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零年代小美人》 作者:三春景   文案:   她没想到   七零年代她还能靠脸吃饭!   男主视角简介:   看到她,就像月亮看到太阳   于是,他的世界天光大亮   PS.男主重生,两辈子喜欢一个人,这辈子弥补上辈子的‘错过’。本质日常小甜文,女主负责美和甜...   内容标签:天作之合穿越时空重生   主角:毛思嘉┃配角:孙继东   一句话简介:年代小甜文   立意:特殊年代里的生活日常 第1章   1967年西历十月刚过半,按照旧历节气正在寒露,地处祖国北方大地的首都已经是深秋到初冬。   毛思嘉锁上门后拉着一辆竹制童车从紧凑的院儿里走了出来,打眼瞧见的就是胡同里水泥铅灰色、泥土黄色、裸.露砖红色、白石灰色、标语红色组成的世界。单调——但对于生活在这个时代的居民来说,他们是很难察觉这一点的。   毛思嘉有的时候会觉得自己在看一部纪录片,还是黑白色的。   最近的墙根边儿上是两位喊大天的大妈,都是一色‘妇救会主任头’,耳后用两枚半拃长的黑色发卡别住。身上穿着一看就知道是家里缝制的棉袄,虽说天儿不算冷,但年纪大了怕得病,往往都提前上身了。   其中一个正对着毛思嘉这边,见毛思嘉从他们那院儿里出来,立刻搭了句:“哎,思嘉出门买东西啊?”   问是这么问,其实并无多少问的意思,眼睛已经瞟到思嘉拉着的童车,和童车上搭着的麻袋了。   毛思嘉点点头,细声细气道:“李奶奶好!我这是——我家要买白薯。”   “哦——”李奶奶笑着点点头,又闲说了几句,到底没继续,人家有正事儿呢!   现在是一天的上午十点钟,上班的去上班了,中午饭又还没有开始做,胡同相对清闲。就是这清闲时候,胡同的窄巷子是最好玩儿的。   不止有没工作的、有工作的但就在居委会的大爷大妈,还有小孩子。自从去年开始‘停课闹革命’,小孩子不用去学校了,自然就到家门口闹——大孩子不稀得这个,家长对他们的管束少,他们玩儿的东西也多,早和小伙伴到处犯坏去了。   “有破鞋换洋火!”   “磨剪子磨刀,磨老太太后腰!”   “马兰开花二十一,二八二五六...”   路过俩抻皮筋的小姑娘,口中帮着小伙伴念‘马兰开花’的童谣。小男孩要么唱顺口溜,要么拿着木头玩具枪玩游戏。还有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大爷,身上补丁撂补丁,做破鞋换火柴的生意。   1967年,肯定是不许私人做生意的。但这种比无产阶级还无产阶级的老人家以物换物,基本上不会有人上纲上线,默认这和捡破烂儿的差不多。   只不过这个生意恐怕不好做——这年头的衣裳都是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鞋子自然也不例外。都是要坏了好几次,修了好几次,直到不能再穿了,还拆开成鞋底、碎布等,‘废物利用’呢!   破鞋换洋火的‘败家子’不是没有,但走完整条胡同也不见得能遇见一个。   等到思嘉消失在巷子口,喊大天的另一个大妈才兴致勃勃地打听:“哎呦,这是毛司机家的丫头吧?一两年不见,出落的真好!”   李奶奶呵呵一笑:“嗨,这您都不知道啊?亏您还三天两头来咱们胡同呢!不是我吹嘘,满北京找找看,也不见几个这么标志的丫头——早前两天,还有人向我打听这丫头。”   “这谁啊!毛司机家这小姑娘年纪忒小...”   “谁说不是啊!”李奶奶一拍大腿,显然是极为赞同的:“不过思嘉这丫头个子高,看上去和十五六岁的姑娘也不差什么...是巷子底孙老大家的亲戚,参加孙老大儿子的婚礼不就见着了吗?立刻非人家小姑娘不娶,宁愿多等几年...别说,人家可是大学生,进了政府当科员哩!”   虽然这两年的风气,知识分子很容易出事,但中国自古以来对读书人都是要高看一眼的。   “那这事儿成了吗?”另一位大妈显然很有八卦的心。   李奶奶撇撇嘴:“哪能啊!也是的,毛家那小姑娘才十三岁,就算是旧社会,也少见这个年纪就说这事儿的...咱们都新中国了,可不能这么封建!”   说到这话茬上,八卦就说不下去了,转而开始顺应时势,歌颂起新中国来。   毛思嘉可不知道自己成了别人的闲话,不过就算知道了,也只会无奈地笑笑。来到这个时代十三年,这个时代的一些不同,她已经习惯了。   说出来毛思嘉的经历是不会有人相信的——她其实来自五十多年后的2019年!   曾经的毛思嘉自小父母双亡,和寡居的奶奶在某小城相依为命。寡居的奶奶年轻时是舞蹈演员,父母也从事和艺术相关的工作,颇有积蓄,正是这些让祖孙两个人生活上并无太大困难。   本来毛思嘉从小只需要按照奶奶的规划,学习跳舞,然后进好的舞蹈学院,做最好的舞蹈演员(奶奶曾经的梦想),这就可以了。但在奶奶也去世之后,毛思嘉最终放弃了这条路——其实她并不热爱跳舞,过去只是在满足奶奶的期望而已。   她的爱好是学习语言,研究其中的规律、演变、奥秘...她第一次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一种学者叫‘语言学家’的时候非常兴奋...她这才知道自己喜欢的东西也是可以成为事业的!   奶奶去世之后她就转入了普通高中,打算参加普通高考,先报考个外语专业再说。而她穿越到这个世界,更像是一个说不清楚的意外...大三的时候她在图书馆自习,前一秒还在啃专业书籍,后一秒就成为了医院里呱呱坠地的婴儿。   也幸亏她是一个婴儿,这给了她足够长的时间接受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故...而她现在,已经彻底适应这个特殊年代‘毛思嘉’的生活了——她们两个有着一样的名字,一样的脸,或许这不是意外,这就是另一个世界的自己吧...   毛思嘉的家在闹市口南街东边的一个小胡同里,真的很小很小。她从胡同里拐出来,大街上没走几步路,又拐进了另外一条胡同。胡同里面有胡同,最终停在了一家粮店跟前。   放在后世,商店开在这种地方,最多只能让人说一句‘酒香不怕巷子深’,说不准别人背后该嘀咕这老板有毛病。但在这个计划经济的年代,大家的衣食住行全都是供给制,甚至某些物资只能到户口对应的合作社采购,也就没有人会觉得店铺偏僻了。   这个时候为了保证居民的基本生活需要,光靠西单之类的大型百货商店肯定不够,也不方便。而首都的规划是一千四五百户居民对应一家粮店、副食品店、煤店...这些统称为合作社!   “思嘉姐,这边儿!”有一个小男孩儿拼命向思嘉招手。   这是思嘉的同学、好朋友,也是同一个胡同住着的于欣的小弟弟,小名叫豆子。   眼下正是粮店供应白薯的时间,也就这几天了,过期不候,所以家家户户都着急来采购白薯。家里人口多的人家不用着急,摸黑起床开始排队,差不多的时候有家人来接班儿,什么事儿都耽误不了,也不会多累。   毛思嘉家里就不行了,统共就一家三口,爸妈还都是职工,有些事情就被完全交给毛思嘉这个‘停课闹革命’的半大少女了。   而她今天的计划是给家里做大扫除的...再说了,摸黑一个人来排队,一个女孩子始终是有些不安全的——这个时候和21世纪不太一样,社会氛围是紧张的,看起来大家都不敢出格。但事实是,就是这种情况下,乱象才更多!   所以她找了好朋友于欣,若她家有空闲的哥哥弟弟,替她排一段时间的队伍——这必然是有的,于欣家里是个大家庭,除了年货采购,其他时候做什么都人口富余,于是很爽快地把最小的弟弟豆子派给了毛思嘉。   豆子自己也乐意。   果然,毛思嘉过去换了他的位置,先塞给了他一包玉米花,然后又拿出一沓窝的整整齐齐的烟盒,里面都是红双喜、大中华的烟盒子。对于玩烟盒的男孩子来说,可以说是极大的诱惑了。   “姐!思嘉家!您就是我亲姐!”豆儿把玉米花和烟盒全都给揣兜里了,一边倒退着小跑,一边给毛思嘉‘表忠心’,笑嘻嘻地跑远了。显然排队是很无聊的,他早就想去找小伙伴玩儿了。   玉米花这时三分钱一包,对于条件相对较好的首都居民们来说不算贵,但它不经吃,相对于水果糖之类的,是小孩子们比较‘奢侈’的零食了,偶尔才会吃一次。至于烟盒就更不用说了,是这时孩子和半大孩子的玩具,就和女孩子收集糖果纸一样。   红双喜和大中华都是现在的极品好烟,这样的烟盒是能让男孩子们去翻垃圾站的!其实毛思嘉家里唯一抽烟的毛爸也不抽这么好的烟,他一般抽北海牌,好一点儿的也就是香山、红叶这些。这些烟盒是从毛爸单位上一些叔叔那里得到的,都是长途货车司机,很多在抽烟上面非常大方。   队伍不紧不慢地向前移动,不到一个小时就轮到思嘉了。她拿出提前准备好的粮本、五斤粮票、零碎钞票,递给临时搭的棚子后面的售货员——棚子里是堆成山的白薯。   其实这就是红薯、番薯,每年这个季节就会供应一次,居民定量购买,买回家去储藏起来。另外,其他时候一般不再供应这个。   毛思嘉家是三口之家的‘小户’,按照规定,四口人及以下的家庭,只可以购买五斤粮票的白薯——每斤粮票可以购买五斤白薯,所以就是二十五斤。   大约是三口之家比较少见,售货员多看了思嘉一眼,但很快低下头数钱、收票、写本儿了。然后让身边的同事替毛思嘉把白薯装上,这个时候毛思嘉带来的麻袋和竹制童车就派上用场了。   扎紧麻袋口,白薯压在童车上,这就是一个购物车了,专对付白薯、粮食之类的采购。这在如今的首都很常见,也算是一种民间智慧。   毛思嘉这边推着童车要走,眼睛习惯性地往粮店旁的副食品店看了一眼,发现墙上挂了小黑板。   有认识的人看到了毛思嘉,招呼道:“思嘉,明天有鸡蛋、豆腐供应——嚯,竟然还有带鱼!你来排队吗?”   毛思嘉想了想,出乎意料地摇了摇头:“这事儿再看吧!” 第2章   中国人口众多,以中国的土地养活中国的人口始终是一个非常大的难题。在建国接近二十年之后,虽然已经没有了‘□□时期’那种极端物资紧缺,相对而言还是紧缺的。   来自后世的人会觉得毛思嘉现在所处的这个时代就是票和本当家作主的时代,没有票和本就什么都没有,而有票和本就什么不用发愁了。这是一个总体上来说没问题的结论,但也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   就毛思嘉在这个时代生活的经历,没有票和本上的定量也不是就没办法了。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地点、不同的物资不可同日而语。像是肉,大众第一感觉肉是需要肉票的,但事实并非如此。   全国来看,肉是缺乏的,但是具体到某一个时刻、某一个地区又不是这样了。如果是猪肉产地,生猪出栏量的高峰时期,猪肉也是可能在当地及周边城市泛滥成灾的。别说运出去了,考虑到这时的运输水平等因素,本地只能被迫消化掉难以承担的猪肉量。   这个时候当然不会再有定量的说法,肉票也就荡然无存了。   甚至这个时候要促销猪肉,不然的话这些猪肉就得砸在手里!此时这类资产都是国有资产,这就叫国有资产亏损,谁都不敢担这个帽子——于是‘爱国猪肉’就出来了,即鼓励老百姓买猪肉、多买猪肉,买的这种猪肉就叫‘爱国猪肉’,不少政府干部还会被强行摊派。   这可不比后来有冰箱,塞在冷冻室里总不会浪费...很多人都是很不情愿买‘爱国猪肉’的。   而北京、上海这样的大城市,也是基本不限制猪肉购买,只除了某些特别紧缺的时期,临时调整才会限购——不过就算不限购,大家口袋里的钱也只有那些,不可能天天吃肉。   还有油,这个倒是全国基本都限购,首都也不例外,但是有一种油叫做‘议价油’。每人每月半斤的素油还不够吃,就可以买这个油。比限量范围内的半斤能贵出一半,但用此时收入来看,也不是吃不起。   当然,有票有本也不代表什么。很多东西说是有供应量,实际上是很难遇上的。按照此时的定价,牛肉、羊肉都比猪肉便宜,别以为这个时代的人缺油水就会觉得猪肉比牛羊肉好吃,其实大家还是更喜欢吃牛羊肉。   最简单的例子,牛肉炖土豆和猪肉炖白菜都是此时首都人民喜欢的硬菜,但是前者就是比后者高出一个档次!   然而大家平常还是更多吃猪肉,牛羊肉极少有机会品尝。有定量是没错,但肉铺没有来货,不就白搭么!   熟人说的鸡蛋、豆腐、带鱼,都算是相对稀缺的供应,提前知道消息,只要不是极端贫困的家庭,都会积极过来排队。毛思嘉家里条件好,这也算是认识的人都知道的,这次她说这事儿还要再看,确实比较少见。   晚上家里开晚饭,毛思嘉就和毛爸毛妈说了这件事。   听思嘉说了这事,毛妈先笑了:“哎!当什么事儿呢!明天你和你爸看电影去吧,到时候找你弟去跑腿。”   这里说的‘弟弟’不是同父同母的亲弟弟,而是思家的几个表弟。   毛思嘉一家人在胡同里是很有名气的,都说他们是电影里走出来的一家人。毛思嘉自己就不说了,毛妈没嫁人的时候就是出了名的一朵花...在毛思嘉看来,毛妈长得有些像《山楂树之恋》时期的周冬雨,清纯又脆弱,让人只想把她好好保护起来。   当然,这是一种错误的认知,实际上毛妈是挺强势的性格,家里毛爸和毛思嘉都听他安排。   而当初能摘下毛妈这朵鲜花的毛爸,也不是一般人。早些年他是部队的一名小连长,解放北京之前,战斗中受伤了。随着部队进入北京,之后退役、分配工作——他在部队的时候就是少见的汽车兵,于是直接分配到了汽车运输公司。   现在已经是汽车运输公司的一个组长了。   这个时候的汽车司机,那可是很牛的!   而除了工作出众,毛爸的长相也很出众。大约就是照着如今电影中的正派人物长的,身材挺拔、浓眉大眼、高鼻梁——当初他一个无父无母的湖南放牛娃,参军之后能学习开车,成为‘汽车兵’,就是因为首长对他印象好!   别说那个时候的人朴实、不看脸,实际上无论什么时候都是看脸的!两个人同样的条件,偏向长得更好的,这种事太正常了。   毛爸笑着指了指自己进门时提进来的网兜:“小嘉去把梨给洗了——明天不只去看电影,还要去探望老首长。上回跑东北,带回来那些虎骨酒我用了很好,得分老首长一半。老首长骨头上的毛病比我还多,用得着!”   这个时候肯定是不许打老虎了,但是不懂法、不懂时政的乡村老百姓还是会把威胁到自己生存的野兽杀死。再加上一些偷猎的,市面上流出虎骨酒很正常。   毛思嘉知道这不对,但身处这个时代,她也不可能用2019的思路来评论这个时代的问题。   毛妈这才注意到毛爸带回来了一些京白梨,皱了皱眉:“家里苹果还没吃完呢!”   毛爸摊摊手:“单位发的——半卖半送,五分钱一斤,你说和发的有什么差别?”   这个时候正是吃梨的季节,但梨子一般也要两毛钱上下一斤,这个价钱确实便宜到近乎送了。   这个时候毛妈反而要埋怨了。   “怎么不多买一些?小嘉喜欢吃水果!”   毛爸‘嘿’了一声不说话,不过毛妈也知道,这种当福利发的水果估计都有限量,想要多买也没门儿。   毛思嘉端着一个小盆儿,里面不只有梨,还有苹果,这就去了院子里的水泥池子洗水果——水槽上方就是水龙头,胡同里的四合院、大杂院基本上一个院子一个水龙头,不存在水龙头入户。   21世纪的年轻人肯定会觉得不方便,但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就没有这种感觉了。相比起井水,或者进城卖水的水车,只要有自来水就很好了!   毛思嘉去的时候,同院儿的一个男生,比毛思嘉大三四岁,刚刚进工厂上班,他正在用。见到毛思嘉过来,立刻让了让:“思嘉先用、思嘉先用!”   “凭什么毛思嘉先用?”比毛思嘉晚了一步的杨雪燕瞪大了眼睛,她也是这个院子的,和毛思嘉同龄,一直都很针对毛思嘉。   男生有点儿不耐烦地说:“我愿意让思嘉怎么了?”   “懂不懂先来后到?”说到这里,杨雪燕的目光在毛思嘉脸上停留了一会儿,然后哼了一声:“马屁精...瘌□□想吃天鹅肉呢?”   这话虽然没有直说,但语意中大有指责这男生喜欢毛思嘉的意思。是的,就是指责,这个时代男女之间的喜欢已经很大程度上和‘耍流氓’扯上关系了,说这种话,就是有挤兑、指责的含义!   毛思嘉还相对淡定,男生先不干了,他就不喜欢杨雪燕那尖酸刻薄样。立刻怼了回去:“哎哟!你这小草鸡看着人家小白鸽嫉妒吧?”   北京人养鸽子也爱鸽子,这几年居民又养鸡很多,常常有人玩笑说可以用家鸡将天上的鸽子给引下来。不过大家都知道这是玩笑话,土里土气的小草鸡和洁白优美的鸽子一个地下一个天上,那怎么可能呢。   这句话里奚落之意已经很明显了。   杨雪燕和毛思嘉一个院儿的,还同一个年纪,比较肯定少不了。杨雪燕不喜欢毛思嘉,明里暗里常常挤兑毛思嘉,这是大家都知道的。   听了这话,杨雪燕一时气的脸都涨红了。   毛思嘉朝着同院男生笑了笑:“说话这会儿功夫,什么事儿都完了,你快用吧!别谦让了。”   同院的男生也没推辞,迅速用完了,把地方让了出来。   就这空当,杨雪燕就要上去,毛思嘉却轻轻巧巧地别住了她,先占住了位置。杨雪燕对毛思嘉怒目而视:“你!”   毛思嘉歪歪头看她:“雪燕你说的,先来后到啊!”就算算先来后到,也是她先来的,没道理让着对方!   从小毛思嘉的性格就比较随遇而安,在这个时代她不爱争抢的特点就更明显了。因为这个时代生活更难,太好性子的人活的艰难,这逼着大多数人都要厉害些。不过,毛思嘉可不是任人搓扁揉圆的泥人儿,她是讲原则的。   不存在人家明明恶意,她还随便人家欺负的道理!这种情况,只要你让了一次,以后就别想安生了。   “刚刚听着外头吵嘴?”接过女儿手中的水果,毛妈多问了一句。   毛思嘉无奈地点了点头:“是雪燕儿。”   一听这个名字,毛妈的脸色就不好看了,直说:“就知道是她!满院没比她心眼儿更小的姑娘了!心眼儿还多!”   毛妈对杨雪燕有一肚子怨言——毛思嘉小时候差点儿被杨雪燕的铅笔刀给划破脸,别人都说是小孩子家家不懂事,但是她知道那个小姑娘就是心肠坏!如果不是这样,她也不会在女儿面前说一个小姑娘的坏话了。   “妈,我知道,我从不理她!”毛思嘉笑眯眯地挽住了毛妈的手臂,她不愿意妈妈因为这个心烦,就转移话题道:“对了妈,《年青的一代》好看吗?” 第3章   这个时代没有电视电脑,电影对于人们来说实在是太有意思了,只要有机会,大家都乐意去看电影!   电影《年青的一代》是1965年的电影,现在都1967年了,放在后世,除了一些特殊的点映场,这种电影早就不上电影院了。但是在现在,电影院里放这个都算是‘新’!   毛妈的电影票是单位发的,有两张...她在纺织厂的人事部门工作,这在这时也是美差,福利不少。   这部电影她已经看过了,所以让毛爸毛思嘉爷俩去看。   毛爸是开长途货车的,在不出车的时候调休相对容易,早就调好休了。毛思嘉就更不用说了,停课闹革命嘛!   “先去爸爸老首长家,再一起看电影。”毛爸推着一辆二八男车往胡同外走。对着身边的自家姑娘叮嘱:“到时候叫孙伯伯就行了,知道吗?”   毛思嘉点点头,其实这对于她来说就是顺带——她的主要目的肯定是毛爸拜访过‘首长’之后去看电影。   毛爸笑着和胡同里的街坊点头打招呼,又回过头对毛思嘉使了使眼色:“坐后车架子上!”   这个时候情侣坐自行车载人,这叫‘耍流氓’,但爸爸带女儿天经地义!   其实这个时候首都城区的公共汽车、电车路线已经蛮方便了,从毛思嘉他们住的区域去毛爸他首长在的大院儿,坐一路车,不过四五站地。之所以选择自行车,一个是这个时候北京城不大,自行车作为私人交通工具更方便,也是因为毛思嘉晕车。   “听说学校要复课了,到时候学校不像小学那么近...过些日子也给我闺女买辆自行车,小嘉你会骑车吗?”毛爸在前面蹬自行车。   毛思嘉伸手攥着毛爸的中山装后摆点了点头,想到爸爸看不到,才‘哎’了一声:“会骑车的。”   平常毛爸一出差就很长时间不在家,好像一不小心闺女就长这么大了。看着女儿,毛爸总有一种特别可惜的感觉——长成大姑娘之后就不能像小时候那样和爸爸亲近了!   毛爸毛妈只有毛思嘉一个女儿,在这个时候的中国是非常罕见的!毕竟建国前的持续战争死了很多人,再加上领导人说‘人多就是力量’,提倡生育,建国后很快就迎来了一阵婴儿潮,1954年出生的毛思嘉就在这一波婴儿潮当中。   这个时候家家都有好多个孩子,多的能有十来个,少的也有三四个。独生子女一般只存在于有生育问题的家庭,之所以还能有一个孩子,往往是去老家,或者兄弟姐妹家里抱养了一个。   毛思嘉是这个家庭里唯一的孩子——夫妻两个没有避孕(这个时候避孕手段也很匮乏),去医院检查也没有问题,然而就是要不了孩子。   这种情况下,只有毛思嘉一个女孩子,一般肯定会不满,这个时候普遍的思想还是得有个男孩儿继承自己的姓氏才行...但毛爸没有这种想法。按照他所说的,那个时候打仗,他是运气好才没有吃子弹,那些死了的战友,都年青的很,多数没有儿子。   他能过上太平日子,还有个女儿,有什么不知足的。   “我就喜欢闺女!”这是毛爸自己说的,他没说的是,小时候给地主放牛,看人家地主家的闺女白白净净的,比起肥头大耳的地主家傻儿子好多了。虽然这种印象非常不全面、不客观,但已经留在毛爸的思维里无法改变了。   看着自己清清秀秀的小女儿,毛爸就觉得喜欢,比只知道玩沙子、打架、抽烟喝酒不学好的男孩儿强多了!至于说养儿防老——他就笑了,他现在是国家的工人,是有退休工资的,要孩子养活什么呀!   “行!到时候爸爸给你买辆好车!”毛爸正当壮年,脚下自行车蹬的飞快,没过多久就蹬到了复兴路公主坟一带。   放在后世,这就是刚刚二环开外吧,是实打实的首都核心区域。然而,在此时以老城墙划分,这就是城外!   这一带有很多建国初修建的部队大院儿...这地方,毛思嘉在首都住了十几年,也只有郊游的时候坐公共汽车路过瞧过一眼。和别的孩子不一样,她对于一张月票整个暑假全北京城乱逛是没有兴趣的...   不过她不熟也不要紧,反正毛爸熟悉,熟门熟路地就找到一个大院儿。门口有站岗的卫兵,还有看门的。   这也算是军队家属住的地方,进出都有比较严格的规定。   不至于进出都登记,但有看着眼生的人来,肯定不会随便放进去。   毛爸来过几回,认得人,打了招呼就直接进去了。   毛爸的首长居住在一座并不起眼的简易楼里...狭窄的楼道,楼道转角还堆着不知道谁家的白薯什么的,上面盖着草垫子。   毛爸提醒女儿:“小嘉,小心点儿,别踩空了——就在三楼,这就到了。”   这个时候的简易楼多见四五层的,七八层就算很高的建筑了,不存在后世动辄几十层的小区房。   ‘噔噔噔’敲门声,门后传来一声‘谁啊’,然后就是一阵声响。   “老五,你别这儿站着了,仔细cei了盘子——去、去给开门。”   不一会儿有人开门来,是一个和毛思嘉一般大的男孩儿。看到毛爸似乎有点儿茫然,然后就想起来了:“爸妈!是毛叔叔来了——毛叔叔好!”   毛爸笑着点点头:“是卫南嘛!”   男孩儿胡乱点头,好奇地瞅着一旁的毛思嘉。表面上还算稳得住,心里已经想着回头怎么跟他那一帮孩子装逼了!   相比起小时候一起玩家家酒,小学读到四年级以后,大多数孩子就开始有一定的男女意识了。总的来说,小学高年级到初中,特别是初一初二阶段,男女孩儿之间是界限分明的!甚至不小心同桌都得画三八线。   如果哪个女孩儿和男孩儿走的稍微近一些,立刻就会被传不正经,严重的还会被排挤。所以这个时候的男孩女孩儿都表现的特正经(至少规矩孩子都是这样的),然而,这正是青春荷尔蒙勃发的时候,对异性有好奇心是非常正常的表现。   女孩子脸皮薄还好一点儿,男孩子这边私下不知道议论女孩子多少遍了!   他们会给女孩子长相评等级,部队大院的孩子爱按照军衔来。少尉、中校、将军什么的——对于孙卫南来说,首先想到的就是能和人吹嘘,自己看到了一元帅!   元帅诶!多新鲜呐!   “卫南怎么一直站在门口,请你毛叔叔进来啊!”一道女声,应该是这家的女主人。   孙卫南立刻让了让,请毛爸和毛思嘉进来,一回头的功夫,看到自己二哥孙继东坐在沙发上,‘诶’了一声:“哥,你不是要出门吗?” 第4章   孙卫南是真的觉得自己二哥古里古怪的。   孙继东是孙卫南二哥,头上还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哥哥孙向北,已经去了西北兵团,不在家。姐姐孙胜男已经结婚,一般也不会回来。家里还剩下三兄妹,就是孙继东以及一个只比自己大两岁的姐姐孙西西。   三兄妹里面孙继东年龄最大,停课闹革命之前已经高中毕业,今年都十九岁了——孙继东在家的时候一向是这个哥哥的跟屁虫,还是比较了解他这个人的。   奇怪...非常奇怪。   就算是爸妈都不一定能看出二哥的不同,但孙卫南就是能发现...二哥有点儿紧张——坐在沙发上好像什么都没干,可是孙卫南看见了,孙继东的手指头一直在摩挲着手边的□□。   “哥,你烟瘾犯啦?”客人一走,孙卫南就凑过去笑话。   别看孙继东才十九岁,其实烟龄已经四五年了。这事倒也不稀奇,小孩子图新鲜、找刺激,年纪特别小的时候就开始在大孩子的影响下学会抽烟。一开始是背着家长抽,等到成年以后,四五年烟龄,甚至十来年烟龄,都很常见。   “戒了。”坐在沙发上的青年说的很简短,语气也很冷淡,倒不是说他性格冷淡,而是...而是太心不在焉了。   是的,就是心不在焉!好像从一开始这个青年的注意力就在别的事情上。   说话的时候孙继东站起身,走到了窗户旁。   “戒啦?”孙卫南觉得太不可思议了!   家长拿孩子抽烟当大事,孩子自己却不觉得!到了中学的年纪,就算是‘好孩子’也几乎抽烟!大家听说过吸烟不好,但谁也不当回事儿。就比方说孙卫南自己,还偷偷摸摸抽烟呢!   他二哥马上就要去公安部上班了,年龄上面也成年了——这个时候正大光明地抽,爸妈也不会说什么了!好不容易等到这个时候,说不抽就不抽了...这是为什么呀!总得有个理由吧?   孙卫南甚至觉得,半个月前二哥从医院出来后就有些说不出来的不一样了...好像所有的不对劲就是那个时候开始的。   “为什么啊?”孙卫南也站到窗前,忍不住问他。   “你个小孩儿管那么多干什么?”孙继东本来在看着窗外,现在收回了视线,伸手在弟弟脑袋上呼噜了两下:“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看着哥哥回房间的背影,孙卫南有些愤愤不平——孙家兄妹的爸爸孙正道,也就是毛爸的首长,是一个典型的北方男人,身材高大,当年营养跟不上也是大高个!而孙家妈妈就不行了,身材小巧。   家里几个孩子,有像爸爸的,也有像妈妈的。在身高这一点上,孙卫南像妈妈,虽然不至于那么矮,但在同龄的男孩子中确实不出挑。更要命的是,他们家的男孩子属于发育比较早的,当年他们爸爸长个子早,两个哥哥长个子也早。   他这个时候还不长个子,很有可能将来也高不到哪里去...   心里这样想,孙卫南往楼下瞟了一眼,正好看到已经走了很远的毛叔叔和他女儿毛思嘉。却也没放在心上,转头就去找自己那帮孩子玩儿去了。   出了大院的毛爸和毛思嘉当然不知道他们结束拜访之后的事情,父女两个商量着看电影之后哪里吃饭。   自行车溜溜达达往西单剧场走,这个时候电影离开场还有一会儿,毛爸停好自行车先带毛思嘉去西单商场买零食。要了北冰洋汽水、玉米花——这是毛思嘉来自2019年的习惯,看电影要可乐和爆米花。毛爸知道她看电影的时候喜欢这两样,每次都会给她买。   “小嘉还要饼干和奶糖吗?”毛爸在柜台前付钱,回头问自己闺女。   这时候的零食非常少,没有多少花样。但就算是这样,小孩子也不是想吃就能吃的。也正是因为缺乏,大多数孩子都特别‘馋’。   毛思嘉却不是这样,她从来没真正经历过物资匮乏,始终保持着学习舞蹈时的习惯——控制饮食、计算热量什么的。   “家里还有点心和糖果没吃完呢!”毛思嘉摇了摇头。   毛爸一想也笑了:“从上海买来的糖,你妈吃的都比你多!”   毛爸开货运汽车,跑过上海,从上海带回来一些北京人喜欢的上海奶糖,实在是太常见了。甚至会多多地买,因为亲戚朋友肯定也想要。   买好零食之后就去等电影开场...怎么说呢,今天的电影算不上多优秀,但大概是平常没有什么娱乐活动,这种过去毛思嘉不会特意去看的电影她也看的津津有味。   “下午三点钟了,小嘉上车!”毛爸露出手腕上的表盘,一看时间就急着要去吃饭。   其实这个时间去吃饭肯定是太早了,但是谁让毛爸选定的餐厅是‘展览馆餐厅’呢!   说是‘展览馆餐厅’,但其实大家私下有一个亲切且常用的多的名字‘老莫’。大概是因为一些影视剧里经常出现,也因为这家餐厅确实是不少人的集体回忆,这家餐厅即使是未来也很有名气。   不过生活在这个年代,真的去吃过之后,毛思嘉就觉得很普通了。   只能说吃的不是食物本身,更像是一种情调、一种氛围。   ‘老莫’此时是首都仅有的一两家外国餐厅之一,经营的是俄罗斯菜...俄罗斯菜不说难吃,但确实在世界各大菜系中排不上号。只是因为这里的装潢、服务员、餐具、食物...全都很‘洋气’,所以寄托了这个时代无论大人还是孩子的某种‘向往’吧。   毛思嘉并不像同龄人一样,觉得来一次‘老莫’为了不得的事。但爸爸决定去‘老莫’吃饭本身就是因为她(他觉得毛思嘉这个年纪的孩子肯定会喜欢‘老莫’),毛思嘉不愿意拒绝毛爸的心意,于是同意了下来。   ‘老莫’一如既往地人多...这也是为什么毛爸急赶着要来的原因。如果是吃晚饭的话得赶在四点钟之前过来排队,不然就很有可能吃不上晚饭。   大概是因为今天并不是什么节假日,轮的稍微快一点儿,毛爸和毛思嘉等了半个多钟头就上桌了。   上桌之后毛爸让毛思嘉点菜,毛思嘉也不谦让,对服务生小声点菜。   “要牛排、面包、闷罐牛肉、沙拉、红菜汤...唔,爸爸喝酒吗?”   毛爸摆了摆手,因为开车的关系,他没有喝酒的习惯,也就是逢年过节的时候陪着亲朋好友喝一点儿而已。   “那就这样吧。”   看着服务生走远,毛思嘉觉得‘老莫’贵有贵的道理——虽然食物谈不上多惊艳,但服务确实是一等一的。现在的餐厅也是国营的,不在乎客人吃不吃,服务态度上就算不恶劣,也很难有日后的‘笑容可掬’‘和蔼可亲’。   但是‘老莫’不同,服务生受过训练,是非常客气的那种。   而且要说老莫贵到没谱了,毛思嘉也不觉得。‘老莫’的消费水平,底线是人均两三块,两三块的前提下可以保证有肉有素、有汤有主菜,算是很不错了。   人均两三块,两个人来吃就至少五块,这在这个时代确实不算小钱。但平心而论,首都职工连工资带各种补贴,收入在全国各大城市里也算多的。   一个国企工人,三年转正之后的工资就是四十一块五毛钱,这还是不算其他补贴的情况下。街道工厂会少一点,但是在现如今的大环境下,也少不到哪里去。   如果夫妻两个是双职工,出来吃一顿饭,而且是这个年代的顶级餐厅,也不过是一个人月工资的十分之一多一点儿。   如果是21世纪的年轻人,出去潇洒一回,稍微好一点儿,怎么也不是这个数——当然,这个时候的工资情况在保证基本的衣食住行之后就没有多少余裕了,能拿出五块钱吃一顿饭,和日后年轻人的‘潇洒一回’意义是不同的。   “这不是毛师傅吗?”   等餐的时候旁边一桌空了下来,本来毛爸正和毛思嘉说一些生活学习上的事情,察觉到有人拍自己的肩膀,回头一看,原来是空下来的隔壁桌来了熟人——同一个院儿的,也是杨雪燕的爸爸。   “杨哥?”毛爸站了起来说话:“杨哥这是...”   一眼看过去,旁边一桌坐了不少人。不过这本来就是‘老莫’的长桌,倒也坐得下。   杨雪燕他爸给毛爸递了烟,‘嘿嘿’笑了几声,指了指桌边自己的大儿子:“我家老大要结婚了,和亲家见见面...”   “恭喜啊!”毛爸连忙道。   杨爸又笑了起来:“到时候结婚,一定捧场!”   “一定、一定!”毛爸连声说。这是肯定的,同一个院儿里的邻居家办这样的喜事,那肯定是要捧场的。此时虽然提倡简朴,婚礼更是能简单就简单,但也不是没有,亲朋好友做个见证、送个祝福总是必要的。   杨雪燕一眼就看到了毛思嘉,等到杨爸回了桌,忍不住打听:“爸,毛思嘉是为什么和她爸来‘老莫’吃饭啊?” 第5章   杨爸‘吧嗒’一口烟笑呵呵地招呼亲家,回杨雪燕一句:“你毛叔叔爷俩出来玩儿,看了电影又吃饭...”   随口应付了杨雪燕一句,就又去招呼亲家了。   杨雪燕嘴上不说,心里却是非常不高兴的。这个时候来‘老莫’吃一次饭,对任何家庭都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对孩子来说就更是如此了。此前,杨雪燕也只来过一回‘老莫’,那还是借了别人的光。   小孩子不同于大人,大人得计较着工资花钱,得考虑到一家老小的生活。小孩子是另一回事,他们或许没钱,翻遍口袋也一个子儿没有,但他们一旦弄到钱,就什么都敢干,大饭馆请吃饭,这也是正常操作——反正也没人指望他们养家,他们的钱自然可以可着自己兴趣花。   当时就是一帮女孩子凑钱来的‘老莫’,其中发起者家境小康,一人出了四块钱,另外三人,包括杨雪燕在内,有人出两三块的,也有人出一两块,总之是凑足了钱数,一起来老莫撮了一顿。   别看这个钱数对孩子来说很不少了,孩子平常能有毛儿八分的揣在兜里就算是有钱,但有的时候孩子是真有钱的。比如说过年的押岁钱,又比如说有些家庭条件好,会每个月给孩子一些零用钱。还有的孩子能自己想办法发财,去旧城墙那里搜废铁什么的换钱...积少成多也不少了。   杨雪燕家就是有零用钱的家庭。   她家有七口人,父母两人外还有兄弟姐妹五个。过去日字过的紧巴巴的,但是这几年两个哥哥都已经参加工作,每个月大部分工资会交给家里分配,这样一来,家里的财政情况就大为好转了。   现在他们家是四个劳动力养七个人,人均每个月能有三十多块,这在首都已经算不错。更进一步称小康,那就得人均五十块左右了!   正好,同一个院子的毛家就是典型的小康之家。   毛妈在纺织厂做人事,一个月不算各种津贴福利都有六十几块的死工资可拿。毛爸开货运汽车,是等级里面最高的那种,更是有八十几块的死工资。而众所周知的,跑长途货运的司机往往还有很多增加收入、改善生活的办法,这就更富了!   这个家庭里,又只有毛思嘉一个孩子,所以毛思嘉从小就是院儿里经济最宽裕的孩子。   本来今天来‘老莫’吃饭,回头就能和伙伴们吹嘘,但看到毛思嘉,就觉得原本不错的心情全没有了——人家是想来‘老莫’就能来‘老莫’!   毛思嘉当然不知道杨雪燕心里想了那么多,而且就算知道了,她也不会在意。她能管得了自己,还能管的了别人?   不过要毛思嘉说,她家之所以能在经济上如此宽裕,其实并不只是因为毛爸毛妈工资高,家里又只有她一个孩子——虽然这也是一个重要原因。   在成为这个‘毛思嘉’之前,毛思嘉也有些不同于普通人的地方,或者说‘金手指’。   大概在她十八岁那年,她忽然发现自己可以‘长’黄金了,用‘长’似乎有些不恰当,但她也找不到更合适的说法了。   简单来说,她的身体每天能长出一克左右的黄金,存储在一个她也‘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地方,或许那是另一个空间吧。但那个空间真的很小,最多就是三十天,超过三十天的黄金就装不下了。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她在日常生活中更‘佛’了。按照当时黄金价格,她一个月就能有一万上下的收入,这个收入不可能让人暴富,可是维持相对舒适的生活已经足够。有这个做保底,她可以毫无负担地追求自己的理想。   有的时候她的同学觉得她有些‘不切实际’、理想主义,原因就在这里了——这是字面意义上的手上有矿,就是这个金矿稍微小了一点点。   毛思嘉没有想到的是,来到这个世界,这个金手指也跟了过来。   只是不同于她得到金手指的十八岁,作为一个小婴儿,这是很不方便的...她根本无法向父母隐瞒这件事。三十天之后,不受她控制的,一块金子出现在了她的襁褓里...幸亏这个时候早就离开医院了,不然引起的风波还要更大。   一开始,毛爸毛妈疑惑超过了别的情绪,甚至觉得这不是黄金,而是别的什么金属,不知道哪个调皮小子塞的。但是,这种‘金块’在之后的几个月里源源不断出现,这就不能忽视了。   毛爸尝试着去银行兑换了一块...当他拿到钱的时候,依旧觉得这件事不可思议。   此时,国家为了增加黄金储备,是不允许民间持有黄金的,也鼓励老百姓拿黄金到银行换钱。当然,名义上的不允许,实际上一些有黄金的家庭还是会暗暗藏一些金子。   眼下乱世才过去多少年啊,黄金可是硬通货,有条件的谁不想藏一些?   而且中国民间一直有黄金传家的传统,民间有黄金的人家,不管是金戒指、金镯子,不到万不得已,都不会找银行来换钱。   当时那一块三十克重黄金,每克价格是四块一毛六,总共一百二十多块钱!在当时,赶上毛爸毛妈的工资总和了。   说实话,最开始的时候毛爸毛妈有些害怕这种事情,不管怎么说这都是‘超自然’的。只是对于自己孩子的爱,让他们不约而同地保守了这个秘密...他们可能没有上过多少学,但是人性的贪婪他们是很清楚的。   真正接受女儿身上发生这样的事,还是□□时期。   当时的中国可以说是哪里都困难,城市因为有所谓的供应,所以情况比农村好一些。但许多供应都大幅度降低,即使有供应量也买不到东西...首都算不错的了,可也依旧要面对勒紧裤腰带的窘境。   当时,黄金顶了大用!   在黑市,黄金比钱和票都管用,靠着黄金,□□期间,一家人依旧过得不错,甚至能照顾照顾亲戚朋友。   这个时候毛爸毛妈想通了...不管怎么说,思嘉始终是他们的女儿,而黄金也是一件好事——由此,最后一层隔阂也消失了。   毛思嘉的黄金其实很少有使用的时候,都被藏了起来,按照老百姓的朴素认知,黄金总是能够保值的...花的都是毛爸毛妈的工资。   如果没有黄金,他们家肯定会有计划地开支,花一部分钱,另外还要攒一部分,留着给家里办大事。比如说买自行车、手表这样的大件,又比如说孩子结婚这样的大事。   但因为有黄金的关系,家里是有多少钱就开支多少。这样一来,本来就算是小康的家庭,就显得更富裕了。   毛思嘉从小懂事,毛爸毛妈都很放心她。毛妈从她二年级起就给她零用钱,一个月有三块钱,之后每年都涨,现在她一个月就能有七块钱。另外,毛爸还会时不时偷偷给她钱——毛爸给钱极其大方,每次都是十块五块的,平均一个月也能有一次两次。   如果毛思嘉有什么正当的花钱理由,比如说想做一件新衣服、买一本新书,还能从家里要钱...这种情况下,她每个月的零花钱根本花不动,来‘老莫’这样的餐厅,确实可以做到想来就来。   “看看她那狂样儿!那屁帘儿,那回力鞋,身上那香喷喷的味儿,臭美!这就是资产阶级生活方式,怎么就没人来□□!”第二天,杨雪燕就在家里和来找自己玩儿的小伙伴愤愤不平。   小伙伴和杨雪燕一样,平常看不太惯毛思嘉,当下和她一起同仇敌忾起来。   这个时候说人‘狂’,如果是男孩子中间还好一些,最多就是等同三清子、二流子之类,很多男孩子也不疼不痒。但是女孩子就不同了,这是非常严厉的指控,等于是说这是一个生活作风有问题的女孩子。   至于屁帘儿,其实就刘海儿,不过此时和臭美扯上关系,所以有了这个蔑称。不过这种蔑称一般出现在梳两个辫子这样的发型上,毛思嘉是短发,留的娃娃头,带刘海儿实属正常,这样说就有些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的意思了。   还有回力鞋,这个时候孩子中间以回力鞋为最拔份儿的,大家都想有一双高腰回力,尤其是白色!这甚至比2019的AJ更招人!只不过十来块钱的价格,让很多人只能望而却步。   毛思嘉一双雪白的高腰白回力,走在人群中就是最靓的那个崽了!昨天正好被杨雪燕看到,这是她想要而得不到的——家里条件不错,但也不可能允许这样的开支。   心中的嫉妒可想而知。   两人还说起了毛思嘉身上的香味...那其实是雪花膏和洗发粉的气味。   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大,院子里又向来是没有秘密的,原本来找毛思嘉一起玩儿,手上拿着一塑料盆的于欣在院子里给气笑了,故意大声道:“某些人呐,就是眼睛里长大包,看不得别人好!” 第6章   于欣完美符合毛思嘉想象中的北京大妞的样子——爽朗大气、能干、义气...这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虽然因为各方面的原因,大家对北京大妞有了这种印象,但是真实生活中的北京女孩却不见得都是这样,这也可以说是一种‘刻板印象’了。   毛思嘉和于欣是一个胡同里的小伙伴,她爸爸是政府里的小科员,妈妈在小学做老师,真正的革军、革干、高级知识分子家庭算不上,但在胡同里,也算是很体面的人家了。   两人从小一个幼儿园、一个小学,总做同班同学,上学放学也一起走,因为性格上面非常合得来,是很亲近的小姐妹了。   相比起毛思嘉,于欣家里人多孩子多,经常吵吵闹闹地她头疼。所以小姐妹玩儿,经常是来毛思嘉家里。   “我们洗头吧...”毛思嘉见于欣有几次挠头的动作,知道她恐怕是头皮痒了。摸摸自己的头发,好像也有点儿油了,所以提议两人洗头。   于欣是个很有行动力的人,当下两人说定,她就回家取脸盆、毛巾和洗发膏去了。   盆儿才提来,正好听到住倒座里的杨雪燕正和胡同里一女孩儿嘀嘀咕咕——她烦的就是这种背后说人坏话的!不像别人,为了面子上好看,总会装作没听到,她却是一下捅破了这层窗户纸。   这一声很有威力,杨雪燕和她的小伙伴一下就不敢出声了。   不同于毛思嘉...毛思嘉有一个温温柔柔的鹅蛋脸,清纯秀丽像是一朵白百合花,这很大程度上让人觉得她很好欺负。再加上她平常不和别人争抢,这就更加深了这种印象。   就算毛思嘉实际上并不是任人搓扁揉圆的面团,也无法改变这种默默形成的固定印象。   于欣就不同了,都知道她胆子大、很多时候像个男孩子一样干脆,认识她的女孩子没有不服她的。这个时候杨雪燕真敢回她一声,于欣就能臊的她一个月不敢出胡同——于欣就有这样的本事!   见倒座里悄没声,没人言语,于欣冷哼了一声,转头把塑料盆递给毛思嘉。毛思嘉摇了摇头:“何必呢,杨雪燕一贯是这样,何必和她搅缠。”   “就看不惯她那样儿!什么人啊!”于欣见一边放了两壶开水,有些担心:“这够吗?”   “炉子上坐着炊壶。”毛思嘉把塑料盆放在搬出来的脸盆架子上,倒了多半壶开水,然后掺自来水:“你头发长,先洗吧!”   这个时候没有吹风机,得靠自然晾干,头发长确实不容易干。   于欣低着腰,把头发浸在温水里,毛思嘉帮她浇水、打洗发膏。嗅了嗅这种洗发膏的味道,觉得还不错。   “这是合作社卖的洗发膏吗?”   于欣揉搓泡沫,声音有些含糊:“对,灯塔牌的,合作社还有一种蛋黄洗发膏,我姐姐说也好用!”   毛思嘉常常用一种洗发粉,不过经常更换洗发产品对头发更好。所以在有条件的情况下,她都是几种洗发产品轮着使的。   盆里剩下的水将泡沫冲掉,毛思嘉又给于欣兑了半盆水,清了一遍她的长发,这才算完。   相比之下,短发的毛思嘉要简单一点儿,兑出一满盆温水,凤凰洗发粉洒进去,然后就可以洗头了。这种洗发粉,2019年是看不到了的,不过毛思嘉用着还好,使用感受超过她用过的任何一款洗发水。   同样用清水冲了一遍,毛思嘉就披着干毛巾和于欣一起坐在自家屋檐下了。   今天是个大晴天,晒会儿太阳就能晾干了。   有经过门前的大妈招呼:“思嘉洗头呢?”   “嗯,洗头!”   洗头这种事是会传染的,看见有人洗,自己的头皮就更痒了。于是趁着太阳好,院子里不少人家都搬出了脸盆架子,兑了热水洗头,一时之间院子里热闹了起来。   毛思嘉和于欣相对坐着梳头,于欣羡慕毛思嘉有一头细软服帖的头发,一边梳头一边抱怨:“我这头头发就是狮子狗!”   其实没那么严重,只是干透了之后披散下来确实有些蓬乱。放在日后,烫直了就可以了,现在的话...还是扎辫子吧。   这个时候女孩子的头发选择有限,大概来说就三种,短发的娃娃头、男孩儿头等等,中短发就梳刷子头,就是扎两束,不长,像两把刷子。长发就结两条辫子,不过辫子也不再是建国后十七年间那种长辫子了,最长垂在胸口,到腰间、屁股上的一律不行!于欣就是两条不长不短的辫子,像每个规矩女孩一样扎的紧紧的,蓬松的发质就看不出来了。   毛思嘉作为一个从小学舞蹈的小姑娘,是很爱漂亮的,对于现在的发型都很不喜欢——其实比起短发,她更喜欢长发,但是在好看的短发和不好看的长发之间选择,她选择好看的短发。   其实娃娃头也不算好看,但相比起刷子头和两条大辫子,对她要稍微友好一点点。   于欣等到头发半干之后就不折腾它们了,趁着阳光好,和毛思嘉一起编玻璃丝玩儿。相比起毛思嘉的‘手笨’,她非常手巧,随着手指头上下翻飞,不一会儿一个小金鱼就好了。   相比之下,毛思嘉的小青蛙已经编了好久了,但谁看也不觉得那是小青蛙。   “思嘉,你知道要开学了吗?”于欣嘴里还咬着玻璃丝,说话有些含糊。   毛思嘉默默点头,现在是停课了,但总不可能让孩子一直停课下去。可以说,重新把孩子们送进学校,这是必须要做的事。   “昨天有同学来胡同里通知,让姆们过几天去鲁迅中学报名!还让我和你说一声,你也是鲁迅中学的。”   现在的首都是划片区上学,大家分到哪里上学就是哪里,不管你是工人的孩子,还是将军的孩子...这当然是符合第一代领导人期待的。   “鲁迅中学?”毛思嘉有些迷茫了。就像每一个地方的人都能对本地几所中学如数家珍,并针对其特点、优势做一个总结。毛思嘉在首都生活了十几年了,不敢说北京上百所的中学都清清楚楚,但西城这边的中学至少都是知道的。   可这个鲁迅中学...真的不知道了。   于欣告诉毛思嘉,鲁迅中学就是原来的女八中,周围这一圈孩子全都被分配了过去。   建国之初,很多事情依旧在按照建国前的老黄历在办,比如说女校。不过最近首都的女校全都被撤销了,变成了普通中学。   说到女八中,毛思嘉就心里有数了,她过去还经常经过那里呢!知道那里是一所基础设施不错、规模也颇大的中学——这不奇怪,此时的中学,条件好的基本上都是建国前有积累。而女校,旧社会的女校可不是给普通人家的女孩子念的,里面多的是大小姐!这种学校,条件怎么都不会太差。   说到学校,于欣就有一些开心了...这种感觉是很容易体会的,放假的时候盼开学,开学的时候盼放假。   “去女八中不远不近的,既没有公交车,走路又费时间,我妈说我家那辆旧自行车就归我了!”于欣既像是高兴,又像是不高兴。   中学生从家里得到一辆旧自行车,这不说人人都有这条件,但也算是比较常见的了。只不过这辆自行车往往十分破旧,于欣的这辆就是。之前经手过她爸、她妈、她姐,据说这是建国前的自行车了...   但这到底还是只属于自己的自行车。   因为了解于欣的性格人品,毛思嘉没有隐瞒,小声说:“我爸说给我买一辆新自行车。”   于欣立刻露出了羡慕的表情,不过她也知道这不算什么。毛思嘉家里父母工作和她家情况倒差不多,但只有她一个孩子,上面也没有老人负担,所以能把钱全花在毛思嘉身上,这在她家是不可能的。   “到时候借我骑!” 第7章   “瞎臭美什么呢,快过来吃早饭!”毛妈放下手里的碗筷,一边解围裙,一边让自家闺女过来。   已经上桌的毛爸‘嘿嘿’笑了两声:“那什么...咱闺女怎么叫臭美?这就是长得乖撒。”   毛爸是湖南柳城人,在首都生活这么多年,还是会带出口音来——毛思嘉也会,因为上辈子她也是湖南柳城人。不过毛爸毛妈都以为是受毛爸影响才会这样...   “别照镜子了,吃早饭!早上你爸买的庆丰包子!”   毛思嘉不否认自己挺爱漂亮的,只不过处在这个强调简朴时代,女孩子很正常的爱美之心也要藏起来...她现在最多就是让自己保持简单整洁,说实话,她真不觉得现在的自己臭美。   清汤挂面的娃娃头,小尖领的衬衣,白色麻花针宽松毛衣,蓝色背带裤(此时叫做工装裤),带襻的黑色皮鞋没有一点儿花俏。   “妈妈的素丸子汤好喝!”毛思嘉吃着包子,还用家里做的汤溜缝。这庆丰包子铺在2019年足够有名气了,而在1967年,对于首都人民来说名气只大不小。相比起此时其他的老招牌包子铺,庆丰店址离毛思嘉近,喜欢吃包子的一家人平均每周都有一回吃它做早饭。   “别光喝汤,多吃点儿包子!今天去学校事情多——”想到了什么,毛妈给毛思嘉拿了一张十块钱的纸币:“中午家里也没人给你做饭,厂子食堂也忒远,自己去外头吃饭。”   毛思嘉家里就一家三口,没个做饭的长辈,或者没工作的家人,这种事自然就麻烦一点儿。之前停课,毛思嘉一般都是去毛妈上班的纺织厂食堂吃饭,觉得食堂菜不喜欢,有偶尔在外面吃。   厂子的职工食堂一般都是有补贴的,这些年纺织厂效益好,补贴就高。同样的钱,在厂子里吃饭可比外面划算实在。当然,食堂肯定比不上自家实惠又好味,但毛妈毛爸没时间做中午饭,毛思嘉不会做饭,那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毛思嘉捏着这张崭新的钱:“这要吃多久啊?用不了这么多!”   毛妈转身给毛爸添汤,头也不回:“紧着自己吃,做伙食费,花完了再给你。对了,还有粮票,咱家粮票在哪儿你是知道的,到时候自己拿!”   毛思嘉心里计算现如今的餐馆价格,觉得自己今年都不用再拿伙食费了。   因为停课闹革命的关系,今年北京各中小学是十一月开始才陆陆续续开学的,鲁迅中学算头一批。但就算是鲁迅中学,这个学期都只有两三个月了。   现在的馄饨一毛钱一碗、油饼六分钱一个、炸糕是八分钱,大火烧比一般的火烧重,但也便宜,才六分钱。而且这可是这个年代的分量啊!这个年代价格什么的不说,至少每份食物的分量都很实在。   毛思嘉平常不缺油水,再加上本来饭量就不大,一顿中饭多则一两毛,少则几分钱。十块钱支撑过这个学期,那是绰绰有余。   吃完饭,毛思嘉把钱收好,又挎好了书包,推门就走,只急匆匆留下一句:“我上学去了!”   “哎哎哎!这孩子,怎么没穿个外套?”毛妈手上拎着一件列宁装。不同于一般孩子穿的列宁装,因为继承自家长,就算不大,也会显得有些不合身。毛思嘉这里这件,一看就知道是专门给毛思嘉做的。   眼下虽然还不到十一月中(日后北京供暖开始的日子),但天儿已经颇冷了。就算毛思嘉的毛衣里穿了一件绒线坎肩,也是有些冷的。   毛爸却没有毛妈那样担心孩子,笑眯眯的吃掉最后一个包子,心满意足地道:“小嘉这是知道爱美了,这样好看!外头孩子不也流行耍单儿?放心吧,到学校里就有炉子了,冻不着咱们闺女的!”   “她哪里是才知道爱美,她从小就知道爱美!”毛妈瞪了丈夫一眼,又愤愤不平:“就你会做好人,从来都顺着她!”   毛思嘉把爸爸妈妈的日常唠叨关在门后,利落地推了车就往外走,一路都有同院儿的邻居招呼她。   “思嘉上学去啊?”   “嗯,您早上好!”毛思嘉全都客客气气回应。   推着自行车出来,于欣已经在胡同口等她了,她连忙跑出去汇合。而之后,两人又同现在上班上学的人群汇合,形成一股人潮...一眼望过去全是自行车!   两个女孩儿说说笑笑,因为路程不算远,很快就到了学校。   “中学可比姆们小学大多了...”于欣踮着脚张望。虽然之前领书的时候已经逛过学校了,她现在也是兴头十足!   两人在自行车棚停好自行车,说话间往教室走。   因为停课了一年多,不仅仅是毛思嘉和于欣这样之前的五年级需要升学,六年级也需要。学校给她们这一届安排了十个班,给六年级那一届的也安排了十个班,不过现在不叫‘班’,叫‘排’。   毛思嘉和于欣非常有缘分,这次又是同班同学,被分到了十五排。同一个‘排’除了她们两个,还有几个之前同一个小学的,但并非同班,所以不太熟。   到了教室,毛思嘉隔着窗户看了一眼,有点意外:“来了好多人,我还以为我和欣欣来的早呢!”   “好久不来学校,比较积极嘛!”于欣妈妈是老师,对这种情况很了解。   “我觉得有点问题。”毛思嘉总觉得班上来得早的一些男生怪怪的,但又说不出有什么问题。   于欣瞥了一眼:“大概是商量着犯坏吧!”   毛思嘉上辈子上中学那会儿,学校风气是很好的,新闻里学生反过来捉弄老师的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偶尔传闻一回某班男生和老师顶牛,都可以纳入校园传说了,所以她对学生的调皮程度严重估计不足。   于欣却是很清楚的。   领书本之后的第一天开学,学校在操场上办开学典礼,开学第一天总是很轻松的。 第8章   毛思嘉端着铝制饭盒回班级的时候,于欣朝她挥了挥手,顺手的,她也把自己热在炉子上的饭盒给取了下来。   学生吃午饭总有各自的解决办法,住的格外近的可以回家吃,稍微远一些的可以早上带一些饭菜来。教室里有炉子,可以起到一定的保温作用。这样的食物肯定比不上刚出锅的,但好歹带一丝热乎气,也算不错了。   再有一些,也可以去学校周围的小吃店买点儿填肚子的...有的学校倒是有自己的食堂帮忙解决这个问题,但毛思嘉他们学校并无这一安排。   于欣启开饭盒,除了下面一层米饭,上面就是醋溜白菜、土豆丝、煎鸡蛋——白菜、土豆、白萝卜,算是首都人民冬天的‘老三篇’,吃蔬菜基本上全靠它们,几乎天天吃、顿顿吃!至于煎鸡蛋,这就能看出于欣家庭情况不错了。   倒不是鸡蛋贵到吃不起的程度了,但是说便宜也真不至于...首都人民的鸡蛋六七毛一斤,还限量写本,这就更稀缺了。   毛思嘉也把自己的饭盒打开,是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半透明的皮儿透出里面鼓鼓的肉馅,有红有绿,麻油的香气扑鼻而来,于欣立刻赞说:“真香!明天我也不带饭,去吃馄饨!学校旁的小吃店真不错诶!”   笑了笑,毛思嘉又把一个蜡纸包打开:“那欣欣试试他家粉肠!”   于欣也不客气,一筷子夹走一块粉肠,连连点头:“香!”   “这粉肠多少钱啊?贵吗?”于欣本来就喜欢吃粉肠,计划要不要买点儿回去当零食。自从她成为一名中学生开始,一个月也有两块钱的零用钱供自己支配。这个时候的小姑娘又不能打扮自己,也只能用来吃吃玩玩了。   “四毛五这么长一根!”毛思嘉比划一个大圈,然后道:“我看半根就能切一大盘了,我这儿是一毛钱的。”   两个人一边说话一边吃饭,吃完饭之后又一起去洗饭盆。而学校的水管离教室挺远的,得穿过操场。就在两人经过操场跑道的时候看到了操场上聚集了一群人。   毛思嘉不爱扎堆,也就没有搭理,不过她懒得搭理,不代表别人不找她。   “毛思嘉!”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毛思嘉听到自己的名字,下意识地转头看过去...不是别人,正是同院儿的邻居杨雪燕。   杨雪燕和另一个女孩子小跑到毛思嘉身边,那个女生毛思嘉也认识,和她一个班的,叫刘妮。看起来很普通,课堂上也看不出什么特别,但是一到课外活动就非常活跃。   “毛思嘉,你也来加入我们吧?”她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丝炫耀,在她看来,她在集体中可比毛思嘉活跃多了,毛思嘉估计已经羡慕死她了。只不过不愿意表现出来,所以忍着而已。   毛思嘉当然不会对她有什么羡慕的感觉,她根本没有一点儿兴趣!   但是又不能把这个话对对方直说,毛思嘉只能道:“我觉得我对新形势的理解还远远不够!我的第一要务是加强自身学习!”   说完,也不等杨雪燕她们反应过来,赶紧拉着于欣溜了...   “哼!假招子!”杨雪燕阴阳怪气地说了一声,然后就向旁边的刘妮说:“毛思嘉说的那么好听,看看她是怎么做的!你和她一个班的,应该知道吧?”   “行啦!杨雪燕,当初一个小学读书的,谁不知道谁啊!你从来就嫉妒毛思嘉,这个时候还传这种话!咱们队伍里可不要这种人!”一个男生站了出来,他一出来,其他人就都不说话了。   这个人是彭小勇,和毛思嘉、杨雪燕、于欣都是同一所小学出来的,对于杨雪燕有一些了解。   杨雪燕因为他这句话,整张脸涨的通红,也不记得不能得罪彭小勇这件事了,立即反唇相讥:“什么叫做我嫉妒她,除了资产阶级情调,她还有什么?我嫉妒她什么?我看是你没原则,被走资派腐蚀了!”   这话说的,就差指明了说彭小勇喜欢毛思嘉了。 第9章   ‘早恋’对中国孩子来说是个恒久远的话题,家长老师总在禁止,但这就像是野草,春风吹又生——少年少女从十二三岁起,甚至更早以前,就对异性有了模模糊糊的好奇和好感,这是青春期遐思,是内分泌系统的一次狂欢,根本不是外力能够完全控制的。   而不同的时代,孩子们总体上而言对早恋的态度是越来越坦然的。在毛思嘉穿越前的2019,早恋这个名词虽然还在,但孩子们早就不会因此而不好意思,甚至惊慌失措了。   然而,在1967年,以及之后的几十年间,孩子们会很长时间保持心惊胆战,早恋就跟地下工作者传递情报一样。   而且现在又和几十年后不一样,这个时候风气更加保守,对这方面也就看的更严。   首先,因为各方面的原因,男生和女生之间是隔着很厚的壁垒的。谁要是跳出这个圈子发展早恋,哪怕只是单相思,立刻也会被发现端倪的伙伴排挤。这种排挤倒不见得都是恶意,但反复地捉弄、调侃是免不了的。这个年纪的孩子,自尊心极强,怎么受得了这个!   另外,还有家长老师的眼睛盯着...没有人愿意孩子们‘犯错误’。   不过青春期的怦然心动到底是不知多少万年进化发展的结果,根本不可能完全压制住!所以哪怕是在这个相对保守的时代,每个学校每个年级,甚至每个班,依旧会传出一些似真似假的绯闻。   有些有几分真,有些半真半假(至少一方喜欢另一方是真的),有些就完全假的了。   每一个少年少女谈论起这些都充满了兴趣、神秘、压抑不住偏偏要压抑的兴奋,但他们表面上还是要装模作样地进行批判!   这怎么能行呢?这简直就是耍流氓——没错,如果一个男生有找女生搭话的意向,很有可能要被说是‘耍流氓’。   关于彭小勇喜欢毛思嘉...这件事算是杨雪燕猜的,但他并不觉得自己猜错了!   他亲眼看过,午休的时候毛思嘉在临窗的桌上趴着睡着了,坐在她斜后方的彭小勇盯着她看,看了足足有十几分钟。再想想那些特殊态度,怎么可能没问题!   但是,在场的其他人并不知道这件事...即使是彭小勇的好朋友,也不知道这件事的真假——这时候问题来了,大家是愿意接受杨雪燕的这个说法,还是更倾向于彭小勇隐藏了真实情况?   说实话,事情进展到现在,其实已经没什么选择的余地给其他人了。这些人这个时候保持了沉默,其实就是一种妥协和默认。   这并不是因为杨雪燕人缘有多差,他们这个时候才刚刚入学,就算是得罪人也来不及。只是因为彭小勇身份不一般!彭小勇是大家搞集体活动时候的领头人,说话算话!   “都是同志...都是同志...”有人出来打圆场。   杨雪燕松了一口气,其实话说出口她就后悔了,她知道彭小勇有多大能耐!自己这样一说,肯定是要得罪人的。但是少女的自尊心让她没办法说自己错了,幸亏有人给了台阶下。   另一边,彭小勇也只是哼了一声,并没有真的做什么。倒不是因为别的原因,只是杨雪燕是个女的,他一个男的特别去为难,总觉得有些不自在。   “走撩!”彭小勇招呼自己身边的几个哥们,看都没看女生那边一眼——这也算是正常反应,男女生这个时候都对异性好奇,与此同时又要拼命表现出一点儿兴趣都没有的样子...至少在异性面前是这样的。   如果不这样,立刻会成为自己性别圈子里的‘全民公敌’。   别看人多的时候大家一本正经,其实男孩子私下都喜欢谈论女孩儿!放学之后,就有哥们问彭小勇了。   “勇哥...那个‘郝思嘉’,真是你小学同学啊?”   彭小勇疑惑地看了对方一眼:“‘郝思嘉’?”   问的男生嘿嘿笑了几声,稍微解释了几句——《乱世佳人》是建国前拍的外国电影,当时是引进了中国的。但是在建国之后就没有公映过了,看过的人不多。   不过总有人有机会看过。   只是看到这部电影的孩子可以说是凤毛麟角,至少彭小勇的这个小伙伴,他是绝对没有看过《乱世佳人》这部电影的。只能说传闻就是这么来的,有人说了,《乱世佳人》里的女主角就叫郝思嘉,长得漂亮。   这在巧合之下被认识毛思嘉的孩子知道了,当即就说:“我认识一个毛思嘉,绝对不比外国的郝思嘉差!”   看过电影的人就不信,非要去看真人,后面果真找机会带着看了一次毛思嘉,这才相信。   从此这个故事也流传出来了,毛思嘉有了一个‘郝思嘉’的外号。   这时候大家的娱乐生活匮乏,随便一点儿传闻都能传的很兴奋...这也是这么无聊的故事也能传开的原因吧。   “认识...小学一个班的。”彭小勇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淡一点儿,就好像这根本没什么一样!实际上他是很得意的。   其实这个年纪的男生女生么。女生因为早熟的关系还好一点,男生的所谓‘喜欢’,真心玩闹、找刺激的成分比较重。对于彭小勇来说,确实多看了毛思嘉几眼,但绝对没有真正的喜欢,甚至连早恋也很难说得上。   这个时候听哥们儿说到这个,更多的是一种与有荣焉。   “怎么样,毛思嘉多少分儿?”   小伙伴扶了扶自己的栽绒帽子,竖起大拇指:“一百分儿,绝对的一百分儿啊!‘刀削面’还说他认识一个一百分儿的,说了多少次带咱们开开眼,都是糊弄。上回好不容易去看了,什么呀!最多一个八十的!”   “哪个‘刀削面’?”彭小勇有些糊涂了。   “就是家里住月坛公园那边的‘刀削面’,姓王,下巴特棱角啊!”小伙伴帮助回忆。   这就是男生们事后的样子了,没有女孩子在的时候和有女孩子的时候,完全是两个样子——面对女生,得装的特凛然,好像电影里的我党战士一样,绝不会和女生说一句话!至于私下,和几十年后没什么差别,总要提一提女生。只不过稍微具有时代特色的是,会含蓄一点。   女生们则是另一个样子,之前和杨雪燕貌似乎走的挺近的刘妮,回到教室之后就若有所思地看了毛思嘉一会儿...最后撇了撇嘴,转过头不看了。   “毛思嘉,今天班上要办黑板报,有一段英文要抄写,你来板书可以吗?”班上的团支书来问毛思嘉。   这又不是什么大事,毛思嘉点头就算答应了。   很多人以为中国曾经有一段时间学校里都在学俄语,俄语重要性超过英语...这是认识错误的。事实上,即使是俄语最当红的那几年,也不一定超过了英语。更别说,现在中苏破裂,俄语早就是老黄历了!外语课依旧教授英语。   毛思嘉本人是外语课代表,一手漂亮的英文书写不少同学都知道,她留下也是正常。   傍晚,放学之后,办黑板报的同学留了下来。   刘妮一眼看到了毛思嘉,皱着眉头说:“这回办黑板报不是我们的事儿吗?毛思嘉是班干部啊!”   关于课代表算不算班干部,总有不同的结论,但在毛思嘉这会儿是算的。   此时的班集体,能说的上话的人有三拨,而不是只有班干部。有的时候他们能一起做事,甚至有的人就在三个系统兼职。但有的时候又是泾渭分明,必须彼此分开的。   今天似乎就是一个需要分开的场合,留下的并不是班干部,只有毛思嘉,以及陪毛思嘉的于欣,好像两只黑羊掉进了绵羊群一样显眼。 第10章   现场的气氛一时之间有一些尴尬,之前说话的同学立刻出声:“因为毛思嘉外语好啊!请她帮忙有什么不对的?”   确实不算奇怪,别看这个时候大家上学都很‘不务正业’,但首都这块地方集中了此时全国很大一部分知识分子、家庭条件好的家长,这种情况下,在众多差生之中,总有那么几个学习出色的。   这里的学习出色,不单指课堂上的学习,还包括了方方面面。比如说有的人课外阅读面广,有的人能把《列选》、《毛选》理解的十分深刻,有的人也能够把外语说的和母语一样好...   像平常办黑板报、写大字报,有的时候是得四处借人,这才能找到粉笔画画的好的、毛笔字写得好的...英语书写有自己的一套书法,虽然说直接抄上去也没有问题,但美观一点总是更拔份的。   他们班上有毛思嘉这样的能人,自然要请来帮忙。   刘妮却表示不同意。   “原来说黑板报里面有外语我就不同意,我们是新中国的同志,给自己人看的黑板报还要用外语?崇洋媚外!”   如果只是这一句还好,即使是二十一世纪了,还有人觉得学外语就是崇洋媚外,就是装呢!对于这种类似‘知识无用论’的可笑言论,毛思嘉一概懒得反驳。因为这些人要么是蠢,要么是坏,蠢是无法扭转的,坏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更没法说了。   关键是之后刘妮又不怀好意说:“毛思嘉也不知道学那么多外语干什么,说不定就是要投奔资本主义呢!”   毛思嘉上辈子学的就是外语,因为她想从事文学翻译的工作...主修了英语不说,还辅修了西班牙语、法语两门。这辈子因为过去几年的俄语热,也学习了俄语。不说样样精通,至少在这个时候的孩子看来非常厉害了(主要是学校上课的知识她都知道,平常又没有什么娱乐,剩下的就只有学习外语了,这极大地促进了她的外语学习。如果不是学习环境不太好,不容易找老师、找教材,她还能学更多)。   这种指控是很严重的,虽然不至于像对成年人那样,因此获罪、□□,从此受人议论、遭人排挤却是有可能的。   毛思嘉平常表现的脾气很好,同学谁请她帮忙,只要能帮,她都绝不推辞,一看就是个好说话的老好人。偶尔有争执了,只要不过分,不涉及原则问题,她都愿意让步——这样的表现,一方面让她的人缘普遍不错,另一方面也让其他人觉得她有点儿‘软’了。   本来,大家都以为毛思嘉不会说什么的...反正大家也不可能因为刘妮这一句话就对付毛思嘉。   没想到毛思嘉却冷了脸色道:“刘妮同学,你什么意思?”   “按你这么说,咱们也不用学习外语了是不是?按你这么说,新中国外交部的革命干部也不用外语了是不是?因为学习外语,就是投奔资本主义啊!”   “还有,按你这么说,领导人又怎么说?主.席当年为了学习外语能够专心,特意去大街闹市上读英文!还有总理,还去外国留学呢!你的意思是这有问题?”说到这里,毛思嘉已经是相当咄咄逼人了。   现在这种政治氛围下,毛思嘉这番话可以说是绝杀...谁能说学习外语不对?领导人很多都是高级知识分子,是会外语的!   刘妮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脸色涨的通红。   当天毛思嘉还是该干什么干什么,给帮忙写了黑板字。回去的时候于欣激动地两眼发亮:“就该看看刘妮的脸色!哼!什么人呐...知识有什么错,自己学不好还觉得人家学好了是错儿?”   于欣就是喜欢毛思嘉这一点,她自己是爽快性格,看不惯暗箭伤人,也看不惯拖拖拉拉软绵绵。如果毛思嘉真是个一点儿不知道反抗的受气包,她还真和她玩不到一起。毛思嘉平常好脾气,从不与人冲突,可一旦逼到她眼前了,她也是从来不让的!   “其实我是不愿意和她争这个的,争赢了又有什么好高兴的?”这也是毛思嘉的真心话。输了她不会少一块肉,赢了,难道对方真的就对她心服口服,并且大彻大悟了吗?不会!说不定对方心里更讨厌她了。   “那你还那样堵刘妮?”于欣斜了毛思嘉一眼。   “心里气不顺呐...”毛思嘉很坦诚...是的,理智上知道没必要说什么,但是都被人指着鼻子攻击,还是莫须有的理由,她又不是圣人!一听她这样说,于欣也大笑起来。   自行车在胡同口停了下来,毛思嘉家的院儿靠外一些,两人就在她家院儿门口分的手。   毛思嘉还没走进院子,就发现院子里外忙忙碌碌的...她这才想起来,今天开始买冬储大白菜了!   这是早上出门之前听爸妈说过的,但是因为没有安排她做,她早就抛到脑后了。   白菜、萝卜、土豆,这是北京,或者说北方绝大部分地区居民的看家菜!这三种蔬菜耐储存、产量大,在难以吃到新鲜蔬菜的冬天,是饭桌上的支撑,没有这三样菜,首都居民简直没办法做饭。   而这三样中,萝卜土豆在菜站都可以随时买到,只有白菜最特殊。虽然说,什么时候都可以去买,但不同的时间去买,价钱差别可大了!在十一月初到十一月中,有一段时间是白菜大量上市的。   这个时候白菜会大量拉到各个合作社售卖,这时买白菜享受政府的补贴,十分便宜。等到过了这个时间,白菜就会恢复原价!所以家家户户都会在这个时间大量买进白菜,储存够一个冬天吃的。   院儿里原本的空地因为搭了房子的关系,显得非常杂乱,此时又有各家忙着安置一棵棵的大白菜。毛思嘉得很小心地推着自行车,才能过去。   好不容易锁好了自行车,发现自家屋檐下面也码了好几层白菜。为了防止水分散失,底下几层还用晚报一棵棵地包了起来。   厨房里毛妈正在做饭,看到毛思嘉就让她洗手去,正好饭菜要得了。   “我们家白菜谁去拉的啊?”毛思嘉有点儿好奇。他们家可没人在家,而且这冬储大白菜也不像别的什么东西,找个亲戚或者街坊家的孩子帮帮忙就能弄好,非得有大人出马才行。   听毛思嘉问这话,毛爸得意地笑了笑:“你爸请了人,直接从卡车上下下来的。”   冬储大白菜敞开了卖的时候也是需要排队的,按照毛爸这个说法,显然是没排队的——不只是没排队!   毛爸还指了指屋外的白菜:“都是一级菜!”   此时的冬储大白菜按照实心情况分级了的,一、二、三级,乃至于不入级别的,清清楚楚,价格也不同。但纵使一级菜最贵,要五分钱一公斤,大家也趋之若鹜,只想多多地买一级菜。   只不过其他等级的冬储大白菜都敞开了供应,唯独一级菜有限量,按户口算,每人十五公斤...毛爸这等于是又占了便宜。   这听起来有些像挖社会主义墙角,但在此时的观念里,大家却并不会声讨这种人,反而认为这是有本事...这和现在严厉的社会氛围又有些不同了。只能说,有的时候再严厉的规则,也会屈服于现实的惯性。   “明天割点儿肉,让你妈给你包猪肉白菜馅儿的饺子!”毛爸和毛思嘉口味上是湖南的,但却都很喜欢吃面食,面条、包子、饺子什么的都吃的欢!   毛妈是北方人,各种面食手到擒来,饺子尤其好——就是包子水平不行,没学到毛思嘉外祖母的手艺。   “今天晚上我家包猪肉白菜饺子。”第二天上学的时候毛思嘉给于欣说了毛爸买了许多一级菜的事情,引来于欣的一阵羡慕。   她家是几个男孩子用自行车把一大堆白菜分拨运回家的,叶子弄的乱七八糟是小事,一级菜没买够才让爸妈头疼。   “欸欸欸,前面怎么回事儿?”于欣还说话呢,忽然发现前面堵住了,和毛思嘉只能下车。   其实是两帮孩子打群架,一帮孩子把另一帮孩子堵住了,一个逃一个追,逼到了这路口。   “嚯!这丫的够狠的!”一个穿军大衣的十六七孩子啐了一口,看热闹不嫌事大。   旁边一个穿蓝色劳动布夹克,戴军帽的男青年手上晃着条钢丝锁,吊儿郎当道:“‘红叶’,你丫这不行诶!这不你地盘?怎么啥人都能闹事儿?”   被叫做‘红叶’,穿军大衣的孩子笑了一声:“您这话说的,我戳西单那一块儿,这都闹市口了,哪轮得着我管事儿?”   男青年还想说什么,却一下不出声了,显得有些突兀。   ‘红叶’有些奇怪地看他,不知道怎么回事儿。然而顺着他的视线一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第11章   这个时代有很多年纪不大,够不上成年的孩子非常‘嚣张’。   年纪小就容易热血上头,动刀子了都不觉得怕!而且年纪小,罪也小,经常是一场架下来,连寻衅滋事都算不上!只要没被发现使用利器,又没有闹出人命,规范在小孩子打架这个范围都很正常!   这时候首都常见一群群的孩子茬架!规模大的,能惊动半拉四九城哩!   这种氛围下,自然是什么牛鬼蛇神都出来了。在这些问题少年、问题青年的群体中,渐渐成长起来一些真正的大流氓。这些人也被称为‘顽主’,打架敢拼命,不怕坐牢,手底下也确实有人。   顽主都是小流氓中的大人物,彼此之间也有些地盘意识,占下一个地盘,这就叫做‘戳’。   穿军大衣的‘红叶’就是戳西单那块儿地的,至于手上玩儿钢丝锁的,那也是个顽主,外号叫‘鹞子’,戳复兴路一带。两人关系一般,不过前段时间才刚刚调停了一场群架,当时‘鹞子’给了‘红叶’一面子,今天就是请客谢谢人家。   红叶顺着鹞子的视线看过去,眼睛也一下亮了。   “嚯!鹞子你这个眼光好啊!真是个鲜果儿!”红叶对于鹞子的眼光是赞叹的。   路上不少行人被堵路上了,包括上班的工人和上学的学生。看那挎着书包的样子,就是个女学生。   年纪不大,但生的漂亮!红叶还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姑娘呢——上次,有一大院儿孩子请他去大院里看文艺兵演出,还蹿后台去拍婆子了。说实话,那些文工团的兵婆都不如现在这个。   人姑娘一眼望过去就是白!白的像是雪花儿,旁边的人站她旁边,都不是一个色儿的!   身穿一件米黄色短袄,最上头一粒扣子比较低,不像别人都扣到脖子了。露出了里面的衬衣领子,和灰色鸡心领毛衣的一点儿边儿。下身是一条深灰色人字呢裤子,不过有点儿短,才到脚踝,露出了里面的黑色绒裤——这在其他人看来就非常特别了,因为这条绒裤是裤袜一体的。   穿了一双合脚的黑色小皮鞋。   乍一看,通通没出此时穿衣的大溜,既不会让人指责奇装异服,又没有分毫靠拢资产阶级趣味的意思,朴素普通。最多就是衣服都比较新,没有一个补丁...但这对于首都家境比较好的家庭来说,也是有可能的。   总不能因为人家的衣服没有补丁就批判吧,还不兴人家穿一次新衣服了?   然而这一身穿出来又有一种不一样的感觉。   相比之下,其他人穿着棉猴、棉大衣或者什么别的冬季衣物,都臃肿的很,这个姑娘在其中就是显得好看。就像是黑白电影里冒出了一个彩色人物,别提多亮眼了——即使她其实也是灰、黑、白等颜色打扮。   ‘鹞子’也不说话,笑了一声,就上前挤,也不顾堵住的那些人的骂声,硬是挤到了人家姑娘身后。   “得嘞!”红叶一看,也觉得有意思,打算看看鹞子怎么拍婆子,也跟了上去。   等到离得近了,才发觉...之前离得远,不知道人家姑娘的漂亮是真漂亮!   离得远,只能看身段儿、看个肤色,眉眼什么的哪看得清啊!这个时候就看到了——两条眉毛又细又弯,一双眼睛是杏核眼,水灵灵的,和那小鼻子、小嘴儿,嵌在鹅蛋脸上,说不出来的好看!   红叶觉得电影里的姑娘也比不上,这姑娘就像他家老爷子养的一盆白兰花。   人姑娘留的是娃娃头,领子又不高,正好能看到一截白腻腻的脖子...红叶不知道怎么的,一下就看住了。   “欣欣...这儿没近路吗?该不会迟到吧?”姑娘的声音传过来,红叶的心一下就软了一半——像是北京口音,但又带点儿南方的意思。此时首都听到全国各地的口音都不奇怪,但像这姑娘,让人心都软了的,他从没听过。   时间好像过了很长,又好像很短,前面的路不一会儿也疏散了。一声声自行车铃响,红叶这才发现人家姑娘和同学已经骑自行车走了。   鹞子手脚快,把路边靠的自行车一送,就跟上了。红叶慢一拍,过了几秒钟才赶上。   鹞子身边一哥们忍不住问:“刚怎么不去拍啊?”   却没想到被鹞子瞪了一眼。   红叶在一旁听的好笑,想想刚刚自己的德性,立刻知道鹞子好不到哪去,估计也是看的迷迷瞪瞪的了。这样还怎么去拍?怕是什么都忘记了吧!   那哥们被瞪了也只是笑,又说:“哥们上去把人堵了,哥你再拍了她,行不行?”   他本以为主动打助攻能讨了好,却没有想到又被瞪了。   不一会儿,果然到了一所学校,不少学生都在进校门...这些小流氓也下了自行车,红叶用肩膀推了推鹞子:“怎么,不拍?你不拍,哥们儿就去拍了啊?”   鹞子踹了红叶的自行车一脚:“你丫拍了试试!”   红叶这个人狠,但都是茬架的时候,平常脾气不错,典型的不声张,别人说他是会咬人的狗不叫。所以这个时候鹞子这样,他也没说什么,只是‘啧’了一声:“你急什么?我又不和兄弟抢,就是现在怎么办?这都不见人了,你知道谁是谁啊?”   “这有什么难的?”鹞子啐了一口,让旁边的伙伴抓了一个男学生过来。   那男学生一看这伙人的做派,还有什么不知道的,立刻就晓得这是遇到小痞子了!还以为这些人是要找自己要钱,声音带颤:“那、那啥,我没钱,真没钱...”   “谁要你钱了!”鹞子都给这学生整乐了,拿了伙伴叉在车把上的菜刀,拍了拍学生的脸,把人吓的不善,这才问他:“问你个事儿呗...你们学校哪个姑娘最好看?”   这一问,原本害怕中的学生一下脸红了...以这个时候的少年男女微妙关系,确实值得害羞。   “这...这我怎么知道?”   “特么的你学校的,你不知道?”鹞子反手就扇了人一大耳贴子:“知不知道?”   一般的好看姑娘,真有可能名气不那么大,不是同班的、又不专注这种事情的人可能根本不知道。但是刚刚那姑娘,鹞子真不觉得同一所学校里面的男生会不知道!   男生一下就被吓哭了,连忙道:“知道知道知道,好看的女生,八排的钱爱红,十排的赵晶晶,十六排的尤敏...不过、不过最好看的还是毛思嘉,对,就是毛思嘉,她最好看!”   “是不是短头发,皮肤特别白,眼睛特别水灵,骑一黑色26寸线闸崭新女车的姑娘?”鹞子问他,想了想,又问:“她上衣扣子之间没留口罩带子是不是?”   男学生差点儿被吓死了,但又不敢乱说,只能点头:“是是是!短头发,皮肤白,眼睛又大又水灵。不过她骑什么自行车,扣子间留没留口罩带子...这、这我哪里知道啊!”   “滚你丫的!”放了那男生,又抓了几个男学生,得到了差不多的答案。   鹞子向红叶抬了抬下巴,红叶只能拱拱手:“今儿算是服了你了...不过知道一名儿能干什么啊?” 第12章   “嘿!我说哪哪儿都找不见人,肯定跟这猫着了!”一穿着陆军便服,脚上踩着懒汉鞋的孩子从防空洞入口一瞧,惊动了里面的孩子,唯一不动的只有中间穿蓝色劳动布夹克的‘鹞子’。   孩子们躲防空是为了抽烟,此时的防空洞里一片烟雾,显然刚刚都吞云吐雾过了。   一孩子翻了个白眼,把朝内掐着、收在袖口里的香烟又拿了出来,抽了一口:“进来你吱个声儿啊!”   来的孩子‘嘿嘿’笑了两声,朝这帮孩子摆手:“没注意、没注意——对了,今儿介绍大家认识我一哥们儿。”   说着把身后另一穿着陆军军服,矮了半个头的孩子给拉了出来:“这是小虎子,我弟班上的同学。”   小虎子很有眼色,首先就从兜里掏出一盒香烟,散给这帮孩子。   之前说话那孩子眼睛一亮:“嚯,这可是中华过滤嘴!”   孩子学会抽烟显然不是一件好事,所以平常抽烟就得避着大人。别说被爸妈发现,就是被熟人发现也够呛!说不定回头就告知爸妈了。这样一来,一顿揍是少不了的了。   战备年间修的防空洞此时就成了最好的吸烟室,每天不知道多少孩子在这儿抽烟。   孩子不同于大人,大人有自己的固定收入,抽什么档次的烟往往按照收入水平来。而孩子的抽烟档次是不固定的,有时手上有钱,或者偷着抽爸妈的烟,那是什么好烟都可能有。可要是没钱又烟瘾上来了,捡烟屁股抽也是有的。   不过孩子们好面子,一般怎么也得抽香山、红叶这种三毛多一包的才行,再少就拿不出手了...鬼知道他们从哪里搞到的钱。   像是红牡丹这种五毛钱一盒的,对于孩子们来说就是极品好烟了!平常用来托人情,是无往而不利的好东西...至于有过滤嘴的中华烟,六毛五一盒,能买两盒香山、红叶了,更是办事利器。   拿出这样的烟来散,其他人都是要高看一眼的。   小虎子散完烟之后又单独拿出一盒中华过滤嘴,拆开之后递了一支给‘鹞子’,剩下的也给了他,巴结道:“三儿他哥说带我认识鹞子哥,今天总算是说到做到了。之前三儿他哥说他认识您,我当他吹牛呢!”   顽主一般都是大流氓,除了老百姓对他们讨厌又惧怕,孩子们对他们的观感要复杂的多。   就像是《古惑仔》流行那几年,社会上看黑社会就跟看害虫一样,但半大孩子却有可能觉得‘酷’。   所以,平常真有不少的孩子‘慕名而来’,意图巴结。   另外,这个时候首都孩子茬架之风大盛!有的孩子为了防止在外的时候被欺负,就得找到一个拿得出手的靠山。被人围攻的时候,得报的出这名号,以此也能免去一次皮肉之苦。为了这个,巴结顽主也是寻常的。   这算是非常现实的需求了。   小虎子很会做人,他是来求鹞子罩着自己的,但是他不会直说。这个时候他只管散烟、点火,说好听的话。把人捧舒服了,就算他不开口,其他人也得帮他啊,不然多少不好意思...从这个角度来说,这个时候人确实比较淳朴。   鹞子斜着眼看他点烟,手法熟练,笑着骂:“你丫多大,抽了不少年了吧?”   小虎子比了个数字:“今年十四了,抽烟也有五六年了,小学集烟盒开始抽的烟。”   能在防空洞里抽烟的孩子,大多有差不多的经历,听他这样说都会心一笑。   鹞子也笑了,抽了半支烟,然后将小虎子给他的那盒中华过滤嘴也散了。又说了几句笑话,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看了看手腕上的表盘,唬地站起身:“行了,今儿先到这儿吧,回头再聊...我还有事儿!”   看着鹞子在防空洞外抖烟灰,之前带着小虎子进来的三儿他哥有些不懂了:“鹞子这是咋回事儿?这又不是饭点儿,有什么事儿这么急?难不成他老爷子有事吩咐?”   “嗐!”最开始和他说话那孩子搭腔:“说什么呢!鹞子哥他家老爷子还能管的住他?这着急上火的,还不是去找他女朋友去了。”   “张萍萍?”三儿他哥有点儿纳闷:“鹞子什么时候对张萍萍这么上心了?”   张萍萍是常在他们这帮男孩子里混的一个女孩,人长得过得去,关键是放得开——她爸妈一个是工人,一个是没工作的家庭妇女,家里有七八个孩子,对她这个女孩儿一直不好,吃饭都吃不饱,非打即骂。这两年她年纪大了有主意了,就不愿意回家了,一般都到处混。   张萍萍按现在的话来说就是‘圈子’...平常总爱往鹞子身边凑,这帮孩子都是知道的。当然了,也可以说张萍萍是他们共同的女朋友——社会就是这么极端,一边是极度的压抑,另一边就是极度的混乱。这种流氓孩子里,有正派的不错,但大多数都很乱。   有孩子听三儿他哥这么一说,立刻就笑了:“说啥呢!怎么可能是张萍萍!鹞子都没说过张萍萍是他女朋友呢!”   三儿他哥觉得自己只是被爹妈关了几天而已,怎么一出来却像是错过了十几集的剧情...   “其实也不是女朋友,”有哥们在一旁解惑:“说是看上闹市口那儿一姑娘了,想拍,还没拍上呢!”   “那可真够上心的啊!”三儿他哥也没多在意,只是觉得鹞子的特别反常。   “肯定上心啊!那姑娘特好看...和鹞子哥一起看到那姑娘的还有西单的‘红叶’,要不是鹞子哥先要拍,‘红叶’就要上手拍一道了!”当时也在场的知情者爆出了其他人不知道的情报。   三儿他哥满不在乎:“行吧,好看...那怎么还没拍上?”   “嘿...这不是、人家那是特正派特规矩一女孩儿,不好上手么。”一孩子笑了起来——其实这还算是给他们‘老大’留面子了,见过鹞子这几天动作的都知道,这哪里是不好上手,分明是始终没上手。   天天准点等人家放学,放学路上还要跟一道,结果搭腔都不敢。   鹞子确实又准时放学时间等着了,而且不出所料地,‘红叶’比他到的还早。   “闲着没事儿就溜达到这儿了,不介意吧?”红叶打了个招呼...鹞子倒是想一板砖给他招呼到脸上,然而他给忍住了。   他当然不怕红叶,只是他真能把人给打了,回头两边就得茬架。他们这茬架就和一般的孩子茬架不一样了,没人能调停,只能搞出一大场面...他们当顽主的不怕事归不怕事,但也没想过把自己交代在监狱里几年。   “放心放心。”红叶扯住鹞子的肩膀:“哥们给您看着,您要是拍不上我再上手去拍!反正先让着您!”   “那还真谢谢您了!”鹞子没好气地扯开了红叶的手。   这会儿学校里的学生开始陆陆续续出校门,等到第一波大部队走的差不多了,一娃娃头姑娘才和一梳辫子的女孩儿一起走出校门——虽然校门口人还是不少,但就是能一眼看得见。   鹞子也不再和红叶扯闲篇儿了,立刻推着自行车跟上。   “欣欣,不然一会儿一起去一趟西单吧...我想买——”毛思嘉推着自行车,和旁边的于欣说话,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忽然回头,正好看到了身后的鹞子。   她本来觉得是自己想多了,但现在看起来是真的有人在跟着她...昨天好像就见到这人了。   “欣欣,我们回去吧!”毛思嘉不想惹麻烦,上车就要走,脑子里考虑的是要不要爸爸接送自己几天。   鹞子发现人姑娘发现他了,想都没想往前冲,自行车横在了毛思嘉面前,堵住了路。   “你是叫毛思嘉吧?”   毛思嘉不说话,推着自行车,闷头就要走。鹞子一伸手就按住了毛思嘉的车头:“诶诶诶,走什么走,走什么走啊...我可听说过你!‘郝思嘉’,特别有名啊——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交个朋友。”   如果是在几十年后,毛思嘉不会有什么反应,就当是有人撩妹了。但是现在,敢这么干的都是小流氓,这里面什么人都有!她可不敢当个笑话看!   “我不想和你做朋友!”毛思嘉说完后去掰那男孩儿的手,出乎意料的,并没下多大力气就掰开了。   看着跑掉的两姑娘,鹞子愣了愣神——刚刚那姑娘离他特别近,他能闻到一股雪花膏、洗发粉的香气,但又不太一样...雪花膏在其他人身上不是这个味儿。   姑娘手上其实没什么力气,但是被雪白的一只小手拿住,他就算是能挣开的,也挣不开了。   “你丫这跟傻子一样,刚刚说上话了吗?”红叶溜溜达达上来,刚刚他也看到了。‘啧’一声:“这...我看你是真不行,不如换哥们来吧?”   ‘鹞子’这一次却没有对他生气,只是‘呵呵’了一声:“别想——还真就不信这个邪了!你看着,老子非得拍上她不可!” 第13章   “你让开!”毛思嘉眼睛都红了。   周围并不是大路口,但也不是偏僻的路段,但是来来往往的人真没有几个上前——一群一看就是流氓痞子的孩子,人人都骑着自行车,把个姑娘给围在了中间。   看起来像是得管一管,但其他人难免掂量。   一方面,这可是城里小痞子,不是城外大院儿里出的流氓,这些人都是敢拿刀子捅人的狠角色!其中的顽主,手下下辖几百上千的小流氓,一点儿都不稀奇。这些人,平常带着管制刀具招摇过市也无人敢管,这个时候又哪能那么容易遇到敢出手的人。   另一方面,被围住的那姑娘,打扮入时,人长得非常漂亮。虽然说,看起来并没有不守规矩女孩的样子,但一个‘资产阶级情调’的名头是逃不掉的...是的,现在有些方面就是这么严格。毛思嘉自觉已经处处按照这个时代的准则来了,但依旧不是这个时候的‘大多数’。   而这样一个讲究‘资产阶级情调’的姑娘,被小流氓围住,事情就不那么严重了——有些人看来,说不定姑娘自己愿意,人家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呢?   而且就算不是这样,那也是‘罪有应得’,长得漂亮还打扮的那么招摇做什么!可不是她自己的错么!   这个逻辑非常混账,听起来就是乱来的,是典型的受害者有害论!但是,即使是在几十年后依旧有人觉得逻辑上没问题,很有道理的样子。更别提思维上更加简单粗暴的现在了。   事实上,现在很多人就是这么想的!女孩子因为生的出众而惹上麻烦的时候,不论她在这件事上有没有做什么,在其他人看来都不算无辜——不然怎么那些小痞子别人都不找,偏偏找你呢!   毛思嘉三天前就被这个痞子拦过,当时她就害怕了,告诉了毛爸。毛爸当然很在意闺女的安全,连续接送了毛思嘉三天,这三天相安无事。今天是周末假日,毛思嘉本来以为应该没事了,就骑车出门买东西。   但是才出门不远,就被拦下来了。   一群流氓,打头的那一个就是三天前见过的那个。   “姑娘,不用这么不给面子吧?交个朋友呗!”‘鹞子’手臂靠在车把上,坐在车座上,就这么堵着毛思嘉。   毛思嘉哪里遇到过这种阵仗!就算是上辈子,追求她的同学,最多也就是在寝室楼下表白,引起一群人围观。这和一群小痞子围住,逼她就范完全是两回事。更别说,她很清楚这个时候的小流氓小痞子热血上头了,是真的敢乱来的。   前段时间,离这边不远的胡同,才发生了出来刷夜的孩子把女孩子糟蹋地自杀的事件——别以为这个时候的孩子们不懂,其实他们什么都懂了!   “哟哟哟哟哟!”这回总算跟着来看热闹的三儿他哥怪叫了起来:“姑娘,你别哭啊!你这一哭,倒弄得我们哥们不好受了...其实我们特真诚,就是想和你交个朋友。特别是咱们‘鹞子’哥,都偷偷来看你好几回了,你就给个面子嘛!”   ‘鹞子’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这眼睛都红了的小姑娘,觉得越看越喜欢,喜欢的都没法说了!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要把这姑娘弄到手!   伸手就要拉毛思嘉的胳膊,毛思嘉的反射神经很好,一下就让开了他,狠狠地瞪着对方:“你干什么?”   ‘鹞子’一下就乐了,小姑娘自己觉得自己够凶了,但在‘鹞子’看来就和胡同角落里刚下的小奶猫一样。会喵喵喵就以为自己能把人吓跑了,其实只是让人更想摸两把而已。   这个时候不兴几十年后的流行词,不然他肯定觉得这是‘奶凶奶凶’的。   “不干什么,”‘鹞子’举起双手,像是投降一样:“我能干什么啊...我全都听您的!”   “那让我走!”毛思嘉想也不想地说。   ‘鹞子’摇摇头:“除了这个,这个真不行...今儿特意来找你的呢!”   毛思嘉算是看出来了,越搭腔越起劲,干脆闭紧嘴巴,一个字也不说。只是推着车要走,然而无论往哪个方向走,这些小流氓都要拦她。   “不儿...姑娘,这真没必要了。”三儿他哥见这姑娘是真的油盐不进,一点儿上钩的意思都没有,便想劝劝她:“咱们也不想做什么,就想和你做个朋友而已。您现在这样,真是一点儿面子都不给了啊!”   说话的时候三儿他哥看了一眼‘鹞子’,又说:“您就说一句软和话,咱们也不在这儿跟您耗了!”   其实这是三儿他哥看出‘鹞子’已经没什么耐心了才说的,他怕他真的撮火生气,最后伤了毛思嘉——虽然他是第一次见毛思嘉,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对待长得好看的人,无论是谁,总会在自身限度内以挽救为主。   这话是用来下台阶的。   然而毛思嘉哪能懂他的言外之意啊,依旧一个字不说。   这下‘鹞子’是真来火了,他的脾气在外也是出了名的大。这几天自觉伏低做小做够了,结果却是这个样子!这算什么?当即就要去拉扯毛思嘉,也不管现在是大白天的,被别人逮住举报就是一大罪!   三儿他哥赶紧一把抱住‘鹞子’,转头给毛思嘉使眼色:“姑娘,你赶紧走,今儿先这样吧!”   因为突然变故,原本围住毛思嘉的圈子有了缺口,毛思嘉才不会反应不过来,然后错失时机呢!一眼看到缺口,立刻就跑了出去,中间连头都没有回一下。   三儿他哥又劝‘鹞子’:“鹞子,这可是大白天的,你想做什么?”   说完这句话,又放低了声音:“真变成强抢民女的恶霸了,说出去难道好听?”   他们这些人大多是京城里的坐地户,祖祖辈辈都是京城人!京城人就特别讲究一个面子,什么都能丢,唯独面子不行!   别看他们这些痞子流氓,在普通老百姓看来是坏蛋,是社会毒瘤,但他们内心肯定不承认自己是这样的。相反,很多时候他们都相信自己就是一帮哥们聚集,是类似梁山好汉一样的义气群体。   这样,做事的时候就得有些讲究了。   比如,就算祸害,也多是祸害同样的流氓团体,再不然一些特别风光的人。至于普通老百姓什么,一般不会去折腾...更讲究不动窝边草。   至于逼迫女孩儿什么的,传出去真能成为整个四九城的笑话,让人再也抬不起头来——这事儿并非没有先例,之前就有一个顽主硬要拍一姑娘,最后给弄成强迫了。消息穿出来,这人在顽主圈子里再也戳不住了。   顽主之所以能够戳住,之所以说到话有力量,之所以能够做到一呼百应,最基本的就是那一股狠劲儿!那首先就得敢拼命!有了这股子不要命的狠劲儿,其他人自然就心悦诚服了。   而成为顽主之后,也不是万事大吉了!既然成了顽主,就得一切像个顽主。像是一口唾沫一颗钉,许下的承诺一定要完成什么的,这都是原则性的问题。   很多时候,以顽主为中心的流氓团体,其实是非常‘务虚’的,呃...也没办法务实,大家都是无偿加入、义务充场面(这时还不是流氓团体沦为小偷盗贼团体的年代,收店铺保护费什么的更别想,绑定一个流氓团体的关键确实不是金钱),绑定大家的就是义气,就是一股精气神!   真要说顽主一个个是百人敌、千人敌,足够强悍,所以大家都依附于他?   这就是想多了,就算再能打,再敢动刀,也最多做到一个打几个而已。现实就是,双拳难敌四手。   不是顽主足够厉害,所以其他小痞子依附。而是有了这些小痞子依附,成了势,这才让顽主成为周边百姓闻之色变的人物。   所以,顽主可以强横,可以阴险,可以毛病一大堆,却唯独不能在一些问题上犯错误,成为其他人眼中的‘败类’。只要在这件事上做错了,身边成的势就有可能崩塌。   ‘鹞子’依旧撮火,他承认三儿他哥说的有几分道理,但也就是这样而已。等到毛思嘉人影都消失在拐角了,这才一把把三儿他哥推倒在地:“就你能,整天讲道理,叭叭叭叭的!”   说完转身就走。   三儿他哥也不慌,站起身掸了掸土,跟着追上。   “行了行了,鹞子...这事儿有什么可恼的?天底下好看的姑娘多了去了——去罗松家吧,有几个孩子今天正聚在罗松家,好像是说张萍萍也在...要我说啊,反正都是女的,你打算干什么不都一个样么?走走走走,找张萍萍去!”三儿他哥一点儿也不带介怀的,就好像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过。   “闭嘴!”   “是是是...得嘞,您这边请。”三儿他哥翻了个白眼说道。 第14章   “一对老K!”一孩子将扑克牌往铺着报纸的茶几上一摔,嘴上还骂骂咧咧的。   这个时候已经晚上十二点了,1967年的首都,这个时代几乎不存在夜生活,到处都安安静静——正常人家这个时候早就熄灯睡觉了。   罗松家就不一样了,罗松他爸妈前两年就入狱了,上头的哥哥姐姐们,有的去了农村支援建设,也有的找到了工作,住在单位宿舍,家里就由此空了下来...不管是哥哥姐姐,还是其他亲戚,都懒得管罗松,不过他一个人倒也乐得逍遥。   也是因为他家没有大人管的关系,他家成为了他们那一帮孩子的常用聚会地点。一帮孩子们晚上又玩又闹,一夜不回家也非常常见,搁这时候叫‘刷夜’,对于这帮人来说非常时髦,也非常有趣。   对于这个时候的首都人民来说,特别是年轻人和孩子,扑克牌是为数不多的娱乐活动了...当然,至少明面上不许赌钱,就是纯粹的娱乐。   这些孩子聚在一起,连个电视都没得看,玩玩扑克是最能杀时间,往往就是一边扑克,一边吹牛,一个晚上就过去了。   玩儿扑克就有输有赢,一局终了,正好罗松家的门开了,新进来的是一男一女。   “哎!张萍萍来了,来的正好!咱们这一局扑克,他们仨儿输了,一人亲一口!”之前出一对老K的孩子兴高采烈。   与之相对应的就是他指着的三个孩子了...怎么说呢,这个时候的少年,对异性开始有了朦朦胧胧的好感。他们这些孩子,平常私下不知道议论了多少次女生,又在冰场上、马路牙子上尝试拍婆子多少回——然而也就是这样了。   真的有什么更进一步的举动的人非常少,至于当着这么多哥们的面被一女生亲一口,那更是不好意思的事。这类似被调皮的发小推进女厕所,虽然也是与女生联系到一起了,但怎么看都是‘黑历史’吧...能被认识的人嘲笑不知道多少次了。   张萍萍是一个高个儿女孩儿,头发梳成两条小辫,耳后松松的。   她的年纪也就是十六七上下,算不上特别漂亮,但也过得去。而且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正是青春逼人,只要不是真正的歪瓜裂枣,一眼望去都有自己的动人之处——所以张萍萍在这帮孩子的圈子里还是很受欢迎的。   “你倒是会支使人!”张萍萍摘下了脖子上鲜红的拉毛围巾,斜了说话的孩子一眼:“我说你们在罗松家都泡了多少天了,天天刷夜,还这么大动静,这院儿里的人没把你们给吃喽?”   一戴眼镜的孩子就是罗松,听到这个话,本来在另外一边和其他孩子说话的,也回过头来:“他们说他们的,我在我家玩儿,他们管得着吗?”   最近这帮孩子像是成习惯了,从几天前开始,天天都聚在罗松家这边。   张萍萍一听就笑,‘咯咯’笑个不停。虽然刚才她那么说了,但这个时候依旧把手搭在了一孩子肩膀上,亲了他一口。不只是他,另外两个输牌的孩子也逃不过,被人按住,完成了‘一亲芳泽’的仪式。   “张萍萍,你特么就是个圈子!”一孩子一个劲擦脸上被亲过的地方。   这下张萍萍又笑了起来,‘咯咯咯咯’不停。   原本坐在最里面,身上盖着军大衣,似乎是睡着了的鹞子睁开了眼,然后扫了一眼周围,最后目光落在了张萍萍身上:“我说张萍萍、你能不笑吗?像个傻子一样!”   本来在笑的张萍萍慢慢收住了笑声...虽然她平常在男生中间混的时候显得非常大大咧咧,但她也是一个少女,少女总是在某些方面特别矜持、要面子的。饶是她,这个时候也有些尴尬。   她尽力装作没什么的样子,坐在了鹞子身旁:“你心情不好啊?”   鹞子翻了个白眼:“废话!”   话说这几天,凡是有眼睛的都能看出来,他心情何止是不好,分明是差到了极点!   “听人说你最近拍上一特正派的女孩儿,是真的吗?”张萍萍尽力想要让自己表现的不那么在意,就好像普通朋友之间说话,无意间问起一样。但她并没有太多的的演技训练,日常生活中积累的小聪明显然不够,此时显得那样拙劣。   鹞子都懒得回答了,一句话都不说。   这个时候有何张萍萍关系特别好的孩子就过来搭腔了:“鹞子哥,拍婆子的事儿何必这么上心呢?要说您想要女朋友,还不简单?这不,萍萍在这儿,萍萍肯定愿意给你做女朋友——你说是不是啊,萍萍?”   张萍萍并没有点头,但是看她的神色就知道了,她是愿意的。   鹞子觉得这话没法说了,只能转头看向张萍萍,把她从头打量到脚...说实话,张萍萍今天的打扮没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一身棉军服(这年头,军装正当红),脚上是一双条绒棉的五眼棉鞋,就连鞋底都是孩子中最受欢迎的塑料底。   还有,口罩也非常标准地塞进了扣子之间,口罩带子则是露出来(这是这个年代最细节、最不能忽视的潮流,几乎每个孩子都这么干。这甚至不只是时尚品味那么简单,更重要的是昭示了他们和其他人群的不同)。   再加上刚刚摘下的鲜红色拉毛围巾,如此装束的张萍萍,绝对是这个时代的时尚女孩儿。谁要是这么一身走在大街上,对男生的吸引力机会是不言自明的。   过去,张萍萍也是这样的...她又没有正经工作,鬼知道她是怎么有钱紧跟潮流的——过去,鹞子就算不喜欢她,也觉得和她玩着还不错,在一帮孩子面前也算有面子。但是现在,看她哪里都不对。   笑的太大声了,都显得蠢。   现在也是,明明是很时髦的装束,在鹞子看来也到处不好——真心看不出哪里好看,再加上张萍萍还骨头架子大,如果不是她留了两条辫子,从后面看就是个男的!   “朱老二!”鹞子喊了一声,然后也不说其他的,起身就要走。   “诶!啥事儿啊?”三儿他哥从另一边钻了过来,见鹞子罩上军大衣就要往外走。也来不及说什么了,直接跟了上去:“不儿,今儿这就走啊——行行行,那哥们今天就先走了,别送了,回见!”   “你还叨逼叨呢?”鹞子回头又吼了一声。   三儿他哥再也不敢耽误了,三步两步赶上了鹞子:“怎么这就走了...行行行,我不问您了...不过这时候真有些饿了,找个地方吃点儿什么吧。”   到底是首都,即使是1967年,这么晚了也能找到营业的饭馆。   三儿他哥,也就是朱老二,其实很清楚鹞子的心思,饭馆里给鹞子倒酒,然后真心实意劝他:“鹞子,哥们儿劝你一句,一姑娘而已,用不着这么上心。你看你这几天闹的,一点儿意思都没有。”   “既然人家不愿意,就算了吧...难道还真去‘强抢良家妇女’?”朱老二只在小人书里见过反派这种作为,始终觉得这实在不妥。   他是真心实意说,鹞子却听不进去,只管自己喝酒吃菜,差不多了,这才拍筷子起身:“不管别人怎么说,我非得把她拍到手不可!”   说着也不打招呼,撂了两块钱在桌上,然后就转身走进了夜色。朱老二拿了钱,再加上自己身上的粮票,要去结账...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而他的感觉也没错,第二天他就听说了,早上天蒙蒙亮的时候,鹞子就叫了几个孩子和他一起去了闹市口那边。   也不玩之前那一套,直接闯到人家姑娘家里了!   嚯!朱老二一下直了眼!一方面,他觉得这真是鹞子做得出来的。另一方面,他又觉得,这下是真的糟了!站在人家姑娘那一边看,这是彻彻底底地得罪人!   如果觉得姑娘就像平常茬架的孩子,吓一吓就好了,那是蠢!   姑娘得顺着来啊!   事实也是这样,朱老二再次看到鹞子的时候,鹞子脸上冷的能结冰了,显然不是尝到了什么甜头的样子。   得嘞!都到这一步了,朱老二也不打算劝鹞子什么了——如果他真的听劝,现在也不会这样了。这个时候再劝,也不可能改变什么了...更重要的是,弄不好好心没好报,这会儿劝了,事后还会落埋怨。   多说多错、少说少错,不说就不错。朱老二在这个时候明智地闭上了嘴巴...向他家太爷爷学习吧,活到了八十二呢!就是因为人家从来不多话!   只不过他不说话不代表就没事了,鹞子这时候却使唤上了他。   “明天搞桶油漆来!”   “不是,您这又是唱哪出啊?”朱老二真的纳闷儿了。油漆倒是不难搞,商店就有卖的。如果想省钱,他家附近有一个街道工厂,最近就在漆一些办公桌什么的,想办法弄些油漆也不难。但是他真的很不解,不明白鹞子想干什么。 第15章   清晨的首都,正是胡同里最有生活气息的时候,不管是上班的大人,还是上学的孩子,都还在家。大人做早饭,孩子洗漱,乒乒砰砰的,偶尔有街坊邻居之间互相搭茬,热热闹闹。   这种气氛是响亮又不突兀的,里外透着一股祥和。   就在这个时候,胡同口一阵响动,因为实在是太刺耳了,引得胡同口等着上厕所、倒尿盆的街坊四邻都去看。一看可了不得,一帮孩子,通通都是小流氓的样子,骑车进了胡同,横冲直撞的。   “这又是闹哪一出?!”有人不解了:“这帮小祸害,不像是周围的人啊?”   这个时候的城市,邻里关系是很紧密的。如果住在一块区域内,就算不熟,至少也见过,有个印象。   “小嘉,过来吃饭了——别照镜子了,鞋子不许穿那皮鞋,太单薄了!把那棉鞋穿上!”毛妈警告了一句。   毛思嘉不情不愿地答应了,还没在自己座位上坐下,就听到院儿里一阵响动。   “哎!你们这帮小流氓想干什么?”有人闹了起来。   “滚开,别碍事儿!”打头的是一特混不吝的声音。然后就是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似乎是有什么东西被碰倒了。   毛爸听着声音皱了皱眉头,起身开了门:“怎么回事儿啊?”   然而才开门,就见几个小流氓往自家来。   “鹞子哥,是不是这家?”“傻啊?看看不就知道了?”   毛思嘉最近对‘鹞子’这个名字敏感,立刻睁大了眼睛。就在这个时候,小流氓已经走到了毛爸近前。   “您请让让,咱们就看看!”几个小流氓还笑嘻嘻的。   毛爸气不打一处来:“滚出去!”   顺手就把门后的扁担给抄了起来,兜头就是一顿打。然而小流氓也是真流氓,转头就把腰上别的□□给拔了出来:“嘿,碰上个耍愣的!”   当过兵、真正上过战场的毛爸哪里怵这个,冷着脸就要继续打——倒是毛思嘉,第一次真正看到小流氓动这些利器,吓地叫了一声。   本来还在一边儿乱来的‘鹞子’,眼睛动了动,立刻奔了过去:“毛思嘉,你出来!”   毛思嘉一听就觉得是之前一直纠缠自己的小流氓,然而虽然心里害怕,她也知道这个时候躲是没有用的。所以站在了窗前,推开了自家窗户,大声道:“你想干什么?你别乱来啊!”   ‘鹞子’总算看到了毛思嘉,一直冷着的脸色也好了,笑着道:“没什么,就是想和你交个朋友,你出来我就不乱来了!”   “你走!我说了,我不和你交朋友!”毛思嘉又不是真正的小姑娘,怎么可能不知道鹞子口中的‘交朋友’是怎么回事...根本不是这人哄两句就真的相信对方好说话的。   事情到了现在,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院儿里的街坊也懂了,这就是一小痞子看上了毛家的姑娘,要拍婆子呢。这事儿也不奇怪,毛思嘉长得漂亮在街坊邻居中是出名的,特别是这两年,姑娘长大了,出落的楚楚动人,小流氓看了心里犯馋,再正常不过了。   这种事,在这时候的胡同里,说不上常见,但大家也是多少听说过的!拿这种事教育过自家女孩好多次呢——别和小痞子说话!   “丫的,这群小痞子在这儿犯坏!打他丫的!”有邻居听了就生气,抄起家里的家伙就赶人。   不管这个时候的邻里关系是好是坏,一个院儿里,乃至一条胡同里的居民,彼此之间守望相助是很常见的。大家关起门来或许有这样那样的小摩擦,吵架厉害的时候互相问候祖宗也不奇怪,但如果有‘外敌’,那一致对外没的说啊!   这小流氓来调戏院儿里的女孩子,能忍?别说男的了,就算院子里的大妈们也不能忍,抄起能拿的工具,就开始驱赶这些小流氓。   小流氓一群人来的并不多,轻易就陷入人民的汪洋大海中了。但这件事给毛思嘉的伤害很大,当天她就托于欣请假,没去学校了。   “怎么了...思嘉没事儿吧?”有同一个院儿的邻居低声问毛妈。   毛妈也是焦头烂额,刚刚从合作社买菜回来,叹了口气:“小嘉都不肯出房门了...大约是吓着了...现在这些小痞子简直无法无天!”   这个时代,这些社会青年确实是社会一大害,事实上这一‘毒.瘤’会在日后随着社会问题越来越多而愈发棘手。等到十年之后,与回城后无工作的知青合流,导致社会治安极大败坏!   为什么会有‘严.打’,很多人觉得一点儿小错都可能判死刑,那实在是太夸张了,是那个年代执法过于粗暴的锅。但事实哪有那么简单,当时的情况已经到积重难返的地步了,不下猛药治不了病!   事实上,不用等到十年后,现在的首都老百姓就已经常苦这些流氓了。   “这些人啊...都赶上旧社会的土匪恶霸了!电影里面祸害好人家闺女的恶霸不就是这样的吗?”大妈也跟着恨声骂了几句。   毛思嘉是真的被吓到了吗?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   一个普通的十三岁少女,之前一直都是规规矩矩的,并且在家人的保护下成长,乍一遇到这种事,吓的不轻是非常正常的。毛思嘉并不是普通少女,但上辈子她也是在一个十分安全的社会中长大,这种事更是见都没见过。   被黑社会看上,强迫做女朋友,甚至带着人、带着武器找到家里了...这种事情怎么可能不害怕!   如果不能理解,只要想想现代社会那些被催债的就知道了。哪怕只是手机短信轰炸、泼油漆威胁之类,也会弄的一个成年人心神不安...在这个治安没那么好的时代,更容易让人心慌了。   可以说,毛思嘉会因此害怕并不奇怪,即使她的经历真的非常特殊。   但毛思嘉并不仅仅是因为此就反应如此强烈...她只是心里乱糟糟的,什么人都不想见。   在度过新生儿时期之后,她渐渐适应了这个时代,除了娱乐活动少一些,物资欠缺一些,她对这个时代其实没什么不喜欢的。在这个时代,她一样可以学习自己喜欢的东西,做自己上辈子没做完的梦,而且她还有了完整的家庭...   即使是□□时期,那个时候全国都很困难,首都这边的情况也还好。更别说有黄金帮助,她家更是没吃什么苦。   但最近又有些不同了。   大到一言一行,小到头发刘海怎么剪,她都是有小心的。   但即使是这样了,现在依旧遇到了这种意料之外的事情...她倒是不怕闲话,但——或者说,这件事就是一个□□。   从去年开始毛思嘉的压力就比较大了,现在经过这件事,她真的很迷茫。   生活为什么就不能简单一点呢...   当她以为自己已经适应这个和过去不同的时代之后,新一轮的不适应又来了。   “小嘉?”毛妈还是非常担心,敲了敲毛思嘉的房门。   “妈妈...”毛思嘉其实真的不想爸爸妈妈担心,把自己关了一整天后终于打开了门...她不能因为自己的缘故让亲人也跟着不安。   因为毛思嘉出来而放心一些的毛妈,看着毛思嘉蔫嗒嗒的样子,又忍不住心疼起来。如果可以,她真是恨不得把那些小痞子全都千刀万剐了!   晚上的时候毛妈就和毛爸商量:“这几天怕是不太平,不然学校里请假,再把小嘉送到她姥爷姥姥那儿住几天吧。等过些日子再接回来,也免得吓到小嘉。”   毛妈倒是不太怕那些街上的二流子三清子,这些小流氓动辄茬架,也做一些坏事,但真的明目张胆地祸害到老百姓家里,那又是另一个性质了。派出所那边就算是再忙,再没精力收拾这些害人精,事情闹大了,激起了极大民愤,这时候也会出面处理。   但毛妈心疼女儿,怕这些小痞子吓到毛思嘉。   毛爸仔细想想,也觉得这主意不错,点头道:“那行,明天早上我送小嘉去她姥爷那儿。”   “爸爸,我不去!”饭桌上毛思嘉忽然站了起来。   毛思嘉抿了抿嘴唇...白天一个人在房间里,心里又害怕又迷茫。现在,她却觉得自己实在是太没心肝了——爸爸妈妈都很担心自己、爱护自己,如果这样都不能让她融入这个时代,那爸爸妈妈的爱算什么,是虚假的吗?   她得学着去适应这个时代的种种,这一次她有地方躲,确实可以去躲...但她不想躲了,她非得去面对这些。   不是那些小痞子,而是这个时代的一切。   然而,这样下定决心的毛思嘉,到了第二天就眼睛通红,差点儿没走出胡同。 第16章   十一月末的北京清晨,很冷。   溜溜达达到了宣武门一带吃早饭的红叶,又溜溜达达顺路到了闹市口一带...天知道他回西单怎么顺路来这儿的。只能说,反正也不太远,顺路就顺路呗。   不过真顺路到了‘目的地’,红叶就傻眼了。   “卧槽!这谁干的?该不会是‘鹞子’那傻.逼吧?”他抓住了身边一起的一孩子:“去,去打听打听,谁这么傻不愣登的。”   就这胡同口外面一片从公共厕所起,到巷子两边墙壁,全都是油漆写的字、画的图。只不过和现在的宣传口号、大字报不同,歪歪扭扭、污言秽语,图画更是带有各种暗示性的意味。   而且,这些图画和文字还指明了人。   这个时候要上班的一批住户已经起床了,特别是早起上厕所和倒尿盆的,最先看到,一下就议论起来了。   “...毛司机家的闺女...听说有街上小痞子纠缠...昨天还闯进人院儿里了!”“啧,现在这些小痞子真是...”“人姑娘不肯,这不就记恨上了么!”“小姑娘也是,怎么沾上这种人了!”“谁让小姑娘长得漂亮,咱们这小老百姓家,出个太漂亮的姑娘也是祸患...”...   议论声悉悉索索,有事不关己的、善意的,当然也有带着恶意的。   ‘红叶’很快就知道了事情的内幕,他们这样的孩子之间传消息有自己的渠道,真要是圈子里的人干的事儿,打听起来是很快的。   “还真是那傻.逼啊!”红叶呸了一声,脸色已经很不好看了,“就没见过这么不讲究的!”   ‘红叶’是一开始就看着‘鹞子’拍毛思嘉的,可以说最初就是觉得好玩儿,看‘鹞子’吃瘪也挺不错的。至于他心里痒痒的,那倒是无足轻重...他根本就不在乎这种事。   要是真的兴趣来了,他也上手去拍呗,这又不算个事儿!   但这个时候,他有一瞬间后悔了,后悔当时没抢在‘鹞子’之前拍毛思嘉,更后悔的是没把‘鹞子’打一顿...然后就是慌张,因为他意识到了,很快毛思嘉就会看到这些。   他不想让毛思嘉看到。   然而来不及了,很快,一个姑娘跑了出来,看的出来真的很着急,外套都没穿。   她上身是一件深红色的毛衣,这个时候人们的衣服基本上没有色彩可言,也没有带颜色的布料可选(就算是有,穿的五颜六色也会被认为是资产阶级情调,是不好的事情)。但是唯有一个例外,那就是毛线,毛线始终是五颜六色的。   但是毛线非常难买,特别是白、黑、灰这些暗淡素色之外的鲜艳颜色更加难买!   毛线的价格高昂就算了,还需要工业券!所以这个时候的毛衣总是织了拆、拆了织。这并不是人们闲得慌,而是没办法弄到新毛线,只能用以前的旧毛线、烂毛衣织新毛衣。   至于那些颜色漂亮的毛线,一般人好不容易抢购到一点儿,最多织个围巾什么的。   想要织件衣服,这太难了!   但跑出来的姑娘身上就穿着一件,在一片灰扑扑的人影中,太扎眼了!红叶一眼看到了那姑娘——他之前没见过她穿红的,这个时候才知道她这么白啊...之前就够白的了,这个时候简直白的发光!   深红的颜色,像是一滴血,又像是一簇火苗。‘红叶’看了一眼,就觉得烫到了眼睛,不敢再看,但又忍不住,所以只能一看再看。   看到那姑娘都要掉眼泪了,红叶又是一阵喘不上来气...原地站了有半晌,回过神来都觉得头晕。   他扶住了旁边一孩子:“去,买点儿白灰来。”   这孩子不明所以,但拿到了‘红叶’塞给他的钱,也不多问,撒腿就去办事去了。   等到毛思嘉再次从院儿里走出来,下定决心不去注意那些异样的眼光的时候,却看到有人在刷墙。   原来墙上不堪入目的文字和图画,要么是红的,要么是白的。这些人就用刷墙的白灰给糊上——这倒是像在城建一样。   如果是胡同里的街坊邻居做这事儿,毛思嘉少不了得谢谢人家,但是一眼看过去,都不是胡同里的。再三看了,毛思嘉也只觉的其中领头的一个有点儿眼熟,但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直到于欣走到毛思嘉身边,毛思嘉才想起来,之前‘鹞子’堵她的时候,有的时候能看到这人。他们貌似不是一伙儿的,但...但看表现,也是个小痞子,不是什么好人。   如果是之前,毛思嘉正眼都不会看他,只当他和‘鹞子’差不多——这个时候虽不至于就被感动了,却也不能对对方横眉冷对。   毛思嘉只当没看见,和于欣一起推着自行车,目不斜视地走出了胡同。   或许对方是真好心,但是毛思嘉也听说过,这些小痞子拍婆子常有策略,其中一条就是一人扮黑脸,一人扮白脸。等被其中一个纠缠的不行了,甚至受到伤害的时候,就有另一个出来说软和话,主持正义了。   这个时候女孩儿心理脆弱,一不小心就会‘沦陷’,真觉得这人是个好人、是个可以信赖和依靠的人。   或许这冤枉了对方,但毛思嘉还是觉得最好不要和这些人扯上关系了。   平安无事地来到了学校...也对,一路上都是大马路,就算是小痞子们再嚣张,也不可能在光天化日之下做什么。   毛思嘉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整理今天要用到的课本和文具。就在这个时候,刘妮跑了过来,问毛思嘉:“听说你被小痞子拍了婆子?”   这话声音并不算小,至少毛思嘉周围一圈人都听到了,然后整个班级安静了一下。   毛思嘉愣了愣,很快明白这句话是怎样的恶意,一下脸通红了。   胡同里的事情没有秘密,昨天的事情又那么大阵仗,说不定就被一个胡同里的同学传来了学校。这个时候的孩子多无聊啊,一个男孩儿多看了一女孩儿一眼,都不知道被说成什么样,更何况是毛思嘉这次的事了。   非常劲爆...甚至放到2019年的中学校园,依旧可以成为一则校园传说,然后迅速传遍整个学校——本地的黑社会团伙老大,喜欢上学校里的校花,甚至闯到人家里去了。这种新闻,几十年后一样吸引人眼球。   刘妮这句话很直接,又很有引导性,毛思嘉又不傻,当然听得出来其中有不好的意思,而不仅仅是正常的好奇。   “别胡说!”于欣这个时候第一个挺身而出:“就是一小痞子纠缠思嘉而已,思嘉根本就不搭理他!要是思嘉搭理他,他还能闹起来?”   刘妮假惺惺地‘哦’了一声,一本正经地看着毛思嘉:“所以有小流氓想要找你做朋友啊...毛思嘉同学,虽然这件事里你也是受害者,但我还是要说,你也得自己找找自己的原因!”   “一个巴掌拍不响,你肯定也有不好的地方,不然怎么小痞子不找那些规规矩矩的同学,偏偏找你呢!之前班会的时候就说过你了,行为习惯太资产阶级情调了!同学们谁像你一样讲究穿着?几双新鞋换着穿,衣服好久都不见重样的。”   “你朴素一点儿,和其他同学靠拢,那些小痞子会找你吗?”这一句反问铿锵有力,刘妮显然觉得自己这一套说辞是完全正确的,所以显得非常有底气。   毛思嘉脸越来越红,却不是其他同学想象中的羞愧,而是愤怒!   这种‘受害者有罪论’,哪怕是在几十年后依旧有市场,和抱有这种想法的人是无法沟通的。而在这个时代,更加无法沟通。   于是所有同学就看到毛思嘉开始掉眼泪,和一般人哭的眼泪鼻涕一大把不同,毛思嘉哭的也很漂亮。有些人甚至觉得,这才是小说里说的‘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珍珠’。   眼泪从眼睛里流出,在下巴一滴一滴地滴落,女孩儿眼睛红红,立刻就让不少人倒戈了。   刚刚还觉得刘妮说的话蛮有道理的,之前也不是没有人觉得毛思嘉的穿着和其他行为习惯很有问题(大部分都是女生)。但现在,又暗暗动摇了,没办法,大家都会喜欢好看的人,也会偏帮弱者。   毛思嘉现在两者占全了。   “不是我想这样的...他们堵着我,要和我交朋友,我都不理他们的...我怎么知道...”毛思嘉断断续续把事情说清楚了,哭的也越发上气不接下气。   可怜。   原本有想要批评毛思嘉的,这个时候也忘记了,特别是一些感性的女孩儿,还拉住了毛思嘉的手。   “思嘉,别哭了...真的,你特别勇敢,没有和那些人同流合污!”   “对!思嘉,这不是你的错!都是那些流氓的错!”   “哼!都什么年代了,竟然还有这种事?旧社会的恶霸就是这样了吧?这种事情该有人管的,我们一起写信给领导举报...” 第17章   这一天一整天,有很多人想要从毛思嘉班级打听情况...大家都对这个忽然之间传遍整个学校的校园传说非常好奇。基本上来的人都没能近毛思嘉的身,班上的男女同学就代毛思嘉回答了所有问题。   对于‘弱者’,这个年纪、正义感爆棚的孩子都是有保护的心态的,在做这件事的过程中,他们本身也会觉得特别有满足感。   “别问毛思嘉了,今天她哭了一整天呢!”“对啊!就是一些流氓纠缠她,不过她已经和那些人划清界限了。就是因为没有和流氓交朋友,那些小流氓才会闹到毛思嘉家里去的!”“嗯嗯嗯,特别讨厌...流氓...”“毛思嘉真倒霉!长得漂亮也不全是好事呢...”......   很短的时间内,大家算是知道了事情的真相。甚至老师都知道了这件事,特别在课堂上说了,要女生学会保护好自己,如果有小流氓纠缠,绝对不要搭理他们云云。表扬了毛思嘉的坚定立场,还在课后把她叫到办公室,和她谈了谈心。   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让她不要有心理负担什么的。毛思嘉是老师眼中的好学生,成绩什么的先不说,这年头能遵守课堂纪律,懂得尊敬老师,这已经算是‘乖学生’了。对于这种好学生,老师也愿意多关心一些。   理所当然的,老师并不是什么心理辅导上的专家,所以最后也只能不痛不痒地说几句,并没有什么实质上的作用。   毛思嘉心领了这份好意,认真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李老师。”   等到走出办公室门,毛思嘉轻轻叹了口气...今天她可真够累的——然而,即使是她这样了,依旧有人背后说话很难听。说她卖弄风.骚,所以才有小流氓堵她。还借题发挥,说她仗着模样好,如何如何支使班级的男生了。   都是一些胡编乱造出来的话。   如果是一个普通小姑娘知道这些,肯定会特别委屈、特别难过,如果是比较敏感的,说不定会产生一些心理问题。好在毛思嘉并不是,虽然受荷尔蒙以及周围人的态度影响(当周围的人都把你当成孩子的时候,人的心态自然会幼儿化),她很多时候都更接近一个真正的青春期少女,但她从根子上来说并不是,至少她还有不错的自我调节能力。   只要这些人不当着面给她难堪,只要这种议论不会演变成一种对她不友好的盖棺定论,她就可以不去理会这些。   至于事情会不会真的变得那样糟糕...不会的,因为她不会让谁请变成那样。   就像今天一样,她可以‘解决’问题——或许不那么正派,但毛思嘉觉得,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婊里婊气.jpg   “思嘉!”一直等着毛思嘉出来的于欣把手放在了她肩上。   然并卵...毛思嘉很快又心虚了,放学路上,把自己今天的‘表演’告诉了于欣。   看着忐忑又可怜巴巴的毛思嘉,于欣简直无话可说:“为什么要告诉我呢?”   “...欣欣一直很担心我...”   什么都不必说了,于欣一下抱住了自己的好朋友:“真太没用了...骗人都不会!你从小到大没骗过人吗?”   “当然有!”毛思嘉斩钉截铁,不假思索!她来到这个世界本身就是一个不能说的大秘密。   然而,就是因为说的太干脆了,反而像是在逞强,于欣干笑了一声,拍拍她的头,敷衍她:“行行行,你从小就会骗人...”   这一天对于毛思嘉来说是漫长的一天,因为发生的事情太多了。不过再漫长的一天也有过完的时候,傍晚放学,毛思嘉和于欣又是一起走的。   “思嘉,下个路口咱们就得分手了,我得给我妈去西单买毛线——你听说了吗,西单新来了一批毛线,我妈怕错过,工业券都交给我了,让我来排一阵,晚饭的时候再让我哥来替我。”快到转角的时候,于欣才想起这件事...真是好险没忘记。   毛思嘉也没放在心上,点点头:“那我就先回家了!”   于欣本来要说‘好’的,但是又觉得哪里不对,摇摇头:“这个不行啊,要是你一个人遇到流氓...”   毛思嘉听了,笑的眉眼弯弯:“没事的,现在大白天的,不会有事。大不了我叫一声‘臭流氓’,大马路上难道还有人敢干什么?”   于欣一想也是,反而是耽误了时间,天黑了对毛思嘉来说更不安全,所以利落地挥挥手,和毛思嘉分头走了。   然而,有些事情就是这样,越是不想发生,就越是要发生。才分开走了一小截路,毛思嘉就被人给拦住了。   三儿他哥朱老二,没精打采的,但还是勉强带着笑:“嘿!姑娘——别走别走啊!有事儿和您说,您这边儿稍稍,我们没别的意思,就是我那哥们儿鹞子,想和您说句话呗。”   毛思嘉根本不乐意和他们说一个字!想想这些人之前的纠缠,还有昨天闯进她家,以及今天在胡同墙壁上写的侮辱她的话,她就讨厌、就痛恨!   骑着自行车就要走,但愣是被人扯了下来。   毛思嘉抬着头看那个大不了她几岁,放在几十年后一样是未成年的男生,眼睛瞪的大大的,她因为挣扎头发还有些乱。   “你要干什么!”毛思嘉保留了过去的习惯,始终不会大嗓门说话,一惯细声细气。这个时候好不容易叫这么一句,实在没有气势,反而更像是小奶猫吱哇乱叫了。   鹞子原本特别不爽的,这个时候忽然就心气顺了。他自己也觉得稀罕呐,就这么一女孩儿,弄的他一下特别不高兴,然后又能突然高兴起来。   他想乖嘚乖嘚这姑娘,然而手才伸出去,就想起这姑娘可能不喜欢,手一下就停住了。   手重新插回兜里,鹞子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看着毛思嘉:“你别生气,我们好好说话。”   “谁和你好好说话!”毛思嘉一下炸毛了!她觉得这个人简直有毛病,她已经很明确地表明了她对他的讨厌了,但他就好像这一切是假的一样,完全是自说自话——话说,他凭什么能这样?是因为觉得她的讨厌无关紧要,还是因为根本感觉不到她的讨厌?   “你和我啊。”鹞子还挺喜欢看毛思嘉这样的,至少比不和他说话强,怪有意思的。   然而毛思嘉可做不到他这种拿人家的反抗当有趣,她只觉得这人很讨厌,很不尊重人。   见这伙人不放自己走,便一边没有章法地挣脱,一边大声喊:“有人耍流氓啦!耍流氓啦!”   虽然大多数人都不愿意惹这些流氓,但这个时候的人正义感又是很足的,这两句话立刻引来不少路人的侧目。看到这边,已经有几个青年工人模样的路人往这边走了,显然是想看看怎么回事。   “哎哟,我的小姑奶奶!”朱老二伸手就要去捂毛思嘉的嘴,然而被毛思嘉躲开了。   “喂喂喂,这样做事儿就没必要了啊!”红叶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看起来他是临时被人叫过来的,踩着自行车过来都直喘气儿。说话功夫从自行车上跳了下来,自行车则往旁边一推。   “我说鹞子,你这做事儿不地道。拍婆子就好好拍,人家不乐意,你上什么手啊?手贱啊?”红叶的语气是开玩笑的,但是眼睛里可没有一丁点儿玩笑的意思。   ‘鹞子’看了红叶一眼,抬了抬下巴颏儿,笑了一声:“老子就知道你丫不安好心,那时候你也想拍人家姑娘吧?晚了一步,这个时候装好人来了?”   啐了一口:“杂种!”   “嘴放干净点儿!”红叶走过来,似乎并不想和鹞子有正面对抗。而是对毛思嘉点了点头:“你先回去吧,剩下的事儿小姑娘不合适看。”   “嚯!还真装好人啊!”鹞子一把抓住红叶的领子:“你也不看看,你丫配吗?”   毛思嘉真的被吓住了,她从小被家人保护的很好,从来没有见过这个——稍远一点儿的人看不到,但靠的很近的她看的清清楚楚,鹞子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折叠刀来!   很短促地叫了一声,就像小鸟一下被掐住了一样。   她想跑,但是鹞子带的小流氓还围着,她根本跑不掉。   “干什么?打架闹事?”忽然一个镇定的声音插了进来,然后一只手落在了毛思嘉的肩膀上:“调.戏女孩儿?”   本来毛思嘉已经被围住了,但是来的这个男青年,穿双排扣的毛呢大衣,挺阔大气。加之肩宽体长,比在场最高的男生都高了半个头,气势上一下就压倒了在场所有人,竟没有人敢拦住向包围圈内走的他。   毛思嘉有些搞不清楚状况了...在男青年靠近的时候,她闻到了一点点洗衣粉的香味——这很少见,或许是出于保护衣服的想法,也或许是因为不太好洗,冬天的外套,像是棉袄、大衣什么的,几乎不会拿去洗,一个季节洗一次很正常。   然而落在毛思嘉肩膀上的手很快离开了,然后又把毛思嘉往后推了推:“你们这帮孩子怎么回事儿?” 第18章   “你丫的多管闲事儿?”鹞子抓着红叶领子的手给松开了,上下打量了一会儿新来的这人。   并不认识,年纪不大,但应该是已经上班了的人。   孙继东有的时候会觉得挺有意思的...所以,有一段时间爸妈和身边的人看到的他就是这样的?有些事情,过了那个阶段再去看,就会觉得难以回首。就像很久很久以后,毛思嘉和他说过的,这叫做‘黑历史’。   ...嗯,说的和毛思嘉很熟一样,实际上两人根本没说过几句话。非要说两人有什么原因可以多一点儿说话的机会,大概是两家大人认识,以及他最小的弟弟和毛思嘉曾经是同事了。   这样说或许会很奇怪,但孙继东自己也觉得这件事很难说清楚...1980年的冬天,和往常没有什么差别的夜里,他再次失眠到天明。而这次,推开门见到的世界却不同了,他来到了1967年,他刚刚因为一场群架进医院的时候。   这场群架,他属于被牵连的——他已经有两三年时间不和那帮调皮孩子混了,没什么特殊的原因,就是觉得没意思了。所以,他被砸了脑袋进医院,这纯属运气不好,是被殃及到的。   贸然遇到这样的事,身为一个无神论者,应该有一个艰难接受的过程。幸好那段时间呆在医院里,大家照顾他伤了脑袋,很少打扰他,给了他这个时间。   出院之后,并不是说他就彻底想明白这件事了,而是另一件即将发生的事牵扯了他的注意力...他首先找到了他爸,参军的事情他不干了!不管怎样,他得留在北京,一定得留在北京!   号召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并不是1968年才开始的,而是五十年代就有的事情,但大规模,甚至半强制性如此,确实是1968年以后的事情。而在此之前,像北京这样大城市的青年,出路还是比较好的。   可以留城工作(只不过能不能找到好工作,这就要看每个人的情况了...甚至有些人根本找不到工作),还有少数人能够去参军。至于上山下乡,那属于个人自由,愿意去的会被全社会表扬,但选择这条路的少之又少。   光荣是一回事,其中暗含的艰难又是另一回事了。远离家人,难得回家,生活困难...这些都是客观事实。   孙继东在停课闹革命之前,成为这场革命之前最后一届顺利毕业的高中生,本来是要去当兵的。曾经的他并不在意这件事,毕业之后就去当兵,他们家的男孩子从他大哥起,走这条路就成了惯例。   当时的他没有考虑过未来做什么,就是被推到了这条路上而已。反正对于他来说,走哪一条路都没有区别。   后来他才明白,绿色军营很好,但他的未来并不在那里...他是在1973年下定决心转业回家的,又因为弟弟的关系认识了...思嘉。   这是迟到了六年的认识,如果他留在北京,他就能提前六年认识思嘉了。   而这一次迟到,迟到的不是六年,而是一生...   思嘉出了意外之后,他收到了弟弟送他的一箱书籍,都是思嘉葬礼后毛叔叔金阿姨(毛妈姓金)分送给思嘉的朋友的。思嘉喜欢书籍,不喜欢书籍被浪费,所以保留了其他遗物之后,两位长辈就把书籍送了出去。   孙继东不知道弟弟卫南是什么时候看穿一切的,他也没问,只是在心里感激卫南。沉甸甸的书籍压在手上,就像他轻飘飘的魂儿可以再次留存在身体一样——那段时间他反复阅读那些书籍。   ‘缘分是非常奇妙的东西,不能早一点儿,也不能晚一点儿。错过了一点点儿,原本可能的眷侣,就会擦肩而过,消失在茫茫人海中’   这段话是钢笔字,落在一张书签上,书签则是夹在一部日文小说中。那部日文小说译为《春琴抄》,思嘉应该在尝试翻译,已经翻译一部分了,在原书留下了许许多多的标记。   孙继东甚至不敢去碰那些还没有暗淡失色的浅蓝色钢笔字,他分明感受到了命运这玩意儿有多操.蛋——它让你生,你就不能死,它让你死,你就不能生。   孙继东并非是感情细腻的那种人,甚至在大家都对姑娘特别感兴趣的年纪里,对此兴趣缺缺。他当然也觉得漂亮姑娘是好看的,但并没有和其中一个亲密起来的想法,就是觉得麻烦。   但是,见到毛思嘉的那一天,他终于明白少年时代随大溜看的那些小说里的故事,并非是虚假的。   甚至直到那一天他才明白,为什么许许多多的故事里,那么多的人可以为爱情去死——因为从那之后他也可以了。   他可以为了毛思嘉去死。   书签上的字就像是恶毒的嘲讽,他在告诉孙继东,他曾经只差一点点就可以赶在所有人之前爱上她了。那个时候她还不是任何人的女朋友,他有很长很长的时间让她靠近自己。   只要他能做到,她身上就不会发生后来的事...她能长长久久地活着。   “调.戏女孩儿、闹事...”孙继东看着这个一身痞气的男孩儿,脸上的神色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行了,不想惹事儿就散了。”   似乎被他轻描淡写的语气给激怒了,鹞子上手就要动刀子。   孙继东曾经在部队锻炼多年,现在肯定比不上过去,但这些日子每天锻炼,也捡起来了一些。干净利落地招呼上,先前鹞子手上那把折叠小刀先被踢飞了,然后顺势把人给按倒。   控制这么个人并不难,但在场不止鹞子一个,还有他带来的小流氓...这些人有不少都带了锐器。   毛思嘉在短暂的惊愕之后很快恢复了理智,那些被吓住了就不能动弹的,在现实生活中只是少数,大多数人的求生欲会告诉他们该怎么做。   刚刚准备向周围的人呼救,眼睛一瞥,居然看到一些穿警察制服的人。小痞子也不是眼瞎的,跟着有人注意到了警察——毛思嘉看出来了,他们想跑,但又不想扔下被按住的鹞子。   一孩子似乎很紧张,手上的军刺就要往孙继东身上去。毛思嘉连忙喊:“你干什么!警察来了!动不动手是完全不一样的!”   这就像是当头棒喝,那孩子手上的军刺一下被吓掉了,‘当啷’一声响。   孙继东控制住鹞子,慢慢站起来,看了毛思嘉一眼,很快收回了目光——他非得收回目光不可。   “这儿怎么回事儿?”三名警察发现这边的情况,满脸紧张。   其中一个看到孙继东,立刻招呼起来:“东子?你怎么在这儿?我听说你当兵去了...这怎么...?”   哦,钱二喜,他的高中同学...花了一点儿力气才认出来。因为他上次见他,他已经不是这个样子了,而是肚子微凸,满面油光,即将升职的干部了。   孙继东指了指鹞子:“当街调.戏姑娘,打架闹事,还动了刀子——没去当兵,留了下来,现在在公安部上班。”   “哟!那大家也算是一个单位了。”钱二喜表现的非常热情,其实最多就是一个系统,实在称不上一个单位。不过这也是人情社会常见的了,七大姑八大姨地扯一通,就能叫一声老表老乡什么的。就此看现在钱二喜的操作,并不算过分。   钱二喜旁边的同事一看这帮孩子就知道是什么事儿了,也不上手铐(这个时候手铐也是要省着用的),只绑了几个首要的,其他的也不怕他们跑了,然后就招呼这些人跟自己走一趟派出所。   挨着个地拍这群孩子的脑门:“一群小流氓,净会做些缺德事儿!”   这些孩子一个一个被带走,直到轮到红叶...红叶觉得这个穿呢子大衣的孙子多看了自己几眼,总觉得他好像认识自己。   孙继东确实看到了红叶,然后转过了头:“这孩子不是这帮流氓一起的,我来之前还阻止了这帮小流氓。”   “看不出来啊?还是个做好事的。”钱二喜一眼看出这孩子也是小痞子样儿,但自己这同学说话向来是有一句算一句,而且他也没必要给个小痞子撒谎。只能说,祸害人的军阀偶尔也会干一两件好事吧。   “这孩子就不用带了,走吧走吧——这姑娘是...?”钱二喜其实一开始就看到孙继东一旁这姑娘了,只是之前不好问。   孙继东转过头,看到了毛思嘉头顶的一个小小的旋。眼皮飞快地垂下,然后又抬起。   “我爸战友家一姑娘,刚正好看到被小流氓欺负。” 第19章   “我爸战友家一姑娘,刚正好看到被小流氓欺负。”   毛思嘉听到这一句话是迷茫的。   孙继东不动声色地提醒她:“一个月前,你和毛叔叔来过我家。”   “啊!是孙...孙卫南他哥!”毛思嘉想起来了,这可不容易...只是怎么都想不起对方的名字,反而对方的弟弟印象稍微深刻一些。因为对方和自己同龄,当时还说了几句话。   也不记得说的什么了,大概是小学哪所学校之类的。   “对...”孙继东深深地看了毛思嘉一眼,弄的毛思嘉非常心虚。人家救了她,她却连人家的名字都没有记住。   “是孙卫南他哥。”孙继东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点头和旁边等着的钱二喜说了两句,然后才转头看她:“我记得你叫毛思嘉。”   毛思嘉更心虚了...人家都记得她的名字呢...   钱二喜这边处理好了小流氓们,招呼孙继东去派出所,一方面了解一些情况。这个时候警察做事程序虽然没有后来那么规矩,但也是有一套的,孙继东、毛思嘉都得跟着去警局说明情况,相当于录口供。   另一方面,老同学有些日子不见,可以好好吃顿饭。   毛思嘉倒是没有一般人面对警察的紧张,眨了眨眼睛:“那...警察叔叔,能不能让人去我家报个信儿,我没按时回家,爸妈肯定着急。”   钱二喜看了看毛思嘉那样,觉得这小姑娘的话挺有道理的。男孩子就算了,这么个漂亮姑娘,晚回家是能急死大人。想了想就在路边找了个愿意热心助人的路人,问了毛思嘉的家庭住址,就给捎带口信去了。   这么简单,就是这么简单。这个时候的人热心是真的热心。特别是北京人,还特别讲究个面儿,已经答应的事情保准会比自己的事情还上心。毛思嘉在这里生活了十几年了,对此是很有了解的。   于是她很放心地跟着警察叔叔走了。   毛思嘉落在稍微后面一点儿的位置,孙继东也落了下来,一路走着,快到派出所的时候冷不丁地说:“警察...叔叔?”   “?”毛思嘉迷茫地看着他...然后是忽然的福至心灵——这个人该不会是觉得自己被老同学占便宜了吧?   事情是这样的啊...毛思嘉和他是同辈,毛思嘉叫了他同学‘叔叔’。如果他和他同学算一辈,那就被叫老了,连二十岁都不上,被个中学女生叫叔叔是不太对劲的样子。但是和毛思嘉一辈也不对啊,同学都成了叔叔了。   “顺、顺口?”毛思嘉‘唔’了一声:“对,就是顺口,其实是‘哥哥’,但是大家都叫‘警察叔叔’的。”   最后半句,听起来都有些期期艾艾了——孙继东眼睛里有了些微的笑意,但却没有说什么。   警察局里,事情前前后后都说的清楚明白...这件事本身也不复杂,一看就知道的事情,这个时候也就是走个过场。   “行了,今儿事情就这样,这几个孩子先关几天。”钱二喜一边收拾文件,一边邀孙继东去吃饭。   孙继东摇了摇头:“改天...就明天,我请你,今天不行。”   钱二喜不明所以,随着孙继东的视线,才看见了毛思嘉。   孙继东叫住了要走的毛思嘉:“我送你回家。”   钱二喜倒是没有多想,北京的冬天天黑的早,这一阵忙的,早就是夜里了。虽然作为人民警察,应该对首都的治安有着相当的自信,但世上的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而且人家又是一那么漂亮的姑娘,刚大白天都能被小流氓纠缠,就别说晚上了。   还是有个人送送好。   不知道多久没有走过夜路的毛思嘉确实有些害怕,而且刚刚经历了被流氓纠缠的事情,说不后怕是假的。   所以,虽然真的有点不好意思,她还是点了点头:“麻烦您了,孙...孙大哥。”   看着毛思嘉因为窘迫,红了的小耳朵,孙继东下意识地挪开了视线,清了清嗓子:“走吧——不是孙大哥,我头上还有一个哥哥。”   “?”   “孙继东,我叫孙继东。”原本会在六年后才到来的自我介绍,提前到来。   毛思嘉笑了起来:“继东哥?我叫毛思嘉——虽然继东哥已经知道名字了,还是介绍一下。”   这个时候北京的街灯是昏黄色的,映在姑娘的眼睛里,亮闪闪的。孙继东觉得一切荒谬又可怕...所以现在到底是真实还是虚假?如果是真实,为什么一切好的都像是假的?如果说是虚假的,为什么毛思嘉又是真实的?   他没有分辨其他人和事是真是假的能力,只有毛思嘉,他是绝对不会弄错的。   “什么是‘love’?这个问题好难回答啊...嗯嗯嗯,怎么说呢。当有一天,你再也听到不除他以外的声音,看不到他她以外的色彩...世界上的一切放在他旁边都黯然失色,哪怕他和他的双胞胎放在一起,你也能想也不想指出谁是他。这个时候,就可以说是‘love’。”   毛思嘉当时坐在草坪上,和几个师妹讨论文学、诗歌之类的东西,总之是孙继东从来都不太明白的——唯有这一句,他再也没有忘记,因为他感同身受。   “诶!下雪了!”毛思嘉还想说什么的,忽然感觉有什么落在身上,抬头一看,发现是下雪了——在有街灯的夜晚,下雪是一件非常明显的事。   这不是今年的第一场雪,但孩子天然就喜欢雪,这也是孩子们不要钱的玩具,所以毛思嘉一下就兴奋了起来。兴奋完了又不好意思了...面前还有一个不太熟的人呢。   “下雪了。”孙继东点点头。   孙继东当然不会像毛思嘉担心的那样,觉得她是个小疯子。   不知道为什么,毛思嘉觉得这个大男孩儿的眼睛里,在这一瞬间有一种自己不能理解的伤心——本质上来说,喜欢阅读文学作品的毛思嘉是个文艺少女,这种事总是能够触动她。   毛思嘉在走进院儿里的时候还回头看了他一眼:“要不,进来坐坐吧。我爸爸肯定愿意见您,特别得感谢您。”   这个时候雪越下越大,已经有鹅毛的样子了。身材高大的男孩儿站在原地一小会儿,肩膀上落雪的痕迹就非常明显了。   孙继东向毛思嘉摇了摇头:“你回家吧。”   毛思嘉又看了他一眼,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又似乎不明白,并没有再劝孙继东。随着院儿大门一声吱呀响,走了进去,再也看不见人。   孙继东在原地又站了一会儿,好一会儿才转身离开。   他当然愿意这个时候去她家里坐坐,不因为别的,他就是想看看她,多看看她,多一秒钟也好。但是他知道,他得克制,现在还不能够这样。对于现在的她来说,他只是一个刚刚认识的人。   不能让她看到他的急切...但他如果继续和她呆在一起,就要隐藏不住了。   之所以忍耐到今天才来见她,就是为了一开始就能获得她的信任...没有比救了自己的人更可靠的了。   孙继东慢慢走出胡同,只有这个时候他才会想要重新抽烟...他知道,毛思嘉对烟味很敏感,闻到烟味就容易咳嗽,所以毛叔叔在家的时候是不抽烟的。当时知道这件事的他,那么多年的烟,说戒就戒了。   虽然以他们两人的关系来说,他是否戒烟,她甚至不会察觉到。   别人都说戒烟很难,很辛苦,但孙继东对此一点儿感觉都没有——别的戒烟人有时间、有空隙去想香烟。可对于孙继东来说,他根本想不起来这件事。   他爱上了一个姑娘,这个姑娘不爱他,没有比这更难,更让他无暇他顾的了。   孙继东不喜欢现在的自己,因为现在的他会欺骗,会伪装,甚至会不动声色陷害别人——就在刚刚,他还和思嘉谈起了‘红叶’。   “别随便相信小流氓...也不一定是救你。”他就这样看着自己说了这样的话。   “嗯嗯嗯!”那姑娘就像小鸡啄米一样迅速点头:“我知道呢!我听说小流氓拍婆子就喜欢用这种招数,一边凶神恶煞的装坏人,另一边就是好人样子...”   确实有这一手来着,不过他真不知道思嘉还知道这些。   当时的他没再说话,更像是一种默认。但他明明知道的,其他人或许对毛思嘉不怀好意,只有那个人不至于。他其实只是在排除异己,赶走其他人而已。   路口一家合作社竟然还开着,孙继东走进去买了一包烟,一盒火柴。然后就站在路灯下,点了好几次才点燃。他觉得自己得抽一口,但香烟燃了一半,他最终还是给掐灭了。   “去你妈的!”香烟落在雪里。   他会欺骗,会伪装,会不动声色地陷害别人...这不是他喜欢的自己,但是那又怎么样呢?他得让那姑娘留在自己身边,他得让她好好活着。   没有比这更重要的事了。 第20章   “宏业?你小心...不行!”   孙继东知道自己又做梦了。   在回到1967年之前,他已经严重失眠很长一段时间了...从毛思嘉遇到意外开始就这样。医生给开了安眠药,但是说实在的,没什么用。   整宿整宿地睡不着,有的时候能睡一会儿,就会做一个相同的梦...不是什么好梦。   他梦见的是思嘉出事时的场景,他并不知道当时具体发生了什么,知道的情况是警察调查后告诉他的。之所以重复这个梦,大概是某种悔恨在发生作用——他的人生,和思嘉相关的种种,总是在迟到,就连最后一次也不例外。   他迟到了六年遇见她,所以连追求的可能都不再有了。   然后,听说她和男朋友分手了,决定去约她。但当时的他觉得不是时候,刚刚和男朋友分手,她或许短时间内并不想进入一段新的感情。就是这一次的迟疑,他没能在那个时候保护她。   反而是付宏业...付宏业为思嘉而死,两人的家人、朋友都知道这件事。   于是大家都认为他们是一对了,甚至两人的父母都认可了这件事——孙继东就是那个时候明白了,自己永远是迟到的那个人。   他从没有想过,他这一生还有重来的机会。   这时他的睡眠情况好了一些,但还是会做梦,重复之前的梦...重复告诉他,当时的思嘉有多害怕,多无助。告诉他,他曾经永永远远失去了他爱的姑娘,即使这个姑娘从来没有属于过他。   “哥?早上天不亮就起床的人是你吧?”孙卫南揉了揉眼睛,特别困。他这个年纪的少年人,怎么睡都不够:“刚跑步回来?”   孙继东在门口穿外套,抬了抬下巴:“吃早饭,爸妈上班去了。”   孙卫南一边接过保姆阿姨递过来的面条,一边好奇问他:“你吃过了?这么早出门?今儿不哥你休息吗?”   孙继东最后戴上帽子:“别瞎管,去会以前的同学。”   孙卫南摸不着头脑,他真的觉得这个哥哥越来越难懂了。就好像突然一下就成了大人,然而,爸妈都很喜欢这个变化——他们觉得这是孩子长大了。但孙卫南就是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孙继东出门之后并没有直接去找钱二喜,他们约的是晚饭,趁着这个时间,他到处跑了跑。带着早就开好的证明,去几个派出所查了查档案,然后又去做了证据资料收集。   忙了一天,时间差不多了,才去找钱二喜。   也没有找北京有名的大饭馆,就是街边的小酒楼,比小吃店还是强一些的那种。一进去,能看到凉菜都被盛在玻璃罩子里,还有一些小吃。后面则是摆放着几张桌子,这里就是吃炒菜的地方。   这是在派出所周围,钱二喜显然更熟悉这里,张口就点菜。   “来条黄花鱼,再切一盘子粉肠...乾隆白菜不错,也来一盘儿。喝酒的话,大冬天来白的,一毛三的那种。”说话间,钱二喜看了孙继东一眼。   孙继东停顿了一下,才说:“我喝啤酒。”   “行!”钱二喜招呼老板:“老板,再要一升啤酒!”   其实孙继东已经很久不喝酒了,但今天得走人情,酒桌气氛更好,事情相对容易说。   喝了一点儿酒,两人主要谈了一些过去同学的现状。   “刘莉莉还记得吗?有志气,申请去内蒙古做下乡知青,比不了她!”钱二喜似乎是在为以前的同学叹息。   但是孙继东知道不是那么回事儿,钱二喜喜欢刘莉莉,但是人家做了知青,基本上就没有可能了。   之所以孙继东会记得这件事,是因为这个故事在数年之后还有一个后续。谁也没想到,当年的热血女青年终究是后悔了,在知青返城的潮流中回来。那个时候的钱二喜刚刚离婚,两人竟然再次走到了一起。   本来是挺好的故事,却出乎意料的,两年之后这段婚姻以失败告终。   钱二喜在同学聚会上提到此事,颇为苦涩。   “远看着觉得好的,真的能近看了,不一定好。”   “你丫这不就是犯贱吗?”当时有同学一针见血。   “还有龙洲,他现在也在当警察,但不在这片儿...”主要是钱二喜说,孙继东在一边听。   对于他来说,这都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记得的不多。   吃到一半,孙继东拿出了一个文件袋:“有事儿求你。”   听他这么说,钱二喜一下就笑了起来:“我就猜到你有事求哥们儿!不然怎么说吃饭就吃饭,还主动请我?你这人可不是这么主动的——不过我倒是奇了怪了,有什么事是你摆不平的,还得来找我?”   “帮不帮?”孙继东问。   “帮帮帮!”钱二喜吃饭有些热了,解了衣服前襟几粒扣子,往椅背上一靠:“你这人读书的时候就出了名的傲,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现如今你能来求人,这可不多见!今儿帮了你忙,以后能在咱们那一帮同学里吹一辈子!”   之所以能夸下这个海口,也是因为钱二喜知道,以孙继东的为人,断然不可能是违反原则的事。   孙继东将手上的文件袋拆开,让钱二喜自己看。   钱二喜一开始就随便看看,看到后面抬头看了一眼孙继东,然后低着头继续看。看完了后,文件塞了回去,他又抿了一口酒,吃了几口菜。放下筷子:“东子,你这是...这小流氓得罪你了?”   孙继东‘嗯’了一声,手上的筷子没停。   “行吧。”钱二喜也不废话,将文件袋放进了自己的公文包:“你工作都做的这么细了,就是一句话的事情...况且也是为民除害了——正好,这小子在咱们派出所,处理起来也容易。”   文件袋里面的东西都和一个人有关。   杨真...这个名字没有多少人知道,但是他的外号要知名很多,他就是鹞子。   说起来,他们这些能在城内一片区域戳住的顽主,基本上都是有底子的!不同于城外大院儿的顽主,城里的顽主在行事作风上更凶残一些。能被抬起来的,基本都能拿刀子戳人。   没有这股狠劲儿,估计也立不住。   要说十个里面有十个戳过人,这不敢说,但要说十个里面有九个,那就很肯定了。   戳人不代表杀人,但这事儿也不小了!如果事情还得不到苦主的谅解,即使是未成年人,进去个几年是很正常的——如果情节恶劣,十几年也不奇怪!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警察知道这件事,注意到这件事,有精力去管这件事。而现实是,如果不是当场被抓住,又或者事情实在闹的大,很多群架中的冲突,是很难找到犯事的孩子的。   这个时候的警察,人少事多,很多时候只能优先一些事,而将另一些事排在次级位置。   孙继东跑了一天,就确定了一件事,那就是鹞子和一件恶性抢劫事件有关。当时没抓住人,而在这件事中他用到了刀,还捅伤了一老年人。   “没看出来,东子你还挺有搞刑侦的天分的。”和孙继东碰了下杯,钱二喜也是有感而发。他当然不知道孙继东收集这些只花了一天时间,但不管怎么说,能弄出这个来,就说明他的本事了。   孙继东什么都没说,他也没法解释——1973年后转业,他进了派出所工作,做的是刑侦这方面的工作,这对于他来说也算是本职。   喝到后面,越来越放松,钱二喜笑着道:“实在想不通,这小流氓怎么得罪你了。他犯的这事儿可不算小,就算还没成年,才十七岁...哦,犯事儿的时候更小,才十五六岁,那也得劳改!三四年轻的,重一些就是五六年七八年!如果余刑长,说不定还会转送到监狱里去!”   青少年犯罪,不会送监狱,而是送到劳改所。劳改所和监狱都是劳改,但是两者在很多方面都有不同。相对而言,劳改所可比监狱舒服多了,里面的人减刑什么的也容易。   但有一些人犯案的时间比较靠后,接近于成年,而又不是成年,就会出现劳改所转交监狱的情况。但如果余刑时间不长,超出成年不多,又表现良好,这种情况下,就算成年了,劳改所也可能不转交。   但是看这小流氓的年龄,再看看可能的判刑时间,怎么都免不了监狱走一遭了。   见孙继东依旧不说话,钱二喜自己拍了拍自己的额头:“看我这话说的,你都来求我这事儿了,肯定比我清楚。”   回头又几天,临时关在派出所的‘鹞子’被提了出来,并不和他那一帮孩子在一起。   “这都查明白了?抢劫案真是那小流氓?”钱二喜向同事打听。   “查明白了,人家受害人都来了解过了——对了,小钱,这不是你找到的资料么?怎么,你不清楚?”同事一边整理表格,一边和钱二喜交接工作。   “没有没有,是一热心群众举报的,不然我哪知道这事儿啊!我原来都不认识这小流氓。”说到这里,钱二喜又打听:“那小流氓送哪儿去,几年啊?”   “清河农场,说是六年...表现好或许减点儿吧。” 第21章   “送去清河农场劳改了,说是六年。”钱二喜抽空告诉了孙继东这个消息。   清河农场说是农场,但谁都知道,这就是个劳改场所。北京这边的劳改犯,不少都送到这边。以至于清河农场在首都人民心中名声大噪,说起这个地方就知道怎么回事儿,还有家长拿这个地名吓唬比较调皮的孩子。   “再不听话,将来送清河农场去!”   孙继东在胡同口站了一会儿,周围是下班回家的工人,不少人都多看了他几眼。这可不是几十年后,京城胡同里走过一个陌生人,大家只当是游客,看都不看。这个时候的首都,人口流动很少,居民区很少有生面孔。   穿皮鞋,罩着呢子大衣的年轻人在工人居多的胡同里本来就很显眼,不怪大家都看他。   就在别人要问的时候,孙继东往胡同里走...这一个院儿其实是他很熟悉的,曾经他在这个院儿门口站着,彻夜到天明。   “诶!你给我站住!谁让你偷吃我家白菜心了?”“嘿,打不着!”   一女孩儿追着一男孩儿从孙继东面前跑过去,一看就知道,又是一会犯坏的男孩儿。不过偷白菜心这种事,无论是在大院儿,还是在胡同,都是小事,大家都不太会和孩子计较。   这也就是个小女孩儿能追,换成是一个大人看见的,都不好意思抓人。   “你们小心点儿!撞了人怎么办?”毛思嘉站在水泥池子旁,手上端着菜盆,全是白菜叶子,似乎差点儿被撞到。   抬头一看,看到孙继东,眼睛里全都是惊讶:“继东哥?”   孙继东隔着正在下象棋的几个老大爷,朝她点了点头。   毛思嘉见他手上拿着公文包,似乎有一些局促的样子,一下就笑了起来。朝他招招手:“继东哥干嘛站着啊?快过来!”   想也知道,人家在这儿没别的认识的人,肯定是来找自己家的。   “我和爸爸妈妈说了那件事儿,爸爸说要抽空去您家谢谢您呢!”毛思嘉引着孙继东往自己家走:“妈妈,有客人来了!”   “今天来是有什么事儿吗?”毛思嘉好奇地看向青年。   “是、”孙继东回过神来,挪开了视线:“是有事。”   毛思嘉刚刚是去洗菜了,冬天的水多冷啊!一双手冻的通红。   她把一菜盆的白菜放在厨房,毛妈探出头来:“客人是谁啊?”   毛思嘉站在门口把孙继东指给她看:“就是前几天我和您说过的继东哥!”   一听这话,毛妈也不忙着做菜了,怕菜扒锅,还把锅给挪开了。手在围裙上擦了擦,真心实意地道:“你就是继东啊!谢谢你,真是谢谢你!要不是你,小嘉还不知道有多大.麻烦呢!”   毛思嘉笑眯眯地在一旁看着,推了推妈妈的肩膀:“妈你去做饭吧,多做点儿好吃的!我来招待客人!”   毛妈一边再三感谢孙继东,一边往厨房走:“你好好招待——哎!这都不知道要来客人,不行不行,小嘉,我得去合作社买点儿凉菜,再看看肉床子上有没有肉!”   甚至毛妈没给孙继东客气的时间,说完这句话,解下围裙,转身就走了。   毛思嘉见孙继东还准备去阻止毛妈,连忙把茶给他倒上:“别拦我妈了,妈妈就想感谢您,您给个机会,让我家人表示表示嘛!”   暖水壶里的白开水扑出一层白蒙蒙的雾气,毛思嘉很喜欢这种微微温热的热气扑在脸上的感觉,有种像是在做皮肤护理的舒服。   孙继东接过了水杯,毛思嘉笑了笑,又要去给他洗水果。孙继东忙起身:“不用了,拿个橘子就行了。”   毛思嘉以为他是爱吃橘子,就给他拿了一盘的橘子...心里也有点庆幸,这个时候洗东西,每浸一次水,骨头都要冻一次...   “这次来是为了杨真的事。”孙继东剥开一只橘子,这是冬天能吃到的水果没错,但是在这个时代的北京很不常见。他心里知道,恐怕是毛思嘉做货车司机的爸爸弄来的。   “杨真?”毛思嘉不认识这个人,在孙继东的解释下她才知道,这是‘鹞子’的真名。   “他被判了六年,送去清河农场了。余刑太长,将来还要送监狱。”   毛思嘉本来也在剥橘子的,手上一下住了:“判了六年,就因为调.戏姑娘?”   虽然知道这个时候的判决有的时候是很粗糙的,但亲身感受是第一次。调戏女孩子这种事,根据情节严重与否,判刑结果可以有很大不同,但考虑到未成年的身份,以及当时的具体情况,毛思嘉实在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   “不是。”孙继东言简意赅地解释了一下具体情况...简单来说,杨真以前就犯了事,当街抢劫,还动刀子捅了人。只判六年,这其实已经轻判了,算是照顾未成年人。   毛思嘉这才知道,纠缠自己的小痞子还是一个会持刀抢劫的狠人,心里一阵后怕——他能捅别人,也就能捅她,只是这次她运气好,没遇到而已!而且上次她是看到了的,那小痞子手上刀都拿出来了!   “今后不用担心杨真再来纠缠你了——我同学和我说了这件事,我觉得你会想知道。”孙继东尽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静一些。   “真是...”毛思嘉脸上露出了一个如释重负的表情:“您真是太好了!这些天我是有担心‘鹞子’来找我麻烦来着...这下总算不用担心了!”   毛思嘉真心实意觉得孙继东是个非常好非常好的人,知道了这件事还来特意告诉她!显然就是想让她安心啊!就算这个时候的人普遍热心,遇到一个这样善良又体贴的好青年也很让人感动。   “在说什么呢?家里有客人?”毛爸这个时候回来了,一眼看到了孙继东,非常惊讶:“这不是继东吗?哎!前几天小嘉多亏了你...”   又是一通感谢。   毛思嘉又把刚刚得知的事情说给毛爸听,毛爸听后一拍手:“这种小流氓就该送去劳改。”   同时心里比毛思嘉还要后怕,毛思嘉根本没有亲身经历过真正的危机和丑恶,对于这种事可能的后果其实是没有真实感受的。所以她的后怕也很浅薄,留不下什么心理阴影。   毛爸则不同,他是战争年代走过来的人,算是赶上了战争的尾巴。   这些年又做货车司机,两边都看不到人烟的公路上,有的时候发生什么,那真是天才知道!   他更能想象某些可能的危险意味着什么。   越是考虑这些,就越感谢孙继东,更何况孙继东还特意送消息来。其实他本可以不送的,反正也没有什么实际影响。但这个消息却能够让他们一家人安心许多——更觉得老首长家的孩子哪哪儿都好了。   晚上,孙继东就被留下吃饭了。   “你爸妈太客气了。”孙继东小声对毛思嘉说。   毛思嘉觉得耳朵痒痒,揉了揉,然后笑了起来:“因为真的很感谢您啊!我爸爸妈妈特别爱我,又只有我一个孩子...您能懂吧?”   孙继东当然懂,实际上他太懂了...当初毛思嘉出了意外,他是亲眼看到毛叔叔金阿姨怎么一夜之间没了精气神的。   “一顿饭而已,根本不能完全表示感谢,过几天我爸还打算带着我去你家里感谢...我爸还想给你单位送锦旗呢!”毛思嘉非常小声地说出了爸爸的打算,她觉得这有点夸张了,直觉孙继东可能不会喜欢这种感谢方式。但她也不好说什么,说不定是她感觉错误了呢?   这个时候的人是非常重视荣誉的,这种好人好事锦旗再多也不怕呀!   “这...”孙继东真有些吃不消了:“这就算了吧。“   毛思嘉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她其实也不在意这种形式上的东西,她更看重的是心意,重要的是心怀感恩。将来对方需要帮助的时候,也能立刻伸出手...虽然对方不像是会需要她帮助的样子。   但是毛爸很坚持这个,长辈的想法也要顾及...   “那样真是使不得——真想感谢我,就借我几本书吧。”孙继东提议道,“你那天和卫南聊天,你是有不少书?”   这个时候各种小说被认为是毒.草,特别是一些外国小说,更是冠以了资本主义毒.草的称号。不少人去抄家,首先抄的就是这些书籍,不知道毁了多少!此时,很多公家图书馆都封闭了,那些‘封、资、修’的书全都不许人看了,怕毒害国人。   但是,这种东西又怎么禁的住呢?这个时代的年轻人依旧在私下传阅这些明面上不让阅读的书籍...这甚至可以说是一个公开的秘密。   毛思嘉并不觉得孙继东这个提议奇怪,实际上这个时候青年人、孩子之间传阅小说非常正常,大家都疯狂地寻找各种途径,弄来能看的小说——这和后世相反,后世大概是精神生活太充实了,想看什么书就看什么书,大家反而没有了那种劲头。   这个时候,如果谁的手上有几部好书,立刻能成为小伙伴中的红人!   “当然可以!”毛思嘉大包大揽:“你自己来挑,想看什么看什么!” 第22章   这个时候孩子们之间传递各种书籍,特别是小说,有一个特点,那就是‘乱’!很多孩子的书一旦借出去,就很难收回来了。这就像是好学生的作业,借出去之后肯定会被转几道手的,严重一点儿,最后找不见了都有可能。   但借作业这种事,始终限制在一个班级,一般还是丢不了的。这个时候的小说就不一样了,大家谁都借,有的时候还不分大人孩子。中途被截个几次,怎么都找不着了的现象不在少数。   不过,即使有这样的问题,借书依旧非常活跃,很少有孩子敝帚自珍。   一个是,这些书大多不是这些孩子本人的,而是来自家长,或者来自社会上...不是自己的书,是很难有那种爱惜之情的。另一个,北京孩子也讲究一个面儿,好朋友来求借书,还能不借?张不了这个嘴嘛。   而且,别人找自己借书,自己也可以找别人借书,总体来看也不亏。   这倒是像现在的自行车铃了,一般来说,孩子是不会偷自行车的。偷了之后没法和家里人解释,就算是送废品收购站销赃,也是有风险的,这个时候可没有那大的地下市场。   但是自行车铃大家敢偷,事情没那么大,又好销赃。   如果哪个孩子的自行车铃被偷了,立刻就能去卸别人家的。等到别人家发现自己的自行车铃被偷了,一般也会选择再去卸一个——大家完成了一个另类‘内部循环’。   在这些孩子中,毛思嘉可能算是很敝帚自珍的那一个了...她的书几乎从不外借。   之所以这样,一个是这些都是她自己的书,分外爱惜。另一个,她不想给自己、给家里惹上麻烦。普通孩子那样随便流通书籍反而没事,因为每个人手上留的书并不多,也不是很重视的样子。她不同,她手上精心保存着不少书呢!要是真有上纲上线的,多少有些麻烦。   会和孙卫南这个不熟的孩子聊起自己的书籍,正是因为两人不熟!真要是熟悉,是一个圈子里的孩子,就免不了借书,免不了更多接触,甚至会导致毛思嘉的藏书情况泄露了...   毛思嘉请孙继东自己来挑书:“您自个儿选就是了!”   于是孙继东就进了毛思嘉的房间...真实情况当然没什么,毛思嘉的房间门开着,毛爸毛妈就在客厅里,但孙继东还是站在了门口,就没再往里走。   毛思嘉的房间挺小的,其实是从客厅里隔出的一个房间,但在这个时候已经算很好的房间了。   孙继东是大院子弟出身,住的是楼房,他那样的住房条件比胡同里可好多了!而胡同里的住房情况么,家里孩子能男女分开住就不坏了!很多人以为胡同家庭住房情况,这是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才开始严峻起来,其实并不是,首都的住房实际上就没好过!   只不过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进一步恶化,那个时候其他人能和夫妻分开住,这就算是了不起了!   毛思嘉之所以能有单独的房间,也不是因为别的,就是因为她家人口少。   当初她爸妈结婚分房,分了两间屋子。稍微大一点儿的这间成了客厅,稍微小一点儿的那间就当成卧房。后来不是流行自搭小厨房么,就在客厅前面靠着搭了小厨房,这也弄的她家客厅采光一直不太好!不过这个时候的人并不太在乎这个。   等到毛思嘉有四五岁了,在她强力要求下,毛爸把客厅隔了一截出来,就成了她的房间。   房间真不大(从毛思嘉的角度来说),六个平方出头,里面搁了一张一米五宽的床(毛思嘉强烈要求下更换的,小时候她睡的是更小的单人床!她宁愿其他的生活空间小一点,也不肯睡觉的时候翻个身都难)。   另外,后窗下搁了一两头沉,又放了一把椅子。再加上床头柜,以及门后一书架,将整个房间填的满满当当,再无什么活动空间。但是这在现在,已经是绝大多数的北京孩子不敢想的房间了。   别说胡同里,就是大院儿孩子也少有这么好的房间。   毛思嘉的书并不在书架上,她的书架上放着一个又一个的纸盒子,存的是叠的整整齐齐的衣服,底下一层半则是鞋子——这就是当衣柜用。   她的书用木头箱子装好,收到了床底下,这样平常就是有亲戚朋友来她房间,也不能发现这些书籍。   这些木头箱子都是在废品收购站弄来的老樟木箱子,旧社会这都是姑娘家装陪嫁的箱子,本身也是重要的陪嫁品。如今从废品收购站弄来,说容易也容易,说不容易也不容易...主要是这是用得着的废品,得花钱,好在毛思嘉从来不缺钱。   这些箱子一般做的又阔又深,是非常能装的。然而就算是这样,毛思嘉的收藏也有满当当的四个大箱子。她拉出了其中一个,打开了给孙继东看:“继东哥喜欢哪个作者?有没有想看的书?”   孙继东过去当然没进过毛思嘉的房间,他从来不知道毛思嘉的私人空间会是这样的——和这个时候大多数人一样,都是很朴素的风格,但是孙继东还是看出来了一些不同。   床单的颜色、床头柜露出的很老派的深棕色,还有台灯,和一般居民的台灯不太一样,是简单的郁金香造型,看的到亮锃锃的铜色——这是毛思嘉很久以前在旧货市场淘的,估计是民国时期的台灯了,还是名牌货。   这在那时当然卖不上价,但毛思嘉买这个也不图将来能升值,图的就是颜值高。虽然以这个时候很多人的审美来说,这并不比现在产的台灯颜值更高...   孙继东并不意外能看到这些,毛思嘉从来就喜欢漂亮,讲究好看,这是他早就知道的事情了。   他虽然不是什么老派的人,觉得这些品质太资产阶级趣味了,但也从来不觉得这是多好的事。只是因为是毛思嘉喜欢这些,他就通通接受了...她怕苦怕累、爱臭美、胆子小,他都知道...可他就是爱她。   房间里有淡淡的香味,并不是某种香水的味道,这个时候的北京可没地方买香水。这是毛思嘉用的香皂、雪花膏、洗发粉、洗衣粉混合起来,再加上屋子里半开的水仙,以及箱子樟木的味道。   香味很淡,很好闻,让孙继东想起了毛思嘉穿白裙子时的样子,那也是他第一次见她。   就在他家里,毛思嘉站在他家花瓶旁,花瓶里插着新换的花。当时他们那大院儿流行添置花瓶,用塑料假花还不行,还得用鲜花。那个时候首都也没什么花店,楼下花坛和边上的植物园、公园就遭了殃。   那天用的花就是白的,是非常纯洁的百合花。而毛思嘉穿着白色的裙子,一双白色的高跟皮鞋,就站在旁边...她比花朵更纯洁。   人是会被迷惑的。   “嗯?”回过神来,孙继东指了指箱子最上边的一本《静静的顿河》:“这本《静静的顿河》能借吗?”   这一箱主要是俄国作家和美国作家的作品,这个时候国内翻译俄国作品很多,所以读者能看到的也多,《静静的顿河》就是其中一部杰出作品。   在孩子们中,托尔斯泰、陀思妥耶夫斯基、契诃夫、普希金这些人的作品似乎比较常见。《静静的顿河》显然不属于其中,但这不妨碍这部作品和以上这些作者的作品一样,位列杰作的第一梯队。   “能借啊!”既然都打算借书了,毛思嘉当然不会再在这个时候小气,非常爽快地把这本书拿了出来,又挑了一本普希金的诗集,一起放到了孙继东的手上。   她心里是有自己的小盘算的,如果孙继东借书不还,这书就算还人情了。如果能有借有还,就等于是多了一个书友,这也蛮好的。能在这个时候这样借书的人,估计也有自己的渠道搞书的,毛思嘉还想找人借书呢!   书都找好了,毛思嘉又要把箱子推回去。装满了书的箱子很重,之前拉出来就看出来了,孙继东放下了两本书,挽起了袖子:“我来吧。”   嘴上是商量的语气,实际上已经上手了。毛思嘉之后侧过小半步,手扶在了两头沉的写字台上。   “谢谢哦...”   不同于毛思嘉的困难,那一箱子书在孙继东手上就像是没有重量一样,轻轻松松被推回了床底下。   “继东的书借好了?”毛爸笑眯眯地走了过来。   孙继东重新抚平了袖子,又把两本书放进了公文包里,点了点头,然后又看了一眼毛思嘉,迅速地收回了视线:“毛叔叔,我这就走了,今天真谢谢您和金阿姨,还有思嘉...的书。”   “谢什么!该谢你才对!”毛爸看着这站着比自己还高的小伙子,就像看到自家孩子一样亲热:“过两天,过两天我就去老首长那儿,到时候还得谢谢老首长!” 第23章   学校里非常热闹...因为今天是期末考试公布成绩的日子。   “思嘉,你怎么都不着急的!今天还来这么迟!”于欣今天没有和毛思嘉一起同路上学,因为最近大家的日程安排都和各种排队有关,很难凑到一起去。但她没有想到,今天这种日子,毛思嘉会这么晚来学校。   天气冷,毛思嘉一路骑车来学校,整个人都快冻僵了。这个时候慢吞吞地走向了座位,又慢吞吞地摘下了口罩,呵出一口白气:“有什么好着急的,你们来早了还不是干呆着。”   “可是早点儿来可以提前看到分数啊!”于欣理所当然。   别看这个时候孩子大都不爱学习,在学习上花的心思少之又少,但到了公布考试成绩的时候还是很在意的。这和学习无关,纯粹是好胜心发作。当然了,也有不少孩子连这也不在乎,只要成绩不至于差到‘蹲班’就行了。   真要是‘蹲班’了,家长面子过不去,到时候谁都免不了一顿剋!说不定还意味着不能过个好年,连买炮的经费都蹭不出来。   “那你看到成绩了吗?”毛思嘉当然不会太在意这个时候的成绩,反正她肯定是不错的——来自学霸的自信...【她一点儿也不为自己吊打初中生而羞愧呢...   “看到了!”于欣比划着说起刚刚在老师办公室看到的成绩单:“思嘉你第一名,所有科目都是满分儿!我外语和工业基础知识都差了两分才满分。”   “那你是第二名?”毛思嘉顺势问。   “不是。”说到这里于欣撇了撇嘴:“是孟新民第二,就语文扣了两分。”   孟新民是班上的数学课代表,据说父母都是老师,在大环境不看重学习的情况下,他的父母抓他学习抓的还很紧。毛思嘉和他说过几句话,因为在学校有表演活动的时候,孟新民和她都是给舞蹈队配乐的。   孟新民是小提琴,她是手风琴...毛思嘉之所以会手风琴,这真是一个无独有偶的故事。上辈子,奶奶想让毛思嘉继承衣钵,所以毛思嘉学跳舞。这辈子毛爸想让漂亮闺女搞文艺,所以从小让她学乐器。这个时候手风琴多火啊,毛思嘉就被送去学这个了。   毛思嘉并不是真小孩,领悟力和专注力在小孩子中算很好的了,所以一路学下来很顺利。   不过现在毛思嘉也没有再学了,因为她很明确地告诉了毛爸,她是真的不想搞文艺。如果按照她爸想的,她最好进文工团,那她还不如从小把上辈子的舞蹈捡起来呢!这可比从头学一门乐器有竞争力的多!   毛爸虽然真的很想让她进文工团,但更在意毛思嘉本人的意见,于是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哦哦,孟新民成绩是挺好的。”毛思嘉一点儿也不意外。   过了一会儿,老师就过来宣布成绩,顺便警告班上的学生,冬天玩炮仗的时候得小心,别伤了自己、伤了别人。这个时候还是北京城内允许放烟花的好日子,会有这种警告一点儿毛病也没有。   另外,发了‘五好战士’的奖状和笔记本,然后就散了...这一点可能会非常令后世学生羡慕,这个时候真没有假期作业!   毛思嘉和于欣都有‘五好战士’的奖状,其实这就是‘三好学生’,只不过现在学校里很多称呼都改了,为了适应形势,所以‘三好学生’也改呗。   对于毛思嘉拿了‘五好战士’的奖状,却是有人不服气的。比如刘妮,大家散了的时候还说呢!   “她旷课多少天了,还是‘五好战士’?‘五好战士’又不是只看成绩的,还有各种品质呢!”只可惜她的抱怨没什么人听。   毛思嘉确实有一段时间没上课,但不是旷课,而是请假。在当初‘鹞子’的事情之后,她实在心烦学校里很多人议论她,再加上那段时间学校里各种不太平...她干脆求毛妈给她从医院里弄了一张条子,拿去学校给请了假。   这倒不是毛爸毛妈娇惯毛思嘉,而是学校的乱他们看在眼里,确实觉得毛思嘉在学校也没什么意义。当然,也是因为毛思嘉这些年来一直是乖宝宝,学习上进,在家听话。这种情况下,她说去学校不好,毛爸毛妈才会觉得她不是找借口偷懒,而是事实如此,愿意帮她。   毛思嘉之所以要从医院弄条子请假,而不是像班上一些孩子那样,直接旷课。倒不是图好名声,而是担心旷课太多,被送去学习班。   学习班的人来源很杂,有的是班上的坏学生,送到这里强制学习的,这还好一点。但有的不是,而是一些小痞子,他们犯了事被送进派出所,但又不至于送去劳改什么的,就给发配到学习班来了。   学习班的强度,类似后世的网瘾学校。管理偏严格,也允许较大尺度的体罚。   毛思嘉才刚刚经历过一次小痞子的纠缠,短期内看都不想看到这些人...而且去学习班也不是什么好事,被人知道了也挺丢脸的。   学校里散了之后,毛思嘉和于欣同路,两人开始交换最近的情报。   “我家瓜子和糖果已经买了!”于欣掰着手指头:“其他的东西就等着看通告呢!听说明天国会街的副食品店有花生,到时候还得去排队!”   这个时候的年味儿还是很足的,每年进入腊月,家家户户就开始备年货。这个时候,各大中小学放假,孩子们也可以全力投入准备年货的‘战役’。可以说,这时正是这场大战的高.潮呢!   毛思嘉让于欣看自己的玻璃丝网兜:“这是今早排队到的皮蛋,我家差的东西不多了,剩下的大多是活物,最好等几天再抢购。”   这个时候的皮蛋显然不如日后超市里可以买到的那么‘干净’,表面还糊了一层泥巴,这也是此时首都人民常见的年货之一。   “难怪你来这么迟!原来排队去了!”于欣觉得自己破案了,同时也惊讶于毛思嘉家的效率:“你家好快啊!你爸是货车司机,这可真好!”   这个时候的年货大抢购是很不容易的,家里孩子多还好一点儿。可以探听各个合作社的消息(一些年货是不限定合作社的),还可以在大商场轮换排队。无论多少东西,总能在过年前寻摸齐全。   但是家里孩子少的,这可就麻烦了!大人还得上班,东西怎么买的齐!   这个时候买东西可不是以后,商品永远是充足的,只愁不能把顾客吸引到商店里来!这个时候很多东西都断了货,想买买不到。就算有货,也得面对长长的队伍!   毛思嘉家里人少,本来这是一个很大的劣势的。但她家并没有年货抢购上的苦恼,因为毛爸是货车司机。这个时候的货车司机是真的很厉害的,此时普通人最高看的几个职业就是方向盘、听诊器、售货员、人事。   方向盘是司机,听诊器是医生。   这四个职业并不在于待遇多高,而在于大家有求于他们。打个比方吧,工厂里很多工人连厂长都不见得怕,因为这个时候的厂长并不能随便开除一名工人。但是面对人事,普通工人就会小心多了。   开除不了他们,但是人事管着调度,就把你安排在又脏又累的岗位,你怎么说?   不过人事只能排在四大职业的最后一位,因为在自己单位人事很牛,走到外面就不见得了。其他三大职业不同,走在外面也常有人求他们,所以他们就有了各种各样的门路,办事情会容易很多。   毛爸就是这样,按说这个时候最难买的年货就是花生和葵瓜子了,然而毛爸让毛思嘉到了时候直接去了汽车公司旁的合作社。都没有排队,直接就买足了自家的份额,一点儿不费事。   这就是走关系,不过在现下的社会风气里,并不觉得这有问题,反而觉得这是有本事。   这种显然是羡慕不来的,所以于欣也只是说了一句,就开始邀毛思嘉寒假一起玩了。   “到时候咱们滑冰去!”   这个时候首都,滑冰算是冬天的全□□动了,就和夏天游泳一样常见。有条件的、不嫌麻烦的,可以去大冰场,比如说北海、颐和园、什刹海什么的。爱就近玩儿的,找片开阔地,也能泼出一冰场来。   总之,大家都能玩儿。   毛思嘉和于欣从来没有去大冰场玩过,因为那些地方人很复杂,都是在家门口玩儿的。   “行!”毛思嘉答应的很痛快,还说了时间:“年后不行,年后好几天都得去我姥姥家。”   毛爸老家在湖南柳城,况且当年他出来投奔解放军的时候,已经没有特别近的亲人了。这些年,他也从没提过回老家看看的事。这样一来,毛思嘉家的亲戚就只有毛妈这边了。   毛妈这边,也就是毛思嘉姥姥那儿,每次年后都得呆几天——那几天功夫,能把各路亲戚见个完...大家都忙着串亲戚拜年呢! 第24章   毛思嘉一家人是在初三的时候去的姥姥姥爷家。   按照老规矩,初一拜年,拜的是宗亲,关系最近的人。初二得拜姻亲、街坊邻居,初三的时候就轮到同事、朋友了!   毛家情况不一样,毛爸都不是老北京的坐地户,谈不上什么宗亲。正好,按照柳城老家的习惯,初一就该呆在家里烤火、一家人闲聊,不能忙,也不能出门拜年。所以按照这个习俗,毛家一家人就不出门了。   初二拜姻亲和街坊邻居,毛家实际操作却是白街坊邻居和同事朋友,至于姻亲,也就是毛妈这边的亲戚,就轮到初三了。   大溜上的规矩归大溜上,每个小家到底怎么操作,这是有自己的特殊性的。毛妈家里就属于特殊情况,家里姑娘、孩子拜年的,最好都在前两天弄完,之后几天,直到开年上班,就能一大家子多呆会儿了!这个时候年轻人大多都是职工,一年到头也就这么几次聚的机会,老年人能不在乎么!   之所以能这样干,也和毛妈家相对特殊的情况有关。   毛妈家本姓金,她就叫金秋芬。毛思嘉她姥爷姥姥这辈子的儿女,不算夭折的,成人的有兄弟姐妹五个。大儿子小儿子中间,隔的就是姐妹三个,因为姐妹三个出落的好看,是当时胡同里有名的三朵金花!   两个儿子先不说,仨儿姑娘呢,毛思嘉她大姨金春花嫁了她厂子里的师傅,这师傅和毛爸一样,都不是北京城的坐地户!比毛爸好一点儿的是,还有一些亲人,然而山高水远的,也不能逢年过节看看,最多就是偶尔写信寄东西回去,老家偶尔也会回一些特产来。   至于毛思嘉她小姨金秋芳,没嫁人...三十出头了一直没嫁人,这在这时算是比较少见的了。   这样一来,姑娘姑爷初三上门就有了条件。如果不是这样,肯定是要优先人家家里的安排的。   毛思嘉就是初三的时候,跟着爸妈、提着拜年礼物,去了姥爷姥姥家。   姥姥姥爷家在东城,新年又冷,一家人也没有骑自行车,而是搭了公交车,再走了一路才到目的地。   金家和毛家一样,也是胡同里头四合院...其实也不好说四合院了。为了塞下更多的人,即使原本是规规整整的四合院,也乱搭乱建的不成样子了,所以和建国以前那些大杂院一样,都浑叫大杂院!   “嘿!这不是秋芬吗?来看你爸妈了?”胡同里的七大姑八大姨眼睛尖,一下就看到人了,目光移到毛爸身上:“这是毛铮啊...老金这下高兴了,姑娘姑爷都来了!”   有差不多年纪的男的,要给毛爸散烟,看样子是要唠几句了。   毛爸让大家伙儿看看自己满手的东西:“对不住!对不住诸位!我这儿看我爸我妈去,先见了爸妈,一会儿再来玩儿!”   一听他这话大家就笑了。   “行啊!秋芬,你家这位当初连普通话都不会说呢,现在北京话都说得不错了!”   毛妈眼睛瞪过去,这个时候说话的都是和她年纪差不多的,这就是当年的发小啊!一点儿都不带客气地拆台:“也就这几句像点儿样儿!平常说话还是他老家味儿。他自己说也就算了,姑娘也学了他说话的腔调,可恼着呢!”   毛思嘉在一边不好意思地眨了眨眼睛...毛爸是白背这个锅了!这个时候的北京,多的是父母不是北京人,却说一口北京话的孩子。毛思嘉之所以始终带柳城口音,纯粹是上辈子的习惯!   “那是这孩子本性不忘根儿!”大过年的,肯定是捡好的说的。   又有人看着毛思嘉:“看看这孩子,长的多招人。不是我说秋芬,比你小时候好看...你当年还说胡同里没比你更好看的姑娘了,现如今还有什么好说的?”   笑贫了几句,毛家三口人才进了老金家住的那个院儿。   “爸妈!我和毛铮、小嘉来了!”才进院儿,毛妈就唤道。   毛思嘉她姥姥早就注意着外边的动静了,这时候打开门:“快进来快进来!外头多冷啊!”   毛思嘉她姥姥是一个长相很慈祥的老人,就像是大家固定印象中奶奶外婆的样子。   “姥姥!”毛思嘉甜甜地叫了一声!   毛思嘉她姥姥应的也高兴,毛思嘉小时候毛妈没时间照顾她,在上幼儿园前一段时间,常常是放在姥姥这儿的。谁养的孩子谁有感情,毛思嘉又很乖巧听话,和普通的人事不知的孩子不一样,自然很讨老人家开心了。   就算是非常重男轻女的姥爷,也偏爱毛思嘉一点儿。当然,这个偏爱是有条件的,就是不能和几个孙子、外孙子比较。单论孙女、外孙女,毛思嘉是更得他意的。   姥姥把毛思嘉迎进了屋子:“快进来暖和缓和!你这孩子,天儿这么冷,下着雪花儿呢!还穿这么单薄,不能光顾着好看呐!”   毛思嘉穿着今年新做的呢子大衣来的...这可来的不容易。毛思嘉家里有钱,毛爸毛妈在这时也算是有门路的人了,加之家里孩子就毛思嘉一个,毛思嘉在穿衣的问题上无疑是富裕地让所有认识她的孩子羡慕。   首先,只有一个孩子,她就不存在捡哥哥姐姐旧衣服穿的情况了。很多头上哥姐多的,从小到大都没尝过穿新衣服的滋味儿。   另外,一些条件不好的,就算是家里的老大,也穿不上新衣服...他们得从爹妈那里接茬衣物。   从爹妈那里捡衣服穿没有什么,这个时候军装大行其道,大都是军人子弟继承的爸妈的。难的是只能捡衣服穿...就算大家再提倡艰苦朴素,心里肯定还是想穿新衣的。   毛妈是纺织厂的职工,毛爸是汽车公司搞货运的,除了规定内的布料供应,还能搞到一些供应外的布料。以毛妈为例,厂里总有一些生产时候出问题的布料,或者是质量不行,或者是印染坏了。这些布料,有的会下发旧货商店处理,有的会成为百货公司的‘福利’。   作为‘近水楼台’的纺织厂本身,当然也不会不插一手。   反正毛妈弄到不要票的‘处理布’的机会总是有的...   然而,毛呢布料是另一回事,这种布料毛妈所在的纺织厂并不生产...事实上,少数生产毛呢的厂子也很少会在国内销售,这玩意儿能出口创汇呢!   这个时候生活中常见的呢子大衣,一个是军人家庭,家里有高级军官的,这时候有一说法叫‘将校呢’,将校级的军官是发呢子大衣的!既然是衣服,就会有消耗,新的下来了,家长就会将旧衣给孩子。   这时军装是怎么遍布全国的?除了一些人赶潮流,扯了相应的布料自己缝制,就是从军队里这么流出来的。   有的时候一农村出身的士兵在军队,能管老家半个家庭的服装供应呢!   还有一些呢子大衣来自以前的遗留,特别是和苏联关系好的时候,那种列宁时代的大衣很是风光了一把。一些知识分子家庭、革干家庭,总之就是条件较好的一批,是做过这种衣服的。   这个时候风气虽然变了,但只要不像花衣裳、裙子那样扎眼,颜色如灰、蓝、黑的衣裳,该穿还是能穿的...毕竟谁家都不富裕,日子总要过的。   毛思嘉以前没有毛呢的衣服,毛爸倒是有一件,那是十几年前刚结婚的时候做的。要说这个时候的东西质量好呢...这么多年了,反正一直能穿,穿出去也很体面。   这件毛呢的外套,是夏天的时候毛爸跑上海的时候弄到的...黑市货,天知道人怎么从工厂里弄出来的。   毛爸当时就随便看看,一看这毛呢就走不动道了,想着给毛妈和毛思嘉做一件毛呢大衣,那多好看!只可惜,布料只够一件的。买回来之后,毛妈肯定不愿给自己用...按她的说法,她纺织厂职员,穿这个出去难免有人多问。不穿出去白放着,又可惜了。   最后她在初冬的时候赶了两个通宵,用缝纫机给毛思嘉扎了这件大衣出来。   毛思嘉在其中也出了主意,在不出此时‘规范’的基础上,尽可能符合她的审美了一点儿。比如偏小巧的翻领、双排扣、斜插的口袋,以及谨慎显出的腰线(至少不是完全直筒的)。   这件毛呢大衣是此时大街上很常见的那种深蓝色,但因为毛呢的质地和普通布料不同,即使是这个颜色也显得颇为洋气。毛思嘉之前走在外面,不少人的视线都落在她身上,就为了她这件衣裳。   公交车上还有一姑娘特意下车后追上她,就想多打听打听这衣服怎么裁的——看她的样子,也是一家庭条件很好的姑娘。   可见,这个时候大家对‘美’的追求虽然极力被压制了,却是始终无法完全压制住的。   “姥姥,您瞧瞧我做的打卤面这卤!”周小雪从厨房里钻出来,看到的就是毛思嘉抱着姥姥撒娇的样子。   本来想要献宝的心思全没了!   特别是一眼见到了毛思嘉那件蓝色毛呢大衣,更看毛思嘉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哼了一声:“怎么这时候才来啊?今儿姥姥这儿忙着呢!这都不知道早过来帮忙,姥姥算是白疼你了!” 第25章   毛思嘉和自己大姨家的两个表姐关系不怎么好,至于说为什么不好,那真是一个‘历史遗留问题’。   事情可能要从毛思嘉她大姨金春花和她妈金秋芬说起。   这个故事,还是毛思嘉听她小姨金秋芳说的...她这个小姨脾气很怪,不太好相处。主要是她这人阴晴不定,好说话的时候和一般人没什么差别,不好说话的时候看别人是怎么看怎么不对劲!最关键的是,她的这种转换根本没有规律可言,更像是她自己乱来的。   当时愿意给毛思嘉说这个故事,也不是什么好心,纯粹是觉得好玩儿,是个乐子!不然一般的长辈哪里会给小孩子说大人之间的‘不和’呢...这不是有让仇恨延续的意思么!   据小姨所说,当初大姨和毛妈,还有她,是胡同里的三朵金花,人家说老金家有福气,得了三个漂亮闺女。因为这个,当时有不少小伙子打听金家,想要娶这家姑娘。   当时大姨金春花爱上旁边一胡同里的青年,说起来这没什么,青年是好青年,家庭条件也和金家差不多,正是一门好婚事。但是她爱人家,人家不爱她,这就没办法了。   如果事情仅止于此,那没什么好说的,这种事情太多了。关键是,那青年爱着毛妈——狗血的跟电视剧里一样!   虽然毛妈最后和毛爸结婚了,没当年那青年的事儿,但这一重心结算是留下了。   其实,毛思嘉不知道的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她大姨和她妈特别不对付,这是在更早之前就有苗头的了,这件事只不过是将一切都推到了明面上!   老金家有三朵金花不假,但人的手指头伸出去还有长短呢,三姐妹自然也有个高下。毛思嘉她小姨金秋芳还好一些,年纪和两个姐姐差的比较远,没有太多比较的机会。大姨和毛妈就不是了,真可以说是从小比较到大。   在这个问题上,大姨算是‘受害者’。   从小胡同里大人就更爱说毛妈的好,说她会办事、人聪明什么的,就连长相,也是她更出色一点儿。相较而言,大姨就没什么光彩了。   若是个心宽的人,就算心里有些不舒服,也能调节好。毕竟是自家姐妹,而且这种事情也不能说是姐妹的错...偏偏大姨没有这样宽的心胸,那就什么都不用说了。   之前姐妹间的嫉妒不好说,到底还是收着的。等到出了后来的事,这就有了说法,关系不好这才成为放在明面上的事。   有了这样的上一辈,下一辈的关系就变得微妙起来。就算家长不会刻意地将这种敌对传递给孩子,孩子也会在不经意间受到影响。   毛思嘉还好一些,毕竟毛妈在和大姨的敌对上更偏向于被动。除了偶尔气不过了抱怨几句,还注意不让毛思嘉听到,其他的就没什么事了。大姨家的表姐则不同,大姨说起毛妈的坏话从来不避讳孩子!   而且连带着毛思嘉也成为大姨非常不喜欢的晚辈...觉得她和她妈就是一个路数...   这就没法说了。   大姨家有四个孩子,除了已经上班的表哥周小官,依次是周小玉、周小雪、周小宝。表哥周小官和表弟周小宝是男孩儿,男孩儿和女孩儿平常不在一起玩儿,没机会不痛快。表姐周小玉和周小雪就不一样了,那个时候和毛思嘉一样,两个表姐也因为没人带,常常被寄放在姥爷姥姥家。   特别是周小雪,只比毛思嘉大一岁,所以毛思嘉在姥姥姥爷家的时间段几乎和她重合。   因为这个原因,起矛盾的机会就大多了。   毛思嘉肯定不会主动惹周小雪的,对于她来说那就是欺负小孩子!然而,周小雪对她的敌意根本没有道理可讲...直到现在,两人的关系还是很差!   周小雪今天一家人来姥姥姥爷家,本来挺高兴的,还想着给家里老老小小展示一番自己的厨艺呢!然而看到毛思嘉,她觉得自己的好心情全没了,展示厨艺什么的更是再没什么意思。   这个时候的孩子,即使是再娇惯的,也都得做一些家务活儿,这又和几十年后的孩子不一样了。   而在所有的家务活里,做饭无疑是最有技术含量的一种,一般小孩子干不了这个,得大孩子才行...至少得十岁上下吧,不然就算孩子敢做饭,家长也不放心啊——火给燎了、刀给切了,那可怎么办呐?就算没有这些,浪费了米肉菜、打了碗碟勺,这也让家长心疼啊!   大姨算是比较娇惯孩子的,周小雪上中学之前就没做过饭!当然了,这也和她上头有个姐姐有关。就算有时候爸妈没工夫回家做饭,姐姐也是会做的,这个活儿轮不到周小雪!   然而今年不行了,周小雪开始学着做饭。   一个是她姐姐周小玉没时间了,停课闹革命前周小玉是高中生,停课闹革命结束之后高中就停办了,自然也就无书可读。这个时候得帮着孩子找出路,最好是能够在城里找份工作。   好工作人人想要,却不一定能轮上。   周家没什么关系,最终只在一街道办印刷厂找到一份临时工的工作,给人打扫卫生。   这个时候的各种工作之间差距很小,大家都是工人,谁还瞧不起谁咋的?就算差距再大,比起后世的差距也相形见绌。但是临时工就是另一种情况了,工资很少,很多就二十出头一个月,而且还没有各种正式工人的福利。   比如看病,这个时候的国企的工人看病几乎都能全报,稍弱一些的工厂,报销大部分也很容易!不仅仅是工人本人能如此,工人家属拿工人的本儿也能享受这一福利!这样的好日子还能过十几年二十年,等到国企都走下坡路了,甚至开始工人下岗了,这才会结束!   这种临时工,大约只比去京郊农场工作强那么一丝丝。京郊农场差不多也是个单位,正式职工能有点儿保证。但是农场上班的话,工资和临时工差不多,而且进城出城不方便...   不过这也不算什么,好歹算是找到一份工作了!此时因为没有了高中的关系,停课闹革命之前的高中生、初中生,也就是所谓的‘老三届’,可是同时涌进社会了!   这个时候,即使是首都,人口消化能力也没有那么强!   虽说每年各单位都要进一些人,但是这都是有数的!今年一次要消化六年的新进社会青年,怎么想怎么难...政府也在想办法分批分配,但也不可能凭空变出工作岗位来,估计到时候还无法找到工作,就得强制分配去农场,甚至去蒙古、新疆上山下乡了。   这种情况下,找工作这件事变得非常困难!很多同学就这么去了京郊农场做事。更差的,还有只能下乡插队的!留在城里有正式工作的本来就是少数。很多人现在既没有工作,又不愿意离开首都去插队,整日就混着。一天两天还好,时间长了怎么都不能维系的样子。   临时工...别看临时工这不好那不好,这也是要想办法才能得到的工作!不然首都还有一些根本没工作的人是怎么来的?不管怎么说,每个月得二十出头的工资,也比什么收入都没有强吧?   再者说了,这也算是‘骑驴找马’,这份临时工的工作先做着呗...各方面招工的信息都留意着,只要留在首都,以后总有机会找到正式工作的。   只是这样一来,周小雪有时候就不得不自己解决吃饭问题了...而且不只是她,下面还有一个弟弟周小宝呢,她得管着两个人的饭。   另有一个原因,下个学期他们就得出去学农了,很有可能得自己做饭。不少孩子提前打听到了这事儿,都打算提前学点灶上的功夫,免得到时候露怯。   学做饭还没几个月,周小雪就有一些看家本领了,打卤面就是其中一样——说起打卤面,算是老北京面条里面很讲究的一种了!特别是肉片卤的,这个时候经常是过生日的时候才吃!   平常吃点儿炸酱面、汆面也就差不多了!   今天来姥爷姥姥家拜年,听说厨房里要做面条吃,立刻就自告奋勇要担当主力。   这个时候家长是很能把这种事交给孩子的...这倒是和观念开放不开放的没有关系,事实上是,大家都不把这当回事!   比如毛思嘉姥姥姥爷吧,两老在旧社会生活的更久!旧社会,十三四岁的姑娘都能嫁人了,家里里里外外一把罩算什么呢?所以这个年纪的姑娘在家做个饭,都不当回事!既然愿意出力,就让她出力吧!   周小雪忙里忙外,两个舅妈要帮忙,她都说不用!   “小雪是长大了,大姐和大姐夫真有福气!我家爱冬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这么懂事呢!”小舅妈手上抓着一小把瓜子,站在客厅里朝厨房看了一眼。   客厅的茶几上摆着瓜子、花生、大枣...还有各种干果,瓜子花生只有过年供应就不说了,各种干果也不便宜,这些对于这时的普通老百姓,真的就只有过年这段时间才能享用一回。   一家人享用着难得的休闲食品,聊着过去一年的东家长西家短,不管这个社会上发生多少事,对于他们这种普通家庭来说,感受都是很浅的...偶尔还说说各家的难处和可喜的事情,说说新年的想法,也就算是过去了。   大姨金春花也在嗑瓜子,吐出瓜子皮,看了看外头正和院儿里孩子玩儿的金爱冬——她其实觉得小弟家这个小女儿有点儿傻,整天只知道和玩儿也就算了,这个时候的孩子谁不爱玩儿呢?关键是不聪明!一百分儿的考试,她能考十几分回来!   虽说这种事自家都不愿意说,但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大家这么近的亲戚,谁还能不知道谁啊!   除了脑子不聪明,人也长的不漂亮。   说来也是怪,老金家兄弟姊妹五个,大抵都长得不错,这也是随了家里长辈。五个孩子再结婚,对象的长相有的不错,有的至少过得去,按理来说孩子应该没有差的。但是意外就出现在金爱冬这孩子身上了,她就像是照着爹妈的缺点长的一样。   别说这个时候的人不看长相...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呢!   颜控这种事情,从古至今,从上到下是一直存在的!家里哪个儿孙长得得人意,做长辈的肯定更喜欢啊!   金春花觉得就金爱冬那个样儿,估计是烂泥扶不上墙了,只是这话可不能明说。再说了,人家当妈的才说了自家的好,她也不好立刻给人家难看啊!于是笑了笑:“孩子大了就好了,前两年小雪一样让人头疼!爱冬今年才十岁,就是两三年的事儿!”   “闻闻这味儿,可真香!”大舅妈这人最嘴馋,显然是闻到‘砌油皮’时的香味了,立刻朝着厨房的方向咽了咽口水。   打卤面除了做卤,还有一个‘砌油皮’的工序——其实就是给卤上浇层花椒油,讲究之处在于浇的时候得隔着笊篱,笊篱上还得垫一层小葱。这样一来,花椒粒就渗不下去了,花椒油也能带上葱香。   老金家这厨房,就和如今首都胡同院儿内任何一家的厨房一样,都是私自搭建的产物,就临着客厅,谈不上隔音。周小雪在厨房内做饭,自然能听见客厅里的议论,心里得意极了。   就在这个时候,院儿里传来动静。姥姥最先反应过来,立刻起身要去开门:“一定是秋芬来了!”   果然,提着大包小包来的是毛家一家人。   “怎么这时候才来啊?今儿姥姥这儿忙着呢!这都不知道早过来帮忙,姥姥算是白疼你了!”周小雪从厨房里出来,本来是想让大家看看她打的卤,然而大家的注意力一时之间都不在她身上了。   她一眼看到了毛思嘉——就算想装作看不到,这也是做不到的!   毛思嘉身上那一身崭新的呢子大衣就能让她嫉妒地眼睛发红了!   周小雪家的条件不坏,父母都是职工,兄弟姐妹四个也不算多,更别说哥哥在工作,姐姐是临时工,但好歹也挣钱了,至少不算家里的负担。这种情况下,她的日子在胡同同龄人中是中等偏上的。   但是,就和这时绝大多数同龄孩子一样,她是没什么机会穿新衣服的。姐姐哥哥捡大人的衣服穿,她就捡哥哥姐姐的衣服穿。如果说哥哥姐姐还有机会一两年做一件两件新衣,她就是彻底没机会了!   今年她好不容易才求爸妈给她弄了条红色的拉毛围巾、一双新的塑料底五眼棉鞋,穿着这过年,心里的美是没法对人说的——这几天拜年,更是不会落下,就好像大家都能注意到这些一样。   实际上大家确实注意到了!   五眼棉鞋也就算了,首都孩子只要不是条件太差的,都是有的,只不过新旧而已。大红色的拉毛围巾却不同,戴着这个可扎眼了,有些女孩子没有,又或者继承自妈妈姐姐,颜色都暗淡了...是非常羡慕她的。   但是毛思嘉一出现,她身上的光彩立刻就没有了——那可是呢子大衣!从小毛思嘉就有各种新衣服!她甚至从没见毛思嘉穿过打补丁的衣裳!每次她都心里嫉妒的不行,特别是年纪大了爱美了,心里就更介意了。   今天过年后第一次来姥爷姥姥家,周小雪穿着自己比较好的衣服,没有补丁,七八成新,洗的干干净净的。配上大红拉毛围巾和新鞋子,心里也算是有点儿底气了。但是天知道!毛思嘉她竟然穿了呢子大衣!   其实不只是呢子大衣,还有毛思嘉那双鞋也叫人眼红。   这个年代,即使是首都居民也没有太多可选择的余地。孩子在冬天,无论男女都穿条绒面的五眼棉鞋,条件再差一些的,穿自家老人家手制的棉鞋,这个并不受年轻人喜爱...如今的人不讲究手制的情怀,纯粹以现实的眼光看,直觉的土气而已。   毛思嘉这双鞋不一样,是一双平跟猪皮的靴子。虽说靴子不长,也就是盖过脚踝的短靴而已,在这时也非常罕见了。   这是毛爸同事,年末的时候跑了一趟上海,有门路搞了几双鞋子。相比较北京这边的款式,上海那边的要新潮好看一点儿。太过于新潮的不敢买过来,阿拉上海宁不在政治中心,很多事上大胆一些,首都居民可不敢那样。   但即使是这样,这些鞋子在首都也算是比较扎眼的了。   毛爸同事给家里老婆闺女留了,剩下的本来是想卖给亲戚朋友的。倒不图赚钱,纯粹就是赚人情!就像每次去上海回来带奶糖一样。倒手也不会赚钱,就是卖个好,显得家里不白出自己这个司机。   却没有想到,因为太扎眼,很多亲戚朋友都不愿意买,最终竟有三四双砸在手里了。   就算是工资比较高、待遇比较好的司机,这也算是值钱玩意儿了,可不能随便砸在手里!没办法,毛爸同事只能把鞋子带给同事看,看谁家愿意要,差不多的价格就拿走。   毛爸当时看见了,问过了鞋码,立刻拿走了两双。   毛妈和毛思嘉一人一双...毛思嘉的就是这双短靴,毛思嘉严重怀疑这靴子本身是要用来出口的。靴子里面是很厚实的绒毛,这在此时国人的皮鞋里几乎是看不到的,这也是为什么首都的冬天没人穿皮鞋的原因——太冷了,扛不住!   毛思嘉很喜欢鞋子里软软的绒毛,这个时候的东西质量是很实在的,她根本不用担心稍微穿一穿,绒毛就没有新买时那种厚度。   皮鞋的鞋底踏在室内的砖头地上,‘噔噔’的响声就像敲在周小雪的心里!   她这个年纪已经很讲究好看了,只是社会风气、经济情况有限制,让她只能在范围内追求打扮。平常上学,她和学校里的同龄女生一样,两根辫子的高下前后位置都要斟酌再三,务必符合最新的流行风尚(这个时候的流行风尚也只能在这些地方做文章了)。   这个时候流行的东西其实很少,说起来就是军装、片儿懒、拉毛围巾等等,种类很少、后世看来再平常不过的东西。   但是,无论怎么追赶流行,这个时候的流行都是一种‘将就’!比如说军装,其实继承的家里长辈的旧衣服!   如果一身新衣服、新鞋子,才不用管什么流行呢!站在人群里就能拔份儿!   皮鞋这种东西,好看又比较贵!除了新工作的年轻人,一般不会给孩子买这个。但也有例外,那就是家长或者哥姐,鞋子已经修了几次了,再穿去工作就不像样了,就会把鞋子传给家里的孩子。   中学里的孩子穿皮鞋是很拔份的,但穿家人的旧皮鞋就不行了。   周小雪前些日子还很羡慕姐姐周小玉的一双皮鞋,那是她第一个月工作之后给自己买的。   虽然说开始工作之后就要给家里交伙食费了,但第一个月拿工资,爸妈还是批准了姐姐买点儿自己喜欢的东西——姐姐买了一双平跟的丁字皮鞋,天气不那么冷的时候整天显摆,穿进穿出都是那双鞋!   周小雪想的是自己再过一两年也要毕业工作了,到时候也能买自己喜欢的东西!这才能心态稍微平稳一点儿。但是看到毛思嘉,心里一下就酸了!毛思嘉比她还小一岁,更没有工作赚一分钱了,可她就什么都有!   这、这和她的经历不一样啊!   毛思嘉知道周小雪又心情不好了,早就习惯这种事的她都懒得生气,只是皱了皱鼻子,抱着姥姥的手臂,靠在姥姥肩上,笑着道:“因为出门的时候耽误了嘛!天气好冷,起不来床...姥姥,你这儿有什么要干的吗?我来帮忙!”   姥姥笑眯眯地摸摸外孙女滑嫩嫩的小手:“小孩子就是爱睡!姥姥这么大年纪了,想睡都睡不着——没什么事儿要干,就算要干也轮不到你们这些孩子!有你舅妈、大姨、小姨,还有你妈她们呢!”   这话并不算假,如果不是因为周小雪自己强烈要求进厨房做饭,这厨房里的事儿也轮不到她。   但是听到周小雪耳朵里就是另一回事了,立刻觉得这就是偏心,当即把身子一拧,进了厨房。然后就是一阵乒乒乓乓声...这个时候打卤面都快做得了,实在不应该有这样的响动!在场有注意到这边情况的,心知周小雪这是在耍脾气了。   姥姥皱了皱眉头,本来想批评批评这个外孙女的。在她看来,周小雪和她妈妈一样,心眼儿特别小,还容易钻牛角尖,总觉得别人慢待她了。这种心态看似是小事,但往长远来看,一辈子都不得松快,说不定还会误了自己。   但是,到底是外孙女,女儿都没有说什么,她说太多也没意思。再者说了,大过年的来这一出,也实在不好看。   最终什么也没说,迎了毛思嘉进去,又忙着给姑爷倒茶。   倒茶的时候见毛爸毛妈手上满满都是东西,脸上的笑容更大。这倒不见得是贪图孩子东西,更重要的是心意!再者说了,谁还嫌弃东西多啊!   “你这丫头也是,又让姑爷买这么多东西!别人看了吓一跳,还当是我老金家的闺女净会往娘家搬东西呢!”姥姥把茶递给毛爸,转头又批评毛妈。   毛妈就没有别人给倒茶的待遇了,自己拎了暖水壶倒水,听这话就乐了:“这有什么好吓一跳的!一年能几回——妈,这回除了上海的奶糖,还有一些水果罐头和糕干粉!对了,毛铮还给爸打了几斤酒。毛铮,那奶油蛋糕拿出来,给分了吃了!”   家里的孩子都围着这些东西转,有的要吃水果罐头,有的要重糕干粉。但听到奶油蛋糕,一个个都不转了,纷纷看向毛爸。   其实过年的时候孩子并不缺吃的,平常从大人到孩子都紧巴巴的,但到了过年的时候也是放开了享用的。鸡鸭鱼肉这些不缺,平常吃不到的点心也能吃的丰富,什么动物饼干、江米条、桃酥、排叉、蛋糕,全都是平常生病了才有的待遇!   但是,基本上也就这些了,而且也不是说无限量供应。   毛思嘉家里带来的这些东西,相比起来更贵,也更受孩子青睐。   不过这些加起来也不能和奶油蛋糕相比!   这个时候的点心对于孩子们来说都是奢侈品,如果家里不买,自己是很难下决心去买的。但实际来说,点心的价格基本上都维持在一块钱一斤以内。以孩子们最常见的点心,也就是动物饼干为例,四毛八一斤!(还需要六两粮票)   至于别的点心桃酥稍贵一点儿,六七毛钱一斤...点心里面最贵的一种浅色蛋糕,也才一块钱出头一斤。   奶油蛋糕就不同了...这还不是所谓的‘蛋白蛋糕’,蛋白蛋糕对于吃过蛋白糖的人来说应该很好理解,甜甜的,是一层硬硬的糖粉。这个时候连这种蛋白蛋糕也被称之为奶油蛋糕,价格不算便宜,一个一个小小的,每个一毛钱左右,十个能装一个盒子,是走亲访友的好东西。   毛爸带来的这是真的奶油蛋糕!   一个不大不小的方盒子,打开之后露出裱花的奶油,香甜味儿是闻的着的!   这种蛋糕,这个大小得十块钱出头了...十块钱在这个时候不知道能做多少事了!就算是去此时北京最好的几家大饭店,也能吃席。就买这么一个蛋糕,一般人实在狠不下这个心。   “怎么买了这个!你钱多的没地方花了?”姥姥自然不如孩子嘴馋,立刻想到的就是姑娘姑爷家破费的厉害。   “没事儿妈!”毛妈笑意盈盈地把暖水壶递给老太太:“这一年才几回啊?也就是过年的时候大方一回!”   其实并不是...她家的日子一惯好过。   毛爸毛妈对家里人大方也有这方面的原因,自己家日子过的那么好,却不能和最亲的人分享,心里多多少少是有些过意不去的。但是也不能真的把毛思嘉的‘秘密’说给老人家听,于是逢年过节的,总会多送些东西过来。   别说老人家势利眼,同样都是儿女,这边三节两寿总记得孝敬好东西,确实得看重一些...在姥爷姥姥这里,毛爸这个姑爷可以说是尊重到家了——看起来这就是一点儿东西的事,可老人该怎么想呢?其他人可不是连这点儿都没做到么!   虽说他们也理解,现在普通老百姓条件都这样,不能要求孩子们太多,所以从来不会对着孩子面抱怨这个。   但其他的方面就不好说了...心里都有杆秤,总会分出一些差别。   毛爸这边已经要去找东西分蛋糕了,忽然大姨金春花放下手里的瓜子,站起身来:“这会儿都要吃打卤面了,蛋糕不蛋糕的,晚上再吃吧。”   本来话说到这里就可以了,这是实话,并不得罪人。谁成想金春花又像是自言自语一样撇过了头:“明明看见面条要做得了,还拿蛋糕出来,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说是显摆吧也不能够,弄得像是谁吃不起奶油蛋糕一样。”   这话说的就没意思了,奶油蛋糕十多块钱一个,确实不存在真的吃不起的情况。咬咬牙,狠狠心,一个普通正式工人月工资四分之一不到就能吃到了。但同时,很少有人生活上节省再节省,就为了吃个奶油蛋糕的,所以现实就是,即使是北京居民,也多的是没吃过奶油蛋糕的。   别说毛爸毛妈没有拿这个炫耀的意思,就算有,那又算得了什么呢?   同一个胡同里住着的大爷大妈,家里今天早餐吃的好一点儿了,是西四的包子和炒肝。那都要提着买回来的早餐满胡同转悠一圈,让所有街坊邻居都看见,这才回家吃饭!为此可以忍受早餐变冷,味道没有那么好...   这年头,吃一个奶油蛋糕无疑是时髦又奢侈的事情,拿出去都是能吹嘘的。今后说起奶油蛋糕来,也不至于露怯。   人家买了奶油蛋糕来给一家人吃,得不到一句谢谢也就算了,反而受挤兑——不管人家的出发点是什么,现实就是,人家出钱请大家吃蛋糕了,大家也得到好了。   坐在家里饭桌旁的姥爷眉头一下皱了起来,换做平常早就教训大女儿了!   姥爷是典型的北京旧社会一家之主,讲究个凡是说一不二!直到如今,家里上上下下依旧不许驳他一句!他倒不是偏心谁,但他讨厌任何一个不守规矩的家庭成员。在他看来,大姨这属于纯粹的没事找事,破坏家庭安定团结。   一个女人,做好分内事就可以了,学不会安分守己,就该教训!   姥爷就是这样的,重男轻女,对女人和男人的要求完全不一样。   然而,今天到底是年后孩子们第一次聚在家里,开头就教训儿女,今年一年那就别过了。而且,大姑爷也在,这就更不好开口了...这不是给女儿留面子,而是给姑爷留面子...没错,重男轻女的姥爷,思路就是这么别致。   最终也只是拿烟袋锅敲了敲饭桌:“就你会说话,咋咋呼呼的?去厨房,帮你闺女把打卤面给做得了。”   虽然大姨已经长大了,但从小到大父亲树立起来的权威却不是那么简单消失的。听到烟袋锅的声音就是心里一紧,再听老爷子的话,脸上一红,就起身钻厨房去了。   “你这丫头怎么回事?一碗打卤面,半晌没做得?”也不知道这通训斥是怎么想的。   毛妈本来心气不顺的,这个时候也好些了。毛爸更是笑笑,将蛋糕盒子重新盖好,放到一边去了...他一个大男人的,更不在意这种女人间的小机锋了。   唯一失望的只有家里的小孩子们,本来以为可以吃奶油蛋糕了,这下也不能吃了。虽说打卤面也是好东西,刚刚大家还一直往厨房张望呢,但是这又和奶油蛋糕没法儿比了。   不一会儿,打卤面的碗碗碟碟摆上了饭桌。   打卤面除了面条、一盆卤,还有别的许多菜码,反正大家按照各自喜欢的添加就可以了。   毛思嘉乐呵呵地摘下脖子上的黑色围巾,也捧着碗去盛了一点儿面...她饭量向来小,今早吃东西又比较晚,这会儿自然是不怎么饿的。之所以端上碗,就是眼睛饿,尝尝味道。   见到毛思嘉碗里那最多两三口的面条,周小雪暗暗翻了个白眼,觉得她就是装模作样,好像有多斯文一样!   毛思嘉端了碗,坐在毛妈身边挑面条吃,一小口一小口的,毛妈怜爱地帮她把一缕头发给理到耳后。   “我说思嘉,你表姐这打卤面怎么样啊?”看着毛思嘉吃的秀气,又看看旁边周小雪身上还围着围裙,大姨又不高兴了...活像自家孩子是上灶丫头,毛思嘉就是旧社会大小姐一样。她显然忘记了,这就是一家庭聚会,做饭这件事也是周小雪自己要求的,至少这件事完全怪不到毛思嘉身上。   毛思嘉笑着点头,咽下嘴巴里的面条才说:“...挺好的呀。” 第26章   是挺好的,虽然毛思嘉以毛妈的水平做对比,觉得还是毛妈做的好吃。但是周小雪才学做饭多久啊,以这个年龄来说,这已经做的相当不错了!再者说了,毛思嘉在这种问题上一向很有自觉。   她一个吃白饭的,哪有资格评判人家做饭的啊!要是觉得别人做的不好,自己上啊——她才是真的厨艺黑洞,她向来有自知之明。   大姨脸上带着三分笑...只是就连毛思嘉这个社会经验为零的小白都能看出,她并不是友好的意思...有点儿假哦!   “这姑娘家啊,还是最好学学家务,洗衣做饭什么的,今后始终是要担起来的。大姨算是娇惯孩子的了,你表姐没上中学前都不会做饭!哪像我们小时候啊,人还没灶台高就搭着板凳做饭了。”说到这里,大姨是真心感慨的,因为她是家里最大的女孩儿,做饭这种家务很长时间都落在了她的肩头。   “还好你小雪表姐没被惯坏,现在家里的家务也是有模有样的...思嘉,你小雪表姐都学做饭了,你学了吗?”大姨仿佛是不经意地一问。   毛思嘉眨了眨眼睛,很老实地摇了摇头。   不是她故意躲懒,其实停课闹革命的时候她是有真心想过趁着空闲,学学做饭的。但是做饭这种事真的是讲究天赋的,在毛妈的指导下,尝试了两三次,她最终就被彻底赶出厨房里。   唯一允许做的工作是洗菜、洗碗什么的。   “哎哟!你这可不行啊!”大姨以一种大为不赞同的态度摇了摇头:“女孩子大了,肯定要学这些的,你妈能管你一时,管不了你一辈子。这事儿啊,你还得向你表姐学。”   说到这里,她又转头向毛妈:“我说秋芬你还是太惯着思嘉了,就算只有思嘉一个闺女,也不能这样啊——就是因为只有一个闺女,为她好,才更要在这上头上心!孩子不学些有用的,整天就爱好打扮去了,这哪儿像样。”   “思嘉你别介意,大姨也是为了你好。”对毛思嘉说了这一句后,大姨才继续对毛妈说:“思嘉这打扮做派的,是不是太资产阶级了?咱们工人阶级,还是要朴素一些。现在看着好看,就随便孩子了,以后要是因为这些事耽误了孩子,那可怎么办?”   毛思嘉是真的无话可说了,一句‘也是为你好’还真是万能金句,好像她还得为她挤兑她感恩戴德一样!   如果不是因为这是她大姨,是她长辈,她立刻就能转身走人——她不会和她呛的,因为她知道对方就是挤兑她,就算她能回击对方以道理都是没用的。对方本来就不是和她讲道理的,她讲道理要么被对方无视,要么就是被人用歪理邪说给怼回来。   然而毛思嘉不能开口,却不代表毛妈不能开口。   毛妈立刻就道:“做饭什么的...小嘉也学过,大概是小嘉手笨吧,根本学不会,煮个饭都能夹生...不过这也没什么,小嘉不做饭也能做其他的家务。至于做饭,她在家的时候我和毛铮就能做。等到她不在家了,为什么不能男同志做?”   “□□都说了,妇女能顶半边天、男女平等,大家做各自擅长的事情就好,也不一定要小嘉做饭。”   “至于说打扮...”说到这里,毛妈严肃起了表情:“大姐你可别乱说啊!我就小嘉一个闺女,平常也爱打扮她。可是我打扮小嘉,从来都是朴素的、工人阶级的,你自己看看啊!哪里不朴素了?你总不能因为小嘉穿衣服细心又整洁,不像皮猴子们一样,不是刮条大口子,就是染上各种颜色,衣服看起来新一些就说这是资产阶级啊!”   “难道大姐你觉得打补丁的脏衣服才是工人阶级?”   这个根本不能回答,这就和‘贫穷不是社会主义’一样!本质上来说,一个社会主义国家,工人阶级怎么能和穷挂钩呢?就算现在有些困难,将来也是美好的!如果不穿带补丁的衣服就把人家开除出了阶级,是不对的样子。   只能说,大姨不能用上红.卫兵的套路——人家根本不管这些道理,人家不要你觉得,只要他们觉得!反正要打倒谁谁谁的时候,从来都是安上罪名了事,容易的很!   这一下,大姨就哑口无言。而毛思嘉表面上依旧吃她的面,心里已经笑了...忍地很辛苦呢。   放下筷子,毛思嘉偷偷捏了捏毛妈的手,毛妈一下反手捏住她...母女两个眼睛里都有笑意。   这边毛妈和毛思嘉都不吃面了,那边毛爸却在和大姨夫又要了一碗,一边特喽着面条,一边聊天。   等到过了一会儿,两连襟颇为和睦地走过来,和家里女人一样都围着生炉子坐了。之前都不说话了的大姨,忽然挺殷勤地和毛爸搭话,一边说话,还一边倒茶递烟什么的。   毛爸一时搞不清楚这大姨姐是什么意思,茶站起来接了,烟也别到了耳朵后。   “怎么,不爱抽我家周山的烟...也对,你们开长途汽车的都舍得抽好烟!平常该抽大前门、光荣这些吧?”说到这里,她以一种开玩笑的口吻又说:“该不会常抽红双喜吧?”   如果关系真的那么亲,这种玩笑口吻还过得去。然而实际上毛爸这个妹夫和大姨姐真不熟,平常接触机会就不多,大姨还和毛妈关系差,毛爸就更没有机会和大姨有正常的亲戚往来了。   所以这个时候毛爸也只能生疏地笑了笑:“大姐这话说的,我平常就抽北海,好一点儿给客人抽的烟也才香山、红叶...我这是——我这是小嘉在呢,小嘉的肺不好,闻到烟味容易咳嗽。”   “那还真挺娇惯的...家里这么多孩子,也没人像思嘉一样。”大姨哼哼了一声,也不纠结这事儿,而是抓着毛爸打听:“你们汽车公司最近是在招工吧?”   毛爸谨慎地点了点头:“听说是有这回事儿。”   “那可好!”大姨一拍手,连忙朝一边的大女儿招了招手:“小玉,你过来!”   等到大女儿过来才说:“毛铮,你看看你大侄女儿,哪里都好!然而比她差的人都找到正式工作了,为什么?不就是差了点儿关系么!你如今在汽车公司做组长,多少有点儿关系,把小玉招进汽车公司工作吧!”   毛爸原本正从毛妈手上接过一缸子茶,这会儿差点儿洒了。护住了茶缸,连忙给放下了,这才哭笑不得地摆摆手:“大姐,你这话说的,我是组长,又不是汽车公司领导,这个事儿根本就不归我管!”   大姨却只当他是在推脱,有些不高兴地道:“毛铮,你是不是不当我家是亲戚?你受你们领导器重,又是组长,招工上面给管这事儿的人说说,怎么就没用了——我和你姐夫也是厂子里上班的,这种事儿能不知道?”   确实,内部有人帮着说话,总是有些用的。   但毛铮真不想帮这个忙,要知道,汽车公司招工,名额并不多。首先最想要的肯定是司机,但这个是真的难!这个时候考驾照,绝对是一件难事,从开始准备到最后成功,再顺利也得一年半载,考试也很难...而且真不是人人都有机会学车,这得得到批准。   相对的,一旦拿到驾照,就再也不用发愁出路了。   毛铮是新中国第一批司机,因为他原来在部队的时候就是解放军中很少见的汽车兵。   可以说,当时他刚刚加入汽车公司的时候,甚至算是公司的宝贝。不只是自己开车做骨干,还得帮着培养司机。   周小玉不存在机会做司机,那就得应聘公司其他岗位的职工了,像是后勤什么的。   汽车运输公司的效益好,所以待遇是很不错的,听说这里招工,多少人想要塞人进来?就毛铮知道的,就有一个修车厂的厂长想要送女儿过来,一个纺织部的科长想要送自己对象过来。   其他凡是走人情的,基本上也不会比这个差。   确实有些名额会通过公开公正的方式流入社会,只是周小玉竞争不过那些人,不然也不会请托到毛铮这里了。   参考这些就知道了,塞这个侄女进去,这可是要花大人情的!人情这种东西有限,这次用了,下次单位分房子、提工资、升官什么的,就没说话的地方了——这是大家的潜规则,除非你有天王老子做靠山,不然不能让一个人把全部的好处占了啊!   如果这不是大侄女儿,而是自己亲女儿,毛铮肯定不会吝啬这个人情!甚至,如果两家亲戚关系非常亲密,没有如今的生疏,他也能帮这个忙。所谓亲戚,就是你帮我,我帮你,大家彼此照顾呗。   但问题是,毛铮平常虽不在意女人间的那点儿小摩擦,却也不是瞎子。知道大姨姐不喜欢自家老婆孩子,也不是一个能记住人好的人!这个时候还帮忙,他又不是贱皮子,非得做这买卖!   只是这话不能直说,毛爸只能摇了摇头:“这事儿难办,大姨姐,是这样的,我们公司这几个月可能有机会提工资...您看...” 第27章   “这事儿难办,大姨姐,是这样的,我们公司这几个月可能有机会提工资...您看...”   一听这话,大姨立刻柳眉倒竖:“好你个毛铮!你也太自私了吧!这可是你大侄女儿一辈子的事儿!难道不比你一次提工资的机会重要的多?”   毛爸这下就不说话了,按照他的想法,这是自私没错!但是话说回来,谁不自私呢?如果两家关系足够亲近,那还好。可是两家就这关系,这样还想让他‘发扬风格’,这就纯粹是在做梦了。   这话不好听,但是实话向来不好听。不好听的话不好说,说了更得罪人,他干脆就不说了。   一旁的毛思嘉也觉得自己这大姨真是在想屁吃...两家关系到底怎么样,难道心里没点儿逼数吗?就这咸不咸淡不淡的关系,还想别人给自己搭这么大人情,这是怎么想的?   而且吧,这件事不能是临时起意,都打听到汽车公司招工了,心里就应该早有成算了才对。这种情况下,今天难道不应该态度好一些,从一开始就软和说话吗?那刚刚挤兑她,还对她妈妈那种态度,算是怎么回事?   毛思嘉有的时候真的觉得不能理解这个大姨的思路啊...很迷啊。   大姨见毛爸不说话了,还想要同他争辩,这个时候一家之主的姥爷清了清嗓子,非常严厉地看了她一眼:“说的是什么话?毛铮还得养家呢,当然得为自己工作考虑!帮衬亲戚也不是这么帮衬的...你这什么规矩?”   姥爷一惯如此,重男轻女...他就是认为男人是家里的顶梁柱,女人不能去为难男人。特别是大姨这算是踩了个雷——她希望毛爸牺牲自己的工作上升空间帮助自己的女儿,这在姥爷看来,简直就是‘荒谬’,简直就是狗屁不通嘛!   如果不是老思想里,新年要和和气气的,他能训得这么大闺女哭着跑出去!   “...你说,是不是很奇怪?”毛思嘉走在马路边,对孙继东说起了过年时姥爷姥姥家发生的事。   人家说‘交浅言深’,有些事情家里发生的,反而不好和太亲近的亲朋说。因为一个圈子里的,容易有流言蜚语,也因为彼此认识,有一种太八卦了的感觉。反而是不那么熟悉的,能够放开了吐槽...反正对方也不认识人。   孙继东点点头:“是奇怪,不过天底下奇怪的人多了去了——”   说到这里,孙继东打开自己的包,递出一本用《人民画报》包起来的书:“上回的书还你。”   用东西把书包起来,算是这个时候的一种保护了,免得被人看到封皮就联想到什么。   这本书当然不是《静静的顿河》,又或者《普希金诗集》,最初借给孙继东的书,早就还回来了,整整齐齐、干干净净——于是有借有还,再借不难,孙继东又多次从毛思嘉这里借书,两人就是这样,成为每个月见两三次面的朋友。   不只是借给人书,毛思嘉偶尔也会从孙继东那里借到书...这些书大多都敲着一些图书馆公章。考虑到如今的图书馆早把这些‘封资修’的书给封了起来,书籍的来历显然是可疑的。   但毛思嘉一个字也没问,这年头总是有一些人思想上保持了独立,又有门路——这个过程或许合法,或许不合法,但都没有问的必要。   “刚刚说天底下奇怪的人多了去了...你快要学工去了?”这事儿毛思嘉刚刚提过,孙继东不放心地看了毛思嘉一眼:“工厂里人多,更难相处。”   这其实就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工厂里都是社会人,学生相比他们,其实是相对单纯的。   毛思嘉早就知道了,新学期老师公布的,这个学期他们班的学工,等到下个学期则要拉到北京郊区学农——大家听说了这个消息,大部分人都暗自窃喜。   一到十排得这个学期学农,下个学期学工。这个学期学农就意味着得夏天去!夏天正是农忙的时候,真的得抢收抢种!稍微懂一点儿门道的都知道这会有多辛苦。十一到二十排下个学期学农,则是秋天了。虽然农事依旧辛苦,却只是一些杂活,劳动强度和夏天无法相提并论。   “学工我以前是学过的!你可别小看人了!”毛思嘉歪头去看孙继东,然后有点儿沮丧地比了比两人的身高差:“你好高啊,我就是个小矮个儿,什么时候能长的更高呢?”   毛思嘉并不算矮,营养充足、锻炼得宜,她现在的身高大约在164cm左右,就算女生普遍发育的早,她在同龄女生中也算是长得高的了。只是相比起孙继东来说,就差的太远了。   她觉得孙继东快一米九了...实际上也没错,孙继东上次体检,身高186cm。他的比例又比一般的男生要好,看起来有拔高的效果,而且曾经的军旅生涯更是纠正了弓背的习惯(很多长得高的人都有这个毛病),有这种感觉并不奇怪。   从孙继东的角度来看,能看到毛思嘉的睫毛在轻轻颤动,仰起头的时候,微微阖上了眼睛,于是他就看到了阳光下睫毛投下的一小片阴影。   很快,他就挪开了视线。   “你会长得更高的。”这不是孙继东的安慰,而是事实。   他印象里毛思嘉还能再长四、五厘米...之所以印象会这么深刻,是卫南和他说过。有一回他们单位组织去看舞蹈团的演出,舞蹈团的老师一看到毛思嘉就惊了,说她没有当舞蹈演员实在是太浪费了!   从身体条件、外貌条件来说,都太合适了!   她的净身高大约在169cm左右,腿长,腿特别长!比例比绝大多数舞蹈团的舞蹈演员还要棒!关键是她走路,甚至坐着时的姿态,都和普通人不一样,舞蹈团的老师当然能看出来,这应该是曾经学过舞蹈的人才有的状态。   一看就气质出众,落在普通人当中,就像白天鹅掉进了鸭子堆。   这没办法,普通人的仪态大多都有这样那样的问题,高低肩、驼背、前倾...等等等等,只不过大多数人都不严重,至少不到要矫正的地步。   学舞蹈之后,这些毛病大都会得到克服...所以别人说学舞蹈的女孩子仪态出众,这不是没有理由的。   在舞蹈团的老师看来,毛思嘉应该是小时候学过舞蹈,后来又放弃了。   然而这么好的苗子放弃了...实在是可惜啊!   毛思嘉对自己长高也还蛮有信心的,上辈子她长到了一米七零,按理说不该和上辈子有不同才是...但这话也没法肯定,毕竟身高这种事情,先天占绝大部分,后天却也是有影响的。   “说到你以前学工,那都是小学时的老黄历了。”孙继东又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个小盒子给毛思嘉:“小学时学工都是去街道工厂,你是糊纸盒,还是钉作业本儿?”   “你怎么知道?”毛思嘉当时确实做的这些,她在一家街道办的火柴工厂学工,每次都做糊火柴盒的工作。   学工也是这些年首都学生的一个‘特殊课程’,大家去到工厂里,做一些简单的工作...有点像后世的实习生。实习生也是工资很少,是便宜的劳动力么。学工的学生在这一点上尤甚,是不要工厂出钱的。   对于工厂来说,成本仅仅是次品率上升...毕竟是学生,而不是厂子里的熟练工人。   小学时学工很简单的,就像每周的劳技课一样,跟着老师做做手工而已。   “都是做那些。”孙继东不太在意,又抬了抬手:“拿着啊——中学学工是另一回事,一次得一个月,吃饭都在厂子里,工作也和普通学徒工没什么差别。”   毛思嘉把孙继东手里的小盒子给接了过去:“这是什么啊?能打开吗?”   “新年礼物,你不是送了我字帖?我也送你一个。”孙继东收回了手。   年前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毛思嘉在给孙继东的两本书里夹带了一本字帖,算是新年礼物——孙继东有提起过,他现在在公安部坐办公室,常常要给领导写文稿,钢笔字差了一些,还受了批评。   毛思嘉送这个礼物,也算是‘急人所需’了。   这是一个细细长长的小盒子,拆开之后毛思嘉迅速抬头看向孙继东:“这是真货嘛?”   说完自己先觉得自己问错了...这是一只派克钢笔,看样子有年头了。这个时候可不是后来,这种老东西都有人仿。此时能拿出来,基本上就是真的!   “这哪来的啊?”毛思嘉惊讶了,这种派克笔估计都是建国前后的东西了,那个时候也只有文化人和政要有这个。   “和别人换的...现在也不是谁都看重这个。”孙继东轻描淡写。   这话也没错,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就算不提‘文化越多越反动’这种思潮,就算是前几年,光景还好的时候,也有日子困难的家庭将一些老东西拿出来交换更实用的日用品。   这样一支旧笔,甚至不如那些被极大低估,但多少还有些人认可价值的古董。运气好的话,确实能以很低的代价淘换到。   “我猜你会喜欢。”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1-10 04:26:04~2020-01-11 06:26: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爱吃红杏子30瓶;曲终人散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毛思嘉确实很喜欢这支老派克钢笔,从她理想成为翻译家,以翻译文学作品为职业就能看出来了,她至少是一个很‘文科生’的人。一支有年头的派克钢笔,简直有文化到家了!   以前的毛思嘉,连各种手账、文具都不能拒绝,现在当然也没办法拒绝这支钢笔。   对于这件事,毛思嘉的心理负担并不算重...礼物这种东西,有来有往就好了。   之后她就开始频繁使用这支钢笔,不得不承认,这支笔保养的很好,这些年也没有损坏。镀金的笔尖、流畅的出水,把毛思嘉去年买的新笔完全给比下去了,于是理所当然地成为她的‘独宠’。   感觉上用这支笔做笔记,自己身上的文化气息都增添了不少呢!   然而,不管多文艺,该进工厂当工人的还是得进工厂——开学之后一个月,他们班就被通知安排上学工了,去的工厂并不是学校自办的,而是和学校对接的一家食品加工厂,主要生产各种点心糖果什么的,厂址在广安门附近。   “学工?这么早?”毛妈有点儿意外,但也没太当回事。这是学工,又不是学农!学农要离开家,在农村扎扎实实生活一个月,做真正的农活呢!学工其实和上学差不多,只是把学校搬到了工厂,学习的内容由课本上的知识变成了生产知识。   毛思嘉掰着手指头算账:“老师说了,要交一个月中餐的粮票和饭钱,我们午饭以后在厂子里吃,会统一给换成厂子里用的饭票。”   “那倒是挺方便的。”本来正在计划这个月票证和副食本怎么用的毛妈当即数了足够的钱和粮票给毛思嘉。   给完钱和票,毛妈又想起来一回事,问毛思嘉:“你们学工发工作服吗?”   就像当兵给发军服一样,如今许多职业都是给制服的,这也极大缓解了老百姓因为缺乏布票而不能做衣服的窘境。像是毛妈的纺织厂,一样有制服!除了制服之外,发的更多的是各种劳保用品,比如说大围裙、袖套、手套什么的。   “怎么会发工作服...”毛思嘉虽然没有打听过这个问题,但猜也猜的到了。他们学工才一个月,工厂给他们发劳动服?这成本谁的?考虑到这个时候布料难得,这是非常不划算的!   “不过,劳保用品或许会有。”其实毛思嘉自己并不确定这一点。   事实也是如此,半个月后真的要去学工了,给每人发了一围裙、一套袖,还有一帽子!毛思嘉猜测,其他的是为了保护工人自己衣服的清洁,但帽子不一样,是为了保证生产出来的食品的卫生。   要是头发什么的落进原料里,那就太尴尬了。   “就一套?”毛妈有点儿看不上:“这都没个替换的,太会算计了!”   只发一套的话,是发了东西既显得大方,又最大限度地节省了开支...所以毛妈才说工厂那边会算计!   “我们毕竟只学工一个月,给这些算不错了!我听说很多学工都要自己准备这些的。”相比起来,毛思嘉就很能自得其乐了。   身上穿了一件毛衣,然后就是背带裤,这是典型的春装,这个时候穿出去或许有点儿冷,但绝对能穿的出去。这样一身,也是很多工厂里的年轻女工的搭配!在这个基础上,毛思嘉又围好大围裙,套上袖套,对着镜子看。   倒是不太难看,大概是好看的人披麻布袋也好看。毛思嘉这样配起来之后并不显得土气,反而很像年代剧里的年轻女工,清纯的很——别以为像年代剧里的年轻女工佷容易!影视剧为了好看,看起来像是还原历史中的样子,实际上是很不同的。   就毛思嘉的感觉,这个年代的真实女工相比日后影视剧里的样子,那是有差距的(至少以她的审美而言是这样)。   “这样一看,还真像是要进工厂的样子了!”毛妈看着也乐:“算了,我那儿有替换的,你拿一套去就是了。”   毛妈在纺织厂上班,这类劳保用品肯定是有的...但她是人事,又不是一线工人!这些东西也就是家庭中使用,消耗自然小。   又过了一天,毛思嘉和其他同学一起把学工前的决心书给交了,然后就被送到了食品加工厂。   “厂子其实离咱们胡同不算特别远,咱们以后可以天天一起骑自行车‘上班’‘下班’。”于欣和毛思嘉走在学工同学的队伍里,低声耳语着。毛思嘉能感觉到,于欣是真的很期盼这次学工了。   其实就是小孩子心性,还没到上班的年纪,就格外向往大人的工作日常。   毛思嘉‘嗯’了一声,这个时候带队的老师停下了脚步,和厂子里的人攀谈起来。过了一会儿,他们就被交给了厂子的一个小领导。   厂子还是挺重视他们的,主要是这个时候学工也算是政治任务,不管食品厂喜欢不喜欢,总得配合着把事情办完。   所以他们先被领着参加了一场欢迎会,厂子组织了人手欢迎他们。向他们讲述了食品厂的厂史,宣扬了生产标兵的事迹,最后还演讲鼓励了他们,希望他们发挥不怕苦不怕累的精神,投入到生产当中。   欢迎会散了,他们被打散到不同车间的不同班组,还很用心地安排了师傅...一切都是照着学徒工的规矩来的。   毛思嘉这次再也没有好运和于欣分到一起,她和几个不是特别亲近的同学一起分到了巧克力车间,然后又只有她一个去了挂酱组。考虑到她是一个女孩子,厂子领导找了个姓陈的女工给她做师傅。   “陈师傅!”毛思嘉脆生生地叫人,她没有太多社会经验,但是嘴巴甜一点,人勤快一点总是没错的。这些厂子里给他们安排的师傅对他们没有什么约束力,就算学工完毕,评价不高,也不会对他们未来有什么影响。但是还得在这里学工一个月呢!如果不想给学工生活增添额外的麻烦,还是注意一些的好。   陈师傅是个不算年轻的女工,人比较严肃,但跟着她学习这两天下来,毛思嘉觉得还蛮好的——至少人家不刁钻,从来不想着难为人。毛思嘉属于手笨的那种人,学做饭学成那样就知道她在这上面表现会很令人捉急!陈师傅还挺有耐心地一直教她。   好在挂酱这种活儿,就是重复劳动,不像做饭要求那么高。毛思嘉又不是蠢,所以在习惯了之后也很快得心应手起来。   “那可真好。”午饭的时候毛思嘉和于欣一起的,两人分享这两天的经历,说起了各自的师傅,于欣对毛思嘉的运气表示羡慕。   她的师傅非常严厉,而且很喜欢大声训斥。几次下来,她真的特别丢脸,感觉整个饼干车间的人都知道她了...通过受批评被人知道,这是于欣从来没有想过的经历。其实于欣的师傅那样的才是少数,大家只是来学工的,又不是以后就扎根食品厂了。食品厂里的师傅对此也心知肚明,所以他们这些人只要大差不差,师傅们也就懒得开口说什么了。   有什么可说的呢?费劲不费劲啊?   这个时候排队打饭的队伍不断移动,终于轮到毛思嘉了,毛思嘉要了一份米饭,还要了一份肉片,肉片不算贵,一毛五一份。于欣也要了米饭,然后一碗丸子汤——两个人一起吃饭,就能吃到两种菜了。   端着餐盘坐下,于欣忽然小声问毛思嘉:“思嘉,你看到过工厂里的工人偷吃吗?”   毛思嘉眨了眨眼睛,很快点了头。   其实这没什么奇怪的,几乎所有的厂子员工都有‘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习惯。人家食品加工厂生产的就是点心糖果之类,生产过程中尝一尝,只要有这个心思,很容易就能做到。   食品加工厂默认的规则里,当场吃一些不算偷,连吃带拿,往家里带这才算是偷!   这也很好理解,员工在厂子里吃一点儿,说破天去又能吃多少呢?一个人只有一个肚子,这玩意儿又不能当饭吃——真要是整天拿这甜腻腻的当饭吃,除非是天赋异禀,不然很快也会腻味。   但是,如果认可了带回家的举措,那损失就大了!   一旦稍微放宽一点儿这方面的要求,工人往家里带可不会客气!说不定不只是供应家里,还要供应亲戚朋友家呢!   但还是有人下班之后偷带,只是因为有人看着,也算是厂子不允许的事情,所以只能偷偷地带一点儿——不是因为带一点儿就不会暴露,就能够瞒天过海,事实上,这么大的工厂,可以说一点秘密也没有。   东家长西家短,工人们议论的一点儿也不少!   只是带一点儿的话,其他人看见了也不会说什么,有机会大家都会这么做。带的多,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我们车间班上的男生跟着他那师傅,最先学的就是偷吃!”于欣说这个事的时候是带着惊奇的语气的,毕竟他们平常了解到的工人老大哥都应该是诚实、肯干、可考...这样才是。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1-11 06:26:32~2020-01-12 06:59: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非非非常5瓶;随身空间有点爱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毛思嘉和于欣骑自行车‘上班’,就和所有的工人一样,在早晨汇入了工厂大潮。到了大门口下自行车,停自行车的时候还有零星认识的学工同学打招呼。   说说笑笑,两人到了去不同车间的路上才分手。   毛思嘉要去巧克力车间,但是进去之前还得准备一下,就是洗手、换衣服什么。换衣服并不是真的换衣服,而是围围裙、套套袖这类。   毛思嘉今天穿了一件米黄色的高领毛衣,一条蓝色背带裤,本来还罩了一件蓝色劳动布夹克衫(劳动布是一种厚布,和牛仔布有些像)。到了工厂之后就把外套摘了,挂在了换衣间。   这里其实就是车间工人放东西的地方,有些人会自己带饭,还有劳保用品有的人不会带来带走,都是暂存这里的...   工厂里感受不太到春寒,不穿外套也更爽利。   然后罩上雪白的围裙、套袖、戴上帽子,最后手上拿着口罩就去车间生产的地方了——从毛思嘉自己的感觉来说,有点像小吃店卖早饭的...   毛思嘉的师傅也刚刚到,看到毛思嘉没有迟到,点了点头...在工厂里上班久了,一些工人就会将迟到变成很常见的事。而毛思嘉这种学工的学生,工厂不给工资,也影响不了他们的前途,在最初的兴奋之后,迟到就更正常了。   毕竟这个时候被窝里多舒服啊!   大家在学校的时候旷课都不是什么大事,迟到更不放在眼里了...这种习惯不能说有很多人有,但每一次学工来的学生,总有那么几个是这样的。   毛思嘉看着一个娇娇弱弱的女孩子,陈师傅一开始还担心呢!工作不认真什么的,最后耽误的工作量就得落到她这个做师傅的人身上!而态度不好,更是容易气到自己。   这种事,在以前的学工中不是没有。   现在一段时间相处下来,陈师傅倒是觉得挺顺心的,比起她以前带过的学徒工表现也不差什么。   “喝点儿水,待会儿就要开始生产了。”陈师傅指了指放在车间角落的暖水壶。   毛思嘉自己带了一个搪瓷茶缸喝水,点点头就先去喝了半杯水,又和师傅说了几句话。直到机器开动、投料,生产开始,这才戴上口罩,加入到生产工作当中。   挂酱,其实就是给一些表面需要包裹巧克力的产品挂一层巧克力酱上去,最后冷凝成一层巧克力壳。饼干、面包、糖果,这些需要挂酱的产品种类送过来,毛思嘉他们班组的工作就开始了。   这个工作熟悉之后就不难了,但对于毛思嘉这种实在不擅长这种工作的人,为了做好就非得比别人更认真、注意力更集中一些不可了。   毛思嘉认真工作的时候显然就不会太注意到外界了,所以她一点儿也不知道一个上午,有很多人看她。   这里面有巧克力车间本身的工人,也有别的车间的,借着送东西的名义留了一会儿,就为了看她。   “哪个啊?”“那个,就是那个,白围裙、白套袖的那个!”“滚你丫的!这里哪个不是白围裙、白袖套?”   大部分工厂的劳保用品都是蓝色的,有一些则是黑色,白色相对少见。但食品加工厂是白色的,毛思嘉猜测这是为了保证清洁卫生——深色的劳保用品更经脏,但是在食品加工厂这种地方上班,要经脏做什么?   不能脏了看不出来,就是要让人注意到脏了,去换洗才对啊!   刚刚送了一批需要挂酱的面包过来,两个青工就挤在巧克力车间的边上,朝挂酱组那边张望。   “都是白的,但人家那是特别白!你仔细看呐!”有一个个头较矮的青工指了指挂酱组里面。   个子高些的青工开始挪动位置,正准备抱怨还是看不到的时候,忽然就不说话了。   现在他知道什么叫做‘特别白’了,那确实比周围工友要白不少——一年轻女孩儿,雪白的围裙和套袖,里面毛衣也是浅色的,一点儿杂色不见!根本不像别的工友,虽然能维持基本的整洁,但在劳保用品上还是能看到一些脏污的痕迹。   年轻女孩儿非常认真地工作,额头上还有一些汗珠...因为围着口罩,所以看不到全脸,只看到露出来的光洁额头,以及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   抬起头来擦汗的时候,被这高个儿工人看了个正着。   工人这才知道什么叫做‘劳动的美’,真心觉得这一幕美极了!   “怎么样?”从巧克力车间出来之后,矮个子的工人得意洋洋地显摆,真不知道他有什么可得意的。   “真是个鲜果儿!”个子高一些的工人啧啧了几声:“这下可把咱们厂子里的吴梅梅给比下去了!”   吴梅梅是食品加工厂青工们公认的厂花...这种东西当然不会拿到明面上说,但大家私下流传,认可度更广。   毛思嘉是在食堂吃午饭的时候听于欣说起,才知道自己被工厂不少青工围观了...   “你怎么知道的啊?”毛思嘉倒是不生气。她的观念肯定和这个时候的年轻女孩不同,至少开放的多。长得好看有人看,这不是很正常嘛...而且这种事,这个时候的姑娘嘴上说着‘流氓’,心里未尝没有一种窃喜。   于欣夹了一筷子的土豆丝,哼哼了一声:“是我们车间的那几个男生,他们不是和青工们混的挺好的了吗?青工圈子里的事,有什么他们不知道的啊!”   于欣在饼干车间做事,饼干车间算是工厂很大的一个车间了,和她一起被分在这个车间的还有好些同学,有同班的,也有不同班的。其中有几个最调皮的男生,已经打入青工内部了。   嗯...与其说是打入人家内部,还不如说是臭味相投。   说到这里,于欣忽然放低了声音问毛思嘉:“你见过吴梅梅吗?”   “没见过...她是谁啊?”毛思嘉虽然人在工厂学工,却是从来不多打听的...相比起身边的人,她显得非常缺乏好奇心。   只能说,她到底不是完全属于这个时代的人。   “吴梅梅是厂子里的厂花,听说在厂子里做质检员...我都没见过她呢!”说到这里于欣也没有什么好奇心了。   “不过也没什么,青工私下里说你比她好看。”   因为和毛思嘉从小一起长大,于欣在外貌审美上标准是很高的。既然没有毛思嘉好看,之前因为‘厂花’名头而起来的好奇心自然也就消失了。   毛思嘉并不好奇什么‘厂花’,厂子里也有两千多号人,她估计自己学工期满也见不到了...然而越是在意的人越是没法看到,完全不在意的反而不经意就见到了。   就在毛思嘉从于欣这里听到‘吴梅梅’名字的第二天早上,她就看到‘吴梅梅’了,她身边的人都这么叫她。   工厂门口,聚集了很多人,毛思嘉和于欣下了自行车之后也有点儿好奇里面出了什么事。只是两人根本挤不进去,只好先去车棚停自行车,等到自行车停好了,人群散了一些,才看到里面的场景。   一个戴袖章的厂子领导,正在批评一女工...这就是吴梅梅。   以毛思嘉的感觉来说,这个‘厂花’确实蛮好看的,白皮肤、大脸盘、五官布局很好——不要以为大脸盘是贬义词,后世的审美都有些被瓜子脸、尖下巴给带偏了!   这个时候大家的普遍审美,两种脸型最好看,一种是毛思嘉这种精致的鹅蛋脸,一种就是大脸盘了。大脸盘并不是胖,只是一种脸型而已...大概类似于宝姐姐那种‘面若银盆’的形容吧。   看看这个时代的电影明星就知道了,很多女明星的脸盘子按照几十年后的审美来说,无疑都太大了。   非要说这个厂花有什么缺点,一个是脸颊和眼睛下边一点点,有一些雀斑(这个时候又不流行雀斑妆),另外嘴唇也稍微厚了一点点。   “吴梅梅同志!我看你还是没有认识到自身的错误...你是个年轻女同志,我也不在这里批评你了!回去写一份检查——好好写,认识错误不到位,下次职工大会,让你在会上认识错误!”   毛思嘉完全不知道‘厂花’姑娘犯了什么错。   听旁边的人议论,她才知道...‘厂花’姑娘竟然在家里烫了头发!   仔细看看,虽然人家梳的是两条辫子,但额头扣起来的刘海确实像是烫过的样子。如果说是自然卷,这么好的卷曲程度虽然少见,也不是没有...但一个厂子的人,谁不知道谁啊!自然知道人家是不是自然卷。   烫发这种事,从民国时期起就是摩登女郎的标配了,风气直到建国后也没有消散。   建国前十七年,特别是穿花衣裳、穿旗袍那几年,烫发也是很风行的。只不过那个时候大家烫发只能算是三四十年代洋派风气的落日余晖,之后,烫发迅速被归为了‘奇装异服’、有资产阶级情调,成为女性发型的禁区。   至于说现在烫发...毛思嘉很佩服。   不只是因为对方为了爱美能够不顾社会风气,还有这个时候烫发的方式也让人心惊胆颤——无非是电烫,再不然就是更原始的火钩子烫。这个时代中国的电烫技术没有什么发展,反正也没人用,所以还是二三十年前那一套。   无论是哪种烫发,都能闻到头发烧焦的味道。   相比起以前允许烫发的时期,这时烫发也没有了配合使用的药水。   电烫工具,还有可能是以前的留存,药水这玩意儿就算保存到现在,肯定也是不能用了...如果不是手艺精湛到了极点,实在不知道会烫出个什么玩意儿来。从这个角度来说,‘厂花’姑娘似乎烫的还不错。   毛思嘉和于欣并肩离开,于欣咋舌:“居然敢烫发...”   这年头,大家的发型也就是那几样,连梳个辫子也不敢做任何文章!这种时候有人烫发,绝对是石破天惊一样的存在了。   “或许是觉得不会被厂领导发现吧。”毛思嘉猜测。人家也没名目张当地烫大波浪披肩发,最多烫了个刘海和发尾,讲真话,不注意看,或者不熟悉的人,是看不出有什么问题的。   “也不用觉得奇怪,有人还穿裙子呢。”   这也是真事...别看这个时代裙子消失在女性的衣箱当中,穿裙子显得非常不革命,甚至有些反动。但真的说裙子穿了犯法,这其实是没有的。毛思嘉她们这些孩子甚至有机会穿一穿裙子——外交部组织夹道欢迎外宾的时候,女孩子都得穿裙子。   但是因为社会风气的关系,大家平常都不穿裙子了,裙子成为压箱底的‘宝贝’。   大家都不穿裙子,有一小撮人迫于压力,就算是再想穿,也不会穿了...大家生活在群体当中,是具有从众心理的。   但即使是这种情况下,还是有人穿裙子!   就在学校里...不过因为大家都给穿裙子的孩子行注目礼,而且之后老师也叫孩子去谈话。最终,穿裙子的女生回了家,之后再没见她穿过裙子。   毛思嘉很理解厂花姑娘想要想要在头发上做文章的心情...现在的发型选择少也就算了,关键是可选范围内都很丑。毛思嘉也是个很爱美的人,曾经数次想要对自己的头发动手,只是最后理智占了上风,保持了现在的发型。   爱美是抵挡不住的天性啊!   希望厂花姑娘不会因为这样的批评而消沉吧——中午打饭的时候毛思嘉就知道了,厂花姑娘不止没有消沉,还很‘积极’呢!   “你就是毛思嘉?”吴梅梅站在了毛思嘉的座位旁,正好旁边没人,她就坐下了。   这个时候,周围一圈人都看过来了...这个时候的人在八卦上和其他时代也没有什么差别。眼看着‘厂花’来找毛思嘉了,一个个都激动起来。   大概是觉得美女之间都是互相排斥的,会有一场好戏看。   然而现实是,两个人之前没有说过一句话,怎么可能直接就对上!   吴梅梅打量了毛思嘉好一会儿,嘀嘀咕咕:“短发不错啊...”   同时心里很可惜,毛思嘉的短发看起来很不错,也不知道是什么手艺,反正看上去不土...然而,相比起毛思嘉服帖的细发,她的头发属于比较粗硬的,还有些蓬松,短发显然很难有同样的效果。   当然,吴梅梅来找毛思嘉也不是来看她的短毛的,而是为了毛思嘉早上挎的那个包。   “上班的时候我就看见了,你那包是自己做的?”吴梅梅非常热情,“怎么做的啊?”   【让我康康~~   槽点太多了,竟然不知从何吐起...毛思嘉不知道该说厂花姑娘心大,还是说厂花姑娘确实生错了年代——对时尚、美这么热情,掉在这个年代里,简直是没活路了!   早上上班的时候这姑娘明明在被厂领导训话,结果那个时候还看到了毛思嘉挎的包!某种程度上,也是真的厉害了。   毛思嘉只能迅速吃完饭,然后去放东西的地方给吴梅梅看自己的挎包。   这是毛思嘉新做的包包,和在学校里背的书包不一样。虽然也是挎包,但书包是长方形的制式,和时下任何学生的书包没有区别。这个包却是毛思嘉画图并且描述,毛妈用缝纫机给踩出来的大容量饺子包。   用的是上回给毛思嘉做衣服剩下的米黄色灯芯绒...剩下的布料非常尴尬,并不算少,但是正经做衣服什么的又不够。如果再弄差不多的布一起做衣服,这又很难——这个时候布料难弄呢!就算有毛妈这个纺织厂上班的,很多时候搞到布料也不由己!   今天能够弄到米黄色的灯芯绒,不代表下一回还能有...这年头供货就是这么不稳定。   灯芯绒又是好布料,用来打补丁或者干别的,又实在浪费(毛思嘉家里在此时的首都家庭来说,算很富裕的了,特别是在穿衣上更是颇有余裕,本身也没有多少打补丁的需求)。   前几天翻出了这块布料,毛思嘉忽然想到可以做包包。   毛思嘉自己不会用缝纫机,她很怕缝纫机的针戳穿手指头、手掌,从来不敢上手尝试...至于手缝这种困难模式,更是算了——她的缝纫水平就是钉扣子的程度,在时下的女孩子中间属于羞于见人的那种水平。   好在毛妈精通剪裁、缝纫,最终完美地做出了毛思嘉心目当中的包包。   或许毛思嘉的脑袋里还装了很多更漂亮、更精致的包包,但是现实生活中不能用,那就一切白搭了!这款饺子包看起来挺简洁的,造型上也不会让人说闲话...所以决定就是它了!   “好看!真好看!”吴梅梅连声称赞,把这个包包翻来覆去地看了好一会儿,似乎要牢牢地记在心里。   然后,两天之后吴梅梅也挎了一个饺子包,只不过布料用的不太一样...这不奇怪,这个时候的布料,除了常见布料外,很多时候只能遇到什么是什么。   而从吴梅梅起,饺子包很快蔓延开,主要是年轻女工,对此接受度很高。最后没有跟风的,也就是条件比较差的一些了。只能说这个时候的人肯定是不介意撞款式的,看到一个喜欢的,立刻模仿是很正常的。   毛思嘉对吴梅梅非常赞叹,觉得她如果晚生几十年,一定是一个带货女王!   这股流行当然也影响到了学工的女学生们,她们纷纷跟进...以至于于欣找毛思嘉借包,打算回家也做一个。   “不是,欣欣你这是怎么回事啊!”毛思嘉一脸懵逼:“你应该很早就看到‘饺子包’了吧?比所有人都早呢...之前不做,怎么现在反而做了?”   于欣...于欣能说什么呢?之前她虽然觉得这个包蛮好看的,至少比千篇一律的挎包好看,但并没有因此就想要做一个相同的。然而现在形成流行了,那又不一样了...赶流行嘛!   “这叫‘饺子包’?”这个时候旁边的女同学插了一句嘴,然后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不错,是像饺子!”   说话的时候女同学从口袋里抓出几颗奶糖来,自己吃,还给毛思嘉和于欣递。   于欣拿了一颗,毛思嘉摇了摇头:“不了,我不爱吃糖。”   这当然是假的,毛思嘉其实很爱吃糖...她以前学跳舞的时候为了保持身材,是不吃糖果的,越是禁止就越是想要,后来不跳舞了,糖果就成了她常吃的零食之一。如果不是因为她爱漂亮,挂念自己的体重,只会吃的更多。   她之所以拒绝吃这个糖,是因为这糖果肯定是偷拿的食品加工厂的...不同的时代必定有自己的特殊情况,这时的条件差,人们习惯于从工作单位沾便宜,这已经是社会上的普遍情况了,或许在很多人看来,这更像是一种福利。   她也不可能阻止别人这么做。   不过毛思嘉自己并不缺钱缺东西,所以她自己是坚持不做这种事的。   然而这话却不能直说,所以她干脆说自己不爱吃糖。   这个不太熟的女同学像是很理解毛思嘉地点了点头:“知道知道...这些天净吃糖了,甜地齁人!”   刚刚进食品加工厂的时候大家都很快乐,就像小老鼠掉进了米缸里,字面意义上的!   这世上哪有挨饿的厨子啊!在食品加工厂,过去大家轻易不敢问津的高级点心、高级奶糖,还有巧克力什么的,全都吃了个饱!   只是什么东西都是这样,不加节制地吃,佷容易就会腻。   毛思嘉以为这就是一搭茬的事儿,并没有放在心上,却不知道回头这个女同学就和别的同学说起了这件事。   “毛思嘉是在巧克力车间吧?那肯定巧克力吃够了...难怪给她奶糖,说自己不爱吃奶糖呢!”本意只是说两句闲话。   却没有想到,同学中也有巧克力车间的。立刻矢口否认:“毛思嘉和别人不一样,从来不吃厂子里点心糖果,巧克力也一样,碰都没碰过!”   几个同学面面相觑时候,有一个女生轻蔑地笑了一声:“这有什么的!我早看出毛思嘉就是个假正经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1-12 06:59:42~2020-01-13 06:50: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二毛和小咪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为何而田7瓶;寒江雪、噗噗噗5瓶;姮榆周闰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这个时候学生来工厂学工,等于是将成人社会的一部分展示给他们看。这里面肯定有好东西,但也有坏东西。   很多人觉得这个时候的‘工人老大哥’肯定觉悟特别高,基本都有着‘我为祖国实现现代化而工作’这样的决心。然而实际上呢,这个时代的政治氛围是浓厚了一些,但落实到生活的细节上,很多时候和其他任何一个时代都没有差别。   工人中,有很多劳动模范,大家是真心热爱自己的工作,为自己的工作自豪!但是不可否认,也有很多所谓的‘工厂混子’在其中。   特别是进厂年限不长的青年工人,也就是‘青工’,他们是建国后成长起来的一批人,相比起见证国家成立的前辈,觉悟上少了一些东西就不说了!关键是这个年纪,大多还定不下心来,不少工作就不怎么认真,能混就混了...反正现有的体制之下,除非他们惹出了不得的大祸,不然的话工厂也不能开除他们。   不是说每个工人都是这样,但每个工厂总有那么一撮人是如此。   这些青工在纪律上不行,反而要向学工的学生学习...这也不奇怪,几十年后的上班族,作息真不一定有学生规矩,态度也不一定有学生认真。   学工的学生遇到这些青工了,学坏就成了佷容易的事情了。   以毛思嘉他们这一批学工为例,学生一开始来,哪有胆子随便动厂子里的东西?还不是这些青工做了示范,他们也就大着胆子跟着做了...由此,吃厂子里生产出来的产品就成了一种风气。   不吃的反而成了另类。   除了毛思嘉以外,还有几个从没吃过的,都是女孩儿...一般来说,女孩儿是比较规矩。   只不过这样的她们并没有得到好话,反而被传说是‘假正经’。   其中,风评被迫害地最惨的人是毛思嘉...其他几个从来没吃过的女生只是偶尔被提及而已,火力几乎全集中到了毛思嘉身上。   “毛思嘉一向假正经!我可是听说过了,她常装成是弱不禁风的样儿!有一回搞大扫除,搬桌椅,她自己的桌子搬不动!竟然是班上男生帮她搬的!”有人‘啧啧啧’,显然是把这个当了不得的八卦传了。   “你别说,男生就吃这一套!”   “对对对!”   “还有,上个学期,不是说外面有小流氓堵她吗?这样的事儿别人遇到了,少不了要自我检讨吧?她愣是啥事儿没有...都说那时候她哭的可厉害了,大家反而觉得她可怜又坚强!真会装模作样!”   “装的真好,从不吃厂子里的东西,就好像她最规矩、最进步、最文明一样!好像我们是挖国家墙角的坏蛋了!听说了吗,男生那边写的学工日记,还把这件事记了上去,说要好好向毛思嘉同学学习!”有人露出了吃了苍蝇一样的表情。   学工日记这种东西,也算是时代产物了。具体理解就类似几十年后的春游日记,老师带着野炊、春游、参观博物馆什么的,事后总是少不了写一篇游记之类的文章。现在学工也是如此,只是更具有政治意味,日记内容强调个人的思想进步、自我批评等等。   这些学工日记是要交的,就和来学工之前的决心书一样。而陈嫣他们学校还比较严格,或者说更形式主义!学工日记得交给自己的师傅批阅...对此苦的不止有学生,工人也叫苦不迭。   毕竟,谁会喜欢批改作业呢。   “学什么?学她爱打扮,思想觉悟不过关吗?听说了嘛,她连一次申请加入红.卫兵都没有过!”其实没有申请加入的所谓‘逍遥派’,不止毛思嘉一个人,但是这种攻击总是容易集火到她一个人身上。   正在这些人越说越起劲的时候,‘砰咚’一声——几个说闲话的是女生,都是在饭后的空闲聚在一起的。这地方是厂子的一个废弃活动室,有了新的活动室之后,像是乒乓球桌什么的,全都转移过去了,这边渐渐地就没什么人来了。   有一些工人在这里放了椅子什么的,偶尔会在这里躲懒、磨工时。   这几个女生也是从厂子工人那里知道的这个地方,偶尔会来这边聊天、休息...只是不像一般工人那么大胆,敢在上班时间过来休闲,只敢在休息时间过来。   突然的声音让几个女生都往门口望去,毛思嘉和于欣站在门口,毛思嘉站在门口朝她们笑了笑。这个笑当然不是友善的意思,如果几个女生晚生个几十年,大概会知道,这就是‘嘲讽max’了...   毛思嘉是和于欣一起出来散步消食的...食品加工厂的占地面积不小不大。和真正的国有大企业相比,规模算小的了,那种企业,上下几万职工也有呢。但也不算小了,至少从毛思嘉的角度,此时的工厂用地还是挺大方的。   厂子里很多地方毛思嘉和于欣从来没有来过,所以也有了一种探险的乐趣。   只是毛思嘉真没有想到,能恰好听到背后说她的...听这些人议论,她差点儿给气笑了!   她理解时代的特殊性,明白这时的人对占工作单位便宜习以为常,就连工作单位自己也这么觉得...只当成是给职工的一种福利——最有力的佐证就是本来福利、效益就很好的大厂,在类似的问题上就会严格抓一下,效益不好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特别严重。   效益不好的厂子,即使工资依旧和大厂差不多(这个时候,工资这种东西真的拉不开差距,别说同一种职业了,就算是不同职业之间,工资差距也很好。同样都是工人,除非是学徒工对上老资历,不然的话工资差距小的很!),在很多福利方面也会差很多。   小到早饭工厂食堂的馒头有没有补贴,大到单位给职工分房的力度,都是效益的体现!   生存情况不容乐观的小厂,工人福利离大厂太远了,肯定会心生不满的...这种情况下,工人占工厂的福利,本质上就是一种福利补充...   毛思嘉不是不懂其中的道理,在这个时代生活这么多年,她早就学会用时代的不同来理解很多问题了!但是,这不是这些人可以诋毁自己的理由!不管怎么说,她做的是正确的事!   大概是这种背后说人坏话的事情被当场抓包非常令人心虚,这个时候的小姑娘又相对‘淳朴’,不可能当没事儿发生过一样。所以废弃活动室的几个女生一时之间都不敢去看毛思嘉,只有一个,见毛思嘉和于欣似乎来者不善,当即瞪了回去。   只是那种没底气,是一眼看得出来的。   “可得了吧!就没见过这么颠倒黑白的!”毛思嘉扫了一眼她们,却没有在这件事上再说什么,而是笑了一声:“你们这算怎么回事儿?聚众背后说同学坏话?呵呵,说的这么起劲,也不知道说过多少次了!是惯犯了吧都?你们也是心大,敢和一帮子背后空口白牙抹黑别人的人做朋友,不怕自己不知道的时候被别人这么说啊?”   说到这里,毛思嘉停顿了一下,才继续:“哦,你们是不怕,抹黑你们不用空口白牙,能这么背后说别人坏话的,能是什么好人?有的是实实在在的‘坏’让别人说呢!”   “再者说了,人以群分,物以类聚...你们聚一起还是有道理的。”   “毛思嘉!”之前瞪毛思嘉的女生站起了身,脸色很不好看,像是要吃了毛思嘉一样。   毛思嘉是挺怂的,但是她可不怂和她差不多年纪的女生...她们能把她怎么样啊?   “你凶什么凶?”毛思嘉瞪回去:“背后平白说人坏话,你们还有理了?宣扬出去,谁会说好话?”   虽然大家在背后或多或少都有议论别人的时候,但是恶意的议论又是另一回事了。即使自己本身是会背后议论别人的人,恐怕也不会愿意找一些同样爱议论的人做朋友吧。   没有人指出来的时候可能想不到这一点,但是如果有人点出,这是很伤名声的。   发现镇住这几个人,毛思嘉也没有继续欺负小孩子的意思,转身就走了。   于欣赶紧跟上,路上忍不住抱怨:“这都什么人啊!整天上班儿还这么闲,家里是开盐店的吗?”   又扯住毛思嘉的衣袖:“就这么放过她们了?”   毛思嘉其实远不如看起来的不在意,她心里都快气死了!轻轻从于欣的手里扯出衣袖,摇了摇头:“能有什么办法呢?”   是啊,只是说坏话而已,这对毛思嘉的心情影响很大,换成一个心理脆弱一点的小姑娘,说不定还会影响心理健康。但是那又怎么样,总不能背后说坏话,就抓起来吧?   “至少、至少应该好好讲讲道理!”于欣就是这么想的,觉得至少得口头上反击回去!所谓的讲道理,其实就是打嘴仗的意思。   毛思嘉却并不赞同,解释道:“道理是讲给愿意听的人的,如果对方根本就是不讲道理的,说的话本身就是胡搅蛮缠。你和人家讲道理,根本不能压服对方,只能让对方回你一堆歪理邪说。”   “欣欣觉得她们讲道理吗?”毛思嘉认真地看向于欣,于欣下意识摇了摇头。   这种类型的人,毛思嘉早就学会屏蔽了。和他们计较的话,是什么都得不到的,因为你根本不能让他们改变想法。   毛思嘉和小伙伴于欣讲清楚了道理,觉得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和几个初中生计较什么呢?说的明白一些,大家同校三年,说不了几句话,等到毕业之后,谁有认识谁啊?   她不是泥人性子好拿捏,只是说,她是真的不在乎这些人而已。   只不过,毛思嘉不在乎,却不代表别人不在乎!刚刚被她唬住的几个女生却是心有不忿起来。   “毛思嘉她算什么?一看就是‘布尔乔亚’,我妈厂子里她这样的,全都批.斗了——她竟然敢这么威胁人!”   “就是,什么人呐!”   “不行,我也咽不下这口气,非得给她点儿教训不可!”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1-13 06:50:06~2020-01-14 08:37: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青木瓜沙律8瓶;非非非常5瓶;随身空间有点爱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又要回学校上学了...”于欣有点舍不得上班的生活了。   学工的期限是一个月,从一开始的生疏,到后来的游刃有余,凡是认真在厂子里做事的,基本上都有了一些收获,至少知道了工人们在厂子里上班的真实状况。   一开始的新奇之后,不少同学都陷入了倦怠期,不太喜欢上班了——厂子里面做工人,本来就不是什么有趣的事情,特别是熟悉自己的操作之后,更是只剩下枯燥乏味!   这还不同于学校里,现在的学校也没有太多规矩了,旷课迟到什么的,不算什么大事。工厂里,不在岗位上也就算了,在岗位上肯定是要好好做事的...工厂就是这样,一道程序连着一道程序,一个人手上出问题了,耽误的是整个流程。   不过,等到学工到了最后,大家又有一点儿舍不得了。   今天是学工的倒数第二天,因为最后一天有很多杂事要做,根本不能真正工作。所以倒数第二天就是实际上正经工作的最后一天,这个时候大家不少人都有了‘眷恋’的程序。   光是毛思嘉就看到好几个和厂子里‘师傅’依依不舍的同学了,这让毛思嘉想起了过去军训快结束时对教官的感情。平常或许觉得对方太严厉了,等到要离开的时候,心里却是很在意。   感情是相通的。   毛思嘉停好车,和于欣往车间那边走,路上说说笑笑。   “回学校上课有什么不好?之前你还觉得厂子里工作很累的...”毛思嘉打趣于欣。   说话间,两人又在去往不同车间的路上分手,毛思嘉蛮有干劲地往巧克力车间去了。去到车间里,看到陈师傅,先把包里的一个笔记本拿了出来:“师傅,明天学工就结束了,这个送给您!”   就是一个纪念品。   这个时候送纪念品,笔记本是一个中规中矩,最为普遍的选择——价钱适中,大家也都有需要,拿出去也挺像样的。   毛思嘉还按照当下的流行,在笔记本的第一页抄录了一首伟人诗词。   陈师傅一直是很严肃的样子,这个时候收到这份礼物,先是一愣,然后眼尾也有了一些温和。虽然说,离别的时候赠纪念品是很常见的事情,但会做这种事的一般都是稍大一些的年轻人。毛思嘉这个年纪,如果不是面对非常亲密的朋友,就得是很细心的人才会想到这一点。   看看毛思嘉他们这一批学工少年就知道了,真正记得最后留物纪念的,不会有多少。   对于这群半大少年来说,一个月的时间实在是太短暂了,短暂到在生命之中留不下任何痕迹。至于在这个时候认识的人,就是过客而已,根本没有留念的必要。   正是因为清楚这个年纪的孩子是怎么想的,陈师傅才会觉得毛思嘉确实是一个很有心的孩子。语气温和道:“先去把包放好,最后一天工作也要做好。”   毛思嘉笑着点了点头,就回去放包了,大概十来分钟就回来了...除了放包之外,依旧将雪白的袖套、围裙、帽子给装备上。   毛思嘉一直是个有始有终的人,所以在最后一天的工作也非常认真。   不过她想认真工作,就偏有人要弄出一些事端来。   大概是快要午休的时候,巧克力车间外聚集了一些人,毛思嘉本来还在认真工作的。忽然有人过来,这些人都穿着蓝色的干部制服,胸口兜里插着钢笔,有的人手臂上还带着袖章。   “毛思嘉同学,你出来一下。”其中一个年轻干事拧着眉毛,本来声音还比较大,然而视线扫过毛思嘉的脸,落到她那双亮晶晶的眼睛上,最终还看到了小姑娘稚弱单薄的肩膀,语气一下就弱了很多。   声音很低,像是不想让周围的人听到。   毛思嘉虽然有点疑惑,还是跟着走出了车间,去了走廊上。陈师傅不太放心,觉得应该有事,也跟了出来:“小薛,到底什么事儿,还得找个学工的学生?”   ‘小薛’就是那年轻干事,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不是什么大事儿,就是找毛思嘉同学了解了解情况。”   毛思嘉跟了出来,几个板着脸的干事这才问她:“毛思嘉同学,有人举报,昨天仓库丢的一包奶粉和一包糖是你偷偷拿走的,还说你把东西藏在了换衣间...有没有这件事?”   先是茫然,然后是惊讶,最后毛思嘉才肯定地说:“没有这回事,绝对没有这回事!我从小连一根针都没有拿过别人的!”   看着毛思嘉坚决的眼神,还有行为举止中显露的一些特质,干事们也觉得她不像是偷东西的人——这一看就是规规矩矩的女孩子!就算一时行差踏错,做了错事,也不可能有这么好的心理素质,这个时候表现地这样坦荡。   但不能他们认为怎样就怎样,既然别人举报了,那就得查一查。   于是之前那个‘小薛’就对毛思嘉点了点头:“既然是这样,毛思嘉同学和我们去你们车间的换衣间看看。”   毛思嘉并不在意这件事,就领着几个‘蓝制服’去了,一起来的不止有‘蓝制服’,还有一些看热闹的工人——其实干事们已经尝试让不相干的人散开,各做各的工作,不要干扰他们做事了,然而并没有什么用。   法不责众,在这个工人们都端铁饭碗时代的工厂里就更是这样!   大家都爱看热闹,这个时候已经有不少人聚集了起来。大概这边几个车间,能从岗位上偷跑下来的都来了。   换衣间到了,毛思嘉领着人进去,指了指自己放东西的那一格...让她更吃惊的是,就在他的饺子包下面,放着两包东西。这两包东西就是仓库丢的物料,因为包装挺大的,比她的包还大呢!   有点尴尬啊...   看到大家怀疑的目光,毛思嘉眨了眨眼睛——不慌,稳住!   一瞬间的慌张之后,毛思嘉稳住地很快。认真地抿了抿嘴:“这件事和我没关系,我是无辜的。”   为了增强说服力,毛思嘉举例:“车间的换衣间并不锁门,我的东西也没有收在柜子里,这种事情佷容易吧。”   换衣间确实有上锁的柜子,但那属于厂子里有资历有地位的员工,毛思嘉这种来学工的学生肯定是没有这种待遇的。   毛思嘉这个话也没错,几个干部有点迟疑。说实在的,从有人举报,再到丢失的物料这么容易被找到,这件事就显得很蹊跷,很耐人寻味了。几个‘蓝制服’商量了一下,准备这件事再调查调查...   然而围观的人群里,几个毛思嘉很眼熟的人钻了出来。   “薛干事,这都人赃并获了,还包庇毛思嘉?昨天为了找这些东西,好多人都忙翻了天了!”说话的女生话是对‘小薛’说的,但眼睛却一错不错地盯着毛思嘉。毛思嘉:好叭,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这几个女生就是好几天前毛思嘉在废弃活动室遇到的那几个人,还在背后说她坏话来着。本来毛思嘉都快要彻底忘记这件事了,这个时候又响了起来。   这个时候围观的职工也讨论热烈起来,显然有不少人简单粗暴地觉得这件事确实是毛思嘉做的,确凿无疑了...这也是这个时代的人比较淳朴,职场斗争什么的,除开一小撮的尔虞我诈,普通单位的心机算计都非常简单,大家也没有条件训练出这方面的见识。   几十年后的孩子们就不这样了,大家至少看过宫斗剧...   “哎...”毛思嘉叹了一口气,盯着说话的女生,好一会儿,弄地对方都瑟缩了起来...到底是心虚了。   毛思嘉却只是解释:“人赃并获不是这么说的,当场抓住才叫人赃并获。好比小偷偷了一个钱包,总不能事后从一路人身上搜出一样的钱包,就说这是‘人赃并获吧?”   顿了顿,毛思嘉表情有点儿狡猾:“我这样的,叫做栽赃嫁祸!”   说话的女生被噎得不善,旁边一刷子头女生当即出头道:“你凭什么这么说?东西都在你这里找到了,你别抵赖了!谁会栽赃嫁祸你啊!你说是别人栽赃就是栽赃吗?谁会有那么坏的心眼儿?”   毛思嘉笑笑:“这就要问做这件事的人了。”   毛思嘉也不想再分辩什么了,直接看向几个‘蓝制服’:“几位干事,这件事真不是我做的...我虽然不知道该怎么证明糖和奶粉是怎么到我这里的,但是我可以证明这些不是我弄出来的——奶粉和糖是昨天下午丢失的,昨天下午我一直在工作,中间只因为上厕所离开了车间一次,当时还和车间里的人同行。”   确实,证明这些东西是今天有人放到自己这里的,这很难,这个时候也很难和大家解释有罪推定、无罪推定、谁判定谁举证这类概念。相较而言,证明昨天不是毛思嘉把东西从仓库弄出来,却是一件佷容易的事情。   毛思嘉平常工作就不是偷懒耍滑的人,该怎么干就怎么干。虽然也会在工作间隙休息,但那都是正常的。不存在旷工、医务室泡病号、厕所里磨洋工、各车间到处串门之类的行为。也就是说,她的活动基本上都是可以得到证明的。   昨天下午开始上工后,直到下班,她几乎就呆在自己的班组,班组里每一个人都能给她作证。至于中间上厕所,那也是和别人一起,并没有落单的时候。   她这样一个人,又怎么可能有这些‘赃物’呢?按照逻辑推理,很显然这些东西就不是她弄来的了。   旁边的陈师傅本来就不相信毛思嘉会偷东西,作为毛思嘉的师傅,她是最清楚不过的。毛思嘉学工期间,连厂子里的一粒糖果都没有拿过。她这样规矩正派的女孩子,又怎么可能‘偷东西’。   对于食品加工厂来说,尝尝厂子里加工出来的产品,这不算偷!就算拿的多了一些,显得出格了,最多也就是批评教育几句。但偷拿原料,还是从仓库那边偷拿原料,事情的性质就完全变了!   这是真正的偷窃行为!一旦被抓住了,无论做这件事的人是厂子里的职工,还是学工的学生,都会有很大的惩罚等着,甚至包括牢狱之灾。   这个时候听到毛思嘉这样说,立刻在一旁证明。   “是这样,思嘉昨天下午不可能去仓库弄来这些,我们挂酱组的人都能证明。”   蓝制服们显然是被这个说法说服了,点点头:“既然是这样,确实需要调查一下了。不只是盗窃的问题,还有陷害毛思嘉同学的问题。”   这话说的不假,既然毛思嘉没有拿奶粉和糖,那这些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她这里?那就只能是有人刻意为之了。由此,这件事的始作俑者又多了一条罪名,那就是陷害、诽谤工友...   总之不是什么好事!罪加一等呗。   之前说话的‘刷子头’听到这个结论,立刻觉得头皮发麻,声音更加尖刻:“你们不能这样!明明就是毛思嘉有问题!就算昨天的事没她的份,也不能说她和这件事没关系!难道不能是昨天别人偷的,今天她接应,准备今天把东西带出去?”   “就是这样!她是同伙!”   毛思嘉叹了一口气,觉得这话真的没法说了,以一种怜爱对方脑子的语气哄着她:“不是这样的...如果我真的是接应别人的,奶粉和糖会这么光明正大地放在这里?这里是换衣间,大家来来往往的,进来就能看到了。”   这是很显然的道理...简单来说,这一场栽赃嫁祸充满了粗糙、随意等特点的栽赃,简直漏洞百出。她觉得吧,这个时候的孩子们想要玩点儿小心机,和后世的孩子恐怕差了有一百部宫斗剧,一百部豪门虐渣小说...   毛思嘉笑了笑,发出自己的最后一击。   “还有,就算我鬼迷心窍做出偷窃这样的事情,也不可能偷这些物料的。我师傅和我说起过这些原料...如果不是生产用,而是家用,这些都是有毒的。我知道这件事,所以绝不可能去弄这些。”   毛思嘉不知道是这个时候的食品生产工艺问题,还是食品生产都是这样,总之陈师傅确实告诉过她,那些原料基本上都是不能家用的。得稀释和调配,用在大量食品加工中才行。   凡是知道这一点的人,都不会去偷拿这些...自己用不上,这年头也不可能随随便便找到个销赃的地方。冒着风险偷拿,最后却是得到没有用的东西,谁会做?   “几位干事,这件事应该不是厂子里的人干的。”毛思嘉几乎就是挑明了,偷东西的人就是这批学工的学生!   厂子里的人,哪怕是再混日子,这种常识也是应该知道的。相比之下,师傅懒得说,或者师傅说了,学生懒得听的一些学工学生,他们就很少有这个‘常识’了。   “我不知道举报我偷东西的人是谁,但我觉得吧,这件事他们嫌疑很大。”毛思嘉说话的时候多看了几个跳出来的女生几眼,脸色不可以说不和善。就像她平常一样,都是很好说话的样子。   但是‘刷子头’几个女生就是觉得浑身紧张。   这个紧张既是毛思嘉本人带来的压力,也是因为她们真的心虚了。   毛思嘉的一句话很简单就缩小了嫌疑人范围——调查的人身在局中没有想过,过去是没有人会偷这些原材料的,现在却有人偷,这背后的原因是什么。毛思嘉一句话指明,就是某个或者几个学工的学生干的呗!   虽然这件事或早或晚都会调查清楚,但毛思嘉的话确实加速了这一过程。   “厉害啊!”围观的人群里有认识毛思嘉的同学,觉得毛思嘉的反应真的很机敏。   旁边是孟新民,低头笑了起来...孟新民是毛思嘉和于欣的同班同学,和这时一般的中学生不一样,他的学习家里抓的很严格。也不只是学习,作为一个知识分子家庭出身的孩子,家长还支持他学乐器,读很多书。   孟新民最喜欢的小说是《福尔摩斯探案集》...本来只是觉得毛思嘉是一个乖巧、正派的好学生,现在觉得她特别有意思。   差不多到下午快要下班的时候,厂子的广播开始临时播报。   提到了一些会议的‘精神’,乱七八糟讲了一通,最后才说起昨天的盗窃事件。   “老天爷!竟然是于美玉她们...”于欣和毛思嘉一起下班的时候忍不住咋舌。   之前围观厂子干事调查毛思嘉的时候,于欣在饼干车间工作,根本不知道这件事!这件事是中午的时候毛思嘉分享给她的。   “其实盗窃的是张磊他们。”毛思嘉有一说一。   盗窃原材料这件事是几个男生做的,也只有男生才有这样的大胆!至于于美玉她们,也就是之前跳出来找毛思嘉麻烦的‘刷子头’等人,她们只是配合几个男生的行动,把把风、打打掩护什么的。   东西弄出来了,她们分到了一些。   只是这东西拿回家去没法解释,自己偷偷用也不知道用到什么时候,丢掉又很可惜!于是最后就有人提议,干脆用来陷害毛思嘉吧。刚好,毛思嘉前些天正好抓住她们背后说人坏话!   她们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反而觉得毛思嘉威胁她们,又一副装模作样的样子,简直让人作呕!所以趁这个机会,如果能好好教训毛思嘉一次,让她的名声变臭,所有人都远离她,那倒是很不错!   这是她们这样做的原因。   “谁还提张磊他们啊。”于欣比毛思嘉更加有一说一。   这是实话,几个男同学虽然是盗窃的主谋,但大家并没有如何特别的观感。只能说生活在这个年代,孩子很多都是淘气长大的,社会风气就是这样,一点儿小偷小摸在这个时候都显得普通了起来。   男生们从工厂弄点儿东西到手上,这固然不是什么好事,但大家并没有太大的恶感。   相比之下,于美玉几个女生就是另一回事了...她们的重点根本不在于盗窃,而在于栽赃陷害别人,这种行为在这个时候反而不多见——也不是说不多见,这个年代多的是告密者,诬陷的事情挺多的。但是,在相对封闭小群体中,这还是很少见的。   而且就算是不多见,这也不能让大家真心觉得这事儿不错。   自古以来,没人喜欢有人憋着坏水儿,随时准备背后诬陷自己。   只要联想到于美玉几个人竟然做出了这样的事,大家都是心里厌恶极了!这一点并不分男女。所以相比之下,大家议论于美玉她们比议论张磊他们可要多得多!   “也不知道哪来的这么大仇恨,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情...他们年纪还小,不太可能因为这种小事就送清河农场,但是背处分、留污点就没办法了。”这个时候学生档案没有几十年后那么仔细,但依旧是有一套体系评判一个人的。   有了这件事,这几个参与其中的人,说不定未来都会受极大影响!   实际上,也确实受到了影响,第二天,也就是大家学工的最后一天。这一批学工的学生要回去了,领导又搞了一个欢送会,另外一些学生学工的评价也要弄出来了。一般来说,只要正常走完学工流程,就什么问题都没有...而那几个参与到这次盗窃和栽赃里的学生可就惨了!   如果将来留城工作,这件事就会成为他们的污点,好工作再轮不到他们。如果将来大家得上山下乡,这几个人也绝对混不到留城名额。   欢送会上,厂子领导给了面子没有直说这件事,但私下的批评是免不了的。来接他们的老师也知道了这件事...大概是觉得师门不幸,听厂子里的人说,脸都红了。   “现在知道错了?去,先给毛思嘉道歉!”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1-14 08:37:19~2020-01-15 08:57: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青木瓜沙律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农历四月末、五月初的光景,天气就开始有一点点热了。不过天气的变化是有次序的,南北不同——从毛思嘉的感觉来说,她觉得这个时候的首都比她以前在南方小城感受的夏初要凉快不少,这就是南北纬度的差异了。   她以前生活在南方,常常觉得端午节的时候天气已经很热了。现在生活在北方,却觉得还很舒适。   周末不用上学,毛思嘉按之前约好的出门。她和孙继东已经定好,今天孙继东带她进一家内部图书馆借书。   理论上来说,图书馆‘封资修’的书都应该封起来了才对,但有办法的人还是能去借书。孙继东在公安部做秘书,开到了一张条子,说是要给领导搜集资料,批判腐朽思想云云。既然是批判,那就得事先有了解,这样借书的条子就理所应当地批了下来。   这样的机会是很难得的,孙继东当然不会真的只去借那些可以作为参考资料...他邀请毛思嘉和他一起去,有什么要借的书,可以以他的名义一起借出来。   这种好事是毛思嘉无法拒绝的...更何况经过这段时间的接触,她已经把孙继东当成是很熟悉的朋友了。这种事情,根本没必要推却。   “思嘉,这边儿!”孙继东等在马路边的树荫下,马路对面就是借书的图书馆。   招手的青年看上去并不像参加工作的人,给毛思嘉的感觉更像是大学生。事实上,以年龄而论,在毛思嘉上辈子这确实也就是个大学生而已。   白色的衬衫、黑色长裤、黑皮鞋...这在这个时候绝对是参加工作了的人才有的装扮,但在毛思嘉概念里却不是这样——说实话,毛思嘉有点儿羡慕孙继东。男生的衣服本来花样就要少很多,即使是这个年代的朴素服装,看起来也不是不能接受。   相比之下,女生的穿衣打扮在这个时代就很难‘合格’了。   毛思嘉今天也穿了白色衬衫...这没什么,这个年代穿衬衣,女孩子的余地比男孩子大一些,但也有限。男孩子清一色的白色衬衣,女孩子还有颜色不那么艳丽的碎花衬衣可以选。   碎花衬衣毛思嘉也有,这个时候的碎花衬衣有些很土气,有些倒还能看,有的很文艺小清新,有的还有点儿度假风。不过今天毛思嘉选了白色衬衣,毛思嘉这件衬衫唯一的亮点是领子,不是时下常见的尖尖小翻领,而是柔和可爱一些的娃娃领,适合搭她新做的一条裤子。   这是一条收口的九分裤。   这个时候当然是没有九分裤的,大家要么穿几乎要盖脚的长裤,要么就穿短裤(短裤主要是男人穿,年轻女性出门时是不穿的)。九分裤这种设计,说实在的,在这个时候看来是很陌生的。   大概在某些人眼里,这更像是人长高了,裤子不合身了,又没有加长吧。   一般来说,这种情况会让人看上去很窘迫,但毛思嘉穿的这条蓝色九分裤却没有这种感觉——因为这条裤子设计的时候就是这么长,所以除了长度,其他方面都是非常合衬的,感觉当然和真正的不合身有很大差别。   松紧带腰身,裤管底部是收口了的,露出了纤细的脚踝。   穿搭教程里,露脚踝一向是个很热门的小细节。露出人体最纤细的一些部分,比如脖子、手腕、脚踝,就可以转移视线重点,让人感觉上比实际上更加纤细。   这条九分裤是蓝色的,但是并不是时下最常见的制服蓝,而是要浅很多,更接近于雾霾蓝...这其实是纺织厂染坏了的布料,上次毛妈带毛思嘉去厂子里挑不合格的布料,毛思嘉一眼就看中了这个!   配合脚上的白色网球鞋,真的显得特别小清新...为了露出脚踝,毛思嘉穿了浅口的袜子。虽然不至于船袜那么浅,也绝对和这个时候的主流不一样!这时的袜子,基本上都是遮过脚踝的。   孙继东几乎是一眼看到了毛思嘉,在人群里她和别人是完全不一样的!   “你来的好早啊!”毛思嘉自己是提前了十五分钟到的,毕竟她是借人家的光,再让人家等,那就太不好意思了。但是没想到提前十五分钟,人家依旧比她先到。   孙继东上下打量了一番毛思嘉,像是无意一样点点头:“你好像长高了一些。”   两人大概有快一个月没有见面了,这次约出门还是托人捎的信...毕竟这个时候连个电话都难有,两个人生活圈子不一样,真要一方忙碌起来,见面确实会不太容易。   上次见面大概是学工时的事情了,当时学工快要结束了。   毛思嘉惊喜地摸摸头顶,虽然她长的不矮了,但她更喜欢曾经达到的身高。既高挑纤细,又不至于太高,让其他人有压力。   “真的吗?你怎么看出来的?上次妈妈给我量身高,感觉没什么变化呢!”上次量身高就是十来天前的事情,为了做这条裤子量的,说是量身高,其实主要是为了量腿长做衣服。   “会不会是天气热起来了,衣服穿的没那么多了,显得人高挑一些了?”虽然心里已经喜滋滋了,嘴上却还是这么说。   孙继东就笑笑,并不说话。   两人说说笑笑地过马路,往图书馆去。到了图书馆,出示了公安部的条子,图书馆的管理员却有些迟疑。   “同志,这个章没问题,但是管理那边的管理员刚刚出门了,要下午才回来...”   这个时候办事总是很麻烦,效率不高。差一个可以走程序的人,事情就有可能办不下来,没有什么变通的余地...主要是大家都不想背责任。   毛思嘉也知道这个时候难为人是没有什么用的,就询问地看向孙继东。   孙继东把她带了出来:“下午再来?”   毛思嘉点了点头:“那就下午再来啦——唔,现在回去好像也不太好,还要出门...”   如果是在几十年后,这么点时间是很好打发的,随便找个电影院、网吧、K歌房、游戏室之类的场所就能消磨时间。甚至再不济,找个可以坐的地方,两人玩手机都能应付过去。   但是现在就很难了,都不知道到哪里去!   孙继东看了看时间:“要不,一起吃饭?”   毛思嘉无不可,反正都要下午来借书了。不过就算是吃饭,现在时间也还有点儿早,这才上午九点钟呢!   “这里离百货大楼好近啊...我们去逛逛吧?”毛思嘉征求孙继东的意见。   这个时代的购物环境不好,到处都是计划供应。不过相对于绝大部分地区,像北京上海这种大城市,情况还是要好很多的。上海的南京路堪称商业一条街,从民国起就很繁华了。这一点上,首都或许都差了一点!   不过北京的大商场也挺多的,和开在居民区里面的合作社不同,更大型的商场往往会被称之为百货公司之类。不过要说百货大楼,如果不指名道姓的话,这个时候都默认是‘北京百货大楼’。   也就是后来更名为‘王府井百货’的大商场!   就算是以毛思嘉的眼光来看,占了三层楼的北京百货大楼也很不错了。即使是几十年后,一般的大中型超市也比不上现在的北京百货大楼!这个时候的北京百货大楼就是此时新中国零售业的招牌和脸面!全国的商品都可以在这里找到呢!   毛思嘉想来逛逛,倒不一定是要买什么,就像逛淘宝一样,就是看看...消磨时间是真的很管用。   孙继东无不可,就陪着她去了。   毛思嘉和孙继东提起了学工快要结束的时候,自己被别人栽赃陷害的事情。她本意并不是抱怨什么,就是这件事算是平静生活中值得拿出来说的‘非日常’而已。   “真的有点傻啊...陷害人的话,这样不是太明显,太经不起推敲了吗?”毛思嘉真的觉得那几个同学不太聪明的亚子:“最后还得给我道歉,之后在学校也没法做人了。几个偷东西的男生还好一些,教育了之后也就不好意思几天,那几个女生的话...”   这是真实的,小偷小摸说起来不光彩,但在现在的少年中,女生还好,男生从来没有过的确实有,但有过这种经历也不算奇怪。几个女生的举动就完全不一样了,这可是栽赃陷害!   有了这样的例子,谁还敢轻易和她们相处?难道不怕她们再使坏?不是说不能给人改正的机会,而是其他人难免有这样的疑虑,不能要求每个人都那样通情达理。   孙继东并没有说什么,他其实一直都知道的,毛思嘉是个很聪明的女孩子,就算是生活和工作中遇到什么麻烦也总能顺利解决——在那件事之前,她一直很好,大家都以为她能一直这样顺利下去的。   所以说,他一开始觉得她会不适应学工生活真的是很没道理的事情。   然而那又怎样呢?这个世界上没有道理的事实在是太多了,很多事情原本也不需要道理。   百货大楼到了,和日后的商场不同,这里要大气很多!一眼望过去挑高真的很高,大厅宽阔,用的是柱子支撑,再加上这个时候没有高高的货架,有隔断效果,而是用了相对低矮的货柜,真的是非常气派了。   略过第一层,毛思嘉和孙继东直接去了第二层。   虽然说百货大楼到处都很多人,但相对来说第一层的人还是太多了。第一层主营的就是快消品,还是不需要怎么挑选的快消品,这加速了消费者流动。大家一般买的东西也可以在第一层买到,可以说如非特殊,第二层第三层,特别是卖贵重商品的第三层,大家更是少上去。   毛思嘉是真的没打算买什么,实际上就算她想买什么也是买不到的!因为她出门并不是为了买东西的,除了随时都用得上,外面吃饭也不能少的粮票,她真的什么票券都没有带。   这种情况下,果然也只能过过眼瘾了。   第二层相对第三层,卖的也是日用品,只是这些日用品在如今的大环境下也属于家庭之中非常重要的东西,非得细细挑选不可——服装、被套这类,也算是日用品了,但谁家也不会像称斤糖果一样来买这些。买一次这些东西,也算是家庭之中的一件大事。   第二层相对第一层人挤人的情况好了很多,毛思嘉也松了口气。   “还好今天没有什么紧俏商品过来。”毛思嘉大概是第一次为这种事感到庆幸。过去逛百货大楼的话,总是希望能正好遇到紧俏商品的。   即使是第二层、第三层,如果有非常受欢迎的紧俏商品过来,也会出现千人排长队的情况。毕竟北京是这个国家的精华,而北京百货大楼又在北京的零售业占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如果有货的话,那对接的就是整个北京城!   不管此时国家普通居民的消费能力怎么样,北京这一块地方消费能力还是很不错的!这不只是包括那些革军、革干、高级知识分子家庭,也包括北京普通家庭。普通家庭平常或许不宽裕,但是在攒大件这件事上是一样的!   比如说结婚时候的三转一响,这其中即使是相对便宜的收音机,随便也要大几十块一百来块,如果追求进口产品(主要是日本货),那就更昂贵了。这在这个时候,也是年轻人攒很久才能攒下来的。   这时年轻人的工资如果单位不差的话,基本稳定在四十块左右,只是还有各种开销,所以攒下大几十块也是很花时间的。这就像后世的年轻人,工资四五千,可要攒下万来块,也不太容易。这还是后世,这个时候只会更难!   因为这个时候的个人开支已经没有什么压缩的余地了!   然而,即使是这样难,北京城里只要不是穷的底掉的家庭,该置办的东西还是会置办!   整个二楼东西很多,毛思嘉逛了一个多小时,最后买了两个笔记本,是质量很好,价格也偏贵的牛皮封皮的。谈不上好看,但很有复古的感觉。   孙继东也一样买了两个...他现在做秘书,常常动笔杆子,也用得着。   “我们去三楼吧...正好再逛一会儿就可以去吃饭了。”毛思嘉张望了一下,又和孙继东去了三楼。   三楼的东西全都很贵!看起来bulingbuling的,好像无声暗示它们都很费钱一样。   三楼也相对安静,在这种氛围下,毛思嘉的声音更小了,小小声指着乐器的柜台:“我小时候和爸爸在这里买的手风琴呢。”   其实小时候学手风琴应该用比较小的那种,然后循序渐进,但这个时候是没有这种条件的。一台手风琴就很贵了,还根据孩子的成长情况换琴?那实在是做不到。当时的毛爸和毛思嘉在老师的建议下选购了一台国产的星海牌手风琴,32贝司。   在后世,32贝司真的很一般,水平上来之后都会换,但在这个时候已经很不错了。   孙继东让毛思嘉看自己的手表:“这块手表也是在这里买的。”   他不说毛思嘉还没有注意过,这是一只国产的上海牌手表!   手表这种东西,在现在还是很昂贵的,不过比几年前要好一点。几年前有过一次调价,将手表从昂贵品中排除了,虽然对绝大多数的人来说还是很贵,但负担已经轻了不少。   国产的手表现如今已经有了好几个牌子,不过老百姓最认可的还是第一个国产手表牌子‘上海牌’,上海手表厂也是第一家实现了全国产生产的手表厂...不到一百块就能买到上海牌的手表,比较昂贵的款式也不过一百出头。相对于梅花牌等外国进口手表,动辄两三百块的价格,确实非常亲民了。   不过国产手表相比起进口手表多了一个条件,那就是需要‘手表票’。而‘手表票’很难得,如果没有票的话,就只能去买价格更高的进口手表了。   这个时候大家倒不会觉得进口手表就比国产手表高贵,应该说能买到手表的都是让人羡慕的。   这个时候孩子参加工作了意味着成人,有条件的家庭就会为其买块表。买不起表的,也能从家长手中继承一块旧手表——这都没有的,那就只能自己拿工资攒一块手表了。   大家都觉得这个消费是很有必要的,反正结婚的时候也需要手表,所以不会省掉这个。   毛思嘉若有所思:“爸爸说我工作后给我买手表,不过手表的表盘都太大了,女孩子戴有点不合适哦...”   这个时候有‘女表’的概念,但是相对于毛思嘉熟悉的女表,那还是差太远了,和男表其实没有什么差别。相对而言,外国进口的手表要好一些,但也好不到哪里去。要想改变这种情况,非得等到‘坤表’进入国内不可。   坤表顾名思义其实就是女表,但为了和女表区别开,所以有了这个名字。   这是技术进步了,可以把手表做的更小、更精巧,这才出现的产物...真的要一些年才能有了,现在就算是国外都还没有呢!   孙继东拆下自己的手表戴在毛思嘉手上,他这块手表在国产手表里算是表盘相对较小的了,但戴在毛思嘉手上还是显得大的过分了!女表应该会好一些,但还是不合毛思嘉过分纤细的手腕。   “是吧?就是这样呢!”毛思嘉晃荡了一下手上松垮垮的手表。   孙继东没有说话,想起了今后会进入国内的一些精巧手表。   三楼逛的很慢,不过毛思嘉和孙继东是数着时间来的,到了吃饭的时间就离开了。   北京百货大楼坐落在北京城真正的闹市区,各种大小饭馆是不少的,其中不乏名店。不过毛思嘉没怎么想去名店,都这个点了,名店估计都排了不短的队。反正这个时候首都的大小饭馆味道都不赖,就随便找了一家普通饭馆。   菜单就写在店内的墙上,毛思嘉没什么想吃的,就让孙继东自己点菜,不用谦让她。四处张望的时候,毛思嘉看到了服务员正在写新菜单,眼尖的看到了‘酸梅汤’,眼前一亮:“现在已经有酸梅汤啦?”   服务员一看,是个好看的小姑娘,也没有一般情况下的不耐烦,还向她解释了一番。   “酸梅汤还没上,这是提前准备!”   “哦...”毛思嘉立刻觉得没意思了。   孙继东这个时候也点完了餐:“...喜欢酸梅汤?”   如果他的记忆没错,毛思嘉应该不会对这种传统饮料有什么特殊喜爱才对。   “不是...酸梅汤的话不喜欢也不讨厌!”说到这件事的时候毛思嘉的眼睛亮亮的:“但是喝酸梅汤的季节到了的话,不是就会有冰棍儿和冷饮吗?我好喜欢那个的!”   这就没错了,孙继东记得的,毛思嘉很喜欢吃这些凉的东西和水果...实际上在孙继东看来,水果也属于‘凉的’。日后冰箱刚出来,即使是北京城里也很少有人家买,她家就用上了。   除了家庭条件好,也是因为她喜欢吃凉的。   毛思嘉特别喜欢吃冰淇淋,这个时候只有夏天有的吃,这是她格外喜欢夏天的原因之一。   “我最喜欢冰砖,你呢?”毛思嘉说的冰砖其实就是牛奶方砖,这个时候是硬纸盒包装的,每个一毛钱,奶味儿特别足!非常真材实料了!   毛思嘉就爱吃奶味儿的冰淇淋,有一种冰棍也是奶味的,五分钱一根。这个时候的东西大都真材实料,所以奶味儿也不错,但比不上冰砖,所以毛思嘉更喜欢冰砖一点点。   孙继东想了想,他是真的不太记得自己喜欢哪一种了。   不是说他小时候就不吃这些东西了,只是这些事情感觉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发生的了,以至于记忆上有些模糊。   “小豆的冰棍...”孙继东自己也不太确定,只能肯定小时候买这种最多。这种冰棍是最便宜的一种,三分钱一支,特别硬——对于孩子们来说耐嘬,可以吃很久,所以受欢迎。   提及这个,记忆就渐渐清晰了,孙继东摇了摇头:“下次请你吃,西单食品商场那边儿的冷饮挺好的。”   这个时候说西单商场,其实不是一个商场,而是五个专营不同种类商品的商场!民以食为天,当然会有专门的食品商场!   特别是西单食品商店二楼,那里主营饮料、冰淇淋之类的东西,对于这个时候的女孩子来说,是夏天的圣地!只是相对的,消费水平也偏高一点点...   毛思嘉家庭情况好,夏天的时候经常去。也不觉得孙继东这样的大院子弟张口就说去西单食品商店有什么问题。   两个人相处的状态就是这样,她点点头这件事就算是答应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1-15 08:57:28~2020-01-16 07:11: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王彤彤5瓶;随身空间有点爱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   首都的夏天相对南方来说要好一点儿,大概是纬度相对较高的原因,此时的首都,夏天的气温也常年维持在二十六七度左右...这比毛思嘉经历的南方小城夏天要舒服的多,也比她在北京旅游的时候感受过的夏天要舒服。   曾经暑假北京旅游的时候她就感觉到了,夏天挺舒服的。不用开空调睡在窗旁,一点儿不燥热,甚至连电风扇都不用!白天看着太阳大,但也没有南方夏天那种要‘热坏了’的感觉。   这个时代,城市里没有那么多人口,排放更是低得多,热岛效应低,这种感觉只会更明显。   也正是因为这样,在这个时候没有空调用,房子也憋闷,毛思嘉也不会觉得特别难熬!   毛思嘉家里算是条件很好的了,还有一台老式电风扇,是华生牌的。铸铁材质,特别重,有一种这个年代工业品的敦实感,让人一看就觉得能用很多年的样子。平常只有在夏天家里来客的时候使用,再就是天气最热的那几天睡觉的时候吹。   这主要是毛爸毛妈的房间使用,因为他们的房间比毛思嘉要闷一些。   虽然首都的夏天没有那么炎热,但夏天带给毛思嘉的快乐却不会变——夏天吃冰激凌和游泳,都是她非常喜欢的!每年夏天放暑假了,她的日常活动就围绕这两项展开。   “冰棍儿——小豆、红果、奶油、巧克力——”   刚刚和于欣一起游泳回胡同的毛思嘉一下就挪不动脚了。   对于这个时候的北京孩子来说,冬天是滑冰的季节,夏天就是游泳的季节!因为有领导人游泳渡长江的例子,游泳这项运动一向被认为是非常健康的,推广力度也很大,证据就是很多中小学都有游泳课程,想办法为学生学游泳提供方便。   毛思嘉和于欣和这个时候的普通北京孩子没什么两样,都有自己的游泳证,暑假里就想办法凭游泳证去买票进游泳池。   于欣爸爸是政府科员,虽然只是个小科员,那也是北京的公务员!背靠的是国家部门。他们有自己的大院儿,大院儿占地面积大,往往会修筑许多设施,形同一个自治小城。   像是外面难买票的游泳池,这里也有!于欣爸爸是个小科员,没在大院儿分到房子,现在住的还是于欣妈妈当老师学校里分配的房子。但是他确实是部门内的人员,想要给孩子搞到去部门大院儿游泳池游泳的便利,那实在是太容易了。   和自己住大院的同事说一声就行了。   因为这里的泳池本来就对家属开放,连钱都不用花...毛思嘉属于那个被捎带的。   放暑假之后毛思嘉几乎每天都要和于欣一起去游泳。   游泳回来要一支冰棍儿,真是惬意!毛思嘉和于欣就手挽着手站在卖冰棍儿的老奶奶身前,和胡同里的孩子一起挑冰棍儿。   一到夏天,北京城有冰柜的地方就开始卖冰棍儿。这个时候专门的冷饮店不多,主要是依托一些比较大型的副食品店...不过要说最‘深入人民群众’的,果然还得是冰棍车!   大约就是一个木头箱子,外面包裹着棉被之类的东西保温,里面用不同容器放着各种品种的冰棍。木头箱子是带小滚轮的,可以推着走,这就是冰棍车。   这些小小的冰棍车穿梭在胡同巷子里、大院儿里,冰棍存不了多久就要化——也不用担心化掉,因为这对孩子有着极大的吸引力,化掉之前准能卖完!   在这个冰柜稀少,以至于买冰棍不容易的时代,冰棍车极大方便了人们,特别是孩子的夏天!   “我要巧克力的!”于欣递了五分钱过去。   毛思嘉想买那种一毛五的纸碗冰淇淋,只可惜没有,只能拿了一个五分钱的奶油冰棍。   这种冰棍车都是小本生意,最怕的就是冰棍要化了,还没有卖完!那样的话就得赔本以求快速出货,不然的话冰棍就很可能砸在手里,真正血本无归了。为了保险起见,推冰棍车的小贩几乎只进三分和五分的冰棍,其中又尽量多的是三分的,五分的很少拿货。   别看就两分钱的差别,对于这个时候的孩子来说可不是小钱!   有冰棍吃就不错了,很多人也不会想要多花钱买更好的!   毛思嘉拿冰棍的时候,杨雪燕也从院儿里出来了。她一看毛思嘉就知道,她是和于欣游泳回来了...不同于毛思嘉,这个暑假她几乎是大门不出,只有早上会出门买菜。   一个是因为她嫂子怀孕了,妈又有工作,正好她放暑假了,很多家务活就落到了她这个家里最大的女孩儿身上。有这些家务活拖着,她想出门也出不成。   另一个就是她想要把自己捂白,她皮肤黑——其实也不能说黑,只能说就是普通肤色。这个时候的女孩子,户外活动比男生少很多,但还是比几十年后的女生要多。再加上没有防晒措施,别说防晒霜了,就连遮阳伞都有,正常的肤色就比后世普通女孩儿要黑。   审美这种东西肯定是有时代差异的,但自古以来中华大地就是以白为美,这个时候也不例外。   因为是夏天,毛思嘉露出了两条胳膊,拿冰棍的时候伸出来,和别人的胳膊对到一起,简直要白出好几个度!就和她手上撕开包装纸的奶油味儿冰棍一样,或者说更白一点儿,白的发光。   杨雪燕心里酸的要死,她在家捂了这么久,自觉比来找她玩儿的同学白了很多,但是站在毛思嘉旁边依旧像是黑炭。要知道毛思嘉可是天天出去游泳啊!这不公平!   “来根小豆冰棍儿!”杨雪燕心里酸,只能尽量不去看毛思嘉。只是刚刚说完又反悔了:“不,我要奶油味儿的!”   最近她妈想办法给怀孕了的嫂子找补充营养的东西,牛奶什么的都有。她妈说了,吃什么补什么,吃黑色的人黑,吃白色的人白,这个时候常给嫂子吃白色的食物,说是孩子生出来白!   她一开始听还觉得不科学!后来想想也有道理。   毛思嘉家里从小就给她订牛奶,而且她很少吃酱油放的多的菜...说实话,后者在这个时候的首都非常罕见。   谁都知道首都人民的菜谱是靠酱油撑起来的——对此毛思嘉的感触很深,以前她生活在南方小城的时候,半年也用不了一瓶子酱油,老抽、生抽也是一样,用的非常少。而现在生活在首都,看毛妈用酱油,活像酱油不要钱一样!   如果那一天有‘大菜’要做,一顿饭能咕嘟咕嘟半瓶酱油下去!   毛思嘉真吃不住这么重的酱油,或者说她在过去已经养成了少油少盐,少一切调味品,相对清淡的饮食习惯。在这一点上,她家的风格都被她给带偏了了。   不过她觉得这个带偏也蛮好的,这样吃本来就更健康。   因为不爱用酱油在这个时候的首都实在是太稀罕了,所以这件事整个院儿都知道,杨雪燕当然也知道。   戒掉酱油什么的很难做到,但是多吃一点儿白色的东西却是可以的,在几种冰棍儿面前,杨雪燕选择了白色的奶油冰棍。   买完之后有点儿心疼多花出去的两分钱,倒不是这两分钱花不起,而是这种额外支出总是会让人不太愉快。家长给孩子买冰棍,两分钱也不是没有,但如果听到只有五分钱那种冰棍,没有三分钱一支的了,就很有可能不买。   这个时候两分钱还是很能当大用的,两分钱可以买一副鞋带、两颗水果糖或一颗牛奶糖、零售的香烟一两支、大规模上市时的蔬菜一堆...   几乎是前后脚的功夫,毛思嘉和杨雪燕都回了院儿。   毛思嘉咬着奶油冰棍儿,朝厨房里看了一眼:“妈你回来了啊,吃冰棍儿吗?”   伸出手上的奶油冰棍晃了晃:“外面有冰棍车,我给你买去!”   说着又踢踢踏踏跑了出去,买了一个巧克力的。   这个时候的大人都说不爱吃零食,说这是小孩子吃的。但毛思嘉不这样觉得,过去的经历让她知道,无论什么年龄都爱吃零食,只不过这个时候经济条件不好,成年人往往会限制自己这方面的需求。   限制的久了,真就觉得自己不爱吃了。   毛妈正在做饭,毛思嘉就站在一边,自己吃,另一只手举着巧克力的冰棍儿喂给毛妈。   毛妈嘴上说着不爱吃,但还是用冰棍佷容易化掉,不吃就浪费了这个理由来说服自己。   别说,夏天厨房里做饭挺热的,吃个冰棍确实舒服,巧克力的浓香也不错。   “这几天都和于欣去游泳了?”   “嗯呢...”   “明天也去吗?”   “明天?明天不去,明天想去西单玩儿,去游泳时间就不够了。”毛思嘉和于欣去游泳,都是吃午饭后过去,晚饭之前回来,能消磨掉小半天时间。主要是游泳池离家也不算近,呆的时间太短有一种太紧凑的感觉。   “西单?有什么想买的东西了?”毛妈‘砰砰砰’地切菜。   “没有,是去食品商场二楼的冷饮店!”这是毛思嘉和孙继东约好的。   毛妈并不觉得闺女去西单食品商场有什么奇怪,她夏天时不时去那里。所以只是提醒她:“把家里的票券什么的带上,有货就买下来。”   票券这种东西,过时就作废了,日常消耗品,像是食品之类的肯定是尽快想办法消费掉的。而布票、工业券之类的,则是会和亲戚朋友、街坊邻居互通有无。如果一家办喜事,孩子结婚,这些东西需求量很大,就会借给这些人家。   反正自家不着急使,过期作废了反而可惜。等到自家要用这些东西的时候,自然可以如法炮制,由亲戚朋友街坊邻居来‘支援’。   大家买东西,平常在居民合作社就够了,轻易不会去大商场,因为离得远、不方便。但是大商场东西齐全,品种更多,这也是大家都知道的,所以每次有空闲去大商场,肯定要尽力买东西,把这个月甚至这个季度该买的东西,该消耗的票券,一一搞定。   毛思嘉答应的好好的,回头就把家里的票券、副食本给装进帆布包里了,免得忘记。这个帆布包是用上次做九分裤剩下的布料做的,就是很普通的单肩包,大大的,毛思嘉过去上大学的时候上课就用这种包。   便宜、结实、多大的课本都能装进去,小巧一些的笔记本电脑也可以...   浅蓝色的单肩布包,肩带的部分是用布条结成的麻花,然后钉在了布袋上,有一种小清新的感觉,很适合夏天。   到了吃饭的时候,家里就母女两个人——毛爸出差了,汽车公司得运一批货去东北,过几天才能回来。   吃饭时候就听到外面斜对面乒乒砰砰,胡同院子里是没有秘密的,毛妈就和这个时候任何一个中年妇女一样,也喜欢听这些院儿里八卦。于是端着饭碗,站在门口张望。   知道发生了什么这才回来。   “还当什么事儿呢,杨家老大媳妇儿又在闹了,说是饭菜不好吃,婆婆小姑苛待她,连酱油都舍不得放...”杨雪燕家里是去年初冬办的喜事,大儿子经人介绍结了婚,等到今年夏天肚子就鼓了起来。   这个大儿媳的性格不能说是刁钻,只能说就是很普通的那种。既不至于是人人称赞的好媳妇,受了委屈也把眼泪往肚子里咽。也不会说总是没事找事,破坏家庭安定团结。   但是自从怀孕之后,因为怀孕的辛苦、激素分泌、心理压力等原因,她的脾气变得差了很多,常常一点儿小事也会抱怨。因为体谅她怀孕,杨家上下都是以安抚退让为主。   但也不可能次次都顺着她,真说起来大家各有各的辛苦,一家人生活哪有可能只有一方退让的!那样的日子要是开始了,迟早过不下去!   既然是这样的小事,毛思嘉也就没放在心上了,吃完饭就回房看书,练习外语。等到十点钟,准时上床睡觉。在没有手机和网络的时代,她的作息就是这样健康,就是这样规律!   第二天,毛思嘉和毛妈一起吃了早饭,毛妈要上班,出门比较早,毛思嘉则是磨磨蹭蹭了一会儿才出去。   白色的棉布大背心儿(其实就是圆领T恤,不过北京人称呼是大背心儿),鹅黄色的人造棉七分裤,再把浅蓝色的单肩布包挂在自行车车把上,毛思嘉悠哉游哉地就出门了。   圆领T恤这种东西,五十年代的时候曾经流行一时,那个时候的女性很喜欢穿T恤,下身则是阔腿裤或者松紧带的半身裙。这样的打扮,即使是几十年后也不过时。   不过现如今嘛,就比较少见了,只偶尔在家的时候穿这个。然而在家居服这方面,又不如二道背心(也就是无袖)来的凉快舒服,竞争上也没有什么优势,这也使得它更少见。   毛思嘉穿这个,不算奇装异服,有的人会多看一眼,但看过之后也就算了。   到了约定的西单商场对面,果不其然,孙继东又早到了!毛思嘉有些泄气:“你怎么又早到了啊?”   语气中带着毛思嘉自己都不知道的娇蛮,不像是抱怨,而像是撒娇。   孙继东怔了怔,没有说什么,只是眼睛里多了几分笑意。默默接手了毛思嘉的自行车,去到旁边停自行车的地方把自行车停靠好。   这种闹市区,肯定是有停车的地方的,主要是为了防止有人偷车。所以这里不止有停车的地方,还有看车的人,得找看车老头买一对木牌牌,一个挂在车上,取车的时候对的上才能领车走。   “两分钱。”存车处的大爷指了指一旁立着的牌子。   不等毛思嘉拿出自己的小零钱包,孙继东已经掏出了自己的钱包。   毛思嘉也不和他争这个,两个人互相请过对方多次,礼尚往来是经常的事情,这种小地方也要计较反而显得奇怪。就毛思嘉的感觉来看,这就像是室友托自己带一罐可乐上楼,自己付了钱...也就是一顺手的事儿。   西单食品商场有各种各样吃的,不过毛思嘉没有直接过去,而是先去其他商场逛了逛——和她一样,孙继东也带着不少票券,应该也是要为家里买东西。   逛了一圈,没买什么,只是心里记下有哪些东西货物充足、自己有票,准备吃完东西再来购进。   西单食品商场二楼冷饮店...这才是毛思嘉今天的目的啊!   这个时代,凡是北京能找到的冷饮,这里都有!从最普通的三分钱冰棍儿,到一块五一份的奶油水果沙拉。从冰淇淋,到酸梅汤,到酸奶,到北冰洋汽水...这里可以说是应有尽有。   “先要一盒冰砖,继东哥要什么?”毛思嘉扑在冷饮店的拦柜前,回头看个子高高的青年。   孙继东要了一瓶北冰洋汽水,和毛思嘉的冰砖一起付钱,北冰洋汽水是一毛五分钱一瓶,一起就是两毛五。   冷饮店里吃东西肯定是随吃随点,两人拿了冰砖和汽水就找了个位置坐下——所以才说西单食品商场的冷饮店很高级嘛,吃个冷饮也有舒舒服服坐着的地方,在这个年代可不多见!   孙继东给毛思嘉要了个木头片吃冰砖,本来这是纸碗冰淇淋才有的东西,冰砖并不配用。但他礼貌地和服务员要,服务员虽没有太多的服务精神,却也不是为难人的,一个木头片而已,回头就给找了一个。   这个时候是上午,冷饮店的人还不多,要等到午后最热的时候人才多起来。   毛思嘉和孙继东说起自己这些天游泳的事情,着重吹嘘了自己的游泳水平,顺便可惜道:“那边的游泳池太小了,人也不算少,游泳很麻烦呢——又不敢去什刹海、八一湖...”   什刹海、八一湖都是露天游泳场的代表,冬天成冰场,夏天游泳,对外也售票,还有管理人员。但这样的大型露天游泳场所,宽敞是宽敞了,却人员复杂,如果不是毛家一家人集体出动,毛思嘉一个人,或者和于欣两个女孩子,是不敢去的。   至于京郊的水库,那就更不敢了...那边的水下情况复杂、水还深,她怕出意外。   她的游泳技术在同龄人中间是拔尖的,但她也知道淹死的总是会游泳的,所以格外谨慎。   孙继东单位和大院儿都有游泳池,他有的是办法带毛思嘉去人少宽敞的游泳场所,但是一起游泳什么的,实在是太敏感了...至少、至少得等到明年的夏天才能尝试邀请她。   这本身只是一件小事,但是孙继东却觉得很遗憾——他很久很久以前就知道毛思嘉喜欢游泳了,但一次邀请她游泳的机会都没有,因为两人不是可以做这个邀请的关系。   孙继东不说话,毛思嘉说着说着话题就跑偏了,盯着孙继东的北冰洋汽水看:“继东哥喜欢桔子水啊?我更喜欢和山楂的。”   这个时候的北冰洋汽水,说是汽水,其实和可乐雪碧一类的碳酸饮料没有什么关系,根本上来说就是果汁勾兑饮料而已。北冰洋汽水最广为人知的是桔子水,以至于互相都划上等号了。   不过这个时候的北冰洋汽水有两种选择,橙色的桔子水,浅红色的山楂水。   喝过各种饮料的毛思嘉并不觉得桔子水特别好喝,反而是山楂味的比较独特一点点。   毛思嘉慢慢吃了冰砖,又要了酸奶,等到酸奶也吃完了,捧着一瓶浅红色的北冰洋汽水和孙继东一起去买东西。   毛思嘉看到孙继东买了好几个荞麦皮芯的枕头,又买了一些零碎的小东西,最后站在了卖鞋子的柜台前看凉鞋。对照着毛思嘉脚上的白色凉鞋,找了半天也不见,最后只能选了一双棕色的女式凉鞋。   所谓女式凉鞋,就是前面不包口,鞋面三道杠,不带竖杠,至于颜色,和男式凉鞋没有区别,都是黑色和棕色为主。白色也有,但是比这两种主流颜色要少。   毛思嘉这双也是等到的,不是什么时候去买都会有——这是孙继东在给家里的妹妹买生日礼物,他之前倒是没想过要买什么颜色,觉得哪一种颜色都可以。但是现在看到毛思嘉穿白色,露出常年不见光,比身体其他部位还要雪白,看得见浅浅青色、蓝色血管的脚,忽然就觉得白色最好看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1-16 07:11:55~2020-01-17 09:36: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随身空间有点爱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白天逛了西单商场,买回来一些绿豆...这个在夏天时也是限量供应的,说是有定量,实际上居民区内的合作社常常没货。大商场购物并不受副食本限定(很多副食本只能在户口对应的合作社使用),毛思嘉看到西单商场有绿豆,就把这个月的绿豆定额给用掉了。   逛商场,吃冷饮,这都是很愉快的事情,但是到了晚上就非常不愉快了,毛思嘉觉得自己肚子特别疼...不是闹肚子的那种疼。   这个时代的青春期教育接近于零,一方面大家没有这上头的意识,另一方面,大家也羞于谈及这种事。所以男孩女孩们进入这个阶段往往是懵懵懂懂的,有些还因为这方面的教育缺失,闹出了大问题!   毛思嘉并不是真正的懵懂少女,她经历过一次青春期,所以更能明白自己的情况是怎么回事,当晚就敲响了毛妈卧室的门。   “妈妈,我肚子疼!”毛思嘉白着个小脸,嘴唇也咬的泛白。   毛妈一开始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这个时候的孩子懵懂,家长在这方面也缺乏敏感度。不过到底是有一个青春期女儿的母亲了,回过神来后小声询问毛思嘉一些情况。   毛思嘉一一说了,毛妈这才确定。   毛思嘉今年十四岁,这是她的初.潮,和上辈子的时间是差不多的。只不过上辈子十四岁来初.潮算是比较晚的了,那个时候孩子营养好,再加上食品添加剂也有让孩子性成熟提前的可能,许多女孩子十一二就来初.潮了,十四岁算是很迟的!   而这时候,女生十三四岁来初.潮再正常不过了,毛妈本来就有一些心理准备。确定了毛思嘉的情况,立刻翻箱倒柜找早就准备好的东西。   毛妈给了毛思嘉两个月经带,两包纸巾,先给她演示怎么用。   这个时候没有卫生巾、棉条之类方便又干净的月经用品,条件好一点的城里,用月经带,月经带上垫卫生纸。农村则是用着古代女人差不多的东西,很多还在用草木灰吸收月经血。   毛思嘉在日常生活中有注意过,当然知道没有卫生巾,有的是一种名叫月经带的东西,所以早就有了心理准备。这个时候接触到这个,也不会觉得心理落差太大,难以接受。   所谓月经带,形似一条绑带丁字裤,在当下的人们看来,就是一条窄窄的布条,再配上一条可以细在腰上的系绳。   毛妈给毛思嘉的两条月经带是自己做的,虽然是自己做的,却也和买的没有两样。主要是月经带需要票,这东西做起来又没有难度,干脆就自己做了。不过买的月经的里面有一种橡胶的,这又是家里无法手制的了。   然而毛妈嫌橡胶的不透气,用着不舒服,从来都是自己用棉布做。   毛妈做的月经带是柔软的棉布质地,给毛思嘉的是崭新的、洗干净后没用过的。这两条窄窄的布条,一头穿着一根布条系带,一头则是带着扣子,扣子的下方就是一个扣眼。毛思嘉一看就知道,这可以将月经带另一头也固定在系带上。   然后布条上还横逢着两道布条,卫生纸就塞在这两道布条下面,可以固定住不乱动...说实话,这个比毛思嘉想象的条件还好一点。   “卫生纸垫好就行了...知道了吗?”毛妈问毛思嘉。   毛思嘉发现这种卫生纸是自己从来没见过的,这个时候的卫生纸大都是一卷一卷的。当然,也有人图便宜,去城郊乡下赶集,买一种很便宜的草纸。这种草纸是农村生产队农闲时生产的,算是一种额外收入。   价格便宜,质量很差!毛思嘉没用过,只知道是她不能想象的差!   其实她觉得现在用的卫生纸质量已经很差了,大家大都用街道造纸厂生产的卫生纸,一毛五一卷。这种卫生纸都是再生纸,打碎原材料、漂白等等工序都做的非常差劲,毛思嘉还曾经在这种卫生纸上看到过字迹。   毛思嘉家里条件比较好,一般都用金鱼牌的卫生纸,这种卫生纸柔软干净不少,同时价格也相对高了不少,一卷要五毛钱。就是颜色让毛思嘉很不习惯,是粉色的。当然,这个粉色也是别人的说法,毛思嘉觉得这个颜色明明更接近于玫红色。   一开始她不明白,白白净净的颜色不好吗?后来参观过造纸厂之后才知道,即使是这种质量较好的卫生纸,在漂白等工序上也是不过关的,所以想出了染色以遮掩的办法。   也就是这种高级卫生纸了,普通卫生纸都不会想要遮掩!   而现在毛妈给毛思嘉的卫生纸非常窄,而且是一包一包的,以前没有见过...毛思嘉猜测,这可能是专门为了配合月经带使用而生产的卫生纸。   她这个猜测是没错的,这种卫生纸和金鱼牌的粉色卫生纸一样柔软,颜色是白色的!特别窄小,塞在月经带上是正正好的。   毛思嘉拿了东西就去换上,换好之后又喝了毛妈给冲的红糖水,总算能够去漱口睡觉了。然而说实在的,月经带始终不能和卫生巾相比,没有那种安全感,毛思嘉几乎时时刻刻在担心漏出来的问题。   睡眠质量特别差,一两个小时醒来一次,然后去换纸。   一个晚上而已,就用完了一包卫生纸。   毛妈惊讶于毛思嘉的用纸速度,不同于毛思嘉时时刻刻怕漏,她早就已经习惯经期晚上会漏出来了。一般来说她会采用别的方法减少麻烦,比如在身下铺一层旧毛巾什么的。   基本上,一个晚上最多也就是换一次卫生纸...这样一来自然就用不了那么多纸了。   不过毛妈也不会批评毛思嘉换纸勤快,她自己是一个爱干净的爽利人,毛思嘉从小也比普通孩子爱干净的多,这种方面讲究一些,在她看来是很自然的事情。   “卫生纸不够了,小嘉你白天去合作社买点儿...算了,我下班了再去买...白天够用吗?”毛妈吃早饭的时候很关心闺女的情况。   “不用了...妈,我自己去买就行了。”毛思嘉知道妈妈的意思,就像来初.潮的女孩儿会不好意思买卫生巾一样,这个时候的姑娘估计也不太好意思买这种月经专用的卫生纸。   不过她早就过了为这个尴尬的时期了,买卫生巾就和买一颗苹果没有什么差别,这个时候当然也不会为了卫生纸害羞。   “行吧...”毛妈观察了一下毛思嘉的脸色,觉得她今天情况还好,就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叮嘱她:“这几天呆在家里,以后每个月这几天前后就不要游泳,也不要吃冰棍儿了,知道了吗?”   毛思嘉小鸡啄米一样点头。   她的月经不算折磨人,没有传说中刀子转的痛经,但也不是那种完全没感觉的人群。她的经期受环境影响较大,如果她在经期前后注意饮食、休息等问题,月经期就能平平静静地过去。如果各方面乱来,月经就会显得很有存在感...   早上毛妈上班去了,毛思嘉闲在家里没事做,就找出外文小说来看。于欣来找她一起游泳的时候,她小声地说了自己初.潮的事情。   “你也来月经了啊...”于欣的脸红红的,一点儿也不像平常大大咧咧的样子。她比毛思嘉早了一些来初.潮,今年年初的时候就来了。这件事一直是她心里的秘密,就连最好的朋友毛思嘉都没有说过。   现在毛思嘉也来了,她才觉得可以一起说这个事情。   “这个特别讨厌,来月经的时候什么都不能干!还要尽量少出门,要是不小心蹭裤子上让人看见了,简直不能做人!”于欣显然对这件事非常郁闷。   毛思嘉也是这个时候才真正感受到卫生巾这样发明的伟大!过去她曾经看过一些保护妇女权益的组织的活动,很多都会提到向贫困国、贫困地区输送卫生巾。虽然她知道卫生巾很重要,却没有真正意识到这到底有多么重要,值得放在女性权益很靠前的位置。   现在她知道了,没有卫生巾的女性,在经期是真的很不方便!这个时候使用卫生带的女性还勉强能够去上班,但也得时时提心吊胆,生怕出现‘意外’。   卫生巾基本上保证了女性在经期也能够和平常一样生活工作,如果没有卫生巾,女性工作时间就比男性差的太多了,这会比产假更影响女性的职场前途。   毛思嘉现在不能去游泳了,于欣一个人去也没意思,就和毛思嘉一起呆在家里。毛思嘉这里小说多,也不愁怎么消磨时间。   差不多的时候于欣回去了,毛思嘉也出门了一趟。为了保险,她穿的是黑色长裤,步行去了合作社。   “十包卫生纸!”这个时候天气挺热的,合作社里没什么人。售货员看她指的位置,从背后的货柜上取了十包卫生纸给她。   说实话,过去毛思嘉根本没注意过还有这种卫生纸,也是因为现在需要了,才在货柜上注意到有这种品类。和一卷一卷的卫生纸不同,这是一包一包摞在后面的,差别还挺大。   售货员多瞧了毛思嘉一眼,立刻明白了什么,给她拿了十包卫生纸:“一块七。”   十包一块七,也就是一包合一毛七...相比起金鱼牌的粉色卫生纸似乎便宜很多,只比普通卫生纸贵了两分钱。实际上并不是这样,这是一包,那是一卷,量差的多了。   真要论划算,金鱼牌的粉色卫生纸都比这种月经带专用卫生纸强!事实上,也的确有很多人用粉色卫生纸代替这种专用卫生纸。   毛思嘉数出了几张钞票,然后把卫生纸一股脑装进了玻璃丝网兜里,这才慢悠悠回去。   毛思嘉回了院儿,正好和坐在家门口的杨雪燕打了个照面,并不互相招呼...两个人关系不怎么好,也就不必装作很亲热的样子了。   杨雪燕一眼看到了毛思嘉玻璃丝网兜里装着的一堆卫生纸,她是个已经来初.潮了的姑娘,脸上一红,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她注意到毛思嘉用的并不是她平常用的粉色卫生纸,而是那种一包一包的...这种她只在合作社里看到过,从来没有用过。实际上她也不好意思自己买这些东西,平常都是她母亲给她买好了的。   她母亲觉得粉色卫生纸好用又划算,所以一直用的都是这种。   隔了几天,杨雪燕也要准备卫生纸了,特别找她妈要了钱,自己去了合作社一趟。母亲虽然惊讶她愿意自己去买这个,却也没有说什么,给了她一块钱。这显然就是让她买两卷的意思,不管能不能用完,反正这东西不会坏,又始终是要用的...   回来的时候杨雪燕却只带回了一卷粉色卫生纸,剩下的钱买了三包条状卫生纸,她自己还贴了一分钱进去。   她大嫂一眼就看到了她躲躲闪闪揣在布包里的东西,随口道:“果然是小姑子呢,比咱们都金贵,用的东西也好。”   一般来说,一个家庭之中待遇最好的确实是还没出嫁的姑娘。   重活不会让姑娘来干,有什么好东西也是紧着姑娘...就比如说同样用的擦脸油吧,奶奶们用蛤蜊盒装的,一个才一毛钱。妈妈用百雀羚,两三块一盒。嫂子得用友谊雪花膏或者雅霜,三块多、四块多一盒。   至于年纪大一些,但又还不到嫁人的姑娘,就能用上面友了,这也是雪花膏当中相当贵、相当紧俏的一种!主要原因是,面友雪花膏里面有相当含量的粉质,涂上之后脸显白...虽然这种白非常呆板、非常不透气就是了。   但在这个年代,这也是绝无仅有的‘化妆品’了!大家都说不要臭美,但爱美的心是禁不住的。   杨家大儿媳平常是不会为这种事多嘴的,也就是现如今怀孕了,人变得暴躁很多,看到一点儿令她不快的事情就要拿出来说。   她这一说,杨雪燕妈妈自然也注意到了,皱了皱眉:“小孩子不知道节省,这卫生纸不划算...”   大概是觉得这种事也没必要说太多,最后训了一句‘下次别买这种了’,就再次转身进厨房做饭去了。   在杨雪燕妈妈看来,自己家里的条件算是很不错了,女人月经都能用上粉色卫生纸。要知道很多家庭条件差的人家,即使知道普通卫生纸粗糙,还是只能用那种,不为别的,就是图便宜。   一个一毛五,一个五毛钱,一个女人一次月经就能多花出去不少钱了!这笔钱足够一个人吃几顿饭...这在不少家庭而言,是不能多出的‘浪费’。   杨雪燕却是不能理解这种节约的,来月经后就用上了专用的卫生纸。不知道是确有其事,还是心理作用,她真心觉得这种卫生纸比粉色卫生纸好用的多。之后再用粉色卫生纸,就觉得特别委屈!   真要算起来,就算用专用卫生纸又能多用多少钱呢?但是母亲就是不让。   “你这有什么不乐的?人家想用你平常用的卫生纸还用不上呢!委屈上了?”杨雪燕妈妈就觉得女儿是没事找事:“你这么挑,我倒要看看你将来自己怎么过日子!”   杨雪燕妈妈看来,孩子这样多半是没经历过社会的毒打!都用上粉色卫生纸了还挑剔呢?真等到自己当家的时候才知道柴米油盐贵,恨不得一分钱掰成两半用...那时自然而然就节俭起来了。   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杨雪燕一下有了胆子,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您也不看看毛思嘉穿的什么、用的什么!吃穿什么就不说了,用点儿卫生纸我也要比她差?难道我是天生不如她么?”   杨雪燕妈妈愣了愣,这才明白这几天女儿为什么闹别扭。但是明白不代表理解,她反而更加觉得女儿不懂事了,居然处处想着和别人攀比——真要是攀比起来,北京城里多的是革军革干家庭,那些高级干部、高级军官,一人一个月工资两百多块也不稀罕,再加上各种福利,人家过的是什么日子?   如果什么人都要攀比,日子还怎么过下去?这是嫌弃家里条件不好,给不了自己好日子吗?   要知道杨家的条件在此时的首都也不算差了!   想到自己天天上班,还有操持这个家的辛苦,杨雪燕妈妈也是气不打一处来,当即训斥:“你这说的像话吗?怎么事事想着和别人比?你这么能,怎么不去和大元帅的闺女、主.席的闺女去比?家里日子不好,你就别在家里过了,去别人家做闺女去!我在你这么大的时候哪有你这么好的日子,整天吃不饱......”   毛思嘉对于这场风波的原因并不知情,只是听到了斜对面的吵闹,但具体的来龙去脉却是不知道的,她也没太放在心上。最近斜对面的杨家常有争吵,有的时候是因为怀孕了的儿媳,有的时候是因为杨雪燕——这个年纪的孩子叛逆心滋长,时不时就要顶撞一番家长。   对于毛思嘉来说,送走了初.潮,以及爸爸从东北回来了,这才是她生活中关心的事情。   从东北回来的毛爸没带什么特产,只有几样在乡下买的土产。主要是因为东北多的是重工业,重工业产品什么的,难道要从东北带回钢条、螺母什么的当特产?   不过东北农业开发卓有成效,农产品也不错,跑东北也不是没有甜头。   “这次呆不了多久,一周以后得跑一趟新疆,新疆的干果好,肉干多,也有好棉花,到时候弄一些回来...”毛家不缺布,但是挺缺棉花的。毛妈一直想攒一些新棉花,用来做新棉被。   主要是毛思嘉一年大似一年,他们开始考虑她结婚的事情了。   不要觉得这夸张,一方面这个时候女孩子结婚早,多的是十八到二十岁之间结婚的。另一方面,这个时候大家寻摸一点儿东西都不容易,得慢慢攒!结婚需要的东西多,家庭宽裕的人家讲究齐全,从很早开始就会积攒。   棉花的分配非常有限,平常家里也要用,想要做新棉被什么的,一般情况下需要攒很久呢。   最近毛思嘉来了初.潮,更是提醒毛妈,女儿真的长大了,很多事情是得考虑了!   事实上,提醒毛妈毛思嘉渐渐‘长大’的各种事情,从初.潮起源源不断出现,远远不是这一件事。   比如,令毛思嘉也感到为难的事,她的内衣得重新考虑了。   毛思嘉小时候不需要穿内衣,读五年级的时候开始穿类似吊带背心的衣服,也勉强能用了。和她的初.潮一样,她记得她胸.部发育也比较晚,是在初.潮之后才真正开始——当然了,这个发育时间在这个年代就不显得晚了。   从初.潮起,毛思嘉的胸.部也开始有了动静,不再是完全的孩子样!而是像春天里藏在地底下的种子,颤颤巍巍地破土而出,要冒出头了!   要是一不小心碰到胸.部,也不再是以前的感觉不大,而是一种特别的疼。   等到少女的胸.部鼓起了一点点小包,毛思嘉觉得她需要少女款的胸衣了...至少不能是薄薄的吊带背心,得给胸.部一点点保护。   然而,这件事很难办...因为这个时候胸衣什么的,很多都停留在封建社会的水平。   虽然民国时期就有外国内衣传入中国,前些年也流行过苏联乳罩(国内不能做,都是进口产品,在那时是绝对的奢侈货),这个时候的中国女性却依旧只能选择短背心、棉纱胸衣之类的内衣。   一方面是因为物质匮乏,没有闲钱花在这种事上。另一方面也是观念的问题,突出女性的形体美是一种罪恶,可以上升到作风、思想有问题的地步,大家对于这种事都是藏着掖着,甚至羞于启齿的。   毛思嘉去大商场观摩过这个时候的几款胸衣,比家制的小背心强一丝丝,有点儿少女内衣的样子。但如果已经发育成熟的成年女性也穿这些,那就实在太勉强了。   看不中这些,毛思嘉就和毛妈商量着自己做内衣。   用比较厚的白色劳动布做出杯罩,掐好各个方面的形状,内衬上用更柔软的布料,非常少女的简单胸罩就做出来的...说实在的,这也就是少女时期用一用。再大一些,这就不行了。   毛思嘉考虑要不要用浆过几层布料做胸罩,这样就算没有钢圈应该也能支撑处。   在这件事上,她的要求不算高,因为她记得自己的发育水平很低...A吧?虽然算A里面比较大的,但还是A...   只能安慰自己,这样至少没有下垂的忧虑...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1-17 09:36:44~2020-01-18 05:42: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Nana、任逍遥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爱吃红杏子4瓶;随身空间有点爱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毛思嘉有的时候觉得时间过得很慢,有的时候又觉得时间过的很快。以前她觉得这段特殊年代会很难过去,但是现在一回头,发现复课以来,一年的时光一眨眼就过去了。   眼睛再睁开,她已经是初二的学生了。   对此她对学校最深的感受,除了组织各种活动,大概就是临近毕业的学生们为了分配问题殚精竭虑。   之前,老三届的学生慢慢完成了分配,除非是已经找到工作的,不然绝大多数都要送到农村。因为这是第一批大规模上山下乡,老三届的学生中很有一批并不在意这种分配。   相比较而言,他们更多地感受到了一种使命感、一种时代的激情。上山下乡,向贫下中农学习,知识青年与农民联系紧密、亲如一家...这是充满了青年内心的想法。说实话,这些想法在之后的数年内只会越来越少,当大革命的激情散去,大家的理智也会渐渐回归,更多考虑更现实的东西。   事实上不用等太久了,68届,也就是最近毕业的这一届,分配工作之前就在做了。但是直到毛思嘉坐在初二的课堂上,依旧没有完成相关分配工作。实际上大家的去处都已经定下来了,但有很多人藏着拖着,就是不愿意深入农村。   大家都是首都长大的孩子,这个年代的生活条件不好,但也需要对比!对比农村,就像是生活在天堂了。真正感受到农村生活,也只有学农时而已。而68届才在初中呆了多久,一年都不到(就是初一那一年,复课以后的68届根本没有回归校园),很多都没有参加过学农,只觉得农村辛苦,不想去。   至于参加过学农的就更不想去了,因为那一个月的学农生活可把人累的半死!   不过不管怎么躲都是没用的,分配了的人不可能在首都找到工作,甚至就连粮食关系都会转出去!躲在城里,先不说会不会被街道居委会发现,就算居委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恐怕也活不下去,最后只能眼泪汪汪坐火车离开。   “我妈说务农很辛苦的...”于欣脸上的表情很纠结,既有点儿期待,又有点儿害怕。   她妈妈是小学教师,单位经常组织去农村参加农忙活动,对此感受倒是很深。   相对而言,毛思嘉对此就没有什么感觉了,这辈子她没去过农村。至于更遥远的过去,她倒是去过乡村,但那是为了农家乐主题的活动,周五去,周天回,是大学社团的团建活动...   做的农活,与其说是干活,不如说是玩耍。   “我不会做农活...”毛思嘉声音很小,语气中充满了不确定。两人之所以说起这个,是因为新学期开学之后一个月,十一国庆节后回学校,老师就宣布了他们要去顺义县学农的事情。   上学期学工,这学期学农,这其实是早就有心理准备的事情。但是真的事到临头,不少人还是觉得不安。   “我也不会。”于欣很实诚地看向小伙伴。   “我估计你们这些小孩儿都不怎么会!”家里毛妈听毛思嘉说起这件事,当即嘲笑...其实她也不会这些,她小时候也是北京城里的姑娘,家里虽穷,也不用做农活啊!   倒是毛爸,刚从新疆回来,有一说一:“爸爸小时候是给地主家放牛的呢...”   忆苦思甜开始了,主要说明地主‘黄世仁’多么王八蛋,以及田地里的活儿有多辛苦。   以这个时代的标准来看,毛爸属于没什么思想觉悟的那种人,虽然会拿以前的事忆苦思甜,却没有让闺女接受贫下中农教育的想法。末了,最后道:“咬牙坚持,学农时间就一个月!将来小嘉中学毕业了,爸爸给你找好单位,绝对不会去农村的!”   这一点倒不是毛爸夸海口,主要是毛思嘉本来就是独生子女。在分配的时候,独生子女是有优待的,即使是青年集体上山下乡的时代,独生子女也能作为特例留在城里。   这也是‘法不外乎人情’的真实写照,人家一对夫妻,就这么一个指望,这都给送到天边,一年到头见不着,也照顾不到家里...确实有点儿不合适哦。   这也是毛思嘉一直没想过将来要是上山下乡了该怎么办的原因,她的问题只在于将来去什么单位上班。   毛妈虽然也不想要毛思嘉去农村吃苦,觉悟归觉悟,自家闺女自家疼呗。但她不会像毛爸那样说的直接,皱着眉头就警告:“毛铮!跟孩子说什么呢!”   这个话题到此为止,毛妈就问毛思嘉:“去学农要带什么吗?”   毛思嘉掰着手指头:“和学工一样,得交粮票和伙食费,就是交的多一些,得三十斤粮票...三十斤粮票,我一个月定例都没那么多呢!”   “不是...你这孩子不当家,连这个也不记得了?”毛妈一边给毛思嘉找粮票,一边提醒毛思嘉:“你现在都初二了!”   “初二?”毛思嘉愣了一下,然后才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粮食分配这种事,每个地区都不同。在首都,十三岁以前男女相同,随着年龄增长而逐渐增加配给,到了十三岁时,男孩儿女孩儿的粮食定量大约是28.5斤。十三岁后根据性别有不同,另外学年上升,配给也会上升。   初一的女生是29.5斤一个月,确实不足三十斤,但是现在毛思嘉都初二了,一个月粮食配给是30.5斤...刚刚好呢。   “除了粮票和伙食费,还要带什么吗?”毛妈又问。   这带的东西可就多了,毛思嘉只能一样一样地列了一个单子。首先就是一床被褥,这个时候已经不是夏天了,晚间肯定有点儿冷,不带被子根本没法住!   另外还有塑料布(铺在被褥下防潮用,偶尔还可以做救急的雨披)、换洗衣物、方便劳动的鞋子、卫生用品...以上,除了物质上的,还有精神上的,像是□□之类的,也不能少!   纸笔更是要带,要是不带纸笔,怎么将自己的心得体会写下来,怎么汇报自己的思想?   这是要在外面生活一个月,所以毛思嘉的清单列的很详细...最后打包的包裹也很可观。不过,也不是每个人的包裹都有毛思嘉这么大(虽然在她看来她已经尽量精简了),这种事情很多还是看家庭条件和个人习惯的。   有些人的行李非常简单,就是被褥打成背包,一套用于换洗的衣物,再加上吃饭的大搪瓷缸或者铝饭盒。别的东西对于他们来说就没有了,一样能在外面生活一个月。   收拾行李的时候毛妈特意在毛思嘉的清单之外,给她塞了很多吃的进去。用桔子罐头的玻璃瓶装的酱菜就有两三瓶,这是怕学农时伙食太差,这至少能用来下饭。   另外各种能够充饥的点心就更别说了,桃酥、江米条、鸡蛋糕、萨其马包了好大一包,总共该有三四斤的重量了。又把毛爸新疆买回来的各种坚果果脯,像是核桃仁、葡萄干什么的尽量给毛思嘉装。   这还嫌不够,又翻出家里的糖盒子——毛家因为家庭条件优越,毛思嘉作为家里唯一的孩子,虽喜欢吃糖,却有节制,所以糖盒子常常是满的。   糖盒子里有虾酥、巧克力、米老鼠奶糖三种糖果,毛妈看都没看,一股脑全给倒进一个布袋子里,一起给塞进了包裹里。   说起来带这么多吃的其实是违反规定的,他们去学农本来就是为了吃苦,为了接受贫下中农教育,为了感受真正的农村生活。不仅仅是要务农,也是要好好体会农民伯伯们吃饭上的条件。   但是,有些事情就是这样,规定是规定,实际是实际。   很多学生都知道学农时吃的不太好,家长也会给带些吃的过去。大家都这么做的情况下,就没办法严格管住这一条了。毛妈给毛思嘉塞了这么多吃的,不算出格,最多就是数量上比较夸张而已。   这样的行李当然不算轻,好在这些行李也不需要学生自己运送,会被提前送上火车,送到他们学农的顺义县。至于他们自己,只需要按时坐上火车,唱着歌儿去到目的地就可以——就像是秋游一样。   在送行李上火车的时候刘妮就怎么看毛思嘉都不顺眼,皱着眉头找茬儿:“你这怎么回事儿?这么多东西?连脸盆也带三个?你这是去学农的,还是去当娇小姐的?你怎么不带个老妈子,好到时候伺候你?”   毛思嘉对于这种有事没事找茬儿的真的是无话可说了,冷笑一声:“带三个脸盆都不行?脸盆分开用是讲卫生!你自己习惯不好,还看不惯别人好习惯?”   也不管刘妮是什么反应,怼了人之后转身就走,和于欣一起把两人的行李送上火车。因为东西多了点儿,还送了两次。中间倒是有男同学想要帮忙,都给毛思嘉给拒绝了。   本来她是不介意给这个年纪的男同学展示绅士风度和男子力的机会的,只可惜这个时代太敏感了...真要是那样,到时候又多的是风言风语。   送了行李上车,过一会儿火车就要开了。有的同学已经上了车,还有的同学则是在火车站跑来跑去,想要买点儿零食路上吃...这次要去顺义县学农的有五个班,人数还是挺多的。   于欣已经上火车给她和毛思嘉占位置了,毛思嘉则是在外面休息。   现在用的是绿皮火车,毛思嘉有点晕车——本来是不晕火车的,但是这个时代的绿皮火车没那么平稳,各方面条件差,她搭过短程火车,竟然晕火车!所以现在的她,不到最后关头都不想上车。   站在还有半个小时就发车的火车前,毛思嘉呼吸着最后的舒适空气...上火车之后就是另一个样子了。   “思嘉!”   低沉的男声在身后响起,毛思嘉下意识回头,一眼看到了穿白衬衫的孙继东。   “继东哥?”毛思嘉很惊讶:“你怎么来了?”   孙继东摇了摇头:“毛叔叔说你学农来了,还好赶上...这个给你!”   毛思嘉这才注意到他手上提了个大布袋,伸手接过,就感觉手上就是一沉,差点儿砸地上:“这是什么——”   才打开袋子毛思嘉就不说话了...这大概算是这个年代孩子们的梦想吧,里面全都是零食!果丹皮、巧克力、鸡蛋卷、话梅、牛肉干、糖果、水果罐头、铁盒子饼干,甚至还有一罐麦乳精。   毛思嘉猜测之所以会有麦乳精,应该是让她饿的时候冲泡了充饥用。   “这么多啊?”毛思嘉没问对方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给她送这个,这份礼物在这个时代不能说出格。如果真的是好朋友,这样的礼物也不算什么。关键是能想到这些,这需要细心,需要关心。   不管怎么说,都显得有点儿过于‘亲密’了。   因为她要去学农,所以想到了送吃的...这怎么看都不像是朋友之间的正常思路。   毛思嘉并没有打破沙锅问到底,她直觉现在追问并不是什么好主意。   “看起来多,吃不了多久。”孙继东低头看着毛思嘉,能清出地看到她根根分明的眼睫毛,抿了抿嘴唇,“学农很辛苦,吃不下饭也要让自己尽量吃一点儿。”   “嗯!”毛思嘉乖乖点头。   看到这么乖的毛思嘉,孙继东忽然觉得命运竟然对他不算刻薄,至少还有重来一次的机会。如果是过去,毛思嘉是绝对不可能收下这份礼物的,那个时候的她有男朋友,当然会杜绝一切别的可能。他就连想要接近她也不能够,因为担心她发觉他的靠近。   而现在,或许她并不能非常清晰地明白他的意图,但她的本能并没有防备他,自然也就不会有拒绝了。   这个时候火车也快要开了,毛思嘉掂量了一下这布袋,笑的眉眼弯弯:“谢谢这个了,等我学农回来,请你吃‘全聚德’!”   全聚德的烤鸭一直是京城名吃,真要论起消费来,比老莫这样的西餐厅更高!用这个来答谢,也算是最高级的答谢了。   孙继东的五官生的很深刻,是偏冷硬的那种,第一次见面的人甚至会觉得他有些不好接近。但听到毛思嘉这样说,却是笑着点了点头...一旦笑了,就有了大男孩儿的样子。   不知道为什么,毛思嘉也跟着笑起来。   “哎!”“小心!”   火车站里真要发车了,人群拥来拥去,一不小心就会撞到人。有人扛在肩上的行李一下碰到了毛思嘉的背,没有防备之下,毛思嘉直直地向前倒去。孙继东一向眼明手快,正好扶住了毛思嘉的肩膀。   孙继东的手一直很稳,这大半是天生的。就是因为他手稳,在进入部队后几次在全军大比武中射击项目拿到名次。能够握住枪械,一毫也不动摇的手,这个时候却没有那么稳。   或许在毛思嘉的感受来说,是稳的,但是孙继东自己知道,刚刚他的手抖了一下。如果这是在要求很高的狙击中,这么一下就意味着失败。   毛思嘉很快重新站好,有点儿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落到脸颊的发丝,抬起头来后退了几步。空出一只手,笑着挥了挥:“那...再见了,火车要开了。”   “嗯,再见...”孙继东注视着毛思嘉上火车。虽然离别是很不好的事情,但是离别之前的‘再见’他很喜欢。   如果每次分别都能说再见,那也很好了。   绿皮火车相比起平常的情况,没有那么拥挤,这大概是因为为了运送他们这群学农初中生特意空出来的车厢,就算塞的没那么满,也不好临时加乘客过来吧。   至少绝大多数同学都有座位,有的同学没有座位,席地坐在过道上也没什么问题。   于欣真的很靠谱,占住了靠窗相对的两个座位,朝毛思嘉使劲招手:“这边儿,思嘉,这边儿!”   毛思嘉提着布袋过去,于欣瞟了一眼她放在脚边的布袋,虽然没有看到全貌,但也知道都是零食。‘咦’了一声:“没有和背包放一块儿吗?”   “刚刚一个哥哥送过来的。”毛思嘉没有解释太多。   于欣没有想太多,只以为是毛思嘉哪个亲戚家的孩子,委托来给她送东西。   毛思嘉脸上带着笑意,转头看向了火车外。这个时候的绿皮火车还是能够开窗的,这窗户本身就开着,所以毛思嘉可以很清楚地看到,穿白衬衣的青年依旧在原地站着。   本来并没有将视线投注于哪一点,只是漫无目的地看着的青年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穿过火车站的人潮,和毛思嘉的目光碰在了一起。   毛思嘉下意识地招了招手,刚刚才伸出爪子就觉得自己是不是太异想天开了——刚刚两个人目光交汇很有可能只是错觉,这是很正常的现象。自己在看别人的时候,佷容易产生别人也在看我的错觉...   但就在毛思嘉招手之后,白衬衣青年目光更加专注了,也招了招手。   毛思嘉很想知道,白衬衣青年在给她送了东西之后怎么还站在那里,按照常理来说他应该走了才对。所以他依旧留在那里是为什么?毛思嘉忍不住去探究。然而与此同时,她又下意识地不想探究。   毛思嘉其实是个很敏锐的孩子,她对类似的情感感受不深,当然想不到有的人停留在原地就是为了能多看一会儿背影。但先于她的理智,她的潜意识显然已经隐隐明白了什么,并且伸出双手,懵懂地想要去触碰。   ‘呜呜——呜呜——’,毛思嘉一直看着站在原地的孙继东,直到火车真的发车。   车厢里的学生们还在嘻嘻哈哈,直到有人提议大家唱歌,大家这才齐声唱起来。   “我们走在大路上,意气风发斗志昂扬...”   呼啦啦,车外的空气顺着车窗鼓进车厢内...空气中有淡淡的水汽、湿热的感觉,毛思嘉觉得可能马上就要有一场雨了。   这场雨突如其来,真是一场大雨!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1-18 05:42:05~2020-01-19 05:21: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梅花鹿5瓶;三色鱼占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到站了,下车、下车!”   顺义县离首都并不远,从首都到顺义县县城的火车站,即使是这个时候速度很慢的绿皮火车也用不了多久。一群学生一路唱着歌儿聊着天,还有人在火车上打扑克,没过多久,就有领队的老师告诉他们可以准备下车了。   相比起首都,顺义县一个县城肯定要差很多了,不过大家也没工夫多看...带队的好几个老师就像是母鸡赶小鸡一样,把他们先轰下了车,宣布:“整整队,班干部数数人头,咱们还得去公社生产队。”   学农、学农,肯定是要深入农村的,大家当然不可能在县城这边久留。   不一会儿,各个班的班干部将人数清点完毕,确定没有人落下或者跑丢,这才排队,然后在老师和一个农村干部样的人身后,步行离开车站。   是的,步行,他们得步行去到和学校对口学农的生产队,接送车辆想都不要想。据说有一些牛车、马车,会用来运送他们的行李,至于他们的人就没有这个待遇了。   好在这个时候的孩子户外运动量都不低,停课闹革命的时候还流行过步行上京,或者重走长征路的呢!如果不是孩子们的体力确实不错,是不可能有这样的活动流行的。   所以这个时候说步行,大家一点儿问题都没有。反而觉得坐了这么半天火车,可步行走走、呼吸新鲜空气,还不错呢!   毛思嘉和于欣并肩走着,相比起其他人,毛思嘉手上多了一个不算轻的布袋,于欣在她手勒的痛的时候还会接手,帮她提一会儿。   从县城到他们学农的生产大队并不远,步行也不过一个多小时。虽然后面一截乡村小路挺不好走的,但总体而言大家兴致勃勃而来,并不感觉哪里有辛苦到。所以直到生产大队,依旧是闹哄哄的。   到了生产大队,五个班的学生又分流到不同的小生产队。   又走了一截路,毛思嘉他们这一拨才分到了自己所在的‘九队’。   对于他们这些学农的学生,生产队还是挺欢迎的,九队的生产队队长握住老师的手,满脸笑容:“等了你们好久啊!”   又看向毛思嘉他们一班学生,热情道:“我们农民与知识青年是亲如一家...”   都是一些此时绝对政治正确的话,但是看表情能看出一个人是真心还是假意。从毛思嘉的感觉来说,这个干部应该是真心的。   不过仔细想想也不奇怪,生产队这种地方并不欢迎知识青年上山下乡,但却挺喜欢学农的学生的。这其中的原因无非是‘利益’二字而已!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是要在落户农村分工分,共享生产队劳动成果的!如果一个生产队地多人少,根本干不过来,他们肯定欢迎知识青年作为劳动力到来,但事实就是,此时的农村并不缺乏劳动力!   这种情况下,生产队能喜欢知识青年才有鬼了!只是因为政策把这些知识青年送来,不得不接受而已!   学农的学生则不同,他们来劳动,和贫下中农打成一片,但他们只是劳动,最后却不会分享劳动成果!甚至吃饭什么的,他们也是有粮票,交了伙食费的!这样一来,他们就是不用成本的劳动力!   虽然这个劳动力干活肯定比不上生产队自己的劳动力,但人家是不要钱的!人家都不要钱了,这样还要什么自行车?   这种友好是体现在方方面面的,九队队长很快给学生们安排了住宿的地方,让村子里条件比较好、有空余房间的人家各领几个学生回去。因为这是生产队内部早就商量好的,所以这个时候也没什么可耽搁的,事情办的很快。   毛思嘉、于欣,还有另外两个平常关系没那么亲密,但也相处不错的女同学,张佳佳、郑娟结成了室友(如果没有结成室友的,就会被随机安排在一起)。跟着一个头上包着头巾的中年妇女,往村子深处走去。   毛思嘉第一次见这个时代的农村,一双眼睛好奇地两边张望。   那中年妇女也看到了,笑说:“你们这些城里学生都没见过农村吧?我们这儿条件算是不错的,不会让你们吃苦的...以前咱们这儿可穷了,本地闺女都往外跑,后生娶不着媳妇儿,现在可好多了,都是领导人的恩情!”   这话并非大话套话,她本人是真心这么认为的。   毛思嘉当然不会在这个时候多说什么,对方说什么她都是点头。   这个村子确实是这个时候条件不错的农村,如果条件太差,也不太可能成为学校学农的基地。这不是说学校歧视相对较穷的农村,而是一般的农村不够显眼,在上级单位那里没有知名度,根本安排不上学农。   学农基地什么的,又不是学校直接和当地对接的。   毛思嘉一眼看过去,能看到一些土坯茅草的房子,但是并不多,砖瓦房占多数,光是这一点在此时的农村就是少数了。她好像听人说过,七八十年代的农村还很多茅草屋,茅草屋最大的问题其实不是漏雨,对于生活在其中的人来说,滋生在茅草中的虫子才是最困扰的。   有的时候就坐在那里,虫子就掉下来了。如果厨房在室内,需要生活做饭的,又或者干脆只是晚上点个油灯,烟气、火气起来了,熏烤到上面的茅草顶,虫子更是会扑漱漱地往下落。   对于虫子多的夏季,这简直就是灾难!   相较而言,砖瓦房就没有这些问题了。只是砖瓦需要钱,这个时候修一幢三间的砖瓦房,就算是节省一些,砖瓦恐怕也得三四百块钱了,再加上木头、石头、三合土(这个时候水泥在农村还非常少见)等等材料,以及人工(这个可以很省,因为村子里修房子都会在农闲的时候互相帮忙,所以很多是不收钱的,但是总得准备比较好的饭菜招待村人,讲究一些的还会备点儿小礼物,像是烟酒什么的),怎么也得四百多。   这个时候农民收入才多少钱?   不同于城市居民进厂当工人,一个月总有几十块的工资。就算是刚刚上班、工资很低的岗位,只要是正式工,也得有接近三十块,这就是一个底线!   这个时候的农村,贫穷程度,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是很难想象的!   农民出工算工分,一般来说正常的家庭,处于只有两个壮年劳动力,同时孩子又没有长大时期...夫妻两个,工分在□□千分是正常的,这其中既有劳动工分,也有别的工分,比如给公社养猪什么的。   □□千工分算多少钱,这个不好说,看各地工分分值吧。有的农村效益好一些,工分就值钱,有的地方效益不好,每年收粮也不多,工分自然就不值钱了。   有些人觉得农村分粮,这一点比城市好。其实这是不对的,农村分的粮食并不是白给社员的,而是会从工分赚的钱里面扣出粮款。所以才有一些家庭,人口多,劳力又经常偷懒,评不上高工分,最后一年下来不止拿不到钱,反而要倒欠生产队粮款。   不过这也是极端情况,只能说正常的家庭,年收入一两百块是有的。   这是扣除粮款,以及从生产队领取各种农产品的花费之后得到的钱。除此之外,家庭还有开销,比如孩子读书买个本子,大人抽烟,买点儿烟叶。还有针头线脑什么的,农村生活很多都能自给自足,但也免不了有开销的时候。   这样一算,一年下来能攒下一百出头就算是好的了。   对照三间砖瓦房所需的钱,就会发现想要像样的房子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所以说,这个时候城市住房条件差,但农村也好不到哪里去。只不过城市居民居住条件差是因为没有地方修房子,实际上也不许乱修乱搭,搭个小厨房就算是打擦边球了。而农村则是另一个问题,受限于经济条件,根本没钱修比较好的房子。   这样看来,有着这么多砖瓦房的生产队,确实是条件很好了。   这个带着毛思嘉她们的中年妇女姓马,毛思嘉她们叫她马阿姨,她似乎还因为这个称呼有些不好意思——走不了多久,她家就到了。   “我爱人和我前年才搭起这房子,从家里分家出来单过!家里有四个孩子,能空出一间房子给你们,你们来看看。”马阿姨推开篱笆的活动门,朝屋子里喊道:“大丫,出来迎迎,有客人!”   没人应声,马阿姨有点儿不好意思地道:“我家大丫和你们差不多大,最多大一两岁,本来想让她帮你们打扫屋子的——看,就是这间!”   其实屋子是提前打扫过的,一看就能看出来,说是帮忙打扫,应该是帮毛思嘉她们安顿行李。   看到住宿环境,于欣她们都松了口气,之前她们都听说过农村住宿条件差,心里是很不安的。这个时候看到是这样的环境,有一种比预期还好的感觉。   这间屋子并不大,临窗的方向是大通铺,看得出来底下是能烧炕的,不过这个季节用不着,这就是一单纯的‘床’。毛思嘉估计了一下炕的长度,并不算长,但睡四个身形不算大的小姑娘还是够的。   只是毛思嘉睡惯了大床,估计大通铺分给她的部分也就是普通单人床大小的空间,怕自己会有些不习惯——事后证明她想多了,每天做农活是很辛苦的!这种情况下倒床就睡,根本没有所谓的不习惯!   除了大通铺,屋子里还有一个非常旧的五斗橱,里面已经清空了...其他的就什么都没有了。   虽然要什么没什么,但这样干净的环境已经让人满意了。   四个人看了一会儿,又去别的同学那里,发现自己借住的房子算是好的,心里更加庆幸。   就在这时,一阵喧闹,原来是各自的行李已经送来。毛思嘉她们向房东马阿姨借了她家的排子车,合力推车去村口接行李,分了两次,把四个人的行李都运了回来。   这个时候大家都饿了,但依旧没有人提吃饭的事情,毛思嘉就把鸡蛋糕和桃酥两样顶饿的点心拿出来分享。张佳佳和郑娟本来还有点儿不好意思,毕竟她们和毛思嘉的关系远没有于欣那么亲密,不过肚子饿、点心又香甜,再加上毛思嘉真心邀请不似作假,她们也就半推半就地吃了点心。   一起吃了东西,关系就亲密了不少。也不怎么讲究谁吃亏、谁沾便宜,大家合力把行李归置好,又做了一个简单的打扫——毛思嘉觉得不错,这种集体生活是很考验运气的,要是遇到一个奇葩的室友,生活质量得直线下降!现在看来,除了于欣以外的两个室友,显然也不是什么奇葩。   收拾地差不多了,就有班上的同学通知可以去吃饭了。   吃饭的地点在食堂,这个时候很多公社食堂已经不存在了,他们所在的这个生产队也没有吃大锅饭。不过供大家一起吃饭的地方还是有的,平产生产队的社员也会在那里举行一些集体活动,比如年底算工分什么的。   毛思嘉她们去的时候,男生们已经到的七七八八,女生却才来了几个。   男生们眼睛都盯着放在前头两张八仙桌上的菜和饭,用很大的盆装的,典型的食堂风格。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本来就消耗大、吃的多!这一天下来又是舟车劳顿,又是没吃上中饭的,这个时候确实饿的不善。   当然,女生也饿,只是没到男生那个程度而已。   不一会儿,女生也来齐了,老师说了几句话,不外乎就是接下来一个月要勤劳刻苦,要多多向农民兄弟学习,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云云。估计是说到后面老师也意识到孩子们的心思已经全到饭菜上了,一招手,让学生排队打饭。   毛思嘉以前听说学农的饭菜很差,几乎没有油水可言。如果是平常没有油水也就算了,但学农的时候是真的要做农活的,体力消耗大,对油水的需求自然也就大了,只吃一些粗粮素菜,是真的很难熬的!   但是今天看到菜色,觉得还是不错的。首先有包子,这个包子很大,里面的馅是咸菜以及一点点肉,做包子的人手艺不错,馅儿调的很好,面也很软和。这个包子每个人有两个,毛思嘉觉得自己两个包子就够吃了。   另外还有苞米糊和饼子,饼子只可以拿一个,苞米糊则可以‘无限续杯’。配苞米糊的是咸菜,这个咸菜也是无限供应的。   虽然毛思嘉估计自己只是两个包子就够吃了,但最后她还多喝了一碗苞米糊。这个她在家里的时候很少喝,一年到头也喝不了几回,这个时候乍一喝还觉得挺好喝的。   至于饼子,这是真的吃不下了。不过这并不会浪费,她给包回去了,和于欣那个吃了一半的饼子一样,可以送给房东家喂猪——有些社员会替公社养猪,等到年末的时候会按照猪的重量来给社员算工分。   不同于女生这边基本上都够了,有些饭量小的还有的剩。男生那边普遍的不够,好在今天的苞米糊可以续杯,没吃饱的一个劲灌苞米糊就是了。   九队队长也在,看到这个笑呵呵说:“半大小子最能吃!我们队里别的没有,苞米糊还是管够的。”   这个毛思嘉相信,之前进村的时候她已经看过了,这里种了不少玉米,是已经收获了,只等着进一步处理的...这里可能缺细粮,但作为粗粮的玉米却是不缺的。   学生们带了粮票和伙食费来,就算需要生产队贴一点儿进去,也贴不了多少,自然乐得大方一些。   吃完饭,老师又宣讲了一些注意事项,这些其实出发之前已经讲过了,就是要和房东好好相处,学农期间认真工作,不要乱搞男女关系什么的——说的没那么露骨,但意思是那个意思。   学农可不同于学工,学工每天回家住,等于是换了个地方继续上学而已,没什么需要特殊注意的地方。学农则不同,一班同学要在集体环境中一起生活一个月!平常一起劳动一起吃饭,住的地方也非常近!   一般来说,每次学农之后班上总会出现几对走的比较近的男女学生。有的在那之后自然而然就会疏远,根本不用多费心。有的却不是这么回事,而是胆子大的不行,真的处起对象来了。   这当然是早恋,而在这个时代,早恋等于生活作风不良,思想有问题,这是一个很严重的问题,绝对不可以姑息!   老师其实也很心累,这种事情是一定要警告学生的,但是又不能说的太明白...   好不容易说清楚了,学生也就散了。女生大多各回各家,比较听话,男生就闹腾了。脱离了家庭过集体生活,这时候正在兴头上呢,于是纷纷私下串联,想要晚上一起打扑克、夜谈什么的。   也不用担心打扰房东,大不了到时候就在同学的住处歇下就是了。反正男生大多也不怎么讲究,挤在一起也能睡。   女生们没有那样的胆子,但和关系好的女生睡在一起,晚上可以聊天,这已经是一种新奇体验了,她们也不需要‘更刺激’——这个时候的女孩子,大多和自己的兄弟姐妹住一个房间,至少是和自己的姐妹住一个房间,是很习惯集体生活的,但和姐姐妹妹终究和年纪相仿的朋友不一样。   这个年纪的孩子更喜欢和同龄人交流。   大家说说笑笑地往房东家走,毛思嘉视力很好,才到篱笆外就看到月光下她们分的那间房外面似乎有个人影,似乎正在试图开门。想也没想,毛思嘉大声道:“谁在那儿!?”   这一声惊动了那人,同样也惊动了房东一家人。马阿姨披着衣服起身,正好和那个人撞了个正着,这个时候毛思嘉她们也进了院子,正好听到马阿姨疑惑的声音。   “大丫?你怎么还不睡?”   毛思嘉她们这才知道,这是房东家的大女儿。   正像之前马阿姨说的那样,她的大女儿比她们只大了一两岁,才十五六。一张脸还有些稚气,不过看她的身体发育已经很不错了...这在这个全民缺乏营养的时代还挺少见的。   十五六岁的少女皮肤微黑,梳着两条麻花辫,脸颊微丰有肉,身材也是有点儿丰满,但又不至于肥胖的类型。主要是胸部发育非常可观,臀部也大,在此时算是非常符合娶媳妇标准的了。   事实也是如此,虽然年纪才十五六,不够此时婚姻法里女性十八的结婚标准,也多的是有适龄后生的人家打听她。真要说起来,年龄不够结婚有什么要紧的,农村事实婚姻中,新郎新娘都不够结婚年龄的,即使是几十年后也不算罕见,更别说现在了。   十五六岁,在很多人眼里,已经不算小了!再等个一年半载,十六七了,正是结婚的好时候!   毛思嘉她们正在打量这少女的时候,这少女也正在打量她们。   在她们四个人脸上身上转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了毛思嘉身上。只见她撇了撇嘴:“住我家还上锁,也不知道防谁呢!”   毛思嘉她们住的那间屋子是上了锁的...锁头都是马阿姨给的,主要是看她们四个女孩子,多注意一些也好。其实如果马阿姨不给锁头,毛思嘉自己也是有准备的。   相较于房东家也有钥匙的锁,毛思嘉其实更想用自己带来的,但是真要那样做,未免显得有些怀疑房东的意思。毛思嘉没好意思那么做,就感谢了马阿姨的好意,用上了她给的锁头。   听了这少女这样一句显然带着恶意的话,四个人都有些生气,毛思嘉正准备说什么,于欣这颗爆炭先刺了回去。   “谁家不上锁?那防的是谁?当然是坏人了!说起来确实有用,刚刚不就有人在那儿鬼鬼祟祟吗?”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1-19 05:21:12~2020-01-20 06:58: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吃瓜群众、二毛和小咪、任逍遥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吃瓜群众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谁家不上锁?那防的是谁?当然是坏人了!说起来确实有用,刚刚不就有人在那儿鬼鬼祟祟吗?”   马小兰慢慢睁大了眼睛,因为愤怒...或者说恼羞成怒之类的情绪,她甚至觉得耳朵里一阵阵鸣叫。   毛思嘉他们来学农的生产队属于胜利公社,‘胜利’这种名字就和‘红旗’‘前进’之类,在这个时代非常常见,全国重名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不值一提。不过胜利公社以前还有个老名字,叫做马家庄。   马家庄,顾名思义,这里聚居着很多姓马的人,整个庄子有一半以上的人都姓马。毛思嘉他们房东夫妻两个是同姓马的,数起来还是亲戚的关系...不过这早就出五服了,就算是《婚姻法》也不禁止这样的婚姻。   马小兰正是房东家的孩子,马阿姨之前的口中的‘大丫’。   她早就知道家里要住进来几个学农的学生,心里有点儿不高兴。为了空出这间房,这一个月她得和弟弟妹妹睡一间房!本来家里修了房子,就可以住的宽敞一些了,现在这样,又让她想起了过去在爷爷奶奶家住的时候。   全家挤在一间房里,别提多闷了!   但是不接受是不行的,他们家住房情况确实不错,而且之前还没有接收过学农学生。这种事情是在考察各家各户情况后,再轮着来的。总之,这是生产队决定了的事情,不是她一个小姑娘不高兴就能不干的。   这个时候不比几十年后,普通老百姓对村长或者生产队队长是很信服的。一半是因为老百姓很多还是老一代,对于政府有着更强的服从性。另一半是因为基层政府在这个时代更加强势,等到以后基层政府截留不到什么钱款,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权力了,很多事情就不一样了。   马小兰听她妈说了,队长说她们家新房子、条件好,分配给几个女学生过来。   对于要来住的几个‘女学生’,马小兰没有任何好感,这既是因为她们的到来让他们家几个年纪稍小的孩子都挤到了她的房间,这就让她不爽了。也是因为她对于首都来的‘女学生’本来就没什么好感!   顺义县离首都不远,所以对于首都,这里的居民更有概念。   简单来说,全国人民都知道首都人民的日子比普通人宽裕,但具体是怎样却是不清楚的。而顺义县近水楼台,七弯八绕的总有一两个亲朋好友真就是首都人!所以大家对于首都城里的故事,是很清楚的。   对于顺义县农村的姑娘来说,最好的事情就是嫁到首都,退一步就嫁到县城,至于嫁到本地农村,虽然这才是最常见的,但大家都是最后考虑...没办法,谁叫顺义县离首都太近呢,见得多了,从家长到孩子的心肯定都是多想些的。   不同于后世,大家普遍觉得只要不是北上广深这样的一线城市户口,农村户口和城市户口几乎没有什么差别。在这个时代,对于农村人来说,城市户口是一个非常向往的东西!   城市户口意味着可以吃供应粮!即使是一个没工作的城里人,都可以拿到属于自己的供应量的粮食配给。虽然也是要花钱买的,但也比农村好啊!农村也分粮食,可是粮食分配并不稳定,很多都是根据生产队的生产情况来的——交足了公粮之后再分配,还能有多少先不说,关键是这台不稳定了。   像□□时期,很多农村的情况就非常糟糕!   另外,城里的许多其他供应也让农村羡慕。对于这时的农村人来说,只要拥有一个城市户口,称为吃供应粮的城里人,就会被看成是‘干部’...类比的话,这个时候的城市户口就是几十年后的公务员身份。   别看公务员最热的那几年过去,也有不少人说公务员也不轻松了,工资水平也低,也就是那点儿福利还过得去——现实就是,每年的公务员考试依旧多得是人报名,公务员身份依旧是最受社会认可的几个身份之一。   可想而知,这个时代的城里人身份有多吸引人了。   马小兰从小就是公社学校同龄女孩儿中最拔尖的几个之一,最近有人上门说亲她也知道。她更知道的是,家里本来想试着给她说一个首都的婆家...她家上一辈有个姑娘嫁到首都去了,和马小兰家没出三服,在此时农村也算是比较近的亲戚关系了。   这个马小兰要叫姑姑的长辈嫁到首都是给人做后妈的!   说起来这姑姑人品模样也算是不错的了,在农村想要嫁一个好后生再容易不过,但想嫁个首都人就难了!如果不是对方前面死了老婆,还留下了一儿一女,这种事也轮不到马小兰这姑姑。   然而就是这样,生产队上上下下也羡慕她这姑姑羡慕的要死!一两年间这姑姑总有回家一次的时候,回来的时候那穿的用的,那模样,就和村子里的人是两个样子!大家都说她是享福了!   马小兰也觉得姑姑是享福了,村子里当年和姑姑差不多时候嫁人的女的,这个时候不说老的不像样,至少是粗糙了很多。人家在城里,再苦再累的活也比不上农村里的...村子里的女人,有几个三四十岁还不显老的?   这样的对比实在是太明显了,明显到马小兰很早就意识到自己绝不要嫁到村子里,只要有办法就要去城里!最好是去首都,实在不行也要去县城!   不只是她这么想,家里长辈也这么希望,谁又不想儿孙好呢。   这次就是马家姑姑的继子要结婚了!按照马家姑姑带回来的消息,她这个继子是工厂工人,一个月拿着四十几块钱的工资。这样的工资水平别说在农村看来很好了,就算是在首都也属于结婚市场上比较好的数字了。   虽说只要是国有厂子的正式工,就能有四十出头的工资,但结婚的时候人年轻,不少人还没有混到正式工呢。再者说了,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工人,服务型职业起薪就要低很多,就算是正式工也只有三十块不到呢!   一个工资四十几块的男人,属于婚嫁市场里的上位圈。   只是这个继子也有自己的劣势,他是个驼背,人的个子很矮,长相也不太过关。虽说婚嫁市场中男人不如女人讲究外表,但多少还是有要求的。特别是驼背什么的,严重一点儿的甚至会被认为是残疾。   其实即使是这样的条件,在首都寻摸寻摸也不是找不到老婆。所谓门当户对,总有差不多的可以牵线。   只是别人介绍了几回,要么是这继子看不中别人,就是别人看不中这继子。弄了半天,都不愿意再给他介绍了。   没办法,这才想起了介绍个农村姑娘。   若是愿意娶个农村姑娘,那又可以紧着挑好姑娘了。只不过相应的,别的事情就会麻烦很多。比如人家来城里了工作怎么办?就算是首都人也不见得人人有工作,这种就更别提了!   虽说家里有个人打理也不错,但工人家庭,还不是双职工...这在现如今的首都就意味着家庭迟早陷入窘迫。   这还只是一样,还得考虑老婆家里都是农村的,对小夫妻两个别说支持了,不吸血就是好事了!   在经过一番考虑之后,继子同意找个农村姑娘做老婆了。马家姑姑这属于近水楼台先得月,给老公吹了枕边风,这才将这桩差事揽到了手里。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她首先想到的就是娘家几个晚辈。   娘家晚辈里她最后看中了马小兰,不是没有比马小兰更亲的晚辈了,只是那几个亲侄女相比马小兰实在是不出色。真要是说给继子,反而会觉得她这个当后妈的心肠不好!   马小兰对于这桩亲事心情很复杂,一方面她确实想嫁到首都,做首都人!另一方面,她又有些不乐意。她才多大呢,这个年纪的少女多少有些美好的幻想。想象中未来的丈夫大多是年轻有力、高高的,或斯文清秀或强装有劲,这个看个人喜好...驼背、矮子、长得丑,这算怎么回事儿呢?   说实在的,对这样的丈夫她有些难以接受。   但身边的人都劝她,过日子么,长得美还是丑又有什么?再好看的人天长日久也腻了,再丑的人朝夕相对也就顺眼了。说来说去,还是柴米油盐这类物质基础更重要!更何况对方还是个男的,长得丑好,少了些花花肠子...   她这个年纪是佷容易受到外界影响的,大家都这么说,她的抗拒心就很弱了。   再加上亲戚中的女孩子有听说了一些风声的,都表现出了十足的羡慕,她对此不能说没有得意...她当时是真的觉得这样半推半就地接受了,似乎也不是不可以。   然而就是这个时候,对方后悔了!最后是姑姑回来后很不好意思地说起了这件事——她那个继子冷静下来想了想,还是想找个有首都户口,有首都工作的姑娘,即使这姑娘和他一样,外貌条件差了一些。   知道这件事的马小兰就像是挨了一闷棍一样!她觉得之前自己的纠结就像是一个笑话...她看不起对方,觉得对方又矮又丑,还是个驼背,她和他结婚实在是太委屈了。然而,就在她委委屈屈地同意了这桩婚事,对方却反悔了。   对方觉得和她结婚也是一种屈就,而最后不愿意忍受这种‘屈就’,就和一个有首都户口、首都工作的女人走到了一起。   她比那个女人差吗?不,当然不是!她听姑姑说过,那个女人一样很矮,整个还黑黑胖胖的,就像是一颗土豆!脸上更是一脸的麻子...和她根本没得比!但是最后成了落选的那一个!   这不是因为别的,就因为一个户口!首都的姑娘生在了一个好地方,只要顺顺利利长大,大部分都能在首都找到工作,然后安家落户——就凭一个户口,她们就命好成这样!而她却要被这样羞辱...   事实上,那次事后她确实被生产队的同龄人暗暗嘲笑了很长一段时间。她本来是要去做首都人的,那个时候知道这件事的人就说了很多酸话了。现在她去不成了,这些人也就跳出来了。   说的话不算直接,但不好听也是真的。   听说家里要住进来几个首都来的女学生,她对这些有着首都户口的同龄女孩儿能有多好的印象?   特别是听说她们一个个还在读中学的时候,就更不高兴了...顺义县离首都不远,所以在扫盲方面还是做的比较好的,公社里有自己的小学,孩子们的入学率也不低。但是县城就得去县城里了...公社里的孩子,去县城念中学的不多,女生就更少了。   马小兰也想过读中学,她听人说县城里读了中学更容易参加县城的招工,成为城里人。但是最后也没去成,中学不比小学,得吃住在县城,还有别的开销什么的,不是说家里连她一个都负担不起了,而是这个选择很难做。   供了她,那要不要供其他的孩子?事实上,只是她一个也足够父母负担的了。这样说话或许很不好听,但对于这个时候很多的家庭来说就是如此——如果是个男孩儿,家里人或许愿意节衣缩食地去供,说不定供出来了,一切顺利,家庭就能就此翻身呢?   但是是个女孩儿,这件事就要迟疑一些了...女孩子是要嫁人的。嫁人之后就算照顾娘家,又能照顾到哪里去呢?在这个时代,嫁人之后还不断补贴娘家的,除了极个别人外,大多数人也会觉得这说出来不好听!   最后马小兰也没能上中学,而是小学毕业之后回了家,每天都是做家务,照顾弟弟妹妹,偶尔也做一些比较轻的田地活儿。   相较于她,这些首都来的女学生就要幸运的多了,她们的家庭基本上都没有考虑过她们要不要读中学...大家基本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孩子不读中学就放出来,那才多大?那能干嘛?   有的人就是这样,天然就拥有别人求之不得的东西...遇到这种情况,有些心态失衡是很正常的。   马小兰很不喜欢学农来的女学生,她们为什么学农?还不就是过去根本没接触过这些东西,甚至很多人长这么大从来没来过农村!过的是娇小姐的日子呢!   她听几个家里招待过学农学生的同村同龄人说起过一些事,比如或可以给这些学生使坏——一般来说,房东和学生们的关系不会太坏,最多就是冷淡点儿。但是房东家里的孩子就不一定了,对于这群城里来的‘少爷小姐’,有的人是善意的,有的人却是恶意。   孩子的恶意和成人的恶意不同在于,成年人能够控制自己、伪装自己,以达到这个社会所要求的行为规范,孩子则不会,他们冲动直白的多!至于自己的所作所为有什么问题,他们往往要在事后才能反应过来,甚至事后都反应不过来。   往他们住的屋子里扔没毒的蛇,灰洒在床上什么的...都是这些同龄人做过的。   马小兰记住了这些,晚上回家的时候忽然就想起来了。她当然知道自家给学生住的屋子是那一间,想到这些,抬脚就往那间提前了两天收拾出来的屋子走——也是这个时候,她改了主意,相比起床上的一把草、虫子尸体,饭盆里的一把灰,她对这些首都女学生的行李更有兴趣了。   这件事别人不知道,但马小兰却是知道的,堂姐有个特别好看的有机玻璃发卡就是从学农女学生那里翻来的。这个东西现在不许用,用了就有人说闲话,但好看也是真的好看!堂姐明知道不能戴出去,还是独独把这个翻走了,就为了平常拿出来看,以及在家里戴戴。   大概因为丢失的是装饰性极强的发卡,真要找也说不出口,最终丢了发卡的学生也没有告老师什么的,一切波澜不起。   这给了马小兰一个例子,她不知道怎么的就想到了这个。   只是她没想到,她最后什么都做不了,人家把门给锁上了!   听到于欣的奚落,马小兰有那么一会儿说不出话来,气鼓鼓的。这个过程说来是有一会儿,大实际上也就是一瞬间,她大概停顿了一下,立刻尖声说:“你什么意思?说我是坏人吗?这可是我家,我难道就不能看看?”   “我就看看你们在没在!”她强调。   是有这个可能,但是毛思嘉看着她一副恼羞成怒的样子,真心觉得事情没她说的那么简单!然而,这也只是她的猜测,所以她什么也没说。   于欣摊摊手:“你说话那么大声干什么?我们又没说你?你着急承认?”   看到旁边的马阿姨脸色不好看,毛思嘉只能站出来给双方台阶下。   “没什么,都是误会...锁头是马阿姨给的啦,马阿姨是觉得我们几个小姑娘住,这样更安全,并不是特意防着谁。”   人适应了夜晚的光线之后就会觉得黑暗里也不是什么都看不到了,但是这个时候的视觉依旧会大打折扣。这种光线条件下,本来就没有什么瑕疵的少女简直完美无缺!马小兰几乎是一开始就注意到她了。   四个首都来的女学生,相比起村子里的姑娘,不说别的,至少穿衣打扮上要整齐一些。而且她们说标准的普通话,牙齿整齐,都有一股斯斯文文的样儿,气质完全不同于平常见惯的女孩儿。   而这四个女学生中间,又一这个娃娃头女生最突出!   这个时候的人其实很少有机会看到好看的人,这不比几十年后,那个时候有条件装扮。不说整容,只说化妆一样就能把一个再不同不过的六十分姑娘颜值拉升到八十分。如果化妆术足够精湛,九十分也不是没可能呢。   再加上大家可以看电视电影,更重要的是通过各种视频软件看到当下红人,既有知名度极光的国际顶流,也有混视频网站的小网红——全世界好看的人,只要想看就没有看不到的!   这种情况下,大家看到个把美女帅哥,心里‘哇哦’一声,就已经算给面子了。这个时代则不同,大家唯一看帅哥美女的机会就是电影里面,而且连张电影海报都搞不到——而看电影显然不是一件多简单的事,特别是对于农村的老百姓来说更是如此。   如果不是特意去城里排队买票看电影,就得等放映队下乡放露天电影了。   这种机会不用说也知道少得可怜...这一眼看到毛思嘉,首先就觉得这姑娘好看,好看的就像是电影里面的人物。   马小兰自己是个漂亮姑娘,越是漂亮姑娘就越容易注意到身边其他姑娘的长相。所以四个姑娘往她面前一站,她看每一个都觉得酸溜溜的,都不必她差啊!这种酸意,在看到毛思嘉的时候达到了顶点。   所以明明毛思嘉出来是给两边台阶下的,她还是冷笑了一声:“说的倒好听!你们这些城里来的就是看不起我们乡里人,我就是看看你们在不在,就这样怀疑人!哼,还来学农呢!”   越是这样说,马小兰的底气越足,说到后面她自己都相信了自己...没错,她连门都没进去呢,就是外面瞅了瞅,怎么就不是看看人不在呢?她就是看看人在不在!   确实,这个时候又没有监控镜头,就刚刚那一会儿的事情就是个‘未遂’,实在拿不出什么有力的证据证明于欣说的话。   大概是意识到于欣在这件事上的‘无力’,马小兰立刻一改之前的心虚,语气非常刻薄,居然有些不依不饶的意思。   毛思嘉本来想息事宁人,想着还要在这里呆一个月的,这个时候也无法做‘老好人’了。   抿了抿嘴唇:“我看到了,你在弄锁头,不管你是不是看看我们在不在,这乍一看都是让人怀疑的...不是说你有问题,而是这一看像这么回事,欣欣这么说也不是随便说的。”   毛思嘉直视对方的眼睛,不躲不闪,反而让马小兰有些难堪地移开了眼睛。   毛思嘉没有扩大战果的意思,只是看了她一会儿,才慢吞吞道:“不过今天应该是误会吧...现在说清楚就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先要给大家道个歉,前两天因为回老家过年,搭车、转车什么的,一直没有时间更新【对不起!   总之,今天已经回到老家,重新开始工作了。   PS.大家无论是学校放假还是公司放假,都应该开始了吧?emmm,希望大家都能有一个愉快的假期!酱紫。感谢在2020-01-20 06:58:15~2020-01-23 08:58: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噗噗噗2瓶;随身空间有点爱、cici1992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金色的秋天,收获的季节,对于农村来说没有比这个更好的季节了——春播、夏培,终于还是要迎来秋收了!华夏自古以来就是一个对农耕很有感情的民族,所以即使是从来不事农桑的城里人,也能体会到类似的感情。   他们在教育中学到了相关的东西,可能是一篇科普文章,可能是一首说农耕的古诗,也可能是家长的言传身教,说起那曾经的故事。   这一次的学农选在秋天,比夏天那一批要相对轻松一点,所以大家来的时候心情放松,充满的是秋收的喜悦。   其实说秋收的喜悦也很勉强,北方不比南方,南方栽种的作物有两季,甚至三季,北方则不然...至少首都附近的农村,到了阳历十月份,田里的农活已经不剩多少了,大家来学农,做的大多是零散活儿。   就是杂活,只要是生产队的事,他们什么都做。   第一天的时候就做了半天事,毛思嘉一群女生,给生产队铡干草、捡柴火,男生去了山上锯木头。锯的不是大树,都是一些碗口粗的经济林木,真的大木头也不敢让这批新手来做。   毛思嘉是不知道锯木头的难度的,她只能说半天铡干草是超出想象的累!   铡干草就是用一把铡刀站着铡草,这些草是用来喂生产队的牲口的,生产队有牛和猪,还有两头驴!这是公有财产。   这件事看起来简单,生产队的人示范了一次,讲了其中的发力小技巧,就让女生们轮流上...只有三把铡刀,肯定是轮流上的。   最后毛思嘉和另外两个女生留下来铡干草,一开始觉得还好,这个活儿不算难,就是得一直重复动作。但做着做着就知道难度了,发力的技巧生产队的人说的简单,实际上都是长期做这件事积攒下来的经验,毛思嘉他们这些学生学着做,也就是学了个样子,似是而非罢了。   再加上本身就没怎么经过锻炼,不过一会儿就觉得肩膀、脊背、小手臂酸痛的不行了——这里的铡刀可不会快到哪里去,直接铡下来,没有一点技巧的话,更多是撇了,而不是一刀两断。   而且铡刀本身也有些不灵活,不知道本身就是这样,还是好久没有保养了导致的...总之这样一来,每往下铡一次,就得用劲一次。一开始还好,重复之下却是整个上半身都在疼了。   再加上站了一个下午,中间只有上厕所的时候休息,这也不是轻松的!具体可以参考餐厅服务员或者老师这样的职业,站立过久的职业大多也有相关的职业病,这可一点儿也不轻松!   很多学生站两节课参加开学典礼都觉得辛苦,想法设法的休息,站一个下午的强度可想而知。   反正结束了半天的劳作,毛思嘉整个人都垮掉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都吃不下...当然,这和伙食不太好也有关系。第一天的伙食果然不是日常,只是第一天的‘欢迎餐’。这才是正式干活的第一天,他们的派饭就只有窝窝头,苞米糊这些了。   窝窝头闻起来还蛮香的,但是毛思嘉吃了一口就不动了,打算回头给房东家养的猪和鸡鸭。猪是帮生产队养的,鸡鸭是房东自己的,只要数量不超过限制,就不算‘资本主义尾巴’。   不是毛思嘉矫情,只能说她虽然生活在这个年代,却没有真的过过苦日子!即使是□□时期,靠着黄金,她家里的供应也是充足的,毛爸毛妈有什么好东西也是优先她。这种条件下,她不说穿金戴银,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富贵日子,至少在吃穿上从来没有体会过这个年代的艰难。   这个时候城市居民按户口和工种分配粮票的,毛思嘉现在每个月有30.5斤粮食,而这30.5斤粮食只是笼统称之为粮票而已,实际上还要细分为面、米、粗粮三类,比例是0.55:0.2:0.25——不同地区种类不同,分配比例或许也有不同,但首都就是这样了。   其中面和米都属于细粮,粗粮则是另一回事。   几十年后,粗粮往往和健康、天然之类的词汇联系在一起,但在这个年代,大家想到的就是没有细粮好吃,没有细粮营养。   几十年后的人吃的丰富,吃的好了,吃一点儿粗粮调节口味觉得很好,但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粗粮就是粗糙、梗脖子、消化不好、烧心之类,如果可以,谁都想每天白面馒头大米饭吃细粮!   毛思嘉家里的细粮一般有两个用处,一个是和别人换细粮粮票,一个是吃饭馆的时候用。换粮票不用去黑市,普普通通就可以换。这个时候首都居民的家庭条件大部分是比较好的,但总有一些家庭生活困难,这些家庭没钱买细粮,就干脆把细粮粮票换成粗粮,粗粮可要便宜不少呢!   饭馆就是另一回事了,饭馆吃饭都是要收粮票的,上的主食不是饭就是面,都属于细粮,但收的粮票并不讲究,粗粮、面、米都可以。   毛思嘉生活在这个年代没错,但是吃喝上她和几十年后普通家庭的孩子其实没有太大的差别,最多就是食物种类没有那么丰富。这个时候突然吃正宗窝窝头...特别饿的时候应该可以,但现在她已经累到没胃口了。   这个时候的窝窝头也和毛思嘉在景区吃的窝窝头不太一样,粗糙是真的粗糙,而景区的窝窝头,原料还是那些原料,但磨的很细了。如果只是吃一点点的话,不仅不会难吃,反而会觉得挺香的。   相比起窝窝头,苞米糊还是不错的,喝完了一碗也差不多了...反正是晚饭,吃那么多干什么。   再说了,她还有一堆点心可以在饿了的时候吃。来的时候觉得那些太重了,现在却是非常感谢妈妈周到。   没时间考虑睡得惯睡不惯,半天的劳作之后,毛思嘉几乎是匆匆洗了个澡就躺下不能动了!   第二天,以为会习惯一些,事实却是根本不能习惯!   这一天毛思嘉和班上所有女生一起搓苞米棒子,其实就是抱玉米粒脱离下来。这个活儿也讲究技巧,熟练的可以做的又快又好,但班上显然没有谁是精于此道的,大部分只能笨拙地模仿生产队的社员。   一开始,大家觉得这个活儿轻巧,至少比男生的工作轻松。他们的工作得卖力气,一看就知道是女生做不来的。但真的做了之后才觉得,所谓的轻巧都是假的!   大家平常在家里也不是不事生产,这个年纪了,大多会照管一些家务。但洗衣做饭,还不是天天做...展开一双手,手心基本还是柔嫩的,就算有茧子,也是一层薄薄的存在,根本不能给双手带来太多的保护。   特别是毛思嘉,她的一双手很好看,白白嫩嫩的,就算没有什么好的保养办法,她也会注意每天搽一点儿脸霜当护手霜。至于做家务,反正以她做家务的强度,是不太可能留下什么痕迹的。   这样一双手,平常是软软和和的,摸起来很舒服,现在做农活就辛苦了。   给玉米棒子脱粒着实难倒了她!中午吃饭的时候她几乎拿不住筷子。男生觉得女生就是坐在那里脱粒,一点儿也不辛苦,女生就把一双手给他们看,都是红通通的,有的人半天就起了血泡。   晚上的时候老师找生产队的社员给女生挑血泡,血泡挑破的时候疼,但如果不挑开的话,只会更疼。   “挑破了血泡就会长茧子,长了茧子就不会疼了...”老师鼓励学生:“这就是你们学习的开始!你们过去从来没有来过农村,从来没有农活,手上茧子都不长的。再看看农民兄弟的手,谁不是厚厚的茧子?这就是劳动的勋章...”   不少人是真有这方面的觉悟,信仰超过了□□的疼痛,不仅不觉得辛苦,反而很期待经过一个月的学农,可以收获一双满是‘勋章’的手。   毛思嘉属于大多数,相比起信仰和伟大情操,她更加在意现实的痛感。   女社员摸了摸毛思嘉泡过热水的手,笑了起来:“闺女这双手好,有好多小窝窝,有福气的呢!要是我家闺女有这双手,我是不舍得她下地做事的。”   话说着说着就说开了,女社员絮絮叨叨:“你们这些学生娃儿来学农,这是好事,但说句实诚的,实在没必要!一个月完了,早些回去是正道理。说句不进步的话,你们都是城里娃儿,特别闺女们,做家里的家务就可以了,没必要吃这个苦...你们看是不是这个道理?”   有女生听了这话脸涨的通红,很严肃地站了起来:“不能这样说,这是领导人的指示!知识青年向农民兄弟学习本来就是应该的,怎么可以畏难呢?”   毛思嘉也觉得这个大嫂话说的不对,但和同学的观点有点不太一样。她觉得这个大嫂应该算这个时候比较少见的,还有自己想法的人。她是真的觉得毛思嘉他们在农村学农是没有必要的,他们的前途不在这里。再者说了,有城里的好日子,何必来农村呢。   这话当然不进步,过于利己主义了,但从人性来说也没有什么问题,反正对于毛思嘉来说接受良好。   但是后面就不对了...大嫂对于女孩子该做什么,有一套自己的逻辑——其实就是旧社会的老一套,觉得女孩子最好就是相夫教子,不用做外面的事,就在家打理家里的上上下下。这是她们应该做的,同时也是她们的幸运...这当然是从劳动强度上来说。   这又是毛思嘉不能赞同的了,附和着点头:“大嫂,领导人说过了,妇女能顶半边天,留在家里是不行的!”   女社员没有反驳她们这些孩子的话,只是依旧给每个人挑血泡,然后叮嘱她们不要乱动挑破了血泡。   第二天,很幸运的不再是搓玉米棒子了,然而不幸的是,毛思嘉她们并不觉得新工作比之前的搓玉米棒子要好一点。   玉米棒子从地里摘下来之后,玉米杆子就留在了地里,这个时候已经完全晒干了,只等收回来。这个时候田地里的一切出产都是财富,不像几十年后玉米杆子、高粱杆子、棉花杆子什么的大家都不太愿意从田地里运出来,谁家想要就拉走。   玉米杆子晒干之后可以送去造纸厂造纸,这里的公社没有造纸厂,玉米杆子最大的用处就是做燃料——在农村,燃料总是不够的。如果只靠烧木柴,有多少经济林木都不够用!很多人看一家一户捎木柴,一次不过几根,不显山不露水地,觉得农村虽处可以取用的木头根本用不完!然而事实并非如此,燃料如果只用木柴,多少座山都不够用!   所以各种各样的东西都可以成为燃料,比如说干草,比如说玉米杆子。   收割这些玉米杆子的时候,毛思嘉特意穿了长袖长裤,还加了一件外套,连口罩都找出来了,天知道为什么她的行李里面会有口罩!大概是毛妈觉得会有灰尘比较重的劳作环境吧。   然而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毛妈应该塞劳保手套进来的,可是没有。   毛思嘉只能和同学们一样,光着手去收割玉米杆子。   收割玉米杆子的活儿不分男女,大家分了区块,采取的是个人责任制,女生比男生的任务稍微轻一点儿,然后就开始干了。   干了的玉米叶子没那么容易割伤人,但对没有做惯农活,细皮嫩肉的少年少女来说还是有些超纲了。不少人继昨天的血泡之后,收获了各种各样的细细伤口。   一声女同学的惊呼,大家看过去,原来是脸上有了一道浅浅的伤口——这个时候的少年少女,即使是首都孩子,也不娇气。之前伤到手了,没一个人抱怨。这一回却是伤到脸之后下意识的反应,不管怎么说,少女怎么可能不在乎脸呢。   还好伤口比较小,少年人的恢复能力也强,应该不会留下伤疤。   看到大家都来看自己,反而是伤到脸的女生比较不好意思。拿水壶里的水冲了一下脸,她又继续工作了。只是这之后,其他女生的动作更加小心翼翼了。   毛思嘉还蛮庆幸自己有口罩的,再加上问房东借的草帽。包的是有点严实,但做事的时候不用担心那么多...她看刚刚大家做事都束手束脚的,似乎很怕自己也伤到脸。   快到中午吃饭的时候了,毛思嘉喘了口气,去自己放水壶和外套的地方喝水。因为有点热,草帽、口罩都摘了下来,一边喝水,一边用草帽当扇子扇风。   “嘿!看什么呢?”孟新民推了自己好朋友一把,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啧啧啧’起来:“刚刚二哥和大绺子说你‘夹花心儿’,你还不认,现在怎么说?”   ‘夹花心’是少年之间调侃的话,倘若一个男生站的离女生近了一点儿,其他男生往往容易以此起哄。   今天收割玉米杆子,都是有分配的。男生和女生即使再分开,也必然有邻近的地方。大家都不愿意分到这个邻近的区域,而且态度还很坚决,就好像态度不坚决,就有‘叛变革命’的嫌疑一样。   毛思嘉就是几个旁边挨着男生区域的女生之一,这个被孟新民调侃的朋友也是挨着女生的男生之一。不同于其他人,是‘被逼无奈’分配到这里的,他是主动的。他自己说是承担大家都不愿意的工作,是发扬风格,但是谁会相信呢!   这样来说,大家说他‘夹花心’,也不能说是错了。   “就、就随便看看。”朋友争辩着,很快就去低头做事了。   见朋友已经满脸通红了,孟新民不再说什么。相比起班上大多数男生,他属于蛮斯文的那种了,就算开玩笑也是点到为止,这和他的家教有关。   而且再看一眼毛思嘉,他也觉得朋友多看两眼也不是没有理由的——抽条了的少女就像一株幼小的小白杨,亭亭玉立的,即使再累也脊背挺直,看起来就和其他人不一样!   因为劳作,连已经绯红了,这在平常非常少见...至少孟新民印象里没有见过这样的毛思嘉。毛思嘉在大家日常的印象中就是瘦瘦白白、娇娇弱弱、斯斯文文的,她的衣服从衣领到衣袖永远都是干干净净,直到她换洗的时候,比别人新的都更干净!   现在这种样子很少见、不、应该说从没见过!   但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因为戴了口罩的关系,脸上原本保持着白净,可是毛思嘉顺手一抹,手上的灰就蹭到了脸上,留下一抹灰痕——注意到这个,孟新民眼睛里下意识浮现出了笑意。   孟新民想起了爸妈学校发的日历挂画,有一幅图就是劳作的农村少女,和毛思嘉几乎是一模一样。   “毛思嘉...那个、脸上。”远远的,孟新民提醒毛思嘉。   毛思嘉下意识摸了摸脸,这下糟了,更成了大花脸!孟新民看到了更是忍不住笑。   而且不只是孟新民,其他注意到这边动静的也看过来,跟着笑...主要是男生,笑的非常大声。至于说这笑里有多少嘲笑,这就不好说了。少年人的心思嘛,他们自己知道,过来人也知道。   毛思嘉是班上最好看的女孩子,性格也不别扭,只是有些不合群,不过这种程度的不合群反而更吸引这个年纪的男生...可以说,班上每一个男孩子都对她有好感——这种好感并不是暗恋、喜欢,只是青春期正常的情绪。   在激素的调节下,这个年纪的孩子无论男女,都是有一缕情思需要寄托的。这称不上什么大事,在没有合适对象的时候,寄托在身边能够接触到的最优秀的女孩子身上,这再正常不过。   毛思嘉瞪了他们一眼,戴上口罩,放下水壶,接着去做事了。   中午吃派饭,吃饭之后有一会儿休息的时间。毛思嘉在夏天是有午睡习惯的,特别是工作辛苦的前提下更是非得午睡部可了!不过在午睡之前,她先去村子里的小河边洗脸洗手。   “你是没看到,当时啊——”正说话的男生戛然而止,对面的、旁边的男生都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一个个也惊慌失措起来,慌慌张张地藏烟头。   毛思嘉是真没想到,不过是来河边洗个脸而已,就撞到了班上男生聚众抽烟!   虽然已经是阳历十月份了,天气还是挺热的。这个时候大中午的,河边没有什么人,只是河堤上偶尔有经过的村人。正常情况下,午休的同学应该早就走了,毛思嘉也是因为今天轮到洗碗,这才回来的晚一点。   然而,就是这样,撞到了藏在河堤下面抽烟的男同学。   这个时候的首都孩子,读了初中,不抽烟的反而是少数。毛思嘉嗅了嗅空气中的烟味,因为是开放空间抽烟,她没怎么受到影响。朝着几个同学,点了点下巴颏儿,然后该洗脸洗脸,该洗手洗手。   然后走了。   “喂,孟新民,你和毛思嘉熟...你和她说说,别和老师告状。”一男生忍不住拍了拍孟新民的肩膀。   “我怎么就和毛思嘉熟了?”孟新民心知,其他人是觉得他曾经几次和毛思嘉一起排节目,才觉得两人熟的。实际上并不是那么回事儿,排节目一起演练的机会也很少,演练的时候还有老师在场,除了节目相关的事情也说不了别的。   从这一点来说,他和毛思嘉的关系并不比班上其他男生更好。不过他也没有直接否定这句话...这大概是某种虚荣心在发生作用吧。   这几个男生提心吊胆了一个下午,但直到第二天也没有老师找他们谈话,批评他们,他们这才确定,毛思嘉并没有打小报告。   “毛思嘉也太好了叭...”大家如释重负...大家都知道的,这次学农之后,表现不差的人就能入团了。如果这个时候被抓住抽烟,入团就可能泡汤。   虽说毛思嘉只是没打小报告而已,但在这个时候,想要找到一个不打小报告的同学,本身就要有欧皇的运气。 第39章   学农不是一件好玩轻松的事情,虽然大家经历过学工,但是和学农相比,也差的太远了。根据传闻,秋天来学农已经轻松很多了,如果是夏天学农,只会更加辛苦...毕竟按照前辈们的说法,和夏天学农相比,秋天学农就像是一次郊游。   毛思嘉很难想象,秋天学农的强度都只是‘郊游’,夏天学农会是什么样子。   毫不客气地说,她已经快被学农折腾死了,每天早上起床都是一次折磨,只希望睁开眼睛看到的不是同寝的女同学,而是自己房间的小窗——她不能比这次更清楚了,她根本就不是能够吃苦耐劳的人!   只能说她真的很幸运,虽然流落到了这个时代,却是生活在城市,得到了这个时代、这个国家,几乎可以说是最好的那一批人的生活。   “怎么了...起床了吗?”于欣迷迷糊糊地揉眼睛。   来学农当然是不可能带闹钟的,房东也没有可以借给她们使用的钟表。不过他们学农的生产队有自己的广播,每天早晨该起床的时间就会开始播报一些□□和上级精神的内容,也差不多是起床的提示了。   只不过白天的辛苦劳作让所有人都很疲惫,即使广播的声音不算小,很多人也是迷迷糊糊的,得稍微警觉一点的同学叫起。   毛思嘉没想到自己成了相对警醒的那一个,她一直觉得自己睡眠质量高,一旦睡着了很难被吵醒呢。不过仔细想想也没毛病,相比起她来,同学们大多从小和兄弟姐妹住同一个房间,习惯了之后,一般的响动是叫不醒的。   她好歹是单独住一个房间,对于集体生活还没有完全适应。   毛思嘉一边穿鞋子,一边点头:“要起床了,欣欣你快点!”   穿好鞋子,扣好衣服的每一粒扣子,毛思嘉又匆匆忙忙地梳头,引来旁边郑娟羡慕的眼神:“留短发就是好,早知道学农这样,来之前我就去剪短发了。”   郑娟和很多女生一样,留了两条辫子,在家里的时候没什么,但来了乡下学农就觉得不方便了...在家的时候想洗头就洗头了,在农村准备热水都很麻烦,更别提还有洗涤产品的准备了。很多人根本忘了准备,只能集体找机会去县城购买。   另外,早上急着起床的时候,短发也比长发有优势...   毛思嘉只是笑笑,并没有说什么。短头发很快就理顺了,她又手脚很快地拿了搪瓷杯和牙刷牙膏,出门洗漱去了。   等到洗漱完毕,又给于欣打了一脸盆清水:“欣欣,洗脸的水给你打了!”   说话间她打开自己的行李袋子,取出了四五块点心、两块巧克力,胡乱塞在挎包里。想了想,又去给水壶添水,将昨晚洗好的两块手帕收进挎包。   于欣的速度也很快,等到毛思嘉把两个人的床铺了,她也可以出门了。   和其他同学一起汇入去食堂的大部队,看到又是老一套的苞米糊,有些同学发出了痛苦的呻.吟。这个时候的生活水平普遍不高,但是首都长大的孩子生活水平再差也有一个底线。   这么天天吃苞米糊的人不是没有,毛思嘉就知道年级中有一个同学,家里遭了难,父母入狱,兄弟姐妹六个投奔了爷爷奶奶。虽然都是血浓于水的亲人,但寄人篱下的日子不好过!   这年头,大家的日子都拮据,即使是爷爷奶奶也难做呢!最多就是保证孩子回家的时候能吃上两碗饭,不饿死而已。   这样的孩子吃什么就不能保证了,很多都是最便宜的食品,粮食也几乎不沾细粮得到边。   只是这样的人到底很少,大多数首都孩子哪里吃过现在的苦!   苞米糊一开始喝的时候还蛮香甜的,喝了半个月,大家也腻烦了。毛思嘉也不太喜欢这个,白粥可以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地喝,并不会腻,但是苞米糊就没有这种感觉了——她带了酱菜玻璃瓶,这也是最后一瓶了,打开之后和同住的女孩子们分享。   首都人民的命都是各种酱给的,酱菜也是再日常不过的食品,平常大家都没给这个放在心上。但是在学农半个月之后,任何一点和首都生活相关的味道都是让人‘感动’的,小小一瓶酱菜,可受欢迎了。   “从来没有觉得酱菜这么好吃过!”张佳佳说的情真意切,“回家之后我再不说我妈做饭难吃了!”   不管大家怎么抱怨,伙食就是这个伙食,每天的劳动也依旧是每天的劳动,并不会有任何差别。   “今天要做什么吗?”毛思嘉向其他人打听。   “今天日头好,马队长说要晾白薯秧子。”   “哦。”听起来并不是重活...   事实也是这样,大家先要将白薯秧子运到晒场,然后摊开晾晒,另外还需要翻动。运输的时候肩头分量很足,但晾晒的时候相对轻松,白薯秧子到底不是稻麦这种,翻动的活儿没有那么累。   只是和晒麦子晒稻子一样,都非常晒!   毛思嘉顶了草帽,又向公社社员学习,打湿了一条毛巾顶在头上...说实在的,如果是毛爸毛妈来看,可能会认不出自己的闺女,现在的毛思嘉看起来就像是个农村少女。   当然,这是毛思嘉自己的想法,在真正的农村少女看来,毛思嘉连一根头发丝都不像农村少女。   她太白了...   经过这半个月的学农,原本皮肤白皙的城里姑娘们都有不同程度的晒黑,于欣都不敢照镜子了...她属于佷容易晒黑的类型,现在已经是黑炭头一样了。唯一的安慰是,她也属于相对容易白回来的类型,回去捂一个冬天,总能白回来。   毛思嘉其实也晒黑了,但程度相比起同学们微乎其微...这是体质问题,天生的、没办法。   “快快快!要下雨了,快收白薯秧子!”差不多下午四点多钟的时候,天气突然变化,经验丰富的社员一看就知道要下雨了,连忙通知要收白薯秧子。不只是学农的学生,社员也加入了工作,免得晾晒一天的劳作化为流水。   抢在下雨之前干完活儿是很紧张的,大家都动员了起来,毛思嘉和其他人一起打拢的工作——但说实在的,就算她工作地再认真,工作效率也不算高...这件事并不能单纯怪她,她本来就没有务农的经验。   不只是她这样,班上的女生也大多这样。男生同样没有经验,但是男生的力气、体格又不是女生可以相比的了,就算是硬着头皮消耗一把子力气,很多工作也能比女生更有效率。   这种情况下,很多男生埋着头,自发帮女生做起了原本分配给她们的工作。   女生们并不是傻的,当然也察觉到了这一点,好不容易赶在下雨前完成了工作,很多人都脸颊通红。在劳动之后很久都没有消散的迹象...这当然不是因为劳动的关系!只能说是少女的羞涩。   毛思嘉这方面后知后觉一点,过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明白之后就偷偷地笑了。   男生会主动帮助,这是因为同学情谊吗?或许吧,但这方面的因素很少。更多的其实是青春期的本能,他们在向异性展示什么。女生也差不多,明明平常男生稍微开两句玩笑,也要义正言辞地‘臭流氓’回击,这个时候却是享受着异性的目光和照顾的。   即使是再压抑的社会生活,也无法改变一些镌刻在身体本能里的东西。   在靠近灰白色的年代里,毛思嘉很珍惜这样一点点的亮色。   赶着做活的时候很辛苦,这个时候提前收好了白薯秧子却也不是没有好处的,至少今天的工作提前结束了。不过不像平常,大家都各自回去休息、串联,大多数同学留在了食堂。   中午的时候提前通知了,今天吃肉笼!   肉笼也算是北方一种传统面食了,不过不如包子饺子那样普及全国。简单来说,就是面团擀饼,上面铺好肉馅儿,然后卷起来,蒸熟就好。吃的时候需要切段,侧面看起来有点像卷子。   对于天天都在吃苞米糊、粗粮饼子、窝窝头、咸菜的学农学生来说,这绝对是难得的开荤了!在油水短缺了半个月之后,来这么一手,大家都有一种分外嘴馋的感觉——就像小孩儿等着过年吃大菜一样,都是不愿意离开家的。   毛思嘉却没有一直等在厨房的兴趣,反正到了晚饭时间总是要吃的...在劳累了一天之后,她只想洗个澡...而且不知道什么时候下雨,她担心晒在外面准备洗澡洗头的水浪费掉,所以打算回住处。   于欣想了想,和她一起回去了。   毛思嘉出来学农,东西是带的很齐全的,她洗头发的洗发膏都带足了一个月的量——她之前习惯用洗发粉,但在试用了这种蛋黄洗发膏之后也觉得不错。   在院子里洗完了头,正好于欣洗澡出来...   “思嘉,我先去食堂了!”于欣还是有点担心的,她担心的是食堂提前开饭,今天吃的可是肉笼!   “开饭了我替你打饭,你饭盒在哪儿?”于欣急着要走。   “在挎包里!”毛思嘉没有多想,在屋子里只管放水洗澡。晚餐的肉笼很好吃,在伙食寡淡了半个月之后,大家都特别满足。再想想,艰难的学农也过去半个月了,都说‘月怕十五,年怕中秋’,一个月的时间过半,之后就会像飞一样快了!   毛思嘉和同学一样高兴,平常在家的时候她想吃肉笼只要和妈妈说一声就可以了,并没有特殊的喜好。但是在吃了半个月寡淡伙食之后,她和别人一样嘴馋——那些点心零食始终只是装点,不可能代替真正的主食。   回到住处,张佳佳和郑娟洗澡,毛思嘉则是和于欣一起洗衣服。只是动手的时候毛思嘉忽然想起了自己的洗发膏,她的洗发膏是用一个纸袋子装好的,今天洗头的时候还剩下六七包呢!   她洗过头之后忘了收起来,应该依旧放在窗台上。   然而,毛思嘉再去看窗台,窗台上什么都没有了!   “怎么了?”于欣发现了毛思嘉的反常。   毛思嘉把洗发膏不见的事情和于欣说了,于欣的眉头一下拧了起来:“这是谁干的?”   问是这么问,于欣心里却是已经有了怀疑的对象——房东的大女儿马小兰!   毛思嘉洗发膏留在窗台上的时间正好是大家晚餐的时间,她们的屋子有谁会过来?生产队自己的人吗?如果是生产队自己的人过来,那肯定是找房东家的人有事的,谁会特别注意窗台上一个纸袋呢?   或许有这种可能,但是可能性真的很少!   相比之下,一直格外关注她们的马小兰今天在家,做这件事再方便不过了!   于欣也不是随随便便怀疑马小兰的,谁让马小兰有前科呢!不只是她们入住的第一天马小兰就在她们屋子门口徘徊,而是几天前马小兰确实从她们这里偷东西了!   毛思嘉她们住的屋子有锁头不假,但偶尔也是有疏忽的时候!上一次张佳佳晾在屋子外面的一块手帕就不见了。那块手帕颜色是浅蓝色的,挺好看的,据张佳佳说是她和自己堂姐在西单商场上一起买的,特别喜欢!   本来还以为是风吹走的,或者小动物叼走也有可能。   后来有人偷偷告诉张佳佳,看到马小兰有一块蓝色手帕。她倒是小心,没有使用,但是和她住一屋的妹妹和学农的一姑娘不知道怎么的玩的好,在她床上看到了那块手帕。   张佳佳有些胆子小,没有现场拿赃,又觉得蓝色手帕也不止她一个人,手帕上更不存在什么特殊标记。实在没办法定罪,这才没有闹起来。   但是大家都知道,是张佳佳偷拿了她的手帕。村子里的少女用的什么东西是什么,都是明摆着的,就算偶尔会赶流行,也就是在县城的百货商店选购一两件小东西而已,如果谁有点儿什么,不说所有人都知道,至少姐妹、好朋友是知道的。   这块蓝色手帕,之前可没见马小兰用过!   而就在张佳佳丢失了一块蓝色手帕之后,马小兰有了一块一模一样的...真的是巧合的话,这也太巧了!这个时候可不没那么容易见到完全相同的商品。   因为有马小兰这个‘小偷’的关系,四个女孩子更加注意收拾好东西和锁门了——毛思嘉换了房东给的锁头,而是改用自己带来的。   “这样不太好吧...”张佳佳有点儿担心。她主要是担心伤了房东马阿姨,人家给的锁头不用,用了自己带的。这防的是谁,简直昭然若揭啊!   毛思嘉却觉得不是问题。   “怎么会发现呢?如果不去特意看,就是一样的锁头。如果非要特意去看、去试钥匙,这安的是什么心?真的有这种心思的话,还需要客客气气吗?”毛思嘉见对方还是犹豫,又补充道:“存了这种心思的人,没能开锁这种事也不会说出来的,只会自己心虚。”   张佳佳一想也是,这才没说什么。   其实大家防备的并不是马阿姨和她爱人,大家相处虽然不多,但都能感觉到马家夫妻两个是很好的人...大家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这样的夫妻为什么会教养出马小兰这样的女儿。   毛思嘉平常是很少背后说刻薄话的,但这次她却是私下直截了当地说马小兰品质不好。   有这样的前科在,于欣当然第一时间怀疑到了马小兰身上。   晚上张佳佳和郑娟知道了这件事也很愤慨,然而没有抓住现场,根本不能把马小兰怎么样!想到这一点大家就心里不舒服!   这件事本来就到此为止了,大家纵然心里真的很不快,但也没有太多的办法。但郑娟是个有心的,回头特别注意了一下马小兰,直到有一次她确定自己在马小兰头上闻到了毛思嘉和于欣头发上相同的味道(毛思嘉和于欣用的同一款洗发膏)!   不是说马小兰就没有可能用到这种洗发膏了,但顺义县本地可不卖这种!郑娟自己没带足洗涤用品,所以在本地特地购买过,有过一些了解...更重要的是,她观察过,生产队的女孩子都不用洗发膏洗发粉的!   几十年后的女孩子用洗发水是再正常不过的,讲究一些的还会有护发素、护发精油、发膜精华等等产品配套使用。即使是再穷困的地方,洗发水也可以被认为是最基本的日用品。   但是在六十年代却不是这样的,就算是城里姑娘,也会经常出现用各种奇奇怪怪产品替代洗发水的情况——说起来让后来的人发笑,几十年后的人恐怕很难想象,有人用牙膏、洗衣粉之类的东西洗头。   虽然很不可思议,但却是切实存在的。   农村更罕见洗发产品,有的人也用洗衣粉之类的洗头,但大多数都用传统的洗涤产品。比如淘米水,又比如草木灰,有的地方好一些,当地生长着天然去污的植物,会用这些植物(比如皂角)洗头。   他们学农的这个生产队在这一点上并不特别,女孩子基本都用淘米水、草木灰这样随处可见的材料洗头。很多人卫生条件不好,甚至头发里面生虱子!   这种情况下头发的味道和毛思嘉、于欣相同意味着什么?特别是毛思嘉刚丢了自己的洗发膏...这是用膝盖想都能想明白的问题。   毛思嘉不愿意传没有实锤的消息,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那也是可能性,万一人家真是无辜的呢?   相较而言,郑娟就没有毛思嘉这种想法了,回头就在班上其他女生那里说了这件事。其实经过蓝手帕事件,‘马小兰’这个名字已经被学农的女生们知道了,晓得这是一个手脚不干净的女生。   这次又有毛思嘉的洗发膏,大家的厌恶更甚!   有机会通过马小兰妹妹去她住的屋子的女生特别去了一趟,果然闻到了类似的洗发膏味道。于是格外不怀好意地问马小兰:“小兰姐,你用的什么牌子的洗发膏?味道挺好闻的呢。”   见马小兰脸色忽然不好看,心里更加确定了,没有直接撕破脸,而是和同来的同学使了个眼色,然后就‘咯咯’笑了起来。   马小兰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转身就去敲毛思嘉她们那间屋子的门。   “毛思嘉、毛思嘉你给我出来!我知道你在里面!”   这一天是下雨天,也没有什么室内的活儿,难得大家放假休息。毛思嘉本来正在写作业——学农之后是要上交心得体会、报告书之类的东西的,毛思嘉不想到时候赶作业,就一边和于欣她们聊天,一边动笔写作业。   忽然外面的门砰砰作响,伴随的是马小兰的声音。虽然心里不喜欢,还是起身开门去了。然而一开门,就是马小兰指着她的鼻子骂。   “你往外传什么了?说我偷你东西?呸!你有证据吗,就这样平白诬赖人?”马小兰咄咄逼人,毛思嘉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毛思嘉从来不和表现的混不吝的人讲道理,因为如果他们是真的混不吝,讲道理是没用的。如果他们是故意装的混不吝,讲道理更是毫无意义!   她只能敷衍马小兰:“我没有传什么,你误会了...”   马小兰却误以为是毛思嘉心虚,正在示弱,气势更强,指着毛思嘉叫骂:“平常装的挺清高的,好像是个不和人计较的大度人,这个时候露出狐狸尾巴了吧?别人不知道你这人刻薄、小心眼儿,我可是知道的!我妈好心好意给你锁头,你不是没用!用的是你自己带来的锁头!我妈给的锁头都不用,你防谁呢!”   毛思嘉的脸色变得非常冷淡,她虽然不觉得和马小兰讲道理有用,但也不是这个份上了也只会唾面自干的人。当即冷笑:“我防着谁?我当然是防着你!不可以吗?”   没有想到毛思嘉忽然撕开所有的面子,就这样直接说出来了,马小兰几秒钟惊的说不出话来!然后就尖叫起来:“果然就是这样!你就是这种人!表面装的挺好啊!”   毛思嘉都被她气笑了:“这种人?哪种人?如果不是你总是鬼鬼祟祟的,我犯得着用自己的锁头吗?再者说了,现在看起来我也没用错啊!我这锁头和你家的锁头看起来差别不大。你要不是近前仔细看了,还上手拿钥匙试了,怎么知道我换锁头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天使们新年快乐鸭!感谢在2020-01-24 09:31:00~2020-01-25 09:42: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噗噗噗2瓶;随身空间有点爱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你得给我想办法!”一个女声有些尖利,但因为特殊的原因压低了声量。   “想什么办法?”男声有些气息不稳当,虽然回答了女声,但注意力显然不在这里。   “学农的学生,就是那个毛思嘉!你找人教训她!”女声恨恨的。   “行行行,都依你!”男声最然答应的好好的,但话语中总有一股子敷衍劲儿。   然后就是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   正在办事的男女显然没有发现就在不远处,有人把一切都听在了耳朵里。   孟新民觉得事情有的时候就这么巧...这会儿都晚上九点了,这个年代连电视机都没有,除非是特别闹腾的,不然大家都睡了。他是忽然犯了烟瘾,一起住的又有爱打小报告的副班长,这才偷偷摸摸出来抽烟的。   和不相熟的人想象的不同,孟新民的烟瘾还挺大的。他从小父母就管的严,方方面面都想规范起来,各种出格的东西更是禁止。大概是越禁止越好奇,孟新民五年级的时候就开始抽烟了...这还没算更早时候玩烟盒的时间,那个时候已经玩闹一样试着抽烟了,只能说五年级开始抽烟没了玩闹尝试的性质。   不过,虽然抽烟喝酒,还偷偷有了一些时下看来属于坏孩子的习惯,孟新民本质上还是个好少年,只能说特殊年代里小小叛逆了一把。从这个角度讲,他的父母对他的教育是成功的。   连着抽完了三支香烟,人还很精神,孟新民没觉得有什么睡意,干脆就沿着平常干活的田地边沿散步...他是真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好的运气,这就遇到一对‘野鸳鸯’了!   说实话,孟新民少年也是咋舌的!他虽然不像一般的同龄人一样,对男女那点儿事儿一窍不通(在没有生理卫生课,各种资讯获取也很困难的时代,这实在是一桩不足为奇的事)。但真的面对面了解这些,那也是没有的。   他对这种事情的了解来源于《金瓶梅》...无删减版的那种。虽然是禁了的古籍,但民间有留存,只要有心总能看到。正好,孟新民家就有一部,是家里压箱底的一部书,民国时的印本——家长不让孟新民看,他就偏偏要看,于是偷出来了。   孟新民并不是一个爱多管闲事的人,在最初的震惊之后,他就打算找机会趁人不注意走掉的。但是听到那对男女断断续续的对话,他的脚步却是停了下来。   和毛思嘉有关......   听了好一会儿,忽略那些足够让一个青涩少年面红耳赤的声音,他大概知道了是怎么回事——简而言之,这个女的想整毛思嘉,让男的带几个附近的二流子去堵毛思嘉。   倒不一定是真要做什么,主要是毛思嘉日常非常规律,无非就是睡觉吃饭工作,行动很少有落单的时候,就算想做什么也做不到!但是,只要被一群二流子缠上,这本身就很麻烦了!   什么是二流子?就是小流氓呐!这群人是不在乎名声的,所以去调戏姑娘,被批评了,也觉得不痛不痒。相比之下,他们是石头,毛思嘉是玉,是根本不能硬碰硬的,不然只会伤到毛思嘉!   本来毛思嘉就因为惹眼的外表,逍遥派的行事作风很遭人非议了,要是再因为这些二流子生出一场风波来,不知道又要有什么流言了。   “找不到机会,就搞臭她的名声!找得到机会,你们就...到时候她都成了破.鞋了,我看她还怎么端出一副清高样儿!”   男女黏黏糊糊的声音里,这段话也是断断续续的。孟新民听的反胃...从本质上而言,他这个人正义感十足,乍一听一个少女如此恶毒,很难保持淡定——他没听出女声是谁的,但听音色也知道年纪不大。   等到这对儿‘野鸳鸯’在玉米地里滚作一团,再也注意不到外界的时候,孟新民蹑手蹑脚地离开。只是在走的稍远的时候,忽然有了不一样的主意——从路边捡起了一块土坷垃,朝‘野鸳鸯’的方向duang地扔了过去。   不管那对‘野鸳鸯’会受到怎样的惊吓,反正孟新民是闷头就跑,直到到了住处才放缓了脚步,确定身后没人,这才悄没声地回了屋子。   第二天,观察了一会儿,找到机会他才给毛思嘉通风报信。   “毛思嘉...你最近得罪什么人了吗?”孟新民的开口无比耿直。   虽然同为学霸,还都有个乐器少年的人设,但其实两个人是不怎么熟的。突然被堵住,毛思嘉也很不解啊。眨了眨眼,看向旁边的于欣:“欣欣,我得罪了什么人吗?”   于欣也纳闷孟新民怎么来堵陈嫣,同时想也不想就回:“得罪人?那当然是马小兰,你可把她得罪了个彻底!”   毛思嘉一开始就不喜欢马小兰,但最开始的时候她并没有想要和对方撕破脸。甚至,她都不想要和对方起冲突!如果可以的话,她也是想要无风无浪度过学农的一个月的!   马小兰是她房东的女儿,完全避开是不可能的。而且房东马阿姨人真的很好...她尽量不想人难做,所以从一开始就是息事宁人的心态。   然而无论怎样,人都是有底线的,后来发生的种种让她没法忍。学农进行了一多半,她还是和对方撕破脸了。   “女的,年纪不大?你还得罪别人没有?”孟新民又追问。   毛思嘉想了想,摇头:“马小兰只比我大一两岁,是个姑娘...就只得罪了她——怎么了,到底怎么了?”   到现在还懵逼着呢。   孟新民抿了抿嘴唇:“不知道是不是这个马小兰,总之有人要找你麻烦。”   毛思嘉是相信孟新民的,两个人虽然不熟,但孟新民的行事风格她还是知道的。而且她和孟新民的关系并不坏,他也没有理由在这种事上骗自己。   “孟新民同学...”毛思嘉深深地看了孟新民一眼:“你知道什么内情吗?”   孟新民很想把自己知道的内情全给说出来,但涉及到昨天晚上看到的活春.宫,这就有点儿不太好开口了。他只能隐去了这件事,直说晚上抽烟的时候撞见一男一女说了这件事。   虽然他一个字没提那档子事儿,但毛思嘉的表情还是肉眼可见变得古怪起来。这真的不是她太污了,而是听起来就很引人遐想啊!大晚上的,一男一女,这个时候的乡村会这样做,两人的关系已经很耐人寻味了!   如果别的什么都不做,就是女方单纯向男方告状,央求对方找她麻烦...这样的事难道不能白天说?非要找一个如此不方便的时间约出来说?不管别人信不信,反正毛思嘉是不相信的。   只能说,孟新民的含糊其辞里,一定发生了其他的事情。   一旁的于欣不见得能识破这一点,经历了几十年后信息大爆炸的毛思嘉却很容易联想到许多东西。光靠脑补她也能脑补出一大堆有的没的情节。   孟新民眨眨眼,毛思嘉也眨眨眼,然后毛思嘉就笑了起来:“孟新民同学!”   “有!”孟新民下意识回了她。   “非常感谢你来告诉我这件事,如果不是你,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毛思嘉真的有一些庆幸啊,因为按照他听来的计划,背后策划的人真的非常损了。   面对这么直白的感谢,孟新民也有一点儿不好意思。受了毛思嘉的感谢,才回过神来,好奇道:“毛思嘉你...你怎么想的?这件事要告诉老师吗?”   他本来挺为毛思嘉担心的,但现在发现毛思嘉的表现很镇定,下意识地觉得她已经想好要怎么应对了。   毛思嘉却是摇了摇头:“告诉老师没什么用,又没证据...不过没办法了也可以用这一招——说起来这件事还要麻烦孟同学呢!”   其实挺简单的,毛思嘉请孟新民去注意一下马小兰,听听她的声音,确定她是不是昨晚那个女孩儿。孟新民从小练小提琴,在声音分辨上颇有天赋,达不到‘绝对音感’的程度,但相对普通人也很厉害了。   毛思嘉和他合练过乐器,所以知道这一点。   请他分辨马小兰是不是那个要害她的人,并不算难...孟新民跑了一趟,佷容易就确认了。   “冤有头债有主,这样就不担心找错人了!”   毛思嘉轻轻咬着嘴唇,有一点点不怀好意的样子。但一惯很有正义感的孟新民却不讨厌,而是跟着笑了起来,又清了清嗓子:“请问...毛思嘉同学能带我玩儿吗?”   他想看看这姑娘要怎么惩罚坏人了。   其实挺简单的,毛思嘉和于欣一起偷偷打听,马小兰有没有什么走得近的异性。说实在的,在此时的农村,根本没有任何秘密可言!一个人的一举一动经常是暴露在村子里其他人的眼中的。   不敢说什么事情都会传出来,但至少无法将一件事做到了无痕迹。   马小兰既然和一个异性有这样亲密的关系,这肯定会留下一些线索的!而如果把异性人选限定在年轻、不学好、和二流子走的很近,或者干脆本身就是一个二流子,排查人选就更简单了。   毛思嘉找了村子里和马小兰关系不好的女孩...这女儿不姓马,因为是村子里的‘小姓’,隐形地低人一等,常常被马小兰领头欺负,找这样的人打听,简直轻轻松松,何况毛思嘉还带了一瓶水果罐头、一把奶糖收买对方。   ‘马爱民’,毛思嘉很快得到了这个她想要的名字。   然后轮到孟新民出场,去接触生产队的马爱民,从声音判断是不是那天那个男人。   再三确定之后,毛思嘉选择了主动出击,写了一张纸条给马小兰。   “你和马爱民的秘密我已经知道了——丢土块的人。”   纸条内容很简单,却足够惊出人一身冷汗了!   孟新民以为毛思嘉是要偷偷写举报信,举报马小兰和马爱民的,却没有想到她只是给马小兰写小纸条。   “举报信的话没有证据,除非你去做人证...但这个人证太不方便了。”一方面就得牵连出自己抽烟的事,更重要的是,毛思嘉相信孟新民的听觉,相信他对人声的判断是正确的,但不确定其他人是不是也相信他拥有这样的能力。   一旦举报不行,事情就来不及了。   而小纸条不一样,不需要什么证据,只需要暗搓搓地告诉马小兰,她的秘密已经被人知道了,而且是确实被看到,她就会方寸大乱...说起来这种事最可怕的就是未知,这种情况下马小兰根本不知道写纸条的人会采取什么反应,才会愈发忧心。   “她肯定会和马爱民商量这件事的...摊上这种事,哪里还有精力找我的麻烦哦。”毛思嘉使了一招围魏救赵,先把自己的危机解除了。   于欣有点儿不开心:“她人这么坏,还打算那么害你,这件事就这么完了?”   毛思嘉无可奈何地摊摊手:“这也没有办法呀,没有证据,她又还什么都没做——先这样吧。”   其实是暂且这样的意思,如果马小兰还不安生,毛思嘉才会想办法反击...这不是她脾气太好,而是学农就快要结束了,她不想又生出什么风波。本来就不是会有交集的人,这一次的学农之后很大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再见面,她真没有一定要怎样的想法。况且,递了纸条之后的马小兰恐怕要过一段惶惶不可终日的日子了,这本身就是一种惩罚!   之后的几天,马小兰果然安安静静没有搞事,毛思嘉心里以为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却没有想到马小兰就算自身焦头烂额也不忘记给她添堵,不知道是不是看到她和孟新民多说了几句话,转头就向学农的带队老师说了这件事。   毛思嘉之所以知道是她打的小报告,那是因为她根本就没有遮掩过,相当得意地向她炫耀了这件事。   毛思嘉和孟新民当然不会认下这件事,指天发誓表示两个人什么事都没有。说起来两个人都是同学中的明星人物,身边总是围着人的,真想暗度陈仓搞事情也是有难度的。   “李老师,我知道是马小兰打的小报告...我和她有过几次争执,她一直讨厌我...”毛思嘉这话说的半遮半掩,但也足够说服老师了。毕竟她和马小兰撕逼也没有背着别人,稍微一打听就能知道个七七八八。   稳住了老师这边,毛思嘉这次是真的不打算息事宁人了!返回住处的时候正好看见马小兰正在和别人传她的‘绯闻’,当即用一种很冷漠的眼神看着对方。   “马小兰。”   其他人注意到了毛思嘉这一声,互相看了一眼,都稍微退开了一些——大家显然都知道毛思嘉和马小兰是怎么回事,这个时候一个个都化身吃瓜群众,想要看看毛思嘉和马小兰的战争3.0   “是你乱说的我和孟新民?”毛思嘉的语气听不出太多情绪,甚至显得慢条斯理。   马小兰怪声怪气:“乱说?我哪里乱说了?你难道没和你那同学,什么孟新民的说话?”   毛思嘉一只手抓住马小兰的手腕:“和同学说句话都不可以了?你是真不是旧社会的人?也不对啊,你要真是旧社会的人,自己也不会那么不检点,和别人乱搞男女关系了...我们才多说几句话,最多爹妈关起来教导,你这属于要浸猪笼的了。”   人心里有鬼,就看什么都心虚,所谓的杯弓蛇影就是这样了。马小兰本来就因为小纸条的关系有些焦头烂额,毛思嘉这样一说,也没有指名道姓,她就慌张了。   只能外强中干地扬起下巴:“你说什么,我听不懂!你可别狡辩了,你自己的事儿就你自己的事儿,扯别人干什么?诬陷我偷了你的东西,又要诬陷别的?”   “诬陷不诬陷的,不是你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能定下的。”毛思嘉松开马小兰的手,“你和马爱民...大概是这个名字吧,那天晚上在玉米地里,谁还不知道啊!被路过的发现了,还扔了土块,吓的不轻吧?”   毛思嘉并没有压低声音,所以其他人也能听到。再加上马小兰慌慌张张的神情,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围观的人当然有自己的定论。   毛思嘉又上下打量了一下马小兰,忽然觉得哪里有怪怪的...第一次见马小兰的时候,她的腰有这么粗吗?   这个时候一个月的学农已经快结束了...毛思嘉自己特别爱漂亮,曾经是学跳舞的,对于腰身什么的比较敏感。这个时候又是比较热的季节,衣服轻薄。纵使大家穿的衣服尽量回避了身体曲线,也能看出一二。   她感觉对比学农开始的时候,马小兰的腰确实粗的明显...是胖了吗?这不是没可能的,但看看她的脸,分明没长什么肉...   想了这么多,其实也就是一瞬间的事。很快,毛思嘉的脑海中灵光一闪,不可思议:“你该不会是怀孕了吧?”   毛思嘉这一声,让马小兰的脸色彻底变了!   说实在的,怀孕不怀孕的,她不知道啊!   是马爱民勾搭的她,她自己属于半推半就答应的那一个,不见得是喜欢,只是少女怀春,总有要一个人寄托这份少女情怀...而在之后的相处中,也是马爱民半强迫着她有了更亲密的关系。   她心里一边担心,一边又很难拒绝马爱民。   马小兰其实并不了解生理知识,她不知道怎样才会怀孕生小孩...有人说亲嘴儿就会生小孩,所以两个人亲热的时候是不亲嘴儿的。但是她又不能确定,或许在某些时候两个人不小心亲嘴儿了,只是她不记得了...   关于这个,她一直是担心的,现在毛思嘉忽然脱口而出的一句可以说是正中当心!   事情到了这一步,就算毛思嘉不说什么了,围观的吃瓜群众也会将这个瓜火速传开!还是那句话,乡村生活没有秘密!一点儿东家长西家短的小事儿大家也津津乐道,更不用说这样的惊天大瓜了!   首先是有经验的妇女,之前没人提起的时候没注意,现在毛思嘉才提了怀孕的可能,这些人很快就注意到了马小兰的腰身...说真的,这么一想还真是那么回事儿!   “你这妮子!咋想的!就是这么给弟弟妹妹做榜样的?我打死你!”   外面一片吵闹,是房东夫妻正在收拾大女儿——不管通过什么办法,总之验证了马小兰已经怀孕的事实。   不少人都想过来看热闹,伸着头在房东家院子外张望。反而是毛思嘉和于欣她们三个,有着得天独厚的条件,很容易就能获得第一手资讯,却没有任何动作,就当隔壁的声音听不见一样。   于欣有些心痒痒的,看着毛思嘉,眼睛亮闪闪的:“思嘉,你怎么不去看啊?”   “没什么好看的...”毛思嘉和马小兰确实有过节,但是在马小兰找她麻烦之后,她可以回击,这样就足够了。而现在马小兰遭遇的事,说实在的,不是什么好事,每一个根本不知道如何保护自己、不了解生理知识的女孩子都有可能遇到...她没法在这件事上幸灾乐祸什么。   “喂喂喂,思嘉,你该不会是对马小兰心软了吧?或者,你觉得她这样是因为你的原因,你内疚了?”于欣和毛思嘉从小一起长大,对她是有些了解的,看毛思嘉的神情就能猜测出一些东西。   “没,”毛思嘉对于欣露出了一个‘你放心’的表情:“那怎么可能,我只是不喜欢幸灾乐祸而已。”   她当然不会觉得这是她的错!说到底,做了什么事就得为什么事负责!难道是她让马小兰怀孕的吗?很显然不是啊!哪怕没有毛思嘉的不小心点破,马小兰的肚子还是会被人发现的!   肚子一天天鼓起来了,根本瞒不住的好么!   “唔...还有,我在想回家的事情...学农总算结束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1-25 09:42:55~2020-01-26 09:49: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ice 30瓶;随身空间有点爱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学农是一件非常辛苦的事情,虽然是相对轻松的秋天学农,但经历过一次之后毛思嘉也是再也不想来第二次了...然而这是不可能的,中学生涯还有一年半呢!   真的,那种全身被碾过一遍的辛苦相当令人印象深刻,毛思嘉回家之后缓了有小半个月才慢慢复原过来。   周日,休息日,此时还没有双休日,大家基本上是周日休息一天就算了...换班之类的特殊情况不算在内的话。   “思嘉去学农是不是瘦了?”虽然已经学农过去小半个月了,毛妈每天早上看到毛思嘉还是忍不住有这样的抱怨。   毛思嘉一惯注意饮食搭配,在食物供应充足的家庭也不存在青春期发胖的问题,这让致力于投喂闺女的毛妈非常没有成就感。倒不是她要把闺女喂成个胖墩儿,而是她一直觉得过瘦了!   而从农村学农回来的毛思嘉显然是在之前的基础上更瘦了...在疼爱她的爸妈眼中,这显然是惹人怜爱的,最近每天都得关心一下她的身体。   “其实还好吧?”毛思嘉站在毛爸毛妈卧室的穿衣镜前比划着。家里有几面小镜子,但要能看到全身的穿衣镜,就只有毛爸毛妈卧室大衣柜上的镜子了。这个时候也不觉得孩子进爸妈屋子照个镜子算事儿,卧室门就开着,毛思嘉正给自己配衣服呢。   这个时候已经是初冬,必然要穿的多一些了,毛思嘉纠结于里面穿黄色的对襟针织衫,还是穿红色的高领毛衣。对襟针织衫是今年秋天毛妈新给织的,传上去很有书卷气,毛思嘉很喜欢,而且还没怎么穿过呢!   但是再看看外套和裤子的颜色——深灰色的薄绒毛呢裤子,浅灰色的灯芯绒夹克衫...最终她选了红色毛衣,至少能提亮一点儿颜色。这个时候想要浑身带点儿鲜艳颜色也不容易,只能从毛衣上面想办法。   好不容易比划好了,毛思嘉才肯出来吃早饭。   毛妈特别注意毛思嘉那衣裳,眉头有点儿皱:“你那衣裳,拉链给拉上...”   毛思嘉身上的夹克衫在此时绝对是最、最流行的款式,但敢穿的人不会太多。大家就算想穿这个,也只是穿一种款式类似于此的工厂工作服。这倒不在于这种款式剪裁有难度,又或者明令禁止这种款式,只是大家都在‘拘束’的时候,有人与众不同,这是需要很大的勇气的。   对于夹克衫,毛思嘉并不太担心,至少不像裙子那样担心,夹克衫从来都有人零零星星地在穿,只是相对较少而已。事实上,如果加上那些穿近似款工作服的,数量会更大。   之所以毛妈会给毛思嘉做这么件夹克衫,本身就说明了这衣裳尚在规则之内。   毛思嘉听话地拉上了拉链,但是并没有拉到顶,只拉到胸口以下的位置...毛妈还想说什么,最后却没有说出口。   毛思嘉心里叹,这件灯芯绒夹克衫并不土气,但是要配好,最好还是穿裙子,或者穿小脚裤加短靴之类。然而无论哪一样都不可能,最后她只能穿这条稍微贴身一点儿的薄绒呢裤,再加去年买的那双高腰的白回力。   勉强有点儿‘帅气风’吧...   毛思嘉吃完早饭之后没有立刻出门,而是在院儿里清洗自行车。她是个很爱干净的人,自行车都会按时清洁。前两天雨后泥泞,她骑了一回,一直想洗来着。看今天天儿不错,时间又还早,干脆就洗了车再说出门的事。   为了洗车,毛思嘉去厨房找了一截橡皮管子。   橡皮管子连上水龙头,洗车比较方便——‘刷刷刷’,水流淋湿了自行车,清理掉车上沾的泥土,最后再冲洗一遍就行了。   毛思嘉收起了橡皮管子,又找出干抹布擦掉车上的水,还很爱惜地给车链条上油(这是必须要做的,不然以这个时候的常用链条材质,很大可能会生锈)。毛思嘉用自行车也算是很小心的那种了,所以骑了一年,自行车还跟新的一样。   不过她这也不算特别,这个时候自行车是家里的一大件,很多人都非常爱惜。天气差一点儿就不骑,而使用别的交通工具或者步行,这是很常见的事情。这个时候自行车能一用十几年甚至更久,不只是真材实料,也是因为大家用的很小心。   就在毛思嘉仔仔细细擦车的时候,杨雪燕也过来水泥池子边儿了。   她手上端着一盆儿,毛思嘉并没有太注意...她其实是来洗尿布的。   她嫂子的孩子已经生了,现如今院儿里倒座里常有婴儿哭闹声。添丁进口对于家庭来说是好事,但对于杨雪燕本人来说就不一定了。这个时候大家的居住条件都不太好,杨家就那两间屋子,本来就住的不太方便,这个时候多了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婴儿就更难了!   婴儿是不会觉得自己吵到别人的,他们不舒服就会哭闹,至于他们什么时候哭闹,那就只有天晓得了。   最近夜里杨家一大家子都因为这孩子不好休息,杨雪燕自然也逃不过。而这还只是其中之一,杨雪燕身上还有一个任务,那就是给孩子洗尿布。   按理来说,有孩子奶奶和妈妈在,这差事轮不到杨雪燕这个做姑姑的。但谁让孩子妈妈生孩子的时候伤了元气,医生交代养好之前最好不要碰凉水呢。至于说孩子奶奶,也就是杨雪燕她妈,则是因为肠胃不好,见不得这种东西,一见就反胃。   这个时候又不时兴男人做这种事,男人们当甩手掌柜当的理所当然,最后这活儿就落到了杨雪燕头上。   平常是放学回家了洗,今天周日就更别提了,才吃完早饭就叮嘱她把用过的尿布洗干净,免得到时候没尿布用——最近天气可不好,一块尿布洗了一时半会儿干不了,所以不能耽误。   杨雪燕在那里低着头洗尿布,眼睛却时不时往一边的毛思嘉身上瞟。今天是不上班的日子,院儿里格外热闹,有住户打开了窗子,放着收音机。收音机里正是一首红色歌曲,飘满了院子。   毛思嘉随着这首歌儿轻轻哼唱,一点一点把自行车上的水擦干净。   因为加盖房屋难得见到阳光的院子里都洒下了一些光,水池这边也能照到,这个时候的毛思嘉就是画报上的人——杨雪燕注意到了她的衣着打扮,咬住了嘴唇。   红毛衣、白回力都是她见毛思嘉穿过的,深灰色的裤子不能确定,因为毛思嘉似乎有一些差不多的裤子。但是看裤子崭新挺阔的程度,就算穿过也穿的不多。然后就是那件浅灰色夹克,又是从没见毛思嘉穿过的衣服。   或许毛思嘉穿过,只是她没见过吧。   但不管怎么样,毛思嘉确实总有穿不完的衣服,用不完的好东西。杨雪燕嫉妒地看着毛思嘉...其实她从小吃穿也不差,和身边的小伙伴比并没有觉得落差过,但毛思嘉一旦出现就是另一回事了。   不患寡而患不均!大家都没有的时候她不会乱想,但毛思嘉有这些优越的条件,她就没法忍受了。   搓洗玩半盆子尿布,‘哗啦’一声污水就往毛思嘉的方向泼了过去。   毛思嘉身体反应能力特别强,这是她过去学跳舞的时候就知道的!有一次一个瓶子被小猫从她的头顶上方碰下来,她本来正在写作业,还是一下反应过来,躲了过去。   这是一种接近于本能的反应能力!   这样的能力她现在也有,所以在水泼过来的一瞬间就让了过去。   “你干什么?”毛思嘉瞪大了眼睛。看看水盆子,再看看自己的位置,她当然知道对方是故意的!   杨雪燕却死不承认,嘴硬道:“你洗完了衣服不泼水的?没看到你在那儿站着呢!”   “你水往这儿泼的?排水渠在另外一边而没看到?”毛思嘉气急了!   “这不是没多想么,残水往院儿里泼谁家不是这样的?”杨雪燕满不在乎,“你怎么那么小心眼儿啊,这不是没上身么!”   神特么小心眼儿!毛思嘉知道和她这种人根本理论不通,于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端起一旁用来洗抹布的盆儿。盆子里有半盆残水,这个时候车擦的差不多了,半盆水也成了浑浊的样子。   当着杨雪燕的面就是一泼。   “毛思嘉你疯了吗!?”似乎完全没料到毛思嘉会是这个反应,杨雪燕下意识叫了起来——一盆水泼在身上,毛思嘉当然没往人脸上泼水,但胸口一下却是一片深色,都被水打湿了。   “对不起哦。”毛思嘉故作认真:“刚刚要泼水的,手上滑了一下...我是不小心的。”   杨雪燕快气死了:“什么不小心的,我看你就是故意的!”   毛思嘉怎么可能认账呢,当即瞪大了眼睛:“空口白牙的,你怎好污人清白?你能不小心,我为什么就不能不小心了?”   说完后毛思嘉又‘好心’补了一句:“杨雪燕,你这人怎么这么小心眼儿啊,我不是已经道歉了吗?”   “扑哧!”旁观了整个过程的院里一男青年没忍住,在一旁笑了起来...这胡同院儿里住着就是这样,根本不可能有什么秘密。活动范围就这么一点点,这青年本来是太阳底下摆弄他一盆花的,却没想到看了这么一场好戏。   毛思嘉才懒得管杨雪燕要怎么闹呢,先撩者贱!她就不信了,杨雪燕还能为这个事情硬要闹起来——她先动的手,她对自己一个人胡搅蛮缠也就算了,还能对整个院子里的人胡搅蛮缠?大家都不是傻子,这么简单的是非还是分的出来的。   毛思嘉回去放盆,转身就推车出门了,全然不把杨雪燕的叫闹放在心上。   今天是她和孙继东约好吃全聚德的日子...也不能说是约好全聚德,其实只是约好了学农之后第二个周日见面而已。但是当时她说了的要请孙继东全聚德,那肯定就是全聚德了。   在□□见到孙继东的时候毛思嘉有点儿惊讶,因为对方的穿着显得非常、嗯、非常这个年代。说实话,毛思嘉虽然知道孙继东在公安部做着秘书工作,是典型的政府文职人员,但对此一直没有太大的感触。   孙继东平常给人的感觉就不是这一挂的,他的穿着以这个时代来说是时髦又优越的...因为是部队子弟,常见军队服装,不是战士服!都是干部的那种,比如冬天的将校呢大衣什么的。   毛衣、皮鞋...总之在这个时代绝对是讲究穿着的年轻人的样子。   今天就不同了,深蓝色的中山装一整套,胸前的兜里还别着一支钢笔...政府年轻干部就应该是这样的吧。只是在毛思嘉看来,显得非常死板,好像和这个时代的其他人没什么两样了一样。   毛思嘉这个时候才有些明白过来...她为什么会和孙继东走的这么近呢?真正说起来,对方不是她的同学,不是她的街坊邻居,甚至不是同龄人!他们俩的生活圈子没有任何交集,生活状态也完全不同!   孙继东已经是个工作的社会人了,而她还在上中学。   因为对方和这个时代的其他人不一样,她分明感受到了一点点‘同类’的感觉——对于这个时代,他们两个都是表面服从,其实心里有自己想法的。和孙继东相处的时候毛思嘉没有多想,但是事后想想,绝对不是这个时候那种紧绷而规范的相处方式。   这个时候说死板小心也好,内敛规矩也罢,总之就是那种拘束劲儿...   她和孙继东相处的时候是自由的,和几十年后的年轻人认识另一个年轻人没什么差别!而且不只是她一个人一厢情愿这样,对方也是这样的!   “继东哥?”毛思嘉下了自行车,上前一步。   孙继东转过头来看她,这个时候毛思嘉又感觉他和其他人不同了——虽然还是深蓝色的老派中山装,面容却是年轻的。孙继东眉毛很深,大概古典小说里的‘剑眉’就是这样。   看起来就有一种坚定的力量。   孙继东也在看毛思嘉...出去学农一个月,人确实瘦了,不过并没有晒黑。   他不奇怪这个,他过去就知道的,她做的那个工作不至于冒着风雨做事,但日晒却是免不了的。那么天天晒着,人也是白白净净的,只能说是个人体质不同了。   两个人并肩走着,往此时全聚德的方向去。毛思嘉瞅瞅孙继东:“好奇怪啊,继东哥你这样我还没见过呢。”   “和同事聚餐。”孙继东没有解释完,但毛思嘉也理解了。因为是和同事在一起的场合,所以得保持平常上班的一些样子。想也知道,公安部这种地方上班,肯定是比较老派的,时髦什么的未免显得不太好。   说话间递给毛思嘉保温杯...毛思嘉挺惊讶的,保温杯这个东西在几十年后很便宜,想买就买,但在这个时候就不是这样了。   不过想想人家是公务员来着,或许是单位发的福利吧。这个时候大家的工资都差不远,分辨单位的方式也就是这些零零碎碎的福利了。   “是什么?”毛思嘉打开了保温杯,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惊喜道:“奶茶——你们同事聚餐是在老莫啊?”   这个时候的首都,能买到奶茶的地方不多,毛思嘉基本都喝过。一闻就知道,这是老莫的奶茶。   毛思嘉一直很喜欢和奶茶,一般都是自己煮。这倒不是因为奶茶负担不起,而是难买。这个时候如老莫这种餐厅,奶茶也就是三毛钱一大杯,至少她是没什么压力的,只是买一回太难了。   而奶茶需要的奶、茶、糖(毛思嘉喜欢偏甜的,所以要放糖),对于毛思嘉家里来说都是常备的东西,她想煮就煮。   但家里做的味道简单,远不如外面各处卖奶茶的地方风味独特,所以毛思嘉还是有机会就会外面买奶茶喝。特别是现在初冬了,喝一杯暖暖的奶茶多舒服啊!   步行去到全聚德,等到一杯奶茶喝完,毛思嘉浑身都暖洋洋的了。   这个时候也快到中午了,两人在全聚德店前停了车,这才走了进去...毛思嘉的第一感觉就是人多。大概是休息日的关系,本来就人满为患的全聚德人更多了!   此时的全聚德鸭子一只八块钱,不可以说不是天价,但并非到了消费不起的地步。就算是普通家庭,平常吃的最普通的菜色,十天半个月也吃不到一次肉,一年到头也有几次下馆子的机会。   这不能说是打肿脸充胖子,只能说是过日子的方式、理念不同。   平常勤勤俭俭,攒下钱来置办大件、吃几次大餐,这在这时很正常。   正是因为有这样的消费习惯,如全聚德这样的京城名店才能一直生意红红火火——有的人或许不会来吃,但总是会有人来吃的。   毛思嘉和孙继东好不容易占了一个位置,这才松了一口气。   “先要一只鸭子,还要一道‘扒三白’,炸的鸭肝、鸭肾、鸭腿——烤鸭先上。”毛思嘉征求了孙继东的意见之后点菜。   全聚德虽然是烤鸭店,但不只是卖烤鸭,还卖很多其他的鸭料理。   毛思嘉和孙继东是冲着烤鸭来的,可单纯用烤鸭吃饱...虽然不是不能够,但总不是那么回事儿。   等餐的时候毛思嘉东张西望,看到有很多明显的外国面孔——这不奇怪,全聚德不只是首都面向全国饮食界的一面招牌,也是中国对世界的一面招牌。首都的烤鸭老店不止全聚德一家,谁家味道最好不好说,可要说名气最大,那毋庸置疑是全聚德。   外国人来北京,除了住的高级宾馆的餐厅,来的最多的就是全聚德了。   凡是来北京的外国人基本上都要尝试一下。   过了一会儿,毛思嘉和孙继东的鸭子被送了上来...这一顿饭他们吃的很舒服。不管几十年后是怎样,至少这个时候的全聚德确实味道很好!   “哎!没看错啊!”一道声音从一旁传来,一只手按在了孙继东的肩膀上。毛思嘉抬头去看,是一个没见过的陌生青年。“东子最近忙什么呢?”   是孙继东的发小,同一个大院儿里的。这人名叫张旭,比孙继东大一岁,现在在纺织部上班。过去是非常铁的哥们儿关系,但自从称为上班的社会人之后,自然而然地生疏了不少。   特别是孙继东也上班了,两个人在大院儿里碰面的机会都急剧减少。   “能干什么,上班...”孙继东让了让张旭,抬眼去看旁边的桌子,刚刚吃完,服务员正在收拾。还站着一个青年,和张旭差不多年纪,应该是一起的。   “这是我一朋友,刘三喜,他家住百万庄那边儿。”随口介绍了一句,张旭的视线挪到了毛思嘉身上,眨了眨眼睛。 第42章   张旭觉得怪有意思的。   这个怪有意思单指孙继东。   孙继东在他们那个大院儿的孩子里面挺有名气——大院儿说是院儿,其实相当于后世的小区,住的家庭可不少。再加上这个时候家家户户生孩子都多,平常出来耍,那都是一窝一窝的孩子!   孩子多了,当然就有明星人物一样的孩子王,和没什么存在感的‘甲乙丙丁’。在这里面,孙继东就属于比较有存在感的。   他的存在感并不是因为他总是领头的那一个,事实上,他很少咋咋呼呼什么,相对话少。之所以有存在感,在于一帮不靠谱的孩子里,他总是有着超出年龄的靠谱!   现在回想小时候,张旭觉得孙继东这种应该算‘早熟’。   反正当初那一帮发小里,孙继东话不多,但一旦他说话了,其他人都是要听的。   这个时候即使是住在城里的人,街坊邻居也有很深的感情。城里胡同不用说,家长里短的,一个胡同的都是亲戚,一个院儿里的就是一家人了!城外的大院大多修楼房,但要是一个大院里,也非常亲热。   一个大院里长大的发小,大都是过命的交情!   张旭和孙继东就是这样...只不过长大之后各有出路,相比起小时候,混在一起的时间就大大减少了。但相比这个时候已经参军,更少离开的其他发小,这又算是比较好了。平常有时间,说聚就聚了。   瞟了短头发那姑娘一眼,张旭表面上镇定,好像个没事人一样,心里却已经是‘卧槽槽槽槽槽’!各种弹幕发个不停!只能说这种事实在是太意料之外了!   孙继东从小就对姑娘没什么兴趣,年轻男孩儿议论议论姑娘再正常不过了,但孙继东总表现的兴趣缺缺的样子。   张旭还记得当初一帮发小最大胆的时候是真敢去冰场、游泳馆、马路边上拍婆子的,而且还真有人拍着了!当时大家受到的刺激可不小,于是一个个更积极地‘以身试法’。唯有孙继东那段时间迷钳工,天天偷偷摸摸混去工厂‘偷师’。   那个时候大家还以为他们中间要出一个工人老大哥了!却没想到,不过三四个月功夫,孙继东自己先觉得没意思,不再玩钳工那些东西了。   姑娘...对于孙继东来说根本没有吸引力!   如今,当初那帮发小都不是小孩子了,无论是工作还是当兵,甚至是去下乡的都有。正是二十岁上下,不少人已经开始看对象了!说起孙继东对姑娘不假辞色的样子,还叹说他开窍忒迟,这个年龄了还木头一样!   也是这个时候的人淳朴,如果时间推后几十年,恐怕猜测的可能会相当‘丰富多彩’。   现在看看人带着的小姑娘,张旭想一个个地拍醒那帮哥们儿...这哪是不开窍啊,人明明好着呢!   回头他就和大院儿里一铁哥们儿说了:“人东子是真人不露相啊!我算是看着他‘那位’了。嗬!那可真不一般!”   “那位?”铁哥们儿不解:“哪位啊?”   这是还没反应过来呢!等到品咂出张旭的意思,才瞪大了眼睛:“不会吧,一点儿风没漏啊?前几天我妈还说要把我表妹介绍给东子——说是东子从小就稳重,现在更是这样了!”   “对了,你听说了吗,东子在他们单位一根笔杆子用的好,领导器重,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往上提了!”   张旭呵呵一笑,像是指点迷津一样:“你哪个表妹?常来大院儿,老爸是铁道部那个?要真是这个,我劝你跟你妈说,别掺活!”   这铁哥们儿表姐表妹的肯定不止一个,但适龄的确实就是这个了。听到张旭这么说,有些不乐意了。   “你这怎么说呢?张旭真谈对象了?就算谈对象了又怎么的...谁能保准一谈就成的!”   张旭笑了:“不是因为别的,是人东子看上那姑娘...咋说呢,见了那姑娘就知道了。东子才不是什么开窍晚,人是眼光高!看得上那样的仙女儿,再看别的,怎么看的下去!”   铁哥们儿被勾出了好奇心,不解道:“这都是个什么天仙儿,值得哥们儿这么吹嘘?”   张旭这就不说话了,只是想起了两天前在‘全聚德’遇到孙继东的事。   当时其实也没说几句话,孙继东介绍了人,之后他就非常识趣地告辞了——再不告辞干什么?带着朋友留下来得罪人?   虽然走的很快,但张旭还是看清楚了那个小姑娘,而且记得牢牢的——他的直观感受就是这姑娘年纪一定很小,看的出来,有点儿稚气未脱的样子。其实张旭还有点儿疑问...这姑娘到底多大?   因为新中国成立没多久,别说农村还多的是童养媳什么的,十八岁法定结婚年龄以下结婚实属正常(这个时候的《婚姻法》女性结婚年龄最小是十八岁),就是城市里也多的是年纪不够就结婚的。   不扯结婚证是不行的,因为户籍和太多东西挂钩了。但是真想弄到结婚证的话,也有的是办法。   只是谈对象的话,姑娘不到十八岁倒不算什么,但是总不能十六七都没有吧?张旭觉得那姑娘年龄很悬。他只能相信孙继东的‘人品’,当那姑娘至少有十六七了——然而他相信的有点儿早...毛思嘉是1954年出生的,今年才十五岁。   别看也就一两岁的差别,不是什么大问题,这个得放到不同年龄段讨论!   如果是二十岁以上的青年谈对象,一两岁算什么?要是六十岁的老人找老伴儿,十几岁也不是问题!但是十几岁的人,一两岁就有可能非常麻烦。   比如十六岁就是比十四岁像样,十八岁就是要比十六岁更加光明正大。   除了年纪上面的疑惑,张旭单纯就是惊讶于孙继东眼光之好了。不管怎么说,那确实是一漂亮姑娘。   不只是皮肤又白又水灵,像是一块水豆腐,人生的跟朵花儿似的,更重要的是人姑娘身上的气质——书卷气,还有一种唱歌跳舞搞艺术的人才有的感觉,坐在那里就和一般的姑娘不一样。   他们大院儿里也有不少不错的姑娘了,女大十八变,现在看起来一个赛一个的出挑(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小时候愣是没看出来,只觉得一个一个的傻妞)。但和那姑娘比起来,就不是那么回事儿。   非说的话,显得糙!人家多细致,就像一白玉雕刻的美人一样。   至于其他姑娘,那就是草编的,虽说工艺精湛,也做的很好看,但不是那么回事儿!   这位铁哥们儿是藏不住事儿的,也是因为自家老妈确实有介绍表妹给孙继东的心,就把这一段儿给漏了。   “我说妈你就别折腾了,表妹和东子不行!”   “怎么就不行了?我看你表妹和继东郎才女貌的,走出去多登对啊!”其实是因为这哥们儿的表妹身高偏高,净身高173厘米!大家感性认知是北方都是大高个,南方相对就是小矮砸,其实南北方的差别并没有那么明显。一般来说,一个妹子173cm,如果不是从事的职业特殊,都是很高的,日常生活中都会觉得不太好。   173厘米,就算这个时候没有高跟鞋,随便穿双鞋也175厘米了!男孩子要多高才搭配?至少175厘米(当然,如果不讲究男方比女方高,觉得身高从来不是问题的,这些就算是废话了,但这种人到底是少数)。   提起北方人,似乎觉得175厘米是一个及格线,北方应该到处都是这个身高的。但事实就是,这个身高的不多,至少没有想象中多。   更何况175厘米只是底线,如果可以的话,还是要更高一些才好看。   正好,孙继东身高就很合适...本来就是个大高个儿,最近还在最后的生长发育关长高了一点儿,都接近一米九了。   铁哥们儿小声:“妈,东子有对象的,跟天仙儿一样!”   本来正在择菜的中年妇女手上动作停了,皱着眉头:“这事儿继东妈妈怎么没在院儿里说过?”   铁哥们儿打哈哈:“这、这谁知道啊,可能是继东自己谈的吧...”   这个时候的街坊邻居哪里有秘密可言呢,很快孙继东家里就知道这件事了。   孙继东妈妈在组织部上班,倒不是什么高级干部,就是一副科级...但平常工作也是有的,而不是那些全职主妇,日常就琢磨着孩子丈夫二三事。所以她对孙继东找对象的事一直不太热心,觉得时候到了自然就会有眉目。   至少现在的孙继东年纪还小,根本不用想这件事。   听到孙继东自己谈了对象,大概多问了一句。倒不是有多关注这件事,只是担心他‘自由恋爱’出来一个不合适的姑娘。   倒不是她一定要儿子找个怎样的姑娘,这个时候的人因为时代特殊,也很难有‘门当户对’的思想。只是前些时候大院儿里有一户人家的孩子自由恋爱,最后带回来的姑娘却是一个‘圈子’。   圈子就是女流氓的意思。   姑娘带回来的时候家长还没有察觉到,因为人家姑娘长得漂亮,气质也不坏,乖乖巧巧地跟着来了,家长也挺满意的。虽然后来说起家里是做什么的时候吞吞吐吐,最后知道了,爸妈都是高级知识分子,爸爸已经入狱,妈妈也处在一个很危险的境地,这让人很不满意,但不能因此否定人家孩子。   现如今情况不能以常理论。   但后来有人偷偷过来告知,这才知道这姑娘不仅仅是明面上的情况——认识她的人都知道,她跟一帮男孩儿混,早就成为流氓团伙中的重要人物了。   这种情况并不奇怪,这个时候的‘圈子’来历本来就很复杂,因为时代特殊,确实少不了一些出身很不错的姑娘。   这下可真是捅了马蜂窝了,家长坚决不同意孩子和这么个姑娘谈对象。但孩子就跟着了魔一样,非她不可了...到如今两边还犟着呢!   现在视自由恋爱为时髦,普遍认为这是进步的。但家长是非常不放心的,如果自由恋爱的对象有这样那样的问题该怎么办?   对于老一辈家长来说还是很不放心的——能和男孩儿自由恋爱的女孩儿,是不是有点儿太轻浮了?这么说虽然很不进步,但确实是普遍存在的心态。   孙妈就有点儿担心儿子‘所遇非人’...   “继东啊...听你婶子说,你自己给谈了个对象...”孙妈本意是想试探两句,但看到这个儿子的表情莫名就有一点点心虚。   “啥时候领回家看看啊...”   “没有。”孙继东顿了顿:“没有对象...”   “外面都说...”孙妈脑子乱了。   “乱传的,不知道谁说的。”孙继东没有解释的意思,穿上外套就出门上班去了。   “哎,不儿,这怎么回事儿啊?”孙妈自言自语。   回头孙妈一打听,发现这确实是一传闻,真的问起来,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只有一个模模糊糊的说法,说是张旭在外面的吃饭的时候正好遇到她这儿子和一姑娘吃饭。   这就好解释多了,这又不是旧社会了,未婚男女同桌吃饭就是关系不一般...说不定就是普通的同事、过去的同学呢。   于是关于孙继东到底有没有对象这件事,大院儿里又换了一种说法。   然而听到新说法的张旭却是嗤笑了一声:“东子真说他没对象——我呸!”   “他丫的,那要不是他对象,回头我请哥们儿北京城里搓一顿,饭店你们自己选!”对着几个趁着过年返回首都的发小,张旭可以说是信誓旦旦了。   张旭也是真的有信心才会这么说的,孙继东自己并不见得知道,但他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却看的清清楚楚。即使是在和他说话的时候,孙继东的注意力也全在人家姑娘身上。当时那姑娘正接过服务员手上的菜盘子,知道菜盘子好好地放在了桌上,孙继东才收回了目光。   呵,这要是对人家没意思,他能从护城河跳下去!(护城河这个时候挺脏的)   “这话我可不信了,大张,你这是死鸭子嘴硬吧?”一发小,女孩儿,参军去了某部队文工团,现在是过年请假回来的,她比孙继东和张旭都要大一岁。笑眯眯地调侃:“东子从小就比你靠得住。他说的没有,你说的有,你说说咱们这帮人该信谁?”   一个平常极有信誉的人说话,总是能够获得更多的信任的。而和这位信誉极佳者说话相反的,理所当然地就会被怀疑。这不能怪周围的人,谁不是这样呢?   张旭都憋屈死了!他自觉自己说的都是实诚的不能再实诚的话!然而大家都不相信,虽然这只是小事,但其中滋味也只有自己知道了——这个时候有人发现了盲点,觉得张旭的委屈巴巴不像是假的。   大家都是从小一起玩泥巴长大的发小,这么点儿了解还是有的...   “该不会、该不会东子还在追求人家吧?”有人迟疑了。   “这怎么可能!”“这事儿不靠谱!”“哎哎哎!这可怎么说啊!”“卧槽!”   大家的第一感觉普遍是‘不可能’!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孙继东这个人!孙继东从小到大就显得早熟,无论做什么事情总能做成。久而久之,这些发小根本想象不到他会失败了。   他喜欢一姑娘,以他的条件还不是手到擒来!还在追求中是什么鬼!   倒是张旭,一拍手,笑了起来:“没错!说不定真是这样,我就说东子那么看人姑娘,但又差点儿什么呢!”   这立刻引起大家的热烈讨论——主要是想知道,就像是什么姑娘这么悄没声的就拿下了孙继东。   “这简单啊!当面问问东子不就行了么!话说这小子难道还要瞒着咱们?”这个时候发小铁是真的铁,‘异父异母的亲兄弟’放在他们这些人身上并不是调侃,而是确确实实存在的事实。   于是孙继东就被这帮发小给磨了出来。   当然,这好不容易聚一起,也不可能真的只是为了逼问孙继东这么点儿事儿。应该说这件事本身只是一个大家攒局的借口,回头呼啦啦一大堆人就骑着自行车出了大院儿。   “东来顺!东来顺!大张你请客啊!”   张旭有苦说不出,但是他说的,人要不是孙继东的对象,他就请大家搓一顿的。他只能争辩:“哎!怎么就是我做东了?这事儿还得看东子怎么说吧?”   这个时候倒是有一些过去大家一起玩儿的感觉了,原本有些生疏的,也一下热乎起来。包括孙继东,心情也比平常放松很多。   听到自己的名字,他抬了抬眉毛:“关我什么事儿?”   “怎么没你的事儿?大家伙儿有事儿问你呢!”张旭吐字飞快,自行车往孙继东那边靠:“东子,实话实说,那天全聚德遇上的,是不是你谈的对象?”   “东子,那姑娘是不是你谈的对象。”这句话可真耳熟,在原本的时空中,他会在未来一些年后听张旭问起。   “怎么这么说?”他下意识这样问,然后才摇头:“别乱说。”   “思嘉她有男朋友的。”他还补充了一句。   但补充的这一句在发小面前就是欲盖弥彰!他听到了张旭嗤笑一声,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这种事儿瞒得过谁?嘴上不说,眼睛里就要露出来!”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知道这个道理又有什么用呢?当时的他只能沉默以对,因为除了沉默以对她也不能做出别的回应了。   “不是...”他依旧无法做出肯定的回答,但这一次他听到了自己的声音:“迟早会是!”   不是因为重来一次,他变得笃定了。实际上面对毛思嘉,他爱的那个人,他永远患得患失、无法肯定。之所以如此笃定地去说,是他只能这样笃定——他非得说点儿什么,让自己更加好过一点儿。   在不知道能不能做到的时候,至少要说出来...语言是有力量的,能让心安定一点儿。   ——这样都不像是他了,但他又能怎样呢。   “每个人都有一个命中注定的人,天生就要为这个人吃苦,只是有的人遇到了,有的人没有遇到。”毛思嘉留在一本外国诗集上的笔记。说实话,如果是少年时的孙继东看到,只会嗤之以鼻!他很讨厌这种宿命的、说教的论调,觉得充满了小女生的悲观。   事实也是如此,毛思嘉留在她的那些书籍中的句子很多就是小女生乱七八糟的想法...很难说深刻,只能说带着点儿文艺女青年的矫情劲儿。等到她在红尘万丈里再历练个二十年,自然而然就会发生变化。   但,偶尔有那么一两句话,仿佛是命运的注脚一样。   于是那一年的孙继东终于只能闭上眼睛,承认她说的是对的。   她就是他的命中注定!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1-28 12:09:44~2020-01-29 12:39: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随身空间有点爱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妈,我洗澡去了!”毛思嘉抱着一大包衣服,手腕上还挂着一网兜,网兜里是脸盆、毛巾、肥皂、洗发膏之类的。   毛妈原本一边听收音机,一边织毛衣,听毛思嘉这么说,立刻问她:“这时候去啊?怕是要排队...到时候你爸去接你吗?”   毛思嘉看了一眼正在脸盆架子前刮胡子,嘴唇周围一圈白泡沫的爸爸,转过头用脚把门给捅开了:“看时间!七点钟我还不回家,爸爸再来接我吧!”   等毛思嘉出门了,毛妈才重新坐下来织毛衣:“我说毛铮,你刚怎么不吱声,你不是也三天没洗澡了,怎么不和你闺女一起去?快过年了,澡堂子那么多人,乱七八糟的...”   对着小镜子刮胡子的毛爸瞥了镜子里的毛妈一眼,无可奈何:“不就洗个澡,有什么可担心的?再者说了,小嘉去的是女澡堂那边儿,洗完澡就回来,能出什么事儿?”   毛思嘉当然不知道家里爸妈的对话,她正骑着自行车,脚下蹬的飞快,要去洗澡呢。   后世的孩子也有泡澡堂子、泡汗蒸馆的,但绝大多数都没有相关经验。住房的极大改善让普通人家也拥有了可以洗澡的浴室,以及浴室标配的热水器。大家都在家里洗澡,想洗就洗。   这个时候的城市居民,很多都在用着公共厨房公共厕所呢,浴室什么的根本不用想!大家想要洗澡,只能去公共浴室。   夏天的时候还可以利用屋顶晒水,然后接橡胶管子下来洗淋浴。很多人都会在狭窄的厨房里留出一个可供一人站立的位置,洗澡的时候挂上一面帘子,还算是方便——至少比跑老远去公共浴室洗澡要方便。   冬天就不行了,寒冷的首都只能去公共浴室。   一般来说,毛思嘉一周洗两次澡,比此时的人一周一次已经算是勤密的了,但是这已经是她‘妥协’的结果。毛思嘉洗澡的地点是毛妈她们单位的浴室,那里职工洗澡不要钱,职工家属洗澡则是要买澡票。   澡票不贵,一次五分钱——这是明面上的价格,事实上,职工家属去洗澡常常是不收澡票就放进去了。毛思嘉就是这样,之多四五次里面收一次澡票。   只不过不收钱的澡堂子也有一个不好,就是供水相当不稳定,会有洗到一半没热水的情况。幸亏这种澡堂子里面都有烧锅炉的暖气,不然浑身打着肥皂等水来,还不得感冒发烧啊!   相较而言,外面开的澡堂子就没有这方面的问题了,只是要价也贵了不少。   毛思嘉很少去外面的澡堂子,但是没办法,毛妈单位的浴室昨天就关门了——这也是单位澡堂子的缺点之一,总有这样那样的原因关门。反正这也是给职工的福利,而不是以盈利为目的的,关起门来没有丝毫心理压力。   谁也不知道是明天重新开门还是后天重新开门,可明天就要过年了!反正过年之前毛思嘉是一定要洗一次澡的。   大概是和毛思嘉抱有同样想法的人还有不少,骑车到了最近的澡堂子,外面已经排起了长队。毛思嘉叹了一口气,只能赶紧去排队——这是可以预料的,这个时候外面经营的澡堂子少得可怜!如果单位不提供浴室,大家只能来外面洗澡。就算是平常,澡堂子也常常人满为患,更不用说这马上就要过年的时间了。   毛思嘉足足排了三个小时,到了下午四点钟左右才轮到自己。   花了两毛六买了一张澡票,拿到了一把钥匙...钥匙是用来开储物柜的小门的,这个可以存放一些私人物品。   这家澡堂子还提供毛巾、拖鞋和肥皂,不过毛思嘉只要了洗澡的时候穿的塑料拖鞋,其他的她都自带了。   脱掉衣服,走进浴室,里面冒着白气,一片雾蒙蒙的,毛思嘉眼明手快地占了一个花洒喷头。仰着头闭着眼睛淋湿头发,打上洗发膏,揉搓出泡沫的时候毛思嘉和周围其他人没什么区别。   看起来很正常,其实里面是一把辛酸泪啊!毛思嘉过去是个从来没体验过澡堂子的南方人,面对公共浴室是非常不自在的!周围一点儿隔挡都没有,举目望去都是白花花的身体,这......   但这种事情一样逃不过‘习惯’两个字!反正毛思嘉逐渐长大,也逐渐习惯,现在也可以面不改色地在公共浴室里进出了。   头发洗完了洗身体,毛思嘉洗的很仔细,和身边不少匆匆忙忙洗一遍,然后就去泡池子的人不一样...对于许多人下饺子一样泡的池子,毛思嘉是敬谢不敏的。虽然有不少人有意识地保持池子的清洁,会尽量洗干净了再去泡,但总有一些人没有这方面的意识。   而且就算是人人都注意了这一细节,毛思嘉依旧不太想泡...光是清洗是不可能完全做到‘干净’的!这么多人泡来泡去,根本没办法不去在意。   源源不断的热水淋在身上,直到手指头都发皱了,毛思嘉才离开莲蓬,这个时候原本洁白的肌肤也变得红通通的了。   打开放衣服的柜子门,毛思嘉一件一件地穿上衣服。   内衣内裤、秋衣秋裤、毛衣毛裤、上衣下裤、袜子棉鞋、最后棉大衣、栽绒帽子,整整一套,暖和的很!同时也引来了不少人的目光。   确实非常扎眼,谁让毛思嘉穿了一整套军装呢。   这个时候正是军装流行的时候,所谓‘狂不狂,看米黄’,米黄就是陆军军装的颜色!无论是谁,都已穿军装为荣!对于住在军队大院里的孩子,家里父母至少有一个在军队,捡父母的衣服就能穿上军装,这不是难事。但对于外面的孩子来说,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大家往往用尽了办法才能弄到一两件,而更多时候想要满足穿军装的愿望,只能去扯一些军装颜色的布料,有家长缝制所谓的‘军装’。这种军装往往和正版军装有着这样那样的差异,穿出去就别想拔份儿!   这类似于几十年后的孩子穿名牌,在朋友中算是有面子了,但若是穿的是假货,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军装走俏,特别是冬季军装又比夏季、春秋季军装更难得!其他季节的军装在胡同里也常能见到,大家想想办法总能淘换到一两件,但冬季军装就真的扎眼了!   毛思嘉这套是毛爸淘换来的,毛思嘉从没要求过要这个,但是他看着外面的风气正流行这个,有一回出门回来就带回了这个。毛爸以前是军队的人,如今虽然不在了,认识的人却是不少的,真要是不惜本钱,换到这么一身也不是不能够。   棕绿色的棉军服,上衣是小翻领、五粒铜纽扣,四个袋,裤子就是很普通的裤子。至于外面的军大衣是斜插口袋的棕绿色棉大衣,这个非常眼熟,几十年后依旧有人穿的‘军大衣’差不多就是这样。   这些衣服的料子都是平纹棉布,昭示着这是普通士兵的衣服...尉官应该是斜纹棉布的,而将校则是呢料,即所谓的‘将校呢’。   不过这些都不算什么,反正这样已经够‘拔份儿’了。   毛思嘉看的出来,这是簇新的一套,之前根本没人穿过,而且尺码什么的大致合适。稍稍有些不合的地方,毛妈也给她改过了。现在她穿这一身出去,在时下人眼里就是最入时不过的。   说实话,如果是曾经的她,绝对不会多看这一身一眼。男孩子穿着还好一些,军人气质是很加分的。女孩子穿这个...恕她直言,她真不觉得美在哪里。有人说是英姿飒爽也是美,但她心中的‘英姿飒爽’是几十年后的‘英姿飒爽’,和现在的样子显然不同。   这种差别是时代环境不同导致的,根深蒂固,是很难扭转的。   但是,时间真的能够改变一切,看久了竟然也看出了一些感觉。毛思嘉过去没有打算尝试军装,现在军装被毛爸费心弄来了,在家的时候又试穿了几次...倒还好。   果然,人类的本质就是‘真香’了。   过年后毛思嘉就是穿着这一身和毛爸毛妈去的姥姥姥爷家的,只是多了一条红色毛线围巾而已。   摘下围巾,摘下栽绒帽子(这就是冬季军帽,俗称雷锋帽),最后摘下手套,叠放在口袋里。最后毛思嘉将军棉衣也脱了下来,挂到大衣架上——周小玉一眼就看到了毛思嘉一身的军装,嫉妒之情比之去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去年毛思嘉的呢子大衣其实更惹眼,但今年的军装是另一种羡慕。军装对于这个时候的孩子来说不只是价值的问题,更是一种流行。穿不上的人看到别人穿上了,那种羡慕嫉妒恨是由内而外的。   就连姥姥都注意到毛思嘉这一身了,笑了起来:“小嘉穿这一身精神!特别是那栽绒的帽子,戴着好看!”   栽绒帽子绒面是深棕色的,又大了一点点(其实毛爸已经尽力换了最小号的帽子了),衬的毛思嘉皮肤更白、脑袋更小。确实挺好看的,也是军装一套里面毛思嘉最喜欢的,保暖又好看,就算不是赶流行,她也愿意戴。   大姨金春花也看见了,一边磕着瓜子,一边上下打量着毛思嘉,转头就问毛爸:“毛铮是部队里出来的,弄这一身也容易,回头给你侄儿侄女也弄一身!穿出去体面,也省了家里做衣裳的布票!”   毛爸弄这一身军装不能说难,但不难的前提是做交换的东西准备好。就算他认识现役军人,人家的军装以旧换新的时候能给节省出一套来,那也不是随随便便来的!白送?就算有,那也意味着欠人情!   比较起来欠人情才是最麻烦的!   毛爸可不是脸皮薄的,笑笑,正准备说什么,就被毛妈给抢先了。   “就算毛铮认识部队里的人,这军装是想要就有的?要是大姐是为了省布票,那还是算了吧!这可一点儿也不节省!”毛妈随口一句就堵上了姐姐的嘴。   金春花对她怒目而视,她却是不痛不痒的。反正她这大姐一直看她不顺眼,她再示好,再想搞好关系都没用,那就索性不在意这些了!让丈夫去对付大姨姐,还怕她胡搅蛮缠,换她自己上了,却是不担心这些了。   毛思嘉不参与这种长辈之间的战争,乖乖巧巧地和姥姥坐在一起,是一朵美丽的壁花。   “哼!”金春花没好气地哼了一声,转头又道:“算了,这种事你舍不得出力也就算了,有一件事却是事关你侄女的将来,也不须你多劳心费神,你可不能再推三阻四了!”   “你大侄女去了京郊农场里上班,这也就算了!现在轮到小玉分配去向了...别的我不管,至少得让小玉留在首都!”金春花说的蛮横,好像她想怎样就怎样一样。   毛妈‘呵呵’笑了一声,挪开目光不去看自己这个姐姐。说真的,她真觉得自己这姐姐是越来越糊涂了!年纪还不算大呢,这就老糊涂了不成?她现在甚至懒得和这姐姐理论,只当是什么都没听到的。   金春花发现自己这话说出去根本没人接,心里很生气,皱着眉头问:“我说的话你听到没有?”   只要没有指名道姓,毛妈就像没有听到一样。   金春花终于还是沉不住气,抓住毛妈的手,声音有些尖刻:“我说你听到没?装听不见啊!?”   毛妈见躲不过了,这才‘哦’了一声:“原来大姐和我说话啊,说实话,真没听出来!听大姐的口气,好像天安门都是我家的,侄女分配的事情就像吹口气那么简单呢!”   觉得大姐劲儿忒大,手腕都疼起来了,毛妈用力抽回了手,似笑非笑:“大姐这话说的,我和毛铮又不是什么大人物,毛铮就是一司机,我也就是在纺织厂上班!家里过的宽裕些,那是孩子少...大姐又指望我家能帮什么忙呢?”   “用不着那么麻烦!知道你和毛铮没什么本事!”金春花喷了一口气,不知道真的是情商低,还是故意气人,这种话张口就来。   毛妈心里都快气死了,这种话自己说得,旁人能这么说吗?   毛思嘉也是看的叹为观止,虽然她还不知道自己这大姨是个什么盘算,但她至少知道肯定是有求于自家。既然是有求于,这种态度可还行?   “让小玉入你家的户籍就行了!”金春花的语气非常轻松,就好像在说今天吃了面条一样。   然而,这可是秀的毛爸毛妈头皮发麻!   其实金春花的心思不难猜,就是觉得毛思嘉家里孩子少,送进一个来可以蹭‘独生子女’的便宜。   但说实在的,这一招并不高明。因为两个孩子的话,就得两个孩子年龄差距特别大,这才能得到独生子女的待遇。年龄相近的话,应该只能留一个。   毛妈不可思议道:“让小玉入我家的户籍?没弄错吧?”   金春花似乎为自己这‘神来一笔’颇为自豪,笑了一声:“哪里弄错了?反正你家只有一个闺女,再收养一个亲戚家的孩子有什么不行的?两个孩子的话,学校分配的时候也一样会多照顾一点儿!”   毛妈却不是什么都不懂的,作为一个家里有孩子念中学的家长,相关的一些东西她都是打听过的。当即冷哼一声,一点儿情面也不留地拒绝。   “不可能!”   毛妈一口气掀了底子:“我家小嘉就是独生子女,到时候百分之一百能够留城!要是小玉进了我家的户籍,小嘉留城的事情就不好说了!虽说小玉是我侄女儿,但小嘉还是我家姑娘呢!大姐,谁都不是傻子,这种时候肯定是紧着自家孩子的!”   说完她再也不说话了,说真的,心里真的特别气!但气完之后又觉得自己其实白气了...她这大姐就是一个浑人,和她生气又有什么用?   毛思嘉本来还在吃瓜看戏的,这个时候忽然发现这个‘瓜’竟然多少和自己有关!忍不住抬眼看了看表姐周小玉一眼,发现她本来充满希望的表情一下暗淡了下来——毛思嘉这才意识到,哦,原来这个表姐已经念初三,即将要分配去向了。   因为自己是独生子女的原因,根本不用担心将来要上山下乡,所以毛思嘉一直没有去想这方面的问题,以至于忽略了很多相关信息。   她真有点儿可怜这个表姐了——虽然她不太喜欢这个表姐(对方既然对她有很深的恶意,她当然做不出以德报怨的事来),但想到她很可能远离故土、亲人,去到不知道哪个乡村,很难回家,却是很难去幸灾乐祸的。   “你这冷心冷肺的!那可是你亲侄女儿!”金春花几乎要扑上去了:“小玉从小营养不好,身体弱,让她上山下乡,你是盼着她死啊——思嘉你来说,你愿不愿意帮你表姐!”   毛思嘉没想到这把火会烧到她身上,当即愣住了。   毛妈却是反应很快,厉声道:“金春花,你少扯这些有的没的!怎么,想要逼一个孩子就范?”   毛思嘉倒是没有毛妈想的那么单纯,稍微想一想就明白了,这是想要道德绑架呢!好像她不答应,就是逼自己的表姐去死!   毛妈觉得此地实在不宜久留,当即站起身:“毛铮、小嘉,收拾东西走——爸妈,我们回去了,今天大姐在这儿实在呆不住了,过两天再来看你们!”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1-29 12:39:05~2020-01-30 19:43: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爱吃红杏子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吃瓜群众20瓶;随身空间有点爱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大姨想要让表姐入自己家户籍的打算到底没有成立,这件事带来的唯一影响是毛妈和大姨关系更加恶劣——不过这也没什么的,反正两人的关系就那样,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   表姐周小玉不是独生子女,家里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关系,说她身体弱也是大姨的一个说辞,至少她的身体并不会比任何一个同龄的女孩子差到哪里去。所以临到分配她也没成为特殊的那一个,到了时候就被分配上山下乡。   分配的地方是黑龙江农村。   夏天不到的时候分配通知下来了,到了入夏的时候还拖延着呢——其实大家都知道拖延是没有用的,但总觉得能拖一日是一日吧。真要是离开家了,再回来就很难了。第一批大规模上山下乡的知识青年也离开一两年了,到底是个什么光景,后来人也看的出来了。   “老乡,你这瓜怎么卖的啊?”一个穿制服的妇女正在一赶着驴车的农民前搭话。   不只是她,还有几个人,有大人也有孩子,都在挑瓜。   毛思嘉骑车经过,眼睛尖,立刻停了下来。这是一种白色小香瓜,味道很香!偶尔合作社里也能买到,不过到了节令上,还是遇到进城贩售的农民比较好。他们的瓜更便宜、更新鲜,就连供应也比合作社充足。   都说这个时候是禁止私人做生意的,但就毛思嘉的经验来看,这种事情也不是一刀切的。老乡进城贩售一些农产品,只要不大声嚷嚷地人尽皆知,不遇到那种专门搞举报、写告密信的烂人,基本上是没有问题的。   而农民来城里贩售农产品其实也是没有办法了,这些农产品他们自己都不够吃,偏偏还要省下来贩售...其实还是图城市居民愿意出大价钱买,这个价钱在他们看来是合适的!甚至愿意为此冒一点点风险。   “一毛五一斤。”农民吧嗒吧嗒抽了两口烟,不怎么热情。   那妇女还想讲价,然而抽烟的卖瓜农民根本不搭理他,而是盯着其他挑瓜的人。   毛思嘉手脚麻利,从口袋里拿出了玻璃丝网兜,然后就开始挑瓜。这两天进城卖瓜的农民多了一些,但想要遇到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即使是只有二环的首都,也足够大了,稍微多一点儿的供应根本连一个水花都激不起来。   整个玻璃网兜都被撑开了,就像一个中等大小的面口袋。毛思嘉这才觉得差不多,请人来过秤:“大爷,您给称称!”   瓜农不说挂,只拿起一杆秤,一头的钩子钩住了网兜,另一边是秤砣,扒拉了好一会儿:“闺女你自己看,十一斤三,零头给你抹了,一块六毛五!”   毛思嘉一句多话也不说,数了几张钞票给人家。然后把网兜固定在自行车后座上,蹬着车就回家了——那妇女还想讲价,然而人根本不理她!按照道理来说,做生意讲价是没问题的,但现在是供不应求呢!   这个时候讲价就显得有些傻了。   “小嘉买的瓜不错!”毛妈晚上就吃上毛思嘉买的小香瓜了。   这个时候的水果就没有不贵的,所以即使是首都居民,也多的是半辈子没吃过水果的人。几十年后的年轻人会吐槽水果价格要上天了,连一点儿水果都吃不起了,他们可能很难想到,几十年前水果吃不起是真实存在的常态,而不只是一种夸张的抱怨。   这个时候的水果在中国人民心中倒是有点儿像日本民众心中的概念,日本的水果是众所周知的贵!有些人觉得这是他们的成本高、噱头足,应该的,有些人则是觉得日本民众交了智商税!那些进口水果,即使加上税也比本土的便宜。   它不香吗?为什么非得买贵的?   事实就是,很多人根本没搞清楚水果在日本民众心目中的地位!它不是生活必需品,甚至不是日常用品,而是真正的奢侈品!在古代,时令水果就是有钱人之间做礼物的好选择。   而时间拨到几十年前,水果对于中国老百姓来说同样不是什么日常消耗品!   不过毛思嘉家的经济情况不错,所以时令水果还能尝尝,每年都不会错过趟。不过就算是这样,受限于栽培技术、运输条件等原因,这个时候一地百姓想要吃到全国,甚至全世界的水果也是不可能的,只能紧着有限的数样水果品尝。   比如说整个夏天,毛思嘉能吃到的水果也就两样,一个是西瓜,另一个就是这种小香瓜了。当然,在西瓜之前或者之后,挨的很近,甚至上市时间有重叠的水果也有,但那同样数量有限,加上那些,水果食谱也不会丰富多少。   说起来有些让毛思嘉不解的是,毛妈喜欢吃这种小香瓜多过西瓜...明明绝大多数的人都更喜欢吃西瓜来着。不过毛思嘉也没有为此纠结过,这种事情就是一个口味问题而已,根本没有道理可讲。   “这瓜有什么可吃的啊!”毛爸在这件事上就是另一个极端了,坚决认为夏天就该吃西瓜,吃别的瓜的都是异端!其实毛思嘉也更喜欢吃西瓜,只是没有毛爸那么极端。   毛爸在晚上胡同外乘凉散步的时候就证明了自己的‘极端’。   合作社永远是那么繁忙,不过这也是要分柜台的。摆着切开西瓜的拦柜旁虽然有很多人咽口水,但真的去问价的人却不多。   这个时候西瓜才刚刚上市,什么水果都是这样的,刚刚上市的时候很贵。等到大规模上市,价格会迅速回落,甚至出现滞销的现象——当然了,水果滞销这在现在的首都是不太可能的。   因为价格相对较贵,买一个西瓜就成了得再三斟酌的事情。面对这种情况,合作社也有招,就是把西瓜切开了卖。毛思嘉看了一眼写价的纸板——五毛钱一牙,确实不便宜了!   现在可是五毛钱能当大用的时候,如果会算计,一天在外面吃的伙食费都绰绰有余呢!   不过这一牙也够大的,一只西瓜只能分出四牙来!   这也算是时代特色了,这个年代的东西不论价格贵贱,至少分量上是不让人失望的。   五毛钱不算少了,但特别嘴馋的时候想要解解馋,也不是拿不出...这也不是天天吃,就是尝个鲜么。   毛爸上前去,看也不看一边切过的瓜,指了指柜台里放的瓜:“同志,给挑三个瓜!可不能是生的!”   惊讶于毛爸一下买三个瓜,售货员转头仔细给挑了三个瓜——认为这个时候售货员的服务态度都特别差的,是一种偏见,事实上,如果不是特别忙的时候,大多数的服务员是很有服务精神的。   三个瓜放在柜台上,毛爸自己也拍拍听声儿。觉得不错,这才让上台秤。   花了五块八买了三个瓜,半个合作社的顾客都用羡慕的目光看毛爸毛妈毛思嘉一家人。当然,也有人觉得他是脑子坏了,钱多的没地方花了!别看西瓜现在贵,只要再稍微等几天就会迎来大规模上市!   那个时候也就是四五分钱一斤,一个瓜不过四五毛钱而已!   现在买这么多瓜,可不是吃饱了撑的么!   毛爸却不知道这些人的想法,只是可惜地嘟囔:“这是‘黑绷筋’啊!可惜、可惜!黄瓤的哪有红瓤的好!”   毛爸在南方的时候就没见过黄瓤的西瓜,等到来了首都才吃上这种。虽然味道上没有明显差别,但感觉就是不一样!只是首都最常见的西瓜品种‘黑绷筋’偏偏就是黄瓤的...这个时候购物也没有太多可选择的余地,经常只能是遇到什么是什么。   杨雪燕一眼就看到了抱着瓜回家的毛思嘉一家人,咽了一口口水...在夏天的傍晚,口干舌燥的时候还有什么比一个西瓜更有诱惑力的存在呢?   然而看到毛思嘉那张脸,她就什么想法都没有了,只哼了一声。   杨雪燕的大嫂也看到了这一幕,同时注意到小姑子的神色——说实在的,嫁到这个家以后,知道了这个小姑子十分看不顺眼一个院儿里的另一个小姑娘,一开始她是不了解的。这才多大啊,能有那么大的仇那么大的怨?真的生活久了,她倒是有些理解这个小姑子。   讲真话,有的时候她这个成年人都会觉得嫉妒!   日子过的苦一点儿不算什么,反正周围的人都苦,也就不觉得怎么样了。但是大家都这样的时候有一个人过的不一样,就像是泡在蜜罐子里一样,这就很难受了。心里就像是有一万只蚂蚁在爬,总是让人觉得烦、觉得不得安生!   “这要是旧社会,毛司机家闺女就是阔小姐的样儿了吧?”杨雪燕嫂子笑了笑。   杨雪燕的表情更加难看,过了好一会儿才嘟囔道:“不过就是家里孩子少,钱花在她一个人身上了而已!等着看吧,将来且有苦日子过!”   别看姑娘们都才十五六,一中学生而已!实际上,有些事她们已经懂了——在不知道怎么怀孕、怎么保护自己的时候,她们却很懂得分配工作、结婚这种事!这也只能说是特殊时代造就特殊情况了。   在杨雪燕看来,毛思嘉就是小时候吃蜜,长大了吃苦的典型!人生先头过的日子太好了,今后过日子就是一团糟。她可是听她妈说过的,结婚之后的生活一般都会变差...小时候只管自己,结婚之后得顾着家庭呢!   而且毛思嘉现在过的好,不过就是因为家里众多孩子分割的钱花在了她一个身上,等到将来就没有这样的好事了!   这样的想法显然让杨雪燕心情好了很多,脸色都没有那么阴沉了。   “小嘉,打盆水来!”毛家一家人却是一点儿不知道这些事,回到家就商量着吃西瓜的事。   这个时候又没有冰箱,想要吃足够凉爽的西瓜就只能靠冷水拔凉!最浪费,但效果最好的做法是把瓜放在水泥池子里,自来水一直冲就是!这个办法挺好的,唯一的问题是浪费水。   如果是单位补贴水费的职工居住的院子,大抵不太在意有人这么做...事实上,最后家家户户都会这么做,也就不用怪罪谁了。但毛思嘉家住的这个院儿,大家的工作情况不一,单位福利也不一,事情就不能这么做了。   最后的水费可是要平摊的!   没办法,只能用盆子接水了拔凉,效果不怎么好,还费时,但也没有办法了——毛思嘉打定主意,等以后有机会了,首先要做的就是买冰箱!电视机都在冰箱之后,毕竟这个时候的电视节目在毛思嘉看了并不比广播节目更好,也就不着急立刻升级了。   毛思嘉真的很喜欢吃凉的,对这方面的怨念可不小!   西瓜泡着了,还得十来分钟换一盆水,大约两三个小时后,一家人才算是吃上了西瓜。   “今年气候好,瓜甜!”毛爸先做出了美食家一样的点评。   “剩下两个明儿我带走,好久没去看老首长了,过几天就老首长生日,趁这个机会去一次。”   毛思嘉慢慢啃了一片西瓜,表情有点儿微妙。   又过了几天,毛思嘉下午从水库钓鱼回来,远远的看到孙继东朝她招了招手。   没说什么,和一起的几个胡同孩子回家去了。把钓起来的鱼交给了毛妈,转头也不说什么,就跑了出去。   “你怎么来了?”毛思嘉没有注意到自己的眼睛里全是笑意。   一点儿不担心毛思嘉一去不复返,一直等在胡同外的孙继东带着毛思嘉去附近的一个公园——其实说是公园罢了,实际上就是一片有几棵树,有一片小空地,能让有需求的老人晨练的地方而已。   这个时候这里是没人的,边上有水泥砌的桌椅,上面贴了瓷砖。   孙继东手上提着一个网兜,里头是个西瓜。稀奇的是,这个西瓜不知道在哪里冰镇过,表面上沁出了一层细细的水珠。   一把小小的这叠水果刀将西瓜一分为二,毛思嘉一半,孙继东一半。最后孙继东找出两只金属汤匙,递给毛思嘉一只:“毛叔叔说你最喜欢这么挖着吃。”   虽然觉得爸爸在别人家提起自己很奇怪,但毛思嘉也没有深想,快快乐乐接过了汤匙,他们之间已经不需要那种生疏的客气了。   她不会知道,孙继东知道这件事才不是因为毛爸...这是很久很久以前,他亲眼见过的。那个时候首都有冰箱的人家很少,她家却是当时就买了,毛思嘉最喜欢的就是放半个西瓜进冰箱,到时候用不锈钢汤匙挖着吃。   毛思嘉掂量着汤匙,觉得不太对,又仔细摸了摸汤匙把手上的花纹,有些惊奇:“这不是外头买的吧,应该是老东西了!”   她不太懂这些,但这把勺子和时下工业产品的天然差异她还是感觉的出来的。而且毛思嘉分明看到了一个类似商标的东西,既艺术又洋气,就算她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也会觉得这是个名牌货。   现在的中国是不可能进口这些东西的,只能是以前的旧东西了!所以毛思嘉才觉得是古董一类。   孙继东点了点头:“是个意大利的餐具牌子...镀银货,就和老莫的一样。”   老莫的餐具也是镀银的。   毛思嘉虽然惊讶自己说中了,却没有多想——管它是什么古董呢,事实就是现在拿出去换东西,还换不来这一半的西瓜!不是这时候的人不知道古董,而是大家不认为这种外国餐具也算古董!   “...我拜了个师傅,弄了点儿...古玩生意。”说到最后两个字的时候,他似乎有点儿不知道该怎么说。   毛思嘉咬住勺子,有些惊讶地看了孙继东一眼,但没有说什么,只是一切如常一样低下头继续吃瓜。   说实在的,这可有点儿意外啊...但真要说毛思嘉觉得这有什么问题,会改变她对孙继东的看法,那却是没有的。她本就不是这个时代土生土长的孩子,不可能如这个时代的人一样,或好或坏,有着很强烈的反应。   孙继东曾经当过兵,后来意识到自己的梦想并不在绿色军营,就复员了。之后他又在警局做过刑警,但那也是一个糊口的职业,和他个人的理想或爱好没什么关系。直到79年年初的时候,他才算是最终找到了自己感兴趣的事。   最开始是78年的时候捣毁了一起文物走私案,初步了解到古玩行当...一开始就入迷了。   很多人觉得他和这一行不搭,从小到大他并没有展现出对历史之类的东西有太多热爱。那种搞收藏的人的文人气质他是没有的,可要说是古玩商人的市侩精明,他也没有啊...总之就是让人想不通。   但这种事本身也没什么可说的,反正孙继东照旧入行了,并且很快辞掉了刑警的工作,投身进入这一行。   而现在,回到六十年代,这种生意更加低调了,但也不是不能做。而且他还发现这个时候有一个好处,竞争者少,好东西更多...也更不容易打眼。他本身不是科班出身,更没什么家学渊源,底子是很差的,纯靠着小心谨慎才没有交太多学费。   那还是七十年代末呢,他估计随着经济发展,古玩行业更繁荣,造假只会越来越多,对眼力的要求也会更高——这些只要对古玩行当有些了解,就能够推测出来。   毛思嘉没有傻乎乎地问,这门生意能不能做。   事实上,就她知道的,旁边胡同就有一个寡妇,她死去的老公就是一个收藏品颇多的富商。这几年有人想要图谋她家的好东西,只是她老公都死了,自己的出身则比较‘根红苗正’,一般人根本没法下手。   据说她一个带七个孩子,经济上却一点儿不窘迫,靠的就是丈夫给她留下的那些藏品——反正她就偷偷卖,一个宝贝也能买几十块呢!这一方面说明这个时候有私下的古玩市场活跃,另一方面也说明了她其实也懂行。   这可是这个时候的几十块!考虑到此时的经济发展水平,这绝对是一笔巨款!   很多人手里也有好东西,但自己不懂,又或者找不到好买家,最终只能几块钱、十几块钱地贱卖了。   知道这个时候也有古玩交易,毛思嘉才真正感叹不愧是首都,不愧是古都——在这块地界上,倒腾古玩对于大家来说再熟悉不过了!不然换一个一般的城市试试看,说不定人家都没有这个意识!   所谓‘乱世黄金,盛世古董’,此时不是乱世,但也够不上倒腾古董的‘盛世’吧。   “你以前送我那支钢笔也是这么倒腾来的?”毛思嘉忽然想了起来。   孙继东‘嗯’了一声,他没对毛思嘉说谎,那支笔没花多少钱,算是他捡的一个小漏——也只能说是小漏了,那支笔在如今的古玩市场中本来就很难说有太高的价值。   今天用的两个汤匙是他收的整套餐具中拆出来的...其实这个餐具没有太多搞头,至少十年内涨价的幅度不会太大,偏偏价钱也不算低——大家就是不把这个当古董,当成是日用工业品,这样整套的餐具也不便宜了。   但他还是买下了,不是用来挣钱,就为了使用。   “你在倒腾古玩啊...不错,以后肯定能发财,是大老板!”毛思嘉是笑着说的,看得出来她真心实意。当时的社会风气初开,赚钱不再那么羞于启齿,但也有的人是嘲讽鄙夷的态度。   “不然你帮我留意一套外国的老餐具吧...我攒了一笔钱,想买个属于自己的房子,我总想着怎么布置屋子——要有漂亮的家具!餐具的话要一套西式的,一套中式的。”她的脸笑意盈盈,鲜明了那么久。   “这套餐具打算自己使用...还打算收一套民国中式的。”   毛思嘉‘咦’了一声:“好巧啊,我也是这么想的。”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1-30 19:43:27~2020-01-31 12:56: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二毛和小咪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绿竹猗猗20瓶;小小爱兔兔6瓶;一期一会asd、鼻涕上的川也木子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春夏秋冬四个季节里,毛思嘉最不喜欢的就是冬天。以前的她没有太多感觉,这种喜恶是这几年建立起来的。   这个年代的首都冬天可不怎么好过!   几十年后的国民会调侃说‘北方人过冬靠暖气,南方人过冬靠一身正气’,冬季要严寒的多的北方,居民反而不如南方人抗冻!说到底,这就是让暖气宠坏了而已。   但暖气这种东西也不是天生就有的,反正现在的首都并不存在全市性的供暖。一般各单位自己有烧锅炉,单位少数建筑物是有规划暖气的。至于民居,很少有暖气的存在。   新建的楼房还好一点,有些修建之初有考虑暖气供应。至于城内的平房,除了极少数经过改造的‘高级公寓’,都是没有暖气的。冬天取暖,只能依靠生炉子...至于生炉子的热力不够,还是冷怎么办?   那就只能靠扛了。   除了取暖问题,穿衣也是一个大问题。虽然在初冬的时候毛思嘉为了好看会‘耍单儿’,但这种行为也只能在初冬进行而已,毕竟她是图好看,而不是作死。温度到了零下,再要风度不要温度,这不是她能扛得住的。   所以和这个时候的每一个人一样,她的冬天也是里三层外三层。秋衣秋裤、毛衣毛裤、棉衣棉裤,说是三层还说少了,因为还有内衣内裤、罩衣,以及第二件毛衣的存在呢!   臃肿成了一个球,不只是不好看,行动都变得笨重起来了。   冬天的衣服里面,毛思嘉最不喜欢这个时候的棉衣。关于这一点,几十年后的孩子可能没有相关意识,那就是这个时候的棉衣和棉被一样,是需要拆洗的!   因为棉衣里是絮的真材实料的棉花,一般来说是不能清洗的...这就像没有人洗棉被一样。这种材料过水一次,想要恢复蓬松是很麻烦的!不比化纤产品,晒干了之后就会恢复原状。   而且这个时候都是手洗,厚重的棉衣棉裤下水...想想都头疼。   所以聪明人就想出了棉衣里子和面子可拆的办法,这样只需要把里子面子拆出来洗就可以了,方便了很多。但是拆洗还是麻烦,只能说比之前要好一些。也是因此,绵衣外面经常流行穿制服罩衣,薄薄的一层,像是春秋衫。   这件罩衣防风的用处不过是附带,真正的目的其实是把里面的棉衣保护起来,就像一个围裙一样。这样,棉衣一个冬天可以只洗一两次,算是减少了主妇的工作量。   然而再不喜欢,冬天还是要穿棉衣的。   想着要出门,上午起床之后毛思嘉就找出了一套棉衣,浅灰色斜纹棉布面的棉裤,白色灯芯绒面的短棉袄。不是现在最常见的‘棉猴’(就是后面连帽的款式),没有帽子,领子是黑色栽绒的。   这种栽绒领子正流行呢。   想了想,毛思嘉翻出了毛线帽和围脖。围脖和毛线帽都是红色的,现在穿戴很少见鲜艳颜色,也就是毛线可以正大光明这样了,所以大家都很喜欢买毛线,要颜色越艳丽越好。   毛思嘉一开始不习惯,现在也逃不过‘真香’。   围脖没有什么好说的,就是一丛红色堆在脖子上,扒拉了两下胸口的位置,让围脖层层叠叠堆好,显得有型一些。然后就是帽子,这个时候除了军帽男女通用,冬天男孩子专戴一种平顶的栽绒帽子(也有不是平顶的瓜皮帽,但孩子们不喜欢,只有买不到平顶栽绒帽才会买这种),而女孩儿就专戴这种毛线帽。   毛线帽的款式可以说是历久弥新,很久以前就有人戴,几十年后也不落伍。   就是套头帽,最多就是一些细节不一样,但本质是没有差别的。   毛思嘉不喜欢这个时候套头帽的款式,形似一个头盔也就算了,她最不喜欢的是帽子会留两根系带。这系带又短又细,戴帽子的时候就紧紧勒在下巴上,非常难看!   所以毛妈织帽子的时候她就在一边指手画脚,最后帽子较这个时候的毛线帽宽松了不少(不知道是为了保暖,还是为了省毛线,这个时候的毛线帽是非常紧绷的,丝毫没有款型可严),头顶还有一个大毛球。另外,两边耳朵的位置还延伸出两条‘舌头’...这有些像雷锋帽,天气冷的时候也可以解开冒顶的扣眼,耷拉出两条‘舌头’,这是为了护耳防风。   大约耷拉到和下巴平齐的位置,底部还缀了小毛球。   戴上手套,穿上棉鞋,蒙上口罩,毛思嘉这才出门——她没有骑自行车,这个季节骑自行车是非常受罪的。距离远她更多坐公车,距离近她就走路了,走路还更暖和呢!   走了一段路,又搭了一小截公车,然后又不行了几百米,毛思嘉就到了目的地——毛妈的工作单位,一座规模不算小的纺织厂。   毛思嘉之所以会今天特意过来,是毛妈昨天晚上告诉她的,今天厂子里有一批次品要处理。这次次品的种类比较多,她要是有兴趣的话可以来挑,不然的话就只能毛妈自己看着挑了。   厂子当然有门卫,但毛思嘉也算是职工家属了,看门大爷早认识她,打了声招呼就放她进去了。   “小嘉来了啊?”人事科这边毛思嘉不能更熟了,她一来就有个阿姨搬了把椅子给她坐:“你妈和领导去车间那边儿办事去了,来坐坐!”   显然今天人事这边都不忙,毛思嘉点了点头,摘了帽子这些东西,又脱了棉衣,露出里面的鸡心领深灰色毛衣,和白色衬衣的领子来。   这间办公室有锅炉供暖,和外面相比就像是春天一样。   人事科这边都是毛妈的同事,大部分可以说是看着毛思嘉长大的,一直觉得这姑娘长得好看。本来应该看习惯了才对,然而这才一段时间没见,再见这姑娘,竟觉得更好看了!   只能说少年少女的发育期就是这么神奇,有的时候感觉什么变化都没有,有的时候又觉得变化大的惊人。   身体柔韧、气血丰盈、营养充足...毛思嘉现在看起来好的不得了,得益于体质和饮食作息方面的有意控制,她一点儿没有青春期常见的皮肤困扰,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打了一层柔光一样。   在无仇无怨的情况下,谁不喜欢长得好看的孩子?这群长辈们这个时候正好无事可做,便纷纷逗毛思嘉——然而别说毛思嘉不是一般孩子了,就算毛思嘉是个真正的十五岁少女,也不会这么不经逗啊!   “这孩子真水灵!太得人意了!”办公室里一大妈特别稀罕毛思嘉,把自己桌上放的一柑橘递给毛思嘉。毛思嘉很礼貌地谢谢人家,这才接过来。   毛思嘉吃橘子的时候毛妈正好回来,见同事们都围着自家闺女,笑眯眯地宣布:“那边儿开库房了,还在这儿坐着呢!”纺织厂自己的职工可以购买一些次品,这当然不是一个人的福利,而是大家一起的福利。不过一起去挑布料显然不现实,所以都是分批进去的。人事这边的人属于比较早的批次挑选,可挑选的余地比较大。   毛妈这样一说,谁还坐的住,一个个穿外套去挑布料去了。   毛思嘉也穿衣,和毛妈慢吞吞地跟在后面。   就像毛妈昨天给毛思嘉说的那样,攒了好长一段时间的‘次品’,能让厂子里职工都沾点儿光。而不是像往常一样轮批次,只有一两批职工能挑布料,果然种类和数量都很多!   毛思嘉看中了一块蓝色平纹棉布,一块红色的平纹棉布。这两块都是染坏了,蓝色的那块颜色很不均匀,深深浅浅、颜色渐变。这在现在看无疑是非常严重的质量问题,但毛思嘉觉得这反而有种说不出来的好看。至于红色的那块,则是不同于时下那种很灰暗的棕红,反而更接近砖红。   两块布料都不大,适合用来做夏装,毛思嘉已经在脑海里构想怎么使用了。   除了这两块布料,毛思嘉并没有再挑其他的。她只用挑给自己用的,至于毛妈自己和毛爸的,毛妈都会选好...其实还有一块颜色比较轻、比较粉嫩的人字呢布料也不错,但这么多也够了。   每次这种员工福利也不是没有限度的,每个职工只能分到有限的份额。毛思嘉知道,如果自己挑选过多,毛妈可能就会减少自己和毛爸本来挑好的布料。在吃穿用上,家长总是这样迁就孩子。   “就这些?不要了?”毛妈将自己选好的布料叠放起来,对毛思嘉指了指仓库里面:“别担心,妈妈找同事换了一些份额。”   其实这种福利能分到的布料始终是有限的,能足够做一身衣服就算是了不起了!每次毛妈能多多地拿布料,就是找到了那些不打算拿布料的同事,交换到了他们手上的份额。   不能直接用钱交换,所以她都是用一些紧俏票之类的...毛爸在汽车公司上班,人脉足,不少票都能搞到。   尽管购买这种次品布料是很不错的福利,一般没有人会放弃,但总有人愿意让给别人,交换到更需要的东西。有的是因为真的不那么缺布料,毕竟守着这么个纺织厂么。有的则是缺钱,次品布料也是要花钱买的!有的人根本不愿意多这一笔开支。   这一点儿也不奇怪,这就像有人把自己家的细粮份额换成是粗粮,就为了细粮比粗粮要贵一些。   即使是首都,生活条件位居全国之冠的首都,也有相对拮据的家庭。   毛妈把选好的布料包好,让毛思嘉带着回家去:“路上小心点儿,看着车...对了,下午有空就去煤站把这个月的煤定了,让煤站的人送去——你别碰那煤,就卸在院儿门口,等我回去了再弄。”   毛妈絮絮叨叨的,还给毛思嘉戴好了帽子,这才送她出了办公室。   抱着一包布料,毛思嘉小心地走在纺织厂的过道上,这日子滴水成冰的,路面打滑的厉害。她穿的五眼棉鞋又是塑料底,特别滑,不小心不行。   经过锅炉房附近的时候,屋子里冒出白茫茫的雾气,这边她很熟,因为纺织厂的浴室就在这边,即使是冬天她也一个礼拜来两次。扫了一眼,毛思嘉的视线忽然定住了,她看到了一个熟人。   那个人本来没看到毛思嘉,但好巧不巧地抬头,两个人视线就交汇了。   毛思嘉不知道该怎么打招呼,所以只是笑着点了点头。   刘妮脸涨的通红,就这样看着毛思嘉...她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毛思嘉!就在这时,锅炉房旁边的澡堂子走出一个年轻女工,看到毛思嘉就笑了:“思嘉今天来洗澡的吗?”   毛思嘉飞快摇头,把自己手上的布料举了起来:“厂子里处理次品,我妈喊我来一起选布料!”   “哦哦哦!”年轻女工像是才想起来这件事一样。毛思嘉知道对方确实可以不在意,盖因这个年轻女工爸爸是纺织厂副厂长,母亲也是厂子里的人,生活在这样的家庭,从来不用考虑布料的问题。   两个人交流了几句。   刘妮并没有走,她本来想走的,这个时候更像是在发呆。   毛思嘉衣服多,隔很久才能见她穿重样的衣服,这是班上的同学都知道的事情,刘妮还拿这个批评过她作风不好,不知道节俭。但是说实在的,谁不羡慕她可以经常穿好看的衣裳呢?   现在她算是知道了,原来毛思嘉家里有人在纺织厂上班,常常可以弄到纺织厂处理品。有这样的条件,在穿衣上面肯定是比一般人条件优越很多的。   毛思嘉今天穿的这一身也是她从来没有看过的,不知道是以前没机会穿到学校里,还是新做的。灯芯绒面的棉衣相比起自己身上奶奶手制的棉袄要轻巧多了,栽绒的领子可能是学的军装,特别好看...   红帽子、红围脖...刘妮扯了扯脖子上系的十分紧实的帽绳,从来没觉得这么难看过!   她的这顶毛线帽是灰色的,并不是新的冒险,而是弟弟长大后小时候一件毛线坎肩给拆了织的。相比起新毛线,旧毛线再织总有这样那样不如意的地方。   和年轻女工说了几句话,毛思嘉又朝刘妮点头打了个招呼,意思是自己要走了。至于说几句话、寒暄一番,这是她没有想过的。一方面是两个人关系不好,没必要寒暄。另一方面,毛思嘉觉得刘妮可能也不想和她寒暄。   刚刚刘妮也不是在那儿玩儿,她都看到对方带的小筐和火钳了。她猜对方住的比她还近,这是过来捡煤核了。   如今的首都要各家烧煤过冬,煤这东西并不贵,至少在市场上买卖时不贵,毛思嘉猜测为了保证居民生活,价格是调节过的。而且冬天么,各个单位通常还有取暖费上的补贴(职工住房有暖气的,就没有这个补贴了)。   但即使是这样,也有很多相对拮据的人家有各自节省的办法。   工厂锅炉房用煤块多,也比较粗放,所以用完的煤渣里面常常有一些没有烧透的煤。这些家庭就会派孩子去捡煤,这种就算是‘捡煤核’的。毛思嘉也捡过煤核,但不是为了家里,而是学校组织学生做的。   为的是提倡节约...后来这些煤核都拿给学校用了。他们学校教室里是没有暖气的,平常也是烧煤取暖,所以用得着。   ‘捡煤核’在家长眼中只是一种节约的小技巧而已,但在孩子们眼中却不是这么简单。即使这个年代提倡勤俭节约,提倡艰苦朴素,可人性里面一些轻易无法改变的东西依旧存在,比如说嫌贫爱富。   别看这个年代大家都穷,但在大家生活水平都很低的情况下,也有日子过的相对较好和相对较差的。对于捡煤核的同龄人,孩子们是不吝嘲笑的。‘捡煤核的’,这就是一种孩子们会心领神会的叫法。   至于这里面到底是恶意居多,还是开玩笑的心情居多,这个不好说...但对于当事人来说,显然不会有什么好感觉。   毛思嘉不是真正的孩子,当然不会觉得这有什么值得嘲笑的。只不过她这个人同理心比较强,会为别人的尴尬处境感到尴尬。所以她很快就意识到了,她留在这里只会让刘妮感到尴尬。   她又无心看对方的笑话,或者说她从根本上也不觉得这有什么可笑的,早点儿走还比较好。   回到家后把早上热在生炉子上的粥拿出来喝了,冬天日子短。上班的人就算了,毛思嘉这个放了假的人,又不需要早起。早上起来吃了饭就十点钟了,中饭经常是不吃的,只在一两点钟的时候喝点儿粥、冲点儿麦乳精、芝麻糊之类的东西对付过去。   喝完粥,也没有怎么休息,擦擦嘴又出门了。毛妈叮嘱过的,要去煤站买煤。   之所以要叮嘱毛思嘉,是因为煤并不是天天能买!每个煤站的规矩还不太一样,但大都还是在月初、月中、月底这样的日子固定一两天卖煤。煤站辐射的居民都要在这一两天的时间去到煤站把一个月的分量买好。   至于说分量是多少,各家自己估算。   毛思嘉听说有的地方,家庭用煤量也是有计划的,和户口人数绑定。首都却没有这个规定,这对于首都居民来说当然是一件好事。   “200块小煤!”毛思嘉拿了自己家的户口来到了煤站,一样排队很长,毕竟这两天附近的居民都要来买煤。   排了两个小时的队这才轮到毛思嘉。   煤分大小,毛思嘉从来不用大煤,小煤足矣。   现在用的这种煤是蜂窝煤,对于习惯用煤气的城市孩子来说,这个可能不太了解。他们最多就是小时候使过液化气,换液化气罐的麻烦还有点儿印象...至于说蜂窝煤,那是什么?好像在书里看过的样子...   蜂窝煤就是打了眼的圆柱体煤块,烧起来之后眼对眼,另外一块新煤也可以引燃,容易操作、燃烧也比较彻底,是这个时候城市生活中普及度较高的燃料。   毛思嘉上辈子小时候还接触过,算是有点儿印象,但很快家里就用上了液化气...   煤站的人收了毛思嘉三块钱,不一会儿就有人把两百块小煤搬到了平安车上。这个时候大家还讲究一个服务,煤站是会送货上门的,而且也不会多收费用。   煤送到了胡同里面院儿门口,煤站的人给卸下来了才走。   院儿里的大妈见了还很不满意:“这就是如今了,以前多好,还给送进屋子摆好呢!”   语气之中大有今不如昔的感慨。   毛思嘉没碰这些煤,而是按照毛妈的叮嘱,等她回家了处理。这不是毛思嘉躲懒,而是她干不惯这个活,真要是自己强行搬进去,做的慢是小,一身弄的不能见人才麻烦!煤黑清理起来可是很麻烦的!   她就不要帮倒忙了!   有这个时间,她回去做点儿别的家务也是可以的。   也没过多久,毛妈就回了。最近毛爸不在家,去跑今年最后一趟车了,好像是去湖北。毛妈也不觉得她和毛思嘉两个女人在家有什么不方便,回到家围好围裙,戴上线手套,拿起洗衣服的搓衣板就去搬煤。   搓衣板的背面可以放数块煤,就这样一趟一趟地搬,不多时两百块煤就整整齐齐地码在厨房里了。   正是准备晚饭的时候,毛妈从屋子里取暖的生炉子上夹出上头烧的最旺的那一块,放到厨房的灶眼里。灶眼里原本就放了两块烧透了的煤渣,加上这块煤,正好。   一块新煤放在了生炉子里,毛思嘉给炉门开开,不一会儿新煤就能烧起来。   至于之前夹走的那块煤,做一顿饭却是正好...这种只是很普通的省煤做法——有的人家为了省煤,冬天会用取暖用的生炉子做饭。毛妈嫌那个薰屋子,还容易弄的满屋子油烟味儿,是从来不用的。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1-31 12:56:15~2020-02-01 13:49: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鱼啊鱼60瓶;猫爪毛10瓶;不二家的熊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首都的冬天,真正天寒地冻!   特别是在这个民居普遍没有暖气的年代,就更加难熬了!   屋子里有生炉子是没错,但靠着生炉子和烟囱,房子里的温度也高不到哪里去。至少毛思嘉不觉得暖和,大约就是她在南方过冬,没用一切取暖设备的程度。   她只能尽力靠生炉子近一点点,烤火总是暖和一些的。   毛妈见煤乏了,就夹了一块新煤,把底下的煤渣换了。上头的新煤对准眼儿,又打开炉门,不过一会儿火苗就蹿了起来,这才把炉门虚虚掩上。   毛思嘉瞧了瞧,她家那破桶里的煤渣都满了,干脆起身戴手套和帽子:“妈,我去倒煤渣...妈多烤几个白薯,我回来吃,今天不吃晚饭了!”   不等毛妈说什么,毛思嘉就提着破桶‘哒哒哒’跑了出去。   毛妈只来得及抱怨:“现在的孩子,有饭吃反而不爱了!”   倒炉灰是此时孩子最简单、最常见的家务,其实就是倒垃圾!不过这个时候的垃圾么,各种花花绿绿的包装纸非常少见,基本上就是一些厨余垃圾。而诸多厨余垃圾里面又以煤渣、炉灰为主...没办法,大家过日子都非常精打细算,一根萝卜不要萝卜缨子、萝卜皮那是未来的事,现在就连厨余垃圾都少了许多。   这个时候没有随处可见的垃圾桶,只有垃圾站,不过垃圾站修的也比较密集,不会让倒垃圾变成一件特别讨人厌的家务活儿...毛思嘉看到垃圾站就比较亲切了,说是垃圾站,其实就是垃圾池。   她以前生活的南方小城,老城区还见这种垃圾池呢!   果然是首都,在各个方面都领先了地方二十年。很多这个时候首都孩子玩的游戏,毛思嘉上辈子在小时候也流行过。她现在虽然生活在六十年代,但基本上和小地方的八十年代没有太大差别。   毛思嘉溜溜达达到了垃圾,回胡同的时候就听到胡同大妈打招呼:“思嘉,你爸回来了,还不去看看!”   毛爸前些天跑长途,带着车队去了湖北,毛妈和毛思嘉就算计着他什么时候回来,主要是怕赶不及过年!   毛思嘉‘哎’了一声,跑回了院子!   “谢谢啊!”毛爸正在送一同事出门,见到毛思嘉就笑:“小嘉出去倒炉灰了?快去看看,爸爸给你买了东西。”   “卫叔叔!”毛思嘉问了一声好,也不急着走,等毛爸送走了同事,这才和毛爸一起回屋。   毛爸笑眯眯地看着自家闺女,嘴巴都快咧到耳边去了:“小嘉,爸爸给你买了两箱橘子,南方的橘子好吃,爸爸小时候和你一样爱吃!”   毛思嘉喜欢吃橘子,但是橘子这玩意儿在此时的首都很难见到。就算有,存储时间太长,味道也不太好。上一次吃到喜欢的橘子,已经是几年前的事情了,那一回毛爸跑了一趟江西。   胡同大院儿里哪有秘密可言呢,毛爸带着东西回来了,立刻就成了院儿里的新闻。寒冬腊月的,都不乐意出门的邻居们纷纷冒出了头,凑到毛思嘉家客厅里瞧。   也没什么不能瞧的,地上放的是各种各样的土特产。两箱橘子不消说,还有好几块腊肉,是野猪肉做的。两个好大罐子的蜂蜜,毛思嘉摸不准是野生的,还是蜂农出的,不过怎样都是好东西。   还有一些烟酒,这些都是首都不太常见的,应该是地方品牌。   至于其他,用一个一个的盒子装着,应该是从商店里买的东西,就是不知道是什么。   大家啧啧称赞了一番,毛爸也拆了两盒烟散给大家,这才散了。   东西是好东西,但皇城脚下住着的老百姓也不是没见识的,不至于惊讶到哪里去。   毛爸把那十来个盒子单拿出来,其中有几个是给毛思嘉和毛妈的,有一盒子毛线,颜色是很粉嫩的鹅黄和分粉蓝色。一盒子布料,绸子的,颜色很喜庆。按照毛爸的说法,攒着,将来给毛思嘉做被面。   这个时候的丝绸不需要布票,但卖的很贵!同时丝绸也是少见的能够‘花里胡哨’的布料了。这样的布料当然上不了身,一般都是用来做床上用品的。   毛爸这话没有直说,其实就是让毛妈给毛思嘉做嫁妆!   另外还有一些吃的用的不用多说。   至于剩下的盒子,装的则是各种礼物。毛爸很老道地说:“思嘉现在都初三了,马上就要分配工作了!咱们得上上心!”   这确实是一个大问题!去年冬天大姨还因为表姐周小玉的分配着急呢!甚至想到了让表姐落自家的户籍。这时间才过一年,相同的事情就落到了毛思嘉头上。只不过毛思嘉不用担心留不留北京的问题,她作为实打实的独生子女,肯定是能留下来的。   她唯一的问题是有没有工作,工作又是什么样的工作。   留在北京的人找工作和几十年后方法肯定不同,现在基本上是分配和找工作结合。   有的人分配工作,有的人就得关注各个厂子招工的情况,有向社会招工的,就得赶紧去看!不过,向社会招工的话,竞争往往非常激烈,想要脱颖而出不是那么简单的事,要么就是自己真的特别优秀,要么就是能找到一定关系。   事实上,留在北京只不过是第一步而已!北京七百万人口,没有工作的人也挺多的呢!户口留在了这里,并不代表一定能有工作。虽说毛爸毛妈工资高,毛思嘉也有自己的‘金手指’,但他们也没想过毛思嘉就呆在家里啃老。   找工作是肯定要找工作的,还得找个社会意义上的好工作!   这甚至不是钱不钱的问题,有毛思嘉的金手指,她这辈子也不会缺钱。不说大富大贵,至少衣食无忧是没问题的!但人生活在社会中,总得符合社会期待,这个社会就是一个讲究工作和工作单位的社会,毛思嘉只要不想做社会的异类,就得认真对待这件事。   毛爸这次弄了好些烟酒和礼物,就是预备着给毛思嘉找工作的时候走人情用。   晚上睡觉的时候毛爸就和毛妈盘算着自家认识的人,有谁可以走走人情,给毛思嘉的工作牵线搭桥。   “我们汽车公司这一两年不招工,不然的话思嘉倒是可以来。”说是这么说,毛爸却没有真的把闺女弄来汽车公司的想法。汽车公司的效益好,职工福利都不错,但汽车公司最吃香的还是司机!只要不是想让女儿成为女司机,就没必要把姑娘弄来。   他们汽车公司是跑运输的,毛爸常常在四下无人的国道上跑,所以知道一个女孩子会很不方面。   毛妈积极地道:“我们厂子倒是年年招人,我想想办法!”   “纺织女工?”毛爸有点儿迟疑,纺织女工倒是又红又专,是有里子又有面子的工作。但是到时候如果分配到那些烟尘很大的车间怎么办?毛爸知道的,自家闺女肺不太好,别人抽烟都受不了,每年春天柳絮最多的时候还得戴口罩、吃药呢!   “哪能啊!”说起疼爱女儿,毛妈自然不会比毛爸少,当即说起自己的计划:“纺织厂也多的是坐办公室的。”   其实大家还偏爱做一线工人,办公室里的工作在此时反而不受欢迎!最直接的原因就是工资问题。说出来可能让人不敢相信,但这却是事实,这个时候的一线工人工资要超过坐办公室的人,甚至要超过绝大多数领导层。   所以才会有一线工人调任领导层,有的人还不干,这种几十年后的人听来觉得是天方夜谭的新闻。   其实一线工人的工资也不会高出太多,同级别之下可能也就高个一两块,两三块(?),毕竟这个时候的工资本身就拉不开差距。但对于这个时候的人来说,这也不算小钱了!而且对于效益好的工厂,一线工人往往常常有加班。   几十年后的人听到加班两个字就觉得头痛,常常避之如蛇蝎!但对于这个时候的人却不是这样,这个时候的企业就算不是国企之流,那也是街道办那种集体企业,总之都是特别红,特别专的!不存在加班不给加班费的情况!谁要真那样了,立刻就会被抓典型!   加班有补贴,对于这个时候的人来说是个极大的诱.惑,大家都是争着加班的。   别小看加班补贴算起来也不多,最多几块钱,这个时候保底工资之外多出来的几块却是能当大用的!有些家庭条件不好的人,一个月生活费合不到十块钱,也就是说,几块钱,足够节约的话,生活十天半个月是没有问题的。   所以真想把毛思嘉弄去坐办公室,并不会比安排到生产车间麻烦。   不过毛爸毛妈还是不满意,做纺织厂职工当然很好,但总想找到更好的。他们自己就是这个层次,自然希望闺女能一山更比一山高。   所以合计了一番,也只把这个选项当成是备选。因为毛妈是纺织厂职工,毛思嘉只要能留在首都,进纺织厂是很容易的事情...这个时候可是有顶班这种做法的,毛妈又只有毛思嘉一个姑娘,她进纺织厂本来就没有什么阻力。   至于说两人到底想把毛思嘉送到哪里去上班,还是要看这个时候最受欢迎的职业——医生、售货员、司机,有的时候还会加上一个‘人事’。不是说没有比这更好的职业了,去做干部不好吗?去军队不好吗?   实际上还有不少好去处,但这几个职业属于老百姓也能够得着的。比如说干部吧,谁都想做,但是一般的老百姓能做吗?过去还能通过读书获得入场券,现在也不讲究读书了。平头老百姓想要做干部,就得抓住一些机遇...只是机遇这种东西又哪里是那么好抓住的。   总之,可遇不可求,不能把这个当成是‘常态’。遇到当然好,遇不到也不能吊死在这一棵树上啊。所以普通老百姓说到工作,还是听诊器、方向盘、售货员、人事这几个最吃香。   毛妈是做人事的,毛爸是司机,到了闺女毛思嘉这里,不说越来越好,总是希望她至少不比他们差。   只是医生不说了,需要专业知识,毛思嘉显然没戏。司机则是毛爸不希望闺女去做,同样也不在选择的范围内。这样一来,毛思嘉要么向毛妈看起,做人事,要么去做售货员。   人事和售货员都是很好的工作,值得争取——当然了,这也只是毛爸毛妈的想法而已,实际上无论哪一个都是需要仔细计划一番才有可能的。   毛思嘉家里的生活条件放到时下,是典型的小康之家,放在北京,甚至放在全国都是很好的那种。能比她家条件更好的不是没有,但都不属于普通老百姓的范畴了。   只是这种程度的家庭条件好没有什么用,至少不能让毛家的人脉得到质的飞跃。毛爸是做司机跑长途的,借此人头活泛,到哪儿都能遇到朋友。但他结识到的这些人也只能说是同一个阶层内的兄弟,像是过年的时候抢年货,可以免去排队之苦...但要说更重要的事上指望别人出力,这就很难了。   毛思嘉找工作这显然是大事!对于这个时候的人来说,工作是一辈子的事情,工作单位决定命运并非虚言!这个时候的人干什么的时候也不会强调钱、权这些,但是总会问一句哪个单位的。   这其实就是一种隐晦的探问!只要知道这个人的工作是什么,其他的也就都知道了...这个时候大家对于各个单位挂钩的一切都是门儿清的。   “要说思嘉当初就该一直学手风琴...再学点儿舞蹈什么的,看看思嘉这身段儿!要是当时一直学下去了,进文工团或者地方歌舞团搞搞文艺,不是很简单?”   胡同院儿里最热闹,街坊邻居之间的关系非常复杂。打起来的时候可以用大量的脏字,不停地问候对方家里亲戚。但真要有什么事,又是亲如一家人的。第二天阳光明媚,多的是出来晒太阳的邻居,毛妈顺势就说起了毛思嘉工作的事。   院儿里一婶子显然十分可惜毛思嘉当年没有接着学手风琴的事。   毛妈只能笑着道:“那孩子自己不愿意学了...也没办法,强按牛头不喝水的,总不能逼着孩子去吧。”   早些年的时候毛妈也挺可惜的,觉得闺女漂亮、气质好,学那些东西也快,就像丈夫说的,天生就适合搞文艺。但最近却改变了想法,如今的风向标谁也看不清楚,和文化、文艺这些东西沾边,都觉得危险!今天还风光无限呢,明天或许就是另一个样子了,如此还不如做一些普通的工作。   至少能平平安安。   只不过这话不能直说,所以她也只是顺着邻居的话往下来。   又有一个邻居笑的很大声,笑完了之后才凑过来:“毛铮和秋芬你只有思嘉一个闺女,有的时候瞧着孤单,这个时候却显出好处来了...独生子女都能留下来,免了你家骨肉分离。”   说到这里的时候,这邻居又压低了声音:“杨家那闺女,和你家思嘉同一年生的,也要中学毕业了!将来怎样还说不定呢!”   有人好奇地问:“那怎么说呢?是个什么打算?”   “哼哼...能有什么打算...如果能的话,当然还是想留下的。只是这事儿不归自己说了算,得看分配。”然而说是这么说,根据前几年的分配方式来看,除了极个别的,没有特殊情况的知识青年都是要上山下乡的。   “行了行了...都是街坊邻居的,这事儿就别说了。”有人不愿意说这事儿,人家骨肉分离也不是什么好事。这个时候的人普遍比较淳朴,不是有仇的,一般不会那样落井下石。   于是话题又回到了毛思嘉找工作上。   “要我说,思嘉去做售货员最好!”有个大嫂说话爽利,笑着给毛妈计较:“售货员这工作,风吹不着、雨淋不着,就在屋子里上班。要是思嘉去了大的百货商场,那就更派头了!”   毛妈其实也想毛思嘉去做售货员...售货员这工作放到几十年之后绝对是最没有门槛的工作之一了!超市售货员和餐厅服务员一起作为服务业两大零门槛职业,常常是外出务工的年轻女性刚刚参加工作时的第一份工作。   但是在这个时候,却是最受欢迎的工作之一。   售货员的工作其实并不能说轻松,别的不说,一站一整天这种,就远超很多工作了。但在这个时代的诸多工作里,售货员已经算不错的了。站一整天?难道工人就不是站一整天了?事实上,工人的工作只会更累!   另外,就是售货员的待遇了...这个时候各个岗位基本待遇是拉不开差距的,不过售货员作为和商品打交道的人,手上有很多特权。比如说商场里来新货了,他们最先得到消息,也最先有机会抢购。   而且,买东西的人往往也是有求于售货员的。以大肉组的为例,有的人想要肥肉,售货员偏给割了瘦肉,那怎么办?这个时候是买方主导,顾客也只能认了!更别提一些走后门的,过来走关系,提前把受欢迎的肉挑走了——为了这个,大家都是很讨好售货员的。   这只是一个例子而已,体现在整体上,就是顾客群体确实得捧着售货员。这是售货员手上的‘权力’,有了这个权力,就有了交换资源的基础。售货员给人行方便,回头办什么事的时候别人想着这个方便,自然也会给他们行方便。   这说起来不是什么好事,但却是这个社会运行的道理。不只是现在这样,往前许多年,往后许多年,依旧是这样,从来如此。   售货员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已经是最好的工作之一了,毛妈也比较满意,但是她不能把话说满。只能摇头:“能做售货员当然很好,就怕事情难办!这事儿可不容易,现在谁家不想让孩子做医生、做售货员的...”   说是这么说,私下却已经往这个方向努力了。   “我妈我爸正在打听售货员的工作。”开学之前毛思嘉又和孙继东见了一面,今天他们在西苑餐厅撸串。这个时候可没有一到傍晚就满大街开张的烤串摊,想要撸串也只能来少数几个餐厅。   西苑餐厅也算是不错的餐厅了,这里的羊肉串十分出名。   这里的羊肉串并不是用竹签子串的那么一点点,而是电镀的金属钎子,还有个手把位。就这么一串,能顶几十年后三四串,如果是那种主打便宜,一口一个的小串串,更不知道顶多少了。   还是那句话,这个时候的东西,不管价钱怎么样,分量是肯定不少的。   不过就是这样,这一串羊肉也不是特别贵——要价一毛钱一串...当然,也不能说真的不贵,一毛钱能吃一碗馄饨了!到几十年后,北京的一碗馄饨,再便宜也得十来块吧!这个价位一串烤肉,分量也应该实在一点儿。   孙继东的食量是远超毛思嘉的,四五串羊肉串下肚,又让服务员上十串。   听毛思嘉说起工作的事情,点了点头才问她:“你自己想找什么工作?售货员?”   毛思嘉听这个话就只能苦笑了...她当然对售货员这个职业没什么兴趣。如果要做售货员,她当初还不如不放弃手风琴,再顺便把舞蹈捡起来呢!好歹做生不如做熟!   但她也没有多少余地表示反对,家人都在为她尽心尽力,这也是如今非常好的工作了。她再说什么,就显得有些身在福中不知福了...当然,根本原因是她知道,自己想做的工作根本就没机会去做。   她始终是想做翻译家的,但是先不说这个时候糟糕的形势让她没办法选择这样一份工作。就算她愿意担这个风险,恐怕她也没有这个机会——她知道自己外语很不错,至少并不比此时科班出身的人差,可对于别人来说她就是一个初中生而已。   就算她出了名的外语好,大家也只会当这是初中生的那种‘好’,而不会有人正经考虑请她去翻译什么。   也只能暂时先做这个工作了...等到时机成熟了,再换工作——将来重开高考就是一个好机会,到时候她也去高考,考一个好大学,专门学习语言。第一批语言类的大学生,无论是走口译的路子,还是翻译文学作品,还不时随她的兴趣!   孙继东看着毛思嘉在那里颇有些苦大仇深地啃羊肉串,眼睛里有一层笑意...他当然知道毛思嘉会得偿所愿,去到一个正好能发挥能力的地方,只是他现在没办法和毛思嘉说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2-01 13:49:16~2020-02-02 15:44: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茜雅阿32瓶;曲终人散20瓶;噗噗噗2瓶;二毛和小咪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1970年的春天,似乎比往常来的更早。   毛思嘉从公共澡堂洗澡回来,睡觉之前解开衣裳给自己抹身体乳...这个时候是没有身体乳的,所以她都拿面霜做身体乳。一次能用掉小半盒雅霜,算是很奢侈了,所以她也就半个月做一次身体护理。   这个时候又没有太多护肤品和化妆品,毛思嘉能够找到的也就是甘油和各种雪花膏了,而且甘油还不能直接用,得事先稀释过。好在她年纪小,对这些东西也没有什么需求。   她也不是闲着没事了,非要弄这些。主要是她特别爱美,这是过去一直有的习惯。如果没有条件,吃饭穿衣都不能满足,这些事情就更没有余地去考虑,那也就算了。但她并不是那样的生活,她日常中有条件稍微追求这些,那她为什么不呢?   雅霜的香气相比起其他几款雪花膏,比如百雀羚、友谊,都要淡雅一些。现在抹雪花膏都有‘臭美’的嫌疑,但大家也就是嘴上说说,身体却是很诚实的——女孩子谁不希望香喷喷的呢!如果不是这样受顾客欢迎,雪花膏也没必要把自己做的那么香了,香料不要钱啊!   不过这种香味在毛思嘉看来就过于浓郁了一点,假香,特别是百雀羚,香的她都要屏气了!   抹好身体乳之后,毛思嘉又把秋衣秋裤穿上。她以前挺喜欢裸.睡的,但这个时候气候还很冷呢,又没有暖气,为了身体着想,还是不必了。而且抹了身体乳裸.睡,身体乳很有可能会蹭掉,穿一层衣服也有利于吸收。   第二天早上,看天色就知道是春光明媚的一天。   趁着这样好的太阳,以及周日放假,毛妈洗洗刷刷做起了大扫除。毛思嘉做着收拾屋子的活儿,毛妈则是用大大的洋皮盆儿装了一家三口这个礼拜换下来的脏衣服,在水泥池子那儿打了水,就坐在门口小马扎上,‘吭哧吭哧’开始洗衣服。   天气热的时候衣服单薄,洗了澡就揉搓,天气冷的时候却不是这样。衣服多,而且有厚又硬又大,洗起来可费劲了!一般大人孩子也没时间洗(除非有那种不用上班的老人在家帮着做事),都是周末的时候才动手解决。   洗衣服的活儿在家务中难度不算高,但是很有存在感。感觉上家庭中的女性,最重要的两个活儿,一个是做饭,另一个就是洗衣服。   家里的孩子也要学习这个活儿,但是学习程度不太一样。大家从洗自己的手帕、红领巾之类开始,然后发展到洗夏季衣物。男生的课程到此就结束了,他们学习这个更多是为了独立生活做准备,比如学农的时候,又比如上山下乡的时候,总是要自己洗衣服的。他们的目的是学会这个活儿,学会了也就算了。   女孩子却不一样,冬天的衣服,甚至于厚重的床单被套,这些都是要亲自去洗的。普遍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女孩子长大后本来就要承担这些家务,现在从小习惯起来也是应当。   有的家庭孩子多,父母忙不过来,更是让孩子早早接手这项家务,以减轻父母的负担。   孩子到底什么时候接手这项家务,这个不好说,但不管怎么说,到了十五六岁,肯定是接手了的。因为这个时候早就学农过了,眼看着就要参加工作了!   不过在毛家,毛思嘉只是夏天洗自己的衣服,其他的并不归她做。   这是毛妈溺爱她...很正常,家长爱孩子,觉得这活儿自己随手就做了。当然,这也是因为毛家人少,毛妈作为主妇也忙得过来。不然的话,就算毛妈溺爱毛思嘉,毛思嘉也不可能无动于衷,站在一旁干看着。   毛思嘉把家里清扫地干干净净,又忙着上上下下擦灰。最近还在用生炉子取暖呢,就算有烟囱,家里的灰尘也会比其他季节要大,所以要格外注意擦洗。别看这个时候的人们生活条件差一些,过日子可不含糊!   特别是首都女人,讲究的就是利利落落,若是家里、家庭成员身上,显得没收拾,她们自己也会觉得特别不光彩。   毛思嘉倒了几盆脏水,又忙着拖地。这个时候的城里老房子的地面大多是泥地或者砖地,少见水泥地。毛思嘉家里是水泥地,这还是好几年前毛爸弄来的水泥,自己弄的地面。   水泥标号很高,地面十分光滑,毛思嘉觉得挺不错的。   不过,因为是水泥地面,在收拾的时候就更没有可以偷懒的地方了。那些泥地、砖地,可以不用拖地,上面有尘土也是避免不了的,但水泥地不是啊!所以水泥地的家庭拖地是经常的,有的人还要仔仔细细擦地!   毛思嘉听过最夸张的,有用煤油去擦的,擦的亮晶晶——毛思嘉总觉得哪里不太对的样子,这样擦视觉效果是有了,但嗅觉怎么办?她记得煤油可是有一股味儿的。虽然那不是特别难闻的味道,可也绝不属于清新自然的味道吧...   一家三口的衣服,再加上毛妈打算洗床单,这个活儿可是够重的了。毛思嘉收拾完屋子,她才清洗晾晒。   毛思嘉连忙兑了一盆温水,给毛妈泡泡手...开春了,可自来水还是一样的凉!   正在洗衣服的杨雪燕看到了,嘀嘀咕咕:“倒是会耍小殷勤儿!”   在她看来,毛思嘉就是一个娇小姐,从来不做饭,洗衣服也只在夏天洗自己的,冬天就没见她在院儿里搓洗过什么。至于毛思嘉也做各种零零碎碎家务,这些就被她选择性无视了,反正都是这个年纪的孩子都会做的,做了也不值得说!   而在家务之外,她特别会撒娇,特别会殷勤小意...杨雪燕看不惯她这一点,觉得毛爸毛妈这么宠毛思嘉,简直就是昏了头了!一方面,是被毛思嘉那么点儿假模假式的乖巧、贴心给迷惑了。另一方面,也是不知道怎么是真的爱孩子。   孩子就是要锻炼,就是要吃苦!现在细心呵护着,将来长大成人了怎么办?到时候可没有爸妈在头顶上遮风挡雨!   揉搓了一会儿衣物,杨雪燕觉得手指上有一些痛感。这是因为织物比较硬,有些擦伤了。如果是母亲洗衣服,绝对不会有这种感觉,因为她们的手经过了多年的‘锻炼’,有了一层‘防护’。只是这一层也不是没有代价的,代价就是手变得粗糙。   孩子都有了的母亲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但在年轻姑娘看来,却不一样。   杨雪燕往手上呵了口气,摸了摸手指。正好听到院儿里说闲话的大妈正捉了毛思嘉的手说:“思嘉这手好有福气啊!白白的、软软的,糯米团一样,看看上头一个个小窝,这是用来装福气的呀!”   毛思嘉的手骨头纤细,稍稍有点肉,骨肉匀称,皮肤洁白,确实很好。特别是老一辈的人,特别喜欢这样一双手。这个时候说是要去除封建迷信,然而事实是,日常生活中的细节根本不可能轻易剥离。   “现在呀,大闺女都不能戴金啊玉啊的了,不然思嘉这双手啊,戴金镯子、翡翠戒指,好看!”大妈还夸着。   毛思嘉这双手,即使是在几十年后的姑娘们中间,也是一双好看的手了!在如今七十年代初九更别提了!这倒不是几十年后的姑娘们天生手生的好,还是那时候的条件好!就算不怎么保养,至少不会让自己的手晒黑或者生冻疮吧!   而在六七十年代,即使是条件相对全国要好不少的首都,孩子们一双双手伸出来,也很少有几个没有皲裂,没有生冻疮的!毛思嘉这一双收,没有冻疮、白白嫩嫩的,光只是这一点就足够在众多同龄孩子中脱颖而出了。   而为了在首都的冬天中不生冻疮,她也是很拼了!   冬天防风护肤最便宜,效果最好的是蛤蜊油。毛思嘉不喜欢蛤蜊油的味道,更讨厌它那种黏黏糊糊、油份太大的质感,所以从来不往脸上招呼。可为了保护手,她会往手上涂这个。   冬天,她很少骑自行车出门,很大程度上也是为了保护皮肤,防长冻疮。偶尔骑车出门,都会戴平常很少用的那双皮手套——这双手套原本是属于毛爸的,毛思嘉用这个大小不合,所以很少用。   院子里空地就这么大,杨雪燕为了洗衣服也在水龙头水泥池子旁,所以一抬头就能看到毛思嘉那双白的发光,水嫩嫩的手。低头再看自己的手,不是红通通,而是肿的厉害,透出紫色,上面甚至有两条裂口,心里立刻各种不是滋味儿起来。   不合时宜的话脱口而出。   “那可不是劳动人民的手,是小布尔乔亚呢...”其实她自己也可能不太懂什么叫做‘小布尔乔亚’,只是学到了这个词,就到处用上了。   原本其乐融融的气氛一下变得没那么好了,几个院儿里的大妈大婶你看我我看你,笑了笑,都不说话。然而就是这样的反应让杨雪燕更加不忿了——这都怎么了,人民群众连一点儿觉悟都没有了吗?   毛思嘉那样的难道不应该批判?自己这样的难道不应该赞扬?   杨雪燕有这样的想法并不可笑,这个时候社会氛围如此,受到影响的何止是孩子,连有了成熟思想的大人也不例外!很多孩子有类似想法,并不是口头说说,他们是真的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只是,家常过日子的胡同大妈大婶,大多没有那么强烈的情怀。过日子就那么回事儿,怎么可能到处计较!   杨雪燕这话她们肯定不能直接说‘错’,但还是会觉得她这是没事儿找事儿,好端端的要找不痛快!她说的东西难道大家不知道?但是招人喜欢就是招人喜欢!就像这个时候大家甚至会觉得女孩子长得过于漂亮本身就是一种资产阶级情调,可轮到找对象的时候,大家还是喜欢长得好看的!   不只是找对象的男青年这么觉得,家长也这么觉得!孩子对象长相太磕掺,最后丢脸的是自家!   所以表面上不说什么,心里却是更觉得杨雪燕这孩子太计较了。再加上她本来就常常针对毛思嘉,更添上一个‘刻薄’的评价。   从小到大杨雪燕都是这样,毛思嘉早就习惯了,所以也不把她这回挑事儿放在心上,等到第二天上学,她就全然忘了这件事。   “思嘉你就好了,不用担心这些事...”于欣在学校的时候深深叹了口气。   毛思嘉知道她为什么这么说,还是为了留城的事情——现在他们已经是初三的学生了,现在又没有高中,大学更是可望不可即!如果不去当兵(实际上他们也不够当兵的年纪),他们就得面对留城还是不留城的问题了。   当然,这个问题的结果也不受他们自己控制。   除了极个别人外,大家肯定是想要留城的,但问题是留城是很难的!过去几年知识青年大多都去了农村的广阔天地,有机会留城的简直凤毛麟角!   学校和开进学校的工宣队会咨询他们是否留城,但是这种咨询也就是一个过场而已,并不是说想要留下就能留下!与其说是咨询,还不如说是劝说,让想要留城的学生们同意去农村。   当然了,就算最后没有同意也没什么,该怎么安排的依旧怎么安排,可以说尽力劝说只是让场面好看一些。少数学生‘顽抗’并不算什么,但太多学生们闹起来,总是不好看的。   而且这个时候的风向就是这样,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是领导人提出,然后青年响应支持的!至少在外界看来,这是奉献精神、青年自觉等高尚情操在支持,真的变成强迫,那就不美了。   于欣也想留城,但是她没有留城理由。她的各种条件,没有一条是支持她留城的。   毛思嘉当然也想于欣留城,于欣是她最好的朋友,她不想和她分开,以后只能靠通信联系。另外,她很清楚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是怎么回事,这件事本身而言并没有错,时代背景在那里,这样能够极大缓解城市人口负担...这个时候的工业并不能让城市消化更多人口了。   但是,落到自己亲近的人身上,是不能这样有‘大局眼光’的。   知识青年在乡村生活肯定不如在城市时,毛思嘉经过学农已经很清楚了,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的农村和二十一世纪的农村是两回事!这个时候的农村条件差到什么程度?差到上厕所都不用纸(绝大部分的农村都是如此)!   这还只是生活中的一个小小细节,事实上,类似的事还有很多!   当初她学农时已经感受到这么多了,更不要说真的长期生活在农村了!学农时做的农活和真正扎根农村时做的农活,那能是一样的吗?必然不同啊!   至于扎根农村之后的婚姻问题,回城潮中做的选择,留下的时代伤痕...这就更不用说了。   但这件事毛思嘉怎么想根本不重要,哪怕她有几十年后的一些见识,在这件事上她也没办法。   “对啊对啊,毛思嘉就好了,根本不用担心这事儿了。”旁边一女同学语气挺沉重的。   毛思嘉只能礼貌地笑笑,这个时候她说什么都不合适。高高兴兴地接受这个说法,别人当她炫耀。可要是她摆出愁眉苦脸的样子,那凭什么呢?因为独生子女的身份,她已经获得了别人求都求不来的留城机会!她要是愁眉苦脸,恐怕人人都要觉得她装模作样,特别虚伪了!   而且毛思嘉也注意到了,最近班上不少人,无论男女,都用一种羡慕嫉妒恨的眼神看她。这件事她倒是毫不意外...谁让她一点儿波折都没有地拿到留城机会了呢!相比起她来,将会去到农村广阔天地的同学们,要接受的是完全不同的另一种人生!   大家在首都过的是安逸日子,吃的用的穿的看的,都是农村远远不能比的。没见过这些还好,难受的是从小见识到大,临到大了,却根本留不住!   毛思嘉扫了一眼喧闹的教室,叹了一口气,心中考虑着要不要最近请个假,不来学校了。最近他们也没什么课可上了,但来学校的同学反而多了起来,平常习惯性逃课的孩子这个时候却是天天不漏地来学校!   图的是什么,还不就是打听打听留城的消息!   虽说绝大多数的人都要去上山下乡,但总有一些幸运儿能留下来。只是这种留下来的幸运不是天上掉下来的,而是需要个人非常努力地去争取。   毛思嘉这种独生子女属于天生条件,很少有人具备。另外就是动员家里的关系,到处想法,当然,能做到这一点的人也少。而除此之外,就只能靠学生本人使劲儿了!所以最近这段时间,学校里人心浮躁,各种乱七八糟的新闻都有呢!   “哎哎哎!你们怎么这样啊?别打了!”   正在毛思嘉为了要不要请假回家而出神的时候,一阵乒乒乓乓,毛思嘉再抬头去看,出事的位置已经围了一圈人。好在教室只有这么大,人也只有这么多,还能看清楚中间的情况。   中心位置是刘妮,和另一个姓徐的女同学。   姓徐的女同学脸色特别难看,阴沉的像是要滴出水来。旁边的同学都想拉住她,但根本拉不住!她拼命向刘妮扑过去,一下就在刘妮的脸上挠了三道口子。倒不是刘妮不知道躲避,只是周围围了太多同学了,根本躲不开,而且那个女同学手也太快了。   “徐月月,你干什么!”刘妮有一些狼狈。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围观的同学也没安好心,拦住徐月月的人并没有真的去拦,反而是她这边,总有人挡住她躲开的路。   徐月月‘呸’了一声:“刘妮,你装什么大尾巴狼?写大字报的就是你,有人都看见了,你还假装没事人呢!”   听到徐月月这样一说,刘妮心里咯噔一下,慌了。但她很快又调整了过来——没错,写大字报的人是她,但是那又怎么样呢?她写的那些东西都是事实,没有一点儿捏造的意思。就算是知道了,她也是腰杆挺直!   当即昂首挺胸:“大字报是我写的,那又怎么样?难道你能做,我不能说了?”   毛思嘉不像别的同学,特别关心这阵子的各种新闻,这个时候整个人还云山雾罩呢!直到旁边的同学小声解释才知道,还是留城的事闹的!   徐月月走通了学校的门路,有消息说她可以留城了!也不知道刘妮是从哪里知道的,了解到徐月月用了不光彩的手段,然后刘妮就去写了大字报揭发。大字报这么一贴,就算徐月月原本真能留城,这下也留不成了。   毛思嘉真的不知道说什么好,如果刘妮真的是秉持着大公无私的心,揭发这桩事,那也就不说什么了,她这也能落一句认真负责。偏偏明眼人看得出来,刘妮并不是大公无私才去贴大字报的,相反,她就是私心太重!   自己不能留城了,就看不顺眼找到机会留城的每一个人!   看不顺眼也就算了,这种嫉妒是可以理解的,这段时间看不顺眼毛思嘉的人多了去了。不患寡而患不均,大家都要去乡村修地球了,怎么就你们几个例外留下来过好日子?这怎么能甘心呢!   但是看不顺眼只是心态没调整好而已,真的去做什么,却是很少有人走到这一步的。现在刘妮就是这样,通过自己一个小小的举动,打破了人家留城的希望。大家都知道徐月月搞到留城名额的手段不太光明正大,但这并不妨碍这个时候大家对她的怨恨感同身受。   换做自己,留城的机会就这么没有了,恐怕也不能心平气和。   毛思嘉这个时候也明白过来了——她说怎么觉得怪怪的,原来是大家肯本没有认真拦徐月月!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的新文《我的修真学院》来求预收啦!如果对这个题材感兴趣,希望能点个收藏!   以下是简介:   甘甜在穿越之后一直找不到人生目标   毕竟对于一个笃信科学的学霸来说   有神仙、有修真的世界实在是太超纲了!   直到拜入‘门派’时,   老师提醒他们要‘好好学习’   ......   妥了!   对于一个学霸来说,   没有比学习更简单的事了! 第48章   春天的北京城,阳光明媚。这个时候还没有多少污染,即使是北京这样的城市,天空也是瓦蓝瓦蓝的。干净的马路很宽阔,车辆稀疏——这在几十年后是不敢想象的。即使是三线小城的马路也是‘滴滴答答’不停,北京?从中心区堵到城郊去了!   “是这儿吗?”毛思嘉下了自行车左右看看,不同于大多数北京孩子,闲着没事的时候就喜欢满北京城乱跑,她不太爱出门。所以除了常去的几个地方,她看哪里都陌生。   马路斜对面可以看到一家招牌写着‘大明眼镜店’的商店,非常显眼。这可是北京的老字号眼镜店,建国之前就在这儿开了店,可以说是北京城无人不知——当然,之所以如此,很大原因是这个时候近视的人少,眼镜需求量不大,眼镜店更是少的可怜。   这种情况下,极少的几家眼镜店对于北京人来说自然都是‘心中有数’的。   孙继东点了点头,先停好了车。今天两人有约着见了面,孙继东说自己收了几部民国时期的外文小说,不确定是个什么东西,想请毛思嘉看看。不过也不可能只是看看这个,所以就稍带上了别的事。   首先,他们得来一趟‘大明眼镜店’。孙继东的弟弟孙卫南,就是和毛思嘉同龄的那个,他的眼睛近视了,医院看过之后让来配副眼镜矫正视力。之前都来了两回了,一回是散瞳孔,然后下次来验光。   这在以后的人看来简直看不懂...这为什么要做两次?一次做完不可以吗?但这个时候就是这样,可能是人手不足、机器不足,也有可能是单纯的制度原因。反正想要配眼镜的,都是这样。   等到验光之后,又等一个星期,顾客就可以来取眼镜了。这个时候的眼镜制作显然比几十年后麻烦的多,不存在一次性搞定所有事情。   本来今天该孙卫南来取眼镜的,但他忙着和一帮孩子搞‘集体活动’,早上放下碗就跑了,家长才让孙继东替弟弟取一趟眼镜。   毛思嘉的眼睛没有问题,家里也没有戴眼镜的人,所以从没进过眼镜店。不,准确的说,她是没进过这个年代的眼镜店。   和几十年后的玻璃柜台盛着许多款式的眼镜架,展示给顾客看不同,这个时候的眼镜店并没有怎么展示商品的意思——这也很正常,对于近视眼来说,‘眼镜’是刚需,总是要买的。而北京城里的眼镜店就是数得着的几家,不用展示商品,客人也是要买的。   而且,这个时候强调的是艰苦朴素,没工夫搞那么多花里胡哨的东西。所以从根本上来说,眼镜的款式本来就很少。   拿了之前散瞳孔、验光时的单子,孙继东取到了眼镜,毛思嘉多看了一眼,发现是很常见的‘秀郎架’,一种后世也常见的镜架款式。架子是扁的,镜片边框是半框。   不能说多好看,但并不难看就是了。   毛思嘉在眼镜店里还是看到了几种眼镜的,其中最多的是半透明的塑料镜架。这个是学生镜,学生用的眼镜常常更换,这个成本低要价低,所以学生家长常给孩子选这一款。   看到有一款金丝边眼镜镜框,毛思嘉来了兴趣,请店员给她拿了出来。   这款眼镜框在时下的人看来或许有些老土,只有一些老派知识分子会用,但在毛思嘉看来却挺好看的...复古风十足。   戴着镜框照了照镜子,觉得还不错,毛思嘉最终买下了这镜框。   店员用一种古怪的神情给毛思嘉结了帐,她大概觉得这姑娘多半有病吧。这个时候买眼镜又不需要票,也不存在说你没有近视就不让你买眼镜,或者你不在我家配眼镜就不让你买镜框的操作(主要是这个时候也没有顾客会那么干)。   毛思嘉买镜框这个行为,在店员看来虽然很迷惑,但并没有不做这个生意的理由。   毛思嘉本来还打算弄个没有度数的平光镜,这样比较好看,但想了想,还是不要为难眼镜店了——如果她要求,应该也没有问题。因为有的顾客本来就是一只眼睛有度数,一直眼睛不近视,这种情况下就要用平光镜了。有这样的先例在前,毛思嘉让配平光镜是很简单的事。   只是这样会让人很迷惑吧...毛思嘉也不想麻烦一周以后再来取眼镜,干脆就只要镜框了。   孙继东和毛思嘉一起去了个人少的小公园,找了个坐的地方,毛思嘉这才开始研究孙继东带来的书。本来是打算去个可以坐着吃饭的馆子的,但是那样的场合摆弄书籍,总觉得可能会惹上麻烦,所以干脆看完书再去。   书籍看起来是一个人收藏的,因为盖了同一个人的藏书印。不过这都不重要,毛思嘉又看不懂其中的门道,她的作用就是确定这是一些什么书。   “是西班牙语。”毛思嘉点点头,她大学的二外就是西班牙语和法语。   “是阿拉尔孔的《三角帽》和佩雷达的《高山情》,出版时间都是十九世纪了。国内收藏不知道多少年才能值钱,不过如果可以卖给外国人的话可能会好很多。”毛思嘉又翻到了后面一部,眼睛亮了亮:“是一部诗选。”   这部诗选是她过去不知道的,这也不奇怪,她以前学习西语的时候也就教材。阅读西语文学作品是有的,但都是市面上大路货的作品,淹没在遥远时空中的出版物,她没有见过一点儿也不稀奇。   再看看诗选收录的诗篇,这就相对熟悉了。毛思嘉看到好几篇都是自己读过的,还出现了卡斯蒂耶霍、克维多之类大名鼎鼎的诗人名字。   “收藏这几部书的人说不定是个西语专家呢,民国时期的话...会不会是在西班牙留过学的?如果真的是那样,那就真的很少见了。”毛思嘉猜测道。   这也不是瞎说,民国时期的留学生,有留欧派和留日派。留学日本的先不说,留学欧洲的,主流应该是英国、法国、德国,其他的国家可不多!不过也不能这么说,说不定人家把整个欧洲都走了一遍呢。   这种游学模式,在当时财力能够支撑的留学生群体中间是很受欢迎的。   孙继东一眼就看出了毛思嘉的喜欢,把几部书往毛思嘉的方向推了推:“是买一个箱子时的赠品,白送的...值钱的是箱子。你喜欢的话,先拿去看,看完了再还我就是。”   毛思嘉犹豫了一下,最后轻轻点了点头。   翻阅了几页诗选,毛思嘉读书时神态向来专注,因为今天戴了眼镜架的关系,显得格外书卷气。孙继东看了好几眼,脱口而出:“改天给你照几张相吧。”   毛思嘉‘嗯?’了一声,疑惑地看向他:“照相?”   孙继东躲开她的眼神,清了清嗓子,才有些迟疑地解释:“马上就要毕业了,照相留念?”   这话实在没有多少底气,以至于显露出迟疑的语气。   毛思嘉眨了眨眼睛,没有追究,只是爽快地点点头:“好啊!到时候照相!可以去香山、去北海公园那边,颐和园、故宫、□□...都可以照相——照相机是借的吗?你有照相机吗?”   孙继东轻松地笑了:“我家有一台苏联的照相机,是我爸的,那是二十多年前生产的,照相效果不好。我去年在委托商店买了一台东德相机,大概是六十年代初进口的,很好用。”   委托商店就是二手货商店,这个时候不允许私人买卖,但有的时候一些东西用不着了,又想要拿出去换钱。这些东西都值些钱,不是可以拿去废品收购站的货色,那可怎么办呢?这个时候委托商店就出场了。   委托商店的东西都明码标价,这个价格并不是自由决定(现在可不是市场经济)。不过这个东西是不值这个价,还是远超这个价,都有可能...反正是大家综合当初的买价,如今市面上新货的行情,商量出来的价格。   很多时候忽略了市场的因素...价格有些时候看来啼笑皆非也就不足为奇了。   “西德的照相机啊...贵吗?”毛思嘉有点好奇。   孙继东摇摇头:“不算贵...当时要价是130块。”   怕毛思嘉不了解,孙继东又补充道:“新照相机至少是一两百块,几百块的国产相机也有。”   这台照相机虽然是二手的,但品质很好,在出产十年后与这时新出产的国产货相比,也是很不错的那种了。   毛思嘉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她不知道的是,照相机这个东西,对于玩它的人来说,最大的负担其实不是最开的买价,而是日常开销。首先就是胶卷,一卷可以拍三十六张,就要一块多钱。相比起胶卷来说,去照相馆洗找片更是花费不菲。   根据洗出来的照片的尺寸和要求,价格是不同的。便宜的小照片可能合一张几分钱而已。但也有贵的,洗一张出来合好几毛钱呢!   一张一张的,不算多,至少对买的起照相机的家庭来说不算多,但是累计起来就很恐怖了。   毛思嘉不懂这些,只是单纯觉得这件事很好。虽然这个时候不能化妆,不能穿好看的衣服,但她现在有一张青春漂亮的脸啊!青春可是不能回头的,记录下现在的样子,供以后回忆,也算是一种慰藉了。   她当然可以去照相馆拍照片,他们家习惯每年她生日的时候都去拍照,另外还有时不时的全家福拍摄。只是照相馆拍照的时候特别呆板,老掉牙的背景、老掉牙的动作表情...她倒是想有些新意,然而转念一想又打住了,懒得惹那个麻烦!   如果是孙继东带着她在外面拍照又不一样了,至少要自由一些。   定下拍照的事情,其实就是约好下一次见面的时间。两人才收拾好几部西语书籍,现在是中午饭的时间了,正好去吃饭。   也没有骑车,反正这一片也是城区,走走就能遇到一些饭馆子。   毛思嘉和孙继东闲聊,主要是她说,孙继东听。说着说着就说到了最近学校里发生的一些事,因为留城名额的事情,风波可不少呢!   徐月月和刘妮如今是闹翻脸的仇人了,两人几乎不能呆在同一间教室里!   “我可真是幸运啊...”毛思嘉自己都有这种感觉。   如果她不是独生子女的话,恐怕这个时候也得为这个事情焦头烂额了!她肯定是不愿意上山下乡的,说的更明白一些,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她根本吃不了那个苦!她虽然不是什么千金小姐,可也是两辈子小康家庭娇惯出来的小女孩呢。   这个时候的乡村生活和几十年后的乡村生活可不是一回事!稍稍有点儿了解之后她就确定自己是受不了的。   而且留在乡村的话,她的出路何在,日后就务农了吗?她对农业生产的价值是清楚的,但这和自己参与其中是两回事...一旦上山下乡,想要改变命运就只能等恢复高考了。   可是那就是七八年后的事情了!就这,还得一切顺利——她并不担心自己考试的问题,她担心的是到时候地方会不会放人。恢复高考之后很多人并没有第一时间得到高考的机会,因为落户的山村根本不给开证明...   “不是独生子女...怎么办?”孙继东少见的好奇。他可是很清楚毛思嘉是怎样人的,她绝对不是能吃苦的,而且她一直不以为耻,为自己打算的时候向来很周全。   毛思嘉想了想,很诚恳地看着他:“大概会把以前的才艺捡起来,想办法进部队文工团吧。”   去部队对于普通人家的孩子来说很难,特别是女兵,女兵的招收标准比男兵还高!这个时候招女兵第一道就卡在户籍上,只要城市的。这不是说城市姑娘就能当兵,这只是第一道关卡而已。   但毛思嘉却没有觉得这件事困难过...事实上,她小时候呆过的少年艺术团老师就说过,让她好好学,将来想办法送她去军队文工团,那里有老师不少老熟人。后来毛思嘉不学文艺了,老师还很可惜来着,老师一直觉得她是个好苗子。   倒不是说毛思嘉的天赋有那么高,只是她学东西的时候和普通小孩子的理解能力就不在一个层面上!在一堆小孩子里面,她的领悟力强,又坐的住,再加上先天条件好(长得漂亮对于搞文艺的女孩子来说绝对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先天条件),老师对她有很高的期待是很正常的。   孙继东忍不住闷头笑了起来...他就知道,毛思嘉是绝对舍不得自己受苦的。   看着毛思嘉快乐而鲜活的神情,孙继东想起了自己的军旅生涯——毛思嘉说她可以去部队文工团,如果她真的去的话,恐怕会有很多战士喜欢她...文工团的女孩子向来是不少战士的‘梦中情人’。   “放心吧...就算你不是独生子女,也不用去部队——你以为部队那么轻松?就算文工团的要求低一些,训练任务也是很重的。”孙继东轻描淡写,他提前知道政策,所以很笃定。   毛思嘉当然不知道孙继东曾经在军队中呆过,只是觉得孙继东出生于军人家庭,对这种事有了解是很自然的事情。   “任务能有多重?不会比务农更辛苦了吧!”毛思嘉这是实话实说,很诚恳道:“我其实也不是不能吃苦,只是有些耐不住生活的苦。”   生活的苦和一般意义上的苦还是有区别的。   比如有一个人生活在富裕的家庭,完全不为物质上的事发愁,但他的家庭非常糟糕。父母冷漠,从小他都是这种冷漠的受害者,这种人能够说没受过苦吗?有些人会说相比起那些吃不上饭的,这个就是矫情而已,可事情是不能这么论的。   这人只是没吃过生活的苦,可要说没吃过苦,却不是那么回事。   “你不会吃生活上的苦的。”孙继东看着陈嫣,这句话不只是祝福,本身也是实话。即使是上辈子的毛思嘉,那么年轻就离开了人世,也没有吃过生活的苦。   她好像特别容易获得大家的喜爱,说来或许有一些可笑,但这是事实。即使是那个杀死她的人,在那之前也是想要好好珍重她,不让她受一点点生活的苦的。   最近他越来越少想起过去的事情,所以这个念头也就是一念之间,很快就被抛开了。   他的声音难得那么温和。   “你不会吃生活上的苦的,什么苦都不会吃...我保证。”   “...你拿什么保证!”毛思嘉抿了抿嘴唇,瞪了他一眼。她以为自己很凶,但在孙继东眼里却是奶凶。   看着笑起来的孙继东,毛思嘉更茫然了...她是说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吗?   这种茫然没有持续多久,等到到了吃饭的地方,毛思嘉就完全不记得了。   下午,孙继东和毛思嘉分别的时候,对想着要不要请病假不去学校的毛思嘉暗示:“不用担心什么,学校的事情很快就会平息下来。”   毛思嘉本来还很为这件事纠结呢,现在听了孙继东的话,没有什么怀疑的,立刻熄了请假的心思。她是不知道要发生什么的,但孙继东在她这里一向是靠谱到了极点,他既然都这么说了,那肯定是有事。   或许他是有什么内部消息吧,人家现在在政府部门上班呢,这种事很有可能啊!   周一,毛思嘉又上学去了。   进了教室之后才坐下,忽然见徐月月站起身,走到刘妮跟前,扇了刘妮一巴掌。刘妮当然不是什么随便人大骂的人,当即就要和徐月月打起来。只是在打架这件事上,徐月月明显比她更厉害,胜负向来一面倒——这种事最近在班上也不是头一回发生了。   一开始刘妮还告老师,后面发现这根本不管用!这个时候的老师对学生能有什么好的管理办法呢?真的有,也不会出现那么多旷课的坏学生了。更何况,他们这些人都是要毕业的了,更没有什么可管的了。   而且有一说一,徐月月虽然对刘妮动手,却也局限于呼巴掌、抓头发、挠脸这种操作,就是小女生打架嘛!别说两人年纪还小,就是年纪大一些,也没有人郑重其事地管这些,给其中一方正经惩罚。   刘妮打不赢徐月月,班上的同学也做出两不相帮的样子,她就只能咽下这口气。   她还想过要不要把这件事传出去,让徐月月的名声变得更坏,但最后尝试过之后发现没用——失去了留城机会之后,徐月月好像是万念俱灰,破罐子破摔了,根本不在乎这些!   “活该,这就是自作自受!”于欣在毛思嘉耳边小声说,显然说的人正是刘妮。她一向不是这么刻薄的人,现在这样说,真的是对徐月月的遭遇感同身受到了极点。   现在大家都在为了留城的事情焦虑,只要想到因为某个人搞举报,之前的努力就付诸流水了...这种希望破灭的感觉,恐怕轮到谁都会受不了的。   毛思嘉没有说什么,该说的话别人都说完了,她还说什么呢?她心里琢磨的是,孙继东之前暗示她的事情,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发生呢?   这件事陈嫣并没有等多久,大约十来天之后,开始流传一个消息...他们这一届可能不用上山下乡了!   一开始这个消息并不受人重视,这段时间流传的各种乱七八糟的消息太多了,最初大家还受这些没头没尾的消息影响,到后来逐渐变得淡定。这个消息听起来太不靠谱了,一听就是假的呢!   要知道,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这是领导人提倡的,最近也没听说有变化啊!   然而,随着这个消息传的愈演愈烈,很多人都说自己有内部消息,言之凿凿的,不少人动摇了——当然,这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大家本来就希望这是真的,在大家为了留城做各种努力的时候,这个消息不啻于久旱逢甘霖。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2-03 17:39:32~2020-02-04 23:05: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ywj 5瓶;噗噗噗2瓶;二毛和小咪、随身空间有点爱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消息下来了,70届学生不用上山下乡,都留城!   直到消息确定,毛思嘉简直觉得空气都变得轻松了——她自己并没有这方面的忧虑,但周围的同学都处在焦虑当中,她当然是有所感觉的!特别是最好的朋友于欣,她们两个天天同进同出,对于对方的心情,她不会错过。   现在突然来了这么个好消息,毛思嘉也很为对方高兴!   “太好了...欣欣!”确定这个消息的当天,毛思嘉和于欣一起结伴回家,于欣的脚步轻快,整个人都像是要飞起来一样。   于欣笑的合不拢嘴:“真是没想到!真是没想到!”   是啊,谁能想到有这样的好事呢!   毛思嘉也不知道这里面有什么缘故,是因为农村负担太重?还是连续将年轻人送出城市,城市本身也有了用工荒?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毛思嘉也不觉得有什么值得追究的,总之对于他们这一届学生来说这是大好事就是了!   现在想想孙继东之前给她的暗示,应该就是在说这件事吧。   学校里的气氛确实是在肉眼可见的变好,之前大家都处在一种焦虑当中,现在大家不用担心将来的出路了,中学毕业的依依惜别之情就涌了上来。大家都组织各种活动,比如爬香山什么的,当成是学生时代最后的欢聚。   毛思嘉还看见有人带照相机来学校,说是拍照留念!   不过,焦虑的氛围虽然没有了,取而代之的却有另一种‘紧张’。   大家留城归留城了,留城之后怎么安排却是另一回事了!出路不同,今后的日子也是天差地别——当然了,之前的留城问题堪称是‘生存问题’,现在的出路问题只是‘生活问题’而已,烈度不可以相提并论。   这也是为什么现在的气氛只是紧张活泼,而不是焦虑沉重。   这个时候大家的出路仔细说来就三条,即所谓的‘工、农、兵’。   不用上山下乡,那就pass‘农’了,剩下的工和兵,全社会都崇拜军人,想要入伍的人不要太多!不过部队要的人有限,再者说了,他们这些初三毕业的学生,如果是正常读书,基本上就是十五六的年纪,也不够当兵的...   所以‘兵’也不用太考虑,基本上大家准备着当工人就可以了。当然,也有极少数人会转为服务人员,这里面有好有坏不好说,但总的来说工人还是主流。   就毛思嘉所知,学校会把学生分配到各工厂。   同样都是工厂,不同的单位是完全不一样的,大家在意的也是这里。   其实这个时候的工厂工资其实差不多,即使是‘央’字当头的大国企,也不会比街道办工厂的工资高到哪里去。同级工人工资能差个两块吧...即使是这个年代,也不算多大差距。   但是各个单位的福利差的太远了...哪家工厂年轻人结婚给分配房子,哪家工厂的效益好,食堂补贴多?哪家工厂会给生育费、妇女补助?甚至小到哪家单位的冬季取暖补助给的多,这些都是差距!   看起来零零碎碎,实际上一个人的生活水平就是由这些决定的——基本工资都差不多,这决定的只是大家共同的生活基础,而在这之上的其他东西,就看各个厂子的不同条件了!   大家都想去大厂、去效益好的厂子!只是这不由自己决定,一切都要听从组织安排。不少人这个时候就动了心思,想着走谁的后门合适。   当然,也有的人关系硬,根本不用走后门,回头家里就自己联系了工作单位,人家工作单位自己来学校要人...这种也有,虽然只是极少数情况。   “不管是什么厂子,我现在只想快点儿上班!”于欣满脸梦幻。   毛思嘉歪了歪头:“就这么想上班?我可是听人说过,等到真正上班了,就会想念读书时候了。这个时候肩头没担子,可以没心没肺地傻玩儿!”   “谁乐意傻玩儿啊!”于欣白了她一眼,然后兴致勃勃地说:“工人有四十多的工资呢!就算要给家里拿钱,也有一笔钱可以自己支出!我早就想要随自己乐意买东西了...四十多块呢!我姐在燕郊农场,一个月才十几块!”   为什么大家都想要当工人,既是因为城市里相对优越的生活,也是为了工人的高工资!农场里一个月十几块,就这也不算少了!而城里,工人的工资完全不在一个水平上。这样一看,他们这一届的运气是真的很好了。   毛思嘉提醒她:“不是一开始就四十多块的,得过四年呢!”   一开始进工厂是所谓的‘学徒工’,三年学徒工,工资只有十几二十来块。直到第四年转正式工,这才升到三十出头。等到第五年,也就是工作四年后,转为二级工,工资就来到四十出头。   这也是绝大多数工人的工资,至于还想涨工资,那就得提高自己的级别,这个时候工人的水平是可以‘考级’的——后世常说什么‘八级工’,那就是传说一样的存在了,别说厂长了,就算是本地区的行政长官看到这样的工人,那也得毕恭毕敬!   在普通人中间,级别上升是一件很难的事情,也就只有一级到二级是工作一年就行,没有别的门槛。   “四年就四年!四年才多久啊!那时候我们二十都不到呢!”于欣想的很开,年轻就是资本,现在的她只想着快点儿参加工作。   时间啊,快点过吧!这种情绪和之前忧虑留城问题时是完全不同的。   小伙伴这么开心,毛思嘉的情绪也变得高了起来。她之前对此其实没有太大的激情,毛爸毛妈最近想要把她弄到展览馆一带一家合作社做售货员,那里有毛爸的一个熟人,而且最近正好要人。   根据毛爸的说法,成功的可能性很大。事实上,就算成功不了,家里也准备有其他的备选方案。这样那样的工作,最坏还有毛妈纺织厂托底...总归坏不到哪里去,在时下的人看来,她的前途一片光明。   只是,对于毛思嘉来说,她有自己想要做的事,只是暂时不能去做而已。所以现在的工作对于她来说都是临时性质的!干一行爱一行,要有职业道德的道理她都懂,但这上面的心情也不可能完全理性控制...   她会好好工作的...但要说内心充满激情,这就真的做不到了。   “难道真的要去做售货员吗?”毛思嘉鼓了鼓脸颊,把一个鞋盒装着的小人书都拿给了孙继东。   鞋盒里装的是整整一套的《三国演义》的小人书,这是五十年代上海那边的单位出的,伴随一代孩子的成长。不过这种小人书一般都是一边画一边出,所以很收集了全套的人反而是少数。   这是给孙继东的,也没有什么特殊的理由,孙继东也经常给毛思嘉弄一些小玩意儿来着。毛思嘉觉得无理由收人家的礼物不好,但那些东西又实在合心意...最后就经常礼尚往来了。   “和别人换的!用了一套《基督山恩仇录》呢!”毛思嘉笑眯眯的。   《基督山恩仇录》这部小说虽然是名著,但总体套路是爽文来着,从这个角度来看也不怪人家能红。那些优美的、深刻的文学名著很好,可是最易于阅读,能够引起读者兴趣的果然还是《基督山恩仇录》这部书。   所以这个时候偷偷流传的书籍中,《基督山恩仇》极端受欢迎。因为这部书在传阅的时候‘供不应求’,很多人还手抄了这部书,可以说是相当厉害了。   毛思嘉在一熟人手上看到全套的、而且保存的特别完好的《三国演义》小人书,拿《基督山恩仇录》和对方换,对方几乎是没有犹豫就答应下来了。   “继东哥不是说小时候特别喜欢这一套《三国演义》,结果被家里弟弟给输出去了?”毛思嘉看到这部小人书的时候,就想起了孙继东和她说过的这件事。   这个时候的孩子都调皮,而且社会上的各种东西,无论好的、坏的都学了去。小小年纪,玩的各种游戏里常常带有赌性!孙继东弟弟,就是孙卫南,读四五年级的时候和人玩儿弹球,输上头了,把孙继东那套《三国演义》给了出去。   毛思嘉代入孙继东的心态,自己都觉得撮火...自己喜欢的东西就这么输了出去,干这事儿的弟弟人还小,根本不能怎样...简直要疯了!   “你不想做售货员?”孙继东这是在明知故问。他的手摸了摸鞋盒子里的小人书,都是同一印次的书,当然和他过去那一套没有任何分别。   他和毛思嘉不太一样,毛思嘉对于书籍总有收藏的欲.望,他没有这种想法。当初卫南把他的《三国演义》给输了,他是生气,但并不是因为书没了,更多是因为卫南没有经过他的允许动了他的东西。   实际上,如果弟弟问他要这套连环画,他也不会不给。毕竟那个时候他都是高中生了,早就不看连环画了。   喜欢这套《三国演义》?他小时候是真的喜欢,这一点他没有和毛思嘉撒谎。但要说现在还喜欢,这却是没有了,最多就是有点儿怀念小时候的时光...当时之所以会聊到这个,还是因为说起了《三国演义》(文字版的)。   毛思嘉记得这件事,这反而是他最在意的。   孙继东很清楚,毛思嘉看起来对谁都很好,实际上却是一个很无情的人。她的无情具体表现为,如果不是她在意的人,对方的一切她都是不关心的,即使两个人之前还聊的很好的。   ‘熟悉的陌生人’,毛思嘉自己是这么形容这种关系的,在这件事上她倒是很坦诚。   很遗憾,孙继东曾经就归类在这里面。所以关于他的种种,她从来都不记得,甚至一次生日,还是卫南的提醒。   “也不是...售货员应该比进工厂轻松吧?”毛思嘉的表情很天真...她这个话既是政治不正确,也毫无道理。但没办法,谁让她根本不了解情况呢。   孙继东是不会介意她的不正确的,只是轻轻颔首:“那...你想去哪里工作?”   毛思嘉表情茫然...她当然有想做的事,但关键是现在做不了啊!而其他的工作,再好对她来说也只是将就。好一会儿,她才徒然地趴在桌上:“算了,随便了!去合作社当售货员也挺好的!”   孙继东想要伸手摸摸她的头,完全是情不自禁的,手伸到一半才发现不太对,收了回来。欲盖弥彰地转过了头:“你们学校分配的结果最近就出来吗?”   毛思嘉‘嗯’了一声,因为是趴着说话的,所以声音瓮瓮的:“大概学校也想让大家早点儿平稳下来吧...最近人心浮动哦。”   孙继东并不担心毛思嘉的工作问题——当然不是什么售货员,不是售货员不好,只是这份工作显然不是毛思嘉所喜爱的,而她真正的工作,至少是现有的选择里毛思嘉所能得到的最好的了。   能让她一展所学,接触自己想接触的东西。   毛思嘉几乎已经接受自己会去做售货员的事实了,毛爸带着毛思嘉去拜访了他那个熟人。这个过程也没什么事,对方和毛爸差不多年纪,对于毛思嘉来说是不折不扣的长辈。   人家温和地问了她几个问题,毛思嘉一一作答,对方虽然没有说好或者不好,但看的出来,毛思嘉的回答是没有问题的。毛思嘉觉得稳了...主要是对方对她形象真的很满意,一开始就说了。   “形象很好啊,做售货员的话,形象只要整洁利落就好了。但是如果形象好一些,肯定更好。”   事实上,无论哪一个年代的职场,长得好看都是有优势的。   这件事没有立刻说定,因为熟人也要回头和别人商量,他也不能做一言堂。不过估计商量的结果不会有变化,这可是他推荐的人,既然他肯开这个口,就说明他是有这个面子的。   为了毛思嘉用这个面子值不值得呢?其他人卖他这个面子可是人情!   是值得的,至少他本人觉得值得,他又不是白做好事!毛爸这可就欠了他一个大大的人情!   毛爸毛妈都为这件事高兴,毛思嘉自己倒是悠哉游哉,全然不放在心上。回头该睡觉睡觉,该上学上学。   来到学校,就听到同学们又在说工作分配的事情。好像是有同学去工宣队那边办事,所以看到了每一个人的分配去向,虽然这件事还没有彻底定下来,不到最后总有变故的可能...但基本上也就这样了。   这件事足够大家议论纷纷了。   “你去哪个厂子?”“光华,做五金配件的...你呢?”“不知道!哪能人人都记得呢!你说我要不要溜进工宣队偷偷看一眼。”   “于欣,你知道你分配在哪个厂子吗?”有同学见毛思嘉和于欣进来,立刻凑了过来。   于欣紧张地咽了一口口水,看着她:“是哪个厂子?”   “北京乐器厂!这个厂子...好像还不错啊!”其实这个人也不知道这个厂子是好事坏,只是凭直觉说的。   其实这个直觉也不算错,北京乐器厂肯定比不上某些牛逼哄哄的大厂的,但它也不是什么随随便便的小厂。至少那些街道办、小型厂是比不上它的。大概是‘北京’这个前缀给了这个同学感觉吧,至少不是街道办...街道办不可能用北京这个前缀。   对此有一点儿了解的毛思嘉连忙道:“北京乐器厂很好的,我的手风琴是星海牌的,就是这家乐器厂出的。”   于欣紧张地心脏怦怦跳,听到毛思嘉这么说眼睛都发亮了。她有这种反应一点儿也不奇怪,这个时候工作分配是事关一辈子的事情,而且所有人都活在体制之内,就算是想走另一条路,找找别的机会,也几乎是不可能的。   想想几十年后的孩子是怎么紧张地等待高考分数的,这个时候等分配的孩子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   “真的吗?真的吗?北京乐器厂在哪儿?”于欣立刻紧张地打听起来,并且决定今天放学就去看看。   那个报告情况的同学好奇地看着毛思嘉和于欣说过,眨了眨眼睛:“思嘉,你一点儿不好奇自己分配到哪儿吗?”   这个反应和班上同学们的反应实在是太不一样了。   毛思嘉想了想,觉得这也没什么不能说的,所以实话实说:“我爸妈已经给我找到单位了...”   同学秒懂,立刻做出松了一口气的样子:“这就好...这样就好...之前我还有点儿不敢跟你说呢。这次分配吧,你的单位不是特别好。不过你自己有了单位,学校分配就不重要了。”   毛思嘉无所谓地摊摊手:“随便吧...不过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吧?”   她这是好奇问的——这个时候是很讲究出身的,她的成分好,这个时候初三的学生一起分配,她平常又没有惹事犯错过,怎么分配都应该在上位圈吧?   “谁知道分配是怎么回事儿...”同学撇了撇嘴。分配的事情就是这样,大体上是‘有规律可循’的,但是总有那么几个例外。至于这个例外是单纯的运气坏,还是人为因素在其中,这就得看具体情况了。   “你的那个单位啊...叫什么‘东方修理厂’,好像是修车的,听人说效益很差的。”同学补了一句。   其实分配街道办并不是最坏的,因为街道办也有办的红红火火,甚至全国皆知的。这就像是后世的集体企业,也有不少出头的,反过来压倒了一大批地方国企呢!任何一个企业,甭管是什么企业,只要效益不好,都不会好过!   都说公有制不在乎盈利,反正再怎么也不会让工人无处可去...这个话不能说错,但也绝不能说对!就算是央企,效益差,既不能赚钱,也不能花钱了,该死会的还是要死会!即使是在这个年代,不兴工人下岗,福利也会落后一大截!   既然这个同学特意说了效益很差,估计是真的很差吧。   毛思嘉随口和这个同学闲扯了几句,礼貌性地询问对方的分配单位——看对方满脸笑容就知道了,单位应该不错。   果然,对方听了她的询问,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明明很想炫耀,偏偏还要克制:“没什么、没什么,还算可以...二七机车车辆厂,你们知道吧?”   毛思嘉笑着点点头:“知道,厂址在丰台那边对吗?听说这是很大的老厂了!”   ‘大’意味着规模大,才不是那些街道办。所谓老厂,则是历史悠久,有拿得出手的事迹。这样的厂子,就算不知道具体情况怎样,也可以猜歌□□不离十。   同学笑的眉眼不见,连连点头。正要说什么,门口一阵喧闹,原来是几个女生簇拥着刘妮进来了。   看到刘妮,同学不乏嫉妒地道:“刘妮不知道走了什么大运!她的分配应该是咱们班上最好的了...思嘉、于欣,你们知道她去了哪儿吗?”   毛思嘉和于欣当然是不知道的,只能摇头。   “是‘甘家口副食品商场’!也不知道她怎么走了这个运!”同学显然还有些为此愤愤不平的意思。   甘家口副食品商场毛思嘉是没去过的,但听名字也知道是个什么地方!这种副食品商场区别于满足居民日常所需的合作社,规模上要大不少。就算没法和西单之类的大商场相比,也很不错了!   成为这种商场的职工,对于这时的人绝对是令人艳羡的。   “是当售货员吗?”毛思嘉有点儿好奇。   “不知道...具体做什么,肯定得看人家商场分配。”商场的工作人员也不只有售货员,肯定得有人负责账目,有人负责送货什么的(倒是不用自己进货,这个时候的合作社、商场进货有自己的内部网络,往‘总部’打电话让他们往下送货就可以了)。   毛思嘉煞有介事的点头,其实她也不了解这些。不过她真心觉得有点儿巧合呢...这样说起来她和刘妮就是通行了。   将来大家都是售货员...她会卖什么呢?大肉柜台估计轮不到她,副食品柜台比较有可能。   每天给排队的顾客打麻酱、二八酱、蛋黄酱、酱菜...真不是她偏偏要想到这些,而是合作社副食品柜台不同于大商场,真就是这些东西销售的最多!这些东西都是老百姓日常要吃的,消耗量大。 第50章   “毛思嘉,你可别伤心了...工作不分岗位,都是为人民服务,为祖国建设添砖加瓦!”看到毛思嘉似乎是在发呆的样子,刘妮想到了对方的分配去向,再想想自己的工作分配,心中一阵快意,有些假惺惺地道。   刘妮一路享受着同学们羡慕的眼神,整个人都有些飘飘然了。一走进教室,她下意识地看向了毛思嘉...她原本就很在意毛思嘉,没办法,毛思嘉的存在感就是那么强,班上的人没法不注意她。   特别是去年冬天,她捡煤核的事情被对方发现了之后,刘妮就更在意毛思嘉了。   刘妮是一个自尊心很强的人,家里家庭条件差却不愿意让别人知道。冬天家里为了省煤炭钱会让孩子出门捡煤核,她为了不让熟人看到,宁愿找离家远一些的厂子!她是真没想到会被同学发现,还是最不愿意的那个人。   那之后,对于毛思嘉的一举一动她就更加敏感了,毛思嘉随便说句什么,她都觉得有针对自己的意思!虽然毛思嘉没有把那天的事说出去,让班上的人都知道,但刘妮就是觉得她分明是在嘲笑她,在看不起她!   看到毛思嘉在原地发呆,她首先就想起了对方的分配。别人告诉她分配的去向之后,她高兴之余立刻问起了毛思嘉——得知对方居然被分到了一个效益很差的修车厂,她简直要笑出声来!   这个时候这样‘失魂落魄’...看到这里,她心里是十分快意的!   对于刘妮这近乎于‘挑衅’的表现,毛思嘉倒是不生气。她早就知道刘妮是什么样的人了,怎么可能为这个生气,她更多时候是忽略对方的。而且对方幸灾乐祸,觉得她将来‘前途无亮’,这本身也不是真实的,她也就很难有‘愤怒’这种情绪了。   毛思嘉不乐意和她纠缠,只是看了她一眼,慢吞吞地‘哦’了一声:“这样啊,你高兴就好。”   原本刘妮脸上的笑容都没有那么自然了...这就是她最不喜欢的一点了,毛思嘉总是这样,从来不把她放在心上,就算是她找上她了,她也是淡淡的——她之前还担心毛思嘉把她‘捡煤核’的事情传出去,后来一天天过去,始终没有风声,她竟然也觉得不奇怪。   毛思嘉就是这样的,特别傲气,从来不把她放在眼里!就是因为这样!她这样告诉自己。   刘妮觉得这次毛思嘉应该是假装的,以前的事都可以是她真的不放在心上,但现在可是工作分配!这可是关系到将来一辈子的事儿!怎么可能淡定呢。所以只有一个可能,她就是假装这样平静的,说不定私底下心里都嫉妒地心里淌血了!   “我是挺高兴的,工作还不错呢...甘家口副食品商场,将来你要是来买东西,我们老同学,肯定照顾你。”刘妮假惺惺道。   毛思嘉‘唔’了一声:“算了吧...如果图近,家附近的合作社就行。要是图东西全、东西好,还有市中心的大商场呢。甘家口两边不靠,我去那儿干什么?”   刘妮越觉得毛思嘉是在羡慕自己了,这不是在故意装不在意么!这个时候的首都居民买东西,因为供应不太充足的关系,‘跨界’这种情况时有发生。只要不限定在哪家合作社购买,大家为此跑遍全城都有。   如果哪家商店有熟人在,可以省掉排队的麻烦,获得挑好货的权力,又或者在分量、价钱上获得别人没有的‘优惠’。去到一个离家稍远的商场采购又算得了什么呢?这个时候的老百姓可不会嫌这个烦!   “毛思嘉,听说修车厂很辛苦呢,女工也少...以后去了那里,可别再像学校里这样了,拈轻怕重,吃不得苦,工作岗位肯定不像学校里。”刘妮这话的不怀好意,只要是个人都能听得出来了。   毛思嘉承认自己不算能吃苦的人,至少和这个时代的绝大多数相比是远远不如的。但她并不觉得自己应该这么被人说,因为该她完成的工作她都是完成了的!比如说在家的时候,她不会做饭,针线活也差,冬天洗衣服这种事情更轮不上她,但她也不是成了一个什么都不做的闲人,她总是会做那些她能做会做的家务活。   “你这话是哪里说的,我可没拈轻怕重、不能吃苦...难道是学农学工,小学组织劳动没有做好吗?我每次的都能拿到最好的评价呢,你是觉得评价的不公平吗?”毛思嘉声音没有多高,却有一种把对面的人压死的力量。   刘妮还想说什么,忽然教语文的李老师,同时也是班主任,站在了门口。朝毛思嘉招了招手:“毛思嘉,你出来一下。”   毛思嘉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不过看班主任李老师的表情,至少不是坏事。   走出教室之后,李老师对她说:“过会儿见几个领导,你好好说话,要是他们要了你,你以后就好了...”   这话说的不太清楚,但毛思嘉也来不及问什么,她很快就被带到办公室。办公室里有两个生面孔,叫人一眼就能看到——其实重点也不是‘生面孔’,而是两个人的气质,那干部服,那神情,反正和学校里的老师不太一样,站在老师办公室里就像是外来的。   除此之外,毛思嘉还看到了三个女生,这三个女生她都认识,同一个年级的。要说这三个人有什么共同点,大概就是都算是风云人物了。长得漂亮,学习成绩也不错。这个时候是不太强调学习成绩了,但那是对差生说的,学习好的学生依旧看重这些。   两个‘干部服’原来正在和一老师说话,毛思嘉知道那老师是谁,她初一初二的时候的英语就是他教的,直到初三才换了个老师。   “要说最好的,肯定还是毛思嘉,到时候人来了,你们看看——这不,人来了!”王老师一见被李老师领着来的毛思嘉就笑了起来,十分和蔼:“这就是毛思嘉,外语说的好!”   两个‘干部服’,一男一女,男的戴眼镜儿,有些严肃。女的看起来就和善多了,就算是什么表情都没有,都显得是在笑。见到毛思嘉,戴眼镜得到男的点了点头:“外形是不错,但我们公司又不差外形好的...外语好才行!”   这两个人的来历说简单也简单,说不简单也不简单。   其实就是某单位来招人的,之所以要来招人,就是想把好苗子先找出来。不然的话,按照时下的国情,人分配出去了就很难从别的单位挖回来——之所以要这样,而不能等着分配职工过来任职,是因为他们的单位要求忒高,不是一般人能胜任的。   这就是不简单的地方了...他们是‘旅游公司’的。   这个时候并没有什么针对国人的旅游项目,最多就是临近结婚了,有条件未婚男女跑一趟大城市,买一些时髦的东西做结婚用品。这一路买东西,其实也就是旅游了。   所以这个‘旅游公司’的业务并不针对国内,而是对接国外!   现在的中国,在国际上的地位远没有几十年后来的重要,但中国的体量、位置等决定了它不会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国家。所以即便是这个时候也有很多外国人对中国感兴趣,其中一些是各界名流,可以走官方的渠道来,接待也是官方的事。   可这样的人肯定是少数,绝大多数的人都是自己过来的。   这里就有一个问题了,这些人会中文吗?如果不会中文的话,那可是很不方便的。这个时候的中国,懂外语的人十分罕见,即使只是简单的几句日常,能做到的人都是凤毛麟角。   而且即使懂中文,一个外国人来到中国也不会特别方便。   这是一个陌生的国家,很多‘套路’他们根本不懂!如果想要一趟旅行少掉一些麻烦,有一个导游带着会不会好很多呢?   就是这样,旅游公司横空出世了。旅游公司的主要目的有两方面,一方面是引导游客,免得这些游客满世界乱跑。另一方面,也是想挣点儿外汇...这个时候的外汇,地位其实是很微妙的。   几十年后,外汇,也就是美元,对于中国来说是佷容易得到的东西!但在这个时代不是这么回事,中国可以换到外汇的东西寥寥可数。   外汇这个东西,看起来没有什么必要,不就是外国钱么!但不是这样的,一个国家总需要在国际上花钱,这个时候用人民币人家是不认的,只能拿美元。   国家需要引进先进设备,需要进口一些商品,获得一些重要技术,甚至给非洲兄弟援助...这些都是需要外汇的。国内可以花人民币,但在国际上花钱,就只能紧着美元来,自家有多少美元就能干多少事。   一方面,主流声音觉得外汇这个东西不需要存,没有是不行的,但多了也不行。大概就是需要多少就弄多少,没必要一大堆堆在账上吧。所以看这几年的账目,每年外汇的出和进都是差不多持平的。   但另一方面,现实却是外汇很难得,这种进出持平,其实只是‘有多少就花了多少’而已。   如果不是这样,又何必让国外往国内来的个人汇款直接兑成人民币呢——由此还衍生出了侨汇券,凭侨汇券可以去友谊商店买东西,这些侨汇券差不多就是友谊商店的‘票券’。   外汇不够的情况下,能够挣外汇的企业都是吃香的。在体制内,他们的外汇肯定是要无条件上交的,自己留不下什么。但是所谓‘拿人手短’,这样的企业肯定会有别的好处可得!   旅游公司对接的顾客都是外国人,赚的当然是外汇,光是这一点就让人高看一眼了!   对于旅游公司来说,招人并不难,难的是招到合适的人。   不管怎么说,他们也算是面对外国人了,首先就代表着国内的门面,所以招人的时候一般都要求形象要好。另外,外语要不错...小语种不敢奢求,但几种国际上比较流行的语言总该有一种能拿得出手,进行比较流利的交谈才好。   这样的人在国内其实不难找,说到底还是人多,即使是这个时代也不缺各种人。在北京这个地方,更是集中了全国大量的资源,旅游公司想找的这类人,在别的地方稀罕,在北京却不至于,最多就是找的时候要多花功夫而已。   但问题是,外语好到能够流利交谈,这样的人就不一定要来旅游公司了。   往上走,可以去外交部。向下走,去一些大型央企不香吗?外交部那边对于外语人才的需求就不说了,大型央企则是另一个套路——大型央企往往要伺候外国设备,甚至外国技师,要是有懂外语的年轻人过去,肯定也受重视。   外交部级别高、有荣誉,大型央企则是有钱,也很能吸引人。旅游公司虽然也不错,但确实不是这类年轻人的唯一选择。   所以他们往往比较主动,趁着又一届学生毕业,就让人‘深入基层’招人了。   毛思嘉却不知道这两个人的来历,只是隐隐约约觉得这两个人不简单。相比起这个时候绝大多数穿干部服的,两个人有一种少见的气质。非要形容的话,就是他们没那么‘绷着’。   其中那个女的,上上下下打量毛思嘉,笑着点头:“形象是很好,这四个姑娘里面就这个姑娘最好。”   说是这么说,其实她心里已经有些不耐烦了。这几天已经跑了好几所学校了,学校推荐的学生也不少,但最后觉得还不错,可以招进来的也只有一个!要知道他们有四组人马满北京城招人,每组至少得招三个人!他们两人负责的这一块儿可没剩下几所学校了!   旅游公司人不少,这主要是需求大。   一般来说带旅游团分大团、小团,不过就算是大团也没有超过八个人的,至于小团,最小就是一个人。   大团、小团的基本配置其实是一样的,一个司机,两个导游。之所以要两个导游,其实也有互相监督的意思。司机不要求会说外国话,但是导游都得会。要是只有一个导游,随便和外国游客说了不该说的,又或者收了外国游客的礼物,这怎么办?其他人甚至都不知道!   非要说有什么分别,那就是大团会再带一两个打杂的,协助导游。当然,打杂的就不必会外语了。   这个时候来中国的外国游客不算多,至少相比几十年后的人流量,绝对少的可怜。但整个北京也就一家旅游公司,这个时代会跑来中国的,绝大多数都不差一点儿付给旅游公司的钱,所以为了旅途轻松都是很愿意找旅游公司的,可以想见旅游公司的生意有多好了。   一个团就要用两个会外语的导游,旅游公司的规模确实小不了。   这两年旅游公司的‘生意’还越来越好了,导游捉襟见肘地不够用,而且能做到用外语流利交谈的年轻人也越来越难找...今次出来招人,是领导下了死命令的!   各个学校听说旅游公司来招人,还是很配合的,主要是旅游公司为了招人是开了条子的,学校就算是想不配合也不能够。但是学校推荐来的学生,说是形象好,外语流利,他们面试之后却是很难满意。   来鲁迅中学之后,先来的这几个姑娘他们刚刚已经初步交谈过了,虽然只是随口问了问,却已经让人大失所望——别说外语说的怎么样了,就连开朗健谈也谈不上啊!其中有一个倒是相对活泼外向一些,他们正准备着重考察呢。   “既然人来齐了,咱们就开始面试吧。”旅游公司那男的始终是一本正经的。   毛思嘉就这样,什么都不知道,懵懵懂懂地就和几个女孩子一起去了一个空会议室。   女孩子们一个一个被问过,毛思嘉来的最迟,当然被排到最后。看着这面试流程,她总算是回过味儿来了,这不就是招工面试么!非要说有什么特别的,大概就是面试内容里面关于‘外语’的部分了。   这让毛思嘉很在意。   这个时候会出现‘面试’,而不是等分配,这已经很特别了!面试的内容包含大量外语的部分,这就更让人摸不着头脑了!   毛思嘉并不觉得这两人是外交部的,外交部要人还不容易啊,真想要外语说的好的,随便哪里的人才都能挖来,且看不上他们这些初中生呢!但除了外交部,她是实在想不明白还有哪个单位这么想要外语人才,还着重口语。   但...毛思嘉想加入这个单位。   能看重外语,至少说明他们的工作用得上,说不定还很重要!即使毛思嘉还不知道这份工作是干嘛的,这总归是和外语相关,做的是她喜欢的事——相比起售货员,她肯定是更喜欢这个的。   等到毛思嘉前面的一个女孩子面试,毛思嘉已经收拾好了心情,决心争取这个机会了!   等到毛思嘉站在两个‘面试官’面前,她打起了十二万分精神。   两个‘面试官’面前有学校给的毛思嘉基本资料,无非就是年龄、民族、家庭背景、学习情况、老师评价之类的东西。两人注意到的不是外语成绩一溜满分,事实上这个时候考试题目容易,满分的很多,他们注意到的是外语老师评价极高,并且她会多门外语。   这个‘多门外语’说的不明确,但在两人看来,最多也就是两三门。但两三门也很厉害了,所以两个人觉得,除了一门英语外,其他估计也是凑数的,会点儿日常对话就敢说自己会这门外语了。   但不管怎么说,老师重点推荐的就是这个外形条件最好的学生,所以两个人还是打起了点精神。   “毛思嘉同学,你们王老师说你英语很好...”女人看了看旁边的搭档,她自己并不怎么会外语,主要做考官的还是自己身边这位:“能用英语对话吗?”   “有何不可呢?”毛思嘉笑了笑,这句话是用英语说的。   毛思嘉毫无口音的英语让其中那男的有些惊讶,只是有眼睛遮挡,看不出来——然后就是两个人的口语交流,主要是面试官问,毛思嘉回答,问的事情是毛思嘉对未来职业的想法。   最后,面试官让她用外语介绍一遍颐和园。   毛思嘉来不及多想,只是简单介绍了一下颐和园——颐和园是北京名景了,毛思嘉这辈子娶过好多次了,对它的了解真不少,这个时候用外语说没有一点儿压力。   女面试官虽然不是很擅长外语,但能看得出来搭档的满意。她心里因此松了一口气...这样一来就算是又有一个过关的了,只要从剩下的学校里挑出一个合格的就行,看起来完成任务的难度不大。   面试官没有说什么,但是满意的氛围是能分辨的,毛思嘉觉得自己这一把应该稳了。   却没有想到,别的姑娘面试到这里就到此为止,到了她这里,面试官却问她:“还会别的外语吗?”   这句话也是用英语说的。   毛思嘉知道这是给自己加分,需要好好表现的时候,所以也没有收着,点了点头:“俄语还不错,西班牙语和法语也可以谈话,另外,我还会一点点朝鲜话和日本话。”   她以前是外语专业的学生,英语最厉害这不用说——奶奶一直想让她出国学跳舞,从小别的科目可以不那么严格,唯独英语抓的很紧。然后,大学时还修了西班牙语和法语,不敢说水平如何如何高,至少基本的东西都学到了,只是融会贯通不够。   所以来到这个时代,她就尽力搜集外语教材,闲暇时间都复习以前的学习内容。至于口语练习,一方面她就是读文章,另一方面也尽力找人——比如她以前呆的那个少儿艺术团,那算是北京最好的少儿艺术团了,有的老师有外国留学的背景,毛思嘉小时候很长一段时间的口语联系对象就是他们。   于是,现在这两门语言她也能和人对话了。   俄语则是趁着和苏联关系好的时候那一阵俄语热,她正大光明和一班人学的,那个时候社会上学俄语的人很多。她去学,虽说是年纪小了一点儿,却是一点儿都不显得奇怪的。   至于朝鲜话和日本话...这是韩剧和日本动画片的功劳。   相对于其他外语,这两门外语对中国人来说好学一些,但毛思嘉没有正经学过。简单的还行,复杂的就不行了,所以她说是‘一点点’。   而她这个回答显然出乎了面试官的预料,所以话音刚落,她就看到了两名面试官的‘不相信’。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2-05 22:25:29~2020-02-06 23:59: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慕云初30瓶;爱喝果汁的小汤圆、nana~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章   面试官对毛思嘉的说法不太相信,毛思嘉才多大呢,看家庭也是很普通的家庭...他们承认,有些人真的是天才,别人很难学的东西对于这些人来说是轻而易举,但这也是有限度的!   至少,现在毛思嘉的说法无法让他们相信。   英语、俄语、西语、法语,都可以交谈,甚至还会一些朝鲜语和日语...她才多大?怎么学的?   但推翻一个说法是要有证据的,更何况毛思嘉之前的英语水平确实非常高。有这样的前提,就很难将对方定义为‘说大话的人了’。这个时代懂外语的年轻人是凤毛麟角,有见识、懂知识是基本,这样的人很难会撒这种一戳就破的谎言。   是的,佷容易戳破,只要回到旅游公司,让专攻不同语种的同事看看,一切就清楚明了了。   心里疑惑归疑惑,有些话却没有直接说出来。两个面试官互相对视一眼,让毛思嘉用这几种语言做一个简单的自我介绍。   面试官中的男性,叫胡建军,主攻英语,在旅游公司也算是老资历了。旅游公司招聘导游的时候考虑到各方面的需求,要女性比较多,男性导游很少见。与之相对的,司机和随行打杂常见男性,有什么力气活也方便。   胡建军虽然主攻的是英语,却也是比较爱学习的一个人,平常闲不下来。只要有时间也会学一些别的语言,算是提高业务水平了。他会一些俄语(显然,也是当年中苏关系正好时受的影响),另外,也学了一点儿法语。   这个时候中国对法国的印象还是很好的,提起法国就让人想起巴黎,那里有很多浪漫漂亮的东西。同时,启蒙世界的声音也从这里发出,极大促进了全世界的革命...再者说了,接待的游客中,说法语的很多呢。   外面的人不一定知道,但旅游公司的人常常和游客接触,所以知道,法国那边对中国很感兴趣——法国本来就是一个各种革命思想很活跃的国家,所以法国才会崩溃、重建,这样周而复始这么多次了。   法国的开放有的时候是很惊人的!   这种情况下,确实有很多人对中国这个社会主义国家,同时也是历史悠久的文明古国感兴趣。也算是市场决定的,所以胡建军一直想把法语学的好点儿。   法语的导游一直不够,直接导致的就是法语导游常常是满班状态,甚至满班都不够,还需要英语导游去顶班。法国游客大多都能听懂英语,但说实在的,这也是没有办法了。   对于旅游公司的大多数导游来说,都是想要‘满班’的。不是大家都是工作狂,只是大家都想要各种津贴而已。   导游有基本工资,而在基本工资和基本补贴之外,很多收入就和带团多少、带团时间有关了。达到基本工作时间之后,额外工作时间越长,这笔津贴会越高...这笔钱不说多少,至少能让大家牺牲时间加班,并且是争着加班。   胡建军不好判断西班牙语、朝鲜语、日语的水平,但只是听这个简单介绍,法语和俄语是挑不出什么毛病的——他直觉,另外几种语言的自我介绍应该也没有问题。   不过直到这里为止,他也不觉得毛思嘉真如她自己所说的,会这么多语言。或者说,她口中的‘会’,和标准意义上的‘会’有一些不同。只是懂一点点皮毛就说精通的,这种人在旅游公司里又不是没有。   但这也没什么,只从英语水平来说,她已经合格了。   胡建军和毛思嘉用法语进行了简单对话——他的水平也只能支撑这种简单对话,他判断不出毛思嘉在这门语言上的上限,但至少能判断出下限,确定了对方至少有基本的对话能力。   这样就够了!他觉得这一趟收获很大!   现在的旅游公司真的缺导游,但是在缺的导游里又分了不同情况。英语是现在学校里也要学的外语,就算是现在的孩子大多不在意学习,也总有那么几个学出来的,再加上有些家庭确实在意孩子的学习,总的来说,想要找够英语导游并不难。   而相对英语,其他语种的导游就真的难找了!可以说每一个都是旅游公司的宝贝。   眼前这个初三小姑娘,就算她说的几种语言水平都不高,那也是能进行简单对话的程度啊!达到这个程度,匆匆忙忙也能勉强顶班。若是要求再高一些,进公司之后再学习就行了,旅游公司一些导游就是这样。她有基础,学习起来总容易一些。   在毛思嘉的档案上做了着重记号,胡建军站起身来,露出了今天第一个轻松的神情。   毛思嘉觉得自己应该过关了,因为她注意到那个男性面试官对她轻轻点了点头。这虽然是一个他本人都不一定注意到了的细微动作,但以这人一直以来的一板一眼,这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几个面试了的学生这个时候才知道来照片的两个面试官到底是什么底细,女面试官笑着介绍了一番旅游公司,对她们点点头:“回头还要商量讨论,如果领导满意,就会有人分配到旅游公司了...”   听了女面试官的话,一起面试的女孩子有的跃跃欲试,有的满不在乎——如果今年70届没有集体留城,这些女孩子应该会格外激动,因为这意味着留城的机会。但在今年大家都留城,给分配工作的基础上,一个‘旅游公司’显然就不是那么吸引人了。   旅游公司能挣外汇,所以体制内待遇算很好的,各方面也说的上话。这件事旅游公司自己知道,但这些匆匆忙忙赶过来面试的小姑娘不知道啊!对于他们来说,旅游公司和其他工厂也没有什么区别。   她们之前有分配工作,并不一定要换个分配。   不过有的人对之前的分配不满意,觉得旅游公司也是个机会,所以多了一些积极性而已。   这几个女孩子里面,毛思嘉可能是心理想法最活跃的。虽然家里给她找了个售货员的工作,但她只是没有别的办法之下被动接受,这可是父母的好意!现在跳出一个旅游公司,她的心思就多了起来。   女面试官稍微说明了一下旅游公司的业务,就和另一名面试官走了,似乎是和校领导沟通什么。   但就这么短短的介绍,毛思嘉也得到了一些重要信息——第一,工作真的和外语相关!虽然不是她最喜欢的文学翻译,但这和外语相关,至少比合作社卖东西更接近她的理想!第二,在这么个单位上班,她可以正大光明地学习自己感兴趣的外语,没有人会觉得这有什么问题,这可是提高业务水平,真正求上进呢!第三,旅游公司那么多需要学外语的导游,肯定有丰富的学习资源!   这个时候可不比几十年后,几十年后学习外语的话,只要有心,真的是简简单单!有钱的可以去报班,甚至一对一教学也没问题。没钱的就网购教材,然后在网络上寻找免费教学视频。只要真的有心,总是能学的。   现在学习外语,说起来真是一个闻者伤心、见者落泪的事!看起来毛思嘉学了这么多外语,其实呢,英语、法语、西班牙语、朝鲜语、日语都是上辈子的基础。这辈子是在上辈子的基础之上,想方设法找到各种机会继续学习、练习的。而如果没有过去的基础,那些说不上是机会的机会也用不上!因为都没能提供一个成体系的学习机会。   嗯...英语除外。   真正说起来,完全是这辈子学习的语言,就只有俄语了,这还是那几年中苏关系正热,这才有的机会。   毛思嘉的外语水平,在这个时代、同年龄人中算很厉害的了,但她自己知道,离真正的翻译大家差远了!所以如果有机会的话,她肯定是想要进一步学习的!   想着这些,毛思嘉甚至一瞬间患得患失起来——虽然她觉得的自己应该是被选中了,但这种事不到最后确定下来,谁又能说死呢?万一、万一中间哪里出了问题,人家就是不要她...   因为真的挺想抓住这个机会,反而会有这种乱七八糟的想法。   就这样,再次回到教室的毛思嘉显得心事重重的。   她这幅样子当然也被班上的同学注意到了,大家都觉得挺奇怪的...要说她是为了工作分配的事心烦,刚刚也不见她这样啊!难道去办公室发生了别的事情?   至于刘妮,她倒是安静下来了——刚刚毛思嘉突然被老师叫走,什么都来不及说,于欣和旁边那个同学却是没法见刘妮那么得意的,于是大家都知道了,毛思嘉应该会去合作社做售货员,是她家里给她找的机会。   “难怪毛思嘉一直那么平心静气的,敢情人家本来就不靠学校分配...至少有个保底的...”   “毛思嘉她爸是汽车公司的司机吧,妈是纺织厂的人事呢...听说她爸以前是战斗英雄,有奖章的那种...”   刘妮想到刚刚自己来找毛思嘉说话,毛思嘉根本没提过她家给她找工作的事,觉得毛思嘉就是在看她的笑话!看她在那里自说自话,觉得很有意思!心里对毛思嘉的成见更深了。   不过她心里依旧是自傲的,因为她上班的甘家口副食品商场属于中大型商场,和所谓的‘合作社’相比,那肯定是高大上不少了。这种‘高大上’并不只是面子上的,还包括了职工的待遇!   不管怎么说,她还是压了毛思嘉一头!   “哼!”中午的时候毛思嘉去学校外的小吃店买饭,回来的时候迎面与刘妮擦肩而过——她是真不知道刘妮怎么回事,对着她阴不阴阳不阳的。   她也不想和她计较,反正刘妮‘哼’两声,她也不会掉块肉。她转头就和于欣坐在了一起,并且小声地说了老师叫走她之后发生的事。   于欣小小地‘哇’了一声,她其实也不太了解这个旅游公司是怎么回事,这离普通老百姓的生活实在是太远了。不过听起来就觉得很厉害的样子!而且于欣也知道毛思嘉从小就喜欢学习外语,并且十分擅长!   能够做自己喜欢并且擅长的事,学有所用,这总归是好事啊!   所以不用毛思嘉表明态度,她自然而然就觉得毛思嘉是想去的。她问毛思嘉:“思嘉是想去旅游公司的吧?”   顿了顿:“毛叔叔金阿姨打算让你去做售货员的,但你还是想去旅游公司吧?”   对着自己最好的朋友,这是瞒不过去,也没必要瞒的。所以毛思嘉点了点头:“我想去旅游公司,如果合作社和旅游公司之间选一个,那肯定是旅游公司——不过,不知道今天面试的结果,或许人家根本不会要自己。”   于欣觉得毛思嘉的担忧纯粹是杞人忧天,比她有信心多了,拍着胸脯道:“放心吧,只要这个旅游公司招人,思嘉你肯定能进!你都不要,他们还想要什么样的?”   于欣不一定知道毛思嘉的外语水平,但她知道毛思嘉是她所知的同龄人里外语最好的!而且这是她的好朋友,她肯定是带滤镜看毛思嘉的。   这虽然无法让毛思嘉就此安心,但确实让毛思嘉心态好了一点点。   放学回家之后,一家人吃晚饭,毛爸又和毛思嘉说起了工作的事。现在事情基本上定下来了,回头还要带着毛思嘉去谢谢人家。这个话题显然很短,因为没有太多值得聊的地方。相反,毛爸对另外一件事比较上心。   “回头得给你买块手表,小嘉你喜欢哪一款?”毛爸心里计较这件事挺久的了,特别积极地道:“回头爸爸带你去西单、王府井逛逛,要是国产手表,还得想办法弄票,要是进口的反而简单了。”   这个时候的年轻人,要是脱离学生身份,进入工作岗位,就会被人认为是大人,即使初中毕业的他们才十五六。这个时候,比较有仪式感的,家里都会给孩子准备一块手表。条件好一些的买新的,条件差一些的也能继承一块父辈的手表...再差的,就只能自己工作攒钱买了,但这样的人是极少数,至少在首都是极少数。   如今所谓四大件,即自行车、缝纫机、手表、收音机,都是需要票,也需要工业券的。其中又以自行车和缝纫机最难弄,因为自行车和缝纫机被认为是必备品,凡是结婚必须要准备,和生活息息相关!   手表和收音机虽然也重要,但没有的话也不至于会影响生活。   这直接影响了四大件票券的紧俏程度不——虽然都很紧俏,但具体来说还是可以排个名次的。相对来说,手表和收音机的票相对好搞一些,对于毛爸来说想要一块手表的票,甚至有挑选的空间。之前她给毛思嘉买自行车的时候可没有这样,还是弄到什么票就用什么票,最多就是给毛思嘉弄了女车而已。   这个时候很多票上会写上商品的品牌、型号,是不能通用的。   以自行车为例,票上说是永久牌,就不可能让你买去一辆凤凰牌。   相对于国产手表的麻烦,进口手表就简单多了,不要票,不要工业券,而且本身就比国产手表精巧很多。这个时候国产手表已经有了一些款型在技术上达到了国际水平,但在手表的设计上始终还是太‘朴素’了!   要说进口手表有什么缺点,相对于此时的国产手表来说,大概唯一的缺点就是‘贵’吧...   毛思嘉想要一块自己的手表很久了,其实她也不是没钱自己买一块。这么多年攒零花钱,至少买一块手表是狗的。但是她知道手表不是可以随便可以买的商品,即使有一些读书的学生也戴手表,传统上还是觉得手表代表着成年。   如果是之前,毛思嘉会对这个话题很有兴趣。但现在,毛思嘉只是有些心不在焉地点头,然后就看向了毛爸毛妈:“爸爸妈妈,有件事我要和你们说...今天在学校里,我已经知道我的工作分配了。”   虽然已经决定让毛思嘉去合作社当售货员了,毛爸毛妈还是做出了感兴趣的样子——虽然几率很小,但说不定自家闺女真的运气爆棚,分配了一个超好工作,比合作社售货员还好!如果是这样,他们肯定是愿意毛思嘉服从分配的。   两个人干的工作都不是售货员,不至于对售货员这个工作岗位有特殊的情感。   “好像是个修车厂,没什么特别的。”毛思嘉说的轻描淡写,然后很快进入正题:“但是之后老师把我叫到了办公室,见了两个人,说是旅游公司的...旅游公司好像在各个学校面试招人...爸,你知道旅游公司吗?”   和毛思嘉这个孩子不同,社会上各种人都能接触到的毛爸显然是知道旅游公司的。当即挑了挑眉:“旅游公司去你们学校招人了?”   “毛铮...这个旅游公司是不是那个领着外国人到处看的...”毛妈也知道,因为旅游公司的导游不止带游客去看各种名胜古迹,也会带团更深入地参观。比如钻到胡同里,又比如看看工厂、学校什么的。   有些外国人并不是对人文景观、自然景观感兴趣,而是对这个国家的现状好奇。   “就是那个。”毛爸知道的多一些,隐隐约约晓得这个单位挺吃香的,导游待遇很好呢!之所以知道这个,还是因为他们汽车公司有一领导,想把自己的闺女送进旅游公司。   这旅游公司待遇不好,领导会有这个心思?   这么一想,毛爸又心思活络了起来。他和于欣一样,也没想过毛思嘉不会被选上,而是跳过这一点,考虑这个单位值不值得去。真要说好单位,难道去合作社做售货员不好?   或许旅游公司也很好,但那只是零星知道的一点儿,在没有真正确切的消息之前,他无法立刻倒向旅游公司。这件事可是关系到女儿一生(这个时候的人显然不会想到有跳槽、下岗、改行这种事),由不得他不谨慎。   不过虽然是这么想,毛爸还是有些偏向于旅游公司了。不因为别的,就因为毛思嘉——既然闺女在售货员工作已经拿到手的时候还会专门告知他们这件事,那就说明让她选,她是选旅游公司的。   自家姑娘对做售货员没什么喜欢或者不喜欢,外语则不同!毛爸毛妈都不太懂那些,但是知道毛思嘉从小就抱着那些他们根本看不懂的外国字儿用功。又没有谁要求她这么做,显然就是自己喜欢了。   在旅游公司做导游肯定比合作社做售货员离她喜欢的东西近!   转回头,毛爸就开始向人打听旅游公司了。而毛思嘉呢,周末的时候也和孙继东说起了这件事。   “如果旅游公司来学校要我,我还是想去旅游公司的...虽然我其实也不知道旅游公司到底怎么回事儿...但至少比合作社好。”进合作社的话,她基本上就知道之后好几年她要做的事情是怎么回事了,反正和她的喜好无关。   孙继东浅浅地笑了笑:“做你喜欢做的事情就行了...旅游公司也挺好的。”   毛思嘉好奇地看了看他:“继东哥是知道旅游公司吗?”   孙继东点了点头,说了一些旅游公司的事情,然后又补充了一句:“卫南被分去了旅游公司。”   毛思嘉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旅游公司除了自主招人,也有分配的吗?   似乎看穿了毛思嘉的惊讶,孙继东摇了摇头:“他不是做导游,旅游公司还有别的岗位。”   毛思嘉一想也是,旅游公司也不可能全是导游啊!这么一想,她是真的羡慕孙卫南了,有些患得患失地捏着手指:“真不错...不知道我能不能进旅游公司。”   孙继东有些意外地看着毛思嘉,好一会儿脸上的意外之色才散去——对了,他又用上了自己的视角!对于眼前的女孩子来说,这件事并不是一定的啊!   在他眼中,毛思嘉是一点儿悬念也没有地进入旅游公司...她业务水平高、自身条件也好,旅游公司要她是应该的!但是对于毛思嘉来说,她站在被选择的位置上,直到最后旅游公司来学校要人,一切才算定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2-06 23:59:01~2020-02-07 23:03: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吃瓜群众、爱吃红杏子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Yu 20瓶;敏耔16瓶;夏天就要吃西瓜、小晨微光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旅游公司落在建国门内大街,背靠外交部,前面离北京车站也只有一站之地,走过去也不远。当初单位落脚在这儿,也是考虑到了交通方便、沟通便利。   公司大楼是一座两层的办公大楼,长廊长长的,就和这个时候许多办公楼一样。办公大楼的外表很朴素,是水泥的,连个瓷砖都没贴,裸.露出来是粗粝的水泥,水泥上沁出淡绿色,是长年累月长出的青苔痕。   这座大楼好说也有二十来年的历史了,落在几十年后只能用‘寒酸’来形容。但是旅游公司能在城内找到这么一个办公地点,本身就说明公司很厉害了——这可是首都!无论哪个时代,首都都是寸土寸金的!   在这个时代,能在北京有一个单独办公室的政府官员,怎么也得处级以上了吧!旅游公司抢下这么个办公地点,能安置多少个‘处级干部’?虽然账不能这么算,但道理是这个道理!   办公大楼内,有对外的各种办事处,也有为职工服务的各个部门,另外职工办公室也在——只有极少数领导才有单独的或者两人办公室,大多数得十来个人共用一个小办公室,每人占一个办公桌,一个放杂物的小柜而已。   事实上,如果不是留手办公楼这边的职工,而是导游、司机这些,平常呆在办公楼的时间也不多,所以这样也足够了。   “哎,这回楼经理让咱们每组至少招三个人来,这能成吗?”有一个穿碎花衬衫的女的,正对着镜子理头发呢,和旁边的同事闲聊。   ‘经理’这种称呼在民国时期就有了,现在国企也有这么叫的。   旁边一女同事,正在换鞋,似乎要出去。轻轻哼了一声:“这谁知道啊!我看难着呢!既要成分好,又要形象好——这些都不难,难的是这两者之上还得外语好!真有这样的年轻人,人的去处就不止咱们旅游公司一个了!”   这两个女职工都在打扮自己,虽然这种‘打扮’是很朴素简单的那种(以几十年后的标准),但在这个时代也难逃‘臭美’的批判,更别说是在单位里正大光明这样。只能说,旅游公司这个单位不同一般!   旅游公司本来就允许女职工打扮,如果是带旅游团,女职工甚至可以穿裙子!当然,连衣裙是不允许的,因为这已经被划进奇装异服里了,所以能穿的裙子是半身裙。   乍一听是非常离经叛道的,但仔细想想,这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这个时候的学生还有穿裙子的机会呢,就是外交部组织学生夹道欢迎外国宾客的时候!那个时候女学生不止可以穿裙子,还可以化妆!而且这个化妆不分男女,男孩儿也化妆。   虽然所谓的化妆就是抹红嘴唇,打两个圆圆的腮红。   旅游公司允许女导游穿裙子,这是上头批准的,其理由与夹道欢迎的女孩子穿裙子是一个道理...都是充门面,塑造国际形象。   当然,也只是当班带团的时候可以,其他时候依旧不能穿裙子——就算有的人胆子大,敢把上班时的裙子穿回家去,一路异样的眼光也能让当事人吃尽苦头,以后就再也不会这样了。   两人还正聊天儿呢,办公室门就开了,进来的女职工先是打了个招呼,然后就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喝水。之前打理头发的职工见了她就笑着问:“白雯,你和胡建军出去招人去了,怎么样啊?三个人能招来吗?”   白雯就是之前去鲁迅中学面试了毛思嘉的两个面试官之一,她喝了水才点点头:“还行,三个人能招来...不过其中一个是勉强过关,凑数的,其实真正达标的只有两个!”   “那也不错了!我听说有的组连一个合格的都招不来呢!”之前穿鞋的女职工站了起来,又看看手表:“行了,我要去机场了。”   目送这同事走了,两个人才说起最近公司新发生的事来。   “对了,这一次招来的人,公司还要面试一次吧?”白雯想起什么来,问了一句。   “嗯,肯定的...要是招来草包怎么办?公司里的草包够多的了,已经很多人不满了!”另一个人想也不想回道,说完以后才觉得不对劲,连忙道:“我不是说你白雯,你积极认真公司上下都是有目共睹的。”   虽然是这么说,白雯还是觉得有些被冒犯到了,之后说笑都勉强了一些。   毛思嘉这边,周末之后再上课,班主任李老师告诉她,如果她想去旅游公司,就周三下午去旅游公司那边面试一趟。显然,她这是通过了初试,还要经过一轮呢!   毛思嘉回家,和毛爸毛妈说了这件事,毛爸毛妈没说什么,只是让她想去就去——毛爸和毛妈都向外打听了一番这个旅游公司,打听过之后才知道,这个旅游公司看着不显山不露水,实际上真是个好单位!   据说出差津贴是按美元算的,这个待遇有点儿接近海员——这本身不算什么,在中国花外汇还是要算成人民币!关键是美元换人民币的时候会有侨汇券,有了侨汇券就可以买友谊商店的商品了!   另外,旅游公司每年还有名额出国。出国的名目肯定是学习进修,但出国一趟就有机会买东西,见识见识外面的世界!这在这个时代是非常难得的!   别的林林总总的福利还有很多,不过一叶而知秋,由此也可以推断出这确实是一个很不错的单位了。   闺女喜欢,单位又确实好!这还犹豫什么呢。   至于说之前说好的售货员,回头毛思嘉真的成功进了旅游公司,再退了就是了。人家售货员那么吃香,难道还担心招不到人?只是浪费了毛爸的一个大人情——事儿确实没成,但人情用出去了就是用出去了。   毛思嘉有了家人朋友的支持,心里就更有底了,周二提前请了一天的假,毛妈也请了假。差不多上午十点的时候出发,再外面吃了一顿饭,到了下午两点,这才由毛思嘉一个人进了旅游公司。   面试时间是两点半,毛思嘉对旅游公司挺好奇的,在大堂看到了不少外国人呢。但她没有多看,这个时候也没时间多看了,只拿了学校给写的介绍信给工作人员,立刻就有一个年轻人过来领着她去了一个像是会议室的地方。   这个会议室已经有十来个人了,大都是同龄的女孩儿,只有一两个男孩儿。之后又来了两三个同龄人,要说有什么共同点,那就是颜值普遍高于一般人。   说真的,毛思嘉更喜欢这个单位了...如果这个公司的人都是这个颜值,那是真不错啊!对着这些人,就算是吃饭也能多吃一碗吧。   这个时候过来的这些人似乎都有一些紧张,互相打量着,但又不多说话。   不一会儿,有四五个领导模样的人进来了。其中一个女领导一看这么些人就笑:“我们公司早该招些年轻导游了,看看,都跟鲜花儿似的,多好看呐!”   这个时候说‘好看’,其实并不流行,甚至有的时候会让受夸赞的人觉得尴尬。但是这个女领导说起这些来很自然,让听的人也没多少尴尬,稍微有些窘迫之余,也有一些受夸赞应有的暗自高兴。   又有一个相对年轻的男性领导也说了几句话,不算严肃,反而有点儿聊天的意思,让大家的紧张又减少了不少。差不多到了两点半,领导们这才坐成一排,叫名字面试。   说是面试,其实也挺简单的。毕竟这一次面试的目的只是为了筛掉初试中面试官可能带进来的水货——初试的面试官考虑到有复试,一般都不会要水货,但总有迫于熟人面子,或者别的可能...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   所以面试相对简单,就是确定他们这些人是真有初试评价上说的能力的。   轮到毛思嘉的时候,之前那个和气的女领导笑了起来:“都别和我争,这个姑娘我要了...会的语言可真多!看来公司要来一个语言小天才了!”   毛思嘉有点儿不太好意思地动了动手指。   其实整个过程是真的简单,基本上说的就是工作要求,问她的想法。假设场景,遇到某种场景她会怎么处理之类的。非要说有什么特别的,就是他们对话用的是外语了。   之前有人已经面试过了,所以做好心理准备,这也不难。   毛思嘉觉得这很普通,面试官们可不这么觉得!   这几个面试官也不是随便找的,他们几个人合起来足可以陪说各种语言了——主要的语言,至于那种真正的小语种,那就算了,旅游公司真的遇到了那种游客,也是用英语导游的。   这个过程中,面试官用什么语言,毛思嘉就跟着调整成什么语言。当然,这几个面试官也是根据毛思嘉的资料来的,并没有用英语、法语、西班牙语、俄语、日语、朝鲜语之外的语言。   但这也是六种外语了!   在这个时代会六种语言的人...这算是很了不得的人才了!考虑到这个年纪,大家都有一种捡到宝的感觉。   一开始大家还怀疑这是哪个大学教授家的千金呢,说不定家里长辈还有留洋的背景,家长从小教导孩子,这才有现在的成果。但是毛思嘉的档案说的很清楚了,她就是一胡同姑娘,老爸是汽车公司司机,老妈是纺织工厂职工,两人的文化水平都不高,再往上数也没有文化人长辈...这样的家庭背景,在普通人中间算不错的,至少家境小康!但是绝对和革军、革干、高知家庭无关。   毛思嘉档案上有说朝鲜语和日语只会一点点,但从考核的情况来说,她说的一点点,交流起来也没什么障碍。如果换成是稍微夸张一点儿的,都可以吹嘘说‘精通’了。   这次面试也没有直接给结果,因为有一些人要不要还要开会商量...不过轮到毛思嘉的时候,那个女领导特别笑着说:“小姑娘回头一定要来大姐这儿!”   毛思嘉大着胆子眨了眨眼:“我听组织安排!”   言下之意,她去哪里不看她的意愿,组织安排去哪里就去哪里。   等到送走了这一批面试的,几个面试官这才讨论起来。   “看来下去招人的同志都是认真办事了,素质确实不错。”有人点点头,从刚刚的考核来看,就算有的人交流的时候结结巴巴,也是听懂了外语,能交流的。只不过不够熟练,也没有机会让他们熟练运用外语。有这样的基础,进了旅游公司很快就能锻炼出来。   “是这样,不过大多都是英语...”有人很可惜。   英语本身就是全世界应用范围最广的外语,很多外国游客母语并不是英语,但找不到对应语种的导游时,让英语导游来带团往往也能勉强。只是这到底不是很合适,所以大家还是想要尽量照顾游客感受。   只是相对于会英语的,会其他语言的人就太不好招了。   这一次面试了十几个人,除了毛思嘉会多种语言之外,也就三个人会俄语,一个人会德语。会德语的这个,家长在工厂做工人,常常要和德国机器打交道,还能和德国工程师对话,据说是他们工厂的一个宝贝!吃到了懂外语的好处,从小培养孩子说德语。   这倒是不错,就是这个德语口音很重。   “也不错了,不能指望靠招人解决问题,还得公司自己培养人才嘛...对了,这次不是有个毛思嘉?这个姑娘很不错啊,会的语言多,就是个万金油,以后哪里缺人了多了个可以顶上的人!”几个人中地位最高的那个发言。   其他人自然说是。   回家之后晚上吃饭,一家人说起了面试的事情。   毛思嘉想了想:“我觉得面试的领导对我还是很满意的,应该通过了,不过这种事儿不到最后也说不好。”   她是真心觉得,凭实力的话,这一批人里面就算只要一个,自己都能上。但是这种事情有的时候真的不是单纯的实力问题,所以她也没有把话说的太满。   毛爸也赞同闺女的心态,点头给毛思嘉夹了一筷子红烧肉:“就是这个道理,说不定还有人半路摘桃子呢!所以咱们要做两手准备!合作社那边呢,咱们先什么都不声张。要是旅游公司的事儿黄了,这还有个托底的!”   毛思嘉不吃肥肉,这块红烧肉只有一点点儿肉皮是肥的,毛思嘉仔细看了看,这才放进嘴里。   “旅游公司可以出国呢...到时候就可以买国外电器了,我要是能进旅游公司,一定给家里买冰箱!”吃完饭之后毛思嘉见毛妈小心地保存剩饭剩菜,有感而发。   这个季节已经是春末了,天气渐渐热起来,剩饭剩菜保存没那么容易。这还是北京,要是南方,这个时候已经很存不住了!   这个时候出国人员最常见带的外国商品就是电器,这也是每个出国人员都有的‘福利’(当然,买电器的钱还是要自己出的)。   毛思嘉没提什么空调,一个是现在的北京城夏天也不怎么热,最热的时候都没有超过三十度的,电风扇足矣,对于空调真的没有那么急需。另一个则是想要也没辙,以现在胡同居民的电路,可能都带不起空调!   想要带空调,可能要先改造电路...这又是几十年后的居民难以想象的了。   “要冰箱干什么?那么贵!”毛妈嗔怪地看了毛思嘉一眼,显然觉得冰箱不太实用。   毛思嘉笑了笑不说话,这个东西没用上的时候觉得不实用。等到家里用上了,就离不开了!如果不是真那么实用,能成为家庭之中最常见的电器之一?主要是这个时候人需求低,所以在绝对必要的东西之外,看什么都觉得‘性价比不高’。   请假就请了一天,转天毛思嘉就又上学去了。   这个时候上学的学生越少了,之前大家来上学是关心分配问题,现在分配都差不多定下来了。就算没有公布的,也通过各种渠道做到了心中有数。这种情况下,不少人都回了家,觉得来不来学校都没差了!   看着班上有三分之一还多的同学没来,毛思嘉也有点儿想请假在家...这个时候老师也很少上课了,要么让大家自习,要么讲一些以前已经讲过的东西——不过她还是没有真的请假,反正在家也是闲着呢。   又上了一个礼拜的学,学校开始准备起这一届学生的毕业典礼了。   说是毕业典礼,其实也没什么仪式,就是师生去操场,有校领导讲讲话什么的。之前几届学生甚至连这个毕业典礼都没有,因为大家都要上山下乡,陆陆续续都被火车拉走了,再者也没那个心情。   这一届学生幸运,都被留了下来,这才特意办了个毕业典礼,主要是鼓励学生们在工作岗位上要兢兢业业、发光发热。   另外,毕业典礼之后,大家就真的要离开学校,按照分配单位的要求,陆陆续续上班去了。   毕业典礼之前,老师还要通知一下大家的分配。   这一次大家倒是都到了,估计有些平常不来学校的学生也有同学通知吧。   “思嘉,你不去看吗?”写着分配情况的纸贴到了教室后面,大家尽管已经知道自己的分配情况了,还是挤着去看。这种事情,到了最后大家也担心会有什么变化。分配好的怕变差,分配差的就想着出现转机。于欣也不例外,只是去之前发现毛思嘉坐在座位上不动弹,有些奇怪。   毛思嘉摇了摇头:“李老师早上和我说了...”   早上班主任叫了毛思嘉去办公室,就是为了告诉她,旅游公司已经要了她,所以她的分配变了。等到正式毕业,她按照旅游公司的要求去那边上班就好了,还详细告诉她该办那些证明,开哪些条.子。   在众多学生中间毛思嘉从不惹事、尊重老师,学习也很认真,一直都是老师喜欢的那种。   于欣睁大了眼睛,高兴的不行:“所以是旅游公司...”   毛思嘉点了点头。   旅游公司的事情她没让于欣往外说,因为她怕事情不成,到时候反而尴尬。所以班上的同学当中,知道这件事的也只有于欣而已。   大家风风火火地去看分配,其实和已经知道的分配是差不多的,但这次公布之后大家还是热烈地讨论了起来——没什么人心情不好,因为即使是分配比较差的,也是正正经经进了工厂的,相比起之前几届上山下乡的学生,他们已经算幸运了!   不过确实有些人的分配发生了变化,这个倒是不奇怪...之前的分配只是学校的意见,将学生档案送到各单位之后,各单位肯定也有自己的想法。单位往往需要去各学生的街道打听这个学生,如果对打听来的结果不满意,就有可能打回来。   当然,也不是所有工厂都这么认真。有些工厂名单送来了,也就批了,并不多做什么别的事。   “要说分配的好,还是刘妮!甘家口副食品商场呢!刘妮以后是做售货员还是做别的呢?”   “应该是售货员吧,副食品商场的职工,最多的就是售货员了。”   刘妮正享受着同学们羡慕的目光,眼睛瞟过公告,一眼就看到了毛思嘉的名字——她想起了听人说的,毛思嘉要去合作社上班。虽然知道毛思嘉不会在这种事上说大话,但还是很希望这件事黄了!   黄了最好!她就是希望毛思嘉只能去那家效益不好的修车厂!所以抱着万一的心情,扫了一眼跟在毛思嘉名字后面的分配。   ‘旅游公司’,而不是什么某某合作社!这让刘妮心里一跳!又看了一遍,发现确实没错。   “咦?毛思嘉不是要去合作社做售货员的吗?这个旅游公司是怎么回事儿?”刘妮旁边已经有人代她说出来了。   毛思嘉还没有说什么呢,旁边的于欣已经笑了起来:“旅游公司来学校招人了,思嘉通过了面试——你们不知道,旅游公司这个单位比合作社还好呢!所以思嘉最后选了旅游公司!” 第53章   “小嘉,起床了!”毛妈在毛思嘉房间门前拍了几下,听到里面起床的动静,这才转身去做早饭。   和毛思嘉上学的时候不同,那个时候毛妈都是早饭快做得的时候才去敲毛思嘉的门。反正起床洗漱也费不了什么时间,就让孩子多睡会儿呗。而且要毛妈说,学校上课稍微迟到一会儿也不算什么。   他们上班迟到了,不说开除不开除,这个时候开除一工人实在是太难了!只是工作上太不上心,总是不太好。厂子里的领导总有别的法子教做人,如果不想像那些混子一样就那么混日子,还是要认真工作的。   可是上学不一样...这个时候上学真没有几个人是想着学知识的。大多数家长的想法很简单, 第一,让孩子会读书认字,不做个文盲, 第二,把时间给混过去。不然总不能让个小孩子去工作吧?乱跑更是危险...   但现在,毛思嘉也要工作了,态度自然不同。   今天是毛思嘉上班的第一天,毛思嘉也有点儿激动!所以毛妈一叫她就醒了,并没有想要赖床的感觉。托昨晚睡的很好的福,她觉得自己精力满满!   换下用作睡衣的旧背心,找到昨晚早就放在椅背上的衣服,一件一件给换上。   人造棉的圆领大背心(北京人口中的大背心其实就是短袖T恤),渐变浅蓝色的九分裤,这是上回毛妈他们工厂选的次品布料新做的。九分裤有两个兜,唯一的亮点是裤脚稍微有点儿收口,显得脚腕更加纤细了。   毛思嘉在回力和小白鞋之间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选了小白鞋。回力在青少年中虽然受欢迎,但长期背着‘不良少年’的帽子,总觉得有点儿‘出格’。今天是第一天上班,毛思嘉觉得还是中规中矩一点比较好。   刷牙洗脸梳头,短头发就是好,梳整齐就好了。   今天是毛思嘉第一天上班,所以家里的早饭也格外丰盛。羊杂汤配油饼,在这个时候绝对是高规格了!   毛爸对葱油饼大加称赞:“多吃点儿,你妈这手艺越来越好了,就是平常不肯多做。”   葱油饼做起来说麻烦不麻烦,但上班日的早上弄这个总是有点儿费劲的,所以毛妈确实很少弄这个。   毛思嘉吃的连连点头,等到吃完了,毛妈收拾碗筷的时候,毛爸掏出了一个小盒子:“小嘉,给你戴上。”   毛思嘉看盒子就知道这是什么了,这是前几天和毛爸一起去王府井买的手表,瑞士进口梅花牌手表,花了三百多块钱呢!相比之下,可以买两三块便宜的国产手表了。但这个手表的好处在于,不要票,而且看着确实精致不少。   这个时候没有真正的‘坤表’,只能尽力选小巧秀气一些的女表,这块梅花牌手表已经是可选范围内毛思嘉最满意的了。   毛爸给毛思嘉戴上了这块手表,拍了拍毛思嘉的肩膀:“小嘉...爸爸以前从来没有要求过你什么,一个是你一直听话乖巧,不需要爸爸说什么。另一个,你还是个孩子呢,高高兴兴就行。爸爸小时候不能这样,就希望你能...但是现在你已经长大了。”   “参加工作,成为一个独立的大人...以后要学会对自己负责。手表可以让你自己把握自己时间,学会准时和安排自己,这算是对自己负责的开始。”   “要认真工作!”   毛思嘉感受到了这份认真,有点紧张地点了点头——说起来,这也是她第一次正式参加工作呢。上辈子读书到了大三,甚至连兼职都没有过,时间都尽可能用到专业学习上了。   背上之前做的麻花绳单间布包,里面放着毛思嘉的一些证件、钱、饭盒、水杯之类的零碎东西,深吸了一口气,毛思嘉推着自行车出了门。   建国门内大街的旅游公司,这个时候多的是上班来的人。清洁工进进出出,还没到上班时间,所以不少人都说着一些乱七八糟的闲话,上到国际局势,下到哪个同事的私人八卦,可以说是无所不包!   停好了车,毛思嘉走进了这座两层楼建筑,心里的紧张越来越有实感。   毛思嘉站在大堂,本来想要问问人,却没有想到有人先看到了她。   笑眯眯地问她:“是今天来的新人吗?叫什么名字啊?”   毛思嘉点了点头,迅速报了名字。对方似乎早就知道今天要来的新同事名单,只是稍微确定了一下,就把她带到了一个办公室。这个办公室里面已经有好几个人了,似乎在走什么程序。这些都是今天新入职的人,正在办入职手续,这些毛思嘉也是要做的——之前她打了很多证明,开了不少条.子,就是为了这个。   带她来的妹子叮嘱了一两句,就转身离开了,看来还要去带别的新人。   毛思嘉排队等的时间,不断的有今天入职的新人过来。毛思嘉发现有些人眼熟,是那天面试的时候就见过的。有的人则很眼生,不知道是面试不在同一批,还是有别的原因。   轮到毛思嘉□□件的时候,毛思嘉听到办公室里有老职工在议论。   “这些都是招的导游?”   “是啊,司机和打杂的十天前就入职了,老徐考核过了,有的人估计就是打杂的了,有的人已经送去学开车,准备考驾驶证了。”   这个时候考驾驶证非常麻烦,毛思嘉因为毛爸是司机,所以稍微了解一些。不只是学开车和考试的问题,首先是获得资格,这个需要单位开具。然后学习的过程异常繁琐,其中还包括做很长一段时间的义务交通指挥员!就是站在道路中心,指挥行人车辆的那个。   所以凡是要考驾照的,都是专职考,不存在一边上班一边准备考试。   “咱们旅游公司阴盛阳衰啊,女同志太多了。”有一个老职工还感慨。   毛思嘉大概也能想到其中的缘故,旅游公司是做对外工作的,倾向于启用样貌周正的女孩子。男导游不是没有,但是比较少见。虽然还有司机和做杂事的男性,但总体上还是女生比较多。   再加上在旅游公司,导游是比较有存在感的,这就更显得女生多了...   莺莺燕燕,模样还都不错,一眼看过去,让人觉得到了女儿国!   毛思嘉一心二用,一边听老职工们喝茶聊天,一边和办入职手续的前辈对各种证件。直到一条一条确认过,前辈松了一口气,让她和旁边几个姑娘一起等着——等到差不多了,又有人带他们去办别的手续。   有好几个办公室要跑,等到这些办公室跑完了,才有一个年轻男同事带他们去领东西。   领的东西有夏季制服一套,几个空白的笔记本,一个保温水杯,一个工作证,一个工作手册。   其他的东西也就算了,毛思嘉比较稀奇的是那个保温水杯。这个时候用袋子背着的军用水壶已经很流行了,有些是真的军品,有些则不是,很多人都有一个。而这种保温水杯,毛思嘉却没有见过。   就算是领导坐办公室,也有瓷杯和搪瓷杯可用,没见过这种保温杯。   大概是注意到这群新入职的同事都在好奇保温水杯,年轻的男同事爽朗地笑了起来:“这是咱们单位才发的,就像一小号的暖水壶,灌进去的开水轻易不会凉...其实也没什么,看着好看罢了。”   这一说毛思嘉就懂了...导游的工作面对外国人,那就是国家的招牌了!   发的夏季制服,女孩子的有裙子,也是一样的道理——是的,非常惊奇,制服居然是有裙子的!这显然让一些之前不了解情况的女孩子惊的不轻!   其实制服很简单,上半身是翻领的短袖衬衫,下半身是红色的松紧带半身裙。正红色,料子应该是丝绸的,所以垂感特别好,摸上去也很舒服。   毛思嘉一开始觉得特别好,来这里上班竟然是可以穿裙子的吗?后来才慢慢平静下来,因为她发现凡是穿了裙子的都是手上挥着小旗,准备出门带团去的。而且,这些女孩子穿裙子,都是制服里这一条!   也就是说,大家没有因为制服里有裙子就自己做裙子穿,即使是工作的时候也不例外!   这种心态很正常,事实上,这反而让毛思嘉觉得安定了下来。如果她要上班的这个单位真的和这个时代格格不入到了那个地步,她才真的难以适从呢!   领完了东西,再把没个人带到个人的办公桌,认识了一番办公室里的前辈,这才带他们去吃饭。   “你们第一天来,还没有买饭票...不过今天也不用这个,算是欢迎会吧!”年轻的男同事尽职尽责地解释,说话的时候不住地往毛思嘉的方向瞟。   其实大家都不是特别想来带新人,要说有好看的姑娘,整个旅游公司不要太多!在这个环境中呆久了,什么都会有免疫力。新人什么都不知道,各种问题,还叽叽喳喳...如果不是抱着这也是工作的心情来,是很难觉得愉快的。   这位年轻的男同事之所以会来,也是因为他人年轻,还是小辈,办公室里支使他是再正常不过的了。他本来没有多想,只是想按部就班完成工作,说起来今天中午有欢迎会,估计食堂伙食会不错呢...   但真的来接人了,才觉得精神一振——一众莺莺燕燕当中,个个挑出来模样都不错,可站在边上那个姑娘却是能让人一眼看到!   那姑娘穿着一件宽松的大背心,这是上了年纪的老头老太太才会穿的,但是穿在这姑娘身上就是显得她特别苗条脆弱...她就站在那里,像是春天里柳树的枝条一样,嫩生生的,好看极了!   男同事看了一眼又一眼,怕被人发现,尽力收敛着。也幸亏都是一般小姑娘,这才没人注意到他的异常。   因为这个缘故,男同事显示出了无比的耐心和温和。   毛思嘉本人却没有意识到自己格外受到优待,她的注意力全在各种繁杂的手续上了!而且她还听说,这只能算是办了一半的手续,剩下的各种手续会在工作后零零散散办好...   当天中午的欢迎会比较简单,甚至人都不太齐,很多同事都去带团去了,当然是不在单位的。而在单位的人,也不是特别看重食堂的饭。   毛思嘉想想旅游公司的特殊之处,也觉得这没什么奇怪的。旅游公司的导游、司机、打杂的,常常处于上班的状态,吃饭都在外面!本来这就不是什么大单位(旅游公司上下也有几百人,但相比此时真正的大单位,某些动辄员工上万的企业,那真是算小了),食堂规模有限,再加上在外吃饭的人多,食堂就更不尽心了。   与其说是食堂,还不如说是一个茶水间一样,做很简单的一些食物。   事实上,平常真的来食堂吃饭的人真的很少!就算大家没有出去带团,而在单位,大家也宁愿去外面小吃店随便对付...在旅游公司上班的人,收入情况、家庭情况往往不错,是不太在意这种开销的。   如果某人最近食堂跑的勤快,要么本人是家庭条件不好的极少数,要么就是快要结婚了的男同志——这个时代就是这样的,虽说有收入差距,但差距小的可怜,就算是条件好的那一批,结婚前夕也是要攒钱的。   欢迎会办的简单,但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领导讲话完毕之后,就让新来的职工做了个自我介绍。   轮到毛思嘉的时候她没有特别去表现自己,也没有羞涩内向的表现,大方简单地道:“大家好,我叫毛思嘉,今年刚刚从初中毕业加入单位。对各方面还不太了解,我会尽力学习的!”   然后就坐下了,她注意到前前后后包括她在内,总共有十五个新人导游。   这就有点儿意思了,之前来面试的时候大概是十二三个人。就算是全部录取,也多了好几个。所以说,到底是有些人在别的时候已经面试过了,还是走后门进来的呢?   毛思嘉心里的念头只在一瞬之间,很快就抛开了。不管人家是怎么进来的,都不关她的事,反正她认真做好自己的工作就可以了。   欢迎会完毕,十几个新人分到了不同的组长手下,毛思嘉和另外两个新人,一男一女分到了一个女领导手下——正是面试那天的女领导。   这次毛思嘉才知道这个女领导叫江燕子,算是旅游公司的元老了,和其他几个组长一起主管旅游公司所有的导游。旅游公司的职工按照岗位不同是有着不同的上司的,具体情况有点儿像医院里,医生护士根本不是一个系统的。   旅游公司的司机、导游,以及其他的工作岗位也有不同领导。有的领导职位高,但他是管司机的,就算再高也管不到导游头上...差不多就是这样。   燕子姐带着三个新人上上下下转了一圈,算是了解单位情况,不然回头想办事都找不到办公室,那就搞笑了——江燕子让新人叫她‘姐’,只是叫‘江姐’有点儿怪怪的,和英雄‘江姐’分不清了,就干脆让叫‘燕子姐’。   三个新人,除了毛思嘉以外,女孩儿名叫赵露,毛思嘉看了她一眼基本上就有了判断——家境普通,学习刻苦,甚至是这个时候比较少见的近视眼。赵露在十几个新人里面都比较显眼,无他,在大家都十分光鲜的前提下,有一个人不同,自然就显出来了。   这个时候的孩子很少有认真学习的,就算有,也往往是家庭特殊,父母重视这一块的。能被旅游公司招来,这还得是外语好!普通家庭的孩子爱学习的已经很少了,就算有学习认真的,在外语学习上也会相对差很多。   这个时候搞个磁带机,在来几盘外语磁带都难于上青天,更别提找人锻炼外语口语了!学校里如果还不能遇到一个有水平的外语老师,一个普通孩子就算再爱学习,也很难学出一口能对话的口语。   有这样的条件在前,旅游公司招进来的导游真的很少见家境差的!   除了赵露之外,另外一个叫陈永,是十几个新人里少见的男的。一眼看过去就知道,家庭出身不错,看人都有一股子居高临下的味道。不过这个时候即使是‘居高临下’都相对收敛,远没有几十年后的露骨,所以毛思嘉也没多在意。   不过毛思嘉注意到了,燕子姐表面上对他们三个人都很和气,一视同仁,实际上却对陈永偏冷淡。当事人佷容易觉得这是性别差异造成的,毕竟一个女领导对异性下属太和气,总是有一些不妥的。   但毛思嘉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他们三个人的办公桌在一个办公室内,估计他们分到谁手下是早就安排好了的——邻着的这三间办公室全都是燕子姐的人!   陪着三个新人逛了一圈办公楼,回到办公室又说了几句话,燕子姐就给三人安排师父。其实就是这段时间带他们的人,总不能让他们直接去工作吧。陈永和赵露的师父这个时候都出去带团了,所以告知了他们名字,让他们明天来认识也就算了。   毛思嘉则不同,燕子姐笑了笑:“小毛就跟着我吧!”   她说这话的时候,毛思嘉能够感受到赵露和陈永羡慕的目光打在她身上!不过毛思嘉一点儿都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受领导喜欢看重,总比被讨厌了要好吧!   “好的呢,师父...是叫师父,还是叫燕子姐啊?”毛思嘉从善如流。   江燕子眼睛里笑意更深,她觉得毛思嘉和别的年轻人不太一样...说不太出来,反正就是讨人喜欢。   “随便你!”江燕子带着毛思嘉去打水擦办公桌,问她:“你口音不像是北京人呢,小时候南方呆过吗?”   毛思嘉摇了摇头:“没有呀...不过我爸爸是湖南人,大家都说我是和爸爸学了口音。”   她知道事实真相不是这样,但是真相没办法解释,所以只能这样说了。   江燕子眼睛一亮,眨了眨眼:“是韶山人吗?”   毛思嘉很快明白了意思,连忙道:“不是、不是,是武陵人...”   虽然有点可惜,燕子姐还是很快恢复了和蔼的神情:“今天没多少时间了,你先去看看工作手册,了解了解,明天我再教你别的。”   毛思嘉点点头,就去擦办公桌,把发的有限的几样东西给收拾了一遍。看看时间,竟然已经下午四点了!没人来叫新人做事,她干脆坐下来阅读工作手册。   说是工作手册,其实就是内部油印的小册子,要比较小心地翻看,不然的话就会糊上油墨。   小册子上没有说太多,首先就是工作制度,无非就是上下班时间,应该遵守的规章之类。应该遵守的规章很多,其中很多都和游客有关,不能这样,不能那样,总之就是要维护良好形象!   像是游客送的礼物,一旦超过‘小玩意儿’的范围,是绝对不能收的!他们能收的只是一些代表‘友谊’的纪念品。比如一支笔,一个笔记本,一张明信片之类。   这一章过,剩下的才是工作上的一些东西。   算是应对各种情况的汇总吧,比如游客的护照忽然不见了该怎么办,怎么和各大景区,乃至一些允许参观的工厂、民居沟通...这些都是有一套流程的。看上去挺复杂的,不过毛思嘉尚不用担心,因为导游都是两个人一组,一开始都有人带着,不用她独当一面。第三章则是导游该怎么说话了,应该说这一章才是大众了解的导游的工作范围——这一章汇总了北京城各个景点的情况,针对并非景点的工厂之类,也有一套固定的介绍模板... 第54章   “思嘉,单位怎么样啊?”   毛思嘉骑自行车回家,到了胡同口下车,一路上都有街坊邻居问起上班的事。这都是大家的关心,这个时候的邻里关系就是这样了,有的时候让人觉得失去了私人空间,怪让人不自在的,但有的时候又让人觉得很亲热、很暖心。   毛思嘉一面回着‘特别好’‘谢谢您呐!’‘改天再去您家!’之类的话,一边往家里走。   到了家,毛妈还没回来,毛爸倒是在家,正在做饭呢。   在这一点上毛爸值得表扬!这个年代的北京家庭,家务活基本是丢给女性承担的,最多就是有逐渐长大的孩子帮忙。反正家庭中的成年男性是不会动手的...老话说的‘酱油瓶子倒了都不知道扶一下’,说他们一点儿都不错!   这种作风,在这个时候没有一个人觉得有错,大家的认知里,男人就是要养家糊口嘛——虽然说,这个时候女人一样工作,但老的思想显然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转过来的。北京男人觉得夫妻共同分担家务是正常的,还得等一两代人呢!这还是因为北京经济发达,工业社会中男女差距比较小!换成是落后一些的地区,毛思嘉上辈子时也多的是家务女人全包!   毛爸没有这种习惯,主要是他常常因为跑车的原因不在家,家里就靠毛妈一个人担起来。心里存着一种愧疚,所以在家的时候他也会尽力帮着做一些家务。比如说做饭吧,既然他先下班了,那做了也就做了。   “爸!今天做什么好吃的?”毛思嘉闻到了香味,脱口而出。   毛爸‘嘿嘿’笑了两声:“幺儿!你有口福的很啊!爸托人留了一块肉,居然正好遇到有牛肉!今朝吃牛肉炖土豆哈!”   看来真的很高兴了,连家乡话都冒了出来。   其实也不怪毛爸这么高兴,因为今天是毛思嘉第一天上班,毛爸提前了两天让认识的肉铺售货员留意。这个时候北京老百姓买肉并不要肉票,这一点可比全国绝大多数地区强多了!不过,想要比较好的肉,依旧需要碰运气!   提前和屠夫或者售货员搞好关系显然会让事情简单很多。   不过,毛爸如果想要的是猪肉,也用不着那么上心!他不就是心心念念要搞一块牛肉么!这个时候牛肉、羊肉比猪肉还便宜呢,大概是牛羊吃草就行,不耗粮食吧...但这不代表牛羊肉比猪肉好买!   实际上,要遇到一回肉床子上放牛羊肉,忒难了!   毛爸也就是提前那么一说,能不能遇上,他也没底!所以他才说毛思嘉有口福呢!   牛肉炖土豆真的特别香,毛思嘉两辈子都挺爱吃这个的!   “哎呦!毛师傅家今儿吃的牛肉炖土豆啊?”这个时候也是院儿里老老小小下班的时候,各家陆陆续续都起了锅火做饭,自然有人闻着味儿了。   厨房里的毛爸隔着窗户笑着道:“小嘉今天第一天上班,庆祝庆祝!”   外头正在剥蒜的邻居‘哟’了一声:“思嘉和雪燕儿都是今年毕业呢!她们俩运气好,留了城...思嘉是今天开始上班的啊?不错不错,都是大人了!”   各个单位具体的上班时间不太一样。   那邻居又看了看站在厨房门口的毛思嘉,眼睛眯了眯:“思嘉这姑娘是越来越水灵了,现在还上班了...真出息!”   说着问她:“听你妈说,你是在什么旅游公司上班...给婶子说说,那是个什么单位。”   院子里没有什么秘密,更何况是孩子工作这样的大事。他们院子里今年有她和杨雪燕两个人毕业参加工作,分配刚刚出来,院儿里就人尽皆知了。杨雪燕分配去了一所中学...不是做老师,是做后勤,学校里的职员本来就不止老师,向来是两套班子。   而毛思嘉呢,她去了旅游公司...这个就有点儿生僻了,有些人听都没听过。   毛思嘉只能解释:“我们单位专门接待外过来的游客...您想想啊,外国人哪里知道北京哪里好玩哪里好看,很多连中国话都不会说,可不是不方便么!这个时候就找到我们单位...”   邻居听了连声赞叹起来:“真是出息了!接待外国人,这是国际事务了都!”   “这哪里说得上国际事务!”毛思嘉听了就笑了,解释道:“国际事务是外交部的事,接待来访问的外国元首、政府官员、学者等人。我们单位接待的就是那些来中国玩儿的人!”   “外国人来中国玩儿?”邻居婶子觉得稀罕。   毛思嘉去到水泥池子旁淘米,‘嗯’了一声:“这有什么稀罕的,中国历史悠久,是四大文明古国之中唯一延续到现在的,外国历史上还有过很长的‘东方热’呢!这个‘东方热’里的‘东方’,专指中国。外国人一直对中国很好奇,从古代到近代,再到现在,都有不少外国人来呢!”   不只是剥蒜的婶子,院儿里的大爷大妈也好奇,问了毛思嘉不少问题。   “这样说起来,思嘉回头能见不少外国人了吧?”   “应该吧,不过肯定要等等了,我还什么都不会呢!不可能立刻去接待外国游客。”   这个时候的国民心态其实挺微妙的,一方面大家对外面的世界是抗拒的,很多时候觉得那是不好的——中国的近代史上,绝大多数的‘外国’都扮演了让人厌恶的角色。   当另一方面,好奇心是抵挡不住的。即使是这个最朴素的年代,大家也知道外国很多好东西!瑞士的手表,日本的电器,美国的电影(虽然很多人看的美国电影基本都是建国前引进的)...   这些东西带着外面世界的浮光掠影,已经足够让大家有所遐想了...而这种遐想大多是美好的。   杨雪燕回家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幕,毛思嘉和院子里的邻居们说话,大家似乎都很好奇她的工作的样子。   “有什么牛的!不就是个旅游公司么!”她嘀嘀咕咕的,之前她已经打听过旅游公司是怎么回事了,心里觉得那里就是一堆毛思嘉这样‘小布尔乔亚’作风的青年,去了那里,原本有救的都会变成无药可救!   想是这么想,内心的酸意却是只能压下去。   杨雪燕比毛思嘉先去单位报到几天,这些日子算是初步了解了她的工作怎么回事。总的来说,不怎么累,除非是开学、期末这种时期,不然的话日常其实就是做办公室,很少有忙起来的时候。   相比起工厂,甚至是一些服务类型的单位,这都轻松不少。要说有什么缺点,大概就是单位本身没钱没资源了。   在这样的单位上班,就不要想着工作四年就能拿到四十出头的工资了,三十块出头差不多吧。然而这不是最让人沮丧的,这些日子杨雪燕也偶尔听带自己的师父抱怨过,无非就是分不到房子,难得升官之类。   杨雪燕知道了这些,不过也就是知道了,她年纪小,体会不到这些事的重要性。对于她来说,现在也不错,至少可以留在北京,整天坐办公室,相比起上山下乡不知道好到哪里去!   她也没有生活的重担,就算是拿工资了,也只需要拿十五块钱的工资交给爸妈,算是生活费(这个时候她的工资不高,所以交的也不多),剩下的一点儿钱她还可以自由安排。日子不能说宽裕,但无忧无虑却是实实在在的。   考虑住房,考虑承担一个家庭的开销?这些都离她太远了!   杨雪燕心里犯着嘀咕,看了一眼自家,发现家里就两个哥哥下班了。大哥看她,让她去做饭。   “我才不去!昨儿也是我做的饭,总不能天天是我啊!”杨雪燕转身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就不说话了。   如果是以前,她还在上学的时候,回家时家里还没开火,她肯定会自觉地去做饭。但现在不同了,她是已经上班挣工资的人,当然也学会了摆正自己的位置。   她自觉这还是自己大度呢!要知道在一般的家庭,还没有嫁出去的姑娘是比较‘尊贵’的。参加工作之后,家里母亲和嫂子轮流做饭,她们则要舒服地多。   大哥却觉得妹妹这样做不对,皱了皱眉头:“你那工作又不累,你嫂子在工厂里上班,每天还接送你侄儿,你做个饭怎么了?”   杨雪燕和大哥的年龄差距比较大,所以感情上一直比较淡,‘呵呵’一笑:“你心疼你老婆,回头自己接送小宝呗!还做个饭怎么了,要是觉得这没什么,自己去做饭!”   杨家兄妹又是一场大战...最近他们吵架很多,其实也不是什么别的原因,就是屋子太窄了!家里人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有的时候转个身都会撞到对方。这样天长日久地相处,没有一点儿矛盾才奇怪呢!   杨家和毛家一样,当初分了两间房,在当初并不算少...只是到了如今,就完全不一样了!毛家不过两代人,一家三口而已。杨家现在都三代人了,老杨夫妻两个,孩子则是兄妹五个。现在老大还结婚了,带来媳妇一人,孩子一个...   结婚前就在排队申请分房了,可惜一直没轮上,所以老大夫妻两个只能一直住在这个越来越拥挤的家里——这种家庭,在如今的首都,实在是太常见了!老一辈分房的时候就不算宽裕,但还算能安置的下吧。   可时间流转,当初的年轻人生了孩子,甚至孩子又生了孩子,地方就不够用了!   不是生活在这个时代的人很难想象这个时候的住房情况——两间房怎么住下这么多人?   很简单,杨家夫妻两个一张双人床睡里屋,老大夫妻两个一张双人床,也睡里屋,中间用一布帘子隔开就是了,剩下四个没结婚的孩子都谁在外屋,都是上下铺单人床,兄弟两人一组,姐妹两人一组。   外屋还剩下一些空间,见缝插针地摆上三屉桌、椅子、茶几等等家具,勉强收拾出了一个待客的地儿。   这已经很拥挤了...此时的北京人可能很难想象,在未来的十几年里,他们会越来越拥挤。直到商品房时代来临...或许有人会觉得几十年后的房价太可怕了,还是这个分房的时代好——抱有这样想法的人可以来这个时代试试看,试过之后就会宁愿忍受高房价了!   房子分配是不错,但是很多人想要分到,可是房子却很有限...绝大多数人等了半辈子都等不来分房!最后也只能祖孙三代共用非常小的生活空间。   这就跟羡慕这个时代的物价一样——物价低,且多年不变...听起来很美好,可是大家口袋里的钱少,而且供应永远是不充足的啊!   这样看起来,整个院儿里的人都羡慕毛家的住房条件也不足为奇了。不过大家也能理解,谁让他家只有一个孩子呢。是选择孩子少,还是选择一家人挤着?这个时代的人不假思索地就会选择后者。   “今天工作什么感觉?领导人好吗?工作难吗?”一家三口上桌吃菜了,毛爸给毛思嘉夹了好大一块牛腩。   “挺好的,带我的师父是我们那组的组长,人特别和气...工作?工作不知道呀,今天没有工作。就是办了入职,开了欢迎会,还逛了逛单位、认识了几个新同事。”毛思嘉原本还有点儿紧张工作的事,但经过白天一天之后,彻底放松了。   大概最让人紧张的就是未知了,一旦开始了解了,也就是那么回事。   吃晚饭,毛思嘉主动去洗碗,却被毛妈给赶走了:“你才开始上班,累着呢!去洗澡去,这事儿用不着你。”   刚开始上班的人比上班久了的人累,这也是实话。因为刚刚开始上班的人往往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要学,精神上比较紧张,心态上也认真,差遣来差遣去更是常有的事儿。而上班久了,知道门道了,会轻松很多。   当然了,这也不绝对。像是工厂里,随着水平提升,任务越来越重,这也是有的。   毛思嘉知道这是妈妈偏自己,笑眯眯地抱了抱妈妈,这才笑嘻嘻地去洗澡。   屋顶上是铁皮做的大水箱,夏天的时候毛爸每天会用橡皮管子从院儿里水龙头接水上去。到了傍晚,就可以在厨房里洗澡了,免了这个季节跑澡堂子的麻烦。   洗漱完毕了,天色也黑了。毛思嘉打开了灯,一边晾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翻阅着从单位带来的册子。白天在单位的时候她已经囫囵吞枣地看了一遍了,很粗略,所以她打算再看一会儿。   应该说,这几天她都会和这本册子死磕。   当然,说是和这本册子死磕,毛思嘉的作息却没有乱。她该什么时候睡觉依旧是什么时候睡觉,她现在是上班的人了,抱保证作息正常,不能白天起不来床!   第二天,毛思嘉又是精力满满地去上班了——她现在正式新鲜的时候,对上班是很有激情的。   毛思嘉还把爸爸给她的一包葡萄干给带上了,这包葡萄干能有四五斤重,在家的时候用纸袋有分包,分出了又十几袋的样子。这些不是做别的,是用来分给同事的,算是搞好关系。   别看这一招老套,招不在老,有用就行!拿人手短、吃人嘴短,这是自古以来就有的道理。她带了吃的东西去分,同事们总是要承她的情的,即使这个人情很小——总不好一边还吃着人家的东西,另一边就没个好脸色吧!   毛思嘉没呆过职场,只能想着人勤快一点、嘴巴甜一些、有点儿眼色!就算做不到八面玲珑,也至少不要讨人厌吧。   今天来的早,办公室里的同事都还没有‘出工’,毛思嘉连忙和大家自我介绍,算是认识了一番。   大家都知道单位来新人了,大家都是初见,没什么交情,但也没有什么仇怨,所以态度都很不错。等到毛思嘉把葡萄干分出去,这客气的态度又加深了几分。   “小毛这葡萄干比上回我在合作社里买的好呢!”有一个二十五六的女青年是个活泼的,毛思嘉很庆幸,办公室的人都不算内向,这样怎么都不至于冷场。   毛思嘉点了点头:“这是我爸爸在新疆买的,新疆的瓜果甜如蜜,只是呆不了多少。所以我爸每回去新疆都会带很多果干、核桃之类的...”   “你爸常去新疆啊?”有人随口问。   毛思嘉也随口答:“我爸是跑长途货运的汽车司机,天南地北哪儿都去!”   活泼的女青年笑了起来:“哎呀,我们办公室又来一个家里是司机的!”   说着指了指一个戴黑框眼镜的青年:“这是黄启彬,他爸也是司机,不过是货车司机,去不了天南地北,专跑去东北的路线!”   黄启彬冲毛思嘉笑了笑:“跑东北没什么好处,那儿工厂多,总不能给家里带小五金零件儿吧?”   办公室里的氛围很好,这个时候昨天和毛思嘉一起的赵露和陈永也到了。毛思嘉给两人也分了葡萄干,两人分别道谢。   陈永看了看大家吃的葡萄干,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于是第二天,毛思嘉帮办公室打开水回来,就收到了陈永发的一大捧杏子。这个时候正是吃杏的时候,杏子既不会是青杏,也不会熟过头了,黏黏糊糊的。而且上市正猛,也不贵!   大概就是两毛出头一斤,一两块钱就可以买一大堆了——如果是初入职场的人用于和前辈打好关系,这种开销是完全能够承受的。   是的,陈永给办公室的人每个人都发了,笑着说明:“早上上班的时候见合作社有新送来的杏子,正是吃杏的时候,随便吃!”   又看到毛思嘉:“思嘉把热水打了啊?下回别忙,咱们新来的三个人就我一个男的,这种事儿交给我就好了!”   这个时候办公室别说饮水机了,就连一个水龙头都没有。所以习惯上是一上班,就把办公室的暖水壶灌满。至于做这件事的人,大家都有自觉,一般都是地位最低、资历最浅的。   毛思嘉笑了笑:“打水很轻松的...不然陈永你打扫卫生吧!”   单位有清洁工,但清洁工只负责公共区域的卫生。至于办公室内擦桌子、扫地、拖地这种事儿,还是要看办公室里的职工。   陈永一点儿犹豫没有,招呼了一声,就去擦桌子了。   毛思嘉是想要勤快一些,和大家搞好关系,但也不打算搞什么职场勾心斗角。所以在表现出积极的一面之后她也适可而止,并没有什么都要做,争抢着上的意思。见陈永已经在搞卫生了,这才拿出从工作手册继续死磕。   她的目标是把这个手册做到熟记于心,最好是能倒背如流的程度。   不只是她,陈永和赵露也在这上面下功夫。他们三个都有师父带,但师父并没有直接上手就教,而是让他们先把手册消化完毕。他们的工作是以这个为理论基础的,直接实操不是不行,但大家显然不想带个什么都不懂的生瓜蛋子。   毛思嘉瞥了一眼坐在办公桌前的赵露,她早上来就坐下不动了。大家说笑的时候她不参与,毛思嘉和陈永积极参与职场生活的时候她也没有动静——她就是认认真真研究那本油印手册,那份认真的劲头,毛思嘉自诩是很认真的了,但和人家是完全不能比的。   看着对方离笔记本越来越近,毛思嘉出于习惯,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赵露,眼睛离书本远一点儿,眼睛要瞎了!”   毛思嘉看的出来,赵露是一挺清秀的姑娘,,就算是戴眼镜,也只是显得更文静而已。不过她读书写字时的习惯不好...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近视造成的。总之,这直接造成了她习惯性驼着背,眼睛快靠到书本上去了。   这让她就算是站起来的时候也有些驼背,显得仪态不好。原本八分的姑娘,硬生生只有六分了!   赵露先是没有反应过来,反应过来之后连忙轻声道谢,按照毛思嘉所说的坐直了身体。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2-09 17:29:32~2020-02-10 18:14: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Crystallize、桥豆麻袋10瓶;青木瓜沙律5瓶;nana~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   “思嘉上班儿去啊?”院儿里的大姐多问了一句。   确实是多问,这个时间点,凡是有工作的,谁不是奔着上班去的?何况毛思嘉都站在家门口了,之所以停这么一会儿,是发现车胎没气了,等着毛爸拿打气筒来给车打气呢。   杨雪燕的嫂子正站在家门口屋檐下,端着一水杯刷牙呢,‘呼噜呼噜’吐完水,拿毛巾擦擦。忍不住多看了毛思嘉几眼,无他,毛思嘉这一身好看呐!   毛思嘉从来穿的好看,但过去做学生的时候又和现在上班了不一样。非要说的话,她‘胆子’大了很多。   这一方面是步入社会之后可选择范围本来就多一些,另一方面也是今时不同往日。很多人以为这个年代风气是一种很保守、呆板,是一成不变的...这个想法其实是错误的。   就算是流行军装,每年也会有不同的风气,比如今年流行上白下蓝,明年流行一身绿,总之多多少少有些变化...这些小处尚且如此,就更不要说大的风气了。   建国之初,风气是很开放的,十几年的时间里,女性可以穿各种‘花衣裳’,有苏联传来的‘布拉吉’,就是所谓的连衣裙。还有民国时流行了许多年的旗袍、上衣下裙...花样并不少。   后来趋向保守,但是在这保守的年代里,情况也是随时变化的。毛思嘉有很清楚的感受,前几年是最保守、最朴素的时期,但这一年以来,已经没有当时那么缺少变化了。   比方上男女都传的衬衫,过去大家都穿白色的,这个时候商店里却有卖碎花的。还有剪裁,领子、袖口之类添了花样就不说了,就连版型也有了变化——虽然不到几十年后的程度,但确实有稍微强调曲线的意思。   这种剪裁还有一个好听的说法,叫‘公主线’。   社会风气这样转变,毛思嘉的‘胆子’自然变大了不少。而且她现在的单位也很特殊,单位的女孩子们在穿衣打扮上从来不缺乏花样,至少在这个年代是非常少见的。这个时候大家也会有爱美的天性,但大家都是偷偷的来的,一旦公之于众就会非常难为情,甚至觉得羞耻。   旅游公司的风气却不是这样,虽然没有明说,但大家确实是习惯于‘修饰’自己的。   同事们都这样,毛思嘉爱美一点点,也就不显得奇怪了。   毛思嘉今天穿的很‘普通’,就是一件衬衣,配一条长裤而已,然而表面普通,实则非常有心机。   衬衣是长袖衬衣,这个时候很多人夏天也穿长袖衬衣,不怎么奇怪。毛思嘉这件衬衣的最大特点在领口,这是‘睡衣领’。这个时候的衬衣领子也颇有变化,或大或小,或尖或圆,或掐褶或不掐褶...但无论哪一种,最后一粒口字都是能扣到锁骨以上位置的。   睡衣领就不同了,领口是一个小‘V’形。在几十年后看来,这根本不算什么,但在这个时候就算是罕见了。   这个小V露的并不夸张,效果就和小翻领的衬衫把最上面一粒扣子解开了差不多。夏天天气热的时候,小翻领衬衫解开最上面一粒扣子很寻常,所以‘睡衣领’也不算出格。   搭配睡衣领的是衣服的剪裁,偏向慵懒风的宽大(慵懒风代表的可不是没有版型,事实上真正好版型的用来风只会更加衬人)。衣服料子并不是棉的,棉的哪有那种飘逸顺滑的感觉,而化纤布料,就是以‘的确良’为代表的那一批,如今还没有引进中国呢!所以毛思嘉用了丝绸,好看又舒服...唯一的缺点是‘贵’。这个时候丝绸面料不要布票,相应的就是‘昂贵’。   这件衬衫穿在身上,稍微挽了挽袖口,和几十年后的都市白领也没有什么差别。   至于下面搭配的裤子,米白色直筒裤,稍微硬挺、但又没有特别硬挺的布料。非说有什么独特的地方,就在于腰,这是一条高腰裤。   这个时候的人穿裤子,裤腰就安安生生地呆在腰线上呗,陈嫣这条裤子不同,掐在了差不多是胃部的位置。黑色的皮带一系,本来就腿长的她显得身子一下全是腿!   她学跳舞的时候被认为身体比例极好,一米七的身高在女生中也绝不算矮了,这样腿有多长?(她现在没有一米七,大概是一米六八到一米六九的样子,但她坚信自己已经可以达到上辈子的一米七的)。   这样的大长腿还穿这种裤子,视觉效果就别说了!   配合这一身衣服,毛思嘉手上拎了一个藤编的手提袋——这个时候女人们还没有狂热的爱上‘包包’,‘包治百病’这样段子离这个年代很远,不过大家还是天然地在意‘包包’这个重要配饰(即使包包是有实际用途的,也不妨碍某些人心里这成为配饰)。   不同于做孩子的时候,大家想要的都是绿色‘军挎’,参加工作之后,大家的‘包包’种类可选择范围大了一些。   有些人继续挎着读书时候的帆布挎包,这没什么,军挎也是这个款式,堪称经典。而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别的选择,比如说皮质的公文包,这个男性用的比较多,女性也有用,但一般都是当干部的女人才用。   另外,还流行一种人造革的单肩包,当手提袋使用也可以。   这种人造革仿的就是皮,所以这个时候也有皮包,只是皮包昂贵,一般人轻易不会去问津。   至于藤编手袋...应该说编织手袋,这当然也是有的。老太太们出门买菜,如果不用竹篮子,就常见编织手袋。编织用的原材料多种多样,有人造的材料,也有天然的,比如说秸秆什么的。   毛思嘉的藤编手袋归类在这里面,但要好看一些,相对精巧(不强调能装多少东西,款式上模仿了皮包)。这是毛爸空闲了给毛思嘉编的,据说这是小时候在老家放牛时和老乡学的,后来当兵了也用上了,常给战友编各种东西日用...   杨雪燕嫂子将这一身记在心里,想着要不要也做这么一套...这个时候的人并不会觉得‘撞衫’是一件尴尬的事。相反,看到喜欢的衣服、搭配,大家是不吝于‘蜂拥而上的。   不过心里计算了一下这一身的花费,她又迟疑了。杨家的经济情况不能算差,如果放宽一些要求,说是小康也未尝不可。但就算是这样,家庭成员也不存在想怎么花钱就怎么花钱的自由。   别的不说,就毛思嘉脚上的那双皮鞋,杨雪燕嫂子刚好在之前见过!摆在大商场里,三十三块五毛钱一双,吓人不吓人!   这个时候的皮鞋价格差距也蛮大的,既有七八块一双的,价格甚至比一双回力鞋稍低。也有中档的十几二十块的,高档皮鞋,即所谓头层牛皮厚底皮鞋,能叫价四十以上!刚好是一个二级工一个月的工资了!   二级工的工资可不算低,一个月不吃不喝才能买双鞋!这在这时的人看来简直不可思议。更让人不能懂的是,这些鞋子总是卖的很好,还供不应求呢!想要买,就得时时刻刻关注大商场里的来货情况!   是啊,工人的工资挺高的,在这个年代并不会比坐办公室的差,但大家的消费理念是不一样的。这样的皮鞋,工人老大哥没有兴趣,常年穿皮鞋上班的人却能一狠心、一咬牙就买下来。   穿上这样一双鞋,上海人叫做‘扎台型’,北京人叫做‘拔份儿’,总之,只要穿上了,就是整条街上最靓的崽!   毛思嘉这双鞋是从上海进的货,三十三块五毛的价格算是很贵了,杨雪燕嫂子当时喜欢那双皮鞋,但一看价格就放下了。这可顶她一个月工资,她一家三□□给杨爸杨妈的生活费,一个月也就四十块呢!   “不当家不晓得柴米油盐贵啊!”杨雪燕嫂子这样想着毛思嘉,觉得毛思嘉小姑娘家家可不是什么都不用顾忌么!这样一想又想起自己做姑娘的时候了,虽然没有毛思嘉这么宽裕,那也是手头上有多少钱就敢花多少的主!   本来嘛,又不用她养家,她管好自己就可以了,可不是有多少花多少么!那时候还是能打扮的时候,她喜欢一有机玻璃的发卡,要价居然一块多!她从家里连要带蹭的弄了来,说买也就买了。   更不要说参加工作之后买衣服、买鞋子什么的了...只是结婚之后,特别是有孩子之后就完全不一样了。   不只是因为她自己要顾虑着丈夫孩子,也是因为大家都看着呢——没成家的孩子不会节约,总想着买东西、下馆子,大家说归说,却不会真的觉得这是什么原则问题。孩子嘛,可不就是这样吗?   但是孩子长大成人结婚了,要肩负起一个家庭的责任了,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再要像以前一样不知道算计日子,不只是自己日子会过的乱七八糟,外面的人也会嘲笑,甚至看不起!   再看看正在三屉桌前照镜子梳头发的杨雪燕,她手上那块手表是新买的,这是杨雪燕嫂子都羡慕的。   杨雪燕参加工作之后,家里人也想着准备一块手表。一开始想把杨妈的旧手表给她,但是她嫌那块手表太大太旧了,一定要新的。而且说法也很占理...当初杨家老大、老二、老三参加工作,都是有新手表的!   怎么轮到她就要继承母亲的旧手表了?   杨爸杨妈无法,只能咬牙给她买了一块新手表,国产的,也要一百多块呢!   杨雪燕大嫂参加工作的时候家里条件差一些,没有买新手表,参加工作一年多了想要自己买块手表,却怎么也攒不下钱来——工资是有的,但花钱的地方似乎更多。每个月没做什么,工资就见底了...   想要攒下一块手表的钱,难呐!   这个时候父亲把旧手表给了她,这块手表她现在还在用,就是常常坏,这一点让她心烦。她倒是想买一块新的,但想到价格,又只能想想了。   关于这块手表,她是嫉妒杨雪燕的。但是这话不能说,因为她都结婚了,按照这个时候的习惯,是没法像个小姑娘一样随心所欲的。   杨雪燕梳完了头发,又擦面霜,她擦的正是这个时候非常受年轻女孩儿青睐的‘面友’——相比起别的雪花膏,里面粉质含量多,抹这个有粉底的效果,让人显得白,还能遮盖一些皮肤的瑕疵。   这恐怕是这个时代最接近化妆品的东西了,就因为这么一点点特别,面友的价格也是很‘美丽’了。   不过‘面友’的质量其实是远不及几十年后的化妆品的,所谓的白色非常不自然,也就是俗称的‘死白’。而且延展性、服帖程度也不够,所以有褶皱的部分会有非常明显的‘痕’。   再加上透气性差、持妆能力差、还不防水...夏天抹这个,脸上恐怕能被冲成一道道的!   可就是这样,大姑娘小媳妇依旧爱这个!甚至不惜背上‘臭美’的名头!   擦好了面霜,杨雪燕这才在嫂子的注视中目不斜视地走出了门,想要问问她妈什么时候吃饭。却是正好和推着自行车出去的毛思嘉碰了个面对面。   这个年纪的姑娘正是爱打扮的时候,杨雪燕当然一眼看到了毛思嘉身上从头到脚的一套。面对衣服鞋子之类的东西,她心里虽然羡慕,却往往表现的嗤之以鼻,不过就是手头上有钱罢了!她要是有钱,比毛思嘉还会打扮呢!   但有一条,让她就算是酸溜溜的话都说不出来!   那就是毛思嘉的皮肤...她从小就羡慕毛思嘉白白嫩嫩的皮子,她现在特意花大价钱买面友,不过是这种羡慕的一种延续。但即便用上了面友,站在毛思嘉身边,她也是黑的那一个!   涂了面友,她就像是家里刷了粉的墙,毛思嘉却像是摆在墙前面的白瓷半身像,完全是不一样的!   杨雪燕觉得特别气!毛思嘉从小就因为长得得人意,在胡同里特别受大人的喜欢。她本来以为就是这样了,却没有想到,临了参加工作,她好像比以前更好看了!   毛思嘉并不知道杨雪燕的心理活动,只是看她脸上神色僵硬,以为她又不怀好意了。遂一个招呼都不打,三步并作两步地推车出了门。她现在上班正在兴头上,是很有动力的。   来到旅游公司,和熟悉的同事打了打招呼,毛思嘉照例去打开水。   回来的时候赵露已经坐在位置上看手册了,陈永则在搞卫生——他们三个新人都成了习惯了,她打开水,陈永搞卫生,赵露则像根本不懂办公室规矩一样,从来不在服务办公室前辈这件事上出头。   说实在的,毛思嘉觉得这样真的不太好啦...倒不是不可以坚持自我,只是杂活本来就是要人干的。没有新人的时候大家轮流做,有了新人就新人做,直到新人变老人,大家再轮流。   她也是办公室的人,等于是享受了陈永和毛思嘉的服务而没有付出——她又不是职场上的前辈,凭什么呢?   但毛思嘉又不好提,因为两个人还不熟...她不确定赵露的性格。如果她是一个性格很好、明白是非的人,毛思嘉可以随便提。但如果她不是,反而是那种‘难搞定’的,毛思嘉说这些话不仅什么用都没有,反而会平白得罪一个人。   等到晨间的工作完成了,燕子姐刚好过来,和办公室上上下下打了招呼。这才问毛思嘉:“小毛,手册背的怎么样了?”   毛思嘉信心十足地点头:“全都背下来了!”   燕子姐朝她招了招手:“那行,我考考你!”   说着,拿走了毛思嘉办公桌上的册子,抽查起来。   毛思嘉并没有说假话,这些天她一直和这本册子死磕,她又是习惯了背书的,这个时候确实已经背下来了。所以江燕子问什么,她答什么,条理分明,中间连一点儿磕绊都没有!   问完之后江燕子很满意,毛思嘉会好几门语言,是这批新人里最受关注。为了要毛思嘉来自己组,她可是被迫接手了一个‘陈永’的!是的,陈永是走后门进来的。原来旅游公司走后门进来当导游的挺多的,但这次招人很少走后门的,因为总经理脑子清楚,知道实在不能再多这种人了!   旅游公司待遇好,特别是导游,那可是有外汇津贴的!所以不少人都想来这里工作,其中不乏家里不凡的。早些时候,旅游公司接手了一批这样的职工。当时想的也清楚,没办法用外语对话,还可以学嘛!就算学不会,这些人还能带带华侨团。   是的,华侨组成的旅游团。   这也是旅游公司很大的一个顾客群体了,那些漂泊在外的华侨,难道就没有想来家乡首都看看的想法?有些是在中国生活过的老华侨,有些则是二代华侨。但即使是二代华侨,也少有完全不会中文的。   再加上港澳台的游客(这个时候大陆和台湾不能直接往来,不过真想回大陆看看的,总有办法。比如说先飞国外,再从国外转大陆...),只会说中文的导游也是可以有的。   但是,随着这种走后门的导游越来越多,在别的外语导游不够用的情况下,这类导游却出现了过剩!过剩到什么程度,过剩到这些导游连最基本的带团时间都做不到——导游有一份津贴就是这么算账的,在达到基本的带团时间之后,再带的时间越长,津贴越多。   而达不到这个基本带团时间的,当然就没有这种津贴了。而其他外语导游,即使是相对轻松一些的英语导游,也是人人都能超过基本带团时间的!   差不多就是这些人扯了后腿,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分掉了外语导游的一些劳动成果。   这自然引得外语导游们心存不满...这个时候的职工往往不用担心开除,再加上大家都会外语,属于有技术的那种职工,就连穿小鞋都不用担心了。所以提意见是很大胆的,大家对这类走后门的导游不满,直接就告了旅游公司领导。   领导不可能视这么多得力下属的怨气不顾,再者说了,旅游公司不需要那么多不会外语的导游也是事实。所以这次招人,走后门的导游真的少。而且即便是走后门,往往也是有一些外语基础的,进了旅游公司再好好学习,也是有希望成为外语导游的。   只有这个陈永,是真的一点儿外语不会!各组都不想要他。最后被人事和毛思嘉绑定到了一起——想要最好的这个,就得把最差的这个也接手了。   江燕子满意毛思嘉语言上的能力,却也不希望这是一个因为某方面能力出众,在别的地方就不上心的人。说了要好好学这本手册,这么些天了要是还没拿下来,这就是不认真!   没把领导的话放在心上什么的...这样的下属,就算有能力,也不会让人喜欢。   “不错、不错!小毛算是过关了,明天我带你去带个团。”江燕子许诺道。   这是意外之喜,总算能正式工作,而不是每天背手册了,毛思嘉面露惊喜。而赵露和陈永,特别是赵露,用特别羡慕的目光看着她。   江燕子拍拍手:“你们也别光羡慕小毛,我听你们俩的师父说了,你们背的也差不多了是不是?我来考考你们。要是没问题的话,也安排你们师父带带你们!”   于是惊喜的换成了赵露和陈永。   赵露这些天背手册比毛思嘉还要认真,当然是过关了。不过没有毛思嘉那么‘顺’,不是她背的不流利,而是背的太死板了。毛思嘉背这些东西的时候是设想过种种场合的,对这些东西有更深的理解,而赵露的‘背’,就真的只是‘背’而已。   有的问题因为没有真正理解,江燕子用稍微不同于手册上的说法问问题,她就卡壳了。直到江燕子解释了一下,她才能一口气背出答案。   至于陈永,他也过关了...中间有吃螺丝的时候,但确实算是背下来了。等问完了他,江燕子看他的表情都缓和了不少。虽然一开始是不得已要这么个人进自己的组的,可人都已经来了,就只能接受了。   现在看来,至少是一个听得进去话,肯用功的。   对于陈永,江燕子是做了最差的心理准备的。所以这个时候显得没那么差,就有一种触底反弹的感觉...江燕子这个时候才真的把他算在了自己组里。   虽然还是喜欢不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2-10 18:14:51~2020-02-11 18:51: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nina228801 20瓶;颢蓁10瓶;霸王星的小星星8瓶;小晨微光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章   毛思嘉回家就把第二天要正式带游客的消息告诉了毛爸毛妈。   毛爸毛妈一边觉得高兴,一边又觉得有些不得劲。对于生活在这个年代的他们来说,外国人什么的,总是太过陌生了,因为不了解,就会有各种各样的担忧——外国人会不会特别难伺候什么的。   这个时候搞服务业,不用怕得罪顾客,因为是卖方市场嘛。再加上单位不能轻易开除员工,这就让从业者更加‘放任’了...但是毛思嘉这个服务业不太一样,他们的客人是外国人。要是真的有什么不好,那岂不是‘国际问题’?   这种想法在几十年后的人看来可笑,但对这个时候的普通人来说,却是佷自然的想法。   心里是这么想的,嘴上却不好给毛思嘉泼冷水。毛妈停下了正在‘砸砸砸砸’的缝纫机,笑着说:“那倒是挺好...要准备什么东西吗?”   毛思嘉想起燕子姐给她说的,点点头:“要准备的东西还挺多的,一身换洗的衣裳,各种个人用品什么的...”   “换洗衣裳?你们还要在外头住?”毛妈惊讶了。   毛思嘉只能解释情况,这种游客在北京可不是呆一天两天,必然是要找个酒店住下的。为了方便招待他们,晚上他们住什么酒店,司机和导游也得跟着住。   听了这个解释,毛妈若有所思:“这样说起来,你们单位的人不是把北京城的宾馆给住了个遍?”   毛思嘉想了想:“...钓鱼台应该没住过。”   钓鱼台国宾馆的大名人尽皆知,几十年后也向外开放了。但是在这个年代,这是不可以的,依旧只有官方来访的重要人物才用得着钓鱼台。不然,钓鱼台就是空着,也是不会开放的!   “老天爷!”毛妈显然被这个说法给惊到了,真心觉得毛思嘉他们单位厉害。   这种‘福利’虽然不当吃不当喝,但对于个人来说也是很有吸引力的。   毛思嘉拿出了今天在单位领的包,这是一个旅行包,材质应该是人造革的。这个时候也算是一个流行玩意儿了,包的表面有图案,是现代化的大楼和公车,左上角有‘北京’字样。   这种类型的旅行包,在这个时候的中国大城市都有,只不过图案有不同而已。   说是流行玩意儿,其实就是说,除了经济宽裕的年轻人,基本上没有人买。毕竟这个时候有旅游需求的人没有几个,就算是要打包行李,也有便宜又方便的其他选择——说实在的,这个旅行包容量并不大,也就是适用两三天的短期旅游,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实用性太差了!   而且价钱还不便宜...没人没事做了买这么个玩意儿。   不过旅游公司的导游司机们倒是真用得着,所以在第一次接待游客之前,就能发这么个包。   拿着这个包,毛思嘉把自己惯用的个人用品都装了进去。她不知道这个时候的高级宾馆提供不提供这些东西,她又没去过!不过就算提供,她肯定还是习惯用自己的。然后就找了一套换洗的衣物塞进去...最后想了想,把中药店买的胖大海也给放了进去。   这是她进了旅游公司才想起买的,旅游要一整天‘叭叭叭叭’的,弄不好会喉咙痛的。   毛妈见毛思嘉把旅游公司发的夏季制服,就是有红色裙子的那一套给拿了出来。问她:“这是打算换上?”   “不是...”毛思嘉把这套制服中的裙子叠了叠,给塞进自己的藤编包包里了:“只穿上半身,下半身的裙子带到单位,等到去接人的时候再换。”   毛思嘉是想穿漂亮衣服,至于裙子不裙子的,其实没什么执念。而且她也犯不着一路穿裙子招摇过市...生活在群体中,人是没办法完全不在乎他人的眼光的。   第二天,毛思嘉比往常更早起床,匆匆忙忙赶到了单位。根据燕子姐的交代,今天她们要接的这一个团来的比较早,可不能错过了时间。   来到单位之后毛思嘉才套上裙子,然后借裙子的掩蔽把长裤脱了...她见过的,办公室的前辈就是这么换衣服的。   至于鞋子不用换,她今天穿的皮鞋挺好的。   最后照镜子整理了一下头发,毛思嘉又拿出了昨天拿到的‘登记单’...其实就是今天这个旅游团的人员构成、行程安排之类的。   最后确认一遍,燕子姐就来了。看着毛思嘉点了点头:“小毛不要紧张,咱们的工作其实不难,熟悉了就好。等你跟着我跑了几趟,你自己就能独当一面了。”说着和毛思嘉一起走到了大堂那边,那边司机已经等着了。见到了两人,这才往办公大楼后面的停车场走。   司机姓肖,进旅游公司之前本来就是司机,沉默寡言的,待毛思嘉和江燕子很客气。   肖师傅带着两人往里走,走到了一辆橙红色的车前才停下,这就是他们这次要用的车了。   “真要说起来,全北京城除了出租车公司,估计就是我们单位用车最多!”燕子姐和毛思嘉说起了这方面的掌故。   这个时候还是北京城里不堵车的好日子——何止是不堵车,实际上,要不是主干道,平常轻易见不到一辆机动车!难怪这个时候骑自行车的也要交养路费呢,这公路本来就是骑自行车的人在用嘛!   毛思嘉自己也是这辈子才知道,这个时候的自行车每年得交养路费,一辆车是两块五毛钱呢!   这时的机动车不用限号,随便可以跑,但是外面的世界并没有多少车。   整个北京最常见的车,除了公车外,就是出租车了,但出租车总共只有不到一千辆,都属于首都出租车公司。   至于别的单位,就算是最大的领导也不见得够格用车!还经常有几个领导合用一辆车的呢!   旅游公司因为要全程接待外国游客,没有车是不行的。可以说能开多少个旅游团出来,就需要多少辆车!属于旅游公司名下的机动车有小几十辆,实在缺车用的时候还能向兄弟单位借调呢。   今天他们用的这辆车是大众T1的运输车...其实就是迷你巴士,唔,说的更接地气一点儿,那就是面包车了——‘mini bus’这个英文叫法通过日式英语转译,念的快一点儿就成了‘面包车’了。   后世占领中国广大乡镇、农村市场的面包车,就是以这种车为老祖宗的!只不过大规模引进已经是八九十年代的事了,而且那个时候也没从大众引进,而是走的日本的路子。   只不过,当时的迷你巴士相比起巴士血统,更偏向轿车了。   而这个时候的迷你巴士则是真的巴士,比起真正的巴士来说小巧了很多,既能拉人还能装货,但还是能看出巴士的影子...至于联想到小轿车,这就太难了!   这一款车在国内很少见,是旅游公司成立之初,旅游公司的领导出国考察时看到了,觉得很适合旅游公司用,这才打报告引入的。只是经费有限,这些迷你巴士绝大多数都是二手货。   不过二手货也没什么,经过修整、清洗之后,用起来差别也不大。   旅游公司的主力车型就是这种车,能装七到九个人,一般最常见的四五人团正合适用。   公司也有小客车,但是不多,那是接待十人左右的大团的时候才会用的。   至于一两个人的旅游团,用小轿车就行了。旅游公司只有四辆小轿车,两辆是华沙牌的,两辆是上海牌的,都是市面上常见的小汽车品牌——与其说常见,还不如说这个时候看不到太多汽车牌子。   小轿车常常处于不够用的状态,不过这事儿不难办,找兄弟单位借车就可以了。不同于迷你巴士和小客车,这两种在现今背景下,很难有借车的地方。小轿车就不同了,配备相对较多,借起来也容易。   为什么不多申请一些小轿车...当然是因为事情难办啊!   这辆车昨晚上已经有清洁工清洗过了,所以非常干净。江燕子坐在副驾驶上,毛思嘉坐在司机后面的位置,一路往机场去。   “小毛,到时候你少说话,先看看我是怎么做的...”燕子姐一路上还提点毛思嘉来着。   等到到了机场,江燕子让司机举了牌子,看看时间还够,就带着毛思嘉认识机场。以后是要常常来机场的,所以得尽快熟悉这里。   “飞机说不定晚点了。”到了约定的时间,江燕子、毛思嘉和司机汇合,这个时候游客还没有来。司机看了看手表上的时间,很有经验地说。   飞机晚点这个问题,即使是几十年后依旧没有解决,更不要说这个时候了。   还好这次晚点并不严重,大概半个多小时后,随着机场广播播报,新的旅客从通道涌了出来。很快有人注意到了司机举着的牌子,再三确认了几下,过来和他们打了招呼。   “是的,我们是北京旅游公司的人。”江燕子迅速切换成法语,和对方确认了一下彼此的身份。确认无误之后才正式做自我介绍——正是因为毛思嘉会法语,这个时候法语导游又真的不够用,才这么早就让她上岗了。   当然,毛思嘉本身就很受江燕子看重,这也是原因之一。   “‘毛’,我们的行李还没有取!”这个旅行团都是年轻人,其中一个女孩子对毛思嘉很感兴趣,一直试图和她说话。   毛思嘉笑了笑:“是的,我们先去取行李...嗯,飞机上的饭还好吗?”   对于工作,毛思嘉还不太熟悉。她虽然从手册上知道了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但应用在实际中,尚且没有那样的敏感度。对此,她只能耍小聪明了,就是主动出击,在对方找她说话的时候选择一个绝对安全的话题。   果然,抱怨飞机餐这个话题一开始就停不下来了,几个法国佬自己就此起彼伏地讨论起来。至于毛思嘉,她微微一笑,站在一旁,深藏功与名。   这个时候的飞机餐其实并没有那么难吃,主要是这个时候的飞机,即使是在国外,也属于很昂贵的交通方式。这直接导致了服务上的不惜成本,就毛思嘉知道的,这个时候国内的航班,乘客可以带走一瓶茅台,而这还只是‘赠品’之一!   不过考虑到这个时候的飞机票价,这种赠品就没什么了。   这就像是买酸奶送个玻璃碗,谁会在意玻璃碗?   其实,几十年后的飞机餐也有好吃的,只要买票价贵的票就行了,也从侧面说明了这个道理。   不过,真要说好吃,那也好吃不到哪里去。或许对这个时候伙食水平不高的国人来说,飞机餐没什么值得挑剔的。可对于资本主义国家来的人们,那就是那么回事儿了。更别提这几个一看就知道,估计是中产以上家庭出身。   这倒是不难识别,这个时候中国物价是低,但不代表外国人来中国旅游一趟就便宜了。这就像是几十年后,不少国家比中国物价低了不少,可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狠得下心出国旅游的。   更何况,他们不仅来旅游了,还找了旅游公司。旅游公司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这一趟的旅行开销会爆.炸式增加!   不只是旅游公司本身会收取不少的费用,还有选定旅游公司之后,由旅游公司确定的日常——自己来旅游的,可以根据自己的经济条件酌情选择住处和吃饭的地方。毛思嘉来旅游公司之后就听前辈说过,外国人也有‘穷游’的呢!他们一般去大学宿舍凑合,那里的学生肯定愿意接纳他们,还可以吃学校食堂什么的(高考没有了,大学还是在的)。   可是由旅游公司安排就不是那么回事了,住的宾馆,吃放饭店,全都是顶好的!虽然有吃小吃的时候,但总的来说,消费水平不低!   如此一来,会找旅游公司的是些什么人,也是可以想象的了。   他们这个团是两男两女,据他们所说他们是大学同学。即将毕业这会儿,决定做件有意义的事...于是就来中国旅游了。   好叭...毕业旅行也挺好的。   拿了行李,一行人回车放行李。开始商量起先去宾馆,还是先去饭店。   这个时候已经快中午了,再加上飞机上吃的不好,四个年轻人都极力要求‘吃饭’!   在不破坏行程规划的基础上,旅游公司这边是很尊重游客的意思的。所以江燕子和毛思嘉商量确认了一下,就让司机把车开到‘东来顺’...一般来说,北京第一顿饭,旅游公司的安排不是‘全聚德’,就是‘东来顺’,再不然也是同和居、砂锅居之流。   “‘毛’,我们可以拍照吗?”之前就对毛思嘉很感兴趣的女青年名叫克里斯蒂娜,拿出了自己的照相机,有点兴奋,又有点儿谨慎地询问毛思嘉。   毛思嘉保持住职业微笑,很温柔地说:“可以照相,但是,拍人相正脸的话,请征求对方同意,可以吗?”   克里斯蒂娜‘嗯嗯嗯’地点头,想对着窗外拍。然而这个时候的照相机,拍这个速度下的景物还是太勉强了。于是转过头来对着毛思嘉:“‘毛’,可以拍你吗?”   外国游客很喜欢和导游拍照,这是工作允许的,所以毛思嘉点了点头,就随便克里斯蒂娜牌拍了。   “‘毛’,那里是什么?”“‘毛’,你这个徽章很好看,我们可以买到吗?”“‘毛’,呆会儿我们可以乘坐巴士去酒店吗?”......   游客们叽叽喳喳,各种各样的问题冒了出来,毛思嘉全都一一耐心回答,即使有些问题听起来非常好笑——必须要理解,外界对此时的中国了解太少了,有些问题并不是游客没常识。   相比起坐在副驾驶的江燕子,年轻的游客更喜欢找毛思嘉说话。这里面的原因很简单,无非就是毛思嘉更亲切。   毛思嘉今年才十六岁,即使从身高上来说她已经是个成年人了,脸上却还是能看出一丝稚气。再加上东亚人对于白人来说本来就显小,他们甚至觉得毛思嘉还是个小孩子!   人类在陌生的环境中,面对的都是陌生人,肯定还是更愿意和年幼的人说话的——这大概是某种程度上的防备心了。即使本人都没有这方面的意识。   东来顺到了,一车人下了车。和平常一样,东来顺依旧是宾客满堂。不过相比起冬天,外面还是少了一些排队的人。   一路到上桌,毛思嘉感觉到有不少人往他们这边看。不只是看外国人,也是在看她和江燕子。   这个时候的首都老百姓也算是比较有见识的了,不会看到几个外国人就追着看。所以这种探看还局限在‘好奇’上,并不会给人带来困扰,甚至可以称得上有礼貌。至于看毛思嘉和江燕子,毛思嘉想想就明白了,还是为了两人的红裙子。   鲜红色的裙子,料子很顺滑,轻飘飘的...说实在的,好几年没有穿裙子了,毛思嘉还有点儿不习惯,总觉得下面凉飕飕的。   入了座,四个游客一桌,毛思嘉、江燕子和司机三个人又是另一桌。   这也是旅游公司的福利了,在外面带游客的时候,游客在哪儿吃,他们也在哪里吃。只不过有消费上线,不能随便点东西而已。然而,这种著名的餐厅,就算是最低消费,也不是这个时候的普通老百姓会随便来的。   他们在这里吃饭,只需要交粮票,饭钱是不用花的(这个时候有些特殊的餐厅,进得去的话,确实不用粮票)。   这个时候的老百姓,做梦都想着下馆子。而对于旅游公司的人来说,只要带团就是天天下馆子的!   这听起来挺美的,不过毛思嘉很快意识到,其实也没那么美。   东来顺的服务员把一切都安排的妥妥当当的,但东来顺的服务员又不会外语!所以具体的介绍工作还是得毛思嘉和江燕子来。   “这是涮羊肉不能少的酱汁。”等到服务员托着红色的搪瓷盘上来,毛思嘉介绍:“有芝麻酱、酱油、黄酒、辣椒油、韭菜碎、虾酱...啊,羊肉来了,你们涮的时候要下锅就立刻捞起来...嗯,要快!”   东来顺的铜火锅炉子是改进过的,火力足,羊肉也切的极薄,所以捞起的速度相对于家里自制的双羊肉,确实要手快一些。   毛思嘉帮四个年轻游客调酱汁,征询他们的意见。另外一边,江燕子已经上手帮游客涮羊肉了,主要是给他们做示范,告诉他们该怎么做。   等到做完了这个,两个人才能回自己的桌子吃几口。但很快又吃不安定了,因为四个游客看到了旁边桌子有人喝酒,所以也想要。   虽然东来顺涮羊肉属于清真菜色,但这个时候的东来顺确实没有不让喝酒。可以喝白酒,也可以喝啤酒。   他们要喝酒自然也可以,毛思嘉连忙让服务员送了两瓶啤酒来。   整个吃饭过程,就因为各种各样的‘问题’,毛思嘉和江燕子吃的断断续续的。吃到了最后头,可以下粉丝了(其实就是绿豆杂面),毛思嘉还要提醒吃的欢的几个年轻人不能多吃。   “这个不能多吃的...”毛思嘉想解释一下其中的原理,但发现以自己的法语水平根本解释不清楚,所以只能说:“会消化不好...”   这个时候吃完涮羊肉都习惯性地下绿豆杂面,不过用老北京的话来说,这吃食得‘吝’!就是因为吃的时候觉得吃得下,一口气容易吃的极多。最后又消受不了...为这,能难受半个月呢!   好在人在异国,四个年轻人很配合,毛思嘉这么说,他们就不怎么吃了,只是各自尝了尝味道。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2-11 18:51:05~2020-02-12 17:55: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托马斯dududu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   “肖师傅,先开到□□吧,今天咱们先看看□□和故宫。”吃完东来顺的这顿中饭,江燕子站起身来,招呼着今天的司机师傅。   这顿饭吃的断断续续的,毛思嘉这才感受到‘公款吃喝’也不是人人都能消受的。还不如她平常在小吃店一碗馄饨对付了事...要真想好好享受东来顺的涮羊肉,还是改天特意来吧!   毛思嘉还是挺喜欢吃这个时代的大饭馆的,几十年后,这些大饭馆全都成了全国知名的老店。价钱对于很多人来说依旧很贵,但味道上大多就大有不如了...现在精选的羊肉,几十年后想吃到也是要运气的。   四个法国来的青年依旧保持着旺盛的好奇心,走之前还特意拍了拍‘东来顺’外面。   “‘毛’,这是什么意思?”“‘毛’,你来看看这个?”“‘毛’,这个锅子我们可以买一个吗?”...   毛思嘉疲于应对,好不容易像是母鸡带小鸡一样把克里斯蒂娜四个送上了车,毛思嘉才松了口气。   一路上依旧很多问题,有简单的、完全是常识性的问题,显然法国青年们对这个地球上的‘社会主义国家’非常感兴趣...也不愧是革命老区来的了。同时也有一些不太好回答的问题,每当这个时候毛思嘉就会想办法转移话题。   路程不长,很快就开到了□□...克里斯蒂娜他们这才算是放过了毛思嘉,撒欢似的跑到了广场上。他们看起来特别兴奋,看来任何一个时代的游客都是这样的。这个时候毛思嘉有一种时空倒置的荒谬感,看他们热衷于拍照的样子,和几十年后喜欢在网红点打卡的年轻人也没什么两样。   “太棒了!回巴黎之后我一定要炫耀给卢娜看!这里是天——安——门!耶!”随着‘咔嚓’一声,比着小树差的沙雕女孩留下了自己的影像。   他们还特别去看了看‘人民英雄纪念碑’,围着好几圈,让毛思嘉给他们翻译上面的刻字。   “每个民族都有自己伟大的历史,我是说...”克里斯蒂娜有感而发,看到毛思嘉的时候她本来想多解释一些什么的,但是她最后并没有说太多。因为看着这个姑娘的眼神,她就相信对方是什么都知道的。“‘江’,可以给我们拍合照吗?”克里斯蒂娜问江燕子。   江燕子当然没有什么不可以的,只是看到四个年轻人一定要毛思嘉和他们一起照相,觉得有些意外——她早就有感觉了,这四个法国来的青年似乎特别喜欢毛思嘉,这种喜欢超过了对同龄人的亲近。   但她没有说什么,‘眼缘’这种事情本来就很难说。   ‘咔嚓’一声,这张合照就被留下来了。   他们在□□广场上逗留了大约一个小时,□□广场虽然名气大,但其实没有太多可以观赏的景点。本身就是一个广场而已——旁边倒是有一些建筑物同样有名气,但大多是不允许参观,或者参观条件很严格的。反正这次的行程安排里面没有,所以也就只能这样了。   今天下午的重头戏其实是故宫!   买好了门票(毛思嘉和江燕子凭借工作证明可以不用买票),一行人这才进入这座宫城。   故宫很早就是对外开放的展览场所了,对于北京本地人来说,买一张票进去参观实属寻常消遣。不过,即使是这样,故宫的游客数量也远不如几十年后,这个时候参观故宫远没有几十年后的嘈杂。   毛思嘉以前也很喜欢一个人来逛故宫...这个时候的故宫参观起来自由度很大,几十年后各个大殿都不许人进去了,游客只能在围栏后拍几张照片了事。现在则不同,近距离接触也是可以的!   不过今天可不是来玩儿的,而是带着外国游客参观。   “这就是中国‘清’王朝的宫廷...和法国的风格完全不一样...中国的‘王’也会和法国国王一样,不在首都,去行宫生活吗?”法国青年们好奇地问。   “并不会,法国国王回去凡尔赛宫生活,几乎取代了真正的皇宫,这让巴黎很尴尬。中国的皇帝就生活在这里,这里被称为‘紫禁城’。不过每年夏天特别热的时候,清朝的皇帝会去圆明园避暑,有的时候还会去承德避暑山庄,那里的夏天很怡人,也有一座别宫。”   毛思嘉介绍着清王朝的情况:“不过,清朝原本是中国东北方的游牧民族,所以即使做了农耕文明的皇帝,依旧很重视游猎的能力...有的时候他们也会选择去猎场度过一段时间。更有甚者,会率领浩浩荡荡的队伍往蒙古去,当然,这其中也有稳定蒙古的含义。”   “这座宫殿很大...”一个法国青年点了点头:“这里生活着很多人吧?”   “是的,除了皇帝和他的妃嫔之外,这里还有大量的宫人专门服务于他们。根据记载,皇帝被推翻时,宫女还有近两千,太监也有一千五,鼎盛时期只会更多。”这些知识显然不是平常上学会学的,但毛思嘉的知识量本来就比一般人大。   倒不敢说她如何聪明,如何好学,在专业领域上,她的精深程度或许还比不上那些专业领域内的大佬。但是在知识的广度,对零碎小知识点的了解上,这个时代的人确实很少有比毛思嘉更厉害的。   就算有,往往也是老一辈的知识分子了!   不是毛思嘉天资过人,只是几十年后的那个时候,获取知识是一件太过容易的事情。那个时候想知道什么,搜索引擎一动,就什么都知道了,更不用提各种视频网站、碎片化化阅读APP等不断推送各种内容。   而这个时代呢,要想了解点儿什么稍微冷僻的东西,那都麻烦死了!   “很惊人呢...法国历史上也有过于奢靡的王族。”法国青年耸耸肩,显然是联想到了本国历史。   毛思嘉露出一个‘心领神会’的笑容,她当然知道了,法国皇室本来在欧洲就是挺奢华的了。当然,这个奢华并不是自古以来就有的,而且也不只是法国王室奢华。真要说的话,法国之前的意大利诸城市,还有奥地利皇室、沙俄皇室等等,谁又简朴呢?   不过,近代历史上确实他们最有名气就是了。   砍头的玛丽皇后...   “清朝,特别是晚清,是非常腐朽的,统治阶级的奢侈无度触目惊心...慈禧太后在国势衰微的情况下,依旧坚持很久以前定下的用膳标准...甚至使之更加奢侈——哦,按照清朝的标准,每餐都有固定的数量,几十道菜、上百道菜。”   “吃得完吗?”显然,外国友人也是很惊讶的。虽然各国王室都挺奢侈的,但以法国王室为例,大家也不会到这个程度。他们是分餐制,前菜、主食、汤、餐后甜点等等一整套,食物极尽精美是真的,但一餐饭上几十道菜、上百道菜,还是超出想象了。   这大量的食物,恐怕比一次宫廷盛宴浪费的还要多吧?   “并不用吃完...事实上,按照宫廷习惯,一道菜最多只能吃三口。据说这是防止有人知道了皇帝的喜好,在他喜欢的菜里面下毒。”毛思嘉又随口说出了一个小知识,这在几十年后,浸淫清宫剧多年的国民们都是知道的。但是现在,如果不研究历史,谁知道呢。   “哇!”外国青年们又惊了。   “那么,仆人们真的不知道皇帝喜欢吃什么吗?”克里斯蒂娜很好奇。   毛思嘉想了想:“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我觉得应该是知道的。不过知道也不重要,如果一道菜只吃三口的话,就算是有毒,也毒不死人吧?古代制取毒.药的技术并不会太好。剧毒物质大多都有颜色有异味,要让人看不出来、吃不出来,就很难做到毒性强了。”   抛开剂量谈毒性都是耍流氓,这就和强调口红里某某成分有毒是一样的。真要说起来,喝水都能中毒呢!但是看看那剂量,根本不是人一次能喝下的!所以有毒等于没毒。   走了一遍故宫建筑,一行人又去博物馆...毛思嘉松了一口气——刚刚被问了好多问题,她真实感受到了口很渴。如果再这样下去,嗓子也会不舒服的。而博物馆需要保持安静,就算交谈,也是偶尔小声进行。   博物馆在法国是非常普及的东西,这个普及是双方面的。一方面,大大小小的博物馆到处都是,各种主题都有。另一方面,对于法国人来说,进博物馆也是非常常见的事情。   到了博物馆,青年们果然安静了很多。只有偶尔看到特别感兴趣的文物,这才稍微询问一下毛思嘉。   故宫博物馆的馆藏还是很惊人的,相比起建筑,法国青年们似乎对这里更感兴趣,在这里停留了很久。直到这边快要闭馆,有工作人员过来提醒,一行人才匆匆忙忙出来。   回到车上,夕阳西下。大概是之前的飞机,再加上一下午的参观,法国青年们也累了,所以安静了很多。没有了各种各样的问题,毛思嘉也总算能够偷空休息那么一小会儿了。   不过这个休息是很短暂的,他们定的宾馆是民族饭店,位于西长安街繁华地区,总之离□□不会远。这个时候又没有堵车,肯定是说到就到了。   到了民族饭店,毛思嘉和江燕子拿着四个青年的护照以及自己的工作证件去前台开房间——其实都是提前预定好的。   民族饭店放到这个时候真的是很厉害的宾馆了,饭店的建筑本身就是建国十周年献礼的十大建筑之一,一经建成就在北京人民心里排上了号。这座宾馆有五百八十间客房,八层楼高,规模确实不算小(这个时候的北京,或者说全国,这样高的建筑已经算是很高了)。   事实上,这个时候有所谓‘外事宾馆’的说法。顾名思义,就是接待外宾的宾馆——虽然有钓鱼台国宾馆,但钓鱼台国宾馆的级别摆在那里,确实不是来个人就能用的。   称得上外事宾馆,常常有接待外宾任务的宾馆其实就那么几所!比如北京饭店、前门饭店、民族饭店等等...旅游公司的消费水平高,客人一般都是直接安排到这些宾馆。   说实在的,毛思嘉对这个时候的高级宾馆也是很好奇的,毕竟她也没有来这里的经历。   晚上安排好了四位游客的住房,毛思嘉他们总算能够好好休息了。至于晚上游客有什么突然需求,那是宾馆的事了,毛思嘉等人是不管的。就算管,也不是毛思嘉和江燕子的事,只能是司机肖师傅过去看看。   “放心吧,不会叫我们的。”江燕子见毛思嘉有点儿担心,给她说明了情况。   原来这个时候为了防止一些不必要的事情发生...主要就是外国人对中方服务人员‘耍流氓’,宾馆做客房服务的人基本都是男性。相对应的,餐厅等区域用的服务生就是以女孩子为主了。   毛思嘉她们这些导游也是女性,本来上级就禁止她们晚上接触外国游客,这个时候她们可以理所当然地睡太平觉。   毛思嘉这才真的放心,转身去找旅行提包里的换洗衣物。回头问燕子姐:“燕子姐,你要先洗澡吗?”   江燕子摆了摆手,似乎是要出去一趟的样子:“我去找熟人办个事儿,你先洗吧!”   她是常常出入北京各大饭店的,有个把熟人并不奇怪。毛思嘉也就不再推辞,抱着衣裳进了浴室。   单间浴室,上次使用还是上辈子的事了。   他们跟着游客一起入住民族饭店,虽然他们开的房间是最普通的,但只要是这些高级饭店的房间,总归不会差到哪里去的。   但说实在的,除了有单独的浴室,毛思嘉也没觉得这高级饭店的房间哪里好。陈设什么的很简单,地上铺的是地毯,但看得出来很旧了,保养的也很差——后来她才知道,民族饭店连吸尘器都没有,清理地毯只能用普通工具。长期‘摧残’下,地毯的状态能好才怪!   也不是民族饭店不知道吸尘器好用,只是吸尘器也是要钱的。这个时候北京各大饭店看着光鲜亮丽,是北京老百姓憧憬的地方,但实际上也不好过!申请经费什么的,可不容易!   准确的说,改革开放以前,国家缺钱,哪里申请经费都不容易。   浴室里的情况也很一般,甚至比不上几十年后的快捷酒店。不过有一点毛思嘉还是觉得很好的,那就是打扫很用心,看起来很干净。她用浴盆洗了个澡,水温不够高,但现在是夏天,也无所谓了。   嗯...这些大饭店供水情况向来如此,夏天还好,冬天这样才是麻烦。   毛思嘉擦着头发出来,江燕子还没有回来。擦头发的时候她随手拨弄了两下房间里唯一的娱乐设施,一台收音机...然而声音则别嘈杂,毛思嘉调了好一会儿,也没有调出一个能听的频道。   江燕子回房间的时候就看到毛思嘉在和收音机较劲,笑了起来:“别弄了,估计是坏了。”   “怎么不修一修啊!”毛思嘉有点儿不解。她是知道的,这个时候各个大酒店会购进一些电视机,虽然数量很少,只有极少数重要房间才有。她是不指望见识那个了,但普通房间的收音机她还是想听听的。   “多少年前的老货了?五九年民族饭店建成,当时用的就是一些老式收音机。现在又是十多年,这些收音机都老化严重...想修,恐怕这些收音机已经停产,更换零件都找不到了。”江燕子是很了解这些情况的。   毛思嘉很想说换新的不就得了?一台国产收音机从大几十块道一百多块不等,对于普通人来说挺贵的,可对于这么大个饭店,又算得了什么呢?但是仔细想想,她又不说话了。   一叶知秋,估计有问题的收音机不止一台两台,真要更换,至少是上万块。虽然她觉得上万块对这么大个饭店依旧不算什么,但真实地接触这个时候的大饭店之后,她已经不能理所当然地说出这样的话。   毛思嘉关了收音机,坐到一边去擦头发。江燕子则收拾收拾东西,去洗澡了,浴室里传来一些水声。   与此同时,法国来的青年们正在抱怨房间的条件不太好。   “算了,爱丽,至少这里挺干净的。我听说薇薇安他们前年去的非洲,那才是灾难!”克里斯蒂娜安慰朋友。   另外一姑娘翻了个白眼:“非洲不是在打仗?去非洲干什么?”   克里斯蒂娜解释:“也有一些没有发生战争的国家...她们是去调查饥馑情况的,你知道的,她加入了那个小团体,是反饥馑的。”   爱丽‘哦哦’了几声,整个人在床上打了个滚儿,然后侧脸面对克里斯蒂娜的方向:“唔...虽然这个国家现阶段过着清贫的生活,但我觉得这里挺有希望的...我是说,你看看他们井然有序又吃苦耐劳的样子。”   克里斯蒂娜和她都是认真学习的好学生,看待问题或许有学生式的幼稚,却是不会缺少自己独立的观点的。   “我也同意...另外,中国人也不像薇薇安他们说的那样。你知道的,他们中有人是来过中国的。”克里斯蒂娜想起了毛思嘉。   “哈!你是在说‘毛’是吗?”爱丽笑了起来:“说起来真的很神奇,她和很多人都不一样呢。”   毛思嘉身处其中没有感觉,她身边的人也差不多。但是在此时的‘局外人’来看,却是很清楚地感受到了她的不同。这种不同很微妙,更像是一种气质,她从根本上就没有此时中国人的那种‘拘谨’。   不安、拘谨、约束这些感觉就和其他感觉一样是会传染的,面对外国人,国人多多少少会有这些情绪。作为外国人,是能察觉到,并自身也受其影响的——就像几十年后的中国人出国,去到一些相对排外的国家,也能感受到对方的拘谨,从而跟着拘谨起来一样。   但是和毛思嘉相处的时候,他们显然没有感受到这些...就好像是在和一个一直生活在国外的亚裔少女聊天一样。很多时候她们甚至觉得毛思嘉比他们更有国际视野,虽然他们并没有聊国际话题。   “‘毛’让我有了交朋友的冲动,要是能和她交朋友就好了...有一个中国朋友,回巴黎之后和薇薇安他们说这件事,多酷啊!”克里斯蒂娜就和这个时候大多数法国青年一样,有着浓重的好奇心,并不缺乏尝试新鲜事物的勇气。   “这件事很难的,对于‘毛’来说,和我们交流更多只是工作而已。”爱丽一点儿情面不留戳破了克里斯蒂娜的幻想。对于毛思嘉一路上各种公事公办,她是能够察觉到的。   不过毛思嘉做这些事的时候往往很有礼貌,并不会让人觉得受到了冒犯。   “呜哇!别那么直接嘛!还是要试一试的...说起来你觉得‘毛’多大了?年龄很小的样子,不会是童工吧?社会主义国家应该没有这种压榨劳动力的事吧...”克里斯蒂娜把自己的枕头砸向好友。   爱丽接住了枕头,坐起了身:“应该不是,你知道的,亚裔总是看起来很小。我小时候生活的那个街区就有几户亚裔,有的时候真的很难看出他们的年龄,非常具有迷惑性。”   虽然一天的行程真的很累,但年轻人恢复快,饭店里吃了点儿东西,又洗了个澡,这个时候已经恢复了活力。特别是现在身处异国他乡,还是一个具有相当传奇性的国度,精神已经自动打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2-12 17:55:58~2020-02-13 21:24: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慕云初、黎黎30瓶;buka 5瓶;托马斯dududu 3瓶;蒲扇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章   一旦忙碌起来,时间是过的很快的。   好像昨天还是夏天,今天就来到深秋了。第一场秋雨之后,气温以极快的速度降低。毛思嘉起床之后看了一眼窗外,倒是没有下雨的意思,但依旧冷飕飕的。想也没想,就翻出了一件毛衣。   这件毛衣是新织的,不同于以往毛妈给她织的几件毛衣,全都是或鲜艳或浅嫩的颜色,这是一件雪白的中领毛衣。这种毛衣在此时还比较常见,但一般作为贴球衣穿的那件毛衣,或者小坎肩来穿,外面还要再罩一件毛衣的。   这可能和这种毛衣的材质有关。   这个时候很多工厂都会发劳保用品,劳保用品里面最常见的就是手套了。手套还是消耗品,所以很多工人能领很多次手套。这些手套都是线手套(就算收到布手套,他们都会找后勤换成线手套),这些线手套他们很少真的当手套使用,而是拆了之后留下细线。   家庭中手巧的妇女就会用这种白线织袜子和毛衣。   这种毛线织成的毛衣和正常的毛线衣肯定是不同的,大家都作为内搭穿穿而已。毛思嘉这件毛衣并不是这种线织成的,是普通的毛线——有机会买毛线的话,大家肯定是优先选择颜色鲜艳的毛线的,白色真的很少有人买。   买毛线不只是贵,还需要用到工业券,大家都是很珍惜的。   雪白的中领毛衣外面罩的是毛思嘉很喜欢的那件浅色灯芯绒夹克,这都做了几年了,她还在穿呢——这在几十年后,也可以说是节约了,但在这个年代,只能说是再正常不过的操作。   虽说是做了几年的衣服,但因为毛思嘉衣服比一般人多,穿的频率就相对较低,衣服状态还是挺好的。看上去八成新,是很正常的衣服状态。   这种有点儿旧的感觉本来就很适合夹克这种偏向休闲类的服装,毛思嘉反而更喜欢了。   觉得有点儿冷,毛思嘉又赶紧穿袜子、穿裤子。套在秋裤外面的是一件军装裤子,这件军装并不成套,毛思嘉只有这条裤子...准确地说,她只让毛妈给她找人换了这条裤子。   这条军装裤的独特之处在于,这是马裤呢的‘马裤’!   所谓马裤,就是小腿下半部分的裤腿会收紧的一种裤子。军装常服常见的就是散腿裤,55式军服里只有伞兵、骑兵、装甲兵的常服才会用马裤,可以说是偏少见的了。   毛思嘉以前都不知道有这种,是在旅游公司见到孙卫南的时候,见他穿了一条才知道有这种军装裤的——就像孙继东之前告诉毛思嘉的一样,孙卫南也进了旅游公司。不过两人平常很少见,因为孙卫南被选中做司机,这段时间一直在考驾照。   这个时候考驾照不是说学开车那么简单,还要义务担任一段时间的交通指挥员,并完成一些有的没的前置条件,这才有考试的资格。这个时候考的人少,但考试难度并没有因此降低,总之是很麻烦的。   毛思嘉听孙继东说,他家的孩子都会开车,至少现在北京这种路况,他们家的孩子都能应付(路很宽、车很少,确实好开)。大院儿里常有来接‘首长’的公家车,想想办法,有心的话总能蹭到点儿机会学开车的。   孙卫南从小就对车子感兴趣,是几个兄弟姐妹中年纪最小,却最有‘成果’的。   然而,就是这么个‘老司机’,现在都快被驾照考试给逼的魔障了——毛思嘉很同情她,同时也完全理解这种情况。上辈子她有一个关系挺近的大学同学,在老家乡下的时候早就开自家的小车溜到飞起了。但到了驾照考试的时候该经受的磨难还是要经受,有的时候他比那些真的初学者还难!人家是一张白纸,教练怎么教怎么学,他却还要下功夫拗过以前那些不规范的习惯...   因为两人本来就见过(毛爸带毛思嘉去过两三次孙家),再加上孙继东的关系,总之,虽然不常见面,两人还是成为了关系比较好的同事——孙卫南知道毛思嘉和他大哥关系很好的时候显然是非常惊讶的。   毛思嘉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个问题,也不知道孙继东是怎么和孙卫南说的,反正孙卫南没有因为这个问题问过毛思嘉。   马裤呢不算厚,这条裤子是坚持不到冬天的,但应付应付秋天还算可以。毛思嘉想了想,又找出了鞋子,是上周周末刷的干干净净的白色高腰回力。依旧是一双买了好几年的鞋子了,这还是她念初一那年,开学之前给买的呢。   好在人的脚一般变化不大,也没有当时买的鞋子现在不能穿的情况。   因为实际穿的频率不高,毛思嘉穿上这双鞋也不会像男孩子一样茬架、打球(泛指一切球类运动,这个时候中国正经的篮球运动员也穿的是回力)、上屋揭瓦、下地干活儿...这双鞋子鞋底的花纹都还清晰着呢。   鞋面也保持了雪白,不过毛思嘉不像别的孩子一样,是用了鞋粉,而是洗刷之后在鞋面上铺了吸水力强的卫生纸...完全是几十年后宿舍girl常见小tip。   回力鞋相比于现在的各种带有休闲属性的鞋子,比如网球鞋(就是小白鞋)、解放鞋,甚至是同类型的板鞋,很大的一个特点就是鞋底厚实暄软。毛思嘉换上鞋之后原地踏了几步,对着挂在门后的穿衣镜再三确认,这才走出了房间。   镜子是最近买的,因为上班之后她整理仪容的需求更大了,老是跑到爸妈那边用穿衣镜也很麻烦...这个时候的穿衣镜一般是附带在某些家具上的,平常用的镜子往往只能用来照脸梳头什么的。   反正毛思嘉没在商场里看见卖穿衣镜的...还是旅游公司一同事,家里是家具厂的,走了他的门路,买了一块还没镶上大衣柜的镜子。人家做工也是很认真的,还给毛思嘉装了框和底...   毛思嘉出来之后,发现厨房里动静不小,知道早饭快要得了。于是赶紧去洗漱,刷牙洗脸,又抹了一点儿雅霜在手脸上。现在是秋天了,每天上下班都是风吹,是要做一点儿保护。   今天的早饭是面条,天气冷,当然吃的是二道开的锅挑。浇头用的是猪肉,面上来之后毛妈就催:“你这孩子,快点儿,那雪花膏不能吃了饭再抹啊?这面都要泡发了!”   毛思嘉抹匀了面霜,这才笑嘻嘻地坐下吃面。她才不担心毛妈是真的生气呢,从小到大的经验告诉她,爸妈根本不可能因为这么点儿小事和她生气。   毛爸出门在外,家里就只有毛思嘉和毛妈两个人。毛思嘉是做孩子的,比较轻松,吃完饭之后稍事休息,带着昨晚整理好的旅行提包就骑车上班去了。毛妈还要稍微收拾收拾,差不多了才慢悠悠上班。   不过纺织厂早上本就不如旅游公司忙,她只要按时上班就行了,自然不如毛思嘉那样紧凑。   毛思嘉到公司的时候先去停车,正好遇到了燕子姐。   江燕子多瞥了一眼毛思嘉,抿着嘴笑了起来,和旁边的宋组长道:“您看看、您看看,真是我们组的一朵花儿,多好看啊!小毛身体比例很好,穿这种短一点儿的夹克很合适。要是骑的不是自行车,是摩托车就更好了。”   毛思嘉很早就觉察到了,旅游公司的绝大多数人在时下都是‘非主流’。这或许和这些人懂外语,能接触到很多外面的东西有关吧。不是说被腐蚀了,就是和时下大多数有不同。   这种不同不太好说,却是表现在方方面面的细节里的。   宋组长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笑了笑...宋组长是个男同志。江燕子是女同志,评价评价组中女下属的外在还不算忌讳,宋组长再来说就有点儿不对了。不过从他本心来说,是很赞同的。   他自己就是一个摩托车迷,做梦都想要一辆长江750侧三的‘挎子’,或者上海产的幸福250(俗称是‘大炮’的摩托车)。只可惜,这两种国产摩托车的明星供应军队、邮政系统都力有未逮,生产紧张了,现在根本没有开通民用。   外国产的摩托车也好,问题是价格高昂。虽说以宋组长的工资,扎扎实实攒钱,拿出当初结婚时攒钱的势头也不是买不起,但他现在是有家庭的人,也不好因为个人爱好这么花钱。   为此他是很心痛的,只能安慰自己,外国摩托不合实际。就算买到了,国内也没有零件更换,一旦坏了就是废品...   宋组长的老婆是公安系统的女警察,当年他就是被夫人下摩托车时的风情迷倒。所以这种事,他是有一定审美的。   毛思嘉认认真真打了招呼,这才进到办公大楼。   到了办公室,发现陈永正在和办公室里两个姐姐站在窗前说什么,对着窗外指指点点。   “就是那个呀?”“哪个呀?哦哦哦...看到了看到了!”   毛思嘉放下旅行提包,好奇地伸过脑袋:“看什么呢?”   窗前的姐姐朝窗外楼下抬了抬下巴:“喏,就那个,对门办公室的钟爱华。昨天就听说他买了一辆‘黑老鸹’,还以为是谣传呢!没想到是真的,今天这就骑出来了。”   毛思嘉回忆了一下,才想起钟爱华是哪个,不就是第一天来上班时带过他们这一批导游的年轻职员么!因为他的办公室就在对门,毛思嘉和他碰面的机会可不少。不过到底各自有工作,更重要的是没什么交集,现在两人也就是熟悉又陌生的同事关系。   “挺神气的啊!”陈永轻声赞叹。   也不怪他这么说,所谓的‘黑老鸹’其实就是‘济南轻骑15’的别称。就和幸福250有‘大炮’的别称一样,作为中国最早实现民用的摩托车,这种车型肯定也是有一个别称的。   这种别称,正是体现了普通老百姓对其的感情。   在这个时候,买辆自行车都是一个家庭了不得的大事,更别说是摩托车了!对于很多人来说,这绝对是可望不可即的玩意儿。   “小毛,你觉得这车怎么样?”办公室里的姐姐回头询问对此已经没多大兴趣的毛思嘉。   “还不错...不过轻骑15算不上真正的摩托车吧?如果让我说的话,轻骑15不算是特别好的选择。要么买辆真正的摩托,要么就骑自行车。轻骑15两边不靠,算怎么回事儿呢?”因为和钟爱华没什么交集,毛思嘉得以很公正地评价这个问题。   济南轻骑15也算是一款传奇车型了,不管怎么说,人家也是中国第一款面向民用的国产摩托。但这无法改变这辆车更像一辆自行车的事实——一辆黑色自行车,加上了一个两冲的发动机就成了。   这个年代能生产摩托车的厂子,底子大都是自行车厂的,但像济南轻骑15这样,外观上依旧那样耿直地保持了自行车结构的,也就只此一家了。   听毛思嘉这么说,办公室里的人都心领神会地笑了起来。问这话的姐姐捂着嘴,轻松地说:“小毛你别这么说啊,这车好歹得六七百块一辆呢!这么一说,真觉得小钟亏大发了!”   1964年初亮相时的售价是672元一辆,这个时候的物价没什么波动,现在基本还是这个价。   六七百块钱呢,这可真不是一个小数目了。北京算是全国数一数二有钱的地方了,普通居民的家庭存款也少有过千元的。六七百块钱,这都是一个工人快一年半的工资了!   不少人结婚要置办三转一响,再加一些家具,六七百再添一点儿,也都能一起拿下了!这就是结婚的大头,至于说床单被套、碗筷暖水壶之类的杂项,不管哪里想想办法总能凑来。   也就说,这一辆济南轻骑15,可以顶的上那些攒钱结婚的年轻人一多半的努力了!   这个时候养孩子的成本又不高,大家虽说难得分到房子吧,那也没有买房的压力啊(因为根本无房可买)...可以这么说,结婚开销已经是最大的经济压力了!   办公室里的人正说笑呢,外面走进来一个姐姐,也是办公室的。她显然刚刚打听到什么消息,一进来就神神秘秘道:“我刚刚打听到了!钟爱华那车啊,是他想办法说服家里资助了一大半这才买下来的!”   “这算什么新闻?”办公室里的姐姐们不以为意。想也知道了,钟爱华只不过是个年轻人,就算工作了两三年了,也不太可能攒下什么钱。年轻人么,花钱总是比较大手大脚的,就算有钱也会有各种用处花掉!   买一辆‘黑老鸹’这样的大件,家里不支持,这怎么可能呢!   先前进来的姐姐却是‘啧’了一声:“你听我接着说啊——听说啊,听说他是这么说服家里的...‘买了这样的车,还有什么姑娘拿不下?’!诶!听听,怎么这么好的脑子,钟爱华他爸妈两儿四女,钟爱华是最小的一个,就盼着他结婚了就万事大吉了。他这么一说,还不是立刻给钱了!”   这话起效果还有一个前提,那就是他家条件不错,真能为了他这一句话,就额外拿出这么多钱。   毛思嘉这个时候就只把这个事儿当一个办公室闲话来听了,一边耳朵里听着,保证自己不会错过职场中的话题,免得日后说什么竟接不上。另一边则是专心于受伤的登记单,这是今次要带的团的资料。   她跟着包括燕子姐在内的几个同组前辈已经带过很多次组了。除了没有成为带团中相对主导的那个导游,现在她的工作量已经不比入职几年的前辈差什么了。在这一点上,她比同期进来的十几个导游都要强。   这不只是因为燕子姐肯提携她,给她锻炼的机会,也是因为她确实能力出众。   一方面,她会的语言多,哪里缺人了她都可以顶上。另一方面,她和新同事有一个很大的不同...这个时候的国人其实是不会做‘服务业’的,特别是面对外国人的服务业。   这当然不是因为头脑不好,完全只是因为大家没有这方面的经验而已。   把握不好其中的度,有的人过于倨傲,不免犯了所谓的‘大国沙文主义’错误。而有的人过于讨好了,也有‘洋奴’的非议。总之,这也不是那也不是,不少人刚开始做事的时候是很紧张、很小心,甚至战战兢兢的。   这种工作状态,工作怎么可能做的好呢!前辈也不可能让这样的后辈立刻担当大任。   毛思嘉则不同,她没有做过服务业,但生活在一个服务业满天飞的时候,总是见识过的。再加上她本来就是新时代成长起来的年轻人,心态自信又稳健,这种情况下接待外国游客什么的,完全不是问题。   见到毛思嘉的工作状态,前辈们自然乐得给她更多的工作机会。   有的时候差距就是这样一点点拉开的,一开始毛思嘉只是上头领导比较看重的新人,她的外语能力在同批新人里面是出类拔萃的存在。这是她的优势,但这并不能说明全部,这代表的只是过去。   要说将来在单位怎么样,还是要看工作中展现出来的样子。   潜力和成就本来就不是一样东西,如果潜力无法转换为实力,也就没有多大意义了。   现在毛思嘉表现越好,获得的锻炼机会就越多。而越来越多的锻炼机会只会让她在工作上更加游刃有余,至少在同批的导游中,她真的太显眼了!   这样显眼的表现当然是有好处的,将来要是有什么事,他们这一批名额哪怕是只有一个,领导也会首先想到她——去国外学习的机会,涨工资的机会,提拔干部的机会......   毛思嘉很看重今天这次带团,因为这一次是她第一次成为两个导游中相对主导的那一个。她知道,主导和非主导并没有从属关系,事实上,除了新人之外,旅游公司的导游们都是轮换主导的,这也是一种‘劳逸结合’。   但对于毛思嘉这样的新人来说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获得这样的机会就意味着进入下一个阶段!只要她能表现好,以后她就会被划入老导游那一拨,而不是像新人导游一样,处在‘新手保护期’,处处受到‘照顾’。   有的新人还挺满意这种‘照顾’的,觉得这样一直下去也挺好。或许拿的工资不如那些忙碌的导游,但乐得轻松啊!   毛思嘉却不会这么想,一方面她很清楚那样想的人只会在这样舒服的环境中把自己养废,以后就算是想做什么,也很难爬起来做了。另一方面,她是一个很认真的人。上辈子跳舞的时候就认真跳舞,学语言的时候就认真学语言。不管自己喜不喜欢这件事,只要决定去做了,总是会认真投入的。   现在她的工作就是这个,她当然认真非常。   “小毛,你说说看,小钟他爸妈是不是真大方?六七百块钱呢,说给就给了。”办公室里的姐姐又企图把毛思嘉拉入话题之中:“果然是想给儿子讨媳妇了,咱们中国的家长从古至今都十分在意这事儿呢!”   毛思嘉看看时间差不多了,打算下楼和今天一起的导游、司机汇合。便笑着站起了身:“钟爱华的爸爸妈妈说不定想错了哦!”   “?”姐姐们不解地看向毛思嘉。   毛思嘉提起旅行提包,大概是今天的穿着的缘故,白色夹克、马裤、高腰回力鞋...她整个人看上去真的很干练、很飒。走到门口的时候笑着回头解释:“人家姑娘要是谈恋爱,倒是会觉得骑这车够拔份儿。可要是结婚呢?恐怕要觉得这小伙子不会过日子了!”   说完便推门离开了。   “各位姐姐先聊,我先去上工啦!”   留在办公室的众人一想,可不是嘛!于是一个个都笑了起来。   笑过之后,一个姐姐‘啧啧啧’了几声,才说:“说起来小毛成长地真快啊!你看看,如今是不是有一些咱们江组长的气势?”   江燕子是几个导游组里面唯一的女组长...导游公司虽然是个女儿国,但初创的时候其实中坚力量都是男导游。这种格局到现在,就表现在组长们的性别上。   现在说出这样的话,显然就是很高的赞赏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2-13 21:24:26~2020-02-14 21:38: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刘、楚怿10瓶;唯唯、随身空间有点爱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9章   “你就是燕子说的小毛啊?快过来快过来!”一罩着工作制服的中年女子朝毛思嘉打量了一会儿,然后招了招手。   确定对方就是燕子姐已经提前拜托过的人,毛思嘉也松了一口气,小步跑了过去。   中年女子名叫鹿琳,在友谊商店上班。也因此,相比起同龄人,她显得光鲜时髦了很多...虽然这种‘时髦’在毛思嘉看来其实和这个时候的普通人差不了太多就是了。   毛思嘉今天是经过江燕子介绍来买东西的,在旅游公司上班半年了,根据旅游公司的福利,她也算是积攒出了一点儿‘加班工资’(其实就是带团时间超过一个标准之后,按照超出时间给的津贴,这笔钱给的是外汇,当然,到毛思嘉手里的时候就成了人民币+外汇券的模式)。   毛思嘉上班并不太久,再加上最开始的时候也没有达到拿津贴的标准,所以这笔钱并不多。但因为真的急需一件商品,她又求助同事,换了一点儿‘外汇券’,这才开始打听这件商品的事。   外汇券虽然和其他票券一样,表面上没有价值,只是配合钞票使用的一种工具,辅助计划经济而已。但其实和其他票券一样,暗地里都有自己的价值。这种票券的价值在粮票这类基本配给尚算足够的商品身上还不明显,但诸如三转一响这类明显高一层的消费品身上就体现的很明显了。   事实上,外汇券本身的价值可能更高——其他的票券价值只是大家心里的一个估量,因为获取有难度,被没有渠道弄到的人制造出了价格。这个时候的人朴素,说实在的,有这些票券要么自己用,要么送人情,真要开价也很难...   而外汇券不同,使用外汇券去友谊商店买东西,很多商品本来就会比外面的商店低。这样一来,外汇券就等于是有实际价值了,而且是摆在眼前的那种。在这样的支撑下,大家对外汇券价值几何心知肚明。   然而这个时候又不允许私人买卖...毛思嘉为了拿到这些同事的侨汇券只得先按照对方暗示的,买到对方需要的商品,然后再交换外汇券。互送礼物而已,算不上私人买卖,这是说破天去也没问题的。   鹿琳多看了毛思嘉好几眼,心里暗暗把毛思嘉的穿戴都记在了心里,想着回头自己也做一套差不多的——毛思嘉今天是特意来‘拿货’的,她以前只是听闻‘友谊商店’的大名鼎鼎,其实没进来过。这一次要来,想了想,好歹没有穿的那么随意。   友谊商店进进出出的除了外国人,就是这个时候中国条件最好的一批人。毛思嘉没有大富豪穿乞丐装进出售楼处的趣味,在一个大家都尽量打扮的体面一些的地方,她没兴趣做‘不同’的那一个。   而且想想看,她是燕子姐介绍过来的,如果这边接待她的人是个不在意这种事情的人也就算了,如果不是呢?说实在的,先敬罗衣后敬人,这是很常见的社交习惯。燕子姐照顾她才介绍她来的,她自己不在意这种平常注定没有多少交集的人的看法,燕子姐却不一定。   燕子姐说不定和人家接触机会多着呢!还是不要丢了燕子姐的脸了。   这是今年新做的衣服,也是因为她参加工作后的需要...至少她自己是这么给自己找借口的。   深秋的时候旅游公司发了导游的制服,其中有一件呢子大衣,黑色的,挺好看的。不过一件衣服肯定不够,总不能一件外套穿一个冬天吧?毛思嘉当然有其他的冬衣,但成为社会人了,想要穿的好一点,这难道不是人之常情?   这就像大学毕业之后再看以前的衣服,总想要换掉换掉,统统换掉!   这个时候没有条件那么做,即使是毛思嘉家里也没有那样的习惯!但是新做一两件衣服还是可以的。   这次是想办法弄了一点儿咖啡色的毛呢料,厚实的很,适合做冬衣。   这块毛呢料最终做成了苏式风格很重的大衣,这种大衣的线条比较硬,这个时候也常常是男性穿。女性也有穿的,但那往往意味着这件大衣原本并不属于她们,她们的大衣继承自父亲或者丈夫。   但是毛思嘉这件是专门为她做的,剪裁上面并不会有那种不合适的观感。而所谓的风格么,男朋友风了解一下!   主要是毛思嘉身高腿长、身姿挺拔,穿这样的大衣只会显得气质出众,而不会有一种不协调的感觉。   咖啡色的大衣秉持着苏式风格,下摆很长,覆盖到脚踝上方大概两寸不到的高度。可以看到下摆下露出的深灰色斜纹呢长裤自然的衣纹,然后是一双翻毛皮鞋——也只能是翻毛皮鞋了,其实北京的深冬,翻毛皮鞋都有些穿不住。但没办法,谁让她爱俏呢...为此她穿了一双特别厚的袜子,是毛妈为她手织的。   这些风格都是冷硬的,唯有大衣领口露出的一截毛衣高领是鲜艳的红色,这一点儿点缀一下让这一套告别过于冷硬,很可能滑向无聊的风险。   鹿琳带着毛思嘉进了友谊商店,周围挺安静的,商品充足,但在这里选购商品的人相比起外面的大商场就要少得多了。在这里购买商品是需要侨汇券或者外汇券的,这是硬性标准...   中间毛思嘉看到很多外国人,这些大多是来华工作的。不管是中国人还是外国人,毛思嘉一律没有多看——就那么看着别人多不礼貌,而且对于工作是带外国游客的她来说,外国人已经几乎是天天都要见的了。   最后毛思嘉被带到了一个出售电子产品的柜台,鹿琳和柜台里面的同事说了会话。里面的同事又看了看毛思嘉几眼,点了点头,然后取出了一个机器:“您看看,要的是这个不?”   毛思嘉只看了一眼就确定了,点了点头,并没有说什么再看看、再挑挑的话,这个时候也没有挑选的余地。问明了价钱,就把单位开的证明、钱、外汇券通通拿了出来,将这个自己问了很久的小东西给买下了。   这个机器在几十年后的人看来不值一提,是完全淘汰了的货色,就像这个时代的很多东西一样。但在这个时代,绝对是高科技之一,属于买起来非常麻烦的存在——一个磁带录放机。   毛思嘉很早以前就想买磁带录放机了,不为别的,就为了学英语。她自己是九零后的,生活在小城市,所以少年时学习外语还有用所谓‘复读机’的习惯。复读机其实就是小型化的磁带录音机,随身听和复读机也差不多,只不过有一个随身电源,可以带着走而已(其实复读机也可以用电池,只不过相比起随身听的充电电源,一次性消耗的电池实在是不合算...)   这种曾经的习惯影响着她,在这辈子学外语条件如此差的情况下,她首先想到了搞一台磁带录放机,然后弄一些教学磁带来。那些外语她都是有基础的,在教学磁带的帮助下巩固加深学习、自学,这都是相对容易。   但是后来一打听,她才知道自己想的太简单了。   录放机和收音机感觉是挺像的,日后更是会合并到一台机器上,实际上却是完全不同的两台机器。相比起收音机的快速推开,录放机却是始终处在了相对‘高端’的位置上。   直到五十年代才完成了国产也就罢了,关键是国产的使用起来真的很难——毛思嘉以为录音机就是放个磁带盒子进去自然就能放音了,天真!这个时候还是钢丝录音和磁带录音并存呢,磁带也不见得是她想象的样子。   盒式磁带这个时候已经挺流行的了,但不代表国内也有。   真的,几十年的时间人类真的进步了很多,这种变迁毛思嘉是生活在这个时代之后才感受到的。   如果毛思嘉可以忍受这种落后的录放机的麻烦,尝试着使用...那也是不可以的。这种录放机的产量很少,想要买到是有前提条件的。得从单位开证明,主要是说明这个同志为什么要买这个。   这个时候挺多地方广播公司会买这个...   毛思嘉当时还是个学生,哪能开出这个证明来。毛爸毛妈也是,他们各自分属的单位显然也没有足够理由支持员工买个这个玩意儿。   当然,硬要想办法开出证明也不是不可以,这种事情,事在人为嘛。不过最后还是毛思嘉自己放弃了,主要是她看到录放机这么难弄,就想到了磁带。录放机和磁带可以说是一体的,在录放机没有普及的情况下,很难想到磁带会是普及的东西。   果然,磁带非常难买!而且就算能买到磁带,她要怎么弄到有外语课程的磁带?整套问题太令人头秃了。所以不等想到办法买录放机,她就自己放弃了这件事。与其纠结这些,还不如多打听打听有哪些老师会外语,而且愿意课外辅导学生。   在几年前,想找到机会学外语还是不难的,至少在北京这样的城市不难...不然那么多的人突然集体学俄语,这是怎么做到的?总不能是凭想象力在学吧?学校里一般也没教,这就必然有课外教学的存在了。   进到旅游公司上班之后,虽然要工作,毛思嘉也没有放下继续学习外语的任务。在旅游公司,导游提高外语水平也算是本职工作,典型的提高业务水平啊,所以公司是很支持的。   这种支持体现在方方面面,外面难得一见的外语教材,旅游公司自己的图书室却有很多。旅游公司还自己油印了一些外语学习的小册子,几种主流外语的都有。甚至带着旅游公司的介绍信,导游们可以去大学旁听外语课。   只可惜,导游们平常要上班,是不可能连续旁听外语课的。   这种类型的支持还有别的,而林林种种的,毛思嘉最看重的就是那些对外开放的磁带资源了!   旅游公司也注意到了导游不可能像上课一样去学校,就想到录放机学习外语。   这几年陆陆续续的,旅游公司攒下了不少磁带。有的是录了大学外语老师一整个学期的外语课,也有的是一些广播教外语的转录(早些年广播节目也有这种教学性质的),还有一些纯粹的外国广播弄来的朗读之类...   旅游公司也有录放机,但不多...旅游公司算是很富的一个单位了,但这种富有也是相对而言的。录放机这种机器,一个办公室也只能轮到一台,平常都是商量之后轮着用的。   毛思嘉他们办公室那一台,用的最多的人是赵露和陈永,倒不是大家偏爱他们两个。而是大家去带团了,他们两个留在办公室里学习的时间是相对较多的。   虽然有一些中文导游也不怎么忙,但人家进单位这么久了,如果无心新学一门语言增强竞争力,也用不着休息时间争分夺秒地使用那一台录放机。   毛思嘉只能抽空才能用上那台录放机,毕竟她现在的工作量已经和前辈们差不多了。   因为录放机的使用不便,她又确实有这方面的需求,她就想到了自己买一台录放机——不同于当年,现在的录放机技术进步很快,再看又是另一个样子了。更重要的是,她把自己的想法和燕子姐说了,燕子姐就推荐她来友谊商店看看。   这里有外国货,而且录放机这种商品虽然同样紧俏,但至少比一般的商店要货源充足一点儿。   为了这台录放机,毛思嘉才不得不攒外汇券的。   知道毛思嘉是来真的,燕子姐又帮她和自己一熟人打了招呼...要是录放机到货了,提前知会一声。这东西确实紧俏,不打听着不行。   这次就是知道有货了,毛思嘉才闻讯而来的。   日产录放机,毛思嘉估计这在日本国内只能算是上一代产品了。不过她也没有嫌弃,看着样式是够用了...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即使是最先进的产品也不过是凑活着用了,在这上面她有时候真的挺迟钝的。   更直白一些的例子,她现在就一点儿没有想买电视机的意思,即使她现在如果想买的话是能够买到的...这个时候的电视机,娱乐性于她而言并不会比收音机强。   这么个小机器,大概要两百多块钱,这还不算消耗掉的外汇券。   将录放机放进人造革手提袋里,毛思嘉来的时候准备了三百块,这个时候还剩下几十块。本来想的是如果有多余的钱就全买磁带,她不可能把公司的磁带拿回去用的,这不合规,只能申请转录公司的磁带。   转录就需要她自己有磁带,这又是要买的。   毛思嘉问了鹿琳磁带的位置,又去看磁带——也大多日产,索尼的一盘要五块五,松下的一盘要五块二,其他的有国产有进口,价格也几乎在五块左右。   价钱是差不多的,既然大价钱都花了,毛思嘉也就没必要在小钱上面省了,所以买了最好的索尼磁带,拿了两盘。   主要是毛思嘉想到好不容易来友谊商店,还是趁这个机会给爸爸妈妈带一份礼物。   至于说磁带不够用,两盘磁带也能转录一些内容了,她先听着呗。反正等下次发工资还有外汇券可拿...到时候再来买磁带就好了。   更重要的是,燕子姐告诉过她,以学习为名开证明买录放机和磁带的,回头带上□□可以申请一部分外汇券补贴。   指望单位为导游学习外语补钱有点儿不切实际,主要是单位也没那么有钱。真那么有钱,哪还用这么麻烦,一人安排一台录放机不就完了吗?不过一点儿外汇券补贴还是可以有的。当然,前提是这些东西是在友谊商店这类需要外汇券的地方购买的才行。   不过这也是废话了,这些东西在一般商店难买程度摆在那里,如果不是特殊情况,旅游公司的导游肯定都是去友谊商店了(主要是大家有外汇券,选择这里显然更合算)。   不会全部的外汇券都补,但多少可以补一些。江燕子真的很看重毛思嘉,毛思嘉是能够感受到的,所以她打的报告估计能多补一些...不知道是多少,但怎么也足够她之后再买一些磁带了。   剩下的钱就不多了,毛思嘉正想着要买什么做礼物的时候,有人从背后拍了拍她的肩膀。   “毛思嘉?真巧啊!”   毛思嘉一回头,原来是孙卫南!再一看,他也不是一个人来的,一起的有他姐姐孙西西,还有一些人,看起来和他差不多年纪,是毛思嘉不认识的。不过虽然不认识,毛思嘉还是隐约知道这些人的来头。   估计是孙卫南的发小,他在大院儿里长大,多的是这种同龄孩子从小一起玩到大。胡同孩子虽然也有发小,但往往达不到大院儿孩子的规模,人家一大院儿顶日后一小区是轻轻松松的。   毛思嘉和孙西西见过两次,还有点儿印象,通过孙继东知道,她现在已经参军去了。她这一次回家,估计也是挺不容易的。   毛思嘉冲她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孙西西对她也有点儿印象,笑了笑算是回礼。   遇上了总是缘分,两边各自买完东西就一起出来了。   到了外面,孙卫南才给身边一群发小介绍:“这我同事,毛思嘉——四姐,你都不知道,三哥和思嘉多熟!”   后面半句话是对孙西西说的,孙西西在孙家兄妹里面排行第四,孙卫南自然是最小的了。   发小里面有一个忽然想起来了,拍手笑了:“我知道毛思嘉,是不是鲁迅中学的?”   “哟呵!你小子怎么知道的?”孙卫南的惊讶是真惊讶。   发小‘嘿嘿’笑了两声:“人名气大着呢,鲁迅中学有个‘郝思嘉’,‘郝思嘉’是谁你知道不?”   《乱世佳人》是建国前引进的片子了,这一代的孩子有机会一睹的很少,但总有人能看到。   “行啊!毛思嘉,我都不知道你有这么大名气!”孙卫南转头瞅毛思嘉,大概是觉得有意思,又笑了起来:“对了,你来友谊商店买的什么?看着神神秘秘的。”   “有什么神秘的,喏,就这个。”毛思嘉让他看了录放机和磁带:“回头翻录了公司的外文磁带,回家也方便听...是燕子姐介绍我来买录放机的。”   “你就是用功...和我三哥一样,也总是学这个学那个的。”孙卫南也没有多留毛思嘉,寒暄了几句,两边就分开了。   毛思嘉显然没有注意到,和孙卫南一起的有一个姑娘,特别注意她。不过就算注意到了也不会太在意,她被打量的时候太多了。特别是现在做了导游,几乎天天都处于被游客打量中。   这姑娘虽然和孙卫南他们一起,却显然比孙卫南他们大了几岁。就算是和年龄相对大一点儿的孙西西相比,也显得成熟了一些。   事实也是如此,她比孙西西还大一岁。而且因为孙西西娃娃脸,这一岁的年龄差看着就更明显了。   这姑娘姓林,叫林小云...她和孙卫南其实没什么关系,而是和孙西西关系很亲近。   她是孙家保姆的女儿,孙家的保姆是孙家老家来的,和孙家虽然没有什么亲戚关系,却也因为老家亲戚的托付,相当照顾。不仅仅是在自家当保姆,还给介绍了老公。   这个时候大院儿里的保姆、烧锅炉的、司机等等吧,他们住在大院儿里,但都有自己的住处。但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林小云在孙家住过一段时间,和年纪相近且都是女孩儿的孙西西关系挺好。   林小云注意了毛思嘉很久,毛思嘉没有注意到,对林小云比较了解的孙西西却不会错过。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小云,你怎么老看着毛思嘉?”   林小云快速收回了目光,故作无事地摇了摇头:“没、没事,就是觉得她那件衣裳好看...不过看也白看,我可没钱做那样的呢子大衣。”   说到这里,她像是无意地问道:“卫南,你这同事家里是干什么的?看着真有钱。我可听说了,你们旅游公司的导游都不是一般人家的!”   “哪有!”孙卫南不太喜欢这个说法,他现在已经当自己是单位的人了,挺有集体荣誉感:“我们那儿也有普通家庭出身的导游,关键是有没有能力。喏,毛思嘉也只是普通人家出身...她吃穿上多花点儿钱也正常,她家就她一个孩子,爸妈都是工人。现在一家三口都有工作,肯定宽裕嘛。”   ‘爸妈都是工人’这一句显然让林小云稍微放心了一点点,至于另一句‘她怎么和继东哥相熟的’,就被她暂时放进了心里。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2-14 21:38:56~2020-02-15 23:36: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楚怿10瓶;蒲扇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0章   “mua~mua~”毛思嘉坐在家里生炉子旁,悠闲自得地吃柿饼。吃完一个后用手帕擦了擦手,连声赞叹:“柿饼真好吃!”   “好吃吧?我就知道小嘉爱吃!”毛爸笑的像个孩子一样。   毛思嘉上辈子就爱吃柿饼,有的人觉得过甜了。但她并不觉得,她反而很喜欢那种独特的风味。延续到这辈子,她的口味还是没变。在北京,想吃柿饼并不是困难的事情,因为柿饼属于一种耐储存的北方食品,到了节令总能买到。   不过也就是节令上了,不像上辈子,什么时候想吃都能吃到。   今天的柿饼格外得毛思嘉的赞叹,这是因为并不是合作社或者大商场买来的,而是毛爸从外地带回来的。   “当时车坏在了那儿,不能走了,可不就停了一天。那儿的同志告诉我们,当地最好的东西就是柿饼。别人都不以为然,柿饼谁没吃过啊!就我想起来了,咱闺女不是爱吃这个!”毛爸笑呵呵的。   “我请那儿的同志介绍了当地柿园的同志,尝了尝,果然比北京这边吃的好!我立即和那边的同志商量,换了两箱子。”这个时候又不许私人买卖,只能通过所谓交换的手法打打擦边球了。   这个箱子就是后世的香蕉箱大小,并不算多大,毛思嘉觉得自己消灭掉这些会很快。   吃完了柿饼,毛思嘉站起身来,笑着道:“谢谢爸爸的柿饼,我给爸爸擦鞋吧!”   这都年节上了,随时要出门走亲戚见客什么的,毛爸的皮鞋却没擦。毛思嘉注意到了,就主动揽活儿了。倒不是她有多勤劳,只是小姑娘给爸爸妈妈撒娇、献小殷勤而已。   “那敢情好!我老毛也享享女儿福!”这样说着,毛爸就悠哉游哉地靠在了家里沙发上。   毛思嘉抿嘴笑了,提着毛爸的皮鞋,又拿了鞋油、鞋刷就出去了。   先在门口把鞋底的泥巴敲掉,然后将抹布稍微沾湿,将鞋子上的泥点儿、灰尘之类的一一擦去。最后才挤上一点儿鞋油,用鞋刷刷匀——这个活儿她干的挺熟的,因为她平常上班基本上都穿皮鞋,刷皮鞋是常干的事情。   见毛思嘉坐在门口刷皮鞋,院儿里扫雪的奶奶就笑着调侃:“哎!思嘉今天刷鞋呢?到底是长大了,知道心疼你爸妈了!这谁的鞋啊?”   毛思嘉家斜对面就是杨家,杨雪燕正在厨房里忙着做中饭,择菜呢!隔着窗子听院儿里的老人这么说,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大声道:“刷个鞋就长大了?那咱们院儿里就没长不大的了!我前些日子还看见平平给她爸刷鞋呢,平平才多大?”   扫雪的奶奶本来就是开毛思嘉的玩笑,长辈对小辈总是宽容的,再加上毛思嘉从小就得人意,院儿里看着她长大的老人家可不是得偏她。这个时候说这个话,说实在的,是有些夸张。这个年代的孩子,如毛思嘉这么大的,家里的家务活儿,里里外外一把罩是很正常的。她刷个鞋而已,实在不值得拿出来表扬。   但是这话又不能这么说,孩子是自家的好!这个时候邻里情是很深厚的,特别是住在一个院儿里的,别人家的妈像自己家妈一样,别人家的闺女当自个儿闺女看,这都是寻常事。   在这种背景下,亲厚的长辈对着偏爱的院儿里孩子多夸两句怎么了?   旁人就算是较真儿的也该知道这是长辈对晚辈的偏爱而已!   然而杨雪燕就偏偏多这一句嘴,可以说是两边得罪了——不只是被她针对的毛思嘉,就连奶奶也大感不乐。   匆匆扫了雪,回了屋里就和家里孩子抱怨:“杨家那孩子怎么回事儿?那么不会说话?”   孙子辈儿的一姑娘,二十出头,年龄近一点儿,知道其中的内情。摊摊手:“奶,你不知道就别说了,雪燕儿啊她对别人还行,可没那么讨人厌!她就是太不喜欢思嘉了。”   大人很多时候容易忽视孩子之间的矛盾,只把这种矛盾形容为‘小孩子吵嘴’‘一时合不来’‘小打小闹’‘冤家’这样,反正无限削弱其中的对立。事实上,小孩子之间不对付起来并不比大人来的简单!   孙子辈儿最小的孩子今年才十一二岁,呲牙咧嘴地做了个鬼脸:“我知道、我知道!我听哥哥说了,杨雪燕心眼儿小,见不得别人比她好。”   一个院儿才多大?基本上毫无秘密可言。天长日久地相处,人和人之间那点儿小心思,就连一个孩子都知道。毛思嘉受了杨雪燕这一挤兑,也没放在心上...这种事情从小到大发生太多了!她要是真为了这样的事和杨雪燕闹,只能让自己更闹心。反正如果只是口头上说两句,毛思嘉都是忽视的。   刷好了皮鞋,毛思嘉回到屋子里,又看到了放在屋角的梨子。又有点儿嘴馋了。于是拿了个塑料脸盆装了有五六个梨,打算冻几个冻梨来吃——这个时候大家都没有冰箱,但北方的冬天,外面的世界就是一个天然大冰柜。   冻梨之前出于习惯,毛思嘉去水泥池子那里还给洗了一遍。听着水龙头里偶尔发出的轻微异响,毛思嘉心觉真挺不容易的...这个时候屋外多冷啊,水管子要是不管,被冻住是必然的。   为了保证自来水顺畅,大家早早给水管缠上了草绳。   好不容易洗完了五六个梨子,毛思嘉的手也有点儿僵了。忽然门口有人喊了一声:“毛思嘉,有你的信!”   毛思嘉一边心里疑惑是谁给来的信,一边走出去接。这个时候杨雪燕也来水泥池子边儿洗菜了,看到毛思嘉放在一边的塑料脸盆,一眼就看到了脸盆的梨子。她也不说什么,冲了冲盆子里的白菜叶子,转身走的时候一伸手,一个梨子就放进了自己的菜盆里。   毛思嘉拿了信回来,一边走一边看信封,信是孙继东寄过来的。   孙继东一家今年冬天去了老家,据说是好不容易凑齐了一家人,想着去老家看看什么的。毛思嘉是真没想到,就去老家这么点儿时间,孙继东还能想到给她写信。   想着回屋去看信,毛思嘉顺手就把新塞兜里了,然后去端放了梨子的盆儿。   因为心思在信件上,她倒是没注意六个梨子变成了五个。   把挂在屋檐下的篮子取下来,梨子全倒了进去,然后又给挂到屋檐梁上了——其实冻梨子搁在屋外哪里都可以,但大家不会把这个搁到窗台下面这类触手可及的地方,这不是防小偷,而是防着一些调皮孩子使坏。   不说这个时候的道德品质问题,事实上,什么时代都有好人也有坏人,所以认为这个时候的人淳朴,不用防备的就可以歇歇了。只是这个时候的人有一个习惯,就是兔子不吃窝边草,就算是有什么想法,也不会对着街坊邻居来。   之所以得把梨子特意放高一些,是怕一些孩子乱来。   这个时候的小孩子,管束不多...学校里现在是放羊式教育,家长呢,孩子多,又都有工作,同样是管不了。孩子们爱玩儿是天性,偏偏这是一个没什么娱乐的时代,他们满身的精力没地方去,可不是就要‘为祸地方’了么。   之前秋天里大家晾柿子,预备着冬天里吃想,想着也是一样水果。却没有想到这帮小混蛋偷偷摸摸地都拿铁丝给扎破了!扎破了的柿子一开始看不出来,但会非常不耐储存。原本准备冬天吃的柿子根本放不住,看到早早全烂了的柿子,大家只能加紧吃!   柿子这么个下场,谁知道冻在外面的梨会怎样啊!   放好柿子,毛思嘉就进了屋子,到自己房间读信去了——信里说起了孙继东这几年的老家生活,特别提到了老家寻宝的事情。   他们老家有一条河,以前应该是当地比较繁荣的水路,客商进出都走那里。进进出出的货物肯定有翻船的时候,久而久之的,当地孩子很喜欢去河边看有没有冲刷上来的好东西可捡。   也只有孩子会做这些了,毕竟捡东西什么的太不固定了。捡到了有用的东西固然很好,但几率太低!要是换在几十年后,或许会有不少人尝试,毕竟古董在很多人眼里就是‘昂贵’。   现在呢,大家也知道河里冲上来的是老东西,可是这些旧时的老东西要怎么换吃换穿?也就是偶尔捡个罐子、碗儿的,还算有实用价值,将就着用吧!   孙继东出于好奇,也和村子里的同辈后生去河边玩了玩——理所当然的,没有捡到什么宝贝,宝贝要真那么容易捡到,那才是有鬼了!   不过也不是一点儿收获都没有,孙继东拣了几个铜钱。这个铜钱据当地老乡所说,是旧时当地人过河的时候按照习俗往河里丢的‘过河钱’,保平安用的。有些过了些年月,又被冲刷上岸了。   河边确实经常能见到铜钱,大多被锈蚀,只偶尔见到品相不错的。   这些铜钱基本上是清朝的,而且是产量最大的那几种,即使是几十年后的古玩界,也属于没什么价值的存在,更不要说现在了。   孙继东拿到手的是一枚顺治通宝和一枚雍正通宝...老家的同伴觉得他作为远客,就拣了几个铜钱,颇有招待不周的感觉。就拿出了各自捡的一些铜钱收藏,翻出了一枚康熙通宝、一枚乾隆通宝、一枚咸丰通宝。   和孙继东的那两枚通宝凑在一起,就是所谓的‘五帝钱’,没什么特别的,就是讨个吉祥。很多人安宅的时候会在地下埋一个,当然,‘五帝钱’的用处不止这一个,就和其他许多风水法器一样,用处多多。   别看这个时候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都被取缔了,其实根植在社会中的东西哪里那么容易消失干净呢!至少在广大的农村地区,这些东西始终是有残留的!很多人甚至没有注意到这是要被‘取缔’的东西。   这些东西就像家人一样,和华夏大地共生共存了太久了。   老家孩子用红绳将五枚通宝按照一定顺序一定方法结起来,成为一个颇为美观的装饰。   毛思嘉将信封里面的东西往外倒,果然倒出了信里说的‘五帝钱’。这个东西看上去很像民俗景区随处可见的一些纪念品,但看着要有质感不少——说这些发行量大的清朝铜钱不值钱,那也是相对来说的!一两块钱一个总是要的吧,这些对于小商贩来说可都是成本!   所以还是用假的吧...倒不是造假售假,反正假的那么明显,买的人也知道自己买的也就是一个旅游小纪念品。   真材实料的铜钱,掂在手里还是有些分量的。   毛思嘉捏着绳结的绳头,另一只手拨了拨‘五帝钱’绳结的穗子,抿嘴笑了起来。   她忽然有点期待快点过完年了...   其实毛思嘉不用期待的,年节时候时间总是过的很快。虽说大家都知道时间的流速从来都是恒定的,而没有快慢变化。但身处其中,具体感受又是另一回事了,痛苦的时间总是难以过去,而欢乐的时光却是转瞬即逝。   几乎是一眨眼的时间,除夕、春节就接连过去了...然后毛思嘉一家就又得去毛思嘉她姥姥姥爷家问候。   说真的,毛思嘉不太想去。如果是探望姥姥姥爷,毛思嘉宁愿平常抽空多去,也不愿意年后走这一遭!因为这个时候肯定得遇上大姨妈一家,按照一般的规律,大姨妈总有办法让毛思嘉一家三口没了好心情。   但是不去是不可能的,即使心里腹诽了数遍,最后还是一家人整整齐齐地去了。要是真有办法不去,也不用等毛思嘉想办法了,毛妈早就不受这个罪了!相比起毛思嘉,她才是受‘迫害’最持久,力度最大的那一个!   不过,真的到了姥爷姥姥家,倒是还好...主要表现为大姨妈这一次竟然很少说话。就算说话也是和两个舅妈,还有毛思嘉老姨说,基本上轮不上毛妈!   “你姥姥今年提前说过你大姨了!要是这次她还不安分,就算是过年也要教训她!”小舅来的早,知道这件事的始末,小声给毛思嘉透露了情报。   小舅在几个外甥外甥女里面最喜欢毛思嘉,这当然是一种爱屋及乌,因为几个兄弟姐妹里他和毛妈的感情也最深。他性格是挺活泼的,所以这个时候才会用这种‘幸灾乐祸’的语气和毛思嘉这个晚辈说这些。   其实小舅和家中诸人不知道的是,今年大姨妈会这么安分,不只是因为老父亲在她这里确实很有威慑力...还有一个原因,是大姨妈家的大儿子周小官要结婚了。   这结婚就结婚,本来是没什么的,但谁让结婚也不容易,大姨且有一事要求上娘家呢!   “爸妈!小官的事儿你们也知道了,这次是真有事情求着你们!”满屋子人热热闹闹的,正是气氛好的时候,就算是一惯不苟言笑的姥爷都露出了笑影儿。大姨见缝插针,就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小官结婚不能没有房子,可是他和小柳各自单位都分不下来房子...就算结婚之后一家人能协调协调,也不能让年轻夫妻连个新婚都没有啊!我想着呢,家里腾一间半间房子出来给孩子结婚。”   似乎是觉得姥爷的表情不太好,大姨连忙道:“不用多久、爸、不用多久,借一个月就行了!”   这个时候毛思嘉她表哥周小官已经满脸通红了,但不是因为借房子这件事,而是大姨口中一再提起的‘新婚’。   小舅在旁摇了摇头:“现在的年轻人啊,结婚是真不容易。”   他之所以有这种感叹,是现实生活中看到了太多了。这个时候结婚的年轻人要是谁能申请到一间房,说出去是能让身边人羡慕地眼红的!住房...这在这个年代比几十年后更加严峻!   另外,小舅也有点儿庆幸,庆幸他结婚那一年房子还没这么紧张...另外他和妻子是同一个厂子里的,这在分房的时候是很加分的一点。再加上那一年厂子里一下有八套房的配额,赶上这股东风,他才分上了房!   不然这些条件差哪一个,最终可能都没有房,现在得和老父老母继续住...这样的家庭在北京太多了!   毛思嘉她姥姥姥爷是老北京的坐地户,当年就居住在这个院儿,不过那时候房子不是他们的,而是从房东那里租的。等到北京解放,新中国建立,原本租的房子就分给他们住了。   金家原来是五个孩子,所以租的房子也挺多,占下了三间。   而现在呢,大姨和毛妈出嫁了,小舅又自己分到了房子,也搬出去了。家里除了姥爷姥姥,也就是大舅一家和老姨了。大舅一家就两个儿子,大儿子金五一,小儿子金八一。   八一是老三届,分配去了内蒙古插队。   简单来说,这个有三间房的家庭,居住了姥姥姥爷、大舅夫妻、老姨,然后就是毛思嘉表哥金五一。   六个人住三间房,平均两个人一间房,这个时候可不算少了!   老人家住一间,大舅夫妻住一间,原本宽敞的客厅隔了三分之一出来,给老姨住(就和毛思嘉家里毛思嘉那个房间一样)。至于金五一,他现在还是单身汉一个,晚上在客厅睡就行了。   这种几乎人人都有私人空间的‘奢华体验’,在这个时代可以说是条件优越了。   姥爷还在沉思着,似乎是在考虑该不该答应。一旁的大舅妈就不乐意了:“不是,大姐,你这主意是怎么想的?让孩子来娘家结婚,亏你想的出!你说你家没地方、有困难,说说看哪儿困难了!”   “你们家有夫妻两个,孩子们呢,小玉平常都在京郊农场,并不住家。小雪就更别说了,这个时候在地方插队,且回不来呢!小官新婚,你们就带着小宝住一阵,让点儿地方给新婚夫妻呗!”   话是这么说,然而事实是,当初大姨和大姨父结婚的时候就只分了一间房。说起来当初分房还相对宽松,不至于如此...但这种事也要分情况。情况就是大姨父这个人太‘老好人’了一些,会哭的孩子有奶吃,有的时候就是这么残酷。   不是你规规矩矩、一点儿不给领导添麻烦,就能有好处的...   特别是分房子这种事,大家谁不盯着啊?最后弄来弄去,竟然只得了一间房。这些年大姨越来越掐尖要强,未必没有大姨父实在是太‘老好人’的缘故,一家人总得有一个不好欺负一些。   平常夫妻两个睡双人床,和孩子们睡的上下铺之间只有一重帘子。他们能这样,新人却不一定好意思。反正看过大姨家之后,亲家那边说了,至少得找个能过新婚的地方,让孩子适应适应婚姻生活。   一开始就这种环境,实在是地狱难度了。   “我家才一间房——”大姨显然是生气了。   然而她的话被老姨一下打断了:“所以呢,大姐是想让谁给小官他们夫妻两个腾屋子?爸妈是不可能的。五一睡客厅,还是个一米的单人床,也不合适。是让我腾地方,还是让大哥大嫂腾?腾屋子不是事儿,关键是腾了屋子出来的人住哪儿去?”   其实按照大姨的计划,最好腾屋子的人当然是老姨了。真要是让弟弟夫妻两个腾房间,夫妻两个一时找个地方对付也挺麻烦的。妹妹则不同,可以在爸妈屋子里,两条条凳、一块门板就开出一张小床来。   但这话不能直说,大姨一惯知道这个妹妹性子有点儿古怪。真要是惹出她的脾气来了,不管不顾地闹起来,又是不能收场的局面。   正在为难间,还是姥爷磕了磕烟锅:“行了,秋芳,你给小官腾出屋子来!”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2-15 23:36:48~2020-02-16 23:59: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只想考个证、………5瓶;随身空间有点爱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1章   “老家人可真热情!”孙正道临到回家的时候还美滋滋的。   孙家一家,难得老小齐聚,就一起回了一趟孙正道老家。既是一家人团圆,也是回老家看看的意思。就是等到回家的时候,大儿子一家早就先走了,大儿子在新疆建设兵团那边,职位不低,很多事情都等着他拍板,假期并没有那么长。   至于孙正道夫妻,以及大女儿孙胜男一家、二儿子孙继东、二女儿孙西西、小儿子孙卫南,倒是一起回的家。   火车上,一家人买的是卧铺票,这是一间四床的卧铺,所以两间房都是自家人。相比起一般赶火车的人,已经算是很轻松了。   孙妈打了开水回来就听到丈夫这么说,嘴一撇:“老家人是热情,那是因为你没少照顾老家...这些年你寄回来的东西和钱还少了吗?”   虽然是这么说,其实孙妈并没有太多的埋怨。主要是这个时候发达了,照顾照顾老家亲戚被看作是一种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孙正道没有亲兄弟在老家,有的只是稍远一些的亲戚,这已经很好了。   孙妈可是见过的,一些工资比丈夫还高的将校,他们的日子过的连普通人都不如。这就是因为工资虽相对高一些,需要照顾的人也多了不少...亲爹亲妈亲儿亲女就不用说,还有兄弟姐妹,这才让人头秃。   几十年后的人觉得自己又不欠兄弟姐妹的,对方困难,偶尔借点儿钱也就罢了,没有养着兄弟姐妹的道理,所谓‘救急不救穷’嘛。可这个时候却不一定是这种想法,这个时候更流行的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很多时候养那么多孩子,一个是因为劳力多总是好的,另一个就是为了‘广撒网,多捕鱼’!   这个时候也没办法在一个孩子身上投入太多,采用那种搞投资、高成材率的培养方法。退一步,就只能散养了,这么多孩子里只要有一个出息的,就能带起全家来(就算不成材,好歹也收获了劳动力)。   这样说或许很无情,但剥开各种考量之后,剩下的东西确实就是这样了。   “别这么说嘛,亲不亲、老家人,我小时候受照顾多...”孙正道知道自己老婆就是刀子嘴、豆腐心,所以也是笑着说的。   相比起孙正道,孙胜男就没有她爸爸那么乐了,她算得上是家里最讨厌这次回老家的人了。她小时候或许受过一些苦,但是等到她稍微长大一些,新中国就成立了。从那之后,她跟着爸爸妈妈生活在北京,其实过的很好。   至少在这个时代来说过的很好。   之后她工作、结婚,都是顺顺利利,没有一点儿波折的。她现在的工作就是部里后勤部门一小会计,可以说是相当安逸了。   这让她很不习惯老家的生活——她一家子来的,两个孩子,小的那个男孩儿才两岁。在北京的时候她给这个孩子照顾的是很精细的,按照的是新一代父母养育孩子的方式养孩子。   不说无微不至吧,至少很注意孩子的卫生问题、健康问题...   她会注意孩子应该营养均衡,想着给孩子弄钙片、鱼肝油之类的东西吃(对症不对症先不说,至少是有这个想法的)。自然更注意孩子的卫生情况,类似他们这一辈小时候看到地上有什么都要捡起来往嘴里塞的举动,那是绝对不允许的!   而来了老家,连上厕所的卫生纸都没有...最后还是专门去了一趟老家的县城,买了一些卫生纸、肥皂什么的应急。   老家的孩子很野...虽说这个时候北京城里长大的孩子也很调皮,但这种调皮很乡野之间的孩子是不一样的。女儿被一帮孩子带去玩儿了,她一开始不当回事儿,后来看到一起玩的孩子从屋顶上摔下来了,她才白了脸。   然而老家的孩子爸妈看到孩子没摔出个好歹来,就统统像是没看见一样...   女儿不过在老家呆了半个月,整个人都野了,她可呆不下去了!   听到爸爸这么说,虽然明面上不说什么,脸上却是不以为然的。说到底,那里对孙正道来说是亲切无比的故乡,对她来说却是一个过去从没有来过的、完全陌生的地方。   如果不是爸爸和保姆一个地方出来的,说话有老家口音,说不定他们几个小的连老家话都半懂不懂了。   “说起来也是好笑,有一个伯娘竟然偷偷问起继东有没有结婚,说是想做媒。”孙胜男不好直接说老家坏话,却不妨碍她以一种‘旁敲侧击’地方式嘲笑老家。“妈,你说说看,这是什么话?想的也太好了!大弟有北京户口,现在在公安部上班,不是说他们领导器重他,下次有升副科长的机会就提拔他?大弟在北京什么好姑娘找不到,得去老家乡下找?”   副科长其实并不算什么正经的编制,说起来还是科长手下的科员。很多老科员临到老了升不上去,此时安排个‘等同副科长待遇’是挺常见的事情。不过孙继东人年轻,有这个机遇又不一样了。   孙胜男这话孙正道就不爱听了,当即斥责女儿:“说的什么话?你说的这才不是好话呢!老家人怎么了,你拿了北京户口就看不上老家人了?往上数几辈子,连你老子在内,都是老家人,怎么?你也看不起?”   他是个老派的人,对于儿女这一辈一些‘坏毛病’是看在眼里,平常不说而已。现在孙胜男这样说,他可不就发作了。越想越气,起身又教训:“嫌贫爱富,谁教你这个坏毛病的?这才洗干净腿上的泥几年呢?就看不起别人了?”   “你什么阶级情感!?”这句话算是很重的责骂了。   孙妈还是疼女儿的,但又不好说女儿说的没错,只能委婉道:“你小声点儿,也少说两句...胜男都是两个孩子的妈了,孩子们也在车上呢。你这样不给她留面子,她在孩子面前也不好看。”   孙正道却更生气了一些:“我不说她,难道她现在这样就能给孩子们做好榜样了!?”   这话反而激起了孙胜男的不满,反嘴道:“爸爸!你说的是没错,可是这话您试试别跟我说啊!您去和北京七百万人说去,就和他们说,别让儿子娶北京姑娘,也别让女儿嫁北京小伙儿。按您说的,都得找外头的,最好是老家的!您看看人家听不听!”   说完话也不等当爹的再说,出了房间,头也不回地走了。   车厢外头都是不认识的人,一时之间还真不好追出去。   “你看看,这就是你的好女儿!你怎么教的她?就这么和我说话的?”孙正义叉着腰,对老婆吹胡子瞪眼。   孙妈见女儿走了,也懒得劝什么,直接道:“什么叫我怎么教的?难道女儿是我一个人的?得了吧,别和我说这个。”   孙正道心里还是气,就问旁边上下铺,躺在床上看书的两儿子:“继东、卫南,你们说说,我说的对不对。”   孙卫南把眼睛从书上挪开,心累地说:“爸爸,这事儿吧,我不好说啊...您和大姐这话么...您说的肯定不错,咱们其实都是无产阶级,您小时候还是农民呢,看不起老家人确实不对!”   说到这里,他又多瞟了他爹一眼,才接着说:“不过姐姐这话也不是没理由的,事实就是,北京城里的家长肯定不乐意孩子的结婚对象是外头的...这是事实,您没法忽视客观事实啊。”   孙妈有心不让丈夫在这个话题上纠结太多,就在一旁插嘴:“胜男刚刚那话说的欠妥当,但有一件事倒是提醒了我...继东确实到了考虑对象的时候了。掐指一算,翻过年去继东是二十四岁了,我们那时候是有打仗耽误,不然的话这个年纪孩子都几个了。”   本来孙继东是安安静静看书的,这话忽然带到自己身上,他也有点儿意外。   他本来想装作没听见,就此天下太平的。孙妈却不让他如愿,提醒他:“继东,你把那书给放下,妈和你说话呢!说说看,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回头到家了我和你几个姨都说说,保准给你相看到!”   孙继东没办法,只能把书给放下了。躺在上铺的床上,眼睛盯着车顶,叹了口气:“妈,您能别管我吗?”   孙妈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什么叫别管你?从小到大不是我管你?那个时候你怎么不说不让管?我知道你们年轻人喜欢自由恋爱,你要是能自由恋爱来一姑娘,我还说什么啊,你这不是没有吗!”   “介绍对象也有介绍对象的好处,至少有熟人居中,都是知根知底的。要是人不好,也不好介绍来啊。再者说了,又不是让你直接结婚,就认识认识,真要是相处不来,难道我们还会强拉着你们结婚?”孙妈谆谆善诱,她还以为儿子的拒绝是因为想要自由恋爱。   现在的孩子可不比以前了。   孙继东没法说什么,感觉上说什么都不对,说什么也没用...真正有用的那些话却是不太好说的。   只能将被子往头上一盖,假装自己睡着了——这个假装也忒假了,显然是瞒不了任何人的,但孙继东也没想要瞒谁。只等着孙妈伸手够了他几下,到底没有扯开他的被子,最后还是放弃了。   孙妈嘟嘟囔囔:“现在的孩子都怎么回事儿?不想结婚了吗?这样的半大小伙子,就不想要个媳妇儿?”   “妈,您就别忙这个了,我哥他这个人一向有主意!回头您不经同意给他介绍女朋友,您信不信,他真能把人撂在那儿,都不在搭理的。”孙卫南一向站在自己二哥这边,这个时候也不忘为孙继东说话。   “去你的!这话轮得着你说吗?”孙妈瞪了小儿子一眼,转身离开了车厢,抛下一句:“真是养了一屋子的讨债鬼!”   留在车厢内的三个‘讨债鬼’,互相看看,最后还是孙正道清了清嗓子:“你们妈妈最近是不是脾气不太好?”   “这很正常...”说这句话的时候,孙卫南看自己爸爸的表情是非常怜悯的:“妈妈这是到了更年期了,你知道更年期吧?更年期就是....”   balabala...这样解释了一遍,孙卫南才总结:“总之,爸爸你最近顺着妈妈一点儿。”   “这关我什么事?”孙正道觉得莫名其妙,一眼扫过对面的儿子,逮着孙继东说:“还是你二哥,答应你妈见个女孩儿怎么了?要真成了,也少了你妈一桩心事——算了,不说你了。”   看着二儿子似乎有下床离开车厢的表现,孙正道这才停下了话头。   孙继东今年二十四岁,这个年纪其实并不算大,放在男孩子身上就更没有什么可着急的了。不过当家长的,心态总是不一样的。更何况这个年代还流行英年早婚来着,二十四岁的男孩子,不说一定要结婚,却是家里人一定要开始关心他的婚事了。   有谈朋友的,该催着带朋友回家来看看。没有谈朋友的,那就要发动小姐妹,给找个了。   孙妈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这个儿子看上去太清心寡欲了!这个年纪的男孩儿,不结婚、不谈朋友也就算了,看到女孩儿还都没什么兴趣的样子,这正常吗?   孙妈又不止一个儿子,就从大儿子孙向北和小儿子孙卫南身上的经验来说,没结婚的男孩儿不应该正是对女孩儿有兴趣的时候吗?就连小儿子孙卫南,别看年纪不大,也一样会偷偷关注院儿里长得好看的姑娘呢!   想来想去想不通,只能自我开解...这个儿子从小就比其他几个孩子要沉稳一些。   然而回头还是忍不住向小儿子打听:“你二哥平常就没有对哪个女孩儿有不同?”   孙卫南非常机敏地看了母亲大人一眼,将这个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才谨慎回答:“这种事儿我怎么知道啊?”   “你怎么不知道?你们可是兄弟俩!”孙妈嗔怪地看了一眼儿子。   孙卫南觉得自己都不知道从哪里说起了,只能无奈道:“妈!这事儿不是这样的,我和二哥是兄弟,可他也不是把我拴在他裤带上了啊!哥平常上班,我平常也上班。我和二哥在一起的时间难道会比妈你多吗?”   孙妈一窒,说不出话来了,这个回答太有力了!   看着被忽悠过去的母上大人,孙卫南觉得自己松了一口气——二哥眼里当然有十分不同的姑娘啦!但是这是能说的吗?   孙卫南自从发现二哥和毛思嘉很熟,就处在一种很奇妙的状态里。虽然二哥有告诉他这是怎么回事,说是他帮了被小流氓纠缠的毛思嘉,然后两个人互相借书看,一来二去就熟悉了。   但是,直觉向来敏锐的孙卫南觉得事情才没那么简单!   二哥帮了被小流氓纠缠的毛思嘉,这没什么问题。毛思嘉长得漂亮,被流氓纠缠是有可能的。二哥见义勇为也是很正常的,只要他见到了这种事,就不可能不管。   但是后续的来往就很成问题了,他认识毛思嘉,所以知道毛思嘉是个外热内冷的姑娘——非常好说话,可真要和她亲近起来,这是非常困难的事情。至少,她并不是那种主动和一个人相熟的人,在这种事上她是很被动的。   而自家二哥呢,外冷,却不一定内热。非要说的话,可能是个连表面功夫都不乐意做的人,很难和一个人‘熟悉’起来。两个人的相似点在于,都不是会在这种事上主动的人。   两个都对主动相熟不感兴趣的人却熟了起来,是谁改变了原有的习性,又是为了什么?   孙卫南这个人一向非常敏锐,特别是观察人的时候,他觉得自己这次肯定没错。   他隐隐约约有感觉...改变自己原有习性的人应该是自家二哥。说真的,二哥那敷衍的解释等于是没有解释,孙卫南不可能那么简单就忽悠过去。只不过他也没必要追究两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说到底,这是年轻人的私事,孙卫南是一个表面大大咧咧,实际上很有分寸感的人。   孙卫南觉得,自家二哥既然现在什么都没说,那就是有自己的理由。将来真的想和家里说了,那也是他自己开口。在此之前他多什么嘴呢?说不定自己这一多嘴反而坏事!   孙妈很关心二儿子的事,但到底还没有到最后期限(孙继东才二十四岁),男孩子的年龄总没有女孩子的年龄那么敏感。所以也就是回家那几天多说了几句,回头真的上班忙碌起来就忘记。   上了一周的班,周日休息,孙继东这才去见毛思嘉——这是孙继东托孙卫南给毛思嘉带的口信。说实在的,弟弟和毛思嘉做了同事,给孙继东的最大感觉就是很多事情方便了很多。   孙·工具人·卫南:这是亲哥吗!!!   毛思嘉人在公园湖边等着孙继东,孙继东来的时候她上下看了看他,笑了起来:“我觉得你这一个假期胖了。”   孙继东出门的时候也会照镜子,就为了看自己衣服是不是穿的整齐。但对于自己是不是胖了,他是没有太大感觉的。这个时候下意识摸了摸脸,才觉得是好像有肉了一些。   不过其实也没有什么妨碍,事实上,毛思嘉觉得孙继东以前好像过瘦了一些。   孙继东的长相在时下而言不能说多出众,卡在‘周正’的标准上了。不过他身材挺拔,长辈看了就挺喜欢...毛思嘉最喜欢看他穿大衣,长得高又有身材的男孩子穿大衣,脸只要不是太难看,都是养眼的。   在这件事上,孙继东可以说是超额完成标准了。   不过,放在几十年后的情境下又不同了...孙继东貌似是气质挂的,很有一种‘酷哥’气场。将来穿西装、打领带,再梳个油头,随随便便勾搭小姑娘是不成问题的。   他在瘦的时候,这种气质会明显一些。   “胖一点儿也挺好的,我觉得你以前好像太瘦了一些...不过长肥肉就不好了,嗯,这不健康,所以最好是多锻炼。”毛思嘉倒退着走在湖边,眼睛笑得眯了起来。孙继东轻轻颔首,然后把手上的东西递给了毛思嘉。   毛思嘉接过之后发现分量不轻不重的,也不知道是什么,疑惑地看着他。   “老家的枣糕,给你尝尝的。”孙继东就解释了这一句。   “正好想吃酸酸甜甜的东西!”毛思嘉又笑了,然后从自己的挎包里拿出了一个纸包:“咱们怎么想一起去了?过年吃吃喝喝还没够吗?”   孙继东接过纸包,手指灵巧地解开了红绳,发现里面是用油纸一个一个分包好了的酥饼。说实在的,样子不太好看,一看就像是自己家做的。但家制的也很稀奇了,这个时候油、面什么的都是配给制,很少有人会大张旗鼓地耗费这些,就为了做点心。要是想吃点心了,回头去商场买点儿就是了。   这个年代会家制点心的,孙继东就认识一个...   “哥,你吃点心吗?”孙卫南当年把一个点心包打开了招呼他吃:“毛思嘉做的,是给他男朋友做的...说实在的,她就不擅长这个,又硬又甜...是甜的发苦了!她家糖不要钱吧...你说她过分不过分,挑出来成功的给男朋友,剩下的就打发我们这帮朋友了?”   “这是当朋友的吗?也就是我了,有革命先辈的美好传统,从不浪费粮食,这才拿来了。”孙卫南还在愤愤不平。   然而孙继东却什么都听不见了,他拿了点心去吃——正如卫南说的,又硬又甜,甜里面发苦。   他那个时候就知道了,是有不苦点心的,只是不是他的而已。   “我自己做的,我已经挑出相对成功的了,你不许嫌弃啊!”毛思嘉说的很认真。她的厨艺一直是个笑话一样的存在,有的时候得相信天分这种东西是确实存在的,不行就是不行,强求不来。   孙继东在她话音未落的时候就尝了一口,然后迅速看了毛思嘉一眼。   “挺好的。”这是他曾经的求而不得。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2-16 23:59:05~2020-02-17 23:59: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梅花鹿5瓶;风铃如沧海2瓶;唯唯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2章   “挺好的。”这是他曾经的求而不得。   此时的‘幸福’对于他来说是陌生的,他甚至有一种他已经抓住什么了的感觉——他有一种预感,他这辈子很难比这一刻更加幸福了。   不是说人生一世就没有别的幸运的事情了,只是‘幸福’这种事情是有极限的。达到一个上限之后就没办法升高了...而现在,他就是这样觉得的...已经无法更加幸福了。   ...毛思嘉不知道怎么回事,自从上一次和孙继东互相交换了点心作为新年礼物,孙继东就经常给她送吃的。因为没有那么多见面的机会,很多时候都是托孙卫南捎给她的。   毛思嘉不好白吃,高频次送礼物的话又会佷容易陷入不知道送什么好的境地。所以有样学样,她也选择了各种吃的喝的零食作为回礼。   这样持续了大概一两个月,换上比较薄的春衫的时候,毛思嘉敏锐地感觉到衬衫比之前紧绷了一些。该说幸苦这个时候的衬衫剪裁没那么贴身吗?不然的话,甚至可能出现穿不了的窘境。   “不行...减肥吧!”毛思嘉真的没想到,来到这个年代她居然还会有说这句话的时候。   这个年代的物质条件相比起几十年后实在是差的太远了,她的家庭条件让她不会有衣食之忧,但要说想吃什么吃什么,那也是做不到的。只说一条,几十年后那些花样繁多的零食,高糖、高油、高盐...总之就是热量爆表的存在们,很多这个时代就是想吃也吃不到呢!   她在这个年代的需求是满足需要,而几十年后,分明是过饱和啊!   生活在这样一个时代,本身就减少了很多发胖的可能性。比如说年轻人肥胖的幕后真凶,油炸食品、奶茶什么的,这个时候都是没有的。再加上她都不跳舞了,在体型的要求上也就没有那么严苛了...   “果然...人是不能松懈的...”毛思嘉真的觉得特别懊恼——她之所以会放开嘴,也是因为她现在的工作量。除了转移阵地的时候坐车,其他时候都是全程站立,每天步行的路程实在不远。   这么想吧,旅游好玩归好玩,累不累呢?   事实就是,旅行是累的(超级富豪的那种旅游就不用提了)。而普通人旅游之后还可以休息,毛思嘉作为导游则是要不停地旅游,中间还得照顾游客,处理各种杂事...辛苦到家了!   有的时候一天站立的时间过长,回到家休息的时候她都浑身酸痛!   这样的运动量,让她在胃口上越来越放开了。不经意之间,她的饭量似乎都增大了。   这样想着,毛思嘉真正下定了减肥的决心。   从古到今的减肥也无非两条,管住嘴和迈开腿。迈开腿什么的她不用想了,她认为现有的情况下,她的活动量是足够的。如果还想增加一些运动量,她是不想的——她给自己找的理由也很冠冕堂皇,她现在都这么累了,哪还有精力维持运动习惯!   所以到最后也没得选,就是少吃而已。   不过少吃也是有讲究的,不然极有可能饿了自己,最后也没瘦下来。再说了,她每天工作量那么大,也不能真的随便节食...相比起饿肚子,她更应该做的应该是调整饮食结构。   体型恢复或许会慢一点,但这是她现在能够承受的...好在她其实也没胖多少,不然照镜子的时候就察觉出来了。   至于说形成新的习惯需要的毅力,这个她还是有的。倒不是因为她这个人特别有毅力,只是单纯因为她喜欢‘漂亮’,更喜欢自己‘漂漂亮亮’的。虽然很看起来很肤浅,但一个人爱惜自己美丽的外表,难道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吗?   毛思嘉调整了用餐习惯,早餐在分量不变的情况下,食物有了变化。水煮蛋、牛奶、水果成了主要选择,偶尔还喝点儿杂粮粥。   中饭和晚饭在上班时候都是跟着旅游团吃的,吃的不会差,不过因为要照顾游客,往往吃的断断续续的。之前毛思嘉还很讨厌这件事,现在却有一种‘苦中作乐’的感觉。   这种进餐方式会拉长进餐时间,也就是说,吃更少的食物就有饱腹感了。之前并没有因此少吃,那是因为她和其他工作人员一样,会在短暂的时间里争分夺秒多吃一点儿。   现在不会了,她会细嚼慢咽。   特别是晚饭,分量削减的厉害。正好吃完晚饭之后就要休息了,不需要体力去工作。   除了吃饭的问题,更重要的是零食。除了水果之外,她只是偶尔在嘴馋的时候吃一粒奶糖...其实水果也有很多不适合减肥的人,不过这个时代嘛,受限于运输和种植技术,在北京能吃到的水果也就是那么几样,基本上没有特别需要‘忌口’的。   其实本来不需要这么严厉的,划掉大部分零食,稍微注意一下一日三餐就够了。毕竟毛思嘉在时下的眼光来看,绝对称不上胖。但是毛思嘉却是自然而然地产生了一种紧迫感,还有一点儿‘羞耻’。   如果因为别人不觉得胖,就放任自己对形体的要求,那不就是‘堕落’的开始吗?有了第一次妥协,以后只会不断地‘妥协’。重新活一遍,毛思嘉虽然没有成为伟人的志愿,却也不希望越活越差劲。   这个‘差劲’不是物质上的,她这个人因为‘金手指’的存在,基本上是不太在意物质的。甚至如果不是因为她有打扮自己的强烈兴趣,她都可以说是一个物欲很低的人了。   她心目中的‘差劲’是精神层面的。   现在,因为自己的松懈,居然达到了从来没有的体重,这怎么可以呢!她有一种做错了事的羞耻感。如果能够迅速恢复过来,她就能松一口气...在这种情况下,她也只能对自己过分一点了!   这类似于晚上吃了一顿高热量宵夜,第二天就加大健身房的运动量吧。   “就吃这么一点儿啊?”在家的时候毛思嘉也执行了早就定好的饮食安排。毛妈就像天下所有的妈妈一样,觉得自己的孩子吃的少了,更何况毛思嘉是真的吃的少了呢。   “吃的够多的了!”毛思嘉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比之前平坦了一些。于是士气大振:“今天又不上班,吃那么做什么?”   “我怎么不知道咱们家这么节俭了,这是1959吗?我们家1959都没有这样过呢!”毛妈毫不客气,要给毛思嘉添饭。   毛思嘉当然是不会吃的,匆匆忙忙从门口挂钩上取了手提袋,推开门离开。只来得及丢下一句‘我出门了’,然后就走了。   毛思嘉今天是和孙继东约好了的,这也是毛思嘉减肥一个月之后首次见孙继东——这个时候大部分工作岗位都是一周一天休息,有的工厂工期紧张,要三班倒的,假期什么的就更加不好说了。不过工人本身也不太在意这种事,相反,他们十分欢迎加班,欢迎三班倒。   因为那意味着单位效益好,那意味着加班工资多。   旅游公司本身也没有固定的休息日,因为游客来了哪有那么多道理可讲。总不能接待游客到一半,然后说今天休息日,就撂挑子走人了吧?所以那些相对清闲的中文导游还算是有相对固定的休息日,其他的导游就真是只能想想了。   一般来说,大家都是互相协调着休假的。   这样的休假日,毛思嘉本身就没什么机会和别人出去玩——不论是孙继东,还是于欣这些朋友,大家大概都有一个相对确定的休息日,大家要正好遇上也是挺难的。   其他的朋友还好一些,要么住的近,要么大家就是一个单位的,再不然也有别的交集。只有孙继东,如果不是特意约出来见面,真就是见不到了。   “卫南给我捎了话,说你不要吃的?”孙继东和毛思嘉一起在马路边树荫下慢慢走着。   毛思嘉点了点头:“吃多了零食不好,反正我最近是不吃零食的。”   孙继东沉默了两秒钟,点了点头:“那好,不送了。”   说完了这个才进入正题:“你上次说的事儿给你留意了,今天就能去,要去吗?”   毛思嘉面露惊喜:“真的?哎呀!你怎么不让卫南说清楚一点儿!我一点儿准备都没有...我应该多带一点儿钱的。”   毛思嘉说话间就去翻自己的小小零钱包,里面有两张十块的,两张一块的,剩下的就是毛票和分币了。这些钱,平常出门玩,只要没有买大件的想法,怎么都是够的。但是今天要做的事,毛思嘉心里就没什么底了。   事情说来没有什么的,就是毛思嘉见孙继东私底下买卖古董什么的已经做熟了,接触的东西越来越多。就拜托他,如果有人卖书,就带她去看看。那些说的上是‘古玩’的书,她并没有想法,她知道这些东西将来值钱,但要是真为了钱,只要耐心再等一些年,她有的是办法赚钱!站在时代的风口上,她等于是提前知道了答案的考生!   对于她来说,没有必要现在就想着赚钱。她之所以想要买书,是因为没书看了。   这个时候玩古董的人接触书商是很正常的,买卖书籍这种生意没什么人做(因为没有太大利润),但也不是没有呢!特别是一些比较有收藏价值的旧书,内行人是有交易的。   毛思嘉和孙继东提过这件事之后,孙继东就将这件事记在了心里。   “我带够了钱...你不够就下次还我。”孙继东说的很轻松,显然不觉得这有什么——人就是这样,如果没有那个心思,是绝不想要别人和自己有金钱上的往来的。相反,如果那个人是特别的,自己就会特别希望对方花自己的钱。   不过不是觉得太唐突了,孙继东甚至不会提还钱的字眼。   和毛思嘉想象的不一样,并没有去什么‘黑市’交易...想想也是,相比起更‘民生’一些的东西,孙继东这些人私下鼓捣的,恐怕更加敏感。而且,这也很考验买家的认可度。   这个时候的普通人,谁会认可一个瓷瓶子几十块钱,一个巴掌大的玉章几百块(大家知道玉是值钱的,但在现有的社会中,大家已经不愿意用钱去买这些了)...所以,卖古玩的人不在意客流量,而是选择合适的客人。   大家买卖做的挺秘密的,很多时候只接待熟客。新的客人则是要熟人带着,接触几次,确定是可以做买卖的,这才发展成为客户——当然也有一些人买卖做的很不讲究,有钱有货就能交易。这些人往往是想着赚钱,而没有想过万一被抓住了怎么办。   被抓住了是很有可能关监狱的,再不然也要在档案上留下很难看的一笔。档案上的一笔表面上看起来没什么,实际影响很多,比如说还没工作的,就更不可能找到工作了。   不过很多人在投身进来的时候就考虑过这件事了,倒也没什么好抱怨的,赌的就是自己是幸运儿,不会被抓住呗。   不被抓住就是赚了。   买卖的地方并不是什么特别的地方,就是人家家里。   孙继东敲了门,然后两人就被客客气气地请了进去。屋主人是个四五十岁男子,头发白了一半,挺瘦弱的,毛思嘉推测他一定受了很多苦。   不是毛思嘉的推理能力强,而是来的路上孙继东就说了。这次来拜访的人,行当里的人都称呼‘老朱’,老朱在建国之前是一个包袱进出大宅门内外的。那个时候不少没有本钱的古玩商人都是这样的,去到那些家境不如以前,又特别怕别人知道外强中干的人家。这些人家需要钱,就会暗暗卖起家中所藏的值钱东西。   不好大摇大摆地去当铺,又觉得鬼市太黑!所以特别青睐这种揣着包袱上门的古玩商人。特别是一些口碑好的,往往生意不差。   老朱倒霉就倒霉在,背着包袱走街串巷十来年,好不容易攒够了钱,开了一家自己理想中的古玩店。这还没怎么做生意呢,就因为名下有古玩店,被划了不好的成分,然后的事情就不用说了。   如今他重操旧业,也不是因为他有多放不下这一行,完全是因为他儿子有病。不是什么要命的病,却是实打实的富贵病,需要时时小心注意,需要按时进补、吃药。。儿子的单位福利一般,就算能报销正经的医疗费,一些别的费用也是没办法的。   老朱妻子早几年去世了,就留下一儿一女,女儿嫁人了倒是不用担心,儿子可怎么放心的下呢?   眼看着儿子性格懦弱,人也平庸,要是将来,还不知道怎么过活。老朱只能想办法多攒钱,既是为了负担儿子各种开销,也是为儿子将来打算。等到自己不在了,也能让儿子像以前一样过日子。   老朱见孙继东带了人过来,有点儿奇怪...这个年轻人入行已经几年了,和别的年轻人一头雾水地闯进来不同,他是出了名的有成算。这几年他最出名的是舍得花钱,他赚的钱并不急着做别的,而是用来‘拜师’。   这一行里大家各有本事,一般情况下肯定是不愿意教别人的。也就是这个时候,这门手艺不怎么值钱了,才多了一些教人的可能性。孙继东足够大方,舍得花钱,一些看重现有利益的自然不介意教他。   这个年轻人本身不像是边缘人,让人一看就觉得是正派人家的孩子,所以他入这一行之后表现的也很谨慎——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比如对于一些本来就经常进派出所的小流氓说,会不会被人抓住,就是一件没那么重要的事。   他向来按规矩办事,带个陌生人过来,这可不怎么合‘规矩’。如果不是老朱确定他是什么人,带来的又是一小姑娘,说不定他都不放人进来。   孙继东稍微介绍了一下:“这是我朋友,叫她小毛就行了。她是个爱书的,特意来看看你这儿的书——这都是咱们买卖的添头了。咱们谈咱们的,就让她挑书吧。”   老朱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看着小姑娘比春天的花更漂亮的小脸,少见地笑了笑。不过笑过之后他还是公事公办地说:“虽说许你挑,却不须零买,至少得买十来本,不然也不费这个事了。”   毛思嘉自然没什么意见,只管小鸡啄米一样点头。   其实就算是十来本书,对于老朱和孙继东的买卖来说也是太少了。这种书平常他们是论批次出的,现在虽然风头紧,但总有人喜欢这些东西,也有办法收藏。对于有门道的人来说,总能出手。   不过反正是今天买卖的添头,也不费事。对于老朱来说,想法不外乎是来了菜市场买菜,猪肉放在菜篮子里了,小葱也顺便放了呗。   老朱带孙继东去看自己这次弄到的东西,毛思嘉看了一眼,发现大部分都是瓷器,还有一些书房用的杂项。瓷器什么的,她觉得应该是清朝的——清朝瓷器更加成熟,工艺也更加复杂。除开一些比较特种的瓷器,清朝的工艺都是超过前代的。   特别是一些颜色比较多的瓷器,不能说清朝以前的瓷器就没有颜色了,但和清朝彩瓷差别还是很大的。   这些东西都是很好的艺术品,也是历史的幸存者。毛思嘉知道这些东西在几十年之后,可能值几十万几百万,甚至上亿,但她看过一眼之后很快就不多看了。她还得去挑书呢,且没时间浪费。   书都用纸箱子排着,整整两面架子都是纸箱子...毛思嘉很震惊于这个收藏量。同时也觉得老朱厉害,竟然没被人发现——这就是老朱的厉害了,这间放这些东西的屋子是他女儿出嫁前住的。如果有人过来看,打开只会觉得这是一个杂物间。   想要知道里头到底怎么回事,除非是来抄家。真要到那地步,怎么藏都没用了。   这些书做过一些简单的分类,毛思嘉也不贪心,直接找到了外文书的区域。而外文书的分类也是很详细的,从词典、菜谱、画册,到小说、科学专著,这些都是有的。   毛思嘉主要集中在小说上面...本来还想看看词典的,但发现那是很老的词典了,就放弃了。这种很老的词典在收藏者眼中是宝贝,但毛思嘉想要的是辅助学习的,这种词典显然就不够用了。   并不翻看小说内容,只是看小说标题和作者选书,速度是很快的。等到孙继东那里‘买卖’谈完,毛思嘉竟也选了二三十本小说。   老朱并没有多看,对于那种能卖上高价的精品书,他在收拾归类的时候就提前拿出来了。或许在这一堆书里还有‘沧海遗珠’,但他既然原先没有看出来,现在也就不费那个事儿了。   这些书本来就是‘批发’出售的。   “看小孙的面子,姑娘你一本儿拿一块钱吧!”老朱说的轻描淡写。   这个价格贵吗?以现在书籍的常见价格,并不能说贵。现在的书籍不敢说是奢侈品,却也不是白菜价。即使是薄薄的小人书,也得几毛钱一本呢,更别说是字书了,价格要更高一些。   可要说不贵,这可是旧书!而且收来的价格指不定多低——以收废纸的价格,甚至是白捡的...   不过这也没法说,人家做的就是这个生意。   毛思嘉见孙继东点头,也就没有多说什么,拿出了自己的零钱包。她带的钱差一点儿,孙继东就将之补齐了。   老朱做事是很仔细的,生意做完之后就帮孙继东和毛思嘉包装。孙继东那些东西就别说了,特别是瓷器,得一个一个裹上一层又一层揉皱了的报纸,然后放进纸箱子里。至于毛思嘉的,相对简单一些,捆扎一遍,然后包一层报纸,就给放纸箱子里了。 第63章   买到了二三十本外文小说,足够毛思嘉看好一阵子的了。外文小说对于她来说不只是看小说的情节,也是在内心尝试着进行翻译,这样一来,效率肯定就不高了。   不过毛思嘉本来也没有太多空闲时间,她平常看书的时间都是靠挤的,一般是睡觉之前看一两个小时的书。在家的时候看什么书都可以,在外的时候则是选择一些名声比较好的外文小说。   好在她的单位是旅游公司,她又是个专门接待外国游客的外语导游。偶尔一起的导游看到她看外文书也不以为意,知道她在看什么的,相视一笑,都很理解对方。不知道她在看什么的,就只当她是在用功了。   等到她下一次和孙继东出去,她还特意感谢孙继东,并且把上一次孙继东借她的钱给还了。   “多谢你了!”毛思嘉笑眯眯地背身走在孙继东前面。   两人这是去西单食品商场,孙继东有事来西单这边办,等他办完事了,就提议来这儿——毛思嘉很喜欢在夏天的时候再西单食品商场二楼吃冷饮,这是他一直记得的事情。   毛思嘉有点儿纠结...她现在虽然已经恢复体重了,但还是不能乱吃东西。那些特别容易长肉的冰淇淋,总是有点儿想吃而又不敢吃。   但她又不好意思因为这种事扫兴,想到那里还可以吃水果沙拉,就点了点头。   到了西单食品商场二楼,孙继东要了一个巧克力冰棍儿,毛思嘉则是点了一份水果沙拉。   水果沙拉上来,毛思嘉才想起来这里的水果沙拉是要盖奶油的!她本人并不讨厌奶油的味道,但是她本来就是为了不长肉才点水果的,现在还要吃奶油,不是白费力气了吗?   看毛思嘉犹豫,孙继东低声问她:“有什么不对?”   毛思嘉把头摇的像拨浪鼓,想了想,才不好意思地问孙继东:“继东哥,你吃奶油水果吗?”   说完又觉得哪里不对...这是把自己不吃的东西给别人吃吗?这也太不礼貌了!想到这一点她赶紧改口:“不是、我是说,你要点水果沙拉吗?挺好吃的呢。”   孙继东不置可否,只是问她:“最近不能吃奶油?”   他记得毛思嘉是很喜欢吃奶油的,冰棍明明是巧克力味儿更受欢迎,但她每次都吃奶油味的。所以就是最近才有的问题了...他不太懂,不过这也不是很重要。   毛思嘉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最近在减肥呢...吃奶油的话不太好的。”   ‘减肥’这个词对于这个年代的人来说是挺新鲜的,不过就算没听过,也能望文生义,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孙继东心里并不觉得毛思嘉有‘减肥’的必要,她一直都很苗条。   事实上,她太瘦了。   他想起毛思嘉让卫南捎信,不要再给她捎带零食点心的事情...应该就是为了这个‘减肥’了。   虽然他觉得这是没必要的事,但他并没有阻止毛思嘉。只要她没有伤害到自己的身体,孙继东觉得都是可以的...每个人都有自己喜欢的,别人站在自己的角度说些什么,是很没有意义的。   更重要的是,他尊重思嘉。   孙继东没有多话,只是多要了一个叉子,帮毛思嘉把上面一层满满都是奶油的水果给吃了。   毛思嘉一开始觉得这没什么,和小姐妹一起点了水果沙拉,大家分吃一份,这算什么呢?如果真的介意,那平常也不要一个桌上吃饭了,那个和这个也没有什么分别。当然了,也要两个人关系好才行,没关系的人是不能接受这样的。   然而,等到毛思嘉呆愣愣地去戳高脚杯里的水果片的时候才忽然脸蛋爆红起来——虽然本质上和一个桌上吃同一盘菜没什么分别,但是给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啊!人如果只看本质,那就不是人了!   真要那样说,亲吻和口水交换还是一个意思呢!本质就是‘烈度’更高的同吃一盘菜!但是对于当事人来说,那能一样吗?!必然是不一样的啊!   “怎么了?”孙继东和以往一样,很快发现了毛思嘉的异常。   毛思嘉摇摇头,什么都不说,只是闷头吃水果片。   孙继东想乖嗒乖嗒毛思嘉,但伸出的手很快收了回来...随着毛思嘉长大,越来越接近一个‘成年人’,他的想法只会越来越多。   原本他只想要她活着,他想看她的时候都能看到,而现在,他想要更多。   曾经的她,从来没有在他面前脸红过。和最初见到时如同一朵素莲不一样,现在更像是一只小猫,小心翼翼走来走去,貌似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却让人在意的不得了。   越来越多以前没有见过的东西展现在他面前,这很大程度上‘鼓舞’了他,让他知道自己还可以更进一步,得到更多。但同时又忍不住顾虑重重...这真的是可以的吗?   随着水果片吃完,毛思嘉脸上的红晕才慢慢散开。而羞涩的情绪没有之后,嘴馋就开始显示自己的存在感了——这辈子她还是第一次减肥,还没有真正做到能‘心如止水’。看不到的时候也就算了,现在都看到这么多喜欢吃的东西了,肯定是想吃的。   西单食品商场二楼,各种喝的、冰的,向来是她夏天不会错过的。   毛思嘉的渴望神情被孙继东看在眼里,忍不住侧过头闷笑了一声。然后,这就像是打开了什么了不得的开关,笑了个不停。   这下吃惊的变成是毛思嘉了...所以有什么可笑的吗?这好像是她第一次见孙继东这样笑叭?   孙继东好不容易停下了笑声,再次看向毛思嘉的时候眼睛里还满是笑意:“你不用‘减肥’,已经很苗条了...而且难得出来一次,也不是天天都能来这里...吃喜欢吃的能长多少肉?”   毛思嘉本来就很动摇了,这个时候只要有任何一个外力推她,她就会妥协投降。   果不其然,毛思嘉默默要了一个奶油冰棍。   “奶油冰棍真好吃!”大概糖分真的是能够让人觉得幸福的存在吧,反正出了西单食品商场二楼,毛思嘉只觉得心情更好了。   孙继东看到她高兴,不自觉也高兴起来。两人一路推着车,有说有笑地压马路。只不过毛思嘉慢慢觉得有些不太对了...她觉得自己小腹慢慢不舒服起来,有一种很熟悉的隐隐疼痛。   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孙继东注意到她的脸色变化,问她怎么了,毛思嘉只能摇头,然后向四周张望。   只能说这个年代找公共厕所还是比较容易的,毕竟家里有厕所的是少数人,为了满足大众需要,也得多修公共厕所。这让毛思嘉这个时候不至于抓瞎,她很快找到了一个公共厕所。   来不及和孙继东解释,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连忙钻了进去。   幸亏她出门保持着曾今的习惯,和这个时代人带手绢一样,她总要带卫生纸——果不其然,已经开始有点点血迹了,她赶紧将卫生纸垫了上去。   是的,她来月经了...今天穿的裤子是深色的,这让她暂时松了口气。   这真的是很意外了,如果算到今天会来月经,她今天是不会出门的。毕竟这个时候的月经带不方便也不‘安全’,月经时候能减少活动她总是会减少活动的。   平常她的经期都比较准确,但最近她就不确定了。这也算是她身体的一个习惯,一旦开始控制饮食减肥,她的经期就会由普通周期变长,一个半月、两个月,甚至三四个月来一次月经也是有的。   她上辈子跳舞时,月经就没有正常过...虽然没有痛经的毛病,但经期确实是乱了没错。   这一次她减肥,经期后延她是一点儿都不奇怪...因此她才会什么都没想,今天出门了。   更麻烦的是,小腹有点儿疼...她估计是刚刚吃了冰棍的关系。   毛思嘉体会不到一些小姐姐说的‘刀子在小肚子里面转’的疼痛,但现在这种一阵一阵下坠的隐痛就已经很难受了。   孙继东见毛思嘉白着个脸出来,问她怎么了:“身体不舒服?我陪你去医院——你车就停这儿,我带你去!”   说话就想找最近的出租车站。   毛思嘉怎么可能和他去医院,只能小声说:“没什么的,是小毛病,我回家休息就行了...今天不能去玩儿了...我先回家了。”   说着,她打算骑车回家。现在,她空前地没有安全感,只想回家换月经带。   孙继东到底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孩子,相反,他见识其实挺多的。就这一会儿,忽然明白毛思嘉是怎么了。脱口而出:“怎么能吃冰棍儿呢?你不知道啊?”   毛思嘉一听这话就知道他是知道的,她虽然因为这个有点儿害羞,但和这个年代的女孩子不一样,不至于羞窘到手忙脚乱。所以只是咬了咬嘴唇,嘟嘟囔囔:“我怎么知道...最近不太有规律呢!”   孙继东没办法在这种事上和毛思嘉太深入地讨论,虽然他不至于像个毛头小子一样慌张,而毛思嘉也显然不像一个她这个年纪的少女一样窘迫。但针对这个问题讨论什么的,还是太超出他的范畴了。   “我回家了!”毛思嘉也不再说什么,真的要走了,她并不觉得刚刚垫的卫生纸能撑多久。   “我送你回家!”孙继东没有解释什么,也没有给毛思嘉拒绝的余地,跟着骑车送她。   他不会强拉着毛思嘉看医生,但毛思嘉脸色不好是真的,他不可能看着毛思嘉这样回去,只能送她。   毛思嘉什么都没说,这其实就是默认了——虽然她很清楚,这和平常的送她回家根本不是一个概念。平常送她回家,指的是送她到她家胡同外马路对面...都知道的,这个时候的街坊议论起家长里短来是没有秘密可言的!毛思嘉被男青年送回家这种事一旦被一个人知道,立刻就能满胡同知道!   毛思嘉不是畏惧流言...好叭,就是畏惧流言,总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如果真的是正在谈的男女朋友也就算了,但他们明明还是在恋人未满的阶段呢——毛思嘉是第一次,不太有经验,不过她觉得自己的感觉应该没错,孙继东是喜欢她的!如果不是喜欢她,她实在想不通对方为什么对她这么好!   她侧头看了一眼孙继东,很快收回了目光...在被对方发现之前。   对方对于她来说当然也是不一样的,如果是一般的朋友,她怎么可能和对方这样相处!   但是、但是...这种事难道要等她开口吗?毛思嘉每次想到这里都觉得不知所措,显然,在这种事上她并不是一个主动的人。让她主动做什么的话,她是完全束手无策了。   毛思嘉家所在的胡同离西单不算远,骑车没有多久就到了。直到胡同口下了车,孙继东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和她一起推车进了胡同。   这个时候正是午后最热的时候,外面除了黏知了的小孩儿,看不到什么人。对于孙继东跟进来的举动,毛思嘉没说什么,在他说要送她回家之后,她就知道会这样了。不是因为她能掐会算,只是因为她已经和孙继东熟到这个程度了。   她从他的神情里读出了这个意思。   毛思嘉推着自行车进了院子,这个响动惊动了一些不睡午觉的大爷大妈。有人隔着窗子张望了一眼,就看到了毛思嘉,还有他身后跟的一个应该没见过的青年。   毛爸毛妈今天不在家,毛爸是正在出差中,毛妈则是有事去了姥姥姥爷家。好好的休息日,家里一个人都没有。而毛思嘉庆幸家里没人,要是有人的话,还要解释为什么孙继东会出现。   她现在可不知道该怎么说,可要对爸爸妈妈说谎,她也是很难做到的。   毛思嘉在厨房外停了车,回头看了一眼孙继东,然后迅速收回了目光,转身就进了屋子。然后‘砰’的一声,门就给关上了,孙继东被拦在了外边儿。   这当然不是毛思嘉对孙继东有什么意见,孙继东送她回家是担心她,而且这也是她默认了的。现在发脾气,毫无道理可言啊!她之所以会把孙继东关在门外,不是生气或是别的什么,只是本能地不想让他进来而已。   两人之间的气氛本来就因为这次的突发事件变得很古怪了,如果这个时候再请孙继东进屋。她在屋子里处理月经的事情,他就等在外面的客厅...这是什么剧情?感觉简直不能直视了!   她还是有少女的羞涩的!   孙继东当然也不觉得非要进去,事实上,现在如果让他进毛思嘉的家,他反而会方寸大乱。   在这一点上,他的心情可能和毛思嘉重合了——在之前,他以熟人的身份可以来毛思嘉家里,甚至得到毛思嘉爸爸妈妈的招待,看到了毛思嘉的闺房。而现在,当他们关系更进一步的时候,这种事反而不能够了。   这个时候再次进入毛思嘉的家,对于孙继东来说也意味着另一个意思。   院儿中央起的一座屋子,大妈把对着毛思嘉家这边的窗子窗帘给拉开了。笑着打听:“小伙子...你送思嘉回家啊?”   虽然有所克制,但是个人耳朵里就听的出来八卦的意思。   孙继东知道胡同院儿里面街坊邻居的关系,很多时候别人家孩子都会当自家孩子看待。所以很谨慎地点了点头:“...嗯,送思嘉回家。”   大妈笑的合不拢嘴,这既是因为这个‘瓜’很香,也是觉得这个年轻人看起来真不错。她是看老了人的,一看就觉得这个后生靠谱呢!   “怎么,惹思嘉生气了?思嘉都不让你进去?”大妈亲热地问他,自来熟的很!   孙继东轻轻摇头,又看了关上的门一眼,才转过头来看大妈:“思嘉家里没人,我不好进去。”   大妈‘哦’了一声才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儿,家里没人的时候带个大后生进去,是不太合适,让人看见了还当是什么事儿呢。这种想象和孙继东的想法显然是不一样的,但奇怪地无障碍对话了下去。   大妈心里判断,这是两个才刚谈的年轻人!还害羞着呢!不然的话,那是怎么呆都呆不够,恨不得时时刻刻黏糊到一起去。遇到这种好机会,哪里在乎其他人会乱想,恐怕早就进屋了!   不然的话,每天公园里藏在树后头、草丛里,不知道干什么的年轻人是哪里来的。   在她还准备问什么的时候,毛思嘉把门又打开了。她在屋子里的时候就听到孙继东和对面大妈说话了,虽然早就知道院儿里没有秘密可言,她把孙继东带回家来,就得考虑到后续发展。但真的面对这些的时候,她还是有一种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感觉。   “你回去吧,我已经好了——你也看到我回家了。”毛思嘉目光躲闪着孙继东。   孙继东‘嗯’了一声,但没有转身离开。同样的,毛思嘉站在门口,也没有转身回屋。两个人就这么笨蛋一样相对站着,大概有两分钟,直到窗后的大妈笑声惊动了他们,毛思嘉这才又催了孙继东。   “你走不走啊!”   “这就走了。”孙继东这才推着车离开,只是毛思嘉不知道的事,在院子外边,孙继东又站了很久。   等到孙继东走了,为了防止被对面大妈追问什么,毛思嘉赶紧关上门,又回房间呆着去了。她把自己团在床上,脸贴着凉凉的竹席,脑子里走马灯似的乱晃各种场景,最后她自己都不知道想了什么。   只知道脑子很热,凉席都变得温热了。   而知道第一手消息的大妈显然很乐,于是傍晚乘凉的时候,院子里的大爷大妈们就知道了...毛家的闺女谈朋友了!   “思嘉这年纪谈朋友,是不是太小了一点儿?”有的人议论之余,有自己的想法。   其实不是谈恋爱的时间太早,而是结婚的时间太早!这个时候谈朋友基本上就是冲着结婚去的,而谈朋友谈多久才结婚,这却是说不定的。只能说,短的话从认识到结婚只一两月功夫也很多,长的话也不会超过一年半载。   后世常见的爱情长跑这个时候是没有的,反而是闪婚很常见。   可见稳定的婚姻和婚前准备期长短无关,只和时代背景有关。在几十年后,什么都更加快节奏的时代,婚姻注定没办法如这个时代一般稳定。   正常情况下,大家谈爱半年就要结婚了...毛思嘉现在谈恋爱,那按照正常流程,结婚的时候会不会不到合法结婚年龄?虽说地方上有各种办法让不满十八岁结婚的女孩子拿到结婚证(这个时候的《婚姻法》,女方年龄达到十八岁就可以了),甚至农村可以不要结婚证,而‘事实婚姻’。   但在北京,这种事还是相对严格的。   “哪里小了!你不记得了,思嘉是五四年生人,今年都十七岁了!明年十八岁生日一过,正好结婚。”有人立刻反驳。   “思嘉是五四年的啊?啧!这记性啊,越来越不好喽!”一老大爷感叹着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时间也是过的快,思嘉读小学好像还是不久以前的事儿,如今她都参加工作了。”   “我说啊,当时那后生一走进来,我隔着窗子看一眼就觉得好!长得周正,穿衬衫长裤皮鞋,人收拾的干干净净的。重要的是那气质,一看就不是一般人,该是干部之类的!”   “得了吧,配思嘉那就该是个年轻人,能是什么干部?有那么年轻的干部?”   大家又争吵起来,显然因为这个‘八卦’大家都很欢乐...然后,正如毛思嘉早就预料到的,事情传到了妈妈的耳朵里。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2-18 23:55:40~2020-02-19 23:56: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随身空间有点爱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4章   毛妈显然听到了大爷大妈们的议论,看了毛思嘉一眼,露出了一个有点儿疑惑的表情。   “怎么回事儿?你谈朋友了...?”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毛妈口气非常迟疑。主要是,就算是大家议论的也不见得是真的,生活在胡同院子里,毛妈早就知道很多消息要辩证地来看。   无风不起浪是真的,有的时候完全是‘三人成虎’,这也是存在的。   她闺女从小听话懂事,他们做家长的从来不需要过多的干预。也正是因为此,他们对毛思嘉好是好,很多时候却是‘放养’的。毛思嘉平常干什么,他们是不会管的,他们笃定这孩子知道分寸,绝对不会干不该干的事。   至于说谈朋友的事情...随着毛思嘉参加工作,毛爸毛妈其实也偷偷谈起过,不过谈的很少就是了。这是因为对于毛妈毛爸来说,毛思嘉好像前一段时间还是个孩子呢,让他们接受孩子已经可以把婚姻大事列入人生安排中...   理智上知道是这样的,但感情上显然还没适应。   在毛妈看来,这种事看闺女自己的喜好就是了,自家闺女这么优秀,到时候喜欢她的人不知道有多少!真要挑不出来一个满意的,她再考虑给闺女安排相亲不迟。但这对于毛妈来说,估计得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情了,久到毛妈根本没想过具体是什么时候。   这个时候突然听说有这事儿,她的惊讶可想而知。   毛思嘉自然没办法和妈妈撒谎,但要让她说出前因后果,她也觉得窘迫。只能省掉一大部分内容,含糊解释:“不是谈朋友,只是...”   毛妈秒懂,点点头:“那后生对你...有意思?”说真的,和闺女讨论这种事还真有点儿不好意思,但又不能不说了。   “应该...”毛思嘉没把话说死,但话中的肯定做妈的自然听的出来。   至于毛思嘉对人家男孩子有没有意思,这话毛妈就不问了。一方面是见毛思嘉不好意思,她不忍心再问,另一方面么,这个问题还用问?自家闺女长的招人,相比起一般的女孩子,对于男孩子的示好,她有经验的多!   若是她没有意思,能和对方一起出去,能让对方送她回家?   这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了!   至于说两个人互相有意思,却不算谈朋友...这个毛妈就不多问了。年轻人的事儿有时候就是微妙,她也是这个年纪过来的,哪能一点儿都不知道呢。   不过有些事她还是忍不住问毛思嘉。   “那男孩子哪个单位上班儿,多大了?”毛妈尽力隐藏自己的潜在台词,然而在毛思嘉看来,一点儿也不成功,她很清楚毛妈到底在想什么。   毛思嘉犹豫了两秒钟,最终还是实话实说:“他、他四七年出生的,在公安部上班。”   “四七年啊...大了你七岁。”毛妈觉得这个年龄差似乎大了一点儿,但再一想,也不是特别过分。索性这是男大女,又不是女大男。而且男孩子年龄大一些,也成熟一些,不然自己都像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怎么照顾闺女呢。   在毛妈看来,自家闺女懂事归懂事,心性却像个孩子似的。若是结婚,最好还是找个稳重成熟,能照顾她的人——当妈的,肯定是偏心自己孩子的。   再者说了,她算是看出来了,自家闺女本来就看不上同龄的男孩子...似乎总觉得太幼稚了一些。   “在政府工作吗?”关于这一点,毛妈倒是既没有高看,也没有觉得不好,说了一句之后又问:“你们怎么认识的?他家里是干什么的,有多少姐妹...”   “他、他弟弟和我是同事。”毛思嘉回答这一句,表面上佷容易被误会为回答他们是怎么认识的,其实这纯属误导...反正毛妈是被她误导到了。   “同事的哥哥?那还挺好,不容易被骗。”毛妈对这个就很满意了。   为什么大家做什么都喜欢找熟人做介绍?虽然这个世界上有‘杀熟’这种事,但总的来说,熟人还是比陌生人值得相信的。这主要是因为熟人骗自己的话,成本比较高,这往往意味着名声在自己圈子里就烂掉了!   更何况,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事后找到责任人容易,那就很大几率上能挽回损失。   这在几十年后都是实实在在的道理,更别提相对淳朴的如今了。   “那其他的呢?”满意之余,毛妈还想催问其他问题。   “妈妈!你查户口呢!”毛思嘉回了这一句,就赶紧跑回房间了。   毛妈只当是闺女害羞了,也不觉得奇怪,笑骂道:“这孩子,自己都知道谈朋友了,怎么妈妈还不能问这些事?事先问问,也是为了帮你把关呢!”   虽然毛思嘉说还没有谈朋友,但落在毛妈眼里,那就是迟早的事情。她知道自家闺女不是乱来的人,总不至于觉得这样好玩儿吧?所以,走到这一步了,肯定是要谈朋友的。   关于‘毛思嘉朋友’的事情,成为大杂院里的新闻,一时热议。胡同里不知道,反正院儿里全都晓得了。   杨雪燕下班的时候正好遇到刚刚带完一个团,今天回家住,骑着车回家的毛思嘉。两人在院门口相遇,杨雪燕目光扫在毛思嘉身上,哼了一声:“听说你谈对象了?”   毛思嘉本来累着呢,并不想和杨雪燕说话,反正她们本来就关系不好。但真的什么都不说也不好,所以抢在她前头推车进院子,撒下了一句‘还不是朋友’,这才走掉。   杨雪燕听了这句,回头就造谣。   “什么人呐!乱搞男女关系!我可不是乱说的,是她自己承认的,她没和那人谈朋友!既然没谈朋友,怎么一起出去?还带回家来了!恐怕平常这么吊着不少人呢。要不说她最精了,咱们一道毕业的女生,有几个有这样的心机?大家和男同志说话都脸红,不能和她比!”   她说这话的时候自然不是名堂正道地说,但是还是那句话,小院儿里没有秘密,毛思嘉很快就知道了。   毛思嘉本来不想管,一方面,大家知道她和杨雪燕不对付,杨雪燕背后说她的坏话大家都是打折来听的,并不会真的当真。另一方面,毛思嘉就是真的想管,也是很难的。   这种背后说人的行为,只要不是当场抓住,事后去找人麻烦,总是无理的...而且,这种强烈的反应总让人有一种被踩中了痛脚的感觉,所谓的‘不打自招’就是这样,反而不能特意发作了。   然而,之后毛思嘉休息日在家和毛妈一起做家务,外头正洗洗刷刷呢。毛妈嘱咐毛思嘉去合作社买点儿东西,毛思嘉走出门正好遇到杨雪燕和一个没见过的男同志。   只听杨雪燕对那人道:“我说小宋,不和你说了吗?那毛思嘉不行!我知道你觉得她长得好看,但看人能只看长相吗?她这人男女关系乱的很,前几天才带一个男的回家呢!我是为你好,才不介绍你们认识的!”   杨雪燕口中的‘小宋’是附近一条胡同的人,读书的时候和杨雪燕做过一年同学,后来因为一些私人原因转学了。他认识毛思嘉,但毛思嘉不认识他。   比较意外的是,杨雪燕和他分配到了同一所学校工作,成了同事。   他知道杨雪燕和毛思嘉是同一个院儿的,所以拜托杨雪燕做个介绍,想和毛思嘉认识认识。   毛思嘉又不是真的没脾气,当场遇到这个也能当没看见。当即走到杨雪燕面前,而杨雪燕呢,没想到被抓个正着,就算是和毛思嘉长期不和,不知道说了她多少坏话了,还是有一瞬间的尴尬。   “说啊,怎么不继续说了!”毛思嘉站在杨雪燕面前,脸色并不坏,至少不像是听到别人这样说自己坏话时的样子。   “说真的,要不是听到你这么说,我都不知道我是这样的人!有的时候我就不明白了,你怎么那么讨人厌,每回都背后说我坏话...我听说你一直嫉妒我,嫉妒我比你招人喜欢来着。”毛思嘉轻描淡写,却是一下踩中了杨雪燕的痛点。   杨雪燕涨红了脸:“你胡说!我嫉妒你什么?嫉妒你一股子小布尔乔亚做派...什么说你坏话,你都做了,我还不能说?”   毛思嘉点点头:“能做当然能说,只是你这个说法算是怎么回事儿?我带个朋友回院儿里,对方连我家门都没有进来就走了,跟你这么一编,倒是很见不得人了。按照你这个说法,这世上就没有一个清白人了吧!”   懒得和对方争辩,毛思嘉只是摇了摇头,叹口气:“如果不是你喜欢造谣,就是你这人心思总是太阴暗,所以看什么都是阴暗的,觉得真就那样呗。”   毛思嘉转身就走,去合作社买东西去了。杨雪燕留在原地,暴跳如雷!对身边的同事气急败坏:“你看到了吧?还觉得人家文静温柔吗?都是装给别人看的,她就是这样的人!牙尖嘴利,刻薄的不得了!”   同事拧着眉头,却不是因为毛思嘉,而是因为眼前显得特别难看的杨雪燕:“毛思嘉这样也挺好的,不然你都这样污蔑了人家,还当没看见吗?...你这样背后说人才是真的刻薄吧?”   嗯...怎么说呢,虽然这位同事某种程度上是‘真相’了,但是他得到真相的方式也基本上是‘一面之词’。是的,他相信了毛思嘉话里的意思,正式在这基础上听杨雪燕说话,才有了这样的结论。   只能说,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偏向。虽然他和杨雪燕才是同事,但是在潜意识里他选择站在毛思嘉这边,即使毛思嘉都不认识他。   而一个人的立场才是这个世界上最无解的东西,当一个人站在你这边的时候,就算你千不好万不好,他眼中你都是最好的!相反的话,那你做什么都是错...这很没有道理,但世界上的事常常如此,没有道理可言。   大杂院里对于自己的八卦只是毛思嘉生活中的一个小小插曲,她现在常常不在家,也听不到多少这些议论。而且八卦新闻更新换代的速度总是很快的,再等等估计大家就懒得说这件事了。   事实也是如此,一两个月之后,基本上就无人说这个了。   当然,这也和那之后孙继东没有再来过大杂院有关——孙继东没有再来,一个是因为两人的关系并不到这一步。另一个,最近他也不在北京。事实上,毛思嘉自己也有一个来月没见他了。   之前孙继东给她传信,说是陪领导去各地视察,总之就是出差呗。   “思嘉!思嘉!我有事儿和你说!”毛思嘉难得一天没事,可以在单位坐办公室,正在那儿听外文磁带呢,办公室的门就被人冒冒失失地推开了。   办公室里还有别人,见到时孙卫南,纷纷笑着看向毛思嘉:“小毛,孙司机找你呢!”   因为孙继东常常让孙卫南在两人之间传信,所以毛思嘉和孙卫南之间的接触就异常地多了起来。大家误会两人有什么暧昧关系,拿这个调侃过两人,为此,两人都是有解释的。   他们两个并不很熟悉,真正熟悉的是孙卫南的哥哥和毛思嘉,孙卫南就是个传信的!   因为两人的所有接触都是光明正大的,大家也姑且相信了这种说法。但相信归相信,有的时候该促狭的时候还是要促狭。   毛思嘉看着整个人十分慌张的孙卫南,觉得有点儿奇怪:“你怎么了,有什么事儿?”   毛思嘉走出办公室,孙卫南才告诉她,他哥孙继东进医院了!   不是生病什么的,是让人给捅了!   毛思嘉眼睛睁得老大,抓住他问:“怎么回事儿,怎么会让人捅了呢?他不是出差了吗?”   毛思嘉连续问了很多问题,没有什么章法,乱七八糟的。就像她现在的大脑,完全是一片空白,问的这些问题,与其说是她想问的,还不如说是受到刺激之后产生的应激反应。   本质上是无意义的...她现在难道真的好奇他是怎么受伤的,又或者质疑这件事的真实性——孙卫南不可能弄错这种事的。   “这不是今天早上回来,下了火车...火车站人多,有人持刀抢劫。我哥见义勇为,被伤着了!现在还在医院里呢!”   孙卫南断断续续说清楚了事情经过,孙继东结束了这次出差,回到了北京。然而今早下火车之后却撞见了火车站里有人持刀抢劫——当然了,说是持刀抢劫还是太夸张了一点,在首都公共场合,不至于有那样的胆子。   原本不过是偷东西的,但明显是个手艺不到家的小毛贼!带着一把刀本来是用来划破口袋,然后偷偷行窃的。却没有想到不仅没成功,还被受害者发现了。慌乱之下,刀子就成了威胁工具。   借着人多做掩护,小偷揽住了受害人,手上的刀子戳在对方腰部,威胁对方和自己去稍微背人一些的地方。他打的主意是那个时候要钱,要到钱之后把人给绑在原地,至于自己,就可以趁此机会混到火车站的人潮里,神不知鬼不觉了。   想的很好,只可惜操作不过关。   小偷和受害者凑的很近,车站里人多,大家又各忙各的,很少注意别人的情况,一开始是很顺利的。直到和孙继东擦肩而过...他是干过刑警的人,几乎是一眼看出了问题。   依旧是曾经的职业给他留下的习惯,他下意识地没有想到可以找到火车站的工作人员,而是自己出手了。   这个小偷在扒窃上没什么天分,但似乎是个练家子。再加上火车站里人多,担心他伤害到群众,在缠斗的过程中,孙继东就这样受伤了。   当然,孙卫南并不知道这么详细的过程,事实上,他也是刚刚接到电话,是医院打到单位的。送孙继东去医院的是同行的领导和同事,到了医院之后自然要通知家属,电话先是打到了孙正道夫妻单位哪里,最后才到孙卫南这儿。   电话那头的人是孙继东的同事,只大概解释了一下,现在孙卫南也只是转述而已。   孙卫南当即要去请假,虽然排班是早就排班好了的,但单位并非一点儿情面都不讲的。知道事情是怎么回事儿之后,立刻临时通知了一位今天休息的司机来顶班。孙卫南在离开之前路过毛思嘉所在的办公室,立刻想到了要告知毛思嘉这件事。   他觉得毛思嘉有必要知道这件事。   “我和你一起去医院!”毛思嘉想也没想就要走,最终却没走成。   孙卫南他哥哥见义勇为进了医院,孙卫南请假是合情合理,毛思嘉请假算怎么回事儿呢?当然,毛思嘉可以说自己家有急事,反正她今天不用带团,再加上她过去没有请过假,信誉很好,请假应该是件很简单的事。   但是事情就有那么巧,毛思嘉下楼的时候正好和赵露碰了头:“思嘉,正好要去找你呢,燕子姐让你过去一趟!”   毛思嘉正着急请假,自然是不愿意去的,但赵露强调道:“你快去吧,是特别重要的事!”   想着请假也要找自己的直属领导,毛思嘉便点了点头。问过孙卫南孙继东所在的医院之后匆忙说:“你先去吧,我找燕子姐请假,立刻也过去!”   确实是重要的事,最近有数个外国代表团过来拜访。外交部人手有些不够,来找旅游公司借调。   别看旅游公司的大家平常没把外交部看的太重,大有一种革命工作不分高低的情怀。实际上,大家肯定还是要高看外交部的!所以每次这种外交部临时借调人手,旅游公司都会把自己最精干的人分配过去,免得丢了面子。   一般来说,这种事是轮不到毛思嘉的,但谁让今天这事儿来的突然!也不知道中间到底有什么意外,反正旅游公司这边的人也不会瞎打听...反正临时来找旅游公司借人来了。   除开已经带团出去了的导游,剩下的人里面挑挑,就轮到了毛思嘉。除了她之外,还有另外几个人,包括燕子姐人也在。   外交部的人在场,毛思嘉不好开口,在她找到机会和燕子姐说话之前,事情已经定下来了。没办法,毛思嘉只能忧心忡忡去外调工作...直到下午工作完成,她才请到了假,急急忙忙地去了医院。   知道她有一个好朋友见义勇为受了伤,她是要去医院,外交部的人特别大方,派了一辆车送她——虽然这个时候车子的拥有量很少,但是用车却不是想象中那么高不可攀的。   毛思嘉到了医院,这个时候已经下午三四点了。又向护士打听情况,知道孙继东的被刀子扎了,万幸情况不是特别严重,又送医及时,早就结束手术了,这才松了口气。   “你要去看病人吗?之前麻药醒了,已经探望了一波了...现在病人已经醒了。”护士提醒她。   毛思嘉点点头:“我...我在病房外头看看就行了...”   毛思嘉这话说的有点儿难懂,护士姐姐却露出一个‘明白’的表情,小声说:“知道了...那你快去吧...嗯,如果小声一点儿,也是可以进去看看人的,不要打扰到病人休息就可以了...我和你去吧。”   毕竟是情况很稳定的病患。   不过这始终还是开后门了。   病房外毛思嘉遇到了孙卫南,毛思嘉解释了一下怎么来的这么迟。孙卫南这个时候神情也早就平静下来了:“没事儿...其实本来就没必要提前告诉你,让你也跟着提心吊胆——我哥同事电话里说的不清楚,本来就伤的不重,我哥送到医院里的时候人都精神着呢!打了麻药手术,这才昏过去。”   “治病救人还是看医生的,你提前知道了除了担心,其实也没什么用。”孙卫南说这话本来是想减轻毛思嘉的内疚,但说到这里又担心毛思嘉以为自己是在暗暗责备他,于是赶紧闭嘴,什么都不说了。   “看我这拦着你的...你是看我哥的么...来,我给你开门。” 第65章   孙继东因为见义勇为的事进了医院,伤情并不算严重,至少对于他这个年纪、身体素质好的人来说不算严重。做了简单的缝合手术之后,医生就让他修养了,估计后遗症都不会有。   话是这么说,亲朋该担心的还是要担心,所以医院的病房迎来了一波又一波的客人。直到身体情况进一步好转,孙继东转到多人病房的时候,知道他没事的亲朋们慢慢少来了(病房资源也是有限的,如非必要,没有一个人一直享受单间的道理)。   “东子在医院也不是没有好处的,至少轻松不少!最近正是科里忙的时候,快脚跟打后脑勺了!”下班后结伴来探望孙继东的是他在单位最好的两个朋友,一个叫周宏大,另一个叫金叶,说这话的是周宏大。   金叶坐在床旁,给孙继东削苹果吃,见孙继东摇头,这苹果就归他吃了...这个时候的水果是‘奢侈品’,吃一次也不容易。   三个人正说话的时候,病房门又被推开了。这次推门进来的是一年轻姑娘,孙继东抬头看了一眼,很快收回了目光。   来的这姑娘先对着病房里几个病人一齐打了招呼,这在走到孙继东旁边的病床。低声询问这床病人睡的好不好,有没有好点儿的问题,这床住的是她爷爷。问了一回,又照顾爷爷坐起来,姑娘看暖水壶里热水不多了,打算去打壶热水。   提起暖水壶,顺手将孙继东床头的暖水壶也拿上了:“孙大哥,我顺道给你也打了吧!”   病房里还有别的病人,一个年轻人就起哄:“这不对啊,保珍,怎么就给小孙打水,不给我们打水呢?论起来小孙是最新进咱们病房的,交情能深的过我们?不成,不成,帮我们把水给续上!”   姑娘两条小辫儿一甩,笑骂道:“美的你!我是专门给你们打水的?人孙大哥是见义勇为进医院的英雄。你是怎么进来的?和人打架斗殴给开了瓢了,好意思说这话!”   说着就要提暖水壶出去,孙继东却看了看金叶:“别让一女孩儿干活儿,还不去打水!”   金叶最擅长看人眼色,一眼就看出这是孙继东的‘桃花运’,同时也看出来孙继东根本不想接这个茬儿!虽然这种情况不免调侃调侃这个朋友,但这个关头肯定不会做多余的事的。   赶紧站起身来,半抢半接地夺过了两个暖水壶:“嘿,姑娘,我来吧!我坐这儿半天不干活儿,东子老早就看不惯了!”   关保珍没想到事情会这样发展,一时之间有些尴尬。好在她性格不扭捏,立刻笑着道谢,就算是把刚刚一幕给揭了过去了。   看着姑娘转头又去照顾隔壁床的病人了,剩下周宏大朝孙继东挤眉弄眼——这帮年轻人都是门儿清的,哪能不知道现在这情况啊!表面上看只是打热水而已,但为什么别人的热水不打,就给孙继东打?   要说是崇拜英雄...这不是不可能,但是看这氛围,那也不像啊!   再者说了,英雄和仰慕者,本来就是可以发展发展的嘛!   关保珍这个时候正在给自己爷爷喂饭,虽说医院里也有饭,但是医院里的饭菜以清淡为主,而且味道上也不能做要求。开始需要讲究饮食禁忌的时候吃吃还好,等到后来,根本没人吃的下去。   再加上费用上的关系...总之,只要家里有人照顾的,都会给病人带饭。   孙继东没人带饭,就吃医院食堂。之前没转进这个病房的时候还有保姆送家里炖的鸡汤,等到他转进这个病房,也没这事儿了。主要是孙正道看不下去,确定儿子的情况确实不严重,就不许家里给他开小灶了。   孙正道是典型的狠心爸爸,强调孩子们得严格要求。   具体怎么严格要求,大体就是像战争年代的他们看齐吧,要吃的了苦!   不给送饭就不给送饭呗,孙继东本质上是个没有太大物欲的人,反正吃医院食堂一样是过日子。   不过别人显然不知道他是这么想的,在给爷爷喂饭之后,关保珍拿出了另一个保温桶。这个时候她就有些不好意思了,和之前帮忙打水时的洒脱完全不一样。   “...孙大哥没人给送饭,医院的食堂就那样...这是我在家给爷爷做饭时多做的,不嫌弃的话——”   “不用了。”孙继东甚至没有解释太多,只是在说完之后又补了一句‘谢谢’。   周宏大反而‘怜香惜玉’的多,怕人家姑娘的脸给掉地上,连忙道:“是不能吃,东子这是刀伤,忌口的地方多,现在都没拆线呢,医生叮嘱过的...那么多忌讳,谁记得请啊,还是吃食堂稳当!”   “是、也是。”姑娘跟着话说了两句,这才算是没让气氛彻底冷下来。   说话功夫,金叶回来了,手上两壶水放在床头,坐下之后就开始侃大山,说的是刚刚打水时候听到的八卦。他这个人就是一个活宝,最能活跃气氛,在他的不自觉帮忙下,病房很快恢复了‘正常氛围’。   关保珍虽然有心接近孙继东,但连续两次不成功到底伤了面子。她这个年纪的年轻女孩儿脸皮厚也只是相对的,总体而言都是脸皮薄。这会儿手上拿着吃完的饭盒,干脆借洗饭盒的机会出去了。   洗完饭盒的功夫,关保珍也没有直接回去,而是去找了她的熟人。她一个同学在这里当护士,只要对方有空,她都会找这个同学说说话。   这次运气好,对方手头上没事儿,一见她过来就说上话了。   小护士朝她使了个眼色,笑的神秘:“怎么,还没和人搭上话呢?”   见关保珍真的点头,她露出了有点儿差异的表情,然后面带惋惜:“要我说你换个人吧,找个对象有什么难的?何必吊死在这一棵树上呢!回头我跟我姨说一声,立刻就安排上了。”   这话也不是大话,因为男女人数不对等,以及社会普遍对婚前男女的要求不一样的关系。拥有北京户口的关保珍想要在北京找到一个水准以上的对象,真不是什么难事。   关保珍露出一个一言难尽的表情,叹气:“找对象不难,找个好对象就难了!”   和自己这个护士老同学一样,她们都是胡同里普通家庭的孩子。不过不同于同学相对简单的童年,关保珍是这个年代少有的重组家庭的孩子...这让她的家庭环境要复杂一些。   再婚的时候后妈带来了自己的儿女——虽然不至于有后妈就有后爹,但种种不方便是实实在在的。   普通的家庭孩子多了还要争抢‘资源’,免不了有各种各样的摩擦。只是因为大家是手足,是血脉相连的兄弟姐妹,这才能今天大家,明天又毫无芥蒂地继续生活。这种重组家庭,就得面对两种极端状态了。   要么大家格外客气,彼此尊重。要么撕扯都到了台面上,关系着实恶劣。   一开始关保珍家里是前者,只是这种克制又能有多久呢?在日复一日的生活中,很快就被磨光了...于是大家都露出了最直接的样子。   在这样的家庭中长大,关保珍很小就会为自己打算了。她最向往的就是结婚,因为结婚之后就可以脱离现在这个家庭了!但是她不会随便找一个对象把自己嫁出去!她亲眼见到了姐姐现在的艰难生活,这就是一个血淋淋的教训。   她知道,自己不仅要嫁出去,还要嫁的好!   就是后者才有难度呢。   她本身的条件并不差,是印刷厂的工人,模样很不错。唯一不太好的地方是家庭,家庭条件稍差,这倒不是父母没工作,而是家里孩子太多了,导致家庭负担过重,现在孩子们陆陆续续参加工作了也没什么用。   上面的哥姐有渐渐有了自己的家庭要顾及,下面的弟妹则是上山下乡去了。上山下乡在农村是有公分的,但一般的情况下,知青在农村挣的公分根本没法养活自己,一般还要家里补贴呢!   虽然大家说‘越穷越光荣’,但真正的生活不是靠‘光荣’就可以的。所以家庭条件这一点,确实相对减分。   不过这个社会对女方的经济条件要求本来就低一些,所以问题也不大。如果关保珍的目的是嫁一个普通家庭,这完完全全足够了!这个家庭没法大富大贵(此时也几乎不存在这样的家庭),但至少可以比她现在的家庭好。   可是她的目的并不是那么简单的,她想要去好的人家。   她今年已经二十二岁,在几十年后是青春鲜嫩,大学才毕业呢!但是在这个年代,就是青春的尾巴了。二十二岁还没结婚,大家可以说年轻,不用担心。但是女孩子的时光经不起蹉跎,再过一两年看看,那就是另一种感觉了。   之所以拖到这个时候,一方面是家里人有心不催她嫁人(如果不嫁人的话,她挣工资就要上交一大部分作为生活费和各种家用,对于家里的经济是有益的)。另一方面就是她非常谨慎,以往对她有好感的男孩子她都不动声色地拒绝了。   这中间也不是从来没有看中的,只是正应了那句话,她挑人,别人也挑她。看中她的人,她看不上,而她看中的,又因为种种原因,最后没有选她。来来回回的,好像没怎么,她就二十二岁了。   这次来照顾生病的爷爷,本来也不是她愿意的,但是没办法,爸妈没时间,哥姐有家庭,没她自由。特别是后妈带来的孩子,指望他们就不太现实了。最后落到她头上,一开始也只是应付了事,根本没现在这么积极!   直到孙继东转到了这个病房,她这才转变了态度。   转病房的时候家里人自然是来了的,当时孙正道穿的是军装,身边还带了警卫员。虽然没有透露出军衔,但这种事她只要稍微打听就知道了——她同学在这儿当护士呢,知晓这个信息是挺容易的。   别看红色题材里高级军官就像是批发一样,这家一个少将,另外一家就一中将,好像校官都很拿不出手一样。实际上,看看人数就知道了,其实就是极少数!即使是北京,这里高级军官密度相对较高,其实还是很少很少的。   确定孙继东来自这样一个家庭,他自己又在公安部上班,关保珍立刻将他当成了自己的目标。   这个时候他刚刚受伤住院,如果能有人主动照顾他、关心他,表达表达对英雄的崇拜——关保珍觉得这次的机会真的很好了!   应该说她唯一没料准的是孙继东的性格,她没想到孙继东是这样不好打动的。这几天接触下来,她试了好几次,结果对方就是软硬不吃!她心中真心觉得古怪,一个二十出头没结婚的年轻人,被一个女孩子这么主动示好,就算对人家没意思,也该态度软化一些吧?   但是没有,他愣是一点儿态度改变都没有!   “那行,那你就再试试吧!”老同学也不好再劝,人家都下定决心了,她说的太多了,反而会惹人厌烦。   看着关保珍匆匆离开的背影,护士老同学也是很感慨了。她还记得读书时候关保珍对军人子弟没有太多好感呢...倒不是看不上,而是那个时候他们那所学校地理位置特殊,共有三拨孩子。一拨是附近高校的子弟,一拨是大院儿里来的,还有一拨就是她们这样的胡同孩子,彼此之间隔阂很深。   他们得以看到大院儿军人子弟的一些表现...怎么说呢,眼睛里只看的到绿军装,别的都不放在眼里了。   对于这个风气,关保珍也曾经看不上。但是现在,她反而要倒追一个这样的子弟。   关保珍重新回到病房的时候周宏大和金叶还没走,主要是他们两个也是单身汉,小吃店吃了饭过来的,想呆多久就能呆多久。不过也不可能无限制呆下去,等到有护士给孙继东送饭来,他们也就告辞离开。   护士小姐姐是很尽心的,虽然工作繁忙,还是很照顾孙继东。   孙继东只要扶着坐起来就能自己吃饭,她看了一会儿,交代他:“孙同志,那你吃吧,吃完了再叫人收拾就行了。”   关保珍这个时候已经完全恢复状态了,笑着说:“孙大哥没有过来陪床的,到时候我去告诉同志你。”   护士姐姐只当是病友家属的一种帮忙,这种事情在医院里很常见。连停顿都没有,一口就答应了下来。   现在快下午六点了,关保珍今天是不会走了。她爷爷的情况有点儿特殊,不是什么急症,就是老人家的毛病。但这几天季节气候上了,要有人陪床注意。本来陪床这种事家里爸妈是没想让关保珍这个闺女来的...多少有点儿不方便。   但最后是关保珍主动担下了这份工作,她当然想制造更多和孙继东相处的机会。之前都只是送饭的时候过来,来去匆匆,其实没什么接触的机会。   另外一边,毛思嘉和孙卫南下午下班的时候已经五点多钟了...这很正常,他们带完团大多是这个时间。   因为明天又要带新的团,根本没时间轮出时间来。毛思嘉提着旅行包直接就和孙卫南去了医院——要是这一次不过来看看孙继东,下一次又是几天后了。   之前毛思嘉在手术当天来看过孙继东,后来在单人病房的时候又看过一次。但是孙继东转病房之后,她就没来看过了。   到了医院的时候,天边已经只剩下最后一点儿光了。毛思嘉看了看手表:“都快六点了!”   说话间停好了车,提着旅行包和孙卫南一起进医院。   这一路走的时候,毛思嘉特别想借机去一趟卫生间,不是为别的,就是为了整理整理衣服头发什么的。她今天本来是上班带团的,穿的自然不差,但是一天劳累,天气又挺热的,肯定有些狼狈...   对孙继东的话,她想保持一个更好的样子。   但是突然让孙卫南等她也不太好,最后毛思嘉也只能把这个话憋在心里。   虽说毛思嘉觉得自己狼狈,但这也只是她的感觉而已。她和孙卫南打听孙继东新病房的时候,护士小姐的眼睛是雪亮的,中间偷看了她好几眼呢!   现在正是夏天走到最后,毛思嘉穿了她那件睡衣领的丝绸衬衣,配上一条材质挺阔、颜色饱和度很低、十分性冷感的长裤。手上提着一个旅行包,和任何一个几十年后的都市丽人也没有分别了。   至于说毛思嘉觉得自己状态狼狈,那更是没有的事,她皮肤底子足够好。就算这个时候有一些疲劳,也只是显得整个人更加漫不经心一点儿而已。这不仅不会让人觉得狼狈,反而显得更有气质了。   “真有气质诶!那是谁家的家属?”等人走了,护士小姐姐们就忍不住议论起来:“看着特别像是文工团里的舞蹈演员!”   “看的是207的孙继东,和她一起的人好像是孙继东的弟弟。”另一个护士小姐姐立刻接口:“她那件衬衣好看,你注意那领子了吗?要是能再仔细看看就好了,我想照着做一件。”   关保珍的老同学正好也在现场,说实在的,看到这个姑娘,她下意识地替关保珍捏了一把汗。只希望这姑娘和孙继东不是那种关系吧...不然的话,关保珍的这一番心思就全是白费了。   “是207啊...”孙卫南走在前面,找到病房,敲了敲门,得到允许之后才推门而入。   看到孙继东躺的位置,立刻压低了声音,笑着凑过去:“二哥,我和思嘉来看你了!”   毛思嘉跟在孙卫南身后进来,她一进来,孙继东的注意力就大半在她身上了。看着她手上的旅行包,眉头皱紧:“你刚刚下班?”   毛思嘉点了点头,一点儿不客气地坐在了床旁的椅子上,孙卫南只能坐床上。   “只能这个时候来看你了...明天又得去带团,又没有时间了。”毛思嘉说这个话的时候眼底有着淡淡的疲倦。   “没必要过来。”孙继东伸手给她拿水:“住不了几天就要出院了!”“你放着,我来吧!”毛思嘉哪里敢劳动伤患,立刻拿出了自己的保温杯,里面已经空空如也了。从孙继东的暖水壶里倒了半杯,手上抱着保温杯,一口一口抿着。热水的水汽扑到眼睛周围,疲惫也消减了一些。   “就算你这么说,我还是要来的...怎么能不来呢。”毛思嘉表情认真。只不过,让她再解释为什么不能不来,她又没办法说了,或者说他们现在的情况,她不知道要怎么说。   少女的矜持让她没办法把这个事情说出口。   孙卫南两边看看,深感自己就是一个多余的——毛思嘉低头喝水,貌似什么都不看,但心思在哪儿,难道看不出来吗?至于他哥,更直白了,眼睛就差长在毛思嘉身上了,那还用说!?   他就不该来!送毛思嘉过来之后就走,恐怕他哥会更高兴...不,这一次孙卫南想错了,孙继东绝没有觉得他是多余的。恰恰相反,他来了让孙继东很有用。   “卫南,等会儿你和思嘉一起走,送她回家。”孙继东叮嘱孙卫南。   这是当然的,说话间天黑了,他怎么可能放心毛思嘉一个人回去!就算毛思嘉表示‘一路都是大路,不用孙卫南跑这一趟,孙卫南工作这么长时间也很累了’也没用。   孙卫南这个时候已经伸手把一些探病的零食给往自己兜里装了,这些零食孙继东是不会吃的,那放在这里就是浪费啊!还不如他收拾收拾带走,反正他很喜欢吃这些。   听到毛思嘉的话,孙卫南立刻笑了:“思嘉,听我哥的吧,这一路又不长,费不了什么功夫的...而且啊,真让你一个人回去,我哥人躺在医院里都不踏实呢!”   “是有人来看孙大哥吗?”孙卫南话音刚落,一姑娘就站在了病房门口,正是刚才去洗脸的关保珍。 第66章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新文《我的修真之路》求一下预收!以下有小说简介,对这个问感兴趣的亲希望能帮忙点个预收!【拜托了!   甘甜在穿越之后一直找不到人生目标   毕竟对于一个笃信科学的学霸来说   有神仙、有修真的世界实在是太超纲了!   直到拜入‘门派’时,   老师提醒他们要‘好好学习’   ......   妥了!   对于一个学霸来说,   没有比学习更简单的事了!   关保珍一眼就注意到了毛思嘉,这不奇怪自恃外貌的人总是更容易注意到别人的外貌。如果对方是外貌条件优越的那种类型,他们就会像是远航中找到了灯塔,一下就看过去,并且心中暗暗打分。   毛思嘉却不会对关保珍多想,微笑点头以尽到社交礼仪就足够了。毛思嘉依旧转过头去和孙继东说话:“住院的时候都没人照顾你的吗?”   孙继东靠在床上轻轻摇头。   一旁的孙卫南插嘴:“本来妈妈想让林阿姨...就是我家保姆,让她每天给二哥送饭的,结果我爸不乐意。我爸就这样,觉得我们兄弟姐妹几个都太娇气了,老拿他和妈当年的日子说事儿!”   毛思嘉听了看向孙继东,孙继东没有说什么,只是轻轻笑了笑。   “那是有点儿可怜哦!”毛思嘉眨了眨眼睛,语气无不炫耀:“我的话,小时候身体不算好,特别是肺,医生说要小心注意。现在好了,但是特别小的时候是很怕粉尘的,每年粉尘最严重的时候我都得住院。那个时候我爸妈请假全天在医院陪我,我想要什么都会给。”   孙继东其实是最清楚毛思嘉的父母是如何珍重她的人,她从来都是他们的掌上明珠。正是因为这样,她以那样让人错愕的方式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叔叔阿姨才会一下衰老下去。   他用一种很认真的目光注视着毛思嘉:“那是应该的,你那么招人喜欢。”   毛思嘉觉得简直要疯!今天不知道是她吃错药了,还是孙继东吃错药了——虽然他们之间的关系确实处在一个相当微妙的阶段,但是孙继东这个人是从来不会这样撩她的!但是今天却一而再、再而三!   孙卫南更加觉得自己多余了,顺便,他的惊诧是要超过毛思嘉的。相比起毛思嘉,他才是那个和孙继东相处更长时间,了解更深的人。所以他知道自家亲哥是什么性格,他居然能对姑娘说这样的话!这也是稀奇了!   这话可真没办法接,毛思嘉只能转移话题:“你在医院吃饭啊,医院的饭特别难吃呢...下回来看你,我给你外面买好吃的吧!说说看,想吃哪家馆子?”   大有孙继东要哪家馆子的菜,她就去那家馆子的大气。   关保珍看着眼前发生的互动,心里颇不是滋味儿。她之前通过老同学向孙继东的同事打听过了,他是没有对象的,但现在看起来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儿!可是再一想又觉得不对!真是对象,能这么多天也不来看望?   心中觉得是这姑娘对孙继东不上心!   “孙大哥不能吃外面馆子...医生说有忌口。”关保珍脱口而出,这正是之前周宏大用来圆场面的话。   毛思嘉倒是没觉得关保珍有别的心思,而是醒悟过来似的点点头:“是呢!你都受伤了...算了,你还是乖乖吃医院食堂吧——等你出院了,我们再去吃好的吃的,烤肉串好不好?”   不等孙继东说好不好,孙卫南是已经双手赞成了。   他丝毫没有做电灯泡的压力,向来爱凑热闹、爱蹭饭的他既然遇到了,就不可能当没听到啊!他可是知道的,他哥是大户,毛思嘉是大户,两大户去吃饭,能吃的差吗?   又聊了一会儿天,最终还是孙继东让两人走的——时间越来越晚了,有孙卫南送毛思嘉,安全问题倒不用担心。但是明天又要上班带团,再不回去休息就迟了。   “行嘞!哥你放心,我一定把思嘉给送到家——走了,思嘉!”孙卫南拍着胸脯保证。   看着孙继东精神很好,恢复情况上佳,毛思嘉最后一点担心也褪去了。笑着点了点头,手指顺了顺耳后的头发,灯光映在眼睛里,闪闪亮亮的:“那我就先回去了,下一次再来探望你!”   女孩子的背影消失在门后,病房内一时安静非凡,就好像...就好像刚才是一个美好的梦境一样。   刚刚没好意思说话的病友们大约过了一分多钟,这才有人说话:“诶,小孙,刚刚那是你弟弟和你对象?可以啊!看你小子平常不说话,沉闷的很,还以为你不是那种会谈朋友的人呢!”   想象中就是到了年纪,父母给安排相亲,觉得差不多的,就凑合着结婚了!但现在看来,明明是一个会自由恋爱的现代青年嘛!   孙继东摇了摇头:“思嘉...思嘉不是我对象。”   “不是对象?”说话的病友惊讶了,刚刚看着,那关系不一般啊!说不是对象,这太让人不敢相信了。   大概只有关保珍心中暗自高兴,觉得自己的猜测是对的...那个女孩儿对孙继东不是‘真正关心’的。   一边觉得自己还有希望,另一边又觉得愤愤不平。   “这眼光是有多高啊!连这样的都看不上...”回头她就和自己的老同学抱怨了。   护士老同学欲言又止,但最后还是没有说出来。她觉得情况可能和关保珍想的不一样,就她个人的感觉来说,如果不是真的关心,是没必要匆匆忙忙下了班赶过来的,说不定人家只是单位特别,真的抽不出时间来呢?   而且,人家看不上也是人家的事!关键是人家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啊。她虽然没有谈过朋友,但将心比心地说,这种事不是人家不能成,你就能成的——或许某些男人可以在失意的时候搞定,可她不觉得孙继东在这之列。   只是打过几个照面而已,她就明显感觉这是一个非常不好说话的人...说的不好听一点儿,就是固执己见。   但这些话她没法儿和关保珍说,她觉得自己这个老同学现在根本不是能听进去话的样子。   之后几天,关保珍依旧找各种机会关心孙继东。孙继东对她一点儿意思都没有,只能去拒绝她...然而不知道对方怎么想的,居然一直没有放弃——这种事在几十年后常见,但在如今却是很稀罕的。   这个时候的人保守,姑娘也更加矜持,脸皮薄的程度是几十年后的人难以想象的。都被人拒绝关心这么多次了,就算是个木头也该明白意思了...明白了意思还一切依旧,也是少见。   再次来探望孙继东的周宏大和金叶都‘不忍心’了,周宏大劝他:“你干什么啊,人家姑娘对你这么有好感,就算心里没那意思,也不用这么硬邦邦的啊!给人家一点儿好脸色能掉块肉?反正回头出院了,大家也就联系不上了。”   “既然不喜欢她,就应该明明白白拒绝。”孙继东丝毫没有留情面的意思,而且他也觉得这种情面不能留!   金叶站孙继东这边,拆了一包饼干:“就是!东子说的没错!我说大周,你这人怎么回事儿,说出这种不负责任的话来了?放革命年代,你就是一甫志高啊!回头你要是遇到一姑娘,心里不喜欢,也接受人家的好意?这话说出去,你看看还有哪个女孩儿会和你说话!”   说完之后金叶又岔开话题:“对了,东子这儿怎么没什么吃的了?我记得之前有一大堆吃的呢!该不会你吃了吧?”   “我弟来过,拿去了。”孙继东言简意赅地解释了一下。   “你弟?”金叶回忆看一下,然后‘哦哦哦’起来:“就是旅游公司做司机的那个吧?说起来你弟和你长得真不像,个头都不像是一家人...对了,这提醒我了,这件事我之前就想说,一直忘记——回头介绍你弟给哥们认识认识呗!”   不等孙继东说什么,周宏大先插嘴了:“认识东子他弟干嘛啊?人家旅游公司的,接待外国人!难不成你还有事要求他?你家有亲戚在国外啊?”   “哪儿跟哪儿啊!”金叶翻了个白眼:“我家可没有投敌叛国的啊!磕掺谁呢?再者说了,就算我家有人在国外,犯得着认识旅游公司的司机么——你就不能开动你那从来不用的脑子好好想想,到底为什么要认识东子他弟?”   孙继东在公安部上班也四年了,这个时候同事是真能当一辈子的,所以彼此之间互相渗透进生活是很正常的。金叶和孙继东又是好朋友,知道孙卫南的单位一点儿也不奇怪。如果不是因为孙卫南从学校出来上班还没多久,这个小同志被拉入他们的社交圈是肯定的!   看着周宏大一点儿也不开窍,金叶简直恨铁不成钢:“你想想,那可是旅游公司,旅游公司什么最多?”   虽然这是一个很严肃的年代,但是严肃只是表象而已,其他年代该有的东西一样会有。几个二十出头的单身狗私底下当然是惦记着脱单的!而旅游公司么,只要了解这个单位的,都知道这是一个漂亮姑娘足够多的单位!   周宏大经金叶这么一提醒才回过味儿来,笑着拍手:“是这么回事儿,到时候请东子他弟介绍几个同事,那是轻而易举!”   说话时候,门外又进来人了。大概是说曹操曹操就到,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孙卫南...以及身后和他一起的毛思嘉。   “哥,你说巧不巧,今天我和思嘉下班都比较早,还是不同班组的...明明没有约着一起过来,还是在医院门口遇上了!”孙卫南一边说着一边走进来,话说完了才注意到孙继东病床旁还有别人。   这两个人有点儿眼熟,似乎是自家二哥的同事,但更具体的孙卫南就不知道了——孙继东很少和家里说他的事儿。   两边自我介绍了一下,算是互相知道了。孙卫南又指了指身后的毛思嘉:“这是毛思嘉,我单位同事,也是我哥朋友,和我一样是来看我哥的。”   其实不用孙卫南介绍,周宏大和金叶已经注意到了他身后的年轻姑娘。   毛思嘉今天穿了一件白色娃娃领灯笼短袖衬衣,一条浅蓝色背带裤。背带裤就是工装裤,她穿的这种款式常见于工厂里的年轻女工。和她平常的‘洋气’‘出众’不同,倒是显得朴素很多了。   不过这种朴素也只是表面上的而已,表面上就是白衬衫、工装裤,实际上剪裁和细节和这时常见的是不同的。属于乍一看看不出来,但上身效果完全不同的存在。   所以毛思嘉穿这一身的时候不会让人觉得土气,反而突出了这个年代专属于少女的那种纯洁。   毛思嘉本来就是清纯到了极点的长相,这种风格的装扮只会让这一特质更加明显而已。她突然出现在大家眼中,颇有一种几十年后年代剧女主角的感觉——艺术,总是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的!   当代人要拍过去的电视剧,就算是强调还原历史的剧组,都免不了做一些必要的修改。在这一点上,古装剧、年代剧都是一样的!让人觉得像那个年代,但又显得更漂亮一些。   这就和都市偶像剧里女主角的外貌设定明明是‘平平无奇’,出演的时候却是漂亮大明星一个道理...不养眼的话,谁看啊!   等到毛思嘉和孙卫南匆匆而来,而后匆匆而去,周宏大和金叶还是忍不住去看了。好一会儿回过味儿来,周宏大笑了:“我说呢,这么个女孩儿天天给你表示,你却一点儿不动心,原来是心里头有人了!”   虽然没有明说,但大家都是会看氛围的成年人了,哪能看不出端倪呢。   紧接着他又‘啧’了一声:“是该好好讨好你弟了,通过他才能认识旅游公司的姑娘啊!说不定,我未来孩子他妈就在那儿呢!”   妹子的颜值完全将他打动了,在他看来旅游公司的姑娘就算不是个个都是这个水平,那也很了不起了!   “果然是你...我记得刘大姐还想着给你介绍对象呢,难怪你从来都不应!”金叶见了毛思嘉和孙继东一起的感觉,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不过既然有这样的对象,怎么不和刘大姐明说啊?”   金叶摸了摸下巴,有点儿不理解了:“难道还不是对象?”   本来是试探着说出这句话的,但看到孙继东的反应,金叶知道自己说中了。   为着个又调侃了孙继东几句,差不多的时候金叶才提醒孙继东:“有个事儿本来不打算提前告诉你的,既然你现在是这么个情况,那还是告诉你吧——这回刘大姐是打定主意给你介绍对象你,也不单单是你,有好几个咱们单位和别的单位的人。要是拿不出过硬的理由,你是不去也得去,去也得去了!”   这个时候和几十年后可不一样,几十年后哪个单位还管介绍对象啊!这个时候却是任何一个单位都不缺这种爱给人做媒的老大姐,她们不见得职位有多高,但往往人脉宽广,认识的人很多。   要是看到单位里有单身的年轻人,那就跟看到宝了一样,非得给人家说媒拉线不可!这些老大姐大抵是有强迫症的,只要看到有人不是成双成对的,就会觉得特别难受。   孙继东他们单位的刘大姐就是这样一个老大姐,而且孙继东自从过了二十岁生日,就一直是她的重点目标——对于刘大姐这样的老大姐来说,重点和非重点的划分从来不是单身男女的年纪,而是个人条件。   有些条件不好的老光棍了,她们也是懒得为其着急的。不是冷漠,只是人就是这样,总喜欢把自己认为的‘好东西’凑一起。   对于这些老大姐来说,条件好的男男女女那就要想办法凑起来,凑成这样一对的成就感远超于一般的配对成功——这种传统自古以来都有,古人就爱说‘郎才女貌’,显然是从来爱看‘高品质配对’,打心眼里为这种配对高兴。   若是一个青年本身条件很好,却一直单身,这种着急劲儿,当然是超过一般的。   虽然周宏大和金叶也上了刘大姐的名单,但刘大姐一直最喜欢给孙继东介绍对象。一方面是周宏大和金叶够配合,有一些集体的联谊活动,他们都是很积极地参加的(相反,孙继东基本上都推掉了),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孙继东个人条件更好一点嘛。   这一次孙继东住院了,自然不知道单位里发生了什么变化。别的方面的变化暂且不提,刘大姐却是有所动作的!她和自己的几个老姐妹合计起来,打算办一次联谊活动,有好几个单位的未婚青年都参与呢!   一个老大姐发力的时候就很了不得了,几个老大姐联手,那还得了?   刘大姐提前嘱咐过周宏大金叶这些人,不许提前告诉孙继东!反正到了时候,让领导出马(这个时候领导也是要管下属的私人生活的),总是要弄到联谊现场的!   对于刘大姐这样的老大姐来说,是绝对不会相信年轻人对异性不感兴趣的。凡是这么说的,不是不好意思,就是根本不懂!只要把他们放到优秀异性足够多的场合里,事情就水到渠成了!   孙继东心里其实并不为这件事焦虑着急,一则,事情还没影子,根本没必要着急,说不定他出院的时候就错过了。二则,就算拒绝不掉,一定要去,那也没什么,反正是集体的联谊活动,做在那里当摆设也就过去了。   但是,在之后一次毛思嘉休假,白天来看他的时候,他却想起了这件事。   这个时候孙继东基本上已经可以出院了,如果不是医生觉得稳妥起见,还是再住院观察两天,他早就回家休养了。所以毛思嘉来后,他没有躺在床上,而是两人去了医院楼下散步。   “...有事找你帮忙...”孙继东迟疑着说出了这几个字。   孙继东这个人毛思嘉也认识四年了,这样的迟疑真的是非常罕见了。疑惑地看着他,毛思嘉担心是什么大事,于是也严肃起了神情,点点头:“你说吧,我能帮忙的一定帮!”   另外又觉得奇怪...会想到找她帮忙的,能是什么大事吗?   这下又是孙继东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开口的时候就很犹豫,这会儿更是迟疑。如果能重新来一次,说不定他就开不了这个口了。   然而既然已经开口,那就不能把说出去的话给咽回来。孙继东迟疑了有几分钟,终于还是说出了后面的话。   “我单位有个刘大姐...她喜欢给人做媒。”   “嗯嗯...”毛思嘉完全理解,哪个单位没有这样的大姐呢!也就是她还没满十八岁,不然一准上旅游公司老大姐的‘名单’,天天享受关心。事实上,她们办公室就有同事有了这样的待遇。   简直可怕!   “之前都是能推就推...这次联谊会推不掉。”   毛思嘉看着孙继东,理了理思路,明白过来之后还是不知道要自己帮什么忙。不就是联谊会吗?这个时候身在单位而又没有英年早婚的年轻人,哪个没有经历过呢?   “我...不想去!”   “嗯...不想去。”毛思嘉下意识地重复了一编。   这个时候她已经隐隐约约预感了什么,但又不是真的明白,只能以一种懵懂的眼神看着孙继东——有那么一瞬间,她是没有思考能力的。   孙继东这次干脆一口气说完...其实他想要毛思嘉帮忙的事情很简单,甚至称不上让毛思嘉帮忙。只是他为了拒绝这次不想去的联谊,得拿出一个过硬的理由,他打算告诉刘大姐他已经有对象。   这样不只是这次联谊活动不用去了,以后再也不会有联谊活动需要他参与了,堪称一劳永逸!   但是光只是嘴上说是没用的,他想让毛思嘉和他拍张合照,然后拿给刘大姐看。   假扮女朋友,还是远程的,根本不需要毛思嘉出面。   “不方便的话...借我一张你的照片也行...”单人照不如双人照有说服力,但基本上也足够了。 第67章   孙继东出院之后并没有参加刘大姐和另外几个老大姐组织的联谊活动,但他也没有拿出设想中的合照。事实上,就连‘已经有对象了’这种理由都没有说出来。对于他而言,本来就没想过糊弄单位里的老大姐。   没必要。   如果真的不想接受老大姐们的好意,只要好好说就行了。实在躲不过去——那又怎么可能呢?老大姐们热情归热情,却也不是山上绑人的土匪,你都不愿意了,还能真的强迫?   所谓的‘强迫’,其实都是老大姐们和当事人之间的半推半就罢了。   之所以和毛思嘉说出合照的话,更像是一种‘福至心灵’,一种‘小花招’而已。既然毛思嘉拒绝了合照,甚至不给她的单人照,那就没有必要这样说了。   “照片?”毛思嘉眨眨眼睛,看着孙继东,眼睛里有一种专属于年轻姑娘的笑意——她已经很清楚一些事情了,现在的种种举动更像是要折磨另一个年轻人的内心。   “照片...可能不行呢!如果你是以朋友的身份请我帮忙,帮你顶住单位大姐的热情,那我是没话说,肯定配合你的。”毛思嘉往后退了一小步,似乎是想让孙继东更清楚地看她:“但是真的是朋友的关系吗?这种‘谎话’可能不能随便乱说。”   一语双关,毛思嘉到底指的是孙继东打算对老大姐扯谎,还是说和她说的谎言?那就只有孙继东自己知道了。或者说,毛思嘉大概知道,但是孙继东不亲口说出,她就是不知道的,知道也是不知道。   人类少女有的时候就是这种生物,喜欢在本质上并无多大意义的事情上‘胡搅蛮缠’。   “你说说看,我们算什么关系...朋友?”   女孩儿‘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孙继东人站在单位楼下的花坛边儿。手上捏着一支香烟...这算是他戒烟之后留下的一个习惯,内心纠结的时候会点一支香烟,但是不会去抽。   他还记得毛思嘉笑起来的样子,分明是一种‘戏弄’。但是他是没法对她生气的,何况这有什么值得生气的呢?   “东子,你不是不抽烟吗?”金叶下楼的时候就看到孙继东手上捏着香烟,多问了一句。然后提醒他:“你可出院没多久,抽烟有害身体健康知道吧?”   “小金这话我就不乐意听了,我姥姥就抽烟,抽了一辈子烟,还不是活了一百零三岁?”说话的是楼下正抽烟的一中年男子。此君是孙继东、金叶他们同一楼层,但不同办公室,甚至不同部分的人。   他办公室出了名的女同志多,女同志大多数都是不抽烟的,所以集体抵制这些烟鬼在办公室抽烟(这个时候管理没那么严格,所谓不在公共场合抽烟,很多人听都没听过)。   没办法,他办公室的人就只能去外边儿抽烟了。   此君比孙继东还要早下楼一点儿,见孙继东手上点着一支烟却不抽,只觉得是浪费。   金叶的爸爸是医生,这方面的知识正好是他了解的。但他知道,老烟鬼们都是冥顽不灵的,和他们说什么患病几率,你奶奶只是极端幸运之类的,对方根本不会听,干脆就不说了。   只是摆摆手:“这个道理你别跟我说,跟医生说去!”   “没事儿,我没抽烟。”孙继东扔了烟头:“戒烟之后的习惯,想事的时候得点烟。”   金叶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然后提醒孙继东:“我说东子,你可注意一点儿,刘大姐刚刚又问人找你呢!虽说你都说了不去了,不想参加活动,但刘大姐可没那么容易放过你。”   孙继东点点头,没说什么。   倒是一旁的那位在意起来了,竖起耳朵只听‘刘大姐’‘活动’之类的词,他就自然而然脑补到了整件事。最近跨部门举办的联谊活动他又不是不知道,他办公室也有单身青年参加呢!   一听有人催着孙继东去,结果孙继东还不去,他就有些不乐意了。拉长个脸:“怎么回事儿?难道真应了那句,旱的会旱死,涝的会涝死?小孙就有人上赶着介绍对象,轮到咱们这样的连个联谊都不趁?”   金叶头也不回:“您老人家就歇歇吧!往前数十几年,又不是没有人给您介绍对象。不过今时不同往日,都上四十岁了,哪那么容易找对象?刘大姐她们办的联谊都是年轻人,请您去干啥啊?”   这在几十年后绝对是错误的话,男人到了四十岁,依旧是很有市场的,不存在不能去年轻人的场合相亲的说法。但是放在现在,则毫无问题。   正常情况下,人家十几二十来岁、二十出头的小姑娘,为啥要嫁你这个够当爸爸的男人?难道是你条件格外优越吗(事实上,即使是几十年后,巨大年龄差在婚嫁市场上也是要其他条件来弥补的)?   只不过几十年后,大家不会直白地表示出来,而且四十岁的年龄只是隐隐有些劣势,而不像这个年代是实实在在存在的障碍。   “嘿!怎么说话呢!”此君不乐意了,不过不乐意也没办法,他甚至没有真的要生气的意思。   此君虽然在公安部这种单位上班,各种条件却非常普通。当年进公安部就是各种机缘巧合,而后十几年时间始终是一个小小科员(因为资历到了,拿的是副科长的待遇,但本身确实是科员),没趁着行情最好的时候找对象。现在再找对象,条件稍微好一点儿的觉得他没出息,根本不乐意。条件不好的,他又看不上,可不是耽误了么!   这种从年轻开始做科员,始终无寸进,像是要在科员的位置上做到退休的人,好像每个办公室都有那么一两个。说常见不常见,说不常见又好像常常能见。而一般他们这样的人,脾气也比较好...不是真的好,就是没什么认真反抗的习惯。   人家这么说,那就随便说呗,久而久之,大家对他们说话也就格外‘随便’了。   金叶也不是真的和对方关系恶劣,所以又就着这个话头和对方开了个玩笑,等到对方又去抽烟了。这才对孙继东说:“我就奇了怪了,你怎么不和刘大姐说你有对象了。要是这么说,她准不会再找你了!”   “小孙有对象了?”本来正在抽烟的那位,听到‘八卦’倒是精神一振,立刻又凑了过来。   金叶想到孙继东的特殊情况,连忙摇头:“没有、没有,不是你想的那么回事儿...只是快有了。”   “我还当是怎么回事儿呢!”这人撇撇嘴:“这种事儿谁年轻时候没有过啊!知道知道,还没对人家姑娘表示。”   “对对对,就是这个意思!”金叶应付了两句,又看向孙继东:“要我说,东子你抓紧点儿,给人家姑娘表示了!我看人家姑娘对你也不是没意思。这种话,你总不会指望人家女孩儿先开口吧?”   “别犹犹豫豫的,那姑娘真正是鲜果儿!没见过那么漂亮一姑娘!这样的姑娘永远不差献殷勤的男的!你当别的男的眼睛瞎,会看不到?”   金叶此言是不差的,事实上,毛思嘉此时此刻就在被人献殷勤当中。   出众的人总是会更受青睐,孙继东之前被女孩儿献殷勤过。轮到毛思嘉身上,狂蜂浪蝶见的只会比孙继东多得多。别的不说,光是她单位就有好几个小青年暗示过她了。   只是她立场坚定,对人家没意思都会拒绝,这才一直风平浪静。时间久了,大家也渐渐当她是一朵‘高岭之花’,大家看一看就好了。至于说去摘,还是让等别的勇士吧。   不能说这些人没有立场、毫无恒心,只能说身处这个年代,大多数的好感和喜欢都是很仓促、很浅薄的。这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有什么问题,纯粹是习惯的不同。当所有人见几面,觉得各方面合适就能计划结婚,那么自然很少有人考虑‘非你不可’的爱情。   一开始就没有这样的考虑,后面放弃起来自然简单。   “黄记者又来了?”办公室里有人注意到外面走廊上的动静,话是对旁边的同事说的,眼睛却看向了斜对面正在收拾东西的毛思嘉。   这个‘黄记者’是三天前才第一次来旅游公司的,他本身是报社记者,报社安排了任务,让写一篇关于外国人的报道。想要出国采风是不太可能做到了,就有朋友让他去旅游公司采访采访。   旅游公司也是这个时候少有的能够接触到形形色色外国人的单位了。   于是他就找报社开了介绍信,来旅游公司这边采访。   这个时候的记者是非常牛的!当然,几十年后官媒的记者依旧挺厉害(至于官媒之外的记者,自然衰退地厉害,经常一个稍微强一点儿的自媒体都打不过)。   只是这个时候的记者强,和几十年后的记者强,那不是一个概念。常常说记者是‘无冕之王’,很多几十年后的小年轻觉得言过其实。说到底,记者也就是一个受制于上司、受制于资本的存在。记者撼动什么大家没怎么见到,反而见到恰了饭之后任人随意摆弄的媒体。而这个时候说‘无冕之王’,那就真的是无冕之王!虽然不免依旧受到一些约束,但总体来说记者确实拥有能够改变什么的力量。   这个年头,凡是记者出门办事,证件拿出来,那比一切身份都好用!没有人想要被一个记者点名,然后借助报纸这种载体,被全国人民都知道(这里只是指坏的名声被传播,好名声就是另一回事了)。   旅游公司自然也不例外,‘黄记者’证件和介绍信拿出来,自然是各种好招待,他想要打听的都尽力配合。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接触到了毛思嘉——毛思嘉似乎完全引起了他的注意!   托他的福,毛思嘉这几天根本没排班,遵从领导的指示,专门给黄记者答疑解惑就行了。   ‘黄记者’年纪在二十五六的样子,人是个单身汉,大家都看出他对毛思嘉不止一点点的意思了——不得不说的是,‘黄记者’人卖相相当不错,不只是记者身份,还有斯斯文文的长相也很加分。   他长的就很像民国剧里诗人的形象,看到他很容易想到《再别康桥》的徐志摩,《雨巷》的戴望舒之类。英俊不英俊先不说,关键是书卷气很浓,特别有气质,一看就知道是读了很多书的那种人。   虽然说,这几年大家都不怎么说读书的事了,但审美这种事哪里那么容易改变呢!知青上山下乡后当地找对象特别容易,说他们家庭条件好吧,不至于,很多知青家境普通,如果他们在农村结婚生活,家里是给不了什么帮助的。   知青所学的知识也很难让他们在农村脱颖而出,这种情况下,婚姻问题依旧解决的佷容易,就只能说是本身本有魅力了。他们身上那种更文雅,更读书人的一面,在这个时代依旧是加分点。   所以,像‘黄记者’这样的,家长们喜欢不喜欢,这个不好猜测,各家情况不一样。反正年轻姑娘们是很受欢迎的!就毛思嘉看到的,别说一般姑娘了,就是赵露,她可是从来对异性目不斜视的!也会在黄记者来的时候放下手上的事儿!   反正在这群同事看来,黄记者和毛思嘉看着就般配!也是因为这个,大家都乐于开毛思嘉的玩笑!这似乎是中国人的传统了,总是热衷于‘成其好事’的(除非要成全的人是情敌)。   毛思嘉什么想法呢...毛思嘉没有太多想法。   她觉得‘黄记者’人真不错,和他聊天是一件挺有意思的事情...他读过很多书,了解很多事,可以说是毛思嘉在这个时代认识的最博学的人了。而且他的情商也很高,从毛思嘉这里获取采访所需要的内容的时候,毛思嘉能感受到这一点。   和双商高的人相处总是愉快的!   对方对她的好感她也收到了,对方处理的很好,丝毫没有让她觉得不舒服——然而,这份好感只让毛思嘉觉得遗憾。并不是黄记者不好,也不是这份好感不好。只是毛思嘉觉得,如果没有这份好感的话,她大概就能拥有一个很好的朋友了。   和黄记者交流是很愉快的一件事,明明才刚刚认识不久,两个人就已经很合拍了。按照玄学一些的说法,这就是‘投缘’了。   但是现在对方表现了男女方面的好感,毛思嘉就只能放弃和对方做朋友了。   至于发展成男女朋友的关系,那就更不可能了——她现在已经有了喜欢的人了,当然就不会再考虑其他人。   至于说,黄记者会不会更合适?这是她不会考虑的问题。事实就是如此,她现在已经喜欢一个人了,不管另一个人是不是更合适,她都不会喜欢。她要喜欢另一个人,只可能是不喜欢现在这个人了。   对于毛思嘉来说,这个逻辑运行在很深的地方,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而最表象的是,她根本没考虑过和黄记者发展。   当对方向她展现出好感的时候,她的反应就是不动神色地避开。   黄记者是一个情商很高的人,当然不会看不出毛思嘉的回避。但是在他看来,这种回避可能是因为矜持,也可能是因为谨慎(毕竟他们认识的时间非常短,对对方的了解也很有限)。总之,这才多久呢,完全不能盖棺定论,说他就没机会了。   毛思嘉也感受到了对方的态度,心里真的很遗憾...大概只要对方对她稍微明确一点儿表示,她就要直白拒绝对方了。可以想象,到时候就真的没有做朋友的机会了——买卖不成仁义在的终究是少数。   黄记者在办公室门口敲敲门,对毛思嘉笑了笑:“今天又要麻烦毛同志了。”   毛思嘉摇摇头:“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都是工作——您等等,我马上就收拾好了。”   今天不只是在单位聊一聊外国人,还要带黄记者去外国人常去的几个景点看看。虽然对于北京本地人来说,这些景点都是见怪不怪了的,但是结合外国人的感官,还是实地去看一次比较好说。   黄记者稍微让了让,让毛思嘉走在了前面,这才微笑着跟上:“今天要整个北京跑一遍了...毛同志,我们是骑车还是坐车?”   “坐车吧!”毛思嘉调整了一下包包的带子,解释道:“景点其实还挺多的,如果真的骑车的话,累先不说,关键是看不完。”   这个时候也不是上下班的高峰期,电车和公共汽车相对要空一些,至少不会人挤人,向铁皮罐头一样。   毛思嘉和黄记者做在一排,看着窗外,毛思嘉就开始和黄记者讲起一些外国人的想法,和国人完全不一样的思维方式。   听着毛思嘉说这些,黄记者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一些——他是真的很喜欢毛思嘉。或许这种喜欢非常肤浅,毕竟他们认识的时间还是太短了一些,但喜欢的程度是很深的。   他对毛思嘉是一见钟情的,见到毛思嘉的时候他就有一种莫名的感觉。这大概就是少年时读《红楼梦》,里面贾宝玉的那一句‘这个妹妹我曾见过’。当时心里记下了,现在就应验在了自己身上。   毛思嘉完完全全就是按照他自己诗歌里的样子长的...是的诗歌,黄记者是一个典型的文艺青年,擅长写诗。无论是中国传统的诗歌,还是现代诗,都写的不错。不过这个时候也没什么机会发表他那些清新婉约的诗篇,他只能记在自己的日记里。   他最得意的一篇现代长诗标题是《女神》,他花了许多小节描述这位女神,就像屈原在他的诗歌里描述的美人那样。那位女神他原本也不知道长什么样子,只是脑海里有一个模模糊糊的大概。   而现在,毛思嘉出现了,于是他知道该是什么样子了。   只是这样还不够,在之后的相处中,他一次比一次更喜欢这个女孩儿。不只是外貌,事实上,在最初之后,他就很少注意她的外貌了——毛思嘉佩服他的博学,实际上黄记者才惊讶于她的眼界呢!   黄记者出身于一个高知家庭,父亲是有名的大翻译家,现在有很多外国文学作品的中国译本,最出色的那一版就是他父亲做的。这个时候翻译作品可不是几十年后,准入门槛非常高!   事实上,他父亲也确实是建国前就有留学背景的知识分子,学术水平相当高。   至于他的母亲,本人是大学里教历史的教授。而往上追溯,传了几代的书香门第了!   现在是不兴这些了,但是曾经的过往依旧会体现在家族的成员身上,所以黄记者才会看起来那么不一样。   在这样的家庭中长大,一家人,父母、兄弟姐妹,还有其他的亲戚,聚集在一起的时候是能够随口讨论文学、音乐、美术,各种艺术。当然,科学方面的也可以,全都是高水平的。   黄记者小时候并不知道这是难得的,因为他就生活在这样的环境当中。等到更多接触到外面的世界了,他才隐隐约约意识到,大家是不一样的——后来,很多和他一样的孩子没有坚持住这种不一样,但他却始终如一。   现在看到毛思嘉,和他成长经历完全不一样的女孩儿,却可以跟上他的思路,甚至在某些方面分明比他更高明。这种感觉首先是挖到宝了,然后就是愉快!不管怎么说,有一个可以无碍交流的人总是令人愉快的。   特别是他已经很久没有和人这么交流了。   这更坚定了他想要追求毛思嘉的决心。   “法国人的思路和英国人是完全不一样的——”下了电车之后,毛思嘉给黄记者举例说明一个观点,忽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吗?”黄记者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大概是看错了,我以为有个熟人在那儿。”毛思嘉也有点儿摸不着头脑。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2-22 23:57:24~2020-02-23 23:56: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卡卡10瓶;一步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8章   等到毛思嘉收回了视线,孙继东才从站牌后出来。   他没站稳,踉跄了两下,最终是靠扶住路旁的一棵老树才站住——眼前发晕,呼吸不过来,浑身紧张地不受控制,甚至额头冒出了冷汗,一切的一切都像是他有什么疾病。但事实是,他非常健康,从小到大感冒都没有过几次。   这种反应与其说是身体上的疾病,还不如说是精神上的病。   旁边的行人注意到他的不对劲,热心地询问他需不需要帮助。他没有精力回答这些行人,而是平复呼吸,稳住自己,然后向毛思嘉离开的方向走去——躲开毛思嘉的视线是本能,她身边站的那个人是他唯一的噩梦,他没法不躲。   可与此同时他也本能地意识到毛思嘉到底处在怎样的危险中,他不可能眼看着毛思嘉陷入危险的...他宁可自己去死,也是要保全喜欢的那个姑娘的。   他跟了毛思嘉和黄记者一路...他现在才知道,原来毛思嘉和黄耀升这么早就认识了——对于1971年现在的孙继东来说,黄耀升是个陌生人,但是对于1980年的孙继东来说,这就是个再熟悉不过的人了。   不过,他本来以为毛思嘉之所以和对方认识,是因为对方父亲的关系。   黄耀升的父亲是大翻译家黄宗海,毛思嘉一直的理想就是成为一名翻译家。对于她来说,黄宗海是非常崇拜的人。后来毛思嘉成为旅游公司的骨干,认识的人越来越多,得到了去黄宗海先生身边学习的机会。   原来不是这个原因,是巧合,还是先认识了黄耀升,才被特别关照,得到黄宗海先生的指导?   孙继东的脑子从没有这么乱过,各种各样相关的、无关的念头通通冒了出来。而他什么都不能处理,事实上,他可能已经丧失了处理这些信息的能力,现在他整个人更类似会自己行走的躯壳。   而他的灵魂,完全是漂浮在身体上空,看着身体自己行动,而束手无策的那一个。   唯一支撑他动作的是不能让思嘉和黄耀升单独呆着!虽然他很清楚,这个时候的黄耀升其实并不危险。他所谓的危险,要到很久以后了...如果不是这样,最后发生那样的事也不会让所有人措手不及了。   这个时候能够一直跟踪而不被发现,只能说对面两个人确实一点儿防备都没有。以及,当年他做警察的时候,追踪与反追踪方面的功课确实做的很好。   毛思嘉陪着黄记者到处走走停停,中间当然也有吃饭,就这样到处逛了一天。   最后黄记者当然是非常有风度地送毛思嘉回单位了。   “真是特别谢谢您!”黄记者笑着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笔记本:“今天采访工作就完成了,这几天太麻烦您了...昨天您说您学习西语的时候遇到了麻烦,正好我爸爸是做西语翻译的,这是他年轻时候的笔记。不嫌过时的话,就拿去用吧!”   其实黄宗海先生会数门外语,就像近代历史上那些牛气的学者一样,精通多国外语只是标配!至于西语文学翻译,只是人家的手艺之一。   毛思嘉当然不知道黄记者的爸爸是谁,本来打算拒绝的。倒不是她不动心,既然人家能拿出这份笔记,就说明人家爸爸是个大佬(那个年代精通外语的,怎么可能不是大佬)。只是她已经知道对方对她有那个意思了,那肯定要小心一些的。   接受一份笔记看起来只是小事,但可能会给对方错误的暗示,这是毛思嘉一点儿也不想的。   但是看清楚笔记本上的名字的时候,毛思嘉愣住了。   对于普通人来说,黄宗海是一个陌生的名字,但毛思嘉上辈子可是以翻译家为理想学习奋斗的!作为新中国第一代翻译家中的佼佼者、明星人物,黄宗海这个名字对于她来说简直不能更熟悉了!   毛思嘉有好些外国文学作品,最喜欢的译本都是黄宗海先生译的!   这可是黄宗海先生年轻时候亲手写的笔记...这...这要怎么拒绝?   这个时候毛思嘉才真正觉得可惜,虽然之前因为黄记者可以是和好朋友已经够可惜了。但是这种可惜显然比不上知道对方爸爸是黄宗海先生时深刻...如果对方不是对她有男女之间的喜欢,他们可以顺利成为朋友...说不定她还能有机会见见黄宗海先生呢!   这是一种粉丝面对偶像的心情。   毛思嘉生活的这个时代,北京其实有各行各业很多名人,其中不少在几十年后都是教科书上的人物。其实毛思嘉也有幸在一些场合见过其中一些,不过那都是公开大场面里,她能看到大佬,但大佬完全注意不到她的那种。   认识名人的儿子,这还是第一次!而认识了名人的儿子,认识名人本人还远吗?   如果是别的名人,毛思嘉的反应不会这么大。毕竟那些写进教科书里的人就算是再有名气,对于她的生活来说也没有太大意义。当她逐渐适应这个时代之后,对那些知名人物也就习以为常了。   就像她曾经生活的几十年后一样,和她同时代一样有很多必定会出现在未来教科书上的人。但对于当时的她来说,也不会因此对这些人有太大的兴趣。   但是黄宗海先生又是不一样的了,这可是她一直崇拜的人,是精神导师一样的存在!当时她最遗憾的事情就是,等到她了解到黄宗海先生的时候,黄宗海先生刚好去世。   当时她正读高三呢,黄宗海先生去世的新闻出现在了一篇小豆腐块当中。   大概是翻译家不如作家更容易出名,黄宗海先生去世产生的影响并不太大。之所以会出现在小豆腐块中,也是因为她那个年代新闻媒体太多了,任何一点儿小的风吹草动都能炮制出新闻来。   而黄宗海先生确实是著名翻译家,总比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更能成为一篇新闻稿。   毛思嘉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接过了这册笔记...就当是接受对方的感谢了!黄记者他也没说错啊,这几天他的确是麻烦她了。这忙来忙去的,还不都是为了他的新闻稿么!   “不用谢的,都是为了工作...我帮助黄记者你也是领导安排给我的工作。”并没有别的什么意思。   黄耀升像是没有听到其中的潜藏台词一样,微笑了起来,扶了扶架在鼻梁上的小圆眼镜:“毛同志似乎知道我父亲?”   他有注意到毛思嘉本来有一个拒绝的倾向,但看清楚笔记本封皮之后,立刻就犹豫了。虽然学习笔记这种东西是很重要的,但是并不是什么独一无二的东西,毛思嘉在旅游公司这种单位上班,类似的资源就算难弄一点儿,也不是弄不到。   之所以会因为看到封皮就改变主意,犹豫起来,大概是因为有别的特殊原因吧。   “知道啊!当然知道了!”毛思嘉小鸡啄米一样点头,然后滔滔不绝地说起黄宗海先生的生平履历,就像每一个和别人安利自己爱豆的追星女孩儿一样。中间好悬注意了一下,才没不小心把以后的事情也带出来。   这下黄记者是真的惊讶了...虽然猜测毛思嘉可能知道父亲的名号,但真的这样了解还是出乎意料的。   这个时候可不是几十年后,想要知道一个人的生平是再简单不过的人。哪怕这个人不是什么公众人物,只要他使用一些社交平台,有对外‘晒’自己的举动,就能使用电脑和网线对一个人的生活有一定了解。   如果这个人还是一个公众人物,那就更不要说了,几乎是一搜索,就会有海量的信息出现。   黄宗海先生是毛思嘉崇拜的人,她甚至做过黄宗海先生的简报集!对于其生平怎么可能不了解!   但对于生活在这个时代的人来说就是另一回事了,虽然这个时代的人和黄宗海先生生活在同一时代,但论了解全面可能真的不如几十年后的毛思嘉。这不只是因为毛思嘉关心这个人物,而生活在这个时代的人不关注。   要知道这个时候肯定也有不少读书的人,通过黄宗海先生的译本了解到了一些外国文学。经常读外国文学的人对于译本的好坏有自己的判断,时间久了自然会对译者有所了解。   但即使是这些人,恐怕也没有毛思嘉了解的多。   这是资讯的胜利!   几十年后资讯丰富不是这个年代可以相比的,当然,更重要的是搜索手段的进步。   这个时候想要了解一位名叫‘黄宗海’的翻译家,要怎么做呢?首先要找出所有他翻译的书籍,光是这一点就很难了。看到一本书,可以根据封面或扉页上的信息确定译者就是黄宗海先生。但是想要知道黄宗海先生还翻译过那些书籍,这就有些困难了。   这个时候都不知道向谁打听去!至于说搜索,那更是天方夜谭。   其实早几年的时候还有图书馆可以去搜集资料,但现在图书馆也没法去了,就连这条路也断了——然而,图书馆,而且是这个时代,没有计算机辅助的图书馆,在这样的图书馆查资料,其效率和资料的全面性也没有什么保障。毛思嘉清楚地知道黄宗海先生的生平,这其中还包括没那么公开的信息——这个时候要全面了解黄宗海先生的工作成果,虽然麻烦了一些,但只要肯下功夫,也总是能够做到的。   可私人一些的事情就不是那么简单了,早年间的生平,甚至一些个人、时代的纠缠与徘徊。如果不是认识当事人,怎么可能知道呢?   当然,这对于后世的人来说就不是问题了...名人事迹都被研究了一通。得幸亏黄宗海先生身为翻译家没那么显眼,不然的话,感情史恐怕也会被切片研究,最终得到一个似是而非,然而却非常符合几十年后人们审美的爱情故事。   然后...然后成为民国剧的取材之一。   “你真是非常了解我爸爸...如果我爸爸知道现在的年轻人这么喜欢他,一定会非常得意的。”黄记者语气有一些揶揄。事实上,黄宗海先生确实是个很风趣的人。年轻的时候就很喜欢认识女学生了,这是他的作家好友在作品里提起过的。   是一种朋友间的打趣。   “那是当然,因为宗海先生是我崇拜的人,我一直想成为翻译家——”说到这里,毛思嘉才从滔滔不绝的激动中停下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是不是太说大话了?”   相比起毛思嘉的自我反省,黄记者才真正觉得没招架住。现在翻译外国文学作品的工作不说完全停滞,至少是相对停滞了。这个时候想要成为翻译家?与其说是说大话,不如说是‘傻’吧。   “并不会...我家老爷子你这么大的时候,还没你外语会的多、说的好呢!”虽然有些‘傻’,但黄耀升想要维护这份‘傻气’。   “我也要做翻译家!”这是黄耀升小时候说的,他是一个始终视自己父亲为榜样的孩子,到现在为止父亲依旧是生命里不可逾越的高山。当时年纪小,会说出这样的理想真是一点儿不奇怪!   不过,现在他当了记者,也永永远远放下了成为‘翻译家’的理想。   他其实是一个极端孤独的人,少年时代的生活太过美好了,美好的好像在梦里。那个时候他什么都有,有文雅温和,同时还很关心爱护他的父母,兄弟姐妹也友爱和谐。甚至就连常常来家里的亲戚、父母的朋友也都是优秀而和蔼的人。   当然,他也有理想,有许许多多其他的东西。   那个时候,他几乎没有烦恼。   而后,数年时光,曾经拥有的东西不断失去——其实不能说他受到了什么伤害,他本人其实过的很不错...他现在是报社职员,有社会地位,生活对比同时代的中国人来说算优渥。   但是,有些事情不是那么简单的...生活就是‘如鱼饮水,冷暖自知’。   看起来怎样,和个人的感觉怎样,很多时候就是两码事。   很多人的人生是面向‘未来’的,所以能够不断去追寻,不管能不能追寻到,人生基调都是昂扬向上的。而他的人生呢,最美好的、最不能达到的永远在过去,这连追寻都不能够了...他读过书,所以知道追寻过去曾经拥有,而在路途上已经失去的东西,大多只能徒然。   大概就是这样特殊的人生经历,让他相比起同龄人来说‘孤独’很多。虽然在他的精心掩藏下,很少有人发现他的孤独,只当他是和所有人一样的人。   “是嘛!”毛思嘉语气是很不在意的样子,但微微翘起的嘴角显示了她真正的心情。虽然知道对方对自己有那方面的好感,让毛思嘉对对方的任何接触都有一些格外的介怀。但自己的理想被认可,还是会忍不住高兴的。   “你...你一定要坚持自己的理想。”黄耀升在离开的时候忍不住说,他甚至不知道这句话是对毛思嘉说的,还是对曾经的自己说的。   “当然会啦!”毛思嘉的回答一点儿犹豫都没有。   这种斩钉截铁的态度让黄耀升愣了愣...他不知道毛思嘉的勇气和坚定是哪里来的,但这种态度本身就已经让他没办法不注意了——对于自己没有做到的事情,有一个人比自己更坚持、更接近,谁又能不去看呢?   他心里有很多分析,比如说毛思嘉一定有一个很美好的家庭,一直保护着她,所以她才会有这样的性格。又比如说,她一定是在很开明的氛围下认识这个世界的,所以才能始终这么积极...   不过,分析的再多也没有什么用,他对她不断飙升,速度快到不正常的好感并不是参考这些东西得出来的——就像是一种本能,本能告诉他,他得想办法和这个姑娘在一起,相伴一生才好!   接近她,就接近了曾经的理想,曾经那些美好的东西也会回来。   这个时候,之前他注意到的,这个姑娘的美貌、学识、眼界,这些反而不值一提了!   送走了黄记者,毛思嘉转身准备进办公楼,然而眼睛一错,看到了熟悉的人影。   “继东!”毛思嘉追上去:“真的是你啊!我还以为我又看错了呢,之前在车站就好像看到了你...不过应该是看错了。”   慢慢的,毛思嘉越说越慢,因为她注意到孙继东的状态不太对。   “所以你是来找我的...不然找卫南?”毛思嘉抿了抿嘴唇,下意识有点儿紧张。   忽然,脑子里有一个念头亮了起来...喂喂喂,表情这么怪,该不会是看到刚刚自己和黄记者‘相谈甚欢’了吧?   虽然毛思嘉觉得不能看到一对男女在一起说话就有太多联想,她一直觉得电视剧里类似的因此误会的场景有够不科学的——如果心里有怀疑的话,为什么不去问问当事人呢?为什么一下就在自己心里下了断定呢?难道这么一点点机会都不愿意给自己喜欢的人?   这都不是信任不信任的问题了!完全不符合逻辑嘛!   后来一想,影视剧、小说如果不这么处理,后续的情节要怎么展开呢?如果人人都能面对问题立刻去说清楚、解释明白,也不会有那么多百转千回的剧情了吧?   但现在,她又有了新的想法...该不会她原本的想法太过直女,或者太过武断了吧?说不定当时的情况是她这种过去根本没有恋爱经验的人不能理解的呢?真正陷入恋爱的人说不定就是会犯傻呢?   艺术源于生活啊!怎么可以直接否定现实生活中有原型呢!而且生活其实很有可能高于艺术,因为艺术作品得讲究逻辑性,而现实生活往往不讲究。很多时候一个毫不起眼的小意外,甚至不需要什么意外,就能让事情走向一个不了解的人根本不能理解得到方向。   比如说,毛思嘉觉得去解释清楚才是正常的。但现实是,很多时候人是没办法一直这么‘正常’的。万一心态崩了,根本不记得还有问清楚这个选择了呢?别觉得不可思议,事实上,人类迷惑行为从来不少。   比这更不能理解的行为多了去了!   这么一想,毛思嘉就有些哭笑不得了。一方面觉得这样有点儿傻哦,另一方面又觉得,什么啊!居然这么喜欢我...那为什么不快点表白呢?   “你刚才看到了?”毛思嘉尽量让自己的表情自然一点,不要露出哭笑不得的意思。她还是知道的,得维护对方的自尊心...怎么想揭穿这种事都是很伤自尊心的吧。   “那是黄记者,黄耀升记者,来我们单位了解一些外国人的事儿,想要写个文章。你知道的,记者不能得罪嘛...我们领导就特别年轻一些的导游和他对接。”毛思嘉没提的是,黄耀升立刻选中了她!名义上是和几个年轻导游对接,实际上他只找毛思嘉。   毛思嘉觉得这不重要,只会让孙继东产生不必要的误会,所以没提。   孙继东还是不说话,甚至和之前的感觉没有什么不同...是她的解释不管用吗?毛思嘉心里暗自嘀咕。   同时还觉得有点儿难搞定,毕竟她不觉得这件事还有什么解释的必要。   只能没话找话:“你知道吗?黄记者的父亲是黄宗海先生,就是那个特别有名的翻译家!我借你的那一部《堂吉诃德》就是黄宗海先生翻译的版本...我特别喜欢黄宗海先生,刚刚和黄记者说了好多...他不会觉得我是个奇怪的人吧?”   毛思嘉又说了很多话,孙继东还是一直没反应...这下毛思嘉就真的有些尴尬了。停下说话的嘴,心里有点儿生气——这是干什么?什么意思?   但还是觉得不能因为心里生气就走掉,想了想,得体量人家心情不好的时候。有的时候她心情不好、脾气古怪,孙继东是从来没有一走了之的。   她伸出手,扯了扯孙继东的衣袖。然而孙继东转身就跑了,她扯住袖子的手一下空了。 第69章   阴暗的地下室里,只有一盏很小的灯。这里原本应该是一间杂物间,后来被主人用来专门存放一些书籍。几个手工制作的书架,满满地磊着书,有一些书真的很旧了——灰尘、霉菌,只需要看到就好像感受到了。   这样遍布着灰尘的地下室,角落里却整理出了一片非常干净的地方。   一张行军床摆在这里,上面的床单都是雪白色。   长头发的姑娘就坐在床上,呆呆地望着斜上方的通风口。她不动,实际上也动不了。   她的手脚都用柔软的布条绳子给捆住了,也不用呼救。她很清楚这座房子是独门独户的,她在地下室呼救,根本不能被外界听到,反而会激怒困住她的那个人。   “思嘉...”长相文雅的男子走了进来:“思嘉...你渴了吗?我带了新出版的外国小说来——”   做在床上的女孩子根本不看他,目光依旧放在通风口上。通过通风口,有一点点光落在她的身上。大概是因为没法好好喝水、好好休息,她整个人看起来非常憔悴,但这种憔悴反而让来人更高兴。   人总是会觉得弱小者更好掌控。   “思嘉...”他伸出手去摸女孩子的脸,这一次没有躲开。   他很高兴,又去抱住这个姑娘,这个他一直在追逐的姑娘。   他真的、真的特别喜欢她,当她终于回应他的爱慕的时候,他觉得没有更快乐的事情了。接近她,等于接近自己人生中一直渴求的、最美好的那些东西!   事实上,他的‘以为’并没有错,只是他错误地预估了人心...人心是永远不会满足的。越是在意的东西,就越是这样——为什么她会和别人保持亲近的关系,那些朋友、亲人越来越多占据她的时间,反而是他经常被冷落。   还有某些人,之所以用‘某些’,是因为远不止一个!他知道这些人是爱慕思嘉的,但因为他才是她的男朋友,所以不能直接表明自己的心意。思嘉就这样丝毫没有防备的,和这些别有用心的人相处起来了。   这怎么可以?   如果有一天,她忽然觉得另一个人也不错,决定结束和他的关系,和另一个人在一起了,那要怎么办?   这是绝对不可以的!思嘉是他的梦想,关联着他人生中种种美好...   他那个时候觉得结婚是一个好主意,以思嘉的道德观,只要他一直忠诚于婚姻,成为一个好丈夫,她是不会离开他的。   但是他的求婚被拒绝了。   “结婚的话,再等等嘛!等到大学毕业再说啊!”毛思嘉做这个回答的时候是理所当然的,因为她的习惯就是这样。虽然也会听说一些人在大学里就结婚了,甚至毕业的时候能够带孩子领学位证。但不管怎么说,这都是极少数了。   但这在求婚者听来,是无法理解的。她这一批大学生年龄差距是很大的,有几十岁的中年人,也有十几岁的少年人。中年人有家庭有孩子,这是很常见的!她周围的同学,单身的比例可不高。   事情从那个时候开始发生变化了。   毛思嘉真的觉得莫名其妙,自己的男朋友好像越来越疑神疑鬼了!更让她难以接受的是,对方好像把自己当成了他的所有物!一切行为都得按照他的意思来!做任何一件事之前都要想想,会不会不太合适。   然而,那些所谓的‘不合适’,或许只是她和男同学多说了两句话,又或者和某个朋友(不论同性还是异性),出去逛街吃饭了。说实话,这难道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人际交往吗?   男女朋友交往归交往,又不代表自己的人生完全属于另一个人,完全要迁就另一个人的独占欲——事实上,她觉得用‘独占欲’来形容都算轻的了!   对于自己的男朋友,她当然是有感情的,两个人交往了好几年了!就算是放在很多年以后,这都算是爱情长跑了。如果不是喜欢,当初不会答应对方的追求,如果不是真的喜欢,又怎么可能爱情长跑这么多年!   对方身上有很多她一直喜欢的品质,温和的、文雅的、聪明的、眼界宽广的...曾经她也想象过自己如果要寻找一个灵魂伴侣该是什么样子,后来想想,大概就是男朋友的样子吧。   但世界的微妙之处就在这里了,一个人有许许多多的择偶条件,有的时候一个人不符合大多数,可唯独关键的那一条完全满足,这促使了两个人在一起。而有的时候一个人符合了大多数条件,却在最不能出问题的地方犯了致命错误,于是原本再亲密的关系也一朝解除。   在交往之后,如果发现对方不是那么聪明,不是那么优秀,在温和之余也有不耐烦的时候,等等等等,这些都不致命。情侣之间相互磨合,总是能够好好的。真正说起来,她自己也没有看起来那么完美,这本来就是一个相互适应的阶段。   毛思嘉发现对方问题之后也和对方谈过这个问题,她提醒对方就算是再亲密的人也要留出空间。而且他们之间也不是空间不空间的问题,而是他的认知就有问题!他不能那样对她!   一开始她的男朋友经过反思,保证不再犯,毛思嘉放下心来了。但是没过多久又故态复萌...当这种情况反复几次之后,毛思嘉在疲惫之余,不得不重新考虑两人之间的关系了。   是继续拉锯,还是结束这段关系?   最后,毛思嘉经过郑重的思考之后,决定和男朋友分手。   数年的情感不是假的,但是这么久以来对方对自己越来越严重的控制,始终不能改正的状态,都在不断消磨毛思嘉的坚持。说到底,她就是一个普通人而已,没有和一个人死磕一辈子的觉悟。   她又不是虐恋剧里面的女主角,非得和男主角相爱相杀。   对于她来说,男朋友可以不那么优秀,在天长日久的相处中沦落地有些平庸,但这种对她病态的控制,这是绝对不能容忍的——她绝不可能和这样的人共度一生!   毛思嘉的人生经历虽然特别(两辈子这种事可不是所有人都能经历的),但却不复杂,她其实一直在一种相对单纯的环境中成长,两辈子都是。   所以毛思嘉从来没有想过,她之后会面对致命危险。   开诚布公地谈分手,感谢对方多年的照顾。就和预想的一样,男朋友并没有答应分手——这是预料之中的事情,毛思嘉没放在心上,只是回到了学校里。谈恋爱这种事,开始的时候得两个人都愿意,而结束的时候却往往只需要一方坚持。   或许一开始会有所坚持,但时间渐渐过去,两个人逐渐断掉联系,总会相忘于江湖的。   其实不能说毛思嘉人单纯,不懂人心,事实上,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坏人!那么多怪人!应该说,她可能只是没看懂自己的男朋友,或者说前男友——他偏执到了这个地步,一定得和她在一起、控制她!   她知道这个小院儿,独门独户,这在北京很难得!而这其实只是他家里的产业之一。这两年在向国家申请归还当年的东西,有些发回的很慢,有些发回相对快一点。当初这座小院儿并没有安排给数户,甚至十数户人家,而是做了一个临时仓库,这让归还工作好做了很多,毕竟不用做那么多老百姓的工作。   虽然老百姓们分到房子住在这里,本来就不代表房子是他们的了。但是按照大家在国企工作的经验,分给你用的,所有权当然也是你的!你说收回,也不是不可以,得解决他们的居住问题吧?总不能把老百姓赶到大街上去吧?   而这个时候北京居住情况本来就很紧张,哪有什么新的地方协调!就算有,也不可能协调出多少来!   这座小院儿才还回来一年多,当时男朋友的家里人也各有各的住处,可以想见还回来的产业会越来越多。于是商量之下,这房子就归在了男朋友名下——主要是考虑到她和男朋友结婚估计就是时间问题而已,这座院子收拾收拾就是很好的婚房了。   这个时候北京结婚,能有个单独的小院儿做婚房,普通人想都不敢想!事实上,这个时候北京住房情况的紧张程度其实更甚十年前!   最初的时候毛思嘉也因为这座小院儿高兴过,倒不是因为在北京有一座独门独户的小院儿将来会有多值钱...虽然北京的房价就从来没便宜过,但她手握不少先机,不说成为超级富豪,搭搭顺风车,在北京赚点儿不动产总是可以的吧。   对于她来说,这座小院儿意味着未来的婚姻生活...人在对婚姻生活有憧憬的时候总会有各种设想,毛思嘉当然也不例外。她把小院儿的平面图画下来,计划要怎么修整,要怎么装饰——其实那个时候男朋友的问题已经显现出来了,但她当时远不到对他彻底失望的时候。   她以为这只是相处过程中的一个小小挫折,哪有情侣相处一点儿问题都没有的呢!总会解决的,只需要一点点耐心,以及相互体谅的心情。   这样说起来,这座小院儿在那段时间还充当了很重要的润滑剂作用。她经常和男朋友讨论房子要怎么修整、装饰,计算两个人手头有的钱可以怎么弄...这种将两个人的东西合计到一起办事的感觉,就像提前过上小夫妻日子一样!   她觉得这种感觉很不错,而男朋友则更喜欢。那段时间因为注意力放在两个人都喜欢的事上,对其他事的注意力自然而然就降低了。   想想,那也是两人最后一段美好时光了。   之后分分合合,虽然还有‘合’,可那种‘合’也常常纠缠着疲惫、失望、忍耐,其实并不能说美好。   然而,转移注意力这种事情只是治标不治本而已,事情本身没有解决,转移注意力又能怎样呢?   于是他们的关系又重新紧张起来,一开始计划的好好的修整计划也被搁下了。这座小院儿根本没有任何变化,当毛思嘉不过来看之后,这里真正的主人也就再也没有过来过。   之前没有反应的毛思嘉像是后知后觉一样有了反应,开始在对方怀里挣扎了起来。   现在这个人不是她特别熟悉,恋爱了数年的那个,而是一个完全陌生,只让她觉得恐惧的人!   “我特么就知道思嘉是被你带走了!我就说!我就说!他们不信!”   一个强力推开了抱住毛思嘉的人,来的人传着一件皮夹克,打扮在这个年代可以说是非常新潮的。   “宏业!”对于已经关了几天的毛思嘉来说,熟悉的朋友简直就是黑暗中的光!   付宏业一直怀疑是毛思嘉男朋友弄走了毛思嘉,毛思嘉不太愿意和别人说男朋友不好的地方——两个人相处不下去,那就分手,老是和别人说自己恋人的坏话算是怎么回事儿?   所以,虽然毛思嘉已经和男朋友关系不好了有一段时间了,朋友们却都不知情。最多就是同时认识两个人的朋友,隐约知道两人最近有点儿小矛盾。但是这有什么的呢?谈朋友嘛,怎么可能从不脸红动气!   事实上,像两人之前那样一直那么平和,那才比较少见吧!   付宏业和别人不同,他喜欢思嘉,喜欢了很多年。中间曾经有过几年的间隔,但是第二次遇到毛思嘉,他立刻又喜欢上了她。但是他没法说喜欢她,第一次是因为他那个时候还小,只知道瞎混,根本不知道喜欢不喜欢。第二次则是因为太迟了,她已经有了喜欢的人。   她不是乱来的姑娘,如果这个时候表白,就连朋友都没得做了。   他还是个闲人,所以总能找到机会去见毛思嘉——他比任何人都要早发现她那个男朋友的不对劲!早几年的时候他也是四九城里戳一块地儿的顽主,手下管着一帮佛爷...都是些违法乱纪的事情,不提也罢!但关键是,在那个时候他学会了看人!   毛思嘉的男朋友,说是个文化人,眼神比道上混的亡命之徒还狠呢!   他以为是自己想太多了,之后就放下了。然而,当警察过来调查,说毛思嘉失踪了,他首先想到的就是她男朋友!   但是他的怀疑不算,毛思嘉身边的人相比之下不相信他的更多!   他虽然从来没有表白,但也不是没有人看出来他对她的喜欢。求而不得、恼羞成怒,然后怒而杀人,在这段风气初开的时候,已经成为一种越来越常见的现象了。   最关键的是,他就是个‘社会闲散人员’,相比起人家那个知识分子,那个平常和所有人处好关系的‘成功人士’,哪一个更可信?这是不言自喻的。他说对方有问题,虽然警察也会因此去查对方,但更着重查的却是他本人。   查毛思嘉男朋友,更像是一种例行公事。大家也有经验,一般这种事,犯案的很有可能就是丈夫或者男朋友。所以即使对方看起来再清白,也是要查一查的。   但查的不深,很快就放人了...这个时候也没办法确定毛思嘉真的出事了,所以所谓的查案,本来就相对放松。这也是没办法的是,有限的警力肯定要分配给更要紧的事情。像北京这样的大城市,随着外来人口越来越多,每天失踪人口不要太多哦!   甚至很多人失踪很长时间都不会被人发现,等到报案的时候不知道过去多久了(外来人口没有特别亲密的本地关系,出现这种情况并不奇怪)。   毛思嘉失踪数天,还说不清楚到底出了什么事儿呢!   虽然可能性很小,但万一真是个乌龙呢?   这种情况下,调查进展相对缓慢也就不足为奇了。   付宏业却没有办法这样,从派出所里出来之后,他就盯上了毛思嘉的男朋友。总算找到机会跟到这个院子里...说实话,虽然之前一直有怀疑,但怀疑真的变成现实了,他却是同样惊讶。   虽然他不喜欢毛思嘉的男朋友——谁能喜欢自己的情敌呢?但他承认毛思嘉的男朋友是非常爱毛思嘉的,从来不舍得让她辛苦一点点。毛思嘉的朋友,只要是知道他一点点的,谁不觉得毛思嘉真的是福星高照的姑娘?她不只是前半生看起来一帆风顺,看起来后半生也能得一良伴了!   她男朋友对她的溺爱,有的时候都到了毛思嘉朋友们也看不下去的地步。   从付宏业来,毛思嘉在最开始的激动之后就安心了不少。虽然付宏业是自己一个人,但付宏业可不同于男朋友。她的男朋友是个典型的笔杆子,长得挺高的,却依旧很文弱。   付宏业以前是顽主,毛思嘉是知道的,说他特别能打,真一点儿也不亏。据他所说,家里有家传的棍法,虽说家里老爷子传授他棍法只是让他强身健体的意思,但他常年锻炼,打斗方面肯定是强于普通人的。   “手挪开。”   “宏业!”付宏业背对着她男朋友看不到,毛思嘉却是能够看到的——他手上是一把枪!她不知道他从哪儿弄来的,但那确实是一把枪没错。   付宏业本来正给毛思嘉解绳子,并不把身后人的话当回事,然而毛思嘉的手握住了他的手:“宏业,别动!”   这是一把挺旧的手.枪了,大概产自于四十年代。付宏业原本都不知道有这把枪,是第一次过来接收这座归还的小院儿的时候从墙里面找到的。除了枪本身,还有配起来的一些子弹。   这把枪很小巧,应该是当时的先进工艺了,外国进口来的。家里买这个,可能有战乱年代防身的意思。不过过了这么多年,恐怕父亲母亲都忘记这件事了——当时的他,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最终藏起来这把枪。   就好像他老早就预料到了,有一天会用上一样。   “付宏业,手挪开!”声音是很冷静的,但里头又深刻地透着一种平静的癫狂。   “宏业...他有枪...”毛思嘉小声在付宏业耳边说,   付宏业慢慢转身,看到了对方手上的枪,有那么一瞬间他也被吓到了。但他很快镇定下来,现在他身后就是思嘉了,思嘉这几天一直担惊受怕,这个时候又看到了枪。如果他不能保持冷静,她只会更加慌张。   现在的话,慌张没有一点儿用,保持冷静才有办法找到翻盘的办法。   “孙贼!手上有把枪长志气了?那是真的吗?该不会是你拿小孩子玩具来吓唬人吧?”付宏业话虽这么说,却不真这么觉得,他对对方有一定了解,知道他不是一个虚张声势的人。   他之所以说这个话,其实是为了吸引对方的注意,另一边不动声色地接近对方。   “宏业?你小心...不行!”毛思嘉这个时候的反应却比付宏业更快一点儿,或许是因为这些天她在黑暗中呆的够久了,比付宏业更适应黑暗的环境——她看到对面的人已经扣动了扳机。   拉到了付宏业,子弹在毛思嘉身后的墙上留下了痕迹。显然,这么近的距离,即使是从来没有受过训练的人,也能够轻而易举地瞄准想要瞄准的人了。   “不要!你不要这样,你如果这样的话就真的回不了头了!这是杀人!”毛思嘉被绑来的时候能够保持冷静,中间并没有闹过。一方面是因为她知道闹是没有用的,另一方面也是心里隐隐觉得对方不至于会这样。   直到这个时候她惊声尖叫起来,因为她意识到自己一直想错了!从对方把自己绑来,就已经做出了某些决定。   “我早就回不了头了!”   “砰砰砰!”那一天,有人隐隐约约听到了放鞭炮的声音,觉得奇怪,这不年不节的,谁家孩子玩炮仗呢?   孙继东是半夜醒过来的,他又再次做了那个梦——他在80年的时候有失眠症,整宿整宿地睡不着。偶尔能睡,却都在做同一个梦,然后被梦惊醒。 第70章   “哥,你今天还好吗?”起床后的孙卫南发现二哥孙继东已经洗漱完毕,吃过早饭,准备出门了。   这段时间孙继东一直很奇怪...家里人因为都很忙的关系,没怎么觉察,但孙卫南因为观察力强,首先察觉到了什么。   有那么两次,他晚上起来喝水,发现二哥的房间里还开着灯。从那之后他就特别注意二哥,表面上看起来他依旧正常上班,正常生活,最多就是比以前更不爱说话了。但他本来就是话不多的人,这也不算奇怪。   然而,孙卫南却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孙继东‘嗯’了一声,没说什么,关上门上班去了。   对于孙继东来说,这段时间上班也大多在放空自己,谈不上工作。只不过他们现在的工作大多不紧凑,如果没有上进心,只是想混日子的话,确实能做到相对舒服,也就不太能发觉他的反常了。   “这一次修河堤的事,我们科得派一个代表,你们谁去?”今天整个科室一起开了一个会,讨论了一件大家都不乐意的事。   这个时候的政府职员很多事情是很‘讲究’的,‘工农兵’一家并不是说说。即使是再高级别的干部,一些该做的事情还是得做。比如说干农活什么的,学生们有学农,干部们就得去农村帮着老乡干活儿。   这件事在乔冠华妻子的文章中就能体现,当时乔冠华夫妻都是政府级别不算低的人了。但乔冠华参加外国使馆的晚宴,乔冠华的妻子还是要去参加割麦活动。   这里面帮助老乡的成分不算重,主要可能是提醒干部们不忘本。   去的时候当然不可能一窝蜂地去,真要都去了,自己单位的工作怎么办?所以从来都是指派代表。名额多久多指派两个,名额少就只出一个。   这种事,光荣归光荣,辛苦也是真的辛苦。最重要的是,辛苦之后也不见得就能怎样,所以平常很少有人主动,一般都是硬性摊派。更何况这次是为了修河堤!修河堤这种事,相比起割麦活动,耗时更长,也更辛苦,一个不好可能还会有危险!   大家更不愿意去了!   科长还想说什么,做做动员呢。科里年纪大的女同志就不好意思地说:“科长,我是很愿意去的,这是给年轻人做表率...就是我家情况您也知道,上有老下有小的,就我和爱人两个支撑,我不在家,家里就得乱了套了!修河堤又不想是下乡活动,就两天三天,最多不超过一个星期的...”   从她开始,大家都纷纷诉起苦来,主要是说自己的难处。   科长有些不高兴,但同时也知道这是正常的,之前类似的情况他早就见识过科员们的反应了。正打算硬性摊派,又或者用投票之类的方式内部协调出一个人选,这个时候孙继东举手。   沉默了两秒钟,孙继东这才站起来:“科长,我可以去。”   大家反应了一下,连忙说起孙继东的好来。   “哎呀,还是小孙有觉悟!”“不错,派个年轻人去也好,免得去了那儿,人还以为咱不是帮忙的,是去添乱的!”“继东,还是你好,没结婚,就一个人,也就没有了牵累!要是我没结婚,一定申请和你一起去!”......   科长听着这些人吵吵嚷嚷的,心里都知道这些人就是一些嘴把式。再看看一脸不把这看的多重,并没有借此邀功,说些表决心话的孙继东,心里更加欣赏了——他就喜欢平时不假大空,关键时刻又能干实事儿的下属!   想到下一次提拔副科长也没多久了,本来就看到孙继东,这下就更有这个意思了。   笑着点头:“小孙不错...既然是这样,你今明两天下班之后就收拾收拾,后天就和部里的大部队一起去支援吧。”   不可能随便去的,一些该有的准备还是得有。到时候下了乡,得住在老乡家,人家提供一个住的地方也就算了,还指望其他?就连最基本的铺盖也是如此,铺盖是用棉花、布料做的,这个时候谁家会有多余的哦!   这也是为什么这个时候出门常常要打铺盖卷儿的原因。   孙继东回家之后收拾了简单了行礼,两天之后就跟着部里的大部队走了——最近这段时间,他想离开北京一段时间,即使只是很短的时间...这个时候他甚至不知道该做什么,索性就什么都不做了。   修河堤的工作,如果不是做管理,那就是卖力气了。对于现在的他来说,通过耗空体力的方式放空大脑,什么都不想,这反而会没那么难熬。   “首长,你这票能行吗?”借助人家的大嫂似乎觉得问这个怪难为情的,但为了家里的实际利益,还是得问。   “能行的,都是全国通用的票,去县城里就能换东西。”孙继东本来都要出门了,还是解释了一句。   有些干部下乡的时候会准备的事无巨细,有些人则不然,准备好钱和票就可以了。孙继东属于后者,出门的时候就把几种票券带足了。只是这样方便归方便,却不能轻易安老乡的心。   这个时候农村是很少用得着票券的,所以他们对于票券有一种不信任。   他们知道票券,但也知道票券用起来有自己的规则,不免多问一两句。   经过孙继东解释,还是有一些不放心,回头抽空去了一趟县城,等到真的通过票券和钱换到了粮食和食用油,这才安心了。   “俺就说嫂子白担心的,人家是首都来的首长,能骗咱们老百姓么?”在家的小姑一边收拾院子里摘的蔬菜,一边觉得自家嫂子太不讲究了。   “你嫂子也是担心。”家里顶梁柱的大哥多说了一句,说是这么说,却没有多严厉,就是一家人普普通通的日常而已。   等到小姑进了屋炒菜做饭,大嫂这才凑到大哥身边:“哎,老魏,有件事儿你可得上点儿心,俺看着玲玲有点儿不对劲。那首都来的首长住俺们家之后,玲玲那姑娘是不是太上心了...?”   “这事儿我知道了...你先别和玲玲说什么。”大哥皱着眉头好一会儿,才这样叮嘱自家老婆。   大嫂一边去晾衣服,一边小声说:“按说这首长是不错,人长得体面,工作也体面。俺还听首长一起来的干部议论过了,说首长的爹是当大官儿的,解放军里团长还是师长...就是太好了,人家和咱们不同...”   虽说工农兵一家,强调彼此之间没有阶级差距,即使是主.席的孩子,也有可能和工人的孩子上同一所学校。但是家庭与家庭的差距,在普通人心里是有杆秤的!在乡间结婚,条件好的人家一般也不找条件差的啊!   这种道理,大家不会宣之于口,但都是心中有数的。   魏玲对孙继东的格外关照被魏大哥和魏大嫂察觉了,但对于孙继东来说,却是无感的。这段时间的他每天都在河堤上忙忙碌碌,还和临时召集过来的农民一起挑河——就是用扁担、箩筐,将烂泥一点儿一点儿地挑上河堤,一路脚下踩的也是烂泥,想想就知道不轻松了。   这样的日子中,身体肯定是疲惫的,而身体的疲惫自然会让精力降低。这个时候和孙继东同期过来的部里同事,早就累的不成样子了,白天坚持就很难了,晚上更是吃完饭倒头就睡。   这种体力强度,对于这些整天坐办公室的政府职员,确实是太超出了。他们最劳累的时候也就是下乡帮着抢收抢种而已,那样一次回来之后还得缓几天,也不知道这些修河堤回去得多久才能缓过来。   但孙继东有一些不同,他的身体当然也是疲惫的,精神却不然。或者说,在这样的极端状态下,他的精神反而更加旺盛了。就像是一支蜡烛燃烧到了极限,火苗反而会变大一样。   只不过他旺盛的精力并没有一丝一毫放在老乡家的姑娘身上,而是想到了北京城里的人。   他想了很多,以前的,以及以后的——原本的‘以后’。   “二哥...思嘉她...思嘉她没了...”当弟弟卫南将这个消息告诉他的时候,他刚刚从外地乡下回来。   那个时候他算是第一批投身自由市场的人,倒是没急着干什么大买卖,那个时候也不许干大买卖。投机倒把罪还存在内,雇佣的人数超过一个范围之后是可能抓进监狱的。   他就是出没于北京几个渐渐经营起来的古董市场,偶尔也会离开北京,去相对偏远的地方收一些东西。   他当时走了一趟山西,回来的时候就听到了这个消息,手头上还有四个一组的清代珐琅彩胭脂盒。这是这一次的收获之一,也是打算送毛思嘉的礼物...他知道,毛思嘉不可能会收他贵重的礼物,这种东西别人不知道价值,她却知道。所以他原本的打算是找机会追求毛思嘉,追求成功以后再送她。   孙继东是极少数几个知道毛思嘉和她男朋友已经闹掰了的人之一...倒不是因为两人当时的关系已经很亲密了,而是因为他足够关注她。   所以这个时候听到这样的消息,他有一种格外的不真实感。   在他刚刚鼓起勇气要做什么的时候,忽然戛然而止...这算什么!?   然而,命运这东西就是这样,它才不要你觉得,它只要它觉得!你觉得不能接受对于它来说是分文不值的。于是它就这样以一种蛮不讲理的方式,生死划出界限——其实生与死就是世界上最绝对的界限了。   不管怎么说,活着总有种种可能,而人死了,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一个人不管是怎样,都无法挽回生死。   有那么一段时间,孙继东是无法接受这个事实的,但事情到了最后也不得不接受。他再也看不到那个人的脸,听不到她说话的声音,闻不到她身上淡淡的香味...于是,他终究只能相信,她确实不在了。   无论到哪里都找不到她了。   那么,现在的他,离开北京,躲开北京发生的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了心里的恐惧...他害怕她和黄耀升是真的有缘分的,既然她能喜欢上他一次,当然能喜欢上他第二次。他看的清清楚楚,黄耀升不就再次喜欢上她了,和曾经的过往没什么差别。   那么,他这几年算什么呢?什么也不算吗?   或许一开始,他看到思嘉的时候没有想那么多,他只是想接近那姑娘,然后看着那个姑娘长命百岁、无忧无虑。但人是一种会变化,并且永远不会满足的生物,所以现在他想要的东西已经没有那么简单了。   孙继东是在一次半梦半醒之后才惊觉,自己应该回北京的——因为他忽然意识到,不管如何,至少不能让思嘉和黄耀升熟悉起来。即使是让思嘉觉得不解、讨厌,也得让她彻底和黄耀升划清界限。   这个人最后...会害死她!   怎么可以让思嘉陷入险境...当他从1980的一场梦后回到1967年,改变原本命运走向的时候,最初的决心就是保护思嘉。为了达成这个目的,他是可以去死的。   两天之后,孙继东一批的人回北京。   盘算着日子,算到二哥这几天就要回来的孙卫南也格外注意毛思嘉,找到机会告诉了她这个消息。   孙卫南有预感,解铃还须系铃人...是的,不用他多想,他就是觉得自家二哥的反常和毛思嘉相关。这里面倒是没有证据,只能说是一种感觉,而恰好,孙卫南对这种事的感觉一向很准。“谢了!回头请你去‘老莫’!”毛思嘉自己不太喜欢老莫的西餐,但孙卫南喜欢,这就行了。   毛思嘉最近也处在一个相当微妙的状态当中,她当然没有孙继东想的那么多——孙继东的经历决定了他背负着毛思嘉和他两个人的命运,虽然说从‘责任’上来说,毛思嘉并不是他的责任,但是孙继东无疑已经将毛思嘉当成他必须要承担的。   这样,又怎么可能不沉重呢!   但毛思嘉也不可能什么都不想,只能说她想的东西更接近一个暧昧期少女想的。   和她处在戳破最后一层窗户纸的异性,忽然间就对她避而不见了起来?这...这是为什么呀?对于一个青春期激素刺激,或者说滋养下的少女来说,可以有无数种脑洞大开的想象了。   只是唯独不可能有正确的解释。   一开始,毛思嘉其实是有点儿生气的,她明明都解释了,她和黄记者什么事都没有。而且这也是实话,她并不觉得孙继东看到的一幕有什么特别值得误解的地方。在她解释过后,孙继东居然跑掉了,这算什么?   要冷战吗?   冷战就冷战!   就像每一个被捧惯了的姑娘,毛思嘉一点儿都不带怕的!当然,她之所以能够这样理直气壮,就在于她立刻归还了黄耀升的外语笔记本,并且严肃地划清了界限!虽然说对方还没有说什么呢,就划清界限,这有点儿尴尬,佷容易显得自己自作多情、小题大做,但...但不管了!   虽然毛思嘉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但、但是就这样吧【死鸭子嘴硬.jpg   然而,冷战不过几天,毛思嘉就觉得这样是不是不太好。虽然她觉得自己没错,但是也得考虑孙继东的性格,以及这个时候的普遍认知啊!   这个时候的人显然不会像几十年后的人一样‘想得开’,这又不能说是个人的错,大家都是这样想的,自然而然也就这样想了。   而且孙继东并不是无理取闹的人,相反,无论毛思嘉做什么,他都是无条件说‘好’的那个人。这样想想,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挑事儿’...这样想想,人家都包容了自己那么多次,自己一次都不还回去...是有点儿不太好哦...   想了那么多,无非就是找个借口说服自己主动向对方求和,结束这场莫名其妙的冷战。   然而,就在毛思嘉总算克服了女孩子的矜持,要主动出击了。孙卫南却告诉她,孙继东被安排去支援修河堤了。   呀!好不容鼓足的勇气,一下就散了!   毛思嘉甚至更生气了,觉得干脆不要主动和好了!   但想法这种东西是会变化的,一两天的时候她还是这样想的,然后就觉得这样不对——她又没有证据表明这是孙继东自己主动去的?参与修河堤这种事,一看就知道是上级摊派的,他又有什么办法呢?   她把这种事怪到他身上,这是很没有道理的啊。   孙继东回来的时候是下午,火车到站的时候没有人来接...家里人都有工作,这个时候大家也不兴为了这么点儿事儿请假。只有从孙卫南那儿得知他到家车次的毛思嘉请假等在了火车站,得益于她平常从不随便请假,她找到正当理由请假还是挺容易的。   火车有一点点晚点,这是正常的。   毛思嘉跺着脚张望,好一会儿才听到广播通知,是孙继东那一班车次。   一开始她只认出了他那一班的人,这个时候坐火车的什么人都有,他们一起的是公安部的同事。乌泱泱一大群,还有一种公务员的特有气质,挺容易辨认的。   等辩认出这一群,毛思嘉才找到了孙继东。   孙继东原本是低着头的,整理行李什么的。直到中途一抬头,然后一眼看到了穿白衣服,对他轻轻招手的姑娘。   “继东?”同事不解地看着发呆的孙继东。   “你们先走,我看到一熟人。”孙继东解释了一句就向前走去,同事们也不以为意。他们累都累死了,只想早点儿回家休息,明天再去单位报到。   等到孙继东走过来,而没有头都不回走掉,毛思嘉这才有了一种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轻松。   至于之前设想的一些话,这个时候都没有说,还是语速飞快:“我、我真的没有和黄记者...总之就是这样,他之前借我的笔记,我看都没看,就还回去了!那可是黄宗海先生的笔记!”   说到这里,毛思嘉都觉得心痛了!   仔细想想,凭什么要这样啊!   但是心里这么想归这么想,做出来的就是另一个样子了。孙继东注意到思嘉的眼神,那一刻,他忽然有些口唇发干,因为他想到了一个可能性——思嘉为什么要这么急切地解释?他当然知道她说的都是真的,思嘉绝对不是一个在这种事上会骗人的姑娘。   她也是一个挺傲气的姑娘,既然她说的都是真的,也就自然不会再过多解释。   至于别人的想法,那根本不重要,或者说,没那么重要。如果她不希望误会的人还是误会了,她只会觉得这个朋友对她的信任不够。既然是这样,为什么要在乎呢?   或许会有人有例外,值得她改变应对的方式,但曾经的孙继东绝对不属于这个‘例外’。到了这个时候了,孙继东才真的能够确定,这一次他对她来说是有些不一样的。   他不是傻瓜,自然能够感受到他和她的关系和曾经不一样,但是到底有多不一样呢?如果不是经历特殊,他大概能够肯定她对他的感觉,并且做出决定。   但正是因为他的经历特殊,很多事情已经提前知道了,反而更加容易患得患失...直到最后,不能确认早就应该确认的东西。   她当然喜欢自己,他怎么可以对此视而不见?这太荒唐了!   明明他早就得到了曾经梦寐以求,而又求之不得的东西。   毛思嘉还在碎碎念:“我为什么要对你说这些...总之、总之,你知道我的意思吧?我们和好吧?”   毛思嘉好不容易说出了‘和好’的话,孙继东却几秒钟没有反应。她渐渐睁大了眼睛:“难道你不要和好,真的要和我绝交了吗?呀!你说个原因出来啊!”   孙继东把手放在了即将抓狂的毛思嘉的肩膀上,眼睛看着她,说的很慢:“思嘉,和我在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这几天从老家返城了,今年情况特殊,有很多事情没那么简单,以至于更新都耽误了!这里给大家道歉!   不过现在已经呆在出租屋里了,更新也会恢复正常的!   PS.疫情还没有结束,大家工作上学也要小心! 第71章   “思嘉,和我在一起。”   孙继东说的真的很慢,眼睛里有着很深很深的感情,深到几乎让毛思嘉有些退却了。好险,她才没有因为这种窒息的感觉动摇,而是被牢牢钉在了原地。   “和我在一起。”青年又很认真地重复了一遍。   毛思嘉扑哧一声就笑了,打破了有点儿过于沉重的气氛。她愤愤不平:“你怎么先我一步说了?这本来是我要说的——不行不行,你收回去,换我来说!”   虽然因为女孩子的矜持,毛思嘉一直在等孙继东先说出表白的话。但是就在这些天里,她已经决定自己来说这句话了,所以她今天才会出现在火车站。好不容易下定决心,结果却是白白下决心了。   心里...心里有点儿甜,是的,她必然是没有任何不满的。   只是,意料之外的‘沉重’让她迷惑的同时,又有一种本能一样的反应。她得打破这种沉重——她的表情是愤愤不平、不甘心的样子,眼睛里却是潺潺流水一样地温和充沛。   孙继东当然不会把已经说出来的话收回去,所以只是用一种专注的神情看着毛思嘉,然后拥抱了这个姑娘——一切已经很清楚了,他们终于在一起了。   既然已经知道了这个,他就再也没有什么可担心、可摇摆的了。   最后...最后,这一天毛思嘉和孙继东是逃出火车站的!   几十年后在火车站、机场拥抱,那是电影电视剧场景一样的浪漫。如果男女主人公还颜值上佳,很有可能会被路人录视频,然后发到短视频网站上,收获一些‘烧死异性恋’‘汪汪汪’‘踢翻这碗狗粮’之类的弹幕。   但是在现如今,大概只会得到火车站管理人员的追赶。   这是在公共场合耍流氓呢!得带回去问问,什么关系啊...balabala,这样的【摊手.jpg   在被管理人员抓到之前,毛思嘉和孙继东只能先跑路——说真的,作为刚刚表白的场合,真的一点儿也不浪漫,今后回忆起这一段,该怎么想啊!   不过这个时候的两个当事人肯定是想不到那么远的,事实上,毛思嘉就是在不停地笑。边跑边笑,差点儿岔气了。等到好不容易摆脱了管理人员的追赶,两个人停下来的时候毛思嘉已经笑得身子发软。   还是孙继东在一旁扶着她,这才没有跌到。   等到各回各家,毛思嘉想起这件事还是要笑。以至于毛妈回来之后满脸的问号...闺女这是吃错药了吗?怎么一直笑个不停,经常是忽然就笑了起来。   第二天,毛思嘉就是带着这样的好心情去上的班,一扫之前几天的焦虑。   这次是带一个西班牙的团,三天两夜。也就是说,毛思嘉在确认男女朋友三天之内,根本没见到对方的人影...这种事在几十年后难以想象,不过在这个时候嘛,因为工作的话就没办法了。   “这次这个团怎么样?”毛思嘉回公司交接各种单据的时候碰到了陈永。同期进入一个组的陈永和赵露现在也逐渐能独当一面了,赵露不用说,走的是公司大多数导游的路线。陈永相对尴尬,他都不怎么会外语的...   不过他和一般不会外语的导游不太一样,他还是比较有上进心的,正在自学粤语——他自认为在工作间隙自学一门外语到熟练交谈,这种事对于语言天赋平平的他来说几乎是不可能的,所以想到了自学粤语,以此专门招待香港客人。   是的,他没有想学闽南语招待台湾客人...这主要是因为这个时候台湾这些地区主流语言其实是国语,特别是会通过各种困难的转机来大陆的香港人士,更是原本就有大陆背景的台湾人。这些人反而不会闽南语,只会国语。   至于粤语,如果时光倒转十几二十年,其实也是国语粤语两分天下,那个时候的电影还有不少国语片呢!主要的消费群体就是那批说国语的人。只是随着最后一批大量涌入的大陆人扎根,香港真正崛起,香港文化被塑造,粤语作为地区语言,终于压倒了国语。   现在来大陆的香港人有不少会国语的,也有很多只会粤语的。   这种情况下,学会粤语也算是一种优势了。在争夺‘华侨’客的时候,和其他不会粤语的导游相比,领导肯定优先给他排班。   陈永之所以选定‘粤语’为突破点,除了因为他觉得粤语比外语好学之外,还因为他有一发小的妈是广东人。虽然在北京多年,家乡话还是会说的,找这个伯母学习粤语显然比较方便。   随着他的粤语学习有起色,他的日程也相对多了起来。和毛思嘉、赵露不能比,但出勤率已经超过一些不会外语的导游前辈了。   “能怎么样?”毛思嘉交了各种单据,在等审核的时候靠在一边:“这种旅游团带的多了,其实就一个样儿。”   她现在只觉得很累...别人看来导游很轻松,还能跟着外国游客吃好的,整天根本就是在‘玩儿’!但真正尝试过就知道了,绝对不是那么回事!旅游本来就是一件很累的事情了,如果得常常旅游,显然不会有人觉得是‘美差’。   陈永干笑了一声,他现在显然还感受不到毛思嘉那种级别的疲惫...毛思嘉经常是一次带团之后休息不了一两天,然后就接着带团。中间还有过‘连轴转’‘背靠背’,根本不带休息的!   相较而言,他本次带一个团之后都能休息个四五天,是一个很舒服的工作节奏。   不过他倒是羡慕毛司机因此得的津贴...毛思嘉虽然才来旅游公司一年多,却已经是出勤率最高的导游之一了。如果不论工资,只论津贴的话,她也是津贴最高的那批人——毛思嘉的工资才二十几块钱,而她的津贴已经能拿接近二十块了,这还没算津贴附带的侨汇券。   ...是的,工资大概就二十几块钱。   她现在在分类里面属于‘服务人员’,就和播音员、餐馆服务员一样,属于同一类,工资自然也是一套计算方法。他们相较于工人,没有所谓的学徒工、一级工、二级工这样的升级渠道,一开始的工资就是二十几块。这倒是比学徒工的十八块来的多...只是人家只要资历到了,就能拿到四十出头的工资,服务业从业人员想要达到这个收入水平却很难。   本身等级划分就很少了,涨工资是很难很慢的,而且最高等级也远远比不上其他工种的金字塔塔尖。   不过好在大多数服务业从业人员有别的好处,所以这种工作还是很吃香的。   比如他们这些导游,津贴和各种补贴就很诱人。   陈永的家庭条件在此时的北京,或者说全国,都属于很优越的那一类,不然也不可能在不会外语的情况下走通关系,进入旅游公司做导游。但即使是现如今北京最好的那一批家庭,也很难说在财务上自由。   更别说陈永的家庭还不属于那顶尖一小撮,就和很多同龄的年轻人一样,他也总是觉得钱不够用。   那边对各种单据的工作人员总算确认完毕,给毛思嘉敲了确定的章子。拿到盖章之后毛思嘉才彻底放松下来,告别后面排队也要确认单据的同事,打算回家。   外面天色昏黄中泛着黯色,显然是马上就要天黑了。   在停放自行车的地方,毛思嘉又和几个同样挺疲惫的同事打了个招呼,大家以正常的‘社交礼仪’交换了几句不咸不淡的关心。按照既定的程序,就该告别了,然而毛思嘉旁边的女同事却像是忽然来了兴趣,朝对面指了指:“思嘉,你看看那边儿那个人,是不是在看你?”   如果是几十年后,看到这种情况,第一反应是同事遭遇了跟踪狂。即使是塑料同事情,也会表达出应有的关心。但是在现如今,大家是想不到这种的,反而会觉得‘有情况!让我康康’。   然后顺势露出八卦的脸色。   毛思嘉顺着她所指看过去,嘴角就压不住了。同事察言观色,惊讶了:“是你对象?”   确实挺惊讶的。   毛思嘉条件很好——都在公司工作一年多了,该知道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毛思嘉虽然没有什么显赫的出身,有个当司令的爹,或者当部长的妈,但她爸爸妈妈也是在自己的岗位上发展良好了。   而且她是家里的独生子女,不需要帮扶兄弟姐妹,父母也肯定只会补贴她一个。再加上她本身工作也很好,单就经济实力而言,她绝对是个好的对象人选。   更别说她外貌出众了,无论男女,外貌条件总是一项无形资产——这个东西不当吃、不当穿,但在做选择的时候,女的依旧想找个仪表堂堂的青年,男的依旧想遇到个容貌秀丽的姑娘,为此可以适当降低一些别的标准。   就大家所知的,光是单位内部,就有不少暗搓搓对她有意思的男同事。只不过这个时候的人含蓄,他们稍有意思,然后毛思嘉不动声色暗示拒绝,就会被‘扼杀在摇篮’里,所以很少弄的人尽皆知而已。   至于单位之外,那也有。随着毛思嘉在单位扎根,她越来越多接触到单位以外的人。作为一名导游,她常常要见各种人,饭店的、景区的、酒店的,一开始大家都不熟,次数多了之后自然有人上心。   只不过无论是谁,哪怕这个人托人来说和了,毛思嘉依旧会尽量得体拒绝...然而再得体,那不也是在拒绝么!   有个几次,到底就传出了毛思嘉太挑剔的名声。这种名声可不是什么好东西,这个时候很多姑娘相亲,失败次数一多也容易传出这样的名声。有这样的名声在,别人都不乐意做媒了,找对象都会变得困难很多。   所以很多人相亲几次之后,哪怕依旧不满意,也会走入婚姻殿堂。就是怕挑来挑去,最终陷入无人可挑,甚至要选一个比以前相亲对象更差的人的境地!   别的姑娘或许会很介意这种名声,毛思嘉却不太在意。   因为有这样的名声在外,这个时候有人等着毛思嘉,毛思嘉却是这个反应,自然就让人惊讶了——大家都不是小孩子了,自然知道毛思嘉的反应代表着什么。   这个人是不一样的!   之前的异性要是特别注意毛思嘉,来单位找她,她肯定是不高兴的。这个时候可不是几十年后,这种事情带来的虚荣远远敌不过带来的各种麻烦!但现在这个,她明明是高兴的。   所以......   同事觉得自己知道了什么...emmm,明天公司有八卦新闻可说了。   “这个嘛!您自个儿猜吧!”毛思嘉笑意盈盈推着车走了。   看着毛思嘉和对面的青年汇合,同事哪里还有疑惑呢!   “你来找我了!”毛思嘉几乎是像只蝴蝶一样,飞到孙继东面前的。   孙继东‘嗯’了一声:“卫南说你今天回来。”   他解释说是天太晚了,他送她回家比较安全——其实这个时候的首都哪有那么不安全呢,毛思嘉都是走的大路,这一年多来别说亲身经历什么事了,就算是听说不好的事都没有。   不过这种事情就不必说了。   孙继东替毛思嘉把行李包固定在车后座上,然后帮她推车,两个人并肩往毛思嘉家的方向走。这一路到那边可有好几站地,但两个人没有谁提出骑自行车走。   孙继东没骑车过来,要是毛思嘉骑车走了,那今天又没办法在一起了。关于这件事,两人心照不宣。   一男一女并肩走在大街上,偶尔会有行人多看两人几眼。这个时候当然也有谈对象的青年男女走的比较近,但终究是少数,引人多看两眼并不奇怪。   中间还有一个后座载了女青年的...当然,这是‘小胡闹’和‘圈子’,在大众意识中绝对不是什么好人,是不能够学的。当街看到了,得有管治安的人扣下来,询问是怎么回事。   这一对骑自行车的男女可以说是赚足了路人眼光,等到一路过去,还有人窃窃私语议论,显然是觉得这样不太好。顺便猜测到底什么时候才会被抓住,然后送去教育。   毛思嘉也多看了两眼,然后就歪着头看孙继东,清了清嗓子:“你敢大街上让我坐后座么?”   孙继东看了她一眼,很快收回了目光:“后座?要坐就坐前杠。”   毛思嘉睁大了眼睛,像是重新认识了孙继东一遍一样:“呀!原来你是这样的人!”   孙继东在她这里,经常表现地非常可靠。虽然有的时候毛思嘉能够感受到对方性格里其实有很反常规的一面——这不奇怪,真的是循规蹈矩的人怎么可能在这个年代明面上做着体制内的工作,然后私底下又经营古玩买卖呢。   只不过以前在毛思嘉面前,孙继东习惯‘收着’了而已,但凡对她太多‘超出’一些就会有一种唐突感。而现在...不能说彻底放飞自我,至少已经解放了一部分了——关系确定之后,有这边的转变也是很正常的。   “耍流氓!”毛思嘉鼓着脸嘟囔了一句,却没有真的不高兴的意思。   emmmm...要是路上没有人抓的话,她还是很愿意坐他的自行车的,前面后面都可以嘛!   虽然两个人是同路一起走,但说话其实不多。现在两个人的关系正处在一个很微妙的时期,反而不如之前那么自然。不过这种‘不自然’的感觉也不讨人厌就是了,反正就毛思嘉来说,她觉得可以这么一直走下去。   这条路一直走不完也很好。   中间有经过一个不收门票的公园,这种不收门票的公园常常是市民散步的好去处,这个时候大街上人不多,反而是公园里能看到零零星星分散的人。   “我们走公园的小路回去吧!”毛思嘉提议。   走大路,去到家的方向是直线的,如果穿过公园,那必然是弯弯曲曲绕了远路。毛思嘉对此很清楚,但还是这样提议,至于其中的‘真相’,当然没有必要点破。   同样的,孙继东也什么都没说,和毛思嘉一起往公园里走。   这个时候很多青年谈对象,没有几十年后那么多去处,什么电影院、高级餐厅、咖啡馆、游乐园、外地旅游,这个时候就算有,也不可能经常享受。绝大多数时候,青年男女们只能约出来压马路或者逛公园,偶尔能一起看个电影、吃个饭,这真的是极少数情况了。   所以毛思嘉和孙继东一路穿过公园,除了一家人出来散步的,最常见的就是一对对的青年男女。   大概是‘吸引力法则’吧,反正毛思嘉以前逛公园和爸妈一起散步是没有太注意这种情况的。而现在一路看过来,觉得成双成对的真的太多了。   其实这个时候的青年也不可能大庭广众之下表现的太过亲密,最多就是在公园的椅子上坐一排,两人之间说点儿小话——说实在的,毛思嘉有点儿失望。虽然知道这个年代不太可能出现公园路灯下啃到一起去的男男女女,但是真的这么‘素’还是觉得太索然无...味个鬼!   毛思嘉有的时候觉得真的是见鬼了,她只是想想这样会不会太平淡了,然后立马就来了个不平淡的。   这就算是说‘乌鸦嘴’也说不过去啊,她明明没有说出来。   毛思嘉脸通红地看了孙继东一眼,孙继东却稳如泰山。然后把手放在毛思嘉的车把铃铛上,按了好几下...毛思嘉这款车当时出的时候就是最时兴的,她又是一个比较仔细的人,铃铛的质量当然很好,发出的声音相当清脆。   然后就是路灯后面不远处,一片黑暗里发出不小的动静,一阵悉悉索索的穿衣声,男女的低语声之后,有一对传着皱巴巴衣裳的青年男女跑了出来。看了毛思嘉和孙继东一样,然后头也不回地往相反方向跑掉了。   一开始的时候毛思嘉他们经过公园比较热闹的区域,见到的显然都是循规蹈矩的青年,但后面因为要穿过公园,就走到了比较偏僻的地方,这个公园毛思嘉还没来过这么偏僻的区域呢!   然后就听到了一排万年青后面传来奇怪的声音。   一开始的时候她根本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后面才反应过来这是遇到一对‘野鸳鸯’了!立刻脸色爆红!   说起来有些事真的挺让人难以想象的,这个年代在几十年后的人看来应该是最保守的,但实际上在保守之外孕育的是另一种‘大尺度’。只是这大尺度的一面一般情况下很难看到,非得到特定的情形下才会释放出来。   这个时候的人平常看起来非常羞于谈‘性’,但其实在这方面是相当肉食性的。已婚和未婚是一道分水岭,一旦步入到已婚行列,这个‘大尺度’世界就会敞开大门。   这一方面本来就是中国从古至今的传统,少女是极端保守的,但一旦结婚嫁人就是另一回事了。只要看过明清世情小说的,大概都会对此深有感触!   另一方面,这个时代的某些特殊情况也加深了这一点。   比如说这个时候住房紧张,很多时候夫妻都不能拥有一间单独的房子。在这种情况下,很有可能夫妻生活都完全落入了家人的严厉...经历这样生活的人,还有什么不能谈的呢。   另外,未婚青年的保守其实也不绝对...只能说大多数人很保守,但也有一些人总是忍不住跳出圈圈。   毛思嘉就见识过,以她的单位为例,还有未婚先孕被人发现,然后以作风问题被开除的呢!这还是因为他们单位对这种事格外敏感,有杀一儆百的意思,这才这样严肃处理。如果一般的工厂发生这种事,其实很难上升到开除的地步。   这种事在这个时候说不上普遍,但也是人人都有机会见一见的。   这个时候青年男女情不自禁了,又没有酒店旅馆会随随便便开房给没有结婚证的人(事实上,就算是有结婚证,男女两个人的话也得开两间房)。如果还不能去哪一方的家里,跑到外面来解决的也不是没有。   毛思嘉隐约知道这种事,但真的见识到却是第一次。   想到孙继东刚刚的表现,毛思嘉越想越不是滋味,然后就狠狠瞪了他一眼。   说说看啊,你为什么就那么熟练啊!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2-29 23:59:00~2020-03-01 23:58: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o、巴拉拉小魔仙20瓶;云胡不喜12瓶;梅子昂。6瓶;17541035、随身空间有点爱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2章   你为什么那么熟练啊.jpg   毛思嘉觉得这个问题没办法问出来,但如果一个字都不问又相当不甘心!说不定今天回去之后觉都睡不好,还得去想这个问题。   “所以说,你怎么...怎么...”毛思嘉最后问到这里的时候卡壳了,以眼神示意孙继东——都暗示到这个地步了,你不可能不明白我的意思吧?   然而孙继东却故作不知,至少在毛思嘉看来是‘故作不知’地避开了她的视线,假装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总之,天下无事!   毛思嘉不太可能想到,现在仿佛是波澜不惊、镇定自若的孙继东,实际上也只是在装模作样而已!   刚刚更像是心情难以控制之下的某种放飞自我,事实上,他最近的心情差不多一直处在这个区间内。这有些不像他了,但很符合他这个年纪的青年人该有的飞扬。   至于恶作剧结束,原本属于他理智的那一部分就回笼了。如果毛思嘉真的问他他是怎么想的,他还真是给不出什么正经回答——实际上,刚刚那样促狭的举动哪又能有什么正经回答呢!   毛思嘉要不到回答,试了好几次之后始终没有结果,最后只能气鼓鼓地放弃。只不过这个‘气鼓鼓’真的很短,大约几分钟之后吧,她就浑然忘了自己打算一路都不和孙继东讲和的决心。   走近了一点点,歪着头正大光明地打量孙继东。这个时候的普通姑娘会为这种举动害羞,毛思嘉当然不至于如此。随意她才不是偷偷地看,而是正大光明地看——看了一会儿,确定孙继东确实黑了不少。   这大概是之前修河堤带来的影响。   “你好像晒黑了...说起来整个夏天都要带旅游团逛北京城,我好像也黑了。”一开始还在说孙继东,后面就完全是关于自己的‘自言自语’了。   孙继东打量了毛思嘉几眼:“别瞎想,和以前一样白。”   毛思嘉属于不容易晒黑,又佷容易重新白回来的体质...这样的体质对于没有美黑爱好的姑娘们来说当然是理想中的存在。但架不住这么经常晒,这个夏天过去,她还是多多少少晒黑了。   所以孙继东这个说法,要么是他眼瞎,要么就是在安慰毛思嘉——毛思嘉不知道联想到什么,就扑哧扑哧地笑了起来。   她最近好像特别容易这样傻笑,她自己也不知道笑起来的原因,就是突然觉得有意思极了,然后就笑了。   回家的路比较长,如果是平常步行,毛思嘉想想都会摇头。要么自行车,要么公共汽车,总之不要步行!但是这一次走在这一条路上反而觉得很短...只能说人的感觉都是微妙的、不真实的。   好像同路没多久,就离家越来越近了。   毛思嘉眼睛到处乱看,忽然就注意到孙继东的一只手臂垂在身侧,只有另一只手握着车把。之前没有注意到的时候也就算了,既然注意到了就再也没办法不当回事儿了。   她试着伸出手,想要碰碰孙继东的手背,但是还没有碰到孙继东手背的时候就被他察觉了...于是她很快收回了自己的手,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等到孙继东转过头,她又感觉控制不住自己了——这次她成功了,手背擦过孙继东的手背,很快接触、很快分开。   ‘咦...好有意思啊!’虽然这样说很幼稚,但是没办法,毛思嘉现在就是跟小孩子一样,特别喜欢这样的皮肤接触。于是又一次,她又碰到了孙继东的手。   然后...然后她的手就被抓住了,她也安生下来不作妖了。   孙继东前者毛思嘉的手,目不斜视地送她回家。他这才意识到这是一双和他的手完全不同的手,小小软软、细细嫩嫩,他的手完全能够包住她的手。过去的他,和这个姑娘有过拥抱之类的动作,却从来没有牵过手。   这个动作不可能发生在他们之间。   而现在他握住了她的手,与其说是握住了手,还不如说是握住了这段他一直没有太多实感、刚刚开始的恋情。   他们真的在一起了,并且能够一直在一起吗?在握住她的手之后,他总算不用去想这些了...事实上,他也没有多余的空间去想这些问题了,对于现在的他来说,除了毛思嘉,也想不了别的。   路程不是无限的,当毛思嘉和孙继东终于走完这一段路,要分开的时候,两个人都没有说什么。虽然心里有点舍不得(明明随时能够再见面,鬼知道谈恋爱的人心里在想什么),但还是相当‘正常’地告了别。   “我进去了!”   “嗯。”   当天到家,毛思嘉睡得很平静,预想中的因为兴奋而睡不着觉,这是不存在的。不过到了第二天上班,那就不可能平静了——八卦传播的速度就是有这么快,旅游公司一枝花的毛思嘉同志貌似已经谈对象了,这个新闻就像是长了翅膀一样,随着早上上班的人,以一种指数爆炸的速度扩散开。   等到毛思嘉到公司的时候,比她先到公司的不少人都已经知道了。   别人也就算了,同一个办公室的同事却是不会放过亲自打听八卦的机会的。目光炯炯地盯着毛思嘉:“小毛啊...外面说的是真的嘛...?”   语气隐晦,含义明确。   毛思嘉从楼下大厅上楼,再到进办公室,多多少少感受到了今天对她的‘注目礼’格外多。但是到底为什么这样,她并不知道,或者说,她对于八卦的传播速度,以及人民群众对八卦的喜闻乐见是有所估计不足的。   所以这个时候同一个办公室的同事这样‘隐晦’地询问,她也很难get到什么。只能给同事小姐姐一个疑惑的眼神:“外面说了什么吗?我才来公司,还不知道呢...有什么大事发生吗?”   再三看了看毛思嘉,同事小姐姐确定她不是装的,这才用力拍了拍她的肩膀:“小毛啊!你难道没注意到吗,今天所有人都看着你呢——有人说你谈对象了,昨天是你对象来接的你...这事儿是真的?”   “到底谁说的啊...”毛思嘉抱怨了一句。而就在同事小姐姐以为她要否定这个‘大新闻’的时候,她点了点头:“难得外头的传言也真了一回,是这样没错,我是谈对象了。”   同时小姐姐眼睛亮晶晶的,兴奋的很,显然想从毛思嘉嘴里得到更多相关讯息。然而毛思嘉并不觉得自己有拿个人的事娱乐大众的义务(她可以主动和朋友分享这些事,但不能是这种情况下的‘分享’),所以她在肯定这件事之余,就再也不肯张嘴了。   不过光只是这一点也很让同时小姐姐有话说了,她很快去到隔壁办公室串联——于是不到半天,旅游公司办公大楼上上下下都知道了,毛思嘉有对象了!   倒不是大家面对任何一个同事的绯闻都有这么积极,这也只是针对特定的人而已。毛思嘉来旅游公司一年多,已经成为旅游公司公认的颜值担当了,这就是典型的‘明星人物’。除此之外,之前攻略她失败的前情也是一个原因...‘高岭之花’突然被摘下了,肯定是有好奇心的啊!   就连燕子姐看到毛思嘉的时候也不免笑说:“听说小毛谈对象了?这倒是比我想象的早。你们这样优秀的姑娘一般挑的也多,反而比一般人还容易迟一些确定下来。我本来还想要是一直定不下来,就给你介绍呢!”   说着就‘咯咯咯咯’,发出了老大姐的笑声。   “燕子姐就别开我玩笑了...”毛思嘉可是知道的,江燕子对于给青年男女做媒一点儿兴趣都没有。这一点,她在同年龄段的女人中间表现的很不一样!实际上,她自己就是个到如今也还没有结婚的。   江燕子还要逗毛思嘉,继续笑说:“哪个年轻人这么好福气...是我也认识的人吗?哪个单位上班啊?”   对于一般同事,毛思嘉闭上嘴巴就可以,但对于江燕子就不行了。江燕子实际上是毛思嘉的‘师父’,如果是很注重这些的工厂里,这种关系就算是相当亲近的了!事实上,江燕子也确实处处照顾毛思嘉。   毛思嘉本人的业务能力强,在年轻导游中拔得头筹似乎是应该的,但世界上的事哪有什么‘应该的’。她能这样顺利站稳脚跟,乃至于成为旅游公司的当红新星,少不了江燕子处处给她机会,为她保驾护航。   凭她的实力,或许本就可以做到这个程度。但是显然不可能这么顺利,她必然要花更多的时间,经历数次波折,来来回回几次,这才能够如今的样子。   江燕子对她是真的有爱护之心的,这既是惜才,也是长久相处下来确实有了感情。   对于这样的前辈,毛思嘉也没办法说假话,只能一五一十地说了。   “就...就在公安部上班,认识挺久了,小时候就认识了!”毛思嘉虽然表面上没有为孙继东说话的意思,但是每一个字都透露出了这种倾向。   早就阅尽千帆的江燕子当然听得出来,不过看破不说破!年轻人的事,笑笑也就算了。既然确定是个可靠的人,她自然不会自讨没趣地非要掺活其中。   “谈对象是好事,早早成家,早早稳定,心思也能定下来...我说这个是不是没什么说服力?”说到这个,江燕子自己都笑了,摇了摇头:“不过还是有句话我得说,可不能工作上分心啊!”   说着抽出一份用纸袋装着的文件,递给毛思嘉:“回头看看,这是要加入咱们组的新人,我想让你带带她。”   毛思嘉接过文件,有点儿不解:“今年招工不是已经过了吗?”   旅游公司招工一般是春末的事情,等到新人进来正是夏天!到这个时候哪还有新人进来!   事实上,今年招工的规模也远远不如去年...去年是70届,70届有一个往届都没有的优势,那就是全体留城了!之前几年可没有这样的好事,至于今年71届,这种好事显然没有延续下来。   今年最新鲜的事是高中又重开了,只不过读了初中的学生并不是人人都能上高中,淘汰率是很高的,所以这段时间高中生也算是‘天之骄子’。据说有人觉得读高中才有前途,不少70届明明已经分配工作了,依旧去复读一年,和71届一起考高中。   毛思嘉却很清楚,这个时候的高中没有什么前途...读完了之后还是要去上山下乡。没有高考,一切都没什么意义。   现在的情况是,考上高中的人读高中,没考上高中的人,绝大部分都上山下乡去了。   对于旅游公司,或者说需要招人的任意一个单位来说,都是很难从应届毕业生里面招到合适的人了...基本上都只能搞社会招聘。   这个时候各个城市里没有工作的人不多,但以绝对数量来说也绝对不少。特别是北京七百万人口,就更不能说少了。旅游公司招聘的消息传出去,并不缺少来应聘的。   只不过那些对技能要求不高的岗位,比如说清洁工、打杂的、后勤人员等等还好说,甚至司机也不用担心,反正来人之后送去考驾照就行了。只有导游,这是最缺乏,也最难招到的。   虽然去年借着70届留城的机会,很是从这一批毕业生中间挑选了一些好苗子,假以时日这就是一批骨干。但今年可没有这样的好事,依旧面临人手不足的导游组们依旧要招人的话只能走社会招聘的路子(虽然导游人数在增多,但每年的客户量也在稳步增长啊)。   只是社会招聘对应的选择面毕竟还是太窄,远远不如之前面向所有毕业生那样能够淘到宝贝。今年社会招聘进行了一段时间,就算是放松了一些标准,真正招进来的导游也只有四个,其中一个还是走后门进来的。   而如今都这个时候了,还哪里来的‘新人’没拜师父,得她来带?   相比之下,她资历这么浅,能不能带新人倒是不用多想的了——既然能把人交到她手里,说明这个问题已经有考虑过了。   江燕子给毛思嘉解释了一下情况:“新招进来的,看着还行,你随便带带她。”   虽然旅游公司有自己的集中招聘时间,但也不代表其他时间就真的不招人了。只不过这种‘例外’招人往往有着特别的理由,要么就是当事人特别优秀,让人见才心喜。要么就是有关系有背景,是走后门进来的。   从江燕子对此的反应,毛思嘉并不觉得是前者。   江燕子对于这个新人没有什么好说的,反而着重提点毛思嘉:“小毛,你带带这个新人,也不用多出众,底子在那儿,如果自己不上进,你也没辙...重要的是一切平平顺顺,不出什么错。等到这新人带出来,你就又多了一项资历。”   毛思嘉业务能力强,工作认真负责,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她现在在导游组里面的贡献丝毫不下于一些精英骨干了!这种时候,她唯一称得上不足的,大概就是资历了。   这个资历当然不会影响到她怎么工作,但确实会影响到其他方面。   既然江燕子看重毛思嘉,就会为她考虑到方方面面——而身在体制内,又不是那种‘咸鱼’,肯定是想要更进一步的,而且越早越好!毕竟一步快、步步快,在同辈的竞争中占据领先位置,这才能确保自己能够成为同辈中最有成就的那一个。   最近这段时间,江燕子就在想办法给毛思嘉的履历增加内容。虽然她入职的年限没办法改变,但这期间做了什么事,这是可以人为影响的。如果只是年限不如人,而该做的事情都做了,那这个资历短的劣势就会无限缩小。   甚至,这还会侧面反映出一个‘优势’。   不管怎么说,年轻始终是一件好事!不然人家怎么说‘莫欺少年穷’呢!   带新人这种事,多少也算资历。再者说了,来的并不是一个得江燕子看重的新人,她对此的期望大概就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这种情况下,就算是毛思嘉这样一个也才入职一年多的人来带,她也觉得没什么了。   能有什么影响呢?   这样听起来倒是有些偏心了,不过这种事也没什么可说的——谁又没有自己的偏爱呢?对于毛思嘉,江燕子既有惜才之情,又有师徒之谊!更现实一点儿说,毛思嘉还是她培养的嫡系自己人。   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各个方面照顾照顾,在此时的人看来也是应有之义。   毛思嘉答应的好好的,转身带着文件就回办公室了。   办公室里正在播放英文磁带,毛思嘉看了一眼,果然是赵露!他们办公室就数赵露最用功——毛思嘉自己也很用功,不过赵露因为家里没有磁带播放机,对公司的机器是争分夺秒地利用,这种劲头毛思嘉肯定是多有不如了。   正在播放的是小说《远大前程》的阅读版,毛思嘉一听就明白了。这一年来她的外文听力和口语有了长足的进步,听这种朗读是佷容易分辨内容的,只略差于听中文朗读了。   听着磁带播放机里的小说,全当是一种放松。毛思嘉并不急于把之前落下的一些总结报告给赶出来,而是打开文件袋,翻阅起新人的档案来——燕子姐可以态度随便,她却不能。   新来的导游是个女孩子,名叫郭佩佩,年龄比毛思嘉大一岁。因为家里只有两个孩子,底下一个弟弟小了她十岁,这才获得了当年的留城名额。这个姑娘出乎意料的,其实也没什么特殊的家庭背景。   她的父母都是普通工人而已...毛思嘉猜测,可能是有什么比较靠得住的人脉——真要说起来,谁家还不趁几个体面人物做亲朋呢!说不定人家只是正好和旅游公司说的上话的人物有一般人不知道的联系。   从资料上毛思嘉只知道这个郭佩佩原本是在一家工厂里做临时工(从这也反映出确实没什么背景),至于其他的,单从导游的技能上来说,没看出什么突出资质。   能说会道这一点靠看资料是看不出来的,倒是擅长外语一栏明确地空着,估计又是一个不会外语的。   毛思嘉倒是不奢求这人能如何有能力,只希望有一定上进心。比如陈永那样,虽然也不会外语,却没有成为单位老油条,混一天是一天的想法。如果真的是那样的人,毛思嘉带她这段时间就免不了自己辛苦一些了。   “燕子姐刚刚有事找你?”提起暖水壶泡开茶叶,赵露伸了个懒腰。刚刚一直在低头做笔记,背都僵硬了。耳朵里听着磁带播放机里的英文朗读,目光却落到了毛思嘉的办公桌上,上面正是摊开来的个人资料。   虽然毛思嘉一直觉得赵露有点儿不太好相处...她是一个很认真的人这没错,但认真和好相处从来不能划等号。或许她这样的人更容易在一些专业上的事获得成就,但就事论事地说,她在人际交往中确实表现不太好。   不能因为她在一些事情上的认真,就对其他方面宽松——就算总体的社会规则是这个样子,落到具体的人身上恐怕也很难完全不在意她的不好相处。   毛思嘉嗯了嗯,将个人资料放回去,然后扬了扬:“我们组要来新人了,燕子姐说让我带带她。”   赵露的表情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她似乎很诧异这件事。脱口而出:“由你来带新人?可是你还是新人呢!”   毛思嘉笑了笑:“就是带一新人而已,也没有规定一定要资历深厚的老前辈吧。而且这也是燕子姐信任我,既然燕子姐都相信我能做到,那我也愿意试试。”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3-01 23:58:40~2020-03-02 19:12: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二毛和小咪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3章   郭佩佩今年十八岁,在同学之中属于特别幸运的那一小撮!69届中学生毕业之后面临着分配问题,绝大多数都去上山下乡了。上山下乡这种事,说起来是光荣,但背后有多少眼泪就只有自己知道了。   郭佩佩自己就有堂姐堂兄上山下乡了的,周围的街坊邻居家里更是有数不清的‘例子’!   在外面的日子,就在乡间种地做农民...他们是城里长大的孩子,而且还不是一般的城里,而是首都!可以这么说,即使是家庭普通的孩子,也享受着这个时代少有的‘好生活’了!   举最简单的例子,大家早上要刷牙,晚上洗脸洗脚还要用不同的脸盆、不同的毛巾。这对于大家来说只是最普通的,甚至会有连环画教他们怎么去做这些事,成为一个合格的、爱卫生、讲文明的孩子。   但这种事在农村地区就不见得是‘日常’了!   至于其他的事,比如上厕所没有手纸、粮食不够吃之类的问题更是无处不在!堂姐堂兄这几年间回过一次家,郭佩佩听他们说过这些事——这些事不好和父母说,出门在外已经够让父母担心了,这些‘小事’再说出来,父亲母亲恐怕更要在夜里忧虑地睡不着。   有些心里的苦,也只能和同辈的弟弟妹妹们诉一诉了。   苦处不只是这一点儿,另外还有经济上的窘迫——有人觉得这个时代谁的经济都窘迫,即使是城市居民往往也生活清贫,没有多少个人物品可言。无论是想做什么,想买什么,都要提前做好计划...随随便便一个大件,就能耗掉一个人两三个月的全部工资。   但经济上的窘迫这始终是有不同的,上山下乡的绝大多数知青可以说是经济上最窘迫的一批人了。除了极少数人混得开,绝大多数知青甚至不如当地的农民。   这不只是因为知青们其实并不适应农活,或许一开始的时候会干的不如当地农民好,工分理所当然地不如农民们高。但一两年以后呢?农业或许是有技术的行业,但在这个时代,技术含量还不是那么高,更何况这种集体劳作还会进一步压缩技术上的优势。   这种情况下,经过一两年的劳作,知青们做的往往就不比农民们差了。   但即使是这样,大多数的知青工分依旧不高。女孩子们就不说了,就算是男青年,也很少拿到公社里的平均工分——男知青正是二十来岁的大小伙子,身强力壮的,连平均都达不到,这肯定是不正常的。   奥秘就在于分配工作,以及工分划定。   出工是出工了,但能不能拿满工分,这还得看记工分的人怎么说。对于乡里乡亲、大多沾亲带故的本地人,他们经常放水,只要没有特别大的问题都能给满工分。但对于外来的知青就不一样了(或许有一些淳朴的地方不会有这种歧视,但在那个农村粮食常常不够吃的时代,意味着分粮分钱标准的工分,绝大多数恐怕都是不愿意多分给‘外乡人’的)。   分配工作也是一个道理,有一些工作相对轻松,同时工分也高,这一般是一些被认为是有技术的工作。不过这所谓的‘有技术’其实很有限,属于并不困难,其实大家也都能做的。   这些工作分配的原则有很多种,掌握分配原则的人,有的会优先考虑自己的亲戚朋友,有的则照顾‘领带’的亲戚。也有的人相对公平,会分配给那些家庭困难或者身体弱的村民。   但不管怎么分配,基本上都不可能落到知青们手里。   各种方面的原因叠加,使得知青们在农村收入很有限,勤勤恳恳一年了,别说挣钱了!一年到头除开吃的粮食这些之后,常常是倒欠生产队的钱和粮。   有什么办法改变这种状况呢?有,最常见的就是和本地人结婚。一旦和本地人结婚,很大程度上就能获得本地人差不多的待遇。特别是知青们比起当地年轻人,举止不同,多少多一些文化和眼界,如果不看家庭背景,其实是很走俏的结婚对象。   事实上,就是看家庭背景也挺好的...要在农村结婚了,城里的父母多少会表示一些,准备一点儿结婚的花销。相对于农村的许多家庭,这并不算差。   或者说,大家都挺穷的,大多数时候大家结婚也就是看这个人了。   和本地人结婚,待遇会好一些,生活生也会有一个可以互相扶持的人。不少人就选择了这个时候结婚——一开始大家都不想的,因为除开一小部分确实有理想有激情,想要改变农村的青年,大部分人在明白自己现在的生活其实承担不了这样的使命之后,首先想到的就是回城。   这几年不知道抓了多少探亲回去,然后滞留在城的年轻人。这些年的粮食关系都不在城里了,在城里就等于说是没有口粮,但还是想要留在城里!   但不能,只能将他们遣送回去。   不管怎么说吧,这些人还是期盼着有新的政策出来可以让他们回城。当年他们上山下乡是因为政策,也不能说就不可能有允许回去的政策吧?   这种情况下,如果在本地结婚了,回城就会变成一种‘拖累’,所以很多人选择了不结婚。但随着时间推移,等不来回城,现实生活中的困难却是实实在在的,他们也只能在矛盾的心情中最终做出属于自己的选择。   最近郭佩佩才收到过一封自己同学的来信,那可是她上学时候最好的朋友!她在江西那边插队,日子很不好过。去年一年忙下来,最后还是倒欠了生产队不少钱粮。她想写信给家里,让家里支援一下,这也是这个时候拉饥荒的知青最常见的选择。   但是这个同学家里条件不好,当初她要下乡插队,家里得给她准备一些东西。就连准备一些生活用品的钱都一时拿不出来,只能找人借。现在家里的情况并没有什么起色,写信回去要这笔钱估计也是借。   同样都是借,还不如她来借,这样父母不知道这件事,还少了一些担心。   郭佩佩心里知道这个钱一旦借出去,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还了。但她还是把自己工作以后攒的钱拿了出来,也就二十多块——并不多,主要是她参加工作这两年始终是临时工,工资十分有限。再加上要给家里交伙食费,另外自己有时候还想买一些东西...她能攒下来钱,已经算是挺上进的了。   知道上山下乡的不容易,郭佩佩就更加珍惜自己现在的生活。虽然说临时工有这样那样的不好,妈妈总说临时工没前途,将来谈对象都要被人家挑剔,但生活总是能在对比中找到一丝丝‘幸运’。   “佩佩,快来吃早饭,吃了好上班去!你今天第一天去,别让领导觉得你不积极,那也让你张叔叔不好做人。”佩佩妈妈招呼着正在外面屋檐下刷牙的女儿。   虽然说,郭佩佩已经觉得自己很幸运了,但如果可以的话,她肯定也想脱离现在‘临时工’的身份,转为正式工。不过她最美也只想过在现在工作的工厂里,找到机会转为正式工,没有想过去到别的单位,特别是那还是一个很吃香的单位。   不过这种事就是这样了,该你的幸运跑也跑不掉。   谁能想到家里老爸还有一个老朋友在旅游公司工作,最近还升官儿了呢!当年人家欠了家里人情,本来郭佩佩的爸爸都忘记了这件事,还是老婆唠叨女儿工作的事情太久,他实在没办法了,这才提着礼物,抱着试一试的想法上门去求人。   没想到这一求,竟然真的有了结果。   就这样,郭佩佩走流程一样被‘张叔叔’带着见了几个人,然后就被通知,可以来旅游公司上班了。   其实旅游公司也有不少普通岗位,不会外语、不会其他技能也能适应,就和其他单位的任意岗位一样。但是,这些岗位才真是一个萝卜一个坑,随便增加一个人,那不知道要打多少报告!   导游则不同,因为每年的旅游团数量都在增长,导游的需求量也增长的厉害。然而因为各个方面的原因,真正能得用的导游又招不多,所以导游的人数一直没有满过,往这里塞人反而方便一些。   之所以没有随便把找关系的人塞进来,直到塞满额。一方面是因为旅游公司也不是开善堂的,这里待遇好,就随便让人塞人?那也太没有门槛了!所谓好钢要用在刀刃上,这种工作岗位拿出去,是可以换好处的!   这倒不一定是贪污腐败,很有可能只是单位与单位之间的资源调动。比如说旅游公司常常需要一些单位的支援,或者说‘行方便’。如果新来的导游有这些兄弟单位的背景,办事情的时候往往会有事半功倍的效果。   另一方面,也得考虑那些工作量大的导游们的想法。他们的工作量比某些‘闲人’大了不知道多少,这当然是有奖励可拿的。但是如果导游满额了,某些大家都要分,而且总数额固定的福利就会无形之中降低。   虽然说,总的来看这点儿福利并不是很大,但大家本来就对那些轻轻松松过日子的同事有点儿不满了!再随便把导游满额,恐怕到时候资历深的能把加吵到总经理的办公室去!   郭佩佩擦了擦脸,匆匆忙忙吃了早饭。出门之前最后一遍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确定自己整洁庄重之后,这才略带一点儿忐忑,又满怀兴奋地踏上了上班的路。   等她到旅游公司的时候,这里已经很忙了。旅游公司们的导游是正常时间上班没错,但是在他们上班之前有很多准备工作就要开始做了,他们又不是随随便便就出发的。和机场那边联系,确认今天的订单,准备好车子,还有外勤保障等等,这是在导游出发之前就要做好的!   这个时候大厅来来去去都是人,大家都有自己要确认的事情。   郭佩佩有点儿茫然,她还不如毛思嘉他们那个时候呢!那个时候过来报到,那是一群新入职的同事,因为早就预备着他们要来入职,各方面是有准备的,甚至有专人在大厅这边候着,带着他们去了该去的地方。   现在就郭佩佩一个人,自然没有了这些专门的准备。   她只能硬着头皮去问前台。   前台这边正在手写录入拜访者的信息,这些都意味着接下来的客户订单,有些焦头烂额的。听她问新入职的到哪里报道,并没有及时回复,等到手上这一块儿告一段落了,才往里面指了指:“先去档案室那边儿,管人事录入的干事在那间办公室工作。”   虽然叫做‘档案室’,但那间办公室其实并没有档案,档案都在一个单独的房间里存着呢!档案室的工作人员才在档案室,只不过档案室的工作人员不多,根本用不了一个办公室。在办公室紧张的情况下,就有其他人安排到了这个办公室。   郭佩佩看门牌找了一会儿,这才找到‘档案室’。   档案室这边就安静多了,而且因为郭佩佩就一个人,管事的人也不忙,做了登记,办理了第一道手续之后,干脆带着这个未来同事去走了一下接下来的流程。基本上和毛思嘉他们那次差不多,只不过快了很多,因为没有那么多人...当然,欢迎会这种也自然没有了。   最后这个干事才把郭佩佩带到一个办公室外面:“你的分配来之前就定下了,就这儿。组长是金组长,金组长安排了毛导游给你做师父。你运气挺好的,毛导游是咱们公司出了名的‘劳模’‘拼命三娘’,更多时候在外面跑,留公司的时候反而很少。我刚刚看过今天的轮班表了,她刚好今天休息。”   说着干事敲了敲门,等到人来开门了才笑着打招呼:“是赵导游啊,这是新人郭佩佩,以后就在你们办公室了——人我送到了,我就先走了啊?”   赵露上下打量了郭佩佩一回,没说什么,只是让开身子:“你进来吧。”   郭佩佩这才走进办公室——和这个时候普通的多人办公室一样,非常朴素,甚至可以说是‘破烂’,这才是真正的老破小呢!   这个时候首都的办公室资源紧张,很多时候处级干部也没有单独的办公室。职务级别高一些了,或许会有单独办公室,但条件不用指望多好。房子是老房子,破破烂烂、阴暗潮湿是很常见的。   至于办公桌、办公椅之类的标配大件也完全没有几十年后政府采购的大气。   这个时候□□的东西还是能省就省呢,那些外人看得到的会用好东西、新东西。但是那些盖了一层绒布台面,可以遮挡住的,比如说会议桌吧,很有可能就是用旧课桌拼成的。   不一定是国家真的就差这么一点儿钱了,这么大的国家,就算老百姓普遍没钱,也不可能政府拿不出买会议桌的钱。只是在领导人看来没有必要花这个钱...这个时候的艰苦朴素可不是说着玩玩的。   □□尚且如此,旅游公司的办公室自然不会好到哪里去。准确地说,就和外面普通的办公室一样。说实在的,有点儿出乎郭佩佩的意料,她家离旅游公司办公大楼这边很近,所以以前就听人说过旅游公司。她知道在这里工作的导游可能算是非常‘优越’的一群人了,无论是经济条件上,还是生活习惯上。   她没有想到,他们的工作环境这么简单。如果不是一眼望过去几个在办公室的导游都长得很出众,这种情况在别的单位很难见到,她都要觉得自己是去到了一个很普通的工作单位。   向面前的‘赵导游’微微致谢,她才小声问:“您知道毛导游在哪儿吗?”   赵露这才想起今天来的新人意味着什么,她前几天就知道毛思嘉要给一个新人做师父了,当时心里的感受很难形容。不过这种事不可能一直放在心里,所以刚刚别人把这个新人带过来,她是没有直接想到这其中的因果关系的。   直到这个时候她才想起来,这个新人是毛思嘉的徒弟。   带着一种微妙的心情,赵露找里头喊了一声:“思嘉,你徒弟来了!”   从办公室比较靠里的位置,一堆文件后面,这才冒出了一个人。站起来朝着郭佩佩确认了几眼,这才‘哦’了一声,朝她伸出手:“你就是、就是郭佩佩同志吧?”   郭佩佩连忙上前,握住她的手:“是、我就是郭佩佩,您叫我小郭就可以了。”   毛思嘉感觉到了她的忐忑,笑着摇了摇头:“不用那么紧张,我就比你早来公司一年多而已,论年纪比你还小一岁呢!叫我‘思嘉’就行了。”   虽然毛思嘉这么说,郭佩佩却不会那样做,她还是按照规矩叫了最保险的‘师父’。毛思嘉见状也没有纠正什么,只是笑了笑。   旁边的同事见到这一幕就笑了:“这种事情肯定还是要看资历的,你看看老王,三十岁才来咱们单位上班,老李当时给他做师傅,小了他足足七岁,他不是一样叫师父?这姑娘你以后要教的,叫你师父也是应该的。”   说着又对郭佩佩絮絮叨叨:“你运气不错,小毛虽然不是资历多深的前辈,但人家能力强啊!有这么一个师父,能学到的东西也多一些......”   郭佩佩才来公司,哪里知道谁能力强,谁又有别的特点,自然是前辈们说什么是什么。   倒是做在办公室靠外位置的赵露,听着这些话有些不是滋味儿。她和毛思嘉是同一期来旅游公司的,她自问自己也是非常优秀的了...事实上,她从小到大就属于‘别人家的孩子’。进入旅游公司之后她也非常努力,关于这一点大家都是承认的!   但是,就是因为有毛思嘉这个例子在,她的光彩就全无了。   其实一开始她还是挺喜欢毛思嘉的,刚来旅游公司上班的时候,周围都是前辈,毛思嘉是同期,和她一样都是个女孩子,在办公室里毛思嘉算是她说话最多的人了。而且她当时也觉得毛思嘉确实人很好,有什么事也愿意帮助自己,她的外语比毛思嘉可差远了,当时有什么问题她都是请教毛思嘉的。   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两个人就疏远...不管怎么说,当自己完全沦为另一个人的陪衬的时候,心态也是会变化的吧——有的人或许能够调节好自己,但赵露从小心思就比较敏感,最后也没能调整过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两个人的关系就变成了现在的样子,比起一般的办公室同事还要冷淡一些。   反正毛思嘉不主动和她说话的话,她基本上也就不会和毛思嘉说话了。   上次听说毛思嘉竟然开始带新人了,她哪里还能淡定的起来呢!之前毛思嘉虽然优秀,但这些优秀更像是浮在表面上的,并没有让她和同期的导游拉开实质性的差距。但是这次带新人就不同了!带新人虽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但安排到一个才入职一年多的人身上?   这是非常反常的!   而一件事一旦反常,那背后必然是有与众不同的因素在推动——等于是领导们盖棺定论,毛思嘉完全不同于同期入职的导游,把她和那些入职四五年,甚至更长年限的导游等同了。   毕竟毛思嘉的年龄可是弱势,而想要消除这种弱势,她就得比那些入职四五年然后带徒弟的人更厉害,这才能抵消年龄带来的‘不足’!   虽然早就知道很多领导都很看好毛思嘉,但是这样明显、这样官方地表现出来,着实是第一次了!   之前毛思嘉工作任务量大,还可以单纯解释为她会的语言多,很多时候就是个‘救火队员’。但现在呢,真的不能再这样以为了!   她确实已经走在他们同一批人的前头了! 第74章   “妈,那我去了啊?”郭佩佩回头看了一眼家里正嗑瓜子的一大家子,跺了跺脚,就掀开门帘子出门去了。   郭佩佩她大伯母就有些不懂了,转过头问妯娌:“佩佩这怎么回事儿呢?是去拜年?怎么不等家里人一起走?”   郭佩佩她妈妈笑着抓了一把糖果给儿子,这才来得及回答:“佩佩她单位师父就今天在家,明个就去姥姥姥爷家过年了,这是人家家里的传统。所以佩佩才要今天抽空去一趟,放心吧,饭前肯定就回来了。”   听这么解释,郭佩佩大伯母才点了点头,忽然又像是想起来一样,好奇地看向妯娌:“我好像听佩佩说过她师父,特别年轻,还比她小一岁呢...”   郭佩佩的妈妈其实也因为闺女师父年纪太小犯过嘀咕,但是当着别人的面不好说这些。更重要的是,在自家闺女这段时间的洗脑中,她的不少想法已经改变了。于是笑笑:“是笑了一岁,但人家先进的单位...再者说了,有本事就是有本事,不一定和年纪有关系。佩佩可说了,她这个师父每个月拿的津贴都是旅游公司最高的那一批,快超过工资了!”   因为家里出了个在旅游公司上班的孩子,所以对于旅游公司到底怎么发工资及其他津贴福利之类,大家就都有了一个比较清楚的认识——这种事情一向是家长热议的话题,就和几十年后亲戚朋友之间不免议论孩子做什么工作,工资状况怎样是一个性质。   郭佩佩妈妈这么一说,她大伯母难免咋舌:“真要是这样,那工资不是比四十一吊五还多了不少?啧啧,人家这上班才多久...不一样,真是不一样!”   ‘四十一吊五’是一个戏称,因为旧社会的钱有个单叫‘吊’,所谓‘一吊钱’这种说法在古代小说里很常见。这个时候走出旧社会其实也没多久,很多人都喜欢沿用过去的一些说法。   四十一吊五,其实就是四十一块五毛。当学徒工转正成为一级工之后,又一年就能升为二级工。如果是国企的二级工,工资待遇就是四十一块五毛钱,在此时可以说是高薪。   郭佩佩妈妈又笑了笑:“是厉害...关键是人热心,要是人家是个清高的,带佩佩这个徒弟就是个面子情,那也不好,还不如一个没什么能耐的师父呢。佩佩和我说了,她师父待她好,给她补习英语。佩佩那个单位就是这样,不会英语都拿不到多少津贴...他们的津贴又是特别高的...”   “那是得尊敬一些。”大伯母磕着瓜子点点头:“这有能耐的师父还不上赶着孝敬,那就是脑袋坏掉了!以前旧社会的时候,对教本事的师父是怎么孝敬的?现在虽然是新社会了,但有些道理是不变的。像我家玉峰吧,他当初跟着厂子里师父的时候,他师父就是五级钳工!那才真是处处孝敬,连早上进厂擦脸的热毛巾都帮着拧。他在家时是什么人?酱油瓶子倒了都不扶的一个!如今怎么着?最得他师父看重就是他,学的最多的也是他!”   这个时候的工人是有一个评级制度的,钳工又是诸多工厂里相对而言最讲究技术的一个工种。按照级别有八级,不过所谓的八级钳工更像是一个传说,在国家层面也没有多少!要是哪个厂子有这样的大师,那估计都是顶级大国企,并且顶级大国企的一把手见到这样的宝贝也得处处恭敬!   基本上来说,普通的国企厂子,五级工这种程度已经是非常厉害了,也没几个。他们带出来的徒弟,这就好比江湖帮派中重要长老的弟子,一般的弟子是完全没办法比的。   郭佩佩可不知道家里人已经议论起这些了,她只是提着拜年的礼物,踩在雪里,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出了胡同,爬上了公共汽车。这个时候北风忒利了,没什么人会选择骑自行车拜年。   等到到了站,她又爬下车,走了一截路,这才进了毛思嘉家所在的胡同。和胡同口一个拿着炮仗玩儿的小孩儿打听:“小朋友,你知道毛导游是住哪个院儿的吗?”   这个时候的人,对自己居住地区的街坊邻居非常之了解。外人过来打听的时候,随便问个人也很少出现一问三不知的情况!   眼前这孩子大概十一二岁,歪头看了看这个小姐姐,指了指一个院子:“我领你去!”   毛思嘉在胡同里也算是‘名人’了,至少是存在感相对比较强的人。相比起其他人的职业,她的职业也是比较有辨识度的那种。不然说个‘张师傅’‘李干事’‘赵老师’什么的,很有可能出现撞名,一时之间想不起来的情况。   ‘导游’什么,一说不就知道了么!这个胡同也就毛思嘉一个导游了。说不定周围数条胡同也只有她一个...   孩子跨过院子门口的门槛,朝院子里探了探头,大声喊:“思嘉姐,有人找你!”   然后就是一阵动静,有个人从院儿里胡搭乱建的房子边上绕了出来。   郭佩佩一看是毛思嘉,连忙举了举手里的点心匣子,欢快道:“师父,我来给你拜年了!”   毛思嘉笑了笑,从口袋里拿了几块糖给带人过来的小孩子:“去玩儿吧——你来的可真早,外面可冷了,快和我进屋。”   这个时候正是年后,拜年的陆陆续续都有,所以各家都是进进出出,很热闹的样子。有人就注意到了外面的动静,特别是站在屋檐下面取冻柿子的大妈,笑着问毛思嘉:“思嘉,这是你徒弟?你可真出息,这才上班多久啊,就能给人做师父了!”   语气中是浓浓的好奇...现在大家的娱乐生活也比较贫乏,再加上很少有尊重私人空间、隐私的概念,八卦是凶猛的。哪怕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也有的是人拿出来叨逼叨,更别说是这种有点儿反常的事了。   毛思嘉没有特别解释,只是打马虎眼:“也不是,就是领导安排的...说起来惭愧,我才工作多久,哪能教人家什么...”   说话间已经把郭佩佩给领进门了。   留在外面的大妈撇撇嘴,显然并不觉得事情像毛思嘉说的那样平淡,转头回到屋里,就和满屋子的亲戚朋友说起了刚刚看到的事。   毛思嘉家里也有来拜年的客人,刚刚走了一伙儿妈妈那边的亲戚,现在正在喝茶聊天的是爸爸这边的同事。   看到毛思嘉竟然有徒弟来拜年,看着她长大的叔叔伯伯不免调侃毛爸:“毛铮,咱闺女可真是争气,这才多大,就挣上徒弟孝敬了!你当初有小钱孝敬,那是工作多少年后的事情了?”   ‘小钱’是毛爸的第一个徒弟,如今也算是运输公司的骨干了。   毛思嘉可不会让郭佩佩和一帮叔叔伯伯在外面寒暄,大家都不是一辈儿的人,调侃玩笑也就算了,真要是聊天肯定聊不到一起去。便拉着郭佩佩进了自己的房间,又用搪瓷茶几端来瓜子花生松子糖块和茶水什么的招待她。   郭佩佩站在房间里一边解围巾,一边打量这个房间,一看就知道这是一个人的私人空间...心里非常羡慕。   她家就俩孩子,她和她弟,住房条件在街坊邻居之间也算是数一数二的好了。但她也没有自己的房间...小时候她的床就放在客厅里,这在这个时候是很常见的情况。后来弟弟稍微长大一点儿,也被挪出了爸妈的卧室,爸妈这才上心把客厅用薄木板隔断。   这样,至少有了一定的隐私空间。不过这个小空间不是她一个人的,得和她弟弟分享。   毛思嘉就不一样了,有个完全单独的空间,可以在家里来了这么多客人的时候单独招待朋友。再看看房间里的布置,在毛思嘉自己看来可以说是简陋的安排,在同龄女孩眼里已经好的不能再好了!   看着收拾地井井有条,处处都透露着精巧劲儿的屋子,鼻子里有一股说不清什么味道的香味儿,郭佩佩真的觉得这就是自己理想中的房间了...只可惜,这个愿望没希望实现。   这个时候北京的房子别提多稀罕了,人均居住面积小的可怜。以她家的住房情况,是不可能换大一些的房子的...这个时候很多年轻人还正处于结婚都分不到房的阶段呢!   毛思嘉把搪瓷茶几搁在写字台上让郭佩佩随便吃,郭佩佩也没有客气,这个时候大家过年都是这样的。你到我家吃辛辛苦苦排队买来的花生瓜子,我又到他家吃去,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活动。   手上捧着热乎乎的茶,郭佩佩和毛思嘉说着话,说话间目光停留在毛思嘉的大衣上,再也挪不开眼了。   这不是过年么,毛思嘉就穿了一身新衣服。其中别的不说,大衣是真的非常惹眼了。   这是一件纯白色的羊绒大衣,羊绒在衣服表面柔软厚实,像是云朵。领口则是人造革栽绒的领子,栽绒也同样是白色的。另外,扣子是一种乳白色的有机玻璃扣子,半个圆球的样子,同样透着一股子精巧。   还有衣服的剪裁,其实是略带了一点儿‘公主线’的。   其实这个时候在冬天的大衣上掐‘公主线’纯属多余,因为首都的冬天多冷啊!里头不知道穿了多少层衣服,难免臃肿。罩上大衣,里面是鼓鼓囊囊的,公主线有个鬼用!   但这件大衣不太一样,里面的内衬用的是兔子皮(毛爸今年跑了一趟东北,在一个当地老乡的集市上看到的,都是猎户自己打的,攒了不少呢!他全给买了下来。不只是毛思嘉,毛爸毛妈今天也做了一件兔子皮为里衬的外套。因为是穿在里面的,谁也瞧不见,所以不用在意其他人的看法)。   这种皮子当然比一般的材料要保暖防风,毛思嘉得以里面少穿一两层。再加上她本来就十分苗条,穿上这件大衣自然没有臃肿,微微勾勒出来的线条只是显得人气质好而已。   这件大衣就算放在几十年后也不算土气,在这个时候绝对是女孩子梦里才会出现的仙女大衣。就算是对于毛思嘉来说,做成的时候也是喜欢的不得了的——这件衣服来的可不容易,兔子皮就不说了,外面的羊绒面料哪里来的?这在国内可不好找!   事实上确实不是国内来的...孙继东有一发小现在在中外合资船运公司工作,也是就做了海员!   新中国建立以后自然是有海运需求的,不过这种对外接触的事做的非常谨慎。一般来说,都是和同为社会主义阵营的国家成立合资公司。而这些公司里自然有不少在船上工作的中国海员!这恐怕也是新中国建立后最早一批常常和外国打交道的人。   其实这个时候还有一些人,他们往往会带着国家安排的任务去非洲援建,也算是在国外工作、和外国人打交道。不过着性质是不一样的,所以海员才算是新中国第一批和外国日常打交道的职业。   这个时候的海员是当之无愧的当红工作,工资本身就很高了,有能够拿美元做津贴(他们的津贴是按照在公海和外国领海上跑的时间算的,每个小时就补贴一定的美元)。   这还不像毛思嘉他们的导游,说是有美元做津贴,实际上到手的是人民币和外汇券。因为他们可能在外国港口下船,那个时候有消费的需求,所以说是发美元就是真的发美元。   这个时候不少东南亚港口都有专门的商店一条街,这些商店卖的东西在发达国家来说都是些便宜货(此时东南亚,哪怕是港口,也不见得多有钱),以布料这类商品为主...说白了,就是做中国海员的生意。   这些海员们可以在这里买到国内很难买到的布料,带给家人和朋友,真是美滋滋!   孙继东托这个朋友在国外买了羊绒料子送给了毛思嘉。   虽然这是一份很贵重的礼物,毛思嘉却没有推辞。一方面是因为她真的喜欢,看到的时候就开始想象要做什么样的衣服。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她并不觉得自己不能接受贵重礼物——反正她也有回孙继东很贵的礼物。   做出来的大衣是如此惹眼,即使毛思嘉之前的不少衣服已经很惹眼了,也远远比不上这件衣服!说实在的,如果是之前,毛思嘉还真没有这个心思这样打扮...和所有人差别太大,这未免不太好。   但是,今年有点儿不太一样!因为各方面的原因吧,风气已然不像前几年那么拘束了,特别是到了下半年,不少人都做出了新的尝试。单单就女同志的衬衣来说吧,以前基本上就是白色的,最多有一些细条纹或者格纹,还得是比较素的颜色,剪裁上也是特别宽大的样子。现在商店里摆出来的衬衫却多了不少小碎花的款式,据最近去过上海的毛爸说,那边的风气变化更大。   没办法,上海人嘛,时髦的!   毛思嘉工作的旅游公司,许多同事因为能够接触到外国的人和东西,本来就属于这个时候比较时髦的一批人。眼下风气开了不少,自然跟进的很快...毛思嘉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中,胆子更大了一些。   总的来说,这样一件大衣,虽然依旧挺扎眼的,但并不会比之前毛思嘉穿过的一些衣服更扎眼了。   郭佩佩对这件大衣喜欢归喜欢,心里却是知道价格会非常‘美丽’,所以根本就没问毛思嘉衣服怎么做的。又说了一会儿话,说是要回家了。毛思嘉知道今天都是在到处拜年,所以也没多留,送她出了院子。   送走了郭佩佩,原本屋子里喝茶聊天抽烟的叔叔伯伯们也走了。毛爸干脆打开门窗散烟气——虽然保持温暖很重要,但毛思嘉闻不了这么重的烟味。   这个时候毛思嘉就在屋檐下面多站了一会儿,和同一个院儿的邻居聊聊天儿。   聊天期间,有个爱八卦的大妈看到一行人往杨雪燕家里去,就捂着嘴笑了,然后就站在杨雪燕家外面透着玻璃往里看——这个时候确实是不太讲究隐私的,站在谁家门口看,谁也说不出个不字来。   另一个留在原地的大姐对毛思嘉笑:“思嘉不知道吧,那是杨家的亲家!”   毛思嘉有点儿迷茫了,杨家有五个孩子,上头三个男孩儿,下面两个女孩儿。男孩儿和女孩之间隔了好几年!也是因为这个,杨家的三个男孩儿都赶在上山下乡的潮流之前找到了工作。   又因为杨雪燕属于70届,同样被留城了,大家都说老杨家运气好,简直是祖坟冒青烟了!胡同里这么多人家,除开毛思嘉家里这样,只有一个独苗的,谁家没一两个,甚至更多孩子离开了北京,一年到头见不到一次呢!   而杨雪燕的三个哥哥,只有大哥已经结婚几年了,二哥却是迟迟没有消息——人已经二十七,男孩子这个年龄不结婚虽然不能说是老大难,也确实是个问题了!   只有一个大哥结婚的话,那亲家就应该只有一家。而毛思嘉记得杨雪燕她大嫂娘家人,不是刚刚那一行人啊!   “他家老二也要结婚了!这是老二媳妇家的人。”大姐说着啧啧了几声,然后低声说:“其实两年前就和人家姑娘谈对象了,只是因为申请单位分房一直没成,这才拖着呢!”   毛思嘉忍不住跟着点了点头,杨家的情况她是知道的。几个孩子都没有离开首都,这是好事,但是随之而来的就是住房问题更加严峻。   里外两间房子,里屋卧室睡的是杨爸杨妈,以及杨家老大夫妻两个。两张双人床之间只拉了一道帘子,杨爸杨妈也就算了,杨家老大夫妻两个却是正年轻呢,哪能没有夫妻生活!   所以这夫妻生活等于是完全暴.露在爹妈耳中了...不过这在这个时候也不算稀奇事。虽然这么说非常‘不合理’,但也只能说是习惯就好...存在即合理。   至于外间,除了要作为客厅使用,还要做为另外四个孩子的睡房,搭了有两张上下铺。平常一家人吃饭,这叠桌子一打开,还有人得做在床上吃。   至于杨老大夫妻两个生下来的孩子,则是晚上跟着爷爷奶奶睡一张床...现在怀上第二胎了,杨家人看起来很高兴,为家里的多子多福。背后呢,难免也为越来越紧张的住房发愁。   唯一好一点儿的是杨雪燕翻过年去就十八岁了,杨爸杨妈比胡同里任何一对夫妻都期待早早嫁女儿。嫁出去一个,家里的地方就能空出来一些...   这种情况摆在眼前,想要再给老二娶老婆,确实得先落实房子的问题。不然就算是杨家受得了这种越来越挤的生活环境,人家姑娘来家里走一遭,恐怕也不乐意嫁进来了。   “那这是排到分房了吗?”毛思嘉随口问...这亲家都上门了,应该是事情快成了吧。   没想到大姐却是压低了声音:“没有!听说是要排上了,结果给人插了队,又得等下一批分房了!”   毛思嘉‘唔’了一声:“这就没办法了...干脆等下一批吧,他家的住房条件差,也算是比较突出的,总不可能次次都让他被插队吧?”   也确实有那种每次都被欺负的‘老实人’,次次都不发脾气,如果没有遇到有良心的领导,确实容易成为总是被牺牲的那一个。但总的来说,这种人是极少数的,毕竟泥人还有三分火气呢!真要是惹急了,也是会去闹的!   困难是真的困难,难道要看着年轻人因为房子问题始终结不了婚?真闹开了,在这个时候可不是什么好事!领导也顶不住那么大的舆论压力。   “本来是这样的...”这个时候大姐的表情变得有点儿神秘:“你知道吗,杨家那个老二,让人家闺女怀孕了!这就逼着要结婚了!”   !!!   毛思嘉惊的说不出话来,虽然她知道这个时候也是有很生猛的年轻人的,但这到底是极少数。这种事,她也是第一次离得这样近啊!   见到毛思嘉惊讶,大姐更有八卦之心:“听说是之前以为分房十拿九稳了,准备年底结婚的,所以年轻人嘛...结果没想到分房不成了...人家姑娘现在怀孕了,未婚先孕,工作的厂子不得通报批评啊?所以哪怕是没房子,也只能先商量着结婚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3-03 23:58:32~2020-03-04 23:58: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蒲扇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5章   “听说是之前以为分房十拿九稳了,准备年底结婚的,所以年轻人嘛...结果没想到分房不成了...人家姑娘现在怀孕了,未婚先孕,工作的厂子不得通报批评啊?所以哪怕是没房子,也只能先商量着结婚了!”   大姐这番话让毛思嘉立刻有了惊掉下巴的感觉!   这个操作...可以啊!挺时髦的,都会先上车后补票来。   再想想,毛思嘉又觉得不对劲来,皱了皱眉头:“这样不太好吧?结婚说的容易,怎么住呢?难道去人姑娘家里住?再者说了,年轻人如果不趁着结婚的档口申请分房,以后再想申请分房就麻烦来!”   这并不是毛思嘉胡说的,是真的有可能出现这种情况。年轻人结婚想分房,这属于理由正当,如果家里住房确实困难,那就更正当了!领导也不可能对这种情况视若无睹的。   但是,如果已经结婚了呢?在自身对厂子并没有特殊的前提下,过了结婚这个当口还想分房,不是不可能,只是难度不免上升好几个等级——再申请房子,领导指挥让你谦让等着结婚的同志!   反正你已经结婚了,老婆还能跑了不成?几十年后会,但在这个年代,这种可能是微乎其微的。   再者说了,既然你没分房都顺利结婚了,那就说明你家的住房情况没有困难到那个程度!之前能够克服困难,怎么这会儿不能了?得把房子先分给最需要的、实在克服不了困难的同志才对啊!   至于解释他之所以能够没分房的情况下结婚...这要怎么解释?未婚先孕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弄的严重了,甚至要极大影响前途的!   这个时候再去闹都闹不起来,因为人民群众不会站在自己这边。作为单身汉,想要一个可以过夫妻生活的婚房,这能够得到广大厂子职工的同情加支持。可要是一个已经结婚的,大家就没办法当他是阶级兄弟了。   他只是一个来和大家竞争分房资源的对手而已。   这个时候结婚,确实能解眼前的燃眉之急!但背后对应的是将来很长一段时间的焦头烂额——以杨家越来越挤得生活空间来说,这是无法不去面对的困境。   杨家都几口人了?挤在两间倒座里,说实在的,那样的环境连喘口气都觉得难!   “这样行吗?”毛思嘉真心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因为无论怎么选,感觉都不太好。   大姐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所以只是说:“不这样能怎么样?再不结婚,肚子就要鼓起来了!”   这个时候打胎可不容易,几十年后人流的小广告贴的到处都是。人流这件事,只要自己心里那道坎过得去,别的障碍几乎不存在!这个时候则不然,一个未婚女子去人流?开玩笑呢!   或许也有未婚女子能够不声不响地人流吧,但那是极少数了...估计和大夫通着关系。现在的情况就是,这家姑娘估计没什么医院里的亲戚,想要不声不响地流掉孩子都做不到!   就这时,杨家客厅里说话的声音陡然大了起来,毛思嘉站在自家屋檐下都听到了。   “你们就是做梦!就仗着这么点儿事欺负人!我告诉你们,想好处占尽,白白骗我家这么一个大闺女没那么容易!大不了一拍两散,我家养着闺女一辈子——到时候我还要去你家老二单位去闹,让领导评评理,还管不管了!我家闺女名声没了,你家这个小流氓也别想好!”   然后就是那姑娘一家气呼呼地往外走,姑娘也跟着出来了。后面还有杨家老二追着,似乎想留一留,但最后也没留住,让人当着面走了。   “嘿!谈崩了!”大姐感叹了一句。   毛思嘉转天和孙继东出去玩儿的时候说起了这件事,当然她对这绯闻只是一笔带过,这到底是别人的私事,太八卦了总觉得不好...她也不想让孙继东觉得自己就是个长舌妇...她也是要形象的...   她主要说的是分房的事。   “现在分房可真难啊!杨家的屋子住着已经很挤了,但看看我家在的胡同,像他家那么挤的还不在少数...这可真是...”毛思嘉以前觉得房价起飞的时代很不好,但现在想想,也比这个说是‘免费分房’的年代要强!   唔...至少在北京和上海这两座超级都市是这样——毛思嘉也是从毛爸那里听说的,上海的住房情况并不比北京轻松。至于其他的城市,大抵是好一些的,至于好到什么程度,具体看就是了。   不过总体而言人均居住面积都很不乐观,只不过在这个问题上北京和上海,这一个政治中心、一个经济中心,表现的格外严重而已。   “前段时间我看报纸上说,北京城市居民的人均居住面积是4.11个平方,实在是太吓人了。”毛思嘉说着自己都摇头。   这个数字已经很可怕了,典型的五口之家,父母和三个子女就住二十个平方?放在几十年后,恐怕会觉得要挤死了吧!不会觉得连腿脚都伸展不开,走在家里随时要和其他的家庭成员碰着吗?   然而更可怕的是,这还不是最糟的数字!必须得考虑到,不少在二环外建立的宿舍区,就是各个部委、高校、军队的家属区。这些宿舍是建国之后新修的,用以容纳建国后新涌入北京城的领导班子以及他们的家属。   这种新修的楼房宿舍大多是筒子楼,在几十年后的人看来也是丝毫没有居住想法的玩意儿!住进去一点儿都不舒服!但是在这个时候,却是相对较好的居住环境了。至少人家是可着家庭数量修建的家属区,不像老城区,就是不停塞人!   民国时期就快挤不下了,由此才形成了不少早期的大杂院(四合院里面乱搭乱建,增加更多住人地地方,破坏了不少四合院原有的格局,这就是大杂院了)。新中国成立之后人口迅速增长,虽然也有新修一些住宅,但远远跟不上人口增长的速度呢!   平均数这种东西,往往都会出现‘被平均’的情况。也就是说,只算老城据隐藏在胡同里的民居的话,居住空间会更少!   这也符合毛思嘉的生活经验...这个时候往往一大家子住在小则十来个平方,多则二十来个平方的房子里。而一大家子有多少人?像她家这样的三口之家是凤毛麟角,一家有个六七个人是常态!如果再带爷爷奶奶什么的,就是十来个!   孙继东替陈嫣拎着冰鞋,两个人今天来了什刹海冰场这边玩儿。他一点儿也不在意毛思嘉她邻居家的住房困难,对此他也很难有切身体会...他也是从小就有自己房间的人。   “我们结婚的时候肯定能分到房,你不用担心这个。”孙继东还以为毛思嘉提这个是担心他们以后。   他现在在单位混的还可以,最近刚刚提了副科长。虽然分房的情况不容乐观,但级别肯定是有加分的...分房问题不大。   毛思嘉眨了眨眼睛,哭笑不得:“你想到哪里去了,我不是担心这个...”   她本来还想解释解释的,但发现只会越描越黑,就选择闭嘴了。   “算了,不说了,去冰场那边吧!”什刹海冰场相对于外面泼出来的冰场,不只是体验好了不少,还有给人放东西、看东西的地方。毛思嘉和孙继东先去了那里换了冰鞋又换了东西,这才上冰场。   中间毛思嘉到处张望:“我还是第一次来什刹海冰场这边呢...颐和园那边的都冰场我也没去过。”   准确的说,首都这些能在冬天形成天然优质冰场的好地方,她一个都没去过!   主要是她觉得这些地方乱,不怎么安全。偏偏毛爸毛妈对冬天滑冰这项这个时候首都的全□□动一点儿兴趣都没有,自然不会陪她一起来...毛爸毛妈对她唯一的支持大概就是给她买了冰鞋。   她这双冰鞋花了三十四块钱,这个时候是绝对的天价!   冰鞋贵到这个程度,滑冰的孩子也不太可能人手一双。一般是家里孩子多的,只买一双,几个孩子轮换着用。再有,上冰场也不见得就是滑冰,还可以玩儿冰车。特别是对于年纪稍微小一点儿的孩子,冰车可能更得他们青睐。   因为冰车可以搞冰车大战,算是冬天里最令男孩子激动兴奋的游戏了!不少孩子会早早寻摸角铁,就为了冬天能有一辆‘拉风’的冰车——冰车用的是木头‘车身’,底下为了滑冰还得安装铁条,公认的,最好的材料就是角铁。   过去毛思嘉和大多数北京孩子一样,也会在冬天的时候滑冰。但她不回来颐和园、什刹海、玉渊潭这些水域形成的天然冰场。这些冰场开阔、场地质量好,是很多年轻人和孩子滑冰的聚集地。   她一般就在家附近,找一个别人泼出来的冰场玩儿,过去她和于欣都是这样的。   这次孙继东约她出来滑冰,她想都没想就答应了——这个时候倒是不记得这里有点儿乱了。   早几年,冰场的乱更多是人多的缘故,人很多,又什么人都有。有的时候擦着碰着了,一言不合就茬起来的不是没有。现在的乱,大概有另一种因素...这个时候北京的顽主、小流氓胆子真的挺大的,在冰场这种地方‘拍婆子’的可有不少!   特别是那些还在读初中、高中的孩子...正是胆子最大、好奇心最强的时候呢!   换好了冰鞋,毛思嘉就下场了,滑的很好。她这辈子并没有去学跳舞,但她曾经之所以能学跳舞学的很好,就在于各方面的资质都很好,比如说平衡感、身体的柔韧性等等,都是很出众的那种类型。   这些优势在滑冰上面当然也会体现出来。   学滑冰就是要摔!她因为身体条件好,一开始就摔的不多。滑过了这么多个冬天,她已经很有水平,足够做冰场上最靓的那个崽了!   这个时候冰场上的人是很多的,说实在的,如果水平不行,随便就能碰着或者摔倒。毛思嘉却仿佛是闲庭信步一样,穿梭在无规律的人群中间,虽然没有做什么高难度的动作,但那流利的感觉就让人觉得美观有水平!   孙继东稍隔了一点儿距离缀着,他也滑的很好。这个时候北京孩子大都夏天游泳、冬天滑冰,平常就点缀乒乓球和篮球,真要说起来鲜少有不能玩儿的。孙继东小时候在部队大院儿长大,一帮孩子到处玩儿的时候他也是在的。   滑冰水平自然而然地就锻炼出来了。   不过要说他的水平有多么神乎其神,那也是没有的,他和自己的发小们在这些事上保持者齐头并进的水准。   风从耳边刮过,毛思嘉很庆幸自己围巾、口罩、帽子是全副武装,不然脸上该刮的生疼了!   她以一种很快的速度滑过,周围的人和物快速倒退...滑冰真的是一项很令人愉悦的运动,当然,前提是要有一定水平。对于上冰场就是摔的人来说,感受到的愉悦可能就是很有限的了。   对于毛思嘉来说,穿上冰鞋不仅不会觉得紧张,反而会有一种特别轻松自由的感觉!水平不好的人才会在中间注意调整自己的身体,以免出现种种意外。水平高的人就像走路一样简单,有谁走路还要特别精力集中的吗?   当然,如果想要滑冰的时候玩什么花样,那就是另一回事了。即使是国家选手在那种时候,也是需要全神贯注的。   滑了一会儿,毛思嘉才扭转了一些身子,又原地旋转了几个圈圈,停了下来。摘下口罩,呼出了几口白气,然后没什么理由就乐了起来。   孙继东等她乐了一会儿才滑了过来:“边儿上的小吃店有卖烤红薯的,吃吗?”   毛思嘉点点头,又在孙继东转身要去卖红薯的时候叫住了他:“哎,你等等!”   毛思嘉摘了手套,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黄色圆圆的小铁盒。打开盒子,取了里面的膏体就要往孙继东脸上抹:“你出门的时候连蛤蜊油都没抹一点儿吗?”   语气中颇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   孙继东微微低下头,让毛思嘉更轻松一点儿。然后答非所问:“和你平常用的味道不一样。”   毛思嘉平常用的要么是自己调兑过后的甘油,要么是雅霜,前者没什么味道,后者的味道和手上这一盒也不一样。   “平常用的雅霜...今天要滑冰,风很冷很干的,友谊雪花膏的膏体要油润一些,比较防风啦!”其实真要说油润防风,肯定还是蛤蜊油最好。不过年轻姑娘媳妇都不会用蛤蜊油,觉得那是小孩子、老年妇女和男人用的。   毛思嘉倒是没有这种想法,现在这些雪花膏的香味大多过于浓烈,没有味道的蛤蜊油在这方面甚至更得她好感。只不过蛤蜊油真的是太油了,糊在脸上她有一种呼吸不上来的感觉。   毛思嘉擦脸擦的很仔细,连耳朵后面都没有放过。等到她觉得满意了,这才拍拍孙继东的肩膀:“行了,你去吧!”   孙继东不慌不忙地滑走了,旁边才有一个年轻姑娘悠哉游哉地滑过来。表面上就是普通滑冰,实际上一直在用余光看毛思嘉的衣服——毛思嘉今天又穿上了过年时穿的那件白大衣!   这件大衣用到的羊绒面料是孙继东送她的,衣服做好之后他却还没有看过。再者说了,‘女为悦己者容’!做了这么漂亮的衣服,她肯定是想要在孙继东面前穿的!   不过这件白大衣也确实惹眼,毛思嘉穿着这件衣服出门,一直都有人看她!   这个凑过来的姑娘只不过是最大胆的而已!   这个姑娘穿一身棉军服,戴军帽、围红色拉毛围巾、踩着冰鞋,俨然就是现在最时髦的女孩儿了。发现毛思嘉注意到她在偷看之后她也不假装了,干脆正大光明地看她。   似乎是想看看剪裁的细节。   为了达成目的,她干脆过来和毛思嘉搭话:“姐姐,刚刚那是你对象吗?你们好亲热啊!”   给男朋友擦个脸而已,放在以后,光明正大啃上去都算不了什么呢!只不过时代不同,不能一概而论,以这个时候的标准来看,刚刚确实出格了。只不过冰场这种地方,人多杂乱,这种事不好管、也管不过来,这才显得没事儿!   毛思嘉对这个来搭话的姑娘也印象挺好,对方大方自然的态度很是加分,让她想起了于欣,都是那种典型的北京大妞。所以她笑着点了点头,并不排斥对方的靠近。   话题一旦开始,自然就可以往下延展。顺着对方的心意,很快就说到了剪裁上!这衣裳虽然不是毛思嘉亲手做的,但整个过程中她一直有和毛妈沟通,所以也很有话说。   她是手残,记性还是很好的。   军服姑娘一直用心记着毛思嘉说的剪裁方法,心里已经想着去哪里搞差不多的料子,去做这么一身了。   正说话的时候,有一个看起来十七八,还有些稚气未脱的男孩儿过来。伸出手说:“姑娘,交个朋友?”   毛思嘉和军服姑娘都表现的气定神闲。   这其实就是传说中的‘拍婆子’了,这个年纪的男孩儿最喜欢在冰场、剧院,甚至是大马路边儿上这样找年轻姑娘搭话。   他们的战略基本上是‘普遍撒网式’的,搭话的时候并没有一定要发展出什么关系的想法。很大程度上搭话金句‘交个朋友’倒也没错,真的就是交个朋友,认识认识而已。   有的姑娘并不会理这些搭话的,有的姑娘倒是会答应一两句,但也没有真的要发展的意思...但是不要紧,只要搭话的姑娘足够多,总有那么一两个姑娘能和自己聊下去,发展出新的关系。   毛思嘉之所以这么气定神闲,当然是因为这种事遇见的多了!其实这种事也不是到处都有,敢于这么干的孩子,基本上都有点儿大众眼中‘不学好’的意思。怎么说也是‘非主流’了,哪能随便都有。   不过毛思嘉长得漂亮啊,所以她作为‘目标人群’的可能性更大。这几年下来,这种事儿她还真不止遇到一次两次。   至于那姑娘也气定神闲,一方面她也年轻时髦(至少以这个时候的标准来看,确实是时髦的)、模样不错,另一方面嘛......   男孩儿是真相‘拍’这俩姑娘一道,就算被两人冷淡对待也没有走开,而是招呼了小伙伴们一声,又凑上去:“姑娘,一起玩儿吧!冰场上不就是玩儿的么!”   因为曾经有被小痞子骚扰的关系,毛思嘉对这种场面很不喜欢,眉头都皱了起来。   军服姑娘挑了挑眉,拉住毛思嘉的手,朝旁边一喊:“哥!有人要拍我!”   这一声喊,从人群里溜出十几个男孩儿,大都和军服姑娘年纪差不多。领头的那一个倒是比她大一点儿的样子,眉眼间还有些相似。   看到几个男孩儿围着自己的妹妹,冷笑一声:“孙贼!耍流氓啊?”   这就是军服姑娘气定神闲的另一个原因了,她常常和自己哥哥,以及哥哥的朋友一起出来玩儿。虽然她不是‘圈子’,哥哥和朋友也不是什么流氓团伙。但确实,各种人都见过了。   想她这么个年轻时髦的姑娘,跟一群男孩儿一起到处乱跑,确实更容易被拍婆子。   冰面上没什么人在意这一小小冲突,这种事在冰场上最近见得越来越多了。一群男孩儿看到一个年轻姑娘想要去拍,可是一般年轻姑娘是不会一个人来这种大冰场的,一起的哥哥弟弟(别管真的假的)可是很多的!   首都人讲究个面儿,这种场合没人会认怂,最后就免不了一场小冲突。   确实是小冲突...不过今天可能连小冲突都起不来,因为两方‘实力’根本不对等,茬不起来。 第76章   孙继东回来的时候就只能看到尾声了——一帮孩子一边往后退,一边放狠话,类似于‘老子今天先这样儿,回头收拾你们’。   其实也不能单纯地说是放狠话,对于满身精力无处发泄的孩子,再加上特别好面儿的特性...这种事后报复的可能性还蛮大的。这个时候学校里的孩子茬架,一方就算是赢了也不能掉以轻心,就是要预防着‘敌人们’着急更多的人手,实现‘反攻’!   不过在场的人并不放在心上,因为那种情况的发生往往是双方认识的前提下。大家冰场上萍水相逢,谁知道谁啊!回头想要找麻烦都找不到仇家!   “怎么回事儿?”孙继东把烤红薯递给了毛思嘉。   毛思嘉三言两语就概括了,正准备说什么的时候,军服姑娘的哥哥打量了孙继东好一会儿,迟疑地扶了扶快遮住眼睛的军帽:“继东哥?”   孙继东这才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张旭他表弟?”   张旭就是孙继东他一个院儿长大的发小,之前毛思嘉和孙继东在‘东来顺’还碰到过他呢!   “对!继东哥还记得我啊!”军服姑娘的哥哥笑呵呵的:“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赵小龙,这是我妹妹赵小贝!”   孙继东和他那一拨人说了几句话,就立刻显得关系近了很多...这个时候的北京孩子交往常常就是这样的,互相不认识,但是有一个共同的熟人,再拉扯几句就能够称兄道弟了。   赵小贝就是那军服姑娘,她和她哥哥,以及那一大帮孩子都是‘二机总’大院儿的,住百万庄一带。这个时候百万庄、和平里之类都是大型的部委大院集中区,那里住着的大多是革干家庭。   赵小贝睁大了眼睛,看看孙继东,又看看毛思嘉,心里‘哇’了一声。   对于孙继东这个人她也算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了,事实上,赵小龙能够一眼认出孙继东来并不是巧合或者记性好,而是有特殊原因的——孙继东自己不记得,只是因为他没把那件事放在心上而已。   张旭,也就是赵小龙兄妹二人的表哥,他妈妈曾经想要介绍赵小凤和孙继东相亲,而赵小凤就是赵小龙和赵小贝的姐姐。赵小凤以一个女孩子来说身材偏高大,介绍对象的时候比较难找到合适的,孙继东长得高大,自己上进,家里还知根知底,这才被张旭他妈给相中。   张旭他妈先把这件事和赵家兄妹的妈妈给说了,赵家妈妈一听也挺满意的,就问了问女儿的意见。当时赵小龙和赵小兰可是偷听到了这件事的,也是因为有这个原因,后来到表哥家看到孙继东的时候格外分了一份注意力...这样可不得记住了么!   只不过这件事到底没成,甚至都没有真的相亲,因为张旭告诉自家母上,孙继东已经有对象了——至少当时的张旭是这么觉得的。   因为两家从头到尾都没有真的相亲过,再加上赵小凤几个月前刚刚结婚了,所以尴尬倒是不尴尬。特别是对于赵小贝来说,大概更多是好奇吧——赵小贝把毛思嘉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心里暗暗赞叹。   表哥他发小真有福气!有这么水灵的对象!   本来这次偶遇只能算是一次日常意外,在大冰场这种地方,碰到几个熟人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这个时候冰场本来就有一定的社交属性,能来大冰场的常常是同一拨人,遇到生活上有交集的人的可能性也比较高。   然而这件事的后续却很不简单。   赵小龙倒不是大嘴巴,可赵小贝是啊!也不能说是大嘴巴,只是她也不会知道孙继东有对象这件事不能往外声张啊!真要说的话,这个时候大家都没什么‘不多话’的习惯。   回头去她舅舅家,也就是张旭家做客,就把这件事秃噜了个干净。   “舅妈,你是不知道,继东哥他对象特别好看,冰场上那么多年轻姑娘就她最惹眼,跟电影里的人似的!”一边啃苹果,姑娘就一边把事情全给倒出来了:“继东哥就看着他对象...和我哥说话的时候都要是不是转头看一眼!”   说着她露出了一个肉麻的表情,抱着手臂一哆嗦,脸上却是带着笑容的。   张旭之前虽然也听儿子隐隐约约说过孙继东有对象,但张旭相对而言没有那么多话,并没有说细节。后来没有任何后续剧情,张旭他妈妈也就把这件事忘了。这个时候听到外甥女说的这么详细不禁大感兴趣,又询问了一些细节。   然后回头就给孙继东他妈妈说起了这件事:“继东他妈你上回还说担心继东不结婚,连亲都不相,我还说让你别瞎担心的,年轻人就是喜欢自由恋爱,你偏偏不放在心上。现在怎么说,继东这不是自己找了个对象么!”   因为有上次的‘谎报军情’,孙妈下意识地怀疑:“这事儿哪听来的...我怎么从没听继东说起过?”   张旭妈‘哈哈哈哈哈’地笑了起来:“年轻人脸皮薄,而且你家继东一向主意大...这事儿可不是我瞎说的,是我外甥女儿说的,她去什刹海滑冰的时候遇到继东和他对象一起,甜甜蜜蜜的很!”   知道这个消息,孙妈又是欣喜,又是担心。现在家里三个还没有结婚的孩子,就数孙继东年纪最大。虽然说不上老大难吧,但相比大院儿里不少男孩子已经算是落后了!他的那些发小许多已经有了儿女。   而且说实在的,看着同辈不少人都抱上大孙子大孙女了,孙妈心里是有点儿羡慕的——孙妈其实不缺孙辈疼爱,大儿子孙向北、二女儿孙胜男都已经生儿育女。只不过,大儿子在新疆农垦兵团,对象也在那边,孩子带在他们身边,孙妈平常难得一见。   至于二女儿的孩子,虽说疼爱是疼爱,但对于老一辈的人来说,到底是‘外孙’,心里总觉得不是那么回事儿。   现在知道孩子自己找了对象,心里不免高兴。   可与此同时,她对孩子自己找的对象一无所知,难免有一些忧虑。她倒没有太多的要求,只是怕遇到一些缺心眼儿的...家里要是有一个这样的媳妇,能霍霍的一家都不得安生!   这种例子在生活中太常见了。   带着这种喜忧不定的心情,孙妈回了家。这个时候也差不多吃晚饭了,饭桌上孙妈才假装不经意地问孙继东:“继东啊...我听张旭他妈妈说你找对象了?张旭他表弟表妹在什刹海那边儿看到了。”   孙继东这次没有犹豫,干脆利落地点了点头:“是有这事儿,本来打算和你们说的,一直没找到机会。”   此言引来了孙正道的侧目,他虽然不像妻子一样那么关注孙继东什么时候结婚,但他到底是亲爹呢!肯定也是想过这个问题的,这个时候听到这件事怎么可能无动于衷!所以听到这个事立刻就问:“哪家的姑娘啊?什么时候带回家来看看?”   “才刚刚谈对象不久,再说吧。”然后孙继东就又不说话了。   倒是旁边原本低头扒饭的孙卫南忍不住笑了,好不容易才没有喷饭...他真的觉得自家二哥和普通人的想法不一样啊!就他知道的,两个人真正开始处对象已经半年多了吧?如果算上之前那种说是没处对象,但在他看来和处对象也没什么两样的时期,那更不知道多长时间了!   这也能说没多久?   主要是这个时候认识很短时间就考虑结婚,这是一件很普遍的事情。如果两人处对象超过一年还没有结婚,这反而令人惊奇...这种情况也不是没有,但大多是因为男方还没有做好结婚的准备。   比如说房子,比如说家具。   有一说一,这个时候结婚的压力确实主要在男方。   注意到孙卫南的动作,孙正道皱了皱眉:“怪模怪样!怎么,你认识你哥对象?”   孙卫南赶紧放下饭碗,连连点头:“是我单位一同事来着。”   孙妈眼前一亮,赶紧追问:“继东怎么和那姑娘认识的啊?难道是你介绍的?那姑娘人怎么样?”   对于一向过于有主见的二儿子,孙妈下意识地没法去追问什么。但对于小儿子就不一样了,从来都保持着‘父母的权威’呢!   听着母上语气中大有‘没白养你’的意思,孙卫南都要考虑自己是不是这个家亲生的了,简直日常被当成是吃闲饭的!   “不是我介绍的,人自己认识的...我说妈您就别担心了!我二哥多有主见一人啊,还能在这种事上犯错?把心放回肚子里,人姑娘从人才到品性都是一等一的。回头哥把人给领回来,您要是不满意只管抽我一顿!”   虽然一向觉得小儿子调皮捣蛋没个正形,但对于孩子的诚实孙妈还是有自信的。特别是他都这样担保了,孙妈哪还能不信!只能说没有见到真人,内心还有一点儿隐隐不放心。   “要真有你说的那么好就好了...”孙妈絮絮叨叨的,然后又叮嘱孙继东:“回头和人姑娘好好说说,什么时候来家里坐坐,就当是招呼你的朋友了...”   说到这里,她本来想告诫二儿子要克制一些,别有了对象就犯下年轻的错误,最近不是挺多这种事儿的么。不过话到嘴边又给吞回去了,这大概就是平常表现的作用了。孙继东平常表现的一惯稳重靠谱,自然而然就觉得这些话说出来只是让人白白尴尬而已。   孙卫南心里把今天的事情记住了,回头就说给毛思嘉听:“...你和我哥到底怎么回事儿啊?人家处对象到你们这样儿,早急着谈婚论嫁了,你们倒好,温温吞吞的,一点儿也不着急!”   虽然被孙继东的爸妈知道了自己存在,这有点儿措手不及,但好在不知道和孙继东谈恋爱的就是她!这让毛思嘉很快调整好了心态...主要是孙继东的爸爸妈妈是认识她的,她过去好几次跟着爸爸去孙家拜访呢!   这种原本就认识的关系,让她有一种轻微的‘不好意思’。   面对孙卫南的灵魂发问,她实话实话:“这个嘛...为什么要着急呢?我们都还这么年轻,反正感觉上差不多了就差不多了,非要为了谈婚论嫁而谈婚论嫁,这才很奇怪啊!”   谈恋爱半年多,时间不算长也不算短了,但毛思嘉真的从来没有想到结婚上。不不不、不是感情有问题,只是单纯的没想过这个问题而已,就像绝大多数大学时期的情侣一样,不管今后会有怎样的发展,至少在当时是很少有人想到结婚的。   几十年后年轻人的特点之一,跟着感觉走——这对这个时候的年轻人来说简直就是异端,这个时候大多数的年轻人习惯的是走流程、做计划!   或许相处更多的时间,会在某一天突然之间发觉:可以了,就是现在了,我们结婚吧!但那是今后的事,不是现在的事。   孙卫南觉得毛思嘉说的很有道理的样子,但又觉得哪里不太对...其实这就是两种观念的冲撞。   毛思嘉也没有解释什么,只是摊摊手,让他自行体会。   第二天孙继东就来接她下班,同样和毛思嘉提起了那件事...主要是他家里知道他在谈对象了,这个没有事先和毛思嘉说过,所以这个时候要说一声。   “说了也没什么啊...因为本来就是事实嘛!”毛思嘉确实没有被冒犯的感觉,她甚至隐隐约约猜到,之所以没有透露对象的真实身份,也是因为孙继东能够体谅到她的私人感受。   这个时候的普通女孩儿不见得会介意这种事,反而处对象到这个阶段,本身就要商量着见父母之类的流程了。但毛思嘉的心态不太一样...孙继东能够体谅到她这一点,她心里是有点甜的。   孙继东把毛思嘉送到她家胡同口,告别的时候毛思嘉状似不经意地道:“虽然我不介意伯父伯母知道,但这种事还是要讲究公平的...找个机会我会告诉我爸妈,说我处对象了的事!”   说完就转过身跑走了!   “那是你对象?”院子门口外面,杨雪燕不知道为什么站在外面不进去,正好看到了刚才一幕。说不清楚心里什么感觉,就是觉得挺不是滋味儿的...她并不认识孙继东,但她有眼睛会看!   几乎是一眼就知道,这是个家境优越,而且十分把毛思嘉放在心上的男的!这会儿还站在胡同口呢!   似乎从小就是这样,毛思嘉仗着一张脸长得好,什么好东西都是唾手可得!如果没有见过这样顺利而优裕的人生,她当然不会有怨愤之情,但古话说得好,‘不患寡,而患不均’。既然见到了,就难免羡慕,难免疑惑自己为什么不能这样。   心胸开阔的人能够自我调节,甚至转换为正面的情绪。但很遗憾,杨雪燕并不属于心胸开阔的那一类!   毛思嘉心情正是好的时候,就算是看到讨厌的人也依旧脸上带笑。回了一句‘是啊’,然后就蹦蹦跳跳地进了院子。   杨雪燕问她:“他是干什么的?”   毛思嘉停下脚步看了她一眼,莫名其妙:“你管得着吗?”   家长问问还是应有之义,你个和我关系不好的同龄人瞎打听个啥?   毛思嘉这样直接不给面子,让杨雪燕脸都涨红了。刚想说什么,就听见出来倒炉渣的妹妹杨雪梅喊道:“姐你回来了!快去帮帮妈吧!妈一个人做饭,还要照顾大丫,二嫂又说肚子疼,家里乱着呢!”   说着杨雪梅就端着装满炉渣和厨余垃圾的破脸盆疾步往院子外走去,就像是有鬼在她身后追一样!   杨雪燕眼皮跳了跳,她刚刚在门口耽搁着不进来,就是想要舒坦一会儿是一会儿!最近她家里实在是太乱了!   嘴唇动了动,原本杨雪燕还想叫住妹妹,问她大嫂哪儿去了,怎么不照顾照顾大丫——大丫就是大嫂新生的女儿,也是她这一辈头一个姑娘。后来一想什么都没问,这次生大丫的时候出了一些意外,听说是出了好多血!所以大嫂生了大丫之后比正常的产妇还多休息了一个月。   而自那之后,家里有什么事她都是躲着的,要是找她,她就说自己头晕、要休息。不知道是真是假,但如果不想闹起来,就只能当她说的是真的了。   毛思嘉才回到家,提包才放下,就蹭到厨房问毛妈做什么好吃的了。毛妈从合作社割了一点儿肉,打算做炸酱面吃!主要是最近毛爸又不在家,只有她和毛思嘉的情况下,往往是怎么简单就怎么来。   当然,是简单而不简陋。   毛思嘉一边和毛妈说话,一边帮着做一点儿递东西的杂活儿。对于她这个厨艺黑洞来说,她的贡献也就是这么点儿了!真要不自量力地去认真帮忙,恐怕只会越帮越忙。   正说话的时候,就听到旁边杨雪燕家乒乒砰砰一阵响动,然后就是孩子的哭闹声。出于好奇,她随口问道:“怎么回事儿呢?”   毛妈叹了一口气:“你平常在家少不知道,还不是两个儿媳妇都不省事儿。说起来他家老大媳妇原本没这么作怪的,也不知道最近是怎么了!”   “家里人太多了,吵吵闹闹肯定厉害啊!”毛思嘉并没有当回事。   杨雪燕家里在今年年初的时候貌似和‘未来亲家’谈崩了,但那也就是个样子而已。说到底,两边都想让这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后体体面面地解决。所以事情的悬念从来都不是两个孩子要不要结婚,而是怎么结婚!   女方一开始口气很大,说是没房没‘三十六条腿’就不结婚!但这种事杨家怎么答应?也实在答应不了。主要是房子这事儿根本不允许自由买卖,只能等各自的单位分房。   杨家老二的单位这一批分房没他的名字,要等下一批的话,人姑娘的肚子可等不起!   既然没有自己的房子,‘三十六条腿’也就不用多提了。不然那么多家具弄来了,放哪里?放在杨家现在的屋子里?现在杨家已经很拥挤了,实在放不下什么东西了!   杨家被逼的不行了,想在自家房子旁搭半间房子,就和之前搭厨房一样。但是这件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来!难点并不在于建筑材料不好弄,杨家又不是没钱,想办法也能买到。关键的问题是,往哪边搭房子?   搭厨房其实就是违规搭建了,只不过法不责众,已经是既成事实了,街道居委会也就不说什么了。但现在又要搭小屋,这事儿可就没那么简单了!   一方面,街道居委会的大爷大妈都看着呢!保不准回头就叫人过来扒了。另一方面,其实也没地方搭!   整个四合院,或者说现在改叫‘大杂院’了,其实已经被各种原本的、后建的房子分割的七零八落。除了自己的建筑占地,周围还有一圈空地也属于自家。但想想小院子的规模也知道了,这一圈空地真的很小。   为什么大家的厨房要搭载屋子前面,而不是搭在屋子两边?难道大家不知道这样挡了客厅或者卧室的光线吗?当然不是!而是两边和后边实在是太窄了,搭个厨房出来,一不小心就会越界,压到邻居的地盘。   最后也就是前面还有点儿地方,那就搭前面了。   而现在,前面已经搭厨房了,还要怎么找地方搭小房呢!   可要不安排住的地方,又实在说不过去,不能让人家姑娘嫁进来之后没地方住吧!最后真没办法了,只能把卧室里的几件家具往外搬,只留下一个梳妆台,一个大衣柜。然后又搭了一个大通铺,杨爸杨妈,以及老大夫妻老二夫妻都睡这儿,中间拉帘子隔开。   这么个居住环境,磕磕碰碰怎么可能避免!就算是性格好的,也要变得暴躁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3-05 23:57:21~2020-03-06 23:23: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随身空间有点爱、蒲扇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7章   “单词记得差不多了,错误不多,看来最近是很用功了。”毛思嘉检查了一下郭佩佩的答卷,心情挺好。   这也很正常,‘老师’肯定都是喜欢勤奋用功的学生的。毛思嘉辅导郭佩佩外语,从自己的角度来看是尽到做‘师父’的责任,但如果学生本身没心思去学,她也没必要上赶着找气受啊!   不同于一般走后门进入旅游公司的,郭佩佩虽然也不具备用外语交流的能力,但她底子并不算很差...至少读书的时候没有全不放在心上,二十六个字母,简单的单词,日常的‘你好’‘谢谢’‘对不起’之类的短句还是知道的。   这种基础对于一个二十一世纪的学生来说甚至难以用‘简薄’来形容,很多读幼儿园的孩子都能做到——不能输在起跑线上,有条件的家长会送孩子去比较好的幼儿园,这些幼儿园的老师往往还能教孩子简单的外语呢。   但在这个时代,那又不同了,这种基础已然不错。   在一个拼音都不普及的时代,也不能要求更多了——几十年后的人熟知的汉语拼音。并不是一开始就有的!中国古代倒是有自己特有的注音方法,只不过那些方法非常复杂,不利于文字普及、扫除文盲。   基于这个原因,已经当时各方面的需要,知识分子这才有了新式拼音的想法。   一开始的时候,对于使用怎样的注音,各家有不同的看法。民国时期有赞成用拉丁字母的,也有赞成用汉语本身的...方式多种多样,事实上,在大陆以外的华人,很多都还用的是有别于大陆中国人熟悉的汉语拼音的拼音方法。   不过一切讨论在五十年代划上了句号,经过专家学者研究,领导人拍板,总算得到了一个确定的拼音版本。这个版本使用拉丁字母,同时简洁流畅、容易学习,对于初学幼童来说是很友好的。   而正式开始在学校推行这种拼音方式已经是58年的事情了。   毛思嘉这辈子出生在54年,和她差不多年纪的人倒是学了拼音,可是往前数的一代人呢?只要大她十岁左右,推行汉语拼音的时候就已经十四岁了,这个时间段都快初中毕业了,也就是说已经完成了识字教育,基本上是不会再学拼音的。   不只是比毛思嘉大一些的,就算是毛思嘉的同龄人,拼音也学的不过关!这是因为这个时候汉语拼音方案才弄出来推行,很多老师都不会呢!在这种情况下也就不能指望能教好学生了——当然,也是因为一开始大家都没有经验,不知道怎样教学才有好的效果。   一开始,大家都在摸索阶段,很有可能是老师糊里糊涂教,学生糊里糊涂学。   就毛思嘉的经验来说,当时教她的小学老师显然就不太懂汉语拼音方案。虽然语文老师貌似是学会了新式的汉语拼音,但在教学生的时候总有一种‘分离’的趋势。即汉语拼音也教,但教认字的时候常常会忘记结合新式汉语拼音,而用原本的教识字办法。   这还是北京呢!作为首都,最先接收到各种中央的决定,各方面的资源都是最好的。如果换到地方的学校去看,新式拼音的学习情况恐怕只会更不尽如人意...毛思嘉怀疑,一些偏远一点儿的地区甚至推醒时间都推后了。   倒不一定是中央的决定到的太慢,或者地方领导人不重视!而是老师的问题,没有足够多的会拼音的老师,又怎么教学生呢?   毛思嘉曾经听说恢复高考的时候是要考拼音的,所以刚刚恢复高考的那几年,被耽误了十年的学生们纷纷要突击拼音!这种突击方式学来的东西并不牢靠,以至于高考之后就忘记了。   毕竟拼音是辅助学习汉字的,一群学生本来就会汉字了,再去学拼音,学到之后也没有日常练习、一次次加深印象的机会啊!   也是因为这样,后来这一辈人学习电脑打字的时候,拼音打字非常困难,因为他们已经不记得拼音了。   这个时候的学生,特指北京上海这种集中了全国许多资源的大城市学生,其实是很两极分化的。有一些学生极厉害,其知识面的深度可能是几十年后的精英学生都难以企及的。但更多的学生在学习上非常拿不出手,远不及后世学生的平均水平。   心态、时代、资源等等方面的不同造就了这些差异,所以毛思嘉才觉得郭佩佩这种底子还可以拯救一下——第一,她有这方面的概念,也不用从头启蒙。第二,她能在普遍不学习的情况下学成这样,也说明她这个人在学习上是有自觉性和上进心的,心态上也是可以得。   满足这两点,她也愿意辅导郭佩佩。   毛思嘉给她列出了三千多个常用单词,让她背记。给她用旅游公司的油印设备印了很多三千单词,有的只有中文没有英文,有的只有英文没有中文,总之就是让她中译英、英译中。   这次郭佩佩胸有成竹地来找毛思嘉,说她已经全记住了!毛思嘉就出题考她。随机选了五百个单词,有的出英文、有的出中文,让她在限定时间内进行翻译。现在检查,五百个单词只错了两三个。   看得出来,是真的下了苦功夫的。   毛思嘉肯定了她这段时间的学习成果,又把自己准备的东西拿了出来,是一叠油印的材料:“我截取的一些英文短故事、短文章,都是挑选过的,句子的构成比较简单,单词也不怎么生僻,你拿去背,每天大声朗读,背的话一段两段都可以,看你自己的情况。”   说完又递给了她一盘磁带:“我录的这些短文章的口播,不会读的话跟着读就行了。”   “师父,我不学语法吗?”郭佩佩接过磁带,很小心地收了起来。她在旅游公司也呆了这么久了,当然知道学习语言的一些门道,所以才会这么问。   “语法也是要学的,不过还是先读文章吧。”毛思嘉想了想,给郭佩佩解释:“学习语言最重要的就是‘语感’,语感的培养就是要多读!等到读书读出感觉了,就算不学语法,看到一个错误的句子也会觉得哪里不对...先学语法的话,可能会学的一头雾水。”   郭佩佩‘哦’了一声,捏着手上油印的材料,心里很感动。这些材料,还有刚刚的磁带可都不是现成的!只能是毛思嘉特意给她准备的!虽然按理说师父应该对徒弟尽一份责任,但真正能这么用心的终究还是少数!   她不能不心里感激。   两师徒正说话呢,江燕子就来了,笑着打招呼:“你们两个在做什么呢?”   她现在对郭佩佩的态度也好了很多,主要是她知道郭佩佩求上进,正在认真地向毛思嘉学外文。而毛思嘉又一再表明她很用功,将来肯定能独当一面...江燕子本来就对郭佩佩没有意见,她只是讨厌没有业务能力、拖后腿的人而已!   现在郭佩佩有转变‘身份’的可能,她当然就改变了态度,待她亲近起来了。   毛思嘉简单了说了一下刚刚的事,然后笑了笑:“佩佩很用功的!”   “她愿意学是她自己上进,你愿意教也是你的好处!”江燕子轻轻一笑。她很喜欢毛思嘉这一点,虽然说一开始把人分给毛思嘉的时候她的意思是让她多一项资历,至于对这个‘徒弟’如何负责,江燕子其实是不指望的。   一来,毛思嘉年龄小,带一个比她还大一岁的徒弟,实在很难想象有所作为。二来,这就是一个走后门进来的,又能有什么进步空间呢?大约也就是记住工作指南上的要求,尽量不在接待华侨游客的时候犯错吧。   然而,想归想,毛思嘉如果真的一点儿不把这个分给她的徒弟放在心上,未免就显得太功利了一些。   一开始毛思嘉在郭佩佩身上下功夫、分散精力的时候,江燕子嘴上说着不赞同,实际上是对毛思嘉的印象更好了!能这样做,要么是责任心很强,要么是心地很好,再不然两者兼而有之。   这都是江燕子很喜欢的品质。   她不知道别人怎么想,但要她来说的话,她肯定是不希望手下都是一群心怀鬼胎、道德败坏的人。   江燕子递给毛思嘉一份材料:“你递上来的入党申请我看过来,没什么要改的,就直接交给了总经理......”   又穿达了一些旅游公司领导班子的意见,简而言之,她的申请进入下一个阶段,也就是考察阶段了!之后考察阶段如果她没有什么犯什么错误,入党基本上就十拿九稳了!   毛思嘉收到这个消息也是眼前一亮!   于公,这个时候入党绝对是一件很荣耀的事情!同时入党也很有难度,这个时候的党员比例可比几十年后还要低的多!于私,入党本身就是一个很重要的资历,入党之后很多原本轮不到她的事情也能轮到她。   当然了,入党之后也会有各种义务。党费什么的,只是最表面的,事实上,党员的义务包括方方面面。   等到江燕子走了,郭佩佩才欢呼了一声:“师父,你要入党了?”   毛思嘉眼睛里都是笑,只是没有笑出声而已。矜持地点点头又摇摇头:“这种事儿还说不定呢,得看考察期,还有领导们的意见...”   虽然这么说,但听江燕子刚刚的意思,只要毛思嘉考察期不出意外,入党的事就十拿九稳了!   郭佩佩还要说什么,就觉得自己背后被撞了一下,扶住办公桌这才站住。回头一看,是赵露拎着暖水壶出去了,门给带起,然后‘嘭’地一声又关上,力道很大!   “哈哈!”办公室里一个大姐笑了笑,然后转过头来玩味地看着毛思嘉:“小毛,看来小赵很不高兴啊...你最近得罪她了?”   “米大姐!我哪里能得罪她啊!”毛思嘉无奈地笑了笑:“你也知道我的,在外面跑的时间比在单位的时间多得多。就算是在单位,要忙的事情也多,还要带佩佩。要不是和赵露一间办公室,见面的机会都不多了,哪里来的时间得罪她啊!”   听了这话,‘米大姐’笑了起来:“也是...小赵这个人啊,就是爱钻牛角尖了一些。不过也是因为她这个人专注,眼睛里一个时候只能容得下一件事,学东西的时候是这样,接人待物也是这样。”   中午郭佩佩和毛思嘉一起去外面小吃店吃午饭的时候,郭佩佩就感慨:“米大姐真会说话,明明就是赵露嫉妒师父您呢!看不得别人比她好,比她风光,米大姐还能说的这么好听。”   毛思嘉和郭佩佩都不是特别饿,都只要了一碗牛肉汆面...旅游公司食堂的伙食真的没有水准!大家平常在外都是吃大饭店的,再吃食堂就很难以下咽了。如果是导游和司机以外的职员,又或者有家庭的担子压在肩头,可能还会勉强去食堂吃,毕竟那里吃是有单位补贴的。   但像毛思嘉、郭佩佩这种没有负担的未婚青年,一般是不会在这上面省钱的。   听到郭佩佩这么说,毛思嘉挑了挑眉,并没有发表什么议论,只是告诫郭佩佩:“你可别再对别人说这种话...单位里可没有什么秘密,回头得罪人了有你受的!”   郭佩佩撇撇嘴:“我也就跟您说了...我又不傻,刚刚不是没插嘴么...我心里清楚着呢!”   其实毛思嘉本来就不太愿意说赵露,两个人一开始的时候关系是好过一阵的,后来才变得越来越‘微妙’。也是因为有这样的过去,这个时候她才不愿意背后说赵露的坏话。   当然,她也不可能和赵露好了...她又不是有病,要和一个无缘无故(或者说理由很可笑)对自己有恶意的人重新和好。   郭佩佩则和毛思嘉不同,一开始认识赵露的时候就觉得赵露很不合群,总是独来独往。这也就罢了,也不是人人都擅长与人交际的,关键是她的独来独往里常常有一种高傲的感觉。   好像其他花时间、花精力交际的人都是傻瓜一样。   众人皆醉她独醒,清高的不行!   好叭,清高就清高,如果她只是独自清高,郭佩佩虽然会觉得有些不喜欢,却不会因此厌恶她。赵露清高她的,她就当成没看到,该怎样就怎样呗!   可是赵露在清高之余有的时候还阴阳怪气的,这就让人很难忍了!其实办公室就是一个小社会,并不是人人都会有好态度,想要和你交朋友,这一点郭佩佩很清楚。但大家都是‘社会人’了,至少会做表面功夫,让大家面子上都过得去。   赵露完全是面子情都过不去...这就等于是日常让人难受了。   不过赵露对其他人而言,还只有‘硬邦邦’‘不好相处’这类评语,真的特别别扭,还是和毛思嘉相关的时候——和毛思嘉同一期进入旅游公司,还分在了同一个组,这种情况下,毛思嘉就是最好的‘参照组’。   她从小就喜欢和身边的人比较,总是喜欢做表现最好的那一个,而她一般也确实能够做到。直到参加工作,来到旅游公司,处处被毛思嘉压一头...这个时候她其实是有些钻牛角尖了。   这种情况下其实她也不太好受...大概只有自己将这件事想清楚才能够重新正常起来了。   郭佩佩是毛思嘉的徒弟,很多时候赵露对毛思嘉的‘微妙’态度是有转移一部分到郭佩佩身上的...郭佩佩就觉得这很没有道理啊!   有几次她都差一点儿和赵露起冲突了...然而最后都忍住了,就是不知道她能忍到什么时候。   emmm...实际上忍不了多久了,第二天赵露就和郭佩佩大吵了一架。   起因说来是一个老生常谈的问题,办公室磁带播放机的使用权。   原本每个办公室的播放机使用权是大家均等的,不过在实际使用中又有一些不同了。因为大家呆在办公室里的时间不定,而且就算呆在办公室里,也不一定会有需求使用播放机。   事实上,之前很长一段时间都是赵露独享播放机来着。   毛思嘉一开始也会使用,但她后来自己买了磁带播放机,平常在办公室的时间又很少。在使用办公室的播放机的时候,如果赵露也要使用,她就会谦让赵露。   至于办公室里的其他人,新人的话同一期进来的陈永,人家最多学个方言,哪用得着播放机啊!而其他前辈呢,不会外语的已经没了学习的上进心,会外语的每天工作都忙死了...可不是每个人都像毛思嘉一样,年轻有精力,同时还始终对语言那么有兴趣。   这就造成了赵露独享磁带播放机的特殊情况。   但是现在有了郭佩佩,情况又不一样了。郭佩佩也在学习外语啊,而且她作为初学者,可能更需要磁带播放机作为辅助工具。   一开始的时候郭佩佩并不和赵露争,因为那个时候郭佩佩甚至没有开始外出带旅游团。这种情况下,她在研究工作指南之余,就可以在办公室里闲的发霉了。她不像其他已经放弃学习外语的中文导游,她是想转外文导游的,所以她就利用这个时间来学习。   赵露作为一个外语导游,没有毛思嘉的行程那么满,但工作量也是挺大的。赵露不在的时候,郭佩佩可以随便使用磁带播放机。而赵露在办公室的时候,就让给她使用,也没什么不公平的。   但后来郭佩佩也开始带旅游团了,这又不一样了。   郭佩佩的工作量虽然不如赵露,却也让她在办公室呆的时间零碎起来。这种情况下,她自己都常常觉得用磁带播放机的时间太少,然而每次使用磁带机的时候如果和赵露撞了时间,那就很郁闷了。   郭佩佩一开始还是退让,但后来就不怎么想退让了,和赵露商量,在撞时间的一天里,一人半天使用——然而赵露拒绝的干脆利落!   拒绝也就算了,还没什么软话,反而说:“你出去工作的时间才多长?在办公室的时候可比我多多了!,我难得在办公室,不该让让我吗?你之前都不争的,不就是因为清楚这一点吗?”   郭佩佩快要被气死了!听起来好像有点儿道理,但怎么就那么气人呢!   这一次,又是因为两人用磁带播放机撞了时间,起了口角。   赵露一开始说的话还好,都是以前说的老话,虽然令人生气,却没有真的挑动郭佩佩的神经。毕竟,她之前能够忍,现在再忍忍也不是不能够。   但是后面就不同了,她开始阴阳怪气说风凉话:“你开始的时候可没有这么狂,走后门进来的知道要夹着尾巴做人,现在狂起来了,是不是仗着你师父?是啊,都知道领导器重她,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和我们这些人不一样了。”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郭佩佩气的火冒三丈:“我师父是能力出众这才受重视的,你说些怪话不就是嫉妒么!还有我,我以前是忍着你,但你也得想想,没有人能一直忍吧!这叫‘忍无可忍’,凭什么要我每次都让着你?就事论事的说,用这个播放机。虽然你在办公室的时间没有我多,但每次咱俩撞时间了都得我让着你,看看咱们这个月的工作安排表,算下来其实你用的比我还多呢!”   郭佩佩三步并作两步走,把两个人的排班表拿了出来——她心里计较这件事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只不过没有摊开来说而已。抄过来的值班表计算完毕之后她就放在了抽屉了,并没有直接拿出来。   因为心头火起的关系,她是直接把值班表摔在赵露脸上的。   两张纸不重,摔在脸上也不会疼,但这个动作却让赵露深感耻辱——人都是集中于自己的感受的,她当然不会知道她刚刚的话让郭佩佩有多‘耻辱’,由此才做出这样的动作来!盛怒之下的人哪有什么理智可言,都是用自己能够想到的最‘恶劣’的方式对抗自己的‘敌人’。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3-06 23:23:45~2020-03-07 23:52: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巨巨很高冷【主动说明10瓶;梦小言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8章   “师父!”郭佩佩绷着脸,还有点儿委屈...她有的时候也觉得奇怪。毛思嘉的年纪比她还小一岁呢,很多时候和对方相处,对方给人的感觉也确确实实是个正常的小女孩,甚至会让人觉得比正常年纪更小一点儿。但有的时候感觉又不同了,觉得她是可以依靠的大姐姐。   毛思嘉给郭佩佩的保温杯添了热水,然后塞在她的旅行包里,叹了一口气:“别生气了,待会儿还要工作,难道板着一张脸对游客?就算我是你师父,也不会给你兜着的。”   见郭佩佩稍微放松了脸皮,但依旧是愤愤不平的样子,毛思嘉倒是没再多说什么——这是可以理解的。昨天发生的事情她都知道了,本来办公室里就没什么秘密可言,更不要说这种佷容易引起大家八卦的新闻了。   女同事撕逼什么的,听起来就很容易让人有八卦欲。   说实话,在这件事里她觉得赵露是过错方。首先事情就是由她起的,大家公平分配公共物品的使用权,之前因为不公平的事情也不是没有说过,但她从来没有放在心上,依旧我行我素。   这难道还怪别人‘忍无可忍,无需再忍’?泥人尚有三分火气呢!   郭佩佩和赵露一样,都是爹妈的女儿,家里人疼爱着长大的。相比起赵露来说也不过就是晚了一年进单位,难道就应该处处被她挤兑?   这是其一。   其二,赵露的嘴也太不饶人了,郭佩佩是走后门进来的没错,走后门进来的不怎么光彩也没错。但是有些事能做不能说,说起来江燕子也不喜欢走后门进来的,应该说单位里没有谁会天然喜欢走后门进来的。   拿着大家一样的基础工资,真正做的事却很少,谁会觉得高兴呢?   只是当走后门进来的变成自己的同事之后,事情就很难一概而论了。再者说了,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得懂一点儿人情世故,就算真的不喜欢,也不会留下话柄——一旦明明白白地说出来了,那就是覆水难收。   语言是很伤人的,很多时候比利剑还要伤人。被人打伤了,心里不见得能记得多久,但一次被人用语言伤了心,弄不好一辈子都能觉得不舒服!   至于郭佩佩后来的‘反击’,不能说她没有犯赵露一样的‘错误’。只是这种事情讲究一个‘先撩者贱’,既然是赵露先引起的,那就没办法说什么了。   毛思嘉是昨天晚上知道这件事的,觉得两人最近还是先‘隔离’几天的好。所以本来不是她今天工作的,还是和同事换了班。不只是换了班,还申请带上了郭佩佩。实际上,以前郭佩佩还没有带过欧美那边的游客呢!   虽然这是一次很好的‘实战’机会,要是平常遇到郭佩佩一定会紧张又激动。但昨天的事情真的是气到郭佩佩了,她气都气饱了,今天和毛思嘉一起出去带团也兴奋不起来。   “师父,你不知道,昨天她差点儿往我脸上招呼!要不是我躲得快...”虽然一开始只是口角而已,但到后来就就升级了!事实上,后来还是同事们看着不像样子,怕两个人真的发展成‘斗殴’,这才分开了两人。   “你没先往人家脸上扔东西,人家会想要和你动手?”虽然毛思嘉觉得这件事里错的是赵露,却不会当着郭佩佩的面表明这种态度。人际交往的事情是很复杂的,她怕给这个姑娘一种不好的引导,让她觉得只要是对的就可以随心所欲。   这怎么可能呢...特别是他们做的还是服务业,更需要修心养性了。   毛思嘉在旅游公司也工作有快两年了,遇到的游客形形色色,然而无论是不是自己的错,在面对游客的时候也得保证一个‘态度’。至于对错分辨,那不是当着游客的面需要做的事情。   再者说了,赵露始终也是同一个办公室的同事,她也不太愿意和徒弟背后说她什么。   不过她没说什么不代表心里没有相关想法,说实在的,毛思嘉觉得赵露真的是太得罪人了。表面上这只是她和郭佩佩的私人恩怨,最多就是知道内情的人晓得牵扯到了自己——其实大家的眼睛都亮着呢,赵露之所以那么看郭佩佩不顺眼,其中多少有毛思嘉的原因。   不然旅游公司那么多不会说外语、走后门进来的导游,她怎么没一个一个挤兑过来?   只是她说的那些话,到底还是直接怼到了郭佩佩这样进来的导游身上。这些导游表面笑嘻嘻,心里妈卖批,心里不知道怎么不舒服呢!估计从此以后赵露在这些人眼里就意味着负面了。   这些走后门进来的导游,除开少数如郭佩佩这样背景普通的,绝大多数都有很不错的依仗。得罪了这些人,在这个偏质朴的年代倒不是说会如何如何,发展成为职场暴力,把人弄到呆不下去。   但真要有机会,大家肯定是想要绊她一下的!   可别小看这所谓的‘绊她一下’,有的时候就是这么小小的一个波折,就什么事都成不了了!   “别生气了,生气有什么用。”毛思嘉见郭佩佩还是不平,只能语重心长地教她:“你生气人家也不会因此不好过,你要是不把她放在心上,一心一意提高自己,在工作上超过人家,这才是堂堂正正、这才是有用呢!”   这句话郭佩佩倒是听进去了,她是生气,却不是傻了,基本的思考能力还是有的。特别是稍微冷静一下后,很多事情是越想越清楚的。赵露这个人怎么样?作为常常被赵露针对的一个,郭佩佩其实是有一定了解的。   不是有句话是这么说的么,‘最了解你的人不是你的朋友,而是你的敌人’。   所以郭佩佩也看清了赵露要强外表下的虚弱,其实这就是一个很经不住打击的人。在顺风顺水中,一般大家是感受不到她的‘刻薄’‘讨厌’的,可一旦处在不能合她心意的环境中,她就会有一种不满,然后因为不满滋生出其他负面的情绪来。   所以说,只要她过的好,甚至工作上压赵露一头,就足够让赵露觉得比死还难受了!   这么一想,郭佩佩觉得自己认真学习和工作的动力简直前所未有的足!甚至超过每次看到毛思嘉拿补贴的时候!每次看毛思嘉和其他外语导游拿高工资,郭佩佩都会暗暗想,自己应该努力学习,尽快像他们一样!   这是她学习外语的动力之一,也是最主要的动力!但是她现在觉得,这些带来的动力都没有对赵露的厌恶带来的动力来的大...   也是自从这次开始,郭佩佩越认真学习了,工作上也尽力申请英语游客。虽然她的英语口语还不行,但是毛思嘉愿意带她,一个人分担两个人的工作量——这种申请在江燕子那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能通过。   凡是最怕‘认真’两个字,在郭佩佩的认真努力当中,她的进步是十分明显的!具体体现为,她再想跟英语旅游团,不一定要搭档毛思嘉了,别的外语导游也愿意带她。外语口语肯定还是有问题,但其他刚进公司的新人也不会比她这个时候更强。   既然是这样,也就没有真的要挑剔的时候。   “不错,最近表现很好!下班了请你吃饭...”毛思嘉和郭佩佩口语交流,觉得对方真的进步很大,于是也不吝啬自己的肯定。   话还没有说完,就有一个不是本办公室的同事推开办公室门:“小毛啊,燕子姐让你去办公室呢!”   毛思嘉虽然有点儿意外,不知道江燕子找自己是要干什么,但还是没有拖沓。随□□代了郭佩佩一句,转身就出办公室了。出办公室的时候,捎口信的同事朝她微笑着眨了眨眼,然后小声说:“放心,是大好事!”   等到毛思嘉摸不着头脑地走了,办公室里立刻有人抓住捎口信的:“我说小杨,你可不能走,给我们说说,燕子姐找毛思嘉啥事儿啊?”   ‘小杨’笑了笑,然后扫了办公室里一眼:“问我干什么啊,这事儿过一会儿都知道了。”   “既然过一会儿就都知道了,这个时候告诉我们就更没什么了吧!”办公室里的同事怎么可能错过这么一个提前知道小道消息的机会,更加不可能放人了,连忙追问。   “我都说了是大好事儿了,一会就都知道了...”虽然嘴上是这么说的,‘小杨’还是略有些得意地压低了声音:“这件事儿啊知道的人还不多,就几个领导知道,也就是我,去领导那儿教报告,正好遇上了...”   “你们不知道,毛思嘉要当官儿了!” 第79章   毛思嘉当官了!   虽然这不是毫无准备的事情,对于毛思嘉的意义其实也没有那么大,但真的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毛思嘉还是不免兴奋了一下下。   所谓的不是‘毫无准备’,是因为毛思嘉知道自己业务能力强,又有一个看重业务能力的领导。在这么个情况下,自己被提拔只是时间早晚而已,或早或晚总会有的。真的发生了,也没什么好惊奇的,即使这次升职实在突如其来,此前一点儿风声都没有。   而意义不大,倒不是毛思嘉得了便宜还卖乖,非要这样说,而是她实实在在就是这么想的。   对于这个时候的绝大多数人来说,一个单位就是一辈子的事!如果不是有什么惊人的变化,是不可能换单位的。不可能因为你是稀缺人才就跳槽到更有潜力的单位,也不可能因为你表现实在是差,就让你下岗。   这个时候的人很少在职场生活中迷茫、缺乏安全感,大概就是因为这个了。   所以这个时候的人求上进,大约就是在自己的单位用心经营。经营的方式有很多种,有的人靠拉关系,有的人靠业务能力,有的人靠收拢人气...总之方法多种多样,也存在多管齐下的。   等到条件成熟了,自然就能提高自己在单位中的‘地位’。技术性的工作就尽量提高职业级别,至于其他的,大约就是升职当官儿了。   对于普通人来说,当官儿意味着收入增加,意味着福利更全面,也意味着社会地位更高!这当然是一件大事,说是人生中的里程碑绝不为过!意义相当重大。   毛思嘉就不一样了,她承认旅游公司真的是一个好单位,更难得是让她能够学以致用。还在这个各方面条件都不算好的时代,给她提供了尽可能多的资源!   然而说到底这依旧是一个‘将就’的职业,如果可以选的话,毛思嘉肯定还是想完成原本的理想,成为一个从事文学作品翻译的翻译家。做导游什么的,以这个时候的工作来说算不上辛苦,可工作也不是辛苦不辛苦的事。   特别是没有生存的忧虑之后,人总是想要实现梦想的。   别人也有梦想,但在面对工作和梦想不完全同步的时候一般会选择认命。这个时候就是这样,换工作的可能性基本为零。找到饭碗就行了,还要什么自行车呢!毛思嘉却不会,因为她是知道一些‘未来’的人。   她知道今后会有变化,铁饭碗也不是真的铁饭碗——虽说按照历史的进程,以她的年龄很大程度上不会经历下岗潮。但如果出于自己的选择的话,用不了多少年她就能够选择自己梦想的工作了。   既然是这样,现在的工作就是暂时的。能当官儿当然很好,这既是对她认真工作的肯定,也能够涨工资、提高社会地位,何乐而不为呢!只是,真等到当官儿的时候,她的喜悦肯定是不如一般的同事的。   因为大家对未来的规划是完全不一样的。   “毛组长,您给看看这个...”办公室里有人热心和毛思嘉招呼。   现在大家都不叫‘小毛’了,而是叫‘毛组长’。当然了,毛组长也不是真正的组长,而是‘副组长’。但职场上的隐形规则就是这样了,没人会对一位副职以副职相称。   真要是这样称呼,以这样的情商,除非是技术性官僚,不然一辈子升迁无望。   说起来这次的升迁也比较突然,或者说叫‘恰逢其时’吧。陈嫣所在的这个导游组组长是江燕子,副组长姓周,也和江燕子是老搭档了。有另一个导游组,组长因为各方面的原因吧,被借调到别的单位去了。   说起来旅游公司有很多这个时候社会上很少见的外语人才,像外交部这种单位,集全国之力肯定是不缺外语人才的,至少不会缺到需要从旅游公司这里调人,最多就是有时候去救救急。事实上,是旅游公司总去捡外交部的剩饭,人才经过外交部的筛选之后才轮到旅游公司和一些别的对外语人才有需求的单位去挑。   虽说旅游公司要人和外交部要人不能说是完全重合,仔细区分是有不少差别的,但真要说起来在主要技能上又有重合之处。也是因为这样,这才有了这样的局面。   只是像外交部这样不缺人的到底是少数,在不少单位外语人才都是大宝贝!有些单位明明需要,却因为现实情况只能凑活着现有的几个使。但关键是有的单位明明需要,却连凑活着使的都没有,为了保证工作非得从别的单位弄不可。   虽说不少单位都有精通外语的,但旅游公司密度却是最高最显眼的(外交部其实更显眼,只是从外交部弄人,这样的面子就不是谁都有的了)。兄弟单位来攀交情弄人的,其实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当然,也不是谁来弄都能弄成。真要是那样,旅游公司早就散架了!只是有的时候有些面子不得不给!   这次真正让旅游公司领导们肉疼的是弄走的是一个组长,导游小组的一个组长,这就是业务骨干了!相比起弄走一个普通导游,确实让人心疼不少。不过这也没办法,谁让要人的是石油部的某大佬呢!   石油部在中央各部中间其实算不上有存在感,别看我为祖国献石油的口号响亮,也别看石油是重要能源,现实就是石油部在这个时候确实不够响亮!现在的中国,路上跑的车没几辆,需要用到石油的产业也着实没有多少。   这样大的中国、这样多的人口,在石油储量并不多的情况下,是一个石油出口国,敢信?   对于这个时候的中国来说,石油大概是一个挣外汇的好东西。虽然很不错,但要说成是命根子,那就差远了。   说来也是有意思,在这个还有‘石油部’的年代里,石油的存在感不强。而等到将来石油部成为历史,国内的‘三桶油’却成为了真正的巨无霸——那个时候,中国对石油的需求量高的惊人!有些事情还真是由供需决定的。   然而,就算是石油部在这个时候存在感再不强,那也是堂堂中央大部之一!和人家相比,旅游公司就是一个小虾米。人家来要人,还要挑好的,旅游公司又有什么办法呢。   只是这个组长调走了,不能不安排人补上。人家那个导游小组本来就有一个副组长,熟悉组内人员和工作,经验丰富、业务能力不差,顺理成章地就接任了组长。   新上任的组长什么都令人满意,只有一点,那就是年纪偏大,今年都五十多岁了!年纪偏大的问题倒不是精力不济,毕竟真要说的话五十几岁并不是人精力不济的时候,只要保证婴儿存活率,哪怕是古代国家,平均年龄都可能超过五十几岁。古代人的平均年龄之所以那么小,其实是因为孩子太容易夭折了。   古代国家尚且如此,更不用说医学极大进步的现代国家了。   五十几岁,就算外出带旅游团的频率不宜太大,但处理组内事务却是绰绰有余的额。而且真的说起来,组长们本来就很少外出带团了。   五十几岁真正的问题在于退休!这位组长是女性,也算是江燕子之后第二个女组长了吧。然而女性的退休年龄是五十五岁,也就是说再过一两年人家就要退休了!到时候必然得考虑接班人的问题。   就是这样,才把毛思嘉他们这组的周副组长调过去做副组长...周副组长非常精明强干。这大概是因为江燕子本人的风格导致的吧,她本来就看重能力,强将手下无弱兵,组内业务水平高在旅游公司内部也是出名的。   这样,手下的副手自然不会差到哪里去。   周副组长这个时候被领导安排到另一个组做副组长,表面上看是平调,实际上就是为一两年以后接班做准备...也算是提前熟悉那个组的工作了。   给出一个精干的手下,江燕子肯定是不高兴的,但她也不能阻了周副组长的前途。所以趁着这个机会,她又找领导预定,下一次招人的时候得给自家组内多一个优先挑选的名额。   另外,她推荐的新的副组长的人选,领导得好好考虑。   领导商量了一下,讨价还价了一番,觉得也不是不可以。就这样,江燕子提出要提拔毛思嘉给她做副组长。   说实在的,毛思嘉的业务水平真没得黑!看排班密集度就知道了,她在业务骨干里面也是站在金字塔塔尖的一小撮。各方面的表现也被看在眼里,确实是一枝独秀的亮眼。   唯一的缺陷是太年轻了!   有领导就说:“小毛也太年轻了,来单位的时间也不够长...我看是不是给年长一些的同志这个机会。小毛这么优秀,再等几年一样能提拔。”   听到这个说法,江燕子当即就撇了撇嘴:“您说这话我可不认同,真要那么说,咱们单位挑人的时候还讲究什么能力、什么形象、什么性格?就看哪些是歪瓜裂枣不就行了?这些人估计难有单位要,不是更该给他们这个机会...至于优秀的人,总会有机会的...您说说看,有这个道理吗?”   这话...道理是这个道理,就是听起来忒让人不舒服了。不过江燕子一向如此,倒不是她喜欢得罪人,只是她这个人对事不对人,觉得事情就是这个道理!时间久了,领导倒也习惯了。   当然了,这也是因为江燕子自己有本事。不只是做导游的本事,更重要的是她很能培养人!从她的组不知道出了多少业务骨干!类比的话,她的组可以说是惠及了大半个公司导游小组!   很多时候某个导游小组的业绩难看,业务能力撑不起来,不像是那么回事儿。领导看不下去了,就会从江燕子的小组抽人过去,这都算是一个培养基地了。   所以说,江燕子这样‘任性’也算是有本钱如此的!对于领导来说,她的要求也是要考虑到的——她本来就是强调能力这才能够成为公司人才培养基地,这个时候也不能说她唯才是举哪里错了。   就是因为这样,毛思嘉才能这么年轻就升职当官儿!   也是因为当了这个官儿,毛思嘉发现身边的人对她态度好了不是一点儿。之前她的人缘并不算坏,但硬要说人人都喜欢她,那也是不可能的。事实上,她业务能力出众,每个月那么多津贴,还常常在领导那儿露脸,多得是人说酸话呢!   现在就不同了,至少当着她的面,大家都表现的非常亲热。至于说背地里如何,那毛思嘉就无法保证了...反正就是算是旅游公司的一把手、二把手们,背后也多的是人骂呢!   副组长,看起来是个芝麻绿豆的小官儿,实际上在导游小组内管的人和事可不算少了。因为江燕子精力比较充足、能力比较强的关系,她的副手注定掌握不了‘大权’,但在组内事务中能影响到的事情已经很不少了。   很多时候大家的排班安排、各种申请、报销...这些都是副组长一句话的事儿!   更何况大家也看出来了,江燕子是真的器重毛思嘉,把毛思嘉这个徒弟看成是真正的接班人...也就是说,毛思嘉今后更进一步也就是时间问题而已。   这样,毛思嘉这个副组长得了组长的信任,就稳当了!   县官不如现管,其实很多时候大家不见得怕得罪顶头上司——顶头上司得罪了也就得罪了,隔着那么远,人家都不见得记得你这个小人物!以这个时候的习惯,又不能开除人,怕给鬼哦!   但现管自己的小领导就不一样了,他们有的是办法让自己工作的既辛苦又没有意义!   对于毛思嘉来说,当上副组长,主要意义其实不在于这些同事的‘前倨后恭’,也不在于涨工资了——级别涨了,工资自然也会涨。只不过副组长必然要分出一些精力处理组内的事务,外出带团的次数也会相对减少。外出减少,津贴自然也减少。真要算收入出入的话,说不定还亏了。   对于毛思嘉来说,最大的好处可能在于终于不用在人际交往上费那么多心力了。   以前在单位她得伏低做小、处处谦让,到她当上副组长之前,她还经常给办公室打开水、打扫卫生呢!偶尔带点儿零嘴来单位吃,还不忘想到给大家发一发...别看她受江燕子看重,事实上就是因为这个看重,才更需要处处做的比别人更到位一些。   不然她都是给人当师父的人了,就算资历稍差一些,也不必这样了!   然而就是这样,有一些人表面上笑嘻嘻,依旧要不阴不阳、见不得她好——毛思嘉之前也只能和这些人虚与委蛇,不可能因此就一点儿不在意‘名声’了。这个时候就是这样的,人缘要是太差,得罪的人太多,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惹祸了。   现在就不同了,她是副组长了,大小也是一个领导吧。大家处在同一个‘等级’的时候,会有各种各样的‘潜规则’来规范你,你只能按照所谓的规矩来。但大家不在同一个‘等级’之后,一切就都变了。   你不按照‘游戏规则’来也不要紧了,或者说进入这个阶段就会换成新的游戏规则。   毛思嘉作为领导,依旧像以前那样就没有必要了。虽然那样做会有人觉得她平易近人、不忘初心,但恐怕更多人觉得她好欺负。这个时候她不再那样,大家也觉得理所当然——人家做领导了嘛!   “本来是要给你换个办公室的,至少人少点儿,不过办公室其实也换不到什么好的...我想了想,还是别为了这么点儿小事儿欠后勤的人情...思嘉你说呢?”江燕子给毛思嘉说完了一些工作上的事,就聊到了办公室安排上。   北京这块地方,干部实在是太多,办公室资源自然紧张。旅游公司能在如此中心地段搞到办公楼就算是很不容易了,使用起来有些紧巴巴的也不奇怪...落户北京的单位如果不是在城郊,大都是如此境况。   旅游公司普通职工很多人合用一个办公室不奇怪,就算是江燕子这样的干部也是几个人用一个办公室。只是比普通职工稍微宽敞一点儿,也难说什么自如。   毛思嘉现在也是副组长了,按说是能够申请一个好一点儿的办公室了,至少不用这么挤。不过组长的办公条件也就是那样,副组长其实比普通职工好不到哪里去...这突然让后勤组安排的,人家不见得上心。   到时候真求着人家办这个事儿,肯定得欠人情——可别说这本来就是他们的事儿,单位里面混才不是这样呢!   反正差别也不是很大,现在的办公室用着也不是不行,就别欠这个人情了。等到了空出好的办公室桌位,难道后勤部门的人不会主动给毛思嘉办了吗?   毛思嘉也不在意这些,自然没有任何意见。   江燕子更满意了,她很不喜欢那种处处斤斤计较的人。虽然说当下的风气就是会哭的孩子有奶吃,但她个人真的很不喜欢那样的人。她这么看重毛思嘉,不是因为她身上一两处让她觉得满意,而是大大小小很多处都让她欣赏!   “幸亏师父您没换办公室!”等到江燕子走了,郭佩佩有一种无不庆幸的感觉。   毛思嘉当副组长了,要说祝贺的人里面谁最真心,那肯定属郭佩佩。于私,她很喜欢毛思嘉,两个人相处的很好。于公,毛思嘉可是她师父,这年头工作单位的师徒关系虽然称不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却也是有关系的!   关系比较密切的那种师徒,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种事也不是没有。   再者说了,师父当领导总比不当领导强!她不指望能因此得什么额外的好处,只是希望人家该有的她也有一份,不该她摊上的事儿不会硬栽到她身上!而一旦师父成了领导,这样的期望就比较容易达成了。   毛思嘉最近升了副组长,明明是一件喜事儿,却没有和单位的同事庆祝——不过是副组长而已,就大张旗鼓庆祝...这个时候可不兴这样的事儿!人家只会说你实在是太狂了!   除了家里做了好吃的庆贺,单位里也就是和郭佩佩一起庆祝了一下...毛思嘉说要请她吃大饭馆,她当然立刻就到。到大饭馆吃饭这种事,这个时候有正经工作的北京人都能做到,但始终能算是一件‘大事儿’了。   毕竟所谓的‘大饭馆’个人最低消费也要三块钱左右了,三块钱这个时候能干多少事儿?   郭佩佩继续叽叽喳喳:“昨天我听赵露私底下和隔壁办公室的人说了,说您当了副组长也没什么...芝麻绿豆的小官儿不说,还要分心管事,一个月下来津贴拿的少了,算收入说不定还少了...哼哼,说的好听,真让她当副组长,看她是不是上赶着去!”   “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郭佩佩之所以觉得毛思嘉留在现在的办公室也和赵露有很大的关系,现在她和赵露的关系不好已经完全明面化了!这种情况下,仗着自己先来一年,而且专业技能比她高、对小组的贡献更大,没少挤兑郭佩佩。   毛思嘉在的时候,至少其他人看毛思嘉的面子,不会帮赵露的腔——江燕子的小组,像郭佩佩这种走后门进来的始终是少数,赵露对郭佩佩的这种挤兑,天然还是能够获得不少支持的。   这不是赵露的人缘好,只是一种很普遍的站队而已。   “对了师父,我和我爸妈说了你喜欢游泳的事儿,我妈单位有自己的室内游泳池。不是周末的话人很少的...现在是游泳的季节了,回头你去我妈单位游泳吧!我妈和管游泳池的人都说好了,去的时候打声招呼就行了!”郭佩佩想起了这件事,怕自己忘记,连忙和毛思嘉说起。   “有空我会去的。”毛思嘉笑着点点头...不过肯定不是下次休假了,下次休假她要和孙继东去玉渊潭那边游泳。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3-11 23:06:31~2020-03-14 03:50: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卡卡10瓶;二毛和小咪5瓶;随身空间有点爱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0章   六七十年代,即使是在北京,流行的各种锻炼活动也不会太多。这个时候又没有各种健身房、健身课程啥的铺天盖地拉客,事实上,就算是有,以这个时候的普通人消费能力也消费不起。   这个时候如果有体育游戏的专业场地和器械,一般都是效益特别好的单位自己内部的。不过那也就是凤毛麟角,没几个人能见这种‘西洋景’。   真要说这个年代流行在首都大众中间的体育活动,无非就是乒乓球、滑冰、游泳这些了。嗯,篮球也还算流行,毕竟有个皮球就能玩了,成本不高,也挺有趣味性(这个时候的大人孩子可不会想着各种配套装备,就连场地也往往能够因陋就简)。   游泳的流行,一方面是领导人横渡长江的榜样力量,同样也是因为游泳没有什么场地要求——有条件的可以去游泳池,没条件的去河湖里也一样。首都周围还有不少水库,不怕麻烦的孩子甚至能大老远跑到城郊去这些水库玩儿!   不过游泳也有一个缺点,那就是有时限。如果不是特别牛的大佬能去冬泳,一般也就是夏天这几个月了。   每年到了游泳的季节,北京城内外,但凡是有水的地方,哪儿不能见人玩水呢!一个是好玩儿,另外也是避暑。   这个时候北京除了各个单位自有的游泳池,其他对公众开放的游泳场所对于首都人来说都是能如数家珍的存在。简单的说,就是都能掰着手指头算账——当然,这也是因为这个时候这种场所少,换成几十年后,首都这种地方不知道多少了,也不可能数的过来。   不算那些‘野湖’,正经收门票,人气还很高的游泳场所,毛思嘉最知道两个地方。一个是什刹海,另一个就是玉渊潭了。因为分布地段不同,毛思嘉家居住的城西一般都去玉渊潭来着。   不过毛思嘉挺少来玉渊潭的...人太多了,跟下饺子似的。如果不是因为湖够大、是活水,她就算是再喜欢游泳也不会来这里。   “这边儿!”毛思嘉和孙继东约在了玉渊潭公园外面见面,她来的早了一些,先到了。看到孙继东骑车过来,赶紧朝他挥手。   玉渊潭公园的游泳场所是里面的八一湖,毛思嘉和孙继东一起停好了车,这才一人拎着一小包往游泳的地方走。   到了买票的地方,毛思嘉就站在树下看着东西,孙继东去排队买票——票不贵,就几分钱一张而已。不过还是比毛思嘉上次来的时候贵多了,毛思嘉上次来玉渊潭这边游泳,说起来还是读书时候的事。   学生票两分钱一张,如果是团体票(有十个人以上组团)就只收一分钱。当时外面买票的地方多的是大大小小的孩子找人组团,就跟网游玩家在副本门口组野队一样。   “太阳真大!”旁边一女同志和她对象抱怨:“你去买票吧,我躲会儿阴。”   对象把手上的北冰洋汽水递给女同事:“是热,该去什刹海的,什刹海有游泳池。”   “算了吧,来都来了,也懒得改地方了。”女同志也不是一个麻烦的人。   什刹海虽然也有露天的天然游泳场所,但也有室内游泳池。室内游泳池的好处主要有两点,第一没那么晒,第二就是显得高端一点儿。这一点从票价就看得出来了,毛思嘉去过一次什刹海的室内游泳池,票价是一毛到两毛(根据年龄、学生身份等因素,票价有不同)。   都是露天场所的十倍了。   毛思嘉就去了那么一次,倒不是因为心疼十倍的票钱,纯粹是呆不下去——什刹海的游泳池三天才换一次水。更重要的是,人太多了!虽然单位游泳池换水也不勤快,但人家接待的人少啊!   当时毛思嘉运气不好,大概不是换水后第一天去的,水池里的水都有些泛绿了。   当天毛思嘉买了票都没有下池子,而是又买了一场露天游泳场所的票,去外面游泳了。   不过这种事也不是人人都介意的,不然什刹海的室内游泳池也不会接待那么多人了。   孙继东买了票回来,给了毛思嘉一张,两个人就在更衣间外面分开了——男同志和女同志当然不能在一个房间内换衣服。有个地方换衣服、存东西,也算是大家会选择这种对外售票的露天游泳池的原因之一吧。   不然的话,换衣服都是一个技术活...就算是男同志可以‘豪放’一点儿,女同志也很难这样,   买了票就有了存东西的地方,理论上一张票可以在里面呆两个小时,存东西的地方也只能用这么久。不过这也只是理论上而已,游泳的人什么时候出来这是完全说不准的事情。   毛思嘉推门进去的时候,换衣间里面还有蛮多正在换泳衣的女同志,大家显然习以为常,坦然的很——这个时候的首都人基本上都是在公共洗澡堂洗澡的,众目睽睽之下洗澡都习惯了,换个衣服算什么?   在这个时代生活了十几年的毛思嘉也被同化了,早就不是曾经的那个‘南方人’了。面不改色地找了一个存放东西的地方,拿出泳衣就要换。   这个时候的泳衣当然不可能是比基尼之类的款式,虽然那在国外已经很流行了。   大家都是很保守的,男式泳衣就是一条平角泳裤,松紧带子,颜色也乏善可陈。女式泳装不说三点式,就算是展露躯干部分的皮肤,那也是不行的!不说露前胸后背,就连肩膀锁骨之类的地方都是好好地包住了。   再加上这个时候的泳衣布料并不用特殊布料,要么用棉布,要么用细线针织。说实话,如果不是剪裁上比较贴身,方便水中活动,和大街上穿的衣服也没什么差别了。   毛思嘉换好了泳衣就走了出去,孙继东换的比她快,早就出来了。还在水边看冰棍车的大爷那儿选冰棍呢,准备拿给毛思嘉。   “小同志,你这冰棍儿要不要?”大爷的冰棍车又不是冰箱,并不能制冷,只能稍微保温而已。所以一向是速战速决地选冰棍,揭开盖子久了,见孙继东一时不动唤,就忍不住提醒他。   “要...要...”孙继东回过神来,拿了两根奶油的,连忙付钱。   孙继东以前从来没有和毛思嘉一起出来游泳过,游泳这种事,如果不是有特殊原因,是不会和异性朋友一起的。上辈子没有过这种事,这辈子也是第一次——所以他也是第一次看毛思嘉穿泳装。   其实毛思嘉穿的泳装并没有和其他人显得不同。   这个时候女式泳装,细线针织的材料一般都是中老年妇女的选择,年轻姑娘和孩子都是用棉布的。颜色上没有什么选择,无外乎红色、蓝色之类的纯色,比起相对暗淡的颜色,姑娘们更喜欢选鲜艳的红色。   款式上有连体的,也有两截式的,但都很朴素,下面的部分是平角的,长度能包裹住大半个大腿。上身则是圆领、短袖...最多就是能打点儿花褶子算是装饰。   毛思嘉的泳装是蓝色两截式的,就是镶了白色的边儿。   除了裤子更长一些,款式上和几十年后国人常在日本动画片里见到的女初中生‘死库水’一样,人家那也是学校专配的游泳制服。   说实在的,出现在这个时代的人身上,还挺合适的。   至于穿的效果...这得看人,几十年后的二次元们觉得‘死库水’很有魅力,好可爱什么的,那是因为是萌妹子穿的!换成不符合审美的人物,有什么美感可言?所谓‘时尚的完成度看脸’,事实上何止是‘时尚’呢!   毛思嘉的身材比例特别好!腰细腿长、四肢纤细,再加上肤白貌美,穿出来自然不同。   孙继东把奶油冰棍儿给毛思嘉,离得更近了才更能看到毛思嘉白的发光的皮肤——毛思嘉本来就是肤色很白,还不容易晒黑的体质。再加上这个时候的穿着保守,夏天都多的是穿长袖,露出的皮肤真的特别白!   阳光照在她身上,都有些晃眼了。   奶油味的冰棍儿其实有点儿化了,毛思嘉就算吃的比较快,也有一滴奶油滴在了手背上。毛思嘉没多想,抬起手背添了一下,孙继东下意识挪开了眼睛。   毛思嘉的皮肤好像比那滴奶油更白...   扔了冰棍,在岸边稍微活动了一下,毛思嘉就下水了。她可是游泳健将,迅速游到了人相对较少的区域。与此同时也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她的泳姿实在是很美。   这个时候也没什么游泳教程,小孩子学游泳可不是报个游泳班,然后家长每次去游泳馆接送。这个时候学游泳没有教练,甚至大部分孩子也没有浅水区的概念,大抵就是跟着家人或者小伙伴,一开始抱着个橡皮的轮胎内胎,然后某一天觉得不过瘾了就扔下游泳圈开始扑腾。   基本上就是狗刨,只要胆子大,扑腾个几次也就能入门了。至于想要泳技越来越好,那就靠天赋和练习了。天赋不好说,首都孩子是不会缺少练习机会的,在漫长的暑假里,游泳可是主要活动!   这个时候除开体校的孩子,普通人能够游泳的姿势大多没什么说头。   但就是因为大家泳姿普通,要是出来一个不同的,那就显得出彩了!所以自由泳、蝶泳、蛙泳等名目虽然是竞技体育的事儿,和普通市民没啥关系,大家还是津津乐道,并且有机会学都会去尝试。   说的更明白一些,在小伙伴中间装逼也很好啊!   人这种生物,有的时候什么神圣使命都没有互相攀比来的更有动力...   毛思嘉以前是学跳舞的时候学的游泳,游泳池里有专门的老师教的...她学的自由泳。因为身高体长、对身体的控制能力强、协调能力好,学的很快,姿态当然也是很好看的。   至少在业余选手中间是很出色的那种。   在这个时候的游泳池,也属于很能博眼球的那种。   稍晚一点儿,孙继东也游过来了,本来准备过来搭话的人就偃旗息鼓了。说起来也是奇怪,理论上来说游泳池这种地方应该是更能联想到拍婆子这种事的吧?毕竟这个时候的泳装再保守,那也是泳装啊!至少裤子短了不少,贴身剪裁也露出了曲线。   在这个年代,这么点儿‘开放’已经足够让人浮想联翩了。   这种情况下,这里居然没有拍婆子成风?事实上,露天游泳池这种地方,很少见冰场上为了年轻姑娘茬架那种事!   只能说这个时候的人到底还是保守的,即使是那些貌似很开放,异性关系乱七八糟的年轻人也一样。游泳池这种地方正是因为太容易让人浮想联翩了,反而大家不好意思那么直白,有些拘束。   这就像是几十年后一些‘假流氓’,嘴上开车比谁都快,真到了动真格的时候又怂了。   “这么喜欢游泳?”孙继东见毛思嘉从水里冒出头,甩了甩头发上的水珠,然后小小打了个喷嚏...水珠从脸上往下滚,抿了抿嘴唇。   毛思嘉觉得孙继东像是在没话找话,这个年代的首都孩子有几个会不爱游泳呢?   “你不喜欢?”她抬头看着孙继东。   那当然不是了,孙继东也是从小到大和发小一起游泳的。城外的水库特别深、特别急,他们也敢去...说起来真是运气好,他们发小那些人那些年那么作死,居然也没淹死一两个。   这个时候因为游泳的关系,每年淹死的孩子很多...光是孙继东听说的就有好几个了。   不过这个问题不够引起重视,至少没有几十年后的学校、政府那样强调——这太正常了,这个时候孩子们是玩儿的很野的。可以这么说,他们的很多游戏都挺危险的,游泳只是其中一项而已。   大人往往也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这个时候的家长哪有什么时间时时关注孩子啊,基本上都是放养...这也不是日后常见独生子女,孩子多的也不过两三个的时代。这个时候家家几乎都有四五个孩子,七八个、十来个也屡见不鲜。   也不可能养的太精细。   “我们比赛横渡八一湖吧!”毛思嘉提议。   八一湖可不算小了,至少就这么一口气横渡,拿出去也是能在朋友圈里吹嘘的。   孙继东看了看毛思嘉,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是毛思嘉看出了他的眼神。   孙继东:?   大概就是无限问号的样子...毕竟,毛思嘉游泳技术好归好,体力却还是女孩子中的正常水准。这种拼耐力的活动,如果是个比较弱的男生也就算了,对上孙继东这种从小锻炼、体力很好的,基本没可能赢的。   基本没可能赢的比赛提出来,这孩子是傻了吗?   毛思嘉显然懂得了他的潜台词,伸出手狠狠拍了一道他的肩膀,‘啪’的一声:“别瞧不起人了,是输是赢,要比过才知道!”   拍肩膀什么的,当然是个很普通的动作...但孙继东上身是没穿衣服的。   这种程度的肢体接触,对于牵手都不多的年轻情侣已经相当‘刺激’了。毛思嘉还好一点,毕竟‘见多识广’,孙继东却是因此分神了。   然后...然后毛思嘉就借这个机会抢跑了。   孙继东留在原地,回过神来轻轻笑了笑,这才游水追赶先跑了的毛思嘉。   体力上的差距真没那么容易拉平,反正孙继东没过多久就追上了毛思嘉。但他也没有急着超过毛思嘉,就和她保持差不多的速度泅水。主要是这一片水域比较深,又相对少人,怕毛思嘉游的太急,出什么意外。   另外,更关键的是,他也没有那个胜负心,非要在这种比赛中胜过毛思嘉——比输了,算什么男人?比赢了,依旧算什么男人!再者说了,比赛算什么,约出来游泳本来就是为了好好相处。   不知道是不是怕什么来什么,俗称‘好的不灵坏的灵’,毛思嘉游泳这么多年,从来没有体会过某些人所说的突然抽筋,这回算是体会到了。   倒不严重,毕竟她下水的时候也是有做暖身运动的,再加上她在跟着教练学游泳的时候也有被教遇到这种情况该怎么自救,一开始她就没有慌张。   孙继东的注意力本来就在毛思嘉身上,毛思嘉忽然举动异常,他当然能看到。也不用毛思嘉说,他就判断了毛思嘉的情况,连忙去帮她。   这个时候不远处同样来游泳的人大概也注意到了,连忙问:“哥们儿,怎么了?”   孙继东带着毛思嘉往最近的岸边游:“没事儿,抽筋了,我们去岸边。”   见事情不严重,周围的热心群众又各玩各的了。   孙继东浑身绷得很紧,并不是因为后怕或者紧张之类的情绪,因为从头到尾都没有真正危急过。毛思嘉自己就处理的很好了,孙继东也看的出来,就算没有他帮忙,毛思嘉应该也不会有事。   为什么会这样...还是因为两人之间大片的皮肤接触。   毛思嘉的皮肤轻轻擦过了他的胸膛和手臂,他甚至能感觉到毛思嘉的呼吸扑在他的皮肤上、闻到毛思嘉身上淡淡的香味——这是和他完全不一样的,精巧又美丽的女孩子。   这种和异性接触的经历,对于孙继东来说也是第一次。   对于毛思嘉来说,也是第一次...不过她肯定是没有孙继东那种反应的,毕竟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她没什么经历,但不妨碍她的‘心理尺度’比这个时候的人大不少啊!   虽然因为自然而然的羞意,毛思嘉的脸开始泛起粉色,她的注意力却更多放在了孙继东身上。   这是年轻、健康、有生命力的身体,而且完全属于一个异性。鬼使神差的,毛思嘉轻轻摸了一下孙继东的喉结。   “干什么?”孙继东迅速反应过来,低头看着毛思嘉。倒不是不高兴,只是疑惑和紧张。   毛思嘉仰头眨眨眼,不怕死地又摸了一遍,然后才慢吞吞地说:“好奇嘛!”   说话很慢,眨眼也很慢。随着眼睛眨动,长长的眼睫毛像两把小扇子一样扇动,有一种奇异的煽情。   毛思嘉是非常清纯的长相,看到她的脸就会联想到‘初恋’之类的词。如果影视剧、小说里的初恋长她这个样子,只要一出场就很有说服力了,大家会觉得年轻时候喜欢上一个长这样的姑娘完全没毛病——就是这种长相了。   这个时候的人又没有化妆品、饰品什么的,毛思嘉从水里钻出来,就像是洗涤过的素洁花朵。   但所谓‘清极反见妖’,清纯到了极点就是另一种冶艳了。   孙继东伸出手,碰了碰她的脸,然后又迅速地放开了手。   “好奇?”声音有点儿哑:“还好奇什么?”   毛思嘉忽然之间福至心灵,装模作样地看着他,有一点儿漂亮姑娘特有的狡黠。靠的更近了一点儿,然后嘴唇就碰上了刚刚碰过的喉结。像是蜻蜓点水,碰一下之后立刻就离开了。   “还好奇这个!”毛思嘉一点儿不怕自己刺激到对方...也算是一种有恃无恐了。这可是公共场合!真要动手动脚,那肯定是会被注意到的!   毛思嘉的嘴唇红红的,像花瓣。孙继东看着她:“还有好奇的吗?”   “还有呢!”毛思嘉声音大的很,一点儿不气弱。   然后就一支手臂扶住孙继东的手臂,另一支手臂抬了起来,摸到了孙继东的耳朵。顺着耳廓的线条轻轻捋了一下,不像是之前碰到喉结一样迅速离开,而是沿着人体,经过了脖子、肩膀,最后落到了水里。   中间动的很慢,两个人的呼吸也因此慢了下来。   人的皮肤是很敏感的,而皮肤触碰到皮肤的感觉也足够‘特殊’。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3-14 03:50:11~2020-03-15 09:00: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朝花下辈子拾221瓶;14092789 5瓶;黄三锁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1章   “电影票呢?”毛思嘉问孙继东。   孙继东弄了两张电影票,请毛思嘉看电影。虽然电影不是什么新电影,看简介也不是让人感兴趣的题材,毛思嘉还是答应了下来——这个时候情侣约会确实没有什么选择。   几十年后的小情侣们出门,可以选的项目虽然也不能说很多,但至少有选择的余地啊!这个时候的小年轻们就不一样了,来来去去就那么几个项目,最多的还是一起压马路、逛公园。   主要是这样省钱。   一起出门看场电影,已经算是很正式的活动了...从认识到结婚,机会也就那么几次而已,而不可能成为‘日常’。   另外,除了出门约会,几十年后小情侣的‘在家约会’,现在也是没有的。还没结婚的小情侣,腻歪到家里去,这是什么操作?反正不是现在的人能够接受的。只要来这么一次,回头就什么闲话都传出来了。   孙继东把电影票拿给毛思嘉看,毛思嘉发现位置很不错。   他们在西单剧场看电影,这是这个时候不多的正规电影院了,无论是放映条件,还是观众条件都比一般的场地要好。相比起孙继东他们大院儿的内部礼堂只有一点不好,那就是片子不如他们的稀罕。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无论是几十年后,还是现今,年轻情侣约会看电影,又有几个是真的看电影剧情呢?   这个时候的电影都是供不应求的,即使是再一般的电影,在电影院里都是座无虚席。说的明白一些,这个年代影视方面产出太少,而人民群众总是有精神文化需求的...这样一来,‘饥不择食’就是很正常的了。   所以等到毛思嘉和孙继东进场的时候,座位上基本已坐满,就连转角过道上都有人。就是不知道这种‘加座’是剧院自己放了票的,还是一种‘挖墙脚’。   毛思嘉和孙继东的位置给一对年轻男女坐了,孙继东便拿了票去提醒那对年轻男女坐错了——不管是真的坐错了,还是假的坐错了,就当是这样呗。   那年轻男同志有点儿不好意思,看了看孙继东手上的票,又拿出自己的票:“对不住同志,一开始见这儿一直空着,还当没人呢!”   这就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了,满场都满满当当的,就这么个黄金位置没人?这种可能性不是没有,比如说今天原本要看电影的人看不成了...但这种几率实在是太低了!低到可以不去考虑。   “同志,您能帮帮忙吗?我对象是个大近视眼,坐后面都看不清电影了。”年轻男同志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来,要给孙继东散烟。   孙继东摇了摇头,也没接烟...他不知道对方的女朋友是不是真的近视,只是近视不近视的也不关他什么事。   “不儿,这我们的位置。”孙继东言简意赅地说完,然后指了指自己和身后的毛思嘉。   年轻男同志心里暗暗叫苦!如果孙继东是一个人来,或者和朋友来,或许还能请人帮这个忙。首都人么,就是好一个面儿,多说几句好话,很多时候都是好说话的。几个大男人一起看电影,还在乎前面看后面看?   但带着对象就不好说了!   他只能低头和自己对象商量,这个对象是他好不容易处上的,对着他的时候向来脾气不太好。这个时候要换到后面去,心里肯定是不乐意的,没办法对外人发脾气、耍性子,就只能和男朋友闹了。   不甘不愿地起来,中间拧了对象好几下,抱怨道:“你怎么这么没用?都坐下了还得去后面?就不能买两张位置好点儿的票?”   孙继东和毛思嘉当然是不在意别的小情侣闹别扭的,坐到自己的位置的时候立刻就把刚刚的小插曲给忘了。   这个时候电影也要开场了,室内暗沉沉的,只有前面的屏幕投下一道光。   电影没什么好说的,是三年前出品的国产片了,题材是反特片那种,只是悬疑效果一般,并不属于有代表性的类型片。孙继东以前在别的地方看过,毛思嘉没看过,但看了一个开头就觉得一般般,不太上心了。   不太上心的结果就是分心,剧情实在凌乱的时候她低下头揉了揉眼睛,然后就伸手摸了摸孙继东的手背。   孙继东没看她,只是抓住了她的手。   毛思嘉觉得很有意思,小手蜷缩在孙继东的手心,然后手指轻轻刮了刮他的掌心。   察觉到对方没那么镇定了,毛思嘉这才把孙继东的手挪到自己腿上...玩手指。   就是很无聊的玩手指,不过对于恋爱中的人来说,再简单的游戏都能玩的津津有味。更何况这种肢体接触很大程度上可以抵消游戏本身的乏味,让这件事无端变得非常‘刺激’。   孙继东的注意力就完全不能在电影上了,精神集中在右手上——昏暗的放映厅内,显然没有人注意到有一对情侣这样亲密接触。   对于这个时候的人来说,这就是亲密接触。在这个情侣甚至夫妻走在路上都不能牵手的时代,这种举动大概约等于几十年后情侣在电影院里大尺度接吻吧。不是没有,但始终是会引起别人侧目的。   电影不知道什么时候完的,等到毛思嘉和孙继东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吃午饭的时间了。西单剧场这一块儿属于商业发达区,找个好馆子吃饭再容易不过。不过吃了饭孙继东并没有直接送毛思嘉回家,而是去公园散步。   今天是休息日,即使是大白天的公园里也有不少年轻人。毛思嘉和孙继东走在这里一点儿也不显眼,就像任何一对谈恋爱的年轻人一样。   这座公园毛思嘉从来没有来过,是孙继东走在前面带她过来的。等到穿过了公园走到底,才发现公园后面有一所小学。   “这里还有一所学校?”毛思嘉惊讶。   孙继东给她解释才知道,这里在建国前就是一所条件非常优越的学校,民国时期的贵族学校那种!原本的公园也是属于这所学校的一部分。等到新中国成立,学校保留了下来,原本的园子却不可能那么‘浪费’了。   园子绝大多数被分割出来,又增添了一些设施,这样就成了一座服务于市民的公园。   学校有看门大爷,不过孙继东显然对这里颇为了解,带着毛思嘉绕了一条小路,这就混了进去。   学校里面除了建筑物外还保留有小部分园子,这个时候是休息日,都没有人的!   相比起外面到处是人的公园,这里就是孙继东和毛思嘉独享的了。   “哼哼...”毛思嘉一开始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儿,就由着孙继东把她带进来。等到发现这里一个人影都没有的时候,她就算是个傻的也该知道有人‘目的不纯’了!歪头看着孙继东,笑的很有深意。   “带我来这里干什么?”毛思嘉明知故问,然后又往旁边退开小半步:“不行、不行,我要回家了!我妈说我爸今天说不定要回来,让我早点儿回家的...”   虽然是这么说,毛思嘉却没有真的往外走的意思。而是任由孙继东拉他的手,才笑着看他:“你要做什么坏事?”   “怎么是坏事?”孙继东摸了摸毛思嘉的头发,又摸了摸她的脸。   “还不是坏事?孤男寡女的...要不是坏事,为什么非得带到这里来?”毛思嘉又忍不住扑哧扑哧笑了起来。   虽然会觉得有点儿害羞,但她的反应肯定不会像这个时候的普通女孩儿那么慌张——谈恋爱么,这种事不是很正常?   孙继东亲了亲毛思嘉的额头,停了停,见毛思嘉没有拒绝,又亲了亲她的脸...亲来亲去的,毛思嘉觉得特别痒,又觉得真的是太纯洁了!山不来就我,我就来就山,于是侧了侧头,本来要落在脸上的亲吻落在了她的嘴唇上。   突如其来得到意外并没有打断这个动作,孙继东只是短暂地停了一下,拉开一点儿距离,深深地看着毛思嘉,发现她的眉眼里全是笑意...于是再无一点儿犹豫,亲了上去。   ............   毛思嘉快要呼吸不上来了!   一开始真的只是小学生水平的亲密,小学的车谁不敢上啊!她都不带怂的,甚至还能带孙继东飞。但是后面开车难度直线上升,一下就跳到高中水平【我太难了.jpg   大概有些事情真的要看天赋吧...   黏黏糊糊、唇齿相依,树下的花坛边,孙继东稍微停了一下,但毛思嘉喘了两口气,还没有恢复过来呢,又重新亲了上来——这个时候毛思嘉是懵的。嗯,也正常,大脑缺氧的时候谁都是懵的。   孙继东倒是没有缺氧的问题,但他的状态也实在称不上清醒。应该说他就像在梦里,好像什么都是假的,什么都想不起来。本身被另一个他操纵...如果他是正常的,实在想不明白怎么会...怎么会这么沉迷。   就好像世界上再也没有其他事了一样。   毛思嘉浑身发软,手臂挽在孙继东的脖子上。孙继东的手放在毛思嘉背后,一只扶着她的背,另一只则放在腰部轻轻摩挲着一小块皮肤。现在正是秋高气爽的季节,衣服穿的并不厚,一件衬衫显然很容易突破。   摸索了一会儿,塞进裤子里的衬衫衣摆就被扯了出来。   毛思嘉是被胸口和脊背的凉意惊醒的,惊醒之后立刻推开了孙继东——其实她没多大劲儿,手上软绵绵的。但孙继东也没什么防备啊,所以一下就被推开了。   虽然一开始就意识到孙继东打的什么主意,但发展地这样快却是毛思嘉始料未及的。只能说有些事情没发生之前还可以做预期规划,一旦发生了就只能看着它自己一步步变化了。   毛思嘉也只不过是稍微具备理论知识而已,根本不是什么老司机...刚刚太刺激!   衬衣解开的两粒扣子给扣了回去,又整理衣服和头发。等到做好了这些,才发现孙继东什么都没做,衣服还乱着呢。   孙继东刚刚一直在看着毛思嘉,看到了衬衣里面白色的内衣边缘——不同于这个时候的女式内衣,她的内衣将就的多。   款式倒不复杂,但格外精巧。靠手工缝纫出小小的褶子,用纱料压花边儿。毛思嘉胸小,不用钢圈倒是省事了,内衣只用浆过几层的袼褙来做主体就足够了。   孙继东家里也有姐妹一起生活,一家人一起生活,就算是再小心也会见识到某些东西。所以他确实见过女孩子穿的内衣——就晾在阳台上,他就算是装看不见也做不到啊!   母亲穿的是苏联买回来的乳罩,都是好几年前买回来的了,很旧了,却一直没换。苏联的乳罩大小其实不适合中国妇女,但大家就是拿这当一个稀罕玩意儿,有条件带货回来的都会穿,即使不合身。   肥大的乳罩或许会让毛头小子想入非非,孙继东却往往只觉得尴尬。   另外姐妹们的内衣就是一种比小背心更短的背心,也没什么感觉。孙继东见到姐姐妹妹洗过,一开始根本不知道那是做什么用的。后来知道了,也没当回事...他倒是听说过大院儿里有人偷姑娘的内衣,在觉得这人神经病、不道德之余,也是不解。   偷这个干什么?   看到毛思嘉胸口的一点点风情,孙继东好像懂了一点儿。   “呀!你刚看什么呢?”毛思嘉注意到孙继东的视线,立刻炸毛了!   虽说是炸毛,毛思嘉却也不是真的生气——这很好理解,男朋友对你有想法,只要不是处在分手边缘,都不会觉得讨厌吧。   瞪了孙继东一眼,毛思嘉就过去帮他整理衣服...她的衣服是孙继东给解开的,孙继东的衣服自然就是她给解的。   这么一想,脸更加红了...   一粒扣子一粒扣子地扣回去,扣地很慢。扣到最后一粒,孙继东按住了毛思嘉的手,像是亲不够一样又亲了这姑娘。   得嘞!合着刚刚都白忙活了!   有情饮水饱,谈恋爱的时候经常察觉不到外界变化。最后还是天上的太阳提醒了毛思嘉...已经很迟了!   毛思嘉看看手表,快下午四点了!终于下定决心,再不腻歪,赶紧离开这地儿了!   孙继东送毛思嘉回家都被毛思嘉给拒绝了。   “不行!我可不信你!今天你都说话不算话多少次了?”就刚刚一个下午,几次说要走,孙继东又把她给拉了回去:“你送我回去?别又有坏心思——你快走快走!我要一天不和你说话!”   听到毛思嘉这么说,孙继东就笑了。他们两个人都有工作,本来就不可能天天见面...事实上,每个礼拜都见不到一次!这种情况下,所谓的一天不说话又有什么意义呢?   毛思嘉最终还是一个人回家了,准确地说,孙继东一直在她身后跟着她,她就是故意不回头而已。   等到毛思嘉进了她家那个胡同,孙继东又站了一会儿,这才转身离开。   毛思嘉进到院儿里,脸上笑意盈盈的。院儿里的大姐一眼见她就调侃:“思嘉这是和对象出去了吧?满脸的喜气!你什么时候把你对象带回来看看啊?”   毛思嘉有男朋友的事告诉家里之后,基本上就整个院儿都知道了。只不过这么久了,毛思嘉都没把人带回来看看,实在不符合这个时候的世情,以至于让大家好奇的不行。   按照这个时候的世情,如果是相亲,一开始街坊邻居就能看到——大家看这种热闹是从来不落后的!别说躲窗户底下,就有直接站在客厅外光明正大地看的!   如果不是相亲,而是自由恋爱。认识一段时间之后,两个人觉得不错,也就该考虑见家长的事了。这个时候的人谈恋爱肯定是以结婚为目的的,既然一开始就有这个目的,效率就会非常高!   像毛思嘉‘耽误’这么久的,绝对是凤毛麟角了!   “回头就带来看!”毛思嘉笑眯眯地回...也只能这么回答了。换别的回答,说不定又有别的说的。   “思嘉今天是和对象干嘛去了?”又有一个大妈过来问。   “看电影、逛公园...”说到逛公园的时候毛思嘉的脸微微红了红:“李大妈,先不和您说了,我先回去了!我爸好像回来了!”   见毛思嘉急匆匆进了家,本来凑过来八卦的几个妇女忍不住‘啧啧’了几声。   “你们谁见过毛思嘉那对象?”   “有一次在胡同外面见过,好高大一个后生!好像是送思嘉回来的,人才没得说的!”   “怎么谈对象这么久一直没带回家来看看?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能有什么问题...说不定就是思嘉还小,又是自由恋爱,没想到这事儿上么!也是她爸妈不着急,都没催过!”   有人呵呵一笑:“有什么好催的?以思嘉的人才、条件,难道还愁嫁?一家有女百家求!再说了,毛思嘉他们夫妻两个就这么一个姑娘,恐怕巴不得多留在家几年!思嘉才十八呢!”   十八岁是这个时候《婚姻法》中女孩子结婚的最小年龄。   街坊邻居之间总爱八卦一些孩子婚事,这一点从大家爱做媒的情况就能知道一二了!说起这种事,大家简直有用不完的力气。一开始还在说着毛思嘉,后面就说到院子里其他年轻人身上了。   “张大姐,你家小姑子不是要结婚了吗?”   “是有这么回事儿,不过也难!那男的是个小学老师,一开始说的是学校能分房,这会儿又说轮不上他了,恐怕还要等等。他家里住房条件也还可以,但这个‘还可以’也是街坊邻居对比出来的。真要结婚,小夫妻两个想要单独一间房也难呢!我小姑子还想等等看,兴许分房的事还有转机!”张大姐说起这件事来还有点儿头疼呢。   她肯定是希望小姑子能快点儿嫁人的,等到小姑子嫁出去,家里就少了一个人了。虽说家里交家用的人也少了一个,但家用由婆婆分配,其实她也感受不到多一个人少一个人的差别。而家里那么窄的地方,多一个人少一个人差别就很大了。   “要我说啊!当初给你家小姑子介绍的那个刘屠夫就不错,人家家里宽敞,又是个杀猪的!多好的对象啊!要是当初成了,现在能这样为难?”有个当初做过媒的妇女忍不住说起以前的事。   虽然张大姐心里也是这么想的,但她嘴上不这样说,只是斜了这个妇女一眼:“你这话说的,还显摆呢?你怎么不说那刘屠夫的家庭情况?三十岁上下就不说了,关键是家里还有三个孩子呢!我家清清白白的大姑娘,嫁个二婚头不说,还给三个孩子当后妈?当后妈多苦啊!”   这个时候的屠夫显然是个好职业,走屠夫的后门买肉不知道能得多少好处!也是因为这个,大家都特别爱交好屠夫。   不过给人当后妈也确实是一个问题。   “对人家好吧,人家不见得领情。对人家不好吧,外头多的是说闲话的。自家的孩子该怎么教育就怎么教育,前头一个留下来的孩子,不管教不好,管教的严格了又怎么说?”张大姐有一说一。   “说起刘屠夫,我倒是想起来了,他徒弟小谷对吧?”有一个大妈像是想起什么了一样,朝倒座那边看了一眼,然后压低了声音:“小谷是不是在和雪燕儿在谈对象啊?”   “是有这么个事儿吧。”张大姐是知道这件事的,语气中有一点儿羡慕:“雪燕儿的运气倒是不错,人小谷的工作好,在单位也招人喜欢,她将来是不用发愁了!”   还是那句话,不以结婚为目的的谈恋爱都是耍流.氓!既然都谈朋友了,大家自然就默认将来是要结婚的。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3-15 09:00:12~2020-03-17 23:58: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哈哈哈啊哈哈2个;爱崽崽的老母亲(●???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二毛和小咪5瓶;随身空间有点爱、蒲扇、14092789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2章   吸引力法则,简单解释就是一个人的注意力集中在某一点的时候就会忽然发现生活中到处都是相关这一点的事。   这个概念只听名字很高大上,解释之后又会让人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因为在生活中每个人或多或少都会有类似的时刻——比如自己喜欢上一个爱豆了,就觉得这个爱豆真的很火啊,网路上到处是粉丝,走在路上也随地可见这个爱豆的广告牌之类的。   然而,令这些小粉丝觉得困惑的是,为什么关键时候又到处有人说这个爱豆没影响力。   这个问题嘛...世界上那么多人,以中国为例,十几亿人口呢!你以为一亿人都知道的大事,很有可能依旧有十几亿人从未听说过。只能说,你注意到一件事的时候,其实已经被带偏了。   现在毛思嘉差不多就是类似的状态吧...之前她没有关注过年轻人找对象的事,就完全没感觉。但现在一旦自己有了男朋友,就发现身边好多人都开始找对象,甚至准备结婚了。   是的...最近有一个住在隔壁胡同的中学同学请她过几天去参加婚礼,两个人原本就是同班同学!虽然读书的时候交集不多,但因为家住的比较近,这个时候来邀请参加婚礼也不算突然。   同班同学,对方读书的时候又没蹲过班,这个年纪就结婚了,才刚刚到年龄吧?   “唐晓雨结婚真早!”一起去的于欣忍不住嘀咕了一声。   旁边另有一个同学搭话:“这算什么早的,听说农村的结婚才早呢,好多领不到结婚证就办结婚仪式了!我估计啊,从这场婚礼开始,咱们这一届的同学陆陆续续就会有好多结婚的了!”   一开始是达到年龄的女孩儿,再等两年就是男孩儿了。   又有人说:“唐晓雨这么着急结婚也是有原因的,她这个对象条件好啊!这么好的条件,要是不好好抓住,中间出什么意外了怎么办...待会儿还得去新郎家里,听说新郎分了房子做婚房呢!”   说到这个,原来的那一班同学都一脸的羡慕!   虽然大家年纪都还不大,但出来工作也两年多了。女孩子们早熟,这个时候又正是找对象的时候,关于结婚的各种条件计算都是放在心里的——不管什么时候,婚姻都不可能什么都不考虑。   男孩子们呢,虽然还正在玩儿的时候,还不怎么在意结婚的事。但他们的责任却比女孩子更重...毕竟房子、家具什么的,按照这个时候社会的普遍观念,都是压在男孩子身上的。   因为有这种压力,他们参加工作开始,父母就开始唠叨这些事了。主要就是让他们别把钱花光了,得学会攒钱!那些特别会过日子的家长也不信任孩子的自控能力,往往孩子发了工资就收到手里,替孩子攒着!   不然呢,为什么这个时候虽然普遍消费能力不行,生活上也很贫乏,但大家该干的大事一件没落?就是因为老百姓在过日子的时候锱铢必较,算计下来了!   这个时候一件像样一点儿的家具,桌啊柜啊的,就是十几块、几十块一件。真的等到结婚的时候才去攒,怎么可能短时间攒的下来!这个时候结婚的准备时间可不会太长,常常是认识对象到结婚一年半载就领证了!   据说准备结婚的男青年会在食堂吃饭的时候只喝一碗特别便宜,甚至免费的清汤,一场婚礼准备下来可能会弄出个胃病。但有一说一,就算这么省钱也攒不出一场婚礼的钱,所以只能是很早以前父母就帮着算计了。   这个时候的房子虽然不要钱(有就是有,那是单位分配的!没有也就是没有,想花钱买都没有),但别的东西一样要钱。置办像样的家具,少的话两三百要吧?多的话就不说了,这个时候也少有人可以谈‘多的话...’如何如何。   还有三转一响,所谓的结婚四大件!别的地方条件不行,或许不会准备这些东西,但首都居民到底不同,普遍条件还是好点儿的。若是孩子结婚准备不上这些(不管是男方出,还是女方出),婚礼可能都办不下来。   自行车、手表、缝纫机、收音机,手表、自行车结婚之前往往就有了,但缝纫机和收音机也不简单呢!钱的话,一两百倒是能置办下来,关键是票!特别是最紧俏的缝纫机票,想要弄到还不知道要搭什么去换!   当然,如果小年轻没有分到房子,在自家也分不到单独的房间做婚房,什么家具,什么四大件都不用提了...都没地方塞下这些东西,那还谈什么呢!   但不代表这样就能一点儿不花地结婚了,结婚得做新衣服吧,得准备一些糖果啥的吧,小夫妻要有生活启动资金吧...别看花的钱也不多,关键是这个时候工资少,干不了什么事,就是这些简单的开销也是不小的负担了。   这个时候又不许结婚收礼金什么的...   哦,唯一的好处是能够收礼物,这算是亲朋好友对新人的祝福,倒是不算破坏规定。   有这样的负担压着,男青年们暂且逍遥自在,却也不是对未来毫无紧张感的。   别的东西不说,反正房子是很大的问题——几十年后这件事也几乎是一样的。   “真分了两间房结婚?”有男青年的语气羡慕的不行:“我要是能分两间房结婚,半个首都的姑娘都能随便挑了!”   这话说的太夸张了一点儿,但也能从中听出这个时候房子给结婚的年轻人带来的压力。   “真分了两间房!待会儿去新郎那边儿就知道了!”有何新娘子特别熟的,什么情况门儿清!   其实这个时候结婚仪式很简单,没什么看头,也就是大家热闹热闹。女方这边更是如此,所以在周围人庆贺了一方,大家就转移到男方那边了。   男方这边是在婚房弄得仪式,还挺像样!有彩色的花纸装饰,桌上果盘里放了苹果、花生、糖果、瓜子之类的东西。一开始大家正正经经地看新人宣誓、保证今后如何如何。后面一些简单的仪式完成了,长辈们也走的差不多了,就开始捉弄新人了。   特别是新郎的同事,一个个特别坏!用各种方式‘为难’新人,非要看他们害羞、出洋相不可。   “思嘉,你给唐小云准备了结婚礼物吗?”于欣悄悄问毛思嘉。   毛思嘉点了点头,这是肯定的。事实上,毛爸毛妈怕她刚接触这种事不懂,还特别提醒了她呢!   见她点头,于欣提议:“我们把礼物交给唐小云吧,待会儿走的时候也方便。”   这件事简单,趁着新人有喘息之机的时候两个人就去恭喜了唐小云,并把各自的礼物拿了出来。于欣送的是两条毛巾,毛巾粉红色,上面印的鸳鸯的图案。毛思嘉送的则是一对搪瓷茶缸,白色的搪瓷上印的是红双喜,也很应景。   “恭喜你小云,祝你们幸福!”毛思嘉把东西拿给唐小云。   唐小云脸上有着自然晕起的红晕,她过去和毛思嘉、于欣的关系普普通通、不好不坏,但这种场合之下,每个同学都变成了‘很好的朋友’。笑着接过礼物:“谢谢你们,好好玩儿啊!”   这一场热闹很久以后才散,这个时候都挺晚的了。不过毛思嘉和于欣都有好几个同路的,男男女女都有,也不怎么担心回家路上的安全。   等到送走了客人,唐小云才和新婚老公一起整理——一般人以为结婚的当天都是洞房花烛夜?这么想就太天真了!事实上,结婚当天晚上,绝大多数新婚夫妻要么累了一天躺下就睡,要么还有不少账要算呢!   躺下就睡的就不说了,算账的也很好理解。比如收的礼金要不要计算,每个同学朋友封的多大红包,做记录的本子要放好!这些都是人情,将来是要还的!   这个时候没有礼金,可也有别的事要忙——之前闹了那么久,婚房都乱七八糟了。杯盘狼藉什么的还可以明天收拾,有些东西却没办法拖的,比方说堆的慢慢的双人床。   双人床上不只有一套被褥枕头,而是堆了好几套!这些也算是女方的嫁妆了,不然谁家只有夫妻两个一套被褥的?就算没有孩子,偶尔也会有亲戚朋友过来做客吧?即使是穷苦人家也讲究备用的被褥呢!   这些东西堆在床上,而不是收在柜子里,这是因为‘炫耀’...不管什么时候,婚姻都是带有一定的炫耀属性的。这就像是古代嫁女儿的嫁妆,一开始也只是有钱人家为了炫富而已。   这个时候大家日子过的都挺紧巴巴的,但日子过的再紧巴巴,有些东西也不能省!这似乎也是中国人的习惯。像是过年,就算是再穷苦的人家也要过年,过年的时候准备丰盛的食物,给家人做一身新衣裳。   这些被褥什么的,在几十年后的人看来简直不值一提!但是棉花也好,床单被套也罢,在这个时候都不是容易得到的!每个人的配额一定,价格也不算便宜。事实上,为了准备孩子一次婚礼,父母确实要攒很久。这里的‘攒’并不只是金钱,还有很多别的东西都得精打细算,毕竟这个时候可不是有钱有一切的!   把床上的东西收拾出来,还有一些洒在床上的花生、红枣也重新装进点心匣子里。老公做这些的时候唐小云正在整理朋友们送的礼物,其中分量最终的当然是亲戚们送的,特别是关系近的亲戚。   这些亲戚们送东西也不是随便送的,而是会事先通气,尽量不会重叠。简单来说,一对小夫妻新婚,家里需要置备的东西肯定很多。特别是他们这种有自己单独婚房的尤为如此!哪怕是再不讲究,至少要填满屋子吧?   所谓‘破家值万贯’,一个家里就算再穷,零零散散的东西算下来也能有一大堆。锅碗瓢盆、针头线脑的,看起来都是不值钱的小东西,搬家之类的场合扔了就扔了,但一次性置备的时候才只能有多能花钱!   这些东西小夫妻两个准备就负担太重了,就算是背后的家庭承担也是不太现实的事。这个时候的年轻人背后可没有六个钱包,这个时候每家每户的孩子都有一长串,再加上生活都不宽裕,分配在一个孩子身上的资源必然不会太多。   所有的都指望父母,几乎是不可能的。   这个时候亲戚朋友的‘帮助’就很重要了,亲戚朋友送的新婚礼物局限在这些生活用品上,可是为日后生活打下了一个基础。当然了,这也不是白拿的,今后亲朋家有喜事也是要还的,这就是一个另类的‘礼金’了。   “你那几个朋友怎么回事儿?平常看着挺仗义挺大方的,这会儿就送半尺布?”其实是三尺布,只不过六个人合送的,均摊到一个人头上也就是半尺。半尺布才多大?三尺布一起送看起来还算不错,可是算算均摊就十分‘寒酸’了。 第83章   唐小云看来看去,居然还是自己几个同学朋友最像样,送的东西和亲戚们都差不多了!   她老公原本有些喝多了的,这个时候也清醒了不少,笑着‘啧’了一声:“这有什么的?那些人单身汉一个个的,不知道算计着过日子,这种露怯的时候且有呢!平常大方是一个面儿,这个时候实在抖不起来了。你那些送东西的同学,还不是女孩儿像样一些...女孩儿会过日子。”   说起这个,他低声与唐小云说:“你有几个女同学模样标志呢!我哥们儿有好几个光棍儿,刚刚都给我透意思了,想要托你介绍介绍!”   “滚蛋!”唐小云笑骂了一声:“一个一个的不正经!真要想认识认识,怎么不自己去说?刚刚多好的机会呢!非要我去说,想着省力气是吧?”   “不就是做个媒么...到时候真的成了,也少不了你的谢!”唐小云老公嘻嘻哈哈。   唐小云却撇了撇嘴:“做媒?说的好听。真要是做媒,那都是得考虑事情能不能成的,介绍未婚男女都得考虑差不多的,要是差不多,我该怎么介绍?还当我不知道呢,你那几个朋友全盯着毛思嘉和于欣看了。为什么不自己去说?不就是觉得难成么!反正我是不多这个事儿的,不然去说和这事儿不成,最后还是我落埋怨!”   媒人做媒既是图事后人家物质上的谢礼,也是求一个心理满足感。所以在做媒的时候不存在让男女差距太大...那样是成不了的。   唐小云老公听新婚妻子这样说就有点儿不乐意了:“怎么说呢,我那几个朋友难道就这么拿不出手?”   唐小云笑着推了推他:“不是拿不出手,是不合适!于欣那儿我都觉得不好说了,更何况毛思嘉?毛思嘉家里条件好,又是独生女,和她结婚有的是好处!更别说她自身的条件也那么好了...说实在的,她那样的姑娘一般人都不敢问!”   以前读书的时候会隐隐感觉到人和人是有差别的,但这种感觉往往不强烈。经常是因为一件事觉察到,然后很快就淡忘了。毕竟处在那么个阶段,生活在校园当中,很少接触社会中的人和事。   直到现在工作了,要考虑结婚、生活、孩子、未来之类的东西的时候才会觉得事情真难啊!   有的人好不容易才能将日字过的无功无过,有的人却是起步都不止这样了。   想到这里,唐小云又摇了摇头:“不说了,这有什么可说的,都是别人家的闲事儿...再者说了,我隐约听人说过,说毛思嘉已经有对象。虽说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   这事当然是真的,事实上,对于知道这件事的人来说,他们困惑的是有对象的时间也不短了...怎么还没人提过结婚的事呢?就算不提结婚,也该互相拜访一下家长吧。   这个时候如果是自由恋爱(包括纯粹的自由恋爱和经人介绍),家长事先没见过孩子对象,就会在孩子的恋情进入中后段,觉得真的很不错,该奔着结婚去的时候见见孩子对象。   这就是所谓的‘见家长’,一旦到了见家长的阶段,很多事情就板上钉钉了。   当然,所谓的‘板上钉钉’也是相对的,结婚了还能离婚呢,见家长之后闹翻了的也不在少数。这年头结婚只是看起来简单而已,事实上还是困难的,结婚牵涉到方方面面,不说对象和家里人相处的好不好这种唯心问题,就算是物质上的问题也够要人命了。   婚房、家具、四大件,工资、前途、单位福利...一旦到了结婚的时候,这些东西都是要考量的!有的时候一个方面谈不好,可能就没有然后了...   不过这都是之后的事情了,对于现在的孙家夫妻二人来说,最不解的是孙继东怎么还没带对象到家里来。   一开始的时候没带来,还当是刚刚开始谈,不稳定,人家姑娘也害羞。但谈了这几个月了(至少他们以为是几个月),差不多也该带人来看看了吧?结婚左等不到,右等不到。当父母的想要问问,又怕这个一贯有主意的儿子觉得烦,只能旁敲侧击。   “继东,你这月钱够用吗?”孙妈手上拿的是孙继东交的这个月家用——虽然孙家的经济情况很不错,并不缺孩子们工作后的家用,但孙妈每个月还是会从孩子那儿拿钱。这个时候即使是家庭情况好的家庭也是相对而言,不存在几十年后那种‘豪门’。所以即使是孙家这种家庭,要办什么大事,比如说孩子们的婚姻嫁娶,那也是需要计算的。   现在找孩子们要家用,本身的意思并不是真的‘家用’,而是替孩子们攒着。将来要结婚了、要有自己的小家庭了,都是要花钱的!至于单身小青年,一个个的少有算计,通常是有多少工资就花多少,当爹妈的哪里放心让他们自己攒钱!   孙继东有点儿奇怪妈怎么问这个问题,不过不等孙继东说什么,孙卫南先嚎了起来:“妈,您怎么回事儿啊?这可不公平啊!都是交伙食费,怎么到我的时候就不问问钱够不够用?哥的工资比我还高,怎么可能钱不够用?难道哥说钱不够用,您就不要他的伙食费了?”   其实说起来在大院子弟中,孙家孩子这样的已经算是比较懂事的了。   大院子弟,除开极个别的家庭负担极重,即使有高收入也生活贫困,其他的在这个时候都属于生活的不错了。像是已经工作的年轻子弟,别说给家里交伙食费了,每个月不用再找家里蹭钱就算是好的了!   向孙家孩子这种每个月还给家里拿钱的,确实算是‘懂事’了。   孙妈斜了小儿子一眼,没好气道:“你和你哥能一样吗?你哥现在正谈对象呢,可不得多花钱吗!钱不够,难道还在人姑娘面前露怯?你要是能找个对象来,我也能不要你交伙食费!”   孙卫南犯嘀咕:“我是找不到对象吗?不乐意找而已...”   这话说的半真半假,孙卫南的条件算是很不错的了。如果是找个对象,确实很简单,就算是条件比较好的对象,经几个长辈介绍介绍也是手到擒来!不过他年纪不大,虽说精力充沛吧,对‘媳妇儿’这种存在也不是特别在意。   他在大院儿里已经有几个发小结婚了...说真的,结婚之后有点儿无聊哦...   算了叭,他还没玩儿够呢!   “不用了,妈。”孙继东依旧交伙食费:“钱一直够。”   这不是说假的,他的钱确实是一直够的。他的工资不低,就算是交了伙食费,依旧剩下不少!更重要的是,他私底下做的‘生意’一直在赚钱。何况他谈对象其实也没有别人想象中的费钱。   他和毛思嘉出去花钱确实比较多,他们很少完全去免费的地方,无论是吃的玩的都是很好很好的。但真要说起来,他们出去的机会却并不多,主要是休假日要碰到一起实在是不容易。   他们两个在一起真正的开销大头在于送礼物上,不过真说起这个来也是有来有往,不存在一方单给对方花钱的情况。   孙妈听了孙继东这话不置可否,只是说:“你这孩子知道意思就好了,我听卫南说你前个新穿的皮鞋是人家姑娘送的...还是什么上海买的。我给你刷鞋油的时候看了看,确实不是一般的皮鞋,很贵吧?人姑娘送你这么贵的东西,你不能一点儿表示都没有...不缺钱回礼吗?”   这个时候的皮鞋价格也是有高有低的,既有十来块钱就能买一双的,也有几十块钱的。追求更高档的,进口货也可以挑选呢...前提是要有钱!   毛思嘉送给孙继东的那双不是进口货,却也是非常好的了,是她托毛爸出差上海的时候买回来的。这皮鞋可不是工厂出来的,而是手工做的!   想当年上海是远东第一的港口,无数新潮的西洋玩意儿都是从这里传入国内的。当时上海有钱人、外国人都很多,自然诞生了一大批手工匠人,皮鞋匠也在这之内。后来新中国建立,这些皮鞋匠依旧做鞋,只不过进入了国企或集体而已。   手工做的皮鞋,挑流行的款式、好的皮子,用上等的手艺...这个时代还真是上海人生活的精致!   毛爸知道女儿对象会给女儿送挺贵的礼物,让闺女不要收这些礼物反而被另一种道理说服了。   “有什么不能收的,有来有回就行了,我们家又不是还不起那样的礼!”毛思嘉对此是这么个想法。   毛爸一听也是,所以毛思嘉托他从上海带皮鞋过来还礼时他就格外上心,找的是最好的师傅,挑的是最好的皮子!主要是他感觉的到,闺女这对象不一般,可不能让闺女这个时候给人压一头。   那多没面子啊!   “不缺。”孙继东摇了摇头,转头就去整理公文包了。   虽然还没见过二儿子对象,但孙妈对这个女孩儿印象是很不错的。从小儿子这里她知道了不少事,也能看到二儿子在这个姑娘身上花钱比较多。虽说谈恋爱的时候男的出钱多一些也算是大家都认可的,但真的就这么接受了也会让她这个当妈的觉得不太舒服。   要是一味拒绝,似乎也不太好。她倒是知道那姑娘不是什么大院子女,虽然工作不错、家庭条件不错,却依旧是城里住胡同的姑娘。这样的姑娘太会算账,她又会觉得是不是小家子气了一点儿。   就是现在这种有来有往的表现让孙妈初步有了一个好印象。   “你和你对象...最近相处的还好?”孙妈忍不住问。   孙继东眼睛里满是诧异,他不知道自己哪里让母亲有了这种错觉——和思嘉相处的不好?   “不是、不是...”孙妈读懂了儿子的意思,想了想,还是单刀直入:“继东啊,你和这姑娘处的也挺久的了,什么时候把人给带回家里看看呢?”   “你怎么了?”今天一见面毛思嘉就觉得孙继东有点儿不在状态,似乎常常看着她出神:“最近工作太累了吗?”   孙继东摇了摇头:“想起我妈前两天说的事了。”   “?”毛思嘉示意他继续说。   孙继东低声:“我爸妈想见见你。”   当时孙妈表示孙继东该把人带回家看看了,孙继东当时什么都没说,就单纯保持沉默,然后趁着上班躲出去了。但这件事已经留在他心里了...他也忍不住考虑...是不是真的应该进入下一阶段了。   之前他是没有想过这个的,应该说无遐去想。在他和毛思嘉的关系上孙继东很多时候都是走一步看一步,不是他不负责任,而是无法去想太多。对于孙继东来说,提前认识毛思嘉,又赶在其他人之前和她确定了现在的关系,这些足够让他‘无暇他顾’了。   这就像一个突然中了千万大奖的人,他难道能在短时间内规划好自己要用这些钱怎样改变自己的人生吗?接二连三到来的‘不同命运’让孙继东很多时候都是在适应和过去的不同,他总觉得现在就很好了。   至于改变现有的关系,进入下一段关系...他虽然知道有这么个阶段,却不能意识到自己和毛思嘉也能考虑这个。至于毛思嘉,毛思嘉貌似比孙继东懂的多一些,事实上她懂个球球!   虽然她经历特殊,却也无法改变这是她第一次恋爱。对于她这样观念的姑娘来说,第一次恋爱、自己十八岁等等因素影响了判断...她甚至都没想过见家长这件事!   她也知道谈恋爱是要结婚的,但那好像离她好远好远,远到她都不用去考虑什么时候发生。   孙继东是经过母亲的提醒才受到启发的...是的,如果按照这个时候青年男女的正常操作,他和毛思嘉是该考虑接下来的事的。   而只要考虑这件事,他就没法不去想——和毛思嘉结婚,然后每天都生活在一起。   至于毛思嘉,说实在的,她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惊到了...emmmm,果然还是太突然了。   但更让她意外的是,虽然有些突然,觉得被惊到了,可扪心自问她是怎么想的呢?她却觉得这个说法没有什么不能接受的。也就是说,她并不排斥见家长这件事。   见家长不等于结婚,但却是意味着和另一个家庭熟悉起来。熟悉起来并不是平白来的,需要花时间精力,同时也意味着两个人的关系真正覆盖到两个人的圈子。基本上来说,见过家长之后就又上了一道保险。   如果最后两个人没成,不只是代表曾经白费了更多的时间精力,也代表名誉上的损失。这个时候并不是几十年后,那个时候青年男女分分合合没人在意,这个时候的人却是在意非常的。   其实几十年后的人也有在意的,只不过没有六七十年代在意的东西那么‘浅’。比如说,几十年后的未婚同居,其实没什么的,双方男未婚女未嫁,出于共同的意愿一起生活,又觉得不到结婚的程度,于是选择了同居,这没什么好说的,但那个时候很多人还是看不惯,觉得伤风败俗。   这个时候见家长了再散,大概就类似于几十年后婚前同居之后没结婚吧。对于青年男女,特别是女孩子来说,是一定程度上会影响‘名声’的。   即使是这样毛思嘉也不觉得这个提议有什么不能接受,倒不是因为她的观念要开放一些,不在意这种事——她生活在这个时代,就不可能完全不顾这个时代认识的人的目光。另外,就算她不在意被影响名声,也该严肃面对这件事。几十年后的女孩儿,或许不介意婚前同居了,可说到被领去见家长,也不会随便答应。   只是...只是没有理由不接受吧。   孙继东自己或许不知道,但对于毛思嘉来说确实是这样——他真的很好,他的真诚是能够感受到的。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这是一种很重要的感受。   “去见伯母吗?”毛思嘉故意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和孙继东比谁先绷不住。察觉到孙继东罕见地游移不定她才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嗯,也不是不好,不过...”   “不过见家长之后呢?”毛思嘉笑意盈盈:“我不想太早结婚。”   ‘结婚’两个字说出来的时候毛思嘉还有点儿脸红...不过就算是脸红也要说出来。见家长什么的,她并没有什么抗拒的,到了这个时候也该见一面了。但是结婚嘛,这就有点儿没准备了。   不是孙继东的问题,单纯的就是觉得太早了。   等到人结婚了,人生就不再只是自己的了,很多事情要考虑周全,身上的责任也会重很多很多。遇到喜欢的人结婚这是人生的一个阶段,但她还是觉得这个阶段稍微靠后一些,让她有一点准备比较好。   毛思嘉的说法对于这个时代一般的男人来说可能比较难接受,她年纪不大是真的,但已经可以领结婚证的话,这样说就没什么说服力了。更何况孙继东比她大了好几岁,他这个年纪也该着急结婚生孩子的问题了...再等几年?这有点儿说不过去吧。   但孙继东没有什么障碍就接受了,一方面他本来就和一般人的想法不一样,他就没着急过结婚生孩子的事。事实上,如果不是遇到毛思嘉,他都不会对这些事感兴趣。另一方面,也是他早有心理准备。   毛思嘉不愿意太早结婚这件事在过去他就知道了,那个时候她和黄耀升是男女朋友的关系,这段关系维持了很长的时间...数年爱情长跑。一开始就是因为不想太早结婚耽误了,后来又考了大学,她干脆就想大学毕业了再结婚。   大学时结婚什么的,对于毛思嘉来说还是有点儿反常识的。   孙继东未必知道毛思嘉的心理活动,但她不想早婚这件事他是知道的。   既然早就有所了解,这个时候自然也不觉得意外和难以接受。   “行...”孙继东深深看了毛思嘉一眼,然后又像是想到了什么,抿了抿嘴唇:“...你喜欢什么时候结婚?” 第84章   “你们家今儿有些不一样啊?”同一栋楼的妇女上楼的时候刚好遇到孙妈,她应该是刚刚出去过,手上拎着好几个网兜,里面有买的菜,也有水果零食什么的。如果是一般的买菜购物,让家里保姆去就行了,今天自己准备,显然是有客来啊!   因为有客来的关系,保姆特别忙,这才需要家里的女主人也上阵帮忙。   孙妈笑了笑:“没什么事儿,就家里来一个客人。”   “来一个客人这么忙?那来的是什么人啊!”妇女啧啧了几声继续八卦。   孙妈笑了笑,本打算矜持一两句的,但到底没绷住。大概只稳住了两秒钟,最后还是给人说了。说之前还放低了声音:“别传的到处都是啊!”   得到了对方的保证才说:“我们家继东带对象回来了!”   “哎呦!”妇女叫了一声,意识到自己声音太大了才压低声音:“这可不得了,居然是继东带对象回来了!上次我就听人说过继东谈对象了,不过中间没什么人言语,我还当吹了呢!”   这话孙妈不爱听,立刻拉长了脸:“说的什么话,什么叫吹了!”   听着有点儿不盼着人好的意思。   妇女自知有些失言,连忙赔罪。赔罪之后又问她:“继东对象到底什么人啊?”   孙妈呵呵笑着:“我哪里知道是什么人,继东这孩子主意大,是自由恋爱的。不过今天带人回来,这不就知道了么...”   听孙妈这样说,妇女连忙道:“继东妈,这我可得提醒提醒你了,今天可真要擦亮眼睛!这带回来的姑娘一点儿底细不知道心里不慌啊?得仔仔细细观察,不然一时以为是个不错的,回头才知道上当了,那可就糟了!”   孙妈其实心里也有这种担心,但面对同住一栋楼的邻居不愿意失了面子。只是笑笑:“也不是一点儿底细不知道,继东那对象是卫南的同事。卫南对那姑娘是赞不绝口...倒是没什么可担心的。”   “不能这么说!”妇女角度刁钻:“这男人看女人和女人看女人能一样吗?他们看的地方就不同!更何况卫南就一个半大小子,毛毛躁躁的,他能看出什么?”   孙妈表面呵呵,一副‘不是那个样子的,我还是相信我蛾子判断的’的样子,实际上心里和这个妇女想的差不多。   回头回了家里,把水果零食什么的放好,就提着菜去了公共厨房。   孙家住的楼房是这个时候典型的简易楼,一套房子是不带单独的卫生间和厨房的。厨房什么的,都搭在公共空间——一溜的水泥水池和一溜的灶台,各家各户分割了不同的空间。   “秋香,饭煮好了吗?”拎着菜的孙妈问已经在烧饭的保姆。   孙家这个保姆和这个时候首都的大多数保姆一样,都是各家从老家找来的。孙家一方面是级别够,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上头没有老人,而夫妻两个人都要上班,所以才找了这么个保姆。   从血缘关系上来说,这个保姆和孙家这一支已经挺远了,只能说是在一个族谱上。之所以会让这个保姆过来,应该说是出于同情心。   保姆全名是孙秋香,在老家就和一林姓男子结婚了,哪曾想那男子早早撒手人寰,留下了孙秋香和女儿林小云。连一个儿子都没有,在那个年代,还是乡下地方,是很难站住脚的!最后没办法,只能带着女儿回娘家。   孤儿寡母的日子不好过,那个时候大家普遍条件差,对于回来守寡的女儿家里也很难有力量负担,最终还是要再嫁...寡妇再嫁并不是不能够,只不过各方面条件得放低一些,而且也要讲究运气,不是说随随便便就能嫁人的。   那段时间孙秋香和女儿林小云日子可不好过,雪上加霜的是孙秋香父母一次乘船,遇上了翻船。死的人里面正好有老夫妻二人——这下家里当家的就成了哥哥嫂子了,更容不下孙秋香母女了。   处理完父母后事,哥嫂就商量着嫁妹妹的事。   哥嫂嫁妹妹的时候没有考虑妹妹的幸福,而是想着谁家有更多彩礼。这个时候就算是黄花闺女也没有多少彩礼的,更别说寡妇了。寡妇再嫁经常是什么都不要,就去了人家家里了。   若是寡妇要彩礼,那男方的条件不知道该差成什么样儿了!   族里的人都有些看不下去,但这又是人家的家事,不好插手的。就是这个时候,孙家来信到老家,想找一个保姆。族里的长辈好心好意选了孙秋香去,这才有了孙秋香来孙家做保姆。   孙秋香估摸了一下时间:“差不多了!”   这个时候没有电饭锅,就连高压锅都没有!煮饭其实是一件非常费时的事情,效率低下(这个时候大家的灶台也基本上只有一个灶眼,不存在一边煮饭一边做菜的事)。这也是为什么家里没有专门的闲散劳动力处理一切杂事就要找保姆的原因之一,实在是这个时候的各项家务都没有工具辅助,实在是很耗时间啊!   以孙家为例,孙正道夫妻两个有工作,不常在家里的儿女也不说,常在家中的儿女是孙继东和孙卫南。然而两个人也有工作,还是男孩子,不太可能参与家务活动。这样四个成年人每天要吃饭穿衣,早晚饭、洗衣、收拾屋子...只是这类大项家务已经足够人团团转了!   孙秋香忙着孙家一切,劳动强度更甚于一般工人!   孙妈一边点头,一边拿出买的菜:“买了一条鱼、一只鸡,你先把这只鸡杀了,我去洗菜!”   看到有一只活鸡,孙秋香先去准备热水,然后再拎着活鸡找了一个角落去杀。   孙妈自己则拎着蔬菜去清洗,旁边洗菜的邻居看到了,笑眯眯问:“今天你家做菜这么丰盛...有客人啊?”   一边择菜一边清洗,孙妈笑呵呵的:“是有客人!”   还不等邻居追问什么,对面正在炒菜的妇女先笑了起来:“不只是客人呢!还是娇客...你消息知道的迟,还没听说么,她家继东要带对象回来了!”   显然这位是刚刚听说的新鲜消息,还热乎乎的呢!虽然孙妈刚刚在楼道里和人说的时候让保密,但到底能不能保密大家都是心中有数的——以如今的邻里环境来说,几乎是没有秘密的。一个消息,知道的人一旦变成两个就等于所有人都知道了。   听到这个消息,周围又是一阵恭喜。邻居恭喜完之后调侃:“等着吧,到时候我去你家扒门缝看!看看是个啥样的新媳妇!”   听她这样说,孙妈连忙道:“你敢!年轻人脸皮薄,你以为人人都和你一样厚脸皮啊?要是吓走了我家继东对象,难道你来赔?”   邻居却不怕这种‘威胁’,不动如山:“这怎么可能吓的走嘛...而且你也不亏的啊,下礼拜休息日,我家建国也要带他对象过来,到时候你也来我家扒门缝就是了。”   听到邻居说起这个事,孙妈好奇问:“你家建国对象是什么人,之前见过吗?”   “是我一远房大舅介绍的,见面都是孩子们自己见面,我倒是没见过——不过见过照片儿!”邻居眯起了眼睛。   “哦?那姑娘长什么样儿?好看吗?”孙妈其实和自己这些邻居一样八卦。   “不好不坏吧。”邻居砸吧了两下嘴,又摇了摇头:“长得不寒掺就行了,我家建国人长得矮,也不好要求人家什么——你家继东的对象怎么样啊?”   虽说这个年代强调的是朴素,所谓‘中华儿女多奇志,不爱红妆爱武妆’,很大程度上将女孩子身上的女性气质都给遮掩了,强调去性别话。至于讲究外貌什么的更是太过于资产阶级!但要完全不在意外表,这又怎么可能呢!   特别是在自家孩子讨老婆的时候,当家长的肯定还是希望找个长得漂亮的。   不然结婚的时候一个丑媳妇,亲戚朋友看了也是要丢面子的——虽然这种观念是政治不正确,但在这个时候又是确确实实存在于现实生活中的。   “继东对象就不说了,肯定漂亮!你不知道啊,人是卫南的同事,在旅游公司做什么导游的!听说啊,旅游公司挑导游就和文工团挑人一样,也要长得端正的呢!”旁边有人很乐于分享消息。   说实在的,孙妈本人也不会比这些邻居知道的更多了,果然是没什么秘密...   “那敢情好!今天大家都来看看继东领回来个什么样儿的对象!嘿嘿,看漂亮新媳妇儿了!”这位显然是想起了儿时在乡村生活时看新媳妇的热闹,那个时候谁家新媳妇被带着上门,那是能引来一个村的人去围观的。   要是新媳妇儿长得得人意,小孩子们都是要围着唱童谣的!   一顿丰盛的晚饭做好,一家人已经上桌,正要坐下呢。屋外传来一阵响动,隔壁的邻居听到声音都开了门,见到是孙继东带着一个姑娘,哪有不知道事的!都打招呼:“继东,带着对象回来啊?”   毛思嘉真没想到阵仗这么大,其实从进家属大院儿开始就不停有认识孙继东的人来打招呼了。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嘴上和孙继东打招呼,实际眼睛都盯着毛思嘉看。光看不算,看完之后还捂着嘴偷笑!   这可比孙继东去她家时的排场大多了!   是的,孙继东已经先去过她家了——她答应了来孙继东家的事,但既然要来孙继东家,那当然也要来她家!孙继东自然不会在这件事上说不,回头就和家里说了,家里只说是应该的,就让孙继东提着礼物去了‘准岳父岳母家’。   说实在的,毛爸毛妈有点儿被惊到!   直到毛思嘉把人给领回家,毛爸毛妈才知道毛思嘉那个‘神秘对象’就是孙继东!毛妈就算了,上次见孙继东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又因为见的不多,实际是没什么印象的,只是觉得这个后生好眼熟啊!   毛爸则不同,三不五时去一趟老首长家...老首长家的孩子哪能认不出来!   本来还打算给‘毛脚女婿’一个下马威呢,因为这一意外打断了节奏,居然就是平平常常吃了一顿饭,什么别的话都没说。   当然,也是没必要说。除开那一点点意外,真要毛爸评价女儿这个对象,他的满意度当然是很高的...相比起那些不知道底细的,老首长家的家教值得信任。而且对于孙继东这个晚辈他也算是知道一些,上进又稳重,之前他还夸过孙继东呢!   当时在毛思嘉她家在的那个大杂院,来她家扒门缝的邻居也不少了...这种同一个院儿的来了孩子对象,大家总是乐于围观的。但总的来说,排场远逊于孙继东他家这边。   这不奇怪,她家那个小院儿就是个小型四合院,就算是违规搭建弄成了大杂院,实际上的居住户数也是有限的。孙继东家则不同,这样的家属大院有多少栋楼房?光是他家所在的那栋楼,邻居就很不少了!   这样一路过来,看的人规模大一些很正常...   只是话虽这样说,毛思嘉却没有相应的心理准备,一路上显得有些害羞——这可真是一个误会。毛思嘉固然不是什么社交达人,可她长期做导游工作,面对陌生人也不应该是这样的!   不过这个误会也没什么不好的...一个漂亮的年轻姑娘显得羞怯一点儿反而好感度更高。   “继东他对象好看!你说说,旅游公司的姑娘是不是都这样?要是真这样,回头也托人给咱家介绍一个旅游公司的....”这样的话是在毛思嘉听不到的地方发生的。   到了孙继东居住的那一层,一路上开着门吃饭的邻居都注意到了孙继东带着毛思嘉,连忙打招呼。这样的响动传到一些关着门的家庭,于是打招呼看热闹的越来越多。   孙继东平常话不多的,都是一路招呼过去的:“谢谢您了!我带对象家去...嗯嗯嗯...”   孙家的门儿开了,孙妈第一个笑眯眯地出来:“继东回来了...还不快进来——请人家姑娘坐下!”   孙妈说话的时候就觉得毛思嘉有点儿眼熟...毛思嘉过去来过孙家几次,只不过这几年反而没来过而已。孙妈一时没有认出来,但总归觉得有点儿面善。这个时候她还没放心上,看着面善的人不常见,却也不是没有呢!   把人领进门的时候她还一直打量人家姑娘,脸上是笑,心里也是笑!   毛思嘉长得好看,而且是极其清纯的那种好看...这样的长相几十年后或许有被人说‘小白花’的风险,但在如今就是最具好感的长相了!妈妈们电影里面看到的正面女性角色,要么是英姿飒爽型,要么就是毛思嘉这种清纯地如百合花。   至于艳光四射那一类,就是坏女人了...   还不知道人到底怎么样,但至少印象分打的很高。   “阿姨好!”毛思嘉有点儿笨拙地打了个招呼,不是她真的这么笨拙,而是今天场合不同,实在有点儿不知道手脚该往哪里放。毛思嘉将手上提着的礼品盒递过去,显得有点儿拘谨。   礼物不是什么特别贵重的,不是拿不出来,而是这种场合没有必要,符合礼仪、恰到好处就可以了。   礼盒里装的是两罐蜂蜜,这个时候有钱也难买。   “来就来吧还送什么礼物!”就和所有的家长一样,孙妈客气非常——然而如果真的什么礼物都没有就上门,回头心里还是会有点儿小嘀咕。重点不是礼物,重点是礼物背后代表的东西!   孙正道这个时候也看到毛思嘉了,眉毛一挑:“这...这不是思嘉吗?”   他对毛思嘉的印象就比孙妈印象深刻的多了,所以才能一眼认出来。认出来之后立刻把目光投向自己儿子,像是想通了什么,立刻大笑起来:“好你个小子,谈的对象是思嘉怎么不提前和家里说?你毛叔叔什么时候知道这件事的?难道没揍你?”   孙正道再知道不过了,毛铮(就是毛爸)只有这一个女儿,宝贝爱护的不得了!过去来家里的时候对孙继东孙卫南这些孩子都是一视同仁的,态度特别好...可这是在对方不打自己宝贝闺女主意的基础上吧?   对于毛思嘉,孙正道的印象是很好的。一方面是因为相信毛爸的为人,从父母看孩子不说百分百准确吧,至少是有合理性的。另一方面也是几次见面毛思嘉确实是个乖巧小女孩儿的样子...不敢说了解更多了,但就所知的并无什么可挑剔的。   经丈夫这一提醒,孙妈也有点儿回过味儿来,想起‘毛思嘉’是何许人也了。   而一旦知道毛思嘉是谁,心里的想法就多了起来。不过这会儿也不好表现什么,只依旧热情地招呼毛思嘉。   “原来是思嘉啊!好几年没见都长成大姑娘了...难怪人说‘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呢!你小时候就长得好,我那个时候就想有个你这样的闺女,还念叨过呢!现在看看,比小时候还好看!”孙妈这样说着,又夸毛思嘉,从头到脚的那种夸。   不管吃饭的人心里什么想什么,反正这顿饭可以说是吃的热闹又和谐。   等到饭后又说了一会儿话,孙继东转头送毛思嘉回家。孙妈这才皱了皱眉头:“继东怎么就和毛家那闺女处上对象了?这事儿...这事儿可有点儿巧...”   她话里没说的意思是太巧了,不会是有人刻意算计吧——她担心是毛思嘉耍了心机。而这么个年轻姑娘就能这样耍心机了,不管怎么说都有点儿让人心里不安吧。   孙正道忍不住笑了起来:“得了吧!当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只是你不想想,咱们家算什么人家?往上数都是泥腿子,谁比谁高贵?就算现在日子过的好一点儿了又怎样?难道小毛家里比咱们家差...还得人家闺女耍心眼儿赖上咱们家?”   这确实是国民之间最没有阶级差距的时期了,门当户对的观念几乎不存在。   大院子弟说出去确实气派,但那真的令人艳羡得再等许多年呢!这个时候的大院子弟也能当一个身份证明,但这种证明并不到‘硬通货’的程度。就像一个人的工作单位一样,算是婚嫁市场上的加分项之一,也只是‘之一’而已。   说到这里,孙正道又笑了一声:“而且说句实在话,你自己养的儿子你不知道?继东那小子从小主意就正,看着话少,其实心里小九九多着呢!与其说人家小姑娘跟他耍心眼儿,我宁愿相信是他对着人家小姑娘用了手段!”   “爸,要不您是爸呢!”原本只是听着,还有些品不出味儿来的孙卫南这个时候也有些跟上爹妈的思路了。而跟上之后他自家老妈的思路有些哭笑不得了:“就跟您说得一样,是二哥追的思嘉...啧!”   听小儿子这么说,孙正道倒是来了兴致,放下手上的晚报:“继东追的思嘉?什么时候开始追的?”   主要是追溯起来的话,孙继东和毛思嘉认识的时间就很早了,实在不知道儿子是什么时候有的想法。而考虑到两个年轻人的年龄差,孙正道真的有点儿在意儿子的心态啊...总不能是那么早就打了人家小姑娘的主意吧?   真要是那样,人一个小姑娘哪能扛得住他的心眼儿...这么一想,真的是很对不住小毛了。   孙卫南也说不上一二三,想了想:“其实我也不知道,反正我在旅游公司上班的时候二哥已经在追思嘉了。看当时的样子,不像是刚刚开始追的...”   孙正道和夫人对视一眼,双双觉得有些...有些不好意思——人姑娘读初中的时候就上心了吗?那么小的小姑娘懂什么啊,一个可以信任的哥哥常年追求,能扛得住才有鬼了!   自家的猪把人家的白菜拱了,在心中暗爽之余,多多少少是有点儿不好意思的。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3-22 23:28:00~2020-03-24 00:50: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安菲特里忒20瓶;随身空间有点爱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5章   ‘哗啦啦’,毛思嘉打了一盆水,全到在了大铁皮盆里。因为提前到了热水,这一盆凉水下去依旧是温温的,在首都的冬天里冒出了淡淡的白色水汽。。   这个时候已经是上午九点多钟了,即使是冬天,也日头升高、阳光明媚了——今天是休息日,而且还有着非常好的阳光,从早上起床开始,整个胡同就很热闹了,比平常要上班的时候更热闹。   平常上班的时候就热闹那么一小会儿而已,等到上班上学的时候该干嘛干嘛,不带一点儿耽误的。今天是休息日,又遇到这么好的天儿,大家当然有的是事做!   不只是大扫除这类经常排到休息日做的工作,更重要的是洗衣服!   这个时候洗澡的条件差,老百姓个人卫生习惯肯定不如几十年后的人。冬天的话,一个礼拜洗一次澡、换一次衣服是很常见的。毛思嘉虽然一个礼拜至少洗两次澡,但换衣服依旧是只换一次(有一次洗澡之后她是只换内衣的)。   之所以这样,就是因为洗衣服实在是一件太过于麻烦的事!   这个时候国内是罕见洗衣机的,大家都靠手洗。冬天的衣服又多又厚的,水还冷,洗一次真的是要了亲命了!而且就算家庭主妇们习惯了,这些困难都不值一提,晒衣服也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   洗衣机都没有,甩干机、烘干机之类的自然也不必想。最好的办法就是趁着出大太阳的时候洗衣服,这样能一两天之内就晾干...这个时候的居住条件就那样,晾衣服的空地都不好找(特别是住在胡同里的,如果是住大院儿的,往往还有比较宽敞的场院空地)。真要是一次晾晒衣物就十天半个月的,不说会不会耽误换洗,就说晾衣绳拉在大杂院里也是妨碍到了街坊邻居啊!   集体生活就是这样,得尽力不给别人添麻烦,不然的话可有的受了!   昨天晚上看晚霞,就有人说今天是个好天气了。家庭主妇把这个记在心里,只要不是刚刚搞过大换洗的,都预备今天洗洗涮涮一番了。   毛思嘉家里也不例外,一早起来吃完早饭就开始搞大扫除、洗衣服了,就连在家的毛爸都参与到了劳动当中。毛思嘉当然也不例外,不过在具体做工作的时候她还是有优待的!毛妈已经把最难洗的床单被套归拢到一起,自己去洗了——几十年后的人很难明白洗床单被套有多麻烦,因为对他们来说都是丢到洗衣机里,按下按钮的事儿!   但对这个时候的家庭主妇来说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首先只能手洗,其次这个时候的床单被套基本上都是纯棉的,也有人买了丝绸。不过丝绸不要布票却很昂贵,并不常见,所以常见的料子还是棉布。   毕竟等到化纤布料风靡,那还得再等几年...等到‘的确良’火热。   而棉布的话,问题来了。按照这个时候的纺织成品来看,是非常‘实在’的,床单被套的棉布料子很厚。事实上不厚也不行,棉作为天然纤维本来就不如化纤耐用,床单被套每天都要承受很大的磨损,再不厚一点儿就真的不经用了!   在这时候布票难得众所周知,床单被套又很消耗布料。所以一套床单的目标都是至少使用十几二十年的!就算能够缝缝补补,那对它本身的质量要求也很高了。   这样的棉布浸泡到水里,就算是用温水洗涤,也会在水温慢慢降下来之后迅速手感变‘硬’。   又厚又硬,洗涤的时候是既伤手,又十分耗体力的!   所以毛妈包揽了这项工作,等于是重的活儿都自己干了,剩下容易的给毛思嘉。   毛思嘉洗衣服有一套自己的方法,这种办法在其他人看来挺浪费的,不过毛思嘉已经习惯了——一般她都先往洗衣盆里倒一定量的洗衣粉,趁着水还是温暖的,十分容易起泡,一股脑地揉搓。   如果是夏天,她会用脚踩的方法,更加省力。   等到这样揉搓过一遍之后,她才会用肥皂细搓衣物。   一件一件有针对性地搓,搓搓领口、衣袖、前襟这样容易脏的位置。不过总体来说这种地方也没太多可搓的,毛思嘉自己爱干净,也接触不到太脏的环境。而毛妈呢,习惯使用袖套、护领、围裙这样的用品,特别容易脏的位置被保护地挺好的。   大概也就是毛爸的衣服需要特别注意一下。   毛思嘉放洗衣粉的姿态是很‘豪放’的,一点儿不吝惜。这也很正常,她以前用洗衣机洗衣服的时候要放洗衣粉或洗涤剂之类的产品,这些产品都不贵,大家放的时候都是不会刻意计算剂量的,保持着宁多勿少的心态...   这种心态对于毛思嘉来说已经习惯了,这辈子她生活的家庭有相对富裕,不至于节省这些,也就没人刻意纠正。   “思嘉啊,我家洗衣粉没了,你借点儿给嫂子!”旁边也洗衣服的大姐洗衣粉盒里面空了,又懒得临时跑一趟合作社。   毛思嘉不在意这个,让人家自己拿去用。   正和这位大姐说话呢,杨雪燕二嫂,一样出来洗衣服的就笑道:“思嘉是不是没怎么洗过衣服,这家务活干得太粗糙了...将来结婚了可怎么办啊!”   杨雪燕二嫂,就是怀了孩子不得不在没分房的情况下嫁进来的那姑娘,现如今孩子已经生下来了,月子也早就出了。这个时候她洗的倒不是大家庭的东西,而是孩子的尿介子、小衣服之类的,相对简单。   “这样浪费洗衣粉,还不一定搓的干净...”说的都是实实在在的话,就是语气听着不顺耳,有种挑剔别人的感觉。   其实同住一个院子的都知道毛思嘉是怎么洗衣服的,所以见到她这样操作,大家早就不会说什么了。就是这位二嫂,算起来这是她第一次见毛思嘉冬天洗衣服,这才有的说。   这个时候洗衣服作为大家默认的家庭主妇的活儿,其花费的时间精力是仅次于做饭的。而对于一个家庭来说,做饭还有可能由男主人分担,洗衣服却是基本没可能分担的。   显然,这个时候也不流行夫妻共同分担家务。   孩子们,特别是女孩子,从小就会受到相关练习。先从袜子、手帕、红领巾之类的东西开始,后来到内衣、夏天衣物,然后冬天衣物,直至床单被套什么的。就算有的家庭特别溺爱孩子,这些也是必须学会的,因为学农的时候要离开家门过集体生活,不学会不行!   不过这种事情有学的好的,就有学的坏的。在杨雪燕二嫂看来,毛思嘉就是典型的‘差生’。一个洗衣服都做不好的女孩子受挑剔,在她看来也是天经地义的,就跟几十年后学习不好的学生受挑剔是一样一样的!   毛思嘉对此没什么反应,她既不愿意和普罗大众的固有认知对抗,主要是她也不太可能改变这些人的想法。也不会因此羞愧脸红什么的...她就笑了笑:“是洗的不太好,还好我家的衣服都挺干净的...”   在毛爸没出差的情况下,她家的衣服确实挺干净的,毕竟连个一线工人都没有呢。   本来等着毛思嘉羞愧的杨雪燕二嫂一下被卡住了,她似乎没想到毛思嘉会承认的这么干脆。见毛思嘉正手法生疏地打肥皂,心知对方平常真的很少洗衣服...有点酸了。   这个时候的女性,结婚之后就要承担起家务活,这不用说。而就算是没结婚,随着成为一个大姑娘,分担家里许多家务活也是必然的!比如说她,在家的时候也是各种家务活都要做的!   她的那双手在还没结婚之前就比较粗糙了,就是因为常常负责洗衣服的活儿。   “还是要好好学的,这也是该拿的住的活儿——”她正说话来着,院子里进人了。   之前管毛思嘉借洗衣粉的大姐笑了:“思嘉,小孙来了!”   不知道名字的时候大家都代称‘思嘉对象’,现在大家都知道孙继东的名字了,年纪大一些的都管他叫‘小孙’。   没见过家长的时候两人约会都是约一个地方见面,又或者孙继东在毛思嘉胡同对面等她。现在都见过家长了,事情就不一样了,要是约好了出门,孙继东都是直接到毛思嘉家所在的大杂院的。   当然,事先没约也能来。   孙继东推着自行车,一眼看到毛思嘉坐在小马扎上洗衣服。轻轻笑了起来:“这么勤劳,一直洗衣服?”   毛思嘉点点头:“是的呢,洗了一个多钟头了...你再等等,再清一遍,拧干晾上就好了!”   大姐在一旁道:“思嘉和小孙约好了出去啊?”   “嗯呢!”毛思嘉手上的动作快了一点点。   孙继东给毛爸毛妈问好,然后停好了自行车:“我帮你。”   一般这个时候别人都会客气一点儿,毛思嘉却是不会客气的。指挥着他:“你先把你那大衣给脱了,不然水淋淋的,小心打湿了!”   孙继东很听话,立刻脱了大衣,挂在毛思嘉家客厅的大衣架上。露出大衣里面一件咖啡色的毛衣来,这才走出来帮毛思嘉干活儿。毛思嘉洗衣服的时候已经将内衣和其他衣服分开了,内衣是用专门的盆单独先洗,并且晾在屋檐下面的。这个时候盆里放的是其他衣服,毛思嘉当然不会害羞,当即就让孙继东先去弄晾衣绳——因为要晾床单被套的关系,屋檐下一小块晾衣服的空间是绝对不够的。   孙继东长手长脚,动手能力也很强,三两下就帮毛思嘉拉好了晾衣绳。然后毛思嘉又指挥他打水清洗刚刚搓过的衣服,不过在清洗之前衣服得稍微拧一下。   手上碰到水才知道这个季节的水有多凉,孙继东平常在家是不洗衣服的,他家有做家务的保姆,孙妈也帮着做,反正轮不到他。他也有过自己洗衣服的时候,但那对他而言都是很久以前的记忆了。   太久远了,以至于淡忘了。   毛思嘉洗衣盆里的水温还可以忍受,新打的水就真的太凉了!   等到毛思嘉把稍微拧过的衣服投到新打的清水里,要去拧干的时候,孙继东接过了这活儿。   “待会儿要出去的,你先去收拾收拾,晾衣服的事儿我来。”孙继东接手的时候显得特别自然,一点儿也不像是做‘特别的事’。   毛思嘉因为要干活,不能说不修边幅,至少不是出门的样子。这个时候孙继东这样说,她也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转头就脚步轻快地回房间了。   毛妈只来得及责备:“你这孩子怎么回事儿,小孙接你出门,就让小孙替你干活儿啊?”   然而话是这么说,却一点儿没有阻止毛思嘉的意思!这其中的道理也很简单,准女婿帮着自家闺女干活儿,准岳父岳母就算会阻止,那也就是口头上阻止,哪有真拦着的呢!   准岳父岳母都是会考察准女婿们的表现的,现在肯积极帮忙做事的不一定结婚了依旧这样积极,这没错。但如果人还没弄到手呢就不肯花心思了,就更不能有所指望了!   “小孙,可别惯着思嘉!”毛妈对着孙继东还‘假惺惺’呢。   孙继东什么都不说,只是笑了笑,然后就捋起袖子清洗衣服,然后拧干了。男生的力气可比女生大不少,在拧干厚重衣服这件事上显得特别有优势,孙继东干这个活儿比毛思嘉得心应手多了。   虽然两个人都不是常做家务的,但孙继东至少比毛思嘉利落啊...这也算是绿色军营生活给他养成的习惯吧。   看着孙继东干活儿,杨雪燕二嫂心里更酸了!   杨雪燕他二哥就算是和她处对象的时候也没有这样过啊!那个时候是会献些小殷勤,但要说到帮着做这种家务活,那确实是没有的!这个时候的国人,即使是首都这样的大城市,男人们都还保持着相当多的‘老习惯’。   然而心里酸着,却说不出什么话来。只能安慰自己,不过就是男人的小花招而已!现在对着毛思嘉这样,是贪图人小姑娘年轻漂亮!得哄着。真等到人到手了,就是另一回事了!   而毛思嘉这样根本不会过日子的姑娘,将来也落不着什么好!   没结婚的时候处对象那就和玩儿一样,而一旦结婚,那就是过日子,那就是柴米油盐!面子好看没用,关键是里子!一个姑娘连最简单的操持家务都做不好,日子弄得一团糟,就算是长得再好看又有什么用?   时间久了,天仙也受不了!   “衣服都晾好了啊?你真能干!干活儿比我利索多了!”毛思嘉出来的时候孙继东已经干完活了。要知道这个时候也不需要化妆,她换个衣服什么的也没花多少时间呢!所以这个‘称赞’完全是真心实意的。   毛妈见毛思嘉没心没肺的,就算心里偏心闺女,也免不了批评:“嘉嘉,你这怎么回事儿呢?让小孙都给你把家务活儿干了?人家是来做客的...”   “妈妈——”毛思嘉眨眨眼睛,拉长了声音撒娇:“这有什么的,我听爸爸说,她和您结婚前还三天两头帮着姥姥姥爷干活儿呢!”   “你这孩子,怎么什么都说!”在大杂院的大伙儿都因为这话笑的时候,毛妈忍不住笑骂...有些事情做了却不好说,特别是毛思嘉一个未婚姑娘,一点儿也不脸红地说起这些,总让人觉得哪里不太对的样子。   孙继东去客厅取了大衣重新穿上,慢慢走了出来:“金阿姨,我和思嘉走了。”   看着双双离开的孙继东和毛思嘉,大杂院里一大妈忍不住唠嗑:“秋芬啊,要我说你这准女婿硬是要得!这都能帮着思嘉洗衣服了,看着是把思嘉放在心上了。”这话是好话,只是有的人不爱听,之前酸了一回的杨雪燕二嫂就忍不住插嘴:“不过就是洗个衣服而已,这对象还没结婚呢...人没嫁过去的时候谁不是这样献殷勤呢?”   “不是这样!”一开始说话的大妈语气很肯定:“你人年轻,看不出门道来!不知道处对象和处对象也不同。有的人是一个样儿,有的人又是另一个样儿。思嘉这个对象啊,是被思嘉拿住了!”   “能有什么不一样的...”杨雪燕二嫂心里不相信这话,只是不好和人家大妈争,所以只是小声犯嘀咕而已。   “洗衣服冷不冷?”另一边,走出大杂院的毛思嘉问孙继东。   孙继东伸出手给她看,还好,只是用清水过了一遍衣物并且拧干而已。就算水很冷,也没有冻得特别厉害。不过毛思嘉还是有点儿在意,伸出手碰了碰他的手背...并不冷。   应该说恰好相反,孙继东觉得手背上忽然凉了一下。之前进屋那么久,毛思嘉的手也没有暖和起来。   “不冷——是你更冷...”孙继东把自己更保暖的皮手套换给毛思嘉,然后才叹了口气:“以后...洗衣我来。”   毛思嘉知道她的意思,她很赞赏对方考虑到了婚姻,这是负责任的体现,也乐于见到对方有分担家务的自觉。唯一的问题是,如果他分担走了洗衣服,毛思嘉觉得事情可有点儿难办。   含含糊糊道:“你洗衣啊?还是算了吧...我是考虑你做饭,我负责洗衣和其他家务的。”   相比起洗衣服,做饭才是毛思嘉的问题所在啊!洗衣服凑合着能上,至于做饭,就算孙继东可以硬着头皮吃她做的菜,她自己也很难勉强自己啊!   “做饭?”孙继东意外地看了毛思嘉一眼...说真的,这触及到他的知识盲区了。毛思嘉不擅长做饭的事情他只是隐隐约约有这个印象而已,具体是怎样他也没有概念——这种事一般都是要一起生活过的人才有具体认知吧!   孙继东其实也不会做饭...从小他既没有学习做饭的动力,外部环境也没有逼着他一定要学到这个。   看到孙继东有点儿摸不着头脑,毛思嘉也觉得颇为好笑...这不知道多远的事,现在讨论这些干什么?   笑了笑,她干脆转移话题:“都是小事...咱们都能吃单位食堂,做饭算什么事儿啊!还有洗衣服,听说外国不是有洗衣机吗?人力要更好地用在工作上,整天干家务算怎么回事儿?既然有把人从家务中解放出来的机器,就该用上——我估计这种机器很快就能流行到国内!”   这可不是毛思嘉乱说!   洗衣机也不是什么新鲜东西,甚至十九世纪就有了!只不过当时的人力成本很低,大家长期雇佣洗衣工并不比买个洗衣机费钱。而且以当时的技术来说,洗衣机洗衣并不如手洗干净,实在没什么竞争优势。   不过技术总是在进步的,洗衣机也从一开始人工带动变成了电力带动,洗涤方式上更有了长足发展。直到七十年代,洗衣机的技术其实已经很成熟了!不只能够洗衣,还能够甩干...   只是在国内罕见而已,在主流发达国家,这算是常用家电了。   而在国内,洗衣机的流行似乎也不用等太久了——毛思嘉记得的,现在的结婚四大件是‘三转一响’,即收音机、自行车、手表、缝纫机。再等一些年,八九十年代就该轮到新四大件,电视机、电冰箱、收录机、洗衣机了。   新四大件的推进速度在各地区是参差不齐的,八十年代中期以前,在国内大城市已经很成气候了。但要轮到广大农村地区,那就是九十年代,甚至更晚了。   如果不是这样,也不会有后来的家电下乡——家电下乡一开始主打的是彩电和冰箱。彩电就不说了,算是给以前的黑白电视更新换代,冰箱却是到两千年以后很多农村家庭都没有的。   洗衣机的待遇等同冰箱,甚至比冰箱更靠后。毕竟对于农村家庭来说,他们同样需要冰箱帮助保存食品,方便生活。而对于洗衣机的需求却没有那么大...他们的生活节奏比城市居民要慢,家庭主妇安排时间洗衣服并不是一件那么难的事。   而为了这件事付出不算少的金钱买来洗衣机,并不是所有农村家庭会做的选择。   当然,在首都这样的大城市就不是这样了,新四大件推开的很快,包括洗衣机——就孙继东知道的,1979年北京还罕见洗衣机,很多人都不知道有这个东西。而到他1980年,忽然就有不少人打听洗衣机,并且花大价钱买洗衣机了。   虽然百分比上来看依旧很少,但按照当时的增长态势...洗衣机变得虽处可见估计就是几年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3-24 00:50:52~2020-03-25 09:38: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哈哈哈啊哈哈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朝花下辈子拾30瓶;安菲特里忒、20652771 20瓶;逢考必过、两条短腿10瓶;西瓜爱草莓5瓶;唯唯、连翘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6章   “人真是太多了。”毛思嘉看着西单商场里各个柜台前大排长龙,忍不住叹气。   时间过的飞快,1972年又走到了年末,即将过年的时候对于首都老百姓来说是忙碌的。这个时候国民生活水平并不高,大多数人平常过日子都是精打细算的。但唯独过年不能将就,其实看这个时候过年的吃吃喝喝,并不比几十年后一般水平差多少(只说条件相对较好的城市的话)。   每当过年的时候家庭都会全体出动,从各个地方购买需要的商品——主要是因为这个时候商品购买并没有日后的方便,不是想买就能买的,所以对于家庭来说是一个相对重的‘负担’。   特别是毛思嘉家这样的,连个没工作的孩子和长辈都没有,真要守着周边合作社,随时盯着那种紧俏商品来货了没有,那也是很难的。好不容易休息日放假了,就决定在大商场尽量买齐过年所需的商品。   大商场的商品当然比藏在居民区的合作社齐全、量大,不过如果能在合作社买到需要的商品的话,一般居民也不会特意跑到大商场。因为只要合作社是有货的,到合作社买东西比大商场买东西其实省时省力的多。   大商场一年到头都是人山人海,过年期间就更别说了!后来被写进教科书里的糖果售货员张秉贵,人家有个绝活儿叫‘一抓准’,即顾客要多少分量的糖果他靠手抓就能估的很准了,同样的时候他能接待的顾客要比同事多不少。   张秉贵老师也是大商场里的售货员...毛思嘉还亲眼见过他,因为上报纸出名,他面前的队伍排队的人更多了...   而张秉贵之所以练出这样的‘绝技’,很难说不是因为工作实在是太忙碌了。   如果可以,毛思嘉也不愿意这个时候‘陷入人民的海洋’,但过年的东西很多都还没准备。在周边的合作社‘搜集’也来不及的样子,还不如趁着休息日在大商场使劲儿呢!   为了这个,天蒙蒙亮的时候毛思嘉就出门了,和孙继东一起在西单商场附近的一家面馆吃的早饭,就等着西单商场开门——本来是可以一个人去的,但孙继东乐意和她一起。   其实孙继东家里的东西早就备齐了,并不用这个时候来买东西。   西单的商场中,先去了菜市场那边。   “早上的担担面好吃...中午吃什么?”毛思嘉一边抱怨商场人多,走动都变得困难起来了,一边和孙继东说话。   “我们别在一起了,我去排那边儿的带鱼...那边队伍稍微短一点儿,应该能快点儿完。你去帮我排瓜子花生吧...等我这边完了再去找你!”毛思嘉估计了一下情况,立刻分配工作。   花生瓜子是最受欢迎,也最紧俏的年货之一,队伍长是很正常的。带鱼这边的队伍相对短一些...带鱼是年前挺靠前上市的年货,说实在的,到了现在还没购入的家庭也不多了。   毛思嘉过去排队,大约快一个钟头终于轮上了自己:“同志,三毛八的两条,二毛五的四条!”   带鱼都是冷冻产品,算是这个时候北京人民比较常见的海鱼了。按照一般分类,有三种宽度,对应三种价钱。二毛五一斤、三毛八一斤、四毛五一斤这样,越宽的越贵...国人就是这样,以大为美。   一般四毛五的带鱼只有年节时候供应,如果有的话毛思嘉也要买这种四毛五的。但是她刚刚瞟了一眼,四毛五的已经没有了,也不知道是收起来走后门了,还是真的已经卖完了。   不过三毛八的也不错了...之所以要买二毛五的,是因为毛思嘉本身更喜欢吃二毛五的这种。说真的,大家真的是被大小影响了,明明烹饪出来这种小一点的更好吃。   买了带鱼,写了本,毛思嘉就去花生瓜子的队伍找孙继东。   她算了一下队伍长度:“我去黄花鱼的队伍再排一次,你拿着本儿和户口,喏。”   之所以要照顾两边的排队情况,就是因为买东西不只是钱的是,更是票证和户口的事!买这些东西或者要写本,或者要用票,有的时候还得有户口本做证明。只有一个人拿着这些东西的话,就是会麻烦一点儿。   果然,毛思嘉去排队买黄花鱼,快到她,但又还没到她的时候孙继东就过来了。手上提着的布包里已经不是空荡荡的了,显然刚刚买到了花生瓜子。孙继东把票证放到毛思嘉手上:“那边儿柴鸡的队伍短点儿,我去看看。”   见他要走,毛思嘉叫住了他:“你等等,喝口水!”   今天早上的担担面挺正宗的,唯独一个问题,有点儿咸。毛思嘉排队的时候已经喝了两次水了!她是带了保温杯出门的,孙继东可没有带这个装备,可知他刚才一直没喝过水。   是毛思嘉的杯子,孙继东拧开杯盖的时候手顿了顿,很快又像是没事人一样喝了一口水。把保温杯还给毛思嘉:“我去排队了。”   “姑娘,那是你爱人啊?”旁边的奶奶一头白发,手上挎着一个篮子,慈眉善目的。   明明是‘见过世面’的,毛思嘉却一下脸红了起来,连忙摆手:“不是爱人...还不是...”   “哦...那不是爱人就是对象了...”奶奶依旧是笑眯眯的:“年轻人挺好、挺好...”   也不知道老奶奶是不是想到了年轻时候的事,表情有点儿感慨的样子。   这下很快就排到毛思嘉了,毛思嘉买了应买的黄花鱼。回头就去找孙继东了,发现柴鸡卖的是活得,而不是宰杀过的,有点儿高兴——这个时候的大菜市场有可能卖活鸡,也有可能像几十年后的超市卖宰杀的干干净净的。   高兴并不是因为活鸡才有鸡血和内脏什么的,而是因为毛思嘉觉得自己家里放血的柴鸡更好。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宰杀好的柴鸡常有一种放血没放干净的感觉。   “旁边有羊肉呢,我排羊肉吧!”毛思嘉把票证又转给了孙继东:“上午就只能排这个了,差不多要吃午饭了——随便对付吧,我记得外面出去的小饭馆有卖炸糕的。”   孙继东这边买柴鸡先弄完,把票证给毛思嘉之后就出去给她买炸糕去了。   炸糕是一种常做早点的点心,挺扛饿的,主要是吃起来方便。孙继东买了五个炸糕回来,还买了两杯豆浆——这会儿都不是早饭时间了,有炸糕卖还不算稀奇,有豆浆就真的少见了。   毛思嘉的队伍还没排到,她就站在队伍里一小口一小口地啃炸糕。一个炸糕、半杯豆浆吃完,正好轮到她。   “同志,要两公斤羊肉!”毛思嘉连忙打招呼。   围着白围裙,戴着白袖套的售货员似乎怕没听清,重复了一遍:“两公斤?同志你没弄错么?”   “没弄错没弄错!”毛思嘉拿出了三块钱,递给对方。   这个时候的首都买猪牛羊肉其实是不收票的,也是少数几个不用肉票的地方之一(也有过用肉票的特殊时期,但时间很短,并不是主流)。但即使不用肉票,大家也很少真的去天天吃肉。   无他,就是太贵了。   猪牛羊肉里面最贵的是猪肉,九毛钱一斤,牛肉次之,八毛,羊肉又次之,七毛一。之所以会有这种定价,并不是因为猪肉更受欢迎,虽然猪肉确实很受欢迎没错,但却是无法和牛羊肉,特别是牛肉比的。   之所以会有这种定价,很大程度上是从养殖成本出发吧...当然,这种养殖成本很大程度上忽略时间、人工等因素就是了。这倒是和古代有点儿类似,古代也是猪肉长期比牛羊肉更贵。   当然,大家并没有因为牛羊肉更便宜就日常消费牛羊肉,而不消费猪肉——这个时候猪肉都不一定能随时随地供应,牛羊肉就更别提了!所以,牛羊肉便宜好吃归便宜好吃,却很难买到。   商店里没货,想买也没办法。   不过倒也没有因为这种‘难买’而涨价,这就是这时社会主义的特色了。供不应求归供不应求,价格却是不会发生变化的。   过年的时候备货会充足一些,这种大菜市场更是如此。不过即使是这样,也很少有人一次性就买两公斤的...大家就图一个过年而已,各种商品都要买呢!过年时一道羊肉大菜怎么也用不了两公斤羊肉啊!   两公斤羊肉得要两块八毛四了!   不过毛思嘉觉得这没有问题,甚至她觉得买的太少了...如果家里有冰箱的话她能买更多!当然,也就是这个时候了,现在是北方的冬天,肉类冻在窗户外面,只要防着野猫和小偷就可以保存。换做是其他的季节,毛思嘉也不可能一次性买这么多肉类。   吃不完就浪费了。   等到羊肉买到手,东西就很多了。孙继东带着毛思嘉绕到了一个糕点柜台,把东西存到了一售货员那儿——这人是孙继东认识的。顺便的,毛思嘉也享受了不排队买点心匣子的走后门待遇。   毛思嘉家里点心和糖果从来储备很多,倒是不用为了过年额外买。但点心匣子还是要买的,这主要是为了年后拜年的时候使用。   大红大绿的盒子,里面按照顾客的需求组合放入各种点心。然后再包装上眼色喜庆的包装纸,捆上绳子,这就是这个时候很常见的点心匣子了...算是走亲访友最常见、最不会失礼的选择了,不功不过。   平常点心匣子也有送,但过年期间送进、收到最多。   孙继东这个时候炸糕也吃完了...他本来是自己吃三个,毛思嘉吃两个的。炸糕这玩意儿看起来不大,但因为特别实在,其实吃不了几个。但毛思嘉的胃口还是比他想象的更小,一个就吃不下了。   豆浆也是,孙继东倒是喝完了他那一杯,毛思嘉剩下半杯喝不下去了。他也没多想,站在一边一口气就喝完了,这才把装豆浆的杯子给人还回去——这个时候并没有一次性的杯子,人们去饭馆买豆浆,要么用自家的容器外带,要么就用店家的容器在店家消费。   毛思嘉也不知道孙继东是怎么做的,居然把人家饭馆的搪瓷缸给带出来了。   一个下午依旧是排队来排队去,换做一般人恐怕腿都僵了!好在毛思嘉做导游的时候常常整天站着,算是锻炼出来了。   “牛肉、猪头、松花皮蛋...这些都买到了,还有没买到的...”等到快晚饭的时候,各个卖年货的柜台基本上也没货了,毛思嘉这才和孙继东一起回家。   虽然大商场这边备货相对充足,但买东西的人也很多!所以也存在一些东西最终没有货,或者没排到。不过买到的东西也很多,至于还没买到的,毛爸毛妈工作之余注意注意家附近的合作社,最后过年的时候总能凑齐!   毛思嘉和孙继东是带着一大堆东西回来的,毛思嘉一回家就摊在靠椅上,根本不愿意动了。   “妈,真是太累了!排队是小事,就是人太多,挤来挤去的...”   毛妈招呼孙继东坐,又优先给他倒茶:“小孙喝水——这么点儿小事就累了?你们这代人就是太容易了!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才叫累呢!不就是排队买买东西...风吹不着雨洒不着的...”   孙继东喝着茶,毛妈又招呼道:“小孙啊,你先坐着,阿姨饭快做得了,一会儿一定留下吃饭。”   之前也有过留下吃饭的经历,孙继东这次也没推辞。   只是从外边儿自行车车把上挂着的公文包里取出一条香烟:“叔叔,这是我爸让我捎给您的。”   这个时候烟酒做礼品是很常见的,和几十年后没什么差别。不过毛爸因为要开车的关系几乎不喝酒...在家的时候不是不能喝,但为了养成习惯,即使是不开车的时候他也是不喝酒的。   就剩下一个抽烟了,特别是抽烟提神的关系,跑长途的时候还抽的特别凶。   这样,烟就是一个好礼物了。   毛爸还没接过礼物呢,毛思嘉先拿过去看了看——一整条香烟,这没什么,家里有抽烟的成年人,很多都是一条一条买的。   不过香烟的品牌让毛思嘉歪着头看了孙继东一会儿:“中华的过滤嘴?”   这个时候不是所有香烟都有过滤嘴的,国内香烟有过滤嘴的,那都是极高档的了。   虽然毛爸不抽这么好的烟,但毛思嘉还是觉得这和平常看到的中华过滤嘴不太一样。心里觉得这是孙继东爸爸拿的‘特供烟’,不过这也没什么可说的,所以就把烟递给了毛爸:“爸爸,要少抽烟呢!”   “知道,就是跑长途的时候顶不住了抽。”毛爸并不算烟鬼,但好烟谁不喜欢呢?看了看,就把香烟收到了柜子里,顺便把要给孙继东的东西也给拿了出来。   “继东,这些你待会儿带走。”   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半边火腿,再就是一大包上海奶糖。这都是上回去上海买的,这个时候也就是个礼物。   这种礼物以这个时候来说是偏重的,不过两家有来有往,一直是这个水平的,倒也没什么可说的。   孙继东吃完了饭就回家了。   到了家里,家里也吃完了饭,收音机放着——孙正道正戴着眼镜看报纸,孙妈正织毛活儿,保姆孙秋香已经回自己的小家庭了。至于弟弟孙卫南,他正趴在客厅的餐桌边组装半导体收音机。   他最近刚被一个发小带着玩儿半导体,正是最痴迷的时候。   组装半导体收音机这种游戏,在这个时候也算是孩子们最昂贵的游戏了。幸亏孙卫南现在已经自己挣钱了,不然找家里蹭钱就不能这么‘大方’了。   孙继东开门声惊动了三人,孙妈抬头:“吃过晚饭啦?”   “吃过了。”孙继东把奶糖和半边火腿放在餐桌上:“叔叔阿姨让捎回家来的。”   孙卫南闻到了火腿的香味,放下手上的电烙铁,笑了起来:“妈,您担心啥呢!我就说了,二哥肯定吃饭了!不是在外头吃,就是在思嘉家里吃——这火腿我最喜欢了,明天就炖汤喝吧!”   “瞧你那馋样儿!”孙妈瞪了小儿子一眼:“不知道的人还当家里没让你吃饱饭一样!”   孙妈回头就把火腿和奶糖放好,又坐到一边儿织毛活儿。等到孙继东倒热水洗脸洗脚,这才开口:“说起来...继东和思嘉处对象也挺久的了...不然过年后哪天,咱们两家人约出来见见吧?”   这里面的潜台词是很明确的...不过有这种想法也不奇怪,说起来毛思嘉和孙继东‘处对象’的时间在家长们看来也不算短了。这种情况下,考虑双方家长见个面,商量一下‘后续的事’,这是再正常不过的流程。   说完这句话,孙妈像是征求孩子的意见一样,又补充了一句:“继东,你觉得呢?”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3-25 09:38:11~2020-03-25 23:43: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哈哈哈啊哈哈、爱崽崽的老母亲(●???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安菲特里忒、二毛和小咪20瓶;云胡不喜3瓶;唯唯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7章   “继东这是带小毛来吃饭的?我说秋香怎么烧的那样多好菜!”才上楼,楼道里迎面遇上的阿姨就熟络地打了招呼。   毛思嘉脸上带笑,只管跟着孙继东打招呼——真的,不知道还真以为自己来过很多次,和孙家的邻居都很熟呢!其实并不是,之前她也只来过两三次而已。只能说这时候的人真的很热情...嗯,虽然这种热情很多时候会侵犯隐私。   话说回来了,这个时候的国人大概也没有‘侵犯隐私’的概念吧。   寒暄了两句,毛思嘉这才跟着孙继东到了他家。   “妈,我带思嘉回来了。”孙继东一边推开家门,一边告知。   毛思嘉在她后面,视线投入孙家客厅的时候发现有个有点儿眼熟,但又实在想不起来是谁的人。   “阿姨...孙阿姨。”这是和孙妈以及孙家的保姆孙秋香打招呼,然后就看到了客厅里剩下的一个人:“您好...”   注意到毛思嘉这边的情况,孙妈笑了笑:“那是你孙阿姨的女儿小云——小云,这就是继东他对象思嘉,正好认识认识。”   毛思嘉笑着点了点头,伸出手:“小云姐你好。”   林小云也伸出手握了握:“你好...”   不同于毛思嘉的‘意思意思’打招呼,很快转移了注意力,林小云的注意力要集中的多。   她的视线集中在毛思嘉身上,从头到尾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好一会儿,毛思嘉对这种视线并不敏感,身为一个长得确实好看的姑娘,来自同性的目光并不会少。   特别是今天太阳很明媚,毛思嘉换上了更轻薄好看的春装,事实上今天和孙继东出门,一路上很多姑娘都在看她。大概是想将她穿的衣服样式记在心里,回头按照这个款式自己也做一套吧。   其实毛思嘉今天穿的衣服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一件白色灯芯绒工装裤(背带裤),一件柠檬黄鸡心领毛衣,以及一件只露出了领子的衬衣...从款式来说挺大众的,这个时候工厂的年轻女工毛衣配工装裤再常见不过。   不过颜色很有讲究,工装裤最常见的就是用近似牛仔布的蓝色劳动布制作,其他的材料和颜色有,但不常见就是了。至于毛衣,这是现在唯一允许鲜艳颜色的衣物了,但大家真的去弄花里胡哨的毛衣,那也是没有的。   如果不是常见的黑白灰等素的不得了的颜色,基本上就是红色了,鲜艳归鲜艳,却是太‘常见’了。   柠檬黄的毛线也是好不容易遇到才买的,因为是毛衣倒也没什么不对的——红的都能穿,为什么不能穿黄的?再者说了,这一两年风气也松了一些,女孩子的衬衫都能穿小碎花了就是证据。   穿个黄毛衣不算什么。   只是真的这样穿着的毛思嘉未免太亮眼了,比真的大红大绿还要亮眼!   就像是一块奶油蛋糕一样,又轻又软...在这个大多数女儿去性别化,另一部分女儿也是‘中规中矩’的时候,这样的姑娘确实与众不同...真的是很不一样的那种。   因为今天来的比较早,孙妈和保姆阿姨还在准备晚饭,毛思嘉也不好干看着。便凑过去说帮忙...说是帮忙,其实也就是打打下手,做点儿开饭之前的准备工作。至于说真正的工作,在她来之前已经完成的七七八八了。   “思嘉啊,别忙了,你来做客的,忙这些干什么——继东,食品柜里放着牛肉干,上回我看思嘉还挺喜欢吃的,你给她拿一下。”孙妈挺喜欢毛思嘉的,至少现在还挺喜欢。   倒不是说当亲生女儿一样看待...事实上那也不可能,别说毛思嘉还没做她儿媳妇,就算是做了,也没有当亲生女儿看待的道理!亲女儿就是亲女儿,儿媳妇就是儿媳妇,这是完全不一样的!   那些说‘亲女儿’一样对待,恐怕都是夸张。真到了一些细节上,总能看出不同。   不过这也不是说有什么问题,孙妈对待毛思嘉就和大多数孩子妈看到准儿媳时差不多。在她各方面都合适的基础上,总归是客气的。   事实上,如果准婆婆这一阶段都不能展现出礼貌一样的客气,也就没有必要再往下谈了——可想而知真的做了人儿媳妇会是什么态度。虽说不是和婆婆过日子吧,但婚姻这种事也不得不考虑到这里。   毛思嘉不会真的就坐着去,而是笑笑,继续帮着做点儿杂活儿,也一起聊聊天。   孙继东则是真的翻出了牛肉干,撕成小条之后拿给毛思嘉。毛思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才伸手拿了一块儿。   这个时候又是一阵开门声,是孙正道和孙卫南回来了。也不知道这父子俩是怎么遇上的,总之是一道进的门。   孙卫南打了个招呼:“...思嘉你来了?是今天来吃饭?”   显然,这孩子对不管自己事的日子没什么记忆力。然后看到林小云又打了个招呼:“小云姐,你也来了啊?”   看到孙卫南毛思嘉才隐隐约约想起在哪里见过林小云!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一次毛思嘉是去友谊商店买磁带播放机的,遇到了孙西西孙卫南,还有两人的一些朋友...其中就有林小云。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隔了这么久见第二面,没认出来很正常。   林小云和孙卫南打招呼,又向孙正道问好。完了之后看向毛思嘉:“思嘉看起来家务活挺熟练的,在家也常做吗?”   毛思嘉有点儿纳闷儿了,她做的这点儿零碎活儿就是最简单的,属于家务活里面的上手任务,刚开始做家务的孩子都能胜任的。就算不是经常做家务的,也应该很熟练才对(这个时候基本上不存在不做家务的人)。   拿这个商业互吹,是不是太刻意了一点儿?   毛思嘉始终还是没有那么厚的脸皮,只能很不好意思地实话实说:“我也上班,日常的家务做的也不多...特别是我饭做的不好,这上面要辛苦我妈,所以只能多做点儿别的家务活了。”   饭做的不好,这算是非常客气的说法了...真实的说法应该是完全不能做饭。   “饭...做的不好吗?”林小云表现的好像很惊讶的样子:“那可得多学一点儿,以后过日子总要自己做饭的。”   旁边的人听毛思嘉这么说却并没有放在心上,像本该觉得‘不满意’的孙妈也只是过耳听听。一来,这很有可能只是人家谦虚,年轻姑娘总部可能对着人就说自己什么都做的很好吧?那样反而不讨喜。   二来,就算不擅长做饭是真的,这也不是什么大事。   对于普通人来说,是很难想象厨房杀手这种存在的,特别是这个年代又没有网络之类的传播手段,‘厨房杀手’也不会成为一个知名的梗。所谓的不擅长做饭,在这个时候的普通人看来都是‘经验’不够多!毛思嘉家里负担轻,就一家三口而已,毛爸还经常不在家!这种情况下,做饭的活儿也相对较轻。毛妈一个人全部揽下也不奇怪!而毛思嘉身为这个家庭的女儿,没什么机会做饭也是简单可知的。   等到今后需要自己做饭的时候自然就会好的。   而且,这个时候也没有太多机会追求所谓的‘美味’!在‘吃’这一点上,首都人民比全国绝大多数人民要强一些,但也强的有限。食材和调料的简单限制了发挥,总之日常饮食长不多就行了,也不太可能对家常菜有太高的标准。   以儿媳妇厨艺好作为标准...这在首都也没听说过啊!   对于林小云的劝说,毛思嘉只能礼貌地点点头...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她是真的不适合厨房,已经没有尝试的必要了。不过以这个时候的大众主流来说,林小云这么说也没什么问题。她真要特别强调没必要去研究做饭,那反而显得奇怪了。   毛思嘉没有注意到,就在她回应林小云的时候,林小云却是在用余光去看孙继东。   孙继东对毛思嘉的话没什么反应,反而顺着说:“没必要学...都要上班的,吃食堂方便的多。”   孙妈听儿子这么说就笑了...年前她和孙继东提过一次结婚的事,但当时孙继东并没有什么表示,只说这件事还不着急。只是他不着急,当家长的可着急了!然而着急也没用,知道儿子脾气的孙妈也不敢催,只能把心里的着急按住。   说真的,这一直不提结婚的事儿,孙妈还真以为儿子对现在的对象没那么满意呢!   然而看看人家姑娘漂亮脸蛋儿,又觉得可能性不大...这样的天仙儿都不满意,还想找个什么样的?   虽说居家过日子不是一张脸好就能一切都好的,但这还没居家过日子呢。只是谈对象的话,这么漂亮已经很足够了!   而如今,虽说还是没有直接提及要商量结婚的事,但已经是常常把‘结婚’以及结婚相关的一些词挂在嘴边了!这显然是个好现象。孙妈打心眼儿里觉得这婚事已经尽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儿子就会提出来!   “你这话说的,咱们院儿里也有食堂,怎么还家里开火做饭呢?也不止我们家这样,家家都这样呢!”说着孙妈瞥了儿子一眼:“至少得学一点儿,几个家常菜总是要会的。”   孙继东并没有反驳,很自然地点了点头:“行,回头我和孙阿姨学。”   “嗯...嗯?”孙妈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后来回过味儿来才明白意思:“你,你学做饭?”   表情古怪:“你做饭...”   想想觉得自己这个反应不对,连忙解释:“倒不是说男的不能在家做饭,新时代都是男女平等的。女人能上班,男人当然也能做饭...不过继东你做饭,你从小做过饭么?你和你爸、你大哥差不多...你看看你爸,这些年沾过油烟味儿吗?”   孙继东的表情挺轻松的,游刃有余地说:“有什么难的吗——主要是不让思嘉进厨房...思嘉每次进厨房都是在祸害。我不是说思嘉做饭不好,不过还是我来吧。”   孙妈惊讶地看了毛思嘉一眼,发现毛思嘉小脸通红:“干嘛接我短...虽然我不能做饭,但我还能做别的啊!家里家务难道只有做饭了吗?”   “可是做饭还是第一重要的家务吧?”林小云忍不住脱口而出,她想表达的东西当然不只是这个。   “总不能让继东哥做饭吧...继东哥在公安部上班,恐怕没什么时间做饭...妻子做饭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毛思嘉很想说哪来的‘应该’?而且公安部上班忙没什么做饭,自己在旅游公司上班就会轻松一些,更有时间做饭吗?不过最后毛思嘉并没有说这些,因为她知道这个是不好说的,说了也没用。   这个时候主流的观点就是这样,毛思嘉固然可以在心里坚持自己的观点,却也没办法仅靠嘴巴说说就改变别人根深蒂固的主流观点。所以最后她也只是礼貌笑笑,并没有多说别的什么。   似乎是觉得这话说的突兀了,林小云之后就再也没说过多余的话,包括之后吃饭——今天她难得过来孙家这边,孙妈再三留她们母女俩,所以孙秋香、林小云母女有一起吃,而不是回家吃的。   和几十年后保姆常和雇主家一起吃,并且住在雇主家不同。这个时候少数有保姆的家庭不是这样的——那些没结婚的保姆,特别是和服务人家有亲戚关系的或许能够如此,但已经结婚有家庭的保姆绝对不会这样!   孙秋香带着女儿来首都,一开始在孙家确实住了一段时间,但后来就结婚有了自己的家庭。说实在的,做保姆管吃管住,工资虽然少了一点儿,却也没有什么开销,如非必要是可以不结婚的。   只是她还有女儿,女儿年纪小总有不少开销...而且她还得为将来着想。   老派的想法,总觉得没有儿子将来无靠!女儿总是要嫁人的。   后来经孙妈介绍有了如今的丈夫,也就搬出了孙家。不过她现在的丈夫也在大院儿做事,所以也没搬出大院就是了。   这些大院儿除了军队、部位等单位的家属外,还住着被这些家属统称为‘老百姓’的人家。可能是做司机的,可能是烧锅炉的...相对于院儿里普通人家,他们的生活条件普遍要差不少。   基本上,家属的孩子和老百姓的孩子是玩儿不到一起的。   这中间没什么人教,就是天然地形成了这种隔阂。从这点上来说,林小云算是个意外了,她从小就跟着孙家的孩子玩儿,并没有被大院儿的孩子排斥在外。这一方面是因为她性格好,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她是个女孩儿,而且从小就长得比较可爱。   吃过饭之后,孙继东照例送毛思嘉回家。而孙家这边,孙秋香收拾完客厅之后也和林小云离开了。   她们家也在大院儿里,只不过是比较靠边的位置。因为大院儿里有路灯的关系,倒是不暗,一路上走回家,还能偶尔看到人。   本来母女两个是不说话的,走到一个拐角的位置,孙秋香忽然叫了女儿一声:“小云,妈有话跟你说。”   林小云不明所以:“?”   “小云,妈跟你说过的,做人要踏实...妈知道你看不中之前给你介绍的那几个,但、但...”孙秋香没多少文化,也不会和孩子沟通,这个时候说到这些已经有些前言不搭后语了。   终于,她像是下定决心了一样,抓住女儿的手腕:“小云...继东就算了,继东那对象处处都合适,三哥三嫂都很满意,继东自己更满意...”   三哥三嫂指的是孙正道夫妻,因为按照族里的排行孙正道在他们那一辈里排第三。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林小云仿佛是被说中了心事一样,脸唰地一下通红,只不过昏暗的路灯周围看不清楚。她甩开自己母亲的手:“可别说瞎话了!我还要脸呢!”   是不是真说瞎话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林小云抿了抿嘴唇,又补了一句:“这事儿成不成还说不准呢...除了一张漂亮脸蛋儿,那个毛思嘉还有什么?继东哥刚开头喜欢,也不能一直喜欢!脸蛋能当饭吃?再等等继东哥就能明白了!”   孙秋香还想劝女儿,压低了声音:“你这孩子怎么不听劝呢!继东和小毛怎么样是他们自己的事儿,就算继东不和小毛好了,又和你有什么关系?继东要是能看中你早该和你好了,还用等到认识小毛?”   孙秋香不知道什么大道理,但有些事情她比年轻人看的清楚。   年轻的林小云却不能懂这些,摇摇头:“妈,您别管了,这事儿您不懂!就是要继东哥认识她才好呢...继东哥和她处过对象才知道什么样的只能看看,什么样的适合结婚!”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3-25 23:43:12~2020-03-30 09:51: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哈哈哈啊哈哈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哈哈哈啊哈哈、安菲特里忒20瓶;南国燕10瓶;芒芒果、随身空间有点爱5瓶;逢考必过3瓶;黄嘉怡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8章   “继东,有人找!”办公室的同事招呼了一声。   孙继东原本在整理材料来着,揉了揉太阳穴,走出了办公室。走廊里果然有认识的人在等——虽然有点儿意外,不知道为什么她会来这儿。   “继东哥!”林小云将碎发拨到而后,笑了笑:“继东哥,你不忙吧?”   孙继东沉默了几秒钟,然后就摇了摇头:“科里还有点儿事,你有事吗?”   似乎没想到孙继东会这样说,林小云愣了愣。愣过之后迅速恢复如常:“没什么正事,我今天轮休来着。路过这边,想起继东哥你在这边上班,就过来看看...继东哥快下班了吧?还那么忙吗?”   “有点事儿,也不是很忙。”孙继东深深地看了林小云一眼,很快收回了视线,不再看这姑娘。   “那——”   林小云还想说什么,却被孙继东打断:“待会儿思嘉要过来,下班后也没时间。”   这就尴尬了...就在此时,有一同事打走廊上过,见到了孙继东和林小云,就多了一句嘴:“继东,这就是你小子对象?”   他是听说孙继东有对象了,如今都从单位老大姐的拉红线名单上剔除了。现在看到一个面生的女孩子和他说话,一下就联想到了。   孙继东摇头:“不是,亲戚家的姑娘。”   这么说也没错,孙秋香和孙正道真论起来也是堂兄妹,只不过是远房的罢了。   林小云本来还有点儿心虚的,这个时候才把心放了回去。她担心孙继东说她是保姆的女儿...说实在的,会有这种担心本身就说明了她一点儿不了解孙继东。孙继东的为人不能说多讲人情,却也不是会刻意揭短的。   孙继东和林小云不能说熟悉,也不能说陌生。从小林小云就经常和孙家几个孩子一起玩儿了,大院里的孩子还开玩笑说她是小跟班,这里面有些是无意,有些则是专属于孩子的‘恶意’。   后来随着年龄增长,林小云越来越善于隐藏意图,不再像小孩子时那样拙劣。到了这个时候,大家也不再当她是‘小跟班’,而是有点儿‘自己人’的意思。   只有孙继东,他一直不太理会林小云...其实孙卫南也不太理会林小云。不过孙卫南比林小云还小了几岁呢,再加上女孩子比男孩子早熟的特性,两个人本来就没有太多交集。   对于孙继东来说,这个女孩儿的眼睛里有一种很强的目的性,她很早就意识到了人和人的生活是不一样的,并且认定自己想要的是更优裕的生活——这当然没错,世俗生活中的人有这种追求再正常不过。   不过这有一个前提,那就是林小云的这种目的性和他孙继东无关。   同时,也因为林小云的目的性,孙继东不太喜欢和这个姑娘有太多接触——这件事本身是没错的,但这并不妨碍孙继东不喜欢。这也算是人的本能了,正常情况下不知道也就算了,知道的话,谁又喜欢这样抱有目的性的人呢?   这样的林小云,从来都耻于提及自己的父母。每次对外介绍的时候,如果大院里的孩子说她是‘孙家保姆的女儿’,她的难堪会非常明显。   孙继东不喜欢她,却也不会故意揭这个短。   “哦~”同事似乎是有了一点儿兴趣,自我介绍:“您好您好,我叫关国庆,继东的同事!”   林小云微笑着点点头:“您好,我叫林小云。”   孙继东趁着这个机会说了两句话,然后就回去工作了。又过了一会儿,下班时间到。   有人注意到关国庆‘摸鱼’,虽说这个时候快下班了,到处都是摸鱼等着下班的,却也不妨碍大家笑话这个‘摸鱼大王’:“国庆,又在这个人磨洋工呢?小心科长回头削你!”   “什么磨洋工?怎么好平白污蔑人呢?”关国庆担心自己在林小云面前留下不好的印象,嘟嘟囔囔,向林小云解释:“都是同事开的玩笑,大家都爱这么开玩笑...主要是我们办公室本来就比较清闲,一杯茶、一张报纸耗一天的也很常见。”   随着他的解释,周围的同事都看出了他的心思!一时之间你看我、我看你,空气中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继东!又有人找——这回是你对象了!”见过毛思嘉的一个同事眼尖,看到了在办公室窗外徘徊的姑娘,立刻说了一声。   孙继东这会儿也做完了事,收拾收拾桌面就走了出去:“等久了吗?”   毛思嘉快乐地摇了摇头:“没有等久呀!今天我和同事出去玩儿了...过半个月有大型演出,好多优秀艺人在城东那边儿排演!同事认识那边的人,带我进去看,表演特别精彩,还有变戏法的!”   这个时候搞表演的绝对是精英中的精英,要不是精英也不能请到首都来搞汇演啊!这些都是真正的人民艺术家!   变戏法什么的,就是中国的传统魔术。每一个都没什么‘新意’,从古演到今。所以看点就在表演者的手法了,手法高明的,你明知道这个戏法是怎么回事也会觉得的不可思议。   在这个年代能看到这样的演出,真的是少有的娱乐了。   毛思嘉仰起头,比往常更加活泼:“先去吃饭吧!我买到新上映电影的票了——反特片呢!托朋友买的,不然真自己去排队肯定是排不到的!”   “去哪儿吃饭?去吃砂锅居好不好?”这个时候首都的大饭馆有限,再加上消费并不高,至少对毛思嘉孙继东是这样的。所以两个人认识以来换着地方吃饭,大有一种吃遍北京城大饭馆的劲头。   孙继东当然不会对去哪儿吃饭这种事提反对意见,不管毛思嘉说什么他都只管点头。   这种‘乖巧’引来同事们嬉笑:“继东,你这不行啊!怎么对象面前就这么好说话了?”   这种程度的调侃显然是留了面子的,毕竟人家对象还在呢!有些关系好的都留力了,就等着明天呢!   毛思嘉这个时候才注意到林小云就在不远处,顺便也打了个招呼:“小云姐...小云姐也在这儿上班?”   林小云有点儿迟疑地解释:“不...不是,我是来找继东哥的...我哥下个月结婚,请他去参加婚礼。”   毛思嘉看了她一会儿,然后又飞快地看了孙继东一眼。仿佛什么事都没有,最后缓缓点头:“哦...”   等到毛思嘉和孙继东骑车到西四砂锅居,毛思嘉一句话不说,引得孙继东频频看她。   “你...?”   毛思嘉轻轻‘哼’了一声,到砂锅居点菜坐下依旧不说话——然而最后先开口的也是她。   似乎是实在憋不住了,毛思嘉凑到孙继东旁边:“小云姐喜欢你吧?”   孙继东的眼睛里出现了一抹惊讶:“你怎么——”   “我怎么知道的?”毛思嘉眨了眨眼睛,表情有点儿微妙:“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刚刚太明显了!”   孙继东:?【怀疑自己错过了什么。   毛思嘉耐心给他分析:“是这样的,你想啊,她今天不奇怪吗...”   奇怪透了!找孙继东就为了说哥哥结婚邀请的事儿?不是说不可以,而是说太可疑了!她家和孙继东家都在大院儿,不能说邻居,至少不会比来一趟孙继东单位更麻烦。   更何况她妈妈还在孙继东家做事呢,这种邀请什么时候说不行,非得她这个妹妹特意跑一趟——毛思嘉还不知道林小云和她哥没有血缘关系,不然的话只会觉得更可疑!   这种情况下以此为理由找孙继东,毛思嘉就算是再迟钝,再不懂这些,这个时候也该有点儿自觉了!   而有了这方面的认知,之前就感觉到的‘林小云的古怪’也就变得可以解释了。事实上,毛思嘉上次就意识到林小云对她有点儿排斥的感觉,只不过她又不是人民币,不能要求所有人都喜欢,所以没放在心上而已。   孙继东真没想到女孩儿之间的‘感应’会这么敏锐,即使是他一向觉得迟钝的毛思嘉都能很快做出反应...该说有点儿神吗...   “你很得意吧?”毛思嘉发现孙继东不说话,眼睛眯了眯,有点儿危险。   孙继东不明白怎么就变成他很得意了,事实上他一直没什么感觉。之所以不说话也只是因为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干脆就不说了。   “什么都不说,难道是心虚了?”毛思嘉脸颊鼓了鼓,觉得事情有点儿不太对的样子——她的大概意思是‘我已经知道这件事了,你难道没什么说的吗’,或者‘事情是这样的,你可以解释了’。   然而孙继东一言不发,她又没办法自己挑明潜台词...她还是有点儿少女矜持带来的负担的。   孙继东觉得有点儿难以理解,要是别人这样他早就不管了...他是那种很图省事的人,不喜欢给自己的人生增加难度。如果不能理解的话,那就不要理解了,反正这个世界上那么多人,不能互相理解的那么多,并不差一个两个的。   但因为是毛思嘉的关系,这显然是不能够的。   “没有得意。”顿了顿,孙继东继续:“和林小云不熟。”   别人这么说会显得故意推脱,但孙继东这么说的话,毛思嘉就很容易相信,她知道孙继东是什么样的人。   “就算你这么说了...”毛思嘉晃了晃脑袋:“我还是觉得有点儿介意,你们一起长大的,还是有一点儿不同吧?”   说到这里已经有些酸溜溜的了,没办法,青梅竹马什么的始终是一个绕不过去的梗。不见多少恋爱向游戏、炒股向影视作品里,青梅竹马都是一个重要角色吗?   “没什么不同...”孙继东本来是不想这件事的,因为毛思嘉这样说才回忆了一下:“都没说过几句话。”   顺便,孙继东其实不太明白毛思嘉的思路,斟酌了一下:“一起长大...大院儿里的发小都是一起长大,男孩儿女孩儿都有,没什么特殊的。”   这个时候‘一起长大’可不是稀罕玩意儿,任何一个人都能找到一大堆的‘青梅竹马’。特别是在首都地区,大家都亲切地称之为‘发小’,不带一点儿爱□□彩。   对于孙继东来说,林小云确实如他所说,并没有任何不同。就算调动上辈子的记忆也是这样...说实在的,察觉到林小云对他的特殊态度,孙继东是有些意外的,因为上辈子并没有这样的事。   不过再想也不奇怪,上辈子他进了绿色军营,等到复员回来,林小云都结婚了。就算是有什么,可能也没来及表达出来。   孙继东对林小云肯定是没有意思的,这不用说...而且他对于林小云的喜欢也丝毫看不上,甚至缺乏必要的尊重——因为他很清楚,林小云对他的好感本身就很不纯粹。   她并不是喜欢他这个人,更多是喜欢他能够带来的优裕生活。   对于这一点,孙继东早就看的很清楚了...对于那个女孩儿来说,大院儿的孩子本来就是特殊的,大院儿孩子的生活就是她一直想要的。大概对于她来说,找一个大院孩子做丈夫才算是完成从小到大的执念吧。   而孙继东只是恰好合适,是离他生活很近的一个大院孩子。   孙继东记得,上辈子林小云也是嫁了一个大院孩子,只不过不是他们那个大院儿的。   这些孙继东都知道,不过他没有向毛思嘉解释这些,也没必要解释...他不太想毛思嘉知道这些。   吃完饭、看完电影,已经比较迟了,这个时候又没有夜生活,孙继东当然是照常送毛思嘉回家。   “行了,我进去了,你也回去吧!”虽然是这么说,毛思嘉的眼睛却是注视着孙继东的。   孙继东脚下也没挪动一步——有的时候他真的觉得很难解...面对毛思嘉的时候,他大多是没什么理智的。换做别人,该走就走了,磨磨蹭蹭的有什么意义?但现在不一样,他走不了。   字面意义上的‘走不了’。   光是毛思嘉注视着他,他就完全没法儿动了。   毛思嘉的眼睛形状是很优美的那种,眼睛里黑白分明,当她注视着一个人的时候总是会显得格外眷恋...孙继东要怎么走?   就这样互相看着,大约过了有一刻钟,还是被人注意到了,孙继东这才走。   等到毛思嘉进了家门,客厅里听收音机的毛爸毛妈齐齐看她。毛妈往外看了看:“继东怎么没进来?你让人来坐坐啊!”   毛思嘉站在门口脱外套:“坐什么坐啊,有什么可坐的呢?进来坐也就是喝杯水,他又不渴...还不如赶早回家呢。”   听着自家姑娘这样嘀嘀咕咕,毛妈都有点儿恨铁不成钢了:“是那一杯水的问题吗?关键是让人继东知道,你心里惦记他!”   “惦记不惦记的,有什么可知道的...先不说这不是一杯水的事儿,就说让他知道吧,为什么要让他知道?”毛思嘉还在嘴硬呢:“不知道才好,知道了他就该得意了!”   “小孩子的念头!”见毛思嘉说着说着就跑进自己房间了,毛妈和毛爸‘抱怨’。说是抱怨,其实是笑着说的,显然怜爱的情绪占了主导。   “说起来俩孩子处对象也挺久的了吧?”毛妈像是忽然想起这件事一样,提了一句。   毛爸正打算调个频道呢,听毛妈这样说,挑了挑眉:“怎么想起说这个了?”   这话的隐含意思很明显,这是暗示可以谈下一步了——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就是耍流氓!都处了这么久的对象了,那肯定是奔着结婚去的。   只是这话由毛妈来说怎么都显得怪怪的,因为之前就是毛妈自己说的,想要毛思嘉晚点儿结婚...毛思嘉一结婚,毛爸又经常出差,她不就一个人在家了吗?【空巢老人.jpg   “还不是老杨家。”毛妈叹了口气:“杨雪燕和思嘉是同一年生的,这就要谈婚论嫁了...就算舍不得,这也是早晚的事。”   之前说杨雪燕和屠夫徒弟在处对象,然而到底没成。这后来又换了一个,条件也还不错,而且住的很近,就在同一个胡同...大家知根知底的,人条件也不错,这会儿总算是说定了。   两家大人已经坐下商量了这件事,这几乎就是板上钉钉了。   “人家孩子谈婚论嫁,自家孩子就要谈婚论嫁?”毛爸有点儿不满:“这种事有什么可扎堆的。”   话是这么说,他到底也把这件事记了下来。本来在毛思嘉和孙继东的事上,只有孙正道夫妻比较着急,毛铮和金秋芬则是相对轻松的,甚至两人希望这件事晚点儿成。   但这种心态最后还是随着时间变化而改变了。   “...不过这事儿也不用咱们上心,我看首长他们着急的多。”毛爸还是调了自己想听的频道,随着节目广播声响起,慢慢道:“回头真有这个想法,肯定会提示我,到时候再说。”   毛妈听他这样说心里也松了口气,如果是这样的话她是比较接受的——虽然这么说有点儿不太恰当,但她的心态确实如此...上赶着不是买卖,作为女方家长,她肯定不想自家先提出什么。   很传统...但这时候这是很主流的观念。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3-30 09:51:52~2020-03-31 14:15: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朝花下辈子拾20瓶;吃瓜群众13瓶;糯懦、瘦条条10瓶;二毛和小咪5瓶;随身空间有点爱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9章   “快快快!让让,让咱们看看新娘!”院儿里很热闹,到处都是大小声。   杨雪燕嫁人了,嫁的还是同一胡同里的人家,热闹是不小的——这个时候没有豪华的结婚酒席,也没有浪漫的婚礼仪式,新郎新娘不见得能穿上新衣服,甚至就连婚礼本身的气氛也不可能像几十年后那样想怎样就怎样。   但婚礼到底是值得庆祝的喜事,总是和平常不一样。   大家趁着这个机会凑到一起,弄出了欢乐的氛围。   毛思嘉倒是没怎么参与进这次的婚礼,主要是她和杨雪燕的关系太糟糕了!她又不是那种能假装太平的人。杨雪燕结婚,他家是邻居,肯定是要参加、要送礼的,但也就是这样了!陈嫣甚至以工作忙为名,晚上的婚礼节目都没参加。   说是婚礼节目,也不过就是大家陪着新人乐一乐,让新人讲讲处对象的故事,捉弄捉弄新人而已。但这在这个时候已经算是很有意思的事了,还是因为这个时候没什么娱乐活动。   毛思嘉第二天就要出去带团,三天之后回家,也正好轮休一天,这才真正见到了嫁了人的杨雪燕——这个时候很多旧习俗都被铲除了,但总有一些民间习俗牢固地坚持了下来,比如回门。   杨家的回门宴还是比较丰盛的,姑爷和嫁出去的姑娘都是贵客,这也算是体现了这一点——首都受满族影响还是很大的,满族重视‘姑奶奶’也是出名的,在清朝时还有‘北方姑大,南方舅大’的说法呢!   毛思嘉有点儿好奇,还多看了几眼...主要是和杨雪燕掐了这么多年,当年那么小的孩子居然就变成已婚妇女了,心里总觉得哪里不太对的样子。大概是杨雪燕在她这里恶毒小姑娘的人设太牢固了,以至于这个时候会觉得欧欧西。   不得不说,跟着新婚丈夫走进院儿里的杨雪燕真的挺娇羞的。   emmm....果然,人都是很复杂的。   杨家热情地招呼着姑爷和姑娘,顺便想着杨雪梅也能早点儿嫁人就好了——不是因为想要聘礼,这个时候不兴聘礼,至少表面上不兴。反正杨家又不穷,是不会吸女儿的血养家的。只是家里实在是太小了,少了个人对大家都比较好。   如今杨家还有一个儿子没结婚呢,据说他家的住房情况反映到了单位...总之等他结婚的时候,应该是能分到房子的。   这样一来,家里的住房情况或许仍称不上多好,至少会比现在强点儿...   当然了,这也就是一种美好的想象——别人不知道,毛思嘉还会不知道?杨家杨雪燕这一代是陆陆续续有了安排,可接下来一代呢?结了婚就要生孩子,杨家老大和老二的孩子陆陆续续都生下来了。这年头又没有计划生育,避孕措施都是极少数人才会有的,这个年龄段的夫妻正是生育高峰!   杨家的住房条件其实没什么机会变好了。   买房?   离改革开放确实只有几年了,但并不是一改革开放就所有事情大变样的。和一般人的想象不同,这个变化是渐变的,很多六七十年代的东西之后还延续了很多年呢!就比如说各种票券,都是一样一样消失,好像直到九十年代才彻底废除。   所以真的要买房,那都是八十年代的事了。而且一开始肯定只有特别有钱有见识的一小撮人才想到自己去买房,毕竟绝大多数的人都习惯了单位分房。自己买房什么的,总觉得不太安全。   会不会有人把房子收回去?会不会犯政治错误?会不会...需要忧虑的事太多了,很多都是几十年后的人很难想到的。   真再等一些年,到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那就一二十年了!又是一代人。那个时候就算能买房那又怎样呢?孩子们都大了,那种生活空间狭小地让人窒息的生活已经过了半辈子了!   “孩子们都长大了,一个个都成家了。”杨雪燕的爸爸在院儿里和毛爸聊天,给毛爸递了一支烟:“咱们做爹妈的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对了,你家思嘉和她对象处了有一阵了吧?不能一直这样处着吧?”   毛爸接了烟,手上摸着却没有点,听了这话也只是笑笑:“肯定是有计划的,但也不能仓促...小孙那边儿一个星期以前就上门说过了,说是咱们两边大人见个面,商量商量俩孩子的事儿。”   “哟!这也算是好事将近了啊!”杨雪燕父亲连忙道恭喜。确实,按照这个时候的习惯来说,都到两方父母见面了,那肯定是差不多了。不出什么意外,男女双方是肯定要结婚的。   两家大人约在了西单的‘同和居’见面,同和居也是这个时候北境数的着的大饭店,规格是足够的,说明了两家人的重视。   确实很重视,毛家是一家三口,孙家则是能来的都来了——孙家老大孙向北人在大西北呢,肯定没法来。还有小女儿孙西西,人在外地文工团,也不可能因为这件事回北京。但孙正道夫妻、孙胜男、孙继东、孙卫南,这都都到了。   孙胜男就坐在毛思嘉对面,再三打量自己这个兄弟媳妇。说来也是巧,毛思嘉之前是去过孙家几次的,但每次都没遇上孙胜男。至于毛思嘉在孙继东那里的照片,孙继东肯定不会给人看,这就造成了这是她第一次见毛思嘉。   见了毛思嘉孙胜男才知道母亲上回说的,‘原来不是你弟不想结婚,是他眼光高’是怎么回事了——看看这仙女儿一样的小姑娘,可不是眼光高么!   孙胜男这个人吧,心气儿特别高,常有一种优越感。不过她的性格并不刁钻,特别是对着这样的兄弟媳妇的时候,颜值冲击太大,优越感发挥不出来,这个时候真的特别好相处。   殷勤地跑前跑后招待毛家人,完美地发挥了该有的作用——两家大人也能沟通,但有些事情不方便直说,这就需要一个小辈在中间穿针引线了。毛思嘉和孙继东不好做这个,孙卫南又不太懂这些,也只能依靠孙胜男了。   “两个孩子结婚的事我们肯定是支持的,具体的也没多少商量的。”孙正道说的轻描淡写:“咱们都是知根知底的人家了,难道还要像别的人家一样这也计较那也计较?婚房继东肯定会想办法,至于结婚要制备的东西两家一起出一样的钱,让孩子们自己折腾就是了。”   这么说不是因为孙正道小气,正是他大气的地方。   从身份地位上来说,孙家肯定是比毛家高的,想当年毛爸还是孙正道手下的兵呢!但从两家能为两个孩子结婚提供的物质条件来说,又是差不多的,说不定毛家还能多拿一些。   毕竟毛家只有毛思嘉一个孩子们,凡是夫妻俩所有的,都能给毛思嘉!   也是因为只有这么一个孩子,无需保留,再加上孙正道了解毛爸的为人,是不会占他家的便宜的——所以,真要抢着自己买单全部,只会让毛家也跟着争这个,那倒是多了一些没必要的推拉。   处对象的年轻人家长见面,这本来是非常重要的一步。不只是从程序上来说重要,也是因为这一步有很重要的事要去做...比如说商量结婚的具体安排。   主要是女方家庭对男方的一些要求,真要是男方家庭对女方条件有什么挑剔的地方,也不可能走到家长见面这一步,在之前就可以筛选掉。   女方家庭对男方的要求有很多种,比较过分的就是要聘礼。这个时候名义上是不许要聘礼的,但具体到老百姓生活中,是不可能做到‘一刀切’‘干干净净’的。   古老的习俗依旧影响着人。   就毛思嘉知道的,她住的那个胡同里,就有一姑娘二十五六了都没结婚!不是因为不想嫁,也不是因为嫁不出去,而是因为她父母不愿意让她嫁——她现在有工作,每个月工资不算低,而她家条件差,她的工资对家庭是很重要的。   要么是男方给她家一笔很大的‘补偿’,要么就是答应结婚之后依旧将工资绝大部分交到家里,不然的话还不如把这个女儿留下来呢!   这当然是一种压榨,但只要这个姑娘没有和家庭决裂的勇气,事情基本是无解的。   当然,这个时候的在首都的家庭,有这种事的是少数。绝大多数都是考虑将来孩子们的生活,考虑婚礼的体面,要男方有婚房,有‘三十六条腿’什么的。至于女方,有力量的会陪送四大件和一些被褥、锅碗瓢盆之类的小东西,如果没有这力量,量力而行就行,在这方面对女方的压力并不大。   这其实不是什么好事,双方真正平等了才好呢!这种婚嫁市场上女方‘占便宜’本质上是‘吃亏’!正如那句流传很广的名言,‘所有的馈赠都暗暗标注了价码’!女方接受婚嫁市场上这点儿好处,是要在别的地方找补回来的。   就像是古代的婚姻,男方出聘礼,如果女方没有出到与聘礼相同水平的嫁妆,在婆家是没有好日子过的!有钱人家的女儿出嫁,嫁妆丰厚,只要嫁的人家稍微有点儿礼义廉耻,今后就算是靠嫁妆也能有好日子过。而穷苦人家呢,资源要留给儿子,女儿出嫁收了聘礼,却拿不出嫁妆,这就是卖女儿了!   这样两手空空嫁进门的姑娘,在古代在婆家常常是被欺负的最厉害的,甚至连娘家也不能帮着说话——谁让当年收了钱的!   孙家和毛家条件都很不错,现在坐下商量孩子结婚的事情反而不用斤斤计较。只是聚在一起,确认两个孩子确实要结婚,彼此之间心里有个数,剩下的事都是泛泛而谈了。   两边大人都很热络,毛思嘉只管低着头吃饭...也是有点儿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种场景。   说真的,她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就两边家长坐在一起商量结婚的事了。   首先是孙继东时不时提起是不是要考虑结婚的事了,不是着急结婚,而是两边家长可以见面了。因为孙继东提起这些的时候态度是很随意的,毛思嘉也没有太紧迫——主要是孙继东这个人吧,一是一二是二,不可能心里急的不行,又要故作不在乎地试探。   在毛思嘉看来,可能是孙继东爸妈说了一两句,这提醒了他。   毛思嘉对这件事并不怎么上心,她总有一种感觉——就和几十年后很多年轻人一样,她觉得自己还远未到考虑这种事的时候。   真正让毛思嘉不得不面对这个问题的是毛爸毛妈,好像是孙继东和毛思嘉的‘消极’态度让家长着急起来了。孙继东家里作为男方家长就和毛爸暗示了一回,有了这点儿暗示,毛爸毛妈想想也觉得时候到了,就和毛思嘉说了这件事。   本来毛思嘉是不想家长见面的,初听这事儿得时候是懵的!但刚想说什么,又觉得没什么可说的。   其实...商量结婚也没什么吧?   仔细想想,和孙继东结婚她有什么不满的吗?有觉得不愿意吗?好像都没有。   凭空说什么不到结婚的时候,以这个时候的观念来说,这就有点儿耍流氓的意思了。   “好啊!”毛思嘉听到自己这么说,她是答应了。   这其实就等于是答应结婚了...这中间甚至没有求婚!   但她也没觉得哪里不对,一切都像是水到渠成。   “结婚日子迟一点儿。”在这场家长见面会中,孙继东和毛思嘉一样都是装壁花,只当自己是个装饰物。等到两边气氛热烈,眼看着就要商量结婚仪式的日子了,孙继东这才插了一嘴。   “这孩子,你都不着急结婚么?”怕毛爸毛妈误会自家孩子是不想结婚,孙妈连忙帮着圆。   孙继东解释:“得向单位申请婚房,今年没什么机会,得等明年的了。”   公安部这种国家大部,不能说肥的流油吧,至少福利不算太差。孙继东如今也算是副科长了,申请个婚房不敢说手到擒来,至少也是机会很大。再跑跑关系什么的,事情并不难办。   如果是把目标放在明年的分房名额上,他可以做到跑关系不留痕迹。但如果是今年的名额...说实在的,分配都是大家心里有数的,不是说不能硬插队上,只是说出去不太好听。   其实孙继东是不用申请婚房的,孙家的住房条件在此时的首都来说已经很好了。他有自己的房间,如果要结婚的话只要将房间收拾收拾就行了。   但他并没有考虑过婚后依旧住在家里,他肯定是要和毛思嘉单独过日子的。   “婚房啊...这倒真是个事儿...”听到准女婿是这么个想法,毛爸毛妈心里是满意的。主要是两口子心疼女儿,从心底里来说也是希望小夫妻单独过日子的。不是说不相信孙继东爸妈,只是居家过日子吧,有的时候真是远香近臭。   稍微有点儿距离,自家孩子肯定能更轻松一些。   “这样也蛮好的。”孙胜男这个时候笑着插嘴:“反正结婚的事也不是说说就行的,还得准备各种东西呢。想要把这个婚结的尽善尽美,本来就要提前准备个半年!现在都六月份了,半年后就挺迟了,等到明年也没差什么...”   家长一听也是,就不再说什么了。   毛思嘉心里也松了口气...虽然决定了要结婚,但还是有点儿紧张来着。现在无形之中又多了半年多去适应,也算是减轻了她的压力。   “真是没想到呢...我都要结婚了...”毛思嘉偷偷和孙继东说小话。在餐桌底下偷偷捏了捏孙继东的手...孙继东很快抓住了一只小手不放——他的脸色没有一点儿变化,可以说是演技派了。   只有孙胜男,起身去厕所的时候不小心瞥到了...然后就是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说实在的,她真没有想到弟弟是这样的弟弟!如果是小弟卫南做出这样的事,那倒是不奇怪。可是换成从小到大都特别稳重,对女孩儿也不假辞色的二弟继东这样干,那就有点儿难以描述了。   如果孙胜男知道几十年后的一些新潮词汇,就知道这是欧欧西了...人设崩的一塌糊涂。   “结婚要准备什么呢?我是说除了婚房...”等到之后见面的时候毛思嘉就忍不住问孙继东了。之前没有结婚的想法的时候她从来不用考虑这个,等到结婚的事都摆在眼前了,她就和普通女孩儿一样,也会忍不住注意到这种事。   这个时代比几十年后简洁,结婚没有那么多事,准备的东西也少。但郑重程度上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这个时候的年轻人结婚要准备的东西比几十年后要少,但以这个时候人们持有的物质来说,结婚准备东西其实压力更大。   “准备...”就在毛思嘉以为孙继东会像平常一样,特别有条理地列出一二三,提到各种家具、电器、零零碎碎的时候。孙继东顿了顿,伸出手点了点毛思嘉的额头:“我结婚的话,只要准备好你就行。”   说真的,真有点儿肉麻...但哪个女孩子不喜欢这种肉麻呢!   红晕从皮肤上沁出,毛思嘉抿了抿嘴唇,仰起头只看着孙继东:“我也是一样的,如果我结婚的话,别的什么都可以没有,只要有你就行了。”   孙继东看着毛思嘉,过了一会儿,摇摇头:“不行...刚说的不算。”   毛思嘉:喵喵喵?   孙继东深思熟虑道:“是这样的...我不可能让你过苦日子,所以结婚还是要准备其他的东西的。”   想到她什么都不要,就和自己结婚...孙继东怎么想都不对劲。他自己对生活品质没什么太多要求,唯独不愿意她吃苦——他知道毛思嘉其实是一个挺小布尔乔亚的人。   “是这样吗?”毛思嘉已经放弃想太多了,只能跟着孙继东的思路问他:“所以要准备什么?”   孙继东让毛思嘉自己去想:“回头你列个单子,我想办法去买就是了。”   这个时候很多东西都要凭票购买,货源也不见得充足。孙继东之所以能这么说,是因为他经营了不少人脉,明面上的、私底下的都有,心里有底。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的另一篇文《汉贵女》包括番外在内也没几章了,马上就要完结,完结之后就是接档文《我的修真之路》。以下有《修真之路》的简介,感兴趣的话希望能帮忙点个收藏...   甘甜在穿越之后一直找不到人生目标   毕竟对于一个笃信科学的学霸来说   有神仙、有修真的世界实在是太超纲了!   直到拜入‘门派’时,   老师提醒他们要‘好好学习’   ......   妥了!   对于一个学霸来说,   没有比学习更简单的事了!感谢在2020-03-31 14:15:37~2020-04-01 07:38: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o、庄生20瓶;明明12瓶;许我的永安10瓶;过客5瓶;随身空间有点爱4瓶;梅子昂。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0章   轻轻打了个呵欠,毛思嘉看着手头的报告写得差不多了,将笔记本合上,从抽屉里抽出一叠信纸来。捏着钢笔犹豫了一会儿,这才开始下笔,将结婚要买的东西一条一条列下来。   这种事不做不知道,真正去想才发现结个婚要准备这么多东西!   如果是几十年后那个物质过饱和的年代,毛思嘉都不奇怪。但现在,大家都是穷人,物质上都不富裕,房子里找不出几件像样的东西,这一结婚也要准备这么多东西,就真的出乎毛思嘉的预料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江燕子站到了毛思嘉身后,看毛思嘉很快写满了半张信纸。等到毛思嘉停了笔,开始思索还有什么没想到的时候才笑呵呵地开口:“小毛这是要结婚了?”   肯定是要结婚了,不然平白无故的怎么列这个!   而且江燕子知道毛思嘉在和人处对象,孙继东来接过毛思嘉好多次了,江燕子见过他——评价挺高的,觉得是一个很靠得住的年轻人。   毛思嘉这才发现自己身后有人,手抖了一下,差点儿把手上的钢笔摔了。合上钢笔帽,有点儿不好意思地点头:“是有这个计划来着。”   江燕子想起毛思嘉一个星期前交上来的报告,这个时候也恍然大悟了:“我说你怎么申请出国学习...是为了买东西?”   每年旅游公司都会组织出国学习,一方面在旅游公司在外国有办事处,每年确实需要例行检查。另一方面,出国学习也是这个时候国内一些政府部门和大国企不少见的搞法。   从私心出发,出国也算是单位职工的一个‘福利’吧...当然,这就是顺便的了。   这个时候中国很少有出国的机会,也几乎不存在私人出国。凡是出国的,都是有官方理由的。说珍贵是挺珍贵的,但对于特定的人群也不是那么不可仰望——而且以这个时候中国普通人的收入来说,出国绝对是生命不能承受之重,私人出国从经济的角度来说也不太可能。   中国在八十年代初和九十年代初分别迎来了一波出国热潮,这不是说这两个时间段出国的人多。事实上,越往后出国的人越多,因为那个时候大家经济条件好了,很有一部分国人可以自己负担出国的费用。另外,也是那个时候世界各国都对中国打开了大门...这种事在八十年代初、九十年代初是很难想象的。   这里说八十年代初、九十年代初分别迎来一波出国热,这更多是从社会思潮的角度来说的。那个时候的国人对外国有着近乎狂热的美好想象,这更像是经过了封闭的年代之后,一种报复性回潮。   有些事情就是这样,越是封闭越是强横,要不怎么老祖宗说‘堵不如疏’呢。   等到见识到外国是怎么回事了,大家的心态也就放平了——没有某些人想象的那么坏,也没有某些人想象的那么好。   而在七十年代中前期,出国对国人来说并没有太特别的意义,至少表面上是这样。之所以出国是一种‘福利’,大家更多是欣喜于可以趁此机会买东西了。   国内当然也可以买到一些外国商品,只是那一则种类和数量都有限,购买并不方便。再则,外国买也便宜一些...外国商品放国内卖都是加过价的,而且加过不少。   这个时候能有机会出国的人,不能说多富有,如果不是贪污犯之流,这个时候国人都没什么钱。但能获得出国机会,总归比一般老百姓有钱一些,属于小康水平。日常攒了那么多钱就是为了买大件,刚好可以趁着出国机会把那些能够让邻里羡慕的商品买回家!   外国货多时髦,多好!   这是国人很保守、很排外的年代,但这不妨碍大家对‘洋货’高看一眼。   之前旅游公司组织出国学习的时候,毛思嘉从来没递过申请。一开始的时候,江燕子以为毛思嘉是觉得自己资历太浅,不好意思申请。后来毛思嘉有了一定资历,这种出国学习也有专门针对年轻人的名额,这还不申请就有些奇怪了。   江燕子哪里知道,毛思嘉和这个年代的人都不一样。对于国外的花花世界,她既没有一个无产阶级战士的仇恨,更没有‘外国的月亮更圆’这种奇怪观念...对于她来说,出国一趟并没有太大的吸引力。   老实说,对于毛思嘉来说,这个时候的国外或许比国内有趣一点儿,但有趣的程度也很有限——别说智能手机了,这个时候连电脑都是非常初级的那种,有什么意思?   这次之所以申请,是为了方便买东西...有些东西这个时候国内确实比不上国外,更有甚者,国内根本没有。如果可以的话,她是想要出国采购一番。   “对...所以选的日本。”出国也有好几个国家可选,但毛思嘉就是选了日本。   这个时候的日本正是靠家电等行业崛起,迅速走出战后的萧条。这一时期的日本有点儿像日后某个阶段的中国,都是工业做的很好的那种。   这个时候的日本家电对于世界市场来说就是物美价廉,其他的东西在国内就可以买到,只有各种家电毛思嘉想到国外选购...正是考虑到了选购家电这一点,这才申请的赴日学习。   倒不是说传统欧美强国这个时候已经在家电行业落后日本了,而是日本家电的售价比较友好。   毛思嘉是挺有钱的,至少对这个时候的国人来说足够有钱,她还有金手指呢!但那到底不够让人暴富,再加上这些年已经习惯勤俭节约了——过日子不容易,要经济一点儿.jpg   所以,还是去日本吧!   江燕子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和毛思嘉说了点儿工作上的事,这才离开。   等到江燕子人走了,郭佩佩才凑过来:“师父,你这就要结婚了?怎么都没听你说过啊?”   毛思嘉笑了笑:“因为还差着好远呢...就算要结婚也是明年的事了,继东那边申请分房,没婚房怎么结婚?”   郭佩佩忍不住心里犯嘀咕...现在年轻人分房越来越不容易,很多能在自己家里分出一间房做分房的年轻人已经算很幸运了!没有婚房结婚的人不要太多!   不过这一层嘀咕她没有说出来,她去过毛思嘉家几次,所以知道毛思嘉自己就有单独的房间。她家人口少,所以在住房情况上属于很好的那种。人从小都是这样过的,现在陡然之间要因为结婚过更困难的日子,恐怕也很难。   再者说了,郭佩佩对自家师父对象还是有一点点知道的——好像是个大院儿子弟,在公安部上班。人虽年轻,也当上干部了...这样的年轻人,分房上面比一般人要容易不少。   没婚房就不结婚,对别人来说可能是为难,对他却不一定。   陈永听到了毛思嘉的话,提醒她:“这话回头少说,要是被赵露听到了,又要生气。”   毛思嘉摊摊手以示无奈,却也没再说什么。   嗯,赵露也正处着一个对象呢,她对象的条件挺不错的——这也是当然的,她自身条件没得说,只是家里拖了点后腿而已。这种情况下,只要没有太大意外,有个条件不错的对象是应当的。   毛思嘉听说她对象是某机械厂的助理工程师,家里都是高级知识分子。这年头的高级知识分子地位有点儿尴尬,但那也是某一部分,显然赵露她对象的家庭并不在这之列。   人家生活条件比这个时候绝大多数普通人要好!   这对象哪里都好,就是如今要谈婚论嫁了,却分不到房...也不能说分不到,只是人家单位的说法是要排队。而按照排在他前面的人数,以及每年正常分配的名额来说,若无意外,可有的等了。   虽说这对象家里是高级知识分子,但在他所在的单位没什么关系,而他自己在单位混的也很普通。也就是说,他真想插队分房,减少排队时间,这也基本没可能。   没办法,结婚就只能对着家里的房子想办法了。   赵露对象家住的不差,住的是简易楼,一家就有三间房!而且赵露对象只有兄弟三人(她对象正是老大),就和大多数高知家庭一样,生的孩子相对较少。到时候一家人调节调节,弄个单独的房间做婚房是没问题的。   这在这个时候的首都已然算不错了。   但这要看和谁相比了,旅游公司做导游的姑娘们大都条件不错,属于家庭好、工作好、长得好,这样的三好学生。赵露家境差一些,但也就是家境差一些而已,她从来不觉得自己会因为这个在找对象的时候比别人差!   可是之前几个女同事结婚大家也是看了的,都有单独的婚房...   一般的人或许能自我调节心态,可赵露本来就有些敏感,可想而知对这种事是真的介意的。   要真被赵露听到毛思嘉说这样的话,她说不定就真的心态爆炸了!   都在一个办公室里呆着,就算平常经常出去带团错开了时间,接触的机会不多,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毛思嘉做出一个‘我闭嘴’的手势,就该干嘛干嘛去了。回头她继续补全自己那份清单,后来实在想不起来还要有什么了才把信纸收起来,打算回家问问毛妈。   毛妈结婚这么多年了,一直掌管着一个小家庭,对这种事肯定很有经验。该准备什么,自然能够提出恰当的建议。   “要买什么?”围着围裙的毛妈重复了一遍,想了想:“破家值万贯,一个家看起来简单,真要计划着买东西,那可就多了——继东是怎么和你说的?”   毛思嘉摇摇头:“他说我想买什么买什么,他就负责拿钱。我打算他拿多少钱,我就跟着拿多少,合在一起买东西。”   毛思嘉是有底气说这个话的,孙继东私底下高一点儿黑市买卖,这是能挣钱的,他比这个时候的年轻人有钱不少。这件事孙家不知道,毛爸毛妈自然就更不知道了,但毛思嘉知道。   只不过就算他私底下能挣钱,那也是有限的。一方面他喜欢收东西,特别好、特别喜欢的会留下来。另一方面,他也不像那些专门钻黑市的人,他是要正经上班的,私下挣钱就是个兼职!   考虑到人家专门钻黑市的也不能发大财(以这个时候的盘子来说,压根儿就几个能发大财的,市场没那条件),他这样的就更不可能多有钱了。   相比之下,毛思嘉的金手指稳定的多,还金光灿灿的呢!   “应该的。”毛妈对毛思嘉的说法很赞同,如果没条件的话也就算了,既然自家有条件,那肯定要多支持一些的。别的都不说,结婚后说话也硬气一些啊!事实上,如果不是怕暴露出毛思嘉的金手指,以及损及不可能接受,钱全由自家出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毛妈开始给毛思嘉念叨那些东西要准备,那些东西先观望...结婚的时候肯定有亲朋好友送礼物,有些东西没必要自己准备。   说到最后她开始计较起来要准备多少票了,钱什么的家里不缺,只是有些东西光有钱不行,还得有票呢!   “咱们家有一点好,布票上面不发愁,只是别的东西也难...工业券肯定不够。不过这么多年给各家也借过工业券,这次正好催着他们还。除了工业券,还有什么缝纫机票、自行车票——自行车票不用,你和继东都有自行车了。”   毛思嘉想了想说:“工业券很可能不用那么多,我申请单位的出国学习了,如果真能申请上,回头就能在国外买东西!国外买东西又不用工业券。”   “也有可能申请不上!”毛妈有一说一,又补充道:“要真能出国买东西,那得先弄点儿外国钱吧?”   毛思嘉最近才想到申请出国,打申请报告之前她是有了解过一点儿。当即点头:“是得有外国钱,虽然我申请的是日本,但最好是能换点儿美元,这是国际货币。”   这个时候人民币换美元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国家为了能够在国际上花钱,外汇抓的是很死的!外国寄来的侨汇,会直接换成人民币,国内的人根本见不到美元!   因为公事出国工作和学习的,倒是能根据具体情况不同兑换一点儿美元。只不过这个钱是有数的,保证基本生活而已,想要多买几件东西,这是做不到的。   若真想多换一点儿美元购物,还得想别的办法。   所谓别的办法,要么就是想办法走通关系,找到多申请美元的理由,多从官方渠道换点儿美元。要么就是走非官方渠道,从黑市弄美元!   官方渠道兑换美元是有官方汇率的,非官方渠道肯定不如官方划算,但当事人没办法也只能接受。   外汇黑市兴起,还得等八十年代。那个时候出国的人陡然变多,而出国就得有美元,这是绕不过去的。直到毛思嘉上辈子,这种黑市也依旧存在,那个时候人民币兑换美元已经很简单了,普通的出国留学、购物是不需要去黑市兑美元的。   但总有一些情况,要外汇要的突然,数额又比较大...这种情况只能走黑市才能搞定。就算明知道要多花钱,也只能认了。   七十年代这会儿,弄外汇的黑市规模相当小,因为需求本身就不大。只有有限的几个人在弄,很难联系上,联系上了也不会有多大的额度——毛思嘉并不担心找不到这些人,旅游公司每年都有出去学习的人,找同事帮忙介绍肯定有路子!   “这也是你想得好,说不定根本没机会出国,也就不用说换美元的事了。”毛妈还是觉得得踏实一些,做好准备只能在国内买东西。想到这一点,她提醒毛思嘉:“真要不能出国,立刻和你爸说...他申请跑一趟上海还是挺容易的,回头给你们从上海买东西,也挺好的。”   在上海买东西,肯定也要考虑票券的问题。不过毛爸这种长途司机路子野,想办法总能换到上海那边的票券。   “不用着急,出国的名单很快就下来了,成不成的都能早点儿知道?”   毛思嘉这话说的不错,果然没过多久旅游公司的相关通知就出来了——去日本的名单上有她的名字。   这也算是江燕子偏爱毛思嘉了,特别替她据理力争了一番!本来领导还觉得她年纪小,资历也不算深,可以发扬风格,让让其他人。但江燕子特别说了,她要准备结婚了,那肯定是要照顾的!   这个时候各个单位都特别照顾两类人,一类是快要退休的职工最后一点儿要求,另一类就是要结婚的年轻人!   旅游公司的女导游一般不会要求分房,这给旅游公司减轻了不少后勤压力。不过相应的,女导游们也有更多机会拿到出国名额,算是一种‘补偿’了。所以毛思嘉拿出结婚的理由,又有江燕子给她说话,领导稍微犹豫了一下,就把她添进了名单里。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4-01 07:38:22~2020-04-02 06:51: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哈哈哈啊哈哈、二毛和小咪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朝花下辈子拾14瓶;轻諒遗☆夏、芒芒果10瓶;嘘~别吵醒了月亮4瓶;一期一会asd 3瓶;随身空间有点爱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1章   “这就要去日本了?”单位里的人知道这件事都非常羡慕!   毕竟每年出国的名额有限,看起来挺多的,但僧多粥少,很多在旅游公司资历很深的导游都还没轮上呢!   毛思嘉非常低调,笑了笑:“是这么回事儿,也是领导照顾我...我快要结婚了,去日本在学习交流之余还能买些东西。”   要结婚的年轻人都是有特殊优待的,大家都明白这条‘潜规则’。所以在毛思嘉抬出这点之后,酸溜溜的情绪少了一大半。至于剩下那部分,那就不是随便几句话能改变的了,毛思嘉也没想过改变。   她得了超出规则的优待,这是事实。面对这种事,有人酸溜溜实属正常。   “得了便宜还卖乖呢...单位要结婚的人也不止一个,也不是人人都有着待遇的,忒虚伪了!”这话是赵露在毛思嘉打开水的时候说的,她也是故意在办公室里说的。   真要当着毛思嘉的面说,毛思嘉又不是任人搓扁揉圆的面团,到时候肯定会让她难堪。赵露知道的,毛思嘉看着娇弱,实则很有战斗力,只是她有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则,这才显不出来而已。   但私底下不露痕迹地嘀咕几句,赵露又不甘心。   主要是毛思嘉很多时候在这时的人看来太‘心大’了,这个时候很多人是很敏感的。略微说几句不是几句话的事,而是很容易让人多想!虽然大家都说‘退一步海阔天空’,可真的退一步只会是越想越气而已。   毛思嘉则不同,大概是曾经生活在信息时代,经历过太多所谓的‘舆论风暴’。即使她只是个普通人,而不是容易陷入舆论的公众人物,在这方面的经验也比这个时候的人丰富很多。   几十年后的年轻人已经习惯身边和气的同事同学,回头就是另一副脸孔了。真有什么自己的流言,只要没有太大影响,都是不在意的——很有可能是因为在意也无解。这有点儿像大众对‘网瘾’的态度,最开始的时候大家都把‘网瘾’当成是洪水猛兽,觉得不加节制就是‘药丸’。   然而,后来智能手机普及了,人人都有‘网瘾’了,也就没人再提网瘾的事了。   断网是不可能断网了,只能适应这个网络新世代了。   如果赵露真的只是嘀咕几句,毛思嘉是真的能一点儿感觉都没有的——要是这样,赵露又要觉得不高兴了。   很多时候,人们都是把自己语言当武器。既然是武器,那肯定是希望发挥杀伤力的。   毛思嘉之后果然从同办公室某个‘热心’同事那里知道赵露说了什么,不过她根本没把这当回事。还是那句话,这些人之所以这样不平,很大程度上确实是毛思嘉享受了超常待遇,以及多多少少的嫉妒。   她能去日本,能开开心心顺顺利利的,本身就足够让这些人难受了。   去日本的名单下来之后,毛思嘉回家就说了这件事,毛爸毛妈自然高兴。   “那感情好...对了,得去换美元对吧?”毛妈高兴之后想起了这件事。   换美金的事确实要做,毛思嘉取出了一些藏在家里的黄金,打算回头就去办这件事——之所以是黄金,而不是存在户头上的人民币,自然是因为黑市中黄金比人民币更值钱一些。   事实上,银行的黄金货币兑换比例本身就是有问题的...不能说不正确,但确实和国际上的黄金价格不同。   现如今正在国家黄金的高点,而国内的黄金极大被低估。之所以这样当然不是因为国内的专家不懂经济,这只能说是无奈之选——新中国成立之后底子还是太薄了!多年的战乱,再加上败军撤退的时候实际带走了大量黄金,那都是国家的黄金储备啊!   新中国建立起来的时候就是那样一穷二白!   不得已,民间的黄金也要利用起来。   这些年都是不允许民间老百姓私藏黄金的,用黄金做首饰什么的更是禁止!若是看到了,那是可以举报的!   也是因为黄金实在是太重要,又太难得了,所以这个时候的银行收黄金的时候才会那么‘宽松’——一般来说,能够拿出黄金来的那都是什么人?一般的小老百姓,如果不是有什么特别的原因谁有这个啊!   大家没有因为谁拿黄金换人民币就私下查探,就是为了免去一些人的后顾之忧,鼓励大家都拿出黄金来支援国家建设。   新中国的黄金储备正是这样一点一滴地攒起来的!   用黄金去黑市直接换美元,估价肯定高一些,虽然这样也远远不如黄金在国际上的价格就是了。   不过就算是这样,毛思嘉也没想过偷带黄金去国外。一个是出国肯定要检查,黄金根本带不出去。另一个,就算她使用金手指偷带黄金,查不出来什么,那能带的也有限,最多三十克左右。   关键是带这些黄金在国外换钱...讲真的,人生地不熟的,也没办法请求组织出面,恐怕还不如国内走黑市的路子安全呢!   回头毛思嘉就找同事帮忙,弄到了一些美元。这不只是她的钱,也是孙继东的钱。孙家那边听说她能出国买东西,就提前把孙继东结婚的钱拿出来了,孙继东自己的钱也给了毛思嘉。   “思嘉真能去外国啊?”院儿里是瞒不住消息的,很快毛思嘉居住的大杂院也知道了,语气中颇为羡慕。   从民族情感来说,大家肯定是不喜欢日本的。但说到可以买日本货,又非常艳羡了。这个时候日本产的各种工业品在国内都是很受欢迎的,算是非常受认可的那种(这个时候的日本货质量很不错,而相比欧美同类产品来说又要便宜一些,也算是‘物美价廉’,毕竟不算国内加价,工业品里同类国产货和日本货谁更昂贵是真的说不好)。   也有人想托毛思嘉从日本带东西回来,特别是日本产的收音机,大家都很想要!   但毛妈代毛思嘉拒绝了:“不是不帮街坊们的忙,实在是事情难做!这些出去交流学习的人买东西是有限制的,也不能想买多少就买多少。思嘉这次为了结婚买东西,要买的可不少!到时候她自己限额不够,还得请同事帮忙。”   这也不是瞎说的,这个时候出国的人买东西回来都有限制,不可能随便买。事实上,就算是几十年后也不能够...带点儿自己用的也就算了,带的多了算偷税漏税吧?不过几十年后缴纳了应交的税款也可以带回国而已。   对于到底能带多少东西回来,单位不同,具体规矩也不太一样。   旅游公司常年和相关单位打交道,得到的限额比较高。但再高也有个限度,根据毛思嘉的计算,自己的限额估计是不够用的,还要找同事帮忙。   对此,肯定是有一些人不高兴的,不过这也没办法...总不能倒贴人情帮忙吧!真开了这个头,以后会有更多人求过来,就算那个时候毛思嘉已经没出国机会了——在他们看来,毛思嘉还可以拜托自己同事从外面带。   再者说了,国外买东西是要外汇的...真要帮忙买东西,外汇估计也要帮忙搞定。   毛思嘉不太喜欢斤斤计较,但她也无意让人当冤大头。   换美金,决定购物清单,另外还有出国的准备工作——这个时候出国可有不少手续要办呢!   真等到毛思嘉出国的时候,已经十月底了!   这个时候出国走海陆空的都有,中国和日本在国土上并不接壤,所以只能坐客轮或者乘飞机。毛思嘉几个旅游公司交流学习的是坐客轮去的,比飞机要慢不少,不过因为中日之间海路也不远,所以花的时间也不算长。   等到毛思嘉在日本这边过关完毕她都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真的出国了?   不像其他同事,往往事前很久就开始兴奋了,也会做种种设想,真的踏上这段路程感觉会比较集中。毛思嘉则是之前并没有太过激动,上船时也称不上特别‘记忆犹新’,所以等到人到了日本反而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七十年代的日本比毛思嘉想象的要现代很多,他们落脚的地方是东京,城市的部分高楼林立...这些并不会比几十年后的中国普通城市差。当然,和北上广深这种一线城市比肯定是不如的。   这完全是时代的进步,几十年后超大城市的科技感、未来感,这个时候的东京尚不具备。   1964年的东京奥运会算是一次天时地利人和,既有战后二十年日本发展的积累,又有城市需要升级的实际要求,再加上一个上升期的日本渴望被全世界认可(这和08年北京奥运会时中国人的心态很像),那次的东京完成了真正的现代城市改造。   改造效果很好,现在的东京和老派大都会相比也不差什么...这也算是后发优势吧。那些老派大都会城市基础设施上可能还比不上年轻的东京。   嗯...是年轻,至少这个年代说到东京确实是年轻的。   除了建筑物,给大家印象最深刻的就是人们的穿着了,这毕竟是大家第一眼能够看到的。   男性大多穿西服,没有太多花样,女性穿的衣服就很多样了。这也是现代化服饰的一个重要时期,日本显然完整地接收到了这股潮流,在民众的服饰上体现出了这一点。   虽然在毛思嘉看来还是过于‘复古’了一点,但确实让她觉得眼前一亮...说真的,她已经好久没见到这些了。   日本这边有人把他们接到了暂住的旅社,对方是中国人。大家都没有带翻译,主要是来日本这边交流学习的都是会日语的(原则上如此)...虽然有些人其实不会日语,却也没有请翻译的计划。   按照流程,他们在这边当然有一些‘交流学习’,也有一些别的工作。但组织者显然很懂,也从中安排了‘自由活动’的时间——不是真的自由活动,为了大家的安全着想也不可能自由活动。   反正毛思嘉一直计划的购物是在‘自由活动’中的,这也是其他人很期待的。   直接去了一家大型商场,这里的商品琳琅满目。毛思嘉别的没看,真要看的话可以之后有空再看,选择了先去家电区域挑选。   “思嘉,你打算买什么?”一起的女同事也打算买一两件家电,所以是一起行动的。   “洗衣机和冰箱。”毛思嘉笑了想:“再看看别的,看着来吧。”   “不买收音机吗?”女同事有点儿意外,这个时候的日本收音机相当不错,而且比国内便宜不少(在国外买是这样,主要是这个时候日本已经普及了电视机,收音机已经是被淘汰的了,即使是特别好的也相当便宜)。   在国内,收音机还是‘大件’,在家庭生活中扮演着重要角色。客厅往往有专门放收音机的位置,而且处于客厅的中心位置,就像后来的电视一样!   毛思嘉这次要为结婚买东西是大家都知道的,结婚不买收音机这总有点儿奇怪。   想了想,女同事笑了起来:“我知道了,你是打算买电视机吧?不过我和你说,就算要买电视机也不能少了收音机啊!电视机才多少节目,好多时候都不播出的...”   电视机在这个时候绝对是很多人想都没想过的东西——中国第一批电视机大都从苏联进口,数量相当有限。到现在倒是好一些了,但电视机依旧更常见为机关、单位所有,家庭拥有的电视机极少!   一般人也不会考虑结婚之后置备一部电视机,也就是旅游公司的导游们大多经济条件好,又新潮,这才会想到这个。   毛思嘉却摇了摇头:“不了,我不打算买电视机。”   毛思嘉是真的不打算买电视机,这个时候的电视机在国内也就是几百块(黑白的),真要说起来只要有票,也不是买不起,但毛思嘉在国内的时候就没有考虑过要买电视机。现在人在日本,也没有改变想法,就算刚刚一眼扫过电视机区域,发现这里的电视机比国内好不少。   这个时候日本的电视机正处在一个换代阶段,黑白电视机已经非常普及,而彩色电视机则是正当红。二十一英寸的彩色电视机是这个时候不少日本家庭都能承担的家电,毛思嘉也不是买不起。   但说真的,这个时候看来的‘技术极大进步’,在毛思嘉眼里也就那样。指望一个看过高清超大电视,甚至已经不太看电视,整天抱着手机的年轻人欣赏这个时候的电视,这显然很难。   人的感官向来是‘由奢入俭难’呐!   让一个用惯了新款手机看视频的人用三年前的主流手机看视频,都要觉得哪哪儿不对劲,眼睛不舒服。更何况现在的跨度是五十几年,更不可能适应了。   对于现在的电视机,毛思嘉真的欣赏不来。   另外,更重要的是现在的电视没什么可看的。如果说只是不适应现在的电视,那倒还好说,人的适应能力是很强大的。再者说了,电视机也算是一个家庭的财产,又不能看她一个人。   说不定孙继东就想看电视呢?   但电视节目没什么可看的,这就真的让电视机变成鸡肋了。   如果是在北京,电视机也只能收到一个台,即作为中央台前身的北京台。就这么一个台也不是什么时候都能观看节目,星期二、星期四、星期六、星期天才有节目,而且只有傍晚到午夜这段时间放送。   旅游公司有电视机,所以毛思嘉对这点很清楚。   相比之下,毛思嘉更乐意去听收音机,这个时候收音机的节目还挺丰富的呢。想来八十年代中后期起电视的需求大爆发也不是单纯因为电视机卖的多了,更多是因为电视台有了好节目,大家真正觉得看电视是个很好的娱乐。   毛思嘉这样说,就真的一眼也没看电视机,最先去找洗衣机...这也是她最早考虑到的家电。   第一,国内买不到,第二,她是真的需要...完全不想今后天天洗衣服来着。   日本的服务业做的很好,商场的售货员很有礼貌地给毛思嘉介绍各种洗衣机。在了解之后,毛思嘉很快定下了一台双缸半自动的洗衣机。   不是没有全自动的,不过这种洗衣机刚刚出来。刚刚出来的产品有几个要素,贵且不稳定。全自动洗衣机也存在这种问题,贵一些还好,不太稳定这一点真的有点儿劝退。   特别是国内还没什么洗衣机,到时候想修都没法修就真的尴尬了。   半自动的双缸洗衣机虽然有点儿麻烦,洗衣服的时候还得自己从洗衣桶转移到甩干桶,但相对手洗已经轻松很多了。这种双缸半自动洗衣机很容易想到上辈子的事,她小时候家里就用着一台这样的洗衣机。   虽然后来换成了更方便的全自动洗衣机,但这种洗衣机留给她的印象却是很深刻的。   “外国人就是会享福,还有自己洗衣服的机器呢。”有几个同事看热闹一样聚过来,觉得这有点儿意思。有人也想买一个,但在问过价之后就没说什么了。   在全自动洗衣机已经诞生的日本,半自动洗衣机的价格并不算贵,至少并不比这些同事打算购买的其他大件贵。但因为大家出国之前都做好了规划的,就算有了多准备了点儿钱,也不太可能多出那么多钱,足够多买一台洗衣机。   定下洗衣机之后毛思嘉又看了冰箱,冰箱和洗衣机是毛思嘉此行最早决定要买的产品,这对提高生活品质都太有用了!   冰箱在此时的北京可能是比电视机更稀罕的东西,电视机好歹有不少单位机关有呢!落到冰箱头上,真正很多人都不知道有这个东西(□□那种家用冰箱,不是西单食品商场二楼卖冷饮区域的那种)。   这个时候家庭使用只有一种单门冰箱是北京雪花牌儿的,就毛思嘉所知还是四五十年代是苏联专家设计的。在此时或许还有,但毛思嘉都没见过...   而日本这边呢,五十年代萌芽,六十年代飞速发展,七十年代成熟,冰箱已经非常普及了(日本五十年代的三大件就是黑白电视、搅拌式洗衣机和冰箱,这个时候冰箱是单门的)。   嗯...动画片《樱桃小丸子》的背景就是七十年代左右,可以想见这个时候日本普通人的生活水平了。   冰箱比毛思嘉想象中的便宜一些,主要是小型的双门冰箱技术已经相当成熟。至于大型冰箱,估计很快就要出来了,现在正在这个技术的转折点上。   因为是很成熟的产品了,也不需要过多犹豫,大家的价格、品质都相当透明。毛思嘉很快选好了相对合适的一款冰箱,而选好这个之后她打算去选一台收音机。   正如女同事说的,新家庭还是需要一台收音机的。   不过在选收音机的时候毛思嘉看到了这里居然有卖热水器!一下就停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4-02 06:51:12~2020-04-03 09:46: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巴拉拉小魔仙40瓶;科莫多龙5瓶;嘘~别吵醒了月亮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2章   毛思嘉赶到西四家具店的时候带了午饭给孙继东:“我妈做的,你先吃饭,下午我来排队。”   孙继东凌晨三点多钟就出来排队,这个时候确实已经很疲惫了。吃了饭,叮嘱了毛思嘉几声,就到单位宿舍找了张床睡了——公安部的单身宿舍比家近多了,孙继东虽然不住单身宿舍,找个床位躺躺却还是很容易的。   下午毛思嘉排队,又买到了两件家具。   说真的,最近这段时间真累死毛思嘉和孙继东...还有孙卫南了。   这个时候年轻人结婚是很不容易的,这种不容易和几十年后的不容易还不太一样。比如现在好不容易攒够钱买结婚所需的东西了,买东西也是考验!像是家具什么的,都是很抢手的!   能买家具的地方基本都是大排长队,想要全套家具买齐,前后排个几天几夜的队也不奇怪。   因为买一件家具就有可能花很长时间,还要注意早早过来(过来太迟就等于说排队很靠后,说不定排到关门也排不上!)所以在这边排队都是接力式的。孙继东是凌晨两三点钟过来,孙卫南就是他前面一棒,从傍晚吃晚饭之后守过了午夜。   再加上每买一件或两件东西就要重新排队,真够折腾人的!   “我说你们两口子回头非得好好谢谢我不可!这几天可累死人了!”傍晚的时候孙继东来接毛思嘉的班,再次强调。   “一定谢您!”毛思嘉拍了拍他的肩膀:“行了,再坚持一班,东西就快买齐了!”   又说了几句话,毛思嘉就去找拉三轮的,请人家把新买的大衣柜和藤椅给拉到分配的房子里。   孙继东的效率是可以的,去年说来年就能申请到分房,现在才阳春三月呢,果然分房就下来了。   房子一下来,结婚的事就是眼看着了——毛思嘉和孙继东已经把证件领了,就是没举行婚礼。   从法理上来说两人已经是夫妻,但只要没有通过婚礼的形式昭告亲朋好友,即使有结婚证也不能作数...这也算是社会生活中的一个习惯了。   现在两人正在买家具,就等着样样都准备好结婚——婚礼安排在半个月之后。   拉三轮的帮着毛思嘉把家具送进了房子里,毛思嘉再三写过对方,这才松了口气。   回到屋子里又整理了一下,这才锁上门回家。这边还没整理呢,也不能住人。   孙继东分到的房子很不坏,四层的简易楼,位于二楼。两间房,一间可以做客厅,一间可以做卧室。另外还带了一间厨房和一个阳台——不用去楼道里和邻居一起共用厨房,这倒是不错。   至于还是得使用公共厕所的问题,毛思嘉倒是不太在意,反正这么些年也习惯了。   不过最后在看过这房子之后,毛思嘉还是让孙继东想法在在阳台上搭了个浴室——做起来也挺简单的,就是封死半个阳台,然后再从厨房接水管过来就行。毛思嘉在日本买了热水器,正好可以安装。   这也是为什么毛思嘉一定要浴室的原因,如果没有浴室,她的热水器不久白买了么!   毛思嘉在日本的时候看到热水器真的挺兴奋的,她没有想到这个时候就有热水器了。后来打听了才知道,热水器是挺早就有的东西,在她买热水器的时候这东西在日本已经颇为普及了。   超过一半的日本家庭都拥有热水器。   当然,是老式的燃气热水器,不是电热水器,也不是太阳能热水器。   毛思嘉上辈子小时候就用的这种热水器!   国内这个时候可以使用这种热水器吗?可以的!这件事毛思嘉是知道的,1965年的时候国内第一家民用液化气灌瓶站就在北京开张了,这个时候液化气罐都是用来做饭的,还得搭配液化气灶呢。   液化气灶搭配液化气罐其实并不贵,全套下来不过二十几块。之所以没有普及,一方面是老百姓对液化气罐的安全性有疑虑,这个时候很多人并不知道只要安全操作液化气罐一定也不危险,只是本能觉得可能会爆炸的东西太危险了。   反正煤炉用的好好的,何必用液化气呢。   另一方面,国家是贴钱做这个,钱不够,规模就始终做不大...事实上,做燃气,无论是液化气罐这种,还是后来的管道燃气,能赚钱都是很后来的事了。   规模做不大的话,有些人就是知道液化气安全,也用不上——大家都申请,却不是人人都能申请上的。   毛思嘉倒是相信这件事对孙继东来说不难,也是因为这个,她在日本看到煤气灶并没有买。   也没出乎她的意料,她回国后和孙继东说了这件事,人立刻出门办妥了这事儿。   只不过一个家庭就一个液化气罐,用完了气才能去灌瓶站换新的,而且一个月也只有一瓶液化气的份额——如果用超了就要买议价气,倒是不贵。正常的是两块七,议价的是三块二。   所以为了燃气热水器能用上,还特意买了个黑市罐...就这还是走了人情才买到的。   毛思嘉这段时间都在和孙继东一起经营两人的小家,看着小家一点一点儿成型,她也多了许多期待。   其实房子已经弄得差不多了,到毛思嘉和孙继东手上的时候维护的不好,孙继东就买了木板、生石灰等材料重新粉了墙、包了门、漆了窗框。又按照毛思嘉的要求给她在阳台弄了个浴室,甚至给厨房装了‘油烟机’。   当然,是非常原始的油烟机...这个时候大家根本没有油烟机的概念。   毛思嘉到废品站转了一圈,买下了一个外壳坏了,里面还算完好的电风扇,最后请懂行的人看了看,弄到了其他的维修零件,这才弄出了一个可以撞在窗户上的‘油烟机’。   这种老式油烟机或许很原始,但已经是现在最好的选择了。   过去毛思嘉家的厨房临着超大窗户,不用太考虑抽油烟的问题。但是现在这个新家呢,厨房就一个小窗,而且除了这扇窗只有对着客厅的门是通向外面的了,这是住楼房和住平房的不同。   为了身体健康,非得有这么个油烟机不可。   之前几天孙继东已经把线路检查了一遍,灯也安上了——现在就是把家具、电器、各种鸡零狗碎安置好,这就是个顶好的新家了!   孙继东和毛思嘉约好了,一周后请个假,专门做这件事——他们现在要结婚了,必然有这些事要忙,单位也明白这种事,这个时候请假不会有人说什么。   等到一个礼拜之后,毛思嘉顺利地请好了假,早上正吃早饭呢,孙继东就来他家了。   孙继东现在在毛家受欢迎的不得了,毛爸毛妈这个时候都在,特别热情地招呼他一起吃。   孙继东坐下喝汤吃包子的时候,毛思嘉搁下碗筷:“我吃好了,继东,我拿点儿东西。”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几块抹布,一个桶,半袋洗衣粉,一沓旧报纸...可以想见,今天是要搞大扫除的。   新家没什么垃圾,毛思嘉只是稍微扫了一下地面就和孙继东一起搬动大家具。孙继东怕伤到毛思嘉,让她去收拾小东西:“不用你弄这些,弄点儿别的,那三屉桌给擦擦。”   毛思嘉‘哒哒哒哒’跑过去,给他扶了扶头上的纸帽子,又给他擦了擦汗:“不用擦,这会儿到处都得起灰,回头再一起擦!”   这个时候的家具其实挺简单的,象征着岳母家高要求的三十六条腿听起来夸张,但仔细想想却是挺心酸的——一张双人床、一个大衣柜、一张方桌、一张写字台、一个橱柜、四把椅子,这些都是四条腿的家具,四九三十六,就是三十六条腿了。   这可以说是寒酸的家具,却是这个时候很多人根本备不齐的。   新家这边却不只三十六条腿,卧室里有双人床,床头两侧有床头柜,一侧床头柜旁边还有梳妆台。然后是床里侧,摆了大衣柜,床对面放了书柜。窗下则是有‘两头沉’的写字台,上面这个时候已经放了台灯。   再加上写字台前的靠背椅,光光是卧室就有三十六条腿了。   更别说客厅里还有餐桌、餐椅、沙发、茶几、藤椅、矮橱,厨房里有橱柜,浴室里有脸盆架等家具了。   孙继东去弄大家具,毛思嘉就去摆放小家具。   只有一件大家具毛思嘉有帮忙,那就是大衣柜。说起来所有家具里最难买的也是这个大衣柜了,倒不是它最贵,最贵的肯定是沙发,关键是买这个大衣柜竟然要票!   主要是这个大衣柜是现在要结婚的年轻人中间很受欢迎的家具,供不应求之下只能用票了。   这类大衣柜就两个款式,一扇门的稍小一些,门前镶的镜子也只有半扇。两扇门的大一些,也有一整扇门嫌镜子,可以照全身。前者要87元,后者贵一点儿95块。   新家就是九十五块的那种。   这个时候的东西确实贵,九十五块是现在年轻人两个月的工资了,而且是工资比较高的那类。虽然几十年后花一万多买个正经衣柜不算惊人,但几十年后的两月工资和现在的两月工资又不可同日而语了。   几十年后可以做到两个月工资保证全年不饿肚子(单单只满足一般的食物需求,而不是追求吃的多好),而这在这个时候是做不到的——简而言之就是几十年后用于必要支出外的消费占比可以大一些。   而这也只是一个大衣柜的钱,其他的家具大都比这个便宜一些,但几十块一件基本是跑不掉的。   新家里还有一个特别之处,那就是没有‘四大件’中地位相当高的缝纫机。   主要是毛思嘉不太会用缝纫机,孙继东更不熟,两人商量了一下,就不打算要缝纫机了。   这个时候缝缝补补的活儿多,缝纫机确实实用。但具体到毛思嘉和孙继东两个人身上,需要用到缝纫机的时候就少的可怜了。   两个人穿衣服不费,再加上衣服多,衣服泼破旧到缝补工作量很大,这是不可能的。既然是这样,偶尔的缝补工作就手做就是了。至于说做新衣服,这倒是有需求。但说实话,他们两个有那个手艺吗?   真要想家里做衣服,最后还是得求助于家里。   既然是这样,实在没有必要为了装样子弄一台缝纫机在那里。   别人家没有缝纫机会显得不够体面,毛思嘉和孙继东这里却不会,因为他们新家里的好东西足够多!   热水器安置在浴室里,洗衣机安置在阳台上,厨房里用的是液化气灶、油烟机和电饭煲,客厅里还装了吊扇(卧室里另有一台电风扇),放了电冰箱...这种配置,谁会说不够好呢?   是的,电饭煲...这也是毛思嘉在日本发现的宝贝。   国内现在煮饭用的锅子说起来一言难尽,效率底下,煮好一锅饭花费的时间太多!再加上大多数城市居民用的煤炉就一个灶眼,不能煮饭的同时做菜,可为难死家里没有人专门做饭的家庭了。   高压锅应该快出来了,但总是还没出来...不过现在不需要高压锅了!毛思嘉看到电饭煲的时候心里想的就是‘买它!买它!!’。   经过了解之后她才知道,原来电饭煲在日本早就不是什么新鲜东西了,二十年代就有出现。当然,这个时候的‘炊饭器’笨重又昂贵,功能上也有问题,只能说是某些有钱人看稀奇。   直到五十年代,电饭煲才到了可以大规模商用的地步。而六十年代日本电饭煲已经有不少家庭在用了,而现在七十年代更别提,大量家庭,特别是城市家庭使用电饭煲。   毛思嘉从东京买回来的电饭煲已经和几十年后的电饭煲差不了太远了,或许没有那些花里胡哨的功能,但在最基本也最核心的功能上是合格的!   有了这个电饭煲,不知道要省多少事儿!   关键是毛思嘉还想起了不少懒人食谱,就是把各种食材炒一炒,或者炒都不炒直接放进淘好的米里,然后用电饭煲煮饭。这就是所谓的‘焖饭’,简单快捷,即使是厨房杀手如毛思嘉也不会操作失败!   至于为什么用电风扇,而不是在日本买空调。   一方面是因为现在的首都并不太热,大多数时候电风扇就足够了。另一个原因就是太显眼了,毛思嘉买了好几件电器,已经够出风头的了。只不过是因为她和孙继东家条件都好,若是家里舍得拿钱,这笔钱理论上是能拿出来的。   但过犹不及,始终是惹人注目了一些。   如果空调真的很重要,在毛思嘉看来实用性和洗衣机、冰箱一样,那为此惹人注目一些也能接受。可是这个时候空调真不是那么实用的...或许将来空调会变成‘刚需’吧,但是毛思嘉并不觉得那个时候自己和孙继东会买不到一台空调。   即使她知道那一时期空调有多难买,可能比彩电还难买——彩电难买的时期只要能出的起钱,总归还是能抢到的,空调有点儿不太一样,国内很长时间没办法生产空调,所谓生产空调的厂子,大多是从国外买零件,然后组装而已。   这就导致了很多时候真的是有钱也没法儿买到!   等到东西都归拢完毕了,毛思嘉又和孙继东出去吃了个午饭。   这倒是容易,周围随便就能找到小饭馆...这片区域说起来能让几十年后的人瞠目结舌!   毛思嘉也是这次才知道公安部的职工宿舍都在‘零环’位置!往外走走,打眼就能瞧见□□广场、故宫啥的!   据说最早时候公安部用王府的房子做的职工宿舍,现在还有一批老职工住在王府里呢!而且毛思嘉现在住的这片,好像也是哪个贝勒家的后宅,原来就是公安部的职工宿舍。只是后来起了一次火,烧掉了一些,公安部这才在那之上修了几栋简易楼。   这个位置住着,想想就激动!   不过这也就是毛思嘉一个人激动了,别说早就在这儿住惯了的住户,就算是孙继东也不觉得这个地段有什么值得特别在意的。   事实上,很长一段时间内,国人都不太在意房子的地段。主要是这个时候城市规模也不大,北京还是二环以外是郊区的日子呢!这个时候住在哪里都不影响骑自行车上班...真有点儿影响就乘公交车好了。   反正马路宽敞又少车,是不会堵车的。   再加上房子也不能够买卖,这就更不会让人考虑不同地段的房子有着怎样的价格差别。   对于这个时候的人来说,房子本身要重要的多!   房子的大小、用材、质量、有没有厨房厕所等等才是重点!为什么一般认为楼房比平房好?这是因为楼房大多新建,质量比老房子好多了(老房子很多用的破砖烂瓦,风雨大一些就漏风漏雨,至于电视里很漂亮的老房子,那一般是古代有钱人的房子,算是少数)。   而且不少楼房还有暖气,光是这一点就让不少住平房的人羡慕了!   因为有这样的意识,住在孙继东并不会觉得‘零环’的新家比公主坟那边的旧家要好——这是从‘价值’上来说的,真要说的话孙继东也想早点儿住进新家,因为那意味着毛思嘉真正和他在一起生活了。   吃完了饭还要回去搞卫生,这个时候浴室和厨房早就通水了,打了水两人就洗洗擦擦。弄好这些,毛思嘉就和孙继东拆盒子——买了一些东西用在新家,之前都是收在箱子里的。   台历、成套的茶杯、餐具、机械钟、笔筒,零零碎碎的小玩意纷纷摆上。   “还有这个,日本买的收音机,放在矮橱上。”毛思嘉把白色壳子,风格和国内收音机很不同的外国货递给孙继东。   “我的书找个时间在送过来吧,书架我们一人一半!”毛思嘉心里计算了一下,觉得这么个书架完全不够用。也就是说,她大多数书籍还是要继续放在箱子里。   孙继东摇了摇头:“你用吧。”   他也有一些书,但常看的就那几本,用不用书架都无所谓。   “不用...唔,这花瓶放到餐桌上去...我记得还准备了针钩的菱形垫子,正好放在花瓶下面,下次和其他东西一起拿过来吧。”那些针织的玩意儿都是毛妈做的,她做了一大堆!   这倒不是闲的没事做了,这时候的人家里好像挺常见这种东西的。像沙发上、摆着半身像的三屉桌上、搪瓷盘成套茶杯上,常常盖着这玩意儿,用棉线钩的,和蕾丝有点儿相似。   也算是一种装饰,哪怕是强调朴素的时代,人们也无法压抑住本性里对美的追求。   就像毛思嘉说的,还有不少东西没搬过来,比如两人的衣服,又比如床上铺的棉被什么的,各种乱七八糟的小东西就更别说了——暖水壶、炊壶、厨具...零零散散一大堆。   有些东西会由亲友送过来,成为新婚礼物,有些东西则需要毛思嘉和孙继东回头去买。   至于送过来的时间,不过就是几天后,到时候还要稍微装饰一下新家这边。   这边可是新房!总要贴几个‘喜字’,挂几个彩球,准备一些彩纸什么的。   “喜糖已经准备好了,就是花生瓜子难弄,不然换成松子杏仁什么的吧?贵一点儿,可是没那么麻烦...反正又不是过年,不一定要吃花生瓜子——完全不弄也不行,就弄一点儿装装样子...对了还有烟!这个我给忘了!”毛思嘉翘了翘脑袋,有点儿懊恼。   孙继东帮她把水桶里的污水给倒了,安慰她:“不要紧,回头我去买。”   “嗯呢...”毛思嘉乖乖点头,然后看了看收拾地整洁的新家,忽然有点儿感慨:“这就要结婚了?”   就要一起生活了?虽然这件事并不突然,从很久之前就想到会有这种时候了。但真的发生的时候,还是会让人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虽然有种不真实的感觉,毛思嘉却没有因此觉得想要逃走...她就是觉得和他结婚是可以得!   想到这里,毛思嘉又笑着看向孙继东:“今后,我们就要一起生活了!”   一定要好好生活!   作者有话要说:《我的修真之路》已经开始连载了,小天使们可以去看看鸭~~   PS.(自言自语)如果能点个收藏哄哄蠢作者就好了【你在想桃子.jpg感谢在2020-04-03 09:46:02~2020-04-06 14:57: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不能吃辣、妖月儿20瓶;嘘~别吵醒了月亮4瓶;随身空间有点爱、22189756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3章   星期六中午,公安部食堂比平常更加热闹一点儿——几十年后的人很难想象,这个时候很多新人都是在单位食堂举行婚礼的。   过去毛思嘉没想到的事,现在算是经历了一遍。   孙继东和毛思嘉的婚礼,本来孙继东爸妈是想在他们大院儿食堂举行的,到底是这么多年吃饭的地方,更加熟悉,更多亲戚朋友也方便到场一些。但最后考虑到孙继东现在的单位是公安部,这么干感觉上没问题,细想又总觉得哪里有问题,最后就放弃了。   没必要因为这种事让单位领导皱眉头,即使这只是一个可能。   最后婚礼是放在星期六举行的,之所以选这一天,是因为第二天是休息日。如果不想结婚后第二天就上班,选星期六是再好不过的——决定星期六结婚,就有了光明正大的理由在这一天请假。但结婚第二天请假的话,即使大家都知道这是合情合理的,也很难说出口。   至少这个时候的人是很难说出口的。   不过,因此也要牺牲一点儿别的,至少星期六举行婚礼的话就不如星期日举行婚礼来的热闹。星期日是休息日,能来的都会来,星期六就是另一回事了,只能一家找一个方便的代表。   不过晚上闹洞房倒是人多,因为下班了人就来了嘛!   特别是第二天休息,更是可以尽情地闹。   婚礼吃的这顿饭在中午,孙家和毛家的亲朋好友都过来了,热闹的很!一开始大家都站着寒暄,有些互相不认识,有个居中介绍的立刻就能熟络起来,借着新人结婚的事说起谁家的孩子好,谁家的孩子托人介绍之类。   等到差不多的时候厨房开始准备上菜——酒席是托食堂做的,孙家和毛家要出钱买菜,只是粮食稍微麻烦一些,这是要票的。不过这也难不倒时下的人,这类酒席的宾客都会非常主动地掏粮票。   就在上菜前的几分钟内,孙继东的领导,某处长在前面讲话。这个没什么好说的,也就是说几句套话,然后又祝福了新人一番,最后鼓励二人今后依旧认真工作,奋斗在建设祖国的第一线云云。   这位领导算是很懂的了,虽然有些套话,却没有弄成长篇大论...不管什么时候大家都不会喜欢领导发言,特别是在等着吃饭的时候。这个时候大家缺油水,首都居民也缺,难得吃这样的酒席呢,就更不想听领导发言了。   大家吃饭的时候孙继东和毛思嘉就去每一桌感谢,孙继东穿着中规中矩的蓝色中山装,毛思嘉则穿着一身细纹浅色列宁装、浅灰色的裤子——平常毛思嘉还要稍微出点儿格,穿上自己喜欢的衣服呢,在结婚这个本该人生最盛装的场合却不能那样做了。   怎么随大流怎么来。   这种场合有领导在,而且大家的注意力会自然地放在新人身上。虽说这种事如今也没什么风险了,但还是那句话,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也就是这个时候毛思嘉才再一次确认,她是真的很愿意结婚的。相比起其他‘小小遗憾’,还是婚礼本身能够顺顺利利完成比较重要。   虽然毛思嘉觉得今天不够‘盛装’,但这其实只是她的想法而已,在别人看来却不是这样。   大家结婚的时候一般要做一身新衣裳,但真要说起来结婚的时候只能捡着自己最好的一套衣服穿,这种情况也不少见。做一身衣裳要不少布料,布票难得,布料的价格在这个时候也绝不便宜。在大家从各个方面精打细算准备结婚所需的时候,对于新衣服,有的是完全不能考虑,有的是舍弃了新衣服,选择了更重要的。   而且毛思嘉的列宁装在其他人看来已经很漂亮了,浅色条纹显得很清新出挑,而且列宁装已经是现在主流服装款式里相对‘时髦’的一种了。领子、扣子、腰线,都有自己的特色。   在别人看来她现在很漂亮,算的上是这个时候人们能够想到的最漂亮的新娘子了。   “小孙这个小同志在咱们单位什么都好,那个时候就是处对象不积极!几次联谊都是能推就推,好几次喜欢做媒的后勤女同志都向我反应过这个问题。现在看来,有什么可着急的,小孙这是眼光高啊!”孙继东的顶头上司,他们科的科长拍着孙继东的肩膀大笑。   他是非常器重孙继东的,这个时候说的也是好话,大家当然跟着一起笑。周围还有没见过毛思嘉的同事,这个时候也忍不住开口:“新娘子确实标致,我看看新娘子的同事,也都是形象好又有文化,工作也不错的,回头咱们单位一起联谊啊!”   这个时候单位是真的会关心大家的个人问题的!   而同事说起的联谊也不是不可能,孙继东的单位本来和毛思嘉的单位没有联谊的渠道。但现在毛思嘉和孙继东结婚,这不就有了桥梁么,一开始肯定没办法搞正式的联谊,可在同事中间牵线搭桥总是可以得。   循序渐进,总有搞联谊,达成某种‘战略合作关系’的机会的!   两人的单位从某种意义上说都是这个时候的‘好单位’,两边条件对等,牵线的成功率应该也挺高的。   杨雪燕坐在孙继东同事隔壁桌,属于毛思嘉家朋友那一桌,多街坊邻居家的人——当然,也不是什么街坊邻居都来,不然那也太多了!只有特别近的街坊邻居才会来,不是特别近的人是不会厚脸皮来蹭这顿饭的。   杨雪燕和毛思嘉关系不好是真的,但她家的关系和毛思嘉家却不算差,所以她结婚的时候毛思嘉家也有人过去,到底是邻居呢,长辈那边的关系很不错的。   这次星期六办婚礼,杨家的人都过不来。要说中午抽空来吃顿饭吧,他们单位都不在这附近,也难赶过来,所以最后让杨雪燕过来了。主要是杨雪燕正在怀孕,处在休产假的孕期后期。   让毛思嘉来说,这个时候放孕妇单独出门,也是心大!但当事人以及周围的人显然不觉得。杨雪燕离预产期还有一个多月,肚子也不算大,行走毫无困难。在家的时候也会做一些简单轻松的家务,现在作为代表来参加一个婚礼,就吃吃喝喝的,能有什么问题?   这是大家的普遍看法,毛思嘉也不能说什么,只能请街坊邻居多照看着她了。   杨雪燕这个时候正好能听到隔壁桌新郎同事和领导对毛思嘉的交口称赞,心中很是不服!觉得这些人就是给新娘子说好话,一点儿也不真实!毛思嘉哪来的那么多优点?作为和毛思嘉一起长大的邻居,她对毛思嘉这个人的了解不知道比这些人深多少!   谦虚?没人比她更不谦虚了!   努力?当她没看到么,一直以来她才是最松懈的一个!读书的时候就是这样了,考试前还会和于欣一起玩儿,只不过是成绩好,老师和家长才会觉得她努力而已!   认真负责?除了外语课代表,她就没当过班干部,在班级活动上也从不积极!这种人能叫认真负责!   勤快?这就更好笑了,在家的时候她甚至很少做家务!   也就是长得不错算是真的,但怎么能以貌取人呢?一个人的外貌是最无用的了,根本毫无实际意义!就算是男人都喜欢长得好看的老婆,那也是一时的,居家过日子,时间久了长得再好看也都有乏味的时候。   就算是有天仙儿做老婆,时间长了也觉不出漂亮来,这才是现实呢!   这些人就是在客气,人家结婚的时候总不能说不好听的吧!杨雪燕觉得是这样,而且知道是这个道理,但还是觉得不舒服!   应该说,今天婚礼上的一切都让她觉得不舒服。   不只是宾客对新人的交口称赞,也因为其他的——这些很容易让她想起自己的婚礼。   这个时候很多人其实是没有婚礼,或者婚礼极其简单的。就是亲近一些的亲朋好友聚在一起,晚上在新房热闹热闹,她就是这样。   大多连酒席都没有,毕竟酒席的开销可不少!到时候人家结婚也不一定有酒席,摆这个阔可不就亏了么!   然而理智这样想是一回事,心里的真实情感又是另一回事。从真情实感来说,她确实感受到了酸涩...就像从小到大很多时刻一样,这一次她又被毛思嘉给比下去了!   她本来还觉得毛思嘉结婚开酒席是浪费,是不知道过日子,真等到婚后就知道钱难挣、过日子不容易了。但真的开酒席了,听其他人的议论才知道,原来她是嫁到军官家庭了,男方本身也是个小干部,前途很光明的那种。   到这种家庭,毛思嘉哪还有知道过日子不容易的时候!   “要我说,结婚就是一道坎儿!特别是对女人来说更是这样,明明能找个条件不错的,却将就了一个条件差的,说是喜欢...喜欢有什么用?过日子是柴米油盐!我一直觉得思嘉聪明来着,现在不就是了?看看人家...”有个院儿里的长辈又在发表‘高论’了。   有些人真觉得有道理,一边听一边点头。也有些人觉得这些话太可笑,想要笑又怕落人面子,只能忍着。   “思嘉眼力多好!不只是新郎条件好...真说起来思嘉家里条件好,她爸妈肯定补贴她,总不会吃苦。要紧的是看能不能抓住人,我看着这个小孙是真被思嘉吃住了!”另一个院儿里的邻居补充了起来。孙继东此前来过大杂院多次了,街坊邻居对他都有一定了解。   这顿酒席菜色很好,却吃的杨雪燕食不知味。等到最后好不容易吃完了,下午还有事的人就可以离开了,只要把准备好的礼物送上就行——并不是强制送礼,只是这个时候又没有礼金,若是办酒席的婚礼,很少有人那么没眼色,吃了酒席还不送点儿东西。   杨雪燕送的礼物就是杨家准备好的,也是因为这个她才愿意过来参加婚礼。不然还得自己花钱准备礼物,现在她就要生孩子了,虽然这年头单位职工生孩子都有报销,养孩子大家条件也差不多,没有什么太花钱的地方,但多个孩子总归是要多一些开销的。   这种情况下,就算是杨雪燕大方,做会计的丈夫也抠搜的很!   结婚之前她是真没发现,只知道对象家里条件不错,至少和她是门当户对。等到结婚了才难受,条件不错归不错,就是太会算账!家里的财政大权也不归她这个妻子,而是丈夫自己把持。   难受死了!   大家送的东西并不贵重,都是一些小玩意儿,几毛钱的手帕到一两块钱的纱线袜子,都是有的——当然,这都是关系一般的人送的。特别亲近的亲戚朋友送礼物会事先有商量,这样减少了惊喜,却是有利于过日子的。   大家各自准备礼物,你买暖水壶,我就买搪瓷盆儿,你送一对枕巾,我就拿两条毛巾...这样亲戚朋友凑一凑,居家过日子的东西就能差不多了。或许毛思嘉和孙继东不差钱备齐这些,但此时绝大多数的新人都要靠这些才能真正结婚。   所以他们也没有在这件事上特立独行,表示拒绝。   甚至有一些稍微贵一点儿的日用品,会有关系近的一伙儿人凑钱共送一份。这既解决了新人的问题,也让送礼物的人没什么经济负担。   这个时候大家没什么钱,物质也不丰富,但也通过一些灵活的办法尽量让日子过的体面有条理。   礼物有毛思嘉两个舅妈帮忙收着,哪些人送了什么也是记下来的,这是事后让毛思嘉和孙继东心里有个数。   送完礼物之后,有人离开也有人留下,要转移到婚房那边去。虽然闹洞房是晚上的事,但中间这会儿怎么可能空着!   杨雪燕本来这个时候就要走的,但她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了,和几个街坊邻居一起去了婚房那边。   当然,不是直接过去的,而是先在食堂这边儿待了一会儿。饭后消食,也权作热闹、家长里短一番——虽然说什么的都有,但说起今天新人的还是最多。   本来这顿午饭就吃的迟,再加上这一耽搁,等到来到婚房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多钟了。真正说起来,打算闹洞房的人也差不多要来了。   他们这些先到的人也可以做点儿准备,虽然婚房已经装饰一新了,但并没有为闹洞房特别做布置。这个时候有一些经验的人就帮着弄了一下,人多好办事,等到以年轻人为主的闹洞房群体来的时候就可以直接开始了!   杨雪燕并没有帮忙,主要是她大着个肚子,大家也不好让她帮忙——说实在的,不认识她的宾客心里都纳闷儿了,实在想不明白怎么大着个肚子来闹洞房。待会儿热热闹闹的,不带她一个很奇怪,可带她的话其他人就要战战兢兢了!   大家让她坐在沙发上,又有人给她倒了杯水,从头到尾都不让她做事。   “思嘉这可太幸福了,结婚就能单独过日子!两间房这么宽敞...我和我对象马上就要结婚了,他和爸妈一起住,其他兄弟都在上山下乡,住房压力不大,也就要不来婚房...”   “你那算好的了,结婚之后住里间,这就是有自己的婚房了!我这边还没着落呢,对象说结婚至少得有间房吧,我这儿都快愁死了!我家别说一间房了,一张床都麻烦——我家兄弟姐妹多,从小都是睡上下铺的!分房已经不用想了,结婚时候最多能给个不睡上下铺的优待!”   旁边有人不了解了,疑惑问:“上下铺最多就是不方便了一点儿,但对年轻人来说应该没什么吧?”   她这话说的,其他人看看她就笑了,弄的她莫明其妙...然而谁都不解释为什么结婚绝对不能睡上下铺。   杨雪燕耳边听着这些,目光将客厅里的一切都收在眼底。   刚刚她也随其他人一起看过卧室、阳台和厨房了,也和其他人一样心里不能平静。   如果说婚礼的形式还算普通,条件不错的人都能办,那房子这边就真的让大家说不出话来了。   就连孙继东那边的亲朋好友,大家普遍条件很不错的,也觉得完全不能比。   有些东西他们之前都不知道有!   孙继东一发小就特别喜欢那冰箱,向他打听冰箱哪儿来的。孙继东从冰箱里拿了一瓶冰镇了的北冰洋给发小:“思嘉单位有去外国学习的机会,去年去了一趟日本,那时候买回来的...”   这种两门的大型家用冰箱在国内确实没的买(按照这个时候的标准来说是大型的)。   冰箱虽然贵,但他们这样的家庭真打算买也买的起...这个时候正常四十块左右的工资,应付日常开支之余还得买各种几百块的大件,是怎么做到的?还不时靠攒!孙继东的发小们大多出身于革军革干家庭,算是这个时候收入最高的一批人了。   达不到可以随心所欲花钱的地步,可正常情况下攒钱能力更强,能买更好的大件,这也是很正常的。   “那热水器也是日本买的?”有女同志注意到了这一点,刚刚还找毛思嘉问了热水器怎么用,特别心动:“对了,你们都买了这些东西了,怎么没弄个电视机,还用着收音机呢?我公公有出国机会,前年买回了一台,楼里独一份儿!”   孙继东摇摇头:“收音机也够用了,我在单位也不爱看电视...思嘉的意思也是不买,电视不错,但电视台节目少,不如收音机。”   原来说话的女同志连连点头:“就是这样!那大盒子买回来有面儿是有面儿,可真没什么时候用得着!好不容易有节目了吧,还常常飘雪花儿、下雨帘!要不是花了不少钱,真想收起来不用了!”   其他人说这种话,女同志会下意识地认为这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但孙继东毛思嘉小夫妻两个这么说就没问题了——看他们家是什么样的,都这样了,怎么可能是说酸话!   杨雪燕自从进了屋,基本上是不说话的,等到真正开始闹洞房之前就走了——按她说的,她正怀着孕不好凑热闹。   这个理由很好很强大,谁也说不出个什么来。还是大杂院儿里的一邻居担心她一快到月份的孕妇出事,也没有参与闹洞房,和她一起回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4-06 14:57:16~2020-04-08 18:19: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蚊子姐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雷很想早睡啊60瓶;蚊子姐48瓶;卡卡20瓶;萌团子、芒芒果5瓶;2333、随身空间有点爱4瓶;Xu ling 2瓶;背景板甲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4章   楼道里黑布隆冬的,这个时候简易楼楼道都逼仄,也没有采光的窗户。如果还不安楼道灯,天色稍微暗一点儿,楼道里就真得摸黑了。   “你们这儿楼道灯坏啦?”金叶‘啧’了一声,头也不回道。   孙继东和周宏大走在金叶后头,还不等说什么,就听到有人在楼道口那儿道:“是小孙回来了?”   这个时候邻里之间是非常亲密的,不像几十年后邻居之间都不认得了。   孙继东应声:“是我,我和俩同事。”   楼道口站的是一三十岁左右的主妇,等三人到了楼道口,光线好一点儿了点头:“老高,小孙回来了,你不是说有事儿和小孙说的吗?”   又是几声脚步,主妇身后的们开了,一个三十几岁的男子手指上夹着烟出来:“小孙——金叶和宏大也在啊?”   金叶笑着指了指孙继东:“我和大周都是单身汉,过日子不讲究,这不到月底了么,来蹭东子的饭!”   男子‘嗯嗯’了几声,就看向孙继东:“小孙,居委会大妈过来的时候你不在,托我问问你家灯泡多少瓦的。”   “怎么这个都要问了啊?”金叶人都是懵的。   “回头你们宿舍也得问。”‘老高’回了一句,然后解释:“最近不是号召节约用电么?居委会就想着把大家的灯泡好好统计一下。”   这么说的时候‘老高’又笑了起来:“真要说这个,统计灯泡有什么用...就说小孙家,灯泡用的那点儿电很不够看!电冰箱、洗衣机什么的,这才是用电的大头!”   孙继东说了家里灯泡的数量和瓦数,这引得老高的老婆咋舌:“怎么用恁多灯泡?卧室里不只有大灯、台灯,还安了个25瓦小灯?这是图什么?”   孙继东摇摇头:“思嘉怕黑,没灯不行...灯太亮了又睡不着...”   稍微解释了两句,孙继东就打开对面的门,和金叶、周宏大进去了。   周宏大这个时候才开口:“老高刚刚刺你呢!啧啧,真以为买个电视机就了不起了!没想到还没风光一年,你这儿住进来,就有电冰箱、洗衣机了,到把他的风头压倒了——不过要我说,也确实是电冰箱、洗衣机更好。电视机看着好,也不实用啊!”   电视机成为家用电器宠儿的时代还尚未到来,这个时候的电视机显示效果不好,更重要的是节目太少太单调!相比起实用,这个时候的电视机更像是用来炫耀的新奇玩意儿。   相比之下电冰箱、洗衣机什么的自然实用的多,而且也不缺‘逼格’。   周宏大忍不住道:“都说你家思嘉大手大脚,要我说这也不是什么毛病,人家至少钱用的对地方!”   金叶倒是懒得扯这些,打了声招呼:“东子,我洗澡去了!”   孙继东没说什么,只是提醒他:“你带肥皂了吗?”   这个时候洗澡多难啊!外面澡堂子排队且不够麻烦的,单位的澡堂子也不定时出现各种问题。特别是现在还是秋冬之交,冷水澡不好洗了,热水澡也不能像冬天一样间隔时间那么长。   金叶和周宏大见识过孙继东家的热水器,毛思嘉不回家的日子里就会找空过来洗澡——顺便用他家洗衣机把衣服给洗了。他们俩现在都住单身宿舍,衣服不是攒起来回家洗,就得自己洗。   自己洗衣服不是不能够,但能舒舒服服不动,干嘛辛辛苦苦洗衣服?   这种行为在几十年后绝对是人憎狗厌...这种事不在于当事人有多少经济上的损失,关键是这样被打扰,烦都烦死了!   不过这种事在这个时候是无法避免的,就像一家有电视机,大家都过来看。看电视本身不算什么,关键是大家挤在客厅里,甚至家窗户外面,往往自带瓜子茶杯什么的。等到人散了,留下的烂摊子不会小,还得麻烦自家人收拾。   几十年后的人很强调‘个人空间’,大家不会随便打扰另一个人,但在此时显然没有这个概念。   这种心态很大程度上是从小培养起来,现如今家里人能不睡在一张床上就算是好的了,大家从小一个房间起居,所谓的‘个人空间’感就算有强调,恐怕也会变得很弱。   孙继东和毛思嘉家里被借用的最多的就是洗衣机了,每次休息日的时候家里进进出出都是用洗衣机的——冰箱大家倒是很想借用,但这个时候所谓的大型家用冰箱也不会大到哪里去,自家使用都不太够,也没多余的地方给别人。   至于热水器,这个要费液化气。楼里也有人家用液化气灶,所以知道液化气的价格。孙继东和毛思嘉觉得挺便宜的,其他人却不见得这么想。这个时候电费一月不过几毛,而一罐液化气就两块多(议价的要三块多),以这个时候的工资来说并不是一笔小钱。   特别是洗澡还挺费液化气的...大家也不太好意思都过来用这个。   这和电视机还不太一样,电视机用点儿电值什么啊!   这个时候的人在几十年后人看来很不注重他人感受,其实这是一种错觉...应该说这个时候的人对‘他人感受’的概念不太一样。几十年后的人注意的东西,这个时候的人会觉得‘至于吗’。   这时的人注意的东西要更加‘实在’。   比如说这个时候的人会很注意上门做客的时间,会很注意避开饭点儿,这当然是免得主人家留饭——从礼貌的角度住人家是肯定要留饭的,不然就不像样了!但一旦留饭就得多准备一个人的饭菜。   首都的经济条件好一些,不至于客人吃一点儿,家里就困难起来。但就是因为经济条件好,所以这方面的要求也会高一些。待客留饭不再是添双筷子的事,非得弄点儿像样的菜才行!   这年头首都、上海这些大城市的老百姓日子看着体面很多,那也是主妇们细细算计得来的,不会过日子可不行!随随便便留下吃饭,很有可能就会让主人家之后几天缩减伙食上的预算!   由吃饭这件事可以得知,大家也不太会借用热水器。   洗衣机就不一样了,用水用电什么的,这个时候水电都挺便宜的呢!到时候用了人洗衣机,欠了人情,日常交往中还人情也挺容易的。   洗衣机对于这个时候的老百姓来说实在是太方便了,不只是极大解放了妇女们,也省心不少——毛思嘉买的是双缸的半自动洗衣机,等到洗完了还得手动放到甩干桶里甩。   这个时候晾衣服的地方也很吝,特别是他们这几栋宿舍楼所在的地方,楼下并无可以晾衣服的空地,大家就只能从阳台上想主意。然而阳台能有多大?夏天的时候够用,晾的衣服稍多一些就晾不开了!   这个时候一个家庭五六口人不要太常见,七八口人也多,人一多衣服也就格外多了。   衣服难干的日子里,怎么晾衣服对于主妇们来说就头疼了,有的时候家里客厅都得牵绳子晾衣服。   但经过甩干桶的衣服就不同了,水分去了不少,晾干也容易。   特别是洗床单被套这些大件的时候,洗衣机更是极大简化了工作!基本上一到休息日,家中的洗衣机就没停歇过。   毛思嘉和孙继东入住这栋楼并没有多久,再加上两个人对外交流上都不是特别积极,理论上来说他们的人脉都不是太宽才对。但因为洗衣机的缘故,整栋楼都熟识了,其中甚至包括一些干部家庭。   那位给孙继东和毛思嘉主持婚礼的处长也住这栋楼,据说他家已经打算自己买洗衣机了。没有立刻买是因为国内没有洗衣机,得等到有出国机会(或者亲朋好友有出国机会的时候再说)。   再者说了,这也是给自家添一个计划之外的大件,得考虑一下存款。   这个时候即使是干部,收入也是不高的,只能说余钱比普通家庭多一些而已。他们如果要买大件,和普通人一样也需要攒钱...只不过相对容易攒到而已。   “知道了!我带了肥皂。”金叶回答了一声就跑去阳台浴室那边了。   之前他来洗澡的时候什么都没带,因为想着这又不是澡堂,孙继东家肯定是有清洁用品的。然而...然而孙继东和毛思嘉两个人在私人用品上都很细致,夫妻尚且不会混用,其他人就更不能和他们混用了。   金叶先洗澡,洗澡之后就开动洗衣机。这个时候正好周宏大接着去洗——两个人带来的脏衣服可以一起洗,反正他们两个人是不在意的。   孙继东则是去厨房做饭,金叶和周宏大过来蹭饭倒是买了点儿熟食,就是粉肠、猪头肉什么的,但这肯定是不够吃的。孙继东煮了一锅饭,又做了个粉丝汤、炒了个辣椒。   差不多的时候饭菜就上桌了。   周宏大擦着头发从浴室过来,笑着扒拉了一眼:“不行啊,你家酒呢?该不会你老婆不让你喝酒吧?”   孙继东自己本来就对酒没有特殊喜好,不过偶尔会喝一点儿冷藏过的啤酒。   就是那种喜欢用暖壶打的散装啤酒,他家就用哪种三四升的白塑料壶打酒。平常存在冰箱里,喝完了再去打。   这时候还剩下大半壶,又取了三个玻璃杯摆上倒酒。   后头金叶也出来了,刚刚弄衣服呢,手上甩了甩水:“吃饭还堵不住你的嘴啊?”   他虽然话是这么说,但紧跟着就说:“看看,咱们小孙同志竟然还能做饭!还做的不错...看来在家的时候没少做饭啊!”   结婚之前毛思嘉和孙继东都不会做饭,但结婚之后总要自己去做饭的。毛思嘉倒不是想偷懒,而是真不会做饭...没办法了,只好孙继东掌勺。孙继东马马虎虎做了这么久了,不能说多出色,但至少像那么回事儿。   能吃就行!   “所以说,结婚有什么用?看看咱们小孙同志,还没我们这么逍遥自在呢!”周宏大拈了快猪头肉,吃的可香。   金叶却立刻否认:“这话我就不爱听了!就算小孙同志要回家做饭,那又怎么了?人家愿意!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再者说了,你倒是不做饭,那你做饭就能娶那么一老婆?”   “嘿,还拽上文了!你是什么文化人?”周宏大舒舒服服坐下,又舒舒服服喝了口啤酒:“哎,东子,今天你家思嘉不回来?”   毛思嘉确实不回来,她的工作就是这样的,只要带团,晚上就是跟团住饭店的...真正算起来,一个月至少一半的时间不睡在家里。   “明天才回来。”   毛思嘉第二天回来,不过按照她的工作情况也回来的很迟。   “小孙买菜了?好肥的一只鸡!”楼前遇到同一栋楼的邻居了,见他手上提着一只鸡,还多问了两句:“小孙现在会杀鸡了?”   之所以说这个,是因为当初两人开始过日子的时候闹了不少笑话...买菜的时候遇上有活鸡,因为毛思嘉爱吃鸡,立刻就买了一只。买回家之后才想起来现在不能回家吃现成了,得料理这只鸡啊!   两人也帮着家里做过饭,但杀鸡的经验就真的一点儿没有了。   最后还是找邻居家大姐问,这才好不容易把一只鸡杀好。至于中间弄出来的鸡飞狗跳,则不用说也知道了。   “已经会了。”孙继东停了停,答应了一声。   孙继东到家的时候还算早,淘米煮饭后就去剁鸡块,然后又是炒又是炖的。等到鸡给炖上了又用煤气灶的另一个灶眼做别的菜,都是简单小菜。   隔壁老高家的小姨子在阳台上晾衣服,闻到味儿了。回客厅的时候就摇头:“孙同志家炖了鸡...说起来每回毛同志回家都会特意做好菜吧?这过日子的,不会月底拉饥荒吗?”   老高的老婆原本是地方的,因为机遇好这才调到了首都,后来认识了老高成为夫妻。两口子都没有爹妈在身边,但孩子特别多。再加上有工作的关系,实在顾不上家里孩子,在送孩子去老家给老人照顾,和从老家找人过来看孩子之间夫妻俩选择了后者。   小姨子来这个家也有六七年了,如今二十五六,老家这个年纪的姑娘早结婚了...现在她却有些犯难。   条件好的看不上她这个没工作的,可要是条件差的,她还不如一直留在姐姐姐夫家给帮忙看孩子呢!   小姨子这个人有一个问题,就是在家时间太多,上上下下的事儿不管机密不机密都给她知道了。平常就喜欢议论人家东家长西家短,这个时候的人已经很爱东家长西家短了,她属于在这之中也‘出类拔萃’的那种。   老高琢磨着电视机呢,听小姨子说这话,头也不回:“人家是年轻两口子,下面没孩子,上头父母更不用他们负担,说不定还有补贴给他们。只用过自己的日子——他们工资也高,当然能这么过日子了。”   老高的老婆有点儿不解了:“小孙工资挺不错的这我知道,是个副科级...听说领导看重他,要是有空出来的合适位置就要给他升科长。但小毛怎么回事儿?她不是在旅游公司工作吗?那应该和服务员是同一类工种吧?”   这一类工种的工资都是比较低的,如果不是售货员这种有隐形好处的,一般都没什么意思。   “人家做导游的,做的多了有津贴,拿的是外汇津贴!小毛又能力强,津贴都快赶上工资了,你们说呢?”老高好不容易把电视调清晰了,这才舒舒服服坐回到沙发上。   “爸爸,我想吃红烧鸡块儿!”九岁的儿子这个时候馋了。   老高家的条件挺好的,不好也买不上电视机啊!不过这个时候的人条件不错的也做不到随便吃喝。真是个不会过日子的家庭,就算是条件再好也能为吃喝发愁!   所以日常吃什么都是有算计的。   再者老高家孩子是真的多,八个呢!就算没有养老的负担,每个月的伙食费也得自己计算——两个年纪大一些的儿子正在半大小子、吃穷老子的阶段!伙食费什么的更得仔细打算了。   “前天不刚吃过猪肉炖白菜吗?”老高还没说什么,老高老婆先说了起来。他们家是一周吃一次‘大菜’,所谓的‘大菜’就是牛肉炖土豆、猪肉炖白菜这类,这都是有规矩的,作为管财政的人,老高老婆特别讨厌这种计划外支出。   “那...”孩子想了一会儿:“那今天吃炸酱面,要用肉!”   炸酱面用肉并不多,割一小片就够了。但问题是家里人口多,哪怕一个人用的肉不多,人一多也不是那么回事了。   “不行,今天的饭已经快做好了,土豆丝、炒白菜,还有鸡蛋西红柿汤呢!”老高老婆见孩子撅着嘴,戳了戳孩子头:“你这孩子,有这吃还不满足?没过过苦日子呢!就该让你们饿几顿,好好忆苦思甜!”   等到吃完饭之后,天色也暗了下来。老高小姨子看了看外面:“姐,我昨天洗的床单应该能收了,我去一趟啊!”   楼下没地方晾东西,但也是相对来说的。真要有心找找地方晾晒,也不是不能够。只不过要时时注意——不是注意有没有人顺走,这个时候的街坊邻居都是很‘局气’的,要是有陌生人偷到自家这一亩三分地,保准特别上心。   关键是别让半大孩子给祸害了!   如今半大孩子淘气程度是几十年后的家长无法想象的。   才到楼下,小姨子就正面碰上毛思嘉了。毛思嘉一手提着自己的旅行包,一手推着自行车,身上穿的是灯芯绒夹克。好看不说,关键是特别显嫩——她本身就很年轻,但这么看着就更小了。   按照时下的观点就是,完全不像已经结婚的人的感觉。   楼道口有一束手电筒的光照了下来,是孙继东。   “就说应该是你回来了。”说话时候孙继东就下楼了,替毛思嘉把自行车停好,又接过了毛思嘉的旅行袋。   “你一直注意楼下?”毛思嘉歪着头看孙继东,不知道为什么,她现在看到孙继东就会下意识地眉眼弯弯。   “注意着。”孙继东看了看楼道装灯泡的地儿:“换灯泡也不管用,不出两天就不知道被谁给下了。”   楼道这么一热闹,老高家的门又是开着的。老高忍不住道:“这到底是新婚夫妻,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   他这是有感而发,但他老婆就不满意了:“怎么新婚时候我都没吃上过你做的饭?”   “这个嘛...也不能这么说,人家情况不是不一样嘛。小毛她工作特殊,没办法回来做饭啊!”老高显然知道什么叫‘避重就轻’。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4-08 18:19:55~2020-04-11 14:02: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哈哈哈啊哈哈10瓶;南国燕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5章   “好香啊...”毛思嘉站在门口换拖鞋,穿上软软的拖鞋一瞬间就从工作模式转为了居家模式,整个人都松弛了下来:“今天菜市场卖活鸡吗?”   一只足够肥的母鸡炖了一大钵,另外还炒了个青菜,凉拌了一个西红柿。   孙继东找出了自己的啤酒,示意毛思嘉。毛思嘉想了想:“那给我也一杯。”   毛思嘉本来是不喝酒的,也从来没觉得酒的味道好。相比之下她可能对碳酸饮料更着迷一点儿——不过碳酸饮料太容易让人发胖了,即使她后来不跳舞了,也不可能多喝。   喝酒是最近的事,也就喝一点啤酒。大概两个人一起生活,总会学到对方一点点生活习惯。   “还可以?”孙继东对自己的手艺是有谱的,说是家常菜都还不够格,只能说是能吃而已。   毛思嘉赶紧竖起大拇指给他点了个赞:“特别好吃!真的!”   孙继东给自己又倒了一杯啤酒,轻轻笑了,整个人向后靠在椅背上,摇了摇头:“你这也太好养活了...”   “是呀是呀,我很好养活的!”毛思嘉眨巴眨巴眼睛,顺势卖萌:“所以养我你一点都不亏的!”   这下是真的又笑了——孙继东平常并不是一个多爱笑的人,但是当他在毛思嘉面前的时候总是忍不住笑。   毛思嘉是非常有原则的一个人,作为一个不做饭,只负责吃的人,有什么资格提意见?反正只要给她吃,她是无条件说好的。毕竟‘你行你上,不能上就别哔哔’,她又不是一个能做饭的人。   不过说是这么说,毛思嘉始终是个麻雀胃,最后也没吃多少。孙继东还在吃饭呢,她已经下桌了。   “你继续吃吧...我都累死了...不行,我得去洗个澡,不然睡觉都不舒服。”这样说着,毛思嘉换了一双凉拖鞋,又抱着宽松的睡衣去了浴室。   新家对她来说最满意的就是浴室了,虽然洗衣机、电冰箱、电饭煲这些东西都很好,还有她尚未享受到,但确实有的暖气,那也是神器。但现阶段能够回家之后随时畅快洗澡,果然还是最能提升生活质量。   等到毛思嘉进了浴室,孙继东想起什么一样朝浴室的方向提醒:“别洗头了,都这么迟了!”   隔着浴室板材的声音有点儿瓮,毛思嘉大声回他:“不要紧,我头发短,睡觉前肯定能干透。”   毛思嘉很喜欢长头发,但没有合用吹风机的现在,她越来越感觉到短头发的好处。至少在劳累了几天之后回到家,可以想洗头就洗头,而不用去想头发能不能在睡前干透。   浴室方向传来淅沥沥的水声,毛思嘉洗头洗澡比较仔细,因此时间也比较长。等到孙继东吃完饭,收拾了桌子,洗了碗,都坐在沙发上打开收音机了,她才拖拖拉拉地从阳台进来。   收音机的声音在安静的夜里响起,也就是听个响而已,孙继东并未在意是什么节目,而是研究最近新收来的几样玩意儿。   不过也不能专心,毛思嘉依旧穿着凉拖鞋在客厅和卧室之间来来回回。一会儿是去找晾干之后叠起来的干毛巾,一会儿又是去拿梳子。又过了一会儿,她又想要趁着指甲软剪指甲。   等到毛思嘉一样一样弄,到最后又要找本外文书出来看——其实这个时候她已经挺累的了,不过她头发没干透不好躺床上去。   孙继东终于忍不住了,转头去拿了一双棉袜,又拿了毛思嘉的拖鞋。半蹲在毛思嘉跟前给她穿袜子:“晚上难道不凉?不怕生病!”   虽然孙继东很想严厉一点儿,但在听的人入耳时却是反效果。   毛思嘉从这个角度看孙继东,忽然觉得他的眼睫毛长的不可思议。忍不住伸手要去碰,孙继东下意识地躲了一下,疑惑地看她...大概意思是‘你这个小同志是怎么回事’,这样的。   毛思嘉被自己的脑补弄得笑了起来,这一下笑得止不住,抱住了要起身的孙继东。   夜色很好,气氛很好,好像一切都很好。   手臂搭在孙继东的颈后,毛思嘉忍不住调戏他:“你干嘛给我穿袜子啊?一会儿要睡觉了...睡觉要穿袜子的吗?”   ‘睡觉’两个字说的意味深长。   孙继东并不说话,但气氛却越来越黏腻。   轻轻亲了好几下,又亲到了一起去。等到躺在卧室的床上,毛思嘉都没反应过来中间发生了什么。   第二天毛思嘉放假,孙继东不休息。孙继东早上上班的时候都轻手轻脚的,但毛思嘉小时候一直一个人睡,没有兄弟姐妹睡一起的经历,很容易就因为响动醒来了。   “怎么了...?”毛思嘉埋在被子里,稍微往下拉了拉,露出半张脸后揉了揉眼睛。   “你继续睡吧。”孙继东亲了亲毛思嘉的脸,忙忙地出了卧室。   “我上班去了。”   毛思嘉的休息日并不一定在周日,她平常是难得在家的,家务上面孙继东比她分担的更多。所以好不容易休息了,她都会多做一点儿家务。   昨天的衣服给洗了,又收拾收拾屋子。到了中午一个人懒得折腾,就把昨天没吃完的鸡汤从冰箱里取出来,煮了点面条配这鸡汤,就算是对付过去了。   这擦擦洗洗的,等到挂钟上显示的时间到四点钟了,毛思嘉就去换衣服。   斜纹呢高腰裤,白色衬衣,姜黄色针织衫,奶油白单肩小包,棕色圆头带襻皮鞋。   照照镜子觉得差不多了,毛思嘉就施施然出门,直接去了孙继东单位——单位分房离单位是很近的,走路不过几分钟,骑车就更快了。   “继东,这里!”毛思嘉站在单位对面,一眼看到了人群里的孙继东,他正和周宏大边说话边往外走呢。   孙继东身旁的几个同事都看到了毛思嘉,你推我攘的,发出一阵笑声,开孙继东的玩笑。   孙继东不以为意,推了自行车就去找毛思嘉。倒是剩下的同事面面相觑,周宏大就忍不住道:“到底是新婚夫妻,这跟蜜里调油一样,也不知道还要这样黏黏糊糊多久!”   一边有个同事嘟囔道:“要是我老婆也这个样子,我能黏黏糊糊一辈子!”   毛思嘉和孙继东肯定不知道这种议论,毛思嘉替孙继东扯了扯外套上的褶皱,笑着指了指马路:“今天我们下馆子去吧?”   对此孙继东当然没什么意见,事实上,下馆子就不用他做饭了,他也蛮赞成的。   毛思嘉和孙继东下馆子的时候挺多的,北京的各大饭店都算是吃过了。今天毛思嘉却特意点名要吃新侨饭店——新侨饭店是这个时候首都少有的提供西餐的饭店,不过名气不如老莫。   新侨饭店相比‘老莫’要近很多,孙继东都上一天班了,毛思嘉也懒得再跑那么远排队...这个时候的人没钱归没钱,但总有有钱的,所以饭点上各大知名饭店都是人满为患。类似‘老莫’这种‘网红店’,排队更是家常便饭。   毛思嘉对西餐并没有特殊偏爱,更不至于像这个时候的国人一样对外国菜有特殊的情节。不过有的时候吃饭还真就吃个气氛,平常也不怎么吃西餐的,今天偏偏想吃。   漂亮的冷盘,沉甸甸的刀叉,在供应西餐的新侨饭店里大家说话声都要小一些了。   “我妈上回说周日时候回家一趟,好像有东西给我...我周日又不放假,到时候你去一趟呗...”毛思嘉和孙继东说的都是一些日常小事,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说着说着就笑了起来。   孙继东也看着她出神。   邻桌的是一对朴素整洁的老人,看到她们这样也是微微一笑。   “年轻时候就是这样,看到都会发笑...”   “你那个时候比他们还傻呢!”   一顿饭吃的再慢也没挨过一小时,等到两人结账出去的时候正遇到一对进来的小年轻。   这世界有时候真是太小了,来的人是他们认识的——林小云和孙继东单位一个姓关的同事。   毛思嘉还出声招呼了一下,孙继东干脆只是撩了下眼皮,点点头就算了。等到两边错过,毛思嘉还不可思议呢!   “小云姐和你们单位的小关?他们怎么认识的?”毛思嘉是真的觉得不可思议。   吃完饭要消食,两人干脆推着车走回家去。孙继东不太在意这个,但还是提醒她:“有一回林小云来我单位,当时小关就和她搭话了。”   “就那个时候?”毛思嘉也有点儿想起来了,不过她没想到就因为这两人就进展到这地步了。不过再一想也觉得挺正常的,这个时候本来就没有多少机会认识合心意的对象,所以出现觉得不错的人的时候果断出击、抓住机会,这才是优良素质呢!   孙继东不愿意在这个话题上说太多,很快讲起了别的事。   “今年西西回家过年要带对象回来...”   “咦!?真的呀!”孙西西是孙继东的妹妹,在军队文工团里,这是外地的军队,所以她一年到头也难得回家一趟。   毛思嘉见过她两次,但结婚之后还没见过对方的人呢。说有什么感情那倒不是,只是觉得这个事情有点突然,之前都没听孙家人提过。   “是文工团的干事,结婚报告已经打给组织,组织上也批准了,回家就是结婚见家长的。”孙继东言简意赅地解释了一下,孙西西妹妹显然运气很好,对象和她都是首都人,很多事就简单多了。   虽然这么说不好,但事实就是此时对户籍真是极端看重了。城市里吃商品粮的就是比农村农民要更受青睐,至于大城市的就更别提了,首都户籍的家长看不上外地媳妇/女婿,这太正常了。   聊了一会儿家长里短,两人就到家了。今天不比昨天,毛思嘉又不累,所以洗漱之后就靠在床头看书——她现在看书的时间是越来越少,这怎么能行?所以她强制规定自己半个月至少读完一本外文书。   不管多忙都要做到!   孙继东在毛思嘉后头洗漱,他上床之前毛思嘉连忙说:“我忘了倒水了,你给我倒杯凉白开吧!”   离睡觉还有好一会儿呢,毛思嘉想喝水又懒得动弹...   孙继东倒是不介意,回头就给她倒了一杯水,放在她那边的床头柜上。   感受到旁边的床塌陷下去一点儿,毛思嘉手上捧着书,却忍不住走神——孙继东手上捧着一部《水浒传》,虽然是看过的书,但他还挺喜欢这部小说的,所以总是一读再读。   被看了好一会儿了,孙继东怎么可能一点儿都不察觉。大概坚持了五分钟,就叹气着放下了《水浒传》,看着毛思嘉:“有什么事吗?”   毛思嘉摇头:“没有呀!”   她是真的没有,就是单纯想看着孙继东。   “我有。”孙继东抽掉毛思嘉手上的书,去亲他的新婚妻子,暗示非常明显。   毛思嘉先是迷迷糊糊地和他亲了一会儿,后面又觉得哪里不太对的样子,赶紧推开他:“不行不行,明天我还要上班呢!”   “今天时间还早...就一次...”孙继东在很短的时间内已经成了老司机,而毛思嘉虽然成长速度远远比不上他,却也不是真的小学生了,完全明白他的意思。   但毛思嘉依旧摇头:“不行的...那个没有了...”   孙继东将毛思嘉抱在怀里,毛思嘉的手臂搭在他的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过了好一会儿,孙继东才平复下来。   像是抱怨一样嘟囔:“得赶紧去买了...”   语气很孩子气,毛思嘉真的很少见对方这个样子,‘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毛思嘉今天打扫卫生的时候就发现了,抽屉里的安全.套已经用完了。   说起来毛思嘉也是结婚之后才知道这个时候国内已经有安全.套了...真有些意外呢!感觉上国人避孕应该是八十年代计划生育之后的事情了,之前不是没有生产安全.套的工艺,只是很难想到有市场。   大家都致力于‘多生’,就算极个别人需要避孕,那也真就是极个别而已。   是结婚一两个月之后,毛思嘉月经不正常了,她以为自己怀孕了,吓的要死——虽然结婚就要考虑生孩子的可能,但事实上她是没有做好相关思想准备的。   后来虽然证明是虚惊一场,但她还是留下了心病。   本来想算算安全期,安全期外就不要了...虽然安全期也不一定真的安全,但总是一重保障。   她真的完全没想过孩子的问题...一点儿相关心理准备都没有,她觉得自己得先缓缓。   她倒是很相信孙继东,觉得他能理解自己,所以连这个想法也和他讲了。孙继东当时没说什么,回头就把安全.套买回来了。   她见到安全.套的时候着实惊讶。   不过这个东西勾起了她很久很久以前的记忆,有一部时间背景在七十年代的电影,很有名气的,她看过!里面的男主人公就不小心翻出了爸爸的安全.套,还吹气球各种玩儿,事后回忆,自己的弟弟就是因为那次的事来的。   所以这个年代是有安全.套的,只是大多数人都不知道有这玩意儿,而少数知道这玩意儿的人也很少有需求。   这个时候的套套整体形状上和几十年后差不多,材质是乳胶的,也有不同规格...不过差别也挺大的。   用一个方方的牛皮纸小袋装着,一个里面有两只,十分干燥——是的,很干燥。所以用的时候想要使用感受好一点儿,都要自己配合避孕霜用。而且因为这个时候的生产质量不过关,使用前最好灌水检查一下,免得有泄露的情况。   另外一个突破常识的是,这个时候国内的安全.套是让重复使用的,一次用完之后可以洗干净、晾干,然后抹上爽身粉之类的,进行存放。   直到出现破损,或者干脆乳胶变质再换新的。   这个毛思嘉受不了,孙继东也受不了,所以他们是从不重复使用的。   虽然买这个东西不用票券(买这个的人又不多),但毛思嘉还是忍不住问孙继东:“你在哪儿买的这个啊?好买吗?在哪儿买的?医院吗?”   她之前不好意思问这个问题,现在倒是放得开一些了。   “不是医院...”孙继东想了想,还是实话实说:“托朋友买的,不难买。”   他那个朋友是做后勤采购的,安全套也是采购内容,他这是搭了人家的顺风车,可以跟着一次买很多...人家那儿安全.套用处已经不是本来的用处了,好像是用来给地.雷防潮的。   虽然这么说好像八竿子打不着,但确实是用来干这个的。   孙继东两辈子也没渠道了解这些,之所以知道有这种东西还是因为在军队的时候看人用作军事。部队里也有老司机,说了几回黄色笑话之后也知道这本来是用来干嘛的了。   听说孙继东是因为这东西的‘军事用途’才知道有这个的,毛思嘉下意识以为他是在大院儿里了解到的,倒是没觉得哪里不对。但还是有点在意这种奇怪的用途,脸色怪怪的,想要说哪里不对,又觉得没哪里不对。   “这让我以后还怎么看这个啊...”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4-11 14:02:44~2020-04-12 19:38: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24826433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随身空间有点爱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6章   傍晚往往是胡同里最热闹的时候,上班的、上学的都回来了,家家户户私搭的小厨房都在做饭。孩子们都趁着这个时候再胡同里玩儿,不一会儿就有家长扯着嗓子在院儿门口喊人回家吃饭。   毛思嘉和孙继东下班过来就正是这个时候,胡同里的孩子正在收拾皮筋,打打闹闹的。   毛思嘉家在的大杂院门口蹲着几个人,吃饭和不忘唠嗑。看到毛思嘉和孙继东了,就招呼道:“思嘉和爱人过来啦?你爸妈刚才还说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呢!快去吧,你妈烧了不少好菜!”   “嗯嗯!”毛思嘉周围招呼了一声,就和孙继东往家里走。   等到人走了,门口的街坊才议论:“思嘉这结婚了的人就跟没结婚一样,还是在家做姑娘时的样子...”   毛思嘉今年才二十岁,足够年轻,很多未婚姑娘比她年纪还大几岁呢!之所以会有这样的议论,是因为姑娘结婚前和结婚后实在有太大不同了!此时可不是几十年后,这个时候的女孩子如果结婚,往往意味着生活方式的极大变化。   这个时候的大姑娘也要帮着家里做不少活儿,但总的来说还是比较自由轻松的。   但结婚之后就是另一种情况了,这个时候多的是和公公婆婆一起住的新婚夫妻...上头有哥哥嫂子,下头有小姑小叔也不奇怪,反而是结婚能够单独住非常少见。一家人一起生活,身为一名主妇又必然要负担起不少家庭工作,不管怎么说,气质也会大为不同。   明明是同样的年纪,结了婚的人就是比没结婚的成熟了那么一些。   这种成熟大多数时候都会让人显得老气一点儿,没那么精致——这也不难理解,整天上班,下班之后又是家务,又是处理家庭成员各种摩擦的,很多没结婚时候有经理、有意愿做的事情,比如说花许多时间、花绝大部分金钱打理自己,结婚之后就很难去做了。   时间不允许,经济上也不允许。   再考虑周围人的目光,周围人对于一个爱打扮的姑娘,虽然也会觉得不够艰苦朴素,但总的来说还是宽容的。可一个姑娘一旦结婚,即便人还很年轻,爱俏上也会有话说的多。稍有不慎,就和不正经联系到一起了。   这种变化,即使是小夫妻单独居住的也避免不了,只不过没那么明显而已。   毛思嘉身上就一点儿没有这种感觉,她最好的朋友于欣就还没结婚,可两人站在一起没人会觉得一个结婚了,另一个没结婚。   应该说毛思嘉就没有结婚了就如何如何的相应心态,几十年后的年轻人二十出头结婚了也不会有太多自觉,大家说好几年内不生孩子之后,还是爱玩儿的很呢!毛思嘉倒是不爱玩儿,但也没有因为结婚就迅速‘贤妻良母’。   这种内心的态度从内透到外,给人的感觉就是她依旧是个二十来岁的小姑娘,青春水嫩的不行。   毛妈看到自家姑娘这个样儿,就知道她小日子过的很不错。   如果天天柴米油盐,和老公相处不好,是不可能有这种状态的。所以说,人的日子过的好不好是瞒不过去的,有的人强颜欢笑以为就能假装过的很好,其实身边的人看的清清楚楚。   “怎么来的这么迟?”毛妈接过孙继东手上提着的东西,忍不住责怪女儿和女婿:“怎么又送这些东西来?不是跟你们说过了,我们这儿什么东西都不缺——给继东爸妈那边送了吗?”   毛思嘉已经坐在桌旁了,看了看带来的那一网兜鸡蛋,‘昂’了一声:“送了,昨天就送了,就算您不相信你我,也得相信继东啊!”   这话毛妈倒是相信,知女莫若母,晓得自家姑娘很多时候就是小孩子性格,还不懂人情往来。她不是坏心,就是没有这方面的意识!相比之下女婿就稳重多了,不会再这种细节地方有疏漏。   毛思嘉和孙继东小家庭生活了几个月后就发现实在没时间看望两边爸妈,如果是普通的小夫妻,礼拜天休息日总有时间,但毛思嘉和孙继东不一样。毛思嘉的工作休息日并不固定,再加上时常还不在家...   经过两人的讨论,决定每周去一边的父母那儿吃晚饭,两边轮着来。一般固定在星期三,因为这一天毛思嘉大多是能够正常上下班。不过也不一定,所以说只是‘一般’,如果工作上有变动,就只能孙继东一个人来了。   “这鸡蛋哪儿来的?看着可新鲜。”毛妈做了这么多年的主妇,这方面当然有经验。   这个时候菜市场、合作社买来的鸡蛋大多数都是从冷库来的,产地也在远方。也因此都是不新鲜的,这也是为什么每次买鸡蛋之前都要在安装了灯泡的灯箱里照一照,如果鸡蛋已经坏掉了,当然是不会买的。   这个时候鸡蛋也属于珍贵食材了,大家都宁愿这样麻烦,也不愿意买到坏的。   对于毛思嘉家来说,鸡蛋倒不是钱不钱的事,她家不缺这个钱。关键是鸡蛋供应是不一定的,能买到鸡蛋的时候比较少。而这种新鲜鸡蛋,那更是可遇不可求。   毛思嘉尝了尝上桌的菜,回道:“上礼拜礼拜天继东去了一趟乡下,问老乡买的鸡蛋...都是老乡自己养的鸡,继东买了一些土鸡蛋,他爸妈那儿已经送过了。”   正是因为是新鲜的土鸡蛋这才送的,如果是合作社买的鸡蛋,何必要送呢?反正他们自己也不是买不到。   这个时候别说乡下了,就算是城里,只要有条件的家庭也会养点儿小鸡小鸭什么的。只不过不能多养,规定数量之内就没事儿。   孙继东去乡下是去找机会收老东西的,不过这就不用对爸妈说了...免得他们为这个担心。   毛爸毛妈看着闺女吃的香,心里都高兴...这就是独生子女的坏处之一了,爸妈的心思全放在一个孩子身上。像毛思嘉这样,嫁人了、有了自己的小家庭,见面的时间就急剧减少,很多时候毛爸毛妈都很失落。   特别是毛妈,在毛爸跑长途的时候她就是一个人在家了,更能感受到缺了什么。   毛妈把毛思嘉喜欢的菜都挪到她眼前:“多吃点儿...你和继东都有工作,上了一天班儿,哪有心思做饭呐!让我说,还不如继东爸妈那儿、我们这儿轮着吃得了。自己家开火有什么好的,又麻烦,又做的不好吃...”   毛妈至今以为是自己闺女做的饭,所以才能这么说...不然当着女婿的面说女婿做饭不好吃,那还是说不出口的。   虽然毛妈说让毛思嘉多吃一点儿,但毛思嘉胃口只有那么大,吃了那么多就放下筷子了。毛妈只能转移目标,让孙继东多吃一点儿,孙继东胃口好,做长辈的看着就开心。   毛思嘉坐在饭桌上没事儿,干脆去洗水果,饭后可以当零食吃。   水泥池子前洗水果,就听到倒座杨家传来很大的婴儿哭声,还有貌似是吵架的声音。虽然有意压低了声音,但还是能够听出一点点。   端着果盘回到客厅,毛思嘉好奇问毛妈:“妈妈,杨雪燕家怎么回事儿?我记得他家孩子都长大了一点儿,没有这么小这么能哭的了吧?”   毛妈这个时候也吃的差不多了,瞟了外面一眼,‘哦’了一声:“没事儿,是杨雪燕带着她闺女回娘家了——杨雪燕生了个闺女你是知道的,生了之后她没奶,她婆婆鱼汤、猪脚什么都用上了,她人胖了一圈儿,但还是没奶。没办法,只能给孩子喝奶粉...奶粉多贵啊,杨雪燕他爱人和公公婆婆不乐意,就换了牛奶、麦乳精、糕干粉什么的喂孩子...”   其实这个时候牛奶、麦乳精、糕干粉都是好东西,也不便宜,但用来取代婴儿奶粉就有省钱和以次充好的嫌疑了。   毛思嘉有点儿茫然:“这么小的孩子能喝牛奶吗?”   婴儿奶粉是经过处理的,所以孩子能喝...但毛思嘉知道的,牛奶其实是不适合直接给一岁以内的孩子直接喝的啊。   这个时候北京居民能订牛奶(不过不是人人都能订,能不能订的标准千奇百怪,比如家里有没有孩子、病人,又或者某些工种受优待什么的),半磅的或者一磅的,都有奶站的人每天早上送上门。   牛奶是好东西,挺难得的,不过难处在有没有能力订到,一旦订到的话,价钱也不算很贵——就和这个时代很多商品一样,只要能买到,再紧俏的商品也不会超出承受能力,但大多数时候根本买不到。   麦乳精不说了,时下的人看来就是看病人的好东西,老人孩子都能用这个补充营养。不少地方孩子喝不上奶,也没能力搞到奶粉就会用麦乳精喂养孩子。倒不是说一定喂不好,只能说用这个喂孩子肯定有各种各样的风险就是了。   就像牛奶,孩子也能喝,但除开可能的过敏问题,更多要考虑消化问题。   也有一些孩子喝牛奶一点儿事儿没有,但不能因为这些孩子没事,就真的觉得拿牛奶喂一岁以内的孩子没问题。、   糕干粉...这连牛奶和麦乳精都不如,给孩子吃的时候是和牛奶或奶粉混合冲泡。   “就是说啊!”毛妈也是摇头:“杨雪燕她老公拿牛奶喂孩子,杨雪燕以为能够,也没说什么,回头孩子晚上就哭,怎么都止不住。家里还以为这就是这么大孩子的通病,不停的哭...还是邻居觉得不正常,提醒了好几回,这才送到医院里。”   牛奶果然让孩子不消化了!孩子的身体多脆弱啊,小小的不消化能导致很多其他的问题!   不能喝牛奶了,家里就拿麦乳精、糕干粉再掺活少量的奶粉冲泡,拿这个喂孩子。   孩子几个月了,非常瘦小,胡同里有一个差不多大的孩子,看着能大厨一圈儿!人家那个孩子也不算特别胖呼圆润。   除了瘦瘦小小的,可能因为吃的不好,免疫力比较差,还经常生病,哭声更是不停。   听到这么一段,毛思嘉真心觉得这算怎么回事儿啊!   “早该给孩子喂奶粉了...现在改奶粉了吗?”毛思嘉真觉得杨雪燕爱人钻钱眼里了,如果真的是家里条件差,奶粉买不到、喝不起,那倒是没话说,总不能‘何不食肉糜’吧!但条件还不错的家庭连这份钱都省,那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没呢!”毛妈也是一言难尽:“就是因为这个,杨雪燕和她爱人最近常常吵架!昨天刚吵了一架...她单位发工资了,她家财政大权在她爱人手上,这回她没把钱给她爱人,全给买了奶粉...本来想的是生米成熟饭,奶粉都买了,又不能退回去...”   结果没想到还真给退回去了!   她爱人一同事的孩子也在喝奶粉,他说自家孩子买多了,退又退不了,就以买价卖给同事了。   今天白天上班的时候办好这件事,杨雪燕可不得气的升天!带着孩子就回娘家了!   老公那边倒好,也不来接——他想的倒很好,反正婚结了,孩子也生了,总不能离婚吧?去娘家也好,家里还不用听孩子哭了。他也不觉得杨雪燕能在娘家呆多久,杨家这边人口多,房子哪有空地方给母女二人。   回来住一天两天还行,长久是不可能的!   “怎么有这样的奇葩啊?”毛思嘉过去就觉得杨雪燕的性格很奇葩了,总是找她麻烦。现在看看,她老公才是真正的不可理喻...孩子可是亲生的!就这,还不如一开始就没爹呢!   “就是说啊!”毛妈也不喜欢杨雪燕,但孩子是无辜的,现如今又站在一个母亲的角度看这件事,就更是气愤。骂了好几句,道:“当初结婚前要知道是这么个货色,哪能结婚啊...装的倒挺好!”   毛思嘉心里特别不舒服:“难道就没办法治治杨雪燕爱人了?就任他这样?”   毛妈这个时候却改变了神色,压地了声音:“那肯定是有法子的——或早或晚...你或许能看到呢!”   过了一会儿毛思嘉才明白意思...等到毛思嘉和孙继东要回家的时候,胡同里可热闹了,不少人都出来瞧。   杨雪燕家孩子多,这是真的,这固然让他家住的很挤,转不开身。但为什么这个时候的人爱生孩子?一个很大的原因就是人多力量大,特别是乡下地方,家里成年男人多,说话都能大声一些。   首都城内住着,不至于那样,但家里成年的男孩子多,真有什么事也是真的有用!   这个时候大家不会轻易离婚是真的,但兄弟帮着姐妹出头,打上门去也是常有的!   只要女方占着理了,谁也说不出个不字!   三个哥哥往婆家一站,扯着妹婿的领子讲道理,这个道理要不要听?就连同一个院子的邻居都不会帮忙,因为这些天他们看在眼里,对于事情的对错都心里有数。虽然说不好参与人家的家事,为杨雪燕出头,但人家哥哥来帮忙出头,他们也不会阻止!   别说这些邻居了,就连居委会的都装聋作哑了起来。只要杨家兄弟心里有分寸,只是吓唬吓唬,不搞到伤筋动骨的地步,大家都可以以家务事来搪塞,待到事情处理的差不多了再匆匆出场调解。   看着混账奇葩被教训,这个时候倒是不敢吭声了,毛思嘉心里一阵畅快。   “果然,有的时候道理讲不通的时候还是暴.力能结束一切争端!”虽然暴.力是不好的,毛思嘉还是有感而发。   这么一想,毛思嘉忽然看了看孙继东:“这么说起来,我可没有三个哥哥...回头你要是欺负我...我不得给你欺负死呀?”   孙继东看了看毛思嘉,在黑布隆冬的楼道里给两人停好自行车。手拉住毛思嘉:“你小心点儿,上楼别踩空了——谁能欺负你?您是受欺负的性子?人家怕离婚,你怕吗?人家怕害了爱人的前途,不敢去单位闹,您不敢吗?”   黑暗的楼道里,毛思嘉的脚步轻一些,孙继东的脚步沉一些。等到两人拿钥匙开门的时候,对门老高家门开了,老高小姨子告知两人:“刚刚吃晚饭的时候居委会的曹大妈来过了,这礼拜天检查卫生,别忘了!”   “谢谢!”毛思嘉笑眯眯道谢。   这年头的居委会管的真的很多,大到夫妻关系、邻里争端、赡养老人这种大事,小到你家灯泡要用多少瓦的,都通通掌控!   检查卫生?这不过是小事!   就和几十年后的学生宿舍一样,有宿管阿姨或者学生会的人过来检查卫生...搞得不好,批评不少。要是卫生搞得不错,门上就会贴小红旗。   有那味儿了。   毛思嘉和孙继东都要上班,家里没有其他人,所以搞卫生的时间并不多,像是拿煤油擦水泥地,擦出亮晶晶的效果...这绝对做不到。   不过也是因为人少,而且两人的生活习惯很不错,平常卫生就保持的不错。这样谁有空的时候再做做家庭卫生,就很不错了——她家门上没什么小红旗,但也从来不是被批评的几家。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4-12 19:38:44~2020-04-13 12:49: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Yu 55瓶;烊5瓶;萌团子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7章   七十年代的首都,年味儿还是很足的。每到腊月家家户户都会准备过年,这个时候每个家庭占据的财富并不多,过年不存在想买什么就买什么。一个是钱不够,另一个是市面上商品缺乏。但越是处于这样的年代,大家就越重视过年!   传统社会还没有被现代工业社会生活方式击溃,同时,过年的隆重和丰富也是对一年辛苦工作的人们的奖励。   所以,就算是日子过的再节俭的家庭,也不会在过年的时候吝惜。   相比起别人,甘甜和孙继东过年倒是比较‘随便’,虽然该买的东西大都买了,但也就是这样了...主要是他们小夫妻两个过年肯定也是不由己的,到时候两头跑就是了,反而是自己家里没法子过年。   事实也是这样,几天前搞了大扫除,还贴了对联、福字这些,但真等到过年的时候,两人早早提了礼物去了孙家。   孙家的年饭是中午,今年最难得的是孙西西带了对象过来,家里长辈也是主要看他们,顺便讨论讨论俩孩子之后的安排。   孙妈看着几个孩子都各自成家,还没从满心欢喜里出来,视线就放到了小儿子身上:“卫南...你过完年也二十一了,妈倒是不催你,但你也得注意一下了!解决个人问题和工作可是同样重要的。”   孙卫南表面笑嘻嘻,实际上全当没听见的...他对找对象不是没兴趣,只是他还没玩儿够呢!   吃完年饭,家里其他人还安坐着聊天,过年就是这样的,吃吃喝喝家长里短。但毛思嘉和孙继东就要走了,毛家今天为了毛思嘉和孙继东,年饭特意放在了傍晚。现在他们得先回家拿礼物,然后再去毛家。   几十年后的小夫妻两个,可以两家轮着过年,但这个时候是不行的。按照传统,怎么能去女方家过年呢!就算男方家里体谅,允许了,女方家里也会觉得这不合适!   没办法,只能忙一点儿,两边都去了。   孙继东的爸妈也挺能体谅的,孙正道问儿子:“你这会儿去你岳父家,明天过来吗?”   “明天过来,后天再去思嘉家,还能一起去趟思嘉姥姥姥爷家。”孙继东忙着戴手套,站在门口一边换鞋一边回答。   “那你早点儿去吧,小毛只有思嘉一个姑娘,就这一个指望,和别人不同。”孙爸点点头,就算是知道这件事了。   毛思嘉是独生子女,这是孙家愿意体谅的原因。将心比心的说,家里只有一个孩子,那肯定是早也盼、晚也盼,整颗心拴在这孩子身上的。相比之下,他们夫妻二人并不缺儿孙陪着过年热闹。   当然,能有这种相互体谅,也是因为孙家夫妻人好,和毛家的关系也好。   毛爸毛妈接到孙继东和毛思嘉的时候果然是满心满眼的高兴,毛爸本身还端着,呆在客厅里像是看报纸的样子。但过年的日子,又是下午,看什么报纸?不过就是装模作样而已。   “你们来的倒还早!你公公婆婆怎么说的?”毛妈接住了毛思嘉和孙继东带的大包小包,这次她倒是一点儿没推辞。也是因为她知道这些东西对小夫妻不算什么,而且这是过年呢!   毛思嘉手有点儿凉,转身就搁在孙继东的脖子上:“妈妈,你放心吧!继东爸爸妈妈人很好的,还催我们快点儿过来呢!”   “你这孩子!”看到毛思嘉就这么‘虐待’孙继东,毛妈简直没眼看,赶紧到了一杯热茶给两人:“给!拿着这个,干嘛总是欺负继东?看人家老实就欺负?怎么小时候没见你有这个毛病!”   毛思嘉笑嘻嘻的:“我才不欺负他!喜欢他才这样呢!要不是关系好,我肯定是很客气的那种!”   正说着话呢,孙继东空出一只手,把手放到了毛思嘉的脖子上,淡定地点了点头:“是这样的妈,我也这样。”   “孙继东,你快把手拿开!”毛思嘉跺了跺脚。   毛爸毛妈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家里来了两个孩子,好像一下就热闹了起来。另外,看两个孩子之间能这样开玩笑,显然是非常亲密,小日子蜜里调油的,做父母的最愿意看到的就是这些了。   年饭非常丰盛不用说,晚上还在一起守岁。院子里有孩子玩鞭炮的声音,屋子里四个人围在炉子旁打扑克。   毛妈中间还给煮了饺子做夜宵,看毛思嘉鼓着脸颊和过去在家的时候一样吃的很香,眼睛都挪不开了。看了好一会儿看不够,等到收拾碗筷后才去毛思嘉的房间折腾了一会儿。   “思嘉,你房里的床给铺上了,你和继东今晚就住在家里,明天再去你公公婆婆那儿!”   “知道了妈!”   毛思嘉的房间还空着呢,小夫妻两个留下非常方便。不像有的人家,这个时候就算是想留孩子们也没有地方。   转天毛思嘉和孙继东又去了孙家,还一起走了几家亲戚。大家都对毛思嘉这个新媳妇赞不绝口,倒不是他们都了解毛思嘉是个好同志了,只是因为毛思嘉卖相真的很好。虽然知道大家都是客气客气,但孙爸孙妈也颇觉有光。   不然怎么说公婆也喜欢儿媳妇漂亮呢。   不是说漂亮就是一切,居家过日子心性才是最重要的,但外面的人很多时候是看不到日子本身,只能看个表面。这个时候的人又很重视脸面,有人以为几十年后的年轻人才是外貌协会,这未免有些冤枉。   等到初二,毛思嘉、孙继东则是和毛爸毛妈汇合,去了毛思嘉她姥姥姥爷家。   姥姥姥爷孩子多,孩子又生孩子,每年过年都很热闹。今年毛思嘉和孙继东随着毛爸毛妈一起来,走到院子里就有街坊邻居笑:“老金,还不出来看看,这是外孙女婿来了!”   ‘姑爷’这种存在一向是贵客,所以孙继东每次到毛家格外受优待。而来到金家,因为关系远了一层,反而受到了比毛家更客气的对待——这不奇怪,在限度范围内,本来就是稍远一些更客气的。   这里有一个是不是‘自己人’的问题,自己人的话是可以稍微随便一点的。   姥姥一向喜欢毛思嘉,毛思嘉结婚的时候她当然也去了,对孙继东这个高高大大的外孙女婿也很满意。人一来,首先就接住了孙继东,倒茶也先给了孙继东。   惹得毛妈故作不满:“这妈这儿就我们这些姑娘不值钱,看都不看一眼!之前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   小妹金秋芳干笑了一声:“二姐别说这样的话,你都是这样,我这个老姑娘更没地方站了。妈看我就跟看讨债鬼一样,只觉得碍眼,总想着什么时候扫地出门了就好了。”   这话半真半假,其他人都没法接,只有姥姥能一样半真半假还回去:“是讨债鬼!可不是讨债鬼么!你们一个个都是来讨债的。小时候要拉扯你们长大,现在你们长大了还得一个挨一个的担心!”   这话给圆会来了,气氛再一次恢复正常。   其乐融融了好一会儿,又有人来了,是大姨金春花一家!和过去几年不同的是,今年格外整齐。   儿子女儿儿媳孙子全都跟着金春花夫妻来了,特别是女儿!金春花有两个女儿,一个是毛思嘉的大表姐周小玉,人在京郊农场。另一个是周小雪,人在外地做知青,这还是她做知青之后第一次回来探亲。   毛思嘉也好久没见过她了,乍一看根本没认出来!还是因为她和她姐姐周小玉站在一起,再加上眉眼间的熟悉,这才肯定她是周小雪的。   同样都是去做农活,周小雪和周小玉样子完全不一样。周小玉在京郊一个果园里做事,除了工资低一些,工作本身并不会比进厂做工人更辛苦。而且休息日就能进城,有什么事也指望的上家里。   周小雪就不同了,她是下乡插队,真正去做农民的!虽然写信回家诉苦,能得到家里人的一些补贴。但终究隔了上千里的路,这种补贴是很有限的,最多就是家里给寄一点儿东西,汇一点儿钱而已。   而且这个时候每个家庭的财政收支也仅仅维持着艰难的平衡,寄送钱和东西也是有限的。家里还要过日子,还有其他的孩子,不可能只顾一个孩子,其他的都不顾了。   几年前周小雪还是个白皮肤姑娘,在城里姑娘里也算是皮肤白的。她特别在意这个,大家出去玩儿的时候她都憋在屋子里,好不容易养出来的白皮肤(这个和毛思嘉也有点儿关系,毛思嘉实在是太白了,有她做比较,周小雪无论多白都是不满意的)。   而现在的周小雪呢,皮肤黑黑的,人也瘦的厉害。依旧是当年的两股辫,只是没有当年抹完头油后的润泽丰厚。头发应该少了不少,打出来的辫子也看着比当年小!   她穿着一套姐姐周小玉的旧衣服站在一旁,金春花给母亲诉苦:“这孩子不回来探亲,家里都不知道过着那样的日子!回来之后连件好点儿的衣裳都没有,还是当初下乡插队时带的。穿了这几年,又都是劳动的时候穿...回来的时候都不能看!还是她姐姐赶紧给她找了一件衣裳...”   周小雪往家里寄信的时候也说过知青的日子很苦,但信里说的和亲眼看到的,冲击是不一样的。看到信的时候虽然心疼,但做父母的也只能尽自己的力量给孩子寄东西。而孩子真的出现在眼前,一看就知道受过苦的样子,那才是真的叫人揪心!   毛思嘉过去很不喜欢大姨,也不喜欢大姨家的表姐表哥,但今天也是能感同身受的。   大姨说了很多家里的难处,看到毛思嘉和孙继东也点头笑了笑,回头便道:“二妹孩子少,我过去还替她心忧,将来没个孩子养老该怎么办啊!现在想想,指望什么孩子养老!少养活一个孩子就够给自己养老的了——花钱是小事,关键是当爹娘的得花多少心血?”   “如今思嘉工作好,婚也结了,小孙又是个靠谱的,哪还有愁的?我就不同了,就小宝顺利结婚了。小玉小雪都还没着落呢!小雪先不说了,我肯定是不想她在乡下结婚的,现在她年纪还小,也还能等。小玉我才是真的发愁...这都多大了,怎么还不嫁人?现如今这些孩子都是怎么想的?”   “妈!您怎么又说这个?”本来正在吃瓜子的周小玉皱了皱眉头:“不是说了吗?我不大!二十几岁的姑娘就算大啊?”   “你都二十五了!”   “才二十五!”   “我在你这么大是时候都有你了!”金春花抓紧数落:“你说说看,你连个对象都没有,该怎么办?”   周小玉撇撇嘴:“我之前不是有对象吗?是您不满意,非搅和我们,我们才黄了的!”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金春花就更生气了:“你那找的什么人?乡下人!你至少得找个吃商品粮的吧!”   “那没办法了。”周小玉一摊手,表示自己也没办法:“我工作也不在城里,吃商品粮的我看得上人家,人家看不上我啊!”   “行了,小玉的事儿就别吵了!一听就知道你没上心!回头多托人介绍介绍,趁着小玉年纪还不大赶紧的!”姥姥也不愿意过年的时候全听女儿和外孙女吵吵闹闹。   说完之后她拉着周小雪的手:“倒是小雪,难道没办法把她弄回来?就算不弄到城里,就像她姐姐那样在郊区农场里也好...”   “但凡有办法也不会这样了!”金春花肯定也是爱女儿的,这个问题她也想过:“只能想办法开病历,说她得病了,不能回去!这病不能是小病。”   这个时候有一些知青就是以‘看病’为理由回城的,不过这个办法并非‘一劳永逸’。既然是看病,看完病依旧得回去,不可能长久。而且个人的粮食关系已经转移到插队地方去了,留在城里怎么吃粮?   粮食这种东西,不只是钱,还有粮票呢!   当然,归根结底还是钱,因为黑市粮不需要粮票,就是要贵一些。   “先想办法弄个病历出来,让孩子在家住一阵子养养!你看看孩子瘦成这样了,就是仗着人年轻才扛住的,不知道里头亏空成什么样了!等到躲不下去了...躲不下去再说吧!”姥姥也算是经历过事的,主次分的很清楚。   这个方案大家也整体上认同,就是周小宝夫妻两个面色有点儿难看。特别是周小宝的老婆,暗暗白了个眼,显然一点儿也不想这样。   这倒是很不出奇,周小雪知青日子不好过是她不好过,她现在呆在家里不走,生活质量变差的就是现在住在家里的人了!   房子要分割出给她住的空间,另外还有钱的问题——她留在家里又不能工作,连吃的粮食也只能买高价的黑市粮。钱不会凭空生出来,只能从其他人身上节约出来。   但周小宝夫妻两个不同意也没办法,一则家里还不时他们当家作主呢!二则,这件事他们不舒服归不舒服,从法理上来说是说不出错来的!这个时候的年轻人不能像几十年后的年轻人一样,自觉对兄弟姐妹没有责任。   周小雪也意识到自己能够在家留一段时间了,轻轻松了口气。   虽然她也知道不能在家一直住,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得回去,但能轻松一天是一天,她真的一点儿也不想回去受罪了!   在地方的每一天都像是噩梦,她走的每一步路都踏不到实处,这几年始终噩梦不能醒!直到现在回家了才有真实感。   抬头看到毛思嘉正让她爱人给她剥瓜子吃,她当然不是不能自己剥瓜子,但这就是一种爱娇——人习惯了被宠爱,很多一个人的时候能做的事情也会变得不能做。   这个表妹从小就是一朵得仔细养的花儿,就像她爸爸过去爱摆弄的那些一样。真不知道她如果得下乡插队会怎样,会不会迅速枯萎掉——她知道这种设想毫无意义,但就是忍不住这样去想。   作者有话要说:打个广告鸭~~   作者的另一本小说《我的修真之路》正在连载中,没看的亲可以去看看呢!如果觉得还可以的,希望能收藏支持一下作者!   感谢在2020-04-13 12:49:31~2020-04-14 21:31: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汕汕20瓶;随身空间有点爱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8章   早春时节,刚刚停了暖气不过几天,休息日遇上了个晴天!更巧的是毛思嘉在这一天也休假!孙继东和毛思嘉上午在家搞了搞卫生,中午就出门了,下馆子、看电影——电影票还是昨天别人送给毛思嘉的。   毛思嘉现在在旅游公司做导游,这份工作倒是不像方向盘、听诊器一样多的是人求上门,但总有和别人互通有无的时候。她前些日子才刚给人帮忙,安排了饭店的位置呢!   这个时候有些饭店是不完全对外开放的,一般人都没有门路进去,为了找到门路消费可以说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毛思嘉就不一样了,她现在进各家大饭店都跟自家后花园一样!不敢说有多大的面子,给朋友帮忙居中介绍一下还是行的。   倒也不是图人家给好处,一则她又不缺什么,何必这样做呢?二则,违反规定总是不好的——只是有的时候认识的人求上门来了,她在不违反原则的情况帮帮忙而已。   也是因为这样,所以别人还人情才会是两张电影票!不然的话哪有那么简单!   虽然只是两张电影票,但送电影票的人显然是用了心的。首先电影是今年的新出来的,有新鲜感。其次,这是一部反特片...说实在的,要让毛思嘉来说,这个时候唯一有点儿看头的国产电影也就是反特片了。   文艺片?这个年代的文艺片都是脸谱化、脱离现实的,而且来来去去就那几样。真要有点儿东西了,这样片子也不能拍!商业片?这就更是无稽之谈了,影视环境不成熟的情况下,想哪门子的商业片呢!   反特片虽然有宣传的任务,但因为题材本身的特点,也特别重视悬疑的塑造。有的拍的特别用心的反特片,还真有一些谍战片、侦探片、警匪剧的影子。   这也是为什么有新的反特片出来,电影票就会一票难求的原因。   而这次毛思嘉和孙继东去看的反特片已经上映了一阵了,还属于反特片里都拍的很不错的那种,这电影票就更紧俏了!再看看电影票的时间,竟然是休息日!也不知道是对方真的用心到这个份上,还是赶得巧了!   不管怎么说,这都是遇上了!自然是要去的!   看完电影,毛思嘉和孙继东没再去外面吃,而是顺路去了毛爸毛妈那儿。虽然事先没打招呼,但家里总归不会少他们一口饭吃——主要是毛思嘉有先见之明,去的时候就买了点儿熟食。这样到了家,毛妈就只需要在做一些主食了。   毛思嘉和孙继东休息日出去看电影,因为离得近的关系并没有骑自行车,而是坐了公交车。回来的时候更是干脆走回来,反正毛爸毛妈在西单靠外一些,孙继东和毛思嘉的小家在‘零环’,走回来就当消食散步了。   中间路过合作社,毛思嘉瞥了一眼,发现竟然有卖樱桃的,大为吃惊!   这个时候国人的水果消费非常低,农村如果不是本乡本土有生产水果,几乎没有机会吃水果。而城市居民呢,在水果消费上也很贫乏。首都已经是全国条件数一数二好了,这里一年四季吃到的水果也有限(南方热带地区的城市情况倒是好些,因为那里是水果产地)。   桃子、杏儿、李子、枣儿、西瓜、柿子都是时令到了首都市面上比较常见的水果,再加上水果市场上的大户,苹果和梨子,以及偶尔做调剂、比较少见的香蕉之类,首都居民能吃的水果好像挺多。   但仔细想想,这个时候又没什么反季节栽培,这些水果除了耐储存的苹果,大都也就是时令上吃一吃。这样一来,在单独的一两个月里,能够吃到的水果也就那几样。   樱桃这种水果,北方倒是能种,但属于小众水果,在首都生活了这么些年,毛思嘉也只在大商场里见到过几回呢!这次竟然在合作社里看到了,也是稀奇。   不过这种奇怪的事情偶尔发生也不是不可能,这和这个时候的采购制度有关,偶尔采购员确实能弄来不常见的商品。要是遇到这样的好事儿,就当自己中奖了!   毛思嘉兴冲冲地去看,发现这些樱桃居然还算新鲜!立刻买了两斤!   售货员也挺高兴的,这个时候水果都挺贵的,樱桃看着就小,有些不中吃的样子,不太吸引顾客。但樱桃又实在不耐存放,真等到东西坏了,到时候恐怕更卖不出去,还得折价呢!   这个时候有顾客买,肯定是好事。   “我还以为会特别贵呢...”毛思嘉提着布口袋有点儿感叹...几十年后的‘车厘子’可比苹果香蕉之流要贵的多,多少人想要‘车厘子自由’而不能有呢!现在的话,吃不到归吃不到,樱桃却不会比别的水果贵到哪里去。   一方面是大家并不觉得这种水果哪里比别的水果更值钱,另一方面‘天价水果’什么的也不符合时下的价值观!大家都是水果,凭什么这个就能贵处天际去?物价局的同志们是什么想法,居然任由这样定价?   不止买了一口袋樱桃,还顺手买了两瓶北冰洋,两个人就捏着瓶子边喝边回家,这个时候离家也就是几步路的功夫了。   看到毛思嘉和孙继东回来,熟人都笑着打招呼...这个时候住得近的街坊邻居真的和几十年后不一样,大家有的是时间精力把邻居们打听的清清楚楚,想跑都跑不掉!   “思嘉这是去看电影去啦?”老高她小姨子特别热情地过来打招呼。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们两个人的关系变得比较好了。其实一开始不是这样的,毛思嘉看老高他小姨子很普通,并没有特别走得近的意思,老高小姨子对毛思嘉更是有着些微意见——不是毛思嘉哪儿得罪她了,就是微妙的不喜欢,好像在介怀着什么一样。   但去年年末有一次老高小姨子忽然急性阑尾炎,老高夫妻俩都不在,孩子们最大的也还不顶事,最后只能敲对门邻居的门。当时是毛思嘉把人送到医院去的——当时孙继东跟着领导外地出差去了。   之后老高小姨子要感谢毛思嘉,一来二去的两个人就越来越熟。这算是一个契机,让两人都能了解到对方身上值得交往的地方。   很多时候人们彼此之间欠缺的也就是一个这样的契机。   “是啊!”见对方也要上楼了,毛思嘉顺手打开布袋子,让她抓一把樱桃去:“尝尝鲜,樱桃可是百果第一枝!是一年之中最早吃的水果呢!”   在反季节水果还不流行的现在,这个话倒不算错。   老高小姨子没和毛思嘉客气,抓了一把樱桃。刚准备还要说什么呢,就听到一阵争吵声,似乎是从楼上传来的。   “又吵起来了!”老高小姨子有些幸灾乐祸的意思。   “又是小云姐和她婆婆?”毛思嘉露出头疼的表情。   这是她最近的烦恼源泉,幸亏她平常在家的时候少,不然只会更加烦恼。   林小云和孙继东的同事小关去年年底结婚了!就是毛思嘉和孙继东见到两人在一起吃饭后不久。   小关的爸爸妈妈也是公安部的,虽然这样那样的原因都不是什么干部,但一家人吃公粮,条件也算是很好了...按照时下婚嫁市场的标准,林小云这算是‘高嫁’,实属运气好。因为林小云的家庭条件不好,小关的母亲还闹过别扭,不想要这个儿媳呢!   但没办法,小关就是认准了林小云!缘分来了拦都拦不住!   最后两人还是结婚了,只不过结婚的事情还是有波折——林小云要求得住楼房!   关家的住房条件是很好的,小关没有其他兄弟,只有两个姐姐。所以原本单位分给关父关母的两间房就是一家三口在住,这个时候就算小关结婚也没有理由要分房——他家条件太好,排不上分房的号!   这个条件真是有些强人所难了!但最后关家还是完成了。 第99章   关家之所以能住楼房,要点在于并没有要求分房,而是要‘换房’!   也不是人人家里都能分房的,一部分人家里原本就有房,但住房情况很恶劣,就会在机会比较好的时候换房!一般都是小换大。   关家这个特殊就特殊在没有小换大,基本上之前怎么样现在就怎么样。真要说住房面积,说不定现在比之前还小了点儿,毕竟平房修建的时候是不太在意占地面积的,举架比较大是常有的事。   同样两间房,之前是平房,现在可是楼房!   不过换就换呗,以这个时候的眼光来看,平房换到楼房住绝对是赚了!   北京城里的平房值钱,这不知道得是多少年后的事情了!只说当下的话,楼房可比平房‘优越’的多!一方面是平房没有几十年后的人们想象中的好,几十年后说起这时候北京城内的平房首先想到的就是四合院,但规规整整的四合院其实不多!多的是大杂院。特别是为了挤进更多的家庭,这时许多原本是四合院的也变成大杂院了。   这些大杂院乱搭乱建,采光、通风、房屋质量等等都很差,可不是几十年后的人想象的那种!   就算是那些保存比较好的四合院,这个时候也很难说舒适——这么大的屋龄了,各种各样的问题都少不了!现代人的房子,房龄超过六七年都能有一大堆问题,更别说过去了!   东西的质量可不是越古早越好,事实上古人所谓‘千年不坏’的房子,那得是达官贵人家的宅邸,而且要好好修缮保存才行!至于普通人的房子,很有可能就是一层墙皮,连大一些的暴雨都挨不过去,根本不能有太多指望。   这个时候的筒子楼、简易楼在几十年后的人看来也简陋的可怕,但到底是建国以后新建的,是正经的现代建材!   别的不说,光是走电、走水都要强一些...毛思嘉也是住进楼房才知道,楼房里可以安装空调,平房却不能——平房如果要安装空调就得先进行电路改造,这样电路才能承担空调这种‘大功率电器’。   这个时候的人是真心看重一户人家是住平房还是住楼房,毛思嘉以前就亲眼见过胡同里认识的孩子放学回家,去人家楼房楼道里使坏。这不只是这个时候孩子特别皮,也是因为这些住平房的孩子是真的挺针对住楼房的。   让他们说出其中的道理,恐怕说不出来,只能说在日常的耳濡目染中不经意养成了这样的习惯。   这个时候的人普遍没什么钱,其实住楼房的也不见得比平房的条件好多少,大家都是无产阶级兄弟。但人处在社会中就是喜欢自己进行分层,在首都孩子们那儿,就很流行住楼房的一拨儿,住平房的一拨儿。   从这个角度来说,林小云一定要住楼房也不能说奇怪!这就像不少人家结婚要求‘四大件’‘三十六条腿’一样,没有本质上的要求,都是对未来婚姻生活的一种期待——自私了一些,但站在这个时代普通人的角度并非不可理解。   大概也是因为这个要求让当初的关家用了一个大人情,也着实为难了人一阵,反正林小云结婚起,她公公婆婆就对她挺冷淡的。   也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就是不热情。虽说公婆待媳妇本来就少有热情的,但刚刚进门的新媳妇,总要格外客气热情吧?这种客气和热情有的时候会过火,让当事人陷入尴尬的境地,但这样也比‘冷淡’要好!   这刚开始相处就这样了,就好比系扣子第一粒扣子就系错了!这种情况下,后面的相处只会越来越糟糕!   事实上也是这样,关家换的房子就在毛思嘉家楼上。这算是一个巧合,不过也不能说多巧,这里几栋楼房本来就是部里的宿舍,关家老两口是部里退休的,现在小关又在部里工作,他家换楼房到这里来是很正常的。   只是这样给毛思嘉和孙继东带来了一个麻烦。   林小云和她公婆吵架了就很喜欢来毛思嘉家坐会儿,说是想和公公婆婆隔离冷静一下,有时候也会诉诉苦什么的。   其实毛思嘉和林小云又不熟,掺活到这种事里只会觉得苦恼。但又没办法真的把人拒之门外,毕竟林小云和孙继东确实从小认识,现在林小云的妈妈还在孙家做事呢。   好在毛思嘉在家的时候不多,所以更多时候不用面对林小云——她和她真的不熟,这样像闺蜜一样诉苦真的挺受不了的!   至于孙继东会不会受‘荼毒’...那是不会的。   “你倒是放心你爱人。”老高小姨子显然很清楚这件事,也知道毛思嘉真心不担心自己不在家的时候林小云过来。见孙继东已经进屋了,压低声音和她开玩笑。   这本身是一件挺令人觉得意外的事,虽然男女之间是有纯洁的关系的,虽然孙继东有毛思嘉这样如花似玉的老婆,虽然孙继东对林小云一直表现的非常冷淡,虽然...但是孤男寡女的,又都是年轻人,一个总是去找另一个,总会让人有那方面的联想。   主要是这个时候风气都相对保守,大家又常常盯着一点儿‘作风问题’,有这种联想不足为奇。   “有什么不放心的?”毛思嘉有点儿心不在焉的...说真的,她有点担心呢,担心不过一会儿林小云又要来她家!说真的,她一点儿也不想招待。   “继东都不让她进屋的。”   孙继东这个人做事的风格和大家都不太一样,林小云这姑娘也勉强算是他‘青梅竹马’了,就算‘青梅竹马’这样有暗示性的说法不太对,‘发小’总是够格的。发小和家里人闹了矛盾了过来坐坐,他不给人进门算怎么回事儿?   一般人就算知道孤男寡女有人会说闲话,也很难果断拒绝吧?   但他的话说的很清楚,‘作风问题是当下严抓的,为避免别人说闲话,就不用进来说话了,有什么事在门口说’。毛思嘉在家的时候林小云能够进屋,林小云和小关一起来白放也能够,但她一个人遇上孙继东一个人,这样就不行了。   孙继东这有点儿不太对?是有点儿反应过激了。不过这不能说是他的问题,而是毛思嘉让他不要和林小云接触的!   毛思嘉不知道孙继东有没有感觉,反正毛思嘉是有感觉的——之前她就意识到了,林小云曾经有过一段时间想追求孙继东,即使那个时候毛思嘉和孙继东已经是男女朋友的关系了。   不过毛思嘉并没有太在意这种事,有人喜欢她,也有人喜欢孙继东,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后来林小云和小关结婚了,就更没什么可说的了。只是现在两家做了邻居,而林小云又有事没事来自己家,这感觉就不太一样了。   结婚后和老公前·爱慕者兼发小做了邻居,对方还时不时因为和公婆、丈夫吵架来自己家诉苦——这样的事情几十年后绝对能发到天涯、微博、贴吧上八一八,并且免不了一堆人跟帖。   这件事里林小云并不见得有什么坏心,但毛思嘉不喜欢。   应该大多数的女孩子都不会喜欢这种事,有些人不会说什么,那是因为觉得一点儿小事,为这个特意说什么、做什么,总有一种小题大做的感觉,不仅得罪人,说不定丈夫也会觉得这样不好。   但毛思嘉没有这样的顾虑,她是几十年后独生子女一代,她不知道别人是怎样的,反正她从小到大都是这样的——她会考虑周围人的感受,但没有因为别人的感受就要委屈自己(前提是自己的这份‘自私’不会伤害到不相干的人)。   她觉得对方有点儿‘绿茶’,所以就直接和孙继东说不喜欢,让他少和林小云说话...反正两个人好像也没什么交情。   孙继东执行的相当彻底,毛思嘉不在家的时候几乎不让林小云进门!   林小云也是要面子的,孙继东说过一次之后她也学会了看时间,毛思嘉在的时候才会来敲门。   “你猜楼上今天又是因为什么吵架了?”老高小姨子显然知道些什么,脸上写着‘你快问、你快问’。   毛思嘉其实不太想知道这些事,但对方这样热情,也只能配合她了。   见毛思嘉点头表示想知道,老高小姨子又压地了些声音,小声道:“还不是些鸡毛蒜皮的...”   其实说起来也很简单,起因不过是一顿饭的事儿。关家现在四口人,小关和林小云现在都在工作,老关夫妻俩则是在家照顾家里,当然,老俩口是有退休工资的,生活无虞。   这样的家庭,一个孩子都没有,真是要多轻松有多轻松!毛思嘉和孙继东都比不了。他们两个整天上班,家里没人照顾,有的时候还挺麻烦的呢!   “这个月的伙食费没交,怎么做饭?有的吃就不错了!”声音中气十足,是小关的妈。这一段声音正好从楼上传来。   就像很多普通家庭一样,孩子参加工作了就往家里交家用,然后再由家里的长辈统一安排生活。关家人口简单,这件事做起来也简便...小关没有兄弟,也少了互相之间为一点儿家用不均衡而闹矛盾。   按理来说,小关和林小云交伙食费应该挺简单的——反正是交给父母,小关也没有兄弟,交上去的钱若有多的也不会拿去补贴别人,就当是自己存钱了,最后总会是自己的。   但事实却不是这样,小关和林小云的伙食费却是常常交不足的。其实关家老俩口还有退休工资,维持一家人的饮食也做得到,但代入老俩口的角度,恐怕很难体谅儿子儿媳——孩子没钱支援支援倒是没问题,可儿子儿媳都有工作的,家里吃饭还一分钱伙食费不出?   要么就是孩子攒私房了,要么就是随便乱花了。对于一对节俭的、有大家长情怀的父母,无论哪一种可能都不会太舒服。   其实大多数当爹妈的不会不愿意给自己儿女花钱,但现在这种情况却不是花钱的问题了。   “过日子没计划就是这样了。”老高小姨子哼哼唧唧的。   她可是亲眼看见了,小关和林小云怎么花钱的——一个月能做不止一套衣裳,休息日都要出门玩儿,还不是不要钱的玩法。要么去看电影,要么去逛商场,而一旦逛商场就必定买点儿什么。   两口子过的多光鲜啊!谁知道他们给家里交伙食费的钱都用光了呢?   过去老高小姨子还觉得毛思嘉和孙继东不会过日子,看看他们夫妻两个的生活习惯,开销不会比小关和林小云低。但现在老高小姨子又明白了。不会过日子是花的比挣的多,最后入不敷出。   会过日子的,必然是收入大于支出,日常开销之外还能攒下一点儿钱准备各种不时之需。   反正她是没见过孙继东和毛思嘉过日子困难的,而且每次回双方父母那里也从来都是大包小包(虽然从父母那儿回来也照例会被塞一些大包小包就是了)。   这就是会过日子了!真要一定过得扣扣嗖嗖紧巴巴的才算是会过日子——那与其说是会过日子,不如说是生活所迫吧。除了极少数人习惯了那样过日子,大多数人都是没钱给逼的。经济宽裕一些了,谁不想日子能好过点儿呢?   “过日子没计划?”毛思嘉觉得这话有点儿微妙,想想这不就是以前林小云批评过自己的话吗?   有一回在孙家遇到林小云,当时林小云还没和小关结婚呢!当时她就说自己过日子太大手大脚了,没计划可不行!毛思嘉那时只是笑笑,并没多说。然而她真实的想法是,你是我爹妈吗?两个朋友都不算的人说这种话...要么是毫无情商,天生找打,要么就是故意让人不舒服呢!   看林小云她的表现也不像是毫无情商的,那就只能是故意让人不舒服了!   “我说——”老高小姨子似乎还想和毛思嘉说什么,却被林小云打断了。   林小云显然是刚刚哭过,急匆匆地从楼上下来,脸是通红的。对毛思嘉摇摇头:“思嘉,我去你家坐会儿吧,我实在...我实在没法和我婆婆呆在一起了,还是都冷静一下比较好。”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4-15 23:59:23~2020-04-20 07:57: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萌团子、JunJun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朝花下辈子拾104瓶;西瓜爱草莓20瓶;妖月儿10瓶;碧海蓝天白婚纱5瓶;满洲里有象3瓶;随身空间有点爱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0章   毛思嘉不知道,有些事情确实是她理解错了。   她觉得林小云行为怪怪的,往小里说都是个‘绿茶婊’——至于说林小云是不是真的想当破坏别人家庭的第三者,毛思嘉倒是认为这个可能很小。   之所以这样觉得,并不是因为当下的社会氛围保守。这个时候的人们保守归保守,但具体到某人某事的时候却常有出人意料之举,大胆的令人惊异呢!登堂入室做小三的事,周围也不是没听说过!   只是毛思嘉能感觉到林小云是一个有理智、非常在意生活享受的人,简单来说,她不太可能为了‘爱情’就毁掉现在的生活,让自己的生活变得一团糟。说实在的,林小云应该喜欢过孙继东,但显然没有那么喜欢他,能为了他做出那样出格的事来。   不过毛思嘉确实觉得林小云来自己家是因为孙继东,虽然她没有什么‘目的’,但没目的也不是不行...这种婊里婊气的行为毛思嘉没亲眼见过,也听说过呢。   她这个想法就错了,事实上林小云来她家绝大部分原因是因为她。   非要说的话,大概毛思嘉的生活正是她最想要的生活吧。她一直想要过好的生活,至于具体多好,只能参考身边人。之前她想要和孙继东处对象是因为觉得嫁给孙继东这样的大院子弟,今后就能过上大院子弟的生活。   这些人的生活是她从小羡慕到大的。   后来孙继东和毛思嘉结了婚,她也处在了此时女性适婚年龄的尾巴上了。在这种情况下,她只能在现有的几个稳妥选择里挑出小关...她对小关是十拿九稳,而且小关的条件已经很不错了。   他应该能给她不错的生活。   这个想法本没错,小关的工作不错,家里的姐妹又都嫁出去了,父母全力支持他一个孩子,条件肯定是不坏的。这一点看她结婚是女同事、女性朋友的反应就知道了——婚房在楼房,小夫妻还有一个单独的房间!   这在现在的首都绝对是让人嫉妒的了。   再加上房子里的‘三十六条腿’、四大件、盖着钩花手绢的沙发...结婚那一天林小云是很开心的,因为她觉得自己想要的生活就是这样!她实现了自己的愿望。   但这种开心维持的时间很短,大约一个星期之后,这种感觉就渐渐变得没那么令人满意了。一方面是人不可能一直维持高度的满足,人心本来就是不会满足的,得陇望蜀可以说是人的本性。另一方面则是观察邻居之后,她确实看到了自己生活‘还有提高的空间’。   小关家条件很不错,但那是对普通人说的。而住在这边几栋楼的都是部里的人。而部里一般的人还轮不上分到楼房这边...公务员,还是公务员里混的比较好,甚至不乏干部也住在这儿。   这个时候的人们收入差距不大,但总体来说城市居民比农村居民好的多,而城市居民内部有工作的比没工作的强,有工作的人里面工人又比从事服务业的强(服务业除去售货员这类特别吃香得到工作)。   至于政府机关上班和职业军人,那肯定又比工人强一些的。   同级职业军人比公务员收入更高,不过公务员更能顾家,而且也有自己的一些福利,谁更好一些倒不好说。   唯一可以说的是,在公务员系统当中,达到一定的级别之后确实可以获得此时来说相当优越的工资和福利...虽然这些中高级别的干部对比普通人,收入差距拉开十分有限,但在此时的人看来已经是仰望的存在了。   小关父母已经退休,退休之前也没有达到一定级别。老年生活比一般的老人有保障,可也达不到无忧无虑的程度。至于小关自己,通过父母使人情进了部里,是个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人,本身没什么能力,却也不会坏事。   目前来看,估计只能熬资历慢慢来了,如果没有特别的机遇,大概也就是再过数年熬出个资历上的‘副科待遇’。至于最后级别落脚到哪儿,那要看今后的发展。   总之,他现在就是一普通科员,工资福利比普通人强,但并没有强出多少。   关家四口人,维持现在标准下的小□□活是毫无问题的,但要说生活富裕、更进一步,这就很难了。   那些领导家里就不说了,就说同一栋楼里老高家吧,老高家买的电视机林小云就想要,但他们夫妻结婚时没有买。现在商量着要买一台,小关就犯难了。   电视机票挺难得的,这东西每年放出来的就少。但这不是最难的,毕竟此时的电视机需求量也小,四处托人问问,弄到电视机票费心费时,却不是不能。真正难的还是钱,也只是钱——钱在这个时代看起来不是那么重要,那也只是看起来而已。   准确的说,这个时代有很多东西分享了钱的权力,比如说各种票券,比如说分配权之类的...但钱依旧是非常重要的,被钱难住的国人在这个时代可能是最多的!因为这个时候很少有人是不缺钱的。   之所以觉得这个时代的人没那么缺钱,大概是因为这时的人什么都缺,所以显得没那么缺钱了。   这个时候的电视机有国产的,也有进口的,国产的都是黑白的,进口的绝大多数是黑白的。据说也有进口彩色的,但一般人买不到,应该是被一些机关买下了...集体再穷也比个人能多拿一些钱。   光说黑白电视机吧,国产的大多为上海产,飞跃、金星什么的,十二寸大小,要价四五百块呢!进口的就更贵了,不过工艺比国内成熟,而且不要票。   四五百块是这个时候普通国企工人一年的工资,要不吃不喝才能攒下来!这个时候四大件还是缝纫机、自行车、手表、收音机,如果都能买到国产中比较便宜的,一台电视机就能顶上‘四大件’了!   而‘四大件’不知道难死了多少准备结婚的年轻人!   毕竟一年的工资听起来不多,可要攒下来可不容易!这就像几十年后的年轻人,月薪五千,一年不算年终奖也有六万了,可要攒下六万块,在工资变动不大的情况下花几年都有可能!   而这个年代攒钱比几十年后更难,几十年后的年轻人难攒钱那是外面诱惑太多,消费主义盛行。只要能管住自己花钱的手,还是能存下来钱的。但是这个年代不同,是真的除开基本的吃喝之后剩不下什么!   攒钱只能抠小钱,四五百块无疑是个天文数字!   关家之前在银行里存了一些钱,但送几个女儿出嫁多少花了一些,这年头结婚男孩子的负担要重一些,但女方这边也不可能一毛不拔——也有一毛不拔的,那一般是女方家穷的不行,实在帮不上忙。   等到小关结婚的时候,银行里还有一千多块。以这个时候的购买力来说不少了,这也算是老两口最后一点儿家底。   为了筹备小关的婚事,林林总总花了几百块,现如今银行里还躺着大几百块钱的样子。   按理来说四五百块的电视机不是买不起,林小云正是知道公婆有这笔钱才撺掇小关去找公婆蹭钱——自然是不能指望两个年轻人的,他们夫妻工资不算少,但花钱的时候也不吝惜,基本上有多少就能花多少,没什么存下来的。   然而想也知道老俩口是不可能花这个钱的,他们退休之后的工资福利都不如上班时候,只能说基本维持生活的样子。总要留一些钱预备意外情况,另外,这一代的老年人还有‘棺材本儿’的概念,不可能不留下一笔钱的。   四五百块买个电视机?那玩意儿有必要买吗?   当时为了这件事关家吵的可凶了!   在林小云看来,毛思嘉是她新的‘目标’!过去大院子弟生活是她所憧憬的时候,她会接近那些大院子弟,现在的情况其实差不多。   呆在毛思嘉和孙继东家里,毛思嘉从来不用围着灶台转,当然,也不用围着缝纫机转(她家就没有缝纫机)!她要是不上班就会和孙继东出去玩儿,下馆子、看电影什么的,若是留在家呢,常常是看书看报、听收音机。   毛思嘉当然也有做家务的时候,但这些在林小云看来简直就像是玩耍,称不上真正的家务。   林小云常常看着毛思嘉若有所思——原来结婚之后还可以这样生活!   毛思嘉显然不知道自己做了一个‘不好的表率’,以时下的观念来看她绝对不是什么好妻子、好女人...不过就算她知道了也不会太在意。过日子是夫妻的事,外人知道个甚!   “...思嘉,你说说我难不难做?我和他一起花的钱,最后就只问我...难怪别人说媳妇难当呢!”   最开始的时候毛思嘉还会劝两句,表达一下自己的观点——比如说量入为出,花钱要有计划什么的。虽然别人都觉得她花钱没什么计划,但她自己觉得自己挺有计划的...她是看着收入来的,从来没有花超之后让自己陷入窘境。   后来她发现说这些没用,只会让林小云说的更多,然后她就不多说了,只当自己是个没有感情的听话机器。林小云说,她就只管摇头点头‘啊’‘哦’‘嗯’之类,应付过去就行了!   为了防止自己像是在怠慢对方,毛思嘉往往还会给自己找点儿活干,这一次她就好不容易把压在书架上、去年秋末织到一半的袜子给拿了出来。   这个时候女性流行做各种‘女红’,他们现在是不用纺织绣花了,但缝缝补补、裁衣、织毛活儿之类还是要做的。这既是一种传统,也是现实生活的需要——现在可不是几十年后,随便就可以买到漂亮衣服,买来的衣服穿都穿不完,少有穿破一件衣服的时候!   毛思嘉和孙继东衣服多,不太会把一件衣服往狠里穿,缝补的工作是很少的。至于做衣服,他们俩都没那个手艺,要么买成衣,要么买了布料找裁缝、找父母去做!也是因为这个,两人干脆没有买缝纫机。   不是没那个钱装点门面,而是缝纫机也是要占地方的...毛思嘉并不觉得现在住的房子空间大到能随便增加家具。   至于说毛活儿,毛思嘉就更没那个耐心了——现在上到大妈,下到读书的小姑娘,都流行手上拿件毛活儿。倒不是家家户户都有那么多毛线,而是毛线可以织了拆,拆了织!大多数人很难买到新毛线,但总归能攒下一些旧毛线。   要说真有那么多毛活儿要做吗?那也不见得,很多时候就是工作不够多,不少上班的妇女还是太闲!要是几十年后的工作节奏,谁能上班的时候偷偷织毛活儿?   至于毛思嘉手上的袜子,是去年见毛妈给毛爸织,觉得新鲜这才学的。当时好像特别流行这个,就是去合作社买一种白色的棉纱线,然后织袜子——和日后圣诞节女孩子们给喜欢的人织围巾一毛一样!   只是毛思嘉织毛活儿的水平撑死了能织个最简单的围巾,现在摆弄袜子什么的,实属超纲!当时织了一半,觉得烦心了,就给丢开了!   现在找出来,纯属是找个事做,不然光听林小云说话,气氛挺尴尬的。   “思嘉你也织袜子啊?”似乎是觉得有点儿意外,林小云局促地笑了笑:“这袜子不是夏天穿的,怎么这个时候就织起来了?”   “夏天?不不不,天才知道什么时候能织完。”毛思嘉有一些心不在焉,她好像已经忘记这个袜子要怎么弄了,皱着眉头:“这是去年弄到一半的,我现在好像已经忘记这个怎么弄了...要不然干脆拆了吧?”   说到这里,毛思嘉问正在阳台上操作洗衣机的孙继东:“继东,你那袜子我不织了,回头给你买几双行吗?”   虽然去年胸脯拍的啪啪作响,说一定要给他织双袜子出来。但那时候的她显然一点儿逼数都没有,织袜子?宁配钥匙吗?配吗?配几把!   她觉得没必要再‘挣扎’了。   说实在的,孙继东压根儿没指望毛思嘉真能织出像样的袜子!毛思嘉真织出不能穿的袜子了他还得去想怎么说,现在倒是省了他的事了。   “没关系,回头我自己买袜子。”想了想孙继东又提醒她:“下回别弄这些了,你又弄不好,还不如多休息。”   毛思嘉的工作一般人看着也就那么回事儿,实际上是很辛苦的(当然,现在的工作大多都十分辛苦),带着外国人到处走,一天到头除了在车上,很少有坐下的时候——像这种站的久的工作,乍一看还好,实际上能有好多职业病!   毛思嘉每次带团之后回家,躺在床上就再不想动了。   虽然孙继东说自己买袜子,并且之后还对毛思嘉表明自己并不差袜子穿,毛思嘉还是在经过商场的时候给他买了袜子。   “思嘉又买东西了?”回家的时候遇上楼下说话的老高小姨子,一见她手上提着东西就打听起来了。   老高小姨子就和现在大多数人一样,爱打听!   “给继东买了四双袜子,两双白的,两双黑的。”是很普通的东西,毛思嘉干脆打开马口袋让老高小姨子自己看。   “怎么是线袜?尼龙袜、锦纶袜多好啊!”老高小姨子有点儿不解了。   尼龙袜从六十年代流行到了如今,锦纶袜是最近才流行的——这个尼龙袜并不是大家更熟知的透明丝袜,不过材质是差不多的。也就是说,一样特别容易臭脚!也是因为这个缺点,有些人特别爱赶这个流行,有些人却从不穿尼龙袜。   尼龙袜、锦纶袜在此时都是接近两块钱一双——几十年后通货膨胀的厉害,这种袜子反而更便宜了!网购的话或许只要几毛钱一双。每当想起这个,毛思嘉就觉得很感慨。   相比之下,线袜只要一块出头,便宜实惠,就是不太耐磨,在不少年轻人眼里显得老土。   毛思嘉倒没有这种感觉,尼龙袜、锦纶袜都是不折不扣的化工产品,放几十年后线袜不知道比他们贵多少!风格老土什么的,反正在毛思嘉眼里这些都一样老土...   “线袜比较好吧...穿着舒服一些,锦纶袜先不说,尼龙袜穿着不闷脚吗?”   当然闷脚,但年轻人不在意这个。就像冬天穿短裙的小姑娘,冷吗?多少有点儿冷,但这样好看呀!   等到毛思嘉回家,把袜子放沙发上的时候,孙继东正在铆鱼缸。   “袜子我给你买了,你待会儿自己收拾!”毛思嘉说着,出于好奇去围观孙继东弄鱼缸:“这样真能养鱼啊?不用弄个能换气的装置吗?”   这年头首都孩子爱养热带鱼!   也是现在可玩的东西太少,首都孩子又不比地方实在没条件!他们的余钱也不多,但总归是有的!所以一旦有个普通人勉强能承担的‘游戏’火热起来,是真的能成风潮的!   装收音机、养蚕、养鱼都算!   在最近几年,养鱼大概是最成气候的——玩收音机还是太贵了,需要的知识也相对专业。玩的人热情归热情,却是局限在了小圈子里。至于养蚕什么的,因为和一些普通游戏没拉开差异,多少显得‘上不得台面’,也就局限在小孩子当中了。   养热带鱼算是各方面比较均衡的,能成为风潮也不奇怪!   要说有什么‘游戏’超过热带鱼,大概只有再过几年的‘集邮’了。其实现在集邮已经非常火热了,只是现在很多东西都无法明面上进行买卖,邮票想要流通,想要炒起价格来,现在条件还不成熟。   孙继东小时候也和孙卫南一起养过鱼,不过没什么瘾,后来参加工作也就放下了。是最近‘金鱼市’太火热了,见得多了也有心‘重拾旧业’。   对于这个时候的人来说,养金鱼都是从‘铆鱼缸’开始的!这会儿也没得透明鱼缸可买,想要养金鱼的人只能自己去做。   无非就是弄来几块玻璃,再用铆钉和腻子给拼合起来,所以叫做‘铆鱼缸’。   这事儿不难做,孙继东又有过经验,就更不在话下了。真要说难度,唯一的难度就是弄来玻璃了。   这年头买玻璃也挺难的,而且一般的民居窗户玻璃还不行,这种玻璃还是薄了点儿,做大点儿的鱼缸是不行的。而要搞那种厚玻璃,那就不是随便去五金店就能弄到。   不过这些对孙继东来说都不是难事儿,最麻烦的玻璃弄到手,角铁、腻子、铆钉就更简单了,去商店就能买到。   前两天孙继东就把东西买齐了,和毛思嘉说要在家里弄个热带鱼鱼缸。趁着今天休息,这就开始弄了。   毛思嘉可没赶过养鱼的风潮,所以不清楚现在的首都孩子是怎么养鱼的。但从她有限的知识来说,养热带鱼好像没这么简单吧?   如果不是用那种圆圆的金鱼缸来养,而是方方正正的景观鱼缸,难道不应该考虑怎么加氧,怎么换水之类的吗?越是珍贵的热带鱼就越是娇贵,可要是养点儿普普通通的,又不像是孙继东的性格。   “不用,这样就行。”毛思嘉不懂养鱼,孙继东是懂的。   有些热带鱼是有够麻烦的,但不用养那样的,他也没精力照看——他都联系好几个偷偷卖热带鱼的朋友了,除了一些比较普通的热带鱼,还给他留了两条‘神仙’!   ‘神仙’算是此时方便养活的热带鱼里最极品的了,谁家的鱼缸里要是有条‘神仙’,说出去养鱼圈子里的人都得高看一眼!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4-20 07:57:13~2020-04-20 22:54: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嘘~别吵醒了月亮2瓶;随身空间有点爱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1章   孙继东的鱼缸弄好之后相当成功——至少比毛思嘉预想的要好很多。   毛思嘉不否认手工的强大,但现在弄的这些东西实在是太‘因陋就简’了!见过物资充足的社会里各种产品,她并不觉得现在这些简单甚至简陋的原材料,再加上土办法能弄出太像样的东西。   但看着成品倒还好,这个时候没有太多往鱼缸里造景的概念,大概就是弄个缸,放鱼进去。重点在于每种鱼的生活习性得掌握,不然就养死了!那些稀罕的鱼一不小心养死了多可惜!   孙继东在毛思嘉的提议下弄了比较简易的景,堆点儿奇石(在北京弄奇石还是相对容易的,过去有钱人家的园林多这种东西!就算是条件一般的,养个放石头的盆景也不稀罕。这几年都不准弄这个了,就和废品一样,很容易就可以搞到),放点儿水藻...毛思嘉还想弄出瀑布呢,她看过养鱼达人发布的视频,大概知道该怎么弄!   但最后也没弄成,因为这个事情有技术上的难点。   不过毛思嘉极力支持的小灯给想办法弄上了——在缸底封了小灯进去,晚上如果要看鱼可以打开。衬着色彩斑斓的热带鱼和不算太差的景观,真的挺漂亮的。   其实毛思嘉没接触过养热带鱼,有限的条件下弄出来的这个在几十年后懂行的人眼里就是‘老土’!还不如这个时候大家什么都不做来的返朴归真呢!   不过时代不同,在大家一点儿花样都没有的时候弄出了花样,这就不能说是老土了!   孙继东把说定的一些鱼给弄了回来,过些日子就陆陆续续有朋友过来看,先是住同一栋楼的,然后是单位同事,后来孙继东他家大院儿那边的发小也过来看!甚至这些人还会带一些孙继东根本不认识的人过来看热闹。   毛思嘉觉得自己还是低估了这个年代热带鱼圈子的火热!   “金叶说要拿他那个新收音机换家里一条‘神仙’。”毛思嘉喂鱼的时候孙继东说起了这事儿。   “他舍得?”金叶的收音机毛思嘉是知道的,因为这件事过了孙继东的手!   孙继东认识一悄摸摸玩古董的朋友,这年头大家都没什么钱,他那朋友算宽裕的了,也不可能随手撒钱。前头买了一个日本进口的收音机,工艺没的说,各方面都是最新的技术,就算是对日本人来说也不是便宜货了。   这到手还没两天呢,就看中了另一个朋友的一对瓶子——粉彩的瓶子,别说多好看了!   真别以为这个年代的古董就是白菜价,那得落在不懂行的人手上才那样!然而话说回来,哪怕是几十年后,古董落在不懂行的手里也卖不上价啊!   所谓废品收购站里弄来古董,这种事有!但十分罕见。   金属的东西国家需要,像家具、花瓶、茶具什么的,日常用的着的,废品收购站的人也会整理出来,自有用处。剩下的如果躲过了打砸抢烧流落到废品收购站,天大的运气才能这样吧!   就算如此,这样出来的也不太可能是珍品!   现实就是这样,值钱的古董大多来自于古代官宦人家,小地方这种人家少。而官宦人家集中的城市,比如说北京这种,有眼力的人多!就连普通人家也未必不懂‘古董’的价值,和不相信一个小玩意儿能值大钱的普通老百姓不一样!在这种地方,有东西的人会把自己家收藏藏好,而那些弄到好东西的也不会不知道这个能卖钱!   这对瓶子真是好东西,而且好东西都是有限的,这会儿错过了就不知道等到什么时候了。   想来想去,这朋友就把新入手的进口收音机给卖了。   孙继东知道金叶一直想要个名牌收音机,看不上一般货色,只是囊中羞涩钱不够。后头将这件事和金叶一说,金叶立刻拍板买下了那台收音机——这东西还没用几天,但到底是个二手货,那位朋友又急着用钱,价格上自然非常优惠。   “有什么不舍得的?”孙继东肯定比毛思嘉了解金叶。金叶这个人喜欢的东西多,以前热衷过攒收音机,所以一直想拥有一台好收音机。但对收音机的爱好肯定是要排在养鱼之后的,他对这个才是真的着迷!   他现在住单位宿舍不好养鱼,都还用水果罐头养了一排鱼呢!就整整齐齐摆在他宿舍桌上。   一百多块钱的东西就买一条鱼?毛思嘉真心觉得不可思议!这可是七十年代的一百多块呢!   “算了,懒得理了...”毛思嘉决定不去深想这个问题——真要说起来,孙继东也是不可思议了,因为金叶拿那收音机和他换鱼,他也没答应!这只能说明在交易双方看来,这条热带鱼的价值都是超过那台收音机的。   不去想这个问题,鱼也喂完了,毛思嘉又最后整理了一次行李。   她明天要出门,不是带团,是真的出远门!   说起来也是有意思,这辈子的她国内最远只去过首都周边县农村,还是学农的时候去的。但她却是出过国的人,上次都去过日本了!   如果不算那次出国,这次应该是她第一次出远门——她要和几个同事,包括江燕子在内,跑一趟上海。   跑上海是有原因的,旅游公司想要招揽更多游客。而现阶段的服务想要游客爆发式增长已经没什么戏了,得想些新东西才行!   这个说起来也简单,立刻有人提出把游客带的更远,而不只是带着游北京。   这个想法是很好的,不止能招揽很多原本不打算来旅游公司的游客,更能让原本的游客买更多的服务——想也知道了,原本在北京要玩儿三天的,现在还要去外地玩,岂不是要玩更久?   理所当然的,各种费用也就更高了。   这个主意很不错,也很有可行性,只是真的去做可不是上下嘴皮子一碰就完事的!这年头又不是市场经济,很多事情得提前安排。   旅游公司决定将上海选定为第一个异地旅游城市,这个选择不奇怪!毕竟对于这个时候的外国人来说,中国最有名气的城市就是北京和上海了。北京有名是因为这里是首都,而且也是最近两个朝代的京师。上海有名则是因为她在近代史中的地位,当年这里可是远东第一大城市!就算把二十世纪上半期全球城市做一个排名,上海的规模、繁华程度都是名列前茅的!   上海在近代很长时间里就是华夏对外的窗口,也是不少外国人的‘冒险家乐园’。   用上海招揽游客才最有吸引力!   既然决定是上海了,就要安排好各方面——带游客去上海,就得固定拿到北京到上海的火车票...船票也行,但最好还是火车。   考虑到这年头火车票的紧俏,这件事可不容易办!旅游公司并不是拿一次两次票,而是固定的、拿数量不少的票,最好还是软卧。   这可不好办!   旅游公司能弄到外汇,所以办事的时候容易。但这么点儿优势碰到人铁道系统就什么都不算了,铁道部门,即使是几十年后依旧是超级牛的!求他们的人多了去了,人家会在意一个小公司可能的好处?   好在旅游公司这么多年也不是白混的,各方面找关系好不容易把事情办下来了。   现在要做的事就是跑一趟上海,不是为了确定带着游客看什么玩什么,这些事情以后总有时间、有人手去做。现在跑上海是为了确定到时候吃什么、住什么——总不能火车把人拉来了,吃住都解决不了吧。   住肯定要住好地方,按照旅游公司的风格,都是做外国有钱人的生意,开价高!为了对得起人家的价格,这上面自然得做好。   这方面旅游公司有两个想法,一个是找上海的饭店。上海作为国内数一数二的大城市,可以用来当门面的大酒店还是有那么一些的,这些酒店订下来倒是不难——这年头也没什么旅游业,偶尔有去外地的一般也有对接单位的招待所招待,实在不行了也是住外面的招待所。   一般谁去大酒店啊!   会去大酒店的,一般都有特殊情况,而这个世界上哪有那么多特殊情况?   北京的大饭店还常常有访问的外宾光顾,国际活动多的‘旺季’甚至会出现宾客盈门的景象。上海,上海虽然也有自己的‘客源’,可总体上而言饭店客房常常是冷冷清清的。   特别是一些外事宾馆,就算是空着也不让一般人去住,也是愁人——这年头宾馆肯定也是属于国家的,经营者无需自负盈亏,倒没有经营亏损的压力。但经营的宾馆无法自负盈亏,随便做点儿什么都要找上级单位报账,然后就是做什么都不痛快。   显然这也不是什么舒服的事儿!   所以在国家批准的情况下可以正当地将房间安排出去,这些宾馆当然是愿意的。   另一方面,旅游公司觉得找相关单位弄几套老公馆也不错,这倒是有点儿像民宿——旅游公司偏向这种,因为能省钱,只要在一开始做通相关单位的工作就行...这等于是住宿这一块能赚的更多了。   这样做的问题在于很难把批准文件跑下来,类似这种‘破天荒’的事,在当下没人想去做。   另外还有吃什么的问题,带游客的导游等人得弄些全国粮票,原本的北京粮票是不能在上海用的。还有游客们,他们如果不是在专为外国人开放的餐厅吃饭,也得考虑粮票的问题!   在北京的时候也有这类问题,只不过旅游公司做了这么多年,已经一一解决了而已。   这一趟去上海,已经提前打过招呼了,也开了不少证明,却依旧是‘精英开荒’。   令人头秃!   对于毛思嘉个人来说,只好在天塌了有高个子顶着,这次办事肯定是领导们做主力,她就是一个打助攻的。考虑到她是个女同志,说不定打助攻都轮不到她——这个时代的作风还是值得相信的,就算是各个单位之间攀交情、拉人情,也没有让女员工陪酒,甚至牺牲色相的道理。   也是因为这个,她才能一点儿负担没有就跟着领导去上海。   说实在的,她这次去上海更像是增加资历的。   从北京到上海的火车走了挺久——对这个时候的人来说不久,但毛思嘉是习惯高铁的人。坐高铁从北京到上海才多久时间?她在火车上几集综艺还没看完,甚至不需要买个饭啥的就到目的地了。   现在的绿皮火车可做不到!   唯一让毛思嘉觉得庆幸的是,这是公司统一买的票,面子大一些,都是软卧票!按道理来说,不到级别都不能买到这种票!这不是钱的问题。   软卧票相较于一般的火车票,最大的有点就是不挤!   这时的火车票不只是春节期间紧俏(这个时候又没有打工潮,自然也就没有春运了),这个时候的火车票是全年紧俏!一节一节的火车皮堪称是火车罐头,里面塞满了人!显然售票的时候不止卖了坐票,还卖了许多站票!   在这样的车厢里,想要去上个厕所、稍微挪动一下也难!   软卧则不同,处在隔成一间一间的小间里,每间有四张床,是上下铺。   不仅如此,软卧车厢和别的车厢集中分布,和一般的车厢有距离,上下火车的时候都不用挤呢!在这个时代,能乘坐软卧出行,已经是很好的旅行体验了。   旅游公司来上海的人并不算少,已经尽力安排在一起了,却还是有人落单!最后还是男同志们发扬风格,拿了‘落单’的车票。毛思嘉自己则是和江燕子,以及另外两个女导游住一间,都是女同志,一路上比较方便。   毛思嘉上火车的时候除了基本的行李,还是带了一些食物的。从北京到上海,路程不算短,中间有好几顿饭要吃呢!火车上的食物又贵又不好吃,沿路停靠的时候也说不准有什么吃的,还是从家里带点儿应急食品比较靠谱。   各种熟食什么的不方便,也怕这大夏天的容易坏!所以这类食物只带了一点儿,多的还是水果罐头、点心、各种零食什么的。   拎着一兜零食,坐在铺上毛思嘉就笑了。江燕子见了不知道她笑什么,问她:“小毛这是笑什么呢?路上无聊,说来听听?”   毛思嘉拿出零食给江燕子看:“我是想起了好几年前的事儿,那时候我还在读初中呢!学校组织学农,继东跑火车站去送我——那个时候我都不知道他要来!好不容易来了,他什么都没说,就给了我一大兜零食!我那时候觉得啊...”   见三个女同事都兴致勃勃地看过来,毛思嘉又笑了:“我觉得特别像我妈!前天晚上我妈就给我收拾了一大堆吃的!”   “你这小丫头也太刁钻了,小孙知不知道你是这么想的?”江燕子拍了拍毛思嘉的肩膀打趣她,然后就想到不对啊!这里面有什么地方有问题吧!   “你那时候读初中?这算是怎么回事儿啊?”   “...那个时候我和继东还是朋友呀~~”虽然这是事实,但毛思嘉就是说不出来的心虚。   为了躲避女同事们的盘问,毛思嘉抱着一些吃的就跑掉了:“我给其他人送点儿吃的去!”   这些就都是熟食了,有卤肉、茶叶蛋、香肠什么的,看着挺多的。虽然是熟食,但这么大热天的过夜了再吃,毛思嘉也觉得怪怪的。   毛思嘉给同事们分吃的,除了收获一大堆感谢,也往往能带回一些‘谢礼’。显然针对这趟出远门,每个人都有准备一些吃的,其中有熟食也有零食。   到了落单的两个同事那儿,毛思嘉在开着的门口敲敲门才进去。   “思嘉怎么来咱们这儿了?”男同事本来都脱鞋脱衬衣,露出里面的白色背心了,这个时候连忙又把衬衣给罩上。   “你别忙,穿个背心就行了!夏天多热呀!”其实不是夏天热,首都的夏天这个时候真不算特别难熬!难熬的是火车上的夏天!铁皮车厢不透风、还吸热,再加上人的密度大,不难熬才怪!   他们这还是在软卧车厢,要是其他车厢...简直就是受刑!   “给你们送点儿吃的,家里人塞了好多,怎么吃的完——而且这本来就是要快点儿吃完的!”毛思嘉举了举手上的东西给他们看。   男同事高兴道:“这个及时!我们刚刚上车后又下去了一趟,买了两升啤酒,打算降暑喝,配这些下酒菜正好!”   毛思嘉走的时候他们给毛思嘉包了一些□□糖,让她火车上冲糖水喝。   等到毛思嘉回到自己的车厢,正好火车发出‘哐当哐当’声,这是火车上路了!   火车之旅比毛思嘉想的要有意思一点儿,软卧车厢保证了不会太辛苦,就当是比较慢的列车就可以了。同时,这个时候在火车上虽没有手机可以刷,却也有别的活动,大家都乐于和身边的人交流。   聊天只是一个方面,有的时候火车停靠时常比较充裕,大家还会一起下去逛逛——一般都要男同事一起去。   这个年头的治安因为人口流动少的关系比较好,但一旦遇上事儿了也比几十年后麻烦的多...基本上出事了就不可能挽救。所以,宁愿麻烦一点儿,也要小心谨慎。   不过说来说去大家最多的消遣还是打扑克。   不只是男同志们打,女同志们一样也玩儿。   毛思嘉他们车厢四个女同志玩扑克,倒是不赌钱,但输的人要负责给四个人打开水。   打开水要去相应的车厢,这在火车上还是挺麻烦的。   毛思嘉这次的牌运实在不行,打了两个小时的扑克,就没有翻身的时候。等到收拾扑克牌了,她也只能带着大家的保温杯去打水。   毛思嘉她们车厢隔壁就是那两个落单的男同事,一个男同事见她经过,怀里还报了几个保温杯,连忙抱着两个保温杯出去:“思嘉你等等,我和你一起打水去!”   说话还从毛思嘉手上拿走了两个保温杯。   和两个男同事住一间的是一对夫妻,这对夫妻特别之处在男大女小,男的该有四五十岁,女的却只有二十几的样子,这种年龄差距在这个时候还是挺特别的。   软卧难得,能坐软卧的不是自己有本事,那也是认识有本事的人!这对夫妻里的丈夫符合这一特征,看起来就像是个干部!穿着整整齐齐的学生装,胸前口袋里是两支钢笔,还戴眼镜。   据他所说,是去上海买些东西,准备结婚的。   当然,结婚证已经领了,只是还没办婚礼而已,所以说他们是夫妻也没什么关系。   似乎是觉得这件事有点儿不好意思,他就提了一嘴,就不再说这个。   这对夫妻还有一个特殊之处,那就是不像是夫妻——不是年龄上的不合适,而是两人的相处方式,不像是夫妻,更像是男主人和小保姆...   丈夫挺会和人打交道的,一看就是个在单位混得开的,妻子也不内向。这个时候大家已经熟悉了不少,妻子好奇地看了一眼走出去的男同事,低声问剩下的男同事:“那是他对象啊?”   “不、不是!”男同事矢口否认:“那是我们同一单位的同事,人已经结婚了...有一年多了吧?我还见过她爱人呢。”   “那看起来很年轻啊...”其实不只是年轻,更重要的是没有结婚了的女人的那种气质。   “本来就很年轻。”男同事说到这个自然流露出了‘可惜’的神态:“好像才二十出头呢!啧啧,这可是咱们单位最漂亮的一枝花,当时多少人要追她啊,结果和个外头的人结婚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4-20 22:54:44~2020-04-22 00:30: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哈哈哈啊哈哈10瓶;煮酒品香、嘘~别吵醒了月亮5瓶;一期一会asd、恰好月亮打烊了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2章   没有手机,没有网络,这辈子毛思嘉形成了很好的作息。生物钟很准的,每天六点钟左右自动就醒了。   此时招待所里的窗帘拉着,但薄薄的窗帘遮不住光——夏天,天亮的早!   和毛思嘉睡一间房的江燕子作息也很好,过了不到一刻钟也醒来了。   洗洗漱漱,江燕子站在招待所挂在脸盆架上的镜子前梳头,笑着问毛思嘉:“昨天休息的还好?”   毛思嘉点点头:“还不错...招待所挺干净的。”   这话也没错,这个年代在外面出差的时候能住的干净一点儿就算是条件很好了。毛思嘉也在旅游公司上班几年了,带旅游团的时候常常住外面,就算有什么不习惯的也早就克服了。就她的体验来说,是没什么问题的。   昨天傍晚抵达了上海,首要就是在招待所安顿下来。他们一行人并不缺介绍信,自然顺利。   “先找个地方吃饭,今天还有不少事儿要忙。”江燕子示意毛思嘉把重要的东西随身携带,不要留在招待所。虽然他们住的都是双人间,不存在不相干的人进房间,但会不会发生意外天才晓得。   真要是在外地丢了东西,这年头也别指望找回来。   等到他们洗漱出来,有的同事已经去觅食了,有的同事却还在呼呼大睡。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也没必要非要聚在一起。两人商量了一下,就单独去找地方吃饭了。   他们住的招待所在市区,周围找吃饭的地方还是颇为容易的。   现在时间也正好...再过一会儿估计就是早餐高峰了,那个时候找地方吃饭,肯定避免不了排队!   毛思嘉和江燕子穿过招待所所在的巷子,立刻就来到了大马路上——清晨的街道还很干净,大马路上最多的就是各种饭摊和早点铺。这个时候上海这座城已然没有几十年前的纸醉金迷、夜夜笙歌、潋潋风情,也没有往后数几十年的生机勃勃、钢铁丛林、摩登外向。   这大概是近代以来上海最朴素,也最接近自身人文的时候。   两人大马路上扫了一眼,最终相中了马路对面的一家早点铺——没有什么特别的,也不是谁推荐过的街头好店。只是一眼看过去这家的生意最好,这才是最有保证的‘广告’呢!   “燕子姐,我们一起点吧,这样能多吃几种早点。”毛思嘉看着贴在墙上的‘菜单’,有点儿选择困难症犯了。   最后两人一起要了一客生煎馒头、一份小馄饨、一份咖喱牛肉汤,然后又毛思嘉自己单独邀了一张甜大饼,江燕子自己要了一个肉馒头。   “我还是第一回 来上海,听说上海早餐有‘四大金刚’。”等早餐上桌的时候江燕子和毛思嘉闲聊天:“油条、大饼、粢饭、豆浆...好像就你要了个甜大饼?”   毛思嘉一听就笑了:“豆浆油条在北京也能吃的呀,来上海肯定要吃点儿本地口味。粢饭倒是有特色,但那个太实在了,吃了就吃不下别的了。”   “上海也难得有那么实在的食物,上海人吃东西精细呢...看看他们那个油条,真是太小了!难怪只要半两粮票。”江燕子非常感慨。   两人闲聊中早点一样一样上来了,同时早餐高峰期也到了。幸亏毛思嘉和江燕子来的早了一步,占下了座位!作为一家生意极好的早点店,这家店可以说是周边最早坐满的!   “这不是江同志和毛同志吗?”排队到早餐师傅面前的是一对夫妻,丈夫正在和师傅说要吃什么,妻子则是和毛思嘉、江燕子打了个招呼。   是火车上和两个落单男同事住同一车厢的夫妻,他们的目的地也是上海,所以下车之后就和旅游公司的人同行了——反正是要住招待所的,和同一个地方来的、稍微熟悉一些的人住一家更让人有安全感。   没想到吃早饭的时候又遇上了。   “江同志、毛同志,这没空座了,能不能让点儿地方?”话虽如此说,做妻子的已经把先送来的豆浆放在她们桌上了。   上海人精细,这家早点铺的桌椅也小巧,毛思嘉和江燕子的碗盘比较多,实际上没什么空位置给别人。不过人家都开口了,也不好说什么,也只能笑笑就算了。   夫妻二人坐下吃早饭,似乎是因为同桌三个女同志,原本善谈的丈夫始终就专心吃饭,并不说什么。要是有什么话,都是做妻子的说的。   她似乎对毛思嘉很关心,问这问那的。一会儿问毛思嘉在旅游公司做什么,待遇怎么样,一会儿又打听她结婚对象的情况,什么工作(知道孙继东是个副科,脸上露出大为满足的神情)。   不过听说年轻夫妻单独住,住了两间房,脸色又有点儿不高兴了。   毛思嘉觉得她就像是审犯人似的,实在不喜欢!但又没办法因为这样的小事就翻脸,只能快点儿吃完早饭告辞。   “沈同志他老婆好奇怪...”毛思嘉有感而发地摇了摇头。   江燕子可比毛思嘉眼睛厉害多了,判断道:“老夫少妻,这么大年纪了还能娶这么年轻的姑娘,他又不真是什么大人物...看他老婆的样子,估计是外地姑娘。”   有首都城市户口的年轻人结婚真不成问题,只不过是找什么样的而已!凡是老光棍、老姑娘,那都是自己要求太不合适,再不然就是真的没有结婚的打算!   条件再差的,只要肯往北京周边寻摸寻摸,就不说农村的了,只说一些县城...估计多的是选择!   江燕子作为领导是无可挑剔的,做朋友也非常好。不过她依旧是个人,自然也会有一些缺点。比如说,作为一名土生土长,往上数好几代都是北京人的坐地户,她对外地人一直是有一种优越感的。   “这种外地来的,眼界特别浅,还爱各种打听。以后她再问东问西的,像查户口的,你就别理她了!”江燕子觉得毛思嘉还是脸皮太薄,和人拉不下脸来!按照道理来说,导游是常常和人打交道的,脸皮厚是基本,毛思嘉这样的也算是少见了。   “燕子姐你这话就太夸张了...就是巧合同行而已,两边其实是不搭界的。就算多说几句也没什么影响——不过我确实不想和她说什么了,我和她又不熟!”   早餐遇到那对夫妻只能算是小插曲,之后旅游公司出差的这些人陆陆续续都吃了早饭,开始着手在上海这边的工作。   上海这边的工作肯定是‘公对公’的,所以也是分头行动,跑各个可能的对接单位。   整体来说工作比较轻松——分头行动,每个人只有一两个任务。做完了应做的之后自然就是心照不宣的‘自由时间’...来到上海,有机会肯定要好好逛逛啊!   这个时候上海的轻工业产品全国闻名,谁家有上海货那是很有面子的!毛思嘉家里并不缺上海货,毛爸是跑长途货运的,来上海的机会有的是。就算很长时间没有安排他跑上海,汽车公司总有车来上海,托同事带东西也不是什么麻烦的事。   但毛思嘉本人没有来过上海啊!   托代购就能买到自己想要的任何国外商品了,但如果能亲身去国外买买买,想必当事人也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现在毛思嘉的心情类似于这个。   上午很简单就把事情办好了,毛思嘉找了个小饭馆吃了一顿有上海特色的饭,然后下午直奔南京路!   上海有几条有名的街道,都是比较繁华的。如果非要从中选一个最好的、最知名的,那肯定是南京路了!   上海的十大百货商店,有撒个都在南京路,即第一百货商店、第二百货商店和第十百货商店,而且这‘第一百货’和‘第十百货’还是十大百货商店里最有名气的!   另外,很多知名老店也开在这条街,像是老介福、恒源祥、蓝棠等等。   再加上华侨商店之类的重要商店,这条路想不热闹都不行!   就单这条路来说,首都都没有可以相比的——或许这连几十年后的县城步行街都比不上,但这个时代已经很厉害了。   毛思嘉也在这里久违地感受到了商业氛围。   当然,最后证明这就是她的错觉!看起来很繁华的商业街道,其实很不‘商业’,大量的商品要么要票,要么得写本儿,作为外来人,想要买什么是真有难度!   这大概也是知道毛思嘉来上海,同事都没有托她带东西的原因(之所以如此,也有可能是因为大家都知道今后少不了去上海的机会,很没必要这个时候欠一个人情),最后就一个邻居请她带一床丝绸被面回去——丝绸很贵,但这是不要票的。   其实北京也有好丝绸,全国的东西都往北京送呢!不过这个时候国人买东西最喜欢外国货和上海货。一床被面是从上海来的,说出去就比一般的有面子。   毛思嘉并没有因为‘这也不能买’‘那也不能买’困扰,实在买不了就当是逛街了。逛街这种事,重要的是过程,也有逛了一整天却什么都没买的。   再者说了,也不是什么都不能买...总有一些东西是不要票的。   票券本质上是一种安排,往往意味着供不应求,只能通过□□券的方式控制分配,真要是充足就不用票了——这时也有一些不要票的商品,无不是不担心供应的。   所以,那些处理品,又或者不太实用的奢侈品,这些都不要票!   毛思嘉在南京路的一些百货商店逛,首先买了答应邻居的丝绸被面,然后目光就被隔壁柜台的家具吸引了——是红木老家具,估计是从哪儿抄家抄出来的,也知道这些东西有价值,没有贱卖。   只不过如今的情况,要找一个买的起又不怕惹麻烦的买主也是很难了。毛思嘉看到有几个知识分子模样的人几次想过去看看,最终还是没过去...毛思嘉倒是不担心惹麻烦,一方面是她根红苗正,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她知道现在情况越来越好,过不了多久那些事都不用担心了!   但问题是她家住北京,想要把沉重的红木家具弄过去,还是太勉强啦!   百货商店没有票券也买不到什么东西,第二天毛思嘉就专攻‘国旧’了,就是所谓的‘国营旧货商店’了。上海有诸多‘国旧’,不过其中名气最大的还是淮海路国营旧货商店。   毛思嘉做完了分配的工作就过去,本想领略领略传说中的‘淮国旧’,但排队的人太多了,她转头去了别的‘国旧’。   淮国旧虽然名气大,但其他的旧货商店也不差!毛思嘉就在南京东路一家国营旧货商店里消磨了两个小时,最终带出来两盏旧台灯。   对于这个时代的国人来说,这对台灯挺好看的,或者说太好看了,充满了‘资产阶级审美趣味’,挺不好卖的。   也不知道是来自哪个大资本家——毛思嘉无比确认这一点!这是十九世纪后期的台灯,蒂凡尼家的限量版!毛思嘉不了解孙继东的那些古董,但她对台灯有一段时间挺着迷的,也有过一些了解。   甚至买过一些经典款的复刻。   所以一看这两盏台灯就知道这是什么了,两盏台灯等个几十年,加在一起就是十几万美金——百来万人民币呢!她也不担心遇到假货,这东西说是古董,事实上年份并不长,现在在国外价格都还没真正起来呢!仿货的没有利益驱动,谁会做呢?   在国外都不一定能见到假货,在国内就更不可能了!这又和孙继东摆弄的那些古董有着巨大差异。   不过话说回来了,真等到那个时候,毛思嘉相信自己早就暴富了...她不去想自己能做多大的事业,但抓住先知先觉的优势,看准风口赚点儿钱她是从不怀疑的。   真到了那个时候,两盏古董台灯卖的钱她恐怕就不会在意了——她甚至不会卖掉这两盏台灯,毕竟好看的东西谁不喜欢呢!真的不缺钱的话她肯定是愿意留下来给自己赏玩的。 第103章   上海的国营旧货商店很有名气,人气并不比那些大商场来的小,甚至人气还更旺一些。之所以如此,是因为这里很多商品都不要票——旧货商店,自然是有旧货的,旧货不要票是常理。这个时候的人可不会觉得用旧货哪里不对,反而是勤俭节约、会过日子呢!   周围的人不会因为一个人用了旧货嘲笑他,反而一个人打肿脸充胖子,不懂得量入为出会被人认为是不会过日子、不值得结交。   另外,这些国营旧货商店也不只是卖旧货,甚至不主要卖旧货!   真说起来这年头大家都不宽裕,一件东西肯定是会珍惜使用的。以衣服为例,绝大多数老百姓都是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的,甚至有些人会大人穿了孩子穿,哥哥姐姐穿了还有弟弟妹妹拣去穿!最后实在不能缝补了,那也是用碎布浆袼褙、做打补丁用的材料。   旧货?收破烂的恐怕也收不到什么东西了。   国营旧货商店主要是一些‘处理品’,比如工厂生产出来的不合格产品,甚至残次品,这既包括最终产品,也有一些零部件。   毛思嘉就看到不少卖收音机零部件的...这甚至不比自行车,自行车个人就能修,日常损耗又大,零部件成气候有情可原。收音机就是另一回事了,一年到头修不了几次,理论上来说应该没什么商店卖零件才对。   事实上也确实没什么商店卖零件,卖收音机零件的,集中在特定的国营旧货商店,都是所谓的不合格产品,走工厂弄出来的。   之所以有这么大的量,一方面是玩收音机的人多,显然组装收音机不只是首都孩子的爱好,上海小年轻也喜欢这个。另一方面,是这几年各广播器材厂的废品率越来越高(这一时期很多工厂都有管理上的问题)。   其实很多处理品并不妨碍使用,又不要票,又相对便宜,上海本地人自然愿意来!外地人一般不了解上海的国营旧货商店,这又不像是几十年后,资讯发达,可以通过提前‘做功课’来弄清楚这些。   毛思嘉之所以知道这个,还是因为毛爸来过许多次上海,对这些有了解,和她有说过呢!   另外,国营旧货商店也有一些普通百货商店的商品,不过这些商品的售卖方式也和普通商店差不多。该什么价就什么价,该要票的也一样要票!   毛思嘉买了两盏台灯之后就看不到什么让她有购买欲的商品了,上海货流行归流行,她却不是特别get这个的。而要说一些日常所需,上海有的,首都基本上也有,不存在非要在上海买的。   不过最后一天她还是买了一些东西...类似‘来都来了’的心态。   比如衬衫,男式的和女式的她都买了两套...国营旧货商店这边买是不要布票的,按照售货员的说法这是瑕疵品,但就毛思嘉的眼光来看,看不出和普通衬衫有什么不同。   男式衬衫没什么可说的,即使是上海也做不出花来。但是女式衬衫就有些意思了,上海人即使是在这个年代也是尽力在条条框框里追求一些小细节的。风声紧的时候就不说了,这两年没有那么严苛了,这边立刻表现在了服装上。   剪裁有了曲线,达不到贴身的程度,但确实有了审美需求。至于领口、袖口上面的小细节,比如打不打褶子、尖的还是圆的、大领还是小领...乍一看和北京商场里的衬衫没什么不同,上身后才能发现小心机!   还有图案也有不同,这两年北京也不像是前些年全是纯白衬衫、黑白灰蓝罩衫了,但在图案上依旧非常保守。上海这边风气开放许多,年轻姑娘们穿的基本上是各种小碎花,就算是格子的,颜色也没有那么沉闷。   逛街买东西还是挺愉快的,对于毛思嘉来说这一天唯一不太好的地方就是身边总有一个陌生人晃来晃去。   留在上海的最后一天是纯粹的自由活动,毛思嘉吃完早饭就出了招待所...然后就和沈同志他老婆同路了——毛思嘉肯定不想和不太熟的人一起,但沈同志老婆太自来熟了,就说自己没来过上海,乱玩儿了几天,还没逛到点子上。   沈同志好像也不只是为了结婚来上海,可能来这边也有一些要办的事,这两天他老婆都是自己打发时间的。   “我也是第一次来上海...”毛思嘉说是这么说,人家却不当回事,依旧要和她一起。   或许之前也不知道国营旧货商店,来了之后沈同志老婆就像是老鼠掉进了米缸里,根本出不来——看什么都想要!   这边很多商品是不要票的!   毛思嘉见她毛巾都买了四条...实在弄不懂来一趟上海带毛巾回去是什么思路。   不过考虑到她也带了几件衬衣回去,也就不好说人家什么了。   “毛同志不再买点儿什么吗?是不是没带够钱?”沈同志老婆这样说着,就像是要借她钱一样...事实上这是不可能的,两人不过是萍水相逢而已。   “也是,年轻同志都攒不住钱...你是刚刚结婚吧?结婚之后的青年都要穷两年的。”   这话就说的不合适了...毛思嘉刚刚结婚?相比之下她才是新鲜出炉的已婚妇女吧?   她说话不好听,毛思嘉也只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两个人又不熟,这次回北京之后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再见的人,就算是喜欢得瑟炫耀又如何呢?反正对自己不会有什么影响。   等到沈同志老婆的注意力又放在一些不知道用处的商品上之后,毛思嘉被另一边的一个柜台吸引了注意力。   这是一个旧货柜台,虽然是旧货,却专门设了个柜台,柜台后还有一个戴着眼镜的售货员——说是售货员不合适,这人特别有风度,做的是售货员的活儿,却有一种老专家的感觉。   不过这也不奇怪,有些特别昂贵的旧货本就需要一些专业人士确定价值、维护保养、修理。   这个柜台的东西很杂,非要说有什么共同点,大概就是那种西洋风了。   应该是建国以前的舶来品。   当时上海是中国对外的窗口,有很多留存是正常的。而这些东西那时都是有钱且赶时髦的人家才有,或者干脆就是生活在上海的外国人所有,对于普通人来说是不敢问津的奢侈品。   不过现在么,时代变了!这些东西值不值钱还真不好说。对于某些人来说值得一看,有些人则是不屑一顾——这些基本上都不是‘日用品’,还处在温饱阶段的市民是不太可能花太多钱弄这些的。   毛思嘉首先看中一盏风灯,请售货员拿出来看看。   风灯很有艺术风格,毛思嘉看了看商标,是德国货。再过几十年,这应该会成为这一类小众收藏者的手中爱物。不过现在的话,没人觉得这个有多少价值。毛思嘉被消费冲动控制了几秒钟,最后放下了这盏风灯...这个东西好是好,但她日常生活中用不上啊!   毛思嘉又看了一些钢笔,品质都挺好的,都是几十年前的老东西了,能保持这样的品相不太容易。根据售货员所说,应该是还能用的,但是不让蘸墨水了试,要试就得买!   看来看去,毛思嘉看中了一只怀表。   这个怀表一个是颜值高,另一个,毛思嘉细看的时候看到了表盘上的徽记,某奢侈品品牌...她有点儿意外,这个奢侈品品牌是做珠宝的,真没想到还有做钟表的时候!更重要的是标注的年份...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个年份正是这个奢侈品品牌成立的那一年。   之前这个品牌就有了,但主业是别的,而且规模很小。是后来生意被女婿继承,这才开始发生改变的——这一年正是这个品牌真正的诞生年!   算是很有纪念意义的东西了,就算她今后不喜欢这个怀表了,也可以看作是一个投资——这种有纪念意义的东西是很容易出手的,民间收藏家,甚至官方都愿意出大价钱!   这个时候沈同志老婆也买东西回来了,凑了过来:“毛同志看表呢?怎么看旧的啊!这种东西还是买新的好!”   她说着还撸起袖子给毛思嘉看,她手腕上正式一块锃光发亮的新表,还是外国货!   其实毛思嘉手上的表比她的要好,只是用了几年了,她又不像某些爱护东西的人用的特别小心——对于很多人来说,手表是很重要的家庭财产,使用的时候不可能不小心,但对于毛思嘉来说,这就是一个计时工具,她肯定是做不到别人那样精心的。   所以手表的表带多多少少有些磨损。   对比之下就有一些失色了。   “新东西是好...不过这个表也挺好看的。”毛思嘉客气道。   沈同志老婆想到了老家的弟弟,上次她回娘家的时候家里爹妈说了,结婚对象让凑出四大件才愿意嫁。   家里条件差,四大件到现在为止只有自行车,另外收音机也不难搞,毕竟价钱稍微便宜一些,供应业相对充足。可是搞定自行车和收音机之后家里就真的无力再弄手表和缝纫机了,家里人抱怨这些当然是希望她想办法。她这都嫁干部了,在娘家那边的人看来就是旧社会的‘官太太’,这种事不是小事一桩?   她心里一面觉得家里人想得美!知道缝纫机多难弄吗?知道这些东西要多少钱吗?手表选国产的能便宜不少,可是票难弄,要是选进口的,则动辄两三百一块呢!这个钱让她出,她是拿不出来的。   另一面,她又享受娘家人的吹捧,当时也没有拒绝,含含糊糊就过去了。   她也知道,她肯定是要出份力的,只是不可能全由她担下!就连向她求助的娘家人也没想过全由她担下...这就是所谓的‘漫天要价,落地还钱’嘛!   现在看到这里有手表,她就动了心思——不要票,还便宜!至于说旧手表行不行?当然行!很多人工作后就买了手表,结婚时候戴的手表也戴了几年了,也算不上新手表!而且她刚刚看了,玻璃柜台下好多手表,其中不少保存的很好,还很新呢!   这样想着,就指了几款手表出来,都是比较新的款式...   “这个多少钱?”她看中了之后就问价。   售货员报了一个价,她立刻皱紧了眉头,又换了另一款,却是依旧不满意。   “这不是旧货吗?难道不应该便宜一点儿?我怎么觉得比新的还贵啊!”   售货员并不因为她语气不好生气,只是做出了‘请便’的表情——这个时候售货员是很牛的,对顾客爱答不理也拿他们没办法。   旁边也有一个看手表的年轻人阴阳怪气:“侬是乡下来的嘛...手上拿的是劳力士,指针是金的,新表还要贵的多哩。”   放到这边柜台的手表基本上比新表还贵呢!   这个时候毛思嘉也决定拿下那只怀表了,请售货员弄个小盒子装表。   然后数了两百三十块给售货员,这块表在这些表里面并不算贵,显然这个时候的人不会想到它出产的特殊年份也能为它增添许多价值!   虽然在这些表里面不算贵,但两百多块说拿就拿出来了,还是比较少见的——这个时候人普遍没什么钱,只有买大件的时候才会拿出攒了许久的家庭存款。毛思嘉买的这块怀表显然不是什么必要的‘大件’,她能这样花钱确实令人印象深刻。   买了这块手表之后毛思嘉就真的没什么想逛的了,笑着和沈同志老婆说了一声,就先回去了。   这次她倒是没跟着一起。   第二天,旅游公司一行坐火车回北京。   又是几天的火车不必提,等到快到北京的时候毛思嘉觉得特别累!   说起来奇怪,来回都是软卧,在上海她也不是办事的主力,与其说是工作,不如说是旅游了一趟。就这样,这个时候也觉得浑身不得劲...大概这就是所谓的‘舟车劳顿’‘人困马乏’吧!   她现在只想回家躺着休息!   好在公司比较通情理,这次回家她能有两天假!   放假万岁!上什么班!理想是不用上班!   去了一趟上海,大家说不买什么的,反正今后往来于上海的机会还多着,然而回来还是大包小包。有些是自己买的,有些是帮别人买的。相比之下毛思嘉东西算很少的了,她只帮别人买了一床丝绸被面,自己则是两盏灯,几件衬衣。   怀表很小,不占地方,根本不用说。   火车到站的时候正是午饭,下车之后毛思嘉就看到孙继东——幸亏是软卧车厢,这边下车的人也不多,接人的一下就能看到。别的车厢人太多了,接人的说不定都会错过!   “你怎么来了?你怎么知道我这时候到?”毛思嘉意外又惊喜!   这可是这个年代的绿皮火车,不是高铁!火车开得慢是一回事,误点更是家常便饭。孙继东只知道她什么时候回来,因为火车票是提前买好的。但说实在的,具体什么时候抵达北京,这却是说不好的。   其实孙继东也不太确定毛思嘉什么时候到,他是请了下午半天假过来的!   要是中午这会儿等不到,就等一个下午,就算火车晚点,也不可能晚上都不到!   女同事们见毛思嘉有人接,自己却等不到人来接,纷纷打趣:“不要人做‘苦力’的,‘苦力’送上门!要‘苦力’的却等不来人,你说气不气!”   其实今天不是休息日,家里没人来接实属正常。只是因为毛思嘉这里有人来接,这才让大家‘不平’起来。   毛思嘉知道这些同事的暗示,想让她主动叫孙继东给她们帮忙呗!   毛思嘉才不会帮着别人使唤自己老公呢,就像是听不懂她们的潜台词一样只是笑,好像是不好意思了。   “她们居然还想我让你去帮忙,怎么可能!”回家的公车上毛思嘉坐在座位上,孙继东就站在她旁边。毛思嘉皱了皱鼻子,哼了一声:“我和你是一起,又不是和她们一起的?”   孙继东低头看着毛思嘉头顶的发旋儿,头发有点儿乱——有的时候觉得她好像是个大姑娘了,有的时候又觉得她还是个小孩子,说话做事都很孩子气。   明明已经结婚一年多了,她却好像什么都没变。   不,也不能说什么都没变,变化还是有的。她也在努力适应两个人的生活,和他相互体谅,为这个家做出自己的贡献——有点儿笨拙,但做的很认真。   “上海有什么好玩儿的?”   “其实也没什么好玩的。”毛思嘉有话直说,主要是这个年代的上海确实没什么好玩的,或者说这个时代国内就没有真正意义上好玩的地方。   “我买了几件衬衣,反正去都去了,总要买点儿什么——对了,我还买了两盏台灯、一块表,都是建国以前的东西了...就挺好看的。”毛思嘉一件一件交代,又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唔...这一趟真挺累的...好想回家,洗澡、洗头,然后就躺在床上不起来了。”其实毛思嘉这个时候也有点儿饿了,但疲惫压倒了饥饿,她现在只想去睡觉!   夏日蝉鸣很热闹,本来也容易想瞌睡嘛!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4-22 07:38:58~2020-04-22 22:12: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七月雨不停30瓶;花〆千骨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4章   1977终于到了。   站在新华书店门外,掏出手帕擦了擦额头的汗珠,毛思嘉轻轻出了一口气。停好自行车之后她就走进了书店——时间过的飞快,一转眼就是两年过去,她心里暗暗计算着时间,等到日历翻过新的一页,时间抵达一九七七的时候,就算是她也忍不住长舒了一口气。   她已经适应了这个特殊的时代,知道了在这个时代生活的规则。甚至,在这个时代的很多人看来,她应该是在这个时代生活的很好的人,有的是人羡慕她呢!   工作顺利、婚姻幸福、衣食无忧...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如果毛思嘉是个普通的生活在六七十年代的女性,她应该也会很满意这种生活,但她偏偏不是!对于一个曾经生活在开明、现代、自由社会的女孩子来说,这个年代的很多东西都很不适应。   物质上倒是其次,毛思嘉的物欲并不算太重,条件好的时候用好一点儿的,条件跟不上的时候就用差一点儿的,她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而且真正说起来,她在这个时代也没过过苦日子,只不过物质上没有上辈子那么丰富、选择那么多而已。   但话又说回来了,上辈子生活的那个时代,对于很多她那一代的年轻人来说,物质其实是过饱和的。具体表现为年轻人常常不知道该怎么选择,并且会买回来很多无用的、没必要的东西。   真正让毛思嘉不适应的地方在别处。   毛思嘉那一代的年轻人被称之为‘数字原住民’,对于他们来说每天和各种智能产品接触,享受便利的现代生活就是一种本能,一切都是理所应当的!如果出现什么新的科技产品,他们也不会像老一辈人那样需要一个接受的时间,他们拿到产品,花几分钟摸索一下,就什么都清楚了。   戒掉网络,戒掉手机,这对于毛思嘉来说是个不小的挑战——但这也不是最难的,毕竟她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就是一个小婴儿能干嘛?那个时候她甚至不能太灵清地想事情。等到反应过来自己的处境之后,毛思嘉也就不那么在意网络、手机这些东西的。   这就和戒断一样,一开始总是难熬的,一旦适应就会好很多。   相比起这些身外物,这个时代一些隐形的束缚更让毛思嘉难以忽视。   因为自身出身称得上根正苗红的关系,她的生活几乎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就和这个时代大多数的小老百姓一样。但是那种氛围的压抑、那种各方面都要刻意合群、不能出格...这些都让毛思嘉常常有一种透不过气来的感觉。   这些对于这个时代土生土长的人尚且有伤害,更不要说毛思嘉了,她只会更加不适应。   她能在这种氛围中一直保持相对良好心情,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她知道一切都会过去,一切都会好起来——每次买到新的年历,看到年历上印着的年份,增加一个数字她心里就会轻松一点儿。   有的时候就是这样的,难熬的不是苦难本身,而是这份苦难根本看不到尽头!而一旦知道有希望逃脱,人就能多忍耐许多!   去年的时候毛思嘉是既轻松又紧张,她知道一切都会越来越好,但黎明前的黑暗让人不能掉以轻心。   生活在这个时代才知道,这个时候反而会有很多冲突...   不过翻过年来,来到一九七七,很多事情就明朗了。特别是现在已经到了六月,和夏天明亮的太阳一样,一切几乎尘埃落定!   按理来说,阳光、雨露、空气这些东西应该和之前没什么分别,但毛思嘉就是觉得现在的空气都要清新一些——只能说心理作用实在是很强大了。   思想上的松动是表现在方方面面的,比如说上个月很多书籍解.禁了!   绝大多数书籍在这些年的待遇都不太好,之前就是想买书来读也没处买!现在不同了,居然光明正大地摆进了大书店的书架,去买的人也不必找单位或相关机构开证明。   消息刚刚传出来,首都各大书店立刻大排长龙...也就是这个时候大家才恍惚间惊觉——原来身边有这么多的爱书人!   毛思嘉当时也想去排队买书,但她是有工作的人,休息日又难得,实在无法什么都不管地去排队买书。就干脆等了等,等到这一阵风潮过去,再来买书...反正书店在这里也不会跑掉。   至于说书会不会脱销卖完?   这里可是首都!政治文化中心!几十年后能在一线城市买到的东西,基本上在别的地方也能买到。但在物资有限的年代,除开保持基本生活需求的物资,很多其他物资都是优先保首都的!   这也不是这个时代或者这个国家的独创,首都都有这样的待遇。   毛思嘉是很喜欢读书的,一方面是真的爱好,另一方面也是这个时代精神娱乐有限。相比之下,读书是最容易得到,成本相对低廉,同时也让毛思嘉没什么可挑剔的。毕竟看电视、看电影什么的,这和几十年后的差别可有点儿大。   毛思嘉是等了一个月才过来买书的,找的是市中心附近一家离家近的新华书店门店。没有出乎意料的是,这个时候大排长龙的景况虽然没有了,书店里的人还是挺多的。   这几年明面上小说、科普读物等任何一种书籍都没怎么出现在明面上,事实却不是这样,至少小说这一类读物在年轻人中间是传疯了!   大家买不到书,流传的就是借来的旧书。这些旧书的来源很杂,有的是之前就保有的,有的则是从一些单位、读书馆私下流通出来,流通的渠道则是千奇百怪。   年轻人看小说常常是看入了魔了,不一定明白那些名著中倾注的作者心血——时代的浪潮、个人与命运的抗争、阶级的局限、背叛与妥协、爱情与绝望...他们就是沉浸于情节之中,囫囵吞枣地看过一部书。   在作者构筑的世界里,读者总是忍不住陷进去。   现在能够光明正大买书看了,这些年轻人恐怕是举双手赞成的——看看书店里的顾客,既有白发苍苍的老人,也有系着红领巾的小学生,但占比最多的还是风华正茂的年轻人,男女都有!   有些人是来找自己没看过的小说,有些人则是寻找看过一半就没了下文的小说。毕竟当初借书的时候没有可挑拣的余地,往往是借到什么就只能看什么。一套书数册只看到了一两册算是好的了,最麻烦的是那种被撕开的半册书!   连小说叫什么都不知道,事后想要去找没看过的部分都很难!   这个时候又没有搜索引擎,敲几个关键字就能查询想要查的东西。甚至由于周围的同龄人往往阅读面都很局限,连个问的人都没有。估计现在来书店逛,也是想碰碰运气。   还有一些人,小说倒是原原本本地读过,甚至读过不止一遍!只是因为太喜欢了,这个时候就来书店买下,这样就能想读的时候随便读了。   之前都是借来的,总有这样那样的不方便。   毛思嘉在书店里看了一会儿,心里有数之后才请售货员将书递过来。   和几十年后的书店把书籍放在书架上,让顾客自己拿、自己挑不同,这个时候的书店就和其他商店一样,都需要售货员配合,不然顾客根本碰不到书。   售货员按照毛思嘉说的,给她拿出了好几本书,毛思嘉大致看了几眼,就确定了一部《拿破仑传》。   “同志,请帮我开张票。”毛思嘉不是第一次来买书,相关流程自然是清楚的。   这个时候买书还自有一套流程,从售货员这里确定要买的书之后,售货员会开票。要由顾客本人去收银台那儿交钱,最后才能取书。   毛思嘉开好了票并没有直接去付钱,她之后又去别的柜台看了看,看中了好几本书,这才拿着票一起付钱。   这个时候的书倒也不算贵,如果不是特殊的书,比如□□之类,基本上都是几毛钱到一块出头一册。如果是小说的话,几毛钱一册的大都字数较少,十几万字的样子。一块出头的字数比较多,能有二十多万字。   这又不是网络小说时代,这个时候装帧的小说,一册最多也就是二十几万字了。   不过这贵不贵的也得相对来说,相对于这个时候的工资和物价来说,显然几十年后的书籍要便宜的多。   毛思嘉将买来的一摞书绑在了自行车后架上——这个时候的书没有塑封,但售货员会做一点儿包装,用一条纸包住书籍的中间部分,然后用绳子扎住,大概是为了方便拿?也有可能就是习惯,毕竟这个时候买东西很多都是有售货员包装的。   因为毛思嘉买的多,售货员怕她拿着不方便,一个年轻的男售货员还主动弄了绳子给捆成了一摞。   毛思嘉道过谢之后才提着书出来,她的自行车后架上也有绳子,就是为了有的时候驮东西方便。   买过书之后毛思嘉就往家赶,这都快做午饭了!   路过几个单位家属大院附近的时候忽然看到几个中年妇女正围着一辆板车挑拣什么,过去一看,果然是老乡拉车来的!   其实首都周围乡下的农民常常会弄一些东西来城里卖,大都是些特产,瓜果蔬菜什么的。在自家有的吃的情况下,换点儿钱用...农户的工分绝大多数会直接换算成口粮,每年能够到手的钱很少很少。   当然,这个时候花钱的地方也很少就是了。   但总有要花钱的时候吧,靠近首都就等于是靠近一大批不缺钱(以这个时代来说)的顾客!所以来城里卖土产的老乡还是挺多的。   有些有门路的会蹿进黑市,有一些则偷偷摸摸直接找上居民。居民肯定想买这些便宜又好的东西,所以一般也不会声张。   以前一直就有这种事,毛思嘉遇到之后往往也会买一些需要的。只是这次她还是有点儿惊讶了,因为这里可是市中心!   之前老乡们往往在二环外卖东西,那儿虽然按照现如今的定义是城外,但有军队大院儿和不为数众多的部委大院儿,并不缺少买东西的人。老乡们一般不进二环内,这边人多眼杂,怕被一些多事的人给坏事儿!   毕竟谁也不想惹麻烦。   毛思嘉几次遇到老乡到城里卖东西,要么规模特别小,就是自己背个麻袋、提个篮子的样子,就算被抓了现行也没事而。要么就是在二环边缘打转转,不会太往里走。   现在居然在市中心这一片遇到老乡卖东西!虽然老乡还是有点儿紧张的样子,毛思嘉却是心里轻松——从这也可以看出,现在的气氛是越来越好了!不然拉着这么大一板车,老乡也不敢来市中心啊!   老乡卖的是西瓜,都是刚刚摘下来的,比合作社买能便宜出不少呢!   毛思嘉有心多买一些,然而受限于自行车,最后只能买下两个——拿网兜装了扎严实,然后挂在车头上。   这样也不好骑车了,毛思嘉干脆不骑车,推车回去,反正离家也很近了。   买的东西可没法自己带上楼,毛思嘉请楼下的邻居帮忙看一会儿,就上楼找孙继东去了。   孙继东这时候正在家,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做饭呢!围裙都没解,先和毛思嘉去拿东西了。   楼下的邻居见孙继东围着围裙,笑了起来:“小孙做饭呢?”   这个时候肯定是有老公做饭的,但相对而言是个稀罕事儿!所以大家看到孙继东这么高高大大一个男的做饭,偶尔会调侃一两句——其实毛思嘉也做饭,但因为她常常不在家,做饭时候比孙继东少不少,以至于让别人觉得他们家就是孙继东做饭了。   基本上大家的调侃都是出于好意,女的羡慕毛思嘉居多...虽说毛思嘉工作忙、不擅长做饭都是客观存在的问题,但话又说回来了,谁家没有点儿客观问题呢?不少为□□为人母的女人又要忙工作,又要顾家庭,很难,却依旧只能靠自己,不会有丈夫以实际行动体谅。   男人也是羡慕,不过是羡慕孙继东。他们当然不会想到孙继东承担一部分家务的麻烦,人总是容易看到别人的得到,而不容易注意到付出。   对于他们来说,孙继东这也算是幸福的烦恼了——娶着了这么个漂亮媳妇儿,必然是有所‘牺牲’的。恐怕在一些人眼里,孙继东就是个怕老婆的!   怕老婆也分很多种的,有的是怕老婆娘家的势力,有的是怕老婆本身的彪悍...有的因为老婆漂亮,心甘情愿去‘怕’——这好像也没什么毛病。   “刚刚遇到老乡卖瓜,瓜特别好!本来打算多买的,实在没法带了。”孙继东一手提着那一摞书,另一手拎着装瓜的网兜,轻轻松松。至于毛思嘉,她只需要跟在孙继东身后就可以了。   不是毛思嘉娇气,不能自己弄这些...只是,怎么说呢,人就是这样的,有人照顾就会‘退化’,原本能自己做的事也会想到另一个人。   家里的瓜正好吃完了,回屋之后孙继东继续做饭。毛思嘉就切开一个西瓜,削皮,切成块,最后放在饭盒里,这才搁进冰箱。这可不是毛思嘉非要讲究,实际上她最喜欢切半个西瓜用勺子挖着吃。   只是这真不方便!   几年前结婚时候买的冰箱,以当时的冰箱来说,算是家用大型冰箱了,但相比起后世的冰箱依旧是小!下面是冷藏室,冷才是有隔板,放个几盘菜、一点儿啤酒什么的也就得了,半个西瓜要塞进去?那得很勉强了!   冷藏室本来就放了东西的,这个时候放这么两半西瓜,肯定是放不下的。孙继东饭煮好了,干笋炖风鸡也在灶上放好了,这才擦擦手出来:“买了什么书?”   相比起毛思嘉,孙继东没有那么爱书,不过看书做消遣的爱好他也有...自从认识毛思嘉之后,他都是从毛思嘉这儿拿书看的。   “《拿破仑传》、《安娜·卡列尼娜》...主要是外国翻译过来的作品,也有国内的,都是很不错的。”毛思嘉很喜欢看外文小说,看的时候会在心里尝试着翻译。至于说翻译好了的外国小说,这就是为了借鉴学习了。   这个时候能做翻译的人很少,远不如后世的规模。这在某些方面是有所不足的,但另一方面也避免了几十年后翻译这一行良莠不齐的情况——有些人翻译的很烂,居然也能印刷成铅字?看到这种翻译的时候毛思嘉心里怎么都不得劲!   此时同一本书不会有太多不同的译本,甚至很多稍微小众的书籍都无人翻译。但一般翻译出来的,都是译的特别出色,值得再三学习的!   “呀!我忘记了!”说到一半,毛思嘉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少买了什么!   现在正是月中,很多刊物已经出来了!她本来打算顺便去买的。   从去年开始,一些刊物就陆陆续续出现在了老百姓的眼前。有些刊物是‘复刊’,有的则是新创办起来的。无论是哪一种,都在如今展现出勃勃生机!   这个时候的人肯定办不好娱乐刊物,但毛思嘉对娱乐刊物本身也没什么兴趣。   这些出现的刊物展现的是这时的文艺界,一个虽然青涩,却着实充满力量、开始出现优秀作品的文艺界——说不定还能见证一些后世如雷贯耳的人名出现呢!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4-22 22:12:23~2020-04-26 16:23: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Yoko、咪兔、朝花下辈子拾、平平平平安10瓶;碧海蓝天白婚纱5瓶;慢慢3瓶;恰好月亮打烊了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5章   孙继东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客厅没人,卧室的门开着,他站在门口打量——毛思嘉正就着大衣柜上的镜子扎头发。   其实毛思嘉的头发不长,没必要摆弄来摆弄去。只是毛思嘉已经十多年没留过长头发了,心里怀念(臭美)的要死,现在风气稍微开放一点儿,她就抑制不住自己体内的洪荒之力了!   在过去那些年里,男男女女的发型也是被严格规定的。男人就不说了,反正来去就那么几个花样。女人就非得压住自己爱美的心不可了...要了留长头发扎俩辫子,要么中长发,成为刷子头,短头发就和毛思嘉原来差不多,齐耳发就行。   年纪大一些的妇女还有‘妇救会主任头’这种,不过年轻女人、女孩确实就那三种选择。   当然,类似于发卡、头花、发带之类的装饰品肯定也是不存在的!   大概从去年年末开始,风气就开放了一些。或者说最近两三年是逐渐变松的。最开始对发型、着装的要求很严格,稍有不合群的地方就会引来很多人另类的目光。但最近几年,不少年轻人纷纷在出格的边缘左右横挑...年轻人么,总是大胆一些,又追求不同的。   这种变化一开始是很微小的,比如头发梳的松一些,衣服的袖口加道边儿什么的。微小的变化越来越多,直到去年年末到今年年初,量变引起质变。   到现在为止,不敢说有多开放吧,但只要不去刻意追求新奇花样,是没有人管一个年轻女性是怎样扎头发的。这里的‘新奇花样’,就是增加装饰品、烫发什么的。   看到大街小巷的变化,以及同事们都放心大胆地赶时髦,毛思嘉也从善如流地开始蓄长发——在她的计划中,等到她的头发留长到可以做好看的发型了,这方面估计也就彻底没什么限制了。   只不过现在的长度就有点儿尴尬了,说短不短的,也不好继续散着了。可真要扎什么头发又嫌太短,才刚刚盖过脖子的长度,又不能用发卡之类的辅助,毛思嘉要么扎刷子头,要么就只能扎一个小鬏鬏了。   她选小鬏鬏。   刷子头是年轻姑娘会选的发型,觉得精神干练,也不难看...但以她的审美来说,这个真的不行!特别是这些年看过的刷子头实在是太多了,审美都疲劳了!   不长的头发在脑后绑了个小鬏鬏,松松的,就像兔子尾巴。   孙继东忽然就笑了,毛思嘉转头看他:“笑什么?”   “...难为你了,这么点儿头发...”话没说玩,就被毛思嘉用挂在柜门上的枕巾给砸脸了!   “会长长的!”   闹了一会儿,毛思嘉又去翻箱倒柜去了。   “明天不是要去爸妈那儿吗?刻意去你们大院儿那泳池游泳...我之前去香港买的新泳衣也可以穿了。”毛思嘉喜滋滋的。   五月份的时候旅游公司有过一次学习机会,毛思嘉除了结婚前去过日本,之后就没有再申请过学习机会了...这个时候国外确实有一些国内没有的好东西,但问题是很多东西就算买回来也没什么用,她也就懒得追求了。如此,还能让同事们觉得她不争不抢...正经说,她是业务骨干,三四年轮一个学习机会并不算难。   这一次去香港也不算是她申请,而是她升职!她现在是新开辟的小组组长。旅游公司从成立开始,‘生意’就越来越好,人员肯定是跟着越来越多的。随着人员越来越多,导游小组在原有的基础上再开新的小组,这并不奇怪。   事实上,如果不是毛思嘉年纪太轻,早在前几年新小组成立的时候她就有可能上位了!她现在是压了压的结果。   成为小组组长之后最大的好处就是带团少了,工作变得更像是普通办公室文员。至于说收入,一方面组长的级别高一些,工资也就涨了。另一方面,组长各方面的津贴也会多一些...唯一的问题是外汇券少了。   不过身在旅游公司这么个单位,又算是有点儿地位的导游小组组长,想要置换到外汇券并不难。   毛思嘉这次去香港,是上面直接添加了她的名额...就像是干部提拔之前都有一个集中培训一样。   香港那边这个年代好看的时装真的很多!这个年代也算是现代时装成型的重要时期,香港那边汇聚了全世界的风尚,又因为特殊的人文地理因素,形成了自己独有的风格。这个年代的时装就算是在几十年后,也能说是充满韵味。   只不过那些漂亮衣服现在买回来也不能穿,也就只能看看了。   毛思嘉在那边还是买了衣服的,比如还没穿过的新泳衣,又比如现在穿在身上的内衣和吊带睡裙——内衣和睡裙穿就穿了,别人又不知道,自然没什么问题。至于说泳衣,毛思嘉选了相对保守的款式,在此时的首都也还算穿的出去。   吊带睡裙是很单薄的,黑色、低胸、裙摆也才刚刚盖过臀部...但很好看!   毛思嘉的身体条件一直很优越,不然也不会在放弃舞蹈之后引得老师们那样可惜。穿着这样的衣服更像是将这种优越展示出来...唯一可惜的是,这样的衣服现在阶段也只能在家穿穿了。   不过在家穿穿也是有观众的...咳咳、咳咳,孙继东...很喜欢。   这也挺正常的,风气归风气,审美归审美,虽然他不说,但毛思嘉知道他是喜欢的——闹着闹着,他不就抱着她,不让她动了么?   “好热的...不要抱着了...”毛思嘉声音小小的。   这当然是没用的...心里更热嘛!   第二天,孙继东带着毛思嘉回了他爸妈那儿,今天本就是说好要回来吃饭的日子。   难得的休息日,孙继东在毛思嘉暗示了几秒钟之后,立刻就带着她出去了。   “继东去哪儿啊?”孙妈半截身子从阳台上伸出来。   “去游泳池那边儿...天儿太热了。”孙继东回了一句,然后就是小夫妻两个‘蹬蹬蹬蹬’的下楼声。   “真是的,这么几年了怎么还像是新婚的时候一样...”嘴上这么说,孙妈脸上却是高兴的。他又不是那种非要把儿子一把攥在手心的怪婆婆,不管怎么说,儿子和儿媳妇感情好总是好过天天吵架,日子过不下去要强吧?   这年头虽然没什么离婚的,但日子过得水深火热、整天吵架的夫妻可不少!邻居中就有,看的让人皱眉——真不知道日子是怎么过下去的!   孙妈对毛思嘉并没有‘亲生女儿一样亲近’,甚至两人之间一直有些生疏,毕竟毛思嘉和孙继东结婚之后两人就单独住了。并不像现在的大多数家庭,几代人挤在一处,想要不熟都不可能!   但这种生疏也不能说不好,远香近臭的,至少两个人之间从没发生过矛盾,也对对方没什么不好的看法...彼此之间客客气气的,像是主客之间一样,仔细想想也不错。   要说孙妈对毛思嘉唯一不太满意的地方,大概就是到现在为止毛思嘉和孙继东还没生孩子了。   孙家不靠孙继东传宗接代,可一个孩子结婚几年了也没个消息,总让当爹妈的心里没底。再加上孙继东上面一个哥哥人在西北呢,孙子孙女一般见不到。弟弟孙卫南呢,到现在都没提过结婚的事儿,孩子就更没指望了!外孙倒是有常能见的,只是对于老派的老人总是有些不同。   不管怎么说,孙妈是很期待孙继东和毛思嘉给她生孙的!   只是孙继东把夫妻两人的体检结果给她看过,两人身体都很好,完全没问题。至于说没孩子,只能说缘分不到——其实哪里是缘分不到,是两人用了避孕措施而已!只不过这话就不用说了。   算是善意的谎言。   不然要对父母说自己两人避孕了么?他们夫妻两个对孩子的想法是,最好晚一点儿要,做心理准备什么的——这能和父母解释的通?结果更可能是引发家庭矛盾。   不过这也是暂时的,毛思嘉和孙继东最近已经有了要孩子的想法。正准备再去一次体检,如果各方面没问题就要停止避孕措施...可以要孩子了!   这些事自然统统瞒着父母,至于当事人毛思嘉和孙继东心态轻松,回家一趟还记着来游泳池玩儿。   就和这个时候很多场所一样,面向公共经营的不多。而之所以没有出现明显的不够,是因为很多人的单位承担了公共资源的提供工作!   比如说游泳池这种东西,在外面很难找到,八一湖这种游泳场所每到夏天就是下饺子一样!还不是因为僧多粥少闹的!但在家属大院儿这种地方,不少大单位都是不吝惜各种设施的。   像大院儿自带的大礼堂,也等于是内部的电影院!而游泳池么,也不难找到,毕竟游泳在此时也是三大运动之一呢!   孙继东他们这个大院儿也有游泳池,不过孩子们游泳的时候还是喜欢往外头跑。去什刹海这类公共游泳池的,那是图热闹。去到京郊水库游泳的,那是找刺激——水库的水多深呐!人又少、水又急,能去那儿游泳的,被认为是泳技高超、胆子忒大的一些人!   对于孩子来说,能在同伴中间展露勇气,吸引力也是很强的。   至于说危险...人总是侥幸的,甭管每年夏天因为跑到外头游泳淹死了多少孩子,大家都不认为会倒霉地落在自己头上!   当然,这不是说大院儿泳池就有多冷清了,事实上这里人也不少...只不过比公共泳池好一些而已。   毛思嘉和孙继东过来的时候还遇到了不少认识的人,孙继东在这大院儿长大的,可以说是到处熟人!也就是他现在不住大院儿了,这才见得少了一些!   几十年后隔壁的邻居都有可能不大认识,这在现在的人看来是不可想象的——住在一个大院儿,彼此之间就熟悉的跟亲戚一样,甚至比亲戚熟的多!   “继东回来啦?”孙继东一发小打招呼道,两人应该是同龄人来着,但对方看上去比孙继东好了十来岁的样子。主要是啤酒肚和逐渐稀疏的头发太容易影响年龄判断了。   一方面是孙继东喜欢锻炼,又挺爱收拾的,显得年轻一些。另一方面也是这个发小有点儿太过显老...三十岁的人,在几十年后开始地中海算是正常,但在这个年代就不多了。这个时候的人累归累,可真正有工作的人,心里压力是不大的,生活作息也正常。   至于说啤酒肚,这在这个年代就更稀罕了。这个年代当然也有迎来送往,公关工作可以说是各单位的保留节目。但诚实来说,确实没什么胖子,爱喝啤酒也少见啤酒肚——这大概也是对方的啤酒肚并不算夸张的原因之一吧。   “回来了。”孙继东给对方散烟,也给身边一圈人散烟。他并不吸烟,但无论是单位上,还是下班后搞古董的三教九流,大家都是抽烟的。他随身携带着好烟,就是为了散烟。   “别人都说不抽烟的才买好烟,果然是真的!”发小闻了闻手上的中华过滤嘴,笑了起来。   他们这些人彼此之间是真朋友,特别瓷!也不存在孙继东不抽烟,他们还硬要他‘给面子’,一起抽的情况。大家吞云吐雾一番,就开始说起各自生活...长大了之后各有各的生活,想想还是怀念小时候。   毛思嘉这个时候已经去换泳衣了...主要是他们都是一群男的,发小之间的话题也没她的事儿,再加上她受不了吸烟,招呼了一圈自然就先走了。   “说起来还是继东你日子好过...”有人简直是有感而发。   孙继东的家庭背景在普通老百姓看来已经很不错了,但在大院儿里,大概也就是一个中等。真在这种地方,说不定一个不起眼的青年就有一个当上将的爹,或者当部长的娘舅!可是现如今看来,少有人日子过的比他舒服。   上山下乡了的就不说了,去军营的如果没有更进一步想要回来...现在可没那么好安排!也有一些大院儿子弟进了政府、进了工厂——这个时候还谈不上阶级区分,大院儿子弟的名头响亮,却也不可能让他们这群人和其他人的生活拉开阶级差距。   也有人地位混的比孙继东高,但少见孙继东这么轻松的。   这一点看各自状态就知道了,大家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打个照面还会不知道你是过的好还是不好。   成年人的世界没有容易二字...只是说起这个话题就过于沉重了一点儿,所以很快有人打岔道:“说起来继东最让人羡慕的还是讨了个好老婆!小毛长得好、工作好、脾气还好,这可是‘三好学生’!”   大家一听也跟着笑了:“长得好、工作好,这我信,脾气好你是怎么知道的?难道你跟着人家夫妻两个进了家门——我听说继东你在家是要做饭的,有没有这事儿啊?难不成小毛在家就是个母老虎?”   八卦是潜藏在人血脉里的本能,这种‘隐私事儿’一提,之前的感慨也就随风消散了,显得兴致勃□□来。   “我和思嘉都做饭。”孙继东轻描淡写道。   孙继东并不是一个喜欢对别人过多解释的人,但想到思嘉的‘名声’,还是多说了一句:“男女共同分担家务也是男女平等,思嘉也上班,她单位还比较忙,也不能让她一个人承担家务——外面传话的人也不考虑实际情况。”   “说的是,小毛也上班,又不是古代妇女——人家带孩子、做家务、伺候公婆都做,那是因为男人一个养家,他们都不出去上班的,这属于分工不同。现在女人也上班的话,再说家务全归女人,就有些说不过去了!”发小当中有个现在做老师的,说起这些头头是道。   虽然这对于现在的男人来说有点儿‘不太舒服’,但在场的都是年轻人,而且受教育情况相对好一些,理解起来并不难。   有个发小听完忽然就笑了两声,等到其他人转头看他,他才笑呵呵地道:“其实继东也不用说这些的,怎么都是继东两口子的日子,人家过的舒坦就行啦!刘飞他老婆倒是什么都做,和他走一道都不并排,非要落后他半步,简直就是封建社会那一套!伺候刘飞就跟伺候老爷一样,刘飞还不时愁眉苦脸的,没高兴过!”   过日子就是如鱼饮水,冷暖自知!   刘飞也是发小之一,他老婆的情况有点儿特殊——他爸当年打仗的时候在冀中某乡村驻扎了两年,受当地一村长特别多的恩情,等到解放胜利了部队要离开,两边就给孩子定了娃娃亲。   当时刘飞才多大?三岁孩子啥都不懂!   然而刘飞老爹是个非常重视承诺的人,而且他们那一代大多数人也不觉得娃娃亲有什么问题!即使后来十几年各种消灭落后风俗,也没能让他爸改变念头。刘飞又不是一个能反抗到底的性格,七八年前也就勉强结婚了。   有些人可以婚后慢慢培养感情,事实上这个时候不少夫妻都是这样。婚前见过两面,话都还没说几句呢,这就成了夫妻了,也只能留待婚后慢慢磨合。只是可惜,刘飞和他妻子并不属于这种...   两人倒是没有吵过架,事实上也吵不起来。刘飞的妻子对他向来是唯唯诺诺,怎么可能吵架呢。   但日子过的死气沉沉,是一眼看得出来的。   只能说,完全不同环境中成长起来的两个人,三观方面差别太大了——他们成长的年代差不多,但一个在首都长大,一个却是在冀中普通山村长大。前者接收的是新中国最好的、最新的东西,后者学到的东西其实和自己母亲,甚至祖母没什么不同。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4-26 16:23:56~2020-04-29 13:12: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2600844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卡卡、maomao 10瓶;随身空间有点爱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6章   毛思嘉在香港特意买了相对保守的泳衣,主要是为了‘合群’。不过实际来说,这个时候国内,至少是国内大城市,北京、上海,亦或者离香港近的广州,年轻女孩儿们穿的泳衣也不能说是‘保守’了。   保守这类形容词本来就是对比中产生的,相对于几十年后的泳衣,又或者这个年代欧美国家的泳衣,国内肯定是保守的。但若是对比以前呢?那无论如何也谈不上保守了。毛思嘉买的是连体式泳衣,几十年后也有不少姑娘这么穿呢!   看着大院儿游泳池里的年轻姑娘,毛思嘉还是很喜欢这种氛围的——不少十几岁、二十出头的女孩子穿的泳衣和她的也差不多,至少露出皮肤上差不多,这样就不会显得她有多出格了。   只能说这个时代的中国,城市和农村有些像生活在两个世界,而大城市又和一般城市不是一个生态的。不像几十年后,即使是生活在小镇的青年也可以通过各种网络平台了解到一线城市的同龄人是怎样生活的。这样临到见世面的时候也可以说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不至于诧异到无法理解。   若除开一些特殊的方面,仅从生活上来说,此时的首都倒是有些像九十年代中期的小城市了。   所以这个时候看到姑娘们穿着贴身的泳衣不算奇怪,可是放到小城市去就属于难得一见了。相应的,生活在周边的人也会投以另类的目光。   毛思嘉在香港买的是一件浅蓝色的连体式泳衣,肩上并非吊带,但也属无袖了。相比起她以前穿的棉布版‘死库水’,亦是除去了裤管的部分...所以才说几十年后的姑娘也有穿这种的,毕竟是经典款。   至于游泳池里的年轻姑娘们,有穿老式泳衣的,就和毛思嘉以前穿的差不多,也有穿新式的,和她现在的有些许差别,但露出皮肤差不多,在路人那里接受程度也应该是差不多。   而且相比起毛思嘉,她们可能更大胆一点儿!因为敢穿新式泳衣的,大抵上都是有勇气、赶时髦的女孩儿,她们的泳衣大抵是红色。这就和毛思嘉上辈子看过的一部电影《阳光灿烂的日子》差不多了,故事背景也是七十年代中后期的首都,里面的女主角在游泳池的时候也这么穿过。   据说电影故事本身是编剧的亲身经历,导演也是编剧的好朋友,同一个背景下长大...如此说来,写实性倒是不用怀疑了。   要说毛思嘉的泳衣比之最大的不同,其实是材质。这个时候北京孩子们中流行的泳衣,基本上和过去差不多。时兴一点儿的穿棉布的,‘土’一点儿的穿线的,毛思嘉两种都不是,现在穿的泳衣和几十年后泳衣给她的感觉差不多。   毛思嘉很擅长游泳,再加上她身体修长、比例很好,在游泳池里的时候就像一条漂亮的美人鱼。在场的不只是男孩儿看她,姑娘们也看她——喜欢漂亮的人和物,这种事其实是不分性别的。实际上,在没有特殊关联的情况下,女孩儿可能比男孩儿更能欣赏漂亮的同性。   因为孙继东的关系,毛思嘉也算是在这个大院儿出现过许多次了。不说熟识吧,认得她的人还是挺多的...这倒是有一个好处,毛思嘉在外面游泳的时候,如果孙继东不在跟前,是避免不了被拍婆子的,事实上,孙继东在跟前有时候也没用。   会拍婆子的,如果不是真的流氓,那就是十八岁以下的孩子。这些孩子不一定是在耍流氓(从现在的眼光看就是耍流氓),从毛思嘉的角度来说就是青春期的小男生和漂亮小女生搭讪而已,实在称不上罪大恶极。   这些人也看不出毛思嘉到底有没结婚呀!不说毛思嘉本来就是二十出头,关键是她看起来就不像是结了婚的人——这主要是气质!听起来虚无缥缈,其实很好辨认,特别是这个年代,结婚对一个人的改变是很大的。   所以就算毛思嘉说自己结婚了,也有人依旧纠缠(不知道他们是不相信,还是真不介意)。   现在倒是省了这个麻烦了...之所以如此,倒不是因为孙继东他们大院儿的孩子乖,这个时候的孩子们有一多半都是会乱来的!一方面是处于特殊的年龄,另一方面也是时代背景使然,再加上他们这一辈孩子学校和家庭的管束也不强,真有些混不吝的意思。   之所以这些孩子现在这么守规矩,那是因为毛思嘉和孙继东结婚了。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一群孩子不一定知道这么干错在哪儿,但心里头过不去是肯定的。   相比起‘避嫌’的男生们,倒是女孩子们更乐于、也更有行动力去接触毛思嘉。   “思嘉姐姐今天休息呀!”一穿红色泳衣的姑娘凑了过来,不只是她一个,和她一起的俩姑娘也过来了:“这是我表妹,思嘉姐姐没见过她!”   俩姑娘里有一个是见过的,也是这大院的。只有一个短发姑娘眼生,正是红泳衣的表妹。   短发姑娘似乎还在学游泳,手上还抱着游泳圈,赞叹:“姐姐你游的真好!”   其实这一辈的北京孩子绝对不少泳技绝佳的,但要说游泳的姿态好不好看。除非是运动员出身,不然一般人真没几个能和毛思嘉相比的。   “你现在才学游泳吗?”毛思嘉有点儿意外,这个年纪学游泳的北京孩子,不说凤毛麟角,说是稀罕总是不为过的。   “哈哈,因为红红是在南方长大的,最近她爸调回北京了!”红泳衣揽着表妹的肩膀,亲昵地碰了碰。   “普通话说的真好...”毛思嘉顺势就称赞了一下。   至少这几个姑娘这一辈开始是接受了普通话推广的,但即使是语言环境好的多的二十一世纪,城市孩子的普通话依旧不可避免地带有一些口音。那么语言环境糟糕的多的此时,普通话的情况就更难说了。   城市孩子都能说普通话,但口音颇重是无法避免的。   在这一点上,口音复杂的南方地区更是如此。   这个姑娘的普通话不止没什么口音,甚至还有很重的北京腔,这倒是稀罕了——这也是毛思嘉一开始没听出来的原因。   北京话可不等于普通话,事实上普通话是以承德方言为基础的。和北京话只能说非常相似,却不能说完全一样——如果是普通人,倒是不用在意其中的差别。只是如果是学播音主持的,可能就要纠正一下了。   这个时候称赞人普通话说得好,是非常好的称赞——此时普通话很多时候就是划分城市女孩儿和农村女孩儿的一大标准,不会说普通话常常被认为是‘土气’的...几十年后肯定不会有这种奇怪的在意点,但这个时代是无法不在意的!   城市生活更加优越是真实存在的...城里人被称之为‘吃商品粮的’,由此可见一斑。   事实上,很多地方招工,特别是服务类行业,像是服务员、售货员、广播员、列车乘务员什么的,也会将普通话程度纳入招工条件——所以毛思嘉这么一说,叫红红的女孩儿立刻笑了起来。   “因为我家里人都是首都的,我们那个家属区也都是北京这边派去支援建设的...”   这很正常,这个时候全国的人才都集中到了北京,相应的,如果地方上需要人去支援,北京这边也不可能不做事。所谓支援建设,毛思嘉猜测可能是建个什么国企大厂,派专家和技术高超的工人去打基础、带上路。现在能调回来,应该是功成身退了。   至于说舍不舍得那边的成绩——开玩笑!别说是现在了,就算是几十年后,有机会也肯定是奔着北京上海这样的城市的!为此,放弃一些东西在当事人看来也是完全可以接受的。   毛思嘉和三个女孩儿说话,还教了红红一些游泳的小技巧。等到孙继东也过来了,这才和姑娘们说再见。   “舍得过来了?”毛思嘉上岸,拿起之前搭在一边的毛巾擦脸。   “其实没什么事。”孙继东知道毛思嘉说这个话是和他开玩笑,而不是质问。   “那是谁啊?”红红挺好奇的:“是思嘉姐姐的对象吗?”   “孙继东...也是咱们大院儿的,他是思嘉姐姐爱人。”红红表姐撇了撇嘴:“他这个人特别闷的,不知道为什么思嘉姐姐要和他结婚。”   红红的表姐是个很喜欢赶时髦,同时也十分爱玩爱闹的小姑娘,她还有一个男朋友呢(当然,一切都是背着家长的)。对于她来说,实在很难理解特别欣赏的小姐姐的选择。   “咦...思嘉姐姐结婚了吗?看不太出来啊。”红红小嘴哦成了一个小圆,显然是有些惊讶的。   “不像对吧?实际上思嘉姐姐和她爱人都结婚好几年了...我姐结婚才一年不到,现在我看到她都觉得和看到我妈差不多,还特别爱说那些老掉牙、没意思的话!思嘉姐姐就不这样,我也常常觉得她没结婚一样。”这也是红红表姐特别喜欢毛思嘉的原因之一,要知道她们其实没接触过几次。   她很希望自己将来也是这样,对于她这个年龄段的‘叛逆女孩儿’来说,如果她的未来就是自己母亲和姐姐那样,她是很难接受的。   毛思嘉和孙继东在游泳池这边呆了有两三个小时,期间孙继东多次遇到熟人,免不了客套一番。倒是毛思嘉,打个招呼之后就可以去尽情玩水——其实这多少有点儿失礼,但因为毛思嘉总让人忘记她已经结婚,而觉得是个年轻姑娘,竟没有一个人觉得这有什么不好。   年轻姑娘们总是有特权的,就算不太爱搭理人,也能被轻易放过。如果还是一个漂亮姑娘,这一点就更加明显了。   等到孙继东和毛思嘉回到家中,家里的饭还没做得,不过家里却来了一个小客人。   孙继东的小外甥涛涛...孙继东的姐姐孙胜男最小的儿子,现在还在读幼儿园。虽然家里人也很宠爱,却没有宠成熊孩子,正是最可爱的时候——哺乳动物小时候总是这样,非常容易引起成年人的怜爱。   “涛涛怎么来啦?”毛思嘉摸了摸小孩子肉肉的手,眼睛笑的眯了起来。   面对孩子她算不上有耐心的那种,甚至一度有点儿不愿意接近小孩。不过,如果是亲戚家的孩子,教导的有礼貌,她又是喜欢的——如果没有心理上的障碍,这种孩子大家都是喜爱的。   涛涛也很喜欢毛思嘉,一下就靠在了毛思嘉怀里:“妈妈送我过来的,让我这个星期和姥爷姥姥住。”   毛思嘉和他说话时总是很认真,仿佛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值得被认真考虑,而不是像其他大人那样不当回事。小孩子都是很敏感的,肯定会喜欢这样的大人...当然,毛思嘉长得好看可能也是原因之一。   小孩子很多时候才是最‘残忍’且‘直接’的,喜欢和漂亮的哥哥姐姐接触,一直是这样的。   孙妈端着水果出来,放在茶几上:“胜男他们忙着呢!也不知道整天忙些什么...几个大点儿的孩子还能自己照顾自己,涛涛还太小了,他又靠不上爷爷奶奶。”   水果切的不多,因为一会儿就要吃饭了。   涛涛家也是小康之家,不缺孩子吃的,但也只是相对而言。事实上,这个时候的小孩子,即使是条件最好的那一小撮,面对吃的也不可能无动于衷。只不过家教好一些的,能够保持礼貌而已。   完全不会有家长追着孩子喂食的情况,涛涛自己就能吃的很好。   吃完之后毛思嘉就陪着涛涛玩游戏,见毛思嘉和涛涛相处的这样好,孙妈既满意,又觉得哪儿差了点什么。   便扯过孙继东,到阳台上小声道:“你和思嘉怎么还没消息?”   孙继东早就应对习惯了,点点头:“最近还看了一次中医,一点儿事没有,急什么呢?就这几年的事儿。”   “能不急么!”孙妈白了儿子一眼,说了几句之后又发散开了:“你们都不省心!你大哥就不说了,跑了那么远,几年才能见一面,上次见面还是西西结婚的时候。你呢结婚几年没个动静,卫南这么大了还不说结婚的事...还有西西,我都不知道说什么了!”   孙家老四孙西西,在文工团跳舞,现在也结婚了。只不过结婚前好好的,现在出现问题了,以至于首都这边的父母都知道。   孙西西不愿意生孩子...其实在结婚之前是和男方商量过这事的,因为生孩子对跳舞影响太大了!她在她们文工团又正是关键时期。按照他们之前商量的,就算要孩子,也至少是三十几岁!   男方是文工团的人,对文工团的工作更能理解一些,两人也确实是自由恋爱成的,当时并没有反对这个。   但现在有些不同了,也不知道是哪里走漏了风声,让男方家里知道了这件事。这一下就炸锅了,就算是几十年后的家长恐怕也很难接受丁克或者极端晚育,更别说这个年代了!这下自然是要和小夫妻两个谈的。   或许男方一开始是真心的,但终究会受到亲人们的影响。在亲人的轮番轰炸之下,男方也开始改变想法,致力于劝说孙西西早早生孩子——早生早恢复呢!真要是高龄产妇,那可是很危险的!   孙西西从小骄傲到大,又是军人家庭,可不是时下常见的姑娘,那么容易屈服!应该说身边的人越是劝说,越是让她有逆反心理了!   特别是丈夫的行为,这可以说是‘出尔反尔’了,更让她有背叛感!   是的,丈夫也有自己的难处...但当初是答应了的,她又不是骗了他,结婚后才说不生孩子的!   现在虽然还没闹到离婚的程度,主要是如今的观念来说,除非是极端特殊情况,离婚很少会被人想到。   “以前觉得胜男不让人省心,现在倒是觉得胜男好...你们要是都能像你姐那样,我能早轻松多少啊!”其实现在孙妈已经退休了,但就是放心不下几个孩子!或者说,正是因为退休了,让她有更多的时间去担心几个孩子的情况。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4-29 13:12:59~2020-04-29 23:00: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JunJun 10瓶;萌团子、随身空间有点爱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7章   ‘踏踏、踏踏’,空旷的楼道里走路声音特别明显。   毛思嘉提着纸袋到家门口,就看到家里门开着,朝里面探了探头:“家里来客人了吗?”   “思嘉!”林小云站了起来,一旁是她老公小关——如果毛思嘉不在家,她单独来做客是不让进门的。表面上大家觉得孙继东是不是太那什么了,但周围邻居家,只要性别为女的,都对他印象大好!   还是女人懂女人呢!有的时候不一定有什么内情,但就是会让人不舒服!类似的事情有些人还经历过。现在孙继东这样,大家面子上不说,私下都是毛思嘉命好、有眼光,和孙继东结了婚!   日子过的可舒心!   “是小云姐和小关呀,坐坐,稍等等啊。”毛思嘉客客气气地寒暄,在门口换了舒适的拖鞋,又把纸袋放在了桌上才道:“小云姐和小关过来有什么事吗?”   其实没什么大事,人家夫妻两个得了几张音乐会的门票,除了自己留两张,另外的都在送人。   “是哪家乐团呢?”毛思嘉接过音乐会门票细看。   这就是现在的首都了,即使是在这个年代也不缺少这些东西——这也是必然的,首都可是集中了一国之力,即使现在国家落后,也不会这么点儿底子都没有!   林小云很喜欢音乐会、电影这些东西,只是和小关说不上这些,反而是毛思嘉在这方面有品位、有眼界(她原本可是学舞蹈的),很能说的上这些。   毛思嘉并没有推辞音乐会门票的意思,没必要...林小云的妈妈和孙家就像是家人,现在还在孙家做事呢,两边关系是撇不开的。往常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孙继东也出手帮过,现在两张音乐会门票而已还要拒绝,反而显得刻意了。   林小云一边和毛思嘉说话,一边打量着毛思嘉的穿着。   “思嘉刚刚逛街去了?”她好奇地问。   “嗯。”毛思嘉的声音带着点儿鼻音:“和几个女同事约着一起。”   最近风气上开放了很多,旅游公司的女同事们又大都大胆开放(至少在现有环境下,对比起来是大胆开放的),加上有那个闲钱...最近大家卖东西、做打扮多了不少呢!   “思嘉这件衬衫是买的吗?还是自己做的?”林小云小声打听。   今天出门,毛思嘉穿了一条浅灰色毛呢裤,十分挺阔,再加上她腿长,真是很好看了。但最亮眼的还是上身的衬衫,是简约的筒领,又简约又精致,特别有韵味。外面又罩了一件姜黄色的针织衫——针织衫也挺有特色的,微微的蝙蝠袖,整体也非常宽松,显得非常淑女。   这在如今的针织衫里并不多见,现在的针织衫是扣的比较紧的...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省毛线。   另外,毛思嘉的头发这几个月也稍微留长了一些,于是她从头顶往下编鱼骨辫,后面缀了短短的一截——这种露出了整张脸的编发挺考验脸型的,毛思嘉的脸型优越,这样的发型反而十分适合她。   看上去优雅又漂亮。   “衬衫我妈给做的。”毛思嘉客气道。其实是她提出样子,然后毛妈做的,做好之后非常亮眼。她第一次穿去上班,好多人都来看细节,然后回头就做了差不多的。这个时候的人可不会觉得撞衫有什么问题,反而是很喜欢扎堆一个款。当大家都扎堆一个款的时候,自己没有这个那才让人觉得不好!   送走了林小云夫妻俩,毛思嘉才给孙继东炫耀自己今天逛街半天的战利品。   “看,这是我给自己买的外套!”毛思嘉把一件米黄色的外套抖开给孙继东看。这其实就是一套西装,这个年代西装可不多见,穿出去老时髦了,一般人也没勇气穿。不过既然商场里挂出来了,毛思嘉就敢买敢穿!   商场都是国有的,人家敢卖,她有什么不敢买的呢?现在都77年了,也不怕因为这个被人穿小鞋。   和这个时候国内的其他西装一样,这件西装显得很大,一点儿不修身。   不过这不是问题,男款西装太空荡荡会看不惯,女款却显得非常港风...特别是那个大垫肩,简直了!所以刚刚在商场上看到,毛思嘉一下就决定要买。虽然这一件西装就要一两百块,在此时绝对是天价。   当然,也不是这件衣服真的贵到天上去了,这个时候商场里卖的衣服都不便宜就是了。几十年后的衣服和这个时候的衣服几乎一个价格(不追求名牌的话),然而通货膨胀摆在那儿呢!只能说纺织和现代制衣的流水线牛bi(破音)!   除了这件外套,毛思嘉还给孙继东买了几件衬衣...他穿衬衣比较费。这其中也有毛思嘉的问题,毛思嘉很喜欢看他穿挺阔的衬衣。如果衬衣穿到发黄、软塌塌的,即使还不需要打补丁,毛思嘉也会给他买新的。   “对了,你的皮鞋我出门的时候拿去张师傅那儿修了,刚刚回来的时候顺路拿了回来。”毛思嘉说的是孙继东的一双皮鞋,这双皮鞋还是两人没结婚前毛思嘉给他买的,托毛爸从上海弄的呢!   要说现在的东西确实真材实料,这种高品质的皮鞋是非常耐穿的。穿了好几年了,一点儿问题都没有,也就是上个月孙继东穿这鞋陪领导去了农村,这才出了点儿小毛病。   孙继东不止一双皮鞋,平常上班也有的穿,就一直忘记去修鞋。还是毛思嘉昨天收拾屋子的时候翻出放在鞋盒子里的皮鞋,这才挪到了门口,出门的时候看到就带出去修了。   嗯,生活不易,该节省的还是要节省......   放好了鞋子和衬衫,毛思嘉从冰箱里拿了一瓶北冰洋出来,顺手把收音机也给打开了。还没调频呢,喇叭里就传出新闻播报声。   “关于九月份的会议,宋裕民同志说了...”这个时候的新闻播报是非常亲民的,事实上如果能够看到老视频就会知道,新闻播报的口吻早先一直很亲民,变得公事公办甚至居高临下,那是很后来的事。   最早的时候甚至很像是拉家常的意思。   听着收音机里的新闻,毛思嘉愣了愣,猛然站起来:“继东、继东!”   “怎么了?”孙继东从阳台上探出身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收音机里说了要恢复高考!”   恢复高考并不是突然提起来的,在之前多多少少有一些风声。特别是消息灵通的人,是知道领导们准备开会讨论这事的。对于别人来说,这件事还有成功和失败两种可能,可对于已经知道一切的毛思嘉来说就只有成功了!   但即使是如此,这件事真正尘埃落定,还是太让人激动了!   毛思嘉激动的不是恢复高考这件事,她不是没上过大学的人,也没有这个时代被耽误的一代人的苦闷。对于她来说,恢复高考背后的意义要大的多!随着第一届高考顺利举行,社会各方面是变的很快的!   变得越来越接近她熟悉的样子。   当然,高考她还是要参加的...她倒是没想过混一个77届大学生能有什么好处——77届大学生毕业的时候是八十年代初,改革开放之下干部年轻化,最初几届,甚至十几届大学生属于实实在在吃到了红利的一批人。   生正逢时说的就是他们了!   77届的大学生,将来混的再差的都会是别人眼中的社会精英!   毛思嘉之所以想要考大学,更多是因为她的理想...她是想要做文学翻译的。虽然这几年就要改革开放了,但这个口子并非贸然打开,事实上直到九十年代中期,很多事情依旧按照旧时代的规则进行。   翻译外国作品,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会是公家单位牵头做这件事,私人是不许干的。这种情况下,有一个官面身份就很重要了。   想要调整单位,这个时候可以说是难于上青天!毛思嘉能够想到比较好的解决方法就是上大学。   她可以先学一个外语专业,回头毕业的时候是国家包分配没错,但个人其实是有一定自主权的!   简单来说,本来要分配到地方的,自己想要留首都,这当然是不能的。可要是分在首都的,要求发扬风格去支边,这就有操作空间了!   特别是一些顶尖大学,比如说清华北大这样的,每年毕业的大学生有限,这时各个单位都是抢着要的!这种情况下,如果学生本人愿意去一个相对没那么吃香的单位,事情并不难办...人家单位自然会把一切处理好。   所以她的想法就是尽可能考一个顶好的学校,到时候她不要求去外交部之类的顶级单位,而是去出版社做文字工作——在有些人看来这就有些浪费机会了,但她不在意,反正她不用为生存忧心,可以尽可能做自己喜欢的事。   而且趁着这个大好机会好好学些东西也蛮好的,这个时候在顶尖高校是可以遇到不少大师的!这可不像几十年后,即使是顶好的学校,那些有名的教授可能也脱离教学一线了!   “你打算参加高考?”虽然是问句,孙继东心里却是能够断定毛思嘉的选择的,因为毛思嘉曾经就是那样选的。   “嗯嗯嗯!我想读一个外语专业的大学,将来就不做导游了...你知道的,我一直想要做翻译文学作品的工作。”虽然现在她导游做的很好,领导也很看好她,将来做文学翻译说不定更清贫(从工资的角度来说这是很有可能的)。   “你要考大学么?”毛思嘉倒是有点儿摸不清孙继东的想法。虽然她知道这几年考大学会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只要能考上大学,将来无论做什么都会很有帮助——在体制内就不用说了,出了体制也能得人高看一眼!   再者说了,毛思嘉可是知道的,未来几十年的‘校友制度’是很牢固的。即一个学校出身的往往会互相帮忙,形成一个很强大的网络。这一制度到毛思嘉那个时候自然已经自然消亡,毕竟她那个时候大学扩招,大学生都不稀罕了,这种制度自然变得可有可无。   但那是几十年后的事了,中间还有几十年呢!现在读大学的话,这一波利好是可以吃到的。   按理来说毛思嘉应该极力去劝孙继东考大学,她知道孙继东一直有在学习,虽然学的东西和高考科目并不完全重合。但赶上第一年考试相对简单,又有自己给他突击性补习,考上一所学校应该不难。   但毛思嘉没法说太多,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想法,她只能提建议,不可能决定孙继东的人生!特别是她知道自己对孙继东的影响很大,如果她坚持的话,即使孙继东原本不愿意,也会勉强去做——越是拥有对他的影响力,她就越不能随便施加这种影响力。   “按照现在的政策看,这一批大学生肯定会有很好的机会的...这些也就算了,最重要的是能够开拓眼界。”毛思嘉想了想:“你现在也能和外面的人学东西,但有些东西非得处在特定的环境中才能学到...不管怎么说,读个大学,认识更多的人,见识更多的事,这总是好的。”   “我...想想。”孙继东最终这样说道。   这是很重要的事,是该好好想想。   其实孙继东之前没有考虑过上大学的事,他对于这一批大学生的前途不如毛思嘉那样清楚。但他那时生活在北京,对于上面的动向还是多少能感觉的!那时这批大学生还没毕业,已经有人说他们是天之骄子了,想来他们的前途绝不会差。   但对于孙继东来说,前途不前途的其实没那么重要。如果真的重视前途,他就不会私底下倒腾那些东西了,把全部精力放在公安部的工作上,凭借自己一些先知先觉,有的是办法做到‘前途似锦’。   保证毛思嘉和他优渥的生活,然后做一些自己感兴趣的事,平静地度过一生——孙继东从小就不缺什么,至少在他生活的时代,他属于条件很好的那一类,所以他的物欲相对很低。一生之中强烈想要、唯独不想放弃的,也只有毛思嘉而已。   这样一来,上不上大学对于他来说就不甚重要了。   有上大学的精力,他可以多做一些自己感兴趣的事,这样又有什么不好呢?   但毛思嘉今天的话倒是有点儿说服他了,不说前程什么的,大学确实是个开拓眼界的好地方。因为毛思嘉的关系,他是知道她这一代大学生的生活的——他们都是很优秀的人,通过公平竞争的方式筛选进入校园,学习知识只是一方面,关键是可以认识很多人,知道最新的事。   生机勃勃如同朝阳。   在这样的环境中、认识优秀的人,实在是一件很好的事,这谁不喜欢呢?   第二天毛思嘉下班的时候就看到孙继东坐在桌旁,翻阅着她的几本教材——她早就知道会有高考的,提前准备了几本教材。这套教材很有名气的,因为在公布恢复高考的消息之后,应考生连一套合适的教材都找不到,只能用这套老旧但相当不错的教材。   一时之间,一书难求!   “还好有备用的!”毛思嘉见他翻书就知道了,他肯定已经决定和她一起高考了。   当初她准备这些书的时候多准备了一套,一个是备用,另一个也是方便借人。她可是知道的,一书难求的时候很多人都是手抄教材使用!到时候她有教材,别人来借又不好不借。多准备一套,到时候借出去就是了!   现在倒是先给孙继东用了。   至于别人来借怎么办?那肯定是先紧着自己人了。就算有人因此不满,说些不好听的,她也不会当回事儿——天底下哪有为了别人为难自己的!反正毛思嘉不是这样的人。   “怎么样,有什么问题吗?”毛思嘉看着孙继东皱眉,便凑过去看——是数学题,在她这个经历过一次后世高考的孩子看来并不算难。但是放在当下,让中间十多年没读书的成年人去解答,那还是有难度的。   “...你给我讲讲...”孙继东纠结了一会儿,给毛思嘉让出了一些位置。   他读书的时候成绩不差,但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不说把曾经学到的东西已经还给了老师,至少现在看到这些书本上的东西确实感到生疏。他之前也没打算过高考,这都是临时决定的,以至于此前也没做过准备。   和才知道高考的广大考生相比,他毫无优势——不,还是有优势的,至少不缺教材,也不缺‘辅导老师’。   孙继东愿意用功就好了,毛思嘉辅导的很是积极...在毛思嘉看来,今年真的是最好的机会了。因为高考来的突然,对应的又是十年没有恢复正常学习的考生,所以考题非常简单,竞争对手们往往也准备不充分。   这种情况下,只要自身有一些底子,再多做一些准备,成功的几率极高!   如果等到明年那一届,难度只会更大——孙继东能多一年时间学习,别人也能啊!孙继东只能说是学习不差,事实上丢开手这么多年了,实在没什么优势。而那些被这十多年耽误的青年们,他们中真不乏优秀的!   这个时候的高考生不多,整体质量更是无法和几十年后相提并论。但是,这个时候收的大学生也少的可怜,所有考生只要被大学录取了就是精英!这种情况,竞争是很激烈的。而这种前端竞争,即使是在这个时代也无法放松。   中国太大了,即使是条件这么差的现在,也总有一批数目不小的人才,想要从这场选拔中脱颖而出可不容易!   至于说毛思嘉自己,她倒是不愁的。她只要不去竞争全国前几名之类的(这也很难去强求),想要考到一所好大学对于她来说实无太大难度。相比起别人,她的优势是很明显的——她准备了这么多年呢!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4-29 23:00:14~2020-05-03 22:35: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雷很想早睡啊60瓶;ixisi 40瓶;过客15瓶;吃瓜群众、sunny、42062409 10瓶;沁芯、明明5瓶;糯懦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8章   “要恢复高考了!”   “真的吗?高考?”   “是啊!要说这如今的事儿谁看得懂啊,前些年大学生还不值钱呢,我一个亲戚,推荐读了大学之后回来,工资反而更低了!现如今风向要变喽!”   “读大学能有前途吗?政策不会又有变化吧?”   站在几十年后的角度来看,这个历史的转角一切都理所当然,但处在这么个节点上,这个时代的人是不能那样笃定的。现在可以有利好,谁又能说将来不能成为害死自己的东西呢?这样的事之前已经发生过了,不免有些惊弓之鸟!   然而不管是怎样的惊弓之鸟,当处在无希望的境况中数年、甚至十数年,面对这样的机会是没法不去试一试的。   所以在很多人没有看清楚未来的路的时候,已经有一些人做出了决定。   “考大学!一定要考大学!”   做出这个决定的不只是十七八正在读高三的学生,事实上,打算报名这次高考的人跨度极大。往前追溯,有十年前被耽误的知识青年,这些人不少都已经是而立之年,有妻子儿女了!只是不甘心这辈子就这样了,非要再拼一把!   而年纪小的也有,有的还是初中生!可不能小看他们,这个年纪敢报名,除了少数‘碰运气’的,估计就是神童之流了。   横亘在不少人面前的,其实不是决心,而是很多其他的问题...比如说复习资料怎么办?又比如一些人还在上山下乡呢,想要参加考试上大学,还得过地方上一关呢!事实上,下乡知青参加高考返回城市,在历史上就不容易,多的是人坏事在地方一个小小的村干部手里!   几十年后,除非是要拆迁的村子,不然的话大多数村干部其实没大用。但在几十年前,村干部?说话算数!是真有实权的!   当然,这个问题太遥远了不论...更普遍的问题是复习资料缺乏,或者更具体的说,就是怎么捡起书本的问题!   不能说大家离开学校之后就不学习了(事实上有很多人在学校的时候也不学习),只是离开学校之后的学习本来就有很多不同。毛思嘉这一辈的年轻人也不能说就不学无术了,大家也是要学习的,只是不是课本上那些。   大家很爱谈政治,也很爱谈哲学(马列为主),很多人还特别有才艺,比如弹个琴什么的...只是这些没多少能变成试卷上的分数。   丢开书本这么多年了要重新捡起来可不容易,一旦离开学校这个环境,想要重新学习本来就是很难的!所以才有说法,想要考证什么的最好在学校里弄好,进入社会就很难有那种状态了,往往是事倍功半。   几十年后是这样,现在更是噩梦难度!   因为不只是要面对无法专注的心、生疏的知识,更要面对参考资料缺乏,没有老师辅导等问题。北京这种地方还好,如果是偏远城镇,应考生在考前连翻一遍教材都做不到,这又有什么稀奇的呢?   北京情况要好不少,就算全国都缺资料、缺老师,这里都是不会缺的。   而为了准备高考,不少人都见缝插针地请假。如果不能请假,就想办法在上班时偷空学习!这段时间最值钱的硬通货是各种复习资料,不只是毛思嘉之前就有注意搜集的课本,还有各个中学流出来的考卷、教案什么的。   71年的时候就恢复了高中,只是没有恢复高考而已!这些东西是不缺的。   一些重点中学,教学水平出名的高的老师,他们现在就是人群里的明星,正红得发紫呢!过去十多年了,这还是第一次有这样的待遇!   大家都求上门来,就是为了一份资料!   事实上,已经有些人通过或公或私的手段找到这些老师,辅导班,又或者周末大课这种东西已经存在了!   “休息日在鲁迅中学附近那个小礼堂,你知道吧?张老师上大课呢!”毛思嘉在门口换鞋的时候就和孙继东说起了这个事儿,这是专门说给孙继东听的。相比之下,她对这类大课的需求并不高,孙继东才比较需要。   当然,她也是要去听的...她虽然对恢复高考后的第一届高考比较有信心,但也得考虑这个年代一些考试的特殊性。这些辅导课什么的,除了临场补习一些课程,更重要的是可以听到一些应试技巧、考点动向。   比如说作文吧,这个时候写有这个时候的规则!如果不按照这个时候的规则来,可能就有问题。   但总的来说毛思嘉也不太忧虑这些,她也上过这个时代的小学、初中,并不是什么都不懂的。现在跟着上几节课,更多是做万全准备。   孙继东答应了一声,又继续用功了。才写了两个字,又抬头道:“妈来了一趟,给做了饭,还从家里端了鸡汤,在保温桶里...菜要重新热——算了,我来吧!”   毛思嘉皱了皱鼻子,按住他的肩膀:“行了!我怎么觉得你越来越啰嗦了?你就继续学习吧,我就是不会做饭而已,热个菜难道还不会?”   因为小夫妻两个都决定考大学的关系,两边父母经常过来帮着做一顿饭,这也算是对孩子的支持了,省了做饭的功夫!还经常带一些好吃的过来,说是给他们补身体。其实两个人都是没吃过苦的,并不缺乏营养,最近在外面吃饭也更多了,但是做父母的肯定永远觉得孩子缺乏营养就是了。   毛思嘉热了饭菜,用鸡汤和土豆丝拌了饭,端着碗从厨房出来:“你刚刚吃过了?还吃的挺早的...”   孙继东饭做好就吃了,主要是想吃完饭早点儿复习。   毛思嘉看着孙继东正在做的卷子,点点头:“这是哪所中学的卷子?看着不错啊!”   现在高水平的卷子是很少见的,也没有《黄冈密卷》《海淀真题》之类的出版物,凡是学生们平常使用的测试卷基本上都是学校老师自己出的。讲究一些的,可能是几所重点学校的精英老师合出。   这样怎么也比不了后世的学生买的卷子,那些名气在外的教辅有多少编写组,又打磨斟酌了多久?人家那样,一方面是出了钱的,另一方面也得益于那时的信息交流程度大大提升,这在这个时代都是不能想的。   不过这个时候的卷子在这个时候也完全够用了,现在的高考也没有拔高到后来的难度,算是彼此合适。   孙继东让毛思嘉去他公文包里拿资料。   “这是什么,时事政治资料?”毛思嘉眼前一亮。   中学也没开时事政治的课,但是相关内容是要考的,所以最近相对而言难弄一些的就是这类资料了。好在他们生活在北京,各方面的资源相对多一些,两人稍微打听一下,还是弄到了一些资料的。   但是之前弄到的那一份显然无法和这一份相比。   内容齐全、条理清晰,整理整理这份资料的人绝对不一般!   “这是金叶他舅舅私下卖的。”孙继东就解释了这一句。   金叶的舅舅毛思嘉是知道的,也在□□下属的某部工作,老好人一个,平常最是小心谨慎,不爱对外面的事发言的!真没想到他还有这本事呢!   “到底是建国以前的大学生...不过看来风向是真的好了,不然金叶他舅舅也不敢倒腾这些,他这个人很谨慎的。”毛思嘉翻这份资料的时候很小心,不小心不行啊!这份资料印的很粗糙,貌似是用铁笔在蜡上刻字,然后再用滚筒油印。   纸质粗糙先不说了,关键是这油印...一不小心就得蹭花了!   不过如果是自己私底下印这些,那弄成这样已经算好的了。不然总不能靠手抄吧,要知道时事政治的资料字数可不少,抄上一份手都要断了是其次,关键是费时!而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了!   九月份领导开会讨论恢复高考,十月份宣布这件事,而从宣布到最后考试,这之间只有一个月的时间!时间真是太紧了!   金叶的舅舅脑子活泛,家里又真的缺钱用,这才趁此机会赚点儿钱的,自然要讲究效率。不然过了备考这阵儿,这钱就赚不到了!   不同于其他资料,这类时事政治的资料毛思嘉也很需要。赶忙把饭吃完,也来不及干别的,就先看会儿这个资料。   过了几天,毛思嘉和孙继东去赶小礼堂大课——人真多啊!   毛思嘉和孙继东自觉算出门出的早的了,但人一到小礼堂才知道,有的是人比他们积极!   他们到的时候好位子基本上都没了,只能赶忙找两个挨在一起,但位置不太好的座位。然而他们这还算好的,好多稍迟些来的,只能站在后面,甚至外面过道上!   “怎么不在大礼堂...张老师名气这么大,愿意来听大课的人肯定多啊!”有人小声嘀咕。   “你傻啊,大礼堂那么大,要是没有话筒,张老师说话后面的人听得到吗?”有人露出‘你什么都不知道’的表情,瞥了说话人一眼。   果然,人的感觉都要靠对比,有站在后面,甚至外面过道的人对比,不算好的位子也很好了!张老师是一名数学老师,这次上大课也不像平常普通上课!平常上课讲究一个循序渐减,内容往往很细琐。现在没有机会那样,来听课的人都奔着高考,实在没有那个时间,所以张老师也只能捡基础讲解。   “张老师真的很用心,都是讲一些基础的东西...现在离高考一个月不到了,真要是难题,现在弄也讲不了多少是一方面,听的人有多少能听懂又是一方面。与其那样,还不如讲这些基础的,大家原本就有基础,老师提点一下就想起来了。”   “至少这些分数要抓在手里嘛!”大课上了整整一个上午,下午一点钟才下课(其实老师都要吃中饭了,但因为大家苦留,想要多学一点儿,这才拖堂了)。等到大家三三两两往外散的时候,毛思嘉才和孙继东说这个话。   “毛思嘉!”   正在毛思嘉和孙继东说话的时候,忽然听到身后有叫她名字的人。   有点儿眼熟...想了好一会儿,好悬在对方走过来和她握手的时候想起了人的名字,连忙打招呼:“是你呀,彭小勇!”   对方和她做了多年同学,中学时同级不同班,小学时还同班呢!不过人长大了之后变化还是挺大的,所以她看了好一会儿才认出对方。   彭小勇手上拿着皮质的笔记本,中山装口袋里插着两支钢笔。现在一副文质彬彬的样子,倒是和上学时差别很大。   “今天倒是很巧,不只是你,我还看到几个同学。”说着朝小礼堂边上指了指:“看,那个是刘妮,那个是孙晓红...”   毛思嘉一个一个看过去,逐渐对上了大家读书时候的样子。   北京这个时候不算大,但那是和几十年后相比,真要说一个人口大几百万的城市怎么也不能说小了。之所以今次这么巧,小礼堂遇到好些老同学,很大原因是大家都住在这附近——当初读书的时候都是就近分配,现在是鲁迅中学附近的小礼堂,自然也就是中学同学们家附近了。   彭小勇瞥了一眼旁边的孙继东,毛思嘉结婚的时候他没去,这几年两人也没碰过面,但他知道毛思嘉已经结婚了——他和毛思嘉就算没见过面,也是有重合的圈子的,一个是同学圈子,另一个就是住在同一片了。   彭小勇自己也结婚了,但陡然间看到曾经的暗恋的女同学,脚下就不由自主地走了过来。   天气已经很冷了,甘甜穿了雪白的大衣,头发用鱼骨辫编着,露出漂亮娇美的脸。因为小礼堂暖气供应不太行,室内温度并不怎么高,刚刚写字的手红红的。她一边和彭小勇说话,一边捧着手呵了口气。   “这是我爱人孙继东,你应该没见过——继东,这是彭小勇!我小学同班同学,初中不在一个班上,但也是同一个学校的。”   孙继东觉得彭小勇有几分眼熟,想了好一会儿,亏的他记性好才想起来,是思嘉的葬礼上...这个人来过,以同学和朋友的名义。参加思嘉的葬礼他和其他人差不多,显然是有些伤感的。   不过这也正常,所以他也没有更多的印象。如果不是那一场葬礼实在是印象太深刻了,几乎是刻在他的脑海里,对于这个一面之缘的男人他恐怕早就忘记了。   但现在他可能要改变一下印象了...彭小勇看着毛思嘉的眼神不能说有多露骨,至少是透露出了一些讯息的。   别人看不出来,但孙继东不可能看错——如果有一个人也特别关注自己爱着的人,当事人会敏锐到难以置信的程度。简单来说,情敌雷达响了!   当然,彭小勇可不是什么情敌...他已经结婚了,在过去不长不短的岁月里,他承认他对毛思嘉是有过暗恋的,但也就是这样。少年时的暗恋不能不当回事儿,但也不能太当回事儿。   从情感上来说,这是纯洁、美好,可能长长久久都不能忘怀的。但从实际上来说,也就是起一个回忆作用了,过日子还是要脚踏实地,该怎样就怎样。   所以彭小勇并没有别的意思,之所以‘不由自主’地走过来,很大程度上也算是曾经的少年时代最后一点儿残留...少年时代是彭小勇最激情燃烧的时候,真等到参加工作了,他也和他曾经鄙视的大人一样变得谨小慎微起来。   现在想一想,同样是激情燃烧岁月的一部分,也只有毛思嘉始终没有丝毫改变了。   其实在叫住毛思嘉,和她打招呼的一瞬间,彭小勇是有些后悔的。因为他担心真的走近了再发现,暗暗渴慕的少女已经面目全非——这并非杞人忧天,距离他们离开学校时间已经过去七年多了,当初的同学都参加工作,女孩子们大多数业已结婚。   到了这个时候,和曾经的差别就大了。   彭小勇能见到不少以前的同学,这种差异巨大的对比他是见过不少的。   如果一直不再见,那曾经暗暗的、小心翼翼地关注的那个人就始终是记忆中的样子,永远不会改变,成为少年时代永恒的美好。但如果见到改变的现在,那就是另一回事了...是少年梦碎,是永远不能再回去!   但招呼已经打了,只能硬着头皮走近。   然后就是毛思嘉叫他的名字,嫣然一笑——然后一切都不重要了,好像时光从没有走动,一切都还是很多很多年的样子。当时他和很多男孩儿一样喜欢这姑娘,但谁都不敢说,只敢私底下开玩笑。   当时初中同学们,男生有一个算一个,少有私下没说过毛思嘉的。   越是不许、越是压抑,就越是压不住...这就是青春洋溢的少年时代。   彭小勇在说再见之前深深的、深深的看了毛思嘉好几眼...他这时才反应过来,他曾经喜欢的姑娘有多幸运、多特别...这么多年了,她真的一点点改变都没有,哪怕结婚了也一样。   真不知道该说是她太幸运,还是和他结婚的男的撞大运。   或者两者都有。   “他...喜欢你?”孙继东在回家路上忽然冷不丁地说了这一句话。   没头没尾的,但毛思嘉知道他说的是谁。有些好笑地纠正:“是过去喜欢过...嗯,这种事有什么奇怪的?年纪小的时候都会喜欢学校里长得好看、学习好的女孩子,我当初也算是很多男同学的暗恋对象呢!”   现在应该成了美好的青春回忆。   相比起这个时代的人,毛思嘉对这一点显然看的开的多!   她长得好看,擅长学习,还会表演才艺...这样的姑娘在学校里,也就是现在风气保守,这才没人给她正经告白——上辈子她的情书可是收到手软,至于当众告白什么的,她也早就完成数杀了!   然而不管怎样,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是少年时代的涟漪。   “我以为你早就知道的...”毛思嘉歪头看着孙继东。   孙继东确实早就知道,也不在意这种事...这种事也没法在意,难道还拦得住别人对毛思嘉有好感么?   但知道一个以前就见过的人其实喜欢着毛思嘉,这种感觉终究微妙——如果不是自己,大概也会有很多人愿意去改变思嘉的人生,抢在所有人之前和她在一起吧。他似乎只是因为一个不知从何而来的运气,所以得到了很多人不能得到的眷顾。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5-03 22:35:16~2020-05-05 15:43: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26917657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ruri 20瓶;萌团子5瓶;逢考必过3瓶;会搓麻的胖小妞、随身空间有点爱、寒亭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9章   高考就像是一粒石子投在河中,打乱原本还能维持平静的年轻人们。几十年后的人可以理所当然地认为这一年一切开始改变,生活在这个时代的人却不一定有那么明显的感觉!是高考提醒了相当多的年轻人。   时代终于变了!   其实参加这一届高考的年轻人普遍没有意识到这一届大学生能获得怎样的红利,更多人选择参加高考只是因为这次可以择优录取,而不是地方推荐上大学。   对于在城市里有工作的年轻人来说,他们中比较敏锐的已经感受到了这一届大学生不同,于是面对风起云涌的社会思潮,他们选择站在风口浪尖上。然而更多的考生来自于下乡知青——当然是下乡知青,过去十年中绝大多数的城市知识青年都离开了城市,从这个角度来说,适于参加高考的年轻人也是农村居多。   比如北京吧,除开毛思嘉他们那一届,这十多年的毕业生都被分配出去了!最多就是早些年的分的远一些,近些年的知青大多就近安排在靠近北京的农村。   但不管怎么说,知识青年们肯定是想要回城的!   不管当初是主动,还是被迫,离开家这么多年以后,就没有不想回去的!这个时候日子苦归苦,城市居民的生活还是要远好于农民的,而农民又普遍比下乡知青好一些,毕竟他们是一大家子互相帮衬着生活,又有本乡本土的人互相招呼,知青们可没有这样的好事儿。   知识青年都想回城,但出来容易回去难!   想要回去?根本没有政策!最多就是一些人以治病之类的名义回到原本生活的城市,毕竟乡下可没有条件治大病。但这种做法不能长久,回到城市之后也得应付各种检查。再加上回城之后也没有工作等原因,除非是家境特别好的,不然还是得回农村。   现在,考大学显然是一个很好的改变命运的机会!   只要考上大学就得去读,大学可都在城里!至于读完大学怎么办,一则走一步看一步,不会比现在更坏了。二则,既然国家特意培养他们这一批大学生,想来是不会把他们继续‘发配’,而是有安排的!   日思夜想着找路子回去,现在路子就摆在眼前了,哪有不珍惜的!特别是一些知识分子家庭出身的孩子,他们即使下乡去了,底子也比别人好很多,家庭之中养成的学习习惯始终保留——即使务农劳作这么多年,骨子里想要做的工作也不是这个!现在机会可来了!   这些人都以极大的热情准备起来,唯一的问题是自宣布这个消息起,到最后高考,中间时间只有一个月!一个月实在是太短了!平常觉得自己还挺有文化的,可临到这个时候翻翻课本、看看考题卷子,才惊觉自己已经远离这些东西太久了。   明明应该很熟悉的东西,现在却很生疏。   但不管怎么紧张,不管怎么缺少准备,一个月之后高考也如约而至了。   毛思嘉和孙继东都是在北京工作的,自然也在北京考试,不过他们俩的考点并不一样。早上出门之后在路上就分手了,只互相祝福一定要考好!   和几十年后的高考相比,这个时候高考并没有那么严,不过这是条件所限。一方面这场考试实在匆忙,另一方面这时也没能力组织起人力物力进行标准严格的考试。   不过监考老师始终是很负责任的,一直警醒地监视着考场。   很多人因此紧张的厉害...毛思嘉倒是没什么感觉,她以前见得多了,再者说了她考的顺利,做题的时候也没怎么注意周围的情况——考试期间,基本上就没难住过!   这个时候考试科目不多,题量不大,考试时长自然也不大。好像一眨眼的功夫,这场真真切切决定了无数年轻人的考试就结束了。   考试结束之后好多对答案的,毛思嘉没管那些人,径直回了家,帮孙继东算分——她自己的答案几乎可以用作参考答案,主要是想看看孙继东答的怎样。   “这个对了、这个错了、这个...”毛思嘉的表情越来越轻松,算到后面嘴角的笑容已经掩饰不住:“你这个、你这个倒是比平常的卷子答的还要好一些。”   当然好一些,孙继东自家人知道自家事,77届高考是恢复高考后的第一届,题目相对简单,也因为其特殊性流传很广。上辈子他没打算考大学,但也在各种渠道不经意间看过几眼。   硬要他想考了什么,他不能答。但是在复习的时候如果见到考到的内容倒是能想起来一些,这一类内容就被他标记了起来。   正是因为这个,他高考这一次反而比平常更好!   他很清楚,如果他想要考大学,这就是机会最好的一次了。真要是这次考不上,想要下一次考上,恐怕就不现实了!因为后面的考试只会越来越难!其他参与高考的人可以专心投入提高自身水平,他就很难做到这一点了。   他没有那些人那样强烈的决心!   有决心的人和没有决心的人,两者的表现是完全不一样的。   “不错不错,清华北大是不太可能了,但是学院路那边还有好多大学呢!”毛思嘉一边说着,高兴地拍了拍手。   “走!今天不家里吃了,咱们出去吃饭!”毛思嘉揽着孙继东的手臂就要走。   然而今天各处饭馆儿,本来就很忙的更忙了,显然考完试之后吃顿好的是很多考生的选择。这样的环境能不能适应先不说,这排队上桌要等到什么时候就够让人心累的了!好在这边是西单,离毛爸毛妈那儿近!   “去我妈那儿!”毛思嘉当机立断。   虽然来的突然,有些准备不足,但是家里从来不缺一口吃的啊!毛妈赶紧生火把好菜做上,然后又嫌弃不够好:“毛铮,你去合作社看看还有没有像样儿的菜!”   其实也就是试试,临时去合作社一般都会铩羽而归,何况是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里。经历过高考之后有好吃的犒劳,这也不是几十年后才有的事!   过了好一会儿毛爸才回来,手上提着一块牛肉,笑着道:“我在合作社瞟了一眼就知道没货!立刻掉头去了老缸那儿,他管着那大冷库,想想办法呗!我姑娘姑爷刚刚参加完高考,能不想法子给他们吃顿好的?这么说了,老缸才弄了一块牛肉出来——别看是冻货,他说了是刚冻上的,可不是军需品仓库里一冻好几年、盖了章子的冻猪肉!”   ‘老缸’是毛爸的一个熟人!这个时候很多事情就是这样,熟人之间彼此走关系。   家里是存了土豆的,于是毛思嘉和孙继东就吃上了牛肉炖土豆——真别说,比他们自己在家做的好吃不知道哪里去!他们两个的厨艺实在是太差了,以至于毛妈常说毛思嘉是浪费好东西了...孙继东虽然和毛思嘉半斤八两,但人是女婿,毛妈也不好捎上说!   “怎么样,高考怎么样?”毛爸兴致勃勃地问了一句。   不管怎么说,国人骨子里还是要高看读书人一眼的!可别说古时候有人说酸秀才,现在又有人说臭.老九,真正鄙视有学问的人的其实很少,绝大部分的人哪怕嘴上酸几句,心里也是希望自家孩子能读书的。   现在读大学能有怎样的前途是说不好的,但总体上还是赞同孩子们去考大学。要是谁考上了,可想而知会得到怎样的羡慕!   “你闺女你不知道?”毛思嘉得意地看了毛爸一眼:“十个指头捏田螺——正是十拿九稳呢!”   “好样的!我们毛家几辈子的大老粗,到你才出了个文化人!要是你能考上大学,回头爸给你买个摩托车!”毛爸兴高采烈的,一下就奖励出去一辆摩托车...这个时候的摩托车可是天价!   “摩托车就算啦,我又不喜欢那个。”毛思嘉是真的没有太大兴趣,想了想:“虽然是这么说,爸妈也别太早就把话说出去了。”   她考试是没有问题的,但天知道会不会有其他问题!   “你不骑摩托车,到时候让继东骑就是了——对了,继东考的如何?”毛爸一点儿也不当回事儿,应付了闺女一句才想起来,自己还没问女婿呢!   “还可以...思嘉说有大学可上。”只是什么大学就说不准了。   “有大学可上就是好样的!”毛爸毛妈脸上笑意更重。   这个时候的人一点儿也不在意读什么大学,对于这个时候的人来说,所有大学都是好大学!只要有大学读就很好了!至于选大学读,这种事根本想都没想过!   在家舒舒服服地吃了顿饭,然后...然后第二天又要上班去。   这是当然的,他们参加高考也是请了假的!现在高考考完了肯定是要回去继续上班的。   “怎么样?思嘉考的好吗?”一路上都有人问毛思嘉高考的情况。   真说起来,这一次高考真的是让旅游公司的导游们人心思动啊!他们这些人既然能够在这个年代通晓外语,自然都算是学霸!这个时候来一场高考,大学择优录取,对他们这些人的吸引力其实也不小!   但在经过仔细的考虑之后,并不是所有人都有参加高考的意愿。比如说当时和毛思嘉一起进江燕子组的两位同事,赵露和陈永他们就都没有参加高考。   对于他们来说,他们并没有下乡知青返城的需要,本身的工作也足够优越!就算是上了大学之后有好前程,又能比现在好多少呢?身处这个时代哪里能想到这几届大学生会得到怎样的机会!   干部年轻化的旗帜之下,他们确实是最幸运的人!   当然,这份幸运也是这一代年轻人应得的!   “还行吧!”毛思嘉当然不会对家人以外的人把话说太满。那样就算最后没有打脸,也会显得太傲慢了,让其他人有意见...至少在本国,谦虚一些总是更符合社会期待。   “什么还行啊!如果思嘉都考不上大学,就没几个人考得上了!”有人开了个玩笑,只是笑过之后又小声对毛思嘉说:“思嘉你真打算去上大学啊?你现在可是组长了,领导那么器重你,以后往上升也不难呢。”   真的舍得?   毛思嘉笑了笑:“还是想进大学学习学习,怎么说呢,学习总是不会错的一件事!”   她这样说也是真心的,但身边的同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可没有几个人真正相信她心里的想法有她说的那么简单。不过大家也无意让她一定要说什么,只是顺势就说起来其他几个也参加了高考的同事。   这时毛思嘉的徒弟郭佩佩也过来了,其实如今毛思嘉已经搬办公室了,和郭佩佩并不在一个办公室,但是两人关系不错,所以郭佩佩时不时会过来找她说话。   “师傅,你帮我看看我做的怎么样!”郭佩佩也参加高考了,一部分是出于自愿,一部分也是因为受到了毛思嘉的影响。昨天考试完毕之后她也有和别人对答案,但没有标准答案的情况下也很难说估分就准确了。   今天是特意来问毛思嘉的...在郭佩佩这里,毛思嘉就是一直考满分,无论学什么都很厉害的人。估分这种小事对于她来说应该没有任何难度,郭佩佩真就这么想的。   毛思嘉当然不会拒绝郭佩佩,和其他人说了几句,就转身回办公桌,开始帮郭佩佩估分——其实现在木已成舟,估分什么的毫无意义,但大家还是对此乐此不疲。这就像是事情做完之后算命一样,就是求个心安而已。   “你这个有点儿危险啊...”毛思嘉估到最后也有点儿拿不准,现在大家谁都不知道多少分可以上大学,多少分不够上大学。这种情况下,郭佩佩这个分数段就有些让人不好做判断了。   不过她还是捡好的说:“还可以呢,你自己看,这个分数上大学挺有希望的。”   这话倒也不算错。   正说着这事儿,忽然门口有人过来道:“思嘉,你托我买的那冰箱送回国了,有人通知要去取了!”   毛思嘉赶紧答应:“谢谢谢谢!真实麻烦您了!回头专程请您吃饭!真不知道该怎么谢您好!”   买冰箱的事毛思嘉也计划了挺久了,她好早好早的时候就想借着出国的机会给家里买冰箱了。那个时候去日本,她想买来着,但最后放弃了。倒不是出不起一台冰箱的钱,而是冰箱买回家了怎么说呢?   一次买两台冰箱实在是太惹眼了...何况她如果要买就不能只买两台,得三台才行!孙继东父母那边也不好漏下。她倒是可以只用自己的钱给爸爸妈妈买冰箱,然而外人却不会这么看。   有的人可以无视他人目光行事,甘甜却不是这样洒脱的人,她只能在规矩的范围内做自己愿意做的。所以直到最后她也只买了放在新房里的冰箱,有两方父母,那就要么一起买,要么都不买!   最近旅游公司又组织了一次去日本学习,毛思嘉就请同事帮忙买两台冰箱来。出国肯定是要购物的,但不是人人都能将分配的购物额度用完,给不能出国学习的同事帮帮忙,得些人情,这是旅游公司导游们常见的操作。   毛思嘉在公司不说人人都喜欢,至少是人缘不错的,这上头找人帮忙自然顺利。   “思嘉怎么买两台冰箱啊?而且你家不是有冰箱了吗?”有听到这边说话的同事有些好奇,其中有人和毛思嘉比较熟立刻就问了出来。   毛思嘉笑了笑:“我和我爱人有两边大人呢,这是孝敬父母长辈的。”   大家都理解地点了点头...一般嫁出去的女儿是不用在买大件的时候也考虑孝敬娘家的,这不是这个时候的人们没有孝心,而是物资紧缺,让人不能有这个心!但同事们都知道毛思嘉是独生子女,比一般初嫁女儿更看顾娘家也算是正常。   和独生女儿结婚就是这样,女孩子家庭条件一般不赖,家中也舍得支持小夫妻两个,毕竟父母所有最后都会成为女儿的。相对的,孝敬女方父母的责任也得担起来!   虽然真实情况和同事们理解的有一些偏差,但毛思嘉也不想解释太多,只要事情办成了就行。   好在最近人心思动,举国上下不说,至少首都这块地方日日都可能有新变化!这种情况下毛思嘉买两台冰箱,这在平时可以成为大新闻,引起同事长时间议论的事都变得悄无声息起来。   她要的就是这种低调!   冰箱是大件,虽然这个时候的家用冰箱普遍不大,但这个时候家电的材质也不同啊!多的是实实在在的铜啊、铁啊什么的。这倒不是说这些才是真材实了,几十年后的家电就都黑心了,也有可能是科技进步带来的福音,大家可以使用更廉价、更轻巧、更好用的材质了。   所以冰箱还是很沉的!两台冰箱靠甘甜是不能弄回来的,最后是孙继东向别人借了一辆三轮车这才把冰箱分送到两边大人那儿。   两边父母看到冰箱肯定是要抱怨的,年轻不知道攒钱、奢侈浪费...balabala什么的。但是等到冰箱插上电用上了,谁又能拒绝孩子的孝心呢!再者说了,冰箱确实好用!没用过家用冰箱的时候感觉不出这一点来,一旦用上就知道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5-05 15:43:25~2020-05-06 09:58: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雁阵惊寒20瓶;TR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0章   早上八点,今天不用带团的毛思嘉比带团时候迟一些到达旅游公司。当然,这也没有迟到就是了。   不用带团的时候总是相对清闲的,只用做做文书的工作。相比起一般的导游,因为带团比较少,坐办公室时需要补的各种报告和申请少了很多。同时,她还有别的文书工作,比如安排组内工作,组织活动报告、学习心得等等。   总之不会少事做。   不过怎样不少事做也就是那样,比带团的时候要轻松的多。只用坐在那里写写东西,这样的日子能有一半的时间用在工作上就算多的了,更多时候是在各个办公室串门,再不然泡一杯茶,拿一张报纸消磨时间。   毛思嘉到了旅游公司,放下包之后什么都没做,先去参加今天各个导游组组长的碰头会。等到碰头会参加完了,这才回到自己的办公室该干嘛干嘛。   她不喜欢把工作堆到最后关头才做,所以一整个上午都在做事。等到下午了,没什么事可做了,她才给自己‘放假’休息。   活动活动手脚和脖子,捧着保温杯,毛思嘉走出办公室串门。   她的主要目标当然是之前曾经呆过的办公室,那儿熟人多!   见毛思嘉过来,办公室里的人连忙招手:“思嘉,快进来。”   毛思嘉扫了一眼:“佩佩今天带团啊?”   郭佩佩虽然是她徒弟,但她现在做了另一个组的组长,郭佩佩和她不在一个组,她当然也不太了解郭佩佩哪天带团,哪天坐办公室,又哪天休息。   正在嗑瓜子的大姐笑了笑:“对,今天带团,还是个大团,早就走了。”   大姐把装瓜子的碟子让了让毛思嘉,毛思嘉很有分寸地拿了一点点——买瓜子不容易,这不是钱的问题,关键是供应很少,每个人定量更少!但是不拿也不好,首都人最讲究一个面儿,人家都主动邀请了,你不应就是让人家没面儿!   大姐笑意更深了,声音压低了一些道:“我家老大从西北回来了,那儿农场里葵花子多!知道首都买不到瓜子,他给装了一个大麻袋回来。”   “那敢情好!这回回来是有政策还是怎样?”毛思嘉也跟着压低了声音。   其实这都是可以正大光明说的事,但出于习惯还是压低了说话的声音。   “不是...我家老大是回来探亲的,他在那边儿也隐约知道现在政策变得快!下得多!不过人在外地,肯定不如首都这边儿消息灵通,干脆就回来看看,走的是探亲的流程。”说到这里的时候大姐的表情还有一些叹息:“上次见我家老大的时候已经是三年前的事儿了。”   上山下乡其实伤害的不只是一代人,而是数代!一个孩子多年不能见,只能天南海北、天各一方,难道家人亲长就不会为之心碎吗?   毛思嘉只能安慰大姐:“别多想了!现在政策变化这么快,说不定很快就有新的政策让您家老大回来了。”   毛思嘉这话说的没错,历史上就是这一段开始,不断的有知识青年回城。后来还因为很多知识青年回城,但不能安排工作,而出现了大量的‘盲流’,他们只能终日厮混...大量年轻人不能就业,这放在任何一个国家都是不安因素。   这也是八十年代严.打的背景。   不过这话也不能说死,事实上很多知识青年申请回城没有成功,回城已经是几年,甚至十几年后的事!   然而等到那个时候,青春都彻底消耗殆尽了,再回城的话很多事是难以弥补的。   如果想要以最快的速度回城,又不用担心将来的工作安排,还是考大学!考上大学就能去城里,而大学毕业之后是有分配的,更不用担心工作的事了。   “我家老大除了打听政策,也是想弄一些课本、试卷、复习资料回那边。他觉得参加高考是条路子,也参加了今年的高考。不过他自己说的,看了试卷就懵了,多少年不学习了,好多东西都不记得了,得重新捡起来...那边条件差,弄不到复习资料什么的。弄点儿复习资料再回去,到时候参加明年的高考。”大姐说的很有条理。   既然恢复高考了,那自然会每年举行...当然,这个时候的人也不确定将来会不会有什么变故,但现在也只能按现在的情况准备。   “思嘉啊,你参加了今年的高考,各种资料应该不少吧?”大姐显然是有求于毛思嘉的。   毛思嘉也不是小气的人,爽快道:“要是这次我考上了,资料留着也没用,肯定是送人的,到时候大姐去我家拿就是了。”   虽然毛思嘉知道自己十拿九稳能上大学,但当着外人的面还是要留有余地的。至于到时候资料会成为抢手货,这倒是没有太大问题,这借东西也讲究先来后到,别人已经抢先借了,难道还要怪她先答应了别人吗?   “上大学有什么用,人家是想着回城才折腾了,也不知道一些人图什么。”   听这声音看过去,是正在喝茶的赵露。   赵露的看法不能算刁钻,某些城里的青年也会参加高考,虽然他们现在的工作并不差,但人除了生活,还有梦想!他们现在的工作很有可能和他们的梦想南辕北辙!所以他们需要进入大学学知识,为自己的梦想争取一张‘门票’。   可毛思嘉的情况是怎么回事儿?她本身人在城里,做的工作也足够引人羡慕...实在想不通她还有什么不足的!这还要去上大学,这不是折腾么!   有些看她不顺眼的私下就说了,早知道她是个反.动的!这就显出来了!这样了,还得去上大学,得是多想当知识分子?   赵露的问题是,这样的坏话一般只会在背后偷着说说,脑子没被门板夹了,谁会说出来?   这不是让当事人和旁观者一起尴尬么?就连说这话的人在别人眼里也会成为怪人,打上一个脾气不好、最好不要相交的标签——不管其他人喜不喜欢毛思嘉,都会有这样的感觉,因为这种行为就是违反社会潜.规则的。   “有没有用关你什么事?”自从彼此撕破脸之后毛思嘉也不是任人欺负的,赵露真的蹬鼻子上脸了她也不会‘以和为贵’。   “有些人啊,别以为自己最聪明,别人都是傻瓜——那么多参加高考的呢,您这一句话骂了多少人?照您这么说,大家都是傻子,您最聪明?”   毛思嘉也没指名道姓,只是嘲讽劲儿一点儿不少!办公室里一干人都笑了起来。   他们并不一定觉得毛思嘉参加高考是正确,但他们更不喜欢赵露。正如毛思嘉所说的,这又不是她的事儿,她干嘛那么不阴不阳地说话?管得宽吗?身边有这么一个人,谁都不会喜欢的,谁知道她下一个阴阳怪气的人会不会是自己呢?   赵露脸‘腾’地一下就红了,瞪着毛思嘉,好一会儿才道:“呵!有些人可别太得意,这大学择优录取了也不是人人都能去的,那么多人参加高考,能上的有几个?这时候弄的人人都知道了,到时候若是没有录取,怕是要丢大脸!”   “毛组长!毛组长!有您的信,经理让我送来的!”这边赵露话音未落,就有一个小同志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有眼睛尖的看到了信封上的字,当即‘呀’了一声:“思嘉、思嘉,你这是被大学录取了呀!”   毛思嘉也顾不上其他了,连忙接过信拆开看——果然是录取了!   “北京大学!!天啊!思嘉被北京大学录取了!”   一传十、十传百,很快旁边几个办公室的,凡是人在办公室的都出来看热闹了。   实在是北京大学太有名气!   北京大学的前身是中国第一所大学,京师同文馆!可以说是开大学之先河!而他最开始的时候是沿袭了太学那一套,太学又是中国最古老的国家教育,底蕴深厚!   上承太学,下启大学,正是北京大学!   虽然国内常以清华北大并举,说谁是第一也有一大帮人不服,甚至因为清华理科名气更大一些,在理科更有倾向性的年代里清华好像更厉害一些。但事实就是,除开清华北大的各自支持者,路人们非要在北京大学和清华大学之间选一个,通常还是对北京大学更有好感。   历史底蕴就是有这样的能力。   对于首都人来说,更明白北京大学的分量!   即使十年没有高考了,大学什么的不再成为人们议论的点。可是一旦恢复高考,关于这所大学的记忆就全部回来了——年纪大一些的人,谁不记得这些名校曾经的辉煌?想当年全中国的学生都想来读清华北大呢!   毛思嘉当初想的是读北京外语学院,这所学校也十分出色,坐落于学院路西侧的一条大街上,是北京名气很大的学院之一(后来很多学校迁了出去,但北京外语学院没有迁出去)。更重要的是这是一所外语学院,正对她的胃口呢!   但最后毛思嘉改变了想法,只想考的更好,冲击冲击北京大学。   一方面是北京大学对每一个中国学生都有着别样的吸引力,话说谁小时候没纠结过将来读清华还是读北大呢?这可真是‘儿梦清’‘儿梦北’了。现在有机会进入这所古老的最高学府,很容易让人产生试试看的想法。   另一方面,也是从实际考虑的结果。   她一开始觉得北外足够好,且对她胃口,但后来一想,北京大学也有可以学习外语的系。难道会因为他是一所综合大学,所以在师资等方面弱于北外吗?想也知道是不可能的!   更重要的是,她是为了将来能有体制内资源,顺顺利利做上翻译外国文学作品的工作,这才读大学的。那么事情就清楚了,是读北京大学更有选择权,还是读北外更有选择权?这里对北外没有任何不敬,而是现实就是这样。   对于日后接手这一批大学生的单位来说,其实也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明白这些学校的弯弯绕绕,他们很多时候也是凭名气选人的!一个单位也会觉得吸纳了清北的学生有面子,别的学校就算再好也不是那么回事儿。   在学生那里面对的选择,在用人单位那里也一样存在。   能够清华北大,那为什么要选别的学校呢?大概就是这样。   再者说了,有一个现实是不得不认的——将来几十年,各种资源、人脉的流动很多都会在校友之间传递。凭良心说,那肯定是北大在这方面更有优势。   毛思嘉只是想搞文学翻译,到时候各个重要的单位都有校友...她倒不是想以权谋私,但能让自己的理想少一些阻碍,她当然也不会非要去走更困难的路。   “这可是北京大学,放以前那是什么人才能读的?我早就看出毛思嘉不一般了,她这人是真不一般!以后前途不用说!”其他人不见得看清了‘高考恢复’的意义,但他们对北京大学却是有着盲目的信任的。   过了一会儿,还有领导过来和毛思嘉说话,勉励了好几句...普通人看不清楚形势,他们这些当领导的却是更敏锐一些。这恢复高考可是一大堆政策里提的很早的,又执行的这样坚决...未来前途差不了!   他们不至于因此就大动干戈,但勉励年轻人几句,结个善缘却是不会犹豫的。   毛思嘉强忍着心里的喜悦,中间看了通知书好几次!好不容易等到下班了,先去孙继东单位——如果没有带团的话,毛思嘉这边下班一般比孙继东那儿早。   先和孙继东分享了这个好消息,两人又去告诉两边大人。不过孙继东这边还没有消息——这不奇怪,每所学校发出通知的时间不一样,而到每个人手上就更别说了,总有各种各样的因素影响信件抵达的时间。   大约又过了两天,孙继东才在他们单位收到了通知书——民族学院录取了他,专业则是民族关系那一类。   这当然不是孙继东最想学的,但他不像毛思嘉那样有把握,根本没选学什么,都是随便分配的。   民族学院也是此时北京数得着的好学校!大家纷纷祝贺孙继东。   准确的说是祝贺他们小夫妻俩,这可是夫妻双双上大学呢!也不算多见了——虽然如今在耽误了十年之后还有父子一起上大学的,那个才是真正稀奇。   “思嘉和继东这就要去上大学了吗?”亲戚朋友有不少都来‘看新鲜’,言谈之间非常好奇。   帮着招呼亲朋的孙胜男笑的眼睛都眯了起来:“还没有呢,听说明天要一起去体检,体检不合格的是不能要的。”   第二天毛思嘉和孙继东就去参加体检了,这个时候体检与毛思嘉高三时经历的体检相比,既可以说是更松些,也可以说更严格一些。   松在检查项目不多,如果不是排队的话,很容易就能做完。严格则在于一些日后无关紧要的项目,这个时候变得非常严格。这种严格倒也不是没事找事,而是确实很有必要!   比如说几十年后不再是问题的某类肝炎吧,日后有了疫苗,每个孩子基本上也会打疫苗,这类肝炎患者就算肝病有传染性,在校读书也没有问题了。但在现在的背景下,没有那样的条件,再加上这个时候的卫生条件远不如几十年后,对传染病就更没有抵抗力了...   所以,类似的准·大学生们就会被大学拒之门外。   毛思嘉和孙继东当然不存在任何身体健康问题,各方面优良,体检很顺利就通过了。   不过体检通过也不代表过关了,想要过独木桥上大学还有最后一关!那就是政治.审查。   这一道关卡说容易也容易,说不容易也真是不容易。   若是没什么问题的,基本上就是走一个过场,找单位、居委会之类的地方开些证明,盖几个章就行。但若是真有犯忌讳的背景,又或者干脆就是得罪了人,被穿小鞋,很有可能就倒在这一关上了。   总的来说,被这一条难住的更多是下乡知青,他们的关系留在当地,天高皇帝远的,真被人下黑手了也没处说。   至于毛思嘉和孙继东,就像两人的体检一样,政治.审查也不会有任何问题。不只是因为两人明面上工作评价都很好,也是因为往上数‘成分’很好。虽然这么说很不好,但是在77年的背景下,很多东西都还是照着原本的规则在运转。   所谓的改革都是慢慢来的,就连翻案都持续了数年乃至十多年,这些事就更不用提了。   毛思嘉也只能庆幸,他们并没有在这些方面被难住——一切都顺利的不可思议!就在最后尘埃落定,她被告知要在哪一天去大学报道...说实在的,这个时候她都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5-06 09:58:18~2020-05-06 23:56: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哈哈哈啊哈哈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1章   旅游公司的大厅永远这么忙忙碌碌,毛思嘉走进去的时候和往常没什么分别地打招呼。不过大家对她的态度显然不同了...这个不同倒不是说变好或变坏,只是大家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说话了。   毛思嘉被北京大学录取了,这是几天前就知道的事。然后就是这个消息发酵,这几天里毛思嘉时不时请假,因为要去进行体验,还要办各种各样的证明。也是因为这些,所以她没怎么正经上班。   等她再次正常上班,同时她要去读北京大学的消息也发酵的差不多了。   就算是平常不太熟的同事这个时候也拿一种看新奇的眼光看她...如果这件事发生在之后,甚至不需要多之后,就半年后78届高考之后,那大家看她的目光都会单纯一些,羡慕就完了!   因为到了那个时候这个政策稳定不稳定就很明显了,至于大学毕业生有着怎样的前景,那时就算没有活生生的例子,也有中央一个又一个的文件啊!这些文件无不在指明一件事,那就是新的风向下,重视人才、重视有文化的年轻人!   这是和之前非常不一样的!   小地方或许还不能立刻领悟到这一点...这不奇怪,现在首都胆大的年轻姑娘们已经在穿裙子了,稍微收敛一些的还穿的半身裙,普通的人造棉材质、纯色。那些一个个不在乎他人眼光,或者干脆就是别人眼中圈子(女流氓)的,都能穿花花绿绿的连衣裙了!   或者用一个更时代一些的说法,布拉吉...这也是把十多年前流行的东西再翻出来。   可是这是首都,要换成偏远地区,都不用多偏,就中部地区的小城吧,到百十年代早期都没什么女的敢穿裙子!   所谓神州大地好像一夜之间就脱去了灰、蓝、绿...这怎么可能呢?几十年后可能,以现在的传播条件,以及更现实的经济因素,这种事想想都知道不可能了。   事实就是,77年、78年以后,依旧有很多地方没有改变原本的生活方式。而巨大的改变局限在了有限的地区,甚至就是城市!这也是为了改革开放后有一拨没有任何技能与资本的人为什么能突然富起来,挣到过去很多人几辈子都挣不到的钱的原因。   从沿海先发展地区便宜弄来商品,小件的有衣服、电子表什么的,大件的则是电视机等家用电器,只要弄到地方上就有巨大的利润!   而毛思嘉现在是在首都,首都人民自然能敏锐地感受到所谓的‘风向标’。   现在大家对毛思嘉要去北京大学读书的事情,一方面是惊讶,毕竟在他们看来北京大学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去的。另一方面就是佩服,不管怎么说旅游公司这个单位读书人还是很多的,再加上经常对外,所以风气相对开放一些。有人学的好,靠能力考上了北京大学,那肯定觉得不错。   另外,还有一些觉得毛思嘉做了错误选择的人...这些人有些是真的觉得毛思嘉做了错误选择,为她可惜来着。她现在在旅游公司多好呀,这么年轻就是组长了,说不定将来还有重用呢!跑到学校里读书什么的...说是将来能有更好的发展,那也只是将来的事!   将来的事是说不准的!但现在的事却是明摆着的。   所谓千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不少人都有这种心态。   而另一些人却不一定是替她可惜,甚至不一定真的觉得毛思嘉做了错误的选择。他们不见得知道考大学之后会有怎样可能的前景,他们就是见不得别人好,偷偷说酸话而已。   毛思嘉在旅游公司人缘不错,但她又不是人民币,不可能做到人人喜欢。事实上她升迁的那样顺利,生活上也像是顺风顺水的样子(这年头生活中如何是瞒不了同事的),哪怕是旅游公司的大领导似乎也没有她这样顺心。   过的太好了总有人嫉妒...也是这个时候大家有太多的机会看到人家的一亩三分地,目光也被局限了很小的生活圈子了。要是换在几十年后,你不是能看到自己朋友圈里的人怎样好,而是能看到全国过的最好的人是怎样、全世界过的最好的人又是怎样。   说真的,那个时候就算是酸都酸不过来,这样的事儿也就少了些。   但就算是这样,依旧有亲友之间互相酸的,只是基本能维持一个过的去的面子,常见的是酸到了巅峰阴阳怪气两句。   比工资啦、比儿女成绩啦...这种事有,总不能避免。   “毛思嘉真要去读大学了...那她那组长肯定不能当了...哎,你说她图什么啊?”有人私下偷偷说道。   “对啊,当组长多好!她现在拿的工资多,日子也过的舒舒服服的,又不是那些找机会回城的知情,没必要,真没必要啊!”附和者赶紧接上。   “说不定人家有大志气呢?咱们这些人哪能和她比啊...”赵露此时撇了撇嘴,似乎对此不以为然的样子。   “哎...你们说这读大学是不是真有那么厉害。”一开始说怪话的人在赵露说完话之后停了停,忽然这么说。说出这句话之后她又道:“毛思嘉这人吧,不敢说多么厉害,至少她不是傻瓜啊!她要是傻瓜,那咱们旅游公司这么多人有几个不是傻瓜?”   之所以这么说,一个是平常毛思嘉的‘学霸形象’深入人心,她会那么多外语,这在很多人眼里就已经够高端大气了!另一个就是毛思嘉的升官速度了,虽然有江燕子提拔,以及她的业务能力确实出众,但总是被破格提升也不是那么简单的。   她这个人为人不敢说八面玲珑或者滴水不漏,但至少接人待物上是在水准以上的。   这样一个人绝对不能说傻,事实上在很多不明真相的同事眼中毛思嘉还是一个挺精明的人。   “毛思嘉既然去考大学,说不定考大学真有特别好的前途呢...”   这个时候又有一个人冷不丁道:“说起来我爱人他同事,今年都三十了,也做了一小领导。听说了高考的消息立刻就去参加了,最后也考上了,不过学校挺一般的。”   虽然这个时候考上大学就是好,在大学招生如此之少的前提下,只要是大学生就是绝对的精英了。但精英与精英依旧是不同的,别的地方的人可能分不太清学校之间的差距,但这里可是首都!   首都老百姓肯定是多些见识的,所以也知道学校与学校的不同。   “我爱人他同事乐的跟什么似的,家里人也乐...现在不需铺张浪费摆酒席庆祝,但他还是邀了要好的亲戚朋友吃饭...我爱人也去了。说起来他家里背景不简单呢!这样的人也看重这个,说不定...这事真说不定...”   接二连三听到这样的话,赵露觉得不舒服了...怎么我方都是一些立场不坚定的呢?   大学真有那么好前途?赵露根本不相信!真有那么好前途,那过去那些大学生呢?难道就因为今年是考进去的就这样不同了?   这天底下哪有变得那么快的事儿的!   反正她是不肯相信的。   然而不管赵露怎么想,毛思嘉都只会按照自己给自己划定的路一直走,至于赵露的想法她甚至都不知道。知道了也不以为然...身在局中,她没有看清形势而已,再者说了她的人生要管赵露的想法做什么?   毛思嘉也就是最好上好几天班...他们这一届高考就很迟了,主要是这件事仓促!所以在录取通知书送到之后不久,并没有多久的时间他们就要考虑去学校报道的事情了!其实毛思嘉这个时候可以直接不来旅游公司,她的各项手续也都办好了。   但想到这几年在旅游公司留下的点点滴滴,这里也可以说是承载了她青葱岁月的地方...有始有终吧。   江燕子看到毛思嘉还来上班也是很有感慨:“你我是一直放心的,做事很仔细,也稳重...总之大姐还是再祝福你一遍,希望你日后好好学习、前途光明!”   毛思嘉可以说是江燕子一手带出来的,她这样就走了,对江燕子一系是个不小的损失。但江燕子对大势看的很清楚,知道毛思嘉走在正确的路上,所以从来没有想过劝说、阻止。反而对她说:“年轻真好,现在还能这样...看看大姐我,就算是想去考大学也得想想自己的年纪了。你们年轻人还有好多光阴,学成之后对社会更有益...”   不只是在单位听到这样的话,在家里也常听这样说。   主要是孙继东他爸妈那边,他爸妈那边亲戚都在老家,但总有一些朋友,或者稍远一些的亲戚联系着。   这次孙继东和毛思嘉考上大学,孙爸孙妈都觉得面上有光的很,回头就和亲戚朋友们说了...同一个圈子里的人基本都有相似的思想高度。孙爸孙妈都是体系内的人,对于现在这些大学生的价值看的更清楚。而那些亲戚朋友也和他们差不多,心里明镜似的。   看到孙继东和毛思嘉就特别赞叹:“要说还是继东出息呢!我家那几个小子姑娘的,小时候和他一道大院儿里跑进跑出的,就没见他们谁考出个大学来!继东可好,自己去读大学,老婆也读大学!好好好,好好学知识,将来对国家有用着呢!”   “思嘉是读的北大吧?”有一个特别文雅的阿姨笑眯眯的:“真好!这可是中国数一数二的大学——继东啊,你这是给思嘉压过去了呀!你心里怎么想的?”   这显然是开玩笑的意思。   孙继东不说话,倒是孙妈道:“亏你还是个有学问的,说出这样的话来!这都新中国多少年了,谁说咱们女的就得比丈夫差一些?再者说了思嘉和继东结婚了那就是一家人,都是咱们家的,干什么分那么清?”   说到这里,孙妈都有些合不拢嘴了:“思嘉读北京大学呢...真没想到、真没想到老孙家几辈子不是读书人的,居然能出个北大的大学生!”   “漫说是北京大学了...他老孙家就没出过大学生!”一个和孙正道特别熟的老头哼哼了两声,似乎是有些不服气的样子。   孙正道此时也高兴,当即呛回去:“净说老祖宗的风光是没意思的,得看儿孙!继东和思嘉读大学这才是本事,你家有吗?”   孙正道是真的高兴,儿子儿媳考上大学的事情最近在他的圈子里已经传的无人不知了。就前几天,还有老首长公开表扬他,说他对儿女的教育工作做的很好,为国家培养了人才!特别是听说儿媳是北京大学的,那更是高看一眼。   有一些战友还偷偷问他能不能把儿子儿媳用过的资料什么的借给他们...谁家没个想考大学的孩子呢,就算没有,那也该有侄子外甥啥的想考大学!   他当时就说了,早干什么去!一个个见机也太慢了!要是以前打仗的时候,这样是什么战机都要延误了...想也知道了,这录取通知出都出来好多天了,多的是人借走这些东西!手快有手慢无,难道还会特意给他们预留着吗?   说起来孙正道也老了,看着身体硬朗,实际也年纪不小了。像他这样的老人总是特别容易因为儿孙骄傲,而在过去家里孩子没有什么表现不好的地方,从没像某些孩子一样惹祸,但要说让他骄傲,那也是没有的。   老大在兵团倒是发展不错,但他能在那边扎根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有他这么个老子,起点就比别人高!相比起差不多背景的同龄人他也没显得出众起来。   也就是如今,孙继东和毛思嘉双双考进大学这才让孙正道好好过了把瘾!   他现在可是战友当中的红人,以前对他印象不深的、甚至是不认识的将校,现在都知道他了——到了他这个年纪、他这个位置还能图什么?有的时候在意的东西真就这么‘肤浅’。   反正他如今总是满面红光的,看上去年轻了有十岁!果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   这是孙继东他家这边,毛思嘉家里虽然也高兴,却没有这样的。   毛爸毛妈算是乐坏了,回头胡同里就知道毛家姑娘、姑爷都考上大学了,特别是他家姑娘还是北京大学呢!可稀罕!   胡同里大杂院,邻里关系有的时候真的很微妙,是既亲近又抱怨。   亲近自然不用说了,远亲不如近邻,彼此之间相互帮扶,几十年下来感情自然深厚!比亲人还亲,这并不是一句面子话,而是真实存在的。至于说抱怨...所谓远香近臭,有所谓牙齿还有咬着舌头的时候,天长日久相处总有些磕磕碰碰。   一家人还经常乒乒砰砰大吵小吵呢,这个时候同住一个院子里邻居自然也是这样。   真有那种同一个院儿里结仇的,那深仇大恨,就差‘不共戴天’了!   不过总的来说,即使有着磕磕碰碰,大杂院里家家户户之间还是很有感情的。经常是你家儿女不在家,其他家的孩子就把这家的大爷大妈当成是自家亲爹亲妈一样亲近照顾,如果哪家孩子家里没个长辈搭把手,大杂院里年长的也会站出来,全当这是自家姑娘小子了。   一方面是真的相处出了感情,另一方面也是这个时候风气如此。   这个时候听说毛思嘉考上了北京大学,别的事情先不论,上大学将来会有怎样的前途大爷大妈们真不见得知道!但皇城根儿下住着,大家知道北京大学啊!   “嘿!往前倒腾些年,读北京大学的都是些什么人呐!那都是一等一的文化人,不是一般的,那是文曲星...你说说,那个时候哪能想到能亲眼看看这文曲星!”有个大爷声音大的很,说起这些中气十足。   旁边的人赶紧提醒他:“大爷!您这话说的就不对了,哪来的文曲星,那都是封建迷信!”   “那、那、那文曲星...”大爷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儿才道:“我不是说那真是文曲星,那就是个形容,形容懂吗?”   这下大家又乐了。   “大爷您真有学问,还懂什么叫‘形容’呐?”   没有孙家那样的思想高度,但毛思嘉莫名还蛮喜欢这种氛围的...看得出来大家就是觉得骄傲自豪,虽然很有可能其中一些人根本没搞明白这件事。   还有毛思嘉姥姥姥爷那边,那边肯定也是要通知到的!   姥姥一直最喜欢毛思嘉了,她是个旧社会过来的女性,没读过书,写字只会写自己的名字和一些数字。她倒是听说过‘大学’,但那离她的生活太远了,所以也从来没有怎么了解过。但她带着中国人民常有的那种对读书人的崇拜,听说毛思嘉考上大学了,喜的不得了!   逢人就说起这件事!   “妈怎么老说这个?”依旧在家做着老姑娘的金秋芳手上一件毛活儿,看着母亲又和院儿里的大妈说毛思嘉考上大学的事,忍不住犯起了嘀咕。   “那是思嘉有出息呗!”小弟金春喜砸了咂嘴:“这可是大学生,金贵着呢,北京大学的大学生就更不用说了...全国最好的大学,这里的大学生也是最好的。”   说着他压了压声音:“你看二哥家五一、八一,还有大姐家的小宝小雪,谁不是鼓着劲儿要考大学?不过这考大学也不是想考就能考上的!以前就知道思嘉学习好了,当时还觉得学习好没用,现在才知道...这学知识什么时候都是不错的。”   “小玉不考大学吗?”金秋芳随口问道。   “小玉多大了?而且她又不像继东一样是个男的,没那个心思也算了——哎!还是小雪难呢!小雪现在人还在农村,非得通过考大学才能回来。可农村那边能有什么好条件,她一直呆在农村怎么和城里的考生竞争?”说到这里金春喜又摇了摇头。   金秋芳却觉得事情不能这么看:“你得往好处想,至少这是条路子,总比以前一点儿回来的希望都没有要好吧?而且现在政策一天一个变化,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松动了,没考上大学也能回来呢?”   “是这个道理!”金春喜笑着摇了摇头,又教育一旁正在读高中的女儿金爱冬和读初中的儿子金十一:“你们得好好学习,以后像你们表姐一样考大学!”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5-06 23:56:35~2020-05-11 05:04: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JunJun 20瓶;查理金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2章   高考的事情成为了最近议论的最大热点,主要是不少感觉敏锐的人都预感到了这只是一个开始——不一定真的清楚之后时代的浪潮会往哪里去,但多多少少有一些感觉,就像是察觉到了某种信号。   而在高考结果出来之后很短时间内就是开学了...主要是考试的时候已经很迟了,如果再不开学这个学期就要错过去了。当然,这也是高考太仓促的关系,度过恢复高考在明年夏天就不会有这种事了。   然而不能等到明年夏天了...或者说这不是等待一两天的问题。   对于引领全社会走向新时代的人来说,是怎么抓紧时间恢复秩序都不为过的。等到明年再恢复高考?别看一年都不到,却是让什么都想赶快做起来的人无法等待呢!   或者说,已经等待了太久了,所以无法再继续等下去了。   于是给了外地学生赶来入学的时间之后,77届大学生的入学很快就开始了。总的来说一切从简,但又不失热情。   没有多少时间准备,更没有钱可以花在这种事上,但有别的东西可以不足这方面的缺憾——参与者的热情,校领导的重视...其实对于这些对未来抱着美好想象,仿佛初升朝阳一样生机勃勃的77届大学生来说,这样也就足够了。   “对对对,桌子摆在这里...你,就是你,你帮忙去贴一下标语。对了,小玲你去催一下,怎么横幅还没拿过来?这都什么时候了!新生都快过来了!”北京大学门口一个留齐耳短发,用黑色发卡别着耳后头发的女生把周围的同学指挥的井井有条。   虽然77届是恢复高考后的第一届学生,但不代表这个时候大学是空的。事实上,即使是过去那些年大学也是一直有招生的,只不过没有高考而已。这期间大学采用推荐入学,至于推荐的标准么,很多很复杂,就是不以学识水平为重。   所以这个时候迎新生倒是不缺人手。   “刘慧慧倒是挺起劲的。”有人见短发女生那么认真准备迎新,撇了撇嘴。   旁边的同学笑的微妙:“她那是做给人看的呢——你看着吧,这天就要变了!教授一个个地回来,还有以前学校里的人...你说说看,他们这些之前收的推荐生是不是尴尬了?有的人硬扛那是不聪明!人家刘慧慧从来都是最精明的一个,这不,上赶着卖好来了!”   推荐入学期间学校很多方面的工作其实是停摆的,作为国家顶级学府的北京大学要好一些,总能保住一些底子,但也就是相对而言。而最近变化巨大,除了考试入学,重新恢复以前大学的种种外,就是一些原本离开学校的人回来了。   可以想见,学校会在之后迎来一段飞速变化的时期。   说起来现在最尴尬的确实是原来那些推荐入学的学生,按照原本的惯例,他们获得了难得的机会进入这座数一数二的学府,这就相当于是镀金了。而等到镀金完毕,自然有他们的好前程。   但现在发生在眼前的一系列变化让人目不暇接起来...未来也变得不确定了。   眼看着外面一天一个变化,天知道他们这些人毕业的时候要面对的是什么!   这种情况下,这些人其实是有怨气的...怎么之前还好好的,恰好轮到我们就有这样的变故?心有怨气的情况下总会生出一些仇恨,对于这些人来说太高太远的地方不太可能仇恨,或者说仇恨不着。   而仇恨虚无缥缈的时代、社会本身也完全没用...因此,仇恨接下来要入学的新生就很正常了,仿佛是新生抢走了他们光明的前程——这当然是很没有道理的,但很多时候需要的也不是道理。   人在怨恨之中只需要有一个可以怨恨的目标而已。   对于这些人来说欢迎新生?不搞破坏就不错了!欢迎是不可能欢迎的,还会刻意躲着今天的迎新呢!   至少眼不见、心不烦吧!   刘慧慧忙前忙后,眼睛十分锐利,如果有谁做的不好立刻就会被她指出来。来帮忙的学生和教工虽然觉得这样麻烦,但因为她说的都是确确实实的情况,也就只能按照她说的做了。   等到天边泛白的时候,一切已经准备就绪了。有人预测今天的天气:“是个大晴天呢!这倒是不错!”   现在都冬天了,别说下雨,哪怕是阴天,坐在外面一天也够难受的!   “请问...请问是这里报名吗?”这边才准备好,立刻就有报名的人来了。   这很正常,这可是恢复高考后的第一次高考,考上了的学生别提多兴奋了!再者说了,这个时候资讯流通的慢,不像几十年后的学生,学校报名是个什么章程很容易就能通过搜索引擎了解的一清二楚...在不清楚情况的前提下,那肯定是尽量早到了。   这个时候过来报名的一般都是首都本地人,外地人要从火车站拉过来呢!这有专人去火车站那边接。不过也不排除一些外地人提前过来,住在首都的亲戚家或者招待所,就为了报名这一天时间宽裕一些,不会不小心错过。   刘慧慧和身边的同学是有分工合作的,有人查看录取通知书,有人进行登记,等到这些进行的差不多了才会让人带去领东西、办理入住什么的。   有人觉得这个时候的大学不收费,还倒给钱,这不全面...只要能考上大学,没什么收费是真的。这个时候的高考与其说是高考,还不如说是公务员考试,只要考上了将来就是公务员。   而给公务员做培训啥的,国家也不会收钱的。   至于说倒给钱,这并非人人都能有的待遇...学校确实有助学金,可这是有要求的。   首先,学生之前不管有没有工作单位,现在的关系都会转进学校,因此粮票得由学校来发了——很多人以为这个时代的大学发粮票,这个观点对,也不对。学校确实发粮票,但现实是城市孩子本身就有粮票,这是必然的,而农村孩子没有粮票,也是因为他们是直接发粮食的。   重点是发钱!   发钱是真事儿,这很容易理解,如果不发钱的话就意味着这些来读书的大学生需要完全脱产读书。要知道这些大学生绝大多数都是十八岁以上的成年人,很多甚至是二三十岁来考大学的,这个年纪甚至上有老下有小,是一家的支柱!   如果他们脱产读书,家里怎么办?就算家里还有其他人能挣钱,那也太艰难了!   别说那些农村来的孩子普遍条件较差,真脱产读书那是读不下去的!就是城市孩子也会觉得困难吧。   这笔钱由学校发,先分出一点儿做班费,直接扣在班集体那儿。然后一小部分成为零花钱,大家平常理发、买文具什么的就从这里来。而大部分钱其实被算作伙食费,直接划进了食堂,这笔钱学生也是看不到的。   还有助学金,助学金是很难拿到的,每个学校又有不同。   一般来说最高等的助学金一个年级能拿到的人都只有一两个,真的得是最最困难的那种才行。不过拿到之后就好了,一个月就多了十几块呢!在这个年代可是一笔巨款,一个学徒工的工资也差不多就是这样。   二等、三等的奖学金大概是十来块、几块钱,这也不算少,但依旧只有贫困学生可以领到。   其中出身城市,并且家中平均工资三十块以上的不许领助学金。   另外还有一笔钱,这就真不是一般人能领的了...比如说是军队来人上大学的,他们将来毕业之后依旧回原单位。对于原单位来说就不算离职,上大学期间也是能继续拿工资的!当然,这个‘工资’会不会有一定程度的增减那就具体情况具体分析了。   但大学期间这种有单位的学生确实是最‘富’的没错。   毛思嘉和孙继东来报道的时候还比较早,毕竟她这边报道了还得去孙继东那边呢!   “嗯,毛思嘉...外语系的...我看看,没错。”刘慧慧对照自己面前的册子,确认无误。   一个师兄一直偷眼看着毛思嘉,趁这个机会闪出来:“我来带这位同学去宿舍吧!”   这个时候的师兄没有几十年后的师兄那么多想法,主要是这个时候有想法也大多没用。但相比起带个年纪可能比自己还大的‘师弟’,那肯定是漂亮的师妹更让人愉快...在有选择的前提下。   刘慧慧却仔细,摇摇头:“你要带人也等一会儿,这会儿人多了,你带一个人就走,我这边有多少人都不够用!再等一个同宿舍楼的,一起给送过去!”   “同学,你稍微等一会儿。”刘慧慧微笑着对毛思嘉点点头。   与人方便,自己方便,毛思嘉道过谢之后就站到一边去了,免得妨碍人家做事。   这个时候另一边等着的女生看看毛思嘉,好奇道:“同学你是外语系的啊?你家是首都的吗?”   其实这也是白问,她都看到毛思嘉身后跟了一串人了。虽说外地学生也可能有人送来上学,但这个可能性就低了。毕竟这个时候的火车票并不便宜...多买一个人的车票也就算了,这么多人跟着一起来?呵呵。   “是的...你也是吧?”对方那一口京片子还是很明显的。   这个时候不是几十年后,光是大家都是这一届高考出来的,而且还进了同一所学校,这就足够彼此之间一下亲近起来了。所以这么会儿等待的功夫,两人就聊了起来,还交换了名字。   女生名叫周月,年纪比毛思嘉小一岁。   毛思嘉给对方介绍和自己一起的家人:“这是我爸妈,这是我爱人,这是我公公婆婆。”   周月睁大了点儿眼睛:“你爱人?”   哇!   虽然结了婚的人参加这次高考并不少见,很多人孩子都有了也来上大学呢!但是毛思嘉看起来真不像是个结了婚的人,不只是脸嫩,还在于身上没有那种已婚女性的感觉。   正说话来着,另外一边就有人招呼周月,有和她一栋宿舍楼的,师姐招呼她一起过去了。   就在周月走后不久,毛思嘉也被之前那个师兄叫走了。一个稍微有点儿局促的女生朝毛思嘉点了点头,她是一个人来上大学的,行李不算多——只是这个不算多是以这个年代的概念来说的。几十年后的孩子,哪怕是一个滚轮旅行箱也会觉得太累赘,只想当个背包客走天涯。   现在不同,大家没什么钱,不会想到到了地方买新的这种操作。或者说就算有钱也得面对很多东西不是有钱就能买的现实,只能‘累赘’地带着。   这种情况下,出远门时的行李就多的惊人了!光是铺盖这一项就是满满一大包。   这个女生也是这样,梳两个麻花辫,穿一件颜色很老气的旧外套...这应该原本不是她的衣服,或许是用长辈的衣服改的。原本应该还算整洁,但在经历几天的舟车劳顿之后也不免沾上尘土污渍。   她的行李原本是自己一个人很艰难地扛过来的,现在有师兄帮忙自然不必再那样辛苦了。   “这是毛思嘉,说来巧了,你们一个宿舍的——这是姚小芳,湖南人。”师兄简单做了个自我介绍。   此时‘小芳’还不时一个全民皆知的梗,显然没人觉得这个亲切的名字有什么问题,毛思嘉笑着和对方打招呼:“你好!”   “你好!”虽然有些局促,但能够在这个年代考上大学,而且还是北京大学这样的学府,估计也是极其优秀的人。在稍微局促之外,这个叫‘小芳’的姑娘还是很快也打了个招呼。   她应该不是害羞的人,只是乍一来到北京这样的大城市,难免有一些受到震慑,以至于举止失常起来。   虽然现在的北京对于毛思嘉来说实在不够看,相比起几十年后带着浓烈科幻风格的摩天都市,现在的北京并不会比老家小城九十年代的样子更现代。   但对于其他人来说就不是这样了,很多小城或农村来的学生乍一见到北京上海这样的城市只会觉得哪里都默声,哪里都具有威慑力。这就像是普通人第一次去超级豪华的酒店,怕自己哪里做的不好引来别人看,难免局促。   姚小芳也是这样。   “你是湖南人啊...我爸爸也是湖南的呢...爸爸,这是老乡!”毛思嘉转身叫了毛爸。   “我爸是武陵人,你呢?”说这句话的时候毛思嘉是生疏的武陵口音...主要是平常都习惯普通话了,突然说地方话难免不习惯。   南方各地方言常有‘十里不同音’的说法,临近的两个村子说的方言可能都有不小的差异。但总的来说,地域差异不大的情况下,听还是能听的懂的。   姚小芳听毛思嘉那蹩脚的武陵口音就忍不住笑了起来,原本的紧张也散去不少...她原本还有些担心首都姑娘不好相处呢。   “我是永州人...”   两个姑娘稍微聊了一会儿,走前面的师兄就道:“到了呢,就是这儿,来,咱们上楼...说起来这栋楼还住过不少名人呢,有...”   说着就开始如数家珍起来。   姚小芳听的异彩涟涟,毛思嘉则是接口道:“咱们学校历史很长的,又是最好的大学,历史上出过多少名人了?随便一栋宿舍楼都保不准出过名人吧?”   北京大学和清华大学谁是最好,这肯定是一个足够引起各自支持者争议的话题,但毛思嘉现在都到北京大学读书了,这个问题就有了标准答案——那肯定是北京大学啊!母校是有加分的!   还有学校宿舍住过名人的问题,那要看名人怎么限定了。如果是特别有名气,就是那种在近代史上扮演了举足轻重位置的,那倒不至于每栋楼都有。但,之前北京大学出来的基本上是各行各业的精英,在特定的时代背景下,留下名字的不要太多哦!   所以,说每栋宿舍都住过名人这毫无问题!   甚至一些足够幸运的新生可以和某位著名师兄、师姐睡同一张床也说不定...这种好事在几十年后就没有了,但在这个时候还是可以有的——这个时候各方面资源都紧张,不太可能因为某一栋宿舍楼出过一个了不起的人物就空下来做纪念。   依旧是要投入使用的。   而且放开一些想,这何尝不是一种更有意义的‘薪火相传’呢。   “师妹这话说的在理!”说话时候师兄站在了一宿舍门口:“就是这里了。”   毛思嘉和姚小芳都有些激动地往里看,其实这宿舍很普通,普通到了很难想象这是北京大学的宿舍!水泥的地面,有些脱落的墙灰,高低床上还有不少灰尘——这间宿舍有五张高低床,也就是十人寝。   毛思嘉上一次读大学是四人寝,但那是她运气好,其实学校里还有八人寝,只不过没分到她头上而已。至于现在的十人寝...虽然条件艰苦,但她是早有心理准备的,此时倒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事实上她就算觉得有问题也没什么用。   毛思嘉和姚小芳算是来的早的,可以自己选铺。毛思嘉选了一个靠里的上铺。下铺方便归方便,却容易有这样那样的问题。基本上谁来了都可以坐,一不小心就弄脏弄乱了,她没有洁癖也很难一点儿不介意。   毛思嘉要收拾床铺,毛妈就站了出来:“你和你爸帮着打扫打扫寝室就行了,你的床我来弄,你一向毛毛躁躁的。”   “哪有!”毛思嘉有些不服气,但还是本本分分地做起宿舍卫生来。   孙妈这个时候也不闲着,而是笑眯眯地帮姚小芳收拾去了。   之前毛妈并没有点孙继东的名字,但他不可能站着不做事。事实上他有大用呢——他的身高真的很优越了,凡是高点儿的地方都可以请他去打扫。女孩子们需要搭板凳的,他抬抬手就做到了,特别好使!   毛妈在上铺铺床,看到了也说:“继东这样高高大大的孩子就是好!”   “好什么呀!”孙妈虽然是笑眯眯的,嘴上却嫌弃着儿子:“就是多吃饭、多费布了,没见这比别的地方好!”   大家高高兴兴地收拾,又是一会儿功夫来了两个同宿舍的女生。一个叫黄兵兵,另一个叫郑芝,黄兵兵是京郊的,郑芝则是上海人。   黄兵兵皮肤微黑,人却是健谈的,进门来自报家门那股劲儿就很看得出来了。至于郑芝则八面玲珑,她不是一个人来的,和她一起的是她爸爸,她一进来就四面问好,还分大家上海奶糖吃。   现在看来,已知的几个室友都还不难相处...当然,这也就是个第一印象。大学四年的同寝,很多问题都是慢慢发现的。日子长着呢,日久见人心!   毛思嘉也把之前准备好的小蛋糕拿出来分,还剩下一半没分完也放在了桌上。这个时候宿舍在他们的合力之下已经基本打扫干净了——这样看来早到的似乎是吃了点儿亏,但这个时候的人都不会计较这么点儿小事。   能来上大学的都是些什么人?天之骄子不为过!怎么可能因为多做了点儿卫生就不平起来。   “本来应该室友都到了好好认识的...实在没时间了。”毛思嘉指着之前就介绍过的孙继东:“我爱人也要去学校报到,所以得先陪他去——待会儿其他人来了,帮我把蛋糕分一分吧!”   郑芝眨了眨眼睛:“侬夫妻两个都上大学啦?”   这个时候大学录取率低的发指,出一个大学生是很稀罕的事!比如说姚小芳吧,她家十里八乡就她一个大学生!而具体到北京大学这样的一流学府就更不用说了!这种情况下夫妻双双上大学,那是老稀罕了!   毛思嘉笑着点了点头:“继东要去民族学院。”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5-11 05:04:09~2020-05-13 03:02: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随身空间有点爱、蒲扇、Yoko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3章   “好多人...那边应该是少数民族吧?那个头巾...”毛思嘉到处张望,民族大学这边人来人往,好像比北大那边还多人的样子。   其实只是因为在北京大学那边花了不少时间,到民族大学这边已经是人最多的时候了。   民族大学就和他的名字一样,少数民族学生比例相比普通学校是要高一些的。不过没有毛思嘉想象中穿民族服装的学生,大家穿的衣服都差不多,最多就是一些细节地方让人知道他们是少数民族的。   如果说几十年后少数民族的年轻人还会在重要的日子穿传统服饰,现在就少见了——条件艰苦的情况下,那些色彩斑斓的少数民族传统服饰就成了奢望了。反而是老一辈们有一些传统服饰,是年轻时手制的。   就和之前毛思嘉一样,孙继东也是报名之后就分配了宿舍。不同在于他这个八人宿舍舍友都到了...八人宿舍这个时候已经算是很好的条件了!事实上毛思嘉住的十人寝也不是最差的,十二人寝,或者往一间大一些的房间塞更多人,这又有什么奇怪的呢?   对于孙继东有一大家子来送,大家羡慕之余并不惊讶。外地来的是没有这个条件,如果是本地学生的话,家里出个大学生不容易,一大家子来送也算正常。   至于说孙继东已经结婚,这就更不成问题!如果说女孩子已经结婚的来读大学还少一些,毕竟在当下,甚至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内,女孩子都被默认应该多为家庭奉献一些的。如果夫妻两个非要有一个辞工回去照顾家庭,只要不是女方收入比男方高出太多,主流都是女方辞职的。   以现在的情况来说,结了婚,特别是有了孩子的女人,哪怕还年轻,哪怕还有改变命运的勇气,也会因为各方面的牵绊止住步伐。只有极少数的女性,能够在这种时候依旧毅然决然地选择上大学。   而男人这边就不同了,好多这些年被耽误了的,年龄在三十几岁的也来考大学了...结婚有孩子了很常见。   孙继东宿舍里八个人,除了他之外就有两个有孩子的,结了婚的就更多了。   两个有孩子的有一个是北京人,不过多年前上山下乡去了,这一次考上大学也正好带着妻儿回来给父母看。这会儿来上学,妻儿也在身边...也是让妻子看看自己学校、了解一下他生活的地方。   “我倒是想让玉凤留在北京,别的不说,见她见孩子都方便。而且孩子长大了在北京也好得多,留在山里和那里的孩子一样没条件学习也太...就是留下来难。她住下来不难,我家有地方给她住,暂住证也能想想办法,但是粮食关系怎么办呢?还有工作...”这个舍友名叫张永峰,和孙继东同岁,当年也是同一届被耽误的高三生。   一毕业就没有高考了,两人坐在一起也很有话说。   张永峰家里条件算是不错的,但他还是像那个时代的大多数上山下乡去了,而现在的问题也不是钱能够解决的——或者说钱不够。如果真的钱足够,这些问题也不是问题了。他老婆玉凤和孩子都可以留下来,粮食就买黑、市粮就可以了,总不至于活不下去。   “兄弟,你就好了,不用想这些事儿!”说着张永峰还和毛思嘉点了点头。   毛思嘉笑了笑:“运气好,我是70届的。”   张永峰露出了然的神情:“70届啊...那是真的运气好了。”   这几年的年轻人都得离开城市,除开极少数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存留外几乎没有例外。也只有70届运气好,竟然都留下了,之前之后都不是这样的!   “也不只是运气,思嘉是独生子女。”孙继东补充了一句。   “你现在在北京工作?那继东以后读大学,可能就要靠你一个人张罗家里了。”张永峰随口问道。   “我也读大学...之前已经报道了。”毛思嘉微笑。   张永峰看看毛思嘉,又看看孙继东,这下是真的忍不住露出羡慕的表情了:“你们夫妻两个真是、真是...要是玉凤也能考上大学就好了,我现在忧虑的这些事儿都不是事儿了。”   确实,考上大学的话一切关系都会转到学校,他之前担忧的事情自然全都烟消云散。   只是考上大学又谈何容易呢?以这个时候的大学录取率来看,真的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了。他老婆玉凤并不算文盲,但也就是个小学毕业,想要和其他人竞争上大学的机会,实在是太渺茫了。   寝室里未来四年的室友相互寒暄,帮着孙继东安排好了寝室里的事,又看了看学校,两边的大人就离开了——他们也是看出来了,有长辈在,这些小辈总是有些放不开。这个时候也不兴报名的家长请孩子们下馆子吃饭,差不多时候他们就自己搭车回去了。   至于毛思嘉则是留了下来...主要是玉凤还有另外一个本地人的妻子也在,她正好可以一起,她要是提前走了反而不美。   “我们去食堂一起吃个饭吧!”有人提议。   学生们都到了,食堂当然已经开张。   交了粮票和钱,每个人都买了一些食物。民族大学的食堂不错,大概是为了照顾少数民族学生,如今很少见食堂做的一些菜这里也有。   孙继东帮毛思嘉打饭去了,毛思嘉就和另外两个家属一起占位置,等着孙继东和他的室友回来。   就在这时,有人在她身后喊了一声:“毛思嘉?”   毛思嘉回头,有一瞬间的疑惑,然后很快认出了这是谁,惊喜道:“孟新民!怎么是你!”   孟新民,毛思嘉的老同学了!想当年两人还是一起排演节目的呢!毛思嘉弹手风琴,他就拉小提琴。   当初分配的时候孟新民进了工厂,到这里都还挺好的,但后来他们工厂搬迁到外地去了...这种事在这个年代很常见,有可能只是为了利用其他地方的优秀资源,也可能是帮扶地方经济什么的。   而这种搬迁可不是搬个机器那么简单,领导班子,甚至工人也常常是一起走。这是因为这个时候培养合格工人并不容易,到了当地再去弄个一两万合格工人进来(这个时候一个规模够大的厂子,有一两万工人并不稀奇),这实属做梦!   再者说了,这一两万工人不带走而是留下来,那岂不是意味着要重新给他们安排工作?这又不是几十年后,一个超大城市安排一两万人的工作就跟喝水一样简单!这个时候给一两万人城市工作编制,那可真是要了亲命了!   孟新民就是这种背景下离开北京的。   说起来同学数年不见了!和当年那个拉琴的俊秀少年...唔,差别不是很大。人是成熟了不少,但气质并没太大变化,这又和毛思嘉见过的其他老同学不一样了。   毛思嘉是这样看孟新民的,孟新民又何尝不是这样看毛思嘉呢...毛思嘉才是这些年没什么变化——他很容易就想起当年很多事,那个时候毛思嘉弹手风琴,他则负责拉小提琴,两个人排演节目很久,却没有说过几句话。   以当时的情况来说,男生女生多说几句话不知道什么传闻就要出来了。   但孟新民确实不自觉在意过毛思嘉...这倒不是他有什么想法,而是当时班上的男生多多少少都会在意毛思嘉,她本来就是男生议论最多的姑娘。   “你...你也在民族大学读书吗?”孟新民轻声问。老同学重逢是一件高兴的事...与此同时他心中忽然一动。   有的缘分什么时候开始都不算太迟。   毛思嘉笑了起来:“不是...我在北京大学读书,今天是——继东这边儿,我给你介绍一个人认识——孙继东,我爱人,他在民族大学念书呢!我陪他一起来报道的。”   毛思嘉没注意到对面孟新民微妙的神色变化,而是向孙继东介绍:“孟新民,我以前的同学,真的好多年不见了呢!说起来当初他可是我们班上不少女生议论的对象,长得清秀,还会拉琴,成绩也很好...”   “女生议论?你也议论过?”孟新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出这个问题,这更像是一冲动就问出口了。   “咦~~”毛思嘉笑了笑:“原来你是在这儿将我的军呢!”   她爽快承认:“是的呢,我也议论过...嗯,于欣说你太多了...别看那个时候她总觉得是你让她不能拿第二,永远只能第三的,但她其实偷偷喜欢过你一阵呢!”   当然,都是小孩子的喜欢就是了,去年于欣也结婚了。   孟新民是真不知道还有这样的往事。   孙继东以纯粹旁观的视角看毛思嘉和孟新民交换住址之类的信息(这个时候座机都不见几台,更不要说移动电话、即时通讯软件这些了,人与人之间联系很难,所以得交换地址之类,用来信件交流,再不然找上门去也是可以的)。   他就像是初次见面一样,和孟新民打了个招呼——其实他之前就认识孟新民。   黄耀升和思嘉谈朋友的时候,即使是两人感情很好的那段时间,也经常对思嘉疑神疑鬼。思嘉身边的异性都逃不过他的怀疑,如果说付宏业是因为他对毛思嘉再明显不过的喜欢成为黄耀升的头号敌对对象,那孟新民就是另一回事了。   黄耀升知道有孟新民这个人的时候已经是78年了,那个时候孙继东都已经和毛思嘉熟悉了起来。相比之下,孟新民着实来的迟...但他有一个老同学的身份,同时他还和毛思嘉很有话说!   这又和付宏业不同了,虽然黄耀升敌视付宏业,却没有真正将他放在心上!   孟新民不同,孟新民本身的条件摆在那里,如果没有他黄耀升的话,应该是最适合在一起的对象——知根知底、门当户对、温文尔雅、有共同语言...   更重要的是,他的阳光开朗,随和温柔都是真的,这和黄耀升伪装表面,而内里始终偏激是不一样的。   可以说,黄耀升面对付宏业的时候是居高临下,面对孟新民的时候却有一种虚弱。   思嘉葬礼的时候孟新民没有来,没人会觉得他是对思嘉不关心...只是他实在不能面对思嘉这个朋友的英年早逝。   孙继东再一次听说孟新民的事,是一个朋友和他说的...孟新民喝酒进医院了——孟新民是个不喝酒的人,忽然一次喝了两瓶老乡那儿弄的粮食酒,一下就把自己弄进了医院。   一个人忽然借酒浇愁的原因可能有很多种,也不一定是为了毛思嘉,但孙继东有一种直觉...一定是这样了。   孟新民是个真正的君子,压下刚刚升起的悸然心动——或许,有的缘分就是不能太早,也不能太迟吧。   相遇太早,重逢太迟...曾经是孩子,什么都不知道,现在是大人,什么都来不及了。   好在只是一瞬间的事,说起来也就是隐隐失落而已。伸出手来和孙继东握手,笑着道:“您运气真好!思嘉还说女生背后议论我,正经说她才是男生天天议论的...那个时候学农,班上男生都摩拳擦掌地想给她帮忙来着。”   说着又笑:“我不在北京...难道那些在北京的同学私下没给您套麻袋扔护城河?”   “没...不过结婚时候倒是没放过我。”孙继东听到自己这样说...对方姿态比他想象的洒脱的多。   想想也是了,思嘉已经和他结婚了,一切的轨迹都和以前不一样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5-13 03:02:11~2020-05-13 21:52: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哈哈哈啊哈哈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随身空间有点爱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4章   “哎哎哎,起了起了!”黄兵兵穿好衣服就端着盆准备出去,寝室扫一眼,发现就郑芝还躺床上蒙被窝呢,伸手在她睡的上铺拍了拍:“再不起留你一个人在宿舍,回头上课迟到了看你怎么办!”   这个时候也没有熬夜玩手机的,就算是私下看小说也难得!最常见的是熄灯睡觉之后宿舍里的学生聊天——就天南海北的聊!然而聊天也不可能聊通宵吧?总体来说大家都是作息正常的,早上起床并不困难。   郑芝在床上翻了个身,又过了十几秒钟,总算是从被窝里坐了起来。   她坐在床上铺床,下来的时候又是穿衣,又是梳头的,这时候最早洗漱的都回来了。她看着回来放东西,又取书包的毛思嘉,‘哎哎’了几声:“思嘉,让阿拉看看侬这辫子,回头也梳一样的。”   其实就是鱼骨辫,她爱看就看呗。   “就是四股辫,你看两眼得了,要是看不会回头我教你——早上别耽误时间了,还要上课呢!”   “羡慕你们这种起床容易的。”这样说着郑芝又轻轻打了个呵欠。   这是毛思嘉上大学的第三天,她已经逐渐习惯,或者说重新适应大学生活的节奏了。   和其他人不同,对于其他人来说大学的一切都是新的,而且那么美那么好——在这个年代,大学无疑是最开放、最轻松、最具学术氛围、最活跃...的地方了,这和他们这些新一代的大学生正好契合!   每个人在适应这里的过程中都会爱上这里!因为别的地方再没有这样的。   和外面的世界相比,这个时候的大学就是桃花源一样的存在!这并不是夸张...如果说几十年后的大学生还需要考虑各种现实问题,即使是享受大学生的轻松生活也不能纯粹,这个时候的大学生就真的是理想的一代了。   这个‘理想’并不是物质上的,而是精神世界的理想...而在基本满足物质需求之后,其实精神世界的满足比物质世界的满足更加令人振奋。   毛思嘉当然也喜欢这样的大学,应该说没有人会不喜欢。但大学对她来说没那么‘新’,好歹她也是经历过大学生活的,虽然两者之间还是有一些差异...所以才说她是重新适应大学生活。   急匆匆吃完早饭,步履轻快地去上第一堂课,大教室已经有了不少人——特别勤奋的学生肯定是提前过来的。而在全是学霸的北京大学,这样的同学绝对不在少数。   和几十年后的大学不一样,这个时候是没有军训的...应该说军训和学校相结合本身就是一件比较迟的事情。只不过八零后以后的人从小就经历这些,又把这当成是了一件早已有之的事情。   没有军训当然是身心愉快啦...虽然毛思嘉承认军训对于学生有很好的影响,可以迅速回到服从、专心的状态,但如果落在自己头上的话,这样的事果然还是少一点比较好。 第一节 课就是专业课...毛思嘉是外语系的,当然就是外语了。   这个年代的中国人外语普遍很差,哪怕是北京大学也不能保证所有学生外语足够好!他们很肯能是别的科目太优异了,以至于外语差一些也能过关。外语系则不同,北京大学的外语系呢,优中选优之下还是能够选出合格的学生的。   毕竟中国人多,如果一百个人里挑不出一个合格的,那就一千个人里挑,总能挑够!   不过外语系的学生也不全是能够流利读外文的,即使大家的笔试成绩都很好,也不排除某些人是哑巴英语...这年头,即使学生自己用功,也很难有好的练习对话的条件。哑巴英语这种事即使是几十年后也没能解决,更别说是现在了。   所以在外语上的表现,就算都是外语系的学生,表现差距也能很大——主要是口语这一块。   毛思嘉口语算很好的那一批,毕竟她原来的工作每天都要和外语打交道,而且基本上还都是口语。   不过毛思嘉的英语口语并不是老师最喜欢的,班上有另一个戴眼镜的男生,非常好听的英式口音!换到毛思嘉上辈子,直接能去给BBC配音了!相比之下毛思嘉的美式口音,虽然也是美式播音腔了(美国没有所谓的‘普通话’,但新闻工作者发言时都是一种口音),那还是多有不如的。   由此也可以知道,学生中间绝对是卧虎藏龙,不能小觑天下英雄。   有些人觉得最早几届恢复高考的高考试卷简单,由此觉得这一时期考上大学的学生也‘不过尔尔’,这显然是站在后来者的角度,属于一种‘想当然’了。   不过毛思嘉还是有一点很厉害的,她会的外语很多呀!并且都有着还过得去的水准。   然而即使是这样,毛思嘉也不敢轻易放松——她算是知道自己和真正天才的差距了!别看现在才刚刚入学,她显得相当出众,但这只是暂时的!真正的外语天才是存在的,他们就是比普通人更容易学会一门语言并且融会贯通。   最后说的就像是母语一样!   毛思嘉不会去想自己身边有没有这样的天才,这可是北京大学的77届!之前积累了十年的学子同时竞争,脱颖而出的人里面出现一些顶尖天才,这有什么奇怪的?   在别人眼里毛思嘉也是这样的天才,但她知道自己的底细...所以,勤能补拙吧!   不过生活中也不只是学习,进入大学这个地方,身边都是同样优秀的年轻人,大家能做的事情多着呢!或许一开始还有一些小心谨慎,但度过最初的犹疑之后,大家就热衷起大学阶段的各种活动了。   这个时候谁要是能搞文艺,写一两首小诗,那都是很加分的事!   会写诗在这个年代是比家里有钱有权更能成为众人关注的焦点的...所以才说这是理想主义时代的大学嘛!   “思嘉,这么晚才回来,你去哪儿啦?还穿的这么漂亮!”毛思嘉回来的时候宿舍还很吵闹,不只是她们宿舍,应该说整栋宿舍楼都很吵闹。在最初的循规蹈矩之后,学生们很快‘不安于现状’起来,晚上各个寝室搞串联再正常不过。   大家有的是精力,无论是讨论政治、探究文学、分析历史,又或者演奏音乐、玩牌...都是很好很好的,总之比早早睡觉有意思!   毛思嘉放下背着的小包,眼睛里全是笑意与疲惫:“去参加民族大学的舞会了,他们那边组织的...继东在那边,那我肯定是要去的呀——我们学校什么时候也能组织这种舞会呢?”   大家都知道毛思嘉结婚了,爱人在民族大学读书...在大家看来,他们这种能够一起上大学、充满共同语言、彼此相爱的婚姻就是理想了。   今年刚刚十八岁,宿舍里年纪最小的白梅梅已经躺在床上了,这个时候也忍不住翻了个身:“组织舞会?真好...我们学校的话应该也能吧...”   大家都有这个期待,毕竟北京大学在历史上就是以风气开放著称的!没道理别的学校都可以组织舞会,北京大学不能啊!   “舞会好玩儿吗?”黄兵兵忍不住打听。   毛思嘉想了想:“挺好玩儿的,可以认识到外校的人,能跳舞,还有吃的——提供了啤酒、北冰洋汽水,吃的也不少...”   “那真好...不过要花不少钱吧?”黄兵兵是会算账的,想也知道了这种舞会人是很多的,一个两个吃不了多少钱,但人多了就不一定了。   “要去的人每人一块,其实不算多,吃饭都能花这个数了——我听继东他室友说,学生会联系了一些食品厂,不知道怎么说的,食品厂成本价提供的这些东西。然后又到处打申请,报销了一部分,等到落到学生头上的时候钱就花的不多了。”毛思嘉从开水壶里倒水洗脸,一边慢慢地说着舞会的事。   读大学之后所有人都喜欢交朋友,在上大学以前大家身边可能都没有一个可以精神世界互相理解的人...毕竟能考上大学,有意愿考大学,他们估计都算是人群中的‘知识分子’了。但在上了大学之后,几乎每个人都可以明白自己的精神世界。   相通不相通说不好,但互相明白、理解是没问题的。   这种感觉是很棒的...就像沉迷某个小众爱好的人忽然到了小众爱好聚会里,到处都是能够互相理解的人!   而这种允许别校学生参加的舞会更是扩大了交际圈,囊括了更多可以交流的人!想想都觉得很好了。   等到毛思嘉洗漱完了,躺床上去了,寝室里的人还在讨论舞会的事。   “真希望我们也能开舞会!”   一下就说中了,半个月后湖畔舞会就举行了——不过是和清华大学合办的,外校生不能随便进。   孙继东是因为本身是大学生,又是毛思嘉的爱人,这才带进来的。   清华北大合办的舞会也是收钱的,不过收的很少,而且各方面做的比上次民族大学的更好。   主要是清华北大牌子足够响亮,学生会去联系食品厂的时候,人食品厂的领导听说是这两所大学的学生搞活动,基本上就是白送东西过来!说是支持他们了!   事实上这些学生有能吃喝多少东西呢?看着多,但对于食品厂这种地方,这点儿消耗不值一提。   另外,清华北大这种学校的经费也要足一些,这样一来其他地方要花钱申请也比较容易。   据说舞会有请乐团专业的乐手来演奏音乐,人家听说是来湖畔大学演奏,参加的人都是清华北大的学生,不要钱也愿意来!并不是以此邀名什么的,这年头也没有赞助的概念,如何能邀到名呢?   更多是出于一种热情去支持。   现在社会上的众多风气都在变,对于恢复高考以后进入大学的大学生,大家用到了新的眼光去看待——他们是文明、进步、充满希望的人,是未来建设祖国的中坚力量!   从日后历史发展的进程来看,这种看法倒也没错。   舞会很好,不只是跳舞,这也是大家聊天的好场所——可能这是最喜欢发言的一批大学生了,针对任何问题大家都想畅所欲言,将过去不能说、没人听的话统统说出来!   这个时代是新的时代,像是一张雪白的画纸,就等着他们这一代人去绘出美丽图画!   有人站在湖边高声念诗,也有人展开辩论。这个时候有认识毛思嘉的同学过来叫她:“思嘉,中文系的才子要吹口琴,差个弹手风琴的!你快来啊!”   毛思嘉又被其他人簇拥着去弹手风琴...其实不是没有其他更精通手风琴的,但大家都喜欢看俊郎靓女站在一起嘛——中文系的才子带着眼镜,是斯斯文文的样子。以几十年后的审美来看算是气质型小哥哥,不算惊艳,但很特别。然而按照如今的审美,这就是女大学生们梦想中的情郎了。   事实上,如果不是毛思嘉已经结婚了,她的大学生活会更加‘精彩’...就是因为她结婚了,很多时候才显得没那么‘耀眼’。毕竟类似文艺骨干之类的担当,安设在一个‘已婚妇女’身上总觉得有点儿奇怪。   直到舞会快要结束的时候才发生了一点点意外,不过毛思嘉她们离得远,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等到晚间回宿舍洗漱了,白梅梅这个小耳报神才从外面带回来消息。   “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物理系的钟琴,哎,真没想到哎!是她男朋友闹到学校来了...说是两人本来在处对象,都到了谈婚论嫁的程度了,结果钟琴考上大学就和他分了!他听说咱们大学和清华办舞会就过来了,一开始混不进来,也就是舞会快结束了外面松散多了,这才进来。”   进来四处找人,好巧不巧就看到钟琴和班上的男同学坐在一起说话。不说多亲密吧,确实也不像是没关系的样子——只能说,在舞会这样的活动之后,大家放松了很多。   姚小芳有点儿担心:“钟琴该不会被退学吧?”   虽然钟琴在这件事上有‘始乱终弃’的嫌疑,但屁股决定脑袋,大家都是这一届的大学生,天然就更容易站在钟琴这边。如果钟琴已经结婚,那还不好说,可既然还只是谈对象的阶段...钟琴这样做固然有些‘不讲道义’,但没人希望她被退学。   大家都知道上这个大学有多难,未来又有着怎样的光明前途,不希望和自己同届的一个女孩子得到了这个机会之后又迅速失去。   而姚小芳之所以会有这种担心,倒也不是空穴来风...就在刚刚入学后不久,隔壁清华大学就有个男生被贴了大.字报,说他是当代陈世美!考上大学之后就和女朋友分手了!事情闹的挺大的,最后男生被开除了。   虽然这是隔壁学校的事,但清华北大之间向来互相关注,有的是渠道传递新闻。而且这种新闻还和学生们有切身关系,热度就更高了!别看学校不太让议论,但熄灯之后大家都是谈个不停的。   而现在钟琴的事只是调换了个性别而已,事情的性质是差不多的,不得不让人担心。   不过事情应该没有那样的发展,因为之后几天都没听说学校开除了钟琴,就好像舞会上发生的事是假的一样...说实在的,如果可以,学校肯定也不想随便开除学生。   只要没造成太大的社会反响,学校也不好因为一个男女朋友分手的事就搞开除。   “我刚刚看到钟琴了,看来是没事儿了。”黄兵兵打了早饭就坐到了毛思嘉对面。   北京大学的早饭并不坏...食堂都是有补贴的,所以才能比外面的餐厅实惠,但实惠到什么程度一般得看食堂所属单位的情况。简单来说,有钱的单位补贴就足,没钱的连食堂都穷!   这倒也很符合一般规律。   学校这种地方在中国是不挣钱的,别说现在了,就算是几十年后大学生也国家倒贴钱在培养!区别只在于有的学校学生补贴的多一些,有的学校学生补贴的少一些——和国外相反,中国的规矩是越好的大学补贴越多,学生自己出钱越少!   别说是本科生那一年几千块的学费、书费、杂费,一千左右的住宿费了,就算是相对而贵一些,能收到几万的大专、高等职业学校,那都是吃了国家补贴的!真要是将学生一切开销市场化,学生很快就会受到来自社会的毒打!   任何市场化的收费对于学生来说都是天价...几十年后偶尔会有某学校天价水费、天价电费、天价住宿费的新闻,事实上那只是种种原因之下某部分收费走了市场价格。   学校这种地方所谓的‘挣钱’其实就是从国家那里拿补贴,有的学校补贴多,就属于国企中挣钱多效益好的,反之亦然。显然,北京大学作为数一数二的学府,这方面也只有清华大学能与之相比(清华大学未来会比北京大学有更多经费,但那是因为清华大学理工方面的科研项目比较多,理工方面的科研项目一向是烧钱大户!而就现在而言,清华大学的学生并不会比北大学生更多补贴)。   只是好坏是对比出来的,现实就是现阶段国家不富裕,就算是北京大学也很难提供太多。   比如吃饭这件事儿吧,女生还好,男生往往是不够吃的——按照规定下发的粮票,女生够吃,节约一点儿的还能补贴家里。饭量大的多的男生就不行了,常常得想办法搞点吃的填肚子。   比如打粥的时候特别注意去舀底下的米粒,又比如和食堂的工作人员搞好关系...有的时候同样一份饭,人家手一哆嗦,就能活生生差出很多。   吃中饭的时候班上的男同学就看到了毛思嘉打的菜,满脸都是不公平!   “毛思嘉你饭量又不大,吃的那么少...每次打了菜都和其他人分着吃的,食堂师傅咋就给你打这么多?看看你那丸子汤,人家有两颗丸子就算好的了,你为啥有五颗?”男同学带着不甘控诉!   站在毛思嘉旁边的白梅梅作为常常沾光的那一个,笑着道:“你会不会数数?明明是六颗!好好的丸子汤,看着倒像是烩丸子了——想开点儿,谁家大爷大妈不是更喜欢长得招人喜欢的晚辈啊!”   这真是一个悲伤的故事...朴素年代里的大家果然是有着朴素的情感的,不管怎么说看着招人喜欢总是好的,食堂大爷大妈看的顺眼了也是要多给饭菜的。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5-13 21:52:13~2020-05-13 23:51: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青木瓜沙律8瓶;Icey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5章   民族大学篮球场,各种加油声吵成了一片。男生代表班级荣誉搞篮球比赛,女生就站在场边加油鼓劲,这种事几十年后和几十年前也没有什么区别。   从小生活在北京这样的大城市的学生基本上都能接触各种体育活动,除了北京孩子的三大运动,乒乓球、游泳、溜冰之外,像是篮球这种活动参与的人也不少。特别是各个大院儿里出来的孩子,他们住的地方场地大,往往自带篮球场。大人玩儿篮球,孩子自然也跟着玩儿了。   而除开大城市的孩子,这个年代别的地方来的会打篮球的就不多了。不过这都不要紧,反正进了大学之后各种活动多的很,只要有兴趣,迟早都能学会。   “加油!加油!必胜必胜!”女生们拳头攥的紧紧的,拼命给班上的男生加油助威。   “我来迟了吗?”毛思嘉到的时候发现比分已经不算小了,连忙向孙继东班上一个新疆来的女生打听。   新疆姑娘眼睛大大的、鼻子高高的,很漂亮。她和毛思嘉说过几次话,认识她,摇摇头:“没有呢!还有半个小时!”   其实围观比赛不只是女生,还有不是篮球运动员的男生,不过他们大都不和班上的女生在一起,而是站在对面。此时看到毛思嘉过来了,纷纷起哄:“东子!你家夫人都来!还不多多表现!”   女生们都笑了,一边笑一边说:“真讨厌,他们就爱拿这些开玩笑。”   时间过的很快,现在是1979年的阳春三月,77届的大学生都进入校园一年多了,毛思嘉和孙继东班上的人都认识。相同的,毛思嘉班上的人也都认识孙继东。   笑过之后女生们都有意无意地往毛思嘉身上瞟,没办法,毛思嘉今天身上一身着实亮眼。   黑白格子的棉布长裙,因为春天还有点儿冷所以穿的是长筒厚袜子,上身最里面是高领浅灰色绒衫,外面罩了墨绿色扣身毛线马甲,最后又罩了件黑色西装。西装袖口微微卷起一道,再加上黑色小皮鞋、皮革大挎包、黑白格子宽发箍、披着的半长发,这大概就是英伦学院风了。   说实在的,最近两年在生活上变化并不大,事实上生活在这个时代很多人都没注意到这是多么重要的年份,有多少改革正在进行或者酝酿。毕竟人们的生活中更多是柴米油盐,别的地方很难有深刻的感受。   工资没变,商场里提供的商品没变,商品售价也大都没变,甚至五花八门的票券还在定量发放...这种情况下要让人感受到有多大变化,本身就是很难的一件事。   与此截然不同的就是思想上,这方面可以说是日新月异!特别是在北京这样的城市,即使是一点儿也不关心时事政治的老太太,这个时候恐怕也知道一切和过去不一样了!   思想上的变化体现在了方方面面,自然也会体现在衣服上。很多人依旧穿着和以前一样千篇一律、十分呆板保守的衣服,并不是因为他们真的喜欢,而是口袋里的钱和票有限,很难想要新衣服就有新衣服。   当然,有条件制备新衣服的,特别是年轻人,已经穿上各种花样的新衣服了!   这方面比较常见把六十年代的一些衣服翻出来的情况,那个时候的布拉吉、松紧带裙子还是女性身上很常见的。哪怕是裙装以外,其他普通衣服也会有更多精致的细节和漂亮的图案。   仅仅是旧衣服也无法满足爱美的女孩,在度过了十多年丧失性别特征、丧失追求美的权力后,现在更像是报复性恢复——于是来势汹汹,很难阻挡。   只不过在开始的时候需要一个推动力,让自己内心有一个突破。   年轻人,包括初中、高中的女孩子,另外就是大学女生,这群人是最先开始尝试各种新风的。   毛思嘉现在穿各种想穿的衣服,只要不直接上马吊带装、露脐装、露背裙之类的,都可以穿上身。或许依旧显得太独特了,会有很多人盯着,但不用担心因为穿这些衣服惹上麻烦!甚至很多看她的人只是想要学她的衣服而已。   孙继东班上的女生都看了一回毛思嘉的穿着,心里暗暗记下这个搭配,有条件的已经想着怎么学着穿了。然后又把目光放到了毛思嘉的头发上,毛思嘉今天的头发有点不一样,发尾微微往内扣了一点儿,虽说只是细节不同,但就是好看!   “是去理发店烫了头发吗?”有姑娘过来偷偷问。   毛思嘉点了点头。   说起来她今天本来就是要看孙继东他们班上的球赛的,之所以会迟到一些正是因为头发,或者说是理发店人太多了!   上礼拜他们寝室里的黄兵兵和郑芝想要烫头,主要是看了一部新电影,对于电影里面女主角的卷发非常喜欢。找隔壁寝室的女生借了烫头发的铜管,然后又买了凡士林,接了食堂的炉子,这就开整了。   女大学生们本就爱赶时髦,外语系的女生在这一点上可能更有体现。   烫头真的是刚刚才起来的风潮,只有很少一部分人敢尝试,但毛思嘉看外语系倒是有好几个烫头的了——隔壁寝室也是优秀,还集资弄了个烫发工具。这个时候的烫发工具相当原始,就是形如剪刀,但剪刀刃是两根铜管。   烧热之后就可以用这个来烫发...还可以抹点儿凡士林。毛思嘉不知道抹凡士林到底是几个意思,是保护被烫的头发,还是像药水一样有定型的作用?不懂。   其实也有相对‘先进’一些的工具,或者说很早以前就有这些工具了——电热的烫发工具。不过这些工具就不是几个女学生能弄到的了,这个时候就连理发店里都很少见,只有有限的几家知名理发店才能见到。   讲真的,工具简陋,再加上自身技术生疏,烫发过程中会有这样那样的问题几乎是不用想也知道的——毛思嘉看到她们常常是一个不小心就烫到头皮了,龇牙咧嘴地继续再烫,就不得不感慨为了‘美’,女人果然是最能对自己下狠手的。   然而即使是这样也没能烫好,烫失败了比之前还难看!过去一周黄兵兵和郑芝都靠帽子遮头发。好不容易忍到了礼拜日,等不及就去理发店‘挽救’已经弄坏了的头发了。而毛思嘉之前答应过她们,会陪她们一起去。   毛思嘉答应的时候说的好好的,真等到去的时候才嘴巴发苦...理发店人也太多了!   其实服务业的店铺缺乏不只是北京的问题,这个时候全中国都是这样的。不只是理发店排队的人多,哪家店铺看看,都是人多!只不过理发店这类店不像食品店这类不能少,一少就要出乱子,所以反而比较严重。   而如今这种严重又超过了过去几年。   毕竟那个时候无论男女就那几种发型,还都属于非常简单的那种。大家珍惜理发的几毛钱,估计也多的是在家自己瞎对付着弄。现在不同了,可以理自己喜欢的头发了,至少很多年轻人是愿意出一些钱赶时髦的。   理发店的人多,实属情理之中。   人多还慢!以前理发店最多就是剪个头,现在还有烫发的,那花的时间就多多了。   毛思嘉她们进理发店的时候就看到一个女生要烫‘包菜头’,正在和理发师傅说明情况呢!   人多也不会阻挡姑娘们的热情,毛思嘉在重重叹了口气之余也只能接受这个事实——顺便她也简单烫了个发。   主要是都陪着等了那么久了,好歹做个头发,不然就这么走了实在是不合算!来都来了嘛!   她没有让理发师用大多数女孩都选择的烫法,而是用了大家不喜欢的方法去弄。   大家就喜欢用热烫剪去卷...毛思嘉发质很好,实在有点受不了这个,觉得太糟蹋头发了。所以只让理发师用塑料小卷筒将发尾卷起一圈,然后就用电吹风的热风去吹。这样得到的内扣小卷并不持久,洗两次头发就没有了,相当于一次性。   大家花了钱的,肯定希望做的卷发能一直保持,对这种烫发方式并不喜欢。   不过毛思嘉本来就是做着玩儿的,就不用讲究那么多了。   孙继东他们篮球打完了,毛思嘉还在和他班上的女生们交流发型二三事。其实这个时候女孩子可以选择的发型还是不太多,但相比起过去就那两三种选择,每种选择还那么死板,现在终究是不同了!更何况之所以可选择余地不多也不是因为有限制,而是大家还想不到各种发型。   想到某种发型了,愿意去做都是可以做的。   “表现很好嘛!不错不错!”毛思嘉把包里早就放进去的北冰洋汽水递给孙继东。   “领导表扬了啊?继东就是和咱们不一样!”“那是,这么漂亮的领导可不是人人都能有的。”“东子,可以啊!领导来了才发力!之前领导没来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表现那么好?”   起哄了一圈,顺便毛思嘉还收获了一个消息——孙继东有一个同学再过一个月结婚,到时候他们一定要去参加婚礼。“一定一定,到时候去吃喜糖!”毛思嘉当然不会推辞,哪怕是几十年后的同学结婚,同学去一趟也是应有之义,更别说这个年代了!这个年代的同学有着不输于手足兄弟的感情与紧密,大家等于是一个战壕里打滚出来的。   这可不是后来会下毒的同学关系!   说起来能在大学结婚生子,这样的好事也就77届和78届了,之后就不许了。当然,又等一些年,风气更加开放的时候,这种事又不成问题了。很多人毕业的时候孩子都有了,被同学们戏称为领跑大家太多。   之所以有这样的规定,可能也是照顾77届、78届情况特殊。这两届的大学生不只是应届生,还有太多太多被耽误了青春年华的老生。很多人考大学的时候都二十大几,甚至三十多岁了,这种情况下人家本来就是有妻有子的,夫妻婚内继续生儿育女是常理,非要禁止也是强人所难。   另外一些年纪大而又没结婚的,家里张罗着婚事也实属寻常。而一旦有了婚事,再说生孩子的事也说不出个‘不’字。   所以这两届学生在读期间可以结婚,可以生孩子。等到这两届之后就不许了,倒不是说这两届之后没有已经结婚的考生,而是有了这个缓冲之后已经结婚的考生想必不会太多,而且前两年有所铺垫,这时再说在校大学生不许结婚生子也不算突然。   大家都知道规矩了,如果选择考大学那就是承认规矩。而这之后再触犯规矩,那大学就有理由让学生走人了。   孙继东的同学年纪也不小了,谈婚论嫁是很正常的。实际上,今年初春还很冷的时候毛思嘉才参加了一场婚礼,是她学校一个同班同学...可见这类事在各大高校都不少见。   孙继东在打篮球之后稍微休息了会儿,这才回寝室换下宽松的运动短衫,穿上春装。今天是孙继东和毛思嘉的说好回家弄空调的日子,这也是毛思嘉来他们大学的另一个原因。   孙继东和毛思嘉现在都住学校,很少有回家的时候,平常家里卫生还得靠毛妈时不时去一趟才能搞好。不过每年冬天有寒假,夏天有暑假,那个时候还是得长时间住家里的。   有些同学暑假也会住学校,一方面是方便学习(这个时候的大学生是真的无比憧憬知识,只要有可能都是尽一切努力去学习的),另一方面也是家在外地,来回火车票不便宜,也就省下这个钱了。   毛思嘉和孙继东当然不必这样,只是这样一来越来越热的夏天就是不得不考虑的问题了。   感觉前几年夏天有电风扇足够了,现在却是越来越没法忍。   正好去年孙爸退休之后弄到了一台空调装在了家里(这个时候政府部门都是优先照顾已经退休的老同志,和要结婚的年轻人,在这些东西的供应上照顾他们),不是说送了台空调,而是有空调指标,凭指标可以花钱去买空调。   这念头国内是完全不生产空调的,连技术都没有,空调可想而知的昂贵。不过孙家出的起这个钱...就和这个年代很多家庭一样,大件对家庭很贵,但家庭一般都拿得出这个钱。   无他,一点一滴积攒而已。   更何况孙家确实条件好,孩子们都有不错的工作,没什么负担,而父母的退休工资不低,以前攒的钱花起来也不担心。   买个空调不成问题。   去年夏天在孙家吹空调的事提醒了毛思嘉,是的呢,可以买空调呀!   毛思嘉在老单位的关系还在,请有资格出国的同事买空调回来提前说一声就是了。虽然这种事免不了欠人情,但人情这种东西本就是你欠我我欠你的。   安装空调的人今天下午到,至于空调却是已经放到家里了,所以毛思嘉和孙继东要赶回去。   还好到家的时候安空调的师傅还没到——其实这个时候也没有专门按空调的师傅,这个时候北京空调是很少见的。所谓安装空调的师傅,大概就是普通电工。不过这也够了,空调内部都是正常的,怎么装上去也有简单说明书,对于电工师傅来说并不是很难的活儿。   毛思嘉家安空调的时候还有邻居过来看,今天是休息日,大家都不上班呢。   “思嘉你家就不同了,现在还装上空调了...哎,空调房夏天舒服呢!”北京居民还是很有见识的,就算自家没装空调,总在其他地方直接、间接地接触过空调,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儿,放在这个年代国内其他地方就不一定了。   有人艳羡,就有人不以为然:“夏天能热到哪儿去?现在还有电风扇,有冰棍儿,这还过不去?以前的人怎么过的?我说就是浪费钱,钱多了烧的慌...听说这空调可费电了。”   当即有人笑:“都能买这空调了,还会怕费电?”   还...真怕,这个时候电费不贵,一个家庭一个月的电费常常在几毛钱左右。然而考虑这个时候每家少的可怜的电器(不少人家就是电灯、收音机而已),再考虑这个时候的普通人收入,电费对比几十年后还是贵不少的。   空调这种电费怪兽每天如果全天开着,很快能让这个时候的普通人吃不消!   所以这个时候哪怕是装空调的家庭,一年到头也就是最热的那一阵开空调,也只有一天之中最热的那会儿开。其余时候就用专门的罩子罩起来,非常爱惜的样子。   安装空调并没有多久,安空调的电工师傅前几天正好安过一次空调,还算是有经验。   “他们那个就比你们这个麻烦多了,人那屋是胡同里的。你们都知道,胡同里那线路是怎么回事儿,好多都是老时候的线了。拉个电灯还行,这种电器是吃不消的,还得给改线路才行——这要自己个儿出钱,人还真出了!真是有钱!”电工师傅这样感慨着。   这样直白地谈钱,这可是几年前见不到的。   “怎么就那么有钱呢?”毛思嘉愿意和电工师傅瞎侃,还给人拿了冰饮料喝。主要是他们照常不在家,冰箱里别的东西也不好存,像是冷藏室这种地方也只好放汽水之类耐得住存放的东西了。   电工师傅喝了水透露:“那家有海外亲戚,给寄了美金回来!听说还不少呢!”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5-13 23:51:37~2020-05-18 12:50: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乐、22827046 10瓶;Icey 5瓶;随身空间有点爱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6章   毛思嘉和孙继东在阳春三月的时候安上了空调,但等到使用已经是夏天的事情了。   这一年的夏天和这几年的夏天完美保持了一致...也就是说特别热!   晚上还好,挺凉快的,白天就不行了。太阳光很强烈,炙烤着大地,就像是要把大地晒化了一样。毛思嘉觉得这样已经越来越接近她对北京几十年后的印象了,相比起祖国大地上那些赫赫有名的‘火炉’,地处祖国偏北方的首都是不能相比的,但也不负曾经的舒适。   不过这也没什么奇怪的,北京的夏天向来如此,说不热那是相对于南方城市来说的。真要对比,夏天肯定还是热,同时也需要空调——如果不是这样,□□十年代也不会有那么多人安空调了,要知道那个时候空调还是很大的负担,比其他电器还大的那种。   而往古代说,真不热的话,生活在四九城里的皇上们又何必去热河避暑呢?   今年的夏天因为有空调的关系,毛思嘉对‘夏天’都没有那样强烈的感觉了...夏天啊还是热的,但是她经常是从早到晚呆在家里,偶尔出门一趟也会挑清晨和傍晚。时间久了,确实会感觉迟钝。   就像是几十年后的人,对夏天越来越热这件事更多是从新闻上感知,最多一个夏天有那么一两次不得不经受户外高温(又或者很惨遇到了停电),由此晓得了夏天的威力。至于说夏天炎热带来的那股子‘煎熬’,那是没有感觉的。   时间长了,只知道每年夏天都很热,经常就突破高温纪录,然而具体怎样是没有切身体会的。   “汽水...汽水多拿一点儿...不然你先把这些东西带回去,然后再过来一趟吧。”毛思嘉和孙继东对照着早就列好的单子买东西,看着这会儿已经不少的各种‘补给品’,毛思嘉和孙继东打着商量。   最近毛思嘉和孙继东经常是呆在家里度夏,孙继东还时不时出门倒腾古董旧东西,毛思嘉是真的宅在家里都不出去的!至少白天不出去,只是傍晚的时候去孙继东家,再不然自己家里吃晚饭。   现在他们放暑假了,有的是时间,轮流去两家父母那里吃晚饭,一个是省事了,另一个也算是孝敬父母了——其实父母的期盼就是这么简单。   不过偶尔他们也会趁着清晨出门进行采购,毕竟宅在家里就得准备充分。   副食本和各种票券分配的每个月的各种物资肯定是要买的,这些很多时候也要看运气,因为紧俏的东西不是时时都有的,得自己特别注意等...不过基本的一些供应,像是粮油什么的那肯定是随时去买都买得到。   而不算这些,宅在家里最需要补充的果然还是一些零食水果什么...按照时下的观点,水果大概也属于零食吧。   又划掉了单子上面的一项,毛思嘉让孙继东先回去一趟:“刚买的西瓜都弄回去,还有北冰洋汽水、卫生纸...”   “先把西瓜弄回去,洗了切了,等到回家的时候差不多就能吃到冰西瓜了。”   东西很多,幸亏本来就是预备着采购的,所以自行车侧面挂了篓子。   孙继东再来拉东西的时候就是各种乱七八糟的零食点心、冰棍儿、花露水蚊香零碎什么的了,毛思嘉还买了好多挂面:“刚刚看到了,家里好像也不多了。回头把肉票都给爸妈,让爸妈帮忙看着什么时候有肉买,无论什么肉都好,到时候做成卤,汆面条吃最好!”   最近毛思嘉和孙继东图方便,在家吃早中两顿,另一顿就去两边爸妈那儿轮流吃。早中两顿常常是怎么省事儿怎么来,造饭有的时候是自己煮个绿豆粥,喜欢甜口就加糖,喜欢咸口就放咸菜。毛思嘉是不会做咸菜的,孙继东有心向毛妈学学,毛妈白眼一翻,回头就给了小两口一大坛。   “随便做的一点儿,够你们吃好久了!这等你们自己学会了再费那个事儿,多久才能吃上?还不知道学不学得会呢!”虽然嘴上嫌弃,其实是照顾小两口的意思。   中午就常常是吃面条了,面条不能吃阳春面啊,得配料!无论是吃热乎的汤面,还是吃凉面,光只有面条都差意思。特别是毛思嘉和孙继东,两个人显然是不会委屈自己的,就更不可能光吃白面条了。   除了时不时买点儿熟食配着吃,更重要的是做各种卤。   这卤有素的有荤的有荤素混合的,各人口味不同,各有喜好(不过主流口味肯定还是荤的好吃,大块的肉什么的)。毛思嘉和孙继东就属于相当正常的口味,光是素卤那是觉得没什么意思的。   一般都托两边爸妈帮着做好卤,这样家里下面条吃的时候连打卤的功夫都省了。   卤防着坏,一般都是吃多少做多少,特别是夏天更是如此。不过毛思嘉和孙继东家里、两边大人家里都有冰箱,倒是可以适当多保存一些时间。特别是打的卤里头有厚厚一层油时,放在冰箱里更是能保存好久!   如果不是没必要,毛思嘉甚至可以把这些卤放在冷冻室,冻到冬天吃都行!   为了方便,毛思嘉干脆把肉票,还有每个月买的油都拿到父母那边了...反正她也不太注意周边合作社什么时候有这个有那个了。放在父母那儿有父母给家里买东西的时候顺路买了,反而更加方便。   “别说,冰箱确实挺方便的,外国人就是会享受,听说他们家家都有冰箱...家里有个冰箱,看到肉啊菜啊什么的,都可以可着劲儿买,把每个月的额度一次买完,之后就不用费事了。冻起来后绝不会坏,想吃的时候就拿出来。还有那剩菜,以前还得各种注意不要坏,现在不用费这个神了。”大概是最近买菜增多,毛妈也是有感而发。   以前夏天是尽力不要剩菜的,如果没办法就是有剩菜,就会在吃完饭之后热一编。热过之后就不要翻动了,如此到了下一顿再吃的时候就没那么容易坏——其实有些容易变味的菜还是多少会有些怪味,但吃饭的人一般不会为了这个就倒掉。   可能是因为这年头大家都习惯了这样,倒也很少听说谁谁谁因为这个坏了肠胃进医院。   事实上,大家都把这种些微变味的菜当成是没问题的了,甚至没人觉得这属于变味的范畴。   “咱们快点儿回家,不然冰棍儿该化了!”毛思嘉和孙继东都骑了自行车,这个时候都急赶着回去。   一路脚下自行车飞快,也顾不上说话。等到到了家,背后已经全是汗!虽说晚上比较凉爽,那也还是夏天呐!属于稍微运动就难免黏糊糊的季节!毛思嘉立刻去开空调,等到缓过热劲儿之后才催促孙继东去洗澡。   等到毛思嘉在孙继东之后洗澡出来,孙继东正张开一个小本儿记账。觉得有些冷了,毛思嘉就关了空调,换电风扇。   “在记什么呢...对了,家里那些粮票都换成面粉和大米了吗?”毛思嘉和孙继东也是很少吃玉米面之类的粗粮的,所以每个月发的粮票,除了米票和面票,其他的都会找人交换一下。   孙继东‘嗯’了一声:“和我一个同学换过了...对了思嘉...”   “什么?”毛思嘉擦着头发回头,凑过去看他记下的东西,都是一些小账:“赚的挺多的啊!”   毛思嘉和孙继东并没有谁管账的说法,准确的说两人有两个共同账户。其中一个只管存钱,为的是小家庭的大开支...比方说要买大件,又比方说还在计划中的孩子。另一个账户并不是开在银行,而是在门口挂着的军挎里。   这个军挎还是孙继东以前的,挺旧的了。里面一般放两个人的存的家用,每个月放入固定的钱,这个月家里的小开支,从吃饭穿衣到给两边长辈买东西,全都从这里出。如果钱不够,就再一起凑。   如果有剩的,那就挪到下个月用...一般只有多没有少的。   到了年末还会看看‘家用’剩了多少,像去年就在年末数出了三十多块...两人用这个钱连着去了好多次大饭馆。   至于两人手头再有钱,那就是自己支配了。孙继东没问过毛思嘉的开支,毛思嘉也没想过要拿住家里的‘财政大权’。   “我想买辆摩托车。”孙继东把自己想的事说了出来。   “买摩托车?这倒是稀罕...你以前怎么没买?”两人就没缺过钱,如果孙继东喜欢摩托车的话,早就可以买了。   虽然这年头买摩托车真实死贵的!   “之前没有喜欢的,最近看中了...另外,我现在有一辆摩托车也比较方便。”孙继东想起了上辈子的那辆摩托车,如果现在买,倒是提前了半年拥有,那一款摩托也是现在刚刚出来的。   这年头国产的摩托车很有限,称得上真·摩托,而不是轻骑的就更少了!不过这两年倒是各行各业都有了大变化,或许她没有关注过的摩托车也有了一些比较好的吧。对于孙继东打算买摩托车这件事毛思嘉没有意见,只是问他:“是需要用家里的钱吗?”   就是那个准备应付不时之需的账户。摩托车可是很贵的,估计孙继东不会买那几百块的轻骑,那就至少是一两千块才能够了,说不定两三千!毛思嘉也不确定他手头有没有那么多钱。   “不用...只是觉得这是个大件,得和你说一声。”孙继东买摩托车,一方面是自己确实喜欢...他不像弟弟孙卫南一样爱开大车,但却很喜欢摩托车扑面而来的风速与自由。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有用处!   他现在依旧私下倒腾古董,而且经常还需要去到周边乡下。虽然这里是首都,公交在全国范围来说已经算是很完备的了。但还是不够!特别是一些离城比较远的农村,甚至可能一整天都只有一班车。   而且稍微深入末端一些,交通工具还得换成牛车马车。   那太不方便了。   如果有一辆代步的摩托车,不仅仅是出行方便,对于精心弄到的古董也更好。有的时候带着易碎的瓷器挤公车,孙继东自己都担心一不小心磕碰到——每次专门去收东西,东西不可能少,常常是拿麻袋装。他甚至不能表现的太宝贝这些东西,不然可能引起无端注意。   “这样说起来也是啊...有个摩托车挺好的,到时候你还可以带我去兜风。”毛思嘉一下就跑偏了重点。   她倒是一点儿也没考虑孙继东会不会骑摩托车,需不需要临时去学...在她这里,好像孙继东一直都不做没准备的事。既然是打算买摩托车了,没道理还不会骑摩托车呀!   “现在还蛮好的,可以兜风了...以前我记得女同志都不能坐男同志的车后座,马路上还有人抓这种事儿。”毛思嘉过去肯定是很不喜欢这些的,但现在既然已经过去,再想起来就是另一种感觉了。   可以开玩笑一样地说出来。   “对了,不要紧吗?我是不知道你手头有多少钱的...但买了一辆摩托车,剩下的钱还够周转你的生意吗?”毛思嘉关心道。   毛思嘉相信孙继东私底下倒腾古董能赚钱,这样赚到的钱足够供应他们过上这个年代非常好的生活了。但毛思嘉也知道这赚到的钱绝对不会特别多,毕竟这还不是古董生意的黄金年代呢!   或者说这个年代不是任意一种生意的黄金年代。   任何成功都仰赖所处的环境,等到国家经济环境越来越好,各行各业才会一起获得长足发展。   孙继东这些年赚了一些钱,但他们两个都是大手大脚的,花钱也挺多的...攒钱堪忧吧。   孙继东摇了摇头:“够的...其实这门生意口子也不大,不需要那么多钱周转。”   要换成是几十年后,就算是首富也没底气说这话吧,说什么古董生意做到最大也用不上自己多少钱周转...这就是行业现状了。现在古董生意,还是太小众了,即使是在北京这样有历史底蕴,也有当代地位的城市,涉足其中的都不多。   这种情况下盘子不够大,属于有钱投进来都容不下。   说到这里,孙继东自己都忍不住玩笑了一句:“比起搞古董的,搞邮票的要红火多了,集邮市场火的很呢。几个搞古董的都说想要改行,回头去邮票市场看看。”   毛思嘉似懂非懂的,不过她对这个年代的邮票热还是了解一些的。北京应该是最早卷入这股风潮的,很有可能也是最热的。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集邮就成风了,邮票市场处在一个灰色地带,火热的惊人。   大家可以用交换邮票这种不涉及买卖投资的行为从事这项活动,当然了,到底有多少买卖发生在私下,那就不得而知了。   邮票市场如此火热,一方面是因为早前北京孩子确实喜欢集邮,这甚至是一项风靡了多年龄层的‘游戏’,这算是基础。另一方面,邮票相比起这个时候北京孩子喜欢玩的其他收藏类游戏相比,天然具有‘价值’。   邮票是有限量的(至少价值高的邮票发行量都不大),而且没有足够以假乱真的伪造品,再加上集邮并不是小众爱好,全世界都有这种潮流。而那些稀有的邮票定价高昂,这也是世界范围内都有的事。   最后,再加上这个年头所有潜在投资者的‘热钱’都没地方去...是的,就是潜在投资者的热钱。别看这年头大家都穷,但总归是有一些人有余钱的,这个人群比例很低,但在基数足够的情况下,这样的人也有不少了。   另外,即使是‘穷人’,有一些也多少在存折上有些钱,数字不大,可考虑到这年头的工资、消费,那也是一笔小小财富了。   如果这笔钱能够钱生钱,那当然是最好不过了。   这个时候大多数人都没有理财观念,但未必没有天然的朴素意识。   可以说,邮票市场成为了这个年代的‘股市’,对此有一些了解,又有一些余钱的人投入进来追涨杀跌——和之后还要很久才允许个人参与买卖的股票还真像!   事实上,哪怕邮票市场一开始确实是一群爱好者聚集在一起交换收藏,或者以卖养藏的地方。到后来有了人单纯以赚钱为目的加入,也就变了样子了。   “哈哈!原来是这样吗?不过这样的话确实可以收几版特别稀有的邮票呢。现在都很稀有,将来只会更加稀罕。现在国家经济越来越好,将来有闲钱的人只会越来越多,个人财富也会膨胀,这些东西物以稀为贵只会越来越贵...买这些东西至少比存银行划算的多。”毛思嘉说了这一句之后忽然想起了什么。   “对了,咱们银行那笔钱从银行取出来吧?唔...找个有朋友在的银行取,全都换成那种新钱!换崭新的、快退出流通市场的新钱,要连号,两块、两毛的最好...”毛思嘉一下想到了这可以非常有效地避免通货膨胀吞掉自己的钱。   所以她才会来到这个时代之后这么咸鱼啊...她只要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就好了,至于说钱?随便想起点儿什么,就足够保证她未来无比优裕的生活了...这种情况下本来就性格随遇而安的她确实很难有什么雄心壮志。   比如说换钱...那些老版的纸币在将来价值很高的!退出流通领域的不说,银行的也拿去销毁了,换不出来,除非去古董市场弄(现在真有人做这种生意,不过出货量都很大,毕竟这个时候这还不算太值钱,只能以量取胜)。   而就以她指明的快要退出流通领域的两块和两毛...相对而言发行的时候是最少的。钱币本身没什么艺术性,在收藏家那里真就完全是‘物以稀为贵’的游戏。纯粹对钱想的话,换成两块、两毛收益率最高!   只要存到2000年以后,轻轻松松可以实现财务自由。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5-18 12:50:20~2020-05-19 13:57: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梅子昂。2瓶;随身空间有点爱、深海玙鹿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7章   春去秋来,夏去冬来,过日子的时候不觉得时光走的快。可是忽然回首来时路,又觉得时光倏忽而过,实在是太快了!快的来不及反应,日子便从数着时光的指缝间溜走,想抓也只能抓住一缕风。   感觉上昨天还在过夏天,今天就忽然到秋冬了。   轻轻跺了跺脚,因为刚刚下过雨的关系,鞋底粘上了一些湿泥。毛思嘉又左右看了看,这才走进这家学校附近的小饭馆。这家小饭馆不是什么百年老字号、知名店铺,但在周边大学中也有不少人知道。   熟食做的很好,一些觉得食堂饭菜实在吃腻了的,又或者晚上未名湖畔喝酒吟诗的文艺青年,就很喜欢买一些这里的熟食,带回去下酒也好。   知道毛思嘉这次从家里回来要经过这家店,室友叮嘱她一定要带一些粉肠、鸡脚之类的食物。据说今天打算在寝室开音乐会,磁带播放机都弄来了——有一说一,磁带播放机还是挺容易弄的。   相比起其他系,外语系总是容易搞到这个装备一些。   磁带也偷偷借了一些...其实说是‘偷偷’还是有些夸张了,事实上哪用‘偷偷’呢?这年头所谓大陆以外华人世界的‘靡靡之音’虽然还不被主流所提倡,但偷偷听的学生、青年绝不在少数。   就算被抓住了也不会有什么惩罚,当然了,类似批评也算是惩罚了。   磁带可不好借,不过再过一两年这些东西也就多了...至于现在,用收音机收听‘靡靡之音’太需要运气了,音质也不好。于是磁带就变得难得且紧俏起来,大家会想办法弄一些空白磁带翻录。   毛思嘉以前还经常用空白磁带翻录外语呢!   不过磁带翻录的话,外语可以不那么要求音质,只要听得清楚,没有明显杂音就行。翻录音乐磁带却是音质怎么好都嫌不够,这对翻录机器的要求就高了,至少不是一般的具有翻录功能的磁带播放机可以胜任的。   当让,如果只图能听到,满足最基本的需求,那倒是不用纠结这些了。   “这个、这个...还要这个!”毛思嘉要了好几样熟食,不只是粉肠和鸡脚。正等着老板娘装好时,外面又进来人了。   “老板一碗打卤面,肉丝的,切一盘红肠,还要一杯啤酒。”年轻男人的声音。   老板娘忙着给毛思嘉称东西,老板便在灶台后忙碌起打卤面来。毛思嘉无事做等着,下意识地看向了点餐的年轻男人,这是一个穿藏蓝色夹克衫的男人,年纪不好说,说他二十几三十几都可以。   感觉上比毛思嘉要大几岁,但笔记这个年代而立之年的男人,他又多了几分朝气。也是因为这个,他的年纪让人不确定起来。   最重要的是,毛思嘉真的对觉得对方有点儿眼熟。   相比起毛思嘉的生疏,对方显然印象深刻的多,看着毛思嘉站了起来:“毛思嘉?”   “诶?”毛思嘉拼命回忆,挖空心思想要知道这个人是谁,自己和他什么时候接触过。   付宏业就这样看着毛思嘉,毛思嘉今天穿了一件红色的毛呢大衣、黑色毛衣、黑色弹力绒裤、红色皮鞋,扎两边折辫用的缎带也是红色...基本上就是黑红配。扎眼的不行,也漂亮的不行。   这两种深刻的颜色趁的她皮肤雪白,洋气又复古,就像是画里走出来的人物。   相比起来,当年穿红毛衣的小姑娘要土气不少,但付宏业就是想起了那一年也是差不多的时候。毛思嘉穿着红毛衣匆匆忙忙从大杂院里跑出来,因为胡同墙壁上乱写的污言秽语害怕又难堪的样子。   那个时候他就觉得这姑娘像是一团火,能烫到自己的眼睛,烫到自己的心。   就看了那么一眼...说起来那个时候还当是自己想拍婆子了,就和其他时候看到个漂亮姑娘想要拍婆子差不多。但时光真的过去一年又一年,才慢慢确定,不是那样的。因为他可以记得她,一直记得她。   不激烈,但确实是一直记得的。   直到再次见到这姑娘,一切就都回来了——他早就不再是当年年少轻狂、十几岁还戳块儿地盘的小顽主‘红叶’了,感觉那就是小孩子的游戏...事实上,看着现在那些所谓的顽主、佛爷,他也确实是这么想的。   可是再看到这姑娘,他第一个念头还是...上前拍她一道!   “你不记得我了?”付宏业撇撇嘴,眼睛里却笑着,这是意料之中的事。他指了指自己:“当年戳西单那块儿有个小顽主红叶...当年还有个小顽主‘鹞子’一直想拍你一道...还记得吗?”   毛思嘉这下想起来了!虽然都是十多年前的事了,但因为这件事给毛思嘉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所以她多少是记得这件事。又看着男人几眼,毛思嘉才记起来他是谁:“我记得你,你还帮过我。”   “就是我...不过那个时候你把我当鹞子一伙儿的。”付宏业笑着摇了摇头。   时过境迁之后,曾经惧怕、讨厌的人这个时候也可以平静看待了——当年那些小流氓很多也不过是特殊时代、特殊年纪里做了自己都不见得明白的事。等到大家都变成符合社会规则的人了,也就可以平静相处了。   毛思嘉很自然地道:“因为我听说过小流氓的伎俩,听人说你们拍婆子的时候会有人□□脸,有人唱白脸,用来击溃女孩子的心理防线...难道不是?”   “事情是这样没错,不过我当初可真不是和鹞子一伙儿的。”付宏业有些哭笑不得,但还是要解释。   “嗯嗯嗯!”毛思嘉点着头:“我知道,后来你都要和那个‘鹞子’动刀子了,那肯定不是一伙的。”   慢慢的,当年的事毛思嘉就全想起来了。   付宏业看着毛思嘉,聊道:“你现在是住这儿?还是在这附近工作?”   “没呢,在附近上大学。”这个时候身后的老板娘招呼了一声,是东西都装好了,毛思嘉将钱交给老板娘:“室友都爱吃这边的熟食,让我跑腿来着...今晚估计要睡得很晚了,寝室里放音乐不知道要放到什么时候。”   这个时候的大学生精力充沛,什么活动都觉得有意思!晚上睡觉多没意思啊?大家关了灯之后光聊天都能聊到凌晨!如果没有学生会过来查寝,强制关灯睡觉,大家各种串寝,各种活动能通宵!   “你在附近上大学啊...”付宏业的声音一下低了不少。   毛思嘉这就要走了,忽然想起什么一样,笑着道:“说起来还要谢谢你们呢...我和我爱人熟悉起来就是因为那一次的事——我爱人就是那次把警察招来的那个,后来我们就渐渐交往多了...”   “呐...我要回学校了,再见!”毛思嘉招招手,走入了已经暗下来的天色中。   付宏业看着门外良久,心里大起大落,然后是极端的烦闷...在烦闷之中,他忽然想起,好像还没有告诉毛思嘉他的名字。   短暂的交集,然后再相遇是很多年后了。付宏业没读过什么书,但他父亲曾经是个老师,很喜欢掉书袋来着,他好像说过...‘纵使相逢应不识’,他们还是相识的,但也没什么分别了。   毛思嘉并不知道曾经有个男孩是真的这样认真喜欢过自己,毕竟当初小流氓拍婆子怎么看怎么像小孩子的游戏。   就像幼儿园时说我喜欢你,我们要坐在一起,你只许和我玩游戏,过家家是我是爸爸,你是妈妈...长大之后想起来变成一段可以向孩子说的乐事。如果还和这个朋友有联络,那就是相聚时能够拿出来的共同回忆了。   除此之外并不会有别的。   在这个小小插曲之后毛思嘉提着一兜熟食回了寝室,这个时候寝室里已经吵翻天了!   大家在争论几个著名的音乐家谁更伟大,当然了,别看争论的这么厉害,又是贝多芬,又是柴可夫斯基的,到最后真要放的磁带那还是邓丽君这样的。   “真好听...资本主义社会的靡靡之音,难怪不让听,听多了让人骨头都酥了!”姚小芳是在来北京之后才接触到这些的,相比起更多的大城市同学,她之前真可以说是两个世界的人。   趁着和隔壁寝室交换磁带的空当(磁带也是有档期的,和旁边几个寝室共用几盒磁带,常常是你用完了找我换,我用完了找他换),黄兵兵开始煮面条。   宿舍里煮面条,这可不是几十年后的大学生才有的!   不过这个时候缺乏可用的工具,电饭锅、电磁炉什么的是不存在的,学生们在寝室里搞点儿东西吃,也只能土制一个加热工具,凑合着还能煮面条了——土制加热工具很简单,就是搞两块泡沫砖,里头掏出放电阻丝的空间,然后挖出走电线的沟槽。   就很简单的、电线都裸在外面的‘炉子’,铁皮饭盒、搪瓷饭盒什么的直接放在泡沫砖上,插电了之后就可以煮面条。主要是用了泡沫砖之后非常隐蔽,检查寝室的学生会也不会查看窗台上的两块砖。   这也是为什么毛思嘉没把自家的电饭煲拿来用的原因,电饭煲安全、好用,但是会被检查出来啊!   这种‘馊主意’也不是毛思嘉寝室想出来的,而是黄兵兵对象的‘功劳’。黄兵兵谈了个物理系的对象,人在自己寝室里弄了这个保证能吃到热乎乎的宵夜。出于讨好对象的心思,给毛思嘉她们寝室也给整了一个。   “这光只有面条也不好吃啊!”黄兵兵煮面条的时候暗示道。   “不还有熟食吗——算了,我这儿还有两个咸鸭蛋,上次早饭时买的,因为上课铃响了没吃。还好是咸鸭蛋,现在天气也冷,不会坏。你要是也给我煮个面条,我给你分一个。”寝室里一个室友说着就趿拉着鞋子找自己放饭盒里俩咸鸭蛋去了。   煮面条冒出一层层白气,再加上各种食物的气味,这在几十年后的大学可能会引起公愤——有喜欢这种热闹氛围的,当然就有想要安静整洁的。不过这个年代还不太强调个人空间,在寝室这么个普遍认知中的‘公共区域’,也没有人强调‘你不睡我要睡,明天还上课呢’‘别人不休息的吗’这样的话。   如果你要休息、要学习,那就去啊!   反正不能要求别人完全配合自己...这也算是时代的不同认知了。   就是这个时候,有一个和郑芝关系很好的别寝室妹子急匆匆跑了进来,她们都是上海老乡,所以关系走的很近。她拿出一盘磁带递给郑芝:“真该谢谢我,知道这是什么吗?好多人都问我有没有,有的话借他们,我一个都没答应!”   毛思嘉记得这妹子一直很摩登,据说是有台湾亲戚来着。再加上自己家里条件本来就好,她来读大学家里支援也是不断的,所以各方面的新东西她都属于头一批用上的。   这个时候磁带被郑芝拿去放了,这妹子就看到了毛思嘉下铺边上一双红皮鞋。一看就知道不是毛思嘉下铺的鞋子,这妹子常常来毛思嘉她们寝室,对每个人都有一定了解。这个时候就惊讶道:“思嘉这双鞋子是从上海那边买过来的吧?”   毛思嘉这个时候已经躺在床上了,一边听歌一边看外文小说——以此时的大学氛围,如果无法做到闹市之中专心,那可能就读不了书了。   听到妹子和自己说话,从商铺伸出了身子:“那双红色的?嗯,是上海买的。我爸爸是长途货车的司机,常常去上海呀...上海那边这些东西比北京这边花心思呢,精致一些。”   “对呀对呀!”这妹子似乎挺高兴毛思嘉能这么说——这很正常,谁都愿意别人说家乡好话呢!   上海是这个时候国内数一数二的大城市,有人说上海人看外地人都看不上,这话过于夸张了,但并不是空穴来风...因为各方面的原因,上海人心气高一些也是有的。不过这种事上海也不是孤例,在全世界很多国家的发达城市都有同样的情况。   非要说上海还看得起哪座城市,那肯定就是北京了,毕竟首都。   这妹子仔仔细细看了看毛思嘉的鞋子:“我是看到鞋标了,知道是哪个厂子的才晓得这是上海货...不过这种皮鞋好像还没看过呢,怪好看的。”   “这很正常撒,你现在都在北京读书了,和我们都是一样哒,怎么能知道上海又出了什么新东西呢?”毛思嘉笑着从自己枕头旁抓了一些上海糖果给她:“尝尝我这个北京人给你这个上海人带的家乡味道。”   听毛思嘉这么说姚小芳就笑了:“思嘉,你先你先收收你那湖南口音行不行?”   上海来的同学肯定带了不少上海特产,但关键是这时候开学都多久了?原来的上海特产早就不剩下什么了!毛思嘉说让人尝尝家乡味道,倒也不算是多此一举。   于是上海糖果全寝室都吃到了。   吃着糖果,妹子又说:“我回头让我妈给我寄一双这鞋来...我前几天才在东单逛过,怎么没见有差不多的鞋子?奇怪!”   虽然上海东西走在了这个时代国内风气的前列,但背景作为首都也是不虚的!整体没有上海时髦,可要说上海有的东西,这里也不存在找不到!事实上,北京几家名气很大的商场都是能够全国采购商品的!   “谁知道呢。”有人随口回道。有些商品就算北京也有,也注定数量不多,有的时候不是逛遍所有大商场,是不会轻言放弃的(这年头大商场又不是合作社,往往不是一个供应体系)。   更多时候逛遍所有大商场也没用,因为早就被人捷足先登了!   听到这段对话的郑芝忍不住露出羡慕的表情:“侬就好啦,想买什么买什么,新鞋子新衣服新磁带换不完的。阿拉还要计较生活费,我妈想让我节约一点儿,少寄点钱过来。”   郑芝年龄不大,上大学之前也才刚刚在上海城郊的农场做多久,所以没有工龄。大学生上学时之前有工作的就有钱拿,不过拿钱的多少就和工龄有关了。那些应届毕业生之前都是没有工作的,读大学时就只有最基本的一些供给。   也因为这个原因,郑芝甚至需要家里补贴大学生活费...光是满足基本需求的话,应该不用找家里拿钱,但基本的需求对她来说显然不够。   这种烦恼也是大学生的‘可爱烦恼’了,毛思嘉在上铺听着都是要笑的——现在觉得好烦恼,将来再想想就只剩下有趣了。   对于这群前途光明的年轻人来说,很少有真正的烦恼!就算现在会忧心一些事,也会觉得将来总是能解决的。   一切都会越来越好。   “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磁带播放机里传来毛思嘉熟悉的旋律与唱词,她‘咦’了一声。   事实上,这是歌手最新的歌了,大概也就是一两个月前出的磁带,国内能弄到这个磁带的屈指可数——难怪妹子说别人都来借。   确实不容易啊!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5-19 13:57:25~2020-05-20 14:21: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蛋蛋10瓶;42062409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8章   屋外好一层大雪。   付宏业抖了抖身上的雪花儿,手指中间夹着一支香烟走进了这个不起眼的房子。里头烟味儿还挺重,不过一个个的老烟枪也不在乎,他抬头问里面的人:“今儿怎么样啊?”   “嚯!当是谁呢!红叶啊...都开了两桌了,一桌麻将、一桌扑克,你要玩吗?”有人招呼他。   玩点麻将、扑克什么的,这本身不算什么,就算是赌点钱也还好,亲戚朋友聚在一起的时候常有这种事,就算这个年代也不例外。但在这个年代,需要这样躲躲藏藏玩这些,这些人的赌本恐怕大的很。   被抓住了就要进局子的那种!   付宏业摆了摆手,他是不沾这些的...从小到大他学坏归学坏,有些东西却死都不沾。这大概来源于家里老爷子从小灌输——他以为自己从没把老爷子那些唠唠叨叨的训导放在心上,但真正长到如今再回首,就会发现自己的人生其实受父亲极大影响。   他之所以来这边,是为了找人的。   “小超来这儿了吗?”小超算是他表弟,两个人关系不错。他舅舅舅妈今早找上门来,说这个表弟已经两天两夜不着家了!虽说这个表弟一惯浪荡,但并不是不着家的那种,心里一着急就到处找了起来。   警局也去了,但现在还没得消息。   “小超啊?哦哦,昨晚上还在这儿呢,不过输了一些钱,说是在这边运气不好,要换个场子改运气,应该去大头那边了。”这边看场子的年轻人对这些熟客都能记在心上。   知道人在哪儿就放心了一半,当下付宏业也不着急了。点点头,给人让了一支烟,打算抽完这支烟再去另一个场子抓人——妈的!一赌赌两天两夜?这傻小子该不会真的傻了吧!不知道输了多少!   付宏业不是人爹妈,这种事管不着!但都发生在眼前了,还是要管管的。   就在这时,有个撒尿回来的赌客多看了他好几眼,招呼道:“红叶?”   付宏业看他眼熟,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鹞子?”   不怪他反应了这么一会儿,实在是变化不小!想当年他们认识的时候都还只是十几岁的少年人,如今都三十上下了!虽说不至于连最基本的模样都大变,但气质什么的真的有太多不同。   “这些年去哪儿了?”付宏业让了一支香烟给他。   鹞子‘嘿’了一声:“能去哪儿?从清河农场回来之后就胡混呗,难混,后来干脆跑到南方去了,认识了几个兄弟...南方有一门生意,偷渡去香港,那几个兄弟认识香港蛇头,需要有人在国内联络...”   “哟呵,这都‘投敌叛国’啦?”付宏业开玩笑。   “别那么说,哪来的投敌叛国?这可是香港!拉人去小日本的才是投敌叛国呢。”鹞子哈哈大笑,大概是想起了少年时光——当时间过去,曾经一切恩恩怨怨再难记得,只有纯粹的怀念。   这个时候山东、东北确实流行跑到日本去,也是走海路。   “你呢?”鹞子给付宏业点了烟:“你如今没再做顽主了,在干嘛呢——我这才回来就听说你小子发了大财!”   “你小子才发财呢?怎么就回来了?不做了?”付宏业笑着摇了摇头才说:“我现在就倒腾点儿电影票,有什么好电影,从柜台上弄点儿,再加点儿价卖出去,算饿不死人吧。”   其实就是黄牛...这年头一旦上新电影,电影票都是无比紧俏的。他说是这么说,其实赚的不少。当然了,这些在这个年代都算是灰色产业,好在也不是前些年了,倒腾点儿电影票而已,被当场抓住估计也就是拉回警局警告两句,了不起了拘留两天。   确实不算什么。   “还说我投敌叛国?你这是挖社会主义墙角啊!”鹞子狠狠抽了一口烟,又笑:“我为什么回来?人离乡贱,以前不知道这句话的意思,现在也知道了!外头漂了几年了,就想着回来。”   “回来后做什么营生?”付宏业关心了一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说!”   鹞子‘嗯’了一声:“心里有个念头了,不过最近先不忙,休息过这个冬天再说。这几年在外头实在是太累了,赚钱是赚钱,但也是提着心做事——现在才知道还是小时候幸福,啥都不知道就什么都敢做,一点儿不带怕的,现在没有那样的胆气了。”   见到老朋友、回忆往昔,这真是一件很妙的事情。其实当年两人绝称不上什么深厚交情,但这次再相见,寥寥几句话,就是不一样——只有和少年时就认识,有着差不多少年时代回忆的人才能如此。   “你是要去找你表弟小超吧?我和你一起去,说起来当年那个总跟在你后头的那个小不点儿也长出息啦?居然能赌的夜不归宿...找到人之后再接着聊!”鹞子这样说着,收拾了东西,和看场子的说了一声,就和付宏业一起踏入了风雪中。   在另一个场子里果然找到了鹞子,按照道理来说来场子里逮人,这是大忌!但付宏业在各处都有些面子,再者说了,他表弟小超确实一直输,早就拿不出钱来,都是借钱或挂账了。担心输的太狠弄出什么事来,看场子的人巴不得他现在就走。   把垂头丧气的表弟送上公共汽车,付宏业就懒得管了——他又不是他亲妈!   “走!找个地方吃饭!”付宏业说着就拉鹞子往自己常去的馆子去。   馆子不是什么名饭馆,但饭菜都做的不错,而且是很少见的凌晨以后还营业的饭馆(这年头凌晨以后还营业的饭馆,即使是在北京那也是有数的)。想当年,到处刷夜的孩子们可常常去那儿啤酒、凉菜瞎对付!   也是巧了,一进去就碰到一熟人,罗松!   当年鹞子他们那一群孩子常常去他家刷夜来着,因为他家爸妈都下狱了,哥哥姐姐要么去了农村,要么去住单位宿舍,家里就他一个人!那段时间他们是真的扰民,都成了周边一害了!   不过就现在来说,付宏业可能和罗松更熟一点儿...也是鹞子被关进去后熟悉起来的。   罗松依旧是戴着一副眼镜儿,见到鹞子感慨的跟什么似的,连忙拉两人同一桌:“这顿一定哥们儿请,谁都别抢!”   “现在做什么呢?”鹞子给他让了烟。   罗松抽了一口,看着烟气往上飘,笑了一声:“有什么做什么呗...鹞子你...就进去大概不到一年吧,我爸妈就回来了。也没说怎么处理,至少不用蹲监狱了。后来给安排了街道长做临时工,一个烧锅炉,另一个打扫卫生。”   “难为他们能做这个了,都是拿笔杆的...不过那之后我也有人管了,渐渐少和三儿他们一起了。现在我在工厂里上班,混日子而已。”罗松摆摆手。“哟!看来我们中间出了一个工人兄弟!就你又红又专了。”鹞子是拍腿一笑,指了指自己和付宏业:“红叶是挖社会主义墙角,我是‘投敌叛国’,就你还坚守不动摇!行!哥们儿敬你一杯!”   罗松都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等到付宏业笑了一会儿给他解释,他就也跟着笑了起来。   鹞子又跟他打听以前那些朋友的事,罗松也一一说了。这些人有好的,也有如今过的不好的。很多人只是少年时疯狂了一把,后来就渐渐回归了‘正轨’,比如罗松自己。但有的人直到现在依旧是当年的样子,只是这条路能混出个人样的少,多的是胡混过日子。   “对了,还有张萍萍,鹞子你还记的她吗?咱们共同的女朋友。”说起这个又是相视一笑。   “你都想象不出来,张萍萍居然这么能!你...那之后她就扒上了另一个顽主,后来也是叫的出名字的圈子了。不过后来经过了一件事,也被关了进去,大概呆了一两年才放出来。之后她就不再混了,找了个二婚头结婚了——那个人也是个进去过的,所以也没谁嫌弃谁,现在应该住在京郊,上次有人去京郊看赶集,还看到她和她爱人摆地摊呢!”罗松说起那些曾经的朋友也是停不下来。   鹞子听了笑的不行:“哈哈!她现在都做‘贤妻良母’了?不错!真不错!以前哪能想到这样的事!那个时候她自己说的,要是得嫁人,专心伺候一个男人,她宁肯去死——她妈妈的日子她是不肯过的!”   说着说着,不知道怎么的,鹞子忽然就说起了毛思嘉,他问:“你们之后还见过她吗?”   说起这件事他有些摇头:“当时年纪小,不干什么好事儿,看到好东西就想要,肯定把人给吓的不轻...现在想想,其实挺混账的。”   他后来因为当初抢劫伤人的事去了清河农场,有了足够的时间去想曾经做的事情。这才觉得当时的自己就像是脑子一热上头了,很多事情都是自己头脑清醒时不会做的。   罗松摇头:“我就跟着你见过她一面,说真的,都不记得她长什么样了,后来哪来的机会见人家?”   “我最近见过她一面。”干了半杯啤酒,付宏业闷闷地说:“她...她现在读大学呢。”   “哦...”鹞子答应了一声,然后想了想:“我记得你当初是真喜欢她,差点儿为了她和我干架?事后没拍她一道?”   “她都讨厌死我们这些小流氓了,我怎么敢去找她...她现在都结婚了。”说到这里,付宏业深深吐了口气。   鹞子却大笑:“这都怎么回事儿呢?当初那些姑娘们一个个的都结婚了?”   罗松附和:“那肯定啊!当初那些姑娘都二十好几三十上下了吧?这个年纪不结婚,那不成老姑娘啦?咱们男人就不同了,还不用那么着急。”   “说真的,漂亮是真漂亮,我去南方这么几年,也是见过漂亮姑娘的,好几个比电影明星都不差,但还是毛思嘉最漂亮。”其实不一定是毛思嘉最漂亮,只是她在青春里留下的印象实在是太深刻了。   记忆是能够美化一切的,让青春时代经历的东西变得无可比拟...他其实没见过毛思嘉几次,但她就像是青春里很短暂的一个美梦,也足够记得半辈子了。   每当回忆少年时代,总是要想起一回的。   “谁说不是呢...上次见她,就和以前没什么分别,只是更漂亮了...一点儿看不出来都是结了婚的人。”付宏业又点了一支烟,抖了抖烟灰,像是想起了什么。   “怎么可能一点儿变化都没有?”鹞子断然摇头,他知道时间的力量,十多年都过去了,曾经的青春少女变成家长里短的琐碎妇女。就算是依旧年轻漂亮,那漂亮也不对味儿了。他只当是付宏业昏了头了,这才这样说。   吃完这顿饭,三个人站在门口,准备各回各家...都是在北京的,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再相聚了。   “毛思嘉?”付宏业刚要走,还没走了,就看到饭铺门口正在停车的一对小夫妻。而这声‘毛思嘉’也引来了鹞子和罗松的侧目。   “嗯?啊!是你啊!”毛思嘉觉得真巧,转过身来笑眯眯地和付宏业打了招呼。   于是鹞子就看到了那个姑娘,怎么说呢...直到这一刻他才相亲付宏业说的话——她确实没有变化,非要说有什么变化的话,只是更加漂亮了。   今天毛思嘉穿了一件雪白的羊羔皮大衣,里面的毛衣是白的、裙子是白的、紧身绒裤是白的,连鞋子都是奶油白里衬细绒的皮鞋。头发分了两股梳鱼骨辫,到了耳后变成三股辫,梳好之后又一折。   最后绑上香槟色的宽缎带...完全就是旧时代里大小姐的打扮。   说真的,这种穿戴都有些不合时宜了,既是这年头少有这样光鲜亮丽的女孩子,也是因为年纪——旧时代这样打扮的大小姐也不会是已经结婚,二十几岁的‘妇女’。   但因为是毛思嘉,所以一切的‘不合时宜’就都不存在了!   鹞子看着她,觉得少年时代的梦都有了‘理所当然’的意味——如果是为了这样一个姑娘上头,那好像也没什么不能理解的,也不觉得是当初的自己太毛头小子了。事实上,换现在的他看到这样一姑娘,肯定还是想上去搭讪的。   “这是你朋友吗?”路灯下的女孩子确实好看极了,这样说话的时候甚至有一种娇憨。   付宏业刚想介绍,鹞子就已经点头了:“是,是红叶的朋友。”   暗暗的,他对付宏业摇了摇头...他不想红叶介绍他,如果要介绍他,那就难免牵扯出当年的事。说真的,那肯定不是什么好的回忆...虽然这都是他自己做下的事,应该起手不悔的,但有些事哪有说的那么简单。   他知道自己的人生注定和眼前这个漂亮可爱的女孩子没什么关系,然而即使是这样,他也不想在她面前有个坏印象——以前那个调戏她的小顽主,就永远存在于久远的记忆中吧,最好不要再出现在她面前。   付宏业在那一瞬间什么都明白了,自然不会多这个话。   “你们好...对了,这是我爱人!”她指了指旁边一个穿空军皮夹克、戴空军帽的高大男人。空军夹克其实也是军装的一种,但这个款式的皮夹克直到几十年后依旧流行的很!事实上,在这个年代,这也是男青年梦寐以求的‘时装’。   集合了军装、帅气、稀少等等特质,真实太难得了!   在皮夹克十分难得的年代,空军皮夹克对于想要得到的人来说也就是想想而已。   很眼熟啊...正是当年那个打断了他们打架的人,付宏业想到毛思嘉说的,正事那次的事促使她和她爱人熟悉起来...心里的复杂感受就只有自己知道了。   打过招呼之后两边各自走,毛思嘉和孙继东进了饭馆,付宏业、鹞子和罗松也要回去了。   背后传来毛思嘉的轻声抱怨:“你最近也太喜欢摩托车了叭!这又不是很远,还要骑摩托车出来吗?好冷的,你摸摸我的脸,戴口罩、帽子、围巾都挡不住风!”   然后是男人的笑声——说真的,付宏业完全理解他为什么要笑。虽然是抱怨,但如果是这个姑娘来说,又怎么会厌烦呢?只会觉得真的太喜欢了。   她无论做什么都很喜欢。   如果孙继东知道付宏业此时所想,大概也会觉得两人是‘不约而同’了,他确实是这样想的。让毛思嘉坐下之后,他就摸了摸毛思嘉的脸...果然是凉凉的。   点了几个热乎乎的菜,孙继东才道:“中午太阳还挺好,电影看完了之后才飘雪的。”   “可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毛思嘉气鼓鼓的,觉得自己真是太难了,进一步耍赖:“又不是我让天上飘雪的!非要骑摩托车出来的是你,难道不是你的问题吗?”   孙继东轻轻叹了口气,虽然是叹气,但并没有一丝一毫负面的情绪:“是、是,都是我的问题。”   “我觉得你真的越来越敷衍我了...”毛思嘉嘀嘀咕咕,但嘀咕完了之后自己都觉得太‘作’了,于是也跟着笑了起来:“最近情绪真的是怪怪的,弄得脾气变坏了,总觉得特别心烦哦...”   “是吗?”孙继东倒是不觉得毛思嘉脾气变坏了,她所谓的变坏就是更容易爱娇吗?那倒是还不错。   天空细雪还在飘,屋内暖气很足,一会儿就不冷了。 第119章   北京的这个冬天并不久,等到正月里欢欢喜喜忙忙碌碌一通,再等到毛思嘉和孙继东都上学了...突然,某一天里春天就到了。阳光明媚、春暖花开,大家都脱下了厚重的衣裳,改穿薄一些的春装。   当然,也有一些没有相应春装的人依旧穿着冬装,如果硬要穿那种轻薄的春装,很可能会感冒呢——春天的天气并非是一个样子,初春还很冷,而到了暖春就能穿很薄的夹衣,甚至稍厚的长袖单衣了!   这个时候可不是几十年后,什么样的衣服都有,衣柜里的衣服常常多的穿不完!对于挑衣服的人来说,只会想起刚买的衣服,至于去年压箱底的,说不定就再也不穿了!这个时候的衣服对应各个季节,能够做到有的换洗,这就算是非常好的条件了!至于再细节到同一个季节分不同的衣服,这样的人家也有,但非常少!   如果是农村,一般人家常常就是冬装穿到快入夏!中间连个过度都没有!也就是北京了,条件稍好的人家比较多,这样的事才不常见。   毛思嘉穿着白色筒领衬衫、宽松的鸡心领深蓝色针织马甲,边缘上还织了红色、白色的细杠,十分学院风。下面则配黑红格子毛呢短裙和黑色紧身绒裤(类似光腿神器),脚上踏的是暄软的白色回力鞋。   背着羽毛球球拍的袋子,和孙继东说说笑笑地回家。今天是星期天,学生休息。他们刚刚和约好一起打羽毛球的朋友打了一场羽毛球,这个时候才回来。   孙继东也是适宜运动的穿戴,手上还拿着一件十分宽松的灯芯绒外套,鲜嫩的奶油色,并不是从脖子下扣到衣摆,而是只在胸下位置钉了三颗扣子,领口很大,像个瓜子形。另外袖子也颇像灯笼袖,穿在人身上是松垮垮的,   这当然不是孙继东的衣服,而是毛思嘉的。早上出门的时候还是挺冷的,这个时候刚刚运动过,又有了户外明媚的阳光,身上出了汗自然就脱了下来。   经过简易楼前的空地,发现同一栋楼好多邻居都在晒太阳,其实也是聚在一起闲话——起因是修车摊儿摆在了这儿,趁着阳光好洗衣服的主妇翻出了之前坏掉要修的鞋子、衣服什么的,鞋子自然是给修鞋匠,衣服一般得自己缝补。   除了一些必要用到缝纫机的,大家都乐意带着针线活儿到太阳底下一边晒太阳聊天,一边做活儿,说说笑笑一点儿也不累地就把活做了。   事实上,就算是缝纫机的活也不用担心...修鞋匠的老婆针线活做的极好,据说是个裁缝,在街道办的裁缝店做事,不过平常私底下也会接私活儿...这当然是不符合规定的,但如今也没谁会闲的没事儿说这不对。   虽说这年头女人大多还有一手针线活儿,也算是传承了以前的女红。但总有人不会啊!就算是会的,也不见得人人都做的很好,或者有时间有精力去弄这些!所以像修鞋匠老婆这些人就有了事做。   修鞋匠的老婆帮人做衣服还欠点儿火候,但改衣服的手艺是到家了!   所谓改衣服,其实也是‘穷’闹的!一件新衣服由新穿到旧,这年头缝缝补补是常态,这轮不到修鞋匠老婆这样的人动手,谁家主妇都能做(毛思嘉也能做,只不过没做过而已)。但有些人家讲究体面,同时又节约,就有改衣服这样的事了。   比如旧衣服翻新,哪怕是几十年后,染色工艺进步极大,再加上大家很少有衣服一穿再穿,依旧有晒掉色、洗掉色的情况发生,这年头这样的事就更常见了。   衣服掉色了就得里外翻个个儿,这样外面看起来就像是新的一样。   另外,有些地方破了,不是直接逢补丁,而是给补好后再加个兜儿,绣个图什么的,看上去是不是好很多?   又比如衣服短了,要接衣袖、接衣摆。自家做没有相同的布料,只能接‘花袖子’不说,手艺也不过关,很难做到隐蔽。而专门吃这碗饭的人不同,人家就能做的□□无缝,愣是看不出来。   至于袖子破的不能想办法了,直接裁去做短袖,领子磨破了掉个个儿...这都不是事儿!   这样的事在几十年后普通人都很陌生了,实在是离大家的生活太远,这样的常识与手艺都成了‘无用’。但是在如今,是众多主妇的必备技巧呢!生活就是这样的...如果不是这样,就算是大城市居民也很难在物资极度缺乏的年代保持看上去的体面。这就是巧做安排!   见到毛思嘉和孙继东回来,大家都打招呼。主要是他们两个年轻人,和街坊邻居相处很少有锱铢必较的时候,如今又正是上大学的学生,更少见利益冲突...甚至人家将来大学毕业,前程好着呢,更是有意结交,如此一来,人缘真是极好的!   和他们差不多的还有医生、售货员等家庭,都是能惠及街坊邻里的职业,大家自然欢迎。   “小孙和小毛是去打球了啊?”一个比孙继东大了五六岁的大姐朝两人招了招手,这位大姐是居委会的人,和毛思嘉关系不错...其实就是客客气气往来,因为居委会的关系交集多一点儿。   “嗯嗯!”毛思嘉点头,凑过去看她怎么改衣服——这件衣服的领子已经磨的很薄了,差一点儿就要破了。只见大姐将领子拆下来,然后掉了个个儿,后面几乎崭新的布就掉到了前面,原本前面磨薄掉色的那一面就藏进了后颈下面的领下。   这是一件夹衣,所以领子也是有夹层的。   这样一弄,一点儿痕迹也没有,毛思嘉‘哇’了一声,嘴上对大姐的手艺赞不绝口。   大姐笑着摇头:“这算什么手艺?过日子不得不这样!熟能生巧而已。小毛你觉得不错,那是见得少了,你家不怎么改衣服吧?”   别说改衣服了,就算是补衣服的事儿毛思嘉也没做过...她就钉过扣子啥的。   这话没法回答,毛思嘉只能笑,活像地主家的傻丫头。   大姐说这话也不是为了讽刺毛思嘉,而是实话实说。又笑着看毛思嘉:“小毛这样挺好的,我们是想这样不能够!”   其实住这儿的已经算是这年头条件很不错的人了,但条件什么的都是对比出来的。   这话题可就不好往下聊了,毛思嘉和街坊邻居笑了一回。中间运动之后的热也下来了,还把外套也穿上了,‘蹬蹬蹬’小夫妻俩上楼回家去了。   中间从门上取了今天的早报,因为早上忙着出门,早报都没看呢!   等到洗了澡,准备做饭的功夫,毛思嘉就把收音机给打开了,调到了一个熟悉的节目。倒不一定是看节目,更多是为了听个响儿,就跟几十年后年轻人开电视的理由差不多。   孙继东做饭,毛思嘉就给他打下手,择菜、淘米什么的都干。   “有人问我要不要电视机...”孙继东忽然说起了这件事,也是闲谈。   毛思嘉手上全是水,在围裙上擦了擦,随口问道:“哪儿来的呢?”   “支援非洲的工人都有一些特殊待遇,像是买大件家电什么...不过不少人手头紧,这个资格用不到,就换给了有需要又有钱的人。”孙继东如今结识的人越来越多了,借着股东,牵扯到了各方各面的人,倒腾什么的都有!   有人就专门弄这些电器资格,然后找到有需要又出的起钱的人...很赚的!   这上头可以说是供不应求,特意问孙继东一句算是彼此之间有交情了!   “过几年再说吧。”毛思嘉倒是没有太多想法,这两年电视节目比以前有看头了,但依旧非常鸡肋...反正让她来说她是宁可看书、听收音机的。真要说到能看的节目,还得等等,这也对上了电视机需求爆发的时间。   真说起来,几年后的老百姓又能比现在的老百姓有钱到哪儿去呢?别看这几年变化很大,实际上在老百姓层面更多发生在思想、文化上,真说经济生活,至少小老百姓没多大变化,钱还是那么多钱,只是想买的东西可能多了一些。   那为什么几年之后电视机成为城市居民最想要的家电?一方面是电视机生产的多了一些,也好了一些。另一方面就在于电视台的节目变得丰富好看了...没有节目,电视机就是个放在家里还嫌占地方的大疙瘩而已!   毛思嘉想的是等到几年后节目有看头了,同时电视机工业更进一步,有了更好的电视机(至少她稍微看的过眼),再一步到位,买最好的!她倒是不担心那时电视机太紧俏,想要都搞不到。他们小夫妻都颇有人脉,更重要的是不缺钞票,自然不用担心买不买得到的问题。   做饭吃饭,说一些学校的事。等到饭吃完了,毛思嘉就去洗碗——这是分工不同,既然孙继东都做饭了,没道理还是他洗碗吧?   毛思嘉洗碗时孙继东就摆弄他新弄来的一些瓷片,即使是几十年后的古董市场,各种瓷片价格依旧有限。更别说这年头了,孙继东弄到的这些瓷片算是他买卖股东中人家搭送给他的,等于没花钱。   但这些瓷片又确确实实是老东西没错。   孙继东在古董行当里有些经验,也算是学过,但和真正从小受熏陶、基本功扎实的老一辈相比差的太远!甚至和那些有家学渊源、不缺人指导的年轻人也逐渐有了差距,所以他只能在别处想办法。   最笨的办法就是多看多听,很多时候就是一次次经验累积而已。   这个时候古董行当吃教训的成本相对较低,一方面是古董相对便宜,另一方面也是假货较少。但这个时候大家也没多少钱,所以孙继东也不能真的一点儿技巧都不讲,硬是去积累‘经验’。   比如瓷器一道上,他就注意收集瓷片。反正瓷片不值钱,这个时候也没人吃饱了饭没事干去伪造古瓷片,他拿这些锻炼眼力、学习,是最好不过了。   看着孙继东拿着放大镜看的专心,毛思嘉也不打扰他,见手边有早上没看的早报,便坐下看了会儿报纸。   这份早报并不是什么大报,虽然重要的指示也会传达(毕竟是首都的报纸呢),但日常说的都是市里的事。   毛思嘉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报纸,直到看到一则新闻的时候目光凝住了:“咦?”   她是又惊又奇,一时之间甚至不敢相信这报纸上说的是真事!连忙把这则新闻来回看了好几遍,终于确定了报纸中说的正是自己认识的那个人——然而就是这样,她也难免不惊怔!不是她见识少,而是这事儿太难以想象了。   谁能想到一个多年前认识的人会在报纸上看到,并且变成‘杀人犯’呢!   孙继东看累了瓷片,抬起头来的时候就见毛思嘉愣愣地抓着报纸,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便放下了瓷片和放大镜,走了过去:“怎么了?”   毛思嘉指了指报纸上的那则新闻:“这个...你大概不认识这人,但我认识呢。以前我在旅游公司的时候他还来我们旅游公司办过事儿...没想到他如今会...”   会杀人。   孙继东视线扫过报纸...这是一则最新的新闻,说的是有一男子杀了自己的女朋友,然后被周边市民当场发现,之后被抓...现在已经判了死刑了。   新闻里只说是感情纠纷所致,警醒青年男女在感情上不要冲动——虽然新闻里没有提及当事人具体姓名。但是‘黄某’的代称,以及说明对方是知识分子,本人在报社工作,还出过国,父母也是高知,父亲还是有名的翻译家(之所以说这些,也是感叹一个受过良好教育的年轻人在冲动之下就什么也顾不上了)...种种联系起来,认识的人自然知道这人是谁。   正是毛思嘉最喜欢的翻译家黄宗海先生的儿子,也就是当年的记者黄耀升。   毛思嘉不知道,孙继东认识黄耀升,比世界上任何一个人更认识他!只不过,这都是上辈子的事了。   看到这个新闻是很突然的,但在沉默之后忽然觉得这不是什么意外的事——黄耀升本来就是一个很偏执,很容易被感情冲昏头脑的人,只不过大家被他表现出来的样子迷惑,觉得他是一个很儒雅随和的年轻知识分子。   这一点,曾经的孙继东是很清楚的。   他这样一个人,迟早会让身边的爱人受不了,走上上辈子的老路也不值得奇怪。   “哎!你走什么神啊?”毛思嘉发现孙继东看完报纸之后似乎比自己还出神...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孙继东应该和黄耀升没什么交情吧?   孙继东摇了摇头:“没什么...”   他并没有解释什么,也解释不来。只能放下报纸,继续去研究自己的瓷片——本来是掩饰自己的反常的,没想到却真的投入了进去,将黄耀升的事情忘在了脑后。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5-20 23:54:54~2020-05-27 13:31: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晓*瑞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Yoko 29瓶;37926845 20瓶;22827046、WYAMS 10瓶;煮酒品香、芒芒果5瓶;sue紫月2瓶;梅子昂。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0章 1980   又不是周末,又正好下午没课,毛思嘉趁着这个空当一个人去了一趟医院。   这年头的老百姓,哪怕是城市居民都很少有进医院的。大家有单位医疗室和街道诊所,头疼脑热的小毛病在这些地方就足够搞定了!而且一般有单位的都能完全公费。而若要去医院,虽然只要单位够好,别说自己能免费医疗了,家人也能...但终究有一些额外的开支。   比如说挂号费、来回车费什么的,别看不多,但在这个年代的人心里,哪怕是几分钱也是值得节省的。   毛思嘉从小到大也没怎么进过医院,小时候因为呼吸系统不太好倒是要看病来着,但一般也不怎么来医院。除非犯病,不然就是去诊所取个药而已。   而犯病是很少很少的,特别是她逐渐长大就更少了。   不过相对于一般人,她来医院的经验还是多一些的,所以能够熟门熟路地挂号、等号、看病——这并不太费事。这年头医院少,医生少,但相对来说病人也少的可怜!这样也就免去了排队、拥挤的苦恼。   几十年后的人总是抱怨一场大病能够耗干一个家庭,然而现实就是这其实也是一种‘进步’。因为那个时候人们可以用全部家产去赌一个奇迹,换成是这个年代,连这个选择都没有。   公费医疗终究是极少数人才能享受的,这年头城市化才多高?多的是没有纳入的人。而就算是公费医疗,在这这个年代的背景下,也有太多太多的病没法治了...只能徒呼奈何而已。   这大概也是医院人少的原因之一吧。   “二十一号毛思嘉,毛思嘉到了吗?”二十多岁的小护士站在诊疗室门口叫好,穿着白大褂(这个时候护士也穿白大褂),态度比几十年后的护士要温和不少——这也不是这个年头的护士更有素质和风格,几十年后的护士手头多少事儿?处在那样的劳动环境中,想要一直轻声细语也不太可能。   “到了,这里!”毛思嘉连忙站了起来,被护士放进了诊疗室。   一个快要五十多岁的女大夫问了问毛思嘉的一些情况,做了简单的体格检查,就给她开了单子做化验——很简单的化验,根本不用等。等到化验结果出来了再问大夫,大夫笑着点点头。   “没错,有这个加号就是怀孕了!”见毛思嘉表情惊喜,她的神色就更和蔼了,一边告诉她一些应该注意的事,一边问她:“怎么一个人来的?家里人没陪着吗?”   “我爱人今天要上课,我也要上课——正好下午没课,这才来做检查的...上个月月经没来,又有点儿隐隐约约的感觉...真是太谢谢大夫了!”毛思嘉再三感谢!   是的,她是因为觉得自己怀孕了才来医院的!   虽然不再做避孕措施也有挺长一段时间了,但她这里一直没有消息。经过详细体检之后医生告诉他们夫妻俩都是没问题的,所以没有好消息真的就是缘分没到而已。既然如此,两人也就放宽心等着了。   在别人或许会紧张,两人却不会。孙继东的性格其实是不太在意孩子的事情的,毛思嘉更是心大,想过这件事就忘记了。   直到最近,上次的月经一再推出,推迟了一个月之后还不来。再算算日期,加上说不清道不明的第六感...毛思嘉觉得自己应该是怀孕了。   这种事儿自己觉得是不算的,得去检查!   带着这样的好消息,毛思嘉没有着急回家,家里又没人!也没有着急去孙继东的学校找他,今天约好了要去孙继东家的。离开医院都傍晚了,他应该已经回家——据说孙卫南今天要带对象回家吃饭,家里能到的都得到齐!   不过毛思嘉也没有直接往孙家去,而是回了自家。   因为来的是自己自小看病挂号的医院,虽然说哪家医院都是一样的,但人总是会选择自己最熟悉、最信任的医院(在两家医院的水平相差不大的前提下)。也因此,现在她离自家很近,几乎就是一抬腿的距离。   毛思嘉到胡同的时候正赶上下班,不少人是的人在胡同里打招呼。   “思嘉回来了?”“嘿,思嘉怎么越来越漂亮,结了婚反倒更水灵了?”“看你爸妈的?真孝顺!”“来大娘家坐坐!”......   首都居民讲究一个‘局气’,好客热情的很,对别人有的时候比对自家还上心呢!   毛思嘉一路招呼过去,到家的时候毛爸毛妈早就听到动静,站门口等她了。   毛妈立刻就要支使毛爸去买菜,然后又抱怨毛思嘉:“你要回来吃饭怎么不说一声,正好冰箱里也没冻好的好菜了,还得出去买——毛铮,肉、菜都买,再看看有没有什么水果!”   毛思嘉还要去公公婆婆家呢,并不打算吃饭,连忙道:“爸妈!别忙了,我是有事来说的,呆会儿还要去公公婆婆那儿呢——今天卫南带对象回去吃饭,家里能去的都得去。我是因为有事说,这才绕回来的。”   这样一说毛妈就失望了,不同于别的长辈,家里孩子多的心烦!他们就只有毛思嘉一个,她结婚之后虽说也常常会来,但到底不同了...本来以为能在家吃饭的,结果还要走,只是落个脚...   毛思嘉却是满脸喜色,得意洋洋地从手提包里拿出刚刚从医院得到的化验单:“你们知道这个消息一定高兴!”   说实在的,毛思嘉自己对于怀孕这件事尚且没有那么高兴...在医院的时候之所以那么高兴,更多也是因为她怀孕了,其他人会很高兴——或许是她还没有实感,还有经历十月怀胎?反正她暂时还没有体会到那种极度的喜悦。   但她知道爸妈不是,他们早就盼望着她的孩子了?本来老人家就盼孙子,更何况她家还只有她一个孩子,这种盼望就更难以衡量了!   虽然这样说怪怪的,但她确实有一种实现了爸爸妈妈愿望的得意。   “这个上面的加号看见了吗?大夫说这样就是怀孕了!”毛思嘉郑重其事地将化验单交给毛爸毛妈。   然后就享受到五星级的待遇。   毛妈立刻道:“你这都怀孕了,还要接着上学啊?”   “当然要上啦!学校里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怀孕,都是快生的时候才回家呢...不用担心的,同学们都特别照顾怀孕的女同学,有同学们注意着,比在家里还好呢!”就算是几十年后,也没有一怀孕就回家的道理,社畜们哪来那么长的产假?   除非家里有钱,可以立刻辞职回家待产,而那终究只是少数。   “上学也行,不过食堂里的饭就不要吃了,食堂少油,大锅饭也不卫生。以后妈妈给你做好了饭送到学校去,这样营养!”毛妈下决定很快,而且一点儿余地都不给毛思嘉!   虽然她现在还要上班,但离退休真的近的不得了了,同年龄的同事多的是为了带孙子分心的。她为了这个每天中午请点儿假也不当回事,只要她志向不在拿先进之类的目标上,这就是小事一桩。   毛爸也特别热情,只是不那么会表达。   赶在爸妈两个越来越热切,好像明天就能给他们生个孙儿孙女之前,毛思嘉跑了。   “爸妈,我走了,还要去和继东他们说这事儿呢!”毛思嘉匆匆忙忙走掉。将毛爸毛妈诸如‘你骑车去啊?会不会不太好’‘搭公交车——这好像更不好,要是公交车拥挤...’这样的话甩在了身后。   她并不觉得怀孕之后有太大不同,至少今天在知道怀孕之前她也是该怎样就怎样啊!   等到她骑着自行车到了孙家所在的大院儿,这个时候已经快要开饭了...事实上,孙卫南已经带着他对象过来了。   孙卫南连忙介绍:“这我二嫂,北京大学的高材生,文化人!将来都是建设祖国的急先锋。思嘉,这是我对象苗苗,幼儿园老师,最佩服学习好的人了!”   叫苗苗的女孩子长的很可爱,孙卫南像了孙妈,和两个哥哥比起来‘娇小’了很多。苗苗则更加玲珑,站在他身边很是小鸟依人。   “对,我最喜欢学习好的人了!可惜从小学习就一般,之前考大学还试了来着,试了两回都没成...”说起这件事苗苗还是很遗憾,不过她已经放弃了高考了。   苗苗还挺健谈的,这一顿饭下来大家都很喜欢她。唯一让毛思嘉觉得有些不对的是孙继东——他显得很沉默。   孙继东平常就挺沉默的,一般也看不出有什么不同,但是毛思嘉就是看出来了他今天的不同。   他还有点儿心不在焉。   毛思嘉没问孙继东怎么了,而是等到孙卫南送苗苗回家,毛思嘉和孙继东一起洗碗的时候才把检验单给孙继东:“你今天怪怪的哦...不过不要紧,看看这个,保准你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担心孙继东不会看这个检验单,再加上藏不住事儿(刚刚饭桌上没说这件事已经用尽了她全部的力量了!要是她真的说了这件事,饭桌上的主角说不定就会变成她。然而今天的主角应该是苗苗才对,她不想苗苗因此被冷落),她指着小小的加号:“喏,就是这个,这个代表的是怀孕!”   孙继东愣住了...他没有想到毛思嘉会在今天带来一个这样的消息——1980年的春天,这一天他永远都忘不了,这正是他喜欢的人离开这个世界的日子。   虽然已经改变了思嘉的人生,他依旧很难不受过去的事影响。   毛思嘉感觉到了颈间的温热...孙继东抱住了她...那他现在是...哭了?   “有必要这样激动吗?原来你这么想要孩子啊...”毛思嘉忍不住嘟囔,说真的,她之前是真没有想到孙继东这么在意孩子。   孙继东只是微笑,却并不说话——并不是孩子的问题,只是一切都是这样恰好。   过了这一天,他就要真正摆脱上辈子带给他的噩梦了,又在这一天他得知了孩子的消息。原本是死亡的噩梦,现在变成了新生的圆满...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   他终于能从随时会失去爱人的噩梦中脱离,人生只剩下或好或坏的未知——不过,就在这一刻,他确实达到了某种程度上的‘圆满’,他并不觉得未来的自己能比这一刻更加幸福。   “真好...”他说真好。   重来一次的机会开始于1980,结束于1980,接下来是他所不知道,同时也是他所期待的,和爱的人在一起的,长长的、时光。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开始于1967.结束于1980,特殊年代下毛思嘉和孙继东的故事告一段落,他们今后就在他们的世界里继续幸福就好!感谢在2020-05-27 13:31:35~2020-05-27 20:58: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西瓜爱草莓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