在门口观望了许久,知道看不到人影了,才扫兴地回去了。刚转过身,孙氏便跟自己身边的人叹息道:“二郎心里这口气,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消啊?”   若是他一辈子都不消的话,那他们国公府,岂不是一辈子都没有团圆的机会了?   旁边人安抚道:“夫人别担心,不管二少爷怎么想,如今所有的事总在往好处走啊。若是两三年前,您能想到二少爷有朝一日会当侯爷,会深得圣上重用呢?再说了,如今国公爷的性子,不是也已经改了么。”   “……也是。”孙氏想着,到底是她太心急了。这隔阂都已经有了快二十年了,总不能在这短短的几个月里头,便消失得干干净净吧。   孙氏这边念着唐璟,却不知晋王那边,也念叨唐璟念叨了好几回了。从前唐璟隔三差五往他府上跑的时候,晋王是嫌弃地要命,可如今唐璟压根不来了,晋王却又不习惯了,老是觉得身边好像少了什么人一样。   他不仅在家里念,在太后跟前念叨也依旧念叨。别人也就罢了,还会惯着他,可太后却不会。   被他实在是念叨得烦了,太后立马骂了一句:“你到底念叨个什么劲儿?烦不烦?”   晋王不想自己竟然被骂了,一时间还觉得自己挺委屈:“我念叨,还不是因为皇兄把我家的女婿给弄走了?平常还能时不时看两眼,讨我两声骂的,如今连人都见不着了。一天到晚种土豆种土豆,别等到那时候,他眼里心里就只剩下土豆了。”晋王也是生怕唐璟种土豆种傻了。   “你皇兄自有他的主意。”   “那我女婿就不是人了?”晋王反驳。   “你若是不高兴,自去跟你皇兄说,来这儿烦哀家是个什么道理?哀家就活该听你念叨,听你诉苦?”太后觉得这小儿子真是越来越不是个东西了,简直令人讨厌!   晋王讪讪地底下了脑袋:“我这不是不敢去皇兄那边念叨么。”   “合着哀家这儿你就敢了?”太后不服气,觉得晋王这是看她好欺负。   晋王腆着脸,往太后那儿一靠:“儿子这不是看您对唐璟也挺喜欢的么,所以才多絮叨了几句。您不是挺喜欢他说的那道粉蒸肉的吗?下回我让他再给您想个菜,让您一次性吃个够,成不成?”   太后气得一把把他的脸甩到一边:“谁告诉你我喜欢吃粉蒸肉了?哀家喜欢吃的是羊肉跟鹿肉!”   晋王愣了:“不对啊,儿子听说您这些日子每天都吃,这还不喜欢?”   “……”太后运气,看了这不省心小儿子一眼,吼道,“滚!明儿都别来长乐宫!”   晋王麻溜地滚了。他深知,太后发怒的时候,是千万不能得罪的,只能顺着她的意思来。   晋王滚了,太后心里却还怄着气。她也闹不懂了,这小儿子明明从前也是个贴心的,怎么不知不觉就变成这样呢?哪儿还有一点从前贴心的模样。   只是太后压根没想明白,从前晋王贴心却也并非是因为懂事。晋王长这么大,与懂事二字压根扯不上半分关系。他跟太后说得上来话,无非是因为臭味相投,两个人讨厌的都是一样的东西,喜欢的也是一样的东西,所以编排起人来,每每都是同仇敌忾。   如今事情不一样了。太后对唐璟还还有些意见,晋王却恨不得对这个女婿掏心掏肺起来,这自然是要起冲突的。   晋王不在,太后一个人在那边碎碎念:“也不知道他怎么就宝贝成这个样子了。不都是两个眼睛一张嘴吗,难不成那小子还有什么不同了?若是那小子当真有心的话,早就请了假去看他了,还用得着让他在这儿念叨。”   边上一个宫人说了句公道话:“奴才听说,那边的事儿都挺忙的,轻易请不来假。”   所以,那位汝阳侯应该也不是故意的不来看王爷的。   “事在人为!”太后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再说,你又不是他,怎么知道不好请假?”   “是,奴才确实不该,该张嘴。”那人伸着巴掌往自己嘴上拍了两下。太后心里不大痛苦,这一点他们这些身边伺候的人也知道。鉴于这事儿跟镇国公府的那位侯爷脱不了关系,以防万一,他们还是多问了一句:“太后娘娘,今儿晚上还让膳房上那道菜么?”   太后运气:“不上了!”   她看着就觉得讨嫌。   回话的那位宫人见太后娘娘答得这么爽快,差一点就真的干脆地到应下了。可是话到嘴边,他却突然鬼使神差地改变了想法,试探着劝说了一句:“可是,这个点儿,想必膳房都已经将菜给做好了。”   太后动了动身子,不自在地道:“那倒也是。若是这会儿不吃的话,岂不是会浪费了?”   浪费?倒也不至于,毕竟那么好吃的东西,即便太后娘娘不愿意吃,底下的人肯定也会抢着吃的。可即便再蠢,他也知道这些话肯定是不能说的。所以附和着太后娘娘道:“娘娘说得在理。”   太后朝前探了探身子:“那……”   太后欲言又止,宫人立马却机灵地回了一句:“既然已经做好了,奴才想着,这道菜还是不撤为是,肯定娘娘收回成意。”   太后满意地点了点头:“不错,自个儿下去办事儿了。”   小太监躬身下去,走了之后,却还十分庆幸自己方才反应得时。   若是真顺着自己的心意把那些话说出来了,那今儿肯定要被太后娘娘埋怨了。   他一边办事,一边忍不住感慨,还真是女人心海底针,方才他可不是差点就倒了大霉么。 第162章 开始杀猪   唐璟自回去之后,仍旧看管着他的两片地,之前他对土豆也看重,却也并没有太过费心思,只将自己的本分职责尽好就是了。可如今,唐璟却不得不费了些许心思,除了每日要做的事儿之后,还让人给他准备了不少东西。   这些东西,旁人看着是摸不着什么头呢,不知道唐璟到底要干什么?可吉祥两个还有庄子里的其他人却是一眼就看明白了,他们少爷一准是要做肥料的。   有些人还不好意思围过来,可是秦风却没有这样的顾忌,因他知道,少爷压根不在乎他们到底会不会偷学。他们真的偷学的话,少爷还会高兴几分。这就是他们家少爷的心胸,因知道得太多,从来不屑遮遮掩掩。   果不其然,秦风过去之后,唐璟不仅没有藏私,反而大大方方地开始指点起来。见此,后面几个佃户也大着胆子过去了。   他们可没忘记少爷之间说的话,若是他们表现的好的话,说不定过些日子便难得管事当。他们嘴上虽然说着不敢,但其实心里都挺想去当的。如今秦风给他们起了个头,他们自然是有样学样的。   至于别个,有心想要上去看看,却因为跟这位唐大人并不相熟,所以不大好意思。看看他们凑过去的那些人,无一不是唐大人的亲信,那些人能去,他们却不好上前。   不过,这些人虽然没有上前去看,可是不妨碍他们由衷地羡慕。这么些日子相处下来,他们也知道,如今领着他们种棉花的这些人,原来不是什么吏员,只是唐大人庄子里头的佃户。   唐大人的庄子,他们种庄稼的人都知道,那个是个鼎鼎有名的庄子,多少人挤破了脑袋都想要进去瞧瞧,在他们看来,那庄子里头肯定有许多的宝贝东西,哪怕就一样都足够让他们养家糊口了。如今见识到了唐璟庄子里头的佃户,他们这想法便更真切了几分。   唐大人的庄子果真是不同寻常的。就连唐大人庄子里头的人,也都与他们不一样的,瞧着格外地渊博,好似什么都懂一般,真是叫人羡慕。   唐璟将手上的灰拍调,待将自己制肥料的法子事无巨细地跟他们说了一遍,还又问道:“你们可听清楚了?”   要是没有听清楚的话,那他再说一遍就是了。   秦风几个连连点头:“已经记下了。”   唐璟再次给同他们道:“你们如今肯学便得好好学,往后若是有什么不会的,尽管来问我便是了。我对你们一个个的可都是抱以期望的,往后我在外头的庄子能不能立起来,可全都要看你们了。”   众人被唐璟这么一说,突然间又升起一番雄心壮志起来,就好像他们真的能替少爷在外头闯一番事业似的。   奉安看在眼里,嫉妒在心里。他忽然觉得自己不那么想当小厮了,当个佃户,不是也挺好的吗?还能自己出去管庄子呢。奉安满是怨念地看了他们少爷一眼,明明他也想去,可为什么少爷非不让他去呢?   唐璟知道奉安这小蠢货正在看自己,可是他压根不想搭理他:“今儿暂且先教这么多,以后我若是想到了别的制肥料的法子,再交给你们好了。今儿这个,对大部分的作物都有用,有增产之效。只是用的量须得把握住,一株作物只能取拇指一般大小的量。不可因贪图产量而加大剂量,否则,便是过犹不及了,反而不好。”   众人听罢,连连点头,表示自己已经听进去了。   唐璟道:“那行,你们按照我的说法,自己下去弄一份一模一样的出来。”   这就是要当场考验了。好在方才这些人看得得认真,听得也仔细,如今被考起来,心里头也不会虚得慌。只是他们做的没有唐璟那样熟悉,下手之前,还需再想片刻。虽说不熟练,可到底也是会了。   唐璟等他们按着自己的法子把那肥料沤制好了之后,便让他们将东西都封好,搬进营帐里头去。他从营帐里头出来之后,几个佃户仍旧去地里监工,唐璟则是钻进自己的住处,趁着无人,开始着手自己的大作了。   他之前零零散散地写过一些东西,不过不成气候,都是想到什么就写什么。不过那些东西唐璟都没有乱扔,这回过来种土豆,也叫人一道送过来了。如今,唐璟便准备再继续构思一二。   他庄子里的小猪都已经长的差不多了,甚至不必不到这批土豆种好了之后,他那批猪便能养好出圈了。成王府并不是只送了一批猪过来,实际上,自打成王尝到了唐璟说的那几道菜之后,便对唐璟越发得信服起来了,隔三差五的就让庄子里头的管事送几批小猪崽子给唐璟。   后来更是带的话过来,说唐璟不论缺什么,只管从庄子里头的人说一声就是了,反正他庄子里头的东西多的是,用也用不完。   唐璟感激成王的好意,却也不好意思那么没皮没脸真上赶着要。如今他庄子里头说的那些猪,都是成王主动送的。   之前还有一句玩笑话,说是唐璟若是养死了一头猪,得要晋王赔的。不过老天保佑,成王送的那几批小猪,每个都健健康康地活了下来,没有出什么大的问题。如今元屠夫骟猪的手艺,也是日渐精进了。   上回吉祥他们跟着几个佃户一道过来的时候还同唐璟道,那元屠夫如今骟猪压根旁人多少人帮忙,自己两腿一夹便让手下的那个头小猪服服帖帖的,骟猪的过程还极快,一眨眼就是一个,且那小猪还没见着怎么叫,想来应该是没有那么疼的。那元屠夫应当是天赋极好,天生就适合吃这一碗饭,手艺成功之后,他还几番改进,如今听吉祥他们说,那元屠夫已经自创了好几个骟猪的法子。   唐璟眼下写得正是小猪骟后的护理诸事,至于如何骟猪,他得等到日后回了庄子,好生同元屠夫讨教讨教之后,才能写明。   而外头的秦风几个,等他们去了地里之后,没多久便被人围住了。众人对于刚才的事儿很是好奇。   秦风他们也没有瞒着,将少爷教他们如何治肥料的事说了出来。众人听罢连连感慨,竟又问道:“唐大人连这个都教吗?”   “我们家大人不藏私的,只要诚心去学,大人都会教得清楚明白。”   “从前我们家大人弄阳畦的时候,便让我们在旁边好好看着了,他是怎么做的,一点都没有瞒我们。大人说,往后我们可都是要替他办事儿的,若是这也不知,那也不知,又怎么能替他办事儿呢?”   他们一个个说完,便从前头这些人脸上看到了明晃晃的羡慕。   这些人,家里都有地,按理说比他们的日子过得该要舒服多了,地位也不是他们能比的。可是如今,这些人竟然会羡慕他们。几个人心里忽然又自信了起来——少爷说得对,只要他们努力了,自然也能高人一等的。   棉花种好之后,唐璟得了王管事的消息,说是庄子里头一批养了几头猪,已经可以宰了。这消息倒是有点快,原本唐璟还以为,这批猪得要再过一个月才能宰呢,不想竟然这样就养成了。算算时间,唐璟这一批猪养的还算挺快的了。   唐璟知道,上辈子那些养猪场里头养的猪出圈也快,只要六七个月便能养成了,可如今他这个,几乎要赶上后世了。这样他的喜事儿,唐璟自然是要回去的。   庄子里其实早就已经准备好了,等到唐璟回来,元屠夫便准备着宰猪。这一批的猪,其实也不过只剩下四头,所以开宰的也比较快。   王管事本来不想要唐璟看着血淋淋的场面,无奈他们家少爷非得看。看就看吧,王管事也随着他。可等才看到一半儿之后,王管事便知道他们少爷肯定是受不住了。   瞧这小脸白的。   王管事也是无奈:“早就跟您说了,这场面您看不得,您怎么就是不信呢。”   唐璟强忍住想要呕吐的**,迅速转过了身。他从来只是吃猪肉,哪里知道原来杀猪是这么可怕的事。光是那刺耳的嘶鸣声听得就叫得让人心慌慌的。一念此,唐璟忽然佩服起了元屠夫。   元屠夫竟然能杀得眉头都不挑一下,可见心性之坚,反正他是错不到的,唐璟自叹弗如。   王管事递了一个帕子过去,唐璟立马用接过捂住口鼻。   王管事又问:“如今这猪也已经杀了,这肉呢,该怎么分?”   唐璟立马开始认认真真地想起了这个事儿。   “国公府里送一头,晋王府里送一头,剩下的,留一些在庄子里头,别的都送出去,相熟的人家都得送一些。对了,成王那里多松些,再多送一整只猪腿给成王。伯温兄那边,也送一些吧,圣上那边也得送一只猪腿。”   王管事听着少爷竟然送到太子跟圣上面前,脸色复杂极了。真没想到他们家少爷还真敢送。   唐璟却没有察觉到王管事的欲言又止。本来他觉得这么送了之后差不多就行了,可是刚要转身离开的时候,脑子里忽然浮现出一个人影。   唐璟沉默了。   王管事好奇地问了一句:“少爷,怎么了?”   唐璟挣扎了一下,最后还是说道:“多送一只后腿进宫吧。”   “给谁的?”   “太后娘娘。”唐璟道。 第163章 广分猪肉   王管事真的憋不住了,这话哪怕少爷不开心他也要说:“少爷啊,您给别处您送几斤肉也就罢了,可是太后娘娘那儿,您还是再斟酌斟酌吧。”   王管事将那些人家都想了一遍,方才少爷说得那些人家同他们这儿走动也算亲厚,哪怕就是送猪肉过去,他们也不会觉得被冒犯了,反正从前送菜送了那么多次,他们应当也已经习惯了。可是太后娘娘那儿,实在是不好送啊。   唐璟却道:“那倘若我各处都送了,唯独太后娘娘那儿不送,岂不是更不好?”   “这……”王管事仍旧皱着眉头,“可您不是说,太后娘娘不喜欢您呢?还说太后娘娘对您养猪这件事情颇有微词。如今咱们这大张旗鼓的送过去,岂不是打了太后娘娘的脸,更惹得她不喜了?不如咱们再送一些别的东西吧。”   唐璟却想不到有什么更好的东西了,反正送也是错,不送也是错,他不如按照自己本心来。他是问心无愧的。至于太后收不收,肯不肯吃,唐璟也不那么在意,他的心意到了就行。   王管事拗不过唐璟,只好按照他的意思,让元屠夫将肉给分了分。他们庄子里自然是要留一些肉的,可是比起送出去的,那些留下来的脸不够看了。元屠夫庆幸着:“亏得咱们的猪长得好,如若不然,只怕还不够分的。”   试想想,光是镇国公府跟晋王府便一府一头猪,哪有这么豪迈的给法,这也是他们家少爷实在孝顺了。   “这回那些大人可算是有口福了。这猪我宰的时候便知道与寻常的猪不一样,膘肥体壮,想来肉也是极鲜嫩的。”元屠夫无不感慨地说着。   王管事对此一言不表。   他仍旧担心少爷即将送太后娘娘那边的猪肉,这事儿,怎么看都不妥。王管事倒也不是担心太后不吃,而是担心太后因为不喜少爷,借着猪肉这件事儿发作。自打上回唐璟跟他们说了一句,太后娘娘不喜欢他之后,王管事便将太后给妖魔化了。若不是心里还存着对皇家的那点敬畏,王管事都要将太后比作是老虔婆了。   这也是为何王管事会担心太后发作唐璟的原因。可不管王管事怎么担心,那些猪肉终究还是送出去了。   孙氏那边得了消息之后收到了东西之后,高兴是肯定高兴的。只是她高兴的是唐璟有孝心,并不高兴自己儿子会养猪啊。可怜他们家二郎,从前是多么光风霁月的一个少年郎啊,如今却生生被拖累成这样。   好在旁边的人都知道孙氏的心思,因而避讳着这个,绝口不提这一头大猪养的有多好,只说他们少爷如何如何有孝心,如何如何会做事儿。且听说,他们家二少爷连晋王府那边也送了一头呢。   孙氏这才笑了笑:“二郎那孩子,虽说平日里看着天真烂漫了些,不过关键时候还是极会做事的。”   孙氏半点不觉得唐璟送一头整猪给晋王府有什么不对的。嘉宁郡主跟王爷待二郎这般好,他理应时刻记着。若是他忘恩负义的话,那孙氏才叫伤心呢:“也不知王府那边收到了没?”   “王府那边离庄子远一些,咱们这边虽说早已经收到了,可王府那边,只怕还要一会儿。”   “也是。”孙氏闻言,又忍不住好奇起来,心想着等那头猪到了王府,王爷跟王妃娘娘又会是怎么个表情?   事实上,晋王在看到那一头猪之后,被吓得连表情都没了。这么大的一个玩意儿,就那么放在他的院子里头,别提多吓人了。   晋王被吓得心头直颤,赶紧将妻子女儿往内室赶,生怕吓着她们,他对唐璟也是多有埋怨:“知道他养的猪,也知道他那猪都快长成了,可也用不着送这么一大头过来吧,只当谁没有见过一样,怪吓人的!”   晋王说完,见王妃和女儿都没有走,又催促了一句:“你们还站在这里看什么,还不赶紧回去要紧。再多看几眼,当心你们晚上做噩梦!”   说完,晋王自己都不敢看了。他虽是王爷,也是见过不少世面的王爷,但他胆子一向小,夜里风吹草动都能把他给吓着了,也亏得王妃一直不嫌弃他。晋王咽了咽口水,觉得自己已经开始口干舌燥了,那可是一头被宰杀的猪啊,看那架子上,好像还流着血似的……咦,太吓人了。   晋王神色慌张,晋王妃和萧朝安却坦然自若。两人甚至走近了,对着这头猪好好地打量了起来。晋王急了:“你们赶快回来!”   晋王妃谁没有看过家猪长得是什么样子,可是野猪她确实看到过的。年轻时随父兄打猎,曾看过一头成年野猪。如今唐璟送来的猪,比晋王妃记忆中的野猪还要大许多。   “只可惜太大了些,如若不然,烤着吃也是不错的。”说话的是萧朝安。   晋王妃道:“他在这上头可是费了不少心思,如今终于养成了,自然是越大越好了。”   说罢,晋王妃吩咐旁边的婢女:“今儿府里就不必了买肉了,将这整猪送去厨房里头,用多少切多少就是了。若是还剩下,给家里的亲戚再送上一些。告诉他们,这可是姑爷的成果。”   晋王看得远远的,生怕自己看了血,听到这话之后,便道:“谁家还缺肉不是?”   “这个是你家女婿亲自送过来的,意义与别个不同。”   萧朝安自然也是赞成她母妃的。   她自然愿意让京城里头的人都知道这件事儿。当初唐璟去养猪的时候,多少人都等着看他的笑话。如今事儿既然都已经被他办成了,那当初那些看到笑话的人,自然也该闭上嘴了。   晋王见王妃这般上心的模样,心里难免又别扭上了,他又想寻一寻唐璟的错处,是以问道:“如今他这猪,是单送了咱们跟镇国公府还是全都送了?”   晋王妃回头:“自然是全都送了。”   晋王撇了撇嘴,正打算骂一骂唐璟不分轻重,结果晋王妃又来了一句,“不过他对咱们和国公府是最不同的,只咱们两处各送了一头整猪。说来说去,还不是因为他有孝心。”   晋王愣了愣,心里那点不满忽然就没了。再看那头死掉的猪,虽说还是觉得有些吓人,可却不那么排斥了。晋王咕哝着:“还是那小子有孝心。”   晋王妃失笑,摇了摇头。   晋王从鼻孔里面哼了两声,不过马上又想到了一件事:“对了,太后那儿送没送?那臭小子肯定把这件事给忘了吧?”   晋王妃倒是没听说这个:“没听庄子里的人提起过这个,兴许是送了吧。”   “兴许送了?怎么可能,他肯定是没送的。”晋王对此颇有些洋洋得意,话里也从猜想变成了笃定:“我就知道他肯定是没送的,他那脑袋瓜,哪能想到这么多呢,还不是得靠我?”   晋王说着,便要吩咐下人,准备割个猪腿进宫,就说是唐璟送的。   晋王妃拦了拦:“王爷就不怕,姑爷已经送了一份儿去宫里么?”   “怕什么,他的脑子向来简单,肯定想不来这么复杂的事,关键时候,还得靠着我这个老泰山来替他兜底。”   晋王是铁了心想要给唐璟做一件事儿了。   晋王妃知道他肯定是好心,至于是不是好心办错事,那她就不知道了。背着晋王,晋王妃悄悄寻了人,交代道:“你们过去送的时候,先问问姑爷有没有送过去,若是没有送,便由着王爷,说这东西是姑爷送去的;若是姑爷已经送了的话,就说这是王爷孝顺过去的。”   管事点头应下。   晋王的一只猪腿,没多久便被送到了太后跟前。一前一后,两只猪腿,太后跟前服侍的那些宫人们见状,当真是哭笑不得。瞥见太后脸上虽有愠怒,却并未十分生气,宫人们掂量着分寸,便道:“太后娘娘,晋王府送来的这个,也算是王爷的心意了。”   “什么心意?”太后心里门清,“分明是晋王一心一意惦记着他的女婿,生怕他女婿办事儿不利索,生怕哀家记恨他那宝贝女婿,所以才替他女婿巴巴地送一份过来了。如若不然,他也不会事先问一句唐璟有没有送过来。”   太后心里气不过。这回却不是气唐璟,而是气晋王。她自认脾气还不错,又不是什么不讲道理的人,怎么就让晋王做出这种糊涂事来。白白的叫人笑话了。   宫人见太后娘娘看得清楚,也就没有再继续劝下去了。只是他们想着那两个大猪腿,这么多的肉,太后那点胃口得要吃到何年何月?几个宫人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便问道:“太后娘娘,如今是要是先吃侯爷送来的,还是先吃王爷送来的。”   太后烦躁地转过了身子:“爱家两个一起吃!”   “您……一个人吃么?”   “你以为哀家是猪吗?一个人吃这么多!”太后怒目以对,“自然是分开来,给长乐宫里的人都分一些。又不是什么精贵的东西,难道哀家还舍不得这么几斤肉吗?”   太后虽说要吃,可也没真将这些猪肉当一回事,不就是肉么,稀罕个什么劲儿?她又不是什么没吃过。 第164章 太后改观   有些话,还就真的不能说的太早了。   那些猪肉到了长乐宫之后,太后便让人都分了下去。她虽然不乐意那翁婿两个人的做派,但是东西竟然都已经送来了长乐宫,太后自然是要赏脸吃一口的。   否则若是传了出去,她这个做祖母的不待见孙女婿,就成了板上钉钉的事儿了。太后可是要面子的人,自然不愿意被人如此非议。当天晚上,膳房便就着这些猪肉给太后整治出了一出席面。   也是亏了一些肉,叫长乐宫上上下下的宫人都尝到了肉味。这一尝之下,才知道这猪肉到底有多好吃。   也是奇了,一开始他们也吃过汝阳侯的萝卜,那滋味儿到现在他们都还没有忘掉呢,只可惜如今汝阳侯不再种菜了,他们即便是再惦记这个味道,也注定吃不到了。本以为那萝卜就是珍馐玉馔,却不想今儿被一碗炖肉再次惊艳地舌头都要吞掉了。   这肉汤,也太好喝了吧!   这么想的可不止宫人,就连吃了这么久的粉蒸肉,自以为对猪肉已经断了念想的太后娘娘,都忍不住多喝了好几碗。   太后娘娘砸吧两下嘴,虽然不愿意承认,可是这东西确实挺好吃的,也不知道是怎么养出来的。   吃完晚饭之后,因实在太撑,太后还不得不出来消食。   太后本来对着猪肉十分地不屑。等唐璟和晋王那边送肉过来的时候,也压根没有多问什么。如今出来消食的时候,方才听着宫人说了好些。   太后吃到的那些肉,他们自然也吃了。太后先前不以为意,他们却还挺期待的。   “一早便听说唐大人种地十分有一手,没想到他竟连养猪都如此得有本事。”   太后娘娘被人扶着慢慢向前,闻言轻笑了一声。要是平常她听到这些,肯定一早就炸了,可是如今却仍旧心平气和地往前走着。   她实在是吃的有些撑了,撑到她的话都不想说只静静地听着宫人谈笑。   太后没有阻止,旁边的宫人说的也就越发的肆意起来了。   事实上,如今唐璟的消息到哪儿都受欢迎,毕竟他前头闹出了这么多的事,每一件都足够叫人在茶余饭后讨论许久。便是宫人,便是住在这深宫大院里头,也总免不了想要打听打听外头的热闹事儿,热闹人。   太后也是头一次发现,她身边伺候的这些,对唐璟的大小事儿,可都是门清。唧唧歪歪,像一只只麻雀似的。   “奴才还听说,唐大人养的那头猪比别人养的要大的多了。奴才先前听了这话,总以为这猪也就是个头大了一些,却没想到味道还这样的好。”   太后突然一怔。   之前自己吃着是觉得不错,如今身边的人都说不错,太后才反应过来一件事。她把那些肉全都分了下去,回去剩下的,岂不是不多了?本来也就两只猪腿。   太后忽然有些心疼,按着她的脾性,也做不出吃完还要找人要的事儿,太没脸了。失策啊失策,这么一想,还真是让人后悔。   世上难买早知道啊……太后面上八风不动地僵着一张脸,实则心里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   宫人的闲聊声还未停:   “原来养猪也是有这么多的名头的。”   “那可不,你以为谁都能养猪吗?唐大人一开始想要养猪,可不是只为了顾着一口吃的,他是想要改进养猪的手艺,让人人都吃得起猪肉!听说,连圣上和太子都十分支持呢。如今这批猪都已经出来了,那便说明唐大人的法子是真的有效的。奴才觉得,要不了多长时间,唐大人肯定就会把这法子分享出来,让所有人都知道。”   “是了。”此言一出,立马就有人跟着赞同,“先前阳畦出来的时候,唐大人便没有藏私。”   “唐大人高风亮节,从来都不藏私的,你看他拿回藏私了?从阳畦,到榨油之法,再到踏犁跟土豆,哪一样献出来?听说如今唐大人还在种什么棉花,棉花这东西,奴才也没有见过,只听说是御寒的东西,冬天穿在身上就不会冷了。”   另一人附和:“唐大人心胸确实不是一般人能比的。就是不知道那棉花什么时候能够出来,要是早点让百姓种上,那就太好了,到时候大家都不用挨冻了。”当奴才的都是穷苦出身,他们自然也知道穷人的难处。若是能吃饱喝足的话,谁愿意做伺候人的活呢?   “如今有了种子,迟早都会让所有的人都种上的。还有那土豆,高产得吓人,想必要不了几年的功夫,咱们大燕上下,都会过上衣食富足的日子。”   这话实在是太惹人心动了。哪怕他们如今并不缺衣少食,哪怕他们就是伺候人的奴才,可却也憧憬旁人都能过上如此生活。如今正是仰仗着唐大人,这些事才不会是奢望。这也是他们为何如此关心唐璟的事儿,且对唐璟的每一件事,都能津津乐道许久。   太后不知出于什么心思,并没有打乱他们的话,反而放任他们继续往下说。   他们说得越多,太后心里越复杂。   他们这话里头,有几分是真事,有几分是他们吹嘘的,只怕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了。搁在以前,太后听到这等没所谓的话,肯定是要出声嘲讽的。可是被打了这么多次的脸,她嘲讽什么唐璟便做成了什么,到如今,逼得太后不得不爱惜羽毛,少说那些话了。   再有,要真是像这些宫人们说的那样的话,那唐璟这小子,还确确实实是他们大燕的功臣了,却还是名垂千古的大功臣。就连他们萧姓皇室,都要对他道一声谢。   太后这样想了,忽然觉得自己之前做的那些怪没意思的。   自己再不待见,那唐璟不还是凭自己实力起来了么,如今这样,倒显得她不会做人了。   太后摇了摇头。   众人见状,立马不敢往下说了,生怕惹着太后生气。   太后无奈道:“你们说你们的吧,哀家又没不让你们说。”   她就真的这般可怕?太后琢磨着,觉得自己挺讲道理的啊。只怪这一个个的,是他们没良心。   宫人面面相觑,却也不敢说唐璟如何了,转而提了别的。   太后心中更是无奈。   也是这一天过后,唐璟送的猪肉差点把那些人给馋哭了。   除了镇国公府跟晋王府送得多一些,余下的那些份,份量都不多。就连皇上尝到那猪肉,都十分想去唐璟那儿再要一头,也是后来听福禄公公说唐璟庄子里就杀了这么几头猪,才暂且作罢。   晋王那儿也是惊为天人,为了自己能吃多些,晋王甚至将府里人拦下,不让他们往亲戚家送肉。   在晋王看来,好东西自然要留给自家吃,送给别人想什么话。   还是晋王妃开口,才免了晋王的胡闹,仍旧让人各处都送了些。   晋王大失所望,觑着妻女:“你们俩,可真是不知道享福。”   只是谁也没有理睬他,对于晋王妃与萧朝安而言,让旁人觉得好吃,比他们自己觉得好吃,要来得重要的多了。   尝到的一个个都把这猪肉吹到了天上,最馋的是那些从来就没吃过的,心里跟有蚂蚁在挠似的,已经对唐璟下一批猪望眼欲穿了。   对于宫里的情况,唐璟是不会知道了,他只负责送猪肉,至于他们只吃着到底是怎么评价的,唐璟也不太在意。他自己弄出来的东西,他自然是有信心的。不是他非要吹,实在是这肉只要是个人吃着,都会觉得好。   就连老实的元屠夫,尝着这猪肉之后,都有些飘飘然了,毕竟是猪他也是出力的。   这就罢了,之后元屠夫还听闻,唐大人想要写书,让他和庄大夫帮忙,等待日那本书写成了之后,会附上他跟庄大夫的名字。这样一个天大的好事儿,立马把元屠夫给砸晕了。   惊喜之余,他还傻乎乎地问了一句:“侯爷,我是大字不识的粗人,真的能把名字写到书上呢,会不会埋汰了您的那本书啊?”   “你当咱们的书是给谁看的?”唐璟反问。   元屠夫想也没想就回了一句:“自然是给像养猪的看得了。”   “这不就对了?”   元屠夫尚且不解。   庄大夫在旁边笑眯了眼睛,他看着眼前这个傻大个,解释道:“既然侯爷出的那本书,是给想要养猪的那些人看的,那他们自然也不会像那些文人雅士一样,还对出书的人有何要求。那些既要文采斐然,又得余味悠长的东西,跟咱们这回的书是沾不上半分钱的关系,咱们的,都是通俗易懂,也不会有多少人在意咱们的出身,这点你且放心好了。”   元屠夫听着庄大夫的一席话,这才放了心。只要别耽误侯爷的大事就好了。别的,他肯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   有了元屠夫跟庄大夫的帮忙,唐璟两天之间便收集了许多素材。元屠夫负责骟猪之法,庄大夫负责护理之道。这么长时间来都是他们二人合力照顾这些仔猪的,也是顺顺利利地将这些猪饲养长大的。   唐璟将他们这段日子以来的经验全都给写了下来,挑挑拣拣,便有了一本书的梗概了。   只是如今这本书也只是刚有了模样,里面不少地方还需要再打磨打磨。唐璟也不急在这一时。他打算等这些猪全都出了圈,向世人证明他这养猪之法妥善之后,再将上这本书呈到御前。   虽则他们家侯爷已经说了,这书不过只有一个大概,可是元屠夫跟庄大夫却激动得不行。不论如何,这也算是他们出书有望了!   唐璟在庄子里待了三天,告诉他们王浩若是杀猪,差人告诉他一声便是了,不必特意等他回来。   王管事知道少爷那边也挺忙的,便立马应下了这句话。   唐璟临走的时候,将自己的书稿也一并带去,打算回到那边再仔细斟酌斟酌。   这可是他写的头一本书,唐璟自然也想着尽善尽美,他还想着,要靠这本书一鸣惊人呢。 第165章 唐璟之责   唐璟一心写书,浑然不知有关他养猪的事儿,已经是闹得沸沸扬扬的了。   说来连唐璟自己也觉得怪好笑的。但凡是发生在他身上的事,不论大小,总是格外的引人注目,是好事也好,坏事也罢,总是会被传得到处都是。   这回,自然也是一样的。   旁人从唐璟送往各处的猪肉中,不难得知,他们这位汝阳侯又做成了一件大事儿。   且看他这样子,想必要不了多长时间,这大燕便保不齐又多了许多养猪的人。这可不是他们胡乱猜测的,自打唐璟那阳畦弄出来之后,因为成本低廉,效果又尤其得好,没出一两年的功夫,如今大燕上上下下,但凡是有地的人,冬日里都会在地里头支一个阳畦出来。还有那榨油机问世之后,又有不少人开始种芸苔了,且还不是为了吃,但只是为了榨油一用。如今唐璟养成了猪,想必那些人也会有样学样的。   当初这件事出来了之后,可有不少人嘲讽唐璟,虽然面上不好说的太过,可是私底下都已经将他取笑的一文不值了。如今又透露出这样的风声来,倒是打了好些人的脸面。   有些个把持不住的年轻人,在外头听了一些夸赞唐璟的话,心里不如意,所以回家之后便舍不得要发一通牢骚。别人且先不说,那沈凌风便是如此。他到现在还是记恨着唐璟,可惜他没本事,只能眼看着唐璟一步步往上爬,自己却在原地干着急。   只是这话还没说出几句呢,便被自家老子给呵斥下去了。   “我看你是活腻歪了想找死!”沈侍郎眼睛一瞪,把沈凌风差点没有吓出什么好歹来。   沈夫人在旁边和稀泥:“他也不过只是说几句罢了,又没有旁人听到,你吓他做甚?”   “要是还给旁人听到了,我今儿打不死他!”   沈凌风见自家父亲这样严厉,心里挺不痛快的,分明平日里头他父亲也是极不待见唐璟的,以前骂唐璟的时候,不都是一家人一起骂么,怎么如今他说了这些反而就不行了呢?   沈凌风那暗戳戳的眼神,沈侍郎想不注意都不行,本来对着这么一个不争气的儿子,沈侍郎压根懒得跟他说这么多。可如今看着小子的模样,似乎还十分的不服气。沈侍郎咬紧压根,教训道:“我可告诉你,往后这样的话,都给我撕碎了烂在肚子里头去,一句都不可再提!”   沈凌风抢白道:“可您以前可不是这样说的。”   以前,他爹骂唐璟比他们骂的都还凶呢。   “现在跟以前能一样吗?”   沈凌风倔着脖子:“哪儿就不一样了?”   “愚蠢的东西,你去挣一个侯爵出来,再跟老子提到底一样不一样!”   沈凌风歇火了,他怎么挣,他到哪里去挣,明摆着就是不可能的事儿啊。   沈侍郎看他这不争气的样子,气得连连咳嗽。可是该说的话,沈侍郎也得说清楚了,免得这小子不知轻重,在外头又说了别的,惹得他在圣上面前讨不了好。   “今时不同往日了,他唐璟早已经一飞冲天,连你老子都不得不避其锋芒,你又算是个什么东西?我可告诉你,往后你见他都得躲着先。不提他如今是汝阳侯,单是护他就跟护犊子似的晋王爷,也不是咱们家能得罪的。你只知道我对他不满,可曾知,如今我便是再不满意也不敢说出来了?他如今身上担着军粮的重担,整个朝廷都算是有求于他,也只有你这个蠢货,到现在是非轻重都不知道!”   沈侍郎半是敲打,半是辱骂,将沈凌风骂得头也不敢抬。沈夫人纵然有心想护着儿子,可是正如她丈夫所说,如今他们这些人都不敢轻易得罪唐璟,还是先叫儿子好好长长记性才是要紧的。   沈侍郎骂了两句之后,才恨铁不成钢的让儿子滚了。   诚如他所言,就连沈侍郎如今都不敢再嚼舌根了。   不说今时不同往日,单是如今唐璟还在替朝廷做大事儿,他们便不敢编排到唐璟身上。那百万军师的口粮,可就要指着这位了。   沈侍郎纵然有再多的不满,也不得不赞唐璟一句好本事。种地能种出这么多门道的,普天之下也就只有他这么一个人了。如今这么一个人,是朝廷的宝贝,谁都动不得。   眼下,也只有唐璟一个人觉得自己可有可无,并没有什么了不得的了。   唐璟一直觉得自己只担了一个侯爷的名头,对于朝中事却从来都没有过问的,虽在司农司待着,可手上却没有什么实权,真正游离于朝堂之外。   这也就导致唐璟常会生出些自轻的念头,甚至总觉得自己不够好,他心里头的好,自然如丞相三公一般,唐璟也觉得自己也只有够到这个位子上,才能让朝安挺起身板来做人。   可目前,他离那个位置还远着呢。自己也不过就是个小喽啰罢了。   又过了几日,唐璟收到了两处消息。一出,是庄子里传来的,是说他的大雁孵化出了小雁了。另一出,则是国公府传过来的口信,道是镇国公他们已经顺利抵达前线了。   这消息也不知道是几天前的消息了,从他抵达前线,到如今这消息传到国公府,再传到他的耳朵里,必定是过了不少时间了。且这么长时间,说不定前线那边都已经打过了一仗了。   这就是消息不通畅的弊端了。   唐璟得知了消息之后,便将这事儿放在另一边了,唐璟这回回去之后才得知,原来那猎户打来的大雁到了他们庄子里头后,由于庄子里准备的地方太过暖和,已经生了好些蛋了,如今又不比冬天,天儿渐渐地开始暖和起来,兼之雁舍也愈发暖和,所以有些蛋甚至已经孵出了小雁。   唐璟对这些大雁本来就宝贝的很,今年春上他虽不在,却一直叮嘱着庄子里的人,让他们费心照看,又学了后世饲养大雁的那些办法,尽量护它们周全。   好在中间一直都没有损,全都活了下来。   如今,竟然还生了一群小的。   唐璟便越发惦记它们了。这回出门的时候,本来唐璟也琢磨过,想将它们全都带过来,可是后来转念一想,这边地方虽大,却没有笼舍,若是散养的话,未必能养得下去,还不如就放在庄子里头呢。且他一天到晚要替朝廷忙着这些个事情,也抽不到什么空来,等真挪过来,那时候肯定也是有心无力的。好歹,庄子里还有王管事和庄大夫看着。   这么一想,唐璟只好便将他们给留了下来。如今唐璟就在琢磨着,怎么把这些小雁给养成了?   唐璟记得,雏雁对于温度要求特别严格,如今这里的情况肯定比不上后世,唐璟也就只能给一个大概,让王管事跟庄大夫自己去试了。反正火炕他们庄子里头还是有不少的。以前是为了养花,如今便是为了养大雁了。保暖是必须的,哪怕如今天儿其实已经不冷了,可是唐璟觉得还是不能掉以轻心,这可是个娇气的宝贝。   疫苗这个,唐璟自然也没办法了,他也只能靠着土法子杀杀毒,但愿这方法有用吧,反正养猪的时候不是也是这样凑合着过来的吗,用的总比没用好吧。   再则便是饲料了,唐璟从前听说,那大雁食性比较特殊,食嫩不食老,食散不食粘,食脆不食软,虽然这句话唐璟已经跟庄大夫交代了好几次了,可是这回他还是把这件事写在了信里头。   另外又交代了他们,等雏雁养起来之后便要对他们开始训练了,喂养时要先给驯化口令,再给食物。   如此洋洋洒洒地写了几张纸之后,唐璟方才扭了扭咔咔作响的脖子,喊了外头的吉祥进来,道:“你把这信带回庄子里头,一定要交到王管事或者是庄大夫的手上。”   吉祥见他们家少爷如此的郑重其事,立马将这信高看了好几份:“少爷放心,奴才马上就去办。”   吉祥退下去了之后,唐璟还追着在后面交代了好几句:“记着啊,让他们千万记着要照顾好我的大雁!”   “往后聘礼里头能不能比别人多出几十来只大雁,就看王管事他们啦!”   唐璟交代得殷切,如若不是他实在脱不开身来养大雁,唐璟才不愿意将这么重要的事情交代其他人呢。这可是大雁啊,说是他跟朝安的定情之物因为不为过,这么重要的东西,要让别人养,唐璟还觉得有些委屈了呢。   “知道啦少爷。”吉祥在后面回了几句之后,不堪其扰,立马走得远远的。走得远了,就不必听他们少爷来来回回的叮嘱了。   怀里揣着一封信,吉祥脑子里却还是在胡思乱想。他想的不是别个,正是王管事。   他们一个个的离开了庄子不说,连张嬷嬷也离开了庄子去国公府待着了,如今庄子里头除了王管事元屠夫庄大夫之外,也就没剩下多少人了。   真难为王管事,竟然能忍着不去国公府。   唐璟在这担心他们的大雁的时候,北境前线,实则已经小打了一场了。因是初战,大燕这边未曾赴全力,只试个水,想要探一探安南的底。   结果一探之后,方才知道情况是有多不容乐观。 第166章 战事焦灼   有一件事情他们如今不得不承认,那便是——不管如今镇国公他们如何不待见安南,可这安南,的确是个棘手的东西。   首战下来,两边各有损伤,如今还并不知道哪边损伤得多一些。只是这一战,却叫众人陡然惊醒。   那安南果真是民风剽悍,连兵将都是身强体壮的,这一上战场,一个个就像不要命似的冲到最前线,大燕这边虽也英勇,可是首战时原本只是为了试试水,压根没想到对方的攻势竟然这样猛烈,一时间竟然被他们压着打。若不是后来领战的那位老将军眼疾手快,拿下了对方将领的首级,大大鼓舞了士气,这仗,他们大燕还不知道要损失多少精兵强将。   战后,几个将军围坐在一块,听着元帅分析如今的战况。一时说起了那日安南军的战况,几个老将军也是觉得烦恼。   听说安南那边既种粮食也牧牛,可是如今看来,那些人的体格压根就不像是吃粮食长大的,与他们差异也太大了些。且因为战事来得急,他们这边甚至都没有及时打听出来安南那边的消息,对于安南的情况,所知甚少。   这一仗本来就打得突然,还没打出什么成就来,如何能叫人不恼火。且如今不光是恼火,还有些忌讳在里头,哪怕就是小试了一次,也足够让他们知道,这安南原本就是有备而来。这仗,肯定是不好打的。   一个老将忍不住骂开了:“这群混账玩意儿。只怕咱们不应战,那些人也是会挥兵南下的。当真是狼子野心,且还蓄谋已久!那安南本来还是大燕的藩属国呢,受了大燕这般多的好处,却还是不知满足,蛮夷到底是蛮夷,丝毫不懂礼数。”   兵部尚书回道:“倘若他懂礼数,自然也就没有这么多的事儿了。”   如今说这些话不都是废话吗?兵部尚书也不愿意听再提这些:“老将军还是不要再抱怨的好,如今咱们议论的,是如何派人潜入安南,打探安南的军情。余下诸事,也没有再骂的必要了。”   这两国都已经开战了,你便是骂他,他难道就会退兵吗?想也知道是不可能的,还费那些口舌干什么?   那老将军被怼了一下,本想回敬一句,却被镇国公压了下来。   镇国公知道,此次首战未捷,他们如今心里肯定不好受。可越是在这个时候,越不能自乱了阵脚,那叫旁人看了笑话。   老将军看在镇国公的面子上,暂且安下了心头的怒火。镇国公因道:“我倒是有一办法,不知可行不可行。”   兵部尚书直接道:“国公爷但说无妨。”   军营里头,随着镇国公开口,焦灼的气氛还算是稍微缓和了些。不似一开始那般,跟个炸药桶似的,谁心里都不舒服,一点即炸。   日子一晃,大燕兵将驻扎在此地已有十多日。   前线的战事,朝廷自然日日都有关注。不管是什么消息,只要是前线传过来的,都是快马加鞭急送到宫中,片刻都不敢耽误。这阵子,京城虽说是一片祥和,但是这祥和背后,却还是有些人因为这战事吃紧而担忧了起来。   大燕跟安南已经打了不少场战事了,大大小小的加起来,已经有五次了。大燕这边,胜了三场,自然,也折了不少人进去。若是寻常人也就罢了,战场上刀剑无眼,怎么的都得葬送一些性命。可这回没的,是圣上亲封的一位骠骑大将军,才刚到了不惑之年,家中妻母具在,儿女双全。   这消息传到京城之后,大将军一家如同天塌了一般。他们怎么都没想到,自家老爷会出了这样的大祸。虽说圣上不久便安抚了将军府,可是好好的一个人就这么去了,这叫将军府的人怎么能不伤心?   皇命在前,即便是自己家里死了人,也是不敢有一丝埋怨的,对外伤心归伤心,却并不能有半句怨言。   唐璟陪着孙氏一道前去探望。这家的王夫人,与孙氏关系向来不错,所以听闻这噩耗之后,孙氏立马就带着唐璟上前探望了。林夫人唐璟也见过的,从前是何等光彩的人,如今再见,已经颓然地叫人可怜了。   孙氏看到她,心里疼得跟什么样,嘴里埋怨:“这才几天的功夫没见,你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孙姐姐——!”王夫人连站都站不稳了,若不是旁边还有丫鬟扶着,只怕她早就已经倒了。   孙氏赶忙上前,也不让她站,直接就扶着她坐下了,嘴里劝道:“我知道你心里苦,可你再苦,总要先顾着自己的身子吧。将军已经没了,若你再出了事儿,你叫臻哥儿他们怎么办?哪怕是为了儿女,你也该立住。”   王夫人哪里会不知道这些呢。若不是为了这一双儿女,她怕是早就想随老爷去了。细想老爷当初离开京城的光景,其实也不过只有两个月罢了。当初他们家老爷离开的时候,她的右眼便一直都在跳,从早到晚都不得安分。她心知这是不祥之兆,可这调令都已经发了,她便是心里有再多的不安,也都忍了下来。   王夫人如今再后悔不过了,早知道这般,她便是拼死命也要把老爷留下来。哪怕就是没了这将军府,没了这富贵日子,可好歹命是跑下来了。总好过如今他们家说是忠烈,却年家里的顶梁柱都折了进去。   王夫人伏在孙氏身上,话里带着一股怨毒的劲儿:“姐姐,我心里难受,有苦说不出。”   隔着耳朵,王夫人差点说出自己这些天一直憋在心里头的话,她不敢对旁人说,唯有在孙氏面前,王夫人才终于忍不住,她道:“看着他们装出一副悲哀的模样,我这心里不知道有多恨!若他们有心,便不会打这场仗,我家老爷也用不着身亡。他们高枕无忧,我们家老爷却尸骨未寒。”   如今还来提什么赔偿,什么抚慰?再多的东西,能抵得上他们家老爷一条命么?   孙氏怜惜地拍了拍她的背,小声回了一句:“这样的话,以后都别说了,只准说这么一回。”   王夫人不语。   孙氏陪着王夫人坐了一整上午,中间不知道劝了多少好话,也不知道陪着哭了多少次,总算是让王夫人觉得好些了。其实家里没了人,一时半会儿的肯定缓不过来,且不必说,王夫人自己还犯了肘,嘴上不说,其实心里不知道怨恨成了什么样子。这样的人,往后必然过得更苦。孙氏就怕她走向另一个极端。   从将军府里头出来之后,风一吹,孙氏眼尖都有些干涩。方才在里头哭得实在是太厉害了,如今见了风,实在是难受得很。   唐璟赶紧扶着孙氏上了马车,取出手帕沾了沾车上的茶。虽是冷茶,可有总比没有的好。   孙氏敷在眼上,也总算是好些了。她叹了一口气,颇有些物伤其类:“二郎,你说您爹……”   她欲言又止。孙氏说不下去了,她甚至不敢想象,若是丈夫回不来的话,自己会怎么样。她这性子,可不比王夫人强,就连王夫人如今都已经变成这样了,若换做她……孙氏只要想想那日子,便觉得自己还不如抹脖子死了算了。   唐璟眼看着她又要伤心了,想要安抚一句说不会的,可是这话却总说不出来。世上哪有什么绝对的事儿呢?   孙氏没等到儿子的回话,越发的着急了:“你是不是也觉得他不该去?谁能想到那前线竟然如此的凶险,王将军从前是何等的骁勇善战,他还比你爹年轻呢,竟然都已经没了。你说您爹会不会出事啊,应该不会的吧,啊?二郎你说话啊。”   “娘,别多想。”   “我怎么能不多想呢?”孙氏再次陷入了焦虑。王家的事儿,就是压垮孙氏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这样,唐璟也就只能尽量说些好话,让他平静下来。换做平时可能有用,可是今日算是也被刺激到了,回了府上之后,人就有些恍恍惚惚的,甚至偶尔还会说一些胡话。   唐璟不免担心,交代了张嬷嬷仔细照看着,又吩咐了人去晋阳侯府带个话,请他祖母和舅母到府上来一趟。有些话,唐璟觉得他祖母来说,要比他说来的好许多。   王将军身亡一事,就像一颗小石子,虽说搅乱了京城风平浪静的局面,可是这微波也只是暂时的。等涟漪散过去之后,众人便还是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还是在干什么便该干什么。   死的毕竟不是自家人,哪怕是沾亲带故的,也不会认真伤身多久。只有家里有人从军的,心里一天比一天提得高,生怕自己一个不留神,噩耗便落到自己的头上。   孙氏因为这件事,伤神了好些日子,她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常拉着唐璟,说她心口难受,总觉得要出事。唐璟以为她又在多心了,并不多在意,于是赶紧安慰,将孙氏给安抚下去了。   唐璟也是头一次经历这样的事。   哪怕他一遍遍的告诉自己,这种事压根用不着他为此费心,个人都有个人的命数,个人都有个人的缘法,可到头来,他还是免不了要派人时时打探。他终究还是找不到袖手旁观的。   日子一天天过去,随着大燕与安南战事的持续,前线传来的噩耗,一天比一天多。安南那边是蓄谋已久,大燕这边亦尽是精兵良将,两边相差并不是很多,这便导致战事开始胶着起来。一时间难以分出胜负来。   朝中观望的人,如今心中也已经有了结论,只怕这回是个持久战。谁都不愿意看到这样的结果,不能速战速决,对安南没有什么好处,对大燕也是一样的。   前线打仗,后方补给。此间要花费的人力财力,不知其数。不仅是朝臣,就连圣上也开始后悔起来,只是悔也不能说,毕竟他是一国之君,怎可轻易说悔?   只私下见到太子的时候,他才会长叹几声,道自己先前却是小看了安南,实属不该。 第167章 土豆收成   战事发展成这般,就连唐璟这个几乎游离于朝堂之外的,都已经被召见了好几次了。皇上如今对土豆显然更加关心了,每次召唐璟进宫,都会细细的问他,生怕那土豆中间或又出了什么事情。   唐璟每次回来也不过都是差不多的话,不过皇上仍然不大放心,还是要时时问起来。唐璟没有别的办法,他总觉得,如今圣上的心态已经跟他娘差不多了。   如此又过去了一段时间之后,总算是等到了土豆长成的日子了。对此,唐璟也是松了一口气。他真是怕了再被圣上如此频繁地召见了。   在府里要应付他娘,在宫里还要应付圣上,唐璟已经是身心俱疲了。   五月中旬,唐璟叫了人进了宫带话,让他们禀告圣上说土豆能收获之后,宫里边立马就回了消息过来,让唐璟他们即刻开挖土豆。更甚至,他们收到一半的时候,皇上还亲自过来了一趟。   虽然有唐璟在,可皇上想要自己亲自看一看这收成到底是怎么样的?等去了那儿之后,才知道今年的土豆果真如唐璟说的那般,是个丰收年。   仅仅只挖了一片的地,那收上来的土豆便堆得到处都是,已经装了好几个大袋子了。鼓囊囊的立在那儿,叫人看着说不出的安心。   这可是救命的粮食!   周丞相也是跟着皇上一道过来的,见到如此情况,便大笑着与皇上道:“如此,圣上可心安了?”   光是京城这一带便有这么多的土豆,再加上胶西那一边的,这上半年的收获也算是可观了。周丞相心中算了算,道:“仅京外跟胶西的土豆加起来,便足够军中百姓三个月的口粮,再不必动用夏税。”   皇上虽然也是知道这一点的。如今用土豆做粮食,也不过只是权宜之计吧,本来这些土豆,是要分配给百姓做种子的。如今却要全部都拿去前线,且这么多的量,其实也不过就只用得上三个月。皇上想着,又问唐璟道:“下半年是不是也能种?”   他记得当时太子去胶西的时候,便是去年下半年。   唐璟点头道:“下半年种的是秋薯,八月份播种的话,最快十月底便能收获了。”   皇上与周丞相对视一眼:“如此正好。”   他们之前准备的那些军粮如今还没有用尽,等到用尽之时,再让这些土豆填上,等这一批土豆用完了之后,刚好下一批又出来了。如此往复循环,也足够了。皇上郑重其事地与唐璟交代了一句:“此事,便全交给唐卿了。”   “这本就是微臣的职责。”唐璟道。   看完了土豆之后,皇上又带着周丞相几个去了旁边的棉花地。   如今棉花才长成,还没有开,所以皇上即便是想看也看不出什么来。其他有些大臣,更是连着棉花到底长得什么样子都不知道,跟在后头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看什么,就觉得这片地里种的东西有些怪怪的,也不知他长成的时候是个什么模样。   萧衡落在后头,与唐璟并行一侧。这阵子萧衡也忙,抽不出来空与唐璟联系。如今他从宫里头出来,便借着这点时间,与唐璟说上两句话。   这么些时日不见,两个人之间倒也没有显得怎么生疏。唐璟大大咧咧,仍然觉得伯温兄是他的好兄弟,所以态度依旧热切。   萧衡见他如此,也稍稍放心。他来的时候也担心过,倘若唐璟对他冷淡了该怎么办。   两人一路闲聊着,并不说朝堂上的事。因萧衡知道,这些事情唐璟都不爱听。说着说着,话头不知不觉就落到了太后娘娘身上。萧衡提起了上回唐璟送的那些肉:“也不知你庄子上的猪是怎么样的,滋味儿与别个不同。”   “不同?”唐璟觉得有些好笑,他承认他庄子里头的那些猪肉确实是好吃,可如今萧衡提起来味道不错,唐璟却觉得他们应该是从来没吃过所以觉得新鲜罢了,因而揶揄道:“伯温兄怕不是头一回吃猪肉吧?”   萧衡笑了笑,并没有否认。他确实是头一次吃,以前并没有吃过,所以他可不知道猪肉是什么味道。   唐璟有些得意:“我就知道你们宫里的人肯定是没有吃过的,所以才特意送了过去,总不能让你们一辈子都吃不到猪肉是什么味道吧。那日子过着还有什么意思,须知人生在世,不过吃喝二字。”   他朝着萧衡眨了眨眼睛,一副看我对你们多好的模样。   萧衡哭笑不得,这又开始胡说八道了,不过他也纵着唐璟,顺他的话往下说:“确实是承了唐兄你的情了。不过,如今最满意的,只怕是皇祖母那儿。上回你送了一只猪腿,晋王叔也送了一份过去,皇祖母见送过去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便分了一些给底下的宫人尝尝味道。如今长乐宫的宫人都费尽了心思,想要差人打听怎么着才能买下你庄子里的几头猪。”   也是因为他们都尝到了味道,所以才念念不忘。长乐宫里头手有余钱的宫人多的是,他们一辈子被圈在宫里,如今也不过就是贪一贪口腹之欲,因而太后并不管,甚至多有纵容。   唐璟听了,心头一动:“那太后娘娘呢?”   “皇祖母啊……应该也是挺喜欢的吧。”萧衡笑道。   唐璟开心得眯了眯眼睛。太后娘娘喜欢就好,他本来还有些担心的呢。他又大大方方地说了一句:“我不知道太后娘娘那么喜欢。不如这样,等下回我庄子里头在杀猪的时候,再送一些过去就是了。”   萧衡点头,也觉得他做得妥帖。   一时,唐璟又提起了自己已经快写好的那本书。   “……我本来是零零星星地写了一些的,直到近日才将其整理好,回头若是挑不出什么错的话,我便打算送去御前,让圣上过目了。”   萧衡不想唐璟还有这样的心思,又问:“你那上头写的,可是养猪之法?”   “自然是。”唐璟想,他这么辛辛苦苦的养了这么多的猪,如今有了成果,他肯定要风风光光的一回。不出一本书,实在对不住他这么长时间的努力。   萧衡忙问:“那上面的法子可难?”   “不难不难,也就骟猪难了些,不过若是有心人,自然也能学得会。至于其他的,照着上面做就成了,没有什么难不难的。”   萧衡笑了笑:“还是唐兄有心。”   唐璟摸了摸后脑勺,被夸的有些飘飘欲仙了。他就喜欢别人夸他,因为他确实挺有心的,唐璟还迫不及待地跟萧衡分享起了自己的书名:“这书的名字我都给取好了,就叫《唐氏养猪大全》,又直白又好懂,想必应出去了之后必定大卖,伯温兄,说这名字好不好?”   “叫什么?”   “《唐氏养猪大全》。”   萧衡诡异地沉默了一会儿,半晌,他斟酌着道:“只怕国公不会喜欢?”   唐璟撇了撇嘴:“关他什么事,这可是我写的书。”   他的书,名字如何自然是要他定的,与旁人又有什么关系呢?   萧衡听了,便也不好意思让他改名字了。反正,有用就行了。   回宫的路上,萧衡还把这件事情跟他父皇提了一嘴。皇上对唐璟的事儿一直都挺感兴趣,听了萧衡的话之后,立马追问:“那他什么时候会把那本书送进宫来?”   “想来也就这两天的事儿吧。”   皇上一想,还觉得这也算是难得的好消息了。他这些日子因为前途战事吃紧,每日都睡不着好觉,如今来了这么一本书,虽然不是什么大事儿,可能是推广开来也算是于国于民有利了:“对了,你刚才说他那本书的名字叫什么来着?”   萧衡脸色一抽,缓缓道:“……叫,《唐氏养猪大全》。”   皇上没忍住,长笑开来。   “朕觉得这名字挺好,不用改了。回头等他这书出来了之后,我让户部按着他书上做一次,如果真的有效的话,朕亲自给他题名。”   萧衡听闻,便知道父皇这已经算是重视了,便替唐璟谢了一句。   果然没过两天的功夫,唐璟那本书便送去宫里了。   皇上抽出空来翻了翻,觉得这书写的还挺有意思的。前头养猪的部分,写的通俗易懂,哪怕只稍微识字的人,也都能看明白到底要怎么做。便是不识字,读给他听也不是不行。至于后头,还附着好几十道菜谱。   皇上待看到那菜谱,便又乐了:“这小子为了他的书能大卖,也算是费尽了心思了。”   “这是怎么说?”福禄公公也凑了过来。   皇上摊开了书:“你瞧,他还在上头附了图,生怕旁人不知道他那几道菜有多好吃似的。”   福禄公公一看,只见那上面的图画的惟妙惟肖,不知道多生动。   “你让人将这后面几道菜谱子抄录下来,一份送去成王府里头,一份,送去给太后那儿吧。”   福禄笑呵呵地应下了。   成王那边,自然是高高兴兴地收下了。他已经在唐璟手里拿到了好几个菜谱,可是好东西不怕多,再来几百份他也要。   至于太后那儿……福禄公公送过去的时候,觉得太后娘娘的模样有些怪。   说不喜欢吧她又收下了,说喜欢吧,却又没有露出什么笑脸来。不过福禄公公知道这位太后娘娘素来不喜欢唐璟,以为如今她还是不喜欢,只留下了几道菜谱之后,便退下去了。   太后望着那一沓东西,许久无言。   宫人上前,小心问道:“太后娘娘,这东西可要先收起来?”   太后略一思索,觉得自己没必要再那般顾忌面子了,因而道:“说起来作甚?拿回去给膳房的厨子里吧。”   宫人眼睛一亮。   太后笑骂了一句:“我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性子,往后唐璟送过来的东西,照常收着就是了。” 第168章 大赚一笔   那本书最后还是落到了李尚书手里。   李尚书最近也忙得很,实在是没时间把那本书从头到尾地翻几遍。只掐头去尾,挑了中间最要紧的地方,让底下人逮了两头小猪,给他们去了势。骟猪之后又观望了几天,见他们恢复得差不多了,能跑能跳,吃得比之前还要多,李尚书也就放心得带着这结果,去回禀皇上了。   其实李尚书觉得这压根不必试什么,唐璟那小子做事,虽说东一榔头西一榔头,没有什么定性,可是他每回做的事情却都不会出什么错。这大概就是上天庇佑了,与生俱来的好运道。   皇上听了李尚书的话,只是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因他先前跟太子说,要给唐璟这书题名,所以这回也没食言。   只李尚书看着犯愁得很,觉得这名字实在是太俗了,想让皇上改个名字。不想皇上却没同意,反而说:   “大俗即大雅,再者此书本来也不是给文人雅士看的,自然是通俗易懂来得更重要些。”   李尚书微微欠身:“是微臣多想了。”   皇上也不再犹疑,当即提了笔写下几个字。李尚书看了一眼,脸上表情还是莫名得很。字确实是好字,他们圣上于书法一道上很有见地,可是这么好的字配上这么个名字,怎么看,都觉得古怪。   因这件事在皇上看来是一件好事,所以李尚书也没多多耽误,从皇上那边领来题名之后,别叫人马不停蹄地印了几千份,叫底下的官府帮着推广。   因为李尚书的动作快,底下人也不赶拖拉,所以没过多长时间,唐璟这本关于养猪的书,便已经名满京城了。   没有一个人敢对这本书指手画脚的,也没有一个人敢再说唐璟不务正业了。本来么,人家的主业就不是什么正业,再去追求那些大道理岂不是无稽之谈?更没有人敢说猪肉低贱了,试想,这汝阳侯庄子里头的猪肉都已经送去了宫里,听说连皇上和太后娘娘都吃了,这天子都不嫌弃,他们若是还敢嫌弃,打的究竟是谁的脸?   他们又不是活的不耐烦了,怎么敢做出这样的事?   更兼醉仙阁的几道招牌菜确实太过有名了,众人虽不知道这几道菜出于唐璟口中,却知道那几道菜名声极好。更有不少达官显贵是吃过的,知道猪肉若是烧的好得话,未必比不上羊肉牛肉。以前旁人不喜欢吃,只是因为不知道怎么烧。   如今听说这汝阳侯的书中还附了许多菜谱,那些达官显贵也按捺不住了,一个个上赶着打听那些菜究竟是什么了。   更有那些想要养猪的人家,听旁人说若是按着这方法养猪,养出来的不仅比寻常的猪肉嫩些,还能多添四五十斤的猪肉,当即更心动了。   那可是肉啊,谁会嫌肉多呢?   本来按照李尚书的意思,印出来的那些书是准备给官府推广用的,可因为唐璟名头太大,以至于百姓一个个都想买回一本来,地方官府手里的那几本,便显得不够用。   才没过几天的功夫,李尚书便收到了许多消息,无一不是让问他乐不乐意加急再印的,还有便是请他定价。   李尚书一听定价二字,心思立马活泛开了。他立马放下了手头的事儿,匆匆地就去了宫里头,让皇上拿主意了。   起先他还没有想到,这小小的本书,竟然也能赚钱。能赚钱的东西,在李尚书看来,便已经不是什么小东西了。他觉得,或许朝廷应该给那本书多分一些注意力。   这价钱定的高不合适,定得太低了也不合适。总而言之,一定要最大程度的获利!虽说唐璟当时将这本书呈上来的时候,也没说要靠着这本书赚钱,可是这白赚的钱,唐璟可以不要,户部却不能不要!   李尚书已经想好了,那些想买的人,朝廷自然应该满足他们的要求。等这一批手有余钱的人把这本书买回去之后,剩下没钱买的那些人,再让地方官府派人传授这书上的东西。反正,就是要把这本书的收益最大化。   不过仔细想想这件事情,李尚书自己也觉得惊奇,他说完了正经事之后,才与皇上感慨道:“一开始微臣让人印书的时候,还从未想过这本书会如此受欢迎。”   “唐卿的东西,受欢迎些也是正常。”皇上已经对此见怪不怪了,“倘若这书推下去,溅不起什么水花来,那才叫朕惊奇呢。”   李尚书听着这话,心道自己对唐璟那厮的了解还是浅了,如若他能有圣上这样的远见得话,兴许这能再挣不少呢:“只盼着汝阳侯过些日子再出几本书。”   皇上听着笑道:“他如今哪儿有这个时间呢?”   还得替朝廷种土豆呢,哪儿能分得出多少心神呢?   众人也不知道李尚书在大明宫里头同皇上说了什么话。总之等他出来之后,皇上那边便立马下了命令,让户部急印十万本,赶忙送去各处以备当下之需。   李尚书心里其实早已经琢磨开了,物以稀为贵。若是这回一下子印得太多,人人都能拿到一份,那么往后这书也就只有这么一回赚头了。可若是每回都吊着他们,那兴许还能得一个长久的买卖。总而言之,如今正值战事,手里的钱自然是越多越好。   以往他怎么就没意识到呢,这唐璟还真是个宝贝。都怪镇国公那老东西,害他久矣!   要是唐璟真能再出几本书就好了,或者,再想个能让朝廷赚钱的法子来也是不错的。就是不知道,那榨油机子一样的物件儿还能有几次。   外头穿得赫赫扬扬的,唐璟这个当事人自然也听说了不少。   只不过他听说的要稍微晚一些,唐璟这几天,打听的一直都是前线的事情,对于京城这边的消息反而不大在意。   之前他听说,他们家的老头子在前线连着立了不小的战功,引得如今外头对他都是一片称赞声。   可唐璟却记得,当时那老头子离开京城的时候,是答应过他娘不冲在最前头的。果然,那老头子说的话就没有一句是准的。   唐璟受他娘所托,不得不注意着前线的一举一动。等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的书出来了,还是旁人过来告诉他的。   这两天,总不少人到他这边来说恭喜,旁人就罢了,唐璟想着他们不过也就是客气客气过来说两句好话,可是见奉安也过来拍马屁的时候,唐璟立马就将人给逮住了:   “你倒是说说,我写得那本书到底有多好卖?”   “自然是顶顶好卖了。户部一开始只印了几千本,发给底下的地方官府之后,压根不够人抢的。后来又印了十万份,还是不够,一天的功夫听说就抢完了。如今人人都等着要,催着朝廷赶紧印呢。”   唐璟晕晕乎乎的:“那朝廷岂不是赚了好大一笔?”   “那是自然的。虽说这回的书卖的不算贵,可是毕竟卖了十多万本,且瞧着,往后还有的卖呢。人家未必就是真想养猪的,有不少纯粹是冲着少爷您的名头,非得要买一本来看看。少爷您是不知道您如今的名声有多好用,我估摸着,朝廷就是想用您这名头赚钱呢。”   唐璟“嘶”了一下,心都在滴血。   他真是亏了,亏大了!早知道就不该那么大方地把书交出去,应该先同李尚书商议的。就这么交出去了,如今再想找人要钱都不好意思了。可怎么说他也是费了一番心血的,结果赚的钱却没有他的份儿。唐璟这个俗人,立马就心疼上了。   “他们得了那么多的钱,竟然一点都没想到我头上。”唐璟心疼得脸色都扭曲了。   奉安傻乎乎得问道:“少爷,咱们这样的人家,哪里还缺钱用呢?”   别说以前在国公府的时候有夫人贴着钱,即便是如今,他们少爷也挣了不少回来,早不是一开始连吃的米粮都得用王管事当物件儿来换的日子了。   唐璟没好气地敲了他一下:“蠢货,谁会嫌钱多啊?”   更何况,他如今是真的没什么钱了。唐璟这两年来攒下了那么多,一部分交到了张嬷嬷手上,让她准备着聘礼,另一部分,唐璟已经交给带去了他大哥那儿。   他大哥离开的时候,唐璟便叫他打听打听那边可有什么好买的地。如今他大哥来了信,说是给他相中了两个庄子并庄子外头的一大片地,唐璟自然少不了出点血。这就两处,便已经将唐璟的家底掏得差不多了。   他坐在那边长吁短叹:“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有一笔收入。”   奉安笑道:“这不是容易的很吗?等少爷的棉花种出来,圣上肯定是要封赏的。”   唐璟一言难尽。他没告诉奉安,当初自己封侯的时候,就已经把这棉花的赏赐提前用掉了,如今哪里还能再有一次赏呢?   棉花不靠谱,写书又被李尚书给坑了一次,唐璟没什么办法,只好自力更生,再想想别的计策了。   正逢唐璟琢磨着能有什么赚钱的好方法的时候,孙氏却突然跑了过来。   来得突然,事先一点儿都没知会唐璟。   唐璟一看他娘这脸色,便觉得不妥,这么几日的功夫,他娘看着已经轻减许了许多了。   唐璟一把扶好孙氏:“娘,您怎么来得这么急?”   “二郎啊,”孙氏一把抓住唐璟的手,“我这两天实在是觉得心口难受,生怕你爹真出事了,在家里实在是待不住,所以这才过来寻了你。”   唐璟轻轻拍着孙氏:“放心,不会有事儿的,您就是因为王将军的事儿吓到了。”   孙氏摇头:“不,不是因为王将军。”   她自己知道,这回的事儿,跟王家压根没有什么关系。打从前几天开始,她就一直心神不宁,孙氏心里门清,这是出事儿了。 第169章 打听消息   镇国公确实出了事。   他怎么说也是副帅,旁人都在上阵杀敌,他总不好一直待在营帐里头,做着缩头乌龟吧。看着折损的那些将士,尤其是里头还有几个年轻的小将,镇国公每每都是痛心不已。   那么年轻,不该折在这战场上头。   镇国公忍了几日没忍住,终究还是按捺不住,驳了一个小将准备单独上阵的打算,自己披坚执锐,去了战场。   首战自然是赢了的。   镇国公打从懂事开始,便在战场上摸爬滚打,老国公也是个狠心的人,就这么一个儿子,却丝毫不顾着,任凭儿子自己在沙场上闯出了一条血路。镇国公如今的功绩,与他的地位出身没有半点干系,都是他自己辛辛苦苦挣来的。如今他年纪虽说已经到了,可是经验却仍在,甫一入战场,便如游龙入水,领着一营兵将,打得安南军连连溃败。   他们大燕,好一阵子没有这样痛痛快快的压着安南打了。   因这一战打得实在是痛快,镇国公也就忘了出征时孙氏的那些交代。虽然心中有一些抱歉,可是镇国公也安慰自己。古人云,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他如今这样也是因事急从权,并不是他的过错。   再则,这件事情他不说旁人不说,孙氏又怎么可能会知道。抱着这样的心思,镇国公一连带兵作了好几次的战,无一不胜。   可战场上哪里有什么百战百胜的人呢?如今这一回,镇国公自己就吃了一个大亏。也是好在当时镇国公身边恰好就占了一个自己人,替他挡下了一点,如若不然,今儿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镇国公回来之后,军中便有大夫替他包扎好了伤口。   众人退下之后,只留他一个人在营帐里头休息。   如今兵部尚书前来看望,见镇国公这脸色青白的模样,有些叹息,却又忍不住责怪:“我听那大夫说,倘若你胸口的伤再偏一寸,这回命都快没了。”   镇国公青白着脸,听到这话却还硬气了一句:“我这不是还好好地坐在这儿吗?说什么晦气的话。”   “你可真是无药可救了。”   兵部尚书与镇国公交情也不浅,虽不比李尚书那般,可他与镇国公也是一同上阵杀敌过的。且他出征时,那晋王爷还特意托人带了话过来,让他照料一下这位老国公。于情于理,兵部尚书也不忍看他这样。   其实,镇国公这几次请兵上阵时,不少人都是不赞同的。无他,只是因为镇国公身份不同,且年纪又大了,万一要是在战场上出了什么事儿,他们哭都没地方哭去。只是前几次他们说这些话,镇国公从来都是不听的,总说他们磨磨唧唧,没有一点当兵的血性。如今可好了,这血性倒是有了,血也流了一堆。   兵部尚书没好气地教训道:“我听吴元帅说,你身上的伤本来是可以免的,是你心急了,非得头一个冲上去,取人家将领的首级,这才叫自己腹背受敌。若不是后头还有陈将军,你如今怕是连坐在这里享福的机会都没了。”   镇国公自知理亏,听到这些教训也是一声不吭。   “你受了这么重的伤,往后你就别再想那些上阵杀敌的事儿了,仔细养好身子才是最要紧的。至于带兵,就交给旁人好了,你若是实在闲着,当个军师也不错。”   “我就只配当个军师?”   兵部尚书轻蔑一笑:“你以为呢?”   这破身子,当军师他还嫌弃呢。   镇国公憋了半天,又说了一句:“那不是会闷出病来?”   “不闷出病来也可以,要么,就去外头送死了,你愿意不?”   镇国公闭嘴了。   当军师就当军师吧,总得等他好了之后,再领兵将那安南军打的落花流水,溃不成军。   本来这次的战役,镇国公是有七成的把握能赢的。天时地利人和都在他这边,镇国公压根没把那些人放在眼里。不过也是因为太大意了,事先存了轻慢之心,所以才输得这么彻底。   镇国公自然是不服气的,可他却不能不服这形势,如今他这身子骨实在不能折腾出什么事的,总得要先养好,至于别的,再徐徐图之。不过,很快镇国公便意识到了一件事:“我受伤的消息,你没散布出去吧?”   “还需要我散布呢?你堂堂镇国公,在战场上差点没了性命,站着出去横着出来,这点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兵部尚书嘲讽道。   镇国公急了:“我说的不是这个。”   “不是这个还是什么?”兵部尚书起先不解,待看到镇国公隐隐有些慌了,才突然灵机一动,“你说京城那边吗?”   “对!”   兵部尚书不怀好意道:“那你估摸着是完了,消息定是早就送出去了。”   镇国公后背一凉。   他勉强安慰自己,这……这也不算是什么要命的事儿不是么?不过就是在战场上受了些伤罢了,又没个前因后果的,想来孙氏应该不会太乖罪他。   兵部尚书却继续说了一句:“不过,前些日子你在战场上那些英勇事迹也一道上报上去了。”   镇国公目光惊愕。   “你可别这样看着我,又不是我报上去的。你也知道前些日子,大燕战绩不佳,传到京城之后惹的人心动乱,如今正需要捷报加以安抚。偏偏你又是冲在最前头,且还连上了好几场,主帅见你这般厉害,自然是要给你去邀功的。只怕如今京城里头,人人都在你镇国公骁勇善战呢。”不过等到这次的事情传过去之后,只怕风声又会变了。   镇国公听完,脸色更苍白了些许。   也不知往后回京,家里头又要吵成什么样子了。镇国公只要一想想那情状,便冒出了一身冷汗。   兵部尚书不解,尚在旁边问他 :“你这又是怎么了,额头都冒了这么多的冷汗,要不我让大夫过来瞧瞧?”   镇国公摇了摇头,干巴巴道:“不必了,我只是想起了一些不大好的事儿。”   兵部尚书跟他这样说,也就没有坚持叫大夫了。他也不过就是在镇国公这里说了几句话。见镇国公性命无碍之后,又交代了他仔细养着,便出去了。   如今的军情,实在是不容乐观。   两边打了这么多的仗,各自损耗都不小。可他们瞧着,那安南却丝毫没有撤退的意思,颇有些孤注一掷的味道在里头。可见,这位新继位的安南王绝对是个难缠的。   打持久战从来就不是他们大燕的意思,他们想要的是速战速决。可如今这件事显然已经是不可能的了,不管是被动还是主动,他们都不得不陪着打。   安南那边,似乎还没有听说过粮草不足的消息。可是他们这边的粮草,却支持不了那么长时间了。   兵部尚书回去之后,仍然都想着粮草一事该怎么办。虽说前些日子他们已经上报了朝廷,可他也知,这些年为了赈灾,朝廷也没剩下多少粮食了,这关口,还不知道能不能拿得出来呢。   昨儿得的消息,说着粮食过几天便过来送过来,可这消息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毕竟粮食一天没到,他们就一天不得安生。   再则,如今虽然还在夏日,可要不了,多长时间便要入秋入冬了。这御寒的衣物,也是得提前备好的。这一点,也不知朝廷那边有没有早做准备。   正如兵部尚书所说,没过几天,有关镇国公战败受伤一事,便已经递到大明宫了。   唐璟在安抚了孙氏之后,别立马又叫人出去打听。这话消息来得慢。在宫门处受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打听出了些眉眼。   孙氏被这三言两语被弄得越发惶惶不可终日。   听了消息只说是重伤,却又没说重到哪个份上。孙氏只得再求上唐璟。她也是没有别的办法,所以只能找儿子了。   “二郎啊,你赶紧叫人去向他打听打听,问问那老头子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说起这个,孙氏又是担心,又是愤怒:“我就知道他肯定没有把我的话放在心上。离开的时候答应的好好的,结果一去战场,就立马疯魔了,我就知道他是这么个鬼性子,从来都是说话不算话的。且等着,他这回若是没死,回来我也得剥了他的皮!”   孙氏语气格外的重。   可是骂了两句之后,她却又忍不住哭了起来:“万一真的死在那边可怎么是好,这战事究竟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唐璟被她哭得心乱,勉强安慰了一通之后,又赶忙让吉祥去找周侍郎。   唐璟能劝孙氏,可却没人能来劝他自己。他在院子里来来回回地晃了两圈,心里都还没有定下来。   等到听到外头的脚步声,唐璟头一个边冲了过去。   果真是吉祥回来了。   “如何了?”唐璟问道。   孙氏也急急忙忙地从屋子里头出来了。   吉祥去得快深吸了一口气:“少爷您别着急,这回虽出了事儿,却不是什么大事。”   吉祥心里称奇。那周侍郎果真消息灵通,出了事儿之后他那儿便立马有消息过来了。道是镇国公伤虽伤了,却并不伤及性命,让唐璟不必担心。   唐璟闻言,心里一块大石头瞬间落下。他这会儿却是真淡然了,转头看了孙氏一眼:“娘,如今你可放心了?”   孙氏呼了一口气:“没有性命之忧就好,只是伤了的话,回头养养就好了。”   且孙氏也知道,那老头子若是没了缰绳,哪儿能勒得住他?如今受点伤,不仅不是坏事,反而还是好事儿。受了伤,总比没了性命强。孙氏这几天提心吊胆,也就这一刻,才觉得好些了。   她抚着胸口,看着旁边围了这么多的人,忽然又有些羞恼。竟被旁人看了笑话!   这事儿她且先记着,等那老头子回来之后,看她不收拾死他! 第170章 钦州买地   消息是从周侍郎嘴里透露出来的,周侍郎这人虽然嘴巴大了些,但是并不会胡说八道,让既然都已经这样说了,唐璟便不疑有他。   这回那老头子亏肯定是吃了,但是应该也不会出大事儿。当然,仅仅是这一次。下次他还会不会逞能,唐璟就不知道了。他只知道,他娘已经开始琢磨修书一封送去战场上,好好地痛骂他一顿了。   送走了骂骂咧咧的孙氏,唐璟自己又去前头寻了周侍郎一趟。恰好他过来的时候正奉散值,周侍郎刚好又从工部出来,还没有走多远。   见唐璟找了过来,不用想周侍郎也知道他过来是为了什么,老远便问道:“你又过来做什么?不是才跟你说了么,你家老子没事儿!”   唐璟急忙解释:“我不是过来问他的。”   周侍郎打量了他一眼,明显是不相信的,他笑着问:“不是问你老子,还能为了谁?”   “我是想问问,如今前线战事是否当真那般吃紧了?前些天不是听说还行么,还打赢了几场胜仗,怎么这一下子——?”   “什么一下子?”周侍郎立马反驳了他的话,两个人一边往前走,周侍郎一边说着他从别处打听出来的消息,“这战事吃紧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只是朝廷这边一直对外瞒了些,没叫全都传扬开,省得引起什么动荡。先前镇国公领着打了几场胜战,听说上头刚想拿着这件事做文章的,却没想国公爷这么快又受伤了,如今再想鼓吹,已经不合适了。也就是他们那边口风瞒得紧,所以才没有传了些出来,还叫你们家知道了。”   如今坊间那些人,倘若不是一点到晚盯着前头的人,也不会立马就知道镇国公战败这事儿的。   唐璟听了之后,心里沉甸甸的:“那往后该如何?”   “还能如此?这仗既然已经都打了,咬牙也得继续撑着,除非安南那边率先投降。”他们大燕肯定是奉陪到底的,绝对不能服输,如若不然,外头的藩属国该怎么看他们大燕?大燕丢不起这个脸。   不过想想也知道,安南投降肯定是不可能的事儿了,那些人的心口比他们可大得多呢,这是明摆着想将他们大燕一网打尽的意思。   “如今就看着谁能先熬死谁了。”周侍郎总结了一句。   唐璟又问:“那如今安南那边的物资可足够?”   “这个……”周侍郎也犯了难,他小声道,“我这点倒也得了些消息,只是不知道真假,是我表叔的小舅子告诉我表叔的,我表叔回头又跟我提了一嘴。”   唐璟可不在意他这消息又是从何处听来的,打断了他的话:“你只管说就是了。”   周侍郎咳嗽了两声:“我听说啊,这安南如今攻势虽猛,但是其实也不过就是外强中干。说是准备齐全,可也不比咱们好大哪里去。不过,虽好不到哪里去,却还是强国咱们的。”这点不容置疑。   唐璟探了探身子:“这消息可准?”   周侍郎摇了摇脑袋:“我都没有上过前线,哪儿知道准不准呢,反正人家就是这么告诉我的。”   唐璟微微有些失望。   这档口,旁边又过来一个人,却是张秉陵。唐璟正要同他打一声招呼,结果张秉陵一看唐璟边上还跟着周侍郎,立马变了脸色。   他沉着脸,对着唐璟点了两下头之后,只当做没有看到周侍郎一般,扭头就走了。   唐璟回头看了周侍郎一眼,替他觉得尴尬。不想周侍郎却丝毫不在意,还道:“不用管他,这人肯定是知道自己错了,又拉不开脸皮来跟我道歉,所以才避着我。”   周侍郎对张秉陵的心思门清。   唐璟干巴巴地笑了一声,他怎么就没看出来张大人有心道歉呢?分明是不待见吧。   从周侍郎这里回来之后,唐璟也知道前头的情况不容乐观了。只是再不乐观他也没有办法,总不能劝圣上撤兵吧,若真撤兵,那他们大燕的脸面也算是跌尽了。如今这情况,已经是进退两难了。   他当时也想想一个绝妙的办法,最好是直接能把安南军击退。可是这办法也不是一时半刻就能想出来的。唐璟越想,越觉得脑子里头杂乱无章。   没办法,他只能将自己能做的事儿办好,剩下的再慢慢想,说不定哪天他突然就有了一个惊天动地的好主意呢。   土豆收好之后,多余的交给了朝廷,剩下的仍被唐璟用作种子。因这东西不能连种,唐璟又让户部的人在附近挑了别的地儿,打算过段时间就种上。   他大哥那儿,昨儿刚好也来了信,说是庄子跟田地已经买好了,唐璟什么时候派人过去都成。   择日不如撞日,唐璟回去之后便将秦风几个召到跟前来了。他也不说别的,直接跟他们道自己在钦州买了一片地,如今正要选两个人到那儿当管事。   秦风几个听罢,虽然没有明着说,可是目光却殷切地放在唐璟身上。毫无疑问,他们都是想去的。   唐璟也知道他们的意思:“我知道你们肯定都愿意替我分担,这只是头一个庄子,往后还有别的,所以不必着急,便是挨个儿轮着也会轮到你们头上的。如此这次,你们谁想过去,直接站出来便是了。”   秦风率先站了出来。   后面一个人看他站出来,也有样学样地跟着。   唐璟立马拍板:“成,就你们两个了。”   说得干脆利落。   就连秦风自己也没想到,事儿会这么容易就成了。他眨了眨眼睛,有些呆滞地望了唐璟一眼:“少爷,您不用考校一下么?”   “考什么,你们的能耐我还不放心么?如今不过就是让你们管两个庄子,又不是什么大事。”他们几个这些天的表现,唐璟一直都看在眼里,知道他们能力都够,如今胆量也上来了,自然更好。   唐璟又看了余下几个一眼,见他们一个个的面露可惜,便劝了一句:“没挑中的也不必担心,我说了往后有你们当管事的机会,便肯定是有的。”   几个人互相看了一眼,连忙谢过唐璟。唐璟挥了挥手,让他们先下去,他还有些话,要单独交代秦风他们俩。   屋子里没了别人,唐璟才从桌上拿来了一个画册。这是当初他去山东的时候让几个侍卫带过去的册子,如今过了这么长时间,册子又厚了几分,都是唐璟添上去的。   “此去南地,你们千万要时时注意着,若是寻到上面画的东西,立马给我写信。”   唐璟将册子交给两人。秦风脑袋瓜子灵敏一些,立马想到了:“少爷,这上头画的可都是跟土豆棉花一般的种子?”   “不错。”   秦风忽然激动起来,倘若真的找到的话,那下一个立功的人里头,岂不是也有他的一份儿?当下,秦风便带着人表决心了:“少爷放心,我等必定仔细去寻。”   唐璟看他们如此上心,又道:“也不必太将这件事放在心上,随缘就好。”   虽说有这样的话,可是依旧两人脸上的兴奋劲儿丝毫不改。本来他们对这一路还是有些担心的,可如今有这么一件事在前头吊着,两个人顿时觉得前途一片明亮。他们家少爷去了一趟山东,便能找到土豆,说不定他们南下也能找到一个差不多呢,这谁说得准?   唐璟吩咐了这件事之后,又另给了他们一本书,书上都是唐璟罗列出来他们在南边儿可能会种的东西,该注意的地方唐璟都已经写明了,就这么一点东西,可是费了唐璟差不多半个月的功夫。   交给他们的时候,唐璟还交代:“反正去了那边也还是种地,与这边并没有太大的区别,你们寻常新对待就是了。若是遇上棘手的,拿着我的物件儿去寻世子爷便是了。”   两人连忙谢过。   再之后,唐璟便打发他们回去收拾行囊了。他已经跟王管事说好了,三天之后送他们去商船上头,到时候一路南下,要不了两个月便能去他大哥的治地。那地方偏僻归偏僻,却也是个好地方,若是找到合适的种子,未尝不能种出些门道来。   秦风还未动身之前,唐璟便已经开始着手开始种下一季的土豆了。虽然唐璟没有过问,但是想也知道,当初收上去的土豆,肯定是被运往到战场上的。不仅仅是京城外头收的这些,就连胶西种的那些,估计也尽数运道前线了。战事焦灼,他们肯定是不能在军粮上拖后腿的。   而等秦风他们一路往南,抵达了新置办的庄子之后,已经快到十月份了。唐璟这一批的棉花,也算是长成了。   不独是唐璟,如今从圣上到朝臣,都在死死地盯着这样一批的棉花。收成之前下了一场雨,瞧着有些不好,差点没有将皇上给吓出个好歹来。   好在老天开眼,这些棉花开得还算不错。皇上都没有叫唐璟动手,知道棉花长成之后,立马就带着人过去采摘了。   开着这收上来的棉花,皇上狠狠地松了一口气。   若是没有这玩意儿,朝廷肯定是要再花费好大一笔的,如今可好了,这一笔钱也省下了。前线的军费开支实在是太大,如今朝中,实在是没有多余的闲钱了。   一时又想到前些日子运过去当做救命军粮的土豆,皇上看唐璟的眼神都在发光。   “礼记王制》有言:国无九年之蓄曰不足,无六年之蓄曰急,无三年之蓄曰国非其国也。今我大燕莫说九年之蓄,连三年只怕都已经没了。若不是有唐卿,大燕危矣。” 第171章 圣上取字   周丞相闻言亦走了出来,笑言:“镇国公府不愧是功勋之后,前有国公爷征战沙场,两位公子亦是一心报效朝廷,不为人后。”   皇上颇为赞许地点点头。   镇国公父子三人自然是没得说的。就说镇国公那老小子,虽然脾气不大好,可是功劳都在那儿摆着,这也是他的底气。他们家的大儿子,更是端方有度,如今更是直接去了钦州那苦地方,可见并不是一个贪图富贵之人。至于唐璟,那就更是没话说了。   “朝中能有如此能将,是我大燕之幸。”皇上再次夸赞道。   唐璟继续受宠若惊。   众人瞥了一下唐璟,有些人更是难掩心中的酸涩。像他们在朝中辛辛苦苦了大半辈子,也没得过这么高的评价。如今唐璟才多大的年纪,入了朝堂才几年?就被捧到此等位置。   不过他们虽酸,却也并不敢说什么,如今唐璟已经简在帝心了,压根不是他们这些寻常人能比的。得罪了唐璟跟得罪了圣上也没有什么两样了。   更可况如今唐璟还是功臣。   晋王也站在后头,他一早就得了消息,说是今儿要来收棉花。晋王已经好长时间都没有看到自个儿女婿了,虽然平时他里面也嫌弃的很,但是如今能看女婿,晋王当然是头一个冲着要过来。眼下见到皇兄这么夸自己的女婿,晋王当即摆出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来。   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晋王却还是要谦虚一二的:“皇兄你说这样的话,他可是万万担当不起的,这小子如今都还未及冠呢。他做的这件事,也不过就是孩子气的瞎胡闹而已,刚好被他碰上了。”   旁人脸色越发古怪了,这话是没错,可是说的太骄傲了,可见压根不是什么真心话。   晋王这么一说,倒是让皇上想到了一件事儿:“唐卿啊,我记得你马上就要过生辰了吧?”   唐璟点了点头。   确实,本来他也没有想起来,不过这生辰对唐璟来说,一向都是可有可无。   晋王脸色有些奇怪,盯着皇上:“皇兄,你怎么对他的事情记得这么清楚?”   他一个当岳丈的,都没有记过唐璟这小子的生日,也就方才他皇兄提了一下,晋王他忽然想起来,这臭小子确实是要及冠了。   皇上缓缓道:“爱卿尚未取字,不如朕送你一字如何?”   唐璟眉眼一亮。   李尚书见他欢喜得有些呆滞,立马道:“愣着作甚?圣上的给你取字,还不快谢恩?”   唐璟立马跪下。   皇上见他如此,脸上的笑又深了几分:“羔裘晏兮,三英粲兮。彼其之子,邦之彦兮。表字便为彦卿,如何?”   唐璟忙道:“微臣叩谢皇恩。”   皇上点了点头,私心里觉得自己觉得取得这个字是最好不过了。   晋王却老大不乐意了。他反而以为,这个字不该叫皇兄来取的。唐璟又不是没有长辈,虽说镇国公那个老东西不是什么好人,应该不会有这个闲心替他取字,可是他这个岳丈不是在这站着吗?晋王觉得,皇兄这般明显是越俎代庖了,倒是抢了他的风光。   围观众人里头,也就与唐璟交好的李尚书几人,才是真正高兴的。余下人已经没法儿再酸了,瞧瞧圣上对唐璟这般亲昵的态度,还亲自给取了字,有如对待家中小辈一般。彦卿彦卿,这盛宠,当真是没人可以比的。   在列之中,数沈侍郎心头最复杂了。   他想着,倘若当初他们沈家没有跟镇国公府闹翻,他说他们家那个不争气的二姑娘还是镇国公府的少夫人,那如今得意洋洋的,便不是晋王而是他了。   可事实上哪有那么多的如果,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如今便是在懊恼也没有什么用处。   唐璟取字一事,在诸位朝臣心里掀起了一阵波澜,不过他们也都是经历过风风雨雨的,也不过就是羡慕羡慕罢了,并没有别的什么表现。只在心中记着,回头等唐璟及冠的时候,送一份贺礼就是了。   如今这位可是个红人,多交好一二,总比得罪了他要好吧。别的人且不说,单就说沈侍郎吧。这都被圣上冷了多久了,也就是今儿热闹,所以才带了他过来,如若不然,只怕他还是要被冷着的,多可怜,啧啧。   沈侍郎尽量忽略了自己周身那若有若无的打量。   棉花收上来的之后,皇上又忙让王尚书上前,将这些东西全都交给了工部,让他们赶制过冬的衣物,一旦做好之后,立马送去前线。   如今都已经快要到十月了,压根没有什么日子能够让他们多耽搁的。若是过些日子再下一场雨,那前面那些人的日子变更难熬了。王尚书知道时间紧迫,绷着脸领命之后,便带着人下去了。   周侍郎也跟在王尚书后头。   他们工部收了这么多的棉花,怎么做衣裳也是一门学问。周侍郎明知故问:“这棉花可以用来织布吗?”   “织什么布?先紧着兵将做棉衣穿就是了,哪儿还有这个闲心思织布?”   周侍郎哪里会不知道是这个道理呢。但是他好不容易把那个织布机子造出来,又好不容易得了些棉花,想要再亲自试一试,总希望圣上能看看他们的织布机有多了不得。可如今看来,他显然是白日做梦了。   周侍郎不是不体谅,他也知道自己不该问这些话的,可是就是忍不住,憋不了,有些话他若是不说出来的话,心里难受。且他也知道,跟王尚书说,并不要紧,王尚书也不会乱传出去的。所以他又嘀咕开了:“之前催得那么紧,如今东西做出来了之后,却又没了用武之地了,也不知这织布机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重见天日?”   他瞧着都觉得委屈了。   王尚书知道他是什么心思,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你还不服了?”   周侍郎连连点头。   “不服憋着!”   一天到晚的正经事情不想,尽想些不知所谓的东西。今儿,也是王尚书为这个属下操碎了心的一日。   不搭理周侍郎,王尚书直接领着别人走掉了。   工部的动作也快,才不过十天的功夫,便已经将所有的衣物都赶制好了。   这也多亏得如今人手充足,其余六部为了能早日将这一批衣服运到前线,都调人过来帮忙,如此日夜赶工,期间也倒了不少人,可终于还是赶着将这一批衣物给制好了。   王尚书看着运走的这一批批的东西,实在是感慨良多:“如今只盼着运东西的马车能快点儿,能赶在月末将东西运过去。”   也是如今朝廷实在是艰难,如若不然也不会拖得这么后。   李尚书也在旁边,闻言亦是心中微沉:“朝廷也是尽力了。怪只怪前些年成不大好,为了赈灾,已经耗费了朝廷不少的元气。如今这一仗打得又有些久,不如咱们一开始想象的那般,这才让大伙儿慌了神了。”   王尚书又叹道:“这回还是多亏了唐家那小子呢。要是没有他的话,那……”   那他们兴许也能集得齐这么多的物资,不过肯定是要耗费更多的功夫,更多的精力,且舍不得是要向民间开口了。倘若真到了那个时候,那他们这些当官的脸上肯定也不好看。   “我听说汝阳侯的及冠礼马上就要到了?”王尚书忽然提到了这事。   边上刚准备回去的周侍郎听到这话,立马就停了下来:“确实到了,也不过就是二十来天之后的事儿。”   王尚书有点嫌弃周侍郎又突然插嘴。可是人家是正正经经的回他的话,他也不好太嫌弃了,只道:“那汝阳侯可准备大办?”   周侍郎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如今正逢战事,他哪里会大办呢?我听他话里的意思,似乎只想请家里头几个人一块吃个饭便是了,一切从简。”   王尚书道:“礼不可废。”   周侍郎又有一些羡慕了。连他们家尚书大人都这样说,更不必说底下那些一心想要巴结着唐璟的人呢。看来这次及冠,唐璟收那些贺礼必定是收的手都软了。   这个真是叫人羡慕。   唐璟的及冠礼未到,朝廷的这一批棉衣便已经抵达了前线。   来的这么快,也是多亏了他们日夜兼程的赶路,生怕耽误了一点功夫。这一车接着一车的棉衣运过来之后,叫驻军的将士们看的目瞪口呆。   他们还从来没听过什么棉衣的。听那些个大人说起来,似乎是保暖的东西,捏着与柳絮差不多,只是比柳絮要需要更暖和一些。   他们本以为这东西跟柳絮做的衣裳也差不多了,本不抱什么希望,谁知道穿到身上之后,差别便立马体现了出来。   众人惊喜地互相看一眼,很是稀罕地摸着自己身上的衣服:“这什么棉衣,也太暖和了吧?”   “那是自然的,也不看看这是谁弄出来的东西。”   “谁啊?”   送货的那些官吏清了清嗓子,摆出了唐璟的大名:“这可是汝阳侯种出来的东西,汝阳侯知道吧,前面那批土豆,也是他种出来的。” 第172章 赞颂之声   其实那些官吏也不过就是出于尊敬,这才用汝阳侯称呼唐璟,没好意思直接说他的名字。   不过提到汝阳侯的时候,众人的确有一些懵,有些反应慢的,一时间还没想到汝阳侯究竟是哪个?可后来听他又提到了土豆两个字,便立马明白过来了。   原来是唐大人呢。   他们怎么可能不知道唐大人?别说先前的那些事儿了,单就是土豆这一件,便已经足够让他们感恩戴德了。天知道当时军粮快要吃完了的时候,这些将士们心里是有多慌。没粮食吃,这仗自然也就打不下去了。若是因为食不果腹,败于安南军下,那他们便是千古罪人。   好在,朝廷并没有忘记他们,反而带着满满当当的军粮过来了。虽说这回的军粮有些与众不同,但只要是吃的就够了,何况,这东西还是他们以前只听说过名字,却从未见过的土豆,这可是新粮食。   有人当即道:“真别说,那土豆味道还挺不错的,软软糯糯,煮着吃的时候还有一些香甜,是从前从来没有尝过的味道。”   那运东西的几个官吏也不过就是个小官,认真说起来,并不算多那有地位的人。可是他一听到旁人夸起了唐璟,便立马高高地扬起脑袋,神情颇有些骄傲,好似旁人夸的是他自己一样:“那可不是?这是汝阳侯种出来的东西,绝无仅有!若不是如今军粮吃紧,也不会一下子就全都运往前线,本来这些都是要留做种子分给百姓的。”   那土豆到底是什么味道,他们也知道,毕竟从来也没吃过呀。只不过这东西既然是唐璟种出来的,那肯定是错不了的,反正吹就是了。   众人又问:“那只土豆如今还有吗?等吃完了该怎么办?”   回话那人立马就回了一句:“等这一批吃完了,不是还有下一批吗。这土豆隔个几个月就能种,一种便又能收获好些口粮,你们只管放心,军粮肯定是不会短了你们的!尽管吃,反正土豆这东西,保证管饱。”   有这么一句话,叫众人立马觉得妥帖了。   他们哪里不知道朝廷如今正缺粮食呢?可是如今与安南交战,便是再缺粮食军粮也是必须得舍得,他们也不愿意给朝廷添麻烦,问题是如今再不愿意添麻烦,也不得不麻烦他们了。好在的土豆,真真是个好东西,竟然隔几个月就能种,若真的这样的话,岂不是一年四季都能种了?这般,他们的口粮确实不用着急了。   至于御寒之物,如今也有了。众人都觉得心里陡然一松快,脸色都明媚了几分。   运东西的那小官儿还透露了一个消息:“告诉你们,这还只是头一批的棉衣,圣上为了让你们不冻着,已经召令全国,让百姓贡出这棉花来,政令已下,想必要不了多长时间,这南边儿各地便能收不上棉花上来。且我们听汝阳侯说,这北境也是有棉花的,若真这样的话,收上来也免得两头运了,直接给你们做了棉衣送过来便是,多省事儿。”   “还有这样的事儿?”众人一听,心情又雀跃了几分。   自然,他们也知道如今能得此衣物和军粮,都是多亏了圣上,还多亏了汝阳侯。若不是汝阳侯,他们今年冬天只怕真会冻死在战场上。   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今年冬天格外的冷,如今才入冬不久,外头却都已经上冻了。就连如今那些经历过不少事儿的老将军,都说今年非同以往,不是个寻常的年。   本来这天气冷,对两边都不是什么好事儿。可是如今他们得了这个御寒的宝贝,这天冷可就变成好事了,起码他们是不怕的。   有人甚至幸灾乐祸:“都说安南那边为了此次作战,是做了十足的准备的。就是不知道,这十足的准备里头,到底有没棉衣了?”   “那自然没有的,若是有这东西的话,他们还不立马拿起来穿着,还用得着等到如今吗?”   “就是,这东西只有咱们这里有。他们想要的话,没门!”   因为这一片御寒之物的到来,让不少人心里都火热了起来。哪怕之前几战不如人意,如今在他们看来都已经不是什么大事了。   随着这一批棉衣到了战场上,唐璟的大名再次传开了,眼下已经算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兵部尚书郑大人前去看望镇国公的时候,还特意跟他说起来这件事儿。   镇国公听罢,尽管尽力压制着,可是那眼角嘴角的笑意,哪里又真的压得下去?   郑尚书本来还不觉得酸,如今看到他这副德性,心里突然阵来气:“你要是想得瑟尽管得瑟好了,做什么摆出这幅叫人讨厌的样子,谁还不知道你心里高兴不成?”   镇国公到底没忍住,嘴角一咧,哈哈大笑:“不是我非要得瑟的,实在是忍不住了,莫见怪啊。你说我们家这个老二,虽说平日里咋咋呼呼的,看着就没有什么大作为。可他的本事却都是深藏不露的,越是到关键时候越是能显其作为。这般给镇国公长脸,不愧是我们的唐家后代,有祖上遗风哈哈哈……”   听说那小子都已经被圣上亲自赐了字,这样的荣宠,试问京城里头还有谁能有?也就只有他们家二郎了,镇国公瞬间觉得自己腰杆子都硬了起来:“我们家二郎,真的什么都没得挑,哪儿哪儿都好,真是便宜晋王了。”   镇国公要么就不吹,一吹下来就停不住。   郑尚书真觉得这些话刺耳的很,他可不想让这个人继续骄傲。眨了眨眼睛,片刻间他便有了主意:“说起你家二小子,我倒是还想起了一件事情。”   镇国公笑声一收:“什么事儿?”   郑尚书不怀好意地笑了一声:“你家那位侯爷养猪养成了,猪肉送到宫里去之后,连圣上都多有夸赞。如今京城里头,人人都等着他杀猪,好有机会从他庄子里买肉去。也是奇了,这些达官显贵平日里要多嫌弃便有多嫌弃,如今竟屈尊降贵,一个个都点名要吃猪肉,还抢着吃,可见你儿子这名声是有多大了。啧啧啧,声名大噪啊……”   镇国公不自然的撇了撇嘴。虽然养猪确实不是什么好事儿,可是有棉花的是在先,镇国公也还是能昧着良心说一句:“这世上之事不分贵贱,养猪能养出些门道来,也算是他的本事。”   “何止呢?他除了养猪养出了门道,还写了一本书呢。”   镇国公皱眉。还有这种事,他怎么不知道?镇国公盯着面前这人,心里突然有了些不好的预感:“什么书?”   郑尚书嘚瑟一笑:“自然是教人养猪的书了,那本书,还起了个格外好听的名字,叫《唐氏养猪大全》。听听,多好的名字啊,这应该也是祖上遗风吧?”   这回笑得是兵部尚书了。   “……”镇国公在听说了这件事情之后,便沉默了下来。   这事儿,一言难尽。他都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郑尚书嘲笑了一番之后,把自己心头的那口恶气出了之后,便留下他自己去休息了。养了这么长时间,其实镇国公也好的差不多了,只是有郑尚书压着,镇国公也不好再去领兵。   这人年纪毕竟在这边摆着,纵然经验丰富,可也不能轻易去战场。让他在后头当当军师,也总好过他在前头丢了性命。   走出镇国公的营帐之后,郑尚书一个人在周围转了两圈,见如今人人脸上都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也心知他们是为了什么。   军中士气再重要不过了。   这两天开战的情况,郑尚书也一直都有关注。他们这边因为天气日渐变冷,有些焦虑不安,安南那边却也是相差无几,哪怕他们准备的比大燕确实要齐整一些,可是在他看来,安南那边的御寒之物应当也是不够的。   从这两天的情况便可以看出来,对方与他们半斤八两,好也好不到哪里去。如今他们有了棉衣,还有了三四个月的军粮,光是这两点,就足够他们跟安南那边耗下去。   如今就看谁先耐不住了。反正他们这边,还是有的耗的。   因为这一批棉衣缓了边境将士的一时之急,所以连着几天下来,大燕都是士气高昂,压着安南打。   安南也是很快就发现了,他们大燕的兵将,穿的衣服压根跟别人不一样,都不怕冷的!   安南这边领兵的将领,名唤李元培,此人可是安南王麾下一员大将。大燕得了棉衣之后,他便立马派人过去打听,可是打听出来的消息明显对他们这边不利。   那衣裳也不知到底是怎么做的,蕴含的功效竟然如此之好。   眼看着是天儿越来越冷了,他们军营里头的御寒之物是比不得大燕的,若是长此以往,局势肯定对他们不利。   为了这事儿,李元培真是急白了头。可安南这边,只除了能在战场上把他们的衣服给抢过来,再没有别的办法了。且抢来的毕竟只是少数,大多数人人就挨着冻。光从这一点看,他们就已经输人一筹了。   前线战事的情况,不久便被传到了京城。   得知这一批的棉衣竟然发挥如此大的用处,皇上喜不自禁,立马让人将各处收上来的棉花又制成了成衣,听说北边儿那儿的百姓有的家里还存了不少,又吩咐了下去,让当地的官服赶制,好送去前线。   这么多天,也就这事能让皇上开心开心了。   自然,这么大的好消息,他也没忘了此次的功臣。高兴之余,皇上还特意开了自己的私库,让福禄挑几件宝贝送去给唐璟。   毕竟,明日就是唐璟的及冠礼。   福禄公公去挑好了之后,要拿去给皇上过目,直到皇上点头应下之后,他才让人先将东西收了下去,到第二日一早,又亲自领着人将东西送去到小唐山的庄子里头。   这回唐璟及冠可算是一件大事了,不过因着前头的战事,唐璟只请了交好的几个人。 第173章 及冠之礼   今儿及冠,晋王他们虽然是一早就过来了。   酒过三巡,忽见福禄公公领个人过来的时候,晋王心里想着头一个念头:是他那皇兄,估计又要使什么妖蛾子了。   若不是皇室里真的没有什么合适的公主,晋王都觉得这位皇兄是明晃晃地在跟他抢人了。如果不是抢人的话,怎么可能对他女婿好成这样,比他这个做岳丈的都要好了。晋王心里不服,率先走了出来,居高临下地扫了福禄公公一眼,问道:“又是皇兄让你来的?”   这话等于是废话,能够支使福禄公公,的除了皇上还有谁?   福禄公公就跟是没看到晋王的黑脸似的,笑呵呵地叫人拿了贺礼过来:“回王爷的话,这是圣上特意准备的及冠礼,让奴才务必送来给侯爷的。”   给他的?这也太客气了吧。唐璟忙让人收下,又请他们先坐下喝几杯清酒。   福禄公公今儿也是难得空闲,听到这话之后也就留下来了。   晋王一直站在那儿,很是好奇那贺礼究竟是什么东西?私心里,晋王是不想他皇兄送的东西比他好。可他也不得不承认一件事儿,皇兄私库里头的宝贝确实比他的多,也比他的好,若是精心挑选的话,肯定会压过他一头。   晋王不高兴极了。   他走到福禄公公跟前坐下,试探着问了一句:“你说说,皇兄他怎么一天到晚都惦记着唐璟的事儿啊?”   福禄公公仔细一想,便也猜到了晋王为何说这样的话,估摸着又是小性子犯了,他道:“昨儿边境那边来了信,说是送过去的那批棉衣反响极好,如今军营里头正士气高昂着呢。圣上感念侯爷的劳苦功高,所以才特意叮嘱着奴才,让奴才千万记得备一份厚礼送过来。”   此言一出,边上周丞相几个人倒是上心了几分,一个个都打听着前头的情况。   唐璟亦然。   他虽然时常在周侍郎那边听到了一些有的没的,可那些话也不知真假,如今福禄公公好不容易过来了,唐璟既然是想要问一问的。   院子里头的人一下子全都围了过来。   晋王也被他们围在了里头,顿时觉得一个头两个大,他才再惦记着那厚礼究竟有多厚,便被这群人给打断了,顿时一肚子不舒服。他可不耐烦听这些,也不好奇听这些,趁着众人都盯着周侍郎,晋王悄悄地就出去了。   反正私下里头也都没人,晋王瞥了一眼,便弯着身子,将他皇兄送的东西一一揭开了。   一看之下,晋王立马乐了。   还好还好,这是这回什么东西虽还挺贵重,可是却没有什么新意,比他的东西还是要差一些的。晋王一一看过之后,别心满意足地把盒子盖了起来。   还颇有心里得又扯过一边的红布盖上。   里头,福禄公公却一刻都没有停过。他倒是抽空看了一眼四周,方才进来的时候福禄公公被发现了,这院子里头人虽然是不多,可是个个都是朝中栋梁。从丞相到尚书到侍郎,里头更有好热闹的成王跟晋王一家,这人脉往来,可见其广。   福禄公公咋了两下嘴,他又不是头一次认识到这位唐大人人脉了,可是每次瞧见了,都还是会忍不住惊叹连连。这好人缘,得亏是一位不干涉朝堂之事的侯爷,他如果是一位皇子的话,兴许就要生出许多不该有的念头了。   他怎么又扯远了,竟想到那位头上……福禄公公摇了摇头,因成王又问了一句,所以赶紧想着回他了。   这么多人都关心前线的事儿,福禄公公虽说在这里待了好一会儿,但却一直都没有闲下来,菜都没有吃,只勉强喝了几口酒水。   辞别的时候,唐璟出于抱歉,叫人割了几斤猪肉送过去。   福禄公公看着,笑容竟更灿烂的几分:“没想到我这一来,却还有如此的意外之喜。”   唐璟忙道:“福禄公公不嫌弃才好。”   “不嫌弃,怎么会嫌弃呢?”福禄公公可知道如今京城里头有多少人都在盯着唐璟的猪肉。说来也是奇,明明都是养猪,可偏偏人家养的就是与别的不同,肉的味道都要鲜香许多。   那么多人盯着,却并没有多少人能拿到手。   唐璟每回杀猪,照例每家分些之后,剩下的,便全都被成王给运过去了。圣上之前是不许唐璟与民争利,可这回是成王死皮赖脸硬是要买的,朝中那些看不惯唐璟的人,忌惮着成王的身份,所以并不敢胡说八道。   福禄公公虽说是皇上跟前的人,但是这肉其实只吃过一次,而且那一次也不过就是一碗汤罢了。那滋味……啧啧啧,到现在他都还没忘。   对于他们这些宫人来说,人生在世不就是为了一口吃的吗?   谢过唐璟之后,福禄公公高高兴兴的让人带着几斤肉离开了庄子。   才出了大门,便又跟几个人迎头碰上。福禄公公定睛一看,呵,巧了!   这不是太后跟太子跟前的人吗?里头还有他的一位小徒弟呢。太子殿下他倒是知道,跟唐大人关系一向挺好看,过来送东西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可是太后这儿……不是听说太后对唐大人不大待见么?   如今,改性儿了?   福禄公公老狐狸一般,眯着眼睛跟他们点了点头之后,便上了马车。他也不过就是在心里腹诽几句,哪里敢真的上去问呢,毕竟,那可是太后身边的人。   这两拨人进去之后待遇都是一样的,临走之后,唐璟都送给了他们一份肉。他这肉如今也是稀罕的东西,别的地方没有,所以唐璟才送得这样坦然,旁人自然收得也高兴。   唐璟请来的这些人,其实也不过只是待了一个上午罢了。午膳过后,该走的人也都告辞了。   这一个个的无疑都是大忙人,能够抽出空来吃唐璟的一顿饭,已经很给面子了。他们要走,唐璟也不好拦着。只是待他们走时,唐璟仍旧随了礼。   旁人都是客客气气的收下了,只周侍郎觉得唐璟小气,只给了这么多,一点都不够吃,舔着脸皮又额外地要了一些,叫王尚书越发觉得脸上无光,回去的时候压根都不看他。   多看一眼他都嫌丢人!   将人送走了之后,唐璟回了院子,见晋王还在那儿,便立马摆出一副一副期期艾艾的模样。   晋王转了一下脑袋,不去看他。唐璟却锲而不舍地继续盯着。   半晌,晋王实在被他弄得没有办法了,心里烦的要死:“行了,滚就滚吧!”   这是答应了?!唐璟乐开了花,立马滚下去了。   他今儿一整天都待在院子里头,没有跟朝安说过一句话。如今,总算是能找他了。   萧朝安跟晋王妃在内室。这里头也是有不少人的。孙氏的娘家并孙氏平日里交好那些夫人今儿都过来了,不过如今该走的都走了,只剩下晋阳侯府的人,还有晋王妃母女两个尚在说话。   唐璟一下子冲进来的时候,他外祖母刚好在说他的婚事。   等他冷不丁的进来了之后,老夫人才笑着道:“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唐璟脚步一顿。   老夫人道:“正说着你的婚事呢。”   萧朝安眼神闪躲了一番。虽然她向来大胆,可这毕竟说的是自己的终身大事,绕是萧朝安,也有些难为情了。   唐璟却大大方方的,他还以为她们说的是什么呢,原来是自己的婚事,唐璟快步走到他外祖母跟前:“说了什么?”   “这么没皮没脸,竟然还问出来了。”老夫人点了点唐璟的脑袋瓜,姿态亲昵,“说是两边都准备得差不多了,等你爹回来,便能成了。”   唐璟惊喜道:“果真?”   “瞧瞧你,一点都不矜持。”孙氏气笑了。   唐璟嘿嘿一笑,能取媳妇儿,他还要什么矜持。都已经这么说他了,他就索性不矜持到底,唐璟直接过去拉着未婚妻的手,更为大方地同众人道:“你们慢慢聊吧,我先带朝安去看大雁了。”   “去吧去吧。”旁人见他们小两口感情好,也乐得成全。   唐璟遂撒欢似的领着萧朝安出去了。他对于身后的说笑声毫不在意,反正都是自家人,被笑话就笑话吧。   唐璟一路都没松开爪子,等到大雁的棚舍外头时,仍是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假装镇定道:“朝安你看,这里头就是大雁新孵出来的小雁崽子,有几个才刚出生,软乎乎的,可好玩了。”   他一面带着人去看,一面还把未婚妻的手紧紧地握着。好不容易牵上了,唐璟才不舍得松开呢。   可他总归还是有些紧张的,这一紧张,下手就容易没轻没重。   萧朝安自然是什么都知道,她看着自己被捏得紧紧的手,感觉有些好笑:“开松开。”   “……?”唐璟愣了,消化完了这两个字之后,脸上顿时露出来了受伤的表情。   可他还是尊重未婚妻的,她让自己松开,唐璟便松开了,垂头丧气地站在一边儿。   萧朝安摇了摇头,重新去牵他的手。轻轻的,不似唐璟那般就跟下了死力气一般,谁怕手里的人溜走了。   唐璟微微抬头,呆呆地看着她。   “我娘常跟我说,女孩儿的手娇嫩,不能被攥得太紧,可记住了?”   唐璟那双眸子渐渐地亮起来了:“记住了!”   萧朝安催促:“不是说带我看大雁得么,还不快叫人将门打开。”   唐璟连忙“哦”了一声,这回他注意着力道,轻轻地回握住萧朝安的手,带着她去了棚子里头,分明去的是养大雁的棚舍,可唐璟却觉得,自己进的仿佛是喜堂一般。   心里都快渗出了蜜。   那几只雏雁被捉过来之后,也没有乱跑,叽叽喳喳地吃着唐璟围过来的东西。   雏雁颇小,叫声都稚嫩得很,软绵绵的,煞是可爱。不知为何,萧朝安一边看着雏雁,一边又盯着唐璟。   她总觉得,两者有些相似…… 第174章 太子亲征   两个人对着雏雁巴巴地看了许久。   若不是怕晋王回头骂他,唐璟都想送一个给朝安带回家养着。可如今他虽然还不能送,往后却能一直养着的,所以唐璟安慰自己,实在不必急于一时。看着萧朝安念念不舍的模样,唐璟小声提醒:“以后也是可以养的。”   萧朝安收回了手,会心一笑。她越来越觉得这两者有共通之处了。   虽说这两个人愿意腻歪一块儿,可前头有晋王守着,他们注定高兴不了多长时间的。晋王就喜欢看唐璟不舒服,这还没成亲呢,晋王自然不愿意让女儿跟他臭小子多待在一块,所以没过多久,晋王便从前头赶到后头来了。   四下一看没有见到唐璟的人,晋王气势十足地揪过旁边一个小厮,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快说,唐璟那小子把我们朝安带哪儿去了?”   这小鸡崽子一样的小厮他记得,平常就喜欢跟着唐璟后头。   奉安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会被晋王拎着领口质问,他大惊,立马道:“少爷带着郡主去养大雁的棚舍里头去了。”   “真是胡闹。”晋王利落地收回了手,不大痛快道:“哪儿不去,竟然去那鬼地方,倒真是一点都不讲究。”   晋王对那些养牲口的地方从来都是避之不及的。他虽然喜欢吃猪肉,可他嫌弃养猪的地方,那小厮嘴里虽说着养大雁,可晋王却觉得是差不多的,反正肯定都臭。   等到到那个地方之后,晋王两眼一扫,立马就有了目标。结果这么一看,却看到他们两个人头挨着头,不知道靠得有多近。晋王愣了一下,火气立马就上头了:“你们到底在那儿干什么?感激给老子分开!”   唐璟一听到这熟悉的声音,立马就站直了身子。   嚯,等晋王走近了之后才发现,这两个人竟然还牵着手。简直是……简直是狗胆包天!晋王捂着自己的胸口,手指指着唐璟,过了好一会儿,又指着自己的女儿,想要破口大骂,可是要碍于自己王爷的身份,碍于眼前是自己的亲女儿,晋王不好骂得太过。   “你还不赶紧的过来!”晋王黑着脸对自己女儿道。   萧朝安对着唐璟看了一眼,而后只好走到了他父王身边。   唐璟就跟犯错被人抓住一样,一声不吭,生怕自己会被骂。如今旁人可能不大敢骂他了,可是晋王却不一样,人家是他的老丈人,想什么时候骂他便什么时候骂他,关键是他还不能还嘴。   “你们两个凑在这里到底是干什么的?”晋王质问。   唐璟道:“在看雏雁。”   说着,唐璟慢慢将一只小雁碰到手心,举起来给晋王看。这小东西可算是个宝贝,自然是要小心再小心的。   晋王不屑地扫过去:“那东西有什么好看的,丑成那样,你们竟然还如此遗憾,他不是没见过什么好东西吧,眼皮子浅成这样。”   话音才落,晋王便看到了唐璟手上捧着的那个东西,还……还挺好看。   晋王多看了一眼,顾忌着自己的仪态,不好一而再再而三地看那小东西。但晋王不得不承认,这小东西长者还真是挺好看的,毛茸茸的,一看就很好摸的样子,怪不得这两孩子方才看得那么入神。晋王不自在地动了动身子,他到底没有再说出什么难听的话,只是催促道:“行了,东西已经看过了,如今时辰也已经不早了,咱们是时候回府了。”   临走之前,晋王又盯了一眼,暗含警告。   萧朝安并没有拒绝,眼神示意唐璟一番,便跟着他父王离开了。   唐璟遗憾地放下了小雁,让旁边的人仔细一点儿将它们放回窝里去。等放好之后,他才不远不近地跟在晋王后面,又不好意思上前搭话,生怕晋王又发作他。   晋王只是有一句没一句的在教训自己的女儿:“身为女子,应当自尊自重,虽说你们俩如今都已经定亲了,可也不能失了分寸。你越是贴着他,他越是不会拿你当做一回事,还是离的远一些才好。”   萧朝安心道他父王这是真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只怕也不会那么紧张唐璟,天天在府里念叨着他的名字了。不过她也不至于会揭自己父王的短,萧朝安只点头表示自己受教了。   晋王见状,心里那口气算是稍微平缓了一些。   一场争执划于无形。   长乐宫里头,太后似乎也是才想起来今儿叫人送了贺礼去唐璟的庄子里头。上午没叫人过来说话,眼下,太后自以为自己的架子是端够了,方才大发善心,让那宫人回来禀告来了。   老公公笑得眼角都开了花:“回太后娘娘的话,您的东西送过去之后,唐大人不知道多高兴,还特意回了礼给奴才带了过来。”   哪怕唐璟明没有表现得太高兴,在这老公公嘴里,却都变成了十成十地感恩戴德。太后听了,心里稍微舒服了一些,不过嘴上却还不饶人,说什么:“不过就是送了些东西过去,又不是什么没见过的东西,用得着这么高兴么?没得丢了自己的身份。”   老公公凑过去道:“太后娘娘送去的东西,自然是不一样的,唐大人记着的是您的心意。”   太后下巴抬得越发高了:“什么心意?我可没什么心意好给他的,不过就是看在朝安的面子上,所以才送了些东西过去。对了,朝安今儿可在?”   “应当是在的,奴才见到了晋王在里头,想来朝安郡主跟王妃娘娘应该也是过去的,只是没在外头。”   太后点了点头:“朝安从来都是最懂事儿的,外头那么多的男客,她自然不会在外头待着的。”说完,太后又扫了旁边这老货一眼。这老货,太没有眼力见儿。先前说了唐璟回了东西,可这么长时间也没见他把东西送过来,难不成,还想私吞不成?   太后也不是稀罕唐璟的东西,可那东西明摆着就是回礼,人家送了,她这边却没见到东西,像什么话?太后心头不悦,却又不明着说出来,她觉得问这些话都有违自己的身份,不该是她堂堂太后问出来的,显得小家子气。   太后不说,旁边自然有人能看出她的意思,当即有人咳嗽了一声,同那老公公道:“不是听说唐大人还有回礼么,东西在哪儿,还不快拿上来给太后娘娘过目?”   老公公忙道:“回的礼是十来斤猪肉,正是唐大人庄子上养的那些。奴才拿回宫里来之后,心想着这可是好东西,便立马就让人带去膳房了。那肉味道好,不是奴才能吃的,所以让他们做了菜,回头给太后娘娘送来。”   太后没忍住笑弯了嘴角,不过随即便拿帕子遮住。   隔了一会儿,她才板着一张脸:“真是多事儿,这是他回给你的东西,给哀家吃想什么话?再说了,哀家就差了这一口吃的不成?”   她身为太后,什么样的山珍海味没吃过?还会稀罕那一口猪肉?   老公公弯着身子,回道:“虽说太后娘娘不稀罕,可是奴才也还是得这么办。唐大人的意思,是要把这东西孝敬给您的,怎么说都是唐大人的一片孝心,奴才哪有脸来享呢?太后娘娘您说是不是?”   太后压了压帕子,听着这话,再没有其他的话说了。她这长乐宫里头,果然都是机灵的人,不愧是她调·教出来的。   晚上用膳的时候,太后还特意吩咐了膳房,让他们将炖的汤水给大明宫那儿送去一份。太后心里也记挂着皇上,这阵子因前头的战事,皇上已经连着几天没有来过后宫了。太后心疼皇上,想着唐璟养出来的猪不比寻常,应该也适合补身子,所以特意给皇上送了一份过去。   心疼之余,太后也犯起了愁。   谁也没拿前线的事儿来烦她,只是太后她老人家也知道前头战事不利,损失了不少精兵强将。这折损了多少人,背后就是多少妻离子散的家庭。她身处后宫,过着金尊玉贵的日子,却压根也做不到高枕无忧。望着外头光秃秃的枝头,太后坐在摇椅上,满面愁容:   “今年冬天,怎么比平常时候冷了这么多。”   老嬷嬷道:“今年却是要冷些。”   “再冷下去,就得冻死人了。”   “奴婢听闻,圣上已经备好了赈灾的东西了。”这也是为什么他们大燕国库不丰了。遇到灾荒要赈灾,收成不好要赈灾,天儿冷了冻死人了也要赈灾。关键是前两年,年成是真不好,先前存了那么多粮食,都已经做赈灾粮送出去了,如若不然,他们大燕哪儿又会缺粮食呢?   这还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天灾的事儿都还没缓过来呢,这又起了战事,如今还又遇上几十年不见的寒冬,真是愁人。   犯愁的不止是太后,及冠礼之后,唐璟又继续愁上了。因战事拖了这么久,朝中不免有人又出了些馊主意。这还是与上次太子山东一行有关。   那监察官署设立之后,在沂州一地推行良好,既然这东西不错,自然是要在京中推广开来的。这就动了不少人的利了,以至于有些人对于萧衡恨之入骨。如今战事不利,他们头一个想到的便是太子监军。这个办法一出来,响应的人竟然还有不少,气得圣上当场发了好大一个火。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他们如今让太子去监军,分明是不想让太子全身而退。   唐璟听说了这之后,便替伯温兄担心上了。合着他们还真把太子当成了祥瑞,因为太子一去,这战事便尽可消弭了?   做什么青天白日梦呢? 第175章 急中生智   唐璟替萧衡忧心,在庄子里头待不住,没多久便去寻周侍郎了。   周侍郎如今已经是见怪不怪了。唐璟这厮,最近总是隔三差五的过来找他。每每过来找他的时候,都是来打听前头的消息的,他都已经习惯了。   这会儿坐下之后,周侍郎便主动问道:“今儿过来又是为了问什么的?该不会又是拐弯抹角地打听镇国公的吧,他没事儿,好着呢。”   以防唐璟再拿这件事儿烦他,周侍郎先就说了一遍。   唐璟赶忙道:“不是为了这个。是来问太子的事儿,朝中有人要求太子出征一事,你可曾听说了?”   周侍郎道:“我又不是你,自然是早就听说了。”   周侍郎说着,又开始显摆起自己的消息灵通了:“这事儿没有正经提出来的时候,我便已经听到了些风声。那些不满太子弄出那监察官署的,见天儿在琢磨着怎么给太子一个教训。琢磨来琢磨去,就盯上了如今的战事。这法子虽说惹人厌,却占了大义,叫旁人挑不出什么不对来。”   周侍郎站起身,拿了块细布,才是擦拭多宝阁上头的古董瓶子。   唐璟一脸嫌恶:“真是好恶心的人。”   周侍郎转了转瓶子,继续擦拭:“恶心那也不至于,朝中这样的人还少么?只是他们刚好蹦出来罢了。”   唐璟担心道:“那伯温兄会出征么?”   前头还有那么一个不省心的老头子,日日叫他跟他娘烦神,若是伯温兄也去了,那可就更烦神了。谁知道安南那边会不会因为大燕太子前去而孤注一掷,彻底扑上来呢?到时候,被战火波及到的地方可就不这么点儿了。   周侍郎耸了耸肩膀:“这事儿我可就不知道。不过以圣上的意思看,大约是不大可能的。你也知道圣上看着太子,上回山东一事,已经让圣上颇为恼火,如今他们又拿着太子做筏子,早就惹了圣上了。此时不收拾他们,是因为时局不允许,可总有时局允许的那一日。”   唐璟嘟囔着:“我也觉得不去了好。”   “到底怎么着,咱们俩说的也不算数,还是得看看,后面究竟会有多少人下场吧。”   唐璟拿胳膊枕着自己的脑袋,对着椅子靠了上去。   唉……这仗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算算日子,这都有半年了吧。也不知道今年过年之前,能不能停下来?他虽然不遗憾那老头子回来,可是也不想他就这么死在战场上了吧,要是他真的没了,那他娘得伤心成什么样子啊?   唐璟脑子里想着史书里头的经典战役,企图能找个什么好法子出来。他这阵子琢磨这个,已经琢磨好久了,可惜一直没琢磨出什么妙计来,   周侍郎看他一直没有出声,便也没有打扰,就这么让他安安静静地待着。这外头天儿冷的,可真是太吓人了。这屋子里头都点了两个火盆了,都还觉得不够。   “冷就罢了,还这么天干物燥的,叫人心烦。”周侍郎忽然道。   唐璟一怔。周侍郎这话,让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儿,唐璟起身同他道:“如今西北边境,定是又干又冷,为何不用火攻?”   周侍郎还以为他想的什么法子呢,原来就是火攻啊,他笑道:“你以为他们没试过吗?一早就试了,只是没用。”   唐璟不解:“这话怎么说?”   “两边都试过火攻,可这些都跟小打小闹似的,压根没有什么大用处。有一回,反倒是咱们这边吃了亏,好在那时候天儿下了雨,把那火势给浇灭了,要不然的话,咱们那粮仓兴许就没了。这安南人狡诈也是真狡诈,专门对着咱们的粮仓放火。也是老天保佑,才没叫他们得逞。”   “那安南那边呢,也是下了雨?”   “别提了。”周侍郎说起这个就觉得烦闷,“他们驻军的地方,隔不远便有一个湖,那么多的水,还不够他们灭火吗?”   唐璟面露失望。   周侍郎劝道:“你也别想这些乱七八糟的法子了,若是有用的话,还用得着你来想?他们前头作战的那些将士,什么样的良计没见过,咱们这边是安安稳稳的,他们那边却每天都要开战,每回都不知会去了多少人,但凡能使出来的本事,他们都使出来了,还用得着你来教不成?”   唐璟眼眸低垂,周侍郎看过去的时候,只见他面上有些黯然:“好了,我也不是故意说这些。只是为了告诉你,那前头的事情,咱们还是少掺和一些为好。免得出了什么瞎主意,你家老头子在前线也不大好做人,你说是不是?”   周侍郎放下瓶子,继续擦下一个。   唐璟微微点头。   周侍郎也就没有再念叨了,他也知道自己这个好友脑袋瓜子灵活,可也仅限于种地和养猪,至于前头领兵作战的事情,那可是一点经验都没有的。与其绞尽脑汁地想这些,还不如多琢磨琢磨怎么才能把地种好,把军粮给交上去。   想这些,有什么用呢?注定都只是白想罢了。   从侍郎府里出来之后,唐璟都还没有缓过劲来。这就好比,自己好不容易想到一个绝妙的计策,结果却突然被人告知,这法子如同烂泥一般,根本行不通。别提多叫人扫兴了。   虽然周侍郎那么劝了一顿,可唐璟却还是没有放弃这个办法。他总觉得,自己能想出真正有用的东西来。唐璟对于自己的运气,还有自己那聪明的脑袋瓜子,一向都是极有信心的。   回去之后,他还一直在琢磨着这件事情,希望自己真能琢磨出什么东西来。   屋子里只有他一个,王管事端了一个火盆过来,看他们家少爷在哪儿冥想,也不去打扰,还让其他的人也不许进屋子里头来。唐璟一个人坐在那儿,看着火盆里的火渐渐不旺了,便用火钳拨了拨。心想着,要是这火不会灭那就好了。   不会灭……不会灭?   唐璟脑子里头闪过一个东西来,一瞬即逝。   他赶紧站了起来,对着外头大喊道:“吉祥,奉安,你们赶紧过来!”   两个人在外头打着盹,都快要睡着的时候却听到他们少爷的叫声。吉祥立马惊醒,拍了拍屁股,赶紧跑到屋子里头去。   刚进了屋子,便看到他们家少爷一年兴奋的站在那儿,眼睛好像冒着火一样:“你们俩,可知道石脂水?”   乍一听到这个名字,两个人都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东西?   唐璟解释:“就是古漆。”   两个人还是摇了摇头,不过边上的王管事却知道这个名儿的:“南门口的一个木匠的铺子里头,好像有这个东西。以前我去那买物件儿的时候,听他们说起过,只是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了。”   不管有没有,那地方总是出现过的。唐璟赶忙吩咐吉祥他们去寻了。   也是他们运气好,刚好就被他们找到了。那木匠说,他们铺子里只剩下这么一点儿,结果被吉祥他们高价买了回去。有人愿意花钱买这个,木匠自然是乐得高兴。   这东西一运回来,唐璟当即取了一些在火盆上,火势瞬间猛涨,经久不息。   吉祥两个人都已经看傻了:“这东西还有这么大的能耐?”   “那是自然。”这可是石油啊,也是个宝贝了。唐璟还记得,以前看史书的时候,上头写着玉门关那边似乎也是有产的,还有高奴县,亦有记载。总之,这东西虽然不多,但如果想要急用的话,也是能找得到的,且还能就近运到前线。   事不宜迟,唐璟抱着东西,也没什么时间跟他们解释了,赶紧让王管事准备马车,他要亲自进宫。   王管事他们虽说不知道少爷究竟打的什么主意,可是看着他如此急忙,丝毫不敢耽搁,立马将车准备好了。   半个时辰后,唐璟抱着这一个罐子,难掩激动地登了大明宫。彼时,萧衡刚好也在。看待唐璟连官服都未换便跑过来了,萧衡还有些惊讶。   “究竟是什么样的事,让你急成这样?”   唐璟抱着罐子上前,简短地回了一句:“自然是天大的好事。”   这大明宫的主殿,关了许久。众人只知道那汝阳侯进去了,却不知他这一进去究竟所谓何事。也只见那汝阳侯进去之后不久,福禄公公又亲自领着人从外头拿了一个火盆过去。   旁人还以为是圣上嫌屋子里头冷了,也不以为意。   十日后,前线情况虽说依旧不容乐观。可是比起前段时间,已经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   如此寒冬,折磨得最厉害的还是他们这些兵将。可天儿越冷,大燕这边越是高兴,他们恨不得再冷些,最好直接大雪,冻死对面那群龟孙子们。   反正他们这边已经陆陆续续收到了好几批棉衣,这衣裳还真抗冻,起码他们到现在都没冻死过一个人。可对面就不一样了,他们打听到的消息,说是对面那群龟孙子们已经忍不住了。   不过,他们期盼的雪连着好几天都没下,天儿越冷,地面越是干燥,干冷干冷的,叫人难受。   镇国公早就已经养好了,前阵子甚至已经开始领兵作战了,只是旁人顾及他的身子,并没有让他做主将而已。这仗打到现在,即便是镇国公也有些烦呢。他想早点结束,早点回京城,可如今这愿望,怎么看都有些遥遥无期。   午时刚过,后方运了些东西过来。军营里头并没有什么人把这个当成一回事。这段时间他们军粮是不缺的,如今运来的,大概也就是粮食或者衣物了。   运物的牛车足足有十来辆,看着毫不起眼,可那几辆车,却直接停在了主帅营帐门口。 第176章 连夜火攻   边上有些好奇的士兵都围在这边,想看看这运过来的究竟是什么东西。可没过多久,那运送货物的转运官便冷着脸将他们全都赶走了。   这回跟上回又不一样了。   上回送棉衣的是个小官儿,跟他们还有说有笑的,这回这个,单看官服便知道品级不低,不是一般人能得罪的。那些围观的人,也知道好歹,被赶走也就赶走了。尚有些赶不走的,譬如镇国公,他们本身就是不需要走的。   镇国公来来回回的盯了半晌,实在不知这桶里装的究竟是何物。那转运官见他们一直站在这儿,伸了伸手,请他们进去说话,且将那几车的东西全都搬了下来,送去营帐里头。   一时众人都进了主帅的迎战。吴老元帅看到这个架势,也颇有些费解:“敢问韩大人,这是何物啊?”   那转运官姓韩,表字孟衷,是个稳重自持的,听到吴老问话之后,才道:“此物为石脂水,从玉门关运了过来,是助诸位大人攻克安南所用。”   这话这甚是嚣张。镇国公头一个就听不下去了:“我等在此地少说已经驻守了大半年了,到如今都还没有攻克安南。战事已经如此焦灼,就凭你几桶东西,就想反败为胜,这口气未免也太大了些吧?”   要是靠着这个东西就能把安南击退的话,那要他们这些人又有何用?他们这阵子牺牲了那么多的将士,又岂非是白白葬送了性命?   韩孟衷一听是镇国公说起的话,压着嘴角笑了笑,随后又道:“此物原是汝阳侯偶然想出来的。”   营帐里头,众人的神色突然变了,目光炯炯地盯着镇国公。镇国公被盯得脸上一热,周身的磅礴的气势瞬间变不见了,仿佛泄了气的球:“原来是,是我们家那小子啊……”   话说得太早了,镇国公再尴尬不过了。众人本来还想要追问下去,无奈那个韩孟衷偏偏什么都不再往下说了。他反而道这件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知道的人少了便不会泄露出去。   众人虽觉得他有些古怪,可是对这话却并没有反驳什么。两边打了这么久的仗,各自都想要探各自的底,虽说他们这边管的也严,也敢拍着胸脯保证他们这营帐里头肯定是没有什么探子眼线的。可是营帐外头的事儿,那就难以保证了。   为了以防止消息泄露出去,保密就保密吧。   出来之后,几个人都有些恍惚。他们虽说从那主帅的营帐里头走了一遭,但是除了知道这东西是镇国公府的二公子提出来的,余下的事情都丝毫不知。就连镇国公这个当爹的,也没问出半点消息来。   对方也不知道是受了谁的令,瞒得死死的。镇国公跟郑尚书私下里头琢磨着,觉得这回的事情,兴许他们吴元帅都不知道。   镇国公心里头也绷紧了一根弦,生怕唐璟又想出了什么歪门邪道的点子来,到时候若是没有什么用,或者即便有用,也不过就如雨点一般上不到根本,那可就叫人笑话了。是以,旁人围过来问他的时候,镇国公也只是打着哈哈:   “我家那小子年纪才多大,不过就跟个孩子似的,他说的话哪里能管用呢?”   “侯爷不侯爷的,那都是圣上封的,是看在他种地的份儿上,与别的事没有什么关系。他也就只在种地的事情上有些天赋了,别的东西一概不通。方才韩大人那些话估摸的都是大话,圣上多半是看在他这回有功的份上,才由着他胡闹的。”   众人道镇国公太谦虚了,说得镇国公心里发虚,不得不更谦虚了几分。   勉强将众人劝走了之后,郑尚书才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说你也真是的,太小心翼翼了吧?”   “我这是怕热后被打脸,所以才不得不如此。”   郑尚书却笑了:“你平常吹你儿子不是吹的挺厉害的吗,现在怎么了?不敢吹了。”   镇国公摇了摇头:“此一时,彼一时。”吹牛的时候谁不喜欢吹,可关键是现在是能吹牛的时候么?想想也知道,不可能啊。   大燕这边的情况,便在旁人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被有心人传到了安南这边。   这也亏得那些韩孟衷押运东西用过来的时候,萧衡与皇上曾经再三交代,不得将此事告诉第三人,就连营帐里头那些德高望重的将军都没有说。瞒得紧,就是这点好。连自己人都不知道,更何况是外头的人了。   那些人费尽心思打探了之后,也不过只是回了一个消息回去,道是大燕后方又运送了一批东西过去,颇为神秘,到现在都还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   安南账中,李元培听了这话却不以为然:“凭他多诡异的东西,总有现身的那一日,我就等着看看,那东西到底有多宝贝?惹得他们如此小心谨慎。”   底下又将领的神情比李元培还要轻蔑几分:“哪有什么宝贝东西,倘若真有的话,也不会等到现在才拿出来。”   他们两边这都打了多长时间,那大燕最宝贝的东西,想来就是他往如今身上穿的衣裳罢了。   那衣裳,他们肖想了许久,可大燕那边看管得极为要紧,都不许旁人靠近仓库,他们便是有心想要去抢,去偷,也无计可施。只偶尔在战场上从死人堆里扒到了一两身,才得以窥见那衣裳里头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只是那东西他们安南没有,问遍了整个军中,也没人知道那是何物。   在安南人看来,自己没有的东西肯定就是好东西。更可况这么长时间下来,他们也看明白了,那些大燕兵将不怕冷的缘故,就是因为这衣裳。   也是因为这衣裳,他们才吃了好大的一个闷亏。他们这边御寒的衣裳不足。便导致战士们上了战场手脚施展不开,哪怕是有十分的力气,也都变成了五分。是以这段时间以来,他们几乎是连连败退。李元培对此也是颇为恼怒,新王为此已经几番训斥于他,如若再不能取胜,只怕他这位置也得换个人来做了。   这情况对他们这边很是不利,李元培心知不能再往下拖了,心一横,便下令道:   “让将士们下去准备,明日晚上,我们夜袭!”   军令一出,莫有不从。   这底下的将军其实也烦了,他们早就想一举攻下大燕,将那边的宝贝东西全都抢过来。粮草也好,棉衣也罢,只要这一仗赢了,往后什么东西都是他们的。才说完夜袭,安南这边迅速就准备开了,还没到一日的功夫,全军上下便已经整顿完毕。   第二日入夜,安南军趁着晚上最暗的时候,悄悄逼近。   夜色昏暗,今儿晚上正是初三,没什么月亮,更没什么亮光。这样的晚上,最适合夜袭了。那大燕也不知怎么回事,竟像是没人守城似的,关口边上都没有人。   事情发展的极其顺利,甚至连梯子都已经直接搭在关口的城墙那边了。可所有的安南军都觉得是这事情顺利得诡异,面对着架好的梯子,一时都有些迟疑,不敢往上,也不好退下。   李元培也觉得这会的事情不似寻常,只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看着底下的人,一声令下:“爬!”   左右都是一战,趁早进去,反而能取得先机!   所有人当即开始往上爬了。   ——变故就在一瞬间,那城墙上头也不知道哪儿冒出了许多人,摸黑往下倒了许多东西。安南这边也看不清这东西到底是什么,像水又不是水,像油又不是油,我们抬头一看,只见上方已经点起了火把。   镇国公站在上当,大喝一声:“点火!”   火把瞬间丢了点起了那黑油油的东西,顺着木梯直接灼烧下来。顺着梯子往上爬的人,身上都被点着了,如雨点一般挣扎着跌了下去。   没死也跌断了胳膊腿。   这还不算,城墙上头还在源源不断地往下倾倒那黑油。李元培见事不好,连忙派人往回撤。只是大燕这边又可能会让他如愿呢?城墙上早就已经架好了投石机,投得不是石头,而是油桶。   一个个全都朝着对方的营帐投去。实则,他们也不知道对方的粮仓到底在哪儿,只是上头都已经吩咐了,不论哪儿都可以偷,只要是对方的地就成。   安南这边哪里还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呢?李元培想看方才那诡异的火,立马大喝:“快去准备水,他们想用火攻!”   一番兵荒马乱,好不容易才将水取了过来。   只是大燕那边动作明显太慢,等他们都运完了水,才终于将那些桶全都投了过去。这次运过来的油桶有七八十桶,等投完了之后,郑尚书已经待人备好了火箭。   铺天盖地的火箭射下来,李元培心道果然如此。那火箭一触及桶里砸出来黑油,便迅速烧了起来。   不过就是寻常的火攻,他们又不是没经历过,还来得及。李元培也不慌,心中讽刺了大燕那边人老是故技重施。他一面避着箭,一面让人赶紧救火。别处不要紧,最先救粮仓。   一桶桶水,对着粮仓泼过去……   镇国公他们站在高处。可这么远,他们也看不出什么。只是方才听人说那边已经在取水了,便觉得这事儿只怕成不了。火攻他们又不是没用过,要是有的话,也不必等到今儿了。镇国公砸吧着嘴,已经开始在想这回该怎么给那小子开脱了。   可是站着看了这么一会儿,郑尚书突然发现了一件事:“这火,是不是越灭越大?”   “咦?”镇国公一愣,接着往下看的时候,果然见下头的火势又大了几分,“还真是。”   越是浇水,火苗越是蹿得极高。   “这怎么回事?”众人看得都惊了。   其实有何止他们惊了,连李元培都慌了神,起初他还不信邪,看到那火势窜上去之后,赶忙让人继续灭火。可是水浇的越多,火烧得越旺,就连原本没烧着的地方都已经烧起来了。   不过片刻的功夫,安南营帐便陷入了一片火海,火光冲天。 第177章 乘胜追击   这张诡异的大火,烧了将近大半个晚上。   期间不论李元培他们想什么办法,都没能将这大火给灭掉。反而因为之前浇了水,导致这火范围更广,烧遍了整个军营。起火之前,他们尚且能在里头救火,可烧了一阵过后,烟雾熏天,那里头压根就待不住人了。   到处都是呛人的烟,再呆下去别说是救火了,连人都没了。李元培没办法,只好带着人仓皇出逃。   大燕这边,时刻都在关注安南那边的情况。得知他们的军营被烧得差不多了,那些人救不了火一个个只能逃了出来,自上到下不知道高兴成什么样了。只是吴元帅还是有些担心,细问道:“他们不会背水一战吧?”   郑尚书想也没想便摇了头:“他们忙活了大半夜,如今早已经是又累又困,哪还有什么精力去背水一战?吓都快要把他们给吓死了,他们万不敢再来招惹咱们的。”   这回的那石脂水,简直是有如神助。安南那边顾忌着这东西,不知道他们这边还有多少,所以压根不敢过来。   “如此自然是最好的。”不过,吴元帅也想起来了这件事情,忙道:“那东西,让人赶紧再送一些过来,越多越好。”   之前那位运东西的韩孟衷听到了这话,不急不忙地回了一句:“元帅放心,东西已经在运过来的上了,要不了一两天便能抵达。”   “好,极好!”吴元帅抚掌,“想必你们也是早就料到这东西会有如此大的用处了。”   韩孟衷没有反驳。   吴元帅算计着日子,一两天,在他看来是最好的时间。安南那边的粮草已经烧得差不多了。即便是后方想要运粮过来,却也不是短时间能够凑得齐的。饿个一两天再冻个一两天,那些人只怕是早没有战斗力,届时,他们再乘势攻打,不怕不能将他们一网打尽。   吴元帅看向镇国公,目光钦佩:“这次的事情,多亏了贵府的小公子了。”   要是没有唐璟,这仗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安南这边打不赢他们,他们大燕亦是那安南没有办法,这般焦灼的后果,便是不断地折损兵将,不断地耗费钱财。如今唐璟叫人送过来的宝贝,却让他们终于有彻底击溃安南的希望了。   郑尚书也笑道:“怪不得之前藏着掖着,原来这东西真有如此大的本事。”   先前一句话不说的韩孟衷这回终于没有再遮掩了:“几位大人勿怪,这是圣上和太子殿下的吩咐,道这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不怪你,该这样做。”镇国公道,只是说完,他又实在是好奇,“那东西为遇水反而烧得更旺了?”   这明显有违常理。   韩孟衷听着这话,头一次露出为难的表情,五官都快要皱到一起去了。他当时听说这件事的时候,上头也解释了一句,还说是唐大人的原话。可是那原话听着也有些古怪,说是什么密度什么的,反正他也听不懂。如今这么多人等着他回话,他思来想去,只说了一个大家都能接受的说话:“汝阳侯说,这石脂水被水浇了之后会浮到水面上,继续燃烧。所以浇过水之后,它反而会燃得越旺。”   这两句解释已经是他的极限了,再多,他可就说不出来了。众人也看出来了这点,所以不再难为他。不过他们只是心里对这石脂水更是好奇,打算等到回京的时候,再亲自问问。   这一晚,两边人都没怎么睡觉,等到到了后半夜,前头那些人报了消息过来说是安南军在别处休整后,几位将军才算是放了心。   吴元帅跟镇国公几个年纪大的都被劝了回去,让他们先休息。年轻的小将则继续驻守在这里,以免安南那边反扑。这事儿虽说不大可能,可是万一呢。   好在一晚上过去,两边再没起什么战火。第二日一早,镇国公刚一睁眼,便急急忙忙地从营帐里头出来,开始打听安南军的事。   只听说他们昨天晚上连夜在附近搜罗了不少东西。可是那附近住的安南百姓本来也就不多,前几次都被搜刮得差不多了,如今哪里还有什么好东西呢?就连藏着的口粮都被抢走了。如此劳师动众搜刮了一圈,得来的粮食还不够整个军师一天的吃用,若是真让全军来分,吃个半饱都够呛。李元培虽说已经急报上朝廷了,可是朝廷那边到底有没有粮食也不知道,那粮食到底什么时候能运到这边他也不知道。   这么多的人在这里,总不能不吃不喝,硬熬着吧?   大燕还在旁边虎视眈眈,不知道什么时候便会发起进攻。那黑油一样的东西,着实是太过可怕,他们到如今都没人想到用什么法子化解。倘若再来一次,他们依旧会被烧得猝不及防,毫无抵抗之力。   如今在这里坐镇的军队,已经是安南全部的军师了。倘若他们输了,那他们安南便会一输到底。   李元培咬紧牙关,不信这个命。他赶忙派人去附近的地方官府,让他们开仓放粮,征用所能征用他的一切。这回他们放机灵了,没有再把粮食放到营帐旁边,反而是放到了别处的地窖里头,轻易不会被旁人发现。   大燕这边,等下一批石脂水一到,便又发起了进攻。一天前吴元帅便已经下令了,让三军整顿,期间好吃好喝地待着,养足了精神。今儿出师,众人一个个精神奕奕,与隔壁的安南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李元培真是怕了这鬼东西了,可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这东西他们除了躲就没有别的办法了。要是再给他们几天的话,说不定他们便能琢磨出来这些东西到底该怎么解决,可如今时间确实是太紧了,压根没有给他们什么深思的机会。   李元培领着军师撤退,一路赶下来,已经是精疲力尽了。   大燕那边像是看他们的笑话一样,他们往后撤,大燕便不急不慢地往前攻,每追一阵子,见到他们停下来休息之后,又开始用投石机投放油桶,让他们休息都休息的不安生。如此循环往复,逼的安南军溃败不已。再高的城墙也没有用,那投石机配合着火箭,根本不是城墙能挡得住的。   直到他们被追的实在是没有一丝力气了,大燕这边才收了投石机,一举攻打过去。   这一战,打得不费吹灰之力。   消息没多久便转到了京城,哪一次,都没有这回传得快。皇上从几天前便一直在等着,等到如今才等到了消息。听到消息之后,皇上迫不及待地叫人散了出去。他一个人在殿里转悠了好半天不尽兴,还让人将太子给叫了过来。   如此天大的好消息,自然是要有人跟他分享才好了。   萧衡甫一进殿,便看到了他红光满面父皇。虽然还没有听到动静,可是想你知道,定是好消息。果不其然,皇上拉着太子坐下之后,也开始夸夸其谈,少见的不稳重。   “等了这么多的消息,只今儿这个,最叫朕痛快!”   太子看向福禄公公,福禄公公福了福身,道:“前头传了消息,说那石脂水发挥了大用处,烧了安南整个军营呢。”   “整个军营?”绕是萧衡也有些惊讶。   福禄公公笑道:“谁说不是呢,奴才原本也以为,这东西虽说有用处,可用处毕竟有限,谁想到的东西烧起来,竟这样吓人。”   说吓人,脸上却是笑得,可见福禄公公打从心底里觉得这把火烧的好。   皇上接着道:“如今吴元帅正带着三军把那安南压着打呢,已经打了好几个城池了。看着架势,即便一路打到都城也不是问题的。也是难为他们了,憋了这么久,总算是能打得尽兴。”   如此好事,萧衡总免不了晚恭喜一声的。   皇上今儿实在是得意。志得意满,便又免不了想大开私库,给唐璟搬了好多东西出来,且皇上还特意吩咐了福禄公公,让他务必招摇一些地送到唐璟的庄子里,最好能让爱热闹的人都知道,他们大燕,因为唐璟发现的那石脂水,打了一次大大的胜仗。   这可真是给他们大燕长脸了。   皇上庆幸不已。幸亏太子当初发现了唐璟这么一个能将。细想想唐璟自打去了司农司,给他们弄出了多少东西出来?倘若没有了唐璟,那朝廷可就亏大了。   皇上接连感慨:“有汝阳侯,便如同多了百万雄师。”   萧衡失笑,他深知唐璟嘚瑟的个性,以及旁人对他这般肆意日子的羡慕:“父皇这话若是传了出去,又不知道有多少人暗暗羡慕他了。”   “那些眼皮子浅的。”皇上立马没了笑模样,“不提他们也罢。”   如今亏得有唐璟,才没叫太子上了战场,如若不然,只怕那些人还有的闹。皇上本来因为前头的事情分身乏术,抽不得空来对付他们,如今战况已然明了,大获全胜的毕竟是他们,皇上也就没了顾虑,打算着手对付这些人了。 第178章 赏赐下来   随着赏赐一道送过去的,还有大燕力压安南的消息。   如今这消息放出去也没什么了。毕竟,他们大燕确实是压着安南打的。且如今都已经攻破了几座城池了。他们大燕降者不杀,乃是仁义之师,所以投降的都不知道有多少。若是再往下打下去,打到安南都城也不是什么问题。   不仅是前头那些大人,就连福禄公公都知道,此次安南为了对抗他们大燕,已经派出了全部的兵力。如今这些人已经没有了战斗力,这安南已经算是不足为虑了,王师凯旋,那是早晚的事儿。   福禄公公打从出宫之后便听招摇的,不过小半天的功夫,如今京城里头人人都在议论此事。   有悲亦有喜。家里头有人参军,前线没有传出噩耗的,自然就欢喜了。大燕如今有了这样的喜事儿,那自家人能从战场上全须全尾地回来便多了一份保障。天知道他们盼着这一天盼了多久,也就是到了现在,朝廷传出这样的消息了之后,他们才终于敢笑了。可那些家里人去了,譬如王将军府上,闻得这消息之后,心中却都是复杂至极。   若是汝阳侯早一点想出的办法,兴许……他们家老爷就不用丢了性命了。可是他们也知道这事儿压根就不能怪汝阳侯,这办法哪里是能说想就能想到的?人家也不过就是因缘际会,恰好想到了这一点。他们家老爷没能撑到如今,是他们将军府福薄。王家夫人一边宽慰自己,一边又命人往后都不必再打听外头的事情了。   她听着外头的欢声笑语,越发记起来自家老爷的凄惨遭遇。王夫人同底下人道:“往后但凡是有关战场上的事儿,都不必传到府上来,若是有人想要来府上吊唁,也不必招待了。就说我身子不适,没法儿待客,让他们勿怪。”   管事心里也不好受,知道他们夫人肯定又触景伤情了,连忙应下了来。   其实,外头到处都是一片歌功颂德之声,别说是夫人了,就给他们听着也觉得寒心。人没了的时候没见多少人哭天抢地,如今大胜了,应该更没有多少人记得有哪些人在战场上陨了身,再也回不来了。   且说福禄公公按着圣上的意思,一路招摇着将东西送到小汤山的庄子里头,唐璟才知道自己那法子起作用了。   福禄公公也是客套,做公公做到他如今的这个地位,已经不需要再看人脸色了,更不需要再说什么好话。可是如今对着唐璟,福禄公公却总有说不完的,好听的话。他是真觉得,怎么夸唐璟都不过分。   “圣上可是说了,有侯爷一个,可抵千军万马。侯爷您这次真是立了大功了,如今这些不过是圣上高兴,看着赏的,真正的赏赐还在后头呢。等三军回京,侯爷到时候才是真正的风光呢。”   “那他们是不是很快就要班师回朝了?”   “这个……”福禄公公迟疑了一下,道,“兴许还要再等一等。如今只是压过了安南,圣上的意思,是要逼着那位新帝下台才行。”   至于后头,肯定是要扶持一个听话的上去了。不过这都是后事,福禄公公也就没提了。   唐璟也道:“也是我才心急了。”   福禄公公笑了笑:“侯爷是在担心老国公吧?”   这话一出,唐璟脸色瞬间古怪起来,皱了皱眉头,有些嫌弃。   福禄公公见状,才知道自己又失言了,他也是才想起来,这父子两个压根就不是寻常父子俩,里头隔着不少恩怨了,福禄公公遂赶紧提了别的:“瞧我,竟然又说到别的事儿上头了。我今儿过来,只是为了送赏赐的,侯爷您还是先看看这赏赐吧。”   说着,福禄公公便开始念了起来。那上头的东西都是他挑的,压根不必看什么单子,直接闭着眼睛就能念出来。   几个箱子打开之后,差点没叫唐璟高兴得忘乎所以。他才没了积蓄,如今便立马就有人送钱过来了,实在是再好不过了。对唐璟来说,什么封赏都是虚的,只有拿到手里的才是实的。有了钱,他才能在外头买地置庄子。   等念完了,唐璟高高兴兴地道了谢,又让吉祥奉了个荷包过来。   福禄公公可不收:“侯爷的东西我可不敢收,我今儿过来是送东西的,若是再拿回去,那我成什么了?”   唐璟痛快地又把东西给收了过去。他知道,这为总管富裕着呢,也不会在乎这么一点东西。   福禄公公看着满院子都堆了东西,都快没有下脚的地儿了,便道:“那侯爷您先忙,我这就回去了,圣上哪儿可离不得。”   平常时候,这些事情大可不必福禄公公亲自跑过来。可今儿不同寻常,或者说这汝阳侯真的是一个不同寻常的。在他身上,皇上已经不知道破了多少次例了。   唐璟自然赶紧就应了。送走福禄公公之后,他才迫不及待地奔到院子里头。   如今庄子里头的人都围在那。尽管这场面已经看了多少次了,可是他们仍旧稀罕得紧。这可是皇家上次来的东西,别人兴许一辈子都看不到,他们却已经看了多少回了。王管事站在那儿,嘴里骂骂咧咧,生怕旁人不小心碰了里头的东西,把物件儿给碰坏了。   唐璟看了之后,只觉得他太谨慎了些。他们庄子里的人都是有分寸的,哪里会做出这种事了?唐璟进去之后,围着那几个箱子好好地看了一遍。圣上倒是贴心,除了古董器玩,还赏赐了他不少黄金。别的东西不能买,可是这些黄金却能够换成钱使的。   唐璟让王管事先把那些黄金先送到库房里头,至于剩下的东西,他抽空挑拣了一番。里头还有一些进贡上去的布匹,跟一些好看的摆件儿,譬如琉璃盘子之类。唐璟平常也用不了这些。在他看来这些东西好看是好看,却并不怎么实用。   他是用不着这些的,可他娘跟朝安却用得上。唐璟让他们将里头好看的全都挑出来,送去国公府和晋王府。   王管事见少爷如此孝顺,道:“夫人若看到这些,肯定会高兴的。”   以往,他们家少爷在外头,哪怕是买了一个不值钱的镯子,夫人都要嘚瑟许久,不仅自己高兴,还会拿着它到外面的去吹嘘,说这是自己儿子特意买给她买的。如今这些可不再是不值钱的镯子了,而是价值连城的宝贝,可想而知,她们夫人会高兴成什么样子了。   唐璟笑了笑,一时又想起了一件事情:“你们把东西送过去的时候,记得将福禄刚才说的话也一并带上。娘她都已经担心了这么长时间了,得让她早些松松神。”   “记着呢,记着呢。”   可唐璟说罢,却又有些自责:“这消息,到底来得晚了些,若是我早点想到这个法子就好了。”   这样的话,这战事也用不着再拖这么久。   王管事赶忙安慰道:“这法子哪里是说想就能想到的。您如今能提出来,已经是老天保佑了,哪里还能再奢求再多呢?要知道,即便你没有想出来,这仗也就是要打的,您如今提出来,是拯救了那些兵将的性命,还替朝廷省了好大一笔银子呢。”   不仅是省了银子,往后还大有可赚呢。不是王管事非要吹,实在是他们家少爷这阵子做的事情数都数不过来,那功劳都在人前摆着,不服都不行。   唐璟抿了抿嘴,心里叹了一声:“也罢,这些话说来也没有什么用处了,如今事儿往好处发展就成了。”   王管事附和了一句:“谁说不是呢?”   王管事按着唐璟的意思,将那些东西都单独装了起来。东西没多久便送到两个府上了。孙氏也是才得了消息,等看到儿子送了东西过来了之后,她整个人都神采奕奕,仿佛年轻了十几岁。   “你回去告诉二郎,就说我过几天去看他。”孙氏如此道。   奉安领了吩咐,又忙不跌地回去了。   孙氏这边,又再一次被府里的人围了起来。一群人在她跟前恭维,就连镇国公的那些小妾通房们,也一个个腆着脸过来说好话。   孙氏又哪里待见她们?她从前就看不惯这些人,如今二郎有出息了,她腰板也硬了,就更加不会给她们好脸色看。她也没给什么好脸,直接就打发走了。   几个小妾互相看了一眼,只得忍着火气退下了。本还想问问国公爷什么时候回来,结果连陈管事也嫌弃她们烦,随便找了由头就打发了她们去。   这可不是越发叫人恼火了。可恼火又能如何,别说国公爷如今不在府里了,就是国公爷在府里,她们也没过上多体面的日子。这么一想,仿佛国公爷回来也不是多要紧的事儿了。   那些小妾想明白了这一点,垂头丧气地便回去了。   孙氏这边,是因为无人一道欢喜才窝在府里,可晋王就不一样了。   他见唐璟巴巴地送这么多东西过来,结果却没有一件是他能用得上的,等人走了之后,在妻儿跟前痛批了一顿。   晋王妃也没搭理他,更没附和他,就等着他将牢骚都发完了。等骂完了之后,便又看到晋王脚步未停,直接出了府。   萧绎本还想过去看看他们父王到底去哪,结果被晋王妃一把拦了下来。   “别去了。”晋王妃道。   萧绎指了指父王那略匆忙的背影:“也不知道父王这到底要去哪?走得这么急。”   “还能去哪儿?”晋王妃哭笑不得,她可是一眼就看出了丈夫的打算,“他心里得意,想要去外头吹一吹罢了,不必多管。”   同床共枕这么多年,晋王妃还能不知晋王的小心思? 第179章 晋王吹牛   晋王确实就是出去吹牛的。   他吹牛吹得理所应当,吹的理直气壮。毕竟他们家的女婿如今可是立了这样一个大功劳,他为什么不能吹牛?这已经不是吹了,只是跟他们说一个事实。晋王这性子,便注定与他较好的那些人都是不着调的,不过身份地位在那儿摆着,即便是不着调了些,也没有人敢轻视他们。   都是好玩乐且不靠谱的,晋王在这么一种人里头还是个领头的。今儿他过来,众人以为他纯粹就是过来玩的。谁知道话没说两句,众人便琢磨出不对了。   这出来玩就出来玩,老是提自己的女婿做什么,这是炫耀他们没女婿不成?笑话,那谁家还没两个女婿呢,那东西又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虽说晋王家的这个折腾出的事情多了些,被圣上看重了些,可那毕竟是女婿,又不是儿子。   城阳伯就不乐意了:“我说王爷啊,咱们几个聚到一块儿,你老是提别人干什么。知道你稀罕自家的女婿,可咱们家,谁还没有呢?”   晋王哼了哼:“你看你们,就只顾着在这里戏耍,都没有听到外头的动静吧?”   众人疑惑:“就是外头到底有什么动静?”   晋王越发骄傲了:“自然是有大动静的。咱们大燕,马上就要歼灭安南了。”   “这是怎么说?”众人立马骚动起来。   毕竟是这样的大事,晋王一说出来,他们便都上心了。在这里坐着的几个,哪个不是一大早就出来的?到了这儿来便一直喝酒斗鸡,确实没怎么听到外头的事情。如今突然听说大燕压着安南大,他们心里头还是有些惊疑不定的。   “前阵子不是还听说两边旗鼓相当,不分上下吗?不少人还担心这回的战事,会是咱们大燕失利呢。”   “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晋王嘚瑟地晃动了两下身子,他也卖够关子了,如今只想着痛痛快快地吹一下自己的女婿,“这事说起来,还是我家那不争气的小女婿的功劳。他前段时间发现了一个东西,叫什么石脂水,听着挺奇怪的,不过这东西一点既燃,且还不能用水灭,越是浇水扑火,火势越大。安南那边不知道咱们有这样的宝贝,打算夜攻,等那木梯都已经架上去了,却不知咱们大燕早已经在守株待兔。城墙上头,自有将士将这石脂水往下到,等倒的差不多了,立即点火,火势瞬间蔓延开,烧得安南军猝不及防!”   晋王这个说故事的好手。本来也不过就是几句话的功夫就能解释的事情,他偏偏要把这来龙去脉全都讲一遍,且还添了许多细枝末节,虽说废话多了一些,可他讲得张弛有度,竟然叫不少人真听得进去。   “还有呢?”有人催促道。   晋王不紧不慢的喝了一口水,见旁边的人一个个都巴巴的望着他,虚荣心得到了莫大的满足,继续吹:“等到安南军全部撤退之后,大燕这边又用投石机架起了油桶,尽数投到对方阵营里头,配之以火箭。那漫天的火箭落下之后,瞬间,就把对方的阵营给点起来了!安南军又是头一次见到这东西,只着急得用水灭火啊,等水浇上去了之后,才知道自己做错了事儿。可是后悔已经完了,他们也只能仓皇出逃。那营帐烧了整整一个晚上,等到第二天,差不多都变成灰烬了。如今,咱们大燕借着这石脂水,已经打到安南军节节了败退了。想必要不了多长时间,他们便得凯旋了。”   晋王说完,还特意看了一眼众人的神色。确实如他所料想的一样,这些人目光里头都有若有若无的羡慕。   这必然是羡慕他有一个好女婿了。   晋王心已经飞到天上去了,嘴里的话又开始不着调起来:“皇兄都派人送了赏赐过去,一路招摇得很。如今外头谁人不知道我那女婿立下了莫大的战功?也就你们几个聚在这儿,丝毫不管外头的事,玩得忘乎所以了。我思衬你们必定是不知道的,所以才好心,过来跟你们说道说道。”   城阳伯鼻子眼睛都揪到了一块儿,这话怎么听着就这么欠儿呢。   “我家的女婿不争气是不争气了些,可是运道确实真的好。你瞧瞧这一天天的,但凡是他想做的事儿,就没有一个不成的。运道好的这个份儿上,也是绝无仅有了。关键是他很有孝心,皇兄送给他的那些东西,他自己也没留多少,立马就调了里头珍贵的,送到我府里去了。”晋王抱着胳膊,面上有些嫌弃,“你们说我那王府里头,什么样的好东西没有,还要他巴巴的送过来?那些东西也就只有他稀罕,我今儿出门之前还在跟王妃说,下回定要让人带话给他,让他不要再送了。”   “唉……也不知这孩子到底会不会听?这太孝顺,有时候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儿,你们说是不是?”   “……”没有一个人回话。   众人都凉飕飕地看着晋王。   可是晋王却丝毫不觉得尴尬,还在那儿有说有笑,自娱自乐。他今儿过来主要就是说他女婿的,至于别人怎么想,愿不愿意听,那跟他有什么关系?他只要说的尽兴就好了。   只是可怜了城阳伯他们,本来他们就出来的时候不是高高兴兴的,来到这里玩的也算痛快,可是一转眼,晋王便来了。来就来了,还叫他们一个个不痛快起来。有女婿了不起啊,女婿立功了又怎么样?城阳伯真想喊一句,他不稀罕了!可是这话到嘴边了,都没有喊出来。   稀不稀罕,只有他自己知道。且他也明白,这话若是说出来了之后,面前的这个指不定说得更起劲儿了。   晋王今儿足足在他们面前说了一上午。等他自己说的口干舌燥,喝茶也没用的时候,他才终于意识到自己出来已经多时了。没有理会众人脸上那股不耐烦的劲儿,晋王又高高兴兴的跟他们告了辞,揣着手悠哉悠哉地回去了。   留在城阳伯他们对他这番做派嗤之以鼻。   “也不知道从前对汝阳侯处处看不上的人是谁哦?”   “宝贝的跟自己亲儿子一样,也不怕自己亲儿子抱怨。”   “对了,我怎么记得以前王爷好像对你们家世子挺看重的?”   有人问像另一边的临北侯。   老侯爷哪里肯认:“我们家那小子算什么?他不过就是个世子,人家可是汝阳侯呢。比不上的,万万比不上的。再说了,王爷也不过就是见他性子合得来,所以给了个好脸,并不算什么。”   他这么一说,把关系撇的干干净净的,众人也不好揪着这点不放。   临北侯擦了擦脑门上的汗。他可真是怕了,这些人胡说八道,把他们家老大跟晋王府扯上干系。别看晋王之前确实挺看重他们家老大的,可他不过就是面上客气客气,若是那会儿他们临北侯府真透露出结亲的意思的话,估摸着按着这位王爷的性子,再客气都会立马变成嫌弃的。   幸好他们当时没有多余的心思。   晋王这回可以说是春风得意马蹄疾,看谁都觉得阳光明媚。唐璟这个被人盛赞的,反而欢喜了一阵之后,便继续归于平静了。   他在地里蹲了一阵之后,便与佃户交代了明年地里要种些什么。   如今天儿冷,花房里头的花却还是开的正浓。唐璟种花,本来是为了婚礼,想着今年年底或许可以成婚,本来也确实如此,定的婚期便是年底,可是如今看来,年底到底是不成的。明年春上,或许可以期待一二。花还是要继续种的,好看的东西自然是越多越好,越多越气派。   母亲也说,等他老头子回来之后,婚礼便可以办了。唐璟仰望天边,幽幽地算着日子,那老头子,应该要不了三个月才能回来吧。   日子一晃,这大半年竟然也这么过去了。   又过了一天,唐璟收到了秦风两个人的消息,信上说,他们在庄子里头一切都好,他们到了那地儿之后才发现,那地方的水水土跟京城完全是天差地别。且他们还听当地人说,那地方一年到头都没有冬天的,树木常青,且瓜果也与中原很不相同。   秦风两个人合计了一下之后,便领着一众佃户开始种起了水果。   唐璟看他们信里的话都写得很是明朗,便知道他们在那边应该是住得还算不错。种果子也好,等到他和朝安成了亲之后,隔三差五的还能吃上那边送过来的果子。不易保存的自然运不过来了,可是不是还有那些能保存的比较长的吗?口福总归是有的。   因为这封信,唐璟对往后倒是更多了几分期待。至于新种子的事儿,他们俩也没有在心里头提及,唐璟自然也知道,这种子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放下的,总归是要慢慢来,不能急。   秦风他们的种果子大计正在继续展开,前线镇国公他们,也终于看到了回京的希望了。 第180章 逼近宫门   两国开战,自然不是把仗打赢了,事情就没了。若是只打赢就没了的话,那他们也不会忙活到如今了,早就可以整顿三军,启程归京了。可事儿,总归没有那么简单的。   他们一路往西,直接破了几座城池之后,安南的所谓百万雄师其实已经不剩多少了。他们本来就又累又饿,其还连着受冻的好几日,压根就没有什么战斗力。   那李元培倒是有几份心计,也可算是一个枭雄。若是两边旗鼓相当的话,最后还不知道谁说谁赢呢。只可惜他时运不济,碰到了唐璟的油桶子,注定只能被打得节节败退了。哪怕李元培再不甘心,可是遇上这个不知道打哪儿来的东西,又没有什么好法子能化解,他们为了不被烧死,只好一退再退,毫无底线地往后退。但凡他们敢迎战,大燕那边势必又会亮出投石机。   这里可不是战场,这是他们安南的辖地,若是真打起来的话,又不知该怎么生灵涂炭了。不光如此,在大燕西进的途中,曾经碰到一个极为重要的关口。李元培为了守住这关口,最后带着人拼死守住城门,以身殉城了。   若是能选择的话,他当然不愿意去死。可是如今早已经没了后路给他。即便是退回都城,他主子也不会留着他这么一条命的。毕竟他这一输,可是把整个安南都输了,回去的话,哪儿能落到什么好呢?还不如一死了之,反而死得体面,死得其所。   李元培身亡之后,大燕这边也没有把他怎么样,吴元帅钦佩他的勇猛智谋,反叫人在附近厚葬了他。   这李元培,若是生在他们大燕的话,未尝不是一位大能臣,大功臣,可惜他生错了地方,跟错了主子,落得如今的下场,可惜归可惜,但大燕这边却不会同情。毕竟,这李元培手上的血也不少,多少将士都在他手里断送了性命。   没了李元培这个主帅,安南军越发没有了抵抗之力,便是还击也都是东一榔头西一榔头,不成什么气候。还有些人看到大燕待他们主帅的尸首尚且不错,想着自己前途渺茫,不若直接投降的好。   身亡的身亡,投降的投降。这百万雄师,不过十几天的功夫,便已经折腾得差不多干净了。   安南举国之力才凑了这么多的精兵强将出来。如今这些人都已经败了,剩下的哪儿还有什么抵抗之力呢?大燕军马,顺顺利利地一路高歌猛进,直至安南府城。   镇国公等人早已经就收到了圣上的消息,这新帝是肯定不能在位子上继续待下去的。不仅不能继续待下去,连命都不能留,这么个祸害东西,留着必定对他们大燕不利。   大燕军师挥兵至都城外的时候,都未曾遇到什么阻隔。这外头御敌的那些人,大多都是没见过血的,本来听说大燕的人过来便整日的惶恐不安,如今再被大燕将士一震,更加丢了士气,只差没有缴械投降了。   顺顺利利的进了城之后,连郑尚书他们都觉得这一切来得太过于简单了。谁又能想得到呢,半个多月之前,他们还在边境那边苦苦挣扎,每日连睡都睡不好啊,生怕安南那边夜袭。可也不过只半个月的功夫,原来威风凛凛的安南,便如此不成气候了。   破了城之后,还有人私下里头嘀咕:“他们该不会唱的是空城计吧,故意引咱们进来?”   实在是他们进来的太简单了,不得不叫人生疑。   这话没多久就被镇国公给听到了。看着众人议论纷纷,镇国公没好气,过去一人给他们一个榔头:“我看你们是打仗打得疯魔了,如今能过安生一点过日子,反而觉得不痛快,要是你们没打够的话,等回去继续打就是了,有的机会给你们。”   众人慌忙摇头。他们怎么可能没打够,这么长时间过去,谁不想早点回家,谁不想安安分分的过日子?   “我们不过就是怕的,担心他们实在是奸诈。”   镇国公怼道:“该死的都死绝了,该投降的也都投降,你们以为安南都城里头还有多少兵力?能分出这么一班人马来守城,估摸着已经是那新帝拆东墙补西墙的结果了。”   镇国公说完,冷眼看着他们几人:“待会儿到了地方,你们就做先锋军。不是闲得很吗,都有空在这里说三道四!有劲儿没处使,那就让你们再好好松松筋骨。”   一句话,立马换来阵阵哀嚎声。只不过镇国公一个人风扫过去之后,立马就没了动静。众人都乖觉了起来。   安南的这位新帝,叫金昊。此人性格暴戾,曾经杀过不少大臣。如今听说大燕军师已经到了宫门处了,平日里与他有些恩怨的大臣,一个个都已经脱帽投降了,哪儿还有什么闲心管这位新帝做什么。金昊心急之下,一个人在寝殿里头四处乱转,没有一刻消停。   他频繁地让人去外头打听,却也没能打听出什么好消息来,气得金昊拔剑砍了好几个人的脑袋。如今又见人匆匆忙忙地从外头过来,金昊见着他如此,便知道这消息肯定不是什么好消息,正提刀正欲砍去,却不想他还没有踏出门槛,便瞧见一群人冲着他这边过来了。   都是他从未见过的人,这绝对不是他们安南朝中的人,金昊下意识地转身准备逃走。   吴元帅又岂会让他这么轻易的逃了,微微一抬手,后面便有弓箭手准备好了。   一击毙命。   金昊应当也是没想到对方会做得这么绝,连交代的话都没给他说,便这样将他灭了口。倒下去的那一刻,他还是睁着眼睛的,一脸错愕。   安南那位高高在上,威风过人的新帝,这这般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说,就这么没了。这新帝没了,剩下来的事情也好办多了。金氏王族除了金昊这么一个手段暴戾的,余下皆是胆小畏事的性子。   镇国公他们将这边的消息禀告回去,让圣上他们拿个主意,决定扶持谁上去。消息快马加鞭的传回去,没多几天便又立马有消息过来了。   吴元帅一行人在安南逗留了十数日,挑开捡去,最后将一个十岁的小王孙给扶上去了。这位,本来还是前面那位安南王世子的儿子,只可惜,他亲爹被金昊杀了之后,连带着底下的兄弟姐妹也都一并被杀了。这个小王孙之所以能够留下来,还是因为他走运,因为体弱多病不得人喜欢,被放在外头养着。如今镇国公他们灭了金昊之后,这位小王孙才被人带了出来。   这里头,少不得又有些谋算了,镇国公送这孩子过来的人有私心,却也只当做不知。他们算计得再厉害,也不过就是在安南的王城这边算计了,只要于大燕无碍,他们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镇国公他们教了这小王孙两日,是个听话懂事的孩子,不过却没什么魄力,更没有什么野心。如此正好,让他坐在这这个位子上,再合适不过了。至于如今安南的朝臣,大燕这边自然也有安排,该杀的杀,该赏的赏,将能收买的都收买了,能放权的都放权了,镇国公他们才决定启程回燕。   他们自然也知道,安南这边的事情还没有完。不过剩下的那些事情就不是他们这些武将能够插手的了。让他们上阵杀敌还可以,料理这些尔虞我诈的事情,实在是太难为他们了。   众人将能带走的东西都带上了之后,吴元帅才拍了拍屁股,领人回去了。他们也没搜刮多少东西,只搬空了金氏王族的私库,并抄了几个贼臣的家。可就这几处,就已经搜刮出不少的钱财来,大大小小的加在一块儿,就已经可以让他们抹平之前投到军营里头的钱粮。都说富可敌国,他们在安南这边,总算是见到了真事儿了。   这么多的军师,骤然返京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路上总是要耽搁不少时间的。   不过他们回了大燕边境之后,这消息便已经传遍京城了,如今遍野内外都知道,他们大燕这边打赢了胜仗。整个京城,甚至整个大燕都再一次的轰动了起来。   如今所有人都等着他们班师回朝了。盼了这么久,担心了这么久,总算是等来了一个彻彻底底的好消息。   皇上因为高兴,差点起了大赦天下的念头。这也不过就是想想罢了,皇上深知大赦天下未必是好事儿,没准还会作孽,也就压下了这个心思。他连日召见了几位大臣,同他们仔仔细细地商议安南的事情,以及后续的赔偿事宜。   安南胆敢侵犯他们大燕,势必要为此付出代价。哪怕是为了震慑周围的藩属国,他们也一定要安南吃一些教训的。此时若是在讲什么仁义道德,那害的可就是自己人了。   他们商议他们的,唐璟是一点儿都不在意这个,反正赔偿的再多,跟他也没有什么关系。唐璟这两天唯一烦恼的事情,就是他娘每日都要到他跟前来,数着手指头算那老头子到底什么时候能回来?   唐璟是真的不大想听这些。今儿从外头回来之后,唐璟见他娘又絮叨上了,言语之中,还透着一股迫不及待的劲儿。唐璟眼珠子一转,坐直了身子:“娘,您该不会忘了一件事儿吧?”   孙氏微怔:“我忘了什么了?”   “之前,那老头子不是答应了您,不会冲在最前头得么。可转眼间,他便已经忘了这件事,还差点没了性命,可见是一点儿都没将您的叮嘱放在眼里。我记得,您上次还说完教训来着,如今怎么见您没了这个意思了。”   孙氏皱了皱眉头,经儿子这么一提醒,立马叫她想起了那些不痛快的往事。   唐璟勾了勾嘴角:“娘,您这记性也太不好了吧,竟然这么快就不记得了。不过,不记得也好,夫妻之间么,哪儿用得着真这么斤斤计较呢。况且这回他回来之后便是功臣了,您还是不要得罪得他好,否则在外人看来,便是您的不是了。我也是为了您好,往后啊,不管他做了什么错事儿,您都得多让着他些。”   孙氏果真怒了,拍案而起:“凭什么?”   唐璟看了他娘一眼,容色淡淡地道:“就凭他是功臣啊。将在外,军令都有所不受,何况是您呐。” 第181章 抵达京城   镇国公他们还是没能赶到过年之前回来。   不过这个年,过得也算是热闹。   圣上开恩,再次减了明年的赋税,百姓心知这回的事情是因为打赢了仗,所以心里对那些兵将,包括唐璟这个没参兵的汝阳侯,都多有感激。   自圣上即位之后,赋税并不重,立太子的时候减了一次,如今又减了几次,众人心里总盼着往后还能遇到几件大好事,说不定他们的交的税还能一减再减。虽说现在这样已经不算多了,可是谁又会嫌弃税交的少呢?   不过就是不知道还有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镇国公一行人回京,后头就还有一群人驻守在安南,以免事变。京城这边也派了几位要臣过去,年前便已经出发了,如今只怕都快要到了。这些人过去,自然是要商议战后的诸多事宜,当然,安南朝廷也需要再整顿整顿,务必培养出一些亲燕的朝臣。若是可以的话,最好是能将安南朝中势力一划为二,能够彼此制约,对他们大燕才是最好的。   这些人走得急,镇国公他们赶路同样赶得急。   昨儿唐璟才收到了消息,说他们两日后便能抵达京城。两日后,也就是明日了,唐璟心里有了个数,又让吉祥赶紧把这消息带去国公府,说给他母亲听。   孙氏心急,第二天一早便坐着马车就到了庄子上。她来的时候后,天儿都还没怎么亮。唐璟被人催促着穿上衣裳,等到看到他娘的时候,有些惊讶,却又觉得是在情理之中。   以她娘的性子,昨儿晚上说不定都没有睡觉。如今要是还让她在府里等着的话,她可是等不下去的。   孙氏也知道自己来的实在是太早了,她有些尴尬的看着儿子,解释了一句:“二郎啊,我……我今儿早上起早了,在府里待着,实在是觉得无趣,所以才坐着马车来找你。”   唐璟了然地看着她:“无碍,反正我今儿早上醒的也早。”   “你也醒得早?”孙氏好像找到了什么志同道合的人一样,“二郎,你也急着去城外是吧?”   孙氏昨儿就听说了,此次大军回京,为表郑重,圣上还决定亲自领着百官在京城外头相迎。他们家二郎如今身份贵重,又是立下了大功劳的人,碰上这样的事情肯定是要跟着一道过去的。   唐璟摇了摇头:“昨儿晚上有些燥热,睡得不安生,所以就起得早。”   孙氏微微低头:“原来是这样啊。”   唐璟在里头已经洗漱好了,可是早饭却还没有吃。见王管事已经把粥点端出来了,唐璟便同孙氏道:“反正如今时辰还早,娘不如一块吃一些早饭?”   孙氏想说自己不饿,可是摸了摸肚子,又确实瘪得不像话。她今儿早上出门出的急,压根就没来得及吃什么。如今儿子这里有东西,她也就没有再端着了。   母子两个吃的都不算慢,且胃口又还挺好的,没多久的功夫,便将桌上的几个盘子都扫空了。   吃饱喝足之后,唐璟才终于出了门。他对于这种事情,其实根本就不热衷,说是要站在那接人,实则一站就是好几个时辰,中间还不能有什么大的动静。皇上和太子可以等到人快到了的时候再过来,他们却不然,老早地就要在那边等着了。   唐璟路上都没有怎么催吉祥,就是恨不得这把车赶得慢些再慢些,最好是不去的好。可是孙氏却还是有些着急,已经好几次掀开车帘朝着外头看去了。   虽然因为二郎的叮嘱,她心里对着老头子还有气,决心等他回去之后一定好好收拾他。可是如今人已经到眼前了,孙氏却还是忍不住的想要赶紧见到,赶紧确认一下他到底上的怎么样了,伤得重不重。   唐璟见她坐都坐不住了,这才悠悠地开了口:“娘,待会儿见到了老头子的时候,你可不要露出这副模样来。”   孙氏迟疑道:“我如今是什么模样?”   “望夫石啊。”   孙氏笑骂:“臭小子,就会拿你娘说笑,真是白疼你这么多年了。”   唐璟却不在意自己有没有被骂,依旧道:“可惜如今的马车上面没有铜镜,要不然,我还真想拿过来让你看看,这样你就知道你究竟有多着急了。”怕是恨不得自己能插上翅膀飞到那边去。   孙氏攥紧手帕:“我哪里又想这个了?不过还是担心那死老头子有没有受重伤,会不会又像上次那样落下了什么病根。”   “上回我跟你说的事情,你都忘了?”唐璟试图提醒道。   孙氏咬牙:“没忘。”   唐璟还想要再说什么,可孙氏却先一步打断了他:“我可没忘那些事情。如今我急着去见他,只是为了让自己放心的。至于后面的那些事情,我有的是时间找他算账!敢不把我的话放在心上,我看他是找死!”   很好,说的咬牙切齿,看来火气还没下去。唐璟见自己挑拨得差不多了,也就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一时到了城门外头,唐璟先将孙氏安顿好了之后,才去了自己的位子上站好。他们今儿来的是真早,唐璟到时,身边压根没有几个人,都是零零星星地站在这儿,且一眼望去,都是些官品不大的小官。那些知道情况的,见过世面的,估计还会晚些时候才过来。   唐璟往那一站的时候,众人的目光便全都落在他身上。隔了一会儿,竟有好些人围了上去,同唐璟攀谈了起来。在这些人眼中,唐璟这位侯爷可算是个红人了。得圣上看中,又与太子交好,可谓是前程无量。若是同他攀上关系,往后的路还不知道要顺遂多少。   可唐璟对于这些巴结上来的人却一直没有什么耐心,他们要是说什么的话,他就听一听,偶尔给个反应,再多的就没有了。唐璟觉得自己不过就是个种地的,交那么多的朋友也没有什么用。他反应淡淡,旁人却不在意,反应淡总归也是有反应的,只要别把人赶走就成了。所以没过多长时间,唐璟这边的人已经越来越多了。   唐璟也不在意,他们愿意来就来呗。   好在虽说人越来越多,他们终于也不敢放肆了。用不着旁人提醒,便都老老实实的回到自己位置上站好。   周侍郎也过来了,看到先前的情况之后,还取笑了唐璟一句:“你这人气还真是旺的紧。”   “这人气给你,你要不要啊?”   周侍郎赶紧摇头:“我可无福消受。”   说了两句无关紧要的话之后,众人便看到圣上领了几位皇子过来了。圣上都已经过来了,那边说明离大军抵达的时辰不远了。果然,不过片刻的功夫,众人便看到官道上面行来了一条长龙,最前头有一人举着旗,上头写着“燕”字。是他们大燕的军师。   吴老将军刚至,便带着人下马,叩谢圣上。   皇上殷切地将几位老将都扶了起来。   君臣相望,自然又说了一些感人肺腑的话,唐璟没多久便看到后面竟然有人哭了,那哭声,比前头说得那些话还要感人心肠。   唐璟有些哭笑不得,这是哭给谁看呢?反正他是哭不出来的。无聊之下,唐璟便抽空打量起了那几位将军,没多久,便透着人缝瞥到了那老头子了。消息里头说是受了重伤,可如今他看着那老头子却还是精神满满,瞧不出有什么受伤的样子,估摸着,是早就养好了身子。   一晃,便是将近一年的光景,再次见面的时候,唐璟只觉得这老头好像有些不一样的,不似在国公府里时那副讨人厌的样子,反而多了些杀伐果决的刚毅。大抵,这便是从战场回来的人吧。   有人盯着看,镇国公也不会毫无所知。没隔多久,他便看到了唐璟。   唐璟一怔,他也没有想到自己会被人发现,一时间都忘了给出什么反应了。   倒是镇国公,见是自己儿子看他,朝着唐璟点了点头。   唐璟嘴角一抽,漠然地转过了脑袋……还点头,搞得就跟谁故意看他一样。   镇国公见儿子不再看他了,也不觉得失落什么。反正只要看到他就好了,再多了,镇国公也不好奢求什么。   城门相迎之后,该散的人都已经散了。镇国公并几个主帅却还不能散开,而是随着圣上一道入宫禀事。   镇国公虽说归家心切,可是该禀报的事儿却也不能耽搁。耐着性子陪着一道进了宫,将他们在安南那边所见的大致都说了一遍。即便他们在安南的时候与圣上都有书信联系,可是那信上传递的消息毕竟有限,许多事情还得面对面地说,才能说得清。   这一说,大半个上午就这么过去了。   皇上有心想要留他们用午膳,后被被太子一提醒,才恍然想起来,比起留在宫里用膳,他们怕是更想回家去。皇上也不作这个恶人了,说完了之后,便立马放他们回家。   镇国公正盼着如此呢。一出宫门,他连马车都没坐,直接就御马回国公府了。余下人也不必他好到哪儿去,这一走就是将近一年,谁不想家呢?   回了国公府,镇国公只觉得守门的管事那张满是褶子的脸都亲切十分。他对着前来迎接的陈管家丢了马鞭,大刀阔斧地往院子里头赶,一面问道:“夫人呢?”   实则,镇国公还想再问一句“少爷呢”,但是碍于面子,他没好问出来。   陈管家迟疑了一下,最后仍是回道:“夫人在正院里头候着。”   镇国公听罢,径自往正院走去了。   才到了院子,还没有进门去,便看到孙氏板着脸,威风凛凛地坐在那儿。见了镇国公,孙氏眉头挑得快要到天上去了,怒斥一声:“你还知道回来?!” 第182章 回家受罚   不说别的,但看这架势就知道来者不善。   镇国公急于回来,脑子都是乱的,压根想不明白这到底是闹得哪一出。输人不输阵,他瞪着孙氏:“你老爷我刚从战场上回来,你不仔细迎接着,反而板着一张脸对我,有你这么对待功臣的吗?”   镇国公自以为自己是在战场上立了功的。他虽说也受了伤,可是却杀了好几个敌国将领,就冲这份儿功绩,他也不该被如此对待。   孙氏冷哼。   二郎说的果真不错。她如今都还什么话都没说呢,这老头子就拿着自己的功绩来压她,果真是仗着自己立了功了,就觉得自己有多了不得,真是反了天!   孙氏猛地拍了一下桌子,气势不减反增:“少拿你挣得那点功劳来压我,我可不怕!要论功劳的话,你便是砍了再多的脑袋,也比不过我们家二郎。要是没有我们二郎的话,你哪儿还能这么悠悠闲闲的站在这里?做梦吧。”   一句话,把镇国公立马就压了过去。   孙氏这么说,镇国公也没办法反驳什么,毕竟她说的确实有道理。   孙氏见他气弱了下来,不禁又冷哼了一声:“我也不是故意要找你的茬,实在是你自己出尔反尔。当初离开京城的时候是怎么答应我的?一出了京,只怕连诺言二字是怎么写的都忘了。出尔反尔,你倒是做得淋漓尽致了。只可怜我一个妇道人家,被你留在国公府里头,为你日夜担心,寝食难安,我真想掏开你的肚子,看一看你究竟有没有心肠。”   “原来……原来是为了这么个事儿啊。”镇国公道。   “这么个事?”孙氏一听,火气立马又大了起来,“合着在你眼里,这些压根就不算事,是吧?”   镇国公哪里敢应呢。   其实他以前也担心过,担心自己上战场的那些事情传到京城,孙氏会找他麻烦。可那些事情毕竟已经过去那么久了,镇国公满心以为孙氏都已经忘记了。加上他如今又是终于回了家,很是不容易,镇国公从来也没想过孙氏会旧事重提。   “这都多久之前的事了,你还说它做什么?”镇国公嘀咕道。   孙氏掐着腰:“错了就是错了,不管多久之前的事情,总归是你不对。”   “是,我不对。”镇国公如今回来是想好好过日子的,可不愿意再跟孙氏一天到晚地吵闹:“往后我必定听你的话,不会再出尔反尔了,可好?”   “呸,一看你就知道这话不是真心的!”孙氏不依不饶。   “那你还想要我怎么着?”镇国公也烦了。   “怎么着?”孙氏狞笑一声。   她已经想了好几个法子对付这个死老头子了。孙氏还没有定下来要用哪一个,本来还想再看一看,若是那老头子真受了伤,那她就惩罚的轻一些;要是那老头子伤的不严重的话,那她就往死里整治他。如今……孙氏扫了他一眼,忽然觉得这些办法都不好了。   她悠悠地走到了边上,让丫鬟将椅子桌子都收回去。   “进来吧。”   镇国公看着这架势,忽然有些闹不懂了。不是说要他罚他么?怎么突然又进去了呢?难不成,不罚了么。可是他瞧着之前孙氏那个似笑非笑的眼神,就觉得事情压根没有这么简单。   镇国公不明所以进去了。不管怎么样,总归是不能在这些下人跟前丢脸的。   进去了之后,镇国公四处都看了看。   孙氏回过头会看到他这么一幅做派:“贼眉鼠眼的在瞧什么呢?”   镇国公扯了扯嘴角,也不反驳这贼眉鼠脸的一说了,只问道:“二郎没来?”   孙氏立马就看明白了这老头子的心思,笑话道:“你也不看看我们二郎如今是什么人,他这一天到晚地不知道有多忙,怎么可能还会回来,回来做什么?看你不成?大白天的做什么梦啊。二郎对他,还没有冰释前嫌呢。”   一句句话,就跟刀子似的,笔直地扎在镇国公的心坎儿上。   这话的力道可真是太重了,哪怕镇国公自认也是经得住的人,都被孙氏的话伤到了几分。   孙氏才不同情他呢,这糟老头子,就该如此对待他。   这还只是个开胃菜,等到晚上,那搓衣板便能派上用场了。房门一关,就叫他跪个彻夜不休。   反正她这回是不会让他有多好过的。   孙氏再没有对镇国公怎么着,只入夜之后,镇国公才总算是知道孙氏中午的时候为什么那么轻易就放过他了。   望着地上的搓衣板,镇国公脸差点都气歪了。   孙氏却一派悠然:“反正这屋子里头没人,你跪着的话也不会有人看见,更丢不了你的脸。当然,你也可以不跪,赶明儿你便一个人待在府里好了。你把我撂在京城撂了将近一年,往后我自然也该将你落在府里一个人过的,我去二郎那边,往后二郎成亲了,我便去侯府住着,有多自在,便有多自在!”   “二郎正好不愿意回来。我如今过去,正好跟他母子团圆。也省得你在这中间碍事儿了。二郎不待见你,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孙氏说完,便径自去床上躺着了。她是不怕镇国公跟她翻脸的。   镇国公脸色变了好几番。   他堂堂镇国公,从来也没有受过此等侮辱。可是眼下这事儿,确实,确实是他理亏。   镇国公如今只后悔,当初他怎么就轻易地答应了孙氏呢?若是没有答应的话,如今也不会闹出这么多的事情了。   细想起孙氏刚才说的那些话,未尝没有拿着唐璟威胁镇国公的意思。可这威胁,却还真就管用。   起码镇国公如今就怕孙氏又在唐璟那边说一些有的没的,抹黑他的名声。他们父子两个好不容易关系缓和了一些,可不能因为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再次陷入僵局。   镇国公在屋子里头转了两圈之后,终于有了主意。   好汉不吃眼前亏。   镇国公看着孙氏已经躺下,默默安慰自己,也不过就是先忍一忍,等过了今儿,他还是那个威风凛凛的镇国公。镇国公退到了门边,轻轻地打开了门。   孙氏竖着耳朵听他的动静。   少顷,镇国公将来都打探清楚了。确认门外没有人,几个守夜的小厮也都远远地站着,便放了心。   孙氏听到了关门的声音,再之后,便是一阵厚重的响动,“咚”得一声,像是膝盖磕到木板的声音。   孙氏翻了个身,暗暗捂住嘴巴。   活该!   这一晚,孙氏睡得前所未有的安心。她担心了这么将近一年的功夫了,如今总算是能睡了一个好觉。至于那罪魁祸首,一晚上都在那跪着呢,孙氏也不心软。好容易找到了整治他的由头,孙氏才不愿意松手呢。   这一个晚上,就这般过去了。   此次镇国公他们回京,也算是这些日子的头等大事了。第二日一早,便有许多相熟的或是亲眷上门拜访。   镇国公客客气气地出门相迎了。孙氏在旁边冷眼看着,见他现在还有说有笑的,精神不知道有多好,忍不住在心中暗道这死老头子果然会装。   昨儿晚上吃了那么大一个闷亏,今儿早上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该说不愧是皮糙肉厚的武将么?   这该来的人都来了。不少人先前也听说镇国公受了伤,所以今儿过来看看他到底有没有出事。来的人多了,应付起来便让人觉得有些疲倦。偏偏那些人还是好意,都是过来探望的,没有别的意思。来一批人,镇国公就得解释一次之前受伤的事儿。   等应付完了他们,镇国公便是不累也累了。他有些惆怅地坐了下来,仍旧时不时地盯着外头看。   孙氏知道他在等什么,可她也知道,这多半是白等的。   以她对二郎的了解,今儿个,二郎是绝对不会来过国公府的。   果真如孙氏所想。因今儿放假,唐璟便留在庄子里四处打点。   张嬷嬷也从府里头回来了,看见他们的少爷这般悠悠闲闲的样子,问了一句:“少爷,您不去国公府看看啊?”   这话问着,奉安也来了精神:“少爷,我听说这可有不少人去了国公府呢,一上午便有五六家前去拜访了。都是去凑热闹的,或是沾沾喜气儿,要不,然咱们也去凑凑热闹?”   他虽然不稀罕国公爷,可是也想过去看看的。整天闷在这庄子里头,有什么趣儿呢,还不如多出去逛逛呢。   唐璟扫了他们一眼:“若是想过去的话,你们大可以现在就去。”   他又没拦着。   奉安犹豫着:“可是少爷您不去吗?”   “不去。”唐璟回得干脆,“他们热闹是他们的事儿,与我有什么相关?”   奉安看了张嬷嬷一眼,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问下去了。他们还以为,少爷已经跟那边和好了呢,没成想,原来都是他们会错意了。看少爷的态度,压根不像是和好的意思。   奉安叹了一口气,没精打采地下去了。   本以为今天一天就会这么风平浪静的过去了。没成想,等到了午后,小汤山这边来了个客人。   奉安面色纠结地把他们家少爷请出去会客之后,便赶紧退出门外去了。   老天爷啊,奉安出去之后便摸了摸自己小心脏,他方才应该没有失态吧,除了一开始确实惊讶了些,可后头应该也没有什么表情了呀。不过,这也不能怪他,实在是里头那位来得太突然了。   唐璟看着来人,不见欢喜,也没有什么愤怒,只是定定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突如其然地过来了。   他还以为,这老头子是要继续端着的。   镇国公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真的过来了。 第183章 父子谈话   镇国公今儿在府里没等到人,接着又给孙氏奚落了一阵,心里别提多烦闷了。   他本来还拿着唐璟给他送行的那件事儿说事儿,结果孙氏回给他的那些话,叫他到现在都还没有缓过来。   孙氏说,二郎不过就是看在她的面子上才过去的。是孙氏怕他走得不安心,所以才特地派了人过去,三请四催地把二郎给请了过来。若不是她在中间使劲儿,二郎是绝对不会过来的。   孙氏说得言之凿凿,还说若是他不相信的话,可以自己亲自过去问问。   镇国公哪里敢真去问呢?   当初镇国公也知道这里头肯定有孙氏的原因,可是他私心里更愿意相信,二郎是看在他这个亲爹的面子上,才过来给他送行的。如今这幻想被人扎破了,镇国公一下子恼羞成怒,离开了国公府。   他走得急,孙氏去稳坐在堂,半点都没有担心。   大概是经历了昨天晚上的事情,孙氏心里就越发的有恃无恐了。她也算明白了,这死老头子就是不能惯着。越惯着,这脾气越发就会厉害。以往惯了他这么多年,那老头子见天儿跟她发脾气使性子,如今她不惯着他了,不把日当做一回事,日子反而过得舒舒服服了。   可见,这人就是贱。   孙氏还特意吩咐了人:“待会儿不必去找他,都是晚上他还不回来的话,也不必给他留门,我看他们在外头待多久!”   孙氏料想,那老头子应该又是去李尚书的府上喝酒诉苦去了。   这该死的糟老头子,一天到晚就会败坏她的名声。   本来么,镇国公出了门之后也是这么想的,他也是好长时间没有跟李尚书一道喝酒了。可是他最后也是没有去尚书府,反而兜兜转转,到了小汤山的庄子外头。   镇国公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这儿来的。可既然都已经来了,那总不能一句话没说便又回去了吧?若真是这样的话,兴许连他自己都瞧不起自己。   镇国公整理了一番仪容之后,便理直气壮地登了门。   他可是那小子的亲爹,即便是亲自上门,也无可指摘吧。   可惜,这份气势,在看到他们家老二之后,顿时就萎靡了。镇国公很是踌躇不安地坐在那儿,一个人在那搜索枯肠,想着该说些什么话来打破这份寂静。   结果也用不着他先开口,唐璟受不了这尴尬的沉默,不耐烦地先问了起来:“你今儿怎么有空过来了?”   镇国公郑重以对:“我刚好也是休息,不必去宫里头。而且,你娘打从昨儿晚上开始,便一直在我耳朵跟前念叨,你让我过来看一看。”   孙氏的名头还是挺好使的,反正镇国公是百试不爽:“你娘都已经这么说了,我也不好拂了她的意。所以,这不就过来看你了吗。”   唐璟面无表情地道:“我也没有什么好看的。”   这么多年了,也没看着老头子过来看他几次,他也不是还好好的站在这儿吗?   “也不是这么说。”镇国公讪笑道,“你这回不是立了大功了,哪怕是为了军中那些将士,我也该过来感谢一番的。先不说,送过来的那些土豆和棉衣都是你弄出来的,便是后来的那石脂水,便足够三军对你感恩戴德。那东西可真好用,不仅是咱们这边没见过,安南那边也是闻所未闻,被打得猝不及防,连连败退。要是没有那东西的话,兴许咱们如今也回不来。这可都是你的功劳。”   唐璟有些惊诧,他倒是没想到,这老头子竟然还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镇国公其实也没想到自己会说这些。但是一开口,那句话就从嘴里头跑出来了,自然的好像不是他说出来了一样。从前他对着唐璟的时候,可是从来没有一句好话的。   镇国公心里也有些没底,他瞄了儿子一眼:“总归,我还是要替那些将士道一声谢的。”   唐璟喝了一口茶,道:“那大可不必,我也是为朝廷办事。”   话就这么聊死了。   本来镇国公都已经准备好了,接下来要问什么,譬如那石脂水唐璟是怎么发现的,怎么想起来的,再譬如,那东西有什么有效的应对之策。可如今唐璟一句话下来,他准备的这些问题都排不上用场。看唐璟的样子,镇国公也知道他不大想跟自己说话。   也对……他之前做了那么多的错事儿,怎么可能说原谅就原谅呢。   可是要让镇国公就这么放弃了,他却也不甘心。隔了一会儿,镇国公又厚着脸皮说了一句:“我还听你娘说,国公府和晋王府的婚礼都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随时都能成亲,是不是真的?”   唐璟蹙起了好看的眉头。   确实是这样。他们本来还计划着,等这个老头子回来就成亲了。可唐璟却不愿意说这样的话,显得他好像有求于人一样:“确实如此。前段时间一直挑不到什么吉日,所以这事情便一直耽搁了下来。”   镇国公倒是没觉得儿子这话有什么错。他反而庆幸这段时间挑不到什么吉日呢。否则以他们家老二的性子,多半是不会等他回来的:“没吉日也不要紧,如今年过了,吉日必定是要多少就有多少的。不过这段时间各处都忙,若是要成亲的话,最好再过个大半个月。”   镇国公并不是信口开河。这仗虽然是打完了,可是后面大大小小的事情全都还没有解决呢。不说别的,单单就是战死的将士后续补偿事宜,便足够朝廷忙活半个月了。更何况还有别的事情呢。   唐璟也道:“这我知道。”   镇国公猜着他的心意,又缓缓道:“等过段时间,我打算亲自上门拜访晋王府。怎么说咱们两家也是亲家了,我离开京城的这些日子,听说晋王府对府里多有照拂。我记着他们的好,所以想送些薄礼过去。”当然这些话在镇国公看来,都是些废话,他要说的也不是这个,下面的一句才是他真正的意思,“我打算下个沐休日再过去,你……要不要也一同前去?若是不去也不打紧,下回去便是了。”   这么说着,镇国公不自禁地露出些许期待。他是真想要跟儿子缓和缓和关系的,就是不知道他们家二郎给不给他这个机会了。   好在唐璟确实是想去晋王府的。能见朝安,他为何不愿意?   “自然是要去的。”唐璟应道。   镇国公心头大定。   他又坐在那儿说了些有的没的,可是一直都是他在说,说了半天,脑子里想到的那些话,终于被他说尽了。   镇国公本来也不是多么善言辞,准备的那些话都说完了之后,他也没办法再腆着脸待下去了。镇国公起身,不舍地告了辞,才半低着头,颇有些心事重重地出了门。   奉安见国公爷走远了之后,才从外头溜了进来,神神叨叨地来了一句:“少爷,国公爷已经出去了!”   唐璟却只觉得他闲着没事情做:“我又不是瞎子,还用得着你来说?”   奉安嘿嘿地笑了两声:“我这不是也觉得太惊讶了吗。国公爷竟然也会过来讨好少爷,搁在以前哪有这样的事儿?”   谁说不是呢,唐璟想到。   他心里也深知,这老头子如今服软,也不过就是因为自己有几分本事,做出了一些事情叫他心服口服了起来。可倘若如今的他依旧和以前一样呢,倘若他没有被圣上封侯,依旧只是个声名不显种地的,是不是他如今依旧会被那老头子唾弃,瞧不起?甚至恨不得把他逐出族谱呢?   说到底,如今的这些善待,也不过就是因为他做出了一点实绩罢了。要不然,这世上哪有那么无缘无故的另眼相待呢。   正是因为如此,唐璟见着那老头子主动想要重修旧好,心里才没有什么波动。这感情来的并不是那么纯粹,他也就不那么稀罕了。   唐璟没有理会奉安抽风似的感慨,只是吩咐着:“让张屠夫过两天宰一头小猪,我要带你去晋王府。”   奉安笑憨憨地应下了。放在以前谁能想到了,有朝一日连猪肉都成了稀罕的玩意儿,拿出去还颇受欢迎,倍有面子。总而言之一句话,他们家少爷可真厉害!   回了京的镇国公也没有在外面瞎溜达,他正打算回府,不过在回府的路上,镇国公忽然看到了一家铺子。   心中忽然划过一个念头,镇国公当即让他停下马车。   他从马车上下来,对着那首饰铺子拧了拧眉头,有些纠结地走了进去。   镇国公府里头,孙氏瞥见他回来,也没给什么好脸色。想想也知道,这人肯定又在外头说她的坏话了,这就是孙氏为何不愿意去李家的原因——那李尚书对自己做的糊涂事儿清楚的很,每次一看到那人,孙氏都浑身地不自在。   当然,孙氏最恨的还是这个死老头子,见天儿在外人面前说她的不是,好在李尚书不是什么多嘴多舌的人,如若不然,只怕整个京城都觉得是她胡搅蛮缠了。   镇国公在孙氏跟前坐了下来。   孙氏被自己七想八想地给气到了,实在是懒得搭理他,脸一偏,便转到了另一边。   镇国公摸了摸袖口。   半晌,孙氏眼前出现了一个木盒子,盒子半开着,里头躺着一支碧玉簪子。 第184章 封万户侯   府上的人都知道,自打他们国公爷去外头转了一圈过后,国公爷跟夫人便和好如初了。   众人也不知道这里头到底又发生了什么事儿,但两位主子和好总归是好事儿。否则,他们这些下人也要连着吃挂落。   镇国公送的那支碧玉簪子,孙氏虽然嘴上说不稀罕,可是过会儿从房里出来的时候,却还是插在发髻上了。   有丫鬟眼尖,立马就看出来了他们夫人今儿带的簪子,丑得有些新奇。   “夫人这簪子是哪儿买的?怎么以前从来没有见过呢。”   孙氏捂着嘴巴笑了笑,满是期待地问了一句:“怎么样,好看吧?”   “……”丫鬟心里一突,忽然开始庆幸起来,自己方才没有胡说八道,她只能昧着良心点了点头:“好,好看。”   孙氏越发高兴了:“这是你们国公爷从外头给我带过来的。这都老夫老妻了,竟然还买东西送给我。我又从来不缺首饰戴,根本不稀罕这东西。都是他,说什么都得让我带着,真是拿他没办法。”   丫鬟听着,愣是挤出了一丝笑意:“国公爷的眼光可真是好。”   孙氏矫揉造作地来了一句:“还行,也不过就是那样吧。”   那死老头子,一辈子都被给她送过什么东西,别说是簪子了,就连一口吃的都没有给她带过。每回从外头买了什么东西回来,都是买给他自己的,从来也没有想过她。这回却也不知听了谁的话,突然开窍似的,竟然学会哄人了。   法子并不怎么高明,但胜在有用,起码如今孙氏便已经原谅他了,也不会再想着用什么点子来对付他。   夫妻两人总算是能安安静静地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了。   傍晚,镇国公便被召进了宫里头,这大军归京,总归是要接风洗尘的。皇上让人在宫里准备了喜宴,请了镇国公他们几位将军入席,这回来的人依旧不少,就连唐璟,也被请了过去。   且他坐的位子还显眼得很,毕竟他可是这回的大功臣了,坐在这样的位子上,众人也不好指摘什么。   一天之内连着两次看到自己儿子,镇国公也有些高兴,尤其是,上首的圣上还接连不断地夸着唐璟,叫镇国公这个当爹的,总觉得面上光彩。   放眼整个京城,如今像他们镇国公府这样厉害的人家,也没有几个了。镇国公觉得自己已经很是对得起列祖列宗了。   酒席上,总少不了论功行赏的。皇上这回办这个接风宴,其实也不过就是为了封赏的。自吴元帅到底下那些年轻小将,都或是被升了官衔,或是被赏赐了良田金银,唐璟这个在圣上看来可抵千军万马的大功臣,也由千户侯,摇身一变,变成了万户侯。   一字之差,却千差万别。   放完整个大燕,也没多少万户侯,更没有唐璟这般年轻的万户侯。   倒是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说唐璟德不配位的。他们看了这么久哪儿还能不明白了,圣上摆明了就是看重唐璟,就是想要提拔人家,他们反对也没用,只会自讨没趣。   确实,在皇上看来,唐璟是担得起这个万户侯的。这次大燕与安南一战,若没有唐璟的话,谁胜谁负还未可知。经历了这么多的事儿,皇上也不像以前那样对大燕盲目自信了。他们大燕或许强过安南一些,但是想要彻底压着安南打的话,也还是挺困难的。如今能打赢安南,顺带震慑周边的藩属国,这里头多是唐璟的功劳。这么一个万户侯,皇上还觉得给得不够呢。   可这对唐璟来说,却是一个扎扎实实的意外之喜了。   封了万户侯,以后他拿的食邑便不知多了多少倍了,这叫唐璟有种自己一下子从穷光蛋变成富人的大喜之感。有爵位,有封邑,这个是天上掉的大馅饼。   唐璟兴高采烈地谢过了圣上,嘴角的笑意收都收不住,坐回去之后,还是一副高兴地快要上天的模样。   李尚书见状,同镇国公道:“依我看啊,要不了多长时间,你家这小儿子品阶都得要追上你了。”   镇国公就当他是在羡慕好了:“他若是能追上我,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若真是一门两个国公爷,那得是多大的荣光?可虽然这样说,镇国公却没敢真的这么想,他这个国公的名头还是从他老子手里接过来的,且还是差点把命都丢了,才保住了这国公爷的名头。唐璟想要做国公,那还得再来两个这样的功绩才行。   不过镇国公思衬着,往后应该也没有那样的战事能得这小子立功了。   镇国公答得干净利落,却叫李尚书对他看了好一会儿:“我怎么觉得,你打从战场上回来之后,就变了许多呢?”   “有吗?”   李尚书点头。   镇国公仔细想想,也没想出来自己哪儿变了,只是他也好奇自己如今在别人眼里是什么样子,便殷切地问道:“你快说说,我到底那儿变了,变得怎么样了?”   他是不是变得更好了?   李尚书呵呵地笑了一声:“变得更恶心了。”   镇国公瞬间拉长了脸,不再同他说话了,反而找上了旁边的郑尚书。   李尚书也不恼,只是悠闲地看了他一眼,又转过头瞧了瞧那边的唐璟。虽然他也不知道这老伙计在战场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可如今看来,这变化还是不错的。这个父子两个人虽然合不来,可是脾气却都是差不多的,都是不会服软的人。如今镇国公能先服软,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几位皇子这边,也就三皇子看到唐璟又被提了封爵,顺带恭喜了一下萧衡。   在他们看来,唐璟如今已经是太子这边的人了,他高升,太子自然也算是受益人。   说来,三皇子还真是羡慕太子的运道:“我说皇兄啊,我要是有你的慧眼就好了。”   萧衡笑问:“这就是从何说起呢?”   “你看你,在路边随随便便碰到一个人,都是有大本事的,虽说这本事应在种地上头,可如今大燕,就没有一个人能在种地上赢得过他。若只是这样也就罢了,偏偏他还成了王叔了女婿,就连皇祖母,如今都高看他一眼了。这前程往后还能差得了么?”   唐璟毕竟是太子在这边的人。他若是前程似锦,太子不也是多了一个得力的助手么。三皇子满是感慨:“可见,你这运道是真的好得没边儿了。”   萧衡但笑不语。   旁人都说是他运气好,可在他看来,运气好的那个,分明是唐璟。就连他,也是沾了唐璟的运道才得以安生过日子。   山东一行如此,这次更是如此。   若是没有唐璟从天而降,带来了那一壶石脂水,只怕他到现在还要跟那些大臣扯皮,没准,还真要如了他们的意,被调到前线里头。   总归都是唐璟解了他的一时之急。   三皇子没心没肺惯了,且他说话从来只顾着自己心意,从不顾着别人的想法。他说得这些在别人听来没什么,在二皇子听来,却觉得刺耳得很。   从前他一直看不上的唐璟,如今已经变成了炙手可热的侯爷,眼下只怕是他这个皇子凑上去,人家也不稀罕了。   他的这个好皇兄,确实如老三说得那样,运道好得叫人羡慕。一出生便是嫡子,一长成便是储君,除他之外,父皇从未想过立别人为储君。命中注定的好运道,别人羡慕也羡慕不来。   可就是因为这运道,叫二皇子实在是不服。他总觉得,倘若太子没有这份出身的话,未必会做得比他好。   都是天家皇子,又为何要以嫡庶定尊卑呢?何其不公?   庆功宴过去之后,也没有什么人注意到二皇子。几位皇子若是站在一块儿,旁人多是注意的太子。更遑论今儿最引人注目的,也不是皇家的几个皇子,而是唐璟这么一匹黑马。   以务农的本事入了司农司,一入司农司便带管整个官署,那司农司里的陈司农几个,反而被派去了外头,到现在都没能归京。也不知道圣上如今,还愿不愿意让他们回京了。   这司农司,实际上就是唐璟管着了。且他如今又被封了万户侯,立下了赫赫功绩,试问这京城里头,还有谁能与他匹敌?   一时间,京城的诸位娘子都羡慕起了嘉宁郡主了。   晋王就喜欢听底下人说,有哪些人家又开始酸上了他们晋王府了,哪怕没有亲耳听到,晋王都能想象的出来这语气是有多酸,多叫他高兴。以前那些人有多瞧不起他定下的这门亲事,如今便又多悔之不及。   晋王高兴之余,又开始惦记起了两家的婚事了。他这念头在不知不觉之间已经变了,从前是不愿意女儿出嫁的,如今觉得唐璟无一处不好之后,又觉得他们两个还是赶紧完婚比较好。   完婚了,旁人就不会再起什么心思了,否则他这一日日的还得担心旁人抢他的女婿。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儿,只要脸皮厚,什么事儿做不出?譬如生米煮成熟饭,只要舍掉面子,便是定下的婚事也能搅和没了。这京城里头,又不是没有那等没皮没脸的人家。   晋王实在是慌得很,便同晋王妃说起了婚事来。   晋王妃倒是不急的,只道:“我听亲家母说,他们家过些日子是要登门拜访的,你急什么?到时候再与他们商议就是了。”   反正两家都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随时都能成婚。   晋王立马站了起来,口中念念有词:“过些日子便来?那我得去看看最近有什么黄道吉日。”   “不是说了让你不要急么?”   “这事儿实在不能不急。”说完,晋王便又跟一阵风儿似的跑掉了。   来无影,去无踪。   晋王妃连连摇头。这性子,还真是十几年如一日的不稳重。风风火火的这般心急,到时候岂不是让镇国公府看了笑话么?   不成,下回亲家过来的时候,她可得事先提醒几句,万不能由着他们王爷的性子来。 第185章 定下日子   五天后,镇国公带着妻儿登了晋王府的门。   晋王仍旧一早就准备好了。   为了今儿的见面,他昨儿晚上早早就睡了,养足了精神。今儿早上还特地翻出了自己才做的新衣裳。衣裳穿在身上,更显得人精神百倍。   晋王揽镜自照,忽然觉得自己无可挑剔起来。   人没有过来的时候,他便反反复复地问着妻子:“怎么样,我今儿这一身,看着精神吧?”   晋王妃无奈地回道:“精神。”   “必须得精神啊。”晋王说着还有一些自得,“这可是我特意选的衣裳,连颜色都是最适合我的,穿在身上,衬得我年轻好几岁不止。上回宫宴的时候,我就看到了那个镇国公,大概是在战场上待的久了,显得有些老态。当然,他本来也比不过我年轻,如今就更是如此了,哈哈哈哈哈……”   晋王幸灾乐祸,大笑不止。   晋王妃好笑道:“你怎么就非得跟他拗上了?”   晋王整了整衣裳,说得别扭:“那老头子性子不大好,我就是看不惯他。别看我现在准备得这样齐全,说不定他那边比我准备的更齐全呢。那老头子,肯定也是想压着我的,我就偏偏不让他如意。”   “都是叫个什么事儿?”晋王妃摇了摇头。   晋王只觉得晋王妃不懂这里面的道理。   不过不懂没关系,只要他懂就够了。反正,他是绝对不会让镇国公把他给比下去的。   晋王妃可不在意这个,她只在意一件事儿:“待会儿两家人见了面,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想必王爷也是知道的吧?”   “知道知道。”晋王回得不耐烦,“放心,婚礼的事儿我保证不会主动提起出来。不过,若是他们家先提出来,那可就怪不到我头上了。”   “他们家提出来,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了。可是咱们家若是先问了,就是咱们王府不端正。哪有女方家里这般着急的,这岂不是叫旁人看了咱们家的笑话吗?往后朝安在镇国公府也没脸啊。”   晋王他说还在听着,可是心里却不以为意,总觉得王妃想的实在是太多了。哪里就有那么小心翼翼的呢?   不过为了以后的安生日子着想,晋王还是老老实实的都答应了,不管晋王妃说的什么,他都听着。   一时,又有下人来报,说是镇国公府的几位主子已经到了。   晋王赶紧跟王妃去了客厅,又让人将家里的几个儿子都叫了过去。   在大堂里头刚碰了面,晋王便乐了。   果然不出他所料。那镇国公也是收拾得人模人样的,从上到下挑不出一丝的错来。且虽然晋王不大愿意承认,但对方确实生得比较魁梧,个头比他也要高许多。唯一能让晋王觉得自己赢了的地方,那也就是自己比对对方年轻了。   果然年轻就是本钱。   晋王一碰面,那嘴角的笑意就没有落下。晋王妃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快要落座的时候,拿手肘碰了一下他。晋王这才收敛了起来,没有再继续对着镇国公不怀好意地笑了。   不过,镇国公那儿,却也觉得自己赢过了晋王,也很是有些得意。   他今儿也是特意收拾了一番的。不知为何,镇国公就是看不惯那么晋王爷,对其抱有莫名的敌意。这次也是一样的,他是怀着将晋王压得死死的念头,将自己拾掇得妥妥帖帖,镇国公照镜子的时候,都觉得自己实在是气宇轩昂,将晋王甩出十条大街了。   如今见了面,镇国公越发觉得自己伟岸起来。   他看了一眼晋王那微胖的身子,不自觉地扯了一下嘴角。   真是没得比。   这两人各坏心思,都以为旁人不知道,却不知孙氏和晋王妃心里都门清。好歹他们两个人心思虽然多,但是想的都是一样的——都急着这婚事。   之前请期定下来的日子早就过了。可因之后镇国公去了战场上,婚礼肯定就被推迟了下去。如今镇国公从前线回了来,这婚礼自然是要被重新定个日子的。   且越快越好。   镇国公今日带着妻儿过来,就是为了这件事情的。   他们说他们的,这件事唐璟是没有什么插话的余地。好在这事儿也不是他一个人心急,都想着早点定下来,所以一切都还算顺顺利利。   镇国公前些日子就叫人算了黄道吉日,下个月初九便是最合适的日子,也是最近的日子。他权衡一二,还是开了口,想要把婚礼定在这时候。   晋王心中一喜,他之前定的日子也是下个月初九。王妃还说他实在是太心急了些,不许他这么说。可这镇国公府显然是跟他想到一块儿去了。这话是镇国公府先说出来的,可不是他说出来的。晋王觉得自己已经够矜持了,万不能再坚持下去,遂赶紧拍板:“行,就定在下个月初九!”   算算日子,还有二十来天好忙活。反正他们家早就已经准备好了,什么时候成亲都行。   唐璟听罢,顿时欢喜了起来。   成了成了,再过二十几天,他就要娶媳妇了!   不过很快,唐璟便发现了一件事情。他们在这边说的这么热火朝天,可是朝安却不在。自己的婚事什么时候定下来,朝安都不知道。唐璟也知道这种事情,晋王应该不会让朝安一个女孩儿家过问的,这是怕旁人对她指指点点的。可唐璟却觉得,这样的事儿,就该早点告诉朝安。没让她过来听,已经是委屈了她了,倘若自己的婚事自己是最后一个知道的,那岂不是越发委屈了。   “王爷……”唐璟望着晋王,先是委婉了试探了一下:“朝安今儿可在府上。”   “在啊,她不在府里还能去哪?”晋王回得理所当然。   唐璟挠了挠下巴:“我有个东西想要带给朝安。”   晋王看他这副着急的小模样,心里就觉得挺乐呵的,可是他虽然高兴,却没有同意:“你们俩这都快已经成亲了,成亲之前不宜多见面。你要是有什么东西带给她,找丫鬟帮忙转交一下不就成了?或者丫鬟若是不放心的话,你交给我也行。”   唐璟瞬间为难起来。   晋王却已经把手伸出来了:“还愣着做什么,赶紧把东西拿过来呀。”   唐璟一动不动。   他也不过随便找了个借口,哪里还真带了东西呢。他最近倒是给长安挑了不少东西,可那些东西都被他囤在庄子里头,预备着等成亲的时候再拿出来。   晋王妃拍了一下晋王的手:“哪里有那么多的规矩了,姑爷既然有东西想要亲手交给朝安,你肯定有他的道理,哪里用得着你来帮忙?”   说着,晋王妃便同唐璟道:“姑爷现在便可以过去了,我让个丫鬟领着你去。”   唐璟忙站起来道一声谢。   果然还是他这位岳母好,善解人意不说,还待他极好。   唐璟高高兴兴地跟着丫鬟下去。   晋王没得逞,正觉得遗憾的,在那儿叹气的时候,忽然觉得有人在盯着他。这视线有些不大好,晋王不用想,直接就锁上了镇国公。   果然是那个老家伙。   镇国公镇定自若地收回了目光,顺带捡起一块点心塞到嘴里。   晋王都气乐了。他还没有跟这个糟老头子一般见识的,那老头子反而过来瞪他,这是个什么歪理?   殊不知镇国公心里也正不舒服着呢,他既愤怒晋王故意戏耍唐璟,又羡慕晋王能跟唐璟说笑到这个份儿上,要是搁在他身上,他肯定是做不到的。   虽然两个人到如今还是一句话都没有说,可是这劲儿却已经较上了。   谁也不服谁。   唐璟一路走了出来,到了未婚妻的住处。   他还是头一次来到朝安的闺房。哪怕并不是在里头见面,可唐璟还是觉得有些羞赧,脸色通红的坐在那儿,心里突突的跳着。   见他如此,萧朝安反而越发镇定了。等唐璟缓了一阵子之后,她才问道:“你们如今不是在前头说话吗,怎么跑到我这来了?”   “我来告诉你一件事儿。”唐璟抿了抿嘴角,有些欢喜,也有些害羞,“他们已经定好了日子,就是下个月初九。”   来得路上,唐璟觉得自己可坦然了。可如今看到了未婚妻,唐璟反而不能坦然地将这句话给说出来。   “下个月初九么。”萧朝安听来也并不觉得惊讶。她父王前阵子嘴里嘀咕的日子,可不正是下个月初九嘛。   “他们今儿一开始就把这件事情给定一下了。我听了之后,觉得这件事情得跟你说一声,所以就特地跑到这儿来了。”唐璟说着,还有一些邀功的意思。   萧朝安道:“那我是不是还应该说一声谢谢?”   唐璟不好意思道:“不用的。”   不过要是真的感谢的话,他也不会拒绝的。就是不知道,朝安会怎么感谢他了。   会不会亲他呢?   唐璟暗暗期待,可萧朝安却已经略过了这件事情。   她就没有把这句话真的放在心,不过就是开玩笑的提了提罢了。萧朝安领着唐璟,这便准备去看她种的那些花。   萧朝安知道唐璟的话很有一手,每回去庄子的时候,她都会去特意看一遍。如今,她就是想让唐璟看一看,她这种花的手艺,也精进了不少。   唐璟心头正遗憾着呢,听她说的自己又新得了什么花种,心里却总在想,种花再好,也比不得成亲好。   本来他还觉得下个月初九已经够早了,可是如今见到了人,他就恨不得这日子能再早一些。 第186章 亲家拼酒   这一家人来晋王府拜访,午膳自然也是在这里用的。   只是吃饭的时候,就连迟钝的唐璟,都觉得这苗头有些太不对头了。   唐璟眼珠子一直两头转。不时看了一眼那老头子,又看了一眼自己的老丈人,他也不知道这两个人到底是较什么劲儿。桌子上摆的那些酒,别人一口都没有动,只他们两个一直在喝。   两个人都想把对方比下去,哪怕已经喝的不少了,嘴上去还不服输,仍然往下灌。   唐璟看得一脸迷茫,他真想问问这两个人到底是怎么了?就他所知,这两个人应该没有闹过什么矛盾才对。   孙氏跟晋王妃都在后面劝了好几句了,可嘴巴都已经说干了,却没有一个人愿意听的。两人都知道他们两个是一定要发疯的,反正去了也没用,还不如任由他们疯。   晋王怎么说也是玩乐的好手了,平常与人出去斗鸡喝酒,那可是从来都没有输过的。他今儿可是下定决心,一定能把眼前这个糟老头子比下去。   至于镇国公,他就更瞧不上晋王了。行伍出身,他还能怕一个身娇肉贵的王爷不成?   两人谁也不让谁,拼酒拼到最后,那两个人没怎么着,唐璟却已经不大敢说话了。他偷偷问萧朝安:“你父王这么能喝啊?”   他见晋王平常那般,还以为他不胜酒力呢。   萧朝安道:“你别瞧我父王平日里看着不大正经,可是在喝酒这件事情上,他却从来都没有输过。”   说着,萧朝安又看了一眼神色未变的镇国公,隐隐有些佩服:“你爹,瞧这也挺厉害的。”   对此,唐璟也没有什么话好说了:“他确实,他也算是个酒鬼了。”   如今那老头子年纪大了,不怎么喝酒。年轻的时候,哪顿还能离开了酒不成?   萧朝安道:“我看他们两个也算是棋逢对手了。”   唐璟也没反驳。   他不信朝安没看出来他们两个人的冲突,那脸上明晃晃的不服气,是个人都能看出来。可即便如此,这饭桌上却没有一个人是真正担心的。朝安是如此,唐璟看他娘,好像也不大在意的样子。   竟然都不在意吗……这么看了,一圈下来之后,唐璟也不大在意了。   不过就是喝酒罢了,大不了就喝醉了不省人事,也不是什么大事。   一语成谶。   两个人都是倒着下饭桌的。不过这一倒不算是什么大事,旁边有这么多的丫鬟小厮,也不会叫他们倒到了地上。   孙氏嫌弃丈夫丢人,让她在亲家母面前好生没脸,瞧着他的目光都有些嫌弃,捂着鼻子让人抬得远一些,切莫熏了自己。   晋王妃见镇国公醉得这样厉害,便请他们现在府里头休息一下,等什么时候醒了酒再回去也不迟。   孙氏却没答应:“他哪里就有这么娇贵了?来的时候坐的是马车,如今回去马车里头也坐得了。把他扔到里面就成了,不必太顾及着他。”   自己都不顾及自己的身体,还想别人顾及他,怎么可能呢?   晋王妃犹豫:“这样,会不会委屈了国公爷?”   “委屈?他有什么好委屈的。”孙氏嫌弃地瞥了一眼半死不活的镇国公,“跑到亲家面前丢人现眼,我还没找他算账呢,他还好意思委屈了?等他酒醒了,我再好好的跟他算这笔账!”   晋王妃只好作罢。   她跟孙氏想得也差不多,心里头对自家丈夫做出的这种糊涂事也十分看不上。   送走了镇国公一家,旁边才有丫鬟上来请示晋王妃,问要不然让厨房煮些醒酒汤。以往他们王爷喝醉的时候,王妃都会让他们提前准备着醒酒汤的。   晋王妃只冷笑一声:“煮什么醒酒汤?就让他这么睡着吧。”   萧绎插了一句嘴:“可是这醉得狠了,明儿醒过来的时候会不会头痛啊?”   “这与咱们有什么关系,痛得又不是咱们。他竟然豁出面子把自己喝成这样,就该想想,自己应该有的下场!”晋王妃凉凉地道。   萧绎看了一眼自家妹子,只见他妹妹也只是冲着他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无能为力了。萧绎心里虽然心疼自家父王,可却也不敢跟母妃顶着干,只能在心中同情一二了。   另一头,镇国公几乎是被人塞到了马车上。   他人高马大的,把他塞进去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孙氏来的时候是跟他一道来的,如今回去了,却不愿意跟他坐一辆马车。那马车里的味道不知道有多熏人,孙氏才不愿意受这个罪呢。她想也没想就坐上了儿子的马车,一路走,便一路骂,说得愤懑:   “今早上来这儿的时候,我便已经交代了他好几句,让他今儿千万注意着些,别在亲家的面前失了分寸。可是他呢,又把我的话当成耳旁风,一次两次也就罢了,可他老是这样,等这回醒了之后,看我怎么教训他!”   孙氏想想刚才那场面,便觉得面上臊的慌。   多大的人了,竟然还醉酒醉成那样,也幸好这糟老头子没说胡话。若是他还敢胡说八道的话,孙氏真恨不得直接把他扔到出去了。   唐璟听着母亲的怒骂,心里人仍有些不解了:“娘,你说那老头子跟晋王是不是有什么深仇大恨?”   这话都得孙氏给听愣了:“他们俩能有什么深仇大恨?”   在二郎跟人家郡主没有认识之前,他们镇国公府跟晋王府完全没怎么接触过,虽说两家都是京城里头有头有脸的人家,可既非亲又非故,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去,哪儿会结仇呢。   “你怕不是要听谁胡说吧?”孙氏反问。   唐璟摇了摇脑袋:“并没有人在我耳边说什么。只是今儿喝酒的情况娘你也看到了,那老头子就跟见不得王爷一样,铁了心想要把人压在自己脚下。要是没仇没怨的话,哪里用得着这样呢?不过,王爷的表现也诡异得很。”   孙氏听罢,噗嗤一声笑出来:“我还以为是因为什么呢,原来就是为了这个。”   唐璟不乐意道:“娘,这有什么好笑的?”   “我笑你看不清啊,这么简单的事情,还用娘来给你指点,真是……”孙氏失笑,可是看着儿子这么费解的样子,也不得不解释起来,“他们俩从来也没怎么接触过,压根没有别的仇。唯一的仇,便是应在你身上了。”   “我?”   “可不是。你爹的心思其实也好懂得很,只是你自己不愿意懂罢了。他生怕晋王把你给抢了过去,所以时时提防。心里存了不满,对着晋王的时候便很难心服口服。晋王那边,估计也是一样的,觉得你爹虽是你的生父,却对你十分不好,也叫他看不上。两人心里都记挂着你,所以才这般处处较劲儿。”   孙氏看着儿子,语重心长:“说来说去,也不过就是介意二字。只有真心把一个人放在心上,才会如此的患得患失。”   唐璟没了言语。   孙氏的话,叫他一时间想起许多东西。如今,他反而宁愿自己刚才没有问出那些话……什么介意,什么患得患失?这是那个老头子会有的态度吗?开什么玩笑呢。   孙氏见儿子没说话,也知道自己不该逼得太紧。今儿这一席话,足够他自己笑话一阵子了。   等到了国公府,镇国公才又被人从马车上搬了下去。   孙氏本来还想要让儿子在府里头坐一坐的,不过唐璟却也不大愿意进去,三两句便推拒了,直接让吉祥赶着车返回庄子上。   孙氏站在府门处,亲自看着儿子走远了才收回目光。刚才还是一脸慈爱,等回过头看到了不省人事的镇国公,孙氏立马变了脸色。   孙氏拧着埋头:“还不赶紧给他搬进去,横在这里笑什么话,真是丢人现眼!”   小厮连忙按着孙氏的吩咐,将他们国公爷给“搬”了进去。   镇国公跟晋王这一醉酒,便睡了整整一天,等他们醒来后的待遇,也是一样的差。   各种滋味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这个,也就不必再提了。   唐璟总觉得,婚事定下来了之后,自己会比平常要忙许多。可是到头来他才发现,忙的事情确实挺多的,却压根也没有一件是他要动手的。   那些事情,庄子上有张嬷嬷和王管事替他管着,国公府那边还有他娘细心打理,唐璟这个新郎官,反正就跟甩手掌柜似的,压根也没有什么别的用处。   他除了偶尔下田看看他的地,就再没有别的事情可做了。再有便是唐璟之前养的那些大雁,都已经被他一股脑地都塞去了晋王府了。   为了这儿,晋王没少骂他胡闹。这聘礼早都已经给出去了,连单子都拟好了,他如今又塞了这么多大雁过来,还有送了那么多的花花草草,到底算个什么东西?   唐璟也知道自己的确冒失了一些,可他却不愿把这东西收回去。这可是他费了好大的心思才弄出来的。就是为了出嫁那日,给朝安用的。如今好不容易能派上用场,唐璟自然不会这么轻易的放弃了。   胡闹了一番,唐璟也消停了。不过最近,孙氏又派了一个新的任务给他。   那便是让唐璟来写喜帖。 第187章 买完喜糖   请帖这种事,唐璟已经不是头一次写了。可是这一次写的请帖跟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唐璟在书房里头纠结了好长时间,才终于拟了一份像样的出来。   哪怕他写得字丑了一些,可唐璟每一份都写得极其认真,一笔一划,小心翼翼,生怕自己写错了。   成亲这样的大事自然是要热热闹闹的,唐璟把自己能够请的人都请了一遍。   请帖写好了之后,唐璟又开始琢磨他的喜糖了。喜糖他想要自己买,怕别人买的口味不太好,到时候别人吃着不喜欢。   唐璟在号称京城里头最大的那家糖铺子里头转悠了好长时间,那糖铺子里头的掌柜尚且不知这是如今京城里头炙手可热的汝阳侯,还是一个店小二偷偷拉了他的袖子:“掌柜的,那位可是个贵人。”   掌柜的又朝着唐璟那儿看了一样。   模样确实是贵人的模样,可是身上穿的衣裳却普通的很:“贵人会打扮的这样寒碜?”   “这您就有所不知了。人家本来就是个种地的,您还想要人家穿得有多好呢。那么好的料子,去了地里岂不是白白浪费了?不过,人家可不是没有好衣裳穿,偌大一个侯府都在那儿摆着呢,怎么可能没有好东西呢?您赶紧去瞧瞧,说不定还是一笔大买卖呢。”   他之前听说了一些消息,道这位侯爷马上就要成亲了。   掌柜的眼睛一亮。他也不是没听到外头的那些消息的,这是乍一看的唐璟,并没有把他跟那位显赫的侯爷联系到一块儿去:“他是……汝阳侯?!”   掌柜的还有些激动,自己这是见到真人了?   小二笑呵呵地点了点头:“小的之前有幸在城门口看到了一次,肯定是他不会错了。”   掌柜的立即上了心,亲自从柜台前走了出来,走到唐璟旁边行了大礼。   唐璟连忙把人扶了起来。   掌柜的欢喜道:“不知侯爷大驾光临,实在是惭愧。”   唐璟不想自己起来就这么被人认出来了,有些为难。   这两个人都知道了他的身份,那他到时候还怎么讨价还价?若是还价还得太狠了,那岂不是叫人看轻了自己这侯爷的身份?唐璟心里百转千回,可脸上却镇定得很,道:“不必多礼,我也不过就是来这儿买些东西。”   掌柜的笑容都堆在脸上:“侯爷想要买哪一种?”   “味道好的。”   “那侯爷可就选对了,咱们家铺里头的饧,味道都极好。”这话掌柜的说的问心无愧,他们家的铺子放在京城里头也是数一数二的,别的铺子里的东西,味道哪里比得上他们家的呢?说完,掌柜的又问:“侯爷您是想要多少啊?”   “有点多。”唐璟这般回道。   瞧见他一直在那边传来传去,抉择不了的模样,掌柜的突然明白了过来:“侯爷怕不是要用在成亲上吧?”   唐璟腼腆地点了点头。   “哎哟,原来侯爷都已经要成亲了。”那掌柜的当即喜笑颜开,这可是一桩大买卖,若是谈起来的话,那铺子里的收入这一个月来就不用愁了。   这么一笔大买卖在前头,那掌柜的若是再不小心对待,那可就真是傻子了。   他先是说尽了好话,哄唐璟开心。他们这些做生意的人,嘴皮子最是利索了。一个掌柜的外加一个店小二,说是舌灿莲花也不为过。唐璟被他们哄得,没有,一会儿就飘飘然了起来。   他本来就高兴,如今听了这些好话,可不就是更高兴了么?   掌柜的见唐璟已经被哄得差不多了,这才开始推荐起自己的东西来。糖都是好糖,味道肯定是好的,放在寻常时候,一般人压根买不起。可眼前这个却不是一般人,掌柜的自然是想先把那些贵的东西都卖出去。   唐璟顺势尝了一下,味道确实不错。如今京城里头,能吃到味道这么好的,应该也没有几家了。   他本来还在担心一下价格,可那掌柜的也是个实诚的人,并没有喊出多高的价,且因为他买的量多,还答应了要给他叫一辆牛车过来,运到庄子上去,顺便又送了好些东西给他。在唐璟看来,这已经算是一个实惠的买卖了。   他付了钱之后,便在那两人的好话里头离开了,临走时,嘴里还含着一口糖。   唐璟走后,那天店小二盯着自家的掌柜的很是不解:“掌柜的,您刚才怎么让那么多的利?”   “你当我想啊?”那掌柜的翻了一个白眼。   店小二去还在碎碎念:“真不想的话,按原来的价格卖给他就不就好了。”   掌柜的哼了哼:“宰得了旁人,却宰不了这位。这位侯爷在坊间的名声你我也是知道的,若是咱们开了高价,得罪了这一位,那往后我这铺子能不能在京城开下去还是一说。”   “没有这么吓人吧?”店小二怀疑道。   掌柜的瞥了他一眼,既然这小子不信,那他也没有继续往下说了。他今儿不过就是赚的少了罢了,可这位侯爷买了那么多,哪怕每一斤少赚一点,他也是有的赚的。   不过他也知道这样的大生意,一个月能来一次就不错了,来了还得看对方到底阔不阔绰,给不给得起。万幸,今儿这个是个真阔绰的。   却说唐璟这边,刚一出门,便碰到了一个眼熟的。唐璟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态,对方刚看到他这儿的时候,唐璟便闪身躲了一下,躲在巷口处。   那人回头一看,却见后头并没有什么人,只道了一句奇怪。   边上的小厮问道:“殿下,怎么了?”   “没事儿,还以后后头有人在盯着咱们呢。”   小厮闻言也回头看了一眼,这街上人来人往的,哪儿能看出谁在盯着他们呢。他本还想开口问问殿下要不要让侍卫去探探,结果他们殿下自己也怕徒惹事端,便没有再追究,直接离开了。   许久,唐璟才从巷口里头出来。吉祥也跟着他一道儿出来了。方才他们少爷躲进来的时候,吉祥想也没想就跟着一道躲进来了。如今想来,吉祥还觉得自己身手实在是利索呢。只是他有一件事情不理解:“少爷,这是谁啊,咱们为何要盯着他?”   “二皇子。”唐璟解释道。   本来么,唐璟也是不认得皇子的,可是皇宫去得多了,不认得也得认得。唐璟也不稀罕记得这位二皇子,可这人几次看到他的时候,目光都带着一股轻蔑,叫唐璟不想记得都不行。   唐璟又看了一眼方才他们出的酒楼,酒楼不大,也不算是多有名气的,唯胜在僻静二字。   就在唐璟望着酒楼出神的时候,里头忽然又走出来一个人。吉祥瞬间来了精神,这人他认得:“少爷,是礼部尚书!”   总算是找到了一个他认得的高官儿,吉祥可不激动么。   唐璟拍了他一下:“乱叫什么,别被人听到了。”   “哦。”吉祥瞬间消停了。   那礼部尚书出来的时候,对着周围张望了两下,见没有人注意他,这才安心地离开了,且走的还比较快,一路疾行,等上了马车之后,没多久便彻底不见了。   唐璟见状,立马就联想到方才二皇子出来时的做派。   这一模一样的神态,倘若不是心中有鬼,万不必如此。唐璟对宫里几个皇子的情况也有些了解,这位二皇子,风评不错,不过差就差在生母母家不显,亲舅舅在朝朝中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也不过就止步于五品的位置上。圣上倒是有心提拔,可是无奈这一家人就没有一个是堪大用的。到如今,还要多仰仗着二皇子。   要说这二皇子没有什么野心,唐璟还真不信,若没野心,怎会将自己口碑经营得如此之好。若不是他们伯温兄为人处世没得挑,兴许还真要被他碾压过去了。这回又见着这位二皇子仿佛跟着礼部尚书勾搭到了一块儿,唐璟能不多想吗?   隔了一会儿,吉祥也在边上问道:“少爷,这两人怎么会一前一后地出来啊,莫不是再密谋什么吧?”   “这我哪里知道?”   “要不,咱们打听打听?”吉祥脸上都写着跃跃欲试四个大字,“说不定还真能打听出什么秘密来。”   吉祥自认,在打听消息这件事情上,他也算是个老手了。   唐璟转过身,猛地拍了他一下:“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你怕是不想活了是吧?”   “不会吧。”   “怎么不会,皇家的私密事,哪里是你这个小喽啰能打听的?说不定还没打听出来,你就先被灭了口。”   吉祥一听他们家少爷竟然这样说,立马萎靡了下去。可是……他倒还是真得挺好奇这两人到底在谋划什么的。好不容易让自己撞上了一件大事儿,结果却连往下追根究底的资格都没有,别提多叫人扫兴了。   要真是让他往下深挖的话,吉祥觉得,凭着自己的本事,说不定还真能挖出什么辛秘来呢。到时候,他岂不是还立功了?   虽然老老实实地跟在他们少爷背后赶路,可是吉祥这心思,却是一直都没断过。   买了糖之后,唐璟便开始四处散请帖了。婚礼么,最重要的自然都是热热闹闹的,为了这个,唐璟厚着脸皮把平日里那些交情并不是很好的也都算在宾客之列。当然,像伯温兄,唐璟也是发了请帖。哪怕对方是太子,可唐璟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自己成亲这样的大事,作为好朋友怎么能不来呢?   唐璟请帖送的及时,东宫那边,也是,没多久就得到了消息。 第188章 晒起嫁妆   唐璟大约是头一个自己成亲,还要请太子前去观礼的人。   萧衡收下请帖之后,便让人带了一句话过去,说是自己到时候一定会抽空前去观礼的。   此事没过多长时间,宫里头的人便都知道了。旁人也罢,只太后娘娘那儿,心情很是复杂。   她并不是只到现在才晓得朝安马上就要成亲了。这事情定下来之后,晋王头一个便进了宫,同她说了这件事情。毕竟是自己亲娘,这么大的事情晋王怎么能瞒着太后呢?   太后还能怎么办呢,除了交代晋王下去仔细准备,千万不可丢了她孙女的脸,太后就再没有想起来一句多余的话。作为一个之前瞧不上唐璟,几次三番说人家坏话的人,太后压根没有什么脸面对此事指手画脚。   如今听说了太子要过去,太后当然是五味杂陈。她身边的一位老嬷嬷一眼就看出了太后娘娘的心思,便道:“知道娘娘心疼郡主,可娘娘身份尊贵,怎可轻易离开宫门?”   当初两位皇子成亲的时候,太后娘娘也没有亲自过去啊。如今若是为了嘉宁郡主破了戒,往后他们太后娘娘也难做人了。   太后叹了一口气:“我何尝不知道这些事儿呢,只是心里实在是觉得难受。”   那可是她捧在手心疼了那么多年的孙女了。遇上成亲这样的大事,她却不能亲自去看一看,只能瞧着别人都去凑热闹,别提多没劲了。   “郡主也是极懂事极孝顺的,成亲之后,保证到了第三日便会成功过来看望您的。”   “可是这又不一样。”太后坚持道。   老嬷嬷听了这话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自然是不一样的,自己去了跟听到别人口里说的完全就是两码事,可是那有什么办法呢?不能去就是不能去啊。要是太后娘娘真去了,那几位皇子心里会怎么想呢,宫里头的那些妃嫔可不是也得闹。   后宫的事情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便是尊贵如太后,也没办法随心所欲地做着自己的事儿。   太后絮絮叨叨了好一会儿,不过就是排解自己心中的烦闷罢了。   等排解完了,她又让人开了私库,打算再多给一些东西给朝安。   边上伺候的人便笑道:“打从去年开始,太后娘娘便一直从私库里头搬东西给郡主,这两天更是从来就没有断过。想必如今郡主的嫁妆,几间屋子都装不下呢。”   太后听了这句话反而很高兴:“咱们朝安,就该有这样的气派。”   那可是皇家的郡主,是她的亲孙女儿,别人能比得上吗?   况且太后心里还有一点不舒服。他们家朝安身份虽然贵重,可有一件事儿,太后到现在都怕人说嘴,那便是朝安到底嫁得是一个二婚的,那唐璟前头还娶过一位妻子呢,太后铁了心想要把人家彻底压在脚底下,好叫旁人看看,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跟皇家的郡主比的。   “这些天,京城里头没有多少人议论沈家吧?”   几个人一听便知道太后娘娘到底想问什么了,都道:“如今哪儿还有谁记得沈家啊?早忘了他们是谁了。”   太后点了点头,满意了些许。   光是这样还不够,太后还想着,等到成亲那一日,要好好给朝安长长脸,宫里头不是有那么多的小皇子呢,让他们都去凑凑热闹得了,还能显得朝安受宠。   得了,就这么办,太后瞬间敲定了主意。   因为送请帖送到了东宫这件事儿,唐璟还被周侍郎打趣了许久,周侍郎道唐璟如今已经算是一飞冲天了,保不齐往后还得靠着他呢,还开玩笑说让唐璟往太子殿下跟前多夸夸他,多说说他的好话。   唐璟哪里不知道,他又是在胡说八道呢,也不搭理他的话就是了。   成亲的日子渐渐近了,这段时间,唐璟是真的一次都没有见到自己的未婚妻。他之前因为有事跑过两次晋王府,可是晋王看的紧,嘴里说的什么成亲之前不能见面,愣是将唐璟给打发了出去。   唐璟只能安慰自己不必太过着急,往后日日都能看得见。   他还抽空去了一趟汝阳侯府,这地方唐璟还是头一次来。他之前一直没有把这个府邸当成一回事,如今过来看了一遍之后,才发现圣上对他确实挺好的。   这府邸不但位置选的好,里头也极为气派,听说以前还是个王府,如今改了制,可里头的摆置总归还有以前的模样,错不了。   府里早就被人打扫得干干净净,如今又四处张灯结彩起来,看着好不热闹。   之前这府邸收拾好了之后,孙氏觉得这地方大最大却没有什么人气,所以给唐璟送什么一批下人住进来。她还颇为贴心地少选了几个丫鬟,那些妖妖娆娆的,孙氏一概没有选,生怕她们又跟之前那些人一样,生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孙氏自己在小妾同房身上吃了不少的亏,也不希望自己的儿媳妇再跟她一样受苦受罪。两个儿媳妇,孙氏都是同样对待的。老大那边,她也从来就没有安插过什么人过去。无奈老大媳妇是个贤惠过了头的,怀孕的时候,反而塞了个丫鬟进自家夫君房里。孙氏对此也懒得说什么。个人选择不同,有人愿意过得舒服,有人愿意过得贤惠,可总而言之,这日子总是自己过的,冷暖自知。   孙氏选的这批人都还算是老实的,唐璟进府之后看了一眼,也没有挑出什么错来,便让他们都留下来了。   一时到了晒嫁妆的日子。   等镇国公的人从晋王府把萧朝安的嫁妆从府里头搬了出来之后,可叫围观的那些百姓看了许久。   这一担担的东西搬了出来,犹如流水一般接连不断,叫他们实在不知道该看什么好。盯着上一个瞧,可下一个却有更捉人眼球,简直是叫人愁死了。   谁能想到呢,有朝一日他们竟然能看到这么多好东西。这晋王府果真富贵,那嘉宁郡主,也果真受宠。   倘若不是真受宠的话,还真舍不得给这么多的嫁妆。   自头一担嫁妆被抬出来了之后,足足隔了两刻钟,最后一担嫁妆才被搬了出来。一路吹锣打鼓,风风光光地被抬到了汝阳侯府。   这里头值钱的东西自然不必说,别说那宝贝了,就连这桩宝贝用的箱子,卖了之后,都足够普通人一辈子衣食无忧了。当然,这还不是最叫人惊奇的。这家人惊奇的,是那嫁妆里头还有一百来只大雁。有大有小,大的那个看着跟鹅差不多大,小的那个刚刚才会飞。   那些大雁看着都还挺听话的,人在前头走着,他们便不紧不慢地在后头溜着步子,也不会跟丢,更不会乱跑。   就像是早就训练好似的。   这场面他们还是头一次见的。这家境稍微富裕一点的,成亲自然少不了大雁。可谁家也没有过错成这样,一送,便是一百来只。   不少人看得目瞪口呆,连忙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中间自然有那些消息灵通的,道这事儿还是跟汝阳侯有关。唐璟养猪的消息如今已经是人尽皆知了,可却鲜少有人知道他还养了大雁,且还被他养成了。   知道得人挺少的,可如今围观的人多,口风一放出来,剩下的人便都知道了。   “这侯爷实在是太厉害了,什么都能养,连大雁都养活了。”   有人闭着眼睛便开始吹唐璟:“咱们侯爷有什么是不会的?”   “我还以为侯爷养猪这是养着玩的,没想到他真养成了,就连大雁也养成了,果真是厉害!就是不知道后面往后会不会还出一本书,教教咱们怎么养大雁。”   先前养猪的那本书出来了之后,民间便掀起来一股养猪热,但凡是手有余钱的人家,都养起了猪崽子,一方面是支持唐璟,一方面也是因为实在好奇,想要照着那书上写的试一试,万一真给他们养活的呢?事实证明,不少人还确实养活了。更有人照着书上琢磨出了骟猪之法,用在自己养的猪身上也用的挺好使的。   如今他们盼着唐璟将那养大雁的法子透露出来,也是想要跟着养养的,这大雁可不是那么容易得的,家里头有人若是有人要成亲,就在这大雁身上便要舍下不少银子。   可有些人听到这句话却是连连摇头:“我估摸着,侯爷这回肯定是不会再出书的。你瞧他如今都没有宣扬自己养大雁的事情,只是今儿晒嫁妆,才被咱们瞧了去,说明人家侯爷根本就不想张扬。咱们啊,还是省了这个心吧。”   那里能回回赚人家侯爷的便宜呢?   话糙理不糙,听了这话,众人也就没有继续揪着大雁的事儿不放,又转而盯着嫁妆,稀罕得瞧来瞧去了。   今儿来看热闹的可不止这些百姓。   等东西运到汝阳侯府的时候,与镇国公府交好的人家,都派人过来观望。   不少年轻的夫人姑娘看着这嫁妆,心里都不知道嫉妒是什么样子的。同样是要出嫁的人,她们的嫁妆若是有嘉宁郡主一半儿,那她们这辈子都能在婆家挺直腰板。只可惜,嘉宁郡主只有一个,汝阳侯也只有一个。   孙氏今儿已经不知道被人奉承了多长时间了,她连笑都笑不过来。好在孙氏也是个长袖善舞的,丁点儿错都没出。   晒完了嫁妆,才让人将东西全都搬到库房里头存起来。东西足足放了三间屋子,孙氏见状,心里暗暗庆幸,好在他们家给的聘礼足够丰厚,如若不然,只怕是要闹笑话了。   谁能想到呢,她这小儿媳妇嫁妆,竟然这般惹人羡慕。   啧啧啧……这两人若是成了亲,这辈子都可不必愁了。 第189章 迎亲遇阻   聘礼送过来之后,婚床也安好了。不知不觉,便也到了迎亲的日子。   婚礼是自然是在侯府里办的。   若是他们家还没分家,那唐璟这个小儿子自然跟他大哥一样,都在镇国公里头成亲的。可如今家里头都已经了家了,他自己在外头也有府邸,便大可不必再去国公府。   如果是在镇国公府成亲的话,没准唐璟心里还膈应呢。   对此,镇国公明白是怎么回事,可却一句话都不敢多说,一句话都不敢多问。他如今能去汝阳侯府,能被当成父母高堂准备受着新人的拜礼,完全是因为自己脸皮厚,没等唐璟说话,自己就先做到了这个位子上。若是他还敢胡说的话,只怕要不了多长时间便会被赶出去。因而,镇国公打从今儿一大早过来之后,便一直默默的坐在后头,并不多话。   五更天,侯府里头便已经忙活开了。   这事儿自然是不要唐璟忙活的,自有他娘和张嬷嬷王管事他们代劳。时辰一到,便取了全副猪羊和五牲福礼及果品摆在大堂上。   享先过后,孙氏才去新房里头找了儿子。   唐璟正站在那边,正生无可恋地被人打扮着。   本来他刚刚爬起来的时候,还十分的有精神,想着自己今日要成亲,浑身上下恩都有使不完的精力。可是这精力在碰到这些人之后,没有多久便萎靡了下来。   唐璟是怎么的都没想到,不过就是穿个衣裳,竟然也要穿这么久。也不知道他们到底在折腾什么,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孙氏一脚踏进婚房之后,便看到他们家儿子已经快要被收拾妥当了。孙氏也不管儿子脸上的表情,当即笑开了花,欢欢喜喜地从门口那边走了过来,停在了唐璟跟前:“我们家二郎,可真是越发英俊。”   唐璟摸了一下自己的脸。   真的英俊吗,他怎么觉得自己都被折腾的快要憔悴起来了。   立马有人将唐璟的爪子给拿了下去:“侯爷,切勿乱碰。”   唐璟不自在地撇了撇嘴。   孙氏笑着安慰:“没事儿,今儿这样的大好日子是应该注意些的,不过,你就只有今儿一天要注意着,往后便不必这样小心谨慎了。”   唐璟无奈到:“我都知道。”   如若不然,他也不会一直忍到现在了。   他都被折腾了这么久,朝安那边,想必也是不遑多让了。这么一想,唐璟又觉得自己被翻来覆去的折腾,好像也不是那么不容易接受的事情。   等唐璟终于用过了早饭,从屋子里头出来之后,才发现今儿外头的人挺多的。   除了侯府里头的人,镇国公府不少人也被抽调了过来,连晋阳侯府的人,也被孙氏借了过来。当然,唐璟的几位舅母来得也早,如今天儿才亮,她们便已经到了,准备帮孙氏一道忙活。   这样的大喜事儿,她们自然来得早。今儿一天是最忙的,从早上就要一直忙到晚上。且晚上到底要忙活到什么时辰,这也难说得很。   孙氏给唐璟准备的伴郎都是从镇国公府和晋阳侯里头选的,若是按着辈分,都算是唐璟的弟弟。唐璟在外头认识的人是不少,可是那些人都是官场上的,年纪都不小,且一个个早就已经成婚生子了,都不合适。   孙氏选人的眼光还是十分不错的。这几个人穿着相仿的衣裳往那儿一站,就跟几棵小白杨似的,精气神十足。且观其面相,也是眼神清明,周正得很,一看就是好孩子。   唐璟的二舅母拉过自家孩子,殷切交代着:“等待会儿到了王府里头,千万不要顾及着脸面。”   她是知道自己儿子的性子的,有些腼腆。生怕儿子放不开,所以她才交代了这么多:“你们今儿过去,说是打手也差不多了,总之就是把你们的哥哥护好就成了。什么为难人的事情,你们都得先抢着干,别叫你们哥哥丢了面子,他今儿可是新郎官呢。”   后头看着活泼些的,立马回道:“婶婶放心好了,这些话我们之前都听过,都记在心上了。”   孙氏听了,心中更是觉得满意,还道:“今日外头的事情就要多亏你了,不过你们别着急,等新娘子娶回来了之后,红封肯定是少不了你们的,我早就准备好了,到时候,你们要多少有多少。”   几个少年郎听着这话,顿时就来了精神。   他们可不像唐璟那样,年纪轻轻就置下了这么大的家业。这些个小孩儿,也不过就是家里的小辈儿,手里的余钱很是有限,孙氏既然已经说了这样的话,那便说明,这赏赐肯定是不会少的。   今儿虽然并不是他们成亲,可是他们都已经摩拳擦掌,迫不及待想要把新娘子给娶回来了。   吉时一到,唐璟便领着人去晋王府了。   他平日里便人模人样的,很是能糊弄人。今儿成亲,打扮的更是如清风明月一般,瞧着越发俊俏了起来。   他一个人在下头骑着马,走得心无旁骛的,却不知扰了路边围观的多少妇人姑娘的芳心。   只可惜,这位是个新郎官,且今儿就要成亲了,便是芳心暗许,也是没有什么机会了。   这一路走的都是热热闹闹的,百姓都知道,汝阳侯今儿成亲,本来就是好热闹的人,又见这成亲的是汝阳侯,便一个个迫不及待地想要去观礼了。   沈凌风也在里头。他可不是来看热闹的。他本是为了喝酒,谁想到到了酒楼还没个安生,到处都有人在提唐璟的名字,提得他心烦意乱。本想避着人去窗边喝酒,可是才一打开窗户,刚好就看到了,从底下走过去的唐璟。   沈凌风嗤笑一声,“啪”得一下,将窗户给关上了。   关得严丝合缝。   他这两天过的真不是人过的日子。他爹因为唐璟娶妻这件事儿,心里暗暗生气,没法折腾别人,就把气撒到了他身上。他这一天到晚,在府里待着那叫一个水深火热。好不容易来了一趟外头,结果又让他看到了不该看的,让沈凌风怎么高兴得起来?   还新郎官呢,呸!唐璟这个负心汉,如今有了嘉宁郡主,只怕早就把他姐姐忘到一边去了吧。   想到自己的二姐,沈凌风又是忍不住一叹。前两天他还听他娘说,他二姐到现在都还被人关着呢。沈凌倒是有心想要问问他二姐这是又犯了什么事儿,可是从他爹到他娘,都对这件事情讳莫如深,一直都没有跟他细说。也不知道他家姐姐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被放出来。   还有那贺家……本来沈凌风还以为那贺家的表哥是个好的,却不想也是个跟唐璟一般无耻的人。   唐璟今儿成亲,贺家下个月成亲。倒都赶上一块儿去了,不过是成了亲罢了,都这么迫不及待的,真是丢人现眼。   沈凌风关上了窗子,却关不了外头那喧闹的声儿。吵吵闹闹的叫人心烦。   如此过了好长一段时间,外头才静了下来。沈凌风知道,这定是唐璟那厮已经走过了这条街了。   这些百姓也是,这般围着他做甚,不过就是个侯爷罢了,有什么了不起的?   他还不稀罕呢。   唐璟可不知道有人在背后这么酸他。他今儿也是累坏了,绕得京城转了一大圈之后才到了晋王府。可去了那儿之后,好戏才开场呢。   也是亏得他娘给他找的这几个伴郎都是极靠谱的,都豁得出面子来,不管是什么刁难,都抢在他前头,给唐璟彻底摆平了。   一番过五关斩六将,又是文的又是武的,好容易才进了大门。   听到旁边人要喜糖,唐璟又赶紧让人散糖。他可是买了几百斤的糖,不怕没得散。   时人都好热闹,唐璟这糖一撒,竟有好多人不顾身份,真跑去抢糖了。   见唐璟是拿着好几个大袋子装糖的,又有人嘴里夸赞唐璟大气,不像给别人家成亲,啥喜糖都是抠抠嗖嗖的,叫人想抢也没意思抢。   唐璟被夸得有点难为情,嘴上道:“你们只管吃的就是了,后面还有许多。”   “侯爷怕不是想用这糖送的咱们吧?咱们就是吃了这糖,也不会有半点手软的。”   “就是就是,别以为进了门就完了,后头还有的闹呢。”   边上的人都跟着起哄,看唐璟的热闹。   唐璟被他们给闹得一个头两个大。他就想不明白了,平日里这些夫人不是一个个端庄自持吗,怎么现在闹起来这么疯?   唐璟在前院里头被人刁难,晋王妃便陪在女儿跟前,听小丫鬟时不时来报。   报了好几回,晋王妃才终于听到唐璟闯进院子的消息了。   她回头,跟几个妯娌道:“也真是难为他了,被拦了这么久。”   “不都是图个热闹吗,这点时间又算得了什么?”   “是啊,谁成亲还不是这样过来的。我听他们说,前面这些还都只是开胃菜呢,等他进了院子之后,才有的他受的。那几个小皇子都是人来疯,年纪倒是都不大,可个个儿都是好玩乐的,待会儿,必定要闹出什么好笑的事儿来,你们就等着看吧。”   萧朝安坐在床上,听了这话,不由得替唐璟捏了一把汗。 第190章 智斗皇子   她们是早有预料,可是唐璟却被套路得猝不及防。   他本来以为进了这个院子,一切就到头了。哪里想到,进了院子才是个开始。外头闹腾得那么狠,可是那些不过就是些夫人在闹腾,多多少少还顾及着面子的,不会太过为难唐璟。可是这院门口的人就不一样了,唐璟一眼看过去,便知道情况不好。   这可都是宫里的皇子。   几个年长的皇子不在,领头的是七皇子,他在这一众皇子里头年纪是最大的。可即便如此,他也不过才七岁。   这几个皇子年纪都小,完全就是豁出面子来,铁了心不让唐璟他们进去。考也考了,罚也罚了,唐璟自己都被他们捉弄了好几遍,却也没见着几个小皇子有松口的意思。   唐璟的堂弟看这情况不好,便也开始求人了:“几位小殿下,您看你们说的那些事情咱们都已经做了,若是哪儿做的不好的话,还请你们指正,我们都改就是了。等改完了之后,可否放我们进去?”   “不能放不能放。”后头五六岁大的小皇子立马就拒绝了,摇头晃脑地道:“皇祖母特意交代了,不能让你们这么轻轻松松地过去。”   唐璟一听到太后的名字,心里边有些了然。   他说这些小皇子怎么就跟他作对呢,原来是太后挑唆的。亏他还信了岳父的话,以为太后已经对他另眼相待了,没成想还是不喜欢他。   真是白高兴一场。   “那你们到底怎么样才肯放人?”唐璟也不跟他们含糊了,直接就问道。   那几个小皇子都摇了摇头,嬉笑着道:“怎么样都不肯放人。”   这可真是太讨嫌了。   唐璟这几个表弟堂弟平日里也还算乖巧,从来没见过这么难缠的小孩儿。要是平常的小孩,那也就算了,实在过不去的话直接上手把他们给抱走了就是了。可这些小孩却不是寻常的,都是皇家的小殿下,得罪了他们,最后倒霉的可是他们一大家。众人只好无奈的看着唐璟:“我们也没有什么办法了。”   好话歹话都说尽了,可对方就是不听他们的怎么办?   屋子里,晋王妃领着几个女眷看着正起劲儿。   赵王妃甚至踮着脚尖往外头看,一边看一边与晋王妃道:“还别说,你们家的姑爷真的是生的好模样呢。这外头这么多的俊俏后生,可加起来都没他一个出挑。”   晋王妃得意一笑。   当初唐璟除了会种地什么本事都没有的时候,他们在朝安便看上了这个人。说什么一见钟情,其实也不过就是看上了别人生的好看罢了。   又有人道:“嘉宁生得也好看。这往后他们俩的孩子,还不知道可爱成什么样子了。”   晋王妃失笑:“都还没有成亲呢,说孩子是不是太早了些?”   “不早了,今儿成亲,若是快的话,两三个月便怀上了。这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儿。”   晋王妃没有搭话。   她自然是盼着这小两口早生贵子的。可若是没有消息的话,晋王妃也不会逼着自己女儿。总归,自家的宝贝女儿才是最要紧的,把自己的日子过好,才算是个事儿。至于儿女的事儿,那就随缘好了,反正也强求不来。   看着看着,众人却不由得替唐璟着急了起来,甚至已经抱怨开了:“那几个小皇子也真是软硬不吃,都按照他们的要求把事情给做了,他们怎么还不放人?”   “不是说了吗?太后娘娘交代的。”有人解释道。   旁边的赵王妃面上迟疑:“可是……太后娘娘也没让他们这么可劲儿的闹吧?”   这做法,不大像是太后娘娘的路子啊。   众人都沉默了。想想,太后娘娘应该也不是这么会为难人的性子,最多应该就是让他们拦一拦,别叫唐璟这么容易就接到了新娘子。再多,只怕太后娘娘也不屑得去叫人做,这……该不会,真是这几个小皇子理解错了吧?   她们在窗户跟前面面相觑,屋子里头的萧朝安确实在竖着耳朵静静地听着,恨不得掀开盖头亲自去瞧一瞧。   昨儿晚上她便听母亲说,这做新娘子是最累人的事情。累不累,萧朝安现在还说不上来,可是憋得慌是真的。一个人盖着盖头,什么都看不见。别人还能说说笑笑,她却不能多说话,也不能看人,这盖头,真不知还要盖多长时间。   萧朝安坐在那里胡思乱想,其实心里也在担心,唐璟那儿到底怎么样。   唐璟这里,说是无计可施也不为过了。   这几个小萝卜头,怎么就这么讨厌呢。唐璟一开始还笑得出来,如今只剩下咬牙切齿了。可那几个小皇子就跟人精儿一样,看到他不耐烦,反而越发高兴了起来,在那儿拍手叫好。   “生气了,新郎官生气了!”   “生气就生气,气坏了也不会给你进去的,反正今儿咱们不松口,没人能进来。皇祖母可是说了,要是咱们做的好的话,回宫了还有赏赐!”   唐璟深吸了一口气,暗暗告诫自己不能生气,今儿可是他跟朝安大喜的日子,若是闹出了什么不快,等往后回忆起来都不见得有多美好。   这几个小子,不能武力对抗,只能智取。唐璟仔细地想了一下,那几个小皇子咧着嘴角,就在那儿看着唐璟着急。   唐璟努力地想了许久,思来想去,他突然灵机一动,他眼睛一亮,对着后面叫了一声:   “吉祥,快点过来!”   在后头待着的吉祥听到他们家少爷叫他的名字,立马机灵地凑了上来:“少爷,您有什么吩咐?”   “今儿出门的时候,我不是让你带了几个东西过来么,快拿来,快去快去。”唐璟一边说,一边催促。   吉祥看了一下对面那讨嫌的几个皇子,以为他们家少爷是想要那这东西贿赂人家,立马点了点头,飞快地奔到外头去了。   几个皇子歪头打量着,不知道唐璟肚子里究竟打得什么主意。可没多久,他们便知道唐璟到底想要做什么了。方才出去的那小厮没多久便回来了,不仅人回来了,还带了几个东西过来,圆溜溜的,看着还硬邦邦的,跟个球一样。   这东西,是用来踢的?   唐璟晃晃手里的椰子,睨着那几个小皇子:“可算是便宜了几位小殿下了,这东西我本是要送给岳父岳母的,如今你们既然不放心,那便拿来贿赂贿赂你们了。”   “这是……”几个人都有些发愣,这玩意儿到底是什么。   里头倒还是有识货的,盯着唐璟手上的东西看了半晌,便道:“我知道,胥邪!”   唐璟笑了笑:“小殿下好见识啊。”   他手上如今拿的东西,可不就是南边儿产的椰子么。这是秦风他们前段时间送过来的,一共送了几十个过来。唐璟想着他岳父岳母只怕也不常见到这东西,今儿便带了几个过来。不过眼下,只能先便宜了这几个小崽子了。   唐璟让人拿刀来,又将这椰子破开,把里头的椰子汁倒到碗中,让几个小皇子分着喝。   这椰子对于在场的人来说都是个新奇的玩意儿,不过他们看了半晌,也知道这肯定是能吃能喝的,要不怎么一破开,就有一股奶香味儿呢。   香得诱人。   几个小皇子也正处在好奇又好吃的年纪,唐璟倒满了几个大海碗之后,他们便迫不及待地围了上来,叽叽喳喳地评头论足。   汝阳侯都说这东西能喝了,那肯定是错不了的。   七皇子年纪大,主意也正,他率先端起碗,咕噜咕噜地一下子全喝光了。余下小皇子也有样学样,都将椰子汁给喝了下去。   喝完之后,七皇子擦了擦嘴角,回味着之前的味道:“啧,有些淡,不过还挺好喝的。”   唐璟笑道:“既然好喝,那如今可能放行了?”   七皇子狡黠一笑,扔了碗,仍是不讲理地拦在路边:“本殿下又没说喝了你的东西便能放心,是你自己以为的。”   吉祥都快要被气死了:“少爷你看他们——”   唐璟将人拦下来,好整以暇地看着几个小皇子:“不让就不让,咱们再等等就是了。”   见唐璟服软,那七皇子脸上更是嘚瑟。   可时辰一点一点过去之后,唐璟这片仍是一派云淡风轻,那几个皇子确实渐渐有了些为难之色了。   又隔了一会儿,里头有一个小皇子捂着肚子,服了输:“我不成了,你们继续守着吧。”   说罢,他便急哄哄地夹着屁股离开了。   七皇子再没了之前的得意,愠怒地瞧着唐璟。他大概还是想要再临走之前再放一放狠话的,可人有三急,压根没什么时间给他放了,是以只瞪了唐璟一眼,便不得不带着人火急火燎地离开了。   唐璟呵呵地笑了两声,而后快步冲到了院子里头,直接进了屋子。   这几个讨厌鬼走了之后,唐璟送算是见到自己的新娘子了。   虽说隔着盖头,但好歹也算是见到了啊。唐璟抓住朝安的手,正激动地想要说上什么,那边忽然走过来一位妇人,一把拍掉他的爪子:   “还没到牵的时候呢,急什么?”   唐璟有些害羞地收回了手。   “这会子倒是害羞了,刚才怎么又这么急?”   “这必定是刚才在外头被难为的狠了,所以才这样的迫不及待。”赵王妃道。   唐璟也不好说什么,只是一个劲儿地笑。   大概长得好真的有些用处,这些人看在他这张脸的份儿上,丁点儿没有再为难他。唐璟也终于能安安稳稳地接到了自己的新娘子了。   今儿这一出,可真是不容易。 第191章 接回新娘   临近傍晚,唐璟终于能顺顺利利地把新娘子给接了出去。   在晋王府里头闹腾了这么长时间,唐璟早就已经归心似箭了。只是晋王和晋王妃舍不得,多留一刻也是好的。尤其是晋王,他是真舍不得自家的宝贝女儿,送女儿出府的时候,看着还哭了,哭得停不住。   晋王妃本来也有些泪意,是看到他们说如此,她忽然就哭出来了。   晋王妃一面安慰丈夫,一面交代她们夫妻二人。所说无非是让他夫妻两个人以后好生过日子,切莫隐瞒,切莫争执,务必要互相信任。   晋王本来哭得很伤心,可是听到了这话,忽然停住了,他瞧着唐璟:“往后不管出了什么事,不管朝安对不对,你都不能说她不好,更不能欺负了她。她好也是好,不好也是好。我把自己的掌上明珠书嫁给你,可不是为了让她跟你受委屈的。”   萧朝安晃动了一下身子,盖头下,眼眶里微湿。   只是她不好说些什么,唐璟便代她道:“岳父放心,我肯定会让着朝安,让她一直高高兴兴,开开心心的。”   晋王吸了吸鼻子:“这还像句人话。”   再舍不得也要离开的时候,吉时已经到了,再不走也不行了。   新人出了正院,周边便想起一阵阵欢呼声,喝彩声。   今儿晋王府来得,可都是皇亲国戚。只要跟皇家沾点亲,带点故的,差不多都过来了。太子答应了唐璟要去他那吃喜酒的,所以留在汝阳侯府,余下几位皇子却都到了。   二皇子他们几个成年的皇子一开始没有到,后来午间摆喜酒的时候,也奉上了贺礼,且亲自过来了。   嘉宁的面子可以不给,晋王这个亲王叔的面子他们却不能不给。倘若他们今日不来的话,往后被父皇知道了只怕也讨不了什么好。父皇对其他王叔感情都是淡淡的,唯独对晋王,情分一向不一样。到底是一母同胞,不管晋王做出了什么糊涂事情,在他们父皇心里,都是可以被原谅的。   且晋王不单单只跟他们父皇关系好,跟太子那边也是走得挺近的。如今又把自己唯一的女儿许配给了汝阳侯,那汝阳侯本就是太子麾下一名得力的干将,从此往后,这三家的关系,必定会更加牢靠。   一时间,站在边上观望的二皇子,都不知道该羡慕谁比较好了。   唐璟往外走的时候,余光里也看到了几个皇子的身影。   这成年皇子都自持身份,不像那几个小的,就喜欢调皮捣蛋,处处阻挠他。比起那几个小皇子,唐璟更愿意他们几个一直像现在这样在旁边站着,不要碍事。   可等到他看到了二皇子之后,唐璟忽然又想到那天的事情。   他虽然没有派人去打听,可多多少少也猜到了一些。无非是这位皇子心思大了,开始勾搭朝堂上的各位重臣。那礼部尚书平日里看着也是个端庄稳重的,没想到野心也会这么大。   唐璟心里极快地过了一遍之后,便领着朝安,上了轿子。   他们过来的时候是七绕八绕,差不多走遍了大半个京城才过来的。如今回去的时候,却是挑了最近的路,一条大道,走完了便是汝阳侯府。   今儿来迎亲的时候,便有不少人围在街边看热闹。如今把新娘子给接回来了,这看热闹的人便更多了。   唐璟若不是怕发生什么踩踏的事件,还真想把那剩下的喜糖全都发出去,让大伙都好好热闹热闹。   这念头也不过就只是想想罢了,唐璟可不敢轻易尝试。   他坐在马上,一路对着恭贺的百姓拱着手,嘴里说着多谢。不管认不认得,人家都是真心的来看亲事来道喜的,唐璟受了他们这份儿情。   顺顺遂遂地到了侯府时,侯府也边的人早已经得了消息,早早地在门外候着了。   单单就下马车,到大堂这么短短的一截路,唐璟他们便折腾了将近有两个钟。这中间的礼俗总归是省不了的。哪怕唐璟很是不耐烦这些,可是习俗就是如此,他们也只能按着这个来。   天知道,他有多想早点见到自己的新娘子。   唐璟小声安慰朝安:“不要急啊,慢慢来,这种事情急也急不得的。”   后头还在碎碎念。   萧朝安这会儿终于笑了了一声。她可是一点都没有着急。事先都已经练过了,知道接下来还有哪些礼节,所以早已经就有了心理准备了。   不像她夫君,竟这般沉不住气。   等到了大堂,后面的事情就轻松多了。   待两人行完了诸礼之后,才被人簇拥的回到新房。唐璟这回可不愿意再等了,他看到旁边丫鬟手里捧着一个杆子之后,立马就伸手拿了过来,把盖头挑开了。   乍一见到光亮,萧朝安不适应地闭起了眼睛。许久,才缓缓睁开。   映入她眼帘的,便是自己那一个呆呆的丈夫。本来还有些紧张的萧朝安,忽然就笑了出来。   唐璟也终于是有了反应,不再木讷地盯着人家。   两边的丫鬟媒人,都被唐璟这动作给镇住了,直到看到新娘子取笑了新郎官,才终于有了动静,也跟着一道笑了起来。   并无恶意。   媒人也不计较唐璟性子实在是太急了,她带着这个丫鬟奉了合卺酒上前。   两个人都是头一次喝这种东西,瞧见这合卺还有些觉得新奇。正想要多看一眼,那媒人已经在催了,让他们快点喝。唐璟只好闭着眼睛赶紧喝下去。   酒水甜甜的。   媒人将东西从他们手里拿了过来,置到床底下,附身一看,道了一句大吉,接着便跟唐璟说了好些恭喜的话。   虽然唐璟也知道这些话,不过就是图个吉利罢了,可他听着还是高兴,想着待会儿该多给几个红封,好好犒劳犒劳这媒人。   合卺酒喝完了,唐璟满心以为自己能够跟朝安说几句贴心话,没想到才牵了手,那媒人却又发话了:“侯爷怎么还是如此心急?外头还有那么多人等着呢,去得晚了,当心回头他们灌你酒。”   说着,那媒人便带着几个小丫鬟一道,将唐璟直接从床边拉开了,口中道:   “外头的亲友都在等着,侯爷还是赶紧出去,应酬的比较好。”   几个人一边笑,一边往把他往外头推。唐璟跃过她们,心里想跟朝安说几句话,还没开口呢,门便“咚”得一下关上了。   得,红封没有了。   唐璟垂头丧气地拍了一下门。还不等他伤心呢,门外那些准备围观的人便一下子簇拥了上来,把他给往推搡到外头去了。   “大喜的日子,怎么能不喝酒呢?外头的那些人,早就在等着你了。”   “今儿,一定要喝个不醉不归!”   来得都是官场上的人。   自丞相尚书,到那些不起眼的小吏员,都收到了请帖。品阶高的,一般年纪都比较大,也不会闹。品阶太低的,也不敢闹腾,如今把唐璟围成一团的,都是那些年轻且官品家世不差的。   他们平日里就被唐璟压着,压的都快要喘不过气了。更有一些人,在往常可算是个俊杰,或是被称赞也是年少有为。可如今出了唐璟,他们压根就没有人理睬了。今儿好不容易得来了一个机会,能够让他们在酒桌上光明正大地欺负唐璟,这些人又怎么可能会轻易罢休呢。   唐璟一上桌,那些人便一哄而上,纷纷举着酒杯要找他喝酒。   唐璟被这架势弄得懵了一下,他还没开口,那酒杯便已经递到他嘴边了,唐璟只好顺势喝了下去。   有了第一杯便又第二杯,那些人就在酒桌上就跟撒欢儿似的,势必要将唐璟给喝的趴下去。   唐璟又是个不胜酒力的,不过四五倍的功夫,他就已经晕晕乎乎,快要站不稳了。   周侍郎看着着急,有心想要帮唐璟挡一挡,可看着眼前这么多来势汹汹的人,他又没这个胆儿。   “侯爷这酒量不大好啊。”众人看得出来他已经快不行了,笑哈哈地取笑道。   可是让他们就这么罢手,是不可能的:“既然酒量不好,那就更应该多加练习了。今儿,姑且算是我们给侯爷练酒量的,大家说是不是啊?”   “是!”附和的人还挺多。   唐璟真是服了他们了。   他那几个堂弟表弟也边上,也不像一开始在晋王府那般护着唐璟了,也跟着起哄,想要看看唐璟的酒量。   看着新郎官出丑,这也是喜宴上的一大乐事儿了。   这般热热闹闹的,其实也没有多少恶意,不过是都想涂涂热闹,沾沾喜气罢了,风气如此,哪个人成亲不是这么过来的?倒是边上的萧衡,看到唐璟都快已经撑不住了,这才对张秉陵使了个眼色。   张秉陵叹了一口气,果然什么脏活累活都会交给他。行,他去还不行么?   张秉陵认命地走上前,一把夺过唐璟手上的酒盏,帮着唐璟说了两句话:“你们这样欺负人可不行啊,人家都已经醉成这样了。”   众人还是不依:“那张大人来喝!”   “喝就喝!”张大人撸起了袖子,不甘示弱。   边上的段侍郎担心张秉陵以一敌众,只怕是输多赢少,也站了出来:“既如此,那我也来吧。”   周侍郎一看他都站了出来,便赶紧挺身而出:“我来我来!我来陪你们喝!” 第192章 夫妻夜话   孙氏看到那边闹成这个样子,埋怨镇国公不露面:“还要人家张大人几个出头,你这个爹是怎么当的?”   镇国公不服气:“你没看到都是些年轻人在闹腾,又没有什么恶意,我若是出面阻止了,像个什么话?”   他都这么大年纪了,哪里好意思拿着镇国公的身份去压那些小辈?镇国公可没这么厚的脸皮。   孙氏鄙夷地看了他一眼:“竟然还这么看重面子,活该二郎到现在都不待见你。”   镇国公又被伤了心。   孙氏现在说话可真是一句比一句狠的,刀刀扎人心口。好在他已经习惯了,自己默默地舔食一下伤口,便又替唐璟招待起了宾客。   还别说,他儿子这人脉还真是够可以的。他今日成亲,文官武将都来了,差不多将半个朝廷都搬来了这边。镇国公思量了一番,若是他来下请帖的话,还不一定能有这个效果。   另一边,唐璟已经被人扶到了萧衡边上。几杯清水下肚,唐璟才终于清醒了一些。   他抽空看了一眼身后。张秉陵正带着周侍郎还有段侍郎在跟他们拼酒,这三人都是好酒量,以一敌多,竟然也不见怕的。   唐璟莫名其妙的被想到了这三个人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周侍郎跟张秉陵处不到一块儿去,闹出了些不愉快的事情;跟段侍郎,好像也见不惯,还在他这边说了好几次段侍郎的坏话。可这三个人,如今竟然团结一致了。唐璟想着想着,竟然有些乐呵。   萧衡看他一个人在那不知道乐什么,笑得有些傻气,便问道:“你这又是在高兴什么呢?”   “看他们拼酒,觉得好玩而已。”   “那你自己喝的时候,觉得好不好玩?”   唐璟愣了愣,旋即摇头,面上也带出一丝抵触。他不太喜欢喝酒,就算偶尔喝两杯,大多都是甜酒。刚才被他们灌了那么多,着实是有些难受了:“我可真是怕了,往后若是在官场上遇到,说不定都要避着他们走。”   萧衡轻笑了一声:“倒也没有那么可怕,他们也不过就是图个热闹。”   可在唐璟眼里,他们确实是可怕极了,就像是穷凶恶极的强盗一样。   不过看着伯温兄,唐璟倒是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前两天他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告诉伯温兄这件事,可如今见到了面,唐璟又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一两句了。   萧衡见他面有难色,便问道:“怎么了?”   “在想,有些话到底要不要跟你说。”   “但说无妨。”   “那我可就真说了。”唐璟看了一眼周围,他们这儿僻静的很,毕竟太子殿下坐在这儿,别人也不敢轻易过来打扰。唐璟虽然要说,可是前段还有长长的一段铺垫:“这件事情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兴许真的就如我所料的那般,兴许,压根就是没影的事,是我自己多想了。”   萧衡失笑:“你几时变得这般瞻前顾后了?这可不像是你的性子,”   “我这不是怕伤了你们兄弟之间的感情吗。”   萧衡收了笑意。   唐璟见他正经了些,便开始提起了当日的事儿。   那两人一前一后的出来,又都露出那般神色,很难不让人联想到一块去。皇子私会朝臣,这可不是一件小事,若是被人知道了在朝中弹劾,那可就不知道圣上到底怎么想的。   唐璟担心的从来就不是二皇子和礼部尚书,他担心的是萧衡。   “也不知道这两个人到底是在密谋什么,总觉得有些古怪。不管是不是真的有这件事情,你自己总得先提防着,有个准备总比毫无准备得好。”   “我知道。”萧衡承了他的情,“多谢了。”   唐璟无所谓的摆了摆手:“咱俩之间,哪里用得着说什么谢谢?”   他如今能做上万户侯,还不是多亏了当初伯温兄的提拔?   唐璟也没有问萧衡有什么对策。他相信伯温兄,更相信他的能力,这些事儿唐璟给他提个醒便够了,剩下的,他便觉得自己没必要再过问了。若是插手插得多了,没准他会把自己给陷进去。唐璟从来都没想过要插手皇家的事情。他就只是个种地的,从前是这样,往后也一直会是这样。   这喜宴摆得时间不短,毕竟里头有不少人都是好玩乐得,没把张大人几个灌醉,反而把自己给喝多了,开始在那儿乱叫,反正也没个消停。   等唐璟好不容易将人都送出去了之后,天儿已经快要黑了。   那些灌他酒的人,唐璟自然是送出去了干净。可后面帮他喝酒的,还有平日里走动得频繁的,唐璟还都额外送了一份礼。   便是他今儿用来解决几个小皇子的椰子。   这可是个好东西,不管是剖开来喝,还是煮汤,味道都不错。   萧衡见他给了十来个,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这是要我带些给父皇他们?”   唐璟点了点头。虽说太后娘娘不大喜欢他,还特意找了那么几个小皇子对付他,让他吃了好大一个闷亏。可唐璟却也不能一点都不记着她。毕竟,人家怎么说也是朝安的祖母,越不过去的:“你再带两个给太后娘娘。若是她收下也就算了,若是她嫌弃不要的话,那就只当是没有这件事情了。”   萧衡费解道:“你是不是对皇祖母有些误会?”   “误会?”唐璟摇了摇头,“我哪里会有什么误会呢。”   这都是明摆着的事实好吧。   萧衡见他这般说,也就叫人收下了这东西。不过,他也不知道为何唐璟总是想得那么悲观,分明皇祖母如今对他的态度已经不似从前了。   旁边的人都看得清清楚楚,只他一个,到现在都还没有反应过来。   几个人收下的东西,都离开了,唐璟望着空荡荡的院子,才狠狠地叹了一口气:“可算是走了!”   热闹也就热闹这么一次,下回他可不会再请这么多人。人一多,折腾的就是自己。他傻了这么一次,可不会再傻第2次了。   萧衡这边,等回了宫之后,便把那些椰子都分了分,让人送去各宫里头。   送到太后宫里的那两个,是寿喜公公亲自送过去的。可他才到了长乐宫,还没有踏进去呢,便听到太后娘娘的怒骂声。   那声音听着,气急败坏的,显然是被气狠了。   “哀家什么时候让你们这么做的?哀家不过就是叫你们稍微拦一下,你们竟然把人得罪成这样,往后这错,还不得怪到哀家头上?”   殿里在说话的似乎是几个小皇子。他们年纪小,会错了意也是正常的。可那七皇子是个一根筋,哪怕面前站着的是他皇祖母,他也是不见怕的,那是咬牙说自己没错,太后一开始就是这么说的。   他怎么可能听错了呢?   太后心里都快要怄死了。   左右都在劝她息怒,可是太后气得不是这些小崽子,而是气她自己。因为她知道,若是自己今儿早上没有说那样的话,也就不会惹出这么一出事端来。   现在里外不是人的,可是她呀!   “都给我出去,出去!”太后愤怒地指着门。   七皇子眼珠子转了转,缓缓地朝着太后伸了伸手。   他们今儿这么卖力地给皇祖母做事儿,就是为了要赏赐的。如今事儿这么完成了,总不能让他们空手回去吧?   太后闭着眼睛,恼怒至极。可是自己说出来的话,却又不能食言,她看了一眼边上的大宫女,说得很是不甘愿:“赏些东西给他们带走吧。”   “多谢皇祖母。”几个小皇子都眉开眼笑。   虽然之前挨了吧,可是结果是好的。今儿一天果真是没有白过,不仅在外头看着热闹,喝了甜甜的胥邪,等回了工还能从皇祖母这儿拿到赏赐,真是再高兴不过了。   临走的时候,有个小皇子还自以为嘴甜地说了一句:“皇祖母,下回若是再有这样的好事,千万记得叫上我们。我们肯定会帮皇祖母的!”   太后捂着胸口。   小皇子跟前的老嬷嬷眼疾手快把这家皇子给带出去了。笑话,若是再不走的话,把太后气出什么好歹,那罪过可就大了。   寿喜看到几个小皇子都从里头出来了,仍旧站在一旁,眼观鼻鼻关心。   他今儿过来就是送东西的,长乐宫里头出了什么样的事情,可与他无关。   他是一点都没看到。   傍晚过后,唐璟陪着朝安一道认了亲戚。他们家的亲戚不多,也好认。认完了之后,唐璟才赶紧带着妻子回房了。   晚饭早就已经准备好了。唐璟虽说之前在前头已经吃得差不多了,可朝安还从来没有吃过,所以他也一直坐在旁边,陪着朝安吃完。   唐璟没怎么动筷子,朝安在吃,他便一直在旁边说话。   说的都是今儿碰到的那些事情。譬如那几个小皇子怎么这么讨厌,后来灌他酒的几个人都是如何凶残,再就是周侍郎他们了,没想到关键时候他们还挺讲义气的。   “平日里,我还觉得周侍郎那个人挺狡诈的,不是什么贬义词儿,只是他这个人总是给我这种感觉。不过到了关键时候,却又挺可靠的。”   “还有那个张大人,我从前还以为他见不惯我了,也不知是因为什么,忽然就叫他待见起来了,还挺叫人受宠若惊的。”   唐璟说的一刻也不停,萧朝安一边用膳,一边侧耳倾听。听到什么有趣的地方,也会莞尔一笑。   她从来也不觉得烦腻。反而觉得,有一个人能这样肆无忌惮的与自己说着贴心话,是件再幸福不过的事了。人这一生,何其有幸能遇到一个待自己如珠如宝的贴心人呢?   好在她遇到了。   入夜,新房里头的门窗紧掩,窗台上的红烛,燃了一夜。 第193章 嬷嬷反思   翌日起床,唐璟睁开眼睛之后,就用手探了探旁边的被窝。   凉凉的。   唐璟突然惊醒,立马坐起身来环顾四周。没多久,他便看到朝安坐在梳妆镜前,早已经上好妆了。   “你怎么起得这么早?”唐璟说完还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   萧朝安闻言,微微摇头,同唐璟道:“我在王府里头的时候,一直都是起这么早的。”   其实这压根也不算早,不过就是在该起来的时候起来罢了。反而是她夫君,倒是一夜好眠,大早上的都还在睡梦中,叫也叫不醒。好在今儿也不必去别处办公,婚后仍有三天的假,足够他们把一切的事情料理妥当。   唐璟瞧见妻子都经穿戴得好好的了,自己也起了身,开始慢慢悠悠地穿起了衣服。   萧朝安见他踏动作十分地熟练,不由得歪着头,坐在圆凳问他:“夫君身边都没有什么得用的丫鬟么?”   “我身边的那两个想必你也是见过的,一个叫吉祥,一个叫奉安。除他们两个之外,就再没有别人了。”唐璟说得很是随意,他也从来就没想瞒过朝安,顺带还把自己从前的事情提了一提,“本来在国公府住着的时候,我身边是有几个小丫鬟服侍的。后来不是被赶出去了,身边的丫鬟一个都不剩了。去了庄子上之后,简单的事情都是自己做,若是外头有什么活,才会交给吉祥两个人。”   萧朝安问:“这两年来,夫君都是亲力亲为的吗?”   唐璟有些骄傲地抬了抬下巴,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得意什么,反正就是带着一股矜持的劲儿,回了妻子一句:“那是自然的。我有手有脚,又不是不能动弹了,哪里需要那些小丫鬟服侍的?”   萧朝安款款地走了过来:“往后,夫君便多一个帮手了。”   唐璟赶紧摇了摇头:“我也知道你肯定是好心,可是我确实用不着丫鬟,你也不必把身边的丫鬟挪给我用。”   最主要的是,妻子身边的丫鬟他实在是不熟悉,怕用着觉得别扭。   萧朝安笑道:“你又在说什么胡话呢?我几时说过要把自己的丫鬟调给你用来了?我的那些丫鬟,可不是用来伺候你的。”   “那你怎么说……”   萧朝安轻轻的抬起了手,给唐璟整理起了衣裳,轻轻抚平衣服上的褶皱:“我是说,从今往后,便由我来帮你打理这些事情,如何?”   唐璟这才明白了过来。他当然没有拒绝了,这事儿又不是什么多麻烦的事情,便也只当做夫妻之间的情趣。   从婚房里头出来之后,唐璟本来还想把这侯府里头伺候的人都跟妻子说一说。后来临到开口了他才发现,自己压根没有什么好说的。这侯府他也不过就才住了一两天,里头的丫鬟婆子他压根就不认得。   唐璟只好点了点张嬷嬷:“府里头的事情都是张嬷嬷他们在管着的,往后你若是遇到什么不明白的,就去问他们吧。”   张嬷嬷对着郡主福了福。   萧朝安也对着她点了点头,便算是打过招呼了。   她也是知道这位老嬷嬷的,夫君从国公府出来之后,一直就是他们在身边照顾。   唐璟两人也没有在府里用过早饭,只不过拿了两块点心垫了点肚子,便匆匆忙忙地去了镇国公府了。   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如今唐璟心里虽然还是有疙瘩,可是却不像从前那样,对镇国公府排斥到底,连进去也不愿意进去了。情势比人强,他终究还是要低头的,否则朝安一个人夹在中间,怎么都不好做人。还有他娘……终究是不能把他娘给越过去了。至于那个老头子,就顺带见一见吧,左右也不会少了他身上一块肉。   孙氏跟镇国公今儿也是起了个大早。知道他们今儿要来吃早饭,老早就要厨房里头准备的了。一时听说他们夫妻二人过来,孙氏立马就换了一张笑脸,笑盈盈地走到了门口。   瞧着这小两口手牵着手走了过来,孙氏心里便欢喜,就该这样和和气气的才对,她从前的那条老路,可真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住的。孙氏也不愿意跟自己那个恶婆婆一样,她可是要做个好婆婆的。   人一到跟前,孙氏便将儿媳妇拉了过来,上上下下地细瞧着,见萧朝安红光满面,眉目之间带着一股羞怯的味道,更是满意了几分:“一大早的还跑到这里来,只怕是早就饿坏了吧?”   萧朝安道:“并不是很饿,来的路上吃过了点心。”   “那点心怎么能饱肚子呢?赶快过来,早饭都已经准备好了,全是好吃的。”   孙氏是个有心人。   如今饭桌上的那些东西,有不少都是小姑娘家爱吃的。她自认做得不偏不倚,当初大儿媳妇嫁进来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待遇。   饭桌确实已经摆好了,可是却要先行拜礼的。唐璟领着萧朝安拜见了父母,又从他们手上拿了一个大大的红包。   孙氏脸上那笑意已经连捂都捂不住了。至于镇国公,他虽然努力板着脸,可是眼角还是流露出一丝愉悦出来。   不论二郎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总归还是承认自己这个父亲的,要不然也不会领着新娘子过来拜见的。镇国公下意识地就把孙氏给忽略了,将唐璟过来拜见的功劳全都揽在自己身上。   孙氏按例说了些教导的话,镇国公左等右等,好不容易等她说完了,想着自己准备的那些话,终于有了用武之地。他本来还在高兴,心想这回可以说得再多一些,哪知道孙氏怕他们小两口饿坏了,立马就打断了丈夫的话:“那些话往后有的是时间说,先吃早饭。”   “……”镇国公忍不住了,“凭什么?”   孙氏一个眼刀过去:“你想让二郎他们饿着?”   镇国公憋着一口气。早知道他就抢在孙氏之前说了,若是他先说肯定没有这么多的屁事了,说不定还能将孙氏一军,真是失策。   镇国公只能认命:“行吧,那就先吃早饭吧。”   其实他不认命也没有什么办法,因为孙氏早就已经先他一步,把这小两口拉到饭桌上了。   唐璟的口味孙氏是知道的,几十年如一日都没有变过。至于萧朝安,孙氏就有一点把握不准了,因不知道她的口味,所以在饭桌上问的就比较多。   这就跟当初晋王妃打听唐璟的喜好是一样的。   萧朝安一一答了。   其实不光是孙氏,就连旁边坐着的唐璟,都悄悄地把这些喜好给记了下来。   这一顿早饭,吃得还比较安稳。之前萧朝安担心的那些事情一件都没有发生。镇国公府里头,并不是她想象的那般。唐璟与镇国公两人,也没有再起什么争执,只是虽说没有争执,可是两个人却也没有说什么话。   萧朝安只当是自己从来没有发现的这样的事,只一心一意吃着自己的东西。   早饭后,孙氏本来还想留着他们一道吃个中饭的,只是唐璟推脱了一下,孙氏也不为难儿子,想着他们夫妻二人回侯府里头,想必要更自在些,便差人将他们两个人给送走了。   只是镇国公对此颇有意见:“你说你,以前恨不得把这个儿子拴在裤腰带上,到哪儿都得盯着,生怕他出了什么意外,现在反而狠起心肠来了,连一顿饭都舍不得给他们吃了?”   孙氏仿佛看傻子一般看了他一眼:“二郎自个不愿意留下来,我能怎么办?”   “他不愿意留下来,你再多说两句不就成了?那小子向来听你的话,你多说两句,他们夫妻两个人肯定会留下来的。”镇国公对于今儿早训话那会儿的事情耿耿于怀。他好不容易找到了个机会,能够跟儿子说几句好话,再表达一下心头的殷切之情,可是他都还一句话都没说呢,就被孙氏打断了。   镇国公到现在都还不服气。   孙氏嗤笑:“我留下他们做什么?我偏不留,偏不让你如意。”   镇国公气急败坏:“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那谁知道。谁着急了就跟谁有关系呗,反正我是不着急的。”   镇国公说也说不过她,只能恼羞成怒地抽身回房。   待唐璟他们夫妻二人回了侯府之后,张嬷嬷便找了个机会寻到萧朝安跟前。她过来的时候,手里头还捧着几本册子和一个小匣子。   不等萧朝安问起来,张嬷嬷倒像是倒豆子一般,全都给说了:   “这里头记的东西,有些是庄子里的产出,还有的,全部都是少爷私库里头的物件儿。有一大半是放在侯府这边的,还有一小半是放在庄子里头。少爷从前一直在庄子里头住着,也就这两天才搬进了侯府里头来,只是搬来得匆忙,那些东西并没有全搬出来。”   “这私库本来是我管着的。少爷他不嫌弃我年纪大了,仍然愿意让我代管,可我却不能倚老卖老。如今郡主您既然都已经过来了,那这些东西肯定是要交给您的。还有这小匣子,里头转得是身契。”可以说,他们家少爷的全副身家都在这儿了。   萧朝安正要拒绝,就听张嬷嬷道:“郡主您可千万别急着拒绝。”   萧朝安一顿。   张嬷嬷又道:“我这两年跟在少爷后头,仗着自己年纪大,又服侍过夫人,免不了就想对少爷的事情指手画脚。以前郡主您没来,我这指手画脚多多少少还说得过去。可是如今群主您都已经过来了,我却不敢再把手伸得有多长,免得到时候坏了跟少爷的情分,岂不是得不偿失了吗?”   她说得恳切,叫萧朝安听着,也生了些敬佩之情。好听的话谁都会说,可真正愿意放手的,却不一定会有几个。   她收下了东西,又看着张嬷嬷道:“嬷嬷客气了,往后身边的事情,还得多仰仗嬷嬷指点。”   张嬷嬷笑着应下了:“郡主客气了,你有什么话,直接吩咐就是了。我们这些老骨头虽说不中用,可是寻常的事情,却还是都能做的。”   打从萧朝安这里出来之后,张嬷嬷就跟了却了一桩心愿似的。   这阵子,王管事总在跟她说要放权放权。   张嬷嬷起初听着心里头实在是觉得恼火,可是后来是细心一思量,又觉得那老头子说的话在理。他们往日里,可不就是仗着伺候过少爷的情分,对他们少爷的私事评头论足吗?自以为处处为了少爷着想,实则是狂妄又自大。少爷心里,只怕早就对他们有些意见了,只是碍于情面一直没有说出来。   以前还能如此,可如今少爷却不是刚刚从国光府里头出来的二少爷了,如今的少爷,是万户侯,是简在帝心的人物。   倘若她这心性不改一改,动作不收一收,往后磨得就是他们与少爷之间的情分了。张嬷嬷自己思来想去想了好几天,最后才有了今儿这一出。虽然将东西给出去的时候,心里是有些不舒服。可等如今出来了之后,张嬷嬷忽然就想通了。   那老头子说的也对,她的年纪确实是大了,往后的事儿交给郡主便是,他们这些人,当个帮手跟着衬一衬就够了,何必喧宾夺主呢?   张嬷嬷离开之后,唐璟没多久便从来都可以。看到朝安手边厚厚的一沓册子,唐璟好奇地翻了翻:“这是谁送过来的?”   萧朝安恍惚过后回了神,轻轻道:“是张嬷嬷送过来的。”   她看着唐璟,目光轻柔。她夫君虽说在早年间受了不少冤枉,吃了不少苦。可幸运的是,夫君身边的人大多都是真的为他着想。   多叫人羡慕,不是么? 第194章 回门之后   她的夫君,确实有招人疼的本事。就连她自己,不也是早就已经开始替他着想了吗?   萧朝安想到刚才张嬷嬷说的话,道:“方才我听张嬷嬷说,夫君你搬来侯府的时候走得匆忙,还落下了不少东西在庄子里的,是不是?”   唐璟道:“确实落了不少东西,不过都是不常用的,也不打紧。”   萧朝安看了一眼院子外头。   这侯府好是好,可是不管对她还是唐璟来说,都太过于陌生了,萧朝安突然开口:“夫君在这侯府里头住得可习惯?”   唐璟没有料到她会突然问这个,一时间竟然也没给个什么反应出来。   难道,朝安不喜欢住在这儿?   唐璟首先想到的便是朝安而不是他自己。他才在侯府里头住了两天,要说习惯了,那肯定是骗人的鬼话。可要说不习惯的话,这毕竟是他自己的府邸,不住这儿,难不成还要继续回庄子里头住不成?   他那庄子里倒是处处都好,地儿也宽敞,方圆好几里都是他置办下来地,来去都自在,更重要的是还有一处温泉在。唐璟在那里住得挺舒服的,且那地方还有他心心念念的稻子跟家畜。可就是不知道朝安会不会嫌弃,毕竟,他那个庄子可是养过猪的。而且,到现在都还在养着。唐璟这么一想,脸上就露出些许挣扎的模样来。   萧朝安是何等心细的人,哪里还会看得清楚呢:“若是夫君觉得庄子上住着更舒服的话,那不如咱们就搬去庄子里头住吧?”   “那怎么行?”唐璟下意识地就反对起来,“你怕是会住不惯的。”   “我有时也会去母亲的庄子里头小住。那地方僻静得很,又自在,哪里会有什么习惯不习惯的呢?这侯府倒是富贵,边上一圈全都是高门大户,可我也不见得有多喜欢。总归,是要住在适合自己的地方,难道不是吗?”   “你真的不介意吗?”唐璟认真地问了一句。   “你看我如今,像介意的样子吗?”萧朝安淡然一笑。   她本来就是个极为洒脱的人,不在乎什么富贵名利,更不在乎旁人的看法,只要自己过得舒服就行。   如今唐璟在这侯府里头过得并不舒服,萧朝安便觉得实在不必太委屈自己丈夫,怎么舒服怎么来就是了。   唐璟盯着妻子来来回回得看了几圈,确认她所说之言并不是什么假话,这才咧嘴笑了起来。   他刚才一直把这些心思憋在心里头,不知道有多难受,如今总算是能表露出来了:“朝安,我从来也不想在这侯府里头住着,这地方光彩是光彩,可是连一块地都没有,根本就不够我折腾的。”   萧朝安也点了点头:“等回了庄子,还要请夫君你分一块地给我,专门让我养花。”   “这算个什么事儿?”唐璟立马就答应下来了,“过些日子,我再在让秦风他们在外头搜罗好看的花种,到时候咱们想种什么花,便能有什么花,你还能隔三差五地办一个赏花宴,多好。”   唐璟听说,她们姑娘家就喜欢办这些宴会什么的,唐璟以为朝安也喜欢。   萧朝安没有明说,她自己从小到大就只办过一回赏花宴,还是替唐璟扬名的那次。   所以有些事情,或许命运之中早已经注定好了。比如,她与夫君这一段姻缘。   心下千回百转,萧朝安口中也只有一个字:“好。”   唐璟却越发高兴起来,觉得自己实在是再体贴不过了。   说着,便要叫吉祥他们进来,让他们收拾收拾东西,等回门之后,他们便回庄子上住。   毫无疑问,吉祥他们也都是盼着回庄子里头的。在一个地方待久了,多多少少总会生出一些感情的。庄子里头的那些佃户都是脾气好的。他们家的那些小孩子闹腾是闹腾了些,可也算是天真烂漫。还有元屠夫跟庄大夫,平日里也大多住在庄子上,如今这么几天没见面,吉祥他们心里还怪想念的。   能回庄子上就好了。   那总归是他们待了两年多的地方。虽说如今有了侯府,可这地方他们也算是人生地不熟的,没有多少感情。   在侯府里愣是待了两天后,唐璟才带着朝安回门了。   本来不过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毕竟哪个夫妻成亲不回门的?可是因为要回庄子里头住这件事情,叫唐璟心里头有些怵得慌,怕到时候他那位老丈人又要对他评头论足,挑三拣四的,就跟太后娘娘一般。   说起来,这二位果真是母子。   萧朝安在路上便安抚道:“你就放心好了,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总还有我在前头顶着。”   唐璟反驳:“怎么能让你出头呢?我才是做丈夫的啊。”   萧朝安笑了笑:“行,那等会儿便由夫君你去说了。”   唐璟一听,煞有介事地担心了起来。   其实萧朝安却觉得,他大可不必这般在意。父王那心思,除了唐璟就没有别人不知道了。以前么,确实是有些做得不大对的地方,可是如今他对着唐璟却只剩下了满满的骄傲了。既骄傲于唐璟能有如今的成就,也骄傲自己眼光独特,选了这么一个好女婿。要说教训唐璟,那顶多也就是口头上教训两句,对着外人的时候还是该怎么夸就怎么夸的。   萧朝安想的一点都没有错。   晋王听说了他们往后要回庄子里头住的时候,确实一脸挑剔地对着唐静批评了几句。不过再多,也就没有了。隔了一会儿之后,还说过段日子要带着唐璟去会一会他的那些老朋友们。   唐璟虽说不知道他的老朋友究竟是何人,可是他知道点头就对了。   见唐璟如此识相,晋王也就大方地抹去了先前的不愉快,对,他们要去庄子上住这件事情,也没有再多嘴什么。   晋王不说,晋王妃便更加不会说了。他才不管女儿往后会不会住在侯府里,只要做得开心,做得高兴就成。反正女儿的主意一向都大的很,她只要不觉得委屈,晋王妃便不会出头。   晋王消停了一会儿,却又开始折腾了起来,他叮嘱唐璟:“下回过去的时候,记得多带几个胥邪。”   “这……我庄子里头也不剩什么了。”   晋王犹豫了一下,接着道:“那就再往后推一推,等你什么时候又用了那玩意儿,我再带着你去拜访。”   唐璟听着还有些高兴:“岳父也觉得那东西喝着不错吧?”   “还行吧,不过炖汤喝挺好喝的,别有一番滋味。”晋王觉得自己还真是讲义气。这么稀罕的东西,他都舍得拿出来。   这能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让那几个没见过世面的老伙计见见世面么。啧啧啧,做朋友做到他这个份上,也确实是绝无仅有了。晋王想着,若是下回他们几个不对着他感恩戴德,那都算是没心肝!   唐璟他们夫妻两个也不过就是在晋王府里头用的早饭。早饭过后说了些话,夫妻两个便又出门了。实在不是萧朝安不愿意在王府里头待着,而是他们还得进宫去,拜见圣上他们。   皇上跟皇后待唐璟印象一向不错,如今唐璟又成了他们的侄女婿,这态度便又好了几分。   唐璟过来的时候,皇上还看玩笑似的,说他上回送的那椰子味道还不错,让他都考虑起来,是不是应该鼓励一下大燕最南边,像钦州那些地方的官员,将那里的土特产运到京城来卖了。这南方向来都是瘴疠之地,少有人愿意去那儿,以往送来宫里来的椰子皇上也是见过的,不过从来没再怎么吃它这上头动过心思。唐璟如今广送这玩意儿,倒是让皇上明白了一件事,这胥邪也是挺受欢迎的。   那东西,以前总瞧着它其貌不扬,不愿意吃,只是觉得这壳不错,还用来做了好些饮器,有些当成赏赐送了出去,还有些,仍旧收在圣上的私库里头。如今等他切切实实得尝过,方才知其瓤白如玉,味美如牛乳,也怪不得那么多人喜欢了。若是将东西运到别处买,对南边儿的百姓来说,也算是一笔不菲的收入了。   唐璟没想到皇上心思竟然这样活泛,他听了之后,马屁也开始拍了起来:“圣上果真是爱民如子,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物件儿,便让圣上想到了这么多,这也算是那胥邪的福气了。”   “你这小子,怎么这么会说话?”不过,皇上听着还挺舒心,这小子比镇国公那个老东西可叫人喜欢多了。   皇上待唐璟如此,皇后就更不用说了。   虽说她本来想把娘家的侄女许配给唐璟,可这桩婚事最后也没成。皇后之前还有些担心,可是后来见唐璟与太子的情分依旧如此,也就不再执着了。反正不论如何,唐璟这个侯爷总能帮着他一次,这就够了。   从大明宫里头出来之后,唐璟想着自己今儿又收到的那些东西,又有种天上掉馅饼的感觉。   虽然馅饼不大,可那也是赚了呀。   唐璟还偷偷跟朝安道:“没想到皇后娘娘竟然这样大方。”   他也没见皇后娘娘几次。要说作为亲戚正正经经地见面的话,兴许今儿还是头一次。   “皇后娘娘一直都是大方的,待底下的小辈也极好。”不说他们,就是二皇子三皇子所出的几个小皇孙,皇后娘娘看着也是挺喜欢的。   不知不觉就到了长乐宫。   唐璟看着长乐宫的宫门,心里那个高兴的劲儿忽然就下去了。不过来都来了,唐璟也不至于不想去。太后是朝安的祖母,总归是越不过她的。只是唐璟也没有了什么期望就是了,不像方才去大明宫,满心都指望着皇上能多给点儿红包。   太后这儿,唐璟是不指望了。 第195章 太后解释   因为是萧朝安带着自己夫君过来请安,两个人并没有在外头多等,直接就被领过去了。   也是巧了,太后才在跟底下的人嘀咕,说她的孙女怎么到现在都不过来?结果,这立马就听到动静了。太后心下欢喜,忙让宫人将他们给请过来。   看到萧朝安,太后嘴边的笑意就没停下过,刚想拉着自个儿孙女的手好好亲香亲香,便看到萧朝安身后还跟着一个半死不活的唐璟。   “……”太后突然笑不出来了,她想到了之前那桩乌龙事。   太后这先后的情绪变化这么大,唐璟又怎么可能没有看到?他仔细一想便知道里头的原因。无非就是太后不大喜欢他,所以一看到他,便有些讨厌,甚至连笑也笑不出来了。   这个真是冤枉了太后娘娘。她老人家早就没有了一开始的偏见,只是因为好面子,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唐璟罢了。夫妻俩都被太后叫着坐下了,只是萧朝安就坐在太后旁边。这位置,她也不是头一次坐了,所以并不觉得拘谨。   太后问得细心,成婚的那一日她没能亲自过去,只是带了些东西给朝安当嫁妆。没能亲自过去观礼,在太后心里便是一桩遗憾事,她也就只能对着朝安的时候多问问了。   萧朝安也会说话,捡了些好听的热闹的说给太后听,也算是全了太后的心意了。   不过说起七皇子为首的几个小皇子,萧朝安却发现,她这皇祖母的脸色忽然又变了,变得很莫名,像是恼怒,又像是后悔……五味杂陈。叫萧朝安看也看不清楚。   萧朝安在长乐宫里头一向自在得很,她受宠,所以想要问什么便问什么,从没有什么顾忌。她看不懂太后的意思,也就直接问了出来:“皇祖母您看着,似乎不大满意的样子?”   太后还没说话,唐璟倒是心里早就已经有了答案,还能为什么呢?不过是因为他站在这儿罢了。   再多解释一两句,不过是那几个小皇子没有按着太后的吩咐,把他彻彻底底地拦在外头呗,只怪那几个小皇子是个贪嘴的,要不然也不会误了太后的吩咐。不过说到底,也是怪他太聪明了。唐璟一面因为太后的态度感到伤心,一面又忍不住自鸣得意。   太后看了唐璟一眼,见他自始至终都低着头也不往他这边看,便知道这小子心里肯定是气着的。   太后只觉得自己快要被冤枉死了。天地良心,她可从来就没想过要难为唐璟,只是想让旁边观礼的人都知道朝安是如何受宠,所以才特地叫了几个小皇子过去凑凑热闹的。太后攥着手心,半晌才道:“老七那孩子,性子跟母妃非一模一样,都是个倔的,听话又只听一半,他没给你们添麻烦吧?”   萧朝安听了这话,心里头有了个猜测。她再想想皇祖母放在脸上那一丝后悔的模样,忽然就有些明白了。   她道:“不过就是几个孩子玩闹罢了,也没有添什么麻烦,反而让那天看着更热闹了起来。要说麻烦啊,只有一个人被他们麻烦上了。”   萧朝安说着,往唐璟那儿指了指:“夫君为了赢过他们,可是费了好些功夫。可是赢归赢了,七皇子他们却是个不守信的,仍然不让夫君进去。前前后后拦了快有一个时辰了,把夫君给急得,都快要上火了。”   太后又瞧了瞧唐璟。   唐璟冷不防被提到,有些疑惑。等他瞧见了太后再看他,又不得不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其实也没什么,不过就是费了些功夫而已。他们年纪虽小,却也难得,这才多大就知道听命行事,也算是尽职尽责了。只是后来有些贪嘴,喝多了,所以才站不住的。”   唐璟觉得太后心里对七皇子他们的“不中用”应该也有些生气。   太后旁边伺候的宫人听罢,都有些担心他们家太后娘娘。这话,可真是太冤枉了。天知道,他们太后娘娘当初根本就不是这么吩咐的。那几个小皇子听话,真的只听一半儿。   果然,太后听了这话反而气笑了:“你怎么知道他们就是听命行事?”   唐璟懵了:“不是他们自己这么说的吗?”   唐璟可不会觉得他们说的是什么谎话,谁也不敢拿着太后的名头来说谎啊,这可是大罪。   太后拧着眉头:“哀家从来就没说过这样的话!”   “那他们……”   “自然是那几个臭小子会错了意!”太后觉得有必要澄清一下,免得一直被唐璟抹黑自己的名声。她倒是不在乎唐璟的看法,她在乎的是自己的名声!   太后再三告诫自己这一句,目光凛然地瞧着唐璟,坦坦荡荡:“哀家行事,从来都是光明磊落,不会在背地里使绊子叫人不好过。那几个小子确实是我派过去的,不过让他们过去只是为了让朝安多些底气,毕竟那几个小子再不听话也是皇子。可是他们误会了哀家的意思,在晋王府里头胡作非为,还打着哀家的旗号,叫哀家差点被他们气个半死。”   边上的老嬷嬷也出来了,道:“确实是这么一件事,那几个小皇子回宫之后,太后娘娘还好生说了他们一顿呢。”   萧朝安赶紧拍了拍皇祖母的后背:“也并不是什么要紧事儿,谁也没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皇祖母您还是别气了。”   太后一边喘着粗气,一边仍道:“自然是有人把这件事给记下来,觉得哀家给他穿小鞋。”   这话没指明,没道姓,可是唐璟就知道太后说的肯定是他,除了他就没别人了。唐璟有几分茫然,难道他真的冤枉了太后?   萧朝安道:“万不会有人这么想的,谁不知道皇祖母您的为人处事呢,您向来都是光明磊落的,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情,夫君你说是不是?”   “啊?”唐璟突然被问起,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接着,他便发现太后也朝着他这边看过来了。唐璟点了点头:“太后娘娘自然不会是这样的人。”   “该叫皇祖母。”萧朝安提醒道。   唐璟说道改了口:“是,皇祖母待人宽厚,肯定不会这样的。”   太后心里募得一松。   唐璟这小子明白她的为人就好了,也算是她今儿这番话没有白说。   太后因为解决了一件事情,后面心情便无端的好了几分,再同萧朝安说话的时候,便又恢复如往常一般,甚至开始有说有笑。   偶尔碰到跟唐璟有关的事情,也并不刻意回避,反而会评论上两句。听他们今儿过后便要搬到庄子里头住,太后只笑着说了一句胡闹,之后便再没有怎么反对。   “你们这年轻小夫妻俩做事,就是没成算。唐璟他可是要去司农司的,从庄子里头走,势必要早起半个时辰的。不过,你们夫妻俩人决定的事情,只要往后不后悔便好。”   “后悔了再回侯府去住呗,有什么要紧的?”萧朝安反道。   太后轻轻摇头,笑骂一句:“古灵精怪。”   唐璟恍惚间甚至觉得,太后娘娘对他似乎还不赖。甚至还知道他从司农司那边由要早起半个时辰,这么一想,太后娘娘对他好像也挺关心的。   后面的事儿,叫唐璟更是颠覆了从前的看法。   太后娘娘留了他们吃午饭,临走的时候,又给了夫妻两个人不少东西。尤其是唐璟,因他如今也算是步入官场了,虽说做得不是什么正经事情,可太后觉得,该有的排场还是得有的。怎么说。这也是她的孙女婿了,太后觉得,该有的面子还是得有的。   她私库里头放着好些文房四宝,都是最好的东西,平常太后也没有给什么人送过,只有太子那儿有一套。如今,她还单独送了一套给唐璟。   唐璟收下之后,心里越发看不懂了。他虽然不常要这些东西,可太后给的那些一眼看着就知道是宝贝。哪怕不用,就放在那边摆着,也是能震住人的。看这个样子,确实不像是讨厌他,难不成他真的想错了?   拿人手软,吃人嘴短,唐璟既然收的东西,也不好再腹诽什么。太后对他好也好,不好也罢,其实唐璟也不过就是嘴上唠叨两句,并没有真的放在心上。他爹那副德行,唐璟都能够坦然处之,更何况是太后了。不过关系好一些,往后相处总归是能自在一点。   夫妻俩在长乐宫里头用了午膳,后又陪着太后说了些话,才离开了。   两个人前脚离开,后脚便有宫人捧着一个盏子给太后。   太后立马接过喝了一口。   宫人笑道:“方才郡主他们在的时候,也不是不能喝,这又没什么大不了的。”   太后却不同意:“哀家不要面子啊?”   宫人怎么也想不通,这怎么就跟面子挂上钩了呢?这越王头虽说是汝阳侯送到宫里头来的,可太后既然喜欢喝,那也没必要非得避着他喝吧。让汝阳侯知道这件事情,又有什么大不了。   只是他不是太后娘娘,也闹不动太后娘娘到底想的是什么?   太后几口就把那盏子里的那个汁全都喝下去了。   她从前也不是没见过这个,只是一直没把这个当成一回事儿,且看它其貌不扬,也不愿意去尝。   如今唐璟让太子巴巴地送几个进宫来,太后才头一次喝了这味道。一喝之后,反正就跟上瘾了一样,每天都得喝上一点。   太后甚至已经叫人跟皇上说了一句,在他过些日子派人去南边,运个几船的胥邪过来,让她一次性喝个够! 第196章 回庄子后   唐璟回去之后,便让吉祥他们将那文房四宝给收起来了。   萧朝安见着,反而道:“这东西既然给你了,夫君直接拿去用便是了,何必要收起来了?”   “可是……”唐璟有些犹豫,“这么好的东西,我怕被我用着浪费了。”   “再好的东西也是被人用的。放在库房里头,岂不是白费了皇祖母的一番心意?她老人家送这个给你,就是为了给你撑场面的。”   唐璟听罢,只得将先前的念头按下去了。   他对着桌上这些宝贝,叹道:“我也就只能把他们带去司农司了,不过带到那儿,也只能让他们生灰。”   唐璟再过些日子,便又得去种土豆了。去年种的那些都当成军粮运到前线里头去了,如今还得继续接着种,毕竟这土豆可是要推广到民间的,缺了种子怎么行?还有棉花……这个也得种。   唐璟无奈摇头,同妻子道:“我怎么感觉仗虽然打完了,可我的活儿却一点都没有少呢?”   天天种土豆种土豆,真是无趣。   萧朝安笑着安抚:“今年总归是要比去年轻松的。去年别人都不知道该怎么种这些东西,所以全都要仰仗着夫君你。可是今年不同了,他们知道该怎么做,许多事情夫君大可以放手让底下的人去做。若是遇到实在不会的地方,你再去教一教便是了。”   萧朝安这么一说,唐璟才终于释然了一些:“也对。”   他也不是想发牢骚。就是自己才刚成亲没多久,好日子还没过几天呢,便又要出去辛苦了,总觉得心里不舒坦。   试想,他从前可是一个连下个地都觉得自己吃了好大苦的人啊,如今竟然也学会任劳任怨了。   果真朝廷待不得,待久了,连人都傻了,舒服日子都过不成。   “我可真是辛苦。”唐璟趴在了桌子上哀嚎。   萧朝安看到面前的大脑袋,不知为何,竟然伸了手摸了摸:“夫君幸苦了,今儿晚上,我亲自下厨慰劳夫君一番,如何?”   一句话,唐璟瞬间精神百倍!   “其实也还好,细想起来,我也不是这么白白的替朝廷干活的。若是做得好的话,圣上还有赏赐。”唐璟挺直了腰杆,他如今可是有底气说这样的话的,“我这不是也要养家糊口吗。”   “养咱们两个人?”   “以后还会有更多的。”   两人对对视一眼,虽然嘴上没有明说,可是眼里都有一丝期待。   成亲之后,总免不了会有别的小生命到来,唐璟从前可以过得浑浑噩噩,以后却是得要仔细打算。毕竟,他往后肩膀上的担子会越来越重。   这侯府里头其实也没有收拾多少东西。唐璟心里还打算着以后沐休可以隔三差五地过来住上两天,这样也方便朝安回娘家,还有他去国公府看望他娘。   府里的下人,唐璟也一个都没有带,让他们都留在这里,只带了吉祥他们这些原就在他身边伺候的几个回去了。   侯府里头的人见状,虽说心里有些遗憾,可他们也知道这是人之常情。   他们才到这侯府里不久,侯爷便是要带人回去,也不大可能会是他们。   唐璟他们潇潇洒洒地回了庄子。虽说才离开了这么几天,可唐璟他们再次回到小汤山的时候,却总觉得自己离开了好久。   这次回来跟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   毕竟,唐璟先前从庄子里头搬出去的时候,是没想着再回去的。甚至已经做好了短时间不会过来的打算。眼下能够回来,唐璟也是感慨良多。   他们还没有进去,庄子里头的人便听到了动静,一个个都赶出来了。就是那些小孩儿也都围了过来,睁着大眼睛好奇的看着萧朝安。   只是他们知道好歹,并不敢上前。   小孩儿盯着萧朝安,那些佃户却盯着唐璟。见过果真他们少爷回来了,有些不争气的甚至都已经哭出来了:   “少爷您这是还打算回来住吗?”   “废话!”有人反驳道,“少爷这都已经把行李给带过来了,肯定是要回来住的。”   有人关心:“是不是侯府住得不习惯?”   也有人问道:“少爷,您怎么突然又回来了,之前不是说以后都要住在侯府吗?”   不是他们非要问这些话,实在是心里太想知道了。当然,他们也有些担心少爷这次回来只是暂时回来,往后还是要去侯府的。   张嬷嬷知道他们心里惦记着,不过见他们一个个围在这里实在不像话,便作势要赶他们走:“一个个都瞎围在这里做什么?是没了事情做了吗?”   “那少爷以后到底走不走?”他们就想要给个准话。   “走还是会走的,不过若是没有别的事,往后多半还是会住在庄子里头。”唐璟应道。   庄子里头的那些人顿时就放心了。   他们是真的不舍得唐璟走。这两天少爷不在庄子里头,他们总觉得像是缺了一根主心骨似的,做什么事情都没精打采的。虽然少爷离开的时候让他们把那些稻子种好就是了,当初他们也答应得好好的,可少爷一走,他们总觉得什么事儿都乱了套。   如今听到这话,这些人脸上才露出真切的笑模样来。   张嬷嬷故作嫌弃道:“行了,该问的话你都问完了吧,赶紧回去,别挡着少爷的道儿。”   众人听罢,这才赶紧散开。   几个小孩儿也准备走,不想萧朝安却开了口:“你们几个先等一等。”   她让丫鬟提前备好了些点心,如今正好拿来送给他们。来之前萧朝安就听唐璟说,他庄子里头有几个挺好玩的小孩儿,萧朝安当时便记下了,因为唐璟的话,萧朝安对这几个孩子都先生了几分好感。   见他们不敢上前接,萧朝安从丫鬟手里拿了一个,放到前面一个矮矮的小姑娘手上。看她的年纪,也不过才三四岁:“点心是甜的,你尝尝看?”   小丫头下意识地就看着自己的父亲。   那佃户憨笑着道:“郡主娘娘给你的,你就接一下就是了。”   郡主这般做,也是给他们脸面,他们可不能不接。   得了叮嘱,几个孩子瞬间放开了许多。丫鬟再要拿点心给他们的时候,他们便没有再拒绝了。其实早在一开始他们就想要接了,这点心长得太好看了,他们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呢,只是那时候不好意思,怕唐突了。这会儿,终于也没有这样的顾虑了。得了点心的小孩儿都连蹦带跳地走了,显然高兴坏了。   萧朝安看着唐璟,道:“我们进去吧。”   一行人又不紧不慢地进了院子。几日没回来,可院子里却都是干干净净的,一看就是有人每天都过来打扫。唐璟知道这肯定是庄子里头的人惦记着自己,所以才这样细心。   他只觉得窝心,又忙领着萧朝安进去,然后开始折腾起了整间屋子。   这屋子本来只有他一个人住,自然是怎么舒服就怎么来,且唐璟又向来不喜欢摆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所以看着就太素了些。如今却不能这样了,这个是他们夫妻两个人一起住的地方。   唐璟带着朝安在库房里头转了好几圈,选了好些东西拿出来,放到房间里头摆着。还别说,也就多了这么几个东西,整个房间就变得大不一样了起来。   还有那桌子上摆了几个花瓶,瓶子都是库房里头搜罗来的,花却是唐璟庄子上养的,本来也不过是寻常事物,可是经过朝安的手一摆弄,便叫人看得眼前一亮。因为这两束花,整间屋子好像都鲜活了起来。   唐璟不禁道:“还是你有眼光,随便一摆,便这般有意境。”   “我也是跟着先生学过的,自然会得多些。”   唐璟惊愕:“你还要跟着先生学这个?”   “当然。我幼年时,父王跟母妃就给我找了好几个女先生,诗书礼仪乃至闺阁之中的细微小事儿,都会被教导。”   唐璟想想那场面就觉得头皮发麻:“这么多东西,学来岂不是很幸苦?”   “身为贵女,这些东西总还是得学的。”   唐璟咋舌。他一直以为朝安无忧无虑,自小到大就没有吃过什么苦,可是现在才知道,这世上哪儿有什么无忧无虑的日子呢?   与朝安相比,他如今吃得这些好像也不叫苦了。   布置完了屋子,唐璟又陪着妻子在庄子里转悠了一圈,让她熟悉一下自己这庄子。   可是好日子总是过去得特别快,第二天一早,唐璟便不得不早早地起身了。   萧朝安也醒了过来,正打算起身,唐璟却哈欠连天地把她给按了下来:“你好生休息一下,用不着起来。”   说着,唐璟便半闭着眼睛开始穿起了衣裳。这都是他的常态了,反正每回早起的时候他都是这样,没什么精神。   穿好了衣裳之后,唐璟又去外头洗漱。唐璟是舍不得拿冷水折腾自己的,他用的都是温水。洗漱好之后,他才返身去了内寝,跑到床边亲了亲萧朝安:“我先出去了,得要傍晚才能回来。”   “早饭不先吃一些吗?”   “路上吃。”唐璟没好意思说,自己每回起来都不够早,若是在吃早饭的话,那肯定会更迟。   磨磨唧唧地从房间里头出来之后,唐璟的速度才快了不少。   路上吃了早饭,人也精神了一些。等到了官署里头,还没进司农司,却见到了下朝回来的周侍郎。   周侍郎看到唐璟,眼睛都亮了。他几步走了过来,揽着唐静的肩膀悄悄说道,迫不及待地道:   “你来得可真是时候,今儿早上发生了一件大事!” 第197章 八卦消息   唐璟信口道:“什么大事,你被嫂子打了?”   周侍郎怒了,幸好一过来分享消息的,这人竟然这般胡乱猜测:“你胡说些什么?我可不像你,在家里都没什么地位。我在家里,那可是一家之主,谁还敢打我?”   唐璟本来的确是胡说八道,可是听了这话他也不服气:“我也是一家之主!”   该争的东西,唐璟还是寸步不让的。   “得了吧。”周侍郎才不信这鬼话呢,“就你宝贝你那小郡主的样子,我都能瞧得出来你在家里是有多唯唯诺诺,估摸着你连腰杆都挺不直的,还一家之主呢。若是真遇到什么事儿,你拿定了主意,那小郡主又不同意,你该怎么办?难不成你还能罔顾她的意见,直接拍板不成?你说这话你岳丈大人同意过吗?”   想到晋王,唐璟忽然咽了一口口水。可是涉及到男人的尊严,他果断地点头:“自然,自然是同意的!”   周侍郎嗤了一声,不过他也懒得再同唐璟计较这些细枝末节的事儿了。   本来他今儿想说的就不是这个,都怪唐璟,把他的话都给带歪了!   “你说是就是吧,反正我今儿要说的也不是这个。”   说着,周侍郎咳嗽了一声,神神秘秘地来了一句:“你可知道,今儿早上那礼部尚书倒了个大霉,竟被御史弹劾了,还有理有据的!圣上听完之后大怒,立马让人开始调查这位礼部尚书。若是御史所言无虚的话,那这礼部尚书的位子,估计是要换人做了。”   突然听到了这么一件事情,唐璟心里都慢了半拍。礼部尚书……这人,没法不叫他多想。   “礼部尚书到底犯了什么罪?”唐璟问道。   周侍郎道:“罪还挺多的,不过跟他没有什么直接关系,主要是他家里头的人。仗着家主在礼部当了大官儿,行事尤为张狂,手底下还有犯过不少人命官司。当然,还不止这些,那尚书大人的关门弟子,也是在礼部里头,听御史说,那人借着尚书大人的名头,做了不少龌龊的事,里头有一件,还跟上回科考有关。若是确有此事,那个就是循私舞弊了。”   圣上最厌恶的,一个是草菅人命,另一个就是徇私舞弊。这礼部尚书刚好撞上了这两个,说是后面查证无误的话,即便是他坐得位置再高,也会被圣上逐出官场,永不起复。   之前又不是没有过这样的事情。   他们这些京官,也正是因为知道圣上忌讳这个,所以大多都约束手底下的人,不让他们犯在这两件事上。可这位礼部尚书,也不知道是真不怕,还是有靠山,怎么就偏偏让手底下的人做出了这样的事儿呢?   唐璟听完,忽然问道:“礼部尚书这件事情发生了之后,几个皇子都有什么反应啊?”   “几个皇子?”   唐璟点头。   周侍郎皱眉道:“我倒是没有注意这个,不过这事儿发生之后,也没见几个皇子有哪个人出头啊。犯上这样的事儿,那几个皇子的肯定躲得远远儿的,谁还会这个时候站出来说话?对了,你怎么突然间问起来这个?”   周侍郎炯炯有神地望着唐璟,逼近道:“该不会是,你小子还知道些什么私密事儿了?快快如实招来!”   周侍郎作势要掐唐璟脖子。   唐璟把他往旁边推了推,有些嫌弃:“我不过就是随口一问罢了,我又没有去上朝,哪里知道什么私密事儿?”   “也是……”周侍郎立马就放下了疑心,“你知道的那些破事儿,哪一样不是我告诉你的?”   正是因为对自己的消息灵通颇为自豪,所以周侍郎才没有继续追问下去。他觉得,连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情,那唐璟这小子就更不可能知道了。   带着这么一股迷之自信,周侍郎与唐璟就这么分开了,他还得去工部呢。工部可还是有不少人没有上朝,他得赶紧回去,让他们也早点知道这消息。   唐璟望着他离开之后,才转身进了司农司。   他在琢磨,要是这事儿是伯温兄做的,那伯温兄的动作也实在是太快了吧。他前两天才说了这件事情,今儿便有后续了,可见伯温兄也不过就是看着温吞,可行事却飒得很。倘若跟伯温兄无关的话,那这位礼部尚书……也太倒霉了吧。背地里头犯了这么多的罪,还想搭上二皇子的船呢,确定不是害了二皇子么?   唐璟乱想了一阵,便已经进了里头了。   司农司打从年后开始,又进了一批新人过来。王魏几个因为这些年表现得都还不错,尤其是唐璟进司农司之后,不少事情都是带着他们一起做的,这功绩自然也就落到他们手上了。年底考核的时候,因为这些人表现尚可,所以已经由吏入官了,虽说官品不高,放到哪个衙门里头都是小官儿,可是再怎么说如今他们身份也都变了,不再是吏员,而是当上了官员。若是往后他们再努力一些,未尝不能再往上爬。   也正是因为这个,如今司农司里头这些人对唐璟都很是感恩戴德。毕竟他们也都知道,自己能坐上今天的这个位置是靠了谁。   唐璟到了那儿,将太后娘娘赏给他的砚台摆上去之后,立马便惹得一群人围在他边上,对着这砚台啧啧称奇。   好东西就是好东西,随便摆出来,都能叫人看出区别来。   “这砚台怎么瞧着这般与众不同,该不会是什么名家所制吧?”   唐璟被他们说的心里还有些高兴,解释道:“这是太后娘娘赏的。上回进宫,太后娘娘说,我如今好歹也是为朝廷办事儿了,这用的东西自然也不能失了体面。”   众人一听这东西竟然是太后娘娘赏赐的,更是高看了几分:“还是大人厉害,不仅圣上看重您,连太后对您也这么好。还想着您到底体面不体面呢,若是不真心看重的话,哪里会想得到这么多呢。”   “就是,我家里头的祖母待我,都没有太后娘娘对您这般好。”   好么……其实唐璟也迷惑了。不过大家都说太后对他好,那就是好吧。   唐璟见他们稀罕够了,便又跟他们说起了土豆的事情。再过些日子,他们司农司便又得去京外种土豆了,这事儿,唐璟觉得有必要提前跟他们说一声,让他们准备好。   王魏几个人自然是无有不应的。唐璟现在还愿意带着他们做事儿,他们高兴还来不及呢。   这两年下来,他们也算是看清楚了一件事情。只有牢牢跟着唐大人,才有升官的可能。细想想前面那些年他们跟着陈司农几个,溜须拍马什么好话没说,可是到头来不还是个吏员。可见,跟对人是对重要的一件事儿。   不过说起陈司农,王魏几人心里却还是有些同情。这回他们也终于得了消息,知道陈大人几个短时间内是回不来了。圣上都已经下了旨,让他们负责土豆和棉花的推广事宜,等什么时候大燕百姓都能装得起棉花和土豆了,他们才能回京。   这事儿说得轻松,可要是三年五载的功夫,也完成不了。   唐璟这儿三两句便把土豆的事情交代了下去。那礼部尚书的事情,在唐璟这儿并没有掀起多少水花来。本来么,他跟那个礼部尚书也没怎么见过面,更没有打过什么交道,他到底会不会出事儿,唐璟又怎么会在意呢?   他肯耐着性子在周侍郎跟前把这消息听完了,还是因为伯温兄。   唐璟不在意这礼部尚书的事儿,可有人却在意,且在意得不得了。   礼部尚书的事儿,二皇子不是不知道。他肯与这人有往来,手里头必定会握着一些对礼部尚书不利的把柄。免得到时候这个人背叛了他,自己还没有反击之力。   二皇子是知道礼部尚书犯的这些事情的。若说瞧不瞧得上,他还真没有多瞧得上礼部尚书,可是如今已经没有多少人能够给他挑选了。二皇子思来想去,还是决定与他合作。只是他没想到,意外会来得这么快。快得让二皇子怀疑,这到底是意外还是人为了。   因为这件事儿,二皇子自早上开始便一直阴沉着脸。   从大明宫里头出来之后,二皇子支开了几个皇子。他终究还是不服气,也憋不住气,想要在萧衡这边试探一二。印象中,他这位皇兄并不像是一个能杀伐果决的人。   这回的事情,不像是他这位皇兄能做得出来的。   “臣弟有一惑,想请皇兄指点迷津。”二皇子主动开口。   萧衡不似二皇子这般一直板着脸,他性子平和,甚少动怒,是以脸上总挂着如清风朗月一般的笑容:“何事?”   “倘若臣弟有一日遇到一个歹人,那歹人迟早会对臣弟不利,那臣弟是该即刻铲除,还是将计就计,等到该到的时候,再给那歹徒致命一击呢?”   “你真想让我回答?”萧衡反问。   二皇子坚持地看一下萧衡。   萧衡一字一顿:“我的看法是,即刻铲除。”   二皇子眉心一跳,不过他马上便回了一句:“这手法,反倒不像皇兄一向的作风了。”   “有些事拖得,有些事却片刻都不能拖。若是拖得久了,那歹人死有余辜。可若是带坏了旁人,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第198章 嗅到商机   萧衡说完之后,又恢复如往常一般温和的模样。   他拍了拍二皇子的肩膀,一派轻松:“皇祖母前两天还在念叨着你,你若是有空,多去她那儿看看。她老人家年纪大了,总盼着身边人多些人。咱们身处皇家,有许多事情总是身不由己,可是再身不由己,却也不能忘了骨肉亲情。”   二皇子挤出了一丝笑:“我知道。”   “知道就好。”萧衡朝着他点了点头,便负手离开了,“皇兄知道,你向来都是个聪慧的,只是别把这份聪慧用错了地方,免得叫关心你的人心寒了,你说是不是?”   二皇子站在那儿,双手攥紧,却并没有什么动作,只是僵硬地点了点头。   萧衡也知道他兴许压根都没有听进去。可是该提到的东西他都提了,若是老二自己想不通,那他也没了办法。   路总归都是自己选的。   且老二性子倔,若是不撞南墙,他怕是不会回头的。   萧衡走得也快,撂下了这么一句话之后,便转身离开了。   三皇子本来被二皇子支了出去,可是这会儿却也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了。他大大咧咧地走了过来,看到二皇子还有些呆呆地站在这儿,左右也没有什么人,便稀罕地瞧了好几眼。   他抱着胳膊,一副好奇的样子:“我还从来没见过你这么呆傻的模样,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了?”   “没事。”二皇子回了一句。   “怎么可能没事?”三皇子才不信呢。他有时候确实傻了一些,可却没有傻到这个份上,总不至于别人睁着眼睛说瞎话他还看不出来吧,“你从早上开始就不对劲了,刚才在店里头连父皇叫你,你都没有来得及回。方才就更不必说了,还故意支开我们。与太子不知说完之后,又这么一副失神的样子。你们肯定背着我说了些不该说的,是不是?”   二皇子被问得有些不耐烦了,只是老三一向都是个烦人的,不打发了他,往后更是连个清静都没有了,他道:“只是问了一下那监察官的事儿,别的再没有了。”   三皇子也是真的好糊弄。听到二皇子提到了这件事情之后,便开始全心全意地朝着这边想了:“你怎么又提起了这个……唉,也不知道太子他是怎么想的,非得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如今朝廷里头,真没有多少人是真心支持他的。若是他再这么一意孤行,岂不是会落得人心尽失的下场么?”   二皇子听着,突然笑了一声。   三皇子不解:“你又在笑什么?”   “若是别人,落得个人心尽失的下场那还有可能,可若是太子,那便绝无可能。”二皇子说得笃定,只因他知道他那位好父皇,偏心的父皇,是绝对不忍心让自己最疼爱的太子落到那样的地步的。   所以最后倒霉的,只会是那些跟太子作对的人。   包括他。   二皇子想想刚才的那些话,不禁又是一声冷笑。以前倒是他看错了人,总以为太子行事温吞,不像是个杀伐果决的。可如今他才看明白,若是真有人动了他的位子,他这位好皇兄也是半点不会顾及的。   如此也好,都不留情面,才能看出彼此的真本事。   三皇子虽然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可是看他这表情,便知道他想的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他默默地往后退了两步,不肯再跟二皇子一道走了。   这朝堂上的风云变幻,往往只有涉入其中的人才知道。像唐璟这样从来不关心官场如何的人,便是朝廷里头彻底改头换面了,他们也不会多在意。何况如今也不是改头换面,只不过是罢免了几个官。   原先的那位礼部尚书最后还是被免了官,朝廷不缺能干事的人,他一下去立马就有人顶上来了。   还有一些人,陆陆续续都被御史弹劾了。那罪状都能写了好长几页纸,瞧着便是罪有应得。可若是细心的人便能发现,这几个倒霉鬼都曾经是与太子有些过节的,且在大燕与安南开战的时候,蹦跶得厉害,想要让太子去战场的。当时没有发作他们,如今,也不知道是不是太子过来秋后算账了。   后头的这些事情,唐璟也就只是在周侍郎那边听说了一下。听听也就罢了,知道伯温兄没有吃亏,剩下的事儿,唐璟也不会放在心上。   他这几天正要忙种地的事儿了。   土豆都已经育好了种,过两天便可以下地。   这会人手依旧不够。他们这边正打算雇人呢,结果兵部那边突然来了信,说是不必雇人,他们那边的人手多的是。没多久,兵部侍郎便带着百来个兵将过来了。   兵部里头的人,对唐璟都挺有好感的。   毕竟他们也不是忘恩负义之徒,唐璟帮了他们那么多,他们都记在心上。若是有唐璟的话,那这回跟安南之间的战役还不知道会持续多久。总归是欠了唐璟一个人情,兵部一直想找个机会报答,得知唐璟这边缺人之后,兵部侍郎立马就点了不少人过来。   人送过来的时候,兵部侍郎还特意跟唐璟告知:   “侯爷您放心,这些人可都是咱们特意选出来的,虽说是当兵的,可也会种地,比起那些农户也差不了多少了。他们心里都感激侯爷,所以听到了有这样的差事,一个个都挤破了头想要过来帮忙。侯爷千万别觉得不好意思,有什么需要使唤他们的,尽管使唤就是了。”   这百来个士兵站得笔直。   军队纪律严明,侍郎大人说话,他们是不敢多开口的,只能殷切地盯着唐璟,以表决心。   他们的确是想要过来帮忙的。   唐璟被这么多人目不转睛地盯着看,着实有些压力:“没事,你们就先留下来吧,记得要好好做事啊。”   兵部侍郎这才露出了一个笑容:“侯爷放心好了,他们必然会用心种地的。若是做的不好,那就军法伺候!”   “……到也用不着。”唐璟被他说得还有些怕。   “侯爷千万别见怪,就像是使唤自己人一样,使唤他们就成了。”   唐璟答应是答应了,可哪儿好意思随意使唤呢,这些可都是战场上的精锐呀。唐龙是因为兵部这些人本是出于一片好意才把他们给留了下来。可是私心里,他还是有些担心,怕这些人不会种土豆。   不过,很快他便发现,自己还是想多了。   仅仅两天,只花了两天功夫,这些人便已经把土豆全都种下去了。   试想想,去年他们一开始种土豆的时候,仅是把土豆都种到地里,就花了四五天,且那时候,他们雇的人还挺多的,加起来将近有两百个。唐璟看着他们的速度,惊得下巴都快要掉了。   这也太快了吧!   这一支百人小队里头还有个领头人。领头人叫韩舒,是个人高马大的汉子。他看着唐璟对着地里一直不出声,还以为他不满意,心里有些忐忑。   隔了好长时间,他才终于走上前,问道:“侯爷,可是我们种得慢了?还请侯爷勿怪,我们以前确实都种过地,也算是种地的好手了。可是参军之后一直没什么机会下田,所以如今才慢了这么多。待会儿,待会儿我就去敲打敲打他们!让他们赶紧弄快点,别耽误了功夫。”   “不用不用。”唐璟哪里还好意思让他过去敲打,立马道:“别乱想,做成这样已经很好了,我只是惊讶,你们这手脚也太利落了吧。”   韩舒瞅了瞅唐璟,见侯爷脸上却是没有为难的神色,这才舒了一口气:“侯爷不嫌弃就好。”   “你们做事都这么利落吗?”   韩舒笑了笑,带着些爽朗:“都是在战场上杀敌的人,手脚若是不利落些,指不定被坎得就是自己的脑袋了。”   他们这些士兵做事,就是得快准狠。   韩舒说完,又巴巴地看着唐璟:“若是侯爷对我们做事儿还满意的话,下回可以再叫我们过来,只要是侯爷的吩咐,我们必定上刀山下火海也要帮侯爷把事情给办了。”   唐璟被他说得不好意思,只好装作看别的地儿,嘴里道:“那下回……下回肯定叫你们。”   韩舒听了,当即傻笑了一声。侯爷这是认可了他们了。   唐璟知道这些人感激自己,可是他不知道,这些人已经感激到不管他说什么做什么,他们都会无条件赞同的地步了。也亏的这些都是男子汉,倘若是些小姑娘家,那他岂不是还要惹出不少风流债?   这话唐璟没跟其他人说,可晚上回去跟朝安聊天儿的时候,唐璟却满是感慨地说了这么一句。   萧朝安听罢,翻了个身子,点了点唐璟的额头:“不必庆幸,你惹出的风流债还少么?如今京城里那些姑娘家的芳心,多半都在你身上了。”   唐璟机灵了一回,嘴里就跟抹了蜜似的:“可我的芳心却一直在你这儿啊。”   “就会贫嘴。”   唐璟只痴痴地笑。   新婚燕尔,哪怕只是躺在一块儿都有说不完的话。   唐璟晚上回庄子里,第二天就得早早的起来,然后去种地。如此往返两地,必定就要辛苦一些,可唐璟甘之如饴。   他们这小夫妻俩折腾,晋王府跟镇国公府那边也不是没有听到消息。只是他们见唐璟自个儿跑的挺乐呵的,便由着他们去了,反正唐璟不说累就好。尤其是晋王,觉得年轻人精力充沛,每天多这么折腾几次,就没有闲心思想那些莺莺燕燕的事儿了。   待土豆种好之后,唐璟又开始着手种棉花了。不过这期间他还听到消息,说是圣上已经准备派人南去采购水果了。   唐璟一听到这消息,便嗅到了里头的商机。   他赶忙提笔,写了一封信给他大哥。 第199章 果子入宫   唐璟这封信写得急忙,送得也急,快马加鞭地抵达了钦州。   几日后,钦州的唐郢也收到了弟弟的信。   唐郢如今在这里做官,自然是一把手了。这地方偏远,寻常的京官不大愿意来这里,即便是过来的,也大多都是犯的事儿被贬过来。像唐郢这般自己愿意来这儿的,还真是少之又少。   不过唐郢铁了心想在这里做出一番功绩来,所以自到了这儿之后,便沉下心开始治理钦州了。   好在事情比他想象中的要顺利得多。钦州之地虽不富裕,可因为此地驻军,那些百姓畏惧军队,也都算听话,唐郢颁行的诸向条令都能运到令行禁止。他在钦州这么长时间,也曾带着人修过陆路和水路,这两样虽然暂时没有起什么大的作用,可是唐郢总想着,若是水陆皆可通,总有一日,他能让钦州摆脱如今困顿的地步。也正是因为秉持着这个信念,所以唐郢才这般“独断专行”,愣是通了河道与官道。   这两件事情做成了,唐郢在民间的官威也日益重了。百姓知道这位官老爷是个言出必行,不得有半点商量的地步的,所以自然而然也就多了些惧怕。这对唐郢来说,也不是什么坏事。   今儿一早,底下边有个小书吏送来了信,道是京城里头送来的。   楚氏正在哄着摇篮里头的小儿子,听到这话,便抬头说了一句:“怕是爹娘的信吧。”   镇国公和孙氏每个月都会寄一封信过来。算算日子,这个月的信好像也要到了。   唐郢打开信封一看,乐了:“这回可不是爹娘的信,而是二郎。”   楚氏可是真没想到了。   唐璟这个小舅子,在楚氏心里的印象一直不怎么好,也就是前段时间被封了汝阳侯,才叫楚氏另眼相待了。这小叔子平常不会写信,听她夫君说,这都是因为他太忙了。楚氏也不知道到底是真忙还是假忙,不过这个小叔子每次来信,必然都是有事儿的。   无事不登门,用来形容他们家小叔子再合适不过了。   楚氏又问:“小叔子这回又是想到了什么事儿?”   唐郢不过一会儿便把这封信看完了,听到妻子问话,唐郢将那封信递了过去,一面道:“二郎前些日子听到了些消息,说是身上想要派人来这边运果子,让我提前多做准备,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的,准备不齐全。”   楚氏听罢,赶紧看了信,那信上所写果然如此:“没想到,圣上竟然也会对咱们这边的果子这般有兴趣?”   “还不是因为上回秦风他们送过去的那些胥邪,说是尝过几个人都说味道不错,这里太后娘娘也喜欢上了。咱们圣上又是个孝顺的,知道太后娘娘喜欢,必定就会派人来取了。”   楚氏看完信,心中仍是半信半疑:“小叔子也说了,这是他从别处听到的消息,也不知道准不准。”   若是他们把东西都备好了,结果却没有人过来取,那岂不是白忙活一场?   唐郢护起了弟弟:“二郎不是信口开河的人,他竟然这样说了,又还送了信过来,便肯定有这样的事儿。再说了,便是备下这些东西又能花几个钱?”   他们这边的果子卖不出去,不值什么钱。   楚氏见她丈夫已经打定了主意,便不再劝了。她的丈夫没有别的不好,只是每次一遇上小叔子的事情,就容易冲动,也不先派人打听打听。   这事儿唐郢没有找别人,只找了唐璟原先庄子里的秦风和李由。   这两人当初过来的时候,唐郢也跟着帮了一把。本来还以为他们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往后还有的帮。这毕竟是弟弟庄子里头的人,是替二郎办事的,因而唐郢并不觉得他们麻烦。反而给了信物给他们,让他们若是遇上了什么事情,那可以过来找他。   只是唐郢也没有想到,自己信物送出去之后,这两人竟然再也没有过来寻过他。也并不是没有联系,秦风他们时常会派人送来庄子上的一些东西,可是若说遇上难事,他还是从来都一次听说过。起初唐郢觉得他们是难为情,与自己不熟,所以遇到了什么事儿也不好意思上门。他特意派人过去打听了一番才知道,自己竟然想多了。   这两个人,不愧是二郎调教出来的。除了一开始因为言语不通闹出了一些麻烦事儿,后来等到他们熟悉了这边的话,便立马从庄子里头的人熟络起来了。   兼之这两个人里头的秦风是个厉害又长袖善舞的,不过短短的时间,他们就把庄子里打理得井井有条,且中间唐璟还要寄了不少钱过来,让他们又买了几片地。那几片地都是果子林,里头的果子不知道有多少。不知道那秦风是怎么打听到的,反正是花了低价从旁人手里把那果子林买过来的。这事儿,连唐郢也不得不服。   唐郢这回过去,便打算直接从他们庄子上采买。   唐郢这边所有的事情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朝廷这边派来运送果子的官船也没多久便到了。   他们走的自然是水路了。   不过越往南他们越是发现,那水路本来很有些不好走,可等到了沂州周边,河道却忽然开阔了起来,通行无阻。那船上的人又不是傻子,这么明显的变化是个人都能看出来。这沂州的河道,肯定是被修过的。   等他们到了钦州,原以为还要再等一等,没想到那位唐大人早已经将东西备制好了。   果然不愧是镇国公府的世子爷,这事情做的就是理由。   因唐郢特意交代了秦风他们,这所以回备的果子都是耐放的,除了胥邪之外,还有波罗蜜和偶然所得的一些赌尔焉。   船上的那些人都没见过这些东西的,所以看着这些东西,便只觉得他们奇奇怪怪。不过圣上既然派他们过来运,那他们自然是要将这些东西完完全全地运送到京城。他们走得也快,装船之后,便立马返程。生怕在路上耽误的多了,这东西等到了京城就不新鲜了。   唐郢一路目送他们离开。   想着这些人说的话,他更是有了决定。往后这水路,还是得继续修的。不仅他们沂州,别的地儿都得修河道。   不过这可是个大事儿,若没有足够的利益,想来也是说不动他们的。   唐郢这边尚在为如何说动周边官府闹心,那几艘船在路上日夜兼程行了十天的功夫,也终于到了京城了。   下了船之后,这满满几船的东西便直接就愿意运到皇宫里头了。   唐璟本来在地里头察看,听到这个消息之后,立马就跑去宫里看热闹了。   如今亏得他这晋王女婿的名头吃香,叫唐璟进宫都容易许多,没多久便被放行了。   唐璟又马不停蹄地去了大明宫。   他来的正好。皇上正带着人在那儿琢磨这些东西呢,正满腹不解,刚好唐璟就跑过来了。皇上立马朝着他招了招手:“彦卿啊,你来得正好,快给朕说说这些都是什么东西。”   这里头有的东西他知道,有的东西他还真的不知,譬如这个满是尖刺且闻着有点臭又有点香的东西。   皇上实在是好奇极了,因为他越闻,越觉得这味道有些诱人。   可也有人不喜欢,太后自打闻到了这个味道,便一直站得远远地不肯过来。她也好奇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所以也盯着唐璟看。   唐璟不负众望地开了口,解释道:“回圣上,此物名叫赌尔焉,或者,您叫它榴莲也可以。”   “榴莲?这名字还不错。”皇上闻着这臭味,确实觉得挺流连忘返的,可他又觉得自己的心态实在是太奇怪,明明那么丑,他却还想闻,该不会是有病吧。   皇上怀疑了一下自己,而后又问道:“不过,朕怎么从来也没看过别地上贡这个?”   唐璟只好道:“许是,因为这榴莲味道太过清奇了吧。这东西,咱们大燕境内可能没有,如今运过来的这些,多半是从海外之地譬如柔佛那边得来的。”   皇上只有一个问题:“能吃么?”   唐璟失笑:“自然是能吃的。若是圣上不幸可以切开来,微臣尝给圣上看。”   其实唐璟也有些想念这榴莲的味道。   皇上其实也不过就是随口一问。这毕竟是地方官府送过来的东西,怎么可能不能吃呢?   没多久,便有小太监按着唐璟的吩咐,将那榴莲给破来了。破开的瞬间,小太监便捏紧了鼻子。   没切开的时候还好,也不过就是有些淡淡的臭味。可如今切开了,那味道简直要把人给熏死。   太臭了!   太后娘娘就先受不住了,领着皇后去了边上的偏殿,那背影,简直就像是落荒而逃。   倒是圣上,闻久了还觉得这味道挺香的,有点如痴如醉。   他看着唐璟吃着香,便再也忍不住了,立马伸手拿了一块。里面的果肉一块一块的,犹如一个小布袋,一口下去,竟然芳香浓郁,甜美异常。   皇上眼睛里立马有了不一样的光彩。   这样的好东西,皇上立马就想让自己身边的人也跟着尝一尝。一念起,皇上立马就转过身看着太子他们:“伯温,你也过来尝尝看,这滋味儿很特别,别有一番风味。”   萧衡后退一步,艰难道:“不了……儿臣,还不饿。” 第200章 出海寻苗   这回送来的水果里头,榴莲是注定要一鸣惊人了。   大明宫里头发生了一件事情,没多久便被传的整个皇宫里头都知道了。知道的人多了,外头便也听说了。   毕竟只要什么事情跟圣上扯上关系,那肯定就不会是什么小事儿。这榴莲的名字,也自然而然被传扬了开来。   都说这东西虽然是能吃的,却奇臭无比,闻着让人作呕。可又有人说。这臭中带着一股异香,越闻越是叫人痴迷,且味道很是甜美,难得一见。多数人还是相信后一种说法。那可是连圣上都喜欢吃的东西,怎么可能会那么臭呢?肯定是有它的独到之处的。正因为如此,不少人对着榴莲都尤为好奇,恨不得立马买来一个尝尝看。   可是不过半日之后,京城里头的人便都知道了,这榴莲根本就不是他们大燕产的,是外头运过来的。听说,是钦州一带,有人在海上买到的,又阴差阳错的近了汝阳侯的庄子里。大伙儿听着这些事情并不觉得奇怪,毕竟,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放在汝阳后身上那都不奇怪了。那榴莲几经周转,最后被放在了这回的官船里头,送到了宫里。   也是阴差阳错的巧合了。   这他们可就没办法了,毕竟不是本国产的。难不成还要为了一个榴莲,特意去海外之国采买回来吧?再说了,他们也不知道这榴莲到底是哪儿产的,便是再想买也没个地方买呀。   这些人一门心思只放在榴莲上,生生将其他东西都忽略了。可其他那些个果子,味道确实真的好。   那椰子是太后娘娘这段时间最爱喝的东西。圣上也是为了太后着想,这回可是运回了整整一船椰子,保准太后一次性喝个够。   太后也确实挺满意的。后来她也尝了尝那什么波罗蜜,除了那榴莲,别的东西她都尝了一遍,有些东西味道好是好,可却不像椰子那样叫太后喜欢。   倒是皇后,对那波罗蜜很是喜欢。   皇后觉得,这波罗蜜闻着跟那榴莲还有一些相仿。不过前者闻着都是淡淡的香味,后天的臭味着实没有多少人能忍受的。   皇后真心想不通,为何圣上竟然会喜欢那么臭的东西。   就因为圣上喜欢吃那榴莲,这连着好几天,都没有人去大明宫里头献殷勤了。   那味道实在是太冲了,且圣上吃一个榴莲,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吃完的。味道残留在大殿里头,对于闻不得这味道的人来说,那简直就是比茅坑还要臭。   宫里头的娘娘们虽然很想要到圣上跟前献殷勤,可是他们也不会那么为难,自己明知道那地方臭,还要上赶着奔过去,何苦来哉?   皇后一边看热闹,一边又乐地问道:“他们到现在还都不肯去?”   “不肯,一个个都嫌弃的紧。不仅是那些娘娘,就连底下的宫女都不愿意过去。据说,这都是因为上回韩婕妤在大明宫里头闻到那个味道,结果被恶心的好几天都吃不下饭。这消息传来传去,便越传越离谱了,有人还说寒暄于闻到了那个味道,当场就晕过去了。那些娘娘一个个都挺娇气的,听说了这样的传闻,自然是不敢以身试险的。”   皇后接过宫女递过来的波罗蜜,又是笑了一声。   “倒真是难为他们了,被吓成这样。”   宫人听说这话,却不以为然。哪儿真有那么臭呢,要是真的这么不能闻,他们皇后娘娘不也是照常去了吗?说到底,还是矫情。   不过她倒是盼着这些人能一直这般矫情下去,免得又去圣上面前作妖,白白分了她们娘娘的宠。   大明宫里头,皇上也是才意识到,自己好像被宫里的妃嫔冷了好几天了。他放眼整个寝殿,突然惊觉他这大明宫,已经好长一段时间没有人过来送些汤汤水水的了。   皇上觉得奇怪,便叫了福禄公公过来询问。   福禄公公这两天脸都有些绿。因为他同样闻不得这味道,可是身为御前大总管,他知道圣上是越来越喜欢吃的榴莲了,所以半点都不敢把自己不喜的情绪露出来。忍着忍着,他竟然也习惯了。如今,福禄公公已经觉得自己开始百毒不侵了起来:“回圣上,老奴猜着,几位娘娘不过来,想来是因为那榴莲的味道太冲了些。”   皇上怎么都没想到竟然会是这个原因。他自然不服气了:“这一个个竟然这般娇气!榴莲是有一些味道,可是那味道又不重,怎么就觉得她们退避三尺了?”   福禄公公脑袋低了下去,并不回话。   “真是些没心肝的东西,枉朕还如此记挂着她们。算了,她们不来就不来了吧,朕本来也就没想着他们能过来,整天没什么事儿做,竟跑到朕这儿矫揉造作,她们不来最好,最好一辈子都不要过来!”   皇上越想越觉得这几个人没见识。亏他还想着把这榴莲分给她们尝尝看,如今看来,他们是没有这个口福了。   自己喜欢的一样东西被人嫌弃成这样,是个人你会不服气的。更可况如今被嫌弃的可是皇上。   他从来都是被人众星捧月一般的围着,哪儿受过这种气?   皇上指着福禄公公:“待会儿,你送一个出宫,给彦卿尝尝。朕记得,彦卿挺喜欢吃的。”   关键时候,皇上又想到了唐璟。要不咱们说唐璟贴心了,喜欢的东西都是跟他差不多的。那些无知妇人,不喜欢就不喜欢吧,谁还要她们喜欢了?   福禄公公自然也就应下来了。   说来也怪。   这榴莲并没有运来多少个,说来说去也不过就是二三十。头一次破开榴莲的那一日,宫里大大小小的主子都在,连太子殿下跟几位皇子都在。后来晋王跟成王几个听到了消息,也都奔到了宫里来。可是这么多人都过来了,却并没有多少人能忍得了这榴莲的臭味。也就只有圣上和汝阳侯敢吃了。   成王呢,也凑热闹尝了尝。   剩下还有些从来就没见过,也没有闻过榴莲是什么味道的,在那边一个劲地瞎猜测。好像猜就能真闻到味儿似的。对于那些没有闻过且十分想尝尝的人,福禄公公还是挺羡慕他们的。   毕竟单纯。   等到他们什么时候闻到了那味道,兴许就知道后悔两个字是怎么写的了。   皇上送了一个给唐璟之后,还觉得不大过瘾。他觉得如今那些人的对榴莲的看法实在是有失公允。凭什么人家味道丑一些,就是对它嫌弃到这个地步?归根究底,不过就是因为吃的人少了,所以才显得很异类。作为一个天下之主,皇上是不会容忍这件事继续下去的。   他决定要让人去那些藩属国将榴莲引进过来,彦卿不是已经说了吗,他们大燕也可以种这东西的。   等到的这东西种好了之后,自然是要多少有多少,想吃的人都可以尝尝味道。尝得人多了,便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喜欢上。到时候,非议的人自然而然也就少了。   皇上想到就去做。   这事儿倒也不是一时兴起,这几天皇上一直都有在琢磨。他当然也没有那么狭隘,只是为了榴莲这件事情,他只是觉得,多引进一些藩属国的东西,往后说不定能对大燕有些益处呢。试想,倘若不是开国之初,有那么多的商人雇船出海,便不会给他们留下土豆的种子。   可见,这国门还是不能封的。   封了国门之后,大燕固然可以安生不少,也阻挡了不少险恶之人,可外头的那些好东西,却也被挡在了国门外头,封得时间长了,兴许他们连外头的世界变成怎么样了都不知道。   再有,便是那河道的事了。皇上也听到那些人回禀,说是南方那条主河道年久失修,如今已经很难行船了。若是遇到少雨的年月,说不定连船都行不通。   皇上还想着往后能多多从南方运一些果子回来呢,好在朝廷如今是真不缺钱,皇上从安南那边的赔款里头随便拨了一笔下去,便让南边的那些地方官府着手准备修理河道一事了。   这件事对唐璟来说,可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他自然是盼着的河道休得越快越好的,更盼着这河道上往来的商城越来越多。如今只是带回来这么几种水果,便已经勾的京城那些达官显贵人心痒痒的,不少人都已经在四处打听,看看能不能在别地买到。往后若是开了河道,让南北通行无阻,那南边儿的那些水果,岂不是都能卖到京城来?   那可是一个巨大的商机。   唐璟也想着能把自己庄子里产出的水果买到各地去。不仅是他庄子里的,那边那么多的水果,但凡稍微能放个七八天的,其实都可以运过来。如今河道未修,从钦州到京城也不过才十天的功夫,能河道修好,往来应该会更快才是。到时候,南北通行,南边儿的百姓也能趁机获利。   这兴修河道一事,刚好赶上了最好的时候。   若是再往前,朝廷没钱,圣上若是提起来这件事情,必定有大把的人反对,上书让皇上三思而后行。可现在朝廷从对安南一战中挣了不少钱,众人也就不在意皇上拨得这点钱了。再加上前阵子被撸掉了不少人,众人心里对圣上和太子还有些怵得慌,是以并不像平常那般多嘴多舌,横加干涉。   包括唐璟在内的那些好口腹之欲的,都盼着这河道赶紧修好。   与此同时,远在钦州的唐郢也得知了这消息。与这消息一道儿过来的,还有圣上给他的一个差事。   皇上让他派人去藩国,将那榴莲树给挖个几棵过来。   本来么,皇上还琢磨着那榴莲的种子能不能种,后来想想还是算了,能挖来树,他为何还要舍近求远呢?   这差事可谓是简单粗暴了。   过来传话的那个小官儿还带了个东西给唐郢:“这是汝阳侯写的,说是让特意带给您的,还请大人过目。”   唐郢接了过来,就看到上头写得都是教人怎么种榴莲。事无巨细,可真是花了不少功夫在这上头的。   这君臣两人,倒是已经准备齐全了。   都已经做到这个份儿上,唐郢不去跟人家交涉都不成了。   唐郢花了两三天的功夫,将这柔佛打听清楚了。那应当是个小岛,且小岛周边还有其他许多的岛,如今都属三佛齐境内。这三佛齐是个重商的,唐郢料想,只要他们带过去的钱才足够多,这事儿自然也就不会难办。   把该查的东西都查完了之后,剩下的,便是召集出海的那些人了。虽说朝廷这些年不鼓励别人出海,可是钦州和附近一带,也有不少靠出海谋生的人。这里头的有些人便到过柔佛这地方,更知道这地方到底怎么走。   唐郢将这些去过的人全都搜罗了起来,又调出了两艘大船,一路浩浩荡荡地出了海。   秦风也在这里头。   他是听说朝廷要派人出海,所以特意拿了唐郢的信物去了官府,自请随船队出海。   秦风也知道这海上未必就有那么安全,可是若是失去了这个机会,下回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海呢。海上有风险,可是海上也有宝贝。譬如那些果子,秦风自以为比官府的那些人见识稍微多一些,若是出海的时候寻到了一些他们大燕没有的果子种,到时候也好直接买下来带回庄子里。   抱着这样的心思,秦风也登上了出海的船。 第201章 出海回来   秦风这一行人里头,有通事和使臣,还有士兵,外加一些他这样的编外人员。   唐郢答应让秦风两人过去,不仅是看在秦风苦求的份儿上,也是是看中了秦风那颗聪明的脑袋。   这秦风,毕竟在二郎手底下学了这么久,该学的东西想必早就已经学会了,如若不然,二郎也不会这么快放手让他来钦州做事儿,且来了钦州之后,这人做的也极好,让人挑不出一丝的错来。   这样的能人,如若不是二郎身边的,唐郢都想要挖到自己手底下做事儿。唐郢相信,这秦风既然已经开口说是要去,便肯定是有十足的准备。   秦风这边,还确实早就有了准备。   之前少爷也给他们写了信,把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跟他们说了一遍。秦风找出了当时他们少爷给他们的册子。谁不知道还上到底能找到什么,但总归去了就有希望的。带着这样的期待,秦风跟着官府的一群人出海离开了。   海上渺茫,可是如今去得地方并不远,与他们大燕也时常会有往来,加上船上也有船户从前就去过,还时不时的渔船上那些人分享他们之前的经验,说起他们在那些地方的所见所闻。因他们说得多,好像那些地方也没有那么可怕,不过就是寻常的岛屿。所以船上的人,也没有再那般恐惧了。   几艘大船行了好些日子,他们才到了三佛齐王国所占领的一个叫柔佛的岛屿上头。   这一片都是岛,有的岛大一些,有的岛小一些,那些小的都还没有,他们一个县城大呢。   本来那些人心里还嘀咕着,如今看到这场面,顿时底气就足了。   这样一个小小的地方,连人都没有多少,他们这一行还是带了士兵的,有什么好怕的?   事实上,也确实没有什么好担心的。这三佛齐年年都会向大燕上贡,与大燕之间的关系也是客客气气的,未曾产生过什么冲突,使臣交涉起来也容易。况且前段时间大燕刚刚战胜了安南,狠狠震慑了周边的一些大小国家,更让这次交涉变得轻松了许多。   驻守在此地的首领起先得知大燕的人过来了之后,着急之下,甚至将周边的集结到的军队全都集结到了一块儿去,以为大燕打了安南不够,还要过来找他们的茬。   后来才发现,他们根本就是想多了。   对方很是和气,不过只是过来买树种的。说是他们这边的果树结的果子很合大燕圣上的胃口,所以特意来挖两颗,看看能不能再他们大燕种上。   柔佛这边一看没事儿,也是和和气气的应对他们。毕竟那些树种他们这边要多少就有多少,并不很是稀罕。再则,说句不中听的话,这树种若是挪到大燕去种,还不一定能种活呢。要是能种活,不早就有人挪过去了么,还用得着等今天?   两边态度都不错,且大燕这边出的价格也合理,有钱挣,这首领自然也就高高兴兴地答应了。   秦风一直跟在他们身后,交涉的时候,秦风连半句话都没有说。他也听不懂这些人到底说的什么,只知道事情大约是成了。   谈好了之后,那首领便带着他们去看树了。   秦风这才开始慢慢地打量了起来。他从下船之后被发现了,这岛上的气候跟他们那边不大一样,比他们更热一些,也更湿润一些,岛上的树倒是长得都还不错,郁郁葱葱的,一看就知道常年都是这样,这柔佛岛上的人,也早已经习惯了这终年湿热的天气。   果然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等进了园子,秦风除了那榴莲树,还看上了别的东西。譬如他们少爷册子里提到的红毛丹,还有那山竹。   这两样,他们大燕都是没有的,少爷说,这些东西有时候会作为贡品上贡到皇宫,味道很是不错。且少爷上面都写了怎么种这些东西。   秦风立马就瞧中了。他也不让别人说合,直接就自掏腰包,买了许多的红毛丹跟山竹,且对官府那边的人说,这两个东西也能在钦州那边可能也能种,拿着种子去培育,要是能成的话,三五年功夫也就长成了。可若是不能成的话,那便是他们钦州的水土不适合种这些,再往南些,说不定就可以了。   总归,这些果子都得在湿热的地儿才能种,但愿钦州那边也可以吧。   官府那群人来之前便已经得了唐郢的吩咐,让他们多学着这个秦风。一路上看下来,他们便发现这个秦风懂得确实挺多的,好像什么都有涉猎,即便没出过海,可却时不时能跟那些船户说上两句,且半天都不像没出海的样子,这也是能耐了,不服不行。   如今他又自掏腰包买了这些东西,说不定真的有用处呢。反正这次他们过来的时候带的钱还挺多的,见秦风买了,那些人也跟着来了不少。   不管有用没用,反正买回去了再说。到时候若唐大人问起来,就吧把这个秦风推出去就是了。   那位首领倒是收钱收得高兴,他怎么都没想到,在家待着都有人来送钱,天底下竟然有这样的好事儿。   他可是恨不得月月都有如此的买卖。   给了钱,挖了树种,秦风他们便被人客客气气地送出去了。柔佛那边的人,待他们都极好,临走之前还再三交代,说往后若是还有生意,务必再来。   这热情的态度,叫众人忍不住怀疑他们到底是不是冤大头了。   不过再冤,那些钱总归还是花出去了,也不能再要回来。一行人腹中纠结,不过仍旧登上了船。   回程的途中,秦风他们路过淡马锡,还花了不少药材回去。这当然也是听他们少爷说的,说是海外有些药材特别好。秦风也不知道是真的假的,左右挖过去就是了。   至于到底有没有用,他不知道,少爷肯定是知道的。   离开的时候几艘船都是空的,等到他们回来的时候,几艘船却是装得满满当当。一番周转,等到了钦州,见了唐郢之后,秦风将自己私自买的那些东西尽数告知,且还解释道:   “原先少爷那本册子里头只画了这些东西,还有些,只是听少爷提了一嘴,我们却从来没见过这些东西到底长的什么样子。如今出海,就私自做主买了不少回来,想看看这边到底能不能种。”   秦风也不确定,不过他还是有一些期待的:“说是万一能种的活,那也算是没有辜负咱们少爷的期待了,就怕到时候白白折腾了一会,什么都没有折腾出来。”   “无碍。”唐郢怎么可能会追究这个。他也是见秦风这真的有几分本事了,所以还准备他种这些东西的时候帮着官府这边有多种几份,指望他种成了,往后大燕便又多了几样新东西。   山竹跟红毛丹不急,唐郢全都交给了秦风,可是那些榴莲树种确实得赶紧种上的。   这事儿秦风他们也过去盯了两眼,甚至手把手地教了几招。   也是出了一趟海之后,他们才终于明白,少爷说他们能耐不差到底是什么意思了。的确,跟普通人比起来,他们懂的还确实挺多的。可少爷把自己能教的东西全都教给了他们,以往在京城的时候,还不觉得他们有什么突出的,如今到了钦州来,才恍然发觉,自己的确高出别人一大截。   秦风两个,不禁开始沾沾自喜了起来。反正周围也没有别的人,他们自己偷着乐也没什么关系。   大燕使臣回来的消息,唐璟没多久也知道了。   他还是去宫里做客的时候知道的。自打去朝安成亲之后,唐璟便得时不时抽空去王府和宫里坐坐。毕竟两边都有家里人,不去伸个头,未免显得自己太冷漠了些。   这回去了大明宫,就见圣上倍感高兴地跟他分享了这样一件事。至于使臣带回的其他东西,皇上是一点儿不在意的,他在意的是,那些人给他带了不少榴莲回来。   这东西的确是太好吃了,自打尝了这味道之后,皇上一直流连不已。可恨的是他们大燕压根没有这东西,若是想吃,还得去别国买。正因为想吃吃不到,所以皇上的执念就越发深了。   他叹了一口气:“也不知这树种栽下去,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结出果子来。”   皇上当然也可以去别国几船几船的运过来,其实那样做的话代价未免太大了一些。哪怕他们大燕如今已经不缺钱了,可若是隔三差五的来一趟,不说大臣心里是怎么想他的,往后史书里头,他肯定就没有什么好名声了。为了一口吃的,就如此大费周章,他这苦心经营的声望,可就全都毁于一旦了。   皇上可不想遗臭万年。   这个……唐璟其实也不敢打包票。这树种能不能正好还是个问题呢,更别说往后结不结果子了。唐璟知道,圣上担心的不过就是一口吃的,所以便安抚道:“其实,若是短时间内做不出来的话,圣上也不必多担心。”   “这又是怎么说?”   “如今咱们大燕的人这般大张旗鼓的出海,想必海外那些藩属国应该也都知道了。他们若听说圣上您喜欢吃这榴莲,必定会主动运过来的。”毕竟,能赚钱的事情谁不会去做呢?   以往他们都是上贡过来的,如今可以运过来卖,对这些人来说可算是一个划算的买卖了。   唐璟这么一说,皇上已经突然想通了:“确实如此,还是彦卿聪慧!”   他不可以买,可是别人可以过来卖啊。不过短短的功夫,皇上甚至已经想到要再开两个港口了。   之前南边儿的几个港口有的都已经封了,虽说长时间不用,可东西到底都还留在那儿,如今若是想要解封,倒也不费什么事儿。   从皇上那边出来了之后,唐璟又去了长乐宫。   朝安正在里头陪着太后说话。太后知道唐璟是从大明宫里头过来的,等他坐下之后,还特意吩咐了唐璟几句,让他多劝着皇上一些。   这回官府拍船出海,那些大臣没有什么别的意见,可是太后就觉得这样不大好。说是为了去挖树种,可到头来还不是为了一口吃的。堂堂一国皇帝,为了一口吃的如此劳师动众,的确不是什么好事儿。当然这还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太后压根瞧不上那榴莲。那么臭的东西,皇上也愿意吃,太后总觉得这事儿说起来有些丢脸。   所以她才让唐璟跟着劝一劝。   唐璟听着也就答应了下来,反正先安抚好太后娘娘就是了,至于要不要过去劝,那都还是另说。   唐璟可不觉得喜欢吃榴莲就有什么错了。人家臭是臭了些,可是味道好啊,唐璟甚至觉得太后娘娘就是嫌臭没有尝,若是她真吃了一口,说不定也会跟皇上一样痴迷。   毕竟他们可是母子俩,口味应当是差不多的。唐璟腹诽着。   从太后那儿出来之后,唐璟琢磨着他这一天应该就没有别的事儿了,正想要回庄子里头好好休息休息,却不想成王却突然造访了。   成王可是有好一阵子都没有过来了。   唐璟庄子里头的猪一直都在养着,只不过唐璟怕朝安闻到味道,特意把猪棚往后挪了不少。他如今养的猪也不算多,等那些猪养成了之后,自然有醉仙阁的人过来运,压根不要唐璟跟成王操心的。   唐璟本以为他过来是为了商量养猪的事情,可是成王今儿来,却同养猪的事儿压根没有多少干系。   成王是来跟唐璟商量果子的事儿的,看看能不能,从唐璟在钦州的园子里头买椰子和其他果子的。 第202章 始种药草   成王是个急性子,有什么说什么。他心里一直急着这件事情,见到唐璟之后,就跟倒豆子一样突突突地就把它倒完了。   “我听说你在钦州那边还买了不少的地,里头都种着不少水果,可是真的?有胥邪没有?还有那波罗蜜跟榴莲,是不是也都有不是都有?有的话,你赶紧卖一些给我吧,我好放在醉仙楼里头卖!这可是紧急的事儿,千万不能耽搁。你倒是赶紧回我啊,别愣着!”   “……”他到底要先回什么?唐璟被成王就开门见山的一连串问题给问得迷糊了一会儿。他先让成王坐下,又亲自倒了一杯热茶给他:“王爷莫急,慢慢说。”   成王喝茶喝得也猛。一个仰头,杯子里面的茶便全都不见了,都下了肚子:“急什么?我这都已经说完了,该你说了。”   成王催促唐璟赶紧回答。   他可是早就在等着呢。早点把这里头的事情问清楚了,讨好早点跟唐璟商议生意。这个是赚钱的事,片刻都耽误不得。   可惜唐璟只是摊了摊手:“我也不过才派了人去那边,他们自己也是人生地不熟的,虽说他们也种了一些水果,可是如今结果的都比较少,大多的还都没有养成。胥邪呢,我这儿倒是有一些,不过要是大量供应的话,只怕也难。每月运来个几船,应当是可以的。别的果子也有,只是这榴莲,现在也还没种出来,更没办法运到这边的。那是王艳玲还有别的门路的话,可以自己出海,去南边儿的小国往京城运,也费不了几个钱。”   “只是太麻烦了。”成王道。   唐璟摊了摊手:“那我也没什么办法了。”   成王听着也不觉得失望:“那胥邪是肯定能运过来的吧?”   唐璟没有摇头。   能肯定是能的,只要那河道修好了之后,要多少便有多少。可是之前被人弹劾了一次,唐璟对这些事情一直不敢表现出太大的热情,生怕让旁人觉得他又缺钱了,在折腾法子怎么挣钱呢?虽然他确实缺钱。钱这种东西,谁还会嫌多呢。   他还得养家糊口呢。   成王见唐璟没有摇头,便知道他手上的肯定是有不少了。他是不会打什么弯子的,直接就道:“那正好,你那庄子里头有什么果子,我这边都买下了。价钱呢,你给个公道价,若是不贵的话,要多少我们醉仙阁这边就买多少。要不,我今儿就把定金给付了。”   这就是唐璟为什么这么喜欢跟成王做生意的原因了。对方压根就不讲什么虚的,只要价钱合适的话,这位老王爷就一句话,要多少他就能买多少。   这当然也是醉仙阁的底气了,他们家大业大也说得起这样的话。要是旁人说这样的话,兴许唐璟还以为他们是在打肿脸充胖子呢。   生意就这么谈拢了。不过短短片刻的功夫,唐璟便又多了一笔丰厚的收入。   他咂了咂嘴,想着过些日子是不是还得给点奖励给秦风他们俩,毕竟这两个人给他赚了这么多的钱。若是什么都不表示的话,那也不符合他自己一贯的行事做派。   而后,唐璟又趁机跟成王打听了一下河道的情况,得知那河道再过几天便可以修好,唐璟忽然就明白成王为何这般着急了起来。   醉仙阁可是京城里头最大的一间酒楼。如今人人都知道从南方运回来的那些果子,连宫公里的圣上和皇后娘娘都喜欢吃,还有那些妃嫔,有些想尝尝味道都没有她们的份儿。这些事情经由百姓口口相传,早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事儿了。有心的那些商家,早已经盘算着要南下,把那些果子都运到京城里头来卖了。   单看如今的情况便知道,只要这果子运过来,就不愁没人买。这必定是一笔赚钱的生意。若是头一个运过来,那赚的钱都是独一份儿的。   谁还不想着要赚钱呢?不过对于醉仙阁这样的大酒楼来说,赚钱都只是其次,最重要的,是要抢占人先,不能先让别人把这果子运过来,否则,他们醉仙楼的第一名头也就没了。   成王心想的也不过就是如此了。是以他不过就在唐璟庄子里头待了一会儿,便已经把生意给谈成了,还付了定金。   唐璟也是再三交代,让他不要太宣扬这件事,免得又惹出好些事端。   “放心,这回的事儿就是圣上也是同意的,旁人哪儿还敢多嘴多舌?”成王不以为意。   唐璟听罢,便知道成王这又是打听出不少东西来了。   成王也不瞒他:“我虽说开了几家酒楼,可是做事儿却一直中规中矩的,没有出过什么大漏子,这你想必也是知道的。”   唐璟简直不敢相信中规中矩这四个字,会被成王用来放在他自己的身上。身为皇室中人却跑去经商的,放眼整个大燕也就只有成王爷了。听他岳父说,他这位皇叔祖,从小就是个离经叛道的,叫先皇头疼至极。   可是成王这好像是没发现唐璟的小眼神似的,兀自往下说:“自从我打算从你这买果子之后,我便已经派人去圣上那边打听了一番。他自己都打算过些日子就借着别人的口下一道口谕,让北边儿的这些商户去南边运果子来贩卖了。这话虽然还没有出来,可那都是早晚的事情,我也不过就是,先他们一步把这件事情做成罢了。”   成王哥夸夸其谈地说完,又哥俩好地拍着唐璟的肩膀:“咱们俩关系这么近,我会轻易害了你不成?你就放心吧,要是谁敢拿着这件事情弹劾你,回头我定带着人去他门口泼粪!看他们还敢不敢招惹到咱们俩身上!”   唐璟被吓得心坎儿一抖。   虽然这粪不是对着他泼的,可是想想也觉得那场面吓人得很。况且他也知道,成王是绝对能做得出来这件事情的。   临走之前,成王还再一次追问:“话说,那榴莲你手上真的没有么?”   “我的皇叔祖,若是我手头上真的有这东西的话,早就已经给您拿过来了,还用得着等到现在?那东西也就圣上喜欢吃,我吃着虽说也觉得不错,可也没钟爱到那个份儿。这榴莲本来就不是大燕产的,若是要寻这东西,不知要费多少功夫呢,我也是懒得再去折腾它了。”   “可惜可惜……”没有听到自己想听的东西,成王只好遗憾地离开了。   作为圣上的皇叔,成王自然也是见过那榴莲的,不仅是见了,成王还尝了一尝。成王可不像太后那样抱有偏见,也不像皇上那样,吃了一口之后便对那东西彻底的迷恋了起来。他是本着老饕的性子跑过去尝了尝,单纯的鉴赏而已。平心而论,这东西滋味确实还不错,可就是味道有些重,也难怪宫里那些人不喜欢了。可成王也知道,就有那么些人喜欢奇奇怪怪的东西,当然他说的也不是皇上。   等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到了醉仙阁后,肯定有许多猎奇的人,愿意高价买过去。越有争议的东西便越有价值;越是臭的就越有人喜欢,更遑论这东西还是当今圣上喜欢吃的,这便导致好奇的人越发好奇了。   无奈的是,唐璟手上压根就没有这东西,这可真是太遗憾了。   生生少赚了那么多的钱,成王心里都在滴血。   成王走后,唐璟便赶紧写了一封信送去钦州了。   结果他的信还没有到那边,钦州那边的官船却已经抵达了京城。   钦州出海的那些人在海外买了那么多的榴莲山竹,有些果子留了下来育种,不过更多的都被运送到京城这边了。毕竟,他们此道可是为了圣上办事儿,这东西,自然也得赶紧送去给圣上过目的。   秦风这边借着官船的势,也运送了一整船的东西给唐璟。   运送的时候,他还不知道成王跟唐璟商议好的生意。只是这些东西他花了钱买过来,总是要送给少爷尝尝新鲜的。   东西到了庄子里头之后,成王立马就闻着味道跑过来了,且分走了一半儿的东西。   他要拿,唐璟也给他拿,毕竟又不是不付钱。而且这里的东西可有整整一大船,若是单分给家里的亲朋好友一块儿吃,兴许还分不完呢。如今成王拉去了一半儿,这运过来的果子,看着才少了许多。   唐璟傍晚回来,闲着没事,拉着妻子去库房里头光顾了好半天。   其实今儿下午萧朝安就领着人里头的东西都清点了一番,且还分了不少到各处,里头有什么东西她都清楚。不过唐璟这会儿说是要过去看,萧朝安也乐意跟着。   唐璟家里头转了一圈,颇为满意。他没想到,连红毛丹这些东西,秦风也都给他弄了过来。   这个是个好东西。唐璟连忙剥了一个喂给妻子:“怎么样,好吃吗?”   萧朝安点了点头:“说来也奇,以前怎么从未有人发现,这南边儿还有这么多好东西。”   “这可不是咱们南边儿的东西,这是海外那些国家产的。别说咱们,就是圣上要是平时想吃,兴许还吃不到呢。”   交通不便就是这点不好,稍微远一些的新鲜东西,他们都吃不到。就算吃到了,口感也大不如从前了。不过若是成王那些话是真的,那再过些日子,必定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奔着赚钱的念头往返南北,去运送这些货物的。只要有钱在前都吊着,什么事都不再是个事儿了。   从南到北走水路的时间会变得越来越多,这保鲜的法子,也会越来越精进。商人都是唯利是图,他们也知道,越是新鲜便越能卖个好价钱。   唐璟道:“等那些商贩从南边把果子运过来之后,这京城里头的人,也算是有口福了。”   说完,他又领着萧朝安将里头的水果都尝了一遍,尝到最后,唐璟忽然停在了最里头的几个袋子前头。   “这是什么?”唐璟指着眼前的东西。   “这些都是药草。”萧朝安让人将袋子打开给唐璟看,“虽说都是带着土块儿的,可毕竟已经挪了这么多的地方,有些蔫儿了。正打算等着你回来,将它们给种下去的。哎,也不药草到底能不能养活了。”   “这也是他们在外头买的?”   萧朝安点点头:“送过来的人是这样说的。”   唐璟怎么都没想到,这个秦风既然这么会来事儿。唐璟赶紧让人将几个袋子都打开。确实,这些药草都有些没精神,不过也算不到什么大事,唐璟立马抱着其中一个袋子出了门,兴冲冲地同妻子道:“我先去把他们种好。”   萧朝安连忙示意,让旁边的人把剩下的袋子给唐璟搬过去。   整个傍晚,唐璟都种着这些药草种得不亦乐乎,一直没有停下来过,直到天黑之后,才终于把那些东西全都种完了。 第203章 攀比之风   翌日,因唐璟照常去看他的土豆棉花,所以没并不知道这一天里,京城里头掀起了怎样的狂风浪潮。   这事儿还得从唐璟送给的成王的那些水果说起。   醉仙阁不愧是京城第一的酒楼,这些果子一摆上之后,立马就被传得沸沸扬扬,整个京城里头的达官显贵都知道了,如今醉仙阁里头有了那些南方运过来的果子了。想吃的,只管掏钱去买就成了,且果子数量不多,去晚了,可就没得吃了。   想吃的人就不知道有多少。   要说之前运到皇宫里的那些,圣上是真没怎么分,不过就是分了几个给朝廷里得高望重的大臣。毕竟,那些东西也不算太多,宫里头有那么多张嘴巴等着吃,一个个就像嗷嗷待哺一般,哪里还有多少能分给外头的人呢?余下人,都只有巴巴观望的份儿。   他们早就想尝尝那到底是什么味道了。如今,醉仙阁里头竟然就有!这可算是天大的好消息了。   才一个上午的时间,这消息已经是人尽皆知了。有好奇的耐不住性子的,早已经跑到醉仙阁里头坐好,准备点一下这南边儿来的果子尝尝了。   成王这回在唐璟那边可是搜罗了不少东西过来。   除了那什么胥邪,还有波罗蜜,更有那些荔枝梅子。说实话,这几个成王尝过之后,最喜欢的便是那荔枝了。味道极好,又甜水分又足。加上如今天儿又开始热了起来,成王免不了又有了些奇思妙想,他把那荔枝装在盆里,又在底下铺了厚厚的一层冰。冰过之后,味道更好了些,既好吃又好看。   果然,那些果子摆上去之后,就属这冰镇的荔枝最招人喜欢。一天下来,这运过来的荔枝也卖得差不多了。   之所以这荔枝买得最多,不过是因为比起其他的东西来,这个最常见,也最容易让人接受。余下的那些果子,大多数人也不过就是本着猎奇的心思尝尝看,并没有吃多少。一则是因为价格太高,若是没有些家底的人,根本就吃不起;二则,也是因为有些东西有些味道确实怪,好比那波罗蜜,有的人喜欢便有的人不喜欢,不喜欢的人这嫌它太甜了,就是嫌它有一股淡淡的怪味儿。不像荔枝这样,味道中规中矩的,谁尝着都觉得不错,尤其是冰过之后,更是别有一番风味,喜欢的人倒还是挺多的。   是以这一天,成王也算是赚翻了。   他现在想想,都觉得唐璟就是自己的摇钱树,来醉仙阁里头巡视的时候,成王还跟大掌柜他们道:   “得亏有唐璟这小子,若不是他的话,咱们这醉仙阁肯定就要落于人后了。”   别以为成王不知道,那底下有多少人都在蠢蠢欲动,想要去南边,想要当头一个赚钱的人。   成王看着自己手底下的这几个人,恨铁不成钢:“你们啊,我也不指望你们学会唐璟的本事了,毕竟他这本事也不是随随便便哪个人就能学会的。可你们照着他依葫芦画瓢总该会的吧,往后多学着一点,但凡你们学到了三分,那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被训话的几个人大气都不敢出。王爷说的好听,学个三分,可他们到哪儿学呢?   之前他们因为萝卜的事情他们跟汝阳侯还闹了些不愉快,如今虽然还是得打交道,可是因为记着前面的那桩事,总有些不好意思。这些交道,也是能免则免的。   成王在这儿为了自己赚的钱而沾沾自喜,那些尝鲜的人,也无一不觉得自己赚了。之前馋了这么久,不就是为了尝尝这东西到底是什么味道吗?现在可算是尝到了,他们也就心满意足了。   吃的东西的那些人,便在那些没吃过的人面前吹嘘了起来,本来八分的好吃,被他们吹成了十分,且还盛赞起了醉仙阁来。   “也不知醉仙阁到底哪儿来的本事,竟然这么快就从南边运了果子来。果然不愧是京城里头首屈一指的酒楼,别的地儿可没有它这样快。”   有人回道:“那自然是不同的,这醉仙阁背后可是成王爷啊。”   这成王可是当今圣上的亲皇叔,身份自然尊贵,有这个王爷上下打点,醉仙阁这么短短的时间运了这么多果子来也就不足为奇了。   醉仙阁仅仅一天之内就挣了这么多,其他酒楼自然也是动心了。既然醉仙阁都能在南方运果子来京城,那他们为什么不能运呢?   都是一做生意赚钱的,没道理分出什么三六九等来,这醉仙阁能够赚这笔银子,他们凭什么就不能赚?   许多人总因为没有门路,所以一直犹犹豫豫,不敢踏出第一步,想去赚钱可又不知道该怎么做。可有些财大气粗的商户,压根不在意这件事情,觉得只要他们把船开到了那个地方,把价钱谈拢了,自然不愁没门路。   这事儿也不过就是头一次麻烦了些,等到了第二次,一切都好好办了。   恰在这时候,朝廷突然宣布那些河道已经修好了。   且坊间还隐隐流传着一个消息,说是圣上早就盘算着让北方这些商户去南边儿买货运回来贩卖了。只是因为本朝重农,所以这些念头并未宣之于口。   众人本来还担心这消息到底是不是假的,后来一打听,这话竟然是从御前大总管口里说出来的。   对于以前大总管的话,总不至于是胡说八道吧。那些人本来还担心,道着这东西以往都是南边上供过来的,若是他们私自派船过去买,岂不是会得罪了天家?可钱财动人心,便是再多的顾虑现在也顾不得了。更何况现在他们还听说了这样的消息,无风不起浪,有了这消息,就如同有了底气。那些商户本来就有些小心思的,得了这消息之后,越发得按耐不住了。   两天内,经由河道南下的商船便已经有数十艘了。这还仅仅只是个开始。后面那些人,看到这商船一个接着一个地往南走,也早就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开始四处联系商船,打算去捞金了。   这外头所有的动静,福禄公公都替圣上盯着,有什么风吹草动,福禄公公都是头一个去禀报的。   眼下福禄公公又进了大殿,皇上听到动静,将手里喂鱼的鱼饵递给了旁边的小太监,转身问道:“来得这么急,可是有什么好消息?”   “圣上果真料事如神。”福禄公公按理奉承了一句。   “这里会贫嘴,赶紧说吧。”   福禄公公笑得一脸褶子:“前头传来的消息,今儿早上码头的那些南下商船,陆陆续续加在一块,得有二十来艘呢。想必要不了多长时间,这南边儿的果子便能运往各处了。”   什么东西在京城受了追捧,必定也会引起其他地方广而效之。这点,就是福禄公公心里头也清楚。   “是好事。”皇上回得言简意赅。   平心而论,他心里的确有一些小心思。不过就想着京城这边的人都去南方运送水果,到时候,总会有人有法子把那榴莲给弄过来。可皇上也并不是只为了一口吃的,他更多的是想通过这样的南北互通,拉一下钦州这些地方。   那地方多少年都是人烟稀少的地方,朝中即便是有人想要挣功绩,大多也不会选择那片地方。人人都不愿意去,便导致那些个地方穷的很,有时候甚至连税都交不上来。若是如今开了一个口子,让那些商户都能去那地方运送水果,想必此地的百姓,也能过得稍微富裕一些。   这河道修好了之后,两边往返便更加便利了。没多久,满载胥邪波罗蜜之类的果子,便运送到京城的不少商户人家了。   与此同时,钦州等南边儿境内的不少人家,也都赚了好大一笔钱。   因为之前送到宫里的那些东西,都是打从钦州这边运过去的。如今他们想要过来买,自然也就是认准了钦州。   钦州这边家家户户多少都种着些果子,如今这来了这么多人都想要采买,便有不少当地的商户起了主意,他们从百姓手里低价收购那些果子,然后再提价卖出去。着里头赚的最多的,就是两地的大商户了。虽说这样一来,百姓赚得也就少了,可是他们对此也甘之如饴,再少也是钱啊,积少成多,若是后还能继续卖得话,那得再挣多少钱?   放在平常,这可是他们想都不敢想的事儿。   钦州这边卖得风风火火的,旁边的几个州看着也实在是眼馋。   他们这边果子也不在少数,倘若京城那边的商户但他们那边买果子的话,那他们肯定也是能小赚一笔的。   地方上的商户有能耐的已经自己同京城的那些酒楼商铺联系好了。能耐不大的,只能指望的地方官府出些力气。   好像那些地方官,是真的在意这件事情。   谁不想在自己治下的地方多赚一些功绩呢?短短几日的功夫,已经有好几个地方官府光派了人来钦州这边交涉,想要同唐郢商议一下,能不能将这生意再分一份给他们。   毕竟,这么多的商户过来,光是钦州一带的水果,应该也不够他们分的吧。   来交涉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弄得唐郢每天忙得脚不停歇。可即便如此,唐郢还是尽量做得事无巨细。这里头的每一件事都不是什么小事儿,他从来也没想过只把钦州喂抱,从修河道开始,唐郢便想着要把周围的地方全都带上去。   唐郢这边每日都在忙,京城这边的商户也不例外。   如今,京城里头已经有不少的酒楼铺子都卖起了南方的那些果子。虽说价格稍微贵了一些,但京城本来也不缺有钱人。没多久,这南方来的果子,便风靡一时了。   这炫富成了炫果子,哪家能吃上南方运过来的那些果子,便说明这家里肯定有些家底了。   这攀比的习俗往常就有,只是如今换了个式样,换成果子了。那些高门大户为了不给人看清,每每大手笔地购置那些果子。   这情况,不管是低下的商户,还是宫里的皇上,都是乐见其成的。   晋王每天看着如今京城里的动向是忍了又忍,在得知唐璟站在库房里头又富裕了起来之后,晋王便再也忍不住了。他让唐璟趁着沐休日,带点儿东西跟他一起去会一会自己的那些老朋友。   自打唐璟跟萧朝安成亲后,晋王这还是头一次正儿八经的把唐璟介绍给自己相熟的老友们呢。   唐璟本来都快要忘记这件事情了。晋王这冷不丁地又旧事重提,才叫唐璟想起来,他之前还答应了这么一件事情。   毕竟都已经提前答应了,唐璟也就没好意思拒绝。   只是晋王事儿多,临走的时候,他还再三交代:“记得啊,待会儿你可千万要好生表现,别丢了我的面子。这是我头一次带你过去,可不是什么小事。” 第204章 晋王吹牛   “从来就是你丢了姑爷的面子,姑爷几时丢过你的面子?”晋王妃听了丈夫的话,忍不住说了一句。   这话晋王可就不爱听了,他正想要跟王妃好好说说,无奈晋王妃压根也不想跟他提这些有的没的:“赶紧走吧,若是再不走的话,兴许就迟了。若是你过去的时候,人家早就已经散了,我靠你还有什么可炫耀的。”   说的在理,晋王这才如梦初醒,赶紧拉着唐璟上了马车:“快点快点,可不能让他们都走了。”   唐璟被拉了过去,直接塞到了马车里。   直到马车动身了,晋王妃还在后面交代着:“早去早回啊,千万不要耽搁的太久了,姑爷下午还得去国公府呢!”   他们姑爷每逢沐休,哪天不是两头跑?忙着呢。   没多久,马车里头回了一句“知道了”,声音有些不耐烦,估计是嫌弃晋王妃念叨了好几遍了。   晋王妃叹了一口气。   其实,她压根不想要唐璟跟着一道过去的。虽然这样说兴许不大好,可晋王妃对于丈夫的这些朋友,却没有什么好印象。都是些老顽童,聚在一块的时候想的都是吃喝玩乐,毫无作为。她担心唐璟过去了之后会不大适应,又担心往后王爷尝到甜头,会隔三差五地让姑爷陪着他一道过去。   左右的人见他们王妃眉头紧锁,略微一想也知道她到底在担心什么,便道:“王妃只管放心好了,咱们王爷是有分寸的。”   “他?”晋王妃摇了摇头,并不信这话:“你跟他说什么分寸?他白长这也大年纪,连分寸这两个字到底怎么写的,只怕都不知道呢。”   无人敢应这句话。   晋王妃也不过就是担心了,那没多久她也想开了。   若是王爷真那么做的话,也不必她担心,朝安便会先过来教训他!哪里用得着她在这里瞎担心呢?   晋王带着唐璟去的,是京外的一出别院里。这也是他们经常聚的地方。其实晋王前几次就跟他们交代了,说要带自己家的姑爷过去,只是一直都没有说日子,耽搁到了如今。   今儿终于带过来了,这些人也是被打得猝不及防。   谁都没想到,晋王竟然真的把人给带过来了。   晋王看着他们这呆傻的样子,更是神气十足,他抱着胳膊,居高临下问道:“怎么了你们这一个个的,都看傻了?你们又不是不认得,这可是我的女婿。”   城阳伯将晋王拉到一边去:“你竟然还真把他给带过来了。”   “自然是要带过来的,我之前不是跟你们都说过么。怎么,你们还以为我说的是大话啊?”   城阳伯没了脾气:“知道你肯定不会说大话,可我们都还以为你不过是随口一说,也没把这件事情当真。”   晋王皱了皱鼻子:“我可是言出必行,没把我的话当真,那是你们不该。”   说完,晋王就把唐璟拉到众人跟前了,得意洋洋地介绍着:“我这女婿在自打知道咱们这些人时不时会小聚一场,便一直想要过来见见世面。这不,我找了个机会,就带着他过来了。也算是带给你们过来瞧瞧了,他公务繁忙,难得挤出一点时间出来,你们想必也不常见到他。”   几个人互相换了个眼色,算是琢磨出味道来了。   晋王对他们私下的交流丝毫不知,仍旧让后头的小厮把那些果子都摆上来,客客气气地招呼:“来来来,这都是我家女婿带过来的,你们都过来尝尝。我家这女婿的兄长原在钦州做官儿,他便托了他兄长帮他在钦州买了几片地。虽说也没花什么大钱,更没指望那庄子能挣什么,谁想到无心插柳柳成荫,如今这么多人都喜欢吃钦州那边的果子。这真是……不想挣钱也难了,哎呀,谁又能想到今天呢。这果子太多了,吃也吃不完。”   晋王不然不顾自己这话说出来之后,旁边那些人到底是什么脸色。   他让小厮赶紧将那胥邪破开:“都给大伙满上啊满上,你们只管喝好了,虽说这东西在外头卖得贵的很,可这小子那儿确实要多少就有多少的,你们若是不够喝,回头我再让他拿一些给你们。”   晋王这一番表现可谓是热情至极。   城阳伯他们脸上的笑意都快挂不住了。这哪里是带着女婿来见见世面,这分明是来砸场子的!   可偏偏他们都还不能翻脸。不说唐璟如今可是简在帝心的人物,单单是晋王同他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他们也不好说翻脸就翻脸。   不能翻脸还能怎么办?只能先忍着了。众人不情愿地坐好,被迫叫晋王开始投喂起来。   晋王每让他们尝一样东西,便会殷切的问道:“怎么样,味道好不好啊?合不合你们的胃口?”   城阳伯一干人等,只能憋屈地直点头:“好喝。”   “我就说你们肯定喜欢嘛。”晋王笑得眼睛都弯了,“也不枉我一直记挂着你们,想要让你们尝尝这新鲜的玩意儿。”   唐璟当真是坐如针毡。   他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晋王,真是叫人有些受不住了,若是可以选择的话,他宁愿晋王像之前那般对,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也好过如今这样肆意夸赞,夸得他头皮发麻,连脚趾头都缩到一块,真是尴尬死了。   “父王……”唐璟小声提醒,“差不多就行了吧,干嘛逼着人家吃东西啊?”   没见到人家都吃得苦大仇深的吗?   “胡说八道,我哪里逼人家吃东西了,这是他们自个儿愿意吃的。”晋王立马吹胡子瞪眼睛了,他才不会被这样的话白白污蔑了呢,晋王嫌弃道,“你不会说话就少说点,可没人把你当哑巴。待会儿,你只要在旁边听着我说就行了,不许插嘴,更不许拆我的台!”   晋王已经威胁警告上了,唐璟也没了办法,他都不知道该怎么跟晋王说才好。   这有些话,分明就是说的太刻意了,炫耀的心思都摆在脸上,生怕别人看不出来似的。   唐璟眼瞅着桌上的这几位。   年纪都挺大的,看着也都是养尊处优之辈,跟他岳父的关系应该也还行,要不然,寻常人若是听到这样明晃晃的炫耀,肯定就得使脸色了。   也亏得他们竟然能忍得住。   别说他们了,就连唐璟也觉得度日如年。   隔了好一会儿,唐璟见晋王停了下来喝了一大杯茶水,又看这桌上的气氛确实不大好,便再次起了想要回去的心思了:“父王,咱们到底什么时候回去啊?”   “怎么?刚来就想着回去,再多待一会儿。”   “可是我下午还得去国公府。”   “行了行了,误不了你的事儿的,瞎操什么心?”   晋王显然没把唐璟的话当成一回事,他都还没有说完呢,怎么能这么轻易地回去呢?   他将唐璟抛到了脑后,继续跟那几个人吹。   什么唐璟那府里随随便便一个东西都是御赐之物,还有他与朝安成亲之后,宫里的太后与皇后是如何如何喜欢他,如何如何惦记他。更离谱的是,晋王对唐璟无心于官场的事儿颇为遗憾,总觉得他若是将心思放在仕途上,绝对会有一番大作为。   说不定连拜相都有可能呢。   众人:“……”   若是吹得稍微有些分寸了也就罢了,关键是晋王说话向来都是直来直往,不会拐什么弯子,这便导致,他有心想要炫耀自己的女婿,并且也不会遮掩自己的目的,炫耀得十分生硬。   就连唐璟这样厚脸皮的,都觉得待在这里是一种折磨了,更遑论场中的其他人。他们比唐璟受得折磨跟打击,还要再厉害十倍不止。   本来大家都是高高兴兴的出来玩,结果晋王二话不说就把自己的女婿给带了过来。要仅仅是这样那也就算了,关键是从方才到现在,晋王那张嘴巴就一直没有停下来过。   左一句我家女婿有多受皇上赏识,右一句太子殿下跟我家女婿关系非同一般,算是生死之交了,再一句我家女婿慧眼如炬,从什么都没有到如今变成了万户侯,并且还暗示一番自己当时选女婿的眼光是有多高。要不怎么一挑就挑中了唐璟。   众人起先听着有些想吐,后面听着听着竟然也就被迫左耳进右耳出。   除此以外他们还能怎么办呢?这位王爷明摆着是想要炫耀的,若是不让他炫耀够了,下回说不定他还会带着女婿去过来。   甭管他们家里到底有没有女婿,可有一件事情却是毫无争议的。那便是他们家的女婿到唐璟这儿比起来,确实是一个是天一个是地,没什么好比的。既然没得比,那就先受着吧,吃了这么一次闷亏,下次若是晋王再带女婿过来吹,那他们就先撤,让他一个人在那吹吧。   晋王今儿可是吹得心满意足了,他还从来就没有这么痛快的一天。   从别院那儿离开之后,晋王一路上心情也不错,甚至还哼起了小歌,调子都比平常要宛转悠扬。   晋王一直都是个骄傲的人,可惜他们家绎哥儿是个中规中矩的,没叫晋王体会一把吹嘘的滋味儿。每次过来,晋王听着身边那些好友时不时地吹上几句家中小辈,嘴上说不羡慕,可心里不知道已经酸了多少次了。   他憋了这么多年,每回都想挺着胸膛跟那些人吹回去,可每次都没好意思吹起来。如今有了唐璟,叫晋王这么多年的怨气终于得以发泄出来了。   晋王如今越看唐璟就越觉得顺眼,平日里总拿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对着唐璟,今儿却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   这样子,看得唐璟心里都发毛。   途中,他到底还是忍不住了:“父王,您能不能别这么盯着我看了?”   晋王突然被人点出来,心里还有些不痛快,他重又拉长了脸:“你要是不看我,怎么知道我盯着你?自个儿眼睛都长歪了,还倒打一耙来怪我了?没良心!”   晋王觉得自己真是委屈大了。   唐璟还想要再说一句:“父王,下回若是再遇上这样的事情,我可不可以……不去了?”   他问得小心。   晋王正想要骂他几句,可后来想想,又觉得怪没意思的。反正就是他都已经炫耀好了,往后去不去,也并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想着,晋王十分爽快同意了,只是那话还是一如既往地不中听:“你爱去不去,我才懒得管你呢,还以为我就那么想带你去不成?”   唐璟惊讶地回过头,似乎不敢相信晋王竟然真的这么好说话。   “兔崽子,让你不用去,你还不高兴了是吧?”晋王反骂道。   唐璟又赶紧说了句好话,将晋王给哄好了。   他突然看明白了,晋王这脾气就是顺毛捋,只要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他又想到,似乎太后娘娘也是这样的性子。   唐璟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感慨,到底是亲生母子,连性子都一模一样。 第205章 再起风波   下午,唐璟带着朝安去了国公府。   他大哥不在,唐璟虽然平时也忙,但总得时不时地回府一趟,看看他娘。   孙氏如今过得日子再舒服不过了,自从小儿子成完亲之后,孙氏便觉得下半辈子所有的遗憾事儿都没了,还成功走出了沈家带来的阴影。   她现在在府里,也不过就是隔三差五地见见人,听听他们是怎么夸自己儿子的。本来孙氏是个挺喜欢吹嘘的人,可是眼下被她们夸得,叫孙氏不得不谦虚起来,再也不像以往那样夸夸其谈了,反而端着身份,回两句谦虚的话。   可不是她非得如此的,实在是话都被那些人给说完了,这还叫人说什么呢?   孙氏自己也觉得烦恼,她怎么就变成这样的人呢?一点都不像她。要是以前他碰到这样的人,她肯定是要唾弃。该吹的时候就要可劲大胆的吹,这是她一贯的作风,如今竟然连这作风都丢了。   今儿跟儿子说起最近老是往她家里跑的那些人,孙氏还撇了撇嘴,同儿子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他们打了什么主意,说是来府上串门,可说来说去,不过就是想要省钱白吃东西的。”   镇国公看她的样子,立马道:“你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孙氏睨了他一眼:“那是,人家说的都是你喜欢听的,你当然不觉得烦了。”   镇国公没有说话。   唐璟也没有再问下去,萧朝安反而却对此有点儿好奇:“娘,他们到底说的什么呀?”   孙氏突然笑了一声:“说的可多了,一个个的,嘴巴还挺甜,竟挑别人喜欢听的说。”   “人家说什么怎么又碍着你的事?怎么管得这么宽!”镇国公忽然紧张起来,开始紧紧地盯着孙氏,生怕她在儿媳妇前提到这个。   镇国公怎么都没想到,孙氏会在这时候揭他的短。虽然,他确实挺喜欢那些人说他们父子感情好的,说唐璟孝顺的……哪怕不是真的,镇国公听了也高兴。可他却不想孙氏在唐璟夫妻俩跟前将那些话倒出来。真要是这样的话,那他多没面子?   镇国公目光锁着孙氏。   好在孙氏也没有真那么为难他,只跟儿媳妇道:“也没有什么,不过就是夸他英勇善战,给朝廷立下了赫赫功劳。他呢,又是个只喜欢听好话的,被人家一哄便忘乎所以了,全然不顾人家他怎么府上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如今外头卖的那些果子那么贵,即便是家里头有人在做官,可不少人家仍旧买不起。这不,他们就把目光放到了镇国公府。   不少人打着过来白吃白喝的主意,那死老头子倒是好,来者不拒,恨不得人来得越多越好呢。   一开始孙氏的确细心招待。后来等看清楚了她们的意思,便把那些果盘子全都收起来了。毕竟,这个是他们是二郎孝敬给他们的,若是被别人都吃了,那像个什么话?孙氏也不觉得自己小气,本来么,那些人的目的就不正,她做什么要让他们得逞呢?   东西收回去了之后,孙氏冷眼瞧着,这两天跑到他们府里来的人也渐渐的熟了。   这也更加让孙氏坚定起来她之前的那些念头,果然,她就是不能给这些人好脸色!   不过这些话,孙氏也没在他们面前多提,顾忌丈夫的脸面,孙氏转眼间又收到了别的:“之前赵家给咱们家下了帖子,你们那边有没有收到啊?”   “收到了。”萧朝安道,“不过就是随份礼,我也不打算亲自过去了。”   “不过去是好事儿,这赵家虽说有位贵妃娘娘,可到底也比不得咱们家,你年纪又小,不去凑那热闹也是好的。”再说了,赵家、贺家跟他们镇国公府的关系实在是太过微妙了,孙氏担心儿媳妇多心。本来也不大想让她去,如今儿媳妇自己都说了不去了,那也省得孙氏再劝。   想到那位赵家夫人,孙氏也打从心底里觉得同情:“赵家夫人也是个苦命人,疼女儿疼了一辈子,却偏偏养出了这么一个白眼狼出来。”   幸好,这个赵家小娘子不是从她府里出来的。   萧朝安委婉地回了一句:“赵家小娘子,从前便是个很有主见的人。”   “何止是有主见呢?简直就是胳膊肘子往外拐,白养了她了。这是可怜又可恨,当初赵家,就没有一个人同意这门亲事,是那小娘子非得坚持,非要嫁给那贺家小子,也没见得人家心里就对她如何情根深种了啊,怎么就偏偏非他不可呢,真是叫人想不通?”   镇国公突然开始咳嗽了起来,示意孙氏不要胡说八道。他性子保守,听不得那些喜欢不喜欢的话。   孙氏瞪了他一眼:“平常你就不爱听我说这些,如今我又不是说给你听的,你咳什么咳,不爱听就出去,可没人拦着你!”   孙氏才不会惯着他呢。   本来也没人稀罕他坐在这儿,大伙都在热热闹闹地说话,偏他一个,这么多的事儿,也是,怪不得二郎不喜欢他了。   镇国公消停了下来。   唐璟继续没有什么反应。   萧朝安怕冷场,笑着回了孙氏一句:“只怕是她年纪小,看不清。”   孙氏“啧”了一声:“她年纪小看不清,做出的事儿却得要赵家替她担着。赵家夫人嘴上说的强硬,说什么出嫁了就不管她,可谁也不知道赵家夫人是个疼孩子的,哪儿还能真不管呢?要是在娘家受了委屈,保准还是赵家夫人替她出头。如今,赵家有宫里那位贵妃娘娘撑着,还算是显赫。可谁知道往后会怎么样呢,这世事无常,赵家难不成还能一辈子都替那赵家小娘子撑腰?”   想想也是不可能的,所以孙氏在打从心底里觉得,这桩婚事迟早是个悲剧。   萧朝安陪着孙氏说了好久的话,到晚上用过晚饭之后,才终于离开了国公府。她心里是从未把赵家的那桩婚事当成是一回事的。这日子都是人过来的,赵家小娘子往后过得好不好,与他们外人又有什么关系呢?   萧朝安不会同情,也不愿意多分什么眼神。   回去的路上,唐璟一直掀开车帘,在外头看一些什么。萧朝安见他不安分,便问道:“夫君到底在看什么呢?”   “在看外头的那些小贩。”唐璟咕哝着回道,“怪不得外头那些果子那么贵呢,都是些酒楼商铺里头出来的,卖的自然贵一些,那些小贩的摊子上,没有一个摆着那些果子。估摸着,得等到一些小贩都开始卖起来,那价格才会跌下去。”   “总归要一步一步来,急不得。”萧朝安道。   唐璟小小地叹息了一声,声音在车厢里头回响了一会儿,而后散开。   他也知道什么事情都急不得,可他就是一个急性子的人,不管吃点水果,庄子上的稻子还是营地那边的土豆和棉花。   这进程实在是太慢了。   回了庄子之后,唐璟在地里面蹲了一会儿,便又去看他种的那些药材了。   这真是老天保佑了,唐璟先前装下去的那些药材,如今全都活过来了。虽然有些叶子蔫儿了,但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活过来了就成。   不过这些东西如今都还太小了,看不出到底是什么,不过,唐璟总觉得里头有几个东西看着格外眼熟,一时又想不出来,自己到底在哪儿见过。自己见过的东西那应该不是什么差的。是以唐璟才会觉得,以后说不定这堆草里头,还会有惊喜等着他。   药材这些东西,唐璟也是知道该怎么种的。可他知道的也就是大概该怎么种,等种下来该怎么炮制,以及着药效到底如何,唐璟还得请一个正经的大夫过来。   原先在他庄子里头住的那位庄大夫是不行的。人家看的都是牲畜,对草药这一门也不大精通。这事儿说要紧也不要紧,可唐璟怕到时候他们急于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大夫,所以现在就让吉祥他们盯着了,看看能不能寻一个好的。这些都是细锁的小事,也不过就是吩咐一声罢了,等唐璟说完,便有底下的人帮他做好了,不必他多费神。   翌日,唐璟仍旧去营地里头看土豆。   今年又挑了一块地方,怕连种出事儿,选了一个离原先那片地方有些远的官田里头。土豆今年长势也算是不错了。要是不出什么岔子的话,估摸着今年是能得一个大丰收的。   唐璟之前还听说了些动静,说是朝廷已经下了诏令给各地官府,尤其是边境的地方,让他们对边境往来人员严加看管,不能将这土豆种子轻易带出去。   这还是他听司农司的几个人嘴里听说的。反正在这待着也不忙,他们聚在一块儿,就容易说三道四。   唐璟坐在田埂上,听着他们从朝廷的诏令说到如今百姓有多想拿到这土豆种子,再到他们到底什么时候能穿上的棉衣……所说无一句不是废话,可是能这么安然悠闲的坐在田埂上说废话,也是一桩美事。   去年因为战事,他们每天不过的人心惶惶的,哪里会有这么悠闲呢?   唐璟这边,过的是风平浪静的日子,他要管的事情就那么多,且又不是什么多紧急的事儿,所以心态自然也就散漫了一些。   在唐璟看来,如今确实没有什么能让他烦心的了,周围一切都好好的,哪里有什么能值得他烦恼?可是对于那些朝官来说,这些日子过得可真是风起云涌,暗藏波涛。   有些是先前得了教训,这一天天都是夹着尾巴做人,有些却看不惯太子的做派,忍不住开始在那边搅风搅雨,不得安生。   本来朝中有个御史台,他们已经够烦了,天天不是弹劾这个,就是弹劾那个。如今太子竟然监察寮,这机构若是在各地设立起来,百姓可以直接越过官府去者监察寮诉讼,可告名亦可告官。京城这边则是总衙署,对于朝中百官亦有监察权利。同样的,官员对于监察寮,也可反向监察。   可是谁没事儿非得去找别人的茬,他们只想要别人不去找他们的茬。那些个台谏官已经够了,如今竟然还来了一个权力更大的,那些人自然要反对,反对到底! 第206章 暗流汹涌   之前一直说要在京城设立监察寮,可那都是传闻,传了几次之后也没见太子有什么动作,所以他们就先忍了下来。可是如今他们冷眼瞧着,这次竟然像是真有动作了,这些人哪里还能忍得住呢?   有关自己切身利益的事情,那便从来都不是什么小事儿。   那么多朝臣连着反对,也足够叫人头疼了。皇上本来是想要亲自下场训斥的,不过被萧衡拦住了。   萧衡深知,父皇能护得了他,一时不能护得了他一辈子,有些事情,还是得他先立起来才行。若是一直躲在父皇背后,最后只怕连他自己都瞧不起自己。   皇上的确是心疼儿子,可是也想看看太子究竟成长到什么地步了。所以萧衡劝了他之后,他就真的稳住了,再没插手管这件事情。   为了这,太后跟皇后私底下也怨过。尤其是太后,最见不得自己喜欢的小辈儿受委屈的。   太子孝顺,经常到她这来嘘寒问暖,这么好的孩子,怎么吃这么多的罪呢,太后没少跟晋王抱怨,晋王竟然是跟太好看的同一战线,母子俩对着皇上一阵牢骚。   “自家儿子受了委屈,他都不出头,也不知他这皇帝到底是怎么当的。”   “就是,皇兄做的还不如我呢。我家儿子女婿若是在外头被人欺负了,我必定头一个冲上去教训那人!”   晋王将皇上说得一无是处:“皇兄还做了这么多年的皇帝呢,都没我有血性,就看着太子白白被人欺负。”   太后听着也生气:“真是不中用!”   “对,太不中用了!”   母子俩的责骂一句接着一句,颇有默契,可却没有一个人敢真正跑去大明宫对着皇上骂的。   这母子俩,也就只有这点出息了。   太后是不会干政的,怕皇上难做,更怕坏了太子的事儿。至于晋王,他这辈子就没碰过政事。让他过去骂人兴许还行,别的,他就一点儿法子都没有了。   没有人劝,皇上还是我行我素,作壁上观。   那些人见到皇上都不出手了,也知道了皇上的态度,这是要放任自流了。只要皇上不出手,那这事情就好办多了,他们大可以放开了手去对付太子。只要不伤筋动骨,想来皇上也不会追究的,毕竟这么多人在这儿摆着呢,法不责众。   也正是因为如此,如今朝中才看似平静,实则什么牛鬼蛇神都出来了。   萧衡为了对付这些人,也是使了不少手段。他毕竟做了这么多年的太子,也是有一定的根基的。一时间,两边也算是势均力敌了。   这里头看热闹看得最高兴的,想必就是二皇子了。   之前礼部尚书的事情,虽说二皇子面上受教了,可是心里却还是介意了许久。他是不信太子的那一套血脉亲情的一说的。皇家哪有什么血缘关系,为了皇位,什么都能舍弃,更可况他们本来就不是一母同胞。只是因为对方从皇后的肚子里头出来,自一出生便高人头一等,即便是他努力了这么多年,也依然比不上。   二皇子这么多年虽然嘴上没说,可是心里都一直在憋着,憋得狠了,又无处发泄,所以这性子才日渐阴沉。现在太子吃瘪,最高兴的可不就是二皇子了么?   二皇子阴沉,可性子也高傲,这从他当初没有对太子下狠手便得以窥见。可是这回的事情跟上回山东一行又不一样,二皇子总不至于傻到抱着胳膊什么都不管,只一心想要热闹。二皇子还是想要把太子给挤下去的,所以他也插了手,让这本来就浑的水变得更混浊了几分。他倒是很想要看看,自己这个无所不能的皇兄,究竟要怎么度过这一劫。更想要看看他的父皇,是不是什么时候都会站在太子这一边?   二皇子做的那些事儿还是挺有用的,起码这段时间,萧衡眼瞅着就比前段时间更忙了些,分身乏术。   二皇子跟前的人对此更是乐见其成。他们恨不得这把火能烧得更旺一些,最好是能直接把太子给烧没了。   “这太子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明知道做这些事情会招人不待见,他还得要去做。”   二皇子听着底下人这样说,嗤笑一声:“不过是仗着父皇喜欢罢了。”   谋士笑了笑:“这圣上,难不成还会一辈子喜欢太子?”   这古往今来的太子,出事了都不知道有多少个。那历朝历代的太子出事之前,不也是被众星捧月一般地供着,深受宠爱么,可是细看看他们的下场又是什么呢?   二皇子没有回这话。   他虽然不喜欢太子,也不满意父皇的偏爱,可是对他们这些话却不敢苟同。父皇他,肯定是不会像那些皇帝一般无情无义的。   “咱们要不要再添一把火?”没一会儿,底下又有人问道。   二皇子却摇了摇头:“过阵子再说吧。”   他也知道这些人肯定是迫不及待了,可越是急,越是得小心谨慎,不能露出什么马脚,否则,在父皇眼里他便是个千古罪人了。   “凡事得求稳。”二皇子说着。   旁边的那些谋士本来还有不少话要说,可是听了二皇子的这句话,也知道他们那些话即便是说了也是徒劳。他们家殿下,根本就没有破釜沉舟的决心。与其说是想争储君之位,还不如说他是心里不服气,一直想要跟太子别别别苗头,更想在圣上面前证明自己。   可是,若不是铁了心想要把太子从储君的位置上拉下去,铁了心想要把太子置于万劫不复的地步,这些事儿,估计都难成。   看在二皇子如今心情还算不错的份上,几个谋士都没有把心里的话说出来。他们心知二皇子不喜欢听这个,有心想要劝戒,却苦于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办法。   二皇子这儿,姑且算是志得意满了。   他一高兴,在对上萧衡的时候,免不了就被带了这些出来。   前些日子他瞧着总是阴气沉沉的,就连三皇子也深知他不高兴,可如今这些天,却一反常态的得意起来,也不知道是在高兴什么。   三皇子几次将他拉到一边,同他道:“皇兄最近碰到挺多事儿的,你还是别这样笑了,免得他心里不高兴。”   “他心里高不高兴,与我又有什么关系?”避着人,二皇子顾忌便少了许多。   三皇子有些惊讶:“可他是我们皇兄啊。”   三皇子虽然对他们父皇偏心太子一事也有些看法,但他从小到大与皇兄的关系还算不错,也一直把他当成亲哥哥。是以他听到二皇子说这样的话,便有些不敢苟同。   “这么想的,只怕也就只有你了。”   “你什么意思啊?”三皇子不解。   什么意思,二皇子自然不会明着就跟他说。他就是想要看太子的热闹,就是想要见他一筹莫展,失了往日里的高高在上和云淡风轻。   他就是要让太子知道,他先前所拥有的一切,并不是因为他有多优秀,而是因为他是中宫嫡出,只是占了个身份的巧。   二皇子本着那些见不得人的小心思,也时常会来萧衡这儿看看他的情况。这见得多了,二皇子便没忍住,开始冷嘲热讽起来。   “我真是想不通,皇兄你怎么突然执拗?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得与朝中的一些大臣为敌,这样做,到底对你有什么好处呢?”   萧衡并不是没有看到他脸上明晃晃的嘲讽,要说生气,那倒也不至于。在萧衡心里,那这个二弟也不算是有什么坏心思,顶多就是心里不平衡罢了:“倒也没有什么好处。”   “那你为何还要做?”不是二皇子没事找事,实在是他对此已经好奇许久了。   “当初在沂州,看到的那些贪官污吏实在是太多了些,觉得这种情况不对,自然就该找出一个对的路子。难道二弟未曾发展,如今许多京官跟地方官的权利实在是太自由了么?自由到,已经可以没有节制了。绝对的权利,最后只会带来**与懒政。”   权力能够彼此制约,才得以长久。太自由的权力,实在不得不教人担心。他们大燕开国至今已有将近百年,将近百年,这已经够久了,其实到了不进则退的地步。   二皇子皱眉:“哪怕朝中大半的官员都不同意?”   “便是朝中全部的文武官员都不同意,我也依旧会有所动作。明知道一件事已经有了错的苗头,为什么还不把它板正呢?若是为了自己处境稳当,便不把这些问题放在心上,更无所作为,那才是浪费了父皇的一番教诲。人生一世,总该知道什么是对错,并且为了自己觉得是对的东西而奋斗终生吧?”   二皇子沉默了。   他并没有被说服,也知道太子说出这样一番话,并非是为自己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他是真的这样想的。   而在这点上,自己就先输了一筹。   可是,他道:“若是按你这样说的话,那坐在皇位上的人,岂不是最自由的?”   萧衡没有回话。   二皇子心都跳漏了半拍,他这个皇兄,还真敢想啊……说是往后,他真坐到那个位子上,难不成还想分自己的权?这还是正常人能够做得出来的事儿么?   二皇子扯了扯嘴角,道:“但愿,皇兄能一直如此坚守。”   萧衡反而笑着回了一句:“怎么,二弟这话,是不愿意帮我了?我最近可是被人逼他们甚是心烦,还想着二弟能不能助我一助呢。”   “……”二皇子突然发现他这个,皇兄脸皮还挺厚的。   论起厚脸皮来,他也是比不上的。   这次之后,二皇子再不故意围着萧衡看热闹了。   不过在私底下,二皇子的动作还是一点儿都没少。   萧衡自然也不怕这些。他的确一直被圣上护得好好的,可这不代表他就没有手段。谁能想到呢,萧衡做事的时候极为果决,与他的性子很不相符,只因为他是一个温和的人,有时候不免让人下意识的忽视他的手腕儿。 第207章 八卦消息   这一日,闲来无事的周侍郎又找上了唐璟。   这阵子唐璟不在,他跟人分享那些八卦消息都觉得没劲儿。如今好容易被他逮到了人,周侍郎铁了心了,要一次性说个够。   “你说你运气多好,跑到京城外头躲清闲去了,一点都不用管京城里头的这些破事。”周侍郎见了面就碎碎念了一句。   “难不成你就要管了?”唐璟反问。   周侍郎动了动嘴巴,他自然……也是不要的,毕竟他身上的官衔说低不低,可说高也不算太高,还不能入那些大人物的眼。像他们家尚书大人,近日里头就被烦扰得不行,总有人想找他拉帮结派。   周侍郎叹了一口气:“其实说来说去,还不就是为了太子的事?那些人对太子分了他们的权很是不高兴,觉得太子有些过分了,如今还只是储君呢,就把手伸得这么长,倘若有朝一日,他真的成了天下之主,那他们的日子岂不是过得更惨?正是因为担心这个,所以他们才会才如此反对。”   唐璟多问了一句:“那反对有用吗?”   周侍郎啧了一声:“现在还看不出来,这要等以后才知道了。如今两边的人都势均力敌,也看不出谁输谁赢。”   说是势均力敌,其实还是高看了那些反对的人了。要周侍郎说,这些人是斗不赢太子的。   唐璟又问:“圣上呢,他不管太子的事呢?”   “也是奇了,圣上这回看着好像是真不管的。也不知是想试探太子,还是想试探那些朝臣,反正这么些日子,圣上是一次都没有出手的。当然,也正因为如此,那些反对的朝臣才越发得肆无忌惮了。不过么,”周侍郎故意卖了个关子,“我听说过段时间,那帮人会请出个厉害的人物来对付太子。”   “谁啊?”   “好像是那位司马太师。”周侍郎神秘地回道。   唐璟蹙眉:“司马太师又是个什么东西?”   “人家才不是什么东西……呸,人家是帝师!”周侍郎愤恨自己都被唐璟给带偏了。   唐璟却没有什么大的反应。帝师就帝师呗,他伯温兄还是太子呢,别说这什么司马太师如今还没出山呢,就算他出来了,遇上伯温兄估计也是难逃一死。   小事儿,不必慌张。   周侍郎说完,小眼神一直往唐璟身上戳。见他一副悠闲泰然的样子,又道:“你不是跟太子关系一向都还不错吗,他如今遇到了这样的难事儿,你怎么也不帮一帮?我瞧着,你那人脉不是一向都广得很么,六部里哪一处都有与你熟的人。你站在那边吆喝一声,让他们跟着你一道去声援太子得了。”   说起唐璟跟太子的交情,周侍郎那可有的酸了。这两个人本来是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的,却因差阳错了成了朋友。周侍郎只知道他们俩关系好,却不知道在他唐璟心里,到底是他更重要一些呢,还是他太子更重要一些?   虽然没问,可周侍郎觉得,多半是后者,毕竟唐璟这厮一向没心没肺,是以才有方才那么一酸。   唐璟不答反问:“你还真希望我去插一查不成?”   周侍郎思量了好一会儿,最后道:“算了,你还是别去掺和了。”   太子跟那些朝臣斗法,他在边上看着都觉得心惊胆战的。稍有不慎,说不定连官儿都没得做了,唐璟这厮好不容易才带朝中站稳了脚跟,平常也不喜欢沾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何苦叫他跟着一块倒霉呢。   “你还是别去了,以你的脑袋,进去了也只能被人当猴耍。”   唐璟怒了:“你才脑子不好,你才被人当猴耍呢!”   他这么天资聪颖,怎么可能脑子不好使,只是赤裸裸的污蔑。   “行,我脑子不好行了吧?”   插科打诨地骂了一番之后,周侍郎转而又提了别的。   两个人什么事儿都没干,光说了些八卦消息就说了许久。这也是为什么周侍郎喜欢这唐璟说话的原因呢。两个人在一块什么事都不干,光说闲话就觉得挺有意思的。这么合拍的人,周侍郎还没在别处找到过。   果然,他跟唐璟才是最适合做朋友的。至于太子,估摸着就是唐璟一厢情愿罢了,人家可是储君,哪儿会交什么朋友呢?   唐璟与周侍郎胡说了一番之后,便回去了,明儿沐休,所以今儿下午他本来打算早早地回去的。可谁知道会在路上会遇到周侍郎呢,更没想到,这一聊之下就耽误了这么长时间。   唐璟看着天色已经不早了,便知道今儿白白收拾了这么早,等他回去的时候,肯定比平常更迟。   真是……   唐璟赶紧赶了回去。等到自己回了庄子的时候,天儿都已经快黑了。   因为昨儿晚上,唐璟说了今天会早早地回来,萧朝安听了这话,今儿也就提在在这等着了,连晚饭都已经备好了,结果却一直没有见到人影。如今可算是等到人了,萧朝安一路走到了院子外头,才看到了丈夫。   唐璟看到妻子便有些抱歉:“我回得晚了,让你久等了。”   “也没有等多久,就是饭菜有些凉了,需要让人再热一热。可是今儿突然又有了别的事情?”   唐璟难为情地摇了摇头:“压根没有什么别的事儿,都是我在路上遇到了周侍郎。周侍郎你也知道吧,他那张嘴巴就喜欢说些有的没的,关键是说得还挺有趣,我一听,还觉得挺有意思的,就……就忘了时间了。”说到底,都是他的错。   萧朝安怎么也没想到是这个原因,便有些哭笑不得:“还好还好,我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呢。”   没事儿就好了。   两人回了屋子之后,过了一会儿菜才重新端了上来。这热过的菜,便没有之前好吃了,唐璟心里怀着歉意,再三保证:   “往后我肯定不会回来这么迟了。”   萧朝安夹了菜到他碗里,安抚道:“这又不是什么大事。”   晚饭用过之后,唐璟才知道,吉祥他们可算是给自己寻了一个大夫过来,听说还是杏林圣手。这大夫来唐璟的庄子里头做事儿,可不是因为吉祥请得殷勤,而是因为唐璟在坊间名声极好,替百姓做了不少的事,加之又有吉祥在那儿可劲地游说,道他们庄子上种的那些草药都是稀有品种,在别的地儿都没有见过,如此,那个大夫才终于答应过来看一看。   那大夫今儿就过来了,细看了好一会儿之后,吉祥眼巴巴地上去问情况,才等到那位大夫松了口,说是愿意留下来在观望观望。   留下才好呢。吉祥自认为自己做成了一件事情,所以等唐璟回来了之后,他便迫不及待地把这事儿给倒出来了。   唐璟也闲着无事,便同萧朝安一道去探望了那位孔大夫。   这位孔大夫如今住的地方,正是之前庄大夫住的地儿。庄大夫因为家里有事儿,前些日子才从庄子里头搬了出去,往后,估计也不大可能会回来了。毕竟,他之前过来照料那些猪崽子,也是因为唐璟这边缺人手,如今不缺这个人手了,庄大夫也不好一直赖着不走。   孔大夫住的地方离唐璟种药材的地方不远,他们一行人过来的时候,孔大夫仍在药材地里蹲着身子,仔细地瞧着,也不知道在看什么。旁边还立着一个小童,模样约莫有八九岁。   唐璟过去,与孔大夫见了礼。   孔大夫也是见到了真人之后才发现,这民间人人称赞的汝阳侯,竟然这么年轻。也不过就是恍惚了一会儿,孔大夫才又说起了正事儿,问唐璟这些药草都是从哪儿来的。   唐璟道:“这些都是我在沂州的管事从海外挖来的。具体在那儿,估计他也说不出来。我那管事也只认出了这些好像是药草,却不知这些到底做个用处,挖回来了之后,便赶紧送来了京城。好的老天保佑,这些药草都种活了过来。”   孔大夫不禁庆幸那个管事是个有些懂行的,否则,这些好东西岂不是要生生地错过了。   孔大夫指着其中一种道:“这药草与小蓟有些相似,应当有止血之效。不过具体效果如何,还得等他养成了才知道。另有一些,应当是有镇痛之效。”   镇痛?这唐璟知道,应该就是麻药做不了了。   麻药么他们大燕也有,就是不知道这些药草的效果比之大燕这边的孰强孰弱了。   唐璟又指了指一个他觉得眼熟的:“那这个呢?”   他总觉得在哪儿见过,却老是说不上来。   孙大夫蹙眉:“这个,老夫也未曾见过。”   那就没办法了,剩下的那些唐璟也没有问,这孔大夫也不过就是今儿才来的,问多了,兴许人家也不知道的。反正等他养成了,总有知道了那一日。   又过了月余,便到了六月中旬,天儿也渐渐地热了起来。   唐璟几天前便挖了些土豆,他们挖的不多,但是仅从那边的情况来看,收成是不错的。   唐璟等了这么两天之后,便觉得时机差不多了,于是换了一身衣裳,准备进宫。   今年不像去年那样急。去年他们的土豆一收上去,便立马紧急运到了前线,今年么,听说大燕各地庄稼长得都不错,也没遇到什么天灾**,想来也用不着这一批土豆去赈灾的。   唐璟去了大明宫将消息上报上去之后,皇上高兴是高兴,却也没有迫不及待地就想要去开挖,点了兵部的人,让他们明儿去营地里头,将那些土豆都挖上来。   这一批收上来,等到两个月过后又要种下一批,总归是要慢慢来的。   唐璟本来以为禀报了土豆的事情之后就没有他的事儿了,结果临走时,圣上又多提了一句:   “彦卿啊,你是不是也有一阵子没有去东宫了?”   唐璟一想,似乎还真是这样。知道他知道伯温兄最近忙得脚不沾地,唐璟便刻意避着东宫,那边没有多去打扰。   皇上也知道太子这阵子累坏了,有心想让他放松放松,知道太子与唐璟关系颇好,他才同唐璟道:“太子也一直担心着这土豆的收成,你去跟他说一说吧,也好让他放心些。”   唐璟自然也就应起来了。   送他出来的依旧是福禄公公,唐璟殿上没有细问,等如今出来了,才同福禄公公问了起来。   福禄公公也没瞒着:“圣上也是心疼太子殿下,怕他在那边累坏了,又没一个说话的人,时间久了只怕是憋得慌。所以,才让侯爷过去看看的。”   虽然侯爷过去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用处,可是能陪着太子殿下说说话,解解乏也是好的呀。   唐璟皱眉:“事儿已经棘手到这个份儿上了吗?”   “谁说不是呢。”福禄公公的话匣子就这么打开了,开始同唐璟说起了近日里朝中发生的那些事情。 第208章 司马太师   福禄公公毕竟是御前大总管,他得知的那些消息,可比周侍郎知道的那些详细多了。   最近跟太子争锋相对的,其实是以司马太师为首的一群人。   这太师虽说是个虚职,可也架不住人家地位尊贵。这位司马太师,可是当过圣上的老师,地位自然非同一般了。且因为他与别人不一样,在朝中还有不少学生,以前这些人便汲汲营营,成就没有做出多少来,反而一味的揽权。如今因为监察寮的事儿,那位已经不怎么在朝中活动的司马太师,不知道是被哪一位请出了山,带头与太子作对。   “原先这位司马台是没出山的时候,太子殿下倒是把那些人压在底下压得死死的。可是自打这位太师出来了之后,那些人仿佛就跟找到了后台似的,行事越发乖张起来,挺直了腰板跟太子作对。”   “这里头应该也有不少人在挑拨吧?”   福禄公公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讳莫如深:“这我就不知道了,估摸着是有吧。”   否则这件事情也不会闹得这么大,且闹得这么长久。那些人本来都要被打压下去的,可是这司马太师一出来,便又死灰复燃了。要说没有人从中作梗,福禄公公是不信的。   他不仅知道有人在从中作梗,还知道这人到底是哪个。只是知道又有什么用呢,他又不敢明着说。且就算是说了,也依旧没有什么用处。   福禄公公心里默默地一叹,然后转而与唐璟道:“总之这位司马太师不是什么好惹的,仗着自己曾经教过圣上几年,一直自视甚高,也从来没把皇家的这些小辈真正放在眼里。偏偏碍于情面,圣上还真不好插手这件事情,你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俩别苗头了。”   本来皇上确实是看热闹的,毕竟太子占着上风嘛。可是如今,司马太师一出来,圣上变成看热闹变成了干着急了。想插手又不知道该怎么插手,每日瞧着也是心烦。   福禄公公将唐璟送出了大明宫,便没有再陪着唐璟走了,而是让一个小太监领着唐璟去了东宫。   唐璟到了东宫之后,那守门的见是汝阳侯,立马就过去通传了。   没多久,寿喜公公就亲自出来把唐璟给领了进去:“倒是没想到侯爷今儿会过来,叫咱们一点准备都没有。”   唐璟解释道:“我本来是去大明宫向圣上禀告土豆丰收一事的,不过等事情禀告完了之后,圣上又让我过来看一看太子殿下,说是太子也记挂着土豆的事情。”   寿喜公公听罢,哪里还能不知道圣上是什么意思?总归是圣上有心了,时时刻刻都惦记着他们太子殿下。   一时间便也到了大厅,寿喜公公朝着里头抬了抬手:“侯爷里头请。”   唐璟一去,便有宫女过来上茶水点心。寿喜公公站在旁边,说道:“侯爷来得仓促,咱们这边也没有什么可准备的,还请侯爷先用些茶水吧。我们殿下还在里头议事,估摸着还要一会子才能出来。”   “不急的。”   寿喜公公也没去别的地方,就待在这儿跟唐璟说说话。这位侯爷可是他们太子殿下难得的好朋友,如今殿下在里头,他自然是要听天下把这位侯爷好好招待住的。   寿喜公公也不愧是御前大总管亲自教导出来的徒弟,善谈又机灵,唐璟跟他说话还挺有意思,一点儿都不觉得无聊。这不知不觉之间,时辰就这么过去了,萧衡也终于谈好了,事情从里头出来。   他也是出了门之后才听小太监说,唐璟过来寻他了。萧衡让人将他竟然请过来的几位大人都送出去了之后,才去找了唐璟。   碰面之后,唐璟才知道皇上为什么非要让他过来一趟。他打量着萧衡:“你这些天到底出了什么事儿,怎么脸色差成这样?”   萧衡也不大想提这件事情,转身坐下之后,说了一句:“一言难尽。”   寿喜公公瞅着自家殿下的脸色,同唐璟道:“我们殿下已经好些天都没有,睡个好觉了。”   “这么严重?”   只要涉及到睡觉的事儿可就不是什么小事。对唐璟来说,要是睡不着的话或者是睡不好,那比天塌了还要让人觉得难受。   “我过来的时候倒是听福禄公公说了一嘴,说什么那边请来了一个太师,你如今这样怕不就是被他折腾的?”   萧衡微微点头。   唐璟就好奇了:“那位太师来头真有那也大,连你这个太子都不怕?”   “司马太师,是太上皇的先生,也是父皇的先生,他曾教导过两任皇帝,且还跟皇祖母的母家有姻亲关系。这来头,你说是大还是不大?”   唐璟没了言语。怪不得这什么太师不把伯温兄当回事儿呢,原来是有恃无恐。   唐璟往跟前凑了凑,他也是出于好奇,没有别的意思,小声问道:“这司马太师,到底是不是二皇子请过来的?”   “多半是吧。”   唐璟觉得自己又听到了一件皇室辛密:“你家这弟弟,跟你结的仇怎么就这么大,竟然请了这么一尊大佛来震你。啧啧啧,往后你可是有的受了。”   唐璟忽然庆幸起来。他家里就他跟大哥两个,没有什么糟心的弟弟,当然了,他家也没有什么皇位要继承的。   唐璟庆幸完了,越觉得自己有些不厚道,所以拿出自己贴心知己的款儿,开解道:“虽说你的弟弟做的事是不厚道的心些,可他怎么说也是你弟弟,你也不能把他给弄死。”   寿喜公公眉头直跳。   这汝阳侯说话可真是不留情面,若是二皇子听到这话,指定会被气死。不过气死也是活该的,谁让他敢这么对他们太子殿下。   想他们殿下,对底下的弟弟从来都是呵护备至。以前他们殿下跟二皇子,三皇子一块读书的时候,哪回先生罚二皇子,不是他们家殿下说情的?也正是因为这个,所以二殿下跟三殿下才对他们太子殿下亲厚,说句不好听的,那就跟两个跟屁虫一样跟在他们太子殿下。小时候关系那么好,兄友弟恭,到哪儿都得如影随形。如今长大了,反而越发得绝情了起来,真不知道二殿下到底是怎么想的。   唐璟还在那里胡说八道:“……二皇子那里,是没什么办法下手了,不过你可以对着那什么司马太师下手啊,朝廷那么多的台谏官,让他们挑挑这司马太师的错呀,他这人行事如此猖狂,想来底下的人也不会是什么好东西,肯定一查一个准。”   萧衡苦笑。   寿喜公公也道:“侯爷,这事儿只怕是不行的。”   “为何?”   萧衡接道:“这回我做的那些事情,叫台谏官心里有些想法。他们也觉得,我分了他们的权,叫他们低人一等了,所以……”   “所以这些人就不愿意替你做事了?”   萧衡无奈地颔首。   唐璟气乐了:“这可真是一群官场老油子。”   “那些个人,最好是不要犯到我手里。否则,我是天天要把他们给骂死的。”唐璟恨不得自己化身台谏台,与那司马太师痛骂三百回合。唐璟觉得,以自己的口才,肯定是能大获全胜的。   虽然这些看着像是不可能的事,可唐璟义愤填膺的态度,却叫萧衡觉得窝心。   唐璟说完,还道:“伯温兄你放心,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我总是站在你这边的。若是往后你要用到什么人,但凡是我能帮得上的,你尽管提就是了。”   萧衡笑了笑:“好。”   唐璟忽然就觉得自己被人重视了起来。   从东宫里头出来之后,唐璟一直在琢磨着该怎么帮他伯温兄。他也看出来了,这回是真出了大事儿,否则,伯温兄也不会被逼到这个份上,那些人下手也太狠了!   唐璟自己是个不爱权势的,要他去理解那些为了自己手上的权力便如同疯狗一般乱咬人的做派,唐璟是肯定理解不了的。他是个缺心眼,也不愿意去理解这些人,只觉得他们与伯温兄作对,那就是该骂。反正他脑子一直都是这么一条线。   唐璟走后,寿喜还安慰太子:“殿下不是一向都说,汝阳侯是个有福气的人的人么,说不定汝阳侯真能让咱们化险为夷呢?”   萧衡摆了摆手。   这事儿,压根就不是唐璟能掺合的,何苦让他凑上来呢。   萧衡这边,因为司马太师的事急得一筹莫展,殊不知司马太师也是因为萧衡险些气坏了。   自己手底下的心腹接二连三地折了进去,那太子看着温吞,实则下手极狠,手起刀落,没有一点顾忌。   司马太师私底下与人半是发泄半是抱怨地道:“这个太子,还真是个不好对付的!”   “也怨不得二皇子殿下请您出山了,放眼朝中,也就只有您能震得住他了。”   司马太师摇了摇头,现在说什么震得住不震得住的,还为时过早,这事儿没有结束,都难说得准到底是谁输谁赢。   “这阵子让他们都警醒着点着,想要出走咱们的错处,若是被他捉到了,还不知道该怎么发作呢。”司马太师想想自己折进去的人,便觉得心痛。   只是如今他自己都已经深涉其中,再也抽不出身来了,除了跟太子斗到底,便没有了别的退路。   在司马太师心里,这太子最好能换一个人过来做。这个不听话,下一个总归该明白些道理的。他瞧着,那二皇子便很不错,知进退,又知轻重,比起这个来,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司马太师与太子暗暗斗法的时候,唐璟却早就已经回了庄子。回去之后,唐璟又让自己的人打听了一下这位司马太师。   吉祥从外头跑了一圈之后,便带着消息回来了。不怪唐璟没有听说过这么一号人,对方神隐已久,这三五年来一直没有现身。   不过这人虽然没有出来,可却一直没有闲着,在背地里指点江山,致力于帮自己的那些门徒谋算高位,且他之前带出的一些学生,这些年在朝廷里发展得也不错。远的不说就说近的,如今上台的那位礼部尚书,就是这位的学生。作为两任帝师,这司马太师在朝中还是有些声望的。   吉祥有一件事情想不通:“少爷,咱们干嘛打听这个不相干的人?难不成他做了什么坏事?”   唐璟心事重重地点了点头。   吉祥更好奇了:“什么坏事儿啊。”   唐璟忽然笑了笑:“他得罪了你家少爷。” 第209章 出言不逊   吉祥本来还在凑热闹,可是一听到这个话,马上就一蹦三尺高:“这人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竟然还敢得罪少爷您?下回若是让我碰到他,看我不把他头拧断!”   唐璟扫了吉祥一眼,目光暗含鄙夷。   吉祥也知道自己的话说大了,可他仔细一想,真把人家头拧断了他肯定是不敢做的,可是过过嘴瘾又没有什么错:“少爷您可别这样看着我,我这不是也是想替您出气吗?”   “我也不要你把他头拧下来,你去打他一顿就行了。”唐璟笑看吉祥,大有现在就让他出去把那人打一顿的样子。   吉祥怂了:“少爷,您看我这短胳膊短腿的,可别没打到人,反而被人家打个半死了。要不您找奉安吧,他个子大,真的有比较胖,这种活他最适合了!”   死道友不死贫道,吉祥立马就把奉安给推了出来。   唐璟立即发出了一声嘲讽。   吉祥也难得得没有瞎咧咧了。生怕他们家少爷再重提打人的事儿,所以压根都不敢问那位太师到底是怎么得罪他们少爷了,即便他心里已经好奇极了。   唐璟还在愁着那太师的事儿。   仅仅从吉祥打听出来的消息里头,这事情还真是棘手的很。   别说以前那司马太师有没有纵容手下做出那些坏事,即便是有了,如今也很难打听得出来。毕竟人家也不会打无准备的仗,在出山之前,这位太师就已经把后面拖后腿的全都解决了。   如今能够打听到的,也不过就是那位太师娇宠自家的小孙子,以至于那位小孙子养出了桀骜不驯的性子。   可这也算不得什么错处。毕竟那位司马小公子虽然人傲慢了一些,却并没有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错事儿,起码唐璟是没有打听到的。   若是从他这下手的话,那更是无稽之谈了。   除非,那是司马小公子自己作了个大死。真要是这样的话,那事儿可就好办多了。   可怎么样才能让那司马小公子自己作死呢?   没一会儿,萧朝安也从外头进来了。见这主仆两人都是一副一筹莫展的样子:“这是出了什么事儿了,怎么两个人都耷拉着一张脸?”   吉祥看到郡主过来了,便行了礼退到外头。   唐璟拉着萧朝安的手,让她到自己旁边来坐,两个人靠得近近的,唐璟还趁机把自己的大脑袋放到萧朝安肩膀上:“还不是因为一桩烦心事闹的。”   说着,唐璟就把今儿在东宫的见闻说了一遍:“你说伯温兄怎么就这么倒霉?他也不过就是看如今朝中的有些官员实在是不像话,所以才做出了一些调整。那些人却只看到了自己的利益受损,半点都没有替大局着想的意思。这般自私自利,还好意思做朝廷命官呢,都比不上我。”   萧朝安对此看得可比唐璟开:“其实许多事情也没有什么对错,只是身处的位置不同,考量自然也不同。既然有利益冲突的地方,便肯定是会有对抗的。这朝堂里头的事,哪里是一两句话就能说得清楚的。占了利益二字,便是身不由己了。”   这也是为何她父王宁愿做个闲散王爷也不愿意去朝堂做事的原因了。   她父王一直觉得那朝堂恶臭得很,与他不配,所以父王从来也不操心朝堂上的那些琐碎事。他甚至连听都不想听,怕脏了自己的耳朵。   唐璟幽幽一叹,他这个脑子,的确不适合待在官场上,看看,连朝安都比他要冷静许多:“我就是觉得伯温兄太惨了些,总想替他想个什么办法。你瞧瞧这都折腾了多长时间了,如今还来了一个什么司马太师,一副来者不善的样子,也不知伯温兄到底能不能对付得过来。”   萧朝安便问:“那,夫君找到办法了吗?”   “……”唐璟摇了摇头。说起这个事儿,他感觉到颓废:“我这一时半会儿,还真是丝毫办法都没有了。”   这种明明自己很想要帮上忙,可却不知道从哪儿开始帮起的感觉,真是太闹心了。   不过虽然如此,唐璟还是觉得自己能想出办法来,就好像上回大燕与安南开战的时候。   凭他这脑子,想到好点子那是迟早的事儿。   萧朝安拍了拍肩膀上的脑袋:“船到桥头自然直,与其坐在这边愁眉苦脸,还不如先把自己分内的事情做好。至于太子殿下那儿,他身为储君,这种事情迟早都是要面对的。且他能力卓绝,不是寻常人能比的,夫君既然与太子是好友,就更应该多多信任他。”   反正萧朝安是从来都不担心萧衡的能力的。   她这位堂兄,自小到大都能压着别人一头,别看他总是端着一张笑脸,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可若是想要阴人的时候,那可是阴死人不偿命的。   也就她夫君,天真单纯,才会觉得那位是个纯良的。   唐璟被萧朝安好生一顿安抚,心情已经好了许多了。就像朝安说的那样,船到桥头自然直,他就不信,要是真发生了什么大事,皇上还能不管太子了。   以皇上那护犊子的性子,肯定都用不着他们这些外人来出手的。   翌日,工部侍郎领了圣上的吩咐,带着一群士兵过来收土豆。   原先并不那些过来种土豆的士兵都还没有走,他们一直留在这儿帮忙,一帮就是好几个月。如今终于等到了收成,百来个人,一个个高兴得浑身劲儿都没处使。连忙领着新来的战友,细心地教他们怎么挖土豆。   “不能太用力,以免闪了腰。往后要用力的地方多的是,挖土豆都这可是个累人活,可不能把劲儿一次性都使光了。”   “得把握着分寸,不能挖得太深,也不能挖得太浅了。挖得太深费力气,挖得浅了,说不定要伤了土豆。得用锹从边上这么慢慢地挖下去,再轻轻一拨,就完事儿了。这挖土豆的只要负责挖就成了,别的都不用管。一个人在前面挖,两个人在后面收,都得配合好。”   新来的那些人听了目瞪口呆。   明明才过了几个月的功夫,怎么他们的战友就差别这么大呢,感觉像是个地地道道的老农一般了。   有人感慨:“你们怎么会这么多东西?”   那天听了哈哈大笑:“还不止这么多呢,侯爷不藏私,什么东西都教给咱们了。”   如今就是让他们单独出来种个土豆,种个棉花什么的,那也不是什么难事儿,毕竟,他们觉得自己都可以出师了。   有兵部这些人帮忙,不过只花了一天半的功夫,那地里的土豆就已经全部被收上来了。   今年天公作美,是个种土豆的好年成,比去年的收获还要丰厚一些。那些过来帮忙的士兵们也是吃过几个月的土豆的,他们也知道土豆高产,却不知道它能高产到这个份儿上。一时也庆幸起来这土豆肯长,要不然,当时他们的军粮还不一定能凑得这么齐。   土豆收好之后,那些人便又跑去问唐璟,要不要把这些土豆种子都运到京城去。   他们都想趁热打铁,一股脑把事儿都做完。   唐璟闻言立马点头:“留一部分做下半年的种子,剩下的全都送去户部好了,让他们去分配。”   这么多的土豆,底下哪些地方官府能分到,哪些暂时不能分到,这些都得户部来跟进。唐璟就是一个甩手掌柜,只负责种土豆,别的他都一概不管了。   这土豆一路浩浩荡荡地进了京城。   路上,还惹了不少人到这来围观。这土豆已经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了,毕竟他们都已经听说了好几次。不过虽说都已经听了好几次了,可是凑热闹的事情总归还是有不少人喜欢做的。   如今这些士兵这般大张旗鼓地从外头把土豆用了过来,也依旧有很多人乐此不疲地在观望着。   唐璟一路上也累到了,被颠累了,这京外的路,还真有一大截不好走。刚刚进城的时候,唐璟便已经从马车上下来,过了城门之后,工部侍郎请他再去马车里头坐着,唐璟却拒绝了。   他坐了马车坐得骨头都要散架了,如今压根不愿意待在那里,想要出来透透气。   兵部侍郎反正也是不着急的,索性就跟在他后头陪他一道透气。两个人走得都不快,跟在车队后头。   兵部侍郎颇有感慨:“这盛世,也不过就是如此了。”   唐璟转过头问了一句:“侍郎大人见了这般情况便就满足了?”   兵部侍郎哈哈大笑:“我可比不上侯爷见多识广,在我看来,如今这样已经很好了。等这土豆棉花真正推广开,到那时就是真正的衣食无忧。所谓盛世,我所能想到的就是如此了。不知侯爷他有何高见?”   唐璟想着,道:“我总觉得,衣食无忧只是最基础的。”   衣食之外,还需富足,不仅是物质上的富足,精神上,也应当如此。   兵部侍郎揶揄:“千百年来都没解决的民生大计,在侯爷看来却是最基础的,那古往今来的那些明君名臣,可都是要愧疚而死了。”   唐璟挠了挠脸颊,也觉得自己刚才的那一些话说的有些自大了:“侍郎大人勿怪,我也就是信口一说。”   “那我也便是随耳一听。”   唐璟冲着人家笑了笑,觉得眼前的这位大人还挺贴心的。   两人不紧不慢地往前走,旁边总能听到不少人的惊呼与感叹声。虽然这种话他们也听说了,可是每次再听到他们感慨,还是会打从心底里觉得高兴。毕竟,谁不喜欢听好话呢,还是打从心底里说出来的好话。   只是这赞叹之声中,却传来了一道格格不入的嗤笑声。   “嘁,我还以为是什么东西,原来就是这么个玩意儿,看着也是平平无奇,谁愿意吃这东西?没得降了自己的身份。”   有人听了这话,弱弱地来了一句:“可是我听说,这土豆好像挺受欢迎的,有许多人都盼着拿到这土豆的种子呢。”   “这些人里头,多半都是升斗小民吧?”   没人反驳,因为确实如此。   先前说话的人更态度更嚣张了:“我就知道是这样,像咱们这样的人家,怎么可能会吃这种玩意儿,这也就给那些贱民们吃的。”   唐璟顺势看了过去。   说话的是个年轻人,一脸倨傲的样子。他见唐璟看过来,瞬间就板起了一张脸:“滚!”   唐璟同兵部侍郎对视了一眼。   这人,倒是挺横。 第210章 私下结仇   毕竟是在大街上,且唐璟他们两个人都不是喜欢闹事儿的,只想赶紧把那土豆送去户部好交差,所以虽然碰到了这么一个刺头儿,可两个人都没有发作,直接就走了。   只不过之前骂了唐璟的那个年轻公子却还是觉得晦气,仍然在那边骂骂咧咧:   “真是倒霉,出门就没遇到什么好事,如今还有见到了一个这么不长眼的,叫人败兴!”   那公子哥儿旁边围着不少人,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出来的。且他身边的那些人,穿着打扮瞧着也不差的样子,还隐隐以这人未首。听到他骂出了声儿来,不少人也开始附和。   只不过,里头的有一个盯着唐璟的背影看了许久,也不知道他到底想到了什么,忽然惊出了一身冷汗。听着旁边的人还在骂,虽然没有指名道姓,可说的真不算好听。他立马慌了,阻止道:“我说司马老兄啊,别的人骂骂也就算了,这位你还是别骂了,咱们真的骂不起。”   回头要是骂出了事儿的话,他这位老兄肯定能全身而退,至于他们这些小喽啰,那可就不一定了。   司马兆鄙夷地看了说话的这人一眼:“那你倒是说说,这人到底什么来的?怎么就骂不得了,这京城里头还有我骂不得的人?”   “这人,多半是如今京城里头那位声名在外的汝阳侯。司马老兄你常年不在京城,不知道他的名声也是正常的事儿,这人可为朝廷做了不少的事情,如今民间许多人也念着他的好,声望极高。咱们就是没指名道姓,若是边上这些人知道了咱们是在骂的是谁,那咱们今天便是想回家也难了,这些人一口一个唾沫,就足够把咱们给淹死。”   司马兆脸色有些难看。这些话竟然戳中了他心里最在意的那个点。   这些年他陪他祖父在杭州住着,一直没有回到京城来。因他祖父是两任帝师,地位尊贵,所以他在杭州城里向来嚣张的很,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身边的那些富贵子弟无一不以他马首是瞻。司马兆被这些人捧得高了,心性也就越发得骄傲了起来,容不得旁人踩在他头上作祟。   这汝阳侯,他也是听说过的。说来也真叫人气恼,他们虽然不在京城,可是也听说了些消息,且他祖父对这什么汝阳侯颇为推崇,觉得他是难得一见的能人才人,虽然没有明着说,可是他祖父话里的意思,不过就是让他跟着那个汝阳侯多学学。   司马兆之前虽然还未曾与这汝阳侯碰面,可梁子却已经结下了。如今乍一见到,闹得不是很愉快不说,还被人拿着唐璟的名头教训了一顿,可想而知司马兆心里有多不服气了。   他拔高了声音:“不过是个小小侯爷罢了,名声稍微好了些,就以为自己是什么能耐人了?他若是真有本事,也不会连朝堂的边儿都摸不着了。”   众人一听这话,便知道司马兆这极其不喜欢唐璟的。他们如今的任务便是好好陪着这位太子爷,哄他开心,所以这位不喜欢唐璟,他们自然也就不能喜欢了,当下陪着司马兆一块儿讨伐起了唐璟。   不过都聪明,知道不带名的骂。   自然,里头也有一两个拎的清的,知道什么是好歹什么是是非。他虽然也想巴结上司马家,可是却不愿意为此得罪了汝阳侯跟镇国公府。仅今儿一见,这位司马公子行事未免太过于鲁莽,且性子又太过于桀骜不驯,那两个人总觉得跟着他迟早有一天会出事,他还不如早早地退下,还能保全自个儿。   这跟蠢的人打交道不要紧,就怕跟又蠢又坏的人打交道,谁知道他什么时候又会闹出了什么事儿。打这儿之后,任凭前面的几个人说得再厉害,那两个人都没有再附和一句了。   司马兆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因此对这两人十分的不屑。   也就只有这么一回了。下次,他是绝对不会带着这两个人一道的。   唐璟这边,也在说着这司马兆的事。   唐璟不在朝中,对于那些消息仅仅只从周侍郎那儿听那些只言片语,自然就没有兵部侍郎知道得多。人家可是一眼看过去就知道了这位少爷是什么,转过身,便已经同唐璟细说了起来。   唐璟听完,暗道一句果然是不是冤家不聚头。   也不知是不是他这几天骂司马太师骂得太多了,竟然这么快就遇到了他们家的人,且还是吉祥口中那个不可一世的小公子。   “这人年纪不大,脾气倒是不小。”唐璟评价道。   兵部侍郎扯了扯嘴角:“不过是娇惯出来的。这太师看是个明白人,可是观其所作所为,总让人觉得他是不是装明白,真糊涂。”   “肯定是了。”唐璟迅速接道。   两个人走了一截路,觉得走得差不多了,也透够了气,便又重新坐什么马车。不过兵部侍郎的话还未断,这两天京城里头发生了不少的事儿,像他们这些不掺和的其实也过得战战兢兢。生怕自己即便不掺合,也是不会被人拉下水。至于那些早已经深涉其中的,那就更是风雨飘摇了。   这些事情平常不好对着别人说,可唐璟在他们这些身居高位的人眼中,这是格外得与众不同。   他有本事,可本事大多都只应在种地上的;他虽有爵位,却从来不掺合朝堂的事,更是从来不去朝会;他虽然是晋王的女婿,却也不涉及皇子间的事儿,只听闻他与太子关系要好一些,可也从来没听说过他的太子出谋划策过。总之,唐璟是个能叫他们放心的人,也正是因为如此,不少人才愿意与他们唐璟相交。毕竟,唐璟可以说是个最安全不过的友人了。   兵部侍郎与唐璟打的交道虽然差不多,却愿意与他分享一些朝中的闲话,反正这些事情,朝中几乎是人尽皆知了,说出来也不算什么。   所以这一路上,唐璟又听到了不少关于司马家的事情。当然,更多的还是那位司马家的小公子。   那可真是个人才了。   这人其实跟唐璟以前很像,以前还在国公府待着的唐璟,便是这样的纨绔公子。不过这司马兆比起唐璟还要厉害些,起码唐璟不打人,而那位听说是个暴戾的性子,以前在杭州城的时候,见到谁人敢与他作对,上去就是一鞭子。   当然,这些也都是传闻,若真是查,还不知道能不能查出来呢,反正表面上都还挺光鲜的。   司马太师也想过要好好管教这个小孙子。可是一来,家里老妻拼死护着,压根不让他动小孙子的一根汗毛;二来,这老太师自己也舍不得动手。这老太师他们在杭州修养身子的时候,只有小孙子日日陪伴在侧,这感情是谁也比不了的,所以老太师对着自己这小孙子,怎么都下不了狠手。   越是纵容,就越养出来这无法无天的性子。   此次司马太师回京,本来是不想要带小孙子一道回来的。放在杭州城里,以他们家的权势肯定是能护小孙子周全的,可是无奈这司马兆自己想要来京城耍一耍,见识一下这京城的好风光,所以拼死命要来。老太师被折腾了两天,终于还是受不住小孙子的死缠烂打,把他给带了过来。   唐璟有些好奇:“你说这老太师知不知道他这小孙子不是个东西?”   “难讲。这人啊,在外头一个样,在家里头一个样。在家里,能孝敬长辈,尊老爱幼,可在外头,没了亲情束缚,又无法无天惯了,做出那些残忍的事儿也不是没有的。在那老太师眼里,他家小孙子就是自己跟前陪着他这么多年的小辈儿,自然是不会觉得他有多坏,即便司马小公子在外头闹了事儿,老太师说不定还只觉得,自家小孙子年纪小,不懂事儿,不管做出什么事情都是情有可原的。真要是错了,那也是别人家的错。”   唐璟听着,心里忽然有了些期待。   倘若这小孙子闯了祸,且还是闯了不小的祸,那这位老太师会不会一再包庇,包庇到底呢?   虽然有了这念头,可是唐璟也不过就是随便想想过过瘾,他跟那司马兆压根也没认识,能让他闯下什么祸?   一时到了户部。   户部也跑出来不少人,就连李尚书听到动静,都亲自出来了,将唐璟他们给引过去。   “我前些日子便在念叨,想着要不要派个人去你那边打听,看你的土豆到底什么时候能收,倒是没想到,你的动作还挺快的。”   “可不是我快,”唐璟指了指兵部侍郎,“是他们快,总共带了两百个士兵过来,只花了一天多的功夫,就把这些土豆全都给收上来了。”   “这么快?”李尚书也惊奇。   兵部侍郎压了压手,示意他们不要大惊小怪:“这又不算是什么大事。”   李尚书算是见识到了兵部的本事了。这让他又有了些新的想法。反正城外大营里头每天都有不少的士兵,这些士兵每日随便练一练得花费那么多的粮食,帮朝廷干活,也得花费那么多的粮食。如今又没什么战事,帮朝廷办事儿的话,岂不是还可以省一点。   那他们往后,是不是可以……李尚书一下子就想了许多。   兵部侍郎察觉到李尚书投来的视线有些诡异,惊得他打了一个冷颤,不自觉地就往唐璟那边儿挪了挪。   “这兵部,人还挺多的呀。”李尚书意有所指。   兵部侍郎甚至有些后悔今儿跑到这户部,他道:“其实,也没有多少人,不过就是跟你们户部差不多罢了。”   “谦虚了谦虚了,”李尚书笑呵呵的,“咱们户部这些人,哪能跟侍郎大人手底下的人比呢,这是万万比不起的。”   兵部侍郎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他把目光落到了唐璟身上,示意唐璟说两句。   唐璟也不推辞,便道:“这东西还在搬,要不咱们先进里头说话吧。”   李尚书悠然一笑,不再多言,此事不必着急,可以等后面慢慢再议。   “您二位先进来吧。”李尚书抬了抬手,笑得亲切。   兵部侍郎觉得后背都凉飕飕的。   司马太师府。   从外头逛了一圈的司马兆回了府,刚换了一身便衣,自家祖父就差人叫他过去一块儿吃晚饭了。   司马兆当然得要过去陪着。   不知不觉,司马太师就就提到了今儿汝阳侯送土豆进户部的事儿。这么大的事儿,司马太师自然是听到了些动静。   司马兆眉头一跳。 第211章 疯马撞人   司马太师对唐璟真是时时褒扬,单反提了唐璟,那必定是好话连篇,对方是自己的亲孙子,是他们司马家的人。只可惜,这位与太子关系较好,如若不然,他还真想派人与他多多打好关系。   司马兆是个有脾气就肯定会发的,他不高兴,自然就憋不住了,摔了筷子道:“祖父,您为何天天盯着那唐璟?他不过就是个种地的罢了。”   且还是太子的走狗,注定与他们没有什么缘分了。念叨也是白念叨。   司马老夫人立马哄着人,将筷子重新塞到孙子手里:“先吃饭再说,别管多生气,总归要填饱自己的肚子,若是饿着可就不好了。”   司马太师也没将孙子这无伤大雅的一闹放在心里,他只对着的小孙子摇了摇头:“话可不是这么说的,这天底下种地的人何其多,你可有见过,谁人能种出土豆种出棉花的?你可有见过,仅仅靠着种地便得了一个万户侯的?那可是万户侯。圣上从来不轻易封爵,如今他却靠着种地的本事就让圣上如此看重,足见此人运道、本事,两者丝毫不缺。”   一个人有本事,那确实值得照招揽,可毕竟天底下有本事的人那么多,少了这一个未必就没有下一个。可能是那人有本事的同时还气运冲天,那就是绝无仅有了。   倘若这人是自己身边的,那他们这点行事也会多几分保障。幸运这种东西,玄之又玄,可往往又不能丝毫不顾。毕竟,没了气运,想要做成一件事情还真的挺难的。   司马太师对这说不清道不明的气运还是颇为相信的: “这唐璟,若无意外不能交恶。祖父这样说,也并不是让你刻意去交好他,他毕竟是太子那边的人,如今还没有这样的必要。祖父只不过是让你在外头都打听一下,对他多些了解,往后若是遇到能够打交道的地方,也不妨人家做做朋友。”   司马兆听了这话,极为不情愿。   虽然他祖父左一句没必要跟他打交道,右一句现在还没到时候。可那话里话外的意思,不过就是自降身段去讨好那个唐璟罢了。   司马兆本来就厌恶了唐璟,又如何会答应这件事?   还是老夫人看得明白,见自家小孙子的脸色,便知道这事他肯定不愿意去干。老夫人是个护短的,她可不管前朝的那些弯弯绕绕,只要是让她小孙子不高兴了,那就是不应该。她瞪了司马太师一眼:“你也知道咱们家六郎是个脸皮薄的。他又是才从杭州城到了京城来,还人生地不熟,你就让他去讨好那个汝阳侯?先不论到底有没有讨好的必要,即便是有,你也不该叫六郎做这样的事儿。他性子清高,随了他父亲,这里又不是不知道,做什么要这样为难他?可真是越活越糊涂了,竟叫自家孙子做这种事情,白白侮辱了人!”   老夫人说完,估计是想缓和一下这气氛,给这祖孙两人一人夹了一筷子的菜:“好了,多余的话就不必再说了,赶紧吃菜!往后在饭桌上,不许提那些不相干的人。”   司马兆闻言,默默地低下头吃饭了。总之,他是不会去讨好那个唐璟的。   真不知道自家祖父是怎么想的。   司马太师看了看自家小孙子,又看了看自家老妻,最后只能摇了摇头。   自家这老妻,实在是太宠溺孙子了,宠溺到他这个当祖父的连一句重话都说不得。以前在杭州也就算了,可是如今在京城。不提前敲打敲打,以他们家六郎的性子,多半还是会惹祸的。   如今他们已经跟太子对上了,司马太师当然更不愿意惹祸上身。   是以晚饭吃过之后,他就吩咐了司马兆一句,让他这些天不要再出去了,就留在家里陪着他祖母。   老夫人自然是高兴的,连忙说好。自打小孙子到了京城来,见天儿地往外头跑,一天到晚都见不到什么人影,每日里只有早上和晚上才能看到人影。   若是这回能留在府里陪着她的话,那自然是最好不过的。   “留下来好,听你祖父的自然没错。”司马老夫人如是道。   可这话对于司马兆来说,却无异于是灭顶之灾。他想要反驳,可是祖父说完这句话之后就转身走了,祖母又拉着他,一个劲地说个不停,压根没有给他什么开口的机会。   司马兆真是有气都没出发,不过他确定一点,自己今儿倒了这么一个大霉,肯定还是跟那个唐璟有关系。   错不了的,肯定是因为他!   司马兆的怒气,老太师肯定是知道一点的,可是正因为知道他才管得更严,更不让他出门。他与太子对峙,那太子也不是什么轻易对付的角色,司马太师为了对付太子实在是无法分心他顾,他们家小孙子只有待在府里,才是最安全的。   可是司马兆却并不这样想。他回来之前才跟朋友们约定明儿要出去喝酒,如今突然被关在府里的,岂不是让他失言?   司马兆急的上火,一个晚上什么花招都使过了,就还是丁点儿用处都没有。   他祖父是铁了心想要把他关在府里的。   闹成这样,就连司马兆也没有了脾气。他怕自己丢了面子,所以赶紧让人带话给他的那些朋友,说明儿的酒他不喝了。理由当然不是因为他被祖父关在家里了,而是道他不过是在外头闹得太疯,回家又贪凉多加了两块冰,冻着了。   虽然这理由看着也挺蠢,但总归比自己被关进去得好。   小孙子被关在府里之后,司马太师顿时觉得自己再也没有了后顾之忧,与太子交锋起来,手段越发地厉害。   只是萧衡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拿捏的。别的不说,譬如这明面上,司马太师便总喜欢仗着自己德高望重,借着帝师的名义打压,太子便每每以自己储君身份相抗,拿君臣来说事儿。两边各不相让,一时间也难分伯仲。   对于这些事情,唐璟在周侍郎那里听说了不少。在周侍郎口中,如今朝廷差不多已经到了人人自危的地步了。   不过,唐璟却想起了他们家那个老头子,上回他回国公府的时候,那老头子完全就没有什么自危的念头,更没什么唇亡齿寒的觉悟,还在那儿悠悠闲闲地练剑呢。   唐璟实在好奇,便拐弯抹角地问了两句,那老头子仍然毫不担心,反而道:   “这种事情跟咱们武将又有什么关系?不都是那些文官,一个个蹦达得那么高,也不知道他们到底在瞎蹦跶什么,不过就是弄了一个监察寮,有什么好在意的?”   在镇国公看来,这事儿又不是什么大事,设就设了呗,又不会耽误他们领俸禄。每个月的钱粮,不还是照常拿吗?   “不过,我倒是挺喜欢看他们窝里斗。那些个文臣,一天到晚瞧不起咱们武将,还以为他们端的是有多高呢,原来也不过如此,为了这么一点点小事就吵到这个地步,真是丢人现眼!”   镇国公极尽贬低。   大概是心里早就存了一股气,如今看到那些文官斗来斗去,觉得丢人的同时,也生出了一股文官不过如此,甚至文官都不如武将的骄傲之感。   唐璟看着镇国公那一脸的迷之自信,把剩下来的话全都咽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唐璟一直在想一件事情,那就是他有时候不大聪明,果然还是有因可循的。本来唐璟总是想着,自己能不能想一个法子,最好是能把那什么司马太师一举攻下。可是如今听了那老头子的一番话,叫唐璟突然就没有了信心。   他甚至觉得,自己压根就不适合掺合这件事情。毕竟脑袋都已经这么不聪明了,要是再掺合进去,指不定是要被人当做靶子戳的。   那老头子别的用处没有,这是今儿这一次,反而给唐璟不少提醒。自此之后,唐璟就安分多了,再没提朝堂里头的事儿。   镇国公见他这般,心里还有些好奇。唐璟回去,他还特意找到孙氏问道:“那小子之前不是一直说个不停么,怎么后来反而一句都不提了。”   本来他还有一肚子的话想要说呢,结果唐璟不问,他也不好意思说出来,憋了这么久,心里实在是难受的慌。   孙氏哪里会知道:“兴许你方才说了什么话,让他茅塞顿开了也不一定呢?”   这话也不过就是揶揄的意思,可镇国公却觉得这话不假:“必定是这样的!”   孙氏呵呵一笑。   镇国公依旧骄傲:“二郎像我,脑袋瓜子再聪明不过了。他是无心朝堂,如若不然,往后保不齐还真能做宰相呢。”   孙氏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样:“二郎随你?二郎要是真的随了你的话,圣上和太子殿下兴许都该哭了。”   镇国公拧着眉头:“为什么?”   孙氏站起身来,白了他一眼:“蠢哭了呗。”   说完,孙氏就甩着袖子离开了,留下镇国公一个人在那儿气急败坏。   唐璟定下心来之后,过了好一段时间的安稳日子。土豆收上来之后,又过了月余,棉花便又能收了。   还有秦风那边,期间又运了两回果子来京城,每回都被成王兴高采烈地接过去了。   这日,唐璟照例从营地里头回来,身边还跟着司农司的几个人。都是一道儿回城里,都顺路。   出了营地,到他们停马车的地方还有些远。唐璟几个人慢慢地往前走着。正说笑着,忽然就听到前头有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且还伴随着阵阵尖叫。   声音都比较粗,听着就是些男子的叫声,竟像是有人在喊救命!   还不等唐璟他们仔细辨认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那马就已经到跟前儿了。   人群立马惊得四散开来。   唐璟就感觉眼前慌了一个黑影,然后听到旁边人都在叫:“侯爷,小心!”   “侯爷,赶紧躲开!”   躲开是肯定要躲开的,这疯马虽然快快,可唐璟也不至于躲不开。只是躲开之后,唐璟抬头一看,忽然想到了一张略有些熟悉的脸。   这人……他认得。   唐璟的身子比他的脑子先反应了过来,眼睛一闭,顺势倒下去。   马背上的人都惊呆了。   因为离得近,他看得最清楚。自己的马根本就没有撞到人,底下那人,却好生不要脸地晕了!   唐璟这一倒,可是把周围司农司那些人都给吓傻了。王魏一看还得了,这人竟然把他们把唐大人给撞晕了,这还得了?   “大人,他们您没事儿吧!”   几个人一拥而上,直接将唐璟给抬了起来,可是因为人多手杂,扶得又不稳,也不知道是谁听到了疯马的嘶鸣声,被这么一吓,手就一松。   刚好他扶的就是唐璟的脑袋。   他一松手,唐璟脑袋瞬间往下一磕,磕到了底下的大石头。   “……!!!”唐璟只觉得后脑勺一痛,还没等他睁开眼骂一句,人家已经先昏了。   这回是真昏过去的。 第212章 装晕与否   两刻钟之后,唐璟被送到了京城里最好的一家医馆里头。   正在昏睡中的唐璟,自然是什么都不知道了。既不知他晕倒了之后,司农司这几个人是经历了怎么样的慌乱,更不知他们这一路上,究竟遇到了何等的荒唐事。   两边人一路走一路争,即便到了医馆里头,仍然没停。   唐璟是没有想到这些事儿,至于好不容易从府里逃出来的司马兆,那就更没想到了。   这一个多月来,司马兆一直都被关在府里,就没踏出过家门半步。任凭他怎么胡搅蛮缠,他祖父都没有同意让他出去过。他就在家里,生生这么熬了一个多月。许是为了奖励他这么长时间不出门,司马老太师在老夫人的念叨下,终究还是软了心肠,昨儿领了一匹马回来,送给了自家小孙子。   司马太师也是看在小孙子最近都挺听话的份儿上,所以才送了他这么一匹马,且还允诺,若是小孙子还能在家里再待上一个月,回头就再送他一匹汗血宝马。   小孙子喜欢马,这是府上人都知道的事儿。   司马太师本来只是好意,想要犒劳犒劳司马兆,可是却没想到这送一匹马反而送坏了事儿。那司马兆得了马之后,更是心痒痒的,分外想去外头跑两圈,更想拉着这宝马,去他前头认识的那些人里头炫耀炫耀,让他们知道自己得了怎样的宝贝。   本来没有马的时候,这司马兆还能耐着性子,可如今有了马,他便彻底忍不住了。今儿一早,司马兆买通了看守的人,偷偷翻墙头溜走了,还顺带偷走了自己的那匹马。   出来了之后,没多久司马兆就跟那伙人汇合起来了。凭着这么一匹马,这小公子成功地又收获了许多羡慕的眼神。   司马兆心里得到了莫大的满足。当即跟几个人约定,一块儿去京城外头练马去。几个人虽然是纨绔子弟,可好歹也是懂得些规矩的,知道这京城里头人多,若是犯了什么事儿,他们肯定跑都跑不了。所以便到了这城外,反正城外地方大,又没有什么人,正好让他们比划比划。   司马兆是个受不得撺掇得人。人家一哄而上,都想看看他的马术,司马兆被那些人哄着,没多久就志得意满地上了马。   结果,便发生了方才那些不大好的事儿。   司马兆虽说收到了马,但却一次都没有正经骑过,这马未曾被他驯服,便出了事儿,不受控制了起来。也不知道是唐璟倒霉,还是司马兆倒霉,反正两伙人就这么撞上了。   不过其实除了唐璟之外,司马兆还伤了一个人,只是他的小厮动作快,如今已经花钱解决了这件事情,能够摆平的事都不是事儿,如今棘手的,就只剩下唐璟了。   司马兆如今想到唐井故意装晕的场面,就觉得血气上涌。眼瞧着司农司那群人还在含血喷人,司马兆浑身的怒火中烧:   “一派胡言,我根本就没有撞到他,他是自己装晕的!要么,就是你们把他给摔晕的!”   别以为他没看到!   司农司这边人自然不信他的鬼扯。虽然他们确实没扶稳,可那都已经是唐大人晕过去之后的事儿了,压根没有什么关系,这脏水怎么能往他们身上泼呢?王魏头一个不答应:“这么多双眼睛盯着看,分明是你的马把我们唐大人踢晕的,如今你还不分青红皂白地污蔑我们,这青天白日的说谎,你也不怕老天爷下道雷,直接劈死你!”   “要劈也是劈死你!”   两边人又开始吵上了。大夫嫌他们实在是烦,连温和的架子都端不住了,直接破口道:“再说话就都给我滚!”   一句话,两伙人倒是暂时消停了起来。   大夫专心看唐璟的伤。唐璟的确是晕过去了,不过就头顶有个包,别处都没见到什么伤口。说是故意装晕,大夫肯定是不信的,晕没晕他还不知道?听那些人争论,这位侯爷应当是被马蹄到了头部,然后疼得晕过去的。   啧,也是倒了大霉。   莫怪大夫这么想,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那几个小公子压根不是什么好东西,若是好的,怎么可能会纵马伤人?且唐璟的名声又是实打实的,大夫又怎么可能会偏向司马兆他们?   司马兆如今是十张嘴都说不清了。   他愤愤地转过身,揪着旁边那人的领口:“待会儿你去告诉他们,我的马到底有没有踢到那唐璟!”   “这……您的马有没有踢到,只有您心里最清楚,我们哪看得到呢?”   事发突然,那匹疯马又在前头挡着,他们实在是看不到前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司马兆怒了:“难不成我还会说谎?”   “……”没有一个人回答。   这件事情发生的太巧了。今儿这位司马小公子从府里出来之后,这一路骂骂咧咧的,且骂的都是唐璟。   众人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还特意问了一句。听司马兆说,他之前那么多天没出来都是拜唐璟所赐,虽然他们也不知道到底为什么是因为唐璟,可却看出来了司马兆的恨意。更甚者,方才骑马的时候他们还听司马兆说,要是待会儿碰到唐璟,直接一马踢死他就好了。眼下,又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叫他们怎么能不多想?   司马兆紧紧的攥着拳头,脸色涨得通红。   他算是看明白了,这些人一个个都是白眼狼,关键时候,没一个人是站在他这边的。   他回头,再三辩驳:“我没有伤到唐璟!”   司农司几个人都已经懒得再跟他争了:“伤没伤到我们大人,等大人醒过来之后,真相自然就见分晓了。”   “那还用说,等到他醒过来,肯定会咬死是我做的。这就是卑鄙小人,故意装作栽赃我,压根就不是个好东西。早知道,我直接让马踢死他,看他还会不会污蔑人!”   “我却不知道,原来太师府的家教竟是如此?”突如其来的一道声音,在门口处响了起来。声音里裹挟着浓浓的怒气,还有一股居高临下的蔑视。   司马兆正要看看是哪个不知死活的,就见到门口忽然多出了好大一群人。   方才说话的是个面容娇好的女子。司马兆并不认得这人到底是谁。但是这女子身边的,却是他祖母还有他爹娘。司马兆立马激动地喊了一声,而后赶紧跑了过去。   却不想,还没到跟前呢,就听到他爹怒斥道:“畜生,还不快给郡主赔罪!”   “我——”司马兆懵了。   “赔礼道歉。”司马老爷压抑着怒火。若不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恨不得直接两个耳光甩过去。   祖母跟他娘都在使眼色,司马兆到底还是怕他爹的,当即低下了自己高贵的脑袋,赔礼道:“对不住了,是我糊涂了才一时失言了,还望郡主大人不计小人过。”   “免了,我可受不得司马公子的礼。”萧朝安理看都不看他,直接跃过司马家的一众人,去了大夫那儿。   司马兆一脸委屈地看向祖母。本来见这女的这个人长得挺好看,还有一些好感,如今态度这样蛮横,只是觉得她可恶了起来。   “我都已经道过歉了,她怎么态度还这样,真是小气。”司马兆小声抱怨。   那老夫人也是着急坏了,听到他还敢说这样的话,立马捂住了小孙子的嘴。   这要是得罪了别人也就罢了,偏偏得罪了这夫妻俩。一个是如今声名在外的汝阳侯,一个是成王府的嫡出郡主,这夫妻两个,哪一个都是不好惹的。要知道他们家小孙子今儿会闯下这么大的祸的话,那匹马,她就不该让老头子送过去的。老夫人如今心里那个悔啊……   她倒不觉得是自己孙子的错。即便有错,也是她没有看好孙子,是府里那些下人不中用,没有看好小少爷,如此,才牵连出这么多的事情来。   萧朝安已经看到了自家夫君。她方才也是得了消息,所以急忙赶过来。只是在药房门口的时候,碰到了司马家的人。   “大夫,我夫君他眼下如何了?”   “被马踢倒了脑袋,晕过去了。不过也不是什么严重的伤,等他醒过来自然,吃几服药自然就好了。”   萧朝安狠狠地松了一口气:“多谢大夫了。”   大夫连连摆手:“侯爷替咱们百姓做了这么多的事,当不得您一句谢字。”   后头司马家的这几个人听着大夫的话,顿时五味杂陈。本来他们听说唐璟没什么大事的时候,还觉得今儿的事可以善了,可是听到了后头的那句话,心里有成算的,都已经在开始担心了。   这汝阳侯名声这样大,倘若他们家摆明了就是不想善了,那这事儿还真不是那么容易解决的。   事实就是,萧朝安压根也没有想过要善了。   她要是没有听到司马兆骂她夫君的那句话。可能还会当成是无心之失,可如今那司马兆话里话外都藏着一股怨毒,叫她怎么能相信这是无心的?   从大夫手里拿了药之后,萧朝安便带着自家夫君离开了。   临走的时候,司马兆还不太愿意让唐璟就这么走了。他总觉得自己冤得慌,想要当着爹娘和祖母的面,跟唐璟好好辩一辩,务必要洗刷自己的冤屈。   萧朝安什么都没说,只定定地扫了司马老爷一眼。   警告意味十足。   司马老爷头都大了,这位郡主还真是不能得罪的。   司马兆是不让的,只是他却也没有他爹的办法。司马老爷一个巴掌下去,司马兆就消停了。只是他看着被抬出去的唐璟,眼睛里依旧满是怨毒。   这人要是死透了就好了,他怎么就不能真被踢死呢?   死了多干净?   唐璟这一晕,就昏睡了一整夜。等到第二天他醒过来的时候,才恍然发觉自己已经回到了庄子里。   睡了一觉之后,脑袋还是晕晕沉沉的。尤其是后脑勺的地方,总觉得有些刺痛。唐璟正要上手去摸,就听到有人在屋子里头喊:“少爷醒了!”   接着便又是一个脚步声。   萧朝安带着镇国公和孙氏一块儿赶了进来。孙氏昨天晚上听到儿子受伤的消息,连夜让镇国公骑马把她带了过来。两人在庄子里头住了一夜,到现在才看到儿子醒了过来。   “怎么样了,头还疼不疼啊?”孙氏先心疼上了。   唐璟撇着嘴:“疼……”   “这该死的司马家,我看他们就是存心的,我们二郎从来也没有得罪过他,他怎么就对我们二郎抱着这么大的恶意?”孙氏已经从儿媳妇嘴里听说过那司马兆是个什么样的混账东西了。她是毫不怀疑,这人就是借着那匹疯马,故意撞了他们二郎的!   唐璟眼神闪了闪,想要开口。   孙氏怎么都咽不下这口气,她交代镇国公:“这回你若是再装着,别说二郎不认你,连我都不认你!”   镇国公对孙氏当着儿子跟儿媳妇的面说出这样的话颇有些不满:“你怎么又提了这个?我又没说我不管。”   “你要管就赶紧去管,今儿就管,当着满朝文武的面,一定得好好地找司马家讨个公道,闹得他们跪地求饶!”   唐璟闭上了嘴。 第213章 晋王发招   今儿就过去闹肯定不切实际,不过恰好明儿正逢大朝会,镇国公若是有心想要找司马家的麻烦,今儿倒是可以提前准备着。   看过了儿子之后,镇国公就回了国公府,他可是答应了要给司马家一个颜色瞧瞧的。这话可不是随便说说的,里头的利害关系镇国公也知道,得罪了司马家,往后国公府在朝中必定会树敌许多。可这些跟给他们家二郎出口气比起来,压根也不算什么。   镇国公有心在儿子跟前表现表现,让他知道,自己这个当爹的也不是什么好欺负的。若是有谁欺负到自家头上,他是头一个不同意的。最重要的是,镇国公心里还打着一个小算盘,他总想着若是这件事情自己能表现的好,二郎说不定会对他另眼相待。   可能性虽说微乎其微,但也不是没有可能啊。   镇国公精神抖擞,一下子就找到了方向。既然要好好表现,那自然就得从今儿开始就准备着。镇国公去忙活了,孙氏却还没走,她打算在庄子里头住上两天,等到儿子彻底好全了再回去。   孙氏坐在床头的时候,一直在那碎碎念。   “娘想着,你这些天想是运道实在是太差了,要不也不会碰到了这样的倒霉事儿。看来,该带着你去寺庙里头烧一炷香的,让菩萨好好保佑保佑你。”   唐璟也没有拒绝。   他知道他娘对这种事情挺迷信的,而且,唐璟自己也觉得自己这回也挺倒霉的。他都不知道怎么跟身边的人说,若是叫他们知道自己不是被马踢晕的,只是纯粹想吓一吓那司马家的混账东西让他知道纵马的下场,唐璟都不知道他们会不会相信。   细想想,连唐璟都觉得这事儿挺闹心的,可是谁知道后面,又弄出了那么多的乌龙事呢。   一觉醒了过来,这口锅已经死死地盖在司马昭头上了。   唐璟有心想要解释,却不知道该从何解释。且私心里,他竟然觉得这样的走向还挺不错的。若是这回能压一压司马家的气焰,让司马兆那小子亲自跑到他这儿来道歉,那光景,想想都觉得挺美。   唐璟忍不住就乐了。   他笑得并不很是明显,只轻轻抿了抿嘴。孙氏因为惦记着儿子运道不好,正愁着这件事情呢,压根也没有看到。可边上的萧朝安虽然没有说话,却一直都是看着自家夫君的。   先前唐璟欲言又止,包括现在又一副暗暗高兴的样子,都被她看在眼里。   萧朝安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等到孙氏从屋子里头出去,准备用些早饭的时候,她才顺势坐到了孙氏刚才的位子上。   唐璟有点儿奇怪:“朝安,你怎么不去吃早饭?”   “不急,有些事情还想问一问。”萧朝安掖了掖被角。   唐璟还不知道自己早已经露馅了,一脸单纯地问道:“有什么事啊?”   萧朝安凑近了些,缓缓道:“夫君头上这伤,究竟是怎么来的?”   唐璟心里一个咯噔。   他暴露了?什么时候的事儿。   唐璟也没有觉得慌张,他只是骄傲于他家娘子怎么就这么聪明呢,自己还什么话都,她就已经看出了端倪。唐璟自然不会瞒着她的,本来么,有些事情也没有什么好瞒的,说出来只不过显得自己有些蠢罢了。   唐璟将昨日傍晚发生的那些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   说完之后,他还道:“……我也不知道当时到底是怎么想的,大概是想给他一个教训尝尝吧,就这么顺势倒下去了。谁让他之前骂了我,我根本都没有见过他,才头一次见面他就这么对我如此不客气。不过,叫我万万没想到的是,司农司那帮人急晕了头,连扶人都没有扶稳,这才把我的脑袋给磕倒了。后面的那些事情,我就不知道了。”   唐璟说着,还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等他摸到了一个包,手上没忍住,轻轻一按:   “嘶——!”疼得他脸色都狰狞起来了。   萧朝安忙将他的手拿开,对着丈夫的脑袋细看了一下,发现并没有出血,也就放心了。她只在意一件事儿:“怎的,他之前还得罪过你?这又是几时的事?”   唐璟忍过了那一阵疼,慢慢道:“一个多月之前吧,我送土豆去户部,路上听到他在路边嘲讽我种的土豆。我就回头看了他一眼,他便对着我骂骂咧咧的,一副不善的模样。”   萧朝安捏紧了帕子。   唐璟丝毫未觉,仍道:“方才我也是听我娘提了两句,这才知道如今几乎所有的人都认定是那司马昭伤了我,既然那小子竟然对我老有这样大的恶意,那我不让他背下这口锅,岂不是对不住自己?”   唐璟也没想过要把司马家那小子怎么样,可是最起码的,赔礼道歉总该是要有的吧。   他非得逼着司马家人低头不可。   萧朝安这才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安抚道:“如此也好,让他们吃些苦头,夫君想的是对的。”   萧朝安对于那司马兆口出恶言的事儿到现在还是耿耿于怀。她家夫君人品德行哪一样不出挑?他为了朝廷为了百姓,做出了这么多的事,结果还有这样不知好歹的,当众诅咒她夫君。   这样的人,就不该被同情。   萧朝安重又与唐璟吩咐道:“夫君你好生休养,我让吉祥去给你请个假,这些日子就不要去外头奔波了。至于是司马家的事情,你也不必费心,总有他们低头的那一日。”   “好。”唐璟听话地乖乖躺下休息。   他确实脑袋还晕沉沉的,想不了别的事情。   出去之后,萧朝安陪着孙氏一道用了早饭,把孙氏安抚好了,这才叫来丫鬟,让她带个信儿去晋王府。   下午,司马家派了人过来,送了不少礼,打算补贴唐璟。   只是那些东西,萧朝安都叫人扔出去了,连门都没让他们进。   司马家怎么说也有个司马太师坐镇,在杭州城一向都是横着走的,从来也没有遇到怕的人。哪怕是回了京城,碰到的也多是趋炎附势的,从来也没有人敢下了他们太师府的脸。眼下碰上了萧朝安,这太师府的管家可吃了好大一个闷亏。   回去之后,那管事便如实禀告了太师。   “那郡主口气倒是挺大的。说非得让咱们家小少爷亲自过去赔礼道歉,如若不然,送再多的东西都没有。这汝阳侯到底是怎么晕倒的,都还没个说法呢。也不一定就是咱们家小少爷的错呀,说不定就真跟少爷说的那样,是那汝阳侯故意栽赃陷害!”   他们太师府跟太子的关系,如今就没有人是不知道的。那汝阳侯跟太子又素来亲近,若是他故意想给太子出口气,故意让他们家小少爷背下这个锅,那也不是不可能的。   一个小小的管事都能想到的事情,司马太师怎么可能会想不到?这件事情发生得实在是太巧了,他们家六郎前脚出了府,后脚那汝阳侯便在路上等着。这故意陷害的心思,已经昭然若揭了。   比起外人,司马太师当然更加相信自家的亲孙子。小孙子行事虽然糊涂了些,可在他们跟前却不会说什么谎话。昨儿回来,司马太师也是审过小孙子的,得知那汝阳侯是故意装晕,司马太师当即阴谋论了起来。   这事情,说不定就是太子在背后谋划的,是太子与汝阳侯串通一气。   可是虽说如此,他们却也不得不认栽。如今几乎所有人都认定,认定了这件事情就是他们家小孙子做的。当所有人想法都是一样的,哪怕这件事情本身就是错误的,也没有什么人在意了。不得不说,太子如今这一手段的确是高。   司马太师跟太子对垒,自然不想自降身份,亲自跑过去道歉。所以,他也就只能让自家小孙子低头。   只是司马兆并不愿意这样。   他根本就没错,是那个贼人故意陷害他!   司马兆本来就心高气傲,如今要哪里肯愿意去给唐璟赔礼道歉?闹了一个下午无果,后来还是司马老爷使出杀手锏,才叫司马兆憋屈地应了。本来是打算第二日一早,就去登门拜访的。不想他们人还没有过去,镇国公跟晋王就已经现在朝中闹起来了。   他们俩之前一点儿风声都没露出来,是以朝中压根没有人知道他们今儿会来这么一出。   这两人里头,要说镇国公是个不讲道理,那晋王就是个彻彻底底胡搅蛮缠的,这两人凑到一块来,直接叫朝中百官看得直摇头。   真是有辱斯文。   可是晋王他们才不要什么斯文呢,只想着自己出口气就算了。那什么司马府真不是东西,竟然得罪到他们家头上了。   镇国公就负责骂,晋王呢,则负责哭诉。   反正晋王是不要脸的,更何况当着自己亲皇兄的面,还要脸做什么?   晋王摸了一把眼泪,口口声声道:“皇兄啊,你快给臣弟做主啊,臣弟真是活不下去了。这劳什子鬼太师,老而不死,老天爷怎么不开了天眼过来把他给收了?他还纵容孙子来欺负我们家女婿,真是没有天理了,还让不让我们一家人活了?可怜我家女儿跟女婿,竟然受了这么大的委屈,这是要生生逼死我们一家人是不是?今儿要是没一个公道,那我……我就一头碰死在这大殿上!”   最后那一句,就是明晃晃的威胁了。晋王威胁他皇兄,根本就毫无压力。   皇上看得头疼,太阳穴哪儿一突一突的。   他当然不会相信晋王会真的自寻短见,但是做做样子肯定是会的。到时候,这满朝文武还不都会看了他们皇家的笑话?皇上实在是丢不起这个人。   皇上嘴上不说,可是心里却已经偏向自己的弟弟了,他问道:“司马太师何在?”   低下有老太师的学生,见状立马回道:“回圣上,太师今儿一早便领着自家小孙子前去汝阳侯住处赔礼道歉了。”   “……”晋王哭声一收。   怎么,这老贼竟然这般能屈能伸?晋王懵了,一下子不知道作何反应。他赶紧看向镇国公。   这跟他们之前说好的那些对不上啊。   镇国公动了动嘴唇。   晋王眯着眼睛,等分辨完了他的意思,当即精神一振。   他立马跳了出来:“呸,这道歉根本就不诚心!”   方才出声的官员,听到这话都气笑了:“太师都亲自带着孙子非礼道歉了,如何会不诚心?”   晋王哼了哼:“那我把你家儿子给杀了,然后再陪你道歉,你说诚心不诚心?”   “荒唐!”哪有这个说法,这根本就是强词夺理。   “哦,你也知道荒唐哦,那你老师现在做的事情,不也是荒唐至极吗。纵马伤人,把人都踢得晕过去了,还口口声声说不是自己撞的,还说是我家女婿故意装晕陷害他。能说出这样话的,能是什么好人?根本就是丧良心的,你竟然还维护这种人,可见狼心狗肺!”   晋王一顿攻击之后,又可怜巴巴的看见皇上,泫然欲泣:“他既然是诚心去道歉,那我也不要别的,他家孙子当初纵马伤了我家的女婿,如今就再叫一匹疯马过来,以彼之道,还彼之身,咱们两不相欠好了。如此,我们家方才能原谅。” 第214章 捕风捉影   大殿之上,晋王还在那里胡搅蛮缠。   司马太师这边的人,都快要被他给气糊涂了,见过不讲理的人,就没见过这么不讲理的人,这样的话他也能说出来,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但还是个王爷呢,竟然这么不要脸。   可晋王却从来没有觉得自己错了。他觉得自己提的要求可有道理了,圣贤都说,要以直报怨,以德报德,难道就只允许司马家的人伤了他们的女婿,就不许他们想你去伤了司马家的人?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难不成这点道理你们都不知道吗?还好意思说自己是读书人,读的道理都没本王多,你们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不成?”晋王叉着腰大骂。   “可王爷这要求未免太无理了些,司马太师已经亲自带着孙子去道歉了,如此诚心,难道还不够吗?”   “不够。”晋王抱着胳膊欠揍地说道。   谁让那司马家的人好死不死地惹到他头上了。晋王担心这件事情会起了个头,若是他这回不给司马家一个苦头尝尝,回头那些人一个个的都不把他们晋王府当成一回事,都可劲儿地欺负他们家女婿和女儿,那可就是太糟心了。   这种事情,必须从源头上杜绝。   晋王不讲理,皇上也为难。这么些日子他夹在司太师是跟太子中间是左右为难。一边是自己的老师,一边是自己的儿子,偏向哪一边都不对,都会落下口舌。可为难了这么长时间,加起来却没有今儿这件事情让皇上头疼。晋王这么一闹,皇上当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是好了。   他这个弟弟明摆着就是不要面子,不讲道理的,非得把司马府拉下马,把人家的脸面狠狠地踩在地上。可问题是,人家司马府愿意被他踩吗?   好在司马太师暂时也不知道这些事情。   他天不亮就带着自己小孙子去了唐璟的庄子。司马太师骄傲一辈子,还真没有什么人能够让他低头。如今他亲自过来赔礼道歉,也是因为那些谋士都在劝他先低头,小不忍则乱大谋,若是让太子捉住了他们的漏洞,借以大肆宣扬,到时候想要弥补可就弥补不了了。   未必,司马太师只好亲自过来,当然,除此以外,他还是为了自己的小孙子。   只可惜的是,司马兆完全体会不到他祖父那一片拳拳爱护之心。他只觉得自己受了好大的冤枉,打从心底里觉得委屈。憋闷,更对唐璟恨之入骨。他怎么都想不通,明明祖父和父亲都知道事实的真相,为何还非得让他过来赔礼道歉?   这根本就不是他的错!   司马兆一路都走得心不甘情不愿。等到了庄子,司马太师让他过去敲门,司马兆也还是一副老大不情愿的样子。   司马太师便是再疼自己家小孙子,眼下也生了些火气:“你若一直这样不听话,明日就回杭州去,永远都不要再来京城!”   这威胁还是有用的。杭州城那地方,司马兆早已经玩腻歪了,压根不想要回去。京城地方大,又有数不清的新奇玩意儿,司马兆如今正新鲜着呢,哪里还愿意回去。   “行,我去还不成么。”他瘪着嘴,去敲了门。   不多时,有一个小厮打扮的人过来。只是他一看到司马兆,便立马拉下了脸。   “你什么意思?”司马兆这脾气立马就上来了,他屈尊降贵地到这儿来道歉,结果这么一个小厮都过来给他使眼色,这汝阳侯就是这么管教下人的?   “我是什么意思,司马公子难道还不知道,我们家少爷因为司马公子,如今可都还在床上躺着呢。”   说话的是奉安。他前儿跟着郡主一块儿去了药房,也是见过这位司马公子的,并且对他全无好感。   司马兆正要发脾气,却被他祖父制止了。司马太师心里对着小厮的做派也还是看不上,认为汝阳侯治下不严,实在是胡闹。可是如今正是他与太子对峙的时候,这个关头,是万万不能出错的。他也就只能先把这口气咽下了,笑着道:   “烦请这位小哥进去通传一声,就说鄙人带着家中不肖孙辈,过来给汝阳侯道歉了。”   “你等着。”奉安见这老东西说的还是个人话,便进去了。   其实进去也不过就是走个过场,奉安心里清楚,少爷跟郡主,是绝对不会放他们进来的。   事实也如此。   可没多久,奉安又小跑着从里头出来,瞥了一眼仍旧盛气凌人的司马兆,道:“我们家郡主说了,虽则您二位是过来赔礼的,可我们家少爷却还躺在床上病着,并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好,庄子里一时半会儿也并没有人能接见您二位,还请您二位回去吧。”   司马太师赔笑道:“我们只是进去说两句话,说完就走。”   奉安回得也简单:“群主说了不见。”   司马兆立马质问:“她说不见就不见啊?她算个什么东西?”   “六郎!”司马太师厉声呵斥。   奉安冷笑一声,上上下下地打量了这位公子一眼:“此处是我们家少爷的庄子,我们郡主,是少爷明媒正娶娶回来的娘子,自然是她说不见就不见了。怎么着,那天在药房里头骂得还不够,如今还想来咱们小汤山撒野不成?司马家,就这么不将咱们汝阳侯府跟镇国公府放在眼里?”   司马兆指着奉安,正要发作,人却已经被后头的人给按住了。   司马太师就算知道了这夫妻俩的意思,大概短时间内,是不会同他们在和解的。司马太师也不是死缠烂打的人,毕竟他的身份和地位不允许他这样做。如今最要紧的,是回去好好跟谋士们商量,往后的棋该怎么下。   这局,不用想也知道是太子布下来的。   办法并不见得有多高超,可却实实在在地管用,起码如今占理的一方并不是他们,如今这样的情况,他们司马家反而显得越发被动了。司马太师这般一想,越发觉得事态紧迫,所以连忙带着自己孙子回了府里。   司马兆走得几位不情愿,若是可以的话,他真想上手抽那小厮几鞭子。   奉安瞧见那群人终于走了,才哼了两声,转身去回他们少爷去了。   唐璟确实还躺在床上。   他是受不了什么罪的,哪怕就是脑袋磕了一下,唐璟都觉得自己快要死过去了。早知道,他是绝对不会装晕的,要是他不装晕的话,也依旧能借着纵马的事儿回敬过去,压根不用吃这么大的苦,受这么大的罪。   尤其是,如今唐璟身边还有孙氏跟萧朝安哄着,唐璟被这么一哄,越发觉得自己委屈了。   听到奉安回禀,唐璟立马高声叫好:“做得对,就不能让他们进来!”   那司马兆对他恶意那么大,就该让他吃些苦头才行。唐璟还吩咐,“若是他们下回再过来,你就不必回禀了,直接把他们赶出去就是,我可不想再见到他们一家人。”   萧朝安回道:“夫君放心,肯定不会放了他们进来的。”   奉安也插科打魂的,说了几句好话哄唐璟开心。   旁边都是关心他的人,虽说脑袋还是有点痛,可是这被人关心的滋味也不错。唐璟被这么一哄,整个人都开始飘起来了。   等司马太师回了府,方才知道这糟糕的事情却远不止这一件。   听说了晋王跟镇国公在大殿上的无耻行径,司马太师差点吐出了一口老血。   “无耻,无耻之极!”   那些谋士听着老太师的话,大气儿都不敢出一声。这样无耻的事情,着实也叫他们长了见识。一般人还真不会舍下脸皮说出这样的话,可是偏偏那晋王就敢,且旁人对他还没有办法。   司马太师也总算知道方才唐璟夫妻二人为何态度那样坚决了。他们肯定一早就知道晋王会去圣上跟前哭诉。说不定那两口子如今都在看他们笑话呢,只恨他们没有提前得知消息,才会受了这样的气。   今儿过去,还不知道满朝文武是怎么看他们家的笑话的。   当然,司马太师也不是什么好惹的。   打消了善了的心思之后,司马太师思索了一上午,便敲定了一个主意。   他让旁人在迅速朝中放出消息,那消息传得很有技巧,一方面提到司马太师得罪了太子,一方面又隐晦地带上汝阳侯与当今太子是生死之交,其余关于纵马和装晕的事儿,提都没有提,半个字儿都没说。   世人都是好捕风捉影的,尤其是听说到这些消息的还都是朝中的官员,他们本就喜欢猜测,一时又听到了这些,更将那些没影的事情都联系到一块。   仔细一想,这件事儿可不就处处透着一股阴谋的味道么。   说不定,还真是太子跟汝阳侯联合布的局呢。   一来二去,这事儿,就成了太子做的了。哪怕没有证据,可多数人都是这样想的。   朝中虽说有不少人站了队,有的人偏向司马太师是这一边,有的选择跟着太子殿下,可更多的人还是选择旁观。毕竟站队的事情太过于危险,总有那些保守的人,什么也不做,只静静地看着事态发生。如今司马太师他们做的,就是拉拢这些不站队的人,让他们先对自己这边同情起来。   只要朝中的舆论这向着他们这边的,那不管到了什么时候,他们都能立于不败之地。只要所有人都相信太子才是幕后主手,那便是太子跟晋王府镇国公府逼得再紧,他们这边总还是能游刃有余的。   大不了,就再多去赔几次礼,道几次歉罢了,把姿态放得低一些,不管晋王怎么胡搅蛮缠,他们都一声不吭,这样在旁人看来,他们就是成了受尽委屈的那一方。   不得不说,这法子还是有用的,比起晋王那一位的撒泼,不知道高了多少倍。   二皇子在听到司马太师的动静之后,简直想要拍手称绝。   这法子使得妙,给人泼了一身的脏水不说,还把自己给摘了干净。关键是,这种若有似无的谣言,最能叫人相信,因为他说真又不是很真,说假却又不是全都是假的。譬如唐璟跟他那位皇兄确实私交甚笃。   二皇子其实也不知道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更不知到底是不是司马兆先撞了人,可是若只从这些消息看的话,他难免会先入为主的,觉得,这是太子设下的一个圈套。   如今这么想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消息传来传去,总归免不了是要被传到宫里头去的。太后娘娘一直都有关注这件事情的动向。毕竟,这司马家可是欺负了她的亲孙女!唐璟是她孙女的丈夫,欺负唐璟,跟欺负她的孙女有什么区别?那跟欺负了她这个太后又有什么区别?   这司马家确实很太后有些关系,要是没出了这档子事,太后其实也没有对他们家抱有什么偏见。可如今他们都已经欺负到她亲孙女头上来了,太后便忍不住了。   昨儿晋王进宫的时候,母子两个还在那边合计,看看能不能琢磨出一个好法子,让那个司马家的臭小子好好得了教训。   不成想,教训别人不成,被恶心的反而成了他们了。   太后娘娘立马炸了。 第215章 流言反弹   “去把皇帝叫过来!”   太后喊出这句话的时候,晋王也在跟前,眼瞅着太后的火气已经上来了,晋王便想着,自己是不是能功成身退了?   太后说完,底下的宫人正想要去叫,太后却又突然把人叫了过来:“还是哀家过去说吧。”   保不齐现在皇帝忙着呢,她自个儿过去,说完了就走,还不用耽误事儿。   晋王开了口:“母后,您去吧,那我就不去了。”   “你为何不去?”   “我之前在朝堂上闹了那么一出,怕皇兄还记恨着。”当然最重要的是,如果他去了不就明摆着是他挑唆的吗?晋王可不愿意暴露自己。   太后也不勉强,晋王不去,她一个人又不是不行。没管晋王,太后直接一路怒气冲冲地去了大明宫。   福禄公公见到太后娘娘亲自过来了,且还是这么一副来者不善的样子,连忙跑去禀告圣上了。   皇上听完也是心里一突,连连让人将太后给请了过来。他心里大概也清楚,太后到他这儿来是为了什么。心里有了准备,皇上在看到太后那张冷脸的时候,也就并没有什么慌乱,反而笑吟吟地问道:“母后,您怎么这会儿过来了?”   “我要是不过来的话,外头还不知道要传成什么样子!”   太后就不信,这样的大事皇帝他会没有听到过。要是到现在都还没有听到,那这个皇帝也是白当了:“我就不信你一点动静都没有收到?那司马太师如此嚣张,如今都欺负到咱们头上来了,你竟然也不管?”   皇上惊讶:“母后,太师跟您,也算是有姻亲关系的。”   “呸,再是姻亲,也抵不过哀家的亲孙子跟亲孙女。”   皇上还是头一次看到太后发这么大的火。   说实话,皇上之所以不动司马太师,一方面是因为他是自己的先生,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太师府是太后关系匪浅。朝中那些不敢得罪他的人,想必也是因为如此。只是那些人,加上司马太师兴许都没有想到,在太后眼里他们司马府压根就不算什么。诚然,太后心疼娘家人,可在太后这儿,司马家根本就算不得是娘家人。   皇上示意太后稍安勿躁,先让人坐下:“母后,这些话也没有明确的证据表明,就是司马太师让人传的呀。”   “不是他还能是谁?”除了他就再没有人会做这样的事情。这阵子,那个司马太师老是与太子作对,其心可诛!   “哀家不管,反正这件事就是他司马家的人做的,必须惩戒。”   皇上无奈道:“可是事事总得讲求一个证据吧?若是没有证据的话,旁人也只会以为是咱们皇家强词夺理,故意陷害太师府。本来如今的言论就有利于他们,若是咱们贸然问罪,岂不是坐实了那些流言蜚语?”   “这……”太后哑然,她呢喃道:“难道咱们还真没有他什么办法了不成?”   说完,太后恨恨地瞥了皇上一眼:“也不知你这皇帝是怎么当的。”   真是没用!   皇上叹了一口气:“您生气也没用,指责朕,那更是没用了。若是叫朕说,这种事情咱们也不必多费心,如今谣言中伤的是伯温,过段时间,伯温必定会出手的。”   太后冷冷地回看他:“这话可真是冷血得很,太子才多大年纪,那司马太师多大年纪?人家是老奸巨猾,太子怎么可能对付得了他?”   皇上失笑:“母后啊,您也太小看伯温了。行了,您就先等着吧,倘若伯温真的拿他没办法的话,那朕在出手也不迟。总归是不会让您的亲孙子跟亲孙女吃亏的。”   “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朕可是皇帝,还能轻言不成?”   太后这才好受了许多,听了皇上的话,她又别扭地补充了一句:“还有孙女婿。”   皇上一愣,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口中答道:“是,是……彦卿那孩子确实是受了不少的罪,朕是不会让他白白受罪的,您这回可放心了?”   放心是不会放心的,这件事情一天没有解决,太后一天就不能安心。可如今皇上都做出如此的保证了,倘若她再继续揪着不放,那也实在是没有什么意思。   太后又仔细地叮嘱两句,说的都是司马家如何如何不好。她说她的,皇上也是左耳进右耳出,并不怎么放在心上。   他知道,太后一直就是个护犊子的,容不得旁人骑到自己人头上作乱,这回亲自跑过来告状,可见是气狠了。但其实,这些手段也不过就是官场上的正常交锋罢了,司马太师他们确实做得不大地道,可皇上也不得不承认,这效果确实是挺不错的。   比起严惩那些散布谣言的人,皇上倒是更期待太子会有什么应对之策。   太子这边,也的确是一早就听到这消息了。可奇怪的是,他竟然一直都没有什么动静,凭着谣言发酵,扩散。   萧衡的那些谋士心腹,却一个个急得团团转。   张秉陵这两天已经不知道往东宫里头跑了好几次了,每次他过来,不是看到太子在练字,便是看到太子在看书,反正就是闲着。这个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了。   张秉陵又是个实打实的急性子,一次两次,他还顾及着储君身份,没有指出来,可是回回都是这样,这叫他怎么忍得了:“殿下,难道您就一点都不着急吗?若是再放任的谣言流传下去,这事儿咱们铁定要吃亏。”   张秉陵每日都帮着太子做事,自然是知道他们家太子殿下与这件事情压根没有什么关系的。这完全就是人在家中做坐,锅从天上来,砸得他们连喊冤的机会都没有。   本来他们看着司马太师倒霉,还觉得挺高兴的。可是一转眼,这倒霉的人就变成他们了。   “真是风水轮流传,早知道,当时就不该嘲笑他们嘲笑得那么狠。”   “你也太心急了。”萧衡道。   张秉陵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都是什么话:“殿下,我能不着急吗?这都火烧眉毛了。这世上的有些事儿,压根不需要讲究一个证据。若是朝中人人都以为是您布下的局,那即便咱们摆出证据来,也不会有人信的,反而觉得这是欲盖弥彰。”   “如今朝中都快传遍了吧?”   “可不是?”张秉陵恨不得翻一个白眼,他们家殿下这慢性子,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改一改。这阵子他们都给出了多少主意了,结果殿下愣是一个都没有采纳,仍旧什么都没做。   “那就再添一把火。”萧衡道。   张秉陵忽然精神了起来:“这是怎么说?”   萧衡缓缓道:“司马太师他们说得隐晦,这些话,那些官员听得懂,底下的老百姓却未必能听得懂,还是直白一些好,让人一口咬定,就是我串通汝阳侯陷害司马太师。司马家的小公子分明是清清白白,干干净净,什么坏事都没有做,可汝阳侯为了帮我做事,不分青红皂白地抹黑司马府。晋王与镇国公更是在朝中百般无理取闹,诋毁司马太师。”   张秉陵起先听的一头雾水,等他们殿下说完之后,他才反应了一会儿,而后才露出一抹了然的笑。   “还是殿下高明。”   以往那几次,张秉陵从东宫里头出来,无一不是垂头丧气的,被谣言这事儿弄得心力交瘁。只这一次,他是真的高高兴兴地从里头出来。   且一出来之后,他便替太子四处运作了起来。   张秉陵自始至终都是太子这边的人。他可是被皇上亲自放在太子这边帮着太子做事儿的,让他来做事儿,萧衡也放心。   就在司马太师不知道的情况下,这流言已经越传越广了,甚至才刚伤养好的唐璟,都听到了外头的那些流言蜚语。   唐璟简直都气乐了:“这司马太师也太无耻了,他说我的就算了,为什么非要带上伯温兄?人家招他惹他了?”   周侍郎看他这脸上的表情不似作假,这才道:“原来真不是太子指使的?”   “伯温兄怎么可能会做出这样的事?”   周侍郎心道,那可未必。不过不是太子做的,如今都成了太子做的了。眼下朝中多半的人都觉得这件事情就是太子做的,众口铄金,白的也能说成黑的。只是周侍郎不解:   “既然此事不是太之所为,那为何太子自出事儿之后便一直没有发声,更没有什么动作呢?如今别说是朝中了,就连坊间都有人在散布消息,口口声声说这事情就是太子与你串通好的。”   “一派胡言!”唐璟真恨不得冲出去,与那散布谣言的人好好比划比划。哪里带这么诬陷人的?   “不行,我得出去解释解释。”唐璟说着就要走。   周侍郎一把把他拉了回来:“我说你就消停一会儿吧,如今还不到你出场的时候呢。你若是误了事,回头说不定越发麻烦了。”   周侍郎其实是不愿唐璟掺和到这件事情上来的。那些人一个个脑袋聪明得很,又聪明又奸诈,唐璟若是过去,那还不得被人算计死?   唐璟虽说没有被欺负,可他都快要被气死了。   说实话,唐璟还有些后悔,早知道他就不该折腾出这么多的事的。那是没有这么多事,他也不会拖伯温兄的后腿,如今竟然把他也牵连进去了,真是不该。   “可是这也太气人了……”唐璟碎碎念着。   这般愤慨的,还不止唐璟知道。   单反是听到消息,说当今太子与汝阳侯串通一气,陷害司马太师的人,大多都是怒火中烧。   这也是亏得那些散布流言的,一个个都说得真情实感,好像自己亲眼看到似的,笃定了这件事儿就是太子跟唐璟心性恶毒,故意害人,还将司马太师跟司马家的小公子塑造成一个十足无辜的模样来。   可把那些百姓给恶心坏了。   他们却不知道内情是怎么样的,可大多数人心里都是感激唐璟,比起那什么不知道从哪个地方冒出来的太师,他们更愿意支持唐璟!如今竟然还有人踩着汝阳侯来搏名声,那简直就是找骂了。   不少人在酒楼、菜市口甚至是烟花之地听到这些消息,都恨不得撸起袖子跟那个散播谣言的人抽上了。   人总归是有些逆反情绪的,说得越是肯定,不服的人便越多,一时间,算得上是群情激奋:   “我呸!什么司马太师司牛太师的,我只知道汝阳侯给咱们弄出榨油机跟踏犁,如今没有牛的人家都能够正常耕作了,那什么司马太师又是个什么东西,她可曾做过半点惠及百姓之事?”   “我们侯爷还种出土豆和棉花呢,你们司马太师又种出了什么来?”   “不知道是从哪冒出来的狗东西,竟然欺负到咱们侯爷跟太子头上,还说自己是被冤枉的,我们侯爷天天忙着呢,哪有空过来冤枉你?就你们这些鬼东西,给侯爷擦脚都不配!” 第216章 百姓围攻   等到司马太师得知了这个消息之后,民间已经群情激奋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何时放的消息?”   心腹听到太师问起了,这才回道:“也就是昨天晚上的事儿。不过昨天晚上这消息放出来之后,并没有什么人当成一回事。还以为是朝中哪些好事儿的,说漏嘴叫别人听了过去,而后又在坊间传来。这坊间的人,素来都是嘴碎的,是以才没人上心。”   这消息毕竟是有利于他们这边的。当时,他们发现了之后也就没怎么管,放任自流了。   可是如今再看,这哪里是有利于他们?这分明是把他们架在火上烤。   “糊涂的东西!昨天晚上怎么就不知将这消息告诉我?”   心腹低头不语。   的确是他们错,错在太过于自傲,总觉得一切事尽在他们掌握之中。这两天他们一直盯着东宫那边,对于外头的消息却一直不大注意,毕竟,谁能想到会有今儿这一天呢。   “立马让人去阻止!即刻切断这些消息,不准让人再传。”   心腹有些为难:“如今只怕是晚了。”   司马太师愕然:“竟到了这个地步了吗?”   心腹为难地点了点头。   这幕后之人显然是准备齐全的,不过才一天的时间,消息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了。如今在说什么切断消息的话,显然都是虚妄。   至于这幕后之人到底是谁,动动脑子想也知道,肯定是太子了。   司马太师长叹一口气:“我终究还是小看了他。”   也是,身为储君,怎么可能会被打得丝毫没有还手之力?是他们之前想得太简单了,以为自己下了一步好棋,故而沾沾自喜,都忘了他们对付的并不是一只兔子,而是一只狐狸。   如今的场面已然不是司马太师,他们能够掌控的了。   坊间那些不利于唐璟的言论甚嚣尘上,骂得人多了,替唐璟打抱不平的也就更多。   他们是不信这些狗屁流言蜚语的。汝阳侯为他们百姓做了这么多的好事,就连去年大燕对安南的那场战役,都是因为侯爷才取胜的。如今赢了仗,就把别人的功劳都忘了,开始在这肆意地抹黑他们侯爷,别说稍微有脑子的都知道这是蓄意抹黑,就是没脑子的,也知道汝阳侯这样的人,不该被如此对待。   还说侯爷跟太子蓄意构陷太师,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那太师是谁啊,什么牌面上的人,还好意思说他们侯爷陷害了他?脸可真大,比天都大。   一时间,群情激奋。   司马太师毕竟离开京城这么多年,百姓早就忘了他到底是谁了。骤然听说了这样的话,头一个厌恶上的,就是这司马太师了。   有些门路广手段高的,已经自发开始查起了那个所谓的司马公子。   说得那么清清白白,干干净净,他们却是不信的。   这不查不知道,一查起来,仅是最近这段时间,这司马公子还就真是有了大漏洞。原来侯爷并不是这司马兆头一个撞得人,那小公子从府里头出来之后,先是纵马撞伤了一个农户,可司马小公子财大气粗,愿意花钱来摆平,于是就把这件事情死死地摁住了。   有钱能使鬼推磨,那农户虽说受了一点伤,可却换来了那么多的银子,早已经心满意足了,自然也就没有再追究下去了。   这件事儿本来也算不得什么太大的事情。毕竟受伤的那个人都不准备再追究了,查下去也没有什么意思。   可前后一捋,便知道是谁在说谎了。先前就撞了一个人,可见这司马小公子就是个害人精,还口口声声说侯爷装晕诬陷他,这本来就是黑的,还需要别人来诬陷吗?呸!   更有消息灵通的,打听到了那小公子从前在杭州城的做派。这司马兆如今来了京城还收敛了许多,当初在杭州城的时候,那可是什么样的糊涂事都做过,嚣张跋扈,俨然就成了杭州城一霸了。司马太师能将司马兆做的事儿抹去了,可却堵不住悠悠众口。这事儿能按下去,可名声却改不了。   这一桩桩事情查出来之后,便迅速又在各大酒楼初流传开了。   百姓都愿意相信自己想要听到的。他们听说了这司马小公子之前就撞伤了人,便觉得这个人本来就品性不端,还有那司马府,根本就是管教无方。有个人甚至带头,领着好些人围在司马府外头,让司马家交出那什么小公子,好好跪在侯爷面前,给他们侯爷磕头认错。   动静闹得还挺大,没多久,司马太师就听说了。他差点没有被气背过去,连忙让人把那兔崽子给叫了过来。   见了小孙子,司马太师头一次如此得气急败坏:“你几时还撞上了别人,我怎么不知道?”   司马兆头疼不已:“我怎么知道他们会把那些事给翻出来,明明都已经解决了。那农户也没有在追究,收了钱,反而千恩万谢地把府上的小厮送了出去了。”   “他千恩万谢有什么用?如今是外头的那些人借着这件事儿发作,认定了就是你纵马伤了唐璟!”   “那是他们眼睛瞎,与我有什么关系?”司马兆到现在都还不觉得是自己的错,“那些人说不定就是唐璟找来的呢,故意摆出这样大的阵势,就想逼着咱们就范。祖父,你可千万不能上了他的当啊!肯定是他,只有他才会做出这等下作之事。”   司马兆越想越觉得自己猜的肯定没错了。他上前几步:“您想啊,哪有人会闲着没事跑到别人府上来叫嚣,这肯定是唐璟的阴谋,是他故意使的奸计,为的就是逼咱们先低头。”   司马兆说得头头是道,司马太师却听得心力交瘁。   他是真的后悔了,早知道就不应该把小孙子带到京城里头来。如今外头的那些人,是铁了心想要给唐璟出头的。他们想给唐璟讨公道,势必就要把他们家司马家逼到绝境。   不揭一层皮,是不会罢休的。   司马太师什么都想到了,就是没想到唐璟在京城里头的名气会大到这个份上。更没想到,那些百姓们会连丁点儿对唐璟不利的话都听不得。   他是真的失策了。   太师府外,围在这边的人已经越来越多了。一开始,还有张秉陵带来的那些人在混水摸鱼,引导风向,后来他那些,这些人人发现压根就不用他们引导,一个个的没人挑拨的,也都恨不得把司马府的人生吞活剥了,他们在这儿站着,反而挤了别人,是以,张秉陵没多久便叫人都撤了。   那几个人退下之后,又回了酒楼出,见到了他们家的大人。   张秉陵一边喝着小酒,还一边儿悠悠地听着外头的动静,闹得越厉害,他越是高兴。至此,张秉陵才开始由衷地佩服起了他们家殿下来。   啧啧啧,这回那个司马太师可有的后悔了吧。不过后悔也没有什么办法了,他听说,如今那些人都已经合计着要在外头泼粪了。   粪还是没有泼的,等他们好不容哎才把那些粪从牛市上运过来,还没有动手呢,官府的人就已经到了。   虽说他们这边人多,并不怕官府,可后来还来了士兵。没法子,他们也就只好得走了。   只是走得心不甘情不愿。   撤是撤了,那些人却还约好了明儿要继续过来。有不少人是真的想替唐璟出口气,还有一些,是纯粹觉得围攻太师府是一件风光且容易出头的事儿,对此十分热衷。   官府也不能一天到晚地守在在太师傅外头守着,毕竟他们还要做别的事儿。可只要官府的人撤出去了,便又有人自发集结在太师府外头,也不作乱,就这么围着,不让里头的人出来。   但凡里头的人敢冒个头,他们一人一口吐沫,就足够把那个人给淹死。   闹剧足足持续不两天还未停止。   一开始司马太师顾着脸面,不好出来解释,后来则是误了最好的时机,他即便想要解释,别人也都不愿意再听了。   司马太师也不是没尝试过想要跟他们好好说,可那些人里头,压根就没有一个人愿意听的。他一开口,便是数百句的奸贼匹夫等着他。   司马太师怎么说也是两朝元老,自认劳苦功高,民心所向,不管是在京城还是在杭州都是广被人爱戴,他哪里见到过这样的场面,哪里受到过这般的辱骂?就这么两日的功夫,太师府便不知道请了多少次太医了。   外头谁也不在意司马太师是不是气晕过去了。反正他们认定,这司马府就没有一个是好人。他们如今,是来替天行道的!   得罪了朝中的官员,也不过就是背后说几句闲话。得罪得狠了,也不过就是弹劾数次罢了。可是如今司马府得罪的是京城大半的百姓,这些人若是都围在司马府外头,都能把他围个里三层外三层,围得连个苍蝇蚊子都飞不进去。他们是在府外叫嚣唾骂,骂的那些话叫人听着都在地上挖个洞钻进去把自己给活埋了。   最后,司马太师不得不放下身段请人带话,让皇上帮着一道解决这事儿。   皇上听到消息的时候,萧衡刚好也在。   福禄公公也没瞒着太子殿下,直接就把司马太师拖人带过来的话又复述了一遍。   皇上听着,无奈地笑了笑:“这太师,都到了如今这地步了,却还是不忘使心眼儿。”   萧衡道:“大概也是心中不服气,所以还想拼死拉一个人给自己垫背吧。”   皇上摇了摇头:“朕这位老师的肚量,可是越发回去了,从前还不是这样的。”   就他所知,这回的事儿,彦卿可没有插手过什么。可太师呢,这话里头到底是什么意思,他自己还能不知道?说什么唐璟在民间声望极大,久而久之恐怕不利于江山社稷,这不就是拐弯抹角地说唐璟有一日会造反吗?   这要是皇上对唐璟并不了解的话,说不定还真信了,可皇上看人极准,他从一开始就看明白了,彦卿这孩子并不是一个贪婪权势之人。朝中的那些事儿,他也不耐烦管。   倘若这样的人都会造反,那太师府,岂不是更有谋逆之心?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皇上本来对自己这老师的遭遇还是有几分同情的。如今听说了这样的无稽之谈,他忽然也冷了心肠了。   皇上两手一摊,不管了:“既然太师还有这些闲心思想这些乱七八糟的,那说明他心态还不错,索性,就过两天再解决这事儿吧。”   多被围困个两天,说不定就想通了。 第217章 大获全胜   唐璟这儿,已经收到了萧衡的慰问礼了。   今儿是唐璟的最后一日假,明儿他就得滚去京城外头继续种土豆了。所以晋王跟镇国公他们都过来了,准备在庄子上用个团圆饭。   期间,晋王跟镇国公不知道因为什么事儿又掐了起来,且吵得正上头。旁边的人已经见怪不怪了,他们吵他们的,一点都不耽误别人做事。   就连唐璟,如今都已经能做到安稳不动了。前阵子他听朝安说,这两人合作在朝堂上狠狠地给摆了司马府一道,那件事做完了之后,两个人还都跑到他这儿来邀功了。   镇国公含蓄许多,他毕竟是打着讨好儿子的心思,不好说得太明显,只是话里话外的意思,无非就是自己这回出了老大的力气,晋王那都是捡他的功劳。   晋王就一样了,他说话就毫无顾忌多了。在唐璟跟前大肆吹嘘,说自己在大殿上如何如何威风,又谈及自己是怎么把司马太师的党羽逼的急红了眼睛,再顺便一提,镇国公根本什么都没有做,就会站在一边干愣着。   没多久两人便又吵上了。   反正当初在晋王眼里,自己就是天下无敌的,是肯定能给唐璟出口气。可这保证到了第二天便失效了——正是因为他们咬得太紧,才觉得那司马太师放出了那样的谣言。   晋王跟镇国公自然不服。   只是以他们俩的脑袋,是绝对想不出什么应对之策的。所以晋王在太后跟前哭了一遭之后,这段时间都安静了下来,不敢再插手,生怕自己做得过了头了,又耽误了事儿。这耽误了自己的事也就罢了,若是耽误了太子的事儿,或者破坏了太子与自家女婿的名声,那他的面子还得往哪儿搁呢?还不得被王妃念叨死?   消停久了,晋王跟镇国公两个都不大得劲儿,所以今儿听到了那样大快人心的消息,他们便又能挺直了身板做人了,自得之下,前阵子还站在同一阵线的两个人,自以为不用再委屈自己,甚至还因为一件无关痛痒的事情,再次较上了劲儿。吵着吵着,便成了各自夸耀和邀功。   “要不是我一早就洞悉了这里头的弯弯绕绕,一早就派了人过去围在太师府埋外头扔石子儿,扔臭鸡蛋,那司马太师能这么快服软?”晋王说得底气十足。   镇国公寸步不让:“分明是我派的管事在里面起的大用处,若不是他们牵头,还没有那么多人敢围在太师府外头。”   “胡说八道,分明是我的人先起的头,你都是学我的……”   唐璟看着这边争的没停,不由得问了一句:“他们真的一早就知道了一切?”   他也不过就是现在收了伯温兄的东西才明白,这件事应当是伯温兄授意别人做的。要是搁在从前,谁会想到这会是太子所为的?那些谣言,瞧这分明是中伤了他们俩,可最后因为中伤得太厉害,又迅速反弹了。   唐璟想着,若是晋王跟那老头子能一开始就洞悉太子的意思的话,那确实比他聪明多了。   只是,他怎么想都觉得岳父他们没这个本事啊。   晋王妃失笑:“你听他吹的话,死的都能被他吹成活的。他若是真的那么有远见,这阵子也不会憋在家里,都快憋出病了。”   孙氏也顺势回了一句:“还有你爹,那是个最不中用的。别看他现在在那儿叫嚣,可前两天他还一筹莫展呢,甚至在琢磨着要不要联系军中的人,把那司马太师一股脑赶出京城。他的脑子向来都是一根筋,直来直往的,哪里能看出什么阴谋阳谋出来?”   唐璟听罢,脸色复杂至极。   合着他刚才听到的那些话又是吹牛,他们怎么老是喜欢吹牛?好好的说上两句话不行吗?   晋王妃道:“你就不要管他们了,且由着他们自个儿闹吧。”   唐璟笑了笑,也收回了目光。   没再执着于他们两个人的话,唐璟想着司马太师的事儿,觉得这件事情可真是够刺激的。两边都曾站在风口浪尖,可是最后赢的却还是他们这边,实在是老天保佑了。   唐璟本来还得自己装晕一事有些后悔,觉得自己误了事,可是如今想来,也算是错有错的道理,竟然被他误打误撞,成了击溃司马太师的利器了。   果然伯温兄运气就是好,这样的人反败为胜,他以后,还是多跟着伯温兄吧。   司马太师的事儿,如今还没有能解决,外头围着的那些人仍旧在外头围着,不让府里的任何一个人出来。他们日日在那儿辱骂司马太师,辱骂到那位太师已经气得起不来了。   本来指望着圣上能解决这件事,可是消息传到皇宫之后,那边却一点音信儿都没有,叫司马府的人好生失望。   连圣上都靠不住了,他们还能靠谁?   司马太师又让人寻了二皇子,结果意料之中的,二皇子并没有答应帮他们一把。   这明哲保身的态度,叫司马家的人彻底怒了。   司马老爷本来对这位二皇子还是颇有好感,如今见他这样冷血冷情,浑然不把他们看作是一条船上的人,顿时觉得自己之前都瞎了眼:   “咱们家为何沦落现在这般地步,还不是因为他?如今咱们家陷进去了,他却还站在岸上,连鞋子都没湿一点儿。这天底下的道理,何其不公!”   老太师咳嗽了一声,因为生了病,所以说话都有气无力的:“那二皇子,确实没有什么良心。可如果不是咱们家心性不正的话,又怎么会与他有所联系?”   如今这情况,司马太师对二皇子袖手旁观的事情,早已经有了预料。   他们家得罪的不是朝廷命官,而是黎民百姓。若是只得罪了朝廷命官,那也不算什么,毕竟司马太师的身份与地位在那儿摆着,便是有人与他们不对付,也拿他们家没有办法,可现在他们得罪的不是朝廷命官。那些百姓瞧着不起眼,可是千千万万的百姓加起来,那就得要人命了。   得罪了朝廷命官他们兴许只在朝堂上被人针对,可得罪了这些百姓,他们无时无刻都在被针对,谁知道他们家的人走出去了,会遇到什么事儿呢?那些人打着正义的幌子,可是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的。   他们刚才还听说,那些人已经着手就去官府告他们太师府了。虽说司马家的人料想他们应当没有什么证据,可是万一呢?   这发了疯的人,根本就是不讲什么道理的。若是拼死命也得将他们家的事翻出来,那还真没有人能够拿他们有什么办法。毕竟人太多了,一个两个去告,官府还能够置之不理。可如今是这么多的人,官府焉能不管不顾?   司马太师倒是不担心别人,他担心自家的小孙子。这件事情是因他家小孙子而起,哪怕不是他们家孙子的错,可眼下在旁人眼里,他家小孙子就是十恶不赦的混蛋。六郎,已然不适合再留在京城了。   “大势已去……咳咳。”太师喘了一口粗气,缓缓的说道。   司马老爷狠狠地捶了桌子一拳:“不该是这样的。凭什么咱们家落到如今这地步,可皇家的那两个却还是高枕无忧呢?”   司马太师闭上了眼睛。   凭什么?虽然是因为他们是皇子,是天潢贵胄。自己这个老师,终究还是比不过亲儿子的。他们司马家,是时候该退了。早点退回杭州,也能全了自己最后的面子。否则事情闹大了,传到了杭州,那他们在杭州也没办法做人。   短短几天的功夫,司马太师便已经想清楚了,他们家,已经到了不得不退的地步。   怪只怪太子太有心计了,打得他们猝不及防。太子这边,司马太师确实是没了办法,毕竟他也算是手下败将了,还能怎么样?唐璟那边,司马太师确实暗示了一番,可到底有没有用处,他便不知道了。至于二皇子,司马太师心里也有些打算。   好在两天过后,京兆府的人终于奉命出手了,且还是京兆尹张秉陵亲自带着人过来了,劝阻那些围在太师府门外的人,说是让他们稍安勿躁,朝廷这边肯定会给他们一个交代的。张秉陵在民间的官声一向不错,既然是他开的口,那那些百姓也都给他面子,没多久便散开了。   张秉陵这才领着人去了司马府。   不知道这里头又发生了什么事情。这是隔了两天之后,司马太师便上书给皇上,言及自家小孙子做的那些荒唐事,觉得自己无脸再待在京城,自行离去。   司马太师都已经这么说了,那些附庸于太师的,自然而然也就没有了战斗力。   长达数月的拉锯战,最后以萧衡这边大获全胜而告终。余下还有些不满萧衡的,因为太师倒台,也不敢再蹦跶了。监察寮设立,已经是大势所趋。   忙活了这么久,萧衡也终于能得一丝空闲。   萧衡在闲着,太子妃却奉茶在侧。   太子妃虽说不过问前朝的事儿,可是这回这件事实在是闹得大了些,这来龙去脉,就连太子妃也听得清清楚楚。这会儿,太子妃正说着话,说得正是唐璟:   “以往殿下总说这汝阳侯是个福将,妾身从前还不信,这回却深信不疑了。”   这汝阳侯,还真是运道惊人。   “殿下虽说智谋过人,可那司马太师亦是个厉害的,否则也不会跟殿下斗法斗到了今儿。若不是汝阳侯误打误撞,与那司马小公子闹出这样的事儿,那司马太师,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认输呢……不过,妾身倒是一直还都不明白一件事。”   萧衡问道:“何事?”   太子妃问道:“那司马小公子,到底有没有撞上汝阳侯?”   不怪太子妃好奇,这件事宫里人人都好奇。只不过太后娘娘跟晋王都咬死了说,是那司马家的人先撞上的。言之凿凿,仿佛自己亲眼见到一般。   萧衡忍不住笑出了声儿,神情中都透着一股愉悦:“这事,只怕再没人知晓了。”   “殿下就不好奇。”   “好奇。”   但是他可不想下了唐璟的脸面。 第218章 颓唐离京   几日后,司马太师不声不响地出了京城。   当初司马太师初至京城,太师府没过两日便门庭若市,数不清的门客学生上门拜访,一时间,京城里头就没有比太师府更热闹的地方。   可再热闹的地方,总归有沉寂的那一天。   司马太师一家人离京的时候,并没有多少人过来相送。   当然这也是人之常情,毕竟司马家的人得罪了这么多的百姓。稍微爱惜羽毛的都不会过来送他们,怕被人知道,被打成太师府那一派了。在这件事情之前,也并没有多少官员真正把那些升斗小民当成是一回事,这觉得他们愚昧,好糊弄,又没有什么脑子,与他们这些当官的是不一样的。可经历了这次的事儿,谁也不敢再不把他们当成一回事了。升斗小民忽然微不足道,可是微不足道的东西多了,依旧是可以淹死人的。   理解归理解,可是看到这光景,司马太师心里仍旧不好受。想他一辈子带出了这么多的徒弟,徒弟手下更有徒弟,如今竟然落到这样的地步。连自己的徒子徒孙都要躲着他。   何其可悲。   只是再伤心,路总归是要继续赶的。一群人都还没来得及上马车,忽见前头又有人走了过来。都是穿着宫服的,必定是宫里头出来的。   司马太师瞧见打前头走来的那位,忽然觉得有些眼熟,仿佛再哪里见过一般。   他正想着,那人却已经走到跟前了,笑着行了礼,而后道:“太师,我等是奉圣上的令,过来送送您的。”   司马太师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自己觉得眼熟了,原来是在大明宫里都看到过。知道皇上多多少少还算是惦记着自己,司马太师心中的真是复杂至极。此情此景,他也只能毕恭毕敬地朝着皇宫的方向摇摇一拜了:“多谢圣上费心了。”   那公公来时,还带了不少东西,如今也都尽数交给了司马太师。这里头放着的大多都是药材,毕竟司马太师年纪也大了,听说这回又生了一场大病,身子骨弱了不少。皇上虽然心里存了些龃龉,可对自己的这个老师,却仍有几分关心。   皇上做事上来都喜欢留有几分情面。他虽逼的司马太师不得不离开京城,可是等到人如今都要离开了,却又记起了司马太师的好来,这才巴巴地送了这么多珍贵的药材,且还再三交代这些宫人,让他们务必带话给司马太师,让他好好养着身子了。路上也不必着急行路,一切以身子为重。   这些话,那些宫人说的情真意切,叫司马太师听着,越发地后悔起来。   是他之前想错了,圣上还是跟从前一样将他这个老师放在心里的。是他看不清行事,自傲又鲁莽,偏信了别人的谗言,将圣上推远了。司马太师心里一叹,脱口而出了一句:“劳烦公公,替我带一句话给圣上吧。”   太监侧耳倾听:“您说。”   良久的沉默,司马太师欲言又止。他似乎有许多话想要说,可是到头来却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   司马太师扯了扯嘴角,笑得有点儿难看,曾经也算是叱咤风云的名臣了,如今瞧这,却俨然成了失意的老者,老态龙钟,哪里能看出从前的意气风发呢:“罢了,我以罪臣,就不给圣上添堵了,公公且回去吧,我们也得启程了。”   太监见司马太师又反悔,咽下了要说的话,只觉得有些奇怪。   不过他也知道,这些当官儿的人大多都是奇奇怪怪的。   他领着人,直到把司马太师送上了马车之后,才转身回去了。   司马兆一脚踏上了马车,还在那儿闷闷不乐地嘀咕道:“真要是舍不得的话,为何不叫咱们留下来,派人送了这些东西有什么用?咱们家里又不是没有。”   后头的司马老爷听到这话,连自己的马车都没有上,便迅速走到司马兆那儿,一脚踢了上去。   司马兆往前一趴,摔在了马车上,摔了一个狗吃屎。   “怎么回事?”老夫人已经掀开帘子,朝后头看了。她刚才好像听到这家小孙子的哀嚎声。   司马老爷瞪住了那作孽的臭小子,与母亲说了一声“无事”,便径自钻进马车里了。   司马兆怎么都没想到,他爹会进来。当着他爹的面儿,他还不敢跟自己母亲祖母求救,真是急死个人了。   司马老爷方才也是气昏了头,才不顾仪态踢了他一脚。如今冷静下来,司马老爷也做不出那点出格的事情了。不过,收拾这兔崽子还是得收拾的,他们司马家如今丢了这么大的脸,都是因为这不争气的兔崽子!今儿要是不给他吃点教训,他都意难平!   与此同时,二皇子也从大明宫里头出来了。   二皇子身边伺候的几个,都不情不愿的跟在他后头,一言不发。方才他们虽然站在殿外,可是里头的动静他们也不是没有听到。谁也不是聋子,自然分辨得出来那些动静是好还是坏。   几个人心里虽然都担心他们家殿下,可又怕突然问起,叫殿下生怒,到时候越发不好了。   还没走多远,前头又碰到了一个人。   几个宫人头一低,就跟什么都没发生似的,木讷地站在一边儿。不知道他们殿下这回会不会发火?要是放在他们身上的话,那肯定是会的,毕竟前脚在圣上那儿挨了训,后脚害他挨训的太子殿下就跑过来了。   就跟早就已经听到动静了似的,是个人都会觉得不高兴吧。   二皇子自然也不能免俗。   萧衡停下步子之后,对着二皇子身后的几个人挥了挥手。   那些人看了一下自家殿下,见他没有说什么话,只好先行退到一边儿了。不过退下去之后,他们却还死死的盯着这一点,想把他们殿下吃亏。这会儿,就是心里头的怨气再多,也不能轻易发出来。毕竟,这可是大明宫附近,若是再被传到了圣上呢,指不定圣上要怎么想呢?   萧衡找了个地儿坐下,也让他二弟先坐。   二皇子虽然不甘愿,可也想听听他叫自己过来到底是为了什么,遂一下子坐在了对面:“你如今可高兴了?”   “我若是高兴,大可不必过来寻你。”萧衡答道。   二皇子皱着眉头,不知道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这回做的真不算聪明,把能得罪的人,都给得罪了一遍。”这话说得是二皇子把司马太师请过来,最后又不管不顾,由着他被人围困到如今,中间还一次都没有出头。   这事儿司马太师一家人记恨在心,他们虽走了,可他的不少学生却将这件事情给记下了。往后,二皇子在这些人手里也讨不了什么好。   二皇子听了这话,冷笑一声:“我落得如今这地步,不正是皇兄所期盼得么。若是我在朝中总有数不清的朋友党羽,最该担心的,难道不是皇兄?”   萧衡反道:“也不是我故意要说这些的,不过,你在朝中的朋友,认真数起来还不一定有汝阳侯多。”   二皇子眉心一跳。   “你可曾见过我忌惮他了?这回司马太师出事,也给宫里捎了信。只是他心思不正,在信里提到唐璟在朝中人缘不错,在民间更是口碑过人,长此以往,只怕是不利于江山社稷。只是……我与父皇都觉得那是无稽之谈。一个人若是心性端正,凭他多有本事,多会结交,都不是过错。可若是一个人只将结交朝臣作为手段,去肆意伤害身边的人,那可就有些过分了。”   萧衡看向脸色十分不好的二皇子:“扪心自门,我待你跟老三还不够好吗?我记着幼年的情谊,对你不曾有一次红过脸,可你为何变得如今这般偏激了?”   “那你便去问问父皇,同是皇子,他为何就那么偏爱你一人?难道我就不是他的孩子吗?”   萧衡失笑。   二皇子恼怒:“你笑什么?”   “笑你从来没想过要去争取,却埋怨别人对你不公平。民间的百姓家中,往往也会偏疼家里的小儿子,十个指头总有长短,哪里能做到一碗水端平?父皇的确身为天子,可是为天子就不能有喜好了吗?他虽有喜好,却也尽力爱护每一个皇子皇女。你只看到了他的偏爱,却没有看到,他是如何为咱们每一个人无止境地操过心。   你如今住的府邸,是父皇亲自为你挑的,知道你喜欢月桂,还让人种了几十株月桂树在正院门口,知道你爱吃葡萄,每回宫宴,唯独你桌上摆的葡萄是最甜的。知道你想要提拔你舅舅,即便他们没有多少本事,父皇也给过他们数次机会,最后,是他们自己不堪重用,犯了大错才被撤下去的。这些,你也要怨父皇?”   萧衡没说一句,二皇子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父皇确实也替他做了这些。只是他心里早已经扭曲了,不管父皇做什么,总归还是觉得自己比不了萧衡,总归还是觉得父皇偏心。   他从来,也没有正视过父皇对他的付出。   “你心里存着怨气,自然看什么都觉得有失偏颇。可这世上,本来也没有无缘无故的好,倘若不是因为你是皇子,光是你这次出的错,便足够让你终身监禁了。可父皇念着你素来乖巧,才只是责骂一顿。”   “爱之深,责之切,父皇与我,都不愿意让你走上歧途。或许你觉得我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觉得我不过就是凭着嫡出才被父皇偏爱,倘若易地而处,我站在你如今的位置上,兴许还不一定有你做的好。”   二皇子脸色尴尬。   从前他心里想的那些,竟然全被说了出来,他叫他如何不难为情?   “也许吧,”萧衡笑了笑,“或许等我身处你的位置,兴许真的没有你做的好。可世上哪有如果呢,出生并不由我们选择,我们只能尽量将我们能够选择的事情做好。父皇对我是有偏爱,我身为嫡子是一部分,日日陪伴父皇,思他所思,想他所想,便是另一部分。”   萧衡虽说也觉得自己做的不够,可他总归是做了。相比于老二,从来不与父皇亲近,还埋怨父皇不疼他,岂不是可笑吗?   说完,萧衡站起了身来,同二皇子说了最后一句:“我言尽于此了,你好自为之吧。”   萧衡走后,二皇子独自在石桌前坐了许久。   后头的那些人互相看了看,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正想着要不要过去提醒一声,却见到他们殿下有些颓唐地站了起来。   “殿下……”几个人担心地唤了一声。   二皇子没有回答,只是一味地往前走,似乎是想要发泄,却又找不到发泄的地方。   几个人瞧着,更觉得心疼。   他们家殿下是多么骄傲的一个人啊。 第219章 请客吃饭   那些药草长得差不多之后,唐璟又去看了好几眼。   有的他仍然看不出什么门道。那毕竟是药草,从前唐璟也不过这是在药店里头看到了些成品,并没有亲手种过。他之前把那些地东西种在地里,也不过就抱着种地的心思,把这药草跟别的东西当成一样的东西种了。那些复杂的东西唐璟看不懂。可里头有一样,唐璟确实在后世看过千百遍的。   唐璟拨开叶丛,这……这不就是辣椒吗?!   这多亏了这些辣椒开花结果之后,唐璟才终于看明白了。从前他只觉得这玩意儿眼熟,好像在哪里见到过,却一直又想不起来。如今看到了上面那红彤彤的小辣椒,唐璟才如梦初醒。   他也去细想,为何东南那边的海上会有辣椒,毕竟这里的历史与他那边的历史是不同的。哪怕发生了一些奇怪的事情,也并不觉得稀奇。   总归是有惊喜的。   孙大夫看着唐璟对着辣椒傻笑,便道:“此物虽说没有什么别的大用处,可是用途观赏也是不错的。”   “怎么没有大用处,这些东西用处大着呢。”唐璟回道。   孙大夫也不见生气:“愿闻其详。”   唐璟指着植株上头那一串红彤彤的小尖椒:“看到了这个没有,等它长大了是可以吃的。”   孙大夫皱紧了眉头。他被唐璟请到庄子里头来,就是为了这些药草的。为了研究这些药草,他每一样都尝过,包括唐璟指着的那个红色的东西。   这东西,孙大夫从来也没见过,当时准备尝的时候,身边的小童极为反对,总觉得他是要去送死。毕竟,颜色越是绚丽的东西,往往毒性越强,这点谁都知道。   孙大夫没办法,只能趁着小童不在的时候,偷偷尝了一下?只吃了一点点,后劲儿却持续了一个上午,如今想起来,他都觉得后怕,那味道真是绝了。   “这东西,当真可以吃?”孙大夫咽了咽口水,仍是难以置信。   “千真万确!”   孙大夫笑了:“不瞒侯爷,此物我也是尝过的。滋味儿甚是特别,一般人只怕不会喜欢。且这东西古怪的很,我摘了一个,尝过之后,手里还残留着一股味道,洗过手之后还是觉得手上火辣辣的之后,不小心碰到了鼻子,差点没有把我难受地晕过去。”   唐璟不厚道地笑了两声:“这滋味儿确实辣得很。不过把它放在菜肴里头,总有人喜好这一口。”   对比,孙大夫没有说什么。   他是听说过这位汝阳侯的名声的,不管什么东西,到他手里都能变成宝贝,仿佛有一股化腐朽为神奇的力量。既然他都已经这么说,那孙大夫觉得,自己或许可以期待一下。或许,是他之前尝试的手法不对呢。   得了这么一个宝贝,唐璟就更要仔细照顾了。要不是因为这东西就种在地里,若是挪到盆子里,怕它长得不好,唐璟还真想把他搬到院子里头,日日放在自己眼皮底下。   虽说现在的姜与花椒是有些辣味,可是那味道却不够,唐璟有时候吃着,却还是觉得嘴里无味。如今可好了,有了这辣椒,往后他说不定还能大展身手,给朝安做一道水煮肉片。   唐璟觉得,朝安肯定会喜欢的!   今年的好事儿还真是多。除了这辣椒之外,前阵子唐璟还找到了几株雄性不育稻株。这东西他找了好久都没有找到,一次偶然的时机,竟然在庄子外头的地里头寻到了,且一找就是一片儿,数数竟然有一百多株,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有了这个,唐璟的杂交水稻总算是能走上正轨了。   他也知道,别的事情都能着急,唯独这件事情急不得。他本来是想着三年之内能不能把这东西给弄出来,可后来证明,三年还是太短了,五年内将这东西弄出来都够呛。   如今已经是八月份了,唐璟的土豆已经种了下去。   如今大燕各地的官府都在种土豆,种得轰轰烈烈,有的种得多,有的种得少,可自上而下都将这件事情看得极为重要,尤其是皇上,他就想着一鼓作气,趁着这两年将土豆彻底推广出去。   因上半年京城跟胶西又收货了不少种子,加上之前军粮还有些没吃完的,都被重新当成了种子,分配到各处。陈司农他们在外头苦哈哈地替朝廷办事儿,拿着唐璟给的种土豆的册子,在各处的司农司开起了小学堂,教授地方上的里正吏员如何种植土豆,每日里也不得闲。   要说一开始他们还心存怨气,想要早点回去,好收拾收拾唐璟,如今,他们已经是绝了这个念头了。谁知道等他们把这土豆跟棉花种好了之后,那唐璟又会不会折腾些别的?   前阵子陈司农让自己在京城的好友打听了一下消息,结果传回来的话很是不乐观,说是唐璟如今正研究稻子,庄子里头种了一大片的稻子,听说是有什么大用处的。只是到底又有什么用处,他们却还没有打听的出来,估摸着要不了多久便能知道了。   陈司农听了这话,心都凉了大半。   得了,不管是有什么用处,有件事情总归是错不了的,那便是他们只怕走走不成了。   当初一同倒霉的几个同僚,也曾与陈司农商量过该如何归京。想他们从前在司农司里头也是数一数二的人,结果如今却仿佛变成了唐璟的下手,唐璟指哪儿,他们便得打哪儿,还不能拒绝,若是拒绝了,圣上头一个不饶他们。   这日子过得也太卑微了一些。且陈司农还听说,如今司农司里头已经是唐璟当家做主了。   陈司农瞧着身边的同僚,听着他们在那儿畅想,等到自己回去之后司农司那些人会很怎么泪流满面地欢迎他们,默默咽下了本来想要说的话。欢迎是不可能欢迎的,等他们回去之后,只怕还会遭嫌弃呢。   那些个没心肝的东西,早已经另觅新主了,哪里还会记得他们呢?   今儿的陈司农,依旧过得不大如意。   日子一晃,这一茬的土豆又可以收了。除了陈司农之外,他们几个大人看着收成这么好,又开始飘飘然,觉得回京城有望了。   说不定下个月就能回去呢,这谁说得准呢。   不怪他们如此惦记着回京城,他们眼下在这儿实在不是什么长久之计。吃的住的都没有京城好,受的罪却比在京城的时候多出十几倍,谁不盼着回京?   只是盼来盼去,也没见个影儿。更悲惨的是,司农司里确实没有一个人是惦记着他们的。   他们跟在唐璟后头做事儿,做什么都有指望,干嘛要惦记以前没指望的日子,还有那些没指望的大人。说句不中听的话,陈大人几个如今自己都过成了这样,回来之后还不知道会不会被唐大人压一头呢,还是别回来得好。   回来了,大伙儿都尴尬。   他们的心思,唐璟是不知道的。他眼下正在庄子里招待客人。   唐璟那辣椒已经长成第二茬了,第一次长成的时候,唐璟没舍得吃,毕竟只有那么一点,要是都吃了的话就没有种子了。唐璟忍着,忍到了现在。   这回种子够了,且还留了一些尝鲜。   唐璟把相熟的人都叫了过来,他请客向来也没有什么名目,想请就请。不过这回是真有事儿,且还是件天大的喜事儿。   可唐璟也没提前告诉他们,只说让他们随便来吃个饭。来得人也随意,就真的只是过来吃个饭的。   今儿人多,显得格外热闹。   里头有不少都是人来疯,譬如晋王,譬如成王,譬如周侍郎。可等到唐璟将菜端了上来之后,那几个人却都默契地闭上了嘴。   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不一样的味道,闻着有些诱人,是从来没有闻过的味道,叫人食指大动。   成王率先围到了桌子旁边,死死地盯着唐璟手里的东西。凭着他多年的直觉,这玩意儿肯定好吃!   成王盯着盆:“这上头怎么瞧着一层红红的东西?”   “这是辣椒。”唐璟解释。   “辣椒?”   “我家管事从海外带过来的,有辣味儿,比姜味道重许多。我之前尝着觉得不错,所以特意让人多做了几道菜,叫你们过来尝尝。”   “那我先尝尝看!”成王闻着味道,早就已经忍不住了。他拿起一边的筷子,在里面捞了一下,立马捞出了一片肉。   成王立马塞进嘴巴。   晋王凑了过来:“怎么样?”   成王朝着唐璟竖起来一个大拇指。这味道,虽说从来也没有尝过,可却开胃得很,吃完这里还有一股火辣辣的感觉,叫人想冒汗。若是冬天吃,滋味儿肯定更美。   成王可是个老饕。   他都说好吃了,那边上的人更不会犹豫了。纷纷拿起筷子,从里头找起了肉片。   唐璟看着他们一个个不顾身份,如狼似虎一般,也赶紧拿起了筷子。他这回可就只剩下这么一点辣椒了,今儿来得人多,唐璟做的菜也多。收得那些辣椒全都放了下去,再没有剩的了。这回若是都给他们吃了,自己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尝一尝呢。   唐璟二话不说,便夹了一筷子塞到嘴里。啧啧啧,这滋味儿,真是绝了!   这几个人在前头抢来抢去,吃得不亦乐乎。孙氏却带着儿媳妇并亲家母在偏房那儿吃得慢条斯理。   她们又不用抢,外头粥少僧多,她们这儿确实足够的。   孙氏头一次吃这个,不大习惯,所以用得不多。晋王妃却觉得不错,桌上大半的菜她都尝了。   只是她们两个人加起来,都没有萧朝安一人吃得多。萧朝安自始至终都没有停下过筷子。吃得鼻尖冒汗,都还在吃。   孙氏问了一句:“朝安啊,你不觉得辣吗?”   萧朝安抬起了头:“不觉得啊,我倒是挺喜欢这味道的,总像是吃不够一般。”   孙氏与晋王妃对视一眼,再看萧朝安的时候,却多了几分慎重。   “朝安啊,”晋王妃忍不住了,主动问道,“你该不会,是有了吧?”   萧朝安吃东西的动作一顿,看向对面的两个,而后缓缓点头,眼里带着笑意:“确实有了。” 第220章 宣布孕事   “真的,什么时候的事儿?”   晋王妃跟孙氏可高兴坏了,她们哪里能想到,就吃个饭的功夫,竟然能听到这么大的惊喜。   尤其是晋王妃,女儿与唐璟成婚已经有这么久了,却一直没有传出动静来。晋王妃嘴上从来就没有催过,可是心里却暗暗着急。她怕镇国公府那边儿介意。   好在,镇国公府那边一直也没有传出什么音信来,更没有拿这事儿去烦朝安。这也是多亏了亲家母体贴,要是放在别人家,指不定这会儿已经闹出了什么事儿呢。   萧朝安抚了抚未显怀的肚子,笑得和煦:“昨儿觉得有些恶心,夫君怕我生了什么毛病,所以赶紧就让孙大夫给我看了看。结果,是有喜了,才一个多月。”   “这可是天大的好事。亏得如今庄子上就有一位大夫,随时都能给你看。”孙氏高兴得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又忍不住想要埋怨,“二郎那小子,这么大的事也不提前跟我们说一声,叫我一点准备都没有,就这么空着手过来。他说是提前告诉我一声,那我也能有个准备啊。”   晋王妃也点头。   萧朝安解释道:“夫君也是想着如今月份浅,不好太过声张,打算今儿吃过饭之后再跟家里人说一声的。”   “也是,姑且饶了他的罪吧。”因为萧朝安肚子里的孩子,如今唐璟在孙氏心里都得往后排一排了,天大地大,总大不过自己的孙子孙女儿。   晋王妃也是长舒了一口气:“这往后奶娘稳婆都得提前备好,得挑最好的,免得迟了被别人家抢了去。”   孙氏立马接道:“我这里,倒是有几个不错的奶娘,家底干净,人也老实。”   晋王妃便道:“那稳婆的事儿,便交给我了。”   两个人一人领下一分差事,不争不抢,极为默契。   只是萧朝安却觉得,她们俩还是太心急了些。如今才一个多月呢,提前准备着的话,那也准备的太早了吧。且萧朝安昨天晚上还听唐璟提起过,说是孩子以后不能吃奶娘的奶。   他说得一本正经,说什么吃奶娘的以后就不亲近了,还说那些奶娘,若是长时间在大户人家买孩子的话,那她的奶水早已经没有了什么营养。这话……有悖于萧朝安的一贯想法,毕竟她幼年,也是吃奶娘的奶水长大的,大户人家,不都是这个样子的吗。   不过唐璟又论证了许多,听起来仿佛有理有据的,很是可信。最后,萧朝安终于被说服了。只是现在,她却一句话都没有说。   总归这两位母亲都是为了她好,一心里想要替她做点事。她要是再说这样的话,岂不是变得有些不是好歹了?奶娘可以等到请,待请过来之后再看看能不能用,若是不能用的话,那就只能让夫君再想想办法了。   院子里,成王已经吃得差不多了。   他擦了擦嘴巴,与唐璟提起了正事。这话他刚才就想要说的,只是当时大家都在抢东西吃,他怕自己说了就抢不到了,所以硬是忍了下来。如今肉吃完了,成王觉得自己应该是可以切入正题了:“唐璟啊,你这……辣椒,是叫辣椒没错吧,这玩意儿庄子里头还剩多少?”   成王摆出了一副你懂得的样子,不管有多少,他们醉仙阁里头都能照单全收。   唐璟抱歉地笑了笑:“不是我不肯卖,实在是这东西就只有这么多了,我留下一部分做种,剩下的全都做出来的菜,再也没有了。”   “那明年呢?”   唐璟摸着下巴认真地想了一下:“明年估计也没有剩下多少。”   “后年呢?”成王急了。   “大概有些吧。”   成王简直都没了脾气。不过有些就有些吧,总比什么都没有的好。他也知道,唐璟说没有那是真的没有,想来也是,这种子本来就是从海外挪过来的。挪过来的时候,应该是没有几株的,两三年内若是想要大规模种植,那得多高的产量啊?即便是土豆,只怕也不行吧。等一等就等一等吧,这样的好东西,值得他去等。   “等到后年,你可一定要卖给我呀。”   “放心吧,总不能少了您的。”   成王点了点头,觉得唐璟这小子可真是越来越招人喜欢了。他嗦了一下嘴,感觉嘴里还是火辣辣的。不过这感觉很是新奇,从来都没有过,成王恨不得再吃一两口冰荔枝,那样应该会更痛快,只可惜了,眼下并没有。   几个人蹭了饭,又闹了一阵便回去了。   只晋王跟厚着脸皮非得留下的镇国公两个人还在。他们两个每次见面的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各自瞧不上。   晋王不怀好意地看了一眼镇国公,故意扯些有的没的刺激边上那位:“女婿啊,你要是有什么事情就赶紧说吧,这里还有人等着走呢。看他着急的那个样子,只怕是早就想要离开了。”   “你才早就想要离开了呢!”镇国公瞪大了眼睛。   晋王装出一副害怕的样子往唐璟背后躲,一面叫道:“女婿啊,你可得把我护仔细了,有人要打我。”   镇国公差点没有被他给气死。这人可真是不讲理,又奸诈又讨厌,完全不像是个君子。   萧衡看了那老头子一眼,没接晋王的话,只转过头同他道:“今儿叫你们过来,确实是有一件大事要说的。”   晋王瞬间就忘了自己先前在闹些什么,眼巴巴地问了一句:“什么大事儿啊?是不是你那庄子里又得了什么新果子了?”   “那还早呢,不是这个。”唐璟带着他往里头走,“进去里面说。”   他们两个先进去了,镇国公自然而然就被落在了后头。   他站在那儿还有些伤神。毕竟,儿子与晋王关系这么好,姿态这般亲昵,与他却始终不近也不远,看着终究不像是父子。   每回都是他死皮赖脸地非得留下,二郎从来也没有一次主动开口,说是让他留下的。做父子的做到这个份上,也是少有了。   镇国公正低着头不知道该怎么办,后面国公府的小厮却赶紧提醒了一句:“国公爷,二少爷他们都已经进去了,您也赶紧进去吧,免得他们真说了什么大事,到时候你还不知道呢。”   正是这个道理。镇国公瞬间打起了精神,朝着那边大步走了过去。   他可不能让晋王一个人知道消息,最后又趾高气昂地在他这儿炫耀!   镇国公一脚踏进房里,就听到里头笑声不断。   几个人都围坐在一块,嘴里说着什么稳婆的事儿,镇国公慢慢挪了步子过去,从他们的话和脸上的笑意猜到了一件事儿,该不会……是儿媳妇怀孕了吧?   还真是!   越往下听,镇国公便越是笃定了自己的猜测,儿媳妇肯定是怀孕了。镇国公正想要激动地说上两句话,可没多久他就发现了一些事情,这个几个人里头,压根就没有一个人把目光放在他身上,像是没看到他似的。   就连孙氏,如今也只拉着自己的儿媳妇,全然不管镇国公,嘴里说得也是关心儿媳妇的话,左一句往后要好好保重身子,右一句过两天我会过来看你们的,殷切至极。   镇国公突然就感觉自己被漠视了。   他叹了一口气,默默地站到了边儿上。他们说他们的吧,自己听着就好,贸然插嘴的话,说不定还会扫他们的兴呢。   他不开口,果真就没人再搭理他了,如今要紧的,是萧朝安,众人的目光都放在她身上。   萧朝安这一胎,怀得正是时候。   如今才十月份,不冷不热的时候正好养胎。只是等到明年瓜熟蒂落的时候,就得吃亏了,那可是大热天,那样的天要坐月子,可是有得受了。   孙氏跟晋王妃都是过来人,自然也知道天热坐月子的痛苦。这是两个人都默契地没有提这事儿,他们小两口头一次没有什么经验,本来就容易紧张,若是再说这些有的没的,指不定更是愁得没边儿了。船到桥头自然直,即便是有麻烦事儿,那也等到时候再说吧。   许久之后,孙氏才恍然发觉,身边好像少了一个人。   她抬头一看,却发现老头子早就已经在屋子里头站着了,只是离他们这儿也挺远的,一直没有说话。   正孤零零的站在边上,怪可怜的。   孙氏看到镇国公的时候,镇国公也发现她看过来了。顾不得心里的委屈,镇国公就先冲着孙氏黑了脸。   这个孙氏,真是越来越不成样子了,竟然到现在才看到了他。   孙氏本来还想替他在二郎跟前说说好话,如今被这么一瞪,瞬间没了兴致。   活该!这死老头子就活该被冷落。   因为怀孕这件事儿,两家人但有些高兴,只除了受了委屈的镇国公。可是他不高兴,也并没有什么人在意。至于晋王,他就乐意看到镇国公兴致不高,乐意看到他被冷落,他不听自己心里偷偷高兴,甚至还有意无意地嘲讽他两句。   镇国公当真是气坏了,却不能拿他怎么样,是以越发着恼。   这两人不和久矣,他们两个人闹别扭,旁人连观注一下都不曾。   众人在庄子里头留了晚饭,直到天黑了才回去。   唐璟将人送出了庄子之后,才调头回去,扶着萧朝安在院子里头消食散步。   “那你就用得着这般小心了,这都还没有显怀呢。”萧朝安见他如此小心翼翼的样子,摇头说了一句。   “娘临走时候特意交代了,一定要把你看住了,不能有半点的闪失。”   “没瞧见身边丫鬟婆子那么多么,怎么可能有什么闪失。”   “那总归也是扶着比较好。”唐璟固执地揽着萧朝安的腰身,他也不过了就是昨儿才得知了消息。昨天晚上可把他给高兴坏了,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满心里头想的都是孩子。唐璟虽两辈子做人,可上辈子压根就没有活多大的年纪,刚一毕业就没了。这辈子也就是稀里糊涂的过到了现在,直到成婚了日子才终于过得明白了些。对于这个未出世的孩子,唐璟总有无限的期待。   “也不知他到底是男孩还是女孩儿,要不咱们所有的东西都准备两份,也好过到时候手忙脚乱。”   萧朝安摸了摸肚子:“等月份到了,问问大夫,说不定就能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了。”   唐璟立马拒绝了:“还是别问了,反正总有知道的那一天,索性留着一份惊喜吧。”   萧朝安见丈夫都已经这么说了,也就绝了的心思。她也是实在好奇,才有这么一说。   萧朝安养胎的日子,过得很是安稳。   唐璟每天虽说也时不时地往外跑一趟,可每日都回来得极早,手头上的事情能交代给别人的尽量交代给别人,王魏他们也高兴自己能替唐璟办事儿,所以唐璟交代的那些,他们是来者不拒的。   日子一晃,两个月便过去了。   满了三个月之后,两家人才开始放心的把这喜事告诉了家里的亲戚朋友。   宫里这边,太后也是才得知孙女儿怀孕的消息。   得知了消息之后,她就把晋王拉到身边来,一顿好捶:“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这样大的事儿,竟然敢瞒着你母亲!”   晋王委屈:“我这不是已经过来报信儿了吗?”   “哀家就不信你是最近才得知的,定是一早就听到了消息,却还一直瞒着。”   晋王也不好意思说谎,只是腆着笑脸:“我这不也是怕忌讳么,总归是等到三个月了才能往外头传。”   “哀家是外人?”   晋王心里一抖,迅速地摇头:“您当然不是外人了,您可是朝安的亲祖母啊。可是,您这儿是长乐宫,宫里头人多眼杂的,谁知道会不会把这消息往外头漏呢?我没有告诉您,也正是因为怕他们多嘴多舌,所以才一直忍着,我心里忍得也难受啊,总想着告诉您,却总不敢说。如今总算是能说了,若是再憋下去,那我不得愧疚死?”   太后姑且就这么放过他了,白了他一眼:“这还差不多。”   晋王讨好地冲着太后笑了笑,知道自己这关是过了。   还好他嘴皮子利索,要不然,兴许还早讨一顿好骂。 第221章 太后吩咐   太后不是没有重孙儿辈,只是萧朝安是她最喜欢的一个孙女儿,是她一直放在手心里捧着的那一个,自然跟别人是不同的。   太后仔细交代了晋王跟晋王妃,让他们务必好好照顾着女儿。又想着唐璟那庄子毕竟不在京城里头,若是真有什么大事,恐怕一时间也找不到什么人,所以便又让晋王多选几个妇科比较好的大夫,让他们就住在庄子里头,有什么事情,也好过去帮忙。   交代完了这件事情,太后要让自己跟前的大空女去太医局那边递个话,让院正选几个好太医,隔三差五的就去小汤山的庄子里头会诊。   太后自己也想亲自去瞧一瞧,可她如今这身份,实在是不好随便出宫。若是让孙女儿自己进宫来给她看,太后也不忍心。这都是有了身子的人了,怎么好两处奔波?何况从庄子到宫城这段路又这么远。   太后只道:“你回去同朝安说,让她就在庄子里头安心养胎就成了,宫里也不要过来了。她自己平平安安的,哀家这边才能放心一些。都这个时候了,就不必在意那些虚礼。”   晋王立马应下来:“母后您放心,这话我肯定会带过去的。”   “还有唐璟那边,让他把外头的心思收一收,别一天到晚只顾着自己的事情,多陪一陪朝安才是正经的。外头的事儿,那些人想必早已经做熟了,离了他,照样也知道怎么做。”   晋王只点着头。   “还有啊……”太后不免又说起了别的,不是她不放心唐璟,实在是男人就喜欢在妻子怀孕的时候作妖,就连先帝,不也是这么一幅德行么,太后皱眉道,“那些妖妖艳艳的东西,就别叫往唐璟跟前凑了。镇国公府那边若是有什么心思的话,你们只管跟哀家来说。这恶人,哀家来做。”   太后是绝对不会让自己宝贝孙女儿吃亏的。   晋王妃听到太后说起了这个话,便道:“母后您只管放心好了,亲家母那边都是极为体恤的,之前朝安一直没什么动静,亲家母那边也没有说什么,更没有做什么。如今这都已经怀上身子了,更不会再多此一举。”   “从前没有什么动作,未必这次没有什么动作。总归要留心一些,务必盯好唐璟,若是有了动静,头一个就要叫哀家知道。”   晋王妃点头称是。   太后还想再说两句别的,晋王那边却开了口。晋王妃说得是孙氏的好,晋王便想说一说自己女婿的好:“母后,要我说您就别操这份心了,这压根是不可能的事。唐璟那孩子心思正,肯定也不会想这些歪门邪道的东西,即便亲家母有这个意思,唐璟那儿也不会同意的。这孩子别的平平,唯独对朝安的心那是一片赤诚,绝对不会犯错的。母后您尽管放心好了,我看人一向准得很,错了都算我的。”   “错了都算你的?”太后被这话恶心到了:“也不知道是谁,一开始还不乐意堂姐这个女婿的。”   “那肯定是您!”晋王笃定得说完之后,又颇为欠揍地加上了一句,“不过您如今不是也已经跟唐璟另眼相待了吗,可见那孩子是真招人疼,连母后都喜欢他了。”   太后气得又捶了他一拳。   这混账东西,又诬赖她,她什么时候喜欢唐璟了?   “哀家可从来都没有说这样的话!”太后是绝对不会承认这件事的。她老人家喜欢的,自始至终也就只有自家亲孙女一个。   “是是,您没说,是我说得还不成么?”   太后不信晋王,仍要让他保证:“往后不许在唐璟面前胡说八道,尤其不准说方才那句。”   “方才那句?”   “再明知故问,哀家捶死你!”   晋王不得不闭上了嘴巴。   他与晋王妃两手空空地进宫来,却带着满满当当的东西离开了。里头不仅有太后娘娘给的,更有皇后给的。   皇后也知道萧朝安怀孕的消息,太后给了东西,皇后自然也是不能少的。   她念着唐璟的情,之前太医与司马太师对上,还是多亏了汝阳侯,才能平安无恙。   如今有了示好的契机,皇后也将态度摆得明明白白,对嘉宁好,便是对汝阳侯好。   这份好,便是宫里头的那些公主都比不上的。只是她们也不敢比。萧朝安在皇室就是个特例,打小被太后护在身边,便是公主也不敢得罪她。如今嫁了汝阳侯,更是水涨船高了,她们即便拍马也赶不上这位的风头啊。   一时间,宫里头倒是有不少人羡慕起了萧朝安,羡慕她嫁得好,日子过得也越发得好。   萧朝安怀孕一件事儿,在与唐璟交好的官员看来,确实是一件大喜事儿了。可对于朝中大多数人来说,也不过就是一件寻常的事儿罢了,对唐璟印象不错的,道一句恭喜,与唐璟素来没有什么交集的,听听也就过去了。汝阳侯在圣上跟太子跟前的已经那般不凡,他们想巴结也巴结不上,想要羡慕却压根不知道从哪里羡慕起,别人家的日子过得再好总归是别人家的,与他们无关。   在这些眼里,汝阳侯妻子怀了孕,还不如京城里头果子降价来得叫人高兴呢。   先前那些果子卖得价格实在是太高了些。即便他们家里头有人做官,有人领俸禄,可却依旧买不起,最多狠下心买一点回来尝尝新鲜。可如今那些果子价格慢慢地降了下来,便是集市上那些稍微大一些的小摊,也都有卖的。   听说除了京城这边,还有不少地方也有样学样,到南方那边用果子来卖。   效果也是不错的,赚的钱多了,便引来更多想要赚钱的。这一来二去,价格自然也就跌下来了。   便宜的都是他们那些家里不丰的。若是那果子一直都是那么高的价格的话,那多少人一辈子都吃不起。   卖得价格降了,进货过来的价儿自然也得要往下再压一压。只是钦州附近的百姓却也并不怎么受影响,毕竟他们卖的量大,落到每一斤上是少赚了一点钱,可跟从前比起来,他们如今的日子已经是好了太多了。有时候一个月挣的钱都比得上以往一年挣的钱。   今年一年,南边儿这些穷苦地方都过了个好年。且这日子越来越有盼头,果子走俏,往后依旧还是有得买的。   若是趁着这风头再多种几棵果树,三五年后,说不定还能跻身富户之家呢。   还有不少有钱人,甚至已经打起了秦风他们养活的那些榴莲树的主意了。费尽心思,想要从官府的果园里里挖两棵回来。无奈官府那边看的紧,不管是谁,一律不给,连走人情都弄不来。   没办法,众人只能先等着,等那果子培育得多了,说不定能买上几株过来。   这百姓过得好了,日子有盼头了,唐郢这个当父母官的声望也越发高了。如今他在钦州已经扎了根,也培养了一批心腹,唐郢心中有大志,他是想把钦州这一带治理好的。   他来这边确实是为了功绩,但也不只是为了功绩。   过了些日子,唐郢今天收到了京城的家信,说是弟妹怀了身孕,已经有三个多月了。   唐郢立马又让妻子备好了土仪,让他们送回京城,以表恭贺。顺带的,唐郢还让那些人捎带上了一封家信,信里,唐郢将秦风二人狠狠地夸了一顿。   秦风这段时间在钦州可是做出了不少成绩。不仅大赚了一笔,已经打算继续买田置地,更甚者,他从海外带过来的东西,差不多都成功养活了。过了几年,说不得京城那边若是想吃榴莲山竹之类的,压根不必大费周章地去海外运过来了,直接从他们钦州运就成了。   这是这都是后面的事,如今圣上他们想吃榴莲,还得靠着别国。   前些日子就有这样的事。海外有些商户得知大燕的皇帝喜欢吃着榴莲,用海船装了几船的榴莲,送到了大燕南边儿的港口,说是要来做生意的。   这送上门的生意,且又是打着圣上的口号,当地的地方官自然也不好不收。   收下了这满满几船的货,便又立马送进京城了。有一就有二,打从这天开始,那港口停的海船便越来越多,有的只是为了用果子的,有的却想同他们大燕做生意。   因为如今朝廷并不禁海运,所以官府便没怎么插手,只设了一个市舶司在这儿,管理大大小小的事宜。民间若是有百姓想要同藩人做生意,朝廷也不会拦着。   如此,这几个港口也就越发得热闹起来了。   唐璟收到他大哥写信的那一日,他刚从皇宫里头出来。   如今朝安身子重,别说是太后了,就连他也不敢让她两地奔波。只是请安还是得来请的,毕竟太后确实挺关心朝安的身子,隔三差五的跟她到这儿来报一个平安也是好的。只是请安的差事儿,就落到了唐璟头上。   唐璟与太后又没有什么好说的,每次太后问完长安的情况,两个人变大眼瞪小眼,实在是不知道该聊什么了,都尴尬得很。   哪怕有旁边的宫人在那边插科打荤,可还是聊不下去。唐璟其实脸皮也厚的很,可是他厚脸皮的时候却分人,譬如在太后这儿,他就一向脸皮厚不起来。   唐璟每次都是硬撑着,撑了好一会儿,实在撑不住了,才如同逃难一般从长乐宫里头逃出来了。   因为这儿,太后心里也暗暗计较,心想着唐璟是不是还对她有一些意见,要不怎么每次都说不上什么话呢?   这误会就是这么起的,越是误会,越是没什么贴心话能说了。   这回稍微还好一些,因为长乐宫里头除了唐璟之外还有别人,却是那个久未见面的二皇子。   这回见面之后,唐璟大惊。   二皇子是什么德行的人,唐璟还是知道的,这家伙每次碰见,都是一副高高在上,恨不得把眼睛生到头顶上。这回看到了,对方却一反常态的消沉,人也不怎么爱说话,仿佛是受了好大的打击吧。   唐璟又联想到太子。这段时间他伯温兄在朝中玩得风生水起,成功地设立了监察寮,并且在各地也开始徐徐推行。耽误了这么久的事情如今终于办成了,可想而知伯温兄是有多高兴了。   这两人一对比,唐璟就没法儿不乱想了。   这有人得意便有人失意,二皇子,可不就成了那个失意的人吗?   唐璟今儿也很从前一样,并没有这么说话。太后照例问完了朝安的事儿,便又开始教训二皇子了。她气二皇子这么大了都还不懂事儿,为了那些不着四六的东西生气,连她这个皇祖母也不过来瞧了,整天就闷在府里头,也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唐璟在这儿的时候,太后没把话给讲直了,还给二皇子留了些脸面,等到唐璟出去了之后,太后说话才直了许多。   透过长乐宫的大门,唐璟还能听到里头的责骂声。   “有你这么没心肝的东西吗,你皇祖母、你父皇,甚至是你母后,哪个不把你当成是亲人看待?你自己非要疏远了我们,反而觉得我们待你不好了?你也不摸着自己的良心想想看,真要是待你不好,这会儿也就不会叫你进宫来,恨不得你离得越远越好,只当是没有离这个人!”   “你如今这样做,最伤心的还不是你父皇?你说你们这几个,成日里来都埋怨你父皇偏心太子,可若是你们一个个都贴心都会安慰人,那还有的抱怨,可你们这一个个除了太子会嘘寒问暖,余下没有一个知道问你们父皇冷热康健,你们有什么资格抱怨你的父皇呢?知道的,以为你们心里在惦记,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眼里没有他这个亲爹了呢。谁的心不是人肉做的,你对他好,他才能对你好。又不愿意表现,又在这里怨天尤人,这究竟是个什么道理……”   唐璟竖耳听了一段话,发现都是些家长里短的话,便觉得没意思了,他也就没有往下再听下去了,直接出了宫。 第222章 瓜熟蒂落   一晃便到了第二年夏天。   也不知是不是萧朝安运道好,今年夏天竟然不怎么热,眼瞧着盛夏都已经过来了,屋子里没放冰盆,竟然也忍得住。   天儿并不是那么热是一方面,萧朝安自己心静,则是另一方面。   到了唐璟这儿便行不通了,越到产期,唐璟心里越是燥得慌,总感觉什么都不对,心烦意乱。   本来大夫说了,生产就是这两天的事儿,可是眼瞅着这两天都已经来了么,怎么还不见动静?唐璟就怕这孩子在朝安肚子里待的太安逸了,不愿意出来。真要是这样,那就难办了。   尽管身边的人都安慰他说不要着急,可是唐璟怎么可能不着急,每天都要对着肚子念叨一阵。   别的还好,后来等念叨了一句“到底是不是不想出来了”,孙氏就再也忍不住了。   “你要是实在待不住,就出去晃两圈,别在这儿待着,碍眼又碍事。”孙氏觉得儿子这样子,实在是不像话,怕他把这焦急的情绪带给儿媳妇,便不管不顾地将唐璟给赶了出去,还让他先去外头溜达两圈,顺便买些酸梅回来。   唐璟被撵出去了还不服气:“家里就我这个主事儿的人,把我赶出去了,要是出了什么事儿该怎么办?”   “呸呸呸,尽乌鸦嘴,你嘴里能有一句好话呢?都到这个时候了,还能出什么事儿,你今儿到底是怎么了?怎么净说些不吉利的话。”   唐璟解释道:“我是说,如果我出去了之后,朝安立马就生产了呢?”   “哪有那么巧?你赶紧出去吧,走走走,赶紧走!”   孙氏才不信他的鬼话呢,不过这事儿要是真发生了她也不怕。说破天也就是生孩子嘛,这庄子上的人,哪个不是有经验的?   孙氏见唐璟还不愿意走,又催促道:“让你去你就赶紧去,有这个功夫,说不定已经买到了酸梅了。”   唐璟无法,只得赶紧坐马车去买酸梅。   萧朝安这胃口变了好几番,最开始是嗜辣,后来又喜欢吃酸的,如今是不管什么酸的辣的都喜欢了。孙氏跟晋王妃也不管她到底变了几遭,反正只要胃口好还吃得下去那就成了。最怕的就是胃口吃什么都生厌,那可就遭罪了。   好在这事儿,没在萧朝安身上发生。   她是真的觉得自己挺幸运的。自打成婚之后,身边就没一件让她心烦的事儿,怀了身子之后,更是如此。她肚中的孩儿也是听话的,很少折腾她。唯一叫人有些担心的,便是这孩子是个慢性子,到现在还不着急出来。   萧朝安本来是个干脆果决的性子,结果怀胎十月,愣是将她的性子都变了,变得更温柔了许多。   虽然他还不愿意从里头出来,但是萧朝安已经迫不及待想要见到他了,想看看他到底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想看看自己血脉相连的孩子,到底长得什么样。应该极好看得吧,毕竟,她与夫君长相都不差。   外头,孙氏赶走了儿子,这才与晋王妃一道回了屋子里。   实在不是孙氏非要赶走唐璟,而是他太烦了。这会儿坐下之后,孙氏还在那儿感慨:“总算是能得片刻清静了。”   晋王妃哭笑不得:“他也是头一回当父亲,太心急了。”   “可也没有这个急法吧,这就差点没有围着朝安转了。再说,我也听不得他说的那些话,不大吉利。”孙氏也知道那些,不过就是无心之言,可是她听着总觉得怕得慌,生怕一语成谶。   萧朝安对着肚子道:“看你,多不听话,都还没有出来呢,就已经把你爹给赶走了。”   “他还听话?这世上就没有比他更听话的孩子了。”孙氏隔着肚皮摸了摸自己的小孙孙,目光恋爱,“这小家伙,可是个慢性子的。”   “谁说不是呢。”晋王妃接道。   女婿着急,其实他们也着急,两家就没有一个不着急的人。可是有些事情不是着急就能解决的,比如生孩子。   孙氏与晋王妃还以为有的等呢,最起码还要等上两三天。   可是事情就有这么巧,唐璟前脚走开,萧朝安后脚就打算出去转转。这也是大夫吩咐她的,每日都要去外面走一走。孙氏跟晋王妃都准备去扶着她,谁知道才一站起身子来,萧朝安脸色就变了。   “怎么了?”晋王妃瞬间发现到女儿的不对劲。   “肚子。”萧朝安指了指。   晋王妃顺势往下一看,只见地上淌了一滩水。连什么时候羊水破了,她们都不知道。   萧朝安确实不知道。刚才说话的时候分了她的神,如今站起来之后才觉得有些隐隐作痛。   不用萧朝安开口,两个长辈就知道该怎么做了。庄子里要备着的人早就备好了,孙氏在门口喊了一声,所有人便有条不紊地忙活开了。产婆进了房里,几个大夫在外头候着,以备不时之需。   萧朝安从前觉得自己是个不怕苦的,可如今她才知道,她不怕苦,因为自己从小到大都没有吃过什么苦,没有受过什么罪。经历一次生产,方才知道了什么叫痛不欲生。   孙氏也是生过孩子的,可是等到了自己儿媳妇这边,心里却还是慌的很:“还不赶紧去把二郎给叫回来,赶紧去追啊!”   孙氏如今能做的,就只有把儿子给揪回来了。她心里万分后悔,早知道如此,刚才就不该把二郎给赶了出去,如今想找人都没地方找了,也不知他到底走到哪儿。   “还真叫他这个乌鸦嘴说中了,怎么就这么巧呢,他一出去就生产,唉,真是愁人。”   萧朝安听着婆母的声儿,亦不停地朝着门边看。临到生的时候,她自然是盼着自家丈夫在外头陪着的。   只可惜,这世上的事就是这般阴差阳错。不过,好就好在这孩子是个懂事的。   不仅在娘胎里的时候懂事儿,就连快生出来的时候,也是极其懂事儿的。头一次生孩子,哪个不是痛不欲生?若是运气稍微大些,还得疼上个几天几夜呢。   庄子里头的人都已经早早得做好了打算,连参汤这种东西都已经准备上了。就怕郡主受不住疼,浑身没有了力气,生不出来就不好了。   他们在外头提心吊胆了好一会儿,结果屋子里头的动静却快得很。还没怎么呢,就已经听到产婆惊喜地叫着,说什么已经能看到头了。   几个丫鬟婆子听的目瞪口呆。   哪怕那几个丫鬟都没有经历过生产,可他们也知道这妇人生产是极为不易的,稍微不注意些便是一尸两命,这外头因为生孩子而没了性命的人多了去了,可到了他们郡主这儿,竟然会这般轻松?!   ……不过轻松也好,倒免了郡主受苦。   屋子里,萧朝安也是听到了产婆说的那句话,顿时涌起了无限的力气。只差一点点了,再拼一把劲儿,说不定孩子就可以落地。   抱着这样的念头,萧朝安终于一鼓作气的把孩子给生了下来。   生下去的那一刹那,萧朝安只觉得浑身脱了力一般,紧接着,嘴里便被人塞了一片东西。   “先嚼着。”晋王妃交代道。   萧朝安半合着眼睛,点了点头,嚼了几口之后,咽下了参片。   萧朝安还想要看看自己的孩子,可是话都准备说出口了,最终就抵不上睡意,往外冒出了几个字之后,便没了声儿。   晋王妃笑了笑,盖好了被子,将女儿给收拾妥当了,才终于走了出来。   孙氏已经抱上孩子了,甚至都已经叫了人去四处报喜去了。晋王府跟镇国公府那儿也都各自派了人,让他们赶紧过来瞧瞧。   见晋王妃出来,孙氏忙上前,抱着孩子稀罕道:“这孩子真是个孝顺的,从前就不闹他娘,如今更是听话,叫出来就出来了。瞧这前前后后,总共也不过就半个多时辰。”   孙氏想到自己生他们家大朗的时候,那可真是撕心裂肺地疼。头一回生产,没经验,又不像朝安那样自己能稳得住,一疼起来自己就慌了神,越慌越疼,最后疼得孙氏在产房里头破口大骂。   想起那些往事,孙氏都觉得脸上臊的慌。   还是她儿媳妇厉害,连生孩子都这么利索。顺顺当当,甚至顺利得有些不可思议。   晋王妃伸出了手:“来,我抱抱。”   孙氏将小孙子递到了她手上。   方才在里头她们便已经知道了,朝安生得是个男孩儿,只是在产房里头的时候两个人都没顾得上看,如今抱出来了,才终于仔细地瞧了起来。   孩子也就方才哭闹了两声。闹了一阵子之后,大概是觉得累了,又闭着眼睛睡下了。   晋王妃与孙氏说话声都放轻了不少,开始高高兴兴地讨论起来,这孩子到底是像谁。   孙氏自然是觉得这孩子更像他们家二郎,可是晋王妃怎么看,都觉得这孩子像他们家朝安,这睡着的小模样,更是十足地像了,跟他们家朝安一样可人疼。虽说姑爷长的也好看,不论放在哪里都是出挑的。可是晋王妃私心里还是觉得,孩子像朝安一些才好。   毕竟是他们家朝安辛辛苦苦生出来的,再说了,姑爷不是也像亲家母吗?   且说唐璟在外头兜了一圈之后,便立马赶回了庄子。   他在外头也没有做别的事,就只买了朝安最爱吃的那家酸梅子,东西买到了手之后,便立马打道回府了,片刻都不耽搁。   朝安这两天随时都有可能生产,他若是外头看耽误得久了,回头朝安发动了,却又找不着他,那心里得多难受。这种时候,唐璟觉得自己必须得陪着。   可一回了庄子,唐璟就懵了。庄子里的人看着他,一个个都拱着手说恭喜,唐璟一路莫名其妙地进了院子,就看到他娘还有丈母娘围在桌子里边坐着,手里还抱着一个红红的东西,跟个小被子似的。   唐璟举着梅子,想也没想就问道:“娘,朝安呢?我梅子买回来了!”   “嘘,瞎喊什么劲儿,别把朝安和你儿子给吓到了。”孙氏白了他一眼。   唐璟缓缓放下手,揉了揉眼睛,才看清楚了,他岳母手里抱着的,原来不是个小被子,而是……襁褓!   襁褓?他儿子!   别人有没有被吓到唐璟不知道,只是他知道,他自己是结结实实地被吓到了。 第223章 小名定下   唐璟怎么都没想到,他不过就是去外头买了一分酸梅子的功夫,朝安就已经生了。   “这……这么快?”唐璟话都说不完整了。   “糊涂的东西,这可是福气,越快越好。”孙氏又用这种不懂事儿的目光看着儿子,“你娘当初都没有这份福气呢。”   唐璟想到自己妻子,当即准备进去看看。   不过,孙氏却立马把人给拦住了:“朝安正睡着呢,你现在跑过去把人给弄醒了怎么办?待会儿进去,等朝安睡醒了再说。”   “可是……”   “没有可是。”孙氏一锤定音。   言毕,孙氏又把小孙子送到唐璟手里:“还不赶紧看看你亲儿子!瞧这小模样,跟你小时候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亲儿子一到手上,唐璟就感受到了他的份量。   有些沉,可又没有那么沉。他低着头认真观察了一下。   孩子红彤彤的,皮肤还皱巴巴的,有点儿不好看。可唐璟立马又将目光落到了他伸在外头小拳头上,那小拳头攥的紧紧的,手上一个坑一个坑,可爱极了。   唐璟心想,这还是有优点的,起码这小拳头就挺可爱。   就这么短短几眼的功夫,唐璟已经对自己这个小孩产生了数不尽的怜爱,这可是他的孩子啊,两辈子加起来就这么一个孩子,自然是怎么看都看不够,唐璟恨不得就这么一直看下去。   孙氏见他看得都呆在那儿了,又觉得好笑,又觉得心酸。别人家的儿子小二郎大这么大的年纪,早就已经添了好几个了,可是他们家二郎之前没有碰到什么好人,这才耽误到了现在。到如今,才添了一个孩子。   “你多看看,待会儿给孩子想个小名儿。”   唐璟随口答道:“小名儿让朝安想。”   晋王妃笑了笑。   孙氏也没说什么,只道:“随便你们,反正只要你们夫妻俩商议好就成了,记得取个好听一点的名字。”   唐璟回道:“朝安取得,肯定好听。”   行吧,孙氏也就没了言语了,只随他们去。儿子儿媳感情好,孙氏虽说偶尔也会有些嫉妒,可是她又不是那种糊涂的人,自然知道这感情好,才能一家子和和睦睦,过得长久。   她前些年吃了那么多的苦,还不是因为那死老头子没有彻底地把一颗心放在他身上。   说话的功夫,镇国公与晋王已经到了。   镇国公只身一人,晋王却拖家带口,几个儿子都被他给带过来了,毕竟小外甥出生这样的大事儿,他的几个舅舅怎么能不在边上看着呢?   晋王一过来,便从唐璟手里把外孙给抱了过去。   “本王的小孙孙,可真是生得可爱。”晋王一看到外孙,心都化了。   镇国公虽然眼馋,可是也不好说他什么,只好挤到晋王旁边,眼巴巴地看着。   晋王嫌弃地瞥了他一眼,到底是亲外孙的诱惑大一些,晋王忍下了身边这烦人的人,兀自看着自己的小外孙:“我们家的小外孙,怎么这么好看呢,瞧这小鼻子小眼睛的,再挑不出比他更好看的人呢。”   “……”唐璟皱起了脸,虽然他们家小孩确实挺可爱的,可也算不上一句好看的。   “你那是什么表情?!”晋王立马就不乐意了,他觉得他唐璟嫌弃自己的外孙。自己不过就长成那副模样,竟然还敢嫌其他的外孙?脸怎么就这么大呢?   唐璟当然不会说实话了:“我是怕您累着了,有点儿担心,毕竟,孩子有点沉。”   晋王哼了哼:“要你瞎好心,我就是抱一整天也不会累!”   唐璟不开口了他还没想到这件事情。如今唐璟开了口,叫晋王又想起了自己路上听说的一件事情:“话说回来,朝安生孩子这么大的事情,你竟然不在身边陪着,有你这么做丈夫的吗?”   唐璟可不觉得这是自己的错:“我也不想出去啊,是他们非得让我出去买酸梅子。而且我也算是快去快回,本来应该是赶得上的,谁知道……”谁知道,朝安动作这么快,生生断了他陪产的念头?   晋王继续骂道:“你竟然还好意思怪到别人头上?要不是你在那边颠三倒四,一句好话都没有,别人会让你走吗?如今出了事儿反倒怪到别人头上,真是一点担当都没有。”   晋王若是想骂唐璟,便总能找到借口。   唐璟还想着自己这一回是不是又得被骂得狗血淋头了,结果屋子里头忽然传出了一声动静。唐璟一个激灵,丢下一句“我去里头看看朝安”,便立马兜着那份酸梅子,转身跑进屋了。   跑得还挺快,竟连儿子都不要了。   晋王本来也不过就是发几句牢骚,并没有真的想骂唐璟,如今人走了正好,没有耽误他们看小孙子。晋王才刚一看见便喜欢上了,还让几个儿子都过来看看。尤其是萧绎,这可是他的亲外甥,与别人不一样。   晋王甚至还跟晋王妃道:“我方才过来的时候,已经给他想到了好几个名字。”   “那你可是白想了,小名儿朝安要帮他取。”   晋王立马回道:“不是还有大名儿吗?”   晋王妃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国公府的人还在旁边看着,说这样的话,岂不是叫人家心里不舒服?   孙氏也没觉得怎么着,在她看来,名字谁取都是一样的,反正谁取也轮不到她来取,既然不必她费心,那还介意个什么劲儿,只要好听不就成了?   可镇国公果瞬间提防起来了。   他早知道,这晋王果真没安什么好心,什么东西都要跟他抢,如今就连给孙子取名字这件事儿,也得跟他抢,可见他早就已经居心不良了。别的事情他都能不计较,唯独这件事情他必须力争到底。自家的亲孙子,怎么能让别人取了名字?绝不能够!这是他作为祖父的尊严,不能丢。   好像察觉到了镇国公不善的眼神,晋王立马抱紧了外孙,立马还了他一个不善的眼神。   这个糟老头子,以前做了那么多的坏事儿,还想给他的乖外孙取名字,他也真好意思哦。要是真给他取名字的话,等外孙长大了,知道自己的名字是他祖父给取的,知道他祖父从前那么欺负自己的亲爹,也不知会不会嫌弃自己的名字。   肯定会的吧,晋王笃定。   这外头剑拔弩张的,也妨碍不了小孩儿说得香甜。   屋子里,唐璟一冲进来之后,果然看到朝安醒过来了。   他赶紧跑上去,本来打算把妻子扶起来,结果萧朝安却摇了摇头:“还是躺着吧。”   她如今身上酸疼,压根坐不起来。   “辛苦你了。”唐璟将梅子放下,摸了摸她的脸,“都怪我,竟然真的出去了,都没有陪着你。”   萧朝安笑了笑:“怎么能怪你呢?这孩子偏偏挑了这么一个时辰。不过,他也算是听话了,没叫我受多少的罪便出来。我生产的时候,旁边的那些稳婆看着都啧啧称奇,说是从来就没有见过生得这么快的。”   “咱们的孩子,当然最听话不过了。”唐璟还骄傲上了。   说起孩子,萧朝安突然好奇起来:“他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你还不知道?”   萧朝安摇了摇头。她本来是想问的,只是当时太困了,还没有问出来,自己就先睡着了。   唐璟道:“是男孩儿,胖胖的,红红的。”   “这是个什么形容?”萧朝安哭笑不得。   “等你见到了就知道了。他浑身上下都是红红的,皮肤也有些皱,可好玩了。如今孩子正在外间,被岳父他们抱着,你是不是还没见到?那我去把他给抱起来。”   萧朝安很想说不必了,让他们再多看一看,可是她心里实在是太着急,已经迫不及待的想看一看孩子。所以,便也没有及时地阻止。   唐璟去得快回来得也快,没多久的功夫,便从晋王手里把孩子给抢过来了。   听外头的动静,似乎是晋王的破口大骂。   唐璟却兴冲冲地:“朝安你瞧,他还睡着呢,可真是贪睡,到现在都没有醒。”   唐璟把孩子抱到了萧朝安枕边,萧朝安微微侧头,便能看到她。   只一眼,她便心都化了。   原来她生得孩子是这样的。萧朝安伸出手,轻轻地摸了摸孩子的脸,小孩儿也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有人在摸他,微微努了努嘴。   唐璟小声惊呼:“他竟然动了!”   “若是不会动的话,那咱们可有的担心了。”萧朝安目光怜爱地看着自己的小宝宝。   唐璟也只是一个劲儿的盯着孩子傻笑,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问道:“对了,孩子叫什么小名啊?”   他们之前商议了好几个,都觉得不错,不过一直没有定下来是哪一个。如今,唐璟便亲自问了妻子,打算让她定下来。   萧朝安认真想了想,瞥到了床头的梅子,又看到丈夫那张认真的面庞,脱口而出:“那便叫阿士吧。”   唐璟一愣,他们之前想的那些小名字里头也没有阿士这个啊。   萧朝安笑道:“摽有梅,其实七兮。求我庶士,迨其吉兮。”   唐璟想起了从前看花灯的时候,想起了那句司马昭之心,人尽皆知,忽然就红了脸:“这小名极好,那……那就叫阿士吧。”   小阿士静静地躺在床上,尚不知自己的小名就这样被定了下来。   萧朝安毕竟刚刚经历了一次生产,没有什么精力,只勉强说了两句话之后,便又打起了瞌睡。   唐璟本来还在兴致勃勃地说着话,等看到萧朝安眼睛微阖,便不自禁地降低了声音,缓缓地往下说:“……等阿士长大了,咱们就带他去钦州的庄子里转一转,让他看看,南边儿是什么样的,也让你看看,这外头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回应唐璟的,是平缓的呼吸声。   唐璟知道自己该出去了。等萧朝安睡下来之后,坐在床边静静地看了好一会儿,便离开了。   等唐璟从屋子里头出来了,晋王他们才听说了名字。   都觉得这名字挺好的,想着他们夫妻俩总算是机灵了一回,还知道给孩子取一个这么好的小名儿。阿士,阿仕,这可不就是意味着让孩子入仕么。极好,说不定他们家往后还能出一个状元郎呢。   这个小名得到了大家的一致好评。   晋王与镇国公都过来了之后,接下来便是通知和家来吃酒席了。洗三酒自然是要好好地热闹一场的,好让别人都知道,镇国公府又添了一位小公子了。   这事儿,由孙氏跟张嬷嬷他们打理,唐璟跟萧朝安再次当了甩手掌柜。家里有长辈就是这点儿好,有什么事儿,都不用他们操心的。   晋王在庄子里稀罕够了小外孙,便亲自坐了马车,直奔皇宫去报喜了。 第224章 父子难题   皇家这一年好消息挺多的。   土豆跟棉花已经进一步推广开了。如今外头大大小小的地方官府都种上了,虽说如今正种在官田里头,可是再有一两年的功夫,便能种到百姓的家门外头。只要接下来的两年年成依旧像现在这样好,甚至两年功夫都用不到,往后各地上下,便能人人都领到种子。   还有便是钦州一代的不少官员都做出了一番实绩。有唐郢这样出挑的人在前面带着,其他人也有样学样,这两年南边发展得很是不错。   百姓大多还是靠着卖水果谋生。   如今那边的水果,都已经卖了各方各地了,听说那边的园子里头还种了不少的榴莲跟红毛丹,大概也就是一两年的功夫,便能够结果子了。   几个港口的贸易也不错,货物港口流入大燕,大燕这边的丝绸茶叶也通过商贸卖了出去,让朝廷大挣了一笔。   往后商贸越做越大,朝廷这边收到的钱肯定也越来越多。本来皇上对这件事只是抱着试一试水的态度,可是如今真金白银落到自己手上了,君臣才知道这通商的好处。   这条线肯定是不能断的,非但不能断,往后还得在各方再多开几个港口。   他们大燕虽说以农为本,但是能让朝廷挣钱的事儿,也不能就这么放了。有了银子,往后才能继续做大事儿。   皇上一直以来都做着千古一帝的梦。如今眼瞧着这梦已经不是梦了,皇上自然更卯足了劲儿,想要干一番事业。他有数不清的宏图壮志想要实现,而实现这些的前提,就是得有数不清的银子。修河修路,兴建学校,免税轻役……这里头,哪一样不要银子的?   不仅是皇上,萧衡也是极为支持跟别国商贸的。   这两年,萧衡在朝中的声望日渐高了起来,赢了司马太师之后,监察寮慢慢的设立起来,并且步入正轨。其中那些官员确实有抱怨之声,可是后来习惯了之后,也就没有了什么声音。   因为这个,这一两年的功夫,朝廷还揪出了不少贪官污吏,这也算是一桩喜事儿了。   萧衡虽得了些权,可行事还如往常一般端方有度,温和自持,他本就不是张扬的性子,原先为了打压司马太师与二皇子的时候,确实锋芒毕露的一会儿,如今事儿没了,又收敛了起来,变回从前温文尔雅的太子殿下了。   至于二皇子,失败了一次对他的打击有些大,好长时间二皇子都没有在外头有什么活动,直到半年前,众人才在朝中看见了他的影子。不过这二皇子性子仿佛也变了一些,没有之前那般阴沉了,为人处事,反而多了一些随性。   大概,是彻底认输了,所以也变得不在乎起来。   之前与二皇子一块儿共事的,在这半年已经散得差不多了,二皇子能在府里待这么久,他们却不能真等这么长时间。更何况即便他们等了,也未必是会有什么结果,所以这些人也不得不老实起来,有的甚至给太子示好,生怕太子到时候会清算他们。还有的谁没有示好,却也藏着尾巴做人,不敢再出头。   好消息虽时不时都有一个,只是今儿这个,显然最叫太后娘娘高兴。   太后笑得最舒心不过了:“哀家可是前几天就在等着呢,一直都没有等到消息,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儿呢,却不想,咱们家的小阿士是个慢性子,到现在才出来。”   “可不是么,这孩子还是个孝顺的,没叫他娘多吃苦,生下来的时候尤其快,说出来就出来了。前前后后,只用了半个多时辰。”   “果真有这么快?”太后惊奇。   这谁人生产也不会这么快呀,更何况这还是头胎。   晋王说得一脸骄傲:“千真万确,大概就是咱们的朝安运气好,连老天爷也不忍心让她受苦吧。”   “是这样的,肯定是这样的。”太后拍了拍胸脯,后怕道,“这几天因为朝安的事,哀家日日夜夜都担心,都没怎么睡个好觉,今儿晚上,总算是能安心睡一下了。”   这话说完之后,太后娘娘忽然又想起了一件事情:“对了,过些日子便是洗三礼了是吧?”   晋王点点头:“请帖都已经发出去了。”   “……只可惜,哀家去不了。”   数数看,她这都已经错过了多少次了,当初朝安成亲的时候,她就没能亲自送嫁。如今生了孩子,这洗三,满月,甚至是周岁宴,她也一样都去不了。若是去了,之前那些没去的皇子那儿,实在没办法交代。   这后宫里头最不缺不安分的妃嫔,若她重视得太过,对朝安跟小阿士来说,未必是什么好事儿。   太后连连叹气:“这身在皇家,有时候还真是身不由己。”   晋王安慰道:“等朝安出了月子,肯定头一个将孩子抱进宫来给您瞧瞧。哪怕这回您是不能去,也会很快看到的。”   话是这么说,可是算算日子,等出了月子还得一个多月呢。这个真是又让人着恼,又让人期待了。   晋王临走时,太后叫人备下了厚礼,让他转交给唐璟他们夫妻二人。不仅仅是太后这儿,皇上那儿,皇后那儿,甚至是太子的东宫那边,晋王都挨个地跑了一遍,替自己的小外孙赚够了宝贝。   晋王自己也准备了好些。   他库房里新收到那么多的东西,哪一样拿出来都是挑不出什么错的。可是晋王想要出新,想要把镇国公这个祖父给彻底压下去,所以卯着劲儿,想要挑一件最好的。回头等阿士长大了,也能念着他这个外祖的好。   晋王一门心思挑选东西,镇国公又何尝不是呢?只是挑来挑去,总没有一个合适的。   孙氏看着看着他忙里忙外,急得团团转,又看着好不容易挑出来这么几样东西东西来,却不禁皱眉道:“你这是送给阿士用的,还是送给二郎用的?”   镇国公愣住了。   孙氏也不过就是随口一问,谁知道还真的问出了事儿来了。她不免又觉得好笑起来:“你若是再早个一年两年,兴许这事儿就大不一样了,你自己醒悟得晚了,怪谁?”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在说什么风凉话?”镇国公嫌弃的看了她一眼,“你要是不给我出个主意,就别在这边看热闹。”   “那行,我走。”   镇国公瞪大了眼睛,这……还真走啊?   孙氏自然是真走的,头一转,便离开了,压根没有再多说一句话。她虽然也同情这个老头子,可也知道他这是在自作自受,若是以前这老头子多听她一句话,多替二郎想一想,这会儿也就不会这样左右为难了,连讨好人都不知道该怎么讨好,真是忒没用了。   还比不上人家晋王呢。   孙氏离开之后,镇国公有点颓唐地坐了下来。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这话他都不知念叨了多少遍?每念叨一次,他心里就后悔一遍,如今,早已经是悔不当初了。早放在三年前,镇国公怎么都不会想到,自己会有这么后悔的一天。   那时候,他多盛气凌人啊,满心里只想着给二郎一个教训。让他知道,什么叫好歹。   现在回头想想,从他一开始把二郎赶出家门的那一刻,便彻彻底底的错了。谁家的父亲会像他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地责骂儿子,将人逼到了绝境?他这个当爹的,好像一直都是这个样子,没有一句鼓励,有的只是永无止境的失望与斥责。要是从前他待二郎还有过一丝温情,那他父子之间的关系也不会糟糕到如今这般田地。   孙氏说的也不错,确实,是他醒悟得太晚了。如今儿子都不认他了,哪怕面上对他还留着几分客气,可镇国公知道,那客气是看在孙氏的面子上才给的,若没有孙氏,这小子哪儿会分给他什么眼神?   别说是对晋王了,那小子就算是对老李也比对他好,比对他孝顺多了。   镇国公顿时又颓唐了起来。   孙氏出来了好一会儿,从外头溜达了一圈,又回了院子。她远远地在院子外头盯着里头看,却见里面还坐着一个人影,一动不动的。   丫鬟也见到了,有些不解:“国公爷怎么一直在哪儿坐着?”   “他啊,”孙氏摇头,“在那儿后悔呢。”   真是该!   孙氏见他这低落的样子,又是可怜又是好笑。这糟老头子,一辈子都没让她省心过。真放着不管吧,看他这样子也确实挺可怜的,每次他们跟二郎一块儿说话的时候,这糟老头子都是眼巴巴地站在旁边,一副想上前说话又不敢的样子,可怜巴巴。可要真是管吧,她心里却不得劲,毕竟当初这糟老头子的做派,确实是让她恶心透了!   两日过去得挺快。   孙氏办得这洗三宴,依旧在庄子里办的。按理说,该是在侯府里头办才好,可是如今儿媳妇在庄子上养胎,不好挪动,所以酒宴依旧还是在庄子里头。   洗三那天,很是热闹了一番。   应该说,只要跟唐璟有关的事儿,就极少有不热闹的,朝中能去得都去了,包括太子跟几位小皇子都过来了。   几个小皇子纯粹是因为没事儿干,过来看看小外甥的。   唐璟倒是挺担心的,他吃过亏,所以对这几个小皇子一直心存警惕。加上后世又见过那些熊孩子,生怕这些小孩儿没轻没重,到时候伤了阿士可就不好了。他在那儿盯得紧紧的,直到阿士被人抱出去洗三了,唐璟才暂时松快了一些。   萧朝安见他如此小心,不由地笑道:“夫君你太过小心了,张嬷嬷她们都在旁边看着,能出什么错?”   “反正我是不放心那几个小皇子的。”唐璟在成亲的时候吃了这么一个闷亏,还对这几个小皇子耿耿于怀。   好在这几个小皇子对阿士的兴趣也不见得有多高,盯着看了一会儿之后,便放弃了。   对于这一点,唐璟恨不得拍掌相庆。   热热闹闹地闹了一整天,阿士倒是没怎么着,只是被抱出来洗了个澡,哭了一场之后又立马给送回去了。他的洗三宴,都是唐璟这个当爹的给他应酬。一天下来,唐璟身子骨都要累散架了。   那么多的人,哪怕跟他们一人说几句话,那也是每个歇时的,更可况还得喝酒什么的。唐璟是最不耐烦应酬这个了。   好不容易等把那些人送回去,又得跟张嬷嬷一道打理那些贺礼。   本来他娘是想要留下来帮忙的。可是唐璟看她今儿也忙得差不多了,实在不好让她再留下,所以催着她先回去休息了。   那些人送的礼,如今都得要拟个单子,以备之后的人情往来。王管事负责誊抄,唐璟跟张嬷嬷就负责拆。   唐璟拆得毫无感情,只想赶紧把这东西弄完了,回去好看阿士跟朝安。   正着急回去呢,所以也就没怎么看,扫了一眼之后就跟王管事说了一句:“这个送的是金镶玉。”   王管事笔头一顿,抬起了头:“是哪位大人送的?”   “我看看啊……”唐璟拿起盒子,看了一会儿,却皱起了眉头,“咦,怎么是国公府?”   他重新拿起那块金镶玉。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唐璟越看,越觉得这玉佩好像是在哪儿见到过,眼熟得很。唐璟拧着眉头,越费劲儿地想,越想不起来。   还是张嬷嬷眼尖,一眼就看出来了:“这不是少爷之前的那枚玉佩么?”   “我的?”唐璟惊讶了。   张嬷嬷点头,缓缓解释道:“确实是少爷从小带到大的,后来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突然就丢了。对了,好像是国公爷打庄子里头来了一趟之后,那玉佩就不见了。”   张嬷嬷没有细说。当时,他们在外头好像听到玉佩碎了的声音,只是后来进屋子的时候,少爷先出去了,那玉佩也不见了。   念及往事,张嬷嬷还唏嘘不已呢。   经她这么提醒,唐璟才恍然想起了当初的事儿。他确实,当着那老头子的面,摔碎了一枚玉佩。却没想到,那老头子还没扔,如今还……弄出了这么一个金镶玉。   唐璟盯着手里的那块玉佩,确实做工极好,叫人完全看不出摔碎的痕迹。   玉碎了,竟也能拼起来。   唐璟思绪千万,一时不知该怎么办才好。那老头子,倒还挺费心的。   “少爷,少爷?”张嬷嬷试探地问了一句。   唐璟如梦初醒:“啊,怎么了?”   “您想什么呢?”张嬷嬷继续问道。   “没什么。”唐璟笑了笑,将那玉佩重新放回盒子里头,同王管事道,“记好了,这是国公府送过来的。”   王管事点了点头,立马动了笔,唰唰两笔就是几个大字,记下来之后,他又斟酌着问了一句:“这玉佩就收在库房里头吗?少爷不戴了?”   “不戴了。”唐璟摇头。   王管事遗憾地看了玉佩一眼:“真是可惜了,以前少爷挺喜欢着玉佩的,说来,这玉佩可是有些年成了,还是少爷的周岁宴上抓来的。”   “确实如此,这玉佩,还是国公爷当时亲手雕得呢,从您四个月大就开始雕了,到您周岁,才终于刻好,被您一直在戴了十八年。”张嬷嬷也知道国公爷送这玉佩过来是什么意思,也想替国公爷说两句话,“少爷,这东西既然送过来了,您就戴戴吧,哪怕装装样子也是好的。”   “不必了。”唐璟拒绝了,不过过了一会儿,又无所谓地添了一句:“等过两年再拿出来吧,要是阿士懂事了之后不嫌弃,就给他戴着玩。”   话虽如此,可唐璟却觉得,阿士的眼光随了他,肯定看不上这么土的东西。 第225章 番外·阿士篇   小阿士生下来就是天之骄子,他的父亲是大名鼎鼎的汝阳侯,母亲是晋王府嘉宁郡主,是圣上的亲侄女。   在他一周岁的时候,阿士迎来了自己的大名。   他是不记得这些的,这都是家里长辈告诉他的。阿士的大名叫唐叡,这可是圣上亲自取的名,放在别人身上,可够吹一辈子了。   可是阿士却不觉得圣上取名是什么好事,皆因为自他懂事开始,他的祖父跟外祖父便经常抱怨他的名字不好听。   久而久之,就连阿士也不得不怀疑,自己的名字是不是真不好听了。有一回,他在皇宫里头说漏了嘴,第二天,他的祖父跟外祖父便被叫进了宫里。   自那之后,他们再没有继续说自己名字不好了。这也算是喜事儿一件了。   除了这一个小小的插曲,阿士就没有遇上别的可以烦恼的事儿。他从生下来之后,便注定要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孩子。就像他爹说的那样,他们家,有数不清的宝贝跟田产,哪怕他什么也不干,也照样能安安稳稳地过上几辈子。等什么时候家产败光了,就叫小辈儿再挣就是了。   因为这些话,阿士对自己家的富裕程度有了直观的认知。据他外祖母说,这家里里头的家产,有一半儿是他爹挣出来的,还有一半儿,是他娘带过来的。   阿士眼瞧着他爹这些年致力于在各地置办庄子,东南西北,哪儿都有他的庄子,他把庄子里的佃户派去各方给他当管事,打理庄子内在的大小事儿。也正是因为家里有这么多的庄子,所以阿士虽然不出门,但是却能吃到各方的东西,果子也好,土仪也好,反正他想要什么,就能有什么。   对此,对羡慕的应该是成王了。不是羡慕唐璟他们家有那么多的庄子,而是羡慕唐璟总能拿出那些个新奇的东西出来。   成王年纪虽大,可身子骨还健康,时不时会跑来唐璟的庄子里逗一逗小阿士,顺便再来看看,唐璟的庄子里又有什么好东西了。他那醉仙阁,也就靠着唐璟才能在京城里头继续做了领头羊,要不然凭着京城如今的风起云涌,各方商户扎尖儿似的起来了,醉仙阁能不能在京城里头牢牢占据第一,还有的说。   好在唐璟厉害,前前后后给了他那么多的好东西,之前是萝卜猪肉,还开始果子辣椒,别的不说,那辣椒可是帮他挣了好大一笔。如今虽说辣椒也推广开了,可是他们醉仙阁能挣得都挣了,已经挣得饱饱得了。最近,成王突然听说唐璟这儿又有一个赚钱的新法子了,所以特意过来问问。   可是过来之后,成王逗着小阿士,竟把自己过来的真正目的都浑忘了。成王是真心喜欢小阿士这个孩子,别看这孩子小小的,可跟他说话,总是十分有趣。童言稚语的,又喜欢扮大人,看着可乐。若不是嘉宁总拦着,成王还真想直接把小阿士接到自己府里住两天呢。   小阿士便是这般被他们捧在手心的养了这么多年。不过阿士打小就听话,会心疼人,所以即便被宠成这样,小阿士也没有被宠成一个纨绔公子哥。   因为这事儿,他爹每每都会抱着他,备感骄傲地说自己像他。   其实,阿士知道这话是假话。   谁会对自己父亲的经历不好奇呢,哪怕是阿士也不能免俗。只是阿士比别人幸运一些,他有个说话大大咧咧的外祖父,又有一个什么都不瞒他的曾外祖母,还有一个好像隐隐有些讨好他的祖父。阿士想要打听他爹的事儿,那是再简单不过了。   没多久,阿士把自己从各方打听出来的消息整合了一下。阿士自发知道了这些,便开始庆幸起来,还好,自己的性子应该是随了他娘。   他爹虽然本事大,可是在年轻的时候,可却也是一事无成的。不像他大伯,年纪轻轻已经成了州牧,虽说如今还在外头做官,但是仅有的几次见面,阿士也能看出来,他这大伯绝对不会止于州牧。说不定再过个几年,他便要回京城了。而他爹,自始至终都没有叱咤官场的念头,哪怕他如今已经有了这样的资历。   他爹名声是真的挺大的。大燕上上下下就没有不知道汝阳侯的。且阿士还从自己祖父那里听说。他爹年轻的时候,还俘获过不少京城姑娘家的芳心呢,哪怕如今也是一样的。这话阿士信,毕竟他爹虽说脑子不大灵光,可是脸摆在那儿,稍微知道些美丑的,都会对他打从心底里觉得亲近。   不过好就好在他爹是个专一的,这么多年,身边一直就只有他娘。且他爹对他娘,比对阿士还要好、还要体贴。   爹娘恩爱,固然是一件好事,可是有时候恩爱过了头了,那就不怎么好了。   譬如有时候阿士若是有什么事想要找他爹,若是遇上他爹黏他娘,但是根本插不上嘴的。他过去了,说不定还会赶出来,他爹总会一边赶他出来,一边说什么少儿不宜。阿士很无奈,要真是少儿不宜,那从一开始就不应该给他看。有些东西看都看了,又说这样的话,会不会太晚了一些?   总而言之,阿士觉得他爹就不是一个很靠谱的人。不像他娘,他娘就一直自信又骄傲,不管做什么事儿都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让人看着便觉得跟安心。不怪他爹总是喜欢黏着他娘,这样的人,很难不叫人想要依靠。   在阿士五岁的时候,他们家里发生了一件大事。   这件事起因有些复杂。   太上皇这些年一直致力于改革,做出了不少变动。可是做这些事情总是要耗费心神的,太上皇毕竟年纪也大了,跟他祖父都差不多的年纪了,所以一两年下来,身子也拖垮了。前段时间还晕了过去,若不是太医就诊的及时,只怕就醒不过来了。谁人不惜命了呢,哪怕是太上皇,也很宝贝自己的性命。自那之后,太上皇便动了禅位的念头,把大大小小的事情都交到太子手里。等时机成熟之后,太上皇便找了个借口,将皇位禅让给新帝了   新帝即位,本来跟他们家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可是没过多久,他爹便被拜为国师了。虽说,也就是个虚衔,可是这官衔已经大过天了。   唐璟确实一辈子都没有想到,自己会被封为国师。   阿士因为好奇,也曾跑到他爹跟前,想要问一问原因。结果他爹便告诉他,这都是因为他们家种的稻子。   那稻子阿士知道,他爹对这稻子分外上心,每次一蹲在地里就要蹲个半天,叫都叫不上来。从前阿士虽然不知道他爹到底在地里头做什么,但是隐约能猜到,他爹应该在做什么大事儿。现在看来,果真如此了。   他爹好像培育出了什么种子,据说那种子种下之后能产出许多粮食,是高产稻。如今朝中不少官田已经开始在种这种种子了。推行新种的这件事情,朝廷早已经积累了许多经验,这事儿,根本用不着唐璟费心。他只把种子交出去之后,剩下的事情就没怎么要他管了。   唐璟本来以为这件事情就这么过去了,要是能得个什么赏赐那自然是最好了,可他怎么都没想到,伯温兄……不,如今已然要称呼一句圣上了,他未曾想到圣上会如此大方,一下子就给了国师这么一个大头衔。   阿士跑去找他爹的时候,他爹正在跟他娘说话,阿士站在门口听了几句,便听到他爹话里一直在嫌弃:“我就觉得这个国师一点儿都不好,总让我想起了那个倒霉的老太师。”   “跟他又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有关系?这头衔不都差不多吗,都是听着厉害,其实也用不着做什么事的。”   正说着,萧朝安忽然看到门口站着一个小小的人影,睁着大眼睛,一本正经地听着他们说话,好像自己真的听懂一般。萧朝安觉得好笑,冲着阿士招了招手:“既然想听,便直接过来就是了,何必要站在门外?”   阿士挠了挠头,立马从门外小跑了过来,冲到他娘跟前。他很有分寸的,到他娘面前就停下了,可是即便如此,他爹还是分外紧张地将他娘给护住了。   阿士很是伤心:“爹,我又没有撞到娘。”   “等你撞到就晚了。”   阿士越发不懂了。平日里他爹虽然紧张他娘,可是也没有紧张到这个份儿上啊。   他不懂,唐璟也不知道他能看明白了,索性说开了:“混小子,你娘怀了身孕啦,再过八个月就要给你添个妹妹,到时候你就是有妹妹的人了,高兴不?”   阿士眼睛一亮:“高兴!”   “你爹也高兴。”唐璟乐颠颠地说道。   他跟朝安生了阿士之后,就没准备短时间内再要第二个孩子,怕两个孩子太多,到时候他们照顾不过来,顾头不顾尾,两个都没教好。可现在阿士也大了,又这么贴心,这么可人疼,两个人才起了心思,打算再添一个。唐璟还道:“你不是一直盼着有妹妹吗,如今可以心满意足了?”   “那是当然的!”阿士确实羡慕别人家有妹妹,而且已经羡慕了好长时间了。别人家兄弟姐妹一大堆,只有他们家,这么多年一直就只有他一个,连个亲兄妹都没有。阿士每每进宫的时候,看看那些小公主,便觉得十分眼热,也想要一个妹妹,亲的。只是阿士念叨了这么多年,一直都没有什么音信,怎料今儿会听到这样的惊喜?   萧朝安埋怨道:“你要跟他胡说什么呢?如今哪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若是让他先入为主,以为是妹妹,那到时候生了个弟弟,阿士岂不是会失望?”   “不失望不失望!”阿士连连摇头,“只要生下来陪我玩就好了,不管是弟弟还是妹妹。当然,要是妹妹的话,那就最好了。”   他屋子里藏着许多宝贝,到时候都可以给妹妹。   唐璟稀罕地把他给抱起来:“咱们家阿士可真懂事。”   阿士腼腆地笑了笑,一时又问:“那……等妹妹出来了,她的小名儿可不可以给我取啊?”   “要是弟弟的话,你就不帮他想小名儿吗?”唐璟问道。   阿士皱着小眉头,认真的想了想:“要是弟弟的话,也是给想的。”不过,可能没有妹妹的好听了。   唐璟刮了刮他的鼻头。他想,他们家的阿士可真是个大宝贝。   十月怀胎,一朝生产。   也不知老天是不是真的眷顾他们家,朝安头一胎生产的时候快得很,第二胎依旧顺顺当当,虽说没有第一胎那么快,可也没有吃太大的苦头。比起一般的妇人,仍旧算是幸运的了。   也正是这一天,阿士终于等来了自己的妹妹。小小的,红红的,却是天底下独一无二的妹妹。   边上围着那么多的人,他祖父祖母外公外婆还有几个舅舅都在,只是阿士却固执地霸占着自己的妹妹,想要再多抱一抱。   这可是他好不容易盼来的妹妹,当然要多抱抱。他都想好了,妹妹的小名就叫陶陶,君子陶陶,他要让妹妹,一辈子都开心快乐! 第226章 番外·系统篇   唐璟从来都没想过,自己一朝超越之后,能在这个陌生的朝代,做出这样一番成就。   国师并不是终结。   唐璟还有许多东西没有拿出来,毕竟,契机没到。渐渐的,朝州那些人也发现了,他们这位国师肚子里的货好像永远也掏不完似的,时不时地就能给人一个惊喜。   哪怕他们大燕如今已经足够强大了,可是,谁又会嫌弃那些东西再多来几样呢?早知道,仅仅是这样年,他们大燕的人口就增长了将近三成。若是再往后,未必不会增长得更多。   粮食多了,税少了,人口自然就多了。这是好事儿,说明他们如今的粮食,能够养活越来越多的人。   这也多亏得唐璟。   如今想来,新皇登基封唐璟为国师,简直是再正确不过的事儿了,一个国师换来了这些,可是前所未有的好买卖。   他们圣上果真有先见之明。   是以,唐璟这位国师,不怎么在朝中活动,可是以新帝为首的,却都将他看地分外重要,有时候遇上什么大事儿,还会过来问问他的意见。   不过,唐璟对此还觉得他们颇有几分烦,打扰了他在家养孩子的安稳日子。儿女双全之后,唐璟就没打算再添孩子了,怕自己没有精力去照顾他们。可是未来的事儿,哪里是他能打算得了的。一个失误,便又迎来了一个小生命。   唐璟在萧朝安再次怀上的时候,又满口笃定,说这是最后一个了。   在生陶陶的时候,他便是这般说的,如今又这般说了,可萧朝安却一个字儿都不信:“生不生,哪是你一句保证就能定下的,还是随缘吧。”   可唐璟却是认真的,真的不能再真了。   这回不论如何都不能再生了。虽说孩子多了热闹些,但孩子生多了对朝安身子不好,第三个对唐璟来说已经是极限了。   这一回,唐璟也是自始至终都陪在妻子身边。   日子不慌不忙地过去,因为过得太安逸,唐璟已经很少想到自己上辈子是什么模样。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一天晚上,唐璟突然做了个梦,梦里,都是自己上辈子的经历。   有些他知道,有些,他就从来都没有听说过的。   唐璟是在自己父母双亡之后,才得到了那个系统的。它自称是什么种地系统1.0,口气冲天,说自己无所不能。   唐璟自然是不信的,他才从亲戚手里守住了自己父母的房子钱财,觉得自己才是无所不能的那个,对于这什么1.0系统,很是嗤之以鼻。   唐璟记得,自己当时说出这样的话之后,系统只是冷笑了一声。   以前唐璟看不懂,可是做了一场梦之后,唐璟忽然发现了别的。那便是,系统早在他父母离世的时候就来到他身边了,冷眼看着他陷入颓废无法自拔,冷眼看着他那些糟心亲戚一窝蜂涌上来。系统一开始对着他的时候只有冷嘲热讽,可后来也不知唐璟做的那件事儿打动了它,系统最后出手了,对着他家那群糟心亲戚使了些手段。   瞬间,便让他们乖觉了不少。   知道好歹过后,那些人自然也就没有再跟唐璟扯皮了,他们心里生了忌惮,还以为这些日子倒霉,是唐璟他死去的父母弄的,万不敢再跟唐璟有什么磨蹭。   如今正做梦的唐璟,正轻飘飘地浮在空中,静静地看着所有发生的一切。   原来……是系统帮了他么。他还以为是自己争气,摆平了那些人呢。   唐璟穿越之后,很少提到系统,毕竟它的名字这样古怪,老是提不大好。可事实上,唐璟却从来都没有忘记它,不是因为多喜欢,而是因为他在系统手里吃得苦头太多了。   那种苦,真是叫人记忆犹新。   唐璟一直按照系统的要求,努力提高自己的种植本领,为的也就是有朝一日能够脱离系统的魔爪。这系统实在是太可怕了,连他睡觉的时候也不放过,在梦里逼着他种地,一度害得当时的他连睡觉都不敢睡了。   不过眼下唐璟又发现了别的……譬如,系统好像也不是孤零零一个人,而且还有同伴!   天啦,系统竟然还有小伙伴!它怎么从来都没跟自己提起过?   虽然唐璟不知道那个同伴到底是谁,长什么模样,但估计也是个系统吧。他的系统,还经常向对方吐槽自己,说自己如何如何蠢如何如何不中用,话里满满的都是嫌弃的,恨不得赶紧就换一个宿主。   唐璟听着,脸色都扭曲了。   这系统,还真是好样的。唐璟甚至都不知道系统背着他说了自己这么多的坏话。要是早知道的话……早知道,那他好像也不能对系统怎么样。毕竟他从前还在系统手底下讨生活呢。   唐璟被迫听到不少“坏话”。在系统这儿,他就没有一个正面形象。好逸恶劳,矫情怕吃苦,没有一点耐性……似乎他就找不到一个优点了。唐璟就奇怪了,既然系统这么嫌弃他,为什么当时还要选定他。   对于这个问题,系统的小伙伴也问过它。   其实,系统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就选了唐璟。   大概是顺眼吧,精明的人那么多,难得遇见这么一个一心一意蠢下去的,多单纯啊。不过唐璟的天赋也不容置疑,所以,系统就在那么多的有种植天赋的人里头,选了一个最蠢的。   这些话,系统显然是不会说的,它会说的,也就只有这样的话:   “谁知道当时为什么就这么鬼迷心窍了呢,我看他嚎得怪丑的,丑得有点好笑,所以一下子就停不下步子来,打算看看他之后会如何行事,谁知道,他竟然还这么蠢,且又这么不中用……”   唐璟:“……”   那可真是委屈您了。   许久没有听到系统骂他,骤然听到这么一番话,唐璟还觉得挺想念的。他跟在系统身后四年,花了四年的功夫,点满了种植技能,那段时间在从前的唐璟看来,无疑是一段最暗无天日的岁月,可是在如今的他看来,反倒是开始庆幸,庆幸自己有系统的帮助。   系统虽然嫌弃他,可却从来都没有放弃过的。哪怕他表现的再差,都没有离开过。   系统对他最大的要求,就是等他学成了之后,指望他多买几亩地,四处买地多种粮食,有什么就种什么,看看哪天能不能种出一个新型的杂交水稻来,如此,也不枉费它这么久的调教。可唐璟才不愿意呢。买那么多的地做什么,是躺在床上太累,还是闲着身子不舒服。   他有他爸妈的房子,以后也饿不死他,才不愿意种地呢。   打打闹闹的那些日子,回忆起来好像还挺不错的。毕竟,自己没日没夜地忙,忙得过了头了,也就忘了自己父母双亡的沉痛。   可就在唐璟学成了,打算大展身手之际,在他身上却又发生了一件意外。   意外发生在唐璟毕业的那一天,那日,唐璟高高兴兴地领完了毕业证,打算出去大吃一顿的时候,遇上了车祸。   唐璟到现在都还没有忘记,系统当时惊愕的眼神。   那也是唐璟唯一一次意识到,系统好像也不是万能的。这世上的意外,尤其是关于他的意外,系统都没有办法预料到。   再之后,他便不知何故来了这大燕,替“唐璟”活了下去。   唐璟再没有提到系统,但却也一直没有忘记。   “爹,爹你怎么了?”   被摇醒的时候,唐璟恍然听到有人在自己耳边叫唤,声音细嫩,好像是他们家陶陶。   唐璟立马睁开眼。   陶陶睁着大眼睛,往唐璟身上爬:“爹,你是不是生病了?”   阿士也在边上,听到这话便回了一句:“不是生病了,是做梦了,刚刚还在说梦话呢。”   “我说什么梦话呢?”   “不知道,但好像在骂人,骂得人也很奇怪,叫什么系统的。”   唐璟沉默了,他还真骂人了?唐璟求证似的看向陶陶。他们家宝贝闺女总不会说谎的吧。   陶陶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爹你真说了,还说那个什么系统好讨厌,以后再也不要看到它了。”   边上阿士钦佩看了他爹一眼:“不过,爹你可真是厉害,坐在椅子上都能睡着。刚刚还说要陪我们玩呢,转眼就打了瞌睡。”   “臭小子,现在陪你玩行不行啊?”唐璟摸了一把他的发顶。   阿士小声道:“我们都已经玩好了。”玩闹的时间都已经过了,待会儿,他就得去读书了。   阿士不像唐璟,他可是从小就知道将自己安排好的人,什么点儿该做什么事儿,都不用旁人提醒,他自个儿就会做。   唐璟见状也没有再说,他儿子心里有数流程。唐璟将陶陶抱起来,逗了她两下,将小姑娘逗得“咯咯”直笑,又问儿子:“你娘呢?”   “娘在里头呢,祖母说外头太阳大,怕晒着她了,所以赶紧拉着娘回去了。”   唐璟赶鸭子似的将他往回赶:“那咱们也回去吧,免得你们俩被晒成了小黑蛋。”   “我才不会呢。”阿士反驳。   陶陶有样学样:“我也不会。”   陶陶永远都白,永远都好看,这是娘说的,她臭美地想着。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