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萌宝的生活系统[七零]》 作者:嫣梦轩 文案: 三岁的小陆桃有一个秘密。 她那个在别人口中已经死了的爸爸,其实一直陪在她身边。 爸爸说他是生活系统。 爸爸还说,只要她听话做一种叫任务的东西,就给她好吃的。 别的小朋友还在啃窝头的时候,陆桃已经吃上了肉包子,喝上了麦乳精。 她把自己养得白白胖胖,俨然全村最靓的崽。 直到有一天—— 崭新的小轿车停在她家门口,司机恭敬拉开后座车门。 从车上下来一位高大英俊的男人,红着眼睛一把抱起她,“对不起桃桃,爸爸回来晚了。” 小陆桃彻底傻眼。 为、为什么她有两个爸爸? 女主真三岁小孩 内容标签: 种田文 系统 爽文 年代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陆桃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暴躁系统,在线带娃!! 立意:只要努力,不论什么困难都可以克服,最终亲手创造自己想要的人生 =============== 第1章 爸爸   “陆婶,快开门!你家老大媳妇出事了!”   哐哐的拍门声打破了夜晚的寂静,一片犬吠声中,村东老陆家的灯渐次亮起。   小陆桃迷迷糊糊被外面的动静吵醒,还没反应过来,家里就涌进来一大群人。   “这咋整的?咋脸上全是血?”   “好像是让车撞了,人一直昏着。”   “让车撞了?这要是有个万一,小辉和桃桃……”   说话的人一顿,忍不住看了眼懵懵懂懂歪在炕上的小陆桃。   小团子白嫩嫩一张脸睡得粉扑扑的,头顶可爱的小揪揪半歪,正半梦半醒地呓语:“妈妈……妈妈你回来啦……”   那人不自觉将声音压得更低,“这孩子也怪可怜的,爸爸还不知道是死是活,妈妈又成了这样。”   要说陆桃以前在这大华大队,也是个让人羡慕的娃。   妈妈陈芳秀十里八乡出了名的漂亮,爸爸陆国平也能干,每个月从部队寄回来的津贴都有六七十。   要知道,城里一般双职工家庭,一月也就能挣这些钱。   可惜好景不长,一年前陆国平突然人间蒸发,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起先两个月还好,后来一直没收到他寄回来的钱,陆老太太就开始磋磨儿媳妇和孙子孙女。   这孩子要再没了妈,以后还不知道要咋活。   陆老太太也看到了炕上的小孙女。   她嫌陆桃碍事,直接叫二儿媳给抱到了外屋,然后问送陈芳秀回来的几个小伙子,“撞她的人呢?撞她的人哪儿去了?”   “不知道啊。我在路边看到国平媳妇的时候,她就是这样,没见有别人。”   那就是撞她的人跑了。   这让她找谁要赔偿去?   陆老太太脸色很是难看。   就在这时,队里唯一的赤脚医生孙大夫,气喘吁吁来了,“人呢?人送哪儿了?”   “在炕上呢。”   众人忙让出一条路,让他进屋去查看伤者的情况。   屋外,被抱出去的小陆桃终于稍微清醒了点,问抱着自己的二婶婶:“是妈妈回来了吗?我好像看到她了。”   小孩子觉大,她本来是坐在炕上等妈妈的,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陆老二媳妇把小姑娘放在小板凳上,闻言只敷衍地应了声“嗯”。   小陆桃又问:“妈妈回来,桃桃是不是能吃饭了呀?桃桃好饿。”   陆家虽然几代人都住在一个院里,但向来是陆老二一家跟着陆老太太吃,陈芳秀这个大儿媳妇带着两个孩子单独开火。   今天陈芳秀回来得晚,小姑娘就一直饿到了现   在。   陆老二媳妇正望着里屋,听了有些不耐,“你妈忙着呢,你别捣乱。”   “哦。”   小姑娘捂着肚子沉默了一会儿,又问:“婶婶,晚上大强哥哥剩的那个鸡蛋,可不可以给桃桃呀?桃桃真的好饿。”   陆老二媳妇一听,就知道儿子吃饱了撑的,又跑来跟人显摆了。   可他们家大强那是老太太亲亲的大孙子,家里有什么都先紧着他吃,能和个小丫头比吗?   陆老二媳妇应付道:“别听他瞎说。我们晚上吃的窝头,哪有啥鸡蛋。”   “没有吗?”   小姑娘疑惑地眨眨眼,眼神迷蒙,还有些没睡醒。   突然,她耳边响起一道冰冷的机械音。   【恭喜宿主,你已被星际希望工程选中,即将成为本工程扶助对象。本工程致力于扶持有志青年,帮助他们摆脱困境,走上人生巅峰。这里是伟大的二五零号生活系统……】   “二百五?”   小姑娘反应慢半拍,只捕捉到了一个词语。   那道声音一顿。   下一秒,音量骤然加大。   【从今天起,本系统将作为宿主最粗长的金手指,陪伴宿主升职加薪,出任CEO迎娶高富帅。请宿主仔细阅读以下108条规定,并按照面板上的提示领取新手任务。】   小陆桃被吓得一激灵,这才注意到面前有一道半透明面板,正在黑暗中散发着微光。   面板上密密麻麻好多字,可惜她作为一个连幼儿园都没上过的失学儿童,一个也不认识。   她从小板凳上站起来,好奇地凑近了看,“这是什么呀?亮亮的。”   【系统规定第一条:宿主不得以任何方式向他人泄露系统的存在。违反规定,将视情节轻重予以不同程度的雷击惩罚,请宿主自觉遵守。】   还、还会说话!   陆桃瞪圆眼, “婶婶婶婶,这里有个会说话的框框!”   话音未落,眼前的面板猛地闪起红灯。   【警告!警告!宿主不得以任何方式向他人透露系统的存在!任何方式!】   “亮了!它亮了!”陆桃更加兴奋,“婶婶快来看,框框在发光!”   尖锐的警告声一下子卡壳。   就在这时,老太太端着盆被血染红的水从里屋出来。   陆老二媳妇一见忙上去接,“外面冷,妈你放着,我去倒。”根本没留意陆桃的话。   好一会儿,那道机械音才重新响起。   【还好没被发现,不然就惨了……等等!你是秀水县爱民公社大华大队的陈芳秀,没错吧?】   “不是哦。”   陆桃晃晃小脑袋,“我叫陆桃,桃子的桃,今年三岁啦。”   【我@#¥%……】   陆桃耳边突然出现一长串奇怪的喵喵喵,眼前的半透明面板也再次疯狂闪烁,发出滋滋的电流声,面板上的字也变成了乱码。   半晌,一切才重归平静。   【算了,说什么都得被和谐,还是想办法补救吧。】冰冷的机械音突然变得柔和,【桃桃小宝贝是吧?桃桃要不要做任务呀?有好吃的。】   陆桃一愣。   她歪着小脑袋想了想,问:“任务是什么呀?”   【任务?任务就是帮叔叔做事情。只要桃桃小宝贝听话,叔叔就给你好吃的。】   “那不行。”   陆桃拒绝得十分干脆,“妈妈说了,不认识的人给的东西,不能吃。”   【什么叫不行?给你好吃的你还不干,你四不四撒?】   那道机械音骤然拔高。   过了两秒,又重新变得温和。   【就是妈妈让叔叔给你好吃的呀,叔叔是妈妈的好朋友。】   “那我去问问妈妈。”   小陆桃说着,迈开小短腿就要往里屋跑。   【哎你这小幼崽,说多少遍了,不能往外说,不能往外说!你耳朵聋啊!】   面板再次疯狂闪烁起来。   小陆桃不理会,“不听不听,我要问妈妈。”   眼见就要冲到门口,那道机械音突然变成了陆桃熟悉的男声。   【桃桃小宝贝,爸爸的话你也不听了吗?】   “爸爸?”   陆桃顿住脚步,疑惑地转回头。   【对,我是爸爸。】那道声音明显松了口气。   刚倒完水从门外回来的陆老二媳妇听到陆桃这声爸爸,却一僵。   她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没想到下一秒,小姑娘就哒哒哒向着她的方向跑来,“爸爸!爸爸你回来啦!”   陆老二媳妇下意识回头,看向身后的房门。   门外空荡荡的,不见一个人影,只有浓稠的黑暗和呜咽的晚风。   她又卡卡卡转回头,笑得无比僵硬。   “桃桃,我是婶婶啊。你是不是睡毛了,怎么连婶婶都不认识了?”   小陆桃看也没看她,只开心地对着空气说话。   “爸爸爸爸,你终于回来啦!桃桃都有一、二、四、九……”   小姑娘掰着手指头认真数起来,数到第四根的时候突然卡住。   “九个月……九个月……九后面是几来着?”   没人能回答她,陆老二媳妇已经听得浑身发毛了。   都说小孩子眼睛干净,能看到脏东西。   大伯哥不是真死在外面,魂儿回来了吧?   要知道,为了讨好婆婆,她平时可没少帮着挤兑陈芳秀这个嫂子。   尤其是大伯哥失踪这一年。   “男人再能挣又咋样?还不是没那个命享。”这样的话她可没少说。   万一……   越想心里越怕,陆老二媳妇赶紧冲进里屋,站在人多阳气旺的地方。   她进门的时候,孙大夫刚好给陈芳秀包扎好伤口,脸色十分凝重,“还是赶紧送医院吧。”   “伤得挺厉害吗?”众人忙问。   “腿上的骨折不要紧,我已经帮着把骨头接上了,吃几副接骨药慢慢养着就行。关键是脑袋上的伤,搞不好里面有瘀血,就算醒了,也会影响脑子。”   “那她以后不就成傻子了?”陆老太太脱口而出。   孙大夫叹了口气,没说话。   就算醒了也是个傻子,那还费那医药费干啥?   傻子又不能干活。   陆老太太眼神闪烁起来。   有人问她:“陆婶,要不咱们现在就去队里借拖拉机,送国平媳妇去医院吧。”   “不用了!”   话出口,陆老太太才发现自己语气太生硬,又挂上个笑。   “这么晚了,哪好意思再麻烦你们?芳秀体格挺好的,哪有那么娇气,我看她在家养两天就好了。这样吧,你们先回去歇着,明天看看情况再说。”   这是不想给治?   陆老二媳妇想到刚才的一幕,忍不住回头看了眼外屋。   这一回头,她刚好看到陆桃跟颗小炮弹似的,噔噔噔跑进了屋内。   “妈妈妈妈,爸爸回来啦!爸爸回来看咱们啦!”   谁也没想到消失一年的陆国平会在这时候回来,所有人都有些愣。   只有陆桃耳边系统的声音,听起来特别暴躁。   【让你别说,你没听见啊?今天不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外焦里嫩,我就不是二五零!】   陆桃没怎么注意,只茫然地望着炕上头缠纱布的女人,“妈妈睡着了?”   众人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   倒是陆老太太一下子来了精神,“回来得正好!我倒要问问,他这一年家家不回,信信不捎,都死哪儿去了?”   然而她找了半天,也没看到大儿子的身影,“你爸人呢?”   “就在那里呀。”   小陆桃回头一指空荡荡的外屋。   陆老太太呼吸一窒。   其他人脸色也有些变了。   虽说破四旧已经好多年了,可农村讲究多,管得也不严,还是有不少人信这些的。   当即便有人开口,“陆婶,我看你还是赶紧,送国平媳妇去医院吧。”   “对对,咱们还是赶紧送嫂子去医院吧。”   万一大伯哥知道他们见死不救,找他们索命可咋整?   “别听她瞎扯淡!”   陆老太太到底经历的事情多,还能稳住,“主席他老人家说了,那些鬼啊神啊都是骗人的。”   话音未落,她头顶悬挂的灯泡突然一暗,闪烁起来。   陆桃听到熟悉的滋滋声,兴奋得不行,跳起来拿手指着灯泡,“爸爸!是爸爸!”   陆老二媳妇当时脸就白了,抖着声儿,“妈,大哥他、他回来了!”   其他人也下意识退后一步,看陆老太太的眼神有些不对。   陆老太太眼睛一竖,伸手就去拧陆桃的耳朵。   “几天没收拾你,你皮子紧了是吧?说!谁教你的?”   然而,没等她揪住陆桃,头顶的灯泡“砰”一声爆裂。   下一秒,屋内彻底陷入黑暗。 第2章 任务   灯泡一炸开,陆老二媳妇就尖叫一声,缩到了墙角。   “我没见死不救!大哥你别找我,别找我!”   她这话一出,真正见死不救的陆老太太脸就黑了。   “你给我闭嘴!”   老太太狠狠瞪了自家二儿媳一眼,“说了没有鬼,你脑子让屎糊了,搁这儿胡说八道!”   陆老二媳妇没回嘴,可呼吸十分急促,明显怕到了极点。   其他人心里也有些打鼓。   都说白天不做亏心事,晚上不怕鬼敲门。   可这灯泡早不炸晚不炸,陆老太太一要拧孙女的耳朵,就炸了,也太巧了。   都一个村里住着,谁不知道陆老太太偏心,从来不待见大儿子一家。   就连娶媳妇,她都越过大儿子陆国平,先给小儿子说亲。   陆国平见老婆孩子受欺负,炸个灯泡做警告,也不是说不通。   众人心里盘算着,都打起了退堂鼓,不想再掺和老陆家的家务事。   这时,一束光从外面打了进来。   陆家老二陆国富提着个手电筒站在门口,探头往里望,“咋了?出啥事儿了?”   一见丈夫,陆老二媳妇彻底哭出了声,“国富,你、你可算来了!刚才吓死我了!”   因为这束光,屋内凝滞的气氛也为之一松。   陆老太太沉声跟二儿子说:“少听你媳妇瞎嚷嚷,没啥事儿。”   只是话还没说完,陆桃突然啪啪啪拍起了小手,“爸爸好厉害!”   大概是觉得爸爸在跟自己玩游戏,小姑娘一点没害怕,反而看得十分兴奋。   “爸爸再来一个!爸爸再来一个!”   气氛刚有所缓和的屋内,瞬间变得落针可闻。   就连之前一直在陆桃耳边喋喋不休的系统,也没了声音。   小姑娘有些疑惑,“爸爸怎么不闪了?”   陆老太太实在被她气得火大,伸手又要拧她,“今天不挨顿揍你就难受是吧?”   陆老二媳妇一见慌了,喊了声妈,疯狂往头顶使眼色。   “咋了?我管教孙女还不行了?别说国平不在,国平就算在,也不敢说半个不字。”   嘴上这么说着,陆老太太的手却怎么也落不下去,愤愤收了回来,“等人走了我再收拾你。”   陆老二媳妇松了口气,一秒也不想再在这屋里呆,“妈,我、我有点上不来气,先出去了。”   她说完,也不管陆老太太同不同意,拽上自家丈夫就往外跑。   陆国富一走,屋内重新陷入黑暗。   几个小伙子见机,也纷纷提出告辞,“我们也先回去了,陆婶你明天要用人,就叫我们。”   孙大夫临走前,还特地嘱咐了一句早点送医院。   没多会儿功夫,原地就只剩下大眼瞪小眼的陆家祖孙俩,还有炕上躺着的陈芳秀。   小陆桃有些怕奶奶,下意识就看了眼灯泡的方向。   陆老太太莫名头皮一紧,也顾不上收拾她了,转身就走。   陆老太太出去的时候,外面围着的人已经散了,只剩几句议论远远飘来。   “刚才到底咋了?我咋听到国富媳妇喊啥大哥回来了?”   “嘘——这事儿可不能乱说,小心人举报你搞封建迷信。”   “我又不告诉别人,有啥不能说的?到底是不是国平他……”   一阵风把后面的话悉数吹散。   陆老太太下意识拢紧身上披着的衣服,赶紧加快脚步,回了自己那屋。   第二天早上,陆老二媳妇李春兰顶着俩黑眼圈一出房门,就被婆婆喷了一脸,“老婆婆都起来了,媳妇还在炕上睡懒觉。也不知道我哪辈子造了孽,娶了你们这么两个败家精……”   李春兰知道自己昨天晚上说错话,让婆婆不高兴了。   她低着头乖乖听训,没敢解释自己因为家里闹鬼,大半宿都没合眼。   陆老太太数落够了,这才把盛面的葫芦瓢塞李春兰手里,冷笑道:“做饭的躺在炕上当娘娘呢,你不是没见死不救吗?你这么好心,以后活都你干。”   说完,老太太冷哼一声,去鸡窝捡鸡蛋去了。   李春兰在原地站了会儿,回手就把葫芦瓢摔进了装玉米面的布袋子里。   陆家老二陆国富打着哈欠从屋里出来,见状忍不住问:“咋了?大清早就发脾气。”   李春兰头也不抬道:“咱妈说,以后家里活全我干。”   “让你干你就干呗。咱妈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好,你年轻,能多干就多干点。”   “说得倒轻巧,你知道家里有多少活吗?”   李春兰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家里这么大院子,地得扫吧?后院园子得侍弄吧?咱们一大家子衣服得洗饭得做吧?还要喂鸡喂鸭……你是不是不用我下地挣工分了?”   “以前这些活都嫂子干,她能照常下地挣工分,你咋就不能?”陆国富不解。   “你……”   李春兰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了。   *   自从神奇无比地给小陆桃表演了个徒手炸灯泡,系统就销声匿迹了。   直到第二天早上,它才有气无力地重新冒泡,跟陆桃打招呼。   【早上好啊,桃桃小宝贝。】   陆桃正踩着小板凳,站在桌边对着桌上的圆镜子摆弄头发,闻言差点跳起来。   “爸爸!爸爸你昨天晚上去哪里了呀?桃桃一直找不着你。”   不问不要紧,这一问,二五零就仿佛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   【你还有脸问?要不是本系统穿过来的时候,出了点毛病,本系统早一个雷劈死你了。还至于爆个灯泡就能量不足,就睡到现在?】   二五零语速又急又快,小陆桃一句也没听清楚,“爸爸,你在说什么呀?”   【哦,没什么。大人的事情,小朋友没必要知道。】   耳边的声音重新变得温柔,【桃桃小宝贝,你头发梳完了吗?】   “还没有。”   虽然觉得爸爸一会儿脾气好一会儿脾气坏,有点奇怪,小陆桃还是赶紧转回脑袋,继续弄头发。   只是三岁的孩子哪里会扎辫子。   块二十分钟过去,她的头发不仅越来越乱,还被揪掉了好多根。   小姑娘看着手里掉落的头发,正心疼地扁嘴,二五零出声了,【行了别弄了,你再揪下去,就要变秃顶小朋友了。】   “秃顶?”小陆桃有些茫然,“什么是秃顶呀?”   【就是脑袋上没有头发,像村北那个秃老亮一样。】   “哦。”   小陆桃想象了下自己没有头发的样子,眼圈立马红了。   【哎你这不是要哭吧?昨晚你奶奶要打你你都没哭……】   话音未落,屋内骤然爆发出一阵大哭,“不要!桃桃不要变秃老亮!”   【哭什么?你还有那么多头发呢,又没说你马上就秃了。】   小姑娘一点没被安慰到,“那、那不还是、还是要秃……”   【好了好了,你不秃,你不秃行了吧?】   哭声戛然而止。   小姑娘睫毛上挂着泪珠,打着哭嗝一脸认真地问:“真的?”   【真的。】二五零赶紧转移话题,【桃桃小宝贝早上还没吃饭吧?你饿不饿呀?】   何止今天早上没吃饭,陆桃昨天晚上就没吃。   小姑娘下意识摸了摸自己扁扁的小肚皮,“桃桃饿。”   二五零:【那桃桃要不要帮爸爸做事情啊?帮爸爸做事情,爸爸给你好吃的。】   “真的?”陆桃抽抽鼻子,“爸爸给我买糖吃吗?”   【给。】   “那糖呢?”陆桃伸出肉乎乎的小手。   二五零:【桃桃要先帮爸爸做事情,才有糖吃。】   小陆桃嘴一扁,又抽噎起来,“爸爸骗人!爸爸以前说回来看桃桃,都不算数!”   【行了你别哭,我现在就给你糖。我二五零就算去卖肾,去透支积分,透支到统生不能自理,也给你弄块糖来。】   话音刚落,陆桃手心就出现了一块杏子那么大的巧克力球。   【吃吧,吃完赶紧给我干活。】   “这是……驴粪球吗?”   小姑娘拿指头戳了戳,眼内又蓄起一包泪,“爸爸坏,爸爸拿驴粪球糊弄桃桃……”   【这特么是最贵的进口巧克力,不是驴粪球!你自己不识货还说我糊弄你!我@#¥%……】   小陆桃耳边又出现了那种滋滋的电流声。   她还以为爸爸又要表演炸灯泡给自己看,没想到很快,她眼前就浮现昨天那块半透明面板。   “这是……”   她盯着面板上用塑料纸包着的东西研究了会儿,眼睛一亮,“这是橘子瓣糖!”   画面一变,又出现了用黄色包装纸包裹的长条状物体。   这下小姑娘差点蹦起来,“高粱饴!是高粱饴!”   接下来还有麦芽糖、大虾酥……甚至只能用票买的大白兔奶糖。   这年代市面上能买到的糖全出现在了面板上。   小陆桃也只有在过年的时候能吃到糖,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糖果,看得眼都不会眨了。   二五零:【你挑一个吧。】   小姑娘一脸纠结,“我、我也不知道哪个好吃,爸爸我能挨个尝尝吗?”   【你想得美!】   “那……这个。”陆桃指了大白兔奶糖,“小兔子好看。”   下一秒,她摊开的手心里凭空多了一块白色包装的糖果。   鉴于刚才被爸爸拿“驴粪球”骗了,小姑娘不放心,低头扭开糖纸咬了一小口。   感觉到甜味,她大大的眼睛这才弯成了月牙儿。   二五零:【好吃吗?】   陆桃点头,“好吃。”   【好吃就赶紧干活,不然爸爸把糖收回去了。】   小姑娘一听,忙又在上面咬了一口,然后将剩下的糖包好,揣进上衣的兜兜里。   “爸爸我好了,咱们干什么?”   她挺着小胸膛,斗志昂扬,“桃桃会扫地、洗袜子,还会帮妈妈洗菜。”   【按摩会吗?妈妈太累了,所以睡着了。桃桃要帮她按摩,她才能醒过来。】   “按摩……按摩……”小陆桃对起了手指。   她耳边立马响起一声悦耳的叮咚,很是欢快。   【本系统就知道你不会。你听我的,爸爸带你上分带你飞。去,把板凳搬过来老实坐着,小葵花爸爸课堂开课了!】   小陆桃还是很好哄的,吃了糖就特别听话,闻言忙乖乖照做。   熟悉的面板再次出现。   这次画面里多了块黑板,还有长长的教鞭。   【这个按摩呢,就是用手或者器械来回摩擦、揉捏或者敲打身体表面部分的行为,用于治疗和保养(1)。桃桃要做的没那么麻烦,听爸爸的按压经络和穴位就可以了。】   陆桃望着面板上的几个图案,听得云里雾里,“爸爸,按压是哪种鸭子?好吃吗?还有经络……”   正敲着黑板的教鞭突然一顿。   【按压不是鸭子,它是往下按的意思,至于这个经络、经络……你等我千度一下。】   可还没等二五零查到资料,小陆桃又问了,“爸爸爸爸,千度是什么东西呀?”   二五零:【……】   【你是什么魔鬼?十万个为什么吗!!!】 第3章 哥哥   【人家做系统,都被宿主当祖宗供着,就我倒霉摊上你这么个熊孩子。还得哄着你,还得帮你查资料,你不好好做任务,都对不起爸爸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   耳边的老父亲像个上了年纪的大妈一样絮絮叨叨。   陆桃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爸爸,系统是……”   【别问,问就是爸爸也不知道。】   一句爸爸也不知道,成功糊弄住了小陆桃。   “爸爸,你是不是和桃桃一样,也没上过幼儿园呀?”   这年代幼儿园五块钱一个月,除了孩子比较少的双职工家庭,没人上得起。   陈芳秀有个好友嫁到了县里。   陆桃还是从对方儿子口中听说的这个新鲜词,就觉得能上幼儿园的人都特别厉害。   陆桃此话一出,她耳边的声音就夹杂上了滋滋的电流声,【上幼儿园?笑话!爸爸我这么聪明,还用上幼儿园吗?收起你那同情的表情!】   然而,它还是暴露了自己也是失学儿童的事实。   小陆桃特别配合地边听边点头,可眼神里分明写着:爸爸你不用嘴硬,桃桃懂你。   二五零差点一口老血呕出来。   【我是有病才跟你说这些。少废话,赶紧按我说的开始按摩。】   “哦。”   小陆桃撅着屁股爬上炕,咬着小手指蹲在了妈妈陈芳秀身边,“爸爸,从哪里开始按呀?”   【第一个是劳宫穴,就是手心,手心不用我教你吧?】   “这个桃桃知道!”陆桃赶忙抬起小手,手心向上。   【对,劳宫穴就在手心中间,桃桃用力按。】   “嗯嗯。”小姑娘点着头,使劲在自己手心按了下。   【我叫你按你妈妈!你按你自己是想干嘛?】   陆桃小嘴一噘,忙拉起陈芳秀的手,认真按起来。   这下二五零没有再说什么。   小姑娘嘿呀嘿呀按得十分卖力,“爸爸,咱们下一个按哪里?”   【我看看……劳宫穴之后,是合谷穴,就是虎口……】   “老虎我知道!”   又听到一个熟悉的词,小陆桃十分兴奋。可兴奋过后,她又一脸疑惑,“可是,妈妈是属牛的,不属老虎呀。”   【这跟她属啥有什么关系!算了,我直接给你标出来,你照着按吧。】   有了系统帮着放水,小陆桃终于不用自己找学位了,按照二五零点在妈妈身上的红点按得认真又卖力。   按完一条胳膊,她甩甩通红的小手,正准备绕到另一边,窗户东地被石子砸了下。   她吓了一跳,没站稳,重重摔了个屁股蹲。   窗外立马传来一阵大笑, “哈哈哈,摔倒了吧小傻蛋!”声音十分熟悉。   陆桃转头,果然看到二叔家八岁的堂哥陆强正趴在窗边,冲她做鬼脸。   她鼓起脸,“谁、谁是小傻蛋。”   “谁接话谁就是小傻蛋!喂,小傻蛋,你妈妈还没醒啊?”   陆桃偏头看了眼双眼紧闭的陈芳秀,没说话。   陆强立马得意起来,“那你早上也没吃饭吧?我跟你说,奶奶今天要去县里,她答应给我买香蕉果了。羡慕吧?羡慕也没你的份儿。”   香蕉果是一种饼干,长条状,因外形像香蕉而得名。   不仅要粮票,一斤还要五毛多钱,可以说是一种奢侈品了。   也就是陆强是陆老太太心爱的大孙子,陆老太太前些年又攒了点钱,一般人根本舍不得买。   小陆桃的嘴角眼见着就耷拉了下来,肚子也不合时宜地咕噜了一声。   她拿小手抠着炕上铺着的牛皮纸,“我、我才不喜欢什么香蕉果,那个一点也不好吃。”   “你是没吃过香蕉果,根本不知道香蕉果啥味儿吧?”陆强朝她吐舌头。   被说中,小陆桃眼神更委屈了,扁着嘴半天没接上话。   突然,她看到了兜兜边露出的一角糖纸。   一瞬间,就仿佛那农奴翻身做了主人,小姑娘一下子来了精神,“你不是也没吃过大白兔。我爸爸有好多糖,好多好多糖,我才不稀罕吃香蕉。”   陆强压根不信她的话,“你才没有爸爸,你也没有糖,你爸爸死了。”   “爸爸死了”这句话,小陆桃这一年无意间听到过好多次。   虽然不太能理解死的意义,她也知道这绝对不是什么好话。   小姑娘蹭地站了起来,“爸爸才没死,爸爸给桃桃糖,还会闪光!”   她指着灯泡,喊二五零,“爸爸爸爸,砰一个!再砰一个!”   陆强可没看到屋里还有第三个人。   陆桃大声,他就比陆桃还大声,“你爸爸死了,不仅你爸爸死了,你妈妈也要死了……”   可惜还没说完,就被急匆匆赶来的他妈使劲儿拽了下胳膊。   “要死啊你!不是叫你以后别往厢房这边跑吗?你不长记性啊。”   李春兰看也不敢往屋里看一眼,拖起自家儿子就走,“哪凉快哪呆着去,别搁这儿捣乱。”   陆强又是扭又是叫,可毕竟力气没李春兰大,很快被拖远。   他们母子一走,刚还气势汹汹的小陆桃就跟被戳破了的气球似的,重新蹲了回去。   不多会儿,她小肩膀抖了抖,一滴眼泪“啪嗒”落在了炕上。   【他不是走了吗?你怎么又哭了?你这小幼崽也太脆弱了吧?】消失半天的二五零重新出现。   小陆桃不说话,好一会儿才抽泣着问:“爸爸,妈、妈妈动也不动,是不是病、病了?”   【没有的事。】二五零坚决否认,【你妈妈只是睡着了,听爸爸的,她很快就能醒了。】   “真、真的?”   【真的。】   小陆桃将信将疑,抹了把眼泪,继续按照二五零标记的位置按摩。   没想到这一按,陈芳秀冰冷的手指居然轻轻动了一下。   陆桃一下子瞪圆双眼,“动、动了!”   她顾不得掉眼泪,屏住呼吸,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那根手指看。   没过几秒,陈芳秀又微微动了一下。   小陆桃瞬间破涕为笑,“妈妈真的动了,爸爸好厉害!”   【啊,那、那是当然。我可是星际希望工程最伟大的二五零号生活系统。】   “那桃桃多按按,妈妈是不是就能醒了呀?”   小陆桃又有了干劲。   只是连着两顿没吃饭,她实在没什么力气了。   二五零看着她勉勉强强将陈芳秀另一条手臂也按完,就及时宣布了任务完成。   【奖励发放中……】   几乎是话音刚落,一个纸袋子就从天而降,砸在了陆桃怀里。   正坐着休息的小姑娘被砸了个措手不及,一个后仰躺倒在炕上。   好半天,她才挥舞着小胳膊把纸袋子从脸上扯下来,抬起小脑袋看了看。   “这是什么呀?”   二五零:【你猜。】   小陆桃才不猜,她直接费劲地爬起来,坐在炕上拆起了纸袋子。   刚拆开一个角,甜香的味道就从袋子里飘了出来。   “是饼干!”陆桃惊喜道。   比柿子饼大不了多少的桃酥饼干整整齐齐码放在袋子里,粗略一看,少说有个两三斤。   饼干表面被烘烤成了诱人的焦黄色,酥得仿佛一碰就会碎。   小陆桃忍不住咽了口口水,“看起来好好吃的样子。”   【当然好吃了。】二五零说,【这可是市面上能买到最贵的饼干,一斤能买那什么香蕉果两斤。】   小陆桃才不管什么香蕉果,她只知道自己肚子好饿。   迫不及待从袋子里拿出来一块,她刚刚咬上去,饼干就化在了舌尖。   “嗯……好好吃……”小姑娘含糊道。   她腮帮子一鼓一鼓,粉嘟嘟的唇角还沾着金黄的饼干屑,看起来就像只幸福的小仓鼠。   【终于消停了,人类小幼崽真是麻烦。】   “爸爸你在说什么呀?”   二五零声音太小,陆桃没怎么听清。   【没什么。吃你的东西,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少问!】   “哦。”   小姑娘一口气吃掉三块饼干,才放下纸袋子,下炕找水喝。   “嗝儿~好饱啊。”   喝完水,她打了个饱嗝,抱起大大的纸袋子在屋内转起来。   【你在干什么?】二五零问她。   “藏饼干。”小陆桃说,“大强哥哥看见了,桃桃就没的吃了,桃桃还没给妈妈和哥哥吃。”   陆强在家里受宠惯了,特别霸道,只要在陆桃这边看到好吃的,一定会想方设法要走。   几次别人给陆桃兄妹的东西,都被陆老太太强行拿走,给了他这个大孙子。   小陆桃记得特别清楚,小小年纪就有了防贼意识。   转了半天,最终她踩着凳子艰难地爬上了写字桌,将纸袋子放在了桌子最里面的角落。   放好跳下地,她围着桌子绕了一圈,使劲儿仰头望。   很好,从哪里都看不到,这下肯定安全了。   小姑娘放了心,拍拍吃饱了的小肚皮,“桃桃真聪明。”   二五零:【……桃桃小宝贝,你不觉得以大人的身高,一眼就能看到吗?】   “是、是这样吗?”   陆桃一脸懵懂,想了想,又爬上炕,踮起脚去扯行李架上的被子。   【别告诉我你要把被子盖上去,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桃桃才没那么傻。”   陆桃将被子扯下来,铺在炕上,先起一个角开始往里爬。   没两下,她的脑袋和半个身子就钻了进去,只留一个小屁股撅在外面。   “天黑啦,大家都看不见啦!”   【神喵喵看不见啦!全世界就只有你看不见好吗?】   二五零都要被她蠢哭了,。   正准备给小姑娘普及一下掩耳盗铃的故事,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外面传来。   “桃桃,我回来了!”   是陆桃的哥哥陆辉。   陆国平有个战友住在附近另一个大队,家里二儿子跟陆辉差不多大。   两个小男孩从小一起长大,又一起上了小学,玩太晚了在对方家里留宿是常有的事。   陆辉昨天晚上就住在小伙伴家,刚刚才从隔壁大队回来。   听到哥哥的声音,小陆桃一把扯开被子,连鞋都没穿就往外跑,“哥哥,我有好吃的给你!”   还没等跑到地方,她就被人先抱了起来。   七岁的陆辉一身打补丁的棉布衣裳,斜背着个碎步拼成的书包,眉眼和小陆桃有五分相似。   他吃力地提着妹妹往屋里走,像个小大人一样训道:“地上凉,你怎么不穿鞋……”   话音未落,他脸色突然一变,“妈妈怎么了?”   炕上躺着的女人面色苍白双眼紧闭,头上和左大腿上都缠着纱布。   陆桃小看不出来,陆辉已经上了小学,却没那么好糊弄。   “是不是奶奶又欺负妈妈了?”他问妹妹。   陆桃一脸茫然,根本答不出来。   陆辉气得脸通红,“我找她去!”转身就往外跑。   跑到门外,他刚好看到陆老太太换了身体面衣裳,和人边说边出了院门。   陆辉想也不想追上去,“是不是你把我妈妈打坏了?” 第4章 卖“肾”   陆老太太有个一表十万八千里的表妹,叫何翠芬,也嫁到了附近。   因为多少有点亲戚关系,两人处得还行,也算常来常往。   眼瞅着天凉了,陆老太太攒了点布票,打算去县里扯块布给大孙子做衣服。   两人约好了在陆家碰面,没想到才出门,陆辉就追了上来。   陆老太太当时脸就黑了,“你瞎说啥呢?我啥时候打过你妈?”   这里可是大门口,自家亲戚还在旁边看着。   陆辉这么不管不顾瞎咧咧,别人听了,还真以为她把陈芳秀怎么样了。   果然不远处几个女人听见,相互交换了个眼色,悄悄放慢了脚步。   陆辉正在气头上,哪管有没有人看,“你没打她,她脑袋怎么破的?就你成天欺负她!”   都说童言无忌,一句“就你成天欺负她”,立即让落在陆老太太身上的目光多了起来。   不知情的听说她把儿媳妇脑袋打破了,更是抽了口气。   “真的假的?只听说她对大儿媳妇不好,没听说还打人啊。”   “应该是真的。昨天晚上老陆家闹到挺晚,老远都能听到动静。”   “我说今天芳秀咋没去队里干活,敢情是让老婆婆打了……”   陆老太太听得面皮直抽,好悬没背过气去。   可当着这么多人,她又不好直接抄笤帚打孩子,只拿指头点着陆辉,“少他妈胡说八道!我啥时候欺负你妈了?是不是你姥姥让你传的瞎话?”   “你就欺负我妈了,别扯我姥姥!”陆辉梗着脖子,“你没欺负我妈妈,怎么爸爸的钱全被你拿走了?你还天天使唤我妈妈干活,你和二叔二婶都不干!”   有些事,大家心里都有数,却不能拿道台面上来说。   陆老太太觉得周围人看她的眼神都变了,赶忙去扯陆辉的胳膊,“你给我闭嘴!”   陆辉滑溜得跟条泥鳅似的,见她要动手,拔腿就跑。   陆老太太不仅没抓到人,还把腰闪了下,半天没缓过来。   何翠芬见了,赶忙出来打圆场,“别生气别生气,小孩子不懂事,乱说的。”   “我才没乱说,我妈妈现在还躺在炕上呢!”陆辉大声反驳。   陆桃的小奶音也紧随其后,“对,奶奶还拧我耳朵!”   刚才见哥哥跑了,她也跟了出来,就躲在门后,露出半个小脑袋暗中观察。   看到陆老太太凶巴巴要打陆辉,她立马想到了昨天晚上,稚声在旁边补刀。   陆老太太被她们气得手直哆嗦,扶着腰,你了半天也没接上话。   就在这时,孙大夫骑着个除了铃不响哪都响的破自行车,从这边路过。   见到陆老太太,他老远就喊:“老陆大嫂,你们家老大媳妇送医院了没?她那脑袋不能拖,搞不好就真成傻子了,你可千万别忘了啊。”   大概是有急事,孙大夫停都没停,骑着车子就从陆家门口过去了。   可他这番话,无异于平地惊雷,四周瞬间就炸了。   不知情的,全在议论陆老太太下手太狠,把媳妇打傻了还不送医院。   少数知情的,也因为陆老太太平时不会做人,懒得帮她解释。   陆辉更是气红了眼,扑上来推了她一把,就要去找姥姥和舅舅告状。   陆老太太活了大半辈子,就没这么百口莫辩过,一股气全冲到了脑门。   “反了天了你们!你妈大晚上出去跑风,自己让车撞了,你也有脸赖我头上!”   她一把扯住陆辉的领子,往院子里拖,“我叫你胡咧咧,看我不打死你!”   陆桃看见,当时就急了,迈开小短腿往家里跑,“爸爸快来,奶奶要打死哥哥!”   也不知道是谁,听说了昨天晚上陆家闹鬼的事,捏着嗓子在院外跟着喊:“谁敢打我儿子?我做鬼也不会放过她——”   陆老太太听见,身体一僵,揪着陆辉的手不自觉松了松。   趁着这机会,陆辉呲溜从她手里逃开,拽着妹妹陆桃就跑回了家。   两个小不点累得上气不接下气,陆辉还不忘将门反锁上,防止陆老太太追过来。   小陆桃见了,也搬来板凳,抵在门上。   搬完不放心,她又进屋,吭哧吭哧拖出了陆国平和陈芳秀结婚时打的椅子。   最后,小姑娘甚至从菜墩上摸下了菜刀,两只小手费力地提着。   陆辉转头看见,差点被她吓死,“你拿菜刀干嘛?快放下,小心割了手!”   小陆桃挺胸抬头,一脸视死如归,“哥哥别怕,桃桃保护你!奶奶要是打你,我就……”   话没说完,被她两只小手费力握着的菜刀当啷落地,在地面上打了几个旋。   不等她反应过来,那菜刀便转到门边,刀刃刷一下,自门底缝隙刺出了门外。   陆老太太扶着腰椎过来,正准备拿脚踹门,就看到突然出现的刀刃。   她被吓了一大跳,差点没站稳,一个劈叉把老腿给折了。   陆老太太气得破口大骂:“小兔崽子,你俩找死啊?你……”   不知为什么,昨晚灯泡爆开那一幕,突然浮现在她面前。   还有小陆桃那一声声煞有其事的爸爸……   陆老太太猛然收声,眼神惊疑不定。   就在这时,何翠芬也跟了过来,抚着她的背劝她消气。   陆老太太就坡下驴,丢下一句:“我还有事,你们等我回来的。”跟何翠芬一起走了。   一直看到陆老太太出了门,陆辉紧绷的身体才放松下来。   他坐在椅子上歇了会儿,弯下腰,把菜刀捡了起来。   “以后不许碰这种东西,再碰我就告诉妈妈,让她打你屁股。”   陆辉边说,边小心翼翼将菜刀重新放回菜墩上。   陆桃小尾巴似的跟在他身后,见他放完,塞了个东西在他手里。   “哥哥,这个给你吃。”小姑娘悄咪咪说,“大白兔,爸爸给的。”   陆辉知道大白兔,甚至还在供销社的橱窗里见过。   售货员说是从上海来的奶糖,全用铁盒子装着,不用问都能想到一定很贵。   他以为,妹妹是像以前过家家一样,把石头当好吃的送给他。   没想到低头一看,掌心里居然真躺着块大白兔。   因为没太包好,白色的奶糖露出一角,上面还有几个小巧可爱的牙印。   没看到还好,一看到糖,小陆桃就忍不住露出向往之色。   她忍着肉疼,把小脸扭到了一边,“哥哥快吃,这个可甜可甜了。”   “哥哥不吃,桃桃吃吧。”陆辉把糖推回来。   小陆桃又推了过去,“爸爸说这是卖肾换来的,不能浪费。”   “卖肾?什么肾?”陆辉不解。   “不知道呀。”陆桃咬着小手指认真思考,“可能是桑葚,就那种一吃就黑黑的果子。”   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小姑娘用力点头,“爸爸爬树摘黑果子,很辛苦的,哥哥别浪费。”   陆辉想象了一下,偷偷卖多少葚才能买到大白兔,竟然也觉得爸爸很辛苦。   他依言在奶糖上咬了一小口,把剩下的包好,又还给了小陆桃。   等甜腻的奶香味在口腔中散开,他才突然反应过来,“你说爸爸,爸爸回来了?”   “对啊,爸爸!”   一提爸爸,小陆桃就来了精神,“爸爸可厉害了,有个这么大的框框。”   她伸开小手,努力比划了一个很大很大,很大很大,“爸爸还会砰!”   “砰?”陆辉一头雾水。   “嗯嗯。”陆桃指着里屋的灯泡,“刺啦刺啦……砰!就黑啦!”   小姑娘连比带话,说了半天,陆辉也没听懂,只能问她:“爸爸呢?”   陆桃一下子被问住,“对哦,爸爸呢?”   她大大的眼睛里全是迷茫,咬着小手指深深陷入疑惑,“之前爸爸还在和桃桃说话,还给桃桃饼干吃,怎么突然不见了?”   二五零:滋——滋——系统能量不足,休眠中……   *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没等到下午,陆老太太把儿媳妇打傻了,还不送医院的事就传开了。   而且经了几道口,流言越传越离谱,还有了好几个版本。   有人说陆老太太怀疑陈芳秀想改嫁,怕她把两个拖油瓶留给自己,所以打了她。   还有人说陆国平其实是陆老太太害死的,陈芳秀发现了,陆老太太才想杀她灭口。   至于虎毒尚且不食子,陆老太太个做亲妈的怎么舍得弄死儿子……   她又不是才对陆国平这么差,她不从小就看大儿子不顺眼吗?   说不定陆家那晚灯泡炸了,就是陆国平在喊冤。   等陆老太太买完东西从县里回来,就连昨天晚上的事,乡亲们也帮她把逻辑理顺了。   “她肯定是在外面打的人,打完了把国平媳妇往道边一扔,别人看见还以为是被车撞了。”   “那刚子几个把人救回来,她不是恨死了?”   “这事儿不小,要不,咱们报警吧?”   “报你妈个B的警!”陆老太太肺都气炸了,“说了我没打她,你们听不懂人话啊!”   老太太特别委屈,“我是脾气不好,可也不至于动手打儿媳妇啊?一堆长舌头老娘们就知道背后扒瞎!翠芬,咱俩认识好几十年了,我这人刀子嘴豆腐心,你也知道是不?”   何翠芬干笑,“是、是啊,二姐别听她们胡说八道。”   一看她那言不由衷的表情,陆老太太更生气了,进家门的时候脸还黑着。   偏陆强不会看人脸色,见奶奶回来,张嘴就问:“奶,我的香蕉果呢?”   “屁的香蕉果!”   陆老太太一指头戳他脑门上,“吃吃吃,就知道吃!除了吃你还会干啥?”   陆强还是头一回被奶奶这么对待,愣了几秒,扯开喉咙就开始嚎,“你打我!”   正房那边闹得不可开交。   厢房这边,陆辉和陆桃小兄妹俩,则在摸黑吃饼干。   陆桃小声问陆辉:“哥哥,姥姥和舅舅怎么还没来呀?”   为了早点送妈妈去医院,白天陆辉偷溜出去,跑了十多里路,去姥姥家报信。   结果一直到天黑,陈家的人也没来。   陆辉也很失望,“我去的时候,只看到大舅妈,她说姥姥姥爷带着小舅舅回关里去了。”   “那大舅和二舅呢?他们怎么也没来?”   “不知道,我明天再去问问吧。”   小兄妹俩正说着,就听正房那边爆发出一阵大哭,“不——我就要吃香蕉果!就要吃香蕉果!”   里面还夹杂着陆老太太骂人的声音。   两小只都好奇地跑到窗户边去看,陆桃甚至搬了个小板凳,踩在上面,自窗台边露出两只乌溜溜的大眼睛。   “好像是大强哥哥在哭。”陆桃说。   陆辉点头。   听陆强提到香蕉果,陆辉又想到上午的事。   当时小姑娘说要给他饼干吃,他还以为和大白兔一样不知道从哪弄来的,只有半块。   没想到陆桃跑进屋,吭哧吭哧从桌子上抱下来一大袋桃酥,袋子大得都遮住她的脸了。   难道……真是爸爸回来了?   陆辉觉得很不可置信。   这时候,旁边的小姑娘突然打了个饱嗝。   “哥哥,桃桃好撑。今天吃太多饼干啦,桃桃想吐。”   陆辉:“……” 第5章 包子   “陆辉,你今天真不去上学啦?”   清晨阳光遍洒,空气中还残留着陈璐混合草木的清香。   一高一矮两个男孩子扒在板杖子边,从缝隙里露出一只眼睛,和陆辉说话。   今天是周一,到了以往出发的时间,小伙伴们就来找他一起去公社上学了。   陆辉正往大地锅底添柴,闻言说:“我不去了,你们帮我跟老师请个假,就说我家里有事。”   妈妈到现在还没醒,他得想办法送妈妈去医院,哪有功夫上学。   “是因为阿姨吗?”个子矮点的那个问,“我听说阿姨被你奶奶打傻了,真的假的?”   流言传得连小孩子都知道了,也难怪陆老太太早上出去一趟,回来就阴沉着脸骂骂咧咧。   “我妈妈没傻。”陆辉听了有些不高兴。   “那你怎么不去上学?”对方还想说什么,突然看见从屋里跑出来的小姑娘,没忍住笑了。   “哥哥,水能喝了吗?”小陆桃奶声问。   她皮肤雪白,睫毛卷翘,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眨啊眨,看着漂亮又可爱。   就是脑袋上歪七扭八包了块毛巾,毛巾下还隐约有一个形状奇怪的突起,显得有些滑稽。   听到外人的笑声,她小嘴一撅,转身又钻回了屋内。。   小男孩笑声更大了,“她这是干啥呢?好丑。”   话音刚落,屋里就传来一声抽噎,“不丑,桃桃才不丑!”   “你别说了,她是嫌我扎的头发难看,才把头包起来了。”   陆辉赶小伙伴离开,“你俩还站在这里说话,不怕迟到啊?”   两个小男孩一听,赶紧嬉笑着跑了。   陆桃这才从屋里重新露出小脑袋,扁着嘴问:“哥哥,桃桃真的很丑吗?”   “丑。”   陆桃又抽噎了一声,正要张嘴大哭,陆家院子里突然喧闹起来。   李春兰才去队里上工没多久,就哎呦哎呦叫着被人扶了回来,说是腰扭了。   家里的活才让她干第二天,她的腰就扭了?   陆老太太脸黑如锅底,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还是帮她请了孙大夫过来。   没想到孙大夫来了一看,腰扭没扭倒是其次,李春兰怀孕了。   陆老太太上一秒还阴云密布的脸上,下一秒就绽开一朵老菊花,“真的?”   自从生了陆强,李春兰这八年多再没动静,她一直暗暗替小儿子着急。   李春兰心里却有些后怕。   她根本没扭腰,就是不想干活,故意假摔找个理由偷懒。   谁知道她居然怀孕了,这要是真出点意外,她婆婆还不活吃了她?   家里突然添了件喜事,陆老太太多云转晴,走路都带风。   这回不用李春兰说,她也不叫李春兰干活了。   中午的时候,老太太还开小灶,拿红糖给李春兰冲了个鸡蛋。   热腾腾的红糖鸡蛋端在手里,李春兰刚要吃,就看到陆辉的身影在院子里一闪而过。   她一下子没了胃口,“妈,你说小辉和桃桃这两天吃的啥?”   这要是以前,她才懒得管别人死活,家里好东西全紧着她儿子才好呢。   可自从知道家里闹鬼,她心里一直毛毛的,得知自己怀孕后就更不安了。   陆老太太闻言,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叫你吃你就吃,少操那闲心。”   “可是大哥……”   “说了这世上没鬼。”陆老太太瞪她,“你少给我想东想西,当心影响我孙子。”   没鬼那灯泡咋炸了?   没鬼陆辉闯那么大个祸,你都没收拾他,还不是怕了?   李春兰在心里嘀咕。   而经儿媳妇这么一提,陆老太太也琢磨起了孙子孙女的事。   她还以为陈家人听说陈芳秀出事,会来接走闺女和两个拖油瓶。   没想到这都两天了,还没个动静,看来只能用那个法子了。   这都挨了两天饿了,俩小崽子也该学乖了。   陆老太太口中的拖油瓶,这会儿在干什么呢?   在对着四个白胖胖的包子流口水。   一直没等到陈家人,陆辉实在不甘,又跑去隔壁大队找爸爸那位战友求助。   他一走,消失许久的二五零就重新上线,指导小陆桃把陈芳秀的腿也给按了。   那四个包子就是这次的任务奖励。   【先说明白了,因为是新手任务,这次我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妈妈能不能走上人生巅峰,就看你以后的表现了,别指望我还会放水。好了不说了,你哥哥回来了。】   二五零说完,外面房门一开,陆辉板着小脸走了进来。   这次去刘叔叔家找人帮忙,他又铺了个空,刘叔叔一家根本不在。   到底要怎么办?   陆辉迈着沉重的脚步苦苦思索,一抬头,正好看到妹妹鬼鬼祟祟往炕柜底下藏东西。   见来的是他,小姑娘明显松了口气,眉眼弯弯从炕柜下面拖出一个粗瓷大碗,“哥哥吃包子呀。”   饶是陆辉知道陆桃的糖和饼干来的蹊跷,再次见她变出好东西,还是吃了一惊。   “包子哪里来的?”   那包子皮尔极白,又胖又软,看起来就很好吃,用的根本不是常见的标准粉。   “包子是爸爸给的呀。”小陆桃答得十分坦然,“哥哥,咱们一人一个,还有两个给妈妈,好不好?”   陆辉此时最在意的就是妈妈了,听她说起妈妈,也顾不得问她包子的来历,“桃桃,要不咱们借个车,自己送妈妈去医院吧?”   陆桃拍手赞成,“送妈妈去医院?好啊好啊!桃桃要送妈妈去医院,桃桃有车车。”   只是她的车车呢?   小姑娘在屋内团团转了一圈,咬着小手指,仔细思索,“啊,对了,妈妈藏柜子里了。”   她跳起来拉开写字桌的柜门,嘿呀嘿呀,开始撅着小屁股翻东西。   陆辉知道那个小车。   那是他们姥爷自己用木头做的,就是一块一尺见方的木板,两边安上四个轮子。前面有个类似马头的车杆,车杆上还栓着绳子,可以拖着走。   陆桃喜欢得不得了,经常让他或者妈妈拖着她在屋内玩,咯咯咯笑一路。   可那么小的车,哪里能送妈妈去医院?   “别找了,你那车用不上。”   陆辉爬到炕上,拉开自己放铅笔作业本的抽屉,从里面翻出藏零用钱的旧袜子。   翻完一转头,才发现小姑娘已经钻没了影儿,“桃桃?”   “哥哥,桃桃找到啦!”柜子里传来小姑娘惊喜的声音。   “你出来吧。”陆辉说,“咱们去和别人借大车,不用找了。”   “哦。”   里面应了句,又没声儿了。   陆辉不禁疑惑,“你怎么还不出来?”   乱七八糟堵在柜门口的东西动了动,“哥哥,我、我出不去啦。”   陆辉:“……”   陆辉费了点劲,才把钻到柜子里的蠢妹妹拉出来。   一直到最后一刻,小姑娘怀里还抱着那个捡漏的木头小车,一张小脸憋得通红。   【这么点大的车能干什么?把你妈妈的头送医院吗?】   陆辉一出现就装死的二五零忍不住出声,【有本系统在,还去什么医院?医院有比本系统更无痛无毒无副作用的疗法吗?本系统使用的,可是全星际最尖端的生物电流技术。】   “爸爸你又回来啦!”小陆桃眼睛一亮,“我和哥哥要送妈妈去医院,你去不去呀?”   陆辉刚从袜子里拿出卷在一起的毛票子,闻言赶忙转头,“爸爸?爸爸在哪里?”   “就在这儿啊。”陆桃说。   陆辉四处张望,“我怎么没看见?”   【你能看见才真有鬼了。还好宿主是个小屁孩,跟人说,也说不清楚系统的存在。】   陆桃耳边刺刺拉拉了一阵,才听到二五零说:【桃桃小宝贝,你是不是不相信爸爸了?爸爸都说妈妈只是睡着了,你怎么还要送妈妈去医院呢?爸爸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   陆桃:“爸爸,侮辱是……”   【你就当我没说,告辞。】   “爸爸,爸爸?”   连喊两声没人理,小陆桃撅起嘴,“爸爸又走了。”   陆辉还是头一次看到妹妹对着空气说话,他毕竟只有七岁,新奇远远大于害怕。   五官漂亮的小男孩一面低头一分一分数钱,一面问陆桃:“你真能看见爸爸?”   “对呀。”   “那下次奶奶再来欺负咱们,就让爸爸把她吓跑。”   陆辉把数好的一块两毛七揣进口袋,背起书包,“走,借车送妈妈上医院去。”   “送妈妈上医院去。”   陆桃跟着跑出两部,又哒哒哒转了回来,“哥哥哥哥,包子还没吃。”   “那就吃完再走。”   陆辉先抓起一个,然而只咬了一口,他小脸上就露出呆愣的表情,“肉的?”   这年头肉都是限量供应,过年过节能吃到一点带肉的饺子,就不错了。   纯肉馅儿的包子,他听都没听说过。   小陆桃才不管什么肉不肉,她只知道包子好吃,特别香。   “我相信包子是爸爸给的了,不是爸爸,谁会把这么好的东西给咱们?”   陆辉认真思索了下,忍不住提醒妹妹:“桃桃,爸爸给你好吃的这件事,千万别往外说。”   “嗯嗯。”小陆桃点头,“大强哥哥会抢走。”   兄妹俩正狼吞虎咽,突然有脚步声靠近。   陆辉警觉,探头看了一眼,脸色大变,“是奶奶。”   坐在炕边的小陆桃一惊,下意识就把剩下的半个包子往屁股底下藏。   【你傻啊你?你藏那以后还能吃吗?你就不会直接吃完?】二五零出声提醒。   小陆桃一听有道理,小嘴巴一张,费力地把半个包子全塞了进去。   陆辉眼睁睁看着她气吞山河,差点没把自己噎断气,声音都变调了。   “你慢点!你想噎死啊?”   他赶忙拿水给妹妹喝,又拍着妹妹的背帮她顺气。   就在这时,陆老太太胳膊上搭着套小孩子衣服,进门了。   陆辉拿抹布一抹嘴上的油,立即提着小书包,戒备地挡在妹妹前面,“你来干什么?”   “这是我儿子家,我咋就不能来了?”   陆老太太竟然难得地冲他笑了笑,虽然看起来更像是皮笑肉不笑,“赶紧把衣服换了,跟我到正屋吃饭。咱们家有喜事,中午烀的两和面饼子炒的鸡蛋。”   陆辉站着不动,就连张开护住妹妹的手臂都没有丝毫松懈。   陆老太太哄了几句他都没反应,干脆收了笑,“不想吃,就把衣服换了。你姥姥家有人来找你,赶紧把你那身补丁摞补丁的脱了,省的他们成天说我虐待你。”   陆辉狐疑地看着她:“我姥姥家来人了?”   陆老太太一翻白眼,“你姥姥家不来人,你以为我愿意把大强的衣裳给你穿?”   陆辉将信将疑。   可是妈妈还躺在炕上,等着人送她去医院……   他咬咬牙,“来的是我姥还是我舅?现在在哪儿?”   陆桃背对着陆老太太,好容易把嘴里的包子给咽了下去,噎得直打嗝。   听见哥哥要跟着奶奶走,她急了,“哥哥……嗝儿……等、等等……嗝儿……”   奶奶凶奶奶坏,桃桃不跟着保护哥哥,哥哥被欺负了怎么办?   小姑娘站起来,就要跳下炕,结果一不小心被脚边的碗绊了下。   “哎哟——”   软软的小身子直直砸在了陈芳秀胸前。   下一秒,一直紧闭双眼的陈芳秀,睫毛突然剧烈颤动起来。 第6章 醒来   “我姥家人呢?我怎么没看着?”   陆辉跟着陆老太太到了正屋,并没有看到姥姥和舅舅。   倒是炕对面的椅子上,坐着一男一女两个陌生人,年纪都在四十上下,皮肤黝黑。   见到陆辉进来,两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身上。   那个男人还从袋子里抓出一把花生米,要塞给他,“伯伯就是你姥让来的。你姥走不开,叫我们过来看看你,来,拿着吃。”   陆辉不接,反而后退了一步,“姥姥叫你们来的?我怎么不认识你们?”   “叫你拿你就拿着。”陆老太太推推他。   陆辉不理会,只问那中年男人:“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们?”   “这孩子警惕心还挺强。”中年男人收回手,尴尬地笑了笑。   “警惕心强说明他聪明啊。”陆老太太说,“你可别小瞧我这孙子。别看他今年才七岁,已经上一年级了,学得一点不比八、九岁的孩子差,。而且呀……”   老太太拽过陆辉的胳膊,把他往那两个陌生人面前推了推,“你看这长相,我敢说整个爱民公社,就没有比这更俊的小子。还有这长胳膊长腿,将来一准儿长大个。”   陆辉被人看得不舒服,扭手扭脚挣扎。   这时候,一直没开口那女人说:“长得是挺俊的。”   “不过长大个,吃的粮也多。”那男人说。   “吃得多,不是也能干吗?”陆老太太笑道,“这要是养个病秧子,以后能给咱们养老?”   “说的也是。”   那男人和女人对视一眼,暗暗点了点头。   陆老太太一见,立马笑出满脸皱纹,“那就这么说定了?”   男人没回答,只嘱咐那女人:“你和他多说说话。”起身去了外屋。   陆老太太忙跟了出去,“咋样?值这个数吧?”   “两百太贵了。”男人说,“他都记事儿了,恐怕养不熟。”   “他才七岁,能记多少事儿?还不是谁给吃给穿谁就是爹。”   “太贵了,我们隔壁大队老李家,跟人要了个半岁的小子,才给了一百五抚养费。你这个都七岁多了,回去我还得看着他防止他跑了,最多给你八十。”   “八十也太少了。”陆老太太不满,“我们养他这么大也不容易,要不是他爸他妈出事,怕家里照顾不到,我们也不舍得。最低一百,你要是乐意,他还有个妹妹,长得也可俊了……”   两人正讨价还价,里屋突然传来一声低呼,“你干啥?”   下一秒,陆辉跟个小炮弹一样冲了出来,直奔房门,后面跟着有些慌张的女人。   陆老太太被吓了一跳,赶忙去追。   可她老胳膊老腿,哪里跑得过全力冲刺的陆辉。   最后还是那中年男人帮着拦了下,她才在门外,勉强拽住陆辉的领子。   “小兔崽子你跑啥?奔丧啊?”   陆老太太在陆辉屁股上踢了一脚,使劲儿拖着他往里走。   陆辉一把抓住门框,就是不进去,“你松手!你要把我卖了,别以为我不知道!”   他们在外面说什么八十一百的,他可全听见了。   正说价的时候被他下了面子,陆老太太脸色铁青,“你给我老实点……”   话才说了一半,就听到有人高声道:“哎呦,这是干嘛呢?卖孙子呀!还说国平媳妇不是她打的,不是她打的,哪个奶奶能舍得把孙子卖了?”   是住在隔壁的老王太太。   当年陆家扩建房子,为一面墙和隔壁王家有些矛盾,一直不对付到现在。   今天早上陆老太太出去,就是被老王太太挤兑得骂了半个小时。   陆家有什么事,要问陆老太太最不想让谁知道,肯定是老王太太。   她立马扬声道:“你说啥呢?你敢不敢再说一遍?”   老王太太毫不示弱,“再说一遍咋了?打儿媳妇,卖孙子,这种缺德事儿你都能干出来,还怕人说了?我看人家也没冤枉你,说不定国平真就是你害死的!”   “你!”   陆老太太气得不行,瞥见那对中年夫妻,又强行把怒火压了下去,“我不跟你这种泼妇说话。”   她使劲儿呼吸两口,对陆辉说:“听话,别闹,奶奶这也是为了你好。你看你爸没了,你妈又成了这样,你不想办法给自己找个好地方,难道以后带着桃桃一起喝风?”   “我呸!”   板杖子那头立马传来老王太太的声音,“你说得倒好听,还不是不想养活俩孩子。就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   “我爱咋咋地,关你屁事!”   陆老太太大声吼回去,吼完又低头哄陆辉,“快松手,跟你赵伯伯赵大娘好好说说话。他们家条件好,又一直没孩子,你去他们家,他们肯定不会亏待你。”   陆辉死死抓着门框,脸都憋红了,就是不撒手。   “哎你这孩子咋不知道好赖?”陆老太太扯他,“块松手,有话进去好好说。”   两边正僵持,个子小小的陆桃顶着一头乱发从厢房跑了出来,冲着这边张嘴就喊:“哥哥……嗝儿……妈……嗝儿……妈妈……嗝儿……嗝儿……”   小姑娘嗓音稚嫩,一句完整的话没说出来,倒是嗝打得特别响亮。   大概她也觉察到了,急得直在原地蹦跶,还一个劲儿拿小手指屋内。   陆辉忙喊她:“桃桃回去!别过来!”   “可……嗝儿……可是……嗝儿……妈……嗝儿……妈妈……”   陆桃一面蹦,一面疯狂比划,可惜没一个人能看懂。   最后她气得一跺小脚,转身哒哒哒,又跑回去了。   陆辉松了口气,。   那女人见他这样,小声说:“要不还是算了吧,我们不勉强。”   陆老太太哪里肯就这么算了,“这事儿还轮不到他说了算。”说着就要去拧陆辉胳膊。   陆辉一口咬在她手背上,趁她手劲稍松,推开她扭头就跑,“我不干!要去你自己去!”   陆老太太没站稳,一个踉跄向后倒去,正好撞上身后的李春兰。   李春兰一直躺在自己屋里,听这边闹起来,才跑出来看看。   虽说不太地道,她也觉得老太太把陆辉和陆桃送走,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到时候人都走了,大伯哥他……应该就没必要再呆在家了吧?   没想到这一看热闹,倒看出事来了。   陆老太太一撞,她俩直接叠一块儿,摔在了地上。   一老一少顿时哎呦哎呦叫起来,场面一时不可开交。   板杖子那边立马传来老王太太的大笑,“哈哈哈哈活该!让你缺德!”   气得正挣扎起身的陆老太太一个不稳,啪叽——又摔回去了。   陆国富上完厕所回来,就看到陆辉推开自家老妈往外跑,下意识揪住了陆辉。   结果一转眼,他妈又和他怀孕的媳妇儿摔在了一起,弄得他都不知道该不该放手去扶。   最后还是那中年女人,把陆老太太和李春兰扶了起来。   陆老太太一站稳,立马去门口找扫帚,“我给你脸了是吧?”   “反正我不走!我有妈妈,有姥姥,你不能卖我!”   陆辉对着陆国富连踢带打,死命挣扎,眼睛都熬红了,像只受了伤的狼崽子。   陆国富被他搞烦了,将他两只小胳膊往后一剪,轻松制住。   陆老太太也提着扫帚冲了过来,“我叫你不听话,看我今天不打死你!你不是有妈,有姥姥吗?你咋不喊她们,让她们来救你?”   眼见扫帚就要打在陆辉身上,一个熟悉的女声突然响起,“住手!”   “你叫我住手我就住手,你以为你是孩子他妈……”   陆老太太话说到一半,突然愣住,“芳秀?”   不远处,头缠纱布面色苍白的秀美女人,不是她大儿媳妇陈芳秀,又是哪个?   陈芳秀手里扶着个椅子,拖着伤腿吃力地往这边挪,手背用力得青筋直爆,“谁叫你卖我儿子的?我还没死呢!”   声音虚弱而沙哑,眼神却似要吃人,让四周一瞬变得死一般寂静。   只有亦步亦趋跟在妈妈身后的小陆桃,一点没受影响。   见陆老太太拿着扫帚要打陆辉,她还捡起一块小石子,虚张声势地往陆老太太脚边丢,“坏……嗝儿……坏坏……嗝儿……不许……嗝儿……不许打哥哥……”   丢完看都不敢看陆老太太,转身就跑回了妈妈身后,像只鸵鸟似的把脑袋藏起来。   听到她响亮的饱嗝,陆辉第一个反应过来,“妈妈!妈妈你醒了!”   “是,妈妈醒了。”   陈芳秀吃力地挪近,眼睛死死盯住陆国富钳制陆辉的手,“放开他!”   陈芳秀在家逆来顺受惯了,是那种传统意义上的贤妻良母。   陆国富还是第一次见她这么凶,凶到甚至有些疯,下意识就松了力道。   陆辉立刻甩开他扑像妈妈,眼眶通红,“妈妈,妈妈你可醒了!”   陈芳秀松开一只手搂住他,眼圈也红了,“对不起,妈妈没用,让你吃苦了。”   “不哭……嗝儿……嗝儿……不哭哭……”   小陆桃挤到两人中间,奋力地跳了跳,发现够不着妈妈,就踮起脚给哥哥擦眼泪。   软软的小手擦过脸庞,温暖又贴心。   只是小姑娘打嗝的声音实在太大了,陆辉听得都有些哭不下去,甚至想笑。   就在这时,隔壁传来一声大叫:“我的妈呀!芳秀她醒了!国平他媳妇居然醒了!”   接着,杂乱的脚步声靠近,板杖子顶端接二连三露出一颗、两颗、三科、四颗脑袋。   八只黑眼珠全不可置信地盯向了陈芳秀。   “卧槽!还真醒了?孙大夫不说醒不过来了吗?”   “你可拉倒吧,人家只说醒了可能是个傻子,又没说醒不了。”   “那老陆婆不是白忙活了?她还想卖人家儿子,这下完了吧?”   “那也说不定,芳秀多好的脾气啊……”   几人毫不避讳,当着陆家人的面就议论起来。   老王太太甚至冲陈芳秀喊:“芳秀,跟她不算玩!我跟你说,她一听说你可能撞坏了脑子,压根儿就没给你治。她还虐待你们家小辉和桃桃,不给他们饭吃,真他妈不是东西!”   “你他妈才不是东西!我不呼你俩嘴巴子你就难受是吧?我他妈……”   陆老太太气得直跳脚,扬手便把扫帚扔了过去。   可惜方向不准,力道也不够,扫帚飞到一半就掉了下来。   她胸口剧烈起伏,正要跟老王太太对骂个三百回合,一辆三轮摩托车停在了陆家门口。   从车上下来两名穿制服的公安,抬手在门上敲了敲。   “我们接到报案,说有人殴打儿媳致死,请问哪位是叶菊花?” 第7章 拐卖   陆老太太毕竟是没什么见识的农村妇女,一见到穿制服的公安同志,本能就有些发憷。   再听听人家公安同志说的啥……   她摊上事儿了,她摊上大事儿了!   陆老太太刚才痛殴孙子、怒怼邻居的气势,瞬间萎靡。   她勉强扯出个笑,“那啥,公安同志,你们是不是弄错了?”   因为表情转换太过生硬,笑容诡异又扭曲。   小陆桃只看了一眼,就吓得转回身,抱住妈妈那条好腿埋起脑袋。   “你就是叶菊花?”   两位公安扫了眼院内的情况,问陆老太太。   陆老太太忙点头,“对对对,我就是,不过我可没杀人,同志你们一定要明察啊。”   公安同志很公事公办,“有人报案说你杀害儿媳陈芳秀,还疑似与陆国平失踪一事有关,请你配合我们的调查。”   “没有的事儿!”陆老太太使劲摇头,“我儿媳妇就站在那儿,我没杀她。”   两位公安顺着她所指方向望过去,有些迟疑,“你就是陈芳秀同志?”   陈芳秀虚弱地点点头,“我就是陈芳秀,公安同志你好。”   她昏迷两天,本就没什么力气,一路强行走过来又难免动到伤腿。   这会儿她的脸上已经没了一点血色,大滴大滴的冷汗从额头滑落,完全是用毅力在对抗疼痛。   两个公安看不下去,过来把她扶到椅子上坐好,才开始跟她核对身份信息,“姓名,年龄,工作单位…,有人报案说你婆婆打你,你这身伤是她打的吗?”   陆老太太一听,立马叫屈,“跟我没关系!她这是让车给撞的,不关我的事儿!”   陈芳秀其实也记不太清前天晚上的事,她略微回想了下,迟疑地点头,“应该是被车撞的。”   老王太太闻言,嚷嚷起来,“芳秀,婶子知道你性子好,不想把事情闹大,可你也得为孩子想想啊。她虐待你们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不让她吃个教训,你们以后咋过?”   “我啥时候虐待他们了?”陆老太太跳脚,“是不是你看我不顺眼,去报的案?是不是你?”   “看你不顺眼的人多了,咋就是我?你自己做事缺德还怕人知道……”   眼见两个老太太又要吵起来,一个公安呵了声,“这查案呢,安静!”   两人都悻悻闭了嘴,只是依旧相互瞪着对方,谁也不服谁。   那公安对待陈芳秀倒还算温和,“你不用有什么顾虑,尽管实话实说。如果查证属实,你这么重的伤,打你的人不判刑,也要拘留罚款。”   “拘留?”老王太太“噗”一声乐了。   陆老太太则急得直冒汗,“公安同志你听我解释,我真没打她。”   话音未落,小陆桃就毫不客气拆台,“打……嗝儿……打哥哥……”   小姑娘短短的小手指往扫帚那边点啊点,意思很明显,她就是拿那个打滴。   陆老太太险些一口老血喷出来,“大人说话呢,小孩子闭嘴!”   小陆桃拿小手一捂嘴,蹲到陈芳秀椅子后面,不吱声了。   陈芳秀不偏不倚,被车撞了就是被车撞了,并没有趁机诬陷陆老太太。   两位公安做完笔录,起身告辞,“既然这样,我们就不打扰了,谢谢你的配合。’   说着,若有所指看了陆老太太一眼,陈芳秀同志,你要是有什么事可以去队里找妇联,队里不行去公社也行。我们妇联的同志,还是很愿意帮妇女同志解决问题的。”   陆老太太见他们要走,大松一口气,忙堆起笑脸,“我送送两位同志。”   “等等。”陈芳秀突然道,“我还有事情拜托两位公安同志。”   陆老太太脸瞬间又沉了下来,“有啥事儿非得麻烦人家公安同志?”   陈芳秀不看她,只平静道:“我要报案,告我婆婆叶菊花,拐卖我儿子。”   拐卖?   两位公安相互对视一眼,停下了脚步。   一边,陆老太太已经彻底慌了,“你疯啦?我啥时候拐卖你儿子了?”   “你没拐卖小辉?那边那俩人是咋回事儿?”   陈芳秀指向角落里努力降低存在感的中年男女,“我婆婆趁机我昏迷,打算把我儿子卖了。同志你们来的时候,我跟她就是为了这事儿争执。”   她以前真是太傻了,以为自己忍气吞声,就能搞好家庭关系,不让丈夫夹在中间为难。   结果一让再让,换来的只有得寸进尺。   婆婆她都打算把小辉卖了,哪还把他们当过家人?   被陈芳秀这么一指,那中年女人立马不知所措,“我、我们没有。”   倒是那中年男人还算镇定,“同志我们什么都不知道。我和我们家那口子结婚二十来年,一直没孩子,就想收养一个。这位老太太说她儿子儿媳妇都没了,孙子没人养,问我们愿不愿意收养。我俩一听,这孩子也怪可怜的,这才过来瞅瞅。”   “对对,就是这样。”那女人在一边使劲点头。   他俩把自己摘了个干净,罪魁祸首只剩陆老太太一个。   听得陆老太太又是怒,又是急,恨不得拿眼神在他们身上戳出个洞。   突然陆辉开口问:“收养为什么还要钱?一会儿八十一会儿一百的,我都听见了。”   “这……这不你们家好歹也养你这么大,不给点抚养费说不过去。”   男人说得还像那么回事。   可陈芳秀一口咬死了要告陆老太太,又有陆辉这个当事人,和老王太太这个不怕事大的证人作证。饶是他们拼命解释,两位公安还是决定带他们回所里审问。   陆老太太走的时候面如土色,两条腿不停打颤,一个劲儿解释我没有。   陆国富看不下去,想出声帮陆老太太说几句话。   一直躲在门里的李春兰怕他也被牵扯进去,拽了拽他的衣袖。   陆国富没理。   李春兰干脆哎呦一声,捂着肚子瘫坐在了地上,“国富,我、我肚子疼……”   陆国富这才想起她之前摔得那一跤,赶忙去扶她,“春兰,春兰你咋了?”   陆老太太眼睁睁看着儿子撇下自己,跑去对着儿媳妇嘘寒问暖,气得差点没原地去世。   等三轮摩托车突突突带着陆老太太驶远,吃了满肚子大瓜的王家人才意犹未尽从墙头下来。   “这回老陆婆可作大死了,你们说,她会不会真去蹲大牢?”   “管她蹲不蹲的,就算进去拘留两天,她这老脸也彻底丢光了。”   “活该!要我是芳秀,早和她撕破脸了。也不知道她是咋想的?亲孙子也能卖。就算偏心眼,也得有个度吧,真怀疑国平到底是不是她亲生的……”   “你说啥?”老王太太突然顿住脚步。   王老大媳妇随口道:“我说怀疑国平不是她亲生的啊,咋啦?”   “不是她亲生的……”老王太太喃喃,“不是……亲生的……”   等院子里没了别人,陈芳秀看也没看陆国富两口子,站起身,继续艰难地往回挪。   陆国富看见,忍不住沉声道:“咱妈现在进局子了,你满意了?”   陈芳秀头也不回,“我又没逼她卖小辉。”   陆国富一噎。   陈芳秀在一双儿女的簇拥下,艰难地回到里屋。   躺倒在炕上的时候,她整个人已经满身冷汗,跟才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小陆桃忙去脸盆架上拿毛巾,帮她擦汗。   “桃桃真乖。”   陈芳秀握上女儿软乎乎的小手,才说了一句,眼泪就扑簌簌掉了下来。   她赶忙抹了一把,问年龄大些的儿子:“我睡几天了?”   陆辉说:“两天”   “那你们这两天吃的啥?你奶给没给你们送饭?”   陆辉沉默了下,实话实说:“没给。”   “居然没给!”陈芳秀差点被气得又昏过去,“那你舅舅他们呢?你没去找他们?”   陆辉声音更闷,“找了,大舅妈说,她会告诉舅舅。”   陈芳秀瞬间沉默。   陆辉见她神色不好,赶忙道:“妈妈你别担心,我们吃东西了,没饿着。”   陈芳秀不信,“我又没教过你做饭,你们能吃啥……”   没等她说完,小陆桃就抱着大半袋饼干,放到了她面前,“妈……嗝儿……妈妈吃……”   陈芳秀吃了一惊,“这饼干哪来的?”   陆辉:‘’桃桃说,是爸爸给的。   “你们爸爸回来了?”   陈芳秀眼睛一亮,随即又自己否定了这个想法,“不对,国平要是回来了,她也不会卖孩子。”   爸爸这个事,注定是无法解释的一个谜。   陆桃说不清,其他人也猜不透。   倒是陈芳秀听完后,一言不发,又默默掉了一会儿泪。   不过看到两个孩子都焦急地围着她,她很快又打起精神,找出前让陆辉去请孙大夫。   孙大夫压根没想到,没有任何救治,只简单包扎了伤口,陈芳秀居然自己醒了。   而且看她说话,只是身体有点虚,脑子一点没问题。   他连声说这是奇迹,听完陈芳秀清醒的过程更是连连点头,“母子连心,你应该是太记挂孩子,所以小辉一出事,就醒了。”   他话音刚落,陆桃耳边就响起二五零的声音,【屁的母子连心!分明是本系统按摩教得好!】   小姑娘一听赶忙拽妈妈,“爸……嗝儿……爸……嗝儿……嗝儿……”   一着急,刚刚有所好转的打嗝又厉害了。   陈芳秀见了有些忧心,“孙大夫,你说我们家桃桃这是咋了?一直打嗝。”   “没事儿。”孙大夫说,“这个打嗝呢,跟出汗放屁一样,都是正常生理现象,过一会儿自己就好了。你要是实在不放心,给她喝点水,或者趁她不注意吓她一下,都行。”   又嘱咐了一遍这几个月要好生仰着,千万别乱动,孙大夫放下接骨药走了。   陈芳秀吃了药粉,就闭目躺在炕上,默默盘算起来。   这么一闹,以后肯定没法住一个院了,就算为了孩子,她也得早做打算。   陆辉见状,把杯子收下去,带着妹妹轻手轻脚去了外屋。   小兄妹俩一人一个小板凳,坐在门口望着外面的天空。   过了好一会儿,陆桃听到哥哥叹了口气,“妈妈醒了,真好。”   她也跟着点头,“好……嗝儿……好好……”   听她还在打嗝,陆辉有些无语,“叫你慢点吃,看你噎的。”   小陆桃抿了嘴笑,可还是控制不住打嗝。   突然,陆辉看着她,满脸嫌弃道:“你头发怎么这么乱?真丑。”   小陆桃一愣,继而大大抽噎一声,“不丑!桃桃才不丑!”   打了一个多小时的嗝,不药而愈。 第8章 抓鱼   “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来这里~”   稚嫩的小奶音哼哼呀呀唱着,小陆桃美滋滋地踩在小板凳上,照着桌上的镜子。   妈妈醒了真好呀。   哥哥笨,都不会给桃桃梳头发。   小姑娘摸了摸头顶漂亮的揪揪,感觉自己美美哒。   陈芳秀靠在炕头补衣裳,见状问:“桃桃,给你饼干的爸爸长什么样?”   她已经比刚醒那会儿精神了不少,陆辉也在她的劝说下,乖乖上学去了。   一切仿佛又回到了正轨,只是闺女口中那个爸爸太诡异,她始终有些在意。   小陆桃闻言,歪着小脑袋想了想,“爸爸呀?爸爸方方的。”   她想到了那个会发光的框框。   “方方的?”陈芳秀愣了下,“你是说脸方方的吧?他的确长得四方大脸,一表人才。”   “大大的。”小姑娘又用力比划了一个很大很大。   陈芳秀唇角有了笑意,“是高高大大的,不过也太高大了,要不去部队当兵,衣服都做不起。”   “还有……还有……”   陆桃咬着小手指,绞尽脑汁再次想到一个形容词,“爸爸好厉害!”   爸爸有好多糖,还给她饼干吃,是世界上最厉害的爸爸!   “厉害吗?”陈芳秀不知想到什么,神色温柔起来,“国平哥是挺厉害的……”   可是一样一样都对上了,她原本抱着的那点希望也渐渐沉了。   陈芳秀垂下头,无声陷入悲伤。   突然,一颗小脑袋趴在了她膝头,陆桃仰着小脸好奇地问她:“妈妈,你哭了吗?”   陈芳秀瞬间收拾好情绪,“没有,妈妈只是在想,给桃桃补个什么图案好。”   小姑娘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兔兔!要兔兔!”   她跳下炕,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张大白兔糖纸,“妈妈,缝这个。”   “好,缝这个。”   陈芳秀手指夹着做衣服用的粉笔,几下,就在碎布头上勾勒出一个小兔子,活灵活现。   她沿着边缘把多余的部分剪掉,将布贴在划破的地方,没几分钟就补好了。   小陆桃开开心心换上补好的裤子,一直抬腿去看上面的补丁,美得不得了。   陈芳秀笑着收起针,“出去玩吧,别老看裤子,小心摔了。”   陆桃连忙点头,“我去给二妞她们看。”笑呵呵往外跑。   结果人还没跑出院子,她耳边叮咚一声,那个框框又出现了。   【主线任务:做一锅味道鲜美营养丰富的鱼汤。   任务介绍:每一个热爱生活的好妈妈,都会为让孩子吃到营养健康的食物,而做出不懈的努力。请宿主在二十四小时之内,亲手为孩子烹制一锅味道鲜美营养丰富的鱼汤。   任务奖励:鱼类菜谱两道,积分五分。积分可在商城兑换健康指数。】   小陆桃一个急刹停下,“爸爸你回来了呀?咦,爸爸你怎么又变样了?”   上回见,爸爸身上还是图图,这回又变成她不认识的字啦。   二五零:【额……这是你妈陈芳秀的任务,你……算了,我去申请一下,看看能不能转化成适合你做的。我怎么就绑错宿主了呢?我太难了……】   面板在陆桃面前消失,过了好一会儿,她眼前突然出现了一段线条简单的动画。   动画上一个头扎揪揪的小姑娘,从河里抓起一条活蹦乱跳的鱼儿,嘿嘿嘿笑得像个傻姑。   陆桃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东西,看得眼睛都不会眨了,“哇——是鱼鱼!”   她还小心翼翼拿手指去碰,碰一下,又飞快缩回来,咯咯咯地笑。   动画放完,二五零柔和的声音才响起,【桃桃小宝贝,你是不是很久没有吃到鱼了呀?】   “吃鱼?”小姑娘歪着小脑袋想了下,“好像有一、二、四、九……”   她掰着小手指,数到第四根的时候,再次卡壳,“九……九……九后面是几来着?”   二五零:【……那是一二三四,不是一二四九!你数学是体育老师教的吗?连这个都不会。】   “不是。”小姑娘认真摇头,“桃桃太小啦,还没上学。桃桃没有老师。”   二五零:【……我是疯了才和你个小傻蛋说这些。你就说吧,你想不想吃鱼?】   陆桃毫不犹豫点头,“想。”   【那桃桃在明天这个时间前,亲手帮爸爸抓条鱼好不好?只要桃桃能抓到,不管是大是小,爸爸都给你三条大大的鱼吃,还在小本本上给你记五朵小红花。。】   “小红花?”小陆桃眨巴了下大眼睛,“是山上那种红色的花花吗?”   【差不多。爸爸这个小红花攒多了,还可以换好吃的、好玩的,可以让妈妈快点好起来。】   “那我帮爸爸抓。”   小姑娘转身就跑进了里屋,嚷着要去河里抓鱼。   “抓鱼?”陈芳秀皱眉,“你怎么想起抓鱼了?谁让你去的?”   她隐约听见小闺女在和什么人说话,却没太听清,实在怕陆桃是被人哄骗了。   陆桃刚想说爸爸,耳边二五零嘘了一声,“这是秘密,咱们先不要说,到时候给妈妈个惊喜。”   她又把话咽了回去,只缠着妈妈要去抓鱼。   陈芳秀怎么也不肯松口,“不行,要去,等你哥回来,让他领你去。”   小姑娘撒娇耍赖都没用,只能搬着小板凳坐在门口,一面玩手绢,一面望眼欲穿地等哥哥放学。   其实就算陆辉带陆桃去,去的也不是大河,而是村头那条小河。   最近雨水少,小河水不深,村里小孩子摸鱼都去那边。   只是水浅,鱼肯定也大不到哪里去,摸个半天,顶多炒一小碗鱼酱。   可小陆桃不知道呀。   陆辉放学回来,听说要带妹妹去捉鱼,和往常一样准备了一个大罐头瓶子。正要给妹妹也拿一个,就瞧见小姑娘嘿呀嘿呀,搬出一个铁皮水桶。   这水桶是家里挑水用的,连桶身带桶把,都快赶上她自己高了。   小姑娘吃力地拖着,走路摇摇摆摆,像只滑稽的胖鸭子。   陆辉无语,“咱们是去抓鱼,又不是去打水,你拿水桶干嘛?”   “装鱼呀。”小姑娘说得理所当然,“桃桃要抓好多鱼,好多好多鱼,给妈妈和哥哥吃。”   陆辉真搞不懂她这自信是哪来的,“说去玩水的还差不多,抓鱼……快拉倒吧。”   可小姑娘坚持,他也没办法,只能帮她拎着水桶,两人一起去了河边。   还没到地方,他们就碰上了精神萎靡的陆强。   陆老太太昨天被带走后,一直没回来,很快这事儿就在队里传开了。   昨天晚上,就有人嚷嚷着他奶是劳改犯,不跟陆强玩。   陆强知道奶奶被抓是因为大伯娘,看到陆桃兄妹立马开了嘲讽,一口一个小傻子。   小陆桃气得腮帮鼓鼓,“桃桃才不傻!”   陆辉却翻了个白眼,“也不知道谁是傻子,十以内加减法都不会算。”拉着陆桃就走。   陆强被他噎得满脸通红,半晌接不上话。   见兄妹俩往河边去,他也跟了上来,“别告诉我你俩这是要抓鱼。”   “抓、抓鱼怎么了?”小陆桃瞪他,“就抓鱼,就不给你吃!”   陆强哈哈大笑,“就你还抓鱼?鱼抓你还差不多!你要是能抓到鱼,我就管你叫奶奶。”   这无情的嘲笑可太伤小姑娘自尊心了。   陆桃一把拽起自家哥哥,气鼓鼓道:“哥哥走,抓大鱼,气死他!”   然后,她就见识到了哥哥抓上来的,不过成人一指长的“大鱼”……   “这……”小姑娘有些怀疑人生,“这要抓多少,才能装一桶呀?”   二五零:【别想着抓一桶了,你先抓一条完成任务吧,我总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哦。”   小陆桃学着哥哥的样子脱了鞋袜,光脚踩在石头上,开始吭哧吭哧卷裤腿。   左边撸上去了,她松手,去撸右边的。   然后,左边的裤腿就掉下来了。   右边的撸好,她又松手,去撸左边的。   然后,右边的也掉下来了。   反复几次,裤腿也没卷好。小姑娘茫然了一会儿,干脆一手拽一只,弓着身子走路。   站在不远处看热闹的陆强见了,又发出一阵嘲笑,“小傻子,连这都不会,还抓鱼!”   二五零也有些无语,【你两只手都拽着裤腿,拿什么抓鱼?脚吗?】   最后还是陆辉看不下去,过来帮妹妹把裤腿卷好。   小姑娘这才挪到河边,试探着把一只光脚丫放进水里。   白嫩嫩的小脚趾刚接触水面,她就“呀”一声,又把脚收了回来。   陆辉被她一惊一乍吓了一跳,“怎么了?”   陆桃的声音软软的,“哥哥,我有点怕……”   【都到河边了,你喵喵才跟我说你怕?我喵喵喵喵……】   相处这几天,陆桃已经能够分辨出,爸爸刺啦刺啦说些她不懂的话,或者喵喵喵,就是生气了。   耳边的声音一开始暴躁,她立即没出息地改口,“桃桃不怕,桃桃什么都不怕!”   小姑娘闭着眼睛,视死如归地往前踏出一步,小奶音都在抖,“桃桃、桃桃可以的……”   陆辉看得都不忍心了,“要不你别抓了,到旁边玩石头去吧。”   “不要!”   陆桃十分坚持,为了证明自己可以的,她还又往里走了几步,装模作样找鱼。   恰在此时,一群小鱼从她脚边游过,轻轻亲吻上她的小脚丫。   小姑娘愣了会儿,突然惊叫一声,转身就往岸上跑。   二五零痛心疾首,【完了完了,这次任务肯定要失败了。我怎么就绑了你这么个蠢宿主?】   就在这时,陆强蹿出来,将一个东西丢到陆桃身上,“好大的蚂蟥!”   “啊啊有蚂蟥!”   小姑娘慌忙退后,没留神,扑通一声跌坐在了水里。   下一秒,河边就响起她直冲云霄的哭声,“桃桃被咬了——桃桃要死了——”   陆辉吓得脸都白了,顾不得和陆强算账,冲过去问:“咬哪里了?”   小姑娘的哭声戛然而止,呆愣愣地抖了抖湿漉漉的睫毛。   陆辉急得不行,“到底咬哪了?快让我看看。”   陆桃没说话,把手伸到小屁股底下,摸啊摸,摸啊摸。   陆辉还以为是咬屁股上了,谁知下一秒,她小手抬起,手里居然抓着条半死不活的小鱼。   小姑娘的声音惊喜无比,“抓到啦!桃桃抓到啦!” 第9章 锤子   见小陆桃摔倒了,陆强本来在旁边得意大笑。   没想到笑着笑着,陆桃居然从屁股底下摸出一条鱼。   他登时就傻眼了,“这也行?”   陆辉长这么大,也没见过谁是用屁股抓鱼的,表情十分一言难尽。   但好歹,他还记得妹妹之前哭得有多惨,很快回过神,问:“桃桃,你身上疼不疼?”   “不疼呀!”   小姑娘抓着那条鱼,笑得眉眼弯弯,不时就要拿小手指戳一下。   陆强丢过来的就是一块树皮,哪里是什么蚂蟥。她刚才哭,纯粹是被吓的。   陆辉确定了妹妹的确没事,先是松了口气,继而满脸无语,“不疼,你还说你被咬了。”   小姑娘嘻嘻笑,一点也不心虚,“哥哥哥哥,桃桃抓的。”   “知道了,你抓的。”陆辉把她扶起来,“水里凉,你别在水里坐着。”   小陆桃刚想点头,那条半死不活的小鱼突然动了动。   她啊一声,赶忙把另一只手也抓过来,两只小手紧紧握着,“哥哥,桶,水桶!”   陆辉只好无奈地往岸上跑,“你等着,我帮你拿桶。”   这时候,卡顿半天的二五零,才缓缓吐出一句:【卧槽这什么狗屎运?】   陆强也想知道陆桃走了什么狗屎运。   他甚至还想起了来的陆上,自己说过的话。   “就你还抓鱼?鱼抓你还差不多!你要是能抓到鱼,我就管你叫奶奶!”   他觉得脸有些疼,自尊心又不允许他低头,只能对兴致勃勃往桶里放鱼的陆桃继续嘲讽,“一条小破鱼有啥好显摆的?有能耐你抓条大的呀。你不是拎着水桶来的吗?”   下一秒,水面上突然蹦出一条一尺长的大鱼。   大鱼身上的鳞片反射着阳光,以英勇就义的巨大勇气和舍我其谁的牺牲精神,空中转体三周半,径直跳进了小陆桃的水桶。   “咚”地一声,陆辉和陆桃被溅了一脸水,陆强也彻底目瞪狗呆。   这、这也行?   不都是人抓鱼吗?还有鱼会傻到自己往桶里跳?   然而不等他反应过来,哗啦——又一条大鱼破水而出。   再然后是第三条……   陆强嘴巴张大,在风中彻底石化成了一个小号的傻逼。   陆辉也被吓了一跳。   这小河最深的地方,也才刚刚没过大人的腰,哪来那么大的鱼?   不过他反应还算迅速,想也不想帮妹妹稳住水桶,防止鱼跑了。   兄妹俩手忙脚乱了好一阵,直到水面彻底归于平静,才松了口气。   小陆桃一身狼狈,却抱着水桶,笑得眼睛都不见了,“哥哥,这么大的鱼,咱们怎么吃呀?”   “怎么吃……你想怎么吃就怎么吃?”陆辉还有点怀疑人生。   他觉得自己还是个孩子,不该承受这么多,需要好好缓缓。   小陆桃闻言,认真想了想,问:“可以夹在饼干里吃吗?”   陆辉还没反应过来,她耳边二五零的声音先滋滋乱响起来。   【夹在饼干里,你怎么不把它做成仰望星空?爸爸我给你鱼,是让你这么浪费的吗?】   “仰望星空?”小姑娘疑惑地眨眨眼,“是有星星的时候才能吃吗?”   【你就当是这样吧。对了,你怎么不怕水了?】   小姑娘一顿,“对哦,我怎么不怕水了?”   她茫然地低头看看自己,突然惊喜地跳起来,“桃桃好啦!桃桃不怕啦!桃桃真勇敢!”   二五零:【……】   等小兄妹俩费力地把水桶拖到岸上,陆强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跑没了影儿。   不过小陆桃记性短,已经忘了他这个堂哥,一心只思考怎么把鱼儿弄回家。   她和哥哥都太小啦,两个人一起抬,还是一路走一路洒水,累得她气都喘不匀了。   还好,他们刚离开河边,就遇上了邻居家宋刚叔叔。   宋刚叔叔虽然长得凶,但是人特别好,随手就帮他们把水桶拎起来啦。   宋刚叔叔还对他们的战利品表示了惊叹,“哟,哪来这么大的鱼?这一条得有两三斤了吧。”   “村头河里抓的。”   “爸爸给的。”   小兄妹俩同时开口,说法却南辕北辙。   陆辉转头看看一本正经的妹妹,果断改口:“我说错了,是爸爸给的。”   两个小家伙眉眼有五分相似,个顶个的漂亮可爱,实在很讨人喜欢。   宋刚被他们逗乐了,也不刨根问底,只笑着逗他们:“那你们这鱼卖不卖啊?”   这年代,个人买卖东西那叫投机倒把,一旦被人举报,是要挨批*斗的。   虽然私底下照样有人偷着交易,陆桃和陆辉这样的小孩子却不太清楚。   陆桃当时就咬起了小手指,“卖?是像供销社里那样卖吗?”   陆辉懂得多一点,认真想了想,道:宋刚叔叔帮我们把灯泡换了,我们就给你一条。“”   陈芳秀腿不好,家里坏了的灯泡到现在还没换,这几天他们晚上都只能摸黑。   小孩子想法很单纯,都不会衡量鱼和灯泡的价值,觉得有需要,就换了。   宋刚好笑地摸摸他的头,并没打算占小孩子便宜。不仅答应了帮两个小家伙换灯泡,送他们到家后,还和陈芳秀商量好价格,准备掏钱买鱼。   他挑了一条,用绳子串好,回去拿灯泡和钱去了。   陈芳秀这才把湿漉漉的小陆桃叫过来,“你这一身水咋弄的?”问起兄妹俩鱼的事。   另一边,陆国富刚从公社回来,就见自家儿子坐在门槛上抹眼泪。   他跑了一个下午,也没把陆老太太弄出来,本来就心情不好,看到儿子这样更是来气,“咋了?这么大个小伙子还哭,没出息。”   “你儿子看到人家抓到鱼了,馋的。”李春兰在里屋没好气地说。   陆国富还以为是多大的事,“不就是几条鱼吗?你想吃,自己去河里抓。”   “你说得倒轻巧。”陆强抽抽鼻子,“自己抓,能抓到一尺长的鱼吗?”   “咱们这哪来一尺长的鱼?谁要是能抓到这么大的,我管他叫奶奶。”   陆国富不耐烦地把儿子往边上赶,“哪凉快哪呆着去,别搁这儿占地方。”   他一脚迈进门,咕嘟嘟灌下一大缸子水,坐在椅子上叹了口气。   “白跑一趟了吧?”李春兰慢悠悠地说,“叫你别去你不听。”   “那是我妈,我能不管吗?”   陆国富瞪她一眼,“你有功夫在这儿说风凉话,咋不帮我想想办法?我爹死的早,我妈一个人把我们哥俩拉扯大,可没少吃苦。总不能老了老了,还让她去蹲大牢吧?”   李春兰道:“这话跟我说没用,你去跟你嫂子说去,咱妈又不是我告进去的。”   说起这个陆国富就来气,“你说嫂子她是咋想的?就算咱妈对她是有点……她也不能这么干呀?再说,她这一闹,全大队都知道了,她也不嫌丢人……”   两口子才说了没几句,陆强又哭着跑了进来,非要吃大鱼。   陆国富被他吵烦了,又想找陈芳秀说说陆老太太的事,干脆站起身,“我过去看看”   李春兰听了脸色立马一变,“去啥去,厢房那边闹鬼你忘了?”   陆国富不耐烦道:“什么闹鬼不闹鬼?咱妈不是说了,这世上没鬼吗?”   他叫儿子老老实实在家等着,不许再扯了嗓子嚎,就往大哥大嫂屋里去。   走到门口,想起什么,他又转身折了回来。   “你不是不怕吗?咋又回来了?”李春兰问他。   陆国富没说话,翻箱倒柜找了个锤子藏在袖子里,这才安心出门。   陆国富走到厢房门口的时候,刚好听到里面有男人的声音,“嫂子,你看看这个够不够亮?”   他脚步一顿,继而心里一怒。   大哥才没了一年,她就在家里勾勾搭搭,她还把不把陆家放在眼里?   他一脚踹开门,正要兴师问罪,却看到一个熟悉的雄壮背影。   刚刚积蓄起来的气势顿时泄了一半,“缸子,你咋在这儿?”   不是陆国富怂。   主要是宋刚这个人,长得太壮,人也出了名的讲义气,不好惹。   小伙子才二十出头,已经打遍队里无敌手,凶名在外。   当年他初中毕业,开始到队里挣工分,陆国富刚好和他一个组。陆国富因为偷懒拖后腿,还被他揍过两次,印象不要太深刻。   对待陆国富,宋刚就没什么好脸了,“怎么?你有意见?”   “没、没有。”陆国富气势又弱了一半。   陈芳秀听到他的声音,冷淡地问:“你来我家有啥事儿?”   有宋刚在,陆老太太的事肯定没法说了。   陆国富急中生智,从袖子里拿出了锤子,“我过来还锤子,上回借完忘了还了。”   “锤子?”陈芳秀疑惑。   她不记得陆国富来借过锤子,更何况陆老太太和二房一家从他们家拿东西,就从来没还过。   然而不等她问更多,陆国富已经转身走了,“东西我放门口了,嫂子你别忘了。”   一直走出厢房,陆国富才顿住脚步,懊恼地一拍脑门,“怎么就把锤子送人了?”   长这么大,他还没在大哥手里吃过这种亏,哪里能甘心?   于是趁里面人不注意,他又偷偷进门,把门口不远放着的两条鱼连桶一起拎走了。   等小陆桃跟着哥哥把宋刚送出门,回来看自己抓的鱼鱼时,才发现鱼鱼不见了。   她瞪圆眼睛,疑惑地把屋里屋外找了个遍,却什么都没发现。   小姑娘终于嘴一扁,大哭起来,“鱼鱼……桃桃的鱼鱼……桃桃的鱼鱼不见啦……”   那嗓门,比起在河边受惊的时候,一点也不逊色。   陈芳秀和陆辉很快被惊动,“桃桃,桃桃你咋了?”   “桃桃的鱼鱼……爸爸给、给桃桃的鱼鱼……”小陆桃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那里面可不止有两条大鱼,还有她用屁屁抓到的小鱼鱼。   她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亲手,哦不,是亲屁股抓到鱼,怎么说没就没了?   陆辉到底大一些,猜测道:“是不是二叔拿走了?”   除了宋刚,之前就只有他来过。宋刚不可能拿,那就只能是他了。   陈芳秀一听,就要下炕,“桃桃别哭,妈妈找他去。”   陆桃却一把抱住她的腿,“妈妈别去,腿……嗝儿……腿会疼……”   就在这时,二五零的声音在小陆桃耳边响起,【不用去找了,系统发放的奖励有保护机制。不经过宿主的同意,谁也没办法将其占为己有。】   “什、什么意思?”小姑娘抽噎着问。   【意思就是,桃桃小宝贝的鱼鱼,一会儿就自己飞回来了。】   陆国富虽然丢了锤子,但拿回来两条大鱼,算算其实一点也不亏。   他把水桶放到望眼欲穿的陆强面前,“今天晚上就让你妈做给你吃,行了吧?老大的人不知道自己想办法,只会哭,你哭那鱼就能自己飞来啊?”   陆强哭能不能没人知道,但小陆桃哭肯定能。   陆国富去屋里歇了会儿,正准备出来杀鱼,就发现连鱼带桶都不见了。   “春兰,那桶你动地方了?”他问媳妇儿。   “我就没出去过,上哪儿动去?”李春兰没好气道。   “那……”陆国富又转向儿子,“大强你动了?”   “我没有。”陆强赶忙摇头。   都没动,那鱼怎么没了?   总不能是自己长翅膀飞了吧?   陆国富正疑惑,厢房那边突然传来小姑娘的欢呼,“爸爸好厉害,鱼鱼飞回来啦!”   一瞬间,两口子的脸色全变了。 第10章 报告   陆老太太拘留了三天,才被教育了一顿,从公社派出所放了回来。   回去还不算结束。   派出所的同志联系了队里妇联,让多给她上上政治课,提高一下思想觉悟。   难为老太太三代贫农,从小就没上过学也不识字,老了老了,居然还要上政治课。   去公社的时候是坐着摩托车去的,一路突突突,吸足了眼球。   回来的时候陆老太太尽可能低调,可还是受到了不少注目和指点。   光看那些人的眼神,她都能想象到,自己被抓走这三天,队里人是怎么议论的。   好容易熬到家门口,陆老太太刚进院,就闻到了鲜美的鱼汤味。   她心里顿时来了火。   老二媳妇长能耐了啊,她在公社吃苦,他们在家里吃鱼,还把不把她这个婆婆放眼里了?   可是再一闻,不对啊,这鱼汤味儿怎么是从老大家传过来的?   老太太正疑惑,就见厢房那边,孙女小陆桃乐颠颠抱着几根柴火往屋里跑。   她在公社派出所熬瘦了,小家伙却愈发的精神,一张小脸跟年画上的娃娃似的。   看到她回来,小陆桃似乎惊了一下,转身就窜进门里,掉了一根柴火都顾不得捡。   下一秒,敞开的房门就被吃力地关上了,稚嫩的小奶音在门里响起,“快、快锁门,奶奶回来啦!不对,哥哥你藏好,桃桃锁!”   老太太立马想到了害自己被抓的倒霉儿媳妇,脑仁突突地疼。   只是她才从派出所回来,所有人都盯着她呢,再气也只能咬牙忍着。   陆老太太拉长个脸,回了正屋,进门却发现正屋冷锅冷灶,还没开始做饭。   她儿子儿媳妇全都眼下青黑,一个比一个精神萎靡,跟纵欲过度了似的。   唯一可能正常点的大孙子不见人影,也不知道又跑哪里野去了。   老太太看得气不打一处来,“咋了?看我回来了,不欢迎啊?”   “哪有的事儿。”李春兰勉强扯出个笑,“再说我俩也不知道妈你今天回来。”   陆老太太一见她,就想起自己上车前那一幕,能给她好脸才怪。   老太太直接冷哼一声,问宝贝小儿子,“国富你说,你俩这到底是咋了?”   “没咋。”陆国富抬头,透过窗户看眼厢房那边,压低声音,“妈,你不在家这两天,咱家又闹鬼了,你说,大哥他是不是……”   如果说陆国平真变成鬼了,谁最害怕,那无疑是陆老太太。   她一听心里就是一咯噔,脸上却还要故作镇定,“啥闹鬼?别听你媳妇瞎扯淡。”   “不是春兰说的。”陆国富声音更低,“是我亲眼看见的。”   他把那天偷鱼的事跟陆老太太说了一遍,一说完老太太也陷入沉默,屋内只剩三人略微急促的呼吸声。   就在这时,不知谁敲了敲他们家的门,“叶菊花,叶菊花同志在吗?”   陆老太太一抖,差点从炕沿上掉下来,“谁?谁叫我?”   见她这样,原本最害怕的李春兰反而没那么害怕了,“妈,来的是个女的。”   “哦哦,是个女的啊。”   陆老太太松了口气,调整好表情去应了门,“我在家,同志你们有啥事儿吗?”   两个女同志拿着笔记本走了进来,“你好,我们是妇联的干事,派出所的同志让我们来和你谈谈。你别紧张,就是普通谈话,也用不了多长时间。”   给陆老太太上政治课的来了。   “哥哥哥哥,有两个戴红袖章的阿姨,去了奶奶那。”   侦查员小陆桃一直踩着小板凳,透过门上的玻璃,偷偷观察主屋那边的情况。   看到妇联的干事来了,她立马通风报信,“哥哥快点,咱们可以开饭啦。”   妈妈说过,戴红袖章的都是管事的。   管事的来了,奶奶肯定没法再过来抢他们东西啦。   小姑娘美滋滋想着,先把自己的小板凳搬去里屋炕边,又去帮哥哥拿筷子。   陈芳秀虽然腿骨折了,但是有些事,她坐在炕上也能做。   她醒了后,陆桃那大半包饼干就被好好收了起来,给小兄妹俩当零食。   她则拿玉米面混着豆面,弄了一锅饼子让陆辉烀在锅边。   二五零给陆桃的鱼,也是她杀了收拾好,将鱼肉剃下来做成了鱼丸。   陆辉只要捻一点香菜添一点盐,把鱼丸下锅煮了就行,特别省事,还不费油。   两条鱼肉质紧实味道鲜美,做出来的鱼丸不过手指肚大小,可口又弹牙。即使什么都不放,也好吃得让人恨不得连舌头都吞下去。   小陆桃不要人喂,拿着小勺子一口一个,呼噜噜吃得欢。   “要是天天都能吃到鱼就好啦。”   就着饼子喝掉一碗鱼丸汤,小姑娘摸着小肚皮,发出对未来的无限憧憬。   【这才哪到哪?】二五零说,【只要你乖乖听爸爸的,以后爸爸让你大金链子小手表,一天三顿小烧烤。】   “烧烤?那是什么呀?”小陆桃歪着脑袋一脸懵懂。   二五零【就是把鱼鱼和肉肉都串起来,放在火上烤,烤得油滋滋喷喷香。】   为了让自己的话听起来更有说服力,二五零还找了段烧烤的小视频放给陆桃看。   刚刚还很饱的小姑娘,立马不受控制地流下口水,“看、看起来好好吃的亚子……”   这边,小陆桃在二五零的有意引导下,再次坚定了要听爸爸的话。   那边,陆老太太却不怎么好受。   妇联的同志说得很客气,就是随便聊聊,不用有压力。   可一旦开始,常年搞妇女工作的好素质就展露无遗,一口气说俩小时都不带累的。   老太太被她们满嘴的主席说主席说弄得头都大了,“两位同志要不要喝点水?”   “不用。为人民服务,哪里会觉得辛苦。”   陆老太太:“……”   你们说的不辛苦,她这个听的辛苦好吗?   在派出所就被教育过一顿了,回到家连口热水都没喝上,又来第二场,还让不让人活了?   等两位妇联干事提出告辞的时候,天已经擦黑,陆老太太又累又饿,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们自己回去就行,同志不用送了。”干事们依旧保持着高度的热情和温和的态度,“我们今天说的,你好好想想。明天下工后,去晒谷场做个思想报告。”   “啥?还要做思想报告?”陆老太太惊了。   “是啊,这件事公社很关注,上面领导特别交代过,一定要严肃处理。现在已经是社会主义新时代了,绝不能让旧社会腐朽的种子重新发芽。。所以队里商量决定,让你做个思想报告,好好检讨一下。明天说不定会有其他大队的同志过来学习,你准备准备,千万别掉链子。”   “还有其他大队的过来!”   陆老太太白眼一翻,差点直接昏死过去。   等到第二天队里下了工,大队书记果然把乡亲们都召集到了晒谷场开会。   会议内容主要围绕着婆媳关系和卖孩子展开,陆老太太无疑就是那个负面典型。   “同志,这、这真不是批*斗?”   快轮到陆老太太的时候,她两股战战,声儿都在抖。   妇联的干事安慰她:“不是□□,就是报告一下你最近思想上的转变和学习成果,给大家带个好头。能不能警示大家,提升大家的思想觉悟,就看你的了,同志加油。”   “行、行吧。”   陆老太太同手同脚走到厂中央,还没站稳,下面就有人嘘了一声。   她顿时更加局促,“我……我……”我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嘘声顿时更大,不知哪家的小媳妇还泼辣地喊了声“恶婆婆”,引来一阵附和。   陆老太太头上的汗当时就下来了,感受到了当年游街那些黑五类同款的恐惧。   最后还是黄书记使劲咳了两声,下面的人才安静下来。   可是陆老太太脑子已经乱了,根本不记得昨天两位妇联同志都跟她说了什么,只磕磕绊绊道:“我、我错了,我不该欺负儿媳妇,不该把孙子送人……我、我以后一定改……”   特地赶过来看热闹的老王太太“噗”一下乐了,“她也有认错这一天,活该!”   等陆老太太车轱辘话说到第五遍,不知谁在外围喊了句,“老陆家小辉和桃桃来了!”   “他们咋来了?”   “不知道啊。难道是来看老陆婆出丑的?”   人群嗡嗡嗡议论一阵,稍微分开了些,露出后面一大一小两个崽崽。   两小只一人身后拖着捆柴火,虽然小陆桃的只有几根,也能看出来他们是上山拾柴去了。   见众人都望过来,小姑娘不好意思地往哥哥身后躲了躲,“哥哥,怎么这么多人呀?”   陆辉已经看到了人群中央的陆老太太,淡定地猜测道:“不知道,可能是在看奶奶耍猴。”   在他印象里,也就只有扭秧歌和耍猴的来了,才有这么多人围观。   陆桃听了,大眼睛眨巴了两下,“耍猴?我怎么没看见小猴子?”   “耍猴……”离他们比较近的一个小媳妇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   接着又有那不怕事大的,扬声喊:“你不是说以后改吗?怎么还让孩子上山捡柴火?”   “就是。桃桃才几岁啊?你就使唤她干活。”   仗着人多,乡亲们说话完全没有顾忌。一时间,四周全是对陆老太太的声讨。   “请大家保持安静。”   黄书记又出来维持了下秩序,对陆老太太说:“叶菊花同志,既然你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就在这里好好表个态,以后家里柴火谁捡?”   “我、我捡。”   “那你还会把孙子孙女送人吗?”   “不、不会了。”   “这个知错能改,就是党和国家的好同志。希望大家不要向叶菊花同志学习,处好婆媳关系,好好过日子。也请大家以后对她进行监督……”   在一片热烈的掌声中,这场大华大队临时会议终于落下帷幕。   陆老太太腿都软了,要靠陆国富扶着,才能勉强走路。   何翠芬见了,忍不住上前低声问:“二姐,你没事儿吧?”   “翠芬?”陆老太太有些意外,“你咋来俺们大队了?”   “这不是公社让每个大队都来人学习吗?”何翠芬说,“我三兄弟媳妇儿是搞妇联工作的,把我们一家都弄来了。你……到底咋整成这样了?”   提起这个陆老太太就来气,“还不是让老大家闹的,简直邪了门了。”   “邪门?”   “可不是邪门,这几天我们家就没消停过。”   陆老太太有一肚子话,见到何翠芬实在没忍住,就让陆国富在边上等等,把人拉去了角落。   “听你这么说,的确挺邪门的。”何翠芬说着四下扫了一圈,见没人,压低声音问:“二姐,你们家出这么多事儿,你就没想过找人看看?”   陆老太太迟疑地问:“你是说……”   何翠芬点头。   老太太就叹了口气,“我倒是想找人看,这不这些年破四旧,不知道上哪儿找吗?,”   “你要是信得过我,我倒是认识一个。”   何翠芬声音压得更低,“我们家大孙子晚上老哭,就是她给看好的。说是孩子他太爷想孩子,回来看他,给闹着了。不过这个人可不太好请……” 第11章 驱鬼   早上刚吃过饭,陆老太太就磨刀霍霍向公鸡,弄得满院都是小公鸡死前的绝唱。   昨天她跟着表妹何翠芬去马大仙家看了,马大仙说要办事,得准备朱砂。没有朱砂公鸡血也行,不然她哪舍得把家里打鸣的大公鸡给杀了。   不过这马大仙看事儿也真准,她一进门,就说她:“你命挺苦。”   她三十八岁男人就没了,自己拉扯俩孩子长大,现在又摊上这种事,能不苦吗?   接着,马大仙又道:“你最近家里不太平,麻烦不少。”也说中了。   马大仙说了,鬼魂阴气重,呆在活人身边,活人肯定运气不好。等作法把鬼魂送走,阳气回来,他们家自然就太平了。   陆老太太想着,忍着肉疼,一刀把大公鸡抹了脖子。   那边,陈芳秀屁股底下坐着个小板凳,受伤那条腿用夹板固定着,正在屋门口洗衣服。   听到动静,她秀眉皱了下,“不年不节的,杀鸡干啥?”   小陆桃蹲在一边玩妈妈洗衣盆里的水,也好奇地往那边看。   陈芳秀怕她被那血淋淋的场面吓到,喊来儿子陆辉,叫他把妹妹领屋里去擦擦水,“你瞅她,前襟都快湿透了,再玩一会儿好感冒了。”   陆辉刚就着大地锅里的水刷完碗,忙踮脚将最后一个碗放进碗柜,过来领妹妹。   擦完,那边鸡也杀完了,陆辉背上小书包准备去上学。   走到陈芳秀身边,他有些犹豫,“妈妈,要不我帮你把水倒了,衣服晾了,再走。”   陈芳秀没留他,只叫他背一斤豆子,放学回来去换块豆腐晚上吃。   一尺长的鱼实在难得,做完鱼丸后,鱼头她也没舍得扔,用盐简单卤了下放在坛子里。   买点豆腐和鱼头一起炖,家里又有两天能见到荤腥。   家里也有好一个月没吃到豆腐了,陆辉一听,高兴地应了声,赶忙重新跑回屋。   等他走了,小陆桃在门边探头探脑,又想过来玩水。   自从那天在河边抓到了鱼,她现在对水特别有好感,恨不得跳到妈妈盆里抓一抓。刚才她就是一直翻着盆里泡着的衣服,找什么鱼鱼,才弄了一身水。   陈芳秀见了,抓紧时间把衣服洗完,水往院子里一泼,“桃桃,过来帮妈妈晾衣服。”   小陆桃正是喜欢表现的年纪,闻言颠颠跑过来,“妈妈晾哪里呀?”很快就忘了玩水的事。   下午睡完午觉,邻居家二妞来找陆桃,一起去附近一棵大槐树下过家家。   撸下来的狗尾巴草草籽儿做馅,树叶做皮,四五个小姑娘玩包饺子玩得不亦乐乎。   陆桃年龄最小,手也最笨,半天也没能把叶梗系在包好的“饺子”上。   提前逃学回来的陆强见了,忍不住笑话她,“小傻蛋。”   陆桃没理他,他又拉长声音说:“你就吃树叶吧,咱奶早上杀鸡了,我们晚上吃鸡肉。”   吃鸡肉?   周围几个小姑娘全看了过来。   只有小路桃依旧低着脑袋,包了散散了包,短胖的小手指坚持不懈地和叶梗做斗争。   这要是以往,听说陆强他们要吃鸡肉,她至少也会扁扁嘴。   然而二五零大饼画得太好,她满心满眼都是烧烤,鸡肉是什么,有烧烤好吃吗?   陆强一拳打在棉花上,不由纳闷,“你不想吃鸡吗?”   “不想。”小陆桃头也不抬。   “真不想?”陆强捉急地挠挠头,又道,“我爸爸还给我买了糖,两分钱一块的高粱饴。”   这下,其他几个小姑娘都要流口水了。   高粱饴诶,一块都能买橘子瓣好几块了,软软的特别好吃。   陆桃还是无动于衷,“有大白兔好吃吗?我爸爸给我吃大白兔。”   陆强:“……”   陆桃不配合,陆强显摆失败,十分失望地回了家。   然而他后来才发现,其实他还可以更失望一点= =。   这鸡陆老太太是杀了,鸡肉他却没见着,老太太直接连同鸡血一起拿走了。   他当时就哭了,可惜家里三个大人都有心事,没一个管他的。   陆强只好自我安慰。   没关系,没有鸡,他还有糖,总比陆桃那个小傻蛋啥也没有强。   眼泪刚收住,他就看到他爸把那几块糖往兜里一揣,出去了。   陆强顿时傻眼。   不、不是给他买的吗?怎么一块也没给他留?   眼瞅着陆国富揣着糖出了大门,陆强愣了几秒,爆发出更加绝望的哭声。   那么,这些糖到底进了谁的口袋呢?   当当当当——小、陆、桃!   驱鬼这事儿毕竟属于封建迷信,不好大张旗鼓地搞,被发现了弄不好又要去做思想报告。   陆老太太回来后和儿子儿媳一商量,决定想办法把陆桃引出去,尽量不惊动陈芳秀。   于是,陆国富就揣着儿子刚跟人炫耀完的高粱饴,来哄自家小侄女了。   面对糖果,小陆桃明显没有之前意志坚定,小表情十分纠结。   妈妈说,不能随便要别人东西,二叔、二叔应该不算别人吧?   陆国富一见她有所松动,连忙塞了两块在她兜兜里,“给你你就拿着,有啥不好意思的?”   小陆桃想拒绝,又舍不得拒绝,天人交战两秒,干脆闭上了眼睛。   没看见,桃桃什么都没看见。   才没有人给桃桃糖,才没有!   见小姑娘没拒绝,陆国富脸上陆出笑容,“二叔带桃桃去玩好不好?”   “不好。”   小陆桃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大有糖衣滴留下,炮*弹滴拿走的意思。   陆国富听得一愣,想想又拿出一块高粱饴,“桃桃听话,二叔给你糖吃。”   陆桃把小脸扭向一边,十分有骨气,“桃、桃桃才不吃。”   看得旁边的小姐妹替她着急,“去啊,给糖为啥不去?”   “不去。”   小陆桃态度十分坚决,想到什么,小手还把上衣兜兜捂上了。   那眼神分明在说:东西已经给桃桃了,二叔你不会要回去吧?不会吧?   陆国富哄了半天,高粱饴又搭进去好几块,也没能让陆桃松口,只能回去想别的办法。   他一走,几个小姑娘就围上了陆桃,叽叽喳喳仿佛小麻雀。   “桃桃,能给我瞅瞅高粱饴长啥样吗?”   “也给我瞅瞅。我吃过高粱饴,我帮你尝尝是不是假的。”   陆桃也想吃,就从兜兜里摸出一颗,“要不,先尝尝?”   还没等她剥开糖纸,陆强窜出来,一把抢过那块糖,“我的了。”   小陆桃一愣,伸手就要去捞,“还给我,那是桃桃的!”   “有本事你来抢啊,你能追上我,我就还给你。”   陆强晃晃手里的糖,转身便跑。   陆桃气得满脸通红,跺跺小脚,追了上去。   陆强一路跑跑停停,很快,就把小姑娘引到了村外的偏僻处。   陆国富早等在那,趁着没人,上前一把捂住陆桃的小嘴,抱起来就走。   马大仙住的地方离大华大队不远,陆国富脚程快,十来分钟就到了。   小陆桃被他放在地上,怯生生瞅瞅周围陌生的环境,刚要哭,一位干巴小老太太突然大喝,“陆国平,你不去你该去的地方,缠着孩子干啥?”   她被吓得一噎,眼泪又憋回去了,水汪汪两泡含在大眼睛里,可怜巴巴的。   这时,那位马大仙又缓和了神色,“我也知道你想孩子,情有可原。不过你这样缠在孩子身上,孩子可受不了,你还是该撒手撒手,早点上路吧。”   小陆桃被她的变脸技术弄得一愣一愣的,还没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耳边已经响起二五零的声音,【会不会说话?你才上路!你全家都上路!】   小姑娘一下子有了底气,“爸爸!爸爸你来保护桃桃啦?”   此言一出,屋内瞬间陷入寂静,就连过来帮忙的何翠芬,脸色也不大好看。   那天听小陆桃喊爸爸救哥哥,她还没往心里去,没想到小丫头真能看到鬼。   还是马大仙见多识广,表现得十分镇定,“既然来了,正好说道说道。最近老陆家那些事儿都是你整的吧?你妈拉扯你们哥俩长大不容易,你就这么孝顺她的?”   【那不是我妈。】二五零的声音开始暴躁,【本系统这么高大上的黑科技,她也配!】   由于语速过快,小陆桃只听清最后一句,“爸爸说,她也配?”   陆老太太一张老脸差点裂了,“我不配!他个小兔崽子竟然敢说我不配!”   还是何翠芬拉了她一把,“别生气别生气,还不知道是不是国平呢。”   这时候,马大仙的脸色也沉了下来,“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她朝陆国富使了个眼色,“去,把小丫头给我按住。”   陆国富身体一下子僵了,“这、这不太好吧?”   “有啥不好的?不按着她,让她带着那个鬼回你们家去?”   马大仙话音刚落,小陆桃已经撒开小脚丫,转身开跑,“爸爸!爸爸他们要抓桃桃!”   【跑什么跑?看你这点出息!】二五零发出了刺啦刺啦的暴躁电流声,【丫的敢说要对本系统不客气,宿主上,跟她刚正面!】   小陆桃很想问问什么叫刚正面,可还没问出口,就被追上来的陆老太太揪住了领子。   老太太估计也是豁出去了,用足了劲儿提着她往里走,“你给我老实点!”   小姑娘像只被拿住壳的小乌龟,腿腿在空中蹬啊蹬,急得大哭,“爸爸!爸爸救命!”   她可是记得,上次奶奶抓哥哥,就是要把哥哥卖掉。   桃桃才不要被卖掉!   眼瞅着陆桃被按在炕上,马大仙已经端起了那碗公鸡血,用手指沾了要往她额头上画,二五零也急了,【我怎么就绑了你这么个没用的宿主?干啥啥不行,臭美第一名!】   然而小姑娘这会儿已经听不进去了,哭得声嘶力竭,“不要!不要弄桃桃身上!”   突然,耳边的电流声停了下来,她听到二五零说:【算了算了,我想办法帮你再炸一次灯泡,能量应该够,一会儿你记得赶快跑。好了桃桃,现在告诉爸爸,爸爸跟你说,爸爸是什么来着?】   “爸爸就是、就是爸爸……嗝儿……爸爸……”   小姑娘哭着,猛然想到一个陌生又陌生的词“爸、爸爸是系统——”   话落,耳边温和的男声瞬间变回冰冷的机械音,【宿主违反系统规定,即将对宿主进行惩罚……】   下一秒,雷声响起,刚把手指按到小陆桃的马大仙突然过电一样抽搐起来。   陆老太太和陆国富帮她按着陆桃,也在同一时刻开始疯狂抖动,“有有有有有电——”   屋内气氛本就紧张,何翠芬被这一变故吓得不轻,愣了好一会儿,才慌忙去拿扫把把几人打开。   三个人这才齐齐腿一软,跌坐在地上。陆老太太更是捂着心口,面无人色。   混乱中,马大仙那碗鸡血全洒她身上了,血粼粼的,看着特别渗人。   只是她完全顾不得去擦,嘴里不住地念叨:“国平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我就是、就是家里怪事太多,吓着了,没别的意思……”   这时,躺在炕上的小陆桃才眨眨湿漉漉的睫毛,愣愣地爬起来。   咦?   怎么刚才她身上一麻,他们就全松手啦?   难、难道是爸爸?   小姑娘试探着叫了一声,好半晌,耳边才断断续续传来一句:【喵的……用力过……过猛……又要……休眠了…… 第12章 卷毛   屋内四个大人,加起来都有二百多岁了,却差点被一个奶娃娃吓出翔。   陆桃蹬蹬小腿,从炕上滑下来,居然没一个上来拦她的。   她往前走出一步,陆国富和马大仙甚至齐齐往后退,给她让出一条路。   小姑娘觉得有意思,又往马大仙那边迈出一步。   明明刚才还凶巴巴拿血往她脑门上画,这会儿马大仙却连连后退,被她逼着在屋内绕了一圈,“那、那啥,你别冲动,有事咱们好好说,好好说。”   小姑娘大觉有趣,大眼睛咕噜噜一转,又往陆老太太跟何翠芬的方向一跳,“呀!”   何翠芬惊叫一声,陆老太太更是白眼一翻,直接昏了过去。   陆国富在另一边看着,愣是不敢上前,只结结巴巴道:“你你你别太太太过分。”   小陆桃这才注意到老太太满身是血,有些心虚地退后两步,“不、不是桃桃打的。”   刚才爸爸说什么来着?让她赶快跑,是吧?   小姑娘终于响起二五零“临终”前的嘱托,一转身,小炮弹似地冲出了马大仙家。   直到哒哒哒的脚步声远去,屋内众人才长出一口气,挪到炕边椅子边瘫坐下来。   陆国富也终于敢挪脚,去查看他失去意识的老娘,“妈,妈你醒醒!”   小陆桃并不知道,人家躲她还来不及,根本不会来追她。   她一口气跑出老远,才慢下来,找起回家的陆。   好在这里离大华大队部远,找人问一问,很快就能回去了。   小陆桃走回村口的时候,刚好碰到隔壁老王家十五岁的大丫。   王大丫端着盆刚洗好的衣服,从河边出来,见着她就跟她说:“桃桃,你姥家来人了。”   小姑娘一听,大眼睛立马惊喜地弯起,“真的!”   想想不对哦,上次奶奶想卖掉哥哥,就骗哥哥说姥姥家来人了。   她又板起小脸,将信将疑问:“真的?”   王大丫被她的小模样逗乐,“真的,我骗你干嘛?”   “太好啦,姥姥来啦!”小陆桃欢呼一声,蹦跳着往家里跑。   “哎你等等!”王大丫追上来,在她脑门上抹了一把,“你这咋整的通红?”   小姑娘这才想起,那个凶奶奶在她额头上弄了黏糊糊,临时变向,“我去河边洗洗。”   过了一会儿,走出老远的王大丫突然听到震天的哭声——“头发!桃桃的头发!”   卢桂英带着大儿媳和小儿子,提着包到闺女家的时候,就看到外孙陆辉正在烧火。   里屋炕上,她唯一的闺女陈芳秀头上腿上都包着纱布,正斜着身子别扭地切着葱段。手边的瓷盘子里,还整齐地码放着已经切好的豆腐块。   卢桂英一见眼圈就红了,“你都伤成这样了,还干这些?你放着,妈来。”   “没事儿,就差一点了。”陈芳秀把最后一点切完,才问卢桂英,“妈,你们从关里回来了?”   卢桂英接过她手里的刀,递给大儿媳妇,说:“回来了,今天下午的火车到家。这不听说你出事儿了,不放心,紧赶慢赶过来看看。秀儿你这是咋了?真让你婆婆打了?”   “没有。”陈芳秀实话实说,“那天去县里,回来有点晚,被车给撞了。”   卢桂英有些不信,“真不是她打的?我跟你说秀儿,日子不是忍着过的。这一年你够能忍了吧,她还不是得寸进尺?你又不是没娘家,放着三个娘家兄弟不给你撑腰,干屁吃啊?”   陈芳秀抿抿唇,没说话,只看了娘家大嫂一眼。   胡秋香被看得讪讪,“那啥,前几天狗剩又病了,我忙着给他看病,以为你不严重,就没太往心里去……”   越往后说,她语气就越虚,到这里更是不知该怎么说下去了。   小姑子眼神太清透,仿佛能看穿一切,包括她那点小心思。   提起这个,卢桂英脸色也不太好。   她和老头子才出门几天?家里就整出这么多事来。   老大媳妇一天天就知道算小账,要她掏钱跟要她命似的。秀儿出事,小辉过来找她,她居然怕让她帮着出医药费,连问都没仔细问,就给敷衍过去了。   过后别人问起,她还说:“我去看过了,没啥大事儿,放心吧。”   放心个屁!   要不是来的路上找大华大队的人打听了下,她都不知道闺女腿折了,还在炕上昏了好几天。   这要是秀儿真有个万一,她撕了老大媳妇的心都有。还有那几个别人说啥就信啥的蠢货!   胡秋香也没想到,小姑子真伤这么重,心里虚得很。   见婆婆脸色不好,她实在有些待不下去,忙借口去帮陆辉做饭,避去了外屋。   陈芳秀这才眼睛一红,把这些天发生的事儿全跟卢桂英说了。   陈家老三陈保科是老莱子,今年刚二十,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   一听说陆老太太放着姐姐和外甥外甥女不管,他就炸了。听到陆老太太想把陆辉卖了,他更是腾地站了起来,“她也太过分了,姐你等着,我找她去!”   “你先别去!”陈芳秀赶忙叫住他。   陈保科一听来了脾气,“别告诉我都这样了,你还想忍?你这啥时候是个头?下回要更过分,咋整?”   “我没想忍,我就是……”   陈芳秀的话才开了个头,外面突然响起陆辉的声音,“桃桃你回来了。”   “嗯。”软糯的小奶音轻轻应了声,听起来没什么精神的样子。   伴随着脚步声踢踢踏踏靠近,屋内几个人都暂时收了话头,朝门口看去。   下一秒,一个盗版阿拉伯大头娃,就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小姑娘的上衣脱了,歪歪扭扭包在脑袋上,还包得颇具自欺欺人精神。   这种自欺欺人,具体体现在,前面从上到下包得严严实实,就差只露俩眼睛了。后脑勺却露了一大半在外面,只一眼,大家就能看到她拼命想隐藏的东西。   陈保科没忍住,伸手拽起她一绺湿哒哒的头发,“哟,这咋整的?咋成卷毛了?”   卷毛俩字一出,小姑娘马上抱起裹着衣服的脑袋,眼中蓄泪,“没有!桃桃才不是卷毛!”   大概是用力过猛,二五零一个雷劈下去,马大仙几个被电了,陆桃的头发也烫卷了。   只是小姑娘自己没注意,直到她去河边洗脑门上的鸡血,才惊恐地发现自己换了发型。   对于爱美的小姑娘来说,这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打击,小陆桃当时都绝望了。   她哭着把头发全部打湿,试图拉直。结果头发一点没直回去,反而越来越乱。   没办法,她只能把衣服脱了包住脑袋,一路闷头跑回来。   陈保科也刚脱离熊孩子行列没几年,一点不会照顾小外甥女的感受。   陆桃躲,他居然干脆伸手,把陆桃的衣服整个儿掀了。   顿时,小姑娘那一头又湿又乱的小卷毛,彻底呈现在了众人面前。   别说,虽然看着怪怪的,但配上她一张精致小脸和受到惊吓的小表情,还挺可爱。   陈保科大笑,“半个来月没见,桃桃你咋成这样了?”   卢桂英也笑着抱起小外孙女,亲昵地贴贴她小脸,“哎哟,我们桃桃变小外国孩儿了。瞅这头发卷的,跟老毛子似的,真稀罕人。”   她说着,去脸盆架上拽了毛巾,仔细给小姑娘擦起来,“来,姥姥给桃桃擦擦。头发湿漉漉的不擦干,咱们小桃桃感冒了可咋整?”   这时候,被陈保科那一掀惊呆了的小陆桃才反应过来,抽噎一声,捂着脑袋开始掉眼泪,“桃桃不是小卷毛!不是不是!”   见她哭了,卢桂英瞪了眼自家儿子,一边帮她擦眼泪一边哄,“卷毛咋了?姥姥看卷毛挺好看。咱们桃桃长得白,弄一头小卷毛,贼俊。”   “真、真的呀?”小姑娘望向妈妈求证。   “真的。”   闺女出去一趟,突然就换了发型。陈芳秀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都没问,好笑道:“你说你才多大,就知道爱美了?”   小陆桃不说话,只拿带着肉窝窝的小手拽起头发,仰着小脸往上望。   看那嫌弃的小表情,显然还没能接受卷毛也很好看这个说法。   陈保科见了,忍不住又要逗她,“哪里好看了?小舅舅咋没看出来?”   小姑娘动作一顿,扁起嘴又要哭。   把卢桂英给气的,扬手就拍了小儿子一巴掌,“你不惹她哭你就难受是吧?”   最后还是出动了从关里带回来的地瓜干,小陆桃才勉强被哄住。嘴里咬着一块,手里抓着两块,兜兜里还揣着半兜高粱饴,出去找哥哥陆辉了。   屋外,小兄妹俩头挨头,小声分享着好吃的。   屋内,陈芳秀收了笑,严肃道:“妈,我想分家。”   “分家?”   卢桂英十分意外,根本没想到有一天,也能从性格柔顺的闺女口中听到这个词,   陈芳秀点头,“对,分家。她都开始卖孩子了,我不可能再跟她一起过。”   “我看你们早该分家了。”陈保科说,“自从姐夫没了信儿,她这一年越来越过分……”   听她提起女婿,卢桂英赶忙喊了他一声,生怕他刺激到闺女。   陈芳秀神色果然一暗,不过很快又恢复平静,“我们跟他们本来就不住一趟房,要分出去过也容易,在院子里打一道板杖子,另外开门就行。”   “你都伤成这样了,分出去咋过?让小辉和桃桃伺候你?”卢桂英皱眉。   陈保科一听不乐意了,“妈,你不是不赞成我姐分家吧?以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谁说我不赞成了?”   卢桂英瞪他一眼,说:“我是怕她单独过不行,想让她先跟咱们回去,把腿养好了再说。”   看自家妈这意思,也是赞同自己分家的。   陈芳秀心里定了定,说:“回去住也行,不过走之前,必须先把家分完。国平还有些东西在我婆婆手里,我想要回来,以后做个念想。”   说到女婿陆国平,卢桂英忍不住探口气,拍了拍闺女的手,无声安慰。   一时间,母女俩都没说话,屋内气氛有些压抑。   陈保科见了,赶忙转移话题,“我看我姐这伤,最好还是去医院看看。”   “是该去医院。”卢桂英说,“这又是脑袋又是腿的,不去看看,我可不放心。”   “那我去借拖拉机。晚看不如早看,走快点,应该能赶在医院关门前到地方。”   陈保科说完,风风火火出了门。   结果刚走到院门口,迎面就碰上陆国富背着陆老太太回来,两边差点撞到一起。   一见陆家人,陈保科就拉下脸,狠狠瞪了陆国富一眼。   没想到陆国富居然一点没生气,反而主动往后退了退,给他让地方。   陈保科不禁纳闷。   陆老二这是咋了?转性了?   以前看到他们家人,他不是跟个大少爷似的,恨不得眼睛长在脑袋顶吗?   大概也察觉自己这样太怂,陆国富轻咳一声,又鼓起气势,“你瞅啥?”   陈保科正要回怼“瞅你咋地”,小陆桃咬着地瓜干跟了过来,含糊问:“小舅舅,你要去哪里呀?”   刚瞪起眼的陆国富手一抖,啪叽——把背着的老娘掉到了地上= =。 第13章 西瓜   为了赶时间,几个人着急忙慌地吃了口饭,跟队里借的拖拉机也开到了门口。   陈保科把姐姐陈芳秀背出来,见陆家主屋安安静静,跟没人似的,又想起了之前的事,“姐你是没看着,我一瞪眼,他就吓得把他妈给撇了,你说他是不是害怕我?”   卢桂英正帮闺女调整身下的垫子,闻言没好气道:“以前咋没见他害怕你?我看他们家是缺德事儿干多了,心虚,怕咱们找他算账。”   “也是,他不心虚,能吓成得把亲妈摔了?老太太本来还昏着,这一摔,直接给摔醒了。我看她当时眼睛都直了,绝对摔得不轻,也不知道是不是摔傻了。”   他姐可没少在那娘俩手里吃亏,看他们倒霉,陈保科就觉得痛快。   他呵呵乐了阵儿,想起什么,又问陈芳秀:“姐,我听人说,你告你老婆婆拐卖,把她弄进去蹲了好几天,还当着全队的面做检查,真的?以前我咋没发现你这么厉害?”   小陆桃这还是头一次坐拖拉机,和哥哥一起在车斗里打转,好奇地东瞅瞅西看看。   听到舅舅这话,她立马骄傲地一挺胸,“妈妈厉害,爸爸也厉害,爸爸会打坏人。”   她说的是爸爸帮她打凶奶奶,其他人听了,却以为她说的是陆国平在部队当兵,保家卫国。   卢桂英心里有些发酸。   婚姻美满儿女双全,小辉和桃桃聪明又讨人喜欢,国平他咋就舍得不回来?   这时候,陆强满头大汗从外面回来,见家门口停着辆拖拉机,立马被吸引了视线。   看到他,小陆桃突然想起自己被抢走的糖,嘴巴一撅,开始跟妈妈告状:“大强哥抢我糖吃。”   “他怎么又抢你东西?”陈芳秀下意识皱眉,皱完才反应过来,“不对,你哪来的糖?”   这话问完,她就后悔了,她怕又是陆桃口中那个爸爸给的。   刚才发现闺女头发突然变卷了,她都没敢当着娘家人的面问,就是有这个顾虑。   因为娘家人来得实在突然,她还没来得及嘱咐小姑娘,不要在姥姥面前提爸爸。   其他人也就罢了,听了多半以为闺女口中那个爸爸,是她为了哄孩子编的。她妈却很可能多想,毕竟这一年,老太太都跟着她哭了好几场了。   没想到,小陆桃却从口袋里摸出两块高粱饴,说:“糖是二叔给的呀。”   “你二叔还能给你糖?”陈保科乐了,“来,舅舅帮你看看里面有没有虫。”   小姑娘赶忙又将糖塞了回去,捂紧口袋,“才没有,我和哥哥已经吃过啦。”   不过说起二叔,她又想到了之前在马大仙家发生的事,继续愤愤告状,“二叔把桃桃抱走了,那里有一个很凶狠凶的奶奶。凶奶奶往桃桃头上抹黏糊糊,还让爸爸上路。”   上路这个词,她记得可清楚了,毕竟爸爸听了之后特别特别生气。   陈芳秀一听这话,脸色就变了,也顾不得娘家人在场,一把抓住闺女的手,“那你爸呢?你爸有没有事儿?”   “爸爸把他们打跑了,然后、然后……”   小姑娘歪着小脑袋,努力去理解二五零“临终”前那句休眠,“然后爸爸就睡觉去了。”   陈芳秀大松一口气,“还好,还好没事……”   卢桂英听得直皱眉,“你俩说啥呢?什么爸爸不爸爸的?你不是……”   她想问你不是改主意了,要给桃桃找个后爸吧,碍于还有外人在,又把话咽了回去。   陈芳秀也看了眼前面准备开车的常师傅,“这个回头再说。”   卢桂英没再说什么,把外孙外孙女全叫过来,“伯伯要开车了,都做好别乱动。”   听说他们赶时间,常师傅拖拉机开得飞快,到医院的时候医院还没有下班。   吴桂英去挂了号,陈保科则一路把姐姐背到了诊室。   见来的人挺多,也没啥用人的地方,常师傅跟陈芳秀说:“我看也用不上我,我就不搁这儿捣乱了。正好来县里一趟,我去瞅瞅,给俺家你嫂子带点啥。”   胡秋香见了,也说:“要不我把小辉和桃桃也带出去吧,小孩子坐不住,搁这儿也是捣乱。正好这附近有个百货商店,我领他们去瞧瞧热闹,一会儿再回来”   小陆桃从有记忆起,就没去过医院,还没形成一见白大褂就哭的条件反射。   她正转动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四处张望,听大舅妈说起百货商店,不由咬咬小手指,问:“商店?就是门口摆了好多好多西瓜的那个吗?”   “没错,就是那个地方。”卢桂英摸摸她的小卷毛。   小姑娘立马试探着提出要求,“那桃桃能吃西瓜吗?桃桃想吃西瓜。”   “路上刚偷吃完糖,你就想吃西瓜,有啥是你不想吃的?”   陈保科也去撸了把外甥女的小卷毛,觉得干了之后,手感更好了。   见小姑娘使劲儿甩脑袋,噘着嘴不愿意给他摸,他又笑着逗她:“桃桃要是能数清楚,店门口有多少个西瓜,小舅舅就给你买一个,好不好?”   陆桃今年才三岁,又没人刻意教过,从一到十都数不明白。   百货商店门口的西瓜少说有个三四十,陈保科这话,明显是在糊弄孩子玩儿。   偏小陆桃一点看不出来,特别开心地点头说好,出了医院就嚷嚷着要去商店数西瓜。   陆辉背着书包跟在妹妹身后,一脸的一言难尽,又不好打击小姑娘的积极性。   没办法,他干脆找个地方开始埋头写作业,由着傻妹妹自己数去。   小陆桃发型太别致,一到百货商店,就引起不少人的注意。   “你们家孩子这是自来卷吗?卷得可真好看,像小外国孩儿似的。”   “长得也好,要是眉心点个小红点儿,活脱脱画上下来的娃娃。”   胡秋香抱自家孩子出来的时候,就没有过这种待遇,笑着应付了一阵之后,突然眼珠一转,问那卖西瓜的售货员:“同志,你这西瓜能给俺们便宜点不?你看孩子这么喜欢,我们家又困难。”   她家狗剩身体不好,三不五时就要生病,前两天病了,还跟她说想吃西瓜。   她哪舍得那钱?   不过,要是能靠着外甥女这张脸讲讲价,买个四分之一应该花不了多少钱。   胡秋香盘算得挺好,那售货员却不买账,“大嫂,这瓜是公家的,我也做不了主。你要实在想买,就挑个小点儿的,孩子喜欢,也不差那块了八毛的是不?”   没办法,胡秋香只能放弃,逛着门边几个柜台打发时间。   当然,只逛不买,她才不会花那冤枉钱。   小陆桃蹲那数了半天,小脚都蹲麻了,数西瓜进度依旧停留在九,还是错误滴。   陆辉正想提醒她,旁边听了半天的小男孩也忍不住了,“二后面是三,不是四。”   小男孩看着跟陆辉差不多大,鼻梁高挺眼窝略深,五官生得极其精致。   小陆桃仰起小脸,抬头望过去,小眼神儿立马直了。   她倒不是单纯贪恋人家小哥哥的美色,主要是这个小哥哥……他、也、是、卷、毛!   当然,人家卷得没她那么张扬,只有发尾微微上翘,干净中带着点俏皮,让他严肃的小表情都多了几分生动。   小陆桃突然觉得,姥姥或许没骗她,卷毛也挺好看的。   见陆桃傻愣愣没反应,卷毛小哥哥又提醒了一句:“二后面是三,不是四。”   “哦。”小陆桃这才回神,低头掰起小手指,“二后面是三,那三后面呢?三后面是几呀?”   这要是二五零还醒着,肯定要喷她,【不是告诉过你一二三四一二三四吗?你还问三后面是几,你四不四撒?】   这会儿二五零不在,承受小陆桃智商暴击的,就成了无辜路过的卷发小哥哥魏朝。   连续教了十多遍从一到十后,他沉默了,“你能告诉我,你数西瓜是为了干什么吗?”   陆桃挠挠自己的小卷毛,“我舅舅说,只要我能数对,就给我买一个。”   魏朝更沉默了。   好一会儿,他才提议道:“我觉得,你祈祷这些西瓜赶紧卖出去,会比较容易。”   “为什么呀?”小陆桃不解地眨巴眨巴眼睛。   魏朝面无表情说:“因为,如果卖得剩三个以内,你就能数清楚了。”   “对哦。”陆桃小拳头一敲掌心,一脸我怎么没想到。   她两眼放光,充满崇拜地看向魏朝:“哥哥你好厉害呀,你是不是上幼儿园了?”   已经上了小学的魏朝:“……”   这时候,魏朝的妈妈已经买完罐头,从百货商店里面走了出来。   个子高挑的漂亮女人冲他招招手,“走了,咱们看你徐爷爷去。”   魏朝如蒙大赦,忙板着小脸,转身跟了上去。   陆桃一心惦记着怎么让西瓜都卖光光,朝他挥挥手,“哥哥再见。”就咬着小手指思考起来。   阿姨的西瓜好难卖哦,桃桃都在这里数半天了,才卖出去两个。   要不,桃桃帮阿姨卖好了。   小姑娘长睫毛扑闪两下,站在西瓜摊前四处张望起来。   看到有个慈眉善目的老婆婆过来,她立马哒哒哒跑过去,“奶奶,你要买西瓜吗?”   老太太大概没料到,会突然蹿出个漂亮小姑娘,一愣。   接着,她脸上就笑出了褶子,问那售货员:“小贾,这是你们家孩子吗?长得可真俊。”   “我家哪来这么好看的丫头?”售货员小贾好笑,“这是别人带来的,搁这儿数了半天西瓜了。听那意思是她舅舅让她数的,说数对了就给她买。”   小陆桃憨乎乎跟着点头,“嗯嗯。奶奶你买一个吧,你买一个,桃桃就少数一个。”   “小丫头还挺聪明。”老太太呵呵笑,“行,奶奶买一个,给你省点事儿。”   反正快过中秋节了,他们家怎么也得买个瓜留着过节吃。   早买晚买都是买,看在小丫头这么讨人喜欢的份儿上,早买几天也没什么。   第一笔生意就这么做成了,小陆桃大眼睛弯成了月牙儿,乐颠颠迈着小短腿,把老太太送出老远,“奶奶慢走,奶奶再见。”小嘴儿甜得抹了蜜似的。   附近几个售货员都觉得有意思,聚在一起小声议论。   “她还真卖出去了,头一回见这么小的孩子卖东西。”   “因为长得太好看了吧?要不是养不起,我都想偷回家了。”   “嘘——快看,她又找别人买瓜了……”   等陈芳秀做完检查出来,天几乎完全黑透,瓜摊上的西瓜也剩了最后一个。   小姑娘小脸都在放光,见到舅舅,老远就扑了上去,“舅舅舅舅,桃桃数清楚啦!数清楚啦!”   “数清楚了?”陈保科一愣,“好几十个瓜呢,你全都数清楚了?”   小陆桃点头,伸出一根小手指,“桃桃帮阿姨卖,西瓜就剩一个啦。”   陈保科更加意外,“你还帮人家卖西瓜?”   见他不信,小姑娘拉了他便往西瓜摊走,“真的只有一个啦……”   然而一转头,她就见一个年轻叔叔给了钱,抱着仅剩下那个西瓜,消失在街道转角。   小姑娘愣了两秒,骤然爆发出一阵大哭,“桃桃的西瓜!桃桃的西瓜没了!” 第14章 报仇   陆辉早就写完作业了,就待在一边,看他妹妹操着一口软糯的小奶音,跟人卖萌。   虽说小姑娘换了卷毛之后更可爱了,他还是有点不想承认,那个小马屁精是他妹妹,亲的。   见有人来买最后一个瓜,他本来想提醒的。   结果喊了好几声,小陆桃都只顾着兴奋,根本没听见。   现在人哭了,他也不知道该说啥,只能无语地站在一边。   陈保科也没想到,这么点时间,那些西瓜就全卖完了。   看看空空的摊位,他才发现小外甥女跟他说只剩一个了,居然是说真的。   陈保科忙把小姑娘抱起来哄,“桃桃,你真帮着售货员阿姨卖东西了?”   “卖、卖了……”小陆桃边哭边点头,特别伤心。   “哎哟我们桃桃好厉害,都会帮人卖西瓜了。桃桃你咋卖的?跟小舅舅说,小舅舅也跟你学学。”   陈保科忙把小外甥女夸了一通,并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小陆桃却抽噎着扭过脸,凝视西瓜远去的方向。   那小眼神儿悲伤的,看得陈保科恨不得退回俩小时前,抽自己俩嘴巴。   叫你嘴贱!叫你糊弄小丫头!糊弄出事儿来了吧?   卢桂英看不下去,过来帮着哄孩子,“来,姥姥亲亲,咱们桃桃都会帮阿姨卖西瓜了,可真厉害。姥姥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西瓜长啥样都不认识。”   “真、真的?”小姑娘抖抖湿漉漉的睫毛,将信将疑。   “真的。”所有人都点头,夸她,“桃桃最厉害了,三岁就会做买卖。”   卢桂英更是抱着她准备往商店里走,“咱们桃桃这么能干,必须给奖励。走,姥姥给你买别的去,咱们吃苹果好不好?”   “不要不要!桃桃要西瓜,不要苹果!”   小陆桃不买账,小手抓着姥姥肩上的衣服,使劲儿摇头。   如果是别的,妈妈说不能要,她也就算了,顶多噘噘嘴撒撒娇。   可她卖了那么长时间的西瓜,怎么、怎么最后一个就没了呢?   见卢桂英也没哄住,拖拉机上的陈芳秀伸出手,“妈,把桃桃给我吧。”   天都黑了,他们不回去,常师傅还得回家,没时间在这儿耽误。   胡秋香也有些急,“都这个点了,也不知道我不在家,狗剩有没有好好吃饭。”   就在这时,售货员小贾抱着个小点的西瓜快步走了过来,压低声音,“我这儿还有一个,本来留着自己家吃的。你们要是要,给我五毛钱就行。”   她笑着摸了摸小陆桃的卷毛,说:“就当是给咱们小售货员的奖励。”   胡秋香当时就愣了,看看陆桃,又看看小贾。   之前她问,这个售货员不是说东西是公家的,她也做不了主吗?怎么现在又能做主了?   要知道,现在西瓜的市场价是一毛三一斤,五毛钱,估计连这个瓜一半都买不着。   还是陈保科反应快,赶忙掏钱,“我们买,五毛是吧?我这里有。”   买完,他当着陆桃的面把瓜放到拖拉机上。   小姑娘立即挣扎着,让姥姥把她也放上去,撅着小屁股把西瓜抱住了。   那架势,就好像她一松手,到手的西瓜又会长翅膀飞走。   陈保科乐得不行,伸手刮刮小外甥女的鼻头,“这下满意了?”   “谢、谢谢小舅舅。”小姑娘不好意思地说了声,又转头看向小贾,“谢谢阿姨。”   “谢啥谢?你不是帮阿姨卖瓜了吗?行了天都黑了,赶紧回去吧。”   小贾挥挥手,转身收拾东西准备下班了。   那西瓜要真是公家的,除非摔坏了,不然她还真做不了主。   但她爹住在附近农村,家里也有一小片瓜地,每年都能收上些西瓜。   小陆桃今天卖的那些,绝大多数都是她家的,是她偷偷掺进去的,她可赚了不少。   因为卖得快,还不用担心有领导下来检查,发现西瓜数目不对,她乐得卖这个人情。   最后那个瓜陈芳秀没全要,只留了一半,另一半让胡秋香带回去给两个小侄子。   常师傅人挺好,先把离县城比较近的陈家人送回去,才回大华大队。   到家的时候,各家各户灯都快熄了。   卢桂英赶忙和常师傅道谢,扶着闺女领着外孙外孙女,进了厢房的小屋。   她实在不放心,就让儿子儿媳先回去了,自己留下来照顾娘仨一晚。   值得庆幸的是,一通检查做下来,闺女的脑袋没啥大事,用不着住院。   腿的状况却不大好,可能是早期没固定好乱活动了,估计要留后遗症。   只要一想到自家闺女以后可能要成瘸子,卢桂英就恨得咬牙切齿。   要不是叶菊花那老婆子要卖小辉,秀儿至于拖着伤腿跑出去吗?   她还不管秀儿死活,不送秀儿去医院,她……   卢桂英实在睡不着,又翻了个身。   黑暗中,。陈芳秀放轻的声音突然响起,“妈,你还没睡着?”   “还没。”卢桂英应了句,想到什么,又问:“桃桃白天说啥爸爸,到底咋回事儿?”   陈芳秀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哽咽出声,“是国平哥,是国平哥回来了。”   她把这些天闺女身上的异状,还有自己的推测,全跟卢桂英说了。说完擤一把鼻涕,道:“我是肯定不会赶国平哥走的,妈你要是介意,我就不回去了。”   即使看不见摸不着,但只要国平哥陪在桃桃身边,在她心里,就还是一家四口在一起。   卢桂英半晌没回话,突然痛哭,“我哪是在意这个,我是心疼我可怜的闺女……”   娘俩哭了好一阵儿,第二天早上起来,眼睛都有些肿。   小陆桃见了十分不解,“妈妈你眼睛怎么肿了呀?还有姥姥。”   “家里有蚊子。”卢桂英骗她说。   小姑娘立即吓的拿小手捂脸,“有蚊子!哪里有蚊子?”   可惜手太小,捂了脸捂不上额头,捂了额头,下巴又露出来了,急得她直跺脚。   “好了,蚊子早被姥姥打跑了。”卢桂英失笑,“快去洗把脸过来吃饭,吃完饭咱们吃西瓜。这个瓜可是咱们桃桃挣回来的,一会儿大头给她。”   小陆桃一听,骄傲地挺起小胸膛,“对,桃桃挣的,桃桃可厉害了。”   听得陆辉十分鄙视地拿小手在脸上划,“哪有自己夸自己的?丢丢。”   陆桃不服,“桃桃就是厉害,哥哥才丢丢!”   两个小家伙你一句我一句拌着嘴,看得卢桂英直笑,从昨晚起就堵在心头那口郁气都散了不少。   小贾给的这个瓜虽然个头不大,却是熟透了的,瓜瓤又红又起砂。   昨天切的时候,刀尖刚扎进去,瓜就自己裂成了两半。   卢桂英昨晚把西瓜镇在了凉水里,吃完饭消过食再来吃,口感简直绝了。   之前还围着妈妈和姥姥叽叽喳喳的小陆桃,瞬间没了声儿,抱着一块瓜啃得脸蛋上都是汁水。   陆辉也吃得很欢,吃完了,还拿着瓜皮问陈芳秀:“妈妈,咱们今天还用西瓜皮拌凉菜吗?”   瓜皮去掉啃过的部分和绿色外皮,洗净切块,拌出来,也是一道爽口的小菜。   去年爸爸回来,吃完瓜妈妈就是这么做的,陆辉记得很清楚。   陈芳秀和卢桂英都不舍得吃,只把瓜边肉少的部分切下来,尝了尝味儿。   陈芳秀正想劝卢桂英也吃块好的,闻言随口应了声“嗯”,。   陆辉听了沉默了下,又问:“那,这块皮我能拿走吗?就这一块。”   “哥哥你要西瓜皮干嘛?”小陆桃疑惑地抬起头,下巴上还沾着个黑色西瓜子。   陆辉嘿嘿一笑,“哥哥给你报仇去。”拿着瓜皮就溜出了门。   几分钟后,陆国富系着裤腰带从厕所出来,刚走没两步,就脚下一滑跌了个腚墩儿。   这一摔,不仅屁股摔了个实诚,裤子也刺啦一声,裂开一大块。   “妈的,哪个王八犊子扔的瓜皮……”   他张嘴就想骂,骂到一半又猛地收声,表情惊疑不定。   昨天从马大仙家回来,他和陆老太太都心中惶惶,生怕大哥回来报复。   为了以防万一,他妈还打发他媳妇趁着天黑以前,赶紧带着大强回娘家住几天。   结果白担心了一晚上,啥也没发生,让人都怀疑昨天的事,会不会真是意外。   谁知心刚装回肚子里,家里就莫名其妙多了块西瓜皮,难道……   越想心里越发毛,陆国富愣是保持摔在地上的姿势,一动不敢动。   躲在不远处偷看的陆辉实在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   陆国富这才觉察自己可能想多了,“谁?你他妈不要命了是吧?敢玩儿我!”   被发现了,陆辉转身就跑,回去跟妹妹分享这个好消息。   陆国富提着破裤子追上来,正好看见他钻进厢房,气得脸都黑了。   回到正屋,陆国富赶忙换了条裤子,跟陆老太太说:“妈,这样下去不行,咱得想个办法。”   陆老太太昨天那一摔,人是摔醒了,腰却闪了,正躺在炕上养着。   听见儿子这话,她没好气道:“你当我没想法子?我昨晚想了一宿,都没咋睡觉。”   “妈你想到啥了?”陆国富凑过去问,“咱们是不是找个更厉害的大仙,把大哥收了?我看昨儿那个马大仙也没啥真本事,她后来比我吓得还厉害。”   陆老太太听得直翻白眼,“你说的倒轻巧,你告诉我上哪儿找去?这些年破四旧,牛鬼蛇神的早打没了,这个还是你表姨帮着找的。”   “那就没别的法子治他了?”陆国富急得直在屋里打转,“实在不行,咱们弄点纸钱在院里烧,跟大哥陪个不是。”   “那倒用不着”陆老太太说,“给他赔不是,还不如把那娘仨赶出去,一了百了。以前,我总想着,说不定哪天国平就回来了,现在……”   陆国富有些不放心,“赶出去行吗?万一老陈家人来闹,咋整?”   “我看他们家,也不一定愿意管这闲事儿。”   陆老太太冷哼,“你看出事这么多天,他们家才来人,来了也没过来找麻烦。老陈婆仨儿子,老三还没说媳妇儿呢,她有这功夫成天管闺女?咱们只要把那邪门儿小丫头支出去……”   陆国富听得极其认真,边听边点头。   然而陆老太太话才说了一半,房门突然被人踢开,卢桂英和老头子陈广发气势汹汹走了进来。   他们身后,跟着三个膀大腰圆的儿子,个个都有一米八。   陆老太太后面的话硬生生卡在喉咙里,差点没白眼一翻,又昏过去。 第15章 分家   陈保科哪是能沉住气的人, 昨天晚上回去, 他就把这事儿跟老爹陈广发说了。   陈广发一听闺女受够了,要分家,早上直接召集三个儿子,开了个小会。   然后,今天陈家爷四个谁也没去上工, 吃完饭全直奔大华大队, 要给陈芳秀撑腰。   陆老太太丈夫死的早,一辈子养了俩儿子, 还没了一个,首先在人数上就不占优势。   再看质量。   陈广发那是早年闯关东, 从关里过来的,典型的山东大汉。   卢桂英祖上有满族血统,也不是啥娇小老太太, 生的儿子个顶个的壮。   陆老太太这边, 又高又大那个儿子没了, 剩一个宝贝疙瘩蛋, 体型也挺疙瘩蛋的。   陆国富也就刚一米七出头的个子,长得又黑又瘦, 也就能欺负欺负陆辉和陆桃这样的小朋友。   一见陈家人来者不善,陆老太太心里就打突。   也不知道她刚才说那话, 他们听着了没有, 要是听着了……   这时候, 陈家三个儿子已经把椅子摆好, 最后进来的陈保科将背着的陈芳秀小心放在椅子上。   应该是过来前特地收拾过,陈芳秀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身上也换了套衣裳。   她抬头冲陆老太太笑了笑,笑意不达眼底,“妈,咱们谈谈分家的事儿吧。”   分家?   陆老太太和陆国富相互对视一眼,没想到他们还没赶人,陈芳秀就主动提出要分家。   不过有陆桃这么个邪门的小丫头在,分家,正中他们吓怀。   只是要分家,最大的问题是家产要如何分割,陆老太太可不想吃这个亏。   她说:“分家也成,不过春兰也是家里一份子,这么大的事儿,不能不知会她一声。要不你们先等等,我让国富去把她接回来,她昨儿带着大强回娘家去了。”   李春兰这些年,帮着陆老太太挤兑嫂子,直接间接拿了她家不少东西。陈芳秀没反对,“行,正好我也有些话,想和弟妹说道说道,我记得她娘家住得不远。”   “不远不远,骑车用不上二十分钟。”陆国富说。   听他提到骑车,陈芳秀眼里却闪过一道冷光。   家里那辆二六自行车,原本是她的。   是国平哥从部队弄来票,特地给她买的。   国平哥说孩子还小,她抱着来回娘家太累,骑车正好可以前面后面各带一个。   车子刚买回来,老二家就借过几回,她性子好,也没太在意。   没想到国平没了信儿之后,老二媳妇居然撺掇老二把车锁换了,光明正大占为己有。   这大半年,她都没能碰到车,往来娘家全靠走。   陆国富没注意陈芳秀的脸色,见陈家人没反对,就准备去老丈人家接媳妇。   陆老太太扶着腰从后面追上来,声音压得极低,“你让春兰把她娘家兄弟全叫上。分家是大事儿,咱可不能让老陈家人给压住了,必须多来几个。”   看到陈广发和壮实的陈家三兄弟,陆国富自己也打怵。   闻言他连忙点头,“知道了妈,我一定多叫几个人。”逃也似的出了门。   陆国富一走,陆老太太才发现她更孤立无援了。   陈芳秀那边六个人,炕上坐着的、椅子上坐着的,还有门边站着的,直接把她包围了。   她一个年过六十还负伤在身的老太太,呆在中间,弱小可怜又无助。   “那啥,亲家你们要不要喝点水?”她试着打破这种压抑的氛围。   卢桂英听了却冷哼,“我们家小门小户的,不敢当你这声亲家。”   你们把仨儿子全拉过来给我下马威,还说自己小门小户?   陆老太太心里腹诽,嘴上却不敢说什么,毕竟好汉不吃眼前亏。   她眼珠转了转,又堆上个和蔼的笑,问陈芳秀:“芳秀啊,你这腿坐地上行吗?要不你上炕来。”   陈芳秀嫁进来八、九年了,说话少干活多,对待老人也孝顺,不然她哪敢拿捏她。   陆老太太就是客气一句,表示自己也待儿媳妇不薄,猜陈芳秀也不敢答应。   没想到陈芳秀居然说好啊,让弟弟把自己挪到炕上去了。一时间,陆老太太这个主人反而只能坐到炕对面的椅子上,在气势上,无形就输了一头。   这下老太太再不敢随便开口了,硬着头皮和陈家人一起干坐着,只等儿子回来。   炕边写字桌上的小座钟滴滴答答转着,也不知过了多久,陆国富和李家人终于到了。   李家老二嗓门大,进门就开始喊:“婶子,春兰怀孕了,这几天不大好受。她一个人回来我们不放心,就跟过来看看,婶子你不会生气吧?”   这连理由都找好了,陆老太太脸上眼见就有了笑意,“不介意不介意,快进来坐。”   接着,陆国富两口子,还有李春兰四个娘家兄弟,一股脑儿全走了进来。   屋内一下子挤了十三个人,连站的地方都没有了。   吴桂英一看就明白,陆老太太打的什么主意,脸上浮现出冷笑。   陆老太太只做没看见。   当初她之所以给小儿子说了李春兰,就是因为李春兰有四个娘家兄弟,她妈能生儿子。   虽然李春兰进门十年,才给他们家下了一个崽,但关键时刻,她四个兄弟也能顶不少用。   在人数上取得压倒性的胜利,陆老太太也有了底气,直接开始和陈家人说分家的事儿,“这国平没信儿才一年,芳秀就闹着要分家,说实话我挺意外的。她是不是有啥想法了……”   话没说完,就被陈芳秀打断,“分家就分家,少扯那些有的没的。”   吴桂英也嗤笑一声,“你少把屎盆子扣我闺女头上,秀儿为啥要分家,你心里没点数吗?你要是没数,咱们可以把妇联的同志请过来,再给你上堂课,上完再谈分家的事儿,我们不着急。”   陆老太太一噎。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出丑,一次就够了,她可不想再被人说思想上有问题,得做报告。   陆国富见了,就出来打圆场,“妈,还是直接说分家的事儿吧。”   陆老太太默了下,道:“那就直接说分家的事儿。后院的自留地芳秀嫁过来之前就有,房子也是用我们家宅基地盖的,这两样,都没她的份儿。”   “你这么算就不对了。”卢桂英一笑,“自留地是你家的没错,里面的菜可不一定。春天种秋天收,平时胶个水上个肥,可都是芳秀干的。还有房子……”   说到房子,她手往窗外一比划,“我记得清清楚楚,芳秀嫁过来那会儿,你们家院子统共就这一半大。你们家老二现在住那屋,还有厢房那两间,都是国平出钱盖的。”   陆老太太脸都不红一下,“国平是我儿子,他出钱给我盖房子咋啦?犯毛病吗?”   “不咋。”陈芳秀说,“当初盖房子这事儿是我去跑的,不算请帮忙盖房子的乡亲吃饭,买料什么的一共花了一千一百来块钱。我也不要多了,你们给我五百就行。”   陆老太太没想到她张嘴就要钱,脸当时就拉下来了,“我凭啥给你钱?”   陈芳秀:“凭这房子也是家产的一部分,还是我们大房出钱盖的,我有资格分。既然我不打算搁这儿住了,我把房子给你们,你们把钱补给我,不过分吧?”   陆老太太拍案而起,“还你有资格分,你咋不去抢?”   卢桂英立马起身护住闺女,“我女婿出钱盖的房,我闺女要钱咋了?你还想动手咋地?”   正屋这边,因为分家产的事情,两边闹得越来越紧张。   厢房那边,小陆桃站在小板凳上,正对着镜子摆弄她那头小卷毛。   “妈妈说,卷头发不能扎揪揪,这样就很好看,真的吗?”她问哥哥陆辉。   陆辉心里有事,写作业写得心不在焉,闻言随口应道:“好看。”   刚才陈芳秀出门前,特地嘱咐他在家看着妹妹,别叫桃桃乱跑。   他心里隐隐有种感觉,妈妈和姥姥,可能跟奶奶打仗去了。   刚才二婶家里来了那么多人,妈妈腿还没好,也不知道会不会吃亏。   陆辉皱着个小眉头,心事重重。   仿佛有心灵感应,小陆桃这时候也想到了妈妈,跳下小板凳凑过来低声问:“哥哥,你说妈妈和姥姥,是不是给桃桃报仇去啦?”   小姑娘昨天又被抹血,又被烫头,印象可深刻了,到现在还在记仇。   正说着,她耳边突然响起一道弱不可闻的声音,【桃桃小宝贝……】   小陆桃没太听清,愣了好几秒才试探着问:“爸爸?爸爸是你醒了吗?”   听他叫爸爸,陆辉也看了过来,却拿着铅笔没敢吭声。   小陆桃等了几秒,才听那道声音说:【你站到……有阳光的地方去……】   有阳光的地方?   陆桃四处找了圈,最后哒哒哒跑去院子里,站到了太阳底下,“这里行吗?”   【行。】二五零继续用微弱的声音说,【太阳能也是能……让我缓缓……我他妈差点……差点就废了……】   小陆桃就顶着一头小卷毛,站在院子里,努力假装自己是一朵盛开的太阳花。   过了好一会儿,她听到奶奶那边动静好像有点大,忍不住挪了挪小脚。   这时候,二五零终于费劲地,把一块半透明面板拉到了她面前。   【主线任务(陆桃版):帮妈妈夺回家产。   任务介绍:忍无可忍,无需再忍。恶婆婆和无良小叔子步步紧逼,分家已势在必行。身为一个贴心的小棉袄,请宿主通过自己的努力,在接下来的财产分割中,帮妈妈争取更多的利益。   任务奖励:奖励将根据所夺回家产的总价值,按比例发放。最低夺回价值二百五十元的家产,视为任务完成,可获得野鸡一只,积分十分。】 第16章 争产   鉴于小陆桃不识字, 二五零花了点时间, 跟她解释任务的内容。   为了刺激小姑娘积极做任务,它还榨干自己,给小姑娘看了几样任务奖励。   第一个是基础奖励,身形瘦瘦尾羽长长的野鸡。   第二个是升级版奖励,肥嘟嘟灰扑扑毛茸茸的野兔。   第三个……   小陆桃眼前的面板上, 突然出现一只粉红色的小猪, “我是小猪佩奇,哼——这是我的弟弟乔治, 哼哼——”   她一下瞪圆了双眼,然而画面只一闪而过, 就变成了一头獠牙雪亮的野猪。   【丫的能量不足,放错了。好了,这回没问题了, 这就是你的终极奖励。只要你能在这次任务中, 帮妈妈抢回价值一千块以上的东西, 爸爸就给你一头小野猪。】   “我能不要这个吗?”小陆桃一脸嫌弃, “桃桃想要刚才那个。”   “啊?你说野兔子?兔子哪有野猪肉多。”   “不是不是,是哼哼, 哼哼。”   小姑娘学着佩奇的声音哼了声,二五零却无情道:【你先抢回来一千块再说吧。】   没办法, 小陆桃只能撅着嘴, 哒哒哒跑去跟哥哥道别, “哥哥你在家乖乖听话, 桃桃和爸爸去打坏人。桃桃要把东西都抢回来,拿兔兔,拿哼哼!”   “可是,妈妈不是不让你乱跑吗?”陆辉一脸纠结。   小陆桃理直气壮,“爸爸让了。”说着气势汹汹,仿若下山土匪,直扑正屋而去。   土匪桃进入敌方战场的时候,对阵双方剑拔弩张,战事一触即发。   因为陆老太太一句:“我当初咋就瞎了眼,娶了你这么个扫把星进门?我看国平出事,就是你克的!”两边已经度过战前口水仗阶段,准备随时开干。   陈家老二陈保民脾气最暴,一把扒拉开挡在前面的李老四,“你闪开,我倒要问问她,有啥脸说我们家秀儿扫把星?我看她才是扫把星,克死了男人又来克儿子儿媳妇……”   李家老二见弟弟要吃亏,一把就揪住了陈保民的领子,“你扒拉谁呢?”   陆国富看自家几个舅哥,不论人数还是气势上,都稳占上风,也来了能耐。   他挑了被李老二揪住的陈保民,准备下手,“我以前让着你,你还给我晒脸了是吧?。我他妈今天不弄死你,我就不叫陆国富!”   拳头刚举起来,躲在后面的李春兰突然一声惊呼,“桃桃!桃桃来了!”   陆国富动作一顿,刚鼓起的气势瞬间没了大半,“在、在哪儿?”   李春兰咽了口口水,悄悄往外一指,“好像进、进咱们那屋了。”   陆国富剩下那一半气势,也开始摇摇欲坠,举着拳头收也不是落也不是。   看妹夫这犹犹豫豫的样子,李老二就来气,“你到底能不能动手?”   “我、我……”陆国富刚想开口为自己找补两句,哒哒哒的脚步声又在门外响起。   他刷一下收回拳头,“那啥,有话好好说,都是亲戚,干嘛急头白脸的?”   李老二:“……”   其实人家土匪桃根本没打算进来。   她在二叔二婶屋里,发现了几把哥哥的木木仓。   趁着没人注意,小土匪把最长那把步木仓往小肩膀上一背,抱起剩余的手木仓就跑。。   二五零在她耳边气急败坏,【我让你抢财产,你就给我抢这个?几把破木仓能值多少钱?】   小姑娘才不管值不值钱,她只知道,那些木仓都是爸爸刻给哥哥的。   当初木仓被大强哥抢走,哥哥哭得特别伤心,桃桃要帮哥哥抢回来。   见土匪桃头也不回地跑远,陆老太太和儿子儿媳齐齐松了口气。   可这么一折腾,他们刚才的嚣张气焰也所剩无几,连李老二揪着陈保民的手都被甩开了。   姜还是老的辣,陆老太太第一个找回战斗状态,“今天我把话撂这儿了,除非我死,你们甭想从我这儿拿走一分!我就不信我们这么多人,还怕,怕……”   话到一半她舌头突然打结,眼睁睁看着小陆桃去而复返,钻进了他们这屋。   看到屋里这么多人,小姑娘明显也有一愣。   但土匪桃有爸爸撑腰,土匪桃什么都不怕。   倒是陈芳秀被她吓了一跳,“桃桃你来干啥?不是让你老实在家呆着吗?”   陈保科也赶紧伸手,想把小外甥女捞过来,藏到身后。   然而小姑娘反应比他们还快,已经锁定了目标,扑过去一把抱住李春兰的大腿。   李春兰嗷一声尖叫,声音都喊批了,“你你你你要干嘛?”   李家哥几个就没听她这么大声过,没被小陆桃吓到,反而先被她给吓着了。   土匪桃也觉得婶婶声音太大,耳朵有点疼。   可她还记得自己是来干嘛的,仰起小脸凶巴巴说:把、把我妈妈的手表还给我!”   别的小姑娘不一定认识,那块表她却在妈妈手腕上见过好多次,印象深刻。   她不知道手表怎么到了婶婶手里,但帮妈妈要回来,肯定没错。   李家兄弟还是头回见让孩子来争家产的,都被气笑了。   “你说还给你,就还给你啊?”   “就是,你们家是没人了吗?让这么个毛崽子来……”   然而没等他们笑完,李春兰就跟手腕上那表有毒似的,赶紧摘下来丢进了陆桃怀里,“还你还你,你要什么都给你,你你你赶紧放手!放手!”   笑容凝固.jpg。   李家兄弟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要你就给啊?春兰你是不是疯了?”   小土匪也没想到会这么顺利,抱着那块手表有些发愣。   趁着这功夫,陈保科一把拽过小外甥女,塞到身后的姐姐怀里。   被妈妈温暖的怀抱抱住,小陆桃才回神,献宝似的把手表举到妈妈面前,“妈妈的,桃桃要回来了。”   陈芳秀之所以同意陆国富去叫李春兰,有一大半,是为了这块表。   这表她珍惜得很,干活的时候从来不敢戴,都放在抽屉里,生怕进水了或者磕坏了。   她也不知道李春兰什么时候拿走的,反正她去找对方要,对方一口咬定表是自己买的,坚决不承认。   陈芳秀从来没想过,手表会以这种方式回来,摸着光滑的表盘,神色复杂。   就在这时,陆桃耳边响起二五零的声音,【夺回上海牌手表一块,价值125元。】   小土匪一下子来了精神,转动着大眼睛,四处寻找下一个目标。   一看她那小表情,李春兰心里就发毛,“我这儿没有了,别找我。”   陆老太太脸上也绷得厉害,“桃桃,大人有事,你先回家好不好?”   “不好。”小陆桃说着,目光已经锁定了写字桌上的座钟,“这个也是桃桃家的!”   她伸着小手蹦啊蹦,可惜个子太小,根本够不着。   陈广发离得近,见了抱起座钟就放到了炕边。   小土匪赶忙扑过去抱住,“谢谢姥爷。”还美滋滋摸了两把。   果然下一秒,她耳边二五零的声音再次响起,【夺回小座钟一个,价值37元。】   小姑娘仿佛看到了粉色小猪在冲自己招手,眼睛都笑弯了,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   李家几兄弟实在看不下去,“你们这是分家吗?你们这是明抢。”   “那是他们从我闺女家拿的,桃桃要回来咋了?行他们拿不行我们要啊?”卢桂英毫不相让。   李老二被气得不轻,转头去瞪陆国富,“他们就这么明抢,你也不拦着?”   陆国富吭哧了半天,也没放出个屁来。   气得李老二一巴掌呼他脑门上,“你个软蛋,你他妈还是不是男人?”   呼完,李老二就准备自己动手了。   面对凶神恶煞的李伯伯,小土匪却一点也不怕,“你别过来啊,小心我让爸爸打你!砰砰打你!”   李老二气笑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爸死了,有能耐你叫他打呀。”   话刚出口,他就被自家妹子拽住了。   李春兰冲他杀鸡抹脖子地使眼色,“哥你别过去,她身上有鬼。”   有鬼?   李家几兄弟都愣了,“春兰你瞎说啥呢?这世上哪来的那玩意儿?”   “真有。”李春兰看也不敢看陆桃那边,“不信你问国富,她和我婆婆都被打过。”   众人的目光又狐疑地转向陆国富。   陆国富没说话,只点了点头,拼命往几个舅哥身后躲。   这下李家人也不知道说啥好了。   他们在前面冲锋陷阵,妹夫一家在后面怂成一坨,这他妈到底是给谁争产?   感觉到对面气氛不对,陈保科一把抱起小座钟,“来桃桃,小舅舅帮你把东西送回去。”   管他什么有鬼不有鬼,趁他们不敢上前,赶紧拿东西要紧。   小陆桃一听,哒哒哒跟在他身后出了门,“舅舅你小心点,别把钟摔了。”   她一出门,陆老太太几个神色立马一松,看得李家兄弟直想骂娘。   陆老太太却顾不得那么多了,挥手赶陈家人离开,“表给你们了,钟也给你们了。能分的都分了,你们赶紧走,别等我后悔。”   她是不敢找陆桃要东西,为了不损失更多,得赶紧趁小丫头不在,速战速决。   再不把陈家人送走,家里那辆自行车估计也保不住了。   陈家哥三个,就数老大最老实。   一见表和钟都抢回来了,他就小声问妹妹:“是不是差不多了?我看你老婆婆一开始那意思,一分钱都没打算给你,咱们这也不算亏……”   他话没说完,就被老妈狠狠瞪了一眼,“不会说话就闭嘴,少给我捣乱。”   陆老太太听了却大松口气,自行车保住了。   她清清嗓子,正要说两句漂亮话,挽回一下块丢光的颜面,院子里突然传来小姑娘惊喜的声音。   “对了,还有自行车!舅舅舅舅,那个车车也是爸爸买的!”   陆老太太脑袋一翁,赶忙扒拉开面前的李家人,跌跌撞撞跑出去,“住手!那车车锁车铃都是国富换的,是俺们家的,你们不能拿走!” 第17章 结算   陆老太太那番话, 堪称疾言厉色。   要是她腰没扭, 估计能直接上来动手抢。   陈保科听了却一笑,“不就换了个车锁车铃吗?简单。”   他说着,不知从哪里变出来个螺丝刀,咔咔几下,就把车锁和车铃卸了, “还有哪儿是你们家换的, 你说,我一块卸了, 我们绝对不占你便宜。”   陆老太太闻言,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把老命给送了。   没有自行车,她要车铃和车锁干啥?摆着好看吗?   陆老太太脸色极其难看,陈保科却跟没看到似的, 笑道:要是没别的, 这车我就拿走了啊。   说着, 他把座钟抱到左手, 右手一提,轻轻松松将自行车扛走了。   陆老太太看着他高大壮硕的背影, 真想上去挠花他的脸。可看看乐颠颠迈着小短腿跟在一边的土匪桃,又硬生生忍住了, 忍得一脸内伤。   这时候, 陆国富也从门口探出了头, “妈, 车、车他们也拿走了?”   陆老太太沉着脸,没说话。   陆国富一拍大腿,肉疼得快哭了,“哎呀——咋啥都让他们拿走了?我的车啊……”   他话音刚落,板杖子那头就冒出老王太太的脑袋,“哟,你们家干啥呢?这么热闹。”   “关你屁事!”   陆老太太立马忍痛挺直腰,怼了一句,拉着陆国富回屋去了。   可家里几个大件都被拿得差不多了,根本就没剩下几样值钱东西,还有啥可争的。   李家兄弟几个就是来帮忙的,见妹夫一家一个比一个怂,也撂挑子不干了。   “算了,你们爱咋咋地,东西又不是俺们老李家的,俺们费这事儿干啥?”   “就是,这耽误大半天功夫,还不知道得扣多少工分。”   “走了走了,回去干活去,真他妈白跑一趟。”   李家四兄弟骂骂咧咧走了,剩下陆老太太和儿子儿媳面对陈家人,顿时气焰全无。   李春兰看气氛不对,立马捂住肚子,“我、我肚子不太舒服,想先回屋躺会儿。妈,你和国富跟他们谈吧,我没啥意见,都听你们的。”   陆国富立马表示,他要扶着点怀孕的媳妇,也得走,妈你自己谈吧。   “都没东西分了,还有啥可谈的?”陆老太太气得直瞪眼。   “谁说没东西分了?”陈芳秀突然说,“盖房子那五百块钱,你们还没给呢。”   “没、没钱。”陆老太太咬牙,“要钱没有要命一条,有能耐你们就杀了我。”   陈保科刚送完东西回来,一听说没有钱,就把身后的小外甥女拎了出来,笑呵呵道:“桃桃,你奶说她没钱。你去问问她,是不是真没有。”   “好呀。”小陆桃脆生生应着,哒哒哒跑到了陆老太太面前,仰起小脸一脸严肃,“奶奶,你还有什么没还给我们呀?你赶紧还,我不让爸爸打你。”   “你!”陆老太太当时脸就绿了。   然而再害怕,她这次也不松口了,咬死了自己没有钱。   小陆桃问了半天也没问出来,咬着小手指一脸纠结,“真的没有了吗?不会吧?”   爸爸说,刚才那个自行车有损坏,只能算一百五十块钱。   她现在才抢回来三百多,距离哼哼还有好远好远,到底要怎么办呀?   小姑娘冥思苦想,也没想到好主意,秀气的小眉头都快要拧到一起了。   这时候,一直不怎么说话的陈广发却笑了,从裤兜里摸出来一根卷好的旱烟点上,“不想给钱也行。既然这房子秀儿不想住了,也带不走,干脆砸了得了。”   老爷子这话一说,屋内几个陈家人全笑了。   陈家老二陈保民更是直接出门,把牛车上放着的大锤拎了下来,“还好来的时候带着锤子。”   他呸呸往手心吐了两口唾沫,握上锤柄,问陈芳秀:“先砸哪儿?”   陆老太太他们看得都要哭了。   还先砸哪儿?   你们带着这么危险的东西来,到底是分家,还是想杀人?   陈芳秀闻言,看了眼婆婆和小叔子一家。   见他们脸色几经变换,就是不松口说给钱,轻声开口:“先砸……”   母子三人立马紧张起来,陆老太太更是气得跳脚,“反了天了!我们家的房子你们也敢砸,就不怕我去派出所告你们,让你们蹲大牢!让你们做检查!”   陈保科听乐了,“你不给钱,那房子就是我姐的,我姐愿意砸着玩儿,咋地?”   “就是。”老王太太趴在墙头,正看得饶有兴味,闻言也跟着附和,“人家芳秀自己家的房子,当然想砸就砸。老陆婆你这思想觉悟不够啊,是不是前两天报告还没做够?”   陆老太太扭头吼她:“闭嘴!咋哪儿都有你?”感觉自己肺都要气炸了。   这时候,陈芳秀似乎已经想好了,一指陆国富那屋,“就砸这两间吧。妈那间是拿以前的老房子改的,没花多少钱,我就不动了。”   陆国富和李春兰脸色骤变,就要扑过去拦,“不行!”   可他们哪有陈保民腿长步子大,陈保民应了句“好嘞”,几步就冲到了墙边,抡起大锤。   “砰——”   一锤下去,房子整个儿抖了三抖,甚至连地面都跟着颤了颤。   陈保民一点没给人反应时间,紧接着又是锤。   这下,墙壁明显出现裂痕,被连续砸中的地方更是扑簌簌,掉下几块碎砖。   李春兰直接哭了出来,也顾不得装肚子疼了,冲过去一把拉住陆老太太,“妈,你就给他们吧!再这么砸下去,我跟国富就没地方住了啊妈!妈我求你了!”   陆老太太本就有些摇摇欲坠,被她拉了个趔趄,险些栽到地上。   李春兰一点没察觉,“妈!妈你倒是说句话啊!”   陆国富也一脸焦急地看着亲妈,“要不咱把钱给她吧,再不给房子就没了。”   陆老太太不语,咬牙望向坐在不远处的陈芳秀。   向来温柔乖顺的陈芳秀却眼观鼻鼻观心,对这一切视而不见。   就在这时,陈保民调整了下角度,又要往墙上抡第三锤。   李春兰大叫一声,什么也顾不得了,“妈,妈我给你跪下行不行?”   眼见儿媳妇真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往下跪,陆老太太闭了闭眼,“别砸了,我给!”   “真的妈?”膝盖即将触地的李春兰眼中涌出希望,忙站起来,往陈保民那边跑,“听着没?我妈说给钱,别砸了!你别砸了!”   陈保民停了手,转头去看自家妹子。   陈芳秀冲他点了点头,对陆老太太说:“现在就给吧,省的以后牵扯不清。”   陆老太太试图讨价还价,“我现在手头没那么些钱,就不能缓两天?”   陈芳秀不说话,转头看了眼自家二哥。   陈保民会意,立马又要抡锤子。   “我给,我现在就给还不行吗?”陆老太太大喝一声,捂着心口就往屋里走。   她哆哆嗦嗦,翻了半天,也只翻出来二百出头。   眼瞅着小儿子小儿媳一动不动,跟个没事儿人一样在旁边杵着,老太太狠狠瞪过去一眼,“干啥呢?还不回去找钱?你们还真以为我手里有那么多。”   李春兰有些犹豫,“我、我们手里也没啥钱……”   陆老太太气得差点吐血,干脆把钱收了起来,“没钱,你们那屋就别要了,反正我有地方住。”   李春兰这才磨磨蹭蹭回屋,东翻西找,凑出来九十多块钱,“我们只有这么多。”   陈保科接过来数了数,一共三百零七块二,递给了陈芳秀。   陈芳秀点出七块二还了回去,“凑个整。”   这是……那二百不用还了?   陆国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小心翼翼用双手接过零钱,正要道谢,陈芳秀慢悠悠把话说完,“凑个整,另外那二百你们打个欠条吧。”   陆国富脸立马垮了下来,“嫂子,都是一家人,就不用这么麻烦了吧?”   “这有啥麻烦的?”陈保科一笑,从口袋里摸出个盒子,“印泥我都准备好了,来来来,写欠条按手印。债是你们三个欠的,你们三个都要按。”   妈的,谁闲着没事干,随时随地带印泥?   他们家这是早就合计好了,联起手来坑他们的吧?   陆老太太他们恨得咬牙切齿,却没有任何办法,只能写好欠条挨个按手印。   按完,陈保科检查了一遍,递给陈芳秀,“姐,你收好了。”   手里握着这张欠条,就等于握着这三个人的把柄。   以后不管日子是好是坏,都不用再担心他们会上门,给他姐找麻烦。   陈芳秀看也没看揣进兜,“账既然清了,以后就各过个的吧。”   等陈家人带着胜利,浩浩荡荡回厢房收拾东西,准备离开。陆国富望着被砸坏的墙,刚叹出一口气,他家老娘就头一歪,晕死过去。   二房那边忙着送陆老太太去医院,大房这边也没闲着。   因为要分家,来的时候,陈广发就去队里借了辆牛车。   早上起来,卢桂英和陈芳秀也已经将一些东西打包好了,事情谈妥,他们就直接开始往车上搬。   有好事的乡亲路过,难免问一下这是咋回事。不过没等陈家人回答,刚吃完瓜的老王太太就帮着他们解释起来,“还能干啥,分家呗。这回芳秀可跳出火坑了。”   没多久,村东老陆家分家了,陆老太太和陆家老二还没占到便宜,这个消息就传得满天飞。   不少人都跑来看热闹,还有顺便搭把手,帮着搬搬东西的,“哎呀你们家芳秀可算想通了,早这样多好。你瞅她这一年遭那些罪,我们看着都替她心疼。”   一片忙乱中,小陆桃也没闲着,嘿呀嘿呀和哥哥一起往外拿小件的物品。   她耳边二五零的声音就没停过,车上每多一样东西,二五零就会提示一声。   【夺回被褥两套,价值160元,目前进度865.44元。】   可惜系统不承认未兑换的欠条,直到家里搬空,小姑娘连九百都没凑够,急得直打转。   陆辉见她迟迟不上车,皱着眉头喊她,“桃桃,你干嘛呢?”   “对了。”小姑娘眼睛一亮,“还有哥哥,哥哥也是桃桃抢回来的,哥哥也算钱。”   二五零:【……】   见爸爸不回答,她又强调一遍,“奶奶卖哥哥,哥哥也算钱。”   二五零静默良久,【好吧,夺回哥哥一个,价值100元,目前进度983.51元。】   小姑娘这才肯爬上车,“爸爸爸爸,现在可以给我哼哼了吧?”   【任务结算中……宿主夺回财物总价值超过五百元,不足一千元,可得到升级版奖励——野兔一只。奖励将在一个自然日内发放,请宿主做好接收准备。】   二五零怕她没听懂,又解释了一遍,【桃桃小宝贝,还不够一千哦,爸爸只能给你个野兔子。】   哥哥、哥哥都算上了,还不够拿哼哼吗?   小陆桃嘴一瘪,彻底傻了。 第18章 新家   一行人离开大华大队的时候, 已经是下午了, 秋天的太阳照在身上有些烫。   由于东西有点多,带过来那辆牛车不够用,陈家人临时又跟大华大队借了一辆。   一辆装桌子炕柜这些大件儿,一辆放着被褥和衣服等细软,坐着陈芳秀娘仨。   晃晃悠悠中, 陈芳秀回头望了眼那个住了快十年的院子, 突然有些不舍。   虽然这一年日子有些苦,可她的回忆里, 更多的还是当初的幸福。   要是,要是国平哥还在, 就好了……   最初的兴奋过后,陆辉也抱着自己的木木仓,有些沉默。   他想爸爸了。   他已经有好久好久, 都没见到爸爸了。   要是, 要是他也能像桃桃一样看到爸爸, 就好了……   小陆桃也很忧桑。   但妈妈和哥哥忧桑在心里, 她还忧桑在嘴上。   “要是,要是哥哥能再值钱点儿, 就好了……”   陆辉:“……”   陆辉都被她整得忧桑不下去了好吗?   见小姑娘认真地叹着气,他忍不住拿那把仿八一杠戳了戳她, “你啥意思?”   小陆桃被打扰了, 不高兴地一扭身, 拿小屁股对着哥哥, 继续唉声叹气。   二五零:【你能别叹了吗?任务不是完成了么?】   陆桃:“可是桃桃没有哼哼。”   二五零:【这个不要太在意,二百五十块就能完成任务了,桃桃小宝贝能抢回来九百多块,拿到了升级版奖励,已经很厉害啦,爸爸很欣慰。】   陆桃:“可是桃桃没有哼哼。”   二五零:【……小兔子也很好啊,又可爱又好吃,桃桃难道不喜欢小兔子吗?】   “喜欢啊。”陆桃点头,“可是桃桃没有哼哼。”   二五零:【……】   见爸爸不说话了,小姑娘托着腮,正准备再叹一口气,二五零的声音突然变快。   【还哼哼?你自己做任务啥水平你心里没点数吗?那是终极奖励!终极奖励是什么知道不?就是难度极高,几乎不可能拿到的奖励!要不是本系统看你可怜,把你哥哥算钱了,你扒干净地皮都不一定能凑到九百八,你知足吧!】   二五零说了一长串话,小陆桃就听到一句——扒干净地皮= =。   对哦,这个桃桃怎么没想到?   把地皮都扒干净拉走,一定能凑够一千,拿哼哼。   小姑娘蹭地站起来,往车边跑,“停车停车!桃桃要回去!”   陈芳秀被她吓了一跳,忙伸手拽住她,“你干嘛呢?小心掉下去!”   刚才小姑娘一个劲儿自言自语,陈芳秀就想提醒她,以后有别人在的时候,最好不要跟爸爸说话。没想到还没开口,闺女就要跳车,也不知道两个人都说了些啥。   感觉被妈妈拽住,小陆桃更急了,使劲儿倒腾小脚,“地皮!桃桃要回去扒地皮!”   陈保科骑着那辆没铃没锁的自行车,带着老太太卢桂英跟在牛车边,闻言骑近了些,“什么扒地皮?你在原来那院里埋东西了?埋哪儿了?我回去帮你拿。”   “桃桃没埋。”陆桃说,“桃桃要扒干净地皮,装车上,带走。”   几个大人听得一愣,接着全乐了,“哪有你这么狠的?还要把人家地皮扒干净带走。”   在前面赶车的陈广发,也笑着道:“我咋没发现,我们家桃桃还是个小土匪?”   见他们不以为意,陆桃有些不高兴,““桃桃才不是土匪,那都是桃桃家的。”   陈芳秀忙把她抱过来拍拍,“好了好了,我们桃桃抢回来那么多东西,已经很厉害了,那点土咱们就不要了。你看,车上都装不下了,是不是?”   车上的确装不下了,大舅舅和二舅舅都只能跟在车边走。   小陆桃扁扁嘴,把脑袋埋在了妈妈肩窝里,抽抽搭搭想哭。   陈保科看得好笑,“行了,你还是给你奶留点儿吧。省的她回来一看连地皮都没了,又得进医院。她这两天都晕好几回了,还回回摔地上,我看着都替她疼。”   想到陆老太太吃瘪的样子,陈保民也觉得痛快,“就那一家子,不看在妹夫的份儿上,我早收拾他们了,一个个都啥玩意儿啊?”他说着往地上啐了一口,响起什么,又问陈芳秀:“秀儿,你说你老婆婆和你小叔子他们,咋那么怕桃桃?桃桃干啥了?”   陈芳秀也没想到,自家闺女已经把人吓成那样了,但防备着别人问,她已经想好了说辞,“还能为啥,亏心事儿干多了,心虚呗。自从我出事儿那天晚上,家里灯泡炸了,他们就成天疑神疑鬼的,还跑去找了什么大仙。”   陈保民乐了,“这时候还去找大仙,他们不怕被人举报搞封建迷信啊?”   “谁知道他们咋想的,反正我没吃亏……”   小陆桃的扒地皮大业就这么被当成了完笑,宣告破产。   所以直到牛车抵达陈家,她依旧撅着小嘴,一脸闷闷不乐。   胡秋香正拾掇鸡窝,听到动静赶紧放下扫帚和铁锹,出来帮忙。   见小姑娘这样她还纳闷儿,“桃桃这是咋了?你们分家不顺当,吃亏了?”   “吃啥亏呀?大丰收。”陈保科笑着一拍自行车,“喏,自行车都骑回来了。”   胡秋香十分震惊,“桃桃她奶那个人,还能让你们把车骑走?你们动手了?”   她说着,赶忙去看自家丈夫,生怕丈夫和人动手受了伤。   陈保科见了,笑道:“哪用动手?桃桃一出马,他们就啥都交了,还是上赶着交的。”   胡秋香一点不信,“这关桃桃啥事儿?她还能去帮你们要东西咋地?行了别卖关子了,你跟嫂子说实话,桃桃她奶到底咋松的口?”   在她看来,这一样样的可都是钱,傻子才不自己留着,送给别人。   一听大嫂这话,陈保科笑得更欢了,“桃桃咋不能去要东西了?这车、那钟,还有我姐的手表,都是她要回来的。咱们桃桃可厉害了,是不是呀桃桃?”   他停好自行车,把小姑娘从牛车上抱起来,亲昵地摇了摇。   陆桃还沉浸在失去哼哼的忧桑中,听到舅舅的夸奖一点不买账,登着小腿要求下地。   陈保科就把她放了下来,“狗剩在家呢,你去找他玩吧。”   “不去。”   小姑娘鼓着脸说了一句,哒哒哒跑到墙边,背对着众人开始揪墙边的草。   从胡秋香的角度,刚好能看到她满头小卷毛,和一个撅起的小屁股。   就这么个奶娃娃,还能把东西都要回来?   是小叔子太敢吹,还是老陆家人脑子进了水?   两辆牛车拉着这么多东西,一路浩浩荡荡过来,想不引人注意都难。   陈家这边刚把陈芳秀送回屋,开始搬东西,门外就围上了不少人。   听说陈家闺女带着孩子搬回来了,立马有人点头,“搬回来就对了,她那老婆婆才不是东西。前两天大华大队有人做检查,你们知道吧?就芳秀她老婆婆。”   “你是说卖孩子被儿媳妇告了那个?”   “就是她。”   “这也太那啥了吧?芳秀又不是没了,她凭啥卖人家孩子?”   当然,也不是没有幸灾乐祸的。   见陈芳秀带着伤回了娘家,和陈家隔了两个门的老许太太就开心得很,“这才结婚几年,就男人也没了,婆婆也把她撵出来了。还好我当初眼睛亮,没让这么个扫把星进门。”   大家都是邻居,谁不知道许家老三当初看中了陈芳秀,成天磨着老两口把闺女嫁给他。   不过卢桂英说了,姑娘就算烂在家里,也不嫁给邻居,愣是把陈芳秀嫁去了大华大队。   陈芳秀结婚那天晚上,许老三喝得烂醉在家里哭,隔个百八十米都能听见。   老许太太是个啥心理,大家都清楚,也不接话,继续说自己的。   老许太太听了一会儿,发现不是夸陈芳秀嫁了个好女婿,长得一表人才还能挣钱。就是替陈芳秀可惜,这么好的女婿说没信儿就没信儿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回来。   话里话外,好像他家老三样样不如人家,根本不值一提。   她忍不住冷笑,“再好能咋地,还不是让她克没了?等着吧,她难过的日子在后头呢。”说着一扒拉身边的人,“让让,我们家老三媳妇快生了,我得回去看着,可没你们这么闲。”   陈家的房子采取的是老式对面屋格局,一趟六间房,可以住人的屋子有四间。   陈芳秀带着孩子回来,陈保科就要把自己那屋腾出来,住到老爹老妈那屋去。   因为一直有人住,家具什么的家里都有,陈芳秀带回来那些,绝大多数进了仓房。   饶是如此,他们收拾东西也收拾到快天黑,连饭都是轮流出去对付了一口。   等该回屋的都回屋了,大儿子二儿子那边也熄了灯,卢桂英又偷偷出了门。   她从柜子里找出半包红糖,又去厨房摸了三个鸡蛋,做了三碗红糖鸡蛋端到闺女那屋。   “小辉和桃桃晚上没吃好吧?来,姥姥给你们做了红糖鸡蛋,秀儿也有。”   这年代农村家里都养鸡,比城里容易吃到鸡蛋,但鸡蛋依旧是个稀罕物。很多人都把自家鸡下的蛋攒起来,偷偷拿去卖,根本不舍得吃。   红糖那就更稀罕了,需要票,一年也买不到多少。   陆桃根本不记得,上次吃红糖鸡蛋是啥时候,一见眼睛就亮起来。   卢桂英忙递给她和陆辉一人一碗,压低声音说:“别嚷嚷,赶紧吃。”   小陆桃使劲儿点头,抱起碗大大吸溜了一口,幸福得眼都眯了起来。   陆辉表现得矜持点,可吃东西的速度一点不矜持,几口就干掉大半碗。   只有陈芳秀不着急,意思意思喝了两小口,就将碗放到了一边。   “妈,以前也就算了,这次我带着孩子回来长住,怎么也得给点生活费。”她把白天从陆老太太那拿的钱取出来,数了一百给卢桂英,“我一个月给你十块,你看够不够?”   卢桂英一听不乐意了,“自己闺女回来住还要钱,你把你妈当啥了?”   陈芳秀很坚持,“我又不是住一天两天,哪能就这么白吃白住?再说,妈你还有俩儿媳妇呢,总不能为这点钱闹得大家心里不痛快吧?”   “我自己的闺女,我愿意养着,关她们啥事儿?”   卢桂英嘴上说着,可还是叹口气,把钱收了起来,“这一百我先帮你收着,你啥时候用钱,啥时候找我要。以后要用钱的地方多了去了,你手紧点,别乱花。”   两人说完,一转眼,就看到小陆桃已经喝完了,一双大眼睛正眨也不眨地望着妈妈的碗。   陈芳秀好笑,忙把自己那碗递了过去。   小姑娘眼睛一亮,表情却很犹豫,“妈妈你不吃吗?”   “妈妈不爱吃,桃桃吃吧。”   小陆桃这才跳起来,在妈妈脸上香了一口,“妈妈真好,桃桃最喜欢妈妈了。”   陆辉在一边看着,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马屁精。”   陆桃不服,“桃桃才不是马屁精,桃桃说真的。”   陆辉呵呵,“大晚上喝这么多,小心尿炕。”   听到“尿炕”这个词,小陆桃的表情有些犹豫。   但红糖鸡蛋真的太香了,桃桃好想吃。   小姑娘纠结两秒,还是顺从了自己的本能,“桃桃才不会尿炕,桃桃已经长大啦。”   然而姥姥家的炕睡起来太舒服了,桃桃一觉到天亮,早上起来她才发现——   咦?   褥子怎么湿湿凉凉的?   哪来那么多水呀?   小姑娘咬着小手指愣了好一会儿,转身去摇陆辉,“哥哥醒醒!不好啦!姥姥家房子漏雨啦!” 第19章 哼哼   陆辉迷迷糊糊被摇醒, 一听房子漏雨了, 一骨碌从炕上爬了起来,“哪儿?哪儿漏雨了?”   他在糊着报纸的棚顶找了半天,也没找到水迹,又转头看向窗外。   窗外阳光明媚,院子里的地面也是干的, 哪有一点下过雨的痕迹。   陆辉疑惑地看向妹妹, “你不说漏雨了吗?哪儿漏雨了?”   小陆桃眼神立马有些心虚地向下瞟,“反正、反正就是漏雨了。”   她还试图挪动小屁股, 盖住褥子上那块湿痕。   然而她小眼神一飘,陆辉就看见了, “桃桃,你是不是尿炕了?”   “没有没有!”小姑娘连声否认,“桃桃长大啦, 已经不尿炕了。”   陆辉才不信, “没尿炕, 你褥子怎么湿了?”   小陆桃咬起手指, “褥子、褥子……”   见她眼睛又要往棚顶看,陆辉抢先道:“别赖房子, 昨天晚上根本就没下雨。”   小姑娘一下被难住了,“没漏雨, 那、那……”   她皱着小眉头想了好一会儿, 突然又把屁股往相反的方向挪, “桃桃没尿炕, 是哥哥尿的……”   陆辉一把就把她揪了回来,“湿的是你睡的那块,你还说是我尿的?”   他说着,揪起小姑娘的裤子让她看,“你裤子都湿透了,你还不承认?”   陆桃的嘴一下子瘪了起来,含着两泡泪拿小手拽住裤裤,“桃、桃桃才没有……”   陆辉不听她的狡辩,说:“让你昨天晚上喝那么多红糖鸡蛋,尿炕了吧?”   “桃桃才没有!”小姑娘大大抽噎一声,“那是桃桃哭的,是哭的!”   等卢桂英扶着陈芳秀从厕所出来,就看到自家外孙女睫毛上挂着泪珠,正拿小手揪褥单。旁边不远处,小外孙已经穿好了衣服,表情十分一言难尽。   “这是咋了?小辉你欺负桃桃了?”她问。   陆辉勉强道:“没,桃桃晚上喝太多水,把褥子哭湿了。”   他现在也不敢说是尿的,不然小姑娘一定给他表演一个原地大哭,能掀翻房顶那种。   卢桂英一听就明白了,笑道:“是姥姥不好,大晚上还给你们喝红糖鸡蛋。”   她帮小姑娘把脏了的裤子换了,褥单也扯下来拿去泡。   泡完想到两个孩子应该有阵子没洗澡了,她又去厨房烧水,“我先给桃桃洗个澡,小辉你还要上学,晚上回来再洗吧。”   陆辉点头,就着稀粥啃了大半块饼子,回屋鼓捣起来。   不多一会儿,他从屋里出来,不仅肩上背着书包,腰上还系着陆国平从部队带回来的皮带。   皮带左边别着个左轮,右边别着个五六式手木仓,全都是木头雕完又上了黑漆的。   陆国平毕竟部队出身,摸过真木仓,做出来的东西十分逼真。陈家老大十二岁的大儿子陈波见了,稀罕得不得了,“你啥时候借我用用呗,我让我爷照着帮我刻一个。”   “行。”陆辉大方地应了,“我那还有个长的,回头也借给你。”   他摸摸腰间的木木仓,又想起了妹妹,问陈波:“哥,你知道哪能摘到山里红吗?”   “知道啊。”陈波立马凑过来,做贼似的小声道,“我知道一个地方有山里红,还没被几个人发现,能摘到熟的,放学我带你去。”   这年代水果不好买,还死贵,如果家里没棵果子树,一年到头也吃不上几回。山上容易被发现的地方,通常果子还没熟透,就被人摘光了。   陆辉一听还能摘到熟的,点头,“行,放学你带我去,我摘点给桃桃。”   妹妹早上被他弄哭了,他还是哄哄她吧,看在她帮他把木仓都抢回来的份儿上。   小哥俩背着书包上学去了,没过多久,卢桂英烧在大地锅里的水也开了。   胡秋香帮着婆婆把大铝盆搬出来,舀上热水,端到了陈芳秀屋里。   本来,小姑子带着孩子回娘家住,她心里还有些泛嘀咕。   伤筋动骨一百天,骨折就算好了,也得小心养着,一时半会儿干不了啥活。小姑子少说有个大半年没法挣工分,难道要他们这些做哥哥嫂嫂的养活?   今天早上吃饭,卢桂英当着全家人的面儿拿出来一百块钱,说是闺女给的生活费。   胡秋香一颗心这才放回肚子里,对着小姑子的笑容也真诚多了。   弄好洗澡水,她出去喊了陆桃好几声,小姑娘才哒哒哒跑进来,怀里抱着一只小土狗。   “妈妈快看,小狗!”   她献宝似的跑到炕边,踮起脚,给妈妈看那只眼神湿漉漉的小奶狗。   小狗就是农村家里养的普通土狗,可因为还小,长得毛茸茸的,也还算可爱。   陈芳秀伸手摸了摸,问陆桃:“小狗哪来的?”   “狗剩哥哥的。”小陆桃眼睛都在放光,“狗剩哥哥说,小狗可以给桃桃抱。”   她话音刚落,门口就又露出一个小脑袋,“姑姑。”是胡秋香家才五岁的小儿子狗剩。   狗剩怀里抱着个小纸壳箱,箱子里铺了些干草,应该就是小狗的窝。   胡秋香见了,就跟陈芳秀解释:“狗剩身体不好,妈怕没人和他玩,就跟人要了个小狗崽儿。”   小陆桃一听,也嚷嚷着想要,“小狗好玩儿。”   “我看你什么都想要。”陈芳秀点点她鼻头,“快把小狗放回去,小心摔了。”   “桃桃才不会。”   陆桃噘噘嘴,可还是哒哒哒跑到狗剩身边,重新将小奶狗放回了纸壳箱里。   放完,两小只头挨着头,蹲在箱子边逗起了小狗,小姑娘还问狗剩:“狗剩哥哥,小狗有名字吗?”   狗剩摇头,“没有。”   小陆桃立马高兴起来,“那桃桃给它起一个,嗯……叫、叫狗蛋怎么样?”   “不怎么样。”卢桂英说,“你姥爷小时候就叫狗蛋,小心他听见。”   “那……那叫小桃?”陆桃皱着小脸,又想了一个。   这下陈芳秀也笑了,“它叫小桃,你叫啥?”   “是哦。”小姑娘脑袋耷拉下去,“不能叫狗蛋,也不能叫小桃,要不……要不叫哼哼吧?”   她突然一拍小手,“对!就叫哼哼。哼哼跟我学,哼哼——”   慢性子的狗剩还没来得及发表意见,他的小狗便拥有了自己的名字。   然后,他家小表妹热情高涨,开始教一只小狗,如何发出猪叫= =。   最后还是卢桂英看不下去,把小姑娘抱了起来,“行了,一会儿再教,咱们先洗澡。再不洗澡,水就要凉了。”   陆桃在她怀里扭身子,“我要和哼哼一起洗。”   “它太小了,不能洗澡,桃桃你听话,自己洗好不好?”   小姑娘这才老实下来,不过她一洗好澡,就又跑去找狗剩哥哥和哼哼玩了,锲而不舍地试图让哼哼学会一门外语。   可惜直到下午,小哼哼张嘴,依旧只能发出软软的汪汪。   陆桃很惆怅,“哼哼是不是太笨了呀?哼——”   二五零:【亲爱的桃桃小宝贝,爸爸有必要提醒你一下,距离一个自然日的截止时间,只有一个小时不到了。你再不领取奖励,你的兔子就没啦。】   小陆桃茫然了两秒,突然跳起来,“对了,我的兔兔!”   狗剩在一边听猪叫听得打瞌睡,被她这一跳吓得一个激灵,“桃桃你干啥?”   陆桃头也不回跑出去,“我去拿兔兔。”   【对,抓紧时间。】二五零在她耳边指挥,【像野兔这种奖励,发放地点必须在山上,不然太引人怀疑了。你看看太阳,出门往和太阳相反的方向跑,就能上后山。】   “太阳我知道。”   小陆桃自信满满冲出院子,抬头一看太阳在西边,奔着就去了。   二五零暴躁,【我让你往相反的方向跑,你朝着太阳跑什么?你四不四撒?】   小姑娘闻言,猛地收住脚步,委屈巴巴道:“可、可是不看着太阳,怎么知道哪边是反的呀?”   二五零:【……】 第20章 兔子   虽然发生了一点小意外, 陆桃还是成功跑到了后山……相反方向的村口= =。   二五零的声音有气无力, 【现在,找一棵大树,在树边等着就行了。一会儿我让兔子撞树上,你看它晕了,就赶紧抓, 明白了吗?】   小陆桃使劲儿点头, “明白。”   然而村口这片比较空旷,打眼一望全是草, 根本就没几棵树。   小姑娘找了半天,只找到一棵拇指粗细, 比她高不了多少的小树苗。   她拿小手比了比自己和树苗的身高,点头下了结论,“桃桃够不着, 是棵大树。”   二五零:【……】   喵的它二五零现在流的泪, 都是当初穿越的时候, 统身进的灰。   今天的二五零, 依旧想把自己塞回主脑那里,重新选个黄道吉日出发。   好久都没见爸爸有反应, 陆桃忍不住出声,“爸爸, 爸爸你还在吗?”   二五零:【……我还在, 不过离不在也不远了。】   眼见时间所剩无几, 它忍着p, 给宿主发了奖励。   下一秒,一只灰色的野兔就不知从哪里窜出来,跳过小树苗,直扑陆桃怀里。   兔子实在太沉了,陆桃直接被撞翻在地上,胸口仿佛压了块大石头。   不过她还记得爸爸的嘱咐,两只小胳膊使劲儿往怀里一勒,“哪、哪里跑!”   只是上一秒还气势汹汹,下一秒,肥兔子就在她胸口一蹬,跑了。   小姑娘当时就傻眼了。   这、这还能跑的吗?   二五零:【桃桃快追,自己跑了的,爸爸可没法让它飞回来。】   陆桃一听,赶忙一骨碌爬起来,去追在逃嫌兔,“站住!你、你给我站住!”   周围有好几个刚放学回来的孩子,看见兔子跑了,也跟着追起来。   陆桃仁小腿短,很快被甩在了后面,急得直跳脚,“桃桃的!那是桃桃的!”   没人理她。   兔子都跑了,谁还管它原来是谁的,反正谁手快抓回去,谁家今天晚上就吃肉。   一群小孩子使出吃奶的力气,追在肥兔子身后,村口一时鸡飞狗跳。   陆辉和陈波回来得稍晚,到村口的时候大家已经追开了。   看到妹妹跟在后面哭,一抽一抽地说那是她的兔兔,小哥俩想也没想上去帮忙。   结果他们拦也没拦住,兔子从他们脚边绕过,一头撞上后面的卷发小男孩。又从小男孩身上弹开,躺在地上蹬了两下腿,不动了。   这是……撞晕了?   陆辉和陈波还没反应过来,一个小小的身影已经冲到近前,“呀”一声扑了过去。由于扑得太急,她收势不住,还抱着兔子,咕噜噜向前滚了一圈。   魏朝反应快,赶紧朝后退了一步,可小姑娘还是“哎呦”一声摔在了他脚边,趴在那里半天没回过神。   陆辉和陈波见了,忙回头扶她,“桃桃,桃桃你摔坏了没有?”   “不许动!”   小姑娘一声大喝,让陆辉和陈波伸到一半的手齐齐顿住。   然而接下来,她突然蹬了蹬腿儿,费力地撅起小屁股,骑到了兔子身上,“呼……呼……看你往、往哪跑!”   陆辉哭笑不得,就连魏朝,看着脚边这个脏兮兮的小不点也有些无语。   比起上次见,小姑娘狼狈太多了,身上灰扑扑的全是土,一头小卷毛也凌乱不堪。   魏朝向来爱干净,盯着她头顶几根杂草忍了又忍,实在没忍住,皱着眉提醒:“你头上有草。”   头、头上?   正傻笑的小陆桃茫然了两秒,忙惊慌地去摸头发,“在哪里在哪里?”   她小手刚松开,身下的兔子突然动了动,吓得她又把爪爪按了回去,“不许动!”   一面是有草的头发,一面是想逃的兔子,陆桃顾了这头顾不上那头。   陆辉和陈波看她急得又要哭,赶紧揪住兔子的耳朵,帮她把兔子拎了起来。   小姑娘这才抽噎一声,去揪那头乱糟糟的小卷毛,“桃桃,桃桃头上是不是长草了?”   她扁着小嘴揪下来两根,实在摸不到了,可怜巴巴抽抽鼻子,问陆辉:‘’哥哥,桃桃头上还有吗?   “没有了。”陆辉和陈波齐齐摇头。   小姑娘不信,又凑到好心提醒她的卷毛小哥哥面前,“真的没有了吗?”   魏朝实话实说,“后脑勺上还有。”   小陆桃嘴角往下一耷拉,小爪爪又在头上一顿乱揉,弄得一头小卷毛更乱,就像一个新出炉的鸟窝。   魏朝实在看不下去,板着小脸帮她把最后半根拿了下来,“没了。”   小姑娘这才大松一口气,抽抽鼻子跟他道谢:“谢谢哥哥。”   “不客气。”   确定头发干净了,小陆桃忙好好整理了一番,这才跑去看自己那只兔子。   陆辉已经第二次见到魏朝了,魏朝走后,他问表哥陈波:“刚才那个长的白白的,头发卷卷的,也是青山大队的吗?”   陈波点头,说:“他爸妈都是我们大队的知青,省城来的,听说以前是大学生。”   “大学生?”小陆桃听到了个新鲜词,“大学生是什么呀?”   陈波被问得挠头,“大学生……应该、应该就是比小学生中学生还大的学生吧。”   “比小学生中学生还大……”小姑娘眼现崇拜,“听起来好厉害呀,也不知道有没有幼儿园厉害。”   陈波:“……”   陈波抓着兔子,陆辉领着陆桃,兄妹三个高高兴兴回家去了。   几个追了半天的小男孩白忙活一场,都有些蔫。   突然,其中一个小男孩迟疑地开口,“我记得兔子窜出来之前,那小丫头好像在喊啥。”   “我也记得。她好像喊:‘爸爸,你还在吗?’”   几个男孩子刷刷刷,把头转向不远处那棵小树苗。   “以前也没在村口见过兔子,那兔子该不会是她喊来的吧?”   “喊爸爸就能喊来兔子?我天天喊,咋连根兔毛都没见着?”   几人七嘴八舌讨论了一阵儿,都觉得要不就喊个试试,万一真有兔子蹦出来呢?   于是一个胆子比较大的率先站在了小树苗面前,学着陆桃的样子,“爸爸,爸爸你还在吗?”   小树苗抖了抖叶子,毫无反应。   他又连喊两声,不由纳闷儿,“难道是我太高了?要不我蹲下来喊吧。”   结果蹲下来喊,还是一根兔毛都没看到,他很快被人拿屁股挤到了一边,“我试试。”   挤开他的小男生理了理红领巾,立正站好,对着树苗深情道:“爸爸,爸爸你还在吗?我是你儿子唐小明啊。”   见没有反应,他又加大了音量,“爸爸,我这次考试考及格了,爸爸你就给我个兔子吧。”   话音刚落,不知哪里响起个粗犷的男人声音,“你啥时候又考试了?我咋不知道?”   他脸色一变,赶紧蹲下*身,躲到小伙伴身后,“快!快帮我挡着点儿,是我爸!”   小陆桃还不知道,自己在青山大队掀起了怎样的喊爸爸风潮。   她现在正享受着家人惊讶的眼神,和一波接一波的赞美= =。   “这兔子可挺肥,得有个十多斤了,一般山上的野兔子也没这么肥的。”陈保民拎着耳朵掂了掂,问几个孩子里最大的陈波,“你们真是在村口抓的?”   “是啊,应该是桃桃抓的,我们一回来就看见她在撵兔子。”   “桃桃抓的?”胡秋香不可置信地看向小姑娘,“这兔子都赶上你沉了,你咋抓的?”   小陆桃一听问到自己了,连忙伸小手比划,“桃桃等在树边,兔兔突然跑出来。然后桃桃就追,追到一个哥哥那,把兔兔抓住啦。”   胡秋香听了更觉惊奇,“就咱们那村口,人来人往的,还能有野兔子?”   陈芳秀一听,就猜测可能又是国平哥给闺女抓的。   陈保科却不知道,伸手逗弄小丫头,“想不到咱们桃桃这么厉害,还能抓到野兔子。”   小陆桃毫不脸红地点头,“桃桃抓的。”   “那咱们今天晚上就把兔子杀了吃肉,你看咋样?”陈保科说,“小舅舅已经好久没吃肉了。”   这……   小姑娘看了眼毛茸茸的肥兔子,表情纠结,“兔兔还、还挺可爱的……”   “舅舅也很可爱啊。舅舅老长时间没吃肉了,桃桃你不心疼舅舅吗?”   小姑娘看看小舅舅,又看看灰兔子,更纠结了。   卢桂英看得好笑,在小儿子脑袋上拍了一下,“多大的人了,还可爱,臭不要脸。”   她找来绳子,把兔子后腿绑上,拴在厨房里,“桃桃喜欢,就先给她玩两天。”   小姑娘立马欢呼一声,蹲在旁边摸起兔子长长的耳朵。   狗剩也凑过来,“桃桃,我能摸一下吗?我都让你摸小狗了。”   “可以呀。”陆桃十分大方,“不过你不能给它起名字,名字桃桃起。”   她说着,又想到什么,问野兔:“你会哼哼吗?”   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兔子:“……”   就在这时,几个戴红袖章的人突然闯进陈家院子里,“陈广发在吗?有人举报你们家抓野兔子,挖社会主义墙角,我们是过来检查的。”   虽然说,队里一草一木都是属于国家的。   但靠山吃山,这些年大家挖野菜、捡蘑菇,偶尔抓个野味儿打打牙祭,队里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像在山上采的药材,县里还有人下来收,能卖钱。   这么些年都没事儿,咋他们家刚逮个野兔子,就有人举报?   陈家人脸色都有些不好,可大队书记都来了,他们只能让人进去检查。   卢桂英故意落在了后头,冲红袖章李一个自己比较熟的使眼色,“到底咋回事儿?”   那人不动声色放慢脚步,“是你们家附近老许太太举报的。她大女婿在公社,前阵子不是升官了吗?她去举报,刘书记也不好不给面子,就来了。”   ‘’又是那个老货。卢桂英脸色铁青,“不就是没让秀儿跟他们家老三吗?还至于成天盯着俺们家?这都几年了,她到底有完没完?”   这时候,刘书记可以说是轻而易举,就在陈家厨房发现了脏物,人赃并获。   “老陈,你也是队里老同志了,怎么还犯这种错误……”   刘书记开始对陈家人进行思想教育,还让另一个红袖章把兔子解下来拎着,“这种拿公家东西的行为不能纵容,兔子必须放回去,现在就放。”   小陆桃一听就哭了,“不能放!那是桃桃的,是爸爸给桃桃的!”   陈家其余人脸色也不大好看,“刘书记,这兔子就是孩子抓回来玩的,没打算吃。你看能不能留几天,等家里孩子玩够了,再放回去?”   闻言,刘书记还没说什么,跟在后面看热闹的老许太太先不干了,“留几天?你们糊弄谁呢?我看都不用到明天,刘书记前脚一走,后脚你们就得把兔子杀了吃肉。”   “老许婆,你别太过分。”卢桂英瞪她。   老许太太一点不在意,“你瞪我干啥?我们家又没挖社会主义墙角,被人举报。”   陈家人好说歹说,兔子也没能留下,直接被刘书记带走,当众去后山放了。   刘书记他们走的时候,陆桃撕心裂肺的哭声隔老远都能听见。   有人看不下去,“你说老许太太这是干啥?人家孩子抓个兔子容易吗?她也去举报。”   “还能干啥?见不得人家好呗,没瞅她得意得都要飞了。”   老许太太当然得意。   一看卢桂英那铁青的脸色,她心里就痛快。何况她这次举报,也不单单是图个痛快。   马上把兔子放了这个主意是她出的,他们家老二会弄套子,早在后山附近下了套。等刘书记他们放完兔子走了,他们再把兔子逮回来,趁天黑拎回家。   陈家人想吃肉?没门!看着他们家吃还差不多。   刘书记放完兔子,老许太太亲自把他们一行送下山,趁人没注意,又偷偷折返回去。   然而,他们一家人在山上摸到天完全黑透,也没看见兔子的影子。   “你那套子是不是下错地方了?”她问自家二儿子。   “没有啊。”许老二说,“几个兔子能跑的地方我都下了,应该……”   他话没说完,不远处的老许太太突然哎呦一声,“套、套我腿上了!哎哟这啥玩意儿勒得这老紧?老二你快过来,快给我解开!”   与此同时,卢桂英正和闺女陈芳秀说话:“老许婆那人就那样,秀儿你别太往心里去。不就是举报吗?谁怕谁啊?好像他们家多干净似的。”   突然门开了,从门口探进来一个小脑袋,红通通的大眼睛隐隐放着光。   “姥姥。”小姑娘猫着腰,做贼似的拖进来一个毛茸茸的东西,“兔兔、兔兔不喜欢山上,又跑回来啦。” 第21章 吃肉   兔子是怎么回来的, 没人知道。   但回都回来了, 还能让它再跑第二次吗?绝逼不能啊。   卢桂英和闺女陈芳秀一商量,决定趁着天黑,今晚就把兔子吃了。   吃完嘴一抹,骨头往外面一扔,谁知道他们家今天晚上吃的啥。   这么决定以后, 卢桂英赶紧回屋, 抱来被褥把厨房的门窗都遮上了。陈广发和陈保科父子俩,一个举着蜡烛, 一个拿着菜刀,几下就送肥兔子上了西天。   以往家里要是有了什么荤腥, 那都是要使劲往里加菜的。今天因为要赶紧吃完,卢桂英什么都没放,把兔肉洗干净切块, 直接下锅了。   不出半个小时, 厨房里就飘起了兔肉的香味。引得陆辉陆桃小兄妹俩, 一个接一个从屋里探出脑袋, 抽着鼻子,眼巴巴望着热气蒸腾的大地锅。   卢桂英见了, 兔肉一炖得差不多,就盛出来两块, “来, 帮姥姥尝尝熟没熟。”   小陆桃立马哒哒哒跑过去, 围着姥姥打转, “桃桃来,桃桃帮姥姥尝。”   卢桂英就把其中一块吹了吹,递到小外孙女嘴边,“慢点吃,别烫着。”   “嗯嗯。”小姑娘使劲点着头,可还是迫不及待上去咬了口。   她立马被烫得直吸气,却舍不得把肉吐出来,一面嚼一面含糊道,“好、好吃……”   “你慢点儿,又没人跟你抢。”卢桂英说着,把另一块递给陆辉。   二五零给的那只兔子特别肥,大半个小时下来,兔肉已经炖出汁,油汪汪的看着就很香。   陆辉也急急忙忙一口咬下去,然后,他整个人突然愣住。   看他半天没动,卢桂英纳闷,“咋了?不好吃?”   陆辉没说话,一张嘴,吐出一颗白色的门牙。   小陆桃吃得油乎乎的小嘴儿立马张成了O型,“完了,哥哥的牙掉啦。”她皱起小眉头,担心得不得了,“姥姥,哥哥的牙掉了,他以后是不是就没牙了?”   她记得,后街有个老婆婆就没有牙,嘴巴憋憋的一点不好看,还什么都不能吃。   “谁说我没牙了?”陆辉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这叫换牙,以后还会长出来的。”   小姑娘将信将疑,问明显懂得更多的姥姥:“真的吗?”   卢桂英点头,“真的,一会儿咱们把牙齿埋土里,就能长出新的了。”   陆桃这才放心,歪着小脑袋问陆辉:“哥哥,换牙疼不疼呀?”   “不疼。”   陆辉表现得很像个小男子汉,可惜一张嘴说话,门牙就嘶嘶漏风。   陆桃仰着小脑袋看了他好一会儿,突然眉头一皱,“哥哥,你现在好丑。”   陆辉:“……”   小陆桃最爱美,她说好丑,那就是对一个人最大的否定。   陆辉胸口中了一箭,好一会儿,才说:“没关系,以后桃桃也会掉牙,会比哥哥还丑。”   “比哥哥还丑?”   小姑娘想象了一下自己没牙的样子,猛吸一口气,突然觉得嘴里的肉肉不香了。   兔子炖好,卢桂英直接盛出来一盆,端到了陈芳秀屋里。   陈广发和陈保科早等着了,都端着碗拿着筷子,和两小只一起挤在炕边猛吃。   卢桂英挑了几块好肉夹到陆辉和陆桃碗里,这才将剩下的分成两份,送去大儿子二儿子那边。   大房这边两个孩子都睡了,是老大陈保国来开的门,“妈,有啥事儿吗?”   卢桂英啥话没说,只把盖着大碗的盖帘一掀。   浓郁的肉香立马钻进了陈保国鼻子里,不用看,都能知道碗里装的是啥。   他当时就震惊了,“这、这哪来的?”   “别管它是哪来的,你吃就行了。”卢桂英把盖帘重新盖上,连碗一起塞给他,“赶紧吃,今天晚上必须吃完。你看着点你媳妇儿,一块也不许她偷藏,一会儿我来收拾骨头。”   老太太说完,又端着另一碗,送去了二儿子那屋。   她一走,胡秋香也吸吸鼻子下了炕,“啥呀?我咋闻着这香?”   “是兔子肉。”陈保国压低声音说。   “兔子肉!”胡秋香声音一下子拔高。   话出口,她才想起这事儿不好让别人知道,赶紧捂上了嘴,“你刚说啥?兔子肉?兔子哪来的?难道咱家那兔子刘书记没放,又给咱送回来了?”   “不知道。”陈保国抓起一块就塞进了嘴里,“嗯,比上回咱爹在山里套的好吃,肥。”   胡秋香见了,没好气地夺过碗,“你别都吃了,给你俩儿子留点。”   她说着,挨个去摇陈波和狗剩,“醒醒,起来吃好东西了,快醒醒。”   夜色里,老许太太撩起裤腿,一面骂,一面借着灯光查看腿上的勒。   和她家只隔了两户人家的陈家,却全家躲在黑暗里,吃肉吃得欢。   等卢桂英出来收碗和骨头的时候,小陆桃已经吃得肚皮滚圆,脑袋一点一点地泛困。   陈保科见了,揪揪她的小卷毛,“是谁说兔兔那么可爱,怎么可以吃兔兔的?”   小姑娘被揪得撅起嘴,不满地扒拉他的手,“别拽,拽乱了。”   “那你告诉小舅舅,那话是谁说的?”   “不知道不知道,反正、反正不是桃桃说的,不是!”   卢桂英进门就看到这一幕,忙放下装骨头的碗,过来抱起小外孙女,“行了别逗她了,她该睡了。”   陈保科这才笑嘻嘻收了手,问刚从外面回来的陆辉:“屋里有尿桶,还出去尿尿?”   “没。”陆辉摇头说,“我门牙掉了,出去埋了。”   “难怪你今天吃东西那么慢。”   陈保科说着,突然想到什么,找了张纸把骨头全包了起来,“妈,我出去一趟。”   “这么晚了,你出去干啥?”   陈保科嘿嘿一笑,“老许婆不是能举报咱吗?我明天也举报她去。”   小陆桃吃得太撑了,明明很困,却一直哼哼呀呀,说肚肚不舒服。   陈芳秀搂着她,耐心地给她揉了好久,她才沉沉睡去。   第二天早上一起来,陈家人都精神抖擞,见面就一脸了然的笑,互相问好。   陈波还把陆辉拉到一边说悄悄话,“昨晚那兔子哪来的?桃桃又去村口抓了?”   “什么兔子?”陆辉装傻,“哪里有兔子?我怎么没看着?”   “行了,又没人听见。”陈波一把搂住他脖子,“快跟哥说说,到底咋回事儿?”   陆辉这才咧嘴一乐,露出缺了一边的门牙,“桃桃抓回来的,我也不知道她咋抓的。”   等陆桃迈着小短腿从屋里出来,找姥姥要香皂给自己洗脸的时候,就发现大表哥看她的眼神有些诡异,“桃桃,你是不是兔子成的精?”   “兔子精?”小姑娘一脸茫然,“那是什么呀?”   “兔子精,就是、就是……”   打击牛鬼蛇神好多年,陈波也只听奶奶讲过些带有灵异色彩的老故事,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干脆说:“反正你肯定是兔子精,不然怎么总能抓到兔子。”   小陆桃一听不乐意了,“桃桃才不是兔子,兔兔吃草,桃桃要吃肉!”   陈波一想也是,桃桃要是兔子精,怎么可能吃同类。   可不是兔子精,为啥别人抓不着的野兔子,一个接一个往她面前蹦?   一直到出门去上学,陈波依旧想不通这个问题。   不过让他想不通的多了去了。   比如说——   光天化日,一群孩童为何对着棵树苗喊爸爸?到底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泯灭?   惊!青山大队孩童集体精神失常,原来是因为它!   村口的热闹景象,陆桃一概不知。   她和狗剩把哼哼抱到了院子里,给小狗晒太阳,逗小狗走路。   陆桃偷偷拿出了自己私藏的一块骨头,“来,哼哼,叫一声。叫对了,桃桃就给你骨头吃。”   哼哼闻到骨头的味道,立马凑过来,拿小鼻子嗅啊嗅,还想张嘴咬。   小姑娘把骨头拿高,“不可以。哼哼要叫对了,才能吃骨头。”   小奶狗扑了个空,委屈地呜咽一声,拿湿漉漉的眼睛看着陆桃。   狗剩看得于心不忍,“要不,你就给它吧?它吃饱了,说不定就能学会了。”   “真的吗?”陆桃眨眨大眼睛,也有些犹豫。   就在这时,哼哼趁她不注意,跳起来咬住骨头,叼着就跑。   小姑娘被它弄得一愣,一下子生气了,“哼哼!妈妈说大人没给,不能抢着吃,你快吐出来!”   哼哼不理,叼着骨头满院子跑,试图找一个安全的地方进餐。   陆桃跟在它身后跑,可两条小短腿竟然跑不过哼哼的四条,让哼哼溜出了院子。   黄色的小土狗大概从出生起,就没飙过这么高的车速,使出吃奶的劲儿一路狂奔。   等陆桃和体弱的狗剩追出来的时候,它已经快跑到老许太太家门口了。   “站住!哼哼你给我站住!”小姑娘大喊。   没想到下一秒,小土狗还真停了下来,对着许家墙边的地面使劲嗅。   一见它停了,小陆桃立马噔噔噔追过去,“哼哼你不听话,我、我不和你玩了!”   哼哼听了,放下骨头,前爪扒拉了下地面,冲她低低叫了声汪。   “你这是认错了?愿意听话了?”   陆桃伸出小手想要抱它,哼哼却躲开了,汪汪叫着开始刨地面。   小姑娘看得很疑惑,“你不是想挖个坑,把骨头藏起来吧?”   话音未落,哼哼一爪子下去,竟然从土里刨出一块更大的骨头。   小陆桃当时就惊了,“骨头!这里有骨头!”   慢半拍的狗剩听见,也凑过来看,“还真有,这里怎么会有骨头?”   小姑娘那声惊呼没压制音量,出来倒水的张大娘立马被吸引了注意力,“骨头?啥骨头?”   “不知道。”陆桃指着哼哼刨出来的坑,“哼哼发现的。”   这时候,小奶狗已经吭哧吭哧又扒出来几块骨头,包括头骨。   张大娘一看,就说:“这是兔子骨头。”说完又纳闷儿,“这儿咋会有兔子骨头?难道……”   她狐疑地往老许太太家看去,恰巧老许太太拎着个撮子出来倒垃圾,见陆桃和狗剩围在自家墙根,立马过来赶人,“走走走,滚回家玩去!别搁我家捣乱!”   走到近前,她才看清地上的骨头,“这哪儿来的?”   “还能哪儿来的?在你家墙边挖出来的。”张大娘似笑非笑。   “在我家墙边挖出来的?”老许太太过来拿脚扒拉了一下,“我家哪来的这东西……”   就在这时,不远处突然走过来一行人。   还是熟悉的配方,还是熟悉的味道,还是刘书记那张熟悉的老脸,“王麻花同志,有人举报你们家偷吃野兔子,挖社会主义墙角,我们是来调查的。” 第22章 许愿   一开始听到刘书记那话, 老许太太还不信, “你说啥?举报谁?”   “举报王麻花同志。”刘书记表情有些无奈,“咱们大队还有第二个王麻花吗?”   这回老许太太听清楚了,因为听清楚了,她也怒了,“谁?谁举报的我?”   刘书记没说话, 只递给她一张纸, “不知道谁贴大队办墙上的,你瞅瞅吧。”   在刘书记看来, 乡亲们都穷,不就吃个野味吗?又没把山吃秃, 也至于举报来举报去。   可是没办法,人家的大字报就贴在他办公室门口。早上去分配今天的劳动任务时,大半个大队的人都看见了, 他想装没这回事儿都不行, 只能走这一趟。   说是大字报, 其实刘书记递给老许太太的, 就是一张泛黄的旧报纸。   报纸上用烧黑的柴火棍,写了一堆歪七扭八的字。可惜老许太太没念过书, 除了她自己的大名一个都认不出来。   “谁能帮我念念,这上面写的啥?”她抖着旧报纸问。   许老三媳妇儿就要生了, 正在家里待产, 听到动静出来查看情况。   见婆婆问, 她挺着个大肚子把报纸接了过来, 清了清嗓子开始念,“啊!啊啊啊!没天理啊!王麻花这个不要脸的,吃咱们大队野兔子啦!”   张大娘正站在一边看热闹,听到这里,忍不住笑出了声。   老许太太脸一黑,立马瞪自家儿媳妇,“你骂谁不要脸呢?”   许老三媳妇儿一顿,委屈道:“不是妈让我念的吗?这上面就这么写的呀。”   老许太太一噎,不耐烦地摆摆手,“赶紧念,念完了事。”   这一回,许老三媳妇不敢感情那么饱满了,语气平平道:“她吃的不是兔子,逗号,是挖的社会主义的墙角,感叹号。打倒王麻花,感叹号,打倒窃国贼,感叹号、感叹号、感叹号,没了。”   可算等儿媳妇念完,老许太太一把扯过那报纸,“刘书记这到底谁造的谣?俺们家啥时候吃兔子了?”   “我看也不一定是造谣。”其中一个红袖章指了许家墙边的骨头,说,“这不就是证据?”   老许太太立马叫屈,“天地良心,那骨头可不是俺们家埋的。我又不傻,吃完了不把骨头扔了,还特地埋自家墙外,这不是等着被人发现吗?”   那红袖章却说:“我不觉得把骨头埋了很傻,扔在外面,可比埋土里容易被发现。像你这样,要不是刚好被挖出来了,我们就算来也找不着证据。”   红袖章同志正面肯定了老许太太的智商,可老许太太听着,一点高兴不起来,“刘书记,我们家真没吃兔子,不信你问我家老三媳妇。”   “你们都一家的,她肯定向着你说话,有啥好问的。”   刘书记还没说话,陈保科扛着锄头从围观人群后面探出了头,“人家敢举报,肯定是看见他们家抓兔子了,这还用说嘛?”   一见陈保科,老许太太就想起了昨天的事,“是不是你们家搞的鬼?”   要说她最近得罪了谁,导致被告了阴状,最有可能的就是老陈婆一家。   老许太太阴沉着脸,走到狗剩和陆桃面前,问:“谁叫你们来这儿挖骨头的?是不是老陈婆?”   老太太表情太难看,胆小的狗剩见了,立马没出息地躲到了陆桃身后。   小陆桃本来也想躲的,可表哥太怂,一下子把她推到了战争前线。   望着看起来好高好大好不可战胜的老许太太,她茫然一瞬,“不、不是我们挖的,是哼哼。”   哼哼?   周围人一愣。   小姑娘已经转身去看自家的小奶狗,“就是哼哼呀,是哼哼刨的。”   然而一低头,她才发现狗子正趁她不注意,费力地拿小乳牙啃起了骨头。   小姑娘惊呼:“哼哼不能吃,妈妈说有泥脏,不能吃!”   这么小的娃娃,话都刚能说利索,能干什么?   众人的目光转回老许太太身上,都有些不赞同,之前那个红袖章更是皱起眉,“你别为难孩子。”   “就是,欺负我们家没人啊。”陈保科走进来,把锄头往地上一拄,高大的身躯挡在了两个小不点面前,“有啥就冲着我来,别欺负俩孩子。”   老许太太不想浪费时间跟他掰扯,只能转头跟刘书记他们说:“我看写大字报的,和埋骨头的,肯定是同一个人。还不知道是谁家偷吃了兔子,故意赖我们家头上。”   她说这话的时候,有意无意瞟向陈保科,暗示陷害他们的就是陈家人。   陈保科哪能由着她编排,当即便道:“我们家兔子都放了,哪来的兔子?倒是许大娘下山之后又摸黑上山去了,偷偷摸摸的,也不知道是去干啥。”   他这么一说,围观群众中也有人想了起来,“对哦。好像他们家老二当时也在山上。”   队里人都知道,许家老二最擅长下套子。他没少从山上套个野鸡兔子啥的,有一回还套到了头野猪,全家吃了好长时间的肉,成天出来显摆。   照陈保科这么说,倒还真可能是老许家自己抓兔子吃,被人看到了,才写了大字报举报。   有那思想活络的更是想到,老陈家才放了个野兔子,老许家就抓了一只,这该不会是同一只吧?   那老许婆心眼可够多的,不仅多,还坏,忒坏。   这下老许太太是有嘴也说不清了,尤其她身上还有套子勒出来的伤,被人看到,更说不清。   最后,刘书记给她来了个陈家同款思想教育。因为兔子已经被吃了,没法及时弥补错误,他们家还被分配了个脏活儿,给队里挑一个星期的大粪。   刘书记他们走的时候,老许太太脸都是青的,狠狠瞪了陈保科一眼。   许老三媳妇看她一言不发,丢下自己进了屋,心里忍不住犯嘀咕。   大家都这么说,婆婆该不会真背着他们,偷偷抓了兔子回来吃吧?   她怀着孕,不能吃兔肉,可她家男人和他们家大丫头能吃啊。这么大的事儿,婆婆怎么告都不告诉他们一声?   卢桂英去后院收拾个菜园子的功夫,外面这一出就落幕了,只能从别人嘴里听个大概。   见陈保科把孙子外孙女送了回来,她悄声问自家小儿子:“你干的?”   陈保科笑着点头,“妈你知道就行了,可别往外说。”   “知道,你妈又不傻。”卢桂英白他一眼,又问:“那啥大字报,没人看的出来吧?”   “没人看的出来,我用左手写的。”   卢桂英这才在他背上拍了一把,“赶紧下地去,别搁家里偷懒。”   陆桃没管小舅舅和姥姥说什么,她觉得哼哼今天做得很不对,应该受到教育。   于是一回家,她就气势汹汹搬了个小板凳坐下,指了指自己面前,“哼哼,你过来。”   哼哼迈着小短腿跑过来,嘴里还叼着满是牙印的一块骨头,冲她摇尾巴。   陆桃看得忍不住弯起眼,想去摸摸狗狗的脑袋。可小手伸到一半,她又想起来自己是要教育哼哼的,赶忙板起小脸,“别撒娇,撒娇也没用哒!”   哼哼摇了一阵儿,见她果真无动于衷,不舍地放下骨头,把骨头往她脚边推了推。   小姑娘看得一愣。   这时候,二五零突然出声,【你看看人家狗子,你再看看你。它才几个月,都知道把骨头让给你吃了,爸爸辛辛苦苦带你,你是怎么对爸爸的?】   可惜陆桃一点没体会到他的痛心疾首,反而眼睛一亮,“爸爸,爸爸你可算出来啦!”   二五零:【……本系统怎么感觉,你对本系统的去向有什么误解?】   小陆桃才不管什么误解不误解,直接问:“爸爸,你能把哼哼弄成粉色的吗?桃桃喜欢粉色。”   二五零沉默两秒,突然暴躁,【我是看你小表哥玩蚂蚁去了,你身边没人,过来告诉你,上次任务的积分已经到账了的。你就问我这个?本系统是给你染狗子的吗?】   被爸爸凶了,小姑娘立马憋起嘴,“可、可是,爸爸不给桃桃哼哼。”   【你自己没完成终极任务,还怪我了?再说我不是给你兔子了吗?】   小陆桃低头抠着板凳的边缘,鼓着脸不说话。   【算了算了,你要是想要哼哼,就等下次帮爸爸做完事情的。你现在已经有二十朵小红花了,只要再得到五朵,就能到爸爸这里领一次奖励。】   “真的?”小姑娘瞬间满血复活,“是那个粉色的,哼哼的哼哼吗?”   【对。】二五零说,【不过那个哼哼只能看,不能摸,你还想要吗?】   小陆桃毫不犹豫点头,“想要。”   【那就等下次任务,就是不知道你看到能兑换的奖励,还会不会选哼哼了。】   有了粉色的哼哼在前面等着,土黄色的哼哼立马来到了失宠边缘。   下午狗狗趴在太阳底下睡觉的时候,小姑娘甚至托着腮,不停追问二五零下一次任务的时间。   二五零被吵得不行,【我真希望我还是当初那个完整的统,这样我就可以随时叫你闭嘴。】   小陆桃完全不能理解爸爸的绝望,不过还好,解救二五零于水火的人来了。   陈家院子敞开的大门边,悄咪咪冒出了一、二、三,三个小脑袋。   打头的是个扎两根羊角辫的小姑娘,一张小脸生得圆圆的,看起来六七岁的样子。   “哎,小妹妹。”她叫陆桃,“我们在玩新游戏,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玩呀?”   【她要。】   不等陆桃回答,二五零已经在她耳边说:【去吧,桃桃小宝贝,每一个健康向上的小朋友,都应该有一群一起玩耍的小伙伴。带上爸爸的祝福,勇敢地去吧。】   陆桃还在犹豫,那羊角辫小姑娘忍不住又往她头上看了眼,“你的头发是天生的吗?真好看。”   她就是看陆桃长得漂亮,头发也卷卷的很可爱,才路过陈家好几次,想叫陆桃一起玩。   一句真好看,成功说进了小陆桃心里,她刚才那点犹豫瞬间消失,“好啊好啊,我们去哪里?”   她赶紧跑回屋,跟妈妈说自己要出去玩。   没想到几个孩子居然领着她往村口去了,还有个胖胖的小男孩跑过来报信,“快,那边正好没人。”   羊角辫欢呼一声,拉起小陆桃的手就跑,“快点,去晚了就又被人抢了。”   她把小陆桃带到村口一颗小树前面,指着那棵被系了红绳的小树,跟陆桃说:“我奶说了,系着红布条的树,那都是有灵性的。这棵小树,就是是咱们大队的神树。”   “神树?”   小陆桃惊讶地瞪大眼,感觉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对。”羊角辫点头,“如果你想要什么,就对着它说,听说有人从它这里弄到了一只兔子。”   “这么厉害呀?”小姑娘眼现向往,“是谁?”   羊角辫摇头,“不知道,反正这树很灵,你知道这个就行了。”   她说着,和几个小伙伴商量了一下,挨个上前对着小树许愿。   怕大家不会,羊角辫还先做了个示范,“我哥说,这个神树要显灵,你得先对它说一句话。”   “什么话?”   “你要说:‘爸爸,爸爸你还在吗?’”   小陆桃猛点头。   要叫爸爸是吧?桃桃记住了。   看她点头点得十分认真,二五零问她:【桃桃小宝贝,你不觉得这句话有点耳熟吗?】   “耳熟?”小姑娘一脸茫然,“桃桃没听人说过啊。”   二五零:【……你开心就好。】   这个时候,羊角辫已经开始了自己的许愿:“爸爸,爸爸你还在吗?我想要一头卷毛。最好是像魏朝那样的,不行的话,像那个小妹妹那样也行。”   几分钟后,她垂着头下来了,“还是不行,你们谁下一个?”   “我!我来!”之前报信那个小胖子举手,走到小树前面,挠了挠头,小心翼翼问:“爸爸,爸爸你在吗?我没别的要求,就是想吃肉,你能给我点兔子不?不用多了,十只八只就行。”   二五零:【……还真不多,呵呵。】   所有人都试了一遍,才轮到小陆桃。   她学着哥哥姐姐的样子走上前,特别认真地喊:“爸爸,爸爸你还在吗?桃桃要做任务。”   话落,小树没有一点反应,倒是她耳边,传来了二五零凉飕飕的声音。   【对着棵破树喊爸爸,宿主你出息了啊。实话告诉你,什么时候发布任务、发布什么任务,那是主脑说了算,本系统都没有权限干涉,你还是别做梦……】   话到一半,它突然卡壳。   下一秒,小陆桃面前就浮现一块半透明面板。   二五零:【我喵喵喵喵!宿主你这什么狗屎运?还真来任务了!】 第23章 赚钱   “赚钱……赚钱……”   兴奋过后, 小陆桃咬着手指, 仔细琢磨起这个对她来说,有点陌生的词。   这次系统发布的任务,是在一个星期之内,帮妈妈陈芳秀挣到第一桶金——二十五块钱。   任务的奖励是十斤月饼,还有二十积分, 也就是所谓的二十朵小红花。   桃桃是一定要哼哼的, 可是……可是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帮妈妈赚到钱呀?   见她对着那棵“神树”一会儿高兴, 一会儿皱眉,还说着些他们听不懂的话, 一群小伙伴全凑了过来,“你在跟谁说话呀?”   “爸爸呀。”小姑娘想也不想道。   爸爸?   众人的视线,全落在了那棵绑着红绳的小树苗上。   羊角辫试探着问:“你说爸爸?那棵神树显灵了?”   “当然!”小陆桃点头。   爸爸都给她新任务了, 神树肯定显灵了呀。   此话一出, 小朋友们哗然, “真显灵了啊?神树爸爸都跟你说了啥?”   “爸爸说, 让我回家做任务。”   做任务?   小朋友们又是一阵七嘴八舌,“什么是做任务呀?是队里分的劳动任务吗?”   小陆桃一听, 立即挺起小胸膛,“这个我知道, 做任务, 就是干活。”   桃桃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什么都不懂的桃桃啦~骄傲脸.jpg。   小朋友们恍然大悟, “原来是干活呀, 桃桃你真爱劳动。”   “那、那是当然,劳动最、最光荣了。”   小陆桃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忙说自己要回家,“我回去做任务啦。”   “去吧去吧。”小朋友们朝她挥挥手,又聚集到了那棵树前。   羊角辫皱着小眉头,道:“你们说,神树是不是觉得咱们只想要东西,才不搭理咱们呀?”   “有道理,神树应该也喜欢听话、爱劳动的孩子。”   “要不,咱们换个要求,再试试?”   一番讨论后,又是羊角辫第一个上前许愿,“爸爸,爸爸你还在吗?我、我也要干活!”   她说得豪气干云,视死如归。然而好半天,神树也没有任何反应。   羊角辫大大松了口气,“应该不是干活的原因,可能神树喜欢卷毛。”   好好的出来玩,谁愿意回家干活呀?还好,还好神树没显灵。   正想着,她妈突然老远喊她:“小月,豆子捡完了吗你就出来玩?赶紧回来把活干了。”   羊角辫脸色大变,“真、真显灵了!”   其他小朋友也瞪大了双眼,“怎么一说要干活,就显灵了?”   这时候,一直没见羊角辫回应,她妈妈又喊了一遍,“叫你呢,你听见没有?不是你缠着你爷爷说要吃豆腐吗?赶紧回来把豆子捡了,我还得提前泡上。”   “知、知道了。”羊角辫一下子垮了脸。   羊角辫一走,小树苗周围瞬间陷入安静。   好一会儿,才有人问:“咱们还试吗?”   “不试了不试了。”   其他人齐齐摇头,还忍不住往远离树苗的地方挪了挪,表情惊恐。   妈耶!神树太可怕了!   万一一会儿,他们家也来人叫他们回去干活,可咋整?   那个卷头发的小桃桃,实在太有勇气了,比不了比不了。   轰轰烈烈的向神树许愿活动,就这么莫名其妙开始,又莫名其妙热度消退。   没两天,江湖上就有了新的传说:神树和家里大人一样,喜欢让人干活/写作业/考试。小朋友们闻风丧胆,村口再没像之前那样,每天围着一群人= =。   陆桃回到家的时候,陈芳秀刚帮卢桂英打好补丁,“妈你看看,我这个色拼得行不行。”   “肯定行,你的手艺我放心。”   卢桂英说着,就要把衣服收起来,陆桃突然从门口探进小脑袋,“姥姥,补衣服给钱吗?”   正在收针线的陈芳秀一愣,笑着看了闺女一眼,“不是出去玩了吗?这么快就回来了?”   小陆桃惦记着赚钱的事,胡乱点点头,又问卢桂英:“补衣服给钱吗?”   卢桂英听得好笑,伸手点点她小脑袋,“这是咋了?出去一趟,回来就掉钱眼儿里了。”   陈芳秀也笑着把闺女搂过来,摸了摸她后背的汗,“给自己家人补衣服还收钱啊?小财迷。”   “不给钱的吗?”小姑娘有些失望,“那给别人家补呢?也不给钱么?”   “别人家妈妈也会补衣服啊,用不着找妈妈补。”   小陆桃更失望了。   妈妈衣服补得最漂亮了,补衣服不给钱,那要怎么赚钱呀?   她在屋内转了一圈,也没发现什么能卖的,又转去屋外。   狗剩正在院子里和哼哼玩,见小表妹一出来就盯着哼哼看,莫名感觉毛毛的。   他下意识抱紧怀里的小狗,问:“桃桃,你怎么了?”   陆桃不说话,乌溜溜一双大眼睛只看着哼哼。   粉色的哼哼值二十五朵小红花呢,黄色的哼哼笨了点儿,应该也值不少钱吧?   哼哼被她看得动也不敢动,小身子僵了半天,突然张嘴:“哼呜……”   狗剩当时就吓得一抖,低头仔细看了好几眼怀里的狗崽。   是小狗没错啊,可是小狗怎么会发出猪叫?   那声哼呜陆桃也听到了,虽然又短又模糊,但的确很像猪叫没错。   小姑娘愣了一下,迈着小短腿走近两步,“哼哼,再叫一声哼哼。”   她一靠近,小奶狗更紧张了,瑟瑟发抖好半天,才艰难地又挤出一声:“哼呜——”   这下,小陆桃纠结了。   哼哼已经学会哼哼了,也不算特别笨,要不……要不就不卖它了?   就在这时,陈波和陆辉小兄弟俩回来了。   陈波跑得气喘吁吁,进门就问:“狗剩,桃桃,猜猜我俩给你们带啥了?”   当了五年兄弟,狗剩就没觉得自家哥哥这么伟大过。慢性子的他就像看到了救星,当场发挥出自己的极限速度,抱着小奶狗躲到了哥哥身后,“带、带的啥?”   “哎你躲我身后干嘛?”陈波回手去拽他。   狗剩却腾出一只小手揪住他的裤子,怎么也不肯撒手。   眼看自己裤子都要被扯掉了,陈波不敢再拽,只能打开书包,给他看里面的小果子,“我和你小辉哥上山摘的,全熟透了,你想不想吃?”   陆辉也拉开书包拉链,抓出一把指肚大小的红色果子,塞给陆桃,“吃吧。”   昨天因为兔子的事,他和陈波没找到机会去山上,今天放学又特地去了一趟。   没想到树上真挂了不少果子,他们俩挑熟透了又能够得着的,每个人都摘了一大捧回来。   小陆桃见了,果然眼前一亮,“是山里红!”暂时忘记了可怜的哼哼。   她两只小爪爪都放在胸前捧着,说了声谢谢哥哥,转身就往屋里跑,“我去给妈妈尝尝。”   陆辉也跟在她身后。   等小兄妹俩都进了屋,狗剩这才松开哥哥的裤子,凑到陈波书包前,“好多啊。”   陈芳秀也觉得,这次摘到的山里红不少,“哪里弄的这么多?你俩上树了?”   “没有,就是那地方有点偏,还没几个人发现。”   陆辉掰开一个,见里面没有虫,塞给妹妹。   这种山里红是他们这儿常见的野果,口感和长相都有些像山楂。不过个头比山楂小很多,味道也偏甜,每年秋天到了,特别受小孩子们欢迎。   小陆桃就十分喜欢,“好吃。”连着吃了三颗,她突然又想起自己的任务,兴奋地问:“妈妈妈妈,山里红是不是能卖钱呀?是不是?”   “你还记得钱呢?”陈芳秀哭笑不得,“这个卖不了多少钱,也就一杯一毛吧。”   “一杯一毛,二十五块,要……要……”小姑娘掰着手指头算起来。   陆辉深知妹妹的数学水平,赶忙帮她把结果算出来,“要二百五十杯。”   “二百五十?”   陆桃愣愣地重复了下这个数字,总觉得听起来,似乎很多很多的样子。   不过为了哼哼,桃桃不怕不怕啦!   小姑娘很快又重新振作起来,“桃桃要卖山里红,卖二百五十杯!”   陆辉有些无语,“你知道二百五十杯有多少吗?”   这个陆桃还真不知道,“有、有多少?”   陆辉伸手比划了一下,说:“咱家那个大背篓你知道吧?两百五十杯,差不多能把背篓装满。”   陆桃到抽一口气,“这、这么多吗?”那她要上哪儿摘这么多山里红去?   小姑娘刚才还满满的信心,顿时没了一大半。   她看看自己怀里的小果子,又看了眼哥哥的书包,勉强道:“桃桃……桃桃可以的……”   【不,你不可以。】二五零突然开口,【如果你妈妈既没有摘果子,也没有出去卖,全程都没参与。不管你赚了多少钱,都不算任务额度。】   陆桃:“……”   爸爸、爸爸欺负人!   见小闺女突然蔫下来,垂着睫毛拿小手抠怀里的山里红,陈芳秀笑着摸摸她的小卷毛,“好了,咱们家的小财迷。这点山里红你就别想着卖了,自己吃吧。”   说完,陈芳秀又对卢桂英道:“桃桃说到钱,我才想起来,我这两天也在琢磨赚钱的道道。”   她撑着身体挪到炕边,伸手从写字桌上拿下来两个草帽,“前两天你不说我爹的草帽坏了吗?我让保科弄了点干草回来,自己编了两个。”   她将其中一个递给卢桂英,“这个你拿去给我爹。”又递过去另一个,“这个我多费了点心思,妈你帮我看看,我如果要卖,能不能有人买。”   “你要卖草帽?”卢桂英疑惑,“你不好好在家养着,折腾这些玩意儿干啥?”   陈芳秀说:“这不闲着也没事儿干,就想活动活动,干点儿啥。”   “你给那些生活费,够用到明年夏天了。到时候你肯定能上工,你着啥急?”   “我不是着急,我就是想攒点钱,留着盖房子用。”   “盖房子?”卢桂英脸色不好,“是不是有人跟你说啥了?”   陈芳秀摇头,“那倒没有。不过咱家本来住得就挤,我一回来,保科都没屋了。翻过年他二十一,也该说媳妇儿了,总不能还跟你和我爹挤一块儿吧?”   这倒的确是个问题。   不过卢桂英对此也早有打算,“这事儿不用你费心,你那一百块我给你留着,我和你爹再给你添点儿。盖三间房可能有些够呛,盖两间绝对没问题。”   “那你总得让我找点事干吧?”陈芳秀说,“我总不能就这么在炕上,干坐好几个月。”   母女俩正商量,小陆桃从炕沿上拿走了那个草帽,抱着仔细看起来。   “这个也能卖钱吗?”她问妈妈。   “能。”陈芳秀随口应道。   能卖钱呀,那卖这个,是不是就能完成任务了?   小姑娘拿着在脑袋上比划了下,觉得还满好看,不撒手了,“妈妈,桃桃帮你卖。”   卢桂英耐不住闺女磨,刚答应下来,“行,你别太累着,少做两个打发打发时间就行,养腿要紧。至于你这个草帽,明天我拿去队里问问,看有谁家想要。”   听见外孙女问,她有些好笑,“上回卖东西还没卖够啊?”   小姑娘很坚持,“桃桃卖,桃桃帮妈妈卖!”   “行,行,你帮妈妈卖。”老太太被她逗得直笑,“咱们桃桃可会做买卖了,是不是呀?”   得到了姥姥的认可,小姑娘又看向妈妈。   陈芳秀冲她摆摆手,“你要是想玩,就拿去玩吧,别弄丢了就行。”   “桃桃才不是玩。”小陆桃强调,“桃桃是帮妈妈赚钱,赚钱!”   “好,你是帮妈妈赚钱,你最厉害了。”   卢桂英笑着夸她,陆辉听了却呵呵,“小萝卜头一个,还赚钱。”   小姑娘最讨厌哥哥打击她了,立马鼓起腮,“我、我不和你玩。”   她说着,就想学别人的样子,把草帽背在身后。   可惜绳子太长,她个头太小,草帽“啪”一下掉到了地上。   陆辉立马没忍住,笑了出来。   “不、不许笑!”小姑娘脸气得通红,蹲身把草帽捡起来,重新往背上背。   “啪——”   草帽毫无疑问,再一次落地,还在原地晃了两圈。   陆桃傻愣愣看了两秒,小嘴一憋,有些想哭。   卢桂英见了,忙帮她把草帽捡起来,系在了背上,“ 别哭别哭,姥姥帮你弄。”   两分钟后,销售员小陆斜背草帽,口袋里揣着山里红,踌躇满志出门了。   二五零鼓励她,【没错,就是这个范儿,桃桃表现得很棒。】   为了调动小姑娘的积极性,它还给陆桃放了个BJM。   【大山的子孙呀——爱太阳喽——太阳那个爱着哟——】   刚放了个开头,歌曲突然戛然而止,【不好意思,一不小心放错了。】   陆桃耳边安静一瞬,音乐再次响起的时候,已经变成了儿童歌曲《卖报歌》。   这次放对了,售货员小陆同志觉得,自己受到了极大的鼓舞。   于是,她决定停下来,先吃个山里红甜甜嘴儿= =。   二五零:【……厉害了宿主。本系统发,你总是在我决定对你高看一眼的时候,不遗余力地以各种方式,让我明白我的眼神大概可能也许不太好使。】   小陆桃早习惯了它的牢骚,一边吃一边走,不知不觉就走了好一会儿。   走得她满嘴都是山里红甜甜的味道,甚至忘了自己是出来干嘛的= =。   【桃桃小宝贝,你不想要哼哼了吗?】二五零提醒她。   小姑娘猛然回神,“对哦,哼哼。”   可看看手里最后三个果子,她又有些犹豫,“再吃一个,再吃一个桃桃就去卖。”   二五零:【……】   半分钟后——   【你不是说再吃一个吗?这都第二个了。】   “最后一个!吃完这个,桃桃就去卖。”   为了证明自己是个说到做到的好孩子,她还找了个目标顾客,在人家门边的大石头上坐下了,“桃桃累了,桃桃要休息。桃桃吃完这个,肯定去他家卖草帽。”   她说着,小屁股往下一落,没落下去。   小姑娘疑惑地抬起屁股,再坐,还是坐不下去。原来是她个子太矮,草帽的帽沿顶在了石头上。   没办法,小姑娘只能将草帽提上来,坐在石头上叹了口气,“好难哦。”   二五零:【还没开始卖你就说难,你到底行不行?】   “我、我当然行。一会儿我就去跟人家说,你买我的草帽,好不好?我的草帽可漂亮啦。”小姑娘自信满满,“桃桃会卖西瓜,桃桃可厉害了。”   二五零:【行,你会卖。你赶紧把山里红吃完,开工吧。】   “嗯。”小陆桃一把把剩下半个塞嘴里,腮帮子鼓鼓。   就在这时,突然有人问她:“你能别把核吐我家门口吗?”   小姑娘一愣,抬头就看到那个见过两次的卷毛小哥哥站在不远处。   【快,目标顾客还有五秒钟到达战场,桃桃准备。】   小陆桃想也没想,脱口而出,“哥哥,你你你你买我,好不好?”   买她?   魏朝那双尚显青涩的桃花眼,倏然瞠大。 第24章 草帽   小陆桃那句“你买我”一出, 她耳边二五零的声音就暴躁起来。   【我让你卖东西, 谁让你卖自己了?你四不四撒?】   小姑娘也发现,自己好像说错话了,咬着小手指有些无措。   这时候,魏朝已经回过了神,问她:“多少钱?”   小姑娘一愣, “你、你说什么?”   小少年长睫微敛, 漂亮的桃花眼认真地看着她,板着小脸又重复了一遍, “我问你,多少钱。”   多少钱吗?应该是……   陆桃想到自己的任务目标, 左手伸出两根手指,右手比划了半天,伸出四根, “二十五。”   魏朝看着那四根胖手指, 无语了会儿, 才皱起眉, 说:”我现在没有那么多。”   听他说没有那么多,小姑娘有些纠结, “那……那我给你便宜点?”   二五零当时就疯了,【他跟你讲价了吗, 你就主动给他便宜?都像你这么做生意, 早赔得底裤都不剩了!不对, 我喵喵让你气糊涂了, 你又不是来卖自己的,你报什么价报价?】   魏朝明显也很意外,“我不是那个意思,钱不够我可以问问我妈妈。”   “那好啊。”小姑娘松了口气,“这样桃桃就不用卖第二次啦。”   魏朝:“……”   为什么突然很庆幸,刚才没同意她给自己便宜点?   两个小家伙你一句我一句,很快商议好了价格。   魏朝说:“我现在就去找我妈妈,你进来等吧。”   小陆桃立马点头,“好呀好呀。”背着草帽哒哒哒跟了上去。   那迫不及待的小架势,仿佛恨不得马上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二五零:【你滴老父亲——最疼爱你滴人——生活的苦涩有三分——我却吃了十分——】   伴随着二五零悲怆的歌声,魏朝推开了家里的院门。   没想到他妈妈杨馥清就站在门后,手里还拿着扫帚,像是正准备扫地。   魏朝当时便是一愣,“妈妈?”   杨馥清笑道:“听说你要找我,你找我干什么?借钱买童养媳吗?”   魏朝被问得一窒,赶忙否认:“没有。”   “可我怎么觉得有呢?你刚才在外面问人家小姑娘多少钱,我都听见了。”   “那是妹妹。”魏朝努力强调。   这时候,陆桃自他身后探出了小脑袋,眨巴着大眼睛好奇地问:“阿姨,什么叫童养媳呀?”   魏朝绷着的小脸一僵,耳朵根悄悄红了。   杨馥清看得大乐,“童养媳呀,就是从小养在我们家里,将来给你魏朝哥哥做媳妇……”   “妈妈!”魏朝有些急了。   杨馥清这才笑道:“好了我不说了,既然邀请人家到家里做客,就赶紧进去吧。”   魏朝的爸妈都是早年下乡的知识青年,和其他几个知青同住,条件自然比不得当地老乡。   不过房子虽然小了点,但收拾得十分干净,布置也尽显温馨。朝阳那一面的窗台上,还摆了几个木质花盆,其中一株菊花已经打了骨朵,吐出一点娇嫩的黄色。   这年代生活都艰难,大家为吃口饱饭累死累活,谁有那个闲心养花。   小陆桃从来没见过养花的,跟在魏朝身后一进来,就被吸引了目光,“魏朝哥哥,这是花花吗?”   “是花。”魏朝说。   “那这个呢?”小姑娘又指向墙上一幅素描,“这个好像阿姨呀。”   素描上的女人梳着两根大大的麻花辫,看起来年轻很多,但五官的确和杨馥清十分相似。   魏朝点头,“是我妈妈,这是我爸爸年轻的时候画的。”   “你爸爸画的?”小陆桃震惊了,“魏朝哥哥,你爸爸好厉害啊。”   虽然是夸爸爸的话,可她操着小奶音一口一个魏朝哥哥,还是听得魏朝忍不住揉了揉耳朵。   “你先坐着,我找钱。”他把书包放到桌子上,就去抽屉里找自己的小金库。   杨馥清放好扫帚从外面进来,给陆桃倒了一杯水,蹲下*身问她:“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叫陆桃,桃子的桃,今年三岁啦。”   小姑娘伸出三根白胖的小手指,很好,这回总算没数错。   她小模样实在可爱,杨馥清看得手痒,忍不住摸了摸她柔软的卷毛,“陆桃,这个名字真好听。小桃子,你还记不记得阿姨了呀?咱们在百货商店见过。”   说实话,当时儿子会主动跟人家说话,她还挺意外的。   他家魏朝从小就早熟。   别人家孩子爱哭爱闹的时候,他总是特别省心,安安静静自己玩,玩累了就睡觉。   后来长大一点,同龄的孩子都在外面野,弄得一身泥。他却喜欢一个人摆弄他爸做给他的七巧板、积木,堆起来推到,推到了再堆,能玩一天。   等到魏朝三岁多,他们两口子才发现他不仅早熟,还早慧,尤其在数学方面。   他们都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忧,毕竟高考已经停了好几年了,读书再好,也没有出路。而魏朝这种性格,明显不太合群,让人很难不担心他的未来。   上次她问儿子,为什么会和那个小妹妹说话。   魏朝告诉她,是因为小妹妹数数总数错。   没想到,今天又看到两个小孩子在一起,她家一项独来独往的儿子还要出钱买人家小姑娘。   杨馥清又意外,又觉得好笑,小陆桃对她却没什么印象,闻言表情十分茫然,“不、不记得呀。”   “不记得没关系。”杨馥清说,“小桃子你告诉阿姨,你愿不愿意和我们家魏朝做朋友呀?”   “魏朝哥哥吗?”小姑娘点头,“桃桃愿意,哥哥好看。”   这毫不掩饰的大实话,又让杨馥清笑起来,“所以说还是生闺女好,小姑娘多可爱。”   哪像她家那臭小子,成天小大人似的,让她一点当妈的满足感都找不到。   就在这时,魏朝已经点好自己这些年攒的零用钱,递给陆桃,“一共十三块六毛八。”   小姑娘哪知道,十三块六毛八和二十五块差距有多少。   见魏朝给了钱,她数也不数,把那些票票往口袋里一揣,就去解背着的草帽。   杨馥清看她解了半天也解不开,帮了她一把。   小姑娘甜甜向她道谢,下一秒,就把草帽塞进了魏朝怀里,“成交。”   卷发小少年当时就蒙了,“你给我这个干什么?”   “卖草帽呀。”小姑娘高兴得眼睛都在发光,“桃桃帮妈妈卖草帽,桃桃可厉害啦。”   卖草帽?   魏朝低头看了眼怀里做工精美,但明显是女式的草帽,抿抿唇,不说话了。   杨馥清在旁边围观完全程,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   见她笑,小陆桃还十分不解,“阿姨你笑什么呀?”   “没什么。阿姨就是觉得,这个草帽挺漂亮的,以前好像没见过。”   眼瞅着魏朝俊秀的小脸绷得紧紧的,都要黑了,杨馥清收了笑,只是脸上依旧残留着笑意。   不过她倒也没说错,这个草帽的确十分漂亮。   草帽在编织的时候就混进去了彩线,用简单的线条在一侧勾勒出了一朵黄灿灿的向日葵。向日葵中心还用打好的中国结做花蕊,比那些单纯系个红绳粉绸子的,好看太多了。   如果这草帽真往外卖,别人不知道,她肯定是会买的。   夸草帽就是在夸妈妈,小陆桃听了,立马弯起大眼睛,“阿姨,你真有眼光。”   杨馥清一愣,又乐了,“你这是在夸阿姨呢?还是在夸你的草帽?”   “桃桃在夸阿姨呀。”小姑娘表情可真诚了,“阿姨也漂亮。”   所以不怪陆辉总说她是小马屁精,陆桃哄起长辈的时候,小嘴儿那叫一个甜。   她眼神又纯净,无论怎么看都是发自真心的,让人心都跟着柔软起来。   杨馥清就被哄得一脸姨母笑,“咱们小桃子真会说话。你坐着,先和你魏朝哥哥玩儿,阿姨给你弄点好东西去。”说着又喊魏朝,“把你的积木拿出来给妹妹玩。”   魏朝板着小脸,表情不太高兴,但还是去翻出了自己以前玩的积木。   积木是他爸爸自己做的,用料普通,也只上了层清漆,不比大城市卖的那些五颜六色。   但对小陆桃来说,这已经是足够新奇的玩具,看得她眼都不会眨了。   “哥哥,这是什么呀?”她问魏朝。   魏朝小少年不说话,只拿起几块木块,搭了一个简单的小房子。   小姑娘立马惊讶地瞪圆眼,“是……是房子!哥哥好厉害。”   她伸出带着肉窝窝的小手,想去碰一下小房子,结果小房子“哗啦”一下,倒了。   陆桃盯着那些散乱的木块看了会儿,扁扁嘴,又把小手收了回来,“桃桃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   魏朝几下又将小房子复原,这回陆桃不敢摸了,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房子,小房子!”   魏朝见她感兴趣,又组了一个简单的小车。   小姑娘看他的眼神更崇拜了,“是车车!哥哥好厉害!哥哥会盖小房子,还会做车车!”   【这就叫厉害了?】二五零突然冒出头,【爸爸还能让你住大房子开小汽车呢。】   可惜小姑娘没工夫理它,盯着炕上那些木块蠢蠢欲动,“桃桃能碰一下吗?”   魏朝不语,只把积木往她面前推了推,让她玩。   小陆桃眉眼弯弯,忙一手抓一个,站在炕沿边摆弄起来。   杨馥清见了,过来把她抱上了炕,“上炕和你魏朝哥哥玩。”抱玩,又递给她一个小碗,“尝尝,这可是哥哥家藏的好东西,一般人来根本不敢拿出来。”   闻到一股甜甜的奶香味,小姑娘抽抽鼻子,目光就落在杨馥清手中的碗上,移不开了。   小碗中满是棕红色的液体,用温水冲得稠稠的,看起来就让人很有胃口。   只是妈妈不在身边,她眼巴巴看了会儿,低头去揪手里的积木,没敢接。   杨馥清就塞到她手里,“赶紧喝吧,你魏朝哥哥也有。”   她回身又给儿子冲了一碗,陆桃见了,这才犹犹豫豫向她道声谢,端起来抿了一口。   顿时,一种不同于泡饼干的香甜味道盈满口腔,小姑娘咕嘟咽下一口,还意犹未尽地砸吧了下小嘴儿,“好好喝!这是什么呀阿姨?桃桃怎么没见过?”   “这是麦乳精。”杨馥清说。   “麦乳精?”小陆桃喃喃着这个名字,低头,美美哒又喝了一口。   二五零终于抓到机会,【桃桃小宝贝,爸爸也可以给你麦乳精呀。只要你做任务,赚小红花,爸爸也可以给你,还给你一大罐,你说好不好?】   一大罐?   小姑娘想象了下一大罐有多少,又低头看了眼手里的小碗,总算想起来自己是出来干嘛的。   “对了,桃桃的任务!”   她惊呼一声,就要往地下跳,想想麦乳精还没喝完,又咕嘟咕嘟,把剩下的全干了。   由于喝得太快,她忍不住打了个嗝,“嗝儿……桃桃该、该回家啦。”   魏朝一听,刚有所缓和的神色又紧绷起来。   杨馥清见了,就说:“是该回去吃饭了,阿姨和魏朝哥哥送你回去,好不好?”   小姑娘懵懵懂懂的,有些东西说了也听不懂。她也不着急要那十几块钱了,到时候直接跟孩子家长说,正好她也想买这个草帽,打算问问价。   魏朝闻言,知道妈妈不会帮他留小妹妹,板着小脸也下了炕。   母子俩带着陆桃拿着草帽,一路往陈家所在的方向去。   杨馥清这才知道,小姑娘是村西老陈家的外孙女,“我就说队里要是有这么漂亮的小姑娘,我以前怎么没见过?原来不是咱们大队的。”   正说着,前面不远突然有几个孩子推搡起来。   “肯定是你奶举报的!就是你奶,害得我爸我妈去挑大粪!”   “谁闲着没事举报你们?是你奶先举报的俺们家,你讲不讲理?”   “我不管,我们家挑大粪就是你们害的!就是你们!”   “哎你推谁呢?当我不敢打你咋地?”   没几下,推搡就变成了斗殴,五个小男孩很快扭作一团。   小陆桃看见里面两个熟悉的身影,登时急了,“哥哥!小波哥!”   她撒开腿就要往那边跑,被杨馥清一把拽住了,“别去,小心伤着。”   杨馥清把小姑娘往身后一护,走上前几步,扬声问:“这是怎么了?”   陈波、陆辉小哥俩,和老许家三个小子打得正来劲儿,闻言谁也没理。   陈波更是放着狠话,“以前你们三打一我都没怕过,吓唬谁呢?”   村里孩子野,除了狗剩这样,因为身体不好很少出门的,谁不是从小打架打到大?   陈家和许家不合,两家的孩子也互看不顺眼,隔三差五就要来上这么一场。   小陆桃可看不出来哥哥吃没吃亏,见别人三个打陆辉他们两个,急得不得了,“不许打我哥哥!不许打我哥哥!”还在路边找着石头,要上去帮忙。   魏朝见了,赶忙拽住她,冲前面喊了一句:“老师来了!”   许家那边一个小子听见,下意识往这边看了眼,顿时低呼:“好像是杨老师!”   杨馥清身体不是很好,并不适合干农活,刚下乡那会儿三天两头生病。   后来公社那边的徐校长听说她是大学生,就和队里商量,让她去公社做了高中老师。   虽然她不教小学,但许家几个熊孩子总调皮捣蛋,对老师本能就有些怕。见她严肃着一张脸,他们相互使了个眼色,“块跑!”一溜烟没了影儿。   陈波和陆辉本来也想走,但陆辉看到了妹妹陆桃,就留了下来。   “你们怎么回事?”杨馥清问。   陈波挠挠头,说:“还能咋回事,他们家被队里罚了,借机找茬呗。”   陈许两家的事杨馥清也有所耳闻,没多说,“注意保护好自己,打架解决不了问题。”   “嗯。”陈波点头,说:“谢谢杨老师。”说完又问:“老师你们这是去哪儿?”   “送你妹妹回家。”   看到杨馥清领着孩子上门,陈波和陆辉还衣衫凌乱,一副刚跟人打完架的样子。陈家人还以为是俩孩子在外面闯了啥祸,人家家长来讨说法了。   后来一瞅不对啊,这不小杨老师吗?   谁不知道小杨老师家孩子不仅聪明,还特别省心,从来不调皮捣蛋打架斗殴。   后来一问,才知道他们家小售货员卖草帽,卖到人家杨老师家去了,简直哭笑不得。   陈芳秀忙说:“不好意思呀杨老师,我以为她就是说着玩儿,没想到她真去卖了,还麻烦你们把她送回来。”   “那倒没什么。”杨馥清说,“反正这个草帽我也挺喜欢的,正好问问你们家到底卖不卖。”   “卖!卖的!”小陆桃跳着小脚强调,“妈妈说卖!”   卢桂英向来知道杨馥清的为人,也点头,“这个是打算卖。”   杨馥清就问他们打算怎么卖。   陈芳秀说:“普通草帽供销社卖七毛钱一个,我这个多费了些心思,想卖一块。”   杨馥清点头,“的确值这个价。这一个你要是卖,我就留着了。”   听她们几句话,就把草帽定价成了一块钱,陆桃傻眼,“不是、不是二十五吗?”   陈芳秀好笑,“我啥时候说要卖二十五了?”   “可、可是……桃桃和魏朝哥哥,都成交啦……”   小姑娘掏啊掏,从口袋里掏出了魏朝小朋友攒了多年的老婆本。   陈芳秀当时就惊了,忙叫她把钱还给人家。   小陆桃还有点舍不得。   还给人家,她不就只卖出去了一块钱吗?   那桃桃什么时候,才能做完任务呀?   见小姑娘嘴角耷拉着,一副纠结又不舍的可爱样儿,杨馥清忍不住想笑,“你要是不想还,也可以。不过你就要给魏朝哥哥当童养媳了,你愿意吗?”   童养媳?   正看着蠢妹妹直乐的陆辉和陈波笑容一僵,刷刷,全转头看向了一直没怎么说话的魏朝。 第25章 七巧   陈波和陆辉看魏朝的眼神, 实在算不上友善。   魏朝却连表情都没变一下。   仔细看,小少年一双桃花眼还微微发亮,让他板着的小脸凭空多了分生动。   陈波忍不住嘀咕, “我怎么觉得他那个眼神, 好像还挺期待似的。”   陆辉面无表情,“期待也没用, 我们家桃桃不卖。”   谁知下一秒, 陆桃就重重点头, “好呀好呀, 二十五块钱, 不讲价。”   陆辉:“……”   陆辉觉得,他家妹妹简直蠢得不能要了。   屋内其他大人听了,却笑得不行,“二十五块钱, 你就把自己卖了?”   陆桃没觉得那话有毛病。   桃桃已经听爸爸的话,不讲价啦, 桃桃多聪明~   为了证明自己坚决保值的心, 她还用力点了点小脑袋, “对, 不讲价,一分钱也不讲!”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卢桂英更是把小姑娘搂在了怀里, “不讲价也不能卖, 姥姥可舍不得咱们桃桃。”   小陆桃一听, 嘴角往下一耷拉,小脸上居然明晃晃写着失望。   魏朝也抿了抿嘴,长睫微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倒是陈波和陆辉,齐齐松了口气,尤其是陆辉这个亲哥哥。   到最后,人没卖,钱也还给小魏朝了。   不过杨馥清对陆桃表现出了明显的喜爱,“难得两个孩子还挺投缘的,让桃桃给我们家魏朝做个妹妹吧。”   因为儿子的性格,她一直想给他添个妹妹,可惜始终没什么动静。   难得魏朝挺愿意亲近陆桃,她也挺喜欢这个小姑娘,总要帮自家儿子争取一下。   小孩子,玩伴当然是越多越好,何况陆辉和陆桃小兄妹在青山大队还没几个认识的同龄人。   陈家人满口答应,又留着母子俩说了会儿话,才把他们送出门,“以后常来玩儿啊。”   临走前,魏朝对有些打蔫的小陆桃说:“我那还有七巧板。”   小姑娘不太高兴地抬眸看他一眼,问:“七巧板是什么呀?”   “跟积木一样,是玩的。”   跟积木一样?   陆桃想到了小房子和车车,有些心动,“那……那我下次还去找你玩。”   魏朝点头,“好。”顿一顿,他又伸手,极轻极轻地在小姑娘的卷毛上摸了一下。   陆辉看得不爽,“太坏了,他居然敢摸桃桃。”   陈波点头,“就是,太坏了,以前怎么没发现,他还会用东西拐人家妹妹。”   “哥。”陆辉突然叫他,“七巧板是什么?”   陈波被问住,“这个,我、我也不知道啊。我说小辉,你该不是也对那什么七巧板感兴趣吧?”   “没有。”陆辉坚定摇头,“我才不感兴趣,我就是想知道是什么,提前做准备。”   “那……我明天去学校帮你打听打听?”   魏朝母子走后,陆桃拿着那仅剩下的八毛零钱,蔫哒哒走回屋,爬到椅子上坐好。   陈芳秀正在编新的草帽,见了笑着问她:“卖了八毛钱,还不高兴啊。”   【就是。】二五零说,【八毛钱卖个草帽,总比你二十五卖自己强吧?你就值三十个草帽吗?】   小姑娘不说话,肉肉的小手指揪着那八毛钱,眼神忧桑。   二五零又说:【你哥哥还值一百块呢,你二十五就把自己卖了,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   被反复提到失去的那二十五块钱,小姑娘终于忍无可忍,捂上了小耳朵,“不听不听!”   她突然反应这么大,陈芳秀还一愣,后来才想明白,她应该又是在和爸爸说话。   二五零的声音也是一顿,接着换上了温和的语气。   【好吧,咱们桃桃小宝贝卖出了一个草帽,价值0.8元,目前任务进度3.2%。加油桃桃,你已经迈出了最伟大的一步,很快就可以完成任务得到哼哼啦。】   “真、真的吗?”陆桃小手盖着耳朵,将信将疑。   【真的。加油桃桃,爸爸相信你一定可以的。好了不说了,你姥姥来了。】   话音刚落,卢桂英果然进来了,手里还拿着个红彤彤的西红柿。   她把西红柿递给小陆桃,“吃吧,姥姥刚从后园子摘的。”说完又揉揉她的小脑袋,“哎呦姥姥的桃桃,你说你咋越来越能耐了,现在都会卖草帽了。”   陈芳秀好笑,“她都快把自己卖了,妈你还夸她。”   “夸,怎么不夸?不管咋说,咱们桃桃这也算开门红不是?”   说到开门红,陈芳秀眉眼舒展,笑道:“之前我还寻思,八毛钱一个是不是太贵了,怕没人买。看今天小杨老师那意思,只要东西够好,八毛钱应该也能卖出去。”   “我看也是。”卢桂英说,“不过你这个,估计只能卖给大姑娘和年轻小媳妇。老爷们儿有个能戴就行,用不着这么花哨,像我这个岁数的也舍不得花那钱。”   销路这个问题,陈芳秀倒不是十分犯愁。   她说:“咱们大队没人买了,公社还有其他大队。公社那边也没人买了,不是还有县里吗?反正这东西除了耗功夫,没多少成本,卖一个我就赚一个。”   卢桂英一想也是。   这年头农村没城里缺吃的,多活动活动总能混口饱饭,一年到头却见不着几个现钱。   前几年附近有个大队收益不好,年底分钱,满工分十分才值一毛二。最能干的老爷们一天挣他十二个工分,一年分下来,也才四块来钱。   就因为这,那个大队的队长直接被乡亲们轰下台了,还被起了个外号,叫一毛二。   这么算,她家闺女卖五个草帽就挣出来人家一年的钱,还真是个好买卖。   只是这好买卖做起来,也要好天气来成全。   卢桂英还没拿着闺女做好的草帽出去卖,夜里一场雨,带来了持续三日的阴霾。   草帽这种用干草编的东西,雨天根本拿不出去,就更别提卖了。   小陆桃每天搬着小板凳坐在门口,眼巴巴等着天晴,晚上说梦话都是出太阳啦,可以卖啦。   一见她唉声叹气,陈保科就忍不住逗她,“你妈都不愁,你愁个啥劲儿?小心把自己叹老了。”   “老?”小姑娘疑惑地眨巴眨巴眼睛。   “对啊。”陈保科说,“就像那个许奶奶那样,满脸都是褶子。”   陆桃回忆了下老许太太长啥样,猛抽一口气,拿小手捂住了脸,“桃桃不要老!桃桃不要长褶子!”   嗯,今天的老许太太突然被发觉了新价值,可止小儿叹气= =。   还好,雨淅淅沥沥下了三天,就停了。   天彻底放晴那天,正好赶上陈波和陆辉学校休息。小哥俩谁也没睡懒觉,早上一吃完饭,就嘀嘀咕咕回屋背上书包,说要去公社玩。   小陆桃还惦记着她的卖草帽大业呢,一听立马嚷嚷着也要去,连饭都不吃了。   陆辉安抚她,“你乖乖在家里卖,哥哥很快就回来。”   小姑娘却一把抱住了他的书包,“去公社卖,公社人多。”   她可是记得,公社有个叫供销社的地方,里面卖糖卖饼干,还有好看的头绳和卡子。   那里人那么多,很快桃桃就能卖完草帽,跟爸爸换哼哼啦。   小陆桃抱着哥哥的书包不肯撒手,惹急了,还小嘴扁扁,像是随时要哭。   陆辉和陈波对视一眼,生怕大人一句话,他们就得在家陪妹妹玩,哪也去不了。   陆辉只好妥协,“你去也行,不过得乖乖听哥哥的话,不能乱跑,知道吗?”   小姑娘连连点头,跑回屋找妈妈,“妈妈妈妈,草帽呢?桃桃和哥哥卖草帽。”   小闺女才三岁,连账都不会算,陈芳秀根本就没想过让她再卖东西。   不过要是有儿子和大哥家小波陪着,去公社玩玩也没什么,毕竟陈波今年都十二了。   陈芳秀给了几人十个草帽,“卖多少是多少,注意安全。等你们回来,我再给你们辛苦费。”   陈波本来有些打蔫儿,听说有辛苦费,又精神了,“姑姑,给多少辛苦费啊?”   “够你们一人吃一根冰棍儿,行不行?”   “行行行,姑姑你就放心吧,我们肯定给你卖完。”   等陆桃吃完饭,小哥俩背着草帽,领着妹妹出门了。   因为去公社稍微有些远,怕陆桃走不了,他们还搬出了陆桃那个小车,让她累了的时候坐着。   这副景象,让一直催促陆桃做任务的二五零,忍不住为之高歌一曲。   歌词特别贴切,【你要是卖人——不要卖给别人——一定要卖给我——背着你那草帽——带着你的妹妹——坐着那小车来——咦?好像有哪里不对……】   反正走走停停,卖草帽的小女孩和她的哥哥们,总算来到了爱民公社。   只不过,在就去哪里卖这个问题进行探讨的时候,几人之间产生了一点小分歧。   “去供销社。”陆桃说。   “去小市场。”陆辉说。   至于陈波,他的意见就是没有意见= =。   最后还是陆辉祭出杀手锏,“供销社门口容易有红袖章,他们一来,草帽就被没收了。”   听说有红袖章,小姑娘一秒钟妥协,跟着哥哥去了小市场。   说是小市场,其实也就是附近几个大队偷偷下来卖东西的地方。在那蹲着的人通常只有一个小摊,卖点鸡蛋、咸鸭蛋之类的,见红袖章来了随时可以收摊走人。   陆辉和陈波找了个还算显眼的地方,把草帽摘了,放在面前的地上。   陈波往边上一蹲,拽起胸前的衣服扇了扇风,“小辉,你说这玩意儿真能卖出去吗?我老听我妈嘟囔,一个破草帽有啥值钱的,还卖八毛钱。”   陆辉沉默一瞬,问:“舅妈觉得啥值钱过吗?”   “那倒没有。不过她天天省省省,连个零花钱都不舍得给我,也不知道省那些钱干啥去了?”   自家大舅妈有多抠门,陆辉也见识不是一次两次了。那绝对吃菜得刮盘,喝粥得舔碗,房子漏雨那点水,她都得找个盆接着,留着洗抹布。   他也不知道这么攒能攒下来多少钱,这些钱都哪去了,不好发表意见。   这时候,他们面前突然停了几个人。   陆辉打起精神,正要问买草帽吗,其中一个大妈蹲了下来,“孩子,你们几天没吃饭了?”   早上才刚吃过啊。   陆辉有点懵。   那大妈当他是难以启齿,叹一口气,眼神更同情了,“一会儿大娘回去拿两个窝头你们垫垫,要是能找到门路,你们还是去县里吧,县里有国营饭店,东西好要。”   这下陆辉总算听明白了,他们没注意,把草帽反面朝上放在地上,被当成要饭的了。   他小脸一红,忙把草帽翻过来,“大娘,我们是来卖东西的。”   小陆桃也从小车上站起身,哒哒哒跑了过来,“大娘,你要不要买一个草帽呀?”   小姑娘一张小脸白白净净,两腮还有嘟嘟的小软肉,倒的确不像是饿得面黄肌瘦出来要饭的。   那大妈发现自己搞错了,有些不好意思地拿起一个草帽查看,“你们这草帽咋卖?”   “八毛钱。”陆辉怕妹妹又搞出个卖身,赶忙替她回答。   “八毛钱啊。”大妈脸色有些犹豫,显然是觉得贵。   跟大妈同来的两个人也凑过来看,“这草帽自己家编的啊?咋编的这么好看?”   “就是有点贵,八毛卖不卖?”   小陆桃使劲儿摇头,“不卖不卖,不讲价!”   最后还是那个大妈咬咬牙,掏钱买了一个,“我家姑娘今年高中毕业,这两天就要下乡了。我看这玩意儿她用得着,买个给她戴,正好。”   “正好正好。”小陆桃也跟着点头,“草帽漂亮,大娘漂亮,姐姐也漂亮。”   大妈被逗得直笑,“这谁家的孩子,小嘴儿咋这甜?”高高兴兴走了。   她一走,在旁边卖鸡蛋的姑娘就凑了过来,“你们这草帽可真好看,真不能便宜点吗?”   “不能。”小兄妹仨齐刷刷摇头。   那姑娘犹不死心,“你们这么小,知道咋卖东西吗?我帮你们卖,你们便宜给我一个咋样?我在这小市场可蹲了三四年了,老会卖东西了……”   她话还没说完,小陆桃就抱起一个草帽,跑向不远处,“阿姨,你要不要买一个草帽呀?”   小姑娘笑得跟朵花儿似的,还把草帽盖在了自己头上,“我家的草帽可好看啦,阿姨你买一个吧。”   她才三岁,小身子能有多大。草帽一戴,几乎整张脸都看不见了。   小姑娘有点懵,伸出小手在空气中摸了好几下,才想起来要把帽子摘掉。   被她拦住的年轻女人看她摘玩草帽,明显松了口气,还心有余悸地把草帽拿得远远的,让她笑得不行,“小姑娘,你这个可好看啦的草帽怎么卖呀?”   陆桃伸出一根手指,“八毛钱,不讲价。”   “八毛钱呀,阿姨看看。”   女人把草帽翻来覆去看了一遍,又戴在头上试了试,问:“你们家大人呢?”   “我妈妈一会儿就回来,阿姨你直接把钱给我们就行。”陆桃还没说话,陆辉先替她答了。   那女人看来是真看中了这个草帽,把剩下九个挨个挑了挑,选了个自己最喜欢的买了。   接下来,小姑娘又故技重施。   虽然不是每次拦住的人都会买,但一个多小时下来,他们也卖出了六七顶。   旁边卖鸡蛋的姑娘羡慕得咽了咽口水,小声嘟哝:“这么贵还能卖出去,咋没那么些人买鸡蛋?俺们家鸡蛋才一毛五,八毛钱够买好几个了。”   眼看草帽剩最后两顶了,陆辉背着书包起身,“小波哥,你帮我看着点桃桃。”   他借口找地方撒尿,跑出了小市场,过了快半个小时才回来。   小陆桃正操着她那口小奶音,甜甜地跟一个奶奶说话。   陈波看到陆辉回来,就压低声音问他:“见着东西了?”   陆辉拍了拍书包,“图我都照着画下来了,保证一点儿不带差的。”   “等会儿给我瞅瞅。”   “回家再说,别让桃桃听见。”   中午饭快吃完的时候,出去远征的小兄妹仨终于回来了。   陈波进门就喊:“姑姑,奶,我们把草帽都卖完了!”   吓得胡秋香赶忙给他使眼色,“嘘——说啥卖不卖的,小心被人听着。”   话说完,她才反应过来,“你说啥?那几个草帽都卖了?”   陈波赶忙拽她,“妈你小点声,你又不怕人听着了?”   胡秋香这才看了眼四周,压低声音问:“你姑给你们那十顶草帽,真都卖了?八毛钱一个卖了?”   陈波点头,“都卖了。”   胡秋香咋舌,“公社那边的还真有钱啊,这老贵的东西也舍得买。”   陈家其他人也很意外,纷纷问起兄妹仨事情的经过。   听说小陆桃这次又出了大力,陈保科更是感叹,“咱桃桃生错时候了啊,这要是早生个几十年,咱们家就发了。”   听得卢桂英直瞪他,“早生个几十年?那时候还没你呢。”   陈芳秀说到做到,从陈波到陆辉道陆桃,一人给了一毛钱的辛苦费,陆桃还额外得到一个草编的蜻蜓。   本来陈芳秀只准备一人三分钱,够买个冰棍就行,没想到几个孩子还真把十顶草帽都卖了,她又多给了点。   胡秋香见儿子拿到了钱,心立马活了,“小波,这钱妈帮你攒着。”   陈波吓得一捂口袋,“不用。”拉着陆辉就去找爷爷陈广发了。   胡秋香瞪着他的背影好半晌,又去问婆婆卢桂英:“妈,你那边卖出去了吗?”   当然卖出去了。   陈芳秀那个草帽太好看,杨馥清只戴了一次,就被其他女知青注意到了。   女知青们抽时间往陈家跑了一趟,从陈芳秀手里买走了四五个,看样子都挺喜欢。   卢桂英和陈芳秀都觉得,城里来这些女知青,比村里大姑娘小媳妇,更舍得在打扮上花钱。陈芳秀这些草帽精美漂亮,满可以主做她们的生意。   到了晚上,胡秋香一算,光这一天,小姑子就赚了十几块,还不算前两天的。   她彻底睡不着了,推了推丈夫陈保国,“保国,你说,我也跟着秀儿学编草帽咋样?”   陈保国困得迷迷糊糊,“你那手笨得跟棒槌似的,学啥编草帽……”   胡秋香一噎,“不、不就是拿干草整个帽子吗?那玩意儿有啥难的……”   相比之下,陈芳秀娘几个就睡得香多了,尤其是小陆桃。   二五零帮她统计了下,这几天,妈妈的草帽一共卖出去了二十一个。任务进度已经来到了67.2%,只要再卖出去十一个,她就可以换哼哼啦。   小姑娘满心期待,第二天吃过早饭,又斗志满满背着草帽准备出发了,“爸爸,你、你的哼哼能给桃桃看一眼吗?桃桃一会儿就卖完啦。”   没想到人还没出门,陈保科突然从外面跑回来,抱起她就往屋里走,“姐,你那里还有多少草帽?赶紧藏起来,抓投机倒把的来了!” 第26章 启蒙   陈保科一进门, 就开始帮着陈芳秀收拾东西。   “老许婆那个缺德的,不知道找谁写了张大字报贴大队了,举报咱们家投机倒把。一会儿我把东西偷着带出去, 刘书记他们要是来了, 你就说你啥也不知道。”   陆桃一听抓投机倒把的来了, 立马慌了, “哼哼!桃桃的哼哼!”   她还没卖够二十五块钱呢, 万一来人把钱和草帽都没收了,可怎么办呀?   陈保科以为她说的是小狗, 一面给她解背上的草帽一面说:“你等下, 马上就让你去和哼哼玩。”   可还没等他解完,已经有人直愣愣冲进了陈家的院子。   “陈芳秀!你胆挺肥啊, 还敢投机倒把!还不赶紧把东西交出来!”   小陆桃一听,赶忙张开双臂, 护在妈妈面前, “妈妈别怕!”   陈芳秀和陈保科却相互对视一眼, 同时皱起眉, “怎么是她?”   来人根本就不是刘书记跟队里那几个红袖章, 而是气势汹汹的老许太太,以及她的二儿媳。   老许太太也不知道从哪弄了个红袖章, 戴在胳膊上,进门就去抓炕沿上的草帽,“这回可让我逮着你了。”   陈保科一把拦住她, “你想干啥?”   “我能干啥?你们家投机倒把, 都让人告到大队了,我是过来搜东西的。”   老许太太看着陈芳秀冷笑,“刘书记才教育完你们几天, 你们就又犯事儿了,咋这么不长记性?这回事儿闹大了,你就等着开大会挨批*斗吧!”   陈保科都被她气笑了,“你说批*斗就批*斗啊?你们家大粪挑完了?”   老许太太早就怀疑,上回是陈家人举报的,一听这话,脸立马拉了下来,“用不着你管。”   “那我们家的事儿也不用你管。”陈芳秀说,“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投机倒把了?”   她一把护住小陆桃,喊弟弟陈保科:“送许大娘和许二嫂出去,咱们家不欢迎她们。”   老许太太也有许久没见过陈芳秀了,在她的印象里,陈芳秀还是那个长得漂亮又温柔懂事的陈家小闺女。就算在婆家受了委屈,也不回娘家告状。   没想到再见面,陈芳秀张嘴就让弟弟赶她走,着实让她意外,“你刚才说啥?”   “我说我家不欢迎你们,你听不着吗?”   这世道,女人一个人带着孩子不容易。陈芳秀不想孩子跟着自己受罪,首先就得硬气起来。   事实也证明,有时候你硬气一点,那些想要欺负你的人反而软了,陆老太太就是个例子。   当初决定卖草帽,陈芳秀就猜到有人会整幺蛾子,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今天就算来的真是打击投机倒把的,她也能想办法应付过去,何况只是许老太太。   连着被怼了好几句,老许太太终于确认,现在的陈芳秀已经没那么好拿捏了。   她和儿媳妇对视一眼,一扯胳膊上的红袖章,“你这是啥态度?我告诉你,你现在把钱和东西交出来,我还能帮你争取个宽大处理。你要是……”   她还没说完,陆桃稚嫩的小奶音突然响起,“妈妈,那个红袖章上的杠杠是什么呀?”   小姑娘从妈妈怀里露出一只眼睛,就那么仰着小脑袋,使劲儿盯着老许太太胳膊内侧瞧。   老许太太脸色一变,忙夹紧胳膊,可还是晚了,陈保科已经看出了红袖章的不对,“你这哪是队里的红袖章?你拿个红小兵的来糊弄谁呢?”   管事儿的红袖章上面都印着字,只有中小学红小兵的,上面才印杠杠。   老许太太被戳穿,脸色有些不好看,“你看错了。”   她之前在刘书记办公室门口贴大字报,本来以为刘书记会和上次一样,马上来陈家检查。   没想到公社那边来了人,刘书记一时半会儿抽不开身。她怕别人过来给陈家送信,让陈家人把东西藏起来,这才把外孙子的袖标套胳膊上,假扮成红袖章。   到时候把证据往刘书记那边一交,陈家人这个投机倒把肯定跑不了,谁还管她是不是真的。   老许太太想得挺好,可惜袖标上面的字儿没藏住,被小陆桃看见了。   陈芳秀哼笑一声,叫自家弟弟,“你不用送她们出去了,直接去队里举报。就说有人假冒红袖章,上咱们家要钱要东西。我就不信,这么大的事儿会没人管。”   这向别人勒索财物可是大问题,别说老许太太只是个假的,真红袖章都不敢。   许老二媳妇儿一听就急了,“妈,这可咋整?”   咋整?   老许太太一秒都没犹豫,直接把袖标撸下来,塞进了裤兜里。   塞完发现这样有点丢面子,她又轻咳两声,说:“这个,魏人民服务是应该的,我也是队里的一份子。一会儿刘书记他们来了,你给我好好检讨,别想糊弄过去。”   她话音刚落,陈家院外又来了一群人,这回还真有刘书记。   老许太太心里一喜,忙迎出去,“刘书记,你们来抓投机倒把了?”   刘书记一听,脸色就变了,“什么投机倒把?我是带公社妇联的同志来看陈芳秀同志的。”   “可是……”   老许太太还想说什么,大队妇联的忙给她使了个眼色,带着人往里走,“郝主任,我们大队小陈,那可是出了名的手巧。不止编草帽,她针线活儿也特别像样。”   被她称作郝主任的女人,看起来三十七八岁,留着五号头,十分的干练。   老许太太立即联想到,今天公社妇联下来那位副主任,把嘴闭上了。   人家郝副主任可比她家女婿强多了。不仅公公是爱民公社一把手,人也特别能干。   就因为她,爱民公社的妇联工作大受表扬,还得过县里颁发的先进工作单位。别人都说正主任年纪大了,已经不太管事了,她头衔里这个副字迟早得去掉。   郝主任笑起来倒还挺随和,一面进门,一面道:“我就是听说你们队有个同志特别擅长编草帽,正好来你们队有事,顺道过来看看。你们不用紧张。”   进门就先和陈芳秀握手,“听说同志你腿伤了,现在身体还好吧。”   别说老许太太了,就连陈芳秀和陈保科都一脸懵。   后来他们才听说,是杨馥清看草帽挺漂亮,平时遮阳也能用,戴着去了学校。   郝主任大闺女在他们学校上学,见了很喜欢,回去说给郝主任听。   郝主任很感兴趣,让闺女帮着问了一下,听杨馥清说,是队里一位叫陈芳秀的同志送的。正好今年国庆,妇联要代表公社出一个节目,去县里表演,郝主任就打起了草帽的主意。   东西不大,却十分精美,足以展现妇女同志的勤劳向上和心灵手巧。   如果能打出一点名气,以后也可以简化一下,让各大队的妇女同志学一学。这样冬天那几个月,大家在家一样能挣点工分,也算一种收入。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她这次来,主要还是跟青山大队订几个草帽。   陈芳秀一听,本来打算免费送几个给妇联,支持妇联工作。郝主任拒绝了,“你这样也不容易,我们不占老百姓便宜。我按公社采买的价格给你,让你们刘书记给你算工分。”   老许太太一听,当时就震惊了。   这、这不仅没按投机倒把处理,还给算工分?老陈家这是走了啥狗屎运?   她有心想说些什么,被队里妇联的张主任死死拉住了。   后来张主任还专门找她谈过,让她注意点自己的嘴,别啥都往外胡咧咧。要是她把事情搞砸了,全大队都可能有损失,还不恨死她。   最后,投机倒把这事儿就这么雷声大雨点小,以陈芳秀接到一笔官方订单作为结束。   陈芳秀也受到了启发。   个人不能卖东西,队里可以啊。大不了她少赚点,让队里给她算工分好了。   不过那都是后话,眼下,还是把公社那十八顶的订单赶出来要紧。   陈芳秀忙着赶工的时候,陆桃终于欣喜万分地,收到了任务完成的通知。   这回二五零贴心了一把,没直接把东西砸她怀里,而是放在了柜子里。   饶是如此,一包又一包的月饼还是把柜门撑开,掉了一纸袋在外面。   陈芳秀听到动静一愣,问闺女:“你爸爸又给你东西了?”   “嗯嗯。”小姑娘眉眼弯弯,抱出来一袋子放到她面前,“月饼~”   陈芳秀打开看了看,发现是一包酥皮月饼,一包四块,统共一斤。   除了这个,还有广氏月饼,双酥月饼……林林总总好多包。   在别人过中秋,一人只能分到一块月饼的七几年,简直是奢侈。   小陆桃最喜欢白白的酥皮月饼,月饼中间点了个小红点,看起来特别好看。   陈芳秀擦擦手,掰了半块给她,甜蜜的桂花酱味道立马溢散到空气中。   小姑娘啊呜咬了一口,嘴里都是香香的酥皮,满足得双眼眯起。   要不是二五零提醒,她都忘了自己还有小红花。   【桃桃小宝贝,你现在共有四十朵小红花,已经可以跟爸爸换东西啦。】   陆桃一听,月饼也顾不上吃了,连连点头,“换哼哼,桃桃要哼哼。”   二五零:【不急,你先看看爸爸给你准备的几样奖励。】   熟悉的半透明面板瞬间出现,串好的大块肉、鸡翅膀等等在炭火上翻滚,滋滋冒着油光。   二五零:【第一个是爸爸之前说过的烧烤,三十积分,可以吃三次。】   陆桃馋得口水都要流下来了,早忘了自己的哼哼,“要这个!桃桃要这个!”   二五零没有回应,画面一转,面板上出现了熟悉的粉红色小猪。   【动画片《小猪佩奇》,二十五积分,可以看五级,每集五分钟。】   小姑娘眼睛又是一亮,“是哼哼!桃桃的哼哼!”   可是哼哼很漂亮,烧烤看起来也很好吃……   陆桃咬起了小手指,“爸爸,桃桃可不可以都要呀?”   【可以。】二五零说,【等你有了五十五积分,就可以。】   这下小陆桃更纠结了。   到底、到底选哪个好呢?   就在这时,她眼前的画面再次一变,出现了陈芳秀的身影,双腿完好的陈芳秀的身影。   二五零:【最后一个,健康指数一点,四十积分,可以治疗你妈妈腿伤的后遗症。】   这个小陆桃听不懂了,“爸爸,什么叫后遗症呀?”   二五零:【就是如果你不拿小红花跟爸爸换健康,你妈妈以后就是瘸子了。】   瘸子?   小姑娘眨眨眼睛,下一秒,就看到了面板上,妈妈拄着拐杖的样子。   妈妈看起来很累,满脸痛苦,走着走着,还摔倒了。   小姑娘一看,小嘴就扁了起来,“妈妈才不是这样,才不是!”   二五零:【这个就是后遗症,现在告诉我,你要换哪一个。】   陆桃连想都没想,就抽噎着道:“我要妈妈,要好好的妈妈!我不要哼哼了!”   她说着,大哭起来,“桃桃要妈妈好好的!桃桃什么都不要了,不要了!”   陈芳秀没想到,闺女自言自语到一半,会突然哭起来,吓了一跳。   她忙放下手头的活去哄陆桃,“桃桃咋了?妈妈这不是好好的吗?你哭啥?”   二五零也赶紧发出兑换成功的通知,【成功兑换健康指数一点。现在,把你的小手放到妈妈腿上,默念快快好,妈妈的腿就能获得健康啦。】   小陆桃哭得直打嗝,但还是听话将小手放到妈妈的伤腿上,轻轻摸了摸,“妈妈快快好。”   陈芳秀这才反应过来,闺女是在担心自己的腿,眼睛一酸,“放心,妈妈会好的。就算为了你和小辉,也会好的。”   “真的吗?”小姑娘泪眼朦胧看她,“那妈妈有没有好一点呀?腿还疼吗?”   “不疼了。”陈芳秀搂住她,“只要有桃桃在,妈妈就不疼。”   下午陆辉放学回来,看到家里突然多了那么多月饼,简直惊呆了。   “这肯定不是妈妈买的。”他问妹妹陆桃:“是爸爸给的吗?”   陆桃点点头,水汪汪一双大眼睛上,眼皮还有点红。   陆辉不禁纳闷儿,“她这是怎么了?今天卖草帽没卖出去?”   一提这个,小陆桃就扁嘴。   她以为小红花没有了,还可以继续卖草帽,得小红花。   结果爸爸说,现在卖草帽不给小红花了,她得等下一个任务。   谁知道下一个任务要等多久啊?   她的烧烤!她的哼哼!   陆辉才不懂妹妹的忧桑,见有好吃的,他立马来了精神,“妈妈,哪个最好吃?”   “哪个都好吃,你可以挨个尝尝。”   挨个尝尝。   陆辉长这么大,就没听过比这更让人幸福的话,当即捧起妹妹的脸亲了一口,“桃桃好样的。”   小陆桃被他亲了一脸油,用小手抹了两下没抹干净,嘴一咧,哭了。   那些月饼,陈芳秀和小闺女商量过后,给了卢桂英两斤。   卢桂英却只留下了一包,“这一包放我屋里,留着给小波和狗剩解解馋。你的东西你捂好了,别往外露。”   他们家老二媳妇老实,平时三棍子敲不出一个屁来,在家里毫无存在感,就跟没这个人似的。   老大媳妇却是个抠门的,谁知道这抠着抠着,会不会把别人的东西也抠自己口袋里。   没两天,陈芳秀把公社要的草帽都做好,还托卢桂英给闺女扯了块小花布做衣裳。   而随着她成功交货,这一年的中秋节也到了。   卢桂英拿票去供销社买了肉和面粉,回家包饺子,一家人高高兴兴吃了饭。家里几个男人还喝了点酒,喝得向来老实的老大陈保国都话多起来,被胡秋香连扯了好几把。   大人在喝酒,小孩子就早早下桌,出去玩了。   陆辉抱着个书包跟在陆桃身后,“桃桃,哥哥有东西给你。”   小陆桃正看着新衣服美滋滋,闻言好奇地凑过来看,“是什么呀哥哥?”   “回屋再说。”   陆辉把妹妹领到屋里,开了灯,这才哗啦啦,把里面的东西倒在炕上。   小陆桃发现是些大小不一的木板,立马没了兴趣,“到底什么呀?”   “七巧板。”陆辉说,“你看这个和这个拼一起,像什么?”   “小、小房子?”   “那这个和这个呢?”   陆辉又拼出一个图案。   他和陈波在学校问了一大圈,才问到有人家里有七巧板,据说是从外地买回来的。   他想借回来研究一下,人家不借,只能照着把图画下来,让姥爷陈广发帮着做了一套。   这两天他一有空,就拿着细砂纸打磨这些木板,现在木板绝不会有能伤到妹妹的小木刺。   小陆桃果然很喜欢,坐在炕上摆弄七巧板,时不时还拿去给哥哥看。   二五零:【我一直以为你哥是个憨憨,没想到,他骨子里竟然是个嬛嬛。心机,太心机了。】   小陆桃根本没听懂他在说什么,“什么新鸡?家里没养新鸡呀。”   二五零:【……】   突然,它的声音高了一个度,【桃桃小宝贝,快!你要的任务来了!】   相处这么久,小陆桃还没见过爸爸哪次发任务如此激动,愣了下,才歪着小脑袋问:“爸爸,这次是什么任务呀?给小红花吗?”   【给,当然给。咱们桃桃是个爱妈妈的好宝贝,怎么能不给小红花?】   二五零说:【我帮你看看任务是什么。关爱孩子启蒙。你已经是个三岁的大宝贝了,需要开始启蒙教育。请在下面三项任务中,任选一项帮妈妈完成……】   “爸爸?什么叫启蒙教育呀?”   【别打岔,你爸爸我正帮你看任务呢。】   小陆桃不说话了,她耳边二五零的声音却也跟着卡壳。   好半晌,滋滋的电流声骤然爆发。   【寄几对寄几进行启蒙教育?主脑你是给宿主发任务呢,还是给我发任务呢!】 第27章 咏鹅   所谓生活就是——   无论统生如何艰难, 依旧得活着,且只能活着= =。   二五零在悲愤过后,很快找到了任务的漏洞, 【只说帮妈妈完成启蒙教育, 又没说做任务的时候不能去问别人。主动向他人学习, 也是自学嘛, 本系统真是太聪明了。】   小陆桃耳边的声音在一阵暴躁之后, 又重新归于平静。   【我来看看这三项任务。第一,在一天之内, 学会从一数到十, 这个看起来不是很难……额等等,桃桃小宝贝, 你告诉爸爸,三以后是几来着?】   “三……三……”   小陆桃咬着手指想了会儿, 不敢确定地问:“炮?”   【我问你三后面是几, 你跟我说炮, 炮是数字吗?不对, 三炮……山炮?!】   二五零怒了, 【谁这么丧心病狂,叫你说这种话?告诉爸爸, 爸爸劈死他!】   哪有人教过陆桃这个,只是她在外面玩的时候,听人说过好多次, 多少有点印象。   听爸爸不高兴了, 她小眼神怯怯,“爸爸,桃桃说错了吗?”   【嗯。】二五零的声音严肃, 【桃桃小宝贝,咱们是好孩子,这个词以后不能说,知道吗?】   陆桃点头,“那爸爸,三后面到底是几呀?”   二五零:【你哥哥就在你身边,你可以让他教你呀桃桃。】   小姑娘一想也是,大眼睛咕噜噜一转,落在了陆辉身上。   陆辉还在摆弄那几块七巧板,突然感觉一阵凉风吹来,小身子抖了抖。   他抬头,就对上了妹妹“求知若渴”的小眼神儿。   “哥哥,三后面是几呀?”   “四。”   “那四后面呢?”   “四后面是五。”   陆桃还想再问,被二五零打断了,【你先把这五个数记清楚,再往下学吧。】   “哦。”   小姑娘低下头,一面摆弄手里两块小木板,一面小声喃喃,“五……五……”   【对,就是这样,桃桃好好学,学会了有小红花哦~】   一听小红花,小姑娘瞬间来了精神,“桃桃要小红花!桃桃要哼哼!”   她两只小手揪着一块三角板,垂着睫毛使劲儿回想,“一、二、三、五……一二三五……”   二五零:【……】   陆辉:“……”   陆辉又纠正了好几遍,小陆桃记住四就忘了五,记住五又忘了四。   你要是一直问她,把她逼急了,她就六啊九啊地乱往外蹦。   【我就知道,先问问你是对的。】二五零心累,【算了,我给你放首歌巩固一下记忆吧。】   小姑娘也发现爸爸特别厉害,除了给她发好吃的发小红花,还会唱歌。   她立马拍起小手,“好啊好啊,爸爸唱,爸爸唱!”   不多一会儿,她耳边就响起了小岳岳极具辨识度的声音。   【啊~啊~啊五环~~你比四环多一环~~啊~啊~啊五环~~你比六环少一环~~】   小姑娘听得极其认真,还跟着节奏摇头晃脑,咿咿呀呀学唱。   过了半个小时,就连听不到音乐的陆辉,也被妹妹洗脑了,无意识地跟着乱哼。   二五零觉得差不多了,问陆桃:“桃桃小宝贝,你记住了吗?”   “记住了。”   “那三后面是几?”   “四。”   “很好,四后面呢?”   “环!”   二五零:【……这宿主我不想带了,主脑爸爸你给我换一个吧,求求你了!】   “主脑?”小陆桃又听到了个新鲜词,“主脑是什么呀爸爸?猪脑吗?”   二五零:【不,它是你爷爷。不过有很大概率,不是亲生的。】   最后二五零放弃放《五环之歌》,改成:“一二三四五,上山打老虎。”总算有了点成效。   然而,小姑娘最多记到五,再往后,小脑袋瓜就装不下了。   二五零沉默良久,【好吧,咱们来看看第二项任务。】   第二项?   小姑娘睫毛扑闪,“爸爸,那个任务好了吗?”   【你想得美。】   一听没有小红花,小姑娘肩膀耷拉了下来,不高兴地扁嘴。   二五零:【第二项任务,在一天之内,学会背一首古诗,字数不限。这个不错,宿主数学不好,说不定是天赋都点在语文上了。】   听说要背诗,陆桃的目光又落在了哥哥身上。   哥哥他可厉害啦,今天晚上,他还对着月亮背了首什么月光给妈妈。   小姑娘咬着手指,眼睛亮晶晶,“哥哥,你能教桃桃背诗吗?就那个月光。”   陆辉小脸一僵,“你怎么又想起背诗了?”   “爸爸让桃桃背的,他还让我问哥哥。”   陆辉:“……”   他已经教了半个小时的数学,教得头大如斗,怎么还要教语文?   就在这时,陈波从外面探头进来,“咋样?桃桃喜欢不?”   陆辉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跳下炕,把自家表哥从门外拽了进来,“桃桃正找人教她背诗呢,哥你快来帮忙。”   他说完,就提上鞋往外跑。   陈波都被搞蒙了,“你去干啥?”   陆辉一捂肚子,戏精上身,“我肚子疼,不行了,再不去厕所就拉裤子了。”   “那你赶紧去吧。”陈波不疑有他,转头问陆桃:“你要背啥?”   二五零不禁感慨,【你表哥才是你们家真正的憨憨,真正的傻白甜啊。】   还没等陆桃问傻白甜是什么,它又道:【你瞅瞅你哥,那小卷毛一说家里有七巧板,他马上留心,做了副七巧板给你。现在又深得死道友不死贫道的精髓,本系统当初怎么就没绑他?】   二五零果然没说错,陆辉就是个腹黑的嬛嬛。   陈家的厕所在后园子,他嘴上说去上厕所,实则人一到后园子,就打开小门偷偷溜出去了。   陈波在屋内苦等半个多小时,也没见他回来,被小陆桃一句接一句问得满头大汗。   天知道,陆辉七岁就上小学了,他九岁,才去念一年级。   对他来说,上学那就是去混日子的,反正家里也没指望他学多好,别考倒第几丢人就行。他自己都学得稀里糊涂,还教别人,这不是玩他呢吗?   陈波急得抓耳挠腮,“桃桃,你先自己背一会儿,我去撒泡尿。”   他倒是真尿急,只不过人才从厕所出来,就被亲妈逮住了。   胡秋香压低声音,问他:“你在你姑那屋,看着月饼没?”   “没啊,咋了?”   “我前几天去你姑那屋,看到桃桃嘴上有月饼渣,你奶估计偷着给他们月饼了。”   “不能吧。”陈波不太信,“剩那两块我奶收着呢,我都看见了,说不定是他们自己买的。”   “你姑又不能下地,谁去买的?你可长点心吧。”胡秋香恨铁不成钢,“你奶手里剩那两块月饼你盯着点,别让她又给你姑他们了,你才是老陈家大孙子。”   陈波被唠叨得不耐烦,“给他们咋了?上回吃的兔子是桃桃抓的,我兜里的零花钱也是我姑给的。我奶愿意给谁吃给谁吃,我才不管。”说完转身就走。   胡秋香捞了一把没捞着,气得直叉腰,“爷俩一个比一个老实,我咋生了这么个缺心眼的。”   被亲妈一闹,陈波也不好意思回去了,敲敲窗户跟陆桃说了声,也跑了出去。   两个小老师都走了,小姑娘呆愣两秒,“爸爸,曲项、曲项什么来着?”   二五零:【……你等等,我去搜一下,看看别人家父母都是怎么教孩子的。三岁小孩子背古诗……好像只能多听多念,机械记忆,那这样……】   几秒钟后,陆桃耳边开始单曲循环《咏鹅》,直到临睡前。   卢桂英帮小姑娘洗了小脸小脚,将她放进被窝里,关灯关门走了。   小姑娘困得眼皮直打架,一面往妈妈怀里拱,一面还在念:“鹅鹅鹅……曲项向天歌……”   陈芳秀听得一愣,惊喜地支起身,“桃桃,你会背诗了?”   小姑娘砸吧砸吧小嘴儿,又哼哼,“啊五环……你比四环……多一环……”   这是困迷糊了?   陈芳秀好笑,爱怜地帮闺女掖了掖被子,轻轻拍着她的背,“睡吧。”   很快,安静的屋内响起轻柔的女声,“月儿明~风儿静~树叶遮窗棂啊~蛐蛐儿叫铮铮……娘的宝宝~闭上眼睛~睡了那个睡在梦中……”   小陆桃一觉到天明,既没有起夜,也没有尿炕= =。   清晨的阳光照在屁屁上,小姑娘蹬了蹬腿腿,还有些回不过神。   【早啊,桃桃小宝贝。】   “早啊,爸爸。”   【桃桃小宝贝,你还记得昨天学的古诗吗?】   古诗?   小姑娘揉眼睛的动作一顿,满脸茫然。   【你别跟我说你全忘了!】二五零暴躁,【你到底想不想要小红花了?】   陆桃当然想要,“记得,桃桃记得!桃桃昨天学了……学了……学了鹅鹅鹅!”   听她说还记得,二五零声音柔和少许,【鹅鹅鹅后面呢?告诉爸爸,下一句是什么?】   “下一句是……是……”小姑娘低头对起手指。   【别跟我说,你学了一晚上,就记得一句鹅鹅鹅!】   “没有没有,桃桃记得,下一句是、是鹅鹅鹅鹅鹅!”   二五零:【……】   距离第二项任务结束,只剩下十一个小时。其中小陆桃吃饭、睡午觉,就要用去三个多小时。   【我看第二项任务也不太保险,还是研究一下最后一项吧。在三天之内,试着找出自己的特长,其中至少有一项,在系统的天赋测评中达到b级以上……】   小陆桃又听到了自己不懂的词汇,刚想问,就被二五零打断:【憋说话。】   她一捂小嘴,听到爸爸小声在说:【这个需要系统帮着测试天赋,积分给的有点少。算了,给得再少,也比前两个任务失败,一分没有强。】   过了好一会儿,音量才恢复正常,【桃桃小宝贝,你们家有没有人会乐器啊?】   “乐器?那是什么东西?”   【就是琴啊笛子啊二胡啊之类的,扭秧歌你见过吧?扭秧歌的时候吹吹打打的,都是乐器。】   陆桃上次看到扭秧歌,还是过年那会儿,根本不记得什么吹吹打打。   但这不妨碍她表示明白。   早上吃完饭,把碗筷收拾到大地锅里,陈广发照例带着儿子儿媳妇下地去了。   卢桂英把闺女扶回屋,刚拿起丝瓜瓤准备刷碗,小陆桃凑了过来,“姥姥姥姥,你会乐器吗?”   “那稀罕玩意儿姥姥哪会。”卢桂英说,“你太姥家可是四代贫农,能吃饱不错了。”   小姑娘不死心,“那舅舅呢?舅舅有没有学过呀?”   “没学过,你大舅跟你二舅脑子笨得很,连书都是磕磕绊绊念下来的,还学乐器?再说咱们农村也不兴这个,一天光干活就累死了,有那功夫歇会儿不行啊?”   这下,小陆桃的脑袋垂下来了,就连头顶的小卷毛也有些打蔫儿。   卢桂英刷完碗,刚准备问问她咋想起来问乐器了,隔壁老周婆隔着板杖子喊她:“老陈大嫂,队里来人弹棉花了,你去不去?你去咱俩一块儿。”   她忙探出头,“我去,你等我一会儿。”   卢桂英进屋,搬出一床旧被子,准备拿去找人弹一弹。   出门看见小外孙女还蔫哒哒坐在小板凳上,她脚步顿了顿,“桃桃,你刚才不是问乐器吗?”   “嗯。”   “队里来弹棉花的了,镚儿镚儿弹得可好听啦,你去不去听?”   卢桂英觉得,小孩子忘性大,有其他事情吸引注意力,很快就忘了这茬儿了。   小陆桃一听弹棉花,却以为跟弹琴一样,都是乐器,使劲儿点头,“好啊好啊。”还哒哒哒跑到卢桂英脚边,“姥姥,桃桃帮你抱被子呀。”   “不用,你跟在姥姥后面,别乱跑就行。”   一老一少乐呵呵地出了门,小陆桃还叽叽喳喳问个不停,“姥姥,弹棉花好学吗?”   二五零:【……我觉得我有必要去问问主脑爸爸,弹棉花能不能算特长。】   这年代被子都是纯棉花的,盖的年头久了,棉花会背压实,又硬又不保暖。这个时候,就需要会弹棉花的手艺人,用弓弦一点点将棉花重新弹得松软。   青山大队也不常来弹棉花的,因此一听到消息,大家赶紧往村口跑,生怕去晚了排不上号,要等到明天甚至后天。   卢桂英还算早收到信儿的,可她跟老周婆赶到的时候,前面还是排了一个人。   见到她,那个大饼脸女人凑过来打了个招呼,小声问:“我听说上回那啥郝主任去看你们家秀儿,是想瞅瞅编草帽这个活儿,咱们公社能不能干。真的?”   这个说法卢桂英也听说过,但她还是实事求是道:“我也不知道,没听郝主任说。”   “你们家秀儿交工的时候,他们也没说?”   “没说,东西都是队里帮着送过去的。”   大饼脸女人明显有些失望,想想又咬牙,“该不是老许婆闹那一出,郝主任又改主意了吧?”   “也许吧。”卢桂英不置可否,“反正我就一直没想明白,她干嘛老盯着俺们家。”   话说到这儿,老周婆也道:“你们家秀儿没嫁他们家就对了。你们知不知道,前两天她家老三媳妇儿又生了个丫头,给她气得啊,成天出来骂。”   农村种地多半指望男人,多少都有些重男轻女,许老三媳妇儿连着生了俩闺女,婆家难免不高兴。但天天出来骂,就有点不讲究了,落谁身上谁都不乐意。   卢桂英说:“我不把闺女嫁给邻居,怕的不就是这个?你说以后小两口吵架,或者婆媳闹矛盾,两家住那么近,我是管还是不管?”   “是这个理儿,再说他们家老三哪配得上你们家秀儿……”   几人正说着,胡秋香气喘吁吁跑了过来,“快,妈,队里找你。”   “找我?”卢桂英纳闷儿,“找我干啥?”   “不知道,反正刘书记让我过来叫你。”   大饼脸一听,忙催她,“说不定是那事儿,你赶紧去,被子我们帮你看着。”   老周婆也点头,“对,我们帮你弹了,你赶紧去看看是咋回事儿吧。”   卢桂英这才交代一声,让小外孙女儿乖乖在这儿等自己,匆匆跟着儿媳妇走了。   其实小陆桃正看弹棉花看得入神呢,就算姥姥不嘱咐,也不会乱跑。   随着榔头敲击弓弦,发出镚儿镚儿的声音,她小脑袋还跟着一点一点。   天晴了,雨停了,她觉得自己又行了~   至少这个东西比什么数数、背诗,简单多啦。   见弹棉花的老汉放下榔头,和妻子一起整理棉絮,她赶忙跑了过去,“爷爷,你弹得真好听。”   老汉一愣,随即咧嘴乐了,“小娃娃嘴甜哟,我弹棉花这么多年,还头一回听人说好听。”   “真好听。”小陆桃点着头,表示自己绝对没有说谎,“比爸爸唱歌好听。”   二五零:【……你说我唱歌没有弹棉花好听?你侮辱谁呢?】   小陆桃不理会它的暴躁,继续眨巴着大眼睛,看老汉放在一边的弓和榔头。   “爷爷。”她对着小手指小心询问,“爷爷你能教我弹棉花吗?”   小姑娘生得玉雪可爱,却一脸认真,用小奶音问这种问题,实在很难不让人发笑。   周围的人都被逗乐了,那老汉更是笑道:“行啊,你要能拿得动那个榔头,我就教你。”   “真的?”小姑娘眼睛一亮。   “真的。”   见老汉点头,陆桃想也不想,就去搬放在地上的榔头。   她刚才看爷爷用过啦,榔头可轻了,爷爷用起来一点不费事儿。   小姑娘自信满满,一只小手抓住榔头柄,一提,没提动。   她疑惑地看看榔头,又看看自己的小手,两只手都握上去,再次使劲儿。   还是没提动。   小姑娘更蒙了,这一回,她干脆连吃奶的力气都使了出来,“嘿——呀——”   只听“扑通——”   榔头纹丝不动,小姑娘一个屁股蹲儿,坐在了地上= =。 第28章 乐器   卢桂英匆匆赶到刘书记办公室, 进门才发现,里面还坐着两个穿中山装的男人。   两人都四十岁上下,其中一个她还见过几次, 是大华大队的黄书记。   见她进来, 刘书记招呼她坐下, 又向她介绍:“这是红星大队的郑书记, 这是大华大队的黄书记。这位呢, 就是陈芳秀同志的母亲,卢桂英同志。”   两位书记态度十分和气, “同志你好。”   卢桂英忙也问书记好, 然后才打起精神,谨慎地在椅子上落座。   听刘书记对她的介绍, 这两位八成是奔着她家秀儿来的,说不定跟草帽那事有关。   果然寒暄完, 刘书记就说:“陈芳秀同志腿折了, 没法出来, 你们有啥可以问卢桂英同志。”   那位郑书记闻言, 率先开了口, “我这次来呢,是想代表我们大队, 跟青山大队订一批草帽。不过你们家之前那个太花哨了,还贵,我想问问有没有简单点的。”   其实陈芳秀编那些草帽, 要只是好看, 今天两位书记就不会来了。   主要是他们大队有人买了拿回去一戴,发现这玩意儿比用机器压的结实多了。不仅没有接缝,不容易坏, 编得还密实,雨不大的时候挡挡雨都没问题。   队里不少人都动心了,想统一采购一批,看青山大队这边能不能给便宜点。   而妇联那边的动静,两位书记也有所耳闻,就想先过来看看,这东西自己队里能不能搞。   听郑书记问,卢桂英实话实说,“有是有。不过手工编这玩意儿太费工夫了,就算没花的,一天也编不了几个,肯定没有机器压出来的便宜。”   爱民公社之前用的草帽,多是把干草编成辫子之后,用机器压出来的。因为流水线生产省时省力,一人一天能做好多个,价格也比较低。   两位书记来的时候,心里就有准备,闻言表情没太大变化,只问最低能便宜多少。   “这个我也做不了主。”卢桂英说,“我闺女编了好几种样式的,要不两位书记去我家看看,你们要订哪一种,订妥了咱们再商量价。”   她一面说,一面去看刘书记的脸色。   毕竟代表大队卖,大队也是要抽成的,价格方面多少也要看看刘书记的意见。   刘书记大概也想到了这茬,干脆站起身。   “你们要是不着急,我陪你们走一趟。我看你们要的也不少,咱们还是去看看东西到底咋样,挑一挑,省的你们心里没底。”   两位书记一想也是,一行人出了办公室,往村西陈家去。   路过老许太太家的时候,老许太太刚洗完小孙女的尿布,正嘟嘟囔囔出来倒水。   见到刘书记和卢桂英他们,她忍不住撇嘴,“这是又犯啥事儿了?投机倒把捂不住了?”   “那可说不准。”张大娘啃着根黄瓜,也站在门口看热闹,“没见刘书记笑得皱纹都出来了,他这么高兴,那肯定是有好事儿。”   “他们家能有啥好事儿?”老许太太冷哼。   这时候,又有人凑了过来,“我咋瞅着,跟刘书记来那俩人,有一个是红星大队的郑书记。”   她迎面和一行人擦肩而过,还打了个招呼,看得可是清清楚楚。   张大娘一听,看了眼老许太太,笑了,“说不定是草帽那事儿有着落了。”   “最好是有着落了。我家那闺女体格小,要是能学点手艺,咋也比下地干活儿强。”   老许太太被张大娘那一眼看得浑身不自在。   正好这时候,她家院里又传来小婴儿细弱的哭声,她一恼,“哭哭哭,就知道哭!我咋就倒了八辈子血霉,还得伺候这么个只知道嚎的扫把星。”气冲冲进院去了。   陈芳秀一开始就想到,草帽太贵,估计买的人不多,又试着编了几个简单的。   郑书记和黄书记来了,正好拿出来给他们挑。   两个大老爷们儿哪管啥好看不好看,齐齐挑中了最简单那个,“这个,最低能给到多少?”   陈芳秀说:“我之前打听过,市面上手工编的草帽本来就比较贵,供销社里卖一个七毛。咱们都是一个公社的,要得又多,我一个给你们六毛,咋样?”   两位书记还是觉得贵。   几人商量一番,最后陈芳秀提出,如果两个大队帮着提供材料,她只用出手工,还可以再往下降一毛。这样一来,一顶草帽的价格就跟机器压出来的差不太多了。   两位书记看的确没有再讲价的空间,答应下来,四个人对结果都还算满意。   临走前,刘书记笑眯眯,把陈芳秀狠狠夸了一通。   这两单谈下来,对里啥也没干,就净赚了好有十块钱,估计以后还会更多。   而且妇联那边一旦弄成了,第一个受益的肯定是他们大队,这陈芳秀回来得好啊。   这么想着,刘书记看黄书记的眼神就更亲切了,“小黄啊,真是谢谢你们大队了。”   黄书记一开始,还以为他说的是谢谢他买他们大队的东西。后来一想不对啊,郑书记也买了,而且因为红星大队人口多,买得比他还多,刘书记咋不谢谢郑书记?   一直到被卢桂英笑呵呵送出门,他才反应过来。   卧槽!这老头说的,该不是谢谢他们大队,把陈芳秀放回来了吧?   他哪知道,老陆家大儿媳妇还有这能耐呀?   不然他就算天天开大会,让老陆婆上去做思想报告,也得把人留自己队里。   送走刘书记一行,卢桂英转身回屋,看到闺女已经在编新草帽了。   高兴过后,她又有些担心,“这么多,秋收之前就要,能编完吗?”   陈芳秀算了下,说:“这个样式的简单,我晚上点灯再编一会儿,差不多能编完。”   “能编完就好。”卢桂英放了心,又忍不住摸了摸闺女磨出老茧的手,“这么累,你身体熬得住吗?不行你教教我,我帮你一块儿编。”   陈芳秀听得好笑,“家里家外这么些活儿,还不够你干的啊?对了,妈你不是去弹棉花了吗?”   卢桂英一拍脑门儿,“我差点把这个忘了,咱家被和桃桃还在村口呢。”   被姥姥遗忘的桃桃很忧桑,这会儿正蹲在那棵神树下面,拿小树枝刨泥玩。   爸爸让她学乐器,可她连乐器都拿不起来,怎么学呀?   要不问问神树,能不能让她力气变大一点?上回神树就显灵了。   小姑娘仰起小脸,望着风中招展的红布条,“爸爸,爸爸你还在吗?桃桃想……”   话没说完,就被二五零打断,【别想了,我问过你爷爷了,它说弹棉花不算特长。】   小姑娘嘴一扁,又低头在地上刨土,“桃桃的小红花……”   【别这样啊桃桃小宝贝,乐器学不了,咱们可以学唱歌啊,还可以学跳舞。】   唱歌?   小姑娘眼睛一亮,“这个桃桃会!”   她丢下小树枝站起身,挺起小胸膛,“啊五环~鹅鹅鹅鹅鹅四环~啊四环~饼干兔兔和鱼丸~”   二五零:【……好样的宿主,你编歌词的能力简直满级,华国未来歌坛就缺你这个填词人了。】   “那桃桃是不是完成了呀?”小姑娘弯起眼。   【并没有。】二五零恢复了冰冷的机械音,【经系统检测,宿主歌唱天赋c级,未达到标准。】   小陆桃:“……”   卢桂英匆匆跑回村口的时候,就看到自家小外孙女嘿呀嘿呀扭着小胳膊小腿,不知道在干啥。   一边等着弹棉花的妇女小声说着话,时不时就要往这边望一眼,忍笑忍得很辛苦。   老太太走过去,一把将小姑娘抱了起来,“哎哟姥姥的桃桃,你这是干啥呢?中邪了?”   “姥姥别抱!”陆桃使劲儿蹬腿,“桃桃学跳舞,学跳舞!”   “你又不学乐器了?”卢桂英在她小屁股上拍了一下,“不点儿个小人,想一出是一出的。”   这时候,那大饼脸笑着走了过来,“你家这小外孙女可真是个活宝,之前还嚷嚷着跟人家师傅学弹棉花,把我们乐的呀。对了,队里找你啥事儿啊?公社那边来人了?”   卢桂英摇头,“不是,是红星大队跟大华大队的想订点儿草帽。”   “订多少?”   卢桂英伸手比划了个数字。   大饼脸立即脸现失望,“哎,也不知道公社那边去县里表演完,能不能有效果。”   “应该有吧,这不红星大队和大华大队都来咱们这儿买草帽了。”   卢桂英和她说了两句,见小外孙女动得厉害,又把陆桃放到了地上。   小姑娘得到自由,立马往小树那边跑,“爸爸,咱们学到哪儿了?”   二五零:【学到你第四次同手同脚,不用检测都知道没有舞蹈天分。】   满脸兴奋的小陆桃猛一抽噎,“你、你骗人!”   连续的失败,让小陆桃的自尊心受到了严重打击,连二五零都不敢催她做任务了。   中午胡秋香从地里回来,放下工具回房洗手,还没进门,就听到了小猪的哼哼声。   她忙走进去,“狗剩!你是不把小猪崽儿抱咱家屋里了?那玩意儿多脏……”   结果屋里哪有什么小猪崽儿,只有已经大了一圈的哼哼,正和小姑娘大眼瞪小眼。   陆桃:“哼——”   哼哼:“哼呜——”   陆桃:“哼——哼哼——”   哼哼:“哼呜~哼呜~”   一人一狗,你一句我一句,居然能无障碍交流= =。   胡秋香无语,“你俩搁这儿干啥呢?我还以为狗剩把猪抱屋里了。”   蹲在地上的小陆桃闻言,回头奶声道:“大舅妈,桃桃在教哼哼唱歌。”   “就这还唱歌?猪唱歌啊?你可拉倒吧。”   胡秋香去外屋洗了手,洗完拿毛巾擦干,又进来了。   “桃桃,你今天吃月饼了吗?”瞅着外面没人,她压低声音问陆桃。   小姑娘点头,“吃了。”   弹完被,卢桂英把她领了回来。陈芳秀见她噘着嘴不高兴,就给了她半块。   胡秋香一听陆桃说吃了,脸色立马有些不好,问自家儿子:“狗剩你吃月饼了吗?”   “没有。”坐在板凳上的狗剩慢悠悠摇头,说着还摸了摸狗狗的脑袋。   胡秋香一听更气,“凭啥有啥好东西,不给俺们狗剩,给个外国孙女……”   她话还没说完,小姑娘皱着小眉头,又补充了一句:“豆沙的,没有桂花好吃。”   桂花的?   胡秋香一愣,“你那还有桂花的?”   “有呀。”   小姑娘掰着手指头认真数起来,“有桂花的、梅子的,还有红点点的。”   红点点的胡秋香知道,昨天分月饼的时候,老二家分的就是这个。   可桂花和梅子两个馅儿的,她见都没见过。   胡秋香深吸一口气,问陆桃:“桃桃,你家这么多月饼,哪儿来的呀?”   她都想好了,只要陆桃说是姥姥给的,她马上就去找婆婆要。   人家家里有好吃的,都紧着孙子先吃,她家小波和狗剩总不能连个边儿都摸不着吧?   熟料小姑娘闻言,眨巴了下大眼睛,说:“爸爸给的啊。”   “我就知道。”胡秋香点头,说着就要往外走。   快走到门口了,她才突然反应过来,“你说啥?谁给的?”   “爸爸给的呀。”陆桃说,“爸爸给桃桃可多可多啦,妈妈还给了姥姥一包。”   “你妈还给了你姥一包?”胡秋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桃桃她爸不是死了吗?怎么还会给她东西?难道他又回来了?   不对,他要是回来了,现在家里肯定乐疯了,哪会一点动静都没有。   胡秋香望着陆桃,惊疑不定。   狗剩却没想那么多,羡慕地问小陆桃:“姑父有很多月饼吗?”   小姑娘点头,“有好多好多,好多好多。”她伸手比划了下,又说:“爸爸还有饼干,有大白兔。爸爸给桃桃抓鱼,抓兔兔,还会砰!”   “砰?”狗剩不解。   一提起爸爸的丰功伟绩,小姑娘就把之前受到的打击全忘了。   她哒哒哒跑到炕头边,拽住塑料绳扯了好几下,终于将屋里的灯打开,指着灯泡跟狗剩说:“就是这个,爸爸刺啦刺啦,砰——就不亮啦!”   “姑父好厉害。”狗剩仰着小脑袋,一脸崇拜。   胡秋香的脸色,却彻底僵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卢桂英上了一盆煮玉米,“咱家的晚苞米就这些了,愿意吃的赶紧吃。今年没吃够,再想吃,就得等明年了。”   话音刚落,好几只爪子同时从四面八方伸了过来。   倒是以往动作最快的胡秋香,今天慢了半拍,心不在焉地帮狗剩挑了个嫩的。   陈保科有些惊奇地看了大嫂一眼,又拿了一个小一点的,给陆桃,“凉凉再吃,别烫着。”   小姑娘小声道谢,盯着玉米上面那层薄薄的外衣看了会儿,突然问:“小舅舅,你是不是会乐器呀?就是那个呜呜呜呜。”她噘嘴做了个吹吹的动作。   “你说吹叶子?”   对对。“”小姑娘点头,“桃桃想学乐器。”   二五零:【桃桃小宝贝,容爸爸提醒你一句,叶子不算乐器哦。】   “不算吗?”小姑娘有些失望。   就在这时,老爷子陈广发说:“学乐器找我啊,姥爷有一手绝活儿,正好缺个传人。”   屋内突然一静,只有小陆桃眨巴着一双大眼睛,好奇地问:“是什么乐器呀?”   陈广发呵呵一笑,“先吃饭,吃完饭姥爷教你。想当年啊,姥爷那也是十里八乡有名的精神小伙儿,姥爷要没有几手绝活儿,你姥她能看上我啊。”   卢桂英瞪他,“当着孩子的面儿,瞎说啥呢?”   “我也没说啥。”陈广发给外孙女夹了一筷子菜,“快吃。”   桌上的人听了,全默默加快了进食速度,一个个动作快得都能拉出残影了。   陈广发还没吃完,几个儿子儿媳妇全撂了筷子,“爹,队里还有活儿,我们先走了。”   就连陈芳秀也喊自家弟弟,“保科你拿自行车推我出去转转,在家呆了大半个月,我都要憋死了。”   一桌子人,呼啦啦跑了个干净,弄得小陆桃一脸懵逼。   二五零:【为什么,本系统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这时候,陈广发也吃完饭了。   他冲小陆桃招招手,“来,上姥爷屋里来,姥爷给你看个大宝贝。”   “好啊好啊。”小姑娘忙跳下椅子,哒哒哒跟在了姥爷身后。   卢桂英见了,欲言又止。   但爷孙俩动作太快,陈广发已经脱鞋上炕,从炕柜最顶上搬下来个小木箱。   在外孙女满含期待的小眼神中,他打开箱子,从里面取出一个用红布包裹着的东西。   “这个呢,就是陪伴姥爷大半辈子的老伙计——唢呐!现在,姥爷就给你表演一个唢呐独奏!” 第29章 威力   陈广发对于自己的大宝贝, 那可是爱护有加,拿出来的时候都是双手捧着的。   见他表情虔诚,小陆桃也不自觉放轻呼吸, 仰着小脸盯着他的动作。   这个唢呐, 看起来好厉害哦, 比弹棉花还厉害的亚子。   小姑娘眼神中渐渐流露出向往, 二五零却要疯了, 【我喵喵喵!怎么是唢呐……】   它还没说完,陈广发已经拿红布擦了擦哨片, 将唢呐放到嘴边, 气沉丹田。   下一秒,一个雄壮的大长音刺破空气, 将二五零剩余的话完全淹没。   陆桃当时就被吓傻了,张着小嘴儿半晌没能回神。   因为主人走得太匆忙, 被遗忘在家的哼哼, 也叫门槛绊了一跤, 躲在门后瑟瑟发抖。   狗剩似有所感, 在妈妈怀里回头看了眼, “我把哼哼落了。”   “落了就落了。”   胡秋香赶忙去捂他的耳朵,可还是晚了一步, 直击灵魂的声音已经自后方追了过来。   那一瞬间,就好像有什么冰凉的液体从头直灌到脚,让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   不好的又何止胡秋香一人。   陈广发用的是北方地区比较常见的大杆子, 杆长五十厘米, 声音传得特别远。   他唢呐一出,附近几家正在吃饭的齐齐手一抖,啪嗒啪嗒往下掉菜。   隔壁周老爷子正在喝水, 更是一口水猛呛上来,顺着鼻子逆流成河。   周老太太回过神,赶忙帮他拍背,“老陈这是咋了?大中午吹啥唢呐?”   周老爷子也抚着心口一脸后怕,“唉呀妈呀,好几年没听这动静了,心脏有些受不了。”   他家儿子见媳妇儿还没反应过来,抱起孩子就走,“我带小文出去躲躲。”   这里面最惨的,大概要属老许太太。   老许太太吃饭快,吃完了听到后院母鸡咯咯哒地叫,就过来捡鸡蛋。   唢呐声响起的时候,她正伸手去摸刚下的热乎鸡蛋,“这要是生个大胖小子,别说吃鸡蛋了,给她喝老母鸡汤我也乐意。肚子一点不争气,老陈家那死丫头还进门就生了个儿子呢。”   让那声儿一吓,她手一哆嗦,鸡蛋啪嗒掉地上,碎了。   这还不算完。   那母鸡也受到了不小的惊吓,扑闪着翅膀朝她扑来,乱叫着在她老脸上啄了一下。   老许太太只觉右脸火辣辣地疼,伸手一摸,果然见血了。   她那个气啊,找了跟棍子就追着母鸡打,“大中午吹啥吹?家里死人了?”   这下母鸡叫得更惊恐,一路夺命狂奔,弄得其他鸡也四散奔逃。一时间后园子鸡毛乱飞,不是老许太太的咒骂,就是公鸡母鸡此起彼伏的叫声。   直到那声长音停了,罪魁祸鸡才落在鸡窝顶上,不安地来回挪动。   气喘吁吁的老许太太狠喘两口气,撸起袖子就去抓它,“我今天不把你剁了,我就不姓王!”   手刚伸出去,陈家那边突然蹦出一个尖锐的高音。   刚消停下来的母鸡翅膀一炸,踩着她的手就飞到了她身上,在她胳膊上一阵乱抓。   老许太太身上的衣服几下就被抓破了,忙挥舞着手臂去打鸡,“下去!你快给我下去!”   结果那鸡一阵乱飞,直接跳到她头顶,站在她头上不动了。   老许太太一要抓它,它就惨叫着抓挠老许太太,挠得她头发像鸡窝,头皮也嘶嘶地疼。   就在这时,旁边传来一声笑,“许婶儿,你这头型可真特别哈。”   老许太太顶着鸡艰难转头,见隔壁小张媳妇儿正饶有兴味地往这边看,顿时脸就黑了,“我愿意整啥头型整啥头型,关你屁事。”   她说着,瞅准机会,一把抓向鸡腿。   母鸡吓得一个高飞,居然越过板杖子,跳进了隔壁张家。   张大娘没想到看个热闹,还能看出只鸡来,乐了,“得亏我没跟着往外跑,这不好事儿就来了。回头我可得好好谢谢陈叔,哎哟我掂掂,这鸡还挺沉。”   老许太太顶着一个鸡窝头就冲到了板杖子边,“还我!那是俺们家的鸡!”   “飞到谁家就是谁家的,这不你说的吗?”   张大娘毫不客气地拎起鸡,拿过旁边剁菜叶子的刀,就把鸡脖子抹了。   老许太太见了,差点没气抽,想翻板杖子又翻不过去,只能一身狼狈冲出家门。   可惜等她跑到隔壁,张家已经把门从里面拴上了,无论怎么拍都没人理。   反正有唢呐声盖着,张大娘只作没听见,美滋滋去厨房烧水准备拔鸡毛。   她刚搬过来那会儿,他们家和隔壁老许家中间的板杖子,还没现在这么高。   后来有一回,他们家打鸣的大公鸡飞到老许家去了。她去找,老许太太不给,还理直气壮地说鸡飞到谁家就是谁家的,他们家连个鸡都看不住,那是自个儿没能耐。   她当时初来乍到,又是年轻媳妇,最后只能吃了这个亏。   想不到,如今风水轮流转了,还真是痛快。   张大娘再听那唢呐声,也不觉得心惊肉跳了,还琢磨着晚上给陈家送几块鸡肉,谢谢陈广发。   陈广发一曲吹完,还有些意犹未尽,过了会儿才慢慢睁开眼睛。   他问小陆桃:“咋样?是不是余音绕、绕那啥梁,除了唢呐就啥也听不着了?”   陆桃还有些没回过神,扶着炕沿愣愣点头。   陈广发老脸上得意更浓,“想当年你姥他们村有个大地主,家里儿子娶媳妇,请乐班子去接亲。那家伙,吹吹打打的十好几号人,你姥一眼就瞅着我了。”   【是啊,以您老人家的功力,喜事都能吹成丧事,能不引人注意吗?】   二五零终于坚强地冒出头,【宿主你还好吧?别怕,有爸爸在……】   它还没说完,陆桃突然拍起了小手,眼冒小星星,“姥爷好厉害!”   二五零:【……你、你别跟爸爸说,你要学这个,爸爸统心不太好。】   小姑娘毫不犹豫点头,“姥爷厉害,桃桃想学。”   陈广发好久都没见人这么捧场了,被小外孙女一夸,还愣了一下。   等听陆桃说想学,他一双老眼立马*飚出感动的泪花,“好好好,姥爷就等你这句话了。”   陈广发把哨片擦了擦,递给外孙女,“来,吹个试试。”   陆桃两只小手一抱,唢呐下方的喇叭直接越过她膝盖,抵在了她小腿上。   陈广发一顿,“这个好像有点大,你要是想学,等有功夫,姥爷再给你弄个小的吧。”   陆桃惦记着小红花呢,哪里等的了,使劲儿学着姥爷的样子把唢呐举起来,上去吹了一下。   唢呐安安静静,一点声音没发出来。   小姑娘愣了下,想想姥爷好像是吸足气才吹的,又张大小嘴,用力吸了一口气。   这回唢呐发出了一些吹气的嘶嘶声,还是没响。   陈广发见她实在想学,就过来帮她调整了一下姿势,“你要这样,左手放在上把,右手放在下把……对,抬起来,按住这几个孔,额……”   老爷子瞅瞅外孙女那几根短胖的小手指,“你要是够不着,能按几个按几个吧。”   小姑娘带着肉窝窝的小手在唢呐杆上一顿乱摸,勉强按住了三四个孔,“是不是这样呀?”   陈广发表情很勉强,“差、差不多吧。”   二五零:【看你姥爷这表情,爸爸我就放心了,你肯定没什么吹唢呐的天赋……】   话音未落,小姑娘已经迫不及待,对准哨片又吹了一下。   也不知道是不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唢呐竟然低低响了一声。   二五零声音一顿,突然变成了冰冷的机械音,【经检测,宿主吹唢呐天赋b级,符合标准。】   下一秒,陆桃眼前就跳出了一堆乱码。   【我喵喵喵喵……怎么就b了?主脑你告诉我怎么就b了?人家的宿主弹古筝弹钢琴,走出去全是小仙女,怎么我的宿主就得吹唢呐?以后我在系统界还能混吗?】   陈芳秀也不知道,她家闺女正磨刀霍霍,准备在未来的红白喜事上c位出道。   陈保科动作快,等老爷子开始吹唢呐的时候,已经带着姐姐骑出了老远。   一面找好路骑,防止颠着姐姐,他一面问:“姐,咱们去哪儿?”   “随便,离咱家远点儿就行。”   “那就河边吧,那边石头多,到时候我搬一块,你下来坐会儿。”   陈芳秀没意见,陈保科就把车骑到了河边,挑了块干净石板搬过来,小心将姐姐扶上去。   自从回到青山大队,陈芳秀就再没出过门,顶多在院子里晒晒太阳。   闻到河边带着草木香的空气,她深呼吸一口,微微眯起眼睛。   陈保科也搬了块石头坐她旁边,“姐,你说桃桃听到咱爹吹唢呐,会不会吓着?我小时候最怕的就是这玩意儿,一直到七八岁,还不敢去看人扭秧歌。”   听他提起小闺女,陈芳秀唇角有了笑意,“你觉得除了丑,桃桃还怕啥?”   陈保科一听乐了,“也是,我长这么大,就没见过比她更爱美的小姑娘。”   两人闲聊了几句,陈保科突然问:“姐,你以后咋打算的?”   “什么咋打算的?”   “姐夫……我说万一,姐夫他……你打算咋办?”   陈芳秀动作一顿,“我能咋办?带着桃桃跟小辉好好过呗。”   “你还不到三十,就没打算再找一个?”   陈芳秀摇头,“我婆婆还是孩子亲奶奶呢,我一倒下,她就要卖小辉。我谁也不放心,宁可自己多挨点累,也不想把孩子交别人手上。”   见陈保科张嘴,还想说什么,她目光一转,“那边那俩姑娘,是不是看你呢?”   陈保科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果然看到两个在河边洗衣服的年轻姑娘,正偷偷往这边瞄。   其中一个白皮肤大眼睛,长得十分清秀,头上还戴着他们家最早卖的向日葵草帽。   见他望过去,那姑娘脸一红,忙扭回头,假装洗衣服。   陈芳秀看了,笑着问弟弟:“那个戴草帽的,你是不是认识?”   “算认识吧。”陈保科说,“今年新下乡的知青,在队里见过几次。”   “我怎么瞅着,人家姑娘对你挺有好感?”陈芳秀笑问。   陈家要论相貌好,第一个是陈芳秀,第二个就是老小陈保科。   陆桃的大眼睛像妈妈,而陈保科,眉眼也跟姐姐有四五分相似。加上他身高一米八多,身形匀称,人还会来事儿,在队里一直挺受年轻姑娘欢迎。   陈保科闻言挠挠头,晒成小麦色的俊脸微红,“姐你看错了吧。”   “那可不一定。”陈芳秀压低声音,“你也老大不小了,该找对象了。我看那姑娘不错,跟姐说说,这事儿你咋想的?”   陈保科耸肩,“我能咋想?人家那是城里来的知识青年,哪能看上我个农村小子?你没见队里要么知青找知青,要么干脆不结婚,都等着哪天政策变了回城呢。”   这倒是句实话,陈芳秀沉默一阵,见两个姑娘只顾着往这边看,磨磨蹭蹭半天没洗完衣服,也不想耽误人家时间,“回去吧,咱爹应该吹完了。”   下午还要下地,陈广发当然不可能一直吹。   但一家人陆陆续续回去的时候,祖孙俩已经完成了初步传承,小陆桃正抱着唢呐锻炼肺活量。   陈保科见她比唢呐也高不了多少,忍不住捏捏她小脸,“咋样了?吹出声儿了没?”   “吹出声啦。”   小姑娘重重点头,还抬起唢呐,深吸气,给他表演了一个。   “滴!”   虽然声音又小又短促,陈保科脸上的笑容还是一僵,“学、学得还挺快哈。”   他怎么觉得,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他耳根恐怕很难清净了。   陈广发走了,各家各户出逃人员也上工的上工,回家的回家。   老许太太忍着疼,好容易把鸡窝一样的头发梳开,又给脸上被啄出来的伤口上了药。弄完一收拾,发现花白的头发掉了好几把,有的上面还连着带血的头皮。   她顿时破口大骂,骂鸡,骂隔壁张大娘,骂陈广发,还有家里新添那个扫把星。   好好的去捡个蛋,鸡飞了,蛋打了,她自己还破相了。   天底下还有比她更倒霉的吗?   老许太太心里有火发不出,把头发往锅底坑一扔,就准备去骂三儿媳妇一顿。   老许家十六岁的大孙女来喜正好从外面回来,见到老许太太,一猫腰,又退出去了。   老许太太眼尖,立马叫住她,“你跑啥?我还能把你吃了?”   来喜没办法,只能从门边探出脑袋,强笑道:“奶,你在家呢?”   “你三婶儿刚生完孩子,我不在家,还能在哪儿?”老许太太白眼一翻,“你手里拿的啥?”   “没、没拿啥。”来喜单手负后,下意识又往后退了退。   她这一退,老许太太更起疑了,几步冲了过来。   来喜吓得转身就跑,可还是被老许太太追了上来,一把夺过手里的东西。   “我倒要瞅瞅你拿的啥,还怕我看见……”   老许太太低头往手里一瞄,话突然顿住,“这是……老陈家那丫头编的草帽?”   来喜不敢说话,戒备地小步后挪,生怕她奶暴起伤人。   果然下一秒,老许太太就抄起那个草帽,往她身上招呼,“我叫你弄这些玩意儿!我叫你不懂事儿!咱们家跟他们家有仇你不知道啊?你还买他们家东西!”   来喜拔腿就跑,委屈极了,“三叔都结婚好几年了,还有啥仇啊?”   “你还敢顶嘴!说!你这玩意儿哪买的?赶紧给我退回去!”   “退不了。”来喜说,“这是我在红星大队托人买的,人家本来没想卖。”   一听退不了,老许太太更来气,“你还跑红星大队买,你就这么稀罕他家东西!”   “谁叫奶你跟他们家不好,不然我哪用找别人,还花了一块钱……”   “你还花了一块钱!你几辈子没见过草帽?”   老许太太简直要气疯了,也顾不得要面子,在街上追着孙女到处跑。   来喜一看,估计草帽是要不回来了,赶紧撒丫子跑了个没影儿。   老许太太追到陈家门口,实在追不动了,叉着腰气喘吁吁。   突然,她看着手里的草帽,心里一动。   老陈家能卖草帽,她家咋就不能?她可有三个儿媳妇呢。   这破玩意儿看着也不是很难,回去把这个拆了,研究研究,总能研究出来。   她家大女婿在公社当官,到时候让他帮忙找找销路,说不定挣得比老陈家还多。   老许太太越想越觉得靠谱,冲着陈家院里冷笑一声,转身往回走。   突然,身后传来一声唢呐响。   老许太太被鸡抓怕了,条件反射挥舞起手里的东西。   然后,她的手就是一空。   那个她家孙女花一块钱买来的草帽,那个被她寄予厚望的草帽,不偏不倚飞向了一滩新鲜热乎的牛粪,染成了屎黄色= =。 第30章 宝贝   到底是一块钱买来的东西, 就这么扔了,老许太太肯定舍不得。   她屏住呼吸,拿两根手指捏住帽沿, 将草帽捡了起来, 拿去河边好一顿洗刷。一连刷了四五遍, 见缝隙里也没有牛粪了, 这才嫌弃地拎回去。   下午, 等几个儿子儿媳妇都从地里回来了,她把儿媳妇叫到一块开了个会, 还叫上了孙女来喜。   会议地点定在三儿媳屋里, 会议内容,则围绕着如何编好草帽、抢走陈家的买卖展开。   老许太太先将草帽递给三儿媳, “老三媳妇儿,你手巧, 你看看这玩意儿好不好弄。”   许老三媳妇儿鼻子尖, 一从婆婆手里接过草帽, 就闻到了股淡淡的臭味。   但她自从生了二闺女, 没少受婆婆冷眼, 什么也不敢多说,只仔细看了草帽的样式和花纹, “帽顶这一圈用的编法,我好像见过。剩下那些,我就不知道用的啥了。”   “不好学吗?”老许太太问。   许老三媳妇儿实话实说, “这一个草帽, 最少用了四五种编法,要是没人教……”   后面的话她没说完,因为老许太太已经拉下了脸, “编个草帽都不会,要你有啥用?”   老许太太又将草帽递给最合她心意的二儿媳,“老二媳妇儿,你脑子活,你也瞅瞅。”   许老二媳妇儿哪懂这些,但婆婆让她瞅,她只能接过来,翻来覆去地瞅,“妈,我看这玩意儿是挺难的。要是光这么看就能看会,现在不得满大街都是啊。”   老许太太一想也是,“那你说咋整。”   “要不,咱把这个拆开瞅瞅?”   一听说要拆草帽,来喜先不干了,毕竟这可是她花钱买的。   但老许太太能听她的吗?许老大媳妇儿也不敢和婆婆对着干,只能拉住闺女,冲她使眼色。   最后,这个草帽还是被拆了,老许太太亲手拆的。   用许老二媳妇儿的话说就是:“妈你眼神儿好,又有经验,你来,省的我们不小心弄坏了。”   结果从帽沿处拆开个草丝,还没研究明白是怎么编的,轻轻一抽,帽沿就少了大半圈。   老许太太脸有些挂不住,“没注意,劲儿使大了,这回我轻点儿。”   可她一个扣一个扣往下拆,又拆了大半圈,依旧没搞明白是怎么弄的。   “你们看明白了吗?”她问儿媳妇和孙女。   “没有。”几人齐齐摇头。   老许太太没办法,只能继续拆。   然而帽沿拆完了,没人搞明白。帽身也拆完了,众人还是一脸茫然。   眼看帽顶只剩一个鸡蛋大小,一手臭的老许太太看着满炕干草,脸彻底黑了。   许老三媳妇儿看屋内气氛不好,不安地挪了挪,“妈,要、要不,咱再买两个回来试试?”   老许太太:“……”   再买两个,又是两块钱,她这不是给老陈家送钱呢吗?   陆桃得了唢呐,就像那苍蝇得了屎,蜜蜂得了蜜,老流氓得着了如花似玉的大姑娘。   就连睡午觉,她都要把唢呐抱在怀里,睡着睡着就眯开一只眼,瞅瞅东西还在不在。   怕闺女一个人忙不过来,卢桂英草草将家里的活干得差不多,就来帮陈芳秀打下手。   见小外孙女这样,老太太好笑,“本来你爹都有两三年没鼓捣那玩意儿了,叫桃桃这么一勾,又来劲儿了。这下可完喽,没个十天半个月,别想消停。”   陈芳秀手下动作飞快,说:“桃桃有东西玩也好,我得抓紧时间赶工,也没工夫陪她。”   小姑娘一觉睡到下午快三点,起来揉揉眼睛,第一件事就是去吹她的大宝贝。   二五零:【桃桃小宝贝,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美好的事物,你不想挨个尝试一下吗?】   陆桃不说话,用行动吹出一声“滴”。   二五零:【……第108次劝说无效,看来,本系统只能祭出杀手锏了。】   陆桃正吹得起劲儿,眼前一闪,突然出现一只粉红色的小猪。   “我是小猪佩奇,哼——这是我的弟弟乔治,哼哼——”   小姑娘一下子停下动作,盯着面板眼睛眨也不眨。   二五零:【桃桃你不想要哼哼了吗?光会吹唢呐,可不够换哼哼哦。你要发现自己更多的特长,得到更多的小红花,才能将哼哼抱回家。】   “真、真的?”   小陆桃还是头一次,看到哼哼在自己面前出现这么久,忍不住拿小手戳了戳。   没想到粉红色的小猪身子一扭,居然咯咯笑着跑远了,看得她瞪圆双眼,“会、会动。”   【那是当然。】二五零说,【唢呐咱们已经测试完了,为了哼哼,现在,你需要探索更多的领域。比如书法呀、下棋呀……额,这两个就算了,你还是试试美术吧。】   陆桃眼前的画面突然定格,二五零声音蛊惑,【学习美术,以后桃桃就可以自己画哼哼了。爸爸服务到家,老师都帮你找好了,上次那个魏朝小哥哥,他爸爸画画就很好。】   在系统的不懈努力下,小陆桃终于愿意暂时放下她的大宝贝了。   由于不太记得上回是怎么走到魏朝家的,她还特地跑去村口,等着魏朝小哥哥放学。   陆辉和陈波刚回来,就看到自家妹妹一手铅笔头一手旧作业本,大眼睛咕噜噜地找着什么。   陈波拿胳膊拐了陆辉一下,“桃桃是不是来等咱们放学的?”   陆辉歪头看他一眼,难掩得意,“是等我,不是我们,谢谢。”   “切,不就有个妹妹吗?我还有弟弟呢。”陈波嘟哝。   陆辉不理他,因为小姑娘已经一眼从人群中寻觅到了哥哥的身影,惊喜地跑了过来。   他忙似模似样板起小脸,“桃桃你慢点儿跑,小心摔了……”   扶人的手都伸到一半了,小姑娘的身影却在他身边一闪他,径直奔向了他身后,“魏朝哥哥!魏朝哥哥你可算回来啦!”   陈波看得一愣,继而大笑,“哈哈哈哈,等你的哈哈哈哈。”   陆辉:‘’……   陆辉收回手,转头看向身后的魏朝,这回一张小脸是真板起来了。   小陆桃全然无觉,扑过去揪住了魏朝的书包,将本子举得高高的,“哥哥,画画!学画画!”   魏朝被扑得一愣,但看清是她,还是伸手接过了本子,“你要学画画?”   陆桃点头,“桃桃学画画,有小红花。”   因为奔跑,她一张小脸儿泛着健康的粉色,肉嘟嘟的十分可爱。   魏朝有些想捏,但还是克制住了,“学画画行,你去我家学。”   “好啊好啊!”小姑娘立马跳起来,“哥哥咱们现在就去吗?”   真哥哥陆辉:“……”   眼见妹妹无视自己,就要开开心心跟人跑了,陆辉忍不住出声,“我们也去。”   听到他的声音,陆桃这才转回头,“哥哥,你怎么在这?”   你怎么在这……你怎么……在这……   陆辉一噎,面无表情扭过脸,跟魏朝说:“我俩也想去。”   “你也想学画画?”魏朝问他。   “不是。”陆辉一把拽过旁边不停抖肩膀的陈波,“是他想学。”   陈波正乐得不行,被他一拽,蒙了下才反应过来,“我啥时候说我想……”   陆辉:“刚才放学的时候。”   陈波还想再说,小陆桃已经迫不及待催起魏朝,“魏朝哥哥,咱们快走呀。”   陆辉想也不想,拉起他就跟在了两人身后,不论他怎么挣扎都不撒手。   见儿子又带了两个朋友来家里玩,杨馥清十分高兴,主动把里屋让出来给几个孩子。   魏朝从抽屉里翻出个本子,递给陆桃,“以前我爸爸画的,你照着画吧。”说完一顿,又望向盯着他看的陆辉和四下打量的陈波,“你们要学,也可以照着画。”   陆辉立即推了把陈波,“你不是要学吗?还不快点拿笔?”望向那个本子。   本子就是一般的数学作业本,32开,封皮用漂亮的小楷写着识字本。   翻开第一页,就是一个线条简单的苹果,下面端端正正写着苹果两个字。   小陆桃惊奇地看了两眼,“这是苹果?”   “嗯。”魏朝伸手过去,帮她翻了一页,“后面还有橘子、香蕉……”   小姑娘看得眼都不会眨了,“叔叔好厉害。”   【光夸人厉害没用,你快照着画个试试,看有没有天赋。】二五零提醒她。   小陆桃一听,忙把旧作业本按在炕上,随便翻开一页,捏着短得快捏不住的铅笔头开始画画。   这些都是陈波用过的,听她嚷嚷着要学画画,卢桂英特地帮她找的。   因为是第一次握笔,小姑娘比划了半天,才在本子上画下一个弧。   画完瞅瞅不太满意,她又换了个地方,勉勉强强勾勒出一个一边大一边小的畸形苹果。   还没有画苹果梗,冰冷的机械音已经响起,【经检测,宿主绘画天赋a+级,符合标准。】   接着就像是庆祝过年,她面前弹出块半透明面板,一朵接一朵地放着烟花。   二五零:【啊哈哈哈哈!本系统就知道,天无绝统之路!】   小陆桃看得满脸茫然,“桃桃这是完成了吗?”   【完成了完成了!】二五零说,【桃桃你绘画天赋居然是a+级,你太让爸爸欣慰了。从此你就不是唢呐新秀喇叭桃,而是未来画家艺术桃了啊哈哈哈哈——】   陆桃被那魔性的笑声震得捂了捂耳朵,“完成了,桃桃是不是就可以回去吹吹了呀?”   笑声戛然而止。   下一秒,二五零骤然暴躁,【你绘画天赋都a+了,你还惦记着吹唢呐?我喵喵喵喵……】   陆桃捂着小耳朵装听不见,收拾起自己的本子和铅笔,就跟魏朝说要回家。   魏朝被她弄蒙了,垂眸看看画图本,“你不学画画了?”   “不学啦,桃桃要回去吹吹。”   “那你玩七巧板吗?”   “俺们家有七巧板,桃桃可以回去玩。”陆辉一听妹妹要走,立马来了精神。   这下魏朝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从小独来独往,根本不知道要如何哄一个小妹妹。   就在这时,跑到门边的小姑娘又哒哒哒跑了回来,仰着小脸眼睛发亮,“魏朝哥哥,桃桃有一个大宝贝,你要不要看呀?”   十几分钟后,魏朝在陈家,看到了陆桃口中那个大宝贝。   陈波见了,一声哀嚎,“姥爷咋又把这个拿出来了?”   陆辉纳闷地看他一眼,刚想问他怎么了,陆桃举起唢呐,对着他就猛吹了一声。   声音本来不算大,但距离陆辉耳朵太近,一下子就把他震那儿了。   又过去十几分钟,陆辉也扛不住,丢下想买他妹妹的坏小子跑了。   院子里只剩下魏朝、陆桃,和小陆桃的大宝贝= =。   小姑娘又费力地吹出一个音,放下唢呐,问魏朝:“魏朝哥哥,好不好听呀?”   “好听。”   卷毛小少年根本没听进去,只望着她红润润的小嘴粉嘟嘟的脸,桃花眼里微光闪烁。   好、好可爱!   想捏……   后面两天,陆桃在二五零的鼓动下又做了几样测试,能算得上特长的依旧只有吹唢呐和画画。   最终任务结算,一个b级天赋计五积分,一个a+级天赋计十五积分。二五零问过陆桃的意见,又将这次的食品奖励换成五积分,终于凑够了二十五积分。   它让小姑娘自己搬板凳,在院子里找地方坐下,给她放了五集《小猪佩奇》。   五集都是系统精心筛选过的,里面绝对没有出现任何超过陆桃所在时代的东西。   小姑娘看得认真,佩奇玩得高兴的时候,她也会咯咯咯跟着笑。总计二十几分钟的动画片,她愣是反反复复看了三天,也不觉得腻。   【三天没听到宿主吹唢呐,真是美好啊,本系统果然机智~】   二五零的声音恢复了以往的温和,【桃桃小宝贝,哼哼好不好看呀?】   “好看。”   【那桃桃要不要做更多任务,看更多哼哼?】   “要要,桃桃要!桃桃现在就去吹吹,拿小红花!”   二五零:【我去又想起来了!我就不该多这个嘴!】   就在这时,陈保科从外面回来,“姐,你快换身衣服,刘书记让我拉你去趟队里。”   “因为啥?”陈芳秀问他。   “不知道啊。反正刘书记让我回来接你,越快越好。”   上次两个队的书记来,都没让陈芳秀去。卢桂英猜测,这次说不定是公社那边有消息了。   她赶忙帮闺女把炕上的东西都收拾起来,让陈芳秀换衣服。   约莫十分钟后,陈保科骑着自行车,把陈芳秀送到了刘书记的办公室。   没想到一进门,一个红脸汉子就怒冲冲,把个破草帽摔在了陈芳秀怀里。   “老子他妈花了七毛钱,你们就把这么个破玩意儿卖给老子?你们坑谁呢?”   这是……找茬的来了? 第31章 大鹅   那个草帽一扔过来, 陈保科就火了,“你这人咋回事儿?没看着我姐有伤吗?”   “有伤咋啦?有伤就能坑人钱啊?”   “你还有理了是吧?我姐要是让你砸出个好歹,你赔得起吗?”   眼见两人要吵起来, 刘书记咳嗽一声, “这位同志, 有事说事, 请你冷静一点。”   陈芳秀的草帽是代表青山大队卖的, 这人一口一个你们,不是把他也骂进去了?   因此刘书记脸色不太好, 先让陈保科把陈芳秀扶到一边坐下。   那男人被提醒了一句, 怒气稍敛,却依旧不依不饶, “书记,这不是冷不冷静的事儿。我花那么些钱, 才戴了两天就坏了, 搁谁身上谁不生气?”   他使劲儿往椅子上一坐, 望向陈芳秀, “看在你是个娘们儿, 我也不和你多说啥了,退钱吧。”   陈芳秀没说话, 抿着唇看了眼手里的草帽,抬头问他:“同志,你这个草帽在哪儿买的?”   男人一愣, “你啥意思?”   “没啥意思, 就是想告诉你,你这个草帽不是我编的。”   “不是你编的?”男人一下子又来了脾气,“全公社就你一个人搞这玩意儿, 你说不是你编的,糊弄谁呢?你是不是不想给我退钱?啊?”   他怒冲冲看向刘书记,“你们大队这么整,以后是不是不想卖了?”   刘书记打圆场,“你先听她把话说完。”又问陈芳秀:“真不是你编的?”   “不是。”陈芳秀说,“我编的没这么松,而且,这个草帽用的编法也不一样。”   她把草帽翻到里面,指了帽沿给众人看,“它这个编法比我那个省事儿,就是不太结实,编出来也比较沉。这个重量我上手一掂,就知道不是我编的。”   陈芳秀腿脚不方便,平时送货,都是陈保科帮忙干。   陈保科一听,忙拿过来掂了掂,“是比俺们家的沉。”他还发现了其他不同,“这玩意儿哪有我姐弄的精细,看这结打的,左一个疙瘩右一个疙瘩。”   刘书记一听不是陈芳秀编的,脸色一正,“同志,你这个草帽到底是哪儿买的?”   那男人却不信,坚决称他们想赖账。   陈芳秀见他不好沟通,也懒得多费口舌,直接叫陈保科回去,把家里的样品拿过来。   凡是经过她手的草帽,每一样她都留了一个,是真是假一比就知道了。   果然东西拿过来,和那个坏了的一比,那个不仅样式最为普通,手艺也明显差得很远。   男人面上有些下不来,“谁知道、谁知道你是不是偷工减料了。”   陈保科冷哼,“就算偷工减料,编法总不能差这么远吧?”   那男人不说话了。   后来刘书记一问,原来他这个草帽,是在公社小市场买的。买的时候,对方告诉他这是青山大队的手工草帽,他想到队里买过的都说好,这才掏了七毛钱。   陈芳秀直截了当说:“你买到假的了,我们根本就没在公社小市场卖过这种草帽。”   那男人没想到自己买了个假货,还跑到卖真货的家里让人退钱,脸上阵红阵白。最后他紫涨着面皮,从陈芳秀手里要回了那个破草帽,“我找她去!”   见那男人走了,陈保科还一脸不快,“弄错了也不知道道歉。”   陈芳秀却蹙起眉,“刘书记,你要不要查查那假的是谁卖的?他们打着咱们大队的旗号卖次品,万一把咱们名声搞臭了,以后谁还会买咱们大队东西?”   她只有一个人,不可能永远握着草帽的编法,不往外面传。   但总不能妇联那边还没消息,人家一说起青山大队的草帽,就全是骂的吧?   陈芳秀心里想这些,刘书记也想到了,神色一凛,“我知道。”   等陈芳秀和陈保科一走,他就给公社妇联,还有其他几个大队的书记打了电话。   “你们那边有人偷着卖草帽没有……没有最好,我这边今天来了个人……对,你们帮着留心留心,这事儿要是搞大了,弄不好妇联那边就吹了,大家都有损失……”   这一通通电话打出去,当天,轰轰烈烈的打假活动就开始了。   妇联那边接到消息十分重视,立马派人去小市场那边蹲守,等着抓那个卖假货的。   其他大队的书记也不糊涂,带着人搞起了突击检查。   这玩意儿要是做得好,足够以假乱真,他们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这弄个残次品往外卖,万一真把妇联那边的事儿搞砸了,他们不成了全公社的公敌?   就连陈芳秀回去,也让家里人帮忙留意着市面上都有哪些假货,准备写个打假攻略。   大家都在忙的时候,宅了好几天的小陆桃,终于被小伙伴叫出去玩了。   看到唐小月小朋友那标志性的羊角辫,二五零十分感动,【以后你就是我们桃桃的小伙伴1号了。你这种不畏艰险救苦救难的精神,非常值得学习。】   当然,唐小月听不到它的絮叨,正和陆桃讲解怎么玩藏猫呼,“抓人的要闭上眼睛,在原地数十个数。其他人就趁她数数,赶紧找地方藏起来……”   虽然跟神树许愿,总是灵验在一些莫名其妙的地方,弄得她到现在也没得到心爱的小卷毛。但她还是和陆桃交换了姓名,像个小姐姐一样带着陆桃玩。   只是小陆桃听得懵懵懂懂,只知道认真点头。   唐小月讲完,一捂上眼睛开始数数,她就原地兜圈子,不知道该往哪里藏好了。   【那边有个竹筐。】二五零提醒她。   小姑娘眼睛一亮,忙跑过去,钻进了竹筐里。   等唐小月十个数数完,她刚好手忙脚乱将竹筐扣好,蹲在里面,透过缝隙暗中向外观察。   二五零夸奖她:【很好,桃桃表现得很棒。坚持住,别乱动。】   陆桃点头,还将小身子蹲得更低,一双大眼睛在竹筐下熠熠生辉。   这时候,唐小月数完数,例行喊上一句:“藏好了吗?”   小陆桃想也没想,大声回应:“藏好了!”   然后,然后她就第一个背抓了= =。   十分钟后,陆桃顺利成为下一个抓人的,站在路边一脸茫然。   明明,明明桃桃听爸爸的,藏在了筐子里,怎么还被找到了?   看其他小伙伴都丢下她躲了起来,她扁扁嘴,“爸爸,是不是你找的地方不对呀?”   二五零:【你自己乱说话,你还嫌我找的地方不对!我!我想静静,别问我静静是谁。】   说完这一句,不论陆桃怎么召唤,二五零都不再出声了。   这时候,有人等得不耐烦,在不远处喊:“桃桃,你快数数啊。”   小陆桃下意识闭上双眼,“桃桃、桃桃要开始数啦!一、二、三、四、五……”   数到五,她一顿,偷偷眯开一只眼睛,“五……五……啊五环~你比四环多一环……”   “噗嗤——”   不知谁没忍住,笑出了声,又赶忙把嘴捂上了。   小陆桃唱了两句,实在唱不下去了,咬着小手指冥思苦想,“五……五……”   二五零:【让你不好好学数数,我看你数到天黑,也数不到十。】   “十?”陆桃眨眨眼睛,突然福至心灵,“对,十!桃桃数到十啦!桃桃数完啦!”   二五零:【……】   小姑娘一点没有耍赖的自觉,说完立马高高兴兴问了句:“藏好了吗?”开始找人。   她找人也是耍赖的,一只眼睛闭着,一只眼睛睁着,只两只小手装模作样地乱摸。   一问完,她就直奔自己刚才藏身的竹筐而去,伸手一掀,“桃桃找到啦!”   竹筐下面空空如也。   “没有吗?”小姑娘脸上现出疑惑,又偷偷瞄向其他地方。   难道,是藏在那边的草丛里?   陆桃又哒哒哒跑到草丛边,结果一撩杂草,和一只白白的大蛾来了个对眼。   这个应该不算吧?   她纠结两秒,伸手跟大鹅打了个招呼,“鹅鹅鹅,曲项向天歌。”   二五零:【你不是忘了吗?怎么又会背了?不对,桃桃小心!】   它话音未落,大鹅引颈高叫一声,扑扇着翅膀就朝陆桃扑来。   乡下这种大鹅一旦发起狂,最是彪悍,成年人都能啄伤。   小陆桃惊呼一声,转身就跑,“爸爸!爸爸救我!”   其他孩子看她被大鹅追,也顾不得藏猫呼了,找了杆子什么的过来帮她赶鹅。   可大鹅特别执着,只嘎嘎嘎追着那头醒目的小卷毛,不时就去啄小姑娘的屁股。   陆桃被吓坏了,干脆捂着屁屁跑,“不要不要!不要咬桃桃!”   【你捂着屁股,能跑快吗?】二五零的声音很是暴躁。   小姑娘下意识放开屁屁,下一秒又死死捂住,声音里带上了哭腔,“爸爸!爸爸快救我!”   【怎么救?我好容易攒点能量,你总不能让我全拿来劈鹅吧?】   眼瞅着大鹅气势汹汹,越过小伙伴们制造的障碍物,就要亲吻上陆桃的屁屁。二五零突然高声:【快!桃桃!前面那家开门了,你躲他们家去!】   小姑娘想也没想,顺着它说的方向就冲了进去,“啊啊啊救命啊!”   今天学校休息,杨馥清把家里的被单扯了,才去河边洗完。   她一手端盆一手开门,正准备进院,一个小身子尖叫着,先冲了进去。   杨馥清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对方已经转回身,将门关上了。   下一秒,一只大鹅就扑扇着翅膀,一头撞在了门板上。   似乎撞得有些晕,大鹅脑袋一歪,摇晃着在原地转了两圈。   看它趴那儿不动了,杨馥清伸手,敲了敲院门,“桃桃,是桃桃吗?”   过了好一会儿,院门才轻轻开了条缝,露出一只水洗过的葡萄大眼。   看到趴在地上的大鹅,小姑娘抽噎一声,“啪——”又把门关上了。   杨馥清看得好笑,“你怕大鹅是不是呀?阿姨这就帮你把它赶走。”   “真、真的?”门里传来抽泣的小奶音。   “真的。”   几分钟后,杨馥清想办法将晕乎乎的大鹅赶远,终于成功进了门。   见小姑娘哭得像只小花猫似的,她放下洗衣盆,把人牵进去洗了把脸。   里屋的魏朝听到动静出来,皱着眉问:“她这是怎么了?”   “不知道。”杨馥清说,“好像是让大鹅给追了。”   “被大鹅追了?”   陆桃瘪着小嘴儿点头,“大鹅好凶,它咬桃桃屁屁。”   这下魏朝明显有些担心,“咬着了吗?”   听他这么问,小姑娘愣了愣,才去摸自己的屁屁,“好像,好像没咬着。”   魏朝松了口气,“那就好。”   杨馥清帮陆桃擦好脸,将她领进屋,又在她脸上涂了一点雪花膏。   陆桃抽抽小鼻子,还有点红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儿,“香香。”   “知道香香,就别哭鼻子了。”杨馥清揉揉她小脑袋,“去找你魏朝哥哥玩吧。”   陆桃点头,哒哒哒跑到了写字桌边,踮起脚往桌面上看,“魏朝哥哥,你再干什么呀?”   “我在写字。”   魏朝捏起一根细细的毛笔,蘸了蘸墨汁,在旧作业本上工工整整写下一个永字。   “好厉害!”   陆桃眼也不眨地看了会儿,目光又被装着墨汁的药瓶盖吸引,“哥哥,这是什么呀?”   “墨汁。”魏朝说,“就是过年的时候,用来写对子写福字的东西。”   “原来是墨汁呀。”   小姑娘小心翼翼伸手碰了下,见他没反对,将瓶盖拿道了嘴边。   魏朝以为她要喝,正要阻止,她却闻了一下,又把瓶盖放回桌上,“臭。”   小姑娘一脸不加掩饰的嫌弃,说着还皱着鼻子,拿小手扇了扇。   魏朝看着,桃花眼中不禁有了笑意,“你要不要学写字?”   小姑娘踮脚看看那个端正的永字,又看一眼黑乎乎的墨汁,摇头,“桃桃不喜欢臭臭。”   她喜欢香香哒,美美哒。   想到香香,小陆桃又拿带着肉窝窝的小手在脸上摸了摸,笑容满足。   魏朝见她实在可爱,趁着屋内只剩他们俩人,伸手在陆桃脸颊上捏了下。   粉嘟嘟的小软肉在他指间弹了弹,又滑又嫩又好摸。   魏朝桃花眼发亮,忍不住又捏了捏。   真的、真的好软,和想象中一样软!   魏朝爱不释手,被连着捏了好几下的小陆桃却不满了,歪着脑袋躲开,“别捏桃桃……”   谁知这一躲,她的小卷毛剐蹭到桌边放着的药瓶瓶盖。那瓶盖本就不重,连瓶盖带墨汁全扣到了她头上。   两个小家伙同时一愣。   过了两秒,小姑娘才呆呆伸手到脑后摸了摸,摸了一手黑。   魏朝见她整个人都傻了,正要去找东西帮她擦。   小姑娘嘴一咧,“头发!桃桃的头发掉色了——” 第32章 打假   杨馥清出去晾个被单的功夫, 陆桃就哭了,弄得她简直哭笑不得。   她解释了好半天,那个黑乎乎的是墨汁, 不是头发掉色, 小姑娘才勉强止住哭声, 抽抽搭搭问:“真、真的吗?桃桃是不是不、不会变成白头发了?”   “不会。”杨馥清向她保证。   见她依旧有些不信, 魏朝还拿来镜子给她看。   本以为小姑娘这下总算能放心了, 结果陆桃往镜子里一瞄,吓得打了个哭嗝, 又嚎起来, “桃桃、桃桃脸黑了!桃桃变成丑八怪了!”   母子俩手忙脚乱,又是帮她洗脸又是帮她洗头发, 好容易才将她哄住。   只是小姑娘显然很嫌弃墨汁的味道,不时就要拉一绺头发下来, 在鼻子前闻啊闻。   杨馥清好笑, “阿姨给你用香皂洗的, 已经不臭了。”   陆桃点头, 又有些不好意思地对手指, “谢谢阿姨。”   “不客气。”杨馥清笑着拿起毛巾,“来, 阿姨再帮你擦擦。”   这时候,魏朝伸出了手,“我来。”   他总觉得要不是自己, 陆桃也不会弄一头墨汁, 有些过意不去。   可一听说捏脸狂魔还要来揉自己的头发,小陆桃立马抱上了脑袋,“不要不要!要阿姨擦!”   就连离开魏家的时候, 她也不要魏朝送,撅着小嘴儿自己跑了。   杨馥清看着,笑着瞟了眼自家儿子,“完了,桃桃生气了。”   “生气就生气。”魏朝抿抿唇,转身回了屋,“我练字了。”   “你不去哄哄桃桃?”   “不去。”   魏朝回答得十分干脆,然而没两秒,他就面无表情爬上炕,翻起了自己的柜子。   积木、七巧板、木头小汽车还有画图本、连环画……   他所有的东西都在这儿了,也不知道桃桃喜欢什么。   小孩子忘性大,头发掉色的事一出,小陆桃很快忘记了把自己追出一条街的大白鹅。   她一路走,还一路在想。   以后再也不去魏朝哥哥家玩了,魏朝哥哥家有臭臭的墨汁,还捏桃桃的脸。   不对,她今天也不是去魏朝哥哥家玩的,她、她好像……   小姑娘抬起脸,大眼睛怯怯地看向四周。   然后,然后她就和一双炯炯有神的鹅眼对上了= =。   为了从陈芳秀手里抢生意,许家前前后后买了五个草帽,还都是辗转从别人手里买的。   眼见四五块钱花出去了,老许太太的眼神都开始吃人,许老三媳妇儿终于编出了个差不多的。   老许太太跟另外两个儿媳妇一看,不错不错,最少有七八分像了,拿出去卖肯定没问题。   于是老许太太就联系了在公社的大女婿,让他借着职务之便,帮他们家搞几笔买卖。   至于三儿媳妇还在月子里,不能受累……   不会生孙子,再不会挣钱,要她还有什么用?   “我跟人约好了交货,先把这十顶带过去,你继续编。”   老许太太把十顶草帽摞一起,怕人看见,又在上面盖了个麻袋,这才夹在咯吱窝下准备出门。   许老三媳妇儿正拍哄着啼哭的小女儿,闻言脸色不太好,“妈,是不是太赶了点儿?”   “不赶怎么和老陈家那死丫头抢?”老许太太斜眼看她,“你当你大姐夫帮咱们拉生意容易啊?咋地?叫你干点活儿,不乐意了?”   “没有。”   “没有就抓紧点儿,别生个孩子就把自己当娘娘了。我生老三那会儿,还一天月子没坐呢。”   老许太太一面嘟囔,一面夹着草帽往外走,“这十顶卖出去,总算能回本了。我就不信俺们家公社有人,还干不过她个克死男人的陈芳秀……”   许老三媳妇儿没说话,直等到婆婆的脚步声远了,才抓起旁边编到一半的草帽,狠狠摔在炕上,“太欺负人了!她、她也太欺负人了!不就是没生儿子吗!”   她用力抹了把眼泪,贴贴闺女的小脸,“二丫不哭,她不稀罕你,妈稀罕,妈不嫌你是闺女。”   老许太太对此一无所知,得意洋洋出了门,走路都带风。   谁知没走出多远,突然有人大喊:“不许动。”把她吓了一跳。   老许太太定定神,往声音来源处一看,这才发现是陆桃在和一只鹅大眼瞪小眼。   见是陈芳秀那三岁小闺女,她翻了个白眼,“喊屁喊!”   陆桃本来就紧张,让她这么一吼,说话都结巴了,“没没没喊屁!桃桃在在在喊大鹅!”   “没喊屁你那么大声……不对,”老许太太突然反应过来,“你说谁是屁呢?”   然而不等她发作,小姑娘已经惊叫一声,朝她扑来,“救救救命啊!”   老许太太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忙往边上一闪。可惜闪过了狂奔的小陆桃,没闪过发飙的大白鹅,被撞得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手里的草帽也散了。   她气得破口大骂,正要起身去揪陆桃,脸色突然一变,“刘、刘书记?”   刘书记看着地上散落的草帽,脸色也不太好。   他今天来陈家,主要就是和陈芳秀说说打假的后续,顺便也看看陈芳秀弄那什么分辨方法。   那方法写得非常细,给每个大队都抄一份儿,叫他们回去念一念。大家伙儿再买草帽,就知道哪个真是青山大队的,哪个是假冒的了。   说完正事,他还安慰陈芳秀,至少他们大队的乡亲们十分配合工作,没搞出啥假货来。   结果说完还没两分钟,就被打脸了,他脸色能好才怪。   卢桂英也看到了地上那些草帽,顿时一拍大腿,“哎哟,这草帽咋跟俺们家的那么像?那个在公社卖假货的,不会是你吧?”   “谁卖假货了?这是俺们家自己用的。”   老许太太心虚,赶忙低头去捡。然而那只大额就压在三四个草帽上,怎么喊都不下来。   她拿草帽去赶,大鹅就拿嘴啄草帽。一时间,两边竟然僵持上了。   小陆桃一见,一溜烟儿跑回了家,“桃桃得救啦!”   老许太太:“……”   老许太太一下子带了十顶草帽在身上,还鬼鬼祟祟拿麻袋盖着,实在很可疑。   刘书记根本不信她是自己家用的,黑着脸把她和草帽都带回了队里,“你这同志咋回事儿?又是挖社会主义墙角,又是投机倒把。对了,上回还假冒过红袖章。”   刘书记给自己的搪瓷缸子里倒满水,愣是一口气没歇,对她进行了一个多小时的思想教育。   这一教育,就教育出事儿来了。   因为老许太太迟迟没去送货,订草帽的人等得不耐烦,直接找来了青山大队。   他可不知道老许太太卖的是仿品,还以为就是正宗的青山大队草帽,一来就直奔大队办公室,“不是说在公社小市场交货吗?我都等了一个多小时了,你们咋没去?”   刘书记一听公社小市场,眼皮就是一跳,“谁和你约了在小市场交货?”   “公社后勤的任副主任啊,不都是他帮你们联络生意的吗?”   任副主任?   没记错的话,老许太太家大女婿就在公社后勤工作,今年刚升了副主任。   刘书记脸黑如锅底,“任副主任说,我们让他帮着联系生意了?”   老许太太见情况不好,忙插话,“没有的事儿。任主任又不是俺们公社的,干啥帮俺们联系生意?同志你肯定是弄错了。”   那人本就等得不耐烦,又被她莫名其妙打断,也不高兴了,“他咋就不能了?他老丈人老丈母娘不是你们大队的吗?咋地,你们想赖账啊?”   这下,老许太太是有嘴也说不清。刘书记直接认定,她就是那个在公社小市场卖假货的人。   刘书记让她给那人退了定金,又好好解释了一下,将人送出门,回头就给公社打了电话。   老许太太一听慌了,“书记,这事儿真跟任主任没关系。”拼命想把当官的女婿摘出去。   可惜公社最近正是严打的时候,这事儿撞郝主任手里,郝主任能随随便便算了才怪。   当天,老许太太大女婿就被叫去训话了。   接着第二天,才上任不到半年的任副主任,因为违反纪律,重新变回了任干事。   老许太太也因为投机倒把,被连上了两天政治课,还要开大会做思想报告。   队里开会那天,除了陈芳秀和几个小的,陈家所有人都去看热闹了。   陈保科揪了根草叼在嘴上,“这没人举报,他们也能撞木仓口上,厉害厉害。”被卢桂英瞪了一眼,“这么多人看着呢,你也没个正形。”   陈保科嘿嘿笑着把草吐了,又道:“妈,这是第二个了吧?”   “第二个啥?”   “第二个因为我姐挨批*斗的。”   他这么一说,旁边的人也反应过来,“对了,你们家秀儿她老婆婆,是不是也挨过批*斗?”   “那哪是批*斗啊,就是思想报告。”卢桂英说,“老太太心眼不好使,差点把我们小辉卖了。”   “这个我也听说了。你说哪有她这么当奶奶的?我看呀,她挨批*斗活该。”   人群里,只有许家人面上无光,甚至,心里还十分不服气。   咋陈芳秀投机倒把没事儿,还挣到了工分,他们就不行?   再说,他们要是挣着了钱,挨批就挨批了。这不钱钱没挣着,还倒搭进去四五块吗?   当然,还在家坐月子的许老三媳妇儿并不这么想。   她使劲儿亲了闺女一口,“可不用给她干活了,批得好。”   最好天天批,让她婆婆没工夫想别的。她宁可没人伺候月子,也不想再看人冷脸。   有了任干事的下台和老许太太的报告,后来再没人敢顶风作案,卖假冒伪劣产品。   当然,有些人想干,时间也不允许,一年中最忙碌的秋收开始了。   各个大队掰玉米的掰玉米,割稻子的割稻子,一天忙下来,晚上几乎沾枕头就着。   陈家院子里,每天晚上都能听到爷四个此起彼伏的呼噜声,当然也没人教小陆桃吹唢呐了= =。   相比于其他人的忙碌,秋收期间,陈芳秀就要清闲多了。   秋收前两天,她就把红星大队和大华大队的草帽赶出来,交到了队里。   这次这一批,再加上之前卖的,光这一个月,她就赚了别人快半年的收入。   卢桂英拿热毛巾帮她敷手,“累坏了吧?等这两天忙完,让保科陪咱们去趟县里。给你和俩孩子添点东西,顺便,再去医院看看你这腿。”   陈芳秀本来想说有啥好看的,想想小闺女摸着她腿大哭的样子,又改了口风,“也行,小辉和桃桃的鞋都小了,也该买双新的,再买两个罐头给他们解解馋。”   钱赚来就是花的,她虽然想攒钱盖房子,也不愿意亏待了两个孩子。   于是秋收刚结束,小陆桃就坐上了晃晃悠悠的牛车,再次跟着大人去了县里。   只是望着漫山遍野的金黄,小姑娘明显没什么精神,时不时就蔫蔫叫一声爸爸。   爸爸不见三天了。   以前就算不让她做任务,爸爸也会出来唠叨她几句。可是这两天她怎么叫,爸爸都没有回应。   小姑娘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错事了,爸爸才不理她,既委屈又害怕,还不敢跟人说。   陈芳秀问了好几次,见小闺女支支吾吾,也搞不太清楚状况。   没办法,她只能赶紧去医院检查完,好带着闺女去买东西,让闺女开心开心。   这次的检查结果比上次理想,医生说养得不错,后遗症可能没想得那么严重。   一家人都松了口气,陈保科更是高兴地让小陆桃骑在脖子上,扛着她转了好几圈。   陆桃一开始还有些怕高,紧紧抱住小舅舅的脑袋。后来就咯咯笑起来,连烦恼都忘了。   等到去百货商店买东西的时候,她大眼睛东瞅瞅西看看,什么都好奇得不得了。   之前卖西瓜那个售货员小贾,现在天冷了,改卖橘子了。   她还认得小陆桃,“小姑娘,这回还卖不卖东西了?阿姨这有橘子。”   陆桃摇摇小脑袋,胖胖的手指指向前面,“卡子!妈妈那里有卡子!”   陆辉正看橱窗里的玻璃珠,听妹妹要卡子,纠结了一阵,默默收回视线。   陈芳秀见了,掏出一块钱给他,“想买就买,这一年妈妈也没给你买什么。”   “那桃桃……”   陆辉看向舅舅肩膀上的妹妹,却发现小姑娘直直盯着面前,似乎呆住了。   此刻,陆桃眼前又浮现了那块久违的半透明面板。   面板上一个醒目的进度条,缓慢逼近了100%。   下一秒,她耳边就响起了二五零的声音。   【补丁包安装成功!啊哈哈哈我胡汉三又回来了!这回主脑爸爸给本系统做了修补,以后你再敢不做任务,或者任务失败,爸爸就能罚你了。就问你怕不怕~】 第33章 威严   二五零的笑声太魔性, 还是360度循环立体的。   陆桃被吓了一跳,忙拽住小耳朵往前一盖,深深把脑袋埋在了舅舅头顶。   陈芳秀还以为她是不舒服, 拖着伤腿急走过来, 问她怎么了。   小姑娘扁着小嘴, 张嘴就想告状。   想起妈妈说以后有别人在的时候, 最好不要和爸爸说话, 她又一捂嘴,一面转动大眼睛四处张望, 一面小小声, “爸爸吓唬桃桃。”   陈芳秀被她这样子逗乐,放下心, 拿了柜台上的彩色卡子给她挑。   小姑娘的目光立即被吸引,刚接过来往头上比划, 二五零又出声了。   【吓唬你?呵呵。只会吓唬你的, 那是以前残缺美的我。】   陆桃动作一顿, 小嘴儿又撅了起来。   她还以为爸爸不理自己, 是生气了。   谁知道爸爸一回来就笑那么开心, 他是不是跑哪里玩了,故意不带桃桃的呀?   就像是知道她心里想什么似的, 她脑袋里刚转过这个念头,二五零就说:【没错,爸爸去找你爷爷玩了。你爷爷还给爸爸安了个补丁包, 让爸爸使劲收拾你。】   小姑娘乍听有点懵, 接着就别过脸,鼓起了腮帮。   去就去,桃桃、桃桃才不想找爷爷玩!   不过那什么补丁包, 是打补丁的包子吗?   打补丁的包子好不好吃呀?   二五零:【我是不是该庆幸,你想到的是打补丁的包子,不是补丁丁的包子……】   一直到离开商店,陆桃也没弄明白补丁包究竟是个什么包。   不过有两点,二五零倒是重点给她解释了下。   一,升级后,她在心里跟爸爸说话,爸爸也能听见。从此,爸爸再也不用担心自己的暴露了,so easy!   二,以后她不听话,爸爸就可以打她了。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大概是之前憋屈狠了,二五零还详细给她介绍了惩罚规则。   比如说,如果宿主利用系统做坏事,系统将双倍收回给予宿主的一切。   而双倍收回,就意味着宿主要透支自己的健康、财气、福运还债,搞不好小命都没了。   消极怠工,或者任务失败,也要视情节轻重享受雷电按摩服务。   轻者戒掉网瘾,重者渡劫失败,三年之后又是一条好汉。   小陆桃听得云里雾里,惩罚什么的一句没记住,只盯着最后面板上跳出来的表情包。   “请叫我雷电法王,谢谢!”一行字金光闪闪,无比嚣张。   下面是疯狂放闪电的皮卡丘,还是有音效版的。   小姑娘看得眼都不会眨了,“爸爸,这个皮卡皮卡,是什么呀?”   也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当初被哼哼支配的恐惧,二五零声音一顿,画面上的皮卡丘突然消失,【这个不重要,你只要知道爸爸很凶,你惹不起,就行了。】   可惜一再强调,小姑娘依旧没感觉到它到底有多凶。   就连它口中那些十分可怕的惩罚,她也get不到哪里可怕,还安慰它:“桃桃是好孩子,不会天打雷劈的,爸爸你放心吧。”   二五零:【………我放心你个大头鬼!】   见小姑娘哼着歌去摸头上的新发卡,一点不受影响,它沉默良久,【你就尽情享受这最后的没好吧,到时候不劈得你哭着求我,我就倒过来管你叫爸爸。】   这趟去县里,陈芳秀买了不少东西,还称了二斤肉,准备拿今年新收的小麦磨粉包饺子吃。   一行人坐着牛车回到家的时候,胡秋香正站在院门外,和自己娘家嫂子说话。   她一眼就瞧见了小陆桃头上别着的粉色发卡,以及陈保科手里鼓囊囊的布袋子。   布袋子明显很沉,仔细听,里面还有罐头瓶子碰撞的声音。   胡秋香眼神闪了闪,“你们还去逛商店了?”   卢桂英应了声,见她娘家嫂子也在,招呼,“秋红来了啊,咋不进屋?”   胡秋香是故意不让自家嫂子进屋的。   她大侄媳妇前两天生了个小子,她大嫂这次过来,说是来给她送两个红鸡蛋,让她也沾沾喜气。实际上就是来通知她一声,让她赶礼。   她家俩小子,一个十二,一个才五岁。等结婚生孩子把礼钱挣回来,还不知道得多少年。   她一直装糊涂,打发她嫂子走还来不及,哪里能让人进屋多呆。   听卢桂英这么说,她忙拽过嫂子挎着的包,“下回的吧,嫂子她还有事儿,着急走。”   那包里还有给别人的红鸡蛋,她拽着就走,胡大嫂只能跟在后面离开。   只是就算知道小姑子抠门,被这么对待,胡大嫂脸上还是挂不住。   走出没多远,她就一把抢回包,“行了,您忙,我可不敢让您送。”   胡秋香跟听不出来似的,“那我就回去了。”转身就要往回走。   这下胡大嫂更气了,又叫住她,“你们大队今年收成是不是特别好?我看小波他奶都把他姑接回来了,还大包小包,买了那老些东西。”   说起这个,胡秋香心里就有些泛酸。   可提起这茬的是她大嫂,她又把酸意压住,笑道:“不是俺们队收成好,是秀儿她能挣。嫂子你不知道,秀儿编得草帽在俺们公社可出名了,这一个月就赚了人家半年的。”   她大嫂有个妹妹跟她差不多大,前些年走运,嫁给了县里的工人,还在县里找了工作。   因为这,她大嫂特别得意,总是跟她说自己妹妹又送了啥啥过来。被明里暗里瞧不起久了,她心里也有气,当然想趁这机会显摆回去。   胡秋香娘家不是爱民公社的,还没听说草帽的事儿。   闻言,胡大嫂只以为她是在吹牛,“一个月挣人家半年的?你们队这收成也不行啊。”   “我是说能挣你们家秋云半年的。”   胡大嫂的笑僵在了嘴角,“一个月挣秋云半年的?就编草帽?”   “那是。”胡秋香眉梢眼角都是得意,“公社妇联的郝主任还说,以后让俺们都跟着学编草帽,往外卖。到时候不光秀儿,我也能挣上那么些,不信你打听打听。”   胡大嫂还是不愿意相信。   可胡秋香说这话的时候眉飞色舞,一点都不心虚,又不像是假的。   她心里不是滋味儿,随便敷衍了两句,就走了。   走出一段距离,还是觉得不可置信,她又在路边拦了个人,问了问。   结果那人的说辞跟胡秋香差不多,甚至比胡秋香这个没文化的还能吹。   胡大嫂开始怀疑人生了。   老陈家这闺女不声不响的,一看就是个受气样儿,咋突然比她家秋云还出息了?   自从见识到了雷电法王皮卡丘,小陆桃看哼哼的眼神,又不同了。   皮卡皮卡是黄的,哼哼也是黄的,那哼哼是不是也会放电呀?   小姑娘抬起狗狗的前腿,吭哧半天,摆出个自认为和皮卡丘很像的照型。   然后,她仰着小脑袋,望向头顶的灯泡,“哼哼跟我念,皮卡,皮卡丘——”   哼哼呜咽两声,只憋出一句,“哼——”   陆桃眉头一皱,“不对,是皮卡丘,不是哼。”   这简直是狗生不能承受之轻,哼哼不安地动了动后腿,求助地望向自家主人。   狗剩接到信号,刚要帮狗子解围,胡秋香回来了。   胡秋香手上拎了两条咸鱼,还有一个纸包,一脸沉思。   进门见到陆桃也在,她下意识退出去,先把东西藏在了外屋。   藏完,她又想起自家嫂子刚才的话,有些迟疑。   这国庆都过完好多天了,公社那边还是没有动静,谁知道那事儿到底成不成。   现在秋收结束,天一天比一天冷,也没几个人再定草帽。要是……要是那事儿真黄了,等小姑子手里这两个钱花完,不是还得靠他们养活?   她可是记得,医生说小姑子那腿十有八、九要留后遗症,得瘸。   越想越烦躁,胡秋香在外屋来回转了半天,一咬牙,还是去找了婆婆卢桂英。   “你说,想给秀儿介绍个对象?”   卢桂英扒玉米粒的动作一顿,抬头疑惑地看了看自家大儿媳。   胡秋香点头,压低声音道:“秀儿还不到三十,不赶紧找地方,就这么领着孩子过啊?”   嫁汉嫁汉,穿衣吃饭。   这年代男人才是主要劳动力,尤其是农村。所以在大多数人看来,女人必须有个丈夫,才算有依靠,日子才能过下去。   卢桂英也觉得,自家闺女这个岁数就守了寡,有点可惜。   可想到闺女和女婿的感情,她又默然,“这事儿以后再说吧。”   以后是啥时候?   等钱都花完了,养他们娘仨到养不起的时候吗?   胡秋香有点急,“再等两年,秀儿就三十了,到时候可没现在好找。再说人家还是个大小伙子,没结过婚也没孩子,这样好的条件以后上哪儿找去?”   听她这么说,卢桂英反而皱起眉,“还是大小伙子?这人今年多大了?”   一般来说,大小伙子可没有找二婚的。何况她家秀儿不仅带着俩孩子,腿还有伤。   胡秋香见她皱眉,忙说:“那人比秀儿大一岁,就是家里成分不好,到现在也没说上媳妇儿。”   找男人,只要能过日子就行,成分好不好,倒真不是啥大事儿。   卢桂英没说话。   胡秋香就想趁热打铁,通知嫂子,把人带过来给婆婆和小姑子看看。   陆桃教了半天,哼哼也没学会皮卡丘,更不会放电。   她满脸失望从大房屋里出来,路过院子,正好听到大舅妈和姥姥说什么会对她和哥哥好。   余光瞥见她,两人都止住了话头。   她有些不明所以,耳边却突然响起二五零暴躁的声音。   【我喵喵喵喵!本系统刚找回爸爸的威严,就有人想抢本系统饭碗!是谁?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 第34章 打算   二五零再暴躁, 也只是个生活系统,管不了宿主和家人的感情问题。   不过也用不着它管,胡秋香极力想促成这桩婚事, 难免就说得多了点。   所谓过犹不及, 刚开始卢桂英还真相信她说的, 人家小伙子是成分不好, 才没说上媳妇儿。   可再往后听, 这人长得好,会说话办事, 还顾家, 她又纳闷儿了。   “照你说,他哪儿哪儿都好, 快三十了还没说上媳妇儿,不是有啥毛病吧?”   老太太越想, 越觉得八成是这样。   成分这个问题吧, 说大也大说小也小。放在前几年, 十年xx刚开始那会儿, 家里成分不好的哪个不是提心吊胆过日子, 生怕被拉出去批*斗,自然没人愿意跟地主或者富农家里结亲。   可过了七零年, 他们这边就闹得没那么严重了,尤其是这两年。   要是单纯因为成分问题,这么好个大小伙子哪能打光棍到现在?   除非他身体不好, 甚至可能那方面有问题, 才不嫌弃他们家秀儿结过婚还有孩子。   后面胡秋香再说什么,卢桂英也不搭腔了,被说烦了还撂下手里的玉米棒, 问儿媳妇:“你咋想起给秀儿介绍对象了?我看秋红刚才来找你了,不是她跟你说啥了吧?”   这事儿的确是胡秋香娘家嫂子跟她提的,她要介绍这个人,也是她娘家嫂子的亲弟弟。   她心里发虚,嘴上就有些支吾,看起来更加不对劲。   卢桂英干脆拉了脸,“这事儿以后别提了,也不许你去秀儿跟前说,听着没有?”   胡秋香不死心,还想说什么。   卢桂英打断她,“你这么好心,当初秀儿伤了,咋管都不管?”   这话戳中胡秋香痛脚,她脸憋得通红,吭哧了半天,只说出一句:“我哪知道她伤那么重。”   本以为很容易说动的婆婆不同意,还反过来说了她一顿,胡秋香碰了一鼻子灰。   回去看到娘家嫂子送来那两条鱼一包红糖,她又有些不甘心。   这事儿要是成了,以后小姑子自己有家,自然不用她和保国养活,她还能赚点媒人礼。   再说小姑子嫁出去,等三小叔子结婚,就不用另盖房子了,她还给家里省了一大笔盖房子钱。咋婆婆一点都不领情,还提起当初那事儿,揭她脸皮?   胡秋香憋了几天,眼瞅着约定的日子快了,嫂子就要来问信儿,跑去找了妯娌黄小梅。   卢桂英不让她跟小姑子说,可没说老二媳妇也不能去说。   再说了,小姑子一家一直这么赖着不走,吃亏的又不是她自己,凭啥老二媳妇就能装好人?   可惜好话赖话都说遍了,黄小梅还是那副老样子,三棍子都打不出一个屁来。   胡秋香一着急,就有些口不择言,“你就算不为自己打算,总得为孩子打算打算吧?”说完才想起来黄小梅跟自己不一样,进门好十年了,肚子一直没动静。   她忙改口,可黄小梅嘴已经紧紧抿了起来。   孩子就是黄小梅的心病,这些年她和陈保民有一点闲钱,就花在看大夫吃偏方上了。   也因为没孩子,她自觉对不起婆家,处处谨小慎微,在家里就像个透明人。   胡秋香提起孩子,她更没了谈兴,把刚找出来的棉花装好,准备送去陈芳秀屋里。   听说她要把棉花送给小姑子,让小姑子给两个孩子做身新棉衣,胡秋香肉疼,“这么好的棉花,给小孩做衣裳多可惜。小孩长得快,没两年就得拆了重做。”   胡秋香想说,要是不要了,不如给她。她拿回去添在狗剩被子上,冬天还能暖和点。   结果黄小梅没搭话,朝她笑笑,就抱着棉花出屋了。   这些棉花,都是黄小梅娘家妈帮着买的。本来准备等她有了孩子,给孩子做包被用,可惜她一直不争气,前两个月好容易有了,又不小心掉了。   陈芳秀受伤那几天,她刚好没了孩子在家坐小月子,什么都没顾上。   后来听说小姑子伤得挺重,她心里过意不去,明里暗里没少帮衬。正好今天翻到这些棉花,她就准备拿去给小姑子,省的放柜里也是积灰。   黄小梅进门的时候,陆桃正踩在板凳上,对着镜子揪自己的头发。   小姑娘高了点儿,因为这一个月吃得好,脸上又长了些肉,白里透红十分可爱。   就是她小眉头皱着,明明小不点一个,却认真地做出一副苦恼样儿。   黄小梅本就眼馋孩子,见陆桃这小模样,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眼里全是喜爱和羡慕。   陈芳秀见了,就笑着招呼她到炕上坐,“二嫂你不用管她,她臭美呢。”   陆桃的确是在臭美。   只不过和妈妈想象的不一样,她这会儿有点青春的小烦恼。   烦恼啥?   一个多月过去,她头发长长了呗。   小姑娘花了点时间,才接受卷毛也很漂亮,新长出来的头发就直了,能不烦恼吗?   今天照镜子发现这个问题,她一直在心里问二五零,能不能让头发卷回去。   二五零都被她气笑了,【你真当我是托尼老师,专门给你做头发的啊?】   “爸爸你不是说,你安了补丁包,可厉害了吗?”   二五零:【……】   陆桃继续发出灵魂拷问,“爸爸你以前还帮桃桃弄,你是不是不行了呀?”   不行这两个字,不仅对男人,对来自星际高科技的系统来说,也是一记暴击。   陆桃说完,眼前闪过一阵乱码,二五零就彻底没声了。   同样气闷的,还有路过窗边,看到陈芳秀和黄小梅相谈甚欢的胡秋香。   胡秋香觉得,老二媳妇就是傻,有好东西不自己留着,上赶着送人。   她这么不会过日子,难怪到现在还没孩子。谁愿意头生到这么个妈肚子里,将来跟着吃苦?   又过了两天,胡大嫂果然特地跑来一趟,问之前那事儿咋样了。   胡秋香说没戏,她老婆婆不同意。   胡大嫂把这话在心里琢磨了两遍,问:“你婆婆不同意,你小姑子呢?她咋说?”   胡秋香哪能说自己啥事儿没办成,碰了一鼻子灰,只道:“反正她们不同意,你要是不信,就自己去问。”说完便想走,生怕嫂子把东西要回去。   胡大嫂哪能让她就这么走了,忙拽住她,“你着啥急?先跟我说说到底是谁不同意。”   要是两人都不同意,这事儿可能有些难办。   要是只有卢桂英这个当妈的不同意……   胡大嫂自信一笑,“我看咱们还是找个机会,让你小姑子和我们家大成见一面。说不定见到大成人,她就乐意了,还帮着劝你老婆婆。”   别的不敢说,他们家大成可是好相貌,二十左右那会儿也挺招小姑娘喜欢。   胡秋香想想陆国平的长相,也有些动摇。   陈芳秀刚嫁到陆家的时候,陆国平工资没后来那么高,还远在部队,一年在家呆不了几天。   男人常年不在家,日子肯定不好过。她觉得小姑子会愿意,说不定也是因为陆国平长得好。   这么想着,她就答应哪天趁婆婆不在家,让嫂子领弟弟来和陈芳秀见个面。   胡大嫂满口答应,过了几天,真领着弟弟魏大成来了陈家。   要说魏大成这个人,长得的确不赖。   大高个儿,高鼻梁,就是站没站相坐没坐相,看着不太靠谱。   不过胡秋香只会认钱,不会认人,哪能瞧出人靠不靠谱。   再说,要找对象的又不是她,不是她闺女。   趁着卢桂英不在家,她直接就把姐弟俩领陈芳秀那屋去了。   秀水县这边冬天冷得早,这年代又穿不起毛衣毛裤,差不多十一月份,棉衣就好上身了。   陈芳秀正给陆桃絮小棉袄,见到来人,一开始还以为是来找自己的。   后来听说是大嫂娘家亲戚,跟自己没关系,她觉得有些不妥。   嫂子娘家亲戚来了,就算不找嫂子,也该去找卢桂英和陈广发老两口。把个陌生男人领她屋里算什么事儿?   但她这人脾气好,心里嘀咕,面上也没带出来,客气地打过招呼后,等着他们说来意。   结果胡秋香半天不进入正题,反而和胡大嫂一唱一和,先把魏大成夸了一通。   魏大成则从进门起,就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盯着陈芳秀瞧,眼神直勾勾的,让人不太舒服。   陈芳秀渐渐品出味儿来了,心里有些不快,“嫂子你们找我有事儿?”   “也没啥大事儿,就是介绍你跟大成认识认识,看你俩聊不聊得来。”   见胡秋香还真是这个意思,陈芳秀心里着恼,“不用了,我觉得没这个必要。”   “咋没必要了?”胡秋香说,“你也老大不小了,还有俩孩子,总得想想以后。正好你们年龄相当,条件也合适,你……”   “嫂子你是想破坏军婚吗?”   陈芳秀一句也不想再听,直接打断她。   胡秋香一噎,“可是国平他不是……”   “他会回来的。”陈芳秀眼睛黑黝黝地望着她,十分坚持。   而且陈芳秀觉得,国平哥已经回来了,谁也别想替代他的位置。   魏大成这趟本来就是被姐姐硬拉过来的,心里并不满意陈芳秀结过婚,还带着俩孩子。   后来见陈芳秀长得漂亮,又听说很能挣钱,他才勉强坐在了这里。   这会儿听陈芳秀这么说,胡秋香和胡大嫂还没怎么样,他先不乐意了。   “你以为谁愿意娶个嫁过人的破鞋?给你点儿脸,你还真把自己当根葱了!”   魏大成这话一出,屋里人脸色全变了。   胡大嫂忙喊了他一声,正想说什么,一个愤怒的小奶音突然自门口响起,“你说谁呢?”   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噔噔噔跑进来,一头撞在魏大成身上,“坏人!不许你说我妈妈!”   魏大成刚起身没站稳,被这么一撞,又跌回了椅子上。   他脸色顿时更难看,“小兔崽子你往哪儿撞呢?”   陈芳秀怕闺女吃亏,想也没想就拖着伤腿下炕,把闺女护在身后,“你干嘛?小孩子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嫂子你娘家人就这么上人家做客的,你也不管管?”   胡秋香也没想到魏大成长得人模人样的,竟然是这么个脾气,十分尴尬。   她忙出来打圆场,魏大成却不买账,转头质问胡大嫂:“姐你就给我找这种人?你要愿意给人当便宜爹,你自己当,啥玩意儿!”   这句便宜爹一出,陆桃耳边就炸了,各种喵喵喵和乱码齐飞。   没等胡大嫂劝住兄弟,小姑娘已经在二五零的指挥下开了口。   “钥匙三毛钱一把,一块钱三把,你配吗?”   众人一愣,都有些没反应过来。   陆桃再接再厉,“别人长得美,你想得美。”   这下谁都听出来她是在怼人,魏大成脸都绿了。   对面的叔叔表情太吓人,小姑娘被瞪得有些怕怕,但还是抱着妈妈的腿坚持把话说完,“你就你也想当我爸爸,你你你咋不上天呢?” 第35章 消息   小陆桃眼神怯怯, 声音甜软,说出来的话却一句比一句噎人。   魏大成脑袋顶上都要冒烟了,有心想把这个小丫头揪过来教训一顿, 却被自家姐姐死死拉住。   胡大嫂也尴尬。   但尴尬也得拦着, 这里可是陈家, 真闹起来, 吃亏的肯定不是陈芳秀娘俩。   胡大嫂拼命拽住自家兄弟, “你一个大老爷们儿,跟孩子较啥劲?”   胡秋香也跟着打圆场。   毕竟这事儿让她办砸了, 要是真闹大, 等婆婆回来,她可没法解释。   两人连拖带拽, 总算把魏大成弄了出去。   走出陈家老远,魏大成还在骂骂咧咧, 质问他姐为啥拉他。   胡大嫂听得心烦, 干脆松了手, “你要是以后都不想说媳妇儿了, 你就回去闹。看人家听说你相个亲把女方打了, 还有没有人愿意给你介绍对象。”   “那就这么算了?我他妈还没被个三岁孩子这么说过!”   “你也知道她才三岁?跟个三岁孩子较真儿,说出去丢不丢人?”   胡大嫂一脸恨铁不成钢, “千叮咛万嘱咐,叫你压着点脾气,等媳妇儿说来家再说, 你倒好。”   魏大成不服, “不就是个二婚的,我还得哄着她咋地?”   “二婚咋啦?只要能挣钱能过日子,你管她是几婚。你哄着点她, 以后她挣的钱不都是你的?至于那俩孩子,等你们俩有了亲生的,让她把孩子送回娘家不就行了……”   胡大嫂怎么想,怎么觉得可惜,忍不住又数落了弟弟两句。   魏大成不爱听,说了句你有完没完,丢下她自己走了,气得她在原地干瞪眼。   另一头,胡秋香挨挨蹭蹭,回了陈芳秀屋里,想让陈芳秀别和卢桂英说这事。   陈芳秀抿抿唇,没说话,只把小闺女抱到炕上,“桃桃,刚才那些话谁教你的?”   小姑娘转头看看大舅妈,凑到她耳边小声说:“爸爸教的。”   陈芳秀眼里这才有了点笑意,亲亲她脸颊,“这种话以后别乱说,不礼貌。”   小姑娘点点头,抱住妈妈的脖子窝进妈妈怀里,“桃桃没乱说,那个叔叔坏,桃桃才说的。”   胡秋香就这么被晾在一边,尴尬之余,心里更不踏实了。   她敢不打招呼就把人带来,主要是觉得陈芳秀性子好,哪怕事情不成,也没事。   谁知道魏大成是这么个脾气,小姑子的态度也不太对,没有以前好说话。   胡秋香七上八下了几天,见婆婆始终没动静,悬着的心才放回肚子里。   看来小姑子虽然生气了,但还是以前那个软和性子,没把这事儿往心里去。   结果才这么想着,上午卢桂英出了趟门,回来就把她和陈保国叫到面前。让他们把自己家的粮食分出去,以后自己开火,别来主屋这边吃饭。   两口子当时就懵逼了,尤其是对相亲那事儿一无所知的陈保国。   “妈,这是咋了?咋突然让俺们自己开火?”   胡秋香心里发虚,但想想自己开火,又费工夫又费柴火,主屋那边有啥好吃的都捞不着,也跟着开了口,“是只有俺们,还是老二和秀儿那边都自己开?”   卢桂英斜瞥她一眼,转头对大儿子说:“你问我咋了?你问你自个儿媳妇去。”   胡秋香心里一咯噔,陈保国却还没弄明白,“你说秋香?她又咋惹你生气了?”   老太太没理他,搬着借来的称去了仓房,“咱自己家也种了粮,我不亏待你们,你俩大人每人八百斤,小波和狗剩按五百斤算,一共是两千六百斤,你们直接抬走吧。(1)”   见老太太要动真格的,胡秋香彻底慌了,“妈!妈你这是干啥!”   她想去拽婆婆的手,却被卢桂英一把甩开,“事儿都干了,别扯那些没用的。”   这下连陈保国都看出不对了,沉下脸问媳妇儿:“你到底干啥了?”   胡秋香目光躲闪,“没、没干啥,就是给秀儿介绍了个对象。”   陈保国一愣,“就只介绍了个对象?”   他总觉得光这点事儿,自家妈还不至于。   上次秀儿受伤,妈回来发了好大的脾气,也只叫他们带上东西去秀儿那赔礼道歉,说下不为例。咋这回就让他们自己开火了?这不是变相分家吗?   陈保国心里发急,“妈你消消气,你要是不痛快就骂我们两句,别气坏了自个儿。”   “你俩主意大,我哪敢骂你们。”卢桂英冷笑,“你们要是看秀儿在家住着不顺眼,想赶她走,就直说,不用这么拐弯抹角坑她!”   这话说得重,陈保国有些受不住,“俺、俺们没那意思。”   “没那意思?”   卢桂英把称重重往地上一放,横眉怒视儿子儿媳,“没那意思还跟我对着干,背着我把人领家里来?你瞅瞅她给秀儿找的啥玩意儿,一个劳改犯!”   “你说他是劳改犯?”胡秋香惊了。   “七年前他把人打坏了,进去蹲了五年。连这都不知道,你也敢介绍给秀儿!”   老太太怎么看自家大儿媳,都觉得大儿媳除了抠,还蠢。   胡大嫂和魏大成来过这件事,当天她就知道了,一直没说什么,就是想先摸摸底。   没想到打听了一圈,魏大成不是身体有毛病,是人品有毛病。七年前他进去了,出来也没好好改过,照样喝酒耍钱当街溜子,也不怪没人愿意让闺女跟他。   老太太想想就火大,“我看你就是见不得秀儿好,把她往死里坑!”   卢桂英铁了心,谁拦都没用,愣是当着一家人的面把粮食分了。   陈保国和胡秋香四处求助,老爷子陈广发只沉着脸不说话,黄小梅向来沉默,完全指望不上。   至于老二陈保民,听完来龙去脉他比老太太还暴躁,差点打上魏大成家。   只有陈保科帮着说了几句话,也是劝老太太别太生气,气坏了他姐心里好难受了。   因为这事儿,陈家一整个中午都气氛压抑,大房那边更是连饭都没做。   见胡秋香只顾着抹眼泪,陈保国不耐烦,“你行了,赶紧做饭去,狗剩该饿了。”   “脸都丢光了,还做啥饭?咱妈也太不给咱们留脸了……”   “你也不瞅瞅自己办的啥事儿,还想咱妈给你留脸!”   “我、我那不是不知道嘛,咱们又不跟他们家一个公社……”   “上次你就说自己不知道,这次还说,你到底知道个啥?”陈保国彻底火了,“胡秋香,你别跟我说你给秀儿介绍对象,就一点私心没有。”   胡秋香被说中心事,一窒,“我那不也是为了你跟孩子,为了咱们这个家。”   越想越觉得自己没错,她底气又足起来,“小波和狗剩都是小子,将来不说媳妇儿啊?说媳妇儿不要钱吗?你非要养他们娘仨,是不是想让你俩儿子打光棍?”   “谁说我养他们了?秀儿不是给生活费了吗?”   :“就她手里那点钱,能用多长时间?你还真以为她能一直编草帽卖啊?这玩意儿好几年不坏一个,咱们公社能买的都买了,以后卖给谁?”   两口子话不投机,大吵了一架,直到晚上睡觉,依旧谁也不搭理谁。   胡秋香摸着自家丈夫的脾气,觉得用不上两天,陈保科就该消气了。   到时候去跟婆婆道个歉,好好求一求,这事儿说不定就能过去。   没想到陈保国还没消气,公社妇联来人了,说要在他们大队搞个手工草帽的试验点。   跟消息一起来的,还有县里其他公社的订单。   郝主任组织那个节目,不仅在县里表演了,还在各个公社都演了一圈。   县里让他们公社先搞个试验点,如果效果好的话,过年想办法把节目推到市里去。   因为订单的数量有些多,郝主任干脆叫陈芳秀准备准备,在青山大队开个班,教队里有空闲的妇女编草帽。工资的话,就按工厂车间主任的给她算工分。   这下整个青山大队都轰动了,没等陈芳秀开班授课,就陆续有人来她家套近乎。   来的人各个满脸堆笑,不少还拿了东西,都想第一批学,早点开始挣钱。   她们把陈芳秀从头发丝夸到脚指甲,夸完犹觉不够,又接着夸陆辉和陆桃。   爱美的小桃桃没少听人说她漂亮,说她可爱,说她招人喜欢。听得整小只飘飘然,眼睛一直笑弯着,像只又甜又幸福的水蜜桃。   结果正美呢,突然有人说:“你们家桃桃这么稀罕人,要不咱们定个娃娃亲?我们家宝子可喜欢她了,成天跟我说桃桃妹妹长得好看。”   陆桃傻了,问一边正写作业的陆辉:“哥哥,娃娃亲是什么呀?”   陆辉皱着眉想了半天,脸突然黑了,“定娃娃亲,就是让你给她儿子当童养媳。”   小姑娘一听,使劲儿摇头,“不行不行,她家大宝哥哥眼睛太小了,不好看。”   “对,不好看,咱不能和他定娃娃亲。”   陆辉脸色刚缓和一点,就听软糯的小奶音又道:“要当童养媳,也给魏朝哥哥当。魏朝哥哥好看,还给桃桃钱,是好人。”   陆辉:“……”   陆辉手里的铅笔差点把作业本戳出个洞,“你怎么又想起他了?”   可能是对头发掉色有了阴影,陆桃好一阵儿都没跑去找魏朝玩了,陆辉一度十分欣慰。   现在小姑娘又想起来了,小哥哥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把妹妹的注意力从魏朝身上转开。   结果还没开口,魏大猪蹄子朝来了。   陆辉眼睁睁看着妹妹丢下自己跑了,眼睛亮晶晶地冲着别人喊哥哥。   然后,魏大猪蹄子朝就从书包里,掏出了一个有点眼熟且杀伤力惊人的大宝贝= =。 第36章 惩罚   陆辉会放松警惕, 一来陆桃这一阵的确没去找魏朝,二来魏朝最近也有点忙。   忙什么呢?   小少年上次不是把陆桃惹哭了吗?大概他也没怎么见过小妹妹,对此印象十分深刻。以至于后来每次练字, 眼前就不自觉浮现小姑娘哭花的桃子脸, 挥都挥不去。   他一直琢磨着送点什么哄哄陆桃, 让小姑娘别生他气。   这一琢磨, 就憋了个大招。   魏朝直接给陆桃弄了个小号的唢呐= =。   见到唢呐, 小姑娘一张小脸当时就亮了,伸着小肉手一副想摸又不好意思摸的模样儿。   二五零却要疯, 【这才清静几天, 又来,不把统送走就难受是吧?不行我得给主脑爸爸发个申请, 让它给我安个能主动隔绝声音的补丁。】   就连陆辉也看得眼皮直跳,瞅魏朝就跟瞅阶级敌人似的。   因为陈广发那个大杆子太大, 不称手, 他已经有一阵没听到那直机灵魂的声音了。   这还没高兴几天, 姓魏的就弄来个便携版, 还让不让人活了?   可惜魏朝压根没接收到他的死亡凝视, 只专注地看着眼前的小姑娘,将唢呐递过去, “你看看这个好不好用。”   陆桃立马高高兴兴抱在怀里,还拿起来吹了下,爱不释手。   见她眼睛都弯成了月牙儿, 魏朝一双桃花眼中也有了点笑意, 可小脸还是板着,“这是别人给我的,我用不着, 放着也是浪费,送你了。”   “送给桃桃吗?”   小姑娘表情有点纠结,“可是妈妈说,不能要别人东西的呀。”   “对对,妈妈不让要,你还是拿回去吧。”   陆辉从后面赶过来,一横身挤在两人中间,把妹妹遮了个严严实实。   眼前没了那张粉扑扑的桃子脸,魏朝小少年薄唇抿了抿,“我不是别人。”   陆桃一想也是,从哥哥身后探出脑袋,“对哦,魏朝哥哥又不是别……”   话还没说完,陆辉一把将她按了回去,“大人说话,小孩少插嘴。”   小陆桃被说得一扁嘴,扑闪着睫毛望了魏朝一眼,眼神可怜巴巴。   魏朝瞬间感觉心都要化了,思忖着说:“要不,你也送我点东西做回礼?”   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不错,他点点头,“有来有往,就不算白拿别人东西。”   这下小姑娘高兴了,没等陆辉说什么,就回屋一顿翻。   过了会儿,她哒哒哒跑回来,拉过魏朝的手,将一个小手串放到他掌心。   手串用红绳串着,上面挂着个桃核雕成的小花篮,精致又小巧。   应该是很喜欢的东西,小姑娘看着还有点不舍,“魏朝哥哥,你千万别弄丢了呀。”   “嗯。”   魏朝点头,摩挲了下花篮被打磨得十分光滑的表面,郑重收好。   然而小姑娘还是不放心,揪着他的衣角又嘱咐了一句:“千万别弄丢了呀,那可是桃桃的嫁妆。”   这下,魏朝小少年的耳朵红了。   陆辉则彻底黑了脸,“什么嫁妆?那不是爸爸给你刻的吗?”   “是爸爸刻的呀。”陆桃眨眨大眼睛,“所以妈妈说,将来要留给桃桃当嫁妆。”   陆辉:“……”   陆辉都要被妹妹气死了,可魏朝的回应,比陆桃那句嫁妆还气人。   小少年红着耳朵,桃花眼隐隐发亮,“那这个唢呐,就当是彩礼了。”   陆辉:“……”   不行,这门婚事他不同意,不同意!   得到了更容易携带的小号唢呐,陆桃立马把教哼哼劈闪电这事忘在了脑后,重回音乐之路。   几个刚来队里没几年的女知青见了,还新奇地围观了一会儿。   正好其他人把能夸的都夸得差不多了,她们就顺势夸起了小姑娘还没怎么掌握好的新技能。   有人说没想到桃桃还会吹唢呐,可真厉害。   也有人说,桃桃学得真认真,有这股认真劲儿,将来肯定干啥啥成。   陈芳秀和陈保科在河边见过那个最夸张,竟然昧着良心,和魏朝一样说吹得好听。一面说,还一面偷偷拿余光瞥在院子里劈柴火的陈保科,两颊绯红。   周围听到的邻居都有点一言难尽,尤其是陈家人。   不过也因为喇叭桃的出色表现,来陈家的人渐渐少了,让很不习惯的陈芳秀松了口气。   两天后,陈芳秀的草帽编织培训班正式开课。   刘书记在大队办公室那边,腾出了一个屋子给她当教室,开课当天还亲自去讲了话。   队里有些人等这天已经很久了,老早就把家里活干完,搬着板凳来教室里等上课。有的自己来不算,还带上了家里儿媳妇或者闺女,没多久就把不大的教室挤满了。   因为队里头回有这种新鲜事,来看热闹的人也不少,就连窗外也站满了人。   陈芳秀感受到了乡亲们前所未有的热情。   她被扶进教室的时候,不仅有人过来帮着扶,还有人殷勤地给她擦椅子。   陈家人在队里的人气也一下子高了起来,抠门的胡秋香走出去,都多了不少跟她打招呼的人。   然而望着那一张张热情洋溢又隐含羡慕的脸,胡秋香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她现在都要后悔死了。   早知道妇联那边真把编草帽这事儿搞定了,说什么她也不能给小姑子介绍对象啊。   毕竟一旦小姑子嫁去别人家甚至别的大队,好处就是别人家的了,哪还有他们的份儿?   现在好了,人她得罪了,还惹了婆婆生气,让婆婆给分了家。就算她想求婆婆帮着说两句好话,让小姑子也教教她,婆婆都不会同意。   胡秋香又悔又急,急得嘴角起了燎泡,一张嘴就疼。   晚上躺在热乎乎的炕上,她翻来覆去睡不着,一想到卖草帽能挣多少钱,就心疼得滴血。   陈保国正犯困,被她吵得有些不耐:“不睡觉干啥呢?屁股长刺儿了?”   “你才长刺儿了!”   胡秋香瞪他,瞪完又没好气道:“那么大一笔钱放在我眼前,我就是拿不着,能睡着才怪。”   “拿不着就说明不是你的,上火也没用。”   陈保国闭着眼打了个哈欠,刚想说睡吧,就被媳妇儿推了下。   “谁说那钱不是我的?本来只要我一伸手,那就是我的了。”   胡秋香嘟囔两句,又商量自家男人:“保国,要不你去跟妈求求情吧?让她帮帮咱们。”   “帮咱们?帮咱们干啥?妈分给咱们的粮食又不是不够吃。”   “让秀儿也教我编草帽啊。你没看着小梅晚上都回来自己编了,编得还挺像那么回事儿?要是她也学会了,以后不是就咱们最穷?你不着急啊?”   “想学你就自己去学,教室那边又没不让你进。”   “那能一样吗?你以为小梅为啥学那么快,还不是仗着自己是嫂子,有啥随时都能问秀儿。”   胡秋香越想,就越觉得心里难受,又催促男人去找婆婆说情,“咱妈说话好使,她开口,秀儿不想答应也得答应,省的我去磨嘴皮子。”   这下陈保国听明白了,刷一下睁开了眼睛,“你想让秀儿私底下教你,还不想跟她赔礼道歉,让咱妈去压她,是不是?”   胡秋香讪笑,“我怎么说也是当嫂子的……”   “你自己拉不下脸,就让咱妈去说?你凭啥?”   自从单独开火,陈保国就觉得自己好像被家人排除在外,处处不得劲儿。   卢桂英就没给过他好脸,老二也和他赌气,上下工都不根他一块。妹妹陈芳秀倒是态度如常,可她越是这样,陈保国就越觉得惭愧。   没想到胡秋香一点不知道反省,还想从陈芳秀那里捞好处,陈保国怒了,“就你干那些事儿,还好意思说自己是当嫂子的?想学就自己道歉去,少指望我!”   陈保国性子老实,很少发这么大脾气,胡秋香被他说得有些愣。   愣过之后,她又觉得委屈,“你以为我干那些是为了谁?还不是你们爷仨!”   可惜陈保国这次铁了心不听她那些理由,直接转身背对着她,任她说什么都不予理会。   胡秋香自己怄了一晚上气,第二天早上起来,就开始头疼,真疼。   她忍着疼起来做饭,等吃完收拾好碗筷,正准备回炕上躺躺,外面突然传来吹唢呐的声音。   那声音时高时低,时长时短,吵得她更头疼了。   胡秋香忍了忍,没忍住,黑着脸起身去找陆桃。   相比她,同样饱受摧残的二五零还能好点。   因为主脑那边刚发来了新任务。   【桃桃小宝贝,快,爸爸给你送小红花来了。】   然而小陆桃正吹得起劲儿,她表示爸爸声音太小,桃桃没听见。   二五零只能又加大音量,【我说任务来了,这回听见了吧?】   这下陆桃停下了,还捂了捂小耳朵,“爸爸你好吵。”   【再吵能有你吵?你就说做不做吧,不做我就劈你了。】   “不做。”小姑娘回答得斩钉截铁。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别怪爸爸我没提醒你,我想惩罚你很久了。】   “不做不做,桃桃要吹吹。”   陆桃把小脑袋摇成了拨浪鼓,说着拿起唢呐,鼓足劲儿又吹起来。   胡秋香就是在这时候进来的。   一进门就近距离受到灵魂一击,她额角青筋跳了跳,伸手想抓小陆桃手里的唢呐,“要吹出去吹去,别搁这儿吵人……”   结果手刚碰上陆桃,一股酥麻感就从接触小姑娘的地方传开,蔓延全身。   下一秒,她头发全部炸起,人也抽了风似地在原地跳起迪斯科。   陆桃眼睁睁看着她旋转,跳跃,闭着眼,简直惊呆了。   二五零也惊呆了。   【我喵喵喵喵!为毛每次惩罚宿主都有人捣乱?她就不能晚进来两分钟?】 第37章 奶糖   让人无法抗拒的酥麻感一消失, 胡秋香就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她周身萦绕着一股淡淡的焦糊味,手脚僵直,整个人都是木的。   陆桃见此, 迈开小jio, 好奇地靠近两步, “舅妈, 你怎么不跳了呀?”   软糯的小奶音带着浓浓的困惑, 配上眨巴眼睛的动作,娇憨又可爱。胡秋香却听得浑身一激灵, 手脚并用地往后退, “别过来!你别过来!”   那表情活似见了鬼,看得小陆桃更疑惑了。   今天的大舅妈好奇怪呀。   明明进来的时候凶凶的, 可进门就跳舞给桃桃看,还坐在地上扭啊扭。   虽然, 扭得不怎么好看= =。   小姑娘皱起眉, “舅妈, 你跟桃桃玩新游戏吗?”   她一本正经表示拒绝, “妈妈说了, 地上有小虫子,傻孩子才坐在地上玩。”   傻孩子胡秋香:“……”   其实胡秋香现在的确有点傻, 被吓的。   不过刚刚那一切都太诡异,换别人碰到,估计也好不到哪去。   胡秋香使劲喘了两口气, 想要找回理智。可没等她说服自己那都是意外, 小陆桃突然眼睛一亮,跳起来指着她头顶,, “卷卷~卷起来啦~”   她头皮一麻,枯竭了多年的想象力瞬间井喷式爆发。   卷起来了?啥玩意儿卷起来了?   是长虫、绳子、还是即将扼住她喉咙的、命运无情的锁链?   胡秋香完全不敢回头看,煞白着脸跳起来就跑,出门的时候肩膀还在门框上撞了一下。   什么头疼,什么吵得睡不着,她都没心思理会了,只想赶紧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   小陆桃眼睁睁看着大舅妈匆匆来又匆匆去,小嘴儿一点一点张成了o型,“不是要和桃桃一起玩吗?怎么跑了呀?”   她皱起小眉头,抱着唢呐百思不得其解。   这时候,二五零的声音终于平静下来,【咳咳,不听话是什么下场你看到了吧?爸爸心疼你,这次抖了下手,下次再不做任务,被劈的可就是你了。】   小姑娘这才想起舅妈跳迪斯科前,爸爸好像说要惩罚她来着。   她歪着小脑袋想了想,突然开心地搬起小板凳,跑到桌子边。   “爸爸爸爸,你说的惩罚,就是帮桃桃卷头发吗?”   小姑娘踮起脚,往镜子里一照,大眼睛立马弯成了月牙儿,“真的卷了诶,爸爸好厉害~”   话音刚落,院子里突然传来一声扑通。踉跄着跑出没多远的胡秋香听到这话,直接摔了。   估计摔得有点狠,光听声音,都让人觉得疼。   二五零沉默两秒,缓缓发出一个自闭的表情包。   小陆桃立马被眼前弱小可怜又无助的花骨朵吸引,拿小手指戳了戳,“爸爸,这是什么呀?”   二五零:【爸爸我终将逝去的梦想与青春。】   刚长出来的直头发又卷了,陆桃看着自己重新烫过的发型,感觉自己美美哒。   因为心情实在好,小姑娘的唢呐技术还有了长足的进步,已经能吹出几个长音。   陈芳秀上完课从队里回来,她立马拉着妈妈献宝。还拍着小胸膛表示,等桃桃学会了,一定教妈妈吹,让妈妈也学会一门乐器。   陈芳秀简直哭笑不得。   答应闺女吧,身为大人,她不能随随便便对孩子许诺,答应了以后就得做到。   不答应吧,小姑娘眼睛亮晶晶看着她,看得她心内柔软,根本不知道要怎么拒绝。   最后,陈芳秀还是提起了小姑娘新烫的发型,话题才被成功转移。   比起陆桃,胡秋香看到自己那头带着糊味儿的爆炸卷,心都要从嗓子眼儿跳出来了。   陈保国一进家门,也皱起眉,“你这脑袋咋整的?瞅着跟鸡窝似的。”   胡秋香出了名的抠,一分钱都能在手心里攥出水来。别说搽雪花膏抹粉了,除了结婚时置办那一身,都没怎么见她穿过新衣裳。   陈保国正纳闷媳妇儿怎么转了性,有心思鼓捣这些,胡秋香一把抓住他的手,“保国,你可算回来了!”   感情饱满,仿佛老乡终于盼来了红军,说着眼泪还刷刷地流。   陈保国当时就惊了,“你这是咋了?埋在茅楼后面的钱丢了?”   胡秋香一窒,“你咋知道我把钱埋在茅楼后面?你拿我钱了?”   陈保国这才惊觉失言,“我、我胡乱说的。”   可胡秋香心里有了怀疑,哪里能放心,还是趁着没人的时候,去埋钱的地方看了看。   钱倒是一分没少,胡秋香却不敢再往外埋了,攥在手里坐立难安。   上回陆桃说月饼是爸爸给的,她当时有点信,后来想想又觉得不可能。没想到她不过是想让那丫头消停一会儿,自己好睡个觉,就碰上了这种事。   现在回想,胡秋香还觉得后怕,好像自己当时被鬼上了身似的。   何况她脑袋顶上还顶着那么明显的证据,让她想骗自己之前的一切都是幻觉,也做不到。   胡秋香拽了拽正在烧炕的陈保国,压低声音,“保国你说,鬼能偷钱不?”   陈保国没听明白,“你说啥玩意儿?”   “我问你鬼能不能偷钱。”   想想觉得这么说,万一被鬼听去了不好,胡秋香又赶忙改口,“就是说鬼能不能拿人东西。我小时候听我姥说,她们村有个鬼不仅能偷吃人东西,还偷小孩。”   这下陈保国听明白了,也无语了,“你姥吓唬你的,你也信。”   “以前不信来着,现在不得不信了。”   胡秋香的担心,陈保国完全体会不了。   甚至胡秋香跟他说妹夫陆国平变成鬼了,他也不信,坚持妹夫一定能回来。至于他家媳妇儿的新发型,那是他媳妇儿自己作的,关妹夫啥事儿?   胡秋香说不通他个榆木脑袋,只能在裤衩上缝个兜,临时把钱藏在那。   可是只要一想起,家里有个看不见摸不着又神通广大的鬼,她就连睡觉也不敢合眼。   胡秋香抑郁了,结果精神恍惚之下,做饭的时候把手指切了个口子。   这下她更肯定自己得罪鬼了,一面慌得一批,一面绞尽脑汁想怎么才能让鬼放过她,还有她辛辛苦苦攒了十几年的积蓄= =。   于是一觉醒来,小陆桃突然发现,大舅妈对她爆发出了无比的热情。给她打水洗脸,陪她玩藏猫呼,就连她吹唢呐的时候,也站在一边用力吹彩虹屁。   最后,大舅妈甚至含泪,从供销社买了一大把糖给她,还是比较贵的奶糖。   小姑娘抱着糖去给妈妈看的时候,别说陈芳秀,陆辉都震惊了。   “你说这是大舅妈给的?大舅给咱们换舅妈了?”   听得陈芳秀忍不住拍了下他的屁股,“瞎说什么呢?”   倒是小陆桃,一面含着糖把小腮帮撑得鼓鼓的,一面认真点头,“这个舅妈好。”   那表情,就差亲自去给“新”大舅妈发一个三好舅妈证书。   陆桃不是个爱吃独食的,你一个我一个,把奶糖分了一半给哥哥陆辉。   分完,她就揣着自己那一半,准备出去玩。   小短腿刚要往外迈,陈芳秀叫住她,“糖放家里,今天只能吃两块。”   已经吃掉一颗糖的陆桃一窒,小手捂住口袋,仰头叫了声妈妈。   小姑娘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清澈、纯净,倒映着陈芳秀的身影,还有满溢的撒娇。   陈芳秀硬了硬心肠,才绷住严肃的表情,“糖吃多了牙疼,最多只能吃两块。”   陆桃的小肩膀一下子垮了下来,抠着小手从口袋里扒拉出两颗糖,又抬头看看妈妈。   陈芳秀不为所动,“还有呢?”   小姑娘捂紧口袋,“没有了,桃桃没有了。”   她很坚持,无奈旁边有个拆台的。   正在写作业的陆辉抬起头,无情地戳穿她,“谁说没有了?你兜里还有四块。”   小姑娘一下子被惹毛,“没有没有,哥哥乱说!”   “我才没乱说。你一共分到七块,吃了一块,拿出来两块,七减一再减二等于四,还剩四块。”   “七减一……再减二……减二……”   十个数还没数明白的小陆桃瞬间被绕懵,掰着手指头算了半天,也没明白减法的真谛。等她再出门的时候,口袋里已经只剩下可怜的最后一块奶糖。   小姑娘噘着嘴,一会儿把糖拿出来看看,一会儿又塞回口袋,始终舍不得吃。   她舍不得,路过看到的许三宝却流了口水,上来就问她要。   陆桃当然不肯给,结果许三宝脾气上来,看陈家院子里没有人,居然想要动手抢。   抢糖这事儿,小姑娘可是有心理阴影的,上回陆国富就用这招把她抱去了马大仙那。一见许三宝要动手,她立马撒丫子开跑,“胡子来啦!胡子来抢东西啦!”   胡秋香背了袋玉米粒,刚去借磨推成小碴子,准备熬粥喝。   回来听到陆桃喊胡子来了,她瞬间打满鸡血,赶忙冲上前抓住这个表现机会。   两分钟后,陆桃看着刚刚还气势汹汹的小霸王,哇一声哭成了狗子,有点反应不过来。   这、这么弱的吗?   另一边,许三宝已经拖着鼻涕,跑回家告状了,“奶,奶!有人欺负我啊呜呜呜呜!”   自从许老三家二闺女满月,老许太太就不管许老三媳妇儿了,闲下来就抽袋烟,抹把麻将牌。   听到小孙子的哭声,她一口烟没抽好,呛得好一阵咳嗽。   这一呛,她心里憋了火,想也不想就拽着许三宝,要去找人算账,“哪个小兔崽子欺负你?跟奶说,奶帮你教训他!”   许三宝哭咧咧,说:“是、是陈大娘。”   “你说老陈家大媳妇儿?”   老许太太脚步一顿,“你又跟他家小子打仗了?”   “没,没打仗。”   “没打仗她欺负你干啥?吃饱了撑的?”   许三宝被问得一噎,支支吾吾半天,才说胡秋香看到陆桃要给他糖吃,不让,把他骂了一顿。   两家几个男孩子见面就打,陆桃跟许三宝也不熟,怎么可能给他糖?但凡长了脑子的,都不会信他这话。   眼见路过的人往这边看过来,老许太太脸有些黑,“咱家少你吃了?”   许三宝不吭声,只一抽一抽地哭,“奶,你、你说帮我教训她的。”   老许太太倒想去教训陈家人,可她之前几次找陈家麻烦,最后都自己倒了霉,实在邪门。   而且因为学编草帽的事儿,现在队里都捧着陈家。相比之下,她家大女婿丢了官,刘书记最近都不怎么卖她面子。闹起来,她很难占到便宜。   老许太太脸色几经变化,到底咽不下这口气,叉腰站在街上指桑骂槐。   “真是缺了八辈子德了,连小孩都欺负!我说咋娶个媳妇儿好几年不下蛋,养个孙子还是个病秧子,敢情缺德事儿干多了,遭了天谴了!”   这话指向性太明显,不少人都下意识朝陈家那边看去。   出来倒垃圾的黄小梅听见,更是抿紧唇,脸色发白。   谁都知道她进门好几年了,肚子始终没有动静。那句不下蛋,分明是在骂她。   老许太太看见她,却更来劲儿,“这种生儿子没p眼的人家,活该儿媳妇不下蛋。就是可怜了人家好好的大小伙子,才娶了他家那倒霉姑娘没两年,就给方死了。”   听老许太太又扯上自家小姑子,黄小梅再好的脾气,这会儿也憋不住了。   她放下撮子,正想让老许太太嘴巴放干净点,有人骑着自行车过来了。   车后座坐着个三十左右岁的白净女人,一到陈家门口,就催促男人停车,着急忙慌地往下跳。   “秀儿,秀儿在家吗?老李在滨城,看见你们家国平了!” 第38章 反应   老许太太正骂得起劲儿, 突然听到这么一句,好悬没叫口水呛着。   要不是来这俩人很陌生,她都怀疑对方是不是听见她说陈芳秀方男人, 故意来打她脸的。   周围其他人也觉得不可置信。   陆国平失踪一年多了, 就连部队那边, 也给不出个明确的说法。大家都默认他已经死在了外面, 甚至有不少人还动了给陈芳秀说媒的心思, 咋突然又有信儿了?   只有黄小梅,愣过之后露出喜色, “你说真的?”   那女人点头, “真的。”   这下黄小梅哪还顾得上老许太太,撮子都没拿, 就领着人往里跑。   等三人进了屋,路边的人才低声议论起来。   “芳秀她女婿真没死啊?这老长时间没动静, 我还以为早没了呢。”   “谁说不是?要不是他没个动静, 芳秀她婆婆哪会这么磋磨她。”   “这会儿人回来了, 老陈家闺女也算熬出头了。”   “是啊, 她还是命好, 人也能干,咱们大队现在可全靠她……”   话说了没两句, 就有人习惯性开始吹彩虹屁,听得老许太太眼皮直抽。   见小陆桃还蹲在院门口,嘿咻嘿咻拿画石在地上涂鸦, 她走了过去, 皮笑肉不笑问:“奶奶问你个事儿,你爸爸真没死啊?”   跟小孩子说这种话,实在不怎么地道。   当即就有人皱起眉, 二五零更是暴躁出声,【你爸爸踩死了!你全家都死了!不行我受不了这委屈,宿主,给本系统问候她爸爸,问候她全家!】   突突完,它声音又一顿,【算了,你还是个宝宝,‘祖安话这种高深的语言就别学了……’】   然而不等它说完,陆桃已经自信地挺起小胸膛,在心里表示:“谁说桃桃不会的?桃桃可聪明啦,桃桃什么都会。”   小姑娘操着一口小奶音,特别认真地仰头望向老许太太,“你爸爸好吗?你、你全家都好吗?”   二五零:【……】   老许太太:“……”   老许太太脸都绿了,差点没一口老血呕出来。   她怎么听,怎么觉得这话不对味儿。   这死丫头是在骂她吧?绝逼是在骂她吧?   陆桃看到老许太太难看的脸色,却想歪了,“不、不好吗?”   像是发现自己问错了问题,她眼神怯怯,还带着点同情,“别难过,坚持住。”   此话一出,不知谁没忍住,“噗嗤”笑了一声。   老许太太听见,脸色彻底黑成了锅底。   院外,小陆桃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气人而不自知。   屋里,黄小梅他们一进去,那女人就拉着陈芳秀迫不及待说起来。   女人名叫韩文娟,是陈芳秀高中同学,比陈芳秀大一岁。   高中毕业以后,韩文娟托关系,在县里纺织厂找了份工作。她丈夫李敬祥则在机械厂负责跑供销,两人条件不错,家里孩子还有钱在县里上幼儿园。   前两天,李敬祥出差,回来说在滨城看到了陆国平。   虽然只是匆匆一瞥,没等上前打招呼细问就错过了,但那身形、相貌,的确是陆国平没错。   韩文娟一听,哪还能坐得住,立马去单位请了半天假,拉着人来找陈芳秀。   她一口气没喘,把自己知道的都说完,才问陈芳秀:“这几个月,国平没捎信回来吗?”   陈芳秀沉默一瞬,摇头。   “那可能是还没来得及。”韩文娟安慰她,“他们当兵的也不容易,说不定是有啥要紧任务,走不开。等他那边忙完了,肯定会回来看你跟孩子。”   “也许吧。”   陈芳秀并不像好友所想那般喜出望外,反而神色恍惚,不知道在想什么。   相比之下,过来听热闹的胡秋香就震惊多了,“你确定真是国平?没看错吧?”   要是国平还好好活着,那那天电她的是谁?   总不能说是幻觉吧?她脑袋顶上的毛还卷着呢。   其他人却不能理解她内心的波澜,黄小梅更是难得主动打断她的话,“肯定是国平。国平长得那么好,上哪儿找跟他一样的去?”   可是……   胡秋香还想再说什么,想想在这间屋子里发生的事,又闭上了嘴巴。   韩文娟歇了口气,又和陈芳秀说起别的,“俩月没见,你咋回娘家了?我和老李先去的大华大队,到了陆家一问,才知道你搬走了。”   她着急来报信,也没多打听,还不知道陆家分家的事儿。   黄小梅见陆国平的事情说完了,也没在屋里多待,出去帮两位客人拿杯子倒水。   陈芳秀这才把这两个月发生的事情,简单和韩文娟说了下。   她说得含蓄,提到陆家那一家子时,甚至没带出多少抱怨。   韩文娟却十分了解她的性情,立马反应过来要不是真过不下去了,她绝对不会主动提分家,气得直咬牙,“早知道就让你搬县里来住了,国平工资高,又不是养不起你们娘仨。”   可说得简单,男人常年不在家,去县里身边又没个亲人帮衬,哪那么容易?   再说,以前陆国平没出事的时候,陆老太太虽然偏心,也没做的这么过分。   陈芳秀没接这个话茬,问起韩文娟和李敬祥的小儿子:“壮壮呢?怎么没把他带来?”   “上幼儿园去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去个幼儿园跟要他命似的,我哪敢给他请假?就怕他出来野惯了,回头想送也送不过去。”   韩文娟抱怨了几句自家儿子,又关切地问起陈芳秀的腿,“你恢复得咋样了?现在还疼吗?对了,那天到底谁撞的你?人找到了没?”   那天到底是谁开车撞的她,其实就连陈芳秀自己也不清楚。   当时天黑,对方又是从后面撞过来的。她察觉不对匆匆回头看了眼,也因为车头开着大灯太晃眼,几乎什么都没看清,只知道应该是辆大车。   后来她受伤昏迷,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过去好几天,想查都没办法查了。   韩文娟听说,又替好友抱不平,“这人也真是的,撞了人不赶紧送医院,就那么把你扔在道边。这要是真出了啥事儿,可咋整?”   韩文娟两口子在陈家坐了一个多小时,快中午了才说要回去上班,告辞离开。   他们还没走,陆国平没事的消息就在青山大队传开了。   惊讶者有之,唏嘘者有之,等着看热闹的亦有之。   这其中,表现得最失态的大概要属许老三。他是在吃饭的时候听说的,听完后筷子都拿不动了,还问了和胡秋香几乎一样的问题:“是不是弄错了?”   老许太太当时就拉了脸,“吃饭呢,说他们家干啥?倒胃口。”   许老三这才住了嘴,可接下来一整顿饭都吃得心不在焉,明眼人都看得出心里有事。   嫁过来这几年,许老三媳妇儿也听说了当初许老三闹着要娶陈芳秀的事。   见自家男人听说陆国平没死,失魂落魄的,她只觉堵得慌。   于是没吃几口,她就撂了碗筷,说自己吃饱了,要去给孩子喂奶。   老许太太才不管儿媳妇吃没吃饱,只斜瞥了她一眼,“喂完记得回来刷碗。”   许老三媳妇儿脚步一顿,闷闷应了声“嗯”,低头出去了。   与此同时,几里外的大华大队,陆家一家子也收到了风声。   看热闹不嫌事大,之前有人去青山大队串亲戚,刚好听说陆国平还活着这件事。   回来后,她特地跑来通知陆老太太。嘴上说着恭喜,实则一双眼不停在陆老太太脸上打转,想看到陆老太太震惊又后悔的表情。   毕竟要不是陆老太太自己作死,陈芳秀那么个摇钱树,也不能摇回了娘家。   现在儿子没死,儿媳妇在外面搞事业搞得风生水起,悔都能把她悔死。   果然陆老太太一听说,脸色就变了,匆匆忙忙赶回了家。   陆国富也觉得不可置信,不明白早变成鬼的人,咋又活过来了。   李春兰没经历过马大仙家那件事,当初是真怕,现在听说人没死,又第一个怀疑起来,“你们都说被大哥打了,当初你们真看到大哥了么?是不是桃桃那小丫头装神弄鬼吓你们的?”   “她才几岁,哪会这些?”陆国富第一个不信。   “她不会,她妈会呀。说不定大嫂早就想着要分家了,故意整这一出。”   陆国富一想,也不是没有可能。   不然大嫂咋在他家就啥也不是,一回娘家,立马搞起了编草帽。   自从陈芳秀走后,陆家这段时间日子可不怎么好过。   陈芳秀走的时候不光带上了家具行李,还几乎把家里的现钱都拿走了。陆老太太心脏病住院,又是一笔不小的花销。何况陆国富那屋墙被砸裂了,也得花钱修。   陆家这一阵,头一回感觉到手头紧,是个什么滋味。   而青山大队成了编草帽试验点之后,队里人也没少对他们家冷嘲热讽。乡亲们背地里都说他们家不是人,把陈芳秀逼走了,不然这个试验点就是他们大华大队了。   几人越想就越愤怒,把陈芳秀甚至小陆桃都骂了一顿,开始憋坏水。   大概是有所感应,正练习吹唢呐的小陆桃总觉得耳朵有些热,时不时就拿小手摸一下。   她第五次去摸的时候,二五零幽幽开了口,【桃桃小宝贝,你确定真的不做任务了吗?】   小姑娘动作一顿,歪了歪小脑袋,“桃桃不做,爸爸还给桃桃烫头吗?”   【你说烫头啊。】二五零呵呵冷笑两声,说:【你想得美。】   怎、怎么又不给烫了?   小姑娘一呆。   【看到你这震惊的小表情,爸爸我这心里,就好受多了。】   二五零慢条斯理,道出了新的惩罚规则,【以后你再不听话,爸爸就扣你小红花。】   小、小红花还能倒扣的吗?   陆桃傻眼。 第39章 后悔   三岁的小孩子, 对死亡都还没有什么概念,更别提雷劈了。   无知者无畏,二五零口中那些令成年人心生畏惧的惩罚, 小陆桃压根儿就不怕。倒是提到要扣小红花, 她整个小身子都绷紧了, 十分震惊。   大概天底下小孩子都一样, 对于扣小星星、小红花, 有种本能的抗拒。   何况小姑娘虽然现在移情别恋了,对小猪佩奇依旧旧情难了, 时不时还要看两眼。   这要是把小红花都扣光了, 以后拿什么换哼哼呀?   陆桃刚想到哼哼,下一秒, 耳边就传来一阵直击灵魂的笑声,【哈哈哈这回知道怕了吧?爸爸不仅要扣你的小红花, 小红花扣完了, 还要收回你之前兑换的奖励。】   话音刚落, 陆桃眼前就出现了她之前看过那五集动画片。   【别怪爸爸我没提醒你, 上次兑换完奖励, 你只剩下两朵小红花了。你再不做任务,拒绝一次, 爸爸就扣你一朵。等你一朵也没有了,爸爸就扣你的哼哼。】   伴随着二五零的声音,小陆桃面前的动画片一集一集消失, 最后只剩下空荡荡的面板。   她紧紧抱住怀里的唢呐, 忍不住扁起嘴,“不要!那是桃桃的!”   【那就别废话,赶紧做任务。来, 爸爸帮你看一下,这次的任务是什么。】   陆桃眼前,再一次出现了那块写满字的面板。   【事业在忙,也不能疏忽孩子。请宿主为工作繁忙的妈妈分忧,在以下两个任务中任选其一完成。一,每天抽出一个小时,陪陆辉写作业,辅导陆辉的功课……】   念到这里,二五零突然一顿,【桃桃小宝贝,告诉爸爸,你从一到十数明白了没有?】   “数、数明白了。”小姑娘语气并不是太肯定。   【算了,这条咱们还是跳过吧。】   二五零接着往下念,【二,完成唢呐入门,学会至少三首小曲子并能熟练吹奏。】   听到唢呐两个字,陆桃小耳朵立马竖了起来。   可耳边的声音却再次一顿,然后骤然加大,【没了!怎么没了?绘画呢?绘画哪去了?】   一股崩溃的情绪扑面而来,有个机械音“哇”地哭出了声。   【明明绘画天赋是a,怎么没有绘画?主脑爸爸你早说是这个任务啊,早说我还去幼儿园学什么先进经验?让宿主失败他不香吗?】   五分钟后,二五零总算收拾好心情,重新开始了小葵花爸爸课堂。   让宿主主动放弃任务是不可能的,别说小陆桃不会愿意,规则也不允许。   它不仅不能劝陆桃放弃任务,还得尽自己所能,为陆桃自学唢呐提供便利。   于是,二五零向主脑发出申请,给自家宿主预约了一份网课。   网课很贴心地根据陆桃的喜好,将教学面板设置成动画场景,老师则是粉红色的小猪佩奇。   陆桃只看了一眼,就被吹唢呐的佩奇深深吸引,很快看了进去。不知不觉一节课上完,她也初步掌握了都来米发骚几个音符的正确吹法,自己在那练习。   正练得起劲,胡秋香从外面进来,“桃桃,唐小月来找你玩了。”   陆桃慢半拍地眨了下眼,下一秒,视线内就出现两只跳跃的羊角辫。   唐小月跑得脸蛋红扑扑,进来就抱了她一下,“桃桃,今天出去玩吗?”   陆桃赶忙护住自己的大宝贝,“不、不去了。”   唐小月这才发现她怀里的唢呐,眼睛一亮,“这个是不是……是不是那啥……”   “唢呐。”   “对,就是唢呐。”唐小月恍然大悟,“前两天我们家隔壁高爷爷死了,就有人吹这个。吹得可响啦,隔老远都能听见。。”   小陆桃一听,来了精神,“真的吗?”   唐小月点头,“真的。”点完又好奇地问:“桃桃,你还会吹这个呀?”   “桃桃当然会!”陆桃骄傲地仰起小脸,“等你死了,桃桃去给你吹。”   正准备出去的胡秋香听见这话,脚下一个踉跄,脑袋差点磕门上。   唐小月却想也没想就答应了,“好啊。等我死了,我就来找你,让你给我吹。”   这回胡秋香真磕门框上了,磕得两眼直冒金星。   因为磕得太响,里屋正在说话的两个小姑娘全看了过来。   胡秋香被四只黑漆漆的眼珠看得发毛,也顾不得疼,赶紧脚底抹油溜了。   她一走,唐小月就压低声音,问陆桃:“刚才我就想问了,你大舅妈头发咋也卷了?”   唐小月对卷毛的爱,那是坚定又执着。就算被抓回家干活,她后来还是跑去“神树”那许愿好几次,想用自己辛勤的汗水,换心愿得偿。   可惜活没少干,除了几句真懂事的夸奖,她毛都没得着。   小月小朋友很哀怨,“你舅妈都弯了,怎么我还这么直?”   二五零:【……】   【小姑娘,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这边建议您换一种说法呢亲亲。】   陆桃没听懂爸爸的意思,但这一点不重要,她现在只想帮小伙伴分忧。   一听到二五零的声音,她就在心里问:“爸爸爸爸,你能给小月姐姐也烫一个吗?”   二五零沉默两秒,声音突然从半死不活变回暴躁。   【说多少遍了我不是烫头的!不是烫头的!你记不住吗?】   小陆桃没办法,只能努力回想当初舅妈到底是怎么卷的,给唐小月讲解。   “我吹唢呐,舅妈进来,也想吹。然后,然后她的头发就变卷啦,她还跳舞给我看……”   “你说吹唢呐,头发就能变卷?”   唐小月半信半疑,可看看陆桃那头漂亮的小卷毛,她又下定决心,“回去我就跟我妈妈说,我要学唢呐,到时候咱俩一起吹。”   她说到做到,回家立马跟妈妈说,要一个唢呐做奖励。   小女儿最近听话又懂事,唐妈妈本来打算如果她要头绳或者卡子,就给她买一个。   结果唐小月张嘴就是要学吹唢呐,还把邻居家葬礼上那段大吹特吹一番。听得唐妈妈直抽嘴角,总怀疑闺女最近表现这么好,就是想攒一块儿,一次性把自己送走。   那这个唢呐,唐小月学成了吗?   当然没学成。   就算唐家人心脏够强大,这年代乐器难买,也不知道上哪给她弄唢呐去。   不过看孙女失望又伤心,唐爷爷心疼,想办法搞来了另一样。   几天后,唐小月拿着用红步栓着的一对小镲,蔫蔫地跑来找陆桃,“桃桃,你看学这个行吗?这个也是乐器,我实在弄不着唢呐了。”   二五零:【……】   【很好,小镲也来了。再来个大鼓,千里之外丧乐队就能出道了。】   星际希望工程的网课还是很靠谱的,没几天,陆桃就能成功吹出《劳动最光荣》的前两句了。   同样进展顺利的,还有陈芳秀的草帽编织班。   有陈芳秀挣到钱在先,乡亲们动力满满,能学的都过来学了。   虽然学习进度参差不齐,笨一点的甚至学上一个星期,还连开头都不会。但基数大,小半个月下来,队里还是有不少人学成了手。   像黄小梅这样手巧又耐得住性子的,编出来的成品已经合格,可以往外卖了。   这两天她经常帮陈芳秀带别人,留时间让陈芳秀做质检工作。   而经陈芳秀检验合格的草帽,也统一送到公社,由公社出货。   见到第一笔钱的时候,青山大队的女人们高兴坏了,感觉腰杆儿都比以前直,尤其是黄小梅。   黄小梅因为生不出孩子,一直很自卑,感觉抬不起头来。现在她才发现,有一门手艺,能干能挣钱,走出去一样会受到别人的尊重,还有羡慕。   就连丈夫陈保民,最近对她的态度也有了些不同。   以前陈保民让她干什么,她必须马上去,不然陈保民就会发脾气。现在同样的事情,陈保民看到她在忙,虽然嘴上还会不乐意地嘟囔,却很少大发雷霆。   青山大队的成功,成功刺激到了其他大队,让本就蠢蠢欲动的人们心中更加迫切。   没两天,就有其他大队的书记去公社那边询问,能不能让他们大队成为下一个试验点。也有人想方设法跟陈家攀关系,想让陈芳秀帮着说两句话,让他们也跟着喝喝汤。   所以陆国富媳妇李春兰找上胡秋香的时候,胡秋香还以为她也是差不多的目的,不耐烦地摆手,“别问我,我说了不算,秀儿说了也不算。”   “我不是为这个。”   李春兰笑,“我就是想打听打听,大嫂和小辉桃桃过得咋样。毕竟是一家人,他们就这么走了,俺们都挺不放心的。”   胡秋香闻言,眼神怪异,“上哪儿都比在你们家强,你们有啥不放心的?”   李春兰一噎,“嫂子这是在怨俺们了?有些事是我老婆婆不对,但她也没办法。我大伯哥一直没个信儿,她心里着急,所以有时候脾气不太好。   李春兰偷偷将几张布票塞胡秋香手里,“大嫂走了之后,我老婆婆老后悔了,天天念叨着小辉和桃桃,催着我们两口子把人接回去。嫂子你帮我们劝劝大嫂,都是一家人,有啥过不去的?还是赶紧搬回来吧,你们家这么些人,他们住这儿也挺挤巴。”   费劲吧啦去学什么编草帽,哪有将摇钱树握在自己手里划算?   陆家人商量来商量去,觉得还是应该想办法,把陈芳秀娘仨弄回来。   只是陈芳秀已经跟陆家撕破了脸,陈家老爷子老太太和陈保科哥几个又一门心思,站在她那边。要想达成目的,恐怕得从陈芳秀两个嫂子身上下手。   几人一合计,决定从胡秋香这里突破。   毕竟胡秋香小气是出了名的,只要挑拨两句,让胡秋香觉得陈芳秀在家会损害她的利益。再送她点好东西,她说不定会豁出脸,闹着赶陈芳秀娘仨走。   到时候陈芳秀没地方去,他们多给陈芳秀送点东西,说点好话,这事儿就成了。   李春兰一面说,一面观察胡秋香的脸色。   见胡秋香收到布票后面上一喜,她不禁在心里嗤笑。   果然她妈说胡秋香眼皮子浅,说得一点都没错。   这个人心里一堆小算计,经常丢了西瓜捡芝麻,还以为自己捡了大便宜。   胡秋香并不知道李春兰心里所想,眼中明显写着心动,“你们真想把人接回去?”   “那当然了。这不,我老婆婆还惦记大嫂腿伤了,让我过来送二十个鸡蛋,给大嫂补补。”   李春兰笑得愈发亲切,觉得看胡秋香这个态度,事情大半成了。   没想到胡秋香一脸纠结地接过装鸡蛋的篮子,刚想说什么,突然面色一变。   “秀儿和桃桃好容易跳出你们家那个火坑,你还想让我把他们推回去,你把我当啥人了?” 第40章 出走   胡秋香明明很心动, 却说变脸就变脸,李春兰有点懵。   余光瞥见不远处走过的身影,她又恍然。   敢情是发现有人来了, 怕人听见出去乱说, 故意装呢。   李春兰心里嘲讽, 嘴上却住了话, 只等那人过去, 才重新去拉胡秋香,“嫂子……”   话没说完, 手就被一把拍开。   胡秋香板着脸, 正气凛然,“叫谁嫂子呢?俺们可不敢要你这样的兄弟媳妇儿。”   李春兰手被拍得生疼, 当时脸就有点挂不住了。   可想想来之前丈夫和婆婆的嘱咐,她又压住火气, 朝胡秋香揣布票的口袋看去, “嫂子这是哪的话?都是一家人, 大嫂的嫂子就是我嫂子。”   说完想想可能是好处给的不够, 对方故意拿乔, 她又从口袋里露出一角油票,“俺们也是关心大嫂, 没别的意思,嫂子你可千万别跟我见外。”   胡秋香一双眼睛,立马盯住那油票, 挪不动了。   李春兰就把油票塞她手里, “嫂子,你帮个忙,把这些鸡蛋捎给我大嫂, 我谢谢你了。”   要真能把陈芳秀娘仨弄走,胡秋香也想帮这个忙。   可她不敢。   韩文娟两口子来过一次之后,全大队都说陆国平没死,陈保国陈保民兄弟俩也十分开心。就她,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可能,一直怀疑李敬祥认错人了。   而且不管是小姑子陈芳秀,还是婆婆卢桂英,都不像想象中那般大喜过望。   胡秋香这些天心里一直打着鼓,哪敢答应李春兰。   眼见李春兰又塞东西过来,她忍着肉疼往后一躲,直接把装鸡蛋的篮子推了回去,“这个忙我帮不了。要说,你自己跟她说去。”   说完转身便走,生怕再晚上一秒,自己就会后悔。   这二十个鸡蛋可都是从嘴里省下来的,要是偷偷卖去县里,能换好几块钱呢。   李春兰忙去接篮子,接完抬头,胡秋香已经一溜烟儿走出老远。   她不禁追上几步,“喂,嫂子!嫂子咱们还没说完呢。”   胡秋香听见,赶紧加快脚步,最后甚至小跑起来。   李春兰现在可是孕妇,哪跑得过她,没几下就被远远甩在后面,气得直跺脚。   “跑那么快干啥?有鬼追啊?”   说到这里,她突然一顿,继而拔高音量,“喂,布票!布票你没还我!”   事情没办成,还倒搭进去不少东西。   李春兰如何懊恼,回去之后又要怎么跟婆婆、丈夫解释,暂且不提。胡秋香也是回到家,才想起来自己兜里还揣着那几张布票。   她拿出来数了数,发现一共六市尺,都够成年人做一条裤子了。就算自己家不用,卖给县里那些条件好的,也能换不少钱。   她心里一喜,随即又整个人垮下来。   能换钱,她也不敢去换啊。   谁知道妹夫知道了,能干出啥来,她可打不过鬼。   胡秋香是抠门,也爱贪点小便宜,但前提是这小便宜它不咬手。这会儿几张布票就在她手里,她却压根儿不敢要,比看得着摸不着还难受。   拿去给小姑子吧,又不好解释。   难道直接跟小姑子说,我收了你小叔子媳妇儿的东西?   上回介绍对象那事还没完全翻篇呢。   胡秋香拿着那几张布票,就像拿着烫手山芋似的,坐立难安。   陈芳秀却没心思注意她。   第一批草帽出货后,从反馈来看,获得了一致好评。公社那边见了,又给青山大队拉来了两笔订单,对青山大队试点的成功表示了充分的认可和赞扬。   刘书记已经放出消息,今年队里选劳动模范,陈芳秀也会成为候选人之一。   而公社正着手准备开启第二个试验点,特地将陈芳秀叫去公社,和几个大队的领导一起开会。   陈芳秀一下子成了被公社重用的同志,队里人人羡慕,直夸老陈家会养闺女。那架势,要不是陆桃今年才三岁,求娶她的估计能把陈家门槛踩烂。   陈芳秀去公社开会那一天,陈家出了件不大不小的事儿。   小陆桃一气之下,离家出走了。   这件事追根溯源,还要说到陆辉头上。   从县里到公社,各单位、学校每周都有一天的休息时间,日子错开。那天陆辉刚好放假在家,就提前约了陆国平那个战友的儿子小伟,请对方来自己家玩。   本来,小伟住在大华大队隔壁的生产队,两家来往挺方便的。结果陆家分家,陈芳秀带着孩子回了娘家,两小只再想到对方家串门,就远了。   因为机会难得,陆辉一狠心,把陆桃的唢呐藏了起来。   妹妹的爱好太清纯不做作,他这个做哥哥的都有点hold不住,还是别考验小伙伴的承受能力了。   小陆桃这一阵上网课上得很开心,《劳动最光荣》已经能吹下来了,就是吹得还不太好。   她现在学得很有成就感,每天不吹上一会儿,吃饭都不香。   于是陆辉这一藏,就藏出事儿了,藏出大事儿了。   陆桃小身子团团转,翻了柜子也翻了抽屉,还翻了哼哼大一号的狗窝。眼瞅着就连炕底烧柴火的炕动里也没有,小姑娘嘴一扁,就要哭。   她蹲在炕动前,大眼睛水蒙蒙的。不知道的看了,还以为谁想不开,钻洞自尽了。   陆辉进来就瞧见这一幕,眼神立马心虚地一飘,“桃桃,你今天没出去玩啊?”   陆桃抽抽鼻子,“哥哥,桃桃、桃桃的大宝贝不见啦。”   陆辉一听更心虚了,“不见了你就出去玩会儿。说不定它是在跟你藏猫呼,等你回来,就自己跑出来了。”   “真、真的吗?”小陆桃将信将疑。   【当然是假的。】   二五零突然出声,【看你哥这表情,破案了,东西就是他拿的。】   哥哥拿的?   陆桃一脸懵。   哥哥又不吹唢呐,拿她的大宝贝做什么呀?   小姑娘不会掩藏心事,心里有疑惑,脸上就带了出来。   陆辉有点受不了她清澈的小眼神儿,忙找借口开溜,“啊,我还得去接小伟,先不和你说了。”   这下,屋里就只剩下委屈又震惊的陆桃自己。   小姑娘下意识跟出去几步,刚想喊哥哥,耳边传来二五零的声音。   【我就说是他拿的吧。你看他跑这么快,还不是因为心虚。】   “可、可是,哥哥为什么要拿桃桃的宝贝?”   陆桃小手指对了对,长睫毛垂下来,看起来可怜极了。   二五零却呵呵,【你还问为什么?要不是爸爸我拿不了,早给你扔了。】   结果一句话捅了马蜂窝,小姑娘狠狠抽噎两声,金豆子从脸上掉了下来。   这个世界不能好了,哥哥欺负桃桃,爸爸也欺负桃桃。   他们都不喜欢桃桃了,所以、所以桃桃要离家出走!   小姑娘可有脾气了,也不找人告状,气鼓鼓一抹脸,就往外走。   【额,桃桃小宝贝,你真生气了?】   陆桃不理它,只强调,“你们坏!桃桃要离家出走!”   【我就是随便说说,你别当真啊。】二五零的声音虚下去。   谁知下一秒,走到门口的小姑娘步子一顿,又折回去了。   二五零:【桃桃小宝贝,你不离家出走了!】   “才、才没有!桃桃是回来拿东西的!”   小姑娘踩着小板凳爬上炕,拉开炕柜抽屉,把自己仅剩下的两块糖扒拉出来,揣进了兜里。   揣完,她想了想,又把两根头绳并一个小发卡也装上,才跳下炕。   二五零:【……离家出走还拿这么多东西?你这是搬家吧?】   话音刚落,小陆桃又哒哒哒跑回来,重新爬上了炕。   这回她直接踮起脚,使出吃奶的劲去拉炕柜上面的行李。   二五零不解,【你再行李里也藏东西了?我怎么不知道?】   陆桃不说话,只吭哧吭哧使劲儿,憋得小脸通红。   几分钟后,她抱着自己的小枕头,吃力地把散开的小被子往怀里拉。拉起一边,另一边掉下来;拉起另一边,这一边又掉了下来。   二五零沉默良久,【看你这样,爸爸我突然放心了。】   小陆桃没听明白,皱着眉头和被子奋战良久,最后忍着肉疼,只抱走了自己的小枕头。   临出门前,她还回头看了好几眼,不舍之情溢于言表。   这么一耽误,等陆桃真正出门,距离她决定离家出走已经过去了二十分钟。   小姑娘抱着自己心爱的小枕头站在路边,一脸的茫然。   “爸爸。”她小小声唤二五零,“离家出走,要怎么走呀?”   二五零:【……】   【好走,用脚走。】   用脚吗?   小姑娘低头,想看看自己的小脚。结果枕头阻挡了视线,根本看不到。   她伸长脖子试了几次,都失败了。没办法只能把小脚向后抬起,努力回头看,“爸爸,要先迈左脚,还是右脚?”   二五零:【……】   离家出走的第一步,就这样陷入了僵局。   小陆桃还在纠结她的一小步,人类的一大步,究竟迈的是哪只脚。有个三十左右岁的男人挑着扁担从她身边经过,不一会儿,又折了回来。   男人瞅眼周围没人,蹲下*身与她平视,笑得特别温和。   “桃桃,你咋一个人在这儿?你妈妈呢?” 第41章 凶许   一见来人那鬼鬼祟祟的样, 二五零立马发出警报。   【宿主小心,这人笑得跟大尾巴狼似的,八成是人贩子。】   人贩子?   陆桃正想说妈妈去公社开会了, 闻言小嘴巴一闭, 眨巴着大眼睛在心里询问:“爸爸, 人贩子是什么呀?”   【人贩子, 就是专门拐卖小孩, 卖到山沟沟里的坏人。】   “可是,听说山沟沟里要饿肚子, 谁会买小孩呀?”陆桃不解。   二五零一顿。   【让你小心你就小心, 怎么这么多问题?一会儿他要是给你糖吃,或者说要带你去捞金鱼, 你赶紧跑。万一被他抓到,你就再也见不着妈妈和哥哥了。】   一听说再也见不到妈妈和哥哥, 小陆桃终于害怕了。   她下意识抱紧小枕头后退一步, 只露出一双大眼睛暗中观察, 一副十足戒备的小模样。   见她非但不说话, 还拿看坏人的眼神看自己, 男人有些尴尬,“桃桃, 你不认识我了?我是你许叔叔呀,咱俩家就隔着两户人家。”   “许叔叔?”   “对,许叔叔。”   “不认识。”   这下许老三更尴尬了。   刚才看到陆桃一个人在路边, 也不知怎么了, 他鬼使神差折了回来。   现在小姑娘两句话就把天聊死了,一时间,他还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好一会儿, 许老三才重新找回温和好叔叔的感觉,“那可能你太小,不记事儿。”他自顾自笑了笑,又问陆桃:“桃桃,你爸爸最近给没给你们捎信啊?”   见他没给自己糖吃,也没要带自己捞金鱼,陆桃稍微放了点心,摇头说没有。   许老三眼睛一亮,“真没有?”   “没有。”   爸爸有什么,就直接和桃桃说了,干嘛捎信呀?   许老三却会错了意,“我就说认错人了吧。要是人没死,干嘛一直不回来,也不捎个信?除非他陆国平在外面跟别人过上了,不想回来……”   话还没说完,突然被一道尖锐的女声打断。   “你瞎说啥呢?你才死了!你才跟别人过上了!”   李春兰脚步匆匆过来,狠狠瞪向许老三,“不会说话就别说,少满嘴喷粪!”   事情没办成还搭进去几张布票,上回回去后,陆老太太好几天都没给李春兰好脸。   只不过陆老太太已经把陈芳秀得罪狠了,陆国富一个做小叔子的,又不好表现得太关心嫂子。算来算去,想把陈芳秀娘仨弄回去,还得李春兰这个孕妇出面。   这回她换了个策略,想从陆桃这里下手。   小孩子好哄,给点好吃的,再说点好话,就会觉得奶奶家比姥姥家好。到时候把人哄回去,让她不想回家,陈芳秀顾忌丈夫和闺女,还不是得灰溜溜自己回来。   但前提是,陆国平真的没死,陈芳秀也还在乎他们之间的夫妻感情。   所以李春兰一听许老三这话就火了,生怕陆桃听进去了,回头传到陈芳秀耳朵里。   许陈两家关系不好,许老三不想别人看到自己跟陆桃说话,本来就心虚。   李春兰这一嚷吓了他一大跳,也让他恼羞成怒,“又没说你男人,关你啥事儿?”   “你说我大伯子也不行!俺们家人咋地,用你说了?”   听说来的是陆家人,许老三目光有些躲闪。   可想想陈芳秀都和老陆家撕破脸了,他底气又足起来,“说你们家咋了?你们老陆家没一个好东西,当我不知道啊!”   两人一言不合,站在路边吵了起来。没注意小姑娘视线被其他东西吸引,挪动小脚,追着不远处正追逐吵闹的几个男孩子跑远了。   陆桃发现了一只花栗鼠。   确切点来说,是一只毛瑟金黄、正被一群皮孩子追打的花栗鼠。   可能是已经受了伤,小东西失去了以往的灵活,吱吱叫着在树脂枯草间狼狈逃窜。   它身后跟着几个八、九岁的男孩子,有的扔石头,有的挥棍子,满脸都是兴奋。   “在那!在那呢!”   “说好了谁抓到就归谁啊,你们可别耍赖!”   花栗鼠一个没注意,就被个皮肤黝黑的男孩子一把按住。   “逮到了!”   男孩子刚要抓起来跟小伙伴显摆,花栗鼠四肢乱挥,扭头在他手背上咬了一口。   那男孩的手背立马被咬出了血,疼得他嗷一声,将花栗鼠甩在了地上。   谁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变故,几个小男孩围上受伤的伙伴,都有些无措。   拎着棍子的小眼睛急得在地上打了两个转,余光瞥见挣扎着要起来的罪魁祸首,眼神一狠,“让你咬人,看我不打死你!”   小陆桃就是在这时候追上来的。   眼见木棍毫不留情地挥向小花栗鼠,她冲上去一把扯住了小眼睛的裤子,“别打!”   小眼睛的裤子是捡哥哥穿剩下的,本来就不太合身,刚才一通跑又跑松了。   小陆桃这么一扯,他就感觉后屁股一凉,赶忙伸手回去拽,“谁扯我裤子?快松手!”   陆桃才不听他的,“你、你保证不打它,我就松。”   说话间,灌进来的凉风越来越多,周围几个男孩子野看了过来。   小眼睛被看得羞恼,回手推了陆桃一把,“松手!”   陆桃一只手还抱着枕头,本来就拽得很费劲。被这么一推,她退后两步,就要摔在地上。   这时候,有人从后面扶了她一把,是刚好路过这边的魏朝。   小少年眉头锁着,将陆桃扶稳了,才看向那小眼睛,“你推她。”   发现自己推的是个粉雕玉琢的卷头发小妹妹,小眼睛本来有点慌。   听到魏朝这句平静中隐含谴责的话,他又梗起脖子,“谁叫她扯我裤子。”   “谁、谁叫你打小凶许!”   陆桃仰着小脑袋回顶过去,肉嘟嘟的小脸绷着,就差在脸上写上“我超凶”。   小眼睛的目光立马落在她脸上,挪不动了,特别想伸手上去捏一捏。   魏朝瞧见,抿抿唇,上前一步将陆桃挡在了身后。   小姑娘带着肉窝窝的小手就揪住他胳膊,从他身后探出头,操着小奶音开始告状,“魏朝哥哥他坏,他要打死小凶许,小凶许好可怜。”   魏朝忍了忍,还是没忍住,纠正她,“是花栗鼠,不是松鼠。”   陆桃一呆,“不、不是小凶许吗?”   到底是花栗鼠还是小凶许,其实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小东西咬了人,就这么放过它,几个男孩子明显都不怎么服气。   魏朝猜到其中关键,略一想,问那个被咬的男孩子:“你这手还能写字吗?”   男孩子眼中还含着泪花,闻言愣了愣,说:“好像不能。”   “那恭喜你。”   那男孩又是一愣,正一手拎棍子一手拽裤子的小眼睛也老大不高兴,“他都被咬得不能写字了,你还说恭喜,你啥意思?”   被几个人瞪着,魏朝却不慌不忙,说:“恭喜你,不用写作业,也不用上课了。”   诶?   几人一顿,齐刷刷看向男孩受伤的右手。   手受伤就不用上学了,他们咋没想到?   有个厌学症晚期的更是目露羡慕,“早知道,让它咬我好了。”   刷刷刷——   数道灼热的视线又落到花栗鼠身上,吓得正准备逃跑的小东西腿一蹬,闭眼装死。   大概和不用写作业不用上学比起来,被咬一口也不是不能接受。   被咬那男孩心情明显好转,举着受伤的手回家申请病假去了。   其他人看着羡慕,也想被咬一口。可惜小花栗鼠持续装死中,坚决不配合。   几个男孩子围蹲在“鼠尸”边研究半天,正想要不要使劲摇一摇,看能不能把花栗鼠摇醒,魏朝丢出一颗炸**弹,“你们作业都写完了吗?”   男孩们:“……”   “写完了,我这还有几道数学题……”   不等他说完,一个跟他同班的男生就跳起来,“啊我作业还没写完。”跑了。   谁要跟魏朝讨论数学题?   上回魏朝拿个不知道几年级的题去问老师,老师的脸都被问龟裂了,不赶紧跑那是傻子。   有人带头,几个男孩子迅速作鸟兽散,跑了个没影。   陆桃见了,看着魏朝满眼都是小星星,“魏朝哥哥,你好厉害呀。”   小少年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脸虽还板着,耳根却微微发红。   不过小姑娘只夸了一句,就去查看花栗鼠的情况了。   她半蹲下*身,试探性伸出一只小手指,“小凶许,你还好吧?”   魏朝刚想纠正她,是花栗鼠不是小凶许,一直躺在地上装死的小东西突然动了动。   他桃花眼一瞠,赶忙去拉陆桃,“小心!”   花栗鼠却没像他想的那般伤害陆桃,只拿一双黑豆子似的眼睛静静看着她。就连陆桃的小手指碰到它头顶的软毛,它都没有动,只晃了下蓬松的大尾巴。   小姑娘立马惊喜地睁大眼,回头看魏朝,“它、它喜欢桃桃!”   魏朝也有些意外。   但小东西表现得的确很无害很柔顺,仿佛知道刚刚是谁救了自己。   陆桃轻手轻脚摸了两下,又想起花栗鼠受伤了,打算把小东西抱回家养伤。   她看看怀里抱着的小枕头,转头问魏朝:“魏朝哥哥,你帮桃桃拿枕头,好不好?”   魏朝还想着那男孩手上的血口子,闻言说:“你抱枕头,我帮你抱它。”   谁知他一伸手,那花栗鼠就呲牙亮爪子,根本不让他碰。   魏朝连试几次都失败了,最后,还是陆桃自己小心翼翼抱起了小东西。   两小只一起往陈家走,一路上,小陆桃都叽叽喳喳,十分地快活。   魏朝拿着她的枕头,一面走一面听她说,突然疑惑地问:“桃桃,你拿枕头出来干嘛?”   “对哦。”   小陆桃脚步一顿,满脸茫然,“桃桃拿枕头,是要干嘛来着?” 第42章 意外   陆桃早忘了自己要离家出走, 还是二五零提醒她,她才想起来。   只不过现在花栗鼠就窝在她怀里,温温软软一小团, 她只想赶紧把它抱回家。   于是小姑娘皱着小脸纠结两秒, 果断选择失忆, “今天天气好, 桃桃出来晒枕头。对, 晒枕头。”   天气好?   魏朝看看阴得一点不见太阳的天空,又看看小姑娘扑闪的长睫毛, 到底什么都没说。   两小只走到陈家的时候, 陆辉已经接到了小伙伴刘小伟。俩男孩子叫上陈波,在院门口圈出一块地方, 正在那打弹珠。   见到哥哥,小陆桃立马哒哒哒跑过去, “哥哥哥哥, 看我捡到了什么?”大眼睛亮晶晶, 早忘了自己之所以会离家出走, 就是因为哥哥把她的大宝贝藏起来了。   这时候刚好轮到陆辉。   闻言他随意瞥了眼, 然后,目光就顿住了, 到了嘴边的什么也不自觉换成“你怎么又来了”。   这话明显是对魏朝说的,魏朝也答了。   小少年脸上表情都没变一下,“我骨头也来了。”   陆辉:“……”   他说的是又, 不是方言的肉好吗?   陆辉和魏朝一碰面, 没两句话,就把气氛搞僵了。   小陆桃被晾在一边,小嘴儿越噘越高, 最后气鼓鼓一扭身,走了。   魏朝拿着她的枕头,一言不发跟上,像个尽责的骑士。   陆辉见了,也想跟上。但他正和小伙伴玩耍呢,就这么把人撂在一边似乎不太好。   结果没纠结两秒,他就被刘小伟拉了一下,“刚才那个卷毛小姑娘谁呀?你舅家妹妹?”   陆辉被问得一愣,眼神古怪,“桃桃你不认识了?”   “桃桃?”刘小伟惊讶地往院里瞄了瞄,“你说刚那是桃桃?桃桃有这么可爱么?”   不怪刘小伟认不出来,他已经有三个多月没见到陆桃了。   陆桃在他心里,还是那个有点瘦的大眼睛萝卜头。谁知道一转眼,萝卜头长高了长胖了,团子似的玉雪可爱,让人见了就想偷偷抱回家。   陆辉闻言脸却黑了,“你说桃桃不可爱?”   “不是不是。”刘小伟赶忙摇头,“我是说她比以前更可爱了。”   陆辉这才脸色稍霁。   可惜没等他心情转好,刘小伟又说:“要不咱别打了,进去找桃桃玩吧。”   陆辉:“……”   小伙伴的表现提醒了陆辉,他决定不打弹珠了,回屋玩摔牌,近距离看着妹妹。以免姓魏那小子说着说着,又拿出钱来要买他妹妹当童养媳。   几人进去的时候,狗剩已经在了,正站在炕边围观炕上的花栗鼠。   小东西大尾巴盖着身体,在暖和的炕上蜷成巴掌大一小团,金黄色的软毛随着呼吸轻微起伏。   陆桃小心翼翼摸摸它的背,又摸摸它的四肢,“小凶许到底哪里受伤了呀?要不要吃药?”   “腿好像没折。”魏朝说。   狗剩点头,“也没出血。”   “那它是不是饿了,所以才趴那儿不动?”不明真相的刘小伟从门口探头。   他一插话,陆辉立马转头看过来,总觉得今天的小伙伴两眼冒光,似乎格外热情。   不过,陆桃倒是把这话听进去了,眨巴了下大眼睛,“小凶许喜欢吃什么呀?”   “松子吧。”   “瓜子应该也可以,要不喂个试试?”   陈家板杖子边就种了一排向日葵,陈波跑得快,没一会儿就抱了个比自己脸还大的花盘回来。   陆桃拿小手指费力地抠下来几颗,放到花栗鼠嘴边。   小东西对她没什么防备,鼻子动了动,低头咔咔嗑起来,小嘴巴一努一努。   陆桃还没见过花栗鼠吃东西,惊奇地瞪大眼,“它吃了它吃了!”   “我也试试。”   刘小伟凑过来,也从花盘上抠下来几颗瓜子,去喂花栗鼠。   结果小家伙根本不买他面子,只吃陆桃给的,余光都没给他一个。   刘小伟只能放下瓜子,尴尬地挠挠头,“它还没吃完。”又试图转移话题,“桃桃,你要笼子不?我爷爷会做那种带滚轮、可以让花栗鼠在里面跑的笼子。”   说着,小男生还挥挥爪子,做了个跑步的动作。   陆桃很好奇带滚轮的笼子什么样,可看看可怜的小花栗鼠,她又摇头,“它不住笼子。”   “你不怕它跑了?”   “跑了就跑了。妈妈说,小动物应该长在山里。”   这下刘小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抓耳挠腮想再找一个话题。   陆辉见了,不动声色将他挤到一边,“桃桃,咱们给它起个名字吧。”   陆桃很喜欢起名字。   以前玩个蚂蚁,她都要给蚂蚁取名大黑、二黑、小黑……偶尔碰上个带翅膀的,对方还能喜提飞飞这个与众不同的名字。   可惜一转眼,她就分不清大黑和二黑是哪个了,脑袋里的存货也完全不够人家一大家子用。   这会儿听陆辉说要起名字,她马上转动起小脑袋瓜。   刘小伟也来了精神,“不如叫小黄?你看它一身粑粑黄。”   陆辉&魏朝:“……”   不,它并不需要这么有味道的名字。   小黄直接被pass掉,狗剩又慢吞吞提议,“叫唧唧吧。”   以后他就是哼哼的弟弟了,哼哼的弟弟叫唧唧,正好。   然而在场其他男孩子面色却都有些古怪,刘小伟更是直摇头,“不好不好,桃桃可是女孩子。”   “叫松子怎么样?”见别人起得都太不靠谱,魏朝说。   陈波点头,“这个不错,正好它吃松子。”   谁知一直没说话的小陆桃突然出声反对,“不行,它叫皮卡丘,皮卡皮卡丘!”   陆辉:“……”   虽然不用那小子的名字挺好的,但这个皮卡丘又是什么鬼?   在陆桃的坚持下,小花栗鼠成功拥有了一个承担着梦想重量的名字。   当然,可怜的小东西还不知道自己被寄予厚望,吃了几颗瓜子就睡着了。   魏朝见状,提出告辞。   他还得去帮妈妈给爸爸捎口信,不能在外面呆太长时间。   魏朝一走,陆辉立马改变主意,拖着刘小伟出去玩,坚决不让他跟妹妹套近乎。   没多一会儿,屋内就只剩下陆桃陪着沉睡的小花栗鼠。   胡秋香见没别人了,赶紧回屋,拿上自己刚找人缝好的新衣裳,过来给小姑娘换。   那几张布票在她手里,她始终觉得不放心,干脆咬咬牙,去公社扯了块花布。当时售货员跟她说多少钱的时候,她那个心呀,直往下滴血。   这还不算玩。   她针线活不好,扯完布还得豁出脸去求别人,让人帮着给做一套小姑娘的衣裳。   不过这布票全用在桃桃身上了,妹夫知道,总不会再找她麻烦了吧?   胡秋香抖着手,把一套花布衣服给小陆桃换上,又帮她把长出一寸多的袖子裤腿卷好,违心地夸赞:“桃桃穿这一身可真好看,像年画里的童女儿似的。”   陆桃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低头摸摸衣摆,“真、真的给桃桃吗?”   “咱们家就你一个闺女,不给你给谁?你小波哥跟狗剩哥又不能穿。你看,这套舅妈做得大,就算你长个儿了,明年也还能穿。”   正说着,外面传来动静,陈芳秀回来了。   小陆桃一听,赶忙跑出去,想问问妈妈自己能不能要。   谁知大华大队的黄书记也来了,正在和陈芳秀谈事情。   考虑到以点带面的发展方针,公社那边已经决定,将大华大队作为第二个试验点。这样一旦大华大队那边也步入正轨,可以以两个大队为核心带动其他生产队。   回来这一路,黄书记都在和陈芳秀商量,想让陈芳秀直接去大华大队上课。大不了他每天找人接送,怎么都比队里人一批批过来方便。   大人有正事,陆桃就没插嘴,只小尾巴似地跟在后面。   胡秋香见状,也赶紧过来扶陈芳秀,并邀请黄书记进屋坐坐。   黄书记刚想客气两句,说不用了,外面街上突然传来一个大嗓门。   “哪家是姓许的?姓许的你给我出来!”   几人脚步同时一顿,小陆桃更是东张西望,“是奶奶!奶奶怎么来了?”   陆老太太怎么来了?   他找许家人算账来了。   李春兰出门后,她就在家里等儿媳妇的消息。没想到等来等去,却只等到青山大队的人来报信,说李春兰跟人发生争执,不小心动了胎气。   李春兰肚子里的,可是她亲孙子,她能不急吗?   陆老太太赶紧让儿子送人去医院,自己则跑来青山大队,找罪魁祸首算账。   许老三没在家,现在许家就老许太太和许老三媳妇儿。   老许太太那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听到陆老太太在外面叫嚣,拎着个铁锹就出来了。   俩人连身份都还没对上,就先对喷起来,引来不少围观。   “你快看,那是不是芳秀她老婆婆?当初他们两家定亲的时候我好像见过。”   “不知道啊。要真是芳秀她老婆婆,她找许老三干啥?”   “是不是许老三整啥事儿了?当初他不是对芳秀……”   后面的话那人没说,只给了个大家都懂的眼神。   可这只言片语,也够陆老太太气的了,她立马扭头朝陈家所在的方向看去。   刚才她满脑子都是找许家人算账,根本没注意陈芳秀就在陈家门口。   此刻看到冷眼旁观的陈芳秀,她脑子一热,质问的话脱口而出,“陈芳秀,是不是你让许老三动手的?要不老二媳妇好好的来找你,咋就动胎气了?”   这简直是没地方赖了,谁不知道陈芳秀去公社开会,刚刚才回来?   胡秋香当即便要反驳,毕竟李春兰找过她,她这心里实在发虚。   没想到陈芳秀却比她想象中还要平静。   她看都没看陆老太太一眼,跟黄书记说:“看来你们大队的人不怎么喜欢我,那我就不过去上课了。你们大队谁愿意学,谁就过来听课,我一样教。”   黄书记当时脸都绿了。   这个叶菊花,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把能带领全队致富的人逼走了不说,好容易他们队得到下一个试验点名额,她又来添乱!   不等陆老太太再说出第二句难听话,他就沉着脸呵道:“叶菊花同志,你说什么呢?”   陆老太太这才发现黄书记也在场,一窒,“书记,您怎么来了?”   “我刚从公社开会回来,来跟陈芳秀同志谈谈上咱们那教编草帽的事儿。”   黄书记刻意咬重“编草帽”三个字,警告意味不言自明。   陆老太太立马想到这些日子以来,队里人对他们家的态度,还有陆国富抱怨最近分给自己的活不好的话,把嘴闭上了。   陈芳秀回不回去,他们都得在大华大队生活。   要是把黄书记得罪狠了,万一黄书记给国富穿点小鞋,国富可就难过了。   陆老太太有些后悔自己刚刚那话,又不愿意向陈芳秀低头,只好调转矛头,接着跟老许太太吵,让老许太太给他们家赔偿医药费。   老许太太这会儿也听明白了,敢情这老死太太是当初跟他们家抢儿媳妇那家的。   新仇旧怨加一起,她冷笑一声,直接喊许老三媳妇儿:“还呆在屋里干啥呢?看你老婆婆叫人欺负啊?还不赶紧把她给我打出去!”   许老三媳妇儿没办法,只能把被吓得啼哭不止的小女儿交给大女儿照顾,出来拉架。   一时间,老许家门口闹成了一锅粥。   陈芳秀懒得看俩老太太狗咬狗,拍拍跟在自己屁股后面的小陆桃,“桃桃乖,先回屋等妈妈。”   陆桃点头,刚迈开小短腿,耳边突然响起刺啦刺啦的电流声,比以往每次都要杂乱。   【不好,这里的时空出现扭曲了……受到磁场干扰……本系……刺啦……先休眠……自我保护……刺啦……计时10……3、2……】   下一秒,她脊背一寒,像是被什么冷血动物盯住了。 第43章 碰瓷   小孩子心灵纯净, 有时候也格外敏感。   几乎是那道视线一出现,陆桃就感觉到了。   陈芳秀也感觉到了。   她下意识把闺女拉到身前挡好,回头望去。   许家门前已经闹得人仰马翻, 许老三媳妇儿摔倒在地, 脑袋在门槛上磕了个大包。她家六岁的大闺女着急扶她, 被压在了下面, 小闺女则躺在地上哇哇大哭。   陆老太太和老许太太也没好道哪里去, 花白的头发被抓下来好几缕,随着清风旋转跳跃。   见真动上了手, 其他人也不好再看热闹, 拉的拉,劝的劝。   陈芳秀眯眼打量了半天, 也没捕捉到那道视线的来源,不禁疑惑。   黄书记此刻却彻底黑了脸。   陆老太太一直闹, 他根本就没办法继续跟陈芳秀谈事情。   这老太太就不能消停消停, 少给他、给他们大队添点乱?   没办法, 黄书记只能跟陈芳秀说了句改天在谈, 沉着脸把陆老太太叫走了。   陆老太太一走, 也没啥热闹可看了,围观众人纷纷散开, 该干嘛干嘛去。   当然也有人嘀咕,觉得陈芳秀这个做儿媳妇的,看到老婆婆受欺负也不管。   结果话才出口, 就被人怼了, “磋磨儿媳妇儿不说,还要卖孙子。就她这样的老婆婆,芳秀没上去挠她就不错了, 还想咋地?”   说话的女人性子泼辣,以前就属于那种谁要是惹着她,能挥着扫帚追半条街的。现在多了份编草帽的工作,人腰杆儿更硬了,也更不好招惹。   那人的气势眼见着就弱下去,“我这不也是为了她好,万一她家女婿回来……”   “人家回不回来,关你啥事儿?”   “……”   直到进了屋,陈芳秀才把陆桃抱到炕上,问她新衣服哪来的。   陆桃大眼睛看了看胡秋香,说:“大舅妈给的。”   大舅妈给的?   陈芳秀有些意外,“大嫂,你给桃桃做新衣裳了?”   要说是二嫂给的,她还会信,可大嫂……   胡秋香本来就心虚,陆老太太来这么一闹,她更加坐立难安。   陈芳秀一问,她想也没想就摆手,“那票也不是我的,我就是……”说道一半才反应过来自己说漏了嘴,只好支支吾吾,把那天李春兰来找她的事给交代了。   这下陈芳秀更意外了。   到了手的东西,还能推出来,甚至搭上钱给别人做衣裳……   这咋这么不像她大嫂的作风呢?   不过衣服都做好了,就算退回去,别人也不能穿。陈芳秀想了想,还是把那六尺布的钱给了胡秋香,不打算让对方白贴。   胡秋香却不敢接,使出中国传统武术——撕吧大法,把钱往炕上一扔,转身就跑。   走出好远,她才想起来肉疼,一脸死了爹地捂上心脏。   结果一抬眼,就看到小儿子狗剩眼巴巴望着自己。   “妈妈,你怎么不给我买衣服?就因为我是你捡的?”   胡秋香:“……”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二五零这不是第一次休眠,陆桃已经有点习惯了。   刚到家里来的花栗鼠吸引了她全部的注意力,小姑娘沉迷吸鼠不能自拔,根本无暇他顾。   魏朝回家后,还专门给花栗鼠做了个小窝,里面用干净的叶子铺了厚厚一层。小东西对这原生态的新家十分满意,陆桃也很喜欢。   不过只开心了两天,小姑娘就有些不是滋味了。   耳边没了二五零的声音,她总觉得怪怪的。就连哥哥把唢呐还给她,她都打不起精神。   以前也就罢了,自从爸爸闪着光回到她身边,就没离开她超过三天。   可是这次,爸爸已经有四、五……五天没和桃桃说话啦。   小姑娘踩着板凳站在窗台边,望着院里光秃秃的沙果树,第n次叹气。   陈芳秀忙完回来,看到这一幕,忍不住摸摸她脑袋,塞给她一个刚在炉盖上烤好的地瓜,“桃桃,你不是想上幼儿园吗?妈妈送你去幼儿园好不好?”   她最近实在太忙了,都没什么时间陪孩子,卢桂英每天也有干不完的活。   与其这么放养,还不如把桃桃送去幼儿园。一来有人照顾,二来有同龄的玩伴,三来,也能让她多少学点东西。   陈芳秀递给陆桃的地瓜已经扒开了一块皮,露出里面热腾腾、黄橙橙的瓤。   小姑娘正小口咬着吃,闻言眼睛一亮,含糊不清问:“真、真的吗?”   “真的。妈妈的腿已经能走了,过两天就带你去幼儿园。”   这下,陆桃的心情总算好了点。   她揪下一小块地瓜,尝试着去喂花栗鼠,“皮卡丘,桃桃很快就能上幼儿园啦。桃桃厉不厉害?”   小花栗鼠对这甜甜软软的东西一点不感兴趣,只闻了闻就别开脸,拿爪子去拨窝边的瓜子。   陆桃有些失望,“你不喜欢啊,那……桃桃去帮你摘松子好了。”   说是摘,其实不过是去捡。   青山大队靠近后山那边有一片松树林,每年秋天,队里都会组织人爬树打松子。打下来的松子一部分分给乡亲们,剩下的则由队里统一卖出去,也算是队里一项收入。   今年因为成了编草帽试验点,队里比往年忙,到现在还没开始打松子。   小陆桃准备去捡几个掉下来的松塔,回来砸出里面的松子,给小花栗鼠吃。   出门的时候,她挎了个用来装针头线脑的小篮子,里面是花栗鼠的小窝。   由于篮子太小,装了小窝就装不了几个松塔,她还多拎了个旧搪瓷缸子。   “看好哪个,随便挑,这片树林桃桃包了。”   陆霸总桃一面走,还一面小声跟花栗鼠说话,特别土豪。   没想到她刚蹲下来捡了两个,身后突然有人狠狠推了她一把。   小花栗鼠当时毛都炸了,吱吱叫着要扑过去,完全不顾自己还是个伤员。   还好陆桃蹲得稳,对方又是从上方使的力,没能将她推倒。   她转回头,包子脸不高兴地鼓了起来,“你干嘛推我?”   “谁、谁叫你不要脸,抢我爸爸!”   许老三六岁的大闺女许来男下意识一瑟缩,又使劲瞪回来,“你、你活该!”   她本就长得瘦,这么一瞪,显得眼睛更加突出,还怪唬人的。   小陆桃顿了下,说:“我有爸爸,干嘛抢你的?”   “你就是抢了!你抢了,你妈妈也抢了,你们都不要脸!”   听对方居然骂妈妈,软糯如陆桃,这下也真生气了。   看到许来男凶巴巴,又要来推她,她想也不想回推过去。   小花栗鼠蹲在窝里,也抱起一个小点的松塔,朝许来男身上砸。   许来男虽然大陆桃三岁,却常年营养不良,长得又瘦又小。   她竟然没推过陆桃,一脚踩在小花栗鼠丢出的松塔上,狠摔了一跤。当时,右手就擦在一块石子上面,滑出了道深深的口子。   陆桃有点懵。   许来男则在片刻的怔愣之后,哇地哭出声,爬起来捂着伤口跑了。   这下陆桃更懵了,呆愣愣看了看自己短胖的小手指。   明明是她先来欺负桃桃的,她怎么反倒哭了呀?   由于没吃亏,小陆桃很快把这事抛到了脑后,继续找松塔。   没想到不多一会儿,许来男打着哭嗝又回来了,身后还跟着醉醺醺的许老三。   “爸爸,就是她!就是欺负我!你看,我手都出血了。”   许老三喝得脸通红,闻言瞪大眼看了半天,也没认出陆桃,“你说哪一个?”   “就、就她一个呀。”   许来男看看陆桃,又看看东倒西歪的爸爸,小心翼翼揪住许老三的衣角,“爸爸,她、她欺负我,她打我。我、我不要这样的妹妹。”   难得今天爸爸喝醉了,愿意帮她出头,她可不能让爸爸被抢走了。   以前陆强都是明抢,像这种恶人先告状的,陆桃还是第一次见。   她忍不住瞪大眼,“谁说我打你啦?明明是你先推我的。”   可惜许老三一个字也听不进去,晃悠着又上前两步,“就你?就你打我闺女?”   许老三本来是想指着陆桃骂两句,结果刚抬起手,小姑娘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桃、桃桃摔倒了,要亲亲抱抱举高高才能起来。”   许老三:“……”   他、他好像还没碰到那丫头吧?   许来男也一脸震惊。   她去告阴状,好歹手上还有个血口子。   可他爸爸才刚抬手,陆桃就倒下了,这不是碰瓷儿吗?   许来男下意识往周围看去,见没什么人,才又拉拉许老三,“爸爸,她故意的,她故意碰瓷儿,想、想讹咱们。”   许老三这会儿也回过神,一把揪过小陆桃,“你坑谁呢?”   这下陆桃是真慌了,使劲蹬着小脚,“爸爸!爸爸救命!”   “你、你才没有爸爸,你爸爸不要你了。”许来男说。   “爸爸才没不要桃桃!”   陆桃更难过了,眼里含着一泡泪,就要去咬许老三揪着自己的手。   正在这时,她耳边突然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当当当当——爸爸我又回来了!我去!这才几天,你就混成这样了?】   陆桃眼睛顿时变亮,“爸爸你回来啦!”   【先别说这些没用的,你把缸子里的水泼他脸上,趁他不注意赶紧跑。跑不了就喊有人拐小孩,我就不信这附近一个人都没有。】   陆桃这才发现,自己抱着的搪瓷缸子里,不知何时多出了大半缸水。   眼见许老三就要来打她,她想也没想,扬起手朝许老三脸上泼去。   哗——   许老三只觉身上一凉,大半缸子水已经全数泼到了他腰部以下。   他当时就懵了,只觉得有冰凉的液体渗进来,顺着他的大腿往下淌。   陆桃也发现自己不够高,泼错位置了。   她还记得二五零跟她说的话,不等许老□□应过来就挣脱他的手,撒丫子狂奔。   “快来人呐!有人、有人尿裤子啦!” 第44章 不行   说来也巧, 陆桃扯开嗓子大喊的时候,这附近刚好有人。   队里今天组织人打松子,几个爬树的好手带着工具, 正往松树林这边走。其中就有陈保科。   陈保科听出喊人的是陆桃, 脸色一变, 想也没想就跑了过来。   其他人也下意识跟着跑, 跑出几步, 才有人反映过来,“哎不对, 我怎么听着, 这喊的像是有人尿裤子了?”   其他人也回过味来,面面相觑。   这……他们到底该不该过去啊?   要真是有人尿裤子了, 他们急匆匆跑过去,好像争着抢着去看人热闹似的。   陈保科没想那么多, 几步就冲进了松树林, 刚好看到许老三伸手来抓陆桃。   许老三喝多了, 本就反应慢。陆桃那一泼一跑, 彻底把他弄蒙了。   等他反应过来, 追上去去捂陆桃的嘴,陈保科已经到了。   陈保科对许老三, 可没什么好印象。   都说许老三当初看上他姐,多么多么痴情,多么多么念念不忘。   可他除了纠缠不休, 究竟为他姐做过什么?   干活干活不肯下功夫, 性子也唯唯诺诺,只知道听老娘的话。从来没为对方着想过,就知道喝酒、哭, 算什么男人?   本来前些天那事扯到陈芳秀头上,陈保科心里就有气。   现在看许老三快三十的老爷们儿了,竟然追着陆桃一个三岁奶娃娃打,他沉着脸,冲过去往陆桃身前一挡,毫不客气狠推了对方一把。   许老三当时就倒在了地上,彻底暴露出裤子上那一片可疑的水迹。   几个后面跟上来的人看到,眼神都有些古怪,有人甚至没忍住笑了。   “这还真尿裤子了啊,我以为就是小孩子喊着玩呢。”   “看他那脸红的,喝了不少吧?”   “那也不至于,我看他是肾不好。你听说过谁喝高了尿裤子吗?”   几人尽量压低着声音,可树林里安静,还是有只言片语飘进了许老三耳朵里。   这一摔,他本来就有点清醒了,闻言也不知道是该先挡脸还是先挡裤子,只能虚张声势大吼:“瞅啥瞅?老子才没尿裤子!”   可他这话,就跟醉酒的人一直强调我没喝多一样,半点说服力都没。   众人一脸我懂的表情,就连小陆桃,也从陈保科身后投过来一个嫌弃的眼神。   那表情,就好像在说这么大的人了还尿裤子,丢丢。   许老三都要气死了。   别人不清楚那水咋来的,她个罪魁祸首还不知道吗?   他怒指着小陆桃,“说了我没尿裤子,那水是她泼的。”   陆桃一听,下意识就把搪瓷缸子往身后藏。   陈保科却冷笑,“你没地方赖了是吧?好好地她泼你干啥?再说你也不好好瞅瞅,她这缸子底都漏了,搁啥泼你?”   许老三这才发现,陆桃那缸子的确漏了个指甲盖大小的窟窿,根本装不住水。   他脸色大变,“怎么可能!明明、明明是她……”   这事儿说不清楚,无论许老三怎么解释,都没人信。   后来,连许老三自己都差点开始怀疑,他是不是喝得太醉,弄错了。   这么一来,找陆桃算账是没可能了。陈保科那一推,他也只能白受着。   关键大家还看到他追着陆桃打,都以为他是出丑被陆桃看见,恼羞成怒了,目光中颇多不赞同。陈保科更是毫不客气,把他狠怼了一顿。   没多久,这事儿就不胫而走,而且越传越离谱。   刚开始,还只是说他肾不行,喝高了找小树林撒尿,没到地方就尿裤子上了。   传到后来,就成了他那方面有问题,种子也不好,才连着生闺女。   有好一段时间,许老三出门,都感觉别人看他的眼神怪怪的。还有人隐晦地劝他去医院看看,有病早治,甚至劝到他老娘和他媳妇儿头上去了。   许老三那个怄啊,又没办法现场给人展示一下,他其实是行的。让他媳妇儿出去解释吧,他媳妇儿面皮薄,再说解释了人家也未必信。   更要命的是,那水到底是怎么来的,他始终想不明白。   陆桃其实也想不明白。   许老三走后,她就把缸子对着天空,眯起一只眼睛好奇地从窟窿里往外看,同时在心里问二五零:“爸爸,你还会变水呀?”   【当然。现在爸爸我解锁更多能力啦~可以偶尔帮你一点小忙~感谢空间扭曲,感谢电磁风暴,感谢生我养我的主脑爸爸……】   “那你能让皮卡丘劈电吗?”   二五零:【……】   许老三走后,陈保科也看到了陆桃之前放在一边的小篮子,和篮子里的花栗鼠、松塔。   他蹲下来,帮小姑娘把掉在外面的松塔捡回去,问她:“你想要松子?”   陆桃点头,“给皮卡丘吃。”   她长得可爱,跟陈保科一起来那些人,有好几个都围过来逗她玩。   闻言就有人笑道:“要松子还不简单,一会儿我们上述打,你挑那大的,随便拿。”   陈保科一个朋友动作快,抱住树干几下就窜了上去,拿着钩子开始往下打松塔。   陆桃仰着小脑袋,看得眼都直了,“好、好厉害!”   “桃桃要不要试试?”陈保科问她。   “桃桃可以吗?”   陆桃看看那人,又看看自己的小短腿,包子脸皱到了一起。   陈保科说:“找棵矮点的树,应该没问题。”   他把陆桃抱起来,让她坐在自己肩头,寻了一棵树龄比较短的。陆桃只要一伸手,就能碰到上面结的松塔,赶紧乐呵呵摘了起来。   因为没地方放,她摘的松塔都丢在了脚边,等摘完了下来一起收拾。   小姑娘特别珍惜自己的劳动成果,其中一个松塔滚远了,她也跑过去捡起来。   结果一拿开松塔,下面落叶中居然露出几个鲜红的小果子。   陆桃愣愣拿小手指戳了戳,“这是什么呀?”   陈保科闻声走过来,一看,愣了,“这是……人参?”   一般来说,人参还是深山里多。但也不是常有人走的地方,就一定没有。   说到底,这玩意儿有点邪乎,能不能看到全靠运气。   陆桃不知道什么是人参,不过看舅舅那意外又惊喜的样子,应该是个好东西。   事实证明,那也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好东西。不仅在松树林里打松子这些人羡慕又赞叹,拿回家后,陈家人也乐得不得了,抱起她就是一通猛亲。   老爷子陈广发有经验,掂量了一下人参的重量,说:“少说能卖个二百多块。”   “二百多!”   胡秋香咕咚咽下一口唾沫,当时眼睛就直了。   陈保国见她有些失态,赶紧偷偷拉了她一把。   胡秋香这才调整好表情,“咱们桃桃真有福啊,出去捡个松塔,也能碰着人参。”   嘴上说着,她心里却在琢磨,这八成又是妹夫弄的。   陆国平这人可真疼老婆孩子啊,就是,命太短,可惜了。   陈保国那点小动作,陈芳秀全看在眼里,却故作不知。   见陆桃还在那掰着小手指,数二百多是多少,她笑着抱起她,“等卖了钱,妈妈买毛线,给桃桃织一套毛衣毛裤。桃桃想要什么颜色的?”   “什么颜色呀?”陆桃歪歪小脑袋,“桃桃想要粉红色。”   “好,那就给桃桃织粉色的。”   老许太太是个爱找事的,怕夜长梦多,第二天,陈家人救去县里把人参卖了。   一共卖了二百七十多块钱,陈芳秀依言买了毛线,还给家里每个人都买了东西。   路过卖糖的柜台时,陆桃走不动了,盯着里面的糖直看。她瞧见了,又每种糖都买了一些,尤其是以前舍不得买的大白兔奶糖和红虾酥糖。   买完,一行人才去找韩文娟,打听幼儿园的地址。   幼儿园由于中午管饭,收费都比较贵,一个月要五块钱。   舍得花这个钱的人不多,除了各大工厂办的职工幼儿园,只有县里有一个正规幼儿园。   不过青山大队离县里也不算太远,骑自行车的话,二十多分钟就到了。   韩文娟的儿子就是在县幼儿园上的,不过她那头正忙,请不下来假陪他们。   陈芳秀没勉强,打听完地址,就自己带着陆桃找去了。   幼儿园设在一趟还算新的平房,带一个小院。院里靠边架了一排秋千,旁边不远还有个跷跷板,几个小孩子正在那里玩。   陆桃哪见过这些,拽着妈妈的衣角指给她看,满眼都是小星星。   陈芳秀关注的却是幼儿园的环境和卫生。   见院子收拾得挺干净的,院子里玩闹的孩子也不邋遢,她才放下心,问陆桃:“桃桃喜欢这里吗?”   陆桃点头,“喜欢。”   不过幼儿园一个小朋友拉裤子了,老师正忙着给他收拾,没时间理会别的。   倒是韩文娟家小儿子李壮眼尖地看到几人,跑过来试探着问:“你是秀姨吗?”   “嗯。挺长时间没见了,壮壮还记得秀姨啊。”   “真是秀姨!”   李壮眼睛一亮,又去瞟陆桃,“这个,这个是……”   “是桃桃。”   小男孩立即张大嘴,“桃桃长这么漂亮了啊,我都没认出来。”   正说着,一个三十左右的女老师收拾完,蹙眉走了过来,“你们有啥事儿吗?没事儿不要打扰孩子,一会儿该上课了。”   陈芳秀忙笑着和对方问好,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谁要上幼儿园?你家这小姑娘?”   陈芳秀点头,“对,是她。”又叫陆桃,“桃桃问阿姨好。”   陆桃有点怕生,牵着妈妈的手,小声问了句“阿姨好”。   那人看了她两眼,又问:“几岁了?”   陈芳秀说:“快三岁半了,孩子是夏天的生日。”   没想到那女老师一听,立马拒绝,“不行,我们这儿不收这么大的。太小了,啥也不懂。” 第45章 聪明   来之前, 陈芳秀就和韩文娟打听过了。   知道小孩子满了三岁,县幼儿园这边就收,她才带着陆桃来的。   听女老师这么说, 她明显有些意外, “我家孩子三岁多了, 拉屎拉尿都能自己说, 带起来不麻烦。”   “不麻烦也不行。刚那小孩比你们家这个还大几个月呢, 不照样拉裤子了。”   女老师皱皱鼻子,感觉那股难闻的味道还在鼻尖萦绕, “我们园长说了, 以后没到四岁的,都不收, 你回去雇人看吧。”   雇人看?   雇人专门看孩子,可比上幼儿园贵多了, 一个月少说要十二块钱。   关键桃桃三岁多了, 她是想找个地方让闺女学点东西, 不是雇人哄着她玩儿。   陈芳秀笑道:“我也是听说咱们县幼儿园教得好, 才想让孩子过来学点东西。我们家这孩子特别听话, 绝对不会给你们添麻烦,老师你看能不能让我们先上两天试试?要是孩子不适应, 或者给你们添麻烦了,我再领她回去。”   她张嘴,就先夸幼儿园教得好。   可那女老师还是不买账, “想学点东西?你家孩子能数几个数了?”   这陈芳秀还真不知道, 而且她也没听人说过,上幼儿园还得先学会数数。   陈芳秀望向陆桃,“桃桃, 告诉妈妈和阿姨,你会数几个数了?”   “桃桃、桃桃会……”   陆桃比划了半天,伸出五根胖手指,“桃桃会数一二三四五。”   “还有呢?认识字吗?”那女老师又问。   这下陆桃彻底被问住了,粉嘟嘟的小脸上全是茫然。   那女老师一见,就摆摆手往里走,“我就知道啥也不会,你还是明年再带她来吧。”   陈芳秀不死心,赶紧跟上去,“这不怪孩子,是我没教她。”   她的腿刚能走,一使力,受伤的地方就会疼。   那女老师看她一瘸一拐的,怕她摔了,又停下了脚步,可始终不肯松口。   陈芳秀再问,她就把李壮叫回去,说要上课了,让陈芳秀别打扰孩子。   没办法,陈芳秀只能摸摸陆桃的小脑袋,“人家说你太小,要不咱们明年再来?”   陆桃嘟着嘴,没说话。   她总觉得,自己被人嫌弃了。   明明桃桃会吹唢呐,还会画小鸡,才没有啥也不会。   二五零也替她抱不平,【我们家桃桃要是什么都会,还上他们幼儿园干嘛?直接上小学当天才得了。不就是县里唯一一家幼儿园吗?看把她嘚瑟的。】   它安慰陆桃,【桃桃别难过,她不教你,爸爸教。爸爸这里有网课,保证教得比她好。】   “可是爸爸,你有秋千,还有那、那什么跷跷板吗?”   二五零:【……】   韩文娟始终不放心陈芳秀自己过去,一忙完,就往幼儿园这边赶。   路上遇到娘俩,她忙问联系得怎么样了,哪天把孩子送过来。   “幼儿园没收。”陈芳秀和她说了刚才发生的事,又问:“你不说县里还有几个职工幼儿园吗?能不能让桃桃去那边上?多花点钱也行。”   “不是花不花钱的问题。有幼儿园的都是大厂子,只给厂里的职工带孩子,职工家属都不行。芳秀你先等着,我再去问问,我咋没听说他们不收四岁以下的?”   韩文娟说着,也不等陈芳秀拒绝,脚步匆匆走了。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回来,“我打听过了,不是不收,是他们幼儿园孩子多,最近还有个老师回家生孩子去了。她们忙不过来,就不想收年纪小的,嫌麻烦。”   那还是不行了。   陈芳秀看了眼满眼期待的小陆桃,刚想和韩文娟道谢,韩文娟又说:“不过再有一个来月,那老师产假就放完了。等她回来上班,我给你捎信儿,你再带着桃桃过来。”   这也算峰回路转了,陈芳秀再三和韩文娟道谢,等韩文娟回了单位,才捏捏陆桃小鼻子,问她:“下个月就能上幼儿园了,这下满意了吧?”   陆桃才不满意。   小姑娘揪着手指,满脸都是不高兴,“她说桃桃啥也不会。”   敢情是自尊心受伤了。   陈芳秀失笑,“不要紧,妈妈教你,妈妈教你你就会了。”   也是她没考虑到,见周围孩子上学都晚,就没怎么教过陆桃。现在想想,就算能去县幼儿园,要是别人什么都会就桃桃不会,也不太好。   回家后,陈芳秀把带给众人的东西全拿了出来。   给老爷子的茶叶,给老太太的大围巾,还有给两个嫂子的雪花膏。   胡秋香捧着雪花膏那个受宠若惊,“还有我的?”   那架势,这东西好像不是给她用的,是让她回去供着的。   倒是黄小梅更爽快,大大方方跟陈芳秀道了谢,问起陆桃上幼儿园的事。   陈芳秀把大致情况说了,胡秋香立马表示,桃桃要学东西,她可以让儿子陈波教。   “你快拉倒吧,小波那皮猴子,还没有桃桃坐得住。”陈保国拆她台。   “要不我教吧,我好歹也上完初中了。”黄小梅说。   陈保科反对,“嫂子你也忙,还是我教吧。”   正说着,陆桃耳边突然响起二五零的声音,【都憋抢,放着我来!】   下一秒,她面前跳出系统面板。   【日常任务: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任务内容:你三岁半了,已经不是三岁的小孩子了。请宿主努力完成学前教育,成为勤奋上进的祖国花朵,为建设社会主义做出贡献。   任务奖励:每学会背诵一首诗,或者数十个数,奖励抽奖机会一次。奖品包括零食大礼包,玩具大礼包、动画片等等,还有神秘道具等你拿~还等什么?赶紧加油吧~】   陆桃还没反应过来,意识就被拉进了一个色彩明艳的虚拟教室。   教室里坐满了各种卡通小动物,讲台上的老师推推眼镜,“同学们,大家好。欢迎来到春田花花幼儿园,我是你们的老师miss陈,你们可以叫我陈老师。”   小姑娘呆愣愣看看四周,又看看自己,突然两眼冒光。   粉裙子!   桃桃这是……   变成小猪佩奇啦!   陆桃忙着上课的时候,和陈家隔了两户人家的许家爆发出一阵大哭。   老许太太怒冲冲拧着孙女许来男的胳膊,“我转个身的功夫,你就偷吃,你几辈子没见过鸡蛋啊?我看你是好日子过够了,找打呢。”   许来男疼得满脸都是眼泪,“没有!我没偷!”   “没偷那鸡蛋咋没了?自己长腿跑了?”   老许太太一巴掌甩她脸上,又去找扫帚,“你不承认是吧?我看你一会儿承不承认!小丫头片子嘴馋得要死,还撒谎尿屁的,也不知道你妈都咋教的你!”   许老三媳妇儿在屋里听见,赶忙跑出来,想要拦。   老许太太就连她一起骂,见她上来要拉,还推了她一把。   这时候,许老三从外面回来了,后面还跟着许家几个小子,各个跑得脑门冒汗。   见家里闹成一团,许老三皱了皱眉,“这又是咋了?”   老许太太对小儿子可和颜悦色多了,闻言松了手,说:“没啥,小丫头嘴馋,把我放碗柜里的鸡蛋吃了。我教育教育她,省的她出去闯祸。”   “说了我没有!”   许来男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又不敢往爸爸身边凑,只能钻进妈妈怀里。   许家几个小子听见,却不约而同缩了缩脖子,尤其是最小的许三宝。   “那啥,鸡蛋没了,也不一定是人吃的。”   “就是,我听我们班陆强说,他们家以前就闹鬼。陆强还说,闹鬼的是陆桃她爸,他一直跟着那小丫头,差点没把他爸他奶吓死。”   许家几个小子说闹鬼,不过是心里发虚,胡乱找的借口。   许老三却听进去了,当时脸上便一白,开始冒冷汗。   这可把老许太太吓坏了,“老三你咋了?哪儿难受?”   许老三:“我肾难受,不对,我哪也不难受。”   他把老许太太拉到一边,小声跟她说了那天在松树林发生的事,“后来我问来男了,她也说陆桃那丫头泼的我。妈你说我是不是摊上事儿了?”   熟料老许太太听完,居然拍拍他胳膊,“还是老三你聪明,这么好的法子都能想出来。回头我就出去跟人说,那丫头身上有鬼,不是你有毛病。”   许老三:“……”   许老三脸都吓变色了,赶紧拽住老许太太,“妈,妈你可别乱说!”   见他是真害怕,老许太太这才有点相信,“你咋不早说?我药都抓好了,就等你回来喝了。”   许老三闻言,眼皮直跳,“你抓啥药了?”   “就管那方面的啊,胡大夫说了,管保七十岁老头喝上,也能行。”   许老三:“……”   前脚刚传出谣言,后脚他妈就去找胡大夫抓药,这他妈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好吗!   这人吧,就怕自己给自己暗示。   只要认定了陆桃身上有鬼,老许太太怎么想,怎么觉得她的确邪门儿。   不然她跟老陈家不对付那么些年都没事儿,咋那丫头一回来,就这么倒霉?   至于有人说见过陆国平……   那事儿都过去这么长时间了,咋没见陆国平捎信而回来?   老许太太觉得这是个大问题,得想办法找人抓抓鬼,破破灾。   她拖亲戚问朋友,总算打听出来,白下大队那边有个大仙会看事儿。   可巧,她打听到的这个大仙,就是之前陆老太太找过的马大仙。   老许太太带着许老三过去,进门送上东西,客客气气把情况说了,问马大仙:“您看这事儿咋办?是把他送走,还是直接灭了他?”   马大仙抽了口烟,一脸高深莫测,“听你这么说,他也没干啥坏事儿。仙家慈悲为怀,轻易不杀生,还是商量商量叫他走吧。”   “那万一他又回来了咋整?”许老三有些急。   老许太太也觉得这样不太稳妥,最好能斩草除根,“他都把俺们闹成这样了,还有啥好慈悲的?大仙您商量商量仙家,救救俺们吧,多花钱俺们也乐意。”   “这不是钱的事儿……”   “我给你多加十块,不,加二十!”   再加二十,可就赶上城里一个月的工资了。   马大仙沉吟半晌,见老许太太不往上加价了,长长吐出一口烟雾,“行吧,看在你们心这么诚的份儿上,我就帮你们问问。”   她嘀嘀咕咕说了一堆让人听不懂的话,等了一会儿,说:“仙家同意了。”又问:“你们说的那个人叫啥?知道他生辰八字不?”   “您问陆国平还是他闺女陆桃?俺们只知道陆桃今年三岁多,生辰八字不太清楚……”   老许太太话音未落,马大仙“扑通”一声,从炕沿摔到了地上。   “你说谁?陆、陆桃!” 第46章 仙女   这正讨论捉鬼呢, 马大仙突然摔下来,可把许家母子吓了一跳。   许老三亲身经历过泼水一事,更是蹭地从椅子上蹦起来, “咋了咋了?是不是那死鬼来了?”   老许太太一听, 身体愈发紧绷, “这这他来了他来了, 大仙你快把他收了, 快……”   话没说完,人就被马大仙狠狠瞪了一眼, “闭嘴!”   老许太太下意识收声。   马大仙此刻也缓过来一点了, 自己从地上爬起来,双手合十小声念叨:“勿怪勿怪, 我也不知道他们家得罪了您,您千万勿怪……”   许家母子俩看得一头雾水, 忍不住相互对视一眼, 额头见汗。   这……   该不是连这位马大仙, 也打不过那死鬼吧?   屋内一时寂静, 只余马大仙神经质般反复念叨的声音。   过了好一会儿, 见始终没什么事发生,马大仙才勉强镇定下来, 把许家母子带来的东西往回一推,“这活儿我不接了,你们爱找谁找谁吧。”   老许太太一听急了, “您不是最会捉鬼吗?咋说不接就不接了?”   “对啊。要是您也打不过, 我们还能找谁去?”   听他们一口一个鬼,一口一个打,马大仙简直想把他们两个害人鬼打出去。   她干枯的老手都在打颤, 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吓的,“谁、谁跟你们说那是鬼了?”   “不是鬼吗?”许家母子一愣。   “当然不是。”马大仙说,“那位姓陆的小花童,可是王母娘娘身边的童女儿托生。她有护法保着,别说你们得罪不起,我也得罪不起。”   这咋说着说着,陆桃那死丫头就成仙女儿了?   老许太太满脸不可置信,“大仙,您是不是弄错了?”   马大仙倒希望是自己弄错了,可邪门儿的三岁小丫头陆桃,全秀水县也找不出第二个。   她没了耐心,直接往外赶人。生怕对方在自己家里呆久了,又发生上回那种事,甚至更严重。   见马大仙连到手的钱和东西都不要了,许家母子彻底慌了。   两人啥也顾不上,扒着门框不肯走,一个劲儿哀求马大仙救救他们,给他们出个主意。   马大仙推不动他们,就说:“你们磨我有啥用?你们有功夫搁这儿磨我,还不如赶紧回去跟童女儿道歉,求她放你们一马。”   “这……”许家母子迟疑。   就在这时,不远处突然跑来一群人,“就是他们家!就是他们家搞牛鬼蛇神!”   十几分钟后,许家母子还有马大仙,全被扭送到了白下大队王书记的办公室。   三个人抱着头,面朝墙排排蹲在办公室外。一个一脸恍惚,一个恍惚一脸,最后一个……最后一个看着比前两个还不正常。   马大仙:“肯定是我乱接活儿,惹她生气了,肯定是……”   老许太太&许老三:“……”   明明大太阳晒在背上,咋就这么冷呢?   等母子俩腿都蹲麻了,才有个红袖章过来问他们话,“你俩,来找她干嘛的?”   有人来了,马大仙嘟囔的声音也停了。   可她那句“肯定是”就像紧箍咒似的,不停在许家母子脑海中盘旋,弄得俩人一个头两个大。   来人连问了两遍,二人都支支吾吾,不知该怎么回答。   他俩忌惮着陆桃,不敢把抓鬼的事儿说出来,看在别人眼里却是他们心里有鬼。   问话那个红袖章立马进办公室,跟王书记汇报,说两人行为反常。   王书记一听,这不是现成的突破口吗?   马大仙是个□□湖了,本身也的确会治点惊吓之类的小毛病。即使被抓现行,她也有一堆理由为自己开脱,不然哪能安然度过那十年动荡。   她的嘴不好撬,许家母子就顺理成章,成了重点审问对象。   一群人把俩人围在中间,你一句我一句,问得一句比一句犀利。   为了成功突破两人的心理防线,王书记还给青山大队打了个电话,请来刘书记协助调查。   许老三哪见过这阵仗,都快崩溃了,老许太太也没比他好多少。   见怎么问两人都不说,刘书记迟疑,“该不会是因为老三那毛病吧?”   许老三当时就无语了,“我没病!”   这么急于否认,简直是欲盖弥彰。   刘书记更肯定自己的想法了,脸上那个痛心疾首,“你说你们这是干啥?有毛病不去医院,整这些歪门邪道有啥用?万一整坏了,你哭都没地方哭去。”   不,不用万一,许老三现在就想哭了= =。   由于实在找不出合理的理由,许老三最后不得不忍辱,当着众人的面承认自己是因为身体问题,才去找的马大仙。马大仙也顺着他的话,把他的真实目的遮掩过去了。   他以为事情就此结束,自己顶多被刘书记训一顿,再上他几节政治课。   没想到,青山大队因为是第一个草帽试验点,好多人都在盯着。   刘书记刚回去,就有不少人问起这件事,还有其他大队的书记打电话过来。   他想了想,干脆赶在公社那边知道这件事,向他询问之前,先把事情处理了。   于是许家母子俩刚被放回家不久,还没消化陆桃新出炉的仙女身份,又一个晴天霹雳砸下来,刘书记让他们当着全队的面做检讨。   那一天,青山大队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红旗招展,彩旗飘飘……   反正人很多就是了。   刘书记召集乡亲们在晒谷场开会,只隐晦地说老许太太和许老三是因为许老三的身体问题,病急乱投医,才犯了错误。   可那谣言沸沸扬扬传了好多天,许老三到底有啥问题,大家都懂的。   检讨大会一开,许老三不行这件事,彻底由官方盖章定论了。   之前还半信半疑的人,现在也不得不信了,一个个看许老三两口子的眼神充满了同情。   “真看不出来,这才不到三十,就虚成这样了。”   “之前谁传他和老陈家芳秀有点啥来着?就他这样,也能有点啥?”   “就是,说这话的人是嫉妒吧?现在红眼小陈的人多了去了。”   一片议论声中,许家彻底陷入阴霾,许老三也连着好几天没去上工。   陆桃并不知道,自己无意间给许家人挖了个怎样的大坑。   经过不懈的努力,她终于将《咏鹅》背了下来,成功拿到一次抽奖机会。   “爸爸,你说桃桃能抽到什么呀?”   小姑娘搓搓小手,望着抽奖界面的大眼睛里全是期待。   二五零:【能被本系统绑定,你还是很幸运的。我觉得谢谢惠顾没什么可能,你应该能抽到零食大礼包或者动画片。至于神秘道具,你还是别想了,抽中那个的几率不到万分之一,你这才第一次……】   话音未落,抽奖转盘已经停下,指针指向一个画着问号的礼盒。   二五零一顿,【我喵喵喵喵!第一次就抽到神秘道具,你这什么狗屎运?】   陆桃看着传说中抽中几率不到万分之一的神秘道具,却不怎么高兴。   那是个木头雕成的九层小塔,只有成年人半个巴掌高,充满了古旧的气息。   小姑娘把小塔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扁嘴,“真丑。”   【真、真丑?】   二五零的声音拔高,【你知道这是什么吗?这可是文昌塔,系统出品的文昌塔!有了它,你学习进度最少能加快一倍,你居然嫌它丑!】   “它就是丑。”   陆桃又看了一眼,就嫌弃地把文昌塔放到一边,问二五零:【爸爸,咱们现在能开始学数数吗?桃桃要学数数,抽哼哼。】   二五零:【……】   陈芳秀本来想亲自教闺女的,后来发现孩子她爸教得更好,就没插手。   回来听陆桃正在数数,她笑着问:“《咏鹅》背完了?”   “背完了。”小姑娘用力点头,“妈妈我背给你听。”   “好啊。”   陆桃就摇头晃脑,奶声背了起来,“鹅鹅鹅,曲项向天歌~”   陈芳秀听得很认真,等她背完,还笑着夸她:“桃桃真厉害,这么快就会背了。”   “嗯嗯。桃桃还拿到爸爸的奖励了。”   这回小姑娘也不嫌文昌塔丑了,献宝似的拿起来给妈妈看。   陈芳秀不认识文昌塔,但既然是孩子爸爸给的,她还是好好摆在了写字桌上。   刚摆好,陆辉带着一身凉气,放学回来了。   他进门放下书包,又跑到炕边暖和了一会儿,才去找妹妹玩。   陈芳秀由着两小只闹了会儿,提醒儿子,“现在天短,你早点写作业。”   陆辉点头,把作业本在陆桃旁边的炕沿上摊开,坐在小板凳上开始写作业。   写到一半的时候,陈波拎着作业本跑了过来,“姑,我有道题不会。”   陈家几个儿子读书都少,唯一脑袋灵光的陈保科,还过分滑头,不怎么爱念书。   只有陈芳秀,肯读也会读,念到了高中毕业,家里孩子有作业不会都找她问。   这会儿她不忙,就顺手接过了陈波的作业本,“我看看。最高位上是最大的一位数,千万位和千位都是6,其余位上都是0,这个数是……”   陈芳秀把题审完,问陈波:“最大的一位数是几?”   “9吧。”陈波挠挠头,“我好像知道怎么做了。”   “那你做给我看看。”陈芳秀把作业本递还给他。   陈波趴在写字桌边写完,经陈芳秀检查没有错误,就道谢离开了。   陈芳秀靠在炕柜上,刚拿起陆桃的毛衣准备织两针,陈波又回来了。   这回是一道应用题。   可没等陈芳秀审完题,陈波自己就会做了。   陈芳秀见他两头跑,跟他说:“要不你搁这儿写吧,反正也有地方。”   “不用。”   陈波拎起作业本就往外跑,“我看了一下剩下的题,感觉都会做。”   结果没两分钟,他带了点别扭的声音又在门边响起,“姑…”   陆桃看他进来出去进来出去好几遍了,忍不住问他:“小波哥,你怎么又回来了?”   陈波哭丧着脸,“我也不知道咋了,一出去,就又不会了。” 第47章 孝敬   进来会做, 出去就不会做了。别说别人,陈波自己都不太敢信。   眼见陆辉投给他一个鄙视的小眼神,他拉拉自家表弟, “我说真的, 不信你陪我试试。对, 咱俩好好试试, 我就不信这个邪了。”   两分钟后, 陈波站在了屋门外,苍蝇搓手, “小辉你问吧。”   陆辉看看他的作业本, 随便找了一道题念。   陈波苦思半晌,一脸沉重地摇头, “不会。”   “真不会。”陆辉撩起眼皮看他。   “不会。”   陈波说着迈过门槛,站在了门内, “小辉你再问。”   陆辉:“一加一等于几?”   陈波:“……”   这个问题太敷衍, 勇于挑战的陈波同学强烈要求表弟再换一个。   于是陆辉歪头想了下, 问:“你三舅姥爷的二姐家大儿子的二妹她老公公的妹妹的大侄子, 你应该叫什么?”   陈波被他一连串亲戚关系绕城了蚊香眼, “叫、叫什么?”   陆辉:“叫爸爸。”   “爸爸?”   “哎。”   陈波还在那里迷茫,陆辉已经笑开, 乐呵呵应了一声:。   陈波这才反应过来,“你占我便宜!”   他伸手要打陆辉,可陆辉滑得跟条泥鳅似的, 早笑着跑开了。   兄弟俩一个追, 一个躲,疯闹成了一团。   屋内空间有限,陈芳秀赶忙提醒他们小心点, 别磕了,眼角也有笑意。   只有陆桃咬了咬小手指,满脸茫然,“为什么,小波哥要管哥哥叫爸爸?”   回答她的是二五零平静无波的声音,【因为他是个憨憨。】   被陆辉一打岔,陈憨憨的试验也就此宣告破产。   他倒是没太纠结,只是每天抱着作业来和陆辉一起做,毕竟能省不少时间呢。   为此,二五零没少说陆桃,【你看看人家陈憨憨,人家都比你识货。】   陆桃没听明白,“爸爸,憨憨是谁呀?”   二五零:【……你就当我没说。】   也不知道谁把这件事说漏了嘴,周末休息的时候,刘小伟厚着脸皮蹭上了门。   美其名曰是来找陆辉一起写作业的,可一进门,他就抱着书包颠颠儿凑到了陆桃面前,“桃桃,皮、皮那啥它好了没有?”   “皮卡丘。”   “对对,皮卡丘好了没有?我今天给它带吃的了。”   刘小伟打开书包,里面满满塞着胡萝卜、土豆、瓜子,还有几片白菜叶子。   他兴奋地一样样往外掏,满眼求表扬,“我问过我爷了,这些花栗鼠都吃。”   陆辉看得满头黑线,“你不是来写作业的吗?作业本呢?”   “作业本啊?我带了我带了。”   刘小伟嘿嘿一笑,从书包最底下,翻出一个被压得发皱的本子。   陆辉:“……”   眼见刘小伟把作业本往边上一丢,就要和小陆桃一起喂花栗鼠,陆辉沉着脸拽住了他,“先写作业,写完再玩。”   当然,等他们写完,桃桃也该吹唢呐了,没时间陪他玩。   陆辉心里正想着,卢桂英从外面进来了,身后还跟着魏朝小少年。   老太太一面开门一面还在埋怨,“桃桃在家呢,你进来就是,搁门口站着干啥?多冷啊。”   陆桃个颜值协会的,刚还在喂花栗鼠呢,一听魏朝来了,拽着半片白菜就跑了过去,“魏朝哥哥,你来找桃桃玩呀。”雀跃全写在脸上。   刘小伟当时就酸了,“我来的时候,桃桃咋没这么高兴?”   没人理他。   陆辉只顾着盯魏朝了,“你别告诉我,你也是来写作业的。”   写作业?   魏朝明显一愣,好一会儿才“啊”了一声,“对,我是来写作业的。”   “那你怎么没拿书包?”刘小伟指出关键。   魏朝一下子被问住,抿了抿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这下陆辉倒有些意外了。   他记得,姓魏的一向很爱装大人,做什么都有条不理,怎么今天这么反常?   不会是刚才在外面站久了,脑子让风吹坏了吧?   魏朝也察觉自己一时走神,说错话了。   他迅速改口,“书包忘了拿了,我走到门口才想起来。”   顺便解释了下,自己刚才为什么站在门外不进来。   陆辉不太信,陆桃却根本不在意魏朝是干什么来的。   “魏朝哥哥,你要不要一起喂皮卡丘呀?”   她软软的小手拽着小少年的衣袖,给他看自己手里的白菜,仰起的小脸笑得像个甜甜的蜜桃。   魏朝黑沉的桃花眼中不禁多了丝柔软,想也没想就点头,“好。”   这下刘小伟不开心了,抱起小花栗鼠试图转移陆桃的注意。   谁知他的手刚碰上花栗鼠,小家伙就猛地一跳,从他手里窜了出去。   刘小伟惊得“啊”了声,再想去抓,小家伙已经通过半敞的门跑到外面去了。   屋里一下乱了套,几小只什么都顾不上了,赶忙追出去。刘小伟更是变了脸色,一路慌慌张张跟着陆桃,“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可小家伙窜得快,他们刚赶到院里,就见它金黄的尾巴在墙头一闪,没了影儿。   没办法,几小只又匆匆跟到院外,一面喊着皮卡丘,一面寻找小花栗鼠的踪迹。   一直找到当初陆桃捡松塔那片树林,他们还是跟丢了。   小姑娘终于忍不住红了眼眶,扁着小嘴像只受了委屈的小兔子。   刘小伟看得手足无措,“对不起桃桃,要不,要不我让我爷再给你抓一只吧?”   陆桃没说话。   她觉得再抓多少只,都不是她的皮卡丘。   她、她还没让爸爸教会皮卡丘劈电呢,它怎么就走了?   正伤心呢,卷头发的桃花眼少年突然在她面前俯下身。   陆桃仰起脸,感觉有只手小心翼翼在她脑袋上揉了揉,“别难过,皮卡丘应该是回家了。”   “回家了?”   “嗯。它伤好了,也该回家了,不然它爸爸妈妈会着急的。”   “对哦,皮卡丘也有爸爸妈妈。”   小姑娘有些懂了,只是小手揪在一起,明显还很不舍。   突然,她靠近一步,拉住了魏朝的衣角,“魏朝哥哥,你是不是也不开心呀?”   魏朝一愣,“我?”   “对呀,魏朝哥哥今天怪怪的。”   小团子说着,踮起脚抱了魏朝一下,还像模像样在他背上拍了拍,“好了,桃桃不难过,魏朝哥哥也要开开心心的。”   小少年一下子想到,自己出门前听到那些话,眼神一暗。   要现在就跟桃桃说吗?   还是再等等吧,还有几个月,应该来得及……   正纠结,一个东西突然朝他们头顶砸来。   魏朝想也没想,伸手替陆桃挡了下。   那东西“啪”一下砸在他手背上,又咕噜噜滚落在地,是个松塔。   魏朝抬头向上看去,和一双有些呆的黑豆眼对了个正着。   小家伙大概也没想到会砸到人,愣了会儿,才跳上另一根树脂,咔擦咔擦开始嗑松塔。嗑完一个,就往陆桃脚边丢一个。   陆桃张着小嘴儿看了半晌,终于反应过来,“这、这是送给桃桃的吗?”   皮卡丘最后还是没追回来。   不过陆桃收获了一大堆松塔,聊做安慰。   回去的路上,小姑娘还抱着松塔嘟囔:“这肯定是皮卡丘孝敬桃桃的。”   正在家门口玩的许三宝听见,发出一声嗤笑,“傻妞,你咋不叫魂儿了?”   刷刷刷——   几道不善的目光立即锁定了他,“你说谁呢?”   那杀气太浓他不敢看,许三宝脖子一缩,溜回自家院里了,溜完才反应过来。   不对啊,这是在他家门口,他这么怂干嘛?   许三宝挺起胸,正要出去找回场子,脑门突然被砸了。   他疼得哎呦一声,赶忙找石头是谁扔的。   屋顶上,一只金黄*色的小花栗鼠正冲他吱吱叫,小爪子还又抱起一块石子朝他丢来。   许三宝气坏了,捡起脚边的石头就要砸回去。   刚从屋里出来的许老三看见,赶忙拦住他,“别打别打!那可是仙女儿的爱宠,不能打!”   许老三又是劝又是哄,还许出去一包糖,才让自家侄子答应不去找花栗鼠的麻烦。   哄完,他抹抹额头的汗,赶忙去找老许太太,“妈,上回马大仙说那事儿,是不是得赶紧办了?”   老许太太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哪个事儿?”   “就是给仙女儿道歉的事儿。”   许老三压低声音,“仙女儿可能等不及了,刚把她爱宠都派来扔咱们石头了。”   老许太太脸色一变,“真的?”   “真的。刚才要不是我拦着,三宝就闯大祸了。我看咱们还是早点去道歉吧,万一拖时间长了,她那啥护法再折腾咱们家,可咋整?”   许家母子一商量,回头就偷偷去供销社,买了一堆东西回来。   许三宝嘴馋,路过窗边的时候看到有好吃的,立马走不动了。   他挨挨蹭蹭挪进屋,俩眼珠子直勾勾盯着那些东西,“奶,你们去供销社了?”   老许太太正和许老三商量这歉要怎么道。   毕竟全大队都知道他们和老陈家不合,他们一低头,面子可就全丢光了。   见许三宝来捣乱,她一脸不耐地挥手,“忙着呢,一边玩儿去。”   话出口突然又顿住,“等等,你之前是不是抢过陆桃的糖?”   许三宝一脸不明所以,还在想他奶咋突然问起这个,许老三已经发挥出自己生平最大的智慧,抓了一大把糖给他,“拿着,一会儿你跟我们一起去。”   许三宝还以为这是三叔答应给他的糖,笑开了花,拿起一个就要剥。   “谁叫你吃了?”老许太太一把拍他手上。   许三宝蒙了,“给我的,我为啥不能吃?”   “谁说给你了?”许老三瞪他,“那都是给陆桃的。”   “给、给陆桃的?”   许三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糖就在手里,他还想做一下最后的挣扎,“万一、万一她不要呢?”   老许太太和许老三异口同声,“那你就求她要。” 第48章 生病   许家母子好容易说服自己, 真要行动的时候,又却步了。   一来拉不下这个脸,二来也不知道态度突然转变这么大, 要怎么解释。。   母子俩商量来商量去,决定等陆桃落单了, 再找个没人的地方跟她说。   可自打进了十一月份, 天就一天比一天冷。   两人轮流在外面守着,都冻出清鼻涕来了, 也没见小团子出门。   许老三急得满嘴大泡, 只能商量自家亲娘, 看能不能换一个策略。   人是够呛能见着了, 东西送到位了,应该也行吧。   于是这天, 陆桃正在院子里跟哼哼玩, 突然从天而降一块糖。   小姑娘愣了下,才反应过来那是什么, “天上下糖了?”   二五零泼她冷水,【你想得可真美。还下糖, 下个球。】   话音刚落,一个橘红色小皮球就飞了进来, 落在地上, 又“砰”一下弹开。   二五零:【……】   陆桃看到皮球,欢呼一声, “爸爸说得真准!”乐颠颠地跑去追球。   已经长成半大土狗的哼哼也跟着追, 摇头晃尾巴的,看着特别欢快。   二五零足足沉默了有大半分钟,才出声, 提醒陆桃别追了,【这球应该是别人玩的时候,不小心飞进来的,一会儿人家就该过来要了。】   “不、不能吧?”小姑娘明显不信,“爸爸不是说天上下的吗?”   二五零又一窒,【我那是告诉你天上不可能下糖……】   这回还没说完,一大把糖就从板杖子外抛了进来,哗啦啦洒了一地。   二五零瞬间卡壳。   陆桃捡了半天,才把糖都捡起来,用衣服兜着。   她眼睛都笑弯了,伸着小手指数,“1、2、3、4……好多好多呀~桃桃可以给哥哥,给小波哥、狗剩哥,还有魏朝哥哥~”   正分着,裤脚被什么拽了拽,是哼哼。   陆桃低头看去,“哼哼也想吃吗?”   哼哼讨好地摇着尾巴,咬着她裤脚又拽了拽。   这下小陆桃纠结了。   听说糖很贵,要省着吃。。   可是哼哼看起来好可怜呀。   它是不是长这么大,都没吃过糖?   小姑娘拧着眉头,拿着一块高粱饴递出去收回来,收回来又不舍地递出去,“只、只能吃半颗。还要给哥哥他们分,桃桃也不多了。”   哼哼的尾巴立马摇得更欢。   二五零却不太放心,【桃桃小心点,这糖来历不明,吃坏了怎么办?】   “糖还能吃坏?”陆桃动作一顿,大眼睛里写满不信。   没等她听到答案,哼哼突然舌头一卷,叼着那块糖就跑。   这下可把小陆桃吓坏了,“等等,爸爸说不能吃!”   等她迈着小短腿追上去,哼哼已经把糖吃完了。而且,看着安然无恙。   小姑娘站在边上观察了半天,“哼哼你肚子疼不疼呀?”   哼哼没反应,又冲着她摇尾巴,一副还想要的样子。   陆桃忙把兜起的衣摆盖严,“没有了,桃桃没有了。”   盖完,她又仰起小脑袋,看着糖和皮球掉下来的地方,试探着提要求:“爸爸,你再让天上下个面包吧,听说面包很好吃。”   二五零:【……】   二五零什么也不想说,倒是板杖子外的老许太太和许老三听到这话,相互对视一眼。   “我回去拿。”   许老三无声说了句,猫着腰悄悄跑回了家。   许三宝一块糖没拿到,自闭了好几天。   自闭完了,吃货本质又开始作祟,他把奶奶屋里有好吃的这事儿告诉了俩哥哥。   几个小子不是第一次作案了,瞄准东西在哪,就趁老许太太不在偷溜了进去。   许老三回来的时候,几人刚翻出面包,正准备分。   许老三一见气坏了,劈手就把面包夺了下来,“你们找死啊,啥玩意儿都敢偷!”   老许太太听说后,也吓出一身汗。   她准备上供给仙女的东西,差点就让几个臭小子吃了,这要是让仙女知道……   老许太太觉得,自己平时太惯孙子了,这回回去一定得好好收拾他们一顿,省的净给她惹祸。   陆桃许完愿,就满眼期待地在院子里等着。果然没多久,面包也飞进来了。   小姑娘把装面包的纸袋子连数了三遍,大眼睛闪闪发亮,“爸爸你真厉害。”   二五零:【……】   陆桃夸完,眼珠一转,又开始对手指,“我、我还想喝麦乳精。”   这下别说二五零,许家母子也无语了。   麦乳精是啥玩意儿?他们咋没听说过?   陆桃等了好半晌,也没等到麦乳精,肩膀一点点耷拉下来,“没有了吗?”   听到她满含失望的小奶音,许家两母子浑身一激灵。   买,赶紧买!   仙女想要,什么都买!   回去就找大女婿任干事问问,他在公社上班,知道的肯定比他们多。   任干事听说丈母娘要麦乳精,也很为难。   麦乳精他倒是知道,不过那都是别人从外地捎回来的,县里也没得卖。现在没有介绍信,根本没办法出门,这让他上哪弄麦乳精去?   许家人愁得一把一把掉头发,陆桃倒还好。   她就是想起在魏朝家喝的麦乳精了,随口一说,得不到也没闹。   因为陆桃经常莫名其妙变出东西,陈芳秀已经习惯了,见到她拿回家那些也没怀疑。近几天,小姑娘都在和狗剩一起玩皮球,当然功课也没落下。   不过狗剩身体本来就不好,天气变化一大,他不可避免地又生病了。   小陆桃抱着皮球去看他的时候,他满脸潮红躺在炕上,时不时就要咳一下。   陆桃趴在炕沿边,担心地拿小手摸他额头,问他哪里难受。   狗剩还好,毕竟已经习惯了。   倒是胡秋香挺紧张,又担心儿子的身体,又怕儿子把感冒传染给陆桃。两小只没说几句话,她就把陆桃抱到了一边,一面照顾儿子一面哄陆桃。   大概再冷硬的人,也会有柔软的一面。   胡秋香平时那么抠门,孩子一生病,也舍得花钱了。   狗剩说想吃鸡蛋糕,她说好,晚上就给他蒸。   狗剩说嘴巴苦,想吃糖,她把压箱底的冰糖都拿出来了。   小陆桃看得眼睛溜圆,出门后还问二五零,生病原来这么好的吗?   结果被院子里的冷风一吹,她“阿啾———,打了个喷嚏。   二五零让她吓了一跳,【你不是真被传染了吧?】   小姑娘有些茫然,不过很快就高兴起来,抱着皮球哒哒哒往屋里跑,“妈妈妈妈,桃桃生病啦!桃桃要喝麦乳精!”   二五零:【……】   听说闺女生病了,陈芳秀一下子紧张起来。   她摸摸小团子额头,发现没烧,可还是不放心,亲手去煮了姜汤。   陆桃就坐在炕上等着,两只小短腿垂在炕边,穿着小鞋子的jiojio开心地晃啊晃。   二五零:【有件事情,不知当讲不当讲。】   小陆桃一听,晃悠的小jio立马停了,“你要和桃桃抢麦乳精?”   小姑娘眼睛瞪大,里面满满的都是不可置信,好像在说:没想到你是这样的爸爸。   二五零一顿,【没事了,你继续等吧。】   陈芳秀把姜汤端上来的时候,陆桃还没反应过来那是什么,只觉得妈妈的麦乳精和魏朝哥哥家的不太一样,颜色怪怪的。   结果一口下去,她小脸都皱到了一起,吐着舌头直喊辣。   “妈妈骗人,这不是麦乳精!”   小闺女泪汪汪看着自己,眼里全是控诉,陈芳秀却不为所动,“这个是姜味的麦乳精,桃桃先把这个喝了,妈妈明天再给你买别的味的。”   “那桃桃不喝麦乳精了,桃桃有糖。”   陆桃使劲闭着嘴巴,还撅起小屁股抱头趴在炕上,浑身都写着拒绝。   陈芳秀哄了半天,她都不肯起来,就问她:“你不想上幼儿园了?”   正扭着身子抗议的小团子一愣,“想啊,桃桃想上幼儿园。”   “生病了可不能上幼儿园。桃桃乖,先把这个喝了,把这个喝了就好了。”   陈芳秀搬出幼儿园,陆桃总算妥协,含着泪花花把姜汤喝了。   喝完,陈芳秀在她嘴里塞了一块糖,就把她整个儿裹进被子里发汗。   小姑娘手脚都被包着,裹得跟个蚕宝宝似的,一面含着糖,一面抽着鼻子小声问二五零:“爸爸,麦乳精真、真有辣味的吗?”   【可能有吧。】   “那生病了,真不能去幼儿园吗?”   【不能去。生病了不仅不能去幼儿园,还得吃药。】   “吃药?”   蚕宝宝在被子里动了动,特别天真地问:“爸爸,药好吃吗?”   二五零一默,声音变得平板,【不好吃,药是苦的。】   “苦的呀。”   小姑娘嘴巴一扁,不说话了。   可过了没多久,她又忍不住动了动,“爸爸,生病不吃药行吗?”   【不行。你要是不吃药,病严重了,就得打针。】   二五零将打针描述得特别可怕,成功吓住了小姑娘。   陆桃泪汪汪躲在被子里,连抽噎都忘了,“我不要生病了。我不吃药,我不打针。”   见她真怕了,二五零才转移话题,【桃桃你还有两次抽奖机会,要不要抽奖?】   自从有了文昌塔,陆桃的学习速度就跟坐火箭似的,搜搜往上涨。   这些天,她已经又学会了两首古诗,数数也能数到二十多了。   只不过第二次抽奖,她运气不好,抽到的是一小包话梅。   真的是一小包,两三口就吃没了那种。   看她失望,二五零就劝她多攒两次一起抽,现在小姑娘手里还有两次机会没用。   经提醒,陆桃也想起来自己还能抽奖。   她问二五零:“爸爸,这回桃桃能抽到哼哼了吗?”   【差不多,也有可能是麦乳精。反正不可能是神秘道具,神秘道具那么难抽……】   二五零话还没说完,抽奖转盘已经停了下来,然后……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    第49章 报名   陆桃这次抽到的, 是一个仙人球。   仙人球比她的拳头大不了多少,用一个灰扑扑的花盆装着,十分不起眼。   小姑娘只看了一眼, 就露出嫌弃的表情, “这个长毛的球是什么呀?”   没人回答她, 二五零还在自闭中。   她也不失望, 自己在被子里拱啊拱, 趴成一只小乌龟,拿手手戳了戳。   “呀!球球咬人!”   刚碰到仙人球的刺, 她就被扎得缩回了手, 撅着小嘴使劲呼呼。   这下小姑娘更嫌弃了,拽开枕巾就往仙人球上包, 要把咬人的球球扔出去。   二五零看不下去,出声提醒她:【你就不能识货点?那可是能提升健康指数的仙人球!把它放在屋里, 你们一家都不容易生病。】   陆桃小手一顿。   不生病=不用吃药+不用打针=可以去上幼儿园。   刚刚才讨论过生病的问题, 这点小账她还是会算的。   小姑娘把枕巾拨开, 睁圆眼看着那个不起眼的仙人球, “真有这么厉害呀?”   【真有, 不信你把它放屋里试试。】   “那就先不扔了。”   接下来,陆桃把最后一次抽奖机会也用了。   这回她终于抽到了心心念念的《小猪佩奇》。   陈芳秀从外面回来的时候, 小姑娘正看得津津有味,黑葡萄似的大眼睛里亮晶晶的。   看到旁边还歪着个小仙人球,她捡起来, 随口问了句哪来的。   陆桃:“爸爸又下了个球。”   陈芳秀:“……”   二五零:【垃圾宿主, 毁我清誉!】   因为惦记着去幼儿园的事儿,陆桃第二天早上一醒,就使劲抽了抽鼻子, 看自己好了没有。   发现身体棒棒哒,她眼睛都眯了起来,晃着小脑袋自己穿衣服。   陈芳秀也觉得昨天晚上睡得特别好。   她的腿算恢复得快的,才这点时间,已经能下地走路了。就是受伤的地方总隐隐作痛,尤其是忙了一天之后,感觉又胀又疼。   以往临睡前,她总要按按腿,帮助肌肉放松,不然躺半天都睡不着。昨天也不知道是不是太乏,她一沾枕头就睡着了,一夜无梦。   接下来好几天,天天如此。   不仅她的腿,她大哥家狗剩的病情也一点点好转,没几天就痊愈了,比以往好得都快。   时间一天天过去,韩文娟递消息过来的时候,陈芳秀骑自行车已经没问题了。   所有人见了都直呼神奇。   “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这腿好得也够快的。”   “是不是有了事儿干,啥都好得快?我看你这一阵特有精神。”   队里邱大夫也一再跟她打听,她是在哪抓的接骨药,倒是变相给孙大夫做了个广告。   腿好了,去县里就更方便了。   陈芳秀比较谨慎,连着骑了几天自行车去给大华大队教课,骑顺手了,才敢带陆桃。   从陆家要回来那辆二六自行车已经修好了,车锁车铃都换了新的。陈广发还拿木头刻了个小车座,用螺丝定在车前杠上,小陆桃坐着正好。   出发去县里那天,陆桃穿了新织的粉色毛衣,头上还戴了顶小兔子造型的绒线帽。粉扑扑的小脸配上忽闪的大眼睛,活脱脱一只可爱的粉团子。   陈家人喜欢得不行,挨个上来rua了一把,才放母女俩出门。   一路上,小姑娘拉足了回头率,谁见谁都得多瞅两眼。   陆桃自己亦无所觉,还在那畅想幼儿园生活。   “妈妈,你说小朋友会不会喜欢我呀?”   “会。”陈芳秀一面小心看陆,一面说,“咱们桃桃这么可爱,谁见了不喜欢。”   陆桃听了点点头,“不喜欢也没关系,桃桃给他们吹唢呐。”   正说着话,旁边突然蹿出来一辆皮卡。   对方车开得很快,要不是陈芳秀反应及时转了车把,就撞上她们了。   陈芳秀吓坏了,慌忙跳下车查看陆桃的情况。   小姑娘也吓得不轻,人懵懵的,叫半天才应一声。   陈芳秀忙去摸她脑袋,“摸摸毛,吓不着。;摸摸耳,吓一会儿。   陈芳秀忙着安抚闺女,顾不上找那开车的算账,对方却先不乐意了。   嫌她们挡在路中间,坐在副驾驶的女人摇下车窗,不耐烦地朝她们喊:“还能不能走了?不能走别搁这儿占地方。”   饶是陈芳秀一向好脾气,也被气到了,“你们开车不看路的吗?差点撞到人了不知道啊?”   那女人高鼻梁、吊梢眼,看起来也不是啥省油的灯。   面对陈芳秀的质问,她一点不心虚,“这是跑车的道,俺们愿意咋开咋开。谁叫你不躲着点儿,撞着活该!”   这可就有点太不要脸了,陈芳秀眼神冷下来,“像你们这么开车,出了事儿也活该。”   这句话不知哪里戳到了那女人的肺管子,她一下炸了,“你咒谁呢?”   开车的男人也按起喇叭,“赶紧让道,不然他妈撞死你!”   陈芳秀纹丝不动,“那边不到一百米,就是派出所,有本事你就撞。”   光天化日的,那男人还真不敢开车撞人。   何况这附近又不是啥偏僻地方,已经有人朝这边过来了。   看陈芳秀油盐不进,那男人低骂了两句,一打方向盘,压着路边的水沟过去了。   陈芳秀这才吐出口气,把自行车推到路边停好。   刚才对方按喇叭踩刹车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她大脑几乎一片空白。   当初把她撞伤那辆车,跟今天这辆体型差不多,恍惚间她还以为旧事重现。   还好只是虚惊一场,桃桃也没事。   有二五零帮着安慰,陆桃恢复得比想象中要快。   见妈妈面色发白,她伸出小胳膊,拍了拍陈芳秀,“不怕,不怕。”   这小大人的模样看得陈芳秀脸色稍缓,“妈妈不怕,咱们桃桃也不怕。”   “嗯嗯。”   陆桃点头,又仰起小脑袋问妈妈:“他们抢什么呀?抢着投胎吗?”   小姑娘最近记忆力越来越好了,也开始学会捡话。   陈芳秀不知道这句又是从哪捡的,刚想问,前面的皮卡嘎一声,不动了。   不一会儿,开车的男人骂骂咧咧开门下来,开始修车。   等陈芳秀调整好情绪,骑着自行车从边上路过的时候,他还钻在车底。吊梢眼女人抱着个小男孩,正在一边催促,“你这破车咋回事儿?还能不能好了?”   陆桃抻着小脖子看了眼,不知怎么,想到了听说许家母子俩挨批之后,二五零说过的一句话——“百因必有果,你的报应就是我~”   男人气得手一抖,扳手重重砸在脸上,差点砸掉他半颗大牙。   知道休产假的女老师回来上班了,来幼儿园报名的还真不少。   陈芳秀带着陆桃赶到的时候,园长办公室里还有一对母女,正等着交钱入学。   小女孩看起来四五岁的样子,长得白白净净,就是性子太过腼腆。   她一直紧紧牵着妈妈的手,见又有人进来,甚至往妈妈身后躲了躲,偷偷地打量陆桃。   陆桃平时见到的,都是唐小月那样活泼的乡下丫头,还没见过这种腼腆型。   她也眨巴着大眼睛看对方,只不过知道妈妈有正世,没敢和对方搭话。   县幼儿园的园长五十左右,微胖,看起来还挺亲切的。   听说陆桃还没满四岁,她本来不太想收。   毕竟年纪越小的孩子越不好带,也学不了多少东西。   后来听说陈芳秀是大老远赶来的,还不是第一次来了,她稍微有所松动,“那你们就先交一个月的钱,上几天试试,不行再说。”   就在这时候,办公室又进来一个女人,手里牵着个三岁左右的小男孩。   她也不管屋里还有没有别人,径直走到园长办公桌边,“我们着急,园长你先给我们办行不行?我们是纺织厂丑副厂长介绍过来的。”   要单纯说着急也就罢了,可搬出纺织厂丑副厂长……   陈芳秀蹙了下眉,发现对方她还见过,就是刚才差点撞了她们的吊梢眼女人。   看样子是有点关系,难怪能开公家的车,还那么嚣张。   虽然女人张嘴就说自己是丑副厂长推荐过来的,园长还是不打算收。   “教室里没位置了,收不了那么多人。我看你家孩子也不到四岁,还是等明年园里几个大的上小学了,腾出地方,再来吧。”   女人一听不乐意了,指着陆桃,“她也不到四岁,她能上,我儿子咋不能上?”   “她是先来的,她来的时候还有地方。”   听说是因为来晚了,女人更气。   她已经认出陆桃母女了。   在她看来,这个名额本来就是她儿子的。   要不是碰到陆桃母女,车就不会坏。车不坏,她也就不能来晚。   见园长始终不松口,女人甩门走了。不多会儿,带了个穿灰色中山装的中年男人回来。   来人就是她说的那位丑副厂长。   他和园长家是邻居,他出面,园长也不好一点面子不给。   “不是我们不收,关键是人家先来的。再说这么点的孩子,就算来了也学不着啥东西。”   不知道是不是提前商量好了,丑副厂长一听,立马提出让两个孩子比比,看谁会的东西多。   那女人跟着附和,“就是,能学多少东西也不全看岁数,还得看孩子聪不聪明。我家大将打小就聪明,学啥都快,已经会背好几首诗了。”   说实话,这种仗着有点关系就破坏公平的人,陈芳秀并不怎么喜欢。   但说到背诗……   陈芳秀低头看了眼闺女,发现小陆桃背着鼓囊囊的小书包,一脸跃跃欲试。   那女人却以为陈芳秀看陆桃,是因为心里没底,愈发得意。   不等陈芳秀同意,她就和丑副厂长一唱一和,定下了比赛的事儿,“说好了,谁家孩子会的东西多,这个名额就给谁,你没意见吧?”   陈芳秀没理她,蹲下*身问陆桃:“桃桃,你说比不比?” 第50章 比试   小孩子也是有自尊心的。   陆桃上次来, 就被老师说啥也不会,到现在还记着呢。   何况二五零也在催促她答应下来,【验收成果的时候终于到了, 桃桃别怕, 大胆地上。】   于是陆桃就上了。   见她答应, 那女人忙把事情敲定下来, 还找了幼儿园里两个老师做见证, 生怕她们反悔。   在女人看来,陈芳秀要是心里有底, 早答应了。她一会儿看闺女, 一会儿询问闺女的意见,就是被赶鸭子上架, 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看样子,这场比试他们家大将赢定了, 还能在幼儿园里出一把名。   大将这么聪明, 幼儿园的老师肯定喜欢, 说不定私底下还会多照顾他一些。   女人信心满满, 笑着推了下儿子丑大将, “大将,给老师背个鹅鹅鹅。”   丑大将长得比陆桃矮半个头, 一看就是个放荡不羁爱自由的。   从进门起他就没闲着,一会儿摸摸这个,一会儿拽拽那个。   女人叫他的时候, 他正盯着办公室里一盆绿萝蠢蠢欲动, 闻言有些心不在焉,“鹅鹅鹅……鹅鹅鹅……”鹅了半天也没想起来下一句。   见他始终背不出来,陆桃急了, “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   一口气把后面的背完,她才想起来这是人家要背的,不好意思地回头看妈妈。   “桃桃背得没错。”陈芳秀给了她一个鼓励的微笑。   小姑娘立马开心地笑起来,弯着眼睛望向丑大将,“再来。”   这个笑容看在女人眼里,却成了挑衅。   她脸色不大好看,说:“这么简单的,我家大将两岁就会背了。大将,给她背个难的,就那啥锄禾日当午。”   陆桃:“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double kill!   开局就混了个0:2,女人面子挂不住了,“这个不算,她老捣乱,影响我们家大将。让他俩一人背一首,比谁背得多,别人背的时候不许插嘴。”   一人背一首,丑大将是能在没有干扰的情况下背出来了。可他那点存货量,哪赶得上经过系统培训的陆桃,没几首就被榨干了。   反观小陆桃,背诵流利吐字清晰,一点不像个才三岁多的小姑娘。   她越背眼睛越亮,到最后甚至捏着小拳头,满脸期待地看着自己的对手,“还有呢?我还有离离原上草、朝辞白帝彩云间……还有好多好多。”   丑大将:“……”   蓝瘦,香菇。   女人面上也火辣辣的,几次张嘴欲言,都不知道要说什么。   园长看差不多了,就准备宣告比试结束,送那三人走。   能给的面子她都给了,自己技不如人,谁也怪不着。   那女人哪能甘心,又狡辩说背诗不算,还得比数学。   陈芳秀都被气笑了,“你说啥就是啥,你是园长啊?”   趴在窗外偷听的李壮也被气得够呛,“她、她怎么这样?桃桃都背出来了。”   旁边两个小伙伴跟着点头,“就是,桃桃多厉害啊,有的古诗我都不会背。”   这俩男孩都是县幼儿园的,最小的也快五岁了。   他俩本来是见李壮趁老师不在,跑过来偷看,有样学样,也跟着蹲在窗底下。没想到听着听着,自尊心就受到了打击,“李壮,你确定她真只有三岁?”   丑副厂长也想问这个问题,他甚至有些后悔跑来蹚这趟浑水。   自己提出要比,结果耍着赖都没比过人家,这实在太打脸了。   但都已经出面了,看弟媳妇那架势也不打算善罢甘休,他只能管到底,跟着和稀泥。   既然他们被打了左脸,还要把右脸凑上来,陈芳秀也不介意让自家闺女打个对称。   结果陆桃一口气背到五十多,还没卡壳,丑大将到三十就背不下去了。   眼见小姑娘越背越顺,他一个没忍住,哭了,“妈妈我不比了,我不要上幼儿园!”   女人怎么都没想到,她折腾了半天,她儿子却说不上就不上了。   办公室里那么多人,他愣是哭得鼻涕老长,使劲儿拽着她往外走。   女人实在下不来台,“哭什么?你不是还有才艺吗?不行你给老师翻个跟斗。”   丑大将拼命摇着头,完全听不进去。   陆桃闻言眼睛却亮了,“对啊,还有才艺,阿姨你好聪明呀!”   小姑娘乐颠颠解下自己的小书包,从里面拿出了自己的大宝贝,“阿姨,我给你吹个《小白菜》吧。”   一声嘹亮的唢呐穿门过窗,让整个县幼儿园都安静下来。   几分钟后,丑家一行被陆桃一首《小白菜》,成功送走。   出门的时候,悲怆的唢呐声还阴魂不散地在他们耳边萦绕,吵得人头疼。   陆桃却被几个老师围住,享受着只属于胜者的鲜花与掌声。   有人问:“哎你们之前是不是来过?我记得来过一个卷头发的小姑娘。”   陈芳秀点头,“是来过。”   “你家姑娘那时候不还啥都不会吗?怎么才回去一个来月,就会这么多了?”   才学了一个来月……   还没走远的吊梢眼女人听到这话,脸都要扭曲了。   从她儿子会说话,她就教他背诗,她儿子现在也才会背个五六首。   一个月,骗谁呢?   正想着,走在她前面的丑副厂长突然停了下来。   她差点一头撞上去,赶忙收住脚,“咋了?”   “你之前说今天来晚了,是因为差点跟那娘俩撞上?”丑副厂长问她。   “是啊。”女人不满道,“要不是她们,大将早报上名了。”   谁知丑副厂长闻言,脸色彻底阴沉下来。   “那事儿才过去几天,他又不长记性。你回去告诉老三,他要是改不了,趁早别开车。他要真撞死人被抓进局子里,没人给他擦屁股。”   园里老师都是带惯小孩子的,三岁的孩子是什么学习能力,心里哪能不清楚。   要不是有同事作证,她们也不相信有人一个来月,就能教会孩子这么多东西。   也不知道是孩子太聪明,还是做妈妈的教得太好?   应该是都有吧。   有老师过来牵走了陆桃,带她去看教室,认识园里的小朋友。   李壮立马带着小伙伴围了上来,“桃桃你真厉害啊。”   “对对。”小伙伴跟着附和,“不仅厉害,还好看。”   陆桃走到哪儿,几人就屁颠颠跟到哪儿,俨然追星的小谜弟。   陆桃都被夸得不好意思了,“真、真有那么厉害吗?”   二五零:【当然有,也不看看是谁教出来的。】   一个小男孩也拼命点头说有,还抱过来个皮球,“咱们一起拍球吧。”   李壮反对,“拍球多没意思。桃桃,你刚才吹的是啥啊?能给我们再吹一个吗?”   以前陆桃每次在家练唢呐,家里人都躲得远远的。   她还是头一次这么受人欢迎,当即大大地点头,“好啊,桃桃会吹好几首曲子呢”   说着,她发现刚在办公室里见过的小姐姐也在不远处看她,哒哒哒跑了过去,“你要不要一起听呀?”   陆桃一动,李壮几个也跟着动,林多多瞬间被好几个人围上。   她有些局促,“我、我吗?”   陆桃点头,“你眼睛好漂亮,你叫什么名字呀?”   小姑娘粉团子似的,夸人的时候大眼睛都在发光,满是真诚。   林多多看着,脸突然红了。   见陆桃跟小朋友相处得挺好,陈芳秀放下心,跟园长告别后出了幼儿园。   出门的时候碰上林多多的妈妈,两人还推着自行车,一起走了一段路。   等陈芳秀下午忙完,把小陆桃接回家,家里人已经知道了上午在幼儿园发生的事。   陈广发把小外孙女抱在怀里,使劲蹭了蹭她脸蛋,“听说咱们桃桃出大风头了。”   陆桃被他下巴上的胡渣扎得直躲,“咬,胡子咬人!”   “姥爷稀罕你,扎你两下咋了?”   她越躲,陈广发就越往她脸上凑,“我刚还跟你姥说,等咱家过年杀猪,做碗红烧肉给你吃,你再躲姥爷不给你做了。”   陆桃本来都准备拿小手推他了,闻言动作一顿,“红烧肉……好吃吗?”   看她肉乎乎的爪爪贴着陈广发的脸,眨巴着大眼睛问得特别认真,陈保科忍不住捏了捏她小鼻子,“就知道吃。”   正笑呢,胡秋香慌里慌张跑进来,“不好了,妈不好了!”   卢桂英听得无语,“我好得很,你有话好好说。”   “是、是猪不好了。”   胡秋香使劲喘了两口气,说:‘’我刚去给猪喂食儿,咱家猪全趴着不动,不吃食儿。   这年头猪肉都是限量供应,只有部分农村管得松,能自己养猪。全家上下都指望着过年杀猪见点荤腥,顺便赚上一点,哪能让猪出事儿。   卢桂英连外衣都没套就出去了,“我去瞅瞅。”   家里其他人也赶紧跟上。   到了猪圈一看,果然食槽满着,几头猪却趴那儿不动,没一头过来吃的。   卢桂英进去挨个瞧了瞧,脸色凝重,“怕是病了,找单长英过来看看吧。”   单长英以前是队里专门负责养猪的,养猪很有一手,常见的猪病也会看,大家有事都找她。   陈保科一听,赶忙套衣服出去,“我去吧,妈你穿的少,先回屋。”   卢桂英点头,见陆桃把门开了个缝,正探着小脑袋往外瞧,忙把小团子按回去,“天黑了外头冷,小心感冒了。”   小陆桃人缩回去了,眼睛却还在向外望,“桃桃的猪肉是不是飞了?”   就在这时,刚出院子的陈保科突然大喝一声,“谁?谁在那儿?”   不多一会儿,他从板杖子下面揪出一个缩手缩脚的人,“大晚上的,你躲俺家外头干啥?” 第51章 猪瘟   家里猪刚出事, 就抓到人在外面偷窥,想让人不多想都难。   陈保科用力把人拽进院子,一推, 手电筒直接照到了对方脸上。   缩着脖子的许老三被晃得一闭眼, 忙举起手, “别、别误会, 我就是路过, 没别的意思。”   路过?   陈保民往地上呸了一口,“大黑天的你从俺家板杖子底下路过, 你忽悠谁呢?”   陈保科见自家二哥已经开始撸袖子了, 没耽误时间,转身又出了门。   剩下的人立即把许老三严严实实围了起来, “大晚上的,你鬼鬼祟祟的干啥?”   许老三都被吓蒙了, “我我没干啥呀。”   他们家到处托关系, 好容易才花大价钱, 从外面弄了罐麦乳精回来。   东西到底啥样他们没敢打开看, 只知道装在一个红色铁罐子里, 看着就挺高档的。   母子俩肉疼不已,又怕东西送晚了仙女生气, 下午刚拿到手,就在琢磨怎么送。   这玩意儿太沉,像上次那样丢过来, 很有可能会砸到仙女。娘俩决定等晚上趁没人注意, 把这东西弄陈家院里去,到时候夹个条儿,说明是专门给仙女的。   他吃完晚饭就过来找机会, 没想正好撞木仓口上了。   许老三还在纳闷,不就是在外面偷着瞄了两眼,至于动这么大火。   陈家人却觉得他眼神闪躲语气心虚,更怀疑了。   陈保民脾气最暴,胡乱抄起个铁锹就往他身上拍,“我叫你给俺们家猪下药,我削死你!”   那铁锹是家里专门拿来收拾猪圈鸡窝的,味道老销魂了,许老三差点没被熏过去。   他左躲右闪,半天才听明白陈保民说了啥,脸色大变。   夺人财路,无异于杀人父母。   这年头猪肉可不便宜,哪怕是乡下自家养的,卖出去也值大几毛一斤。陈家今年养了四头猪,这要是全死了,少说得损失个两三百块。   许老三心里慌得一批,生怕陈家人,尤其是仙女本女,把这笔账记他头上。   眼瞅窗户里冒出个毛卷卷的小脑袋,正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偷偷往外望,他心跳都要停了,“真、真不是我干的!我是来给桃桃送麦乳精的,不信你们去外面找,东西还在板杖子底下!”   陈保科那一喊嗓门不小,附近不少邻居都听到了。   听陈家这边乱成一团,隔壁周家,还有对门宁家,都有人过来问发生了什么。   几人陆续到了院门口,刚要进来就听到许老三那一通喊,都愣住了。   隔壁老周家二儿子刚好拿着手电筒,闻言往板杖子底下一照,“这儿还真有个铁罐子。”   前两天陆桃做完唢呐入门的任务,系统就奖励了两罐麦乳精,陈芳秀刚好见过。她出去瞧了眼,发现还真是麦乳精,没开封的。   可这就更解释不通了。   陈许两家向来关系不好,前阵子,许老三还喝高了追着桃桃打。要说许老三怀恨在心,偷着拿药药他们家牲口她或许会信,给桃桃送东西……   所有人都一副你是当我们傻,还是你傻了,看得许老三头皮发紧。   他欲言又止半天,最终一闭眼,“我我我想拜桃桃为师,学吹唢呐!”   众人:“……”   周家离陈家最近,周家老二一直深受荼毒,闻言差点把手电筒砸他脑袋上。   想学吹唢呐都想到要拜小孩子为师了,他妈有病是吧?   照他看,许老三不是那方面有毛病,是脑子有毛病!   许老三仅凭一己之力,就把场面弄尴尬了。   不过还好,陈保科很快骑着自行车,把单长英带了过来。一群人赶紧往猪圈去,自然也就没人管他了。   单长英到达猪圈,先借着手电筒的光看了看病猪的口鼻,又摸了摸猪的体温。   陈家人都屏息在一边等着,见她看完,卢桂英急忙问:“是不是被药了?现在灌绿豆水还好不好使?我绿豆水都熬上了,马上就能灌。”   “不是被人下药了。”   单长英一面从自己背来的药箱里拿药,一面说:“发烧,口鼻有黏液,应该是病了。不过还不确定是不是猪瘟,我开点药,你先喂个看看。”   一听说可能是猪瘟,在场所有人脸色都变了。   都说家财万贯,带毛的不算。   家里养这些鸡鸭鹅什么的,一旦闹了病,那可真是辛苦奋斗几十年,一朝回到解放前。   何况猪瘟这东西传染性还很强,对门宁家也养着猪,闻言赶忙退得远远的,生怕传到自家猪身上。   胡秋香不死心,问单长英:“是不是弄错了?咱这老多年没闹过猪瘟了。”   单长英说:“不知道,不过今天下午,牛旺婶儿家猪也病了,跟你家这几头症状差不多。你们先喂着药,明天白天我再来瞅瞅,要确定是猪瘟就得赶紧杀了。”   这下胡秋香脸白了,从猪圈往回走的时候,腿都在打飘。   以前家里最多养两头猪,一头自家分、榨油,一头偷着卖点钱。   今年因为有大夫说她家狗剩老生病,就是因为早产,身体不好。大夫说让狗剩平时多吃点好的,补一补,婆婆这才多养了两头猪和一些鸡鸭。   这要真是猪瘟,一下子四头全死了,他们这一年都白忙活了。   陈家人脸色都很凝重,卢桂英和胡秋香更是一宿没睡好,大清早就起来查看猪的情况。   然而情况并不乐观,家里四头猪依旧厌食,下午的时候还出现了咳嗽的症状。   老爷子陈广发蹲在猪圈边上抽了一袋烟,起来磕磕烟斗,“我去跟队里说。”   “爸!”   胡秋香眼眶都红了,语气里全是恳求,“再等等,说不定、说不定一会儿就好了。”   她说着,又去看卢桂英,“妈你快劝劝爸,这可是咱们辛辛苦苦养的,这、这都快过年了……”   卢桂英也舍不得。   这四头猪,当初是她亲自去挑的猪仔。也是她割猪草、熬麦麸子,一点一点喂到这么大。   眼瞅着今年的猪长得好,杀了能卖不少钱,谁知道碰上了这么个事儿……   见她不言语,陈广发没说话,给陈保科使了个眼色。   陈保科会意,找了个机会偷溜出去,到队里找人来处理。   陈家全家都笼罩在一层阴云中,没人注意陆桃踮着小jio,从窗台上抱下了那盆仙人球。   小姑娘捧着仙人球溜出屋,一路哒哒哒跑到了猪圈边,试着把小盆栽往里塞。   二五零的声音差点炸了,【宿主你干嘛?不是告诉你这东西有用,不能扔吗?】   “桃桃没扔,桃桃是要救猪猪。”   大概也发现塞里面不太好,陆桃抱着盆栽在附近打起了转,“爸爸你不是说,球球能让人不生病吗?桃桃把它放在这,猪猪也不生病啦。”   二五零:【……】   二五零很想问问,系统出品的神秘道具是这么用的吗?   可陆桃想法很简单,有球球在,猪猪就不用生病了。猪猪不生病,姥姥、姥爷、舅舅、舅妈他们就不会犯愁了,桃桃也有肉肉吃。   小姑娘转了一圈,费力地抱来铁锹,想刨个坑把花盆放进去。   可惜铁锹比她还高出一大截,她抱着敲了半天,也没敲出坑,只能将花盆塞到猪圈外的一个角落里。   塞完,她像是干完了一件大工程,长长吐出一口气。“爸爸,你一定要保佑球球呀。等桃桃有红烧肉吃了,桃桃分你一半。”   二五零听了,发出一声冷哼,【你别以为贿赂我,我就会忘记你刚才做过的事……】   谁知话音未落,小姑娘包子脸一皱,又对起手指,“可是、可是桃桃也想吃……要不,桃桃给你吹唢呐,你还给桃桃几块……”   二五零:【……】   【你这不孝女快闭嘴吧!】   队里的情况比陈家人想得还严重。   陈保科到队办公室的时候,已经又有几户人家,发现家里的猪生了病。昨天单长英提到那位牛婶儿家的猪全死了,正一面抹泪,一面找人去处理。   队里先带人去了牛婶儿家,然后才往陈家这边来。   知道家里的猪要被扑杀了,胡秋香十分激动,“我们家猪都还没死,再等等行不行?再等一宿,就一宿。”   来人能够理解她的心情,劝她想开点,不赶紧处理猪瘟还会往外散播。万一整个公社甚至整个秀水县大面积爆发,以后想买肉都买不着。   胡秋香还是不死心,“我们家猪快好了,真快好了。不然这么长时间,早死了……”   她冲过去想要拦人,没想到手一碰到家里几头猪,就愣了,“好像、好像不烧了。”   其他人不信,过去拉开她,就准备杀猪。   谁知道刀子刚亮出来,刚才还一动不动的猪突然嘶叫一声,挣扎起来。   几头猪发挥出了生平最大的求生欲,拼命躲避。   来人没有防备,差点被撞倒,“卧槽!得病了还这么有劲儿?”   胡秋香眼睛顿时大亮,“我就说没得猪瘟吧,瘟猪哪有这么精神!”   这倒是真挺让人意外,众人面面相觑,决定再观察一下。   结果几头猪没了生命威胁之后,全都趴在圈里哼哼,还有一头虚弱地去拱猪食槽,像是在要吃的。   陈保科见了,又去把单长英找来,让她帮着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单长英也不明白,但陈家的猪的确出现了好转,不太像是得了猪瘟。   于是陆桃的红烧肉暂时保住了,只不过一旦情况再有变化,可能还要面临被扑杀的命运。   相比陈家,队里其他人家就惨得多,所有的病的猪不是死了就是被扑杀,其他大队也出现了不同程度的疫情。   就在整个爱民公社都在忙着防治猪瘟的时候,魏朝小少年抱着鼓囊囊的书包,来到了陈家。   “桃桃,我要走了。” 第52章 奇迹   魏朝的父母, 都是当年上山下乡的大学生。   如今改革开放,国家正是需要大批人才建设的时候,有人联系上他的父母, 他们家就要回省城了。   魏朝知道这个消息后, 脑子里第一个想到的, 就是来和陆桃道别。只不过来了之后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所以那天才愣愣在陈家门口站了半天。   如今, 爸妈返乡的时间已经定下来了,就在今年年底。   魏朝默默把自己的东西都收拾出来, 满满装了一书包, 拿来送给陆桃。   这些东西里有吃的,有玩的, 还有当初他拿来哄陆桃开心的图画本。   小姑娘一下收到这么多礼物,还以为他又要买自己, 钱不够才拿东西凑数。   她皱着小眉头纠结半天, 十分矜持地表示, 自己现在已经上幼儿园了, 涨价了。   魏朝一张小脸差点没绷住, 直接在她面前龟裂,默了好一会儿才说自己是要走了。   见他一听涨价就不买了, 小姑娘开始还有些不高兴,包子脸都鼓了起来。鼓到一半,终于反应过来, “你要走了?那你还回来娶桃桃吗?”   听得陆辉一个脑瓜崩就弹妹妹头上, “你这么喜欢他,跟他走得了。”   陆桃大眼睛里立马飙出泪花花,扁着小嘴一脸控诉, “我、我真跟他走了啊,不带你。”   魏朝倒想陆桃跟他走,可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不可能。   他没说话,只伸手,轻轻帮小姑娘揉起额头。   知道魏朝要走了,最高兴的,大概要数刘小伟。   刘小伟精神大振,仿佛已经看到了没有干扰之后,自己和桃桃一起玩耍的没好未来。因为这,他还特地打听了魏家离开的时间,打算真诚无比地给魏朝来个十八相送。   魏家要返乡了的消息一出,也在其他知青那里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最开始几天,魏家不停有知青上门,都想知道外面的消息,知道自己怎么才能回去。   相比之下,当地乡亲队这个事儿少了很多关注。因为整个爱民公社都爆发了猪瘟,不管是公家的还是个人养的,八成以上的猪全死了。   那些天,每天都有大肥猪被人抬到后山新挖的深坑,进行掩埋。别说那些养猪的人一个个面如土色,看着的都替他们心疼。   一片愁云惨雾中,陈家那四头莫名转危为安的猪,简直成了奇迹。   病情好转当天晚上,四头猪就开始吃食了。转过天,活动也渐渐多了起来。   猪瘟闹得最严重的时候,陈家几头猪岁月静好,还长了一圈肉= =。   队里人人称奇,不少乡亲,甚至单长英,都过来打听他们家是怎么弄的。到后来,县里也听说了消息,派了搞牲畜防治的专业人员过来查看情况。   结果自然是什么也没查出来。   就算有人注意到了角落里跟盆假花似的小仙人球,也不会把病猪好转,跟它联系起来。   这场猪瘟,一直闹到时间进入腊月,才落下帷幕。   小陆桃重新把仙人球抱回了屋,开始掰着小手指数,自己还有多久能吃到红烧肉。   时间进入腊月,队里的活也渐渐少了,尤其是快过年那十几天。   刘书记照例在年前召集全村开大会,按这一年队里的收入和每个人的工分,给大家分钱。   一摞摞钱拿牛皮纸绳捆着,就放在桌子上,看得乡亲们眼都直了。   每年年底分钱,分的都是扣除口粮之后的收入。有些人家孩子多,壮劳力少,还要跟队里借钱,拉长支,他们哪见过这么多现金。   这些钱就好像冬天里的一碗热汤,让他们从心里到手脚,都暖融融的。众人全兴奋地等着会计点到自己的名,脸上充满了队生活和未来的期待。   腰包鼓了,心里暖了,投票的时候自然不遗余力。   陈芳秀以压倒性的票数,成为了今年的劳动模范,获得队里颁发的毛巾、香皂还有搪瓷缸。   虽然她现在手里有钱,这些东西都能买得起,陈家一家子还是很为她高兴。   陆桃还拿新搪瓷缸子泡了麦乳精,一面喝,一面奶声奶气,跟着妈妈念上面的字——“为人民服务”。   陈芳秀看着她,觉得心里满满的,安定又踏实。   好像,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了。   大会开完第三天,魏家人大包小包,坐上了回省城的火车。   魏朝没跟陆桃说离开的具体时间,只记了陈家的地址,写在小本本上好好放着。   魏家人走后,各家各户开始扫尘、备年货,高高兴兴准备过年。   往年这个时候,队里也开始要杀猪了。   今年因为猪瘟,整个爱民大队都没剩下几头猪,还得从其他地方运。猪肉有价无市,陈家剩那四头成了香饽饽,被炒到了往年两倍多的价格。   杀猪那几天,陈家每天门庭若市,来帮忙的、来买肉的,各个笑面迎人。   卢桂英从大缸里捞酸菜,切丝,炖了一大锅杀猪菜招待帮忙的人。小陆桃只要一露头,就会被她招过去,偷偷喂上两片肉。   酸菜刷油,和酸菜一起炖的五花肉肥而不腻,口感极好。尤其是肥肉,好像一抿,就会在舌尖化开,特别香。   陆桃吃得小嘴巴边全是油,“姥姥,这个是不是比红烧肉好吃呀?”   “你想吃红烧肉啦?”卢桂英好笑,“等着,明天姥姥做给你吃。”   陆桃眼睛立马亮了,笑眯眯摸着小肚皮,“那……桃桃今天晚上不吃饭了~”   第二天,卢桂英果然选了一块上好的五花肉,切块红烧。   今年陈家的猪长得比往年壮,一头少说有个二百来斤,所以她很舍得下料。   别以为二百来斤少,这年头可没有猪饲料,很多猪都是割草喂的,麦麸子都算好东西。年头不好的时候,猪长个一百来斤就不错了,陈佳这几头绝对算肥。   因为平时吃不着,全家就等着过年见荤腥,几个小的全眼巴巴蹲在厨房里。   红烧肉出锅,老太太先喂了他们一人一块,才将肉端到桌上。   陈广发依言,给陆桃盛了一小碗,“吃吧,小馋猫。”   “桃桃才不是馋猫。”   陆桃抱住碗,正看着里面的肉块流口水,二五零呵呵了一声。   【桃桃,你不说分爸爸一半吗?】   小姑娘笑容一僵,憋了半天嘴,还是跟姥姥要了个空碗,抱着回了屋。   她胖乎乎的小手拿着筷子,你一块,我一块,分得特别认真。   分到最后一块,剩了个单数,小姑娘拿着筷子犹豫来犹豫去,最后全塞进了自己嘴里,“啊呜……肉肉没有了,嗯……咱们一人一半……”   二五零:【……其他时候怎么没见你这么聪明……】   二五零又不能吃东西,就是逗逗陆桃而已。最后那一小碗肉,还是全进了陆桃肚子里。   陆辉他们也吃了不少,尤其是陈波,吃到肉的时候感动得都要哭了。   自从他们家单独开火之后,伙食质量直线下降,他简直成了每天都被馋哭的隔壁小孩。   所以说还是奶好,真不知道他妈干嘛想不开,给姑姑介绍对象。   一桌人都在抢着吃肉的时候,只有黄小梅没怎么动筷。   陈保民难得有眼力见一回,筷子中途一转,把夹给自己的肉放到了媳妇碗里。   黄小梅有些意外,偏头看他。   陈保民目不斜视,好像刚才那块肉,根本就不是他夹的。   反倒是陈保科,见了忍不住挤眉弄眼,“二哥,二嫂看你呢。”   陈保民扒饭的动作一下子顿住,黄小梅更是不好意思,赶紧低头吃东西。   谁知红烧肉一入口,一股腻味便袭上心头,她捂住嘴,差点呕出来。   陆桃被吓了一跳,“二舅妈,你怎么啦?”   卢桂英也是一惊,后来才慢慢回过味来,不敢置信道:“这、这该不是……”   陈家盼了多年,黄小梅终于怀孕了。   老太太卢桂英高兴得走路都带风,嘱咐了二儿媳妇一堆,回来就把陆桃抱了起来。   “咱们桃桃可真是个有福的,走哪儿就把福带到哪儿。自打你回来,咱家日子一天比一天好过,你还给你二舅妈带了个弟弟。”   陆桃没不好意思,陈芳秀都听得不好意思了,“这还跟桃桃扯上关系了?”   “咋没关系?你第一个草帽,还是桃桃帮你卖的。”   卢桂英抱着陆桃稀罕够了,才拿出一百块钱,偷偷塞给陈芳秀,“这是你当初给我那一百。这回咱家卖猪肉挣的多,也不差你这一百,你拿回去吧。”   后面还有她没说。   她想把钱攒着,等明年开春拿来盖房。   一来老三该说媳妇儿了,二来,没有利益冲突,一家人才能更和和美美。   陆桃美美哒吃着红烧肉的时候,魏朝正在到处找东西。   陆桃给他的“嫁妆”,因为绳子够长,被他挂在了自己手腕上。   谁知那绳子用久了,不耐磨,竟然断了。   小少年急坏了,二话不说回头找,杨馥清两口子就没见他这么慌过。   后来东西还是找到了,被一个身形高大五官硬朗的男人捡到的。   魏朝忙说明东西是自己的,跟对方道谢后,把东西拿了回来。   他心头一块大石落了地,那男人却望着他走远的背影,深深锁眉。   这时候,有人追过来,拍了男人一下,“不就是介绍对象吗?你不愿意看就不看,沉着脸走人干嘛?弄得人家姑娘怪尴尬的……”   他絮絮叨叨说了半天,见男人没反应,扭头去看,“你怎么了?又头疼了?不是叫你顺其自然,想不起来就别勉强吗?”   男人脸色发白,额角青筋都鼓了起来,显然是在忍耐痛苦。   从刚刚捡到那个桃核刻成的小花篮,他耳边就一直回荡着一个稚嫩的声音。小女孩嗓音软糯,欣喜地、撒娇地、委屈地、淘气地叫他——爸爸。   他按上太阳穴,下意识低喃出声,“桃……桃桃……” 第53章 喇叭   手里有钱心里不慌, 因为多了个编草帽的进项,青山大队这个年过得比以往每年都喜庆。   有些妇女哪怕过年都不闲着,抽空就要编两个草帽, 等着年后队里统一收。“你们家攒多少了”, 甚至成了大家碰到时, 最常被提起的话题。   这个年, 也是陆辉和陆桃小兄妹俩, 过得最舒坦的一个年。   妈妈不用去帮奶奶干活,家里有了什么好吃的自己都能吃到, 还有暖和的新棉衣新棉鞋。   陆辉以往每年过年, 最多能买一小挂鞭炮,拆成一个一个放, 今年也有了两大挂。他和陈波两个拿着根点燃的香,在外面一放放半天, 把别人都羡慕死了。   更让人羡慕的, 还有陈家的伙食。   从过年起, 他们家桌上每天都能看到荤腥, 卢桂英还杀了两只小公鸡, 切上土豆放上干蘑菇,香喷喷炖了一大锅, 吃得家里人差点连舌头一起吞下去。   陈波从来没觉得自己这么幸福过,胡秋香看了,却肉疼得要吐血。   不过她现在学老实了, 心里嘀咕嘴上也不敢说。   她甚至找到了自我安慰的正确方式:肉这东西放不住, 得赶在天暖和之前全吃完。嗯,以后大半年都吃不着了,多给他们家狗剩补补也挺好。   这么吃下去, 等幼儿园开学的时候,陆桃不可避免地又胖了一圈,肉乎乎跟个团子似的。   家里几个大人谁抱谁说沉手,李壮乍一见她,也脱口而出:“过了个年,你脸咋又圆了?”   陆桃吓得赶紧去摸脸颊,“我、我不好看了吗?”   “没有没有。”李壮连忙摇头,“桃桃好看,桃桃一瞅更可爱了。”   可爱到,让人想捏捏她白嫩嫩肉嘟嘟的小脸蛋儿。   李壮想着,就伸出了自己的罪恶之手,“好软啊。”   然后,其他小朋友也蠢蠢欲动,想过来捏上一把。   再然后……   再然后,陆桃就被某个小姐姐偷袭,啊呜亲了个口水印,差点憋出泪花花= =。   过完年,陈芳秀很快重新忙碌起来。   公社那边,又选出两个试验点,想充分利用春耕前这段时间,多多创造生产力。   因为黄小梅怀孕了,家里怕她又流产,本来不太想让她干活。但她觉得编草帽不累,难得特别坚持,家里人也不好严厉反对。   好在这一胎比想象中稳当,黄小梅顺顺利利地,就度过了最危险的怀孕早期。   春耕开始的时候,她的肚子明显显怀,陆桃也抽到了自己的第三个神秘道具。   道具是一个小喇叭吊坠,金色的,大概一寸大小。   因为做工细腻颜色鲜亮,还很像陆桃的大宝贝,特别符合小姑娘的审美。   陆桃一拿到,就爱不释手,翻来覆去地把玩。   看她这高兴样,二五零沉默良久,问她:【你喜欢?】   陆桃点头。   【就因为它好看?】   陆桃继续点头。   二五零:【你怎么就喜欢这种徒有其表的东西?文昌塔不好吗?仙人球不好吗?哪个不比这时灵时不灵的破喇叭有用,它都对不起神秘道具这个词!】   大概是被镇住了,陆桃玩喇叭的小手一顿,皱了下小眉头。   二五零:【怎么?意识到自己以貌取人有多肤浅了?】   “不是。”陆桃摇头,突然一脸惊喜,“没想到它还有别的作用诶!”   二五零:【……】   说有别的作用,但其实这个作用挺鸡肋的。   这个喇叭自带一个技能,叫“说啥大实话”。   只要将喇叭口对着别人,按下上面的小按钮,那个人就会不自觉说出心里一句大实话。   听起来好像很厉害是吧?要是能用在刑侦审案上,简直所向披靡。   但这东西用起来限制特别多。   对方心存戒备时不能用;哪怕对方放松警惕,用一千次,有一次能成功就不错了。   这种要拼欧气的道具,在二五零个非酋看来,8纯粹就是摆设。   额,好像一步小心暴露了什么= =。   二五零解释的时候,语气里充满了嫌弃,陆桃却听得饶有兴致。   “爸爸,如果桃桃拿它对着你,你也会说实话吗?”   二五零呵呵:【你也得能找得着我。】   “是哦。”小姑娘有些发愁。   她拿着小喇叭苦思半天,最终把喇叭口翻转过来,对准了自己。   二五零都看乐了,【对准你自己就能找到我了?你四不四撒?】   结果下一秒,陆桃耳边就响起了一道别扭的机械音,【不过倒是傻得挺可爱的。】   二五零一下子顿住,【我喵喵喵喵!竟然真有用!】   耳边的声音里充满惊恐,小陆桃却听得很开心,“爸爸也觉得桃桃可爱呀~”   爸爸总是嫌弃她,她还以为在爸爸心里,她真的又傻又笨,不招人喜欢呢。   陆桃第一次使用,就把二五零的大实话炸出来了,弄得它后面都不敢吭声。   不过这没关系,它不吭声,家里还有其他人。   陆桃捏着小喇叭哒哒哒跑出去,对着厨房里正准备做饭的卢桂英就是一按。   没反应。   她愣了一下,又把喇叭口对准屋里正听着收音机摇头晃脑的姥爷陈广发。   还是没反应。   老爷子一面哼着戏,一面不时唆一口茶叶水,不知道有多美。   陆桃不死心,想一想,又瞄上了在门外欢跑的哼哼。   这回连技能起没起作用都不知道了,毕竟语言不通。   装死许久的二五零终于活过来了,【啊哈哈哈哈!我就说你那是走狗屎运吧……】   笑到一半,陈保国抱着一捆劈好的柴火从外面进来了。   陆桃下意识对着自家大舅用了新到手的道具,然后陈保国就发出了和二五零如出一辙的笑声,“啊哈哈哈哈!秋香肯定想不到,我把钱藏老三那儿了!”   空气瞬间安静。   接着,正帮卢桂英和面的胡秋香一把摔了面瓢,“陈保国,你哪来的私房钱!”   卢桂英心疼孙子,见大儿子大儿媳最近表现得还行,就让他们带着孩子回来吃了。   谁知这还没高兴多久,他们自家房子着火,还捎带上了犯罪同伙陈保科。   眼瞅着陈保国一脸我是谁我在哪我怎么会说了大实话,二五零突然收声,【行行行,你才是主脑爸爸亲闺女,我们这种小系统惹不起。卑微.jpg】   虽然一不小心就让大舅暴露了,让她有点心虚,陆桃还是很喜欢这个新道具。   她找妈妈陈芳秀编了个绳子,将小喇叭挂在脖子上,上学都不忘带着。   结果高高兴兴去,让人充满期待的幼儿园生活,却没想象中那般没好。   前两天,园里有个小男生跟着妈妈回老家了,说是要在那边呆几个月。今天,丑大将就被送来了幼儿园,也不知道他家里人从哪打听到的消息。   对于自己的手下败将,陆桃其实没多少印象,但架不住丑大将实在太能作了。   小伙子已经忘了曾经带给自己心理阴影的陆大魔王,一来幼儿园就尽情放飞自我,还撒着欢儿,在危险边缘反复试探。   陆桃那是接受过春田花花幼儿园悉心培养的好宝宝,上课的时候听得特别认真。   丑大将因为个子矮坐在她前面,一直回头骚扰她,拿她的东西。   中午睡觉,别的小朋友都乖乖睡了,就丑大将在一边拿勺子敲饭盒,劝也不听。   这也就算了,真正让陆桃不能容忍的是,他居然欺负林多多。   陆桃跟林多多,那是从报名就开始的革命友谊。   两人被安排成了同桌,一起上课一起吃饭。连睡午觉,小被窝都挨在一起。   丑大将开始抢林多多苹果的时候,陆桃就有些不高兴了。   谁知对方见林多多不肯给,居然使劲儿拽林多多辫子。林多多的小辫子被他直接拽散了不说,人也摔倒在地上,手掌擦破好大一块皮。   小姑娘的皮肤多嫩啊,林多多当时就疼哭了,大颗大颗往下掉眼泪。   陆桃一下子急了,看丑大将还想踢林多多,上去就推了他一把。   陆桃的力气,那可是经过许来男亲身验证的,丑大将当然不是她对手。再说以她在幼儿园的人气,谁要是敢欺负她,李壮就带着她的小谜弟上了。   这件事,最后以丑大将哭成狗收场。   小孩子打架是常有的事,陆桃和林多多也没太当回事,陆桃回家甚至都没和妈妈说。   没想到第二天早上,陈芳秀刚把她送到县幼儿园,就被丑大将的妈妈王秀云堵了。   王秀云不仅堵了陈芳秀,还堵了林多多的妈妈蒋玉芝。当着幼儿园师生和不少家长的面,她就把丑大将的裤子脱了,给她们看他屁股蛋上乒乓球大小的一块淤青。   “你看她俩把我家大将打的。名额我都让给你们了,你们还想咋地?”   她话里话外,一句不提丑大将欺负林多多的事儿,非说是陆桃嫉恨上回的事,故意打丑大将。   幼儿园的老师出来调停,她一点面子都不给。还扬言这件事必须给她个交代,要是陈芳秀不赔钱,她就让幼儿园开除陆桃。   王秀云堵在幼儿园门口,谁也进不去,没一会儿附近便围了不少人。   有家长送完孩子还要赶着去上班,见此不耐烦了。   “你们有啥事儿上一边说去,别搁这儿挡道。”   “就是。你们不着急,俺们还着急呢。”   林多多本就腼腆,见这么多人围着自己,态度还不太好,吓得脸都白了。   但她不想陆桃被开除,硬着头皮和王秀云解释,“阿姨,、不不是这样的,是、是丑大将要抢我苹果,桃桃她、她……”   “我家大将长这么小,还能欺负你们?”   王秀云一瞪眼,吓得林多多眼圈一红,半天都没说出话来。   吓住了林多多不说,她还一个劲儿问陈芳秀和蒋玉芝是哪个单位的,要去单位找她们领导。   如此胡搅蛮缠,连一副知识分子打扮的蒋玉芝,脸色都变得很是难看。   二五零也在陆桃耳边跳脚,【太不讲理了!对她儿子用技能,让她儿子说实话!我看一会儿被亲生儿子打了脸,她还能说什么!】   陆桃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有个“说啥大实话”,忙从衣服里面把小喇叭拿出来,对准了丑大将。   王秀云眼尖地瞧见,上来就挡在了儿子面前,“你想干啥?”   陈芳秀怕她伤着陆桃,正要护住闺女,就听王秀云突然话锋一转。   “我就是不认,你们能把我咋地?去年俺家孩儿他爸开车去红星大队,喝多了撞死个女的都没事儿,你们这点算个屁啊!”   话出口,她才察觉不对,脸色刷地变了。   陈芳秀的脸色也变了。   大华大队,就在县里去红星大队的必经之路上。 第54章 写信   车祸死人那叫横死, 不可能一点消息传不出来。   陈芳秀敢肯定,去年一整年,从县里去往红星大队这一路, 都没出过这么严重的车祸。这让她不得不怀疑, 对方口中那个倒霉被撞死的女的, 就是自己。   她不动声色地调整好表情, 露出和周围人一样的惊讶, “你家还撞死过人?”   自从王秀云说了那番话,原本还在抱怨的孩子家长突然都安静了, 气氛一时有些压抑。   陈芳秀这话, 可谓是问出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声,也让王秀云慌乱到了极点。   她赶忙强作镇定地辩解, “瞅啥瞅?吓唬人也不行?”   要是真吓唬人,她就应该继续强硬地表示, 撞死人我都不怕, 还怕你?   王秀云这样急于解释, 反而证明她心虚。   周围人的眼神又是一变, 有的家长甚至牵着孩子往后退了两步, 离她远远的。   被这么多怀疑的目光盯着,王秀云压力山大, 干脆一扯自家儿子,“走,找你二大爷说理去。咱们小老百姓说话不好使, 还得让当官儿的来。”   她胡乱找了个借口离开, 还扯出自家大伯哥,想威慑一下众人。   可惜陆桃一点体会不到她话中深意。   见事情还没说明白,丑大将和他妈妈就要走, 小姑娘极了,对着娘俩又是一通乱按。   也不知道哪一下起了作用,王秀云人都走到门口了,突然来了句自言自语。   “别慌别慌,去年秋天那事儿应该没人知道,不然公安早找上门了。。”   话出口,她才惊觉自己又说漏嘴了,脸一下子惨白。   王秀云抱起孩子慌张逃离,好一会儿,才有小朋友拉着家长往里走,“进去啊。”   陆桃没动。   她现在也觉得这小喇叭鸡肋了,不然怎么连着用了那么多次,都失败了呢?   见小陆桃扁着嘴望着手里的挂坠,林多多还以为她是被王秀云吓到了,过来拉拉她小手,“桃桃,你没事儿吧?”   陆桃一扭头,就看到了自家小伙伴红通通的眼眶。   她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想一想,又把喇叭对准了自己。   很快,一道机械音在耳边响起。   【别照我别照我!我才不会说我想抱住你狂蹭欧气……】   话到这里,二五零一顿,声音突然加大,【你就不能换个人伤害!!】   咦?好像又能用了。   陆桃迟疑了下,还是把喇叭好好塞进外衣里。   塞完,她从书包中翻出一包草莓干,递给林多多,“多多别怕,桃桃请你吃草莓。”   这是她最近抽到的小零食,颜色鲜亮,味道也酸酸甜甜的,很好吃。   两个小姑娘很快忘了刚才的争执,头挨头在一起吃零嘴,就像两只可爱的胖仓鼠。   蒋玉芝看着,不好意思地冲陈芳秀笑笑,“我家多多给你们添麻烦了。”   陈芳秀正在想车祸的事,闻言愣了下,摆手,“不麻烦,多多也很照顾我们桃桃。”   “多多从小胆子就小,要是遇到事情,她能像桃桃一样勇敢,我还放心点。”   蒋玉芝笑笑,又问:“你们家远不远?我家就住二商店后面,有空带桃桃过来玩啊。”   见她态度很真诚,陈芳秀没瞒着,“我们家爱民公社那边的,不住县里。”   “那送孩子上学挺远吧?听多多说,你们家桃桃什么都会,你是在那边当老师?”   “不是。我高中毕业那会儿,公社那边已经不招老师了。”   蒋玉芝闻言,有些意外。但看得出陈芳秀还有事,她也没拉着人多聊。   两人一起出了幼儿园所在的胡同,相互告别,陈芳秀立马骑上车往韩文娟单位去。   见到韩文娟,她张嘴就是一连串问句,“纺织厂丑副厂长你认识不?他是不是有个弟弟开大车?我听人说他去年秋天开车去过红星大队,还喝酒了。”   陈芳秀说话做事,向来都是温温柔柔的,干活也是快而不乱。   见她一口气问了这么多,韩文娟就知道有事,“你等着,我去帮你打听。”   陈芳秀点头,“谢谢。”又握住好友的手,小声嘱咐:“你就说有人想借车,让你帮着打听打听,多了别说,免得打草惊蛇。”   “我知道。”   韩文娟郑重应下,转身回了单位。   陈芳秀就把自行车停在路边,一面等,一面盘算接下来该怎么办。   她醒过来后,陈保科陪她去公社派出所那边报了案。只不过她说不出撞她的是谁,也记不得车牌车型之类的,查到现在,派出所那边还是没什么线索。   要真是那天差点撞到她和桃桃的人干的……   这人酒后开车,肇事逃逸后还一点不知悔改,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不知道等了多久,韩文娟回来了,把陈芳秀拉到一边角落里说话。   “我们单位刚好有一个和丑家老头老太太是邻居,我帮你打听了。丑家哥五个,丑副厂长是家里老二,他们家老四走了他的门路,在机械厂开大车。”   丑家人比较高调,尤其是丑老四两口子,平时没少得罪人。   大概是本来就有不愉快,那人阴阳怪气的,倒了不少八卦给韩文娟。丑老太太有个叔备妹妹在红星大队,两家常有来往这件事,也很容易就打听到了。   把知道的都说完,韩文娟压低声音问陈芳秀:“你怎么突然打听丑老四?当初是他撞的你?”   “还不知道,就是听他媳妇儿说他撞过人,想仔细问问。”   告别韩文娟,陈芳秀直接去了公社派出所。   当初接受报案那个公安正好在,他还记得陈芳秀,跟陈芳秀打招呼,“你这恢复得不错啊。听说咱们公社有个女同志搞起了手工草帽,该不会是你吧?”   陈芳秀点头,“应该是我。公安同志,我上次来报的那件事,有新线索了。”   一听有新线索了,对方马上郑重起来,重新给她做了笔录,“这件事我们会尽快查清楚。同志你还是这个地址吧?等有结果了,我们派人通知你。”   能做的都做了,陈芳秀心里的石头落了地,这才骑车回家。   见她回来晚了,卢桂英不免问了一嘴。   事情有定论之前,陈芳秀不太想让家里人跟着着急上火。她借口说是看到商店来了批新港衫,她去逛了逛,打算给两个孩子买一件。   黄小梅因为怀孕没法下地,最近都在家里编草帽,闻言问:“我也听说县里最近来了不少港城那边的衣裳,你看了觉得咋样?要是好看,改明儿我也给你二哥买一件。”   “给他买啥?给你自己买就行了。天天下地,啥好衣裳都让他糟蹋了。”   卢桂英把煮好的鹅蛋递给二儿媳妇,“你都忙半天了,停下来歇会儿,吃个蛋。”   老太太说完,又想起什么,回屋拿出一封信,“秀儿你看看,这信是不是你的?”   信封上的收信人那一栏,写的的确是陈芳秀的名字。   不过写信的人虽然字迹工整,笔触却十分稚嫩。还有这个寄信人……   意外过后,陈芳秀眼中有了点笑意,“这信应该是给桃桃的,等她回来再看。”   听说有人给自己写信,陆桃也很意外。   小姑娘盯着信封上的字辨认了半天,“乐、乐山……水、水……”   “是乐山省秀水县爱民公社青山大队。”   陆辉帮她念了出来,念完忍不住皱起眉,“魏朝?他给你写信干嘛?”   听到魏朝这个名字,小姑娘瞪大眼,“魏朝哥哥?这是魏朝哥哥给桃桃的吗?”   “他都走半年了,你怎么还记得?”   陆辉脸臭了,拿起信,就要丢进抽屉里。   陆桃见状,忙上去抢,“桃桃的,那是桃桃的!”抱住陆辉的腰就不撒手。   陆辉被她缠得没办法,只好把信还给她,“你看吧,反正你也看不懂。”   陆桃是看不懂,但她可以找妈妈念呀。   只不过魏朝信上的文字其实不多,几乎全是图画,不用念陆桃也可以看。   他把自己回到省城之后经历的事,见过的新鲜东西,全画了下来寄给陆桃。   陆桃还是头一次看到六七层高的楼房、长着卷头发的娃娃,还有三个轮子前面带脚蹬的小车,满脸都是惊叹,“省城真好啊,大楼那么那么高!”   见妹妹两只小爪爪托着腮,一副后悔当初没跟魏朝走的表情,陆辉挺起胸,“等我能挣钱了,我领你去省城住大楼、骑车,还给你买娃娃。”   二五零比陆辉还直接,【桃桃小宝贝,只要你好好做任务,两年,爸爸就让你实现梦想。】   不过不管是谁的承诺,都还需要时间来兑现。在那之前,陆桃先给她的魏朝哥哥回了信。   她认的字不多,于是也学着魏朝,把自己去了幼儿园,还认识了新朋友林多多,全画了下来。   陆辉在妈妈的督促下,不情不愿帮妹妹完善了文字部分,由陈芳秀将信寄了出去。   信寄出去之后,陆桃就开始掰着手指,期待魏朝的回信。   才和她做了一天前后座的丑大将家里,最近却不怎么太平。   从那天说漏了嘴,王秀云就一直没送儿子去幼儿园。   她本来是想等事情过一过,大家都把那茬忘了,再让儿子上学。   谁知道没过几天,她丈夫丑得高刚跑完长途从外地回来,就被公安带走了。   王秀云立马想到了自己说漏嘴的事,慌里慌张跟去爱民公社,打听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开始听说是因为开车撞伤了人,她还松了口气,直呼是不是弄错了。毕竟在她和丑得高看来,丑得高那是撞死人,而不是撞伤。   可派出所赶抓人,就是有了证据,证明陈芳秀的确是丑得高撞的。   当初丑得高去红星大队,是因为亲戚家有人结婚,过去吃席。   公安到了红星大队随便找人一问,就能问出丑家亲戚结婚的日子,刚好是陈芳秀出事的那天。丑得高离开的时间和路线,也能跟出事时间地点对得上。   丑得高之前没事,是因为线索太少报案太晚,没人想到他头上。   现在证据有了,他再想洗脱嫌疑,就没那么容易了。   王秀云知道祸是自己闯的,却不敢说,只哭得泪人似的,到处求人帮忙。   丑家老头老太太也跟着上火,把几个姑娘儿子全叫回来,让他们想办法救人。   丑副厂长算是家里几个儿女中混得最好的,他打听了一圈,好不容易问出了受害人的家庭住址,买了一堆东西上门,想跟受害人私了。   那天他赶了个大早,陈芳秀正要送陆桃去幼儿园,就被他堵在了门口。   “同志你好,请问这里是陈芳秀同志家吗?”   不像上次见面时官腔那么重,话里全透着强硬,丑副厂长这次是真的态度十分温和。   可他脸上的笑,在看清晨芳秀母女后,彻底僵硬住了。   “怎、怎么是你?” 第55章 工作   陆桃对丑副厂长还有印象。   一见来人, 她就想去小书包摸唢呐,将对方一波送走。   陈芳秀也认出了对方。   都不用丑副厂长开口,光看他一手大鲤鱼一手烟, 她就猜到了他的来意。   陈芳秀神色淡淡的, “我就是陈芳秀, 你找我有事?”   “你就是陈芳秀?”   丑副厂长脸色又是一变。   有那么一瞬间, 他甚至怀疑陈芳秀是因为和他们家有过节, 故意陷害。但想想陈芳秀去年秋天就报案了,又觉得不可能。   他脸色几经变换, 复又笑道:“没想到你就是陈芳秀同志, 你好你好,我是丑得高的二哥。真对不起, 去年那是都是我们家得高不对。”   边说,他边把东西往陈芳秀手里塞。   “得高胆子小, 出了事都没敢跟家里说。这不, 家里一听说这事儿, 赶紧让我来看看, 也不知道你恢复得咋样了, 要不咱再去医院检查检查?”   丑副厂长带来两条鲤鱼都是江鱼,又大又新鲜, 一般人根本弄不到。那条烟也是县里最贵的大前门,就算不抽,留着送人也是好东西。   看陈芳秀恢复得这么好, 估计当初也没伤多重。他放心不少, 觉得自家送点礼说点好话,再客客气气把医药费赔了,这事儿应该能了。   没想到陈芳秀完全无动于衷, “不用了,我之前的检查结果,派出所都有。我还得送孩子,要是没别的事儿,我就先走了。”   见她真要走,丑副厂长赶紧陪着笑追上来几步,“这着啥急?咱们再聊聊,再聊聊。最近县里有不少工厂又开始招工了,你知道不?”   这个陈芳秀当然知道,因为队里有些知青,已经开始返乡了。   之前对陈保科有意思那个麻花辫,据说也要走了,还来陈家找过陈保科。两人说了什么不得而知,不过陈保科看着心情不大好,当天晚上还喝了点闷酒。   当然丑副厂长说这个,跟知青返乡没多大关系。他话里话外都在暗示陈芳秀,自己有门路,可以把她弄到县里当工人。   当工人可比种地轻松多了,对于任何一个在农村辛苦挣工分的人来说,都是个不小的诱惑。   丑副厂长慢下脚步,就等着陈芳秀停下来,和他详细打听招工的事。   结果陈芳秀只敷衍地点点头,“知道了。”小跑两步直接上车走了。   丑副厂长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哎你听明白我说啥了吗你就走?”   “不走还留着过年啊。”   一个路过的大婶儿听到这话,朝他翻了个白眼,“你又是谁介绍来的?附近好几个大队的小伙子可着小陈挑,人家都看不上,也不瞅瞅自己都啥岁数了。”   被陈芳秀下了面子,丑副厂长心里本就有些恼。这会儿见随便一个路人也来嫌弃他,他彻底拉下脸,“我多大岁数关你啥事儿?”   那大婶儿本来没打算和他呛,人都从他身边走过去了,听到这话又转了回来,“你这同志咋说话呢?我说你岁数大,还说错了?”   大婶儿人小声不小,插着腰就是一顿喷。   “十里八乡谁不知道,小陈长得好,还能干。公社那边可是说了,忙完这阵就把她调过去吃公粮。她要找,啥样的没有,你算个屁呀!”   大半年过去,陆国平还是一点消息没有,不少人又开始蠢蠢欲动。   要不是军婚不好离,估计就算陆国平回来了,也有人敢跟他抢老婆。   大婶儿现在看丑副厂长,就跟那想吃天鹅肉的癞□□似的,喷起来一点不留情。   丑副厂长差点没被她气死,“去公社上班咋了?我还是县纺织厂的……”   火气上头,丑副厂长准备亮出身份,震慑对方一下。   没想到“厂长”俩字还没出口,有人匆匆跑了过来,“陈大娘,芳秀姐走没走?县里来电话了,说县幼儿园缺老师,想调她过去。”   丑副厂长的话一下子卡在了嗓子眼。   县幼儿园要招老师?他咋不知道?   再说就算要招,县里那么多人放着,哪轮得到陈芳秀一个农村的?   之前激情开喷的大婶儿也很意外,“没听说小陈还会教书啊,咋要当老师了?”   “我也不知道。”来人挠挠头,说,“县里直接把电话打刘书记那儿了,还说桃桃在幼儿园表现得可好了,啥都会,他们可能觉得是芳秀姐教得好。”   丑副厂长:“……”   敢情这个工作,还是他们家推波助澜,帮陈芳秀找的。   丑副厂长出门后,王秀云和丑家老头老太太都在家里等他消息。   王秀云因为心里发虚,像个热锅上的蚂蚁,一直在屋里打转。   丑老太太被她转得头晕,说:“老二都豁出去给她找工作了,还有啥办不成的?估计他们还得上赶着求咱们私了。行了你别瞎转悠了,怪忙叨人的。”   丑副厂长就是在这时候回来的。   听到他推门,全家人眼睛都一亮,王秀云更是急忙迎了出来,“事儿办成了?”   丑副厂长没说话,只把东西拎进来,放在了桌上。   丑家人心里齐齐一咯噔,“她没要?”   “没要。不仅东西没要,工作也没要。”   “她是不是疯了?”王秀云差点跳起来,“这么好的机会她不要,她还想干啥?”   “爱民公社和县幼儿园抢着要她,人家不缺工作。”   丑副厂长往椅子上一坐,抬头看了眼四兄弟媳妇儿,“人家不同意私了也正常,上回老四差点撞了她第二回 ,你还和她闺女抢幼儿园名额,你忘了?”   “我和她闺女抢幼儿园名额?”   王秀云一怔,接着,脸上血色褪得一干二净,“是、是她……”   其实丑副厂长不是没想过,从陈家人身上下手。毕竟卢桂英和陈广发老两口有三个儿子呢,闺女不缺工作,可不代表儿子也不缺。   只不过他刚说明自己是谁,卢桂英就把他赶出来了,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丑家人实在摸不透陈芳秀的底细,不敢轻举妄动,打算先拖一阵儿看看。毕竟就算要判刑,也不可能马上判,他们还有活动空间。   另一头,陈家人也有些烦恼。   关于陈芳秀到底该去哪儿,家里分成了两派。   一派以胡秋香为首,觉得不管咋说县里都比公社好,应该去县里;一派以陈保科为首,觉得编草帽的手艺才是陈芳秀立身的根本,正好公社那边要办厂,去公社,以后说不定还能捞个厂长当当。   胡秋香说不过陈保科,就问陆桃。在她看来,问陆桃就等于问妹夫。   陆桃哪懂这些,闻言歪歪小脑袋,说:“去省城。”   胡秋香:“……”   陈芳秀见状,抱起自家胖闺女,“反正也没说让马上去,这事儿不急,我考虑考虑。”   她其实对县幼儿园这个工作,有所疑虑。   桃桃报名都是去年的事儿了,幼儿园要招她当老师,怎么早不说,过了半年才想起来?   回屋的陆上,她问陆桃:“你之前是不是说过,林多多爸爸是教育局的?”   陆桃点头,“多多敲敲告诉我的,她还说她妈妈是老师。”   陈芳秀心里有了数,第二天接孩子时碰到蒋玉芝,随口提起她可能会来县幼儿园工作。   蒋玉芝果然不意外,“我们家多多,以后还要陈老师多照顾了。”   猜到是一回事,得到验证又是一回事,陈芳秀有点不知要怎么跟对方道谢。   蒋玉芝看出来了,说:“桃桃你教得很好,会的东西很多,还勇敢、知道友爱同学。正好幼儿园要招老师,我觉得把孩子交给你,家长肯定放心。”   知道陈芳秀是高中文凭之后,她甚至想过介绍陈芳秀去当小学老师。不过小学老师工资比幼儿园高,盯着的人多,不太可能招户口不在县里的。   “我就是帮着介绍介绍,让你来县幼儿园试试,你不用太在意。”   蒋玉芝还安慰陈芳秀,让陈芳秀觉得更不好意思了。   她没想到桃桃上个幼儿园,还给自己上出了份工作。   小闺女学那些,可都是爸爸教的,她哪好意思去教别人。   至于公社那边,她也没打算去。   爱民公社的编草帽已经步入正轨,不在需要她想花样、带徒弟。让她去公社上班,也就是看在她是创始人的份上,给她个轻松点的工作。   编草帽的成功给了陈芳秀不少信心,她想自己干点什么,给两个孩子提供更好的生活。   正好现在政策放松,不再禁止个人创业、做点小买卖。县里有家小服装厂常年亏损要倒闭了,她准备买几台缝纫机招点人,自己做服装。   听说陈芳秀要下海做生意,陈家人都很吃惊。   铁饭碗不好吗?干嘛自己办厂?挨累不说,还得担风险。   陈芳秀没多说,直接拿出两件港衫,“这是我买回来自己改的,你们看看,是不是比原来的好看?”   那家服装厂之所以倒闭,就是因为本来规模便小,现在又受到了港城新式服装的冲击。其他厂子的工装不常有订单,成衣还卖不出去,自然难以维系。   陈芳秀想过了,要做就做港衫这样的新式样。她本来针线活就好,也常有巧思,只要做得不比港衫差,成本上面就比大老远运来的港衫有优势。   陈芳秀那两件港衫,买回来的时候家里人都见过。经她手一改,的确别致许多。   胡秋香看看盯着新衣服眼睛发亮的小陆桃,第一个哑火了。   其他人除了劝陈芳秀谨慎,也没有更多的话。只有老太太卢桂英,等人都散了后,偷偷来到闺女那屋,塞给陈芳秀一千块钱。   “办厂要地方,还要买机器。这些钱本来是留给你盖房的,你先拿着用,不够再跟我说。”   陈芳秀手里也有钱,但起步阶段,资金自然是越多越好。   她没推拒,“我先拿着,要是用得上,以后连本带利还你。”   “啥叫连本带利?跟你妈还客气?”   卢桂英拍她一下,又说起其他问题,“厂房有着落了吗?人手你打算怎么找?”   如果那家小服装厂没有其他打算,厂房可以直接租他们的。人手也好说,这年代别的不好找,会针线活的妇女一抓一大把,关键还是服装的质量和样式。   陈芳秀打算抽时间去市里和省城看看,看省里现在都兴什么,也好照着改良。   上一次独自出远门,还是新婚不久,到陆国平所在的部队探亲。好在省城变化不大,她按照记忆出了火车站,找人略一打听,就知道了商场所在的位置。   陈芳秀在路边等了半天,才等到一辆人挤人的小型客车上去。   她走后没几分钟,一辆小轿车停在她刚刚所在的位置,从车上下来两个年轻男人。   年轻点的那个皮肤白净,一口带着港城口音的普通话,“哥,你最近天天都要来这边哦。你是真的确定,这样做能想起来以前的事情吗?”   年长的男人五官立体眉目深邃,闻言只是低低“嗯”了声。   他很肯定,自己来过这个火车站,而且不止一次。可再多的,他就想不起来了。   一年前他在港城醒来,身上一身伤,连自己是谁都记不起来。还是那天意外捡到个小孩子戴的桃核,被尘封的记忆才勉强破开一线天光。   可惜等他想起来自己似乎有个女儿,那带着桃核的小男孩已经走远了,想问也找不到人。   这几个月,他一直在找寻记忆,总觉得有人正焦急地在某个地方等他回家。   年轻男人已经习惯了他的寡言,见他眉头皱着,又自顾自说起别的,“今天中午还去那家国营饭店吃饭吗?大陆这边吃个东西可真是不方便哦……”   正说着,不远处突然传来了一个激动的声音,“陆副团长!”   像是身体自有本能,眉头深锁的男人听到这个称呼,下意识扭头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下一秒,那个身穿军装的黑脸小伙子已经跑了过来,“真的是你!真的是陆副团长!你没死真是太好了!我就知道你那么厉害,肯定死不了……” 第56章 重逢   小客车里拥挤、喧闹, 还有股挥之不去的汽油味,让人很不舒服。   陈芳秀透过人群的缝隙,看着外面陌生的街景, 不知为何有点心绪烦乱。   上一次, 也是唯一一次, 她去国平所在的部队看他, 下了火车后, 坐得也是这样的客车。   当时国平部队事忙,一年也回不了几次家, 结婚大半年, 她肚子始终没动静。她妈看这样不是办法,提议让她去部队探亲, 小辉就是那时候有的。   那时候可不像现在,外面乱得很, 见到她的时候国平明显吓了一跳。   因为不放心, 她离开那天, 他还特地想办法送她去上火车。   她记得他当时说, 以后有机会了, 一定带她来省城转转。那时候他们最大的梦想,就是等国平熬够了资历, 申请让她带着孩子随军。   可惜等了那么多年,眼瞅着要有机会了,人却没了。   陈芳秀怔怔出神, 直到售票员扯着嗓子喊商场到了, 才赶紧收拾好情绪下车。   比起秀水县,省城不知大了多少,就连商场, 也有四层楼高。   不过陈芳秀没什么逛街的心思,她花了一天多的时间,把省城卖衣服的商场商店都转了个遍。回到家的时候整个人累得不行,眼睛却很亮,身上充满干劲。   陈芳秀走之前,把家里的事情都安排好了,接送陆桃上下学的工作也交给了弟弟陈保科。   不过陆桃显然适应得不怎么好。   长这么大,她头一次离开妈妈。第一天晚上卢桂英过来陪她睡觉的时候,小姑娘就有些闹脾气,卢桂英抱着在屋里拍了半天,才勉强睡着。   后来早上起来,她睁开眼第一件事,就是问妈妈呢。晚上从幼儿园回来也要问。   有时候玩得好好的,你以为她忘了,她又冷不丁冒出一句。   就好比现在,吃着吃着饭,小姑娘突然就扁起了嘴,“我想妈妈。”大大的眼睛里飞快蓄起两泡泪,莹莹在眼眶里打着转,看起来别提多可怜。   黄小梅正怀着孕,情绪比正常人敏感,闻言心里十分难受,“桃桃别哭,妈妈很快就回来了。”说着还问丈夫陈保民:“去一趟省城,四天够了吧?”   陈保民哪知道这些,闻言嗯啊应了两声,“应该差不多。”   “真的吗?”   陆桃闪着泪花花的大眼睛又转向自家二舅。   陈保民被她看得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了,干脆拿起自己的咸鸭蛋,夹一大块蛋黄放她碗里。   眼瞅着陈芳秀再不回来,全家上阵也哄不住这么个宝贝蛋,陈芳秀终于回来了。   一见到妈妈,小陆桃饭都不吃了,放下勺子就跑过去,抱住了妈妈的大腿。   陈芳秀见她眼圈红红的,心里心疼,嘴上却笑着问:“谁家孩子这么没出息啊,还哭了?”   陆桃瘪嘴的动作一顿,一秒钟把眼泪逼回去,“没有,桃桃才没哭。”   陈芳秀就拖着这么个腿部挂件走进屋,把手里提着的东西放到炕上,“好了,你不是要卷头发的娃娃吗?你看这是什么?”   她从包里拿出个娃娃递过去,小姑娘立即欢呼一声,抱在了怀里。   见她破涕为笑,全家人都松了口气。   胡秋香赶忙给陈芳秀添了副碗筷,一边吃饭,一边问起她去省城的情况。   陈芳秀把自家闺女抱到腿上,说:“挺顺利的。卖得好那些样式我都画下来了,有两个比较复杂,我各买了一件回来,准备拆开看看。”   家里除了陈芳秀,就属黄小梅针线活最好。   闻言她忙加快速度把饭吃完,下去洗了手,看起陈芳秀带回来的本子和衣裳。   陆桃也抱着娃娃跟着瞧,碰到满意的还伸出小胖手一指,“好看。”   【那桃桃想不想学画画?】   二五零突然冒出来,【主线任务:发挥你的想象力,成功设计一件符合现在审美的衣服。奖励至尊烧烤套餐三份,服装设计专业书一本。】   烧、烧烤!   刚吃完饭的陆桃小嘴巴微张,突然觉得自己好饿,还能吃下一头牛。   陈芳秀回到家,好好休息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又开始忙了。   她先去找了县里那家小服装厂的负责人,以较低的价格,买了一批机器。接着和对方商议,租用他们厂的厂房和办公室。   那些机器都有些年头了,送去其他厂子,也未必有人要。陈芳秀愿意买机器、租厂房,也算一点营收,负责人和上面打了报告,很快就批了下来。   对方见可行,又问陈芳秀要不要布料,他们库房里还有点存货。   陈芳秀去看了,发现都是些零散布料,量不多,但是质量不错。   她拍板买了下来,立即开始收拾厂房,贴广告招人。   千秀服装厂的牌匾很快挂了上去,招工人的事却急不来。陈芳秀把那些样图改了改,挑出几件,先和黄小梅赶出来一批样衣。   现在刚开始有私人办厂,外界还不太认可。   她准备先去省城,说他们和港城那边有合作,这些都是新出的港衫。等省城有卖的了,再回市里和县里卖,就说是省城那边新兴的样式。   这期间,家里人给了她不少支持,黄小梅除了帮她赶衣服,还拿出来四百块钱给她。   四百块钱在这个年代的农村,都够娶个媳妇儿了,还是办得比较像样那种。   陈芳秀很意外,没想到更让她意外的还在后面。   知道她不仅买了机器还买了布料,胡秋香一脸英勇就义的表情,塞给她一个小布包。布包里厚厚一沓钱,细数下来,居然有六七百块。   一时间,她也不知道是该说果然抠门的人能攒钱。还是惊讶这个为了省医药费,把她受伤的消息瞒下来的大嫂,居然会借她钱。   陈家全家总动员的时候,陆桃也没闲着。   她在兢兢业业做她的主线任务——设计一件切合实际的衣服。   以前陆桃专注在红白喜事上c位出道,二五零还没发现,自家傻闺女的想象力竟然如此丰富。第一次设计,她就在桃子上面添了俩胳膊腿。   二五零看了那个桃子经半晌,默默为她预约了绘画入门的网课。   然后很快,它就看到了苹果精、香蕉精还有便便精= =。   小团子还觉得自己画得挺好,弯着眼睛欣赏了半天,又在便便精胸前添了一只苍蝇。   二五零:【……】   相比于二五零的嫌弃,魏朝对陆桃的画作就宝贝多了。   陆桃写给他的信被他仔细收在抽屉里,没事就要拿出来看一下。   小团子那时候还没上过绘画课,满纸都是抽象派的诡异线条。只有两样东西她画得比较形象,一个是主角小姑娘头上的卷毛,一个是旁边代表她自己的桃子。   除了她自己,画面上还有一个小姑娘,头上长着两朵小花。   魏朝对着陆辉的信研究了半天,才想明白两朵小花=朵朵=多多,应该是指林多多。   也不知道桃桃怎么这么聪明,居然想到用这种方法代表名字~   魏朝想着,抿唇露出一个小小的笑容,桃花眼也跟着漾起微波。   进来给他送桃罐头的魏老太太看见,忍不住顿了下脚步,“看什么呢这么开心?”   自家孙子聪明是聪明,就是性子太稳也太闷,不像别的小孩那么活泼。小儿子一家回来快半年了,她还是头一回看见他笑得真正像个孩子。   被奶奶看见了,魏朝耳朵根有点红。   他赶紧把陆桃的信折好,拿作业本压了,才回说没看什么。   魏老太太都看见他藏东西了,心里好奇得猫抓似的。   可想想他的性子,她到底没再追问,放下桃罐头让他歇会儿,转身出去了。   看到碗里黄橙橙的桃子,魏朝不禁又想起陆桃,眉眼轻轻弯了弯。   正要关门的魏老太太瞧见,出去就和自家老头子说起这事儿,“神秘兮兮的,也不知道在干啥。”   魏老爷子正在看新闻,闻言“嗯”了一声,头也没抬。   魏老太太自顾自说了会儿,又想起别的,“之前你让我帮□□那儿子介绍对象,我介绍了两个他都没看,后来咋样了?谁介绍成了?”   说起老战友的儿子,魏老爷子终于有了点反应,“没介绍,听说他之前有家。”   魏老太太一听坐直了,“他都想起来了?”   “没有,不过碰到他以前的战友了。没想到他年纪不大,都副团级了。”   陆国平也猜测,自己以前可能当过兵。   常年在部队的人,走路姿势跟普通人不太一样,仔细观察就能发现。   但他也没想到,自己居然是个副团级军官,貌似还是在出任务的时候出的事。   这些天,他跟着何大志,也就是那天认出他的小战士回了趟部队,总算弄明白自己是谁。不过新问题也来了,他杳无音信两年,该怎么跟家里解释。   对于家人,除了那个声音软甜的小姑娘,陆国平只恍惚记得一双温柔的眼睛。   现在地址有了,他一方面着急回去,一方面又有点不敢回去。   陆国平直勾勾盯着柜台里面的口红、雪花膏,盯得售货员都发毛了,才转头问身边的江启翰:“你确定这个有用?”   “确定确定。”江启翰拼命点头,“女人嘛,哪有不喜欢化妆品的。小妹那种母老虎被惹毛了,收到我送的化妆品都能高抬贵手,放我一条生路。不是说嫂子很温柔吗?她肯定比小妹好哄啦。”   听他说得信誓旦旦,陆国平没再犹豫,掏了钱,“每样给我来一个。”   那售货员早就盼着他走了,闻言也顾不上惊讶今天来了个有钱的,赶紧装好递给他,前所未有的麻利。   陆国平轻松拎了,又问江启翰:“还有呢?”   “送衣服应该也可以。”   江启翰指着不远处卖衣服的柜台,问:“那边就有一个卖衣服的,你要不要过去看一下?”   他以自己港城人的眼光,仔细打量了下那些衣服,有些惊讶,“这些都是港城的新样式吗?我走的时候,怎么没有看到港城流行这样子的?”   售货员听到他的口音,顺嘴和他聊了两句,说衣服是这边一个和港城合作的厂子做的,式样绝对是港城那边最新的。   江启翰觉得还都挺好看的,拉了下陆国平,“买它,嫂子绝对喜欢。”   可衣服这种东西不比化妆品,要试。   江启翰在商场里看了一圈,找到一个应该和传说中的嫂子差不多高的姑娘,请对方帮忙试一下。   江启翰白净斯文,陆国平高大英俊。那姑娘还以为他们是在搭讪,红着脸答应了,到一边换了两人选中的一条裙子,“这样行吗”   她问这话的时候,一双眼秋波盈盈,明显看向陆国平。   陆国平正要皱眉,忽听有人不可置信地喊他:“国平!”   那声音陌生又熟悉,他脑子突然一嗡。 第57章 回来   陈芳秀是回来拿包的。   她之前和商场这边谈合作, 留了一批货试卖,没注意把随身带着的布包落柜台了。没想到一回来,就看到了两年未见的丈夫陆国平。   陈芳秀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愣愣在原地看了好几秒, 才反应过来, 朝对方跑去, “国平!是你吧国平?”脸上有着不加遮掩的意外、惊喜, 还有紧张。   陆国平眼前蓦地闪过一个画面。   年轻美丽的姑娘一身干净衬衫,从浓浓绿荫之下, 穿过人群向他奔来。她的眼睛那样亮, 黑油油的麻花辫上仿佛缀着阳光,那是、那是……   有一个词跃至陆国平嘴边, 可不等他唤出,对方忽地又停了下来。   之前有多惊喜, 回过神后, 陈芳秀心里就有多冷。   不对!   这不对!   明明这半年来, 国平哥就陪在桃桃身边, 明明他已经……   她努力抑制住指尖的颤抖, 朝对方脚边看去,“有影子?”   陆国平脑海里那副画面, “咔擦”一声碎掉了。   旁边的江启翰也有些搞不明白状况,“那个,你是认识我哥吗?”   哥这个称呼, 还有这个口音, 让陈芳秀心更往下沉。   她勉强冲几人笑了笑,“对不起,我认错人了。”赶紧扭头掩住情绪, 走到柜台边,问里面的售货员:“我包刚才落这儿了,同志你看见没有?”   “啊,看见了,我刚帮你收起来了。”   那售货员回过神,赶忙回身去里面,把陈芳秀的布包拿了过来。   陈芳秀接过,和她道了谢,转身就要走。   陆国平一见,再顾不得头疼,伸手拽住她,“芳秀!”   脱口而出的两个字彻底冲开记忆的闸门,也让陈芳秀整个人一震。   她猛地回头,不可置信地看向男人,“你,你真是国平?你没死?”   “是我。”陆国平艰难点头,“我没死,我……我回来了。”   “你、你真是国平?陆国平?”陈芳秀还是不敢信。   陆国平头痛欲裂,却始终抓着她不放,“陈芳秀同志,九年前,我向上级打报告,申请跟你结婚。八年前,咱们的儿子出生。咱们还有个女儿,叫桃桃。”   对上了……   全对上了!   泪水一下子涌出陈芳秀眼眶,她又哭又笑,好半天,居然一句话说不出来。   她一哭,陆国平彻底慌了,举着手想帮她擦,又不太敢碰她。   哪怕失去记忆,带着满身伤在陌生的地方醒来,陆国平都没像现在这么慌过。   江启翰看得新奇,穿着裙子被晾在一边的姑娘却很是尴尬。   人家就是找她帮着试个衣服,她却会错了意,想想就丢脸。   趁几人没工夫注意自己,她退后两步,想悄悄离开。谁知人刚有动作,就被眼尖的售货员一嗓子喊住,“哎!你衣服还没给钱呢!”   姑娘被吓了一跳,陆国平和陈芳秀也一下子被喊回了神。   都不用陈芳秀问,江启翰自己就招了。   听说对方是帮自己试衣服的,陈芳秀还没觉得怎样,那姑娘脸上更尴尬了。   “谁、谁答应帮你们试了?我就不能自己买啊?”   她几步走到柜台边,问售货员,“这条我要了,多少钱?”   售货员:“这条是港城那边最新的样式,要八块钱。”   “一条裙子八块钱?”   姑娘一掏包,脸彻底憋红了。   让这件事一打岔,陈芳秀的情绪总算平稳下来。   她松开陆国平的手,低头擦了下眼泪,背好包扭头便走。   陆国平一愣,赶忙跟在她身后,“芳秀你怎么了?”   江启翰也追上来,“嫂子你不要误会,刚那位小姐真是我找来帮你试衣服的。”   陈芳秀不理他们。   心情稍微平复了,很多东西,就由不得人不去多想。   比如,陆国平明明好好的,为什么两年不回家,也不给家里写信?   就算他有任务在身,总能想到办法给她报个平安吧?   陈芳秀越想越气,又怀疑刚刚的一切都是自己太忙,出现的幻觉。   一面走,她一面在自己胳膊上拧了一下。   嘶——   会疼。   那桃桃口中那个爸爸,是怎么回事?   二五零还不知道,自己就要穿帮了。它正在问抱着小铁锹吭哧吭哧刨土的陆桃:【好容易幼儿园休息,你不好好学画画,干嘛呢?】   小团子噘着嘴,老大不乐意,“他们说桃桃矮,桃桃要长高高。”   也不知道是营养变好了,还是年纪到了。今年过了年,陈波就开始窜个子。   陆辉也长高了不少,小哥俩在门边画线比身高,陆桃看着好玩,跑去凑热闹。结果胳膊短腿短的她,就被无情地嘲笑了。   可是……   【你要长高高,跟刨土有什么关系?】   陆桃严肃脸,“小苗苗这么高,埋土里,就长这么高啦。”   她胖爪爪比划了个贴地,又踮起脚,比划了一个好高好高。   二五零看懂了,【你就不怕春天种下一个桃桃,秋天爸爸的小宝贝就不止你一个了?】   额……   陆桃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一下子被问住了。   她皱着小眉头,看了自己刨出来那个浅坑半天,“爸爸,要不桃桃种你吧?”   二五零:【……】   看起来这个话题有点危险,搞不好就会被活埋。二五零沉默了会儿,问起别的,【你又有三次抽奖机会了吧?要不要休息一下,抽个奖?】   刨土是个力气活,这才干了没多一会儿,陆桃鼻尖已经冒汗了。   闻言她点点头,放下小铁锹,挪到一边的小板凳上坐下。   很快,她眼前就跳出了那个熟悉的抽奖界面。   陆桃还记得,前几天自己画衣服的时候,爸爸说过有个小朋友,在脑袋上顶了个便便。她捏紧小拳拳在胸前,“抽动画片,桃桃要看懒羊羊!”   二五零:【……行吧,爸爸给你来波毒奶。啊~我们桃桃小宝贝运气这么好,她怎么会抽到动画片呢,她一定会抽到最难抽的神秘道具~】   抽奖的时候爸爸说的话,那都是不准的。   陆桃很有经验,也很有信心。   结果转盘转啊转,转到最后,竟然吐了个用红绳串着的小星星出来。   陆桃扁了嘴,“爸爸,这回你怎么说中了?”   二五零:【……咳咳,爸爸我是大预言家,不行啊?你看这个星星它是不是特别好看,爸爸跟你说,它还能让人运气变好,绝对是个宝贝。】   让人运气变好吗?   陆桃低头仔细瞅了瞅,问:“那它能不能让桃桃抽到懒羊羊?”   二五零不太确定,【运气郝的话,应该出道具吧。】   然后,陆桃就抽到了一个做工精致的招财猫= =。   二五零沉默了会儿,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啊哈哈哈哈——爸爸我转运了!来,再抽!我赌一根辣条,这次还是道具~】   “爸爸,辣条是什么呀?”   【这个不重要,你只要知道爸爸我现在是欧皇就行了~】   听爸爸又说自己抽不到动画片,陆桃不高兴地戳戳招财猫的猫爪,“我觉得是懒羊羊。”   结果,她收获了一个金灿灿的圆环。   说是手镯吧,形状不太像,再说也没人戴得了这么大的手镯。   难道是给哼哼的玩具?   陆桃拿着圆环比划了两下,就准备去找哼哼抛着玩,被二五零叫住了。   【这不是玩具,是光环。光环知道吗?你把它顶头上,立马就能开启天使光环,谁看到你都会觉得你是小天使,不自觉地喜欢你亲近你。】   陆桃不知道什么是天使,但她知道,被人喜欢是件好事。   虽然觉得怪了点,她还是按二五零教的,把圆环下面的插梳别在了头上。   别完,她将其他两样道具送回屋,自己趴在桌边照了照镜子。   看着也不怎么难看,有光过来的时候,似乎还亮闪闪的。   陆桃摸了摸,哒哒哒跑到院门口,想找人试试这什么光环有没有效果。   刚站了没多一会儿,队里一位姓萝的大娘从陈家出来了。   她是来给陈保科介绍对象的。   可惜陈保科嘴上又甜又有礼貌,一说到正事,就说自己年纪轻不定性,想过两年再说。卢桂英也配合着儿子,百般推诿。   来的时候,萝大娘可是跟女方家里打过包票的,还收了人家一包红糖。   陈家连看都不看,这让她咋跟人交代?   萝大娘心里有气,走出陈家门就拉下了脸,“不就闺女有点出息吗?还真当是啥了不起的人家了?有能耐说个城里媳妇儿啊!”   想到最近队里的传言,她更是冷笑,“公社公社不去,县里县里不去,非要自个儿办厂。才干出多点儿成绩就飘上天,早晚赔个底儿掉!”   正嘀咕,她眼睛突然被什么一闪,接着就有些挪不开了。   陆桃眼睁睁看着刚刚走开的大娘又折了回来,望着自己一脸姨母笑,“桃桃最近又好看了啊,瞧这小脸儿嫩的。大娘认你做个干闺女,好不好呀?”   小姑娘都被吓懵了。   这、这么有用的吗?   二五零也被噎到了,【跟本系统抢闺女,你在想桃子!】   陆桃震惊的小表情,在萝大娘看来也可爱到爆。   她拿出比刚刚保媒时多十倍的耐心,蹲在小姑娘面前笑着哄道:“桃桃不想有爸爸吗?你认大娘当干妈,以后就有爸爸了。”   一听这话,二五零就炸了。   陆桃也有些不高兴,“桃桃有爸爸,不信,桃桃让他晚上去找你。”   萝大娘一窒,“呵呵,桃桃可真会开玩笑。”   她还想再说什么,突然看到不远处缓缓驶来的越野车。   这年代,吉普车都很难得,轻易看不到,更别提拉风的越野了。   萝大娘被吸引了视线,不自觉在心里猜测,这辆车是哪来的。是刘书记,还是谁家有这么有钱的亲戚,居然开得起小汽车。   小陆桃也忍不住瞪圆眼。   这个,这个就是魏朝哥哥信上说的小汽车吧~   正想着,车子停在了她的面前。   接着,一个身形高大五官英俊的男人拉开车门,红着眼睛一把抱起她,“桃桃对不起,爸爸回来晚了。” 第58章 傻眼   陆桃正盯着小汽车瞧新鲜呢, 突然被人抱起来,吓了一大跳。   她还以为这又是脑袋上那个光环的作用,扭着小身子正要使劲挣扎, 就听到这么一句话。   当初二五零为了哄她, 模拟的就是陆国平的声音, 不然也不会那么快被她接受。   小团子对这个声音实在太熟悉, 望着陆国平跟陆辉有着几分相像的脸, 当时就傻眼了。   怎、怎么会有两个爸爸?   陆国平没注意到闺女的懵逼,软乎乎的小团子一抱在怀里, 他就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心。好像失忆后心头隐隐的彷徨、不安, 统统在这一刻消弭。   那天见到妻子陈芳秀,他受到了不小的刺激, 很多事情都想起来了。   只不过还没来得及惊喜,妻子就变了脸。   在陆国平记忆中, 陈芳秀又温柔又体贴, 他哪见她这么生气过。   可更让他意外的还在后面。   见陈芳秀生气, 陆国平也不知道该怎么哄回她, 就默默跟在她身后。   陈芳秀知道, 却不理他,也不赶他, 自顾自忙自己的。   陆国平眼睁睁看着她去了一个商店,熟练地跟对方谈合作。说他们那是最新出的港衫,样式漂亮质量也好, 商场那边已经在卖了, 销量不错。   一切都很顺利,她甚至知道按销售量给售货员提成,刺激售货员优先推销他们厂的衣服。   这样自信而干练, 简直和他记忆里的妻子判若两人。   陆国平默默跟了大半天,一开始十分惊讶,到后面,心里又有些不是滋味。   短短两年,妻子就有了这么大的变化。是这两年经历得太多,不得不把自己逼成这样,还是以往那些年,他从来没真正了解过她?   就在陆国平以为自己还要继续跟下去的时候,陈芳秀卡着时间,去了火车站。到站她直接检票上车,等他想买票跟上去,票已经没得卖了。   没办法,陆国平只能一路开车回来,先到家等着。   只是没想到,芳秀居然带着孩子搬回娘家了……   陆国平眼神幽暗,强压下心头的情绪,决定那些事情稍后再问。他抱着自家胖闺女,先上上下下仔细看了个遍,“长高了,也长胖了。”   “胖”这个词一出,陆桃懵逼的小眼神儿倏然顿住,“桃桃才不胖。”   她本就生得可爱,大眼睛这么一瞪,奶凶奶凶的,特别萌。   陆国平看得心都要化了,“不胖不胖,爸爸说错了。”   可是陆桃还是鼓着脸,不太高兴的样子。   她觉得,眼前这个爸爸和看不见的爸爸一样,就会嫌弃桃桃!   小团子越看陆国平,越觉得有那味儿了。   难、难道,这就是那个爸爸?爸爸又变成仁了?   就在陆桃艰难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陈保科情绪不太高,抿着唇从里面出来了。   见到陆国平,他也吃了一惊,“姐夫?”   陆国平点点头,“是我。”又问他:“妈在家吗?”   “在在。”陈保科一个高蹦起来,“妈!妈你快出来!姐夫回来了!”   陆国平平复了下心情,带着满心忐忑和内疚,抱着陆桃匆匆进去了。   后下车的江启翰跟在后面,正在门口犹豫要不要也进去,旁边呆立半晌的萝大娘突然一拍大腿,“我滴个妈呀!芳秀她女婿回来了!”   这一声喊把江启翰吓了一跳,附近其他人也都一震,呼啦啦围了过来。   “你看准喽?真是芳秀她女婿?”   “对啊。不是说人没了吗?这都好两年没消息了。”   萝大娘有些不满他们的质疑,“我还没七老八十呢,至于连个人都认不出来?再说你们没听见保科喊他姐夫啊?他还有哪个姐夫?”   听到这话,有人笑了,“那可不一定,想当他姐夫的多了去了。”   话没说完,就被人拍了下,“你说话注意点!”   更多人,则是把目光重新落回那辆越野车上,“这得值不少钱吧?芳秀她女婿这是发达了?”   他们队最值钱的资产,就是队里那辆拖拉机,平时拉货的大车都少见。所以陆国平和江启翰一路过来,就跟大熊猫似的,不少人都跟在后面围观。   老许太太也在看那辆越野,“可不发达了,估计市长都坐不上这样的车。”   听她这话,就有人笑她,“你咋不酸了?之前不还说芳秀方汉子吗?”   “谁说的?”老许太太涨红着脸否认,“能生出桃桃这样的闺女,天底下就没有比她命更好的。”可惜他们家没那福气,没能沾到仙女儿的光。   在老许太太看来,仙女儿的爹要是没发达,反而真死外面了,那才不正常。   只是这话听在别人耳朵里,最不正常的,大概就是她。   不过老许家不正常的事儿多了,自从去年许老三那方面出了毛病,他们家就奇奇怪怪的。   因为这,队里不少有点迷信的人现在都不太敢信了,就怀疑他们是让马大仙忽悠瘸了。   几人围着那辆车看了会儿,又想起别的,“哎你说,芳秀她女婿回来了,陆家那边……”   “呸呸,没事儿提他们家干啥?我看他们这么穷着挺好。你们听说没有,他们家老二媳妇儿前阵子早产了,好像就是因为钱。”   外面的村民不过是看热闹,真被陆国平回来震惊到的,还要属陈家人。   老太太卢桂英第一个无法置信,但她表现得还好,最夸张的是胡秋香。   见到陆国平,胡秋香直接白眼一翻,晕了。顿时扶人的扶人,掐人中的掐人中,陈家乱成一团,反而把陆国平回来带来的震惊和激动吹散不少。   等胡秋香悠悠转醒,看着陆国平差点再晕过去,其他人已经缓了过来。   “不好意思啊国平,你大嫂她太激动了。”   陈保国挠挠头,憨憨问:“你这几年上哪儿了?咋也不给家里寄个信?”   此话一出,屋内有瞬间的安静,所有人都望向陆国平。   陆国平是于任务期间,在境外出事的,醒来后就失去了记忆。   要解释他这几年的行踪,难免要提到任务,他犹豫了下,还是有所保留,“工作原因,我这两年不方便和外面联系。对不起,让你们操心了。”   陆国平毕竟是军人,他说工作原因,其他人也不好多问,卢桂英赶紧转了话题,“不管咋地,回来就好。这回着急走吗?能在家呆几天?”   又热情地招呼江启翰,“小江第一次来俺们这边吧?听你的口音,像是南方人。”   下午陈芳秀回来的时候,江启翰已经被招呼到了炕上,正操着一口蹩脚的普通话和人打麻将。也不知道秀水这边的地方打法跟港城打法是咋融合的,打得还挺愉快。   陈芳秀一眼就看到了有点走神的陆国平,有些意外,又不全是意外。   卢桂英见闺女表情不对,捅捅她,“咋不说话?”   “没咋。”陈芳秀扯扯唇,转身出去,“妈,我先把东西送回屋。”   这是闹得哪一出?   卢桂英转头望向陆国平,陆国平已经起了身,,默默跟了上去。   陈芳秀没锁门,陆国平进去的时候,她正在收拾东西。   听到动静,她动作没停,和他说了离开商场后第一句话,“回来了?”   陆国平点点头,“嗯,我回来了。”   既然回来了,那就是还愿意认这个家。陈芳秀在炕沿上坐下,决定听听他的解释,“快两年了,为什么不回家,也不给我报个平安?”   陆国平看着她没说话,过了会儿,开始脱上衣。   陈芳秀被他这举动弄得愣了下,接着,就看到了丈夫身上大大小小的疤痕。   陆国平一进陈芳秀那屋,陆辉就蹑手蹑脚,跑到门外偷听。   陆桃本来也想跟着去,小jio还没卖出去,江启翰就凑了过来。   江启翰之前就听陆国平提过,自己有个小女儿,今年四岁了。可是怎么也没想到,陆桃长得玉雪可爱,像个洋娃娃似的。   今天一见面,他就想到了那些西方画上的小天使,一直抓心挠肝地想亲近。   这会儿终于没人抓着他热情招待了,他立马跑来套近乎,“你,你就系桃桃?”   陆桃抬头看了他一眼,点头,“对,我是细桃桃,不是胖桃桃。”   这个叔叔虽然说话怪怪的,但是很有眼光。不像爸爸,见面就说桃桃胖。   陆桃大眼睛中流露出赞许,看得江启翰心更软了,赶紧摸兜给小侄女找见面礼,“不知道会来得这么突然,叔叔什么都莫得准备。”   陆桃歪着小脑袋听着,有些不解,“母鸡倒,公鸡不倒吗?”   一大一小鸡同鸭讲,居然还聊得很欢快。   江启翰更是钱包、手表、贴身的玉观音挂坠,能掏的全掏出来了,“桃桃你一定要跟叔叔去港城,叔叔带你吃好吃的,给你买公主裙。”   他实在太热情了,陆桃都在考虑要不要把脑袋上的光环先摘下来。   就在这时,陆国平和陈芳秀终于出来了。   陆国平还好,陈芳秀眼睛红红的,一看就是刚刚哭过。   陆桃见到,赶紧跑过去,“妈妈你怎么了?是不是爸爸欺负你了?”   陈芳秀摇摇头,把小团子抱起来,拍拍她肥屁股,“没事,眼睛进沙子了。”   陆桃立马努起小嘴,“那桃桃给你吹吹。”   卢桂英见小两口情绪还好,氛围也不像一开始那么紧绷,就知道两人应该说开了。   她心里暗暗松了口气,“坐这么长时间的车,肯定都累了吧?你们歇着,我去做饭。”   听到做饭,陈芳秀怀里的小陆桃突然扭过头,“爸爸,你知道烧烤吗?”   陆国平被问得一愣,“烧烤?”   看他这表情,陆桃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太对。   她瘪了瘪小嘴,又问:“爸爸,你怎么不叫桃桃小宝贝了呀?”   自从这个爸爸出现,之前那个爸爸就不说话了,在心里叫也没反应。   爸爸是跟前几次一样,睡着了,还是真变成人了?   要是、要是爸爸真变成人了,那她还能看动画片,吃烧烤吗? 第59章 暴露   陆国平失踪快两年了, 别说外人,自家人都觉得他可能回不来了。   不知道多少人在背后感慨,老陈家芳秀哪儿都好, 就是年纪轻轻守了寡。又不知道有多少人默默盘算着, 给小陆桃介绍几个爸爸。   陆国平突然回来, 无异于在平静的湖面上, 投下一颗石子。   没到第二天, 这个消息就几乎在青山大队传遍了。以各种方式路过陈家门口的明显变多,还有人找了借口来陈家借东西, 顺便看热闹。   陈家足足闹腾了一天, 到了晚上,才渐渐安静下来。   老太太卢桂英躺在炕上, 还觉得飘在云端,怪不真实的。   不过今天又是招待江启翰, 又是张罗杀鸡、做饭。她毕竟年纪大了, 几乎一沾枕头就着, 也就没心思去想, 这件事是不是有哪里不对劲。   胡秋香却不一样。   她本就不咋聪明的脑子早就乱成了一锅粥, 一整天都在思考,妹夫咋没死呢。   思考不算, 她还哆哆嗦嗦拉着陈保国,让他帮自己看看陆国平有没有影子。   陈保国都被她弄蒙了,“你想啥呢?大活人哪能没影子?”   “那、那他有尾巴吗?”   陈保国:“……”   陆国平在部队, 那是接受过侦查和反侦察训练的。发现媳妇儿娘家大嫂时不时就往他身后瞟, 他还纳闷,“我裤子上有东西?”   吓得胡秋香死命摇头,“没有没有。”赶紧躲去丈夫身边苟着。   见她这反应, 陆国平还以为自己不在这两年,她干了啥亏心事。   结果回去找陈芳秀一问,陈芳秀说大嫂最近变化很大,还借她钱让她办厂。   那就不对了啊。   没干亏心事,她干嘛见了自己,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当然,等碰到了老许太太和许老三,陆国平才真正明白什么叫态度诡异。不过那都是后话,他目前要面临的最大问题是,他被媳妇儿赶出来了。   说赶,也不是那么准确。   主要江启翰这个人,普通话虽然蹩脚,嘴巴却特别甜,特别会哄人。不过半天功夫,卢桂英就被他哄得合不拢嘴,陈广发也一个劲儿拉着他陪自己喝酒。   一时间,反倒是陆国平这个亲女婿,被晾在了一边。   陆国平在旁边看了他好几眼,他也没发现,只能板着脸提醒他家里地方不够,他得趁天没黑回县里住招待所,让他赶紧滚蛋。   江启翰还等着找机会rua团子呢,哪里肯走,就说自己喝酒了,不能开车。   然后,陆国平这个没喝酒的,就被赶出来给他当司机了。   以为哄好媳妇儿就能老婆孩子热炕头的陆国平:“……”   他怎么早没发现,这个蠢弟弟这么碍眼呢?   眼见江启翰还拉着陆桃的小胖手,一脸痴汉相地说叔叔明天再来看你。陆国平上车甩上门,一脚油门,直接把他丢在了原地。   等江启翰反应过来,只能一面喊,一面追在越野后面吃尾气。   直跑到村口,陆国平才停下来,让已经累成狗的他上车,“酒醒了?”   第二天早上过来,江启翰明显比前一天含蓄多了。只把小陆桃顶在肩上,带着她往外走,“桃桃不是想坐小汽车吗?叔叔开小汽车送你去幼儿园,好不好?”   陆桃一听说要坐小汽车,立马兴奋起来,“好啊好啊。”   兴奋完,她又想起自家哥哥,还有哥哥,哥哥也要坐小汽车!“”   “坐,都坐。”   江启翰恋恋不舍地把陆桃交给陆国平抱着,又叫上陆辉和陈波,先送他们去公社上小学。   一路上,几个孩子都兴奋得不行,趴在车窗边叽叽喳喳,像只欢快的小麻雀。   江启翰听着,故意放慢了速度。可陆桃还是觉得好像没过多长时间,就到幼儿园了,不高兴地噘了噘小嘴巴,“怎么这么快呀?”   “再慢,你上学就迟到了。”   陈芳秀笑着帮她整理了下衣服,把她递给陆国平。   陆国平知道妻子这是给他制造机会,让他这个做爸爸的,多和孩子相处相处。以前每次他从部队回来,她都是这样,反倒是他们两口子能说上话的时间少得可怜。   想到这些,他眼神复杂地看了陈芳秀一眼,才抱起陆桃,拎上她的小书包,“,走,爸爸送你。”   越野车这东西,在县里一样拉风。   车子刚在幼儿园所在的胡同口停下,就有不少人好奇地朝这边张望。好多小朋友甚至拉着家长的手不肯走,蹦跳着想看看车里是个什么样。   陆桃这个时候从车上下来,享受的简直是公主的待遇。   小朋友们仰着头,看着她满眼都是羡慕。仿佛她的地位瞬间跟海拔一样,窜上了珠穆朗玛峰。   陆桃被看得不好意思,抱着陆国平的脖子把脑袋埋了起来,只不时露出一只大眼睛偷瞄。   嗯,这个爸爸虽然不给桃桃好吃的,但是也还行。   陆桃被陆国平抱着,刚到幼儿园门口,就听到一个拔高的女声,“俺们交了一个月的钱,才上了一天,凭啥不给退?”   这么尖利的声音,好像以前在哪儿听过。   她好奇地探出小脑袋,没过多久,果然看到王秀云一脸不快从里面出来了。   见到陆桃,王秀云脸色明显一沉。   不过发现抱着陆桃的不是陈芳秀,她有点失望,撇撇嘴走了。   二大伯认识的人多,他们家得高那事儿最近已经有眉目了,就是得花不少钱。   陈芳秀不是不愿意就坡下驴吗?那大家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她就不信了,他们家那么有能耐,还整不过她一个乡下女人。   王秀云急着去凑钱,路过胡同口的时候,只随意瞥了眼停再一边的越野车。自然也就没发现,让她恨得牙痒痒的陈芳秀,此刻就坐在车里。   送完陆桃,陈芳秀和之前一样,去了服装厂。   厂子刚起步,除了一个帮着看门的退休老大爷,就招上来两个工人,很多事情还得自己干。   陆国平理所当然跟在后面,有事搭把手,没事就假装自己是厂长的贴身保镖。   江启翰习惯性跟他一起,然后就被他无情地瞪了,“你昨天晚上不是说,以前没来过秀水,要在县里逛逛吗?”   一提昨天晚上,江启翰仿佛又嗅到了汽车尾气的销魂味道,赶紧识相地溜了。   旷了两年的男人惹不起,他还是别冒着生命危险,在这吃狗粮了。   话说他以前怎么没发现,他哥是这种过河就拆桥的人?   他真是白陪他回来找记忆,白送他回来见老婆了。   江启翰在冷风中抹了把眼角不存在的泪,决定找邮局打个电话,跟家里告一状。顺便把二哥恢复记忆还找到老婆孩子这件事,向上级领导汇报下。   结果一说到陆桃,他话匣子就打开了,根本不记得告状的事。   “对,两个孩子,长得都很漂亮,尤其是桃桃……贺家的美宝?她能跟咱们家桃桃比吗?咱们家桃桃可是小天使,二哥这辈子最大的成就就是生了桃桃……”   江启翰一顿神吹,吹得电话那头的老妈心里痒痒,恨不得马上跑过来看看。   吓得他赶紧劝:“从港城到这边太远了,你那身体肯定受不了。妈你别急,等这边环境再好一点,我让二哥带着嫂子和侄子侄女回去看你。”   好容易把老太太劝住了,他抹了把汗,回去问陆国平要地址,“我找人邮个相机过来,给嫂子他们多拍几张照片,寄给爸妈。”   说到爸妈,他又想起另一件事,“哥,陆家那边……”   “以后再说。”   陆国平看了眼正带着工人缝衣服的陈芳秀,示意他别当着她的面,提起这件事。   江启翰点头表示明白,没想到下午接了陆桃放学,车子刚开回青山大队,就碰上了陆家人。   陆国富鬼鬼祟祟地在村口东张西望,一看到他们的车,远远地就开始招手。   江启翰看到,忍不住瞟了眼陆国平,不知道该走还是该停。   坐在后座的陆桃也看到了,小胖手使劲儿揪住爸爸的衣服,“是二叔。他是不是又要抓桃桃,让那个凶巴巴的奶奶,往桃桃头上抹东西?”   此话一出,陆国平眼神就是一沉,“开过去,不用管他。”   说完,才低头问闺女:“你二叔之前抓过你?什么时候的事儿?”   陆国富眼睁睁看着越野车从自己身边经过,停都没停一下,脸上表情十分精彩。   偏他又不敢追到陈家去。   就因为他妈去陈家闹了一场,这半年,他们家日子更难过了。不仅时刻有人盯着他,让他一点懒不能偷,分给他的也都是脏活累活。   说不定,大哥根本没在车上,是他大嫂不让停。   这么想着,陆国富又挺胸抬头,迈着八字步往回走。   现在他哥回来了,还是开着小汽车回来的,看以后谁还敢欺负他们家。她陈芳秀再能耐,还能和他哥离婚啊?他们那可是军婚。   后面,陆国富又来村口堵了一次,见越野车始终不停,就没再来。   江启翰觉得挺好,每天沉迷rua团子不可自拔。   没几天,远在港城的江老太太又接到了儿子的电话,“妈妈,我跟你说,桃桃太聪明了。她会古诗,会画画,还会一种古老的神秘乐器。每次桃桃演奏那个乐器,我都感觉灵魂受到了震撼,真是太棒了!”   再次吹了一通自家侄女,他身心舒畅,回去陪小团子画画去了。   陆桃吭哧吭哧学着画衣服,他就在一边疯狂提供物资支持,还跟着出主意,“身后添一对翅膀,桃桃这么可爱的小天使,应该有一对洁白的翅膀。”   “翅膀?”   陷入瓶颈期的小陆桃歪歪头,把铅笔塞他手里,“叔叔画给桃桃看。”   江启翰已经暗搓搓盯着陈家养的大白鹅好几天了,随时准备抓鹅拔毛,给心爱的小侄女做一套配合光环的行头。要不是那几只鹅够凶,早遭了毒手。   由于在脑海里构思了太多次,他无需思考,提笔就在陆桃的画作上添了两只翅膀。   陆桃拿过去看了看,别说,还挺漂亮的。   只是翅膀这个东西,真的能缝在衣服上吗?   她在心里喊二五零:“爸爸你在么?桃桃的任务是不是完成了呀?”   喊了半天,二五零也没有反应。   陆桃小脑袋耷拉下来。   又是这样,最近每天都是这样。   她、她好想那个天天陪着她、叫她桃桃小宝贝的爸爸呀。   小姑娘噘着嘴,用橡皮将两边的翅膀擦掉,随手画了个抽象版的在衣服背面。   下一秒,她耳边突然响起一道熟悉的机械音——【任务已完成,奖励发放中。】   小姑娘一愣。   那道声音也一顿,【丫的,暴露了。】 第60章 犯病   二五零销声匿迹好几天了, 陆桃还以为,它真变成了一个大活人。   没想到冷不丁,它又冒出来了。   愣过之后, 陆桃猛地在原地小跳了下, “爸爸!”兴奋得不得了。   江启翰见了, 还以为陆国平回来了, 忙扭头看门外。   吓得二五零声音都拔高了, 【不是跟你说了,有人的时候, 在心里说话就行。】   陆桃赶紧用小胖手捂上嘴, 小眼神儿偷瞟向一边的江启翰。   江启翰被看得莫名其妙,“怎么了?桃桃想爸爸了?”   陆桃胡乱点点小脑袋, 等江启翰不再望着自己了,才松开手, 小小声在心里问:“爸爸, 你和那个爸爸, 是不是一个人呀?”   二五零一顿, 【啊哈哈哈哈, 这都让你看出来了。没想到爸爸我法力无边,会隐身还会出现吧?宝贝儿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真是同一个人?   陆桃大眼睛眨了眨, 还是觉得难以置信,【爸爸这么厉害的吗?】   【爸爸我拳打南山敬老院,脚踢北海幼儿园, 哪能不厉害哈哈哈哈!】   二五零又是一阵尬笑, 【这回我是偷偷回来看你的,桃桃记得给爸爸保守秘密,别告诉别人。】   陆桃总觉得爸爸好像笑得怪怪的, 但还是认真点了点头,“那桃桃的奖励呢?”   【小红花现在就给你,设计书等没人了再说。】   陆桃对什么设计书才不感兴趣,闻言眼睛弯成了月牙儿,“好呀,爸爸最好了!”   【前两天他扛着你去山上摘花的时候,你也是这么说的。呵,女人。】   二五零冷哼一声,【早知道他还会回来,我就不说是你爸爸了,省的像现在这样,还得想办法解释。啊啊啊他怎么还不回部队?怎么还不走?】   二五零的碎碎念太小声,陆桃也听不大清楚,只能隐约感受到它情绪中的崩溃。   小姑娘正准备拿新到手的小红花换动画片,闻言动作一顿,“爸爸你怎么了?”   【没、没怎么,爸爸多了大变活人的新功能,太高兴了呵呵,呵呵呵呵。】   晚上陆国平一回来,就发现小闺女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自己看,还不时去瞄他的大长腿。   他蹲下来,揉揉闺女小脑袋,“想爸爸了?”   陆桃没说话,伸出带着肉窝窝的小手,朝圣般挨上他的膝盖。   嗯,这可是能踢遍幼儿园的腿,桃桃的爸爸就是厉害~   小姑娘弯起眉眼,望着陆国平的眼底全是崇拜的小星星,“爸爸,北海幼儿园是哪个幼儿园呀?他们那的小朋友是不是特别厉害?”   “北海幼儿园?”   陆幼儿园一霸国平一愣。   他怎么没听说,秀水县还有北海幼儿园?   第二天,陆国平和陈芳秀去幼儿园接陆桃放学。   幼儿园的老师笑着跟他们说:“你们家桃桃真有意思。今天下午孩子们玩球,轮到李壮的时候前面那孩子不愿意给他,跟他抢起来了。桃桃跑去跟人讲道理,讲不通,就说她爸爸打遍北海幼儿园,要让她爸爸来跟人家讲道理。”   天降一口大黑锅,陆国平看看闺女,都不知道说啥好了。   陈芳秀听了却眼神微闪,嘴唇紧抿在了一起。   昨天晚上回去,陆桃给了她一张画好的衣服,还有一本服装设计的专业笔记。   笔记是用很端正的小凯写的,看不出来是谁的字迹,内容却十分丰富。不仅有服装设计专业的理论知识,还随书附带了不少设计图,非常难得。   可国内刚改革开放没两年,服装行业才刚刚起步,哪里来的这种笔记?   她当时心里就一沉,想到了从见到陆国平起,就一直在心头盘旋的疑问。   她找了个机会,偷偷去问陆桃,得到的答案果然验证了她的猜测。   闺女口中的爸爸,跟她所以为的,跟本不是同一个人。   那是个看不见、摸不着,对她来说十分难以理解的存在。   不过听描述,对方虽然来历不明,对桃桃应该没什么恶意。   陈芳秀心里砰砰跳,连声嘱咐陆桃,以后除了自己,这事儿谁也不能说。   她知道也就算了,顶多担心点。不仅不会拿异样的眼光看桃桃,还会帮着遮掩。   要是让别人知道了……   人心叵测,谁知道桃桃会不会有危险?   陆桃乖乖点了头,陈芳秀还是不放心,难得没赶陆国平去招待所,让他住在了家里。   看着陆国平眼睛发亮,努力压嘴角的高兴样,她都没好意思告诉他,他能留下,还是沾了某个跟他抢闺女的外国爸爸的光。   就是不知道桃桃口中的北海幼儿园,是不是又是那个神秘存在说的。   陈芳秀担心了好几天,陆桃那边始终风平浪静,倒是厂子最近又招了不少女工。   到了十年以后,大家还是无法理解那些放着铁饭碗不要,下海经商的人,何况现在。   一开始听说陈芳秀要在县里办厂,所有人都觉得她疯了。   所以厂子办下来挺长时间了,就只有县里两个没有工作的中年女人,试探着找过来面试。其他但凡有个活儿干的,都不愿意跟她冒这个险。   不过,那都是在陆国平回来以前。   听说他坐那辆车,县长都坐不上,老值钱了。跟他一块回来那个年轻人也很有钱的样子,大家都觉得有他们兜着,陈芳秀就算赔,也陪不到哪儿去。   队里有些没学会编草帽的姑娘,就跑陈芳秀这儿报道来了,厂里的工人一下子扩到了两位数。   工人多了,生产量就提上去了。陈芳秀准备再去省城看看,给那边供一批货,然后去最近的两个市,和市里的商店谈谈合作。   这次货量有些大,坐火车不太方便,江启翰主动提出开车送她。谁知道人还没走,陆国富突然急匆匆跑了过来,“哥,你快回去看看吧,咱妈病了。”   陆老太太病了?   陆国平和陈芳秀对视一眼,敛了神色,“怎么回事儿?”   陆国富足足比陆国平矮大半个头,在高大的陆国平面前,总显得过于瘦小。   他感觉陆国平的气势有些压人,下意识结巴了下,“咱、咱妈心脏病犯了。”   陆国平从来没听说过陆老太太有心脏病,闻言蹙眉。   陆国富忙大声解释:“去年嫂子搬走的时候,咱妈就犯过一回,在医院住了半个月。昨天她又犯病了,胳膊腿软得跟面条似的,我看着不太好,所以、所以才来找你……”   陆国平回来,却没回陆家,不少人面上不说,心里却在嘀咕。现在陆老太太病了,他要是还不回去,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陈芳秀明白这个道理,不等陆国平开口,便先说到:“国平,我陪你回去看看。”   江启翰见状,拿了车钥匙,“我开车送你们。”   “不用。”陆国平回院里推出那辆二六自行车,“我骑车带你嫂子过去。”   陆国富还以为自己今天能顺便做一把小汽车,过过瘾,闻言很是失望。   但陆国平都这么说了,他也只能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快步跟上。   一行人很快来到大华大队,进门的时候,陆老太太那个远房表妹何翠芬和她儿子也在。   见到活生生的陆国平,何翠芬十分激动,“国平,你没事儿太好了!”   她还以为他真死了,魂儿回来找陆老太太报仇,吓得半年没敢来陆家。   陆国平有点受不了何翠芬突如其来的热情,但还是礼貌地跟她打了招呼,问:“我妈呢?”   “在里头。”何翠芬忙朝里面喊,“姐,国平回来了。”   陆老太太盖着个棉被躺在炕上,人看着比去年瘦了一大圈,脸上褶子也更深了。不过她嘴唇颜色倒挺正常,不像是心脏病严重的病人,嘴唇都是紫的。   看陆国平和陈芳秀进来,她脸色明显不好,“你还知道你有妈啊?”   这话与其说是给陆国平听的,还不如说是故意说给陈芳秀听的。   陆国平没接话,转头问陆国富,“怎么没送医院?”   “这……”   陆国富看看陆老太太,支支吾吾。   陆老太太看着,翻了个白眼,“家里那点钱都让你媳妇儿拿走了,国富一人养活全家五口,饭都要吃不上了,哪有闲钱去医院?”   以前陆老太太也常发脾气,陆国平顺着她,或者给点钱,也就好了。   可今天,这些话听在陆国平耳朵里却格外刺耳。   他不想顺着她了。   陆老太太没觉察不对,还在那边抱怨,“像我这样干吃饭不干活的,早死早利索,省的遭人白眼……”   何翠芬见陆国平脸色不好,忙推了她一把,“姐你少说两句,小心病又犯了。”   陆老太太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话说多了,虚弱地捂住心口。   何翠芬就出来打圆场,“国平你也别怨你妈说话难听听,她这一年实在不好过。本来你出事,她就跟着着急上火,后来还……”   她一顿,继续说道:“你妈自己拉扯你们兄弟俩长大,身体本来就不好。国富媳妇儿又怀孕了不能干活,家里还拉着饥荒呢,哪有钱看病?”   几个人三句话不离钱,陈芳秀算是看明白了。   老太太估计没啥大毛病,拐着弯儿骂她,也只是顺带。他们这次急吼吼叫陆国平回来,是听说他发达了,想跟他要钱呢。   也是,媳妇儿在娘家发财,老娘却在家里受穷,有病了都没钱治。换了任何一个有良心的男人都受不了,何况国平本来就很孝顺。   陈芳秀垂了垂眸,倒想看看陆国平会怎么处理。   没想到陆国平闻言,居然直接问陆老太太:“你想要钱?”   陆老太太一下子被噎到,“我就知道,你……”   “你就说你是不是想要钱吧?”陆国平打断她,“不说,我现在就走了。”   他说着,作势要转身,气得陆老太太一口气险些没上来。   “你、你!我生你养你,供你念书,要你点钱咋了?人家养儿都防老,我哪辈子造了孽,养了你这么个不孝儿子!”   看着气氛不对,何翠芬又出来打圆场,“都是一家人,有话好好说,别吵吵。国平在部队干得好,芳秀现在大小也是个厂长了,这说出去多不好听……”   话没说完,就被陆国平扫了一眼。   那一眼太沉,眼底深处还透着嘲讽,让她一下子住了嘴。   陆国平这才看向陆老太太,“你要跟我算钱,行。咱们先来算算,芳秀一条命,值多少钱?小辉和桃桃,值多少钱?还有……”   望着陆老太太气得发青的脸,他一字一顿,“我那个祖传的长命锁,值多少钱?” 第61章 身世   陆家有个长命锁何翠芬知道, 陆强出生的时候,她还见陆强戴过。   那长命锁虽然是银质的,雕的花纹却很精致, 锁头部分还镶嵌了好几颗宝石, 一看就很值钱。当时她还纳闷儿, 陆家、叶家祖上都是贫农, 哪来的这种好东西?   不过后来陈芳秀生陆辉和陆桃, 就没再见陆老太太拿出来过。也不知道是东西太贵重,怕惹人眼, 还是单纯偏心, 不喜欢大儿子一家。   此刻听陆国平提到长命锁,话中似乎别有深意, 她扭头朝陆老太太看去。   陆老太太脸上有瞬间变色,“你知道啥了?”   察觉自己声音有些走掉, 她赶忙用力一拍被子, “陆国平, 你又听谁嚼舌根了?是不是陈芳秀?你、你们, 你们想气死我是不?”   不知为什么, 何翠芬总觉得,陆老太太这通吼, 比起愤怒,更像是心虚。   她犹豫了下,悄悄往边上退了退, 没上前掺和。   陆国富却没那么好的眼力见, “咱妈都啥样了,你还气她?你就不能少说两句?”   因为陆老太太偏心,从小兄弟俩但凡有矛盾, 最后有错的肯定都是陆国平。   只要在陆老太太跟前,陆国富腰杆儿总是特别硬。他也很知道怎么让陆国平发不出脾气,开始细数陆老太太这些年一个人拉扯他们兄弟俩,有多不容易。   以往每一次,这招都能奏效。   果然陆国平闻言沉默了下,点头,“一个人拉扯两个孩子,是不容易。”   陆国富心里一松,“以前的事儿先不提,咱妈的病要紧……”   他想打感情牌,先捞上一笔,然后提提让陆国平继续把工资寄回来。   没想到陆国平突然话锋一转,问陆老太太:“你还记得江家二少奶奶吗?她儿子被家里保姆偷了,找了三十多年,也挺不容易的。”   此话一出,陆老太太的脸瞬间煞白。   三十多年前,她大儿子生下来没多久,就夭折了。   当时江家二少奶奶产后没奶水,准备给次子找奶妈。她家里穷,有个同乡就帮她牵线,让她去□□着照顾刚出生的小少爷。   江家给的工钱多,吃得也好,那段时间,她着实过了阵好日子。   可那年代兵荒马乱的,好日子没过几天,仗就打过来了。   她心里害怕,卷了江家部分财务,偷着跑了,还带走了江家小少爷。   她想着,万一被发现,就说自己听说要打仗了担心小少爷,带他去乡下躲躲。要是仗没打起来,她也能带着孩子回去,继续吃香喝辣。   这张护身符她捏在手里一年多,捏到后来人人都以为那是她儿子,想扔也没法扔了。   可这些事,除了她那过世的老头子,家里人都不太清楚,陆国平咋知道的?   陆国平也是在港城出事后,遇到江家人,才得知自己的身世。   那时候他失去记忆,还没太大感觉。恢复记忆后第一想法也是找陆老太太问个清楚,毕竟对方把他养大了,而不是丢在那个战乱的年代,让他自生自灭。   没想到,他匆匆从省城赶回来,看到的就只有家里空空荡荡落满灰尘的房子。   陆国富见了他眼神躲闪,半天才支支吾吾说,陈芳秀带着孩子搬回娘家了。   想到妻子儿女这两年的经历,再想想自己失踪两年,回来后家里人既不担心也不高兴,只琢磨怎么跟他要钱,陆国平一颗心就彻底冷透了。   此刻见陆老太太表情惊骇,他俯身逼近,又问了一遍,“你说,她是不是更不容易?”   “我……”   陆老太太张张嘴,有些说不出话。   陆国富一见急了,“咱妈还病着呢,你这是干啥?”   “没干啥。”陆国平避开他推过来的手,后退一步,“叶阿姨,你虽然没生我,但好歹养了我这些年。我妈让我跟你说一声,谢谢你这些年对我的‘照顾’。”   饶是心里有所猜测,听到这话,何翠芬还是变了脸色。   陆国富也怔在原地,“你、你不是咱妈亲生的?”   陆老太太见事情兜不住了,干脆破罐子破摔,“生恩再大,大不过养恩。是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这么大,你可别忘了。”   她咬死自己养大陆国平这一点,威胁他,只要他敢不养自己,就去部队告他。   陆国平毫不在意,“谁说我没养你?这些年我寄回来的钱,有几千块了吧?家里盖房子,还有国富娶媳妇儿,都是我掏的钱。”   这些队里人人知道。   队里人还知道,她叶菊花偏心眼,刻薄大儿子一家。因为差点闹出人命,陆家去年已经分了家,她是跟着小儿子一家过的。   陆老太太面色铁青,瞪着陆国平半晌无言。   该说的都说清楚了,陆国平也不想在这里多呆,拉上陈芳秀转身便走。   这回陆老太太和何翠芬都没拦他,只有陆国富跟了出来,“哥!哥你别走啊!看在咱们这么多年兄弟的份儿上,你就帮帮我吧,家里真过不下去了。”   陆国富急得满头大汗,看着都要哭了,“春兰刚生完孩子,孩子奶不够还得喝米糊糊。我、我连下个月的糊糊钱都凑不出来,哥你就可怜可怜孩子吧。”   听到这话,陈芳秀脚步一顿。   陆国平也停了下来,“你要是真心疼孩子,就让孩子她奶奶仔细想想,当年她从江家拿走那些东西,除了长命锁,现在还剩下几样。”   说完,他没再看怔愣的陆国富,骑车带上陈芳秀,走了。   离开陆家一段距离,陈芳秀才开口问:“那天你怎么没跟我说,你当初是被偷出来的?”   陆国平当时只跟她说了自己的身世,更具体的东西,却没有提。   陆国平闻言,沉默了下,说:“那时候我还不知道去年的事儿。”   不知道陆老太太能做得那么绝,对她、对这个家,还留有一丝幻想。   陈芳秀多少能理解他的感受,不再提这个话题,“你跟国富说那话,是想从他们手里把东西要回来?你就不怕他们卖给别人?”   这个陆国平倒真不怕,“大家都穷,谁有那么多闲钱,买个中看不中用的东西。”   “那他们要是宁可这么熬着,也不给你呢?”   “不可能,国富耍钱,估计外面欠了不少债。”   “国富耍钱?”陈芳秀惊了下,“难道春兰跟他吵架,弄得孩子早产,是因为这个?”   “嗯。”   “咱妈……她知道吗?”   “以前不知道。”   就算知道了也不会相信。   不过现在没人帮他们填窟窿了,要债的一找上门,再不想信,也不得不信。   陆国平和陈芳秀很快回了青山大队,别人问起来,只说陆老太太没啥大事儿。   他们走后不久,何翠芬母子俩也随便找了个借口告辞。   直到出陆家院门,何翠芬的儿子还觉得不可置信,“国平真不是大姨亲生的啊?”   “我连你大姨给人当过保姆都不知道,哪知道这些?”   “那你说她偷人孩子干啥?瞅她对国平那样,也没见得多喜欢他。”   陆国平有出息,陈芳秀也很能干,何翠芬当然希望有这门亲戚。   谁能想到陆国平居然是陆老太太偷的,她心里烦得很,一点不想提这个话题,“行了别说了,生怕人家不知道他俩不是亲的是吧?”   母子俩匆匆走了,谁也没注意,隔壁大门开了道缝,又悄悄关上了。   老王太太拎着桶脏水,一副被八卦震撼到了的表情。   “还真让老大媳妇儿猜中了,陆国平不是那死老太婆的儿子。我就说她长那么磕碜,陆国富瞅着也不咋地,国平咋一表人才……”   陈芳秀和陆国平回去后,就按原计划,跟江启翰一起去了省城。   陆老太太听到陆国富转达的话,气得破口大骂,直说当初就应该把陆国平扔河里淹死。   陆家人还犟着,轻易不肯把江家的东西吐出来,外面却都传开了。   没多久,青山大队那边都听说了,陆国平不是陆老太太儿子,是她从别人家偷的。   有不少人偷偷找陈家人打听,老许太太更是毫不掩饰自己的鄙夷,“我说她咋对桃桃那样,敢情儿子孙子都不是亲生的。这种缺德的人家,活该受穷。”   正说着,抬眼看到陆桃穿了件新衣服出来,她一秒钟切换上姨母笑,抓了把瓜子过去,“桃桃又换新衣裳了?来,吃瓜子。”   这半年,许家人对陆桃的态度一直都很好,甚至带了点谄媚。   陆桃已经不像以前那样,见到许家人救如临大敌了,闻言还是礼貌地摇摇头,“谢谢奶奶,我不吃。”   她长相可爱,大眼睛黑葡萄似的灵动清透,声音也又软又甜。   哪怕是拒绝,老许太太都觉得拒绝得对,“好,咱们不吃,瓜子吃多了瓜子牙,不好看。”   见陆桃摸摸新衣服,又开始扭着小脑袋往后看,她好奇地也往她身后瞅了眼,“哟,这还有一对儿小翅膀呢!桃桃这衣服买的还是做的?可真俊。”   提到新衣服,陆桃立马挺起小胸膛,“桃桃画了,妈妈做的。”   因为样式新颖,上回那些衣服卖得不错,陈芳秀这批货也全送出去了。   几人从省城回来,又开始紧锣密鼓做下一步打算。不过再忙,陈芳秀还是挑了块透气又舒适的棉线布料,抽时间把陆桃设计那件衣服做出来了。   小姑娘穿着自己设计的衣服,就像身后真有一对小翅膀,整小只都快飘起来了。   老许太太也捧场,闻言哎呦一声,忙又仔仔细细看了一遍,“这是桃桃画的?我说咋这么好看。桃桃这么小就会画衣裳了,将来肯定比你妈妈还厉害。”   一句话,把陆桃和她妈妈都夸了。   听得正准备进院的陈波直捅陆辉,“你说许奶奶咋转性儿了?咱家跟他家做了这么些年邻居,我就没见她这么会说话过。”   陆辉还在想自己刚刚听到的事,敷衍地“嗯”了声,没说话。   倒是陆桃被哄得很开心,又回头去看自己的小翅膀,“真的很好看吗?”   爸爸还说她这是投机取巧,是残次品,走了狗屎运才过关的。   老许太太毫不犹豫点头,“好看,要不是没得卖,我都想给家里孩子买几件了。”   话音刚落,陆桃耳边突然响起二五零的声音。   【激活主线任务:桃桃的新衣。请宿主帮助妈妈迈出一百件桃桃同款,并在童装界初步打响名号。奖励全套《五年走秀三年模拟》《秀场真题解析》、以及小红花四十朵。】   小团子愣了下,接着跳起来,“奶奶你等着,我这就去让妈妈做。” 第62章 布料   自从认定陆桃是个小仙女, 老许太太收敛多了。   在外不找陈家麻烦,在家里也尽量少发脾气。就怕老天爷盯着自己,一不注意说点啥干点啥被上面知道了, 又要倒霉。   她收敛了, 许家氛围也变好了, 这半年反而难得的平静。   老许太太一琢磨, 觉得肯定是因为自己信仙女了, 信仙女得永生。   于是陆桃一说找妈妈做衣服,她想也没想就跟了进去, 掏钱掏得特别痛快。成衣还没出来呢, 她就把全款付了,一点也不担心被坑。   陈芳秀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那大娘有空,把几个孩子领来我量量吧。”   老许太太一听还能量身定做, 笑开了花, “好, 我这就回去喊他们去。”出门的时候还感慨, “芳秀这人真不错, 难怪桃桃托生她们家了。”   这回老许太太没偏心,把三个孙子两个大点的孙女都领来了。   陈芳秀拿着软皮尺, 挨个给他们量了尺寸,“厂里最近在赶一批货,有点忙, 下周过来拿行不?”   “行行。”老许太太满口答应, “你要是没时间,下下周也行,我们不急。”   谁说不急的?   他们也想赶紧穿新衣服好吗?   许家几个孩子心理腹诽, 可看看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奶奶,又默默把话咽了回去。   只有许来男像是有心事,低着头站在一边,临走前,才瞅了陆桃两眼。   陆桃没察觉,还在那美滋滋地数着胖手指。   。1、2、3、4、5……   桃桃已经卖出去5件啦~桃桃真棒棒~   自我表扬了一番后,小团子看看视线右下角的任务进度,琢磨起接下来的销售计划。   第二天,她就穿着新衣服、带着小天使光环,去幼儿园了。   为了让大家更快注意到她的小翅膀,她还特地没背书包,把书包抱在怀里。   魅力拉满的结果是,还没进幼儿园,她身后就跟了一串小萝卜头。   “妈妈我也想要”“我要跟桃桃穿一样的”之类的话此起彼伏。有的小朋友脾气大,甚至抱住幼儿园的门哭起来,“我不进去!我要新衣服!”   小陆桃都被惊呆了,一时间也不知道是该先摘光环,还是先挡翅膀。   陈芳秀也被弄得不好意思,赶紧把她的小书包从怀里拿出来,帮她背上。   背完刚要松口气,林多多就一小步一小步凑了过来,红着脸拉住她衣角,“阿姨,桃桃这件衣服,在哪儿买的呀?”   蒋玉芝也觉得这件棉衫不错。   之前陈芳秀拒绝来县里上班,她还有些疑惑。后来看到陆国平开车来接送孩子,又听说陈芳秀在县里办厂,她才明白人家不缺工作。   蒋玉芝还挺佩服这样敢想敢干的女同志,对陈芳秀比以前更亲近了。   见林多多羡慕地看着陆桃,她也有些心动,问陈芳秀:“这衣服你们厂子做不做?做的话我们买两件,给多多和她哥哥。”   陈芳秀做那衣服,就是哄闺女开心的,本来没打算卖。   此刻看这些小朋友的反应,她心里一动,问了下蒋玉芝要的尺码和颜色。问完回厂子清点布料,打算趁着这个热度,先做几件放县里卖个试试。   等到下午去接陆桃放学,不出意料地,她又接到了两笔订单。   陆桃还催她,“妈妈快,咱们去别的幼儿园。”   “去别的幼儿园干啥?”   “让别的小朋友,也看看桃桃的新衣裳啊。妈妈咱们快走,去晚了人救走光了。”   陈芳秀:“……你这都跟谁学的?”   “遗传的,我们江家人,都很会做生意的。”   江启翰笑眯眯道:“嫂子你不知道,港城那边都管这叫模特。桃桃这么可爱的小模特在那边特别受欢迎,接广告都能接到手软。”   陆桃一听,大眼睛睁溜圆,“真的吗真的吗?”   “真的。说不定你还能当小童星,去拍电影。”   拍电影啊……   陆桃想到以前看过那些露天电影,觉得虽然没有动画片好看,但也勉为其难能接受。   于是在钢厂幼儿园下车的时候,她脸上全是自信,愣是走出了明星下车走红地毯的范儿。   结果也是喜人的。   继县幼儿园之后,又一个幼儿园彻底沦陷,被“想要”“好想要”的声音充满。   在毫无好感基础的情况下,陆桃依然瞬间成为c位,被无数大人孩子竞相搭话。吓得陈芳秀赶紧把她抱回车上,生怕闺女被人抢了。   鉴于此,下一个幼儿园自然也没能去成。   陆桃有些不开心,陆辉见了,还以为她和自己一样有心事。   趁大人没注意,他小声问妹妹:“那个事儿,你也知道了?”   陆桃小扇子似的睫毛闪了闪,不解,“什么呀?”   “就是……就是咱们爸爸不是爷爷奶奶亲生的,你是不是知道了?”   “这个呀,桃桃早知道了。”   早知道了?   陆辉一愣,“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去年呀。”   这下陆辉更吃惊了。   他都不知道这个惊天大秘密,桃桃每天除了吃就是美,怎么知道的?   陆桃却在想,爸爸当然不是爷爷奶奶生的,他是主脑爷爷生哒~   不过爸爸新给她的任务好难哦。到现在才完成了一点点。   陆桃大眼睛转啊转,突然跑去找陈芳秀,“妈妈,你给哥哥也做件新衣服吧,要桃桃这样的。”   陆辉还在震惊中,闻言先是愣了下,接着内心充满感动。   奶奶虽然不是亲生的,但爸爸妈妈是,妹妹也是。   他绷着小脸,想要矜持地拒绝一下,陆桃又乐颠颠跑回来,“哥哥哥哥,等你穿了新衣服,一定要多去几个学校。你卖的,就是桃桃卖的。”   陆辉:“……”   抱歉,是我想多了tat。   陈芳秀动作很快,没两天,就赶制出了一批陆桃同款。   她先把老许太太和蒋玉芝她们预定的送过去,接着带上其余的去了县百货商店。   秀水县不比省城,消费水平低,成衣并不是很畅销。   听说陈芳秀想跟他们谈供货,商店经理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陈芳秀直接把衣服打开,翻到背面,“您先看看样式,再做决定也不迟。”   经理脚都卖出去了,又硬生生收住,“这个带翅膀的衣服,是你们厂做的?”   他家小孙子这两天一直闹着要,因为这,他耳根子最近就没清静过。   可他就是百货商店的经理,百货商店要是有这样的衣裳,他能不知道吗?   别说县百货商店没有,估计市里也不一定有,还不知道是从哪捎回来的呢。   没想到居然有人拿着这衣服,来县百货商店卖,还是家他从来没听过名字的小服装厂。   经理心里惊讶,面上还得端着,习惯性想压压价格。   结果话还没起头,就有个孩子硬拽着家长过来了,“就是这个,我看到的就是这个!奶你不说商店没卖的吗?你骗我!”   牵着孩子的老太太过来瞅了瞅,直接问拿着衣服的陈芳秀,“你这衣裳咋卖?”   经理一看,生怕陈芳秀不跟他们合作了,随便找个地方摆摊。他再顾不得压价,赶紧跟那老太太说这都是商店上的新货,将陈芳秀带到自己的办公室。   第二天陆桃再去上幼儿园的时候,带着小翅膀的小朋友明显变多了。   二五零见了说:【宿主你这带货能力不错啊,可惜生早了三十年。不然别说一百件了,你戴着光环把直播一开,分分钟销量破万。】   居然难得地夸了陆桃几句。   陈芳秀也没料到衣服能卖这么好,思考一番后,带陆桃去照相馆照了两张照片。   下次去省城的时候可以带着照片去,说不定千秀除了女装,还可以尝试下做童装。   从照相馆出来,陈芳秀又在路边买了几斤新鲜草莓,才带着眉心点了小红点的陆桃回厂子。   谁知刚进门,就有个负责剪裁的女员工来办公室找她,“您要是不忙,就来仓库看看吧,这批布料好像有问题。”   陈芳秀一听,表情瞬间变得严肃,“我这就过去。”   到了仓库一看,新进的这批布料果然有问题。   虽然不是全部有问题,但已经发现好几匹布有不同程度的瑕疵,根本不能用。   陈芳秀叫人来把所有布都打开检查了一遍,将有瑕疵的挑出来,直接带着去了纺织厂。   出门的时候碰上陆国平和江启翰,两人听说,也跟着她一起去了。   刚到纺织厂,几人救遇上了丑副厂长,丑得高的二哥。   “哟,这不是陈厂长吗?这才多长时间就又来进布料了?买卖不错啊。”   见到陈芳秀,他故作客套地笑了两声,语气阴阳怪气。   陈芳秀看他一眼,直接把布匹打开,问他:“这怎么回事儿?   丑副厂长露出一副夸张的惊讶表情,“这布咋整的?咋这么松?”   “我又不会织布,我哪知道?”   陈芳秀反问,望着对方目带嘲讽,“都是一个县的,你们厂这么干,不太地道吧?”   丑副厂长却笑着打哈哈,“不就是有点小毛病吗?这么大惊小怪干啥?机器一天织那么些布,零星有几个织得不太好也正常,你说是吧?”   “你管这叫正常?”   陈芳秀冷笑一声,懒得再和他废话,“你们厂长呢?我要见钱厂长。”   “那可不巧,厂长中风住院了,现在厂里的事儿都我说了算。”   丑副厂长摸摸微凸的肚子,表情颇为自得。   陆国平见了,忍不住皱眉,“你故意的?”   “同志你这话就不对了,我们厂是好几十年的老厂了,哪能干这种事儿。再说,布料你们都拿回去好几天了,谁知道是原来就这样,还是……”   后面的话不用说,几人也明白是什么意思。   陈芳秀脸色彻底沉下来,“你是打定主意,不给退也不给换了?”   “我可没这意思。”丑副厂长把手负到身后,略一沉吟,道:“这样吧,咱们上我办公室谈。你和得高也算老相识了,我怎么也得给你个面子不是。”   听他提到丑得高,陈芳秀就知道,这事儿没有再谈的必要。   她不准备妥协,“除了布料,我跟你没什么好谈的。”   “那几位就请走吧。”   丑副厂长向前一伸手,“对了,刚才忘了说,附近几个市,规模最大布料最全的,就我们厂了。邻市倒有一个大点儿的,不过他们做的是军工,不往外卖。”   言下之意,陈芳秀要想保持成本,就只能选择他们厂。   陈芳秀没听到似的,转身就走。   看她气得不轻,陆国平沉声问:“你们有过节?”   陈芳秀:“当初开车撞我的,就是他弟弟丑得高。”   江启翰一听,怒了,“嫂子你怎么不早说?”说着就要往回走,“我找他算账去!他们把你撞成那样,还敢给你使绊子!”   陆国平脸色也很沉,但是更冷静些,“他敢这么干,就没打算跟咱们讲理,还是把有问题的布照下来,举报吧。”   陈芳秀点点头,又说:“我在想,原材料的事儿,应该怎么办。”   “从港城那边运,怎么样?”陆国平看向江启翰,“咱们家有这方面门路吧?”   江启翰点头,“当然有,而且绝对比这边的种类多,价格低。”   国内之前一直是限量供应,布料价格很高,所以港衫在市场上才有那么大优势。要是可以直接从港城那边进布料,原材料成本当然可以降下去,运输成本却会变高。   而且政策原因,港城那边的东西,也不是这么容易运到国内的。   陈芳秀正沉吟,陈保科远远跑了过来。   “姐夫!大华大队那边来人,说有你的电报!” 第63章 车车   一般发电报而不是写信, 事情都比较急。   陆国平接过来看了眼,“是部队的电报,我得去邮局打个电话。”   听说是部队有事, 陈芳秀神色一肃, “你去吧, 我跟启翰去照相馆就行。”   “去照相馆?”   陈保科正拽着胸前的衣服大口喘气, 闻言纳闷, “是不是出啥事儿了?我听说你们刚去纺织厂了。”   江启翰还气着呢,听他问, 立马竹筒倒豆子似的全说了。   陈保科也被气得不轻, “什么人呐这是?撞人的是他弟,又不是我姐, 他找我姐麻烦干啥?”   “谁说不是。”将启翰点头附和,“一会问问老板, 能不能把交卷给我, 我自己洗更快。到时候多洗几张, 县里、市里全都投一份, 告到他下岗。”   说着, 他拍拍陈保科,“放心, 港城那边有很多又便宜又好的布料,我们不买他的。”   听他提起布料,陈芳秀又想到了刚才的问题。   她和江启翰说了下, 江启翰表示, 进出口这方面江家有办法。江家本身就是做进出口贸易和电器生意的,就连他到大陆来,用的也是投资商的身份。   至于运费高, 可以跟江家的货物一起运送,应该能节约下来不少运输成本。   做生意这方面,港城长大的江启翰明显比刚开始摸索的陈芳秀有经验,也更有想法。   他问陈芳秀:“嫂子,你想没想过,做中高档服装?”   “做中高档服装?”   这个陈芳秀还真没想到。   像秀水县,工人的月工资普遍在三四十左右,开到五十以上的,那都是高级技工。能穿件不打补丁的衣服,条件就很好了,哪有钱买中高档服装?   似乎早料到她会有这种反应,江启翰细细和她解释。   “低档服装,卖的主要是性价比。到了中高档,卖的就是设计了。我们可以从港城那边进好一点的布料,制成服装,再卖回港城,甚至出口国外。”   陈芳秀再敢想敢干,在去年之前,也还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农村妇女。   江启翰这番话,简直为她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还能这样?”   江启翰点头,“当然。就嫂子现在穿这套衣服,”他指指陈芳秀身上,“放在港城,也是新鲜样式了。原材料再好一点,做工再精细一点,卖个上百gb没问题。”   “上百gb?”陈保科追问,“那是多少钱?”   “一百gb,大概可以换三十rmb。”   “三十?”陈保科倒抽一口冷气,“我一个月挣的钱,还不够买件衣服的。”   陈芳秀也被惊到了。   有那么一瞬间,她心跳加速,感觉到了许久未曾有过的火热。   但她很快冷静下来,“厂子才刚起步,现在说这些还太早,先去照相馆吧。”   想做港城的生意,她至少要亲自去港城考察过,了解那边的市场需求。   再说厂子现在人手有限,手艺好的工人更少,做工方面恐怕达不到要求。还是一步一个脚印,慢慢来吧。   陈保科还得赶回队里,先一步走了,陈芳秀和江启翰去给有问题的布料照了相。   不过照相馆那边刚好没多余的胶卷了,暂时不能把底片给他们,估计得等几天。   正准备大展身手的江启翰有些失望,但看到小陆桃后,他又原地复活了。   因为要照相,照相馆那边的人给陆桃简单化了个小妆。   小团子脸上浅浅擦了层雪花膏,眉心还用筷子点了个小红点儿。一小只悬着腿儿坐在椅子上,卷翘的长睫微盖住大大的眼睛,就像误入人间的小天使。   江启翰走过去就将人抱了起来。   “挖——桃桃今天好漂亮!眉心这个小红点,是谁点的呀?”   陆桃正在那吃草莓,被他一抱,咬到一半的草莓差点掉了,吓得忙用小胖手捧住。   江启翰被她呆愣的小表情萌到,赶紧拿了几个又红又大的草莓给她,“吃,吃,随便吃。要是不够,小叔叔一会出去给你买。”   他锲而不舍地试图诱拐小陆桃回港城,“桃桃喜欢,我让你奶奶把后花园的玫瑰都拔了,给你种草莓,好不好?”   陈芳秀听得哭笑不得,“好好的花,拔了干什么?”   “那就不拔,留着给桃桃看,咱们另外包一个草莓园。”   听说要包草莓园,陆桃眼睛亮了。   她揪住江启翰袖子,满脸都是好奇,“小叔叔,草莓园是不是好大好大呀?”   “当然。”   “那……桃桃是不是想吃多少,就有多少?”   “想吃多少有多少,吃不完,还可以做草莓酱、草莓干。”   陆桃想象了下漫山遍野,都是红彤彤的草莓,成功被收买了。   她撅起软嘟嘟的小嘴巴,吧唧——给了江启翰一个草莓味的亲亲,“小叔叔最好了!”   江启翰捂着被亲到的脸,顿时灵魂出窍,恍惚看到了天国的圣光。   看他那傻样,陈芳秀真怕自家闺女再撒撒娇,他能爬梯*子给她摘月亮,赶紧把草莓收起来,“好了别吃了,一会儿该吃饭了。”   为了照相,她跟幼儿园请了小半天假。吃完饭,还得把陆桃送回去。   厂子办起来后,要做的事情很多,陈芳秀基本都在这边吃午饭。   后来陆国平和江启翰也经常来,她干脆腾出一间屋子,弄了个小厨房,自己做着吃。   这边,陈芳秀刚洗完菜,陆国平回来了。   他表情有几分严肃,说:“部队那边有事,我得赶紧回去。”   自从知道电报是部队发来的,陈芳秀就有了心理准备。   可听说陆国平要走,她虽尽力掩饰,脸上还是流露出一丝不舍。   陆国平见了,趁没人注意捏了下她的手,“放心,我很快就回来。”   陈芳秀只当这话是安慰,“你要不要跟桃桃说一声?我怕她会闹着找爸爸。”   陆国平点点头,去到隔壁办公室,抱起胖闺女举高高,“桃桃,爸爸明天要走了,你想不想爸爸啊?”   小陆桃咯咯笑得正欢,回答得十分响亮,“不想!”   不想?   这个答案让陆国平很意外,他把闺女抱近了,看着她的眼睛又问了一遍:“真不想?”   “不想不想。”   爸爸才不会走呢,他会藏起来,一直陪着桃桃~   小姑娘乐呵呵拿额头撞他,催促,“爸爸再举!桃桃要高高!”   陆国平:“……”   这些天明明相处得挺好,闺女咋就不想他呢?咋就不想他呢?   第二天,陆国平独自坐上火车。临走时,仍然想不通这个问题。   正在幼儿园跟人玩丢手绢的陆桃面前,却骤然炸开好几朵烟花。   【啊哈哈哈哈终于走了!爸爸我都快憋死了!谁也别拦我,让我嗨个三天三夜!】   陆桃好久没听到二五零这么有活力的声音了,一走神,手绢就被放在了她身后。   等她反应过来去追,对方已经跑出了大半圈,根本追不上。   小团子嘴一扁,“爸爸!”   【呵、呵呵,不就没追上吗?这都不是事儿。】   二五零干笑两声,【上回还有个烧烤的奖励没发,桃桃你还想不想吃烧烤了?】   陆桃当然想吃。   她当初做任务,就是为了烧烤。   不过烧烤这个年代还没有,不像月饼、麦乳精那么好解释。二五零一直捏着这个奖励,让陆桃找个没外人的时候领取,吃完它就帮她毁灭证据,不留一点痕迹。   现在,陆国平走了。   江启翰不好再当咸鱼,也依依不舍地告别陆桃,去邻省处理江家的生意去了。   二五零觉得时机差不多,就让陆桃找个周末,叫上陆辉一起去服装厂玩,顺便在那吃午饭。   服装厂的休息日定在周三,不过工人们都会回家吃午饭,中午厂子没人,不怕被发现。   二五零为自己的机智点赞,【纵观古今,就没有比爸爸我更聪明的系统~】   陆桃点头,“对,爸爸聪明,桃桃也聪明。”   一整个上午,小团子都趴在窗边,时不时就要看看工人下班了没有。   陈芳秀看得好笑,“干嘛跟个小特务似的?怕有人偷懒啊?”   “桃桃才不是特务。”   陆桃哒哒哒跑过来抱住她的腿,朝她招小手,“妈妈你下来点,我跟你说个秘密。”   陈芳秀知道陆桃时不时会变些东西出来,但还没亲眼见过。   她也想知道那些东西到底是哪来的,听陆桃说完,就留了心。   等中午人都走了,她关好办公室的门,又拉上窗帘,在桌子上摆好盘子碗。   陆桃用小手挡着嘴,悄声问:“没有人了吗?”   “没了。”   小姑娘这才找二五零领取奖励,“爸爸快,桃桃的烧烤!”   二五零的马甲,在陈芳秀和陆辉面前早掉得差不多了。反正为了保护陆桃,他们也不会乱说,它干脆破罐子破摔,直接往盘子里面丢烧烤。   猪肉串、羊肉串、牛肉串……   鸡翅膀、金针菇、干豆腐……   最后还有一汤盘用料十足的捞汁八爪鱼,单看品相,就馋得人流口水。   陆辉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多肉、这么香喷喷的吃的,眼睛都直了。   陈芳秀也被惊了下。   这、这还真是凭空变出来的。   只有小陆桃什么都没想,抓起一个还在冒油光的鸡翅膀就咬了上去。   然后,她眯起眼睛,整小只都飘起来了,“好、好好吃~”   陆辉一见,赶紧抓了两个羊肉串,“这是什么肉?怎么这么好吃?”   小兄妹俩你一口我一口,没多一会儿,小嘴巴就吃得油汪汪。   陈芳秀看着,用手帕帮陆桃擦掉蹭到脸上的酱料,也拿起筷子,夹了个八爪鱼。   这东西她以前并没有见过,没想到还挺好吃。尤其是捞汁的味道,简直绝了。   陈芳秀挨样尝了尝,细品里面都放了什么,看以后能不能自己做。   陆桃也觉得捞汁八爪鱼很好吃,“这个汤,可以拌面条呀。”   【你还挺会吃。】二五零嘟囔一句,问她:“桃桃小宝贝,要不要现在抽个奖?”   自从陆国平回来,陆桃就没抽过奖,闻言立即猛点小脑袋。   【那爸爸我奶你一口,你这次还是抽道具。】   陆桃想想那个作用很大的光环,犹豫了下,“道具、道具也行。”   谁知转盘停下来,她旁边的空地上,竟然掉出来一个三轮小自行车。   自行车漆成了粉红色,后面座椅边有一圈靠背,前面的独轮两边则各有一个脚蹬。看样式,正是魏朝信里画过的,大小也适合小陆桃。   陆桃愣了下,开心地跑过去,早忘了自己原来想抽道具。   【看到了吗?这就是传说中的粉色法拉利!】   二五零爆发出一阵大笑,【啊哈哈哈哈!都说赌场失意情场得意,我猜他这一走,没半年回不来。不,应该是一年……】   话音未落,突然传来什么东西坠地的声音。   陆国平满脸震惊地站在门口,脚边,还落着个一模一样的粉色自行车。 第64章 露馅   陆桃揪着小手指坐在椅子上, 对于刚刚发生的事,还有点反应不过来。   她左边,陈芳秀嘴唇抿起, 看似镇定, 眼神却有些飘忽;右边, 陆辉一张小脸紧绷, 脊背挺得直直的, 随时准备冲过来挡在她面前。   只有陆国平一个人坐在对面,愣是坐出了一人审三人的气势。   “这是怎么回事儿?”他瞥眼陆桃脚边的小车, 问。   陆桃想也没想回答:“爸爸给……唔……唔唔……”   她的小嘴巴被陆辉一把捂住, 陈芳秀则抢着道:“是我买的。上回你回来,没给桃桃带东西, 我就给她买了个自行车,说是你买的。”   陆国平这次回来, 特地去买了个小车, 就是因为上次回来得匆忙, 没给孩子带东西。陈芳秀这个解释, 倒的确能说得通。   可是……   陆国平又瞅了眼那个小车, 深吸一口气,“我刚才看到, 它是凭空出现的。”   “看、看错了吧?”陈芳秀干笑,“这车我买回来半天了。”   陆国平人生里头一回,这么不想听自家媳妇儿说话。   他指指陈芳秀, 又指指陆辉, “别插话,让桃桃说。”   三个人里面,陆桃年龄最小, 也最不会撒谎。   陆国平就是想找个最好的突破口,没想到这话一出,陈芳秀和陆辉脸色都变了。   这下他更肯定陆桃知道些什么,把她抱到了自己腿上,“你刚才说,小车是爸爸给的?”   陆桃点头,“爸爸给的车车,还有烧烤。”说着回头看看桌上没吃完那些,咬起手指,“烧烤好吃,爸爸,咱们以后能不能天天吃这个呀?”   陆辉在后面疯狂使眼色,见妹妹没看到,一捂脸。   完了,他家傻妹妹把啥都说了。   陈芳秀更是不敢去看陆国平的眼睛。   小车可以解释,烧烤却没法解释,尤其是那个长了好多只爪子的东西。   陈芳秀和陆辉的反应,让陆桃一愣。   小团子看看他们,又看看脸色隐隐发黑的陆国平,对起手指,“不、不行吗?那桃桃不要烧烤了,爸爸咱们继续抽奖吧,这次桃桃要抽道具。”   抽奖?道具?   陆国平又听到两个陌生词,“你那个爸爸,还给你抽奖?”   “给呀,爸爸给桃桃抽了可多东西啦~”   虽然觉得爸爸的措辞有点怪,小陆桃还是勾着小手指,从衣服里拽出那个小喇叭,“这个就是桃桃抽到的,叫、叫说啥大实话,爸爸你忘了么?”   往外拿喇叭的时候,她不小心按到了按钮,耳边立即传来一阵暴躁的声音。   【你还说你还说!完了完了完了!这下真完了!早知道会露馅,当初我就不假装是你爸爸了!啊啊啊他怎么回来了?他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假装是她爸爸?   陆桃听懵了。   更让她一头雾水的是,抱着她的陆国平,也在同一时间开口问她:“你那个爸爸,长什么样?”   小团子彻底傻眼,“怎么、怎么有两个爸爸,同时在说话?”   同时说话?   办公室里突然安静,陆国平下颌线条紧绷,感觉三观摇摇欲坠。   好一会儿,他才调整好情绪,问陆桃:“你能看到他人?”   “看不到。”陆桃摇摇小脑袋,“桃桃能听到爸爸说话。”   说完,她又觉得不对,点点头,“还能看到爸爸的框框。”   “框框?”陆国平实在想不出来,什么东西会有框框,“你说他是国字脸?”   陆桃也形容不好,干脆从他腿上滑下来,拿过自己练画画的本子,在上面画起来,“就是这样一个框框,有时候会发光,有时候还会动,可厉害啦~”   上过一阵绘画课,她话得已经很形象,其他三人却还是没看懂。   陆国平忍不住问陈芳秀:“这是啥玩意儿成的精?”   陈芳秀也搞不太明白,猜测道:“难道是黑板?”   【你才是黑板精!】   二五零都要气死了,【劳资是系统!是最强黑科技懂吗?你这是对本系统的侮辱!】   陆桃听见,老老实实帮它转达,“不是黑板,爸爸说他是系统。”   话音刚落,办公室内就响起雷声。   只见白光一闪,陆国平头顶冒起一缕青烟,成了卷毛。   二五零一顿,突然大笑,【啊哈哈哈哈!又劈歪了!这回歪得好!歪得漂亮!】   陆桃不明白它在开心什么,新奇地望着陆国平,“爸爸,你头发卷啦。”   陆国平刚才只觉得全身一麻,还没注意到头发,闻言伸手摸了摸。   好吧,现在他总算知道,闺女的卷毛哪里来的了。   眼前的一切太过神奇,陆国平和陈芳秀一时间,都有些消化不了。   只有陆桃没受影响,还扯着陆国平的袖子问:“你真不是那个爸爸呀?那桃桃不是有两个爸爸了?”   别人都只有一个,就她两个,桃桃真富有~   小姑娘美滋滋围着陆国平转了一圈,抱住他大腿,“爸爸,你会放动画片给桃桃看吗?”   陆国平一窒,“什么是动画片?”   “就是哼哼,还有皮卡丘……”   小团子比划了一翻,见他不懂,有些失望,“那爸爸给桃桃发任务吗?”   陆国平沉默。   “任务也不发吗?”   陆桃噘噘小嘴,大眼睛里仿佛明晃晃写着,那你到底会什么?   陆国平感觉心口中了一箭,只能把小闺女抱起来,扛到肩膀上。   陆桃立马高兴起来,胖爪爪伸着,要去摸端午节时挂在门上的小扫帚。   陆国平陪她玩了会儿,才把她放下来,问陈芳秀:“你早知道了,是不是?”   陈芳秀尴尬,“也不是很早,我一直以为那是你来着。”   难怪当初在省城遇到,她第一件事就是看他有没有影子,还一口咬定自己认错人了。   陆国平无语,“这件事,没别人知道吧?”   “应该没有。咱妈那边一开始也以为是你,后来我想办法糊弄过去了。”   事情涉及到闺女,陈芳秀还是很谨慎的。   只不过因为年头有点久,办公室门上的插销坏了,还没来得及换。一般别人过来都会敲门,她也没想到陆国平会回来这么早,还一回来就看到那一幕。   思及此,陈芳秀又想到另一件事,“国平,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陆国平顿了下,从衣服内层的口袋里拿出一沓钱并诸多票证,递给她:“这是我这两年的工资,还有出危险任务,部队给的补贴。”   见陈芳秀都拿了,他才继续道:“芳秀,我申请转业了。”   “转业?”陈芳秀吃了一惊,“你不是快升团级了吗?为啥要转业?”   陆国平说:“这次出任务,我受了点伤,不太适合继续在部队工作。转业回地方也好,还能多陪陪你和孩子,我这些年,陪你们太少了。”   陈芳秀听着,鼻子一酸,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那边,陆桃又开始吃烧烤了,正吃得欢,耳边突然传来一声惊呼。   【什么?他不回部队了?他是故意的,他一定是觉得本系统太优秀,故意针对我!】   陆桃鼓鼓的小腮帮被吓得一抖。   她怎么觉得,两个爸爸似乎可能也许,相处得不太愉快?   系统给的三份烧烤,是按照成年人饭量定的,刚好余出来一部分。   陆国平一点没客气,出去洗了个手,坐下来和娘仨一起吃。   二五零气得在陆桃耳边一阵念叨,可惜陆国平听不见,完全不受影响。   吃完饭,众人再次见识到了二五零的神奇。   那些签子,甚至盘子里的汤汁,在一瞬间统统消失不见,根本看不出来他们刚才大快朵颐过。   二五零很是得意,【看到了吧?爸爸我,才是你真正的金大腿。】   陆国平却表情严肃,再三嘱咐陆桃和陆辉,这件事千万不要往外说。   下午忙完,一家四口一起回了青山大队。   陈家人也没想到陆国平这么快就回来了,还一回来,就买了两辆小自行车。   只有胡秋香角度清奇,第一个注意到的,是陆国平新鲜出炉的卷毛。   来了来了,它带着熟悉的焦糊味道,再一次来了。   这回就算没尾巴,她也不相信妹夫是个普通人了。他消失这两年,肯定有什么奇遇。   这么想着,胡秋香看陆国平的眼神就有些怪怪的,好像恨不得给他摆桌贡品拜一拜。   陆桃也想拜拜,她之前才听爸爸妈妈说,二五零可能是个黑板精咩。   小姑娘把自己的好吃的都搬出来,一样样摆在桌上,还冲了一晚麦乳精。   摆好,她问陈芳秀:“妈妈,是不是要点香呀?还是要烧纸?”   二五零:【……】   【烧什么纸烧纸,爸爸我还没死呢!不对,爸爸我根本死不了好吗?】   陆国平的三观虽然碎了,拒绝搞牛鬼蛇神的心还是有的,“他都说他不是黑板精了,用不着烧香。来,爸爸帮你把车拎出去,你骑一会儿。”   他不动声色将系统出品的自行车挪到角落,拎上自己买那个,牵起陆桃的手。   听说要骑车车,陆桃大眼睛笑弯起来,立马把二五零抛到了脑后。   父女俩手牵手去了院子外,陆国平亲自扶着车把,教闺女怎么骑。   这车是在省城买的,县里都很少见。陆桃一骑出来,瞬间成了村里最亮的仔。   不管大人孩子从这边路过,都要停下来瞅两眼。小孩子更是眼冒绿光,羡慕得不得了。   许家许三宝和许来男就在一边眼馋,许三宝还问许来男:“你说我去求求咱奶,奶能不能让我爸也给我买一个?”   许来男很诚实,“不能。”   “也是。”许三宝沮丧地垂头,“奶只会想着,咋给桃桃缝个垫子垫车座上。”   不过很快,他又精神起来,“来男你说,桃桃骑这个粉色的车,是不是更可爱了?我还没见过比桃桃更好看的小姑娘,我咋没有这样的妹妹?”   许来男:“……”   陆国平在外面陪了陆桃一阵儿,里面陈芳秀叫他,让他帮着劈两根柴火。   陆桃已经学得差不多了,就冲他抓抓小手,“爸爸你去吧,桃桃自己骑。”   陆国平应一声,卷起袖子进院。   他刚走,二五零立即冒头,【桃桃小宝贝,你这个爸爸绝对是个心机男,相信我。】   陆桃不太明白心机男是什么意思,正想问,许来男走了过来。   小团子对许来男还有印象呢,一见她,瞬间警惕起来,“你、你又想干嘛?”   许来男被她问得脸一红,低头看看身上与她同款的小翅膀棉衫,没说话。   诶?   这人怎么不凶巴巴了?   陆桃眨眨大眼睛,有些茫然。   正疑惑,许来南突然冲过来,将什么塞到她手里,说了句“对不起”,转身跑了。   这是……煮鸡蛋?   看着怀里被硬塞过来的东西,陆桃更茫然了。   就在这时,有人小声喊她:“桃桃。”   陆桃抬起头,就见陆老太太一脸褶子站在自己面前,旁边还跟着神情很是忐忑的陆国富。   陆老太太用她从魏听过的慈爱语气问她:“挺长时间没见了,桃桃还记不记得奶奶呀?”   “记得。”陆桃实话实说,“你是假奶奶。”   陆老太太脸上的笑,一下子僵住。   结果陆桃还没完,又转向陆国富,“你是假叔叔。”   “噗——”   旁边不知谁没忍住,笑出了声。   听得陆老太太和陆国富脸上红了白白了红,十分精彩。   好一会儿,老太太才重新找回慈爱的微笑,“谁跟你瞎说了?我好歹养了你三年,在我眼里,你就是我亲孙女……”   话没说完,刚刚笑那人惊呼了一声,“哟,人家真叔叔回来了。”   陆老太太扭头,就见一辆越野车正缓缓驶来,后面还跟着个小半截卡车。卡车上面满满当当,装了不少东西。   离老远,江启翰就开始喊:“桃桃,你奶奶给你送东西来了!” 第65章 断绝   桃桃的奶奶给她送东西来了?   东西在哪儿呢?总不能后面那一车全是吧?   所有人都抻着脖子往那边看, 就连陆老太太和陆国富,也好奇地望过去。   很快,两辆车就开到了陈家门口。   江启翰兴冲冲从越野上下来, 一见陆桃骑着小车在门口, 脸上笑容一僵, “桃桃有车了啊?谁给你买的?”   谁这么不要脸, 赶在他之前, 买车讨好桃桃?   陆桃还挺喜欢这个小叔叔的,看到他就笑弯了眉眼, 说:“爸爸买的。”   两个爸爸, 一人买了一辆呢~   见江启翰咬牙的动作一顿,她蹬着小车向他靠近, “小叔叔,桃桃会骑车车了~”   “嗯, 桃桃真厉害。”   江启翰俯身捏捏她肉脸蛋, “桃桃你等着, 小叔叔给你拿好东西。”   车有人买了, 抱抱熊没有吧?公主裙没有吧?   江启翰指挥人把后面那辆半截的车斗打开, 开始一样一样往下搬东西。   “这几个,是你奶奶给你买的毛绒玩具。有熊有狗, 还有个大桃子,是专门定做的。”   江启翰把带着绿叶的大桃子塞陆桃怀里,小团子张开短胳膊一抱, 整小只立马瞧不见了。   粉色的小自行车上, 就一个大大的粉桃子坐在那里,下面一对小jiojio,上面两只小胖手。看起来……还挺像她当初画的桃子精= =。   从外面回来的陈保科一下子看乐了, “哟,哪来这么大的桃子?”   他屈起手指在桃子尖上弹了下,“大桃子,你看到我们家桃桃没?我咋没瞅着着她?”   陆桃闻言,藏在桃子后面的小脑袋动了动,“桃桃、桃桃在这儿呢。”   “在哪儿?我咋光听到说话,没见着人?”   陈保科笑着逗了小外甥女一阵,见她要急了,才揉揉她的头,转身去帮江启翰的忙,“你把百货商场搬回来了?咋买这么多东西?”   江启翰:“不是我买的,是桃桃她奶奶,想办法从港城那边运过来的。”   “桃桃她奶奶?”   陈保科挑挑眉,意味深长地看了眼绷着脸站在不远处的陆老太太。   江启翰只见过几次陆国富拦车,根本不认识陆老太太,没怎么关注他们。   陈保科却很了解陆家这一家子的为人。   偷孩子这事儿都曝出来了,他们还来,看样子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了。   陈保科没搭理两人,继续问江启翰:“从港城往这边运东西,得挺长时间吧?”   “要是用邮局发呢,估计一两个月也到不了。这次是江家有一批货要运到内地,走江家的车来的。正好我碰上,就给带回来了。”   江启翰说着,又从车上搬下来一个大包,对陆桃说:“这里面都是你奶奶、你姑姑给你买的衣服,一会儿你换上,小叔叔给你拍照片。”   这一会儿的工夫,周围已经围了不少人看热闹。   车上搬下来一样,就有人啧啧一声,“大手笔呀,桃桃她奶家可真有钱。”   也有人瞄着车上几个纸壳箱,猜测里面装的是什么。   “是录音机吧?听说现在县里结婚,都开始要录音机了。”   “哪能是录音机?他们家那么有钱,肯定是黑白电视。”   就连那个装衣服的大包,也引起了一阵讨论。   “这么大个包,里面得装多少衣服啊?”   “县商店那个卖港衫的小柜台,估计也就这些。还是人家真奶奶疼孩子。”   假奶奶陆老太太:“……”   说话就说话,能别老回头瞅她吗?   早知道这么不赶巧,她就换个时间来了。   陆桃没怎么注意周围的议论,一听照相就美了。   她把大桃子挪了挪位置,艰难地露出半张小脸,“小叔叔,咱们去照相馆吗?”   “不去。”江启翰说,小叔叔这回带了相机过来,咱们自己就可以照。“”   “真哒?”   陆桃眼里迸出小星星,“那……大桃子能不能照呀?桃桃想和大桃子一起照~”   “能,咱们想怎么照就怎么照,想照多少照多少,小叔叔有好多胶卷。”   外面这么大动静,想不知道都难,陈家人很快也都出来帮忙了。   陈芳秀觉得不好意思,“这么破费干什么?我们还没孝顺过爸妈东西。”   江启翰不以为意,“东西是给桃桃和小辉的,怎么能叫破费?”他又指了那几个纸壳箱,“里面是彩电、电饭锅还有洗衣机,爸妈补给你和二哥的结婚礼物。”   他这话一出,周围人全刷刷刷看向了几个箱子。   彩电?彩电是啥?   难道是带色儿的电视机?   众人倒抽一口气。   黑白电视在县里都是个稀罕物,他们大队更是没人买得起电视。结果人家一出手,就是彩电,根本看不上黑白的,还真是……大手笔啊!   这么说,那啥电饭锅、洗衣机,也是好东西了。   一群人伸长脖子看着陈家人把东西搬进去,只恨陈家人多,用不着他们帮忙。不然他们也能找机会跟进去,赖着瞅一眼那些稀罕玩意儿长啥样。   等东西都搬进去了,江启翰拍拍小半截卡车,对陈芳秀说:“嫂子,这是给你的。”   “给我的?”陈芳秀一愣。   “给你的。妈妈说你厂子缺一辆车送货,这个小一点的让你先凑合着用。”   江启翰一点没觉得自己说出来的话多惊人,说完又看了眼陈家被堆得满满的屋子,皱眉,“房子也得买一个,住的地方还是太小了,小辉和桃桃连自己的房间都没有。”   在场众人:“……”   凑合着用……凑合着用……   请问现在还能打地主打土豪吗?他们的革命热血蠢蠢欲动。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江家的大手笔,衬得陆老太太和陆国富就像两条吸血虫,丑陋又令人憎恶。   震惊过后,已经有人将目光落到了他们身上,像是在看一堆垃圾。   陆老太太脸上有些绷不住,使劲儿抚了胸口两下,转身要走。   陆国富赶忙拽住她,“妈你干啥?来的时候咱不是说好了吗?”   是说好了,可她也没想到会碰上江家人过来送东西啊。   陆老太太瞪他一眼,压低声音,“咱们先回去,改天再来。”   “不能改天,那事儿真等不了了。”   陆国富哭丧着脸,也不等她反对,忙叫住陆国平,“哥!”   这一喊,陆国平回头了,其他人也纷纷看了过来。   陆国富额头瞬间出了一层汗,可还是硬着头皮说:“上回你让我说那事儿,咱妈同意了。”   上回那事儿?啥事儿?   围观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在纳闷儿陆家发生了什么他们不知道的。   陆国平却没给他们打听的机会,看一眼陆老太太,说:“你们进来吧。”   陆国富赶紧拽着陆老太太进院,把一众好奇的视线统统甩在脑后。   进了屋,陆国平也没和两人客气,开门见山问:“东西带了吗?”   “带了带了。”   陆国富不敢看堆了满屋的好东西,转头催促陆老太太:“妈,你快拿出来啊。”   陆老太太怎么也没有想到,有一天,她会以这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姿态,站在陆国平面前。   就好像许多年以前,他是江家金尊玉贵的小少爷,而她,只是一个穷得孩子都养不起的奶妈。   这三十来年建立起来的那点优越感,已经荡然无存,将她彻底打回原形。   她不想这么轻易把东西还回去,可看着儿子乞求的目光,只能咬咬牙,从怀里摸出个蓝布手绢,“银元什么的都没了,只剩这几样。”   陆国平接过手绢打开,里面除了他说的那个长命锁,还有一对坠着铃铛的小手镯。   东西保存得还算完好,只是时间太久,表面不那么亮了。   陆国平默默看完,合上手绢,“真没有了?”   “没有了没有了。”陆国富忙说,“咱爸,不对,是我爸走得早,早年日子不好过,都偷偷卖了换粮了。”拼命地解释,只差对天发誓。   陆国平没再说什么,转身出去,跟陈芳秀耳语了几句。   过了会儿,陈芳秀进来,拿出了两百块钱。   陆国富早等的不耐烦了,伸手就要接,听说只有两百,又一顿,“两、两百?”   “怎么?嫌少?”   陆国富讪笑,“那上面那老些宝石呢,咋也不止两百块钱吧?”   “那你就去问问别人,看人家愿不愿意两百块钱买个锁给孩子戴。”   陈芳秀作势要把钱收回去,“对了,你们还欠我二百呢,打算啥时候还?”   陆国富脸色一变,赶紧抢着接过钱,再不敢嫌少了。   祖传的东西要回来了,陆国平跟陆家,也就彻底断干净了。   看着陆家母子俩走远,卢桂英叹了口气,“耍钱不好戒,这也算报应了吧。”   陆国富本来就不是啥勤快人,又沾上这么个毛病。陆家以后的日子,只会更难过。   当然在江启翰看来,陆家人多惨,那都是活该。   他就后悔自己刚刚只顾着哄陆桃,没认出来那是陆家人。不然肯定要当着众人的面儿,问问陆老太太,你这些年干了这么多缺德事,亏心不亏心?   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还是好好给自家小桃桃,拍几张美美哒照片吧。   江启翰举起相机,“来,桃桃,比一个爱心给小叔叔。”   陆桃已经换上了蓬蓬的公主裙,小jio上还踩着双漂亮的红色小皮鞋,正在那快乐地转圈圈。   闻言,她胖手指勾了勾,在胸前比划出一个圆嘟嘟的小心心,“这样吗?”   比完觉得不太满意,又把爪爪搭在头顶,“还是这样?”   江启翰一颗怪蜀黍的心立马被萌化了,“都行,桃桃怎么样都可爱。”   咔嚓——咔嚓咔嚓咔嚓——   陆桃随着江启翰的指挥不停换动作,完全无视了耳边的碎碎念。   二五零:【看他那个笑,跟大灰狼似的,他一定也想跟我抢闺女。】   【啊啊啊!他怎么能给桃桃这么多东西?不行,我要给桃桃发任务!多发任务!让我看看主脑爸爸那还有什么可以发,嗯……唢呐中级,唢呐高级,唢呐大师级……】   陆辉抱着奶奶给自己的东西,也有点无语。   三辆了,桃桃的自行车都有三辆了。   那什么系统一辆,爸爸一辆,小叔叔一辆。   桃桃说骑不了那么多,小叔叔居然让她骑自己买的,把另外两辆推给他,让他骑。   他今年八岁了好吗?再说那车是粉红色的,哪有男孩子骑粉车?   陆辉绷着小脸,扭头问卢桂英:“姥姥,我是不是也不是亲生的?”   路过的陈保科一巴掌拍他后脑勺上,“瞎说啥呢?不是亲生的,你跟你爸长这么像?”   陆桃这位亲奶奶做事很面面俱到,除了给儿子一家的,给陈家人也带了东西。   不过大家最感兴趣的,还是那个二十四寸的彩色电视机。   江启翰没和他们说,这玩意儿在国内,得卖上万块一个,只帮着装了天线。   陈家大大小小挤了一屋子,第一次看到有人的新闻联播,新鲜得不得了。还有乡亲跑过来凑热闹,屋里进不去,就站在窗外抻头往里瞄。   第二天,江启翰带着拍得满满的两个胶卷,去了照相馆。   照相馆那边还以为他是去取底片的,赶紧把准备好的纸袋子交给他。结果他张嘴就是要租用人家照相馆的暗室,还掏出来两大卷底片。   不过,照片上那小姑娘一捯饬,还真挺好看的。   帮着洗照片的工作人员凑到江启翰身边,“那啥,这些照片,能不能给我们两张?我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这小姑娘好看,想放在照相馆门口。”   “你也觉得好看啊?”江启翰笑眯眯看了眼对方,说:“不行。”   他家小侄女那是能当童星的,凭啥放在照相馆门口,白给人看?   江启翰美滋滋把洗好的照片装了厚厚两袋子。   拍布料那几张,交给陈芳秀和陆国平,让他们写信举报丑副厂长。剩下的他仔细挑了挑,打算选几张最好看的寄回港城,让他爸妈瞧瞧。   没想到东西还没寄出去,陆国平先找上了他。   “从大陆去港城的证件好不好弄?我打算带你嫂子还有小辉、桃桃回去一趟,让爸妈见见他们,你嫂子也可以亲自考察一下港城那边的服装市场。” 第66章 港城   如果陆国平还是现役军人, 想去港城可能还有些麻烦。   现在他转业了,手续就好办多了。   江启翰给江父江母打了个电话,没几天, 陆国平就拿到了四张去港城的通行证。   事情都办妥了, 陆国平才和陈芳秀说这件事。   陈芳秀很是吃惊, “真能去吗?”意外之余, 眼底又有着期待。   如果能亲自去港城看一看, 当然最好不过。   就算中高档服装一时还做不成,也可以了解下外面都流行什么, 顺便研究研究进布料的事。   听她这么问, 陆国平直接把通行证拿给她看。   陈芳秀亲自确定过,眼睛里一点点放出光, “哪天走?我这就去安排厂子的事儿。”   马上还有一批货要送,时间来得及的话, 走之前就能送完。后面厂子没什么大事, 可以让保科过来看着。他机灵, 有啥还可以给她打电话。   陈芳秀特地跑了趟邮局, 在自己办公室里装了部电话, 将江家的电话号码留给陈保科。   突然被委以重任,陈保科难得郑重应下, “知道了。”又问:“姐,去港城那边很麻烦吗?”   “是有些麻烦,手续不好弄。你问这个干什么?也想去港城看看?”   陈保科默了下, 挠挠头, 故作不在意,“没啥,我就是没见过世面, 好奇大城市长啥样。”   听他说起大城市,陈芳秀突然想到,那个麻花辫姑娘前两天已经走了,据说回了省城。   这几天,陈保科都很沉默,每天闷头干活,多余的话一句不说。   陈芳秀有些心疼自家弟弟,可马上就要出发了,她也只能拍拍他的肩,“好好干,剩下的等姐回来再说。”   以现在的发展趋势来看,短期内,省城都是他们厂的一大重要市场。   虽说有些事强求不得,但两个人要真能在省城碰上,也算一种缘分。   厂子的事情安排妥当,举报信也投出去了,只等结果。   陈芳秀这才赶在出发前一天,去幼儿园和公社小学,给两个孩子请了假。   拜江启翰所赐,陆桃对港城,可谓是耳闻已久。   听说自己就要去港城了,她第一件事就是跑去找江启翰,仰着小脸两眼冒光问:“小叔叔,港城真有那么多好吃的,还有漂亮衣服吗?”   “当然有,桃桃的公主裙,就是奶奶在港城买的。”   “那……桃桃的草莓园呢?”   “买了,不过现在不是吃草莓的季节,去了你也吃不到。”   听说吃不到,小团子嘴一扁,大眼睛里满满写着失望。   江启翰忙哄她,“没关系没关系,吃不到草莓,还有龙眼、芒果。小叔叔跟你说,有一种水果长这么大,闻着像便便,吃起来特别好味。”   “闻着像便便?”   小团子被吸引了注意力,咬着小手指一脸迷惑,“辩辩也能吃吗?”   爸爸不是说便便臭臭,不能当衣服,也不能顶头上吗?   怎么小叔叔又说,闻起来像便便,吃起来却很好味?   这个问题困扰了陆桃许久,但一点没耽误她给自己收拾东西。   小团子拿出奶奶给买的新书包,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的大宝贝塞进去。   塞完,她在那堆成小山的毛绒玩具上看了一圈,又抱起粉粉嫩嫩的大桃子。   这回,她遇到了一点困难。大桃子往下一坐,整个书包都不见了= =。   二五零看着,嘲笑她,【你那个小书包,还没这桃子大呢。】   陆桃只好恋恋不舍地放下桃子,团团在炕上转了一圈,拿起一个芭比娃娃。   二五零又开始哔哔:【拿那东西有什么用?你该带幸运星,带光环。我跟你说,这个世界上,爸爸我才是你最粗的金大腿。你得对我好一点,知道吗?】   自从它身份曝光,类似的话陆桃每天都能听到好几遍。   二五零念二五零的,她装她的,装完了还小小惊呼了一下,“呀!桃桃走了,魏朝哥哥写信给桃桃怎么办?也不知道他喜不喜欢桃桃的小翅膀。”   二五零:【……和我在一起,你还想着别的男人,嘤嘤嘤嘤统不能活了!】   向来脾气暴躁的爸爸,突然化身小媳妇嘤嘤嘤起来,陆桃有点方。   她对了对手指,安慰道:“爸爸你别难过,上次假奶奶他们走的时候,你不是说了吗?一时、一时的困难不算什么,人生,就、就是这样大起大落落落落落。”   二五零:【……我求你闭嘴,行不行?】   江家不是地道的港城人,是动乱开始的时候,举家搬迁过去的。   不过江父这个人很有头脑和眼光,当年能捐出全副身家投身革*命,到了港城后,也能带着全家老小白手起家,挣下偌大一份嘉业。   陆桃跟着爸妈和小叔叔江启翰一路坐火车南下,又换船抵达港城,一下江家派去接人的小汽车,看到的就是青翠拱卫中的豪华别墅。   小团子呆呆站了会儿,忍不住感叹:“好漂亮呀!”   她穿了条粉色的小裙子,漂亮的小卷毛用粉色蝴蝶结在头顶扎了个揪揪,皮肤白得像能发光。   这话换别人来说,是刘姥姥进大观园。,一看就没见过世面。她用甜糯的小奶音说出来,却是世间最由衷的赞美,听得人灵魂都能飘起来。   江母听到动静出来接人,闻言一把将小孙女抱在了怀里,“这是奶奶的小桃桃吧?哎呦哟,长得可真漂亮。来,奶奶抱抱。”   比起陆老太太,她看起来明显年轻许多。   陆桃看看她保养得宜的脸,又低头看看她身上秀纹繁复的旗袍,“奶奶你也好漂亮。人漂亮,衣服漂亮,都漂亮。”   “咱们桃桃可真会说话,嘴甜!”   江母抱着陆桃不撒手,又挨个和陈芳秀、陆辉打了招呼,才想起来自家俩儿子也站在一边,“国平你这头发怎么回事?之前小翰让你烫头,你不是不愿意吗?”   陆国平:“……”   头发这个问题,实在不好解释,陆国平也只能按头认了。   见他吃瘪,二五零发出一阵大笑,【我就说这雷歪得好,让他成天给我挖坑!】   不过很快,二五零就笑不出来了。   以前在秀水县,跟它抢闺女的,至多陆国平和江启翰两个。   到了江家,上到江父江母,下到江家大哥、小妹,全争着来抱陆桃。   江母给她准备了一大堆好吃的,奶粉、糖果、小点心,还有各种港式糖水。   江家大哥不苟言笑,给小侄女的红包却分量十足,还有一包小金鱼。   江家小妹最活泼,直接把小陆桃牵到自己房间,玩起了真人版换装游戏。   陆桃第一次见那么漂亮的房间,那么多漂亮衣服,陶陶然如入天堂。   江小妹帮她换一套,她就跑到落地镜前,美美哒欣赏一阵子。   现在,小叔叔已经不是她的最爱了,小姑姑才是。   桃桃变心啦~   见陆桃笑得一脸幸福,二五零一激灵,突然产生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怎么江家人都跟开挂了似的?这也太赖了吧?不行,我得跟主脑爸爸反应一下,让它添点奖励。至少把服装弄一下,搞个奇迹桃桃……】   刚说完,转眼到了吃晚饭的时间。   江母热情招待,大螃蟹、大龙虾纷纷上桌,还有香飘四溢的佛跳墙。   二五零:【饮食方面也要提高,最少要达到米其林三星大厨的水平。】   还有床、沙发、粉粉嫩嫩的小梳妆台……   二五零一个头两个大:【现在的人都怎么了?就不能出来一个不想跟我抢闺女的?】   不想跟它抢闺女的当然有,江家大嫂见到陆桃就很冷淡,没说几句话便回了自己的房间。   不过江启翰表示,他大嫂是个知名画家,一向喜欢安静,也不喜欢小孩子。大嫂娘家有个和桃桃差不多大的小侄女,叫美宝,他大嫂也不怎么搭理。   结果话才说完,第二天,美宝小姑娘就跟着妈妈一起来江家做客了。   小姑娘穿着得体,矜持中又有点小骄傲,看得出教养很好。   见到陆桃,她大大方方和陆桃打招呼,“你好,我叫贺美美,大家都叫我美宝。”   一听人家还有个美宝的昵称,小陆桃犹豫了。   “你也好呀,我叫桃桃,你可以叫我……桃宝。”   二五零:【噗——桃、桃宝?】   桃宝怎么了?   陆桃歪歪小脑袋,不觉得自己临时起这个名字有什么问题。   就在这时,江母问起美宝小姑娘的妈妈,“美宝有阵子没来玩了,最近都在忙什么呢?”   美宝妈看着窃窃私语的两个小姑娘,笑道:“没干什么,刚开始学钢琴,天天闹着不肯练琴。”   听她说学钢琴,江母就想起了儿子之前给她打电话,提到的那个神秘古老乐器。   她转头问陈芳秀:“听说桃桃也在学乐器,她学的什么?”   陈芳秀:“……”   她能说她家闺女学了个绝活,将来在座各位百年之后,都不用另外请人了吗?   和陈芳秀相处了一段时间,江母也看出来,这是个性格外柔内刚,不爱多话的。   见陈芳秀不说话,她还以为是在谦虚,转头又去问陆桃。   美宝小姑娘也对这个很感兴趣,“桃宝,你学的什么呀?钢琴、小提琴、还是大提琴?”   陆桃:“姥爷说了,桃桃学的是个大宝贝。”   大宝贝?   美宝小朋友更好奇了,两眼满满的求知欲,“什么叫大宝贝呀?”   话说到这儿,陆辉已经不忍直视地捂上了脸,陈芳秀嘴角也隐隐抽搐。   她决定出来把话题岔开,刚要张嘴,江启翰兴奋地站了起来,“我记得桃桃的大宝贝带过来了。放在哪我去拿,咱们给他们表演一个。”   陈芳秀:“……” 第67章 星星   大概是被陈广发带坏了, 陆桃也学会了卖关子。   她没把唢呐直接拿出来,反而回房间抱出了自己的小书包,要求去花园里给大家表演。   如江启翰所说, 江家花园里种了满园子玫瑰。远看红艳似火, 风吹过, 又有清香浮动, 很适合坐下来聊聊天, 喝个午茶。   江母就让人布置好桌椅,准备上茶果点心, 去了楼下的花园。   陆桃这才神秘兮兮打开书包, 从里面掏出用红布包裹着的大宝贝。   江母眼神一动。   这个形状,这是……   就在这时, 从陆桃的小书包里,又掉出一样圆环状的东西。   小团子捡起来看了下, 也懒得再塞回去, 直接歪歪别在了发顶。   花园里的交谈声忽然一停, 所有人都下意识望向陆桃, 莫名被吸引了注意。   下一秒, 小团子霸气地把红布一扯,“请欣赏唢呐独奏——《小跳蛙》~”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 她已经鼓起小腮帮,开始卖力吹奏。   这样粉雕玉琢一个小团子,有模有样吹起唢呐, 本来是有点滑稽的。   可她表情太丰富了, 那曲子的节奏也特别欢快,欢快得人想跟着晃肩膀抖腿。   头号怪蜀黍江启翰第一个没忍住,跟着摇摆起来。   接着是美宝小朋友, 她小脚丫在地上一点一点,像是在和着节拍起舞。   就连悉知唢呐用途的江母也没能幸免,端着茶杯,微不可查地跟着晃头。   等陆桃吹到第二遍,江启翰更是吹着口哨,小声跟着和起来。   所有人都一副沉醉的表情,包括原本不忍直视的陈芳秀和陆辉。   陆桃吹完好半天,他们才回过神,送上掌声和赞美。   美宝小朋友也顾不得矜持了,扑过来抱住陆桃,满眼都是崇拜的小星星,“桃宝你好厉害!这是什么乐器啊?我不学钢琴了,我要学这个!”   美宝妈小时候是在国外长大的,也不认识唢呐,跟着追问,语气颇多赞叹。   陈芳秀被问得表情怪异,“这个叫唢呐,在我们那边比较常见,很多……很多场合都能用到,不是什么稀罕东西。就是桃桃吹这个曲子比较特别。”   可不特别吗?   陆桃刚掏出唢呐的时候,江母还担心,怕一会儿有人过来敲门,问她需不需要帮忙。到时候她该怎么跟人解释,她家就是开了个小型音乐会,没有红白喜事?   没想到,会是这么一首曲子。   老太太搂过小孙女,笑得一脸宠溺,“吹得好!谁教你的呀?”   最近,二五零又给陆桃发了不少任务,其中一大半都是跟唢呐有关的。   《小跳蛙》是新学的曲子里,陆桃最喜欢,也吹得最好的。   听奶奶这么问,她小嘴巴动了动,正纠结二五零的事情要怎么说。   突然,一阵风卷到她面前,一把握住她的胖手,“桃桃,你一定要给我当模特!”   陆桃被吓了一跳,扭头看去,发现来人是那个冷冷淡淡不好亲近的大伯母。   可是,大伯母她现在一点都不冷淡。相反,她脸上写满了兴奋。   江大嫂就那样半跪在地上,激动地握着陆桃的小爪爪。   “我最近准备画一幅天使,怎么画都觉得差了点什么。现在我才明白,差的是你。没有你这样如雪的肌肤、灵透的眼神,怎么能叫天使?哦我的小天使,你一定要让我画一幅!”   因为画画的事情,她已经几天没睡好了。   刚才听到吵人的唢呐声,她想过来提醒一下,没想到目光一落到陆桃身上,就挪不开了。   江大嫂越看陆桃,越觉得脑中灵感仿如尿崩,一发不可收拾。   难道,这就是她命中注定的缪斯?   陆桃不明白,怎么突然之间,大伯母的态度就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不仅诚挚地邀请她为自己的新作当模特,还带她去自己的画室,手把手教她画画。   发现她有不错的绘画基础后,大伯母更是仿佛捡了宝,直说她有天赋。   这几天一有时间,大伯母就想拐走她,不让她跟着爸爸妈妈出去逛逛。   小团子很惆怅。   小叔叔不是说,大伯母不喜欢小孩子的吗?   小叔叔骗人!   江启翰表示这锅宝宝不背,宝宝很委屈。   他也很吃惊,他惊得眼珠子都快掉了好吗?   他这位大嫂哪都好,就是爱画成痴,爱到有些不通人情世故。她的画室都是自己打理,从不让别人进,大哥都不行,怎么突然让桃桃随便出入?   为了弄清大嫂是不是真转性了,江启翰找了个机会送陆桃去画室,想跟着蹭进去看看。   结果……   结果当然是吃了闭门羹,险些被门板撞断鼻子= =。   陆桃来到港城的第四天,卖出一百件桃宝同款的任务完成了。   她悄悄跟陈芳秀说了,终于摆脱掉大伯母,跟着爸爸妈妈出去玩了一天。   鉴于光环杀伤力太强,出门前二五零特地提醒,让她把大杀器藏好别带出去。   就这样,他们路上还被人拦了一回,说什么也要拉陆桃去拍电影。   从外面回来的时候,陈芳秀手里多了一摞书。   江家人都当她是在书店买的,没太在意,她却抱着那些书如获至宝。   这几天,她几乎逛遍了港城各大商场,奢侈品服装也见了不少,可谓收获颇丰。   可那些收获,通通不如桃桃给她这些书。这些书里包含了几大时装周近几年的秀场服装、日常款服装,还有各大品牌设计师的风格和设计理念,十分丰富。   陈芳秀开着床头灯,如饥似渴地读起来,陆国平几次想做点什么,都被她无视了。   第二天,陆桃就发现自家爸爸面无表情,像是在透过她看别人,还是愁人。   二五零:【本系统有直觉,他想把我揪出来打死,可惜做不到哈哈哈哈!】   陆桃跟着爸妈在港城住了一阵子,等陈芳秀谈好布料供货的事情,才准备离开。   江母十分不舍,“桃桃我还没亲够,要不你们把她留下来,我亲自教养。”   比起内地,江家的条件明显要好很多,不论是教育还是生活方面。   江母本以为小孙女会舍不得走,没想到小团子摸摸她的脸,“奶奶别难过,我们再来看你。”   江母意外,“你不想要小裙子,不想吃好吃的了?”   陆桃点头,“想。”点完又道:“可是家里也会有的,早晚都会有的。”   爸爸已经升级啦,现在可以用小红花玩奇迹桃桃,还能抽更多好东西,只要桃桃做任务。   再说,她听姥姥说,以前生活条件特别特别差,现在已经好多了。现在都能变好,以后肯定会变更好哒,说不定比港城还要好呢。   陆国平闻言,欣慰地摸了摸闺女的小脑袋,“对,咱们国家正在飞速发展,早晚都会有的。”   来的时候是五个人,加上给江家人的土特产。回去的时候江启翰忙别的去了,没跟着,东西却装了一大堆,还有不少内地这边没有的新鲜布料。   当然布料是跟着江家的货车走的,陈芳秀和陆国平要照顾两个孩子,路上尽量少拿东西。   出发前,他们打电话和家里联系过。   本来陈保科说要来接站,谁知几人在火车站等了快半个小时,也没见到他人。   两人都觉得可能是有什么事绊住了,干脆直接去厂里找他,反正离得也不远。   结果陈保科还真是被事情绊住了。   不知道哪里来了几个地痞闲汉,把服装厂的门堵了,就站在门口朝里吹口哨,调戏厂里的年轻女工。好多姑娘被气得脸通红,却拿他们没办法。   陈保科不是没见过这样的人,出来送了包烟,好言劝哥几个去别的地方转转。   那些人收了烟,站着没动,反而拿了块砖头摔地上,“哥几个站你家地方了?哥几个站的是大街。少他妈搁这儿哔哔,不然敲死你。”   陈保科也不是吓大的。   论打架,只要不动家伙,他就算占不到便宜,也吃不了亏。何况这里是县里,办公室里还有电话,实在说不通,还可以报警。   熟料对方根本不惧,还说:“你们不是挺能举报吗?你去举报啊,看老子怕不怕。”   陈芳秀和陆国平就是这时候回来的。   一听他刻意提到“举报”两个字,两人都觉得这里面怕是有什么,脸色不太好。   几个地痞也看到了他们。   见陈芳秀被港城水土滋润过的皮肤格外白皙细嫩,长得好打扮也时髦,有人笑嘻嘻伸手摸她下巴,“你也是这家厂的?以前咋没见过?”   陈保科眼神瞬间冷如寒冰,只是陆国平比他动作快,一把扭过对方胳膊,将人按在了地上。   那人嗷一声惨叫,疼得龇牙咧嘴,破口大骂。   其余几个地痞见了,也骂起来,要围殴陆国平。   结果自然是以卵击石,被陆国平一个人收拾了。   将人都撂倒,陆国平轻松拍了拍手,问:谁让你们来的?“”   “我、我们哪知道?”   “就是,你们得罪了人,你们自己都不知道,我们哪知道?”   几个地痞直呼倒霉,哼哼呀呀从地上爬起来,跑了。   陆国平几人的脸色却都有些凝重,尤其是陈芳秀。   又是举报,又是得罪人,这些人,八成是丑副厂长指使来的。   没想到举报信投出去那么长时间,丑副厂长不仅没事,还知道自己被她们举报了。   这些地痞,可都是派出所的常客。   要么陆国平什么也不干,天天守在这儿,要么他把他们彻底打怕了。不然就算报警,他们进去蹲几天出来,下回还得来闹事。   做生意都讲究个和气生财,他们要是天天来闹,对厂子自然不利。   陈保科忍不住啐了一口,“操!这还有没有王法了?”   听他爆粗口,陈芳秀忙捂上陆桃的耳朵,没好气地看他一眼。   陈保科这才惊觉失言,讪讪在嘴上拍了下,“抱歉抱歉,太生气,没注意还有孩子。”   可是陆桃已经感觉到了气氛的不寻常。   而且刚刚动手突然,她和哥哥陆辉虽然都被抱去了一边,也知道发生了什么。   此刻见爸爸妈妈皱眉头,她抱抱爸爸的大腿,又去抱妈妈,“妈妈不怕,桃桃有幸运星。桃桃把幸运星给妈妈戴,妈妈就好啦。”   她说着,去书包里翻出那颗做成手串的银色幸运星,踮起脚往陈芳秀手腕上缠。   陈保科见了,还以为那就是个普通的银质小星星,“这是你奶奶给你的?”   陆桃一嘟嘴,“才不是。”   看她这不满的小模样,陈保科还想再问问,陆国平来了份电报。   陆国平接过来看完,将电报扣在桌上,长指在上面敲了敲。   “丑得利的事儿不用想了,我来解决。” 第68章 终章   要说丑副厂长, 最近还真挺春风得意的。   一开始听说丑得高撞死了人,还不知悔改,他很生气, 没少教训弟弟。   可这人心都是歪的, 等丑得高事发, 要坐牢了, 他又恨起陈芳秀。   恨陈芳秀不识好歹, 放着好处不拿,非要让他弟弟坐牢。   恨陈芳秀居然没被撞死, 要是她真背撞死了, 说不定还没这些麻烦事。   就因为这事,他最近忙着筹钱、走关系, 根本没消停过。他媳妇儿还动不动就跟他吵,嫌他只顾着自家兄弟, 把家底都掏空了, 让他们娘几个喝西北风。   生活越一团乱, 丑副厂长想起陈芳秀的时候, 就越恨得咬牙。   不过他能一路走到今天, 运气自然不错。这不,厂长一病, 他这副的就要升成正的了。   布料那件事,是他给陈芳秀的最后一个台阶。   如果陈芳秀还是死犟着,也没必要和她谈了, 直接走别的门路, 一样有办法不坐牢。   但有了案底,得高工作肯定没了,日后还得再想办法帮他找。   丑副厂长一肚子怨气全朝着陈芳秀去了, 这个时候听说陈芳秀举报他,当然咽不下这口气。   他找了几个地痞流氓,让他们去陈芳秀厂子闹事,就算不咬人,也要膈应人。   结果才去第一天,对方就扶着腰瘸着腿,跟他说被人打了。   丑副厂长狐疑地从上看到下,也没看到啥明显的伤痕,就以为这些人是嫌他好处给少了。   他狠狠心,又从家里抠出来点好东西,还请对方喝了顿酒,让他们务必帮忙。   几个地痞红着脸大着舌头应了,摇摇晃晃回家睡一宿,第二天又跑去服装厂报道。   这回他们学精了,先找人去附近望风。看陆国平不在,才一拥而上。   刚走出去两步,有个没太醒酒的不小心摔了跤,屁股正好坐在自己丢的烟头上。   起初大家都没当回事,谁知那烟头火没熄,把那人裤子烧了。其余几个过去帮忙,也倒霉地被火星辽到,最后都是光着屁股露着腿儿跑的。   厂里工人看了场热闹,心里的郁气反而出了,干活的时候脸上都带着笑。   这回,丑副厂长搭上了不少从厂里偷的好布料,给这些地痞做新衣裳。   他想,总不能再出“意外”了吧?   这要再出意外,他就得考虑自己是不是被耍了,换批更靠谱的。   结果左等右等,陈芳秀倒霉的好消息没听到,他自己先倒霉了。   市商业局新来了个局长,据说是部队上退下来的,才三十来岁。   这人转业前已经提了团级,做事雷厉风行,上任第一把火,就是抓作风问题。   丑副厂长刚被人举报过,为了安抚那几个地痞,又偷着拿了厂里不少东西。因为太过春风得意,他做得不够隐蔽,于是成了典型,被开除了。   这对丑家人来说,简直是晴天霹雳。   王秀云更是沉不住气,哭着跑来问,要是他真被开除了,得高的事儿咋办。   他媳妇儿正气不顺,一听,和王秀云打了起来。就连他,脸上也被抓了好几道。   丑副厂长愁得一根接一根抽烟,好容易才找到门路,打听出这位新局长的住址。   家里正好有准备帮丑得高活动的钱,他全拿来用了,置办了不少好东西。想着就算局长不好说话,局长媳妇儿见了这些,总会帮他吹吹风。   他满心忐忑去了市政府家属楼,敲门,“请问是江局长家吗?”   没想到来开门的,居然是陈芳秀。   丑副厂长当时就蒙了,“你怎么在这儿?”   陈芳秀没说话,转头朝里喊:“国平,找你的。”   下一秒,曾和他有过一面之缘的高大男人走近,看了他一眼,“你找我有事儿?”   丑副厂长手里的东西“哐当”落地,脸上一片煞白。   直到浑浑噩噩回到家里,丑副厂长都没弄明白,陈芳秀丈夫明明姓陆,咋又姓江了。   如果、如果他就是那位江局长,也难怪会第一个,拿他开刀。   想想自己之前做那些事,丑副厂长一个耳光甩自己脸上,追悔莫及。   后面好些天,丑家就没有消停过。   丑副厂长的媳妇儿嫌丑得高连累自家,天天闹,想从丑父丑母那抠些好处,多少弥补点损失。   丑父丑母挂心小儿子,一分钱不舍得往外拿,整天催丑副厂长想办法。   丑家其余哥几个,出不了力,又不想白拿钱,都躲着不肯露面。   最后,丑家二房、四房彻底撕破了脸,丑父丑母也为了小儿子,得罪了二儿子一家。   可丑得高,还是被判了三年。   听说,王秀云知道丑得高被判刑以后,闹着要离婚。丑家父母、兄弟、妯娌、夫妻间都生了隔阂,成日里矛盾不断,鸡飞狗跳。   不过这些事,对小陆桃一点影响都没有。   陈芳秀和陆国平两口子,在判决出来后,也没再关注丑家。   改革开放以后,私有企业渐渐增多。未来,国有企业肯定会受到冲击。   陆国平借着整顿作风,大概摸清了市里各厂的情况,准备做一些调整,迎接即将到来的冲击。   陈芳秀拿道了从港城进来的布料,也从陆桃给她那些书里,源源不断地汲取着养分。她开始着手准备建立自己的服装品牌,而不是单纯的服装厂。   因为太忙,两口子都没着急把孩子转到市里上学,托陈家人帮忙照看着。   这样一来,陆国平就不能天天在陆桃面前晃了,只有休息的时候能从市里赶回来。   二五零大觉快慰,【流水的爸爸,铁打的本系统~别看他平时嚣张,那是本系统懒得和他一般见识。本系统认真起来,我自己都怕。】   它得意洋洋半天,陆桃始终托腮站在窗台边,望着窗外的雨幕发呆。   二五零一顿,问她:“你想什么呢?”   陆桃皱着小眉头,很是忧愁,“桃桃给魏朝哥哥的信刚寄出去,就下雨了,会不会被淋湿呀?”   她还在信里夹了两张照片呢。   魏朝哥哥说,他也买了小翅膀的衣服。魏朝哥哥还说,想看桃桃穿好看衣服的样子。   这要是淋湿了,桃桃就不好看了。   二五零:【……你变了,你再也不是那个眼中只有我的桃桃了!】   陆桃觉得它说得对,又不对。   妈妈好了,爸爸回来了,就连亲爷爷亲奶奶,也找到了她。现在她有好多人喜欢好多人爱,还有幼儿园里的小朋友一起玩,生活中当然不只有二五零。   可她最艰难的时候,最无依无靠的时候,是二五零陪着她走过来的。   小团子懂得不多,却深深记住了那时候二五零给她的安全感,本能对它亲近。   这种亲近,已经和对爸爸妈妈不相上下。或者说在她眼里,二五零就是她另一个爸爸。   所以、所以怎么说来着……   对了,用爸爸的话说就是:外面有再多妖艳贱货,她心里最爱的,仍然只有它~   陆渣女预备役桃今天依旧很骄傲呢~o(* ̄) ̄*)o   陆桃回内地两个月后,江家大嫂给她邮了封信。   信里有她以陆桃为原型,画的那幅《人间天使》。还有几张她捧着奖杯的照片,以及一份港城的报纸,上面报道了她获得国际重量级奖项的消息。   家里人都高兴坏了,老太太卢桂英更是戴着老花镜,费力地辨认着报纸上面的繁体字,“别说,那些老外还挺会夸人的,说得像那么回事儿。”   陈保科也跟着看,“妈你看这儿。这里说外国有个啥大富豪,一眼就看中了这幅画,愿意出几十万买回去珍藏,桃桃她大娘都没舍得卖。”   “几十万?”胡秋香咋舌,“花几十万,就为买幅画?。”   在她看来,家里有个上万块,就很有钱了。   江家不缺那几十万,这点陈芳秀再清楚不过。   她看完手中的信,笑着岔开话题,“大嫂在信上说,她受到邀请,会在f国举办一场画展。桃桃这幅画,她准备用来压轴。”   既然是用来压轴,那肯定不能随便卖了。   众人点点头,觉得还是人家有钱人聪明。   现在不卖,等以后办了画展,更出名了再卖,不是卖得更贵。   大人们心里想什么,陆桃全然不知。   江大嫂把上好色的成画,用相机拍下来,也给她邮了一张。小团子一会儿瞅瞅照片,一会儿瞅瞅镜子里的自己,总觉得画上的好像看起来更漂亮。   听妈妈说起画展,她抱着照片两眼放光问:“开画展,会有好多人看到桃桃吗?”   “会的。”陈芳秀捏捏她小脸,“你大伯母可是个很有名的画家。”   小团子满意了,开始歪着小脑袋,幻想自己美名传四方。后来好长一段时间,她给奶奶打电话,都要问一句画展办了吗,他们喜不喜欢桃桃。   那张报纸,最后被卢桂英和照片一起,夹在了正屋的大镜子边。   家里每来一个人,老太太都要跟人说一遍,桃桃在国外出名了。   大概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话说多了,晚上做梦,她就梦见长翅膀的桃桃给她送了个娃娃。   第二天,黄小梅发动,于傍晚时分,生下了一名足月的女婴。   陈保民结婚多年没有孩子,哪怕生的是女儿,他也乐得合不拢嘴。   有那舌头长的,见了忍不住在背后酸,生个赔钱货有啥好高兴的。   然后就被卢桂英和老许太太轮流喷了。   卢桂英是想着自己做那个梦,桃桃给她送来的,管他是男是女,肯定都是好孩子。   老许太太的想法就更简单了。   桃桃小仙女就是个丫头,这人居然敢说桃桃是赔钱货,找骂!   有了妹妹后,陆桃每天除了上学、画画、吹唢呐,又多了一项活动——看妹妹。   大概是在肚子里的时候就听惯了唢呐声,小婴儿一点不怕吵,还会跟着唢呐挥拳拳。   看她扑腾得欢,恨不得起来扭一扭,陆桃很认真地摸了摸她的手脚,下定论,“妹妹天赋异禀、骨骼清奇,适合跟着桃桃学唢呐。”   她还给自己跟妹妹的组合起了个名字——喇叭双丫。   家里大人笑得东倒西歪,陈保科更是把小包被抱走,交给黄小梅,“快把丫丫看好。我可不想看她长大了,跟桃桃一起吹唢呐。”   黄小梅也跟着笑。   她多年的心病,就是没有孩子。   如今她有女万事足,在家做完月子,就一边带孩子,一边帮陈芳秀做点零活。   她手艺好,陈芳秀预备的中高档服装,目前也只有她做出来的能达到要求。   没错,陈芳秀一边抓国内市场,一边也没忘了自己的目标。   陈芳秀花了近一年时间,彻底啃下省内市场,并以省城为中心,向周边各省辐射。   同时,她精心准备的第一批中高档服装,也通过江家的渠道,送去了港城。   江大嫂和江小妹都有自己的交际圈子。   两人穿了陈芳秀设计的衣服出去应酬,没多久,千秀就在港城有了一点知名度。   陆桃七岁那年,千秀第一次登上正规秀场,陆国平也再一次升官。   他从陈芳秀那里得到灵感,在市内,选了几个试验点推行奖金制度。   以前大家工资按等级发放,除了工资,厂里所有收入都要上交商业局。因为多干少干都开一样的钱,工人们其实不太积极,售货员对顾客都爱答不理的。   自从听说业绩好有奖金,绝大多数人都有了干劲儿,市里营收年年在涨。   因为这,陆国平多次受到上面表扬,即将调任省里。   正好省城交通方便,陈芳秀也准备在省城那边建个更大的厂子。县里这边的小厂,则保留下来,作为分厂,负责周边几个县市的服装供应。   两口子都要走了,没道理再把孩子留下,陆桃和哥哥陆辉全被转去了省城。   听说陆桃要走那天,幼儿园里哀声一片,几乎哭出条小河。   林多多和李壮还好,毕竟去年就上了小学,早哭过了。   园里其他孩子却伤心得不得了,一声嚎得比一声高,听得附近的人还以为幼儿园出啥大事了。   就连幼儿园的老师也满脸不舍,牵着陆桃的小手,一路把她送出老远。   小朋友们哭得太撕心裂肺,陆桃的眼眶也跟着红了。   七岁的小姑娘早甩掉了一身小肥膘,露出下巴尖尖,眼睛一红,要多惹人怜就多惹人怜。   二五零最受不了她这样,忙出声打断,【别哭,一哭就不漂亮了。】   陆桃一抽噎,生生把眼泪憋了回去。   二五零:【都七岁了,还这么爱臭美。】   不过就是这样娇气又爱漂亮的桃桃,才更让人喜欢,让人放不下。   当然,这些它是不会告诉她的,省的她小尾巴翘到天上去。   哎不对!   等等!   【陆小桃!叫你别拿那实话喇叭对着我,你又忘了是吧……】 第69章 番外1   上小学的第一年, 陆桃开始换牙了。   看着苹果上面那颗小乳牙,小姑娘还没反应过来,陆辉就开始大笑, “哈哈哈哈你成豁牙了!当初你还嫌我丑, 现在轮到你了吧!”   陆辉换牙, 那都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 陆桃哪里记得。   她的注意力全在那句豁牙上, 吓得忙放下苹果,哒哒哒跑到镜子前。   几秒钟后, 正在厨房准备晚饭的陈芳秀听到一阵痛彻心扉的大哭。   “桃、桃桃变丑了——”   干啥啥不行, 臭美第一名。   这是陆桃三岁的时候,二五零给她的评价, 足见她有多爱美。   如今小姑娘学会的东西已经很多了,再没有干啥啥不行, 爱美之心却一直没变。   发现自己真的缺了颗门牙之后, 她整小只都不好了。   不出去玩了, 不跟陆辉拌嘴了, 也不叽叽喳喳跟在爸爸妈妈身后了。就连练唢呐, 也只吹了两下,就扁起嘴, 开始掉眼泪,“我漏气了。”   一开始家里人还在笑,见她眼泪说来就来, 小鼻头都哭红了, 又开始哄。   陆辉更是咧开嘴,亲身上阵,告诉妹妹以后长出来的牙齿会更漂亮。   陆桃听了半信半疑, 晚上倒是不哭了,第二天早上起来,新问题又来了。   “我不去上学!我不去我不去!”   小姑娘撅着屁股,把脑袋埋进被子里,怎么叫也不肯出来。   从上幼儿园起,她就没闹着不去上学过,这还是第一次。   陈芳秀都无奈了,“你们班娟娟不是也在换牙吗?大家都换,又不是就你自己。”   陆辉帮腔,“就是,新牙一两个月才能长出来,你还准备一直不上学啊。”   此言一出,撅着屁股的小身子一僵。   接着,被子里传来大哭声,“还、还得两个月呜呜呜呜!”   一想到要豁牙两个月,陆桃都绝望了。   最后还是陆国平把她从被子里扒出来,抱着她一本正经说胡话,“不去上学的小孩子,巴啦啦小牙仙不喜欢。牙掉了,就再长不出来了。”   吓得陆桃猛一抽噎,水洗过的大眼睛里全是惊恐,“真、真的?”   陆国平沉痛点头,“真的。”   陆桃睫毛上挂着泪珠,似还有些不愿意相信,盯着陆国平的脸看了半晌。   见他表情特别严肃认真,不像是在哄人,她嘴一扁,悲伤地把脑袋埋了起来。   一个小时后,陆辉牵着打蔫儿的妹妹,走进省城实验小学的大门。   小兄妹俩刚一露面,就吸引来无数目光。只是碍于陆辉绷着脸,没人敢上来打招呼。   当然,陆辉之所以绷着脸,不是因为心情不好。   他是……怕一松懈,就会笑出声啊哈哈哈哈~   其他人看到陆桃的打扮,也忍不住想笑,甚至真的笑出了声。   小姑娘巴掌大一张小脸上,竟然戴着个大大的口罩。口罩几乎盖住她整张脸,上面还掏了两个洞,露出她生无可恋的大眼睛。   出门前,她一直小声嘟囔,说把脸遮住就没人知道她是桃桃了。   陆辉没敢告诉她,认她不用看脸,看全校谁穿得最漂亮就行了。就算她穿得不起眼一点,到了教室,班里同学照样能认出来她是谁。   果然一进教室,同样豁牙的娟娟就跟个小炮弹似的冲了过来,“桃桃,你又换新衣服啦?”跑到一半又临时刹车,不解地问:“你脸怎么了?起疹子了?”   陆桃赶忙摇头,“没有没有。”摇完才反应过来,“你怎么知道是我?”   “你不是穿新衣服了吗?”娟娟指指她身上的背带裤,满眼都是羡慕,“这是牛仔裤吧?我姑姑说,现在可兴这个了,就是不好买。”   陆桃就是实验小学的时尚风向标、带货小达人,想知道什么流行、穿什么好看,看她就行了。   一年二班的同学们包括娟娟,每天那么早来学校,就是来等着瞧她的打扮。   见娟娟问,其他几个小女生也凑了过来,七嘴八舌。   “桃桃,你这条裤子好漂亮。”   “鞋子也好看,是你爸爸给你买的吗?”   陆桃的爸爸,那就是传说中的别人家爸爸。   他文能教陆桃数数、背诗,武能拳打南山敬老院,脚踢北海幼儿园。   他看起来是一位当官的严肃叔叔,却多才多艺,又会画画又会吹唢呐。   他时而不会厨艺,连面条也能煮糊,时而又能做出特别好吃的东西。   他还会许多别人都不会的人生哲学,比如人不要怕犯错误,只要你不怕屁股开花;再比如这点小事,哪值得难过,你难过的日子还在后面呢。   陆桃的爸爸也是班里唯一一个,会花心思给孩子买衣服的爸爸,虽然有点精分= =。   陆桃最爱美,听人问起衣服,立马来了精神,“是爸爸给的。”   同学们哪知道她说爸爸给的,基本上不是从二五零那抽奖抽到的,就是拿积分兑换的。   他们只知道桃桃的爸爸很厉害,如果衣服是他买的,可能过很久,都买不到。不像桃桃妈妈,桃桃妈妈给的衣服都是千秀的,商场肯定有卖。   闻言,娟娟几个都有些失望。   过了好一会儿,才又有人问:“桃桃,你脸上没起疹子,捂这么严实干嘛?”   陆桃:“……”   事实证明,戴着个能遮住全脸的大口罩,比豁牙还引人注目。   偏陆桃都遮得这么严实了,不论老师还是同学,依旧能一眼认出来。   什么起疹子了,破皮了,青了,众人猜测纷纷,说得比豁牙了还可怕。   陆桃每听一句,小鼻子就要抽一下,口罩下面的小嘴都能挂油瓶了。   小姑娘情绪低落,直到下午放学,在校门口看到等在那里的清俊少年。   魏朝这两年长得很快,已经有了青春期少年特有的高瘦模样。   他推着辆自行车停在陆边,面上虽然淡淡的,却生得实在好看,尤其是那双黑白分明的桃花眼。   好多小女生都在偷瞟他,倒不是有什么心思,就是单纯的欣赏。   见到他,陆桃眼睛一亮,背着书包和画板跑了过去,“魏朝哥哥!”   说来也巧,魏朝的爷爷,和陆桃的亲爷爷,刚好是战友。   战乱时期,两人也算是过命的交情。所以陆国平当初失忆,想根据口音回来找记忆,江父才会特地想办法联系魏老爷子,托他照顾一二。   前几个月,陆国平带着妻子儿女搬到省城,第一件事就是去魏家拜访。   魏朝对什么故交家弟弟妹妹不感兴趣,听说奶奶家要来客人,就想回自己家做作业。   结果人都走到门口了,看见来的是陆桃,又默默跟了回来,还把书包藏进了房间里。   魏老太太纳闷,仔细瞅了陆桃两眼,终于反应过来。   唉呀妈呀,这不是照片上那小丫头吗?   那些照片朝朝宝贝得什么似的,谁也不让碰,她还是收拾房间的时候,无意间看到的。   心里有了猜测,魏老太太仔细一观察,发现自从陆桃来了后,自家孙子果然有人情味多了。   老太太很欣慰,本来就对陆国平印象不错,爱屋及乌之下,待一家人更热情了。   因为两家有这种缘分,陈芳秀跟杨馥清也亲近起来。两家常来常往,如今陆桃明面上的绘画老师,也是魏家人帮着介绍的。   现在魏朝跟陆桃,已经是师兄妹了。每天放学,魏朝都会来接陆桃一起去上课。   见陆桃用口罩把整张脸都蒙上了,魏朝眼中也闪过意外。   他刚要问怎么了,陆辉突然从旁边窜出来,扯开了口罩的带子。   然后,魏朝就看到了小姑娘憋红的小脸,因吃惊而微张的粉唇,还有粉唇间缺了一颗的门牙。   他一怔,“桃桃换牙了?”   陆桃这才感觉眼前有点亮,空气有点清新,灌进嘴巴里的风,有点凉= =。   小姑娘一把捂上嘴,气鼓鼓去追陆辉。   陆辉笑着跑开,“哈哈哈哈,看你还惦不惦记跟他一起玩!”   陆桃最怕在魏朝面前丢丑,闻言更气,泪花花都飙出来了。   最后还是魏朝帮着哄的人,“桃桃先掉的左边的牙吧?当初我也先掉的左边。”   陆桃闻言一愣,捂着小嘴问:“魏朝哥哥也掉过牙吗?”   “当然掉过。”   魏朝点头,回去就画了张自己豁牙的画给陆桃,让她知道换牙一点也不丑。还给她做了个倒计时的小本本,每天陪她一起记录新牙长大的过程。   陆桃总算没那么别扭了,就是总挡着小嘴巴说话,坚决奉行笑不露齿。陈保科带着对象来家里做客的时候还笑了她一场,气得她躲回屋里半天没理人。   家里人见了都乐得不行,陈保科那对象也直呼可爱。   看她眼神羞涩,和陈保科相处间颇有默契,陈芳秀心里欣慰,“你俩也处挺长时间了,你看啥时候方便,咱们两家见见,坐下来一起吃个饭。”   准备在省城这边建厂后,陈芳秀先把陈保科派了过来。   没想到,陈保科和当初那麻花辫姑娘还真有缘,两人在省城又碰上了。   那姑娘也是倔,返乡两年亲戚朋友给介绍了不少对象,愣是一个没看。   她家里人都愁死了,后来发现她和陈保科处上了,才知道当初还有那样一段渊源。   人都追省城来了,还有啥可挑的,姑娘家里也就没反对。这次让她跟着陈保科来陈芳秀这里,就是想透个口风出来,商量一下两人的婚事。   陈芳秀知道后,忙给家里打了个电话。没几天,陈广发和卢桂英老两口就来了省城。   陈保科订婚那天,陆桃的牙终于长得差不多了。   小姑娘美滋滋在镜子前照了又照,陈芳秀则在塞得满满的衣柜里,帮她找当天要穿的衣服,“今天有点凉,得多穿点,你看这件行不行?”   问完好半晌,也没听她应声。   陈芳秀忍不住回头,“怎么了?”   小姑娘沉默良久,捧着什么转过身,“哇”地大哭出声。   “桃、桃桃又豁牙了!” 第70章 番外2   陆桃上初一那一年, 魏朝因为数学成绩优异,提前被水木大学录取了。   少年不用去上课,闲着没事就打打球、画画画, 给陆桃补补数学。   没错, 补数学。   即使有文昌塔, 对比在美术和唢呐上的造诣, 数学依旧是陆桃的短板。每次考完试, 看着明显拖后腿的数学成绩,她都想吹起心爱的大宝贝, 送自己一首《凉凉》。   二五零也很无语, 【现在网课都不管用了,只有姓魏那小子给你讲, 你这脑子才开窍。我看你不是学不会,你就是馋人家身子。】   陆桃脸一红, “我哪有?是魏朝哥哥讲得好。”   当然, 他也的确很好看就是了。   陆外贸协会资深会员桃抬眸看了眼旁边正低头翻书的少年, 默默在心里补充了句。   下一秒, 她耳边就传来二五零莫得感情的一声“呵呵”。   陆桃装没听见。   托那些超前的动画片的福, 十岁那年,她终于意识到二五零口中的系统, 是个多么不可思议的存在。   那一段时间,她就像移动版十万个为什么,每天追着二五零问这问那, 好奇得不得了。   可惜有些科技太过先进, 二五零解释了,她也听不懂。到现在,她仍然只能理解个大概, 装样子的功夫倒是练得炉火纯青,谁也发现不了她身上有什么异常。   魏朝见她咬着唇儿发呆,就以为她是在冥思苦想,轻声问她:“不会做?”   陆桃不好意思一笑,“我再想想。”   少女扎着高高的马尾,微卷的发尾随意散落在肩侧,笑起来的时候有种别样的娇憨。   魏朝目光顿了顿,长指将书又翻过一页,拿起放在一边的钢笔,低眸演算起来。   二五零又开始哔哔,【你看看人家!人家都自学到大学了,你连初中数学都搞不定。我当初怎么就没绑他?绑他多好啊,名字我都给自己想好了,叫学霸养成系统。】   陆桃一听不乐意了,“说的好像你想绑谁就能绑谁,当初还不是你自己绑挫人。”   心里虽然这么说,她还是好奇地往魏朝的演算本上看了眼,“这是大学的吗?”   少年的字很漂亮,演算过程也行云流水,就是公式太复杂,只看一眼她便开始发晕。   陆桃枕着手臂,下意识蹙了蹙眉,没注意靠得太近,呼出的气息刚好扑在对方的胳膊上。   魏朝觉得有些痒,耳根也微微发烫,默了两秒才低低“嗯”了声,“大三的。”   “大三的?”   陆桃闻言瞪圆眼,果断离他远远的,“请恕我等学渣见识浅薄,告辞。”   她这模样实在可爱,魏朝唇角忍不住弯了弯,装作不经意地问:“这周末有空吗?”   “没有。”陆桃低头按着圆珠笔,说,“这周六我姥爷七十大寿,我们得回去给他祝寿。周五下午就走,假我妈妈都帮我请好了。”   听说她没空,魏朝眼中闪过失望。   但面上,他还是像往常那般表情平静,“那就等你回来再说,重阳路那边的动物园开了,你不是想看大熊猫吗?我陪你去。”   “真的?”   陆桃一下子精神了,幸福地眯起眼,开始期待下周末去动物园rua滚滚。   周五晚上跟着爸妈回到秀水县的时候,她还乐颠颠跑去二舅家里,跟小表妹分享了这个好消息,“等你放暑假,一定要去省城找我,我带你去看大熊猫。”   黄小梅手艺好,但太过老实,不适合做管理人员。陈芳秀在省城建厂后,县分厂另外聘请了厂长,原先做中高档服装的工作室则独立出来,由她亲自带着人手工缝制。   陈保民也专门去学了开车,负责帮厂里进布料送货,一家人五年前就搬到了县里。   此刻,两口子正和陆国平还有陈芳秀,一起商量着明天这个寿要怎么过。   照陈保民的意思,最好能把老两口接县里来,在饭店摆两桌热闹热闹。   陈家向来低调,老人过寿从不对外宣扬。但七十是整寿,做儿女的总不能不上心。   陈芳秀更了解爸妈的脾性,笑着摇摇头,“咱爸咱妈肯定不乐意。”朴实惯了的人,即使现在生活今非昔比了,比起去饭店,仍然更喜欢做一桌子菜在家聚聚。   果然第二天早上回到青山大队,胡秋香已经杀猪宰鸡,开始张罗酒席了。   这几年,青山大队变化很大。   队里修了水泥路,不少人家盖上了大瓦房,连去县里念书的高中生,都骑得起自行车了。   说起来,青山大队现在也是十里八乡,最不重男轻女的。   不管是编草帽,还是陈芳秀的服装厂,用的都是女人。队里但凡手巧点的姑娘,到了说亲的年龄媒人都能踏破门槛,经常是几家抢着要。   而陈芳秀的服装厂又有规定,招收的工人最少要高中文凭,导致全县女孩子的失学率急速下降。   队里人心存感激,陈家要是有什么需要,一堆人抢着来帮忙。   陈芳秀他们进门的时候,两个邻居家嫂子就在帮忙拔鸡毛,干得热火朝天。   看到他们一行,众人都高兴坏了,热情地上来打招呼。   还有人问“保科呢?保科两口子咋没带着孩子回来?”   陈芳秀笑道:“小巧他们单位不好请假,保科他们中午才能到。”   众人听了又是一阵感慨。   当初别人给陈保科介绍对象,陈保科不想看,还有人嘲讽他,让他有能耐找个城里媳妇儿。   结果人家不仅真找了个城里媳妇儿,还在省城扎根落户,过得有滋有味。   大家不得不承认,有些人就是命好,摊上了那么个能干的姐姐。   不过论命好,应该没人比得上桃桃,那可是来当公主享福的。   这么想着,众人的目光又开始寻找陆桃的身影。   可惜小姑娘早钻进厨房了,正啃着卢桂英塞给她的一块排骨,啃得满嘴流油,“嗯,还是姥姥烧的排骨好吃。””   卢桂英一见这个小外孙女,就笑得看不着眼睛,“姥姥烧得好,你大舅妈养的猪也好。”   黄小梅手巧,陈保科则头脑灵活,在千秀的销售部门混得如鱼得水。   唯有陈保国和胡秋香两口子什么都不会,看着别人家的好日子,只能干羡慕。   后来还是陆桃无意间问了一句,姥姥和舅妈这么会养猪,怎么不多养几头?胡秋香才反应过来,在队里搞了个养猪场,搞得还不错。   眼看着腰包鼓起来了,胡秋香看陆桃的眼神就跟看金娃娃似的,恨不得给她塑个金身设个供桌。现在胡秋香屋里还挂着她的照片呢,没事儿就要偷偷拜一拜。   说起陈家养的猪,二五零也得意起来,【还不是多亏我给你的仙人球?要不是爸爸我,你们家这些猪早飞升了,哪能长这么壮实,还留下这么多子子孙孙。】   陆桃早习惯了它的自卖自夸,在心里跟着点头,“对,爸爸最厉害了。不过,”她话锋一转,“人家猪的孙子都长这么大了,爸爸你怎么还是单身?”   二五零一噎,【单身怎么了?爸爸我千秋万代一统江湖……不对,爸爸我拥有无限寿命,还能穿梭各个位面,我用得着找女朋友吗?】   “用不着用不着。”   陆桃在心里应着,唇角忍不住上扬,觉得这日子过得又快又有趣。   一家人热热闹闹,给老爷子陈广发过完七十大寿,才带着卢桂英塞的大包小包离开。   回省城后的下一个周末,魏朝果然买好票,约陆桃一起去看大熊猫。   当天早上,魏朝在房间里磨蹭了半天,换了身自认为最得体的衣服。   出门的时候碰到姑姑家表弟,对方立马冲他挤眉弄眼,“穿这么好看干啥去?见你那小童养媳?”   魏朝一下子不自在起来,“什么童养媳?小时候不懂事乱说的,你也当真。”   到了青春期,他才知道什么叫童养媳。有好一阵,最怕的就是别人说这三个字。   不过那时候桃桃还小,他也只当她是妹妹,特别放在心上的妹妹。   见魏朝不自在,表弟笑得更坏了,“不是童养媳,你整天往人家身边凑什么?怎么没见你给我补课,陪我画画,约我一起去动物园啊?”   听他提起动物园,魏朝耳根一热,“你怎么知道我要去动物园?”   “我妈说昨天看到你去买票了,你难道不是要约你那小童养媳?”   “说了不是童养媳。”   魏朝不想再理他,骑上自行车转身就走。   迎面有暖煦的风吹来,春天迈着欢快的舞步,正跳起优美的华尔兹。   前方等待他的,有笑靥如花的少女,还有历经十年,终于破土而出的嫩芽。   而他将用另外十年,去呵护这棵嫩芽,让它长大、开花,结出最甘美的果实。   十年后,陆桃二十三岁,终于有王子披荆斩棘,牵起她的手,一起步入婚姻殿堂。   那天晚上,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二五零跟她说:她妈妈事业有成、婚姻美满、儿女双全,如今女儿也找到了好归宿。她的任务完成了,它也将离开她,去其他位面继续自己的使命。   醒来后,她的枕头哭湿了一片,却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会流眼泪。就好像那个梦,连同记忆里某些没好都不见了,让她的心空荡荡的。   她坐在床头怔怔出神,却吓坏了魏朝,还害得魏朝被哥哥误会欺负了她,差点挨揍。   那一年,二五零彻底在她生命中消失,连带着它存在过的痕迹。   没有人记得它,包括与它朝夕相处二十年的她。   又过了一年,陆桃做了妈妈,拥有了属于自己和爱人的小桃子。   魏朝屈膝半跪在床边,握着她汗湿的手,桃花眼中满是担忧,问她累不累。   她却看着襁褓里睡得正嗨的小桃子,不满扁嘴,“他怎么这么丑?一点都不像我。”   话音刚落,耳边突然叮地一声,她面前出现了一个半透明面板。   【宿主您好,您已经被星际希望工程选中,即将成为本工程第153167位用户。我是天才宝贝俏妈咪系统250号,您可以亲切地称呼我为二五零。】   系统?   二五零?   陆桃一怔,总觉得眼前这一幕似曾相识。   好像在遥远的记忆里,有个暴躁的家伙也拥有这样方方的面孔,这样带着小得意的声音,这样不合常理又似乎顺理成章的出现方式……   她嘴唇动了动,“爸爸”两个字几欲脱口而出。   就在这时,那个没什么感情的机械音一顿,突然换成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我喵喵喵喵!怎么又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