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白莲人设不能掉(穿书)》 作者:檐上春 作品简评: 戚秋穿越到一本古言小说的同名同姓恶毒女配身上,却开局就惨遭炮灰,为了活命,她不仅要完成恶毒女配在原著中的戏份,还要去攻略直男男主谢殊。在维持原身白莲人设不能掉的设定下,伪白莲女主戚秋与真直男男主谢殊的交锋正式开始。本文剧情跌宕起伏,人设新颖,情感细腻动人,在伪白莲女主与真直男男主的碰撞下爆发出一场场搞笑剧情,是一本值得观看的文章。 第1章 穿书   暮秋九月,金桂落地。   秋日的气息从屋檐瓦舍卷过高门大院。   谢府侧门前桂花淡淡飘香,几个婆子打着哈欠站在一起,静静等着不知从哪冒出来的表小姐上门。   谢府尊荣富贵,上门来打秋风的穷酸亲戚年年都有,拐了十八条弯听都没听说过的人家也都好意思上门,不给就在府门前哭闹。   也就是府上主母心善,不然换了旁家哪里容得了这帮宵小之辈这般撒野。   这不,这次突然登门拜访的表小姐,便是在府上待了几十年的老嬷嬷也不曾听过她的名头。   想到此,就不免让人产生轻视。   而此时这位令人不免轻视的表小姐戚秋坐在晃晃悠悠的马车里,正是头疼不已。   从原主突然身亡,再到戚秋穿书到同名同姓的女配身上不过短短三日,人尚还没有从震惊中缓过神来,系统就一连公布了两个任务。   头一个任务便是——在谢府长住下来。   这倒是在戚秋的意料之中。   原著中所述,戚家将独女送往京城,原就是想借谢家的势给女儿寻一门好的亲事,在京城中站稳脚跟。   作为书中的标准白莲女配原身也没让家里人失望,头一次登门就对着谢夫人唱大戏,声泪俱下地哭诉着自己的艰辛,最后成功的在谢府里住了下来。   这也就罢,可她偏偏又看上了谢家公子谢殊,各种不择手段的作妖,爬床下药害情敌愣是一样也没少干。   但奈何人家谢殊是无CP文中的男主,注定一心只能用来搞事业,对这些情情爱爱丝毫不感兴趣。   白莲女配屡屡受挫,最终于一个大雨磅礴之夜死在了城外的庙里。   死的很突然,虽然文中没有详细交代,但可以合理怀疑是被人给故意害死的。   而从戚秋穿书第一天就被蒙面人灌了烈性毒药,便可见原身的艰难处境。   穿书第一天就惨遭炮灰的戚秋被系统给救了下来,虽暂时保住了自己的一条命,但从今往后只能听系统的差遣,完成它公布的每一个任务。   惨上加惨,难上加难。   思绪中,淡淡的桂花香从清风撩起的车帘缝隙中涌入进来,马车也缓缓停下。   戚秋知道,这是到谢府了。   该来的总会来的,等马车停稳,戚秋深吸一口气下了马车。   到底是侯门显贵人家,侧门幽静秀致却不失气派。   门口站着几个婆子,虽是下人,却也衣着气派,其中一个正抬眼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戚秋。   戚秋抖了抖裙摆,大大方方地站着任她看。   戚父的官虽然做的没多高,可却是个肥差。作为府上唯一的小姐,戚秋的穿戴自然也不会差。   戚秋穿的这身华裙,流光溢彩,绣工了得,一眼便可见富贵。更妙的是戚秋头上戴的那支珠花钗,做工精美,顶上雕刻的蝴蝶仿佛风一吹,就会振翅飞走一般。   打头的李婆子在瞧见戚秋的第一眼便瞬间收敛了通身的不耐烦,眼中的轻视更是烟消云散。   这可不像是穷酸人家上门来打秋风的,怕不是真有什么来头。李婆子在心里暗暗嘀咕道。   心里这样想着,李婆子率先上前来迎,笑的客气恭敬:“这位便是戚家小姐吧,老奴给您请安了。夫人自收了拜帖就盼着您来,今日可把您给盼来了。”   说着李婆子躬身一欠,便算请安了。   这便比原著中好上太多了。   原著中有说,李婆子算是内院管事的婆子之一,在府上本就算是个颇有脸面的婆子,出了府门人家看在侯府的面上也都尊称她一身嬷嬷,给她几分薄面,为人处世就不免高傲了些。   而原主又是个喜欢扮柔弱的白莲属性,到哪都是一副素素净净的小白花打扮。   虽温婉简约,可到底失了气派。   底下的下人又没见识,自然不知道她那一身看着素净的衣裙其实用的布料价格不菲,看着简单的簪子其实顶上镶嵌的玉石有多昂贵。   打量来打量去,只觉得寒酸。   原主初次乍到可就没少受她白眼,被她轻视。   戚秋正是因为知道其中的缘故,特意找了能镇得住的衣裙首饰穿戴上。果不其然,这婆子便不敢再厉害了。   李婆子不知戚秋心中的小九九,彼此客套了两句后,李婆子满脸笑意地将戚秋迎进了府。   沿着九曲游廊,婆子径直将戚秋领到了谢夫人的院子当中。   只是在快进谢夫人院子时,戚秋脚步一顿,不动声色的朝身后瞄了一眼。   ……她总觉得有人在瞧着她。   可扭头一看,身后除了跟着的几个谢府丫鬟,再无旁人了。   许是自己太过紧张了,戚秋抿了抿唇,眼瞅着李婆子在身前等着,也不好再耽搁,抬步走进了院子。   通报过后,丫鬟便将戚秋和李婆子带了进去。   谢府富贵,吃穿用度皆是上成。   刚撩开帘子,一股淡雅的清香就从屋里飘来,盈盈绕绕,好闻的紧。   屋子内,一位眉眼生善的夫人端坐于主位,一袭典雅紫衣更衬端庄。可以看出这位夫人保养的极好,肤色白皙,脸上也看不出岁月的蹉跎,只余下眉眼中的静好。   跟原著中描绘的和善夫人无差无别,想必这位就是谢夫人了。   戚秋匆匆扫了一眼后,就规矩地低下了头。   谢夫人手上端着一杯热茶,刚低头轻抿,听见响动又微微抬眼。   她目光落在戚秋身上,放下了手中的茶盏,轻声细语道:“来了。”   谢夫人笑得很和善。   屋子里宽敞明亮,窗前桌案上摆放的秋水仙沐浴在光亮下。   谢夫人身边站了不少奴仆,衣着得体,一双双眼睛都盯着戚秋看,好在戚秋稳得住,福身一礼大大方方道:“戚家戚秋给夫人请安。”   谢夫人站起身亲自将戚秋给扶了起来,那双不沾春水的手很温暖。   她想拉戚秋坐下,“快起来,无需多礼。我和侯爷在江陵时曾多次受你父母关照,很是感激。自打收到你母亲来信后,我和侯爷就都盼着你来呢。”   谢夫人的声音很好听,温温柔柔的让人心生好感。   戚秋依着谢夫人的力道起身,低着头乖巧地被谢夫人拉着坐下,恭敬道:“家父家母对夫人和侯爷也甚是挂念,此番上京嘱咐晚辈一定要上门拜访,给您二位请安。前两日未在京城安置妥当,故而不曾上门请安,还请夫人勿怪。”   说着,戚秋就要起身行礼致歉。   “何需这般客气。”谢夫人连忙拉住戚秋,“你是个乖孩子,心意既到,这些虚礼便是最不打紧的。只是此次你一个女儿家只身来到京城,不知在哪安顿的?”   “晚辈暂住在客栈中。京城中的宅子已经修缮好了,只需再买些奴仆去打扫打扫即可。”戚秋回道。   戚家在京城是有宅子的,所以纵使戚家原本打的主意是让原身进了京城后住在谢府安置,却也不知怎么开口去跟谢家提。   戚父戚母几番讨论之后无奈地打消了心思,哪成想原身在离家前曾不小心偷听到了戚父戚母的私下谈话,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   为博得谢夫人怜悯,原身进门就先垂泪,一顿哭天抹泪之后虽成功住进谢府,却惹得府上下人轻视刁难。   敛去回忆,戚秋想到系统布置下来的任务,心思百转。   谢夫人闻言点点头,“安排妥当就好。”   顿了顿,谢夫人又道:“你一个姑娘家只身来到京城,想必多有不便之处。若是遇上了麻烦和不明白的事不要怕,只管吩咐了下人来谢府问我。”   “多谢夫人。”戚秋站起,对谢夫人福身一礼。   谢夫人赶紧拉住戚秋,“何须如此多礼,若是真要论起来,你还要叫我一声姨母。”   “虽然你母亲这脉淡出了淮阳侯府,可到底还是一家子。还记得小时候,你母亲常常带着我玩闹,虽后来分了家离得远了,这份情却断不了,在江陵的时候我就没少受你母亲的照拂。”   这话一出,满屋皆是一惊,屋子里的下人这才正眼打量着戚秋。   没想到,竟还真是个表小姐!   李婆子眼皮子一跳,越发庆幸起自己方才接待戚秋时没露轻视出来。   原身的曾祖父是被过继到淮阳侯府的,后来淮阳侯府分了家,原身这脉旁支既是庶子又无血脉亲缘,自然慢慢淡出了淮阳侯一族。   也因此府上奴仆很少知道谢夫人娘家还有这一脉亲戚,当原身递上帖子自称表小姐登门时,下人们自是不识且多有不屑,以为又是从哪冒出来的穷酸户上门来胡乱攀亲。   毕竟上一个自称表小姐登门的还是老侯爷庶弟故交的儿子的妾侍的舅母家的外甥女的表姐。   下人们接了不少远道而来的“表小姐”,没想到如今竟然迎来了个真的。   虽然原主这一脉已淡出了淮阳侯府,可只要这淮阳侯府的族谱上一日还有着原身的名字,这表小姐原身就能当的名正言顺。   只是书中见面时,原身不知因何缘故没有自己主动提起过,而谢夫人只顾着哄哭得梨花带雨的她,也没找到时机开口说起此事。   再后来府上大事不断,谢夫人便也顾不上这般小事了,倒叫原身背了“胡乱攀亲”的名号被府上一些狗眼看人低的奴仆暗里挤兑了好一阵子。   现如今谢夫人当着满屋子奴仆的面主动提起此事,府上的下人心里头都有数,等日后戚秋住进谢府时也就能省下不少事。   戚秋在心里默默地呼出了一口气,可想起之后要发生的事却又不免心焦。 第2章 初见   书中有说,谢母虽然和善,却也是个外热内冷的性子。   就拿她第一次和原主见面时的场景来说,其实她很不喜原主第一次见面时哭哭啼啼的做派,但却从始至终都没有表现出来,只在后来和奴仆的私下交谈中才可见端倪。   谢夫人在心里想的什么,从面上是看不出来的。   所以眼下谢夫人虽亲和,戚秋却也没有松懈。守着规矩地跟谢夫人闲谈,礼数丝毫不乱。   聊着聊着,便到了正午,谢夫人自然不放戚秋告辞,命下人备好了饭菜留着戚秋一同用过了午膳后,戚秋又陪着谢夫人小坐了一会,收了谢夫人给的见面礼后这才起身告辞了。   来时还好好的天,出府时却阴了下来。   乌压压的黑云,罩在天上,像是要下雨的样子。   把戚秋送出府的依然是李嬷嬷,较之上午来时,李嬷嬷脸上的笑意多了几分谄媚。   见变了天,李嬷嬷赶紧给戚秋送上了几把油纸伞。   戚秋深知小鬼难缠的道理,含笑让丫鬟接过,上马车时塞给了李嬷嬷一袋子厚厚的赏银。   等马车走起来后,跟着戚秋的丫鬟山峨撇嘴道:“小姐何苦还要回那客栈里。那女掌柜的如此欺人,上午我们走时还跟小二讥讽小姐,如今回去了可不是还要受她白眼。”   “不回去,水泱怎么办?”戚秋道。   山峨说的正是戚秋眼下在京城里住的客栈。原身头一次出远门没有经验,一上来便挑中了一家黑客栈。   那客栈女掌柜的蓉娘背靠大树嚣张得很,见原身是个不懂路数的肥羊,说什么也不肯放人,原身是想走都来不及。   如今住了不过两天,光房费就去了原身不少的盘缠,气的山峨天天跟蓉娘理论,连去官府击鼓鸣冤都想了。   今日早上要登门去谢府,掌柜的怕她们跑,把另一个丫鬟水泱和行李都扣在客栈了不说,还让戚秋拿了三十两的出门费。   山峨一想到曾经被几个人高马大的打手堵着门出不去的场景,还不禁后怕,“您干嘛不直接将此事告诉了谢夫人,求她为您做主。谢府在京城家大业大的,难不成还会害怕一个客栈掌柜吗?”   戚秋倒是也想如此,可无奈系统傍身,身不由己。   除了系统布置下来的任务,她还有一条铁律必须要遵守,那就是维持原主小白莲的人设不能崩塌。   而人设崩塌的后果就是戚秋宣告任务失败,彻底死亡。   百分为满,十五为及格线,低于十五就算人设崩塌,而戚秋初始白莲值就只有十五。   不仅如此……   【系统尚未绑定,宿主需接受绑定考验。系统颁布考验为:{独自完成客栈打脸蓉娘任务},此番考验是检验宿主应变能力的硬性规定,只有通过此次考验,宿主才能顺利绑定系统,换取解药。】   而为了这项检测,蓉娘被强行降智,一个有脑袋的人竟然真的能放心让她出门,也不派人跟着,更不怕她逃跑。   戚秋无言以对。   回了客栈,许是蓉娘不在,店里仅有的几个伙计冷眼看着戚秋和山峨上了楼,并未过多刁难。   山峨松了口气。   水泱正在房间里清点着行囊,见戚秋山峨回来也是松了一口气,手上麻利地想将收拾好了的首饰匣子塞回木箱里去。   趁着今日太平,戚秋便早早洗漱歇下了。   翌日。   外面的夜色还未完全褪去,浓云翻滚,薄雾笼罩着京城的街街角角,拂晓的寒气四下蔓延,透着阴冷。   正是酣睡之时,街上冷清寂静,空无一人,便是粥铺早点摊也远没有到开张的时辰。   景悦客栈二楼的房间却被人踹开,雕刻镂花的木门发出一声“哐当”巨响。   客栈里的两个伙计随着掌柜的蓉娘走了进来。   守在门口的水泱顿时惊醒,有些害怕,想要上前去拦。   蓉娘没搭理她,看着里间缓缓坐起的人,缓缓说道:“小姐,今日的房钱也该付了吧。”   早猜到会有这一遭,戚秋缓缓坐起了身。   不等她说话,山峨倒是先开了口。她怒道:“前个儿才让你们要去了百两银子,难道还不够付今日的房钱吗!”   蓉娘不紧不慢地说,“自是不够,这才来打扰小姐不是。我们开门做生意自然是要挣钱的,你们若是没钱就出门左拐,还住什么客栈。”   山峨被气的血色上头,戚秋却是突然开了口。她嗓音压得低,听起来有些虚弱:“我们是没钱了,听掌柜这话的意思是愿意放我们走了?”   蓉娘没料到戚秋会是这个反应,一愣,随即笑道:“走可以,随身带的包袱要留下。”   “凭什么。”山峨气道。   闻言,蓉娘笑了一声,几个五大三粗的打手便从门外一涌而进,乌泱泱地站了一排。   水泱吓的退后了好几步,山峨的脸色也是顿时一白。   静了一瞬,戚秋缓缓说道:“不就是要银子吗,吓唬人做什么?山峨,去给他们拿。银子没有,就拿首饰抵。”   闻言,蓉娘这才舒心。   等蓉娘拿了银子退出去后,戚秋看了一眼窗外,将谢夫人给的镯子递给水泱,不慌不忙道:“下次若是那蓉娘再找你麻烦,便把这个给她吧。”   水泱顿时急了,“小姐,这可是……”   戚秋目光幽深,对水泱眨了眨眼,止住了她接下来的话,“听我的就是了。”   水泱一愣。   果然,不到晌午蓉娘又借口生事,讹走了不少银子不说,那只镯子也被抢了去。   到了下午,戚秋又病了起来。   蓉娘掀开床幔看了一眼躺在床上,起了一头冷汗的戚秋,眼眸一眯,怀疑道:“是真的病了,还是装的?”   “你……我家小姐都病成这样了,哪里是能装的!”山峨气愤道:“不信你们就找大夫来瞧!”   话音刚落,戚秋就撕心裂肺地咳了起来,山峨赶紧拿了帕子去给戚秋擦嘴,却不想一道鲜血顺着嘴角流了下来。   蓉娘也被吓了一跳,赶紧挥手,“赶紧带去凝晖堂,别死在我这儿了,真是晦气!”   凝晖堂是京城里医馆,里面的大夫只坐诊不出堂。   趁着山峨和水泱扶戚秋上马车的功夫,蓉娘对着一道随行的伙计招手,压低声音小声道:“瞧好她是什么病,若不是什么大病,就把人直接带回来,日后留给孙家烦心去,别让她们拿自己的银子开药,这花的可都是以后我的银子。”   孙家是京城有名妓院的老鸨。   伙计了然一笑,连忙点点头。   像这些模样生得好的外乡女子,进了客栈之后,除了身上的银子保不住,还会被蓉娘卖到青楼里,赚最后一笔银子。   秋日本就多雨,出门时天就阴了,果然马车没走几步路,雨滴就落了下来,噼里啪啦的往下砸。   等到凝晖堂时,雨已经下大了。   秋风呼啸,带起的雨水模糊了眼前的视线。   只听大雨顺着屋檐淅淅沥沥地往下落,砸在青石砖上,便溅起几点小水花。   下了雨的秋日,还是冷的。   山峨和水泱扶着戚秋下了马车,给戚秋拢紧了衣领,撑起马车上备好的油纸伞。   天雷在上空炸响,轰轰隆隆,震耳欲聋。   也是没想到雨中还有人策马狂奔,等戚秋等人听到马蹄踏水奔来的响动时,骏马已经快冲到跟前了。   山峨和水泱齐齐惊呼了一声。   水泱被吓的一愣,手上一松,罩在戚秋头顶的油纸伞便一下子被狂风吹走了。   冷雨之下,戚秋耳鬓间的碎发被风吹得乱动,衣袖也被风吹得飞扬。   抬起苍白的小脸,戚秋愣愣地看着马背上的男子抬手猛地勒紧缰绳,红色骏马在只离她身前三寸处被迫扬起双蹄,难受地发出一声嘶叫。   “小姐!”山峨冲过来,拉着戚秋和水泱退后了两步。   在阴沉天色之下,红色骏马上身形高大的男子入眼便可见贵气惊艳。剑眉星目,唇红齿白,一身用金线勾勒的玄衣锦袍更衬身姿如松挺拔。   他并未身穿蓑衣,用白玉冠利索束起的乌发已被雨水打湿,如墨一般。深邃的眉眼也染上一片湿润,豆大的雨点顺着他的锋利的下颚滑落。   男子肤色白,在雨幕中更是显目,落水雨点砸在他身上更是添了几分水雾朦胧。   他狭长的眸子微微低垂,眼眸漆黑,淡淡地看着马下的戚秋。   “抱歉。”   男子挑眉扫了一眼落在地上的油纸伞,开口道,低沉的嗓音随着淅沥地雨声下落。   其实是戚秋一行人突然冲出来的。   可还不等戚秋开口,远处一声清脆的哨响透过雨幕传来。   男子眸光一沉,再来不及多言。   匆匆冲戚秋歉意地微微颔首之后,勒紧缰绳,马蹄在雨水中再次狂奔起来。   骏马飞驰,青砖白瓦之下,戚秋只记得男子在大雨磅礴中的模糊背影。 第3章 反击   在雨中耽搁了太久,等戚秋到凝晖堂时,身上依旧是湿漉漉的。   有系统帮忙,戚秋坐下由大夫一把脉,大夫眉头当即就皱了起来,连道不好。   跟来的客栈伙计一见这阵仗,赶紧上前询问大夫戚秋的病情,大夫见几人同路而来,便将病情的严重性和盘托出。   伙计一听顿时也不敢拿主意了,任由水泱流着泪去拿了药,就怕戚秋身子不好死在了客栈里。   等诊完了脉,开了药,一行人这才回了客栈。   回到客栈,伙计赶紧向蓉娘禀告戚秋的病情,蓉娘一听也是牙疼。   但孙家这次银子给的不少不说,再没彻底搞清楚戚秋的身份之前,她即使背靠大树也不能真让戚秋死在了她手里,只好任由水泱去煎药了。   大夫一连开了五日的药,说是五日后再去凝晖堂把脉看看。   这几日药苦味飘得满客栈都是,蓉娘早就忍不了了。   五日一到,蓉娘没让两个丫鬟都跟着,愣是把水泱给扣了下来。   扣了人,蓉娘看着戚秋远去的马车,到底是坐不住了,倒是旁边的小厮犹豫道:“蓉姐,这一行人看着倒不像是穷酸僻壤来的,万一……”   “她若是真有来头,还能在我们这客栈里头住上七日,平白让我们讹诈。”蓉娘这几日算是想清楚了,斥道:“这几日我也算是受够了,赶紧把她丢给孙家去,省的脏了我的客栈。”   话落,蓉娘也想起戚秋这几日的穿戴确实不俗,又犹豫了下,目带利光指了指楼上,冷哼道:“先把那个小丫鬟给我绑起来问问话。”   等戚秋再从凝晖堂回来时,已是山雨欲来之势。   客栈门在戚秋进来后就被关上了,蓉娘还派了几个人高马大的打手守着门。   外头已然落日,关上门的前庭更不见光亮,昏昏暗暗,只觉阴霾。养在水缸里的金鲤或许是感觉到了不安,使劲儿地拿尾巴砸水花。   蓉娘一身红衣薄衫翘腿坐在桌子上,香肩半露,居高临下。   扬手给自己倒了杯茶,蓉娘缓缓说道:“小姐回来了,奴家正好有一事要与小姐商议。”   商议?   摆出如此阵仗哪里是商议,分明是威胁!山峨愤愤地捏紧了手里的帕子。   蓉娘指了指一旁的被捆起来的水泱,叹道:“小姐手底下的丫鬟可真是笨手笨脚的,竟打碎了奴家的花瓶。我那花瓶可是个价值连城的宝贝,偏这丫头还死不承认,奴家就只好先把她绑起来了,等小姐回来也好处置不是。”   她话音刚落,水泱便摇着头又剧烈地挣扎起来了。她嘴被帕子堵住开不了口,只能双眼含泪冲着戚秋拼命地摇头。   戚秋苍白着脸,蹙起眉,“你先把人松开。”   “那可不行。”蓉娘摇头,“若是松开了绳这丫头跑掉了,我找不着人岂不是白吃了个哑巴亏。”   戚秋觉得好笑,撕心裂肺地咳了几声之后,微喘着气道:“都到了这个地步,掌柜的何需再东拉西扯。她一个丫鬟肯定是赔不起你那价值连城的宝贝,你绑了她也无用。”   蓉娘打量着水泱,“小姐此言差矣。她虽拿不出来银子,但好在模样生的不错,拉去下贱地方,还是值几两银子的。”   水泱眼里的泪落了下来。   “用不着她卖身。”戚秋声音冷了下来,“她既是我的丫鬟,她打碎了东西,自然由我来赔。”   戚秋脸上带着嘲意,“掌柜的从一开始打的不就是这个主意吗?”   瞧着戚秋,蓉娘着实是惊了一把。   初次见戚秋时,眼前的姑娘娇娇弱弱,一副好糊弄的样子,她不过三言两语就将她给忽悠得住了下来。   反应过来后想走,被她召来的几个打手一围住脸色瞬间就白了下来,双腿打颤,之后便是半分都不敢再言语。   可如今,比那日更大的阵仗摆在她面前,她却不见惧色。不哭不闹,还有心思讥讽她。   蓉娘压下心中的惊异,终于开门见山,“小姐这样说,原也没错。既然小姐心中有数,那我也就不多费口舌了。把银子补齐了,我自然放你们主仆三人离开,不然就别怪蓉娘我翻脸不认人了。”   蓉娘自然不会真的放戚秋走,孙家的人已经等在后院了,只等着蓉娘算完账他们就能将这主仆三人带走。   蓉娘话音刚落,身后站着的四五个打手便上前一步,个个模样凶狠。   为首的那个脸上还有一把疤,神色阴狞,从袖中掏出一把短刀握着刀柄一用力,那锋利的刀刃便没入了桌面,牢牢地立在了桌面上。   山峨被吓得眼皮直跳,双腿开始打哆嗦,却还不忘上前一步保护戚秋。   戚秋拉住她,温声吩咐:“别怕,上去把我们值钱的东西都拿下来,给她们。”   不等山峨反应过来,蓉娘便笑了,“不麻烦小姐身边的丫鬟了,这不,我们已经给拿了下来。”   小二伙同打手将放在柱子后面的几只箱子抬出来,可不正是戚秋的行囊。   原本收拾整洁的箱子已经被扒乱了去,衣物垂了一地。戚秋放着首饰和银子的匣子被小二拿出放在了蓉娘手边。   蓉娘说道:“方才就听这丫鬟说小姐的外祖母原是宫中得脸的嬷嬷,这宫里出来的人果真是不一样,便是这般宝贝都有得。”   蓉娘手上戴着那日讹过来的玉镯,细细抚摸,嘴上却道:“只是小姐这些东西虽值些银子,可却比我那花瓶差远了。这些啊,还远远不够。”   这玉镯触手生温,通透纯正,便是蓉娘见多识广也没见过如此好的翡翠。   “你可瞧清楚了,这里面有些东西便是在京城大户人家里也不可多见,你竟如此胡说八道!”山峨恼怒道:“再说了你若是真有那么好的宝贝,还需在这儿干这黑心的勾当!”   蓉娘凤眸一眯,无端生出几丝狠厉来,幽幽道:“奴家提醒姑娘一句,这有时候饭可以乱吃,话却不能乱说。”   戚秋咳了两声。   戚秋这两日脸色白了不少,可对上秋娘的目光却不见胆怯,平和的仿佛不把她放在眼里。   蓉娘简直不敢置信,一个体弱多病的商户之女面对这等情形竟然如此冷静从容。   莫不是这丫鬟在故意诓骗她。   蓉娘低头怀疑地看向水泱,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可能,毕竟这丫鬟吓的连路引都给了她。   丫鬟能撒谎,这盖有官府官印的路引上可是明明白白写着戚秋商户的出身和户籍地,如何能作假。   蓉娘暗道自己如今多疑,就听那厢戚秋开口说道:“你既然有了算盘,就直接说吧,到底怎么样才能放我们走。”   蓉娘顿了顿,开口就是,“五百两。再拿出来五百两我就放你们走。”   “五百两?”戚秋几欲冷笑,“你也真敢要。我家纵使经商,算得上富裕,却也断然拿不出这五百两银子来。”   “拿不出来?”蓉娘不想在戚秋面前短了气势,也跟着冷笑了一声,“你这丫鬟可交代了你表姐乃是高门显贵府上的妾侍,颇得宠爱,府上最不缺的就是银子,你拿不出来,你姐姐总是有的吧。”   水泱低着头低声抽噎,不敢去看戚秋。   “那是前两年了,如今府上有正室压着,早已自顾不暇,哪里还有功夫管我,不然我也不至于在你这客栈困了这么久还脱不了身。”戚秋冷淡的目光扫向水泱,“况且她只是一个侍妾,人微言轻的,再有银子也落不到她手里。”   “如此看来,就只能委屈小姐了。”蓉娘的脸色沉了下来,目有狠色。挥了挥手,她身后的几个打手拿了绳子就向戚秋走来。   “慌什么,我话还未说完。”戚秋不慌不忙道:“我家虽拿不出这么多银子,但我外祖母离宫时曾运出了一柄玉如意,就存放在京郊的玉行典当铺里,明日一早你们拿了字据去典当铺里取出来便是。这玉如意可是宫里出来的宝贝,足够值个三四百两银子,剩下的我再给你凑就是了。”   闻言,那几个打手立马停了步子。蓉娘跟那刀疤脸对视一眼,随后道:“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你若是蒙骗我们怎么办。”   “我人都在你手里,又跑不出去,骗了你你回来直接杀了我便是。”戚秋不咸不淡道。   蓉娘琢磨了一下,觉得有理:“那字据呢,我手下的人可是翻遍了你的行李包裹,也不见这东西。”   “这么重要的东西我岂会放在客栈,自然是随身携带。”戚秋从系在腰间的荷包里拿出契书,在蓉娘跟前晃了一眼。   秋娘想伸手拿,却被戚秋躲了回去,“现在还不能给你,若是你拿了契书今晚翻脸了怎么办,明日一早再来拿吧。”   “落到我手里你还想讲条件?”明日难不成就不怕她们翻脸了,蓉娘不屑冷笑,扬起下巴示意刀疤男上来抢。   “你们若是抢,我就撕了它,让你们什么都拿不到!”戚秋毫不退让,“大不了你们就杀了我。我久病成疾,至今未曾见好,早就不想活了。只是你们要想好,我姐姐好歹是高门妾,杀了我对你们有何好处?你们只是求财,我又跑不了,再拖一晚不过是为了求个心安。”   蓉娘跟刀疤男几番眼神交流,又不想真到手的银子飞走了,刀疤男最终道:“罢了,今晚我领着人亲自看着她,她定是跑不了。”   她们自是知道戚秋还是想耍什么花招,但他就不信了,在他这层层包围的客栈里,戚秋一个体弱多病的小姐怎么可能逃得出去。   而且就算逃出去了,只要他派人通知大人……   刘刚冷笑,到时候她只会死的更惨!   蓉娘摆摆手,让底下的人将戚秋、山峨和水泱带回了原来的房间,那刀疤男也果然如他所说带着人守在了门口。   关上门,戚秋和山峨赶紧给水泱松了绑,“还好吗?”   水泱点点头,擦净脸上的泪痕,附在戚秋耳边小声说道:“我没事小姐,方才哭也是装得。按照您的吩咐我该说的都说了,她们信了后也就没有再为难我。”   戚秋冲水泱竖了个大拇指。   水泱低头不好意思的笑了。   这一晚上,山峨和水泱都没敢合眼。戚秋也是,唯恐自己睡着了发生什么变故,接连给自己灌了好几杯茶。   好不容易熬到了天亮,能听到外面长街隐隐约约传来的喧闹声。   刀疤男“哐当”一声推开门,开门见山道:“拿来。”   戚秋这次没有作怪,利索地拿出字据递了过去。   那刀疤男接过字据扫了几眼,吩咐手下,“我亲自去拿,你们守好了她们。”   那几个手下应了一声,等刀疤男出去又将门关了起来。   玉行典当铺虽说在京郊,往返却也要两三个时辰。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传来两三声狗叫,喧闹声越来越浓。   戚秋知道时机到了。   她推开门,守在外面的人立马伸胳膊拦住了她。   戚秋也没想出去,只是道:“我要见你们掌柜的,急事。”   几个打手对视了一眼,派了一个下去唤蓉娘。   不过片刻,蓉娘便推门进来了。想来是刚梳妆,发髻还来不及挽,皱着眉不耐烦道:“有何急事?”   见只有她自己,山峨眼疾手快地插住了门。   端坐在上位的戚秋,双手放于腹前,笑不漏齿,“骂你。”   蓉娘:“?” 第4章 变脸如翻书   还不等蓉娘勃然大怒,只听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急乱,不知是谁拍着门冲里头的蓉娘喊了一句“走水了,掌柜的楼下走水了!”   想来起的火还不小,隔着门已经闻到了浓烟味。   蓉娘眼皮子直跳,下意识怒喝出声:“那还愣着干什么,还不都赶紧下去救火!”   外面的打手连忙应声,门外立马响起了渐远的跑步声。   眼看浓烟味越来越浓,蓉娘哪里还顾得上戚秋,拍门就要出去,这时却才发现门被人从里面锁了起来。   蓉娘赶紧将腰间的钥匙取下来,却怎么也打不开门上锁,三两下之后才明白过来门上的金锁是被人给替换掉了。   而守在外面的人已经跑下去救火了。   蓉娘猛地扭头看向戚秋。   戚秋感受到目光抬起小脸,冲她矜持一笑。   蓉娘咬牙,“你怎么敢!”   戚秋挑眉反问,“做都做了,我有何不敢。”   蓉娘怒喝,“你到底想干什么!”   戚秋很有耐心的又重复了一遍,“骂你。”   戚秋深知蓉娘的雷区,精准的在她的雷区上疯狂蹦迪,“同为女子,你毫无共情之心,反而与恶人狼狈为奸,党豺为虐。身为人,你滥害无辜,毫无人性,比畜生都不如!身为名儒之孙,你德行败坏,竟干出这般丧尽天良之事,关老先生若是知道你如此行径恐怕托梦也要来暴打你这个不肖子孙!”   “端看你,不配为人,不配为女人,不配为子孙,恐怕出门都要怕天上打雷。”   若说全书最让读者厌恶的女性角色有个排行榜的话,蓉娘这个没几章戏份的炮灰绝对能上得了榜。   原因无他,她太恶毒了。   原著剧情中有说,这个蓉娘无恶不作,却又专挑女子下手,确认了客人身份之后,只要是她能兜得住底的,几乎没有一个是散了财就能出去的。   不是没了命,就是被卖去青楼窑子里头。   戚秋记得最深的一桩就是一个模样清秀的女子上京治病,结果误入了这家客栈,蓉娘摸清了她的身份后夺了她看病的银子,还把她卖进了京城里的一家青楼又换了一些银子。   那女子不堪重辱,却苦苦支撑,等着爹娘来救。   那女子的爹娘是种庄稼的农户,女儿生病卖了家里仅有的几处薄田才换了些银子勉强够女儿路上的盘缠和治病用。   家里没了积蓄,得知女儿失踪后夫妻俩报了官却始终不见下音,只好沿路一边乞讨一边寻人。   父亲因为弯腰种田腰背不好,在路上险些瘫痪,没乞讨过见到人只能笨拙地跪在地上使劲儿磕头,黝黑的脸上满是皱纹,额上因为磕头而青一块紫一块。   母亲拿着画像,逢人就问,却始终打听不来什么消息。看着女儿的画像母亲的眼睛都要哭瞎了,有时往地上一跪半天都站不起来。   那还是个酷寒的冬天,大雪纷飞,雪下得厚时能埋人小腿。幸亏一路上有不少好心人收留,捐赠棉衣,这对年纪半百的老夫妻才没冻死在路上。   好不容易到了京城,夫妻俩从街上小贩的口中得知了女儿住过这家客栈,上门来寻人,却被蓉娘吩咐打手赶了出去。   夫妻俩跪在客栈门口求了半天,却始终没有求来个说法,最后只好黯然离去。   后来经人支招,去了京兆衙门状告蓉娘,可却没想到京兆府尹早就跟蓉娘有所勾结,为防止此事败露京兆府尹声称会为其做主,随便找了个由头将人扣下。   可怜这对老夫妻还以为一家团圆就在眼前,跪在堂前热泪盈眶一直在给官老爷磕头谢恩,谁知……   衙门不方便动手,蓉娘便把人带走。在偏僻巷子里蓉娘恼怒不已,竟吩咐人将这对老夫妻活生生打死。   死时父亲粗糙的手里还死死地捏着女儿的画像,至死不能瞑目。   而就在仅隔一墙的房间里,他们苦苦寻找,到死都不能放下心的女儿被刀疤男带着客栈里的打手按着任其摆布,凌辱致死。   外头,寒雪隆冬,本是团圆的节气,他们却再无相见之日。   原著作者文笔深厚,描写这样的场景时简直生动形象,代入感极强。   戚秋本身就极具共情能力,看到这一章节时匆匆几眼就被难受的引起生理上的不适,一边不明白作者为什么要详写这部分剧情,一边在评论区疯狂辱骂蓉娘。   哪怕原著第一部 完结之后,提到蓉娘两个字还是能轻而易举激起读者的怒火。   而现在回忆起书中的文字再看着眼前嚣张跋扈的蓉娘,戚秋就觉得自己压了几天的火气终于有些按捺不住了。   本来只是一本小说,可当戚秋穿进来之后,书中情节便不再只是文字。只要一想到那些惨死在蓉娘手中的人,戚秋就觉得悲愤。   蓉娘原也是官家小姐,后来父亲贪污受贿被抄了家这才有了今日。出身是她最不允许被人提起的雷区,闻言怒火中烧失了理智,三步并作两步到戚秋跟前抬手就要挥下去。   戚秋岂能任她打,将她的手拦下,抬腿就是一脚。   蓉娘不防,踉跄两下跌倒在地。   戚秋站在脚台子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蓉娘,吩咐山峨和水泱道:“按住她!”   蓉娘虽然干这样的黑心勾当,却没有功夫傍身,山峨和水泱很快就按住了她。   蓉娘的发丝凌乱,脸贴着地,眼中几欲冒火,“真是小瞧你了,等刘刚回来我就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刘刚就是那个刀疤男。   戚秋冷笑,“你以为刘刚还能回来?”   戚秋快步行至窗前,打开窗,外面长街上的动静映入眼帘。   客栈里头浓烟滚滚,乞丐围着客栈不走,客栈门口围着一圈看热闹的百姓,想必要不了多久,官兵就要来了。   蓉娘眸光闪了闪,不可置信地看着戚秋,“这都是你搞出来的动静!?”   不等戚秋开口,山峨就得意扬眉道:“当然,我们小姐何许人也,还能坐以待毙等着被你害不成。”   蓉娘猛喘了两口气,眼中惊疑不定。想问戚秋到底想要干什么,又怕戚秋口中再次迸出‘骂你’那两个字,自己再上赶着找骂。   只好闭嘴不言,脑中想着应对之策。   戚秋指着窗外,“我知你想什么,你以为你跟京兆府尹串通好,来了官兵反而让你好脱身。但你大可以睁眼看着,看看第一个来的是官兵还是巡逻营的人。”   “刘刚你就更不要指望了,看见这一幕他跑的比谁都快。”   马上就是花灯节了,为了京中治安皇上安排了两支巡逻营满京城巡逻。   所以蓉娘这段时间格外低调,唯恐当了出头鸟,要不是戚秋一行人自己一股脑撞进来让她又起了贼心,这段时间她都要关了客栈清闲一阵子了。   谁知本以为的小白兔,其实却是个毒蘑菇,还害得她翻了这么大的跟头。   蓉娘咬牙切齿,却又暗暗心惊,只好在心里安慰自己等京兆府尹察觉出事情不对一定会通知大人,救她出来。   京城虽大,但只要戚秋没出城官兵就一定能找到她,到时候她要将她活剐了泄愤才是!蓉娘在心里暗暗发誓。   只是……   “你到底是谁!”蓉娘这时若是再明白不过来自己被骗了那就真是失了智。   戚秋腰背挺直,站如青松,闻言下颚一抬,说的铿锵有力,“你的黄泉引路人!”   “……”   蓉娘被气的眼前一黑。   就在这时,或许是终于有人想到了还在戚秋房间里的蓉娘,跑过来使劲儿拍门,“掌柜的你在里头吗,出事了!”   蓉娘听见出事两个字真是一口气上不来,没等她挣扎,山峨和水泱突然就放开了她。   她来不及思考为什么,连忙大喊,“快把门踹开,我在里头!”   外面那个打手不明所以,只好照做,三两下踹开了门,见到蓉娘如此狼狈,不仅错愕出声,“掌柜的!?”   蓉娘恼恨不已,整理着身上的凌乱,本想吩咐打手将戚秋三人抓起来,楼下突然传来躁动,只听一个女声高呵,“放肆,谢夫人你也敢拦!”   那个打手赶紧道:“掌柜的不好了,巡逻营的人已经听到消息朝这边赶过来了。还有,还有谢家突然来人了,硬要闯进来,我们根本不敢拦!”   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蓉娘揪着那打手的衣领直发颤,连声发问:“谢家?那个谢家?谢侯府?!”   “正是。”打手赶紧回道。   蓉娘一听,腿直打哆嗦,一个天旋地转便蹲坐在了地上。   先皇垂危之际,膝下子嗣贬的贬,死的死,无奈之下只好将胞弟的嫡子过继到名下封为太子,也就是如今的皇上。   虽然当今皇上名义上是先皇的儿子,可到底没忘生父魏安王的养育之恩,在朝堂上也更加偏向魏安王这一头。   谢家谢侯爷若论血缘那可是当今陛下的亲舅舅,在朝堂上自然也备受陛下依仗,连皇子都说得,放眼整个京城除了皇帝还真没有几个人敢惹谢家。   巡逻营也就罢,怎么连谢府也跟着搅和进来了!   根本来不及多想,蓉娘在打手的搀扶下勉强起身,抬步向外冲去。   刚走到外头,还来不及下楼便瞧见谢夫人领着嬷嬷上来,冷眉肃目眼见是动了怒火。身边的嬷嬷更甚,不知是谁指着蓉娘喊了声,“她就是客栈的掌柜。”   那嬷嬷立马领了人不由分说地将她俩按倒捆住,不等她开口,嘴里就被塞了团抹布堵住嘴。   她只好一边挣扎着,一边被嬷嬷拎着上了楼。   谢夫人一马当先,刚进了屋子便听谢夫人一声,“秋儿!”   更是有嬷嬷惊呼,“哎呀表小姐,您这是怎么了?”   表小姐?   哪里来的表小姐!?   蓉娘惊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瑟瑟直抖。   她脑子乱成一团,竟有些反应不过来,但却也知道这次恐怕是大势已去,真的完了。   真阴沟里翻了船!   而等嬷嬷拎着她进了屋子,蓉娘更是傻了眼。   只见方才还一副凶神恶煞,气势凌人的戚秋此时正苍白着脸站在榻前,柔柔弱弱,见到谢夫人后双膝一软就跌坐了下来。   发髻凌乱,小脸惨白,双目含泪却强忍不落,凄惨的宛如一朵饱受风吹雨打的小白花。   那可怜又倔强的小模样,哪里还有半分刚才说自己是黄泉引路人的气势。   见到谢夫人,她似是低头忍了忍,滚烫的泪水最终还是滑了下来。想要掩饰,声音中却是藏不住的委屈,“姨母……”   戚秋的声音颤抖得厉害。   仿佛不堪重辱之后,终于见到了靠山。   蓉娘瞪大了眼睛,脑瓜子嗡嗡的,一时之间都不知道眼前到底那件事更让她震惊了。   谢夫人连忙上去,扶住戚秋,“好孩子我都知道了,你受苦了。”   身边的嬷嬷赶紧解释,“昨日老奴去凝晖堂拿药,正巧撞见了小姐身边的丫鬟,本想上前询问,谁知丫鬟走得快,老奴没跟上。回去报给了夫人听,夫人担心小姐,一大早便让人备了马车赶来,谁成想刚下了马车就见门口围了好些人哭喊,一打听才知道原来这是家害人的黑客栈,夫人就赶紧带着老奴闯了进来。”   【滴——谢夫人已知你的冤屈,处置黑心客栈掌柜任务已完成70%,请宿主再接再厉。】   随着系统这一声,宣告戚秋不用再当不能告状的哑巴,戚秋伏在谢夫人肩头,泫然欲泣,小白花的气息拿捏得死死的,“姨母,我……”   谢夫人只觉得肩头一沉,便是一股温热,这么亲密的举止让她一怔。   山峨和水泱是个眼皮子活的,见状赶紧跪下来道:“求夫人做主,这客栈掌柜的差点没把小姐磋磨死!”   山峨和水泱隐下一些没说,专挑蓉娘的行径添油加醋,直说的谢夫人跟前的嬷嬷都鬼火冒。   “好一个掌柜的,天子脚下竟也敢如此猖狂,你好大的胆子!”   戚秋抽噎了两下 ,离开谢夫人的肩,拿着帕子擦泪水却越滚越多,“……本好好的,谁知等我说要搬走时这掌柜的却突然就变了脸,不仅狮子大张口,还诬陷我的丫鬟砸碎了她的花瓶,将我的行李包裹都抢去了不说,连门都不让出,还说,还说……就是天王老子来了她也不怕,让我不拿出一万两银子就别想出这个门。”   这简直就是血口喷人!   蓉娘气血上涌,一口气没上来险些就要吐喷血了。   偏偏嘴上堵着东西,她还开不了口,只能任由这一个委屈不已,一个为主伸冤的当着她的面添油加醋,胡说八道。   她明明只是一个仗势欺人的恶人,愣是被这俩描述成一个无法无天的缺心眼子。   蓉娘恨不得跳起来去撕了她们三个的嘴。   这到底是些什么贱人,变脸比翻书还快!   那厢楚楚可怜,委屈巴巴的小白花戚秋还在垂泪,看的谢夫人心疼不已,连忙安慰。   正安慰着,门口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只见一个小厮快步进来,垂首禀报着,“夫人,巡逻营的人赶来围住了客栈,公子也来了。”   这下,轮到戚秋反应不过来了。   而脑中沉寂许久的系统突然诈尸,疯狂提醒——   【终极攻略目标马上出现,终极攻略目标马上出现,终极攻略目标马上出现,请宿主尽快做好准备。】 第5章 再遇   随着系统急促地提示音落下,楼梯口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而来,最终停在了房门前。   “母亲。”是一道低沉而富有磁性的男音。   像是没有休息好,声音还略微有些沙哑。   谢夫人身边跟着的几位嬷嬷赶紧弯腰行礼,脸上笑开了花。   戚秋抬头望去——   男子身材高大挺直,着一身艳红锦制飞鱼服,腰间一把绣春刀,面冠如玉,朗目疏眉,鼻梁挺直。   此时他拱手揖礼向屋子里的谢夫人问安,头微垂,看不清脸上的神色,只见下颚线清晰锋利。   这便是原著中的男主,戚秋的终极攻略目标——谢殊。   戚秋瞪大了眼睛。   穿书第一天,系统就将规则讲的很清楚,戚秋要想真正活下来并且摆脱系统控制的唯一办法就是成功攻略原著男主谢殊。   只有当好感度为一百的男主谢殊亲口说爱,戚秋才能获得重生和自由。   而令戚秋惊讶的是,这个男子她见过。   去凝晖堂那日,大雨滂沱。   原来那日她见到的男子就是男主谢殊,她的终极攻略目标。   谢夫人明显也有些惊讶,身子往前坐了坐,勉强维持着表面端庄,“你怎么回来了?差事可是办完了?”   谢殊答道:“差事已经办好了,昨日便回了京城,只是还没来得及回府上给母亲请安。今日向王爷回禀差事后听说了这家客栈着火,便领了下属来救火,不曾想母亲也在此处。”   “昨日都回来了,也不见你吱一声,哪怕是差下人过来递个信也好……”谢夫人嗔怪道。   话说到一半,谢夫人这才意识到场合不对,便又止住了话音,轻声道:“既然回来了,今儿个就回府上用膳吧。”   谢殊摇了摇头,“马上就是花灯节了,京城治安本就重要,这家客栈火一着,王爷自然要过问,今日怕是要忙起来了。更何况……”   这王爷指的是魏安王,也就是陛下的生父。虽然陛下过继给了先帝后只能称魏安王一声皇叔,但这血缘之情自然无可比拟。   陛下十分信赖魏安王,授以大权,而谢殊就在魏安王掌管的锦衣卫里当差。   谢殊的视线垂向一旁被五花大绑按住的蓉娘,想起了什么,神色冷了几分,“更何况还有几桩案子要审问审问这家客栈掌柜的。”   谢殊本就生的硬朗桀骜,如今冷下脸再配上身上的那袭血染似的官服,很是唬人。   蓉娘浑身哆嗦了一下,赶紧低下头,不敢再与谢殊对视。   也是有够欺软怕硬的。   谢夫人有些失落,但还是点点头,体谅道:“也罢,差事要紧。端瞧外面哭闹的人也能明白这家客栈内想必冤情不少,你既领了差事,就好好办,还受害百姓一个公道。”   许是为了戚秋的名声,谢夫人没有在这里提戚秋的事,只是说,“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便先回去了,等你回府了我们再说话。”   谢殊点点头,目光淡淡扫过谢夫人一旁垂首坐着的戚秋,也没有开口多问。   或许是早就知道,或许是顾念着戚秋的名声。   “我吩咐人将府上马车移到后院,从那里回去吧,人少。”谢殊说。   谢夫人点点头拉着戚秋起身,准备离开。经过谢殊跟前的时候,却突然脚步一顿。   谢殊下意识把手往后藏,却还是晚了。   谢夫人松了戚秋的手,蹙着眉去捉谢殊背到身后的左手。   只见谢殊清瘦的手腕上,露出一道伤痕,像是刚结疤。   谢殊见躲不过去,垂下眼帘无奈地笑了一下,轻声对谢夫人解释说:“办差时受的一点小伤,过两日就好了。”   谢夫人怎么能放心下,将谢殊叫到一旁,应当是要念叨两句的。   戚秋也没跟去,状似乖巧地等在原地,等房间里没人时,移到蓉娘跟前拿脚尖踢了踢她。   蓉娘或许是知道这次事情闹大很难脱身,一直焦急的透过敞开的窗户往外面瞧,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期待着能有人来救她。   瞧了半天却也不见动静,心里清楚大势已去的蓉娘心如死灰地垂下头,满额的汗。   被戚秋踢了两下,才迟钝地抬起头。   一看眼前的人是戚秋她倒是瞬间来了精神,双目冒火,怒形于色,瞧那模样是恨不能摆脱身上的束缚扑上去咬戚秋两口。   戚秋不退反进,笑眯眯地抬起手冲她做了个抹脖的动作。   端是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   蓉娘顿时目眦尽裂,理智全失。使劲儿挣扎着身体就要冲过来,被塞着抹布的嘴里发出几道咬牙切齿的唔咛声。   听到动静的谢夫人和谢殊快步向这边走来。   戚秋听到脚步声,立马收敛了挑衅的面容。耷拉下眉眼,轻咬着下唇,清秀白净的面容上三分倔强七分委屈。   她故作惶恐的看着蓉娘发癫,身子往后退了两步。   谢夫人赶紧走过来,“秋儿,怎么了?”   戚秋朝谢夫人身后缩了缩,害怕地看着蓉娘,眼眶里又续上了泪珠子,小声哽咽道:“我想问问掌柜的将我的行礼包裹放在哪处了。旁的也就算了,里头还有您给的玉镯子和其他长辈给的见面礼。没想到我刚过去她就,她就……”   戚秋委屈地低下头,落了泪。   谢殊看着落泪的戚秋又看了看一旁被气的呲牙咧嘴的蓉娘,眸光闪了闪。   蓉娘目瞪口呆,怒到浑身直打哆嗦。现在就是将她嘴里的抹布取出来让她说话,她也被气到挤不出一个字来。   纵使她活了三十几年,风光过落魄过,却还真是头一次见到戚秋这样的人。变脸比翻书还容易,上一秒还在满面春风挑衅你,下一秒就装的楚楚可怜好生委屈。   颠倒黑白的功夫更是一绝。   蓉娘一口血哽在喉咙间,就是下不去。   谢夫人微微皱眉,侧身看了一眼身边的嬷嬷,那嬷嬷瞬间领悟,站出来冲蓉娘斥道:“什么下贱东西,谢府的东西你也敢碰!”   谢夫人转身对戚秋宽慰道:“不打紧,想必这些东西就放在客栈里,你留个丫鬟,我让孙嬷嬷跟着一起把你的东西挑拣出来带回府上就是。”   戚秋闻言见好就收,缓缓止住泪水点点头。   山峨胆子大又能说会道,戚秋想了想便把山峨留了下来。   带着水泱,戚秋坐上了谢府的马车。   许是谢殊的安排,客栈前门人头攒动百姓们挤着看热闹,后门却空无一人。谢夫人解释说,“方才在客栈不便介绍你,等殊儿办完了差事回府,再介绍你们俩认识也不迟。”   戚秋知道这是谢夫人在维护她的名声,乖巧地点了点头。   虽然按照原著的设定此朝代对女子多加宽容,但戚秋毕竟是个未出阁的小姐,名声这东西能维护还是要维护的。   谢夫人挂念着谢殊,有些心不在焉,但还是打起精神安慰着戚秋,询问着这两日她发生的事。   戚秋将早就想好的说辞一一叙述,顺嘴提了一句跑出去的刘刚。   谢夫人道:“你放心,有殊儿在他们定是跑不掉的,这次让你受了委屈。”   戚秋知道谢夫人挂念谢殊,将此事扯过之后反倒是暗暗安慰起了谢夫人。   谈话间,马车一路回了府上,管家站在门口焦急盼望。   下了马车,管家这才松了一口气,“夫人怎么去了这么久,老奴急的差点派小厮过去打探。”   “路上出了点岔子,不打紧。”谢夫人回道。   进了府,这次走的是正门。穿过几道门,绕了游廊,谢夫人带戚秋回了自己院子。   进了屋,谢夫人牵着戚秋坐下。   谢夫人说道:“你家当年举家搬离京城,府上连一个伺候的下人都没留。如今回来,你身边只跟了两个丫鬟不说你又受了惊吓,若是府上没有妥帖的下人伺候着,我如何能放心。这几日你还是先住在谢府吧,等买齐了府上伺候的下人,再说搬回去的事也不迟。”   这话在戚秋的意料之中。   谢夫人和谢侯爷都是重情义的良善之人,又有过往的交情和关系在,如今戚秋遇到这事,不管戚家宅子里有没有人伺候,谢夫人都肯定不会袖手旁观,放戚秋一人回戚宅不管不问的。   只是虽在意料之中,但有些面子功夫还是要做的……   “这……”戚秋故作为难,推辞道:“怎好来叨扰夫人和侯爷。”   “叨扰什么,你来住,我和侯爷高兴还来不及呢。谢府这么大,侯爷和殊儿差事又忙,府上经常就我一个人,有你来陪我那真是再好不过了。”谢夫人说道。   不等戚秋说话,谢夫人嗔笑道:“长辈开口,你可不能再推辞了。”   闻言,戚秋这才行礼谢过谢夫人的恩情。   见戚秋点头,谢夫人便开始吩咐下人:“安嬷嬷你和玉枝带上几个丫鬟去将隔壁院子收拾出来,务必要上心。”   安嬷嬷起身应了,躬身就要出去,倒是那个玉枝应了声后盈盈笑着,“表小姐住的院子,奴婢自然上心。”   戚秋抬眸望去,只见玉枝白净的小脸上略施粉黛,身姿婀娜,果然如书上描绘的那般好颜色。   在书中这位也是个人物。   若说原身是书中人人唾弃的白莲小姐,那这位便是书中人人喊打的绿茶丫鬟。   因俩人在书中的数次作妖,还被热心读者强行拉配郎,组了个叫无影的CP。   取呜嘤的谐音,因为这俩哭起来一个爱呜呜呜,一个爱嘤嘤嘤。   没想到第一次入谢府就有幸见到了原身的大热CP,戚秋在心里感慨了一声后这才收敛了目光。   谢府下人多,手脚也麻利,一两个时辰就把院子给收拾好了。   谢夫人亲自领着戚秋去瞧。   这处院子离主院不过几步路,院子门口种了好些桂花,如今正到时节,还没走进便能闻到一股扑鼻的桂花香气。   想来那日在谢夫人院子里闻到的桂花香气就是从这处院子里飘出来的。   戚秋看着这处整洁干净的院子在心里暗暗道,这能不能算是谢夫人对她的印象还不错?   在原著中,原身被安排到了谢府角落的一处客院,虽然景色也雅致但离主院可并不近,谢夫人的这次安排也被读者誉为这是她在整本书里做过的最对的一个决定。   可眼下她却被安排到了离主母院子颇近的落桂阁,这可是原著中呼声最高的女配住过的院子。 第6章 线索   落桂阁顾名思义,一进院内,便是一树树金灿灿。   谢夫人拉着戚秋,在院子里到处瞧了瞧,“你看看这院子可还喜欢?”   戚秋没住过古代的院子,但单看这布局摆设就知是一处不错的院子,“这院子真好,满园的桂花也好闻的紧。”   “你喜欢就好。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别拘着,有什么缺的少的只管跟我说,不必客气。”谢夫人浅笑道。   将戚秋安置妥当后,谢夫人又拨了四个丫鬟给戚秋这才离去。   打头的那个丫鬟叫翠珠,模样清秀,很是机灵。见戚秋有些累了,便赶紧端来了水给戚秋净脸洗漱。   戚秋挂念着自己的终极攻略目标,只好以初入府上什么都不知道怕说错话做错事为由,套着翠珠的话。   翠珠并未生疑,闻言将府上的主子一一说了一遍,最后一个才说到了谢殊。   “公子颇受皇上和王爷倚重信赖,差事忙,不经常回府。上次回府还是七八日前,公子要出京城一趟,回来收拾衣物。”翠珠说道:“公子差事急,连夫人这边都没来得及打声招呼,急匆匆地收拾了东西便离府去了……”   翠珠一顿,终于想了起来,“那日正好还是小姐您头次登门,只是公子是下午回来的,夫人当时还没午睡起身,醒了之后公子已经走了。”   戚秋点点头,想起了那日客栈初遇,又有些疑惑。   按照原著剧情来讲,七八日前谢殊应该已经在去往安州的路上了,又怎么会还身在京城里。   戚秋默然,难不成是自己记错剧情了不成?   梳洗完毕之后,戚秋打发走了屋子里的下人,本想躺在床上回忆一下原著剧情。   哪成想这几日是真的累了,躺在床上竟真的睡着了。   醒来时,山峨和孙嬷嬷正差使着府上小厮将东西搬到院子里。   孙嬷嬷指着院子里戚秋的几台大木箱子,弯腰恭敬道:“老奴和山峨姑娘收拾了一上午,小姐清点清点,看看可有什么落下的吗。”   戚秋自然不会真的当着孙嬷嬷的面上去清点,抬眸扫了两眼后便笑道:“嬷嬷办事,我自是放心。”   客套了两句之后,戚秋亲自送了孙嬷嬷出去,走时还不忘让水泱给孙嬷嬷塞了一包碎银子,刷刷好感度。   孙嬷嬷是谢夫人跟前伺候的,规矩严,推辞了两下没收,但走时脸上到底是带了笑意的。   等孙嬷嬷走之后,山峨和水泱将贵重东西搬进了屋子。   两人一边清点一边激动道:“小姐,您真是神了!您怎么知道谢夫人身边的嬷嬷那几日会去凝晖堂里,奴婢原本还担心着。”   事关原著,戚秋自然不能应答。   好在两个丫头也不在意,继续叽叽喳喳的讨论着,说着说着,水泱又有些庆幸,“幸好那掌柜的放小姐去了凝晖堂治病,不然……”   这事戚秋倒是能说上两句,解释道:“这掌柜的能在天子脚下干这份勾当,除了人脉自然也有自己的路数,这几日只不过是在试探我们的底线罢了。”   “若是我们背后有靠山,受了她的欺诈,自然会通知人将我们接出去。若是我们一直受她的辖制,束手无策,她便心里有了数,知道我们是个无依无靠的。因着谢夫人的玉镯,她一直对我们的身份有所顾忌,在她还没有彻底摸清我们的身份之前,她是不会下死手,自然也不会任由我病死在她的客栈里。”   水泱这才恍然,“怪不得奴婢说这掌柜的行事怎么虎头蛇尾的,既然做了这黑心勾当,却又不做彻底,还肯放小姐出门,原来这是再给自己留后路!”   毕竟是天子脚下,没摸清底细之前蓉娘也怕踢到铁板,真的惹到了有权势的人。   山峨笑眯眯地接话:“所以蓉娘也是搜到小姐故意放在客栈里的假户籍才敢彻底与我们撕破了脸,不过我们有郑朝哥在外面帮忙,自然不怕她。”   郑朝原是戚父请来的贴身护卫,功夫了得。   当日进京时因忙着帮原主去各府送拜帖这才没跟着一起入客栈,不然恐怕如今也要一同被困在这家客栈里头了。   蓉娘经营的那家客栈虽看似简单,实则里头打手不少,郑朝混不进来,只能在外守着。   在原著里便是他替原身向谢府递了信求救,原身这才能脱身。   虽然戚秋受系统限制不能主动向谢府求救,但困在客栈里的那几日幸好有郑朝在外面里应外合,这才有了今日蓉娘客栈的盛况。   清点收拾好了东西,见这几日被蓉娘讹走的银子和首饰一个不少,水泱苦了几日的脸终于放松下来了。   系统也及时送来了任务结算。   【恭喜宿主,惩治黑心客栈掌柜的任务已完成,现下发送任务奖励:五百两银票一张,蓉娘金簪一对,蓉娘的线索片段*3,打手线索片段*5,金玫瑰*2,通过系统考验,额外再奖励两枚金玫瑰。】   【集够八份对应人物的线索片段,即可获得对应人物的回忆一段,金玫瑰更是有大惊喜哦~】   【因为宿主在凝晖堂寻求系统帮忙伪造身体情况,系统工费一千两,扣除奖励的五百两银票,宿主目前倒欠系统银子五百两,欠的银子过多会扣除白莲值,还请宿主继续加油!】   戚秋的脸色顿时一僵。   一顿忙活之后,好不容易完成了任务却倒欠了系统五百两银子?   帮一次要五百两银子,系统这奸商,比蓉娘还能宰客!   压下心中无语,戚秋心思又落到了这个有大惊喜的金玫瑰身上。   戚秋暗暗的想,希望是大惊喜而不是大惊吓……   到了晌午,戚秋陪谢夫人用过午膳,谢夫人主动提意领着戚秋在府上转转。   谢府所居住的这处宅子是先帝赏赐下来的,原著的作者曾用数百字描绘谢府府邸的富丽堂皇,其中精美绝伦,不同凡响,空前绝后这三个词汇在这数百字中就出现过不下于三次。   戚秋当时看文时只觉得作者用词繁琐,匆匆扫过两眼后就翻了页,如今却是大饱眼福。   谢府之内当真值得作者用数百字来描绘,顺着长长的游廊往前走,宅内的亭台阁楼,假山亭榭便映入眼帘,由匠人精心打造的布局可谓是雕梁画栋,尽善尽美。   于这落寞秋日中,谢府却也不见萧瑟。   下人们来来往往,穿梭在满园富贵之中。偶有一两个大胆的,眨巴着圆圆的眼睛偷偷地瞟着戚秋。   虽刚过了正午,但秋日多凉爽,算不上闷热。   府上菊花开的花团锦簇,枝叶在微风中轻颤。还未行至跟前,便有一股清香扑鼻。   谢夫人叹道,“侯爷和殊儿差事忙,日日在府上不见人。侯爷如今已去京郊十日有余,只差人回来递过信,好在有你来了,能陪我说说话。”   戚秋低眉浅笑。   谢夫人继续说着:“不过自收了你父母递过来的信后,侯爷就一直挂念着你,等回来见到你,也算能放下心来了。”   “算算时日,怕是过不了四五日侯爷就要回来了。”   谢夫人所言不虚。 第7章 晚膳   四日后,谢侯爷回了京城。   与此同时,京城一家小有名气的酒楼里,郑朝抬步走了进去酒楼。   他并没有跟着戚秋等人一道直接回了谢府,而是被戚秋吩咐了别的事。   因提早定了位置,郑朝一进去便有小二迎上前来带路。   上了二楼,径直推开左侧的房间,小二端上了茶点便退下了。   郑朝推开窗户朝外看去。   明明是刚过了晌午不久,外面却很是凉爽。秋风席卷,落叶飞旋,街上充斥着小贩的吆喝声。   不知过了多久,有两三个壮汉骂骂咧咧地闯进了酒楼,郑朝这才合上了窗户。   他想起戚秋的吩咐,手握紧利剑,却又有些踌躇。   几经思索之后他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戴上帷帽推开门,缓缓地走了出去。   下了楼,郑朝径直朝那几个壮汉坐的地方走去。   --   这几日戚秋在谢府吃好睡好,没事了就找谢夫人闲聊刷好感度。   系统告诉她,凡是在原著中有戏份的人物都有好感度条,刷的越高,惊喜就越多。   其实不用系统说,戚秋也明白。   以后若是想要居住在谢府,想要在谢府住得踏实,谢夫人的好感度必不能少。   至于找人牙子给戚府添置奴仆一事,谢夫人不提,戚秋自然也乐的能多拖延几日。   毕竟她吩咐给郑朝的事至今还没有动静。   谢侯爷虽落脚直接去了皇宫,但差了下人递信回来,说是等去圣上跟前回禀完差事,就要回府用膳。   正巧,谢殊身边的小厮也回来通传,说是谢殊晚上要回府用晚膳。   谢夫人盼了几日,终于得了信,乐的坐不住。   忙让下人去准备晚膳,且亲自去了小厨房做羹汤。   还同一旁的戚秋嗔笑道,“这爷俩真是,要么一个都不回来,要么一起回来。”   通过原著中曾提及过的谢夫人喜好,戚秋这几日投其所好,颇有成效。   这几日相处下来,谢夫人和戚秋是亲密了不少,言谈间也不再拘谨。   戚秋在一旁装模作样地打下手,闻言在心里深感赞同地点了点头。   谢侯爷也就罢,谢殊人在京城里,自那日客栈之后竟也是没回过府。   急的谢夫人日日派人去大理寺打探消息,却是迟迟不见人归,眉头拧了一圈又一圈。   如今回来,谢殊怕是少不了被谢夫人一顿唠叨。   到了傍晚,夕阳西垂,落日余晖挂满枝头。   戚秋被谢夫人打发回院子梳洗打扮,刚坐在梳妆台前,系统就送来提醒。   【请宿主注意,您的攻略目标即将再次出场。鉴于涉及原著重要剧情,特奖励春花玉金簪一支,增加美貌值十。仅此一次,请玩家谨慎选择是否佩戴。】   戚秋听着,不知为何叛逆心一个上来,犹犹豫豫就想把爪子伸向否去。   还不等确定,系统冰冷的提示音再次响起【请玩家注意,选否遭雷劈。】   戚秋:“……”   戚秋:“…………”   差点遭雷劈的戚秋忍辱负重地选了是。   下一秒,山峨就跟变戏法似的拿着这支春花玉金簪往戚秋发髻上插,“小姐,毕竟是第一次在谢府用宴,还是要有些撑得起场面的首饰才行。幸好有这支春花玉金簪,不然奴婢还真不知该怎么办。”   戚秋默默看着,已经无力吐槽了。   行吧,大家都是工具人。   等梳妆完毕后,戚秋怕去的迟了更惹人注目,便赶紧带着山峨和水泱去了谢夫人的院子。   谢夫人的院子已然热闹起来了,下人们来来往往的上菜,谢夫人站在锦鲤池旁正喂着鱼,一见戚秋便冲她招手,“快过来。”   戚秋依言走了过去,谢夫人摸了摸她的发髻笑道:“上了脂粉气色果然好多了。”   其实戚秋并没有涂抹胭脂,估摸着是头上那支金簪的加成起了效果,闻言只好略带羞涩的低下了头。   微风轻拂,戚秋那袭淡蓝色绣花锦裙被风扬起,鬓边两缕碎发也在调皮地乱动。   锦鲤池旁是两棵垂地柳树,佳人两颊微红而立,低头含笑,眉目盛情。   也不知是哪股风不知好歹,夺了佳人帕子,惹得佳人蹙眉。   不等下人回神上前去拾,只见穿着一身白月牙锦袍的谢殊走上前来。   换下官服的谢殊少了几分戾气,狭长的眸子微微上挑,留存些许桀骜。   好在这袭白衣压住了他身上的肆意,给他添了两分随雅。   只见他走上前来,许是身上的衣物不怎么合身,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指轻拽着衣领,眉头也随之紧了紧。   看着离他越来越近地帕子,佳人含羞带怯。   一时间,就连池边的微风都渐渐的温柔了下来。锦鲤池的鲤鱼在池子里欢快地扑腾着,枝头上是在微风中含羞娇怯的花色。   天时地利人和,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在场众人都眉眼含笑的等着谢殊弯腰将这方帕子捡起,递还给戚秋。   谢殊也没犹豫,踩着枯叶走上前,又……踩着那方绣着海棠的洁白帕子而过。   行至谢夫人跟前站住,他还不忘问一句,“要开膳了吗?”   谢夫人:“……”   戚秋:“……”   众奴仆:“……”   白瞎了。   众人无言以对,就连戚秋也有些说不出来话。   山峨赶紧上前将戚秋被风吹走的那方帕子捡起来,只是上面已经沾染上了泥土,让人不忍直视。   谢夫人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谢殊,嗔怪道:“看你干的好事,脚底下有个帕子都没看见,将人家姑娘好好的帕子给踩成这样。”   谢殊也是在山峨屁颠屁颠去捡帕子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刚才走过的路上还掉了一方帕子,无辜道:“这袍子做小了,方才只顾着扯衣领,没注意到脚底下还有一方帕子。”   闻言戚秋又看了一眼那脏兮兮的手帕,有些想笑。   系统按照原著精心设计的天雷勾地火的场面,就这么被毁于一旦了。   原著中本是谢殊捡起帕子,行至戚家小姐跟前,伸手将帕子递还给了戚家小姐。   交接时二人不小心手指相碰,一股触电般的感觉通达至五脏六腑,看着眼前的翩翩公子,戚家小姐便立马羞红了脸。   可现在,戚秋为了走这重要剧情好不容易把脸给憋红了,但谢殊却……   怪绣娘怪绣娘。 第8章 试探   日落,等谢侯爷回来时府上已经点上了灯。谢侯爷先回了院子里,洗下一身风尘仆仆。   谢侯爷身高八尺,气质儒雅随和,眉目之间依稀可见年轻时的俊秀刚毅,可见谢殊的眉眼是随了他的。   戚秋上前福身见礼。   谢侯爷挥了挥手示意戚秋起身,感叹道:“当年离开江陵时,你也不过五六岁,如今已经长成大姑娘了。”   谢夫人正张罗着席面,闻言笑着接道:“是啊,在江陵的时候殊儿也才六七岁,两个人年纪相仿,经常在一处玩闹。殊儿当时正是不安生的时候,非要领着秋儿去爬树,结果给自己摔了下来,在床上躺了半个月。”   或许是想到了当年的场景,谢夫人和谢侯爷齐声笑了起来。   倒是戚秋和谢殊两人,一个不是主人公,一个早就忘了,此时只能低头假笑的假笑,摸鼻尖的摸鼻尖。   不过戚秋却想起来这一段原著中的描写。   原身当年虽然只有五六岁的年纪,却也知道爱美了。那日还特意穿上了府上绣娘刚绣好的衣裙,高高兴兴地跑到谢殊跟前,捏起裙摆在谢殊跟前矜持地转了个圈,本来是想要谢殊夸夸她的。   谁知谢殊完全没领悟到原身这点小心思,转身就领着原身去爬树了,还喊了府上几个小厮比谁爬得快。   本来是想耍个帅,结果却从树上摔了下来,在床上躺了小半个月,吃饭都要人喂。   谢殊虽然想不起来这段往事了,却也觉得尴尬,好在谢夫人没有继续,而是说道:“现如今孩子们都长大了,你和殊儿整日都忙着公务,这段时日都见不到人,好在现如今有秋儿在府上陪我说说话。”   谢侯爷皱眉,看向谢殊,“怎么,你在安州的差事不是办好了才回京的,怎么还好几日都见不到人?”   “可不是!”谢夫人没好气地斜了一眼谢殊,“人就在京城里,却不见回府,我盼了几日今晚才等到他回府用膳。”   “不像话!”谢侯爷斥道。   谢殊无奈,“儿子这不是领了新的差事。那家客栈看似平平无奇实则背后牵连不少官员,且罪孽深重,害人无数,那日光是脏银就搜罗出了近十万两。民情民怨已达沸然,陛下震怒,下旨让儿子彻查,这几日大理寺和刑部灯火通明,锦衣卫也忙成一团,儿子都几宿没合眼了。”   最后一句谢殊是故意说的。   果然,谢夫人一听就心疼了,哪里还计较谢殊一连几日不回府的事,“怪不得看着都憔悴了许多,一看就是累着了。”   谢侯爷也道:“客栈的事我今日回来也听陛下说起过,是要好好查,好好办。天子脚下,如此猖狂,可见背后根基颇深,只怕这段时日你要多辛苦一些了。”   蓉娘那家客栈经过戚秋那日一闹自然露了馅,现已经被查封,前几日衙役还从客栈后院挖出来了数十具骸骨,实属惊人。   百姓们纷纷跪在皇宫脚下喊冤,陛下大怒,京兆府尹连夜被撤去了官职扣押,然而事情远远没有结束。   越往下查,牵连越深,前天陛下气的都将御书房给砸了,一道道旨意下去,四五个官员丢了脑袋。   宫里的淑妃,安嫔也因为此事而被母族连累。   这阵子,京城因为这件案子都快闹翻了天。   谢夫人这阵子也是听到了不少关于此事的议论,自然也明白此事闹得有多大。叹了口气,只能叮嘱谢殊要多注意身体,忙起来也要记得吃饭。   戚秋这几日也听到了不少言语,除了蓉娘的,还有跑了的刘刚的。   刘刚到现在也没有抓到,官兵已经封锁了城门,将张贴告示贴满了大街小巷,还挨家挨户的搜人,却至今不见其下落。   马上便是花灯节,据说这几日连禁卫军都出动了。   用完了膳,月亮已经高悬。   秋日气爽,谢夫人一家许久没有坐在一起吃个团圆饭,便一起坐在庭中赏月品茶。   戚秋被拉去当背景板,兴致缺缺,可谢夫人没有放话她也不好说走,只能低着头蔫蔫儿地偷偷打瞌睡。   秋风袭来,夜里还是有些凉。   戚秋被这阵风吹得直哆嗦。   好在没一会儿,谢殊就以乏了想回去休息为由站起了身,谢夫人自然不会拦,挥挥手,众人也就跟着散了。   戚秋这才得以回屋子睡觉,用帕子掩嘴打着哈欠,慢吞吞往院子里走。   谁知,经过游廊时,戚秋突然被喊住。   抬眼望去,一道身影从一旁漆黑的树下走出来,廊下昏暗的烛光斜映至他眼下鼻唇,忽明忽暗,倒让他多了几分温和。   是谢殊。   他站在廊外,背着手,身后跟了一名小厮。   山峨在戚秋身前打着灯笼,戚秋站在廊上微微一愣,上前疑惑道:“谢公子?”   游廊修建时用玉石堆砌,垫的高些。戚秋站在廊上,比站在廊外的谢殊高出半截身子,低头时,还能看见谢殊卷翘的长睫。   谢殊身后是一棵白玉兰花树,探出头的白玉兰花就垂在谢殊的宽肩上。   谢殊抬起头,微微烛光映在他眸中。   他颔首,“戚小姐。”   说起来,这虽然是两人第三次见面,可真要论起来这还是第一次说话交谈。   攻略目标就在身前,戚秋侧目微微抬眼,露出小白花标准姿态,轻声询问:“谢公子找我有什么事吗?”   原著中可没有这个情节。   谢殊不露形色,只抬眉浅笑道:“倒也没什么要紧事,只是那家客栈掌柜的说了一些话让我心生疑虑,想来问问戚小姐。”   戚秋心中一沉。   谢殊从怀中掏出一张路引,正是戚秋被蓉娘搜罗去的。   谢殊漆黑的眸子紧盯着戚秋,手指摩挲着路引纸面,目光幽深,问道:“她说这张路引是从戚小姐你的包裹里找到的,可顶上的……”   谢殊适时止住话音。   【请宿主注意,危险时刻,请化解危机,稳住人设,男主目前好感度为1。备注:在客栈里做过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   戚秋:“……”   其实不用系统说,戚秋也清楚,看过原著就知道男主一旦对谁起了疑心手上就会有些小动作。   一定是蓉娘说了什么,要不就是男主查出了什么。   不过既然做了,戚秋自然也想好了应对之法。   “这张路引自然是假的。”戚秋退后一步,身子有些抖,小声说道:“从江陵到京城沿途经过君鞍山,那里山匪横行,声称劫富济贫,专挑有权有势的拦截。为了避免山匪,父亲就给我伪造了一张假路引。此举是有不妥,但实属无奈之举,还请公子勿怪。”   蓉娘就是因为搜到这张路引,这才认定了戚秋的身份。可这张路引虽有官府官印,但也确实是张假的。   戚秋低声继续说道:“至于后面说的南阳侯表姐,进京治病,也不过是为了圆这张路引的谎罢了。”   谢殊没有接话茬,反而眉梢一挑眯着眸子探究地看着戚秋,“戚小姐在抖什么,是冷还是……”   戚秋抬眼状似无意地撞上谢殊的目光,目光一缩好似更害怕了,又往后退了一步,身子抖得更加厉害了。   谢殊:“……”   他是什么洪水猛兽吗?   山峨上前一步,解释道:“谢公子,我家小姐没遇上过这样的事,提起此事便不免有些害怕,还请您多见谅。”   戚秋适时地哭唧了两声。   “原来如此。”谢殊挑了挑眉,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却也没就此打住,紧接着又问:“只是戚小姐既已落到贼人手里,为何不坦明身份,还要加以隐瞒。直接告知了身份,掌柜的必定有所忌惮,也好脱身。”   戚秋早就想好说辞,闻言侧身垂首,只露出半边白皙脸颊。一双杏眸微微泛红,眼角似有泪光闪烁,戚秋抽噎了两下,委屈地说道:“我怕。”   谢殊一顿。   拿帕子沾了沾眼角,戚秋的眼睫微垂,挂着泪,楚楚可怜的样子,“原不是没想过,可那蓉娘……那蓉娘实在是太凶了,我怕她。”   山峨回想起在客栈里戚秋指着蓉娘骂的场景,再听着这句余音绕梁的“我怕她”简直控制不住嘴角的抽搐。   “她派打手堵门,威胁我还骂我,更声称要将我……她把我关在屋子里,骂我不识好歹,还放了火说要烧死我送我上西天,我……”戚秋捏着手帕委屈垂泪,几度哽咽。   山峨:“……”   山峨只庆幸蓉娘不在此处,不然肯定说什么也要扑过来咬死她家小姐。   戚秋生的算不上绝色,但胜在模样娇,哭起来自有三分我见犹怜。   一边哭又一边抖,小模样看着可怜死人了,任谁能怀疑她在颠倒黑白。   谢殊脸色莫名有些复杂,“是我唐突了。只是蓉娘在审讯时说了一些话,身为主审官我不能不问,不能不查,还请戚小姐配合。那日客栈着火……”   “这是怎么了?”一声高喝止住了谢殊后半截话。   转身一看,是谢夫人和谢侯爷。二人踱步走过来,看见哭的梨花带雨的戚秋,谢夫人连忙询问,“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哭了……”   戚秋抬眸扫了一眼谢殊,轻咬着下唇,双眼噙泪,摇了摇头。   一看这阵仗,谢侯爷哪里还能不明白,转身就斥责谢殊:“怎么回事,你把秋儿骂哭了?!”   谢殊:“……”   谢殊揉了揉眉头,“我没……”   戚秋拿着帕子擦泪,抽抽噎噎地附和:“不关谢公子的事,是我……是我自己摔了一跤。”   谢侯爷扫了一眼戚秋,浑身干干净净,哪里像是摔倒后的样子。自然不信,沉下脸,“现如今你是威风了,连姑娘家的也不放过!秋儿若论起来可是你的表妹,又是初来乍到,你不照拂着还敢欺负她!?”   谢殊:“我真没欺负她……”   戚秋点点头,哽咽道:“都是我不好……”   说完,泪就又滚了下来。   谢殊:“……”   揉着眉心,谢殊顶了顶左脸颊,简直是被气笑了,还来不及再开口……   谢侯爷大怒:“你还有脸笑!”   谢殊:“……”   一阵鸡飞狗跳之后,等戚秋一行人身影逐渐走远,谢殊往后一靠,背抵着树干,懒散地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公子,戚家小姐的话可信吗?”一旁的小厮抬起头,小心翼翼地问道。   月色挥洒,从树叶的缝隙中穿过。   谢殊揉着眉心,闻言嗤笑了一声,将手中的路引揉成一团。   “鬼话连篇。” 第9章 歹人   戚秋昨晚实实在在婊了谢殊一回,本以为再见面不会得什么好脸,避免尴尬,早上去给谢夫人请安时特意晚了一刻钟,谁知还是正好撞上了谢殊。   谢殊已经换上了官服,手上捧着一顶镶嵌着红玉石的官帽,艳红的飞鱼服衬得他肤色更加冷白。他掀了帘子往外走,两人正好打了个照面。   见到戚秋,谢殊楞了一下,却没在脸上看出丝毫不悦,颔首向戚秋打了招呼之后,这才系上官帽离去。   他步子大,看出来走的很急。   戚秋目送谢殊出了院子,等下人进去通报之后,这才掀了帘子进去。   谢夫人正扶额坐在软榻上叹气,见戚秋进来,眼前一亮,连忙向戚秋招手,“快过来。”   戚秋上前,还不等福身请安,谢夫人就一把握住戚秋的手拉着她坐下,“你来得正好,等下陪我一起用早膳吧。我吩咐小厨房煲了两个时辰的汤,最补身子了。”   戚秋点点头,又有些疑惑,“夫人不和侯爷一同用膳吗?”   谢夫人闻言又是叹了口气,“侯爷天还没亮就被下属叫走了,本以为还有殊儿陪着,谁成想这个也急着办差,来不及用早膳了。”   戚秋抿嘴一笑,“那秋儿来得正及时,补身子的汤正好都便宜我了。”   谢夫人也笑了起来,“就算你不来,我也要派人去叫你,怎么会少了你的。”   话音刚落,戚秋却掩嘴轻咳了起来。   “怎么了这是?”谢夫人伸出手给戚秋顺着后背,连忙问道。   戚秋摇了摇头,眼底因喘咳泛起一圈红,“没什么大事,想来是昨日夜里着了凉。”   谢夫人一听赶紧让人去请了大夫,“这秋日里着凉可不是什么小事,还是让大夫来瞧瞧吧。”   戚秋本不欲折腾,奈何谢夫人已经派了下人去请府上的大夫,也就不再推辞了。   戚秋昨日夜里吹了点小风,回院子里的时候就有些喘咳,但戚秋活蹦乱跳这么多年,也就没将这点小咳嗽放在心上,谁知后半夜的时候就开始不舒服了起来。   说到昨晚,谢夫人又想起了谢殊将戚秋“欺负”哭的事,趁着等大夫的间隙向戚秋缓缓解释道:“昨晚,我和侯爷已经问过他也训过他了,今早我也又说了他一遍,你千万别将此事往心里去。”   “他就是个直性子,涉及公事更是个六亲不认的。那蓉娘在牢狱里胡乱攀咬,不论是谁,都派了锦衣卫去问。况且这桩案子全程有王爷盯着,蓉娘说是你放火烧了客栈,他也不能依着交情装没听见,不然王爷那边也说不过去,所以昨晚也就鲁莽了些。”   这桩案子发生在花灯节前,又闹得这么大,为了安抚民心,魏安王全程坐镇在大理寺和刑部。   戚秋自然不会往心里去,毕竟这火真的是她让郑朝放的。   虽然戚秋让郑朝控制了火势,不会伤到人,但在京城里面纵火可不是什么小事。蓉娘既然咬死是戚秋放的火,那谢殊身为查清此案的官员就不能不过问。   纵火一事戚秋也实属无奈,虽然她依着原著的剧情知道谢夫人身边的嬷嬷会每隔六七日就去京城里的凝晖堂为儿子抓药,故意让山峨蹲在那里装偶遇。   可戚秋并不知道谢夫人会什么时辰来客栈探望她,眼看蓉娘已经按耐不住,万一谢夫人在路上有什么事耽搁了一会,来的晚了,她已经凉透了怎么办。   无奈之下,戚秋只好让郑朝在外面点火星烧客栈,一来拖延时间制造混乱保命,二来只有闹得越大围观的百姓越多,京兆衙门才不好将此事按下。   昨晚眼看谢殊就要问到客栈纵火一事,谢殊可不是旁人,身为原著唯一主角,是作者笔下集万千智慧于一身的角色。   戚秋自知自己肯定糊弄不过他,可如果承认火就是她为了制造动静引来禁卫军故意放的,那就更说不清了。   一来京城纵火确实触犯朝廷律法。   二来也圆不上戚秋之前向谢夫人哭诉自己后来被蓉娘囚禁起来的谎。   到时若是谢殊问起来,既然有下人在外面守着,与其放火为什么不直接派人去谢家求救,她要怎么说。   总不能直说我绑定的有系统不让我说,说了就让我原地去世吧。   谢侯爷和谢夫人来得正巧,为了脱身,戚秋只能婊了男主一回。   说不定现在男主的好感度就是零分。   虽然零分和一分差距也不大就是了。   在谢夫人面前,戚秋倒是敢张嘴糊弄,委屈道:“殊表哥是了办案,我都明白的,怎么会往心里去。只是那掌柜的竟然如此污蔑我,我若是真有纵火的本事,还会被她困在客栈里吗?”   话落,戚秋拿着帕子捂嘴又咳了起来,眼尾也泛起了红。   谢夫人不了解案情,自然也不会相信眼前柔柔弱弱的戚秋会纵火,给戚秋顺着气,也道:“可不是!不过你放心,殊儿问过了之后心里自然也就有数了,自然不会再由着她污蔑你。”   谢殊自然不会任由着蓉娘乱污蔑人,但昨日谢殊没问出来什么,自然不会就此打消疑心,肯定会派人再去查。   不过作为原著中多次帮着原身胡作非为的“刁奴”,戚秋对郑朝的办事能力还是放心的。   不等谢殊查出什么,想来她计划的事就要有动静了……   说话间,大夫来了。为戚秋诊了脉开了药,谢夫人吩咐人拿了药方下去煎药。   用过了早膳,戚秋喝了药没多久就眼皮打架开始犯困。   谢夫人知道这是药劲上来了,便让戚秋回去歇着了。   一连睡了几个时辰,到了午时戚秋才被叫醒。   山峨和水泱打了水伺候戚秋洗漱,正梳头时只听外面脚步匆匆,随后丫鬟就掀了帘子来通报说是谢夫人身边的嬷嬷来了。   戚秋摆了摆手,让人进来。   孙嬷嬷进来后急匆匆地行完礼,开口第一句就是,“表小姐不好了,您快跟老奴去夫人院子里!”   戚秋神色一顿,让山峨挽了个简单的发髻,便跟着一同去了谢夫人处。   谢夫人等在院子门口,一见戚秋便上前拉着她的手朝外走,“快快快,不等了,我们出府。”   直到上了马车,谢夫人才解释道:“方才下人来报,说是戚宅着火了!我派了人去打探,却迟迟不见回来,索性我们自己去瞧瞧。”   “怎么会着火了?!”戚秋大惊。   谢夫人也直摇头,直道最近京城乱。   等马车快到戚府时才知为何打探的人迟迟未归,锦衣卫封锁了街道,正在一一排查可疑之人。   谢夫人掀开车帘,即使隔着些许距离也能瞧见戚府惨状。只见浓烟滚滚之下,戚府门头被烧了大半,连外墙都倒了半截,可见之前火势惊人。   百姓不敢凑到锦衣卫跟前,只好隔着老远看热闹,一路走过来听到不少百姓的议论。   “幸好这火虽然大,但宅子里没住人,不然这么大的火逃都不知道往哪逃。”   “谁说不是,也幸亏有人撞见,在火起来的时候正好领来了衙役救火,不然火势被风一吹蔓延到别家可就糟糕了。”   “这……这……”水泱看着被烧的塌了半边门房的戚宅,急的拉住了戚秋的衣袖,“小姐,这可如何是好!”   戚秋回握上水泱颤抖的手,紧了紧,面色却是惨白。双唇抖了抖,看着谢夫人像是急的说不出来话。   “别急,我们先去瞧瞧。”谢夫人赶紧安慰道。   锦衣卫封锁了街口,好在一看是谢家的马车通报过后还是给让了路。   走近了瞧,戚宅更是惨不忍睹,门头上挂的匾额都快被烧没了,一角落空,在上头摇摇欲坠。   谢殊就站在被烧毁的匾额下头,衣摆沾染上了污渍,脏了一圈。   他身侧还站了一个人,躬身正在回话。   谢夫人一下马车就赶紧喊了谢殊过来,回话的人也跟着走了过来,走进了才发现是个熟面孔。   水泱错愕出声:“郑朝?”   郑朝抬起头,对着戚秋弯腰唤了一声,“小姐。”   戚秋红着眼眶上前,“郑朝,这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府上怎么会着火呢!”   不等郑朝开口说话,谢殊道:“戚小姐别急,府上是被人恶意纵火了。”   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在安慰人,谢夫人嘴角一抽。   戚秋一听,果然更急了。脸色又白了一分,急喘两下后上前两步慌道:“怎么会这样!是何人?为何要在戚宅纵火!”   “歹人纵火时被你府上的小厮看到了,如今锦衣卫拿了画像封锁了街道,想必歹人很快就会抓到了。”谢殊顿了顿,“只是……歹人在戚府上下撒了药酒,虽然发现得早,但火势起的猛,戚宅暂时怕是不能住人了。”   戚秋闻言惨白着脸,身子一晃,幸好有水泱眼疾手快扶住了戚秋,这才没让她跌倒在地。   山峨道:“这可怎么办,那我们岂不是没了地方住?”   谢夫人一听,自然开口说道:“怎么就没地方住了?” 第10章 任务完成   谢府秋浓院正屋里,戚秋面色苍白,背靠着软枕坐在床榻上正低声啜泣。   谢夫人在一旁温声安慰着:“快别哭了,仔细着伤眼睛。你放心,有谢家和你表哥在,此事定会给你一个说法,以后你就只管住在谢府里头,你父母那边我亲自写信去说,你就别操心了。”   戚秋红着眼眶,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哽咽道:“秋儿给姨母和表哥添麻烦了,说来脸红,这才进京没几日,就闹了这么许多麻烦事出来。”   “有什么麻烦的,都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况且这本也是你表哥该办的差事,只管让他忙活去。”谢夫人说道。   因着戚宅着火的事,谢夫人连午膳都没来得及用,戚秋适时地慢慢收敛了难过,好让谢夫人能回去歇息。   水泱代替戚秋去送谢夫人,回来时见戚秋静静地坐在床上,目光微垂,不知在想什么。   想着戚秋还是因为戚宅被烧的事伤心,水泱便移到桌案边想要倒杯茶给戚秋,一边安慰道:“小姐别担心,有夫人的情面在谢夫人不会不管我们的。若是小姐实在不放心,不如写封信告知老爷夫人求他们拿主意。”   说着,水泱倒好了茶,抬头准备递给戚秋。   却见戚秋不知何时掀了被子坐在床边,双脚踩着地,脸上的泪痕早已消失不见。   日头从明亮的窗纸上穿过来照在戚秋脸上,连头发丝都撒上一层金光。   戚秋抬起左手挡在额前,懒洋洋地眯着眼,哪里还见刚才那副可怜垂泪的委屈模样。   水泱顿时一愣。   见水泱望过来,戚秋弯起圆圆的杏眸一笑,冲她眨了眨眼后轻声说道:“去将郑朝叫来。”   刑部地牢里阴湿潮暗,常年不见阳光,地上略有坑洼处还有着积水,一脚踩上去,衣摆便染上一片红。   此时正值午后困倦之时,地牢外墙的藤蔓顺着墙壁向上攀爬,遮住了地牢里唯一一道天窗。   地牢里面静悄悄的,几个狱卒围着一块方桌坐下,手撑着脸打盹。   突然“哐当”一声巨响打破了地牢的安静,地牢的大门被人从外面用力推开。   几个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冷着脸一涌而进,手里还提着几个被五花大绑起来头上套着麻袋的壮汉。   打盹的狱卒猛地惊醒,一见这阵仗赶紧上前。   谢殊走在最后面,素靴一脚踩在坑洼里,还不忘顺手关上地牢的大门,“收拾几间牢房出来。”   顿了顿,谢殊扯了下嘴角笑道:“有新客人要招待了。”   狱卒一听,顿时不寒而栗,都不敢抬头去看谢殊的神色,忙灰溜溜地招呼同伴去收拾牢房。   那几个壮汉被锦衣卫粗暴地扔进了刚收拾好的牢房里,在地上使劲地蛄蛹挣扎着,嘴里止不住地发出闷哼。   一名锦衣卫上前,将几人头上的麻袋取了下来。   只见这几个壮汉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嘴里被塞了布团。一看到身前站的锦衣卫瞬间惊恐地瞪大眼睛,身子抖着,拼命往后移。   狱卒偷瞄着,心道这几个人被押进来时一定没少挨打,就是不知是犯了什么错。   锦衣卫虽雷霆办案,但除审讯时还鲜有动手殴打犯人的时候,想来这几个人犯的事还不小。   谢殊走了进来,这牢房门设的矮,他进来时还需微微弯腰。   几名锦衣卫在他的示意下上前,按住抖着身子往里缩的犯人,开始搜身。   火折子,引火石,几张近几日购买药酒的单子……从这几人身上都搜出了纵火之物。   狱卒心里有了数。   “大人,您看。”镇抚使将搜出来的东西递到谢殊跟前。   “拿着这几人的画像去问问这几张单子上的店家,他们买的数量多,又是近几日的事,店家应该还有印象。”谢殊道。   锦衣卫及时封锁了附近几条街道,拿着根据郑朝描述画出来的画像四处巡查,最终在隔壁街道一间没人住的老宅子里抓到了这几个歹人。   不仅如此,因这处老宅子许久没有住人,被这几个歹人鸠占鹊巢,当作了自己的家。   锦衣卫闯进来的时候,不需仔细搜查就找到了摆在地窖里的几十桶酒水和大量装着黑油的坛子。   数量之多,显然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搜罗齐的,怕是预谋已久。   这几人在戚宅纵火时,府上的小厮回府拿东西时正好撞见,知道自己不是这几人的对手便赶紧纵马去往衙门求救。   来回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偌大的戚宅便被烧塌了半边,可见是因为府上被洒满了药酒引火。   镇抚使曹屯光是想想就觉得后怕,这么多引火的酒油,可以烧毁京城十几处宅子了。   花灯佳节在即,京城若是一连发生几起纵火事件,岂不是要大乱。   到时候陛下震怒怪罪下来,恐怕不少人都要因此被责罚,被摘了乌纱帽回家种田怕都是陛下开恩。   幸好是戚府小厮正好撞见,看到了歹人模样,不然这些人放了火就跑,见势不妙再溜出京城,他们不知要查到猴年马月才能抓到他们。   越想越看眼前这伙贼人可恶,曹屯手握紧,顿时觉得他们反抗时他下手还是轻了。   正想着,地牢的大门再次被人从外面推开,锦衣卫千户傅吉快步走了进来,到谢殊跟前站定,双手抱拳禀报道:“大人,景悦客栈着火一事,属下调查出了一些新东西,还请您过目。”   景悦客栈就是蓉娘经营的客栈。   傅吉递给谢殊一张证词,“属下排查景悦客栈周边时,一家农户说那几日夜里总是看到一个身材魁梧的男子在周边晃悠打转,着火前一日夜里那男子手上还提着一桶东西,不知是何物。”   “农户说虽然看不清那人的脸,但看到那人身上穿的衣袍背上绣了一块好似玉佩的花纹,很大。因很少见过这样的花纹,那农户的妻子便多看了两眼,所以记得很清楚,属下便让她将花纹画了下来。”   谢殊将供词翻面,只见上面歪歪扭扭画着一个花纹,果然很像是一枚玉佩。   站在一旁的曹屯也顺势看了过来,一见这花纹顿时目光一凝,眼皮一跳惊道:“这……这不是跟……”   曹屯指向缩在牢房角落里的这几个壮汉。   那处老房子里除了放置大量的酒油还有一些包裹和换洗的衣物,其中有几件衣袍上就绣有与这酷似的花纹,他当时没在意匆匆翻过之后就放下了。   曹屯赶紧吩咐人将衣袍和包裹拿进来,抖开袍子背面一看,果然是一般无二!   “这……”没料到贼人已经被抓到了,傅吉也傻了眼。   “属下这就提审这伙人。”几日的忙活眼看有了眉目,傻眼过后,曹屯和傅吉激动道。   谢殊眸子低垂紧紧盯着衣袍背面的花纹,不知在想什么,半晌后才淡淡地“嗯”了一声。   领了命,曹屯和傅吉去往牢房亲自提审犯人。   曹屯松了一口气道:“此事终于有了眉目,也不枉兄弟们辛苦这几日。”   傅吉附和,“是啊,这几日我都不敢合眼。”   顿了顿,傅吉撇嘴小声道:“就在我来时还听到客栈掌柜的在上头攀咬大人的表妹,简直是满口胡言。若是真按她的供词去查,恐怕查到猴年马月也查不出来什么。”   曹屯冷哼,“她现在就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前两日就连秦丞相都攀咬进来了,跟疯了一样。”   俩人说着拐进了牢房里,这一审就是三个时辰。   这几个壮汉看着块头大骨头却软,吐了不少东西出来。   曹屯和傅吉越听眼皮跳得越厉害,彼此对视一眼,眼中都是惊疑不定。不敢犹豫,两人忙拿上了供词去找谢殊。   外头,已是落日黄昏。   街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热闹非凡。朝霞之下,一枝秋色探出头,在微风中轻颤。   周遭好似一片祥和。   正屋里,戚秋打发走了屋子里的下人,又让山峨和水泱守着门,这才抬眸对郑朝说道:“这段时日辛苦你了。既要跟我里应外合,又要帮着盯梢。”   郑朝连道不敢。   戚秋又叮嘱了郑朝几句,赏了他一吊银钱,这才浅笑着轻声说道:“回去后别忘了把衣物烧掉,这件事我希望只有你知我知,再无第三人知晓。”   郑朝心尖一颤,不敢揣测这话中深意,忙点头应是,手上将戚秋赏的那吊银钱抓得紧紧的。   直到退出戚秋的院子,郑朝回想这几日发生的事,仍是心有余悸,站在院子门口双肩一塌,狠狠地吐了一口气出来。   暮色已至,谢侯爷听闻戚宅被烧一事也回到了府上。   安慰了戚秋几句后谢侯爷也表明了态度,直言让戚秋尽管在谢府住下,不必忧心住处之事。   半个时辰之后,等戚秋再从谢夫人的院子里出来时,她留住在谢府的事已是板上钉钉。   系统提示音及时响起——   【恭喜宿主,长住谢府任务已达成,奖励银钱百两(已扣除),玉镯一对,食谱一本,蓉娘的线索片段*2,玉全帮帮众的线索片段*2,金玫瑰*3】   【目前总剧情已进行百分之三,白莲值十九,谢夫人好感度二十五,谢侯爷好感度二十,谢殊好感度5,请宿主继续努力。】   戚秋脚步猛地一顿。   她婊了谢殊之后,好感度反而涨了??   ……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男主。 第11章 善良表小姐   自那日审讯之后,京城全体戒严。不仅城门口严格把控排查可疑人员,禁军还奉旨挨家挨户的搜查。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严查,许多人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抱怨声不绝于耳,只鲜少的知情人才知道这严查背后的凶险。   水泱就总觉得她家小姐知道些什么。   自从拍案戚秋住在谢府后,谢夫人又吩咐人把秋浓院给重新修整了一番,还在院子里给戚秋置办了一间小厨房。   戚秋投桃报李,按照系统给的食谱,做了一份合谢夫人口味的蟹粉酥亲自送去。   谢夫人一吃果然赞不绝口。   戚秋见美食投喂初有成效,再接再厉,今日又做了一碟桂花香糕想要给谢夫人送去尝尝。   到了谢夫人院子,戚秋才发觉今日府上又来了客人。   京城消息传播快,戚宅被烧毁的事传出去之后,戚母娘家这边的亲戚便陆续有人登门过问,本以为今日依旧如此,进去之后才发觉气氛有些不对。   刚掀开帘子,就见谢夫人沉着脸不发一语,南阳侯夫人推了茶盏猛地站起身怒道:“如今彬儿入狱,你这个当姨母的就打算见死不救吗!”   戚秋心里有了数。   此次京城严查,根结就在于那伙歹人的供词。   新皇登基,根基尚且不稳,便有狼子野心者在暗中苟且。这几年江湖上就异军突起了一个新兴帮派,名为玉全帮。   不仅公然跟朝廷作对,还经常暗中生事。朝廷几次围剿无果,反而助长了此帮派的嚣张气焰,行事越发放肆大胆。   这伙歹人便是玉全帮的帮众,此次他们混进京城来就是为了在上元节前夕纵火生事,扰乱民心。   而且混进来的帮众还不止他们一伙。   因为是几伙人分头行动,在原著中,这伙人也确实逍遥了一阵子,直到计划烧毁第三处宅子时,被守株待兔的谢殊带人当场抓获。   戚秋故意让郑朝将戚宅的富贵,以及主家要过几日才会搬回来住的消息透露给他们。   这伙人本就缺钱,听闻戚宅富贵,自然心动。一咬牙,便改了原先定的纵火地点。   郑朝一直蹲在戚宅附近守株待兔,见到这伙人的踪迹后便立马报官,虽然还是让他们跑了,但锦衣卫迅速封锁了街道,又有郑朝亲手描绘的歹人画像在,抓捕一事就变得轻而易举。   如此一来,戚秋即完成了寄住谢府的任务,还找到了人背锅,同时也让谢殊提早抓获了这伙歹人。   这几日全城戒严,禁军到处搜捕同伙,本就在风口浪尖上,偏偏南阳侯世子却不知收敛,跟人玩起了射火。   射火是京城近些年流行起来的射箭玩法,在箭头上擦上火油点上火,将箭射在枯草上看谁的火烧的旺。   因为有些时候火势无法控制,这种玩法惹出不少祸事,前些阵子刚被明令禁止,只是没有严查。   前两日,南阳侯世子又手痒便喊了几位公子哥去了京郊偷偷玩,结果那日风吹的大,火星被风一吹火势便控制不住了,眼看火越烧越大,就要蔓延至树丛,几个人心里都发怵,便一哄而散。   好在禁军及时赶到,这才没烧到庄稼树丛。本以为是混进京城里的其他几伙人又下了手,谁知一经排查,竟是公子哥无聊时的把戏。   魏安王大怒,下令将这几人抓进了大牢。   南阳侯夫人刚知道此事时还有些不以为然,觉得不过是一些小事,使了银子就会将人放出来,哪成想却接连碰壁。   她这才明白此事的严重,最终实在无法这才求到了谢夫人跟前。   毕竟谁都知道谢殊就在魏安王麾下当差,自然有几分薄面在。   她和谢夫人在未出阁时就不对付,为了儿子如今还是低了头,谁知谢夫人却丝毫不给她面子,决口不提帮忙的事。   她气愤不已,却又无可奈何。   谢夫人自然不会因为她去为难自己的儿子,俩人话赶话,便闹得有些不愉快。   戚秋进屋之后便垂首站在一旁,这事也轮不到她说话。   南阳侯夫人不甘心,又嚷嚷了两句,却全被谢夫人给挡了回来,最终只能气冲冲地走了。   等南阳侯夫人走后,戚秋这才上前,将食盒里新做的糕点拿出来,“姨母别生气,秋儿新做了糕点,姨母尝尝。”   谢夫人中午没动几下筷子,眼下也确实饿了,便拿起了一块。   谢夫人不爱吃太甜的,戚秋依着喜好做的软糯清香,满口生津,谢夫人紧皱的眉头也终于松开了,“还是你贴心。”   浅尝了几口,谢夫人却又叹了气,“殊儿这阵子忙,瞧他那日回来人又瘦了一圈。”   前两日,谢殊回来用了顿午膳,只是刚放下筷子就又被王爷给遣人叫走了。   戚秋一顿,“姨母担心表哥?”   谢夫人点点头,“那孩子是个不懂变通的,事不忙完绝不休息,我就怕他折腾坏自己的身子。”   戚秋想起昨日系统公布的新任务,心中一动,“姨母若担心,不如去瞧瞧?”   “这……”谢夫人有些犹豫,“怕是会打扰殊儿办差。”   “姨母担心表哥吃不好,我们备上吃食给表哥送去就回来,想来也耽误不了多少时间的。”戚秋道。   谢夫人一听觉得有理,便赶紧吩咐小厨房做了几道谢殊爱吃的菜。   戚秋趁机说道:“秋儿最近还学了一道参鸡汤,最是补身体了,不如做了一同给表哥送去。”   戚秋害羞道:“这几日多亏姨母和表哥照拂,秋儿感激不尽,只是许多事也帮不上忙,只会做些羹汤,还望姨母和表哥不要嫌弃。”   一听这话,谢夫人便也不再推辞。   戚秋回了院子,立马掏出系统给的食谱,按照步骤做了起来。   等鸡汤煲好,谢夫人那边也备好了马车,拎上鸡汤,戚秋跟着谢夫人去了刑部。   通报过后,谢殊身边的小厮出来了。   领着二人进了刑部,小厮道:“公子昨日一夜没合眼,方才刚睡下。”   谢夫人听了一阵心疼。   小厮将谢夫人和戚秋领了到谢殊房间门口,刚欲敲门,却被谢夫人制止了,“且让他再睡会吧,我们先去前头转转。”   小厮闻言又把谢夫人和戚秋领到了前头的小花园里。   小花园左右两侧是大牢,虽然叫作小花园,园子里却是光秃秃的不见绿色,与谢府精致的花园想比实在过于寒酸。   眼见也没什么可转的,谢夫人和戚秋便坐在了石椅上。谁知刚坐下,离去的小厮就又匆匆地回来了。   小厮满脸为难,犹豫了下,径直走到了谢夫人跟前,“夫人,南阳侯夫人来了,说是要见公子。”   一听,谢夫人如何不明白,眉头紧皱冷下脸道:“我去见她!”   刚走了两步,谢夫人又想到了什么,扭头去跟戚秋说:“你且留在这儿吧,不必跟我过去了。”   这次去怕是要吵起来,谢夫人不怕杨氏,可戚秋身为小辈实在没必要跟着掺和进来,免得被杨氏那个小心眼记恨上。   戚秋明白这其中的弯弯绕绕,点点头,便止了步子乖乖地等在小花园。   清风微拂,戚秋坐在石椅上,百无聊赖地玩着手里的帕子,心里盘算着系统新布置下来的任务。   不知过了多久,前面突然传来了一阵嘈杂的脚步声,还伴有女子的挣扎叫喊。   戚秋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抬头一看,果然是老熟人。   只见蓉娘蓬头垢面,穿着破烂囚服被两个侍卫押着往前走。   她手脚拼命地挣扎着,身上还有伤口往外渗血。有个侍卫嫌她吵,伸手捂住了她的嘴不让她叫喊。   或许是感受到了戚秋的目光,蓉娘看了过来。   一见是戚秋,她愣了一下后嘴里突然拼命嘶吼起来,身子也像疯了一样挣扎着,侍卫差点就没拉住她。   侍卫看见戚秋也楞了一下,“刑部重地,姑娘怎么跑到这来了?”   戚秋站起身,盈盈浅笑道:“我是跟随姨母来给谢殊表哥送吃食的。”   说着,戚秋指了指身后山峨水泱手上的食盒。   侍卫一听便明白了戚秋的身份,点点头不等再开口,手上突然传来一阵刺疼。   他下意识拿开手,低头一看,只见手指上被蓉娘咬出了一个见血的牙印。   蓉娘指着戚秋,气的身子猛烈抖动,眼中几欲喷火,“就是她,就是她放火烧了我的客栈!在京城里纵火,你们为什么不抓她!”   那两个侍卫闻言皆是一愣。   蓉娘还在怒吼,“不是别人就是她,快抓她,快抓她啊你们!你们刑部难道要包藏在京城纵火的歹人不成!”   蓉娘吼得撕心裂肺,话还没说完就咳了起来。   押着蓉娘的两个侍卫看看蓉娘,再看看立在不远处不慌不忙的戚秋,彼此对视一眼后,对蓉娘的话都有些不知所措。   戚秋微微蹙起眉尖,好似有些困惑,“这位娘子的话我怎么有些不明白。”   蓉娘一听更是愤怒,都不咳了,张口诅咒道:“你这个贱人,你不得好死,我一定会杀了你的,我一定会杀了你的!”   若不是戚秋,她何须落到这般田地。   蓉娘骂的难听刺耳,山峨一听就蹦了出来,“放肆,我家小姐也是你能说的!”   两个侍卫这才猛地反应过来,赶紧伸手去捂蓉娘的嘴。   看着眼前娇娇弱弱一副无辜的的戚秋,这两个侍卫被吓出一身冷汗,心道这人是真的疯了,谢大人的表妹她也敢攀诬!   蓉娘左侧的侍卫赶紧解释道:“姑娘别往心里去,这犯人被连日询问恐怕是已经被疯了,见人就咬。”   戚秋闻言点点头,睁着圆圆的杏眸,善良道:“原来如此,希望人没事。” 第12章 花灯节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轻笑。   戚秋扭头看去。   只见谢殊不知何时已经打开门出来了,立在她身后不远处。   他像是刚睡醒,双手背在身后,身上的飞鱼服虽然穿的板正,脸上却是一副睡眼朦胧的样子。   那两个侍卫赶紧躬身,“谢大人。”   蓉娘看到谢殊,疯的更厉害了。   两个侍卫想捂住蓉娘的嘴,又不敢在谢殊面前坏了规矩,急出一身冷汗。   谢殊倒是不见怒气,挥了挥手道:“把人押下去吧。”   那两个侍卫这才松了一口气,赶紧拽着蓉娘下去了。   蓉娘被拖走后,周遭就安静了下来,只听微风拂叶的“沙沙”声。   戚秋福身一礼,“殊表哥。”   谢殊走上前,问的直白:“你怎么来了?”   戚秋指了指食盒,“姨母担心表哥,吩咐厨房做了一些吃食送来。只是方才南阳侯姨母也来了,姨母便去前头了。”   谢殊点点头,坐在跟前的石凳上。   戚秋将食盒接过,放在石桌上准备打开把里头的饭菜端出来,却不想谢殊也伸出了手,节骨分明的手指又从戚秋手上接过食盒。   “我自己来吧。”谢殊道。   将饭菜摆出来,发觉已经有些凉了,戚秋轻声问道:“要不还是拿下去热一热吧。”   谢殊摆了摆手,拿起筷子。   他吃的急,虽没有狼吞虎咽,但带来的饭菜不过一刻钟就被一扫而光。   放下筷子,谢殊没让戚秋和下人动手,自己收拾好了桌面上的残羹冷炙,这才冲一旁的小厮招手,“母亲在哪?”   小厮道:“还在前头被南阳侯夫人缠着,脱不开身。”   谢殊点点头,吩咐道:“你去跟母亲说,我吃了刚送来的饭菜吐血晕倒了,再派出去个人装作要叫太医。”   戚秋:“……”   小厮:“……”   小厮在谢殊的坚持下,带着一言难尽的表情去了。   也别说,这法子听起来虽然不妥当,但被杨氏纠缠了半天的谢夫人很快就回来了。   一见谢殊好生生地坐着谢夫人如何能不明白,嗔怪地瞪了他一眼,“你这孩子。”   谢殊笑:“不这样,姨母今日若是见不着我,就是缠到晚上也不会让您走的。”   锦衣卫领的差事已经办得差不多了,剩下的都是禁军搜查的活了。为了避免南阳侯夫人日日堵在刑部门口,谢殊一连几日闲散在家。   这可把谢夫人给高兴坏了,每日让小厨房换着花样做饭菜,戚秋也见缝插针地送过几道饭菜,但为了不引起谢夫人怀疑,也不好过度殷勤。   望着系统任务进展,戚秋深深地发愁。   【三个月内给男主谢殊吃自己做的饭菜3/20】   【三个月内亲自给男主谢殊送绣品0/5】   【三个月内提升男主好感度为30,目前好感度为5】   一连三个任务,也就第一个任务有些许进展,其他的简直束手无措。   好在花灯节快到了。   这几日京城里已经开始张灯结彩了,灯笼挂满大街小巷。   花灯节这天,戚秋想送个荷包给谢殊。   戚秋没摸过针线,本想自己绣个试试看,结果尝试了三天荷包没绣出来不说,手上还被戳了好几个针眼。   戚秋果断放弃,上街买了一堆荷包回来。   终于等到花灯节这天,府上热热闹闹用过了午膳之后,谢夫人道:“秋儿想必还没在京城里过花灯节,等到晚上外面街上可热闹了,有耍杂技猜灯谜的,不如到时候让你表哥带你上街去看看可好”   戚秋自然是求之不得,眨着眼睛故作害羞,“若是能有表哥带着自然是好,就是不知表哥晚上是否有空。”   美人相邀,谢殊抬起头,“有点没空。”   戚秋:“……”   早知道就不多问这一嘴了。   谢夫人问,“你做什么没空?”   谢殊无辜道:“晚上跟人约好了要在城南角斗鸡。”   花灯节这天不仅有耍杂技猜灯谜的,城南角还有斗鸡擂台赛。   谢殊院子里就养了一只斗鸡,毛发雪白,每天都有专人喂养,谢殊宠这只斗鸡宠的跟亲儿子似的。   戚秋还记得她翻看原著的时候,一下子就被这养鸡男主给震撼到了。   人家别的文男主的宠物一般都是老虎狮子狼,再不济也是个猫猫狗狗,人谢殊多高傲了,人家养鸡。   平日里再高贵冷艳的谢殊也抵挡不了斗鸡擂台赛的诱惑,每到花灯节这天晚上就气宇轩昂的抱着他的斗鸡准时出现在城南角。   戚秋也是把这茬儿给忘了。   谢夫人已经看不惯谢殊院子里养的那只斗鸡很久了,闻言怒道,“斗鸡重要还是带秋儿转转重要!”   谢殊欲言又止。   戚秋低下头暗暗地想,她哪配跟谢殊的亲儿子比。   有一年谢殊追杀逃犯的时候被人暗算伤了腿,一直卧床将养,到了花灯节那天腿还瘸着下不了地都不忘让人给他抬到城南角。   简直是斗鸡届的楷模了。   谢殊看了一眼对面坐着的戚秋,脑子里的弦搭上,也觉得这样当众拒绝戚秋不好,刚想忍痛答应,反应过来的谢夫人就赶紧抢在他话前头开口。   谢夫人深知自己儿子是个什么德行,妥协了一步,“那你就先带着秋儿四处转转,再去城南角斗鸡。”   谢殊一听自然答应。   到了晚上,夜色降临,外面已然热闹了起来,天上飘起了孔明灯。   府上挂着黄澄澄的灯笼,光晕洒在游廊上,星星点点恰似星光。   等戚秋出了屋子,就见谢殊等在院子门口。   那只毛发雪白的斗鸡窝在谢殊怀里,用嘴亲热地啄着谢殊的手指,画面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诡异温馨。   戚秋看的嘴角一抽。   外面街上人多,戚秋和谢殊不打算坐马车,便没让下人备车,谁知刚走出府门没两步,前头一辆马车就暗处里走了出来。   马车的帘子被掀开,一张白净无瑕的小脸露了出来,对谢殊招手唤道:“谢哥哥。”   女子跳下马车来,跑到谢殊跟前。   谢殊淡声道:“沈小姐。”   戚秋瞬间明白了眼前女子的身份。   身为原著中的男主和唯一的主角,谢殊怎么可能只有原身一个爱慕者,眼前这位想必就是沈国公府的三千金,谢殊忠实的爱慕者之一沈佳期。   沈佳期弯了眉眼,“谢哥哥好巧,你也是要去城南的吗?不如我们一起。”   每年花灯节的时候谢殊几乎都会去城南角,沈佳期自是知道,所以故意等在这里。   谢殊摇摇头,婉拒道:“我们要去陵安河,怕是不顺路。”   陵安河那条街上热闹,耍杂技猜灯谜几乎都在那条街上,而且还可以在河里放花灯。   “我们”两个字终于让沈佳期注意到了一旁的戚秋,她问,“我们?是和她一起吗?”   沈佳期转头看向戚秋,“你是谁,我怎么从来没在京城里见过你?”   “我刚来京城,沈小姐自然没见过我。”戚秋自报了家门。   沈佳期小声嘟囔,“原是来上门投靠的。”   戚秋温婉地笑着,只当没听见。   沈佳期本就是为了和谢殊同行这才谎称要去城南角,眼下一看,也赖着要和二人同行。   系统的提示音响起【即将进入原著剧情,请同意沈小姐同行】   戚秋心神一震,努力回想着这一段剧情。   谢殊本不愿意答应的,但戚秋抢先一步点了头,他就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舍了马车,三人一同去往陵安河。   越接近陵安河,嘈杂声越高昂。一路走来不少女子都提着花灯,三两结伴往前走。   沈佳期本就是爱玩的性子,看着别人手中提的花灯便眼馋,闹着想要。   三人停在一处卖花灯的小摊前,看着眼前各式各样的花灯戚秋也起了心思,放下脑中思索,挑起了花灯。   谢殊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就退到一旁等她们俩挑选。   挑着挑着,戚秋就看上了一个兔子灯。   这兔子灯做的活灵活现,小巧可爱,戚秋一眼就看上了,可刚伸手还没来得及拿起来,就被另一个人径直给拿走了。   沈佳期道:“店家,这个兔子灯我要了。”   戚秋:“……”   她想起来了。   原著中原身也挑中了这个兔子灯,刚要拿起来却被沈佳期夺去。   她不敢和沈佳期争执抢夺,又记恨她一路上粘着谢殊,新仇旧恨加在一起,本就愤怨,可沈佳期还在没完没了的秀着自己的兔子灯。   后来因为陵安河附近人实在是太多了,两人便和谢殊走散了,原身趁机故意将沈佳期的兔子灯丢在水里面。   虽然这个做法很小学鸡,但确实激怒了沈佳期,事后原身还在谢殊跟前倒打一耙,俩人从此结仇。   要不怎么说她能穿书,不仅跟原身同名同姓,还喜欢的东西都一样。   虽然她方才没有记起原著剧情,但却和原身一样看中了这个兔子灯,一样又被沈佳期拿去,也算是完成了剧情走向。   和原身的愤懑不同,戚秋见兔子灯被沈佳期拿走后却觉得没什么可生气的。   毕竟也没规定她看上了兔子灯别人就不能看上,况且她也没来得及伸手去拿,也不见得就是沈佳期在针对她,故意抢的。   摊上就一个兔子灯,戚秋看了一圈又挑中了一个小猫的,谢殊见她俩挑好了便付了银子。   拿着花灯一路走到了陵安河,果然是人山人海。   沈佳期炫耀了一路自己的兔子灯,如今口渴了便去酒楼里买茶水,戚秋也走累了便坐到一旁休息。   谢殊闲着无事,便站在前头看人耍猴戏。   他看了一会,觉得无趣刚退出来,一个带着面纱的女子却走到他身边。   女子福身一礼,看着有些娇柔扭捏,还回头看了一眼。   她身后站着几个女子,见她回头娇笑成一团,又冲她挥挥手,鼓励她大胆一些。   那女子见状鼓起勇气道:“这是奴家亲手绣的香囊,想赠予公子,公子若是愿意……”   花灯节里,若是郎有情妾有意,可以互赠贴身之物,传达爱意。   谢殊若是接了荷包,回赠了玉佩,想必明日就有人登谢府说媒了。   谢殊微微退后一步,拱手婉拒,“我常年奔走,身上不便带香囊,还请姑娘见谅。”   那女子便明白了谢殊的意思,虽然惋惜,但还是全了礼数后离去。   在谢殊身后的戚秋却突然被当头一棒。   她把花灯节里互赠表意这事给忘了。   原著是以谢殊为视角的,因此每年花灯节只会说到谢殊去城南角斗鸡,其他关于花灯节的内容要么不提要么一笔带过,原著全文有一百多万字,她那里会记得这一笔带过的内容。   戚秋低头看了看手里的荷包,先不说谢殊不会收,就说这今日送荷包是不是过于不妥。   她今日给谢殊送荷包,若是被误以为在表达爱意,在谢殊好感度为五的情况下,这样做无疑是让谢殊以后躲着她走,她还如何完成最终攻略任务。   戚秋一想到任务失败原地去世的结果,顿时哆嗦了一下,想赶紧把手里的给荷包收起来。   谁知这时谢殊却突然扭过头来。   四目相对,戚秋的手顿时一抖,荷包就从手边掉到了地上。   谢殊一顿,视线从戚秋身上又移到了戚秋脚边的荷包。   他不动声色地挑了下眉。   戚秋心中慌乱,弯腰匆忙捡起掉在地上的荷包。   面对谢殊深邃幽暗的目光,戚秋脑子一抽,说道:“这是我亲手绣的荷包,十两银子一个,表哥要买吗?”   谢殊:“?” 第13章 映春   花灯节这日,是没有宵禁的。   入夜之后的陵安河,热闹依旧不减分毫。长街之上,熙来攘往,喧闹之声不绝于耳,放眼望去便是一片太平盛景。   垂在河边的一排柳树,叶子早已失了翠绿,树梢上被挂着四角玲珑灯,昏黄的光晕在夜里灿如明月,点亮了一整条长街。   柳树下,陵安河旁,戚秋和谢殊却像是被这些热闹给隔绝了。   谢殊看着戚秋手里捏着的桂花荷包,表情颇有些一言难尽。   戚秋在谢殊的注视下,脸上扯出一抹干巴巴地笑,想要将手里的荷包给收起来,赶紧结束这略显尴尬的场面。   正好这时,沈佳期跑了回来,隔着一段距离都能听到她的惊呼。   趁谢殊转身之际,戚秋赶紧将荷包收了起来,悻悻地松了一口气。   沈佳期被冒失的小孩撞了一下,怀里刚买回来的一堆小玩意儿掉了一地。   山峨和水泱上前帮她去捡。   撞人的小孩手里拿了一小罐东西,不知里头装得是什么,尽数都浇在了沈佳期的衣裙上。   裙子湿了半边,粘粘稠稠的,沈佳期的眉头顿时便皱了起来。   撞人的小孩子衣着破旧,看到沈佳期脏了的衣裙,一个劲儿地弯腰道歉,脸色都白了,眼里也蓄上了泪。   沈佳期见状也不好跟小孩过多计较,只能摆摆手让人走了。   “前面便是锦绣阁,不如去里面换件衣裳?”戚秋提议道。   沈佳期揪着裙摆,嫌弃地看着衣裙上的污渍,无奈道:“也只好这样了。”   去锦绣阁,谢殊便没在跟着,而是在明春楼里等着。   明春楼是京城第一酒楼,里面的厨子便是给宫里的公主娘娘也做过膳食,如今花灯节,酒楼里的食客更是络绎不绝。   戚秋早就想去尝尝,却一直不得空,谢夫人知道后便让人在酒楼里提早订了个位置。   等戚秋和沈佳期二人回来,明春楼二楼的走马廊里已经挤满了人,朝着外面张望,戚秋坐下来好奇的问,“怎么都围在哪?”   沈佳期哼道:“这你都不知道。花灯节这日,陵安河里会有花船百戏的,不仅如此,梨园每年也会推出一位名角来,据说今年来的便是近两年名动京城的映春姑娘。”   映春姑娘。   戚秋回忆了一下,依稀想起了这个人物。   只是这位映春姑娘在原著里戏份不深,戚秋也想不起来更多的,只记得在原著中描写她模样生的极美。   戌时一刻,外面传来歌舞声,走马廊里也是一阵欢呼。   一听便知是花船来了。   戚秋还没见过这样的场景,听见响动,也推开窗户往外瞧去,沈佳期紧随其后。   只见波光粼粼的陵安河上,映着淡淡光晕,几班六蓬船踏着浓浓夜色而来。船身两侧垂以湘帘,前后各站着几名衣着艳丽的女子,在乐声中翩翩起舞。   船身还未到跟前,便觉芬芳怡人,四方惊艳。   河岸旁已经挤满了人,男女老少皆有,纷纷朝着花船张望,欢闹声不绝于耳。   花船驶来,却并未停留,一班接着一班顺着陵安河向前划去。   那位映春姑娘的花船便在最后一位,还没行进,欢呼声便又大了起来。   明春楼里陵安河还有些距离,瞧得不怎么真切,却也可见船头挺立的佳人曼妙身姿。   沈佳期看了一会儿觉得不过瘾,便想凑近了瞧,于是三人又下了明春楼,朝着陵安河走去。   越到陵安河人越多,沈佳期不好去拉谢殊,又怕走散了,只好紧紧地拉着戚秋的衣袖。   临近陵安河,系统也再次送来提醒。   【已经进入原著剧情,请宿主完成剧情,烧毁沈家小姐的花灯。若无完成,白莲值扣十,任选一位原著人物好感度减半。】   好感度减半也就算了,白莲值扣十她可就要没命了!   戚秋心里一咯噔,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她拉了拉沈佳期的衣袖,小声道:“这里人多,沈小姐可要拉好我。”   沈佳期不甘示弱,“这里是京城,戚小姐人生地不熟的,应该是跟好我才对。”   话虽如此,沈佳期却拉紧着戚秋的衣袖,不见松手。   戚秋见状也不争这口舌之快,反拉着沈佳期的衣袖,脸上挂着柔柔浅笑,“沈小姐说的是,那我就跟好沈小姐。”   谢殊人高马大的顶在前头,她们很快就挤进了河岸前,正好撞上映春姑娘的花船驶来。   映春姑娘果然如原著中描写的那般绝色,明媚皓齿,芳菲妩媚。   她站在船头,身上一拂薄纱轻扬,莞尔一笑的样子胜过身后万千灯火。   花船上还有人在往岸边撒铜钱,岸上不少人就等着这个时候,如今一发而动,顿时迎来一阵哄抢。   衙役们也不顶事,懒散地推阻着,岸上便乱了起来。   本就乱,又不知是那个纨绔子弟带着府上家丁涌了进来。家丁蛮横地推着岸边捡铜钱的百姓,可银子当前,百姓也不肯往后退。   几番推搡下来,戚秋自己都不知道被挤到了哪里。   好在她牢牢地拉着沈佳期,俩人虽被挤得头昏脑晕的,但到底没走散。   至于谢殊,果然与原著中一样,不知身影了。   等二人从混乱的岸边挤出来后,沈佳期看着刚换上的衣裙又添了几个脚印,气的直跺脚,“这都什么人啊,看个花船百戏还这么大的排场,一点礼数都没有!”   抱怨完,沈佳期这才想起来找谢殊,“谢哥哥人呢!”   找了一圈,却也不见谢殊的人,她急道:“不会是被挤到另一边了吧!”   戚秋适时开口,“沈小姐,我们还是先找个地方整理一下衣装吧,这乱糟糟的怎么见人。”   沈佳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裙,又瞧了瞧戚秋,道了一声晦气后只能气鼓鼓地点头。   戚秋的发髻快被挤塌了,找了个偏僻的树下,水泱赶紧上前帮她重新梳理。   沈小姐今日是瞒着家里人出来的,身边没敢带丫鬟。   见状,戚秋笑眯眯道:“沈小姐,让我的丫鬟帮你也重新梳一下头发吧,你看你的发髻都乱了。”   沈佳期自己也看不见,闻言不疑有她,别扭的点了点头。   山峨上前给沈佳期梳妆,戚秋伸出手微微一笑道:“沈小姐,你先梳妆,花灯我先替你拿着吧。”   沈佳期拿着这个兔子灯一路,早就玩腻了,便顺势给了戚秋。   戚秋不动声色地拿过兔子灯,手上的帕子紧挨着灯面。   等梳好发髻,二人从树下走出来去寻谢殊。   沈佳期不想再提着兔子灯,便也不说将兔子灯拿回去的事。   戚秋正愁着怎么找借口一直提着兔子灯,见沈佳期不提,也乐得自己拿着。   走了没两步,耳边便有了嗡嗡声。   起初沈佳期还没在意,可等嗡嗡声大了,她这才觉得不对。   皱起眉,刚要四处查看时就听耳边传来了一声戚秋的尖叫,紧接着就见戚秋将她的兔子灯给甩了出来。   兔子灯重重的砸在地上,顿时便坏了一角。   沈佳期本就窝了一肚子火,见状便没再客气,拧着眉扭头呵斥戚秋,“你干什么,一惊一乍的!”   戚秋一番惊魂未定的样子,闻言好似有些害怕,指了指地上的兔子灯小声说道:“沈小姐,顶上有蜜蜂……”   沈佳期最怕蜜蜂了,顺势看过去只见兔子灯上停了好几只蜜蜂,嗡嗡响着,一眨眼的功夫便又飞来了几只。   沈佳期吓的后退了一步,也跟着惊呼了一声,“蜜蜂!”   好在蜜蜂没有缠着人,只停驻在兔子灯上面。   沈佳期松了一口气,却仍是心有余悸,“怎么会有蜜蜂!”   戚秋也是惨白着一张脸,摇了摇头,佯装不知,“是啊,怎么会有蜜蜂。”   山峨猜测道:“这附近想来是有蜂窝,会不会是方才沈小姐被撞倒时,除了衣裙上还有这盏灯上也沾染上了糖水。”   去锦绣阁换衣裙的时候,还是山峨发现的,洒在沈佳期衣裙上的不是普通的水,而是糖水,怪不得那么黏腻。   眼见扑上来的蜜蜂越来越多,沈佳期也懒得计较这个,挥了挥手道:“快,赶紧走吧。”   戚秋却没应声,而是扬起下巴对着山峨示意了一下。   山峨领悟,点点头,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火折子,跑到兔子灯跟前点燃了灯穗。   穗子一起火,蜜蜂见着明火便都飞走了,兔子灯也被烧毁了一角,不能再用了。   【恭喜宿主,完成剧情,奖励随后发放。】   “你这是干什么!”沈佳期虽然没打算还拿回来这兔子灯,但见戚秋的丫鬟烧了她的灯,脸便又拉了下来。   “若是不烧了,蜜蜂不会走的,咬到别的人就不好了。”戚秋解释道。   戚秋抬起脸,一脸歉意,“不过到底是我毁了沈小姐的花灯,这路上若是再遇到卖花灯的,我再买一个花灯赔给沈小姐。”   闻言,沈佳期也不好再说什么,“罢了,一个花灯而已。”   这种兔子灯,每年花灯节到处可见,也没什么稀奇的,沈佳期见的多了,自然不会因为一个花灯过多计较。   处理完了花灯,两人说着,一边向前走去。   就在这时,前方人群却传来了一阵骚动。   走在前面的人群突然扭了头,个个神色慌张地往后跑去。   “这是怎么了?”山峨赶紧拉住一个人问道。   那人急忙说道:“几位姑娘快往回走吧,前面出大事了,官兵都围了街!”   作者有话要说:   六蓬船部分描写来自于百度《潮嘉风月记》   特此注明 第14章 鸡狗   沈佳期一听便有些慌了,“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在花灯节这天竟然惊动官兵围街。”   官兵围街可不是小事,更何况今日还是花灯节。   花灯节是开朝便有的习俗,一直风靡至今,这日便是宫里的娘娘也会开席设宴。   有时公主和皇子也会在这日溜出宫来玩耍。   今日官兵出来围街,定是出了大事!   可别是皇子公主溜出宫被刺杀了!   沈佳期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皇子公主若是在宫外被刺杀,陛下大怒,她在禁卫军里当差的哥哥会不会被牵连,丽妃姑姑若是为哥哥去求情会不会被陛下迁怒,那沈国公府……   完了,沈佳期越想越紧张,她家不会被株连流放吧!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真是急死人了!”沈佳期急的一头汗。   山峨见状想要再问,那人却来不及再说,撒腿跑了。   余下沈佳期和戚秋面面相觑,都有些茫然。   戚秋也是傻了眼,这剧情再次走偏了吧?   原著中,原身和沈佳期小学鸡互啄之后,一个气红了脸,一个哭红了眼,在谢殊跟前是闹了个不欢而散。   沈佳期气冲冲地走后,谢殊也让人把原身送回了府,自己欢欢喜喜的抱着“亲儿子”去了城南角。   可现在……   这是出了哪门子事?   难不成是潜伏在京城里的纵火之人没有揪出来完?   如此,可能要出大事了,戚秋暗暗地想。   原著中因为纵火的江湖人士迟迟没有抓到,虽没有出现伤亡,但此事到底有损皇家颜面,一连几个官员被罚,就连谢殊也没逃掉一顿训斥。   若是今日花灯节那里被恶意纵火,恐怕皇帝必然大怒。   若是再出现伤亡,那这个花灯节谁都别想好过了。   谢殊肯定要被责罚,谢府也会受牵连,到时府上的人会不会觉得她是个扫把星,把她赶出府去,那她还怎么攻略谢殊!   若是完不成任务……   戚秋心想真是日了狗了,她不会开始即结束,直接迈入原地去世的结局吧!   正乱糟糟的想着,山峨拉了一下戚秋的衣袖,好奇道:“小姐,前面是不是又安静下来了。”   戚秋抬头看去,果然前面的骚动已经平静了下来,人群也不再慌张回头看,只有两三个结伴的书生一边摇头,一边往回走。   山峨赶紧上前询问,“几位公子,前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大事,怎么方才那么多人都往回跑。”   那几人一听接连摇头,嘲笑道:“什么大事,不过是几个公子哥花灯节胡闹罢了。”   另一个书生接道:“两位出身高门的贵公子为了映春姑娘大打出手,府上的家丁也跟着动了手,真是风光。如今两位公子哥一个被狗咬断了腿,一个被水蛇咬伤了手,不仅惊动了官兵围街,连太医都来了,当今世道真是荒唐。”   戚秋:“……”   沈佳期:“……”   两人对视一眼,默默无言。   她们两个在心里虎头巴脑的想了这么多,结果……   就这,就这?   戚秋听完也是想要情不自禁的跟着道一声荒唐。   这两位不知名的缺心眼到底是怎么做到打着架打着架,一个让狗给咬了,一个让水蛇给咬了。   简直让人不由纳闷为何这场斗殴的主要战斗力如此诡异。   沈佳期就直白的多了,不雅地翻了个白眼,“这两个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干出这么丢人的事,还敢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现下说不定满京城都知道了,到底是哪户人家能教养出这么缺心眼的人?”   沈佳期连自己被流放后,连怎么在流放的路上乞讨窝窝头都想到了,结果却发现是一场闹剧,一惊一吓之后说话便没再客气。   今日就没顺气过,沈佳期心里憋着火,一路跟戚秋吐槽着,还扬言一会儿一定要“认识认识”这两个缺心眼。   说着又往前走了几步,便看到了前方被官兵围起来的街道。   谢殊的小厮等在那里,正四处张望,见到二人走过来连忙迎上前,“终于找到两位姑娘了。特别是沈小姐,快,快跟我来,我家公子找您有急事。”   沈佳期一惊,内心有些娇羞雀跃,喜道:“谢哥哥急着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还是只是担心我……”   小厮顿了一下,什么也没说,领着沈佳期和戚秋去找到了谢殊。   谢殊站在满地狼藉当中,脚下扬起的黄土和几名受了伤的家丁彰显着这场斗殴有多激烈。   谢殊身前站了两位少年,一高一矮,应该就是这场闹剧的两位主人公。   高的锦衣玉冠背对着戚秋和沈佳期,矮的看着年纪不大,浑身都湿透了,身上裹着一小件披风,正耷拉着脑袋哭丧着脸听谢殊训诫。   沈佳期小跑到谢殊跟前,盈盈俯下身子,面带红晕,“谢哥哥你找我?”   谢殊点点头,不等沈佳期再说话,干净利索地将背对着她们的高个少年拽了过来,往沈佳期跟前一推,言简意亥道:“贤弟。”   那个高个少年这才尴尬地转过身,浓眉大眼,和沈佳期长得有几分相像。   少年早前打架的气焰早就熄灭了,挠了挠头,低眉顺眼的对着沈佳期弱弱地唤了一声,“姐姐。”   沈佳期:“……”   戚秋:“?”   沈佳期傻眼了好一会,人都有些站不住了。瞄了一眼戚秋,整个人尴尬地恨不得当场跟谢殊养的鸡一起打鸣。   好半天她才缓过来这个劲儿,提高嗓音怒道:“沈佳习!怎么是你!”   谢殊解释道:“贤弟被狗咬伤了腿,动不了,派人去给国公府递信却被挡了回来,国公爷和国公夫人声称不要这个儿子了,让我们把他丢到陵安河里淹死算了。实在无法,我只好找来你将人带回去。”   沈佳期:“……”   ……戚秋都有些不敢去看沈佳期的脸色。   等沈家姐弟走后,谢殊看着低了他一头的少年又冷了脸,却也没再训斥,摆摆手吩咐了人备好马车。   走到戚秋跟前,谢殊破天荒的关心了一句,“方才走散了,你们两个姑娘没遇上什么麻烦吧。”   戚秋佯装乖巧地摇了摇头。   谢殊又回身指了一下身后的少年,介绍了他的身份,随后道:“苏和惹了祸事,我要将他送回淮阳侯府,今日怕是无法再陪你去四处转转了。”   不等戚秋开口,身后的苏和便急了,“表哥你别把我送回府上去,我爹知道这件事会打死我的!”   谢殊不为所动。   戚秋正好也不想再逛,闻言便顺势跟着上了谢殊备好的马车。   跟着一同上来的还有谢殊的鸡,苏和的狗。   戚秋的嘴角狠狠一抽。   这到底是个什么家族。   少年名叫苏和,出身淮阳侯府,论起来算是谢殊和戚秋的表弟。   此时他正摸着枕着自己脚上的狗头,为自己回府之后的遭遇而泪流满面。   谢殊被他哭烦了,冷着脸没忍住又训斥了两声,“现在知道害怕了,跟沈家二郎打架的时候,放狗咬人的时候,你怎么不知道害怕。”   苏和闻言哭的更大声,“我好好的看花船,是那个沈家二郎先找的我麻烦,我这才放旺旺去咬他的,他还把我推进河里,幸好那水蛇无毒,不然我现在就已经两腿一伸没命了!”   谢殊懒得理他,等马车到了南阳侯府门前就把他给踹了下去。   没一会儿,苏和却又哭丧着脸爬了上来。   谢殊:“?”   马车外头随后也跟过来了一位嬷嬷。   嬷嬷低着头,语气平稳恭敬:“……侯爷和夫人说了,淮阳侯府养不起这么有出息的儿子,不让公子进家门,让老奴直接将他丢到陵安河里淹死算了。”   谢殊:“……”   苏和不想被淹死,抱着谢殊的腿死活不丢手,连谢殊养的那只鸡都看不过去了,小跑过来啄苏和的手。   苏和养的狗护主,一边汪汪汪的叫着,一边拿爪子扒拉着鸡。   鸡毛都给扒拉掉了好几根。   谢殊的养的鸡岂能受这委屈,扭头就架着翅膀开始啄狗。   狗躲闪不及被啄的汪汪直叫。   一时之间,马车内鸡飞狗跳。   字面意思的那种。   戚秋人都看傻了。   苏和见自己的狗落了下风顿时心疼地高呼道:“表哥,管好你的鸡!”   谢殊:“……”   谢殊闭了闭眼,额上却还是青筋直跳。   拎着苏和,谢殊转头又摁住了自己的鸡,压着满腔怒火让车夫掉头回谢府。   也是巧,快到谢府时正好撞上了沈家的马车。   沈二郎一看就是也没能进府门,怀里还抱着被家里人扔出来的包裹,由沈佳期陪着,估摸着也是正在寻去处。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沈二郎抱着包裹,苏和抱着自己的狗,两人掀开车帘对着呲牙。   戚秋掏出一方祈福帕递给马车外的山峨,山峨明白,敲了沈家的马车将这方帕子递给了沈佳期。   谢殊认出来,这方帕子应该是花船上扔下来的。   花船上除了铜钱,今年还会扔出一百个由锦绣阁归娘绣的福帕,这帕子上绣着经文,还是在佛前开过光的,听说能保佑女子姻缘顺遂。   沈佳期非要闹着往前凑,不过是早早知道了此事,也想要一方这样的帕子罢了。   戚秋领了烧毁她花灯的任务,心里过意不去,知道她想要这个,便努力抢了一个想要给她。   沈佳期自然知道戚秋抢了一方福帕,她虽然眼馋但也没有抢夺的道理,只能强忍着闷闷不乐。   却没想到戚秋竟然主动将这方福帕给了她,一时之间心情有些复杂。   顿了片刻后沈佳期接过福帕,对戚秋轻声又别扭的道了一声谢。   谢殊好奇地问,“你给了她,你不要吗?”   戚秋摇摇头,“我不信这个。”   戚秋确实不信这个,这福帕又不是系统给的,有攻略任务在身,这福帕保佑不了她姻缘顺遂。   戚秋看着谢殊幽幽的想,拿了福帕也没用,又不能让你突然发现我内心的真善美,让你爱我爱到雨夜流泪狂奔。   谢殊冷不丁打了个喷嚏。   回了谢府,谢殊先吩咐人给苏和收拾出了一间客房。   等苏和打着哈欠走后,戚秋也正要福身告辞,却见谢殊掏了十两银子出来,递给她。   戚秋不解,诧异抬头。   谢殊抬起眸子,烛光映在其中,如洒了金光的明月,竟还有几分温柔。他缓缓说道:“你那荷包不是十两银子吗?”   戚秋呆愣了一下,有些不敢置信,掏出荷包,试探性地将手里的荷包递到谢殊跟前。   谢殊接过荷包,颔首告辞,“今日奔波,早些休息吧。”   在明春楼里,谢殊仔细思考了一下戚秋卖他荷包的事,自认为自己是想明白了。   戚秋初入京城,要花钱的地方多,戚宅又刚被烧了,手上不宽裕也实属正常,自己身为表哥怎能袖手旁观。   能帮一把就帮一把。   买了荷包,谢殊心里还挺认可自己的这个想法,越想越觉得是这个理儿,可还没走两步,就听戚秋在身后轻唤道:“表哥,等等。”   谢殊转过身,见戚秋扭扭捏捏不好意思地走上前,面上装得云淡风轻,心里却道看吧,表妹定是十分感动,要感谢他。   清了清嗓子,谢殊一脸矜持淡然,刚想委婉地抬手表示别夸,害羞。   然而不等他开口,只见戚秋又迅速掏出了几枚一模一样的荷包。   戚秋眸子闪着光,亮晶晶的看着谢殊,双手将荷包递到谢殊跟前,内心还有些抑制不住的小激动,“表哥,我这还有几个荷包,你还要买吗?”   谢殊:“……”   作者有话要说:   沈佳期:小丑竟是我自己   戚 秋:小丑竟在我身边 第15章 顶不住   “我怎么没有完成任务,你这系统出问题了吧?”戚秋简直难以置信。   昨日夜里她厚着脸皮一股脑儿卖给了谢殊六枚荷包,本以为能顺利的完成送绣品的任务,谁知等任务结算的时候,却被系统告知送绣品任务进展仍然是零。   戚秋急了,脸都丢了,你跟我说任务没完成?   面对戚秋的质问,系统沉默了一会,不慌不忙的把任务提醒再次摆到戚秋跟前【两个月内亲自给男主谢殊送绣品0/5】   “送”字被系统给重点圈了起来。   【让你送,没让你卖。送绣品是为了表达情意,你卖掉算怎么一回事?】   系统冰冷的提示音透着淡淡鄙视。   戚秋:“……”   戚秋无语凝噎,只能怪自己审题不认真。   见戚秋不再抗议,系统按部就班的开始发送奖励。   【完成原著戏份,目前总剧情已完成百分之五,奖励银钱百两(已扣除),白莲值+1。】   【目前宿主负债三百两银子,请于三十日内还清,超过三十日每日利息五两银子。】   还欠这么多,戚秋登时头大如牛。   因为让系统帮忙在凝晖堂伪造身体情况,戚秋被迫负债累累。   由于系统规定,戚秋手里现有的银子并不能用于还债。   这些银子就好比游戏里的初始银钱,戚秋可以随意花费,却不能返还系统。   只有通过自己挣取,书里的重要角色给予,以及完成系统任务得到的奖励银钱才会被系统承认,可以用于和系统交易还债。   所以纵使戚秋手里握着大笔银钱,却无法对系统使用,一连完成两个任务却还是成了倒欠系统三百两的负婆。   【检测宿主已赚取了七十两银子可以用于还债,请问是否使用。】   这七十两银子就是昨日卖谢殊荷包挣得。   戚秋手里有大量“初始银钱”可以花费,这银子留着也没用,自然要用于还债。   戚秋点了【使用】   【已收取七十两银子,欠款还有二百三十两,请宿主继续努力。】   怎么努力?   戚秋认真想了想,决定加快系统任务进展,争取早日完成任务,赚取任务奖励。   戚秋把水泱叫了进来,让她去外面再多买几个荷包回来。   水泱不明所以,但也没有多问,取了银钱一个多时辰之后就将买回来的一大堆荷包摆在戚秋面前。   正好,谢夫人派人来叫戚秋去院子里用午膳。   戚秋到院子的时候,苏和和谢殊已经到了。   两个人站在院子里,苏和不安生,一会儿缠着谢殊闹,一会儿去逗谢殊养的斗鸡。   谢殊烦了,见苏和偷拔自己鸡的毛,冷着脸踢了一下他的屁股,对着自己的鸡发号施令,“小毛,啄他!”   窝在地上的小毛应声而起,抻着鸡脖子就去啄苏和。   苏和连蹦带跳地躲着,一边向屋里的谢夫人求救,“姨母救我,表哥让鸡啄我!”   谢夫人小睡了一会,方才刚起身,正在梳妆,听到苏和的惊呼后便让几人先进了屋。   等菜上齐,谢夫人正好从内室出来,她第一时间瞪了谢殊一眼,“赶紧把你的鸡送回院子里。”   说完,这才招呼众人坐下。   谢夫人让戚秋坐在了自己左手边,脸色稍霁,缓声说道:“昨晚的事我听说了,想来你昨晚也没玩尽兴。今日你若是还想再转转,且我陪你去,也省得麻烦这个不靠谱的。”   花灯节一共三日,昨日是头一天。   戚秋倒也没什么想转的,但听谢夫人这么说,乖巧地点了点头。   谢夫人从身边嬷嬷手上接过一张请帖递给戚秋,“也就今日能再转转了,这是长公主府刚递过来的请帖,邀各府女眷明日去公主府上做客赏玩。”   花灯节这几日,长公主总会挑个得空的日子举办宴会。   长公主消息灵通,请帖上不仅有谢夫人,还有戚秋的名讳。   戚秋叹了一口气。   果然,系统的提示音在下一秒姗姗响起【即将进入原著戏份,请宿主接下请帖。】   才出虎穴,又入狼窟。   真是做不完的系统任务,戚秋萎了。   用过了午膳,谢夫人便只带着戚秋出了府。   走的时候,苏和还凑近谢殊耳边小声嘟囔道:“姨母果然还是想要个女儿,戚家表姐一来,你我在姨母跟前都没地位了。”   苏和有些不高兴地拿着筷子戳碗里剩下的白饭。   以前来谢府的时候,姨母凡事都是先紧着他,如今出府玩都不带着他了。   谢府侧目看了他一眼,皱眉道:“别戳了,把碗里的饭吃完。”   苏和知道谢殊的毛病,不敢顶嘴,端起饭幽怨地吃着。   倒是一旁谢夫人院子里的嬷嬷接了苏和的话茬,笑道:“夫人怎么会不顾及公子,只是昨日公子才闹出了事,今日还是待在府上避避风头吧。”   苏和道:“姨母这是嫌我麻烦?”   那嬷嬷顿时就不再说话了。   谢殊站起身,斜他一眼,“你不是个麻烦吗?再多嘴一句你就回淮阳侯府吧。”   苏和顿时不敢说话了,端着碗低头扒饭,眸子里闪过一丝不高兴。   等戚秋和谢夫人再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戚秋送谢夫人回了院子后,掉头去了谢殊的院子。   谢殊还没回来,戚秋便坐在一旁的亭子里等了一会。   大约过了小半个时辰,这才等到谢殊的身影。   应该是刚办完差事,谢殊身上的官服还没有脱下来,只将官帽取下放在手里。   谢殊掠过周遭影影幢幢的树木,步伐幽幽,像是在思索什么事情。   见到戚秋,谢殊一愣,“你怎么在这儿?”   戚秋站起身子,低着头,夜色笼罩之下,只露出半边白皙的侧脸,月色温柔朦胧,佳人如春日桃花,含羞带怯。   谢殊目光一顿,转了视线。   戚秋好似有些不好意思,手指一直揪着帕子,脸颊也染上了绯色,“昨日夜里,多谢表哥买了我的荷包。”   这句迟来的感谢并没有让谢殊雀跃,面色反倒有些复杂。   戚秋低着头看不见谢殊脸上的神情,自顾自地掏出今日刚让水泱出去买的荷包,又想到了系统的交代——   让你送荷包是为了表达情意!   戚秋在心里一咬牙,为了任务豁了出去。   她软下嗓音,再抬起头时双瞳含水,眸中仿佛揉入了万千月光,“为了感谢表哥,我又绣了几个荷包想要送给表哥。”   谢殊:“……”   谢殊觉得自己有点疲惫了。   他深吸一口气,尽量委婉地拒绝道:“表妹,我一个男子真用不上这么多荷包。”   戚秋一听面上闪过一丝受伤,捏紧荷包,她难过道:“可我只会绣这些东西了。”   谢殊揉着额角,半是无奈,“不过是几两银子罢了,表妹不用放在心上。”   戚秋眼里续上了泪,难堪道:“表哥不收,莫不是嫌弃我?”   谢殊:“……”   谢殊拧着眉头,看戚秋几欲垂泪,终究还是妥协了,“罢了,你给我吧。”   戚秋就等着这句话,闻言瞬间止住了泪水,压抑着内心的喜悦利索地从袖中一连又掏出四个荷包,连同手里的那个一起递给了谢殊。   谢殊看着递到眼前的五个荷包,不敢置信地看向戚秋,脑袋上顶了个大大的问号。   “你这是……?”   戚秋一心惦记着自己的任务,见谢殊不收,双手捧着荷包又往谢殊跟前送了送,“表哥?”   女子的手纤白细长,手上的墨绿色荷包绣的工整,谢殊的表情却有些一言而尽。   谢殊觉得自己又明白了。   他叹了口气,掏出了五十两银票准备跟戚秋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却不想戚秋看到他手里的银票顿时急了,“表哥,我不要银子!”   “这是送给你的!”   谢殊一顿,纳闷地看着戚秋,有些不明所以。   昨日急着卖,今日为何又不收银票了。   见戚秋面带急切,看着他手里的银票压抑又克制,谢殊左思右想,又悟了。   怕是嫌银子少了。   也是。   一针一线绣出来的,又是自家人,谢殊也不好小气,又掏出了一张五十两的银票,用眼神真诚地示意戚秋——   够了吗?   戚秋:“……”   戚秋急了,“表哥,这真不是银子的事,这是我的一番心意!”   谢殊一听却犹豫了,看着戚秋手里的荷包,虽绣的工整,但……   罢了罢了,哄抬物价就哄抬物价吧。   谢殊又掏出了一张五十两的银票。   五个荷包,一个三十两,这可算是天价了,总不少吧。   谢殊希望戚秋能够适可而止。   一个荷包三十两,五个荷包一共一百五十两。   一百五十两,欠系统的债务直接少一大半。   戚秋看着谢殊手里的银票,心里百感交集,默默无言。   明知不应该,可几经克制下却还是该死的,可耻的,心动了。   回院子的路上,戚秋握着手里轻飘飘的几张银票,心里即懊恼又雀跃。   银子当前,这谁顶得住。   戚秋暗暗地劝慰自己,这不怪她,是债务太过沉重。   正想着,系统猛然窜起。   【因在原著剧情线中,实时监测男主好感度】   【目前男主好感度增长,谢殊好感度为八】   戚秋:“???”   四周寂静,只闻风吹树叶“沙沙”声。   戚秋整个人呆立在原地,震惊到说不出来话。   ……谢殊,我真的不太懂你。 第16章 井明月   秋日里总是多雾,鱼肚泛白的清晨,薄雾笼罩着京城大大小小的角落。   灵山脚下,公主府别院的大门已经敞开,里面的奴仆正来来往往的忙碌着,公主府的管事嬷嬷更是领着府上的下人早早等在府门前恭候贵客。   等谢府的马车到时,上空日头已经高悬。   长公主这次举办的花灯宴设在了京郊别院,谢府离得远,尽管早早启程,等到公主府门前时,前头依旧停了不少马车。   受邀而来的各户高门女眷下了马车,略有相熟者,停留在门前悦声攀谈,相互打趣。   不知是那个下人眼尖,瞧着了刚刚停稳的谢府马车,高喊了一声,“谢府的马车到了。”   话刚落,府门前便起了一阵窸窸窣窣的骚动。   听到外面的动静,戚秋这才从昏昏欲睡中醒过神。   今日起得早,路上又晃悠,戚秋在马车里袅袅升起的熏香里强撑着睡意,无精打采。   跟着谢夫人下了马车,立在马车外等候的管事嬷嬷疾步上前,亲自扶着谢夫人下马车,脸上挤着满满笑意,“奴婢给谢夫人请安,您快请进府,殿下方才还一直念叨着您。”   嬷嬷的声音透着殷勤。   毕竟如今放眼整个京城,除了皇室宗亲,可再没有比谢府更尊贵的人家了。   谢夫人一下马车,停留在府前的夫人小姐就都看了过来,蠢蠢欲动着想要上前搭话。   有些消息不灵通的,见到紧随谢夫人下马车的戚秋十分惊讶,不动声色地拿目光打量着戚秋,小声探听着戚秋的身份。   管事嬷嬷显然是早就被交代过,见到戚秋笑着福身请了安,两句寒暄过后,亲自进府为其引路。   这处宅子是先帝赏赐,原是前朝重臣的府邸,建在山脚下,依山傍水,风景别致。   府内更是一片繁荣,光前后金池就有三处,一花一木更是皆有章法,满眼可见尊荣。   跟着管事嬷嬷绕过长长的游廊,途径竹林路,尽头是一处湖。   湖的对面便是此次设宴的菊园。   园子里早到的夫人小姐,正三两成群的左右攀谈,还没行进跟前,便能听到女子的娇笑。   偶有下人穿梭其中,奉茶倒水,园子里一片热闹。   瞧着眼前披金戴银的各府高门小姐,戚秋大致扫过一眼,在心里默默感叹,这阵仗是原著女配齐登场了吧。   谢夫人一来,不必通传,便是园中焦点。   还未行过湖面拱桥,不少穿戴富贵的夫人就齐齐迎了上来,围在谢夫人身边招呼交谈。   谢夫人身后的戚秋自然躲不过去。   由谢夫人引荐,戚秋向各位夫人见了礼。   不论心里头是怎么想的,面上各位夫人都笑着称赞戚秋,直把戚秋夸得跟花儿一样。   其中一位衣着得体的夫人指着自己身后的少女,笑着见缝插针道:“这是我侄女明月,也是初来京城不久,和戚小姐年纪相仿,正好能一处玩。”   “明月,还愣着干什么,赶紧上前见过各位夫人。”   闻言,戚秋顿时在心里“嚯”了一声。   抬头看着上前沉默见礼的少女,戚秋暗暗咋舌,这是什么运气,一进府就遇到了原身的另一位大热CP。   同样都是孤身上京,寄人篱下,原身和井明月一见如故,臭味相同。   自这场花灯宴之后二人顺利地交了心,成了手帕之交,手牵手一起快乐的迈入了恶毒女配的炮灰大道。   原身阴毒狠辣,井明月无脑冲动,读者亲切的给二人起了个心脑血管的CP名。   因为一个没良心,一个没脑子,屡屡看她俩骚操作的读者被气到气血上涌,血管喷张。   不等戚秋再多思绪,滴的一声后,系统提示音响起。   【即将进入原著剧情,请宿主完成剧情任务,任务失败,扣除十点白莲值。】   【任务一,宴会散席之前,井明月好感度达到十以上。】   【任务完成奖励:蓉娘线索片段*3】   又是这个任务奖励。   戚秋眉头微紧,她至今搞不明白这个线索片段到底是什么。   如今她手上已经有五个蓉娘线索片段,完成这个任务之后再得两个就能将其开启,希望是些有用的东西。   临进晌午时分,接到请帖的各户女眷到齐,去换衣裳的绥安长公主这才姗姗来迟。   绥安长公主是先帝长女,最得先帝宠爱,当今陛下厚道,也不曾亏待为难,虽早早死了夫君,但日子过的着实不错。   戚秋跟着谢夫人一同去给绥安长公主请安时,绥安长公主竟还给戚秋备了一份金丝红宝石头面作为见面礼。   晌午开宴,因是流水宴,规矩没那么多,有些相熟的贵女便坐在一起。   午宴吃到一半,只见一个打扮不像是公主府下人的丫鬟走到井明月身边耳语了两句,井明月甩了筷子,脸色铁青的站起身走出了席面。   一直紧盯着她的戚秋见状对谢夫人寻了个借口,也跟着溜了出去。   井明月脸色很不好看,步伐走的急,一直到前面的假山处这才停下。   假山处等着几位衣着华贵的少女,为首那个穿戴更为富贵,冷眉冷眼的样子,有些倨傲。   井明月比戚秋进京早半个月,与谢夫人的深居简出,闭门谢客不同,井明月的姑姑安夫人却是个八面玲珑,长袖善舞的性子。   光井明月进京这短短数日,就已经陪同安夫人去了京中六七场宴会了。   井明月在家里被宠惯了,性情蛮横,不知退让,到了京城也并无收敛,几场宴会下来不仅没有如安夫人所愿成功融入京城贵女圈子,反倒是因为性情不讨喜而遭众人排挤嫌弃。   惹出了不少麻烦事不说,还因言语无状得罪了宫里贵妃娘娘的亲妹妹,霍娉。   霍家本也不是什么名贵世家,因意外出了一位贵妃娘娘,这才举家搬回京城。   因着宫里的贵妃娘娘得宠,霍家在京城博得几分颜面,倒也鲜少有人上前招惹。   霍娉仗着家室也是个蛮横不讲理的性子,在一次诗会上,她与井明月起了冲突,就此敌对,三天两头的找井明月的麻烦。   井明月虽气不过,可再傻也知自己不能得罪霍家,给家中添麻烦,每每面对霍娉的无理刁难,只能选择忍气吞声。   后来在花灯宴上井明月结交了原身,还是由原身出了个点子让霍娉栽了个大跟头,从此自顾不暇,再腾不出手去刁难她。   那之后井明月就化身成了原身的小迷妹,对原身的话言听计从,无有不应。   “井小姐怎么来得这么慢,不会是不愿意帮霍姐姐这个忙吧?”见到井明月,霍娉身边的一位小姐突然幽幽开口道。   霍娉一听脸色果然又拉下来了几分,冷哼道:“磨磨蹭蹭的,若是不愿意来就尽管回去。”   井明月脸上闪过一丝难堪和愤怒,握紧手里的帕子,却什么话都不敢说,也不敢扭头就走。   她若真的走了,霍娉不会放过她的。   霍娉叫她来,是为了在这等长公主的儿子江琛。   霍娉心悦江琛,京城贵女无人不知。今日不知是谁探听到了江琛会来这处别院,霍娉一听便起了心思。   花灯节还没过,若是可以等宴席散了邀请江琛一同前去,岂不是美事一桩。   但长公主与宫中霍贵妃素来不合,长公主更是不喜霍娉,若是由霍娉亲自递信邀约,江琛碍于长公主也绝不会同意。   霍娉思来想去,只能让别人替她去递信。   可明知长公主不喜霍娉,还帮霍娉去递信,这不是明摆着惹长公主不喜吗。   就算平日里霍娉身边的小姐妹巴结着她,可如今事到临头,却也不愿意为了她得罪长公主。   一番商量之后,几人一致将此事推到了井明月身上。   井明月自然也是不愿,这可还是长公主别院,在长公主的眼皮子底下给江琛递信,这是全然不把长公主放在眼里。   但她不敢得罪霍娉,尽管百般不情愿,却也只能来了。   霍娉将信递给井明月,下巴微抬,“不论你用什么法子,这封信你必须送到江公子手里。今日酉时一刻我要在陵安河附近看到江公子的身影,若是江公子没来……”   霍娉冷哼一声,“你且等着。”   井明月咬着牙,压着满腔愤懑接过了信,捏着信的手指指尖发白。   原著里井明月替霍娉递了信,江琛自然没来。   霍娉不觉得自己是在一厢情愿,见江琛没来,便认为是井明月故意捣乱,将满腔怒火和难堪尽数撒在了井明月身上。   在系统的一声声催促下,戚秋从假山后面走了出来,仿佛没察觉到这剑拔弩张的气氛,浅笑道“明月,你怎么在这?”   井明月一愣。   井明月自然认识戚秋,宴会未开始时她姑母还附在她耳边小声吩咐,让她一会儿主动去找戚秋坐一起聊聊。   她自然知道自己姑母打的什么主意,可那时她因为霍娉这边的事堵心,满心烦躁,那里还有什么心思去结交戚秋,敷衍的点了点头,却没起身。   气的姑母直点着她额头骂她傻。   想到这儿,井明月更是烦闷。   许是京城这地界跟她犯冲,来了之后竟是没有一日顺心的。姑母写信给母亲邀约她来京城时说的好好的,可等她到了京城姑母却又变了面孔。   待她不冷不热不说,还经常逼着她去京城宴会上走动。   京城里的贵女她一个都不认识,表姐表妹又不待见她不愿跟她一处,她去一次宴会就落单一次,一场下来除了跟自己的丫鬟说说话,竟无人搭理。   还因为一场诗会而惹上了霍娉这个麻烦。   那次由秦家小姐举办的诗词会上,她作的一首诗压了霍娉得了魁首,就被霍娉给记恨上了。   霍娉非说她是故意让她难堪,之后但凡她去的场合总是少不了她的刁难。   霍娉身边的姐妹更甚,将这明知道会得罪长公主的差事丢给她,偏偏碍于霍家,她什么都不能说。   井明月紧紧攥着手里的信,指骨凸起,微微垂下头她渐渐红了眼眶。   霍娉几人自然也认得戚秋,跟在谢夫人后面还得了长公主的赏赐,如此风光,怕是这场花灯宴过后,京城高门大户都要知道谢家来了一位表小姐。   戚秋仿佛没注意到霍娉几人投过来的意味不明的目光,依旧浅笑着看向井明月,温柔道:“安夫人和姨母让我来寻你,快跟我回去吧。”   井明月不解的抬起头,姑母也就罢,谢夫人怎么可能会让戚秋来寻她。   有这样疑惑的显然不止井明月一人,霍娉身边的小姐上下打量着戚秋,闻言说道:“谢夫人和井小姐今日是头一次见吗,平日里又素无往来,为何会突然劳动戚小姐来寻,倒是奇怪。”   她这是在点拨霍娉。   品出这话里的含义,霍娉的脸色当即就有些不好看了。   戚秋自然知道谢夫人和井明月今日才认识,可安家在京城势力不大,在霍家眼里更是不值一提,她只提安夫人的名讳,霍娉未必会放井明月回去。   今日宴席上,能唬住霍娉的除了长公主,怕是也只有谢夫人的名头了。   戚秋不慌不忙地看向那位插话的小姐,盈盈一笑,面上也不见嘲讽,平和道:“那我就不知道了,姨母只吩咐我来寻人,并未提起缘由。张小姐若是想知道,不如亲自去问。”   在原著里,这位张小姐张颖婉也乃奇人也。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的女配是指书中有名有姓的女子,本非都是反派,而现在出现的看似反派的女配也不一定是坏的,先特此说明哈。 第17章 递信   在原著里,张颖婉是书中唯一一位让原身这个恶毒女配下线前吃过闷亏的人。   张颖婉是张尚书嫡女,自幼娇生惯养,却工于心计。   她不喜霍娉却处处捧着霍娉,总在霍娉身边拱火,帮霍娉树敌。   后来原身和霍娉斗法时,她在中间可没少搅局出力,堪称这场被读者誉为大型狗咬狗名场面的最大受益人。   戚秋阅读原著的时候,就一度被书里的这几位经典恶毒女配给气到直跺脚,匆匆翻过几页,等看到后面原身是惨死结局之后,戚秋果断的弃了文。   没看完全本书,戚秋也不知后面的剧情,但一直到她弃文的那章这位张小姐在读者评论区的风评都还不错。   毕竟只有她让原身这个恶毒女配吃了闷亏。   读者评论区里也一直在猜测,原身惨死在城外庙里会不会就是她的功劳和手笔。   站在读者角度来看张颖婉对付原身确实大快人心,可当戚秋穿书成了这位原身这位恶毒女配后,就不得不提防着她。   果然,此话一出,张颖婉便适可而止的笑了笑,不再说话了。   她又不能真的跑去问谢夫人。   霍娉自然也不会真的跑去问谢夫人,见状也不好阻拦井明月离开。   井明月心中一喜,巴巴地看着戚秋,抬步就想跟着戚秋远离霍娉这几人。   戚秋却没急着走,她看着井明月手中的信,故意问道:“明月,你手里拿的是什么,方才怎么没见你手里拿着东西。”   “啊……”井明月下意识答道:“这个是霍小姐的信。”   “霍小姐的信你还拿着做什么。”戚秋舒眉一笑,“快还回去吧。”   井明月顿时愣住。   看了看手里的信,又看了看霍娉,有些不知所措。   戚秋温声催促,“快别愣着了,长辈还等着我们回去呢。”   戚秋半开玩笑似的缓缓说道:“你拿着霍小姐的信,也不怕等回去的时候姨母和安夫人见到问你,看你到时候怎么说。”   霍娉心中顿时一紧。   她不怕谢夫人和安夫人知道,却担心长公主会因此知晓此事,那她约江琛去逛花灯节的事岂不是就彻底没戏了。   井明月也终于反应了过来,鼓起勇气将信递还给霍娉,咬着唇大声说道:“霍小姐,你的信,还给你。”   等霍娉面色不善的接过信,戚秋牵起井明月,“霍小姐,那我们就先回去了,外面风大,你也早些回席面上吧。”   牵着井明月的手往前走了两步,戚秋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回头笑语盈盈道:“霍小姐你的信可要拿好,千万别丢了。信这种东西最容易生惹是非,需要妥善保管,你看素日里负责往来递信的下人不都是知根底的,就是怕因此惹出祸事。”   霍娉一怔。   井明月的手有些凉,手心里也有汗。   等脱离了霍娉她们的视线,井明月抽出手,停下脚步,看着戚秋小声道:“戚小姐,其实我姑母和谢夫人并没有吩咐你来寻我吧。”   戚秋心道这井明月现在看着也不傻,怎么在原著里那么缺心眼,顿了顿缓缓说道:“我在席面上呆的闷,便出来转转,经过假山时便看到……”   井明月咬了咬下唇,难堪道:“多谢戚小姐替我解围。”   戚秋没再说什么,只是道:“你放心,这件事你若是不愿意提我是不会说出去的。”   井明月顿时松了一口气,却又有些无措,不解地抬眸看向戚秋,问道:“戚小姐您为何要帮我?”   她自然不会傻到觉得凭借着上午和戚秋的一面之缘,能够让戚秋愿意出面帮她解围,甚至不惜得罪霍家小姐。   戚秋再次感叹井明月不傻,是原著误我,随口扯了个谎,“你不用放在心上,我帮你只是因为我不喜欢霍娉罢了。”   话落,下一秒系统的提示音就接踵而来。   【恭喜宿主,井明月好感度已达二十五,完成任务,随后发放任务奖励。】   戚秋:“……”   戚秋匪夷所思的看向井明月,只见她一副压抑着找到知音的激动模样,整个人瞬间麻木。   刚夸完你看着不傻,不缺心眼,你就敢好感度这么窜?   这任务奖励简直就是白给。   等回了席面,井明月粘着戚秋坐到了一起,安夫人一看乐的合不拢嘴,连忙腾了位置。   午宴过后,长公主让人从暖阁里搬出来了不少花,有些鲜花本已经过了花季,养在暖阁里由专人打理,竟也生的娇艳。   井明月拉着戚秋的衣袖,一边跟她大倒苦水。   戚秋逐渐明白了为什么原身能和井明月一见如故,因着戚秋那句话,井明月对她好感瞬间猛涨,毫无提防之心,真是什么话都能往外吐。   别说原身,就是戚秋也从来没有遇到过对她头一次见面就如此赤诚的人了。   戚秋一边慢悠悠地在园子里转悠着,一边听着井明月吐槽霍娉。   吐槽着吐槽着,就见霍娉从前方大刀阔斧走了过来。   冷着脸,吊着眉,一看就知来者不善。   她身后,张颖婉也跟着姗姗走来。   井明月下意识地噤了声。   霍娉冷笑着扫了井明月一眼,最终将目光落到了戚秋身上,她递出那封信,双眸一眯,慢悠悠地威胁道:“戚小姐,不知你愿不愿意帮我一个忙。”   戚秋:“……”   系统:【任务二、帮霍娉去递信。】   戚秋:“……”   麻了,人真的麻了。   在假山时她特意暗示了霍娉一番,信不能让不相熟的人接触到,以免招惹是非,眼看霍娉是开窍了,怎么如今又来?   这到底是女配强行降智硬走剧情,还是……   戚秋看向缓缓走来的张颖婉。   ……还是有人又撺掇了什么。   在系统发布任务之前,戚秋其实还是想跟霍娉再讲讲道理的。   这种事情,她究竟是怎么放心的交给两个并不相熟,甚至是敌对的人手里,她也不怕她跟井明月拿着这封信给她整个什么幺蛾子出来吗?   或者她们俩个一时气不过直接将信拿给长公主,或者拿去丢了。   但霍娉不听,还显得十分生气。   霍娉心里本就憋着火,嘴上更是刻薄起来,“我且告诉你,别以为你拿着谢家压我,我就会怕你!”   霍娉越说越来气,下颚一抬,双眸迸发出一道冷光,瞪着戚秋冷哼道:“且先不论谢家如何,你一个上门投靠来的表小姐,父亲一个五品小官,有什么脸面在我面前耀武扬威!”   戚秋和井明月走的靠里,有些偏僻,来往的下人不多,只偶有几位小姐路过。   瞧见霍娉盛气凌人的架势也不敢多看,匆匆扫过两眼后就拉着身边的人离去了。   霍娉见状很是得意,“瞧见没有,穷乡僻壤里出来的就要懂京城的规矩,知道什么人该惹什么人不该惹,可千万别学那些不长眼的,到时候祸及家人悔即晚矣。”   霍娉一边说,一边拿眼斜着井明月,一连冷笑两声,“更别论那些心眼不实的,来京城就是为了攀附华贵,没到京城多久,就日日往宴会里头钻,打的什么主意还以为别人心里不清楚。”   霍娉慢悠悠地勾了勾唇,轻蔑抬眼,“别到时候权贵没巴结着,最后落得一个众人嫌的下场。”   井明月气的脸都红了,手上紧紧攥着帕子,就想要冲出去和霍娉理论,却被戚秋一把拉住。   戚秋真是恨啊!   她为什么是穿到原身这种小白花的人设里,绑定的是白莲人设。如果她穿到和霍娉一样的嚣张女配身上,现在是不是就可以尽情的和霍娉互撕。   或者刚才走的再远一点,再偏僻一点,人再少一点,只剩她们四人她也可以无所畏惧的和霍娉回怼。   然而眼下站的虽偏远,但沿途到底还是有人经过,她要是和霍娉在人来人往的路上互撕起来,一定会被系统判定人设崩塌的。   原地去世真的伤不起。   戚秋拉住气到不行,想冲上前去与霍娉理论的井明月。   安家也是个霍娉口中的“五品小官”,井明月若真跟霍娉吵起来,安夫人也未必会护着她的,到时候还是她二人难堪。   “怎么,教训你还不服气,还想动手打我不成?”霍娉看出了井明月的气恼,却依旧不依不饶,下巴一抬,不屑地扬眉,“你只管抬手试试看,我少一根头发,且看安家能不能护住你!”   霍娉瞪向戚秋:“还有你!我就不信谢家会为了你这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表小姐而得罪我们霍家,到时候三公主是绝对不会放过你们的!”   三公主是霍娉姐姐霍贵妃的亲闺女,贵庚五岁。   也正是因为霍贵妃名下有公主傍身,所以霍家才敢在京城如此嚣张。   其实戚秋还挺想知道一个五岁的奶娃娃是怎么不放过她的。   但霍娉撂完狠话后,将信往戚秋身上一甩,就扬长而去。   走时霍娉还不忘最后威胁一句,“今日我若是见不着江公子,就唯你二人是问!”   嚣张又跋扈,倔强又自信,一个无脑女配栩栩如生。   戚秋哑口无言。   【任务三、帮助霍娉将江琛约出来赏花灯,任务失败扣除十点白莲值。】   【任务成功奖励蓉娘线索片段*3,银子百两,金玫瑰*1。】   【请宿主努力完成任务,走好剧情线。】   戚秋:“……”   被霍娉骂了一遭之后,她还要帮着霍娉真把人给约出来,这是什么辣鸡任务。   井明月等霍娉走后,还是没忍住红了眼眶,气到身子直哆嗦。   骂了几句霍娉后,井明月看着戚秋手里的信,终是咬唇说道:“戚小姐,你是因我而受连累,这信还是我去送吧,不然若是被长公主知道此事,怕是对你不好。”   戚秋咬牙微笑:“不,我去送。”   府内,竹林路上,几个男子簇拥而来。   为首的那个男子挤眉弄眼,打趣江琛道:“你府上可是正在宴请女眷,你就这么冒失失的回来,不怕长公主现场给你物色娘子。”   江琛失笑:“子规兄比我年长,王夫人今日也在宴会上,你还是先操心操心你自己吧。”   都知王夫人急着抱孙子,日日拿着女子的画像追着儿子问,都问到衙门里去了。   闻言,在场的几个男子都展眉爽朗的笑了起来。   为首那个男子瞬间不好意思起来,恼羞成怒地调转了矛头。   看着走在后面俊朗挺拔的男子,为首那个男子连声说道:“你们可别先笑话我,有的人府上连个通房丫鬟都没有,岂不是更该着急。”   “谢大公子,你说是不是。” 第18章 动手   竹林路的另一头,是一处锦鲤池。   如今虽是秋日,但池边的翠树依旧长青。   长风卷着淡淡菊香,习习吹过,隔着一座湖也能听到对面的热闹。   锦鲤拍打着池水,水榭旁却有一女子在微微啼哭,身旁另一位女子安慰着,脸色却也满是愁容。   江琛刚把谢殊他们带回自己的院子,正准备吩咐下人去端几碟好菜过来,就见到此景。   因知自己府上正在待客,又见这两位女子一看就是受邀而来的贵女,江琛作为府上的主家,自然要上前过问。   却不想还不等他走进,那两位女子见到他反而快步上前,为首那个长睫上还挂着泪,却赶紧止住了哽咽,小心翼翼的询问道:“公子可知江琛公子回府了吗?”   江琛一顿,见这两位都是生面孔,颔首回道:“我就是江琛,两位姑娘找我有何事?”   这两位女子明显的松了一口气,为首的那个女子轻咬着下唇,几经犹豫之后掏出一封信,递给他,“这是……这是霍姑娘让我转交给公子的,还请公子收下,及时赴约。”   送个信为何会哭成这样?   江琛拧眉。   想起偶尔听见的风言风语,江琛并未直接接过信,而是皱眉问道:“你……可是霍小姐为难你们了?”   这不是霍娉第一次让其他小姐来给他递信传话,神色不对红着眼眶的却少有。   偶尔见到红着眼眶的他也疑惑,但不论他怎么问,那些小姐都三缄其口,矢口否认,丢下信就走人。   再加上霍娉每每在他跟前都是一如既往的温顺模样,他便觉得是传言不可信,以为是自己想得太多了。   可如今……   瞧着眼前虽极力忍住哽咽哭诉,却还是难掩愁倦的女子,江琛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   霍家小姐本性怕真的不是在自己跟前那般,温顺柔和。   闻他所言,为首的那位姑娘身子猛地哆嗦了一下,脸色微白,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瞬间滑落。   她匆匆地拿起帕子擦了泪,却面色慌忙的赶紧摇头,如之前几位小姐一般矢口否认:“没……没有……”   姑娘咬着唇道:“是我……是我心甘情愿的想替霍小姐送信的。”   越否认,越心酸。   姑娘脸上带着难堪,话刚落地,便又是一串泪珠子掉落。   江琛已明白了大致,无奈地又是一口叹气。   揉着发胀的额角,江琛看着眼前止不住落泪的女子,一看就知是被欺负的狠了。   江琛暗叹霍娉行事是越来越过火,如今府上正在举办宴席,竟也敢这般胡闹。   肆意欺负着他母亲邀请而来的贵客,这到底是看不起眼前的这两位小姐,还是看不起他们长公主府。   想着,江琛的脸色也不怎么好看了。   江琛本不该接这封信,但看眼前这两位姑娘实在是哭得太厉害了。   后头那位姑娘手上拿着帕子擦泪,低着头面色痛苦,泪水是止不住的哗哗往下流。   唯恐自己不接信,更让霍娉刁难两人,江琛只好接过了信,叹息道:“我收了信,你们回去向她交差吧。”   话落,江琛欲转身就走,准备等会遣府上下人再把信以他的名义给霍娉送回去。   却不想江琛刚转身走了没两步,衣袖却又被人急急拉住。   回首一看,竟是为首那个女子又匆匆地追了上来,拉着他的衣袖,面露哀求,“江公子,今日霍小姐之邀望您一定要赴约。”   江琛有些犹豫,不知该如何作答。   那姑娘顿时哽咽了两声,泪水如不要钱的水珠子一样往下落,“我……求,求求公子去赴霍小姐的今日之约吧……”   前头的姑娘哭,后面的姑娘也跟着哭,水榭前顿时响起阵阵啼哭,两位姑娘都快给哭成个泪人了。   江琛无奈。   霍家出了一位贵妃娘娘,霍家子弟就敢如此胡闹,简直令人不齿。   看来,是要跟霍娉把话说清楚了。   如此想着,江琛点点头,一改之前的犹豫,坚定道:“你且回去跟霍小姐回话吧,我此次会准时赴约的。”   等江琛走后,井明月默默的看着江琛逐渐远去的背影,又看了看拿出帕子利索擦泪的戚秋,顿时一阵无言,对戚秋更是佩服不已。   井明月看着戚秋,欲言又止。   ……她是怎么做到好像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愣愣想着,井明月也抬起手上的帕子擦泪。   辛辣从帕子带到眼上,井明月顿时泪流满面。   她忘了,她手帕上还擦着洋葱汁水!   她不放心戚秋一个人来送信,跟着也要来,戚秋见状叹了口气,将自己多出来的帕子递给她一条,嘱咐她哭不出来的时候一定要拿着帕子沾沾眼角。   她一沾,果然是效果奇佳,泪如涌泉。   戚秋看着井明月被洋葱汁水沾到,五官皱成一团的样子,顿时勾了唇角偷笑了起来。   井明月瞧见,顿了顿也觉得自己好笑,跟着捂嘴笑了起来。   而不远处,有人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那人扭头就跑。   江琛手里拿着信,仿若烫手山芋,一头扎进院子里的时候,正好遇上了从里面走出来的谢殊。   谢殊及时止住了步子,二人这才没有撞在一起。   谢殊面容有些慵懒困倦,一副懒洋洋的模样,玄色的衣袍衬得他肤色更加润白。   他眼皮微落,见江琛紧皱着眉头,问道:“这是怎么了?”   江琛犹豫了一下,把刚才的事简略得复述了一遍,叙述完垂头叹气道:“你是没看见那两个姑娘哭得有多可怜,一瞧就知定是被欺负的狠了。虽然我问她们什么,她们都不肯说还一个劲儿的帮霍家小姐打掩护,但……”   江琛想了一下两个姑娘对着他流泪的场景,不免深吸了一口气,难受道:“但两人都哭成个泪人了,不用再说什么,我也明白了。”   江琛自嘲道:“这真是一切尽在不言中。”   谢殊:“……”   谢殊自认自己入仕几年,为人处事还算坦荡,没什么证据的事从不胡乱猜测瞎想,可他方才不论怎么听江琛讲都觉得这件事好似有些眼熟……   谢殊不可避免的回想起了那日的府上家宴,月色格外美。   而这么美的夜晚里,初到京城的表妹是如何当着他爹娘的面,以欲言又止,欲止又言的方式给他来了一个下马威。   揉着额角,谢殊按下自己以己度人的猜测,刚想开口,就见去湖对面递信的小厮急忙忙的跑了过来。   满头的汗,跑的气喘吁吁的,见到谢殊就道:“公子,我放才在前面水榭遇上表小姐了。和另一位小姐在一起,隔得远看不清楚,两人好似刚哭过,正在抹眼泪。”   江琛:“……”   他就刚从水榭回来,除了那两位送信的小姐,再没遇上其他人,不会就这么巧吧……   江琛不由傻眼道:“那两位姑娘可是一位粉衣,一位青衣?”   那小厮点点头,疑惑道:“江公子怎么知道?”   江琛惊到说不出来话,心道这都什么事。   那霍家竟然如此大胆,连谢殊的表妹也敢欺负,偏偏他刚才还声情并茂的描述了一遍。   这不是恐怕事情闹得不大吗!   江琛都不敢抬眼去看谢殊的脸色。   而暖阁里,霍娉和张颖婉听着留下盯着戚秋和井明月的丫鬟回禀。   “她们两个竟敢当着江公子的面哭,是想让江公子觉得我欺负了她俩不成!”   霍娉豁然起身,勃然大怒,咬着牙一拍桌子,恨得牙痒痒。   张颖婉微微蹙眉,“竟没想到这二人还有如此心机,若是江公子因此误会你可怎么办。她们两个这样做,这次邀约,江公子怕是不会去了……”   张颖婉一脸担忧的看着霍娉,好似真的在为她着想。   其实霍娉邀约江琛,江琛十有八九都不去,可经她这么一说,好似这次江琛若是不赴约就一定是戚秋二人的错。   霍娉还没降下去的火,经她这么一说又猛地窜了起来,烧的霍娉理智全无。   她话落,霍娉就往外冲,像一阵风一样,下人根本就拦不住。   霍娉迈着急匆匆地步伐,阴着脸,满园子寻着井明月和戚秋二人,终于在一处凉亭里看见二人。   见四下无人,霍娉心道天助我也。   等她教训完戚秋和井明月,就算谢家和安家的人匆匆赶来,这两家还能当着众人的面再按住她打回来吗。   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   霍娉想得很清楚,一个阔步就冲了上去,目露凶光,抡起胳膊就要动手。   井明月和戚秋是背对着她坐,井明月离得近,措不及防被她重重扇了一巴掌,顿时整个人都懵了。   霍娉用足了力气,井明月只感觉脸上火辣辣的疼,眼泪一下就流了出来。   霍娉顿时火气又上来了,咬着牙,还欲抬手,“小贱人,你还敢哭!”   霍娉动作麻利,话落,手抬起就朝井明月另一半脸扇去。   井明月躲闪不及,身子一抖,泪珠滑落,下意识地闭了眼。   可疼痛却没有如她预想那般落下来。   小心翼翼睁开眼时,就见戚秋牢牢地握住霍娉的手腕,也冷了脸。   霍娉双目如淬了火一般,挣扎着想要把手抽出来,嘴上还不停的叫嚣着:“贱人,放手!你今日还敢打我不成……”   话还没说完,戚秋就一巴掌直直甩到了她脸上。   又重又狠,毫不留情。   别说霍娉了,就连井明月都傻了眼。   亭子里瞬间安静了下来,湖水粼粼   戚秋的眸色比冬日河水还要凉,嘴一翘,唇角扯出一抹冰冷的嘲讽弧度,“还想再来吗?”   霍娉被戚秋冰冷的目光注视着,身子竟然猛地一抖。   脸上血色上涌,霍娉被风一吹,这才醒过神来开始撒泼,她捂着脸,气的浑身直发抖,“反了你了,反了你了,你竟敢对我动手,你知道我是谁吗!”   正巧这时,她身边的丫鬟终于赶到,霍娉指着戚秋和井明月怒不可遏的怒吼道:“把她们两个给我绑了,绑了!”   霍娉身边的两个丫鬟闻言却有些犹豫,这可是在长公主府,其中一个还是谢家的客人。   如今满府都是贵客,若是将人五花大绑起来,丢人不说,这事可就要闹大了。   霍娉哪里还管得了这么多,气血翻涌,咬着牙厉声喝道:“还愣着干什么,快去!”   她在家里娇生惯养长大,如今竟然被一个贱人甩了巴掌,又气又辱,恨不得现在拿刀捅死戚秋。   两个丫鬟见状,只好上前。   却不想戚秋突然一把拉过霍娉,往湖边扯。   戚秋力气大一些,脚步也快,不等人反应,就见戚秋冷着脸一推,霍娉半个身子都悬空在湖面上。   这座湖可不是府上自己挖的,而是连接着外面的护城河,水可深了去。真要掉下去,怕是半条命都要没了。   霍娉顿时被吓的噤了声,双目惊骇地看着戚秋。 第19章 狗咬狗   身下湖水幽暗冰冷,深不见底,粼粼波澜。   霍娉只回头扫了一眼就吓的浑身一哆嗦,额上迸出几滴冷汗下来。   “小姐!”两个丫鬟人也被吓傻了,急声惊呼,“戚小姐你疯了吗,快放开我家小姐!我家小姐有什么事,霍家是不会放过你的!”   丫鬟的惊呼又让霍娉找回了点底气,她色厉内荏道:“你,你敢推我下去吗,我姐姐可是宫中贵妃!她,她要是知道此事,你就别想活着离开京城!”   戚秋听完,微垂着头,看着像是真的认真思索了起来。   霍娉瞬间安了一半的心,抬高音调,厉声道:“还不赶紧拉我上去,小心……”   霍娉看着戚秋,目露凶光,心道等戚秋把她拉上去,别说她了,整个戚家都别想落好,统统都要给她下大牢!   一起去死!   戚秋缓缓抬起头,看着霍娉,像是想明白了,淡淡道:“你说得对,这件事若是传出去,贵妃娘娘自然不会放过我。”   不等霍娉面露得意,戚秋漫不经心道:“但是,如果你死了,这件事就死无对证,谁也不知道是我把你推下去的。”   话落,不等霍娉反应,戚秋手上突然用力,霍娉悬空的上半身顿时又往下栽了栽。   半个身子都栽了下去。   霍娉惊恐地瞪大眼睛,大惊失色。   手上胡乱的扒拉到戚秋的衣袖后,霍娉死死拽住,嘴张得老大,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别,别,别……”霍娉脸上淌着泪,身子因害怕而剧烈抖动,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戚秋在霍娉惊惧的眼神中,好整以暇地给霍娉指着前面公主府的布局,“这里是公主府最偏的一个角落,前面是成片的竹树林子,根本没路,不会有人经过。后面长长的竹林路通往湖对面,很少会有人往这边走,就算有人经过,如今也被我的丫鬟守着,来人会随时回来通报。”   戚秋扭头扫了一眼霍娉的丫鬟,“把你推下去之后,我再把你的两个丫鬟也推下去。湖水冰冷又深,用不了一刻钟你们三个就会没了声息,到时候死无对证,谁也不知道是我把你们推下去的。”   那两个丫鬟一听,心都提到嗓子眼里,扭头就想跑,却被山峨笑眯眯地给拦住了。   霍娉听得毛骨悚然,看着戚秋冰冷的面容,狠狠地打了个冷颤。   她如今哭的涕泪四淌,泪眼模糊,哪里还有之前那般趾高气扬,盛气凌人的模样。   戚秋冷笑了一声,“我还以为霍小姐多威风,这就就怕了?”   霍娉怕的都说不出来话,只能一个劲儿的求饶,“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戚小姐,你放过我……我真的知道错了。求求你,拉我上去吧,让我上去吧……”   霍娉紧紧拉着戚秋的衣袖,失声啼哭终于变成了嚎啕大哭,“我保证上去之后不会找你麻烦,不会找你和戚家的麻烦。”   她眼神慌乱的乱瞟着,瞄到了站在一旁不知所措的井明月,终于想起来跟井明月道歉,“井小姐我错了,我不应该因为诗会上的事斤斤计较,处处针对你。我错了,我向你道歉,你帮我求求戚小姐让我上来吧。”   井明月胆颤心惊地站立在一旁,闻言更是不知所措,咬着唇看了看戚秋,决定当自己什么都没听见。   霍娉今日总算是体会到了孤立无援的滋味。   往日里,她欺压这个,蛮横那个。在宴席诗会里当众泼水打人,设计让人出丑蒙羞,也曾推人下过水。   因她做的恶事,回去上吊的都有。   如今,自己也终于体会到了这个恶果。   霍娉扒着戚秋的手,还在苦苦哀求,哭的不能自已。   戚秋冷眼看着她哭的呼天喊地,约莫半刻,终是收回了手把人给拽了回来。   戚秋自然不能真的把霍娉给推下去。   先不论别的,这里可是长公主府别院,湖对面还开着花灯宴。   如此场合,霍家贵女死在这里,一定会被下令彻查。这里就算真的四下无人,杀了人也总会留下痕迹。   况且,戚秋也做不到丧心病狂的将霍娉两个无辜的丫鬟推下湖水,杀人灭口。   方才所言,不过是为了恐吓霍娉罢了。   不然……戚秋看着瘫倒在地,半天都还没回过神来的霍娉也有些无奈。   不然若是不一次就将霍娉唬住,凭霍娉呲牙必报的性情,岂不是要闹个天翻地覆。   当然,戚秋也不指望方才的架势能彻底唬住她,让她躲着她走。   戚秋走上前。   霍娉正在两个丫鬟的安抚下大口喘息,仍是心有余悸。   见戚秋走过来,霍娉紧紧拉着丫鬟的手,满眼警惕,身子不由地往后缩,“你……你又想干什么!”   戚秋上前,两个丫鬟竟也不敢拦,戚秋道:“一会就来人了,霍小姐想好怎么说了吗?”   霍娉额角狠狠一抽,终是不甘心就这么放过戚秋,恨恨道:“你还想让我替你要把我推下湖水的事打掩护不成。”   见戚秋眼又眯了起来,霍娉一哆嗦,又软了下来,“你,你不是说这里偏僻不会有人过来吗,一会儿回去时我什么都不说就是了。”   戚秋慢悠悠的答了霍娉第一句话,“你不是再替我打掩护,而是替我们打掩护。”   霍娉不解,又想回怼,却见戚秋附在她耳边小声说道:“看看这片湖,你就没想到过沉在陵安河里的金三公子吗?”   金三公子是指金府金家,这也是个目中无人的蛮横主,在上元节的一日和霍娉起了冲突,两人狗咬狗,霍娉气急上头就把人推下了湖水。   等回过神时,人已经沉下去了。   霍娉吓的六魄魂飞,后来还是霍家动了手脚,将人做出一副酒后溺死的假象,这才将此事掩盖过去。   原著里原身上京之后不知如何知道了此事,找人大肆宣扬了出去,这事便捂不住了。   金家在京城里也算得上高门显贵,一连几道折子递到皇帝案前,便是颇受宠爱的贵妃娘娘也护不住霍娉了。   霍娉猛地看向戚秋,失声尖锐道:“你怎么会知道此事!”   戚秋可惜道:“我还以为方才霍小姐会想起此事,却不想霍小姐贵人事多,早就忘记了。”   在霍娉满目惊惧的目光中,戚秋翘唇一笑,“现在知道一会儿该怎么说了吗?”   “霍小姐是个急性子,我拦不住她,只好来报给长公主和两位夫人。都是京中姐妹,可别因为这点嫌隙闹出点什么难堪事才是。”张颖婉手里捏着帕子,疾步走着,满脸担心。   她身侧,跟着长公主,谢夫人和霍娉的母亲霍夫人。   三人都是沉着脸,不发一言。   张颖婉见状,终是心满意足。   霍娉气呼呼的冲出去,下手一定不会轻,想必那位戚家小姐最轻也是要破了相。   等她将谢夫人和长公主领去,便是有霍夫人在,也定是护不住霍娉。   这次,定要让她吃吃苦头!   张颖婉眼里闪过一丝厌恶,虽转瞬即逝。   想到戚秋,张颖婉淡淡地垂了口气,在心里暗暗道,怪只怪这位表小姐命不好,这事正好轮到了她头上,这可怨不了她。   为了对付霍娉,她也实在没有办法,只能牺牲一下这些无关紧要的人了。   边走着,张颖婉继续蹙眉说道:“娉儿性情急,戚小姐去跟江公子递信又正好让她撞见,这才生出了这许多是非。我也是实在无法了,唯恐二人打起来,岂不是……哎。”   都知道霍娉是个什么性格,霍夫人心里是又急又忧,看着谢夫人恍若冰霜的面孔,顿感一阵无力。   谢夫人心里也是又急又怒。急,怕戚秋出事,怒,霍家竟如此大胆。   绥安长公主脸色也很是不好看,在她的宴席上闹出这种事,不是摆明了要给她难堪,这是丝毫不把她放在眼里。   还有那个戚家小姐,什么身份,也敢来勾引她的儿子!   张颖婉是故意将送信的事隐去霍娉的部分,尽数都推到戚秋身上。   都知道霍娉喜欢江琛,由戚秋给江琛送信被她撞见这事也能圆的整齐些,不至于没头没脑的,引人去深查。   张颖婉叹气道:“这件事说来说去还是,源头还在小女儿家难以启齿的小心思上面。还请长公主一会儿劝劝二人,婚姻大事因由长辈做主……”   张颖婉话还没说完,只见已经疾步走在前头的三位夫人脚步都突然一顿,停了下来。   张颖婉也是一愣,有些纳闷,却又不好绕到前面去瞧是怎么了。   好在,很快三位夫人马上又疾步往前面冲了过去。   张颖婉想着怕是两人打起来了,把三位夫人吓了一跳,嘴上又不尴不尬的继续劝道:“且不要因为此事继续胡闹争斗了……”   等她拐过拐角,嘴里的话就猛然停住。   只见前头不远处的凉亭里,微风徐徐,暖阳不燥。   戚秋和霍娉面对面坐着,下着棋,有说有笑的样子。一旁还坐着井明月,正木着一张脸看着她们俩。   张颖婉难以置信的看傻了眼,而她身前几位夫人已经冲上前去,只留下她那句胡闹争斗散在微风里,很是尴尬。   霍夫人先疾步冲了上去,不等众人反应,一把扯过霍娉,急声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你为何会在这!”   她被张颖婉的话吓了一路,就怕霍娉一个冲动,打了戚家那个。   她不像霍娉想法那么单纯,唯恐因为此事得罪了谢家,要知道谢家的儿子在什么地方当差!   如今眼见两人这么好好的坐着,松了一口气的同时,霍夫人又不禁开始怀疑起来。   谢夫人也扯过了戚秋左看右看,戚秋温婉的笑着,“姨母,怎么了?瞧您脚步匆匆的样子。”   长公主不禁问道:“你们两个坐在这里做什么。”   戚秋指了指棋盘,轻快地答道:“回长公主,臣女和霍小姐正在此处下棋。”   长公主也不禁纳了闷,转头看向张颖婉,眼眸眯了起来,“张小姐,这是怎么一回事?”   三位夫人齐齐看了过来。   两位是高门显赫的夫人,一位是身处高位的长公主。   张颖婉便是再沉稳,面对这三人齐刷刷地目光,顿时也慌了神,额上起了一层薄汗,“怎么,你们两个……”   戚秋笑眯眯地看着张颖婉,“张小姐,我们两个有什么地方不对吗?”   长公主冷哼了一声,拂袖坐下,挥了挥手,自有宫人上前将张颖婉跑来禀报的事复述了一遍。   霍娉冷眼看着,想起戚秋方才说的话。   “这条路偏僻也无人经过,我的丫鬟又一直守在附近,你说等下若是有不论长公主或是谁匆匆赶来,是得到了谁的传信?”   霍娉冷笑,除了张颖婉知道她匆匆跑出来找戚秋的麻烦外,还有谁敢探听她的事。   万万没想到,一直跟在她身后的狗也开始学会咬人了!   霍娉窝了一天的火,终于有了名正言顺的理由发出来,“张小姐,你这话是何意?简直胡说八道!我和戚小姐在这里好好的下着棋,哪里来的什么递信传信,争斗打闹,你竟敢在长公主面前攀诬我!这些事你即说得出,就拿出实证来,难不成就打算空口辱人清白!”   霍娉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斥骂。   霍夫人的脸色早已冷了下来,闻言目带利光直直的看着张颖婉。   事情完全出乎她的意料,张颖婉嘴唇蠕动几下,终是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哪里能拿的出来什么证据,这事又怎么会有什么证据。   她本来打算着,霍娉对戚秋动了手之后,她带着几位夫人赶来。   霍娉措手不及,一定会按照她的说辞把事推到戚秋身上,到时候她只用袖手旁观地看着两人狗咬狗,她顶多再帮两句腔罢了。   哪成想,事情跟她想的完全不一样。   见张颖婉哑口无言的样子,霍娉眉头一展,心想总算能出口恶气了。   戚秋手里捏着帕子,委屈道:“我初入京城,连江公子的面都未曾见过,缘何会去上前递信,这种谎话张小姐竟也编得出来。”   戚秋轻微耸着小巧的鼻头,眼眶微红,眼睫微垂,可见白净精致的小脸上三分委屈七分倔强。   戚秋难过的垂下眼,柔柔弱弱道:“张小姐,你我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如此污蔑我。还是说,我初来驾到哪里得罪了张小姐,若是如此还请您明面告知,实在不用如此行事。”   霍娉:“???”   霍娉震惊的看着戚秋,一口气没喘上来,哽在喉咙间不上不下,差点没把自己噎死过去。   她茫然且震惊,看着委屈又倔强,可怜又可楚的戚秋,惊得恨不得给戚秋跪下。   这,这,这跟方才冷着脸要推她下湖水的是一个人?!   回想起方才冷着面,如同一尊阎王,声称要杀人灭口的戚秋,再看看现在柔弱委屈的戚秋,霍娉在风中凌乱。   霍娉甚至开始深深的怀疑自己,难不成方才发生的一切都是自己产生的幻觉?   不然,这人人前人后怎么还有两副面孔!   有霍娉这样想法的显然不止一个。   丫鬟扶着霍娉胳膊的手猛地收紧,目瞪口呆,连把霍娉捏疼了都不知道。   戚秋哪里会管她们,再抬眼时,委屈还停留在眉间,微微抿嘴道:“张小姐,还请您于此事给我一个说法,长公主也在此处,你有什么委屈还是直接讲明白的好,正好让长公主来评评理。”   这话倒是提醒了霍娉,对比戚秋,她更想收拾张颖婉,当即道:“对,这可是长公主的宴会上,你竟也敢胡作非为。长公主既然已被你请来,你便只管说你的委屈,我倒要长公主评评理,我和戚小姐究竟是哪里对不起你,你要如此对我们!”   张颖婉冷汗直下,终是乱了分寸,“我……”   我了半天,张颖婉终于想到了什么,“方才在园子里,分明有人看到了你二人争吵,也看到了霍小姐把一封信甩给戚小姐。”   张颖婉也露出了三分委屈,“我不知刚才霍小姐和戚小姐说了什么,可我终究是一番好意,两位小姐何苦这般咄咄逼人,把矛头指向我。”   张颖婉状似无奈道:“几位夫人若是不信,可尽管派人去问。”   霍娉顿时心中一紧。   长公主又看向她和戚秋,“可确有此事?”   霍娉着急的看着戚秋,希望她能找个说辞搪塞过去,却不想戚秋抬头看了看霍娉,眼神慌乱,抿了抿唇低下了头,“霍小姐……霍小姐并未有和我争吵,是在和我,在和我交谈罢了。”   戚秋三分吞四分犹豫,脸上还带着怯怯,一看就知是受了欺负,不敢说实话。   霍娉顿时瞪了眼睛,看着谢夫人和长公主投射过来的目光,冷汗也跟着下来了。   霍娉几欲吐血,她们俩到底是谁该害怕谁!   就戚秋把她半悬在湖面上威胁她要杀人灭口和这前后两幅面孔的做派,她回去至少要做五天的噩梦!   霍娉在心里暗骂戚秋,她俩现在不是一个战线的吗,怎么戚秋连她都坑。转念又一想,在园子里的时候确实有不少人看见了此事,是瞒不过去的。   现在她俩要是统一口径,咬死没有,反而中了张颖婉方才说的话。   霍娉自己理亏,只能咬着牙说,“在园子里我和戚小姐是发生了一些误会,我是说了戚小姐两句,我向戚小姐道歉。”   说完,霍娉对着戚秋福身一礼。   戚秋往后退了一步,“哪有这么严重,霍小姐不必多礼。”   见戚秋没承霍娉这个礼,霍夫人紧蹙的眉头,这才稍稍松开。   “至于那封信。”戚秋掏出来递给长公主,“想来张姑娘说的是这封吧。这是霍小姐写给我的,让我等下来这座凉亭等她,她有话要问我,跟江公子毫无关系。”   原来方才戚秋吩咐自己丫鬟的就是这件事,霍娉咬牙,戚秋分明是故意的!   她早就想到了这一层,却不曾跟她说过,就是为了让她在众人面前对她福身道歉。   霍娉又气又怕,又不免庆幸。   幸好现在她们两个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不然就是十个她,也不是戚秋的对手。   见状,张颖婉终是急了,“戚小姐确实有向江公子递信,是霍小姐吩咐她去的,长公主可派人去询问江公子。”   长公主眉头瞬间就蹙起来了。   她可不愿将此事牵扯到自己儿子头上,但身旁两位夫人看着她也不好多说什么。   轻飘飘地扫了一眼张颖婉后,她刚想挥手派人去问,却不想远处江琛的小厮疾步走来。   小厮走上前来,对着长公主回禀道:“殿下,公子和其他几位公子在院子里喝得有些醉了,奴才不知该怎么办,只好来请示殿下。”   “喝醉了?”长公主顿时一愣,“赶紧让人去备几份醒酒汤。”   长公主惦记着江琛,只能尽快处理了眼前事,赶紧询问小厮道:“今日你可曾见有人给琛儿送过什么信吗?”   张颖婉手上紧紧攥着帕子,急切地看向小厮。   小厮摇头恭敬地答道:“奴才一直跟在公子身后,不曾见有人前来递过什么信。”   张颖婉顿时双肩一垮,只觉眼前一黑,知道自己再无辩解的余地。   谢夫人一直将戚秋护在身后,沉默半晌,闻言也开了口,“秋儿进京不久,一直在府上呆着未曾出过府门,今日是头一遭。若说给江公子递信,她怕是人都不认识,张小姐此言也过于滑稽。”   霍夫人也冷腔冷调道:“张小姐方才还说是戚小姐给江公子递信被小女看见,如今却又改了说辞变成小女让戚小姐去递信。”   “你口口声声说,小女和戚小姐起了争执,若真如你所说,那小女又怎么会让跟自己起了争执的人去帮她递信,她脑子坏掉了不成!”   霍夫人说的掷地有声。   戚秋:“……”   霍娉:“……”   霍娉一张脸涨得通红,面对戚秋似有若无瞟过来的嘲笑目光,恼羞成怒,都要将手里的帕子给拧烂了。   都是从这个年纪过来的,如何能不明白这些弯弯绕绕,长公主冷哼一声,看着张颖婉厌恶道:“你小小年纪,嘴里竟一句实话都没有。”   霍夫人想的更远,戚家这个刚入京城,又是头一次在宴会上露面,跟张颖婉能有什么深仇大恨,她这一遭不过是冲着自己女儿来的。   不然,若她真是为了她女儿好,听闻此事,前去禀告给她就是了,何苦把谢夫人和长公主一同请来。   这分明是知道自己女儿的性情,故意下的圈套。   霍夫人越想越气,看了长公主一眼幽幽开口道:“就算张小姐对谁心里不满,这也是在长公主的宴会上。天家恩赐,如此胡闹,这不是蔑视皇恩吗。”   接下来的事,便不用戚秋再操心了。   狗咬狗的现场,确实精彩。   霍夫人和霍娉双管齐下,张颖婉连话都说不出来。   等到晚间的时候,宴席散去,一道圣旨和一位教习嬷嬷就被送去了张家。 第20章 好感度   江琛院子里种了几棵银杏树,已有百年寿命。   一到秋日,淡褐色的银杏叶便往下落,院子里的下人一个不留神,树下的石桌石椅上便会落上一层树叶子。   随风一吹,银杏叶纷飞,秋日落寞的气息倒也浓郁。   江琛的小厮回来时,就见江琛和谢殊坐在这纷纷落叶之下,明黄的银杏叶成了别雅的景致。   二人身前的石桌上就着银杏叶还摆了一盘刚摘下来的银杏果,上面还有点滴水珠。   江琛一身蓝衣,五官生的儒雅端庄,或是有两分醉了,正揉着眉心叹气。   倒是谢殊,一身玄衣锦袍,坐的板正。   方才被灌了不少酒,他竟也不见醉意,手指漫不经心的敲打着石桌面。   谢殊肤色白,眼皮生的薄,眼角的那颗泪痣格外显眼,都说泪痣是深情的标志,可当他眉眼懒懒低垂的时候又总是透着桀骜和冷淡在。   淡薄又深情,生的矛盾,却又有种致命的吸引。   也难怪人即使是个冷面阎王,京城里还是会有如此多的贵女倾心于他。   小厮深吸了一口气。   他跟谢殊说话,就总是胆颤,尤其是人锦衣卫的职位在那摆着。   院子里的下人已经被支了出去,无人洒扫,银杏叶便又落了一院子。   小厮即使放慢脚步,踩在上面,依旧发出轻微细响,惊动了正在闭目养神的二人。   谢殊微微颔首,反应慢半拍的江琛见状赶紧问道:“怎么样了,母亲可问你了?”   小厮低头将方才在凉亭的事叙述一遍,照实说,“已经按照谢公子吩咐的话,讲于长公主殿下听了。”   江琛点点头,对谢殊感叹道:“原来是去了东院的那座凉亭,怪不得我让陈武去寻人没寻到。”   得知了被霍娉刁难的人是谢殊表妹,唯恐谢殊不悦,江琛就赶紧派人去寻戚秋,生怕霍娉又刁难她。   谁知,陈武在湖对面寻了半天愣是没找到人。   小厮想起方才的场面,也在心里暗道谢公子真是料事如神,隔这么老远竟也能猜到那边发生的事。   没寻到人,也没找到霍娉,他和公子心里都是一咯噔。   倒是谢公子冷静,吩咐他去盯着张家小姐。方才得知张家小姐领着长公主殿下和谢夫人、霍夫人匆匆离开宴席,便叫他跟上。   吩咐他寻个恰当的时机过去,若是戚小姐问他有没有看到有人给公子送信那就说有,若是长公主或旁人问起,那就一概说没有。   果然,等他说完没有,就瞧见戚小姐面色一松,倒是那位张小姐面如死灰,怕是不好。   江琛继续说道:“东院那边前阵子一直闹鬼,别院下人本就不多,个个都躲着东院走,想来陈武便没往东院去。”   当今陛下提倡节俭,各个府上连同其他宅子别院的下人都要记录在册,各个府上都有明确的下人数额不能超出,因此像这种不常住人的别院府上下人都不怎么多。   谢殊眉头微紧:“闹鬼?”   江琛还在揉着眉心,“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前阵子府上管事来报说是别院下人经常在东院看见有鬼魂飘,闹得整个别院的下人人心惶惶。母亲派人去查,却也没有什么眉目,许是下人以讹传讹。不过从那几日之后,鬼魂虽不见了,但下人都躲着东院走。”   谢殊点点头,不再询问了。   正巧这时,屋子里传来响动。   两人走进去一看,原是屋里喝得醉醺醺的几人打翻了酒壶。   江琛伸腰叹了口气,“子规兄最不能喝,却偏偏爱张罗这些酒席。罢了,我也不管了,等母亲来了再吩咐吧。”   顿了顿,江琛轻瞟了谢殊一眼,“我现在也要按照某人的吩咐,装成喝多了的样子。”   某人为了他表妹,给他留下一大堆烂摊子要收拾。一会还要装喝醉,明日肯定少不了被母亲斥责。   谢某人端端正正往那一站,腰杆挺立,丝毫不见心虚。   江琛气结,没好气地说道:“你对你这个表妹倒是还挺上心,还巴巴地帮人家善后。”   谢殊失笑,“想什么呢。人家只身来到京城,暂住谢府上,出来参加宴席让人给欺负了,我若是不闻不问,哪里对得起人家喊我的一声表哥。”   江琛心道也是。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长公主匆匆赶了过来,江琛立马歪倒在软榻上装醉,谢殊起身告辞。   谢夫人在宴会上也贪喝了两杯酒,便有些醉了,由戚秋和身边的嬷嬷搀扶着,却仍显吃力。   谢殊见状,大步走上前,从戚秋手里接过谢夫人。   戚秋一愣,没想到谢殊也在此处。   还是谢夫人身边的嬷嬷解释道:“公子和江公子几位在附近办差,见离别院近,就过来歇歇脚。”   戚秋点点头,顿时一阵心虚。   她也不知自己心虚什么,却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这莫不就是男主的气场?   一边低头想着,等行到马车跟前,戚秋伸出手,等着山峨来搀扶。   却不想手在半空举了半天,也不见有人扶住。戚秋疑惑地抬眸,瞬间傻眼。   只见谢殊刚把谢夫人扶上马车,她就伸出手杵到人家跟前,直愣愣地好似等着人家搀扶。   一旁的山峨站在谢殊后边,眼巴巴的看着她,却故意装死。   戚秋:“……”   看着谢殊茫然不解的眼神,戚秋一阵尴尬,刚想把手收回来,就见谢殊缓缓地伸出了手。   他没直接握住戚秋的手将人扶上来,而是手背朝上将胳膊放在戚秋的手底下,谢殊颔首,带着一丝妥协的意味,“上来吧。”   戚秋一愣,手下是谢殊伸过来的胳膊,衣袖上面绣有珠子,有些硌手。   两人离得有些近,戚秋甚至能闻到谢殊身上淡淡的酒香味,不熏人,反倒是有些醉人。   见她没有借力上来,谢殊眉眼并没有不耐,只是淡淡地挑了一下眉头,他突然勾唇笑了,“愣着干嘛,又不要我扶了?”   戚秋这才发现谢殊眼下有一枚小小泪痣,他笑的轻松随意,扑面而来的就是雅痞。   戚秋抿唇,扶上谢殊的胳膊,借力上了马车。   女子瘦弱,力气也是软绵绵的,温热从胳膊往上蔓延,等人掀开布帘进去,谢殊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觉得头疼得更加厉害了。   果然就不该喝那两盏酒。   谢殊揉着发胀的额角上了马车。   霍娉和霍夫人出来的时候,正好看见谢家的马车缓缓行驶。   等坐在马车上后,霍夫人总觉得今日之事略有蹊跷,皱眉道“你今日跟戚家小姐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自己女儿是个什么性情她会不知道,如何会是个能低头的性子。   霍娉不耐烦地摇着头,“您出府都问了一路,都说没事就是没事。”   想起戚秋的威胁,霍娉顿感一阵烦闷。   她可不想她推金杰川的事被传遍大街小巷。   她如今恨不得躲着戚秋走,自然不会傻傻的将此事告诉她母亲。凭她母亲冲动的性子,万一惹怒了戚秋怎么办。   霍夫人见问她问不出来,掀开帘子,看向底下跟着走的嬷嬷。   那嬷嬷刚打探回来,见霍夫人探出头也是跟着摇了摇头,压低声音道:“老奴向长公主府上的下人打听了,也问了小姐身边的丫鬟,都说今日之事跟戚家小姐无关,先前的冲突也不过是误会。”   霍夫人这才稍稍安心,暗道奇了。   莫不是她真的想多了?   这厢霍娉烦躁这,那厢戚秋也是低着头。   马车里,即使点着熏香却也依旧遮盖不了谢夫人和谢殊身上的酒香气。随着马车摇晃,清风微徐,泛着淡淡霞色,谢殊的脸色忽明忽暗。   不知走了多久,进了城,马车便慢了下来。   人声喧闹,今日是最后的花灯节了,人比头一天还多,挤得马车半天才能挪一步。   戚秋掀开车帘,发现许多人手上都拿着一样的孔明灯,上头抄有佛经,只印的花色不同。   谢夫人身边的嬷嬷也探出头看了两眼,惊讶道:“这佛经瞧着像是从相国寺抄来的,莫不是今年相国寺该发孔明灯了?”   往前一瞧,果真如此。   只见相国寺门前挤满了人,有僧人正在发放孔明灯。   谢夫人从昏昏欲睡中醒过神来,也朝外面瞧了两眼。   她怕戚秋因为今日宴会上的事不高兴,便提议道:“这相国寺发的孔明灯是有好寓意的,秋儿不如也下去领一个?时间好早,正好凑凑热闹,等放完灯再回府也不迟。”   戚秋还未放过孔明灯,闻言便有些意动。   谢夫人瞧出来了,便对谢殊吩咐道:“你跟秋儿一起吧,街上人多,怕乱。”   戚秋抬眼看向谢殊,她觉得谢殊不会答应。   看着他眼下的乌青和不停揉眉的举止,就知谢殊这会儿定是疲倦不堪。   谢殊缓缓睁开眸子,眼中略有血丝。   他愣了半晌像是没听懂谢夫人说的话,若是谢夫人还清醒着就会发现他此刻人也是懵懵的。   停顿了半晌,谢殊像是终于反应了过来,点了点头,在戚秋讶异地眼神中道了一声好。   马车停下,将二人放了下来。   戚秋觉得自己应该关心谢殊两句,可没等她开口,谢殊突然说道:“戚表妹。”   这还是谢殊头一次唤戚秋表妹,以往都称呼其戚小姐。   谢殊说:“下次若是再遇到有人刁难你,就不要再自己硬撑着了。”   戚秋一愣。   谢殊继续说道,声音被酒气熏陶,竟还有几分温柔,“你既然唤我一声表哥,唤母亲一声姨母,我们便是你的靠山。在京城里,还用不着你忍气吞声,自己一个人顶在前头。”   晚霞已临,漫天胭脂色,暮暮垂垂。   谢殊的眼眸中染上绮丽。   戚秋娇唇微启,怔怔地看着谢殊,一时竟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谢殊看出她的无措,轻笑了一声,身后的晚霞灼目耀眼。   他没再继续说下去,而是朝前走去。   “走吧,去放孔明灯。”   【恭喜宿主,剧情任务已完成。总剧情已完成百分之十,谢夫人好感度二十五,井明月好感度三十九,霍娉好感度1,张颖婉好感度零。】   【谢殊好感度八。】   谢殊的好感度并未增加。   作者有话要说:   郑重声明:男主不心动,女主不心动哈 第21章 夜色朦胧   外面天色已经黑沉,黑云在上空翻滚,皎月半遮面。   谢府上下挂着了灯笼,也算烛火通明。   秋浓院里,下人忙上忙下的走动着。   戚秋瘫倒在床上,幽幽叹气。   翠珠今日留在府里看院子,并没有跟着出府。   瞧戚秋这幅无精打采的样子,她不禁笑着问道:“小姐这是怎么了?出府一趟回来怎么还忧心忡忡的。”   戚秋不禁再次回想起傍晚和谢殊的独处,又是一声叹息。   为自己前路茫茫的攻略任务。   傍晚的时候,街上熙熙攘攘,络绎不绝。   尤其是相国寺门口,发放孔明灯的台下,挤满了人群。   两人身边都没跟着下人,谢殊让戚秋等在原地,也没亮身份张扬,默默的挤进人群替戚秋要了一个孔明灯回来。   戚秋问:“表哥,你不要一个吗?”   谢殊摇头,拂着刚才被挤得发皱的衣袖,“我不信这个。”   男主大多都是不信这个的,戚秋毫不意外的点点头。   提着孔明灯,二人跟着人群一同来到陵安河旁边。   陵安河长,此时两岸已经站满了人。   戚秋和谢殊好不容易在石拱桥左面,找到了个缝隙的空位。   谢殊酒意上来了,头有些发蒙,他阔步坐在石桥旁边的巨石上面,衣裳的布料价值不菲,他也不嫌脏。   揉着眉心,谢殊缓缓地吐出一口浊气。   枯黄的柳树上挂着六角玲珑灯,昏黄的光晕正好散在他脸上。   烛光摇晃刺眼,谢殊皱了皱眉,睁开眼,就见戚秋站在一旁好奇的瞅着他。   谢殊一愣,“怎么了?”   戚秋收回自己偷瞄的目光,咬唇担心一笑,又是一位善解人意的好表妹,“表哥,辛苦你今日陪我,其实我自己一个人也是没关系的。”   才怪。   攻略任务在前,戚秋自然希望能和谢殊多一些独处的机会。   戚秋方才只是想看看谢殊喝醉了酒的模样。   原著里有写过谢殊是不善饮酒的,还因三杯倒没少被身边的几位公子哥打趣。   而且,喝醉酒后的谢殊会酒气上头,脸会红。   戚秋又暗戳戳地偷瞄了一眼谢殊。   身旁是幽暗河水,秋风一吹,水波荡漾,懒风中夹杂着淡淡甜腻的酒香。   还有戚秋身上淡淡的桂花香气。   这香气像是从她随身携带的香囊里传出来的。   谢殊愣了一会神,头脑不清不楚的想,这香气还挺好闻的,他也想要。   可以用来遮遮身上的酒气。   左手放在膝盖上,谢殊脑袋埋在顶上,右手耷拉在后颈处,指骨白皙细长。   衣袖敞开,谢殊手腕上突起的地方,隐隐露出一块不太明显的细长疤痕。   不狰狞,却也可见当时受伤时的严重。   不然也不会经过十多年的漫长岁月,用了上好的退痕药,依旧在谢殊手上留下了这么一道浅浅的疤痕。   谢殊小声嘟囔了几句。   戚秋觉得像是再对她说的,没听清,只好又往谢殊跟前凑了凑。   经过微风的熏陶,谢殊身上浓郁的酒香已经散了不少。   戚秋凑近了问道:“表哥,你方才说什么?”   谢殊却不再说话了。   他埋着头,戚秋看不见他的脸色,但见他耳朵根都红了。   戚秋大惊,谢殊不会已经醉了吧!   说好的自知酒量不好不会多饮呢?   说好的即使喝醉了酒也会赶紧回家呢   男主的克制理性哪去了?   在马车上她就怀疑谢殊是喝醉了,因他一直在揉额角,可没想到谢殊同意了谢夫人的话,陪着她一起下了马车。   她便以为,谢殊是这几日累的了,其实并没有饮多少酒。   哪成想,会变成现在这幅场面。   戚秋顿时有些急了。   这大街上的,谢殊若是醉了,身边连个传信的人都没有,她可怎么把人带回府上去。   戚秋下意识凑得更近一些,低声急道:“表哥,你是喝醉了吗?我不放孔明灯了,你能站起来吗?我们回府去。”   谢殊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那些被刻意遗忘和不愿回想起的细节在脑海里交叉贯穿,搅得他额角生疼,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直到,一声软绵绵的询问在耳边响起。   女子离得近,气若幽兰,身上的桂花香气也更加芬芳。   谢殊茫然的睁开眼,深邃的双目有着淡淡血丝。   他愣愣地看着戚秋,如同生锈般的脑子终于想起了戚秋是谁。   女子柳眉杏眸,巴掌大的小脸精致又惊艳,此时微微蹙眉,脸上写满了担忧。   谢殊喉结上下一滚。   脑子里杂乱的画面突然消失,他猛地回想起来那日雨夜,京城四角巷里。   天上打着雷,大雨倾盆……   戚秋见他抬起头却没说话,还以为是他没听清楚,便又往前压着身子往前,“表哥?你能站起来吗,我们回……”   话还没说完,便见谢殊微微皱眉,嘟囔道:“别吹了……”   这风怎么这么多,谢殊想,一股接一股的真是恼人。   风一吹,戚秋腰间香囊的香气就尽数萦绕着他。   戚秋以为谢殊是让她别催了,刚悻悻地站起身,衣裳裙摆就被人轻轻地拉了一下。   她垂首,就见谢殊指了指她腰间的香囊,仰着脑袋。   他抿着唇,好似有些不好意思,棱角分明的俊朗面容上已经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红晕。   一个大男人,喝完酒,本不沾情色薄唇居然多了一丝欲。   “把你的香囊借我用一下好吗。”他嘟哝着,有些嫌弃自己的一身酒味,“我想熏一熏身上的酒气,不好闻。”   戚秋看了看自己腰间的香囊,又看了看谢殊,大惊失色。   这下不用问了,一定是喝醉酒了!   不等她说话,谢殊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指尖落在腰间,终于摸到了一只银包。   他将银包递向戚秋,“我有银子。”   谢殊看着戚秋,眸子里盛满昏黄光晕,不知为何看起来竟有几分可怜。   本就俊秀的面容,因眼眶也是红红的,少了几分桀骜多了几分纯纯的勾人。   戚秋看看连喉结都是红红的谢殊,又看看谢殊手里的银票,咽了咽口水。   还、还有这好事?   谢殊常年奔走在外,想必这银包里的银子定是不少吧。   拿过来,别说欠系统的银子能一下还清,恐怕她从此在系统跟前也是一个小富婆了!   谢殊还举着银包,抬头眼巴巴的看着她。   戚秋几经犹豫,最终还是忍住了想要接过的罪恶之手。   不能乘人之危,更何况这还是她的攻略目标,不能因小失大!   戚秋肉疼地取下腰间香囊,递给谢殊,“不要银子,送给你。”   戚秋看着谢殊接过香囊,确认此人已醉。   满是无奈,戚秋顺口安抚他身上的酒气并不熏人后,发愁道:“我总不能丢下你自己在这儿,去街东头买醒酒汤吧。”   没想到话落,谢殊掏出了一方小瓷瓶递给戚秋,“我有醒酒药。”   戚秋顿时一喜,连忙接过。   旁边就有卖甜水的小摊,戚秋付过银子后招呼店家递给她一碗甜水,哄着谢殊把醒酒药给吃了下去。   等了约莫半个时辰,酒劲儿虽然还没有过去,但谢殊人已经能站起来好好说话了。   站起身的谢殊还记得提醒戚秋放孔明灯。   天已经黑了,明月却躲在云层里,不上不下。   微风和煦倦人,河边的人群大多都趁着夜幕的最后一丝光亮将手里的孔明灯放了起来。   满天星河之下,孔明灯载着万千烛火徐徐上升,点亮了整个京城。   山河滚烫,星火耀眼。   戚秋怕谢殊窜进河里,一直让他站在一旁柳树下等着,自己拿起一旁备好的毛笔写下了自己的心愿。   顿了顿,戚秋回头,看向谢殊,浅浅一笑。   柳树枯黄,玲珑灯朦胧,身后是水光潋滟的河水,头顶是万千星河的烛光。   深沉寂寞的夜色早已不在。   戚秋挥了挥手中的毛笔,脸上笑容灿烂,“表哥,你有什么心愿,我替你写下来。”   许是朦胧夜色作祟,四目相对,谢殊眉眼舒展深邃,薄情不在。   戚秋暗暗得意。   没有什么比朦胧景致的回眸一笑更能打动人的吧。   谢殊静静地注视着戚秋,看着她笑,看着她眉眼生灿。   双眸盛着光,竟似深情脉脉。   戚秋眨着眼期待。   谢殊终是慢吞吞的开了口,星光还在,神色坚定。   他道:“你头上落了个虫子。”   “……”   戚秋越想越气,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心里愤愤的想,早知会白瞎她一番心思,她就趁人之危了!   将谢殊装银钱的荷包给夺过来,占为己有!   翠珠被她猛地起身的动作吓了一跳,见戚秋紧蹙着眉,小心翼翼地探头询问道:“小姐,您怎么一脸烦心,是在烦什么?”   戚秋神情恹恹,身上裹着被子,恨恨道:“烦天下苍生。”   翠珠:“?” 第22章 系统升级   夜渐渐深了,伺候的下人撤去了摆放在房间里的瓜果,只留下一碟戚秋爱吃的点心。   翠珠正在屋子里点着熏香。   戚秋一直惦记着系统奖励的蓉娘线索片段,为了以防万一,等翠珠点完熏香之后,她就找了个借口将人支走,没让她留下来守夜。   约莫过了一刻钟,系统姗姗而来,冰冷的欢快提示音随即在戚秋的脑海里响起。   【系统加载中,正在全面升级,已开发新的功能,敬请期待。】   【滴,系统加载完成。接下来发放任务奖励,恭喜宿主完成本次的所有任务。】   【奖励银钱一百两(已扣除八十),蓉娘的线索片段*三(可兑换),金玫瑰*1,女子戎装一件,攻略目标谢殊当下有关宿主的内心想法一句。】   【备注:因为攻略目标谢殊已经歇下,此任务奖励随后发放,还请宿主及时查收。】   【恭喜宿主,白莲总值二十六,此次白莲值增长主要来源于井明月,霍娉,及其丫鬟等人。其中以霍娉波动最为激烈,最高波动已达到百分之五十,触发奖励机制,获得霍娉此时对宿主的内心想法一句。】   【霍娉:睡不着觉,满脑子都是戚秋一边嘤嘤嘤一边掐我脖子的画面。】   戚秋:“……”   【经检测,井明月好感度已达三十九。超出原设好感度值,触发隐藏剧情,接下来发布隐藏剧情:和好姐妹井明月一起游街玩水,互诉心事吧(完成会有奖励)】   【系统已开发出剧情点评功能,系统此次为宿主完成任务的评语为:你白莲的太过于表面,好像嘤不起来的呆瓜。】   戚秋:“……”   戚秋气歪了鼻,“这个新功能可不可以关掉?”   这个欢快的提示音大概也是系统刚开发出来的新功能,欢快加冰冷,简直魔性贯耳。   系统欢快道:【不能呢,宿主。】   戚秋气结。   自穿书之后,她不仅要被迫装白莲,还天天被系统跟在屁股后面给她下命令,让她嘤起来。   这谁能受得了。   【检测到蓉娘线索片段已足八片,可兑换蓉娘回忆一段,宿主请选择是否愿意兑换。】   戚秋压着恼羞成怒,选了愿意。   【回忆会以入梦的方式发放,请宿主入睡。】   【不用担心失眠,我们提供秒入睡服务~】   这是一个酷热的夏日,烈阳悬于上空,日光似火,方圆百里跟火炉一样,连空气都晒的扭曲。   即使是有风吹过,也是闷热灼晒的,不见一丝凉意。   一队人马走在不知是哪里的荒废地方,漫天黄沙之下,脚下的土地早已经被炎日晒的干枯,地面上露出一道道裂痕。   放眼望去周遭不见人烟,不见田原。   别说是乘凉的树木了,便是野草都不见有一根。   坐在马背上,懒散的几名官差也是被晒得口干舌燥,拿起别在腰间的水囊猛地灌了一口。   水已经被日头晒得温热,可即便如此,此时喝上一口,也能让人好好地喘口气。   官差解了渴,嘴上却依旧骂骂咧咧的,“最烦一路向东去的路,全都是黄土地,走半晌连个人影都见不着,到了晚上怕是连个借宿的地方都没有。”   话落,热风一吹,荡起地上一片尘土,吹得人灰头土脸的,让人吃了满嘴的灰。   打头的官差连着呸了好几下,无名火窜起,眼里登时闪过一丝狠厉。   他猛地抽出鞭子回身一甩,伴随着破风声,鞭子重重地朝身后几名穿着囚衣,带着木板枷和手铐脚镣的犯人身上抽去。   拢共四个犯人,二男二女,大的已有三十,小的不过年仅十岁。   这四个犯人个个面黄肌瘦,蓬头垢面,脚步虚晃。   暴晒在烈日之下,此时皆是几欲昏厥,嘴唇裂开还往外渗着血,一副有气进没气出的样子。   哪里还能瞧得出以前养尊处优的高门贵族气派。   都是养尊处优惯了的人,尽管这一鞭子官差有所顾忌,没尽数打在身上,但还是抽了个人仰马翻。   年有三十的男子首当其冲,应声倒地,躺倒在地上直呼哎呦。   刚刚还作鸟兽散的其他几名犯人登时围了过去,哀嚎着查看倒在地上的男子伤势。   离官差最远的一个男子也不过二十,缩着脖子,眼神闪烁。   他抖着声音,大着胆子,畏畏缩缩的开口道:“他本就渴得要晕死过去了,你、你们这一鞭子打、打下去,人怕是要不好……几位官老爷行行好,给他点水喝吧,要不真的会出人命的。”   另几个官差瞧着倒地男子,皱起眉,颇有不耐。   倒也不能真放任人晕死过去,到时候麻烦的还是他们。   老官差叹了一口气。   取下水囊,老官差扔给了最近的小女孩,“这里面的水,你们几个分着喝了吧。”   小女孩双手捧着水囊,直咽口水,眼神里是明晃晃的渴望,却终是强忍着没有喝,而是转头想要将水喂给倒地的男子。   谁知,突然横空伸出一只手,急切的将水囊抢了过去。   正是方才说话的那个男子。   他拨出木塞,眼神里全是贪婪,不由人反应,就仰头不管不顾的大口猛灌了起来。   “堂哥,你这是干什么!”   其他人立刻急了起来,跪在倒地男子身边的小女孩顿时慌张起身。   便是瘫倒在地装死的男子也瞬间急了起来,从地上坐起来,破口大骂。   那个男子哪儿还管得了那么多,自己一个劲儿喝了个畅快,一小股清水从他嘴边滑落,滴落在了地上。   小女孩顿时急的哭了起来。   便是下了马,躲在一旁看戏的官差都看不过去了。   有一个张口嗤笑道:“一个大男人,竟连个小女孩都不如。关老太傅当年是何曾的威风,殿前斥新君便是也有过,你们身为关老太傅的子孙,竟是这般的货色,简直有辱老太傅清誉!”   打头那个官差闻言冷哼一声,“若真是有能耐有本事的,也不至于关家上下几百口最终沦落到这般田地。”   “不过他们在府上享受着荣华富贵时候,那些因他们贪污而无家可归的百姓,死了不知有多少。这般田地,已经算是够便宜他们的了!”   说着,那官差又握紧了手上的鞭子。   这个官差就曾是他自己口中无家可归的百姓之一,后来得到恩人赏识,这才得了一口饭吃。   因是上面亲自安插进来的人,其他几名官差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劝阻着他不能再动手了。   毕竟若是犯人出了人命,他们都不好交差。   而在这群或哭或闹的犯人里头,那位年纪稍大一些的女子,面容绮丽,即使是蓬头垢面着也难掩其姿色。   这女子一路都未开口说过几句话,闻言她低着头,咬着牙,垂下的眼帘堪堪遮住满目的恨怨。   怕惹出什么是非,为了安抚快要打起来的犯人,官差又取下了一个水囊,除去方才抢水喝的男子外,剩余几人都分到了点水喝。   喝完了水,又歇了会儿脚,官差这才招呼着众人起身赶路。   到了傍晚,天不那么热了,便好受了许多。   紧赶慢赶着,几名官差领着犯人,终于在天黑之前找到了一家田户。   敲响了门,田户也热情地将他们给迎了进去,不仅给他们准备了干净的被褥,还给他们热了饭菜吃。   见不用留宿在荒郊野外,众人都纷纷松了一口气,连声道谢。   张罗到深夜,四周万籁俱寂,只听见蝉鸣声。   众人都乏了,纷纷回屋。   本以为能在此处好好歇歇脚,休息一晚,可谁知…… 第23章 蓉娘回忆   那处田户家里不大,一间小庭院,两间屋子,一间还是用来堆杂货的,墙角散发着霉味。   庭院里养了几只鸡,和一只鸭子。田户的主人是个瘦弱的男子,瞧着也不怎么收拾打理这些,粪便味在这夏日里更是难闻,熏得人头晕作呕。   瘦弱男子将放杂货的房间收拾出来,空出两个位置打了个地铺,笑的朴实:“汉子们能够我去正屋挤挤,两位姑娘还是先委屈一下挤在这处吧。”   这比她们方才想的已是好上太多了,小女孩赶紧道了谢。   找到住所,起码能洗个脸,忙活之后,正屋里熄了灯,偏房里小女孩也把蜡烛给熄灭了。   但她却睡不着,眼泪又啪嗒啪嗒地落了下来,她抽噎着问向旁边的女子,“堂姐,你说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旁边的女子没有说话,愣愣地看着头顶布满灰尘和蜘蛛网的顶棚。   夜色已经黑沉,屋里连扇窗子都没有,黑漆漆的一片。   小女孩半天都没等来女子说话,便以为女子是睡着了独自又抽噎了两声过后刚想入睡,却听咣当一声,好似院子的木门被人猛地推开。   乱嘈嘈的脚步声,夹杂着粗声粗气地男子交谈声,瞬间响彻了整个院子。   那女子心里顿时咯噔了一声,麻利地起了身,小女孩也跟着慌忙的爬起来,紧张道:“堂姐,外面怎么了?”   女子刚想捂她的嘴,示意她不要出声,就听门口传来“噗嗤”一声响,随后门猛地被人从外面踹开。   明火瞬间照亮了屋内屋外。   只见院子里站了十几个的壮汉,个个面带狞笑,手里举着火把,提着砍刀,正齐刷刷的不怀好意地朝屋子里看。   而坐在门口,轮流看守他们的其中一个官差,已经被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一刀砍死。   眼睛瞪得老大,血喷射在半边门扉上,染红了官差的半边官服。   小女孩顿时放声尖叫了起来。   那名女子也是被吓的腿都软了,强撑着身子这才没有滑跪下去。   方才还笑的朴实的田户如今走到杀人的壮汉跟前,笑得谄媚,“大哥,您看看这两个姑娘长的确实不错吧。大的就不必说了,那个小的再养养也准能卖个好价钱。”   “您看,能不能拿她俩抵了这个月的银子,”见眼前壮汉眯起了眼睛,田户吓的顿时又改了口,“或者、或者少交一点也行。”   那壮汉也没接话茬儿,提着刀走了进来,转圈打量着两人,这才抬头问田户,“其他几名官差和男犯人在哪?”   田户哈着腰回道:“还是老样子,给灌了几杯迷魂汤,现下正躺在屋子里头昏昏欲睡。等会儿大哥只管动手,我还负责给大哥埋尸善后,大哥尽管放心。”   女子一听,心里顿时凉了半截,知道此次怕是在劫难逃。   眼前这伙人应该是山头土匪,连官差都不怕。   壮汉一听,再无后顾之后,坏笑着突然伸出手一把抓过那女子搂在怀里。   女子终于是忍不住放声惊恐地叫了起来,浑身颤抖着:“你、你放开我!”   土匪按住她挣扎的手脚,色眯眯地摸着女子的脸,奸笑道:“模样生得这般好,不如先来陪陪我。”   说着,手上的动作在众目睽睽之下,就越发的放肆了起来……   那伙土匪自然没有得逞。   一个刀疤男领着人及时赶到,从土匪手中救下了这名女子。   杀完了土匪,狭小的院子里已血流成河,血腥味浓重刺鼻。   刀疤男和女子显然早就认识,还不等女子哆嗦着止住泪,刀疤男就领着她去了正屋。   推开门一看,只见原本该躺在屋子里面昏睡的官差,和她的所谓血缘亲人早已经不在了,而后墙的窗户却敞开着。   外面地上是湿润的泥土,赫然落着几对脚印,越走越远。   原来,这几人根本就不在正屋里酣睡,他们早就察觉出不对,已经逃走了。   刘刚嗤笑了一声,转头问女子:“瞧着了吗?这世间谁都是靠不住的,人只能为自己而活。你已经沦落到了这般田地,若是再不投靠大人,你一个人怎么活下去?”   女子扶着墙,痛苦地瘫倒在地。   刘刚走到他跟前微微弯下腰,伸出一只手,“听大人的话,就跟我走吧。不论别的,起码以后保你荣华富贵享受不尽。”   这话就像是裹着砒霜的糖块,明知不应该,明知是毒药,可女子最终还是缓缓地伸出了那只手……   夜里的大风刮得越发厉害。   蓉娘猛地从床上直起身,脸上带着余惊,额上背上更是起了一层冷汗。   一直以上帝视角观看蓉娘片段回忆的戚秋,也是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环顾四周,这是蓉娘的客栈。   可蓉娘不是被抓了,客栈也早已经被官兵给查封了。   外面明月高悬,薄云四散,不知是附近哪家狗一直在叫,叫的人心烦意乱,不得安生。   蓉娘在床上坐了好一会儿,这才稍稍缓过神。   她下了床,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却怎么也喝不下去,只能又重重的将茶盏放回到桌子上。   静坐了一会儿,蓉娘突然冷笑了起来,最后变成哈哈大笑。   直到听到外面传来的响动,她这才慢慢冷静了下来,披上一件外衣,走出了房间。   虽是深夜,但客栈里面仍是灯火通明,亮亮堂堂的。   蓉娘心里好受了一点。   下了楼,就见刘刚正坐在板凳上百无聊赖的磕着瓜子。   蓉娘皱眉,问道:“你怎么回来了?不是向大人求情了去了?”   戚秋这才明白,原来这是梦中梦。   系统发放的蓉娘的线索片段并没有结束。   刘刚此次穿着与以往不同,不再是粗衣布裳,衣袍布料明显华贵了许多,衣袍背面好似用白线缝制了一枚巨大的玉佩。   刘刚正是烦心,闻言撇着嘴道:“都到了地方,眼看通传的小厮都进去了,却被人捷足先登。这不,被赶出来了。”   蓉娘也来了气,“是哪家的?竟如此不规矩!”   “还能哪家的,能在我们面前这么嚣张的,除了刘川家的还有谁。本来等他走后,大人也没歇息,还能再派人通传,结果却突然来了客。千里迢迢来的,身份还挺贵重,大人哪还能再见我。”   刘刚惋惜道:“我在河边吹了半天的风,最后愣是连大人的面都没见着。打更的又开始敲锣,我怕被人发现,只好赶紧回来了。”   蓉娘一听是刘川家的脸色更加难看,“就这两年挣的银子多了,他就敢这样坏规矩,且等着吧,有他好果子吃!”   话落,客栈后院有伙计跑了进来,急匆匆地喘着气,“蓉姐,后头关着那两个女子不知何时挣脱了绳索,要撞墙寻死。我们发现的时候一个已经没了气息,一个昏迷不醒,这可该怎么办才好?”   “废物!”刘刚一听立刻站起了身,怒骂道:“连个人都看不好。”   骂完,他又扭头看向蓉娘,“这可怎么办,孙家买人的钱都给了。如今死了一个,肯定不依。”   蓉娘也暗道晦气,怒斥了伙计两句,没好气道:“还能怎么办,还回去一份银子!”   说罢,蓉娘摆摆手不耐烦道:“赶紧把后院那个送去孙家的妓院,这一两天的竟见她折腾。”   伙计闻言,不敢耽误,连忙下去吩咐。   正好这时,刚进客栈的另一位伙计从后院离走了进来,见蓉娘和刘刚坐在客栈里板凳上,连忙讨好地倒了两杯茶端过去。   天已拂晓,在秋日里,鱼肚泛白的早上还是冷的。   到了时辰,京城相国寺里照例开始敲钟。   古钟声音厚重,一声钟响便能响彻大半个京城的角角落落。   街上也有了人烟,集市的吵闹声偶尔传来。   谢府的下人们也已经起了身,来来往往,忙前忙后的在各自的院子里洒扫着。   秋浓院正屋里,内室由屏风挡着,床上又有帷幔,没人知晓躺在床上的戚秋正怀抱着金丝软枕,瞪眼到天亮。   系统是提供秒睡服务,但却忘了提供睡回笼觉的服务。   于是等蓉娘的回忆走完,戚秋就醒了,愣是睁着眼睁了两个时辰。   到了时辰,戚秋索性也睡不着,便起了身。   等用过了早膳,日头已经高悬,系统这才将昨日迟来的谢殊评语送到。   【经检测,终极攻略目标此时内心起伏较大,将随机为您抽取谢殊有关宿主的任何一句独白。】   【滴,抽取中……】   【抽取完成。】   【谢殊:她不对劲儿。】   戚秋:“嗯?” 第24章 谢殊此人   清晨,天已经大亮。   日头倾斜,尽数散在院子里,地上落有粼粼光斑。   谢殊院子里栽的桃树上,落了两只喜鹊鸟,正在孜孜不倦的叽喳着。   还有小毛,也在院子里奋力鸡叫。   谢殊揉着发胀发疼的太阳穴,缓缓从床上坐起来。   他眉头微微皱着,不见宿醉过后的狼狈,反倒是棱角分明的面容上,此时还残存着几分醉酒之后的红润。   再冷淡的面容,如此熏陶之下,竟也添了一股多情的绵绵之意。   宿醉之后难免会口干舌燥,谢殊觉得喉咙里像是被人塞了一团火,还未开口就能察觉出嗓子已经哑了。   候在一旁的小厮东今见状,连忙跑去桌案旁倒了一杯温茶递给谢殊,只是满目幽怨。   东今道:“幸好夫人昨日回府就歇下了,现下也没能起身,不然若是瞧见您昨日醉醺醺的样子,一定会责怪您的。”   谢殊接过茶水,一饮而尽,喉咙间如被火烧的感觉被温热的茶水稍稍减退。   他没说话,只是用眼神示意东今再给他倒一杯茶水。   东今接过茶盏,乖乖地去倒茶,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提着水壶的动作一顿,先从一旁的桌子上捞起一件物什递给了谢殊。   东今抿嘴偷笑道:“公子,您还记得这个吗?”   谢殊嫌他笑得挤眉弄眼的,刚欲皱眉训斥,闻言垂眸一看,顿时无言。   东今手里竟拿着一枚艳红色的香囊,顶上还泛着淡淡的桂花香气。   这香囊绣工了得,顶上的海棠花栩栩如生,针脚也整齐利索,一看就是经常摸针线的女子绣出来的。   回想起谢殊前几日突然多出来的几枚荷包,东今不由深想,试探地询问谢殊,“公子最近可是有了心上人?”   花灯节,两情相悦的男女会互赠贴身佩戴之物以表心意,这是个京城里众所周知的不成文的规定。   前几日见谢殊脚步匆匆地捧着一堆荷包回院子,东今便觉得不对劲。   他家公子何时收过姑娘送来的荷包香囊,也素来不爱佩戴这些物什,如今却成堆的往院子里捧,这不是心仪姑娘送的是什么!   不然这么老些荷包,还能是公子自己掏银子买的不成?   可不论东今怎么旁敲侧击的打听,谢殊都一概不回。   问的多了,谢殊还不耐,冷着脸说他话多。   可眼见这都在花灯节互表情意了,东今觉得自己再不问出来什么,都对不起夫人的千叮咛万嘱咐了。   他边倒茶,边抬眼偷瞄着谢殊,拐弯抹角地询问,“您若是有了心仪女子,应当赶紧告知夫人,不论什么身份,都要全了名分才是。不然若是晚了一步,这姑娘嫁给人了旁人可该怎么办?”   东今壮着胆子,吓唬谢殊。   谢殊对东今的话充耳不闻,瞧着这枚香囊,发了愣。   他有些记不起来了。   不过可以确定的是,在去江琛院子里喝酒时他的身上还绝没有这枚香囊。   那喝完酒……   谢殊不禁问道,“我昨日喝完酒都干什么去了?”   小厮一听,顿时止住了口中的滔滔不绝,无奈道:“您昨日是喝了多少酒,这就又不记得事了?您从长公主别院回来,不是听夫人的话跟表小姐一同去放孔明灯了吗?”   谢殊一听,开始找自己装银钱的荷包。   拿到手抖开一看,却发现此事并不如自己所想那般简单。   荷包里面的银票和散碎铜钱愣是一个都没少。   谢殊顿时心里一沉。   银钱没有少,那就不是买表妹的香囊,那这个香囊是怎么来的?   别是他喝醉了酒,干出什么糊涂事了。   顿了顿,谢殊严肃着脸又问:“除了和戚小姐去放孔明灯,我没去干别的了?”   东今嘟囔,“您昨晚都醉成那样了,和戚小姐一道回了府之后,还能干什么去,回府就歇下了。”   东今顿了顿,不解的问道:“怎么了公子,是哪里有什么不对吗。”   谢殊心道,不对的地方可大了去了。   这香囊既不是从表妹那里买的,喝完酒也没见过旁人,难不成是……   谢殊混沌的脑子里,登时闪回了几段影影绰绰的画面。   昨晚夜幕已至,枯黄的柳树之下,戚秋摘下腰间的香囊递给他……   漫天星火之下,戚秋衣裙翻飞,手里提着一盏孔明灯,回头笑语嫣然的看着他。   而他手里,拿着这枚艳红的香囊。   还有戚秋独自一人站在陵安河岸边,身后是水光潋滟的河水。   可她脸上却是尽显失措,仔细瞧过去,又好似隐隐透着震惊和伤心。   谢殊皱紧了眉头,盯着香囊,沉着脸深吸了一口气,终于通过这零星的记忆,下了判断。   这香囊怕是戚秋昨晚送给他的。   赶在花灯节的最后一日。   他原先就觉得奇怪。   戚伯父好歹官拜五品,戚秋一个官家小姐,原先在蓉娘处更是挑拣出了不少她的珍贵的物件和银票。   怎么就会在这短短的时间内,突然就需要她卖荷包挣银子了。   还哄抬物价。   怕是前几日因着脸皮薄,不好意思给,无奈之下故意找的托词。   谢殊缓缓吐出一口气,坐回床上,想起戚秋往日里娇弱害羞的性情,觉得此事略有些棘手。   终是在东今疑惑的眼神中,谢殊声音微哑低沉,开口警告道:“此事不准说出去,不然就罚你日后去喂鸡。”   东今听着外面小毛的鸡叫,扁着嘴却也不敢再说什么,委屈地点了点头。   谢殊觉得自己对戚秋并无什么男女之情,转眼见自己随身携带的玉佩还好好的别在腰带上,便知昨晚他定是拒绝了戚秋的一番心意。   只是不知为何,戚秋的香囊竟还落在他手里,没有拿回去。   谢殊犹豫再三,想差人将香囊送回到戚秋的院子里,但又始终觉得不妥。   昨日刚拒绝了人姑娘一遭,今日就又使唤下人将香囊送回去,这在府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谢殊怕戚秋在府上住不下去。   虽无情意,但人家好歹叫自己一声表哥,此事也不好做的太过果决。   戚宅刚被烧毁,凭着戚秋脆弱的性情,若是觉得难堪,在谢府里呆不下去了,还能去哪?   谢殊沉吟片刻,遣退了东今,唤来了东昨。   东今藏不住话,这事不能让他知晓。东昨嘴巴严,他吩咐的事,就是刀架在脖子他也不会吐露半个字。   其实若不是怕戚秋这两日不愿见到自己,这事本该他自己去说的。   谢殊叹了口气。   等东昨进来后,谢殊低声对他吩咐了几句。   水泱进来通传的时候,戚秋瘫在贵妃榻上,正在思索着昨晚兑换的蓉娘片段记忆。   大人,河边,玉佩图纹……   蓉娘的这段回忆一定很重要,不然也不会被系统以奖励的方式发放下来的,又被系统称作为线索片段。   总不能是系统闲着没事干了,给她科普原著炮灰的成长史吧。   而她在看完蓉娘的片段回忆之后,心里也多出了一缕重重的微妙和荒诞感。   这点回忆虽然太少,但她总觉得她自己马上就要抓到些什么了。   听到水泱进来通传的后,戚秋的满腔疑惑这才稍稍转移,抬头问道:“谢殊院子里的小厮?来做什么?”   水泱自然摇头。   戚秋站起身,恢复了端庄的坐姿,摆摆手示意将人带进来。   东昨进来后也低着头不说话,等水泱退下去后,他这才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上前端端正正地将银票放在戚秋跟前的桌子上。   这张银票的数额还不菲。   戚秋大吃一惊,抬眼瞅他,“这是做什么?”   东昨想起谢殊的吩咐,古板黝黑的脸上带着严肃。   他一板一眼地叙述着谢殊的话,郑重道:“公子说,昨日傍晚之事他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这张银票就如往常一样,是买小姐香囊的银子。”   戚秋瞪大了双眸:“???”   东昨并没有看见戚秋挤出来的满脸问号,声音沉如古钟敲响,“还请小姐不必忧心,安心在府上居住,这事绝无第三人知晓。”   顿了顿,东昨又严谨的补充道:“奴才也并不知晓此事,只是代为公子传话罢了。”   说完,东昨端着一副正直的面孔恭敬地行了个礼后,起身退下。   徒留戚秋一个人在屋子里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登时就急了眼。   不是,这昨晚发生了什么事是她不知道的吗?   还是她突然失忆了?   她怎么就忧心了?   她怎么就在府上住的不安心了?   这小厮倒是把话说清楚啊!   扶着桌子,戚秋头上顶满了问号。   戚秋匪夷所思地低头看着桌子上的银票,好半天才从这满腔震惊中清醒过来。   缓缓吐出一口气,戚秋下了结论。   谢殊此人,恐怖如斯。 第25章 表哥请   日子总是在不经意间溜走,春去秋藏,花红谢了柳绿。   花灯节的热闹已经过去,百姓们已经开始盼着新年。   一连几日,戚秋都没在府上遇到谢殊。   据谢夫人说是又去忙差事了。   戚秋这几日憋着满腔迷惑,却苦于迟迟蹲不到另一位当事人。   无法,戚秋只好质疑自己。   到底是那日她失了忆,还是谢殊失了智。   这个问题是这两天,戚秋每日睡醒过后都要思索一遍的。   又过了一两日。   清晨,戚秋在去给谢夫人请安的时候,终于在谢夫人的院子门口,撞见了正好也来给谢夫人请安的谢殊。   如今已是冬月末,天气转凉,谢夫人院子外面养的山茶花叶子依旧翠绿。   谢殊一身月牙白锦袍,长身玉立,眉眼生倦。   他衣袍上多有褶皱,像是昨日没有休息好,眼尾还微微有些发红。   戚秋总觉得,自她穿书之后,就很少见谢殊休息。   也是,在原著作者没有描写的日子里,她笔下的角色也依旧在照常生活。   累,大概就是主角的使命。   而她现在的使命,就是搞清楚几日前谢殊派来传话的小厮说的话到底是何含义。   听到戚秋的脚步声,谢殊扭头。   看到戚秋,谢殊明显一愣,原本站的板正的身体更是一僵。   戚秋大大方方上前福身,道了一声表哥。   谢殊摸了摸鼻尖,眼神若无其事地落下,回了一声表妹后,耳朵尖却微微红了。   还不等戚秋想好怎么切入话题,正屋里面,伺候谢夫人的嬷嬷便出来了。   嬷嬷掀开帘子,笑道:“表小姐也来了,正好,夫人已经起身了,快进来吧。”   无法,戚秋只能止住未说出口的话。   两人各有心事,埋头往前走,到了正屋门口,险些撞在一起。   戚秋赶紧退身谦让,“表哥先行。”   没想到,谢殊竟也侧过身子,退后一步,“表妹先走吧。”   戚秋心道你是主,又当着嬷嬷的面,我哪能走你前面。   戚秋更加谦让,“不能乱了规矩,还是表哥先行吧。”   谢殊跟着就道:“规矩都是人定的,还是表妹先请。”   秋风袭来,送来淡淡清香,谢夫人院子里养的花在风中摇曳。   青砖白瓦上,院外的橘子树上结满了黄澄澄的果子,已枯黄的树枝偷偷探进院子里来,上头有鸟雀停留,独自叫得欢快。   戚秋和谢殊两个人伴着鸟雀的叫声,在正屋门前谦让个没完。   “理当表哥先行。”   “表妹不用客气。”   “请表哥先行。”   “表妹先请。”   “表哥行。”   “表妹请。”   别说掀着帘子,看的目瞪口呆的嬷嬷了,便是坐在里头的谢夫人都忍不住朗声道:“两人堵在门口这是在做什么?怎么还不快进来,一会儿再冲着风了。”   闻言,戚秋和谢殊互相对视一眼,又匆匆移了视线。   戚秋咬牙,先一步跨过门槛。   不知为何,本坦坦荡荡的戚秋经过屋前这么一闹腾,终于后知后觉地开始感到尴尬。   戚秋愣是被尴尬的同手同脚进了屋。   她想调换一下步伐,可谢夫人就在上面坐着,她怕突然停下来过于唐突瞩目,手上攥紧帕子,只能强行忽略自己的憨憨行为。   怕谢殊看见笑话她,戚秋不动声色地回头一瞄,嘴角猛地一抽,心却顿时祥和安定了下来。   ……谢殊也是同手同脚进的屋。   可以,大哥莫说二哥。   这下,谁也别嘲笑谁。   戚秋和谢殊给谢夫人行完礼后,被谢夫人招呼着坐下。   等丫鬟奉上了茶水,谢夫人开口问道:“我昨日已经听你父亲说了,陛下派你去京郊练兵,可说了几日才能回来?”   谢殊回道:“至少也要快一个月。”   谢夫人一听,顿时不满了,“你领的本就是锦衣卫的差事,是去查案子的。陛下让你去练兵也就算了,怎么还让去这么久。”   负责辅助张将军练兵的王校尉前几日掉下马,摔断了腿。   皇帝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人选,便将谢殊派遣过去了过去。   谢殊解释道:“这些都是新兵,所以时间要久上一些。不过或许用不了那么久,李校尉就从江陵回来了,到时候便用不着我了。”   谢夫人叹气,“我是怕耽搁了你及冠的日子。”   十二月二十八日就是谢殊的二十岁生辰。   若是旁的年岁也就罢了,恰好下个月是及冠生辰。   这及冠对男子来说尤为重要,往日里便是再清贫节俭的人家,也会摆上几桌宴席,宴请宾客。   谢府身为高门显贵,即使往日里再低调,这样的日子也不能输人颜面,需要大操大办起来。   可若是生辰的人来不了,这宴席办的再大又有什么用。   谢夫人哀声叹气了几句,最后还是谢殊承诺及冠前几日就回来,谢夫人这才止住了声。   谢夫人身边的嬷嬷也笑着劝慰道:“等公子及了冠,夫人还怕没得忙?”   谢夫人一听也抿嘴笑了,“及了冠婚姻大事可就不能再拖了,是要好好物色一门好的亲事,让府上热闹热闹。”   谢夫边说边看着谢殊的神色。   这些年,谢殊在婚事上可没少让她操心。   都年满二十了,院子里连个贴心的人伺候都没有,对婚姻大事也从不上心。   她一提,他就找借口溜走。   谢殊对谢夫人的话不置可否,正想着怎么拒绝。   其实拒绝也没有用,他就算是拒绝了,他母亲也总要折腾一段时间。   以往等母亲折腾的时候,他都是一概躲出去,在外面避避风头。   没两日,见他不回应,他母亲没了兴致,也就能撒手不管,彼此消停一段时日了。   谢夫人见谢殊面色苍白,带有倦色,很是心疼。心道今年就算是不给物色一门好的亲事,也要在府上找个知根知底的丫鬟过去伺候。   谢殊对谢夫人千转的心思并不知情,淡淡抬眼,却正好对上了戚秋愣愣地目光。   戚秋对上他的目光,眸子眨巴了两下,眼里竟是直接就续上了泪花。   很快,谢夫人也瞧出不对,慢慢放下手中茶盏,“怎么了这是?”   戚秋一边哭,一边在心里骂娘。 第26章 失了智   原身的人设本是对谢殊一见钟情,并且深深爱慕着谢殊的白莲女配,如今听到谢殊要物色亲事了,能不哭吗。   可这不安好心的系统,竟然突然下达任务,让她当着谢夫人谢殊和满屋子下人的面就哭了出来。   这不是摆明了是要搞事!   【请宿主注意,谢夫人好感度此时正在剧烈波动,目前已下降五。】   还有脸说!   戚秋在心里暗骂。   谢夫人就谢殊这么一个儿子,自幼当宝贝疙瘩宠着,他身边的小厮连东今这个不靠谱的,都是经过精心挑选出来的,识文认字的。   而她作为一个刚入府无处可去的外人,在谢夫人好感度值只有二十五的情况下,若是表明对谢殊的爱慕心思,一定会给人一种刻意勾引,图谋不轨的意味在,也自然会被谢夫人不喜。   在原著里,即便是原身也一直藏着瞒着,不敢在谢夫人面前露出她对谢殊的心思。   就是怕暴露了自己的想法,会被谢夫人以为她有想当谢候府世子妃的狼子野心。   那时原身已经在谢府住了快两年,凭着乖巧的行事做派和奉承讨好,已经足够讨得谢夫人的欢心,却也一直藏着瞒着,不敢在谢夫人面前表明心思。   更别提现在的戚秋也不过入府短短一月有余,就算是有心提升谢夫人好感度,却也不可能指望这些许时日就让谢夫人对她放下戒心。   光论她屋子里的翠珠,尽心归尽心,但总归是谢夫人派过来的一个眼线。   果然,只见谢夫人看着戚秋的凤眸微微眯了起来,脸上神色虽如往常一样,但却莫名透着一股探究和疏离在。   正好这时,东今从外面快步跑了进来。   叩首行礼后,东今对着谢殊说道:“公子快些出去瞧瞧吧,外面傅千户急着找您。”   谢殊眉头一皱,“什么事?”   “傅千户没说,只叫奴才来通传。”东今抹了把汗,回道。   谢夫人正好支开他之意,闻言正好道:“那你便出去瞧瞧,看看是怎么一回事。”   谢殊应了一声,站起身,视线扫过一旁还泪流不止的戚秋,身形却又一顿,好似有些踌躇。   谢殊刚想转身说什么,东今在一旁无知无觉,又急着催促了一声,“公子,我们快些走吧,傅千户的脸上好似还有伤。”   傅吉在千户里武功排第一,又有锦衣卫的身份在,旁人一般都不敢招惹。   谢殊一听,顿时也不好再停留,抬起步子跟着东今急匆匆地离去。   等谢殊走后,谢夫人这才转过头不动声色的打量着戚秋,不咸不淡地笑道:“这好好的说着话,秋儿怎么还哭了,可是那里不舒服?”   戚秋的泪珠刚堪堪止住,无法,只好将计就计。   小巧的鼻尖些微耸动,戚秋又哽咽了两声,“姨母,是秋儿失态了。只是见姨母和表哥说话的功夫,秋儿想起了离家时与父母在堂中的最后一次谈话,也说过这样的话,不免有些感伤。打扰了姨母和表哥说话,是秋儿的罪过。”   说着,戚秋站起身微微一福。   谢夫人想起在戚父戚母早先递过来求她关照戚秋的信中,确实说了想要让她替戚秋选一门好的亲事,脸色稍霁。   顿了顿,谢夫人探究的目光稍稍淡去,笑道:“这是干什么,自家人,说什么赔礼不赔礼的,何须这般客气,快起来吧。”   谢夫人复又端起案桌前的茶盏,袅袅热气垂垂上升。   谢夫人说道:“你父母来信的时候确实说过,想让我帮忙找一门亲事,说着殊儿,也不能忘了你。”   谢夫人抬眼看向戚秋。   戚秋知道,这是谢夫人还没有打消疑心,还在试探她。   微微垂眸,戚秋故作娇羞状。   谢夫人不曾收回视线,直直的看着戚秋,颔首笑道:“我也乐的担这个差事,只是不知秋儿喜欢什么样的男子,不如说与姨母听听?”   根据原著私设,自开朝之时出了一位勤王救驾,而被尊封为镇国公主的女子之后,女子的地位就普遍提高,一直延续至今。   按照当朝律法规定,女子也可抛头露面做生意,可和离,可当家做主,可招赘婿,若得父母允许,也可以自己做主婚事。   所以,谢夫人问起戚秋的婚姻大事时来也不用避讳什么。   戚秋知道,自己若是答的稍有不慎,这几天辛苦攻略的谢夫人好感度可能就会一下子清零。   为了避免自己这阵子的辛苦白费,戚秋自然不能暴露出自己被迫对谢殊图谋不轨的任何一点蛛丝马迹。   戚秋想了想,面色红润,好似羞红了脸,支支吾吾的。   谢夫人失笑:“就你脸皮薄,这里也没有外人,你尽管跟姨母说。说了,姨母也才好帮你去物色,不然若是选了几个你不喜欢的,也是白费功夫。”   戚秋问言,这才扭扭捏捏地道出一个人名,“远在江陵的时候就久闻韩言公子的美名,心生仰慕……”   戚秋报了一个在京城中久有美名的韩家之子,韩言。   韩言乃礼部尚书嫡子,长相温文尔雅,气质温润亲和,待人接物也是彬彬有礼。   他走的是文官科举之路,少时高中,是远近闻名的状元郎。   京城里除了谢殊,能数上名的高门杰出子弟也只有一个韩言了。   韩言和谢殊从性情到长相再到行事做派都大相径庭,可以说根本不是一路人。   想来她这样答,谢夫人也总能打消一些对她的疑心了吧。   至于日后谢夫人真的要开始给她物色人选时,她再见机行事,找个借口推掉就是了。   为了避免被说高攀,戚秋又补充道:“也不是秋儿想高攀韩公子,若是能寻个跟韩公子一般性情的男子,也是极好的。”   谢夫人笑了起来。   而从外面匆匆赶回来还未一脚踏进屋里,刚好听见这一句话的谢殊脚步一顿,在心里缓缓打了一个问号。   看着坐在谢夫人身边羞红着一张脸的戚秋,谢殊想起还放在他屋子里的香囊。   谢殊开始深深地怀疑自己,怀疑人生,怀疑眼前的这个女子变心的到底有多快。   就在几日前,戚秋还赶在花灯节最后一日给他送了香囊,这转眼就变成了韩家公子?   深吸一口气,谢殊倚着朱红色的门栏,愣是笑了。   大概是前几日自己失了智吧,谢殊心道。 第27章 离谱 表妹好样的   那日之后,谢殊就去了京郊大营。   谢夫人这两日常去各府走动,时常大半日都不在府上,戚秋也正好能落个轻松自在。   终于有了空闲的时间,戚秋总算可以好好去梳理一下自穿书之后,这萦绕在心头越来越强的微妙感是从何而起。   直到今日上午,戚秋接到了井明月递过来的信。   这几日,井明月被安夫人关在府上学规矩,出不去。   时常无聊,只好经常派遣下人给戚秋递信解闷儿。   信的内容多以诉苦为主,有时也会在信上讲讲她让丫鬟打听而来的京城趣事。   今日井明月不仅递了信,还让府上小厮给戚秋送来了一些用油纸包起来的风干吃食,这是井父井母特意派人送到京城里来的。   送信的小厮原是井府的下人,此次跟着井明月一同上京。   安府的下人井明月用着不放心,凡是跑腿的活都一律使唤自己带来的下人。   她这次上京带来的下人不少,索性贵重物件也没少带,拿东西堵住了安夫人的嘴,带来的下人月例银子又是从她那里出,不过安府的帐。   如此,安夫人便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小厮笑着说:“这是夫人派人送来京城的,都是小姐爱吃的。小姐惦记着戚小姐您,所以特意派我来给您送来尝尝鲜。若是有爱吃的,只管招呼,奴才再给您送来。”   戚秋道了谢,亲自从小厮手里接过来油纸包着的吃食,刚欲让水泱给小厮拿个赏钱,脑子里却突然灵光一闪。   身形一顿,戚秋扶着桌子缓缓坐下来。   沉吟片刻后,戚秋抬眸看着眼前的小厮,温声问道:“庆和,我听说明月上京时是井府家丁一路护送,坐的水路来的,对吗?”   庆和没想到戚秋会问这个,愣了一下,如实回道:“走陆路的时候是府上家丁,和聘请的护卫一路护送。后来改走了水路,船少,就去了一小半的府上家丁,也把护卫换成了漕运的人。”   戚秋心里一沉,“是何时走的?”   庆和回道:“走时天也不热,小姐舍不得夫人和老爷,等中午用完了膳才出发的。因为要在京城常住,带的奴仆和东西不少,阵仗不免有些大,附近的百姓当时还围在了街道两边凑热闹。”   戚秋在心里长出了一口气,她终于明白是哪里不对了。   把她写给井明月的信转交给庆和,戚秋又让水泱拿了赏钱,亲自将庆和送了出去。   等人走后,戚秋坐在软榻上,陷入了沉思。   通过原著的描写和水泱的叙述,戚秋清晰的记得原身上京那日是早上刚解了宵禁的时候,天都还未亮。   大雾弥漫,整个街道都是雾蒙蒙的,原身身边只带着水泱和府上的侍卫郑朝两个人出的府。   她穿书之后,系统强行改变设定,送了她一个新手大礼包。   在不影响原剧情的情况下,也只加了一个山峨。   这阵仗,跟同样是上京投亲但声势浩荡的井明月相比,实在是一个天一个地,待遇相差多到都有些说不过去了。   更何况原身这天还未亮就从后门走,也没个人出来送的架势,怎么瞧着也不像是在低调行事,反倒是有股偷偷摸摸的意味在。   就像是在刻意躲避着人,唯恐被人察觉一样。   随后,原身带着水泱和郑朝出了城,这才跟戚父聘请的镖局的女师傅碰头。   原身的行李也早就在几日前交到了镖局手里,三人连同行李一路被镖局护送上京。   沿路有官兵过问,镖局用的也是护送东西上京的名义,甚至连原身自己拿的也是……假户籍和假路引。   若说这镖局是自己人也就罢,可原著里分明有描写过原身对这些镖局的女师傅其实并不放心,只是因为自己父亲已经安排好了,她不好反驳,这才无奈妥协。   虽一道上的京城,但原身一直防着镖局的人,就是怕她们临时起意,谋财害命。   也因此,一到京城原身就跟她们分道扬镳,不然也不会孤立无援的被困在蓉娘的客栈里,最后还要郑朝去向谢府求救。   原身对这些镖局的女师傅尚且不放心,难道戚父戚母就不担心有个万一吗?   毕竟原身包裹里可揣着巨额的银钱。   若不是戚秋要完成系统布置下来的处置蓉娘任务,特意把这些银钱偷偷给了郑朝让他藏起来了一部分,不然光凭着这些银钱,蓉娘就要恭恭敬敬地将戚秋送出客栈,还哪敢放肆。   戚府也算富贵,府上也明明握有死契又知根知底的府丁,怎么也比这些镖局的女师傅更加让人放心,可原身除了郑朝,竟一个府上家丁也没带。   这千里迢迢的路途,就水泱和郑朝两个知根底的人陪着她,在镖局的护送下一路从江陵到了京城。   实在荒唐。   还有假户籍和假路引的事。   原先戚秋通过水泱所言,也以为这个假户籍和假路引是为了躲避君鞍山的土匪,但现下仔细想想又觉得虚假。   君鞍山若真是有如此胆大包天敢对官户出手的土匪,哪里还能好好的存在至今,早就被朝廷下旨剿灭了。   若说是原身在家中不受宠爱,不被家中长辈重视,所以出行才如此潦草,这事虽然有些牵强,但倒也还能说得过去。   可偏偏原身是家中独女,自幼备受戚父戚母宠爱长大,从她上京带来的巨额盘缠来说,便可知她在戚父戚母心中的地位和分量。   提到盘缠,戚秋又想到了什么,招呼一旁的山峨将家中带来的几大箱行李打开。   打开一看,果然里面除了几匣子首饰之外,原身此次上京并没有带什么值钱的器皿。   按理说原身此次上京,按照戚父戚母原本的打算,是要原身住进翻修好的京城的戚家老宅里。   为了撑场面,怎么着也应该给原身带些值钱的摆件、器皿、字画等物件。   可箱子打开,里面除了银子只有原身带来的衣物,书籍等,鲜少能见到值钱的摆件等物。   箱子里但凡值点钱的东西,都是易拿走,不占地方的。   这就实在是不免让人深思了。   戚秋不愿意凡事都往坏处想,可是如今面对眼前这赤条条的事实,却也不得不细想了。   原身在书中死得不明不白的结局,和她穿书第一天就被蒙面男子掐着脖子灌了一杯毒酒的事,就像是头上悬了一把利剑,随时都会落下来。   长呼一口气,戚秋瘫倒在软榻上,只觉半边脑子都是疼的。   这两日光是思索蓉娘的回忆片段就够让她头疼的,这下又蹦出来一桩事,还是性命攸关的大事,怎么能让她不烦心。   不过好在蓉娘的事,戚秋也有了新的发现。   那日蓉娘的回忆片段里,刘刚身上穿的衣袍后面绣的玉佩图纹,让她心神一震。   之前,她为了将客栈的事栽倒在京城那伙意欲纵火的歹人身上,曾特别授意郑朝穿上她偷偷让水泱缝制的同款衣袍。   等晚上的时候,让郑朝一连几日在客栈外面晃悠了几圈,故意让附近农户瞧见他背后的图纹。   可现下通过蓉娘的片段回忆便知,蓉娘刘刚分明和那群纵火的贼人是一伙的!   一个在京城恶意纵火,一个在京城里偷偷干杀人越货的黑心生意。   一个作恶,一个挣黑心银子,这两伙人凑到一起谋财害命,怎么看都不像是巧合。   戚秋暗暗打了个冷颤,扯过一旁的毯子盖在身上,心道这天是越来越冷了。   深秋已过,冷飕飕的风大有不饶人的趋势,屋子里的窗户时常被风撞得哐哐直响。   谢夫人已经让府上的绣娘开始赶制冬衣了。   等成套的冬衣一批批送到戚秋跟前的时候,一场岁寒大雪就急匆匆地盖了下来。   白雪严寒,万物寂静。   放眼望去青砖白瓦,亭榭游廊,树梢枝头上都落了一层厚厚的白雪,可谓遍地素白,京城在这场大雪之中猝不及防地就进入了隆冬时分。   今年的冬日来的比预想的还要早,这场大雪更是打了众人一个措手不及。   大雪一连下了两日,这才堪堪停下。   雪下的厚,堵住了上下山的路。   谢夫人一边担心着远在京郊大营的谢殊,一边和戚秋躲在廊下赏着漫天飘落的白雪,念叨着这是瑞雪兆丰年。   自那日之后,谢夫人的好感度一直没有回来,戚秋知道,那日的啼哭到底还是在谢夫人的心中扎下了一根刺。   而系统趁火打劫,紧急升级之后,给戚秋下了新的规则。   谢夫人和谢侯爷的好感度若是在两个月内达不到八十八,她就会被系统强制改变剧情,逐出谢府,宣告任务失败。   这任务好感度,还有零有整的。   戚秋拿这动不动就更新,时不时就作妖的系统无法。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毕竟自己的小命,还攥在系统手里。   为了提升好感度,又为了将谢夫人心里这根刺赶快拔出,戚秋积极配合着谢夫人为她择婿的事。   谢夫人为人母二十年,就谢殊一个儿子,却是个对男女之事不上心的。旁人她又懒得管,这还是头一次享受到张罗此事又被积极配合的快感。   每每看着戚秋在物色的男子画像跟前羞红脸的模样,谢夫人心里都甚是满足服帖,乐呵呵的和身边的嬷嬷打趣着戚秋。   这么一来二去的久了,谢夫人终是打消了最后一丝疑虑,觉得这回真是自己想的太多了。   午睡前,谢夫人还在跟身边的嬷嬷念叨,“我这性子真是越来越多疑,秋儿这么柔弱的一个性子,离家也有一段时日,我那日在她跟前唠叨着婚姻大事,她一时伤感也是有的。”   谢夫人卸着头上钗环,无奈道:“可那日一瞧她哭,我这心里就是一咯噔,竟朝那些不干不净的事上琢磨。不仅没有劝慰着,反而多加试探。她这孩子心思细,怕是有所察觉,那两日都不敢在我跟前凑,现下想想真是不应该。”   那嬷嬷看得透彻,一针见血道:“还不是让年前刘家的事给闹得,夫人这是被吓住了。”   刘尚书府年前也来了一位实打实的表小姐,不过短短数月就勾的刘尚书嫡子魂不守舍,不思进取,科举落榜之后竟是连书院都不去了。   要知道刘尚书的这个嫡子,可是跟秦丞相家的嫡女自小定下过姻缘,这事闹得沸沸扬扬后,秦家面上也挂不住,强硬地派来下人与刘府退了亲事。   自此,刘家在京城沦落成了一个笑话。都道刘尚书养儿不严,还引火上身得罪了秦家。   刘尚书和夫人气坏了身子,再也按捺不住想要将这女子送走,可偏偏儿子要死要活的不同意,最后一不做二不休,两人竟是干脆地跑走私奔去了。   谢夫人叹了一口气,“可不是,刘家年前闹得多难看,刘夫人被气得病了这么长时间,那个不孝的东西也不知道回去看看。现下刘夫人身子终于养好了,却是连门都不好意思出。”   “我真是怕,怕这事摊到自家身上。”   嬷嬷替谢夫人拆着发髻,闻言笑着劝慰道:“依老奴看,是夫人多忧思了。先不论表小姐性情如何,您也不想想咱们公子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如何会和刘尚书家那个一样被迷了心窍。”   谢殊往那一站,都不像是会被迷了心窍的人。   谢夫人听嬷嬷这么一说,想起自己儿子对什么都冷冷淡淡的样子,顿时觉得宽慰,心里缓缓一松,轻轻笑了。   谢夫人心里一松,戚秋那边就立马收到了系统的提示音。   【恭喜宿主,谢夫人好感度上升到二十五,因涨幅超过平均值,特此鼓励。】   话落,系统就响起了三声机械的鼓掌声。   系统提示音响起的时候,戚秋正面对面听着井明月诉苦。   今日难得天好,安夫人领着儿女去别的府上走动,井明月不愿意跟着,便约了戚秋出来。   正好,戚秋也触发了和井明月一同上街的隐藏任务,自然求之不得。   一连几日的大雪把人憋在家里闷坏了,即使冬日寒冷,街上的行人也依旧不少。   两人多日未见,找了个安静的茶楼说话。   茶水的热气袅袅,屋子里点着炭火也不冷,戚秋将窗户打开,对面就是漕运河。   虽然下了一场大雪,但河上并没有上冻,趁着这个时节来京走动的,投亲的,回京的人络绎不绝。   除了普通百姓,哪怕是富户到了京城也是行李奴仆塞了一船,个个都是声势浩大得很。   方才来的那个大船,便是个富商。船上的行李搬了一个时辰都还没有运走完,可见其家底。   商户尚且如此,原身一个官家小姐,来京城的时候竟是静悄悄的,生怕被人发现似的。   见此场景,戚秋叹了一口气,算是彻底认清了现实。   原本戚秋还抱一丝有幻想,觉得是不是原著私设的原因,其实阵仗小的才是多数。   可今日在这茶楼坐了一上午,终于是打破了这最后的一丝幻想。   戚家,怕是惹上了什么祸事。   不然也不会放原身这个独女静悄悄的上京,说是京城显贵多,让谢夫人在京城里给找门好亲事,不如说是给原身找个靠山,避一避祸事。   原身怕是也知道什么,这才想要紧紧抓住谢府这个大腿。   不然凭着原身在原著里自恃清高的性情,初进谢府,当这满屋下人的面见到谢夫人就啼哭的做派,实在是不像原身的性情。   戚秋知道的越多越无奈,这可真是一大堆烂摊子。   为了保住自己岌岌可危的性命,戚秋觉得有些事是要查一查的了。   井明月见戚秋一直往外瞧,不禁也向外张望,好奇地问道:“看什么呢?外面到底有什么吸引你的。”   戚秋没接这话,反问道:“茶喝完了吗,我们去换个地方坐坐吧。”   井明月本也不是能坐着品茶的性子,闻言自然点头。   上了马车,一路向西,戚秋领着井明月去了陵安河北侧的街巷口。   这里虽然也临近陵安河,但与先前逛花灯走的街道不同,这里的一条街上可都是青楼和妓院。   背靠陵安河,凡是后头停有六蓬船的,都曾是花灯节里做过花船的。   井明月以为戚秋要进去,一下子就紧张了起来,“你,你怎么带我来这里,这里可不是我们该来的地方。”   便是世风再开放,这种地方,便是爱护名声的男子都鲜少来,更何况是戚秋和井明月这样未出阁的女子了。   戚秋怕井明月误会,连忙想要解释,“我们不进去,就坐在对面的明春楼……”   话还没说完,就见井明月红着一张脸,扣着手腼腆道:“要去,不也是该去紫红厢吗。”   紫红厢是戏院,里面多的是模样端正的男优伶。戏唱的怎么样不知道,但会哄人得很,里头经常闹出一些绯红韵事。   戚秋:“……”   合着是你说的不该去,是觉得我来错了地方。   戚秋又好气又好笑,“想哪里去了,我是来请你去明春楼用膳的!”   明春楼就建在街巷口不远处。   井明月闻言顿时觉得惋惜,撇了撇嘴,不情不愿地跟着戚秋下了马车。   身形刚刚站稳,戚秋还来不及迈步,就猛地愣住。   只见不远处缓缓走来一个人。   艳红的飞鱼服穿在身上,头戴官帽,下颚锋利。此时眼皮轻抬,眉头微微收紧,本就桀骜的面容上略显不耐。   来人可不正是谢殊。   谢殊从临近街口的一家妓院里走了出来,素日里站的板正的身子此时有些许的漫不经心,立在门口的一颗榕树下,背手站立,垂着眉眼,像是在等什么人。   戚秋顿时倒吸一口凉气,惊得目瞪口呆。   说好的洁身自好呢?   说好的不近女色呢?   说好的伟光正男主呢?   谢殊怎么会从妓院里出来了!   戚秋简直痛心疾首,谢殊你人设崩了!   你脏了!   戚秋看着不远处的谢殊深深握拳,满腔愤怨   同样都是书中角色,为什么谢殊就可以崩人设,而她不能!   或许是戚秋的眼神太过幽怨,谢殊微微察觉,侧身扭过头来,看到戚秋的那瞬间顿时也是一愣。   随后,谢殊原本就紧蹙的眉眼皱得更紧了。   见被看见,戚秋微微踌躇,这种情况……上前去打招呼会不会不太妥当。   谢殊皱着眉,回头看了一眼妓院,朝一旁的明春楼指了指,示意戚秋进去。   本来就是要去明春楼的,戚秋见状松了一口气,对谢殊福了福身子后,赶紧扯着井明月转身离开。   她竟然抓住了自己的攻略目标来妓院。   这都叫什么事。   戚秋简直脑瓜疼。   上了二楼,已经过了用膳时间,楼上没多少人,戚秋和井明月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后,第一时间打开窗户。   一眼便能看见街口的情景。   只见谢殊依旧站在妓院外面,不知是哪家的小厮溜到他跟前说了什么,谢殊眼皮一抬,艳红色衣袍也压不住他冷眉冷眼的冷肃模样。   井明月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你表哥好凶的样子。”井明月小声嘟囔道。   戚秋却蓦地想起了谢殊去京郊大营的那日,站在谢夫人院子外面的情景。   月牙白的锦袍,眼尾微微泛红,站在满院秋意当中。   “哪里凶了。”戚秋嘟囔回去。   谢殊正听着南阳侯府的小厮出来回话,感受到身后两道直直看过来地视线后,微微转身,只见躲在窗沿下的两个鬼鬼祟祟的小脑袋猛地下缩。   谢殊无奈,低头哂笑一声。   小厮正说得起劲儿,吐沫星子乱飞,却眼见方才还冷着眉眼,让人心里发怵的谢殊,此时竟是突然笑了。   小厮一顿,止住了滔滔不绝,挠头讪讪道:“总之就是这样,公子不愿意走,还说从今往后就要住在这儿,不回府上去了。”   闻言,谢殊脸上的笑又缓缓敛下,脸上虽不见喜怒,却吓得小厮说话都是结结巴巴的,“谢公子,这,这该怎么办才好?”   谢殊没说话,垂眸停顿了片刻,抬步又进了妓院。   小厮见状,赶紧在前面领路。   冬日的太阳格外清冷温和,不见刺眼,却也明媚。   淡淡日光肆意挥发,好似一半都落在了谢殊身上。   快迈入妓院门槛的谢殊突然回头,冷淡的眉眼沐浴在日光下,却更添肆意。   谢殊脸上带着无奈,伸出手指隔空点了点戚秋。   像是警告,又像是妥协。   怎么又被发现了。   戚秋看着谢殊,脸上扯出一抹讪笑,身子再次僵硬着往下缩。   等人进去后,戚秋这才讪讪地直起身。   井明月说得直白:“你表哥这样,看着也不像是要去妓院狎妓的。”   戚秋心道确实。   哪会有人是端着这幅架势去妓院花天酒地的。   要不是谢殊进去的阁楼上,挂着的牌匾确确实实写着怡红院三字,戚秋都以为他是要拿刀进去砍人的。   事实上,离谢殊拿刀砍人也确实不远了。   怡红院三楼的一间房外,老鸨焦心的在门口来回打转,还不忘时不时地听着里头的动静。   想敲门,却又不敢。   正是踌躇之时,瞧见谢殊上来时,老鸨赶紧迎了上来,挤着满脸苦笑,直摊手诉苦,“谢公子您快想想办法,将杨公子带走吧。这,这真的也不是我们姑娘非缠着不放杨公子走,我们姑娘也好生劝过好几回,是这杨公子不肯走,劝得多了就开始砸东西打人,这……”   老鸨说着说着,恨不得当场哭出来。   这杨公子是谢殊的表弟,南阳侯世子杨彬,是这里的常客。   老鸨本一连几日没见到人,还以为是杨彬换了花天酒地的地方,前几日见人来了,老鸨还高兴的合不拢嘴,谁知却是惹上了一个棘手的麻烦。   杨彬本就是个不安生的,自幼娇生惯养,养就了他无法无天又不学无术的性子。   是个不折不扣的纨绔子弟。   前几日杨彬人刚从牢里放出来,安生了还没两日,得知儿子进了牢的南阳侯突然从京郊大营赶回府上,本来是想好好教训儿子几句,让他学点好的。   谁知,杨彬一点就炸。   父子俩当着满院子下人的面就吵了起来,南阳侯气急攻心,声称要打死这个儿子。   被南阳侯夫人拦下来之后,杨彬被罚跪了祠堂。   一连几日,人都瘦了大半圈。   南阳侯夫人去看望儿子的时候,瞬间心疼了,没耐住杨彬的哀求,将儿子从祠堂放了出来。   本来只是让他出来透透风,一会儿再去给他父亲赔个不是。   哪成想,杨彬一出祠堂就溜出了府,一连几日都宿在怡红院里不说,还把南阳侯夫人派来的下人都打了一顿。   南阳侯夫人没办法,只好一边瞒着南阳侯,一边派人找怡红院的麻烦。   三天两头的官兵来查,隔三差五就让府上家丁来闹事,就是为了逼儿子回去。   搅得怡红院连生意都没法做。   可这两三日的折腾,儿子不仅没回去,反倒是被南阳侯知道了此事,在回京郊大营的路上直接给气病了过去,现下人还下不了床。   这事毕竟不光彩,南阳侯夫人也不好真的直接让人查封了怡红院,把人逼回去。   不然若是闹得京城沸沸扬扬。南阳侯府岂不是从今往后就要沦落成笑柄谈资,供人议论。   也是实在无法,南阳侯夫人知道杨彬怕谢殊,这就又求到了谢夫人跟前。   于是谢殊结束了京郊的差事,骑着马刚进京城,脚还没沾地,人就来了怡红院。   谁知,杨彬今日竟然也硬气,愣是关着门不见谢殊。   若不是长辈请辞,谢殊真不想管杨彬这个烂摊子。   到了门口,谢殊耐着性子伸手又扣了两下门。   笃笃两声响后,一声清脆的砸东西声音透出门缝传来。   杨彬一手抱着酒坛子,大着舌头冲门外喊道:“别管我,你们都别管我!让我,让我自生自灭的好,我,我……你们都给我滚!”   滚字一出,小厮和老鸨就登时吓的夹紧了腿,心惊胆战地偷瞄着谢殊,就怕会惹怒了眼前这尊玉面阎王。   谢殊脸上倒是淡淡的,没有小厮和老鸨想象出来的怒火中烧,一只手背在身后,他丝毫不见怒火。   拂了拂衣袖,只见谢殊慢条斯理地往后退了一步,面色如常,十分平静地抬起脚……   “砰”的一声巨响随之响起!   动作之利索,声势之浩大,别说小厮和老鸨了,就是站在下面的打手都被这一声巨响吓得魂都飞了。   而刚才还在屋子里面大放厥词的杨彬,此时也已经随着这一声巨响从椅子上滑落,跪倒在地,吓得屁滚尿流。   酒终于醒了一半。   门框破裂,门板倒地,老鸨只觉得脚下的廊道都在震。   看着眼前的残局,欲哭无泪的老鸨在心里咬牙暗道,就当是破财消灾了。   却是没想到,谢殊转向她颔首道了一声抱歉,拿出了一张银票递给了她。   老鸨一愣,讪讪地接过。   谢殊这才踱步走进了屋子,脸上依旧是冷冷清清的模样。   杨彬被吓的迟迟回不过来神,愣愣地看着谢殊进来,只觉得膝盖上被灌了铅,跪在地上起不来。   谢殊大步一迈,坐在上头的椅子上,慢条斯理地关心了一句,“能站起来吗?”   杨彬摸了一下头上的汗,这才回了魂。愣愣地点头,哆嗦着身子,手脚并用的从地上爬起来。   谢殊手指微微弯曲,扣着桌面,一下下地敲着。   笃笃笃的声音,让杨彬觉得这是自己挨揍的前兆,心惊胆战。   谢殊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又问:“酒醒了吗?”   杨彬此时哪里还管什么丢人不丢人,恨不得当场哭出声来,连忙求饶,“醒、醒了表哥,你别动手……”   谢殊嗤笑一声,没说好,也没说不好。耐着性子再次问道:“能回家了吗?”   杨彬最怕他这样,双腿打颤,只恨自己现在不能赶紧飞回府上缩起来,远离谢殊。   他当即小鸡啄米似地猛点头,结巴道:“能、能,我这就回府,我现在就回府。”   谢殊这才站起来,抬眸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朝外走去。   杨彬哪里还敢造次,头埋着,把自己缩成一团,跟着谢殊就走出了怡红院。   外头,也早已经听到了那一声巨响。   戚秋看着跟谢殊走出来的杨彬,就大致明白里面发生了什么,暗道这还真是进去砍人的。   原著里,这杨彬可是个出了名的活宝。   小时候就经常因为顽劣被谢殊揍,长大了也能让还算兄友弟恭的谢殊跟他动手。   干过的缺心眼事,实在是数不胜数。   出了怡红院,谢殊周身煞气还没散去,小厮和杨彬躲他躲得远远的。   谢殊转头招来哆嗦的小厮,吩咐了几句话,小厮仰头看了看坐在窗户口的戚秋,一溜烟儿地跑了上来。   “谢公子说最近前面不太平,让两位小姐呆在明春楼里即可,不要去前面走动。”   戚秋和井明月也不敢造次,双手放在膝盖上,齐刷刷的乖乖点头。   小厮不敢抬头,又侧身对着戚秋恭敬道:“谢公子还让奴才跟这位小姐说,明春楼里拴着谢公子的马匹,让戚小姐帮忙看一下。等谢公子把我们公子送回府上后,就来接小姐和马。”   ……   将杨彬送回府上后,南阳侯却又闹了起来。   一连病了好几日,下不了床的南阳侯一见到儿子顿时从床上跳了下来,拿出早就备好的鞭子,让下人把他摁住,当即就要亲自动用家法。   南阳侯夫人脸上还挂着泪,见状赶紧拦。   杨彬更是吓的躲在谢殊身后,连头都不敢露。   不知是不是太过害怕,杨彬头一晕,只觉得眼前一黑,哇的一声就吐在了谢殊脚边,然后彻底晕死过去。   南阳侯一愣,南阳侯夫人吓得心猛缩,立马扑到杨彬跟前,哭得撕心裂肺。   一时之间抬人的抬人,拉架的拉架,找太医的找太医。   府上登时一阵鸡飞狗跳。   等事情稳住,谢殊换了衣裳从南阳侯府出来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时辰。   天临近傍晚,昏昏暗暗不见朝霞,街上许多人家门前都挂上了灯笼。   不知是不是变了天的缘故,上午还好好的晴日,眼下却是黑云密布。   南阳侯府离谢府不远,谢殊本想走着回去,路上遇到官差骑马飞奔,脚步这才猛地一顿。   揉着额角,谢殊难得倒吸一口凉气,终于是想起了之前让小厮跑去戚秋跟前的吩咐,心里一咯噔。   他不敢再耽误,快步转头朝来路回去。   刚想回南阳侯府借个快马赶回明春楼,就见前头安府跟前停了两辆马车,一辆是谢府的,一辆是安府的。   虽谢府的马车挡着,谢殊没瞧见戚秋的身影,但隔着一段距离,却也能看见井明月是和另一个女子一起进的府。   两人都没看见谢殊,径直进了安府。   谢殊缓缓松了一口气,心道戚秋怕是等不到他,便和井明月去了安府。   如此,便不用着急赶过去了。   谢殊很少有这样闲暇的功夫,能在街上四处闲逛。   自今日起他今年的差事已经办完,这阵子他可以好好的休息一段时日了。   见时辰还早,谢殊也不着急回去,在街上懒洋洋地走着。   天气虽冷,寒风也冻人,但街上的行人却大多都和谢殊一样,慢悠悠地往回走。   因天色暗的早,许多摊贩上前都挂上了灯笼,吆喝着生意。   谢殊想起一家曾常吃的豌豆黄,便在街上两侧的摊贩上寻找。   一直找到了胡同口,才看到以前那家卖豌豆黄的店面。   谢殊进去买了几份出来,刚想去明春楼把马牵回来,就被一个小姑娘叫住。   小姑娘五六岁的模样,怯生生的样子,胳膊上挎着一个篮子,拉了拉谢殊的衣袍。   等谢殊停下脚步扭头,小姑娘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谢殊,抿着唇紧张道:“哥哥,要买荷包吗?”   谢殊:“……”   提着豌豆黄,谢殊满心无奈,又觉一阵匪夷所思的好笑。   怎么一个个都卖他荷包。   谢殊纳闷道,他看着像是会经常佩戴这些物什的人吗?   刚想婉言拒绝,就见小姑娘急匆匆地掀开盖在篮子里的布,掏出两个荷包捧到谢殊跟前。   小姑娘殷勤地说道:“哥哥你看看吧,我娘绣的荷包真的很好看的。”   谢殊身子下意识地退后一步,垂眸一扫,原本无奈的神情顿时猛地僵住。   谢殊有些不敢置信,紧紧盯着小姑娘手里荷包,看傻眼。   ……这个荷包,和戚秋卖给他的那一堆荷包长的简直一模一样,毫无差别。   谢殊心里顿时升起了一个荒诞的猜想,不死心地又多看了两眼,接过来一摸。   果然一样。   不管是针脚还是布料。   谢殊脑子空白,只觉得自己的喉咙都微微有些发紧,“这个荷包怎么卖……”   小姑娘见有戏,连忙把谢殊领到她母亲的摊贩前。   只见上面摆着数十枚荷包,各式花样的都有。   小姑娘满心欢喜,脆生生地大声说道:“哥哥,这里还有很多样式,你可以再看看,都很便宜的!一个只要十文钱!”   都很便宜的。   一个只要十文钱。   谢殊想起戚秋将荷包转手卖给他的时候,他付的银子,顿时感到一阵语塞无言。   心情很是复杂。   他倒也不是心疼银子,那才几个钱,若不是听母亲说过戚秋心思敏感,他本想直接让账房支些银子拿给戚秋。   他只是觉得这件事有些太过于荒唐了。   他的表妹戚秋是不是也……太能哄抬物价了。   谢殊一时竟找不到能描述自己此刻心情的词汇。   只余离谱两字贯彻心扉。   感受到小姑娘扬着头,依旧渴望的眼神。谢殊深吸一口气,稳定心神后,顺着小姑娘手指的方向看去……   顿时又是一阵窒息。   谢殊额上青筋一跳,觉得自己真的有些稳不住了。   很好。   花灯节那日,戚秋赠予他的香囊也在其中。 第28章 扯平 喝醉了酒   哪怕是冬日的傍晚,京城也从不见寂寥。   街上人来人往,烛火通明,小贩拿着糖葫芦串吆喝着,炒栗子的甜香味若隐若现。   明春楼前门庭若市,食客不绝。   谢殊径直去了后院马厩,却找不到了自己存放在此处的马匹。   谢殊找来店里小二一问,小二这才想起,跑去拿了一张纸条递给谢殊,回道:“这是先前那位姑娘留给公子您的,马也被那位姑娘给牵走了。”   先前那位姑娘,指的也只有戚秋了。   戚秋将他的马驹牵走了?   谢殊心思一顿,将纸条结果打开,扫了一眼后,眉头就瞬间皱了起来。   “先下已经过去三个时辰,表哥迟迟未归。因表哥言而无信,秋儿实在伤心,这匹马已被我当作赔礼卖掉,表哥要想赎回去,就请回谢府找我当面赔礼道歉,我再告诉表哥买家是谁,戚秋留。”   谢殊顿感一阵头疼。   马厩就这么大,谢殊左右环顾一圈确实不见他的那匹马驹,店里的小二和他相熟,也没必要骗他。   他摸不准戚秋的性情,又知道戚秋缺银子,怕她真的将马驹给卖掉。   先不论他的那匹马驹可是从西域带回来的汗血宝马,价值千金不说,还极为难得。   若真是卖到懂行的人手里,要想赎回来,不大出血怕是难了。   这匹马可是父亲送他的生辰礼物,从刚出生就送到他手里,等养大了之后跟着他走南闯北,这种感情实在非比寻常。   若真是被戚秋卖了,再赎不回来,那真是麻烦了。   谢殊揉着额角,脸色有些不好看。   可确实是自己失信在前,不守时在后,平白让人在这里坐了半天,谢殊也不好去责怪戚秋无礼。   长出一口气,心中浊气却不见消,谢殊紧紧攥着手中的纸条,冷着脸转身快步朝外走去。   马若是真的被卖了,他哪里还有功夫去见戚秋,谢殊快步赶往锦衣卫,想让傅吉帮他查一下附近马市。   皱着眉,谢殊大刀阔斧的朝外走去。   一脚迈出门槛,身子还未走出去,只听身后传来一声欢快清脆的——   “表哥!”   谢殊一下子就认出来,这是戚秋的声音。   只是戚秋的声音一向是细小软弱,何曾有过如此清脆悦耳的时候。   谢殊一愣,转过身来。   只见身后的二楼廊道上,戚秋趴在栏杆上对着他招手,正笑得一脸灿烂,另一只手上还拿着只吃了两口的糖葫芦。   谢殊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戚秋。   她在众人面前向来都是笑不漏齿,含蓄娇怯的,这般欢快活泼的模样还真是头一次见。   见谢殊不回话,戚秋一溜儿烟跑下了楼。   戚秋芙蓉面容带着遮不住的笑意和兴奋,如鸟雀一般兴冲冲地跑下来,扑到他跟前身子这才紧急止住。   一双剪水秋瞳此时像是含着冬日的骄阳一般,明亮温软却不灼人。   仰起脑袋,戚秋一双亮晶晶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看着谢殊,巴巴的问,“表哥,我卖了你的马,你生气吗?”   小姑娘语气虽然是可怜巴巴的,但脸上却毫无悔改之意,甚至隐隐带着一丝倔强。   戚秋站的近,仰着头,两人不过只差一脚前后的距离,谢殊能清晰的感受到戚秋呼出的温热气息。   如此近的距离,让谢殊能够轻易的看到戚秋眼上的长睫如同小扇子一般,扑闪扑闪。   也能问到戚秋身上若有若无的酒气。   屋檐上的积雪还没有化干净,天上就又开始飘起小雪花,落到人脸上,冰冰凉凉的。   长风一吹,冷飕飕的风粘着人。   谢殊微微退后了一步拉开距离,眸子轻垂看着戚秋,低声问道:“你饮酒了?”   戚秋没有回话,微微呼着气,软着声音不依不饶地继续问道:“我卖了你的汗血宝马,你生气吗表哥。”   谢殊气息内敛,不动声色地扫过戚秋泛着醉意的桃红面,没有回话。   戚秋顿时不乐意了,跟着就朝谢殊迈进了一大步,大有不听到谢殊回话就不停下的架势。   谢殊无法,别过视线,淡淡的嗯了一声。   戚秋这才罢休,得意的挑眉,“就是要让你生气,这样我们才能扯平。你今日把我丢在酒楼里,说好了一会儿就回来接我,可是我等了好半天,天都黑了也不见你人。”   戚秋手上捏着帕子,满脸幽怨,“你是不是把我忘在这里了。”   谢殊抿唇,看着戚秋脸上带着难过,刚想解释。   就听戚秋又重重的哼了一声,秀气的翘鼻微微耸动,眉眼上扬,缓缓说道:“不过我也不是得理不饶人的人。”   话落,小二便将戚秋藏起来的马匹牵了出来。   戚秋清脆的声音满是慷慨,“拿去吧,我没有卖。”   谢殊:“……”   在谢殊直直的注视下,小二搓着手,有些局促地挠着头,“小的不是故意要骗谢公子您的,实在是……”   小二偷瞄着戚秋,不好意思的吞吞吐吐道:“实在是这位小姐给的银子有点多,小的就一时没把持住……”   谢殊:“……”   马没被卖,谢殊心里一松,揉着眉问一旁的小二,“她喝了多少?”   小二正是心虚,闻言实话实说,“喝的不少。她和另一位小姐喝了一坛子桃花笑,另一位小姐醉了之后就先回去了,这位小姐惦记着您的马驹,丫鬟劝了两回都不肯回去,就怕您回来找不到着急。”   谢殊一愣,心里蓦地升起一股愧疚来。   侧过身,谢殊看向戚秋。   戚秋正偷瞄着他,两人的视线猝不及防地撞在一起。   见被抓了个正着,戚秋红晕从脸上爬到耳朵尖上。   冷风吹动着戚秋鬓边的两缕碎发。   戚秋微微侧过脸,咬着唇,率先移开了视线。   嘴角却扬起了一抹不好意思的浅笑。   白雪纷纷扬扬,冷风欲说还休。   等送完井明月回府的山峨回来,躲在酒楼里的戚秋这才闹着要回府。   她被灌了一碗醒酒汤,酒气却始终没有散。   时而安静,时而胡闹。   回去的路上,天上的雪越下越大,隐隐有前几日封路大雪的趋势。   好在有辆马车,跟酒楼掌柜的借了马夫和小二,这才避免被雪淋湿的惨剧。   雪天路滑,马车走得慢,能清晰的听到马车轱辘辗过雪地的声响。   落雪纷纷,街上的行人终是少了。   马车摇摇晃晃,谢殊坐的离戚秋八丈远,却还是避免不了被戚秋胡闹。   谢殊无奈地叹气,“你们怎么让她喝这么多,桃花笑便是我都不敢喝一坛,她一个姑娘家若是喝醉了酒出什么事,岂不是追悔莫及。”   山峨和水泱也是后悔,拦着戚秋不让她去闹谢殊。   马车又走了一会儿,戚秋终是安静了下来。   手里捏着帕子,戚秋坐得端庄。   这模样,也不知道是酒醒了还是没醒。   水泱和山峨惊疑不定地看着戚秋,就连谢殊也不禁试探地问道,“你还记得你喝了多少酒吗?”   戚秋矜矜持持地比了一个量,颔首谦虚道:“一点点。”   “……”   谢殊头疼地叹了口气,揉着额角,不再问了。   外面许是又起风了,街道两排的常青树上的积雪尽数被风吹了下来,洋洋洒洒,模糊了人眼。   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还不等水泱掀开帘子询问,外面车夫的声音就传来,“谢公子,外面有一位姑娘找您。”   姑娘?   谢殊皱起眉头。   就连一旁端庄自持的戚秋也看了过来。   “谢公子。”外面传来一阵窸窣的脚步声,随后一道清甜温婉的声音从谢殊那一侧响起。   谢殊撩开一半帘子,一张艳丽的面容就在漫天大雪纷飞下暴露在马车众人的视线之下。   “这不是……”山峨脱口而出。   姑娘轻咬着下唇,“谢公子,还请您下车,奴家有话要对您讲。”   这姑娘姿色娇艳,身上裹着一件绣着红梅的披风,精致的眉眼却难掩神色苍白着急。   山峨对着水泱小声耳语,“这不是那日花船上站着的名角,映春姑娘吗?”   水泱拉了拉她,示意她别吭声。   映春满脸急切,偏偏谢殊不为所动,“天气寒冷,姑娘有话直说。”   映春一阵无言,低着头,声音隐隐带着委屈,“杨公子的事真不是奴家去撺掇的,南阳侯夫人不信,方才还派了府上下人来寻我麻烦,我不怕这些为难,可……”   映春猛地抬起头,泪珠子却掉了下来。   大雪纷纷扬扬,佳人红着眼眶,欲说还休,“可……可我怕你误会。”   戚秋看向谢殊。   谢殊依旧面色冷淡,公事公办道:“这是南阳侯府的家事,我不便过问,还请姑娘见谅。”   映春眼眶里的泪止不住的滚下来。   顿了顿,映春像是鼓足了勇气,“若说,我知道杨公子此次晕倒的事起因如何,公子也毫不在乎吗?”   谢殊这才抬起眸,“你知道杨彬晕倒?”   映春咬着唇,“南阳侯府丁对我说的,我也……猜到了。”   “这事关乎什么,谢公子应该清楚。”映春道:“我不信别人,只信你。我都豁出了我这条薄命,公子连下马车与我交谈都不愿意吗?”   谢殊皱眉。   戚秋突然幽幽开口,“表哥,你下去吧。”   谢殊:“?”   冷风灌溉,戚秋缩了一下脖子,“我不想知道这样的事。”   在谢殊和映春疑惑的眼神中,戚秋说的慢条斯理,一本正经,“像我这样的弱女子,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后,容易被杀人灭口的。”   谢殊:“……”   戚秋裹着衣领,朝炉火旁坐了坐,有些昏昏欲睡地嘟囔着:“表哥,外面好冷的。你快些下去说完话,我们就赶紧回去吧。”   谢殊心里很清楚,若映春真是想说,明春楼里她坐在一旁的时候就可以说,实在无需跑到这里堵着马车。   虽不明白映春这么做是为了什么,但谢殊懒得去搭理这些把戏。   本不欲搭理,可戚秋仗着喝醉了酒耍起无赖,连声催促着。   谢殊无法,只好放下帘子起身。   刚弯腰要下马车,谢殊的衣袖却又被人拉住。   回头一看,是戚秋。   戚秋扯着谢殊的衣袖,指尖因用力而发白。   抿着唇,戚秋低声说道:“表哥,这次你一定要记得回来,不能再丢下我了。”   女子的眼眸泛着水光,芙蓉面容此时有些苍白,像是在强忍着委屈。   戚秋这一双眼眸生的好,微微垂下来的时候,欲说还休之意尽在不言中。   谢殊一顿,垂着的视线微微凝固在戚秋的脸上。   喉结上下一滚,谢殊淡淡的应了一句,“好。”   一刻钟后,马车重新出发。   趁着雪还没下深,到了谢府附近的时候,谢殊提前下了马车。   夜晚两人一同回府,一个还是醉醺醺的,传出去总是不好。   他让戚秋先回去,打算自己等片刻再回去。   冬日里总是寂静,尤其是眼下黑夜已经来临。   往上看去,纷纷大雪仿佛化作了满天星辰。   谢殊背着手,在雪地里站了许久。   ……   下雪的夜晚,天越来越冷。   回院子的路上,戚秋一直打冷颤。   水泱见状,先一步跑回院子里备好热水。   等戚秋回来时,可以直接沐浴更衣。   怕喝醉酒的戚秋溺死在澡桶里,水泱和山峨伺候着戚秋沐浴,水泱埋怨道:“小姐出门在外怎么能喝那么多酒,这要是出什么事可如何是好。”   戚秋被冻了一路,在热水里舒服的长叹一声,闻言懒洋洋的应了一声。   水泱喋喋不休的唠叨着,“尤其是这冬日里,喝完酒又挨冻,明日可别发热了。”   “一会儿奴婢让小厨房煮碗姜汤送过来,小姐不准不喝。”   戚秋点点头。   水泱念叨了半天,看每句话戚秋都配合着,神色虽带有困倦却不见酒意,顿时手上动作一顿,“小姐,您酒醒了?”   戚秋好笑道:“我就没醉。”   水泱大惊,“怎么可能,您下午的时候明明都……”   勾了勾唇,戚秋露出一抹笑,“我装的。”   水泱彻底迷茫了,见戚秋说的不像是假话,讷讷道:“可谢公子不是说,那坛桃花酒便是连他也喝不了一坛,您又怎么会……”   戚秋:“……”   几番欲言又止,戚秋才忍住了那句因为谢殊不善饮酒三杯倒,所以不论什么酒都喝不了一坛。   所以不是酒的问题,是人不行。   水泱也不纠结这个事,转而疑惑道:“可是您为何要装醉酒?”   为什么?   当然是要攻略谢殊了。   端看原著里,原身一个纯种小白莲都没有用这幅柔柔弱弱的做派攻略下谢殊,她一个功夫不到家的伪白莲还能有什么指望。   再这样下去,这个位数的好感度什么时候才能动一动。   思来想去,只能另寻他法了。   既然谢殊不吃小白花这一套,那就在尽量不崩人设的前提下,换一种方式。   纯小白花不行,那就人前压抑天性温柔知性,人后活泼开朗小太阳。   总是一款会是谢殊的心动女一号。   而以喝醉酒的名义,更是方便许多。翌日连借口都不用想,一句不记得就能糊弄过去。   要说来,这个法子还是花灯节那日,从谢殊身上学到的。   学以致用,妙哉。 第29章 小厮 岌岌可危的马甲   连灌了两碗姜汤,等第二日起来,戚秋虽然脸色有些苍白,但旁的并无大碍。   戚秋等了一夜,而系统一如往常一般安安静静,并没有送来警告。   戚秋放心多了。   通过这两次的试探,她已经大致摸明白了系统的规则。   原来她的人设崩不崩是取决于大多数人的。   如果一千个认识她的人里面,有七百个都觉得她是人畜无害的小白花,那就算另外三百人知道她的真面目也没事,这样并不会被系统判定为人设崩塌。   昨日后院人少不说,也没任务规定小白莲喝醉了酒也要是柔柔弱弱的,所以即使昨晚戚秋酒后活泼致使系统波动了一宿,最后也只能灰溜溜的沉寂下去,装作无事发生。   摸清了系统的规则,很多事就能大展拳脚,戚秋心情好上了许多。   昨日这场雪下得也不小,一夜过去,屋檐上再次落了厚厚的一层雪,树枝被厚雪压弯了腰。   透过窗棂往外望去,只觉入眼就是一抹刺眼的白。   外面冷的厉害,院子里的下人起身的早,正搓着手铲雪。但雪下得太深了,只能一点点来,有些地方根本顾及不到。   戚秋踩着皑皑积雪,一脚深一脚浅地出了院子。   谢府种了许多常青树,眼下白雪遮盖住了翠绿,树枝在雾气中伸展。   去谢夫人院子里的时候,戚秋被冻的一连打了几个冷颤。   她素来怕冷,京城的冬日又寒又阴,今天尤甚。连日头都不见,跟昨日完全不一样。   戚秋到谢夫人的院子里时,谢殊已经到了院子,和谢夫人一起站在屋檐下往远处灵山尖眺望。   谢夫人面带无奈,说道:“这几场雪下来,你父亲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刚刚下人来报,说是山路又被大雪封了。   谢侯爷被调派到临县已经一月有余,眼看就要谢殊及冠生辰了,却因大雪封路,而迟迟不能归。   手里捧着袖炉,谢夫人止不住叹气,“若是缺席了你及冠生辰,你父亲怕是也要难受许久。”   两人正说着,就见戚秋从外面缓缓走了进来。   天气严寒,戚秋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外面罩着一件绣着白梅的锦缎桃红斗篷,戚秋里头一身素净的月牙白夹袄包裹着纤细的身段,头上梳得整齐的发髻并没有用金银首饰点缀,而是簪了一簇娇艳的海棠绒花。   躲在斗篷底下的巴掌小脸只露出一双圆溜溜的杏眸,戚秋长睫扑闪扑闪,红唇娇艳欲滴,只是脸色有些苍白。   于这漫天雪白中盈盈走过来,宛如画中人。   寒风呼啸,戚秋站在迎风口娇娇弱弱,温婉端庄。   她盈盈走过来向谢夫人行礼请安,举止柔美又不失规矩。   脸上也噙着恰当好处的笑,一举一动不见丝毫错处。   好虽好,可……   谢殊不由自主的就回想起了昨晚的戚秋。   酒醉之后的红晕静悄悄地爬上脸颊,她酒后无赖,一步一跟,那双含水杏眸委委屈屈,仿佛万千情绪包揽其中,无声胜有声。   鲜明又活泼。   明知眼前人和昨晚是同一个,可谢殊却始终无法将今日眼前这温柔规矩的戚秋,和昨日醉酒脸红的面容重叠。   知道戚秋身子弱,谢夫人赶紧拉着她进了屋。   落了座,谢夫人对戚秋说道:“大雪封路,灵山寺是去不了了,趁这几日我正好抄几本经书,日后也好供在佛堂。这几日府上没人陪你说话,你若是觉得无趣,就让你表哥带着你去京城里玩一玩。”   戚秋道:“秋儿不觉得无趣,不如陪着姨母一起抄写经书吧。”   谢夫人摇头,“你初入京城,如今正是新年前夕的热闹日子,就别为了陪我拘在府里了。多出去走动走动,京城里如今宴会不断,让殊儿陪你一起去走走,也认识些朋友。”   戚秋轻咬着唇,抬眸小心翼翼地看着谢殊,在撞上谢殊的视线后,又赶快落下,“这样是不是太麻烦表哥了。”   谢殊:“……”   揉着额角,谢殊突然觉得还是昨晚那个喝醉了酒叽叽喳喳,有话直说的戚秋好。   现在的戚秋看起来着实有些别扭。   “他这阵子已经忙完了差事,临近新年也不会有别的事了,让他陪着你正好我也不用担心你又被人欺负。”谢夫人说道。   说着,谢夫人就替谢殊做了主:“后日,秦家公子在京郊竹林院设了雅席,请帖连同秋儿的那份已经送来了。可若是秋儿一人去,她性情软,我如何能放心。正好你也闲着,你们两个一同前去,你也好帮我照看着秋儿。”   后半句,谢夫人是对着谢殊说的。   谢夫人这样劝,其实也是有私心的。   魏王妃今日一大早就派人过来递了信,说是及冠那日陛下会亲下旨意,昭告谢殊的世子之位。   到那时候,谢殊的世子之位就是板上钉钉了。   既然以后要袭爵,那必要的人情走动自然不能少,后日的竹林宴受邀的都是高门才子,去见见人总是没有坏处。   可谢殊也不是个爱往人堆里去的,若她不这么说,这请帖只会像以往一样,被谢殊随后丢在一旁吃灰。   果然,尽管谢殊不想去,但谢夫人把话说到这份上,他也不好当着戚秋的面拒绝,只能点头。   用过了早膳,两人一同去谢殊的院子给戚秋拿秦家递来的请帖。   一路走着,谢殊不说话,戚秋也不说话,两个人就这么静悄悄的一步一跟。   看着戚秋文静秀气的侧颜,路走到半截,谢殊忽然淡淡的开口问道:“你昨日……”   闻言,戚秋脚步微顿,停了下来。   她红着脸,有些手足无措地垂下视线,不敢去看谢殊,声如蚊蝇,“表哥,昨晚是我失礼了,若是有什么不当的举止,还请表哥不要怪罪,也千万别放在心上。”   谢殊提起这个自然也不是要怪罪什么,只是……   谢殊问道:“你还记得你醉酒后发生的事吗?”   谢殊也不知道自己为何执着于此,几经克制,还是没忍住问道。   戚秋低下头,抿着唇笑的腼腆,开口就是,“我不善饮酒了,一觉醒来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山峨:“……”   水泱:“……”   看着前面低着头乖巧又羞愧的戚秋,两人擦了把汗,沉默下来。   二人心道算了,早就该习惯的。   闻言,谢殊脸上不见情绪,点头过后,便不再问了。   戚秋努力维持着自己重新设计的人设,为了再装一波无辜,刚想开口,下一秒久违的任务就来了。   【触发隐藏任务,现下发放任务。】   【一、二十日内调查清楚杨彬晕倒的真相。】   【任务成功奖励,银钱百两,刘刚在逃线索一份,刘刚线索片段*1,金玫瑰*2。任务失败扣除三十白莲值,南阳侯夫人好感度清零。】   【刘刚的线索片段事关宿主处境,还请宿主努力集齐,早日兑换成功。】   【二、去往竹林宴,结交秦家嫡女秦韵。】   【任务成功无任何奖励,任务失败无任何惩罚。】   【请宿主努力完成任务,任务失败无任何补救方法。】   【现在,任务一倒计时开始——】   戚秋一个踉跄,险些崴了脚。   这任务来得也太猝不及防,且损失惨重。   若是任务失败她现在仅有的白莲值,哪里会够系统扣得。   又是一个失败即去世的任务。   戚秋欲哭无泪。   她昨日非要谢殊下马车就是为了不搅合进来这件事里,可如今却又不得不搅合进去。   这狗系统绝对是故意的,她刚说完不记得昨晚喝醉酒发生的事了,它就来这么一出。   让她想和谢殊打听一下,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拿了请帖之后,戚秋就回了院子。   那日长公主举办的花灯宴上,她算是正式的在京城贵女中露了个面。   跟原身一样,以前这些宴会,帖子从来都不会邀请她。   今日这个……   戚秋看着两边金线都歪了的请帖,心下了然,这明显是刚赶制出来。   怕也是看在谢家的面子上。   秦家是世家大族,如今秦家家主位拜丞相,秦家在京城中也是炙手可热的人家。   身为秦家长嫡的秦韵,在原著中描绘并不多,只是道她温和亲善,才华横溢,是个十足十的大家闺秀。   只是原身自一场宴会后就很不喜欢她,曾经还试图陷害她,不过不仅没得逞,还险些被反杀。   最后将锅推到霍娉身上,这才没有引火上身。   好在不是这场宴会,不然戚秋就又要被迫走剧情线。   只是第二个任务看着着实没头没脑,也没说清楚怎么样才算是结识秦韵,也无任何任务奖励和惩罚,简直就像是被临时拎过来凑数的任务一样。   戚秋隐隐觉得不对。   后日,天气晴朗,积雪开始融化。   微风中依旧夹杂着冷意,谢府外种的梅花过了一夜也终于开了。   谢宅这条街住的都是高门显贵,因听说谢殊这次也跟着赴宴,便有相识的子弟来谢府堵人。   戚秋刚坐进马车,便听到远处传来几声打趣。   “谢大公子,真是久仰久仰。”   “谢公子,如今要见你一面可是真难,我在城门堵了你几日,原来你早就回府了,倒叫我好等。”   戚秋掀开帘子一角,偷偷打量着马车外的情景。   几位衣着贵气的公子笑着走过来,头戴玉冠,个个看起来都出身不凡。   几人围着谢殊,在门前说话。   不知是谁突然提到了一句,“你不是骑马,马车里坐的可是谢伯母?我们没有上前请安,岂不是失礼。”   说着,他们就要上前行礼问安。   谢殊拦住他们,“这是家妹。”   “你什么时候多出了一个妹妹,我们怎么不知道?”有人奇道。   也有知情的,恍悟道:“可是一位姓戚的表妹?我记得好像听我妹妹说起过。”   谢殊颔首。   那人立马笑了起来,“你我兄弟,你表妹就是我们的妹妹,何不下来见见。”   谢殊双手抱怀,似笑非笑。   说完,这男子也不敢去看谢殊,朝马车里喊道:“戚家妹妹,可否方便下来一见,以后我们也好罩着你。省的以后街上遇见,都不认识。”   话落,谢殊就抬腿踹了那人一脚,笑骂道:“滚!”   不等戚秋说话,谢殊手指弯曲敲了敲马车壁沿,声音里还含着淡淡笑意,“不听他们的,别下来。”   顿了一下,安静的马车里传来戚秋低低的应声。   那人见状,嘟囔了两句,“你捂这么严,一会儿不还是要见的。”   谢殊斜了他一眼。   这几人也没别的意思,就是好奇戚秋,见谢殊不乐意,便也不敢再闹了。   寒暄过后,男子骑马打头,一行人结伴出发,去往京郊。   路上,谢殊骑着马不动声色的落后几步,直到与戚秋的马车并列。   “他们几个没有什么恶意,就是不会说话,你别往心里去。”谢殊突然低着声音,开口说道。   戚秋一愣,没想到谢殊会特意向她解释这个,轻声回道:“我没往心里去,表哥不必担心。”   前面几个人聊得热火朝天,丝毫没注意到这一角。   谢殊也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沉默片刻,这才淡淡的嗯了一声。   戚秋也不知道该回什么,只好沉默不语。   过了半个时辰,终于到了京郊竹林院。   秦家公子阔气,为了这场宴会直接包下来整个林园。   门口听了不少马车,还有许多人没来得及进去,一瞧见谢殊等人,自然迎了上来。   马车颠簸,走了一路,戚秋的发髻便有些乱了。   等山峨和水泱给她搭理好,戚秋刚准备下马车,就被一道从远及近的惊呼给吸引过去。   掀开车帘一看,只见一个小厮骑着马,快马加鞭的朝谢殊这里赶。   见来人面色着急,旁边的人都知道轻重,给他让了路。   谢殊明显认识他,脚步停了下来。   那人翻身下马,也顾不得眼前是何情景,擦了一把汗,甚至来不及多说话,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了谢殊。   等谢殊接过信,旁人即使好奇也不敢多看,纷纷散去。   那小厮也是在这时,微微侧过脸。   在看见他脸后,戚秋顿时一惊,猛地放下手中的布帘,坐直身体。   这,这个小厮不是……   不是蓉娘客栈里的小二吗!   戚秋顿时反应了过来,为什么客栈一着火,禁卫军就来的这样快。   为什么蓉娘身边的小二一直劝着蓉娘先不要动手。   为什么在客栈里她安排的事一切都那么顺利。   怕是有人一直在暗中协助。   是了,原著里谢殊后来为了调查蓉娘的客栈是否存在冤情,确实在里面安排了下属里应外合。   她怎么把这一茬儿给忘了!   ……现下小厮就在外头,这可怎么办?   戚秋倒吸一口凉气,她岌岌可危的马甲! 第30章 挟持 表哥别进来   俗话说得好,怕什么来什么。   谢殊一目十行看信的时候,同行的几个男子闲得无聊站不住,为首那个男子便又打起了戚秋的注意。   “戚表妹,怎么还不下马车?我们可到地方了。”宁国公府小世子,宁和立笑道。   他模样生得好,此时朗朗一笑,本该轻浮的话到他嘴里竟也变得爽朗。   谢殊手上动作一顿,眸子微微抬起。   他刚想说话,但转念一想确实已经到了地方,戚秋是该下马车了,便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马车里,戚秋额上的冷汗都要滑落下来了。   现下在谢殊面前掉马,无疑死路一条。   系统可以容忍她在白莲人设的前提下,加入其他任何人设与之交织,但是绝对不会容许她在谢殊跟前彻彻底底崩了白莲人设。   其他非主要攻略目标的人还无所谓,只要不是大规模的崩了人设,顶多也就扣个好感值。   但在终极攻略目标跟前崩白莲人设,系统扣得可是五十白莲值!   只怕她刚下马车,下一刻被认出来就躺地横尸。   宁和立的高腔高调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同行的其他人也纷纷反应过来,迭声催促着戚秋下马车。   戚秋握了握山峨的手。   谢殊一目十行看完了信,见状刚想说话。   马车帘子却被人从里面掀开一条缝,山峨露出半张脸笑道:“几位公子,我家小姐路上弄乱了妆发,如今正在打理,还要稍等片刻,几位公子可先行进园子。”   姑娘乱了妆发,确实无法见人。   宁和立身旁的几人对视一眼,纷纷扫了兴。倒是宁和立依旧笑眯眯道:“既如此,就不打扰戚表妹整理妆发了。”   谢殊微微皱起眉,收起信,扫了马车一眼,也道:“你们先进去吧,我有些事情要处理。”   见状,那几个人便知道他有要事吩咐,不便让他们听见。招呼着园子口站着的其他公子小姐,一同进了园子。   方才还热闹的竹林院门口便一下子安静下来,除了谢殊和递信的小厮,便只有还躲在马车里的戚秋等人。   戚秋生怕谢殊想起她,也要让她下马车回避,心惊胆战的缩在马车里头想着应对的法子。   却没想到,屏息等了许久都没见谢殊敲响马车壁沿,驱赶她下马车。   反倒是又过了半刻钟,谢殊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淡淡的向小厮嘱咐着该做的事。   戚秋听着,眨巴眨巴眼睛,这是不需要她回避的意思吗?   其实倒也没什么要回避的,谢殊对小厮的吩咐无非就是一些寻常话,该要紧做的,魏安王已经在信上吩咐过了。   谢殊方才之所以那么说,只是觉得宁和立一帮人太过吵闹罢了。   戚秋听着听着也琢磨明白了,稍稍松了一口气,想等谢殊吩咐完小厮走后,她再下马车。   这个小厮戚秋清楚的记得,他那日和刘刚一同去了玉行典当铺,并没有留在客栈里。   后来谢夫人来的时候,为了戚秋的名声着想,下令给所有知情人士都封了口。   蓉娘此事事关重大,因为她又牵扯到了谢府,为了顾及这后两者的名声,除了几名负责查案的锦衣卫知道戚秋的身份外,其他的人是不可能会知晓此事的。   想来这个小厮也还并不知道那几日被困在客栈里的女子,就是谢府新来的表小姐。   虽然并不知晓这个小厮为何会替她隐瞒那几日她在客栈里动的各种手脚,但至少现在不下马车,不被认出来,小厮并不知道她是谁,马甲兴许就还能保得住。   小厮原只是魏安王府上的府丁,因在京城是个生面孔又是个会武功的,这才得了去蓉娘客栈当眼线的差事。   因蓉娘的差事办得好,他这才被魏安王器重,今日这差事也才能落到他头上。   谢殊将信递还给他,对他道:“告诉王爷,此事我已经知晓。既然王爷指了你,这件事就有劳你多跑动了。春陵天高路远,路途加上差事,这一去一回怕是就要数十个月,要跟家里人说好。”   小厮擦了满头汗,连忙应声,心道这谢公子也非传闻中不近人情。   戚秋听个正着,心下顿时一松。   只要她在这数十个月内,努力提高白莲值到五十以上,就算是以后不小心被这个小厮认了出来,她也没有性命之忧了。   如此想着,戚秋端坐在马车里,等着谢殊打发走小厮。   可等来等去,谢殊却是突然敲响了她的马车壁沿。   戚秋措不及防,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还没好吗?”谢殊淡淡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小厮不走,戚秋哪敢说好了,声如蚊蝇,“还没有,表哥等不及不如先进去吧……”   谢殊皱眉。   这都过去了两刻钟了,怎么会还没有梳妆好?   他想起临行前,母亲曾对他的吩咐。   “秋儿上次去长公主府的花灯宴受了委屈,此次前去你要好生照看着她,别让她再被人欺负了。”   难不成是上次参加宴会的阴影还在,所以害怕了?   谢殊如此一想,觉得是这个理儿,便体贴道:“无妨,你再坐里面缓缓,眼下还早,等会进去也不迟。”   戚秋:“?”   虽然不明白谢殊为何突然冒出来这句话,但此话正和她意,戚秋便半是敷衍的应了一声。   可戚秋万万没想到,谢殊留下来也就罢了,那个小厮竟也迟迟未走。   谢殊想得很明白,既然表妹紧张,那许是要再缓一会儿,他在一边干等着也是无趣,不如将该吩咐的话此时尽数说于小厮听,也省得过几日再跑去王府交代了。   如此想着,谢殊招来小厮,两人在马车不远处交谈起来。   一个说得认真,一个听得仔细。   戚秋坐在马车里无语凝噎。   就这样一刻钟过去了,马车里仍是不见动静。   谢殊微微皱眉,但又不好多说什么,只好听着小厮滔滔不绝地汇报着自己此行的必胜决心。   说着说着,两刻钟过去了。   听着外面不间断的声音,戚秋双手握拳,眼神空洞地看着马车顶棚,满心绝望。   转眼间,三刻钟过去了。   谢殊犹豫着思考自己再催一催,会不会显得格外不近人情。   然后,半个时辰就这么过去了。   戚秋亲耳听着,小厮从差事聊到身体,再到如今,已经开始跟谢殊讲述家有几口人,早上吃的什么了。   戚秋气到浑身直发抖,都没什么可聊的了,谢殊为什么就不能放人家走!   等小厮开始打算说后日中午吃什么的时候,谢殊也终于有些坐不住了。   宾客已经来的差不多了,园子门口冷冷清清的,里头秦府的下人已经过来催问四五回了。   谢殊看着横在左侧的谢府马车,在心里沉吟。   这么长时间过去了,戚秋还没有缓过来,这是在长公主府里受了多大的委屈,能让戚秋留下这么大的心里阴影。   可满园宾客已来的七七八八,若是堵在门口再不进去,就实在是太过失礼了,谢殊觉得自己还是应当再催一催戚秋。   他走到戚秋跟前,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里头的戚秋说道:“表哥,你先进去吧,我稍后就到。”   谢殊不解,解释道:“我也不是非要催你,只是我们已经在门口堵了半天了,再不进去……”   顿了顿,谢殊试图给戚秋灌注心灵鸡汤,“我知道你心里害怕,可既然选择来了就总要面对的不是吗。今日你下了马车,就等于跨过了心里这个坎儿,你……”   戚秋:“……”   这个坎儿不能跨,会死的。   戚秋听得头疼,连忙打住谢殊的喋喋不休,气若游丝道:“表哥,算我求求你了,你就先进去吧,不用管我。”   谢殊终于察觉不对。   戚秋为何非要赶他先进去?   难不成……   谢殊皱着眉回头看了一眼。   清风刮过,树叶齐刷刷地抖动着。他身后除了那名小厮,再无旁人。   谢殊喉咙一滚,心道难不成是有人趁他不注意时,钻进马车里挟持了戚秋?   京城里原也不是没发生过这样的事,有武功高强的恶人会钻进他人马车里,威胁马车里坐的人支走旁人,欲行不轨。   谢殊面色一凛,虽不记得京城里还有这号人,但也丝毫不敢松懈,低着声音问,“表妹,你还好吗?”   戚秋心道,你再不走我就真的要不好了。   见戚秋半天也没有回话,谢殊越想越觉得不对,顿了顿,径直伸手撩开了车帘。   戚秋吓的心都顿时猛地一缩,人差点没直接蹦起来,赶紧眼疾手快地拉住了车帘。   幸好那个小厮垂首,没有抬头看。   绕是此,戚秋仍是心有余悸。   她问:“表哥,你这是做什么!”   虽然掀开帘子时,戚秋满脸惊慌失措,但马车里确实并无旁人。   可联想到戚秋迟迟不肯下马车,谢殊总觉得放心不下来,环顾着四周,“表妹,若是无其他事,还是快点下来吧,我陪你一起坐在马车下面。”   谢殊打定主意,如果戚秋这次还是不应,他就闯进去一探究竟。   戚秋感受到谢殊的步步紧逼,瞬间也急了。   你倒是让你身后的小厮走人啊!   戚秋气得坐不住,只要他一走,就是让她从马车的车窗钻下来也行。   然而无法,见谢殊把话说到这份上,戚秋知道自己若是再找不到一个合理的借口,定是糊弄不过去谢殊了。   为了避免弄巧成拙,戚秋在心里咬牙,手里拧着帕子,几番犹豫。   马车突然一沉,是谢殊上来了。   眼看谢殊就要掀开车帘闯进去,戚秋实在无法,彻底豁出去了。   她闭着眼,红着脸,声音小到如针尖落地,“表哥,你别进来,我、我葵水来了,弄脏了裙子……”   谢殊身形猛地一顿,有一瞬间都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什么?”   戚秋破罐子破摔,又红着脸小声哼唧了一遍,“我来葵水了,表哥你先进去吧,容我在马车里换件衣裳。”   谢殊:“……”   如果戚秋现在撩开车帘,就可以看见谢殊耳尖连同后脖颈都红了。   谢殊本冷淡的眉眼此时染上一丝无措,下马车的时候还险些自己绊倒自己。   送走了一旁不明所以的小厮,谢殊悻悻地站在马车边,抹着鼻尖同戚秋讲话,“那,那我就先进去了。你你你……换吧。”   戚秋脸也还红着,几不可闻的轻轻嗯了一声。   等谢殊走后,为了圆这个谎话,戚秋只好让山峨下去守着,拿出马车里一直有备着的衣裙换上。   这都叫什么事!   戚秋在心里骂骂咧咧。   竹林园里头响着丝竹声色,热闹声从里面传了出来,应是席面已经开了。   戚秋换了衣裳,下马车快步走着,进到园子里却彻底傻了眼。   因是竹林园,门口里面种满了竹子,放眼望去,整个园子修建的跟迷宫一样,戚秋只觉得眼前一黑,顿时窒息。   这,她能在天黑之前摸进宴会的地方吗。   本来就有些迟了,再不赶进去,指不定就要被人怎么说三道四。   可山峨和水样也是头一次来这儿,秦家领路的下人也不见了身影,戚秋是束手无措。   戚秋顿时有些急了。   她完全没想到这竹林园里头竟是这个光景,早知道就不让谢殊走了。   踌躇着,戚秋又试探性的往前走了两步,路过一个拐角,脚步猛地顿住。   只见拐角处,谢殊腰杆挺直,背手而立。   风吹竹叶,上面偶有残留的白雪尽数落到了谢殊的肩头,桀骜的少年意气却消失的无影无踪。   谢殊站得一动不动,耳尖还红着。   戚秋一看,本平静下来的脸也又开始红了。   她走过去,低头看着脚尖,声音小得还没有远处的丝竹之音大,“表哥,你在等我?”   谢殊这才堪堪转过身,好似才反应过来一样。   平日里人隔八丈远都能听到响动的谢殊,如今戚秋都走到跟前了,也不见他发现。   谢殊听到戚秋说话,愣愣地点点头,咳了一声后结巴道:“走、走吧。”   男女两边是在不同的席面,虽然只隔着一座凉亭假山,但确实不在同一处。   女子这边的席面,是由秦家嫡女秦韵操持的。   到了岔路口,戚秋和谢殊分走两路。   戚秋刚走进去,只见张颖婉就站在不远处的假山旁同秦家小姐一起有说有笑。   听到响动,张颖婉微微侧身,抬眸一看。   瞧见是戚秋,张颖婉眼里闪过一丝厉光。   她扭过头,不知跟秦家小姐说了两句什么,那边站着的贵女就一同看了过来。   在众目睽睽之下,张颖婉踱步朝戚秋走了过来。 第31章 当众刁难 多喝热水   张颖婉笑盈盈的上前,走到戚秋跟前,“戚妹妹,你来了,我们方才还正说起你呢。”   她说着,一边亲热地挽住了戚秋的胳膊,行为举止都好似和戚秋很熟悉亲密一样。   只是话落,站在不远处的几位小姐便有几个没忍住捂嘴笑了起来,剩下的也都似笑非笑。   瞧那神情便可想而知,刚才说的定不是什么好话。   这边本就招人耳目,她们这一笑,周遭的目光都落了过来,齐刷刷的聚集在戚秋身上,偷看着热闹。   京城贵女本就排外,眼下自是抱团,明知张颖婉等人这是刁难人的前兆,个个一言不发地瞧着。   不远处的秦家二小姐,衣着华丽富贵,眉眼上扬,拿着帕子压嘴角笑道:“原来这位就是戚家小姐,真是久闻大名,不如一见。”   她最后一个字拖得很长,敌对之意明火执仗的就冲着戚秋来了。   这莫名其妙的敌意就很眼熟。   戚秋无奈,这是继花灯宴之后,张颖婉找到霍娉平替了。   稍稍用力,戚秋将自己的胳膊从张颖婉手里抽出来,眨巴着眸子,佯装好奇道:“不知张小姐和几位小姐方才都说起了我什么,不如说出来,大家一起笑笑。”   戚秋好似随口一问,说话的秦家二小姐和张颖婉却是神色一顿。   她们没想到戚秋竟然会这么直白的当众问出来。   想也知道刚才说的不是好话,若是换了旁人遇上这摆明了让人难堪的阵仗哪里还敢问,定要委屈的红着脸避过去。   然而戚秋不仅问了,还问得坦坦荡荡,站在那里笑盈盈的,好似真的不知道她们是在故意当众为难她。   然而戚秋敢问,她们却不敢答。   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一个戚家她们不放在眼里,可谢府的面子她们不得不给。   若真是将刚才不上台面的话说出来了,打的也是谢府的脸面。   若是因此得罪了谢家,岂不是罪过。   张颖婉只好笑道:“自是夸你好的,还计较上了不是。”   她自是不甘心就这么算了,又故作疑惑的问道:“妹妹怎么来得这么迟,方才听秦府的下人说,谢府的马车早就到了。”   提起这事,秦二小姐便有话说了,“可不是,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们秦家招待不周,惹得戚小姐连马车都不愿意下。”   谢家不论在哪,都是万众瞩目的,因此谢家马车一到,便有下人进来通传。   本以为人很快就会进来,谁知左等右等却不见人影,派出去一打探才知道,原是这位谢府表小姐不愿意下马车。   秦二小姐捏紧了手里的帕子,重重的冷哼一声。   多大的架子,难道还要秦家亲自派人去请她不成!   戚秋浅笑,“怎么会,秦小姐多心了。只是路上茶水浇湿了衣裳,耽误了点时间。”   “换身衣裳也用不了这么久吧。”秦二小姐冷冷道。   戚秋难为情道:“原是用不了这么久,只是下了马车,却在园子里迷了路。”   戚秋笑的不好意思,“我头一次来此处,在园子里绕了好半天,都没找到路,倒是让各位姐姐看笑话了。”   此话一出,周遭贵女眼神各异。   这处园子是出了名的难走,但凡来此处宴请宾客的都会配有小厮引路,今日秦家也不例外。   可听这戚小姐一说,分明是没见引路人。   怕是秦家这几个刁难人,如今又当众羞辱,当真是无所顾忌。   秦家再家大业大,也总有看不惯她们的人。   安阳郡主便率先开了口,“秦仪,这便是你们的不对了。”   安阳郡主幽幽道:“这个园子便是我来过这许多回,也不能说一下就能走到来这的路,更何况戚家小姐是头一回来。你们既派了引路的小厮,为何到了戚小姐的时候就不见下人了,别是起了捉弄之心,刻意刁难,这可不是秦家该有的待客之道。”   安阳郡主说得直白,直指秦家刁难人。   此话一落,满园皆静。   周遭贵女面面相觑,心道今日真是来对了地方,还能看到这么一出好戏。   安阳郡主与秦仪本就两看生厌,此时乐的拱火,期盼着戚秋能和秦仪吵起来,她也能凑凑热闹,帮腔两句,说不定就能看见秦仪吃瘪。   众人的视线又落到了戚秋身上。   戚秋自然知道安阳郡主的那点小心思,但她求之不得。   初入京城,在这种贵女云集的宴会上,她自是不能软下去,要好好立立属于她的威势,不然以后任何一个人受了张颖婉的撺掇,都上来挑衅,她还过不过了。   眼眸微垂,戚秋好似这才明白过来自己被刁难了,面上挂着一丝难过,“原来,本是有引路的下人,只我自己没有。”   秦仪一噎,顿时瞪大了眼睛,心道分明是她在马车里磨磨蹭蹭不肯下来,进园后在门口就遇上谢公子,被他给带进来了,何时在园子里迷路了!   可这话,她不能说。   一说,她派人盯着谢殊的心思就全暴露于人前了。   而且,派去引路的小厮也确实是被她叫走的,这事就是说破天也是秦家没理。   秦仪咬牙,这戚秋果然如张颖婉所说那般,不是个安分的善茬!   戚秋抬起眸子,无奈道:“怪不得几位姐姐如此咄咄逼人,原是我早先得罪了张小姐,这是来替张小姐出气的。如此,我受着便是。”   说完,戚秋转头看向张颖婉,期期艾艾的叹了一口气,“张小姐,那日的事自有长公主决断,你也认了,如今又何必……”   戚秋欲言而止。   张颖婉也是没想到,戚秋竟然撇开秦仪,直接将矛头指向自己,而且还敢将那日的事大肆嚷嚷。   谁不知道那日花灯宴之后,从宫里下了一道懿旨去了张家,一同去的还有一位教习嬷嬷,便可见长公主用意。   这事谁不看热闹打听,她们只是不好当着张家的面提起罢了。   如今被戚秋这三分欲言而止,两分委屈的指出来,便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笑了起来。   安阳郡主便是头一个,不屑道:“她没胆子去忤逆长公主,只好来教训你了。要我看,长公主殿下这道旨意下的好,某些人是该好好学一学规矩了。”   张颖婉顿时感受到周遭似有若无飘过来的视线,脸皮火辣辣的根本站不住。   她求救一般看向秦仪,却见秦仪低下头也不说话。   她顿时心中一哽,恨得牙痒痒,却也无可奈何。   可偏偏罪魁祸首戚秋还是一副委屈的样子,好似谁欺负了她一样!   刚欲和戚秋对呛,一旁突然传来一声温柔何须的女声,柔美而不失和顺。   “这是怎么了,怎么都围在这里?”   众人一同看向声音处。   只见左侧石板拱桥上站着一位翩翩少女,看着年岁也不大,头梳云鬓,顶上只簪上了一对珍珠簪和几朵新鲜的梅花,随着清冷的风还有淡淡的清香。   少女模样清秀温婉,一身气度不输人前,身上的绿衣和戚秋身上的这件还有些相像。   秦仪一见来人走上前去,心虚地唤了一声,“姐姐。”   戚秋了然,原来此人就是秦韵。   秦韵走下来,拿手指点了点秦仪的额,无奈道:“你啊!”   说着,她撇开秦仪,走到张颖婉跟前,给了她一个台阶,“张小姐的衣裳乱了,还是先去北厢房让下人理理吧。不然,岂不是失礼于人前了。”   秦韵先将张颖婉哄走,又走到戚秋跟前,“戚小姐安好,今日是仪儿胡闹,我待她向你道歉。”   说着,少女笑着福身一礼,脸上丝毫不见勉强。   戚秋自然不能承了这个礼,微微侧过身子。   “起风了,都别在园子口站着了。北厢房已经备好了吃食,我们一道尝尝。”说着,秦韵笑着来拉戚秋,“这里有一道软酪,是江陵的特色。听说戚小姐是江陵人,我特意吩咐人做的,一会儿戚小姐可要好好尝尝,看正不正宗。”   跟张颖婉不同,秦韵虽然拉着戚秋,却也没有越矩,反而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只是秦韵看着虽对人亲热和善,但系统却始终没有送来任务二完成的提示音。   戚秋在心里琢磨着结交两个字,看着秦韵姣好文雅的侧颜,沉默了下来。   到了北厢房,茶点已经备好了。   中午的宴席是男女同席,只是男席那边眼下正在比射箭,无人过来,这边只好先等着。   秦仪喝了一盏茶,便有些坐不住了,和张颖婉交好的小姐妹王跃春一唱一和,向众人提议玩猜珠子。   猜珠子顾名思义就是猜珠子的颜色,看着秦仪不断偷瞄过来的视线,戚秋便知道这又是冲她来的。   猜珠子总是要有赌注的,只是京城拒赌,于是每当参加宴席时,各位贵女都会提前备上一些不值钱的首饰和赏下人的玉佩,那这些不值钱的东西,玩个有趣便罢。   戚秋是初次上京,怕是不懂京城的这个规矩,到时候……   王跃春看了看戚秋头上的华簪,眼里闪过一丝艳羡。   戚秋头上的簪子个个都价值不菲,抵得上好些银子了。   她家本就官位不高,她又是个庶出的女儿,每次参加宴席用来撑场面的簪子都快用掉了色,对戚秋的云鬓上的那几只华簪很是稀罕。   秦仪倒是不稀罕,可若是能恶心恶心戚秋,便也是好的。   她们在珠子上已经动了手脚,这回定要让戚秋有苦说不出来。   一呼百应,闲着也是无聊,在座的贵女大半都点了头。   开始之后,秦仪先故意猜错了两次,让丫鬟递出两个边角料玉佩递给赢的贵女,好似这才想到了提醒戚秋,“京城里这些把戏都只是玩个乐呵,输的只要拿出随身一些不值钱的东西就行,戚小姐不必担心输的太惨。”   一旁的张颖婉见缝插针地接过话,迟疑道:“只是戚小姐来京城不久,会不会不太懂我们这边的规矩,别是没备下东西。”   秦仪在一旁皱着眉,故作不满,“没备下就用随身的其他物什来抵,这都开始了,岂能扫兴不成。”   不等戚秋说话,两人就你一句我一句的逼着戚秋上前。   其实不过就是为了让戚秋自认倒霉,吃下这个恶心的暗亏。   在座的贵女都看的清楚,暗暗斟酌着,没有出声。   戚秋脸上倒是不见怒气,反而噙着笑,一副懵懂的样子看着秦仪和张颖婉做戏。   戚秋刚想说你怎知我就没有备下东西,却被身后之人抢了话头。   “张颖婉,多日没见,你还真是越来越不上台面,如今连抢人东西的做派都有了,看来长公主殿下那位教习嬷嬷真是白请去你家了。”霍娉扬着下颚,带着四五个丫鬟阔步走了过来,说话毫不客气。   秦家人皆是一愣。   秦家和张家是有远亲的,知道张颖婉和霍娉不对付之后,为了秦霍两家面上过得去,她们虽然也给霍娉递了请帖,但却没有料到霍娉会真的来。   霍娉冷眉冷眼地走了进来,丝毫不给张颖婉回嘴的机会,“明知道人家是刚来京城不懂规矩,主家却也不事先提醒着,反而不依不饶。怎么,秦家和张家已经落魄至此了,需要你们靠这种方式来挣银子了?”   秦仪叫她说的脸都红了,气的霍然起身。可偏偏秦韵去换衣裳了,也没个人出来打圆场。   在座的各位贵女谁不知道霍娉的脾性,唯恐被咬上,就算是与秦仪交好的小姐,此时也缩着脖子,离霍娉远远的。   霍娉冷哼一声,“都笑我家是靠我姐姐东山再起的破落户,可我家再落魄的时候,也不曾干出这种丢人现眼的事。偏偏有些人还理直气壮的很,殊不知别人在心里是怎么笑话你们的!”   秦仪气的涨红了脸,张颖婉在大庭广众之下就差被指着鼻子骂,顿时起身,也是坐不住了,“霍小姐,你说话何须这般难听,大家在一处玩闹,你又何必非来扫兴?”   霍娉在家日日回忆和张颖婉往常的相处,越想脑袋越灵光,也越恨张颖婉把她当刀使。   今日憋着一口气,本来就是冲着张颖婉来的,此时岂能就此罢休。   霍娉一连冷笑几声,“你们既然做得出,竟也会怕人说,还是我哪里说的不对?那你和秦小姐倒是解释解释,你们拿出一些不值钱的破玉佩,为何就非要逼着人家拿首饰来抵。在座这么多位贵女,就非要让戚小姐陪你们玩吗?”   “你们不过是看人家好欺负罢了!”   这话霍娉看似说的掷地有声,实则脑子里不断回闪着戚秋掐着她脖子的画面,着实打了个冷颤。   但为了堵张颖婉的话,霍娉开了头,也只好硬着头皮把话说完。   秦仪和张颖婉被霍娉这一番话说的语塞,总不能直说他们并不稀罕戚秋的簪子,此举只是为了故意刁难戚秋。   她们的心思在座的谁都明白,却不能摆到台面上来说。   戚秋看着眼前霍娉这一战二的场景,缓缓吐出一口气,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每一个白莲女配都会在身边找一个嚣张女配来组队。   这配合起来,一红一白,简直是输出拉满。   眼见秦仪和张颖婉都被霍娉噎得说不出来话,戚秋站起身来,轻轻拔下头上的两根簪子。   她咬着唇,微微抬眸递给张颖婉和秦仪,一副好说话的样子,“原来两位小姐是这个意思,这两根簪子就当是我送给两位姐姐的见面礼。其实两位姐姐若是直说,妹妹也绝不会吝啬的。”   这话刚落地,安阳郡主便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她一笑,便有憋不住的人跟着也一起笑了起来。   这也太羞辱人了。   秦仪气得肺都要炸了,指着戚秋,你你你了半天也没能哆嗦出来一句话。   便是张颖婉也攥紧帕子,脸色跟吃了死苍蝇一般很是难看。   可偏偏戚秋眨巴着一双圆圆的眸子,看起来很是真诚,丝毫不见嘲讽之意,好似她真是这么想的一般。   倒叫人不知她是真傻还是装得。   安阳郡主笑得合不拢嘴,促狭道:“秦小姐,人家都给你了,你还不赶紧接过。”   又是一阵笑声响起。   秦仪脸皮薄,哪里受得了这份委屈。   重重将戚秋手里的簪子打掉,秦仪怒瞪着双眸,怒声道:“滚开,谁要你的破东西!”   玉簪应声落地,摔成了两截。   戚秋瞬间红了眼眶,缩回手,不解的难过道:“秦小姐,您这是为何……”   秦仪听张颖婉说了不少关于戚秋的话,见状顿时火气就上来了,一个箭步冲上来,“戚秋,你敢在我面前装!”   就在这时,门口走进来一群人。   为首的那个男子见此情景,登时心中一紧,赶紧去看身侧男子的脸色,嘴里厉声呵斥着,“秦仪,不可无礼!”   众人这才注意到这边,只见秦家公子秦策领着一群男子走了进来,他旁边站着的正是谢家公子谢殊。   秦仪被谢殊的目光扫过,吓的顿时定在原地。   谢殊脸色很淡,走到戚秋身边,替她捡起来掉落在地的簪子,沉声问,“怎么回事?”   戚秋眼眶依旧红着,仿佛被秦仪吓了一跳,微微侧身躲在谢殊身后,声音里都带着哭腔。   她小小的唤了一声,就像是受了委屈的小猫一般,“表哥。”   一副受了委屈,终于找到靠山的模样。   谢殊扫过戚秋红着的眼眶,脸色有些发冷,抬起眸子直直地看向秦策。   谢殊本就是一副桀骜冷淡的长相,如今再板着脸,就这么光盯着秦策,什么也没说,秦策面色便僵硬了下来。   戚秋终于明白为什么京城里有那多人都害怕谢殊了。   见谢殊冷着脸,秦策心里顿时咯噔一声。   他还有事要求谢殊,如何敢得罪他,只好赶紧转身去训斥秦仪。   可秦仪本就性情倔,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如何愿意低头。咬着牙,红着眼眶,却就是不松口道歉。   说话间,去换衣裳的秦韵终于姗姗来迟,见此情景也是一惊,只好赶紧替秦仪赔礼道歉,想要将事情圆过去。   她福下身子,向谢殊赔礼。   谢殊听着,却依旧不为所动。   她无法,只好又转向戚秋说好话。   可戚秋一直躲在谢殊身后,掩面垂泪,好似听不到她说话一样。   直到秦策领悟过来,知道这二人是齐了心不见到秦仪低头,是不会罢休的。   秦策实在无法,心一横,硬是按头逼着秦仪向戚秋道了歉。   等躲在他身后的戚秋慢慢止住了哭声后点点头,谢殊这才面无表情的微微颔首,冷淡道:“都是一场误会,落座吧。”   秦策在心里腹诽,逼着他妹妹道完了歉才道这是一场误会,不过是不想各打五十大板,让他这个表妹也出来还一句道歉罢了。   可谁也拿谢殊无法,他说落座,那此事就只能以他秦家当众丢人为结局,就此揭过。   等众人都纷纷落了座之后,宴席终于开了。   因是冬日,席面上还备了温热的果酒。   这果酒酒劲不大,喝着香甜暖身。   戚秋见谢殊坐在身边,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气,为自己斟了一杯酒想要暖暖身子。   谁知酒刚倒下来,却被一旁的谢殊阻止下来。   谢殊将酒端到自己桌子上,皱着眉,不赞同地看着戚秋,沉声道:“你不能喝。”   戚秋一愣,以为是谢殊怕她喝醉,解释道:“我就喝一杯,不会醉的。”   谁知,谢殊眉皱的更紧了。   谢殊声音又加重了一些,听起来有些凶,“你不能喝。”   本来戚秋还在委屈,不能喝就不能喝吧,何苦凶人。   可在看到谢殊红着的耳朵尖,她灵光一闪,突然就懂了。   戚秋想起在府外扯的谎,仍是有些难为情,将桌上的酒壶往远处推了推,“那、那、那我不喝了。”   没想到,谢殊竟然还记得这件事。   戚秋红着脸,在心里暗暗腹诽。   谢殊紧皱的眉头这才松开,淡淡地应了一声,只是耳朵依旧红着。   他顿了顿,将自己桌上还没未动过的茶盏放在了戚秋跟前。   等戚秋感受到眼前多了一片阴影,抬起头,就见面前多了一杯热气腾腾的白水。   戚秋一愣,不明所以地看向谢殊。   只见谢殊指着这盏热水,说道:“别贪喝酒,喝这个吧。”   说完,谢殊又一脸严肃的补充道:“你应该多喝热水。”   戚秋:“……” 第32章 好看 很好,是本人听了想提刀的夸奖……   宴会无非就这些花样,席面上击鼓传花也好,饮酒作诗也罢,谢殊就在一旁闲闲地坐着,并不参与。   或许是卸了一身差事,谢殊不再像往常那般,连坐着腰杆都挺得笔直,给人一股扑面而来的压迫感。   此时的谢殊坐姿慵懒,剑眉微微舒展,有些漫不经心。   戚秋能感受到周遭似有若无落过来的目光,大多都是在偷瞄谢殊,偏偏谢殊无知无觉的样子,薄薄的眼皮微微垂下,好似有些困倦。   正想着,宁和立走到了谢殊跟前,在戚秋和谢殊两人座位的中间空隙坐下。   他先是对着戚秋一笑,随即拍了拍谢殊的肩膀,无奈道:“你怎么回事,一到宴会上就犯困?”   谢殊缓缓睁开眸子,看着前头依旧热闹的席面,叹了一口气。   宁和立见他这幅样子,笑了起来。环视了一圈席面后,又问道:“你表弟杨彬怎么样了?我听人说是病倒了,看来这次是病的不轻,他素来爱凑热闹,但凡身子好上一点,今日恐怕病着也要来。”   戚秋一听这话,瞬间打起了精神。   提起此事,谢殊脸色却有些冷淡,不咸不淡道:“昨日还起不了身,今日恐怕也好不到哪去。”   宁和立见他这般神情,一愣,偷偷摸摸地打开折扇遮挡,压低声音问道:“我听人说你表弟此次病倒是被人下了毒,此事是真是假?”   谢殊不置可否,只抬眸看着他,似笑非笑。   宁和立倔强地和谢殊对视了两秒,终是怂了。先收回视线,他小声地嘟囔道:“不说就不说,这事又不是光我一个人想打听。”   话落,前头却传来一阵骚动。   抬眸一看,原是从外头又进来了几位男子。   为首那个男子一身靛蓝锦袍,气质温润,头束玉冠,长相儒雅端庄。   此时匆匆进来,脸色还带有急色和歉意。   见到秦策后,他拱手一鞠,“秦兄实在抱歉,路上有事耽搁了,来得迟了。”   倒是他身后同样来迟的另两位金家公子,个个面色倨傲,背手站在后头,左右打量着席面。   秦策自是不会说什么,连忙将几人迎了进来。   谢殊的视线在为首那个男子身上停留片刻,微微侧身看向戚秋。   却见戚秋坐得四平八稳,木着一张脸,根本就没有注意到那边的动静。   谢殊咳了两声。   听到旁边的动静,戚秋这才从思索中回过神来。   对于杨彬的事,戚秋至今没有头绪。   方才见宁和立提起,戚秋一听中毒两字,不自觉得想起那日马车外突然出来的映春。   早知道会有这个任务,她说什么也要听听映春到底给谢殊说了什么。   记得那日,谢殊上马车之后就合上了眼,当时脸色就不怎么好看。   如今既然宁和立提了,戚秋也不用假装自己不知道此事了。   她看向一旁谢殊,脸上挂上一抹担忧,“表哥,方才听你和宁公子说话,杨彬表哥怎么病了?”   谢殊想是没想到戚秋会问起这个,顿了顿说道:“不必担心,太医已经去瞧过了,养几日就会好。”   却是没有直接回答戚秋的问题。   戚秋想起方才宁和立问的,越发坚定了自己内心的猜想。   杨彬怕是真的是因为中毒晕倒。   若真只是病倒了,谢殊何必连她这个表妹都不肯说。   想起杨彬之前一连几日都宿在青楼里,映春又像是知情的样子,戚秋微微皱眉,难不成他是在青楼里被人下了毒?   知道问谢殊是问不出来什么了,戚秋也并不着急。   好似松了一口气,戚秋说道:“没事了就好,没事了就好。只是杨彬表哥病倒,我这个做妹妹的理应前去探望的,这几日却……姨母不会怪我吧。”   谢殊道:“过几日母亲也要前去南阳侯府探望,你跟着一起就是了。”   戚秋见目的达到,乖乖地点了点头。   本欲转回身子,却见谢殊微微抬起下颚,对着不远处示意。   戚秋不明所以,跟着看了过去。   只见不远处坐着一位男子,旁边还有秦家公子秦策在一旁说话。   也没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   戚秋不解。   谢殊见她这副神色,顿时挑了挑眉稍,解释道:“秦策旁边的那位男子是韩言,韩公子。”   戚秋一顿,刚想说那又如何,脑子就突然反应了过来。   这是韩言!   她跟谢夫人扯谎,说自己仰慕他的韩言!   戚秋顿时调整了坐姿,手里捏着帕子,将脸憋红,时不时地抬眸向那边瞄一眼,含羞带怯道:“原来这位就是韩公子,果然如传闻中一样温文尔雅。”   谢殊:“……”   瞧着戚秋这红着脸娇羞的模样,谢殊无言以对。   这是不是变得太快了。   戚秋眨巴着眸子,一边尽量不让自己的仰慕显得那么突兀,一边无视着谢殊欲言又止的神色。   看得多了,那边的韩言也有所察觉,微微抬眸回看过来。   戚秋被这突如其来的对视,吓得一愣。   许是因为没见过戚秋,韩言看过来之后也是一愣,随后朝她微微一笑,点头示意。   戚秋也只好回了一个笑。   等韩言收回视线后,戚秋悻悻地回过身子,却扫见一旁本该坐着的谢殊人已经不见了。   戚秋霍然起身,四处张望,不等寻到谢殊人,前面几步远的距离却突然吵了起来。   一个头戴毡帽,一瞧就是喝醉了酒的男子摔了茶盏,指着席上另一位男子怒骂道:“姓程的,你别给脸不给脸,我今日跟你说话是抬举你,你还敢笑话我!”   旁边站着的人面面相觑,似乎不知道这是又闹哪一出。   那位姓程的公子看起来满脸无措,慌忙起身解释道:“金公子,我没有……”   金明川却丝毫不听解释,阔步过来,当即就要动手。   在戚秋前面坐着的几名贵女纷纷惊呼一声,一旁的男子也赶紧让开了路,唯恐将火烧到自己身上。   反应过来的秦策一脸牙疼,赶紧招呼着下人上去拦着。   拦得越狠,金明川火气就越大,一怒之下,便是不分青红皂白连秦府的下人也打了去。   一时之间,宴席上鸡飞狗跳。   桌椅,碗碟碎了一地,还有躲闪不及的贵女被推搡倒地。   秦策的脸色也沉了下来,却也不好跟金明川喝醉了酒的人多说什么,只能亲自上去拦。   眼看就要打到自己跟前了,戚秋赶紧往后退了两步。   结果她往后退,战火也往后蔓延。   看着已经打红眼的金明川,戚秋暗骂一声,连退几步,却猛地好似撞倒了一堵墙。   男子温热的气息就在上方,戚秋赶紧向左侧空地挪了一步,抬眸一看,却是谢殊。   他旁边还站着宁和立,正双手抱怀,看得津津有味。   谢殊皱着眉看着眼前这一片狼藉,和已经扭打起来的两人,转头问向戚秋,“没伤及你吧?”   戚秋刚摇了摇头,身后的金明川却突然发力朝这边撞了过来。   秦策和与金明川扭打起来的程安赶紧侧身躲过,只有站在他们后面不远处的戚秋躲闪不及。   戚秋已经来不及闪开,眼见人要撞过来,她身子一僵,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想象中的疼痛却并没有来,只听身后扑通一声,是人跌倒在地的声音。   一股力道也随之将她拉到一旁。   等戚秋睁开眸子,只见金明川已经一屁股跌坐在她半个身子前的地方,自己也被谢殊拉到了身后。   这一墩,可不轻。   金明川顿时疼得呲牙咧嘴,半天都没能从地上爬起来。   爬不起来,他索性就坐地上,指着谢殊怒道:“你敢踹我!”   谢殊眼皮都未动一下,淡淡地对秦策道:“金公子喝醉了,让人扶下去醒醒酒吧。”   秦策反应过来,怕再生乱子,招呼了个小厮,亲自将金明川从地上扶起来。   金明川想反抗,可这一脚踹的他现在还在冒冷汗,打了一架后,腿上也用不上力气。   无法,只好任由两人将他扶了下去。   金府的下人碍于谢殊,也不敢多说什么。   谢殊扭头,皱着眉开始教育戚秋,“下次若是在遇上这种事,躲得远远的,若我刚才不在你怎么办?”   戚秋低着头,弱弱地应了一声。   见谢殊还要再说,戚秋拉了拉谢殊的衣袖,“表哥,你方才去哪了?我四处都找不到你。”   戚秋小声地嘟囔道:“下次别留我一个人在原地了。”   谢殊一顿。   他猛地又回想起了那日在明春楼时,戚秋站在她跟前醉醺醺时说的话。   喉结上下一滚,谢殊皱着眉,终是又把教训的话给咽了回去。   等金明川被人一瘸一拐地扶走后,安阳郡主凉飕飕道:“这场宴席办得好,一天下来尽看热闹了。”   这话,虽让秦仪听得眼冒火,却也不得不说这场闹剧之后,宴席确实进行不下去了。   不过一刻钟,便陆续有人告辞。   秦韵见状,出来道了歉,宴席也就随之散了。   谢殊领着戚秋走时,秦韵亲自送二人出了园子的二道门,又为上午的事替秦仪给戚秋道歉。   在戚秋表示并没有放在心上后,秦韵好似松了一口气,笑道:“园子里还有宾客,不能送两位出园子了。这次没有让戚小姐和谢公子玩得尽兴,是我的不是,下次两位若是不嫌弃,一定再好好招待两位。”   戚秋应了一声,系统的提示音应声响起。   【去往竹林院,结交秦韵任务已完成,无任何任务奖励。因原著剧情设定,宿主的香囊遗落到了北厢房,请宿主前去拿回。】   戚秋一愣,摸向自己腰间的香囊,只见刚刚还好好挂在这的香囊,已经消失不见。   戚秋一阵无语。   为了走剧情,系统真是不择手段。   只是……   戚秋让谢殊等着自己,扭头往回走的路上,却始终想不起来这一段有什么剧情。   毕竟原著是以谢殊为视角的,如原身这种女配,其实在原著中戏份很少的。   等到了北厢房,人已经散的差不多了。   戚秋在自己的座位上找到了香囊,却在回去的必经之路上的一处假山后处听到了霍娉的怒吼。   “你弟弟死那是他咎由自取,你少拿这事来威胁我,我、我不怕你!”   戚秋脚步一顿,明白这应该才是系统让她回来拿荷包的用意。   示意山峨收声,戚秋躲在一旁静静地听着。   只听一道男声响起,“若你不推他,他如何能滑下水去?我弟弟那可是一条活生生的命!此事你若是帮我,我弟弟的死因便无人会知,可若是你不愿意,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霍娉粗重的喘气声,戚秋隔着假山都能听到。   半晌后,霍娉依旧是压不住火气,“你休想!是你弟弟想要对女子欲行不轨,你把此事闹大,你们金家也别想好过!”   男子冷笑了两声,语气也不好了起来,“霍小姐,你怎么如此天真?先不说你这话说出去死无对证,谁会相信,就说一个民女能和金府的公子相比吗?就算你是为了救人而导致我弟弟掉入河中,那又能怎么样?”   霍娉的呼吸声又重了一些。   戚秋已然明白。   恐怕原身知道这件事,就是因为她的香囊掉在了席面上,取回来的路上却听到了两人的谈话。   后来,霍娉害死金杰川的事能传遍大街小巷,除了原身,说不定还有金杰川这个哥哥的功劳。   戚秋明白了大概,便带着山峨走远了两步,这才示意山峨开口说话。   山峨机灵,很快就明白了戚秋的用意,故意大声说道:“小姐,您的香囊落在这儿了。”   此话一出,假山后面就安静了下来。   稍顿片刻,果然就见霍娉自己从假山后面走了出来。   戚秋佯装不知假山后面躲了两个人,惊道:“霍小姐,你怎么在这儿?正好,我找不到回去的路了,不如我们一道走吧。”   霍娉面色一僵,点点头。   一路无话,等离假山远了,霍娉这才突然道:“你都听见了对吗?”   这次戚秋是真的惊了,不过戚秋也没想瞒,直接承认了,“你怎么知道?”   霍娉撇嘴,“瞧你刚才那副样子,就知道了。”   戚秋沉默了一会,问道:“那日到底是怎么回事?”   霍娉知道戚秋早已经知道此事,也就没了顾及,讲道:“那日宴会结束后有些晚,我的马车在金家的马车后面,我眼睁睁看着金杰川醉醺醺的下马车,轻佻地拽着街上一位姑娘就要硬拖上他的马车。”   “路上也没有别的人,我身为女子遇到这种事总不能袖手旁观吧,我上去阻拦,却被喝醉酒的金杰川打了一巴掌。”   说起这个,霍娉依旧愤恨,“我从小到大,爹娘都没动过我一根手指。我气的不行,就还了他一巴掌,没解气,就又狠狠推了他一下。他当时并没有掉下去,站在岸边,是想要挣扎着过来打我的时候脚下一踉跄,这才……”   “那几日刚下了大雨水深的很,他又喝了酒,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不行了。我姐姐当时还不受宠,我害怕金家找我麻烦,脑子一抽就跑走了。”   霍娉说着,脸色也淡了下来。   戚秋低声道:“那日我威胁你,你为什么不说?”   “那日人那么多,我要如何说?况且……”霍娉道:“谁会信?我就算那日跟你说,你能信我吗?”   “我回到家之后,匆匆跟爹娘说了此事,便是她们都不信我,觉得我是在为了自己找说辞,更何况别人了。”   戚秋无言。   她想了想,如果那日霍娉告诉她,她确实只会半信半疑,毕竟霍娉在京城的名声和原著剧情摆在那儿。   不过现下想想,原著里也确实不止一次提到,说金杰川不是什么好东西。   霍娉神色黯淡,低着声音道:“其实这几日我有在家中好好的反省过自己了,我也真是蠢,被张颖婉糊弄了这么多年,被当刀使一样伤害了不少人,如今这个局面是我自己造成的,也怪不得别人不信我。其实就算不是我直接把金杰川推下水的又有什么关系,人终究是因我而死。”   戚秋叹了口气,反问道:“先不说金杰川的事,单论这些年,你欺负别人都是张颖婉的错吗?”   霍娉沉默了下来,好半天才挤出两个字,“不是,我有时候总是控制不住自己。”   说完,她又有些不甘心,急道:“可我现在知道错了,我想重新来过。”   戚秋道:“你当然可以重新来过,但能不能原谅你,就是别人的事了。”   霍娉低下头,顿了好久才道:“我会去道歉,求她们原谅。”   为了防止金家人又找上来,戚秋一路将霍娉送上了霍家马车,这才回身去找谢殊。   她让谢殊等在一座亭子里,那座亭子高,戚秋好找。   怕谢殊又不见了踪影,她故作委屈的一遍又一遍嘱咐谢殊要呆在亭子里,就是有人找也不能离开。   不然,她今日就真的要在这园子里迷路了。   等戚秋摸过去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亭子里的谢殊。   许是方才装委屈装得太狠了,谢殊和她走时交待的那样,乖乖坐在亭子里的石椅上。好似自戚秋走后,他就一下也没动过。   瞧着谢殊坐得板正端正,戚秋不知为何便没忍住笑了起来。   等谢殊走过来,两人并肩往外走去。   今日天色尚早,园子里依旧亮堂。石子路两旁种满了竹子,偶有薄雪依旧停留在上面。   冬日多风,冷飕飕的吹得人发凉。   两侧竹子也在冷风中发出唰唰的响声,听多了倒也别有韵味。   谢殊腿长走得快,每走一段路就见戚秋落后一截,只好停下来步子等。   戚秋走得无聊,就偷偷踢着路上松动的石子,一个用力,石子却飞出去,砸到前头的谢殊。   谢殊扭过头来。   戚秋立马装作不是自己干的也左右张望起来,等意识到这条路上除了山峨就只有谢殊和她的时候,谢殊已经无奈地弯唇笑了起来。   戚秋顿时有些不好意思,也笑了起来,快步走过去到谢殊跟前扬起小脸,她讨好地笑着,像一只仰头讨食的小猫。   戚秋抿着唇一笑,“表哥等等我嘛。”   谢殊这才慢了步伐。   一路静谧。   两人伴随着竹叶声,一路快走到门口的时候,旁边的小路上却传来说话声。   “今日真是倒霉,姐姐你都没看到戚家那个是怎么欺负我的,只教训我一个人,明明她也有错。”   戚秋眨了眨眼。   “她果然如颖婉说的那般讨人厌,我不喜欢她,下次姐姐要给她发请帖我就不去了!”   另一个女声呵斥道:“住口,今日不是你先惹起的事端吗?今日这一遭你就当长长记性。”   戚秋听得出来,这是秦韵的声音。   秦仪还有些不服气,却也不敢再跟秦韵唱反调,不服气道:“你看她,今日还跟姐姐撞衫,她分明就是故意的,满京城谁不知道姐姐爱穿青色的衣裳。依我看,她那件衣裙都是去年的了,哪比姐姐身上的这件,可是……”   去年的了?   戚秋纳闷地低下头,今日这件青色袄裙可是她从原身带来的木箱里扒出来的,足够暖和,原来已经是去年的款式了吗?   秦仪和秦韵走得快,声音渐渐小去。   戚秋郁闷地走着,看着一旁绷着脸的谢殊,却突然起了坏心思。   她可怜巴巴地拉了拉谢殊的衣袖,故意问道:“表哥,我没有故意要跟秦小姐穿的一样。我只是喜欢青色,表哥觉得我穿青色的衣裙好看吗?”   谢殊顿了一下,“身为男子,怎好议论女子着装。”   戚秋委屈地垂下眼,“是我穿的不好看,表哥不忍心直说吗?”   谢殊皱眉道:“自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   戚秋立马道:“那表哥就说,我穿上这件青色的衣裙好不好看。”   谢殊抿着唇,终是在戚秋的期望的眼神中点了头,“好看。”   戚秋眸子笑成了月牙,“怎么个好看法?”   谢殊的眉头又皱了起来,他如何懂得这些?   可瞧着戚秋好似因为秦家姑娘的话而难过的样子,谢殊也不好什么都不说,只好无奈的想着。   从来没有人问过他这个问题,戚秋又问的急,眼看就要出了园子,谢殊看着戚秋一水青的衣裙,脑子里不断地回想着与戚秋这身绿裙的相似之物,想要先将戚秋给敷衍搪塞过去。   终于,他想到了。   正好,竹林园也有这东西。   谢殊拔下来一根递给戚秋,意简言赅,“好看,像夏日的这个。”   戚秋:“……”   戚秋低头看着手里已经枯黄泛白的狗尾巴草,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眸子。   偏偏谢殊还无知无觉,觉得自己找到了恰当的形容,“跟它在夏天时的一样,一身青。”   谢殊愣是又憋出了一句,“很清新。”   戚秋:“……”   戚秋:“…………”   深吸了两口气,戚秋才勉强忍住将手里这根狗尾巴草砸回谢殊的冲动。   很好,是本人听了想提刀的夸奖。 第33章 中毒 有何用意   鱼肚泛白的清晨,街上仍见薄烟,稀稀疏疏的人群走在街上,冬日的冷风不断吹着。   谢府的马车里经常点着熏香,萦萦绕绕,闻得人心思安宁。   谢夫人坐在马车里却是止不住的叹气。   戚秋知道,谢夫人和南阳侯夫人虽为堂姐妹,但素来不对付,两人一见面就吵,出嫁后索性这些年能不来往就不来往。   想必,谢夫人这会儿正是头疼见到南阳侯夫人之后两人又吵起来。   尤其是还当着她这个小辈面前。   但今天戚秋无法不跟着来。   离系统公布查清杨彬晕倒的真相已经过去了五日,戚秋对这个任务却依旧一筹莫展。   她手上有用的线索实在是太少了,不论是系统还是原著剧情都没有给予一点提示。   面对这个或许杨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中毒的任务,戚秋简直是两眼一抹黑。   戚秋跟着叹了一口气,只盼着这趟去往南阳侯府能有一些收获。   南阳侯夫人和谢夫人虽然不常来往,但两座府邸离得还算近,只隔了一条街。   仅一刻钟,谢府的马车就到了南阳侯府正门。   经下人通传过后,南阳侯夫人身边的安嬷嬷快步从府里走出来,将谢夫人和戚秋迎了进去。   南阳侯府说来也是世家大族,虽比不上谢家富贵,但在京城里也是有名有姓的大户人家。   可眼下府上却是静悄悄的,从正门进来,这一路上府上的下人连一丝响动都不敢发出来。院子里的积雪落叶不见人清扫,府上静悄悄的如冬日寂寥,不见一丝活气。   嬷嬷一脸苦笑,“自从公子病了之后,夫人日日哭,侯爷也气急攻心病倒了。府上没了管事的人,只靠我们这些奴才撑着,却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还请谢夫人一会儿见到我家夫人,能多劝两句。”   这位嬷嬷是原是淮阳侯府的下人,淮阳侯府未分家时,她也曾在谢夫人身边伺候过,后来才被指给南阳侯夫人做陪嫁丫鬟。   到了南阳侯府,一连伺候了几十年。   因着这过往的交情在,这些话她也能大着胆子说。   谢夫人叹了口气,“我们两个你也知道,我劝了,她也未必会听我的。”   嬷嬷嘴唇蠕动,几番欲言又止后,最终却还是什么都没说。   一路走着,刚到南阳侯夫人的院子门口,便能闻到满院子飘着的药味。   里头还传来阵阵哭声。   进到正屋,偌大的屋子里头凉飕飕的,也不见下人生炉火。   内室里,果然是南阳侯夫人正在垂泪。   瞧见谢夫人和戚秋进来,她这才拿帕子沾着眼角的泪水,从里头走出来。   强忍着哽咽,南阳侯夫人神色冷淡道:“来了,坐吧。”   这是戚秋第四次见南阳侯夫人。   第一次是上京之后的拜见,当南阳侯夫人知道她居住在谢家后,本就冷淡的脸色瞬间就耷拉了下来。   第二次是在谢府,南阳侯夫人找谢夫人帮忙救儿子。   第三次是在长公主的花灯宴上,她和谢夫人谁也没搭理谁,连带着谢夫人身边的她也没得什么好脸色。   今日这就是第四次。   一连四次,三次都不怎么愉快,这次恐怕也好不到哪里去。   果然,只见南阳侯夫人的视线在戚秋身上打转了一圈后,不咸不淡道:“原来你还认我这个姨母,我以为你眼里只有谢家这个姨母。”   这话意有所指,却不知从何说起。可还不等戚秋说话,南阳侯夫人又将话移到了谢夫人身上。   她一脸冷笑几声,“劳烦谢夫人大驾光临,竟还能等到你登我南阳侯府门的一天。”   知道她没好话,谢夫人不愿接她这句话茬儿,静静地端着下人奉上来的热茶。   南阳侯夫人恨恨道:“彬儿病了这么久,你才想起来探望,也亏得彬儿叫你这声姨母!”   谢夫人皱眉:“彬儿病倒,你瞒得这样严实,还特意嘱咐殊儿不准将此事说与我听。若不是如今是压不住了,京城里都是闲言碎语,我去问了殊儿,如何能知晓此事?”   提起此事,南阳侯夫人更是大怒,“你少在这里假惺惺的,你们母子俩分明就是一条心的!一个不闻不问,一个袖手旁观,彬儿从今天起就没有你们这个姨母和表哥!”   戚秋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说谢夫人不闻不问也就罢,谢殊束手旁观又是何意。   戚秋不解。   在原著里,即使谢夫人和南阳侯夫人不睦,但谢殊和杨彬关系一直不错,怎么也不像是会在这件事上束手旁观的人。   可……   戚秋抬眸,瞧着南阳侯夫人说得咬牙切齿,竟也不像是在说气话的样子,顿时陷入了沉思。   被当众这样说,谢夫人的脸色也不好看了起来,沉着脸将手里的茶盏放下。   眼见南阳侯夫人越说越过火,嬷嬷赶紧上前阻拦劝慰,心里却也知道劝不动。   这两人是在闺阁里就不对付,出嫁后更是处处比较。   这些年谢夫人吃斋礼佛,性情是好上许多,只是她家夫人却……   嬷嬷叹了一口气。   等嬷嬷劝慰住了南阳侯夫人,谢夫人这才开口说道:“彬儿现在可好?他的病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怎么听人传是中毒了?”   这些消息仅在一夜之间传遍京城,且闹得沸沸扬扬的,不论是杨彬顶撞父亲,还是连宿青楼数日后中毒病倒,都在京城里传得有鼻子有眼。   南阳侯夫人是想压都压不住,心力交瘁,这几日也是需要日日喝补药补身体。   南阳侯夫人撇过脸,喘着粗气没说话,她身边的安嬷嬷见状只好赶紧道:“确实是中毒了,太医说毒已经在公子的身体里好几天了。若不是公子那日喝多了酒吐了后晕倒,又有大夫诊脉,恐怕现在都没人知道……”   谢夫人紧皱着眉头,“究竟是谁如此大胆,竟敢在南阳侯府公子的头上下毒,可查出来是何人所为了吗?”   嬷嬷摇头,“夫人已经派人去查了,只是至今仍无线索。”   南阳侯夫人狠狠地锤了一下手边软枕,气道:“我若知道是谁所为,定要活活扒了他的皮!”   戚秋在心里暗暗吐了一口气,心道此事果然没有这么简单。   自那日系统下达任务之后不久,她就派了郑朝去看守着怡红院和梨园的映春姑娘。   可一连几日,郑朝传回来的消息都是怡红院照常开着,并没有被查封,老鸨和里面的姑娘也都相安无事。至于映春,这几日一直在梨园里呆着,并没有出来过。   如果杨彬真的是在怡红院里被人下了毒,端看南阳侯夫人这般咬牙切齿的模样,便可知她绝对不会饶了下毒之人。   依照南阳侯夫人的脾性,此事索性已经闹的沸沸扬扬了,那她就绝对不会轻易放过怡红院一干人等。   可如今怡红院风平浪静,映春也安堵如故,便知杨彬的晕倒与妓院确实无关。   戚秋叹气,这真是一朝回到解放前。   正想着,守在屋子外面的丫鬟进来通传,“夫人,王太医来了。”   杨彬晕倒那天,谢殊就取了令牌让南阳侯府的下人进宫去请太医来诊脉。   因着谢殊,太医也愿意卖这个面子,日日来给杨彬诊脉。   就是杨彬到现在依旧不见好。   听到王太医来了,南阳侯夫人也顾不上谢夫人了,连忙出去亲自将人领去了杨彬的院子。   竟是丝毫不管里头坐着的谢夫人和戚秋了。   长辈的恩怨不牵扯到小辈身上,对于杨彬谢夫人还是疼爱的,便也没什么好计较的,站起身,拉着戚秋跟着一道去了。   杨彬的院子里种了好几棵桃树,如今在冬日里桃树已经变成了枯树,树杈上还冻着冰碴儿。   正屋里,杨彬躺在床上,看起来很是不好。   脸色苍白不见血色,有气出没气进的感觉,嘴唇还隐隐发紫。   典型的中毒症状。   王太医把完脉,叹气道:“余毒未解,只能先拿参汤吊着。这几日下官已经和太医院的各位同僚翻看古书了,说不定能找到解毒之法。”   谢夫人皱眉,“这到底是何毒,现在太医院就无人可解此毒吗?张院使也无法子吗?”   王太医低头恭敬的回道:“是何毒现在还不清楚,张院使这几日回家省亲,山高路远,要一个月后才能回来。”   杨彬如何还能撑得了一个月!   谢夫人拧着眉,心中一口浊气始终吐不出来。   早在听到王太医叹气的时候,南阳侯夫人的心就咯噔提起来。   等王太医走后,南阳侯夫人再也忍不住又哭了起来,一把扑倒杨斌身上,“彬儿,到底是谁这么狠心想要害你,你醒醒,你告诉母亲!”   南阳侯夫人趴在杨彬身上哭的撕心裂肺,还不等嬷嬷上前劝慰,她人就突然身子一歪,晕倒了过去。   屋子里顿时忙成一锅粥,下人们纷纷吓了一跳,便是连谢夫人也顾不得旁的了,和戚秋赶紧上前搀扶。   好在王太医还未走远,忙将人又请了回来,给南阳侯夫人诊脉。   瞧着眼下乌青的南阳侯夫人,身边的嬷嬷也垂了泪,“谢夫人您也看到了,如今府上已经是一团糟。这几日公子病了的消息又已经传了出去,想必陆陆续续来打探看望的人不会少,可夫人这个样子,我们这些奴才也不顶事……”   她咬了咬牙,一把跪下说道:“自从分了家后,夫人和淮阳侯府那边也不怎么走动,奴才实在是走投无路了,还请谢夫人看在已过世的四老爷的面上,帮帮我家夫人吧。”   谢夫人叹了一口气,将嬷嬷给扶起来,“罢了,我知道你的意思,这几日我就留在府上照看着,等府上稳住了再走。”   到底还是同宗同亲,瞧南阳侯夫人这个样子,谢夫人也做不到袖手旁观。   等谢夫人派人去给谢殊递信时,南阳侯夫人刚刚醒来。   听嬷嬷说谢夫人要留住在府上,她头一次什么话也没说,疲惫的闭上眼,谁也不理,本保养得当的面容此时仿佛苍老了十岁。   她就这么一个儿子,千娇百宠的养大,如今若是出了什么事,她又怎么承受得住。   谢夫人叹了口气,劝慰道:“若是连你也病倒了,彬儿还能指望谁?”   南阳侯夫人一行清泪从眼边滑落。   谢夫人和安嬷嬷两人齐声劝慰着,等南阳侯夫人喝了药,谢夫人这才起身送戚秋离开。   回来的路上,马车里便只有戚秋一个人。   身边没有了人不用伪装,戚秋的坐姿也稍稍轻松了一些,半靠着马车壁沿,听着水泱在南阳侯府打探来的消息。   水泱心思巧,人也看起来软绵绵的,让人不设防,最适合去打探这些消息。   “奴婢听院子里洒扫的小姑娘说,那日谢公子把杨公子送回来之后,人还尚未离开,杨公子便哇的一声吐了出来。吐出来的腌臜之物里还夹杂着血,那血竟是绿色的!吐完之后人就昏迷了过去。”   绿色的血?   戚秋猛地瞪大眼睛,顿时身子一颤,声音都下意识的有所抬高,“杨彬吐的有绿色的血?”   水泱被戚秋吓了一跳,“是、是啊,那个小丫头被派进屋打扫,亲眼看见的。”   戚秋的手都在抖。   她猛地回想起了她穿书而来的第一个夜晚。   那晚她被蒙面人掐着脖子灌完毒药后,瘫倒在地,几次吐血。   在弥留之际,她迷迷糊糊的看到地上自己最后吐出来的血竟然是绿色的,可不等再看,她就两眼一黑晕死了过去。   当时若是没有系统,她恐怕是已经没了命。   而令她没想到的是,杨彬竟然也吐出了绿血。   莫不是,当时的她和现在杨彬中的是同一种毒。   戚秋只觉得心砰砰跳的厉害,脑子里也是乱糟糟的,时而是杨彬惨白着脸躺在床上的模样,时而闪过许多疑问。   过了好久,戚秋才缓缓吐出一口气,沉下心来。   杨彬中毒这个剧情,本是原著里没有的。   她虽然半路弃文,但她可以肯定在原身上京城之后的第一个冬日,杨彬还是活蹦乱跳的,竹林宴上还和原身搭了话。   所以这段情节到底从何而来。   是她穿书之后,蝴蝶效应改变了原剧情,还是系统故意添了这么一段剧情,又故意给她布置下来这么一个任务。   可系统这么做的用意是为何?   难不成是……   戚秋抿了抿唇,手握得紧紧的。   正想着,马车却突然停了下来。   不等戚秋掀开帘子,只听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随后,外面传来一道声音:“戚小姐,我家姑娘想见你一面。” 第34章 见人 即将开启二人世界   戚秋掀开车帘,只见马车前站着一个模样清秀的小厮,瞧着年岁不大,低着头虽看不清神色,但戚秋确实没有见过他。   戚秋微微探出头,询问道:“你家姑娘是?”   那小厮恭敬地回答:“梨园,映春。”   映春?   戚秋一惊。   这倒是稀奇。   戚秋心中百转千思,面上却随即笑了,“我与映春姑娘素不相识,也不曾见过几次面,不知映春姑娘是如何找到我,又找我有何事?”   她今日出府,是和谢夫人一起的。   映春既然敢派小厮来找她,想必她就知道谢夫人不在马车里,不然她不敢如此冒失。   可这就不免让人深思了。   映春到底是猜到谢夫人没跟着一起回来,还是派人跟踪她,对她的行踪了如指掌。   她派人盯着映春是因为杨彬的事,如果映春也派人跟踪她,那她的用意是何?   戚秋眼眸微垂。   小厮道:“这小的就不知道了,小的只是奉命行事。”   顿了顿,小厮抬头左右看了两下,确认四周无人之后上前两步,压低声音道:“映春姑娘说此事事关南阳侯府的杨彬公子,尤为重要,不可让旁人知晓,还请戚小姐务必前去梨园一叙。”   事关杨彬?   映春到底知道什么?   戚秋掩在车帘下的眉头微微蹙起。   她不禁又想起那日寒雪北飘,映春拦着马车,红着眼眶对谢殊说的那句话。   “我不信别人,只信你。我都豁出了我这条薄命,公子连下马车与我交谈都不愿意吗?”   所以映春到底知道什么,说出来竟会危及性命吗?   而且,映春为什么又找上了她?   是那日谢殊下马车,两人没谈拢吗?   一层薄汗浮在额上,戚秋放下车帘,果断道:“不去。”   小厮没想到戚秋这么干脆,竟是直接拒绝,当即有些急了,“戚小姐,杨公子可是你的表哥,如今他人尚未清醒,你真打算对此事不闻不问吗?”   听到这话,戚秋却是又笑了。   戚秋又掀开车帘,看着马车外的小厮,嘴角轻扯,“比起映春姑娘对此事的上心程度,我确实算不上操心。就是不知映春姑娘到底为何对此事如此竭力,倒真叫我觉得奇怪。”   小厮被戚秋看着,竟然有种心虚的感觉,又把头垂下,“我家姑娘只是知道了一些有关杨公子中毒的重要事,觉得若是不说出来实在是有愧于心。”   这话说出来太轻飘飘的了,实在无法打消戚秋的疑心。   戚秋淡淡道:“既然如此,那你就去回禀映春姑娘,明日可去东茶园一叙,梨园我是不会去的。”   虽无法打消疑心,可不说别的,哪怕是为了悬在头顶的系统任务,映春如果真的知道什么,就算她和谢殊谈崩了,就算她真的想要在她身上算计什么,戚秋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的见见她。   只不过,不能在梨园。   梨园是映春的地盘,又鱼龙混杂,去了若是映春耍什么花招,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她不得不防着。   而东茶园不一样,东茶园是谢殊名下的产业,就算映春心怀不轨,她也不敢在东茶园动手。   小厮闻言便有些犹豫。   戚秋却不愿再纠缠,放下车帘,让郑朝驾起马车,“映春姑娘若是同意,明日上午巳时三刻东茶园见。”   映春显然是愿意的。   等戚秋回了谢府,还未来得及用午膳,山峨就进来了,说是映春让人递了话,明日会准时在东茶园与戚秋见面。   戚秋早已料到,闻言并没有多大波动,倒是对谢殊不在府上的事有些诧异,“又去办差了?表哥的差事不是已经办完了吗?”   刘管家满脸无奈,“可不是,也不知道今日上午傅千户急匆匆的就来了是所为何事,一连几个时辰过去,公子到眼下也没有回来。”   刘管家犹豫着说道:“锦衣卫不备炉火厨房,公子常常忙起来就什么都不吃。以前都是夫人派人去将公子叫回府上用膳,或是亲自去送膳食,不然由我们这些下人去,公子总是让我们放下食盒就走,奴才们也不敢不听,这膳食吃没吃的谁也不知道。”   他没吃。   戚秋心道。   除非由谢夫人亲自去盯着,或者谢殊回府用膳,其余但凡是下人送来让放下就走的膳食,谢殊统统交给了傅吉他们吃。   戚秋有些明白刘管家这一趟找来的用意了。   果然,就见刘管家弯着腰,恭敬道:“夫人侯爷不在,奴才也是实在无法,这才来麻烦表小姐。表小姐若是得空,不知能不能去送一些膳食给公子,盯着他吃完。”   戚秋这才恍然意识到,府上除了下人,这几日竟是只有她和谢殊两个人。   刘管家还在期望地看着戚秋。   戚秋对于这个跑腿的差事自然是求之不得。   系统之前公布的在两个月内给谢殊送荷包做膳食提高好感度的任务她还没有完成,此番,正好也能让她见缝插针完成一下任务。   戚秋应承下来,送走了刘管家,就去了小厨房。   让山峨和水泱守着门,戚秋掏出食谱,依照原著记载的谢殊口味,给做了三道菜一份汤,打算一会随着刘管家送来的食盒一道给谢殊送过去。   知道院子里有耳目,为了避免被人议论,戚秋又照着谢夫人和南阳侯夫人的口味给做了四道菜一份汤,以担心两位长辈在府上忙碌吃不好为由派人送去了南阳侯府。   至此,也算是能堵上那些嘴碎的人嚼舌根,不然万一此事传到谢夫人耳中,又是一场麻烦。   在给谢殊送膳食的路上,戚秋就收到了谢夫人好感度提升的消息。   出乎意料的,还有南阳侯夫人的好感度提升。   戚秋心道,原来南阳侯夫人这个姨母,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油盐不进。   等到了锦衣卫府门口,戚秋拿着谢府令牌等人通传,本以为会是小厮出来领路,没想到一刻钟过去后,竟是谢殊出来了。   谢殊艳红的飞鱼服上留有褶皱,袍尾有些深,像是沾染上了污水,也不知方才是去了哪里。   他单手抱着官帽,白皙的面容存留些许戾气,缓步走了过来。   他昨日被苏和叫去淮阳侯府用膳,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许是没睡好,眼下还残留着淡淡的困倦之意。   锦衣卫的门槛设得很高,戚秋和山峨的手里都拎着食盒,里面放着汤菜饭很重,戚秋便没动步子,等着谢殊走过来。   戚秋怕冷,一出门就披着厚斗篷,斗篷上的帽子严严实实的盖在她脑袋上。   那斗篷上缝了一圈白毛领,垂在额头上,衬得戚秋巴掌大的小脸更加小巧精致。   她杏眸微圆,穿了一身桃粉色的袄裙,裙摆上绣着缠枝而起的桃花,粉粉嫩嫩的娇嫩模样,只是盈盈地站在锦衣卫府门口,就与这压抑的锦衣卫府邸显得格格不入。   谢殊本冷淡戾气的神色,突然扯了扯嘴角。   他已经很久没见过戚秋穿青色的衣裙了。   自那日竹林宴之后,戚秋就把自己所有的青色衣裙都给放进木箱里锁起来,再也不打算穿了。   并且深深的痛恨上了狗尾巴草。   那日,哪怕是谢殊说她穿得像青竹,她也能够自我安慰这是谢殊觉得自己品行端正,像青竹一样拥有良好的品质。   可人家谢殊偏偏就这么野,满园子的竹林看不见,愣是就从那不起眼的小角落里给她拔了一根狗尾巴草。   仅此这一言,就给戚秋留下了无数心理阴影。   锦衣卫府门口两侧种了红梅,梅香四溢,却丝毫不添雅致,深沉的古朴大门更是扑面而来的威严。   谢殊从里头走出来,梅花香气变得浅淡,却而代之的是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戚秋脸上的浅笑一顿,看着谢殊袍摆的深色痕迹这才明白,这不是什么污水,而是鲜血。   抿了抿唇,戚秋乖巧的叫了一声表哥。   谢殊接过戚秋手里的食盒。   锦衣卫比刑部小一些,但景致要好很多,种了不少花树,只是戚秋闻着空气中似有若无的血腥味,很是怀疑这些花树的作用是不是就为了掩盖这些味道。   谢殊将戚秋领到了房间里,里头还站着两位男子,正在收拾着桌子。   见到谢殊,他们拿起桌上的一枚玉佩,“谢大人,这枚玉佩好似是王……”   谢殊只扫了一眼,便打断道:“送回去吧。”   那两人点点头,这才退下。   谢殊让戚秋坐下后,打开食盒,却见里头备着两副碗筷。   他一愣。   戚秋低声解释道:“我也没用膳。”   谢殊揉着额角,“又是刘管家催你来的吧。”   戚秋点头应了一声。   谢殊便没再说什么,将膳食一一摆出来之后,将碗筷递给戚秋。   拿着筷子,戚秋却有些吃不下去。假模假样的浅尝两口,便放了筷子。   谢殊察觉,微微抬眸,“怎么了?”   一顿能吃两碗饭的戚秋抿着唇,小声说道:“我胃口小,吃两口就饱了。”   谢殊这会其实也吃不下什么东西,吃了两口便也跟着放了筷子。   好在他吃戚秋做的膳食最多,成功的让戚秋任务进度条加三,收拾残羹的时候谢殊还问了一句,“这是府上的厨子做的?”   戚秋怕说是自己做的显得过于殷勤,也容易惹人遐想,到时候若是适得其反岂不是功亏一篑,于是便点了点头默认了。   谢殊低头嘟囔了一声,“倒是比其他菜做的咸很多。”   戚秋:“……”   幸好没说是自己做的。   戚秋扯开这个话题,说道:“表哥,姨母这几日都不回府上。”   谢殊颔首,“我知道。”   戚秋静静听着,却半天不见谢殊下文。   戚秋:“……”   这就没了?   那你呢?   你回来住吗?   能让我顺利的开启府上只有你我二人的攻略日子吗?   戚秋憋了半天,眼见谢殊没有往下说的欲望,只好问道:“表哥这几日差事可忙,会回府上住吗?”   谢殊一顿,抬头看着戚秋,不知她特意问此话的用意到底是希望自己回府居住,还是不希望。   索性他也不纠结,淡淡说道:“没什么要紧的差事,自然会回府上。”   戚秋感觉到谢殊今日心情不怎么好。   虽然谢殊一直克制着,也没有要表露出来的意思,可戚秋还是莫名感受到了。   正想着,谢殊却手指弯曲敲了一下桌面,突然开口道:“表妹,你可愿意帮我一个忙?”   ……   今晚谢殊许是差事太忙,并没有回府居住。   府上只有戚秋一个人,偌大的侯府到了后半夜,便只有戚秋的院子里还点着烛火,瞧着不免有些苍凉。   戚秋手撑着脸,双眼轻合,在烛火边上坐了很久。   翌日一早,戚秋就出了府。   东茶园就在街东头,临近漕运,她与井明月上次一同去过。   戚秋到的时候,映春已经来了。   见到戚秋,她起身盈盈一礼,笑的温婉,“戚小姐安好。”   说着,便张罗戚秋坐下。   “没想到戚小姐竟约了我来此处。”映春为戚秋斟茶,“记得我上一次来这的时候,正是春分那日,也是在此处遇到了谢公子。”   戚秋挑眉,不动声色的听着。   映春继续说道:“也是在这里,街东头的刘家来寻我麻烦,是谢公子特意跑来救了我。”   这话说的暧昧不已,说完,映春低头一笑。   戚秋:“……”   戚秋感到一阵窒息,手里的茶水都喝不下去。   映春说的这个情节,原著里也有写过。   这家茶园当时并没有记在谢殊名下,便鲜少有人知道这家茶园的幕后东家就是谢殊。   今年开春,街头出名的地痞和刘家来茶园找事,不仅砸了茶园的东西,还打伤了店里的小二。   掌柜的便赶紧派人找来了谢殊。   谢殊赶到,锤了地痞,收拾了刘家,此事圆满落幕。   原著里倒是也提到了映春,说是她见到刘家来到此处,唯恐被找麻烦,便特意躲得远远的。   所以……   映春说的英雄救美是从哪凭空蹦出来的。   戚秋不禁确认道:“可是今年开春?”   映春矜持颔首,“正是。”   戚秋:“……”   映春面带桃红,“也多亏了谢公子,不然我当时就真的要被刘家的给堵住了……”   戚秋看着眼前诉说着谢殊是如何救她的映春,听得是一脸懵逼。   系统前几日还曾说过,原著剧情只会在她穿书之后才会发生改变。   书中今年开春的时候,戚秋还好好的在家里睡觉,甚至都没开始追看原著。   所以那时还是按照原著剧情一样发展,是不会改变的。   那么眼前这一出……   戚秋替人尴尬的老毛病又犯了,在心里开始疯狂地抠谢府别院。   这原来有的时候知道剧情,其实也并不是什么好事。   虽然不明白映春为何要找她说这个,但戚秋听得是五味杂陈,堪堪止住:“映春姑娘,你今日找我来,不是只为了说这个吧。”   映春这才收了话。   她掏出一封信递给戚秋,笑盈盈道:“我知道戚小姐此行来是为了杨彬公子的事而来,我已经将我知道的事都大致内容写在了这封信里,还请戚小姐帮我转交给谢公子。”   看着眼前这封递过来的信,戚秋盯了两下才缓缓抬起头。   心中大骇。   手上一抖,戚秋并没有直接接过信,而是强行稳住波动的心绪,问道:“映春姑娘何不自己将信交给表哥,而是要托我转交。”   映春眸中闪过一丝哀怨,“谢公子误会我,怨我,不肯见我,我如何能将信递给他。”   戚秋顿了顿,又问道:“可否请映春姑娘告知,这封信上到底写了什么。”   映春犹豫了一下,摇头道:“此事事关重大,戚小姐还是不要知道的为好。”   戚秋努力做到表面淡然,缓缓说道:“可若是我不知道信上写的什么,如何替姑娘你去递信,万一你写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我岂不是害了自己和表哥?”   映春咬着唇,“姑娘也不信我?”   轻笑一声,戚秋垂下眸子,“映春姑娘,这是我们第二次见面。”   言下之意,我要如何信你。   映春沉默下来。   等从东茶园里出来,戚秋却没有直接回谢府,而是去了千金阁。   千金阁是京城里的一家首饰阁,许多小姐都来这里订过首饰。   不仅如此,这里面的人消息也挺灵通。   见戚秋是乘坐着谢府的马车来的,里头的掌柜的便立马知道了戚秋的身份。   亲自将戚秋迎了进去,奉上茶后,得知戚秋是来买头面的,便将阁内最值钱的头面都摆了出来。   戚秋挨个扫了一眼,没说话,倒是身后的山峨扬起下巴道:“我们家小姐是来红宝石头面的,你这里怎么没有?”   掌柜道:“前几日,红宝石头面刚被王家小姐买了去。”   戚秋端起茶盏的手故意一顿,蹙眉,面露冷色。   掌柜的冷汗都要下来了。   这还是他头一次做谢府的生意,摸不清戚秋的脾性,唯恐得罪了人。   山峨将嚣张跋扈的丫鬟角色扮演的很好,“那就赶制一副红宝石头面出来,十日后,我家小姐就要。”   掌柜的擦着汗,赶紧应声。   戚秋这才淡淡抬眼,扫了一眼桌子上摆着其他款式的头面,轻声道:“这些也都包起来吧。”   “都包起来?!”掌柜惊得一愣,声音猛地拔高。   戚秋对掌柜的大惊小怪的样子微微皱眉,好似有些不悦。   呷口茶,她慢条斯理道:“山峨,去结账。”   千金阁里不少人,戚秋这边排场本来就大,掌柜的这一嗓子更是把阁内所有人的目光给吸引了过来。   等戚秋从千金阁出来,谢府表小姐在千金阁内一掷千金的消息便不动声色的传了出去。   街巷拐角处,有人侧身躲在墙壁后面,眼睁睁看着戚秋上了马车。 第35章 呜嘤CP 谢殊这是在向她示威吧,是吧……   已至隆冬深夜,天气阴冷,京城数道长街之上人迹罕至,不见明亮,只听雾下偶有几声犬吠。   谢府秋浓院里,戚秋把窗叶打开,只见天上一轮明月,皎洁的月色尽数洒在院子里的枯枝上。   她手撑着脸,斜倚着软枕,坐在烛火旁,手上还捏着映春给的信。   这封信她已经来来回回看了十几遍,顶上的每个字她都认识,可到现在却依旧不解其意。   信上所述,直指魏安王。   映春在信上写到,魏安王的属下跑到梨园捉逃狱的死囚时,她因住的房间高,不小心窥看到那名属下给死囚灌毒药的全过程。   死囚被灌了毒药浑身抽搐,不久后就哇的一声吐出了绿色的血水,慢慢的便彻底没了气息。   映春慢慢说道:“我当时看到被吓了一跳,还碰倒了花瓶,差点被那个下属发现。之后杨彬公子从牢里出来,因为先见了我,才去了怡红院,南阳侯夫人便以为是我撺掇的杨公子不回府。”   垂下眸子,映春叹了一口气,“日日派人来寻我麻烦不说,等杨公子晕倒之后甚至还非说是我下毒害的杨公子,还想让谢公子查封梨园把我抓回去,幸好谢公子明察秋毫。”   “可南阳侯夫人依旧不放过我,杨公子晕倒那日,府上的下人还在梨园砸我的场子,找我麻烦。我也是那日听见南阳侯府下人说露嘴,提起了杨公子晕倒之后吐了绿血,这才知道了此事。”   “这不就对上了!”映春抬起眸子,好似很是委屈,“这毒药世间罕有,那个下属又是在我面前用的毒,我岂能不怀疑。”   “只是……”映春扁了扁嘴,“那日我拦住马车与谢公子说了此事,谢公子却不信我,还让我不要插手此事。可我明明就是看到了,而且我……”   顿了顿,映春示意戚秋掏出信封里的玉佩,“我还留有证据。”   戚秋从信封里倒出一枚玉佩,这玉佩做工还算精细,玉质也不错,是一般人家买不起的,上头还刻了大大的魏安两字。   映春解释道:“这是魏安王那个下属不小心落下的,被我发现后藏起了起来。这枚玉佩完完全全可以证明他的身份,只是那日我得知谢公子的行踪后走得匆忙,忘了拿,所以谢公子看我无凭无据不信我,也实属正常。”   “今日我把这个玉佩拿来,只需谢公子去查一查今年五月是不是有死囚越狱跑到梨园躲藏,那个侍卫是不是来过梨园,便可证明我没有说谎!实在不行……”   抿着唇,映春咬牙道:“我愿意与那个侍卫当面对峙。我知我身份卑微,与谢公子是天壤之别,可我也不愿意谢公子误会我。”   戚秋一边回想着在东茶园里时映春说的信誓旦旦的样子,一边摩挲着手里的玉佩。   魏安两个字是魏安王爷的封号,普天之下除了魏安王府哪户人家敢刻这样字样的玉佩挂在身上。   况且她方才询问了刘管家,皇家玉佩后面会刻有特殊的图案,是宫外任何能工巧匠都雕刻不出来的,而这枚玉佩后面便有这个特殊图案,便可见映春所言确实不虚。   这枚玉佩真的是魏安王的下属落下的。   可……   外面明月皎皎,枯木一枝没被修剪干净,隐隐有想要探进屋子里的趋势,上头落有白白薄薄的一层积雪。   原来外面不知何时又飘雪了。   戚秋望着外面纷纷扬扬的冬雪,眸子黑沉如夜色,心思百转。   可她并不相信映春说的话。   先不论别的,魏安王的下属为何要在梨园处置囚犯,又怎么会给死囚灌毒的时候也不仔细排查四周,且还真就这么巧正好让映春瞧见了。   且这象征着身份的玉佩如此重要,在魏安王手下当差竟会大意到如此地步吗?玉佩给落在梨园也不知道,过了这么长时间也不派人寻回。   就说映春拦住她们回程的马车时,杨彬才刚刚晕倒不久。   就算是南阳侯府的下人奉命寻她麻烦的时候不小心说漏了嘴,可她又为何要提前探知谢殊的行踪,更是能及时的在他们回程的路途上拦住谢府马车。   这未免也太过凑巧了。   而且此事既然扯到了魏安王属下的身上,那就必定与魏安王脱不了干系。   可不论是魏安王还是他的下属,毒害杨彬的目的是什么。   南阳侯府在京城虽然算不上低调,但在朝堂上也算与世无争,衷心为君,近些年来更是没有犯过什么大错,也不曾得罪魏安王一家,魏安王是闲着没事了跑去害南阳侯府世子试试毒性吗?   再说这毒是世间罕有,若映春所言非虚,那就说不准只有魏安王府有这样的毒。   那原身一个家离京城甚远,且初入京城的小姑娘到底是哪里得罪了魏安王,要他特此派人来下毒杀人。   这些疑团在戚秋心中挥之不去。   而更重要的是……   戚秋低头看着信封上的娟秀小字。   这字迹很好看,下笔温婉且不失力道。   而这一手秀丽小字,她在蓉娘的客栈里也曾看到过。   那是她被下完毒,绑定系统的第二日,正是摸不清头脑的时候。她在下楼时就看见蓉娘拿着一封信在看,因在信上看到了一个戚字,她便下意识多扫了两眼。   没想到却立马就被蓉娘察觉。   蓉娘利索地收起了信封,她没看见几个字的内容,只记得这一手书写的很好的正楷小字。   就算上面戚秋的疑惑解开,单映春和蓉娘有来往这一件事,就着实让戚秋无法相信映春这个人。   这种种事情,就如一团迷雾萦绕在戚秋心尖,始终无法散去。   长舒了一口气,戚秋站起身走到屋子里炭火旁,将信纸扔了进去。   炭火烧得正旺,信纸扔进去不过一眨眼便被烧成了灰烬。   戚秋转身上床,熄了蜡烛。   屋子里顿时一片漆黑,只余熏香在冒着袅袅青烟。   戚秋一夜都不曾合眼。   翌日一早,谢府侧门前已经备好了马车。   戚秋上马车时,谢殊已经坐在了里头。   除去官服,谢殊身上的袍子大多数都是深沉的颜色,若是旁人穿总会显得老气,但放在谢殊身上却更显桀骜的少年气。   戚秋唤了一声表哥后坐下来,低声说道:“表哥,昨日映春姑娘递过来的信我已经烧掉了。”   昨日从千金阁回来,戚秋就将信交给了谢殊,没想到谢殊只是扫了一眼后,甚至都没打开来看,就吩咐她一会儿找个没人的地方烧毁即可。   就连魏安王属下遗落下来的那枚玉佩他也没有拿走,而是吩咐戚秋让她收好。   谢殊并未睁开眸子,身子靠在马车壁沿上,坐姿板正,面色苍白,闻言只淡淡地应了一声。   他今日的脸色着实不算好,面无人色不说,连嘴唇都不见血色,微合上双眼可见病色和疲倦。   看着很没精气神。   戚秋面露担心,关心道:“表哥,你没事吧?脸色怎么瞧着如此不好。”   谢殊这才微微抬起眼,揉着眉心坐直身体,示意车夫驾起马车,回道:“无事,只是昨夜没有睡好。”   这看着可不像是没有睡好,不过见谢殊不想说,戚秋也就没有再问。   今日这趟还是去往南阳侯府。   谢殊不知在哪请来了一位民间的名医,打算领去再给杨彬瞧瞧,就算是死马当活马医也总要试一试。   戚秋自然也跟着一起来了。   原著里,杨彬一直活蹦乱跳到她弃文。   可如今她这才刚住进谢府不久,很多故事线还没展开,杨彬却眼看人就要不行了。   戚秋不懂。   她这才刚穿书没多久,和杨彬又没有什么交集,杨彬的故事线到底是怎么和原著剧情跑偏这么多的。   不搞清楚这件事,戚秋心下总是不安,生怕错过什么细节就会出大乱子。   尤其是在一再询问系统,系统却装死消失的情况下。   谢殊果然是病了。   一路上,谢殊经常闷声咳,瞧着脸色是越来越不好。   戚秋看得心惊肉跳。   到了南阳侯府,谢夫人乃至于南阳侯夫人都一眼就看出了谢殊的病色。   南阳侯夫人难得关心了一句:“殊儿的脸色看着也不怎么好,可是昨夜着凉了?不如一会儿也让大夫把把脉,开些药。”   谢殊摇了摇头,一句没事刚落下,便又抬起手握拳,掩着嘴咳了两声。   谢夫人看的眉头都皱起来了,恨铁不成钢地瞪着他。   好在谢夫人还有分寸,知道杨彬的事要紧,横了一眼谢殊后便说道:“不用管他,他皮糙肉厚的估摸着只是风寒,不打紧的,还是先让大夫给彬儿瞧瞧吧。”   提起杨彬,南阳侯夫人便又想垂泪,赶紧将大夫领去杨彬床前。   这位大夫是民间颇为出名的老先生,治病数载,救人无数,年轻时曾三次婉拒进宫当差,医术便是现在太医院里的一些太医都望尘莫及。   只可惜老先生年纪大了,便不再出诊,行踪也不定。   当时南阳侯夫人也曾动过请老先生来看看的心思,只可惜派出去的人竟是丝毫踪迹也找不到。   也不知谢殊是用了什么办法,从哪将人给找出来的。   但总之不会很轻松就是了。   要不然也不会这都休息了几日,眼下却还是残留倦色,想必这两日没少操心。   果然是口嫌体正直,戚秋心道。   看着谢殊那几日漫不经心的样子,还以为他真的不在乎杨彬的死活。   其实私底下却没少忙活。   对于这位老先生,南阳侯夫人燃起了不少希望。   看着老先生诊脉,她紧张地握着手里的帕子,都不敢大口喘息。   老先生刚收回手,她便着急地上前两步,急切道:“先生,怎么样,我儿还有救吗?”   老先生捋了捋胡须,收了诊脉的帕子,“老夫可以一试,但不能下担保完全可以治好。”   顿了顿,老先生又补充道:“总有个六七成的把握。”   这一句六七成的把握,瞬间稳住了南阳侯夫人的心神。   南阳侯夫人只觉得心下一松,连日来的紧绷情绪瞬间垮掉,天旋地转之后,人已经跌坐到了地上。   谢殊离得近,将南阳侯夫人给搀扶了起来。   戚秋看着谢殊锋利的侧颜,心道这真是男主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谢殊出手,必是精品。   眼见一连困在南阳侯府几日的乌云终于要散了去,连屋子里的下人都松了一口气。   只是虽然留下老先生诊治,杨彬身边依旧需要人照看。   南阳侯夫人不信别人,只能自己留在杨彬身旁没日没夜的照看着。   南阳侯府这几日来探望的宾客不断,依旧需要有人出面张罗,谢夫人只能在南阳侯府多留几日。   趁着闲暇的工夫,南阳侯竟然从病榻上起了身,将谢殊喊去了书房。   戚秋注意到南阳侯的脸色很不好,算得上阴沉二字。   韩家来探望的人来了,谢夫人无暇估计这边,戚秋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人进了书房。   两刻钟过去后,也不知两人在书房到底说了什么,再出来的时候南阳侯脸色好看了许多,语气也温和了许多。   倒是谢殊,脸色越来越不好。   等南阳侯被人扶回去之后,戚秋本犹豫着要不要上前,谢夫人身边的丫鬟玉枝就来唤戚秋,“表小姐,夫人要您去前厅。”   戚秋不明所以,却见玉枝传了话后,自己却没有跟上来,而是让南阳侯府的下人去给戚秋领路。   到了前厅,一见到厅前坐着的人,戚秋就瞬间明白了谢夫人的用意。   韩家公子韩言随着韩夫人坐在下边,见到戚秋也是一愣。   戚秋缓步走过去,谢夫人一把拉住她,介绍道:“这是我堂妹的女儿,名唤戚秋。秋儿,还不赶紧见过韩夫人和韩公子。”   戚秋心道,得,古代版相亲来了。   盈盈俯下身子,向韩夫人和韩言见过礼之后,谢夫人便笑着说道:“秋儿是个好性子的,知冷知热,我真是喜欢的不得了,拿她当亲女儿疼。这不,她知道我和安青这几日吃不好,还日日做了膳食送来。”   安青就是南阳侯夫人的闺名。   如今杨彬有了大夫治疗,谢夫人心下也送了大半,见到韩言又起了心思替戚秋张罗。   韩夫人听到此言,打量了戚秋一眼,倒是笑了,“我也一直想要个女儿,谢夫人倒是好运气。”   谢夫人一听顿时一喜,更是孜孜不倦地夸着戚秋。   韩夫人也配合着。   倒是戚秋听得脸一红。   那日她做膳食做的匆忙,做好自己也没尝尝味道,谢殊都觉得咸,也不知道南阳侯夫人和谢夫人是怎么吃得下去的。   抬起脸,却正好撞上了韩言的目光。   两人听着长辈们的互相吹捧,都红了脸坐不住,正好谢殊那边派人传话,说要回府了。   谢夫人颔首,戚秋刚要离去,便听韩夫人道:“言儿,去送送戚小姐。”   谢夫人脸上的笑都快遮不住了。   等韩言站起身,两人在谢夫人和韩夫人的浅笑注视下,并肩走出来房门。   韩言一身青松绿袍,越发衬得他面容温雅,一身温和气度宛如冬日青竹。   不骄不躁。   戚秋顿时有些嫉妒。   她要是也能将青衣绿裙穿成这个样子,怎么着也不会被谢殊说狗尾巴草了吧。   正想着,身边韩言确实突然哑然失笑。   戚秋侧目。   韩言无奈摇头道:“抱歉,我只是想起堂前母亲说的话,一时没忍住。”   韩言斟酌着用词,“母亲的话实在过于……夸大其词。”   戚秋闻言想起谢夫人在堂前对她的夸奖,不禁也笑了,“姨母也是。”   谢夫人说她脾性温顺,尊亲爱幼,针线了得的时候,戚秋也是险些没有绷住。   还针线了得呢,她前段时间闲着无聊,沉下心来绣了个鸟,愣是到现在还被山峨说是鸡。   看来古代的相亲见面,也是要靠一场大型的彩虹屁吹捧支撑场面。   两人并肩走着,路上韩言果然如原著中描写的那般,连门槛高一些也会提醒戚秋,走路时也会自觉的慢半拍等着戚秋。   等快到杨彬的院子时,戚秋本想让韩言止步。   毕竟谢殊本就误会她心悦韩言,若是再让谢殊看到了韩言送她,这不是给她攻略的路上添堵吗。   谁知刚拐过游廊,不等戚秋说话,只见迎面就撞上了两个人。   走在前头的是谢殊,后面还跟着丫鬟玉枝。   戚秋和谢殊四目相对,又互相转移到其身边的人身上。   梅花舒展之下,北风吹起,吹落了一片梅花花瓣。   天上慢慢飘着白雪,檐下四角挂着的铃铛在悠然的冷风中吹响,除此之外,南阳侯府一片寂静。   游廊之下,韩言向谢殊颔首,“我来送戚小姐。”   玉枝福身对戚秋笑道:“夫人说瞧着公子的脸色不怎么好,让奴婢跟着回府照料。”   戚秋:“……”   等坐上回府的马车,戚秋还在心里盘算着。   这次是她略输一筹。   玉枝跟着谢殊回府了,韩言可没跟着她回谢府。   输大发了。   正想着,就听见一旁的谢殊咳了两声后问道:“表妹,你这是怎么了?”   谢殊已经看戚秋半天了,从南阳侯府出来的时候,戚秋的脸色就不怎么好看。   戚秋看着跟在马车外面一道回府的玉枝,照实回道:“我烦心。”   谢殊一顿,不禁抬眸问道:“烦心什么?”   戚秋木着一张脸,还能烦心什么?   烦心本该属于她大道奔驰的攻略道路上横加一人,烦心这个横加的玉枝还本来是原身的CP。   在原著里,玉枝是人人喊打的绿茶丫鬟,原身是人人唾弃的白莲小姐,两人凭着一个哭起来爱呜呜呜一个哭起来爱嘤嘤嘤,而被读者组成大热的呜嘤CP。   而现在,戚秋想起方才玉枝看谢殊的目光,心中顿感无语。   原身的这个CP,怕是保不住了。   她的攻略目标要是和原身的CP当着她的面勾搭上了,这算什么?   这不就相当于她未来的夫君跟她名义上的妻子好上了。   她头上的绿帽直接翻倍。   这都叫什么事。   但这些话能跟谢殊说吗?   显然是不能。   戚秋手上握紧帕子,只能硬着头皮回了两个字,“没事。”   谢殊:“……”   瞧着戚秋这个样子,谢殊心道这怎么看也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难不成……   谢殊在心里盘算着,人都气成这样了,总要是有点原因的吧。   难不成是因为韩言?   因他要回府,耽搁了她和韩言两个人的独处?   可这也不能怪他。   这眼看就又要下雪了,再不回去若是雪下的大了,就不好走了。   看戚秋气成这个样子,谢殊觉得自己是有必要解释一下,“今日下了雪,不得不早些回去,日后独处总是还会有的。”   戚秋被自己的脑补气的脑子嗡嗡的,注意力根本就没有放在谢殊身上,等反应过来谢殊说话时,就只听到了最后那句。   日后独处总是还会有的。   戚秋顿时便愣住了。   谢殊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这是在向她示威的吗,是吧?是吧?   这都直接告诉她,他和玉枝总会独处的。   戚秋不敢置信。   好你个谢殊,我一心想要攻略你,你却想要绿了我。   戚秋脑子一混沌,嘴上就没个把门,“谢殊,你好恶毒。”   谢殊:“……?”   这是头一次,谢殊愣是在人前没遮掩住自己的神色,震惊地看着戚秋。   不过是打搅了她和韩言的一次独处,这就算得上是恶毒了?   谢殊头一次感受到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的心茫然。   缓缓吐出一口气后,谢殊试图跟戚秋讲道理,“我知道这样子做是耽误你了,这次也是我不对,可……”   戚秋咬着牙,觉得自己有些听不下去了。   知道耽误她了还这样子做!知道对不起她还这样做!   这不是挑衅是什么!   戚秋恨得牙痒痒,觉得自己有必要阻止谢殊继续说下去。   径直打断谢殊的话,戚秋眨巴着眸子,故意问谢殊:“表哥,你看我今日穿这身桃粉的袄裙好看吗?”   谢殊:“……”   戚秋坏心眼,诚心折磨谢殊。   她歪着头,佯装无辜,“表哥为什么不说话,不好看吗?”   谢殊:“……好看。”   戚秋笑了笑,又靠近了谢殊一点,继续不耻下问,“哪里好看?”   谢殊:“……”   谢殊:“…………”   看着一脸无辜的戚秋,谢殊额上青筋直突。 第36章 去吧 方才争得起劲,这会儿又不敢了?……   面对戚秋的咄咄逼人式询问,谢殊身子往后一靠,嘴角轻抿,如雕刻般棱角分明的五官略显紧绷。   他合上薄淡的眼睑,端坐在一旁,打定主意无视戚秋的幽幽注视。   以沉默应对万全。   等到了谢府,马车停下。   谢殊和戚秋先后下了马车,前后而立。   谢殊转过身,抿了抿唇,刚想要说什么,眉头就紧皱了一下。   谢府府邸位于长宁街街口,这条街越往里头走,越寂静。   因隔条街就是京城集市,偶也有摆摊的商贩从此条街路口经过,因此街头比街尾热闹多了。   玉枝想去谢殊跟前搭话,但瞧着谢殊一脸生人勿进的模样,又生了怯意,只好转头来向戚秋福身,“表小姐,夫人吩咐奴婢回府之后去请大夫来给公子把脉,奴婢先行告退。”   府上养着的大夫前段时间刚请辞走人,只能去府外请大夫了。   戚秋刚点了点头,还没来得及说话,只觉头顶一片阴影落下,身上便重重砸过来一个人。   耳边顿时洒下一片温热的气息,一路向下,径直垂在戚秋白皙的玉颈间。   脖颈间落下一阵轻痒。   谢殊束起的白玉冠就杵在戚秋眼前,仿佛只要戚秋一低头,两人的呼吸就会交织。   谢殊倒下的那一刻,戚秋下意识地伸手揽住了谢殊。   谢殊身上的玄袍与戚秋淡色的披风纠缠,隔着衣物,戚秋也能感受到谢殊过于滚烫的身子。   戚秋尚没有反应过来,愣愣地侧目垂首一看。   只见倒在她身上的谢殊眼睑轻合,本桀骜冷淡的眉头紧皱,那张略显野性不恭的脸上此时病气几乎掩不住。   戚秋终于反应了过来,急急地唤了一声,“表哥?”   谢殊这一下倒来的猝不及防,府上的下人还在呆愣中,直到听到戚秋的这一声惊呼,这才反应过来。   刘管家急得三步并作两步冲下台阶,险些没将自己绊倒在地。   将谢殊从戚秋的身上扶起来,刘管家立马道:“快去请大夫!”   府门前已经乱成了一锅粥,闻此言,几个腿脚利索的小厮赶紧跑了出去。   谢殊的院子里并没有种多少花树,一到冬日更是空荡荡的。   谢府下人腿脚麻利,谢殊躺在床上不过片刻,大夫便被拉来了。   戚秋等在内室外,一转身的功夫,就见下人端着一盆血水出来,四周顿时泛起浓重的血腥味,遮掩住了院外的红梅淡香。   戚秋本以为谢殊只是风寒,可一瞧这阵仗心里不免一咯噔,连忙派人去南阳侯府通知谢夫人。   等大夫从内室出来,便不断摇头,“余毒未清,余毒未清。”   这八个字吓的戚秋心里一紧,若不是下人端出来的血水是红色的,戚秋心中真是要起了不好的联想。   刘管家也急了,“毒?什么毒?烦请先生把话说清楚。”   大夫解释道:“谢公子胳膊上的那处剑伤上有残留的余毒未清,加上风寒,毒性便发作了。”   刘管家急的直擦汗,“这是怎么一回事,公子是何时被淬了毒的剑刃给划伤的?身边伺候的东今东昨也不知道吗!”   可眼下已经顾不上这些了。   戚秋问道:“先生可有把握解毒?”   大夫只有两三成的把握,若是旁人家也就算了,谢府门第高,没有十足的把握大夫怎么敢应承下来这个差事,当即摇头道:“这毒罕见,又毒性强,各位还是另请高明吧。”   刘管家看出大夫话中留有余地,刚欲再行劝说,却没想到戚秋直截了当的说道:“再派人去南阳侯府,若是那边不紧需,就让王老先生过来一趟。”   刘管家顿时一拍手。   是了,有王老先生在,何需再为难别的大夫。   刘管家赶紧转身,吩咐下人过去传话。   一刻钟后,谢夫人领着王老先生急匆匆地冲了进来。   王老先生看着谢殊惨白的脸色,知道轻重,并没有摆架子,坐下来就开始把脉。   谢夫人眼里含着泪,捏着帕子焦急地等着。   等王老先生收回把脉的手,谢夫人便急急地上前一步,慌张道:“老先生,这……”   王老先生面色有些凝重,“这毒甚奇。”   谢夫人的心瞬间往下坠了不少,仍是不死心道:“那……?”   王老先生道:“难解,难解,但暂且能保住性命。”   谢夫人只觉眼前一黑,若没有戚秋眼疾手快扶着,恐怕也要栽倒在地了。   谢夫人颤声道:“连老先生您也不能解此毒吗?”   王老先生谨慎道:“还是请张院使回来一试吧。”   见谢夫人几欲昏厥的样子,王老先生赶紧道:“夫人别急,有老夫在,虽解不了这毒,却也不会让它危及谢公子性命。待我开了药方,您只管让人去拿药煎药,保准性命无忧。”   谢夫人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刘安,你亲自去拿药煎药。”   刘管家赶紧应声,接过老先生递来的药方,急匆匆地走了。   等到晌午,煎好了药,给谢殊灌下去,戚秋陪着谢夫人又守了一天一夜,谢殊这才悠悠转醒。   戚秋从外面进来的时候,谢夫人正指着谢殊,大怒道:“既知自己中毒了,为何瞒着不说,也不去看大夫,你是想要气死我吗!”   戚秋默然,原来谢殊早就已经知道自己中毒了。   止了步子,戚秋没再进去,而是守在了门外。   谢殊刚醒,脸色尚有些苍白,咳了两声无奈道:“已经让大夫瞧过了,也让人去请张院使回来。这毒虽毒性大,却不猛,暂时不会危及性命的。”   谢夫人一听,却更是气到坐不住,“不会危及性命?那你为何在府前晕倒?你还敢嘴硬!”   不知里头的谢殊低声说了什么,谢夫人怒了几句后,逐渐冷静了下来。   只是声音依旧带着冷然,“你是怎么中的毒?别又跟我说不记得了,你胳膊上可是新伤,顶多只有两三日!”   透过窗户敞开的缝隙,戚秋看见谢殊扯唇无奈一笑。   谢殊道:“几日前抓犯人的时候,不小心被伤到的。”   说着,谢殊的声音又低了下去。   戚秋顿时想到她给谢殊送饭那日,谢殊浑身血腥气。   难道是那日受的伤?   又过了一刻钟,谢夫人阴沉着脸从屋子里出来。   见到戚秋之后,谢夫人稍稍收了怒气,“这几日你也累了,人也醒了,快回去歇着吧。”   一连几日过去,谢殊好好养着,脸色是好上一些了,没有前几日那么惨白吓人。   虽然谢殊体内还有毒性残留,但谢夫人于昨日接到了张院使的回信,说是已经在回京的路上了,不出三月就会到京城。   有王老先生在,这三个月倒也不算长。   可还不等谢夫人松一口气,南阳侯那边却又出了事情。   南阳侯夫人守在杨彬身边熬了这么些日子,终于是熬不动了。前几日给杨彬喂药的时候突然晕倒,已经卧床好几日了。   南阳侯府拢共就三位正儿八经的主子,可南阳侯这些日子需要人搀扶才能下地走两步路,南阳侯夫人卧床不起,世子又晕迷不醒。   府上的两名侍妾,一个病秧子,一个不经事,还有一个庶子不在府上。   安嬷嬷知道谢殊病了,本也不愿意再来打扰谢夫人,可自己忙前忙后两天也确实是实在撑不住了,只能又派人来请谢夫人。   谢夫人有些犹豫。   谢殊放下药碗,说道:“去吧,我这边也不需要人照顾。”   谢夫人横了他一眼,“你现在毒没清,风寒也不见好,也敢说自己不需要人照顾!”   谢殊无奈道:“我又不是昏迷不醒,毒的事急不得,风寒左右不过是喝药就能好的事,南阳侯府那边却是眼看就要快撑不住了。 ”   谢夫人心里也明白,还是南阳侯府那边紧要一些。   数落了谢殊几句,便让下人收拾了东西又赶去了南阳侯府。   走之前,谢夫人吩咐完玉枝后仍是不放心,知道戚秋细心,便又转头去嘱咐戚秋要好好盯着谢殊喝药。   谢夫人故意当着谢殊的面,交代戚秋,“他若是敢不听你的,你便只管让人来回我。”   看着戚秋乖巧地点了点头,谢殊低头无奈地扯了扯嘴角。   等到用完晚膳后,戚秋就按照谢夫人的吩咐,端着药去找谢殊了。   没想到在院子里撞上了玉枝。   玉枝穿了一身俏粉袄裙,头上簪了一朵别致的梅花,淡淡香气萦绕在鼻尖,很是好闻。许是袄裙小了,紧紧勾勒着玉枝曼妙的身子曲线,露出别致的腰身。   略施粉黛的面容,一眼便可见其娇艳。   谢殊已经在屋子里歇下了,玉枝只能在外面守着,正是不甘心的时候。   一看到戚秋手里端着药走了过来,玉枝瞬间眼都亮了。   跟着戚秋进了屋子后,玉枝就迫不及待道:“表小姐,您身份尊贵,还是让奴婢来伺候公子喝药吧。”   戚秋看着跃跃欲试的玉枝,在心里暗道,这喂药可是促进情感的利器,怎么能拱手让人。   戚秋当即温婉一笑,说道:“姨母既然嘱咐了我,还是我来吧。”   玉枝仍不死心,伸手拿起放在桌子上的药碗,快步走向谢殊床边,“您是表小姐,怎么能勉强您干这些伺候人的活。这些本该就是我们这些做下人做的,表小姐不必客气。”   戚秋摁住她的手,将药碗夺过来,微笑道:“不勉强,姨母都做过,我有什么好勉强的,还是我来吧。”   玉枝刚挨住床,怎么会死心,“表小姐,您没伺候过人,这喂药一事也不熟悉,若是洒了可如何是好,您还是让奴婢来吧。”   玉枝仗着自己眼疾手快,就想要把药碗从戚秋手里想要抢过去。   戚秋怕药洒了,只能松了手。   玉枝却没想到戚秋真的松了手,手上没用力,一个没端稳,药碗便尽数落在了地上。   药碗应声而碎,汤药泼了一地。   玉枝傻了眼。   戚秋叹了一口气。   正好外面刘管家来了院子,听见屋子里这噼里啪啦的动静赶紧推门走了进来。   看着这一地狼藉,刘管家一愣,“这是怎么了?”   玉枝怕被刘管家责骂,眼眸一转,握着被泼上汤药的手,泫然欲泣,“没事……”   她扫了一眼戚秋,几番欲言又止后咬着唇,“是奴婢,是奴婢不小心打翻了药碗,跟表小姐无关。”   戚秋:“……”   刘管家看了一眼戚秋,说道:“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再去煎一碗药端过来。”   玉枝看着戚秋,幽幽道:“表小姐,这次还是让奴婢来喂公子喝药吧,您刚才不小心打翻了……”   玉枝故意话说到一半,又自知失言一般赶紧止住了话,歉意地看了一眼戚秋,连忙改口道:“是奴婢,是奴婢打翻了药碗。但奴婢毕竟经常伺候人,还是让奴婢来喂药吧。”   戚秋:“……”   戚秋深深的觉得这一幕有点眼熟。   刘管家倒是没有想特别多。   表小姐身为主子,身份尊贵,没干过伺候人的活,一不小心打翻药碗也不是什么大事。   谢府又不是缺这一碗药。   不过毕竟是主子,伺候喂药本也是为难。   如此想着,刘管家也道:“表小姐不必忙活,还是让玉枝来吧。”   看着玉枝弯唇一笑,戚秋嘴角抽了抽。   她忘了。   原身和玉枝是这对CP走的是相恨相杀的路线。   眼看着玉枝就要在谢殊床边坐下,戚秋正琢磨着怎么反将一军茶回去,就见谢殊撑起身子从床上坐了起来。   在玉枝呆愣的目光中,谢殊冷淡的眉眼带着一丝无奈,漆黑的眸子看着戚秋,缓缓地叹了一口气。   谢殊坐起身,揉着眉心,倒没有直接开口,而是先静了一会,面色虽有病气却不见苍白狼狈之态。   见谢殊坐起身子,玉枝却是顿感一阵不安,也不敢在床边坐下了,站直身子弱弱地唤了一声,“公子。”   谢殊脸上不见喜怒,只轻飘飘地看了一眼玉枝,就让玉枝心中一紧。   谢殊不咸不淡道:“你先下去吧。”   玉枝脸色顿时一白。   刘管家不明所以,“公子,还是让玉枝……”   谢殊抬眸,“我醒了有一会儿了。”   这话也是对玉枝说的。   谢殊问:“府上的规矩还记得吗?”   玉枝一听自知心虚,脸上也火辣辣的有些挂不住。   谢殊淡道:“下去之后记得领罚。”   看着谢殊冷淡的面孔,以及冷硬的话语,玉枝几番咬唇,最终还是掩面哭着跑走了。   刘管家毕竟是个侯府老人了,仅凭这三言两语就明白了大致情况。   叹了口气,看着一直安安静静不说话的戚秋,刘管家心道多亏是表小姐菩萨心肠,没跟玉枝计较。但凡换了旁人,敢跟主子耍心眼,方才一顿打就是跑不了的。   收拾了地上的狼藉,刘管家退出去又煎了一碗药递给戚秋,这才转身走了。   戚秋手上捧着被刘管家塞过来的药,看着坐在床上的谢殊,心里顿时又有些茫然。   这真让她喂药了,她还真有点不知所措。   抿着唇,戚秋慢步走过去,小心翼翼地坐在了谢殊床边。   还不等戚秋抬手去拿羹勺,坐在床上的谢殊突然扯着嘴角笑了一声,“方才争得起劲,这会儿又不敢了?”   说着,谢殊身子往后一靠,抬眸看着戚秋,似笑非笑。   戚秋见自己的手足无措被谢殊看了出来,脸顿时有些红了,不敢抬眸,只能在心里头磨牙。   还不等她在心里暗骂谢殊,戚秋就感觉到手上一松。   抬眼一看,就见谢殊伸出手从她手上拿过了药碗,一饮而尽。   屋子里略显昏暗,烛火摇晃,月色静静地垂着,院子里的重重树影在夜色中交织缠绵。   为了喂药,戚秋坐得有些近,近到能清晰的看到谢殊上下一滚的喉结,能感受到谢殊扑面而来的冷冽气质。   喝完了药,谢殊无奈一笑,“我方才就想说了,我又不是没手没脚的,为何需要你们喂药。”   戚秋想要将药碗拿过来,可屋子里没点几根烛火,她一时看岔了眼,手直接伸到了谢殊的手上。   戚秋的手到了冬日总是捂不热,冰冰凉凉的,倒是谢殊几日闷在屋子里,手都是温温热热的。   谢殊的手生的好,节骨分明,修长白皙,只是因常年练武,手指上有着老茧。   戚秋愣了一瞬,又如闪电般快速地将手收了回来。   谢殊也是愣了。   温软无骨的触感仿佛还停留在手心,酥酥痒痒的。   谢殊下意识地握紧了手。   咳了一声,谢殊自己把药碗放在了桌子上,说道:“我喝完了药,你回去吧。”   戚秋闻言自是求之不得,埋着头,提起裙摆走了。   刘管家就在外面守着。   见戚秋出来,他松了一口气。   方才他自己出来后,便瞬间后悔了。   公子和戚小姐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又是晚上,怎么看都不妥。   可他当时昏了头,把药给了戚小姐就出来了,现在也找不到借口再跑回去。   好在戚秋很快就出来了。   刘管家默默算了下时辰,心道这才不到一刻钟,表小姐怕是连药都没有喂就出来了。   这样,刘管家反而放了心。   翌日一早,戚秋收到了郑朝递过来的信,说是映春跑去了怡红院,见了一位姑娘。   因不好跟的太近,那姑娘脸上又带着面纱,郑朝没看清那姑娘长什么样子,只记得那姑娘额头上有一道疤痕。   老鸨亲自给看着门,两人从晌午坐到了晚上,再出来时只见到了映春一个人。   额头上带着疤痕的姑娘?   戚秋想了半天,愣是没在原著里想起这么一号人物。   无法,戚秋只好让郑朝继续盯着映春。   映春说的话不论真假,光她与蓉娘有来往这一件事,就够让戚秋提防的了。   一连几日,戚秋遵从着谢夫人的嘱咐,恪尽职守地监督着谢殊喝药。   玉枝倒是自那日挨了罚之后,缓了两天才出现。只是人还没来得及进谢殊的院子,就又被刘管家叫走了。   刘管家那日已经很给玉枝留了颜面,见她受了罚也就没再说什么,今日把玉枝叫过去也是看在她在夫人身边当差的份上,想要提点两句。   若是玉枝再不知好歹,怕是今日很难在府上继续当差了。   被刘管家好好说教了一顿,玉枝憋着一股气。   玉枝仍不死心,却也知道她不能得罪刘管家。   刘管家是府上的老人了,颇得谢夫人信赖。   玉枝不怕戚秋去谢夫人跟前说什么,却担心刘管家因为那日的事在谢夫人面前告她一状。   跟刘管家相比,夫人肯定不会信她,到时候她失了夫人欢心,就真的无依无靠了。   这样想着,玉枝便是再不甘愿,也只能暂时避避风头,不敢明目张胆的跟刘管家对着干。   又过了两日,天上飘了一场小雪。   这日,戚秋端端正正地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监督着谢殊喝药。   谢殊喝了药,坐在一旁的书桌旁正在看书。   日光从敞开的窗户缝隙里尽数洒下来,谢殊手里握着一卷书,静静地看着,闻言眼都不抬,只淡淡地应了一声。   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在听她说什么。   戚秋撇了撇嘴。   戚秋今日监督完谢殊喝药后却并没有急着走,而是在谢殊的屋子里闲坐了一会。   谢殊也没有赶她走,两人一个坐在书房一个坐在旁边一角,谁也不打扰谁。   戚秋在一旁装端庄装得挺直的腰杆都酸了,实在是有些累了,眼看谢殊也没注意这边,便没忍住想要趴在桌子上歇一会儿。   谢殊的屋子里点的炉火烧得正旺,很暖和,戚秋昨日没有睡好,趴着趴着便有些困了。   可还没等她睡着,山峨就来敲门了。   “小姐,马车备好了。”   戚秋从混混沌沌中迷糊地睁开眼,愣了一会神,才慢慢的朝外面应了一声。   那边的谢殊也放下了书,看了过来。   戚秋站起身,看着谢殊,抿了抿唇,“表哥,我走了,去领前几日我在千金阁订的头面。”   谢殊淡淡地看着戚秋,漆黑的眸子如深夜的河水。   顿了顿,谢殊放下手中的书,沉默了一阵后,点了点头道:“去吧。” 第37章 刘刚(一) 再晚几日怕是人已经归西了……   谢府门外,已经备好了出行的马车。   车夫倒不是以前那个,看着有些眼生。   刘管家解释道:“陈家今日起来生了病,便放他一天休息。”   戚秋扫了一眼立在一旁长相老实忠厚的车夫,倒也没多说什么,转身上了马车。   已是腊月,新年将至,护城河边的梅花开得正旺。   因正是采买年货的时节,街上也格外热闹些。街头两边卖着热气腾腾的熟食,腊肉腊肠更是摆了一整个摊位。   因采买的人连绵不断,商贩也吆喝的格外卖力,一整条街都是吵吵闹闹的。   等马车好不容易挤过了集市,又转了一条小街,路上终于安静了下来。   千金阁的位置有点偏,去的时候,阁内的人倒是不少。   千金阁掌柜的本想亲自将戚秋要的红宝石头面送到马车跟前,没想到戚秋却是自己下来了。   戚秋今日的排场依旧不小。   由山峨扶着,车夫在门口等着,戚秋进到阁内。   掌柜恭敬含腰的架势惹得阁内的人都纷纷看了过来,有人认出这是谢府的马车,便看着戚秋,跟身边的人交头接耳起来。   偏偏戚秋好似无知无觉。   品着掌柜端上来的茶水,戚秋懒懒扫过掌柜奉上来的红宝石头面,一掷千金,又挑选了数根玉钗金簪,吸引足了目光。   等到戚秋起身走时,掌柜的看着收上来的沉甸甸的银票,恨不得当场给戚秋跪下来磕个头,高呼财神爷。   拿上买好的东西,戚秋却没有直接上马车。   一到冬日,街上总是少不了炒栗子的香味。   戚秋闻得嘴馋,让山峨买了一份回来之后,捧在手里,这才上了马车。   回程的路,却走的格外快。   可眼看两刻钟过去了,却还不见马车走到来时的集市街。   戚秋掀开车帘,往外瞧了一眼,只见马车行驶在一道陌生的街巷里头,两侧无人的街道里还坐落着一户修建的十分气派的高门大院。   这座府邸坐落不小,瞧着比谢府都要大多了。   红砖青瓦,朱红大门,府门前还立着两头威风凛凛的石狮子。   只是如今石狮子结着蜘蛛网,气派的府门上头还贴着两个大大的封条,府门前的牌匾也已经被人给摘了下来,放眼望去,多有破旧苍凉之感。   戚秋指着这户人家的大门,问车夫,“这之前住着哪户人家?”   闷头驾车的车夫闻言侧目一扫,眼神顿时猛缩了一下。   车夫又重重垂下头,沉默了一会这才低声回道:“回小姐的话,这原来是先帝的大皇子所居住的皇子府。”   大皇子?   戚秋微微诧异,抬头又扫了一眼如今这古旧陈腐的府邸。   原来这就是原著里一时显赫,差点造反成功当皇帝的大皇子所居住的府邸。   先帝在位时,一生勤勤恳恳用于江山社稷,也算是一位明君。   只可惜先帝膝下子嗣甚少,且良莠不齐。唯一争气的四皇子,也于早年间平定边疆战乱时而壮烈而亡。   先帝膝下,四皇子已死,三皇子早夭,朝堂之上只余大皇子和二皇子各握权势。   为了皇位,两人斗得如火如荼,搅得朝局一片大乱。   转眼三年过去,眼见二皇子不敌大皇子,逐渐失了先帝圣心。   就在二皇子要被大皇子赶往封地时,四皇子府曾经养的谋士却突然出现,跪倒在先帝面前以死状告大皇子,揭穿了大皇子隐藏多年的阴毒诡计。   原来当年因先帝倚重四皇子,只等着他此次替君南巡归来之后就册封为太子,继承大统。   大皇子得知此事,如何能坐得住。   于是他便和周国勾结,故意演了这么一出戏。   当年的周国战乱,危及魏国周边百姓都是一场陷阱,其目的就是为了诛杀当时正在附近南巡的四皇子。   四皇子措不及防之下,被当场伏击而亡。   后周国虽被灭,可人死如灯灭,却再也换不回来当年英勇善战的四皇子了。   一朝被揭穿,大皇子眼见事情就要败露,不等先帝问责,他先一步起兵谋反。   先杀了即将出京的二皇子,又杀到了皇宫里面去。   好在皇宫守卫得当,又有先帝的胞弟也就是魏安王勤王护驾,这才没有让他得逞。   大皇子本仗着先帝膝下子嗣全亡,被捉之后依旧有恃无恐。   没想到先帝竟然把胞弟魏安王的儿子过继到膝下,并封为了太子,也就是如今的陛下。   大皇子被废黜关在大牢里,因先帝仍留有一丝父子之情,留下遗诏,这才留有一条性命让他苟延残喘至今。   当年的一朝荣宠,荣华富贵不断,连府邸修建的都是雕栏玉砌,金碧辉煌,大了其他皇子府一圈。   可如今,只怕是府邸里头的草都有三米高了,也没人修剪。   看着从眼前掠过的府邸,戚秋收回视线,这才不咸不淡道:“方才来时走的可不是这条街吧?”   车夫手上缰绳一紧,低头回道:“来时的那条路太过拥挤,走这边虽然要绕路,但人少。”   戚秋淡淡地挑了一下眉,轻瞥了车夫一眼后便放下车帘,也没责问车夫为何自作主张。   这条街道很偏僻,路边还长着荒草,四下也无人。   马车行驶在路上,跑的飞快。   可一刻钟过去了,两刻钟过去了,马车越跑越快,半晌过后却也始终不见马车回到谢府。   倒是外面的人声越来越小,越来越远,到此刻几乎听不到马车外面交谈说话的声音,只剩北风呼啸。   山峨终于察觉到不对,连忙掀开车帘一看,只见外面层层树影从眼前飞过,枯草遍地,不见庭院阁楼,眼前只余一片广阔的山坡树木和片片飞雪。   这那里还在京城内,分明就是出了城!   马车还在飞驰,车轱辘快速碾压着地上的落雪,激起星星点点的泥泞。   山峨手里握紧车帘,眉头紧皱,顿时急了,对车夫喝道:“我们是要回谢府,你这是去哪儿!”   眼见被发现,车夫也不急。驾马空余侧目扭头扫了山峨一眼,原本老实憨厚的面孔此时眯着眼,眼里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利光。   车夫嘴角勾着一抹不怀好意的冷笑,没再说话,而是重重挥动着马鞭。   一鞭子凌厉地划空甩了下去,像是警告。   骏马嘶吼一声拖着马车越跑越快,快到山峨几乎看不清四周,也站不稳身子,整个人猛地往后一倒。   眼看又是上坡路,马车却不见停缓,依旧在野路上狂奔。   马车里的小熏炉已经顺着戚秋脚边滚了下去,砸在地上的石头上,顿时一分为二。   山峨和戚秋被颠簸的东倒西歪,连气都来不及喘,身子一歪差一点也跟着熏炉滑下马车。   马车驾得这么快,这又是个上坡路,若是真掉下去,只怕要没命。   山峨已知事情不对,眼前一黑,心里慌到不行,已经顾不及从地上爬起来。   她紧紧抓着马车壁沿的凸起,朝外面高声呼救,“有没有人,有没有人,救命,救救我们,救救我们!”   可这荒郊野地哪里会有人,山峨奋力喊叫了两声,耳边却只有呼啸而过的北风呼应。   戚秋强忍着晕眩和颠簸,把山峨从地上拉了起来,还来不及说话,马车终于登了顶,慢慢地停了下来。   山峨和戚秋都被颠到头晕眼花,喘着气,坐在马车里几欲作呕,半天都缓不过来神。   经过前面的波动,马车停下来之后四周好似寂静了下来,马车外只余飞鸟展翅,沙沙落雪的细微响动。   连车夫也不见上前。   这样的反常更让人不安,戚秋握紧山峨的手腕,抿了抿唇。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由远及近传来了一阵嘈杂的脚步声。   车夫跳下马车,迎着来人走了过去,搓了搓手谄笑道:“老大,人都在里面,只剩个小丫头今日没有跟来。”   随后,哗啦一声,马车的帘子就猛地被人从外面扯下。   遮挡着外面的布帘被扯下,眼前顿时一暗。   只见马车外面站着几个三大五粗的男子,为首那个一道刀痕横跨在脸上,五官阴骘,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略显狰狞毒辣,腰间还别着一把短刀。   来人正是刘刚。   山峨的脸色瞬间白了去。   刘刚拔出腰间的短刀握在手里,剑刃在冷风中闪烁着寒光。   他狞笑道:“戚小姐,你还记得小人吗?”   不等戚秋说话,山峨就哆嗦了两下,“我家小姐可是谢府的客人,你、你胆敢作恶,谢家是不会放过你的!”   刘刚闻言眼里闪过一丝阴寒,“谢家?连魏安王都不能奈我如何,谢家小儿算得了什么!他若是敢来,我就新仇旧恨和他一起算!”   说着刘刚一只脚跨上马车,手放在膝盖上撑着,嗤笑道:“再说他这几日不是病倒了,哪里会有功夫来管你们。怕是等想起你们,你们已经被这野外的狼给分吃了!”   山峨的眼泪都要留了下来,死死攥着戚秋的手不敢松开。   刘刚目光阴毒的看着戚秋,嘴角生冷地向上扯了扯,目光却是一片冰寒。   他猛地拍了拍自己的右腿,短促地冷哼了一声,“戚小姐,我这条腿如今这样,可都是拜你所赐!”   戚秋方才就发现了,刘刚的右腿好似瘸了,走在路上一深一浅。   戚秋抿着唇,将山峨推到自己身子后面,没有说话。   刘刚也不需要戚秋说什么,冷冷地笑着,“我那几日当真是有眼无珠,没想到竟然栽到你这么个小丫头片子身上。不过你也算是个有能耐的,摆了我一道不说,竟然还把我逼到这个地步。”   话音刚落,刘刚身后跟着的一位男子就啐了口吐沫,上前说道:“老大,还跟她说什么,兄弟们今日被逼到如丧家之犬一般,都是被她给害的!今日就让我一刀劈了她,然后把她们两个挂在城墙之上给兄弟们和蓉娘出口恶气!”   山峨顿时打了个冷颤,身子哆嗦着,眼泪再也忍不住流了下来。   雪已经下了好一会了,枯木树干上冻着冰碴,冷风似冰雪,粘粘稠稠地往人身上吹,顿时带起一阵哆嗦。   戚秋抬起眸子,扫过一旁的车夫,“这车夫好歹也在谢府三年有余,竟也是你们的人?”   刘刚没想到戚秋会问这个,随即狠狠一笑,“可不止是谢府,便是魏安王府也都有我们的人。”   “你们能在锦衣卫的追查下躲这么久,看来你们安插在各个府上的人确实不少。”戚秋淡淡道:“只是这一折腾,恐怕被揪出来的也不少。”   刘刚目光陡然一寒,“若不是你,怎么会有这一遭!”   戚秋扫过刘刚身后站着的人,有些在客栈里见过,有些却是生面孔,“你和蓉娘的背后之人看来确实是来头不小,能让这么多人为他卖命,想来南阳侯府世子杨彬也是你们下毒戕害的吧。”   “你倒还算聪明。”刘刚冷冷一笑,“南阳侯府的人查遍了青楼妓院,却没想到人早就在牢里就被下了毒。只可惜这小子福大命大,被发现的早,再晚几日怕是人已经归西了。”   刘刚说完,戚秋一阵沉默之后,突然抬眸问道:“刘刚,我入客栈时你不认得我吗?”   刘刚目光阴冷,闻言咬牙切齿道:“我若是认得你,就该一早活剐了你!”   戚秋缓缓吐出了一口气。   她被灌毒药的那晚,那个蒙面人打晕了水泱径直朝她走来,可见是认识原身这幅皮囊的。   刘刚到现在竟然依旧没有拿此事拎出来说,那他应该是不知道此事。   也就是说给她灌毒的人应该是另一伙人。   这个毒连王老先生这样的名医都说罕见,没想到还不止一伙人手上有,戚秋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她又问,“谢殊的毒也是你们下的?”   这次倒是轮到刘刚一愣,他看向一旁的车夫。   车夫恭敬道:“小的正要说,之前打听到谢殊也中了毒,谢府请来了名医,却依旧没有治好,怕是命不久矣。”   刘刚顿时大笑了起来,连连叫好,“好好好,真是苍天有眼,谢殊竟然要命不久矣了!”   拍着自己的腿,刘刚阴恻恻地压低眉目,“原以为那一箭之仇报不了了,没想到没想到,他竟然要死在我前头了!”   刘刚大笑了几声,这才又把视线移到戚秋身上。   将短刀从刀鞘中抽出来,刘刚悠悠地说,“戚小姐,你故意拖延了这么长时间,可等来了救你的锦衣卫?”   戚秋瞳孔顿时猛缩。 第38章 刘刚(二) 心中也尚有愧   那日,戚秋去给谢殊送膳食,刚应承了帮谢殊的忙,转头出来,还没来得及上谢府马车,就被一个打扮富贵的小厮叫住。   小厮垂首恭敬道:“戚小姐,我家王爷有请。”   说着小厮侧身退后了一步,露出身后的光景。   只见锦衣卫府不远处的茶楼里,一间房间的窗户被打开,一位鬓发微白,双目有神的老人站在窗户口,对她微微颔首,象征着身份的金令牌更是在日光下闪烁。   王爷有请,戚秋只能上去。   上到二楼,戚秋人尚且没站稳,魏安王就直说了来意。   命戚秋协助,和锦衣卫里应外合抓捕刘刚。   魏安王不紧不慢地抿了口茶,“你若是肯帮忙,事成之后,好处必定是少不了你的。”   戚秋不想要什么好处,就凭她和刘刚结下的梁子,若真是去当这引蛇出洞的人,实在是太过于危险了。   可魏安王看出戚秋的不情愿,直接掏出了一道圣旨摆在戚秋面前的桌子上,冷声道:“抗旨不尊,你可知道后果?”   话落,魏安王的手下就哐的一步上前,紧盯着戚秋,警告一般将腰间佩戴的长剑往外拔了拔。   仿佛戚秋只要说不,戚秋就会被当场拿下。   戚秋自然知道这是魏安王在恐吓自己,有谢家在,魏安王必定不会对自己如何。   可圣旨已下,若是抗旨不尊,就算有谢家保着,她也势必会得罪魏安王。   正是踌躇之后,系统提示音骤然响起。   【恭喜宿主,激发隐藏剧情,开启金玫瑰模式,请宿主协助魏安王,抓捕刘刚,有丰厚奖励。】   戚秋心想,得,这下也不需要纠结了,系统出来,直接帮她做好了决定。   却没想到系统一改往常,竟然直接揭晓了这个丰厚奖励。   【任务奖励一、银子五百两,刘刚任务线索片段*3。】   【任务奖励二、额外替宿主增加十点白莲值,目前白莲总值二十六。谢夫人好感度增加十,目前好感度三十。】   【任务奖励三、抓捕刘刚之后,可得系统免费帮忙一次。】   【任务奖励四、获得三枚金玫瑰。集够十枚金玫瑰,可更换一次系统任务。集够三十枚,白莲值达到六十以上,可改变终极攻略任务。】   原来一直不知用处的金玫瑰是做这个用的!   戚秋一惊。   任务一戚秋不稀罕,可任务二、任务三、任务四那个不是金光闪闪一般吸引人。   任务二的增加十点白莲值让她即使此次任务失败,也可保住性命。增加谢夫人好感度,可以帮她快速完成两个月内谢夫人和谢侯爷好感度达到八十八的任务,不用担心被赶出谢府,任务失败。   任务三可以让她下次做任务时少一些后顾之忧。   任务四就更不用说,不说集够三十枚了,若真是能集够十枚,下次她再遇到这种要命任务,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更改掉了!   这说明,只要她的金玫瑰多,她就可以不再受辖制于这个倒霉催的系统!   光是这最后一项任务奖励,就让戚秋该死的心动了。   天知道,她在面对系统想一出是一出的任务时有多厌烦。   戚秋手里紧紧攥着帕子。   【此机会难得,宿主若是此次选择拒绝,任务四的金玫瑰更换任务将永久封存,不再开启。还请宿主仔细斟酌,接下任务,协助魏安王!】   闻言,戚秋不再犹豫。   下定决心之后,戚秋在心里点开任务面板,正要选择接受,就见选择键蹦出来——   两个选择键都是接受。   戚秋:“……”   这狗日的系统根本就没有给不接受的选项!   她白纠结了这么长时间!   虽然戚秋最终还是自己想要接受此任务,但被这狗系统又婊了一回,她还是忍不住在心里磨牙。   等着,等她挣到足够的金玫瑰,她就天天更改任务,折磨死系统。   戚秋心里愤愤,呼出一口气,点了接受。   【检测到宿主已经接受任务,请努力完成任务,任务失败,奖励全无,任务四的更改任务也会被永久封存。】   戚秋长舒了一口气。   魏安王还坐在对面不断的幽幽威胁着戚秋,戚秋听着,突然站起身来   魏安王皱眉,“你走也没用,圣旨已下,你敢抗旨……”   “不!”戚秋柔柔弱弱的模样,面色却是坚毅,一脸即使身弱也要衷心为君的刚直,“臣女愿协助王爷和锦衣卫,拿下刘刚,为京城治安出一点绵薄之力!”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刚才还一脸不情愿的戚秋为何会突然变脸,但这不妨碍魏安王听了很是感动,连道几声好。   向戚秋说了布局之后,魏安王叹气,“这事我早先与谢殊商议过,可不论我怎么劝说,他始终不同意。我今日来找你他不知情,但想来定是瞒不住他。”   魏安王道:“你要好生劝说他,他那边就靠你来摆平了。”   *   戚秋抬起头,就见刘刚慢慢地擦着他那把短刀,“在你身上栽过一次跟头,这次我怎么能不谨慎些。”   戚秋抿唇,“你知道?”   刘刚哈哈一笑,目光阴狠,“你十日前在千金阁大张旗鼓,是故意想要引起我注意。你和锦衣卫联手,一个当诱饵一个黄雀在后,不过是想要引蛇出洞,将我们这些人一网打尽。”   “可你看,我光明正大把你掳过来,可曾有锦衣卫来救你?”刘刚冷笑两声,“只怕今日锦衣卫都要自顾不暇了!”   戚秋不动声色地朝外面扫了两眼,已经到了和魏安王约定好的时间,可外面一片寂静,确实不见人。   戚秋声音有些哑,“你做了什么手脚?”   刘刚冷哼,“不过是给京城里的几户住宅添了把火,烧死几个人罢了。”   戚秋眉头一皱,沉声道:“你敢放火烧人!”   踩着地上的枯枝,刘刚撑着瘸了的右腿,略显吃力的翻身上了马车。   在山峨惊惧的目光中,他咬牙切齿道:“你还有心思想这些,不如先想想自己吧!今日你落到我手里,我定要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戚秋一顿,身子挡着山峨,“京城着火自有禁卫军去忙,锦衣卫的职责本就不在此,你怎么就敢断言锦衣卫来不了。”   刘刚顿时讥笑一声,“着火确实不该由锦衣卫去救火,可若是点火的人是锦衣卫呢?”   戚秋手猛地握紧,“你……”   不等戚秋说完,刘刚就眯着眼,阴恻恻地笑了起来,“恐怕现在降罪的圣旨已经到了锦衣卫,禁军围府,谁还能顾及得上你,自身都难保了。”   山峨躲在戚秋身后,闻言身子顿时微微战栗着。   刘刚猛地伸出手,拽着戚秋的衣袖一把将其拉下马车,扔倒在地。   随后,山峨也被车夫给拽了下来。   两人被扔到一块,周遭立着的人立马围了上来,山峨哆嗦了一下,赶紧护在了戚秋身前。   刘刚站着,居高临下的看着戚秋,“我已经满足了你的好奇心,也算仁慈,现下该是你偿还的时候了。”   “我会慢慢把你放干血,等到入夜之后挂在城墙上,明日一早也算是我送给京城的最后一份礼品了。”刘刚冷冷地说着,蹲下身来,手上是擦拭干净的匕首。   【系统警告——检测到宿主有生命危险,还请宿主立即自救,逃离危险。】   【系统警告——检测到宿主有生命危险,还请宿主立即自救,逃离危险。】   【系统警告——检测到宿主有生命危险,还请宿主立即自救,逃离危险。】   系统的提示音突然在戚秋耳边炸响,如同雷声一般重击在戚秋心口,震得戚秋脑子生疼。   山峨的身子一直在打哆嗦,在危机关头她想护着戚秋,可四周都围着人,如几堵墙一样,她们两个退无可退。   戚秋深吸一口气,握紧拳,“我好歹是官家小姐,身后靠着谢家。你们杀了我,就算没了锦衣卫,朝廷和谢家也不会放过你们!”   刘刚拿刀戳着地,幽幽地看着她,“我们几个即已经逃出京城,天高地阔,朝廷上哪去捉我们?”   “至于谢家,”刘刚突然站起,拿刀直指戚秋,声音陡然凌厉,“那就等你死后再说吧!”   说着,刘刚眯着眼,眸中一寒,手中锋利的剑刃就要以雷霆之势落到戚秋身上。   戚秋按住想要冲上去替她挡刀的山峨,咬着牙,在刘刚落刀的时候,她猛然拿起藏在腰间的刀,先一步狠狠地刺向了刘刚!   车夫对她们两个没有防备,也忘了搜身,她这把短刀就一直藏在腰间。   噗呲一声,是刀划伤肌肤的声音。   戚秋将荷包里的辣椒面一把洒向刘刚的手下,顿时迷了一圈人的眼睛。   戚秋甚至来不及扭头看,拉住山峨,厉声道:“走!”   她一把撞开刘刚,趁众人都没有反应过来时,拉住山峨向林间跑去。   刘刚不防,胳膊上被划了一道又深又长的血痕,几乎见骨。   刘刚咬着牙,脸色彻底冷了下来。看着往远处跑去的戚秋,他寒声道:“愣着干吗,快去追!”   戚秋和山峨虽然不会武功,好在跑的还算快,可却始终无法摆脱后面的脚步。   眼看越跑越吃力,腿也越来越软,戚秋终于开始慌了。   直到前面的靠山的庄稼地出现了一个洞口。   这个洞口是个山洞,前面被堆得慢慢的稻草完全覆盖,若不是山峨眼尖,根本无法发现。   山峨利索地把稻草推倒,和戚秋钻进去之后,又把稻草给重新盖上。   两人屏息以待,唯恐呼吸声大了去,身子蹲在洞口一动不动。   只听外面啪嗒啪嗒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随口停留在洞口处。   刘刚怒声问道:“人呢!”   底下的人连忙回道:“就是往这边跑了,应该就在这附近。”   刘刚高斥:“还不赶紧去搜,人丢了我要你们的脑袋!”   外面的脚步顿时四散开来,刘刚在原地踱步几圈之后,脚步声也越来越远。   不等山峨松了一口气,一只手突然拍了拍山峨的肩膀。   山峨顿时被吓的跌坐在地上,惊恐地望着身后。好在及时捂住了嘴,这才没有发出惊呼声。   眼前是一个乞丐。   他色眯眯地盯着戚秋和山峨打转,走过来,手就要不规矩起来,嘴里还哼哼唧唧的不知在嚷嚷什么。   戚秋赶紧上前捂住乞丐的嘴。   山峨被这突然冒出来的人吓了一跳,眼往外面瞅了瞅,见没把刘刚招来,这才咬牙从牙缝里挤出来几个字,“外面有朝廷要犯,不想死就安分点!”   偏偏乞丐无知无觉,见被戚秋捂住了嘴,就支吾的死命挣扎了起来。   连山洞上的石头都被他踹掉了几块。   男子毕竟力气大,山峨也赶紧上前,着急道:“快住嘴,外面有……”   戚秋猛地打断她,“不用说了,摁好他,他是个聋子!”   山峨一愣,果然见乞丐对她们说的话充耳不闻。   几番挣扎之后,哐当一声响,乞丐踢碎了他脚边的碗。   戚秋手顿时一松,知道完了。   她拉着山峨退后几步,从地上捡起几块石头。   果然脚步声重新响起,快步走到山洞口,稻草被人拿开,眼前顿时出现刘刚那张面目狰狞,气急败坏的脸。   乞丐见这阵仗终于知道怕了,哆嗦了一下,转身就往外跑。   却只见被刘刚一把拦住,刘刚手起刀落,乞丐便被抹了脖子,滑倒在地,脖颈滋滋往外冒着血。   山峨的腿一下子就软了。   【危险!启动紧急措施,即将为宿主开启挡刀模式!】   【危险!启动紧急措施,即将为宿主开启挡刀模式!】   【危险!启动紧急措施,即将为宿主开启挡刀模式!】   系统刺耳的警告声再次响起,如鼓点一般猛戳人心。   戚秋的冷汗都要下来了,更搞不清楚这个挡刀模式是怎么一回事。   刘刚捂着自己的胳膊,目光阴鹫地看着戚秋。   山洞里腥臭,车夫几人粗暴的把戚秋和山峨从山洞里拽了出去,扔到在地。   刘刚这次没有再废话,一只手领着短刀就走了过来,双目赤红,如同被破笼而出的狰狞猛兽一般,死死地盯着戚秋。   戚秋被按着,四肢根本动不了,眼睁睁看着刘刚一步步靠近,一滴冷汗从额上滑落,砸在地上。   啪嗒一声。   系统一直如影随形在响的提示音却骤然停下!   很快,几道骏马飞驰之声自远处由远及近传来,声音越来越重,取代了系统如惊雷一般炸响的警告音。   踏着泥泞,奔疾的骏马震得脚下的地都在颤抖,树上的积雪沙沙的往下落。   刘刚的手下惊呼,“老大!”   刘刚也猛然停了手,惊愕地环顾着四周,只听马蹄声越来越近,狂奔而来。   在这荒郊野岭,怎么会有人骑马飞奔而来!   车夫立在一旁,冷汗直下,惊疑不定道:“不会是锦衣卫赶来了吧!”   众人一听顿时便慌了,他们只有这几个人,如何是锦衣卫的对手,连忙道:“老大,我们快走吧!”   刘刚看看倒地的戚秋,听着急促的马蹄声,始终无法挪步。   最终他咬着牙,举起刀猛地刺向戚秋,“先杀了她再走!”   四处堵着人,戚秋避无可避,只能眼睁睁看着刘刚手中闪着利光的寒刀猛地刺向自己。   她再无计可施。   就在刀要落到头顶上的时候,戚秋才恍然想起自己应该闭上眼睛。   可眼睛闭上了,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   只听一道破风之声自远处传来,随后便是哐当一声,刘刚痛苦地嘶叫了一声。   戚秋睁开眼时,刘刚手里的短刀已经落地,手上还被利箭穿了个血窟窿。   刘刚的手下都惊恐地看着前方,齐齐往后退了一步。   戚秋转过头。   冷风呼啸,半空中盘旋着秃鹫,只见她身后不远处列着四五匹骏马,马背上坐着的几个人个个一身暗色的锦织官服,面带肃然,腰间佩剑。   除了打头那个。   不远处的松树下面,皑皑白雪停留在树梢上。   红色骏马之上,谢殊一身玄袍端坐于上方,身姿挺拔,眉眼桀骜生冷,下颚紧绷,锋利如剑,衣袍更是被冷风吹得猎猎作响。   他手上还拿着一把墨色大弓,而刚才射出去的箭直穿刘刚手背。   刘刚捂着自己的手嘶吼一声,突然暴起,再次冲向了一旁的的戚秋!   见到是谢殊,戚秋就拉着山峨悄悄往那边退着,却不想还是被刘刚发现了。   寒风刺骨,不等戚秋拿出从地上捡起的刘刚短刀挥舞,一道利箭再次破风射来!   只听噗嗤一声,利箭径直穿过刘刚的膝盖!   刘刚猛地跪倒在戚秋面前,勉强抬起脸,面目狰狞,却是连话都说不出来,一张脸因疼痛而憋得通红。   确认他确实动不了之后,戚秋拉着山峨撒腿就朝谢殊跑了过去。   刘刚咬着牙,手上膝盖上穿了两只利箭,疼得他呲牙咧嘴,恨不得原地打滚。   饶是此,他仍是不愿意眼睁睁看着戚秋逃走,朝身后的人嘶吼着,“还愣着干嘛,杀了她!”   却不想,他底下的人早就在谢殊到来之后,溃不成军。眼下正忙慌着跑路,那里还会听他吼叫。   谢殊眉眼结冰,如冬日冰棱。   他扬起下巴,身后的人顿时听令,驾起马如箭一般冲了出去。   几道烈马从戚秋身边呼啸冲过,戚秋一路跑到谢殊跟前,谢殊跃身下马,“可曾受伤?”   戚秋勉强地摇了摇头,倒是山峨见已经脱险,腿一软顿时跌坐在地。   谢殊找了两块干净的石头让她们两个坐下,自己站在不远处,脸色很冷。   把刘刚绑起来之后,傅吉走过来就瞧见谢殊这幅脸色,顿时吓的心中一紧,却也知道谢殊这次该气。   越过谢殊肩头,看向他身后坐着的两位姑娘,傅吉心中也尚有愧。 第39章 自责 他这样,我好害怕   谢殊知道此事的时候,是在中毒的前一日晚上。   那日,前去给魏安王送玉佩的属下回来的很快,谢殊就觉得事情不对。   知道是问不出来什么的,谢殊私下派人去查。   可魏安王怕谢殊太早知晓此事,坏了事,所以有心隐瞒。皇威之下,所有痕迹都被抹去,锦衣卫里谁敢言语。   好在谢殊还是查出了此事。   之前魏安王也曾向谢殊提起过此法子,但被谢殊给顶了回来。   派一个弱女子出去诱敌,何等凶险,不论这女子是不是他的表妹,谢殊也不同意让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顶在前头。   魏安王提了几次,就给谢殊顶回来了几次,两人经常因为此事而闹得不欢而散。   可谁也没想到,魏安王竟然能舍下脸不要,越过谢殊直接去找了戚秋。   知晓此事之后,谢殊当天晚上就去找了魏安王,却不想被魏安王一句戚秋已同意此事给堵了回来。   谢殊回来的时候天色已晚,本想明日去南阳侯府回来之后再跟戚秋说起此事,没想到一场小小风寒竟引毒发。   再醒来后,谢殊寻了个房间没人的时候,对戚秋说道:“我已知晓王爷私下找你的事,你不用担心,王爷那边我会去说,这件事你不必去冒险。”   戚秋一顿,“表哥,是我自己愿意去的。”   谢殊皱眉,“不论王爷是拿圣旨还是皇权压你,这都本不该是你去涉险的事,你若是害怕因此得罪王爷,我今日也向你说一句话,有我在,定不会让人为难到你头上。”   锦衣卫这么多人,因为抓不到刘刚,就出这样的阴招,让一个不会武功的弱女子去冒险,实在是过于荒唐,也让谢殊不耻。   “客栈一事让你被困许久本就是锦衣卫的失职,抓不到刘刚更是锦衣卫无能,不管怎么说,这事都不应该牵连到你身上。”谢殊合上手里的书,说道:“事到如今,我便直说了。”   谢殊道:“我那日说让你帮我去城郊查账,本就是怕王爷来寻你故意找得借口,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   戚秋一愣。   送膳食那日,用完膳,谢殊问她愿不愿意帮他一个忙,去城郊帮他拿一下庄子的账本。   原来这个忙只是为了帮她躲避魏安王寻的借口。   她就说,一个账本而已,怎么还要谢殊亲自向她张口,还要去那么久。   若不是她那日从锦衣卫府出来就被魏安王的小厮堵住,接下了这个差事,故意推脱了几日,眼下怕是已经去到了别院。   谢殊刚醒过来,脸色尚有些白,轻咳了两声后说:“你若是愿意,今晚就由我的暗卫亲自将你送往城郊的别院。你放心,那座别院里都是我的人,防卫不比谢府差,定然保你无虞。等过了这两日的风头,我再派人将你接回来。”   戚秋抿了抿唇。   若不是系统,她此刻真想点头。   她知道谢殊的这座别院,里头都是谢殊的人不说,还布满了暗卫,真要论起来可比谢府要安全多了。   若不是原著是无CP,这简直是个金屋藏娇的好去处。   她真躲进去,刘刚绝对混不进来,魏安王也不会跑到别院里来找她。   可开弓没有回头箭,她既然已经接了系统任务,便不能反悔了。   无法,戚秋只好坚持是自己愿意去的,“表哥,刘刚一日不抓,我在京城就一日不安全。若是锦衣卫迟迟抓不到他,我总不能在别院里待一辈子吧。”   谢殊捏了捏眉心。   若是放在以前,还由他掌管着锦衣卫,他可以肯定的回复戚秋不可能,顶多三日他就能将人抓捕回来。   可他数日前因被陛下调往京郊大营练兵,锦衣卫的差事就交给了魏安王的手下副将。   锦衣卫里的差事一向是泾渭分明,抓捕刘刚原本也是这个副将的差事,谢殊不能插手。如今他又中了毒不能动武,三日之内要抓捕刘刚确实不容易。   戚秋道:“有整个锦衣卫在,也有魏安王坐镇,难不成还能出什么乱子,表哥放心吧。”   谁也没想到,还真出了乱子。   好在戚秋虽然这样说,危及自己,心里却总不踏实。自己备了刀和辣椒面,这才拖延住时间逃过一劫。   谢殊冷冷地看着被捆上来的刘刚,没有说话。   倒是刘刚不死心地低吼道:“谢殊你别得意,你且等着,就你们这几个人,一会儿都不够死的!”   傅吉敏锐地察觉出刘刚这话不对,大步上前,一把揪住了刘刚的衣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刘刚连连冷笑,“你以为我逃出城,只会带这几个乌合之众走吗?你们且等着……”   不等刘刚说完,就见一男子驾马飞驰而来,到谢殊跟前时翻身下马,单膝跪地,说道:“公子,城郊那群人已经解决完毕,已通知禁军将他们押走!”   刘刚顿时瞪大了眸子。   傅吉也不由一愣,“这是……”   谢殊摆摆手,示意人退下,“我的暗卫。”   虽然戚秋坚持,但谢殊仍旧不放心,派了暗卫悄悄跟着。   没想到暗卫跟了一半,却发现还有人跟在戚秋后面。   这伙人跟刘刚带的小喽啰不同,个个身带血气,一看就知是亡命之徒。   这伙人里头有两个武功着实不错,暗卫因急着追赶上马车救下戚秋,一时不察,而露了踪迹。   眼见这群人冲了上来,暗卫只好一边传信给谢殊,一边和这群人打斗起来。   谢殊接到信,又派人去通知了禁卫军,一前一后,分成两拨。   一拨去救戚秋,一拨去帮暗卫解决那几个江湖人士。   刘刚见后援已无,顿时心生绝望。   他这次带出来的人被抓了个干净,连个回去通风报信的都没有。   就算刘刚不甘心,却也无济于事。   这一被抓,他的好日子算是彻底到了头。   傅吉他们和禁卫军通了信,不过片刻,一队重骑驾马而来。   为首那个见到傅吉本还没放在眼里,直到看见一旁的谢殊时,赶紧翻身下马过来问安。   谢殊脸色有些发白,挥挥手,示意他们把人带下去。   禁卫军把小喽啰带走,余下一个刘刚被双手捆着由傅吉他们几个押回去。   傅吉正料理着刘刚,扭身见谢殊依旧没有动作,不由问道:“谢大人,您不回京城吗?”   谢殊淡淡地应了一声。   傅吉知道他心情不佳,也不敢招惹,只好专心捆着刘刚。   戚秋坐在后面,看着谢殊高大宽厚的身子挡在前面,这口气总算是松了下来。   今日多亏了谢殊及时赶到,不然后果不堪设想,就是不知这个系统的挡刀模式是什么。   刚心想着,系统就又冒了出来【系统检测宿主安危,警告超过三次,会激发山峨保护宿主。】   戚秋不由地问:“怎么保护?”   【替宿主挡刀。】   戚秋:“???”   这还不如没有!   系统不再理会戚秋的吐槽,冰冷的提示音开始发放任务奖励。   【任务奖励一、银子百两,刘刚线索人物片段*3已发放,请宿主查收。】   【任务奖励二、额外替宿主增加十点白莲值,谢夫人好感度增加十已发放,目前宿主白莲总值为三十六,谢夫人好感度四十。】   【任务奖励三、系统免费帮忙一次已存档,会在宿主使用时及时出现。】   【任务奖励四、金玫瑰三枚已发放,请宿主查收。金玫瑰更改一次任务进度12/10,更改终极攻略任务进度12/30】   戚秋顿时心神一震。   没有什么比奔波劳累,差点死之后看见自己的任务奖励更让人亢奋的了。   正想着,系统却又响了起来。   【经检测,终极攻略目标谢殊此刻对您的愧疚值已达到百分之七十,快上前对他说些什么吧。】   戚秋皱眉看向谢殊。   愧疚值达到七十?   谢殊是在自责吗?   戚秋心里很明白,今日这趟死里逃生怎么也怪不到谢殊身上。   反而今日她能逃过此劫,全靠谢殊的及时赶到。   不过系统此刻让她对谢殊说话是什么意思?   戚秋纠结了一会,犹豫着走上前,走到谢殊身后,轻轻唤了一声表哥。   谢殊扭过头来,冰冷的脸色稍稍好了一些,问道:“怎么了?”   戚秋支支吾吾,自己也不知道这是该说什么,半天也没挤出一句话。   谢殊倒也没有不耐烦,以为她是被吓着了,顿了顿,声音温和下来,“先歇一会,我们一会儿就……”   不等谢殊说完,戚秋顿时想起了此时可以说什么,双眼一亮,她拉了拉谢殊的衣袖。   谢殊话一顿,低头看着她。   只见戚秋扭扭捏捏地缠着手上的帕子,目带期望地看着谢殊,“表哥,我这番也算是立功了,我那些买簪子头面的银子能不能帮我报销啊?”   谢殊:“?”   戚秋觉得再没有比此时更适合说这个的时机了,谢殊对她正是愧疚之时,她提这个要求想来谢殊是不会拒绝的。   戚秋克制着内心的激动:“还有……”   还有她这也算是为朝廷立功了,朝廷会不会有奖励给她?   只是戚秋话还没说完,只听一旁搜刘刚身的傅吉诧异道:“这胳膊上怎么还有这么深的一道刀伤,都见骨了。”   谢殊今日一直用的是箭,他也用得不是刀,这个刀伤又一看就是新的,傅吉不由得看向戚秋。   排除所有人,只能是眼前这位看似柔柔弱弱的谢家表妹了。   戚秋眨巴了一下眼睛。   傅吉打量着戚秋,心想不愧是谢大人的表妹,果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这么深的刀伤,一看下手就是又狠又准。   谢殊听到傅吉的话,也不禁挑眉看了过去。   这刀伤看起来果真是新伤,还在往外淌着血,又深又长,可见是下手时丝毫没手软。   正沉吟着,谢殊的衣袖就被戚秋拉了一下。   他低头一看,只见戚秋拉着他的衣袖,微微抬起头,圆圆的杏眸里面盈满了泪水。   戚秋声音哽咽,身子微微颤抖,眉头微蹙,好似很是害怕的样子,语无伦次道:“还有……我,我……”   戚秋手指着远处的刘刚,眸子里的泪水几番打转,最终还是落了下来,“他拿着刀追我,说要杀了我……”   戚秋紧紧拽着谢殊的衣袖,终是哭的不能自抑,“表哥,他这样,我好害怕。”   谢殊:“……”   傅吉:“……”   傅吉觉得自己可能想岔了。   这么娇弱的一个女子,就算是拿刀划伤了刘刚,也定是不小心而为之。 第40章 照顾 戚秋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恭喜宿主,二十日内调查清楚杨彬晕倒的真相任务已完成,奖励已发送,还请宿主继续加油。】   【恭喜宿主,成功开启可更改任务模式,接下来的任何剧情任务、系统任务都有可能会随机奖励数量不等的金玫瑰。】   【恭喜宿主,因此次出色的表现,额外奖励一枚金玫瑰。还请宿主继续努力,努力积攒金玫瑰,美好的生活就在眼前。】   接到系统提示音时,戚秋正坐在谢殊京郊那座别院里。   已是深冬,别院里的常青树被盖上一层雪白。   水榭下的娟娟河水并没有结冰,波光粼粼,映照着朱红色的水廊,不紧不慢的微微荡漾着。   他们并没有回谢府去。   如今京城正是大乱,傅吉他们不敢耽搁,利索地捆好刘刚之后,便向谢殊行礼告辞。   倒是谢殊,眉头微紧,下颚紧绷,脸色有些苍白,背身立在一旁,瞧着像是并没有回城的打算。   谢殊不说为何不回城,傅吉他们也不敢问,只好行礼之后先一步策马回了京城。   等傅吉他们的身影远去后,谢殊就带着戚秋去了他在京郊置办的另一处别院里。   这处并非谢殊先前说的那座守卫森严的别院,藏在半山腰,位置较为偏僻,府上的下人也没几个,但胜在离他们比较近。   虽然也要赶个几里路,但总比进京要快上许多。   到了别院之后,谢殊翻身下了马,便没忍住咳了两声,身子也轻轻的晃荡了一下。   进到别院里不过一刻钟,别院的管家就带来了大夫给谢殊把脉。   谢殊中了毒,王老先生早就千叮咛万嘱咐不能再奔波劳累,可今日这一出,不论是千里奔骑还是弯弓射箭,都是没少折腾。   大夫一把脉,眉头当即就皱起来了,看的别院管家和戚秋心惊胆战。   倒是谢殊自己,神色平淡,眼皮微微耷拉着。   谢殊的眉眼薄,鼻梁高挺,下颚线清晰锋利,仅是侧颜就给人一种驯服不住的野性,哪怕是淡漠着脸色不苟言笑的时候,浑身上下那股冷痞也遮掩不住。   尤其是那一双眉眼,生的狭长轻佻,看起来薄情又寡意。   戚秋每当望向谢殊的时候,一对上这双冷淡的眉眼,有时候便会心生怯意的怀疑自己。   她真的有这个本事,能让谢殊俯首称臣吗。   戚秋叹了一口气,将视线移到一旁的大夫身上。   片刻后,大夫把完脉,一连叹了三口气,“那日你中毒找上我,我便跟你说过这段时间万不可再奔波劳累,不然毒发的时候有你好受的。你且不听,眼下毒发便知道其中滋味了。”   大夫打开针灸布袋,“幸好你还知道转道来别院寻我,不然凭这毒性,你今日铁定是支撑不住到京城的。我先为你施针,等这次毒发过去,你再回京城找王老先生把脉。”   毒发了?   戚秋心中一紧,登时看向谢殊。   谢殊此时的坐姿微微有些轻散,眉宇间终是露出了几分倦意,捏着眉心点了点头。   一路上到现在,戚秋除了见谢殊脸色白些,竟然没有看出旁的丝毫不对。   不用大夫说,想也知道这毒发的滋味不好受。   戚秋抿了抿唇,低下头。   等大夫为谢殊施针时,戚秋和屋子里的下人便被请了出去。   别院的管家给戚秋收拾了一间院子出来,本想领着戚秋先去休息,戚秋却摇了摇头。   戚秋咬着唇,看向屋内。   窗纸遮掩着,戚秋看不见里头的光景,心里更是不踏实。   谢殊今日奔波都是为了她,戚秋心中很是愧疚,不得到谢殊无事的消息,怎么能走。   她也不生事去打扰里面,就站在屋门外面等着。   天上还落着雪,随着寒风一吹,檐下便迎来一阵清雪,挂在檐下的四角铃铛更是被风吹得叮当作响。   这正是风口处,别院的管家见状给戚秋搬来了椅子,又让人送来了袖炉和一盆火炉。   戚秋捧着袖炉,被冻得僵硬的身子终于是暖和了一点。   大半个时辰过去,正屋的门终于是被打开了,大夫从里面走出来的那一瞬,寒风也送来了浓重的血腥味。   戚秋心中仍是不敢松懈,上前询问,“先生,我表哥怎么样了?”   大夫躬了躬身说:“毒已经稳住了,但是谢公子还染着风寒,夜里怕会发热,需要有人照料。”   不知为何,这处别院虽然谢殊常来,但里头多是如管家一样上了岁数不敢熬夜的老人,丫鬟更是一个也没有。   照料病人是个细致的活,看着府上列成排的下人,有些走路都颤,戚秋也不敢用。   戚秋正想做点什么弥补一下对谢殊的亏欠,见状便跟管家提议由她去照顾谢殊。   管家有些犹豫。   抛开男女有别不说,照顾病人可是个累人的活,成夜成夜的熬着,管家怕戚秋撑不住,若是有个闪失,岂不是坏事。   可看着底下没有一个可用的下人,管家即使心知不妥,但犹豫了几番也只能点头。   到了夜里,谢殊房间里的下人退去,昏暗的烛光下,戚秋手撑着脸,趴在床边静静地看着谢殊。   此刻的谢殊,清冽的面容上已露病气。冷淡褪去,眉眼间的疲倦如松上寒雪,无法遮盖。   毒发有多疼,戚秋体会过一次,所以她心里更是难言。   谢殊今日……   本可以不来的。   世人和原著都道谢殊桀骜随性,不好相与,可戚秋通过穿书之后的这些相处,却觉得这些言论都错了。   一句难以相处,实在辱了谢殊披着桀骜皮下的温和。   为了她这个便宜表妹,谢殊尚能够如此,又怎么会难以相处。   戚秋抿了抿唇。   明月藏在云雾里,不露声色。房间里亮着的几盏烛火,在呼吸间轻轻摇曳。   外面一片寂静。   戚秋虽然照顾着谢殊,却小心着没敢越矩。   谢殊不喜人靠近,虽没有表现出来,但那日竹林宴回去的时候,戚秋拉了拉谢殊的衣袖,当时的谢殊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再也没有穿过那身衣裳。   若是往常,为了攻略谢殊,戚秋自然不会因此停手。可今日,戚秋不想为了攻略任务而去做些什么。   到了后半夜,谢殊果然发热了。   因着前几天跟在谢夫人身边看过怎么照料人,戚秋如今应付起来也不算是手忙脚乱。   打了冷水,沾湿毛巾,敷在谢殊额头上,戚秋又喊人去叫了大夫。   大夫早有准备,将煎好的药端了上来给谢殊灌了下去。   一直折腾了一个时辰,大夫才下去,而戚秋后半夜几乎没合过眼,一会就要起身给谢殊换一条敷额头的毛巾。   这期间,戚秋连口水都没喝。   到了清晨,别院的管家来替戚秋,戚秋这才回了院子歇了一会儿。   已经一夜没回谢府了,也不知道如今府上是何光景。   昨日刚经历了生死逃难,晚间谢殊又不好,戚秋也忘了派人回去递个信。   府上的公子和表小姐一夜都没回府上,说不定刘管家要去找,或者派人去禀告给谢夫人。   戚秋心里有些忐忑。   这事不论是闹得满城风雨,还是被谢夫人知道,都是不好。   戚秋在心里盘算着说辞,正想劳动别院管家帮个忙时,却得知谢殊已经安排妥当了,借口也替戚秋寻好了。   昨日谢殊都已经毒发,快危及性命了,却还不忘安排这些。   戚秋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   谢殊是第二日夜里醒过来的。   睁开眼,昏黄的烛火并不晃眼。   谢殊本想坐起身喝口水,可身上躺久了身上没有力气,他也就没再多动。   知道外面夜深,没有守着的人,谢殊本想等一会儿身上有了力气自己起身去倒茶,就觉得床边有东西蛄蛹了一下。   谢殊低头一看,顿时愣住。   只见戚秋圆圆的脑袋趴在床上,梳得整齐的发髻已经被折腾的有些乱了。   戚秋的眉头皱着,合上眼像是睡了,又像是没睡。   谢殊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   这座府上都是一些老人,说是伺候的下人,其实是被谢殊放在这座别院养老的。   年纪都大了,老眼昏花的腿脚也不灵光了,照顾他的活只能交给戚秋了。   这冬日的夜里本就凉,屋子里虽然烧着炉火,却也暖和不到哪里去,戚秋身上只披着一件衣裳。   戚秋趴在床边,谢殊也不敢动,望着戚秋却出了神。   过了半晌,蜡烛晃了几晃,谢殊才回过神,看向戚秋。   戚秋肤色白,较好的面容上显疲倦,眼下还有一圈乌青,可见是这两日没少折腾。   谢殊抿了抿唇。   屋子里太闷,窗纸太薄,隐隐能看见外面的一轮明月。   谢殊不敢再去看戚秋,盯了一会外面的圆月之后,终是有了力气。   许是这场热烧的谢殊头脑恍惚,等谢殊想要撑起身子坐起来时,才想起应该叫戚秋先回去的。   可他刚轻轻动了一下,戚秋就醒了。   谢殊觉得自己真是病了一场,脑子都不清醒了,戚秋醒来的那一霎那,他竟是下意识地躺了回去,闭上眼。   虽然闭上了眼,谢殊却能清晰的感受到戚秋从床边直起了身。   许是愣了好一会,旁边也没什么动静。   就在谢殊刚想睁开眼的时候,身前却投下一片阴影,瞬息间一道温热的呼吸便凑近了一些。   戚秋趴在谢殊跟前,隔了一些距离,在盯着他瞧。   谢殊的身子猛地一僵。   随后,他听见戚秋郁闷地说,“没醒,果然是在做梦。”   说着,戚秋半拉身子便重坐了回去。   不等谢殊松上一口气,一双软若无骨的手便敷在了他额上,微微有些发凉。   谢殊喉结上下一滚。   好在房间昏暗,戚秋并没有看见。   戚秋的手并没有停留在他额上多久就收了回去,须臾间谢殊只觉床边一塌。   戚秋又趴了回去。   紧接着,一道闷闷的,小小的声音在寂静的屋子里响起。   戚秋的声音带着微微压抑的不安,她小声说:“表哥,你又丢我一个人。” 第41章 北风起 双双被困别院   这处别院虽然不大,前后望去只占了山腰的一个小角,但胜在景致好。   处在半山腰处,于这冬日里,站在阁楼之上,推开窗户便是素裹银装的千里冰封之景。   湖上的游廊水榭里,此时正烧着炉火,谢殊和戚秋两人坐在里头,一个品茶一个看书。   可戚秋哪里是能乖乖坐着品茶的性子,一会儿就要放下茶盏,起身去看看外头瞅瞅。   倒是谢殊握着一本古书,坐的四平八稳。   戚秋往火炉边放了两三根甘蔗烤着,望着外面的飘飘扬扬的岁寒大雪,又忍不住叹了口气,“这雪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来。”   雪已经下得厚实,一脚踩上去能陷下半个小腿。   山上的路自然也被雪堆住,路走不通,尽管谢殊已经醒了两日,他们二人还是被迫待在这半山腰处的别院里回不去。   “表哥,你说这雪什么时候会停下来?”戚秋眼巴巴地问。   闻言,谢殊放下书,扫了一眼外面的冰天雪地说:“至少这两日应该是不会停的。”   外面的雪下的猛,瞧那劲头也知道这两日停不了。   戚秋心里明白,却仍是不死心,“那可有别的下山路?”   谢殊摇摇头,复又不解,“府里那边我已经找了借口搪塞过去,你不用担心,为何还着急回府?”   刘刚的事,怕他还有同伙留在京城,为了保护戚秋的名声和安全,不能说于人前。   而谢殊和戚秋一男一女同日出府,又于同日不回府上的事,为了避免别人说闲话,总要找个说辞应付过去。   谢府那边,因着先前戚秋已将过几日要去庄子帮谢殊拿账本的事告知刘管家,所以眼下可以先用此事搪塞过去。   谢殊这边就更不用说了,一句去魏安王府上做客几日,便可敷衍过去。   明明两头说辞已经想好,谢殊不明白戚秋为何一直忧心忡忡的闷闷不乐。   莫不是……   谢殊稍顿,刚要开口解释,就听那边戚秋闷闷地说,“再过两日就是你的生辰了,若是不能回去,你的及冠礼怎么办?”   谢殊一愣,随即淡笑道:“那些都是不打紧的事,及冠礼生辰前后三日都能办,应该来得及。”   戚秋拨弄着火炉里的木炭,“可是生辰只有那一日,若是错过二十八日,再过生辰就没那个意思了。”   闻言,谢殊食指弯曲,正漫不经心摩挲着书面的手一顿。   看着前方的鹤形立灯,谢殊沉默下来。   再抬眸时,谢殊深深地看了戚秋一眼,才道:“或许还来得及。”   话虽如此,可外面大雪纷纷,仍不见停歇。   戚秋操心完谢殊的生辰,又开始担心京城局势。   炉火噼里啪啦的响着,她把那日刘刚说于她听的话讲给谢殊听,愤愤道:“他们竟敢真的烧死人。”   谢殊摇摇头,“京城着火的时候,我刚刚出城,虽不清楚火势但也问过傅吉,并没有烧死人,不然他们几个锦衣卫也出不了城。”   戚秋犹豫了一下,向谢殊打听,“真的是锦衣卫放的火吗?”   谢殊身子背对着窗外的明亮,他微微侧目,看向窗外,脸上不见喜怒。   不等戚秋再问,就听谢殊解释说:“因是新年前后,禁卫军巡查的严,发现着火时便立马赶到,到城南那几处宅子时正好遇上纵火之人逃跑,便当场拿下。”   戚秋说:“是锦衣卫的人?”   谢殊点头,“还是在锦衣卫办差三四年的人,虽职位不高,但确实是个面熟的。”   戚秋在心里咂舌。   这刘刚的幕后之人到底是谁,竟然连锦衣卫都能安插人手进来。   谢殊扫过戚秋,顿了顿,多说了一句,“幸好禁卫军救火得当,若是再晚一步恐怕就真要烧死人了。”   谢殊知道戚秋绕这么一大圈,就是想知道锦衣卫为何没有按魏安王说的那样及时赶到,便主动开口解释说:“民宅着火,外面围了不少百姓,纵火那个锦衣卫又穿着锦衣卫的官袍,被禁卫军押回去的一路被不少百姓看见,为了安抚百姓也为了少生事端,陛下便下了一道围锦衣卫府的圣旨。”   “王爷得知此事,只好进宫面圣向陛下禀告此事,这一来一回便耽误了时间。”   戚秋心中一紧,“皇上也知道此事了?”   谢殊垂眸,“君王面前,不能有所隐瞒。”   眼见戚秋沉默下来,谢殊抬眸抿了抿唇,刚欲张口,别院的管家就一溜烟儿的跑了进来,“公子,药已经煎好了。”   谢殊即使身子好,这场毒发有惊无险很快就醒了过来,但这两日却是汤药不断。   戚秋一闻到这药味,心里就充满愧疚,站起身眼巴巴地看着谢殊喝完药。   等管家收拾了药碗出去,戚秋移到谢殊跟前,低着头小声道:“表哥,对不起,因我连累你毒发。”   谢殊一愣,随即轻扯了一下嘴角。   谢殊笑与不笑时还是有很大的区别。   谢殊生的冷淡桀骜,不苟言笑时很是唬人,笑的时候这双眉眼的冷淡薄意也不会减退,可面上却平白添了一份温和。   谢殊轻笑道:“我中毒也不是你害的,此番救你更是应该,何来连累一说。此次你九死一生,若真论起来,我身为锦衣卫应该向你道歉才是。”   说罢,谢殊逗她,“表妹,你此番话是不是就是在暗示我?”   戚秋弯了眸子。   戚秋离得近,那张芙蕖一般的面容就在眼前,笑意晃眼,让谢殊不由得回想起了昨日……   轻咳了一声,谢殊喉结上下一滚,又垂下了眼。   戚秋也没在说话,而是想起了后头的原著剧情。   按照这个时间点,等谢殊过了生辰,应该很快就要忙起来了。   原著上写,谢殊被皇帝调去京郊大营练兵之后,他手里的差事就被魏安王尽数交给了他的副将。   魏安王这些年手里的权利被放出去不少,仅剩一个锦衣卫还能当家做主,但这些年谢殊在锦衣卫里立功无数,职位也越升越高,不少传言都道谢殊要不了多久就会接手锦衣卫的。   魏安王听得多了,心中不免隔阂不悦。   他手里就剩这点有用的差事,若再被分出去,那就真成了个闲散王爷。   魏安王自陛下登基便风光不断,如今若真是要做一个闲散王爷怎么会乐意,所以这个锦衣卫那怕就是谢殊这个外甥也不能染指。   借此机会,魏安王想要削弱谢殊手中权力,将锦衣卫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   魏安王虽然不至于针对谢殊,但他手下的副将却是个不安分的,又有魏安王在他身后不动声色的为他撑腰,这副将行事自然更是无所顾忌。   虽然后来这个副将被谢殊收拾得很惨,但现下谢殊中了毒,又因毒发身子不好,戚秋就怕会因此而耽误谢殊。   这样想着,戚秋却不能多说什么,只能盼着主线剧情不会因为她而改变。   到了傍晚,风雪又大了些。   戚秋恪尽职守地看着谢殊喝了药,这才端着药碗想要出去。   谢殊喊住了她,淡声道:“一起用晚膳吧。”   戚秋微怔。   谢殊垂着眼,放在一侧桌角的手指不自在地动了一下:“这几日辛苦你了,我让元叔吩咐厨房炖了鸡汤,你也补补。”   元叔便是别院的管家。   戚秋坐下来,“表哥才应该补补。”   谢殊不欲在这件事上多纠缠,便敷衍地点了点头,“我们俩一起补补。”   等膳食的时候,戚秋想起杨彬,不由又问向谢殊,“表哥,刘刚他们为何要向杨表哥下毒。”   谢殊顿了顿,“这要审了才知道。”   撒谎!   戚秋一看谢殊的这副神情,就知他没有说实话。   杨彬中毒这事,戚秋心里一直觉得微妙。   发生的突如其来不说,且处处充满着怪异。   可谢殊不愿意说,戚秋也不能硬逼着问,毕竟她只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白花。   打听两句可以,但要是探听得多了,谢殊不免起疑。   好在调查杨彬中毒真相的任务已经完成,她不用再着急,可以慢慢琢磨此事。   正想着,别院管家元叔将炖好的鸡汤端了上来,盖子一打开,香味四溢。   元叔笑的憨厚,“这鸡汤用的是院子里养的土鸡,肉紧致的很还不柴,表小姐快尝尝。”   戚秋应声,山峨立马盛了一碗递给戚秋。   鸡汤喝完之后,身上果然暖和了许多。   等用过晚膳,天色也黑了去,戚秋站起身离去。   戚秋和谢殊的院子离得有些远,又是雪天,戚秋走的不免慢了些。   路上的积雪根本清扫不完,戚秋和山峨一脚深一脚浅的走着,还险些摔倒。   因身边只有山峨一个人跟着,戚秋让山峨专心打着油纸伞,自己拿着灯笼照明。   谁知才走到半截,一阵大风刮过,吹得人都站不稳,白雪更是纷纷扬扬的迷人眼。   好不容易等风过去,戚秋手上灯笼的烛火被风熄灭不说,连山峨手里的油纸伞也被狂风给带走了,一路刮到了房檐上。   望着这漫漫长路和浓浓夜色,戚秋和山峨傻了眼。   这府上都是老人,夜里根本不会出屋子,于这冬日便是檐下挂着的灯笼早已没了烛火也不知道。   天上还在落着雪,青砖白瓦上是厚厚的积雪。   明月早已不见踪迹,下雪的夜晚除了浓重的夜色就是白雪的寒。   还没来得及走动,风就又大了些。   北风呼啸,大雪纷飞,在这夜里头四处都是黑的,周遭的房间在黑沉中更是散发着幽暗,多少有些吓人。   戚秋打了个冷颤,不敢再看。   本想硬着头皮拉着山峨继续往前走,戚秋就发觉身后传来了一阵踩雪而来的窸窣脚步声。   戚秋心中一紧,手都哆嗦了一下,猛地转身一看。   顿时愣住。   ……来人,是谢殊。 第42章 都是雪 帮你一把   浓稠的夜色像极了幽暗的湖水,冰冷之下,犹见波澜。   谢殊踩着风雪,冒着夜色,玄袍上沾着星星点点的落雪,缓步走了过来。   戚秋惊讶,“表哥?”   谢殊走过来,顿了一下,将手里的伞移到戚秋头顶上空罩着。   他垂着眸,淡声说:“走吧,我送你。”   戚秋不明所以。   谢殊来的这样巧,就好似一直跟在她们后面一般。   抬头看着谢殊,戚秋不由问道:“表哥,你怎么在这儿?”   风雪加大,谢殊手握成拳掩在嘴边,轻咳了一声,“我去找元叔。”   元叔的院子也在南边,离戚秋的院子不远。   戚秋便点点头,没有再问。   油纸伞不大,戚秋和谢殊站得近,倒是苦了山峨,因伞下挤不下了,只能先一步跑回院子里去。   岁寒大雪,禽鸟俱绝,这样的雪夜,周遭万籁寂静。   两人并肩走着,一路过来,只余下落脚的窸窣声。   戚秋比谢殊矮了一个头,谢殊微微侧眸时,便能看到戚秋毛茸茸的头顶。   这样的场景,不由得让谢殊回想起了他刚醒的那日。   那个深夜,他听着戚秋趴在床边叹气,未盘起的乌发滑落在他手边,带起一阵酥痒。   过了许久,戚秋才坐起身。   许是熬了几日太过困倦,戚秋坐着坐着就开始打盹,身子一晃一晃的,谢殊回过神,刚欲张开眼让戚秋回去歇息,戚秋就腾的一下站起了身子。   她迷迷瞪瞪地跑到桌子旁边猛灌了几杯凉茶水,这才坐回来。   几杯凉茶水下肚,人就清醒多了,谢殊能感受到戚秋在望着他愣愣出神。   他身子一僵。   烛火摇晃,细微的呼吸声此起彼伏,不知过了多久,戚秋突然伸出手,隔着被子戳了戳他的手臂。   她轻声说:“表哥,快点好起来吧。”   *   雪天路难走,又是夜晚,戚秋一深一浅地踩在雪里,纵使小心着,还是没抵住脚底一滑。   好在谢殊及时伸出手,一把拽住她的后衣领,把她揪了起来。   ——跟拎小鸡崽一样。   戚秋:“……”   谢殊也察觉不对,咳了一声,缓缓松开了手。   等戚秋站稳后,他才慢吞吞地憋出了一句,“小心点。”   戚秋正整理着被揪皱的衣领,闻言不自然地抿唇,轻轻地应了一声。   这声音落在风里,就像是被缠绕着的羽毛,悠悠然然。   其实这一路也不算远,可戚秋总觉得走了好久。   前路依旧是黑茫茫的夜,幽暗寂静,除了白雪不见任何光亮。   可看着身边的谢殊,戚秋抿了抿唇,又觉得这夜里也没有那么可怕。   与男子宽厚的肩膀相比,戚秋略显娇小。撑着伞,彼此温热的肩头近在咫尺,在这漫漫长夜里,即使这么安静的走着,寒冷便褪了一半。   等到了院子门口,山峨已经提着灯笼等在此处。   戚秋咬着唇,向谢殊福了福身子,“表哥,我先进去了,你也早点回去吧。”   谢殊点点头。   戚秋将山峨手里的灯笼递给谢殊,犹豫了一下,“我看着表哥先走吧。”   谢殊握着伞的手不知不觉间的慢慢收紧,片刻后,他点了点头,“好。”   谢殊转身朝原路走去,刚走了没两步,只听身后山峨诧异道:“谢公子,您不是要找元管家吗?他的院子在我们后面。”   谢殊脚步停下。   闻言戚秋也是记起了此事,看向谢殊。   顿了顿,谢殊扭过身来,揉着眉心道:“我忘记了。”   说罢,谢殊就朝后面元叔的院子里快步走去。   山峨看着谢殊急匆匆的步伐,还在感叹,“瞧谢公子走的这样急,说不定是有什么急事,别为了送小姐回来耽搁了。”   风雪皑皑,乱雪迷人眸。   戚秋没有接话,静静地看着谢殊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   翌日一早,天刚亮。   起身的时候,透着窗户戚秋也能感受到外面一片银雪素裹的刺眼。   这处别院人少,备的炭火不多,偏屋冷得很,戚秋便让山峨和她一起挤在正屋里头。   等两人梳妆完毕,正要推门出去的时候才发现大雪把门都给堵住了。   山峨用力地退了两下,屋门纹丝不动。   透过门缝,只见雪都堵住了半身高。   山峨欲哭无泪,“小姐,这可怎么办?”   瞧着外面这阵仗,戚秋也发了愁。   正想着,只听外面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随后元叔的声音就急匆匆的传来,“表小姐别急,我这就把门前的雪铲干净。”   戚秋知道元叔身子不好,忙问道:“就您自己吗?”   元叔为难道:“其他的人屋子也被雪埋住了,我也是今日早上被公子拽出来的。”   戚秋劝道:“您别忙了,我这会儿也不急着出去,左右天也晴了,等一会雪化了,我再出去就行。”   话落,外面却没了响声,戚秋正想着,就听谢殊的声音在窗户外面响起。   谢殊说:“元叔,您去歇着吧,我来。”   戚秋一听,快步走到外屋的窗户边。   这处窗户设得很高,没有被雪埋住,可也就是因为高,打消了戚秋本想翻窗出去的心思。   戚秋刚走到窗户处,就听谢殊手指弯曲敲了敲窗户壁沿,淡声道:“找个椅子踩上去,把窗户打开。”   山峨闻言赶紧小跑搬来一个凳子放到窗户底下。   窗户是从里面插上去的,戚秋踩上去,踮着脚勉强把插销打开。   即使如此,戚秋依旧看不到外面,只能闷声闷气道:“表哥,然后呢。”   外面站着的谢殊闻言抬起头,却见戚秋只能露出个脑袋尖出来,顿时一愣。   他刚把元叔从屋子里拉出来,却忘了元叔虽然已经年迈腰杆却不驼,站着比戚秋高出一截。   戚秋问完之后见外面一阵沉默,顿时也敏锐的发现了这个问题,又连忙从椅子上下来,垫了几本书踩上去。   书籍没放好,戚秋踩在上面,身子也跟着晃晃悠悠的。   等那双眸子从窗户下沿露出,戚秋这才看到外面的光景。   只见外头一片白雪茫茫,雪下的恨不得和院子里的墙壁一样高,青色的瓦片也已经被白雪盖住,放眼望去除了白就是白。   元叔应该是辛苦有一会儿了,愣是从院子中央铲出了一条路。   左看看右看看,也就檐下这边好上一些了。   虽然也有积雪,但不深,谢殊就站在朱红的檐壁底下,冷白的肤色好似要和外面的积雪混为一体,清冷的眉眼此时微微垂下,轻挑着眉,嘴角勾着笑。   许是身上的蓝色锦袍作祟,于这冰天雪地里,谢殊瞧着倒是多了一丝温和。   戚秋双手扒着窗沿,那一双杏眸圆溜溜的打转,像一只鬼鬼祟祟的小仓鼠。   在瞧见谢殊时,戚秋赶紧委屈地耷拉下眼,急道:“表哥,我爬不出去。”   谢殊失笑。   轻咳了两声,谢殊道:“屋子里面没有别的东西能踮脚了吗?”   戚秋又回头望了两眼,“只剩下几个案几了,可我跟山峨搬不动。”   谢殊说:“那你先下去吧,往后走两步。”   戚秋听话的从椅子上下去,拉着山峨退后几步。   只觉一阵风随着她们退后的脚步进到屋子里,戚秋再抬起眸子的时候,谢殊已经从窗户里翻身进来了。   戚秋顿时抿嘴,暗暗想着谢殊不会是打算着用轻功拦腰把她抱出去吧。   越想越紧张,戚秋扭捏地看着谢殊,心里想着这好歹也是个亲密接触,说不定能增加一下好感度。   这样想着,戚秋一边眨巴着眼睛,一边盘算着自己这阵子重了几斤。   可垂首等了许久,也不见谢殊开口。   戚秋不解地抬起眸子,就见谢殊耿直的在屋子里寻了一圈,最终找了个最高的案几一板一眼地搬了起来。   戚秋:“……”   戚秋眼睁睁地看着谢殊将案几轻松地放到窗户下,又往顶上放了几本书,自己率先踩了上去。   这期间还不忘回头嘱咐道:“一会儿踩着这个出来。”   戚秋:“……”   她无话可说。   是了,谢殊这个直男人设不能掉的男主怎么会想到把她抱出去。   是她低估且高估他了。   等谢殊出去后,戚秋麻木地踩着谢殊堆好的支柱踩上去。   翻身坐在窗沿上,戚秋看着离地面一个人高的距离,问谢殊,“现下怎么办?”   总不能让她把里头的东西再搬出来放到外面踩着出来吧。   谢殊颔首,“跳下来吧。”   戚秋:“……”   谢殊以为戚秋害怕了,神色温和,鼓励道:“没事别害怕,下面都是雪,摔不疼的。方才元叔也是跳下来的,一点事都没有。”   戚秋:“……”   连一旁的元叔都听不下去了,颤颤巍巍地上前,迟疑道:“虽说是雪高摔不疼,但公子要不还是将戚小姐抱下来吧,姑娘家的……”   谢殊皱了皱眉头,“就是姑娘家我才不能越矩,先不论旁的,若是被别人看到了,不会说我的不是,却不免议论表妹。”   戚秋一愣,转而抿了抿唇,心里明白谢殊说的是对的。   只是……   在这别院里头,满院子除了他俩就是元叔和山峨,谁会说出去?   谢殊说完一顿,显然是也想起了这一茬。   他想了想,走上前去伸出手,一双桀骜淡薄的眸子静静地看着戚秋说道:“若是你愿意,伸手,我拉你下来。”   戚秋被这双眸子一盯,心里不知为何竟然还有些紧张,手脚都有些不知道怎么放了。   顿了片刻,戚秋犹豫着伸出了手。   山峨见状,赶紧也踩上案几扶着戚秋。   等戚秋的手放入谢殊的手里后,谢殊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不自然地收紧。   抿了抿唇,还不等谢殊用力,只见戚秋身后的山峨身子突然往前一倾,就像是被什么绊倒了一样。   戚秋措不及防,被山峨猛地往前一推。   戚秋顿时瞪大眸子,身子飞出窗户,直直砸向谢殊。   系统:【帮你一把,不谢。】 第43章 躲避 三月任务时间已过半   摔下来的这一瞬间发生的实在是太快了,不论是戚秋还是谢殊都反应不及。   便是离戚秋最近的山峨也来不及做些什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戚秋扑倒了下去。   纵使戚秋轻,可这从上面飞扑下来的力道仍是不小。   戚秋重重砸在谢殊身上,谢殊的身子顿时往后退了两步,好在没有摔倒,也稳稳地接住了戚秋。   软香入怀,谢殊的身子陡然一僵。   戚秋许是还没有回过神,趴在他身上喘着气,女子柔软的身子紧贴着他,温热的气息尽数洒在脖颈处,顿时激起一片涟漪酥麻。   谢殊下颚微紧,面色闪过一丝不自然。   方才惊险时刻,为了不让戚秋掉下去,他双手还揽着戚秋的细腰,此时就如冬日里滚烫的茶水一般,温软的触感让他的手脚都不知该如何去放。   呆愣只是一瞬,反应过来的谢殊立马就想要收回手。   没想到这时的戚秋却突然死死地搂紧了他的脖子,将头埋在他肩窝处低声地啜泣起来。   戚秋:“嘤嘤嘤,表哥,我好怕。”   谢殊:“……”   戚秋在被山峨推下来的那一刻,为了避免自己脸着地,只好牢牢地搂住谢殊的脖颈不松手。   余惊未定地搂着谢殊,听着系统的提示音,戚秋暗暗磨牙。   系统真是对这样的剧情偏爱的不得了,不论是刚开始的捡手帕,还是现在的飞扑,系统都没少在后面推波助澜。   但既然扑都扑了,戚秋寻思着也不能浪费这次机会,当即把自己代入到白莲人设里,抱着谢殊嘤嘤嘤了起来。   只是可惜了她没有带那条沾满洋葱汁水的帕子,现下只能干打雷不下雨,哼唧了半天都没有挤出一滴眼泪下来。   而这段离开洋葱水就不怎么精湛的哭戏,显然还是触动了谢殊。   虽然他的第一个动作是赶紧把戚秋扒拉着他脖子的手松开,并且不等戚秋反应又把她从怀里放了下来。   但对上戚秋不解的视线,谢殊喉咙上下一滚,还是安慰了她。   薄唇抿成一条直线,谢殊犹豫着抬起左手拍了拍戚秋的肩膀,如同鼓励好兄弟一般说:“不要怕,已经没事了。”   戚秋:“……”   嘤了半天就得到了这样的反馈,戚秋气的哭声戛然而止。   安慰完戚秋,谢殊轻咳了一声,尚还没有回过神的元叔和趴在窗沿上的山峨这才赶紧收敛起错愕的神情。   等山峨也从窗户边跳下来之后,谢殊没再多留,向元叔吩咐了一声后,转身离去。   外面已经出日头了。   这场大雪来得突然,停得也突然。本以为至少还要再下两三日,没想到仅一夜的功夫后就去了踪迹。   早膳的时候,戚秋一句话都没有跟谢殊说。同样的,谢殊也没有主动跟戚秋说一句话。   两人沉默着用完了早膳,各自回了各自的院子。   雪虽然停了,可积雪犹在。元叔亲自去山路口看了一圈,发现路上的积雪仍是厚实,要想下山恐怕还要再等上一两日。   不过只要雪停了,信鸽就能出来传递信物了。   晚膳的时候,谢殊手边就飞来一只爪子上绑着纸条的信鸽。   接下来的两日,戚秋就没再见过谢殊。   明明人就在府上,却连用膳的时候也不见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躲着她。   嘤了一回,却得到这样的结果,戚秋自尊心严重受挫。   本想就此罢休,谁知系统却送来了任务提醒。   【经检测,三月内给男主谢殊送自己做的吃食任务进度为10/20】   【三个月内亲自给男主送绣品任务进度为1/5】   【三个月内提高男主好感度任务进度为27/30】   【任务时间仅剩半个多月,请宿主继续努力,争取在规定时间内完成任务。】   戚秋一听顿时坐不住了,思索了一番后,特意缓了两日,拿上自己做好的点心去了谢殊的院子里。   谢殊屋子的窗户没关,半敞开着,正好能看见里面的场景。   戚秋到的时候,谢殊正在西侧书房坐着。   听见响动谢殊抬眸,两人四目相对,身子都齐齐一顿。   谢殊率先反应过来,站起来身子,很快就撩开厚重的门帘走了出来。   出来的时候,却是连自己手里的书也忘了放下。   等看到戚秋将视线放到他手里的书上,谢殊这才想起将书本合上。   顿了顿,谢殊问:“你怎么来了,可是有什么事?”   戚秋垂下眸子,露出半边侧脸,咬着唇道:“我听元叔说表哥晌午没吃东西,所以做了点吃食送过来。”   谢殊将戚秋领了进去,看着戚秋放下食盒,将里头的几碟点心端了出来。   这几份点心都是他爱吃的。   谢殊掀起眸子不动声色地看着戚秋。   戚秋将几碟点心端出来之后,也没有坐下来,而是故作紧张地低下头问谢殊:“表哥你尝尝,看合不合你的口味。”   停顿片刻,谢殊好似这才听见戚秋说的话,捏起一块核桃酥却是没有直接放进嘴里,而是颔首淡淡道:“别站着了,坐下吧。”   戚秋却是摇了摇头,没有坐下,瞧着好似还有些委屈。   谢殊手上动作一停。   缠着手里的帕子,戚秋垂下眸子难过道:“表哥,是不是这几日我做错了什么,你为何一直躲着我。”   谢殊顿了顿,没有说话。   戚秋轻抿着唇,眼眶都红了一圈,更是一副委屈的模样,“连这几日用膳都见不到你。”   见戚秋这幅模样,本不打算说什么的谢殊还是揉着眉心解释道:“并不是躲着你,只是这几日事有些多,无暇出屋子。”   戚秋有点不信谢殊的这个说辞。   她方才来时,分明就看见谢殊在那儿拿着书发呆。   若真是忙的连膳食都顾不上吃,又怎么还会有发呆的功夫。   不过戚秋此次来也不是为了来找谢殊讨个一二三四的说法,虽然不知谢殊这两日因何躲着她,但凡事松弛有道,急也要一步一步慢慢来。   见谢殊吃了一样糕点,任务进度条再加一,戚秋便没有再久坐纠缠。   这日过后,谢殊自然也不会再刻意躲着戚秋,虽还是疏离客气的保持着距离,但好歹没有再避而不见了。   天风晴朗,树上的冰棱依旧透彻。   冰棱虽然没有化开,但又过了两日,山道上的雪化的差不多了。   路上虽有雪水泥泞,但趁着没结冰,也能过路走道了。   和谢殊商量了一番后,决定由戚秋先回谢府。   不然两人若是一起回去,怎么看都让人起疑。   收拾好了东西,元叔也找好了车夫,等中午用完午膳之后,戚秋便打算回谢府。   元叔忙着帮她张罗,连午膳都没来得及用。不仅如此就连谢殊晌午也没来用午膳,眼下更是连人在哪都不知道。   等到上马车的时候,眼见着是等不到谢殊来了,戚秋叹了口气,转身进了马车。   元叔本也以为谢殊会来送戚秋,还特意让车夫多等了一会儿,谁知两刻钟过去了却仍是不见人。   想起昨日一连飞进来的几只信鸽,元叔想着许是谢殊真的忙起来了,便叹了口气替谢殊送戚秋出了别院。   戚秋这次没见着谢殊人,倒是没怎么多想。   昨日院子里飞来几只信鸽的时候,她正巧看见,瞧这阵仗就知不是什么小事。   算算日子,这两日应该就是原著里谢殊和魏安王争斗的开始阶段,谢殊忙得顾不过来也是正常的。   放下车帘,车夫驾着马车在山路上缓缓行驶了起来。   山路陡峭颠簸,戚秋和山峨对这样的路仍是心有余悸。   在车夫突然停车的时候,戚秋和山峨更是吓的差点跳起来,还以为又要生出什么幺蛾子出来了。   谁知等戚秋掀开车帘一看,只见车夫利索的下车朝前面的亭子里走去。   亭子的栏杆上拴着一匹马,谢殊一身玄袍立在里头,身姿挺拔,看样子是等了有一会儿了。   车夫走过去行了个礼,就见谢殊翻身上马,朝这边过来。   等与戚秋并行之后,谢殊微微侧,淡声说:“我来送你。”   戚秋一怔,“表哥,你今日下山了吗?”   谢殊点点头。   戚秋心道,怪不得方才元叔找不到人。   只是……   方才谢殊等在亭子里,是在特意等她吗?   想起谢殊这几日的躲避,戚秋没敢再问。   路上冰封雪盖,积雪茫茫。凌冽的寒风,时不时地掀开帘子往里头钻。   谢殊骑着马和戚秋并立而行,马车的布帘不断被风吹开,两人只要一侧目就能透过车帘看到彼此。   可谁都没有侧目回视。   谢殊手里握着缰绳,身子微微紧绷,目视着前方,薄唇轻抿好似在想些什么。   等快到了城门处,谢殊这才停下马。   不等戚秋说话,谢殊就屈指敲了敲马车壁沿,“马上就要进城了,周遭人多,我就送到这儿了。”   戚秋掀开帘子,精致的小脸从马车里露出来,她点点头说道:“山路滑,表哥回去的时候记得慢一些,”   谢殊垂眸应了一声,刚要打马往回走,却又想到什么似的突然勒紧缰绳。   不等戚秋询问,谢殊又骑着马朝戚秋那边靠了靠。   身子微微倾斜,谢殊侧身弯腰,摸着鼻尖对马车里头的戚秋扬唇一笑,“表妹,我毒发的事情,回去可不能告状。” 第44章 任务 现下发布任务   风雪严寒之处,湖面上已经结了一层厚厚的冰。   除了沿着湖中央的水廊之上站着一男一女,周遭再无旁人。   天寒地冻的时节,又站在风口处,落在后头走着的女子被风吹的一直咳嗽。   男子走在前头,身上披着厚厚的羔裘。人已经到了中年,腰杆却依旧挺直,身子也还算强劲。   他皱着眉头,衣袍被风扬起,边走边问,“戚家那个怎么已经上京了,派去的人呢?”   后头跟着的女子年方二八,衣着华丽富贵,模样惊艳可人。那一双勾人的桃花眸微微上扬,像极了春日里的佳酿,多瞧一眼便醉人。   女子手里捧着两支红梅,轻步走着,与身后的雪景相得益彰。   她正漫不经心地摆弄着花枝,闻言摇头慢悠悠地说:“不知道,由安家亲自动的手灌的药,怎么着也不应该没事。”   中年男子斜睨了她一眼,“戚家跑出来一个,你就这么干看着?”   女子轻哼了一声,“戚家的事可一直是由你们负责,我这边最多也只是帮帮忙罢了。自己手底下的人不争气,怪得了谁?”   中年男子的脸色登时不好看了起来。   女子仍是不罢休,悠悠说道:“与其在这责备我干看着,不如先将你手底下的那群废物清理干净,连一个女子都处理不了,还有什么脸面为大人效力?”   中年男子额上青筋直突,“人在你们客栈里住了那么多天,你们竟也不知道!若是当时把人杀了,哪有现在的麻烦?一会到大人跟前,且争论争论看看谁有理!”   提起此事,显然是触了女子的霉头,女子的脸色也不好看了起来。   抿了抿唇,女子摔下手里的红梅枝没再争论,而是脚步加快,径直走向湖中水榭。   *   马车进入城中之后,明显就快上许多。   路上刚化雪冷得很,街上自然也没多少行人,马车一路畅通无阻地停到了谢府门前。   刘管家正在门口清点着年货,见状探头一看,发现戚秋从马车上下来后,顿时一喜。   “哎呦,表小姐,您终于回来了!”刘管家小跑上前,顶了山峨亲自来扶戚秋下马车,“您都不知道,这几日大雪封路,老奴和夫人都担心坏了。”   戚秋一顿,“姨母也回来了?”   刘管家点点头,“杨公子那边已经好上了许多,南阳侯夫人也能直起身子来。眼见马上就是公子的生辰了,夫人就先回府置办了。”   戚秋点点头。   见戚秋回来,已经有心思巧的下人前去通传,不等戚秋走到谢夫人院子,就见到谢夫人急匆匆地身影。   快走到戚秋跟前后,谢夫人一把拉住戚秋左看右看,确认人无事这才松了口气。   谢夫人道:“我看到刘管家的传信时吓了一跳,唯恐大雪已至你还没有走到庄子里去,万一被困在半路岂不是坏事。雪天路滑,这两日我也不敢传信给你,就怕你着急回来,万一在路上有个好歹可怎么办。”   戚秋低下头,“让姨母担心,是我的不是。”   谢夫人拉着戚秋往院子里走,闻言顿时怒道:“与你何干,都怪殊儿,好端端的非要你去帮他拿账本,是府上下人不够他使唤吗!”   戚秋回说:“表哥说这个账本很重要,需要派个有身份的人去拿。”   谢夫人也知这其中厉害,闻言叹了一口气,“好在你没事,不然我都不知如何向你父母交代。”   两人一路说着,进到了谢夫人屋子里。   谢夫人怕冷,屋子里烧了好几盆炭火,烘得整个屋子暖洋洋的。   戚秋一进来身上的寒意就褪了大半。   谢夫人又让嬷嬷给戚秋端上来了一盏热茶,轻声劝着戚秋喝两口热热身子。   戚秋听话地抿了两口,这才让山峨把早就准备好的账本拿出来,佯装不知谢殊人不在府上,“这是表哥要的账本,不如我给表哥送过去。”   一听这个,谢夫人顿时叹了一口气,“送哪去?他人也不在府上。”   戚秋露出微微讶异。   谢夫人身边的嬷嬷解释道:“公子去了魏安王府别院做客,结果大雪封路,现下也是没回来。”   戚秋这才了然地点点头,又将账本递给了谢夫人,“那这个账本还是由姨母先收着吧,等表哥回来了还请姨母代为转达。”   谢夫人也没推辞,让嬷嬷收下了账本。   谢夫人体谅戚秋一路舟车劳累,便没留她久坐,问了两句之后就让她回去歇着了。   水泱得到信,一看见戚秋回来就赶紧迎了上去。   旁人不知道戚秋到底干嘛去了,她心里可是清楚,没得到信那几天她连觉都不敢睡,日日提心吊胆着,唯恐戚秋出现什么意外。   憋了一肚子的话,在看见戚秋的疲倦的脸色之后,水泱又给咽了回去,只是小声给戚秋讲着这几日府上和京城里发生的事。   戚秋这回来的一路虽然算不上累,但颠簸是有的。此时她一边听着水泱说,一边卸着妆发准备去床上躺一会。   说着说着,翠珠便进来了,和水泱一起给戚秋拆着发髻。   水泱顿时想起了什么,跑去一边拿了一封信递给戚秋,“这是井小姐让庆和送来的信,小姐得空看看。”   正卸着妆发,左右无事,戚秋便将信打开。   刚扫了两眼,戚秋的目光瞬间凝住。   水泱一愣,问道:“怎么了小姐?”   戚秋将信收起来,抿了抿唇,“没事,只是字太多了,看得我眼疼。”   见状,水泱便没再问。   等水泱和翠珠走了之后,戚秋又拿出信,躺在床上一目十行的看了起来。   片刻之后,看完信,戚秋揉着眉心,倍感无奈。   她怎么把这么重要的原剧情都给忘了,险些被打个措手不及。   握着手里的信,戚秋长叹了一口气,心道谢殊生辰那天,怕是有场硬战要打。   这样想着,戚秋便有些睡不着了,又从床上坐起来,把信放在炭火里烧了。   等到傍晚,谢夫人身边的嬷嬷去叫戚秋用晚膳。   许是体谅戚秋这几日没吃好,谢夫人吩咐厨房做了一桌子的菜,都是戚秋爱吃的。   用着膳,戚秋便开了口,“姨母,过两日表哥生辰,我可以邀请明月来府上做客吗?”   戚秋和井明月经常递信往来,谢夫人也是知道的,闻言也不惊讶,笑道:“知道你跟她关系好,我已经向安府递了请帖。”   戚秋却是垂下眸子,“下午回来后,我看到明月前两日递过来的信上说安夫人没打算带她来,只带安府的几位小姐来贺生辰。”   谢夫人一顿。   她递过去的那张请帖上可是明明确确写着请安府所有男眷女眷一同赴宴。   安府怎么会如此行事?   戚秋抿唇道:“姨母,可以再单独给明月递上一张请帖吗?京城中我也就与她相熟了。”   左右这也不是什么大事,谢夫人点点头,“放心,明日我就让王嬷嬷亲自去一趟安府,将请帖递过去。”   戚秋在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连忙又给谢夫人夹了两筷子菜。   翌日,安夫人刚用完膳不久,正和养在膝下的两个女儿说着话,便听府上的下人通传,说是谢府的嬷嬷来了。   安夫人一愣,随即赶紧派身边的嬷嬷将人请了进来。   王嬷嬷这些年没少替谢夫人跑腿,这些活已经干的熟门熟路了,一番客套之后,王嬷嬷掏出请帖,“前几日奴才疏忽,漏了给井小姐的请帖没送来。这不,夫人知道以后,特意派老奴再给夫人送来。”   安夫人顿时傻了眼,便是一旁的安二小姐、安三小姐也没忍住对视一眼。   安夫人看着这请帖,勉强笑着:“这、这不过是一些小事,还劳烦谢夫人挂念。”   王嬷嬷微微一笑,“我们府上的表小姐与井小姐一见如故,很是投缘,这几日就巴巴的等着井小姐上门。”   话说一半王嬷嬷稍稍一顿,看着安夫人变了脸色这才继续说道:“表小姐惦记,夫人自然也惦记,我们这些做奴才的更是不敢疏忽。这不误了信,就赶快又送了过来。”   这便是不紧不慢的警告了。   安夫人心里很清楚,若是生辰宴会上见不到井明月,就会惹谢家不悦。   咬着牙送走了王嬷嬷,安三小姐便顿时不满地跳脚,“这井明月何时搭上了谢家,连请帖都能让谢家送两次!”   安夫人也压不住眉眼间的烦闷,“她不是搭上了谢家,而是搭上了谢府那位表小姐!都告诉你们了要多去戚家那个跟前凑凑,你们偏不听,这下让她得了便宜。”   安三小姐撇了撇嘴。   安二小姐倒是没管这些,蹙眉道:“母亲,既然那日井明月要去生辰宴,陈家那边该怎么办……”   安夫人挥了挥手打断安二小姐的话,却也无可奈何,只能暗骂一声解解气。   而戚秋这厢,系统的提示音也已经及时响起。   【即将进入原著剧情,现下发布任务。】   【任务一、帮助井明月逃离危险。】   【任务二、帮助自己免于被陷害。】   【请宿主努力完成任务,任务失败一扣除二十点白莲值,任务二失败谢夫人好感度清零。】   戚秋无奈地长叹了一口气。 第45章 送命题 真的属意韩言吗   眼见雪停,天也放晴了,虽然不知道谢殊何日回来,但谢夫人也一直没闲着,这几日忙的脚不沾地就为了布置谢殊的生辰。   翌日,戚秋起身的时候,就见府上早早挂上了喜气的红灯笼,一片张灯结彩之下,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府上有成婚的大喜事。   戚秋一路走着,发现府上的下人也个个都是眉笑眼开的样子,一问才知道原来是谢夫人赏了全府上下,便是山峨和水泱郑朝也没落下。   戚秋到谢夫人院子里的时候,正好南阳侯夫人也在。   杨彬昨日已经醒了,虽然还是要躺在床上将养着,但人到底是没事了,还一直嚷嚷着要找谢殊。   于是南阳侯夫人便来了。   这几日,杨彬的事在京城闹得沸沸扬扬,南阳侯府的脸面都要被人笑烂了,所以南阳侯夫人此次前来也不光只是为了来找谢殊去南阳侯府。   她带来了一箱贺生辰的礼品交给谢夫人,算是提前给谢殊贺生辰了,等到谢府开生辰宴那日就打算托病不来了。   避避风头,也省得让人笑话。   这还是南阳侯夫人领了谢夫人替她操劳几日的情,若是换了往常不想来,便是直接等生辰那日让下人送来贺礼便罢,那里还会自己亲自提前登门。   谢夫人倒是也明白南阳侯夫人的难处,心里纵使不悦但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点点头,收下了贺礼。   南阳侯夫人见谢夫人没说什么,也是松了一口气。   她们两个堂姐妹生疏多年,以前一见面就要吵起来,如今经过这一遭关系虽缓和了不少,但坐在一起也没什么好说的。   两人都不说话,气氛一时僵硬起来。   直到戚秋来了,这才打破了这个僵局,两人找到了话头,一起说起了戚秋来。   南阳侯夫人不咸不淡的关心了戚秋两句,得知谢夫人正在为戚秋寻良缘,便顿时也起了兴致。   她和谢夫人膝下都没有女儿,没张罗过这种事情倒也觉得新奇,愣是和谢夫人说到了快晌午,这才起身离去。   虽走了,却也将此事记在了心里。   南阳侯府和韩家是有亲戚的,南阳侯夫人一听戚秋仰慕韩言,便也起了心思,有意撮合。   临走时南阳侯夫人还许诺过了戚秋和谢夫人说过这阵子就将韩家约到府上,到时候三家人一起坐着吃顿饭。   谢夫人一听,自然也乐了。   就是苦了戚秋,以往只应付谢夫人一个人就好了,现在又多了一个南阳侯夫人。   送走南阳侯夫人之后,戚秋陪着谢夫人用完了午膳,就跟在谢夫人身边一起张罗起来后几日宴会上的事。   谢夫人有心教戚秋,“以后你嫁人了,掌握中馈,这些都是要学的。”   戚秋虽然不想学,但还是乖乖地点了点头。   不过等到了晚上,谢夫人便没心思再教戚秋了。   谢殊回来了。   谢殊人刚下马,守在门口的小厮就赶紧跑进谢夫人跟前通传。   等谢夫人拉着戚秋走到两道门,这才见到谢殊的身影。   谢殊毒发又病了两日,人自然瘦了一些,下颚越发锋利。他又是穿了一身黑袍,即使戚秋不告状,谢夫人也一眼能看出了谢殊脸上残留的病态,当即心疼了起来。   拉着谢殊,谢夫人好一顿唠叨,又连忙吩咐人去准备了一桌菜。   一直到用完膳,谢夫人才停止了喋喋不休,转而说起了戚秋的事,“我跟你姨母说好了,等忙过这段时间就张罗韩家一起到府上用膳。”   谢殊一顿,“韩家?”   谢夫人眉开眼笑,“就是礼部尚书家。”   谢殊放下筷子,不动声色地挑了一下眉。   谢夫人自顾自道:“你这些日子也别闲着,帮我出去打听打听这个韩言的脾性到底如何,毕竟传言不可信,万一有一点疏忽,岂不是坏事了。”   谢夫人含笑扫了戚秋一眼,“毕竟这可不是小事。”   这话的意思便很明显,就差明说了。   谢殊手放在桌子上,抬眸不咸不淡地扫了一眼戚秋,没有接话。   谢夫人抿了口茶,再抬起眸时也不见谢殊回话,登时不乐意了,“我跟你说话呢,你发什么呆,可听见我说什么了没?”   谢殊垂眸,这才回神一般,揉着眉心淡淡地应了一声。   谢夫人虽不满谢殊漫不经心的态度,但也只当是他赶路回来太累了,便也没有再多说什么,挥挥手让他们两个下去。   戚秋和谢殊一路出了谢夫人院子。   两人不同路,出了院子就分道扬镳了。   戚秋自谢夫人说其韩言的事,就一直偷偷打量着谢殊,却见谢殊一如往常也没什么反应,登时也摸不准谢殊的态度。   这二十七的好感度看着也没什么用处。   戚秋不免沮丧的想。   至少对谢殊来说,没什么用处。   叹了口气,戚秋回到院子里,就见山峨领着郑朝已经等到院子里。   戚秋现在手边能用的人实在是太少了,只能靠郑朝一个人东跑西跑,便没让郑朝跟在身边伺候,而是让他住在了府外,跑腿也方便些。   因此郑朝也没领谢府的令牌,进出只能靠山峨和水泱去接送。   让郑朝进屋之后,戚秋就问:“怎么样了?”   郑朝这几日一直帮戚秋盯着映春,如今冒夜前来肯定是发现了什么。   郑朝垂首说道:“这几日映春姑娘都呆在梨园没出来,也没人去找。倒是奴才偶然发现那日与映春见面,脸上带疤的姑娘是春红楼名妓尚宫燕身边伺候的丫鬟。”   “尚宫燕?”戚秋不解。   郑朝知道戚秋要问,早就打听清楚了,“尚宫燕是京城这两年兴起的名妓,卖艺不卖身,是春红楼的当家花魁,身价千金。”   戚秋低下头,眉头紧皱。   尚宫燕,又是一个原著里没有出现过的人物。   这剧情到底都跑偏到什么地步了?   坐在炉火旁思索了半晌,戚秋却仍是整理不出来什么头绪,只好让郑朝继续盯着。   郑朝领命刚想走,不想又被戚秋叫住。   戚秋道:“先别忙着走,我正好也有事找你。”   戚秋又喊来水泱,吩咐水泱以她的口吻给戚家写了一封信问候。   戚秋这几日不论怎么思索都觉得戚家一定是出了什么事,可戚家远在江陵,戚秋就是有心打探什么,却也苦于没有任何门路,只好先写信回去旁敲侧击地试探一下。   可她不了解原身写信的习惯,为了避免露馅,只好让水泱代笔。   在水泱不解的目光中,戚秋随便扯了个借口:“那日出去伤着手腕了,不方便动笔。”   水泱一听,紧张地看了一眼戚秋的手腕,也顾不上代笔这些小事了。   吩咐完了水泱,戚秋又让郑朝也写了一封信回家里。   戚秋记得原著里曾一笔带过说郑朝是家生子,父母都是戚府的老人。想来若是戚府有什么风吹草动,郑朝父母应该也会知道些什么。   水泱和郑朝虽被戚秋这突如其来的一遭整的摸不着头脑,但都乖乖落了笔。   翌日一早,戚秋就没在府上见到谢殊了。   一问才知道,是天刚亮的时候锦衣卫千户曹屯跑来将谢殊叫去了锦衣卫。   谢夫人就是再不乐意,一听是宫里传来了圣旨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放人。   谢夫人可惜这一早就起来准备的一桌饭菜,便是一旁的戚秋也有些心不在焉。   戚秋心里明白,就是这一道圣旨,彻底拉开了谢殊和魏安王的争斗的序幕。   谢殊马上及冠,谢府世子之位是跑不了了。   为了昭显谢府尊贵,谢殊被皇上加封,在锦衣卫的官职又进一层,直逼魏安王。   魏安王岂能坐得住。   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也为了大权尽数掌握在自己手里,魏安王连夜将自己的副将叫去,几番商讨之后,一连提携了他身边几名副将,就是为了制衡谢殊。   剧情也就开始最精彩的地方了。   戚秋看着手里的鱼白青瓷的茶盏,叹了口气。   谢殊一早出去,却是到了晚上也没有回来用膳,而是被南阳侯夫人叫去了南阳侯府。   等谢殊回府的时候已经入夜了。   戚秋等在他院子附近。   谢殊一愣,停下脚步,等戚秋上前。   戚秋将糊弄谢夫人的账本还给谢殊,“本已经交给了姨母,可姨母方才进宫去了,便又让我拿给表哥。”   谢殊没有说话,接过账本只点了点头。   戚秋还了账本却也没有走,“表哥,生辰你想要什么礼物呀?”   不论是原著还是这些日子的相处,戚秋左思右想都没发现谢殊缺什么,思索过后,决定还是跑来问问谢殊。   当然戚秋也没指望谢殊真的说出个一二三,不过是趁机跟谢殊说两句话,看能不能刷个好感度。   谢殊没有接话,垂下眸子,像是思索了起来。   戚秋见状,安静的等在旁边。   清风徐徐不断,戚秋的衣裙被风微微扬起。   这一等就是一刻钟。   戚秋等的都有些不耐烦了,暗暗想着这会不会是谢殊在故意捉弄她。   正想着,一旁的谢殊终于抬起眸子,开了口。   只是他回的话和戚秋问的问题大不相同。   谢殊站在雪色前,月光下,神色淡淡,“表妹,你真的属意韩言吗?” 第46章 关李 呵,男人   戚秋院子里的烛火还没有灭,她从床上爬起来,趴在桌子上暗暗出神。   袅袅升起的熏香,在屋子里四散开来,泛着一股清香。   戚秋明明昏昏欲睡,可脑子里全都是谢殊的那句——   “表妹,你真的属意韩言吗?”   戚秋越想越窒息,这分明就是个送命题。   她已经在谢夫人面前说自己仰慕韩言了,谢殊也听到了,这时候如果出尔反尔算什么。   可当着攻略目标的面说自己确实喜欢韩言,好像更不是一回事。   戚秋整个人尬在原地。   谢殊却是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戚秋到现在都不明白他到底知道了什么,她明明什么都没说。   寂寥的冬日,月光如水。   当时眼见谢殊抬步就要走,戚秋顿时也急眼了。   她一把上前,拉住谢殊的衣袖,柔柔地唤了一声表哥,却又没支吾出别的。   谢殊脚步停下来,默了一瞬后无奈道:“你若是喜欢我便帮你打听。我也不是要为难你,更不愿探究你的心事,我只是怕你并不喜欢韩言却为了顾及母亲颜面不说。”   戚秋抿了抿唇,故意露出一副无措的样子,“我、我……”   谢殊见状一顿,随即垂眸说道:“罢了,我已经明白了。我问这个也没有别的意思,你不用觉得难为情。”   戚秋垂下眉眼,握着谢殊袖子的手一点点收紧。   半晌后,戚秋像是终于鼓起了勇气抬起头,眸中仿佛盛着水盈盈的月色。她抿唇道:“我只是听过韩公子名讳,那日竹林宴是我头一次见到韩公子。”   言下之意很明显。   只听过名讳,都没有见过,何来仰慕一说。   谢殊想起那日竹林宴,戚秋刚见到韩言时却是没什么反应,还是等他提醒之后,这才反应过来。   放在身侧的手紧了紧,谢殊不动声色地点点头,“好,我知道了。你也别多想,我没有别的意思……”   不等谢殊说完,系统就送来了任务进度条。   【恭喜宿主,谢殊好感度提升,三个月内提高男主好感度为三十的任务进度已完成,奖励随后发放。】   戚秋:“……”   看着眼前嘴里说着我没别的意思的谢殊,戚秋冷笑一声。   呵,口是心非的男人。   不过……   戚秋看着屋子里开得正盛的水仙花,心里其实也明白谢殊当时说的话是出自真心。   他确实是怕她不好意思拒绝谢夫人,所以才多问了一句。   毕竟这好感度才刚刚到三十。   离谢殊吃醋锤墙,借酒消愁还远着呢。   饶是这样想着,戚秋却还是有些睡不着。   漫漫的攻略之路,她的进程还不足二分之一。   戚秋愁的睡不着觉。   而今夜睡不着觉的人又何止戚秋一个。   月色挥洒,夜深露重,临近宵禁街上便是猫猫狗狗也不见踪迹。   谢夫人从皇宫里回来时,昏昏沉沉的夜色已经落下,府上的灯火也灭了大半。   卸下一身钗环,谢夫人疲倦地倚在软榻上,眉眼微垂,悠悠地叹了口气。   王嬷嬷正在里头铺着床,闻声宽慰说:“夫人放心,就算李家那个回来又如何?都过去多少年了,李家也早就落魄,还怕她能掀起什么波浪来吗?”   谢夫人看着眼前的幽幽跳跃的烛火,没有说话。   王嬷嬷继续说道:“公子马上及冠,圣旨过两日也就下来了,您与其操心李家那个不如多替我们公子物色物色,寻个满意的儿媳妇才是。”   谢夫人勉强勾了勾唇,“我也想,但殊儿那孩子你也知道,我喜欢有什么用,也要他点头才行。那里跟秋儿一样,说什么都是好。”   王嬷嬷笑道:“公子虽然已经及冠,可这事却也急不得。慢慢来,总能找到跟表小姐一样性情好的姑娘。”   谢夫人垂下眸子说,“其实若是……”   话说到一半,谢夫人又住了口,“罢了罢了,说这些干什么。”   王嬷嬷却是已经领悟到谢夫人话中意思,心中一凛,没敢接话。   谢夫人拨弄着白玉瓷瓶的红梅,不知想到了什么,目光陡然凌厉起来,“殊儿生辰,瞧皇后娘娘的意思是李家那个也会来,真是平白惹人晦气。”   一听这个,王嬷嬷也叹了口气,“李家那个就是这性子,这么多年了却又不见改。”   谢夫人咬牙,“殊儿这次生辰我不仅要办,还要大办,谁要是敢在宴会上跟我生事,我绝对饶不了她!”   王嬷嬷连忙说,“夫人放心,我明儿就让下人都打起精神来,准把公子的生辰宴办得热热闹闹的,让李家那个眼红。”   谢夫人这才敛了神色,站起身来。   可熄了灯,躺在床上,谢夫人回想起前尘往事,依旧是辗转反侧。   翌日一早,天还没大亮,谢夫人就早早地起了身。   梳妆过后,谢夫人没等戚秋和谢殊来问安,就去了淮阳侯府。   这一去,就是半天。   再回来的时候,淮阳侯老夫人也跟着回来了。谢夫人的眼眶红着,像是光哭过的样子。   戚秋见状,便没有多留,请过安之后就退下了。   回去的路上,山峨好奇地问,“谢夫人怎么把老夫人也给请过来了,可是府上出什么事了吗?”   戚秋叹了口气,“还能出什么大事,无非是生辰宴罢了。”   水泱疑惑,“生辰宴即使再隆重,也值得把老夫人请过来坐镇吗?”   戚秋低下头,没再说话。   生辰宴不值得如此劳师动众,可从襄阳回来的李氏却让谢夫人不得不紧张。   若不是这李氏,谢夫人也不会如此忧心这场生辰宴,更不会因为原身在宴会上闹出丑事而一度冷落原身数月。   这一桩事,不过是一环扣一环罢了。   *   正屋里,谢夫人垂首一言不发。   淮阳侯老夫人叹了口气,“你何苦这样,那李氏当年就是再厉害现如今李家落魄,她也张狂不起来了,你何需顾及她?”   谢夫人抬起头,说起伤心事来满脸泪痕,“母亲,您又不是不知道李氏当年的猖狂样子,若不是当时我已经怀上殊儿了,现如今我还不知在那个尼姑庵里呆着。当年可是先帝指的婚,她也敢这般作践我。”   淮阳侯老夫人恨铁不成钢,拿拐杖杵着地,“当年李家得势,又与关家是连襟,背后有人撑腰,她自是无所顾忌。可如今不一样,李家已经不成气候,关家更是被抄了家,你怕她作甚!”   谢夫人垂首默默地擦着脸上的泪痕,没有再说话。   淮阳侯老夫人瞧着,叹了一口气,也没再说什么,“罢了,知道你怕她,这几日我替你看着就是。”   谢夫人心中顿时一喜,坐起身子,这才收了泪珠子。   冬日冰天雪地的人哪也去不了,整日只能缩在屋子里,日子倒也过的慢悠悠的。   这几日有淮阳侯老夫人坐镇,府上的下人都不敢造次,守着规矩行事,一点疏忽都不敢有,便是山峨和水泱这几日也格外安生。   只是临近生辰宴这日,府上却来了两位不速之客。   下人来通传的时候,戚秋正坐在谢夫人院子里,听淮阳侯老夫人说话。   谢夫人本还笑着,一听下人的通传却是脸色瞬间就耷拉了下来。   “李家?李家哪个?”谢夫人皱眉问。   下人战战兢兢,“刚回京那位,李大人的三妹妹,李……”   不等下人说完,谢夫人就霍然起身,冷了脸色。   下人一见这阵仗,哪里还敢说话,顿时缩了脖子。   淮阳侯老夫人叹了口气,挥手示意下人把人迎进来,“早晚有这一天,你急什么?”   一把拉着谢夫人坐下,淮阳侯老夫人咳了一声后说:“我今日就在这给你撑着腰,且看看她如今还能翻出什么风浪!”   话罢,下人就退了出去。   片刻后,两道身影就掀开帘子进来。   为首那个女子瞧着与谢夫人年纪相仿,一身紫色的袄裙穿在身上,云鬓高挽,虽是徐娘半老,却风韵犹在。   她身后还跟着一名女子,一身素白衣,头上只斜插了一只翡翠玉簪,却难掩其绝美姿色。   两人齐齐走过来,为首那个女子见到谢夫人便笑了,“谢夫人,我们真是许久未见了。”   而身后的女子则是规矩地福下身子,盈盈说道:“给谢夫人请安,给老夫人请安。”   说话间,女子抬眸,露出半分侧颜,眉心那颗痣如此醒目。   别说是老夫人和谢夫人了,就是戚秋也大吃一惊,震惊地看着眼前人。   ……这个女子,她见过。   在蓉娘的回忆片段里。   是跟在蓉娘身后,叫蓉娘堂姐的那个小女孩。   虽然一个是孩童模样,一个已经出落大方,可这没怎么改变的眉眼和眉心的这颗痣,戚秋是不会认错的。   这人又是从哪冒出来的?   戚秋心里不免咯噔一声。   正想着,就见老夫人也站起了神,吃惊地看向底下的女子,“冬颖?”   关冬颖抬起眸子,浅浅一笑,“这么多年过去,老夫人还记得我?”   淮阳侯老夫人没再说话,惊疑不定地看着关冬颖,眉头紧蹙。   一时之间谁也没再说话,屋子里的气氛就好似结了冰一样,又冷又硬。   片刻之后,终是李氏上前笑道:“冬颖你养在老夫人膝下两年,老夫人当年那么心疼你,又怎么会不记得你。” 第47章 又来一个 年前一别,今日终于得以相见   寒冬腊月的节气,外面天寒地冻,滴水成冰。   正屋里头,炉火烧得正旺,摆放在中央的四角掐丝金珐琅熏炉在缓缓吐着清冽的香气。   本该是慵倦的午后,此时屋内的气氛却是冰冷的静谧。   李氏说完话,屋子里谁也没再吭声。   当年淮阳侯府和李家还没有闹翻,与关家关系也不错,关冬颖作为关家旁系嫡女也曾在老夫人跟前养过两年。   与蓉娘这个曾被关家送往庄子养了数年不曾露过面的庶女不同,关冬颖身为嫡女自小就活跃在京城贵女圈子里,所以即使这么多年过去,谢夫人等人不认得蓉娘,却能一眼认出她来。   眼见屋子里又恢复了一片寂静,没有人接话,李氏便自顾自的说道:“想当年,我们几家交好,冬颖可也是我和谢夫人一同看着长大的。前几年陛下大赦,冬颖也在大赦人员的名单当中,千里迢迢跑来襄阳投奔我来了。”   闻言,谢夫人似是意识到李氏想要说什么,脸色当即掩饰不住的难看了起来。   淮阳侯老夫人咳了两声,打断说:“这些陈年往事,如今说起来不免伤心,还是莫要再提了。”   谢夫人也冷冷道:“王嬷嬷,给两位奉茶。”   见状,李氏倒也真的没再继续说下去。   笑着和关冬颖坐了下来后,李氏品着热茶,却是将视线放在了戚秋身上。   朝戚秋微微一笑后,李氏好奇地问道:“这位姑娘是?我瞧着眼熟,可好像从来没有见过。”   不等戚秋站起来自报家门,淮阳侯老夫人便道:“这是单瑶的独女。”   戚秋福身,“戚家戚秋,给夫人请安。”   李氏眸子一闪,随即笑道:“原来是单瑶的女儿,我说怎么看着如此眼熟。你长的很像你母亲。”   戚秋垂下眸子,没有再接话。   倒是李氏继续说着:“你既在这里,可是举家也搬回京城了?算算日子,我和你母亲也许多年未曾见过了,改日一定要登门拜访才是。”   戚秋摇了摇头,“家父家母仍在江陵,此番是我一人上京。”   李氏眉梢微挑,“独自上京,那你可是一人住在戚宅里?”   不等戚秋回话,谢夫人就撂下手里的茶盏说道:“她住在谢府,和我作伴。”   闻言,李氏顿时就笑开了,“原来如此,这不就是巧了。”   指着关冬颖,李氏故作为难地叹了一口气,说道:“我此番回京实在仓促,老宅也没修整好,我自己一个人将就一下也就罢,怎么好让冬颖跟着我一起吃苦……”   李氏一笑,“你看不如这段时间也先让冬颖暂居在谢府,其他的倒也罢,主要是还能跟秋儿做个伴,两姐妹说说笑笑岂不正好。”   一听这话,谢夫人的脸色铁青,便是淮阳侯老夫人也冷了脸色,什么话也没说。   见这两人都不说话,李氏又转头看向戚秋,笑意盈盈,“秋儿,你说呢?你一个人住在谢府也没个人年龄相仿的姐妹说话,定是无趣。今后有你冬颖姐姐陪着,你俩年岁差的不多,日日说个体己话,两姐妹在一起以后互相也有个扶持。”   这话落,谢夫人便再也听不下去,坐不住了。   站起身,谢夫人按住桌子沉着脸道:“够了!”   因起身的急,桌子上的茶盏都被震倒了去,茶水洒了一地。   瞧着谢夫人沉不住气的样子,淮阳侯老夫人叹了一口气。   李氏的脸上倒是闪过一丝得意,轻轻地挑了一下眉,故作惊讶地看着谢夫人没有再说话。   一时之间,屋子里陷入僵持当中。   下人们埋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戚秋自然知道谢夫人为何如此生气。   当年,她和谢侯爷也算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又有先帝下旨赐婚,风光无限,谁人不羡慕。   可是谢老夫人却不满意。   虽也是侯府,但当年淮阳侯府已经落魄多年,府上几乎无人在朝中当官,仅靠老侯爷撑着两分侯府体面。   那时的谢家虽算不上鼎盛,却也称得上尊贵二字,淮阳侯府这样有名无实的侯府着实不和老夫人的意。   就在这时,李家又递来了橄榄枝。   当时先皇病危,大皇子一家独大,李家趁势攀上大皇子这根高枝大权在握,显赫一时,便是谢家也要暂避锋芒。   而更重要的是,李家还是谢老夫人的娘家。   于是,明知李家三小姐李氏心悦谢侯爷多年,谢老夫人还是在谢侯爷和谢夫人成婚不久后将李氏接进谢府,想要让她和谢侯爷私下培养一下感情,对外还美名其曰是给谢夫人做个伴。   谢夫人和李氏自小一起长大,本关系也算不错,得知李氏要来府上居住,也曾悉心款待,哪曾想人家是别有居心。   好在谢侯爷对李氏没什么情意,这才没有让她得逞。   不过之后谢老夫人在李氏的调拨下越发看谢夫人不合眼,处处刁难谢夫人,幸好谢夫人后来有了身孕,看在子嗣的面子上,谢老夫人这才收敛了一些。   只是李氏哪肯罢休。   仗着李家得势,李氏行事起来更无顾忌。   无奈之下,谢侯爷只好等谢夫人生下孩子后自请往外调任,带着谢夫人和孩子离开了京城。   几年过去,大皇子谋逆被捉,身边的世家更是接连被废。   关家首当其冲,李家也难逃此劫。当今陛下登基之后,李氏就被嫁去了襄阳王家,离开了京城,此事也才算落下帷幕。   而如今李氏借着关冬颖说这些话,分明就是在故意戳谢夫人的心窝,谢夫人岂能坐得住。   屋子里暗波涌动,过了片刻,李氏笑着开口,“这好端端的说着话,谢夫人怎么动怒了?可是我说错了什么吗?”   眼见谢夫人脸色铁青,李氏本想再添一把火,就听一旁突然响起一道声音。   戚秋温婉一笑,“多谢李夫人好意,只是我是家中独女,自幼一个人惯了,如今又有姨母陪着,并不觉得无聊,也不敢劳烦关小姐来作陪。”   李氏没想到戚秋会突然接话,顿了顿,身子转过来,嗔怪道:“你这孩子真是的,就算你独惯了也要替你冬颖姐姐想想,为她寻个去处。”   戚秋低头,故作难为情,“原来李夫人是在替关小姐寻去处,方才听夫人的话,我还真以为是夫人要给我寻个作伴的姐妹,是我会错了意。”   李氏脸色一僵。   倒是上头坐着的淮阳侯老夫人悠悠说道:“这孩子是个实心眼的,没有那些弯弯绕绕的心思,旁人说什么都信。”   李氏放下手里的茶盏,没有说话。   戚秋知道,自己的这几句话定是得罪了小心眼的李氏,可这话她不得不说。   因为,她也不想让关冬颖住进来。   在原著里,蓉娘现下依旧活蹦乱跳,年底回京的只有李氏,今日来的也只有李氏自己一个人,从始至终不见关冬颖的身影。   而如今蓉娘入狱,关冬颖就不知从哪冒了出来,还要住进谢府,这怎么看都像是来者不善。   说不定……   戚秋低下头,不动声色地抿了抿唇。   说不定便是关冬颖知道了什么,此番就是冲她来的。   眼下正是她提高谢夫人好感度的时候,若是此时放关冬颖进府来搅天搅地的坏事,岂不是阴沟里翻了船。   见李氏吃瘪,谢夫人的脸色虽然还是冷硬,却也缓缓坐了下来。   一旁沉默许久的关冬颖却是突然惶恐地抬起头,“姨母是见我无处可去,一时心切这才唐突了。其实我流放这些年,在哪都能住,几位长辈莫要因为我而起了不愉快,那便真是冬颖的不是了。”   长辈的恩怨跟小辈无关,虽然关冬颖是跟着李氏一道来的,但谢夫人和淮阳侯老夫人身为长辈也断然没有无缘无故为难她的道理。   缓了神色,谢夫人虽然没有说什么,但到底还是给了她面子。   李氏却是不罢休,“冬颖,今时不同往日,你还不明白吗?谢府如今尊贵,哪里还会认你我这些落魄的亲朋旧友。”   戚秋知道,李氏这是存了心思要让关冬颖住进谢府,却又不愿意向谢夫人低头。   这话一看便是故意说的。   淮阳侯老夫人眯起眼,手中的茶盏冒着徐徐热气。   不等她说话,守在门外的下人却是突然跑进来通传,“夫人,公子回来了。”   谢夫人一愣,“不是说今日不回来用晚膳了?”   下人摇了摇头,“奴才也不清楚。”   李氏眸光一闪,不动声色的微微侧身和关冬颖对视一眼,两人都齐齐地勾了勾唇。   这一幕正好叫戚秋看个正着。   戚秋顿时心中一紧,心道这两人怕是又要出什么幺蛾子了。   果然只听李氏笑道:“殊儿回来了?我当年离京的时候他才几岁大,许久未见,我怕是走在街上都不认得。”   正说着,屋门的帘子被掀开,谢殊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许是刚从锦衣卫府回来,谢殊手上还捧着官帽,身上的官服也没有换下来,身后的雪景和艳红的飞鱼服衬得他脸色更加淡漠。   他刚跨了门槛走进来,就见关冬颖站了起来。   咬着唇,关冬颖蹙着眉,满目忧伤地看着谢殊缓缓说道:“谢公子,年前一别,今日终于得以相见。” 第48章 你是 倒是异口同声   戚秋在心里哦豁了一声。   只见关冬颖盈盈上前两步,幽怨地看着谢殊,“春分那日,公子救了我,却连姓名都不肯留下。这数月过去,我几经打听,百般挂念,只怕公子是早就忘了我吧?”   又是英雄救美。   戚秋默默地扫了谢殊一眼,无言以对,心道这还真是一点创新都没有。   老套剧情一次又一次的上演,看都看累了。   不过映春那个顶多算是个自我臆想,就是不知道关冬颖口中的英雄救美又是怎么一回事了。   戚秋暗暗想着,又抬头看向关冬颖。   只见关冬颖咬着下唇缓缓说道:“这数月以来,我、我一直记挂着公子,时刻想着有朝一日能见到公子报恩,可……”   关冬颖红着脸低头搅着手里的帕子,扭捏着可了半天,却也没可出下一句。   李氏见状趁势走上前来,故作一脸惊讶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冬颖,你和殊儿以往可曾见过吗?”   关冬颖脸上一抹绯红,低着头,声如蚊蝇,“年前遇到劫匪的时候,谢公子曾救过我,我、我甚是感激。”   李氏故意扫了一眼上头坐着的谢夫人后捂嘴笑了起来,幽幽说道:“这真是无巧不成书,没想到,你和殊儿竟还有这样的缘分。”   不顾屋内凝固的气氛,李氏还在喋喋不休,“这般好的缘分,可真是难得,今日你们再度重逢,可要好好……”   可要好好什么?   谢夫人听得咬牙切齿,再也坐不住了。   刚欲发作,却扫见一旁的谢殊一直紧皱着眉头,颇为不解地看着羞红了脸的关冬颖。   谢夫人张了张口,又是一顿。   等李氏说的口干舌燥,停口喘息的时候,谢殊也终于得了空隙能插上一句话。   看着关冬颖,谢殊疑惑道:“你是?”   垂着眸,娇媚羞怯的关冬颖:“……”   在一旁,滔滔不绝的李氏:“……”   两人傻了眼。   屋子里也顿时陷入一片诡异的寂静当中。   谁也没想到谢殊会冒出来这么一句话。   戚秋沉默着,有点想笑。   顿了好半天,关冬颖才终于回过神一般,委屈地看着谢殊,“谢公子,你真的不记得我了?”   谢殊也很费解。   揉着眉心,谢殊无奈道:“我确实不记得你了。”   关冬颖的眼眸中顿时盛满了泪水,“今年开春我去投奔舅母,途中经过柳城县的时候被当地的地痞拦住,是你蒙面救了我,你怎么可以都忘记了。”   谢殊表情有一丝松动。   关冬颖见状松了口气,继续委屈地诉道:“当时你穿了一件陛下御赐的飞鱼服,腰间佩戴着绣春刀,脸上虽然戴着虎头面具,可放眼放去除了你,谁还够资格穿这身飞鱼服。”   “还有王爷。”谢殊淡淡说道。   关冬颖:“?”   谢殊说:“当时救你的不是我,是王爷。”   关冬颖:“……”   关冬颖眉头紧蹙,难以置信,“怎么可能!”   “当时我和王爷去柳城县办差,因王爷身份不便泄露,便会在人多的地方带上虎头面具以作遮掩。”说到这会,谢殊也有些倦了,“我好端端的,为何要带虎头面具。”   魏安王身为执掌锦衣卫的人,飞鱼服自然穿得。   “怎么会……”关冬颖眸中续上泪水,瞧着仍是不愿相信的样子,“公子,你是因为谢夫人在此处,所以才不认我的对吗?”   关冬颖低头擦泪,“我明白的,我都明白的,你也是身不由己……”   这便是硬要将此事扯到谢殊头上了。   旁边的戚秋杏眸一眨,故作好奇地看着关冬颖,“关小姐,你也说当时救你的人带着虎头面具,并没有看清脸,怎么就一口认定是表哥救了你?”   锦衣卫特质的金铁虎头面具说是面具,其实和面罩差不多,把整个脑袋都框住,连根都头发丝都不往外露。   在这么严丝不漏的情况下,就能生生认准谢殊是恩公,实在奇怪。   关冬颖一顿,随即回道:“是附近的老伯伯告诉我的,锦衣卫的谢大人这几日经常在此处徘徊。我与老伯伯相识多日,老伯伯是不会骗我的。”   话落,戚秋却是一副不解的样子,“关小姐,老伯只说表哥经常在此处徘徊,并没有说是表哥救了你。况且怎么一个认识几天的老伯说话你信,表哥这个当事人说的你却又不信?”   戚秋这话一落,关冬颖就垂了泪,“戚小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是觉得我在骗人吗?我关家现在确实落魄,可你也不能这般欺辱我。”   李氏见势不妙,也赶紧上前,“戚小姐,冬颖怎么说也算你姐姐,你怎能如此欺人!”   眼见李氏和关冬颖将矛头指向了戚秋,屋子里的气氛又一下僵住了。   淮阳侯老夫人和谢夫人升起不悦。   两人刚要开口,就见戚秋眼里也涌出来泪,要掉不掉的样子,瞧着比关冬颖委屈多了。   戚秋微微哽咽,“关小姐和夫人何苦这样说我,我只是见关小姐报恩心切,这才想着赶紧帮关小姐找到恩公是谁。怎么我说恩公可能不是表哥,就变成了欺人了……”   戚秋这一落泪,谢夫人更是心疼不已,连忙对她招手。   戚秋走过去,坐在谢夫人身下,委屈地抬起小脸,上头满是泪痕,“姨母,我没有欺负关小姐的意思。”   谢夫人为她擦着泪,哄道:“姨母知道,不哭了。”   看着戚秋这幅做派,李氏气得瞪大眼睛。   可不等她开口,一旁的谢殊就淡淡道:“在柳城县我确实从未见过你,更不曾救过你,此事还是后来听王爷说起。你既然不信我说的话,我带你见王爷说清楚也未尝不可。”   这话一落,满堂皆静。   关冬颖和李氏都惊了一下。   咬着下唇,关冬颖怎么也想不明白谢殊为何为了这点小事,竟然敢惊动王爷。   魏安王府她们哪里敢去。   此事若真的闹到魏安王妃跟前,她们可就不好收场了。   可如今……   眼见众人都静静地看着她和李氏,等着她俩回话。   这可真是骑虎难下。   屋子里安静下来,炭盆里的炉火烧得正旺。   站在中央嚷嚷半天的李氏,脸色一阵红一阵青,瞧着颇有些难堪,却也不敢应声。   过了半晌,淮阳侯老夫人咳了两声终是开了口,“倩茹,身为你的长辈今日我且也说上两句。这么多年过去,李家就剩你们几个小辈,把自己的日子过好就行,何苦还惦记着那些陈年往事,要与自己为难。”   李氏的本就难堪的脸色一下子更加难看起来。   淮阳侯老夫人叹了一口气,“不是你的终究不是你的,你再折腾也无用。时过境迁就要学会认命,旁的不说,你身边还跟着小辈,怎么也不能带坏小的。”   这话明里暗里都在说李氏无端生事,带坏小辈。   当着满屋子下人的面被这般说,李氏脸皮子一下爆红,气的浑身直哆嗦。   可还不等她甩袖就走,一旁的关冬颖却是不动声色地拉了拉她的衣袖。   她怒火一顿,喘着粗气,却愣是又将火给压了下来。   咬了咬牙,李氏一把跪了下来,“是,晚辈自知自己脾性不好,也不敢带坏小辈,所以恳请老夫人和谢夫人将冬颖留在谢府。”   淮阳侯老夫人没想到李氏竟是生生吞下了怒火,还舍了脸面不要就为了留下关冬颖。   顿了顿,淮阳侯老夫人缓缓地放下了手里的茶盏。   关冬颖咬着唇,流着泪,也跟着跪了下来。   两个小辈跪在自己面前,饶是淮阳侯老夫人也不好再说什么。   李氏垂下的长睫掩住眸中的怨恨,继续说道:“您身为长辈,就是不念在李家,也请您念在关老太傅的面子上,给冬颖一个去处。”   关冬颖泪珠子止不住地往下落,跟着就磕了个头,“还请老夫人和谢夫人可怜。”   顿了片刻,老夫人开口淡淡道:“如今谢府事多,冬颖留在谢府不合适。”   关冬颖的哽咽声顿时大了起来。   李氏不依不饶,“如何不合适?谢府这么大,戚家的能住进来,便容不下一个冬颖吗?”   这话说的便有些不客气了。   淮阳侯老夫人沉下脸。   李氏愤愤道:“当年我们三家交好,冬颖尚养在老夫人跟前过,如今却连伸把手帮一下都不愿意,也不知是我行事不端得罪了老夫人和谢夫人,还是您两位见我两家落魄不愿意再结交!”   李氏是算准了谢夫人不会拿当年的往事来说。   这番话一出,谢夫人若是不点头答应怕是明日谢府就会被扣上一个踩低捧高,不念旧情的名声,被人私下指指点点的议论。   谢夫人心头一哽,气得握紧了手里的帕子。   正想着,戚秋和谢殊却是同时开了口。   戚秋:“倒是奇怪,夫人既然如此疼爱关小姐,不惜跪在姨母跟前求人,为何不来时就为关小姐找好去处?”   谢殊:“那就去南栈吧。”   倒是异口同声。   两人说完齐齐一顿,看向对方。 第49章 夕阳 表哥,你的妹妹好多   南栈是备选宫人居住的地方。   宫里每五年会从民间挑选一批宫人进宫,凡是报名成功,第一轮挑选又被留下来的女子,就会被安排到南栈里头去,等待后面的几轮挑选。   戚秋看了谢殊一眼,心道这是想到一块去了。   可底下的李氏和关冬颖的脸色就不那么好看了。   李氏怒道:“南栈?你们这话是什么意思?”   戚秋微微一笑,“夫人,您既然把关小姐带到了京城,就该为关小姐想好以后。”   眼见事情朝自己预期外发展了去,关冬颖垂着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幽光,可不等她说话,李氏便开了口。   李氏根本不懂戚秋说这番话到底所谓何意,只能道:“这件事是我考虑不周,冒然带着冬颖进京,可眼下冬颖已经来了京城,还能怎么办?那怕是看在故去的关老太傅,你们也不能撒手不管。”   关冬颖顿时皱眉,心道糟糕。   果然只听上头的淮阳侯老夫人开了口。   “现在谋划也不晚。”淮阳侯老夫人已经明白了戚秋接下来想说的话,便开口说道:“冬颖虽然得了大赦,但现在毕竟依旧还是罪臣之女的身份,不宜在人前露面,这日后总不能一辈子都这样。不若趁着今年宫女选举,进宫去。”   李氏立马瞪大了眸子:“这怎么行,怎么能让冬颖去当宫女!”   淮阳侯老夫人慢慢地看了一眼下头跪着的关冬颖,淡声说,“有什么不行的,你不要争一时意气,想必你也不愿意看冬颖一直顶着罪臣之女的身份过一辈子吧。”   李氏有些急了:“可……”   挥挥手,淮阳侯老夫人径直打断道:“眼下哪里还有比宫里更适合冬颖的去处?如今宫门大开,南栈正挑选着进宫去的宫人,正是个难得的机会。只要冬颖在宫里呆满五年,出来便是清白之身,到时候婚嫁走动不也能少些艰难?”   按照本朝律例,凡是被大赦过的罪臣子女只要通过选拨进入到宫中伺候满五年,便可脱去贱籍,自行选择是否出宫重新过活。   对于关冬颖一个罪臣之女来说,确实没有比宫里更合适的去处,眼下正好临近宫中侍选,是个难得的机会。   淮阳侯老夫人对李氏说道:“这事你不能只按自己的性子来,也要听听冬颖的想法。”   话罢,淮阳侯老夫人不等李氏反应,就看向关冬颖道:“冬颖,这是你自己的路,你不能一味躲到你姨母身后,要不要进宫,由你自己选。你若是愿意,明日我就亲自去南栈说,定让你赶上此次侍选。”   这话说是让关冬颖自己做主,实际上却让李氏不能再开口替关冬颖说话。   不然就是按照自己的性子乱来,就是不为关冬颖着想。   李氏又气又急,却也只能闭口。   见矛头对准自己,关冬颖咬了咬下唇,抬起来脸来时眸中还往外涌着泪,却是没有说话。   好似正在犹豫。   淮阳侯老夫人押了一口茶,“我知这事来得突然,你一下子也做不出抉择来,罢了,你先回去想想,想清楚了再来回我便是。”   李氏一听这话就知道是在打发她们两个回去,脸上顿时写满了不情愿,刚要再说,一旁的关冬颖却是已经弯腰磕了个头。   关冬颖瞧着到并无不满,这个头也磕的实实在在,“多谢老夫人,冬颖明白了,回去定会好好考虑的。”   淮阳侯老夫人点点头,让身边的嬷嬷下去把两个人扶了起来,此事也算就此揭过。   起身后,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李氏和关冬颖勉强坐了一会就起身告辞了。   她们走后,天色虽然还早,但谢夫人经这一遭也没什么心情再说什么,便挥手让戚秋和谢殊先回去了。   成功阻止了关冬颖住进来,戚秋心情还不错,并行和谢殊朝外走着。   路很短,两人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   到了院子门口,戚秋向谢殊福身之后,刚准备扭身离开,却又被谢殊叫住了。   朝霞已落,橙黄的余晖尽数落在院子里,影影绰绰。   院子门口养着的金银花在西去的日头下暧昧的交织着,白砖青瓦上还存留着盈盈雪水,正时不时地往下面滴落着。   门口静悄悄的,东风吹过,只余啪嗒啪嗒的落水声。   戚秋疑惑地看着谢殊,就见谢殊将身后东昨提着的一份牛皮纸包着的糕点递给了戚秋。   谢殊眼眸微垂,神色带着几分漫不经心,温声说:“这是余香阁卖的福糕,我今日路过便买了一些,你拿去吧。”   每临近新年,余香阁就会卖福糕,味道好不说寓意也很好,因此经常刚一出炉就被一抢而空。   戚秋一愣,看着谢殊。   夕阳垂暮,寒鸟赴园林。   谢殊站在枯树前,夕阳将他挺拔的身影拉得很长,桀骜的眉眼也因为这一抹余晖显得温和。   戚秋抿了抿唇,从谢殊手里接过糕点。   或许是夕阳过于晃眼,交接时两人手指不小心触碰在一起。   顿了一下,谢殊很快收回了手。   戚秋抱着糕点。   糕点许是是刚出炉,即使折腾了这一遭,依旧留有温热。   两人都没再说什么,各自转身离去。   夕阳西下,万物温柔宁静。   谢殊垂在身侧的手不自然地逐渐收紧,薄唇抿成一条直线,泛红的耳尖在夕阳下不甚起眼。   刚走了没两步,身后却突然传来一道急促的脚步声。   谢殊一愣,转过身来。   只见戚秋气喘吁吁地跑过来,绣着海棠花的淡色披风在落日余晖中随着脚步划起一片涟漪。   看着他转过来,戚秋脚步一顿,复又抬步走了过来。   “表哥。”戚秋抬起眸子看着谢殊,认真地问:“这糕点只有我一个人有吗?”   谢殊一怔,没想到戚秋会这么问。   眼见谢殊沉默下来,戚秋抱着糕点的手渐渐收紧,“还是其他人也有?”   不等谢殊说话,戚秋就幽怨地看着他道:“表哥,你的妹妹好多。”   谢殊:“……?”   戚秋继续幽怨地说:“今日映春,明日关小姐,这个糕点不会是我们一人一份吧。”   愕然之后,谢殊看着戚秋愣是被气笑了,“映春和关小姐何时成了我的妹妹?映春我和她话都没说过几句,关小姐更是今日第一次见,我与这两个人有何联系让你口出此言?”   “那淮阳侯府的其他小姐呢,她们不也都是你的表妹吗?你给她们送糕点了吗?”戚秋继续问。   谢殊喉结上下一滚,“没有。”   戚秋:“为什么没有送?”   谢殊:“……”   戚秋:“为什么单……”   戚秋话还没说完,谢殊就木着一张脸将糕点从戚秋手里拿了回来,“你别吃了。”   拿过糕点,谢殊转身就走。   戚秋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弯唇笑了起来。她连忙追上谢殊的脚步,想要拿回来糕点,软着声音求饶,“表哥,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戚秋跟在谢殊身侧,脸上的笑又软又糯。   她身上的淡色海棠披风随着脚步不时地碰撞着谢殊的玄色衣袍,一浅一深形成鲜艳的对比,却又意外的和谐。   落日跟在身后,留住二人逐渐远去的身影。   一切的一切,尽显温柔和煦。   *   两日后,十二月二十八日,谢殊的生辰到了。   谢府梅园的红梅早早就开了,冷风时不时地送来悠然的梅香。   旭日不紧不慢地从远处山尖探出半个身子,相国寺里的钟声响彻京城边边角角。   天还未亮时,府上的下人就忙碌了起来,外面传来窸窸窣窣地响动。   戚秋卯时一刻就被水泱叫了起来,开始梳妆。   翠珠在一旁笑道:“今日来的贵女不少,小姐可要好好梳妆一番,不能输了她们去。”   为着翠珠这句话,便是在一旁偷偷打盹的山峨也跑了过来,愣是折腾了半个时辰,戚秋这才梳妆完毕。   今日府上忙,便不用去谢夫人院子里用早膳了。   小厨房准备的膳食倒也丰盛,翠珠给戚秋盛了一碗红枣金米莲子粥,“今日早上小姐要多吃一点,一会儿可有得忙。”   这话不假,等刚过了辰时,受邀的宾客便一波一波的来了。   府上也热闹了起来。   从正门到宴请宾客的梅园,无处不见欢声。   戚秋跟在谢夫人一同站在梅园口,对来往的宾客一一见礼。   来的夫人小姐大多眼熟,几乎都在长公主府的花灯宴和竹林宴里见过。   自然,戚秋的老熟人也跑不了。   井明月,霍娉,沈佳期便不说了,张颖婉,秦家小姐,也都来了。   秦仪一看到戚秋就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被秦韵拉了一下这才收敛一些。   除却这几个,其他的夫人小姐看在谢夫人的面子上,对戚秋倒是客客气气的。   等到了巳时一刻,受邀的宾客便来了大半。   井明月一直站在挨着梅园口的地方,压抑着激动看着戚秋,等着她一会儿过来。   而今日的戚秋,却是心事重重。   【嘀——经检测,已经进入原著剧情,请宿主完成任务。】   【任务一、帮助井明月逃离危险。】   【任务二、帮助自己免于被陷害。】   【请宿主努力,任务失败将会得到惩罚。】 第50章 我没有 你喝醉了   今日的宴席在梅园的四角水榭里。   宴席分为男女两席,等到晌午用膳时再合为一席,男席那边先由刘管家招待。   梅园在谢府东侧一角,离戚秋的院子里有些远,戚秋也不怎么常来此处,因此井明月过来拉她的时候,戚秋也没敢带着井明月乱转,而是领着她去了侧角不远处的小亭子里面。   这处小亭子虽然不远但有些偏,周围没几个人,倒也正好说话。   等坐下来之后,井明月就感激道:“戚秋,请帖的事多谢你,若是没有你,我今日来不了谢府恐怕就要去和……”   话说到一半,井明月就只住了话音,悻悻地低下了头。   戚秋趁势问了下去,“恐怕什么?”   井明月欲言又止地犹豫了一会,最终还是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   戚秋没有就此罢休,而是道:“明月,你若是遇到了什么难事自己又没有办法解决,可以先告诉我,我或许会有法子。”   井明月本就不是什么能藏住心事的人,又被戚秋我们是朋友应该互帮互助的言论一忽悠,在好感度奇高的加持下,当即就没能再憋住,什么都给吐露了出来。   “我姑母想要让我嫁给荣郡王的庶长子,那个出了名的色胚子做填房。”井明月低着头,眸中垂着泪,“我不同意,她就派人把我关在府里,也不让我的下人出府。那日还是安今晔生了病,府上去请大夫的时候,庆和眼疾手快地混了出去,不然连给你的那封信也送不出去。”   安今晔就是安府的二小姐。   戚秋皱眉,“伯父伯母知道此事吗?”   井明月摇头,“姑母不敢告诉我父母,我写的信也送不出去,我父母定然不知道此事,他们也绝对不会同意此门婚事的。”   戚秋见井明月被风吹的打了个冷颤,把自己手里的袖炉递给她,“安夫人敢瞒着你父母帮你寻亲事,还先斩后奏,也不怕你父母知道后怪罪吗?”   井明月眼里闪过一丝愤恨,“她当然不怕。如今我家因为我父亲升迁的事有求于她安家,她自是得意的时候,更何况那边还是郡王之子。我家哪里能跟郡王相提并论,到时候由郡王出面,我家还能去说什么,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   戚秋沉默下来,回想着原著剧情。   在原著里,井明月可不是因为此事被害。   荣郡王府原著里虽然也曾提到过,可从始至终都不见和井明月有任何联系,怎么她穿书之后,这么多剧情都变了。   戚秋不免有些头疼。   井明月见戚秋沉默下来,便也不再说什么,看着捧在手心里的袖炉,暗暗伤神。   这会儿有些起风了,红梅随着阵阵冷风落下来,沾染在青丝上便不愿意下来。   等几阵冷风吹过,前面突然又进来了一个人。   戚秋正低头思索着,本对前头的动静无知无觉,身旁的井明月却是突然慌张地站起了身。   戚秋这才抬起头。   只见走进来的那个男子衣着富贵,身材圆润,扬着下巴走了进来,脸上的横肉随着脚步轻颤。   已分男女席,这边坐着的都是女子,见有男子闯了进来,不免愕然。   井明月身子一抖,“他怎么来了!”   戚秋一看便明白了过来,“这就是荣郡王的庶长子荣星?”   井明月咬着唇,神色慌乱地点了点头。   戚秋也站起了身,“据我所知,谢夫人并没有递帖子去荣郡王府,这怕是冲你来的。”   荣郡王一家在京城名声素来不怎么样,连陛下都下旨训斥过好几回,可却也不见有丝毫收敛之意,久而久之便没几户人家愿意搭理。   谢夫人曾与荣郡王的郡王妃起过争执,两家更是早已不往来,这次自然也不会递请帖过去。   荣郡王妃自持身份,没有要紧的事,自然也不会登谢府的门。   果然,戚秋话刚落地,不等她领着井明月躲起来,那边的荣星就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   这处亭子隐在红梅树下,不好看见,这位荣世子却连找都没找就径直的往这边来了,可见是有人提前通风报了信。   井明月的脸色都白了,身子往戚秋身后挪了两步,却又咬牙停住。   荣星这边明目张胆的过来,梅园里坐着的女眷虽然没说什么,但都随着荣星的步伐一路看了过来。   等到荣星停到井明月和戚秋跟前后,一阵愕然,不少贵女纷纷交头接耳起来,议论着荣星到底是冲谁来的。   荣星走过来之后,就一屁股坐在了井明月身前的石凳上,拿目光幽幽地打量着井明月,“你倒是架子大,本世子相邀你竟也敢不来。”   荣郡王府没有嫡子,即使荣星只是个庶长子却也在及冠那年被荣郡王请旨封为了世子,将来可是会继承爵位的。   也正因如此,安家才在荣郡王府递来橄榄枝的时候,这么想要将井明月嫁进去。   在安夫人眼里,恐怕还会觉得井明月不知好歹。   荣星的脾性早在京城里传遍了,井明月一对上他不免害怕。   低着头,周遭都是似有若无的目光,井明月几番张嘴,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戚秋第一次怀疑原著人设设定,眼前低头不语的井明月跟原著里嚣张跋扈、无法无天的井家小姐哪里有一点相似之处。   眼见井明月低着头不回话,荣星便有些不耐烦了。   眉头一皱,他敲着大理石桌面,刚要开口,井明月就被一旁的人给拉到了身后。   荣星这才注意到井明月身旁的女子。   上下打量一眼,只见一抹俏粉映入眼帘。   女子模样清秀可人,眉眼上扬,带着几分勾人的灵动。衣着华丽婉约,身上带着的首饰也不俗,瞧着可不像是能够随意驱赶的主。   即使没在京城见过,却也让荣星心里打了个钝,没敢出言不逊,“姑娘是?”   戚秋没有直接回话,而是对着候在一旁的谢府下人招了招手,“荣世子喝醉走错了地方,把他扶回男席那边吧。”   荣星顿时瞪大了眸子,“什么喝醉了,本世子好好地坐在这,你那只眼看见本世子喝醉了!”   戚秋像是没听见一般,继续对着谢府下人道:“瞧着都说醉话了,赶紧将荣世子扶下去休息吧,惊扰到附近的夫人小姐就不好了。”   荣星站起来拍桌,“你什么意思!本世子没喝醉!”   戚秋被没有被吓到,“你喝醉了。”   荣星气得抬高音调,“再说一遍,本世子没有喝醉!”   戚秋依旧淡然,并肯定道:“你有。”   荣星:“……”   荣星愣是被戚秋睁眼说瞎话的本领给气怒了,扶着大理石桌一角,胸膛上下起伏。   不等他再上来喊,谢府的小厮就一左一右地上前,架着他胳膊不由分说的就往外拖,“荣世子您喝醉了,奴才扶您下去歇着。”   谢府上前的这两个小厮力气大,荣星这个酒囊饭袋挣扎了两下却根本挣脱不掉,愣是就这么被拖着往前走去。   因着他是趁着谢夫人不在自己偷溜进来的,唯恐被发现,身边也没带什么下人,如今被拖着,连个上来帮忙的人都没有。   满园子的夫人小姐都看着,荣星哪里丢的起这个人。气得脸红脖子粗,当即就大喊了起来,“我没喝醉,我、我没喝醉,放开我,我不走!”   亭子那边没站几个人,满园子的人压根就听不见戚秋那边说的什么,只见荣星走过去坐下没一会儿就被谢府小厮架着往园子外面走,嘴里还一直喊着我没喝醉。   若是没喊这句话也就罢,可这话一喊,再看着荣星面色通红口齿不清的样子,怎么瞧都像是真的喝多了。   荣星恶名在外,喝醉了大闹宴席随意调戏女子的事也不是没有过,这样想着,倒也觉得没什么可新奇的。   眼见着荣星被拖出了梅园,园子里的众位贵女也就收回了视线。   谢夫人换完衣裳回来时,园子里已经是风平浪静,恢复了刚才的欢声笑语。   谢夫人松了一口气。   方才她听到下人来报,说是荣星跑进梅园女眷这边,着实是被吓了一跳。   荣星这个人不规矩惯了,谢夫人唯恐他生事惊扰了在座的女眷,潦草地梳了妆连唇脂都没抹就直接冲过来了。   好在走到半道,她就听见下人回来禀报说人已经被戚秋请出去了,不然可有的折腾。   听下人说荣星是喝醉了闯进来,谢夫人也没怀疑,上前致歉时也是用的这套说辞。   眼见主家都说是荣星喝醉了,其他人便是觉得不对,也不好在宴席上再说什么。   此事便也只能先暂且翻篇过去。   井明月松了一口气。   这边欢喜那边愁。   井明月是放下心来,安夫人却是气的坐不住。   安家二小姐安今瑶也是气得直跺脚,“荣世子怎么被请了出去,这下我们可怎么办。”   安今瑶恨恨地甩了一下帕子,“也不知道这井明月脑子里到底装的什么?她嫁给荣世子,等过两年说不定就是郡王妃了,以她的家室,还有什么可不满意的!”   安今晔也皱了皱眉头,回头看着安夫人,轻声道:“母亲,再这样下去可不行。别这门亲事没攀上,反而得罪了荣郡王府。井家天高皇帝远不怕荣郡王,我们安家可就在京城里,跑都跑不了。”   闻言,安夫人眸子里闪过一丝寒光,握着帕子的手一点一点地收紧了。 第51章 来了 戚秋看着,却没有拦   梅园的的西侧不止种着红梅,且也种着白梅。   白梅不如红梅娇俏,却自有一股洁白无瑕的淡雅。   这地方偏僻,离梅园的中心湖更是远之又远,就算有人知道这一角种着白梅,却也很少人来此处瞧。   可如今,西侧一角的一株白梅枝下,却是站着两个人。   为首那个少女衣着华贵,头梳云鬓,盯着头顶的白梅半晌,才抬手摘了一瓣下来。   握着自己手里的花瓣,少女缓缓地叹了一口气,“安夫人,主子很生气。”   安夫人咬了咬牙,“本来我已经安排好了,等荣世子过去后我便向众人宣告井明月和荣世子即将定亲的事,有荣世子在,为了井家井明月也不敢说什么,怎么着今日也会让此事板上钉钉,可没想到却是被戚家的那个横插一脚给坏了事。”   “今日的事可不止主子一人生气。”少女转过身来,姣好的面容不见喜怒,“为着井明月的事,荣世子这几日可是忙前忙后的张罗,若是此事不成……”   安夫人手心冒着冷汗。   少女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不紧不慢地说:“荣郡王现在虽然没有什么要职在身,可若是想要为难一个京官却也谁都拦不住。”   安夫人心一紧,没敢应声。   少女见状,这才从腰间荷包里拿出一枚小纸包递给安夫人,微微一笑,“安夫人,相信你知道应该怎么做。”   安夫人手一抖,震惊地看着少女,没敢接过来,“这可是在谢府上,哪怕是等回了自家府上后我再约荣世子来也把稳一些。”   少女脸色淡了一些,“你觉得是主子等得起,还是荣世子经过这一遭还愿意登你安府的门?”   安夫人依旧有些犹豫,“可这毕竟是谢府,又有这么多人在……”   “就是因为有这么多人,才要在谢府上。”少女径直打断说:“若是在家自家府上,你要如何捉奸在床,板上钉钉?”   见起风了,少女裹紧身上的披风,不咸不淡道:“你可要想清楚,什么才是你该操心的。耽误了事,害得可是你自己和你的一双儿女。”   这话一出,安夫人身子顿时一僵。   深吸了一口气后,安夫人不再犹豫,颤抖着手将纸包接了过来。   少女见安夫人接过纸包,咳了两声后,转身欲走,身后却突然传来安夫人急急的声音。   “可若是戚家那个小姐又横插一脚捣乱怎么办,你也知道的,她和井明月关系好……”   不等安夫人将话说完,少女站在白梅树枝下,手一松,手上的花瓣就径直落进了脚下的泥土里。   少女侧眸轻轻一笑,“慌什么,今日自然有人收拾她。”   *   霍娉在京城没什么交心的玩伴,临近晌午再也没忍住跑到亭子这边,同戚秋说话。   见到戚秋身边跟着的井明月后,她虽然有些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尖,倒也没说什么。   好在她是个心大的,没一会儿就手里捧着茶,和戚秋抱怨起前几日去的宴会上吃了张颖婉一个哑巴亏。   抱怨着抱怨着,安家两位小姐走了过来。   霍娉只好先闭了嘴。   “戚小姐。”安今晔上前福身,浅笑道:“早就听明月说起过你,今日也来凑个热闹,还望戚小姐不要嫌弃。”   话落,井明月就撇了撇嘴。   人笑着上前,也不知是何用意,戚秋自然也不能将人拒之千里,便也笑着点点头,“明月也常向我提起两位,今日来者都是客,快请坐吧。”   安今晔拉着安今瑶坐了下来,安今瑶眸中一闪,笑着问道:“不知明月姐姐都向戚小姐说起我们什么?”   安今瑶捂着嘴笑,故作打趣道:“可别是说我和姐姐什么坏话。”   说完,她自己咯咯地笑了起来。   笑了半天,眼前这几个却无人应声。   她尴尬地咧了咧嘴,又不得不收敛起了笑容。   戚秋这才微笑着说:“怎么会,两位小姐待明月如同亲姐妹一般,明月感激还来不及。”   井明月也跟着笑着点头,“可不是,两位姐姐待明月的好,明月一定谨记在心。”   安今晔和安今瑶面色同时一僵,没有再说话。   霍娉也明显感受到气氛的不对,目光在井明月和安家这两位身上打转,也跟着沉默不语。   停顿片刻后,安今晔才笑着道:“明月能这样想,我们也就放心了。”   说话间,前头的亭子里,一直和谢夫人说话的几个夫人同谢夫人一起走了出来。   谢夫人笑道:“快到晌午了,我们先去席面上吧。”   众人自然没有异议。   谢夫人身为主家,走在最前头。戚秋这边因为站的远,只能跟在最后头。   安今晔同戚秋并肩走着,轻声说:“戚小姐你是个心思巧的人,你应该明白有时候一些事我们也是为了明月好,我们和她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又怎么会一心只想害她。”   戚秋没有说话。   安今晔叹了一口气,“我知道明月方才定是向你说了不少话,肯定也提及了她和荣世子的事,我们也是……”   戚秋抬眸打断道:“荣世子?明月和荣世子有什么事?”   安今晔一顿。   戚秋淡淡一笑,“明月方才只向我说了在府上的趣事,不曾提到什么荣世子,我正也觉得奇怪,不如安小姐说与我听?”   安今晔捏着帕子的手顿时紧了紧。   戚秋催促:“安小姐?”   安今晔没想到戚秋会不认账,准备好的说辞梗在喉咙间不上不下,最后只能道:“没什么,是我多话了,戚小姐不要在意。”   戚秋笑了笑。   水榭里早就烧上了炭火,里头暖洋洋的,戚秋将披风取了下来,交给山峨。   座位是早早就安排好的,即使井明月不愿意却也没有办法,只能跟着安家两位小姐去了对面的席位。   这边刚落座,男席那边也陆续往这边来人了。   只是看来看去,却不见谢殊的身影。   谢夫人左顾右盼地等了一会儿,仍旧是不见人,只好遣人去问刘管家。   刘管家赶紧上前回道:“公子被宁家几位公子灌了酒,眼下回院子里歇息去了,奴才已经命人去准备醒酒汤了,一会儿亲自去给公子送过去。”   谢夫人皱眉,“这他的及冠宴,临近晌午却不见人怎么会行。”   刘管家也顿时为难起来,“可是公子……”   “罢了罢了。”谢夫人挥了挥手,“只要别耽误下午的及冠礼就行。”   刘管家忙应了一声。   霍家的席面紧挨着戚秋,霍娉就坐在戚秋的旁边,见涌走进来的戏班子缓缓说道:“今日宴席上谢夫人竟没请舞娘,而是请了梨园的戏班子来唱曲,倒是新奇。”   戚秋道:“谢夫人喜欢听曲。”   霍娉点点头,看着最后走进来的人顿时大吃一惊,“连映春姑娘也请来了?”   戚秋看着走在戏班子最后的映春默了一下,点点头。   今日来的人可不少。   映春,张颖婉,秦家二小姐,安家,李夫人该来的不该来的都来了。   就是不知道……到底是谁要动手了。   戚秋低下头,缓缓地叹了一口气。   原著里,在晌午用膳的时候井明月和原身一同出去,过了没多久,谢府的下人就急匆匆地跑来宴席上,高喊湖边出事了。   谢夫人吓了一跳,连忙起身去看,其他宾客自然也跟着。   走出水榭一看,只见湖边站了不少下人,原来是井明月落了水。   而湖边还站着手足无措的原身。   将人救上来之后,湖边的下人指着原身说是亲眼看见原身就井明月推入水中,原身自是辩解,却也是有口也说不清。   这一闹,宴会自然也没办法好好地进行下去。   草草地过了一遍谢殊的及冠礼之后,宴席便散了去。   谢殊好好的及冠礼被搞成这样,谢夫人在李夫人跟前也丢了好大一个人,便从那日不待见起了原身来。   戚秋想着,扫了一眼对面的安家,正好对上了安夫人的目光。   顿了顿,戚秋对安夫人轻扯了一下嘴角。   晌午时分,宴席开始。   映春多年不出梨园,如今扮上妆,吸引了不少目光。   众人听着戏,水榭里鱼贯而出的丫鬟手里端着托盘,上面放着精致的菜肴。   酒过三巡,宴席上逐渐热闹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井明月就和安夫人站起身来出了席面。   戚秋看着,却并没有拦。   井明月出去没多久后,一个眼生的丫鬟就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宴席上人多,谁也没注意到她。   小丫鬟跑了进来之后,径直走到戚秋这边,神色慌张道:“戚小姐您快出去瞧瞧吧,井小姐跟人吵起来了。”   戚秋抬起眸子,脸上不见慌张,淡淡地问:“跟谁吵起来了?”   丫鬟没料到戚秋会是这个反应,咬了咬唇道:“是跟李夫人吵起来了。”   戚秋又问:“明月跟李夫人互不相识,怎么跟李夫人吵起来了?”   丫鬟默了一下,“这奴婢就不知道了。”   戚秋这才点点头,颔首道:“我知道了,我马上就去。”   丫鬟顿时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等丫鬟走后,戚秋看着丫鬟匆匆远去的僵硬背影,缓缓地叹了一口气。   戚秋心道,来了。 第52章 又醒了 双双被迷晕   水榭建在梅林中央的湖心上,大理石面的栏杆上面结了一层薄霜。湖边种着几棵柳树,树枝上挂着冰棱,在微光下闪烁。   眼下水榭里头正是热闹,映春的戏腔从水榭里头传来,温婉动人。   安夫人却领着井明月朝水榭外面走去。   “姑母,你到底要带我去哪?”井明月跟着安夫人一道出了水榭,眼见越走离水榭越远,井明月不由茫然的问道。   安夫人手里紧紧攥着帕子,闻言顿了一下说:“你安姐姐的丫鬟方才同我说你安姐姐在湖西边磕伤了腿,现下站不起来身,丫鬟一个人也搀扶不起来。你和我先去瞧瞧,若是不严重的话就先不要惊动谢夫人了,这毕竟是及冠宴,平白扫了诸位宾客的兴就不好了。”   方才安今晔说是要出去透透气,确实只带着一个丫鬟离开了席面。   井明月点点头,又有些不解,“怎么不叫今瑶跟着一起?”   安夫人皱起眉,“今瑶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咋咋呼呼的,她跟着去只会添乱。怎么,现在我连这点小事都使唤不动你了吗?”   井明月垂眸看着路,闻言撇了撇嘴,没有接她这个腔。   安夫人缓了缓,又叹了一口气,“明月,我是你姑母,安家也算你的娘家,我们是真心为你好。荣世子……并没有京城传闻里那般不堪,你嫁过去等荣世子袭爵后你就是郡王妃,这有什么不好的?到时候你就是皇室宗亲,想提携你父亲就提携你父亲,若是记得我们的好,也可以提携提携我们……”   “既然这桩婚事这么好,姑母为何连我的父母都不敢告知?”井明月听不下去了,带着不耐烦地打断道,“况且若是真这般好,姑母又何不让自己的女儿嫁过去?今晔姐姐可比我大两岁,怎么着婚事也该排在我前头,让今晔姐姐嫁过去岂不是正好。”   这话一落地,安夫人的脸色就不怎么好看了,“荣世子指名道姓看上的是你,关我们家今晔什么事?”   井明月不罢休,仍是继续问,“那若是荣世子看上的是今晔姐姐,姑母会把今晔姐姐嫁过去吗?”   安夫人的面色顿时一僵。   她家今晔怎么可能会许给荣星这个纨绔子弟,这不是羊入虎口。   井明月还在旁边一声声催促着,“姑母,您怎么不说话了?”   想到接下来的事,安夫人心里到底还是有些心虚胆颤,见井明月不依不饶,安夫人皱着眉心不在焉的敷衍着:“眼下这都是你的事,若真有荣世子看上今晔的那一天再说。”   见安夫人不耐烦的样子,井明月也停口不再问了。   一路绕着湖边走着,却始终不见安今晔的身影,井明月走得有些累了,便停住了脚。   井明月左顾右盼问:“不是说在湖边吗,安姐姐人呢?”   安夫人眸光一闪,“或许是被扶进梅林里面的凉亭里了,我们两个进里面去瞧瞧,于嬷嬷你领着明月的丫鬟去对面找找。”   于嬷嬷当即应声,井明月一顿,奈何于嬷嬷已经带着丫鬟走了,只能点点头:“那好吧。”   等于嬷嬷领着井明月身边的两个丫鬟过了桥,去了对面,安夫人这才不动声色地擦了一把汗,领着井明月转身进了梅林。   梅林比较大,安夫人领着井明月越走越往里头去,人也眼见越来越少,又往里面走了两步便是连下人都看不见了。   井明月走着走着,头却越来越晕,一脚没踩好,腿一软险些就栽倒在地。   安夫人眼疾手快地扶住,嘴里赶紧问:“明月,你怎么了?”   井明月喘着气,眼前模糊一片,“姑母,我、我有点晕。”   安夫人偷偷地松了一口气,连忙道:“前面有一处厢房,我先扶你进去休息休息。”   井明月勉强点了点头。   安夫人扶着井明月,还没走到厢房,井明月就歪倒了过去,安夫人见状赶紧对身后的丫鬟使了个眼色,低声呵道:“快点把荣世子叫过来,就说井家小姐相邀。”   丫鬟看了一眼不省人事的井明月,咬了咬唇,朝外跑去。   安夫人和身后另一个丫鬟把井明月架去厢房,放在床上。   看着晕倒在床上的井明月,安夫人踌躇了一番后终是咬了咬牙,心道这都是你自找的。   好好的姻缘给你你不要,非要折腾一些幺蛾子,这下便怪不得别人了。   想罢,安夫人终是下定了决心,扭过身对一旁低着头惶恐不安的丫鬟吩咐说:“你且去门口守着,等荣世子快过来时再藏起来,里面若是有了……动静你再回来。路上小心些,避着人。”   丫鬟低低地应了一声。   安夫人又回头看了一眼,缓缓叹了一口气后快步走了出去。   小丫鬟见状也跟着出去,关上门,守在门口。   *   戚秋出了席面没两步,早先那个过来传话的小丫鬟便又走了过来,“戚小姐,您跟奴婢来吧,奴婢为您领路。”   戚秋看了一眼四周,“李夫人和明月在哪里吵起来了?”   小丫鬟低着头回道:“在梅林西侧里头。”   “席面还没结束,明月好端端的怎么跑去了梅林里头,又和李夫人吵起来了?”戚秋问:“两人因为什么吵起来的?”   小丫鬟心里正是慌乱,这些话又没有人教,只能摇着头,故作一问三不知的样子。   戚秋便没有再问这些,而是道:“你看着眼生,不像是谢府的下人,你是哪家的?”   小丫鬟走在前面,闻言抿了抿唇,声如蚊蝇道:“奴婢是秦小姐身边伺候的丫鬟,方才奴婢和小姐偶然撞见井小姐和李夫人争执,井小姐相托我家小姐来找您。”   戚秋点点头,看了一眼她的着装,“原来如此。”   话落,又走了两步,戚秋的脚步猛然一停。   小丫鬟也是跟着一停,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怎么了,戚小姐。”   戚秋顿了顿,想往回走,“我肚子有些疼,想要回去如厕。”   小丫鬟哪里敢放戚秋回去,顿时一急,指着旁边说:“戚小姐往那边多走几步也有溷藩的,奴婢带您去。”   戚秋脚步一顿,随即点点头,“好。”   小丫鬟一路将戚秋领到附近的一间溷藩里,紧张地在门口守着,片刻后,见戚秋从溷藩里面出来,这才松了一口气。   小丫鬟低声催促着:“戚小姐我们快些走吧,迟了怕井小姐吃亏。”   戚秋点了点头,配合地加快了脚步。   等走到梅林深处,却依旧不见争吵声,山峨不禁问,“人呢?怎么还没见井小姐和李夫人?”   小丫鬟身子一僵,闭了闭眼,抖着声音说,“戚小姐,对不起了。”   话音刚落,一个人便从树上跳下,不等戚秋和山峨反应,一块帕子便利索地捂上了戚秋的嘴。   一股刺鼻的气味一下子涌上戚秋鼻腔,戚秋身子滑下来的那一刻,只听到了山峨的一声尖叫。   “快把这个人抬进厢房里面。”将山峨也捂倒之后,那个从树上跳下来的丫鬟打扮的蒙脸女子当即道。   一旁的小丫鬟不敢反驳,赶紧上前帮忙。   两人一人架起一个,把戚秋和山峨拖进了不远处的厢房门口。   守在门口的安夫人丫鬟见状顿时惊呼了一声,“怎么、怎么,你们是谁!”   不等丫鬟看向歪倒在地上的两人,那个蒙面女子就一跃而上到跟前,手起刀落,安夫人的丫鬟便晕倒了过去。   “把这两个小丫鬟抬去隔壁的厢房里面。”蒙面女子吩咐完,自己架起戚秋率先走进正面方的厢房里,把她和井明月放在了一张床上。   等出来之后,又跟着那个小丫鬟把山峨两人一起放进了隔壁厢房里面。   小丫鬟浑身还哆嗦着,“这里可是谢府,我们不会被发现吧。”   蒙面女子瞥了她一眼,“你小点声,我们就不会被发现。”   小丫鬟一听赶紧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蒙面女子说,“放心吧,路上没几个人看到,人都在水榭里坐着。就算有人看见你领着戚家小姐往梅林里头走了,只要你按照我吩咐你的说辞说,你就不会被此事牵连,等事成之后,答应你的东西也绝对不会少的。”   事到如今,已经上了贼船,小丫鬟只能压下心里的惴惴不安,点了点头。   “好了,你在这里守着吧,等荣世子快到了再走。”蒙面女子吩咐说。   小丫鬟看了一眼屋内,提心吊胆说:“万一、万一里头的两位小姐醒过来了怎么办?”   蒙面女子哼了一声,“醒不过来的,若无人去泼醒,那些迷药能让她们昏睡两日。”   小丫鬟依旧心神不定,可再抬起头时,蒙面女子却是已经抬步走了。   没有办法,小丫鬟只能站在门口守着。   回头扫了一眼,小丫鬟叹了一口气。   等会喝得醉醺醺的荣世子来了,屋子里又点着香,一男两女共处一室,再折腾出点动静出来,等谢夫人领着众位宾客过来,这两位小姐便也算完了。   而等蒙面女子走了没一小会儿,里头号称中了迷药至少昏睡两日的戚秋和井明月就齐齐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两人面面相觑,一阵无言。   而前面不远处也终于传来了脚步声,一道男子的声音随之响起。 第53章 闹剧 而是谢殊   听到外面传来的脚步声和男子咳嗽的声音,井明月被吓得猛一哆嗦。   她顿时抓住戚秋的手,还来不及站起身,只听门口哐当一声,守在门外的小丫鬟就靠着门框瘫倒在地,晕了过去。   本轻掩着的门被推开,却是郑朝大步走了进来,肩膀上还扛着一个人。   井明月几番喘气,这才缓过神来。   “这……”可等看见郑朝肩膀上抗的是谁后,井明月又猛地倒吸了一口气凉气,“这、这不是……”   这不正是安今晔吗!   井明月被吓了一跳,心惊肉跳地看向戚秋。   戚秋却是很镇定,“去把人放到隔壁屋子里吧,顺便把山峨喊进来。”   郑朝点点头,转身去了隔壁屋子,只听门一关一合的声音,山峨便从隔壁的房间走了过来。   “原来那个蒙面的丫鬟已经走了。”山峨抱怨道:“安夫人那个丫鬟压在我身上,压得我气都喘不过来。我怕人没走,也不敢起身把她移开,差点没把自己憋死。”   既然知道今日及冠宴会上有事要发生,戚秋怎么能不提前做准备。   那个小丫鬟找的说辞蹩脚又漏洞百出,戚秋自然也不会相信,这番故意过来也不过是为了引蛇出洞罢了。   就是一旁的井明月这会垂着头,脸上说不上是愤怒还是失望。   过了好半天,她叹着气跟戚秋说:“你之前告诉我姑母可能对我不利让我小心提防的时候,我虽然将你的话听进心里去了,却也不相信姑母竟然真的会这么对我。”   “可刚才,我亲耳听到她……”话说到一半,井明月突然站起了身。   “戚秋,我们快走!”井明月急道:“我怎么把这茬儿给忘了,姑母方才通知身边的丫鬟,要以我的名义把荣世子给骗过来。”   井明月说着赶紧拉了戚秋一下,却不见戚秋站起身。   不等井明月疑惑,郑朝就笑道:“奴才一直守在梅林里头,方才已经将安夫人派去给荣世子报信的下人打晕,由下人看着跑不了,井小姐放心。”   井明月顿时松了一口气。   重新坐下来,井明月又看向戚秋,眸子里溢满感激之情,“戚秋,今日多亏有你,不然我说不定真的就……”   戚秋拍了拍她,心里却有些不踏实。   井明月也看出了戚秋的心不在焉,不由问道:“怎么了?”   戚秋沉吟着没有直接回话,片刻后却是突然站起身来,“快,四处找找。”   井明月几人被戚秋的突然起身吓了一跳,闻言虽不知道何意,却也神色慌张的跟着在屋子里四处寻摸起来。   还是山峨问了一句,“小姐,我们要找什么?”   戚秋眸光幽深,轻轻地吐出一个字,“人。”   山峨和井明月顿时错愕地停住了手,震惊地看着戚秋。还不等问是什么人,就听那边郑朝猛地退后两步声音,随后郑朝艰涩的声音就缓缓吐了出来:“小姐……荣世子在这边。”   山峨和井明月一听下意识地退后了两步,人都傻了。   好半天井明月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震惊道:“我一直在屋子里,不曾见到荣世子进来过啊。”   戚秋淡淡地扫了一眼被人蜷缩在屏风后面的椅子下面,醉醺醺不省人事的荣星,“那么人只能是在你之前就被放了进来。”   闻言,井明月狠狠地打了个冷颤。   *   水榭里头依旧热闹,映春的戏腔和笑声不时从水榭里面传出来。   等映春的一出戏唱完,众人正是喝彩之时,安夫人却是面色慌张地跑了进来,仪态尽失不说,还险些摔了一跤。   安家虽然算不上什么高门大户,却也是京官出身,安夫人素日里的举止也是规矩,如今这般失了礼数的做派还真是头一次见。   在座不少宾客都纷纷侧目看了过来。   谢夫人也赶紧上前问道:“安夫人,这是怎么了?”   “谢夫人,您可要帮帮我。”安夫人轻喘着气,好似十分慌张的样子,“方才明月觉得闷要我跟她一起出去转转,谁知我转个身的功夫,人就不见了。我找了半天也没寻到,还请谢夫人帮忙找找。”   谢夫人心里立马一咯噔,“安夫人别急,我这就让府上下人去找找。”   说着,谢夫人挥挥手,示意身边的王嬷嬷领着府上的下人赶紧去寻。   安夫人也被相熟的夫人扶着坐下,这才稍稍缓了一口气。   王嬷嬷遣派了不少下人去找,没一会儿一个小厮便跑了进来。   快步走过来,小厮回禀道:“夫人,方才奴才瞧见井小姐表小姐去了梅林里的东厢房里。”   还不等谢夫人松上一口气,就听那小厮抖着声音继续说:“可在这之前奴才还曾瞧见荣世子也进到了里头,一直不曾出来……”   小厮的声音虽然越来越小,可他说的每一个字都被在场的人听得一清二楚。   方才还热闹非凡的水榭里顿时安静地掉一根针都可闻。   安夫人惊愕地站起身,哆嗦地说,“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不等她话说完,小厮却是猛地磕了个头,咬牙道:“而且……而且自表小姐和井小姐去了那处厢房已经过去了一炷香,三人至今还没从房间里出来。”   水榭里的众人跟着惊了一下,登时又是一片哗然。   谢夫人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就空白了下来,眼前一黑,险些就歪倒在了身后的嬷嬷怀中。   “这……”饶是众人夫人见多识广,眼下却也愣了。   安夫人也是傻了眼。   戚秋也在里面?何时跑进去的?   安夫人脑子里一片混沌,想好的说辞卡在嘴里却是再也说不出来了。   有夫人上前小心问谢夫人:“可要……可要去看看?”   谢夫人又急又慌,一时之间竟也慌了神,拿不定主意。   “这不去看看,岂不是……”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夫人便捂嘴笑了起来。   不等谢夫人动怒,得知此事走过来的淮阳侯老夫人便斩钉截铁地说:“去看看!”   谢夫人一愣,却也知道无法。   事情已经闹开,就算现在不去,戚秋的名声又能好到哪里去。   不如去瞧瞧,万一……   谢夫人抿了抿嘴,她不相信戚秋会干出这样的事。   淮阳侯老夫人已然说了去,瞧着谢夫人也没反对,众位夫人便纷纷起身,跟在谢府下人后面,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朝梅林里的厢房走去。   路上,不少人都想起了荣世子上午冒然闯进来跑到戚秋和井明月跟前的事,不由得又心照不宣地感叹了起来。   顾及着前头走着的谢夫人和淮阳侯老夫人,秦仪拉着秦韵小声地说:“依我看,荣世子上午一定是冲着戚秋来的,想必她们俩早有奸情。”   秦韵没接腔,一连瞪了她好几眼,秦仪这才撇了撇嘴止住了口。   只是就算秦仪不说,旁边也自有管不住嘴的,一路上便没少拉着身边的人小声议论哄笑。   眼下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谢夫人只好压着怒火加快脚步。   倒是霍娉实在听不下去了,怒道:“八字都还没一撇,乱嚼什么舌根!”   几位正议论的贵女怕她,闻言顿时收了声,倒是一旁的张颖婉不紧不慢地笑说:“一男两女共处一室,半天都不出来还能干什么?下棋吗?”   她冷冷地笑着,话落,身后便跟着传来一阵哄笑。   见霍娉哑口无言,张颖婉本正得意,却见前头的谢夫人突然扭过头来,锐利地瞪了她一眼。   张颖婉一顿,这才悻悻地敛起了笑,收起了作妖起哄的心。   一路走到厢房门口,只见一间厢房门口站着一位小厮,正在左顾右盼,看见这么一拨人过来,顿时缩了脖子。   马上就有人认了出来,“这不正是荣世子身边跟着的小厮吗?”   这话一出,厢房前顿时陷入一阵微妙的气氛当中。   李夫人哼笑着,“这下看谢家还能说什么。”   谢夫人深吸了一口气,“你是荣世子身边伺候的小厮?”   站在厢房门前的小厮好似有些慌乱,闻言匆匆地点了点头,眼神一直忍不住的往里面瞄。   谢夫人抿了抿唇又问,“荣世子可在里头?”   小厮踌躇了一会,回道:“世子喝醉了酒,正在里头醒酒。”   谢夫人顿时只感一阵天旋地转,身后的王嬷嬷赶紧上前扶着。   “这……”李夫人捂嘴笑道:“还是赶紧进去看看吧,省的谢夫人还觉得是一场误会。”   说完,不等谢夫人说话,眼前的小厮却是慌乱了起来,“不可,里面……里面世子正在休息,怎可打扰。”   李夫人冷哼一声,“还嘴硬呢,里头有什么事我们眼下都一清二楚了。”   李夫人这话说的轻飘飘,却也不知道是在说荣世子的小厮,还是在说谢夫人。   眼见谢夫人不说话,李夫人还记着那日在谢府的仇,当即又添了一把火催促着:“别一会儿人听见动静跑了,我们还是赶紧推开门看看吧。”   谢夫人双眸当即迸射出一道冷光,“不可!”   后面还跟着那么多男客,若真是推开门看到什么不该看的,戚秋就真的完了。   李夫人哪肯就此善罢甘休,当即就要再说。   刚张开嘴,她身后却突然传来一道温婉的女声,“众位宾客怎么都站在这儿?”   李夫人身子顿时一僵,谢夫人猛地转过头来。   众人也跟着回头一看。   只见人群最后面站着五个人,为首的三人两女一男,衣着华丽。   两位女子正是戚秋和井明月,可男子却不是荣星,而是……   谢殊。 第54章 处置(一) 晚霞灼目似添彩   除了戚秋井明月和谢殊,刘管家和山峨也跟在后面。   五个人往这里一站,便瞬间让厢房门前安静了下来。   “秋儿,你在这里?”已经顾不上谢殊,谢夫人快步穿过人群径直走到戚秋跟前。   拉着戚秋,谢夫人着急地问:“你方才去哪了?”   戚秋故作惊讶,“我方才回了院子,姨母,怎么了?”   谢夫人没有说话,视线从戚秋身上一路看到最边上站着的刘管家。   默了一瞬后,谢夫人回头看向刚才跑进水榭里回禀说看见戚秋和井明月荣世子独处一间房的小厮。   在场的人也都被突然出现的戚秋井明月和谢殊搞昏了头,也纷纷看向前面领路的小厮。   在场都是高门大户的贵人,齐刷刷的数道目光看过来,颇有威慑力。   那小厮何曾见过这样的阵仗,冷汗直下。   他心里本就发虚,现如今见火烧到自己身上更是慌得不行。双腿打着颤,他只能强装镇定。   还不等他上前说话,后面有人便急了。   张颖婉故作惊讶地说:“方才这小厮还明明说看见戚小姐井小姐和荣世子……怎么转眼两位小姐又出现在了这儿,莫不是……”   反正方才上前报信的小厮也是谢府的下人,今日又是谢殊的生辰宴,张颖婉拿定主意谢夫人不会因为此事和在场的宾客翻脸。   更何况……   张颖婉撇撇嘴,更何况她说的也是实话。   张颖婉此话,也算是问出了在场所有人心中的疑虑。   不等戚秋说话,站在厢房门口的小厮就顿时惊了一跳,“张小姐这是什么话,奴才一直守在厢房门口自始至终都未曾见到过戚小姐跟井小姐,还请张小姐慎言!”   张颖婉却是微微一笑,不慌不忙说:“我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方才见你慌慌张张的样子,有些好奇罢了。”   这话一说,众人便跟着点了点头。   若是里头真没有什么事,方才小厮又为何一副慌慌张张的样子。   小厮一顿,半晌后无奈地垂首对众人说道:“我家公子经常在醉酒后会……故而奴才不好让诸位夫人小姐瞧见,可张小姐方才所言绝对没有,还请诸位明鉴。”   小厮话音一落,他身后厢房的门就猛地被人从里面踹开。   荣星带着酒气,晃晃荡荡地从里面走出来,大着舌头不耐烦地说:“睡个觉都不安生,是谁在门口生事!”   荣星面色通红,眼神迷离,一看就是醉了酒还没醒。他一站出来更是传来浓重的酒味,惹得前头站着的几位夫人小姐纷纷捂鼻。   房门被他踹开,里头的情景也一并映入眼帘。   只见这间厢房布局简单,里头连个窗户也没有,除了荣星从里头出来,便也在无旁人。   小厮赶紧上前去扶走的歪歪扭扭的荣星,并低声提醒说:“世子,诸位宾客都在跟前,您别失礼。”   荣星半个身子倚在小厮身上,眼都没睁开就道:“什么失礼不失礼的,赶紧扶我进去休息,叫外头都给我安静一些!”   小厮顿时为难地看向谢夫人。   荣星等了半天见小厮不动弹,顿时不乐意了。   伸手敲了他一下,荣星瞪眼,“本世子的话你没听见吗,还愣着干什么!”   谢夫人这才开口说,“先扶荣世子进去歇着吧。”   “这也不能证明,我们没来之前里头只有荣世子一个人,说不定就是有人通风报信,见事情不对跑了……”等荣世子进去后,人群中不知是谁嘟囔了一句。   谢夫人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就在这时,前方不远处却突然传来一声女子的笑骂,“你们三个泼猴走的可真快。”   这声音耳熟,众人立马抬眼望去。   只见前方梅林里头走出一位女子,那女子眉眼上扬,穿戴富贵,身披锦绣,头梳云鬓,头上的金丝头面更是在红梅雪景下熠熠生辉。   众人一惊,赶紧弯腰下跪,“给王妃请安。”   眼前的女子正是魏安王妃,当今陛下的生母,也是谢侯爷的妹妹,谢殊的姑母。   李氏顿时有些惊疑不定,侧眸看了一眼身旁的关冬颖,却见她低着头,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安夫人更是惊恐不安,从她看见井明月好端端得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时候就知道事情已经败露,身子克制不住的轻轻颤抖。   现如今又看见魏安王妃从梅林里出现,她做贼心虚,当即腿一软就跟着跪了下去,头深深埋着,一动不敢动。   魏安王妃缓缓地扫视了一眼下头跪着的人后这才摆摆手,笑道:“都起来吧,今日你我都是客人,不必拘礼。”   谢夫人一头雾水的上前,问刘管家:“王妃来了怎么也不通传一声!”   魏安王妃忙说道:“是我不让刘管家去通传的,我来迟了,怎么好再派人去通传打扰你们雅兴。”   谢夫人嗔怪说:“既然来了怎么不去水榭,跑到梅林里头吹风作甚。”   魏安王妃也是一脸无奈,摆摆手,“本是要去的,结果一听里头在唱戏,我便跟殊儿他们几个小的说还是先陪我在梅林里头转转吧。”   魏安王妃自小就不爱听戏,一听就打瞌睡,故而常常躲着戏腔走。   谢夫人一听,却迟疑道:“方才秋儿这几个孩子是跟王妃在一起?”   魏安王妃点点头笑说:“这是自然,我刚进王府就碰见了殊儿,走了没两步又撞见秋儿带着井小姐从她的院子里出来,便一道跟着走了。”   说着,魏安王妃还看着戚秋笑说:“早就听说谢府来了一位表小姐,我也是今日才见到,是个脾性好的小姑娘。”   戚秋闻言害羞一笑,又抬眸主动问向谢夫人,“姨母,方才听了半天似是有事情与我有关,不知到底是何事要劳动这么宾客门围在厢房门口。”   谢夫人还在犹豫着说不说,淮阳侯老夫人却是先开了口,将方才的事叙述了一遍。   说完,戚秋的眼眶瞬间就红了,“我、我许久不见明月,便将她拉到了我的院子里说话,怎么就被说成这样……”   井明月也顿时跟着激动地说:“到底是谁要毁了我的名声,这种事也怎么好乱说的!”   魏安王妃当即接道:“无稽之谈,两位姑娘方才一直与我在一起,何曾与荣世子共处一室!”   那个小厮再也顶不住了,一把跪了下来,伏在地上慌张道:“小的,小的……确实是看到了两位姑娘去了东厢房,还请夫人明鉴!”   “满嘴胡言!”魏安王妃大怒:“你还敢嘴硬,来人把这个满口胡言的小厮拖下去,重打……”   谢夫人闻言刚想拦,魏安王妃身旁的丫鬟就一脸迟疑着说,“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方才奴婢和籍盈不是一同去了这边厢房,别是这个小厮看错了……”   魏安王妃一顿,眯着眸子问:“方才你说你瞧见了戚小姐和井小姐过来,是瞧见了正脸还是只看见了背影。”   小厮缩着脖子,哆嗦地回道:“是、是背影。”   魏安王妃身边的丫鬟松了一口气,笑说:“方才王妃走累了,想到厢房里休息,便遣奴婢二人过来收拾,谁知一问原来荣世子在这边,便也就作罢了。奴婢和籍盈今日穿的衣裳与戚小姐和井小姐的衣裳颜色相同,又体型相同,怕是这小厮邀功心切又没有看全乎,误会了。”   众人一瞧,果然如此。   魏安王妃身边的这两个丫鬟一个粉衣一个青衣,虽然与戚秋和井明月的衣裳布料花纹富贵程度不同,但确实颜色相同。   背过身去,离得远些也看不清花纹,眼中只有一团粉和一团青,还真不一定能分辨清谁是谁。   谢夫人顿时松了一口气,“原来是这样。”   淮阳侯老夫人也说,“不过是一场误会罢了,接到信我就派人去梅林口守着,这厢房连个窗户也没有只能从门口出来,若真是三人共处一室,他们两个姑娘家能从哪里跑?我们来的又急。”   井明月跟着愤愤说:“况且谁会傻到跑来人家宴席上,趁着这一点功夫干那些……又不是疯了!”   众人一听,顿时也觉得在理。   宴席上人来人往的,只要是没被鬼迷了心窍,谁会干出如此出格的事。   眼下民风开放,女子又不是不能出府。若真是要偷欢,何不找个安静的地方,跑来宴席上干这些事,这不是巴不得被人发现。   魏安王妃摆摆手,“罢了,都是一场误会,且都回去吧。及冠礼何等重要,别为了一场误会搅了兴致。”   众人一听,便齐齐应声,跟着走了。   一直提心吊胆以为被发现的安夫人顿时也松了一口气,擦了擦额上的冷汗,心道逃过一劫。   午膳经过这么一遭,席面便也撤了去。   众人一同回到水榭,因着魏安王妃,谢夫人将戏曲换成了歌舞。   一直唱到夕食一刻,魏安王终于赶在谢殊及冠礼的前一刻来到了谢府。   众乐停,人齐聚,晚霞灼目似添彩。   及冠礼上由魏安王亲自为谢殊换了玉冠,陛下的圣旨也随之来了。   众人一起伏首接旨。   这是一道宣读圣旨正式封为世子的诏书,圣旨一落,谢殊的世子之位也算是板上钉钉了。众人起身送走了宣旨公公后便纷纷围上来,向谢殊贺喜。   一直到晚霞散去,这场及冠礼便也算好好的过去了。   等到落日彻底隐下山尖,众人就要纷纷散去的时候,关冬颖和李夫人却被还未走的魏安王妃叫住了。   二人心里齐齐咯噔一声。   一同留下来的还有安夫人。   安夫人哆嗦着手,身子直颤,害怕地看着魏安王妃。   ……她的今晔不见了。 第55章 处罚(二) 别有目的   夕阳西下,余晖不在。   夜幕已经悄然笼罩在街上,马蹄轻扬,少女坐在马车里,幽然的熏香徐徐上升,清甜的果香四溢。   少女缓缓地叹了一口气,“安家果然不中用。”   少女身边的丫鬟剥了一个橘子递给她,闻言犹豫着说:“小姐今日冒然生事,还打着主子的名号,若是被发现,主子一定会怪罪的。”   少女接过橘子,“我又有什么办法,谁让父亲起了那个心思。我实在不想嫁进荣郡王府,只能找个人替我了,只可惜安家的舍不得自己那两个女儿,井家那个又不听她的话,这下算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丫鬟也跟着叹了一口气,“也不知老爷怎么想的,小姐如此才识相貌嫁给荣星那个酒囊饭袋岂不是……”   少女没接话,低头看着手心橙黄的橘子瓣,眸子里闪过一丝利光。   “不过……”丫鬟担心道:“安家那个会不会供出小姐来?”   少女嗤笑了一声,扬手将手中的橘子扔进了跟前的炭火里,“她不敢,除非她不想活了。”   丫鬟眼瞅着心中顿时一凛,不敢再说话了。   马车晃晃悠悠,只剩下少女那句,“安家算是不中用了,我们去向主子认罚。”   *   谢府的宾客已经散去的差不多了,刘管家风风火火的吩咐着下人打扫剩下的残席,水榭这边已然失了白天的热闹,临近夜晚,湖水倒也寂静。   在月亮还没出来之前,谢府已经点上了灯,正厅里面更是灯火通明。   魏安王妃端坐在正厅上座,头上的金丝孔雀嘴里吐出的流苏串随着举止微颤,一席靛蓝色锦袍也更显威严。   魏安王妃身边坐着谢夫人等人,戚秋和谢殊站在一侧。   关冬颖从外面进来的那一刹那便和戚秋的视线却上了,没等她垂下眸子,气定神闲的戚秋就不动声色的朝她扬眉一笑。   关冬颖的手一下子握紧,堪堪垂下眸,却是气得连身子都忍不住轻颤。   抿了一口茶,魏安王妃这才抬眸看向下头站着的三人,不冷不热地慢慢说道:“知道我叫你们留下来所为何事吗?”   一见这阵仗,李夫人就自知不好。   她有些心慌,转头想要去看关冬颖又生生忍住。   一旁的安夫人却是再也忍不住一把跪了下来,“王妃娘娘,臣妇的晔儿是无辜的,还请娘娘放了她。”   自厢房前的事被说成一场误会,随着众人回到水榭,安夫人还来不及送上一口气,跟在安今晔身边伺候的两个丫鬟便齐齐冲了过来,着急地对安夫人说安今晔不见了。   这话一出,安夫人顿时慌了神。   慌到险些站都站不稳,安夫人被身后的嬷嬷扶着,抬步就想要赶紧去找。   她心里发虚,是一刻也坐不下。一边吩咐身边的丫鬟赶紧去找人,一边想要去找魏安王妃和谢夫人帮忙。   可万万没想到,她人还没走到魏安王妃身边就被拦了下来。   不等她说话,魏安王妃身边的丫鬟就似笑非笑地说:“凡事都有因果,王妃让奴婢告诉您,这有时候做的恶事多了可是会回报到自己身上的。”   安夫人一听就知是今日谋划之事已被魏安王妃知晓,顿时眼前一黑,一番天旋地转之后歪倒在了身后的嬷嬷怀里。   她嘴唇蠕动了几下,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满脑子的完了。   敢在谢殊的及冠礼上生这样的事,不论是魏安王妃还是谢夫人都不会饶了她的。   这样一想,安夫人只觉得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见状,魏安王妃身边的丫鬟却是轻轻福了一下身子,逐人道:“夫人请回吧,眼下王妃没空招待您。”   安夫人心如死灰。   在众位宾客都在水榭里说话的时候,安夫人仍是不死心,一遍又一遍地找遍了梅林,却依旧不见安今晔的人影。   接下来的宴席安夫人如坐针毡,心慌到手都是抖的。   宴席结束后,纵使魏安王妃并没有请人将她留下来,安夫人却是依旧不敢走,巴巴的等着。   “你既然知道你女儿是无辜的,怎么害井家小姐的时候你就如此心狠手辣?”魏安王妃重重放下手中的茶盏,怒斥说:“在生辰宴上设计下药捉奸,你也真是位好姑母!”   安夫人狠狠一哆嗦,头伏在地上,丝毫不敢抬起来。   魏安王妃挥了挥手,一旁的下人便将藏于正厅后面的安今晔带了出来。   安今晔嘴上被塞着布团子,刚被扯下来就急急地喊了一声,“母亲!”   安夫人这才如梦方醒,豁然抬起头。   连滚带爬地跑到安今晔跟前,安夫人一把搂住被捆起来的安今晔泪流不止。   魏安王妃冷笑着说:“知道你女儿先前被关在哪儿吗?就在荣世子隔壁的厢房里关着!”   安夫人瞪大了眸子。   “在白日你若是还敢在厢房门口争闹不休,”魏安王妃冷哼一声,“我便派人去隔壁屋子里搜人!今日你家姑娘穿的也是一身青衣,到时候且看你有几张嘴能说得清楚!”   安夫人顿时哀嚎一声,松开安今晔,跪行到魏安王妃跟前使劲儿磕头,“多谢王妃宽宏大量,多谢王妃,多谢王妃。”   魏安王妃嫌恶地撇开眼,“不必给我戴高帽,你的罪行你女儿没替你抵,你却跑不了。”   安夫人一顿。   魏安王妃冷冷道:“即日起你被褫夺诰命,关入府上不得外出。我会去静安司请一位教习嬷嬷回来,亲自看管着你,嬷嬷什么时候说你知道悔改了,什么时候你才能解了禁闭!”   安夫人身子又开始哆嗦了起来,“娘娘,娘娘……”   女子诰命难得,安夫人这身诰命还是险些用命给换回来的,如今若是被褫夺诰命,朝廷还会明发诏书,简直就是往她脸上打。   这也就罢,可还要被静安司的嬷嬷管教!   静安司可是宫中专门关押犯罪女眷的地方,里面刑罚多,条件艰苦,嬷嬷凶狠,比牢狱还要折磨人。   不论是贵妃还是诰命夫人一旦进去,脱层皮出来都是轻的,竖着进去横着出来的更是常有。   眼下她虽然没有被关进去,可在自己府上被静安司不通人情的嬷嬷无时无刻拿鞭子管教着,无疑是要了她的命!   安夫人当即就想去攀魏安王妃的腿求饶,却被魏安王妃躲了过去,“你若是不愿意,那我便送你去见官!且看看到时候你是被关牢狱脸上刻字来得好,还是这样好!”   安夫人一听,顿时什么话都不敢说了,只能跪下来含泪谢恩。   挥了挥手,魏安王妃示意下人将安夫人带下去。   等安夫人走后,魏安王妃又看向一旁哆哆嗦嗦站着的李夫人和关冬颖。   “怎么样,你们俩可想好了我留下你们所为何事吗?”魏安王妃淡淡地问。   李夫人咬牙,“臣妇今日老老实实地参加宴席,自是不明白。”   魏安王妃怒而拍桌,“好一个不明白!”   王妃动怒,李夫人和关冬颖赶紧跪了下来。   咽了咽唾液,李夫人还想辩解,谢殊就将一人扔了过来。   此女子是李府下人的打扮,放在腰间香囊里的蒙面纱已经被拿了出来。   李夫人一看,顿时面色一白,“这……”   不等李夫人反应过来,一旁的关冬颖却是磕了个头大声说道:“此事都是臣女一人所为,是臣女看不惯戚家小姐所以出此下计,还请王妃责罚。”   “你这时候倒是认罪认得挺快。”魏安王妃冷笑着。   关冬颖咬了咬唇。   “认了就好,也省得我再费事。”魏安王妃眯着眸子,“你小小年纪心思竟然如此恶毒,这种事便也计划的出来,简直心思不正!关老太傅一生英明,关家却尽数毁在了你们这些小辈身上。”   一提关老太傅,关冬颖的手一点一点地攒紧。   说起关老太傅魏安王妃也多有感慨,叹了口气,止住了满腔训斥,“罢了,我听谢夫人说你近日无处落脚,以你的德行也别入宫了。打十大板,去静安寺里多念些经,赎一赎你这满身罪过!”   静安寺是远在数十里地的静安山顶的寺庙。   静安寺和静安司同属一门,却比静安司好上一些。静安司里管教人的是嬷嬷,行事起来无所顾忌,静安寺里管教的人是尼姑,到底不会动手打人。   可李夫人却依旧心一慌,可不等她喊冤,一旁的关冬颖就赶紧磕了个头,“多谢王妃宽宏大量,臣女一定在静安寺上认真修行。”   关冬颖一边磕头,一边暗暗咬牙,当着满屋子下人的面被拖出去的时候脸皮火辣辣的烧。   曾几何时给她都没有这般丢脸过了。   可是没有办法,自她派去捂晕戚秋的丫鬟一直没回来,她就心里明白此事怕是已经败露。   等看到魏安王妃来,她就已经知道自己的结局了。   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只有认罪,不然凭着魏安王妃的手段,有的是办法逼她认罚。   好在这一局,她还没有败得彻底。   正暗暗想着,一板子便狠狠地打了下来,关冬颖顿时痛叫了一声,冷汗瞬间滑落。   可打板子的嬷嬷却并没有就此住手。   这些嬷嬷可是从宫里出来的,知道怎么打最疼,还不至于要了命。   几板子下去,关冬颖的惨叫声渐渐小去,人彻底晕了过去。   没打完的板子却依旧没有停。   *   送魏安王妃出府时已经天色不早,纵使有很多话要说,谢夫人却也没有多留戚秋和谢殊,而是挥了挥手让两个人先回去休息,自己去找了淮阳侯老妇人。   从二道门进来,谢殊跟戚秋并行走着。   夜色已凉,枝头上的那一轮明月皎洁如水。   谢殊却突然开口说,“表妹,今日下午你把我约出来怕是别有目的吧?” 第56章 生辰礼(一) 轻轻地偷偷地扬了一下唇……   夜幕降临,冬夜的寂静笼罩在京城的街街巷巷,角角落落。   今晚的夜色出奇的好看,不是泼墨般的黑,而是浓重的深蓝。明月高悬在头顶,树叶在昏暗中轻轻摇动,模模糊糊之间只觉得月色凉如水。   谢殊的这句话一落,戚秋的身子就是一顿,抿了抿唇,脚步随即停了下来。   谢殊也缓缓地停下了脚步,抬眸沉默地望着远处的灵山山尖。   夜晚的灵山山尖上还亮着烛光,躲在京城的幽暗之下就像是落在水底的月牙倒影一般,影影绰绰。   静静地看了一会儿,谢殊便收回了目光。   谢府里外都掌着灯,唯独这个地方处在风口处,烛光经常被风吹灭,眼下便是漆黑黯淡的,只有山峨提着的灯笼能褪去一点黑。   空气也半是凝固着,一时之间两人谁都没有说话。   今日白天在宴席上他借着喝醉酒的名义回了院子,不过是因为昨日他回府的时候戚秋把他拦住了。   昨日,天上还飘着小雪,戚秋撑着一把油纸伞站在二道门一侧的拱门下,身上的那袭浅黄色的绣花袄裙在青砖白瓦下格外显眼。   见到他回来,戚秋兴奋地小跑过来,身上的衣裙轻扬。   两人并肩往后院走去,没说两句话,戚秋就红着脸问他可否在明日正午三刻去往梅林口的的那座凉亭,她想要送给他一份自己准备很久的及冠礼。   谢殊此时还记得自己当时心猛地跳了一下。   今日晌午的时候,宁和立几人非要缠着他灌酒,临近晌午要去席面也不放人,无奈之下他只好装醉酒这才被扶回了自己的院子。   等人都走后,他便出了院子想要去梅林,却没想到一出院子便撞见了悄然入府的魏安王妃。   魏安王妃叫住了脚步匆匆的他,还没等说上两句话,他的暗卫却是赶了过来。   等他走到一侧,暗卫便将梅林所发生的一切事情都禀告给了他。   不论是安家二小姐晕倒在梅林里头,还是蒙面女子和安夫人在梅林里谋划的事。   听到已经被扔进东厢房里不省人事的戚秋,他心里顿时一慌,甚至顾不上在后面叫他的魏安王妃,和暗卫一路赶到了梅林。   没想到刚一走进梅林深处,却见戚秋和井明月安然无恙的从厢房里面走了出来,厢房里头只剩下荣星一个人躺在里面。   而一直守在暗处的暗卫告诉他,原来戚秋和井明月只是装晕。   像是早有预料一般,蒙面女子走后没过一刻两人就清醒地坐起了身,并且还将晕倒的安二小姐放到了隔壁屋子。   看着毫发无伤走过来的戚秋,他心里松了一口气,心里却也猜到戚秋昨日约他来梅林怕是不止要给他送生辰礼那么简单。   那一刻,他心里有着说不出来的滋味,以至于现在也没有忍住问了出来。   又静了片刻,戚秋挥了挥手,示意山峨先回去。   “表哥。”等山峨走远之后,戚秋抿了抿唇说道:“今日白天一事不是我故意要瞒你,我也是今日才知晓此事。”   戚秋既然这样做了,自然也想好了说辞。   她一早知道这片梅林里有谢殊的暗卫,本来还想要利用这些暗卫摆脱自己被诬陷的罪名,只是却没有想到今日的事竟然没有按照原著剧情往下走。   她初听到系统布置的那两个任务,还以为依旧是原著的那个剧情——   井明月落水昏迷不醒半年之久,而原身在这半年期间也一直被指为是推井明月下水的那个人。   所以自发布任务之后,她就一直在回忆着原著剧情,思索着如何找到这个局的幕后主使,又如何化解此局。   可原著里丝毫没有提过这个局的幕后之人,这场戏好似只是为了惩罚原身和井明月这两个恶毒女配而设计的一般,没有浪费任何笔墨去描写。   无奈之下,戚秋只好自行谋划,想要先完成任务再说。   她几日前就把郑朝叫回了谢府,又特意提前一天和谢殊约定好要去到梅林见面,就是为了强制走原著剧情的时候,能有个稳得局面的筹码。   而不是一群人像无头苍蝇一般在湖边瞎嚷嚷,过了半天才把井明月救起来,愣是让井明月因为这次落水昏迷了半年之久。   可却万万没想到,原著剧情改变的如此之大,竟然无缘无故的换了一个戏码。   紧急之下,她只好换了筹谋。   “明月昨日偷听到安夫人和安小姐的对话,说是安夫人要在今日的生辰宴上给她蒙汗药……促成她和荣世子的事。”戚秋将早就想好的说辞说出来:“明月今日本想躲着不来的,可却硬是被安夫人给逼着来了。她实在无法,心里又害怕,便将此事告诉了我。”   这是戚秋和井明月早就串通好的说辞,就是为了避免有人问起。   “我一下子也懵了,想告诉姨母又怕是明月听错了,反而将事情闹大了去。左思右想之下,我只好让郑朝赶紧买了份解药交给明月,嘱咐她一定要小心一些,必要的时候可以装晕试探了一下安夫人。”   戚秋抬眸看了谢殊一眼后,又很快垂了下来,“若是误会一场最好,若不是我也时刻让郑朝跟着她,真有个万一我也好及时去救她,却没想到……”   戚秋眼眶里盈着泪,“却没想到关小姐她……好在今日听了明月的事我也心有戚戚,给明月的解药自己也吃了一份,不然就……”   戚秋说着,眸子轻轻一眨,眼泪便掉了下来。抿着唇,瞧着楚楚可怜的样子。   只是……   戚秋又抽泣了两声,却依旧不见谢殊开口说话。   四周除了她的轻泣,任何响动都没有。   戚秋不免有些忐忑,咬着唇,开始在心里盘算着是不是自己有哪里没有想到,没把这个谎给圆上。   安静的气氛总是折磨人的,顿了顿,戚秋故意露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表哥,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我今日真的是因为不想要破坏你的及冠礼,所以才一直不敢告诉姨母这件事,安小姐晕倒也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是……”   在原著里,安今晔因为身子不好晕倒在了这场及冠礼上,所以她今日特意吩咐水泱在安今晔晕倒的附近站着装作等她,其实就是为了能第一时间找到晕倒的安今晔。   她本来想用安今晔威胁安夫人,反将一军,却怕林子里的暗卫将此事回禀给谢殊从而崩了自己的白莲人设,这才只能作罢。   没等戚秋说完,谢殊就叹了一口气,“我没有生气,我也知道安小姐的晕倒和你没有关系。”   戚秋委屈地抬起眸子,“那表哥为何不理我?”   顿了顿,谢殊又沉默了下来,薄唇抿成一条直线,挺拔的身子也有些僵硬。   戚秋手里紧紧地握着帕子,心里更是忐忑不安,等了片刻才听到谢殊说,“你既然说你是今日才知道的此事,那昨日你来找我,约我今日正午三刻去梅林口的凉亭便只是为了给我送生辰礼吗?”   自然不是。   戚秋心里顿时一紧,暗道难不成是谢殊知道了什么?   心里这样想着,戚秋面上却是认真地点了点头,一派真诚无辜,“正是。只是没想到今日出了这一遭事,便没有顾得上。”   谢殊抬眸问:“那礼品呢?”   戚秋被谢殊这么一盯,顿时有些慌张,结巴说:“在、在我院子里,我见今日事多便让山峨先给放回院子里了,打算等宴席之后再拿给你。”   谢殊没有片刻犹豫,接着问:“那方便现在去拿一下吗?”   戚秋不解:“啊?”   走在去院子里的路上,戚秋怎么也没有想到事情竟然是这般的走向。   她挖空心思找的说辞,谢殊都不知道听了没听,满心满脑竟然都是生辰礼。   戚秋默默无言。   这会已经开始变天了,天上不知何时飘着雪,纷纷扬扬地往下落着,好在还只是小雪花。   前院离后头戚秋住的院子不近,可这不短的距离两人一路走着,却只能听到轻微的脚步声和呼吸声。   戚秋猜不透谢殊此举到底是何意,正在心里思索着不敢主动开口,而谢殊也是一路沉默着。   等终于到了戚秋的院子里,谢殊却并没有进去,而是等在院子门口。   戚秋虽然不知道谢殊为何这么执着于这个生辰礼,但好在她确实有给谢殊多准备一份生辰礼。   进到屋子里,戚秋将已经包好的礼品拿在手里,又快速地拿了一把伞出来。   从屋子里走出来的时候,戚秋却脚步一顿。   将包好的礼品和伞一并递给谢殊,不知是不是因为谢殊一直执着于生辰礼的事,戚秋竟突然有些紧张。   缓了缓,戚秋吐出一口气小声说:“这个是生辰礼,也不知道表哥你喜不喜欢。”   话罢,戚秋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眸。   寒风吹过,戚秋静静地等了半天,却始终不见谢殊回应。   等她不解地抬起头,却正好看见谢殊轻轻地偷偷地扬了一下唇。 第57章 生辰礼(二) 表哥,生辰快乐   回到屋子里,戚秋趴在桌子上,看着跟前摆着的白玉花瓶里的红梅,有些无精打采。   外面白雪飘飘,寒风直吹。   这会儿风比刚才大了一些,时不时地从半敞开的窗户缝隙里挤进来,吹得人一个激灵。   戚秋也打了个冷颤,却懒得站起身去关窗户。   几番叹气,戚秋困得开始打盹。   又过了一刻钟,动不动就消失的系统终于在戚秋期盼中及时上线,开始颁发任务奖励。   【恭喜宿主完成任务一、帮助井明月逃离危险。白莲值数加五,谢殊好感度加三,谢夫人好感度加十一,奖励刘刚碎片*1,金玫瑰*2】   【恭喜宿主完成任务二、帮助自己免于被陷害。奖励金玫瑰*3,刘刚碎片*2,攻略目标谢殊当下有关宿主的内心想法一句,白莲值加一。】   【因成功稳住攻略目标谢殊的生辰宴没有被破坏,额外奖励谢夫人好感度加五。】   【请问宿主现在是否使用‘攻略目标谢殊当下有关宿主的内心想法一句’的奖励。】   戚秋稍稍来了一点兴致。   这会谢殊应该已经回到他的院子里开始拆她送的礼物了,也不知道那份礼物谢殊喜不喜欢。   这样想着,戚秋有些紧张的选了是。   【恭喜宿主使用成功。】   【谢殊:你开心就好。】   戚秋:“?”   戚秋懵逼:“没了?这是什么意思?”   系统却不应声了,显然是没了。   戚秋不敢置信地瞪大眸子,谢殊这是不喜欢吗?   嘶了一声,戚秋顿时有些不服气的站起身来,不等她委屈,却一眼先瞥见了前方桌子上放着的东西,当即一愣。   ……这东西怎么还在这儿?   戚秋傻了眼。   *   披着浓浓夜色和风雪,谢殊从外面回到院子里来。   在冬夜的雪下,墨蓝色的夜并没有遮盖住谢殊天生冷淡的面容,点点白雪却是为他点缀上了几分清冷。   他阔步走过来,带起一阵冷风。   走到近处,烛光一打,东今这才发现谢殊此时轻扯着唇角,薄淡的眼皮微微上扬,看着倒是心情不错的样子。   东今趁机凑上来,往谢殊手里瞅了好几眼,“公子,这是谁送过来的?”   谢殊张了张嘴,犹豫了一下却什么都没说,快步走进了屋子。   温暖的烛光一下子吞噬了谢殊浓重的寒气,东今刚想跟过去,却见谢殊反手关上了门。   站在屋檐下,东今撇了撇嘴,委屈地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屋子里早就烧上了炭火,烘得里里外外暖洋洋的。   将戚秋给的油纸伞收起来,谢殊坐下来喝了一盏茶,这才开始动手拆戚秋这份给他准备了很久的生辰礼。   戚秋明面上送的那份礼谢殊看了,就是普通的玉器,一看就是随手从外面买回来的。   所以对于这份戚秋说准备了很久的生辰礼,谢殊有些好奇。   这份礼品用匣盒子装着,外面被主人用牛皮纸里三层外三层的包着,牛皮纸上面还烙着梅花印,可见主人的用心。   谢殊手又往回缩了缩,抿了抿唇,有些无从下手的感觉。   等外面冷风吹进来,谢殊这才又伸手利索地将外面的牛皮纸给撕开来,露出里面的匣盒子。   匣盒子没有上锁,轻轻一拨就开了。   里面戚秋准备好久的礼物自然也就显露了出来。   谢殊垂眸一看,整个人顿时僵住。   只见精致的匣盒里头还散着几瓣梅花,泛着淡淡清香,而里头除了这几只梅花花瓣外,就只放着几个花色不一样的荷包。   荷包倒是挺精致,上面有的绣着荷花,有的绣着月季,有的绣着桂花,竟然还有一个顶上绣的是一只鸡的……   还真是款款不一样。   但不用仔细看,谢殊就知道,这些荷包还是从街上那个摊贩上买来的。   因为有几个花样的,戚秋已经送过了。   越看越头晕,谢殊伸出手扶着桌子,垂下头半天无言。   ……这就是戚秋给他准备了好久的生辰礼吗?   沉默了好半天,谢殊心里有一些说不出来的滋味。似是失落又像是无奈,甚至还夹杂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   叹了一口气,谢殊坐下来自嘲地笑了一声。   今日是他的及冠,可……   这哪怕是她自己绣的也好。   缓了一会,看着匣盒子里的荷包,谢殊双手抱怀,身子微微后仰,嘴角无奈地轻扯了一下。   就这么几个荷包,戚秋翻来覆去的送了好几遍了,也不知到底是想要干什么。   又叹了一口气,谢殊将荷包重新放回匣盒子里,手一拨,合上了盖子。   把东西放起来之后谢殊索性也睡不着,便打开了门,站在屋檐下看着外面飘起的漫天大雪。   夜里凉风刺骨,外面不同他刚才回来的那时候还是小雪小风,如今雪下的又大又稠,风一吹简直往人脸上糊。   谢殊站了一会,觉得腿有些酸了,便走到檐下的台阶上坐着。   手撑着脸看着落雪,谢殊懒懒的坐着,身上的玄色衣袍与这大雪纷飞成了鲜明的对比。   檐下挂着灯笼,烧的正旺,衬得底下坐着的谢殊有些冷清。   百无聊赖地盯着前头的枯树看了一会,谢殊又微微垂下眸子,也不知是在想什么。   如今夜已经深了,外面便是连下人也都回去歇着了,寂寥的冬夜里只听风声呼啸。   谢殊就这么静静地坐了一会儿,腿便有些麻了,眼看外面越来越冷,雪也越下越大,只余头上的一盏灯笼在风中摇摇晃晃。   坐的也无趣,谢殊刚站起身子,前头却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谢殊一顿,抬起头来。   只见漫天风雪之中,戚秋撑着一把油纸伞往这里跑,手上还提着东西,身上的那袭明黄的裙子在风雪中格外显目。   愣神之下,戚秋已经从风雪中跑进了院子,快步走到檐下。   走进了一看,只见戚秋的小脸鼻尖被冻的红扑扑的,耳朵也是红的,站上来的时候便是一阵寒气扑来。   谢殊回过神来,“这么大的雪,你怎么跑来了?”   一边说着,谢殊赶紧让戚秋进了屋子。   如今院子里伺候的下人都睡了,谢殊也没有让人守夜的习惯,半夜三更这样其实委实不妥,可看着戚秋被冻的直发抖,谢殊也别无他法了。   让戚秋坐在炭火旁边烤着,谢殊转身给她倒了一杯热茶递过去。   戚秋手里捧着茶,身边是烧的正旺的炭火,缓了好一会身子这才暖和了一些。   刚才她被冻的仿佛没了知觉一般,现下却是忍不住的直发抖。   谢殊见状想要下去给戚秋煮碗姜汤,却被戚秋给拦住,“表哥,我说完事马上就要回去了。”   谢殊不解,“这么冷的天,是什么事如此着急让你冒雪前来。”   戚秋左顾右盼了一下,终于找到了自己送的那个匣盒子。   瞧着一看就是已经被拆开看过的痕迹,戚秋顿时有些心虚地弯了弯眸子,小口喝了一点茶水后,戚秋还是细声地问了一句:“表哥,我送你的礼物你已经拆开了?”   谢殊一顿,点点头。   他怕戚秋是担心自己送的礼物他不喜欢,便抿着唇多说了一句,“我很喜欢。”   戚秋一愣,“啊?可我主要想送你的不是这个……”   说着,戚秋赶紧把自己带来的东西放在桌子上,牛皮纸撕开,将里面包裹着的东西递给谢殊,“这个才是我想要送给你的东西。”   谢殊微微垂下眸子,目光却立马一凝。   ……这是一把带着刀鞘的短刀。   谢殊的喉结上下一滚。   这把短刀和他小时候曾丢的那一把短刀长得一模一样。   他以前的有一把短刀是先帝赐给他的,那也是他用过的第一把短刀。   后来在江陵的时候,他上街时被人掳走,在异乡徘徊了两天才被找回去,随身携带的这把短刀也不知丢在了哪里。   当时他还小,受了惊吓又发了烧,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却也一直惦记着这把短刀。   可是派出去的人一连找了好几日却也没有找到,父亲也曾想过再造一把一样的短刀,可这短刀乃是皇家之物,能打造出来的人绝无仅有,哪里会那么容易。   找了几个出名的匠人不行后,他也就不愿意劳烦父亲大费周折了。   可眼下戚秋手里的这把短刀,竟和他当年丢的那把短刀长得一模一样,只是比当年脏了一点,旧了一点。   戚秋说:“我托人打听,终于得知原来这把短刀当时流落到了一户富商手里珍藏起来,又几经辗转落到了郢川的一家玉珍阁里,于是便派郑朝去给买了回来。”   谢殊背在身后的手一颤,抬起眸子愣愣地看着戚秋。   戚秋无奈地说:“本来是装在匣盒里一并要交给表哥你的,谁知山峨好奇拿出来看了之后便忘记放回去了,我便跑来了,还好赶在了过子时送来。”   抿了抿唇,戚秋看着谢殊弯眸一笑,“表哥,生辰快乐。”   谢殊看着戚秋被冻的至今还通红的两耳,手克制不住地握紧,艰涩地从嘴里吐出几个字,他问:“你今晚跑来,只是为了送生辰礼的?”   戚秋点点头,又认真地补充道:“还有这句生辰快乐。”   呼吸一滞,谢殊的薄唇紧抿。 第58章 何意 有,她问我要了银子   外面天寒地冻,风雪徐徐。   临近宵禁,家家户户都紧闭着大门,闭门谢客。   安府却是个例外。   安府门前,安老爷绷着一张脸领着府上一众人等跪在安府门前,供上香案,等着接旨。   安府上下四五百号人,门前却无一点响动,寒风呼啸而过,却更显一片死寂。主子们冷着一张脸,下人们面面相觑,连呼吸声都不敢大了去。   等宫里来的公公下马车,宣读完旨意后,府上静的便只有风雪声了。   安夫人从谢府回来后便开始哭,哭到现在,眼睛都肿了起来。   如今当着满府下人的面,听着自己被褫夺了三品诰命夫人,还要被从宫里静安司出来的嬷嬷管教的旨意,安夫人堪堪止住的泪水又流了下来。   宣旨的公公一看,眉梢一挑,冷冷地说道:“安夫人这是怎么了?可是对太后娘娘的旨意心有不满?若是如此,洒家可要回去禀告给太后她老人家。”   安老爷一惊,安夫人也赶紧手忙脚乱地擦了擦脸上的泪,连道不敢。   安老爷几步上前,从袖子里掏出满满一袋银子塞给宣旨的李公公,谄笑着低声说:“夫人绝无此意,绝无此意,更不敢对太后娘娘不敬,还请李公公回去多帮夫人美言两句。”   李公公垂眸扫了一眼,挥了一下拂尘,不冷不热地说:“洒家是在太后娘娘跟前伺候的,眼皮子没有那么浅,安老爷还是把东西给收起来吧。”   安老爷面色一僵。   李公公冷笑一声,侧身露出身后站着的嬷嬷,“这是静安司的杨嬷嬷,往后数月杨嬷嬷就住在安府上了。”   顿了顿,李公公意味深长地说,“这可是魏安王妃专门指给安夫人的,还请安大人好好招待杨嬷嬷。”   这杨嬷嬷在宫里可都是出了名的,手上不知沾染了多少鲜血。   当年先帝宠极一时的贵妃被废除位分送到这里之后,就落入了杨嬷嬷的手上,没个把月人就没了。   这样狠厉的手段,便是金刚也招架不住。   安夫人一听身子顿时一抖,看着眼前板着一张脸不苟言笑,眉眼狠辣的嬷嬷,当即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她这突然一晕,安府门前便乱了起来。   安今晔和安今瑶赶紧上前去扶着,却也跟着落了泪。   旨还未领,门前变乱成一团,接旨的人还晕了过去,李公公却出奇的没有出言训斥,而是眉眼一挑,别有深意的跟安老爷说:“安大人,您好自为之吧。”   说完,李公公咳了两声,被下面的人扶着转身出了安府。   等宣旨的仪仗走后,安老爷依旧伫立在原地。   安今晔先把晕倒的安夫人安置好之后,这才犹豫着上前,“父亲,李公公此话到底是何用意?”   安老爷皱了皱眉,不等他说话,门前却是顺着台阶走上来一位衣着华贵的女子。   女子眉眼娴静温和,提着衣裙轻声说道:“安小姐,李公公的此话的意思很清楚。”   *   雪下了整整一夜,狂风也不停歇,直到寅时这才慢慢小了一些。   厚雪压弯了枝桠,给庭院阁楼都盖上了一层绵白,青松白雪之下更为冬日又多添了几分寒气。   寒冬腊月未免使人懒惰,东今赖在床上,直到天快拂晓这才打着哈欠从屋子里走出来。   离了暖和的屋子,寒风一下子就扑了过来,扬起白雪糊了人满脸。   东今呸了好几下,伸手使劲抹了把脸。   院子里落满了厚雪,井上也都结冰了,好在有勤快的下人早就砸破了井里的重冰,打了几桶水上来。   东今一脚深一脚浅地先去到了鸡棚,确认他家主子的心肝鸡小毛没被冻死之后这才去了井边,舀了一瓢水烧开后开始洗漱。   洗漱完后,东今想着昨夜下了这么大的雪,谢殊今日也不用急着去锦衣卫府,便想着先去打扫院子里的积雪,等再过一个时辰再去敲正屋的门。   反正醉酒之后,谢殊一般都睡到日上三竿才会醒。   谁知铲子刚拿到手里,便听正屋的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从里面。   厚重的帘子掀开,谢殊从屋子里头走了出来。   东今嘴里还叼着馍,愣了一下后赶紧放下手里的东西,三步跨过台阶迎了上去,一脸不敢置信地问:“公子,您怎么这个时辰就起来了?”   明明昨日及冠礼上还被宁家几位公子给灌了不少的酒,今日怎么着也不该这个时辰就起来了。   疑惑地看着谢殊,东今这才猛然发现谢殊身上还穿着昨日的那身玄袍,眼尾也微微有些泛红。   东今反应了过来,诧异地问:“公子,您昨夜不会是一宿没睡吧?”   谢殊揉着眉心,没有说话。   东今便走进屋子里往内室瞧了一眼,果然只见内室里头铺好的床并没有被人动过的痕迹,还是昨夜他走时铺好的那样。   嘶了一声,东今不免有些纳闷。   等谢殊走进来之后,东今便赶紧问:“您昨晚怎么没有睡下,是喝多了酒难受吗?要奴才去请大夫吗?”   谢殊摇了摇头,嗓子沙哑着开口,“去打桶凉水来。”   东今一听,赶紧转身去了。   等打满一桶凉水之后,谢殊进到内室沐浴了一番,这才捏着眉心出来。   一出来,便是满身的寒气。   冬日洗冷水澡,这不是折磨自己吗。   可眼瞅着谢殊绷着脸的样子,东今缩着脖子也不敢拦,只剩下满心疑惑。   这到底是怎么了,怎么过了一夜人就变得这么不对劲儿起来。   洗冷水澡不说,昨晚不睡也就罢了,怎么还一大早的就冷着一张脸吓唬人。   东今撇了撇嘴。   眼见屋子里吹进冷风,东今便赶紧蹲在地上烧着炭炉,谁知刚蹲下来,便感觉头被什么东西扫了一下。   他抬头一看,只见身前的桌子上垂下来一个流穗。好奇地站起身子,东今这才发现了跟前这铺满了半个桌子的荷包。   有许多荷包他还曾见过,都是之前谢殊拿回来然后放起来的。   这怎么又给拿出来了?   东今翻动了两下,还不等他问,身后便传来了谢殊的声音。   谢殊垂着眸子走过来,从他手里拿下荷包,淡淡地说道:“别动。”   看着谢殊将荷包一个一个放进匣盒子里又给锁了起来,东今不解地问:“您好端端的怎么又把这些荷包给拿了出来?”   谢殊没说话,将装好荷包的匣盒子放在一旁,转身给自己倒了一杯冷茶。   东今便顾不上这些了,赶紧说:“奴才这壶热水就快烧好了,您怎么又喝起冷茶来了?”   谢殊闻言一顿。   片刻后,热水烧开,东今连忙给谢殊沏了一杯热茶递过去,顺便试探道:“公子,昨日是发生了什么事吗?您怎么一宿未睡,还将这些荷包拿了出来。”   谢殊斜坐在榻上,一旁的案几上点着香,香烟顺势而上。他左腿弯曲,身子依着软枕,颇有些懒散疲倦的模样。   微闭上眼,谢殊对东今的话充耳不闻。   就在东今以为谢殊不会开口说话的时候,谢殊却慢慢地睁开了眸子。   谢殊身后的窗户虽然没有打开,但明亮的白却是已经透了过来,在袅袅升起的香烟下更显雪景如画。   谢殊逆着光坐,淡薄的眉眼微垂把玩着手里的玉佩穗子,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像是随口问道:“若是一个女子常常送荷包给你,你觉得她是何意?”   东今心中一紧,再看完那一匣子荷包之后,他总觉得谢殊的这个问题来的有些蹊跷。   沉思了一下,东今犹豫着回道:“荷包这种贴身携带的东西,又是女子所赠,一般都是用来传递情意的。”   “若是不一般呢?”谢殊紧接着问。   “不一般……”东今有些蒙了,“这也没有女子送过荷包给奴才,奴才也不晓得。”   微微抬眸看着谢殊,东今试探道:“公子,您说的是那一匣子荷包,还是别的姑娘又送的?”   谢殊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就这么垂眸看着手里的穗子,顿了片刻又问:“那若是这个女子送你荷包的时候什么也没说呢?”   东今绞尽脑汁地想,“许是这个姑娘腼腆,不敢表露心意。”   想了想,东今问谢殊:“那个荷包上绣着什么图纹?若是鸳鸯,便准是表露情意没错。”   谢殊抿了抿唇,“没有见鸳鸯,都是一些花花草草,还有一个顶上……”   谢殊眉头渐渐皱起,“还有一个顶上绣着一只鸡。”   “啊?”东今傻了眼,吐口而出:“别是送给小毛的吧?”   谢殊:“……”   谢殊腿一伸,踹了他一脚,“滚!”   东今顿时便委屈了,“那您说人姑娘为什么送您一个绣鸡的荷包?”   见谢殊又想伸脚,东今赶紧问道:“那姑娘送荷包的时候就没问您要什么吗?比如玉佩之类的,若是如此,便是有交换情物的意思。”   谢殊眉头依旧紧促,缓缓地吐出几个字,“有,她问我要了银子。”   东今:“???”   东今整个人都有点坐不住了。   站起身懵逼震惊地看着谢殊,东今几番张口却是无言,缓了好半天这才满脸荒唐地坐下来说:“这不是、这不是卖你荷包吗?”   东今难以置信地看着谢殊,“您这是看上了哪位卖荷包的姑娘了?”   谢殊:“……” 第59章 你想要什么 我都可以给你   到了辰时,这场从夜里就开始下的雪终于停了下来。   谢殊昨夜一宿未睡,本想趁着今日闲暇无事补一会觉,可刚走进内室,王嬷嬷却来了。   得知谢殊醒了,谢夫人身边的王嬷嬷来叫谢殊去院子里用早膳。   站在前头,王嬷嬷笑着说:“夫人吩咐小厨房准备了您爱吃的菜,就等着您去开膳呢。”   谢殊听了,只能打消了补觉的念头,从内室里走出来。   王嬷嬷见谢殊走出来,却没有直接走。   顿了顿,王嬷嬷上前两步无奈地说:“夫人今日生着气,公子一会儿去跟前好好劝劝夫人,气大伤身。”   谢殊皱眉,“因何生气?”   王嬷嬷叹了一口气,“还不是因为李夫人。昨日的事一看李夫人就没少在里面搅合,可王妃却只罚了关家小姐一个人,临走时还嘱咐夫人不要再去为难李夫人。这话一说,夫人听了自然气不顺。”   谢殊捏着眉心点了点头,两人这才一道出了院子。   走在路上,王嬷嬷见谢殊沉默着,便主动说道:“公子也该穿厚一点,这冬日寒冷容易风寒,表小姐便是昨日冻着了,今日一早便是发热咳嗽,刚请了大夫去看。”   谢殊脚步一顿,“戚秋病了?”   王嬷嬷点头说:“可不是,咳得还挺厉害,好在大夫瞧了之后给开了药方,说是喝上几天药就没事了。”   谢殊薄唇紧抿,顿了半晌,开口问道:“母亲可去看过了?”   王嬷嬷说:“听到消息便去看了,瞧着表小姐蔫蔫的,夫人亲自喂了药便让表小姐歇下了,方才派人去瞧说人还睡着呢。”   谢殊沉默下来。   两人走得快,片刻后就到了谢夫人的院子。   谢夫人站在院子里门口摆弄着山茶花,听到两人的脚步声扭过身来,对谢殊招了招手。   将自己手里用来修剪花枝的剪子递给王嬷嬷,谢夫人叹着气跟谢殊走进了屋子。   一到屋子里,谢夫人就挥退了左右。   亲自给谢殊盛了一碗汤,谢夫人问:“王妃这是什么意思?李家虽然当年没有被抄家,但该处死的处死,该流放的流放,现下也就剩一些李氏这些女眷,还有什么好顾忌的?”   “李氏在你生辰宴上作乱,给秋儿下药的显然也不止关家那一个,王妃却叫我不要计较,我如何能不计较!”   谢夫人越说越气,“耽误你的及冠礼也就罢,若真是让她和关家那个的计谋得逞,秋儿可怎么办?她们这不是明摆着要毁了秋儿吗!”   谢殊垂着眸子,脸色有些淡,手放在桌子上有一下没一下的点着。   谢夫人说罢,转头看向谢殊,“你在王爷手下当差,可知道李家这一朝到底是得了谁的势?连王妃都这样说,难不成李家现在还有陛下撑腰不成!”   谢殊手停,点点头,“正是陛下。”   谢夫人口中的话猛地一收,错愕地看着谢殊,“陛下?李家何时与陛下扯上关系了?”   谢夫人顿时有些坐不住了,“好端端的陛下为何要给李家撑腰?”   谢殊顿了一下,这才摇头说:“儿子也不知道,只是李家回京便是陛下安排,最近陛下也有意抬举李家余下的男子。王妃怕是知道什么,所以昨日才特意叮嘱母亲您。”   谢夫人扶着桌子坐下,半晌后才气道:“所以她害了秋儿我却什么都不能做,还要眼整整看着她李家东山再起吗?”   谢殊说:“母亲,李家的事您就先不要管了。”   谢夫人一怒,当即就要说话,抬眸一看谢殊冷淡的神色这才反应过来。   谢夫人迟疑道:“你是……你打算如何?”   谢殊没再说话,而是夹了一筷子芦笋放到谢夫人盘子里,“母亲,尝尝这道菜。”   谢夫人哪里肯罢休,连忙追问说:“你可不能做的太出格,且告诉我你如何打算的,我也要听了才放心。”   谢殊放下筷子,垂着眸突然轻笑了一下,本就桀骜的面容此时因为这声轻笑更显野性。   谢殊说:“母亲既然生气李夫人在我的及冠礼上害戚秋表妹,那扰乱了李家的洗尘宴或许会出气?”   十二月底李家会办一场接风洗尘宴,现在已经开始各府发放请帖了,只是还无人往谢府去送帖子。   想必经过昨日那一遭,李夫人也不敢邀请谢夫人去李府做客了。   谢夫人想了一下,终是没再说什么,只是嘱咐道:“既然陛下现在器重李家,想要抬举他们,你也不要做的太过火,省的被陛下埋怨。”   挑了一下眉,谢殊点了点头。   这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谢夫人复又拿起筷子,把谢殊夹的那筷子芦笋吃了,   咽下后,谢夫人招来王嬷嬷说道:“今日这道芦笋确实做的不错,秋儿生着病,需要吃些清淡爽口的,等会让厨子再做一份送过去。”   王嬷嬷笑着点点头,“知道夫人要这么说,奴婢早就备了一份,现下就给表小姐送过……”   谢殊突然开口打断,“我去吧。”   谢夫人一顿。   谢殊抬眸,慢条斯理道:“正好我也有些事想要问一问表妹。”   谢夫人奇道:“有何事要问秋儿的?”   谢殊说:“还是有关景悦客栈的事。”   谢夫人的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秋儿生着病,你也好意思用这事去烦她?”   说罢,谢夫人又怕耽误了谢殊的差事,也不好再说什么。   谁知谢夫人本以为谢殊要用完膳再去,可等王嬷嬷将几道小菜装好之后,谢殊就站起了身。   谢夫人看着谢殊远去的背影骂了一句,“也不知道是什么紧要的差事,竟如此着急?”   *   谢殊来的时候,戚秋还正在睡。   水泱刚准备进去叫醒戚秋,却被谢殊给拦了下来,“无妨,我只是来送膳食的也没什么别的事,就让她继续睡吧。”   说着,谢殊坐在了游廊下面的石椅上。   水泱接过食盒,看着坐下来的谢殊欲言又止。   ……既然没有别的事只是过来送膳食的,为何不放下东西后离去,而要在这边等。   水泱想说,又怕谢殊还是有什么事想要找戚秋,便又忍住了。   谢殊不让叫,水泱她们便也只好奉上茶。   又过了一个多时辰,戚秋这才醒了过来,还是被系统完成任务的提示音给惊醒的。   【经检测,三个月内亲自给攻略目标谢殊送绣品任务已完成,恭喜宿主。】   【经检测,三个月内提高攻略目标谢殊好感度任务已经完成,恭喜宿主。】   这两个任务完成的提示音来的虽然突然,但却在戚秋的意料之中。   等系统的提示音过去,戚秋刚撑起身子坐起来,山峨便赶紧进来说,“小姐,谢公子来了,在门外面等了好长时间了。”   戚秋一愣,赶紧梳妆完后,请谢殊进了屋子。   戚秋脸上没有上妆,面色瞧着还有些白,“表哥,你找我有什么事吗?听水泱她们说你已经等我了一个多时辰了。”   谢殊抬眸看着她,薄唇轻抿,“也没什么事,就是来看看你。”   戚秋一愣,突然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谢殊显然也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几番欲言又止之下,终是沉默了下来。   戚秋的屋子被里外的炭火烘得十分暖和,屋子正中央的熏香正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不知是不是炉火烧得太旺了,谢殊坐在戚秋身边竟觉得连空气都有些稀薄,紧抿着唇,手不自在地放在膝上。   昨日他将戚秋送回去之后一夜没睡,盯着戚秋送来的短剑和之前送来的荷包看了许久,一闭上眼,脑子里就全是戚秋被冻的通红的脸颊和耳朵。   想起戚秋是为了给自己送那把短刀才被冻的生病了,谢殊顿时就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是该先道歉,还是该感谢?   谢殊有些不知所措。   戚秋本来没觉得气氛有多凝固,可等了半天也不见谢殊说话,她心里不知为何竟然紧张了起来。   面色有些红,戚秋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开口了。   静了片刻,屋子外面突然由远及近传来了一阵脚步声,随即山峨的声音在门外响了起来,“小姐,谢公子,要和奴婢们一起堆雪人吗?”   外面院子里山峨正带着下人堆雪人,山峨指挥的声音和欢笑声不断从外面传进来,一片其乐融融。   屋子里的气氛却截然不同。   屋子里只有戚秋和谢殊,两人都不说话,气氛不免凝固下来。   可即使如此,两人竟都不想出去。   顿了顿,戚秋率先问谢殊,“表哥,你想出去堆雪人吗?”   谢殊垂着眸子,“不想。”   戚秋便朝外面的山峨说,“我还发着热,如何能去堆雪人,你们去玩吧。”   外面的山峨一听便不再劝说,应了一声后转身乐呵呵地走了。   山峨走后,屋子里又静了下来。   就在戚秋有些坐不住的时候,谢殊突然开口,“表妹,你想要什么?”   戚秋一愣,看向谢殊。   谢殊也看着戚秋,认真地说:“我都可以给你。” 第60章 王严 入京高升   戚秋居住的秋浓院里除了大片的桂花,还种了两株腊梅。   两场雪下来这两株腊梅便怒放开来,明黄的花瓣上覆上了一层白雪,腊梅花味浓,半个院子都是幽雅清香。   谢殊从戚秋的院子里出来之后径直出了府,刘管家将谢殊的马驹从马厩里牵到侧门,发现路上的雪还没有化干净,不免有些担心。   等谢殊从府里走出来之后,刘管家劝道:“不如还是坐马车去吧,雪天路滑。”   谢殊翻身上马,从刘管家手里接过缰绳,“骑马方便一些。”   刘管家也不知道谢殊要去哪,闻言便也不好再劝,目送谢殊骑马远去。   街道上有些地方还存留着积雪,由官差正在清扫着,陵安河旁的柳树上也冻上了一层冰霜,远远瞧去只觉银装素裹,格外好看。   这样的雪天,便是摆摊的摊贩也不怎么多,仅有零星几个卖炒栗子和冰糖葫芦的小贩在吆喝。   京城的茶楼里,宁和立来得早,在二楼占了一个好位置,如今正坐在窗户边百无聊赖地拿着扇子摇了两下,困得双眼只往下压。   他这个人怪得很,冬天腰间也不忘别着一把扇子,时不时地拿起来挥两下。   谢殊来的时候,他已经伏在窗边快要睡着了。   这处茶楼位虽然偏远,来的人却不少。靠着护城河末端,推开窗便可见对面的城门。   里头点着熏香,有姑娘抚着琴,青烟袅袅之下倒也不是一种趣味。   等谢殊坐下,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宁和立这才猛然惊醒。   迷瞪着双眸缓了好一会儿,宁和立这才打着哈欠说:“你来了。”   他瞧了瞧外面的天,稀奇道:“今日来得到挺早,我本以为你昨日醉酒之后怎么着也要睡到快午时起来。”   谢殊没有接话,扬手灌了一杯茶下肚这才冷冷一笑,“既然以为我要睡到午时,还这么早来作甚?”   宁和立顿了一下,随即摇着扇子挤眉弄眼地笑了,“谢大公子,你装醉酒的本事可真不怎么好,远不及我的万分之一,可要好好再练练。昨日我一眼识破却没说,还帮你打了掩护,你现下不打算跟我说说你昨日装醉去干什么了吗?”   谢殊挑了挑眉,反问:“你这个泡在酒坛里的人还会装醉?”   宁和立大笑:“再爱喝也顶不住没日没夜的灌。”   顿了顿,宁和立拖长声音,“你可不要妄想岔开话,昨日某人说是喝醉了酒可转眼却好端端地出现在梅林里,身边还站着一位如花似玉的小表妹,真是令人遐想不已。”   谢殊抬眸静静地看着宁和立,节骨分明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身前的茶盏。   他生的剑眉星眼,桀骜不驯,不苟言笑的时候颇有些不好靠近的冷硬。   他身上的那袭祥纹玄色披风还未被取下来,松松垮垮的垂在身下,又给他添了几分随性。   宁和立最怕他这样,为了避免那只茶盏下一刻砸过来,顿时便认了怂,“好了好了,我不胡说了,姑娘家的名声我懂我懂。”   谢殊这才垂下眼,身子往后一靠。   两人喝着茶,宁和立也不说他此番的目的,两人就这么静静地坐着。   过了片刻,宁和立突然站起身子,朝外面望了一眼,惊奇道:“哟,这位刚进京不久,竟也寻到这个地方了。”   谢殊并没有站起身,低头品着茶。   没过多久,宁和立说的那一行人便走进了茶楼。   为首那个男子手里盘着核桃,扬着下巴走了进来,光看身形有些瘦弱。或许是下颌过窄的缘故,男子面容看起来有些尖嘴猴腮的。   外头罩着厚实的金氅,头上带着金冠,打扮的倒是一派富贵。   他刚走进来,身边的小厮就嚷嚷了起来,“怎么回事,掌柜的人呢!”   这家茶楼小二不多,掌柜的正在二楼忙活,闻言低头一看顿时皱起了眉。   小二率先迎了过去:“王公子您来了,快请进!”   片刻后,掌柜下楼亲自把这一行人带到了一楼一处不错的位置上。   这处茶楼本是安静的地方,这一行人如此大摇大摆的闹腾自然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宁和立嗤笑了一声,“这就是襄阳王家的公子,刚刚风光回京的李夫人儿子,王严。”   谢殊朝下面瞥了一眼,“风光?”   宁和立说:“这还不风光吗?李夫人回京之后就被太后叫进宫里说话,又由陛下亲自下旨派宫里的工匠来修缮已经破旧的李府,据说几日后的李府洗尘宴上连公主也会来。”   宁和立慢悠悠地说:“如此大的皇家恩宠,现下李家可是出尽了风头。”   这话一落地,只见下面又急匆匆地走进来几位男子。   一番左顾右盼之下,余家的二公子领着下人小跑进来到王严跟前,讪笑着说:“王公子久等,久等了,昨日喝醉喝的太晚便来迟了,还请王公子莫怪。”   王严放下茶盏,头也不抬,更没有说话。   见状,余家二公子赶紧挥退下人,弯腰亲自给王严斟了一杯茶,笑着说:“王公子喝茶。”   王严这才笑了,指着一旁的椅子颔首说:“余家兄弟先坐下来吧。”   宁和立顿时便笑了,扇子一指,“瞧见没有,余家老二素来也是个眼高于顶的人,如今不也上赶着去巴结王严,看来是得到了消息。”   见谢殊仍是不说话,宁和立身子往前凑了凑,“谢殊你跟我说句实话,这几日京城的传闻是真的吗?”   谢殊淡淡抬眸,“什么传闻?”   宁和立道:“这几日京城疯传说陛下要抬举李家,属意王严去到大理寺任职。”   谢殊漫不经心地说:“假的。”   宁和立这才松了一口气,“我就知道,就王严那个酒囊饭袋陛下又怎么会……”   谢殊打断补充说:“陛下想让他去锦衣卫,圣旨估计过两天就会送到李府了。”   宁和立一愣,顿时瞪大了眼睛。   “这……”宁和立不敢置信,“这锦衣卫是什么地方?陛下,陛下……”   宁和立压低声音,急道:“陛下疯了不成!”   谢殊扯了扯唇角。   *   “陛下想让王严去锦衣卫当差?”戚秋惊讶地看着井明月,手里的橘子是剥不下去了。   自昨日生辰宴之后,井明月与安家也算是撕破了脸,魏安王妃便下旨让井明月收拾了东西去到王府居住。   对于井明月来说住到王府虽然拘谨,但总比回安府或者住到客栈要好上许多。   井明月点点头,“今日霍家来王府做客,我听霍娉说的。据她说虽然现在京城传遍王严要去大理寺当差,但其实陛下更属意他去锦衣卫,估计过几天圣旨都要下来了。”   戚秋慢慢放下手里的橘子,整个人迷茫了。   霍娉的姐姐是宫中受宠的贵妃,是皇帝的枕边人,她传出来的消息十有八九是真的。   也正因如此,戚秋更百思不得其解。   戚秋常常待在谢府里头,因着谢夫人与李夫人的恩怨很少人会跑来谢府说李家的事,李夫人的儿子王严跟着李夫人来了京城的事戚秋竟是现在才知道。   在原著里回京的只有李夫人一个,王严依旧在襄阳待着不曾来到京城,在原著里都没有什么戏份,就更别说去到锦衣卫当差了。   原著剧情又改变了。   这次又是因为什么?   戚秋咬了咬唇,心里涌出来一股不踏实的感觉。   虽然因为原著视角问题,原身在原著里占的篇幅也不长,很多事也都不曾写出来过,但起码一些大事还是能让她通过原著的部分剧情猜想出来,早做准备。   可现如今如果脱离原著剧情太多,她这么一个优势便没什么用了,只剩下一个有任务哼唧没任务就消失的不靠谱系统。   而她还有这么多疑团没有解开。   原身的死,戚家出的什么事,这一系列的谜团就像是悬在头顶上的刀,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落了下来。   井明月没有看出戚秋的心不在焉,拿起被戚秋放下的橘子继续剥了起来。   剥好之后,井明月掰了一半递给戚秋,又神神秘秘地说:“而且霍娉跟我说,陛下此次给王严赐下来的锦衣卫官职怕是还不小。”   戚秋接过,“有多不小?”   井明月低声说:“可能比你表哥谢殊只低一点点,许是个镇抚使或者千户。”   戚秋顿时震惊地嘶了一声。   谢殊十五岁入锦衣卫,在里头当差五年立功无数,也才在昨日凭着谢府世子的身份换来了这个锦衣卫指挥同知的从三品官职。   这便还算是升得快的,有好些人熬了一辈子都不见得能当上千户。   而这个王严随着李夫人入京没多久,一无功绩二无世家的庇佑,却被封了这么高的官职。   谢夫人要是知道怕是会气得坐不住。   井明月撇了撇嘴,压低声音说:“我听霍娉说这个王严不是什么好东西,在襄阳的时候就欺男霸女的,来了京城也不见收敛。前段时间就跑去梨园大闹了一场,砸了不少东西,就为了见映春姑娘。”   井明月说的正起劲儿,外面却传来了一阵骚动。 第61章 打架 表哥说的不信,信别人说的?   这阵嘈杂的动静不是从戚秋的院子里传出来的,不远不近,像是有人急匆匆地跑进后院。   戚秋起身往外走,井明月也跟着出来了。   刚打开门,就见王嬷嬷从外面走进来,站在院内像是也听到了动静,扭头诧异地向外面望去。   站在院子里听得真切,只听那阵嘈杂的动静直直的往了谢夫人的院子里去了。   “这是小厨房新研究出来的几样糕点,都是应节气的吃食,夫人特意吩咐老奴送来给表小姐和井小姐尝尝。”王嬷嬷最先回过神,对着戚秋笑道。   水泱上前,从王嬷嬷手中接过食盒。   或许是惦记着刚才发生了什么事,王嬷嬷并没有久留,客套了两句话后就急匆匆的往谢夫人的院子里去了。   外面冷,等王嬷嬷走后,戚秋和井明月紧跟着回了屋子。   方才的动静那么急,井明月也担心是谢府出了什么事。   为了避免自己留下来碍事,她吃了两块糕点,稍作片刻后就起身告辞了。   井明月走后,水泱紧跟着进来,将打听清楚的事告诉了戚秋。   水泱说:“奴婢听谢夫人院子里的下人说,好像是宁国公府的公子和谢公子在茶楼里与李夫人的儿子起了争执,把李夫人的儿子给打了一顿。两位公子回来谢府的时候虽然没有受伤,可衣袍染上了血,把门口的小厮吓了一跳,赶紧去禀告给了夫人。”   戚秋惊得一愣,难以置信,“打了王严?他们因何起了争执?”   水泱摇头,“谢夫人院子里的丫鬟只说了这些,奴婢也不知道因为什么。谢夫人正要去谢公子的院子,小姐要跟着一起吗?”   戚秋点点头,赶紧起身。   一路走到谢夫人的院子,正好撞上从屋子里出来的谢夫人。   谢夫人一愣,随即拉着戚秋朝谢殊的院子去,“这两个人,真是一点也不让人省心!”   担心吓着戚秋,谢夫人倒是在路上安慰了戚秋两句,让她不用担心。   去到谢殊院子里的时候,下人都守在屋外,见到戚秋和谢夫人赶紧行礼。   里面的谢殊听到动静,撩开帘子出来。   此时的谢殊已经换了一身衣袍,蓝色温润,若不是谢殊脸上还有一道没擦掉的血迹,戚秋还真不相信水泱口中的事与谢殊有关。   戚秋站在谢夫人身后,目光在谢殊脸上那道血痕上面打转。   许是看得久了,谢殊竟垂下眸子,两人的目光短暂地碰撞在一起。   谢殊率先垂下视线,对谢夫人说:“母亲,您怎么来了?”   谢夫人瞪着谢殊,压低声音,“你还好意思说!我早上才叫你不要过火,这才过了几个时辰你就……”   谢殊无奈地扯了扯唇。   不等谢夫人说完,换好衣袍的宁和立也从房间里走出来,拱手请安。   谢夫人只能停了口。   碍于满院子的下人,谢夫人也不好在门口就问怎么回事,彼此客套两声后,一行人便进了屋。   东今赶紧上前奉茶,出去时还特意将门给关上了。   见四下无别人,谢夫人便按耐不住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们两个怎么会跟王严起了争执?”   宁和立摸了摸鼻尖,悻悻道:“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一时嘴快,都气头上了。”   谢夫人急道:“那因何会动手?”   宁和立看了一眼谢殊,却是低下头什么都没说。   之后不论谢夫人怎么问,宁和立都不肯说,谢殊也不开口。   宁和立毕竟是客人,谢夫人也不好一直追着问,等宁和立要起身告辞的时候,谢夫人却拦住了要起身送客的戚秋。   谢夫人低声对戚秋说:“你就别动了,帮姨母盯着你表哥,别让他溜走了!”   宁和立要走,谢殊却依旧坐的四平八稳,看样子是不打算起身去送。   谢夫人担心这是谢殊想趁着自己送宁和立出府的功夫溜出府去,躲避她的询问。   戚秋闻言脚步一顿,扫了一眼旁边垂眸闭目的谢殊点点头,刚站起的身子又坐了下来。   等谢殊再睁开眼的时候,屋子里已经安静下来,只有熏烟在袅袅婷婷。   他刚准备站起身,却听到一旁幽幽的传来一道声音,“表哥,你要去哪?”   谢殊一愣,转过身来。   只见戚秋扒着屏风框从后面探出头来,淡黄色的衣裙露出一角,眉眼弯弯,笑的狡黠。   谢殊顿了一下,“你方才一直留在这?”   戚秋从屏风后面走出来,“姨母叫我留下来看着你。”   等走到谢殊跟前,戚秋笑着说:“表哥,你可不能跑,不然我没有办法向姨母交差的。”   谢殊揉了一下额角,被戚秋盯着,只能又坐了下来。   戚秋坐在谢殊左手边,手托着腮,笑盈盈地看着谢殊。   在原著里,谢殊小时候虽然经常揍杨彬,但却很少在外面主动惹事打人,没想到如今倒是……   戚秋好奇地问:“表哥,你和宁公子因为什么与王公子起了争执?”   谢殊身子往后靠了靠,“没什么,一点小事。”   他昨日一宿未睡,眼下眼皮微垂,似有些困倦了。   这话说的,一看就是在敷衍。   戚秋委屈地看着谢殊,“连这个也不能说吗?”   说罢也不再开口,就赌气一般看着他。   静默了半晌,谢殊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睁开眼,垂眸看向戚秋。   两人四目相对,谢殊刚要说话,戚秋却不再追问了。   戚秋委屈的神色一收,眨眸促狭道:“表哥你在外面不乖,竟然还打架。”   谢殊一顿,很老实地说:“我没动手。”   戚秋不信,“可我明明听下人说你和宁公子与王严起了争执,三人便动起手来。”   谢殊突然扯了扯嘴角,也侧身过来。   双手放在桌子上,谢殊和戚秋脸对脸,两人之间间隔的距离只有半个小臂这么近,呼出的气息都在交缠。   他这一下来得实在是太过猝不及防,戚秋口中的话猛地一顿。   面对着面,两人离得这么近,戚秋可以清晰地看到谢殊淡薄的眉眼轻轻地往上一挑。   谢殊勾唇淡淡一笑,不紧不慢道:“表哥说的不信,信别人说的?”   谢殊生的桀骜又野性,看惯了他冷硬淡薄的一面,如今这番漫不经心的模样竟让戚秋有些无所适从。   这还是谢殊头一次自称表哥。   或许是因为离得近的缘故,谢殊这句话就好似在戚秋耳边响起了一般,低低沉沉,又带着漫不经心的轻侃。   戚秋突然觉得自己的脸有些热。   在茶楼的时候,谢殊还真没与王严起争执,是宁和立与王严吵了起来,后来两人便动了手。   只是为何起争执又为何动手,事关宁和立他不能说。   本来他确实想趁宁和立起身告辞的功夫,翻出府去躲个一两日再回府,省的被逼问。   可万万没想到,这次多了个拦路虎。   垂眸看着近在咫尺的戚秋,谢殊喉咙紧了紧。   戚秋长的清秀白皙,如今面上染上一层桃红,就像夏日里的一朵芙蕖。两人离得近,谢殊甚至能清晰的看到戚秋又密又长的眼睫在轻颤。   他也是在转过身之后才发现原来两人的距离这么近,可既然已经转过来了,总不能再灰溜溜地转回去。   他只好硬撑着,心却跳的有些快。   戚秋半天没有说话,谢殊也沉默着,屋子里一下子陷入静谧,就如同上午一般。   偌大的房间只听炭火时不时传来地噼啪声,   正当谢殊想移开视线坐回身子的时候,戚秋却突然抬起手来,朝他左脸摸去。   一阵冰凉软柔的触感在左颊拂过,激起一阵酥酥麻麻的涟漪。   谢殊呼吸顿时一滞。   不等他反应过来,戚秋已经将手指伸到他眼前,细声问:“那这个是什么?”   戚秋的手纤细白嫩,指腹上被蹭上一道血痕。   谢殊薄唇轻抿,下颚紧绷,身子一动未动。   院子里传来一阵脚步声,是谢夫人回来了。   *   等谢夫人回来后,戚秋就起身回了自己的院子。   刚走到院子里门口,就见郑朝面色着急地等在屋子门口。   戚秋一愣,忙将人领了进去。   挥退左右后,郑朝便赶紧说:“小姐,您让奴才找的地方找到了,就在离京城不远的梧桐县。”   戚秋心中顿时一喜。   在蓉娘的线索片段回忆里,她发现刘刚的肩膀上落着一片花,那花长的稀奇并且也少见,戚秋没见过却觉得眼熟。   那日刘刚是去见他所谓的主子,若是找到这少见的花,说不定就能顺藤摸瓜发现他的主子是谁。   戚秋想来想去,还以为是在陵安河看到过,可那日与井明月转了一圈却并没有发现。   后来又正好撞上谢殊与杨彬,此事便耽搁下来。   为了不误事,戚秋便将这朵花的样子画了出来交给郑朝去办。   这一连数日过去,就在戚秋以为此事要搁浅的时候,没想到竟还真让郑朝给找到了。   “这种花据说是西域的花,有毒,所以京城很少人种,只有这户人家门口的花圃种了不少。”郑朝将地址写给戚秋,缓缓说道。   戚秋刚欲打开字条,系统的提示音突然响起。   【恭喜宿主,找到原著隐藏剧情地点,特奖励蓉娘打手线索片段*2,刘刚线索片段*4】   【恭喜宿主,经检测刘刚线索片段已足八片,可兑换刘刚回忆一段,请宿主选择是否兑换。】   【特此提示,因此回忆片段事关原身原著之死,请宿主谨慎选择是否观看。】 第62章 刘刚 线索片段回忆(一)   等到晌午过后,戚秋借口身子不舒服,挥退了左右,自己一个人躺在床上。   系统姗姗来迟,送来了提示。   【特此提示,刘刚的这段线索回忆片段事关原身之死,因此涉及的是宿主未穿书过来的原剧情,与现在事情走向不符,请宿主不必在意。】   戚秋:“……”   怎么不在意,说不定下一个死的就是自己了。   正想着,戚秋便感觉到一阵晕眩,下一刻,系统的声音便听得有些不真切了。   【刘刚线索片段已开启,请宿主仔细观看。】   ……   正值五黄六月,蝉鸣扰人,烈日悬于头顶,投下一道道扭曲的光斑,灼热的气息让人都有些喘不过来气。   街上行人少,景悦客栈也没什么客人,掌柜的蓉娘一袭红纱薄裙坐在屋子里,烦躁地扬着手里的扇子扇风,撇开眼,不去看底下站着的人。   刘刚也皱着眉头,“为什么非要我去帮忙?”   底下那个人身着布衣,小厮的打扮,说起话来倒是不卑不亢,“人是从你们手底下走出去的,如今自然应该由你们去收尾。”   蓉娘合上扇子,“你们还好意思说。当时人住进我们客栈的时候可没人告诉我们她就是戚家小姐,现如今却把事情推到我们身上了!”   那小厮扯了扯嘴角,“人就在你们手里,却还摸不清她的身份,直到她被谢家的人接走了你们才恍然大悟,看来尚姑娘手底下的人也不怎么中用。”   这话一出,别说是蓉娘了,就是刘刚的脸色也难看了起来,“你瞧好了这里是哪儿,你敢在这里撒野!”   小厮不屑地扬了扬眉。   不等他说话,客栈的门却是被打开,从外面走进来一个女子。   女子身姿绰约妖娆,巴掌大的小脸白皙红润,眉眼生丽,只可惜脸上有一道疤痕,使她褪去了三分美艳。   她一走进来,屋子里便安静了下来。   刘刚和蓉娘站起身子,轻轻道了一声,“红姑娘。”   蓉娘上前一步问:“红姑娘,可是宫主子有什么事要吩咐吗?”   红姑娘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下面站着的那位小厮,嘴唇轻扯,似笑非笑的样子。   方才还和蓉娘刘刚呛声的小厮见状退后一步,低下了头。   红姑娘这才敛下视线,对刘刚和蓉娘说:“主子让我过来传话,你们明日就去城外的庙里帮把手,毕竟那位手底下没什么可用的人。”   底下的那个小厮闻言脸色不怎么好看,却也没敢再说什么。   刘刚和蓉娘垂下眼,神色微微透露着不情愿,却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得点点头。   夜里下了雨,终于凉快了一些,刘刚和蓉娘围坐在一水缸前说着话。   蓉娘正喂着鱼,冷笑道:“你去也好,本来就因为谢家在她手里吃了个大亏,你去了也好给我出出气。”   刘刚正灌着酒,闻言懒散地点了点头。   夏日多雨,听着外面噼里啪啦的雨声,刘刚过了半晌后说道:“要说起来这个戚家小姐也真是可怜,好不容易从江陵来到京城,有谢家庇佑又如何,还不是落到了这般田地。”   蓉娘逗着水缸里的鱼,无动于衷,“这就是她的命,她只能认。”   刘刚慢悠悠地说:“只是可惜了,她还做着当谢府世子妃的春秋美梦。”   蓉娘冷笑了一声,“痴心妄想。”   说罢,蓉娘放下手里的鱼食走到一旁,从锁起来的柜子里拿出一册账本交给刘刚,“我听红姑娘说,明日那位会去春红楼找主子说事,我便不去了。这个你先收着,明日记得交给主子。”   刘刚接过,却问道:“你们两个真的打算老死不相往来了?好歹也同为关家后人,又是表姐妹,既然她上了京城来,你们两个何不坐下来谈谈。”   一听关家后人四个字,蓉娘就忍不住怒瞪起刘刚来。   刘刚也自知失言,赶紧自打了两下嘴巴。   蓉娘脸色这才好上一些,“我和偏房庶女,因为身子不好从小养在庄子里,与她能一样吗?她可是关家嫡系的嫡女,出身高贵,自小得父母宠爱,金尊玉贵着长大。”   “她记恨着我当年抛下她跟你走了,留她自己一个人被流放多年,如今哪里还愿意跟我坐下来聊聊。”   刘刚叹了一口气,“我这不是想着你俩好歹是表姐妹……”   “亲姐妹都尚有翻脸的,更何况这亲不亲近不近的表姐妹了。”说罢,蓉娘站起身回了房间。   刘刚又是一口叹气。   他也没有再久坐,放下酒坛,磕了一会瓜子之后也回了自己的房间。   而谁也没有发现,在他俩走后,窗户外面有一道人影闪了过去。   大雨下了一整夜,屋檐下如同被加上了个水帘,哗哗啦啦地雨水尽数砸在石板上,留下一个个坑洼。   翌日一早,刘刚便带着一个手下冒着大雨出门,等在谢府不远处的拐角里。   谢府伫立在大雨之中,朱红色的大门更显气派,门前的两头石狮子在雨幕中丝毫不减威严。   刘刚躲在一处屋檐下一直等到快午时,谢府的偏门这才被打开,戚家小姐这才从谢府里出来。   出来之后,人便是一阵左顾右盼,像是在躲着什么人。   刘刚早有准备,见状领着手下退后一步,躲在了拐角的柱子后面。   大雨打在斗笠上,模糊了眼前的视线。   等刘刚再出来的时候,戚秋上的那辆马车已经在大雨拍打下朝皇宫的方向渐渐远处。   马车跑得快,再不追就来不及了,手下顿时慌了起来。   刘刚却是慢悠悠地收回视线,丝毫不急地说:“走,去城郊庙里。”   刘刚的手下紧张地问:“可人……”   刘刚一笑:“她跑不了!”   说罢,刘刚就翻身上马,朝城外的庙里赶,那手下见状赶紧跟上。   这处寺庙离京郊不远,两人快马加鞭,只用了一炷香就赶到了这处已经荒废许久的寺庙里。   翻身下马,已经有人等在此处了。   为首那个人身子弱小,侧身站着,身上穿着的斗笠还在往下面淌着雨水。   听见响动,男子转身看过来。   外面忽然一道惊雷劈过,来人的样貌暴露无遗。   正是王严。   见刘刚两人走进来,王严皱了皱眉头,“你就领了一个人进来?你知道今天是什么事吗!”   刘刚冷哼一声,“王公子不是也只带了一个人吗?”   王严不悦,“我刚入京城,不曾在人前露过面,如何能大张旗鼓?”   刘刚挑起手中的的剑擦拭着,“我一个客栈的打手,又怎么赶领着一大帮子人在街上走,这不是等着锦衣卫来抓我。”   两人谁也不让谁,索性都不再说话了。   片刻后,只听外面传来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狂奔而来。其中还有女子的求救呐喊声夹杂在雨幕里,一声轻一声重的传来。   刘刚和王严赶紧站起身来。 第63章 刘刚 原身之死已揭晓   今日雨下得大,如同天上破了个窟窿一般往下倾斜。即使是白日,乌云笼罩,狂风不止,也如夜晚一般压抑着昏昏沉沉。   电闪雷鸣之间,一辆马车疾驰如飞而来。   女子求救的呼喊声由远及近,透过噼里啪啦的雨点声越来越清晰,直到马车仓促停下。   不等女子反应过来,马夫一把跨上马车,掀开帘子,将人从里面硬生生地拖拽了下来。   女子死命挣扎着却依旧挣脱不开禁锢,嘴又被车夫强行捂上,只能发出支支吾吾的声音。   大雨打湿女子的头发,精致的衣裙上被溅上一片泥泞,她清秀的面容上还往下淌着水滴,也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   女子不停的挣扎惹怒了车夫,被推进破庙的时候,一巴掌便扇在了女子的脸上。   车夫面色生硬狰狞,嘴里怒骂着:“臭娘们,睁开眼看看这里是哪!已经出了京城,你还想往哪跑!”   车夫力气大,女子被一下扇翻在地,地上的泥泞污水一下子浸湿女子的衣裙。   车夫嘴里还在骂着。   眼见女子捂着脸半天都没能起身,破庙佛像后面的刘刚和王严这才慢悠悠地站起身,朝这边走过来。   王严走到戚秋跟前蹲下来,捏着女子的脸,“戚小姐,你说你这是何苦,我们一伙不好吗?”   女子不愿看见他,闭上眼,没有说话。   王严手上故意一紧,强迫女子抬眸看着他,手指摩挲着女子光滑白净的下巴,目光幽幽。   女子浑身哆嗦了一下,这才缓缓从嘴里吐出一个好字来。   “既然好……”王严冷笑着,猛地伸手将女子藏在袖子里的账本掏出来,“戚小姐,那这个是什么?”   女子抿着唇,微微喘着气,身子有些发抖。   王严站起身,冷哼一声:“就算你不说,我们就能跟傻子一样被你糊弄了吗?你想要拿着这个账本去皇宫揭发我们!”   说着,王严重重地将账本扔在地上,地上的草垛和雨水将女子小心着藏了一路的账本打湿。   女子眼睁睁看着,却没有上前去抢,而是绝望地闭上了眸子。   还是一旁的刘刚好奇,弯腰捡起账本只粗粗看了一眼,顿时目光一缩,随即快速的翻动着账本。   甚至都并没有看完,刘刚就猛地抬起头,看着跌坐在地上的女子,心中大骇。   这本账册上详细地记载了他、蓉娘、王严等一众人的罪行,不仅如此,顶上还有与他们有关联的官员名单和受贿证据。   凡是记录在顶上的,都一字一句含有铁证。   顶上甚至记载了一些他们每次谈事的地方!   刘刚喉咙一紧,拿着账本的手都是在抖,怒道:“你疯了吗!”   这些东西要是递到皇宫里头,等朝廷在附近埋伏下人手,他们这些人要还是无知无觉,恐怕就真的要被一锅端了!   王严眯着眸子,“该死的东西,自从你上京之后投到我们门下,主子可曾亏待过你?你竟然恩将仇报!”   女子握紧衣裙,身子直抖,闻言终是再也忍不住了。   一连冷笑几声,女子说:“我恩将仇报?我父亲被你们陷害贪污的事你们真的以为我不知道吗!我父亲察觉到你们的计谋时已经为时已晚,只能把我偷偷送上京城来,可你们却依旧不放过我!那日你们找上我来,给我喂了毒药,强行要我帮你们做事,如今还敢提善待二字?”   “你们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打什么如意算盘吗?你们分明就是想我帮你们监视谢家,监视谢殊,所以才没杀我。现在你们见我根本靠近不了谢殊,又觉得我没用,把襄阳那个已经喊回来了不就是想让她取代我,然后赶紧除掉我这个碍眼的戚家人!”   女子冷冷地看着王严和刘刚,“事到如今,大家都坦诚一些,何苦再说那些令人作呕的话来恶心人,我也不怕告诉你们,其实从你们找上我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你们是谁,我之所以答应你们不过是为了这个。”   女子看着刘刚手里的账本,目有余泪不甘,“只要我找到你们的罪行,找到你们诬陷我父亲的证据,我戚家就还能有一条活路,为此我宁愿被你们利用。只可惜我千防万防却没想到原来谢府之中也有你们的人,不然等我到了皇宫,且看你们有多大的能耐能逃得过锦衣卫的天罗地网!”   刘刚久久无言,既震惊又后怕。   谢府如同铜墙铁壁一般被围的密不透风,这个车夫还因为是谢府的老人,谢老夫人还在世时曾在跟前伺候过就这才没有被发现。   其余的人,不论男女老少,但凡是进谢府两日,就一准被谢殊揪出来,毫无例外。   也幸好有这个车夫在谢府当差,知晓此事后提前通信,不然说不定还真让她的计谋得逞了。   顿了顿,刘刚蹲下来,幽幽地看着跟前的女子,“你知道你最大的错处是什么吗?”   女子咬紧牙关。   刘刚说:“是不相信谢家。”   外面雨势越来越大,将刘刚的声音都遮的不真切起来,“你觉得你给谢夫人下毒的事被谢殊发现了,他一定不会信你保你,所以你只能去皇宫。若是你待在谢府,等谢殊从北域回来将这册账本交给他,今日你也不会落到我们手里。”   刘刚的声音不带任何起伏,却成功的激怒了女子。   女子低声怒吼,“是你们要我给谢夫人下毒的,是你们威胁我!”   刘刚平静地说:“可毒是你下的,从今以后也再没有人知道此事是我们在背后威胁你。”   他话落,一道惊雷猛地炸响在上空,将刘刚的脸衬得忽明忽暗。   女子脸上怒气一顿,望着刘刚狠狠地打了个冷颤。   王严也走了过来,轻佻一笑,“戚小姐,既然被拉来了这里,你就该知道自己的命运了。”   女子身子止不住的往后蜷缩着,“不,你们不能杀我,你们杀了我谢家是不会袖手旁观的,你们就不怕锦衣卫追查吗!”   王严哼道:“本来是不想杀你的,可谁让你不知死活。虽然麻烦些,但肯定是留不得你了!”   女子翻身就想朝外跑去,却被车夫一把揪住领子摔到在了地上。   王严手拿着刀欺身上前,目光阴骘。   女子被车夫按着,无路可去,只好放声尖叫起来,“救命,这里有人要造……”   “啪!”的一声响。   王严一巴掌甩下来,打断了女子口中未完的话。   王严怒道:“贱人,还敢乱嚷嚷!”   车夫也是赶紧捂上女子的嘴,一只手掐住女子的脖子,目露凶光,“贱人,闭嘴!”   女子用力挣扎着,一只手划过车夫的脸,顿时留下几道血痕。   车夫被女子挠的这一下气的大怒,直接跪坐在女子的身上,双手掐着女子的脖子,一遍一遍怒声骂着。   刘刚见状刚想上前,却被王严拦下。   王严欣赏着女子濒临死亡的挣扎,悠悠说道:“怎么样都是个死,何苦再自己动手。”   说话间,女子已经挣扎不动了,面色涨得通红,呼吸渐渐薄弱下来。   眼看女子就要不行了,车夫这才稍稍松了一些力道。   不等车夫擦了额上的雨水,只见女子苍白的嘴唇轻启,露出几分气息出来,像是想要说什么。   女子的声音太小,外面的雨声又太大,尽管车夫王严几人都静了下来,却依旧听不到女子到底说了什么。   眼看女子眼皮越来越沉,王严一顿,只好蹲下来俯身去听女子临终之言。   王严附耳过去,只听几个气息过去,女子这才断断续续地又说:“我死了……你们,你们也别想……好过。”   王严一愣,随即嗤笑一声站起身子,“还在嘴硬。”   话罢,王严摆摆手对车夫说:“杀了吧。”   车夫领了命,手上再无顾及。   刘刚和王严静静地看着女子被车夫掐着脖子,直至脸色铁青,气息全无这才各自松了一口气,朝外面望去。   外面雨势依旧很大,大雨打在外面的长春花上,使得花瓣凋零,尽数散落在泥土里。   顿了顿,刘刚亲自上前去摸女子的鼻息,确认人已经死了之后,便不打算在此久留。   刘刚道:“你们要我帮忙的事情已经办好,没有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王严却不慌不忙,嘴角还噙着一抹笑:“急着走什么,雨势这么大何不如坐在这里欣赏一会儿雨景,还有美人作伴。”   这个美人自然指的是已经没了气息躺在地上的女子。   刘刚暗骂一声变态,不欲理他,抬步朝外走去。   谁知刚走没两步,远处又传来一阵马蹄声。   大雨天的,谁会往这边来?   王严和刘刚互相对视一眼,拿起刀往外面走。   大雨倾盆之下,只见一辆马车急急地朝这里奔腾。   等到马车又近了一些,看清驾马的车夫,两人这才齐齐地松了一口气。   马车停下,王严先一步上前,“事情已经办妥了,还请姑娘放心。”   马车里面传来一声悠然的女声,在大雨之下有些不真切。   “账本呢?”女子问。   王严赶紧将账本从车帘缝隙离递了过去,“都在这,还请姑娘过目。”   马车里坐着的那位姑娘接过,翻看了几下后轻哼道:“倒是个有本事的。”   话罢,狂风吹起,掀开一半车帘,坐在里头姑娘容颜暴露出来。   巴掌大的小脸,眉眼轻蹙,翘鼻娇唇可见容貌上乘。   若是躺在寺庙里的女子还活着,睁开眼一看便知此人正是关家小姐,关冬颖。   ……   戚秋猛地从床上惊醒。   如今刚过晌午,院子里面一片寂静,偶有下人的交谈声不清不楚的传来。   戚秋坐在床上喘了一会气,这才靠着身后的软枕冷静下来。   【刘刚线索片段回忆已经发放完成,原身之死已揭晓,还请宿主继续加油。】   【经检测,谢夫人好感度已达七十以上,特奖励一枚金玫瑰。】   【经检测,谢夫人和谢侯爷好感度总和已达八十八以上,两个月内谢夫人谢侯爷好感度达八十八以上任务已完成,特奖励两枚金玫瑰。】   戚秋回忆着刘刚的这个线索片段,心里五味杂陈,哪里还顾得上任务奖励。   线索回忆以梦境的方式发放,因此也格外真实,戚秋从床上坐起来半晌,还忍不住又摸上了自己的脖颈。   微微喘着气,戚秋坐在床上沉思片刻实在是有些坐不住了,翻身下床。   一直守在门外的山峨听到里面的动静赶紧进来,见戚秋面色苍白,神情也有些不对,顿时一愣。   戚秋却顾不上这些了,坐在梳妆台前,对山峨吩咐说:“快,给我梳妆。”   山峨上前,却没忍住问:“小姐,您要去哪?”   戚秋抿着唇说:“去找谢殊。” 第64章 想你啦 表哥,你能先带我去趟静安寺吗……   冬日的下午,寒风直吹,偶有鸟雀飞过。   戚秋走在去谢殊的院子,眸子微垂却不看路,颇有些心不在焉。   这路上结着冰滑的很,若是没有山峨扶着,就凭戚秋这心神不定的样子恐怕至少要摔上一跤。   冷风呼啸,扬起散雪,戚秋走过的路上落了一只鸟雀正在叽叽喳喳的叫着,惹得山峨止不住得回头看。   戚秋却没有心思看这个,现如今满脑子都是刘刚的线索回忆片段。   线索回忆不断在脑海中闪过,戚秋面色苍白,眉头紧紧蹙起。   这段线索回忆长,可有用的信息确实不少,还都是戚秋迫在眉睫需要知道的。   最起码通过这段线索回忆片段,戚秋终于知道戚家到底出了什么事。   戚父被诬陷贪污,怪不得要将女儿送到谢家。   普天之下,除了谢家,戚父戚母还真没有最好的选择了。   谢家重情义又与戚家沾亲带故,谢侯爷还是当今陛下的亲舅舅,威望高,权势大,虽说陛下已经过继给了先帝,但血缘亲情总要比别人多一份恩宠。   上京的路危险,想来戚父戚母私下里也定是没少斟酌,最终还是下定决心要原身进京的缘由怕也是想要博一下。   左右是死路一条,还不如把女儿送到谢府博一下希望。   等到东窗事发的那一天,消息传到京城里,若是谢家愿意出面保原身,那原身就多一丝生机。无论如何,也总比呆在戚府跟着一起等死好。   也难怪为何戚父戚母要找镖局护送原身上京,恐怕戚府早就被人给监视起来了,原身只能偷偷摸摸的离开。   若是敢声势浩大的进京,只怕原身连江陵的关口都走不出来。   就是不知道刘刚他们几人是何时找到原身,要求原身帮他们做事的。   是原身入京没多久还是……   原著里即使原身住在谢府,但有关她的描写却也只占了全文篇幅很小的一部分,并且一出场就是在作妖,根本就没有原身私下的情况和有用的信息。   戚秋缓缓地叹了一口气,伸手拢紧身上的披风,埋头往前走着。   没走两步路,戚秋却又是叹了一口气,一脸头疼的皱眉。   其实压在心里,最让戚秋喘不过来气的还是原身朝外面的那句求救。   那句戛然而止的话,让戚秋不寒而栗。   她在梳妆时就在想,到底是原身在为了求救胡乱的喊,还是真的话中有因?   那句话牵扯太大,却让戚秋不得不往深处想。   捏着帕子的手越握越紧,戚秋一边走一边回想着刘刚的线索回忆片段,心乱如麻,头一次心里有些静不下来。   原身惨死的面容仿佛还映在眼前,压抑在心里,始终无法让戚秋松上一口气。   一旁的山峨见戚秋一直低着头不说话,脸色也不怎么好,还以为是戚秋遇到什么难事,便忍不住开口劝说道:“小姐,您若是遇到事自己可以去找谢夫人帮忙,谢夫人一直很喜欢小姐,定不会袖手旁观的。”   这话倒是给戚秋提了个醒。   戚秋的脚步猛地一顿。   站在原地停了片刻,戚秋衣襟被寒风吹起,发髻也被风吹乱了一些。   直到脑子清醒一些,戚秋这才在脑海里问系统:“谢夫人、谢侯爷和谢殊对我的好感度分别是多少?”   过了一会,系统机械的声音就在戚秋脑海中响起。   【谢夫人好感度七十二,谢侯爷好感度四十五,谢殊不详。】   戚秋皱眉,“不详?”   【谢殊为宿主终极攻略目标,非任务期间和任务发放奖励期间,宿主无权探知谢殊好感度。】   戚秋沉默下来。   不知道谢殊的好感度,她就少了一些把握。   若是像谢夫人这么高的好感度,她大可一试,说错了说多了谢夫人也不会怪罪和怀疑,可谢殊不一样。   谢殊不像谢夫人那般好哄,在不知道谢殊的好感度下,她若是贸然行动,糊弄不过去,到时候就是引火上身。   若是谢殊的好感度还是只在三十左右徘徊,那她不论怎么委婉的说,都很有可能会被谢殊质问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如此机密的事,她也总不能说是她做梦梦来的。   沉思片刻,戚秋只好先打消了自己原本的打算。   毕竟她冒不起这个险。   若是旁的事也就算了,这件事可非同小可,原身的那本账册若当时真的递了上去,恐怕整个京城都要变了天。   况且原身递上去的账本那么厚,可见受牵连的官员不少,她在许多事情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贸然出手,没有证据不说,还容易打草惊蛇。   一连叹了几口气,戚秋站住身子。   是她太过于着急了,在没有圆好说辞之前,她还是先不要将此事揭开。   刘刚和蓉娘已经被抓,原著剧情已经改变,说不定谢殊已经知道了什么,还是等她日后先试探一番再作打算。   戚秋打定了注意,山峨却是有些站不住了。   见戚秋停下来半天也不说话,山峨终于没忍住上前问道:“小姐,你怎么了?”   戚秋揉着眉心,舒了一口气,“没什么,我们先回去吧。”   山峨诧异,“不去找谢公子了吗?”   戚秋点点头,“不去了。”   “真的不去了吗……”山峨朝前指了指,“我们已经到了谢公子的院子了。”   戚秋一愣,抬起头才发现自己已经埋头走到了谢殊院子跟前。   说来也巧,戚秋抬头之际,谢殊正好从院子里走出来。   或许是要出门,谢殊外面罩了一件绣着白云纹的披风,里面穿了一件玄色的宽肩窄袖衣袍,头发被玉冠束起,露出清晰锋利的下颚。   他眸色浅,眼皮又薄,眉眼显得格外清冷。从里面走出来的时候给人一种生人勿进的感觉。   眼见这时候走是来不及了,戚秋只好上前。   没想到会在院子门口遇上戚秋,谢殊一愣,随即又朝戚秋这边走了两步。   见戚秋的脸色不怎么好,谢殊顿了一下,开口问道:“怎么了?可是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戚秋心里正是乱着,闻言竟一时想不到好的借口来说,支吾了一声后索性不说话了。   谢殊见状还以为是戚秋有事不好意思张口,便让身后跟着的小厮东今退去一边。   想着山峨是戚秋自己的丫鬟,谢殊便没有管,开口说:“你若是有什么事想要我帮忙便直接说吧,不用客气,只要是我能帮上的一定帮你。”   谢殊的声音清冽,夹在寒风中,却添三分温和。   戚秋实在是想不到自己此时能拿什么借口来搪塞谢殊,眼见谢殊还在问,戚秋脑子一混沌,嘴上便容易没个把门。   看着谢殊,戚秋突然蹦出来一句话,“表哥,我想你了。”   谢殊见戚秋半天没开口,微微皱起眉,本欲询问,谁知这嘴刚张开,戚秋就猛地说出这么一句话出来。   这话落地,谢殊的身子顿时一僵,震惊地看着戚秋。   寒风静悄悄地吹过,四周一片寂静。   树梢上的冰棱已经在前几日被下人打扫干净,石子路便上只残留一些积雪,正在悄然融化。   谢殊看着戚秋,明明是冬日,却突然觉得脸颊有些烫,放在身侧的手也渐渐地握紧了。   别说谢殊,就是山峨也傻了眼。   她怎么也没想到戚秋方才非要过来找谢殊,竟是为了说这么一句话。   默默地咽了咽口水,山峨身子开始往后退,结巴地对着戚秋说:“那、那小姐和公子先说话,奴婢,奴婢先退到一旁看着人。”   说着,山峨就赶紧朝一旁的路口走去。   眼见山峨离去,戚秋这才回过神来,也傻了。   其实这话倒也不假。   方才沉浸在线索片段里的内容时,看着原身惨死的画面自己却无能为力时,戚秋就一直在想若是谢殊也在就好了。   若是他看到这些线索回忆片段,一定会有办法解决这些事的。   可想是这么想,说出来就不一样了。   被谢殊震惊地看着,戚秋心里还惦记着原身的事,几番欲言又止之后终是低下了头。   现在向谢殊提起此事实在不妥,她自己知道事都太少,告诉谢殊又能说什么。   心里这样想着,戚秋只能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一旁的谢殊见戚秋低着头不说话,咳了两声,“这话怎么好在人前乱说,若是被人听见了,岂不是害了你。”   戚秋脑子里想着别的事,闻言想也没想就接着话茬说:“那不是在外面就可以说了吗?”   谢殊口中未说完的话顿时一停,耳朵本已经红了个彻底,这下连同耳后根也红了去。   “你……”谢殊难得结巴了,“你,我并非这个意思。”   戚秋回过神来也知自己又说错了话,对着结巴,“我、我知道。”   话落之后,两人皆是一阵沉默。   先前那只鸟雀落在二人身旁的树上,独自叫的欢快。   戚秋心里实在乱,怕说多错多,只好潦草地福了福身子,“表哥,我也没什么别的事了,就先走了。”   说罢,戚秋转身就想走。   谁知刚走没两步,戚秋突然听到身后响起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   不等戚秋转身去看,就见谢殊大步走上前来,停在戚秋跟前。   几个喘息过去,谢殊抿了抿唇,“表妹,你想……”   话还没说完,戚秋突然想到了什么,抬起眸子:“表哥,你能先带我去趟静安寺吗?” 第65章 好 我保护你   冬日早上,呵气成霜。   谢府门前一早就备好了马车,只等着戚秋和谢殊用完早膳出来。   静安寺离得远,昨日去怕是来不及了,戚秋便和谢殊商量着今日一早再出门。   谢夫人院子里,两人刚陪着谢夫人用完早膳。   谢夫人有些不放心,还在嘱咐着:“山上凉,你们多带一些衣裳,路上小心一些,不要光急着赶路。”   出门的事瞒不过谢夫人,戚秋只好谎称自己是要去京郊山上的寺庙上柱香,索性驾车的人是谢殊的暗卫而不是谢府下人,不会特意在谢夫人面前说嘴。   看着戚秋乖乖地点了点头,谢夫人叹了一口气说道:“按理说应该由我陪着你去,可皇后娘娘召我这几日入宫,我无法脱身。好在有殊儿陪着你一起,我也放心些。”   前几日皇后娘娘就派了身边的宫人来传话,要谢夫人跟其他几位夫人一起于今日进宫,在宫里小住两日。   戚秋也正是知道此事,所以不怕谢夫人万一要跟着一起去。   戚秋半是撒娇地说道:“只是去山上上柱香,姨母不用担心。早就听闻皇后娘娘宫里的糕点好吃,常用来赏人,姨母回来可否帮秋儿带回来两块尝尝。”   谢夫人失笑,“这是什么要紧的事,你想吃我便多问皇后娘娘要一些回来给你。”   戚秋浅浅一笑。   眼看外面天已经大亮,灵山的山尖已经被金色的光辉笼罩。   山路不好走,谢夫人又要一早进宫去,眼看时辰要到了,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又嘱咐了两声,便放戚秋和谢殊离去了。   今日的天虽然出日头了,却出奇的冷,寒风也吹得厉害。   一出屋子,便是刺骨的寒意。   将二人送出院子,看着戚秋和谢殊并肩远去的背影,谢夫人意外地愣了神。   衣襟被寒风吹起,直往衣裳里头灌。   谢夫人静静的在院子门口站了一会,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直到两人的身影消失不见,谢夫人突然感慨似的叹了一口气。   一旁的王嬷嬷好奇地问道:“夫人何故叹气?”   谢夫人揉了揉眉心,转身往回走去,笑道:“没什么,只是突然觉得心里敞亮了些。”   王嬷嬷脚步一停,片刻后也跟着笑了,“是该这样,有些事早就该放下了。”   回到屋子里坐下,玉枝眼疾手快地上前换茶。   空隙间,玉枝故作不经意间地对笑着说:“这是一道住在府上的时间久了,奴婢瞧着这些日子表小姐和公子关系亲密了许多,不如那般以往生疏了。听府上的下人说,这几日表小姐和公子经常在一处说话。”   说罢,玉枝抬眼悄悄地看着谢夫人。   却见谢夫人面色并无波澜,低头抿了一口茶后淡淡地说道:“他们是表兄妹,自然应该亲密一些。”   没想到谢夫人会是这个反应,玉枝一愣。   *   林间的小道上凋零彻寒,树梢上冻着冰霜,两侧还残留着成片的积雪。   路上多雪水泥泞,又是山间小道,马车走的并不安稳。   静安寺远在京城数十里地的静安山顶,途径灵山,山路崎岖,上下都不太容易。   戚秋坐在马车里,身子随着马车的颠簸摇晃,心里还在盘算着戚家的事。   虽说在她穿书之后原著剧情可以发生改变,但她穿书的节点已经在原身进京之后了,那想来戚家依旧是按照原著的剧情在进展。   原身说父亲是被诬陷的,刘刚等人并没有反驳,要么是他们不知道此时,要么原身父亲是真的被诬陷的。   戚秋更倾向于后者。   戚父是巡漕运使,官职虽然不大,但权利不小。   戚父所任职的江陵地处优渥,人口较多,颇为富裕,每年税收不少。   如果真的被扣上一个贪污的罪名,恐怕事情还不小。   戚家趁着东窗事发之前将原身送进京城来,可见也是知道事态不妙。   此事若是捂不住,戚家怕是真的就要完了,远在京城的戚秋怕是也跑不掉。   而且她既然占了原身的身体,总要替原身做一些事情,不能眼睁睁看着戚家被冤枉却什么都不做。   不仅为了自己,也为了戚家,她总要尽自己的一份绵薄之力,努力将事情搞清楚。   只是……   戚秋坐在马车里,抿了抿唇。   马车摇晃,里面烧着炭炉点着熏香,只是往日戚秋最喜欢的清甜的香气在眼下也变的甜腻,惹得人心烦。   把熏香熄灭,戚秋却依旧挥不去心里那一抹无力感。   她身边只有水泱山峨郑朝三人可以信得过,可水泱和山峨两个人都不会武功,手边便只有郑朝一个人还能做些事情。   仅凭郑朝一个人,再加上一个待在深闺里的她,如何帮助远在江陵的戚家逃过此劫?   靠着马车壁沿,听着外面随着马车响起的马蹄声,戚秋叹了一口气。   谢殊今日骑的马,马蹄声不轻不重地跟在马车边上,一声声响着,却莫名让人觉得安心。   戚秋抿着唇。   在京城里与她相熟的,能暗中调查此事的也只有谢殊一人了。   谢殊掌管锦衣卫,最擅长调查这种事情。   但是……   谢殊会相信她吗?会帮着她暗中调查此事吗?   既然是要陷害戚父贪污,幕后之人一定已经将伪证做好了,反而是她手里什么证据都没有。   在不知道谢殊好感度的时候,戚秋不免有些犹豫。   这可关乎着戚家上下几十口人的性命,万一她告诉谢殊后弄巧成拙,反而害了原身父母可怎么办?   戚秋缓缓地叹了一口气,沉思起来。   若是按照原剧情进展,戚家在原身下线后依旧还没有出事,那她还有两年多的时间可以谋划此事。   马上就是新年,离下一个任务应该只有不到几天的时间。   不如等下一个任务期间到来的时候,先向系统询问了谢殊的好感度再作打算。   若是谢殊的好感度在五十以上,她就下定决心赌一把,赌谢殊愿意相信没有证据的自己。   正想着,系统的提示音突然响起。   【嘀——经检测宿主已经偏离主线任务,若是宿主决定插手戚家的事请牢记,不可大幅度更改原著剧情。】   戚秋皱眉,“如何算是大幅度更改原著剧情?”   【原著原身下线前的剧情改变百分之七十以上,就会被自动判定为大幅度更改原著剧情。】   【戚家的事一旦提前更改,很容易触发原著系统自我保护措施,对宿主进行惩罚。因此还是建议宿主若是想要帮助戚家,最好的选择是更改终极任务,还可以额外获得系统的帮忙。】   【经检测,宿主已经获得二十三枚金玫瑰,集够三十朵金玫瑰即可更换终极任务。】   还有七枚。   戚秋无奈地问说,“惩罚是什么?”   【在没有大幅度更改原著剧情之前,宿主不会有任何惩罚,若是严重影响到宿主接下来要完成的原著剧情,宿主除了原著设定的惩罚外,还会被罚钱。】   戚秋:“……原著设定的惩罚是什么?”   系统:【惨死郊外的庙里。特此注明,这个惩罚是原著的自我保护措施,与系统无关。】   系统:【不过原著设定的惩罚可用十枚金玫瑰抵消,但罚的银子很多】   戚秋:“……”   戚秋简直要被气笑了。   外面一阵寒风吹过,掀起马车的帘子,露出跟在外面的谢殊。   看着谢殊棱角分明的清冷侧颜,戚秋咬牙想道,没事,原著惩罚的事有金玫瑰顶着,银子的事大不了再多卖谢殊一些荷包,卖他个天价!   正在心里盘算着,谢殊突然扭过头来。   两人四目相对,戚秋偷看人被抓了个先行,觉得总要说些什么,便随口问道:“表哥,你不问问我此行去静安寺的目的吗?”   昨日她说想去静安寺的时候,谢殊楞了一下。   本以为谢殊会问她去静安寺做什么,没想到谢殊只是点了点头,便什么都没再说。   今日马车走了一路,谢殊也一直没有开口问过。   手里还握着缰绳,谢殊说道:“这是你的事,若是不愿意说可以不用向我说起的。”   戚家的事有了思路,戚秋稍稍松了一口气,便也有心思说别的了。   趴在马车的窗沿上,戚秋看着谢殊,“表哥又没问,怎么知道我不想说?”   谢殊抬起眸子看向她,“那你为何要去静安寺里?”   戚秋信口胡诌道:“我昨日午睡时做了个噩梦。”   想起刘刚线索回忆片段里最后出现的关冬颖,戚秋心里依旧恨恨,于是便故作委屈道:“我梦见关小姐在静安寺里过得不好,记恨我,过来就要拿刀砍我,我害怕。”   微微垂着眸,戚秋说:“所以我就想来看看,看看关小姐在静安寺里过得怎么样,是不是像梦境里的那样过得不好。”   谢殊淡淡地说:“在静安寺里带发修行的人一般都不会过的很好。”   “那怎么样办呀。”戚秋想起原身就巴不得关冬颖过得不好,面上却一副害怕的样子。   眨巴眨巴眸子,戚秋委屈地看着谢殊,“那表哥你可要保护我啊。”   戚秋自知自己这谎话说的随意,委屈害怕的也太过表面,完全没有走心,根本糊弄不过去谢殊。   见谢殊不说话,戚秋也不自讨没趣,刚想坐回去,却见谢殊突然看过来。   谢殊的眸色浅,本会显得整个人凉薄,可如今在这身后雪白一片的衬托下,竟有几分不可说的深意在。   谢殊看着戚秋,手上握紧缰绳,轻轻地道了一声:“好,我保护你。” 第66章 帮盯 放我回去吧   临近静安山,路便格外不好走起来。   马车里,戚秋依旧有些呆愣。   那句本是玩笑话,却没想到谢殊真的应声了,她一时竟有些拿不准谢殊到底是何意思。   缩回马车里坐到现在,马车也渐渐停了下来。   不等戚秋询问,谢殊屈指敲了敲马车壁沿说道:“前面是台阶,马车和马都上不去,下来走吧。”   戚秋闻言道了一声好,弯腰下了马车。   谢殊站在马车外面,眉眼素来冷淡,一身宽肩窄身的衣袍更衬身姿挺拔,他的薄唇下颚皆有些淡薄的意味在,既锋利又流畅。   见到谢殊,想起他方才微垂着眸子轻声应好的样子,戚秋不免又有些多想。   或许正因为现在不是任务期间,不能探知谢殊的好感度,所以才给人更多遐想在。   戚秋轻叹了口气,敛下满腹心思。   静安山高,往上瞧见只能隐约看到山顶的几棵贝叶棕。为了防止里头带发修行的人逃跑,整座山只有眼前这一条路。   好在马车已经上到了半山腰,离山顶只有一小段的距离了。   今日出门,谢殊和戚秋都没带下人出来,马车和马匹便由暗卫留在此处看管着。   冬天路滑,尤其是台阶。   前面倒还好,只是越到山顶,台阶就越陡也越窄。   台阶上结着冰,也没有人出来洒扫,有些脏乱,快到山顶时戚秋一个踉跄差点就滑到摔下去。   幸好谢殊及时拉住了戚秋的手,将人给拽了上来。   掌心相握,戚秋软柔的手被谢殊握在手心,一冷一热,互相交缠。   谢殊垂下眸子 ,等戚秋站稳身子后先一步松了手。   戚秋站稳身子之后仍是心有余悸,回头看了看脚下绵延的高山,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这要是摔下去,不死也要残。   回过神来后,戚秋刚想向谢殊道谢,却见谢殊将抬手伸到了她跟前。   轻抿着唇,谢殊说:“这上面越来越陡,扶着走吧。”   戚秋握着手帕的手不自然地蜷缩了一下,看着上面冻着冰的的台阶,这才轻轻地点了点头。   冬日的衣物厚实,戚秋手搭上来的那一刻,却还是让谢殊垂下眸子轻咳了两声。   这段山路又陡又窄,很不好走。小心起见,谢殊和戚秋走得很慢,这剩下的半截路愣是走了快一个时辰这才到山顶。   山路走着费力,谢殊原本以为戚秋会喊累,没想到一路走到山顶也没有见戚秋抱怨什么。   静安寺占据了半个山顶,门前的石柱大门修的很是气派。不同于别的寺门敞开,静安寺的大门除非有人来敲否则一直是紧闭着的,门前也多有落叶杂草,可见平常很少人来此处。   门前挂着铃铛,谢殊上前摇铃,过了好一会才有尼姑来开门。   开门的尼姑身着法衣,面目朴素,眉心还有一颗痣。   将寺门打开一条缝,尼姑向外张望,在看见谢殊这个男客时,她刚欲皱眉,却一眼瞥见了谢殊拿出来的令牌。   “原来是锦衣卫的谢大人,您请进。”尼姑连忙敞开了门,将两人迎了进去。   静安寺门口虽然有些乱,但里面却十分干净,就是有些空旷,里面的尼姑应该并不多。   知道了戚秋和谢殊的来意之后,有谢殊在,尼姑也没有多说什么,直接将两人领去了关冬颖所念经的院子。   进到偏厢房之后,尼姑说:“师父正带着罪人念经,不好打扰,两位贵人若是没有什么急事,还请在此处先稍坐片刻。”   “倒也没什么急事,我们只是想来看望一下关小姐。”戚秋问:“不知除了我们之外,还有别人来此处看望过关小姐吗?”   尼姑想了想回道:“关小姐刚被送来不久,除了一位姓李的夫人来探望过,并不见其他人来此处探望。那位李夫人自称关小姐的亲眷,我们也不好拦,两人坐在厢房里头聊了许是有一个时辰,李夫人便走了。”   戚秋点了点头,“有劳了。”   尼姑奉上茶之后,便退下了。   这里的厢房正对着对面,抬起眼便能瞧见在前头跪着念经的关冬颖。   静安寺本就清简,关冬颖又是被罚来带发修行的,想来日子是不怎么好过。整个人消瘦了不少不说,发丝枯黄,脸上也可见苍白疲惫之态,哪里还有先前在谢府初见时的清婉贵小姐模样。   戚秋盯着她看了一会,缓缓说道:“看来关小姐过的不怎么好。”   “表哥,你说关小姐会不会真的在心里记恨我?”戚秋小声地问。   谢殊抬起眸子看着戚秋,淡声说:“是她先犯了错。”   戚秋乖巧地点了点头。   两人又坐了一会,听着院子里的念经声,看着院子里的景致,倒也不觉得枯燥。   喝了一盏茶之后,戚秋站起了身子,“表哥,我茶水喝得有些多了,先失陪一下。”   谢殊垂着眸子,静了一下,随即颔首道:“去吧。”   出了厢房,越过庭院,戚秋径直朝大门旁边给她和谢殊领路的那个尼姑走去。   那尼姑正洒扫着院子,见戚秋走过来,诧异地抬头看着戚秋,“姑娘可是有什么事吗?”   时间急戚秋也没有客套,将早就准备好的一袋银子拿出来,递给尼姑。   尼姑被吓了一跳,“您这是?”   戚秋开门见山道:“我有一些事想请您帮忙,这些银子是给您的,还请您收下。”   如此唐突,尼姑反应过来之后自然不应。   淡下脸色,尼姑退后一步说道:“我们是出家之人,这些身外之物于我们也没有什么用处,还请姑娘拿回去吧。贫尼没什么本事,想来也帮不了姑娘什么。”   戚秋不紧不慢地说:“出家之人是用不上,可您既然想要还俗,这些东西自是需要的。”   尼姑一愣,随即变了脸色,“你是怎么知道的?”   戚秋淡淡一笑:“我不仅知道您要还俗,还知道您乡下家里出了事,正需要银子和大夫。您哥哥的病若无好的大夫医治,只怕是活不久了。可这大夫虽然好寻,银子却难拿出来,我给您的这些银子可足够大夫问诊。”   尼姑惊骇地看着戚秋。   戚秋上前一步,将这袋沉甸甸的银子放在尼姑手里,“您不用担心,我也不需要您替我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只需要您暗中帮我盯着关家小姐就可以,看她私下有没有和谁联络,都谁来这里探望她即可。”   尼姑有些迟疑,“这样便可以?”   戚秋点头,“只要您同意,不止这袋银子,您哥哥的病我会亲自来找大夫去医治,所有银子都由我来付,您还俗嫁人。”   见戚秋连这个都知道,尼姑顿时一惊。   惊疑不定地看着戚秋,尼姑握着手里沉甸甸的银子犹豫了半天,仍是有些踌躇。   戚秋便道:“我既然来找您,自然也是有缘由的。您放心,还俗之后的事情我也会帮您解决,要知道何家可不是那么好进的。”   尼姑手一抖,“你还知道什么?”   戚秋一笑,没有说话。   在原著里,这位眉心有痣,手上有疤痕的尼姑一个月后也曾因为想要还俗而被谢殊找上,替谢殊办事。   虽然监视的人不一样,但要做的事都是一样的,尼姑没有理由不答应。   果然,犹豫了片刻后,尼姑小心翼翼地收下银子,应承了下来。   因为原著的描写,戚秋也不担心她会阳奉阴违,毕竟她想要安稳的过日子,就不敢节外生枝。   解决了此行来静安寺的真正目的,戚秋松了一口气,转身往回走去。   刚走到念经的院子里,却见正厢房里念经的人已经散了去,关冬颖也没了踪迹。   戚秋一愣。   走进院子里,快到偏厢房,便听见里头传来的一阵女子低哭声,还有隐隐约约传出来的说话声。   戚秋心下了然,走进去一看果然是关冬颖在里面哭。   关冬颖站在谢殊跟前,露出雪白的脖颈,正在低声哭诉,“谢公子,没想到您还愿意来看我了,冬颖在这里求你了,还请您向王妃求求情,放我回去吧。”   谢殊坐在一旁,低头抿着茶,不发一语。   见到戚秋回来,他这才抬眸。   不等戚秋说话,关冬颖擦了擦眼泪,突然走上前来抓住戚秋的手,“戚小姐,我知道您心地善良,一定不会与我这个蠢人过多计较。我已经知道错了,还求您消消气,大人有大量放我回去吧。”   戚秋退后一步,躲开她抓上来的手,“关小姐说笑了,罚你进来是王妃的意思,我如何能放你回去。”   关冬颖低声哭着,“王妃是为了给你出气这才罚我,若是戚小姐愿意去王妃面前说上两句,王妃或许……”   “关小姐,想必你搞错了。罚你是王妃的意思,也是谢家的意思。”谢殊突然淡淡地开口:“你既然已经知错了,就该在这里好好改过。”   关冬颖哭声一顿,泪眼朦胧地看着谢殊,像是没有料到谢殊会突然开口说话,露出一丝可怜无助的模样。   戚秋也是没有料到谢殊会开口。   说完话,谢殊放下手里的茶盏,看向戚秋,“既然看过了,我们便走吧。” 第67章 庙会 别把我弄丢了   从静安山上下来的时候,已是傍晚。夕阳西垂,霞光倾斜,落日余晖落满山头洒下一片金色。   戚秋站在一片雪色前,等着去骑马驾车的谢殊和暗卫回来,连发丝都被镀上一层金光。   片刻后,马蹄声在前方响起来。   谢殊背染着黄昏,骑马过来,身姿挺拔,神色却带着一丝慵懒。   眸子微垂,谢殊静静地看着站在不远处的戚秋,玄色的衣袍沉浸在晚霞之中,桀骜的眉眼也因着这抹温柔的落日而温和。   他下颚清晰,眉眼清冷,金黄的晚霞也不足以描绘他那双似深情又薄情的眸子。   见他骑马走过来,戚秋赶紧挥了挥手,衣裙在清风下荡漾,精致的面容盈盈欲笑。   轻风微徐,几丝秀发随着懒风轻扬,戚秋站在落日下如同落入池水中的一轮明月。   谢殊眸子闪动了一下。   戚秋小跑过来,仰头看着马背上的谢殊,“表哥,我们要回去了吗?”   谢殊低低地嗯了一声,顿了一下又道:“一会我们会经过青山县,听说那里今日有庙会,要去看看吗?”   戚秋弯了眸子,“好啊,我还从来没有逛过庙会。”   等暗卫将马车驶过来,戚秋弯腰上了马车。   已经下了山路,马车便好走许多了,也不晃荡了。   戚秋掀开帘子,看着一旁并行的谢殊问道:“昨日下午我说来静安寺时打断了表哥的话,表哥想说什么?”   谢殊垂眸把玩着手里的缰绳,闻言手上的动作一停,“没什么。”   见谢殊不想说,戚秋也没再问。   趴在马车窗沿上,戚秋说:“多谢表哥今日带我来静安寺。”   话音刚落,马车颠簸一下,戚秋身子一歪,险些跌坐下来。   谢殊抬眸看了一眼暗卫,这才扭头对戚秋说:“坐稳一些。”   戚秋乖乖地应了一声,将头又缩了回去。   半个时辰后,到了青山县,因是庙会,县里的人熙熙攘攘,挤满进城的路。   弃了马车,戚秋和谢殊并肩走在街上。   天色已黑,明月微微探出头来,街上挂满了灯笼,照亮了一整条街。   庙会很是盛大。   街上载歌载舞,人山人海,热闹非凡。前头敲锣打鼓,舞龙舞狮不断,再往前头走的不远处还搭着戏台子,有戏角在顶上唱戏。   沿路两侧全是摆摊的小贩,茶汤,豌豆黄,甜浆粥,泥泥狗,灯笼等卖什么的都有。   因为人多,戚秋和谢殊离的很近,即使如此说起话来有时依旧听不见。   顿了顿,谢殊弯下腰来听戚秋说话。   戚秋眉眼浸在烛光下,附在谢殊耳边说:“表哥,我想去吃豌豆黄。”   戚秋温热的气息尽数洒在谢殊脸颊,激起一阵酥麻。   谢殊嗓子有些哑,站起身来,点点头。   两人一道去到摊上买了份豌豆黄,走到一旁的河岸边。   这里烛光暗,临近河水也没什么人,倒是蝉鸣叫个不停。   谢殊将豌豆黄递给戚秋。   戚秋却没有接过,笑着看向谢殊,“表哥吃吧。”   谢殊不解,抬起眸子。   戚秋说:“我今日晌午吃了东西,表哥你可什么都没有吃,一整天肯定饿了。”   去静安寺的一路上有些荒凉,除了青山县里其他地方没有什么酒楼饭馆。   到了青山县,怕去的晚了下山时天黑路不好走,两人急着赶路便没有进城用膳,只谢殊在城门口买了一些糕点给戚秋垫垫肚子。   城门口只有一位老伯再卖糕点,戚秋一看全是栗子酥什么的,便知谢殊什么都没吃。   谢殊不爱吃栗子。   她吃了糕点现在还不饿,可谢殊却什么都没吃。   谢殊没想到戚秋还记得这个事情,微微一怔。   戚秋笑着说:“表哥喜欢吃豌豆黄,先垫垫肚子,等会找到了酒楼,我请表哥吃好吃的。”   谢殊看着手里的豌豆黄,忽而失笑,“好。”   等说话的这会儿功夫,前面突然又热闹了起来。   舞狮的队伍来到跟前,敲锣打鼓,两边的人一下子就围了过来。   百姓都挤着看热闹,后面推前面,哪里还会注意到角落里站没有站人。   人群蜂拥而至,戚秋措不及防被一个小孩往前一推,一下子就撞进谢殊的怀里。   两个人都是一僵。   身后的人群还在往前挤,戚秋身子紧紧贴着谢殊,动弹不得。   戚秋明显能感受到谢殊身子有些僵硬,刚想挣扎着站起身,没想到谢殊突然伸手搂住了她的肩膀。   谢殊的手并没有搂实,只是虚虚的搭在肩头,护着戚秋。   转了身子,谢殊宽厚的身子挡在人多的那一面,稳稳的带着戚秋走出了拥挤的人群。   走出来之后,谢殊便松了手。   眸子轻垂,谢殊对戚秋道:“方才冒犯了,抱歉。”   戚秋看着谢殊。   他冷硬桀骜的眉眼被夜色笼罩一半,明灭隐晦,倒显得不那么锋利,挂在树上的灯笼随着清风摇曳,昏黄的光晕映得谢殊挺直高大的身子忽明忽暗。   谢殊平时并不是会这样举止的人。   咬了咬唇,戚秋心里一横,突然拉住了谢殊垂在身侧的手。   她想要试探一下谢殊对她的好感度,若是谢殊的好感度依旧是在三十左右徘徊,一定会松开她的手。   谢殊的手指节骨分明细长,因为常年练武的原因,手指上有茧子,握上去的时候有些粗糙。   谢殊身形一顿,抬起眸子,惊讶地看着戚秋。   戚秋的手软若无骨,手指细腻,握上来的那一刻便激起一阵涟漪。   戚秋轻抿着唇,抬头看着谢殊,眸子里仿佛被揉进了潋滟水光一般。   轻轻地晃了一下谢殊的手,戚秋细声说:“这里人多,表哥牵好我,别把我弄丢了。”   谢殊的手下意识握紧,深深地看着戚秋,漆黑的眸子宛如一望无际的夜色。   戚秋顿时有些紧张。   四周仿佛静默了下来。   明明前面还是热闹的舞狮队伍,再往前面走两步就是热闹熙攘的人群。   可这样的盛景好似被隔绝开来。   戚秋和谢殊身边只剩下头顶的圆灯笼和袅袅月色,风声好似也在某一时刻不知不觉的静了下来。   静静夜色凉如水,不知过了多久,谢殊喉咙上下一滚,这才低声道了一句好。   他这声好散在周遭的热闹中有些不真切,可戚秋却听得一清二楚。   戚秋心里咯噔一声,又有些如释重放。   谢殊牵着戚秋的手往前走。   身边是拥挤的人群,两人掌心轻轻相握,并肩走在街上。   人们急着看舞狮都在向北去,只有他们两个一路向南走,与人群背道而行。   掌心的温热交缠,身边是吵闹的人群,头顶是一轮明月,他们被淹没在街上。   这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就在人群里慢慢的走着。   等寻到了一家像样子的酒楼之后,两人走进去,戚秋收回了手。   这家酒楼上下两层,应该这青山县里最大的一座酒楼了。因是庙会,里面的人不少,几乎都坐满了。   小二将两人带到一个略显偏僻的位置,点好了菜,弯腰退了下去。   戚秋低头抿了一口茶,过了片刻,听着周遭的吵吵闹闹,戚秋这才开了口。   打量了一下四周后,戚秋微微垂下眸子,故意叹了口气后说道:“看见这座酒楼我突然想起了我刚入京住在景悦客栈里的日子,一晃已经这么多月过去了。”   说罢,戚秋顿了一下,看着问道:“表哥,蓉娘和刘刚已经被抓去锦衣卫这么久了,怎么也不听有什么动静?”   谢殊问:“什么动静?”   戚秋轻声道:“当然是他们问斩的动静了。他们害了那么多人,罪大恶极,可过去了这么久怎么都没有得到他们问罪的消息?”   手叩着桌子,谢殊默了一下,随后说道:“有些事还没有调查清楚,还需要审问他们两个。”   戚秋故作好奇,“不知是什么样的事情,连锦衣卫都没有审问出来吗?”   谢殊没有说话,正好这时,小二将点的菜送了上来,摆在桌子上。   等菜上齐了之后,谢殊轻声道:“先用膳吧。”   戚秋默了一下,拿起筷子没有再追问。   谢殊不愿意说,再怎么问也没有用的。   就是不知到底是什么事没有调查清楚,在民声沸然之时都没有处置蓉娘和刘刚,反倒是几个官员没了乌纱帽。   戚秋暗暗的想,希望最好是锦衣卫审出了什么。   在原著里景悦客栈虽然也被查封,蓉娘也被抓了,但因为当时的锦衣卫是魏安王独家揽权的时候,此事很快被移交给了刑部。   刑部为了平复民怨,草草的审问两日就提交了蓉娘和刘刚的罪证,将她们几人在午时问斩了。   因为证据确凿,审问太过于潦草敷衍。别说是旁的了,就是蓉娘是关家的后人这一点刑部都没有审出来,这事还是后来谢殊发现不对,自己调查出来的。   等用完了膳食,夜色笼罩,天色也已经不早了,再不回去城门就要落锁了。   结完账,戚秋和谢殊站起身刚要朝外面走去,外面突然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响动。 第68章 犯人 自嘲一笑   夜色垂暮,明月掩在稀薄的云下面,若隐若现。   寒风并没有停歇,阵阵吹着,灯火通明的街上灯笼在风中轻轻摇晃,烛光一闪一闪。   戚秋和谢殊还未走出客栈,只听外面突然传出一阵喧闹,随后热闹的嘈杂一滞,门外响起嘈杂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而来。   抬头望外看去,跟着舞狮队伍的人群已经被挤在一堆,没一会儿,官兵就围了上来。   官兵个个面色不善,手里还拿着通缉令,快步走进客栈里,指着要离去的戚秋和谢殊几名食客呵斥道:“都不许动,搜查犯人,速速配合。”   此时来得突然,没想到出来逛个庙会还能遇见朝廷搜查犯人,戚秋一愣,下意识看向官兵手里的通缉令。   那通缉令上画了一个长胡子大汉,眉目狰狞,面露凶光,一看就是个不好惹的。   戚秋没见过此人,扫了两眼后便侧身去找谢殊了。   刚一抬头,却见谢殊盯着官兵手里那张通缉令,眉目紧皱。   戚秋脚步一顿。   官兵拿着通缉令挨个认人,走了一圈到戚秋和谢殊的跟前时,谢殊突然开口问道:“犯人是从京城流窜过来的吗?”   官兵手上动作一顿,眯着眼打量谢殊,“你怎么知道?”   谢殊掏出锦衣卫的令牌问:“何时逃窜过来的?”   官兵本眉头紧皱,盯着谢殊手里的令牌多看了两眼这才反应过来。   赶紧收了手里的通缉令,官兵弯腰道:“原来是锦衣卫大人,小的刚才有眼无珠,冒犯大人了。”   官兵这番阵仗本就唬人,又是搜查犯人,不少人紧张地往这边看唯恐被无辜牵连其中。本就惹人耳目,官兵这话一出,自然吸引了客栈一楼全部人的目光。   官兵见谢殊皱眉,也明白过来自己方才行为不妥,便往客栈门口前面无人的角落里指了指,讪笑着说:“大人,我们移步那边说话。”   谢殊点点头收了令牌,跟着官兵往前刚走了两步,身形一顿,突然又停了下来。   转过身,谢殊对站在原地的戚秋说:“站在这里等我,别乱跑,我一会儿就回来。”   戚秋乖乖地点了点头。   谢殊揉了一下眉心,看向官兵淡声问:“客栈的人可曾排查清楚了?”   官兵顿时反应了过来,连忙又喊了几个官差进到客栈里,一个留下来保护戚秋,剩下的几名官差继续拿着通缉令排查客栈的可疑人员。   留下来保护戚秋的那个官兵并不知道戚秋是谁,但领了差事,也不敢怠慢戚秋。   将身后的椅子桌子擦干净,官兵让戚秋坐下来等,又倒了一盏茶递给戚秋,“姑娘,您喝茶。”   戚秋接过却没敢喝,而是问道:“这通缉令上的犯人是谁?可真是从京城跑出来的?”   官兵回道:“回姑娘的话,这犯人是从京城里跑出来的,至于是谁小的就不清楚了。我们也只是奉命行事,只管听上头吩咐派遣,多余的不敢打听。”   闻言,戚秋便没有再问,又朝官差手里的通缉令看了两眼,静静地坐着等谢殊回来。   谢殊去了大概有两刻钟,再回来的时候神色有些淡。   戚秋迎上去,低低地唤了一声表哥。   谢殊垂眸说:“已经这个时辰了,等赶回京城的时候怕是城门已经落锁了,今晚还是先在青山县留宿一晚吧。”   戚秋早已经料到了,闻言点点头,“那是不是要找客栈了。”   谢殊道:“客栈不安全,今晚我们先住到衙门里去,走吧。”   戚秋应了一声好,在官兵的陪同下与谢殊一同去往衙门。   路上,戚秋小声地对谢殊说:“表哥,我们一晚上不回去,姨母知道了一定会担心我们的。”   谢殊回道:“我已经让暗卫快马加鞭赶回去了。他自己一个人,马匹跑得快,应该能在城门落锁之前进城,到时候自然会向刘管家说明的。”   戚秋点点头,又小声地问道:“表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是什么要犯从京城里跑出来了?”   谢殊揉着眉心,眼眸微垂,回道:“是烧戚宅的一名犯人从锦衣卫里的大牢逃了出来,犯人从京城逃走之后并不知道流窜到哪个县城里了,为了保险起见,京城附近的县城都在排查。”   烧毁戚宅的犯人?   戚秋一怔。   没想到竟是这批人有一个跑了出来,戚秋微微蹙眉。   谢殊仿佛看出来了戚秋心里的不踏实一般,安抚说:“别害怕,也不一定就流窜到了青山县。”   闻言,戚秋点点头,看了一眼谢殊后故意说:“有表哥保护我,我不害怕。”   谢殊脚步一顿,随即低低的应了一声,烛光闪烁下却可见耳朵尖已经红了。   此时的街上已经不再拥挤,官兵将已经排查过的百姓赶回家里去,路上只有少数人还停留在原地徘徊,戏班子正在拆戏台,舞狮队伍也开始原路返回。   锦衣卫谢大人的名讳谁人不知,青山县的知县王大人早就得到了消息,站在门前等候,见到谢殊一行人过来,赶紧笑呵呵的上前来迎。   两间屋子已经吩咐下人打扫好了,天色已晚,夜色深沉,王知县不敢打扰谢殊和戚秋休息,寒暄了两句过后便亲自将人领到了房间里休息。   戚秋和谢殊的房间挨在一处,也能彼此安心一些。王知县给戚秋身边安排了两个婢女,伺候戚秋洗漱。   谢殊身边也被安排了两个婢女伺候,却被谢殊婉拒了。   今日没少忙碌,熄了灯,戚秋累的话都不想说,躺在床上却有些睡不着。   这几日发生的种种应在戚秋的脑子里,扰得她满腹心事,闭上眼却也静不下心来。   往日这个时候水泱便会在屋子里点上安神香,可此次出门留宿来得猝不及防,戚秋身边也没带什么安神香。   烛火摇曳,戚秋干脆坐起身子,静静地想着这几日发生的事。   从看到刘刚的线索片段之后,戚秋就没好好的合上眼睡上一觉,心里不是想着这件事,就是盘算着那件事。   现如今,又冒出来一桩事。   纵火的歹徒被关在锦衣卫的大牢里面,由专人看管,怎么就突然逃出了大牢,还是恰巧在谢殊不在京城的时候逃出来的。   锦衣卫的大牢可不是那么好随意进出的,若是没有人协助,戚秋是不信一个被关了那么久的犯人能突然逃出监牢。   就是不知,到底是谁帮助歹徒逃出去的,目的又是为何。   戚秋揉了揉眉心。   不知为何,她心里总是有些不踏实,只能希望这次别又是冲自己来的。   沉吟片刻后,索性也睡不着,戚秋穿上外衣,下床走出了房间。   外面明月皎皎,知县府上已经安静了下来,不知哪条街上隐隐约约传来犬吠声。   戚秋刚坐下来,只听吱呀一声隔壁房间也打开了门。   戚秋扭头,见谢殊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戚秋一愣,“表哥,你还没有睡吗?”   谢殊轻合上门,走过来,“夜已经深了,你为什么还没有睡?”   戚秋眉眼一弯,反问道:“夜已经深了,表哥为什么还没有睡?”   谢殊走过来后,也坐了下来。   坐在戚秋旁边,谢殊无奈地说:“明明是我先问的你。”   戚秋手托着腮,垂着眸子,“我睡不着。”   谢殊问:“是住在这里不习惯吗?明天就回去了,别害怕。”   戚秋叹了口气,“可能是不习惯吧。”   见戚秋叹气,谢殊微微皱了皱眉头,“这几日看你心事重重的,怎么了?”   闻言,戚秋一怔。   她没想到谢殊竟然看出来了。   想起戚家的事,戚秋试探地说:“我有些想家了。”   谢殊沉默下来,像是正在想怎么安抚她。   戚秋看着,心里有些复杂。   她既庆幸谢殊还不知道此事,又感叹谢殊不知道此事她该如何去说。   已经打定主意寻求谢殊的帮忙,可戚秋却一直在想到时候应该怎么开这个口去说此事。   这样想着,戚秋又是叹了口一口气。   谢殊见状几番欲言又止之后说:“我也不知如何安慰你,若你实在想家,有空我便陪你回去看看就是了。”   戚秋一愣,“还可以回去看看吗?”   谢殊颔首,“虽路程有些远,但又有何不可。”   戚秋心中顿时一喜,若是能回戚家自然比自己坐在这里瞎猜的好。   戚秋不由弯了眸子对谢殊说,“表哥,你真好。”   谢殊不自然地咳了一声,“既然答应你了,便不要再胡思乱想了。夜已经深了,明天还要赶路,快些回去睡吧。”   戚秋点点头,顺势站起身子,“那我先回去了,表哥也早些休息吧。”   等戚秋进了屋子,谢殊这才站起身子。   月色挥洒,青石台阶上被洒下一片光辉,谢殊站在月色底下,眉目镀上一层温和的色彩。   回到房间里,谢殊叹了一口气,扬手灌了一杯清水。   凉水入口,便是一阵冰凉。   想起在庙会上的戚秋,谢殊微微垂下眸子,心里被不知名的情绪充斥着。   缓了片刻,谢殊放下茶盏,自嘲地笑了一声。   ……今夜睡不着的又何止戚秋一个人。 第69章 李家得势 已是风雨欲来之势   冬日多寒,万物凋零,天上断断续续地飘着小雪,站在高处往下看,多见凄冷峭寒之意。   知县府的院子里种着红梅,探出头来,花香清雅,倒也开的正盛。   翌日天一亮,知县府就嘈杂了起来。   青山县临近京城,虽然不大,倒也繁华热闹。青砖白瓦上的红灯笼随风摇摆,青砖油石板路上被商贩占据,一大早便能听到小贩的吆喝声。   街上行人匆匆,人来人往,并没有因为昨日的事掀起什么波澜。   下人来叩门,叫醒了戚秋。   戚秋起身后洗漱一番,刚出门就撞上了在门外等候的谢殊。   四目相对,又纷纷垂眼避开。   谢殊摸了摸鼻尖,两人都有些不自然。   昨日种种一下子涌入脑海,就好似喝醉了酒后的大梦方醒,说尴尬算不上,可都多少有些赧然。   顿了一下,谢殊轻声说:“走吧。”   戚秋点点头。   王知县已经在前厅备下了早膳,早早的等候着二人。   见二人要走,王知县客气地挽留了两句后便不再勉强,备好马车亲自将二人送出了青山县。   这几日化雪,路上难走,车轱辘行过,溅起的都是泥泞。   一路上两人都没怎么说话,戚秋偶尔掀开帘子探出头去,看到的也是谢殊走在前面的背影。   入京城时,已经快到了晌午。   或许是因为昨日跑走了犯人的缘故,今日的京城戒备十分严,走两步便能看到身穿玄色盔甲的禁卫军。   刘管家昨日晚上得到了信,一夜都没有睡好,今日一早便等在谢府门前,见谢殊和戚秋回来,赶紧迎了上去。   “您可回来了。”刘管家扶着戚秋下马车后,上前对谢殊说:“京城出大乱子了,有一批犯人从锦衣卫里跑了出来。”   一批?   戚秋脚步猛地一顿,侧眸看向谢殊。   谢殊倒是面色如常,像是早就知道了此事。   刘管家继续说:“幸亏锦衣卫及时发现,全城戒严搜捕犯人,只余一个犯人跑出京城不知所踪,其他的尽数都逮捕回来了。”   话说到一半,刘管家便反应了过来,一拍脑袋,“瞧我,真是年纪大了。青山县临近京城,想必也要配合搜捕犯人,公子怕是已经知道此事了。”   暗卫回来禀告的时候只说戚秋和谢殊是因为想在青山县逛庙会,今日赶不回来了,旁的什么也没说。   谢殊问:“那批犯人是何时跑出锦衣卫大牢的?”   刘管家想了想:“好像就在公子离开京城不久,约有一刻钟。当时犯人出逃的消息传遍京城,闹得整个京城人心惶惶,街上都没有人了。”   闻言,戚秋心里一沉。   这么一批犯人不可能是自己逃走的,只能是早有预谋。   这是有人等着谢殊离开京城,故意将那批犯人给放了出来。   就是不知这么一遭,是冲着谁来的。   回到院子里,戚秋眉头依旧不见松开。   冬日的风如刀子一般冷得刺骨,扬起时还夹杂着细雪挥洒,外面虽然亮堂,却也只有刺眼的白。   戚秋院子里的那两株腊梅倒是长得挺好,朵朵盛放,花香四溢。   进到屋子里,戚秋刚坐稳身子,外面的翠珠便进来回禀说,谢夫人院子里的玉枝来了。   戚秋放下手里的斗篷,让人进来。   玉枝进来福了福身子,浅笑着说:“表小姐可算回来了,昨日有犯人逃出京城,外面不安全得很。”   戚秋颔首,“有劳玉枝姑娘挂心,不知此次前来是有什么事吗?”   玉枝笑道:“倒也没什么紧要的事,就是夫人进宫前嘱咐奴婢将这两件做好的冬衣拿给表小姐您,方才听说您回来了,奴婢便赶紧送过来了。”   说着,玉枝将手里的冬衣递上前来。   这事便是戚秋不在也能送来,院子里又不是没人,怕是玉枝还有事没说。   戚秋看在眼里,也不问,静静地抿了一口茶,玉枝果然率先忍不住了。   玉枝一脸担心地问:“灵山寺就在京郊,来去只要半天,表小姐和公子怎么昨日没有赶回来?正好撞上犯人逃走,府上的人担心了好久,刘管家就差派人去灵山寺寻。”   这是来探听她们昨日的去处了。   戚秋手上动作一顿,随即笑着说道:“昨日听说青山县里有庙会,表哥带我去看了。”   这事暗卫既然已经禀告给了刘管家,便没什么好隐瞒的。   闻言,玉枝面色一僵,顿了半天才强笑着说:“原来如此,庙会好,表小姐是该去逛逛。”   戚秋一笑。   没说两句话,玉枝便站不住,起身告辞了。   她走后,戚秋脸上的笑意一收,冷了下来。   搁下手里的热茶,戚秋盯着玉枝远去的背影问山峨:“知道玉枝昨日出府了吗?”   山峨摇摇头,“奴婢只知道昨日她在咱们院子门口转了一圈,旁的倒没有留意。”   戚秋垂下眸子,静静地坐了一会,又问:“昨日犯人逃走是怎么一回事?”   这个山峨知道,赶紧说道:“昨日您和公子出门之后没多久,街上就乱了起来,一打听才知道是锦衣卫里有犯人越狱了,整整跑出来了六人。”   “据说是因为锦衣卫里有人失职,看管大牢的钥匙被犯人偷拿走了。陛下震怒,罚了好些人,就连……就连魏安王也被陛下训斥了一顿。”   “魏安王?”戚秋皱眉。   山峨点头,“正是,据说还是当着好些人的面。魏安王脸色铁青的从宫里回来,回来后便砍了那个失职的锦衣卫脑袋,只是最后还是跑走了一个犯人。如今禁卫军出动,正到处搜查。”   戚秋点了点头,又觉得哪里不对。   陛下素来敬重魏安王怎么会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训斥,又让此事传了出来。   ……难不成此事与魏安王有关?   戚秋暗暗惊了一下,垂眸沉思起来。   *   昨日一夜戚秋都没怎么睡,用了午膳过后倒开始犯困了。   水泱点上安神香,戚秋卸下妆发,在床上躺了一小会便睡着了。   再醒来时已是黄昏了。   戚秋刚坐起身子,披上外衣,就听翠珠进来说谢夫人回来了。   戚秋一愣,“不是说要在宫里小住几日吗?”   翠珠满面愁容,咬了咬唇低声说:“宫里刚才下了圣旨去李家,将李夫人的儿子王严塞进了锦衣卫当差,顶了刚空缺出来的镇抚使一职,从四品官职。”   “夫人……”翠珠欲言又止,“听了大概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从四品,对于王严这个既无家世背景也无引荐的人来说,这个官职封的还真不小。   谢殊初入锦衣卫当差的时候,也不过是个从五品的副千户。   翠珠说:“夫人怒气冲冲的从皇宫里回来,想必是在宫里闹了个不愉快,表小姐要不去劝劝夫人,气大伤身。”   戚秋点点头,道了一声好。   站起身来,戚秋披上斗篷,走出去时院子里已经开始张罗着点灯笼了。   刚走到谢夫人院子里,便听见里头传来砸东西的声音。   戚秋脚步一顿,皱了皱眉头。   谢夫人怎么生如此大的气,竟开始砸东西了,这可不像是谢夫人素来的脾性。   皱眉间,戚秋走进院子里,正巧王嬷嬷捧着瓷瓶碎片走了出来。   王嬷嬷也是满脸愁容,见到戚秋这才算稍稍收敛了一些,“表小姐,您来了。”   戚秋佯装不知,“我来看看姨母,这是怎么了?”   说起这个,王嬷嬷也是生气,“还能怎么了,还是李家的事闹得。”   回头看了看屋子,王嬷嬷的声音低了些,“今日进宫,到晌午都还好好的,谁知下午的时候李氏竟也被太后娘娘叫进了皇宫之中,夫人与她本就不和,她还……那道圣旨想必您也听说了,李氏正是风光,便放肆起来,竟给咱家夫人脸色瞧,气的夫人便直接回了谢府。”   戚秋垂下眸子来,“嬷嬷说的可是李夫人儿子王严被封为锦衣卫镇抚使的圣旨?”   王嬷嬷一惊,猛地抬头,“还有这事?”   戚秋也愣了,“夫人和嬷嬷不知道吗?”   王嬷嬷的手一抖,下意识地扭头看向屋子,托盘上的碎片都掉了两三块,讷讷道:“竟还有这事,夫人在宫里可从未听说过此事,这李家真是要东山再起了。”   戚秋问:“嬷嬷说的是什么圣旨?”   王嬷嬷满面愁容,叹了一口气,“今日在宫里,李夫人被太后娘娘当着众位夫人的面封了七品诰命,无功无德,便得了一身诰命,好生得意。”   戚秋沉默下来。   诰命这可不是能随便得来的,多半是赏给家世高有功德的夫人,就像王嬷嬷说的一般李氏无功无德,李家也已经衰败,是凭什么赚取的这身七品诰命?   李夫人被封了诰命,王严当上了锦衣卫镇抚使,恐怕今日之后,李家就不再是前两年那个在京城里抬不起头的落魄世家了。   王嬷嬷弯腰捡起落在地上的瓷片,无奈地说:“现下夫人还不知道此事,便已经如此生气,若是待会知道了,岂不是……”   说罢,王嬷嬷又狠狠地叹了一口气。   寒风四起,阴云不散,已是风雨欲来之势。 第70章 下雪 等我回来   戚秋进屋子的时候,谢夫人已经不再摔打东西了,坐在椅上,却依旧是怒气难消。   见戚秋进来,谢夫人勉强敛下神色,招呼戚秋坐下来。   戚秋坐下来,由着王嬷嬷打头,一起宽慰谢夫人。   见戚秋知晓了此事,谢夫人也不再装作无事发生,怒气冲冲地说:“你说太后娘娘这是什么意思,知道我们两家不合还特意在今日将李家叫进宫里来,这也就罢,我惹不起还躲不起吗,可太后娘娘竟还领着李氏到御花园里来寻我们,说是让我们两家就此打消隔阂。”   见谢夫人说起此事且毫无避讳,王嬷嬷赶紧摆摆手,将屋子里的下人挥退。   “结果……”谢夫人气的头都是蒙的,连连冷笑,“别说是我,就是她老人家领来的李氏也没给她这个面子,当着众人的面给我甩了脸子。”   看着谢夫人气成这个样子,怕还不只是甩脸子那么简单。   戚秋听着,却也不敢问。   谢夫人气道:“我知道她老人家与李家素来交情不浅,可也不该拿着我去给李家抬面子,端看她李氏如此做派,不就是想打我的脸吗!”   谢夫人这些年养尊处优,何曾被人如此当众下面子,自然是怒气难消。   等戚秋再从谢夫人的院子里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黑沉,明月不知踪影,院子外的青松影影绰绰,随着寒风倾斜,路上到处透着阴寒。   天上开始飘落着小雪,入目除了夜色的黑,就是薄雪的白。寒风凛冽,夹带着细雪往脖子里钻,冷的人一激灵。   李家的突然得势来得猝不及防,可圣旨已下,谁也无力回天。   谢夫人怒气难消,连晚膳都没有用,王严的事王嬷嬷和戚秋谁也没提,打算能瞒一时是一时。   回到院子里,戚秋扬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劝了谢夫人半晌,她早已经口干舌燥了。   李家或许是早年坏事做多了,子嗣凋零,现如今除了李夫人也就剩下几位庶子还在京城里不温不火的生活,守着李家偌大的旧宅身上却连个像样的官职都没有。   君心难测,谁也不知道陛下为何突然瞧上了已经落到这般田地的李家,如此大的恩宠,当真是风光无二。   戚秋叹了一口气,打开窗户。   外面夜色沉沉,窗前的一株腊梅趁机探进头来,明黄的花瓣上已经落上了一层薄雪,在寒风中轻颤。   戚秋站在窗前站了许久,寒风阵阵往里头送,直到水泱进来,快步走了过来。   “您身子自幼不好,怎么敢这样吹风。”水泱不赞同地上前,一把将窗户合上。   “我自幼身子不好?”戚秋一愣。   水泱转身去给戚秋倒了一杯热茶,笑着打趣道:“您这是不记得了,还是不打算认了?”   戚秋蹙眉。   水泱嘟囔说:“在江陵的时候您可是几乎药没有断过,来京城之前您还生了一场大病,晚了好几日来京城。”   说着,水泱奇道:“说起来,小姐您入京城之后也好久没有生过病了,还真是京城的风水养人。”   戚秋沉默下来。   原著里从未说过原身身子不好,她竟也一直不知道。   脱离原著,剧情越来越丰满,也越来越难搞起来。   知道戚秋今日想早点休息,水泱将床铺好,等戚秋上床之后,点上安神香,熄灭了屋子里的灯。   等水泱关上门退出去,屋子里暗的惊人,许是中午睡得久了,戚秋翻来覆去毫无睡意。   正想着,只听院子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嘈杂。   戚秋愣了一下,坐起身子。   不一会儿,水泱便进来了。   戚秋问:“外面怎么了?”   水泱说道:“是谢公子从外面回来收拾东西惊动了夫人,这会儿正在院子外面说话呢。”   戚秋皱眉:“收拾东西?”   水泱点头,“谢公子据说是领了差事,要去外地一阵时间。本想偷偷的走,没想到还是惊动了夫人,夫人已经起身去送了,小姐继续睡吧。”   戚秋抿了抿唇,“什么差事?要去多久?”   水泱摇摇头,“这奴婢就不知道了。”   顿了一下,水泱小声说:“夫人已经起身了,小姐现在穿衣也来不及去送了,不如还是睡下吧,外面眼看就要起风了,冷得很。”   戚秋闻言一静,垂眸坐了片刻,这才点点头,“你去睡吧。”   水泱应声退下了。   不一会儿,外面果然如水泱说的那般开始起风了,狂风肆虐,一阵阵地撞击着窗户,一下比一下猛,光听着就让人心惊胆战。   即使门窗紧闭,依旧有风从缝隙里钻进来,冷飕飕的刺骨。   戚秋躺下来,闭上眼。   两刻钟过去,风越吹越猛,甚至能听到外面青松传来的“沙沙”声。   戚秋突然翻身坐起来,下了床,穿上外衣之后,疾步出了屋子。   外面天寒地冻,打开门便是一阵冷风吹了过来,风大的简直让人走不动路。   今日风雪大,知道戚秋没有守夜的习惯,院子里的下人也早早的下去歇着了。   院子里空空荡荡的,并无一人。   戚秋走了两步,被狂风吹得瑟瑟发抖之时才想起来自己忘了拿斗篷。   咬了咬唇,戚秋望了望前院的灯火通明,没有回去拿。   硬顶着寒风走了一路,也不见什么人,经过谢夫人的院子时只见正屋里的烛火已经灭了,王嬷嬷正从里面出来。   看见形单影只的戚秋,王嬷嬷一愣,赶紧迎上前来,“小姐,这么冷的天您怎么出来了?手上连个袖炉也不拿。”   戚秋就怕遇上谢夫人,早就找好了借口,“方才回去发现姨母的玉镯落在我院子里了,我瞧着珍贵,特意给送来。”   说着,戚秋将早就备好的玉镯拿出来递给了王嬷嬷。   王嬷嬷接过来一看,正是谢夫人前几日找不到的那个,赶紧给收好了。   这个玉镯是谢夫人的陪嫁之物,很是珍贵,前不久谢夫人以为丢了,还心疼了一番。   王嬷嬷笑着说:“原来是落在小姐屋子里了,多谢小姐给送过来。这东西虽珍贵,可哪有表小姐您要紧,这么冷的天,您差下人或者明日送来也是一样的。”   “我瞧着是姨母的贴身之物,怕姨母寻得着急,便没想那么多。”戚秋朝屋子里望了望,“姨母已经歇下了?”   王嬷嬷说:“送完公子出门,刚刚歇下了。”   戚秋佯装不知。   王嬷嬷解释说:“这不是京城有犯人走丢了,据说是流窜到了庆安县,陛下让公子去拿人。公子从外面回来收拾东西时惊动了夫人,夫人便没坐住,刚将公子送出府回来。”   戚秋笑着点点头,“既然姨母睡了,那我便不多打扰,先回去了。”   王嬷嬷应了一声,转身拿了一只袖炉递给戚秋,“路上冷,表小姐拿着别冻坏了。”   戚秋应了一声好,收下袖炉,转身走了。   风雪皑皑,狂风吹过,扬起一片细雪。   戚秋走在风雪中,风雪将她的背景逐渐吞噬,只留下一串串脚印。   孤独又凄冷。   戚秋敛去了面上的笑意,手里即使捧着袖炉,依旧被冻的无知无觉。   她暗笑自己没事找事,这么冷的天,窝在屋子里多好,非要跑出来受罪。   狂风呼啸,戚秋叹了一口气。   这声叹息,尽数散在风里,无人知晓。   天地茫茫,白雪纷纷,庭楼高阁伫立,衬托的人越来越渺小孤独。   戚秋一步步走着,快到院子里的时候这才抬起头,却顿时身子一僵,脚步倏地停住。   ……只见风雪的尽头站着一个人,宽肩细腰,下颚锋利,眉目桀骜,身上的玄色大貂随着狂风轻扬。   他像是正在等什么人,微垂着眸子,肩上落了一层薄雪。   察觉到有人靠近,谢殊微微抬起眸子,再看见戚秋之后,他垂在身侧的双手渐渐松开,薄唇轻扯忽而笑了一下。   夜色笼罩,不见明月。   狂风与冰雪暧昧的交缠在一起,吹得人站不稳身子。   一旁的青松被盖上一层白雪,在狂风中倾斜,戚秋身上的外衣被吹开一个扣子,在夜色中露出雪白的脖颈。   两人在风雪之中对视,紧紧地盯着彼此。   风雪声好似逐渐远去,只留下心尖的起伏。   过了片刻,谢殊走了过来。   他肤色白,在玄色的衣袍衬托下更甚。   谢殊抬指取下身上的玄色大貂,罩在戚秋单薄的袄裙上。   看着戚秋松松挽起的发髻,谢殊伸手到半路,又克制地缩了回去。   喉咙上下一滚,谢殊声音低沉沙哑,“等我回来。” 第71章 鸭子 秦家小姐不错   这场大雪下的又急又厚,不过几日路上便被盖下厚厚的一层积雪。   王严的事这几日传遍京城,自然也瞒不住谢夫人,气得谢夫人摔了碗碟,心思郁郁,一连好几日都没怎么吃下饭。   戚秋除了每日去谢夫人的院子里坐坐,其他几日都缩在屋子里,不愿意出来。   这几日的天也确实太冷了,天色经常阴阴沉沉的飘着雪花也不见日头,寒风如刀子一般吹的人汗毛直立,浑身都直哆嗦。   正屋里头烧着炭火,倒是里里外外都是暖暖和和的,桌案上的玉青瓷花瓶上面斜斜插了几支红梅,在炭火下娇艳欲滴。   戚秋躺在贵妃榻上,身上盖了一层薄毯,手里还握着一本卷册,在炭火旁昏昏欲睡。   就在快睡着之际,山峨突然推开门跑了进来。   搓着手,山峨冷的直打哆嗦,“小姐,王嬷嬷来了。”   戚秋迷迷糊糊的缓了一会,这才坐起身子,“请进来。”   王嬷嬷走进来后福了福身子,“表小姐,夫人备好了茶水点心,正在屋子里等着您。”   这几日谢夫人日日叫戚秋到跟前说话,戚秋也不意外。   站起身子,抚平身上的褶皱,戚秋点头说:“走吧。”   出去后才发现这昏暗的天,又开始刮风了。   外面风雪大,哪怕戚秋身上披着厚厚的斗篷,依旧不减这刺骨寒意。   行到谢夫人的院子里,谢夫人手里捧着袖炉,正站在檐下等着。   院子里还摆了好几大箱东西,走近一瞧,全是些金银首饰和衣裳绸缎,瞧着个个精致华丽,并非俗品。   “这是?”戚秋走到谢夫人身边。   谢夫人示意戚秋去瞧瞧,“这都是宫里刚刚赏赐下来的,你且去看看,若有喜欢的便拿去吧。”   戚秋心下了然,这是前几日下了谢夫人的脸面,如今宫里来安抚谢家来的。毕竟还要靠谢殊和谢侯爷在外面卖命,还是要给足谢家颜面。   只是看着这些赏赐,谢夫人瞧着却并不怎么高兴的样子。进到屋子里一问才知,原来这样的赏赐李家也有。   谢夫人面色不豫,“李家无功无德,竟也得了一样的赏赐,还真是陛下恩宠。”   这话谁也不知道怎么接,戚秋和王嬷嬷对视一眼后,都纷纷叹了一口气。   谢夫人自己也叹了一口气,“我就是不甘心与李家平起平坐,这不是……”   话还未说完,屋子的帘子被人掀开,下人站在门口战战兢兢地说:“夫人,李家来人了。”   谢夫人的脸色当即就冷下来了,王嬷嬷赶紧问:“来的是谁?有什么事?”   下人回说:“来的是一位嬷嬷,据说是来送请帖的。”   这下王嬷嬷也不敢做决定了,扭头看向谢夫人,劝说道:“夫人,这可不好把人拒之门外……”   谢夫人气的闭上眸子,却又无计可施,只好甩手冷道:“让人进来吧。”   片刻后,一位穿着小夹袄的嬷嬷走了进来,瞧着打扮像是李氏的贴身嬷嬷。   那嬷嬷笑着朝谢夫人福了福身子,“给谢夫人请安。早就听闻谢府富贵,如今一见果然气派。”   说着,嬷嬷嘴里啧啧两声,“老奴是自襄阳跟在夫人身边的,说起来王家虽也富贵,可远没有京城个个府邸来的气派,这几日奴才替夫人跑腿,可真是大饱眼福。”   这话一落,王嬷嬷就皱了皱眉头。   谢夫人也冷冷地看着底下人,“你家夫人派你前来有何贵干?”   李府嬷嬷这才笑着将请帖递给王嬷嬷,“过几日我们夫人要举办洗尘宴,到时候京城各位夫人都会来,还请谢夫人不计前嫌赏个脸。”   谢夫人撇开眸子。   李府嬷嬷眼眸一转,又看向了一旁坐着的戚秋,笑说道:“这就是府上的表小姐吧,到时候可要一起来。洗尘宴那日公主殿下也会来,想必表小姐入京这么久还没见过宫里的贵人,这天骄之女就是不一样的。表小姐可要去凑凑热闹,说不定能在公主跟前混个眼熟,以后也好……”   一听此言,上头坐着的谢夫人脸色更加难看起来。   眼见谢夫人坐不住了,戚秋盈盈一笑,“嬷嬷放心,若是有空,我和姨母一定会赏脸的。”   戚秋故意将赏脸二字咬的很重。   那嬷嬷脸色一僵。   *   庆安县这边的雪已经停了,已至傍晚,路上的积雪开始融化,淅淅沥沥的雪水从屋檐树下滑落,如下雨一般,留下一地湿润。   这里不比青山县繁华热闹,街上又冷,没几个行人出来走动。   谢殊的玄色长靴踩在水洼中,水花四溅。   暗卫禀告说:“刚刚收到来信,李家已经派人去了府上,说是要邀请夫人和表小姐几日后去李府参加洗尘宴。夫人却是动了气,将人赶出了府上。”   谢殊神色淡漠,低头看了一眼手上的信,转身进了客栈里头。   因是冬日,这处客栈里也没什么人,只是一个掌柜的抱着算盘站在柜台后面。   谢殊上到二楼,推开左侧的门,魏安王正坐在里面喝茶。   见谢殊走进来,魏安王抬眸问:“怎么了?”   谢殊将那张纸条递给魏安王。   魏安王扫了一眼,摇头道:“眼看得势,李家此时不威风,更待何时。”   谢殊淡扯了一下嘴角,抬眸说:“王爷,王妃娘娘许久没有办过宴席了吧。”   魏安王一顿,“你想做什么?”   谢殊笑道:“府上也该热闹热闹了。”   “你这小子!”魏安王也笑了起来,“你是想让我与李家同一天举办宴席,好遮了他家的风头,给他家难堪。”   谢殊轻笑一声,不紧不慢地扬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魏安王低头思索起来,片刻后无奈地说道:“怕是不妥,陛下扶持李家是用来做什么的你我心知肚明,本就是用来牵制魏安王府的,本王若是再明着跟李家对着干,陛下岂不是更加疑心?”   谢殊挑眉,“既然是用来制衡,王爷不更应该办这场宴席,不然陛下怎么会放心?”   魏安王一顿,“此话从何说起?”   “为了制衡王爷,陛下特意抬举毫无根基的李家,还将王严塞进了锦衣卫里头。若是王爷举办了这场宴席就说明把李家放在了眼里,开始害怕了。若是王爷对李家不闻不问,陛下难保会想是李家威胁不了王爷,到时候,陛下便只能另寻他法了。”谢殊淡声说。   魏安王垂眸一想,“你说的也不无道理。”   风吹蜡烛,烛火摇晃,外面的天已经暗沉下来,月牙不经意间跳跃出来,在薄云中若隐若现。   “罢了,罢了,便依你所言,本王一会儿就派人给你姑姑写信。”魏安王指着谢殊,笑哼一声“你可满意了?别以为本王不知道你的私心。”   谢殊站起身,似真似假道:“多谢王爷。”   魏安王一脸无可奈何。   谢殊见好就收,直起身,“天色不早了,若是没什么事,王爷早些休息吧。”   说罢,谢殊抬步就要走,却被王爷给叫住了。   “你姑姑替你相看了秦丞相家的女儿秦韵,我觉得也不错,回去的时候你也见见,两人坐在一处好好聊聊。你也老大不小了,婚事一直没个着落怎么会行?”魏安王说。   谢殊揉着眉心,无奈地说:“我与她又不是没见过,哪里还轮到现在相看?”   魏安王赶紧问:“那你对人家姑娘是何意思?我瞧着人家姑娘可是对你有意思,这不还绣了荷包给你,让我转交给你收下。”   说着,魏安王从一旁拿出一只荷包递给谢殊,“这可是人家姑娘的一片心意,你可要收下。”   谢殊叹了一口气,“我若是收下了,王爷是不是回去就要跟我母亲说我中意了秦家小姐?”   魏安王面色一顿,随即尴尬地咳了两声,“秦家女儿确实不错,你若是喜欢这岂不是一桩美谈……”   谢殊无奈打断,“我不喜欢。”   魏安王双目一瞪,“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女子,你这婚事都拖了多久了,已经及冠身边却连个伺候的女子都没有,别说你母亲了,就是你姑姑每每提到此事都叹气。”   “我喜欢……”谢殊眼眸低垂,喉咙滚了一下。   一阵意乱,谢殊终是什么都没说,“你们无需操心,我自己会上心的。”   谢殊能这么说已经很让魏安王意外了,知道不能逼得太急,魏安王便也没再说什么了,只是低头看着桌子上的荷包,“那这个怎么办?”   谢殊淡声说:“还回去吧。”   魏安王无奈地点点头,“你且坐着,我再与你说说锦衣卫的事。”   谢殊点点头。   两人一道聊到了夜深,魏安王这才疲倦地摆摆手,“去歇着吧。”   见谢殊起身,魏安王扫见一旁的荷包仍是有些不死心,试探地说:“你瞧这荷包绣的多好,收下装个东西也好。”   谢殊垂眸扫了一眼,心道荷包这种东西他还真是不缺。   见顶上绣的图案眼熟,谢殊随口问了一句,“这绣的是什么,鸭子吗?”   魏安王面色一僵,震惊且无奈地看了谢殊一眼后,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这是鸳鸯。” 第72章 相国寺(一) 谢公子收了荷包……   这几日不仅冷,还时不时的下雪,狂风肆虐,外面的寒气根本遮不住的往屋子里头钻,便是耐寒的腊梅也多有凋零。   戚秋本就怕冷,一到冬日手脚都是冰凉的,这几日风又吹的厉害,更是险些将戚秋给吹得下不来床。   谢夫人知道的时候,戚秋已经有些不舒服了,头脑昏昏沉沉的有些起热。   谢夫人赶紧找了大夫来开了药,又煎了补药,这几日就呆在戚秋的院子里日日照看着戚秋,常常亲自给戚秋喂药,就跟照顾谢殊一般。   提起谢殊,谢夫人也是止不住的叹气。   谢殊已经去了庆安县七日了可还不见回来,连封信也没递回来,谢夫人是止不住的担心,连膳食都用不下去,每日唯一能操点心的就是给戚秋喂药。   也因此戚秋可没少喝苦水药,脸都要喝绿了去,好在身子确实是一点一点好起来了。   又将养了几日,见戚秋已经活蹦乱跳了,谢夫人等天好的一日带戚秋去了相国寺上香。   这几日一连几日不顺,又担心着在外的谢殊,谢夫人早就有了想去相国寺上香的打算,若非戚秋病了,也断不会推迟到了今日。   外面天气寒冷,万物凋零,树梢上的冰棱比刀子还厚。   虽然天寒地冻,路上的积雪也还没有化完,但相国寺里的香客却是不少。   一茬儿接一茬儿的人从相国寺里进进出出,香客络绎不绝,还未走进去,便能闻到浓浓的香火味。   相国寺戚秋还是头一次进来,位临长安大道,坐落不小,里面随处可见花植。   戚秋陪谢夫人去正殿上了香,捐了香火钱,刚走出正殿,便被人给叫住了。   扭头一看,正是多日不见的韩夫人和韩言。   谢夫人赶紧停下脚步。   等韩夫人走过来之后,谢夫人笑道:“真是多日不见,韩夫人的气色看起来好多了,可是已经痊愈了?我那几日没少担心,却因府上之事腾不开空去府上坐坐,也怕去了给府上添乱。”   前几日韩夫人病了,谢夫人有心上门探望,又怕显得过于殷勤,思来想去之后挑了一些补品差人送了过去。   韩夫人叹了一口气,“我这都是老毛病了,每年冬日都要闹一场的,不打紧。”   说罢,韩夫人看向戚秋,一脸关切地问:“只是怎么瞧着戚小姐的脸色也不怎么好看?”   谢夫人回头看向戚秋,也跟着叹了一口气,“那几日寒冷,秋儿也是病了一场,这几日刚好。我想着她那几日在屋子里闷坏了,看今日天还不错,便想领着她出来走走,也散一散病中郁气。”   “戚小姐也病了?”韩夫人一惊。   韩言也抬眸看向了戚秋,抿了抿唇。   谢夫人点点头,又怕韩夫人觉得戚秋是个病秧子,连忙说道:“都怪这场雪下的突然,秋儿一时不察着了凉,好在病去的也快,身子已经养好了。”   韩夫人嗔怪道:“戚小姐病了你怎么也不知会一声,我竟然都不知道。我院子里的大夫最擅长治头疼脑热,合该领着上门去瞧瞧。”   “你还病着呢,折腾什么。”一听此言,谢夫人心里甚是服帖,笑着说道:“我们也别站在这风口处说话了,去一旁的厢房里喝盏热茶。”   挑了一处没人的厢房,韩夫人和谢夫人领着韩言和戚秋进去了。   刚坐下没说两句话,韩夫人便掩嘴笑道:“今日也真是巧了,方才在正殿还遇上了秦家的两位小姐,瞧着像是求姻缘来的。只是她们两个走得快,也没来得及说上两句话。”   说罢,韩夫人看向戚秋,眉眼含笑带着深意,“不知戚小姐年芳几何?若是过了及笄,也该考虑一下婚事了。”   戚秋低着头,“已经过了及笄,婚事……”   戚秋故作脸红地止住了话。   韩夫人笑道:“已经过了及笄,婚事想必家中的长辈可要操心了。”   见戚秋不好意思了,谢夫人看向了一旁的韩言,笑着接过话茬说:“听说韩公子今年进了吏部当差,这可是个好差事,真是争气。”   今年因为蓉娘的景悦客栈一事牵扯了不少官员,朝廷六部也因此空出了不少位置。年尾之际,陛下一连封了不少有才干的年轻子弟顶上去。   韩言自然是头一个受到陛下恩惠的人。   韩言拱手垂眸说:“全靠老师提携,愧不敢当。”   谢夫人越看韩言越满意,“也要你有这个能力,才会被陛下看重。”   韩夫人笑道:“若说能力才干和陛下看重,谁能比得上你家的儿子。及冠宴上圣旨一下,好不风光。”   说起风光一词,韩夫人顿了顿。   低头抿了一口茶,韩夫人这才不冷不热地说:“不过若说风光,这阵子李家可是没少长脸。李夫人不仅自己得了诰命,连同儿子也进了锦衣卫,除此之外李家那几位也够升了官,那日见到李夫人真是好不得意。”   谢夫人搁下手中的茶盏,脸色淡了去。   韩夫人继续说道:“不过听说自宫宴那日回来,李家这阵子收敛了许多,不知是不是被太后娘娘训斥了。”   戚秋听着韩夫人的语气不怎么对,刚想抬头,便听见韩夫人转了话音,“今日天好,听说相国寺后园的红梅长得不错,言儿,你带着戚小姐去看看。我记得秦家小姐也往后园去了,见着了你们这些小辈也好一起说说话。”   谢夫人一顿,随即也道:“是啊,你们出去看看,就别陪着我们闷在屋子里了”   戚秋知道,这是谢夫人和韩夫人想支开他们两个小辈。   韩言看向戚秋,等着戚秋答话。   戚秋只好对韩言福了福身子,“那就有劳韩公子了。”   和韩言并肩走出厢房,外面寒风一下子便涌了过来,戚秋冷不防打了个哆嗦。   韩言见状身形一顿,走在左侧替戚秋当着风,“这几日化雪天寒,戚小姐记得穿厚一点。”   戚秋拢紧身上的斗篷,点点头。   两人本就不甚相熟又多日未见,倒也没什么好说的。戚秋更是明白谢夫人的意思,还有些尴尬在。   一路上,戚秋都没怎么主动开口说话。   韩言垂眸看了一眼戚秋,也没再开口,只是放在身侧的手紧了紧。   沉默着走到后园,便看见满园子里的红梅怒放,枝头上还残留着薄雪,格外好看。   刚走到院子里口,便看到了坐在不远处亭子里的秦仪和秦韵。   秦仪和秦韵显然也看到了二人,不等秦韵起身,秦仪突然站起来冲戚秋挥了挥手,“戚小姐,来这里坐啊。”   这可不像是秦仪每每见到她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德行,戚秋脚步一顿。   可既然秦仪已经开了口,戚秋和韩言也不好拒绝,只得走了过去。   刚坐下,秦仪就兴致勃勃地问:“戚小姐怎么会和韩公子待在一处,可是一起来的?”   若是一起来的,恐怕秦仪就有的往外嚷嚷了。   韩言没有说话,戚秋只好开口说:“方才恰巧碰见了韩夫人和韩公子,两位长辈说话,便把我们两个给打发出来。”   秦仪失望地撇了撇嘴。   秦韵开口说:“瞧着戚小姐脸色不怎么好看,可是病了?”   话落,一阵风吹来,戚秋咳了一声,“之前有些发热,是病了一场。”   秦韵关切地说:“即使如此,化雪之际,出来时可要裹到严实一些。我这里有个袖炉,握着暖和,戚小姐先拿去用吧。”   说着,秦韵将手中的袖炉递给戚秋。   秦家姐妹突然的热情让戚秋不由得眯了眯眸子,心下有些提防和茫然。   小心起见,戚秋浅浅一笑,避开了秦韵手里的袖炉,“这如何会行,秦小姐穿的也不厚实,就不麻烦秦小姐了,我的丫鬟也已经回去去取袖炉了。”   “哎呦,有什么好麻烦的。”秦仪一把抓过秦韵手里的袖炉塞进戚秋手里,看着秦韵促狭道:“以后说不定都是一家人了。”   戚秋一愣,便是韩言也惊了一下。   秦韵脸瞬间便有些红了,垂下眸子,推了秦仪一把,“别乱说话。”   秦仪歪了歪身子,却是笑了起来,转头看向戚秋,“戚小姐,你可知谢公子何时能从庆安县回来?”   戚秋顿了一下,回道,“我不知道。”   秦仪挑了一下眉梢,试探说:“戚小姐住在谢府,和谢公子关系应该亲厚,连此事都不知道吗?”   戚秋说:“表哥此次去办的是公事,去过久自然不是自己说了算,我如何会知晓。秦小姐是找表哥有什么事吗?”   秦仪抿嘴一笑,“自然有事,还是大事。”   秦韵又红着脸推了秦仪一把,嗔怪道:“快堵住你的嘴。”   两姐妹倒是闹了起来。   韩言越听越觉得不对,不动声色地皱了一下眉,站起身子颔首笑道:“我去那边瞧瞧,先失陪了。”   韩言走了,正和秦仪的意。   等韩言身子远去后,秦仪眉眼上扬着,捂嘴笑着对戚秋说:“戚小姐想必你还不知道吧,谢公子收了我姐姐送给他的荷包。”   戚秋一顿,挑了一下眉。   哦豁。 第73章 相国寺(二) 韩公子和谢公子……   戚秋微垂下眼,长长的眼睫遮挡住眼中的幽深,面上不见一丝波澜。   看着被秦仪硬塞进她手里的袖炉,戚秋并没有接话。   秦仪一直在打量着戚秋的神色,可她说完话,却见戚秋是这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一时也有些拿不定主意。   轻笑了一声,秦仪挑眉继续说道:“我可是听说谢公子从来不收女子赠予的这些东西,没想到如今竟是收下了我姐姐送的,倒真是……”   说罢,秦仪又是娇笑了一声。   秦韵娇瞪了秦仪一眼,虽没有什么威慑力。   秦仪口中的话并没有说完,这话就像是缠缠绵绵的银线,勾的人心中一紧,反而更容易惹人遐想。   戚秋摩挲着手里的袖炉。   这袖炉是个铜丝鎏金莲花形的,外表做工精细优良,捧着也不烫手,却因为形状的问题而有些硌手。   戚秋垂眸抚摸着,却被硌了一下手,抿了抿唇,心里不免有些烦躁。   秦仪盯着戚秋看了一会,问道:“戚小姐,你可曾见到谢公子收别家女儿的东西吗?”   寒风呼啸,吹落梅花,梅香顿时肆意。   相国寺这处园子里的梅花确实长得好,朵朵盛开,长的娇艳欲滴。此处是园子口,来往的香客不少,随时能听见窸窣的脚步声。   梅花落地,很快就被来往的行人碾成烂泥。   戚秋伸手拢了拢身上的斗篷,回道:“未曾。”   秦仪看了半天也没瞧出来戚秋的脸色有什么不对,更猜不出戚秋心里想的什么,只好得意一笑,“这便好,我还怕是别人蒙我的。”   “好了,秦仪。”秦韵适时的站出来,红着脸制止秦仪继续说下去,“可别再胡说了。”   秦仪大大咧咧地笑道:“我哪里有胡说,我说的可都是实话。”   秦韵面色有一丝绯红,握着手里的帕子,“戚小姐,你别听仪儿乱说,她这个人口无遮拦的。”   秦仪顿时不高兴了,“我哪里口无遮拦,我这不是想帮姐姐你打听一下谢公子的为人罢了。”   说着,秦仪看向戚秋,“戚小姐,我说此话也没有别的意思,你只当是闺阁女儿闲聊时说的玩笑话,不用放在心上,只是……”   顿了顿,秦仪说:“戚小姐,之前是我对你有偏见,多次针对你,可如今我即将此事告诉了你,还请戚小姐接下来能给我一句实话。”   戚秋抬起眸子,突然笑了一下,“秦小姐放心,虽然你多次针对我,但我定然知无不言,秦小姐只管问。”   秦仪面色一僵,随即咬了咬唇,“敢问戚小姐,谢公子可像传闻中的不近人情?我只有这么一个姐姐,断不能受委屈的。”   戚秋面上看不出喜怒,只是抱着袖炉的指尖有些泛白。   默了一下,戚秋笑着说:“传闻怎么可信。表哥是个顶顶好的人,若是秦小姐对表哥有意,大可不必担心传闻这些无稽之谈。”   闻言,秦韵的脸色更红了。   秦仪却顿时不乐意了,咋呼说:“什么叫我姐姐对谢公子有意,明明是、明明是……”   秦仪到底还是有分寸的,被秦韵又瞪了一眼后,止住了话音。   可都说到这个地步了,谁还不知道她话中的意思。   秦韵一边制止着秦仪继续说下去,一边咬着唇偷偷看着戚秋的反应。   秦仪更是明显的多,一双眸子恨不得黏在戚秋身上。   可是不论秦仪和秦韵怎么看,戚秋都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反而眉眼含笑地看着她们两姐妹打闹,丝毫不见波澜。   秦仪和秦韵不免对视一眼,心里直打鼓,面色更是一僵,心道难不成是她们打听错了?   戚秋其实对谢殊并无男女之意?   可不论怎么样,她们既然做了这场戏自然就不能半途而废,总要试探出戚秋的真实心意。   若是戚秋真的对谢殊无意最好,若是有……   正想着,园子口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起初秦仪秦韵和戚秋并没有在意,直到脚步声越来越近,三人这才侧身去看。   只见不远处走来一个男子,眉眼淡漠,鼻梁高挺,下颚锋利干净,一身紫色的大氅披在身上,更显身姿挺拔。   他慢步走进,肩上落了几朵梅花,更衬面色如玉。   来人可不正是谢殊。   谢殊身后还跟着山峨,正对着戚秋笑。   三人皆是一愣,秦韵率先反应过来,拉着秦仪一起站起身来,盈盈一拜,“谢公子。”   说罢,秦韵红着脸看向谢殊,以为谢殊会走过来。   可是抬起眸子,却见谢殊并没有看她。   ……他径直朝戚秋走了过去。   秦韵脸色顿时一僵,抿了抿唇。   戚秋没有站起来,而是讶异地看着谢殊问道:“表哥,你回来了?”   谢殊点点头。   将特意捎来给戚秋的袖炉递过来,谢殊抬起眸子,无奈地看着戚秋,轻声训说:“听母亲说你刚生了一场病,出门在外更应该小心一点,怎么出来一趟还能把袖炉落下?天气这么冷,下次不能再忘了。”   相国寺的厢房里头都烧着炭火暖和,戚秋将自己的袖炉放在桌子上,出来的时候却是忘了拿。走到半道想起来,只能派山峨回去去取。   可没想到送来袖炉的不止山峨,还有已经数日不在京城的谢殊。   谢殊出去数日,脸上不见沧桑,反而越来越有味道。腰杆挺直,冷硬的脸庞更加锋利,说起话来却又有了一丝温和。   戚秋不由得想起了那日雪夜。   谢殊将自己身上的玄色大貂罩在她身上,严寒一下子褪去了不少。   谢殊眼眸深邃,薄唇轻抿,一字一句地跟她说,“等我回来。”   她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只记得自己点了点头,被谢殊送回了院子,谁也没有开口问你为何会在这里。   一切似心照不宣又似一团迷糊。   戚秋抿了抿唇,将秦韵的袖炉还了回去。   秦韵眸子微垂,接过戚秋递过来的袖炉。   只是她没再用,转身将袖炉交给了自己的丫鬟。   默默的从谢殊手里接过自己的袖炉,戚秋垂下眼眸,依旧没有说话。   谢殊这才抬眸看向秦韵和秦仪,神色淡淡的微微颔首,回了一声,“秦小姐。”   万万没想到得到的只是这么一声不重不轻的回复,秦仪和秦韵反应过来后,都被谢殊这幅不冷不热的样子弄得有些难堪。   咬了咬唇,秦韵主动开口问说:“谢公子是刚刚回京吗?”   谢殊站在戚秋身后,戚秋这副不冷不热的样子也令他十分不解,皱了皱眉头,半晌后这才点了点头。   秦韵心下一凉,微微垂下眸子,坐了下来。   梅花四落,寒风不止,吹起散落的白雪纷纷扬扬,让看景的人心中一凉。   亭子之中,气氛一时有些凝固。   园子离前面不远,还能听到前面是不是传来的钟声。   秦仪也收了先前眉飞色舞的姿态,不敢再滔滔不绝了。她多少有点怵谢殊,如今垂着脑袋乖巧地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   正主来了,她却不见刚才那般得意的模样。   气氛僵硬了一会,还是戚秋率先打破寂静,扭过身子问谢殊,“表哥,你回了京没有回府吗?怎么来这了?”   谢殊坐在戚秋一侧,看着戚秋把袖炉放在桌子上,“刘管家说你们来了相国寺,我便来了。”   戚秋点点头,又问:“你见过姨母了吗?她和韩夫人在西厢房里说话。”   谢殊无奈地笑了一声,说道:“没见过母亲,怎么会有你的袖炉,又怎么会知道你在这?”   顿了顿,谢殊说:“你把袖炉揣上,这会起风了。”   “哦。”戚秋懒懒地应了一声,又转回了身子。   谢殊明显觉得戚秋哪不对劲,可却又品不出来,几番欲言又止之后终是无奈地垂下眸子。   走前还好好的,怎么一回来反而变了个面孔。   谢殊想不通。   可顾及着前面坐着的两个人,谢殊也不好开口问。   秦仪打量着戚秋和谢殊两人,脸色越来越难看。   她起初见到谢殊还心中一喜,以为能借着谢殊的势好好扬扬威风,可她怎么也想不到她和姐姐竟然被拋到一旁。   谢殊甚至都不往这边看一眼!   隔了半晌,秦仪还是忍不住了,刚欲开口,身后便又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众人回头一看,随即只见韩言拿着一株红梅走了过来。   韩言手上拿着几株红梅,额上还有些汗,快步走了进来。   见到谢殊,韩言一愣,随即拱手道:“谢大人。”   谢殊神色一顿,眸子不动声色地从韩言转到戚秋身上,又转回韩言身上,“韩大人。”   韩言坐在戚秋另一侧,见戚秋好奇地瞅着他手里的梅花,赶紧递了上去,“这是相国寺僧人用窗纸剪出来的纸梅花,我瞧着新奇,便买了几束给你和秦家两位小姐。”   说着,韩言先将手里的其他两束递给秦仪和秦韵。   这些红梅她们来时也曾见过,据说插放在后院的姻缘树下,可保佑姻缘的。   秦仪本想等临走时买上两束,没想到韩言竟是买了。   道了谢,秦仪和秦韵接过。   韩言这才将手里的另一束递给戚秋。   戚秋还没有接过,他就先红了脸颊。   谢殊瞧着,神色一顿。   摩挲着手里的玉扳指,谢殊眸子幽深,目光在韩言身上打转了一圈后又重新落到了戚秋身上。   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稍,谢殊的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戚秋弯了弯眸子。 第74章 诛心 秦小姐慎言   后园说不上偏僻,却也还算得上安静,此时在正殿上香的人不少,只听前面热闹,这边倒只有窸窸窣窣的风声。   红梅香气不浓,只有淡淡的雅香,在寒风中四溢,似有若无之下,勾动心弦。   这株用窗纸剪出来的纸梅花连枝干都是用窗纸裁剪出来的,格外精致好看,在微风中轻颤,若是不仔细瞧还以为是真的梅花枝。   韩言脸色有些红,看起来有些局促。   他轻咳了一声,眼眸微垂,有些躲避又好似暗含期许。   谢殊抬起眸子看了看韩言,神色淡淡,目光又不动声色地移到了戚秋身上。   秦家两位小姐已经接过纸梅花,戚秋断没有唐突拒绝的道理。   从韩言手里接过梅花,戚秋微微颔首,露出一抹礼貌的笑容,“多谢韩公子。”   见纸梅花被戚秋接过去,韩言悄悄地松了一口气,脸上的红晕也稍稍褪去了一些。   顿了一下,韩言这才垂着眸子说道:“不过是一株纸梅花,戚小姐不用放在心上。”   谢殊听着身侧的戚秋应了一声,放在膝盖上的手微微曲起,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似有些漫不经心。   他许是刚回京的缘故,神色有些疲倦,身姿也不如以往那般挺直,而是有几分慵懒。   秦韵的视线从谢殊身上移到微红着脸的韩言身上,突然笑着开口对戚秋说:“不知戚小姐进来时有没有看见正殿左侧的那株缠着红绳的姻缘树,据说将纸梅花插在姻缘树下面的坛子里,不分男女,皆能保佑姻缘顺遂。”   戚秋进来时跟谢夫人径直去了正殿,还真没看到左侧的那株姻缘树,闻言轻轻地点了点头,却有几分心不在焉,“原来还有这个说法。”   秦韵笑道:“是啊,干坐在这里也是无趣,不如我们和两位公子一起去将手里的这几株红梅放进去,也算不浪费韩公子的一片心意。”   这话倒是给秦仪提了个醒,不等戚秋开口,秦仪就先一步说道:“说起心意,我怎么瞧着戚小姐手里的这株纸红梅比我和姐姐手里的都好看一些?”   韩言脸色又红了起来,手微微蜷起,似是有些紧张。   秦韵比较了一下自己手里的红梅,惊讶道:“还真是。”   戚秋手里的纸梅花比秦韵和秦仪手里的都要大一些,上面的梅花也多数都是盛开的样子,瞧着格外娇艳,一看就是精心挑选出来的。   看了一眼谢殊,秦仪咬了咬唇,故意说道:“难怪方才韩公子先给了我和姐姐,特意将左手里的这株红梅留到最后,原来这三株红梅还是不一样的,有一株是专门给戚小姐的。”   谢殊放在膝盖上的手一顿,抬起眸子,眉头紧了紧。   戚秋神色也是一顿。   顿了一下,秦仪见秦韵并没有拦着她,当即放下心来。   故作好奇,秦仪掩着嘴继续笑说:“方才见戚小姐和韩公子一道走过来,便觉得你们二人熟稔,当时我就问戚小姐是不是约着韩公子一起来,原来……”   秦仪及时地止住了话音,一切却尽在不言中。   戚秋的眉头蹙了起来。   秦仪这番明显是话中有话,暗指的什么一清二楚。若是放任她继续编排下去,还不知要被她说成什么样子,到时候若是再传出去个一星半点,没有的事也要变成有的了。   虽说民风开放,但也断不是放任秦仪在此事上做文章的理由。   戚秋看向韩言。   她心里明白,秦仪就等着她开口辩解,到时候她好纠缠个没完没了,说的越多,她就越解释不清楚。   还是由韩言开口解释最好。   谁知抬眸一看,韩言竟是个脸皮薄的。   这会他被秦仪打趣的脸色涨红,加上纸梅花的事被秦仪说个正着,张了张口,却是有些手足无措的样子。   戚秋叹了一口气。   实在无法,她刚欲开口,身侧却传来了谢殊的声音。   谢殊微皱着眉头,不悦地看向秦仪,“秦小姐,慎言。”   谢殊的声音低沉冷冽,如冬日的寒风一般,吹得人又冷又瑟。   秦仪抬眸看着谢殊,登时就噤了声,止住了还想开口再说的话。   谢殊坐在风口处,寒风将身上的大氅吹起,露出里头玄色的衣袍。   他目带不悦,下颚锋利,脸色更添冷硬,“今日来相国寺是我母亲的意思,什么相约而来纯属无稽之谈,表妹和韩公子不过见过次几面,我更不知你口中的熟稔从何而来。秦家是簪缨世家,想必秦小姐应该知道有些话是不能乱说的。”   秦仪脸色一白。   她自然知道戚秋和韩言不是相约而来的,所说的这番话也不过是故意说与谢殊听的。   本以为依照谢殊的脾性是不会插手此事的,到时候等戚秋坐不住了,她再与其争论,说的越多,此事就越像真的,到时候谢殊自然不会再把心思放到戚秋身上。   若是日后戚秋敢仗着近水楼台先得月去勾引谢殊,谢殊反而觉得戚秋是个朝三暮四的女子,更能断了戚秋的念想。   可她却没想到谢殊不仅替戚秋开了口,还冷下了脸色。   如此毫不留情的话,让秦仪心中又惧又羞,一时之间也红了脸。   秦韵咬着唇,站起身对着谢殊福身,“仪儿素来口无遮拦惯了,还请谢公子见谅,我待她向戚小姐道歉。”   说着,秦韵转向戚秋行了一礼,“仪儿出言无忌,还请戚小姐不要跟她一般见识,我回去定会多加管教。”   戚秋也没有想到谢殊会突然开口,反应过来之后,却也没有避开秦韵这个礼。   等秦韵起身之后,戚秋做出一副无奈的样子,开口说:“秦小姐,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但既然秦小姐可以出言无忌,那我也就冒昧的说上一句。”   秦韵身姿一顿,随即笑着道:“戚小姐请讲。”   戚秋看了秦仪一眼后,微微垂下眸子,“秦二小姐也马上要及笄了,不能再像小孩子一般顽劣了。同样身为女子,应该知道一些话是不能乱说的,就像今日之事若是传出去岂不是毁了我和韩公子的名声,若是再被有心之人搅合,那我……”   戚秋面色一白,委屈道:“若是旁的也就罢,可此事却断然不是能拿来说嘴的,还请秦小姐以后莫要拿我寻开心了。既是秦家小姐,也该注意一些分寸,莫要……”   戚秋话说到一半,便止住了。   秦仪咬着牙,身子都被戚秋气的直发抖。   方才她本以为戚秋不敢受秦韵这个礼,却没想到戚秋坐的四平八稳,丝毫不见起身客套。   碍于谢殊坐在一侧,她虽然忿忿却也不敢说什么,可万万没想到戚秋竟然还教训起她来了!   什么叫做不能再向小孩子一般顽劣了,这不是摆明了说她不懂事,喜欢胡说八道,嘴上没个分寸吗!   可偏偏戚秋嘴里说着诛心的话,面上却是一副委屈的模样,就好似被当众指责不懂事的人是她一样!   眼见坐在一旁的韩言也隐隐投过来的不悦目光,秦仪到底年纪还小,脸皮火辣辣的,当即便有些坐不住了。   可她刚站起身要与戚秋理论,谢殊便看了过来。   谢殊的眸子幽深,像是不见底的湖水,又冷又冰。   秦仪就被盯着看了一眼,身子瞬间往后退了一步,脑子一空,嘴唇嗫嚅半天也不记得自己要说什么了。   谢殊站起身子来,神色冷淡,“今日秦小姐之言,日后我不希望再听到只字片语。”   谢殊没说后果是什么,但秦仪却已经害了怕。她虽倔强着没点头,却也不敢说什么反驳的话。   垂眸看了一眼怀里还抱着纸梅花的戚秋,谢殊屈指敲了敲她身前的桌子,淡声说:“坐的也够久了,走吧。”   戚秋这才反应过来,站起身子,低头跟在谢殊身后。   见谢殊和戚秋要走,韩言也站了起来,谁知还没来得及跟上戚秋,谢殊却转过来了身。   谢殊神色淡淡,看向韩言,不咸不淡地说:“既然秦家小姐已经误会了,韩公子还是避避嫌的好。”   韩言的身形当即一顿。   谢殊领着戚秋一道出了亭子。   寒风又起,肆意不止。   园子里的落梅被踩在脚下,像是凋零的胭脂。   戚秋抱着袖炉,拢紧身上的披风,一时之间两人谁都没有主动说话。   一路到了西厢房,推开门,一股热气涌出来。   韩夫人和谢夫人还在说话,像是说到了兴头上,两人正掩嘴笑着。   门被推开,两人抬眸去看,瞧着竟是只有戚秋和谢殊回来了,韩夫人不禁问,“言儿呢?”   谢殊道:“随后就到。”   韩夫人点点头,又看向谢殊,笑道:“我正和谢夫人说起你,谢公子此次回京可是办完差事了?”   谢殊回道:“还未办完差事,只是京中也有差事要办,便先回来了。”   韩夫人一顿,问道:“那岂不是过几日又要走了?”   谢殊点点头。   谢夫人叹了一口气。   谈话间,韩言回来了。   韩夫人和谢夫人站起身来,“也快到晌午了,便也不好再在这里闲坐了。”   谢夫人点点头,转身之际,却见韩夫人对她眨眨眼。   谢夫人顿时明白过来,扭头对谢殊和戚秋说:“我和韩夫人有话还未说完,今儿个晌午便不回去用膳了,你们两个先回府吧。”   戚秋和谢殊一愣,却也只能点点头。   一行人出了相国寺,送走了韩夫人和谢夫人,戚秋转身上了谢府马车。   谢殊是骑马来的,戚秋坐稳之后刚掀开帘子想让车夫驾车,马车却是一沉。   侧目一看,只见谢殊也上了马车。 第75章 归还 那些荷包,怎么了   长街之上,商贩不断,冒着热气的炒栗子香气直往马车里钻。因今日天还不错,来往的行人并不少。   积雪被堆积在路的两侧,只留下一片湿润,沿街挂起的六角宫灯上落了一层薄霜,在枯枝上随风晃动。   路上拥挤,马车便走得慢一些。   外面热热闹闹的声音不断,马车里头却是一片安静。   马车里烧着炭火,即使寒风时不时地涌进来,却也觉得闷热。   戚秋和谢殊坐在马车里,谁也没有开口说话,只留下静谧随着马车不断向前去。   袅袅升起的熏香烟气隔断在两人中间,似有若无的烟雾如同割不断的绳索,将二人隔断开来。   过了许久,马车里都只能听见外面的嘈杂声。   谢殊身子靠着马车壁沿,微垂着眸子,直到寒风送进来一阵梅花香气,他这才又睁开了眸子,紧了紧眉头,看向坐在一旁的戚秋。   烟雾之下,炭火烧得正旺。   戚秋眉眼淡淡,微微垂着眸子,神情像是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   ……可即使如此,她也不忘捧着韩言送的那一株纸梅花。   谢殊不动声色地抿了抿唇,几声呼吸过去,他无奈妥协。   谢殊开口问:“这株纸梅花不是要插在姻缘树下的坛子里吗,你为何给拿回来了。”   半天没说话,马车里又闷,谢殊的嗓音有些沙哑,落在马车里却是不轻不重。   因着马车里热,谢殊脱去了紫色大氅,玄色的衣袍将他桀骜的眉眼衬得越发肆意,像是驯不服的鹰。   可偏偏谢殊生的肤色又白,稍微浓重一点的色彩就会看起来格外醒目。   此时便只是眼尾那一抹轻淡的红,白与红产生强烈的对比,便让他看起来有一种别样的感觉,不再是冷硬的模样,桀骜之下反而……   多了一丝欲。   又冷又欲。   戚秋收回视线,拨弄着手里的红梅,漫不经心地回了两个字,“好看。”   谢殊紧了紧眉头。   戚秋慢悠悠地说:“觉得好看,便拿回来了。”   谢殊沉默下来,眼尾微垂,在烟雾之下虽看不清神色,却可见他紧皱的眉头并没有松开。   马车之内又静谧了下来,隔了好一会,听着外面卖糕点的小贩在吆喝,谢殊忽而无奈地笑了。   揉着眉心,谢殊叹了一口气,口中轻轻吐出两个字,“敷衍。”   戚秋一顿,搁下手里的纸梅花,没有说话。   外面不知何时搭了戏台子,锣鼓声随着寒风一声声敲响。   咕咚,咕咚,咕咚……   抿了抿唇,戚秋突然开口说:“姻缘树下插着的纸梅花太多了,那么多求姻缘的,我怕佛祖保佑不过来。”   谢殊一怔,随即说道:“佛祖普度众生,怎么会保佑不过来。”   戚秋垂下眸子,看着被火烧着的木炭。   木炭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在马车里格外清晰。   戚秋说:“正因为要普度众生,所以才顾不过来。”   顿了顿,戚秋补充说:“像表哥一样,忙……忙的事情那么多,又怎么会顾得过来。”   谢殊一愣,再三思索,终是从戚秋的话中品出来一丝不对味儿。   马车离进戏台,锣鼓声又大了一些。   外面的嘈杂声不绝于耳,却又好似被隔绝在外,树上还有不知名的鸟雀在叽叽喳喳。   薄唇紧抿,谢殊放在身侧的手渐渐握紧又松开,几番来回之后,谢殊抬起眸子。   烟雾袅袅之下,谢殊眸子漆黑,静静地看着戚秋说:“或许佛祖会漏过别人,只帮了你呢?”   戚秋一顿,随即淡淡一笑,“我哪有这个福气。”   谢殊说:“你不试试怎么会知道?”   戚秋眸光闪烁了一下,沉默了下来。   谢殊眉目温和,他薄唇抿得更紧了一些,顿了一下,掀开车帘翻身下了马车。   马车还正在行驶,这下可把车夫吓了一跳,赶紧勒了马。   戚秋也赶紧掀开车帘,朝外看去。   只见谢殊稳稳的落了地,走到自己被东昨牵着的马前,打开放在顶上的行囊,从里面拿出一个匣盒,又快步走了回来。   戚秋慢慢放下了帘子。   谢殊上了马车之后,和戚秋的目光对上。   马车正停在戏台前面,敲锣打鼓声把许多声音都遮了去,耳边只留下戏台上优伶的悠然唱腔。   优伶没有唱戏,拿着两句古诗开嗓。   “……尊前拟把归期说,欲语春容先惨咽。人生自是有情痴……”   在清冷的寒风之下,戏腔断断续续钻进马车里。   谢殊将那个匣盒打开,耳尖泛着红,常年拿刀都不会抖的手此时却有些不稳。   开了几次,谢殊才把那个匣盒打开,露出里面金灿灿的首饰。   谢殊把这个匣盒推给戚秋。   红着耳朵,谢殊微微垂下眸子,“这里,这里都是庆安县一家生意红火的首饰铺子里卖的首饰,我不知你喜欢什么,便各样挑了一些给你。”   这个匣盒有两个手掌大,里面塞满了金银首饰,一时看下去都有些晃眼睛。   谢殊抬起眸子,冷硬的眉眼不再桀骜,脸颊眼尾泛着红,反而透着一股说不出来的意味。   顿了顿,谢殊抿着唇,随着锣鼓声一字一句地说:“这些,只有你有。”   马车已经行驶了出了闹市,戏台也被远远甩在后面,锣鼓声已经听得不真切,可谢殊这句话却是清晰。   谢殊的声音有些赧然,音尾也有些颤,可目光却一直坚定地落在戚秋身上,不曾转移。   他眼尾泛着红,目光却执拗,盯着戚秋像是一个执着又渴望的小孩。   戚秋的心猛地漏了一拍。   脱离了闹市,街上便安静了许多,彼此的呼吸声也格外的清晰。   马车里炭火烧个没完,即使寒风不断涌进来,却依旧无济于事。   四周越来越炙热,闷得人心都是慌的。   马车晃晃悠悠不知走了多久,戚秋垂下眸子,声音很轻很轻。   紧紧扶着膝盖上谢殊递过来的匣盒,戚秋的指尖都因用力而泛白,她小声地问:“我送你的荷包怎么从未见你带过?”   谢殊垂下眸子,喉结上下一滚,也低声说:“可那些荷包……”   可那些荷包并不是你亲手绣的。   顿了顿,谢殊并没有把话说完,他不知道该不该在此时揭露戚秋。   而戚秋眨巴了一下眸子,不解地看着谢殊。   全然不知自己用买来的荷包忽悠谢殊的事已经暴露了。   *   自戚秋三人走后,秦韵和秦仪在亭子里坐了好久。   亭子里面,下人把早就备好的点心茶水放在桌子上,茶香混着糕点甜腻的香气顿时盖住了梅花的香气。   秦仪老老实实地坐在秦韵旁边,咽了咽口水,一句话也不敢说。   秦韵漫不经心地品着手上的核桃酥,面色看不出丝毫不对,依旧是一副大家闺秀的恬静模样。   只有秦仪知道,秦韵从来不吃核桃的,用核桃制成的核桃酥秦韵更是一口不尝。   可如今……   秦仪心惊胆战地看了一眼秦韵,想说话又不敢,想劝说又不知道从何开口。   犹犹豫豫之下,秦仪缩着脖子,一句话也没憋出来。   秦韵身前的碟子放着七八块核桃酥,秦韵足足吃了五块这才停了下来。   擦了擦手,秦韵扭头看着秦仪,扬唇笑了笑,“仪儿,你怎么不吃?这些糕点可都是你要小厨房做的,都是合你口味的。”   秦仪看了看桌子上精致可口的点心,实话实说,“我没什么胃口,不想吃了。”   秦韵擦着手的动作一顿,抬眸问:“怎么了?”   秦仪咬咬牙,终是鼓足勇气说:“长姐,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谢公子怎么会……收了姐姐的荷包却又这个样子,这不是翻脸不认人吗!”   秦韵微微垂下眸子。   秦仪不高兴地说:“这个谢殊也不过如此,既然放任那个戚秋如此欺辱姐姐!那个戚秋有什么好的,差了姐姐一大截,身世更是不如姐姐,谢公子竟然维护她而不管姐姐!”   秦韵轻声说:“今日是我们两个放肆了,你那些话确实不应该说,谢公子生气也是正常,不必放在心上。”   秦仪却是不依,“即使我们今日有错,谢殊也应该让着姐姐,以姐姐为重,怎么可以如此毫不留情。他不是……他不是喜欢姐姐吗!”   秦韵眸光一闪,不等她再说,秦仪便突然站了起来,堵着一口气道:“不行,我要找爹爹去!”   说着,秦仪就迈步朝外面走过去。   还未走两步,只听后面传来秦韵的呵声:“够了!”   秦韵这句话又冷又重,像是掉落在地上的冰棱,激得秦仪一哆嗦。   愣愣地转过身,却见秦韵依旧是一副温柔的模样,仿佛刚才那一声只是她的错觉。   秦韵走过来,牵起秦仪的手,温和地说:“仪儿,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爹爹每日这么忙,就不要为了这种小事去打扰爹爹了。”   秦仪愣愣地点点头。   从后园出来,秦仪也没了要闲逛的心思,和秦韵一道回了府上。   还未到秦府的那条街上,却又被人叫住了。   掀开帘子一看,来人腰间挂着魏安王府的令牌,正是魏安王府的仆从。   那人翻身下马,掏出一物,递给秦韵,“秦小姐,这是您的荷包,小的奉王爷之名将此物还给您。”   秦仪一愣,随即大怒。   这是什么意思,谢殊又把荷包给退了回来?   秦仪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气的根本坐不住。   怒不可遏地掀开帘子,秦仪刚要和那仆从理论,却被秦韵给按住了。   秦仪愣愣地抬起头,却见秦韵脸上没有丝毫的惊讶。   她只是默默地接过荷包,等魏安王府的仆从走之后,面色平静的将荷包扔进烧的正旺的炭火里,然后抬起头对她说……   “此事不要告诉爹爹。” 第76章 请帖 几家欢喜   皇宫里头,飞檐之上残留淡淡雪水,欲落未滴。   慈宁宫里金碧辉煌,假山细水,一花一木,皆是名贵。红墙黄瓦沐浴在日光下,干净明亮,一株带霜的红梅映着朱墙探出枝头,更显娇艳欲滴。   正殿里头,鎏金狮耳刻龙凤纹香炉正袅袅吐出香烟,层层湘妃色曼帘之下,太后端坐在上头。   太后眼角铺着细纹,头发已经雪白,干净利落地盘起挽成发髻,上面缀着两支镶嵌着红宝石的金钗,虽着一身素袍锦衣,却不减半分雍容华贵之意。   搁下手里的银耳燕窝粥,太后叹了一口气,“李家今日虽然风光,你却也要谨慎一些,莫要再使当年的性子。如今正是东山再起之际,如何能添乱子?若是因此惹陛下不快,坑害的不还是你自己和严儿。”   李氏一身华服,面色红润,坐在檀木佛莲屏风后面。   她看不清太后的神色,也不敢放肆,只好赶紧起身,“太后娘娘说的是。”   许是有些累了,太后揉了揉额角,身边的宫嬷见状赶紧拿了个软枕给太后靠着。   身子朝后倚去,太后说:“哀家知道这些年过去你心里一直憋着一口气,可你也要明白时过境迁的道理,万事要三思而后行。你祖母已经过世,李家只留一些不争气的庶子撑着,我这个老太婆久居深宫之中,纵使是挂念着往日与你祖母的情谊,又能帮得了你什么?”   李氏赶紧讪笑着上前奉承,“太后娘娘……”   太后打断了李氏刚说了个开头的话,“哀家今日叫你过来,就是挂念着与你祖母的旧情,也念在你一人带着严儿辛苦,这才想着指点两句,你能听得进去最好,听不进去哀家也无法。”   太后畏寒,寝殿里烧着几盆炭火,烘得里里外外都是暖暖和和。   李氏噤了声,额上浮上一层薄汗,半晌后才福身道:“太后娘娘的话,臣妇时刻谨记在心,不敢、不敢不听。”   宫人送上来一盏蜜枣茶,太后抿了一口,“你能记在心里最好,起来吧。”   李氏站起身子,却也不敢再坐。   太后说:“我知晓你的难处,你跟谢氏比了这么多年,不愿在谢氏面前低头,可人活在这世上,谁没有难处?若是那日你低了头,由哀家替你递上请帖,谢氏不敢不去。等到洗尘宴上,谢氏一来,长的不也是你的脸面,你何苦非要在那日争这一时意气?”   李氏也知自己那日行错了,嗫嚅半天后才道:“太后娘娘教训的是,是臣妇一时鲁莽,浪费了您的一番苦心。”   “浪费了哀家的一片苦心不要紧,只怕你和谢氏的仇越结越深。”太后说:“如今谢家还是最得陛下恩宠,你非要和谢家过不去,就是跟陛下过不去。”   李氏擦了擦额上的冷汗,心里不服气,面上却不敢表露出来。   “罢了罢了。”太后却是一眼就瞧出来李氏的心思,不愿再说,只是道:“现如今,你当务之急是将洗尘宴办好。这场宴会不可马虎,若是办得好你便在京城扎住了根,旁的人也才不敢小瞧你。”   说到洗尘宴,李氏便精神了一些,连连称是。   摩挲着膝上的玉如意,太后说:“只是哀家手上不经事许多年,也帮不了你什么。不过既然六公主这几日不愿意出宫,养在哀家膝下的九公主那日自是会去宴席上,也算是替哀家帮你撑撑场面。”   李氏此次前来本就是为了求这个,闻言顿时心中一喜,连忙跪下谢恩,“多谢太后。”   前几日,不知魏安王妃进宫说了什么,本已经说好要来洗尘宴上的六公主却又突然反了悔,不愿出宫,这可把李氏急坏了。   洗尘宴上公主会来的事她已经到处张扬出去了,若是到时候公主不来,那她岂不是成了笑话。   李氏一边恼怒,却又着急了起来,左思右想之下只能来求太后娘娘,谁知还不等她求恩,太后娘娘却先一步开了口。   九公主虽然还小,但总归是公主,只要来了,便是皇家的恩情,李氏自然是求之不得。   谈话间,已到了太后娘娘午睡的时间,宫嬷一张口,李氏便明白这是太后娘娘在赶客了。   她也不敢久留,磕了个头便含首退下了。   出了皇宫,李府的马车已经等在宫门角一侧。   李府的嬷嬷扶着李氏上了马车,等马车行驶起来,李氏便舒心地笑了起来,“此番进宫虽然听了一顿训,但好在忧心的事却是解决了,之后也就不操心了。”   李氏的嬷嬷笑着道:“公主赴宴何等的恩宠,夫人放心,这绝对是京城头一份。”   李氏不紧不慢地挑开帘子,悠悠的朝身后的皇宫望了一眼,下巴微扬,眉眼带着得意的笑。   那嬷嬷瞧着李氏的脸色,继续说道:“管他谢家再风光,可谢家公子的生辰宴,除了魏安王妃之外,可再没有皇家之人前往。魏安王也不过是看在魏安王妃的面子上,这才给了一份薄面,哪有我们李府风光。”   这话说的李氏心中甚是服帖,“太后娘娘还说陛下看重谢府,若是真的看重谢府,及冠礼如此重要,陛下又怎么会不派皇子前往,除了一些赏赐之外,可再不见别的了。”   嬷嬷连连应是,“可见陛下只是忌惮谢家,哪里有传闻中说的滔天恩宠。”   嬷嬷给李氏捏着肩,笑得谄媚,“若说恩宠,还要看夫人和公子。”   李氏眉头一挑,顿时便愉悦地笑了起来。   街上没什么行人,不过片刻便回到了李府。   李夫人下了马车,门口的管家便迎了上来,“夫人,按您的吩咐已经从花匠手里买了不少鲜花回来,都放在暖阁里养着,夫人可要去瞧瞧?”   那日去长公主的宴席上,李夫人瞧见了长公主养在暖阁里的鲜花便起了心思,让管家四处打听,就为了洗尘宴上撑撑场面。   李夫人颔首,“让府上的花匠精心养着,莫要出什么差错,等到洗尘宴上便摆在后院里头。”   李夫人对这场洗尘宴有多看重管家是知道的,自然不敢马虎,忙让人去盯仔细去。   李府的老宅自李夫人回来之后便翻新了一遍,墙面也重新粉刷了一遍,瞧着格外干净。   虽然离洗尘宴还有上几日,但府上已经张罗起来,六角玲珑灯沿着游廊挂起来,青砖白瓦之下皆是明亮透彻,地面上的绣着金花纹的红地毯也铺了起来,园中树枝栽起,堪称三步一景。   请帖早早的派人送了出去,如今万事俱备,只等着宾客上门。   李氏想着,又叫去将后院的林子打扫一番,想在里头布置两处石椅。   这边闹腾着,隔壁宅子也是不得安生。   韩夫人叹了一口气,“瞧见没,又折腾起来了。自从李氏回来,连累着我府上都不能安静。一会儿砸墙一会儿布置庭院,竟是半分都不见安生。”   谢夫人轻哼了一声,垂目抿了一口茶。   韩夫人无奈地说:“一个洗尘宴罢了,值得如此大张旗鼓,大费周折吗?好像谁府上没办过一样。”   谢夫人说:“她就靠着这场洗尘宴在京城站稳脚跟,自然要隆重起来。”   韩夫人一想也是,转身坐下来,“罢了,不说她了,接着说我们的。”   看着谢夫人,韩夫人笑道:“戚小姐和我家言儿年龄相当,气质相仿,两人也谈得来,我瞧着自然也是欢喜,今日把你叫来也不过是想问问你的意思。”   谢夫人也笑了,搁下手中茶盏说道:“我瞧着韩公子自然也满意,不然今日也不会跟着你就来了。”   顿了少顷,谢夫人又道:“只是你也知道,我只是个姨母,婚姻大事还是要听秋儿和秋儿父母怎么说。”   韩夫人便趁势说道:“那你且帮我问问戚小姐和戚夫人是怎么想的,也好让我心里头有个数,省的整日尽为了此事操心。”   谢夫人早有写信问问戚父戚母的意思,只是一直没试探出来韩夫人的意思,这才不敢贸然写信回去问。   顿了顿,谢夫人也顺势说,“那好,既然知了你的意思,我便回去帮你问问,也好给你个答复。”   韩夫人顿时便笑了。   韩言的婚事也一直令她头疼,可每次一提到此事就都被他给躲了过去。   那日在南阳侯府见到谢夫人叫戚秋出来见礼,她便明白了谢夫人的意思,本没有放在心上,谁知回程的路上顺嘴一提,却见韩言红了脸。   她的儿子她最了解,韩夫人顿时心里一咯噔,这才对戚秋上了心。   细细盘算下来,韩夫人发现这桩婚事也不错。   戚秋虽然出身不高,可与谢家沾亲带故,以后常年居住在京城里面,谢家还能不多照料?   最重要的是,韩言并不抗拒这门婚事。   一连几日的思索之后,韩夫人越想越觉得不错,这才松了口,主动起来。   相国寺里支开这两个小辈,韩夫人便开始试探谢夫人的口风,如今见谢夫人应承下来心里也稳了大半。   一直聊到了下午,谢夫人这才起身从韩府里出来。   韩夫人亲自将谢夫人送上了马车,一直到马车行驶起来,这才转身回了府。   身边的嬷嬷笑道:“夫人这下终于能松口气了。”   韩夫人也笑着扶了扶头上的簪子,“言儿的婚事有着落,我怎能不安心。”   那厢,谢夫人也是松了一口气。   谢夫人说:“等回去问过秋儿和秋儿父母,这事也算了了。”   王嬷嬷说:“瞧韩夫人的意思是属意表小姐的,夫人这下便能放心了吧。”   谢夫人无奈地摇了摇头,“若是能将秋儿和殊儿的婚事一起了了,我才能放得下这个心。”   正说着,到了谢府门口,马车停了下来。   等谢夫人走下来,便见刘管家迎了上来,手里还拿着一张请帖。   刘管家说:“这是……魏安王妃刚派人递过来的请帖。” 第77章 宴会 分明就是故意的   五日后,天还未拂晓,李府上下就忙活了起来。   因天还尚且昏沉,沿着游廊屋檐挂着的玲珑灯并没有被熄灭,在阴冷的冬日,依旧闪烁着微弱的光亮。   墨蓝阴沉的天,冷风肆虐,吹得人透心的寒,李府管家搓着手等在李夫人的院子门口。   李夫人已经起了身,正屋里头灯火通明,亮着橙黄色的光,驱散着外面的寒气。   李夫人穿着里衣坐在梳妆桌前,揉着额角,由嬷嬷盘着发,眉眼带着一丝笑意。   嬷嬷看着铜镜里的李夫人,慢下梳头的动作,笑道:“夫人今日可要好好打扮一番,恐怕今日诸位宾客的视线都离不开夫人。”   李夫人盼宴会这天已经盼好几日了,闻言扬眉一笑,“回京这么多日,也该踩一踩这些人的威风了。现如今得意的那几位,想当年连给我提鞋都不配。”   嬷嬷抿嘴一笑:“这是自然,想当年老夫人还在世时,李府那年举办宴会不是一排的贵女夫人求着要来,上赶着要来巴结夫人。”   李夫人哼笑了一声,拿起一只金簪在发髻上比划了一下,“离京这么多年,纵使李家不如以前又如何,那些个照样还要上赶着来巴结。”   嬷嬷自然连连附和。   离天亮还早,等李夫人梳妆打扮后出来,阴暗的天才刚刚亮起一丝光。   管家干等了小半个时辰,被风吹的身子直发抖,得了通传这才松了一口气,赶紧进到了正屋。   正屋里烧着炭火,管家被冻得僵硬的身子这才暖和一点。   走到李夫人跟前,管家说:“厨房已经忙活了起来,按着您的吩咐正在做糕点,戏台子昨日已经搭好了,戏班子也已经请到了府上,这是宴请宾客用的碗筷单子,还请夫人您过目。”   李夫人拿起来草草看了一眼,“就这么办吧。”   管家应了一声。   用完了早膳,灵山尖上这才露出半个红日,天也亮堂许多。   李夫人又在府上转了一圈。   李府已经重新翻新过,老旧的门窗摆设已经被换了下来,自然是焕然一新。下人天还未亮就起来打扫,如今地面上干干净净,不见一丝脏污。   白墙干净,青瓦净亮,枯树上的薄霜已经被下人铲干净了,上面挂着的灯笼随风摇晃。养在暖阁里的鲜花已经摆了出来,走两步便能瞧见几盆在寒风中轻颤的娇嫩花枝。   府上被打理的焕然一新,亭榭游廊上也被打扫得干净,值钱的摆件都被拿出来撑场面,宴请宾客的阁楼更是被打理的妥当,鲜花不断,香气四溢,上下都是精致华贵的模样,看的李夫人十分满意。   李夫人身边的嬷嬷笑着说:“夫人这下便放心了吧,由管家盯着,没出差错。”   李夫人拨弄着放在窗台的鲜花依旧在上下打量着,哼笑着说:“鲜花一摆上,就不比谢府的差。”   “冬日鲜花名贵,便是谢府都没用得上,唯独咱们府上舍得,谢府自然是比不上的。”嬷嬷赶紧说:“夫人只管瞧着,宾客来了定是赞不绝口。”   李夫人轻哼一声,“这是自然。”   嬷嬷说:“就是不知谢夫人会不会来了。”   提起谢夫人三字,李夫人眸子里闪过一丝厌恶。   顿了顿,李夫人冷哼着说:“我倒是后悔了,那日应该听太后娘娘的话软一些,将请帖当着众人夫人的面递给谢氏,让她今日不得不来。来了,今日我也能当着众人的面好好的给她一个下马威。”   揪下一朵花瓣,李夫人眸光幽深,“她在京城横行那么多年了,也该让她难堪一些了。”   嬷嬷擦了擦额上的汗,默了一下说:“谢夫人今日也不一定就会推辞不来。如今我们公子进了锦衣卫当差,她不看在夫人的面子上,也要给咱们公子一个面子不是,况且,今日公主还要来呢……”   一听这个,李夫人便笑了。   等日头升起,巳时一刻,府外面终于来了宾客。   马车停了四五辆,不知名的鸟雀落在枝头上叽叽喳喳,李府外面很快便热闹了起来。   来来往往的下人领着宾客走了进来,吏部员外郎夫人是个嘴甜的,见到李夫人一个劲儿的夸,从府上的布局摆设开始愣是夸了一圈。   跟着一同进来的几位夫人虽然不如她嘴巧,但却也都是会看眼色的,忙跟着附和。   李夫人听了心中甚是服帖,眉眼都扬起了。   吏部员外郎夫人指着园子里摆着的鲜花,“还是李府富贵,在冬日里竟然寻来了这么些鲜花,我还是头一次在冬日里头除了梅花之外这么多娇艳欲滴的花枝,真是开了眼。”   李夫人下巴微抬,故作矜持道:“不过是一些小玩意儿罢了,几位夫人看得开心就是。”   正说着话,下人一溜烟的跑了进来,“夫人,九公主已经出宫了,还请夫人一会儿接驾。”   吏部员外郎夫人顿时惊讶道:“竟然连公主都来了。”   李夫人眉眼含笑,“九公主知道今日府上办宴会,便跟太后娘娘求了情,吵着要来。”   吏部员外郎夫人和其他几位夫人对视一眼,心里都惊了一惊。   她们消息不灵通,还是头一次听说李府的宴会公主要来,齐齐地艳羡了。   这是多大的恩宠,旁人哪敢肖想,李府果然是要东山再起了。   思及此,几位夫人暗道这趟来对了,围着李夫人更是赞不绝口。   说话间,又有几位夫人来了,一同进到园子里说笑。   刚过了巳时便有十来位夫人来了,李夫人瞧着甚是欢心,虽然都是一些小门小户的官员夫人,但胜在嘴甜,一会儿偌大的园子便热闹起来了。   巳时四刻,公主便来了。   仪仗还未到,李夫人便领着众位宾客站在门口相迎,只听前面锣鼓声不断。   又过了片刻,锣鼓声渐进,并看见了九公主声势浩大的依仗。   街上的行人早早被清到路的两侧,宫人分站两边举着火红的团扇,小旗和九雀伞。   公主的轿子前后有佩刀侍卫,前面领路的宫人手里还敲着锣鼓,示意前面行人避让。   长长的队伍占据了一整条街,如此大的阵仗引得街上不断有百姓跑来观看,跟着皇家队伍往前走,酒楼之上也探出了不少脑袋,争相往外看。   见仪仗听到了李府门口,人群顿时便激起一阵哗然。   李夫人感受着众人惊羡的目光,面上的笑意越来越深,风光满面的迎上去,眉梢都带着得意。   九公主今年不过十岁,还带着小孩子心性,被李夫人迎进府上时朗声说道:“今日难得出宫,我便来的早了一些,眼下肚子有些饿了,府上可有吃的?”   李夫人自然连连点头,“臣妇这就吩咐下人给公主将糕点端上来。”   九公主今日来的确实早了一些,府上的宾客都未到齐。   九公主坐下来,众人却紧张着不敢坐,站在九公主身后,也不敢再谈话了。   园子里的热闹气氛一下子降了下来,李夫人却并不在意,只管吩咐嬷嬷在前面迎客。   可一直到了巳时五刻,却一直没有李氏预想中的宾客涌至,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府上这才又零零散散来了几位夫人到府上。   还都是一些小官夫人。   望着园子里这些全是小门小户出身的夫人,李夫人心里一咯噔,终于察觉出不对了。   别说园子里的其他夫人了,就是九公主也发现了不对,皱着眉头道:“不是说今日宴会有很多人吗,怎么这个时辰了才来这么几个人。”   九公主的话一落地,园子便彻底寂静了下来,偌大的园子只听风声呼啸,哪里有府上要举办宴会该有的热闹。   紧紧地捏着帕子,李夫人安抚了九公主两句,自己却是出了一身的冷汗。   快步走到府门口,李夫人吩咐管家去打探。   管家也发现了端倪,额上出了一头冷汗,“隔壁韩夫人一早就备好了马车,却迟迟不见来人。”   李夫人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里,闻言大怒道:“为何不早些过来禀报!”   管家哆嗦了一下,不敢回话。   没过一会儿,派去打探的小厮便回来了。   小厮身子抖如筛糠,哆哆嗦嗦地说:“奴才方才去打探,原来、原来今日魏安王府也举办了宴席,很多宾客都朝魏安王府去了。”   说完,小厮看李夫人变了脸色,顿时吓得跪倒在地,管家见状也险些腿一软跟着跪了下来。   李夫人脑子嗡嗡直响,一时都有些没有反应过来,直到小厮又哆哆嗦嗦地重复了一遍后,她这才猛地反应过来,身子顿时一僵。   嬷嬷也慌了,“这、这是怎么一回事,怎么从未听说魏安王府要在今日办宴席!”   小厮抖着声音回道:“之前是没听说过,直到、直到今日这才得知此事。”   一听此言,李夫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李夫人气的身子直发抖,脸上一阵青一阵红,几番喘气却依旧压不住心中窜起的怒火,“魏安王府这是故意的!”   嬷嬷惊了一跳。   李夫人闭了闭眸子,心中怒火四起。   魏安王府这是故意再给她难堪,给李府难堪!   李夫人狠狠地握紧手,面色阴沉,怒火中烧。   长长的指甲戳进掌心,一道道鲜血从掌心滑落,李夫人却不知道疼一般,只是身子一直控制不住的发抖。 第78章 好感度 王严立了什么功   李府府门前两侧种着梧桐树,到了冬日里虽然早已经没有了夏日的枝叶繁茂,只余下光秃秃的树干和萧瑟之意,但梧桐树的身姿依旧挺拔伟岸。   薄雪覆盖枝干,有雪水从上头落下,不知名的鸟雀落停留在树干上,正叽叽喳喳地叫个没完。   李夫人被身后的嬷嬷搀扶着,身子上下起伏,过了好一会,李夫人才知道疼一般地松开了手。   她气的脸色铁青,缓了好一会这才勉强克制住抖动的身子。   睁开眼,李夫人硬吞下心头这口恶气,问被派去打探的小厮,“都何人去了魏安王府的宴席?”   小厮缩着身子,“吏部尚书王夫人、礼部尚书韩夫人、南阳侯府、谢侯府、淮阳侯府、禁军统领李夫人、邵太傅夫人杨夫人,威武将军府虞夫人……京城好些夫人都去了魏安王府。”   李夫人连连冷笑,几乎要咬碎一口银牙。   这是京城的高门大户都去了魏安王府!   “好好好。”李夫人一连道了几声好,眼中迸射出寒光,“这是打量着我李府不如魏安王府权势滔天,都上赶着巴结魏安王府去了!欺辱到我头上来,踩在我脸面上蹦跶!”   嬷嬷心中一紧,这门口还围着那么多百姓,万一此话传出去,岂不是得罪了魏安王府。   李夫人却是寒着脸,“还怕什么得罪不得罪的,都到了这个地步,眼瞅着是要撕破脸了!”   可话虽如此,李夫人再气却也不敢冲上魏安王府讨个说法。   强压下满腔怒火,李夫人甩袖回了府上。   纵使已经落到了这般田地,但宴会既然已经办在这里了,府上还有宾客和九公主在,李氏不得不打起精神去招待。   李夫人强笑着走过来,园中的几位夫人却不是傻的。   已经到了这个时辰,偌大的园子里也只有她们几个宾客,怎么不让人多想。   眼瞅着要到午时了,李府才又断断续续来了六七位夫人,原先那几位夫人面面相觑,脸上的笑就不免变了味。   李夫人捏紧了帕子,却又无计可施。   可到了晌午,别的夫人坐得住,九公主却是坐不住了。   枯坐了半天,也不见什么有趣的玩意儿,九公主哪里会乐意,登时沉着脸站起身,不满道:“这算什么宴会!点心不好吃,茶也不好喝,到了这个时辰就这么几个人,也不见有什么新奇的玩意儿,就会哄着我看花!几盆破花翻来覆去的看,本公主是没见过还是怎么着!”   来往的下人倏地一停,园子里本就安静,九公主这火一发,好似连窸窸窣窣的风声都轻了下来。   小声议论的夫人都被吓得噤了声,齐齐站起身来愣愣地看着九公主。   一时之间,园子里落针可闻。   其实李府的糕点都算是精致可口,茶水也用的名贵茶叶。可再好的糕点茶水,也比不过皇宫里头的。   九公主娇生惯养,自然觉得李府的糕点茶水不合胃口。   李夫人不在园中,李府的下人们面对九公主的怒火都心惊胆战,谁也不敢上前劝说。   面面相觑之下,园子里一片寂静。   九公主今日已经被冷落了半天了,眼见发了火也没人上来,自觉是没被人放在眼里。   等李夫人得到信时,九公主已经怒气冲冲地快出了府门。   府上的下人谁也不敢上去拦,管家刚上前劝说了两句,就被九公主随行的侍卫给请到了一边。   等李夫人匆匆赶到门口时,只见各位夫人手足无措地站在府门口。   九公主已经上了轿撵,下巴一抬对李夫人说:“真是扫兴,下回皇祖母说什么我也不要来了!”   说罢,轿撵就被抬起,不再给李夫人说话的机会。   九公主的阵仗大,李府门外看热闹的百姓并没有散去,眼见这么一遭,人群顿时哗然,纷纷地议论了起来。   吵杂的声音经久不散,百姓对着李府门前指指点点,都猜测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看着逐渐远去的公主仪仗,站在李府门前的诸位夫人也个个都是面面相觑。   李夫人惨白着一张脸,握在手里的帕子随风扬去,满脑子都是完了。   这场洗尘宴算是彻底完了,别说风光了,只留下满满的笑柄供人取笑。   *   “我跟你说,这下李府可是丢大人了。公主声势浩大地去了李府没两个时辰却怒气冲冲地走了的事已经传遍了京城,我的仆从都不用打听,现如今满京城的百姓都在议论此事。”   即使身在魏安王府的宴会上,宁和立依旧不忘了打听李府的事。派去打探的仆从刚回来,他就迫不及待地跑来谢殊跟前。   他和王严自从在茶楼里打了一架后,梁子就自此结下了,如今得知此事自然是幸灾乐祸。   慢悠悠地在谢殊跟前坐下,宁和立笑道:“这下风光变笑柄,我看王严还怎么继续在京城里耀武扬威。”   这处是魏安王府后院的一处亭子里,围坐在此处的人不多,谢殊本想落个清静,宁和立却是紧随其后的来了。   睁开眸子,谢殊灌了一口茶。   宁和立未完的话一顿,随即说道:“我怎么瞧你这几日无精打采的,这是怎么了?谁招惹你了?”   谢殊没有说话,眼眸微垂,又抬手灌了一口茶。   宁和立调侃道:“别人都是借酒消愁,你倒是好,借茶消愁。”   顿了顿,谢殊放下手里的茶盏。   舒开眉头,谢殊换了个坐姿,抬眸笑骂道:“滚蛋。”   冲谢殊眨了眨眸子,宁和立笑说:“借茶消愁愁更愁,有什么事不如和我说说,说不定我能开导你两句。”   不等谢殊说话,宁和立凑近低语道:“尤其是女人的事。”   谢殊一顿。   宁和立还在对他挤眉弄眼。   冷笑一声,谢殊抬腿踹了他一脚。   宁和立没躲过去愣是挨了这一脚,倒也不生气。   四周看了一圈,宁和立又凑到谢殊跟前,贱兮兮地说:“我们锦衣卫谢大人无所不能,除了女人的事还有什么能让你这么愁眉不展的,嗯?”   宁和立小声道:“你不如和我说说,女人的事我可最了解不过了。咱们兄弟一场,我定帮你排忧解难。”   谢殊斜倚着身后的朱红的栏杆,眼眸微闭,闻言喉结滚动了一下。   不等宁和立再说,谢殊睁开眸子,“你方才说李家怎么了?”   宁和立虽然不满谢殊转移话题,但说起李家他也是兴致不减,笑道:“还能怎么,这下李府可是丢大人了。”   看着前头的热闹景象,宁和立说:“虽然魏安王妃邀请的都是彼此经常往来的人家,但端看李府对此事一无所知便知京城看不惯李府,想给李家一个下马威的人家不少,不然此事也不会如此密不透风,打了李家一个措手不及。”   宁和立慢悠悠地总结:“恩宠太甚,自然就成了活靶子,更何况李家还无功无德就得了这么大的恩赏。”   左腿屈起,谢殊短促地笑了一声,“谁说李家无功无德?”   宁和立一顿,“她们有何功德?从未听人提起过。”   眼眸微垂,谢殊漫不经心道:“只是有些功劳不方便公之于众罢了。”   宁和立愣住了。   *   “因为王严立了功,所以陛下奖赏李府上下?”戚秋诧异:“王严立了什么功,怎么从未听人说起过?”   霍娉、戚秋和井明月三人缩在一处无人的水榭里说着话,寒风呼啸,三人冷的直发抖,却也没有从这处水榭里移开。   霍娉谨慎地左右看了看,“我也是进宫的时候听我姐姐说的,但既然姐姐这么说,十有八九是真的。”   都知道霍娉姐姐受宠,从她口中传出来的消息确实可信许多。   井明月了悟地点点头,“我就说若是无功,陛下何故这么抬举李家。如此大的恩宠,前段时间李夫人恨不能翘着尾巴走路。”   霍娉低头喝了一口热茶暖身子,“可不是,陛下和李家又不沾亲带故的,干嘛要无故抬举她们。纵使是要……”   霍娉一顿,及时止住了话。   井明月眨巴了一下眸子,不解道:“怎么了?”   咬了咬牙,霍娉终是没藏住话,低声道:“纵使有要制衡魏安王府的打算,可若是李家无功,陛下也不用非要抬举她家。”   “制衡魏安王府?这是为什么!”井明月瞪大眸子,“陛下和魏安王不是……”   霍娉急着打断道:“小声些,别让人听见了!”   井明月赶紧闭上了嘴。   霍娉左右看了一下,见四下无人这才含糊道:“具体因为是什么我也不知道,好像是因为魏安王在朝堂上插手太多,惹得陛下龙心不悦……”   “罢了罢了,不说这个了。”霍娉不想再继续说下去,转了话题,“总之就是王严立了功,陛下这才顺势分了一些恩宠给李家。”   眼眸微垂,顿了一下,戚秋问:“王严立了什么功?”   霍娉摇了摇头,“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姐姐没跟我说。”   霍娉话音刚落,系统的提示音就响了起来。   【经检测,宿主接触到隐藏剧情,请宿主调查清楚王严到底立了什么功。】   顿了一下,系统补充道——   【任务期间,宿主可以随时查看终极攻略目标谢殊的好感度。】 第79章 六十四 应该是谢殊疯了   魏安王府邸坐落大,前后院都不小。   后院里随处可见绿植,若不是顶上落了一层薄霜,还真是让人不敢相信这是能在冬日里面能看到的。   今日虽然天晴,但风却不小,吹得人直哆嗦。   缩在暖阁里,魏安王妃备上了暖身的果酒,今日到场的夫人不少,倒也热闹。   一直到了夕阳西垂的傍晚,这场宴会这才散了去。   果酒虽然劲儿不大,却耐不住谢夫人贪杯,上马车时身形便不免有些摇晃。   戚秋和王嬷嬷搀扶着谢夫人,却有些吃力。   谢殊被魏安王叫住说话,刚刚从魏安王府出来,见状大步上前,从戚秋手里接过谢夫人。   戚秋一顿,缓下脚步。   她和谢殊已经好几日没有见过了。   自那日在马车里,他们各自回了院子,就几乎没有再碰过面。   不是正好错过,而是戚秋有意为之。   想必谢殊也看出来了,今日哪怕一起出府,两人也只是点头示意,并没有说上一句话。   谢殊身量高,合身的锦缎将他的身形勾勒的极其挺拔,他侧颜生的好,鼻梁高挺,轮廓清晰,清冷的薄唇此时轻抿。   戚秋刚准备垂下眼,却见谢殊突然看了过来。   他已经将谢夫人扶进马车里,玄靴踩在马车前室上,转身看着戚秋。   两人四目相对,戚秋抿了抿唇。   不等她避开谢殊的视线,谢殊突然朝她伸出手来。   节骨分明的手伸到戚秋跟前,谢殊颔首,静静的看着她,“上来。”   戚秋一愣,突然觉得这幅场面有些眼熟。   搭上谢殊的手上去,戚秋依稀想起来了一些。   上一次谢殊伸出手,扶着她上马车,还是在从长公主的花灯宴上出来的时候。   那时候她刚入京,和谢殊还不甚相熟。   掀开厚厚的车帘,谢夫人依着马车车壁正在出神。   马车内熏烟袅袅。   见戚秋和谢殊前后进来,谢夫人这才回过神。   看着分坐在马车两边的戚秋和谢殊,谢夫人顿了顿,不解地问道:“你们两个这是怎么了?这段时日也不见你们在一处,今日出来也都是互相不搭话。”   想了一下,谢夫人轻声问,“可是闹矛盾了?”   戚秋和谢殊皆是一顿,抿了抿唇,谁也没有抬头看向对方。   缓了片刻,戚秋避重就轻说:“表哥最近忙,我不好打扰表哥。”   谢夫人微紧的眉头一松,转身看向谢殊,问道:“你这阵子到底在忙什么,瞧着确实都憔悴了一些。”   谢殊也避重就轻道:“不过是锦衣卫里的一些事。”   谢夫人嗔怪道:“再忙也别累坏了身子,瞧你这幅疲倦的样子,秋儿都不敢找你说话。”   谢殊眼皮微抬,眸子漆黑,看着戚秋。   顿了顿,谢殊复又垂下眼眸,喉结上下一动,说道:“表妹若是找我,我自会腾出空。”   风吹动马车侧窗的帘子,从外面挤了进来,街上黄昏洒下,一片橙黄。   袅袅烟雾被吹散,只留下拨动心弦的余香。   戚秋没有说话。   马车一路平稳,回到了谢府,谢夫人并没有留戚秋和谢殊坐下来说话,而是让他们回了自己的院子。   石子路上有些湿润,是刚刚化掉的雪水。   戚秋一路上不发一言,便是山峨也发现了戚秋的心事重重。   在外面也不方便问,回到院子里山峨刚想开口,却被戚秋拦在了门外。   戚秋没让人跟着伺候,一个人径直去了内室。   内室里烧着地龙,戚秋脱下斗篷,走到了一旁的圆桌子上坐着。   白玉花瓶里插了两支红梅,娇艳欲滴。   戚秋坐着看了一会,却依旧有些无精打采。   她趴在桌子上,手指拨弄着花瓶里的梅花花瓣,清晰的感受出自己有些无法言说的失落。   早在宴会结束前,戚秋就查看了谢殊的好感度值。   六十四。   谢殊的好感度值只有六十四。   这个好感度值说高不高,说低也不低,却让戚秋有些愣神。   戚秋知道谢殊的这个好感度值是在正常的范围内,也比自己预期的五十多了许多,可不知为何心尖上依旧萦绕着一股说不出来的滋味。   戚秋也觉得自己这股失落来得莫名其妙,却懒懒的不愿去琢磨,只想就这么趴着,谁也不理。   外面夕阳西垂,夜色即将笼罩,明月已经露出了尖。清冷的风吹了一阵又一阵,带动着藏匿在树梢上的落雪,树影重重之下,雪落得悄无声息。   戚秋不知道在屋子里趴了多久,直到身子僵硬了这才起来。   端坐在椅子上,戚秋唤来了水泱。   “明日拿了令牌,去把郑朝叫进来吧。”戚秋道。   不管如何,既然谢殊的好感度大于五十,她就要为了戚家的事搏一搏。   是时候安排一下,将戚家的事告知谢殊了。   *   一连几日过去,快到年底,新年将至。   戚秋这几日都懒懒的不爱出院子,一到下雪天更甚,连屋子都不愿意出来。   马上就是新年,府上正张灯结彩,一片喜气洋洋的。   今日宫里赏赐的年货也下来了,谢夫人赏了谢府上下的丫鬟,连山峨和水泱也得了不少的赏赐。   府上正是高兴的时候,谢夫人终于等来了谢侯爷回京的消息。   之前谢侯爷外出办差却因大雪被困回不了京城,后来好不容易雪化了,道能走了,却又被指派了别的差事,连城门都没入,又马不停蹄去了永安县。   几个月过去,如今临近新年,谢侯爷差事办完,终于得以回京。   谢夫人这几日盼的急切,常常站在谢府门前张望,就今日雪下得大了没去,偏偏谢侯爷就今日回来了。   守在府门口的下人从府门一路跑到了谢夫人院子里,为了通报这一声,还险些摔了一跤。   戚秋得到消息后,换了一身衣裳,去了谢夫人的院子。   谢侯爷已经换下了一身朝服,洗去风尘仆仆,正品着茶和谢殊说话。   谢夫人张罗着晚膳,见到戚秋进来,忙让人端来一碗银耳燕窝粥,“怎么这几日越发瘦了,脸都小了一圈。”   戚秋应了谢夫人的话,对谢侯爷请过了安,转身坐到谢殊对面。   见戚秋从始至终没有侧眸看过他,谢殊放在桌子上的手指缩了缩。   静静地看着戚秋落座,谢殊忽而垂下眸哂笑了一声。   自那日从相国寺回来,戚秋就一直躲着他,直到现在。   ……直到,现在。   谢侯爷许久没有回来,自然有好多话要说,还从永安县带回来了礼物给戚秋。   一直聊到了晚上,谢侯爷这才站起身。   窗外夜色笼罩,烛火微亮,红梅覆雪。   到了晚膳,谢夫人问谢侯爷:“差事可办妥了?能留在京城过完这个年吗?”   谢侯爷点点头,“已经办妥了,到年初应该都不会再离开京城了。”   谢夫人松了一口气,“这就好,我们一家人也该团聚一下了。”   谢侯爷却是叹了一口气,看着谢殊说:“可惜还是回来的迟了,错过了殊儿的及冠礼。”   谢夫人也觉得可惜,却也只能道:“你这也实属无法。”   用完了晚膳,谢侯爷便把谢殊叫到了书房。   戚秋陪谢夫人说了会儿话,眼见变了天,便也回到了院子。   山峨备好了热水,戚秋沐浴完便躺倒了床上,熄了蜡烛。   时辰还早,戚秋却觉得有些倦了。   懒懒地躺着,看着外面的腊梅,戚秋出了神。   发了好一会呆,戚秋眼看也睡不着,便又坐起来了身子。   披上外衣,趴在窗户上,戚秋百无聊赖。   外面天寒地冻,带起一阵寒气。   白雪纷纷似柳絮,下得无声无息,夜色笼罩之下,却也只能看见这点白了。   庭院的青瓦上落了一层白,便是窗沿上也毫不例外。   戚秋用指尖蹭上一些雪,看着白雪在指尖上化开。   似叹似奈地笑了一声,戚秋抬头之际,目光却突然凝住。   院外,站着谢殊。   谢殊一身玄色衣袍,宽肩窄腰,眉目低垂,站在皑皑白雪之下,似有几分落寞。   内室窗户只开了一条缝,想必谢殊是没看见她,只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白雪茫茫,夜色之下,寒风肆虐带起一片细雪,庭院阁楼都变的模糊,可谢殊伫立在院子门口的一角,身影在风雪中屹然不动。   戚秋抿了抿唇,突然问系统,“我要看谢殊此时的好感度。”   看着伫立在风雪中的谢殊,她不信,她不信谢殊对她的好感度只有六十四。   顿了片刻,系统出来。   【经检测,终极攻略目标对您的好感度为52】   戚秋一愣,随即失声道:“多少?”   这才短短几日,谢殊对她的好感度已经降到了五十二了吗?   系统顿了一下,又道:【现在是41】   戚秋:“……”   震惊地看向立在院子外面的谢殊,戚秋整个人都是懵的。   ……这短短的三秒过去,她究竟是做了什么能让谢殊的好感度从五十二变成四十一。   谢殊是被冻傻了吗?   戚秋不信邪,愣是在心里数了十声数,然后又问系统,“现在谢殊对我的好感度是多少?”   系统陷入了长达五秒的沉默之后,冰冷的机械音这时才又响起来。   【经检测,谢殊此时对您的好感度为七十九。】   戚秋:“???”   【现在是八十二。】   戚秋:“……”   戚秋:“到底是你系统出问题了,还是谢殊疯了?”   系统沉着冷静:【应该是谢殊疯了。经检测,他对您此时的好感度又降到了三十。】   戚秋:“……”   【经检测,攻略目标最近十天内好感度起伏过大,或许无法对您作为参考。】   戚秋:“……” 第80章 赌注 赌他信我   冬日的夜里总是格外的寒冷,夜色深沉,白雪倾斜,树欲静而风不止,落下的只有刺骨的寒。   京城一到冬日雪便下个不停,常常无声无息地落着,灵山尖上很快便是白茫茫的一片,若是眼神后,才能看见那隐在银装素裹下的一抹朱红亭子。   系统的声音落下,四周便安静了下来,只余阵阵呼啸的北风还叫嚣个不停。   谢殊站得偏僻,皑皑白雪下的青松遮挡住了他的身影,院子里还未歇息的下人并没有看见他,依旧在忙手里的活。   屋内灯火通明,屋外赢弱的烛光摇晃,在白雪苍茫的天地间就像是落入水中的一簇火把,遇水则灭。   戚秋转身进了内室。   拉出搁在床下的木箱子,戚秋从里头拿出藏起来的玄色大貂。   这是谢殊之前留下来的,她一直没来得及归还,如今到正是时候。   打发走了院子里洒扫的下人,戚秋捧着这一袭大貂出了院子。   窸窣的脚步声缓步传来,谢殊心有所感,从青松树下走了出来。   戚秋里头穿了一件绣着并蒂莲花的青色袄裙,外面罩了一件红梅缠枝的白色斗篷,斗篷上的帽子严严实实地扣在脑袋上,只露出一双水汪汪的杏眸。   风雪不断,肆意弥漫,戚秋从雪色中缓步走来。   谢殊放在身侧的手悄然无息地握紧,目光深邃,漆黑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看着戚秋。   戚秋走到他跟前,笨拙地想要将手里的这件大貂披在谢殊身上,也算物归原主。   谢殊身量高,身姿挺拔,比戚秋愣是高了一头多,戚秋为了能将大貂披在谢殊身上,只能费力地踮起脚尖,扬着手。   戚秋贴的近,温热的气息尽数贴在谢殊身上,顿时激起一阵涟漪。   谢殊喉结上下一滚,垂眸静静地看着戚秋,眸色在这漫天大雪的陪衬下深了不少。   戚秋一边踮着脚替谢殊系带子,一边垂在谢殊耳边小声地问,“这个时候站在我的院子里外面,表哥,姨母若是知道了我可怎么办?”   戚秋的话轻轻细细,像是在埋怨,又像是在撒娇,落在风里不甚清晰。   戚秋断断续续的呼吸声尽数落在谢殊耳畔,像是冬日里最炽热的一把火,烧的谢殊嗓音沙哑。   谢殊声音低沉,又带着哑意,“母亲不会知道的,这附近有暗卫守着。”   戚秋不罢休,“万一知道呢?”   垂下眸子,谢殊看着戚秋。   戚秋眉眼弯弯,巴掌大的小脸尽显狡黠。   “若是知道……”   顿了顿,谢殊未完的话便只散落在风里。   系好大貂的带子,戚秋退后一步,与谢殊拉开距离。   抬眸看着谢殊,戚秋眉眼一弯,狡黠地笑了,“若是知道怎么了?表哥怎么不继续说了?”   谢殊闭了闭眸子,“说了……”   说了,你又要躲着我了。   四周静了一瞬。   见谢殊不愿意再说,戚秋也不勉强,搂紧自己身上的斗篷,问说:“这么冷的天,表哥站在这里是有事找我吗?”   谢殊垂着眸子,棱角分明的脸庞已经卸下桀骜。   他站在外面太久,脸庞已经被雪花打湿,留有淡淡的雪水。   过了好一会,谢殊才道:“无事,我只是四处走走。”   戚秋也不拆穿他,只是道:“这么冷的天,表哥还有这份雅致。”   谢殊没再接话,过了许久这才反问,“表妹怎么不睡?”   他不动声色地抿唇,轻声问:“梅花好看吗?”   戚秋挑了挑眉。   谢殊抬手指了指戚秋院子里的两株腊梅。   戚秋恍然,又有两分惊讶。   没想到窗户开的缝隙并不大,谢殊竟然还是看到了她。   谢殊抿唇说:“是梅花好看,表妹竟都看笑了。”   戚秋又添两分讶异,没想到谢殊连这个都看到了。   顿了顿,戚秋一笑,“梅花是好看,表哥觉得不好看吗?”   谢殊没有说话。   上前拍落谢殊肩上的雪,戚秋气若幽兰,“天色已经不早了,雪也下大了,我不看梅花了,表哥……也该回去了。”   北风呼啸,大雪纷飞,戚秋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今晚注定是个好眠夜。   *   新年在即,谢府上下已经装扮起来了,沿着游廊挂起的红灯笼一片火红之意,尽显热闹。   越是这时候,登门的宾客越多,来谢府来往走动的人家还不少。   府上正是一片热闹之际,戚秋却是把自己屋子当中,一连几日都没有出来。   临近新年府上事情多,谢夫人忙前忙后,几乎都没有得空的时候,等注意到此事的时候,已经到了年尾的前两日。   以为是戚秋怕冷,谢夫人也没多在意,只是对王嬷嬷道:“秋儿畏寒,将我库房里皇后娘娘赏赐的那件云缎锦织的海棠披风拿去给她。这个冬日尤其的冷,别冻坏了。”   王嬷嬷正陪着谢夫人缠丝线,闻言应了一声,刚准备放下手里的活,一旁坐着的谢殊却是站了起来。   “我正要去东边的宝阁院,便交给我吧,我顺带捎过去。”谢殊说。   谢夫人一想也是,便让王嬷嬷取来了那件披风交给谢殊。   外面还落着雪,东昨撑着一把油纸伞跟在谢殊身后。   披风已经被王嬷嬷包好,谢殊没交给东昨,自己拿着。   等到了戚秋院子里,这才发现院子里寂静的有些不像话,下人们也不知去了哪里,偌大的庭院竟只有山峨和水泱站在门外。   谢殊眉头一皱,阔步走了进来。   山峨和水泱低着头神色焉焉,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等谢殊走进了这才反应过来。   还不等她们说话,谢殊就听到了里头传来的戚秋阵阵哭声。   谢殊一怔,随即眉头皱的更紧了。   山峨和水泱伸了伸手想拦谢殊,顿了顿,却又缩了回来。   犹豫了半天,水泱带着哭腔说:“小姐已经把自己缩在屋子里哭了好几日,也不让我们进去,更不让我们告诉谢夫人。若是可以,谢公子还是进去劝劝吧。”   一听此言,谢殊立马推门进去。   戚秋趴在贵妃榻上,手边还搁着两封信,许是察觉出有人进来,哭声一滞。   她抬起头,三千青丝尽垂身后,唇色苍白,精致的小脸也多有憔悴,脸上皆是泪痕。   见到谢殊进来,她许是有些慌乱,仓促之下刚想伸手将放在手边的信给收起来。   可谢殊进来的快,她刚拿起信,谢殊就走了过来。   屋子里烧着炭火,却并不暖和,戚秋也穿的单薄。   谢殊看了一眼被戚秋抓在手心里的信,却并没有低头去问,而是先环顾了一圈屋内,将敞开的窗户给合上了。   窗户一关,源源不断往屋子里钻的寒气便止住了。   外面雪落不止,窗外的腊梅树上全是厚雪,寒风肆虐,阵阵撞击着窗户和屋门,像是不撞开一个缝隙就誓不罢休一般。   外面风声大,大到让人心焦,屋子里却是一片静谧,只偶有炭火的霹雳声。   戚秋坐在地上,华裙散落,身边的炭火噼里啪啦的响着。   过了许久,戚秋趴在贵妃榻上的身子缓缓直起。   看着戚秋擦了擦脸上的泪痕,谢殊慢慢向她伸出手。   节骨分明的手指伸到戚秋跟前,谢殊垂眸看着她,即使身在高处,却也没有居高临下的姿态。   谢殊声音不重,却莫名带着一股力道,“起来。”   抿了抿唇,戚秋止住抽噎,缓缓将手放在谢殊手里。   戚秋的手刚放进来,谢殊一使力,便将戚秋从地上拉了起来。   谢殊依旧没有问戚秋怎么了,他转身给戚秋倒了一杯茶端过来,将戚秋摁坐在贵妃榻上,谢殊将这杯茶递给她。   戚秋捧着热茶,冰冷的手这才逐渐有了温度。   她脸上的泪痕并没有擦干净,谢殊转身去内室的洗脸架上拿过帕子沾了点水,给戚秋净脸。   谢殊的力道并没有戚秋想的那么重,甚至比山峨轻。   湿润的毛巾从戚秋的眉眼划过至下巴,从始至终谢殊的手都隔着帕子,很小心,很规矩的替戚秋擦着脸上的泪痕,并没有越矩地碰到戚秋的脸。   直到戚秋脸上的泪痕被擦拭干净,谢殊一直紧绷僵硬的身子终是松了一些。   戚秋坐在贵妃榻上,看着谢殊。   谢殊自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可在戚秋的眼里,他的担忧和紧张却是一目了然。   他紧抿的薄唇,紧绷的身子,颤抖着的手,无一不在告诉戚秋他的慌乱。   而这就是戚秋勇气来源,这是手里毫无证据的她唯一的赌注。   她赌谢殊信她。   可时到今日她才发现这一赌注让她难过,无关结局的难过,她清楚的知道,她在利用谢殊。   咬着下唇,戚秋心神已经乱了去,手没有克制住地抖了抖。   滚烫的茶水洒在戚秋的手背上,烫起一片红。   深吸了一口气,谢殊将茶水从戚秋的手里接过来。   “疼吗?”谢殊背对着戚秋问。   咬着唇,戚秋轻轻地摇了摇头。   谢殊手撑着桌子停顿片刻,过了许久他这才转过身。靠着戚秋身前的柜子,谢殊垂眸静静地看着戚秋。   他在等,等戚秋开口。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寒风凛冽,白雪窸窣,哪怕是合着窗户,苍茫的白依旧映入眼帘,格外刺眼。   戚秋眼眶里还盛着泪珠,终于在又一阵呼啸的北风中落了下来。   戚秋抬起头,脸上泪珠顺势滑落。   戚秋哽咽道:“表哥,求你帮帮我。” 第81章 江陵 这个地界已经烂透了   天色雾蒙蒙的,有些阴沉。   雪天酷寒,风声呼啸不止,如刀子一般往人身上贴。   天地茫茫,白雪纷纷,大的能糊住人眼睛,树干上冻着厚厚的冰棱,放眼望去无处不是白,银装素裹之下连水榭亭楼都矮了去。   屋子里炭火噼里啪啦的响着,全是炽热,内室的地龙已经烧起来了,烘得里里外外都是热气。   戚秋坐在贵妃榻上,头发垂在腰间,单薄的裙摆散落在地面。   屋内熏烟袅袅,早先那盏烫手的茶已经凉了,谢殊也已经走了有一会儿了。   可他敲击着桌面,落下的一声一声响动仿佛还落在这寂静的屋内,不曾离去。   戚秋愣愣地有些出神。   她手边还放着两张信纸,这是她让找人代笔的戚家家信。   她原本的打算是伪造戚家父母的信件,以戚父戚母的口吻来诉说此事,她再借机以刚刚知晓此事为名,顺势向谢殊请求帮忙。   这样她知晓此事的源头便能够名正言顺了,起码不会让谢殊在源头上就生疑。   只是追根究底,她还是骗了谢殊。   如果可以,她比谁都不愿意这样做。   可她对谢殊不能说的东西有太多了,她无法做到对谢殊坦白。   她能判断戚家出了什么事的源头全部都在系统给的刘刚线索片段的回忆,可这些都是不能对谢殊提起,她若是不这样做,等谢殊问起,她自是哑口无言。   戚家既然被冤枉贪污,戚父已经有所察觉却无可奈何,只能破釜沉舟一般将女儿送往京城谢家求一丝生机,就说明藏在暗处的人早已经将伪证做好了,就等着给戚家致命一击。   想来即便是谢殊去查的时候,首先面对的也是戚家贪污的“确凿证据”,谢殊会不会继续查下去,全凭借着他的一时之念。   本就落了下乘,若是她再瞻前不顾后,岂不是平白惹谢殊怀疑?   涉及戚家那么多人的性命,她岂敢为了这一丝坦白意气用事?   只是……   戚秋侧目看向自己身旁的信纸,缓缓地叹了一口气。   为了确保此事无疑,她特意让郑朝找来了会模仿字迹的书生伪造了这两封戚家家信,就是怕谢殊拿起来看时发现端倪。   可谢殊从始至终都并没有看过这两张信。   他只是在听她说。   戚秋想起谢殊临走前看她的目光,深邃且复杂,好似又带着一些妥协。   戚秋想,谢殊可能是已经知道了什么,甚至也已经起了疑心。   是了,就算起因瞒过去了,总还有别的圆不过去,若是没有起疑心就不是谢殊了。   炭火噼里啪啦的响着,许是坐的有些久了,炭火烤炙之下,戚秋的眼尾竟然有些酸涩。   戚秋重重地垂着头。   不知坐了多久,外面的水泱走了进来。   看着戚秋,水泱面带焦急,试探地问:“小姐……事情怎么样了?”   戚秋抿了抿唇,身子朝后靠去。   见戚秋这个样子,又不说话,水泱还以为是出了什么纰漏,当即着急了起来。   她本来也不信戚家出事了,可如今却也不由自主的慌了起来。   水泱声音一轻,心慌道:“小姐,可是……”   戚秋这才回过神来,想起谢殊的那一抹目光,艰涩地说:“谢殊已经答应了。”   他明明起了疑心,却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看,只是应了一声好。   戚秋突然有一丝心慌。   *   窗幔拉上,明明外面一片雪色,书房里却有些昏暗。   东昨见屋子里面实在太暗,便在谢殊身前的紫檀木的桌子上点了两根蜡烛。   烛火摇晃,映在谢殊漆黑的眸子里,忽明忽暗。   他身前还站着一个人,锦衣卫的装扮,看服饰像是个锦衣卫的总旗。   若是戚秋在这,准能认出来,这也曾是蓉娘客栈的一位跑堂小二。   景悦客栈的事牵连甚广,也甚为棘手,锦衣卫又怎么会只安插一个人进去。   不知那人说了什么,谢殊静默许久这才挥了挥手,示意那人退下了。   谢殊下颚微收,薄唇轻抿,眸中跳跃的烛火随着他的合眸消失不见。   东昨深吸了一口气,却还是没忍住问,“公子,您真的要插手戚家的事吗?”   谢殊合着双目,没有说话。   “戚家的事牵连颇深,是不是真的被冤枉还一概不知,若是您贸然插手,戚家却并不是被冤枉的可怎么办?王家公子本就在捉您的把柄,若是因此把您打成和戚家是一伙的人,岂不是连累了您……”东昨奉上一盏茶,担心地说。   去戚秋的院子里,他就跟在谢殊身后。等谢殊进去后,他和山峨水泱等人一起等在正屋门外,可不同的是,他会武功。   里面的谈话也并没有刻意小声,所以屋子里头的动静他听得一清二楚。   也正因为听得清楚,他这才格外担忧。   戚家身处漩涡里头尚且无可奈何,谢殊远在京城又何必去趟这片浑水。   况且……   江陵这个地界早就烂透了,当年连先帝派下去的巡抚大臣都在江陵一个县州没了一个。   先帝当年大怒,督察院的官员和锦衣卫的大人往返去了几趟,却什么也没查出来。   如今这么些年过去,只怕江陵的浑水会更深。   便是陛下登基之后,对于江陵此处也是多有束手无错的无奈。   戚家能好好的在江陵这么复杂的地界屹立这么多年,还真不一定经得起查。   谢殊节骨分明的手摩挲着扶椅,等东昨的话音落下,这才淡声道:“你还记得锦衣卫的职责吗?”   东昨低下头,面色一愧,“察明理,究对错,掌直驾侍卫、巡查缉捕。”   东昨与东今不同,东昨不仅是谢殊的随从,也是锦衣卫的百户,有职位在身。   “可为了戚小姐……”顿了顿,东昨又有些迟疑。   谢殊睁开眸子,“戚家到底是否被冤枉,不是……戚秋说了算,也不是我说了算,需要查过才知道。若真是事有蹊跷,戚家上下岂不是白白含冤。”   “此番我谁也不为,只是对得起这身飞鱼服。”谢殊冷声道。   东昨不敢再说,连连称是。   正巧这时,外面传来一阵窸窣的脚步声,随即暗卫隔门禀告说:“公子,宁公子来了。”   不等谢殊说话,门吱呀一声直接被宁和立从外面推开,“年关将近,府上正事如此之多,你急匆匆地叫我来作甚?”   宁和立进来,便带来了一身的寒气。   谢殊挥退东昨,起身将窗幔给拉开了。   外面明亮的雪色透进来,驱散了屋子里的阴郁,谢殊颔首,“坐。”   宁和立笑了,“如此客气,你这是有求于我的样子啊,谢公子?”   谢殊也笑了,却没有说话。   宁和立一把拍在椅子扶手上,凑近谢殊脸上看,得意地说:“果然是有事求我,没想到你谢殊也有有求于人的时候。”   谢殊身子往后轻仰,顿了顿,说道:“你姑母一家在安陵郡可好?”   宁和立哑然说:“好端端的,怎么想起问候我姑母了?”   烛火摇晃,谢殊抬起眸子。   宁和立恍然,“原来是有求于我姑母?说吧,你想做什么?”   安陵郡临近江陵,宁和立的姑母便嫁去了安陵郡的于家。   谢殊将桌子上早就准备好的一封信递给宁和立,“帮我把这封信交给你姑母,以你的名义。”   宁和立皱眉,“这封信上写了什么?”   谢殊抬手,示意他打开看。   宁和立拆开信,一目十行看下去,顿时惊愕,“你要我姑母帮忙打听戚家的这件事?”   宁和立站起身来,匪夷所思道:“戚秋不是你表妹吗?你有什么疑问直接问她好了,这么大费周折做什么?到时候姑母还以为我看上了戚家小姐,回头给我上门提亲怎么办?”   谢殊单手拿起茶盏灌了一口冷茶,淡声道:“你想得美。”   宁和立着实不明白谢殊此举的含义。   暗暗琢磨了一下,宁和立拿着信凑到谢殊跟前,笑的不怀好意,“你为何要打听这个,莫不是对人家起了别的心思?”   谢殊眸子微垂,揉着眉心,脸上并没有因为这句玩笑话而掀起丝毫波澜。   他手指弯曲,正敲着桌面,一声一声的响动在寂静的屋子里响来,垂下的眼眸遮住所有思绪。   宁和立一顿,这才发现谢殊紧绷的唇线。   摩挲着手里的信,宁和立心道,谢殊这副神情可不像是能跟儿女之情扯上联系的。   沉思半晌,宁和立抬起头,“罢了,这件事我替你做了就是,反正我一向不着调惯了。”   “只是……”宁和立半真半假地笑道:“这亲兄弟还明算账,谢殊我此番帮你,你就不……表示表示吗?”   说着,宁和立搓着手,一副讨债的模样。   谢殊抬起眸子,淡扯嘴角,“放心,明日便给你送一份大礼。”   宁和立一顿,随即挑了挑眉稍。   翌日一早,白雪纷纷,一则有关李王两家的通闻便传遍了京城。 第82章 回府 过新年啦   檐上被新雪覆盖,窗前的腊梅开得正盛,明黄的花瓣在白雪皑皑之下显得格外娇艳温雅。   正值年尾,京城里也正是热闹。   长安大道上张灯结彩,红色灯笼沿街挂起,绵绵不绝。酒楼里人满为患,街道两旁皆是留驻看景的行人,走在街上已然是炮仗声不断。   新年之际,家家户户都忙,本无暇顾及其他,可这几日却是有一则小道消息传到大街小巷,闹得沸沸扬扬的,便是寻常百姓也都多有议论。   谢府上下,也是如此。   今日兵部侍郎的崔夫人便登了门,坐在暖阁里品着茶,一起闲聊。   想着崔夫人府上也有适龄的男子,谢夫人便把戚秋也叫出来陪着一同说话。   京城之中左不过是这些事,不论说什么都绕不开最近风头正盛的李家。   不想今日崔夫人提起李家的时候,却是眼眸一转,掩着嘴笑了,“夫人可知道近日传的正盛的一件传闻?”   谢夫人心里门清,却佯装不知,笑道:“临近年尾府上忙,倒还真没听说过近日京中有什么传闻,是哪家的?”   崔夫人扬唇一笑,朝东边指了指,说道:“还能是哪家的,自然是最近风头正盛的李家。”   闻言,兴致缺缺的戚秋抬起了头。   她这几日经常把自己闷在屋子里,许多事都不打听,还真不知道李家近日又闹出什么事了。   谢夫人端起茶盏,“哦?他家又闹出什么事了?”   崔夫人轻声说,“夫人可知李家因何得到陛下恩宠?王家公子王严又因何晋升的如此之快?”   谢夫人摇头不语。   崔夫人便继续说道:“近日李家风光,可襄阳王家却是落了难。襄阳王家的王大人身负太守一职,却贪赃枉法,贪污受贿,被人检举,下了大牢,如今王家可是乱成一团了,想必这个年是过不好了。”   贪污受贿?   戚秋手上动作一顿,如今她对于贪污受贿几个字极其敏感。   抬眸望去,只见崔夫人神神秘秘地说:“夫人可知王家是被何人检举的?”   戚秋心里有了答案。   果然就听崔夫人咋咋呼呼地说:“正是那个王家公子王严!人家大义灭亲,上京头一件事就是将自己的亲伯父给检举了,如今李家风光得意,王家却是大祸临头了。”   “要说当年,王二老爷病逝,就留下李夫人和王严这对孤儿寡母,还是已经分了家的王大人将他们接回府上,多般照料,谁想到王严竟这般……中正不二,对自己亲伯父也能如此刚正。”崔夫人哼笑着说。   抿了一口茶,谢夫人慢悠悠地说:“京中传闻也未必可信。”   崔夫人急了,立刻说:“如今京城里头都传遍了,若是假的李家也应该站出来解释才是,可端看如今李府无声无息的做派便知,此事多半是八九不离十。”   谢夫人低头笑了笑,没有说话。   崔夫人扬起眉梢说:“不然凭借着李家那些个上不了台面的东西,陛下何苦抬举李家,给他们这么大的颜面?这是在感念王严的大义灭亲呢!”   垂首笑罢,谢夫人倒是没有失了分寸,“若是王大人真的犯下如此罪过,也算罪有应得,怨不得旁人。”   崔夫人左右看了一下,压低声音道:“这才是最蹊跷的事,王大人入了牢狱之后连连喊冤,据说跪下来磕得头破血流,一口咬死是被人陷害。如今王大人在牢狱里长跪不起,瞧着倒真有几分真切在里面。”   戚秋心里顿时咯噔了一声,手上的茶盏都险些落了地。   心里百转千肠,戚秋不由得将此事和戚家联想到一块,越想眉头皱得越紧。   一听此言,别说是戚秋了,便是谢夫人也皱了眉头,“竟还有此事?”   崔夫人连连点头,“可不是。正因如此,此事才传的沸沸扬扬,好些人都说……”   崔夫人压低声音,“都说是王严为了攀权位,故意栽赃陷害王大人的……就是此事被压得好好的,也不知是谁给透露了出来。”   谢夫人抿了一口茶,顿了半晌后才笑道:“察院左佥都御史和锦衣卫已经去了襄阳王家,若真是被冤枉的,自然会还王大人一个清白。”   崔夫人此趟跑来本是想撺掇谢夫人趁势去李府踩上了脚,见谢夫人不接茬只能歇下这门心思,撇着嘴郁郁道:“那可说不准。”   崔夫人是个闲不住的,即使没能如愿,话也不停。   托她的福,暖阁里话语不断,而与此同时,戚秋脑海里也响起了系统的提示音。   【恭喜宿主,调查王严立了什么功任务进度已完成百分之五十,请宿主继续加油。】   垂下眸子,戚秋半天无言。   *   宁和立到谢殊院子里的时候,谢殊正在院子里喂鸡。   但显然谢殊的心思没在喂鸡上面,他斜倚着朱红的栏杆,手里捏着玉米粒却迟迟不喂给小毛,急得小毛一个劲儿地架着翅膀想要跳起来啄他。   等宁和立走过来之后,谢殊将碗里的玉米粒尽数倒在了小毛的窝里,转身和宁和立进了书房。   书房的窗幔被挽上,雪色洒进来,里头一片亮堂。   宁和立冒雪前来,一身寒气,却一直乐呵呵地傻笑。   独自笑了一会,宁和立觉得没滋味,便拉着谢殊说:“还真有你的,你藏的这一手,直接打得王严措手不及。”   拽着谢殊,宁和立非要问个究竟,“你为什么突然对王严出手了?”   谢殊把玩着搁在书房里的短刀,刀刃锋利,带有寒光,他漫不经心地说:“不能一直让他躲在后面。”   宁和立笑道:“即便如此,突然对王严出手,这也不像是你的性子。”   谢殊没有接话。   宁和立凑近了一步,想试探一下谢殊的心思,问说:“事出突然,你不会是单为了还我一份礼才出手的吧,就没个私心,没个缘由吗?”   放下手里冒着寒光的短刀,谢殊退后一步坐在了书桌上。   脚踩着椅子,玄色衣袍四散,谢殊淡扯着嘴角,忽而笑了一声,“要何私心?要和缘由?”   他抬眸问:“对付这么个杂鱼,还需要什么私心缘由?”   这话说的张狂,却无人敢驳。   宁和立一顿,转身跟着坐了下来,也笑了。   笑罢,宁和立也不再啰嗦,拎着他那把冬日里也要随身携带的扇子去到谢殊放着贵重宝器的架子上,仔细挑看着。   摸着下巴,宁和立盘算着临走时能不能给谢殊磕个头叫声爹,趁机要走一个。   屋子里陷入一片寂静,只余下宁和立偶尔传来的窸窣脚步声。   谢殊垂着眸子,看向了身侧已经空了的碗。   碗里盛着的山药老鸭汤已经被饮尽,只残留淡淡的香气。   这是戚秋方才送过来的,亲自送过来的。   戚秋的眼眶有些红,神色萎靡,像是又哭过了一场,讨好又忐忑的将汤递给他,眼神里全是不安。   像是怕他撒手不管一般。   谢殊想着,自嘲一笑,没有私心这话他自己说着都不信。   站起身,谢殊咳了一声。   宁和立手里拎着一把长剑,问说:“怎么了,受寒了?”   谢殊没有回话,背对着宁和立,问道:“事情已经办好了?”   宁和立笑,“我还以为你能憋着不问呢。自然办好了,你谢公子还了我这么大一份礼,我要是不上心岂不是说不过去。”   摩挲着手里一直心心念念的长剑,宁和立心道一会儿就为了这把剑认谢作父一次好了,嘴上心不在焉道:“送信的人已经派出去了,你要我帮你找的人也在路上了,到了京城就第一时间送到谢府上。”   默了片刻,谢殊点点头。   *   等宁和立心满意足地抱着长剑走后,谢殊也披上了大氅。   东今这个耳报神跟着就过来了,“马上就要用午膳了,公子作何去?”   谢殊抬手拍了他一下,示意他去备马。   东今乐颠颠地去了,可等到谢殊跨身上马这才发现谢殊并没有带他的打算。   东昨跟在谢殊后面,也骑着马,等谢殊骑马冲出去之后紧随其后。   天上还飘着雪花,两人在风雪中远去。   东今气的在谢府门前直跺脚,可谁让他不会骑马,如今只能眼睁睁地瞧着。   干瞪着眼瞧了一会,东今却发现不对劲儿了。   ……两人策马奔去的方向好像是皇宫。   东今顿时一愣。   年节时分,也无差事,又不用上朝,去皇宫里干吗?   东今满腹疑惑地回了府。   谢府的宅子坐落在皇城脚下,倒也不远。   红墙黄瓦错落有致,飞檐之上残留淡淡薄雪。   非帝王召见和上朝时间任何官员不能随意进出皇宫的,到了皇城脚下,谢殊翻身下马,取了令牌让侍卫前去通传。   两炷香后,前去同传的侍卫回来,身后还跟着一位太监。   这是常在陛下身边身边伺候的福公公。   见到谢殊,福公公行了一礼后,笑道:“陛下此时正在宣晖堂和张大人商讨襄阳王家的事,谢大人来得正好,陛下吩咐老奴领着您前去,也给出出主意。”   皇宫威严壮丽,金碧辉煌,一花一木皆尽善尽美。   福公公笑着在前面领着路,绕过银装素裹的御花园,将谢殊径直领去了宣晖堂。   里面的张御史和刑部的几位大臣正说着王家的事,出了分歧,两派谁也不让谁,彼此吵了起来。   咸绪帝看着,头疼地揉了揉眉心,却未加以阻拦。   两派人越吵越烈时,谢殊进来了。   咸绪帝顿时如释重负,坐直了身子,说道:“既然你来了,便坐下来听听吧。”   两派人因为如何处置王府家眷起了争执,一派认为证据确凿应该定罪抄家,一派以为证据尚有漏洞,应该再审一审。   为了这个,两派人已经在咸绪帝跟前吵了半天了。   闻言,张御史对谢殊拱了拱手道:“谢大人以为如何?”   谢殊淡声说:“此案并非我负责,我无权干预,还听几位大人所言。”   张御史却并不罢休,“既然陛下赐座,谢大人直言无妨。”   谢殊颔首推辞了两句,最终在咸绪帝首肯之下道:“那证词臣瞧过,确有不妥之处,为了公正起见,臣觉得理当重审。”   刑部的几位大臣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张御史和谢殊是一伙的。   刑部侍郎当下就道:“可证人证词皆有,如何……”   谢殊抬眸打断道:“证人证词皆有却翻案的例子也不少,连大人身为刑部侍郎,应该比我清楚才是。”   刑部侍郎还要再说,咸绪帝却挥手道:“既然锦衣卫也觉得有不妥之处,便该重审。”   刑部几位大臣一愣,不明白为何谢殊一说,咸绪帝便下了结论。   不等他们再说,咸绪帝道:“朕与谢殊还有话要说,众卿退下吧。”   刑部几人多有不甘心,但张御史已经跪下,高呼:“臣告退。”   无法,刑部几人互看一眼,跟着咬牙退了下去。   殿内一空,咸绪帝便冷笑出声,“这几个老东西,风声一出,就巴不得赶紧结案。”   说罢,咸绪帝抬手,“赐座。”   谢殊坐下来之后,咸绪帝自己收拾了桌案上的奏折,忽然一笑,“这次京城的风声是从你那里传出去的吧,为了给王严个下马威?”   谢殊站起身,拱手说道:“臣泄露此事有罪,甘愿受罚。”   “你这是做什么?”咸绪帝无奈,“坐下吧,朕还能真的怪你不成?”   直起身子,咸绪帝沉吟片刻道:“此次去庆安县,东西可拿回来了?”   谢殊将账本递了上去。   咸绪帝掀开一看,顿时大笑:“好好好,虽未抓到逃犯,有了这东西要你跑这趟也算不虚此行。”   咸绪帝连连赞赏,谢殊却突然单膝跪了下来。   咸绪帝一愣,还未说话,谢殊便沉声说道:“臣谢殊有一事恳求陛下。”   咸绪帝挑了挑眉。   等谢殊从皇宫里出来时,已经过了午时。   东昨将大氅给谢殊披上,犹豫着上前说:“您这是为了……”   谢殊抬手示意他住口,自己系上大氅的带子,翻身上马。   居于高处,谢殊看着马下的东昨,脑海里却全是戚秋红肿的眼眶。   戚秋白,染上红色便格外显眼,那日眼尾的红便是半天都不褪。   她是哭了多久,才能将眼睛哭的这般肿。   勒紧缰绳,谢殊缓缓吐出一口气,过了许久才道:“回府。”   *   终于到了年尾这一日,谢殊和谢侯爷都卸去了一身公务,赖在谢夫人院子里喝茶。   谢夫人院子里张灯结彩,檐下挂着红灯笼,谢殊和谢侯爷就坐在檐下,赏着雪。   谢夫人正教着戚秋年三十的晚宴应当如何安排饭菜,嫌屋子这爷俩碍事,赶了几次,却也不见谁起身。   无可奈何之下,只能眼不看心为静,好在谢殊还算识趣,跟着帮忙。   戚秋正在小厨房里盯着炖煮的羹汤,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还以为是谢夫人回来了,便笑道:“姨母,这是什么汤,闻着好香。”   顿了顿,却不听后面回话。   戚秋转头一看,却见身后立着的人是谢殊。   门口一片白茫茫,许是新年的缘故,谢殊身着一身红袍,站在飞雪前,肤如冰霜,棱角分明,眉眼却多了一丝温和。   见戚秋扭过身来,他一顿,随即走上前来说:“这是翡翠人参鸡汤,给你补身子用的。”   戚秋抿唇,“我不用补身子的。”   谢殊看了戚秋一眼:“瘦的都……”   瞥见戚秋的眼神,谢殊及时止住了话音。   戚秋瞪着他,闷闷地说:“瘦的都怎么了?又跟狗尾巴草一样了吗?”   谢殊一怔,随即低声笑了起来,“还挺记仇。”   净了手,谢殊替戚秋盯着羹汤,眸中映着灶台下的火光,身侧便坐着戚秋。   两人谁也没有说话,一左一右地坐着,厨房里一时静静的,只残留着外面的落雪声。   万般心事浮上心头,此时却是无声胜有声。   难得的独处,他们彼此都享受着这难得的安谧时刻。   外面风声赫赫,雪落不止,屋檐之上是厚厚的积雪,檐下的四角铃铛在呼啸的风下叮铃作响,屋内静谧而悠然。   到了晚间,席面张罗好。   府外面已经热闹起来了,随处可听爆竹声。   今日谢夫人筹备了一大桌子的菜,颇为丰盛。   伴着爆竹声声,坐在席间,谢夫人和谢侯爷都准备了压岁钱给戚秋,独独没有谢殊的份儿。   谢殊垂首哂笑一声。   用着晚膳,谢夫人对戚秋和谢殊说:“今日外面热闹,陵安河和长安街都有戏班子和舞狮舞龙的,你们也出去凑个热闹。”   戚秋一顿,问道:“姨母和姨父呢?”   谢夫人叹了口气说:“绥安长公主邀约,我们要去赴约,便不能随你们一道了。”   话落,外面轰隆一声响后,一道绚烂色彩在夜空中四散开来,照亮眼前的这片苍穹。   众人抬头一看,竟是外面突然开始放起了烟花,在漆黑的夜里灿烂夺目。   这烟花是宫里放的,一道接一道,震耳欲聋又格外盛大夺目。   索性膳食已经用的差不多了,谢夫人张罗着众人一道去了院子里看烟花。   夜色如墨,檐下铃铛轻响,朱红的廊檐之下亮着一盏盏温暖的烛火。   众人站在檐下,寒风微扬,前后而立,在阵阵响声之中欣赏着这灿烂的烟花。   烟花璀璨,朵朵多姿,戚秋抬头望去,只觉得万般色彩皆汇聚于此。   新年没有那么多规矩,下人们搁下手里的活,也纷纷抬头望去。   烟花在天际炸开,仰首望去,便是一道绚烂。   众人沉迷之际,只有谢殊一人默默垂着眸子。   摇晃的烛光下,他看着前头的那道身影。   缤纷的色彩尽数落在戚秋身侧,她仰着头,露出雪白的脖颈,在这万般烟火气下盈盈而立。   无视烟花的凋零与盛开,谢殊静静地看着戚秋,忽而轻轻地笑了。 第83章 热闹 韩言去了北大街   烟花灿烂,却也只有一刻。   宫里的烟花已经停了,京城也恢复了短暂的宁静,绚烂过后,是空落落的夜色,大地一片苍茫,幽蓝深沉的夜里寒风渐止。   风虽然止住了,但冬日的夜依旧是冷得出奇。拢紧衣领,众人回过神来,都有些意犹未尽。   谢夫人打发戚秋和谢殊去添衣,打算一会儿一起出府门。   谢夫人的院子离戚秋的院子不远,山峨和翠珠又手脚麻利,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戚秋便回到了谢夫人的院子里。   正屋里头,谢夫人刚刚换好了衣裳。   王嬷嬷亲自奉上了两盏红枣茶,谢夫人拉着戚秋坐下,沉思过后还是挥退了左右,轻声问道:“秋儿,你这几日怎么了?瞧着闷闷不乐的样子。”   戚家的事压在戚秋心头,尤其是向谢殊说了之后,不安焦躁的情绪更是无法退去,戚秋就怕自己会弄巧成拙,自此一直提心吊胆。   将戚秋的鬓前的碎发别到耳后,谢夫人询问说:“可是想家里了?”   谢夫人想着这还是戚秋头一次离开家过新年,想家也无可厚非。   戚秋想不出更好的借口来掩饰自己这几日的闷闷不乐,于是便点点头。   谢夫人道:“我给你家里人写了信,等过了新年就快马加鞭地递回去,你若是也有什么要捎带回去的,便让下人送来,一并带回家里去。”   戚秋应了一声好。   犹豫了一下,谢夫人还是说:“你初入京城时,你父母就曾写信拜托我替你相看人家,如今……罢了,屋子里也没旁人,我便直说了。”   屋内寂静,蜡烛轻摇。   谢夫人轻声问:“你觉得韩家公子如何?你曾经不也说过,十分仰慕他。”   心一紧,戚秋倏地一愣。   抬起头来,还不等戚秋反应过来,只听外面突然传来了王嬷嬷的声音。   王嬷嬷刚从院子外面回来,手里还捧着果子,抬眼便看见负手站在屋檐下的谢殊。   谢殊又换回了玄袍,外头罩了一件紫色大氅,面朝着院子站在屋檐下,半个身子却都在淋雪,好在外面的雪下的不大。   王嬷嬷不禁问道:“公子,您怎么站在外头?夫人已经换好了衣裳,正和表小姐说话呢。”   谢殊这才蓦然回神一般,抬起眸子。   抿了抿唇,不等谢殊回话,正屋的门已经被打开,谢夫人领着戚秋出来了。   “又下雪了。”谢夫人朝院子里看了一眼,叹声道:“好在雪还不大,你们出去时记得捎上伞。”   谢殊走过来,扑面就是寒气,他低声应了一句好。   待到众人一道出府时,街上已经是熙熙攘攘。   夜幕已经垂下,街上却是华灯初起,张灯结彩,一片热闹景象,竟比白天还要繁华。   灯笼挂的密集,走两步头顶便有横着的一排,照的整条街明明亮亮,退去幽暗,丝毫没有夜晚该有的宁静和寂寥。   街上摩肩擦踵,常见行人结伴而行,街道两旁摆放着琳琅满目的饰品,花灯和等等甜食,舞龙舞狮随处可见,杂技喷火更是不绝于目。   戚秋和谢殊并肩走在街上,却是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戚秋不知在想什么,半天都没有回过来神,险些撞到舞狮的队伍里。   谢殊拉住了她,也不知在想什么,不等戚秋反应过来就松了手。   仿佛与热闹隔绝开来,两人一路沉默着穿过大街小巷,热闹人群。   满腹心事,两人不是没话说,而是不知如何开口。   不知走了多久,直到东大街的尽头,这阵无法言说的沉默才被打破了。   傅吉领着夫人正站在一家卖面具的摊贩前,两人正挑选着面具,回首间便看见了谢殊和戚秋。   放下面具,傅吉赶紧领着夫人走了过来,“谢大人,戚小姐。”   戚秋和谢殊停下脚步。   互相拜了年后,傅吉笑道:“这次大人休息了够久,过了年想必就要忙起来了。”   谢殊扯了扯嘴角。   傅吉问:“今年最后一日,谢大人可许了新年的愿望?”   傅吉的夫人一听此言就掩嘴笑了,“真是的,见人就问,不就是等着别人问回来你?”   谢殊挑了一下眉。   被自家夫人毫不留情的揭穿,傅吉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小声说:“我今年去了灵山寺上求到了惠安大师的灵签,说我新的一年有可能会升官发财,我便和夫人又去相国寺拜了拜,这刚从相国寺里出来。”   惠安大师是灵山寺的座元,常年云游海外,到处讲经,不怎么久留京城,但他的签是出了名的灵,年年都有去灵山寺打探惠安大师行踪的人。   谢殊淡笑一声,“那你今年可要抓住机会。”   傅吉嘿嘿一笑,赶紧拱手说:“属下一定勤奋办差,不负大人栽培之恩。”   傅吉这礼行得不伦不类,便是戚秋满腔心事也不由的笑了起来。   只是说归说,傅吉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愁眉苦脸道:“如今王家公子刚被封为镇抚使,想必属下这一签还真不一定灵。”   傅吉的夫人笑着接过来话,“就是因着这个,从灵山寺上下来就非要拉着我去相国寺,说什么两家都拜拜,总能感动一方神佛。”   几人都笑了起来,傅吉的脸都红了。   等傅吉和夫人走后,戚秋的如被千石压住的心里松了一些,想要跑去买了两根糖葫芦,和谢殊一人一个。   谢殊让戚秋站在原地等着,自己去了卖糖葫芦的摊贩上。   谢殊宽大的大氅被风微微扬起,头顶上烛火微微摇曳,映在他线条流畅,棱角分明的脸上,便只剩下淡淡光晕。   他生的桀骜冷硬,本是握刀的手此时偏偏拿着两根糖葫芦,站在华灯升起的人间烟火气下,显得极为不搭,又让人呼吸一滞。   从谢殊手里接过糖葫芦,戚秋却猛然想到了一件事。   方才傅吉说锦衣卫的镇抚使职位分东西,只有两位,现如今人员已经满了,他再无可升的余地。   可王严进京时锦衣卫的镇抚使也并没有空缺,既然如此,那如今王严被封为镇抚使,原先的另一位镇抚使去哪里了?   王严既然能直接被封为锦衣卫的镇抚使,就说明当时镇抚使一职定是有空缺,可最近京城里风平浪静并没有再生波澜,她也并没有听到过有什么大事发生。   到底是什么事能让一个从四品的官员无声无息的罢了官,还无人知晓?   是被贬了,还是……   握紧手里的糖葫芦,戚秋越想越不对劲,她隐隐觉得此事跟王严进锦衣卫的事有关。   只是还未整理出思绪,她突然被拽了一下。   手里的糖葫芦倏然落地,戚秋猛地回过神,就见自己被谢殊拉到了一旁,她差点又走进了正在喷火的杂技团里。   谢殊缓缓地叹了一口气。   将自己手里的糖葫芦递给戚秋,谢殊无奈地说:“今日是大年三十,有什么事明日再想吧。”   以为戚秋还是惦记着戚家的事,谢殊不知该怎么劝,又不知该怎么让戚秋安心。   在事情尚未查清楚之前,再多安抚的话语好似都显得过于苍白,只有查清此案,戚秋才能放下心来。   戚秋手里被滴上了糖葫芦的融化开来的糖汁,谢殊将帕子放在戚秋手心,“擦一擦吧。”   夜色越发黑沉,明月不知踪影,星星也不知了去向,街上却是依旧热闹。   谢殊微微低着头,身后是色彩浓重的玲珑灯,线条流畅的下颚清晰,面上尽显无奈。   戚秋低下头,抿着唇默了一会,说道:“我手里还拿着糖葫芦。”   谢殊一愣,顿了顿,抬手去接戚秋手里的糖葫芦。   戚秋躲了一下,不给。   谢殊不解地皱眉,却听戚秋细声说:“表哥帮我擦吧。”   说着,戚秋又把手朝谢殊的方向伸了伸。   戚秋白皙的手沾染上了橙红的糖汁,粘粘的,不怎么好擦拭干净。   眼见谢殊拿着帕子愣了,戚秋便也沉默着不说话。   几个喘息过后,谢殊紧抿着唇,握着帕子小心翼翼地擦拭着戚秋手上的糖汁。   许是这糖葫芦裹得糖汁太厚,有些难擦,两人的手指也难免触碰,四周更是弥漫着淡淡甜腻的味道。   戚秋问:“表哥,擦完我的手后,你这个帕子会扔掉吗?”   谢殊一顿,“什么?”   戚秋垂着眸子,不轻不重地说:“以前我拉你的袖子,你虽然什么都不会说,但都会把那件衣裳扔掉再也不穿,现在呢?”   谢殊抿着唇,低声说:“那是那刚入京的时候。”   戚秋不罢休地问:“那现在呢?”   将戚秋已经擦干净的手放下,谢殊顿了一会,老实回答:“现在不会了。”   戚秋这才笑了。   咬了一口糖葫芦,戚秋和谢殊并肩继续朝前走去。   戚秋问:“表哥,王家公子被封为了锦衣卫的镇抚使,那原先那位镇抚使呢?是被顶替了下来吗?”   谢殊说:“他被撤职了。”   戚秋一顿,“因为什么?”   谢殊垂眸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过了半晌才道:“因为之前锦衣卫纵火一事。”   戚秋脚步一停,“纵火的锦衣卫是镇抚使?”   谢殊点点头。   戚秋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锦衣卫的镇抚使,朝廷的从四品官员竟是和贼人一伙的,难怪当时的陛下如此大怒。   知道再问便是为难谢殊了,戚秋闭了口,却是满心不解。   这幕后之人到底有何权利,能在朝堂之中安插了这么多官员。   戚秋不敢想象。   寒风徐徐,扬着细雪,一个劲儿的往人脖颈里钻。   远处阁楼上的四角铃铛不知响了多久,戚秋正在沉思时,谢殊突然开口问:“表妹,你要去北大街还是南大街?”   一片嘈杂声中,只听谢殊低声说:“韩言去了北大街。” 第84章 去哪 谢殊也在问自己   张灯结彩的长街之上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头顶的玲珑灯红火透亮,挂满一整条街,夜色被击退,到处都透着橙亮之意,杂技戏团就在眼前,行人三两结伴,或驻足,或嬉闹。   风掀起戚秋身上的斗篷,露出戚秋纤细的身子,身上的脂粉味若有若无。   衣裙翻飞,戚秋站在明亮下,抬起头朝北大街看过去。   只见北大街口站着几位衣冠富贵的公子,不知说了些什么,个个正朗声笑着。韩言走在这群人后面,正同随行的一位公子说话,眉目带着温和。   戚秋没直接回话,而是问谢殊:“我瞧着这群人面熟,可都是京城里的世家子弟?”   谢殊低低地嗯了一声。   戚秋问:“他们要去哪?”   谢殊想了想,说:“应当是北大街的醉楼。”   醉楼是一家酒楼,里面由掌柜的亲自酿的酒勘称一绝,里面招牌的醉花酒是连宫里都不常见的。   戚秋收回视线,“宁公子好似也在里面。”   谢殊道:“今晚便是他张罗起来的。”   戚秋沉默下来。   若是宁和立张罗起来的,不可能不叫谢殊,那谢殊为何……   捏紧手里的糖葫芦,停顿半晌,戚秋抿紧唇问:“表哥为何不去?”   不远处的杂戏班子围了许多人,敲锣打鼓声越来越响,也越来越急促,像极了催促紧张的钟声,声声扣人心弦。   谢殊的声音落在这些动静里不轻不重,又带着些微的心不在焉,“没什么意思,便不想去。”   阵阵寒风落下,吹得人透心凉。   顿了须臾,戚秋这才低低的哦了一声。   梨园的角已经开嗓,隔着老远便能听见悠然的戏腔。雪越下越小,街上的行人也越来越多,街道两旁人满为患。   两人站在无人的角落里,一时之间都没有说话。   过了半晌,戚秋闷声问:“表哥想去哪里?”   谢殊抿着唇说:“我都听表妹的。”   互相执拗地看着对方,等梨园的戏腔落下,戚秋缓缓吐出一口气,面上不见丝毫波澜地说:“我想去北大街。”   收回目光,谢殊垂下眸子,几个喘息过后,他点点头,平静地说:“好。”   说罢,谢殊并无丝毫犹疑地转过身,迈步朝北大街走去。   他朝前走着,走过热闹的人群,却只觉得寒风冻人,唇线不动声色地绷直,垂在身侧握紧的手也渐渐松开。   明明寒风已经止住了,可这冬日的街道却好似更加寒冷,不少人都裹紧了身上的衣袍。   街上人多,谢殊虽转过身,却也注意着戚秋,走了两步便发现戚秋并没有跟上。   身形微微一顿,谢殊又不明所以地转回身来。   本以为是戚秋又在发呆,转过身却见戚秋看着他笑。   戚秋头顶的玲珑灯在夜色中轻轻摇晃,微抿着唇,正在轻笑,湘妃色的衣裙在身后的爆竹声声中轻扬。   见他转过身来,戚秋挑了一下眉,转身向南大街走去了。   谢殊一愣,大步走过去,拉住了戚秋。   谢殊不解地往身后指了指,“怎么了?那边是北大街。”   戚秋眉眼含笑,盈盈地看着他,“可表哥不想去北大街。”   谢殊微微皱眉,刚张了张口,却见戚秋又朝他身前迈了一步,一双含水的眸子静静地看着他。   不知是不是头顶的烛火太过耀眼,映在戚秋眸子当中,竟带了几分让谢殊无处躲藏的被人看穿感。   戚秋看着他,不紧不慢地问:“表哥想去吗?”   谢殊微微退后,想要躲避她的视线。   戚秋却是不依不饶,又走近了一步,好似一定要他把心里话说出来。   “表哥,你想去北大街吗?”戚秋又问了一遍。   面对戚秋不依不饶的视线,谢殊耳尖映在烛光下微微泛红,他轻闭下眸子,好似在躲避着戚秋的咄咄逼人。   顿了片刻,在戚秋不满的蹙眉中,谢殊垂在身侧的手不自然地收紧,又睁开了眸子。   他双耳通红,薄唇紧绷,定定地看着戚秋。   在戚秋如水的目光中,谢殊压在心里的话已经卡在喉咙间,不上不下。   可他不能说,他怕戚秋问为什么。   谢殊的身子慢慢僵住,紧握的手渐渐松开,垂下眸子,半天无言。   他心乱如麻。   为什么?   谢殊也在问自己。   为什么不想去北大街,他又有什么资格,有什么权利能限制戚秋去北大街?   答案好似就在眼前,却又如被蒙上了一层烟雾,若隐若现,就像是冬日被雪色糊住的窗户,让人有心窥探却又不得瞧见。   他迟迟不说话,戚秋也不说话,两人静静的僵持在大街上。   静谧的气氛四散,气氛紧绷。   天上的雪也识趣的慢慢止住了,这断断续续落了几日的雪停了喧嚣的气势,渐渐萎靡。   直到远处响起的一声呼唤。   “戚秋!”   一声女子的娇喊过后,便见井明月跑了过来。   井明月一身粉色的衣裙,满脸笑意地跑过来挽住戚秋,并没有注意到这边微妙的气氛。   走过来之后,井明月这才注意到一侧的谢殊,赶紧福了福身子,“谢公子好。”   谢殊微微颔首,退后了一步,在他和戚秋之间拉开距离。   井明月拉着戚秋,笑道:“我刚去了谢府,下人们说你已经上街了,我便想着在街上说不定能遇上你。”   戚秋说:“我以为你今日会在王府守岁。”   魏安王府有守岁的习惯,所以井明月早早派人递来了信,说今日不用等她。   井明月道:“我原本也以为王妃会留我守岁,没想到王妃竟然放我出来上街了,我便赶紧去谢府寻你,没想到还是迟了,好在还是在街上遇到了你。”   井明月说着,便激动道:“听说今日北大街的有南北堂的舞狮的队伍,我们一起去看看吧,我想看许久了。”   话落,戚秋和谢殊身子皆是一僵。   远处的杂技表演到了最精彩的地方,围观的人群纷纷喝彩,见状杂技团的领头人便上前冲众人讨赏,一时之间,嬉笑怒骂皆有。   然而一步之遥的这边,却是静悄悄的。   见两人都不说话,井明月不明所以地问:“怎么了?”   顿了须臾,戚秋看向谢殊,轻声问:“表哥想去吗?”   谢殊垂着眸子,轻轻吐出一口气,“走吧。”   许是都听闻了北大街有南北堂的舞狮队伍,这条街上早已经挤得水泄不通,上下阁楼也都有探出头看热闹的人。   谢殊走在前头,戚秋跟在谢殊后面,紧紧地拉着井明月衣袖,领着她走过拥挤的人群。   戚秋本想找处安静的茶楼,没想到离醉楼老远的地方便被宁和立瞧见了。   主要是谢殊身量高,走在人群中那张冷硬的面容也格外显眼,刚跨入北大街没多久,便被宁和立一伙人看到了,连忙招呼。   宁和立半个身子探出窗户在对着谢殊招手,嘴上还不忘了一声声地喊着谢殊。   戚秋几人停下脚步,一时之间都没有想好到底要不要上去。   宁和立立马不满了,“你们愣在那里做什么?还不赶紧上来!”   见几人还是不说话,坐在厢房里面的几位公子也探出了头,包括韩言。   看见戚秋,他一愣,随即点头对着戚秋笑了笑。   不等戚秋反应,只见又一个圆溜溜的脑袋探出来,竟是霍娉。   霍娉欢快地对着戚秋招手,“快上来。”   这么多人都看着,倒也不好不上去了,见宁和立欲下来拉人,谢殊便道:“上去吧。”   戚秋一愣,随即一言不发地拉着井明月跟在谢殊身后。   醉楼里的人不少,一楼已经人满为患,宁和立亲自将三人领上去了两楼的厢房内。   说是厢房,其实就是四方用帘子隔开,虽然左右都围的不够严实,但男女一处倒也不用避嫌了。   走上去这才发现里面除了先前看到的几位公子哥,还有好几位女子坐在里头。   便是还有两位郡主也在。   霍娉腾出了个空位,招呼戚秋和井明月坐在身侧。   宁和立跟在谢殊身后烦着他,“早些就派了下人去谢殊叫你,你说你不来,如今不还是转悠到了北大街。”   谢殊一声不吭地坐下,身边便立马有人倒酒起哄,“谢公子来得晚了,理应罚酒。”   谢殊身子一顿,不等他说话,宁和立便挥着手说:“闹什么,喝多了不是!谢公子你也敢灌酒。”   都知道谢殊不善饮酒,三杯就倒,所以不论什么时候,只要是在外面,谢殊很少碰酒。如今还有各府的几位小姐坐在跟前,自然是不能乱喝酒的。   那人却是不依不饶,手里还举着酒杯,硬是想要谢殊喝下这杯酒,“大过年的,谢公子不能扫兴。”   宁和立的眉头蹙了起来,刚欲说话,就见谢殊冷着一张脸接过酒盏一饮而尽。   别说是宁和立了,便是劝酒的那人都惊了一下。   酒醒了一大半,那人匆匆放下手,悻悻地看着谢殊,半句话都不敢说了。   不等众人回神,下面便又传来了一阵响动。   众人侧身一瞧,只见王严领着一众人从外面走了进来,径直就要上二楼。   宁和立当即冷笑一声,放下了手里的折扇。 第85章 歹人 王严生死未卜   年三十没有宵禁,即使现在夜已经深了,街上游玩的行人只增不少。   北大街依旧是灯笼高悬,烟火不断,热闹非凡。   南北堂的舞狮是出了名的精彩,每每到了新年百姓便会齐聚在街上等着看。街道上面人挤着人,阁楼上面也是脑袋挨着脑袋,热火朝天的架势便是连冬日的寒意都击退了不少。   知道今日北大街的人多,可在此处碰上王严,还是让宁和立拉下了脸。   王严径直上了二楼,见到谢殊宁和立众人也丝毫不见惊讶,拱手笑道:“没想到能在此处遇上各位公子和几位郡主小姐,真是缘分。”   他直冲冲地来,明显是知道众人坐在这里,这番说辞不过是做做表面功夫。   眼见做东的宁和立不说话,旁人也不好开口,气氛一时有些凝固。   王严不尴不尬地站起身,倒是笑意不减,“宁公子,别来无恙。那日茶楼一别,你我虽然闹了点不愉快,可这么久过去了,又是大过年的何必针锋相对,不如趁着今日一笑泯恩仇。”   说着,王严挥手让小二上了一壶酒,扬手倒了两杯酒,一杯递给宁和立,余下那杯自己捧着一饮而尽,“那日茶楼之事是我放肆,惹怒了宁公子,我自罚三杯。”   说着,便一杯一杯的饮起来。   宁和立眼看着却也不拦,众人于此事无干,自然也是耳聋目瞎起来。   等王严饮尽三杯酒,宁和立这才皮笑肉不笑道:“王公子这是做什么,谢公子还坐在这里,你怎么能先敬我?”   谢殊是锦衣卫的指挥同知,是王严的顶头上司,按理来说,王严是该先敬谢殊才对。   宁和立慢悠悠地说:“王公子你刚刚被封为镇抚使,可不能在此落下一个藐视上司的罪名,这于你的仕途可无利。”   王严面色一僵。   握着酒杯的手紧了紧,可既然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他又不能干站着不动,只好拿起酒壶扬手又倒了一杯酒。   还不等喝,便听宁和立咂舌道:“王公子这便是你不会做人了,你敬我三杯,敬上司又怎么能只有一杯酒?”   说罢,宁和立招呼小二多拿几个酒盏上来,拎起桌子上的烈酒一连倒了六杯酒,抬手示意王严。   这可不是一般的小酒杯,这酒盏和茶盏大小差不多,一盏下去便是几杯酒的量。   王严没有伸手去接,淡下脸色道:“宁公子这是有心为难我了?”   宁和立扇子一挥,笑了起来,“王公子此话怎讲,何来的为难?这六杯酒不仅是敬谢公子的,也有向我赔罪的。王公子既然想要一笑泯恩仇,总不能一点诚意都不拿出来,那几个小酒杯算得了什么?”   闻言,王严顿了须臾,在外面锣鼓声起后也笑了,“宁公子说的有理,是我疏忽了。说起来,我也有事想要向谢大人禀告。”   顿了一下,王严不慌不忙地对着谢殊笑着说:“曹屯这个叛贼越狱之后前不久在平鱼县已经被抓到了,现下就关在诏狱里面,就等候谢大人过完年审讯。”   他微微挑着眉,这话说的看似恭敬,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挑衅。   此言一落,堂内便静了一静,凡是知情此事的人皆是面面相觑。   谢殊微微抬起眸子,面上却是不见喜怒,戚秋却是身子猛地一僵。   曹屯,那个谢殊一手培养起来的镇抚使!   戚秋放在身侧的手慢慢握紧。   王严为何会叫他叛贼?   难不成……   戚秋想到了什么,心里顿时一紧。   王严见好就收,不打算再继续说下去,他也怕谢殊翻脸,那便不是几杯酒的事了。   扬手从桌子上拿过酒盏,依次将六杯酒一饮而尽,酒水打湿了王严胸前的衣襟,他越喝脸色越白。   桌子上摆放着的这一坛可是烈酒,六盏下肚便是宁和立这个泡在酒坛子里的人也要缓一缓。   况且王严本身酒量也不怎么好,喝完酒,他身子便不免有些晃荡。   安阳郡主怕闹得太过火,笑道:“既然喝了酒,那便过往恩怨一笔勾销了。”   宁和立抚掌而笑,站起身来腾出个位来,“郡主说的是,一笔勾销,一笔勾销,王公子快快入座。”   王严被身后的小厮扶着,却也不忘了自己的正事,“楼下还有宾客等着,不敢久留,先行告辞。”   说罢,他这次倒是记得对谢殊拱手躬身道:“属下先行告辞。”   谢殊手指弯曲敲着桌面,没刁难他,淡淡地嗯了一声。   方才气氛闹得那么僵,宁和立这会又笑着张罗了起来。   霍娉是个闲不住的,拉着戚秋和井明月趴在窗户沿上看着街上的热闹。   街中央已经空了出来,云梯也已经搭好了,南北堂的舞狮队伍准备就站在醉楼下面蓄势待发,只等着鼓声一响。   不过须臾,只见舞狮的头套一戴,敲锣打鼓声便震天一般响了起来,宫里的烟花也又响了起来,朵朵艳丽。   霍娉激动地拍着戚秋,“开始了,开始了!”   这话一落,热闹的却不是外头的舞狮队伍,而是一楼的大堂。   只听一声刺耳的高呼自楼下响起,声音尖锐,直直的划破夜空,竟压过了外面的鼓声。   一楼的大堂彻底乱了起来,随后便听小二慌张的声音响起,“王公子,你怎么了,你怎么了!快来人啊,有歹人行刺!”   众人皆是一愣,戚秋还趴在窗沿上,看到有一蒙面女子自醉楼里跑出来,扰乱了已经开始的舞狮队伍,在一片嘈杂吵闹声中逃走。   霍娉也指着跑走的女子惊呼,“人在那!”   谢殊和宁和立已经快走了过来,看着外面街上已经乱成一团的人群。   他们二人轻功了得,若是此是去追说不定还来得及,可看着女子逃跑的身影,两人神色淡淡,谁也没有跃下窗户去追。   宁和立拉着谢殊,招呼着众人,“快下去瞧瞧是怎么一回事。”   还未反应过来的众人下意识跟着宁和立起身下了楼,只见楼梯左侧的布帘已经掉落在地,桌椅倒翻,王严倒在血泊中,胸前插了一把刀,已是生死不明。   余下的几个人也个个一脸惊恐,好几个都瘫倒在地,直不起身。   新年之际,除了热闹,巡查的也严。   这边出了岔子,锦衣卫和禁卫军几乎是同时赶到,见到倒在地上的是王严齐齐一愣,赶紧封锁了醉楼,驱散了看热闹的人。   可看着气息奄奄的王严,又觉得甚是棘手。   禁卫军的统领忙叫人去请不远处的凝晖堂,派人四处搜查。四周环顾一圈,还是锦衣卫先发现了站在一旁的谢殊,赶紧上前躬身,“谢大人。”   谢殊朝西北方向指了指,“人往那边逃走了,即刻起沿街彻查。”   城门早已经关了起来,人只能在京城里,今晚是跑不掉的。   底下的人齐齐领命。   北大街人多,醉楼有歹人行刺的事已经传扬了出去,街上的人倒是只多不减,还有人高喊晦气。   锦衣卫和禁卫军联手驱赶了堵在街道上的人,井明月等人也终于回过了神,此事一闹,也都没有了继续游玩下去的兴致。   安阳郡主几人没见过血腥,更是被吓坏了,此时苍白着一张脸指了几个人来送自己回府。   韩言转过身来,看向了戚秋。   戚秋察觉到他的目光,四目相对之下,韩言走过来,微微低头,面目温和,“谢公子被禁卫军统领叫了去,想必今夜有的忙了,不如我先送你回府吧。”   戚秋垂着头,感受着韩言的目光,心里浮现着临出府前谢夫人曾经询问她的话。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为了保住谢夫人的好感度,这个谎已经扯得够久了。   戚秋退后一步,刚想开口拒绝,只听身后响起了谢殊的声音。   谢殊走过来,神色淡淡地看了一眼韩言之后,低下头问戚秋,“你要回府吗?”   戚秋一顿。   不等她说话,谢殊便继续道:“若是不想回府,便和我一道去锦衣卫府吧。”   不止是戚秋,便是韩言也愣住了,“谢公子,锦衣卫府戚小姐怎么好去……”   谢殊依旧看着戚秋,说:“母亲和父亲刚才派人来递信,说今夜不回府了,歹人尚未捉到,你若是现在回府,路上我也不放心。”   韩言抿唇,“由我护送戚小姐。”   谢殊这才抬眸,“可韩公子你也不会武功,若真是遇到歹人,岂不是自顾不暇。”   韩言脸色一红,却知谢殊说的是实话。   安静片刻,谢殊复又低下头看着戚秋,面色平静地说:“你若是不想去锦衣卫府,我便派人护送你和韩言回府。”   一时之间,韩言也看了过来。   外面嘈杂已经散去,南北堂搭建起的云梯却尚未来得及拆除,在夜色中直直伫立,被洒下一片寂寥的寒意。   寒风微起,枯叶飞落,四道目光在身上徘徊,戚秋没有犹疑。   抿着唇,戚秋歉意地对着韩言福过身子,轻轻地拉了拉谢殊的衣袖,“夜已经深了,就不劳烦韩公子了,我跟表哥去锦衣卫府就好。” 第86章 原地 恭喜宿主任务完成   泼墨般的黑夜,细雪飞扬。   沿着街道种起的柳树早已经失了翠绿,隐在明暗交错里,枝干上的冰棱还在偷偷往下面淌着水。   虽然北大街的人已经被锦衣卫和禁卫军联手驱散,但旁道长街上的行人却只增不减,走在拥挤的街道上,马车一步三停。   愣是走了快小半个时辰,戚秋跟着谢殊这才到了锦衣卫府。   锦衣卫府已经灯火通亮,院子里的青竹被风吹的沙沙作响,来来往往的锦衣卫穿行而过,见到阔步走过来的谢殊齐齐躬身,“谢大人。”   谢殊本想让戚秋去自己的屋子里歇息片刻,谁知路径正堂时,有一位锦衣卫便急匆匆来报,说是行凶的犯人已经捉到了。   谢殊脚步一顿。   那名来禀报的锦衣卫赶紧吩咐人将犯人押上来。   眼见外面又起了风,谢殊便领着戚秋进了正堂。   锦衣卫府一般不烧炭火,正堂也是冰冷的,看见戚秋冷的直哆嗦,谢殊吩咐人搬来了两盆炭火,屋子里这才暖和一些。   没过多久,那名行刺的女犯人便被押了上来。   那女犯人身穿布衣,模样清秀却有些憔悴,左侧嘴角和脖颈处有一颗黑痣,她发髻已经凌乱,身上还有几道伤口,许是逃跑时留下的。   押送犯人的是傅吉,他低着头,拿刀的胳膊一直绷得紧紧的。   正堂里还站着一位千户,名唤吴哲,见到这位女犯人不禁惊讶出声:“芸娘!”   说罢,吴哲便不解起来,“这……是不是抓错人了,怎么把芸娘给抓起来了?”   傅吉半天无言,还是那女子自己跪了下来。   这一跪,便是认罪。   吴哲顿时不可置信的瞪大眸子,“你刺杀王严做什么,你与他无冤无仇……”   话说到一半,吴哲想到了什么,及时住了嘴,眸中惊疑不定。   果然便听芸娘冷笑起来,“怎么无仇?王严那个奸人陷害曹大哥,害的曹大哥一家受了牢狱之灾,曹大哥如今又被王严抓了起来,百般折磨,你们都忘了吗!”   此话一落,吴哲几番嗫嚅,却终是没再说出什么。   屋子里炭火烧的正旺,锦衣卫的炭火不是什么好炭,噼里啪啦的响声不断。   屋子里一时只剩下炭火的灼裂声。   虽然这几番话说的不清不楚,但屋子里的人都已是心知肚明。   包括戚秋。   看着芸娘嘴角和颈部的黑痣,戚秋已经认出她来了。   锦衣卫里不止有男子,也有女子,这位芸娘想来便是在原著里拥有姓名的女锦衣卫竹芸。   原著所述,这位女锦衣卫脸上颈部皆有痣,模样生的可人,轻功出神入化。   想来若不是今夜禁卫军和锦衣卫集体出动,也不会这么快就捉到她。   她爱慕曹屯,不必想今日自然是为了曹屯这才对王严下了杀手。   镇抚使、曹屯、纵火、王严。   戚秋暗道,曹屯是因为纵火一事被抓起来的,芸娘既然口口声声说是王严陷害,那么此事十有八九与王严脱不了干系。   【经检测,调查王严立了什么功任务进度已达到百分之八十,请宿主继续努力。】   戚秋心思一振。   行凶的犯人已经捉到,碍于被行刺的人是最近风头正盛的王严,为了好交差,禁卫军统领领着下属来抢犯人。   锦衣卫这边自然也不愿意放人,便在院子里你来我往起来,隔着老远便能听到这互相不甘示弱的架势。   听着远处的动静,看着身侧的谢殊,戚秋不禁问:“表哥,你不去看看吗?换别人来送我也是一样的。”   正堂里要谈事情,戚秋待着不合适,谢殊便送她去了自己素来歇息的屋子里。   谢殊无奈地说:“我要是去,两拨人只会闹得更大。”   戚秋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到了谢殊的屋子,推开门,里面并不大,用两道屏风隔开,分成左中右三处。左处用来做书房,右处便是用来休息的。   谢殊将里里外外的烛火都点上,屋子便亮堂多了。   谢殊说:“床我已经吩咐人铺好了,你若是困了,便在顶上睡一会儿,犯人已经抓到了,想来过不了半个时辰,我们便能回府了。”   戚秋点点头,却说:“表哥,当时在醉楼你就已经认出了芸姑娘了吧,所以才没有去追。”   谢殊身形一顿,挑了一下眉。   戚秋轻声说:“当时若是去追,你是能追上了的,你是故意放芸姑娘一条生路,但奈何禁卫军和锦衣卫围剿的太厉害,芸姑娘还是被捉了。”   谢殊垂下眸子,哼笑了一声,却没有说话。   戚秋抬眸:“不是吗?”   谢殊坐下身来,“还知道什么?”   想了一会儿,戚秋说:“旁的不知道了,但我却记得当时你在京郊别院里同我说的是,纵火的锦衣卫是个当差三四年,职位不高的人,怎么今日却变成了曹镇抚使了?”   谢殊勾了勾唇,“你记性倒是好。”   戚秋追问:“可是那日表哥骗我?”   谢殊扬手倒了一杯茶递给戚秋,戚秋却是不接,就委屈地看着他。   谢殊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将茶水放在戚秋跟前,“没有骗你,我也是后来才知晓,原来那日纵火的锦衣卫不止一个。”   顿了一下,谢殊说:“后来才知原来曹屯也牵连其中。他当时手持火把,被王严拿下时确实有烧毁房屋之意,只是此事若是被百姓知晓,定会民怨四起,所以被瞒了下来。”   戚秋了然。   一个职位尚且不高的锦衣卫纵火被拿下尚且还说得过去,若是朝廷的从四品官也牵涉其中,必定会激起千层浪。   “王公子拿下曹大人?”戚秋心弦一动,试探着反问。   谢殊眸子闪过一丝幽深,微微颔首,“据王严所说,当时他碰巧发现曹屯的贼心,一路跟踪,在纵火时刚好将人拿下,这才免了这一场火事。”   戚秋想,她明白了。   锦衣卫纵火一事,曹屯牵连其中,王严因为这一路跟踪,及时将人拿下而立了功,与大义灭亲检举自己伯父贪污受贿一事被陛下论功行赏,李家也因此受光,这才有了如今的风光。   紧接着,系统便给予了肯定。   【恭喜宿主,调查清楚王严到底立了什么功任务已经完成,奖励原身线索片段*3,金玫瑰*2,银钱百两。】   戚秋长舒了一口气。   *   谢殊走后,戚秋坐在屋子里,百无聊赖地趴在桌子上,等着谢殊回来。   锦衣卫府这地界没什么精致可言,若不是新年烟火气重,想必还能闻到重重的血腥味。   谢殊走前在屋子里点了两盆炭火,烘得里里外外都是热气,戚秋坐了一会觉得有些闷,便推开了窗户。   外面灯笼挂的少,有些黑漆漆的,不如街上明亮。青竹拢着夜色,在寒风中窸窸窣窣地轻轻摆动。   想来是犯人已经被抓到了,街上又恢复了热闹,隔着老远也能听到外面敲锣打鼓声,宫里的烟火也不知何时又放了起来。   谢殊这处屋子虽说不上简陋,却也没什么能打发时间的玩意儿,戚秋并无睡意,听到外面烟火的动静,便又推开门跑了出去。   冬日的天总是无常的,刚刚停住的雪又无声无息地落了起来。   锦衣卫府就在皇城脚下,随着这一道道缤纷夺目的烟火,脚下的地都在轻颤。   戚秋站在檐下,风雪不沾身,仰头看着天上的璀璨多彩,心里各种杂念涌上心头。   戚秋想,若是没了这个倒霉催的系统,没了悬在脖子上的种种阴谋诡计和毒药,再能换回自己的身子,就这么留在这个世界也好。   万般滋味都好。   身上的粉色披风被风扬起,鬓边的碎发浮动,发髻上的海棠绒花轻轻颤动,戚秋站在风里很久,这才听到那道熟悉的脚步声。   戚秋转过身去,只见谢殊身披风月而来,桀骜的眉眼和高挺的鼻梁上落了星星点点的白雪,他身上的氅衣已经解开取下,搭在手腕上。   戚秋觉得这一瞬间,她想要留在这个世界的心思更重了一些。   若是可以的话。   戚秋在心底默默地说。   敛了满腔心思,戚秋露出一抹欢快地笑,朝谢殊招了招手后跑去。   见她跑来,谢殊脚步一顿,便在原地等她。   戚秋停在谢殊跟前,眼眸映着星星点点的白雪,宛如天上星,“表哥,你们和禁卫军抢人谁赢了。”   这样说着,戚秋却最终将目光落在了谢殊右手的一包糖炒栗子上。   谢殊轻笑了一声,将手里的糖炒栗子递给她,说:“傅吉常说这家的糖炒栗子好吃,他夫人很爱吃,我记得你也爱吃糖炒栗子便买来了一份,你也尝尝。”   握着帕子的手微微收紧,戚秋从谢殊手里接过这还热腾腾的一包糖炒栗子,只觉得余热从手心直达五脏六腑。   出门时为了方便,戚秋特意挑选了一个轻便的斗篷,可穿出门时才发现这身斗篷不仅不厚实还有些不经风,穿在身上依旧是凉飕飕的。   已经到了后半夜,雪夜更是冷得厉害。   谢殊将自己手上氅衣递给戚秋,寒风轻扬,白雪如故,他这才回了刚才的话,在寒风之中垂眸轻声说:“自然是我赢了。”   白雪皑皑,夜空之上,一道烟花随之绽放。   相国寺的钟声透过夜幕缓缓敲响,过了除夕夜,新的一年到来了。 第87章 李苏 来照看公子   寒犹近北峭,风渐向东生。   鱼肚泛白的清晨,纵使天寒地冻,薄霜不断,京城却已经热闹了起来,长街之上来来往往的百姓络绎不绝。   谢府的马车行驶在热闹的人群之中,晃晃悠悠的到了淮阳侯府。   听着外面热闹的动静,戚秋掀开侧窗帘,只见淮阳侯府门前已经站了不少人,淮阳侯夫人蒋氏站在前头,后面跟着一群小辈。   见马车停下,淮阳侯夫人蒋氏笑意晏晏的上前,对着下马车的谢夫人殷勤道:“申娘来了,老夫人正念叨着你呢。”   说着伸手顶了丫鬟,亲自将谢夫人扶了下来。   等戚秋和谢殊下来,蒋氏身后的小辈便也围了过来。   谢殊一身墨蓝色云纹锦袍,腰系玉带,身姿挺拔,一下马车便是众人目光所在,苏和立马就围了过来,乐的上蹿下跳,一个劲儿的拉着谢殊说话,蒋氏更是止不住地夸着谢殊。   戚秋也没被晾着,淮阳侯府的二夫人说话周到客气,拉着戚秋问候不停。   一路簇拥着去了淮阳侯老夫人的寿泰院,下人们鱼贯而进奉上了清茶。   老夫人笑道:“你们来得巧,我这刚得了一分扬州送来的新茶,都且尝尝。”   老夫人最操心的就是谢夫人这个女儿,谈起话来不免絮叨一些,几番叮嘱下来,自然也就忽略了谢殊和戚秋这两个小辈。   眼见谢殊就在下首坐着,老夫人却迟迟不将话绕过来,蒋氏心焦起来,几次强笑着欲张口。   她这番欲言又止的姿态太过明显,让人想装看不见都难,谢夫人低头喝着茶,却是一声不吭。   片刻后,就在蒋氏坐不住的时候,老夫人这才转了话音,对着屋子里的小辈笑道:“园子里的暖阁备好了茶水和点心,你们就别拘在了,各自散去吧。文岚,你照看好秋儿,带她好好在府上转转。”   坐在戚秋前头的苏文岚站起身,盈盈一拜,“孙女知道了。”   她一起身,苏和等人也跟着起身。   见谢夫人颔首,戚秋跟着退了出去,还未跨出门,便听上头的老夫人又道:“殊儿留下来,陪着一道说说话吧。”   戚秋脚步一顿。   苏文岚领了老夫人的话,便主动来唤戚秋。   她身后还跟着两位苏家小姐,四人一道朝暖阁走去,模样较小那位名唤苏文芙,她问道:“也不知祖母和娘有何事要说,竟是把我们都打发出来了,却独独留了谢殊表哥。”   闻言,苏文岚脸色有些复杂,却是什么都没说。   走在苏文岚左侧的苏文箬会察言观色,掩嘴笑着,“还能为了什么,自然是二姐姐的婚事!”   没想到自家妹妹这么坦率直言,苏文岚抿嘴看了戚秋一眼,恼怒道:“快住嘴,秋儿妹妹还在这,你们也敢乱闹。”   苏文箬怕苏文岚恼她,被瞪了一眼,也就老实了。   苏文岚这才不好意思地朝戚秋笑了笑,“让妹妹看笑话了,文箬就喜欢胡言,妹妹别放在心上。”   戚秋轻轻地点了点头。   *   今日去淮阳侯府拜年,长辈都在,等下午出来时,戚秋得了好些值钱的玩意儿,全是长辈给的压岁之物。   谢夫人的脸色却是不怎么好看。   路上结着寒霜,马车走得慢,谢夫人靠着壁沿闭目假寐,自老夫人院子里出来后就没怎么说过话。   谢殊坐在一侧,也是闭目沉思。   说起来,自除夕夜那晚过后,戚秋就很少在府上看见谢殊了。   这两日谢殊早出晚归又忙了起来,今日是好不容易腾出来的空来陪谢夫人回淮阳侯府。   如今坐在马车里,熏烟袅袅之下,眼下却藏着疲倦。   寒气顺着侧窗帘钻进来,马车里的炭炉根本不起作用,依旧冷的人直打哆嗦。   戚秋本以为谢夫人和谢殊被老夫人和蒋氏留下来是为了说亲事,毕竟在原著里淮阳侯府是有意将苏文岚嫁给谢殊,以此来巩固谢苏两家的往来关系。   可如今看着满脸冷意的谢夫人,戚秋又觉得不对。就算是这门亲事谢夫人相不中,谢夫人也不必如此动怒才是。   街上嘈杂,马车里却陷入一片寂静。   谢夫人满脸阴郁,忍了片刻却还是没压制住内心的怒火,隔了好一会,她冷着脸问:“王严伤势如何了?”   没想到谢夫人竟然会问这个,戚秋一愣,随即就听谢殊说道:“伤势过重,人尚且昏迷不醒。”   王严除夕夜被行刺,伤着了要害,连太医都去了李府,却是不知人如何了。   开了个话头,谢夫人便止不住话来,冷哼着说:“尚未清醒,哼,淮阳侯夫人打得好算盘,当真是给文岚寻了一门好亲事!”   这话一落,戚秋宛如被当头一棒,彻底被打蒙了去。   谢夫人此话是什么意思,王严和苏文岚?   戚秋心一紧,着实倒吸了一口凉气。   王严什么时候和淮阳侯府扯上关系了?戚秋心里久久无法平静。   谢夫人却不再说了,她显然是被气着了,如今提起蒋氏也不再称呼大嫂,而是淮阳侯夫人了。   她气急难耐,却碍于身处在街上不好多说什么,只吩咐车夫驾着马车走快些。   可街上人多,哪里是说快就能快的。   戚秋被谢夫人这一番话说的心里不上不下,不安稳的厉害,她闭目沉思了一会,却苦于搞不清楚状况,想了一会没想清楚,反而心乱了起来。   心思烦闷,戚秋索性掀开侧窗帘一角吹冷风。   只开一个小角,也吹不到旁人。   外面虽然行人不少,却是丝毫不减冬日的寒冷,寒风四起,吹得人透心凉。   戚秋本就畏寒,迎面的寒冷吹来只觉得浑身都是冰凉的,不等她继续,窗帘却是被按了下来。   戚秋一顿,抬起眸子。   只见对面坐着的谢殊皱着眉,伸手按下窗帘,见戚秋望过来,还示意她坐好。   谢殊生的本就冷淡,如今皱着眉,还真有几分唬人。   谢夫人正在假寐,戚秋也怕折腾出动静打扰她,只好乖乖坐直。   等回到府上,戚秋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王嬷嬷叹了一口气,“淮阳侯夫人说数日前在一场宴会上,李家曾过来试探打听苏小姐的婚事,想要两家结亲,重归旧好。您也知道,那时李家风头正盛,王严又得高升,淮阳侯夫人便有些心动了,两家便相看起来,眼看八字就要有一撇了,这李府不是又出了事。”   淮阳侯府虽占一个侯府的爵位,却是半点实权都沾不上,便是当今的家主淮阳侯也只在朝堂之上挂了一个闲职,而李家作为朝廷新贵,背后又有太后撑腰,已是东山再起之势,也难怪蒋氏会动心。   谢夫人和李夫人不睦,当年闹得你死我活,这些蒋氏都是知晓的,故而此事一直瞒着老夫人等人。   可如今先是洗尘宴李家沦为京城笑柄,紧接着又是满城的风言风语说王严靠大义灭亲上位,现下大过年的人更是挨了一刀,至今未醒。   蒋氏慌了起来,仔细琢磨了一番觉得此事太过不妥,这才将此事告知了老夫人,今日留下谢殊也是想要打听一番王严的伤势如何了,襄阳王家的事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谢夫人和李氏这边都得水火不容,娘家嫂嫂却盘算着和李家结亲,也怨不得谢夫人动了气。   万万没想到事情发展成了这样,戚秋着实一愣,又实在不解。   李家怎么会无缘无故找上淮阳侯府结亲?   戚秋皱着眉,半天都没有说话。   谢夫人压着软枕,怒气倒是消了一些,“她就只看到了李家得势,却没有看到这背后的蹊跷,现如今跑去和李家结亲,那是把淮阳侯府扔出来当……”   话说到一半,只听外面传来一阵窸窣的脚步声,随即东今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夫人,方才得来信,张院使回京了!”   谢夫人一愣,霍然起身,快步走出了屋子,“快快快,快去请!”   一听张院使回京了,谢夫人哪里还顾的上淮阳侯府这堆乱七八糟的事,忙让人去请。   自谢殊中毒之后,毒性一直未解,一直靠着王老先生的药方这才能稳住谢殊身子里的毒性不发作。谢夫人自那日起就没睡过几个好觉,如今终于盼来张院使进京,哪里还坐得住。   张院使也没拿乔,进了京就直接派人给谢府递了信,说是回府沐浴一番后就到。   在谢殊院子里等了三刻钟,张院使小跑着来了。   把脉,开药,施针,这一番下来,从傍晚便折腾到了夜色笼罩。   施完针,张院使净了手,拿起笔墨来写药方,“夫人别急,三贴药下去,毒自然可解。”   谢夫这才松了一口气,坐在椅子上缓了一会后吩咐人塞了一大包银子给张院使。   张院使也没推辞,写好药方,拿了赏银,被王嬷嬷亲自送了出去。   施针之后的谢殊有些虚弱,谢夫人本想留下来照顾他一晚,却被谢殊拒绝了。   谢夫人气的骂了他两句,翌日也不来瞧他,只派了下人来照看谢殊喝药。   等戚秋陪谢夫人用过早膳之后来看望谢殊,刚进院子就迎面撞上玉枝。   四目相对,玉枝微微一笑,“奴婢奉夫人之命,来照看公子。” 第88章 安府 还请表哥帮我   都道新年好时候,京城角角落落爆竹声不断,一片热闹景象却更衬安府的冷清。   冬日寒冷,往年安夫人都要睡到晨曦微光时才肯起,如今却是天还未亮就被叫了起来。   可安夫人却不敢有丝毫怨言。   看着拿着戒尺立在一旁的杨嬷嬷,即使这么多日过去,安夫人依旧是心中充满畏惧。   不仅她,便是给安夫人梳头的丫鬟也是大气都不敢出一下,兢兢战战地拿着梳子,唯恐自己也要挨一下。   说是梳妆,丫鬟却连脂粉都不敢跟安夫人上,头上也只插了两根银簪子,安夫人身上的袄裙更是素净的不能再素净了。   梳妆完毕之后,安夫人不等杨嬷嬷说,便自觉地去了院子里自设的小佛堂里念经,直到日头从灵山尖跃出来,她这才被放出来用早膳。   早膳是和安府的几位小姐一起用的,都是些素粥素菜,不见油腥荤腥,一连吃了这么多日安今瑶吃的脸都绿了,此时却什么话也不敢说。   看着一连肃穆冷傲的杨嬷嬷,安今瑶一边忍着心里的委屈,一边哆嗦的用着膳食。   “安二小姐。”杨嬷嬷突然开口。   这一声让安今瑶吓得一哆嗦,赶紧放了筷子,呼吸声都轻的几不可闻。   杨嬷嬷冷着声音说:“用膳时,碗筷不得发出声音,安二小姐此番可有大家闺秀该有的做派?”   被当着满屋子下人的面如此训斥,安今瑶脸面涨红,眼眶里含着泪。   一时之间,屋子里落针可闻,只听外面时而传来的风声。   这顿饭,安今瑶又被打了十下手板,哭着从安夫人的院子里离开。   跑回自己的院子里,趴在软榻上哭了好一会,安今烨拿了药前来安慰她。   安今瑶哭着说,“当时圣旨上明明说是只让她来管教母亲,怎么她现在连你我都不放过,银子她收着,却依旧如此苛责,这日子还能不能过了!”   安今烨叹了一口气,心道能怪谁,若不是你非要冲撞她,她又何必刁难你我二人。   这话安今烨虽然没有说,安今瑶却也明白,哭着站起身子,“她这是蓄意报复,我要去讨个说法!”   安今烨赶紧拉住她,“她是魏安王妃亲自指派来的,你能怎么样?再闹下去,便是要得罪王妃了!”   安今瑶猛地站住脚步,眼里却尽是阴沉愤怨。   站了须臾,安今瑶抹了眼泪,恨恨地说:“秦姐姐说得对,人不能一味忍让,我就不信今日这事无人管。”   说罢,她不顾安今烨的阻拦,快步走了出去。   *   白雪落,天地茫,朔风阵阵透骨寒。   青砖白瓦上冻着一层薄霜,院外的枯枝探进院子里,在寒风中轻颤。   玉枝站在院子门口,身姿婀娜多姿,一身青色的袄裙随风扬起。   她手里拿着托盘,眉眼轻轻上扬,笑道:“公子已经歇下了不见人,小姐若是没有什么急事,还是稍等片刻吧。”   玉枝说话轻细,落在寒风中不轻不重,却无端有种得志的娇媚之感。   她说着稍等片刻却又堵在院子门口,摆明了是要戚秋打道回府。   翠珠不禁皱起了眉头,不等她说话,东昨见到戚秋站在院子门口,从正屋门口走了下来。   快步走过来行了个礼,东昨也不问戚秋前来有何事,只一板一眼地说:“给表小姐请安,奴才这就进去替您通传。”   玉枝咬着下唇,抱着托盘的手慢慢收紧。   她来谢殊的院子里伺候,东昨却一直守在门口谁也不让进,如今倒是肯帮戚秋进去通传。   戚秋喊住了转身就要进去通传的东昨,问道:“表哥可是已经歇下了?”   东昨回话:“公子喝了药便睡下了。”   戚秋点点头:“既然如此,我也没什么要紧事,便先回去了。”   东昨一顿,有些无措的张了张嘴,却又不敢多说什么。   回到院子里,刚进屋坐下,翠珠扬手给戚秋倒茶时便不满地说:“如今玉枝也太没有规矩了,这哪里是做丫鬟该有的姿态,主子在这她也敢如此行事。”   戚秋眼眸一垂,“她是跟在姨母身边伺候的,我多让让她就是了。”   翠珠动作一顿,说:“不管是跟在谁身边伺候的,丫鬟就是丫鬟,哪里有主子让丫鬟的道理,奴婢明个就回了夫人,她也该收敛一些了。”   戚秋眉头轻蹙,一脸忧愁,“这如何使得,不看僧面看佛面,她……罢了,罢了,左右这次我也没受什么委屈。”   翠珠一听更是不悦,“她还敢给小姐委屈受!我这就去找夫人,好好给小姐出了这口恶气!”   说罢,将倒好的茶水放在戚秋跟前,翠珠转身就出去了。   戚秋扶着门框故作急促的喊了两声,声音尽数散在风里,轻得不能再轻了。   等翠珠大步出了院子,戚秋转身进了内室。   知道戚秋畏寒,内室里时刻烧着地龙,暖暖和和的。   戚秋躺在窗边的贵妃榻上,左侧的桌子上摆放着白玉云纹的梅瓶,里头插着的红梅枝斜斜探出头来,娇艳欲滴。   戚秋躺在探出头的花枝下,明亮从窗户透进来,却显得这一角有些昏暗不明。   戚秋仔细琢磨着李家想要和淮阳侯府结亲一事。   谢夫人和李氏的仇不是一两日便能化清的,不止谢夫人厌恶李氏,李氏同样嫌恶谢夫人,两人早已水火不容。   淮阳侯府作为谢夫人的娘家,当年没少帮谢夫人出主意对付李氏,李氏对此恨之又极,如今又怎么会主动想要和淮阳侯府结亲?   拢上毛毯,戚秋翻了个身。   李氏性子高傲,多年都不曾改,能让李氏盖住过往仇恨,拉下面子主动开口,想必此事定是经过深思熟虑之后,不得不这么做。   可淮阳侯府已经落魄,阖府上下在朝为官的男子寥寥无几,还都是些闲差事,在京城里素来是不尴不尬的存在,与此时风头正盛的李家相比,确实略逊一筹。   这般境地的淮阳侯府,李家到底图什么?   戚秋想,或许她们根本就是冲着谢府来的。   谢府没有女儿,李家只好迂回的找上了淮阳侯府,以结亲的名义间接和谢府绑在一起。   毕竟有淮阳侯老夫人在,谢夫人就不会放任淮阳侯府不管,与淮阳侯府结亲,便如同与谢府结亲,在谢府没有女儿的情况下,这便是最好能攀上谢府的法子了。   若不是李家接连出事,王严又昏迷不醒,给了蒋氏当头一棒,让她从李氏的花言巧语中稍稍清醒过来,此事说不定还真给了李氏有机可乘。   就是不知李家到底想要做什么,竟然想要将谢府拖下水,也不怕谢侯爷和谢殊察觉出来什么不对,到时候竹篮打水一场空都是轻的。   正想着,外面传来一阵窸窣脚步声,打断了戚秋的思绪。   戚秋坐起身子,朝外瞧去,原是翠珠回来了,她刚进院子便被山峨拉住,去了檐下说话。   翠珠回来时扬着下巴,瞧着模样,应该是顺利的将玉枝的事回禀给了谢夫人。   戚秋又躺了下来。   自她和谢殊从静安寺回来那日玉枝前来试探,戚秋就觉得蹊跷,所以派山峨时刻留意着她,这才得知原来玉枝对她也多有留意,时常探听她院子里的情况不说,还经常打听她的行踪。   不管她此番行迹是为了什么,却也不能再放任她这么肆无忌惮下去,若是再不给她找点麻烦敲打敲打,说不定她就又要折腾出什么幺蛾子了。   这几日戚秋也没怎么睡好,屋子里暖和,熏香又沁人心脾,她躺在贵妃榻上昏昏欲睡,没一会儿便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沉,等水泱来叫戚秋时,已经到了晌午。   这几日登门的宾客多,戚秋不想凑这个热闹,便没去谢夫人院子里,就在自己屋子里用了午膳。   可该来的,却还是躲不过。   用完午膳仅过了一两个时辰,戚秋便被王嬷嬷叫去了谢夫人的院子里。   进去一看,原是蒋氏带着苏文岚来了。   蒋氏也知道自己这事办的不地道,得罪了谢夫人,今日特地上门也是想要缓和一下两家的关系。   可她还没张口,谢夫人便吩咐人将戚秋喊来了。   看着戚秋,蒋氏未开口的话便说不出来了。   屋子里一片安静,最后还是苏文岚来拉戚秋,细声说:“那日谢殊表哥的生辰宴上,我还未好好赏过府上的红梅,还请秋儿妹妹陪我一道去看看。”   小辈如此说,谢夫人倒也不好多说什么,微微颔首。   苏文岚牵着戚秋的手,两人出了谢夫人的院子,却没去梅林。   苏文岚不好打发走戚秋,只能拉着戚秋一道去了谢殊的院子。   谢殊的院子里寂静,此时风不小,东昨通传过后,两人坐到屋子里头,这才稍稍褪去了一身寒气。   谢殊坐在上椅,脸色有些白,一身温润的蓝袍穿在身上,压住了眉眼的些许冷硬。   等下人上茶的功夫,苏文岚咬了咬唇,看着戚秋终是没说什么,只打发了谢殊屋子里头的下人退下。   知道她这是有话要说,谢殊便也没说什么。   等屋子里的下人下去之后,苏文岚突然一把朝谢殊跪了下来,眸中含泪,“还请表哥帮我。” 第89章 深意 求表哥成全   檐上的厚雪已经被清理干净,只剩下缝隙间的雪水往下滴滴答答。   谢夫人院子里养了不少花草,春夏时开的茂盛,到了冬日里便只剩下一片潦草。王嬷嬷站在檐下看着这些已经枯败的花草许久,等到底下人将燕窝端上来,她接过,这才端着送去了正屋里头。   谢夫人不喜欢过于甜腻的熏香,屋子里头素来只点果香,淡淡清香,袅袅而起,沁人心脾。   屋子里雪色明亮,一片寂静。   谢夫人搁下手里的茶盏,垂眸理着衣裳的褶皱,并不打算开口。   还是蒋氏率先坐不住,笑着说:“那日你走得匆忙,我今日路过谢府,便想着来看看你。”   谢夫人不冷不热道:“劳烦大嫂还挂心着我。”   面色一僵,蒋氏讪笑道:“我瞧着你府上正在收拾东西,可是要出门?”   谢夫人应了一声说:“再过几日便是十五了,我想带着秋儿上山住两日。”   蒋氏连忙道:“是了,是到了该上山礼佛的日子了。”   这话说完,谢夫人并没有接话茬,屋子里一时之间又安静了下来。   还是蒋氏苦笑着继续说道:“我知道你怪我,可我也实在无法子了。如今侯爷在朝堂上说不上话,震儿升迁的事从去年拖到现在,一直没个着落,如今李家正是得势,王严又肯替震儿出头,我自是动心。”   谢夫人皱眉,“震儿升迁的事?”   蒋氏叹了一口气,“震儿年前绩效一直都被评优,开春时好不容易得到机会得到户部尚书的举荐,升迁表却一直被人压着,一直升不上去。震儿愁的日夜睡不着觉,我这做母亲的也是心急,却苦于无门道。”   苏震是淮阳侯府的嫡子,在户部当差,虽算不上什么要职,却也还算是个有前途的差事。   谢夫人一顿:“此事怎么从未听大嫂你说起过?”   蒋氏愁眉苦脸,“殊儿在锦衣卫当差,查的就是贪污受贿,我怎么好拿这种事去烦他。”   “况且……”蒋氏垂下眸子,“老夫人也不同意我来寻你和殊儿。”   这最后一句话才是关键,前面不过是客套的话罢了,老夫人向来不赞同蒋氏拿淮阳侯府的事来烦谢殊和谢夫人,谢府虽然家大业大,这些年在各种事上也没少接济淮阳侯府,但像这种官场上的事,老夫人却不准众人因此登门。   蒋氏一直对此多有怨言,往日却也不敢多说什么,今日也是实在按捺不住了。   谢夫人一听此言也明白了过来,叹了口气,语气软了下来,“这事我会让殊儿去打听打听的,且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可震儿升迁的事故而重要,你却也不能拿文岚的婚姻大事当儿戏。”   “如何是儿戏,岚儿我当亲闺女疼,自然也是深思熟虑过的。”蒋氏身子往前,急道:“我知道你是觉得我只是为了震儿的前途这才想要攀附李家,可这门亲事确实是我左思右想过的。”   蒋氏是续弦过来的,淮阳侯原配夫人只留下了苏文岚这么一个女儿,蒋氏平素就怕别人戳她脊梁骨,说她厚此薄彼,后娘无心。   “那王严对岚儿一见钟情,再三保证,自然是会好好对待岚儿的。”蒋氏急于说服谢夫人,连忙说:“李家背后靠着太后,王严现如今又得陛下青睐,自是前途无量。李家人口少,嫁过去只需要孝敬李氏这个婆婆即可,少了多少烦心事,这些我都是盘算过的。”   “而且……”蒋氏一顿,缓缓说道:“这桩亲事,岚儿也是属意的。”   *   雪色尽数洒进谢殊的屋子里,照得里外冷冷清清的,刚烧起的炭火还没有烘热屋子,有些寒凉。   戚秋想了一圈,怎么也没有想到苏文岚跪下来求得竟是要嫁给王严。   苏文岚眸中含泪,“我愿意嫁给王公子,那日陵安河相遇,是王公子救了我,我、我知他上门提亲,也十分欢喜,可如今因为京城里的风言风语和王公子的昏迷不醒,父亲不想卷入这场漩涡之中,已经不同意这门亲事了。”   戚秋没忍住说:“你既然知道京城里的风言风语,又……”   苏文岚坚定地说:“我相信王公子的为人,他定不是这样的人。”   戚秋欲言又止。   知道王严背后牵连的是什么,又有系统的任务进度条作证,京城里的传言显然是真的,可她却无法拿出实证来给苏文岚看。   静了少顷,谢殊淡声说:“你先起来。”   苏文岚却不肯起身,泪眼滂沱地看着谢殊,面带执拗。   谢殊手指弯曲敲着桌面,神色平静,“你的婚事自有舅舅舅母做主,我与你同辈,如何能插手干预你的婚事?”   苏文岚连忙说:“父亲信赖表哥,由表哥去说,父亲自然会同意的。”   这话说得倒也有几分真。   谢殊自从在锦衣卫当差之后,说话便多有分量,别说是淮阳侯府了,便是其他一干亲戚遇事也多向谢殊询问。   谢殊垂着眸子看向她,“婚姻大事非同儿戏,你既然想要嫁给王严,总要清楚他现在的境遇。他受伤遇刺,至今昏迷不醒,你与他不过几面之缘,也不清楚他的为人脾性,我如何能放心帮你?”   戚秋也十分纳闷。   王严长的不过中人之姿,性情又阴晴不定,多有嚣张跋扈之态,如今虽然得势,陛下的恩宠却也不见得能长久,谁也不能断言李家就能就此东山再起。   如此情境之下,苏文岚到底看上了王严什么?   苏文岚低声抽噎,“我知你们都瞧不上王公子,觉得他无貌无才,德行有亏。可他并非传言中那般不堪,对我也十分真心照顾,我……自母亲去世后,再没有人对我这般无微不至过。”   “至于昏迷一事,王公子已经醒了,只是消息还没有传出去,他只写信告知了我。”说起这个,苏文岚的脸上还泛起了一阵红晕。   戚秋一时无言。   顿了顿,苏文岚抬起头。她想要去拉谢殊的衣袍又不敢,只能苦苦哀求地说:“求表哥帮帮我,去劝劝父亲,若是可以……”   苏文岚咬着下唇说:“还请表哥带我进宫去见太后。”   苏文岚其实心里清楚,这事淮阳侯未必会听谢殊的。让谢殊去劝父亲是假,求谢殊进宫带她去见太后才是真的。   王严跟她说过,太后十分满意这桩婚事,已经起了赐婚的念头,若是她这几日能进宫求得太后赐婚,有太后的懿旨在,任谁也不敢再说什么。   这样想着,苏文岚又朝着谢殊跪行两步,急声说,“表哥,若是你不愿意插手此事,带我进宫就好,带我进宫就好。”   寒风在外面呼啸而过,吹得窗户砰砰直响。   见谢殊不说话,苏文岚咬着下唇,哭的泪眼朦胧,“求表哥成全我吧。”   没想到苏文岚竟然起了这个心思,谢殊冷下脸色。   苏文岚被蒙了心窍,可他们这些局外人却对王严的为人心知肚明,她想要闹到太后跟前,谢殊自然不会帮她。   苏文岚跪在地上,还在一个劲儿的哭求,“求表哥成全我。”   谢殊神色冷淡,转身坐下,什么话也不说,只静静地看着苏文岚哭诉。   他本就生的冷硬,此时微拧着眉头,一身温和的蓝袍也已经压不住了他眉间的戾气和不耐烦。   苏家这些小辈都怕谢殊,见谢殊冷下脸看着她,没一会苏文岚的哭声就小了去。   “起来。”谢殊声音有些重。   苏文岚打了个哆嗦,不敢再不听,颤颤巍巍地起了身。   不等苏文岚再说话,谢殊将东昨叫了进来,冷着声音说:“送表小姐回母亲院子里。”   屋子里一片寂静,落针可闻,苏文岚红着眼眶却什么也不敢说。   寒风直吹,薄霜不断,院子里的枯树伫立在寒风之中轻轻颤抖,外面不知不觉间变了天。   等苏文岚走后,屋子里刚刚热了起来,戚秋却有些坐不住了,站起身,“表哥,那我也先走了。”   谢殊不知为何地轻轻叹了一口气,也跟着站起了身,“我送你。”   戚秋一顿,抿着唇说:“不过两步路,表哥还要养着身子,便不要送了。”   说罢,戚秋福过身子便朝外走去。   谢殊却还是站起了身,随手拿起放在椅子上的大氅披在身上,跟在戚秋身后。   戚秋便也没再说什么。   两人不尴不尬地走着,出了院子,寒风扑面,冻的人一个激灵。   一直快走到了戚秋院子,谢殊咳了两声,开口问:“表妹在想什么?”   戚秋这才回过神,垂下眸子说:“只是觉得好奇,没想到王严竟然救过苏姐姐,以前并未听过他们两个之间还有何渊缘。”   谢殊揉着眉心,轻叹一声,“是要查查。”   话落,又是一阵无言。   树上的冰棱已经被下人敲碎,只是寒霜尚未褪去,冬日天黑的早,如今已到了落日时分。   又并肩走了两步路,谢殊突然开口说:“婚姻大事不论男女都要慎重,需要多加了解,多加打听才可抉择,并非一个救命之恩就可以身相许的。”   谢殊说得轻描淡写,却让戚秋脚步一停。   话音顿了少顷,谢殊继续说:“见过几次面,说过几次话,并不能足以了解一个人。若是因此结亲倾心,岂不是太过于草率。”   寒风肆意,天地苍茫,这番话落在风里不轻不重,却好似别有一番深意。 第90章 喝醉 我有一个朋友   戚秋身侧立着一棵松树,冰霜已经化开,正在往下淌水。   滴答滴答的声音伴随在耳边,即使落在风里也清晰可闻,谢殊话落,戚秋的脚步便停了下来。   戚秋抿了一下唇,顿了一下才说:“表哥,你像是话里有话。”   立在原地,谢殊沉默了下来。   鸟雀一点,夕阳已经垂暮,只留下天际边的一抹残晖,此处是风口,风大的有些惊人,戚秋不由得拢紧了身上的披风。   过了片刻,谢殊咳了一声,只说:“走吧。”   戚秋没有答话。   默了少顷,戚秋面色平静的垂下眸子点点头,跟在谢殊身侧继续朝自己的院子走去。   两人静静地走着,明明并肩而行,却是各怀心思。   眼看院子近在咫尺,谢殊垂在身侧的手越握越紧。他看似不动声色,实则却是身子紧绷,再离戚秋院子几步之遥时终是忍不住开口询问:“除夕那夜母亲问你觉得韩家公子如何,你……我也想知道表妹是何心思。”   戚秋停下脚步,在冷风中眯起眸子,长叹一声。   那日谢夫人说的话,谢殊果然是听到了。这几日谢殊一直不提此事,她还以为……   顿了顿,戚秋照实说:“我对韩公子无意,那日便已经告知姨母,姨母不让我插手此事,说会替我回绝韩夫人,想必韩夫人此时也已经知道了我的心思。”   端看这次新年韩家没有登门拜访,也没有送礼前来便知谢夫人已经回绝韩夫人了。   这事本来也轮不到戚秋插手。   虽说长辈们已经互相通过气,戚秋和韩言也对长辈们的意思心知肚明,但这层窗户纸到底没有捅破,彼此本都留有余地,由戚秋去说反而会让双方落个没脸。   谢殊紧握的手慢慢松开,他抿了抿唇,只觉得在心里堆积了几日的郁结终于在这一刻缓缓散去。   谢殊并没有表露出来,只是点头应好。   戚秋却是抬起眸子看向谢殊,轻声问:“表哥为何想知道我的心思?”   戚秋的眸子漆黑,静静地看着谢殊,像是只恬静的兔子。   寒风肆虐,谢殊刚解完毒的身子还有些虚弱,他站在风中咳了几声,却见戚秋依旧执拗地看着他。   谢殊薄唇不自然地轻抿,缓缓说:“婚姻大事何其重要,我身为你的表哥,自然不能不闻不问。你与韩言还接触的太少,若是谈婚论嫁……”   戚秋径直打断,声音不重不轻,“只是因为如此吗?”   话落,寒风骤然再次凛冽起来,呼啸而过的大风吹乱了戚秋的发髻,头上的梅花要落不落。   冬日的夕阳虽也耀眼,但却总是多了两份冷清,随着寒风游荡,陈雪飞扬,倾斜的残阳落落寞寞地垂着,昏暗,沉默,像是少年人迷茫又彷徨的满腔心思。   谢殊静了下来。   看着戚秋,他只觉得这会儿心跳得厉害,连第一次拿刀杀人都没有此时这般心慌过。他有些无措又有些焦灼,就像是溺在水中的人,沉浮之间无法顺畅呼吸。   他张了张口,心下却是茫然。   缓缓叹出一口气,戚秋无奈地笑了一声,向谢殊福过身子,“已经快到了院子门口,就不劳烦表哥再送了,我先回去了。”   说罢,戚秋福身离去,进了院子。   正屋里头点着淡淡的熏香,本是用来安神,此时却让戚秋眉头蹙地更紧了。   戚秋倒了一杯冷茶将熏香熄灭,坐下来时仍是长叹了一口气。   又是无功而返的一天,她竟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明明有时她已经感觉出谢殊对她好似有些动心,却依旧无法从谢殊口中得到她想要的回答。   几乎次次都是无功而返,戚秋趴在桌子上,多少有些丧气。   谢殊这个人,她根本猜不透。   正苦恼着,系统的提示音突然响起。   【经检测,宿主触发隐藏剧情,现下发布重要任务。】   【一、帮助苏文岚嫁进王家,成为王严夫人。任务成功奖励金玫瑰*2,奖励原身碎片*3】   【二、救下被押在大牢里的竹芸。奖励原身碎片*3,金玫瑰*3】   戚秋直起身,愕然道:“帮助苏文岚嫁进王家?”   系统:【是的。】   戚秋眉头紧皱,静了一会,“竟然是帮助苏文岚嫁进王家。”   王家明眼可见是个火坑,她原本以为系统发布的任务会是阻止苏文岚嫁进王家,没想到竟然却是恰恰相反。   戚秋一时之间有些犹豫。   她和苏文岚无冤无仇,嫁进王家是她自己的选择,哪怕前头是深渊地狱戚秋也无权干预,可要她在背后推波助澜她又有些踌躇。   无奈地长叹了一口气,戚秋心道这两个任务一个比一个难。   苏文岚的事暂且不提,竹芸被关在锦衣卫的大牢里,她势单力薄的一个人怎么样才能把人给救出来。   *   书房的幔帘被拉上,亮光全被挡在屋外,屋内只点了一根蜡烛,微弱的光在一片漆黑中无济于事。   谢殊坐在书桌前,看着摇曳的烛火,桀骜的面容隐在昏暗之中晦暗不明。   他身前摆放着一只做工精致的耳坠,这是戚秋的。   或许是她手边的首饰多,这只耳坠掉了这么长时间戚秋也没有发现。   这只耳坠还是他从蓉娘客栈里捡来的。   蓉娘的景悦客栈牵连太深,有京官相护,所产生的冤情还没来得及上报就被人给压下来了。   谁也想不到在天子脚下竟还有人如此胆大包天。   惨案接连发生,等案情摆放在谢殊桌子上的时候景悦客栈已经将相关踪迹毁尸灭迹个干净,锦衣卫几次暗中探访却是无疾而终。   谢殊不甘心,派了人各种伪装,从平民百姓到落难的土匪,最终进到景悦客栈潜伏的也只有两人而已。   只是当时临近花灯节,京城治安严格,蓉娘等人有分寸便想关门避一段时间的风头。   等不到好的时机,谢殊又被委派了别的差事,魏安王要他七日后去安州押送要犯进京受审,来回至少需要几日的功夫。   无奈之下,景悦客栈的事只能暂时搁浅,好在因着蓉娘要关门,客栈里并没有客人。   谢殊从王府回来,也是在那日,他见到了戚秋。   谢殊其实不是下午回来的,晌午时分他便回了府上。那几日谢夫人正在兴头上,非要帮他物色亲事,他在外面躲了两日,怕一回来又被逮着看画像,所以避开了人翻墙进来的。   快走到院子里的时候,他看见了被迎进来的戚秋。一身华裙流光溢彩,鬓边的蝴蝶栩栩如生,她眉目浅笑着和李嬷嬷说话,笑得恬静。   谢殊躲了身,这才没被瞧见。   谢殊本并没有把这段插曲放在心上,谁知七日后他收拾好了行囊,领着暗卫冒雨出城时,险些撞上了下马车的戚秋。   戚秋身侧的丫鬟手里还打着谢府的伞,在泼天的雨幕中她脸色苍白,气息微弱,如同被雨水打落的残花,格外显眼。   瞧她柔柔弱弱的身段被人扶着,马车又停在了凝晖堂门口,想来是染疾了。   谢殊这样想着,策马出了京城。   一整日的赶程,他却在快到安州城门口时猛然勒了马。   他曾经去过蓉娘客栈暗访,对堂内的小二也略有眼熟,突然便回想起戚秋身边的小厮,分明就是蓉娘客栈里的跑堂小二!   想起近来两日都没有传出过信来的内应,谢殊顿时明白过来,原来是蓉娘又盯上了人,所以严守客栈。   谢殊来不及多想,掉转马头,让随行的另一位锦衣卫通知曹屯来接手安州的差事后,他策马就往京城里赶。   他一刻未歇的赶路,终于在翌日天亮之时赶回了京城,来不及通派人手,谢殊只身潜进了蓉娘客栈。   本想直接将人救出来,却没想到自己竟然看到了一场大戏。   景悦客栈浓烟滚滚,他一面之缘,自以为柔弱恬静的表妹把蓉娘骗过来之后一脚踢倒她,手叉着腰,指着她鼻子就开始骂。口齿之伶俐,便是外头的说书先生都不一定能比得过她。   那一声声掷地有声的训斥更是仿佛现在还在耳边回荡,至今让他记忆犹新。   蓉娘叫她说的脸红脖子粗,险些没气晕过去,可等他母亲来了之后,他又亲眼瞧着戚秋是怎么泫然欲泣,是怎么嘤嘤流泪,是怎么倒打一耙。   那是谢殊头一次这么生动形象的领会到了什么叫做变脸如翻书,那一刻,谢殊还记得自己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满心茫然,慌神之中险些就从房梁之上跌倒下来。   眼见戚秋已经得救,他充斥着满腔无法平静的心态回去通知了锦衣卫,那两天他都没有睡好觉。   每当他一合眼,戚秋掷地有声的训斥就和她的嘤嘤哭声一起贯穿他的大脑,让他根本难以入眠。   回想着从前,谢殊拿起摆放在桌子上的耳坠摆弄,上面镶嵌的玉石冰凉。   谢殊忽而失笑。   当时怒骂蓉娘的戚秋慷慨激昂,连自己的耳饰甩飞了出去都不知道。   他回府之后本想还给她,那日家宴散了之后叫住她就是想归还耳饰,可看着她柔柔弱弱的样子,他突然起了逗弄之心,结果却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自己被反将一军,还挨了一顿训斥。   烛火摇晃,昏昏沉沉,映在窗下的白梅宛如檐上雪。   谢殊一时之间有些恍惚。   这数月来的事情一幕幕映在他的脑海里,像是水中落月一般涟漪不断,他不禁自嘲地勾了勾唇,身子朝后靠去。   起初他关注戚秋不过是为了试探和好奇,可他也不知从何时起这种试探便变了味道,他竟有些克制不住自己,在纷纷扰扰之中,他无暇其他,就像是个贪心的酒客,在清醒与醉梦之中,唯一的心思也只是想靠近戚秋。   多一点,再多一点。   他从未体会过情爱的滋味,也不知道什么是爱,他活着的数载,好似没有被赋予爱的能力,生活就好像是幅用黑墨勾勒出来的水墨画,除了黑白没有任何色彩,也就只有锦衣卫府、皇宫和自家府上算是这幅画上最浓重的几笔,而他像是一只被提着线的木偶一般在这三个地方穿梭往来,看似忙碌,实则茫然。   直到戚秋的到来。   他不知该如何形容这个感觉,只知道属于他的这幅水墨画终于不再单调,她像是春日的娇花,夏日的青雨,秋日的黄叶,冬日的落雪,在他的水墨画上落下了最鲜明浓烈的色彩。   于是,她变成了心尖的一点红。   他生来桀骜尊贵,有着属于自己的凌云志,仗剑便敢指天涯,心中自有乾坤向,他原以为自己会傲气向君,肝胆为国一生,从未想过有一日也会被儿女情长牵绕,会对一个人溃不成军,千思百念,甘愿做她的裙下之臣。   这份沉甸甸的心思,他自己也不知是从何时开始生根发芽的,或许是初见时她的唇边浅笑,或许是她笑语盈盈时的那一声声表哥,又许是那份雪天送来的那份生辰礼,也可能是潋滟河水下的那个回眸……   谢殊自己都说不上来。   可世间很多事不就是这样,来的没头没脑,毫无端由,让你连个琢磨的开端都找不到,回过神之后却发现早已经牵肠挂肚。   他落入俗套,变得越发多思,想知道她今日是否过得开心,想知道她晚上是否好梦,想知道她垂眸时在想什么,想知道她是否也存着满腔心思。   理智早已消失不见,他已经无法再克制自己。   这世间的情爱真的很奇怪,爱一个人好似真的很不容易,它会激起你所有的负面情绪,让你变得敏感,多疑,憔悴,卑微,懦弱,歇斯底里,爱又好像很简单,只要你一个眼神,我就能重振旗鼓。   只是……   握着耳饰的手渐渐收紧,谢殊缓缓吐出一口气。   耳饰被磨得尖锐,陷入手心里,便是一阵刺痛。   她不说实话。   谢殊缓缓地低下了头。   戚秋总是骗他。   他调查蓉娘这么久都不知道她是关家后人的事,戚秋却是能够脱口而出,景悦客栈的火灾是郑朝放的他心知肚明,戚宅着火的事,霍娉跟她的打斗,生辰礼上发生的事,还有许许多多的事他都一清二楚。   她身上有许多事有许多谜团都是他无法探知的。   先开始不揭穿不过是为了想知道她这么千方百计想要做什么,到了后来,谢殊自己都说不上来了。   但他清楚的知道,戚秋对他说的话总是半真半假,总是挑好听的话来哄他。   就像是她像他哭诉戚家出事一样。   明知她的说辞半真半假,信不得,可看着她红着眼眶的样子,他却又依旧甘愿上当。   谢殊又想到了韩言。   自嘲一笑,谢殊低下头,纵使之前戚秋说过她对韩言并无情谊,只是为了敷衍母亲,他现在依然还是怕戚秋那是为了哄他所以故意找的说辞。   屋内烛火摇曳,昏暗的光亮斜映在谢殊棱角分明的侧颜上,如同黑白画上的一道橘黄色的色彩。   谢殊静坐了一小会,抬手将耳饰放进了手边的扁匣里。他站起身,披上大氅走了出去。   胡同巷子里的都是些小酒楼,酒都是些便宜货,宁和立却最爱坐在那里头喝酒。   这道胡同都是土路,混杂着雪水,抬步下去便是满脚泥。   谢殊到的时候,宁和立已经喝的醉醺醺的了,好在神志还算清醒,知道给自己找个没人的房间里躺着。   他指了指床前的长板凳,示意谢殊坐下。   看着桌子上的酒坛,谢殊皱起眉头,“你怎么喝这么多烈酒?”   宁和立不说话,只是笑。   过了半晌,宁和立觉得屋子里太过安静,抬起头说:“谢殊,别不说话呀,你今日来找我所为何事。”   谢殊扬手给自己倒了一盏茶,静了半晌,才开口说:“王严行刺是否与你有关?”   宁和立又笑了,翻身坐起来说:“就知道瞒不过你。”   他从谢殊手里夺过那杯刚倒好的茶水,倒是老实坦白的交代了,“我无意中得知竹芸在追查的王严行踪,只是向她透露了王严所在的地方,这不触犯律法吧。”   宁和立无辜的说:“当时我又不知道她是要刺杀王严。”   谢殊抬眸看着他,“不知道你还帮着灌醉王严?”   王严虽然武艺并不怎么好,但若不是被宁和立灌醉也不至于被竹芸一刀刺中要害,险些就没了命。   宁和立不承认,“那可是他上门来敬我酒的,我事先又不知道,怎么能说是我故意灌醉他的?”   其实谢殊和宁和立心知肚明,就算那日王严不上来敬酒,宁和立也会下去找他。宁和立那么厌恶王严,肯将众人宴请到和王严同一家酒楼本就冲着王严去的。   只是这事根本无法查下去,宁和立只要咬死不认,谁也拿他无法。谢殊他就算因为这事把宁和立抓进牢里,无凭无据也只有放人的份。   谢殊也懒得和他在这件事上掰扯,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归家?”   宁和立和杨彬是一样不着调的,动不动就一连几日不归家,宁家长辈找不到宁和立,又不好大张旗鼓的找,只好来拜托谢殊。   宁和立摆摆手,敷衍道:“再说,再说。”   谢殊便没再问,刚要扬手倒茶却被宁和立拦住。   宁和立摆了摆手,“来到酒楼一直喝茶作甚,就饮一杯暖暖身子。”   说罢,扬手给谢殊倒了一杯酒,酒香溢出来,飘得满屋子都是。   谢殊心里藏着事,闻言便也没有阻止,等宁和立倒完酒之后,他端起酒碗喝了一口。   好在他还有分寸,知道这是烈酒,没有一饮而尽。   两人一个灌酒一个抿酒,闷声坐了一会。   听着外面的簌簌风声,宁和立手撑着脑袋,有一下没一下的挥着扇子。已是新年,虽然外面天寒地冻,却也不少出来上街的行人。   这处酒楼位于闹市,如今正是热闹,楼下大堂里更是嘈杂声不断。   两人静静坐了一会,不知不觉间谢殊的一碗酒便只剩下了半碗。   “还说不喝。”宁和立小声嘟囔了一句,又抬手给谢殊满上了。   放下酒坛子,宁和立突然说:“我真是羡慕曹屯,下了牢狱也有人记着他。竹姑娘是个重情义的,肯豁出性命替曹屯报仇,够胆量。”   这是烈酒,谢殊半碗下肚呼吸间便都是重重的酒味。   揉着眉心,谢殊缓缓说:“她自小就得过曹屯的恩,一直跟在曹屯身后,受曹屯照料,自然是把曹屯当哥哥一样敬着。”   宁和立顿时失笑,“什么哥哥,她分明是爱慕曹屯,就你还傻傻的以为她是把曹屯当哥哥一样敬着。”   谢殊皱眉,“你别胡说。”   宁和立来劲儿了,“你既然觉得我胡说,那我且问你,你眼中的竹姑娘是什么样的人?”   谢殊又抿了一口酒,想了想说:“果敢,勇,莽,出刀快,虽然下刀不稳但胜在狠。”   宁和立问:“那她在曹屯身边也是这样吗?不见得吧。”   谢殊一愣。   宁和立晃悠着脑袋说:“即使你我是外人,却也能看出竹姑娘在曹屯跟前的模样。听话,乖巧,娇俏,爱打扮,哪里跟你说的沾边?”   谢殊还处在愣神中。   宁和立笑着说:“只要是爱慕一个人,不论是谁总是想要把自己认为最好的一面展示给他,竹姑娘也免不了俗。她在我们面前行为举止与男子无异,在曹屯面前却像是换了一个人。”   宁和立话落半晌,却不见谢殊回话,扭头一看就发现人跟定住了一样。   他不禁推了谢殊一把,“怎么了?”   谢殊脸色风云变幻,写满复杂。   过了许久,谢殊艰涩地问:“那若是一个女子在你跟前娇娇弱弱,在别人面前却是十分……”   谢殊找不到词来形容。   宁和立径直打断道:“那不是一样的,若是不喜欢你,为何要在你面前娇娇弱弱,在旁人跟前又不一样了。”   谢殊薄唇紧抿成一条直线,呼吸都乱了一拍。   他紧了紧手,又问:“若是那个女子还经常送荷包给你?”   宁和立合上扇子,摇着头,一副孺子不可教也,“那绝对是爱慕。针线这种东西不容易绣,若是平白人人家姑娘何苦费这个事?”   顿了一下,谢殊又有些迟疑,“若是那个荷包是她买来送你的呢?”   宁和立没碰到过这种情况,也是一顿,仔细想了想后说:“说不定是这位姑娘不会针线。不会针线,也要买荷包送你,这还不是爱慕是什么?”   谢殊久久无言。   他觉得自己也有些晕了,心口猛然涌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又喜又酸,就是让他有些坐不住,甚至有想要下去跑两圈的冲动。   扬手灌了一杯冷茶下肚,谢殊稍稍平静下来,又紧了眉头,“可若是那个姑娘常常骗你,又是为何?”   宁和立是个风流人,万花丛中过,片叶都沾身。你让他做文章不行,分析起来这个却是头头是道。   宁和立蒙头灌了一碗酒,擦了擦嘴说:“这要看什么情况了,人嘛总有个口是心非的时候,且看这种骗是怎么个骗法了?”   谢殊一顿,看向他。   宁和立问:“她是用谎言骗你钱了吗?”   谢殊摇摇头。   戚秋自然是没有骗过他钱。   宁和立问:“她用谎言骗你的权了吗?”   谢殊更是摇头。   戚秋和他的锦衣卫毫不沾边,更是从来没有往这方面提过。   宁和立再问:“那她对你始乱终弃了吗?”   谢殊:“……”   谢殊皱眉低斥:“你好好的正经些!”   宁和立一脸冤枉。他酒气已经上脸,摊着手说:“我、我哪里正经了!你且说有没有就是了。”   迟疑了好一会,谢殊啧了一声,“没有。”   “这不就结了。”宁和立顿时一合掌,又灌了一口酒,心满意足地笑着说:“她既不骗你钱,也不要你权,更没有骗你这个人,那这怎么能叫骗?这是你来我往的小情趣小试探罢了,你若是也喜欢她,你们俩就可以成婚了。”   谢殊猛地抬起头,一脸难以置信,“这就可以成婚了?”   宁和立喝得有些懵了,这会儿整个人都是晕的,见谢殊质疑他,当即瞪眼,“你情我愿,彼此爱慕,两情相悦,情投意合,你未婚我未嫁,怎么就不能成婚了?”   谢殊呆坐在板凳上,仍然有些不确定。   这就可以成婚了?   谢殊觉得自己真的有些醉了,手抖的停不下来。   他还想再问,宁和立却是先发制人,大着舌头说:“你今日、日怎么对这种事如此上心,莫不是心中有了心仪的姑娘?”   宁和立也是个管不住嘴的,谢殊不想告诉他。   他还在想着宁和立方才说的话,拧着眉头心不在焉地敷衍着,“我有一个朋友……”   话还未没说完,宁和立却是一头栽到了桌子上,彻底晕过去了。   谢殊不禁捧着自己未喝完的酒一饮而尽,脑子里这会也是嗡嗡直响。 第91章 相国寺 挂红绳插纸梅   宁和立喝得烂醉如泥,脸颊通红,打了两声酒嗝之后就趴在桌子上沉沉的昏睡了过去。   这酒烈得很,盛酒的又是海碗,谢殊两碗下肚脸也被熏红了,连带着耳尖耳后都红了去。   这房间不大,还泛着淡淡的霉味,宁和立开了窗户散味道,这会被吹进来的寒风给冻的直打哆嗦。合上窗户之后,谢殊烧上炭火,将宁和立扔到床上,草草的给他盖上了被子。   酒气上头,谢殊躺在一侧的软榻上趴了一会,等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到了后半夜。   谢殊是被冻醒过来的,外面落着大雪,屋子里的炭火不知何时已经灭了,即使身上有厚实的大氅裹着,屋子里依旧是寒意刺骨。   宁和立整个人缩在厚实的被褥下面,倒是还睡得安生。   谢殊这会酒虽然已经醒了一大半,人却还有些酒后的懵倦,他搓了把脸,又将炭火点上,敞开腿坐在一旁的木板凳上。   因为没有醉得不省人事,宁和立的话在再次涌进脑海之中。   外面是簌簌风声,大雪下的静悄悄的不听一丝哗然,屋子里炭火的烧裂声显得更加清晰入耳。   谢殊忽而哂笑一声。   人清醒过来之后,才知道醉酒时的想法有多荒唐。   谢殊一只手放在膝盖上撑着脑袋,眸子微垂,手上提着火钳拨弄着炭火。明亮的火光映在他脸上,却更显慵懒。   明知想法荒唐,谢殊却还是忍不住顺着往下想去。   若是戚秋真的在意他……   若是戚秋给他送荷包是因为心里有他……   若是戚秋真的如宁和立所说的那般一样是爱慕他的……   该有多好。   几番喘息过后,谢殊站起身,扬手给自己倒了一杯冷茶。   一杯冷茶灌下,却依旧熄灭不了这绵绵不绝的满腔心思。   这些想法就像是萦绕在心尖的绳索,又像是望梅止渴一般的解药,虽然能解得了一时的烦闷,却让人变得更加贪婪。   若是幻想能变成真……   谢殊薄唇紧抿成一条直线,他放下手中的茶盏,将门锁好之后,翻窗出了酒楼。   外面守夜的小二已经困得连连打盹,趴在桌子上,连出去一个人也无知无觉。   外面被夜色笼罩,天寒地冻,大雪纷扬,万物一片苍茫。白雪下得又大又稠,宛如春日柳絮,能糊人眼睛。   寒风肆虐,吹得人几乎站不住。   谢殊伫立在风雪之中,桀骜的眉眼有些模糊,玄色的大氅不一会就沾满了白雪。   风雪沾身,谢殊本以为寒冷能让他清醒一些,却不想心中的想法越演越烈。   或许是真的。   谢殊想,或许宁和立说的是真的。   他不敢放肆的想,胸膛却依旧上下起伏的厉害。   谢殊的手有些抖,他就像是在悬在深崖抓住最好一根救命稻草的亡命之人,眸色在白雪的点缀之下越来越幽深。   闭了眸子,呼出的热气尽数散在寒气中,掀不起丝毫波澜。   寒风冷的几乎刺骨,白雪覆盖大地,谢殊站在雪夜里顿了少顷,突然转身回酒楼里牵自己的马驹。   牵马出来,到底惊动了守夜的小二,看着已经翻身上马的谢殊,小儿顿时一愣,赶紧追出来,却还是晚了一步。   策马狂奔,马蹄扬起落雪,混在呼啸的风声里   夜半时分,宵禁期间,禁卫军沿街巡逻,瞧见有人竟然敢在长街之上策马,当即呵声追了过来。   跟上一看,却见是谢殊,他腰间的锦衣卫腰牌即使在深夜里也依旧闪着金光。   以为是谢殊深夜办差,禁卫军行了一礼后便也不敢拦了。   谢殊并没有出城,而是策马去了相国寺。   相国寺里面即使没有香客,大门也是常年不关,谢殊翻身下马径直去了正殿。   有守夜的僧人赶紧迎了上来,这僧人是个半大点的孩子,不经吓,见谢殊一身寒气,冷着脸色还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战战兢兢地跟在步履匆匆的谢殊身后,竟是一句话也不敢说。   风雪漫天,一路走到正殿口,谢殊并没有进去,而是脚步一偏,去了一旁的姻缘树上。   姻缘树上系满了红绳,底下还插着不少朵朵盛放的纸梅花。   谢殊拧着眉头静静地看了一会。这眉头一拧,便把一旁的小僧人吓得心惊肉跳,生怕谢殊一脚踹上去。   姻缘树上系红绳是开朝之后惯有的习俗,可底下插得纸梅花却只是他们这些僧人为了多些香火钱找的噱头和说辞罢了,算不得数的。   难道此事被锦衣卫察觉了?   没想到锦衣卫还管这个,而且还是大半夜冒雪前来办案,小僧人怕的瑟瑟发抖。   寒风一吹,小僧人狠狠地打了一个哆嗦,在漫天飞雪之下见谢殊转过身来。   谢殊声音低沉沙哑,指着树下的纸梅花缓缓地说:“这纸梅花和红绳还有吗?”   将心提到嗓子眼的小僧人懵然一愣,在谢殊冷淡的面容下怀着满腔疑惑,点头说:“有……”   谢殊掏出银子交给小僧人,“我买了。”   小僧人着实的傻眼了,手里捧着银子一动不敢动。白雪茫茫,两人面面相觑。   谢殊看眼前人半天不动弹,皱眉说:“不够?”   小僧人这才猛然回过神一般点点头,连声说够了,转身跑去正殿拿纸梅花和红绳。   这些东西本是一个就够了,可谢殊给的银子多,小僧人怕谢殊,也不敢回去找他,只好按着谢殊给的银子拿了一大怀的红绳和纸梅花,一口气都抱到了谢殊跟前。   谢殊也有些蒙了,看着这满树缀着的红绳和插在树下的纸梅花心道怪不得树上树下这么多红绳和纸梅花,原来一个人就需要这么多。   小僧人把纸梅花和红绳放在谢殊脚跟前,还是有些不知所措,不懂谢殊到底想要干什么。   正愣神中,就见谢殊拿起几根红绳往树上绑。   小僧人瞪大眼睛,惊得嗔目结舌。   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谢殊握着红绳,面色闪过一丝不自然,清了清嗓子,问:“一般来求姻缘的人,绑完红绳插完纸梅花要说什么?”   小僧人结巴说:“那自、自然是祈福,挂一根红绳祈愿自己能得一门好的亲事,插一朵纸梅花祈愿能、能得郎君青睐,娘子挂心。”   谢殊点点头,将多余的红绳咬在口中,只留一根红绳在手心慢慢系在树梢上。   天色黑沉,白雪点缀,万物皆被覆盖,姻缘树顶也拢着抹白,郁郁葱葱的枝叶舒展,谢殊离得近,便有一株枝头越过他棱角分明的脸,垂在他的肩头。   绿色昂然,谢殊肤色雪白,在这深夜里桀骜的眉眼莫名少了戾气,此时眉眼微垂,耳尖有些红,白雪顺着他高挺的鼻梁下落,他口中噙着艳红的红绳,竟莫名多了丝柔情。   天地苍茫,清雪飞扬,相国寺的正殿在风雪中矗立,青翠之下那抹高挺的身影立于夜色中,衣袍翻飞,满腔心意欲说还休。   挂完了红绳,谢殊站直身子,对着姻缘树。   还来不及许愿,谢殊却是停了下来,一旁的目光实在是太过灼灼。   小僧人看的人都傻了。   谢殊其人,满京城谁人不知。锦衣卫同知,身份尊贵,手段狠戾,雷霆办案之下无人不胆颤。   这么一个不苟言笑,不近女色的人如今竟然会深夜跑到了相国寺里求姻缘,实在是匪夷所思,让人骇然。   小僧人愣愣地看着谢殊,觉得自己现在可能在做梦。   谢殊个子高挺,下颚锋利,一身玄袍束腰长袍宽肩细腰,身上的大氅被风扬起,衬得身姿越发挺拔。   被谢殊盯着,小僧人依旧有些发愣。   谢殊眸子漆黑,嘴角轻抿,脸颊和耳尖都有些泛红,也不知是不是被冻的了。他知道深夜来相国寺必须有僧人陪同,故而也没有驱赶刁难他,只扭头对小僧人说:“你去正殿等着,背过身去。”   谢殊的声音有些哑,落在风雪里不甚清楚。   相国寺朱红的飞檐顶上已经落了一层雪,小僧人走进正殿之后,就盯着这飞檐看了许久。   他不敢扭头,并不知道他惧怕的谢殊此时双手合十,虔诚地站在姻缘树下许愿。   姻缘树伫立在风雪之中依旧苍翠茂盛,树梢上系的红绳在漫天细雪中飞扬,成了这黑夜中的最绚丽的一抹色彩。   小僧人足足拿了五十二根红绳,五十二株纸梅花,谢殊一根一根的挂起来,每挂一根就按着小僧人说的那般,站在姻缘树下许愿。   冰天雪地之下,寒风吹得肆意,谢殊的手被冻得有些发抖,肩头也落了满满一层霜雪,顺着脖颈往里头钻,小僧人站在正殿中依然打着哆嗦,他却神色认真虔诚,一丝不苟,丝毫不见敷衍。   谢殊是锦衣卫,常年在外办差,杀过人,拿过刀,从来不信什么神佛,可如今却是站在这一株姻缘树下,手被冻得哆嗦也不见停下来。   一根根红绳被挂起来,低处的树梢被挂满之后,谢殊就踮起脚尖去挂高处的。挂完了红绳,谢殊蹲下身子,开始插纸梅花。   玄色的衣袍与白雪交汇,成了这苍茫的大地间最深的一抹色彩。   五十二根红绳根根许愿,五十二株红梅株株虔诚,等到谢殊脚边的红梅和红绳尽数挂在树上插在树下,黑沉的夜也已经褪去,变成墨色的蓝,大雪也已经停了下来。   霜雾升起,弥漫京城,只露出阁楼水榭一角。   小僧人是被洒扫的师兄叫醒的,正殿的门已经关上,他身上盖了一层厚被,这一晚并没有被冻着。   外面天已经亮了起来,他快步走出了正殿,便看到了白雾之下的那株挺立的姻缘树红绳飞扬,树下的花圃插满了纸梅花。   这五十二株小僧人拿的是红梅花样的,挨个排在花圃之中,格外显眼。   小僧人呼吸一滞,怎么也没有想到这半夜的时间,谢殊竟然把所有的红绳都挂了起来,所有的纸梅花都插了进去。   哆嗦了一下,小僧人心想这谢世子果然不同寻常人家,哪怕是求姻缘也要成百的来,这么多的红绳高挂,纸梅落地,这是有多少心仪的姑娘,又要纳多少房的小妾。   他却不知,谢殊这五十二根红绳根根只求一门亲,五十二株纸梅花株株只愿一人挂心。   他只求一人。 第92章 一惊 怎么近水楼台先得月   霜雾渐起的冬日,青砖白瓦尽数被吞噬在雾色当中,这场大雪在夜色中下的悄无声息,盖住了茫茫大地。   天还未亮起,街上只有一些早食的摊铺亮着烛火,厨子正在忙前忙后地准备着。   从相国寺出来,谢殊没再去别的地方,踏着尚未褪去的夜色,策马回了谢府。   他并没有回自己的院子,而是去到了后院假山处的一处亭子里坐着。   朱红的亭子已经被白雪覆盖,里头的石椅上也被风吹进来了一层薄雪,下人还没来得及清理,谢殊草草地拍干净之后坐下。   这处亭子建在戚秋正屋左侧,离戚秋的院子不过两步远,戚秋推开窗户便能瞧见。   谢殊在亭子里静坐了一会,身上的大氅被风吹起又落。   他看似在闭目养神,手指却弯曲,放在膝盖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可见此刻的不平静。   此时还天色尚早,院子里挂着的红灯笼轻扬,在一片白雪苍茫之下,天地尽显凄凉。   片刻之后,谢殊睁开眸子盯着那飘荡的红灯笼,一直看到深重的夜色褪去。   晨光微熹,寒风扬着细雪,霜雾越来越浓,眼看就要遮住戚秋的院子。   等东边露出一抹白,已经吹了半天寒风的谢殊揉着眉心,忽而失笑。   谢殊暗道自己真是魔怔了   他折腾了一晚上,身子早已经被冻僵了,这会儿冷得厉害。缓了一会,他轻轻叹了一口气,站起身准备起身离去。   跃下亭子的台阶,只是不经意间的抬眸,却让他脚步却倏地一顿。   谢殊看着前面,喉结上下一滚,垂在身侧的手指不下意识地紧握。   只见不远处的戚秋院子里,面朝这边的正屋窗户已经打开,戚秋一身紫衣立在窗户边,手托着腮,正遥遥地看着他。   见他看过来,她甚至还弯了眸子。   霜雾笼罩,将这不远的距离弥漫的缭绕,虽还不见旭日升起,但天总归亮了起来,不远处的厚雪压弯了树梢,落下了一层白。   隔着若隐若现的假山流水,两人相望。   一个薄唇紧抿,身子紧绷,一个弯眸在笑,漫不经心。   过了片刻,戚秋回身拿了斗篷出来。   她头梳云鬓,髻上簪花,从云雾中走出来,身上的紫衣随着寒风轻扬。   走到谢殊跟前,戚秋抬眸笑问:“表哥,你这次又是四处走走吗?”   话音刚落,只听云雾之中,系统送来提示音。   【恭喜宿主,经检测攻略目标谢殊的好感度平均值已经突破历史新高,特奖励两朵金玫瑰。】   *   “然后呢?”   谢殊的书房里,宁和立坐在了一侧的书桌上,激动地问,“你是怎么说的?”   宁和立酒品好,喝再多也不会断片,他醒来之后仔细琢磨了一下谢殊的话,越想越不对劲儿。   他不相信谢殊我有一个朋友的说辞,故而特意派人留意着谢殊的动向,本想暗搓搓的打听一下,谁知却是不见谢殊这两日出府。   他越想越好奇,实在是坐不住了,直接跑上门来问。本来谢殊并不打算告诉他此事,却抵不住宁和立说要给他出主意的诱惑。   宁和立这个人,别的事不上心,在这种事上却是个靠谱的。   谢殊将许多事隐去,也不提戚秋的名讳只说是一位相熟的女子,囫囵地讲了个大概。宁和立虽然不满,却也听得津津有味。   断在这里,宁和立不由得急了起来,“你且快说,后来呢?”   谢殊顿了一下,“与她闲聊了一会儿她家中的事。”   谢殊派出去的暗卫递回来了信,说是戚家的事已经找到了一些眉目,很快就会把东西递回来,谢殊也打算等过几日雪化了,将京城里的差事办好后亲自去一趟江陵。   宁和立一愣,“你就说了这个?你既然明白了自己的心思,为何不说与那个女子知道?”   谢殊也愣了,神色莫名地看着宁和立说:“说什么?”   宁和立急道:“说你心悦她啊!”   谢殊一顿,低声说:“我心悦她是我的事,为何要说与她听,给她负担?我若是说与她听,她又不……那岂不是平白让她难做。”   戚秋住在谢府,谢殊本就怕她觉得自己是寄人篱下,万事不好张口。若是他今日向戚秋说了自己的心仪,戚秋又对他没有那个意思,他这不就是扔了个烂摊子给戚秋,让她从今往后在府上住的都不安心。   宁和立一阵无言,“那你就打算这么藏着瞒着?打算瞒个一辈子?”   谢殊一哂,“自然不是。”   他站起身,将放在架子上的短刀拿出来。   这短刀打磨的精细,放在檀木的盒子里,刀鞘外面还裹着一层金帕,可见是平日里小心翼翼地存放着。   谢殊撩起身上艳红的飞鱼服走到宁和立跟前,将这把锋利的短刀推向宁和立。   看着宁和立,谢殊清了清嗓子,桀骜的眉眼也是头一次当着宁和立的面软了下来。他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尖,眉眼轻扬,哼笑着说:“教教我……怎么近水楼台先得月。”   他的语气不紧不慢,眉眼含笑故作轻松,却不知自己早已经将心思尽数暴露出来,   这把短刀是谢殊从西域带回来的,价值不菲,能在皇城脚下买下一处宅子,谢殊宝贝的很,往日里宁和立多看一眼都不让,如今却是送到了宁和立的手边。   宁和立拎起这把短刀挥了两下,终是没忍住笑了起来,意味深长地说:“谢殊,你也有今天。”   外面长风吹过,寒霜冻人,夕阳垂暮,染了半边天的橘红。   谢殊垂首,夕阳透过窗边洒进来尽数落在他身上,他无奈一笑。   *   冬日的早晨总是雾蒙蒙的,翌日,天刚一亮谢侯爷就离了府,连早膳也没有用,谢夫人被惊醒后也没再睡。   梳妆时推开窗,谢夫人便是叹了一口气,王嬷嬷瞧了一眼屋外也说:“上山的日子恐怕又要往后推迟两日了。”   这两日接连下大雪,把出城上山的路都给堵住了。   谢夫人无奈地说:“今年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大雪下个不停。”   就是因为大雪,谢夫人安排的去灵山寺烧香的事一直从初五拖到了现在,本来看这两天出日头了,谢夫人吩咐下人将上山用的东西都已经收拾好了,没想到这又来了一场大雪。   主仆俩正叹着气,从外面一溜烟儿跑进来一个小丫鬟,她也不敢进到内室,行礼过后,隔着屏风说:“夫人,淮阳侯府蒋夫人来了。”   谢夫人一愣,和王嬷嬷面面相觑。   离蒋氏带着苏文岚登门还没有几天,淮阳侯府怎么又来人了?这几日雪天路不好走,街上都没多少行人,蒋氏突然登门,还是这么一大早,天就刚刚亮起。   那日谢夫人和蒋氏的谈话并不愉快,最后险些闹了个不欢而散,苏文岚走时也是双眼通红,也不知蒋氏此次登门,又是为何。   谢夫人在心里寻思了一下,这才吩咐王嬷嬷去迎,梳妆的丫鬟动作也麻利了起来。   等谢夫人掀开幔帘出去时,只见蒋氏面色焦急地站在正堂之中,已经等的坐不住,在来回踱步。   不等谢夫人上前客套,看见谢夫人出来,蒋氏一把拉着谢夫人就朝外面走,“申娘快些走,府上出事了。”   谢夫人愣了一下,见蒋氏脸色的着急不像作假,心中顿时一紧,也来不及多问,快步跟着蒋氏出了府门,上了淮阳侯府的马车。   等上了马车,谢夫人这才知道原委。   蒋氏手里握着帕子,一脸心慌地说:“老爷和文岚吵了起来,现下老爷要勒死文岚,便是连老夫人都惊动了却也劝不住。”   谢夫人一听,眼皮直跳,“这是为何?”   蒋氏抿了一下唇,顿了好一会这才低声说:“还是因着与李家的事。这不是王严醒了,老爷也松了口,让我领着文岚去李府探望。本一切都好好的,可也不知怎么的,昨日老爷一夜未归,今早天还未亮却突然铁青着脸回来,驱赶了下人,二话不说便让文岚跪下,听下人说没过一会儿老爷便怒气冲冲地出去拿了麻绳。”   谢夫人皱着眉头问:“你也不知他们说什么?”   蒋氏犹豫了一下,看了一眼前头的车夫,凑到了谢夫人跟前小声说:“我来得晚,当时门已经锁了起来进不去。我站在门外,也就在老爷和文岚吵起来时听见了两句,老爷说文岚自轻自贱,不不、不珍惜名节。”   谢夫人猛然一惊。   蒋氏这会也慌得不行,抖着声音说:“一听这话,我哪里还敢再打听。眼见老爷这次是狠下来了心,我实在是劝不住,也不能看着老爷活生生地勒死文岚,只能来求你进府劝慰住老爷。”   谢夫人心也被揪了起来。   她这哥哥脾气暴,若真是一怒之下做出来点什么,那今日便是真的收不了场了。   越想心越慌,掀开帘子,谢夫人吩咐车夫走快一些。   车夫赶忙应了一声,只是路上都是雪,车夫纵然是有心却也无力,等赶到淮阳侯府时,府上已经是一片寂静。   前后都不见下人,蒋氏和谢夫人对看一眼,皆是忧心忡忡。   两人不敢再耽搁,也顾不上路滑,快步走到苏文岚院子,只见正屋的门已经敞开,门前围了一圈的人,还有苏家两位小姐正在啼哭。   两人顿感不妙,走近一看,苏文岚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不省人事。   谢夫人和蒋氏悚然一惊。 第93章 啼哭 表哥求你帮帮我   正屋里头,只进来了两三个下人,齐齐噤声,低着头瑟瑟发抖。   淮阳侯坐在椅子上,闭着眸,脸色铁青,胸口上下起伏的厉害。   苏家两位小姐跪在苏文岚跟前,垂头啼哭,见到蒋氏赶紧围了上来,苏文芙怕的浑身直抖,挤进蒋氏怀里,“母亲,长姐她……”   谢夫人赶紧问:“这是怎么一回事?”   苏文芙回头畏惧地看了一眼淮阳侯没敢说话,还是苏文笙哭着说:“父亲和长姐吵起来,父亲……长姐她、她便撞到了剑上!”   蒋氏和谢夫人这会心都揪起来了,谢夫人呵声急道:“大夫呢!?还不赶紧找大夫来!”   苏文箬战战兢兢地说:“已经去请了,人还没、没到。”   说罢,就听几道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从远而近而来,众人赶紧望去,只见苏文岚身边贴身伺候的嬷嬷一边擦着泪一边领着女大夫快步走来。   女大夫一见这情景也不敢多言,连忙上前。   谢夫人不放心,又叫人拿了谢府的令牌快请住在谢府别院的王老先生来。   女大夫满头都是汗,眼见刀刺在了腹部,谢夫人挥退了屋子里的下人,只留下几个丫鬟在里头照应着。   走到外面,谢夫人拉着淮阳侯去了偏房,挥退了跟进来伺候的下人,关上门,谢夫人拧着眉头问:“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淮阳侯冷着脸,没有说话。   又等了片刻,见淮阳侯迟迟不肯说话,谢夫人怒说:“哥哥,你糊涂!再怎么说文岚也是你的亲闺女,你如何能下如此狠手!”   淮阳侯一听此言也是气得不轻,“女儿?她拿我当老子了吗!如此忤逆不孝,败坏家风的东西,就不该让她活着!”   谢夫人见他又大着嗓门嚷嚷起来,眉头拧的更深了,“你快小些声吧,传出去谁面上有光?”   淮阳侯几番喘着粗气,给自己灌了几口冷茶这才稍稍冷静一些,坐在椅子上,抖着手仿佛一下子就苍老了十岁。   他静默了许久说:“此事你不要插手了,免得惹上李家粘上一身腥味。”   “那……这门亲事?”到了这个地步,谢夫人也顾不上自己和李夫人的恩怨了。   淮阳侯眸中闪过一丝狠戾,“我就是吊死文岚,也绝不会点头这门亲事!”   外面,蒋氏也拉着苏文箬苏文芙询问。   淮阳侯不在这里,两姐妹倒是没再那么害怕了,你一言我一句的说了起来,“我们赶过来的时候,也被关在了门外,只听见父亲在里面说,他就是死也不会同意这门亲事,还说……”   苏文芙咽了咽口水,紧着声音说:“说长姐失了名节,辱没家门,不如死了干净,随后祖母就来了,叫下人撞破了屋门,就见长姐一把撞向了父亲手里的长剑。”   蒋氏倒吸了一口凉气,“那老夫人呢?”   苏文箬说:“怕祖母有个好歹,前脚刚被父亲送回了院子里。”   寒风直吹,蒋氏却是已经起了一头的薄汗。她心提到了嗓子眼里,被寒风吹了个透凉,暗道完了。   这门亲事是她一手在后面操办,也是她暗中安排苏文岚和王严见面,如今闹成这个样子,她也定没有好果子吃。   等王老先生来时,苏文岚已经被下人从地上移到了床上,血已经止住,这条命也堪堪保住了。   王老先生诊看过也说,“幸好没伤到内里,只需要养上一段时间即可。”   众人这才齐齐松了一口气,淮阳侯冷哼一声,“她就是以死要挟我!”   这话刚说完,就被刚刚赶过来的老夫人瞪了一眼。   等过了晌午,苏文岚这才醒了过来,她谁也不让进,却独独见了谢夫人。   众人不明白她什么意思,却也不敢再刺激她,便让谢夫人一人进去了。   见谢夫人走过来,苏文岚就挣扎着要从床上下来,谢夫人赶紧按住了她说:“快躺着,你身上的伤刚包扎好。”   苏文岚惨白着脸,嘴唇上毫无血色,“我给府上添麻烦了。”   谢夫人叹了一口气,抚着苏文岚的脸说:“岚儿,你这是何苦呢?那王严——”   话还还没说完,就见苏文岚的泪已经顺着眼眶流了下来,她激动地抓着谢夫人的胳膊,“不行,不行的姑母,我必须要嫁给王严,我必须要嫁给王严。”   她像是捉住了最后一根稻草,淌着泪,苦苦哀求地对谢夫人说:“姑母你帮帮我,帮帮我吧,我不想死。”   谢夫人一愣。   *   谢夫人在淮阳侯府待了两日,直到苏文岚平静下来这才回了谢府。   她心里压着事,这几夜都没有睡好,回了府上点上薰香倒是好上一些。   只是在睡前,她还一直琢磨着苏文岚那句我不想死。   谢夫人问王嬷嬷:“你说文岚这话,到底是何意思?”   王嬷嬷想了一下说:“想来是被侯爷吓到了,以为侯爷真的……”   王嬷嬷没把话说全,谢夫人却也明白了她的意思。   谢夫人原先也是这么想的,如今却是越寻思越不对味,可她左思右想了一圈,也找不到第二种解释了。   王嬷嬷见谢夫人这两日忧心的白头发都生出来不少,便劝道:“苏姑娘的事有淮阳侯和蒋夫人操心着,夫人您这两日也累坏了,先歇息一会儿吧。”   谢夫人也确实困倦了,闻言只好点点头,暂且将此事搁下。   苏文岚的事并没有传出去,除却府上的众人也就谢夫人知晓一二。   怕谢夫人挂心,过了几日蒋氏便登了门。   “文岚已经好多了,这几日也不再闹腾了。”蒋氏轻声说:“也不再提嫁给王严的事了。”   谢夫人知晓淮阳侯将文岚关起来的事,叹了口气,“也不能一辈子都关着文岚不出去,总要好好劝劝她。”   淮阳侯不松口,谁也不敢再提起促成这门亲事,只能想个法子绝了苏文岚这个心思。   蒋氏欲言又止,最终强笑着说:“是了,我回去就好好劝劝侯爷。”   这几日她在府上也不好过,这事闹得侯爷也迁怒与她,府上的一切事宜都交给了老夫人打理。   谢夫人知道她此次上门是何用意,却也全然当做不知,闲坐着喝了会茶,蒋氏几次提起无果便也告辞了。   把苏文岚关起来这法子虽然粗暴,却也好用,一脸过去这数日,等谢夫人再去探望的时候,苏文岚果然已经平静多了,在屋子里绣着花,见着她还笑着叫了一声姑母。   她虽然被关了起来,但也是好吃好喝的养着,这几日胖了一些,脸上也有了红晕。   谢夫人拉着她说了好些话,苏文岚点头认真听着,还应了声。   谢夫人这才松了一口气,回府之后着手准备上山的事。   新年上山祈福已经成了谢府的惯例,今年已经耽搁太久了,谢夫人心里一直惶惶不安,很是不踏实。   这几日都是晴日,也出了日头,路上的雪已经化的差不多了,只要在过上几日,等山路好走一些,便能上山去了。   此次上山,谢夫人特意将谢殊叫到了跟前,“左右今年年初你也没什么事,便跟着我们一起去吧。”   谢殊坐在戚秋对面,顿了一下回话说:“刚接了差事,怕是腾不开空。”   谢夫人有些不乐意,“一叫你,你便有差事。”   谢殊有些无奈,垂眸掀开茶盏盖子,停了一会说:“本就是庆安县的差事没做完,临时回了京城,这次自然不能再耽搁了。”   闻言谢夫人叹了一口气,也不好再为难他。   从谢夫人院子里出来之后,谢殊叫住了戚秋。   谢殊今日穿了一身青色的衣袍,里衬白衣,虽没有玄色的衣袍更显锋利,却也显得人俊硬随和。   他轻步走过来,对戚秋说:“找个地方坐一坐吧。”   戚秋一愣。   谢殊咳了一声,说:“我这边有了戚家的消息,找个没人的地方说吧。”   戚秋这才恍然,小鸡啄米式地点了点头。   外面冷得很,到处都是天寒地冻,两人也没去别处,找了后院的一处暖阁里说话。   这处暖阁离戚秋的院子近,里头烧着地龙,外面便是涓涓细流,两人坐下来,便有人前来奉茶。   等左右退下之后,谢殊拿出书信递给戚秋,缓缓说:“这是暗卫前几日递上来的信。”   戚秋赶紧接过,展开一看,心里顿时一沉。   那日便听谢殊说暗卫会呈报上来信件,没想到这顶上竟然说的是这些。   这上面一字一句都在说戚家的账确实不干净,不仅有大笔银钱不知去向,经过戚父手的货物也有缺失的。   果然。   戚秋咬了下唇,幕后之人既然对着戚家下手,把戚父逼得送女儿上京,果然是已经做好了伪证。   她要快一些集够金玫瑰,赶紧更换系统任务,这样才能更进一步了解戚家的事。   暖阁里闷热,让人有些喘不过来气。将信收起来,戚秋顶着谢殊的视线垂首,半天都没有说话。   这边虽算不上偏僻,却也寂静,外面的涓涓细流声不绝于耳,不知何时枯枝上落了一两只鸟雀,伫立在其上叽叽喳喳地叫着。   拿帕子擦了一下眼角,戚秋的眼泪轻轻落了下来,抿着唇,无助地看着谢殊说:“表哥,求你帮帮我。” 第94章 回礼(一) 疼的无法呼吸   戚家远在江陵,戚秋鞭长莫及,根本无能为力。在更换终极任务获得系统提供的更多线索之前,她宛如盲人摸象,能依仗的便只有谢殊。   她一直小心谨慎地提高谢殊好感度,就是唯恐谢殊不再插手此事。   暖阁里点着薰香,香味清雅淡香,沁人心脾。   戚秋已经很久没有啼哭做戏了,如今低声哭着还有些力不从心。在升起的烟雾为掩盖下,她一边哭一边拿眼睛鬼鬼祟祟地偷瞄着谢殊。却不想眸子刚一动,她便正好跟谢殊的眼神对上了。   四目相对,戚秋眨巴了一下眸子,揪着帕子哭的更大声了。   谢殊轻敲着椅子扶手的手指一顿,揉着眉心,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他眉眼间写满无奈,“别哭了,等京中的差事忙完之后我会去一趟江陵。”   戚秋心中一喜,明白谢殊的意思,眼眶里的泪珠要掉不掉,只巴巴地看着谢殊说:“多谢表哥。”   “只是……”谢殊犹豫了一下说:“此次要快马加鞭,怕是无法带你一起回去了。”   戚秋一愣,随即想起谢殊曾在青山县说会带她回江陵戚家看一看。   没想到谢殊还一直记得。   当然是戚家的事要紧,戚秋自然不会有异议,连忙点头。   谢殊看着戚秋哭红的眼角还挂着泪水,嘴唇动了一下,想劝她别哭了,可又不知道怎么说。   左思右想之下,谢殊想起竹芸哭时曹屯在她跟前安慰她的话,跟着依葫芦画瓢。   曹屯干巴巴地拍着竹芸的肩,他也走过来干巴巴地拍着戚秋的肩,抿着唇给戚秋打气,“女子汉大丈夫,流血流汗不流泪,别哭了,快振作起来。”   外面寒风阵阵,花枝乱颤,鸟雀振翅飞走,只留下一片寂静,越发显得谢殊这句话掷地有声。   戚秋眼角还挂着泪,懵懂地抬起头,看着身前一脸刚直模样的谢殊,回味过来之后便是一阵无言。   ……   谢谢,真的有被安慰到。   *   淮阳侯府内,苏文岚并没梳妆,坐在窗边绣着鸳鸯,一身青衣半旧不新。一旁的丫鬟春兰将厨房里刚送来的莲子羹递过来,脸上却有些难看。   苏文岚头也没抬,安心绣着手里的刺绣,“又听见什么闲言碎语了?”   春兰本不想说,可又被气的不行,一时便没有憋住,“厨房那边的婆子嘴也忒碎了,说小姐……我明儿个就回了老夫人,重重打那几个婆子几板子,看她们还敢胡说八道不敢!”   左右是那些话,便是春兰不说,苏文岚也明白。她放下手里的刺绣,顿了须臾才说:“她们说的原也没错,我本就是不知廉耻。”   丫鬟春兰知道一些事,闻言就是有心劝,却也不知如何开口,只踌躇了一会小声说:“小姐,小姐也是被那王严蒙骗了。”   苏文岚垂下眸子,长长的眼睫遮挡住那一闪而过的幽光,她手指微动,搅拌着碗里的莲子羹,终是将它递给春兰,“我实在是吃不下,你将这碗羹汤喝了吧。”   春兰一顿,“这怎么行,这是老夫人特意嘱咐厨房给小姐准备的。”   苏文岚轻声说:“屋子里也没别人,你喝了也不会有人知道,不然放凉了端出去也是便宜厨房那群婆子。”   春兰一听,迟疑了一下还是接过,将羹汤一饮而尽。   屋子里一片寂静,能听到外面的水声,片刻之后,春兰滑落在地,不省人事。   苏文岚抬起头静坐了一会,顺着窗沿看着四方的天,忽地拿起一旁的剪子一把将手中的鸳鸯刺绣一分为二,她胸口上下起伏着,冷静了一会这才站起身,丢下手里刺绣出了屋门。   院子里外看守她的人已经不见,拐角处走过来一位嬷嬷,虽然低着头,但苏文岚还是认出来了她,正是淮阳侯老夫人身边伺候的。   苏文岚垂眸短促地笑了一声。   那嬷嬷上下打量着苏文岚,嫌恶皱眉,将备好的衣裳递给她,等她换好之后,一路低着头避开人,将她从侧门领出了府上。   外面已经有马车接应,嬷嬷也跟着坐上来,被蒙上眼睛之后,马车这才行驶起来。   蒙上眼被人看管着,那嬷嬷有些忐忑,苏文岚倒是平静地坐着,看不出丝毫波澜。   等到了地方,被领着进了一处宅子,她脸上蒙眼的黑布这才被扯下来。   身在院子的一处亭子里,只见前头跪了一人,头套麻袋,鲜血淋淋,在这寒冬腊月里只穿了一身淡薄的里衣,被折磨的只剩一口气了。   在他们身前还站着一个人一身锦衣,手里拿着一把长剑。   寒风扬着细雪,水面粼粼,寒风吹得人头皮发麻。男子转过身来,正是满脸笑意的王严。   “娘子来了。”王严笑:“那就不能陪你们玩了。”   这声娘子并非缠绵悱恻的暧昧亲热,而是轻薄至极的调笑。   满意地看着苏文岚苍白的面色,王严眸中冷光突然迸射,拿着刀倏地捅向了身前的那人,那人甚至来不及惨叫,便歪倒在地。   手起刀落,长剑拔出,溅了王严一身血。王严却是哈哈笑了起来,大声说:“爽快!”   苏文岚离得近,也被渐上了星星点点的血珠,她腿一软,险些跪了下来,靠着指甲戳进掌心传来的尖锐刺痛这才勉强能稳住心绪。   王严拎着长剑,示意苏文岚坐下,轻声说:“娘子,这几日过得可好?”   这声音轻飘飘的含着阴恻恻地笑意,就如同深夜里的阴风,让苏文岚的身子止不住的战栗,她抿着唇,“我好不好你不是应该最清楚了。”   王严笑说:“被囚禁的滋味确实不好受,为夫这不是救你出来了。”   苏文岚抬起头,害怕地说“你什么时候放过我,我……”   苏文岚眼里蓄着泪光,“我为了嫁给你已经和家里闹翻了,你还不肯将解药给我吗?”   她和王严的相遇是因着陵安河的一场意外,她刚落水便被王严所救,对他甚是感激。后来王严对她无微不至的关怀也曾让她一度动心,全心全意想要嫁给他。   可是父亲不同意,将这其中利害跟她尽数讲了一遍,她也渐渐清醒过来,决定听从父亲安排。她写了封信与王严说清楚,应着他的要求出来见了最后一面,却没想到王严竟然……   他侮辱了她,还给她下了毒药,她跑遍整个医馆却找不到解药,还因着贞洁败坏之事一直不敢将此事告诉家里人。   可如今,事情还是败露了,她父亲知道了此事,如今闹得满府上下都在议论她的事,知情的人对她说三道四。   “是你向父亲透露的此事对吗?那个女大夫也是你的人,你到底还在侯府上安插了多少自己人!”苏文岚身子轻微抖动,泪珠子如同掉了线一般往下落。   说着,苏文岚猛然起身,对着身后站着的嬷嬷甩了一巴掌,怒骂道:“祖母待你不薄,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嬷嬷被打了一个踉跄,捂着脸怒瞪着苏文岚,却因忌惮着王严不敢说话。   王严置若罔闻,悠然地逗着鸟,“别激动呀娘子,只要你嫁进我府上,我自然会把解药给你。”   苏文岚喘着粗气,过了半晌说:“我父亲根本不同意这门亲事!”   王严放下鸟食,脸上依旧含着笑意,轻飘飘地说:“那就没法子了,只能……”   他说,“那你就只能去死了。”   话落,便从天而降几名侍卫,刀剑出鞘,闪着雪光,一步步朝苏文岚走过来。   王严叹了一口气,“我顾念着往日情分,会给你留个全尸。”   眼见侍卫就要迈上台阶,苏文岚身子狠狠一抖,终究还是怕了,哆嗦着说:“我还有法子。”   “哦?”王严挑了一下眉。   苏文岚声音颤抖的不像样子,带着哭腔,“我可以先斩后奏,谎称有孕跑去你府门口求你收留我,到时候京城中人都知道此事,父亲为了府上的几位妹妹只能点头。”   王严这次的笑意终于达眼底,他轻走过来抚摸着苏文岚的脸,爱惜地说:“这倒是个法子。”   王严的手沾着血,很是冰凉,被抚摸过的脸颊如同被毒蛇爬过一般,激起一片战栗。   苏文岚抖着身子。   王严突然捏着苏文岚的脸往后看,指着后面站着的嬷嬷,轻笑着说:“娘子不是讨厌她,为夫杀了她送给你做新婚贺礼好吗?”   苏文岚呼吸一滞。   身后的嬷嬷顿时惊得险些蹦起来,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惊恐地摇着头去拉苏文岚的衣袖,:“不要,不要,大姑娘不要,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   王严转头看向苏文岚,指腹摩挲着苏文岚的脸,微微眯起眸子。   苏文岚知道王严已经动了杀心,若是她不同意,死的人就有可能是她了。   她咬着牙,点点头。   王严立马拿出剑,绕过苏文岚朝那跪在地上的嬷嬷走去。   那嬷嬷连连后退,不断求饶,王严却不为所动。   眼见长剑就要架在那嬷嬷的勃颈上,苏文岚突然冷了脸色,她眸子里闪着利光,倏地站起身,拿出藏在袖中的剪子狠狠刺向王严!   王严躲闪不及,一把被刺中背部,鲜血迸溅,他顿时疼得大叫起来!   苏文岚脸上被渐上鲜血,在这尖锐刺耳的惨叫声中被吓的手一缩,身子狠狠地抖了一下。   变化只在这一瞬间!   忍着剧痛,王严回身踢掉一击不成还想再来的苏文岚,回神的侍卫涌上来也一把摁住了她。   王严捂着身上的伤口,倒吸着一口凉气。他身上原本的伤还没有养好,如今便又重重挨了一剪子,疼的他面目扭曲。   苏文岚脸被摁在地上,被踢那一脚让她原先的伤口裂开,连挣扎的力气也没有了。   王严怒极反笑,面色狰狞得可怕。他扔了剑走过来,上前一把踩住苏文岚的脸,“臭婊子,反了你了!”   苏文岚知道自己此番在劫难逃,脸上淌着泪,嘴里却恶狠狠地咒骂着,“王严你这个畜生,你不得好死,想让我毁了淮阳侯府上下成全你,你做梦,我宁愿跟你一起死!我们一起下地狱去吧!”   王严脚尖用力,踩的苏文岚说不出来话,地上的石子摩擦着她的脸,让她疼痛难忍。   “你想跟我下地狱?”王严冷笑着说:“没那么容易。我不会让你死的,我不会让你这么轻松的死的。”   王严一遍遍的重复着,猛然揪起苏文岚的头发,开始扒她身上的衣裳,“看见这亭子里的人了吗?一会他们会挨个在你身上驰骋!”   在苏文岚惊恐的目光下,王严凑近了低语,“我要把你扔在大街上,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个人尽可夫的婊子,让淮阳侯府、南阳侯府乃至于谢府都从今以后沦为笑柄!淮阳侯府老夫人年纪大了,你说她要是知道此事,会不会被气死?我还真是好奇。”   苏文岚整个身子无法克制地战栗起来。   王严已经将她的外衣扒了下来,本平静的湖面变得湍急,一声一声就像是在宣告着苏文岚的悲惨结局。   苏文岚发出悲惨的哭声,一声声宛如泣血。   摁住苏文岚的侍卫手已经不老实起来了,他们笑着一拥而上,当着苏文岚的面宽衣解带。   苏文岚的嗓子已经哭哑了,她拼命往后缩着,却被摁住不得喘息。   王严冷笑着看苏文岚痛苦的挣扎,扬手将桌子上的冷茶一饮而尽,这茶水混着血水,又腥又涩,王严却是喝了个畅快。   他坐下来,听着苏文岚的惨叫,缓缓出了一口恶气。   那些侍卫故意折磨她,将动作放慢,半天也不曾脱下来一件外衣。   寒风簌簌,冰雪染上血迹,就在王严等的不耐烦捂着伤口站起时,一道锐利的破风声呼啸着从远及近而来!   长箭伴着寒风倏地冲来,穿破细雪,直直插向苏文岚身前的那名侍卫。   甚至来不及惨叫,那名侍卫被插了个透心,瞬间栽倒在地。   不等众人反应,又是几道破风呼啸之声,数十支长箭呼啸而来!   亭子里的侍卫顿时如无头苍蝇一般乱了起来,四处躲避,站在前头的那几个侍卫已经被射穿了身子,死的无声无息。   眼见一支利箭朝冲过来,王严眯起眸子,反应迅速地拎了个侍卫挡在前面,这才没有被射过来的长箭穿破喉咙。   院子里乱成一团,鸟雀从枝头振翅飞起,躲着射进来的乱箭,嬷嬷瘫软在地,一个劲儿的放声尖叫。   扔掉手里已经死透的侍卫,王严已经顾不及趁乱往外跑的苏文岚了,在仅存的侍卫掩护下连连后退,最终侧身躲在了一处假山里。   他还是被长箭射穿了肩膀,正在往下面滴血,眉目之间都是狰狞的阴狠。   穿风而过的长箭不停的从外面射进来,像是锐利的警告,让王严无法探头去看不远处亭子里的情景。   趁着现在,一道身影无声无息地从外面跃了进来,在不断射进来的长箭掩护下,潜伏着身子正朝着亭子靠近。   长箭还在朝亭子里射,那潜伏进来的身影一把拉住了慌不择路的苏文岚,用黑布遮挡住脸颊只露出眉眼。   若是山峨和水泱在此,一定能认出此人正是郑朝。   湖水荡漾,一声声拍打着栏杆,半晌后,呼啸的箭声终于停了下来。   院子里静悄悄的,风声鹤唳,鸟雀齐啼,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   亭子里死了好几个侍卫,鲜血顺着台阶往下,那嬷嬷缩成一团躲在石桌后面瑟瑟发抖,已经吓得失禁。   而院子里的苏文岚早已经不见了身影。   王严从假山后面出来,他身上脸上都是血,此时冷着脸色,气的身子直发抖,面目显得格外狰狞。   这些侍卫都是他暗中偷偷养的,藏在这处别院很久,本大有用处,如今一下子就只剩下几个人,无异于剪掉了他的左膀右臂!   而他连是谁下的手都不知道!   “去查!去查!”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在苏文岚身上栽了这么大一个跟头,王严捂着伤口,厉声怒喝。   仅存的几名侍卫伏在地上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闻言连连应声,连滚带爬地起来,赶紧朝外面走去。   王严坐在满是鲜血的石椅上,气的手都是抖得,眉眼间的凶恶让人不敢直视。   他浑身上下都是伤,疼的无法呼吸。   到处都是从外面射过来的乱箭,王严捂着伤口从地上捡起一根,仔细端详片刻后又狠狠扔掉。   ——这就是普通的箭,没有任何踪迹。   他胸口剧烈起伏着,气的拍桌子,却又猛地扯动了胳膊上的箭伤。   咬着牙,王严刚想查看自己肩膀上的箭伤,却在扫见石桌子上已经凝固的血迹时目光猛然一凝,一身的冷汗被风吹的透心凉。   只见桌子上用血龙飞凤舞地写了两个大字——   回礼。   与此同时,谢府的秋浓院里,戚秋坐在窗边,日光透过窗户尽数洒下来。   系统提示音如约而至。   【恭喜宿主,隐藏任务{营救苏文岚}已完成百分之五十,请继续努力。】 第95章 回礼(二) 算算账   窗边的那株腊梅已经有衰败之意,随着寒风飘荡,日光从缝隙中穿过,留下斑驳的光晕。   戚秋垂下眸子,拨弄着手里的腊梅花瓣。   自从接到系统的帮助苏文岚嫁给王严的任务之后,戚秋就一直留意着淮阳侯府的动静,虽然她并不怎么想完成这个任务,却也不敢就此松懈。   那日蒋氏一大早匆匆而来拉走了谢夫人,一直到了两日后谢夫人才回来,脸色还不怎么好,不用想也知道是淮阳侯府出事了。   可不论戚秋怎么打听,也得不出个一二三四来。捂得这么严实,戚秋不得不更加警惕。   戚秋总觉得此事有蹊跷,左思右想之下,将原本盯着映春等人的郑朝派去盯着淮阳侯府,尤其是盯着苏文岚。   一连几日淮阳侯府都大门紧闭,毫无动静,就在戚秋怀疑是自己多心的时候,郑朝终于传回来了一些消息。   郑朝发现在七日那夜,淮阳侯府的嬷嬷会将后门的一处石砖拿下往里面放东西,等到宵禁便有男子来拿。郑朝顺着男子的踪迹跟到了一处别院,看到了等在此处的王严。   这更加验证了戚秋的猜测,等到今日她正在屋子里品茶的时候,系统刺耳的提示音便突然响了起来。   系统发布了两条隐藏任务,头一个便是营救苏文岚。与之前的帮住苏文岚嫁给王严和营救竹芸的任务相同,任务成功有奖励,失败都将面临惩罚。   戚秋没有犹豫,派郑朝跟上马车。   安排好一切,戚秋一直在屋子里焦心等到了现在,虽然没有等来郑朝的回信,系统的提示音倒也是一样的,只是……   戚秋皱眉。为什么营救苏文岚的任务进度条只有百分之五十,之后就再也听不到动静了,而另一个任务直到现在也迟迟没有任务响动。   这明显不对劲。   将手里的腊梅花瓣捻碎,汁水沾染在手上,戚秋越发不安起来。   *   寒风阵阵,枯枝乱颤,庭院里头的血腥味浓郁,吹得人作呕。   王严捂着胳膊上的伤口,看着石桌上的字惊疑不定。   回礼这两个字莫名的让他心口一紧,有些慌张起来。   他脑海里不停的思索着,品味着能跟回礼这两个字扯上关系的人,越想头顶上的汗冒出来的越多。   他早先用曹屯阴了谢殊一把,今日这一遭莫不是是谢殊所为?   他越想越心惊。   若真是谢殊所为,那他的麻烦可就大了去了,光是掳走苏文岚这一条就够他喝了一壶的了!   王严有些坐不住了,他站起身子在亭子里来回转圈,额上满是汗。正盘算着怎么化解此事,方才派出去的几名侍卫回来了,个个也是满头大汗。   王严停住脚步,见他们空手而归,不仅眯起眼睛,“人呢!?”   那几名侍卫个个吓得浑身一哆嗦,扑通一声跪在了石子路上。为首那个战战兢兢地说:“他们走得快,没、没有追上,让他们逃、逃走了。”   王严大怒,提高声音,“就一个也没有捉到吗!”   那几个侍卫面露愧色和害怕,伏在地上,屏息凝气,都不敢再回话了。   王严气急,快步从亭子里走下来,哐哐哐给了那几个侍卫几脚,脚脚都往心窝里踹,踹的那几名侍卫身子一歪又赶紧跪好。   王严身上有好几处伤口,因这处别院建的偏远连个大夫都没有,伤口只能自己草草地包扎一下,如今这几脚下去自己也没落好,伤口裂开,鲜血直往外涌。   他喘了好几口粗气,越疼他越来气,又掺杂着对谢殊的恐惧,此时只能尽数发泄在这些侍卫身上,连着抽了几十鞭子见侍卫疼的满地打滚,他这才算是平静下来。   不等他扔掉鞭子,只见庭院的门被人推开,沿着游廊走进来一群人。   为首的是个女子,身姿袅袅婷婷,容颜艳丽,只可惜额上有一道疤痕。她身后还跟了几人男子,个个膀大腰圆,面目凶恶,押着一个被五花大绑起来的男子走了进来。   王严一愣,等那女子走过来,他这才站起身。   女子面目沉静地坐下,不发一言,只挥手让人将被绑起来的男子扔了上来。   王严迟疑,“这是……”   女子这才冷淡地说:“这就是救走苏文岚的那伙人中的一个。”   王严大惊,扬手倒茶的动作都是一顿。   女子说:“我们本在外面包围着,奈何那群人跑得快,又有人接应,只剩下这个为了保护苏文岚而落下脚步,这才被我们捉到。”   王严一听,眉头瞬间皱起,“在外面包围着?你们一直在外面包围着?为何不曾通知我!”   闻言,女子轻轻地笑了一声,暗含嘲讽,“若我们没有在外面包围着,恐怕今日你只能眼睁睁看着人从你手底下跑走,硬吃下这个哑巴亏。”   王严的脸色有些不好看,心道你们在外面围捕不也才抓到了这一个,有什么好耀武扬威的。   女子拿起王严倒好的茶水,抿了一口说:“我们倒也不是时刻盯着你,而是今日瞧见你的人带着苏文岚出城时后面跟的有人。这几日锦衣卫查的严,各地的生意也难做,主子一直寻思着是有人在后面使绊子,本想来个一网打尽,没想到就只抓到了这么一个。”   王严明白过来了,脸色铁青。   这是拿他当诱饵了。   女子也不在乎王严怎么想,打量着被押跪在地上的男子,轻声说:“不过就算只抓到这一个也无妨,七十二套酷刑用下来,死人也要给我张口说话。”   这处别院便设有这样的刑拘,闻言便有侍卫赶紧去拿,几十种刑具被扔在郑朝跟前,上面血迹斑斑。   王严搁下手里的茶盏,朝那男子走过去,伸手一把拽下那男子头上套的麻袋。   这男子身量高,长的浓眉大眼,身材算不上魁梧,还有些清瘦。   王严上下打量了一眼,是个不认识的生面孔。   套在头上的麻袋被拽下,郑朝还没来得及睁眼,就被王严迎头给了一拳。王严这一下用了狠力,打得郑朝身子一歪,跌坐在地。   吃了这么大一个亏,王严心里还憋着火,刚要抽出腰间的鞭子,就听身后那女子轻声说:“急什么。”   那女子走上前来,拢了拢衣袖,笑意盈盈地蹲在郑朝跟前,“你武功不错,若是你能乖乖听话,我问什么你答什么,我可以放你一条生路。”   郑朝咬着牙没有说话。   摁压郑朝的男子见状,脚踩在郑朝刚才被刺伤的伤口上,使劲碾压,“说话!”   本就未缝合的伤口鲜血涌出,这一下直接把郑朝踩趴过去,疼的郑朝冷汗直出。   那女子站起身,看着又被拉起重新跪在地上的郑朝,轻轻叹了一口气,“常言道识时务者为俊杰,落在我手里,你想走是难了,何不为了自己找条出路。你看你被我捉了这么久,可有人来救你?”   郑朝嘴唇蠕动了一下,最终是低下了头,没有说话。   王严等的不耐烦了,见郑朝还倔着骨头,直接一鞭子抽了过去,“这种货色,不给点颜色看看怎么会行。”   这一鞭子王严用了全力,甩得又狠又重,又是抽在了郑朝本就有伤的背上,郑朝顿时疼的呲牙咧嘴,咬着牙这才没有惨叫出声。   女子神色越发满意,并没有开口阻止王严。   一连三鞭落下来,直抽的郑朝鲜血淋淋,眼看王严第四鞭子就要落下来,郑朝喘着粗气,终于哑着声音说:“你想要问什么?”   王严这才收了鞭子,啐了一口,“骨头也没那么硬。”   女子倒是浑然不在意,拢着衣袖想了想,轻声问:“你主子是谁?”   郑朝犹豫了一下。   王严还一直惦记着今日之事是不是和谢殊有关,见状当即喝道:“还不快说!”   郑朝咬着牙说:“谢殊。”   王严心里顿时一咯噔,额上的冷汗落下,手都抖了抖。   他身后的女子眯了眯眼,探究一般地看着郑朝,在郑朝眼神回避当中笑了起来。她挥手示意身后押着郑朝的男子动手,“若是谢殊,此时已经是锦衣卫围府,又怎么雷声大雨点小的草草了事?不老实的东西,该挨些教训。”   女子指了指烙印,笑着说:“七十二套刑具,先从这个开始吧,看他能熬住几个。”   王严被点醒之后有些恼羞成怒,闻言当即亲自上前,拿出已经被炭火烧红的烙印。   郑朝脸色微变,挣扎着身子,却动弹不得。   王严拿着烙印转过身,眼见就要落在郑朝身上,几道簌簌风声猛地传来!   不等众人反应,只见几个身穿暗色锦织官服的锦衣卫手持长刀,跃墙而入,在寒风中满身肃穆。   “啪嚓”一声,女子茶盏落地,和王严脸色齐齐大变!   郑朝趁机一跃而起,撞翻身前傻眼的壮汉,大喜。   终于来了!   为首那个锦衣卫一跃而上,倏地打掉了王严手里的烙印,将郑朝往后扯去。身后的锦衣卫紧随其上,不过数招之内,王严和女子的侍卫皆被打趴下摁住。   眼见大势已去,王严也顾不得被抓住的女子,踢翻身前的桌子,在那名锦衣卫躲身之际,趁乱跑走!   一跃上墙,还不等王严欣喜,墙外突然跃上一人,脚踩在砖瓦之上,在寒风中而立,一脚猛踹王严心口。   这一脚又重又狠,王严措不及防,啪嗒落地,口吐鲜血,狼狈地捂着心口,半天都直不起身子。   与此同时,朱红的庭院大门被人从外面踹开,一群锦衣卫手持利剑快步冲了进来,将王严团团围住!   长剑架在颈侧,冰冷的触感令王严脸色大变,一动不敢动。   谢殊背着日光,衣袍被寒风吹得猎猎作响。   他从墙上跃下,身上艳红的飞鱼服格外耀眼,却将他桀骜的眉眼衬出一丝冷戾。   持剑而立的锦衣卫纷纷侧身退开,给谢殊让出一条道路来。   手上转动着象征着身份的玉扳指,谢殊居高临下地看着王严,目光冰冷,短促地笑了一声说:“王严,我们也该算算账了。” 第96章 我招 是否更换终极任务   春红楼是京城里有名的妓馆,位处陵安河附近,紧挨着残败的杨柳,左边便是涓涓河水。   此时是白日,没有姑娘站出去揽客,门前只挂着两盏红灯笼看着冷冷清清的,其实里头的宾客倒是不少。   伴随着丝竹之音,楼里面嬉闹正盛。   虽然没有晚上热闹,但此时倒也有不少人偷摸着来寻欢作乐,尤其是一会儿还有春红楼的花魁尚宫燕来登台唱曲,一楼二楼围满了人,嘈杂欢闹声不绝于耳。   不知过了何时,楼内的丝竹之音骤然停了下来,宾客便登时明白过来,快步围在台前等着。   片刻后,层层帷幔之后露出一抹婷婷绰约的身姿,那女子缓步走来,随后掀开了帘子。   女子便是京城名妓,春红楼的花魁尚宫燕。   尚宫燕模样生的美艳,眉目含情,手持琵琶上前,如春日娇花般赏心悦目。她穿着一身轻纱紫衣,更衬肤白胜雪,一举一动之间皆是风情。   楼里顿时欢闹冲天,欢呼鼓掌声几乎要将楼顶掀翻。尚宫燕福身坐下,轻轻拨动了一下手里的琵琶,楼内这才渐渐安静了下来,认真等着听她奏曲。   一曲华音刚刚泄出一点音声,不等众人附耳倾听,春红楼的大门突然“嗡”地一声被人从外面猛地推开,门前的日光也尽数被几人的身形遮挡。   屋子里一暗,众人齐齐望去,顿时惊慌失措起来。   只见门口站着一排身着暗色云纹锦织长袍的锦衣卫,他们持刀快步走进,个个身材高大,神色肃穆,顿时便将前头的宾客吓得一哆嗦,连连往后缩,还险些撞翻身后的人。   两侧人让开,傅吉走过来,对着不明所以的老鸨亮出令牌,呵声道:“锦衣卫办案,任何人不得离开!”   楼内顿时陷入一片寂静,落针可闻,不少人都害怕起来。   朝廷有明文律法规定,白日不得狎妓。不少身上有官职的纨绔子弟连忙松开怀里的佳人,开始瑟瑟发抖。   眼见锦衣卫傅吉走过来,这些纨绔子弟擦着额上的汗,正欲讪笑着上前求饶,却见傅吉绕过他们。   径直上了歌舞的台子,傅吉对着上头静静站着的尚宫燕走去。   立在尚宫燕跟前,傅吉亮出手里的令牌,对着尚宫燕淡声说:“锦衣卫查案,尚姑娘,还请你跟我走一趟。”   这话一落,楼内顿时哗然,宾客齐齐傻眼错愕。   这锦衣卫到底要办什么差事,怎么会跟妓院楚馆里的花魁扯上关系。   眼见锦衣卫已经围到了尚宫燕跟前,老鸨从茫然中回过神来,赶紧上前,着急忙慌地说:“大人,大人,是不是搞错了,我们家宫燕可是……哎呦!”   底下的锦衣卫持刀伸臂,拦住了要冲上来的老鸨。   傅吉无视底下的老鸨,对着尚宫燕说:“尚姑娘,请吧。”   老鸨急得两眼发黑,却也不敢硬闯着上前,只能在原地急得干跺脚。   楼内里的人都看着她,尚宫燕抱着琵琶静静站着,身上的紫衣被风扬起,却不见方才的婉约姿态。她并没惊慌失措,也没有说话,只透过敞开的门,盯着外面四方的天看了好久。   半晌之后,她终是低下头缓缓一笑,笑容中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   她放下手里的琵琶,什么都没问,拢了衣袖,缓步跟着傅吉下了台子,其他锦衣卫紧随其后。   众人纷纷让开一条道路,目送着她的身影渐渐远去,消失在楼内。   *   锦衣卫府门前的梅花已经残败,只留光秃秃的树干立在青砖石瓦下,诏狱里阴暗潮湿,不见日光,血腥味混杂着火把的油臭味弥漫整个牢狱。   谢殊玄色的长靴踩在血污之中,微低着头,听着身旁的锦衣卫吴哲说:“王严和玉红被分开关押,王严已经被审讯过了一次,骨头还挺硬,什么也没说。”   玉红便是和王严一起被捉获的那个女子,她是尚宫燕身边的侍女。   另一位锦衣卫轻笑了一声,带着嘲意,“他当然不会松口,他还指望着李家能将他救出来,认了罪可就再无回转的余地了。”   因着王严被抓,京城掀起一片哗然,李家的人接连上门,李夫人更是在门前打骂有声,使劲儿的闹。   一旁的吴哲跟着笑了一声,突然想到了什么,又说:“傅吉已经去请尚宫燕了,请回来之后大人要如何处置?”   谢殊抬起眸子,淡声说:“先关起来。”   吴哲点点头。   等底下的人将王严从牢狱里拉出来,绑在老虎凳上,谢殊弯腰走进去。   锦衣卫的刑罚可是比刑部大牢的厉害,昨日审问了王严半个时辰,便用了几样,他身上又本来就有伤,被竹芸刺得那一刀至今还没养好,这会已经浑身鲜血淋淋。   见谢殊走过来,王严粗喘了几口气,硬是咽下喉咙里的血沫,“谢殊,我乃锦衣卫镇抚使,朝廷从四品官,你敢私自审我!”   谢殊挑了挑眉稍,一旁的吴哲冷笑着说:“都是个阶下囚了,还有个什么官职。”   王严咬着牙,怒道:“陛下并没有下旨撤去我的官职,我就还是锦衣卫的镇抚使!”   谢殊笑了,“锦衣卫第一条铁律,便是有先斩后奏之权,王大人做了两个月的锦衣卫镇抚使,连这个都不知道吗?”   神色一顿,王严几番喘息,咳了一嘴血出来。   谢殊撩袍子坐下,抬眸静静地看着王严,问:“锦衣卫的刑具可比王大人私藏的那些厉害多了,王大人要一个一个尝尝吗?”   谢殊眉眼之间的狠戾已经褪去,看起来有些平静,却仍是让王严心生忌惮起来。   他咽了咽口中的血沫,一时竟不敢回话,隔了许久才道:“你到底要干什么。”   谢殊眉眼不见喜怒,不轻不重地说,“早在抓捕王大人那日我就说了,王大人不记得了?”   王严顿时想起那日谢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那桀骜的眉眼充斥着戾气,仿佛还停留在眼前。   王严的心顿时狠狠地揪起来了,冷汗顺着额头直往下流。   谢殊眸光映着火把跳跃的火光,面色平静,却无端让人不敢直视。谢殊冷声说:“你帮着关冬颖在及冠礼上生事作乱,掳走苏文岚,陷害曹屯,私自动刑竹芸,这一笔一笔的帐,我会慢慢跟你算。”   王严整个人打了个冷颤,大喊道:“谢殊,你敢公报私仇!”   谢殊挑了一下眉梢,站起身来,宽大的身影逆着火光投下一片阴影:“那又如何?”   王严哆嗦着嘴唇,脸色发白。   谢殊让一旁的锦衣卫接着用刑,“督察院左都御史于后日从襄阳回京,这前后已经接连上奏请求陛下将你扣押,你猜他查出来了什么?”   王严被用着刑,惨叫声响彻整个牢狱,闻言瞳孔猛缩。   都知道左都御史是去查襄阳王家的贪污受贿案,这桩案子可跟王严逃脱不了干系。   谢殊声音不紧不慢:“数罪并罚,你还指望着太后保你?你现在可以什么都不说,我等着你把这些刑具熬过来完。”   王严已经意识模糊,谢殊逐渐远去的背影和四角亮着的火把映在他眸子当中,扭曲又可恐。   他从高高在上的锦衣卫镇抚使到阶下囚,也不过两月半的时间。   王严不禁又想起那日他在茶楼和宁和立打架那次,宁和立在一旁被他气的站不住,可谢殊却是面色平静,对他说,“登高必跌重。”   他现在才恍然原来这句话是个隐隐的警告,谢殊从未想要暂避锋芒,更没有怕过他。   他只是在等着给他致命一击。   谢殊是不会放过他的!   明白过来之后的王严顿时浑身一哆嗦,嘴唇蠕动了一下,硬着头皮地自我安慰:“他不敢,他不敢的,太后一定会救我……”   不等他自言自语完,只见前头迎面被押进来一位女子。   外面罩着的紫色薄纱已经落地,露出女子雪白的手臂,她一步一步走进来,面色平静,身后的火光摇晃,更衬她眉目之间的惊艳。   看着王严,尚宫燕脚步微顿。   王严额上起了一层冷汗,此时疼的身子直抖,却傻眼一般静静地看着尚宫燕,连喊叫都忘了去。   一旁牢里关着的玉红听到动静,快步走上前来,抱着狱门慌了起来,失声道:“姑娘,姑娘你怎么会在这,你明明,你明明可以走的!你怎么会,你怎么会……”   玉红看着尚宫燕平静地面容,顿时反应了过来,她沮丧地顺着栏杆跪倒在地,伏在地面上泣不成声。   尚宫燕轻轻地瞥了一眼她,又看向了已经失神的王严,却什么都没说。   诏狱的大门并没有关严,寒风从缝里钻进来,吹得王严浑身直发抖。   他望着尚宫燕远去的背影,一个劲儿地讷讷,“完了,完了,这下真的完了……”   王严和玉红谁也没想到,尚宫燕竟然没有跑,竟然被锦衣卫也被抓了进来。   王严再也撑不住了,脑子嗡嗡直响,突然喊道:“我说,我说!”   这声音响彻牢狱。   站在诏狱门口的谢殊不紧不慢地转动着手里的玉扳指,眸光深邃闪烁。   *   谢府里头此时也算不上安静,谢殊抓了王严的事已经传遍京城,奈何此事详细被捂得严严实实,有不少人想要探听此事,苦于谢殊那边不敢去,便只能来谢府打听。   前头乱糟糟的,戚秋院子里的下人也纷纷议论着此事,却不敢大声,因为正屋里头的主子此时正在小睡。   戚秋歪倒在贵妃榻上,却并没有睡。前几日系统出了故障,任务结算到现在都没有完成,她又怎么睡得下去。   暗自琢磨着外面的情形,正想着,外面便传来了山峨的声音,“姑娘,郑朝回来了。”   自抓捕王严那日,郑朝就被谢殊带去了锦衣卫,戚秋心里忐忑,打听了两次,如今人终于回来了。   戚秋忙穿上鞋,吩咐说:“让他进来。”   惦记着郑朝身上还有伤,进来不等他行礼,戚秋便说:“快坐吧。”   郑朝知道戚秋担心,坐下后就说:“奴才没事,谢大人并没有为难奴才,只是依着当时情况问了话,还请了大夫给奴才包扎伤口。”   戚秋松了一口气,倒了一杯茶递给他。   郑朝连忙接过,抿了一口,继续说:“奴才照着小姐的吩咐回了话,谢大人便没有再过问,只是留奴才住在锦衣卫府上,因要时不时地按押口供呈报。”   戚秋顿了一下,“谢殊信了吗?”   那日事发突然,戚秋派郑朝跟上又觉得不妥,唯恐出了差错,思来想去之后戚秋还是派人通知了谢殊。   戚秋也想不到什么好的借口,只说是让郑朝帮自己去魏安王府给井明月递信时路过淮阳侯府碰巧看见,觉得事情不对,这才找上了锦衣卫。   郑朝迟疑了一下,露出一抹苦笑,“这个,奴才也不知道。”   谢殊不苟言笑地立在那,看着就令人发怵,谁敢猜测打听他的心思,要不前院这几日也不会来来往往这么多人。   戚秋叹了一口气。   茶雾缓缓升起,遮盖住她的眉眼,让她的神色有些朦胧难辨。   过了半晌,戚秋挥手说:“罢了,左右事情已经做下来了,也不去想了。你先回去吧,这几日好好养养伤。”   郑朝应了一声,站起身来,想了想又压低声音说:“想来主子也知道,京城名妓尚宫燕也被抓去了锦衣卫。”   戚秋点点头,这几日随着王严被抓的事一起传遍了京城。   尚宫燕戚秋虽然并不认识,但她身边的那个侍女玉红戚秋却是早有耳闻,也曾在系统发放的有关原身的系统碎片里看到过她的身影。   那个一出场便令蓉娘和刘刚乖乖听话的人,想来并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就是不知这位京城名妓尚宫燕是否也牵连其中,毕竟玉红和刘刚蓉娘等人口中的主子还一直没有个消息着落。   郑朝低声说:“锦衣卫审讯时奴才不小心听了一嘴,说是这个尚宫燕本是能跑出京城的,只是不知为何却没有走。”   “能跑?”戚秋皱眉。   “是。”郑朝将玉红在牢里说的话给戚秋叙述了一遍,轻声说:“谢大人怀疑是有人通风报信。”   戚秋心思一震。   等郑朝走之后,戚秋在心里盘算着。   玉红那话若是说的不假,她那么笃定尚宫燕能走,那么这个通风报信的人……只能是锦衣卫。   玉红若是提前得知此事,她就不会被捉,说明此事是她去往王严别院之后发生的,她并不知情。戚秋这边不可能泄露风声,那便只能是锦衣卫里的人了,得知此事之后,赶紧去通知尚宫燕趁机逃跑。   想起之前纵火的犯人从锦衣卫大牢里跑出来,要说暗中没有人协助怎么可能。   戚秋正想着,沉寂两日的系统的提示音突然响了起来。   【恭喜宿主,隐藏任务一、营救苏文岚已经成功。任务奖励金玫瑰*3,原身碎片*3,王严碎片*2】   【恭喜宿主,重要任务二、营救竹芸任务已经成功。任务奖励金玫瑰*2,原身碎片*2。】   戚秋一愣,“营救竹芸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我何时完成的,我怎么自己不知道?”   系统冷淡的声音响起来:【经检测,竹芸已经逃出牢狱。】   戚秋站起身来,满头不解。竹芸竟然已经逃出牢狱了,怎么一点风声也没听到。   不等她再继续往下想,系统的提示音紧跟着又响了起来。   【经检测,宿主的金玫瑰已达到32/30,可以选择是否更换终极任务。提醒:宿主的攻略男主谢殊任务已经完成了百分之七十九,此时更换系统任务,攻略谢殊任务就此作废。】   日光闪耀,透过明亮的窗洒下来,一片暖色。外面的腊梅已有枯败之势,只留有余香缠绕枝头。   外面风声阵阵,天地茫茫,万物一下子寂静了下来。   戚秋顿时深吸了一口气,手紧紧握起。   这才是她眼下最该考虑的问题。   是否更换终极任务。 第97章 姐妹 救姐姐   谢府侧门前本种着桂花,如今不到季节里,便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木。   天寒地冻下,因着王严的事,谢府门前的是非就没断过,因李家的人来这里闹过两次,谢侯爷特意将前院的两个侍卫派到派了门前把守。   这几个侍卫虽在前院当差,对后院倒也熟悉,瞧见玉枝走过来,便打了一声招呼:“玉枝姑娘,又出去给夫人采办东西?”   玉枝顿了一下,随后抬眸笑道:“是啊,夫人房里的金丝线不够了,王嬷嬷特意吩咐我出来采买一些回去。”   侍卫有些吃惊地说:“我记得前几日玉枝姑娘不是刚替夫人采买了一些金丝线吗,怎么又不够了?”   玉枝面色一僵,紧了一下手,从荷包里拿了几两碎银子塞给侍卫,“瞧我这记性,是出去买银丝线,竟也险些给记错了。”   侍卫瞧了一眼玉枝僵硬的面容,掂量着手里的碎银子,让开了路,笑着说:“姑娘得夫人器重,差事忙。现下没记错就行。”   玉枝勉强地笑了笑。   等玉枝侧身出去之后,侍卫看着玉枝逐渐远去背影,嘴里小声嘟囔着:“躲出去偷懒就是躲出去偷懒,这几日天天用这些借口出府,真当我们守在外院什么都不知道。”   山峨从拐角里出来,便正好听见了这句话。她脚步一顿,随即笑着走上前说:“刘小哥,这是怎么了?”   刘侍卫认出山峨是戚秋跟前当差的丫鬟,倒也不敢怠慢,连忙讪笑着说:“发发牢骚,发发牢骚,扰着姑娘了。”   山峨还想打听,刘侍卫却不敢再说了。   玉枝是谢夫人跟前当差的丫鬟,他私底下发发牢骚也就算了,若是在山峨跟前卖弄口舌传出去,他照样吃不了兜着走。   还是山峨身后跟着的丫鬟左右张望了一下,突然说:“咦,前面那道身影好似是夫人跟前当差的玉枝姐姐,她也出府采买吗?”   听着侍卫应声,山峨眼眸一眨,心里有了数。   一道出了门,山峨便转身对身后的丫鬟说:“小姐吩咐要采买的东西多,我们还是分开走吧。”   那小丫鬟自然也不敢说什么,点了点头头。   等小丫鬟的身影远去之后,山峨朝玉枝走的那条街快步跟了上去。   *   玉枝一路都走得很谨慎,她特意绕远了路,左拐右拐之下走到了一间园子门口。   那园子门前把守着人,玉枝递上请帖才被放了进去。   她径直走向左厢房,推开门,便见袅袅熏烟。正前方摆着一扇屏风,后面坐着一抹窈窕身姿的女子,头梳云鬓,髻上簪花,虽看不清模样,但也知是个模样秀气的佳人。   女子轻声说:“来了。”   玉枝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磕了两个响头之后说:“还请秦小姐救命。”   屏风后面的女子搁下手里的茶盏,站起身,绕过绣着花好月圆之景缓步走了出来。   女子模样温婉秀雅,眉眼清秀可人,一双丹凤眼让她看起来温柔高贵,身上的青衣更衬肤白如雪,一举一动都透着端庄矜持。   这般气质,也只有秦韵。   秦韵走过来,扶起玉枝,“快起来,地上凉。”   玉枝却是不肯,再抬起头时已经泪流满面,她哭着说:“求小姐救救我姐姐玉红。”   秦韵无奈地说:“你姐姐如今落到锦衣卫的手里,我也是无可奈何。”   玉枝哽咽,“现下尚姑娘也被抓了进去,只有您能救她一命了,还求您想想办法。”   “这……”秦韵轻叹了一口气说:“你先起来,起来之后我们再说。”   玉枝这才擦了擦眼泪,站起了身来。   秦韵说:“你比我更知道锦衣卫是什么地方,这事属实难办。如今我是自顾不暇了,就怕帮不了你什么。”   玉枝听出这话外之意。   是难办,不是不能办。   玉枝赶紧说:“小姐被何事缠身,奴婢愿为小姐解忧。”   秦韵一脸惆怅,顿了顿,侧脸叹气说:“我父亲相中了荣郡王府的荣世子,想要将我嫁过去。可你也知道,那荣世子并非良人,并不能托付终生,我眼下也是一筹莫展。”   玉枝没有说话。   秦韵说:“我本想用谢殊来做借口挡一挡父亲,可我送去的荷包谢殊并没有收下,我虽然糊弄住了仪儿,可父亲那边到底是没有瞒住,如今眼看父亲心意已决,我实在是心里着急的很。”   顿了一下,玉枝说:“秦小姐您出自秦家,乃是大家闺秀,公子没道理不收下您的荷包,许是有人在背后捣鬼。”   秦韵眉头微蹙,手指绕着茶盏,缓缓说:“我听说谢府的那位表姑娘很有手段的,这才入谢府没多久,谢府上下的人称赞不断。”   眸光闪了闪,玉枝说:“戚小姐是很会讨人喜欢。”   秦韵叹气:“有这么一位佳人在谢公子跟前转悠,难怪谢公子瞧不上别人。”   玉枝忙说:“姑娘这是哪的话,您出身样貌样样比戚小姐好,万不能妄自菲薄。那戚小姐不过是会耍些手段罢了,谢夫人因着过往的事一直很忌讳表亲联姻,我瞧那戚小姐未必能过的了这一关。”   秦韵看着玉枝,幽幽地叹了一口气,“现在过不了,等时候长了谢夫人和戚小姐的感情深了,那就未可知了。”   玉枝眼眸微垂,福下身子,“有奴婢在,这感情自然深不了。”   秦韵眼眸一弯。   玉枝试探着说:“那我姐姐的事?”   秦韵看着玉枝,一脸温婉,“你和你姐姐身世坎坷,眼看就要苦尽甘来,万不能在临门一脚时出了差错。你放心,看在过往的交情上,我自然不会坐视不理。”   玉枝和玉红是两姐妹,幼年时走散,前两年时才再次相遇。   说来也巧,两姐妹虽然分离多年,早已不知对方踪迹,也各自被自家主子领走赐了新的名字,却也正好一个叫玉枝,一个叫玉红。   听起来就像两姐妹。   听到秦韵这么说,玉枝这才松了一口气,连忙谢恩。   玉枝怕出来的时间长,谢夫人起疑心,故而没有久留,应了秦韵这句话之后,就匆匆告辞了。   等玉枝走之后,秦韵身边的丫鬟奉上一杯醒酒茶,低声担忧地说:“小姐,您真的要帮她救出玉红吗?她可是落到了谢公子手里。”   秦韵接过醒酒茶,“玉红知道的太多了,自然留不得。”   她抬起眸子,透着身前的屏风看着外面的景,轻声说:“这两姐妹都留不得。”   丫鬟心中一凛。   *   这几日都是晴天,日头挂得老高,寒风虽然依旧冰冷,却也不再透着彻骨的寒意。   青砖白瓦下的庭院,留有鸟雀在啼叫。   戚秋趴在桌子上,有些烦闷。   她这几日因着换任务的事心思不定。系统分别给她列了两条路出来,可这换与不换任务,都显得有些不尽人意。   戚秋惋惜现在已经快完成的任务进度,却又不想再带着目的性的去接近讨好谢殊。   这对谢殊来说很不公平,对她来说也很是为难。   她根本就不是这块料子,更别说这几日谢殊的好感度一动不动,她不知缘由,更是头疼不已。   好在系统终于当了一回人,给了她时间考虑,只是这几日她依旧因着此事纠结的焦头烂额。   正烦心着,山峨推开门走了进来。   山峨跟了玉枝一路,自然要快步回来禀报此事。   将在侧门的事讲了一番,山峨接着说道:“奴婢跟着玉枝来到一间园子里,那园子要请帖才能进,奴婢只好在外面守着。”   “等了有一炷香的功夫,玉枝才从里面出来。奴婢瞧着她像是要回府的样子便没有再跟着,而是继续蹲守在园子门外,想要瞧瞧她这般鬼鬼祟祟到底是要做什么。愣是在门外等了有半个多时辰,奴婢才见到有人再从里面出来。”   “出来的却不止一个人。奴婢瞧见有李夫人,韩夫人,南阳侯夫人,秦家小姐,张家小姐,安家小姐,还有井小姐。剩下的便是一些生面孔,奴婢就不认识了。”   戚秋一顿,“这都是一些高门显贵,玉枝是怎么进里头的?”   山峨说:“那地方守卫严格,奴婢找了一圈连个狗洞都没发现,想来玉枝手上是有请帖的。”   戚秋垂下眸子,没有说话。   山峨继续说:“奴婢回来之后便问了夫人院子里的小丫鬟,说玉枝这几日常常出府,也不知是去做什么,奴婢怀疑她常常来这里。”   戚秋问:“那园子是个什么地方?”   山峨说:“奴婢也打听了,是个喝茶品花的地方,就是要有请帖才能进。”   戚秋看着手里的帕子,“想来这些地方的请帖都很难得,就是不知谢夫人手里有没有。”   山峨了然过来,“小姐去问问便知道。”   扶着戚秋起来,山峨又想起了什么,说:“那李家的人在谢府门前闹了一通还不够,如今竟然大着胆子去了锦衣卫府门前闹,奴婢回来路过那条街时可瞧见了,那真是跟撒泼一样。”   戚秋身形一顿,“谢殊就由着他们闹?”   山峨摇了摇头,“那奴婢就不知道了,反正等奴婢走出那条街的时候,还能听见李家家主撒泼的声音,许是谢公子并没有在锦衣卫府上。”   戚秋垂下眸子,下意识地看向了手腕上的玉镯子。   这是谢殊方才差人送回来的。   谢殊这些时日经常送东西过来,有贵重的首饰也有街边寻常打发时间的小玩意儿,还有一些糕点,纸灯,戚秋本没有在意,直到今日,他送来了这只玉镯。   玉镯是何含义,二人都心知肚明。 第98章 贵重 戚秋还是知道了   谢殊那时确实不在锦衣卫府,从京郊回来的时候,还未下马,便听到底下的人来报,说李府的人又在锦衣卫门前闹起了起来。   谢殊策马过去,刚到锦衣卫这条街,便能听到李家人吵闹的声音。   走近了一看,只见李家大郎瘫坐在锦衣卫府门前的台阶上,拍着大腿哭嚎,锦衣卫的人一靠近,他就瞪着眼骂。   马蹄的声音惊动了门前的人,众人张望过来,便看见谢殊高大的身形。   李家不少人都畏惧谢殊,下意识地噤了声,齐齐往后一退,只有李家大郎无知无觉,还在拍着腿哭嚎。   谢殊肩膀宽,身姿挺拔,披着的大氅在寒风中起起落落。那玄色的衣袍,更衬谢殊冷淡的面容,看着十分怵人。   李家二郎咽了咽口水,伸手轻轻推了推大郎的肩膀。   李家大郎还以为又是锦衣卫来拉他的,登时就吼着说:“我又没有犯错,难道你们也想把我抓进去吗?!”   话音一落,府门前一片寂静,李家的人又慌又怕。   他们本不愿意来锦衣卫门前闹事,要不是李大撺掇,又知道谢殊不在,他们是打死也不敢来。   谢殊面上不见丝毫波澜,只是眉眼间有着两分冷硬。他下马走上前,手里的马鞭拍打着左手,“你还知道有错才会被关进锦衣卫。”   李家大郎坐在台阶前,入眼先见的是一双鹿皮靴,他顺着靴子往上看,便见谢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他被谢殊惊了一下,身子往后一缩,到嘴边的话硬是给咽了下去。谢殊从他左侧走上台阶,带起的冷风让他寒毛直立。   咽了咽口水,李家大郎鼓起勇气说:“你、你来的正好!你无故抓朝廷命官,我要在皇上跟前告你一状!”   李家大郎说的气势汹汹,说完便拿着眼瞅谢殊。   他本以为这么说能震慑住谢殊,却不想谢殊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睥睨着李家大郎,谢殊短促地笑了一声,对身后的锦衣卫说:“傅吉,你亲自送李大人进宫,带他去御前参我。”   李家大郎顿时瞪大了眸子。   眼看傅吉就要下来拉他,李家大郎哪儿有这个胆子御前告状,当即连连后退。   谢殊冷眼看着他。   李家大郎不愿示弱,硬着头皮大声嚷嚷,“你们锦衣卫官官相护,放走刺杀我侄儿的锦衣卫,还将严儿抓了起来!皇上都没有定严儿的罪,你们凭什么抓人!你们分明就是看严儿高升眼红!”   竹芸是刺杀王严的凶手,突然越狱,李家本就心存不满,还没有闹起来,就听说了王严被抓进锦衣卫的事。   傅吉上前一步呵声:“王严私自养卫,暗中行苟且之事,他通通已经招供,此事已经上达天庭,你们还有脸闹!真等陛下降罪,那就是掉脑袋的事儿!”   李家大郎不信,“怎、怎么可能!”   傅吉却是冷笑。   王严确实已经招供,将自己私自养卫,意图杀害苏文岚的事招个一干二净。他眼下落到谢殊手里,急着谢殊将证词呈递上去,好赶紧被定罪,以免在谢殊手里多一天折磨。   可谢殊等人却不能让他如意。   王严虽认了一些罪,但有关陷害曹屯、王家家主等事他却咬死不认。他知道陷害朝廷命官的下场,故而一直硬撑着一口气,眼见他这边一直猛攻不下,他们也只能另找他法了。   傅吉看向底下跳脚的李家大郎。   王严刚入京,有些事只能找亲近的人帮忙,李家大郎绝对是跑不了的。   这几日他们故意纵容李家大郎带人闹事,也不过是……   谢殊转动着手里的玉扳指,“将今日在锦衣卫府门前闹事的人通通抓起来。”   傅吉就等着这一刻,赶紧应了一声,对堵在身后的锦衣卫挥了挥手。   李家的人顿时慌了,李家大郎顿时吓得跳了起来,“你,你想干什么!天子脚下,你还有没有王法!”   谢殊冷声说:“你们堵在锦衣卫门前闹事,影响京城治安,妨碍锦衣卫办差,我按律法将你们羁押,若是再敢生事,绝不轻饶!”   李家大郎这才知道怕了,连连后退,却被冲出来的锦衣卫一手拎了起来。   李家的人挣扎着,却哪里比得上锦衣卫手脚麻利,不过短短半刻钟人都尽数被扔进了大牢里   等府门前干净之后,傅吉长舒了一口气说:“忍了他们这么久,大人府上辛苦了。”   只闹一两次,他们还真不好下手去抓。惯得他们无法无天,这才好上手收拾。   就是苦了谢府,这几日没少被李家的人闹。   谢殊垂下眸子,“吓吓那个李家大郎,他这么卖力想要救王严出来,不可能没有私心。”   傅吉赶紧应了一声,又笑着说:“这两日兄弟们都累坏了,现在都张罗着晚上去醉楼喝上一杯,没有别人,就咱们兄弟几个,大人一起吧。”   谢殊应了,等傅吉走之后,侧身看向东今,“家里说好何时上山了吗?”   东今说:“就这几日。”   谢殊扬了一下马鞭,“差事是要抓紧了。”   *   这几日天好,谢夫人忙着上山的事宜。   灵山寺那边已经派人收拾好了院子,谢夫人这几日将部分收拾好的东西运去了灵山寺,只等着将手里头的事忙完,就能带着戚秋跟一起上山吃斋念佛一段时日。   因李家的人都被抓了起来,谢府门前安生了许多,两日后谢夫人便打理好府上事宜,领着戚秋上山去了。   灵山并不高,也修的有路,这几日天好也没下雪,路上便好走许多。   一早出发,到灵山寺时也不过才晌午。   已有僧人等在门口,迎着戚秋和谢夫人进到寺庙里,种在花圃里的月季已经开了,朵朵怒放。   山上冷,用过了午膳之后,戚秋陪着谢夫人到处逛了逛,就不怎么爱出来了。   谢夫人一看就是经常来此处,让人收拾的被褥都很厚实,戚秋没事儿就爱躺在床上。   寺庙里清静,没什么杂事,听着早上的钟声和晚上的念经声,日子倒也过得自在。   就这么一连过去了两日。   戚秋手里还捏着原身线索片段没有兑换,这几日一直没功夫,刚想今日找个空闲的时候兑换一番,谁知早起到谢夫人的院子里用早膳的时候,就见里头又多了两个人。   看着谢侯爷和谢殊坐在屋子里正喝着茶,戚秋不免楞了一下。   “是不是没料到我们会来。”谢侯爷哈哈一笑,招呼说:“外面冷,快进来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戚秋走进来,福下身子给谢侯爷请安。   谢侯爷笑着说:“我和殊儿的差事忙完了,在家里也是无趣,便想着来山上陪你们一同吃斋念佛一段时日。”   正说着,谢夫人便回来了。   谢夫人一直由早上前先去敬香的习惯,此时这才姗姗回来。等用完早膳之后,谢殊和戚秋一同出了院子,俩人谁也没出声,却是默契的并排走着。   在他们身后玉枝缓步走了过来,她眸光闪了闪。   戚秋和谢殊已经数日没有见过了,迎着朝日并排走着,俩人一时都有些无言。   落日从正前方巍峨的正殿升起,晕染了半边天,不刺目却耀眼。   寺庙建在山顶,又是清晨,不免有些冷。四周的青松随着寒风波动,因着太冷,一些树顶的厚雪还没有化。   戚秋拢紧身上的斗篷,垂下眸子,手里紧紧握着帕子,不知为何竟有些慌张。   她和谢殊并排走着,却越发摸不准谢殊的心思,好感度就像是横在她们二人之间的横沟,让她始终无法放松下来。   这般想着,她的脚步就加快起来。   走过游廊,便快到戚秋的院子,不等戚秋舒上一口气,谢殊突然停下了脚步。   戚秋心里一咯噔,就听谢殊低声问,“我送你的镯子,你不喜欢吗?”   谢殊看着戚秋的手腕,光滑皙白的手腕并没有佩戴任何金银首饰。   没想到谢殊会问起这个,戚秋默了一下。   她被谢殊的目光注视着,手不自然地蜷缩了一下,顿了一下才说:“喜欢。”   谢殊没再说话,但戚秋知道谢殊沉默下来的未完之意。   既然喜欢,为什么不带?   戚秋垂下眸子,轻声说:“太贵重了。”   这句贵重,却也不知是在说镯子还是旁的。   两人都沉默下来。   橙红的日光攀爬在巍峨的佛殿之上,余光散在半边身子上,寒风轻拂,欲说之意呼之欲出。   谢殊的眉眼尽数沐浴在橙光里,他低头想,戚秋还是知道了。   知道了他的心思。   *   将手里的托盘交给身后的小丫鬟,玉枝净了手,走到正屋里头伺候。   刚进去便听谢侯爷说:“还记得秋儿刚来府上的时候,殊儿这个混小子还将人给欺负哭了,如今两人倒是相处的不错。”   谢夫人没有说话,只是透着窗户,朝外面打量。   玉枝看不清谢夫人的神色,将倒好的热茶放在谢夫人手边,试探地说:“奴婢也觉得公子和表小姐关系越发好了,听下人们说,表小姐常常去找公子说话,有时还堵在公子的院子门口。”   玉枝说着,自己心里还有些发虚。   这话自然是假的,谢殊的事哪个下人敢多嘴,她也怕谢夫人追问。   谢夫人一顿,“是吗?”   玉枝见有戏,小心翼翼地继续说:“奴婢怎敢乱说,就是见旁人说起时听了一耳朵。”   谢夫人不动声色地抿了一口茶,没有说话。   谢侯爷知道谢夫人的心病,闻言怕谢夫人心里有什么,连忙说:“不过是一些道听途说的事罢了,底下的人就是嘴碎爱捕风捉影。”   玉枝看着谢夫人的脸色,咬着下唇说:“奴婢也曾看到过。”   谢夫人搁下手里的茶盏,侧脸问:“我和秋儿的院子虽然近,但也有几步路程,你是怎么看到的?”   不等玉枝说话,谢夫人突然拍了一下桌子,震得桌子上面的茶盏乱响。   玉枝吓了一跳,赶紧跪了下来。   谢夫人站起身来,“你不好好在院子里当差,每日都在操心些什么!如今连主子的事都敢嚼舌根,这到底是谁教你的规矩!”   玉枝抖了一下,伏在地上,“夫人,奴婢、奴婢只是……”   “你只是什么?”谢夫人想起翠珠曾回禀的事,当即怒喝出声,“当奴才的敢给主子脸色看,你如今真是好大的脸面!”   玉枝吓得连连喊冤,慌乱道:“奴婢没有啊夫人,奴婢冤枉。”   谢夫人却哪里还能听她辩解,冷哼一声,“还敢嘴硬!你即日起降为二等丫鬟,罚俸半年,出去掌手十下,挨完罚滚去秋儿院子里磕头!”   玉枝被这一连串的罚砸懵了,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人拖了出去。   王嬷嬷在一旁看着,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她站在谢夫人身后,抬眼可见谢夫人板着的半边脸。   作为在谢夫人身边伺候的老人,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谢夫人早已经松动。   谢殊和戚秋的事,谢夫人并不是完全眼瞎耳聋。 第99章 无辜 赠汝之玉镯   当初在谢殊的及冠的生辰宴上,从魏安王妃口中,谢夫人便察觉出端倪。   魏安王妃在临走左右无人时小声同她讲,“一听暗卫来报,说是戚家小姐在府上遇难,殊儿扭头就走。往日不论什么事,他再急也会记得礼数,如今却是……”   魏安王妃捂嘴一笑,“可见对这个表妹是上心的。”   这些虽证明不了什么,可自此以后,谢夫人不免多加打量谢殊与戚秋。   原先倒也没什么,可后来谢夫人便渐渐瞧出些不对劲儿的矛头出来。   比如两人在一块时,谢殊总是似有若无地偷瞧着戚秋,或许他自己都没注意到这个行为,可谢夫人却是瞧得一清二楚。   自家儿子是个什么性情,谢夫人再了解不过了,多观察几日心里便有了数。   就拿两人一起结伴去灵山寺庙的事来说,放在往日谢殊何曾自己主动要送姑娘家上山礼佛,这种事他向来是能躲多远就躲多远的,可如今却是巴巴地往前凑。   就更别说前几日她起身的早,便去小厨房里做了两碗羹汤想让王嬷嬷送去戚秋院子里尝尝,结果却看见……   谢夫人暗骂一声,这个不要脸的一大早坐在人姑娘家的院子外的凉亭里,也不知是打的什么主意,落了一身的雪也不知拍掉,冻着了也不亏。   这样想着,谢夫人又是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这种事若是搁在一年前,她准是要皱眉头的。当年的李氏和谢老夫人就像是扎在她心里的一根刺,咽不下吐不出,每每回想起来便是一阵心悸恶心。   如今她却是看开了许多。   谢殊清心寡欲过了这么多年,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动心的人,还是知根知底的戚秋,细细想来倒也委实不错。   只是……   谢夫人又是叹了一口气,她是乐意了,就怕人姑娘不乐意。前段时日戚秋躲着谢殊的举止,她还是记在心里的,就怕戚秋心里是没这个意思的。   王嬷嬷看谢夫人眉头紧皱,一琢磨就明白谢夫人心里的意思,轻声问:“夫人不如替公子试探一下表小姐?”   谢夫人眉头紧蹙,沉吟了片刻后还是摇了摇头,“秋儿心思敏感,我若是去问,不是平白让她不自在,还是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这事就让殊儿自己个烦心去。”   说着,谢夫人还抿嘴笑了笑,“也要让他吃点苦头,这才知道珍惜。”   王嬷嬷也跟着笑了。   谢夫人和王嬷嬷不再说话,外面玉枝被打得低声啼哭便传了进来,谢夫人听了一会,脸色淡了下来。   静了半晌后,谢夫人眸子里闪着冷光,端起茶盏说:“玉枝最近不怎么安分,你多盯着她一些,莫要让她再生事。”   王嬷嬷连忙应了一声。   *   寺庙是清修的地方,院子自然不如谢府那般别致。正屋里也不怎么宽敞,书房和内室也仅用屏风隔开。   戚秋和谢殊分坐两端,默默地品着茶。寺庙里的茶水有些涩,还微微发苦,入口并不怎么香醇。   片刻后,谢殊轻声问:“听府上下人说,你这几日常常闷闷不乐的,怎么了?”   戚秋默了一下后说:“我只是有些担心苏姐姐,不知她现在怎么样了。”   顿了一下,谢殊说:“已经审问王严得到了解药,前两日我去淮阳侯府时,人已经没事了,就是……”   戚秋明白,“苏姐姐被吓坏了吧。”   谢殊点点头,“那日幸亏郑朝去的及时,外祖母那日一直说要来府上谢谢你。”   那日郑朝及时将苏文岚救出,淮阳侯府感激着这份恩情,前几日已经派人送了一大份谢礼过来,只是这事不好张扬出去,以免人打听。   戚秋叹了一口气,过了半晌,抬眸看着谢殊,“其实那日就算我不通知表哥,表哥也会赶去的。”   郑朝去通知谢殊的时候,便见谢殊已经要出府门了,想必谢殊在淮阳侯府也安排的有人盯守。   谢殊摇头说:“若是没有你派郑朝回来跟我说还有人去往了王严别院,只怕我是孤身前往,未必能将这群人抓个一干二净。”   这事说来还是郑朝先发现的,及时告诉了戚秋,这才能来个瓮中捉鳖。   戚秋应了一声,便没再说话。   两人心里都藏着事,说完这茬,也就纷纷沉默了下来。   屋子里烧着炭火,因房间小,此时不免有些闷。   几番轻微的呼吸过后,谢殊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握紧,垂下眸子,语气有些僵硬地问:“表妹,你……你可有心上人?”   戚秋没想到谢殊会突然问这个,顿时一愣。   屋子里并没有点熏香,只折了两枝花放在桌子上,被热气一烘托,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戚秋沉默了一会,看着手里的帕子说:“没有。”   谢殊心蓦然一空。   他此时心里五味杂陈,一时不知自己此时内心里是庆幸多还是失落多。   屋子里陷入一片静谧,两人的呼吸声清晰可闻,温和的日光尽数散进来,在地上投下一片光斑。   屋子里亮亮堂堂,越发让谢殊觉得自己的心思无处遁形,他此时心跳得有些快,有些难以克制住自己的心绪,哪怕他此时很紧张,可这份忐忑不安并没有打消他想倾诉爱意的心思,反而越演越烈。   他觉得自己真是矛盾,既觉得不该让戚秋知道自己的心思,又怕戚秋不知道。   他早该认清自己的内心。   他喜欢戚秋,很喜欢,这份喜欢是想要公之于众的爱意。   看着戚秋的侧颜,谢殊深吸了一口气。   可他尚还未下定决心开口,一旁的戚秋突然低低地唤了一声,“表哥。”   这声表哥声音虽然有些轻,但带着不加掩饰的急促。   谢殊呼吸一滞,顿时明白过来,这是打断他的意思。   戚秋并不想让他继续说下去。   这个认知让谢殊猛地冷静下来,紧握的手不自觉地慢慢松开,他有些难受,心好似被针扎般疼痛,呼吸间都带着无言的沉重。   戚秋能明显感觉出谢殊的难过,她低着头,握着帕子的手有些发抖,乱糟糟的心里突然也涌上了一股难过。   此时再温和的阳光都有些刺眼,再沁人的花香都有些恼人。   戚秋深吸了一口气,闭上双眼。   她不得不这么做。   她不知谢殊此时的好感度,她怕,怕谢殊好感度已经满百,怕他此时开口说……爱。   她现在并没有更换终极任务,一旦好感度满百的谢殊说了那句话,任务完成的她代表着会得到解药,回到自己的世界,彻底在这个世界消失。   可她……   即使戚秋低着头,却依旧能看到谢殊紧绷的身子,她在这一瞬间甚至隐隐有落泪的冲动。   可她在这段时间里终于认清了自己的内心,她并不想离开。   她无父无母,对原来的世界没有丝毫留恋,却对这个世界却逐渐有了眷恋。   哪怕这个世界有着浓浓的荒诞感,哪怕她身边有着会不定时出现的系统任务,哪怕她现在被恼人的系统控制束缚,可她现在依旧不想离开。   戚秋突然有些无力。   原来看似系统留给了她换与不换任务两条路,其实只要她心有不甘,那她只有一条路可选——   更换系统布置下来的终极任务,留下来。   难怪系统肯给她时间考虑,难怪系统在几日前颁发了新的明文规定——集够二十枚金玫瑰,即可朝系统兑换一次奖励。   更换终极任务,可以换取更多的时间,让她有机会再集够二十枚金玫瑰,那时她就可以跟系统做交换,彻底留在这个世界里。   这是她唯一的选择。   戚秋颤抖着,轻轻吐出一口气。   外面风声不止,树叶沙沙响动,万物摇曳在风中,朝阳已经高高悬挂。   檐上的雪化成水,滴滴往下落着。   巍峨的佛殿伫立在日光下,像是在无声的诉说着什么,在四周一片寂静当中,前头隐隐传来念经声,随风起,随风落。   屋子里陷入一片静谧。   戚秋不敢抬头去看谢殊,她觉得很愧疚,这股愧疚甚至让她呼吸都有些不顺畅。   尤其是在此时。   她为了活命去攻略谢殊,看似无错,可谢殊何其无辜。   她眼睁睁看着谢殊在她的刻意而为之下一步步动心,在系统的好感度检测下将他的心思完全暴露在她眼前。   他以为可以藏一段时日的爱意,其实从始至终在她眼前便是一览无余。   她是局中人,却也是旁观者。   她看着谢殊心动,看着谢殊纠结徘徊,看着谢殊低头,看着谢殊自我怀疑。   她什么都知道。   她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不能说。   这是谢殊。   这是在原著中那个鲜衣怒马,看似内敛实则骄傲的男主谢殊,他有着属于自己的不可一世,有着属于自己的傲骨,他不该这样的。   早在之前,她看着眉眼薄情又寡意的谢殊曾经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怀疑自己究竟有没有本事让眼前这个桀骜的男人俯首称臣。   现如今她做到了,却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激动,反而是深深的惶恐自责。   她越发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谢殊。   她觉得自己有愧,谢殊越是好,她就越是难过。   谢殊许是感受到了戚秋此刻的坐立难安,他轻叹了一口气,语气中带着自责:“今日……是我唐突了。”   他扯了扯唇角,故作轻松,语气却有些艰涩,“那个玉镯,你就当作是个寻常玩意就行,不用觉得……”   谢殊顿了顿,看着紧抿双唇的戚秋,心里像是压了一块石头,不知该如何继续说下去。   ……到底是他鲁莽了。   玉镯本就是递情之物。   早在他送玉镯时,心意就已经暴露无遗。   赠汝之玉镯,盼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第100章 下雨 更换终极任务   谢殊从戚秋的院子里出来,东昨赶紧跟上,几番欲言又止之下终是干巴巴地劝说:“您也别伤心,这、这事……哎!”   东昨虽是半道过来,却正好将不该听的听了个正着,他心里不免有些不是滋味,这会儿垂着头,一言不发。   谢殊负手立在花圃前,忽而笑了,“我都没有丧气,你这是做什么?”   东昨别扭了一下说:“我就是替公子您觉得难过。”   谢殊垂下眸子,点了一下花枝上的露水,说:“有什么好难过的,你讨媳妇儿的时候没有跟着人家跑了好几年?”   东昨比谢殊大一些,两年前终于跟心仪多年的小青梅成了婚。   东昨挠了挠头,“您怎么能跟我比。”   谢殊挑了一下眉梢,“这怎么不能比?都是追心上人,我还能比你差不成?”   东昨楞了一下,赶紧笨嘴拙舌地说:“奴才不是这个意思。”   他还要说,谢殊却已经抬步朝前走去了,他只能匆匆跟上,赶紧喊道:“公子,信,信!刚才东安递过来的信!”   东安是谢殊的暗卫之一,被留在山脚下盯着锦衣卫。   如今锦衣卫风波不断,早已经不是当年那个铁桶一般的存在了。   谢殊脚步微顿,等东昨跟上来后,接过信。   这信字迹潦草,只匆匆写了几个大字——王家家主出事,李家大郎已经招供。   谢殊心中顿时一凛。   *   谢殊离开时留给了戚秋一封信,这是戚父戚母递过来的。   戚秋在屋子里静坐了许久,这才打起精神,展开信纸。   可能知道这封信要经过谢殊的手,信上并没有写别的,只是在关心戚秋在谢府住的习不习惯,身子好些了没有,过段时间还会有一车的药材运上京城,让戚秋好好补补身子。   戚秋很清楚的明白,这封信的问候不是对她,而是对原身。   她从未感受过这份亲人之间的温情,作为旁观者,一时之间觉得既羡慕又难过。   戚家只有一个原身这么一个女儿,自幼千娇百宠娇养着,不论原身在原著里担当的什么角色,但她美满的家庭却一直都是戚秋这个作为同名同姓的人而羡慕的,这是她一直心生向往却永远无法得到的。   垂下眸子,戚秋心里百味杂陈。   她将信纸折好,本想将信纸重新塞回信封里,没想到信还未装进去,却从信封里发现了一小张纸片。   那张纸片与信封颜色差不多,粘在信封内侧,像是不想被人瞧见一般。   戚秋愣了愣,伸手小心翼翼地将纸片撕下来。   纸片粘的牢,好在戚秋够仔细这才没有撕坏。定睛一看,只见顶上写了一行小字,因着太暗,戚秋只能将纸片举在阳光下。   暖黄的阳光照在纸上,这行字迹这才清晰起来。   “不论发生什么都不用担心家里,相信爹爹。”   这话暗指的什么很明显,戚秋一愣,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摩挲着纸片,陷入了沉思。   戚父这话,莫名让她觉得不止是安抚,还有别的意味在里面,毕竟戚家的事若是爆发出来,戚父这句安慰显然也起不到什么作用。   莫不是戚父已经有了打算或主意?   戚秋眉头紧皱,坐回椅子上慢慢琢磨着,却依旧不解其意。片刻后,她叹了一口气,只能慢慢敛下心思。   现下想这个,只能是一头雾水,当务之急还是……   戚秋想,自己既然已经认清自己的内心,更换终极任务的事就不能再拖了。   虽然她之前一直嚷嚷着更换任务,可事到临头却又一直狠不下心来,毕竟这代表着她接下来要面对更多的挑战。   更换的终极任务牵扯这么大,若是完不成或者这期间再发生诸如刘刚这类的事,系统并不会救她,而她的下场也只有死路一条。   性命攸关的事,戚秋前几日也没少为此犹豫徘徊,可经过今日谢殊这么一遭,戚秋发现即使有这么多的不确定因素和危险在,哪怕她已经一只脚迈出了悬崖,她依旧不想离开这个世界。   既然如此,她便没什么可纠结的了。   戚秋在心里唤了一声系统后,默默等着系统的出现。   阳光倾斜,照的窗边的花枝格外明艳,院子里郁郁葱葱的青松在寒风中摇曳。山峨领着水泱几人在树下打闹,欢笑声伴随而来的还有远处的念经声不时的传进来。   僧人的念经声最能使人内心平静,心境竟也意外的慢慢平静下来。   片刻后,系统的声音终于响起,僵硬又冰冷的声音响彻在屋子里格外清晰:【宿主是否已经决定更换终极任务?】   不知是不是戚秋的错觉,只觉得空气都变的稀薄起来。   但这次戚秋没再犹豫,点了点头说:“是。”   【更换终极任务,您已经达到百分之八十二的攻略男主谢殊的任务会就此作废,不得反悔。请宿主郑重考虑,在三秒内喊停仍可再重新决定。】   嘀的一声后,秒钟流速的声音急促地响起来,一声比一声响。   【现在三秒倒计时开始——】   戚秋紧了紧手。   【三】   随着这声倒计时响起,外面突然安静了下来,玩闹的山峨和水泱等人僵硬在原地,走动的僧人凝固在原地。   【二】   风声倏地止住,摇曳的树枝停下,檐下的四角铃铛不再响动,万物定格在这一刻。   【一】   一整座山都是静悄悄的,在这诡异的寂静下,方圆百里好似只有戚秋一个尚且活着的人。   倒计时停止,秒钟的滴答声也随之遏制,在一片死寂之后,一阵震天响的欢快乐声突然响了起来,系统的提示音在乐声下都显得有些轻飘飘。   【叮——恭喜宿主,经检测,您即刻便可更换系统任务,现在您有三个选择。】   【任务一、造反当皇帝,成就一代传奇女帝。危险系数:八星。难度系数:七星。】   【任务二、调查戚家被诬陷的真凶和真相,帮助戚家沉冤得雪。危险系数:七星。难度系数:五星。】   【任务三、行走江湖,成为下一届新的武林盟主。危险系数:五星。难度系数:五星。】   戚秋:“……”   这都什么跟什么???   虽然她确实想要调查戚家被诬陷的真凶和真相,但另外两个任务大可不必这么潦草。   女帝也就罢了,她靠什么成为武林盟主,她柔弱不能自理的二两骨头吗?   戚秋压下满心无语,“我选二。”   【任务二、调查戚家被诬陷的真凶和真相,帮助戚家沉冤得雪。请宿主再次确认。】   戚秋颔首,“我确定。”   这话一落,天边一道惊雷骤然炸响!   天地震得都在摇晃,轰轰隆隆的声音仿佛是将天地撕开一道裂口。   戚秋纵使不怕打雷,也被这震天响的雷声给吓了一跳。   她站起身望向外面,只见风云变幻,乌云压城,方才还晴朗的天一下子就变得阴沉沉。   这般阵仗真是有够唬人。   等几声轰隆的雷声过去,系统冰冷的提示音这才再次响起:【恭喜宿主,终极任务更换完成。调查戚家被诬陷的真凶和真相,帮助戚家沉冤得雪任务进度条已完成百分之三十五,请宿主继续加油。】   【因更换终极任务,系统005不再为您服务,系统008即将上线。系统005愿您平安幸福,生活美满。】   连系统也换了?   戚秋有些错愕,不等询问,系统便发出提示音。   【系统交接中,系统008明日正式报道!】   外面的雷声渐渐小去,风声重新呼啸,方才凝固的僧人无知无觉地继续朝前走去,檐下的铃铛随风落下,发出一阵悦耳的声音,定格的万物被重新赋予一层生机。   戚秋听到山峨不解地声音在外面响起,“咦,刚才还好好的天,怎么突然阴了下来。”   水泱说:“瞧这阵仗,不会是要下雨了吧。”   山峨不信,“怎么可能,这大冬天的怎么会下雨。”   大雨随着这声话音哗哗啦啦地落下。   这场大雨来得突然凶猛,像是为了冲刷过去的痕迹,直到傍晚也没有停下来。   戚秋本想站起身去看雨,眼前却突然一黑,还未反应过来便克制不住的晕倒了过去。   戚秋被迫昏睡,梦中全是她穿书之后的情景。   每一帧都仿佛是书中的插画一般,记录着戚秋攻略谢殊的全过程,一页一页在戚秋的脑海中翻过,像是为了铭记也像是为了遗忘。   最后被一把熊熊烈火焚烧殆尽。   戚秋猛地惊醒,已是晚膳时间。   谢夫人的院子里有一间小厨房,这几日吃腻了寺庙里的斋饭,便吩咐小厨房备了几碟爽口的小菜,和一份软软糯糯地甜粥。   用过了晚膳,从谢夫人的院子里出来,山峨给戚秋撑着伞说,看戚秋冷的直发抖,赶紧说:“下了一场冬雨,又是在山顶,小姐应该穿得再厚一些。”   戚秋伸手拢了拢衣襟,还不等她张口,就听身后传来一身急促地声音,“表小姐!”   戚秋转过身去,就见玉枝咬着唇,冒着雨快步走上前来。   这么冷的天,她却只穿了一件薄袄,冻的脸颊鼻尖泛红,看起来倒也多了几分楚楚可怜之姿。   她福身行礼过后站直身子,低着头并没有说话,片刻后,泪珠子却是先掉了下来。   戚秋这才开口问:“这是怎么了?”   今日玉枝挨罚的事已经传开了,戚秋早先还并不知道是因着什么,眼下这么一看,怕是跟自己有关。   玉枝小声地呜咽了两声,突然一把跪了下来,泪眼朦胧地看着戚秋说:“奴婢向表小姐请罪,千错万错都是奴婢的错,还请表小姐责罚。”   戚秋挑了挑眉稍。她心下已经了然,面上却故作惊讶地说:“玉枝姑娘你这话我倒是不明白了,你先起来,地上都是雨水。”   玉枝没有说话,只是不动声色地朝墙后看了看。顿了一下,她突然扇起了嘴巴,用的力猛,两三下脸便红了起来,嘴角流下一抹鲜血。   她模样生得好,这般倒没有显出狼狈之姿,反而更是让人生怜。   山峨人都看傻了,搞不明白玉枝这般是想要做什么。不等她回过神,只见玉枝又红了眼眶,哭着说:“表小姐教训的是,奴婢犯了错,这几巴掌是奴婢该受的。”   山峨顿时瞪大了双眼,“你这说的什么话……”   不等山峨把话说完,只听拐角处的脚步声逐渐清晰起来。   扭过头一看,原是谢殊从拐角处踱步走了过来。   他许是刚睡醒,眉眼之间还带着细微的倦意,身上的锦袍沾染着星星点点的雨滴。   雨雾蒙蒙,鹊鸦啼叫,青瓦上的积水往下慢慢落着,滴答之声响彻在耳畔。下过雨的山顶,薄雾四起,大雨虽然带来了一片寒意,但也不失味道。   玉枝哭的更可怜了一些,脸上的红痕在夜色下也有些触目惊心。她看着戚秋整个身子都在战栗,好似很害怕的样子。   眼前这一幕让谢殊愣了一下,他看了看玉枝,目光又移到了戚秋身上。   四目相对,两人却皆是一顿。 第101章 洋葱 呜嘤CP大法   薄雾轻笼,细雨绵绵,树梢上挂着的雨露欲落不滴,红墙黄瓦之下皆是一片朦朦胧胧的潮湿。   戚秋撑着一把油纸伞,身上湘妃色的衣裙被风扬起,她和谢殊在这丝丝烟雨中看向彼此。   薄雾弥漫,夜色浓重,鸟雀在二人身边萦绕,潮湿的空气此时都变的黏腻。   在这冷意四起的雨夜,两人隔着微弱的烛光默默相望,谁都没有说话。   谢殊没有撑伞,丝雨尽数打在他的身上,雨水顺着额角下滑,浸湿他的眼眸。他这双眸子狭长,生的薄情又寡意,看人永远是一种冷淡的疏离,仿佛是山巅的一捧寒雪,让人觉得高不可攀。   可现在寒霜已褪,薄情消散,深邃的眼眸在绵绵细雨中只留下内敛和克制的情意。   两人沉默着,万般心思欲说又止。   静了半晌,看着雨水打湿谢殊的肩膀,戚秋轻声问:“怎么不打伞?”   谢殊往廊下走了走,低声说:“来时走得匆忙,便忘了拿伞。”   谢殊的声音有些沙哑,在雨夜下显得格外低沉。他走近了,戚秋这才闻到他身上有着淡淡的酒味。   戚秋垂下眸子,想要刻意忽略这一点酒味,将自己的帕子递给谢殊,“擦一擦吧。”   谢殊一顿,垂眸看着戚秋递过来的帕子,喉结上下一滚,默了半晌这才接过。   他摩挲着帕面,却没舍得用它来擦脸上的雨水。   戚秋也没在意,“是有什么急事吗?”   谢殊点点头,看着戚秋说:“我明日可能要下山了。”   戚秋有些许诧异,微微侧目,“明日就下山?”   谢殊点点头,“有些差事要忙。”   侧目之后,四目相对,戚秋没有躲闪,也静静地看着谢殊,两人的衣摆在寒风的吹动下交缠。   烛火在头顶摇晃,微弱的橙黄洒在身上,映在眸中。   片刻后,谢殊突然伸出手揉了揉戚秋的脑袋,轻声说:“别不开心了。”   谢殊的手掌修长宽厚,带着温热,罩在头顶,带着一丝安抚的意味。戚秋抿了抿唇,突然轻轻地又往谢殊手里拱了拱,像只小猫一样。   感受到戚秋的这一举止,谢殊顿时一愣。   在这淅淅沥沥的雨幕中,万物寂静,谢殊看着戚秋,薄唇紧抿,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心跳的越发厉害起来。   玉枝伏在地上,身上本就单薄的袄裙被雨水打湿,彻骨的寒意让她不免瑟瑟。她刻意侧过脸,将脸上的巴掌印记显露在赢弱的烛光下,让谢殊能一眼瞧见,盼着谢殊开口询问。   可她等了半晌,只听戚秋和谢殊说话,丝毫不见两人理她,她暗自气闷,只好抬起脸,想要让谢殊能再瞧仔细一些,可身子刚直起来,却顿时郁结堵心。   只见谢殊立在她身前,衣袍翻飞,沾染上雨水的眉眼只盯着戚秋看——她这么大个人跪在身旁,脸上的红痕这么明显,谢殊却根本没有注意到她!   玉枝心口一堵,哪里能甘心。在这一片静谧中,她咬着唇颤声开口说:“奴婢给公子请安。”   她声音放得低,在雨幕中带着一股楚楚可怜的委屈。   与此同时,戚秋也垂下眸子,眼睫轻颤,轻轻地唤了一声,“表哥。”   这声表哥戚秋咬的重,带着艰涩。   谢殊不知为何,只觉得心口忽然一紧,又带着细微的难受。   戚秋的这股小心翼翼让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顿了一下,谢殊几不可闻地叹一口气,侧身不敢再去看戚秋,只低低地嗯了一声。   玉枝见谢殊转身过来,只当是谢殊朝她应了声,暗自得意,面上却低声啜泣,“……奴婢犯了错,得罪了表小姐,自是该罚。奴婢卑贱之躯不值一提,但请公子劝劝表小姐莫要气坏了身子,那奴婢真是……”   玉枝一边说一边哭,还不忘瑟瑟地看着戚秋,好似有些害怕。   寒风乍起,戚秋撑着伞轻咳了两声,面色有些苍白。   谢殊皱了皱眉头,“没事吧?”   玉枝顿时心中一喜,捂着脸柔声说:“奴婢没事,多谢公子关心。”   寒风肆虐,吹得头顶的灯笼直晃悠。玉枝应完声,四周却静了下来,只听见风声呼啸而过的声音。   不解地抬起眸子,却见谢殊眉头微皱,紧盯着戚秋,并未朝她看一眼。   那句话竟是在关心戚秋!   玉枝顿时一梗,堵在心口的郁结不上不下,只觉得半天都没喘不上来一口气。   她暗自咬牙,又哭了起来,“……奴婢犯了错,得罪了表小姐,自是该罚。奴婢卑贱之躯不值一提,但请公子劝劝表小姐莫要气坏了身子,那奴婢真是……”   玉枝说着,捂上了自己肿起来的脸。   谢殊这次终于朝她看了过来。   山峨眨巴了一下眸子,总觉得这话哪里不对,便说:“你何时得罪了我家小姐,我家小姐又何时罚你了?你方才见我家小姐就跪,还自己扇自己……”   不等山峨把话说完,玉枝就抢过话哭着说:“是,是都是奴婢自己要跪的,自己打的自己,跟表小姐无关。”   这么说着,玉枝却是大颗的泪珠往下落,低声哭泣着,一副委曲求全的模样。   她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反而更让人往戚秋身上联想。   东今看玉枝哭的实在可怜,便没忍住小声地嘟囔了一句,“哪有人会自己动手扇自己耳光的?主子教训下人理所应当,表小姐何苦不承认……”   东今话说到一半便被谢殊抬眸扫了一眼,他缩了缩脖子,没敢继续往下说了。   玉枝只管哭着说:“都是奴婢的错。”   山峨终于明白过来,玉枝是想要故意栽赃戚秋,顿时气的瞪大眸子,还不等她说话,却见戚秋垂下眸子,一脸委屈地闷声说:“我没有。”   这句我没有显然过于单薄,戚秋却也没再说出什么旁的出来了。   玉枝顿时得意,她今日要的就是戚秋百口莫辩。   她心中得意,面上却害怕地缩了缩脖子,她垂头抹着眼泪,“是,都是奴婢的错……”   东今实在看不过眼了,低下头,碍于谢殊不敢说什么。   山峨说:“明明就是她方才冲过来就跪,口口声声说得罪了我家小姐,便开始自扇耳光,管我家小姐什么事!”   山峨说着,却越发底气不足,这话说出来,便是她自己都有些不信。   她暗恨玉枝狡猾。   这话一出,果然就见东今撇了撇嘴。   山峨暗自着急,怕谢殊误会戚秋,还要再说话,戚秋却是掉了泪珠子,“我知我在府上不讨喜,让玉枝姑娘瞧着不快了,可你也不用如此作践自己。”   看着戚秋落泪,谢殊心中顿时一紧,他刚想要开口,寒风却送来了一股辛辣味道。   ……是洋葱。   谢殊张了张嘴,看着拿帕子沾了一下眼角这才能落两滴泪的戚秋身形一顿,未说出口的话就这么硬生生给憋了回去。   玉枝没想到戚秋会这样说,愣神过后开口说:“表小姐这话真是折煞奴婢了,您是主子,奴婢岂敢放肆。”   戚秋忽地抿唇一笑,似是自嘲,“原来你还当我是个主子。”   这话倒没有任何讽刺地意味,反而带着一股叹息。   玉枝有点摸不清戚秋何意,琢磨了一下,没敢接话。   戚秋叹着气说:“你这些日子欺负我的还不够吗?今日这又是要干什么,你直说便是了。”   玉枝顿时瞪大了眸子,她就算打心里再瞧不起戚秋也断不敢欺负戚秋,这不是血口喷人吗!   她当即直起身子,“奴婢没有!”   山峨却是也反应了过来,一脸忿忿,“你怎么没有,你欺负我家小姐的还少吗!你仗着自己是在谢夫人跟前伺候的,处处给小姐脸色看,还扬言我家小姐就是个寄人篱下的,算什么主子!那日小姐去探望刚解完毒的谢公子,你还拦在门口不让小姐进去!”   这话一说,便是东今也有些惊疑不定了。   毕竟那日玉枝挡在门口的事他是亲眼看见的。   戚秋咬着下唇,又拿帕子沾了沾眼角,委屈地说:“你三番五次如此,还来我院子里要银子,我看在姨母的面上多加忍让,可你也不能欺人太甚。”   玉枝感受到谢殊冰冷的目光,和东今惊疑不定的视线,顿时慌了,“你,你们怎么能血口喷人!”   玉枝气急,又不敢站起来和戚秋理论怕坐实了这个罪名,只能捂着脸低声哭了起来,“公子明鉴,奴婢没有!奴婢也不知为何表小姐要如此污蔑奴婢。”   说着,她便哭了起来,戚秋却也紧随其后。   “我多加忍让,你却是变本加厉,如今,如今还……”戚秋面色苍白,一边说一边拿着帕子擦泪。   玉枝气急堵心,呜呜呜地哭着道:“奴婢何曾如此,表小姐你!”   戚秋低声啼哭,嘤嘤嘤地哭着说:“我到底做错了什么,玉枝姑娘要如此欺负我?”   玉枝:“我没有!”   戚秋:“你欺人太甚。”   玉枝气的说不出来话,这会儿倒是真的被气哭了,捂着脸呜呜直哭。   戚秋不甘示弱,拿着帕子沾着眼角,委屈地嘤嘤起来。   玉枝:“呜呜呜。”   戚秋:“嘤嘤嘤。”   玉枝:“呜。”   戚秋:“嘤。”   谢殊:“……”   谢殊在这一刻感受到了窒息,不由自主地退后了一步。   戚秋和玉枝在寒风中对峙了半晌,玉枝终于是忍不住了,可还不等她站起身,一旁的拐角处却猛地冲过来一个人,不等众人反应,那人甩手就给了玉枝两耳光!   戚秋沾了沾眼角,这才收起了阵势,心道来了。   玉枝猝不及防,被这俩耳光扇翻在地,捂着脸抬头一看,便见王嬷嬷扶着谢夫人从对面拐角处走了过来。   谢夫人面色微妙地扫过谢殊和戚秋之后,这才转而看向了她,目光有些冰冷。   玉枝顿时被吓的缩起了脖子,哪里还敢喊冤,从地上连滚带爬地跪好。   谢夫人冷笑着说:“玉枝,以往也没看出你还有这能耐,倒也算是个人物了。”   玉枝哆嗦了一下,“奴婢不敢……”   “不敢?”谢夫人冷喝一声,“你分明就是太敢!”   王嬷嬷说:“你还敢狡辩,方才你的做的事夫人在一旁瞧得一清二楚,也亏的你下得去手,不惜扇自己几耳光也要污蔑表小姐!”   这话一出,玉枝脑子一嗡,嘴唇直颤,半天都说不出来话。   “你对秋儿无礼,我在院子里罚你,你却怀恨在心,今日还敢胡乱生事,你真是好大的胆子!”谢夫人怒极反笑,“我竟还不知道你私下里更是过火,竟然还对秋儿做出了如此无礼的举止!”   若是往日有人跟谢夫人说玉枝欺负戚秋,向戚秋要银子,谢夫人定是不会信的。可如今亲眼看到玉枝是怎么在谢殊跟前陷害戚秋的,谢夫人便不得不信了。   陷害都敢做了,还有什么不敢的!   玉枝知道这时候辩解已经无用,只得赶紧磕头,慌乱地说:“奴婢知错了,奴婢知错了。”   谢夫人冷眉一竖,“我院子里可容不下你这尊大佛,王嬷嬷把她关起来,等下山之后就将她赶出府去,以后不得再踏进谢府一步!”   玉枝瞪大了双眼,还没来得及求饶,就被几位嬷嬷捂住了嘴往后拖。   *   这场闹剧过后,谢夫人面色复杂的看着戚秋和谢殊,几番欲言又止之后终是咽下了口中未说出的话。   拉着戚秋安抚了好一会,谢夫人见一旁的谢殊有话要说,这才亲自送戚秋回去了。   水泱已经得知戚秋和玉枝闹起来的事,着急地等在院子门口,见戚秋回来,赶紧上前来迎。   扶着戚秋进了屋子,看着戚秋被风吹得只咳嗽,水泱赶紧吩咐下人熬煮姜茶,着急地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姑娘怎么会和玉枝起了争执?”   山峨摆了摆手,将事情叙述了一遍,直道晦气。   屋子里,炭火烧的正旺,熏香也已经点上了,闹了这一场戚秋也有些累了,躺在贵妃椅上养神,心里却还盘算着今日的事。   玉枝不安分,时刻盯着自己,戚秋早已经知道,也早有打算想要将玉枝赶出府去,只是没想到今日玉枝会自己送上了门来。   她早在玉枝跪下来的那一刻便发现了已经走到拐角处的王嬷嬷,虽没有想到谢夫人也在后面,但足够对付玉枝这个小喽啰了。   今日闹这一遭,玉枝如她所愿的被赶出了府去,只等着下山之后,就知道她这步棋走的对不对了。   这么想着,戚秋觉得有些疲惫。   不知为何,自从她更换终极任务晕倒之后,就觉得身子虚弱了起来,没走两步便想喘。   如今躺在贵妃椅上,戚秋便不怎么想动弹了。   时辰已经不早了,按理说也该歇息了。但吩咐下去姜茶还未煮好,水泱也不敢催促戚秋洗漱,奉上了一盏热茶之后也不敢打扰戚秋,便退了出去想要去厨房盯着炉火。   屋子里外都被烘得暖热,戚秋躺在贵妃椅上,在熏香的催使下不知不觉地便有些困倦,眼皮慢慢合上。   寒风在外面呼啸,撞击着窗户,发出一道道声响。   戚秋这一觉睡得并不怎么踏实,迷迷糊糊之间,却听屋子里多了一道呼吸声。   她猛地一激灵,抬眼之时,便见身前无声无息地站着一个人。   那人蒙着面,手里还举着一把利剑,锋芒直冲她而来! 第102章 毒药 将荷包系在了腰间   烛火摇晃,熏烟升起,闪着雪光的利刃破空而来,快得根本让人来不及反应。   戚秋呼吸一窒,眼睁睁地看着,却连闭眼的时间都没有。   哐当一声,利剑架在戚秋的脖颈,冰冷的剑刃触碰着戚秋脖颈的肌肤,激起一阵颤栗。   戚秋紧握双手,额上溢出一层薄汗出来。   滴答,滴答,滴答。   檐上的雨水顺着瓦檐滑下,发出滴滴响声。   屋子的炉火正在噼里啪啦的响着,烘的里外更加闷热,汗水顺着戚秋的额上滑落。   几番急促地喘息过后,戚秋看着眼前的蒙面人,见他没有下一步动作,不动声色地舒了一口气。   蒙面人冷哼一声说:“你倒还算镇定。”   他个子身量不高,手握着长剑,眉眼带着阴骘。   戚秋抿了抿唇,感受到架在她脖颈处的剑刃又近了一寸。这蒙面人的剑太快,她不敢大声呼救,怕激怒了眼前的人,只能低声问:“你想干什么?”   蒙面人手握着剑,没有说话,下一刻从一旁的柜子里又钻出一人。   那人身子十分弱小,穿着僧服,似是十分胆小,见到眼前这一幕还缩了缩脖子。他按照蒙面人的吩咐拿起戚秋的帕子塞进她嘴里,又把系在腰上的绳子解开,三下五除二的把戚秋牢牢地绑了起来。   蒙面人这才松了一口气,收剑入鞘,抹下额头上的虚汗。   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蒙面人一边骂一边说:“他奶奶的,这寺庙里都是暗卫,要混进来可真不容易,这次还好有你在,不然我还真的栽了。”   穿着僧服的小和尚低着头,唯唯诺诺的样子,瞟了戚秋一眼,没敢说话。   蒙面人见状嘲笑了一声,“瞧你那破胆子,事成之后我还能不管你不成?”   小和尚扯着衣角,半晌后才应了一声。   蒙面人也懒得理她,歇着坐了一会后,从怀里掏出用油纸包起来的一个小纸包,打开之后,捏着戚秋下巴,不容戚秋反抗地喂下一个小药丸。   蒙面人动作虽然利索,戚秋这期间倒是也有机会可以大声呼叫,但看了一眼窗外,却不由的心下一沉。   此次上山本就没带多少下人,如今院子里就只有翠珠和两个小丫鬟,对屋子里的动静根本没有察觉,壮汉出刀又快,等暗卫赶过来时,她早就被一刀捅死了。   此时呼救,难逃一死。   吞下蒙面人强喂进来的药丸,蒙面人倒是咧嘴笑了,轻佻地拍了拍戚秋的脸说:“你还算是识相,我可不怕你喊,等会火烧起来,我照样能跑,你可就……”   蒙面人脸目狰狞,却恶劣地笑了笑。   戚秋不动声色地问:“你给我吃的什么?”   蒙面人抓起剑,踹了一脚一旁的小和尚,“告诉她,我给她吃的什么?”   小和尚吃痛,又不敢反抗,只好小声地说:“毒……毒药。”   戚秋虽然问了一嘴却并不意外,这时候总不能给她吃的糖豆吧。   说来也怪,许是她今日身子虚弱的原因,吃下这枚毒药之后便开始难受,隐隐还有些想要吐血的感觉。   戚秋紧抿着唇,额上的汗水顺着鼻尖滑落,被捆着的手都不受控制地颤抖。   这到底是什么毒,刚吃下去毒劲儿竟然都这么大。   蒙面人悠然地走到桌子前,又从怀里掏出一方药包,将里面的药粉尽数洒在了桌子上摆放的糕点上。   撒完之后,收起药包,他这才又转过身,看着戚秋,咧着嘴说:“想知道怎么样才能拿到解药吗?”   反胃的感觉一股一股地涌了上来,头也开始晕乎起来,戚秋勉强保持镇静,哑着声音问说:“你想让我做什么?”   “识趣。”蒙面人打量着戚秋的屋子,最后又将视线落在戚秋身上,指着桌子上那碟糕点说:“只要你将这碟糕点送去给谢殊,让谢殊吃下,我自然会给你解药。”   戚秋心里沉了沉,“你想杀谢殊?”   蒙面人眼神一变,带着穷途末路的凶狠“他追杀了老子这么长时间,也该换我教训教训他了!”   戚秋呼吸都变的沉重起来。   额上溢出来的薄汗越来越多,几番喘息过后,戚秋低声说:“我若是不帮你呢?”   哐当一声,蒙面人再次抽出利剑架在戚秋的脖颈处,逼近两寸,便感到一阵刺疼,雪白的脖颈顺着剑刃往下淌血。   蒙面人冷冷地看着戚秋,“那就用不着毒发了,我现在就了结了你!”   话落,屋子里陷入一片静谧,只余炭火彭裂的声音。   外面寒风滚滚,阵阵撞击着窗户,发出一道道急促地砰砰声,就像是无声地催促。   眼前的男子既然能躲过重重暗卫,又有在寺庙里的僧人里应外合,可见是预谋已久,来势汹汹。   怎么办,该怎么办?   戚秋在心里一声声地问自己,心跳的越发厉害起来。   眼看蒙面人越发不耐烦起来,握着的剑也愈发用力,戚秋深吸两口气,终是沉声说:“好,我跟你去。”   蒙面人冷哼一声,收了剑,“这毒药是我专门找人研制,只有我有解药,你最好别给我耍花招,若无解药你不出一日就会七窍流血,口吐绿血而亡!”   又是这个毒药!   戚秋心渐渐下沉,这个毒药的解药有多难得她自然是知道的,她现在身体里还有这个毒药。   若不是穿书之后就中了这个毒,她也不至于绑定系统。   杨彬自从中了这个毒被王老先生解毒后,她就让王老先生把过脉,可因绑定系统之后,这个毒药便只能系统给予的解药能解,王老先生把脉什么也没有诊出来,她后来又找了几家大夫,也纷纷是这个说辞。   戚秋怕系统会拿此做要挟,乘火打劫,更担心就算系统不从中作梗,等她毒发时王老先生也赶不来这山顶。   戚秋沉默地看着蒙面人利索地将撒有毒药的糕点装进食盒,心里仿佛被压了一块石头,压得她喘不过来气。   紧抿着唇,戚秋被松了绑,等脖子上的血迹止住后,围了一条佩巾遮挡住血痕,静默片刻后,戚秋打发走院子里的翠珠等人后,拎着食盒,领着乔装打扮成小厮的蒙面人出了院子。   因着蒙面人的身形和她院子里的一个小厮身形差不多,低着头,撑着伞,在夜色的掩护下,不仔细瞧还真看不出什么。   这一路上风平浪静,并没有生起什么波澜。   戚秋和谢殊的院子挨得还算近,片刻后,便见到了守在院子门口的东今和东昨,两人见到戚秋纷纷一愣,请过安后说:“表小姐,这大雨之夜,您怎么来了?”   戚秋深吸了一口气,说:“我找表哥有些事情。”   东今和东昨听后也不敢拦,通报一声后,便放戚秋进去了。   谢殊正坐在窗边的烛火下摩挲着戚秋的手帕,听到人通传说是戚秋来了一怔,搁下了手里的书,走出屋子来迎。   戚秋正好也走在台阶底下,见谢殊出来,脚步一顿。   头顶的灯笼发着赢弱的光,大雨淅淅沥沥地落着,遍地透着潮湿之意,檐下还滴落着雨水。   蒙面人不由自主地退后一步,将自己隐于黑暗之中,怕谢殊瞧出来什么。   屋檐之下,谢殊看着戚秋,轻声问:“你怎么来了。”   戚秋拎着食盒,迈上台阶,“我来给表哥送些吃食。”   戚秋一步一步走得很慢,等剩四步台阶时,却突然甩开手里的食盒,寂静的院子只听哐当一声响!   食盒里装着的糕点粘上泥泞,散落一地,戚秋闭着眼,头也不敢回,一口气想要冲到谢殊身后。   蒙面人顿时反应了过来,勃然变色,藏在身后的利剑直冲谢殊而来!   他步伐快,三两下便冲到戚秋前头,戚秋的头发被风吹乱,手心里冒着冷汗,眼睁睁看着剑刃冲向谢殊!   就剩一寸!   蒙面人的呼吸声近乎可闻,剑刃刺破夜空的鹤唳声越发刺耳,眼看利剑直达谢殊心口,谢殊玄色袍子扬起,他挑了一下眉梢,脸上不见丝毫波澜,劈手打落蒙面人手里的长剑,抬脚将他踹后几步。   东昨已经冲了过来,风声呼啸,院子里无声无息落下几人,围着院中的蒙面人。   蒙面人扔掉手里的伞,面色狰狞,暗骂了一声。他不敢久留,脚尖轻点,便想离去。   这蒙面人轻功好,却也奈何被人围堵,谢殊将戚秋推进屋子里后,纵身跳至蒙面人跟前,眉心微皱,忽然说道:“原来是你。”   东昨也已经认出此人,“他就是从锦衣卫里逃出来的那个纵火案之人,轻功了得。”   那蒙面人哪里还管这些,跃身就想走,却被谢殊纵身拦下,他无法,只好扭身抽出藏在身后的另一把剑猛然刺向谢殊。   长剑锋利,破空之声响彻在耳畔,谢殊侧身跃起躲过,接过东今扔过来的剑,回过身,剑鞘脱落,银剑如蛇,谢殊一剑划过,刺破了蒙面人的手臂,顿时鲜血直流。   蒙面人吃疼,侧身之时,又被谢殊一剑划至腰间。   暗卫齐齐涌来,不想这时,蒙面人趁势洒出一包粉包,里面全是辣椒粉,随着寒风,吹的暗卫和东昨睁不开眼,谢殊也不免侧身。   趁这个功夫,蒙面人踩着院子里的枯枝,眨眼之间便一跃而上了屋檐,轻吹了声口哨。   眼看人就要溜走,却不想谢殊早已经料到,纵身跃上屋檐,拦住了那人去路。   谢殊脚尖轻点,一跃而上,玄靴踩在瓦檐上,身子立在一轮圆月前。   谢殊手持长剑,夜色下雪光乍现,利剑碰撞的声音不绝于耳。寒风呼啸,雨水瓢泼,蒙面人躲闪之际,猝不及防之下被谢殊一脚踹落。   蒙面人吃疼,从屋檐上掉落下来,重重砸在地上,吐了两口鲜血出来,不等起身,长剑便架在了他的脖颈。   蒙面人身子僵住,看着身前睥睨着他的谢殊,不敢再动。   戚秋一直趴在窗户边,见蒙面人被拿下,被东昨绑起来这才松了一口气,她擦了擦额上的虚汗,从屋子里跑了出来。   谢殊听到身后的动静,将手上长剑扔向东今,一把接过急匆匆跑过来的戚秋。   四目相对,寒风呼啸,戚秋脖颈处的佩巾被风吹落,露出顶上的血痕。   谢殊脸色顿时一变,目光陡生寒意,不等他开口,却见戚秋突然紧紧握着他的手,痛苦地皱着眉头,目露哀伤地看着他。   几番微喘之后,戚秋面色苍白,压制着心中翻涌的难受,匆匆敛下眸子不敢再看他,“表哥……”   戚秋哽咽了一下,“我被他下了毒,这会怕是毒效要发作了……”   谢殊大惊失色。   *   那蒙面人叫廖肃,因纵火戚家而被抓进锦衣卫里,后来跟着一起逃狱,跑出京城,因轻功了得,成了唯一一个没被抓回来的人。   如今他被绑在院子里,经受严刑拷打,面对解药的去向却是面色复杂,一声不吭。   戚秋听着外面的鞭子声,心口堵着喘不上来气,一阵阵干呕又涌上来,额上的薄汗浸湿了眼睫。系统正在交接,不论她如何叫都不应声,今晚怎么看都好似死路一条。   交接、交接、交接个腿,你宿主都要死了!   谢夫人和谢侯爷已经听到了消息,快步赶过来,两人已经知道了来龙去脉,如今一进屋便见戚秋皱着眉头,满头大汗,谢侯爷急得来回踱步,谢夫人心里也越发慌张,快步走过来搂住戚秋颤抖的身子,急声问说:“殊儿呢!大夫呢!”   东今赶紧说:“公子去请主持了,大夫也没过来。”   灵山寺的主持医术倒是比寻常大夫好多了。   话音刚落,外面便传来一阵脚步声,随后屋子里的棉帘被人猛地掀开,谢殊领着主持快步走了进来。   知道事情紧急,主持来不及道安,率先坐下来给戚秋把脉。   戚秋头一次感受到这么无措,外面滴落的雨水声仿佛是她生命的倒计时,让她汗落不止。   正当心慌之时,突然感受到自己的左手被人突然握住,宽厚温热的掌心传递着暖意。戚秋顺着手掌看向谢殊,就见谢殊的脸色也不怎么好看,他紧紧地握着她的手,薄唇紧绷成一条直线。   戚秋还是头一次见到谢殊这么慌张苍白的时候。   戚秋眼眶突然有些酸,有想要落泪的冲动,尤其是在看到正在给她把脉的主持眉头紧皱时。   眼看主持的脸色越来越凝重,眉头紧皱,别说是戚秋了,就是一旁围着的人心也被揪了起来。   谢夫人止不住地念佛经。   谢殊的呼吸声越来越重,谢夫人的声音都是抖的,“主持,秋儿到底中了什么毒?”   主持又换了一只手把脉,片刻后,收回手,皱着眉头奇怪地说:“并未发现这位女施主有中毒的痕迹。”   话落,戚秋却又是一阵反胃涌上心头,头晕不止。   众人皆是一愣,戚秋心里一沉,暗道难不成系统果然要出来趁火打劫,要挟她了?   她心里忐忑不安,谢夫人等人也放不下心来,眼看戚秋一脸难受的模样,怎么也不像没事的样子。   主持无法,又把了两次脉,屋子里渐渐安静下来,片刻后,主持还是未诊断出戚秋有中毒的痕迹。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东昨的声音,“公子,奴才从廖肃身上搜出两个疑似药包的东西。”   谢殊沉声说:“拿进来。”   东昨将药包呈上来之后,戚秋一眼便认出其中一个便是蒙面人廖肃喂给自己的小药丸。   闻言,东昨赶紧将药丸交给主持辨认。   主持接过药丸辨认,就在戚秋提心吊胆时,系统的提示音突然响起:【因突发紧急情况,系统008紧急上线,经检测,宿主并未中毒,请不要担心。】   外面大雨渐止,风声缓缓停下,雨水滴答声也不再那么急促,万物透着大雨之后的宁静潮湿。   系统的声音一落,戚秋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着实傻眼了。   这是什么意思?   没有中毒??   看着一屋子人着急地神色,戚秋一脸懵圈,欲言又止。   不等她说话,主持便放下手里的药丸,一边擦手一边说:“这不是什么毒药,这就只是普通的补身药丸……”   顿了一下,主持面色复杂地补充了一句,“男性吃壮……更佳。”   主持最终也没说出那个词,但戚秋却也已经领会到了那个意思,身子一抖,如遭雷劈。   戚秋僵硬地转过头看向外面跪着的廖肃,一口气没喘上来,险些噎死过去。   这该死的狗东西给她吃的什么药??   廖肃其实也很冤枉,这毒药被衙门严加看管,越是离京城近的地方越看管得严,哪里是什么好弄的东西。   更何况他还被锦衣卫天罗地网的追杀,跟条狗似的到处藏,不敢露出一点踪迹,药房自然是不敢去的。   给谢殊下的那一包真正的毒还是他从一户要毒害主母的小妾房中偷来的,自然也舍不得用给戚秋,他得到谢府上山的消息也不敢多耽搁,东躲西藏地来了,只好拿他吃的补药来恐吓戚秋。   戚秋怒瞪着廖肃,却仍有些不死心,“可我恶心想吐,还有些头晕……”   主持斟酌着语气说:“方才诊脉便发现女施主有些脾胃不和,肝气不舒,晚上是否用了太多晚膳?”   戚秋:“……”   戚秋心口一堵,逐渐麻木。   是了,因吃多了寺庙里的斋饭,一时吃到了谢夫人小厨房里做的饭食,晚上便没忍住吃的多了一些。   瞧着戚秋变幻莫测的脸色,谢殊张了张口,却愣是什么也没敢说。   主持顿了一下说:“晚上吃的多了,需要多走动走动,不然总是容易积食的。”   简而言之,吃撑要多动,不然易积食。   戚秋嘴唇蠕动了一下,想说什么,却是突然一股气顶到嗓子眼里,她顿时没忍住,在寂静的屋子和满屋子人的注视下,响亮地——   “嗝。”   戚秋:“……”   屋子里寂静无声。   戚秋双手握紧,浑身颤抖,在那一刻,深深地觉得自己还不如中毒的好。   *   夜已经深了,谢夫人等人将戚秋送回了院子里歇息,谢殊的院子便安静了下来。   院子里经过打斗乱成一团,东今和几个小厮连忙收拾着。   谢殊站在屋子里,橙黄的烛光并未驱散他身上的寒意。看着底下跪着的廖肃,谢殊目光冰冷。   东昨走上前奉上一杯热茶,也看向外边,“他来得正好,那日他们一行几人逃狱,若说没有隐在锦衣卫里的人相助是断然不可能的。审问他,总能找到隐在锦衣卫的奸细,将他给揪出来!”   谢殊安排在戚秋附近守着的暗卫此时也跪在院子里受罚。虽然有小僧人跟着里应外合,可廖肃这么大个人潜进戚秋的屋子都不知道,到底是他们的失职。   东昨知道谢殊的脾性,也不敢求情。   默了半晌之后,谢殊手指弯曲敲着窗棂,说:“好好审问一下,他是如何得知绿影毒的。”   绿影毒就是那个会让人七窍流血,口吐绿血的剧毒之药,若不是杨彬幸运,因喝醉了酒吐过,怕是也捡不回这条命。   谢殊想起戚秋临走前给他叙述过的那番话,廖肃既然知道这个毒却没有用,只能说明他从旁人口中听说过但手里却没有,那么这个旁人到底是谁?   这是个至关重要的事。   谢殊的暗卫精通审讯之事,审问之时也颇有手段,听着外面廖肃的生生惨叫,谢殊想起戚秋脖颈处的血痕,眉目依旧含着冷意,道:“若是不说,那几块糕点便喂给他吧。”   这便是不打算留人了。   东昨心中一凛,点了点头。   惨叫声直到半个时辰后才消失,廖肃奄奄一息,浑身血淋淋的没有一块好地方,连气都喘不出来一口。   东昨将廖肃画押的东西递上来,轻声说:“已经招了一些。”   谢殊接过,果然在名单上看见了几个心中早有猜疑的名字,但他没有说话,只轻微地点了点头,“给他留口气,明日接着审。”   东昨应了一声,见谢殊揉着眉心便道:“天色不早了,公子忙了一天,还是早些歇息吧。”   话音刚落,就听站在门外的东今说:“公子,表小姐身边的丫鬟山峨姑娘来了。”   谢殊一愣,怕是戚秋又出了什么事,赶紧走了出去。   山峨站在屋檐下,见谢殊出来,嘿嘿笑着将食盒递上去,“我家姑娘见公子方才一直咳嗽,怕公子感染风寒,特意煮了一碗姜茶送来。”   顿了顿,山峨想起方才闹出的波澜赶紧补充说:“由东光大哥护送,这碗姜茶是没问题的。”   一旁的东光立马跟着点头,“属下一直盯着,表小姐院子一切安稳。”   山峨将食盒递给谢殊身旁的东昨后便走了,回到屋子里,东昨一边打开食盒一边说:“还是表小姐细心,注意到公子咳……咦,这怎么还有个荷包?”   谢殊接过东昨递过来的姜茶一饮而尽,闻言扯了扯嘴角无奈一笑,心道又是荷包。   说来也好久没有收到过戚秋送过来的荷包了,也不知这次是为了什么。   这也不怪他这么想,谁让戚秋次次送荷包都是别有目的。   将茶碗放下,谢殊漫不经心地扫过东昨递过来的荷包,目光却是顿时一凝。   只见那荷包蓝布打底,上面用丝线绣着一只鸟雀和白云。   这蓝布可不是寻常人家可以得来的,是陛下赏赐给谢家的,除了宫里京城便极少数人家才有,他身上的衣袍便是这个布料,不可能是戚秋从外面买来的。   再看那荷包上面的刺绣也不如往常戚秋买来后送过来的那些工整,歪歪扭扭的像是新学的。   谢殊在这一瞬间明白了什么,低头看着手里的荷包,忽而笑了。   翌日,他将荷包系在了腰间。 第103章 雄鹰 下山回府   谢殊一身玄色衣袍,腰系墨色云纹带,脚踩鹿皮靴,一身衣饰干净利索又不失贵气,因此挂在云带上的荷包便格外的显眼。   他往日从来不带这些东西,如今将这荷包往腰间一系,便是谢侯爷都没忍住多看了两眼,若不是忙着下山的事,准要问上一嘴。   本还要在山上多住上两日,可是昨日那档子事一出,如今便是谢夫人也没了这个心情,在佛殿里上了香回来之后便安排着下山的事。   戚秋来时下人们都去收拾东西了,院子里空荡荡的,一眼便能瞧见站在檐下的谢殊和他腰间的荷包。   戚秋垂下眸子,在不经意间弯了弯嘴角。   谢殊今日也是眉眼上扬,一看就知心情很好。他见戚秋走过来,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的摸上了腰间的荷包。等戚秋走过来之后,两人都没有说话,并肩站在檐下看着院子里的残冬景象。   冬日的银装素裹已然快褪去,枯枝乱颤,鸟鹊啼叫,寒风送来丝丝甜意,也不知是打哪儿来的花香,沁人心脾。   寒风簌簌,吹动衣襟,院子一时静悄悄的。   一阵静默之后,谢殊刚想开口,就感觉自己的衣袖被人拉了一下。   这力道不重,软绵绵的像极了小猫伸爪。   谢殊顿时感觉嗓子有些哑,他转过身看着戚秋,低低地问了一声,“怎么了?”   戚秋扬起小脸,寒风将她的脸颊吹得红扑扑的。圆润的杏眸眨了眨,她细声问:“表哥,我的帕子你打算什么时候还给我?”   戚秋昨日将帕子递给谢殊,临走时却忘了要回来,至今还落在谢殊手里不曾还回来。   谢殊默了一下。   那帕子其实就在他的怀里,本也打算今日还给戚秋,可如今看着戚秋,他却莫名的想要改了主意。   垂下眼眸,谢殊避开戚秋的视线,低声说:“昨日不小心给丢了,一会儿回院子里我再找一找。”   他这话说的不轻不重,却是没说找不到该怎么办。   戚秋挑了一下眉,“丢了?”   谢殊嗯了一声。   戚秋神色一顿,眸子微垂,静默片刻。   耳畔鸟雀叫的烦人,谢殊不自然地抿了抿唇,以为戚秋因此不悦,刚想将帕子递还给戚秋,却在抬眸时瞧见戚秋突然弯了弯眸子。   戚秋抬眸看着谢殊,目光虽然平静,却含着一丝说不出来的意味。在寂静的院子里,她声音很轻地说:“我的帕子……你舍得弄丢吗?”   说话间,戚秋的手顺着谢殊的腰带往下滑,摸到腰间系着的那一方荷包时还不忘轻轻地晃一下,她笑的狡黠。   戚秋的动作不紧不慢,隔着衣物谢殊仿佛都能感受到她指尖的温热。   谢殊呼吸声一滞,一把抓住了戚秋做乱的手。   戚秋的手白嫩温热,像一块无瑕的暖玉,她看着谢殊红透的耳尖,故意坏心眼儿地勾了勾谢殊的手心。   这轻飘飘的一下,宛如一片羽毛拂过湖水,拨动心弦,让人欲罢不能。   谢殊的喉咙有些发紧,呼吸间有些急促。   他只觉得手心发软又热,热气直涌上来,在这天寒地冻之下,他竟是红了耳尖,又红了脸颊。   可即使这样,他也没有抽回手。   她垂眸看着戚秋,只见她眉眼一勾,弯眸笑着,本清纯柔弱的皮囊竟然无端透出一股子娇艳出来,像只狡猾的小猫,又像只不怀好意的狐狸。   谢殊深吸一口气,堪堪移开视线,缓缓说:“谢谢你给我绣的荷包。”   谢殊将你给我绣的这五个字咬的很重。顿了顿,他接着说:“我很喜欢。”   戚秋慢慢收回手,笑着说:“我绣工不好,绣的也不怎么好看,表哥不要嫌弃才是。”   手心一空,让谢殊不自觉地抿了抿唇,他说:“我觉得很好。”   谢殊看着腰间垂下的荷包,低声说:“这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一个荷包。”   戚秋弯眸一笑。   寒风见缝插针地钻进来,清甜的花香随之扑面而来,明明还是残冬末,山上的花竟也开得娇艳。   谢侯爷正在屋子里品茶,抬眼之时,便透过窗户看到了站在外面的两个人。   他们两个站的偏僻,透过窗户只能看到俩人的衣角,外面风声簌簌,吹的衣角扬起。   谢侯爷皱了皱眉,“这么冷的天,在外面做什么?”   说罢,他便想出去唤人进来,却被谢夫人拉着。   谢夫人一脸复杂,虽也瞧不见俩人站在外面干什么,但还是搁下手里的茶盏,拉着谢侯爷说:“你管他们做什么,安生喝你的茶吧。”   谢侯爷一脸不明所以,被谢夫人拉着,只好坐下。   *   两日后,被大雨冲刷过的山路好走一些,谢夫人等人便一早下了山。   回到谢府之后,已经过了晌午,戚秋在自己院子里用了些糕点,听到前院的动静,便赶紧派山峨出去打探。   果然,山峨回来之后便说:“是玉枝被谢夫人打发出府了。”   郑朝早已经等候在院中,戚秋将人叫进来后把玉枝的画像递给他,吩咐说:“派人盯好她。”   郑朝这阵子也没闲着,他叔叔原本是江湖人士,手里有些人脉在,如今到了京城倒也找到了两个忠心的手下可供使唤。   不过即使如此,戚秋还是有些不放心,吩咐说:“这事你亲自去盯着。”   郑朝知道轻重,“小姐放心,此事奴才一定亲自盯着。”   话罢,郑朝又递过来一张信纸给戚秋,“这是您要的东西,奴才跟踪赵御史数日并没有瞧出什么不对,能查到的便全部都在这儿。”   戚秋展开信纸一看,顿时心凉了一大截。   在原著中告发戚家贪污纳贿的正是这位赵御史,本想着既然是告发人,总能查出点什么来,可如今看着眼前的信纸明明白白地写着这位御史大人的清白廉明,为人处事也是处处公正严明,并非像是能与幕后之人苟且的臣子。   这便是最麻烦的事了。   若是这位御史大人没有问题,只能说明他被幕后之人所利用,这样查起来便又如过江洪流一般难多了。   戚秋眉头紧了紧,收起信纸,顿了片刻后问:“你跟踪这数日,可发现这位御史大人最近和谁走的比较亲近吗?”   郑朝拧着眉头想了想,“这位大人不善应酬,也不爱走动,一下朝就回府,顶多和亲家来往。”   “亲家?”   郑朝回说:“他的女儿嫁给了钱御史家的嫡长子,因此两家常常走动。”   戚秋依稀想起来,在原著里曾多次描写这位钱御史是个很会明哲保身的人,唯一一次义正言辞的与人起争执便是在戚家东窗事发之后,在大殿上反驳谢侯爷重审此案的要求。   这么一个圆滑的人突然如此针对戚家,确实有些说不过去。   戚秋沉吟片刻,将信纸放在桌子上,“派人帮我盯着这位钱御史。”   郑朝明白戚秋的意思,赶紧点头应声。   等郑朝出去之后,戚秋又唤来山峨,想了一下问:“谢殊可在府上?”   山峨抿嘴偷笑,打趣地说:“小姐问的可真巧,谢公子刚从锦衣卫府回来。”   戚秋没理会她故意的打趣,站起身子说:“收拾几盘糕点,我们去谢殊院子里。”   山峨一边偷笑一边应了一声,刚准备出去,谢府门前的小厮便快步走了进来。   请过安之后,小厮递上信说:“这有一封递给小姐的信,奴才特意给您送来。”   戚秋身形顿住,接过信纸之后垂眸一看,顿时挑了挑眉。   这是她吩咐盯着关冬颖的静安寺姑子递过来的信。   ……关冬颖果然按捺不住了。   *   谢殊坐在书房里,手边放着几张信纸,一旁还立着一个暗卫。   谢殊转动着手里的玉扳指,“王楚清死了?”   王楚清便是王家家主,王严的伯父。   “是。”暗卫回说:“昨日被狱卒发现,说是还留下了一封血书,像是畏罪自杀。陛下大怒,斥责了刑部尚书,罚了两年的俸禄。”   谢殊不明意味地短哼了一声,“畏罪自杀?左佥都御史和刘波去了王家调查,王楚清问心无愧,现下只用等着自己沉冤昭雪,怎么可能畏罪自杀。”   刘波是锦衣卫千户,前几日还递过来信说已经发现在王家身上发现端倪。   “王大人定是被人谋害。只可惜刑部我们插不进去手,无法保护王大人的安全。”暗卫说。   谢殊手指漫不经心地敲击着桌面,“这是有人想要保王严,就算刑部我们能插进去手,怕是也有心无力。”   暗卫没敢说话。   谢殊垂眸看着桌子上摆放的信纸,顿了半晌后说:“不过他倒是走了一步烂棋。”   暗卫疑惑:“烂祺?”   “越是想保王严越是证明王严知道的不少,绝不可能只有现在吐露的那些东西。”谢殊吩咐说:“你派人好好盯着王严,他绝对不能出事。”   暗卫赶紧应了一声。   谢殊站起身,收了信纸说:“将李家大郎招供的供词收整好递给我一份,明日进宫我要呈给陛下。”   暗卫点了点头刚想应声,就听一阵敲门声响起,东今隔着门说:“公子,宁公子已经到了,正在院子门口等您。”   谢殊挥手示意暗卫退下,从书房里走了出去。   宁和立听见身后动静,这才从院子里的花圃中移开视线,“谢夫人真是疼你,这还没开春,你院子里的鲜花便已经种上了。”   说着,转身之时他一眼便看见了谢殊腰间系着的荷包,顿时惊奇地啧啧出声,“呦,我们谢大公子何时还有系荷包的雅兴了?”   他走过来,拿起荷包打量,“瞧着这针线功夫不怎么样,布料却是不错,像是高门小姐所赠,快说说,是个什么情况?”   谢殊拍掉了宁和立的手,没有说话。   宁和立也浑然不在意,继续问:“就是这绣的是个什么?我怎么瞧不出来,看着颜色也不像是鸟雀。”   谢殊垂眸看了一眼,说,“乌鸦。”   “乌鸦?”宁和立觉得甚是稀奇,“怎么会有人绣乌鸦在荷包上,是有什么寓意我不知道吗?”   谢殊也有些想不通,端详着手里的荷包,猜不透戚秋的意思。   好端端的戚秋怎么会送给他绣着乌鸦的荷包。   实在令他不解。   暖阳和煦,天朗气清,寒风从青砖白瓦上拂过,吹乱鬓发,白云悠哉,远处街上的喧闹声隐隐可闻。   在他们身后,拎着食盒的戚秋僵立在原地,在寒风中感到一阵窒息。   ……她绣的明明是雄鹰。 第104章 心思 新系统上线   戚秋提着糕点,看着宁和立和谢殊左一句乌鸦右一句乌鸦地说着,隐隐有转身回去的冲动。   还是谢殊侧身之时瞧见了她。   见戚秋神色微妙,谢殊还以为是戚秋见旁人知晓不好意思,便松下了手里的荷包。   宁和立也转过来身,见到戚秋顿时挑了挑眉,笑着说:“戚小姐,好久不见。”   戚秋便不好走了,福下身子也道了一声:“宁公子,好久不见。”   宁和立瞟了一眼谢殊说:“戚小姐是有事要找谢殊吗,要我回避吗?”   戚秋确实有事要找谢殊,但这话一两句说不完,宁和立在这里她也不便一直留着谢殊说话,只好道:“倒也没什么要紧事,我院子里的小厨房新做了两碟糕点,我尝着味道不错,便想着给表哥送来尝尝。”   宁和立开扇一笑,“那我今日便有口福了,能蹭上一口。”   戚秋笑了笑,刚想示意山峨将食盒递给谢殊身后的东昨,却见谢殊越过宁和立走了过来。   谢殊走到戚秋跟前,带起一阵风,拨乱了戚秋额前的碎发。他从戚秋手里接过食盒,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戚秋的手触碰着谢殊的指尖,片刻之后这才收回。   温热相触,谢殊默默地看了戚秋一眼。   戚秋垂眸也不看他,只低声说:“东西已经送到,我便先走了。”   谢殊喉结上下一滚,默了一下后说:“我一会去找你。”   戚秋轻轻地点了点头,对宁和立福过身之后便走了。   初春的气息已经显露,不远处湖里散着树叶,鲤鱼拍打着湖水,激起一片水花。   宁和立眼眸微眯,意味深长地看着戚秋和谢殊,手里的扇子轻摇,勾着唇笑了。   *   院子里的腊梅已落,只留余香萦绕在枝头,内室的窗户开了一条缝透气,阵阵寒意不时从缝隙里钻进来。   戚秋回到院子里,静坐了半个时辰,终于等来了谢殊。通传过后,她从贵妃榻上起身,亲自将谢殊迎了进来。   纵然寒冬快过去,可戚秋依然觉得冷,屋子里照常生着炭火。   倒了一杯茶递给谢殊后,戚秋盯着炭火盆里烧的火红的碳,欲言又止。   不用她开口,谢殊也知她操心戚家的事,抬眸看着她说:“半个月后我便会去江陵,你有什么要递回家的东西吗?”   戚秋闻言赶紧起身,将自己梳妆台上的信拿过来递给谢殊后,低声说:“还请表哥将这封信递给父亲。”   这信显然就是早就准备好的,谢殊也不点破,伸手接过。   他并没有打开看的打算,将信收起来之后,便又听戚秋说:“父亲不想我操心家中的事,几次叮咛,我也怕他担心,此次去往江陵还请表哥不要透露来意。”   她双瞳剪水,眉头紧蹙,好似带着几分忧愁。   谢殊手上动作一顿,片刻后,轻轻地点了点头,“我会隐下此事,暗中调查的。”   戚秋紧蹙的眉头这才松了一些,静了须臾,却是说起了别的。   谢殊知戚秋还有话要说。   果然,闲聊一会之后就听戚秋说:“我刚收到明月的来信,前几日她跟着魏安王妃去参加了京城钱御史家的宴席,说那场面可隆重了。”   谢殊神色一顿,明白过来了一些。   钱御史家算不上富裕,早些年还因子孙不争气欠过外债,多亏前年找回了失散多年的嫡子,这才没让家业被糟蹋了。如今生活虽然并不拘谨,可要办排场一点的宴席却也不是那么轻松的。   不管幕后之人如何陷害戚家,总要有御史推波助澜才是,谢殊点点头,道:“我明白了。”   这句我明白了是在答什么,两人心里皆是一清二楚。   戚秋自郑朝走后便一直盘算着,光郑朝一个人在外面盯着总是有疏忽的地方,此事关系重大,不如请谢殊出手,也妥善一些。   见谢殊这么快明白过来,戚秋也少费了一些功夫,顿了一下,戚秋想起自己送过去的糕点,便问:“表哥,我送去的糕点你尝过了吗?”   谢殊点点头,“尝过了,很好吃。”   谢殊这话倒是没有作假,戚秋送来的糕点如往常一样,都是不甜也不腻只软糯淡香的,倒像是特意为合他胃口做的一般。   这么想着,谢殊便越发摸不准戚秋的心思了。   戚秋次次送来的东西都是合他心仪的,像是处处留心着他的喜好,在意着他,而每当他按捺不住时,戚秋却是又躲着他,那日更是阻止他继续说下去,算是婉言的拒绝。   微敛下眸子,谢殊指尖摩挲着白玉茶盏,有些沉默。   他是真的猜不透戚秋的心思,每每琢磨起来,真的是觉得比锦衣卫的差事还要难,起码锦衣卫的差事还能让他有头绪可以捋,而戚秋却像是秋日的天,一会儿晴一会儿阴,堪称变幻莫测。   谢殊喉结微微滚动,又想起了宁和立方才对他说过的话。   “对心仪的女孩子要多哄,多夸,多用心,这样才能得取一片芳心。”   谢殊从未做过这样的事,如今看着戚秋,心里琢磨着用词,顿了片刻后他说:“你今日这般打扮很好看。”   戚秋正满心盘算着钱御史的事,突然听闻这么一句,不由得挑了挑眉,看向谢殊。   谢殊微微垂下眸子,轻声说:“这身青袄裙很配你。”   戚秋低头看了看,她这身就是再普通不过的青色袄裙,还有些素雅,没什么可稀奇的。   谢殊这般突如其来的夸奖让她不解其意,顿了顿,戚秋问:“表哥,你是否有话要对我说?”   难不成是谢殊有求于她?   这样想着,戚秋便道:“表哥,你有什么话便只管说就是了。”   谢殊听出了她话外之意,神色一顿,他怕戚秋误会他的意思,便说:“只是觉得你这身好看。”   戚秋不信:“真的?”   谢殊自然点头,“真的。”   戚秋静静地看着谢殊,琢磨了一下,见谢殊的神情也不像是在作假,神情便有些古怪。   谢殊心里忐忑,“怎么了?”   难不成真的夸得不对?   戚秋抬眸瞅着他,语气平静,“表哥,你还记得大明湖畔的狗尾巴草吗?”   谢殊:“?”   *   谢殊并没有坐很久,不一会东昨便过来敲门,说是锦衣卫有事,便将人叫走了。   等谢殊走后,戚秋也盘算着和谢殊的事。   戚秋手托着腮,斜斜的夕阳倾斜下来,尽数洒在她身上,连青丝都堵上了一层金边。她看着插在青瓷里的枝丫暗暗地想,还是撩拨得不够。   这几日的撩拨都不见成效,谢殊一直不领会要意,让她有些头疼。   那日因着系统,她阻拦谢殊继续说下去,现如今终极任务已经更换,她也不怕系统再生波澜,可在这几日的多加撩拨之下,谢殊却是不为所动,很有无CP男主坐怀不乱的风范。   戚秋不禁趴在桌子上,手指拨弄着清脆的枝丫,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虽然她主动开口也不是不行,可这身上不还挂着白莲人设不能掉的任务,在谢殊跟前维持了这么久小白花的形象,她怕她主动开口,反而吓着谢殊。   况且……   她也有些女儿家的心思,这么紧要的事,她想让谢殊主动开口,想直面地听谢殊诉说自己的心意,到时候她可以含羞带怯地红红脸,应一声我愿意。   可寺庙那日错过之后,不管这几日她怎么撩拨,谢殊都跟榆木疙瘩一样,说来也怨她,那日太着急,定是让谢殊误会了。   戚秋想,是时候给谢殊下一剂猛药了。   正琢磨着,只听嘀的一声,系统上线了。   【系统008已完成交接,今日正式上线,宿主你好,日后请多多关照。】   那日说是只交接一日,可如今都四五日过去了,008系统这才上线。   戚秋随口问了一句,“怎么今日才上线,交接了四五日吗?”   系统冰冷的机械音响起:【那倒没有,这两天偷懒去了。】   戚秋:“?”   ……好家伙,你还挺诚实。   系统并不脸红,流畅的继续说:【经检测,宿主攻略男主谢殊任务进度条已超过百分之六十,特奖励金玫瑰两枚,请宿主注意查收。】   戚秋心神一振。   金玫瑰是决定她能否留下来的至关重要的系统道具,自然是多多益善。   【经检测,宿主总剧情走向已达到百分之四十,隐藏剧情评分达良好,特奖励一枚金玫瑰,还请宿主继续努力。】   【嘀——检测到原著剧情,十五日后的秦府宴席还请宿主完成以下任务。】   【一。避免原著里被陷害的剧情。】   【二、惩罚主谋张颖婉。】   【任务完成可奖励金玫瑰*2,谢殊线索片段*3,原身线索片段*3,除隐藏剧情外,原著剧情任务失败后将扣除宿主白莲数值及金玫瑰。】   缓缓吐了一口气,戚秋心道,来了。 第105章 兑换 原身线索回忆片段   外面黄昏坠落,暮霭笼罩,最后一丝霞光橙黄刺眼,在院子里饱经寒霜的枯枝上留下一片赤色。屋子里有些昏暗,只余那一抹霞光照耀,插在青瓷里的枝丫伸展着腰身,枝叶在挤进来的寒风中乱颤。   戚秋坐在窗边,鬓边的碎发轻摇,那一抹霞光散落在身侧,给她添了一丝橙红的光。她眼眸微合,手里捧着茶盏,显得有些心事重重。   在原著里,因为井明月在谢殊及冠宴会上落水一事原身就此被众人误解,之后便受到了京中贵女的排挤,在秦府的这场宴席上更是备受冷落。   因着谢殊并没有参加秦府的宴席,此事也不涉及他,原著并没有过多描写,只是谢夫人回来后向谢殊提起了两句。   谢夫人倒也没说太多,也没讲的很清楚,只是有人说看见张颖婉和原身在一处说话,后来两人不知为何起了争执,在湖边便你一句我一句的吵了起来。   本也算不上什么大事,可后来张颖婉却在湖边落了水,有几位小姐亲眼看见张颖婉是被原身推入了水里,虽然被救上来之后的张颖婉含糊其辞,原身更是抵死不认,但相信原身的却并没有几个,一时之间,原身被群起而攻之。   幸好有谢家的威望在,由谢夫人亲自上门赔了谢礼,张家和别的门户便也不敢再说什么了。   只是原身本就是外地上京来的,已经不招京中贵女待见,如今这一连两场的落水事情都牵连到原身身上,她便落得了一个恶毒的名声,在京城中没少被人排挤和冷嘲热讽。   而张颖婉却是因祸得福,被绥安长公主的儿子江琛救起来之后,两人因此情投意合,没过两年便结了亲,倒是原身因着此事更加被霍娉憎恶,没少被她明里暗里的刁难。   谢夫人倒是相信原身是被陷害的,只可惜一人言轻,她说什么别人都觉得有袒护之情,根本算不得数,谢夫人回来跟谢殊讲起时也是止不住的连连叹气。   戚秋回想起原著描写此事时原身恶毒白莲女配的人设已经深入人心,还都只当是她狐狸露出了马脚,倒是没想到,原来原身真的是被陷害的。   戚秋一时有些沉默,茶盏里滚烫的茶水洒在手上,竟也无知无觉。   屋子里陷入静谧,只余呼吸声可闻。外面又起风了,烟云四散,吹波缭绕,晚霞已经落幕,明月不知不觉间爬上枝头。   片刻后,系统的提示音突然打破了寂静。   【经检测,宿主已经集够八枚原身线索回忆碎片,因长时间未选择兑换十日后线索片段便会失效,请问宿主是否选择兑换。】   戚秋这次没有犹豫,点了“是。”   【线索片段已开启,请宿主细心观看——】   *   浓重的夜晚,明月高悬,月色倾斜而下,笼罩着京城的角角落落。长街之上张灯结彩,人声鼎沸,火树银花。   井明月和原身走在街上,一人手里提着一只兔子灯,边走边笑。   若是仔细瞧,便能发现此时的京城与现在不同,陵安河东南角的甜水铺子已经关了,换成了一家卖杏仁膏的,隔壁的玉衣阁也变成了卖首饰的千金阁。   观看原身线索片段回忆的戚秋认出来,这是原著中过完年后的京城花灯节。   原身一身紫衣和井明月手拉着手沿街看起了花灯,对街上舞龙舞狮的节目更是连连驻足,头顶萦绕的烛光映照在二人身上,将脸上清浅的笑容衬托的更加恬静甜美。   热闹的人群拥挤在后,将宽敞的长街挤得水泄不通,原身和井明月夹杂在其中,还是在一眨眼的功夫被人流给冲散了。   原身好不容易挤出人群,走到一处宽敞的桥下,本想在这里等等井明月,刚一走进,却发现柳树下站着沈国公家的女儿,沈佳期。   沈佳期一脸不悦地站在石桥底下,正弯腰拍着染上灰尘的裙子,她出来一趟,银钱却被偷了,只能派下人回去取,如今已经等上半晌了。听到有人走进,她赶紧抬头看,却发现来人是原身,脸上的神色顿时便淡了下来。   虽然因着井明月的苏醒,向众人陈述是自己不小心落水,原身的名声好转一些,但因着去年花灯节的兔子灯一事,原身和沈佳期结下了梁子,至今沈佳期还记着原身故意烧毁她兔子灯后还在谢殊跟前装委屈一事,自然不会给原身什么好脸色看。   不过她倒也没说什么,只是冷着脸往一边走了走,要跟原身划清界限。原身也知道自己不讨喜,就立在柳树下,也没再往那边走。   两人静静的站着,谁也不打算开口说话,两步之遥便是热闹的长街,这边却寂静的只有风声呼啸,鸟雀啼叫。   原身本想找到了井明月之后便赶紧走,可如今半天过去了,依旧不见街上有井明月的身影。原身微微蹙眉,以为是井明月回去找她了,刚想抬步走,街上却突然乱了起来。   只听几道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划破夜空,几个蒙面的黑衣人从天而降,个个手持常见利刃,一看便知来者不善!   眼前本停驻热闹的人群顿时四散开来,舞龙舞狮的队伍被冲散,街边卖艺的杂戏班子也挤着往前跑,唯恐下一秒长剑便刺到自己身上来。   小孩被吓的在街上哭闹起来,手里的糖炒栗子和糖葫芦掉落一地,因着街上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有些来不及跑的人被撞翻在地,还来不及起身,就被人后头蜂拥而来的人群踩踏在地,惨叫声撕心裂肺。   沈佳期和原身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呆愣在原地,幸好她们站的地方偏僻,人都往前面跑,倒也没往这边挤过来,不然她们身后便只有河水了。   可还不等沈佳期松上一口气,只见前头拨出刀的黑衣人左顾右盼了一下之后瞧见了这边,他们身形齐刷刷地一顿,随后径直朝这边围了过来。   原身率先反应过来,转过身撩起裙子就要跑,她身子不好,跑的却还算快,可谁知跑了没两步却见沈佳期还呆愣在原地,傻傻的不知所措。原身咬了咬牙,终是狠不下心又折返过来拉着她。   这一来一回便耽搁住了功夫。   蒙面的黑衣人跑得快,街上的行人又都躲着他们跑,给他们亮出了一条宽敞的道路,好在原身反应及时,拉着沈佳期就往对面街道的人堆里钻。   前头人山人海的,两个身材娇小的姑娘拥挤在里头,并不显眼,这么多人,黑衣人也施展不开,只好一部分人跟在后面也往人堆里挤,另一部分跃上屋檐之后跟着追。   只是原身和沈佳期都是平素养尊处优惯了的人,过了桥,又跑了几步便没有了力气,还在转身之时一不小心跑进了一个死胡同里。   眼看蒙面的黑衣人越来越近,俩人却是无路可逃,原身没有办法,只好让隐在暗处的郑朝出来。   郑朝一直暗中帮原身做事,若非此时情况紧急,原身真的不愿郑朝暴露在沈佳期面前。   可郑朝一个人也根本打不过这七八个黑衣人,趁黑衣人还没有围过来,郑朝拉着原身纵身一跃,将她安置在了左侧酒楼的廊房里。   身子还没站稳,原身趴在栏杆上,指着下面慌张不已的沈佳期焦急地说:“还有沈家小姐!”   可不等郑朝折返,跟在后面的黑衣人终于也从人群里挤了出来,拎着剑,直冲沈佳期而来!   不等郑朝翻身下去,跃上屋檐的黑衣人却是纠缠上来,为了保护原身,郑朝根本无暇顾及底下的沈佳期,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人便被蒙面的黑衣人打晕掳走了。   蒙面黑衣人的见底下的人得手,便不再跟郑朝打斗,撒了一把面粉之后,便趁势逃走,身形很快便隐入进人群当中。   原身和郑朝已经明白,这帮人的目的便是沈佳期。   郑朝一脸惭愧,不等他说话,原身便一脸着急地催促道:“快去找锦衣卫和巡逻的禁卫军!”   原身跑的口干舌燥,发髻也乱了去,此时却也顾不得这些了,焦急地趴在栏杆上看着沈佳期被掳走的方向,连声催促着。   郑朝连忙应了一声,赶紧转身,还没走两步,巡逻的禁卫军便跑了过来。   巡逻的禁卫军得到消息时,黑衣人已经追着原身和沈佳期过了桥,面对人山人海的长街,禁卫军落后一步,好在紧赶慢赶之下并没有跟丢,不然才麻烦。   虽是落后了一步,但禁卫军并没有看清人朝那边跑去了。   为首那个禁卫军听到被掳走的人是沈国公家的千金急得满头都是汗,哪里还敢耽搁,一刻不停地赶紧询问:“戚小姐,贼人掳走沈小姐朝哪条街跑去了?!”   京城实在是太大了,这处又正是个路口,前后左右都是街道,虽然贼人出不了京城,但若没有个方向,还不知要找到什么时候。   万一贼人欲行不轨,那岂不是酿下了大祸,等沈家追究下来,谁也落不得个好。   原身低着头,微微地喘着气。   郑朝突然发现,原本连声催促着他的小姐此时着急的神色却是一扫而空,只低着头,半天都不言不语,像是个呆立的木偶般一动不动。   打头的禁卫军也发现了眼前的戚家小姐有些不对,还以为人是被吓着了,但为了沈家小姐的安危却也顾不得这个了,他只能连声催促着,就怕人跑远了。   几声过去,因带着着急的情绪,声音便不免大了些,原身也终于抬起了头,只是神色中带着一丝茫然,像是如梦方醒又像是混混沌沌。   顿了片刻,她在禁卫军着急的神色中抬起了手——   却是指了个完全相反的方向。   郑朝顿时瞪大了眼。 第106章 疯 大皇子   郑朝愣愣地看着原身,抿了抿唇,却没有敢说话。   打头的禁卫军统领并没有起疑心,闻言朝后面挥了挥手,便带着身后的禁卫军朝原身指的方向快步跑去。   郑朝欲言又止。   酒楼里人声喧闹,喝的烂醉的人比比皆是,许多人并没有注意到这边的情景,还在一个劲儿的起哄看热闹。   一阵清冷的风吹过,晚风带动衣裙,入秋的寒意沾染上肌肤,激起一片颤栗。   原身的神色突然变得苍白起来,她一手扶上栏杆,指尖慢慢发白。   郑朝瞧出她神色有些不对,皱了皱眉头,刚想上前,却见原身突然捂着脸,没过一会儿呜咽地哭声便传了出来。   郑朝顿时一愣。   原身的哭声渐渐变大,越来越止不住一般,她突然抬起头,一把拉住郑朝,脸上全是泪痕,“我是怎么了,我到底怎么了,我控制不住自己,我控制不住自己,我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她语无伦次地说着:“我不知道我是怎么了,为什么会突然变成了这样。我并不羡慕她们,我也不妒恨她们,我有我自己的人生,我明明在江陵的时候还好好的可一上了京城却……我不想这样的,我不想这样!”   她的手握的紧紧的,身子微微有些发抖,“我真的很喜欢那个兔子灯,但从来没有想过要烧毁沈佳期的兔子灯,也不想跟霍娉对着干,更不想害人,我只想安安稳稳过我自己的生活,可为什么每到紧要关头我就总是控制不住自己,我就像是个被人提着线的木偶,根本无法控制不住自己,我刚才并不想害沈佳期!”   她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了一般,潦草地摸着泪,“你快去找谢殊,这几个贼人是和刘刚一伙的,他们都是大皇子的人,一定会掳走沈佳期去城南的宅子,你快去请谢殊救人!”   郑朝不敢再纠结着原身方才说的话,连忙转过身,却在刚走没两步时又退了回来。   只见酒楼的楼梯上缓步上来一人,一身用金丝线勾勒云纹的玄袍将来人挺拔的身姿衬托的越发高大,他桀骜的眉眼微垂,薄唇轻抿,仅仅是面无表情的走过来便震慑住了前头耍疯的酒鬼。   来人一身的贵气,正是谢殊,他径直朝原身这边走过来。   在这场线索片段回忆里的谢殊,比往日戚秋见到的冷漠许多,那双眸子不加一丝情欲瞧着有些冰冷,显得格外不近人情。   原身缩了缩脖子,瞧见谢殊她似乎并没有很高兴,反而有些害怕的样子。   谢殊负手而立,在夜色的笼罩下,眸子更加黑沉,他静静地看着原身,顿了一下问:“人呢?”   他没问人朝哪边去了,而是直白的问人呢。   原身抿了抿唇,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一步,这才颤抖着声音说道:“城南路过南北铺子后第七条胡同进去,第二处宅子里或许会有沈家小姐。”   谢殊颔首,“多谢。”   说罢,谢殊没再耽搁,单手撑着栏杆,从酒楼上掠下。他翻身骑在酒楼底下的快马上,在一片惊呼声中,策马朝城南方向跑去。   等谢殊走后许久,原身这才匆匆的喘了一口,朝着下面烛火通明的长街,面色却依旧苍白勉强。   郑朝想起她方才说的话,有些不解又有些不知所措。   一个人为何会控制不住自己。   但原身的那句话却依旧让郑朝有些感慨,是的,在江陵的小姐虽然有些脾气,也有一些娇蛮,但从未主动害过人,到了京城之后却是……   郑朝一时之间也没有说话,和原身一前一后的站在酒楼的廊房之上。原身沉默着,风将她脸上的泪痕吹干,她眼神黯淡,看着宛如一团没有生机的死寂。   喧闹的长街人来人往,个个脸上挂着笑意,在街上漫步走着,微弱的烛光挂满整条街,此时瞅着倒也明亮。   酒楼将烛火点的通亮,原身头顶的六角灯笼在清风下微微摇晃,却始终不灭。   “这明明是属于我的人生,我却把握不住。”过了许久,原身说:“如果我生性残忍恶毒,为何又让我站在阳光下。”   秋风将这句话慢慢吹散,像是落叶一般落入泥里,浑身沾满污秽。   郑朝一时无言。   俩人都沉默着,谁也没发现对面那条街的拐角处站着几个人。   为首那个浓眉大眼,脸上还有一条疤痕。   是刘刚。   “妈的,原来郑朝那杂碎是给她卖命的!”刘刚目光阴鸷,“给我盯好他!”   街上的敲锣打鼓声突然重了一些。   *   【原身线索片段回忆已观看结束,宿主将于三秒后苏醒。】   三声钟响过后,戚秋从床上直起身。   虽然天气逐渐好转,戚秋这两日还是经常的咳嗽,她下床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了两口过后,这才压住了喘意。   她扶着桌子坐下,回想着方才的原身线索回忆片段,唇角紧绷成一条直线。   线索片段回忆结束,原身那番发泄下的无助话语却依旧在戚秋脑海里回荡,或许原身到死都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但戚秋却想明白了。   因为她是书中人。   原身是原著中的恶毒女配,这是原著作者赋予她的人设,当她从江陵来到京城的那一刻起她这个拥有着白莲人设的恶毒女配便在原著中正式上线,不管她之前如何,但从此只能身不由己的过上原著作者给她安排的生活。   原著作者要她在这个时候害人,哪怕她曾冒死回去拉着沈佳期一起逃跑,哪怕她拉着沈佳期跑了几条街都未曾丢下她,但当到了原著作者安排的情节上,她便像是个提线木偶一般只能僵硬着按照原著作者的设计的情节往下走,言不由衷的给禁卫军指了相反方向……   因为她是恶毒女配,这样才符合她的人设。   原著提起此事时只是一笔带过,说原身神情恍惚的回府,谢夫人以为她是被吓着了,还给请了太医,原身却是几天呆在屋子里不出去。   她在想什么?   戚秋突然回想起霍娉曾经对她说过的一句话,她说,我有时候无法控制住自己。   原来早有预兆,只是曾经的她并没有将此话放在心上。   系统说自她穿书之后,剧情才会发生改变,所有人物不再局限于原著设定,那在她穿书之前呢?   戚秋感到一阵窒息。   外面夜色已经笼罩,院子里静悄悄的,明月也不知踪迹,微弱的烛光洒在台阶上,将朱红的房门衬托的有些阴霾。   戚秋在桌前坐了许久,脑海里全是原身的线索回忆片段,直到手里的茶水都要拿不稳了,她这才撑着桌子站起身。   腿有些麻了,她脚步微顿,静站了片刻后缓步朝内室走去。   想起原身提及的城南宅子,戚秋想明日就让郑朝派人去那里盯着,听原身说的那番话,这个地方应该很重要,或许能抓到几条大鱼。   这么想着,戚秋走到梳妆台前,刚想卸去发髻的钗环,动作却是猛然一顿。   “你快去找谢殊,这几个贼人是和刘刚一伙的,他们都是大皇子的人,一定会掳走沈佳期去城南的宅子,你去请谢殊救人!”   原身的这番话在戚秋脑海中回荡,戚秋顿时眼皮一跳。   大皇子!?   外面一道闷雷炸响。   *   大雨淅淅沥沥的下着,临近宵禁,街上空无一人,只听犬吠,锦衣卫府却是烛火通明。   锦衣卫地牢里坑坑洼洼,吴哲快步走过来,一脚便踩在了水洼里,血水将他刚洗干净的衣袍浸湿。   他痛苦地闭了闭眼,一边走还一边嘟囔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将地牢这地给修一修,太烦人了!”   快步走到地牢里面,谢殊已经等候在那里,正前方的老虎凳上王严被捆在上面。   谢殊坐在椅子上,正在审问王严。   火光摇晃,将谢殊的脸映的晦暗不明,静顿了片刻后,谢殊问:“竹芸逃狱可否有你的人参与?”   王严已经被审问过了一回,此时满身血污,他喘着粗气,死死地盯着谢殊,闻言有些莫名其妙,又有些气急,“竹芸逃狱自然是你指使的,你别想为了逃脱罪名将此事赖到我头上!”   谢殊沉默不语,身后的吴哲也没有说话。   从这静默当中,王严察觉出不对,暗自品了品之后终是哈哈大笑起来,“原来你的好属下也背叛了你,私自逃走。”   王严幸咧着嘴笑着,又带着一股恶狠狠的劲儿,“谢殊,你也有今天!”   谢殊眯了眯眼,挥了挥手,示意吴哲用刑。   烧的火红的烙铁使劲地按压在肌肤上,只听刺啦一声响,烧肉的味道便传了出来。   王严痛苦的惨叫一声,几番挣拧之后,朝谢殊嘶吼着说:“谢殊,你身为锦衣卫同知不是要清君侧,查污秽吗!你怎么不查查自己身边的人!”   王严想起戚家的事,料定谢殊此时自然不知,便多了份一起下地狱的快意,“等御史状告——”   他话说到了一半,自知说漏了嘴,便猛然停住。   谢殊心里有数,只抬眸淡淡地看着他,吴哲却是急了,手里的动作一停,他急忙地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王严压根没看他,喘息着低下头,不再发一言一语。   吴哲哪里肯罢休,上手揪着他的头发,“快说!”   沉默了一会,王严突然嘿嘿地笑了起来,挑衅一般看着吴哲,“有本事你就杀了我!”   一侧的火把突然熄灭,吴哲气急:“你!”   他刚想重新举起手里的烙铁,身后的谢殊已经站起身子,淡声说:“你先出去。”   谢殊转动着手里的玉扳指,静静地看着王严,语气中不含一丝情绪,“我单独审他。”   谢殊的眸子漆黑,在这充斥着血水的昏暗牢房里,显得尤为冷峭。   王严突然有些害怕。   *   天边惊雷炸响,一道闪电划破夜空,将这个寂静的夜晚扰的不得安宁。大雨瓢泼,下的没完没了,屋檐瓦舍上皆是四溅的雨水。   谢殊手里握着证词从地牢里出来,脸色肃穆带着一丝难看,对着守在一旁的锦衣卫呵声吩咐,“备马!”   一旁的锦衣卫连忙应了一声,冒着雨快步走了出去。   谢殊来不及撑伞,穿上斗笠之后,便快步出了府。   “谢大人,马上就要宵禁了!”一旁的锦衣卫担心地说。   这场雨实在是下得太大了,耳边都是雷声和雨声,谢殊也不知听到没有,翻身上马之后,便冲了出去。   那锦衣卫紧跟了两步,见谢殊已经跑远了,这才叹了一口气转身回了府。   也不知到底是什么事,竟然紧急到这个时候非办不可。   快马奔驰在长街之上,马蹄急速掠过,踏破地上的雨水。谢殊身着斗笠,雨水却还是模糊了他的双眼,他一刻不停地朝皇宫里面赶,怀里还揣着那份供词。   街上空无一人,大雨将一切动静掩盖了下去。   跑过了长安大道和永安巷,路过了北大街,眼看皇宫近在眼前,谢殊却突然勒马停住。   骏马焦躁不安地在原地踏着步,四周的屋檐瓦舍被寒风拂过,发出细微的响声。   静默片刻后,一阵寒风突然吹起,谢殊神色顿时一冷,纵身从马匹上跃下,下一刻,箭声呼啸而鸣,几支利箭穿破雨幕直冲而来!   两侧屋檐上发出响声,两边各跃下十几个黑衣人,手持长剑,剑刃在漆黑的夜里泛着雪光。   寒风夹杂着雨水往人身上钻,无人的街巷里,雨声啪嗒啪嗒的响着。   谢殊被围在中间,喘息声隐在雨声之下,一道惊雷在天边炸响,右边的黑衣人突然拎着长剑纵身朝谢殊冲了过来!   谢殊跃身而起,踩在一旁酒楼的栏杆,劈手夺过他手中的长剑,手腕一挽,下一刻,雪光便染上了红。   眼前的黑衣人倒下,下一个便已经冲到了跟前,随后左侧,右侧,身后,黑衣人尽数围了过来。   大雨下的又大了一些,噼里啪啦地落在脸上,血水顺着石子路往下流。   谢殊一剑将身后的黑衣人抹了脖子,脚尖轻点,跃上酒楼的廊房。   他站得高,玄色衣袍上落得不知是雨还是血,雨幕之下,一道闪电划过,将夜幕下笼罩着的景象揭开,只见不远处的屋檐上全是埋伏起来的黑衣人。   闷雷在天边炸开,风声鹤唳,周遭全是潜藏的危机。利剑划过夜空,在大雨之下纠缠,几番打斗之后,地上已经躺了一群人,血水四散开来。   不等人喘息,酒楼里突然又涌出了几个黑衣人,径直朝谢殊冲了过来。   谢殊早已经察觉,长剑已出,冲在最前面的黑衣人顿时歪倒在地,没了声息。   廊房身后的门狭小,能冲进来的黑衣人不多,只是不等料理完前面的黑衣人,身后便纵身跃上来几人,朝谢殊冲过来。   哐当一声剑响,隐在暗处的暗卫尽数涌了出来,击落涌上来的黑衣人,朝着下面的黑衣人冲了过去。   打斗声隐在暴雨之下,雪光不断闪烁,染上血迹的剑刃被大雨冲刷,却在眨眼之间又被血水染上。   谢殊身前身后都围着黑衣人,个个忌惮地看着他,这么一个小小的廊房里面,已经堆满了尸体。   谢殊手持着长剑,血水顺着剑尖滴落,他眉眼因沾染上血迹而变的格外狠戾,脸上的血迹也不知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对峙并没有维持很久,数道利箭破空而来,身后的黑衣人也在此时朝谢殊冲了过来!   远处哨声已起,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比雨声还要大。禁卫军和锦衣卫同时赶到,刚解决的了眼前的黑衣人,便见箭雨朝着谢殊射来,顿时瞳孔猛缩。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谢殊纵身一跃,两三步上了屋檐。躲过了箭雨,却不妨屋檐后还藏着一人,剑刃顿时冲了过来,谢殊抬剑遮挡,手臂上却还是被划了一剑。   鲜血喷洒,谢殊一剑捅穿黑衣人的脖颈,血水尽数溅在瓦檐上,留下浓重的血迹。   谢殊快步出了廊房,底下的黑衣人已经尽数被解决干净,屋檐上的黑衣人已经逃走了一些,剩下的……   傅吉喘着气说:“吞毒自尽了。”   话罢,傅吉紧张地看着谢殊胳膊上的伤,禁卫军统领也快步走了过来,“谢大人,您没事吧?”   谢殊看了一眼胳膊上的伤,眸光闪了闪,随后说:“没事,你们全城搜索,务必将逃走的黑衣人抓捕干净。”   傅吉赶紧应了一声,禁卫军统领说:“我去为您请大夫吧。”   大雨哗啦哗啦的下着,谢殊身上的斗笠早在打斗时扔掉了,如今浑身已经湿透,寒风一吹,谢殊咳嗽了一声,却是道:“不用麻烦了。”   他将剑扔给傅吉,阔步走向马匹,“我进宫。”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谢殊已经翻身上马,冲了出去。   皇宫大门紧闭,只有侍卫守在皇宫城墙之上,谢殊亮出令牌之后,侍卫连忙进去通传,不一会便有太监出来相迎。   老太监见谢殊冒着大雨前来,身上还受了伤,顿时一惊,连忙吩咐一旁跟着的小太监去传太医。知道谢殊此次进宫事情定然不小,老太监也不敢多问,撑着伞快步给谢殊领着路。   皇上今晚宿在了霍贵妃宫里,只是妃嫔宫中不便说话,皇上便去了一旁的暖阁里。老太监把谢殊带去了暖阁之后便守在了门口,烛火通亮的暖阁里只有皇上一人。   皇上看着谢殊浑身湿漉和胳膊上的剑伤,眉头紧皱,“这是怎么了?”   谢殊将在巷子里遇袭的事说了一遍。   皇上果然震怒,拍着桌案,“天子脚下,究竟是何人竟敢如此猖狂!”   谢殊没有说话,只咳了两声,随后上前将一直小心护着的供词递了上去。   衣袍湿了,里面的供词也变的模糊,好在还能看。皇上皱着眉头接过,一目十行的看了下来,眉头便皱的更紧了,“周国?”   谢殊抬起眸子说:“王严声称他和刘刚蓉娘都是周国大皇子的手下,这么多年蓉娘和刘刚潜伏在京城里积累钱财,他在后面利用身份打通人脉。”   皇上不动声色地按下信纸,“周国早已经灭国了。”   谢殊说:“可周国的大皇子至今不知去向。”   当年因着先帝膝下的大皇子和周国的大皇子联合将先帝本属意立为太子的四皇子害死,先帝震怒之下,派沈国公出兵灭了周国,但周国的大皇子却是率领一部分手下逃走,沈国公多次派人搜查,却至今不知所踪,也有人说是周国的大皇子已经死了。   皇上垂下眸子,隐下藏在眸子里的利光。   片刻后,他冷哼一声,却是不信:“此事非同小可,光凭王严的一己之言如何让人信服,若因此就下令让人彻查,岂不草率!以朕看来不过是那王严为了拖延时间故弄玄虚罢了。那周国大皇子今年年岁已然不小,就算活着,周国已灭,他能掀起什么风浪!”   谢殊闻言紧了紧眉头。最近两年风波不断,很难不让人怀疑这京城中有一人躲在暗处搅弄风云,若万一真的是周国大皇子……   一个潜伏在京城这么多年的敌国皇子想要做什么显而易见,实在令人心惊。   谢殊张了张口,皇上却看出他想说什么,拧着眉头说:“此事莫要再提,等找到了证据再来回朕!”   谢殊有些不甘心,一阵眩晕却是突然袭来,不等他说话,眼前便是一黑。   皇上大惊,连忙喊人,“快传太医!”   *   谢殊中毒的消息传到谢府时,惊得谢夫人手里的茶盏都掉了,“好端端的,怎么又中毒了!”   老太监赶紧将谢殊中毒的经过讲了一遍,“原来那刺客剑上都淬了毒,此时已经让太医看过了,只是怕谢夫人惦记,皇上说若是谢夫人愿意,可以进宫照看。”   这便是恩典了,谢夫人自然愿意,连忙让人收拾了东西,顿了顿,谢夫人派人去通知戚秋。   王嬷嬷吃了一惊,“表小姐也去?”   谢夫人心想怕是她儿子巴不得只戚秋自己一人去,面上只点点头道:“侯爷明日要外出,秋儿一个人在府上我不放心。”   王嬷嬷便派人去通知了戚秋。   两个时辰之后,皇宫里的长安殿门被人推开。   谢殊正坐在床上看书,正午的阳光温和也不刺眼,采摘的鲜花插在白玉瓷瓶里娇艳欲滴。他面色还有些苍白,手臂上缠着绷带,除此之外,别的瞧着倒也还好。   这次中的毒并不难解,剑伤也不严重,只是晕倒的时候吓着了皇上,皇上执意谢殊在宫里养伤,不肯放谢殊走。   被困在宫里,谢殊也挺头疼的,手里的书翻来覆去的看。   听到门口的动静,谢殊本以为是宫人,谁知抬头一看,便瞧见了戚秋。   戚秋拎着食盒,在宫人的引带下走了进来,踱步走到了床边。   等宫人退出去之后,谢殊轻笑,放下手里的书,“你怎么来了?”   “陛下吩咐姨母进宫来照看你,姨母便也把我带来了。”戚秋一边说一边将食盒里的糕点和药端出来。   谢殊随口问道:“那母亲呢?”   戚秋抬头看了谢殊一眼,淡淡地说:“姨母说她不想看见你,便让我来照顾你。”   谢殊一哂。   戚秋将药端给谢殊,轻抿着唇,脸上虽没什么表情,谢殊却还是明显的感觉到戚秋的心情不怎么好。   谢殊将药一饮而尽,还不等他说话,就见戚秋从食盒里掏出一壶酒,抬起眸子看着他,平静地问:“表哥,要喝酒吗?”   谢殊顿时一愣。   戚秋深吸了一口气。   明明才一两日不见,戚秋却突然很想谢殊,这股思念在观看完原身线索片段之后和听到谢殊受伤晕倒时尤为强烈。   戚秋握紧手里的酒壶,眼神中染上一丝说不上来的意味。   自穿书之后她就被没完没了的任务和阴谋纠缠,压抑着自己,没能好好地喘上一口气,尤其是连她也不知道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什么时候能结束,这永无止境的感觉让她感到窒息。   她真的有些累,每日连呼吸都觉得累,自穿书之后她已经好久没有睡过一场好觉了,每天睁眼阴谋闭眼任务,一不小心就有可能万劫不复。   她觉得自己快被逼疯了。   戚秋抿着唇,呼吸声轻颤,握着酒壶的手不自觉地缩紧。   外面寒风簌簌,雨打青松,淅淅沥沥地雨水顺着宫檐落下,在地上溅起一片水花,整座宫城被烟雨覆盖,朦朦胧胧又带着阴沉,让人有些喘不来气。   戚秋手里拿着药酒,一双圆圆的杏眸静静地看着谢殊。   这是她从系统手里用银钱换取的药酒,滋补身体用的,谢殊喝了也没事。   但她并不打算给谢殊说。 第107章 相拥 我来做你的刀   长安殿内日光慵懒,熏烟袅袅,插在瓷瓶里的花枝在一片烟雾朦胧之下更显娇艳。   谢殊漆黑的眸子落在戚秋身上,沉默地看着戚秋斟酒。   他手里还握着书,因指尖太过用力,书页出现一道道褶皱。   柔和的日光洒进来,在花枝和窗边投下淡淡光斑,垂地的窗幔被挤进来的寒风吹起又落下,轻轻飘动着。   戚秋杏眸轻垂,绵绵不断的情绪涌上心头,让她的手微微有些颤抖,药酒不小心洒落在她手上,泛着清淡的酒香。   手上的酒盏满后,她深吸一口气,拼命压下心中翻涌的酸涩和委屈,让自己看起来平静一些。   将酒壶放了下来,戚秋弯腰坐在了床边的椅子上。   谢殊看着她。   戚秋并未抬头,慢吞吞地说:“你身上还有伤。”   她并不打算告诉谢殊这是药酒,她想知道谢殊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会陪她喝这杯酒吗。   她也不知自己在矫情什么。   虽然是在皇宫里头,戚秋倒也并不担心会出什么差错,她早在来之前就已经和系统做了交易,给了系统报酬,今日她只要在不违背原著剧情和大规模崩坏人设的前提下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系统自然会帮她善后。   眼下这座宫殿就像是在皇宫中被藏起来了一般,外面的动静都与此处无关,里面静悄悄的只能听到雨声。   戚秋没有抬头,谢殊却在静静地看着她,他没有说话,身前的琉璃酒壶在日光下泛着淡淡的微光。垂下眸子,谢殊伸出手勾起酒壶,扬手给自己倒了一盏酒。   他倒是没有犹豫。   戚秋眸光一闪,垂着的手紧了紧。   两人都没再说话,殿内再次陷入一片静谧,只剩下呼吸声交缠。   谢殊没问戚秋怎么了,一双薄情的眼眸此时带着幽静,沉默地看着戚秋垂眸抿酒。   戚秋瞧着比往日安静许多,却又带着一股说不上来的感觉,她有时会深吸一口气,好像只有这样,她才能呼吸畅快一些。   她饮酒时动作很轻,娇嫩的唇瓣轻含着酒盏,呼吸之间,洒落的酒水顺着她衣裙的领口滑入,在雪白的肌肤上留下一道道水痕。   寒风吹乱鬓发,发髻上的步摇流苏发出细微的响声,像是牵动心弦的乐声。   殿内的炭火烧的正盛,热气升腾,熏红了脸。   戚秋没有一副美艳的皮囊,眉眼透着娇憨,本是清秀可人的长相,如今脸颊微红,眉眼盈盈,明明垂眸安静地坐着,却莫名让人呼吸加重。   谢殊薄唇紧抿,移开视线,不敢再瞧第二眼。   寒风从敞开的雕花窗户中一涌而进,将勾起的暖色窗幔吹落,屋子里一下子暗了下来,将殿内与外面隔绝开来。   戚秋喝了酒,心中压抑翻涌的情绪却只增不减,充斥着她的心,就像是被塞进密不透风的箱子里,让她连呼吸之间都带着憋闷。   她的身子微微有些战栗,连呼吸吐气间都带着沉重。   顿了顿,她从椅子上站起身,轻步走到谢殊床边的脚凳上坐下。她并未看谢殊,头枕着手臂趴在床上,雪白的脖颈露出,青丝挽起的发髻就在谢殊手边。   她好似很累了,身上带着沉寂,呼吸声轻重不一,静静地伏在床边,未发一言一语。   只是戚秋若是此时抬头,便能发现谢殊眼里的沉闷不比她的少。   两人一上一下,近在咫尺,却都不敢看向彼此。   就在这时,安静的殿外突然响起一阵脚步声,东昨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公子,宁贵妃身边的宫人来了。”   殿内静了一下,戚秋微微直起身子,一双杏眸垂着,声音有些哑,“表哥,要我回避吗?”   这么说着,戚秋却没有起身。   殿内放着几道屏风,绣着花好月圆之景,层层重叠,将内室的情形遮挡了个一干二净。   宁贵妃身边的宫人擦着额上的虚汗,隔着几道屏风和谢殊说话,“娘娘听闻世子受伤很是挂念,特意派老奴将这库房里最好的补品送来给世子养身,还有秦家特意送来的老参,冬虫草……”   内室里头一片寂静,宁贵妃身边的宫人不敢放肆,轻声地念着宁贵妃和秦家的心意,连眼都不敢抬。   他这般战战兢兢地垂着头,自然不知里头还坐着一人。   戚秋垂着眸子,听着外面絮絮叨叨的话,指尖轻勾,拉着酒壶又倒了一盏酒。   外面寒风簌簌,宫人声如蚊蝇的话语传到内室已经变得模糊,谢殊一言不语,也不知是听了还是没听。   戚秋将盏中酒一饮而尽,听着外面宁贵妃的身边的宫人一口一个秦家,一口一个秦韵,她抿了抿嘴,轻轻地蹭了蹭谢殊的手掌。   青丝划过手背,带起一阵酥麻。   谢殊呼吸声一顿。   戚秋抬起头,流苏轻晃,在眨眼之间正好和谢殊的目光碰撞在一起,花枝轻颤,两人在微弱的光下,似平静又似汹涌地盯着彼此。   外面的宫人见谢殊迟迟不说话只好退去,关上了门,夕阳随着门扉合上而渐渐消失在殿内,金碧辉煌的宫殿再次陷入一片昏暗。   是谢殊先移开了目光。   他低下头,拿起一旁的酒壶,将自己手里的酒盏斟满。   只是还未送到嘴边,便被戚秋按住。   戚秋的手覆在谢殊的手上,不让他喝,“你身上还有伤,不能再喝了。”   这话是假的。   谢殊抬起眸子,那双漆黑的眸子静静地看着戚秋,不夹杂一丝情绪,在这般注视下,戚秋竟觉得自己的心思无处遁形。   她抿了抿唇,匆匆地移开视线,就听谢殊轻声问:“那你为何要拿酒过来?”   谢殊的声音有些沙哑,在昏暗的殿内低低响起。   戚秋垂下眸子,嘴硬地说:“我喝。”   谢殊抬起眸子看着她,并没有戳破,而是带着一股纵容意味地低声问:“那我呢?”   戚秋顿了一下,“看着我喝。”   她似是赌气,话落之后,她握着谢殊的手微微用力,扬起头,将谢殊手里的那盏酒送到了自己的嘴边。   唇瓣微启,戚秋喝酒之时在不经意间看了谢殊一眼。   那一眼轻飘飘的,漆黑的眸子却带着一丝说不上来的情绪。   压抑的,憋闷的。   她掩藏的极佳,谢殊却一眼看了出来。   夕阳半坠在宫檐之上,橙黄的余晖尽数落在朱墙黄瓦之上,亭楼水榭上留有鸟雀驻足,齐齐鸣叫。   戚秋依旧坐在床边的脚凳上,微微仰着头露出雪白的脖颈,她唇瓣已经离开谢殊手里的酒盏,却并未松开谢殊的清瘦的手。   戚秋的手素来凉,谢殊的手却是温热,一冷一热交织相触,互相吸取着对方的温度。   殿内看似安静,却是暗潮流动。   窗幔轻扬,昏黄的夕阳终于得以洒进来一些,两人眉眼被洒上金光,一上一下,在这短暂地光亮下对峙。   戚秋今日安静到反常,就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黑沉又压抑,慢慢的席卷着风云。   大雨将至。   窗幔落下,光亮稍纵即逝,殿内再次陷入昏暗。   戚秋面无表情地想要将手收回来。   在最后一丝光亮消失不见时,戚秋的眉眼渐渐被黑暗吞噬,谢殊突然深吸了一口气。   在这一刻,他将克制和君子之道丢到了一旁。   他扔掉了手里的酒盏,手指搭上戚秋的手腕一用力,在这昏暗的殿内,将戚秋带进了他的怀里。   她从脚凳被带到床上,谢殊有力的手臂环着她的腰身,虽未牢牢地禁锢着她,却依旧让她动弹不得。   戚秋扯了扯嘴角。   趴在谢殊宽厚温热的肩膀上,周遭都是谢殊身上的淡淡药味,戚秋并没有挣扎,身子只是轻轻地动了一下,声音很轻,“表哥,你这是做什么?”   谢殊没有说话,只是手上的力道又紧了许多。   殿内安静了片刻,谢殊突然深吸了一口气,手覆在戚秋脑后,轻轻的,慢慢的,带着一丝安抚地意味抚上她的发,低声说:“别怕。”   戚秋一顿。   谢殊拥着戚秋,低声又重复了一遍,“别怕。”   外面寒风簌簌,夕阳迟暮,阁楼水榭上有鸟雀驻足。   戚秋的指尖微颤,她被谢殊拥在怀里,听着谢殊低哑又有力的声音在她耳边轻声的,小心翼翼的安抚着她。   这话来的没头没脑,却让戚秋眼眶有些发酸,她深深地喘了两口气。   谢殊的声音低沉轻缓,就像是在安慰着夜晚做恶梦惊醒的孩童,没有不耐,只有心知肚明的了然。   戚秋努力让自己直起的腰身突然软了下来,她咬着唇,身子微微颤抖,眼角染上一片湿润。   谢殊看出来了。   他看出来了。   戚秋深吸了一口气,却依旧无法止住身子的战栗。   这几日来,原身的线索回忆片段就一直在她脑海中徘徊不断,原身撕心裂肺的哭声更是一直在她耳边萦绕,她想着原身的崩溃,自己也快崩溃了。   这让她无法控制地回想起她穿到这本书的第一日,看着外面拥挤的长街,明明街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她却感到手脚冰凉,一股难以言说的滋味瞬间淹没了她,她就像是落入海里的飞鸟,淹在荷塘里的老鹰,绝望而又无助。   而在这个到处写着陌生的地方,在还未搞清楚状况的第一个夜晚,她被人按住手脚,掐着脖子,喂毒药。   那个夜晚真是又黑又冷,不见明月,不见星辰,寒风吹得人心惶惶。   房间里暗不见光,她在那个夜晚,口不能言,挣扎不得,汹涌的泪水也止不住自己生命的流逝。   后来她暂且保住了一条性命,无穷尽的任务却随之袭来,个个关乎着她的性命,不容她出一步差池,走错一步路。   这些任务就像是禁锢住她的红线,原身像是个提线木偶,她又何尝不是?   她又何尝不是!   她透过原身,就仿佛看到了自己。   没完没了的系统任务和走不完的原著剧情让她觉得疲倦,觉得厌倦,永远无法掌握自己命运的恐惧慢慢侵蚀着她的内心。   她能怕吗?   她矛盾的想要留在这个世界,心甘情愿的更换了终极任务,这是她自己选的路,她只能告诉自己她不怕。   哪怕她站在不知结果的前路上,手里却连把刀都没有,可她依旧挺直腰杆,即使咬着牙,也要努力做出无畏的姿态。   但她骗得了别人,却骗不过自己,其实她早就怕了。   她怕自己不该留在这个世界里,她怕自己更换系统终极任务是个错误的选择,怕自己永远要被系统束缚,她怕这个不知结果的道路没有尽头,一直到她死去。   恐惧在无声无息间吞噬着她的心。   她已经面临崩溃边缘。   没人看得出来,谢殊看出来了。   戚秋埋在谢殊怀里,微颤的身子被谢殊紧紧抱着,她低声呜咽着,泪水尽数滑落在谢殊的衣襟上,将他的衣袍浸湿。   外面阴冷潮湿,殿内更加黑暗,像是一个无声吞噬着他们的牢笼,这是戚秋最常做的恶梦,可她现在被谢殊抱着。   她被谢殊抱着,感受着谢殊温热的气息,这个怀抱像是无声替她抵挡黑暗的屏风——在黑暗中终于有人与她紧紧相拥。   夕阳西下,落日隐下宫殿,夜色缓缓笼罩,本就昏暗的殿内更加不见一丝光亮。   谢殊感受着戚秋的崩溃,手指有些颤,他深吸一口气,缓声安抚着,“戚家的事我会想办法,我会想办法……”   谢殊的声音沙哑低沉,却不见摇摆不定,他知道戚秋的崩溃不止来源于此,他虽然不明白,却是没有犹豫迟疑,在这一刻他无比坚定自己的心意。   寂静的宫殿里,谢殊沉声说:“我救的了你,你别怕。”   你别怕。   泥泞不会沾染你的身,风雪不会持续太久,黑暗中我与你同行——   我来做你的刀。   外面狂风骤起,敲打着窗户,发出阵阵呼啸。   戚秋深吸一口气,软若无骨的玉手突然缠上谢殊的脖子,她扬起头,脚尖轻点,在这一刻吻上了谢殊的唇。   谢殊的身子顿时僵住。   戚秋温热的唇瓣覆在谢殊冰冷的唇齿间,冷热交织,呼吸交缠,一股酥麻从背脊直冲而上。   两人的呼吸声都重了一些。   戚秋闭着眼,泪水依然汹涌,笨拙又急促地咬着谢殊的唇,呼吸灼热,湿润的触感在唇瓣间摩挲,轻啄,撕咬。她咬的力道重,不一会血腥味便充斥在口舌之间。   她却仍是不罢休,灵活的香舌从贝齿间伸出,在温热交触间轻轻地舔着谢殊嘴唇上的血迹,青涩却又让人无法抗拒。   谢殊的呼吸声越来越重,他的克制再也无法压抑住自己,伸手扣住戚秋的后脑,他在唇齿相依间反客为主,血腥味混合着泪水的苦涩在唇齿间相融,在这一刻,仅仅是彼此洒下的气息都能激起一片战栗。   外面狂风骤起,乌云密布,暮霭四起,六角玲珑宫灯已经点亮,窗外的微弱光亮宛如萤火,在窗幔的遮挡下,只能看到淡黄的光晕。   殿内漆黑一片,寂静的宫殿内只听急促的呼吸声。   这个吻并不美好,也略显生疏青涩,两人却并不舍得分开,直到戚秋身子发软,喘不上来气。   殿内静悄悄的,两人此起彼伏的呼吸声格外清晰,内室的火炉早已经熄灭,两人却都起了一头薄汗。   戚秋靠在谢殊怀里,头枕在谢殊心口,感受着谢殊半天都未平复的心跳。   外面狂风不止,不见星月,寒风将树枝刮得乱颤,吹动着门窗发出哐哐响声,氤氲的烟雾在宫院里缓缓蔓延,将夜色遮掩。   在这个并不怎么美丽的夜晚,两人一动不动,紧紧相拥在一起,感受着彼此内心的翻涌。   不知过去了多久,谢殊搂着戚秋,胸膛上下起伏,声音沙哑到不像话,“我明日会去向母亲商量提亲的事。”   戚秋躺在谢殊怀里,感受着谢殊的气息和这难的的安宁,闻言她轻轻地摇了摇头,哑着声音说:“我今日来你寝殿,明日你就去向姨母说提亲的事,姨母岂不是会多想。”   谢殊喉结微动,喘息过后,轻声说:“那就等后日。”   “表哥,”戚秋突然笑了一声,她睁开眸子,抬头看着谢殊,不知是调戏还是调笑,“你真着急。”   谢殊闭着眼眸,眼角泛红,常常萦绕在眉眼间的冷漠狠戾早已经消失不见,他抚着戚秋的发,喉咙微动,闭了闭眼,低声说:“是啊,我着急。”   顿了顿,谢殊说:“表妹却是不急。”   戚秋已经回过来了神,从谢殊怀里出来,低头不看他,整理着褶皱的衣裙,顿了顿,没有说话。   怀中一空,谢殊顿了一下,身子往后靠去。   他一条腿曲起,修长的手搭着膝盖,身上的玄色的衣袍在刚才亲吻时被戚秋紧紧抓住,留下被蹂躏过后的痕迹。   桀骜的眉眼微垂,谢殊看着身前漫不经心的戚秋,有些不满地拿腿撞了一下她,手覆上被戚秋咬破的唇瓣血痕上,他皱着眉低声说:“那可不行。”   “为什么不行?”戚秋抬眼看着他,故意拿喝酒的事堵他:“表哥,你跟一个醉酒之人讨论婚姻大事,岂不是趁人之危?”   谢殊顿了一下,忽而也笑了。   他俯身将床边的烛火点亮,漆黑的大殿之内一捧微弱的火光亮起,映在床头,露出床上谢殊和戚秋的眉眼。   谢殊放下手里的火折子,身子逼近她。   戚秋并没有躲。   谢殊并没有再逾矩,双手撑在戚秋身子旁边,那双薄情眼眸此时含着笑,眸子里头闪着光,“表妹——”   他拖着长腔,眉梢一挑,眉眼映在昏黄的火光下,带着一股痞。谢殊将放在一旁的酒壶拿过来轻轻地晃了一下,对戚秋轻声说:“这是药酒吧。”   戚秋一呆。   外面风声呼啸,鸟雀齐飞,檐下的四角铃铛在风声中叮铃铃的作响。   戚秋茫然地看着谢殊。   谢殊将剩下的桃子浆倒了两杯,一杯递给戚秋,笑着问,“还喝吗?”   烛火微微摇晃,殿内陷入一阵诡异的安静当中。   片刻后,反应过来的戚秋仍然有些不敢相信,“你怎么知道?”   “这酒的药味这么重,酒味却很轻,喝一口就能尝出来。况且这就是宫中的酒,是滋补身子用的,说是酒不如称之为浆,我曾经喝过的。”谢殊闷声笑着,“若真的是酒,我早就醉了,哪里还能好好的跟你说话。”   戚秋有些坐不住了。   系统给的竟然就是宫中的普通药酒,还是谢殊曾经喝过的,系统办事能不能靠谱一些!   她可是付过银子的,系统就这么糊弄她。   夜色黑沉,六角玲珑宫灯沿墙挂起,长安殿是整座宫城唯一还黑着的寝殿。   戚秋坐在床边,身前的帷幔已经半垂不落,看谢殊笑着,她顿时有些急眼了,还带着不易察觉的恼羞成怒,也不管自己连鞋袜都未脱,伸脚踹他,埋怨他,“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她还以为谢殊不知道。   想起方才自己主动地亲了谢殊,戚秋微喘着气,这回脸都红了去。   她都干了什么!   她本来还打算明天用醉酒不记得的名义打发谢殊,然后等着谢殊坐不住来主动找她,结果这……   戚秋咬了咬唇。   这下可好了,老底都叫人给掀了。   不高兴地坐在床边,她正闷闷不乐时,突然听到谢殊喊了一声,“戚秋。”   戚秋一顿。   自从入谢府没多久后,谢殊就一直叫她表妹,倒是很少这样喊她的名字。   戚秋抬起头。   谢殊嘴角微微扬起,静静地看着她,又喊了一声,“戚秋。”   他的眼神太过敏锐,仿佛能洞察她一切的小心思。   戚秋深吸了一口气,将这股又突然涌出来的酸涩压下去,闷声应了一句,“怎么了?”   谢殊那双薄情的双眸早已被情爱染上,眉眼间含着淡淡温和的纵容,他抬手揩去她眼角的泪水,轻轻地说:“你还记得我送你的玉镯吗。”   戚秋心顿时漏了一拍,愣愣地看着谢殊。   不知何时,外面又淅淅沥沥地落起了雨,大雨滴落在宫檐之上,发出阵阵响声。   过了半晌,戚秋低低地嗯了一声。   怎么会忘。   那只玉镯象征着什么意思,两人都心知肚明。   谢殊喉结微动,轻声说:“我的心意你早就知道了,对吗?在你还没有喜欢我时。”   在未更换终极任务之前,每当系统发布任务之后她就可以随时探知谢殊的好感度,他的好感度一增一减,她都了如指掌。   寒风不知从那里钻进来,吹动着窗前的幔帘,檐下微弱的烛光透进来,在窗沿上留下一道光影。   戚秋有些哑然,外面的雨越下越大,整个宫殿都只闻雨声,将彼此的呼吸声都盖了下去。   沉默了一会后,戚秋轻轻地点了点头。   谢殊并没有太多惊讶的表情,叹了一口气,无奈地弯唇笑了。   落雨敲打着窗户,嘈杂的雨声将殿内衬得更加安静。   戚秋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不知该说什么,沉默之际,她的手却被谢殊牵了起来。   谢殊掏出一根用红绳串起来的珠串,垂下眼眸,认真地将珠串带在了戚秋白皙的手腕上。   这珠串的珠子是用佛珠做的,带着淡淡香火气。   谢殊低声说:“这是灵山寺上被开过光的手链,可以保平安的。”   他知道戚秋的顾虑,所以丝毫不介意一点一点将心掏给戚秋看,“这只珠串是早在很久之前,我就想要送给你的,只是一直没敢拿给你。”   他无奈地笑了一声,“怕你发现我的图谋不轨,或者说,当时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何想要送你。”   戚秋垂在衣裙上的手不自然地收紧。   “我也不知是在何时越来越看不得你哭,越来越想看你笑,每日都想瞧见你,和你说说话。”谢殊低着头,说着说着,自己耳尖倒是红了。   轻轻地勾着戚秋的手,他低声说:“我每日不论做什么事,只要一闲下来就总会想起你,在街上看见糕点铺子会想你是否爱吃,看见金银首饰会想你是否喜欢,看见糖葫芦会想这是你喜欢的……不论什么事,哪怕是八竿子打不着的我也总是会联想到你身上。”   戚秋想起在这一段时日里,她经常收到谢殊送来的东西,有糕点,有衣裙,有首饰,有兔子灯,有糖葫芦,有糖人,有泥娃娃,有热腾腾的吃食,甚至还有一些解闷的小玩意儿。   这些东西,堆满了戚秋的箱子。   谢殊伸手揉了一下戚秋的发髻,他手心冒着汗,又怕自己说得不清不楚,几番停顿斟酌。   半晌后,他低下头,“我知我笨嘴拙舌,不会说话,每次想要讨你欢心却总是弄巧成拙,我……”   顿了一下,谢殊没再说下去,那双漆黑的眼眸静静地看着戚秋,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情绪。   谢殊心里涌出一股不安,这股不安让他无法说出口,却压在心里不上不下。   早在几日前,戚秋刚刚委婉的拒绝了他,阻止了他未说完的话,他本以为是戚秋对他无意,可是今日戚秋却又……   他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却头一次生出了了让他不想问也不敢问的退缩之意。   他怕得到的回答不是他想要的,那他宁愿继续被蒙在鼓里。   殿内安静了下来,寒风微拂,殿内的湘妃色的薄纱轻飘飘地扬起又落下,像是在刻意的撩拨着什么。   戚秋深吸了一口气。   烛火摇曳,床幔微垂,昏暗的光影落在戚秋的鬓发上。   她轻声说:“我还绣了一个鸳鸯的荷包,明日给表哥送来吧。” 第108章 宁贵妃 你不会反悔吧   大雨下了整整一夜,直到天刚亮时这才渐渐停下,云雾渐起,四下弥漫,宫檐之上不断有水珠滑落,到处透着潮湿阴冷。   宁贵妃身为协理六宫的宠妃,所居住的重华宫自然也是金碧辉煌,华靡奢侈,六角飞檐下的铃铛都是用金子打的。   此时刚过了早膳时间,鱼贯而进的宫人们低着头,脚步轻轻,小心谨慎的端着一盘盘精致名贵的糕点往寝宫里面送。   正殿里头,几道屏风围绕,宁贵妃正坐在上头,一身锦服穿在身上,发髻间的金簪更添尊贵。   她搁下手里的茶盏,正笑着跟谢夫人说话:“这一早尽光说我了,倒是没有问问夫人。许久未见夫人,夫人近来可好?”   宁贵妃今日一早特意派嬷嬷来请谢夫人来殿里叙话,用了早膳后也不肯放谢夫人走。   谢夫人微微颔首,笑着说:“劳娘娘挂念,臣妇一切都好。”   “那便好,我是时刻惦记着夫人的。”宁贵妃笑着说。   为了和谢夫人拉近关系,宁贵妃并未自称本宫,一直说的是我。   顿了顿,她叹了一口气,“知晓谢世子在宫里晕倒后,我还真是着了急,怕夫人也跟着着急,特意求了皇上让夫人进宫。”   这话宁贵妃倒是说的巧。   谢夫人确实没想到此次进宫照顾谢殊是宁贵妃向陛下求来的恩典,顿了一下,赶紧起身谢恩。   宁贵妃嗔怪地说:“夫人何须跟我客气。”   谢夫人面上感激地笑着,心里却是打起了鼓。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宁贵妃突然示好,此次请她过来,怕是来意不简单。   果然,等谢夫人坐下之后,宁贵妃便说:“秦家听闻此事之后也托人送了一些补品递进宫来,要我转赠给世子补补身子,只是……”   宁贵妃指了指一旁,“许是送过去的东西不入世子的眼,这不又让给退了回来。”   谢夫人顺着宁贵妃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一旁的桌子上摆放了许多补品,包得精致,可见里头的东西有多昂贵。   这是今日早上谢殊让宫人送回来的。   谢夫人摸不准宁贵妃这话是什么意思,顿了顿,笑着说:“秦家送来的自然是好东西,只是无功不受禄,殊儿怎好受这份礼。”   宁贵妃微微一笑,却是没有接谢夫人这个话茬儿。   殿内一时安静下来。   熏烟袅袅,薄纱轻扬,站在一旁的宫人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宁贵妃端起茶盏,垂眸抿了一口,温热的茶水进入口中,驱散了晨起的寒意。   过了片刻,宁贵妃这才说:“秦家这礼确实送的唐突了些,让夫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话是这么说,其实两人心里都明白,宁贵妃索性将话挑开了说:“世子已经及冠,也是时候该成亲了,不知夫人可有物色好的人家?”   宁贵妃的娘家和秦家结着亲,两家人走得近,她此番话一说,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其实前段时间也不是没有人登门来替秦家探口风,只是那段时间谢府被李家的人纠缠着,谢夫人也无暇顾及此事。   如今见宁贵妃开了个头,谢夫人想起谢殊和戚秋的事,却也只能装傻充愣,“殊儿在锦衣卫里当差,每日差事忙,我虽有心帮他物色,却耐不住他自己不上心,说的多了他便就躲了出去,我也懒得操这份心了,由着他自己去折腾。”   宁贵妃见谢夫人还在绕弯子,心里一顿,面上却依旧笑着:“这怎么能行,世子不上心,夫人也不能撒手不管,成家可是大事。”   谢夫人道:“娘娘说的是。”   宁贵妃状似不经意间地提起,“说起世子,我倒是想起了秦家那两位表妹,仪儿也就算了,韵儿却也该到了谈婚论嫁的年岁。”   顿了一下,宁贵妃抬眸看着谢夫人,说:“前段时间秦夫人还求到宫里来,想让我帮忙物色物色人家,可我呆在这深宫别院里头,对京城各个门户早已不熟悉,这不,我今日就来求求夫人,若是得空也帮韵儿物色物色人家。”   她一边说,一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谢夫人的脸,握着茶盏的手不由自主地紧了紧。   谢夫人面色依旧,闻言笑着说:“娘娘既然开口,臣妇自然尽心。”   宁贵妃扬起的笑收了收,心中一沉。   她已经将话说到了这个地步,谢夫人若是有结亲的意思,这会儿便该主动开口了,如今却是弯弯绕绕,始终不肯接话茬。   她心里有了数,心中略有几分不快,面上倒没有显露出来,笑着将此事揭过。   喝完了这盏茶,宁贵妃便不再挽留谢夫人久坐,让身边的嬷嬷亲自将谢夫人送了出去。   外面日头正好,就是还有些寒气在。   看着谢夫人远去的背影,宁贵妃的脸色淡了下来。   她搁下手里的茶盏,垂眸拂着绣着牡丹花的衣袖,冷哼了一声。   身边的宫嬷便道:“谢夫人也太不知好歹,娘娘已经将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她连表面客套一下都不愿意。”   宁贵妃也是不痛快,面上冷了几分,却说:“谁让谢家权势滔天,她儿子又争气。”   宫嬷赶紧说:“可秦家的门第也是不差的,秦韵小姐更是模样标致,美名在外,多少人家巴巴的上门来提亲,哪里配不上谢世子了。”   闻言,宁贵妃抬起了头,不紧不慢地说:“可不是,这般谢夫人都看不上,要不是傻了,那便只能是早已有相看好的人家了。”   宫嬷面色一顿,想起前几日秦家小姐来宫里说的话,迟疑道:“莫不是真如秦家小姐所说的那般,谢夫人看中了养在府里的那位表小姐?”   宁贵妃眸中闪过利光,手指漫不经心地摩挲着膝上的玉如意,轻描淡写地说:“改日将人叫到我跟前,也让我瞧瞧。”   宫嬷心中一凛。   作为在宁贵妃身边伺候的宫人,她自是知道宁贵妃对这桩亲事有多看重。   这两年宁贵妃虽然在宫中得宠,但因着家中兄弟不争气,接连受到弹劾,娘家如今是日益渐落,在前朝根本没帮不上什么忙,她现在所能倚仗的便只有秦家。   若是秦家能跟谢家联姻,对她和膝下的二皇子可谓是一大助力。   这时候若是被谁横插一脚……   宫嬷不敢继续再往下想,赶紧应了一声。   *   永乐宫内,戚秋呆在寝殿里头,将之前得的任务奖励返还给系统。   这个任务奖励不是别的,正是第一个任务奖励得到的那对蓉娘金簪。   昨日她去找谢殊,系统主动帮忙善后,提出的要求就是想要这对金簪,或者说是每次任务奖励得到的相对应人物的信物。   戚秋这才知道,原来之前任务奖励得到的这些看似不起眼的玉镯金簪还有这些作用,这可比银子好使多,反正戚秋要这些东西也没用。   而且这次系统确实帮了许多忙,整个宫殿就像是在皇宫里隐形一般,让她和谢殊饮酒时能少了许多麻烦和担心。   所以这次戚秋给的心甘情愿。   正想着,寝殿外面传来了一阵脚步声,王嬷嬷的声音随后响起,“表小姐,夫人从重华宫回来,还带回来了一些宁贵妃赏赐下来的首饰。”   戚秋知道,这是谢夫人叫她去说话的意思。   她刚站起身,就听外面的王嬷嬷压低声音又说了一句,“公子也在夫人寝殿里说话。”   戚秋身形一顿。   外面的天已经晴了,日头高升,檐上淅淅沥沥的积水还在往下落。   戚秋站在寝殿里,呼吸声有些快了起来。   明明昨晚她也没觉得怎么样,可如今一听谢殊也在,她竟不知不觉有些心慌。   不仅心跳的快了一些,脸颊也微微红了起来。   她站在原地缓了一会,听外面的山峨又催促了一声,这才轻吐一口气,抬起步子朝寝殿外走去。   她一边走一边理着衣裙上的褶皱,还不忘摸摸头上的发髻乱了没有。   走到寝殿了门口,刚要推开门,她却又停下了脚步,垂着眸,顿了须臾,她又回到了床边,拿出枕头底下的东西,这才快步走了出去。   谢夫人住的寝殿内,谢夫人正和谢殊刚说着刚才宁贵妃的事,等下人通传过后,俩人怕戚秋多想,便默契的齐齐住了嘴。   掀开帘子,戚秋走了进来,带进来一阵风。   戚秋走进来那一刻,谢殊便一眼看见了戚秋白皙手腕上戴的玉镯。   戚秋素来不爱带玉镯,总是怕不小心弄碎,今日却是……   目光微顿,谢殊看着戚秋手腕上的玉镯,轻轻地挑了挑唇。   这只玉镯,是他之前送给戚秋的。   戚秋今日带上了。   戚秋自然能感受到谢殊在她手腕上打转的目光,抬眸之际,便见谢殊弯唇看着她,正轻轻地笑着。   她竟莫名的有些不好意思,抿了抿唇,匆匆的移开视线,不再看谢殊。   谢夫人叫戚秋来倒也没有别的事,该说的她都跟谢殊说过了,谢殊心里自然有数。   把宁贵妃赏赐给戚秋的那份首饰拿给戚秋之后,便挥了挥手,将他们两个打发出来了。   寝殿里烧着炭火,处处透着闷热,外面倒是寒气四溢,即使挂着日头却也无济于事。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在宫道上,高高的阁楼遮住外面的光景,听着时不时传来的滴水声,戚秋竟越发紧张起来,心越跳越快,她有些不自在地低着头。   谢殊也没有好到哪里去,走着走着就想同手同脚,他面色红润,几番清了清嗓子,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朔风阵阵,湿润的潮气萦绕在鼻尖,宫檐被雨水冲刷得干净,大雁在四方的天上掠过。   明明寒风犹在,两人的手心却都冒了汗。   好在这阵沉默并没有持续太久,跨过了宫门,谢殊率先停下了步子。   戚秋也跟着停了下来。   这处地方没什么人经过,倒也安静,耳边只剩下瓦檐上积水落下时的声响。   谢殊又不尴不尬的清了一下嗓子,声音却依旧有些沙哑,他停顿了好一会,这才低声的,艰涩的问:“昨晚的事……你不会反悔吧。”   檐下的六角灯笼被雨水淋湿,这会坠在头顶,还再往下面滴水。   戚秋楞了一下。   她这会心慌慌的跳,脑子也有些混沌,顿了片刻这才反应过来。虽不知谢殊为何口出此言,她还是轻轻地承诺他,“不会。”   谢殊昨晚听着外面打雷下雨的声音,一夜没睡,就怕戚秋今日会反悔。   他憋了一路,想问又不敢,最后还是没忍住。   “那……”日光闪烁,谢殊垂眸看着戚秋,低声说:“你说好要给我的荷包呢?”   谢殊今日等了一天,都没有等到这个戚秋昨日说好了的荷包。 第109章 芮姜 一起说说话   红墙外探出一枝树梢,上面点缀着星星点点的青色,雨水挂在枝头,滴滴下落。   谢殊站在殿内,一身用金丝线勾勒云纹的月牙白锦袍将眉眼压得温和,那双眼廓冷淡的双眸时不时地抬起,眼角轻挑,看着外面湿漉漉的宫殿,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戚秋那晚承诺送给他的那个鸳鸯荷包,其实还并没有绣好,前两日问戚秋要时,戚秋答应绣好后今日会给他送过来。   他天还未亮就起了身,坐在窗边一等就是两个时辰,旁边还摆着一壶空茶。   虽然永乐宫和长安宫离的并不远,但这毕竟是在宫里,戚秋和谢殊在这两日私自见面的时候并不多。   谢殊垂手坐了一会儿,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笑意微敛,单薄冷淡的眼皮轻垂。   他生的冷淡薄情,鼻梁高挺,肤色冷白,锋利清晰的下颚线让他看起来更加不近人情,不苟言笑时总是让人心颤。   东昨进来时便瞧见谢殊这副神色,心惊肉跳的,也不知人是怎么了。   他也没功夫多想,微喘着气,绕过屏风,走过来和谢殊说话,“公子,按照您的吩咐,锦衣卫以排查刺客为缘由,从府上调走了一队人,一些人果然坐不住了。方才锦衣卫来报,说是有贼人袭击锦衣卫,将王严和尚宫燕给救走了。”   谢殊轻抬起眸子,手指摸上一旁的茶盏,没有说话。   东昨继续说:“此事闹的很大,已经传的沸沸扬扬,大街小巷都在议论此事,现在王爷已经去了锦衣卫府,陛下此时也已经知晓了此事。”   谢殊这才问:“陛下怎么说?”   谢殊此时人虽然在宫里,可长安宫离御书房比较远,有什么事也传不过来,只能让东昨去打听。   东昨道:“陛下大怒,下令彻查。”   谢殊转动着手里的玉扳指,眉眼间不见一丝波澜,片刻后,他颔首道:“派人跟紧王严,别耽误了。”   东昨心里有数,连连点头,“公子放心,该派出去的人都已经派出去了。”   谢殊垂眸,修长的指节弯曲,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没有再说话。   谢殊本想留着王严好好审问,可王严那日吐露的那些东西让他沉思过后起了疑心。   王严好歹出自官宦世家,在襄阳也是大家门户,他好好的公子哥不做,是如何跟周国大皇子搅合在一起,还心甘情愿的为一个亡国皇子卖命,这显然有些说不出去。   自去年开春起,京城风波不断,大大小小的事就像是一团迷雾,尤其是最近这几个月以来,事事蹊跷。   虽然王严狡诈,嘴里没有一句实话,但说不定能当这个突破口。   所以谢殊打算走一步险棋。   引蛇出洞,须得有诱饵才是。   王严就是那个诱饵。   为了不让幕后之人起疑心,谢殊趁势以调查那晚刺客为由,将不少锦衣卫都调了出去,给足幕后之人动手的机会,毕竟锦衣卫的诏狱地牢可不是别的地方,戒卫森严,高手如云,要是轻而易举将人救出去,便未免让人起疑。   不过这次幕后之人倒挺能沉得住气,他都快出宫了,这才行动。   就在这时,轰隆一声雷响,打破寂静的宫城。   谢殊抬头望去,眼见外面乌云密布,黑云压城,是又要变天的意思。许是临近开春,最近雨水多,昨夜刚又下了一场雨,今日便没完没了的续上了。   他站起身,拿起角落里的伞走了出去。   站在檐下,阴风四起,吹得衣袍呼呼作响。   东昨赶紧跟上,问道:“公子,怎么了?您不等表小姐了吗?”   谢殊一大早上起来就开始折腾,光衣袍都换了四五身,东昨早就对戚秋要来的事心照不宣。   谢殊撑着伞,在寒风中衣袍被扬起,他抬头望了一眼天,“马上要下了雨,还是我去找她吧。”   话落,豆大的雨水便落了下来。   因着戚秋和谢夫人住在一所宫殿里,去找戚秋时总是绕不开谢夫人,所以两人约定好戚秋来找谢殊。   但下雨了,谢殊便不想让戚秋跑这一趟,怕她淋着雨了。   东昨抬头望了望天,暗暗咋舌却又无话可说,只能摇摇头跟在身后。   乌云挂在宫墙之上,将本绮丽的皇城压得阴沉沉的,树木在狂风中摇曳,只听哗啦啦的声响落下。   两人跨出宫门,径直朝永乐宫走去。谁知走了没两步,只见迎面便走来一位太监,见到谢殊赶紧快步走过来,请了个安之后说:“世子爷,太后娘娘听说您伤势渐好,特意备了茶水,想请您过去说说话。”   谢殊脚步一顿,紧了紧眉头。   这是太后娘娘身边的太监,笑的虽然和煦,但到底是太后有请,不能随便找个借口搪塞过去。   雨水落在油纸伞上,谢殊压了压伞,对东昨使了个眼色后,这才跟着太后身边的太监走了。   东昨了然,快步朝永乐宫走去,免得戚秋空跑一趟。   *   大雨倾盆,檐下形成一片水幕。   太后寝殿内的帘子被掀开,谢夫人领着戚秋进来。   外面风大雨大,打伞根本不顶什么用,戚秋肩上落了一层雨,鬓发也被打湿了,她轻轻地咳了两声,脸色有些苍白。   请过安之后,太后赐了座。   太后娘娘并非皇帝生母,也素来不摆架子,此时白发锦袍,看着倒也和蔼。   太后叫此次将谢夫人请过来自然也没别的事,如今谢殊至今尚未成亲,不少人家都惦记着他的亲事,盼着能与谢府联姻,太后自然也不例外。   眼看已经变了天,却还是叫来了娘家的表侄女来。   太后的表侄女名唤芮姜,是这些日子刚上京不久,一身粉嫩的衣裙穿在身上,姿色秀丽,眉眼娇娇如春,模样生的很是好看。   戚秋不免多看了两眼。   这在原著里,也是个有名有姓的女配,还曾在谢府住过,戚秋现下住的秋浓院便是她曾经借住谢府时住过的,也是在原著中除了秦韵呼声很高的女配。   抿了抿唇,戚秋不动声色地收回了目光。   太后虽然有意与谢府结亲,但倒比宁贵妃婉转的多,闲聊时也并没有往结亲的事上说,只是叫这位表侄女时不时地走上前来给谢夫人添杯茶,上碟点心。   谢夫人也不好打太后的脸,只能连连夸赞,还给了一份厚重的见面礼。太后显然很受用,脸上的笑意都多了起来。   只是闲聊没两句,太后却是看上了戚秋:“这位便是府上的表小姐吧。”   殿内瞬间一静,谢夫人嘴唇蠕动了一下。   外面的大雨越下越大,淅淅沥沥地落雨声将万物遮盖下去。   戚秋垂下眼眸,站起身来,轻轻地行了一礼,谢夫人深吸一口气,笑着接过了话茬,抢先一步将戚秋的身份介绍了一番。   太后点点头,慈爱地说:“在哀家这儿别拘礼,来,到哀家跟前。”   谢夫人面色一顿,搁下手里的茶盏。   等戚秋走上前去之后,太后一把拉住戚秋的手,将人带到自己跟前打量,随后笑着说:“这孩子瞧着沉稳,不像姜儿一样,是个不安生的。”   芮姜娇嗔了一声,“太后。”   太后便指着芮姜笑着说,“眼下知道不好意思了。以后可要好好跟姐姐学学,这般不安生看你出嫁了可怎么是好。”   这个姐姐自然指的是戚秋。   这话便是另有所指了。   芮姜红着脸,低下头不说话了,谢夫人扯了扯嘴角,也是没有接话。   殿内一时安静下来,只听外面的落雨声。   太后松开戚秋的手,抿了口茶,刚想说话却听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透过雨幕传到了殿内。   太后本还以为是谢殊到了,刚扬起一抹笑,没想到身边的嬷嬷通传说:“太后娘娘,宁贵妃来给您请安了。”   笑容一顿,太后轻轻地皱了皱眉头。   等宁贵妃走进来之后,太后便说:“下这么大雨的天,何须再跑来请安。”   宁贵妃自然卖乖,“下再大的雨,也不能耽误了给您请安。”   说着,她好似这才注意到屋子里还坐着谢夫人和戚秋,笑着跟谢夫人打了一声招呼之后,也看向了戚秋。   谢夫人心中一沉。   左右打量了戚秋一圈,宁贵妃却也没说别的,轻轻地笑了一声之后,坐下来了。   宫人奉上一盏热茶,宁贵妃端起垂眸抿了一口,这才说:“今日倒是巧,早就听说谢府来了一位表小姐,一直想着见见,如今终于见到了。”   戚秋垂着头,知道这是来者不善。   宁贵妃抬起眸子,朝太后说:“戚小姐模样生的果然标志,瞧着年岁像是与芮小姐差不多。”   谢夫人轻咳了一声,替戚秋说:“秋儿比芮小姐大上两岁。”   宁贵妃故作惊讶,又问:“那便是已经过了及笄,也不知许了人家没有?”   谢夫人笑容顿了顿,心里不由地紧了紧,垂下眸子说:“还未曾。”   宁贵妃搁下手里的茶盏,眸光闪了闪,脸上扬起一抹笑,“那便是巧了,我娘家有一表弟正好也在宫中,年龄和戚小姐相仿,倒是可以叫来一起说说话。”   她说的直白,丝毫没有替秦韵试探谢夫人时的谨慎,倒像是早就打算好了的。   谢夫人脸上的笑意彻底敛了下来。   站在门口,等着通传的谢殊也是脚步一顿。 第110章 应昌 那便查吧   太后殿内,四角玲珑屏风下熏烟袅袅,安安静静,谢夫人不说话,自然没有人接宁贵妃这个话茬儿。   宁贵妃倒是不尴也不尬,转头朝着太后说:“太后,昌儿那孩子您也是见过的,前几日刚过来给您请过安,您还赏了他好些东西,那孩子回去还跟臣妾说,等您有空了,一定要再来给您磕个头。”   太后呷了一口茶,不动声色地说:“是个好孩子,嘴甜得很,哀家见了也觉得欢喜。”   宁贵妃笑意直达眼底,“可不是,昌儿在家孝敬父母,出门在外也是勤奋肯干,长的更是仪表堂堂,若不是他挑剔,也不会到现在也没有成亲。”   瞧宁贵妃说的信誓旦旦,要不是戚秋看过原著,还真就信了。   宁贵妃的表弟应昌确实长的眉清目秀,一表人才,举手投足也是有着贵公子的气度翩翩,但他却是个实打实的纨绔子弟,奸淫嫖赌,一样没少干,而且经常仗着家室和那张脸没少在外面胡作非为,勾搭京城贵女。   要不是有宁贵妃在宫里给他压着,外面早就闹翻了天。   如今被宁贵妃这番花言巧语夸着,愣是给他夸得天花乱坠,成了不可多得的如玉公子,简直荒唐。   谢夫人在京城这么些年,什么消息不知道,对应昌的做派早有耳闻,闻言脸色顿时有些不好看了。   谢夫人眉头皱紧,指尖摩挲着椅子扶手,可还不等她开口,外面的宫嬷突然进来禀报,“太后娘娘,谢世子来了。”   太后起了点精神,搁下手里的茶盏,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旁边的芮姜,见她衣饰妥当,这才笑着说道:“外面雨大,赶紧让世子进来。”   谢夫人一愣,未说出口的话只能又给咽了回去。   她怎么也没想到,太后今日竟然把谢殊也给叫了过来。   宁贵妃也是没想到,看着太后身边的芮姜,她心中了然了几分,眸光闪了闪。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即使撑着伞也无济于事,谢殊淋了不少雨,身上带着一股潮湿之意,雨水顺着他高挺的鼻梁往下滑,又滴落在身上的衣袍。   他一进殿,便和戚秋的目光撞在一起。   戚秋一身月牙白的薄袄裙裹在身上,上面用彩线勾勒出枝头春意闹的美景,将她清秀的小脸衬得越发娇艳。   说起来在宫中这两日,虽没隔几步路,但两人见的次数并不多,但可惜眼下是在太后寝宫内,旁边还站着一屋子宫人,两人下意识地抿了抿唇,对望的目光稍纵即逝。   太后叫人拿了擦汗的脸帕递给谢殊擦擦身上的雨水,又吩咐宫人点上了谢殊跟前的炉火让谢殊烤着。   “原来外面的雨已经下的这么大了,早知道便不叫你们来陪哀家说话了。”太后朝外面望了一眼后说:“芮姜,快给谢世子倒上一盏茶暖暖身子。”   殿内静了一瞬,众人都看向了芮姜,戚秋也不例外。   轻抿着唇,她瞧了一眼芮姜之后,又在不经意间扫了一眼谢殊。   没什么情绪,却让谢殊轻咳了一声。   宁贵妃看着芮姜一脸含羞带怯地走上前,闻言笑着说:“能陪太后说说话是臣妾的福气,雨下的大算什么,就是天上下刀子臣妾也要来。”   太后嗔笑一声,“就你嘴甜。”   芮姜走到谢殊跟前,弯下腰,将刚倒好的热茶放在谢殊一侧的矮桌上,柔声说:“谢世子,您请用茶。”   戚秋不知何时已经收回了目光,端端正正地坐在谢殊对面,对身前的动静置如罔闻,一眼也不再往那边瞧。   谢殊垂下眼眸,声音没什么起伏的道了一声谢。   太后见谢殊脸上没什么表情,垂在膝上的手紧了紧,笑着介绍道:“这是哀家的表侄女,名唤芮姜,刚上京不久,比你小上几岁,说起来你应当叫一声妹妹。”   妹妹这一词说的正经,又显得过于暧昧,尤其是今日是谢殊和芮姜头一次相见。   戚秋依旧没有什么表情,也不看谢殊,自顾自的低着头,缠着手里的帕子玩。   谢殊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薄唇轻抿,却没唤什么妹妹,只是道了一声芮小姐。   殿内安静一瞬,宁贵妃几不可闻的松了一口气,太后眯了眯眼。   外面又起风了,狂风卷着树枝,肆意的吹着,将殿内衬得静悄悄的。   太后拨弄着手里的佛珠,宁贵妃笑着接过来话,东绕西拐之后却是绕过了芮姜,又提起了方才说的应昌,“臣妾突然想到,戚小姐应当也是知道我们家昌儿的吧。听他说,过年的时候曾和你还是其他府上几位小姐和公子一同玩乐过,倒是好巧的缘分。”   宁贵妃说的是除夕夜醉楼那一次,当时坐的公子哥不少,戚秋还真没留意到这位应昌公子。   抿了抿嘴,戚秋故作迟疑为难的样子,谢夫人便说:“秋儿是头一次进京,对京城许多人和事还不熟悉。”   宁贵妃却是笑着接道:“那自然更该见一见,都是年纪相仿的孩子,见一见总是没有坏处的。”   “对了,”不等谢夫人拒绝,宁贵妃突然转头对着谢殊说:“想必世子也是认识昌儿的,都在京城地界,肯定是见过的。”   谢殊没有说话。   他自小就不怎么爱与京中公子打交道,每日又忙得很,各家门户的公子虽然可能见过,但还真不一定记得。   宁贵妃见谢殊皱了皱眉,像是没想起来的样子,顿时又描绘了几句,“昌儿自个高高瘦瘦的,眉心和下巴上长了一颗痣,那日在……”   宁贵妃本意是想说那日在醉楼谢殊也是在的,应该对应昌有印象,没想到她话还没说完,便见谢殊思索过后轻轻地点了点头。   宁贵妃心中一喜,“果然,我就知道世子还记得,昌儿说他还曾与你说过话,世子可否还记得?”   “记得。”   谢殊在宁贵妃殷盼的目光中颔首,终于想了起来,淡淡地说:“他向我求饶,让我放他一马。”   宁贵妃一愣,傻傻的看着谢殊,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谢殊轻描淡写地说:“他白日狎妓,打架斗殴被我抓过几次。”   谢殊身前的炭火烧的正旺,噼里啪啦的响着,这话一落,满堂皆静,太后张了张嘴又给闭上了,殿内顿时陷入一阵诡异的安静之中。   宁贵妃手里的帕子落了地。   应昌因为这种事情入狱到底不光彩,便没有人对宫里的宁贵妃提起过,眼下是宁贵妃头一次知晓此事,还是在太后和谢家人的跟前。   弯腰捡起帕子,宁贵妃的脸上一会儿青一会儿白。   之后半天里,宁贵妃再也不敢提应昌了。   *   从太后寝殿里出来后,不等谢殊和谢夫人戚秋一起回宫殿里,皇帝身边的太监便来请谢殊。   谢殊脚步一顿,只得跟着来请人的公公走了。   一路走到养心殿,通传过后,里面伺候的下人将谢殊迎了进去。   皇帝站在窗边,正在欣赏着外面的雨景,见到谢殊走进来,这才转过身。   等宫人奉上一杯热茶之后,皇帝问道:“身上的伤怎么样了?”   谢殊回道:“已经养的差不多了,多谢陛下挂怀。”   皇帝叹了一口气,默了一下说:“朕知道你还记挂着王严的证词,可那里面的证词错漏百出,尤其是还牵连到了亡国皇子,实在无法令朕信服。”   谢殊顿了一下,“王严绝不会无缘无故提及周国太子,就算是错漏百出,臣认为也该一查。”   皇帝没有说话。   外面不知是哪个小宫人犯了错,太监正在罚她,撕心裂肺的哭闹声透过雨幕传了进来,听的人心里一阵烦闷。   皇帝拧了拧眉,示意一旁的总管太监出去瞧瞧。总管太监出去之后不知道说了什么,外面便顿时安静了下来,只听大雨纷纷。   皇帝拧着眉默了许久,手里的玉珠甩来甩去,好似有些焦灼。   谢殊便没再说话。   过了须臾,皇帝眉头松了一些,轻叹了一口气后对谢殊说:“你想查那便查吧。”   谢殊依旧没有说话,脸上也不见任何波澜。   皇帝抬起眼眸,那双漆黑的眸子早已被威严充斥,让人不敢直视。他说:“只是此事关系重大,在尚未有个结果之前不便公之于众,你私底下暗查即可,不要声张。”   谢殊这才沉声应了一句是。   皇帝又走到窗边,负手而立,看着外面不见停歇的大雨,不再说话,寝殿内一时安静极了。   空气隐隐有些压抑,更有些焦灼,像是被炭火烧裂了一半,前后泾渭分明。   过了许久,皇帝背对着谢殊说:“雨越下越大,你身上还有伤,朕便不留你了。”   谢殊低头行过礼之后,退了出去。   在檐下撑着伞,谢殊走入雨中,那抹高大的身影逐渐消失在风雨云烟之中。   养心殿内不知不觉出现一人,皇帝头也没抬地叹了一口气,“谢殊许是知道什么了,他素来聪明,朕那日的反应太过了。”   身后的人迟疑道:“那……”   皇帝沉默了一会,就这一会儿,身后的暗卫便起了一头汗,随即听皇帝说:“罢了,就让他查吧,你且跟着他,若是查出周国大皇子的行踪……”   皇帝微微侧身,他的眉眼与谢殊有几分相似,却比谢殊看起来更加憔悴。   外面电闪雷鸣,一道闪电的余光打在皇帝眉眼之间,让他瞧起来更加威严也更加狠戾。   “若是查出来了什么……”皇帝转动着手里的玉扳指,眉眼微微皱紧,“你记得毁尸灭迹。”   暗卫心中一凛,头也不敢抬,豆大的汗水滴落在地上。   外面大雨倾盆,闷雷炸响。 第111章 好看吗 你想好怎么办了吗   在宫里头要时刻守着规矩,处处都透着不自在,眼见谢殊的伤势已经无碍,谢夫人便张罗着出宫回谢府。   过了晌午,一块在太后宫中用了午膳,谢府的马车便缓缓的驶出宫城,回到了谢府门口。   谢夫人脚尖落地,刚下了马车,等在谢府门口的魏安府上的仆人便赶紧迎了上来,面露急色,出了满头的汗,“谢夫人,我家王妃有急事相邀。”   说着,那仆人抬眸不由自主地看了谢殊一眼,又很快落了下来,只着急的又催促了一声。   这仆人是魏安王妃跟前伺候的,素来谨慎小心,还是鲜少有这般慌张焦急的时候,谢夫人心里一咯噔,也顾不上别的了,扭头吩咐了谢殊和戚秋两句,便慌慌张张地坐回马车上去了。   车夫没敢耽搁,马车很快隐入热闹的街巷中。   看着马车离去的方向,戚秋有些担心,看向站在身侧的谢殊,“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魏安王府的下人这么慌张着急。”   仆人看向谢殊那一眼戚秋清晰地看在眼里,就怕是与谢殊有关。   谢殊脸上倒是不见波澜,身上的玄色的衣袍随风扬起,那双轮廓冷淡的眼眸微垂,低头看着她,轻声道了一句:“走吧,先回府。”   戚秋从谢殊这副轻描淡写中察觉出端倪,一边走一边问:“表哥,你是不是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谢殊脚步一顿,他朝着戚秋这边微微侧身,双眸却垂着,没有说话。   戚秋心下了然,知道谢殊不能说,便不再问了。   过了桥,走过游廊,两人谁都没有再开口说话,一直到了谢夫人的院子门口,两人的院子一东一西,本该岔开路走,谢殊却跟着戚秋拐去了西边。   面对刘管家的不解的目光,谢殊轻咳了一声,故作平静地说:“我送表妹回院子。”   刘管家一脸懵的止住了脚步,看着谢殊和戚秋并肩离去的背影,不太懂就这两步路有什么好送的。   等到了戚秋的院子里,下人们忙着收拾从宫里带回来的赏赐,水泱进来端上了两杯茶后也退了出去,屋子里便只有谢殊和戚秋两个人。   两人一左一右地坐着,手边的两杯茶冒着热气,在空气中缓缓交织相融。   戚秋轻轻地唤了一声:“表哥。”   谢殊本来还在忐忑戚秋会不会因为自己刚才的闭口不言而生气,突然听到戚秋这般软声地唤了他一声,他喉结轻轻一滚,心里顿时涌出一股无法言说的滋味,让他声音都哑了去,“怎么了?”   戚秋身子又往椅子后头坐了坐,也不看他,慢吞吞地说:“没事,就是想叫叫你。”   谢殊低头笑了笑。他本就生的冷淡随性,那身玄色的衣袍将他的脸衬得更加硬朗桀骜,浑身上下都透着挺拔的意气,笑起来的时候总是带着轻懒又随意,更加让人移不开眼。   他清了清嗓子,手指弯曲敲了敲桌子,低声问:“说好给我的荷包呢?”   戚秋早就将荷包准备好了,闻言拿出来递给了他。   青布打底的荷包,谢殊也没仔细看,将荷包接过来,却是抬眸看着她,控诉说:“我等你这个荷包好几日了。”   戚秋被谢殊倒打一耙的话给震惊住了,此时也顾不上这一路一直涌上来的紧张和羞涩,说道:“我在宫里的时候就将荷包给了你,是你自己不要,又让东昨给我送了回来。”   早在宫里的时候,谢殊被皇帝叫去说话,戚秋左等右等等不着人,便将荷包递给了东昨,让他转交给谢殊,谁知晚上的时候谢殊又让东昨将荷包送了回来。   谢殊手里紧握着荷包,不太高兴地说:“你哪里是给了我,你那是让东昨交给我。”   戚秋顿时说:“那不也是给你了吗?”   谢殊说:“这不一样。”   戚秋不懂,“哪里不一样,最后不都到你手上了?”   谢殊侧过身,冷白的肤色在茶盏升起热雾中更加显眼,他那双素来带着狠戾的眉眼此时微垂着,手搭在矮桌上,他盯着戚秋看了一会,见戚秋一直茫然地皱着眉,一副不解其意的样子,他低下头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说:“荷包这种东西怎么能假于他人之手。”   在谢殊眼里,绣着鸳鸯的荷包一直都是传递情意的信物,自然是要一个亲手给一个亲手接过,那日他回来之后,便想去找戚秋,谁知刚走了两步路东昨便将戚秋转交给他的荷包递了过来。   这算怎么一回事?   但看戚秋真的不懂,谢殊也不太好意思说,显得他过于矫情,只能将未说出口的话又给咽了回去。   两人离得近,谢殊那张棱角分明,眉眼清晰的脸尽数落在戚秋眼中,他鼻子高挺,双眼的轮廓即内敛又淡薄,不苟言笑的时候看起来格外冷淡,带着一股不容人高攀的正气。   但只要他弯眸笑起来的时候,那双薄唇轻轻勾起,桀骜褪去,那股子正气竟意外的变成了随性的漫不经心,眉眼之间带着野痞,就像是个慵懒散漫的纨绔子弟。   戚秋想,这真属实是个渣男长相。   她想起宫里的芮姜,又看着眼前人这般姿态,心里顿时有点不太如意,便憋着一股气,故意找他的事,努了努嘴说:“表哥,你看看我绣的鸳鸯好看吗?”   其实她之前是骗谢殊的,鸳鸯荷包她早在很久之前就绣好了一个,在第二日谢殊要时她就能拿出来,但因为她之前绣好的那个实在是太丑了,别说山峨他们了,就是戚秋自己也嫌弃的很,要送给谢殊,她还真有点拿不出手。   戚秋左思右想之后还是谎称自己没有绣好,将自己手里原本要绣春景的荷包改了样,想重新绣个好看一点的鸳鸯荷包送给谢殊,在落针前她还特意去拜了拜菩萨,两日眼都不眨的功夫绣出来的鸳鸯却还是被山峨说成了鸭子。   她自认已经尽力,便只能硬着头皮将这看似鸭子的荷包送给谢殊。   她倒要看看,谢殊会怎么说。   谢殊听她这么问,自然垂眸看向自己手里的荷包,青布打底,上面绣着盛开的桃枝和涓涓清流,两只……   两只……   这是两只什么??   谢殊一头问号,仔细的辨认着在水中嬉戏,模样轮廓不甚清楚的不明动物。   这是鸳鸯吗?   谢殊陷入一阵沉默,便听一旁的戚秋又幽幽地问了一句,“表哥,你怎么不说话,难道我绣的鸳鸯不好看吗?”   这话阴恻恻的,就像是催命的符纸一样,谢殊几番吞吐迟疑,觉得这像鸭子却又不敢说,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戚秋心中羞意退散,顿时冷笑了一声。   呵,男人。   没在一起的时候,谢殊的夸赞一溜烟的出来,张口就是这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一个荷包,在一起之后看着她绣的的荷包就开始吞吞吐吐,跟不会说话了一样。   谢殊听到戚秋那声冷笑,想了想,还是谨慎地夸奖道:“好看,比上次绣的乌鸦还好看。”   “……”   戚秋终于是忍无可忍,“我上次绣的是鹰,雄鹰,不是什么乌鸦!”   谢殊呆住了。   戚秋已经装不下去了,咬着牙问:“这次我要不提前给你说这是鸳鸯,你还以为这顶上绣的是什么?鸭子?青蛙?还是大鹅?”   谢殊嘴唇蠕动了一下,理性告诉他这时候不该说话,应当保持沉默,他欲言又止。   戚秋站起身,将谢殊手里的荷包拿过来,想要将荷包挂在谢殊腰间,嘴上恶狠狠地说着:“像鸭子你也要给我带上。”   说着,便走到他跟前,站在他双腿前。   谢殊垂眸看着戚秋弯腰给他系着荷包。   戚秋一身淡粉色衣裙,瞧起来柔白又娇嫩,那双跟小扇子一样的眼睫轻轻颤抖,脸上被屋子里的热气熏红,此时有些气鼓鼓的模样。   因离得有些近,谢殊耳尖有些红,又不知不觉间勾起了唇,他抿唇笑了一声,双手有些局促地放在膝上,低下头说:“你气鼓鼓的样子更像小鸭子。”   戚秋将荷包系在谢殊腰间的墨色云纹带上,戚秋其实脸也红了,但故作镇定地打量着谢殊。   谢殊生的宽肩窄腰,肩背又平又薄,被一身玄色衣袍裹着,身形显得格外挺拔。那青色的荷包出现在谢殊玄色的衣袍上,有些突兀,也有些格格不入。   戚秋不满意地皱了皱眉,闻言红着脸抬脚踹了谢殊一下。   谢殊身子朝后靠在背椅上,脸上挂着一抹随意又轻淡的笑,纵容的让她踹着,丝毫不生气,反而还伸出手轻轻地捏了一下戚秋的手。   戚秋的手依旧凉的很,被他轻轻地牵着,看着他这副脸上挂着淡笑的模样,不知为何竟然又开始不好意思了,她轻轻地想要抽出手,却又被他死死地抓住。   抓着她的手,谢殊的声音有些哑,抬眸看着她,轻声说:“表妹,最近上门来给你说亲事的人家越来越多,你……”   谢殊的声音低了一些,“你想好怎么办了吗?”   戚秋一顿,已经料到了他想说什么。她默默地抿了抿唇,却又不得不回避,低着头,故作轻松随意地说:“让姨母打发了就是。”   因着戚家的事,现在成亲还不是时候。 第112章 故意 为着谢殊的事   且先不论别的,单指戚家这桩事。   在原著里,等戚家的事被御史上奏弹劾之后,引发轩然大波,原身苦苦哀求谢家帮忙查案,声称自己父亲绝对是被冤枉的,谢殊也曾想要插手此事,却被御史弹劾说谢家此时应该避嫌,不能插手此事。   此事在朝堂之上争执很久,虽然后来皇帝还是派谢殊调查此事,但确实没少被文武百官议论。若是眼下与谢殊成亲,有了这一层关系在,谢殊就更要被指避嫌,怕是到时候连皇帝也不会让谢殊插手此事。   戚家的事如此重要,除了谢殊,换成谁戚秋都放心不下,所以眼下至少明面上谢殊不该和她扯上任何关系。   “姨母知我不愿意,自会打发好的。”戚秋又低声重复了一句。   随着这句话落,屋内陷入一阵安静之中,外面吵杂的声音尽数传进来,却跟雪花没入深海里,掀不起丝毫波澜。   谢殊静静地看着戚秋,漆黑的眸子里像是不夹杂任何一丝情绪,又好似什么都在里头。   戚秋轻轻垂下眼,躲开他的目光,不想在此事上过多纠缠,便故作不高兴地说:“表哥,与其说我不如担心担心你,这进宫一趟才发现原来有这么多人惦记着你的婚事。”   她故作平静地站直腰背,掰着手指头数,“太后,宁贵妃,霍贵妃,安嫔,淑妃……这才在宫中住了几日,你可没少见佳人啊。”   谢殊不愧是原著里的大男主人设,京城里大大小小的女配都想和他扯上关系,光进宫这三四日,便被叫去了不少宫殿里,不是见这位太妃娘娘的表侄女就是那个妃子的表妹,忙得不可开交,连累的她和谢夫人也不得安生。   这么说着,戚秋又想起了太后的表侄女芮姜。这位刚入京不久的芮家小姐,在原著之后的剧情里不仅和谢殊一起查过案,还入住谢府,在谢府中住过一段时间。   戚秋在心里哼了一声,又想将被谢殊握着的手给抽回来了。   原本见她掰着手指头数的模样,谢殊还无奈地耷拉着眉眼,结果见她越说越认真,他轻咳了一声,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身子。   “我……”   不等谢殊将话说完,就见戚秋幽幽地看着他,说:“表哥,太后和几位娘娘的表侄女和表妹都生的很好看。”   谢殊身子有些僵硬,不敢说话。   戚秋叹了一口气,“反正都比我好看。”   戚秋和原身长了同一副皮囊,这副长相算不上倾国倾城,在原著里,原身就不止一次厌恶自己并不美艳的长相,曾经还对模样精致娇艳的芮姜很是羡慕。   谢殊嘴唇轻动了一下,戚秋却先一步开口,圆圆的杏眸一眨不眨地看着谢殊,“表哥,你有没有心动?”   谢殊还握着戚秋的手,闻言手指轻轻地捏了捏戚秋的手,两人此时手心都冒了汗,却一直没有松开。   谢殊低声说:“你知道我没有的。”   戚秋坐回一旁的椅子上,其实心里明白,却又故意逗他说:“我不知道。”   薄唇抿着,谢殊顿了一下,抬眸看着戚秋,低声解释说:“我当时被请过去的时候你也在,你是看着……”   话说到一半,谢殊便见戚秋没忍住弯眸笑了起来,他这才反应过来,戚秋这是故意在逗他。   僵硬的身子顿时一松,谢殊又重新朝后靠去,锋利清晰的下颚微微一动,眉眼垂着,他无奈地笑了一声,手上用了一点力道来捏戚秋的手。   这力道虽然比方才重了一些,但戚秋没有感觉到疼,便没有抽回手,就放任谢殊捏去。   说来也怪,两人亲都亲过了,如今却连看到对方都觉得紧张,牵个手都忍不住脸红。   外面丝丝缕缕地落着小雨,临近初春,却越发寒冷,冷风卷着雨点落在身上,顿时能激起一片战栗。屋内明明没有生炭火,在一片静谧之中,气氛却好似在慢慢升温,跟外面天差地别。   停了半晌之后,谢殊转过身,眉眼隐在升起的热气中。他拉了拉戚秋的手,声音很轻地问道:“表妹,你现在是不是还不想成亲?”   戚秋轻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心想谢殊终于还是问了出来。   她将被谢殊握着的手抽回来,端起桌子上的茶盏。茶水虽然还冒着热气,却已经没有那么烫嘴了。   戚秋啜了一口,抬起眸子,见谢殊还看着她,便将自己的顾虑说了出来。   其实就这么和谢殊说起成亲一事戚秋还有些不适应,但想着亲都亲了,也就顾不得在此事上害羞了。   手心一空,谢殊抿了抿唇,他手指揉着眉心,沉默地听着戚秋说着。   安静的屋子里,只听戚秋轻声细语的话。   谢殊另一只手搭在椅子扶把上,眉头微拧着,那张冷硬的面容染上一丝说不上来的情绪,等戚秋说完之后,他缓缓吐出一口气,垂下眼眸跟戚秋道歉,声音沙哑低沉,“是我只顾着想成亲的事,没有考虑周全,让你为难了。”   外面的青松被落雨覆盖,雨水顺着树干爬落滴下,水雾朦胧之下,将天边染上一层灰蒙蒙。   戚秋没想到谢殊竟会为了此事跟她郑重的道歉,不由得楞了一下,随即又笑了。   她伸出手,轻轻地握住谢殊放在椅子扶把上的手,她方才被谢殊握了许久,原本冰冷的手也被捂得暖和起来,倒是他的手不知何时的凉了下来。   在戚秋的手覆上来的那一刻,谢殊已经翻过手,将掌心那一面朝上,任由戚秋将手插进来。   戚秋也学着他之前那样轻轻地捏了一下他的指尖,嘴角一弯,杏眸染上外面的水光,她笑着眨了一下眼,半是打趣地轻声说:“我知道的,表哥着急嘛。”   谢殊看着他们俩紧握的双手,本拧着的眉头渐渐松开,叹了一口气后轻扯了一下嘴角,将戚秋的手握紧。   *   魏安王妃急着叫谢夫人过去,是为着谢殊的事。   最近这半年里,锦衣卫里频频出事,魏安王没少因此遭到训斥,尤其是这次王严越狱一事,陛下雷霆大怒,虽顾念着血缘亲情没将这顿火朝魏安王发,三言两语之下却依旧让魏安王在养心殿里站都站不住了。   他憋了一肚子气,回到府里乱砸一气,自然要找谢殊这个锦衣卫同知的事,魏安王妃劝了几番却始终没有拦住,魏安王怒气冲冲地去了锦衣卫府。   魏安王妃唯恐魏安王怒气上头,说了不该说的话,便将谢夫人偷偷叫了过来,想要先跟谢夫人通个气。   谢夫人听了心惊胆战,而在锦衣卫府里,谢殊身上的飞鱼服被雨水打湿,一身的潮气,他刚进到锦衣卫府上,还未站稳,便被魏安王叫了过去。   魏安王的脸色铁青着很难看,手握拳抵在桌子上,一旁站着的吴哲曹屯等人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曹屯从牢狱里出来之后,养了一段时日,身上的伤已经好多了,便由谢殊做主官复原职,重新在锦衣卫里担任镇抚使一职。   此时他们二人见到谢殊过来,嘴唇嗫嚅了一下,还不等朝谢殊使个眼色,魏安王的怒火便直冲冲地对着谢殊去了,“谢殊,你办得好差事!”   谢殊身形一顿。   魏安王手拍着桌案,顶上的茶盏被震得噼里啪啦直响,他却是怒气丝毫不减,沉着声音说:“我放心的将锦衣卫里的政务交给你,可是你呢?你可真是给我长脸!犯人接二连三的逃狱,这铁桶一般的锦衣卫府成了一个笑话,现在恐怕还没刑部的大牢结实!”   谢殊身上的飞鱼服被风吹的猎猎作响,他低着头,拧着眉头,桀骜的面容上没有丝毫情绪,任凭魏安王训斥。   魏安王并没有关屋门,门大敞着,来来往往的锦衣卫都听到了魏安王的这番训斥,一时之间脚步都轻了下来,只听风吹青松的沙沙声。   魏安王这么说着,还犹嫌不足,随手拿起一只茶盏对着谢殊掷来,“王严何等重要你心里不明白吗?你竟然让他青天白日之下逃了狱,你让我如何面对皇上的信任,你让我再如何信任你!你真是枉费我对你的信任!”   那茶盏重重地砸在谢殊的身上,滚烫的茶水尽数浇在谢殊的官服上,还冒着热气。   屋内陷入短暂的寂静当中,那只茶盏落在地上,啪啦一声碎了个彻底。   曹屯几番欲言又止之下,张了张口,还是没忍住说:“王爷,此事……”   “住口!”   曹屯不开口还好,他一开口,魏安王更是恼怒,暴呵出声:“记清楚了,你们是锦衣卫,听命于我,效忠的是皇上,不是他谢殊!”   曹屯和吴哲齐齐地跪了下来,垂下头,不敢再说什么了。   “滚出去!”魏安王甩袖怒道。   曹屯和吴哲对视一眼,只得起身,刚走到一半,便又听魏安王沉声说:“把门带上,叫陈可守在院外,任何人不得打扰!”   陈可是魏安王的心腹。   曹屯担忧地看了谢殊一眼,低声应了一句是。   等曹屯和吴哲走出院子,还能听见里面隐隐传来魏安王怒喝谢殊的声音。吴哲心有余悸地说:“看来今日谢大人免不了一顿责罚了。”   曹屯拧着眉,心里也是不上不下的。   其实与他们想的并不一样,等他们两个走出院子,陈可走过来之后魏安王浑身沾满怒气的样子便是一松,他长叹了一声,让谢殊坐下来,问:“方才的茶水没有烫着你吧。”   谢殊接过魏安王递过来的帕子,一边擦一边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茶水已经渗透衣袍,谢殊擦了两下也是无济于事,便将帕子扔在了桌子上,不再管了。   魏安王心里惦记着王严的事,问:“王严逃到哪里去了?”   谢殊手指敲着桌面,闻言摇了摇头,“竹芸跟丢了。”   竹芸是谢殊放出去的,她轻功了得,最擅长追踪,连她都跟丢了,可见这伙人不简单。   魏安王顿了一下,抬眸看着谢殊突然笑了一声,“你的人没跟丢吧。”   谢殊也抬起了眸子,轻轻地扯了下嘴角,没有否认,“他跑去了静安寺山脚下的一家农户里。”   “静安寺?”魏安王不解地皱了皱眉头。   谢殊点头。   魏安王拧着眉头想了一会儿,还是想不明白,“他跑到那里去做什么?”   谢殊心里其实有了一点头绪,但现在还只是猜测,顿了顿,便没有说话。   魏安王想了一会,却是叹了一口气,不再纠结此事,而是说起了当今陛下,“我现在是越发看不懂陛下的心思了,他现如今已经对我越发不满,嫌我管得太多,我看离我做个清闲王爷的日子没多久了。”   谢殊敲着桌面的手指一顿。   “他现在性子越来越敏感多疑,也越来越不拿我当生父,他以前不是这样的。”魏安王好似陷入了回忆,“他以前虽然一直养在皇兄膝下,对我和你姑姑不算亲厚但也还算孝顺,从不顶撞我和你姑姑,如今却是……”   魏安王没忍住叹了一口气,握着茶盏的手轻轻颤抖了一下。他已经老了,头发雪白,身子也不如以前那般高大,脸上都是深深的皱纹和岁月留下的沟壑。   此时叹着气,眼眶似乎被热气熏红,瞧着也没有了年轻时的威风。   屋子里安静了一会,谢殊说:“陛下现在毕竟是皇上。”   魏安王手渐渐握紧,过了半晌,他深深的,发自肺腑地叹了一口气,“是啊,他现在是皇上了。”   谢殊垂下眸子,便没再说什么。   两人安静地坐了一会,看着外面阴沉的天和不断被大雨冲刷着的庭院,檐下淅淅沥沥地落着水幕,像是一座囚牢。   喝了一盏茶后,魏安王已经慢慢平静了下来,缓缓说:“既然你心意已决,那就出去吧,我会让陈可动手,你忍着点。”   谢殊站起身,应了一声。   京城被烟雨笼罩,雨越下越大,天色也越来越阴郁,明明还不到时辰,便只剩下一片黑沉。府上将灯笼点亮,昏暗的光晕在风雨之中摇晃,微弱又带着不安稳的气息。   半刻钟后,谢殊被杖责二十大板的消息传遍了锦衣卫府。   曹屯心里狠狠地咯噔了一声。 第113章 你放心 怎么闹成了这样   风雨凄凄,大雨如注,豆大的雨水就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般粘粘稠稠得往下落,檐下已成雨幕,本就潮湿的院子起了一层薄雾,在寒冷的京城中弥漫。   曹屯和吴哲穿着乌青色的官袍,撑着伞快步朝魏安王的院子走来,寒风卷着雨水吹湿了他们的肩膀,袍尾也染上了大片的雨水。   魏安王院子门口有人拦着,他们进不去,只能焦急的朝里头看。   等看见雨幕之下,那架子上一身血红的谢殊之后,曹屯脸色一变,打伞的手都狠狠地颤了一下,顿时也顾不上规矩了,强硬地推开守在院子门口的人后,疾步走了进去。   吴哲紧随其后。   大雨下的湍急,雨声如鼓声,落在地上哗啦啦的响。谢殊并没有曹屯想的狼狈,即使浑身血红,面色苍白,那张桀骜冷峻的脸上却不见狰狞,他眉头拧着,硬生生的忍着疼,也并没有没有晕过去。   可几十棍下去,又是这般的大雨,就是铁打的身子这般熬下去也要出事。曹屯赶紧脱了身上的衣袍披在了谢殊身上,焦急地问:“怎么回事,怎么打的这般重。”   一旁撑着伞的陈可冷笑一声,“他顶撞王爷,自该受这顿罚。”   陈可手里还拿着仗棍,谢殊这顿板子是他亲自动的手。他和谢殊素来不和,自然不会手软,端看谢殊身上的血便也可想而知这顿板子打的有多重。   大雨下的猛烈,风渐渐止住,院子里的气氛犹如紧绷的一条线,也越发的沉闷。   曹屯咬了咬牙,胸膛几番起伏这才忍下,倒是吴哲怒瞪着陈可,忍不下去了,大声质问着:“谢大人是锦衣卫同知,你身为手下,怎可对他动刑!”   质问声划破雨幕,显然是夹杂着怒气的。   陈可手里握着仗棍,闻言短促地笑了一声,故意激他,“这顿责罚可是王爷属意,你若是不满便找王爷去说。”   “你!”看着陈可混不吝的模样,吴哲怒上心头,猛地站起身子,刚要和陈可理论,就听谢殊沉声说了一句:“好了!”   大雨落在谢殊身上,血水混着雨水往地上淌,他本就肤色冷白,如今更是白了三分,身上艳红的飞鱼服被打湿,粘腻的贴在身上,冷淡的眉眼紧拧着更见狠戾,谢殊丝毫不见被杖责之后的凄惨,那双漆黑的眸子盯着陈可,反而隐隐多了一丝狠劲。   陈可喉结微滚,握着仗棍的手紧了紧,在谢殊的注视下住了嘴。   无人说话的院内,只听嘈杂的雨声,每一下都好像是落在了心口上。   直到雨水顺着脖颈滑入,冰冷的触感这才让陈可猛然回过神。他为了不落了下乘,下意识移开的视线又转了回来,死死地盯着谢殊,不甘示弱。   就在这冷冷的对峙时,屋门突然打开,魏安王寒着一张脸从屋子里头走了出来。   站在檐下,魏安王一身热气,负手而立,冰冷的目光从曹屯身上一直扫到了谢殊身上,可见是听到了刚才的动静。   魏安王的脸色很难看,眉眼间带着阴骘。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谢殊,淡淡地说:“今日起,谢殊就在家好好养伤,手里头的差事就先交给陈可来办吧。”   曹屯心里顿时一沉。   他知道这是魏安王在要谢殊手里的权,想要以养伤的名义架空谢殊。   他嘴唇蠕动了一下,话还未说出口,一旁的陈可便欣喜地在满是雨水的地上跪了下来,高喊道:“手下一定尽心竭力完成好王爷布置的差事。”   曹屯心有不甘,还想再说,谢殊却突然伸手抓住他的手臂,想要起身。   想到谢殊身上的伤势,曹屯心里一慌,也顾不得说话,赶紧和吴哲一起将谢殊扶起,就见谢殊眉眼抬起,目光重重地盯着魏安王,里面暗含戾气,就像是一只被激怒的凶兽。   曹屯还是头一次见谢殊的脸冷成这个样子。   谢殊没有说话,目光落在魏安王身上,手伸去腰间将锦衣卫的令牌给取了下来,那纯金打造的令牌在雨水的冲刷下更加耀眼,谢殊却没有丝毫留恋。   谢殊冷笑一声,锋利的下颚微抬,透过雨幕也能看到他脸上的桀骜,他抬手将取下的令牌扔给站在檐下的魏安王,那令牌掉到魏安王脚下,在台阶下滚动了几圈之后,落在了一旁的花圃中。   曹屯顿时傻了眼。   谢殊竟然自己直接交了令牌!   漠视着魏安王,谢殊什么也没说,可那眉眼间的狠戾却是丝毫不减。   曹屯和吴哲不发一声,一旁的陈可却是不着痕迹地紧了紧手,不知为何心里竟有些发沉。   *   谢殊被架回谢府的时候起了高烧,谢夫人和戚秋焦急的等在屋子外面,急得团团转。   谢夫人显得格外忧心忡忡,戚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焦急之中还带着一头雾水,仔细回忆了一遍原著,却也不记得有这个情节,想问谢夫人却又顾及着院子里一众的下人。   等处理好身上的棍伤之后,谢殊这场高烧烧了整整一夜,直到天亮时这才好转一些。   此事也惊动了宫里,皇上派了太医出来照料谢殊,太后和两位贵妃也送过来了两份补品,倒是魏安王府一改往日亲热的常态,连魏安王妃都没有前来探望。   谢夫人脸色阴沉,却什么也没有说。   谢殊是第三日中午醒的,醒来的时候,疲惫的谢夫人已经被戚秋换下来去休息,屋子里便只有戚秋和一众下人。   戚秋看着谢殊出神。   谢殊这顿棍伤打的是背部,整个后背都有棍伤,戚秋曾悄悄地看了一眼,只见背脊上面全是纵横的棍伤,有好几道伤口现在还往外渗着血,最轻的也是泛着乌青的淤血。   她指尖一颤,低下头,半天都没有说话。   外面已经晴天,一两下了两天的雨,瓦檐上的积水往下滴落着,地上一片潮湿,就连树枝上也挂着水滴,如今被柔和的日光照耀着,却也是半落不掉。   斑驳的光影洒进屋内,照的屋子里一片亮堂,插在花瓶中的鲜花开得正好,只是这几日忙着照顾谢殊,谁也没有功夫去欣赏这个。   谢殊睁开眸子,柔和的日光对他来说却有些刺眼,他眯了眯眼,映入眼帘的是戚秋苍白疲惫的小脸,眉眼之间皆是憔悴,可见是这两日没有休息好。   谢殊轻咳了一声。   戚秋手里捧着一杯已经凉透了的茶水,出神地看着谢殊,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等瞧见谢殊眼皮睁开,一时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谢殊轻轻地勾了勾手指。   可还不等他说话,一旁打瞌睡的王嬷嬷听到那声咳嗽突然惊醒,见谢殊已经醒了过来,顿时扑到床边朝外面招呼了一声,守在里里外外的下人便一涌而进,原本安静的屋子顿时慌忙了起来。   候在一旁的太医赶紧上前把脉,下人端药的端药,打水的打水,倒茶的倒茶,反倒是床边的戚秋被挤在了一旁。   王嬷嬷的声音响在一侧,屋子里嘈杂的脚步声不断,戚秋抬头之际却和谢殊的目光撞在了一起,一时之间,呼吸一滞,她抿着唇在周遭来来往往的人之中和谢殊对视,没有人注意这边,只有他们两个能看清楚彼此眼中的情绪。   戚秋咬着下唇,那双杏眸静静地看着谢殊,看似平静,手上茶盏里的茶水却都洒了一半出来。   屋子里乱成一团,王嬷嬷快步走过来,谢殊的院子里只有东昨东今几个小厮,王嬷嬷嫌他们手脚粗暴,喂个茶水也能洒一半,恨不能自己亲自上手,一边说一边急,直到下人将热好的汤药递到戚秋手边,她这才松了一口气,退后了几步,给戚秋让出位置。   听太医说谢殊并无大碍了,王嬷嬷赶紧转身去通知谢夫人,见谢殊看着满屋子的下人直皱眉头,便带走了屋内的一部分下人,只留下东昨几人。   只是她不知道,她刚走出院子,东昨几人就被谢殊打发了出来看守院子,宽敞的屋子里只留下戚秋和谢殊两人。   见戚秋还端着汤药站在一旁,谢殊又轻声地咳了一下。   几日未饮水的喉咙十分干哑,刚才喝的那一点实在是无济于事,他只能哑着喉咙低声说:“这院子里都是我的下人,嘴巴很严实,不会出去乱说的,暗卫也在外面守着,有人过来自会通传,你放心。”   他心里明白戚秋不想让别人知道两人的关系,怕戚秋觉得不安,便赶紧说。   戚秋将汤药搁下,倒了杯茶走过来,道:“我不是在意这个。”   等戚秋走进,谢殊如愿地伸出手,修长的手指搭上戚秋的指尖,轻轻地勾了一下,他轻扯着嘴角,那双冷淡的眼眸抬起,看着她低声说:“我在意。”   既然现如今成不了亲,自然不能因为他的疏忽坏了戚秋的名声,虽然他不在乎自己的名声,但他怕戚秋因此而被人指指点点。   戚秋坐在床边,反手握着他的手。   谢殊的腕骨突出,手长得很好看,手白,手掌宽,节骨分明的手指修长,指甲也修整的整齐干净,掌心虽然有茧子,握着倒也不难受。   戚秋轻轻地摩挲着谢殊的手背,像是只有这样,她才能静下心。低着头,戚秋哑声说:“怎么闹成了这样。”   外面,那日在锦衣卫里发生的事已经传的沸沸扬扬,现如今京城不少人家都知道谢殊不仅被魏安王杖责,手里的锦衣卫令牌也交了出去。   锦衣卫的令牌象征着身份,一旦交出去了,那就代表着从锦衣卫里退了出来,从此恢复了自由身。   这几日戚秋一边担心着谢殊的伤势和高烧,一边回忆着原著剧情,想要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谢殊和魏安王到底为何闹成这样,却也发现哪件事都跟此事挂不上钩。   她心里隐隐有了猜测,又怕是自己想多了。 第114章 一道疤 他应该有自己的原则和坚持……   寒风吹散云雾,缕缕日光从雕花的窗棂中投射进来,散落在戚秋和谢殊身上,将二人的眉眼照的格外温柔。   戚秋一边将手中茶盏里的清水喂给谢殊,一边低声询问说:“我听外面说什么的都有,私放犯人,玩忽职守,越说越不像样子,我知这些都不是真的,可表哥你和王爷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突然闹得这样僵?”   戚秋皱着眉头,想起谢殊背上纵横交错的棍伤,实在是放心不下。她想搞清楚谢殊和魏安王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若是涉及原著剧情,她也好帮谢殊一把,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头雾水,只能坐在这里干着急。   因这顿杖责尽数打在了背上,谢殊虽然能坐起身子,后背却无法弯曲,戚秋将茶盏喂到他嘴边,因坐得近,白皙细腻的手背不小心擦过他略显干燥的嘴角。   谢殊身形一顿,垂下眼眸,那句我手臂没受伤可以自己喝又硬生生地给咽了回去,他低着头,眼皮微垂遮住里面的眸中情绪,十分顺从地轻抿着戚秋手上茶盏里的清水。   她的手很好闻,有着一股淡淡的花香,抵在脸庞,还有些冰凉。   喝完一茶盏的清水,谢殊干哑的喉咙已经好了很多,他感受着戚秋注视着他的目光,知道戚秋还等着他的回答,抿了抿唇,紧握着戚秋的那只手有些不自然地动了动,一时竟不知该怎么去回答。   他今日这一遭不过是和魏安王做戏,但因此事牵连过多,也兹事体大,涉及敌国皇子、国事和国体安危,许多事都是再三勒令不能言说的,更何况还有锦衣卫铁律制约,若是他今日贸然告诉了戚秋,便是违背了锦衣卫的律条。   虽说他是交了令牌,但皇帝一日没有撤销他的职位,他就依然还是锦衣卫同知,铁律自然要遵守。   可……   可戚秋又不是别人,是他的爱人,爱人之间应该坦诚,戚秋如此担心他,他却什么都不说,他怕戚秋会因此误会他不信任她,会不高兴,会难过生气。   饶是谢殊,此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一边是戚秋,一边是他不能言说的差事,是铭记在心守了五年的锦衣卫律条,他陷入两难,眼下除了沉默,竟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檐上的积水滴滴落着,砸在地上的白石台阶上,窗边树枝低垂,挂在檐下的灯笼上有鸟雀伫立,寒风吹动灯笼,连带着顶上的鸟雀也摇晃。   戚秋从谢殊的沉默中恍然。   谢殊不想说。   或者说是不能说。   戚秋的心沉了沉,她收回手,手指微蜷,将茶盏放在一侧的桌子上,垂下眼眸,没忍住皱了皱眉头。   外面的寒风吹得肆意,将门窗都吹得作响,屋内一时陷入寂静。   谢殊目光一直落在戚秋身上,见她收回手,心中顿时一紧,嘴唇轻微地蠕动了一下,却没有说什么。   几个呼吸间过去,两人都没有说话,一旁的汤药冒着热气,散着苦味,沉默在四下蔓延。   不知多久过去,谢殊垂着眉眼,脸色有些苍白,几经犹豫过后,他低声说:“表妹……”   与此同时,戚秋抬起眼眸,叹了一口气,担忧地问:“此事会很危险吗?”   戚秋深吸一口气,还是没忍住问了。谢殊既然不能说,那此事一定牵连过深,想必也十分危险,这让她不免有些担心。   谢殊一愣。   檐上的青瓦在日光下闪烁,窗边枯枝微颤,嫩绿抽芽,鸟雀在叽叽喳喳。   谢殊没想到戚秋问的是这个。   此事会很危险吗?   戚秋担心的原来是这个。   谢殊神色一顿,心里顿时涌上了一股说不上来的滋味,就像是往心里喂了一块糖,这糖不全是甜的滋味,外面是糖衣里面却还有些酸涩,那是谢殊的愧疚。   他握着戚秋的手,手心出了汗,轻抿着唇,想说什么又给止住了。   他是头一次遇上这种情况,他怕戚秋多想,怕戚秋难过,却又不知该怎么去说,不知该怎么去解释。   杖责都一声不吭的人,眼下倒是慌了起来,眉眼间的桀骜意气被紧张和小心翼翼取代。   戚秋静静地被他牵着,见他这难得慌张的样子,轻轻地扯动了一下唇角,说:“我知道,有些事你可以不告诉我的。”   谢殊是个什么性子,戚秋心里明白,原著已经将他的人设立的很明显,他本就不是个会因爱而舍弃分寸和原则的人,一旦涉及朝堂中大事,谢殊不可能会随便透露的。   更何况他十五岁进入锦衣卫,这五年来,一直将锦衣卫铁律当做信条,从来不曾违背,如今如何会随意坏了自己坚持几年的规矩。   戚秋心里虽然是有一些难过更添一丝酸涩,但也不至于会因为这个和谢殊生气,反而觉得这样的谢殊才是谢殊,他应该有自己的原则和坚持,不需要因为任何人而改变。   她没有再问什么,端起一旁已经放的温热的汤药。   *   夜晚将至,陵安河上出现了花船,在冰冷幽暗的河水上晃晃悠悠。   落在最后的那只花船上不如其他花船那般热闹,只点着烛火,没有任何丝竹奏乐声,船内也只站了两个人。   最左侧的那个站起身,看着外面波光粼粼的河水,手指搭在窗上,问:“谢殊真的交了锦衣卫的令牌?”   “自然是真的,当着属下的面,亲自给交上去的。”身后跟着的那人身着一身鸦青色锦袍,手中佩刀,闻言赶紧说道。   “就因为挨了一顿杖责?”   “谢殊和魏安王早就生了龃龉,两人不和了好久,因着之前抓捕刘刚的事就吵了吵了好几回,那个陈可为何进了锦衣卫,就是魏安王安插在锦衣卫的帮手,想要分走谢殊手里的权利,谢殊也早有不耐,这次闹翻也在意料之中。”佩刀的男子说:“再说了谢殊可是谢府的世子,傲气的不行,如今在锦衣卫府上,当着众多手下的面被陈可打了一顿,心里如何能不恼,自己也觉得丢人,您是没有看到那日他看魏安王和陈可的目光,像是要吃人一般。”   站在窗边的男子静静地听着,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窗台。屋内点着熏香,香烟弥漫,将这不大的船内厢房熏得甜的腻人。   佩刀的男子继续说:“魏安王与谢殊的纷争越来越激烈,越来越不和,皇家本就无情,一旦涉及权利,亲兄弟都会翻脸,更何况这毫无血缘的侄子与姑父了。”   站在窗前的男子依旧没有说话,像是听了进去,又像是心不在焉。   外面花船的丝竹声不时的传出来,显得这边格外冷清。   过了半晌,就在佩刀男子忐忑不安时,为首那个男子转过身来,忽而笑了,嗤道:“听王严说还以为这个谢殊多有本事,原来也不顾如此。”   佩刀的男子赶紧跟着说:“不过是徒有虚名罢了,想必王大人是在审问时被吓住了。属下进锦衣卫一年了也没见他有多能耐,顶多破几桩案子,哪有外面传的那般唬人,不然也不会任由我们把王大人救出去了那么久都没有找到,反而连累了自己挨了一顿杖责。”   男子觉得有理,想起被救回来之后瘫在床上,奄奄一息的王严又不禁短促地冷哼了一声,“王严那个废物。”   这下,佩刀的男子不敢接话茬儿了,低下头等男子数落完王严之后这才上前一步,脸上露出一抹讪笑,对着身前的男子说:“属下准备了一桌酒菜,给大人接风,都是京城的名厨做的,还请大人移步赏脸。”   男子自然赏脸,拍了拍衣袍,抬步朝外面走去。   佩刀的男子眸中闪过一丝利光,打开门后,他朝守在门口的仆从打了个眼色,这才笑着侧身一旁,对着屋里的男子做出一个请的姿势。   男子微抬下巴,踱步走着,只是走到一半脚步却突然停了下来。   佩刀的男子心中顿时一紧,不动声色地看着眼前的男子。   男子转动着手腕,抬眸看着他说,神色之中带着些不耐烦:“关东颖找我闹好久了,反正她已经在静安寺带这么长时间了,魏安王妃也松了口,你记得通知李家,将她接回京吧,看看她到底能闹出什么幺蛾子。”   佩刀的男子紧绷的身子送了送,他连忙应了一声,让守在门口的仆从给男子带路。   大门敞开,仆从领着男子走了,佩刀的男子顿时舒了一口气,回头打开窗户,走到桌边拿起一盏茶倒进熏香里头。   等甜腻的香味散尽之后,男子拧着的眉头这才稍稍松开了一些,他抬起眼眸,阴恻恻地盯着男子远去的背影,眼眸中的闪烁着的暗光让人有些不寒而栗。   见男子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他手抚上刀把,舒心地笑了一声,那双如鹰一般的眼眸微眯,。   灯火摇晃,船身晃悠,那人锦袍之下露出脖颈处的一道疤。 第115章 死人了 过几日就要离京   天微微亮,寒意刺骨,陵安河上起了大雾,掩住波光粼粼的水面,河上一片白茫茫的景象,有三几个仆人打扮的正站在河边,神色焦急,止不住地朝河面上望。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被大雾笼罩的河面上突然出现一只花船,在水面上飘荡,那几个仆人等了一夜,如今心中一喜,连忙对那只花船招呼挥手,只是没两声下去,他们便发现了不对——船上并未见到船夫。   几人心里一咯噔,彼此对视了一眼,心里都涌出一股不妙的感觉,为首那个踌躇了一会,领着两个仆人也上了一艘船,朝那只花船驶去。   片刻后,两船相碰,那三个仆人迈上那只花船,还未进入船舱便能闻到一股似有若无的腥味,起初三人还未在意,走进去一看却是血腥味扑鼻,走在后头的那个仆人目光突然一凝,身子顿时抖如筛糠,啪嗒一声瘫倒在地,指着船内的东南角哆哆嗦嗦地说:   “死人了,死人了!”   *   “陵安河上怡红院的花船昨日被一位姓刘的客人包下,傍晚上船却是一夜未归,等到天亮,刘家仆人来寻,却在顶上发现了一船人的尸体。”   东昨一边给谢殊上茶,一边说着从锦衣卫里得知的消息。   用了一些上好的药膏,谢殊背上的伤势已经好了一些,眼下虽然还不能碰着背,却也不妨碍他下床走动了。站在窗边,谢殊推开窗户,看着外面空落落的院子没有说话。   顿了一下,东昨抬起头看着谢殊低声说:“昨日死的那个客人名叫刘兴,其父叫刘川,生意做得很大,是江陵和淮安一带有名的富商。”   谢殊这才转过身来,眉头紧了紧,“刘川?”   东昨一脸凝重,点头道:“对,就是公子您一直调查的那个刘川,昨日死的那个正是他膝下的嫡子刘兴。”   从杨彬中那个不知姓名的绿色毒开始,谢殊就一直着手调查这个毒的来处,终于在前几日跟着调查戚家的事一起,通过钱庄调查出了一户富商,刘家。   刘川就是刘家的家主,如今他的嫡子竟然死在了京城的一只花船上,不可谓不巧。   谢殊眉头紧皱,垂下眼眸,转动着手里的玉扳指,他沉默了一会问:“人是怎么死的?”   东昨说:“刘兴身边跟随的仆从是被一剑抹喉,刘兴是被下药毒死的。”   谢殊皱起的眉头又紧了两分,问:“什么毒,锦衣卫可查出来了?”   谢殊现在交了令牌,又受了伤,手上的差事都交给了陈可来办,许多案子便不再向他请示,好在锦衣卫里有一些人是谢殊提拨上来的,也并没有瞒他的意思。   东昨说:“已经让仵作验过了,是鹤顶红。”   “这次倒不是那个让人吐绿血的毒了。”谢殊手扶上窗台框,手指轻轻地摩挲着边缘,说:“鹤顶红在京城是朝廷的不允许售卖的药,寻常药铺都不会卖的,有的也不过是黑市那几家摊贩,让曹屯去查吧。”   东昨顿了一下,“公子已经知道凶手是京城中的人了?”   这凶手说不定是外乡人,鹤顶红也有可能是从外面带进来的。   “刘川包下花船,船上却不见官妓只能说他是约见了人,怡红院的花船不是那么好外借的,刘兴一个外地人不仅知道怡红院有花船还能借来,自然是有人在背后指点。”谢殊说。   花船在京城也是被衙门管辖的东西,怡红院的花船是偷偷建的,没有上报朝廷,但因怡红院背后的人是荣郡王府,便也没人多追究什么,毕竟也不是什么大事。   东昨这才反应过来,怡红院也有花船这事还是他进了锦衣卫后才知晓的,刘兴一个外地人若背后没有京城人士指点,怎么可能会知道。   他接过谢殊手里的茶盏,刚欲出去,抬眸之时却看见了从院子外面走进来的戚秋。   东昨顿时笑了一声,对谢殊说:“公子,表小姐来了。”   其实谢殊封世子已经有段时日了,但底下的人都叫惯了公子,有时难免改不了口,好在谢殊也不在意这个。   谢殊侧过身,抬起眼眸,果然瞧见戚秋从院子里外面走了进来,一身紫衣更显典雅,发髻上的珍珠蝴蝶步摇随着脚步轻颤。   东昨很会看眼色,赶紧说:“那属下就先退下了。”   谢殊的目光一直落在戚秋身上,闻言这才收回视线,合上窗户,掩饰一般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   东昨心里跟明镜一样,偷笑着走了出去,推开门时还正好撞上了要走进来的戚秋。   戚秋莫名地看着一脸笑意的东昨,跨步走进来,见谢殊旁若无人地看着书,挥了挥手让山峨退下,自己一溜烟地跑到谢殊跟前。   等走进了,戚秋却是步子一停,故意压低声音问:“表哥,你在看书吗?”   谢殊不动声色地应了一声。   戚秋将食盒放在谢殊身旁的矮桌上,坐在谢殊身旁的椅子上,双手捧着脸,用你好棒棒的语气感叹说:“表哥,你真的好厉害。”   谢殊有些不解其意,顿了一下,抬眸看着戚秋。   看个书有什么好厉害的。   戚秋用指尖点了点谢殊手里的书,继续保持着夸张的语气,但却没忍住笑了场,“能倒着看书,可不是好厉害。”   谢殊一愣,随即定睛一看……   果然是把书拿倒了。   戚秋没忍住笑了起来,一把抽掉谢殊手里的书,瞅着谢殊乐不可支,“我方才进院子时都看见你站在窗户边了,眼下拿书装什么漫不经心。”   谢殊任由她抽走手里的书,坐在椅子上没忍住叹了一口气,因那点少男心事被拆穿,耳尖在不知不觉中红了起来。   戚秋搁下书,手捧着脸,眉眼含笑,凑近谢殊身边小声问:“表哥,你方才站在窗户边是在等我吗?”   谢殊因戚秋这般直白的问话耳尖又红了两分,戚秋说话间呼出的热气尽数洒在他脸颊上,他轻咳了两声后没有说话。   戚秋有些不满意,伸手勾住谢殊的手,轻轻地拉了一下,“是不是嘛。”   戚秋的手太凉了,谢殊下意识握紧,帮她暖手,眼看戚秋不满意起来,他嗯了一声后低声说:“我记得昨日你说这个时辰会来,等了半天也没见到你……”   说着,谢殊还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清了清嗓子又垂下那素日里来略显冷淡的眼眸,帮戚秋暖着手。   戚秋叹了一口气,“这不是头一次炖的鸡汤不好喝,我又给改熬别的羹汤了,便耽误了一些时间。”   说着,戚秋想要抽回手起身去拿食盒。   谢殊没有阻拦,顺从地松开了手,自己将食盒拿过来,将那几样小菜和那碗汤拿出来,“你用过早膳了吗?”   戚秋摇头笑,“等着和表哥一起。”   谢殊的鼻梁高挺,棱角分明,侧颜便很好看,那清晰的下颚线更是显得格外锋利,此时他轻勾着唇,那眉眼之间咄咄逼人的戾气便少了很多。   戚秋突然想起了在原身线索回忆片段里的谢殊,身着金丝线勾勒云纹的玄袍,眉眼桀骜,薄唇紧抿,瞧起来既冷漠又不近人情,好似没有人的七情六欲一般,走在热闹的酒楼里,身上却没有沾染上丝毫的烟火气息。   还是现在的谢殊好。   戚秋攀上谢殊的手,歪着头,将自己发髻上的珍珠蝴蝶步摇露在谢殊眼前,笑着问:“表哥,你关上窗户是因为瞧见我带上了这支步摇,不好意思吗?”   说起这个,戚秋还觉得好笑。   谢殊昨日可能是因着隐瞒她的事,怕她生气,她刚回院子不久,他便巴巴的差人送来了这个,估计是想拿这个簪子哄她。   谢殊盛汤的动作一顿,耳尖一直红着没有褪去,他故作平静地说:“你带上这个发簪很好看。”   戚秋一瞧见他这样就起了坏心思,凑到他跟前,故意逗他,“我好看还是发簪好看?”   谢殊将盛好的第一碗汤放在戚秋面前,低着头,闻言不自在地咳了一声后低声说:“都好看。”   戚秋皱了皱眉头,故作不满地说:“那不行,你只能选一个。”   谢殊盛着另一碗汤,见戚秋这不依不饶的劲儿半是无奈半是好笑地垂眸看着她,他知道戚秋在逗他,顿了一下后却依旧顺从地说:“你好看。”   戚秋眨着双眸,巴巴地问:“我哪里好看?”   谢殊:“……”   搁下手里的碗,谢殊手撑着桌子,没忍住垂头笑哼了一声。见戚秋还巴巴地看着他,谢殊觉得好笑,伸着长腿又坐回椅子上,用腿不轻不重地碰了碰戚秋,拿眼瞅着她也不说话,唇角勾着懒散又纵容的笑,像是在示弱又像是在不满。   眼看谢殊被逗得不说话了,戚秋见好就收,乐呵呵地低头喝着汤,却在垂眸时发现桌子上放着一封已经打开的信纸,她下意识扫了两眼,目光却凝住。   顿了一下,她问:“表哥,你过几日就要离京了?可你身上的伤……”   这信谢殊忘了收起来,倒也不是什么大事,眼看戚秋看见了,便说:“挨得这顿杖责不重,只是看着吓人,再过几日就不影响出门了。等伤好之后,有些事便不能再拖了。”   比如说去淮安和江陵。   想着,谢殊抬起眸子看着戚秋询问:“前段时日通过钱御史查到一人,此人比较可疑,正好与漕运总督手下一位名叫余忠福的监兑通判有关,你还记得这位叫余忠福的监兑通判吗?”   戚秋一顿,书中并未提到过这位通判,好在因着戚家的事她问过郑朝,知道一些,只是不多。   为了防止漏馅,戚秋只说:“不怎么记得了,我经常在后院,前头的人和事父亲并不怎么让我知晓。”   戚秋话落,谢殊却是下意识地皱了一下眉,转动着玉扳指的手指一停,他抿了抿唇,默了一下后说:“我查出他私下在做生意,和江陵淮安一带的一位名叫刘川的富商金钱往来密切,且金额巨大,决定先从他那里下手。”   戚秋刚想问谢殊是怎么从钱御史身上查出这个的,突然听到刘川这一名字顿时觉得耳熟,她皱起眉头,暗暗想了起来。 第116章 会想我吗 离得不远了   这个名字隐隐约约带来的熟悉感,戚秋皱着眉头,努力回想着,却怎么想都想不起来。   许是她想的太过于投入,谢殊也瞧出来了不对,抬眸问道:“怎么了?”   戚秋这才回神,勉强地笑了一下,说:“没什么,就是乍一听到这个名字我还以为是刘刚,便想起了以前的事。”   话落,戚秋却顿时抬起眸子,精神一振。   她想起来了!   早在蓉娘线索片段回忆里刘刚曾在无意中提到过这个名字,说是拜见主子的时候被别家的抢先一步,当时蓉娘还气的破口大骂。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刘刚口中的这个别家的就是刘川。   戚秋深吸了一口气,手微微有些颤抖,她缓了一下,将手里的汤勺放下,一时之间却还有些惊疑不定。   刘川,竟然是这个刘川。   戚秋也不知道这只是巧合的撞了名字,还是谢殊和刘刚口中的刘川根本就是一个人,却依旧让她震惊。   外面透着阴冷的云雾已经渐渐散去,柔和的日光从周遭四散的稀薄朦胧之中渗出一道道金色的光线,屋外顺着院墙爬起的藤蔓在云雾和金色之中绽放出一朵朵紫色的小花,随着清冷的寒风摇曳。   缕缕金光透过窗边洒进屋内,在窗边的矮桌上留下斑驳的光线,也将戚秋头上的那支精心点缀在发髻上的珍珠蝴蝶发簪衬得更加栩栩如生。   戚秋安静地低着头,嘴唇轻抿,紧皱着的眉头一直没有松开,正在慢慢梳理着穿书之后发生的事。   若谢殊和刘刚口中的刘川是同一个人,那刘川、刘刚和蓉娘口中的主子便都有可能是那个叫尚宫燕的名妓。   她的婢女红娘曾出现在线索片段回忆里,被蓉娘和刘刚等人尊称为红姑娘,在线索片段回忆里蓉娘和刘刚对这个红娘是言听计从,尊敬有加,可见这个红姑娘是有些分量的。   能让蓉娘和刘刚这两个亡命之徒这么听话,这个红娘又说是代主子过来传话,不难想象他们口中的主子就是这个尚宫燕。   戚秋从茫然中整理出一条线来,刘刚刘川和蓉娘背后的主子是尚宫燕,红娘是代替尚宫燕出来传话的人,如果事情真的是这样,便简单的多了。   只是……   在原身之死的线索片段回忆里,原身曾说戚家被诬陷的事与王严刘刚等人有关,现如今谢殊更是查出了刘川与戚家的事扯上联系,既然如此,那就说明戚家的事与这伙人逃脱不了干系。   陷害远在江陵的戚家,那自然就不是尚宫燕这个身在京城的名妓有本事和能耐去做的了。   不论是距离的远近,还是身份地位的差异,都不是简简单单的谋划可以破解的。   尚宫燕背后还有人在操纵全局。   戚秋轻呼了一口气,只能说幸亏有线索片段回忆在,让她能有了答案。   玉全帮,大皇子。   刘刚和那群曾在京城中纵火的那群人都穿一件背后绣有玉佩图案的衣袍,在原著里那偌大的玉佩图案被誉为江湖帮派玉全帮的标识。   尚宫燕、刘刚、蓉娘、在京中纵火的那群人乃至于刘川怕都是来自于这个江湖帮派玉全帮,而在原身线索片段回忆里也曾说过,掳走沈佳期的贼人和刘刚是一伙的,他们都是大皇子的人。   原身口中的这个大皇子就算不是玉全帮的掌舵之人,也一定和玉全帮有关系。   只是这几日她一直在想,这个大皇子,究竟是哪个大皇子。   周遭敌国的大皇子,还是那曾经那个意图谋反,现如今被关在京城里的大皇子?   戚秋垂下眸子,越来越多的光线透射在身前,将桌前照的一片亮堂。   外面云雾尽散,日光耀眼,雨露在娇颤的花枝上闪烁,残冬已逝,窗外已隐隐透有初春下的盎然。   轻舒一口气,戚秋抬手遮了遮已经有些刺眼的日光,抿了抿唇,心不在焉地拿起筷子,却是已经无心吃饭了。   这个谜团困扰着她,让她实在是不安纠结,她迫切的想知道真相。   她总觉得自己离得不远了。   就在这时,一只手突然伸了过来。   谢殊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伸手触碰着戚秋的眉心,将她紧皱的眉抚平,声音很轻地说:“一大早就皱眉。”   谢殊的手温热,点在眉心,那点温热好似顺着五脏六腑真的慢慢将戚秋心中那点不安和急迫抚平。   对上谢殊的目光,戚秋缓了一下,轻轻地扯动了一下嘴角说:“想起了一些事,便跑神了。”   谢殊没问什么事,只安静地听戚秋说:“这几日没之前冷了,马上就是开春了,表哥,几日后的秦府宴席你会去吗?”   谢殊颔首点头,“我收了请帖,自然会去。”   一想到帮助谢殊逃离危险的系统任务,戚秋不免有些担心,劝道:“可你身上有伤,又马上要离京了,要不还是在府上多休息几日吧,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   谢殊摇了摇头,说:“那日去是有事,不能不去的。”   戚秋一顿。   在原著里,谢殊那日明明并没有去参加秦府的宴席。   谢殊是不爱参加这些宴会的,既然他说不能不去,那一定是有什么大事,戚秋将那句什么事给咽回肚子里,一时之间也不知该怎么去劝谢殊别去了。   想来也是,系统既然发布了这个任务,那就说明谢殊是一定会去的,不然何苦有这个任务。   戚秋心不在焉地吃着饭,在心里还犹豫着要不要问谢殊尚宫燕的事。   即使在一起了,可有些事因着涉及系统她依旧不能直说,说多了也更怕谢殊起疑。   这想的功夫,这顿早膳便用完了,谢殊让东今进来收拾。   东今是个大嘴巴的,被谢殊收拾了几顿现如今却也老实了下来,眼下连头都不敢抬。   手脚麻利地将碗碟撤了下去,东今走时还不忘关上门,门一合上,屋子里很快就恢复了只有谢殊和戚秋两人之间的安静祥和。   抿了一口茶,戚秋想了想,还是试探地问:“苏姑娘怎么样了?”   这句苏姑娘指的自然是淮阳侯府的苏文岚,尚宫燕之所以被抓去锦衣卫,就是因为她的婢女红娘牵扯到跟王严一起绑走苏文岚一事上。   谢殊刚去过淮阳侯府,知道一些,“已经好多了,身子也已经养好了,只是依旧爱呆在屋子里不出来。”   戚秋垂首,“我应当去瞧瞧苏姐姐的。”   戚秋和谢夫人去瞧过几次,苏文岚只见了她们一回,还是对她道谢,后来便避而不见了,戚秋知道她是见到她觉得难堪,便也不再去了。   顿了一下,戚秋又说:“这次的事,我光听着都觉得心惊,苏姐姐也太受委屈了。”   谢殊点了点头,提起此事也是叹了一口气。   “那……”戚秋犹豫了一下,说:“那此事真的和那个叫尚宫燕的名妓有关吗?”   这话问的生硬,谢殊微顿,静了一下后说:“红娘将一切罪行都担了下来,也无任何证据证实尚宫燕与此事有关联,锦衣卫虽然在追查,但一直都没有什么进展。”   眼下人已经被救走了,更没得查了。   果然是这样。   戚秋心里不上不下地压着块石头,却又不能说千万别放人,只好看着谢殊问:“表哥觉得尚姑娘与此事有关吗?”   谢殊沉默了一会,说:“曹屯正在调查此事,会有个结论的。”   这便是不信了。   戚秋心里有了数,在心里默默地打算了一番后便不在此事上过多纠缠,她看着被谢殊收拾起来的信,抿着唇,在心里盘算着谢殊出京的日子。   看着信上的安排,怕是没过几日了。   这样想着,戚秋手里揪着帕子,抬眸看着谢殊。   谢殊身穿一件淡青色绣青竹纹的宽肩窄袖衣袍,将眉眼衬得温和,也将本就冷白的肤色衬得更加白,优越的下颚线下是凸起的喉结,他抿着茶,喉结懒散地上下动着,身子沐浴在日光下,虽坐的板正,神色却有些轻懒。   虽然面色看不出异常,但戚秋想起自己偷看的那一眼谢殊背上的伤势,那么严重,不是谢殊嘴里轻描淡写的养养就好,眼下他便是连椅子背都不敢挨着。   受了伤却也不得好好休息,还要为了自己的事奔波,这让戚秋心里填满了酸涩之意。   谢殊顺着戚秋的目光看向桌子上的信纸,目光顿了一下,他喉结微动,在沉默之中低声问:“表妹,你……会想我吗?”   外头日光明媚,显得屋子格外静谧。   谢殊鲜少有这般直白的时候,听着他话中不易察觉的小心翼翼,戚秋抿着唇,努力压下心中的汹涌,想要开口,此时嗓子却是干哑的发不出一点声音。   自然是想的。   怎么会不想。   谢殊有些紧张,明明在别人眼里不是什么要紧的问题,这会却让他心跳得厉害,手心出了一层薄汗。   他有些不安,这股不安积压已久,无处释放。   抿着唇,身子紧绷着,谢殊也自认这次问的唐突,顿了一下见戚秋没有开口,竟也不敢再多等一刻,匆匆地说起了别的事,“你写给伯父伯母的信我已经收好了,还有什么东西要我捎回去的吗?”   轻缓了一下,戚秋摇了摇头。   谢殊说:“顺着刘川和这个余忠福或许能查出一些,你别着急,眼下朝局动荡,伯父的官职又是先帝钦定,背后之人没有准备万全是不会动手的,眼下他们迟迟没有动手,一定是此事还有纰漏在。”   戚秋道了一声好。   可以看出谢殊一直在努力的想要打破这不自在的气氛,手垂在椅子把手上,不自在地轻捻着,整个人还有点心不在焉在。   谢殊穿玄色衣袍时整个人总会显得漠然冷峻,穿青色的却不会,温温和和,看起来没什么戾气,也与腰间上挂着的那个荷包很是相称。   戚秋看着谢殊,静静地配合着谢殊,他说一句,她答一句,等谢殊说到没话说了,她这才突然开口问:“表哥,你的暗卫在附近守着吗?”   谢殊一愣,不明所以但点了点头。   戚秋说:“那要是有人来,你的暗卫是不是会上来禀报。”   谢殊点头。   戚秋轻声问,又像是在暗示着什么:“那现在没有人出来禀告,那就是没有闲杂人在附近了。”   谢殊点点头,刚想问怎么了,就见戚秋突然站起了身子,静静地看着他。   谢殊不解其意,见戚秋站了起来,他也跟着站了起来,眉眼垂下,低声问:“怎么……”   话还没说完,戚秋就突然抱住了他。   双手小心翼翼地环绕在他腰间,戚秋很小心,没有碰到谢殊的脊背,将脸贴在谢殊胸膛上,轻声说:“怎么会不想。”   她轻轻地说着,声音中却有些沉闷。   院墙外的藤蔓已经爬上瓦檐,青葱的枝叶和点缀在其中星星点点的紫花在风中踉跄,就像是春日前的迎接。   谢殊从发愣中回过神来,反手抱住戚秋,将脸埋在戚秋的脖颈处,深吸了一口气。   “表哥。”   戚秋轻声喊了一声。   “嗯。”   谢殊低声应道。   “表哥。”   戚秋又喊了一声,脸埋在谢殊怀里,闷闷地说:“怎么办,明明抱着你,我就已经开始舍不得,已经开始想你了。”   谢殊耳尖又有些红,微微直起身子,一双淡薄的眉眼此时冷淡尽散,反而带着一些无法言说的情意,他喉结微动,嗓子干哑,想说什么却又咽下。   戚秋也抬起脸,看着他,那双圆圆的杏眸一眨不眨,抿唇淡淡地笑着。   谢殊薄唇微动,深深地看着戚秋,终是没忍住亲了下去。   唇齿相交,轻啄,温热的气息带起一片颤栗。谢殊一看就很生疏,在这湿润间轻含着戚秋唇瓣,力道一会儿轻一会儿重,气息交缠,两人却在这青涩的吻中呼吸渐渐加重。   谢殊禁锢着戚秋的腰,让她的身子贴着自己,不让她躲,一个垂首,一个直腰,两人在这个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一日深切地吻着,直到戚秋快喘不过来气。   微微拉开了一些距离,戚秋胸前上下起伏的厉害,在明媚的日光下,两人红着脸,一时之间都有些无言,在安静的屋子里深吸着,慢慢的平复着心绪。   外面白云悠哉,寒风轻抚,鸟雀跃上枝头啼叫,天光明媚。   戚秋喘了一会,手抚上嘴唇,想起谢殊方才竟然咬她,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狠狠地锤了他一下,没好气地说:“现在不想你了,我走了!”   谢殊没忍住笑了出来,一把拉住装腔作势的戚秋,乐不可支地看着她。   咬的这一下并不重,也没有咬破,戚秋装模作样的被拉住之后也不再挣扎,安心的窝在谢殊的怀里,就听谢殊哑着声音低声问:“真的不想了?”   “不想了。”戚秋说的干净利索。   谢殊抿了抿唇,想起宁和立曾经对他说,有时候女人说的话不能信,那是故意在说反话,你这时候应该狠狠地反驳她说的话,不能顺着说。   于是,谢殊抿了抿唇,反驳戚秋:“你在说谎,我不信。”   “……”   外面寒风簌簌,吹得窗外的青松沙沙作响。   戚秋几番欲言又止,顿了许久,终是没忍住。   “说的真好,”爱怜地抚摸着谢殊的眉眼,戚秋露出一抹虚假微笑,鼓励说:“下次不许再说了。” 第117章 隐藏任务 事情不对   因着要避嫌,戚秋并没有在谢殊院子里待特别久,用完早膳后让太医给谢殊换完药之后便离开了。   临到晌午,谢殊刚刚用完了午膳,东昨这才回来了,还带回来一封信,是魏安王写给谢殊的。   东昨将打听来的消息告诉谢殊,“陵安河这桩案子已经在京城之中传开了,陛下下令锦衣卫彻查,还派了两位宫中侍卫协助查案。”   谢殊一目十行将信看了一遍,闻言手抵在身旁的桌子上,不动声色地叩了一下。   从锦衣卫建府以来,就从来没有过由宫中侍卫协助查案的先例,如今这道圣旨一颁发,好似在无声中宣示着锦衣卫的地位不复从前,也表明在陛下心中锦衣卫已经再也比不上从前那般可靠了。   这对锦衣卫来说,可不是什么好兆头,也难怪魏安王会同意陪他演这么一出戏,不揪出藏在锦衣卫里的心怀不轨之人,锦衣卫怕是就要毁在他们手里了。   冷淡的眉眼微垂,谢殊轻轻地摩挲着手里的信纸,也不知在想什么,脸上并没有什么情绪。   东昨压低声音说:“王爷的意思是这桩案子也算不上什么大事,陛下既然派人协助那就让他们来,把查案的事交给他们,再好好的招待着,等案子一结再送他们走就是了。”   左右不过是一桩凶杀案,魏安王惦记着锦衣卫内部的事,正好也不愿意在这种事上费心思,有人协助正好。   东昨担心地说:“王爷不知道死者刘兴父亲刘川的事,故而并不把此事放在心上,公子,我们要不要将查出来的事告诉王爷,让王爷重视起来这桩案子来。”   通过让人吐绿血的毒,谢殊查到了这个刘川,发现他不仅和这个毒有关还和江陵的官员扯上了联系,如今他的嫡子死在了京城里,这怎么看也不像只是一桩普通巧合的凶杀案。   谢殊站在窗边,清晰的下颚微敛,垂首又看了一遍信纸上的内容,突然皱着眉头说:“这桩案子不能让宫中的侍卫插手。”   “可陛下圣旨已下……”东昨见谢殊神色不对,试探说:“公子何出此言?”   谢殊拿起一旁的大氅披在身上,抬步朝外走去,沉声说:“这桩案子就是冲着锦衣卫来的。”   *   等戚秋午睡起身之后,郑朝已经等在了院子里。   让人通传过后,进到屋子里,等戚秋挥退左右后,郑朝赶紧上前一步说:“小姐,那个被谢夫人赶出府去的玉枝昨日离开了客栈,去了城南的芙蓉斋里。”   戚秋刚刚坐下的身子一顿,皱起眉头,“芙蓉斋?城南的那座宅子?”   “对!”东昨点头:“就是小姐一直让我盯着的那座城南宅子,今日玉枝径直朝那座宅子去了,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出来过。”   这座城南的宅子出现在原身线索片段回忆里,通过原身口中所说就像是刘刚王严等人常会去的一个地方,可她派郑朝去看了才知道,这座宅子竟然是一所书斋,里面日日来往了不少读书人,也有不少贵女会前往。   戚秋便有些摸不准了,不知道这到底是因为这段原身线索片段时间节点靠后,这座宅子还没有被王严等人买下,还是原身口中的宅子本就是这座书斋。   还正摸不着头脑的时候,没想到在郑朝的日日监视下,玉枝竟然去了这所书斋。玉枝她虽然识字,可在被赶出府后无依无靠的情况下跑去书屋里面呆了两日,这显然不对。   戚秋赶紧问:“从昨日起,除了玉枝还有什么可疑的人去了书斋?”   郑朝没有犹豫,直截了当地说:“今日好像是张家小姐做东,约了不少贵女在书斋里作词,来的有秦家小姐,李家小姐,梅家小姐,安家小姐,还有井家小姐也在里面。”   “这么多人。”戚秋紧皱着眉头。   郑朝一看就是已经起了疑心,低声说:“玉枝来了没多久,那几位小姐便都来了,书斋里杂,几位小姐的院子就在玉枝隔壁,要想传什么话,说什么事方便的很。”   戚秋想起上回跟着玉枝去了一处园子,玉枝也在里面呆了一会,当时也是几位贵女在里面设宴,去的就有秦家小姐,安家小姐和张家小姐和井明月。   昨日去往书斋的还有这四位。   这真的只是巧合吗?   井明月也就算了,可其他几个……   戚秋眉头紧皱,无法不起疑心。   郑朝显然是看出来了,嘴唇蠕动了一下,有些欲言又止。   戚秋知道他想说什么。   郑朝手下能用可靠的人手有限,有些还帮她盯着别的事,一下盯着四家不免有些吃力,戚秋问:“现在你手下还有几个人能用?”   郑朝算了一下,“还有五个信得过的兄弟。”   五个人,最多只能盯着两家。   她必须要在这四家中选出最可疑的两家,让郑朝派人去盯着。   深吸一口气,戚秋抿着唇,垂下眸子,在心里盘算着这四家到底谁最可疑,长长的眼睫遮挡住眸中的情绪。   屋外一片晴朗,窗幔被挽起,照的屋内也亮堂,四角刻云纹熏炉中缓缓吐着熏烟,又绕着梁柱消散。   不知过去了多久,戚秋最终说了两个名字,“盯着张家小姐张颖婉和……秦家小姐秦韵和秦仪。”   要说最怀疑谁,戚秋脑海中止不住浮现出秦家这两位小姐。   那日在相国寺里秦韵和秦仪的百般试探让她到现在都觉得奇怪,虽然她到现在也没有品出来什么,但她就是隐隐觉得两人的那番试探是有什么企图。   脑海中浮现出那张浅笑妍妍的面容,戚秋又补充了一句,“尤其是秦韵。”   郑朝赶紧应了一声。   郑朝应声的声音一落,系统的声音却突然响了起来。   【恭喜宿主,激发隐藏剧情,请现在前往芙蓉书斋,任务完成会获得金玫瑰*2,谢殊线索片段*2,戚家真相线索片段*1】   戚秋顿时一愣。   戚家真相线索片段?   这是她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戚家真相线索片段有字条提示和线索片段回忆提示两种,随机发放,只有特殊和隐藏剧情才能激发,五个真相线索片段便可开启。】   【请宿主选择是否前往。】   戚秋坐在椅子上,鬓边簪着花,在投射进来的温和日光下,花瓣格外娇艳,她想了想,站起身问,“那座城南的芙蓉书斋离得远吗?”   郑朝楞了一下,问:“离得不远,小姐要去看看?”   戚秋沉吟了一下,点了点头,“既然离得不远,左右今日我也无事,还是去瞧瞧吧。”   这奖励实在太诱人,不去实在有点说不过去。   郑朝闻言退了出去,让人去备马车。   等戚秋梳妆之后出来,想了想,她把翠珠叫了过来,附在她耳边吩咐了一声后这才带上了山峨和水泱出了府。   眼下街上正是热闹的时候,熙熙攘攘的人群堵在街上,刚拐到闹市,马车便是半天也动不了一下。   戚秋掀开帘子,朝外面看了一眼,眼见前后被围的水泄不通,干脆下了车。   由郑朝领着路,戚秋跟在后面,郑朝说:“好在离书斋不远了,拐过前头那条街便是了。”   戚秋点点头,还来不及说话,前头拐角处便横冲直撞冲过来一匹马!   骑着马的人见到这街上这么多人也不避让,人群只好赶紧四散开来,互相推搡躲避之间,等马匹冲过去之后,戚秋回首之间这才发现她前后的郑朝三个被人群冲散,不知所踪了。   戚秋左右寻了半天,眼见找不到郑朝和山峨水泱的身影,只能先抬步朝书斋那边走去。   既然说了要去书斋,他们三个自然会去那里找自己。   拐过了闹市,这条街上都是一些书斋,街上便安静许多,人也少了许多。   戚秋朝着郑朝之前所说的方向走了两步,果然便见到那座芙蓉书斋,里头来来往往着捧着书的读书人,门口还停了几辆马车,一眼便可见富贵。   戚秋没有郑朝跟着不放心,自己并没有进去,而是站在门口等着郑朝等人过来。   只是这一等,便是小半个时辰也不见人。   戚秋心里咯噔一声,觉得事情不对。   郑朝山峨和水泱再傻也不会找不到自己这么久,还不来书斋这边看一眼。   戚秋快步朝来时的那条街走去。   可刚走没两步,她的脚步却猛然顿住,只见迎面朝她走过来人一个人,那人面目凶狠,袖中有雪光闪过。   那是刀。   登时,戚秋额上起了一层冷汗,可根本就不给她呼救的机会,她身后早在不知何时已经出现了一人,那带着腥臭的汗巾在她反应不及时捂上了她的鼻。   戚秋眼前一黑,根本来不及挣扎,身子便顿时软了下来。   晕倒前听到的最后一个声音,便是系统冰冷的提示音。   【经检测,宿主突发意外事件,隐藏任务剧情中断,隐藏任务剧情中断,请宿主小心,尽量躲避危险。】 第118章 别来无恙 希望不是前者   安春街上道路狭窄,行人不多,这条路上向来人少,常来的也只有结伴的读书人。   临近开春,街道两旁种着一排柳树,经过一冬,柳树已经抽出嫩芽,在寒风中瑟瑟。附近两旁都是青砖白瓦的书院和书斋,有时能听到朗朗的读书声。   芙蓉书斋旁的一颗树干粗大柳树下停着一辆马车,瞧着并不起眼,里头坐着的女子却是衣着尊贵,容颜妍丽,气质温和娴静。   她掀开帘子一角,正好看见戚秋被那两个男子合力扶上了马车,眸光闪了闪,拂着衣角,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小姐,万一谢家追查起来……”一旁的丫鬟顺着缝隙也朝外望了一眼,瞧见这一幕不免担忧地说。   秦韵放下车帘,漫不经心地扶正发髻上的流苏簪子,身子靠着马车壁沿,笑着说:“谢家追查起来又怎么样?左右这事可与我们没关系,我只是不小心说漏了嘴罢了。”   她的丫鬟红袖欲言又止。   秦韵明白她担心什么,轻哼了一声,“父亲与荣家越走越近,我若是再放任此事进行下去,怕是我与荣星的这桩婚事就要成了。”   一丝厌恶从眸中划过,秦韵嘴角翘起,整个人却显得格外冰冷,她说:“我绝对不可能嫁给荣星,想让父亲绝了这个心思,唯有嫁给谢殊,谁都别想挡我的路。”   这话不轻不重地落下,又被寒风吹散,却听着让人生寒。   接过丫鬟剥开的橘子,秦韵又瞧了一眼外面,见戚秋已经被人拉走了,她这才舒了一口气,缓了缓,那股子怨恨被压下,她温婉地说:“只能怪她命不好,非要拦在我前面。”   “只要她名节尽毁,就算是谢殊还愿意,我就不信谢家会让她进门。”   *   载着戚秋的那辆马车晃晃悠悠,一路向西驶去。   等戚秋睁开眼的时候,她已经身在一间狭小的屋子里,手脚被捆在柱子上,嘴上也塞着汗巾布,发不出一点声音来。   旁边还有一同被绑进来的山峨和水泱。   戚秋稍稍地动了一下,手脚却根本使不上力气,而山峨和水泱也迟迟没有醒过来。   郑朝却是依旧不见踪影。   戚秋心里沉了沉,她深吸了一口气,左右打量了一圈。瞧着屋子里的摆设,这像是一家客栈里,眼看窗户被封死,大门被人从外面锁了起来,山峨和水泱还昏迷着,眼下怕是逃不出去了。   她手一边摸向腰间,一边暗暗地思索着今日这一遭是怎么一回事。   今日她出门是临时起意,知道的人并不多,还都是她身边的人,眼前这伙人却是突然出现,正好将她掳走。如此这般实在不免让人思索,这是有人通风报信还是……   戚秋希望不是前者。   正在心里盘算着,原本一到危机时刻就消失的系统却是突然上线。   【经检测,宿主因在隐藏任务中陷入危险,成功化解此次危机可奖励戚家真相线索片段*1,银子五百两,金玫瑰*2,谢殊线索片段*1。】   【如需要系统帮忙,奖励减半,并需要支付银子六百两,宿主想清楚之后可随时呼叫。】   【祝宿主好运。】   系统话音一落,外面就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随后低语声隐隐约约地传了进来,戚秋听不真切,但光听这说话的声音就知守在外头的人不少。   沉吟了一下,戚秋在摸到了腰间的刀片之后松了一口气,暂时没有考虑选择让系统帮忙。   她在临走前特意嘱咐过翠珠,等谢殊回府之后就告诉他去芙蓉书斋找自己,到时候谢殊去往芙蓉斋不见她一定会意识到事情不对,自然会想办法来救她。   不到危机时刻,实在用不着系统帮忙。   这样想着,戚秋却是又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她交代这一嘴原本是为了防止系统的骚操作,怕这个隐藏任务会有什么危险,没想到竟在这途中发生了意外,在此处派上了用途。   正暗暗感叹时,房间里对面的柜子却突然传出一声响动!   戚秋一愣,身子下意识往后缩了缩,眼见柜子门被人从里往外推开,透过屏风可见,从柜子里面钻出来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   戚秋心顿时咯噔一跳,瞳孔猛缩,额上也起了一层薄汗。   她手脚被捆得严严实实,也没有力气挣扎,只能看着这个身形陌生的男子一步步走近。   一步,两步……   男子像是不想惊动他,脚步一直很轻。   抿着唇,戚秋深吸了一口气之后稳住心神,双手不动声色地握紧手里的刀片。   自从刘刚那事之后,她一出门就经常会在腰间藏上一只锋利的刀片,以防不备之需。   绑架她的这伙人并没有搜身,刀片还在,戚秋握着刀片,紧张地看着男子朝这边走过来,不敢松懈。   男子越走越近,绕过屏风,一步步朝床边走来。   抿着唇,戚秋随着逐渐逼近的脚步声心越跳越快,额上的薄汗打湿碎发。   脚步越来越近。   绕过最后一道屏风时,男子突然加快脚步,三两步走进来,掀开幔帘,那张熟悉的脸顿时映入眼帘。   戚秋呼吸一滞,随即松了一口气。   是东光。   来的是谢殊的那个暗卫。   戚秋紧绷的身子顿时松懈下来,摸向腰间的手也渐渐收了回来。   东光小心翼翼地走过来,轻轻地拿下戚秋嘴里的团着的汗巾布,低声说:“外面还守着人,人有些多,小姐,属下已经通知了其他暗卫,他们马上就到,您若是害怕,属下就先救您出去。”   戚秋轻轻地喘了两口气,摇了摇头问:“你怎么在这儿,又是怎么进来的?”   东光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说:“属下奉命一直在暗中保护小姐,方才跟着他们来到这家客栈,先一步躲了进来。”   东光的话刚落,只听外面不远处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不紧不慢地正朝这边走来。   东光赶快说:“属下先救您出去,您放心,外面人虽然多,但属下拼死也会护您周全的。”   说着,他就要上前给戚秋松绑。   脚步越发靠近,透过明亮的窗纸已经能看见人走动的身影了。   戚秋轻轻地喘着气,在呼吸间抿着唇,她想了一下却是摇了摇头,止住了东光的动作,开口哑声说:“你继续躲着,先不要急着救我出去。”   东光一愣:“这是为何。”   脚步已经停在了门口,门锁声响起,已经来不及解释了,眼看戚秋心意已定,东光咬了咬牙只好将汗巾重新塞回戚秋嘴里,自己则闪身躲在了床下。   下一刻,房门打开,玉枝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戚秋早有预料,心里倒是并没有多少意外,看着玉枝走进,目光却落在了她身后的男子身上。   那男子虽然身着绫罗绸缎,却看着面黄肌瘦,十分憔悴的模样。此时他双目赤红,身子微微不知为何一直在颤抖,盯着戚秋的目光好似恨不能生吞了她!   戚秋皱了皱眉头。   这个男子她并不认识,可他看着她的模样就好似跟她有着什么深仇大恨一般,浑身上下都透着对她的恨意和敌意。   这是为什么?   戚秋又打量了男子两眼,确认自己没见过此人之后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看向坐在身前椅子上的玉枝。   可见玉枝被赶出府之后过的也并不潦倒贫困,身上穿着一件淡粉色衣裙,发髻上戴着流苏簪子,打扮得很是精致,只是瞧起来眼眶红红的,像是刚哭过一般。   勾了勾唇,玉枝勉强打起精神,对着戚秋冷冷一笑,说道:“表小姐,别来无恙啊。” 第119章 交易 吃点甜的吧   谢殊刚从锦衣卫里出来,拐过街巷,刚走到陵安河那条路,就撞上了迎面而来,骑着快马的暗卫。   瞧着暗卫的神色,谢殊便知有大事发生,顿时勒了马,沉声问:“怎么了?”   暗卫已经顾不上翻身下马行礼了,一头的汗,焦急地说:“公子,表小姐被人掳走了,现如今被关在京郊的客栈里! ”   谢殊一听,脑子嗡的一声响了起来。   头上烈日焦灼,他握着缰绳的手猛颤了一下,身子顿时紧绷起来,四周的声音好似在此刻尽数褪去,他抬起眸子死死地盯着暗卫,像是没听清一般,又沉声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见他这副模样,暗卫声音不自觉地小了一些,抿了抿干裂的唇瓣,又重复了一遍。   下一刻,谢殊就骑着马飞快地从他身边掠过,像是一支箭一般飞速冲向城门,马蹄扬起,激起一片尘土,谢殊挺拔高大的身影在漫天飞沙中渐渐远去。   暗卫赶紧调转马头,跟上前去引路。   两人一路都不敢耽搁功夫,寒风在身侧呼啸,谢殊绷着脸,身上的衣袍被风扬起,本就桀骜冷淡的面容此时越发吓人,本要上前制止城中策马的禁卫军在瞧见谢殊的神色后,竟愣是给吓得缩了回去。   快马一路向京郊奔驰而去,扬起的灰尘都来不及沾染上身。   *   戚秋之所以没有直接让东光带着她逃出去,一是因为守在外面的人太多,东光一人要带着她和晕迷的山峨和水泱实在是太过困难,二是她也想看看这次到底是谁在背后作乱,目的又是什么。   有东光和系统在,戚秋心里有底,即使手脚依旧被捆着,对上玉枝她倒也不怕,回道:“别来无恙,玉枝。”   玉枝一双眸子闪着厉光,冷冷地看着她说:“想必表小姐从未想过有一天还会落到我手里吧,被人掌握着命运的滋味如何?”   玉枝眼里闪烁着恨意和怒意,恨不得将你也有今天写在脸上,“你把我害成这样,如今也该尝尝这种滋味!”   戚秋动了动被捆着的手脚,倒是很老实地回答说:“是挺难受的。”   闻言,玉枝的脸色却更加难看了起来。   不等她再说话,一旁那个中年男子便是按捺不住的上前了一步,指着戚秋咬着牙说:“她就是住过景悦客栈,从江陵来的那个谢府表小姐?”   玉枝突然咽下了这口气,瞧着戚秋冷哼一声,点了点头。   戚秋的目光不动声色地又移到了这个中年男子身上。   这个中年男子肤色黝黑,个子不高,一身华衣锦服也遮不住他脸上的憔悴之意。此时指着戚秋的他双目赤红,脸部扭曲,见玉枝点头之后,那双眸子更是几欲喷火!   这恨意简直无须言表。   男子喘着粗气,脸上挤出一抹狰狞的笑,指着自己狠狠地说:“想必戚小姐不认识我吧,我叫赵康。”   戚秋紧了紧眉头。   这个名字她隐隐觉得有些熟悉,像是听过,却又想不起来。   “戚小姐头一次上京不知道我,可我却时刻不敢忘了你的名字。”中年男子见状,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我曾是京兆府尹,京城的父母官。”   戚秋神色一顿。   她想起来了。   这个赵康曾是京兆府尹,因为蓉娘的事败露,他这个和蓉娘勾结的人自然也被查了出来,之后他就被皇上罢了官,全家也被判流放。   “就是因为你,我家破人亡!全家被流放到幽州,我的妻儿老母死在了流放的路上,我也落到了这般田地!”赵康气的浑身只抖,额上青筋直冒,恶狠狠地说:“若是没有你,蓉娘就不会被抓,我也不用受这份窝囊罪!”   赵康怒恨滔天,瞧起来恨不得将戚秋剥皮抽筋。   他原本就是做官的,虽然官当的不怎么样,但却是养了一身威严的做派,此时这副暴怒的模样就连一旁的玉枝都被吓得一个激灵,不敢说话。   倒是戚秋,脸上瞧起来并没有什么情绪,一双杏眸幽静地看着眼前暴跳如雷的赵康,丝毫不见有任何胆怯心虚。   “你受了委屈有谢家给你撑腰,可我惨死在流放路上的妻儿呢!他们可是活生生被人打死的!”也正是这副模样激怒了赵康,他狠狠地喘了两口粗气,冷笑着说:“怎么,你还想着让谢家的人来救你?别做梦了!”   “等谢家的人知道此事,赶来的时候一切都晚了!”   赵康说的掷地有声,不像是在作假,戚秋眸光闪了闪,哑着声音问:“你们想做什么?”   赵康阴阴地笑了两声,“等下你就知道了,放心,我们不会杀了你,但保证接下来会让你生不如死!”   戚秋抿了抿唇,故作一副害怕的样子,她缩着身子,瑟瑟地看向玉枝,颤抖着声音说:“玉枝,我们之间不过是小仇小怨,可你今日要是对我做什么,谢家是不会放过你们的!”   玉枝到底还是怕着谢家的,闻言咬了咬唇,忌惮地看了一眼窗外,在瞧见外面走动的人后,这才有了底气一般,恨声说:“谢家不会知道是我干的,等我救出了我姐姐……”   只要她按照那群人给她说的那样毁了戚秋,她就可以救出姐姐玉红,到时候天高海阔,总有安身之地。   不等玉枝把话说完,一旁的赵康却不耐烦了起来,打断说:“你跟她说这么多做什么,赶紧出去把人叫进来。”   话落,赵康扭头看着戚秋,扭曲着面孔不怀好意地笑了,“一会儿要让戚小姐好好享受享受。”   戚秋心里咯噔一声,大致明白了他们想做什么了,她看向玉枝。   玉枝压下心中忐忑,踌躇了一下,最终还是咬着牙狠了狠心,在赵康的逼视下转头出去叫人了。   她今日不仅要戚秋名节尽毁,还要划花戚秋的脸,只有这样,才能救她姐姐玉红。   见玉枝走了出去,赵康这才缓缓平息了方才的怒火,扬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阴恻恻地看着戚秋,他突然扬手将滚烫的茶水泼在了戚秋脸上,嘴上恶狠狠地骂道:“一会就让你变成婊子!”   戚秋躲避不及时,被冒着热气的滚烫茶水泼了一脸。   好在这茶水滚烫,却还没有到烫坏人的地步,但也依旧不让人好受就是了。脸上火烧一般,戚秋白玉一般的小脸瞬间被烫红了。   戚秋的眉头皱了起来。   搁下茶杯,赵康冷视了戚秋一眼之后,也走了出去。   屋门被打开又关上,戚秋借此机会也看到了守在外面的人,光是守在屋子门口的就有七个,可见玉枝和赵康这回找了不少人过来。   只是这么多的人守在门口,客栈掌柜就不起疑吗?   戚秋捻着指尖,不动声色地又看向了被用几个木板封死的窗户。   这窗户显然不是刚封起来的,而是早就如此的,什么样的客栈才会如此封窗?   戚秋心里有了答案。   这家客栈根本和蓉娘开在京城的景悦客栈一样,就是一家黑客栈,所以这群人才敢明目张胆的把自己关在这里,还派了这么多人再次把手,也不怕客人和店家报案。   在床下藏着的东光显然也发现了这个问题,有些按捺不住了,眼前这伙人显然对戚秋心怀不轨,这又是家黑客栈,戚秋一个弱女子待在这里简直不妙。   他想从床下钻出来,就在此时,屋门却突然打开,一个带着面具的人走了进来。   反手关上门,带着面具的男子撩开衣袍坐在戚秋身前不远处的椅子上,手里把玩着一只装着毒药的小瓷瓶,在手腕间一个玉佩图案的纹身在衣袖间时隐时现。   这是玉全帮的标识。   戚秋看了个正着,她又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窗外,外面人影憧憧,却没有一个人阻拦屋子里这个人进来。   随后,男子闷闷地声音从面具下传出来。   “戚小姐,我们来做笔交易吧,救戚家的交易。”   戚秋挑了挑眉稍,心道来了,她作出一副害怕的模样,身子止不住地往后缩着,问:“你是谁,什么叫做救戚家的交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男子虽然带着面具,但依旧能听出他冷嗤了一声,“戚小姐这样就没有诚意了,戚家的事你我心知肚明。”   戚秋身形一顿,抿着唇没有说话,半天后,终是哑着声音说:“怎么做这笔交易?”   男子这才满意一笑,收起瓷瓶站起身来,将倒好的茶水一饮而尽后,他目光却顺着戚秋的身子下移,落在了床下,沉声说:“做这笔交易之前,还是先把偷听的老鼠杀了才是。”   戚秋心中一凛,眼皮顿时跳起了起来。   还不等她反应,从外面冲进来十几号手拿长剑的打手,跟从床下钻出来的东光打斗了起来。   对面人太多,东光渐渐地落入了下乘。   *   京郊只有这一家客栈,很好找,等谢殊赶到的时候,他的其他暗卫已经先一步来了。   东光虽然和面具人的缠斗落入了下风,但在戚秋被掳走的时候就通知了其他暗卫,虽然这家客栈里里外外都是打手,但暗卫及时赶到,救下了东光,经过一番打斗之后,客栈前门一片混乱,虽然那个带着面具的黑衣人跑掉了,但剩下的人尽数被捆住了。   见状,谢殊身子却依旧紧绷着,他快速翻身下马,三两步走进客栈的院子,东光正好从里面走过来,赶紧说:“公子,绑走表小姐的是玉枝和……”   谢殊直接打断说:“她有没有受伤。”   闻言,东光嘴唇蠕动着垂下了头,嘴里支吾了一声,竟没有说出话来。   谢殊心里顿时咯噔一声,哪里还管的上东光,大步朝客栈里头走去。   他寒着一张脸,手紧紧握起,走动时带起的风都是冰冷的,一间屋子一间屋子的寻找着戚秋。   等上到客栈三楼时,还未从楼梯拐角处走出来,谢殊就听到了戚秋掷地有声的声音。   “你还敢说是我害得你?!如果不是你贪财,跟蓉娘肆意勾结,残害百姓,此事会牵连到你头上吗!你包庇蓉娘让她害死了多少人,你看过蓉娘客栈地下埋着的尸骨吗,你还有脸在这喊冤叫屈,你那叫活该!”   谢殊默默地走上前两步,透过敞开的窗户缝隙看到了叉着腰站在屋子中央的戚秋。   “你妻子在后院毒害貌美的丫鬟侍妾,你儿子奸淫妇女,你跟蓉娘勾结,你们一家子全员恶人,个个死有余辜,你还敢在这跟我耍威风。你们害怕谢家,就来欺负我,你们除了会败坏女子的名节还能做什么,一群人又蠢又坏。”   教训完了赵康,戚秋拿着剑,邦邦地敲了两下桌子,在玉枝的惊呼声中说:“还有你!你要是老实本分,何苦会被赶出府去,你好歹读过书,自省两个字没听过吗……”   玉枝和赵康被手持利剑的戚秋吓得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大气都不敢再喘一下。   谢殊脚步站定,听着隔着几间房屋还能听到的戚秋声音顿时松了一口气,低下头,压在心里的石头落下,梗在喉咙间的慌张一散,他紧绷的身子顿时松了下来,带着庆幸的无奈一笑。   光听戚秋这生龙活虎的腔调就不像是受伤的样子。   就在这时,跟着上来的东光站在谢殊后面,伴随着戚秋源源不断的训人声音,脸色复杂地将未说完的话继续说了出来:“绑走表小姐的是玉枝和原京兆府尹赵康,表小姐没有受伤,她……一剑捅了三个。”   谢殊:“……”   戚秋刚骂完了人,就听外面暗卫说,谢殊来了。   她赶紧收了剑,装模作样地坐在椅子上,仔细酝酿着开始扮委屈装娇弱。   虽然她在四周都是暗卫的地方叉腰怒骂了赵康和玉枝一顿,心里也明白暗卫一定会对谢殊说起此事,但她依旧不想直白的将这一面暴露给谢殊看。   毕竟听起来和直接看到的感官还是不一样的。   而且想必现在在谢殊眼里,她应该还勉强算得上一个娇娇弱弱小白莲,一下子就直面的将本来面目暴露在谢殊眼前着实有点不太好,她怕谢殊承受不住。   本来就是个直男,在看到她两副面孔之后吓出个病来可如何是好。   跪在地上的赵康和玉枝见到她垂着头,捏着帕子的姿态哆嗦着身子还有些不明所以,等谢殊进来之后却是开了眼。   刚才还拿着剑,嘎嘎教训他们的戚秋此时手里捏着帕子,就像是霜打过的小白菜一般,委委屈屈,蔫了吧唧地小声哼唧着,见到谢殊之后,那眼泪登时就留了下来,哽咽着轻轻地叫了一声,“表哥。”   赵康和玉枝被她拿剑捅伤了胳膊,又被她拿剑威胁着教训了半晌,这会瞧见她这副模样,眼睛瞪得老大,整个人从头发丝到脚都写满着不敢置信,被堵住的嘴更是支吾个不停。   戚秋哪管他们,继续委屈地掉着眼泪,又喊了一声,“表哥。”   她指着赵康和玉枝等人,哭着告状说:“他们好凶,我好怕。”   身上直流鲜血的玉枝和赵康已经被震惊得说不出来话了,跟在谢殊身后的东光抹了一把脸,沉默的如同外面的石墩。   只有谢殊大步上前,愣是真的当了一回事,走到戚秋身前轻声安抚着她,“没事了,没事了。”   看着泫然欲泣的戚秋,谢殊本想抱住她,却又想起她曾经说的不能让众人知道他们关系的话,只能硬生生忍住,只克制地摸了摸戚秋的头发。   谁知还不等他的手放下,戚秋就突然靠在谢殊怀里,一副柔柔弱弱,被吓得站不稳的模样,可站在她斜对面的玉枝却能一眼看到她眼神中无声的挑衅!   这模样可不就是活脱脱一副扮委屈装可怜,以此来投怀送抱,蓄意勾引的做派。   玉枝气的眼睛都瞪大了一圈,心道秦家小姐说的果然没错,一有机会,戚秋就会扮娇弱来勾引公子,博取公子的同情!   谢殊没想到戚秋会突然抱住自己,懵然的同时却是下意识地环住戚秋了,轻抚着她的背,低声安抚着。   玉枝越发的气。   公子怎么就看不透戚秋的真面目,真的上了她的当!   她怕?   她怕个锤子!   她拿剑捅人的时候,手里的剑可是比谁舞的都要快!   她是装的,她是装的!   玉枝气的不行,急得更是直跺脚,恨不得趴在谢殊耳边喊她是装的,你清醒一点!   瞧见玉枝扭曲的面容,戚秋哼唧的更加厉害了。   东光是个很会看眼色的暗卫,见状便要上前拉住玉枝和赵康出去,谁知刚拎起玉枝,赵康便挣扎了起来,他到底是个男子,力气大,东光手背上便被他挠出了一道道血痕。   而在这挣扎中,玉枝嘴里的帕子也掉落在了地上。   玉枝已经顾不上自己这边被赵康挣扎的鸡飞狗跳,满心满脑都是戚秋故意挑衅那一眼,她觉得自己忍不了,深吸一口气,忿忿的朝谢殊喊道:“公子,你别被她骗了,她是装的!”   戚秋一顿,歪头看向喷喷不平的玉枝。   怀里的哼唧声一停,谢殊也不动声色地挑了一下眉。   玉枝扭过身露出自己胳膊上的剑伤,势要在谢殊面前揭穿戚秋的真面目,“你看,这就是她划得,她刚才还叫嚣着要杀了我们!”   感受到怀里的人僵了一下,谢殊神色一顿,低头看向怀里的戚秋,突然很好奇戚秋会怎么做,他故意皱眉说:“真的吗?”   屋子里静了一下,戚秋抬眸泪眼汪汪地看着他,又低声哼唧了两下,似乎十分伤心的样子,“我没有。表哥,你不信我,你信她也不信我吗?”   谢殊一时摸不准戚秋是真的伤心了还是装的,不自然地咳两声,怕是真的伤住了戚秋的心,赶紧说:“我自然是信你的。”   这话一落,玉枝哪里能甘心,指着受伤的胳膊就想再说,却见谢殊突然转过头来。   谢殊为了表明自己是真的信戚秋的,昧着良心,义正言辞的对着屋子里所有人说:“都别乱说,前几日府上杀鸡,表妹吓得比鸡都叫的还大声,断不可能拿剑伤人。”   这话说的字正腔圆,掷地有声,一落地便是满堂寂静。   寒风簌簌,树叶沙沙,东光手里的剑哐当一声落了地,赵康也停止了挣扎,与玉枝一起茫然地看着谢殊。   外面阳光灿烂,一片和煦。屋内冰冷无声,一团死气。   戚秋:“……”   她嘤不下去了,现在满脑子都是杀意。   对谢殊的杀意。   *   因这家客栈藏了不少人,一个个捆起来太慢了,谢殊便先送戚秋去马车上休息。   上了马车,戚秋目送谢殊回去押送这些玉全帮的帮众,等谢殊的身影拐进了客栈里,她这才放下了车帘,身子疲惫地靠着车帘,缓缓地吐出一口气。   这口气像是压在心底,夹杂着浓浓的疲倦和萎靡。   水泱看着戚秋苍白的脸色,赶紧倒了一杯水递给戚秋,戚秋接过时手有些颤抖,茶水洒在了自己手上,她顿时苦笑了一声。   水泱和山峨都没有说话,沉默担心地看着戚秋,心里明白戚秋此时的情绪。   遇到这种情况,谁能不害怕,戚秋瞧着跟没事人一样,其实也不过是再硬撑着罢了。   等没人了,也就撑不住了。   她们两个却也做不了什么,只能像往常一样静静地陪着戚秋。   水泱看着戚秋毫无血色的嘴唇,心想,今晚的安神熏香又要多放一点了,不然小姐恐怕又要睡不着觉了。   一杯茶水饮尽,戚秋靠着马车壁沿,苍白的脸失了红晕,方才神采飞扬的样子已经消失不见。   稀薄的日光从被风撩起的窗帘中钻进来,照了戚秋半个身子,将戚秋单薄的身子拉的细长,若隐若现的光下只有她一个人,看起来有些孤凉。   她静静地捧着已经空了的茶盏,手轻微地抖动着,目光空洞地看着前方,也不知在想什么。   马车里没有人说话,一片静谧,就像是被遗忘的一角。   清冷的风不时钻进来,外面阳光明媚,一片和煦,马车里却是阴凉刺骨。   不知过去了多久,一道从远及近的脚步声突然响起,等戚秋回过神时,人已经走到了马车边,轻轻地敲了敲马车壁沿。   戚秋楞了一下,掀开帘子,不等她探出头去,一只挂着香甜糖浆的糖葫芦出现在了眼前。   谢殊看着她苍白无血色的面容什么也没问,一双眸子静静地看着她,他只是温声说:“吃点甜的吧。”   带着安抚的意味。   戚秋心里突然一酸。 第120章 又是交易 秦小姐,好巧   这家客栈本就建在京郊,离京城远不说还有些偏僻,周遭只住了几家农户,眼下都跑出来看热闹。   按理说是该驱赶的,谢殊却并没有管这些人。   戚秋心里明白,谢殊还有暗卫没有现身,此时就隐在暗处看有没有可疑之人。毕竟这是家黑客栈,附近这几家农户说不准就有通风报信之人。   果然,不出半个时辰暗卫便抓到了三个农户,个个看起来老实憨厚,腰间却别着一把刀,谢殊吩咐暗卫将他们绑了起来。   这家客栈里的打手太多,里头也有些被困在客栈里的过路人,谢殊便派人通知了锦衣卫,趁着锦衣卫的人来没来,谢殊决定先将戚秋送回府上,也把赵康和玉枝两个主谋先给押回去。   京郊的路易生杂草也多有泥泞,并不怎么好走,马车晃晃悠悠的行驶着,里头的戚秋正在闭目凝思。   那个要和她做交易的面具人已经趁乱逃走了,谢殊的暗卫并没有抓到,想起不见人的郑朝,她不禁又想起了和面具人的谈话。   纵使冲进来的打手多,但东光却没有因此束手就擒,直到面具人出手又被众人围剿,这才不敌,被抓了起来。   冷薄的风从窗户缝隙中挤进来,带着一股淡淡的香气。等东光被压下去之后,屋子里陷入一阵静悄悄的对峙中。   不知过去了多久,看着紧绷着身子的戚秋,面具人不慌不忙地坐下,在风打窗户的间隙扬手倒了一杯茶递给戚秋,好整以暇地说:“放心,就当是我送你的一份见面礼,我不会杀他的。”   戚秋冷冷地看着他,并没有接过这杯茶,“你到底要做什么?”   面具人倒也丝毫不介意,弯唇一笑,又将茶盏放回了桌子上,转动着手腕说:“我说了,和你做一个你绝对会满意的交易。”   面具人从怀里掏出一册账本在戚秋的眼前亮了一下,“戚家的账本早已经不起查了,但我这有个账本,里面绝对有你想要的,不说帮助戚家脱困,也绝对能拖延上一些时日,应付过去马上就要前往江陵的巡查御史。”   面具人说的轻描淡写,但这番话的重量两人心里都有数。   “马上就要前往江陵的巡查御史?”戚秋的反应却并不如面具人所想的那样激动,闻言只轻轻地皱了皱眉头。   “想来你还不知道。”面具人倒也没有刻意在此处弯弯绕绕,直接说:“已有人快马加鞭从江陵向京城赶来,那个人虽不是来状告戚家的,但此事一旦闹出,当今皇上一定会派人前往江陵,到时候戚家……这事谁也说不准,万一戚家被拉下水呢?”   “什么事?”戚秋紧接着问。   面具人却是笑了,“我说了这么多,戚小姐不应该让我也看看你的诚意?”   深吸一口气,戚秋垂下眸子,一时没有说话,屋子里重新静了下来。   外面日光虽然明媚,却也冷得很,寒风一阵阵地敲打着窗户,发出哐哐的声音。   半晌后,戚秋抿着唇,不轻不重地摩挲着床柱,说:“你倒是对戚家的事了若指掌。”   戚家的是现如今并没有暴露出来,眼前这个面具人却不仅知道戚家的窘境,还有一本早就准备好的假账本。   “别误会,戚家的事可与我无关。”面具人耸了耸肩,嘴上慢悠悠地说:“我这次是真诚实意想要帮你的。”   戚秋垂下眸子,对面具人口中的话不置可否,只轻轻地扯了扯嘴角,带着嘲讽。她腿有些僵硬,便也坐了下来,“我怎么知道你这个账本真的有用?”   面具人早已料到戚秋会这么说,闻言直接爽快地将账本扔给了戚秋,笑着说:“看完记得还给我就是了。”   戚秋不置可否地嗤了一声,垂眸看向手里的账本。她能不还吗,外面全是他的打手。   面具人既然信誓旦旦的来了,手里这册账本自然是真的做得天衣无缝,上面每一笔过公的账目甚至都盖有章印,只需要再盖上戚家的家印即可。   这只是一部分的总账,戚秋其实也不是很懂这些账目,草草地看完之后,抬起眸子将账本合上,哑着声音问道:“你想要我做什么?”   戚秋想过面具人提出的很多要求,例如监视谢殊,汇报谢府的动向,或者从谢府里面偷什么东西,甚至连杀了谢殊这些都想到了,却万万没想到面具人会提这个看起来有些无厘头的要求——   面具人斩钉截铁地说:“杀了刘川。”   面具人说:“只要你杀了他,这个账本就是你的了,不仅如此,我也会放了方才那个暗卫和你的那个侍卫郑朝。”   面具人站起身子,他个头并不高大,反而有些矮小,但即使戴着面具,却也能感受到他的胜券在握,“这笔交易对你来说,稳赚不赔。”   面具人说的没错,这笔交易看起来对她十分有利,可这个杀了刘川,戚秋至今想不明白。   一阵寒风袭来,撩动车帘吹进来,黏腻的寒风粘在身上,激起一阵冷颤。   戚秋从沉思中回过神来,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谢殊的其他暗卫及时赶到,救出了东光,逼走了面具人,当时情况紧急,她也来不及套出面具人的身份。   虽然他不会说实话,手腕上的玉全帮标识也已经出卖了他,但此人一直给戚秋一种似有若无的熟悉感,戚秋总觉得自己在哪见过他,多套套话,说不定还能有些思路。   不过也好在谢殊其他的暗卫来得及时,面具人手里的毒药没有派上用场,不然若她真是被塞下毒药,那就没有丝毫的选择余地了。   这样想着,戚秋却抿着唇,下意识地紧了紧眉头。   这次遇险,看似是玉枝和赵康主谋策划,但这突然跑出来的面具人却又突然让她心里浮现出一股怪异,这股怪异萦绕在心间,不上不下。   玉枝和赵康目的是毁了她,让她从此无立身之地,可面具人却是正好恰恰相反。面具人想要与她合作交易,互惠互利,这就于玉枝和赵康的目的背道而驰。   这三人看似是一伙的,怎么又给人一种分裂的感觉。   戚秋皱着眉头,难道玉枝和赵康只是吓唬自己的把戏,他们真正的目的就是逼自己与面具人合作交易?   正想着,马车突然颠簸了一下,戚秋身子前倾,好在山峨及时扶住了她,这才没有摔下去。   外面的谢殊听到动静,询问道:“没事吧?”   戚秋摇了摇头,还没来得及开口,马车突然停了下来。戚秋身形一顿,坐好身子后撩开车帘探出头去,外面寒风凌冽,将衣袍吹得猎猎作响,谢殊骑着高马在马车一侧跟着,身上的青色衣袍将肤色衬得冷白。   东光凑到谢殊身边不知说了句什么,谢殊的眉头拧了拧,见戚秋看过来,谢殊顿了一下,开口说:“玉枝说想要和我们谈谈,做笔交易。”   又是交易。   戚秋顿时语塞,深吸了一口气,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片刻后,谢殊和玉枝一起上了马车,山峨和水泱倒了三杯茶后就退了出去,马车里只剩下戚秋他们三个。   玉枝其实只说了要和谢殊做交易,上了马车这才发现里面坐着戚秋,谢殊也并没有说什么,她心里便有了数,忿忿地瞪了戚秋两眼,心道公子果然被戚秋给蛊惑住了。   戚秋对她的敌意毫不在意,将茶递给她一杯,脸上没有丝毫情绪的缓缓问:“你今日是还想毁了我的脸是吗?”   这话说的不紧不慢,却让马车里另外两个人脸色一变。谢殊目光一凝,玉枝额上也顿时起了一层薄汗。   这伙人还没有审,谢殊只听暗卫说起两句,还并不知道这伙人的意图,乍一听戚秋这么说,谢殊的脸色瞬间便冷了下来。   玉枝咽了咽口水,“你怎么知道?”   戚秋扯了扯嘴角,“你进屋子里时腰间一直别着一把刀,说话间还要时不时地摸一下,显然是存了心思的。依着你的胆子,总不能是要杀我吧?”   玉枝身子抖了一下,低下头许久。   她的身子有些单薄,宽大的袖子时不时的被灌进去风,脸色被冻得发白发青。深吸一口气后,玉枝说:“我确实没胆子杀你,若不是……吩咐,我也不会绑你,我只是想救我姐姐。”   戚秋不动声色地问:“你姐姐是谁?”   玉枝却没有说话,静了一下,她抬起头,示威一般看着戚秋,想要占据上风,“表小姐,你就不好奇是谁要我来绑你的?”   只可惜,闻言戚秋却只是毫不在意的短促地笑了一声。   马车晃悠,车帘时不时地掀起来,露出外面的光景。   玉枝有些急了,“你!”   戚秋漫不经心地抚着袖子,“心知肚明的事,有什么可好奇的?”   玉枝未说出口的话又硬生生给咽了回去,整个人顿时一愣。   她难以置信地说:“你知道?”   戚秋却不再看他,突然掀开车帘,对着外面说了一声,“秦小姐,好巧。”   玉枝的身子猛地一僵,手里的帕子落到了地上。 第121章 你说什么 还好有你在   玉枝神色凝固,身子僵硬微微颤抖,脑子里一片空白,有一刻甚至都不敢抬头去看马车外面的光景。   她心里发虚,察觉到打完招呼的戚秋看向她时心顿时跳到了嗓子眼处,紧张之下连忙地摇头,想要扑到窗边辩解,“秦小姐,你听我说,我没有……”   她心虚又焦忙的辩解着,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却在抬眼之际一眼看见了马车外面的光景。只见外面天高地阔,枯枝攀附,鸟禽四散,一片荒凉景象的郊外哪里有秦韵的身影。   玉枝着实愣了一下,着急往外探去的身形一滞,僵硬地看向戚秋,就见她漫不经心地放下车帘,转头朝她勾了勾唇。   玉枝额上薄汗滑落,这才慢慢反应过来戚秋是骗她的。   她狠狠地喘了一口粗气,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心生恼怒,暗暗咬牙,愤闷地瞪着戚秋。   戚秋哪里是心里有数,分明就是故意在诈她!   戚秋却是不动声色地松了一口气。   她赌对了!   缓缓松开手,戚秋抿了抿唇,手心内其实已经起了一层薄汗。   方才她在秦韵和张颖婉之间她再三犹豫,几经徘徊,其实不论是看恩仇溯源,还是原著剧情安排,张颖婉都是那个最可疑的,但戚秋却总觉得此事与秦韵脱不了干系,最终还是说了秦韵的名字。   好在她没有选错,紧捏着的心也终于能松上一口。   秦韵。   竟真是秦韵。   放下车帘,坐直身子,戚秋心里有些复杂。   她纵使心里怀疑,却也一直不敢笃定,如今这一诈倒是得到了验证。只是没想到她与秦韵不过几面之缘,她竟然真能下得去这个毒手。   为了什么,谢殊吗?   戚秋暂时还想不出来第二个理由了。   叹了一口气,戚秋暗道男人果真是祸水,尤其是谢殊这种拥有着男主光环的男人,更是祸水魁首。   这样想着,戚秋不满地瞪了谢殊一眼。   谢殊脸上不知从哪蹭来了一抹鲜血,一直来不及擦,此时搁在冷白的肤色更加显眼,配上那深邃冷淡的眼眸和浓眉,将身上的桀骜意气发挥得淋漓尽致。   他此时眉眼含着一抹淡笑,正静静地看着戚秋作坏,突然见戚秋扭过头来,又被狠狠地瞪了这一下,他尚有些不知所云,一脸雾水的看着戚秋。   戚秋没有说话,顿了一下,她将自己的帕子扔给谢殊,又指了指他脸颊上的血迹,示意他擦一擦。   算了,太帅了,先不计较了。   玉枝没注意到谢殊和戚秋两人之间的动静,虽然气戚秋耍了自己,可不知是不是秦韵这个名字的伤害力太大,这一顿折腾下来竟也让她老实了起来,低着头,有些惶惶的样子。   马车轱辘吱呀一声驶进泥潭里,四周野草遍地,有鸟禽从车窗边掠过,带起一阵寒风。   戚秋见她收敛了方才的气焰,与谢殊轻轻地对视了一眼后,这才开口,“你要与我们做什么交易?”   玉枝咽了咽口水,静了许久这才抬起头,直视着戚秋和谢殊,鼓起勇气说:“只要你们帮我救出姐姐,我就将刘兴此次上京的目的告诉你们,还有……”   玉枝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戚秋,抿着唇说:“还有戚家的事告诉你们。”   “戚家的什么事?”   玉枝咬着唇,犹豫了一下低声说:“他们……他们打算向戚家动手?”   “怎么动手?”戚秋并不退让。   “我……”玉枝紧握着手里的帕子,深吸了一口气后说:“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你要先将我姐姐救出来。”   戚秋垂下眸子,不为所动地拨动着矮桌上的茶盏盖子,只听哐当一声响后,她说:“刘兴上京的目的不用你说我们也能查出来,你若是不告知我戚家的事,那就真是一点诚意都没有,这笔交易就没得做了。”   戚秋说的轻描淡写,仿佛真的没把她的这个交易放在眼里。   玉枝不信,她紧紧地盯着她,不信戚秋听到了戚家出事的消息会这么淡然处之。可戚秋面上确实毫无波澜,不见丝毫波动,她看了许久也没察觉出端倪,这让她一时之间又有些拿不准。   戚秋再下一剂猛药,“你以为我为何会上京来住到谢府?我家出了什么事情我最清楚不过,你说有人对戚家出手,可若是我本就知晓的事,我岂不是吃了大亏?”   玉枝惊了一惊,可转念一想又觉得合理。戚秋身为戚家的儿女,自然是知晓一些事情的。   可真要她现在就将事情说出来……   玉枝又觉得为难。   可戚秋却是丝毫不为所动。一阵寂静过后,眼看戚秋已经不耐烦,谢殊也并没有开口的打算,玉枝先坐不住了。   “你……你别后悔!”玉枝急了,“我现在告诉你,你要是食言怎么办!”   戚秋冷嗤一声,“你以为你还有的选吗?”   玉枝不说话了,明明寒风丝丝缕缕地吹进来,她额上却依旧有豆大点的汗水滑落。   戚秋面上看着平静,内心却一直盘算着玉枝说的话,但她此时不能露出一点怯出来,垂下的眼睫遮挡住了眼眸中的情绪。   不知过了多久,戚秋像是终于没了耐心,皱着眉头说:“你既然没有想好,那就等你想好了再说吧。”   竟是要赶玉枝下马车。   顿了顿,戚秋突然笑了,她看着玉枝,一字一句地说:“前提是你还有机会开口。”   玉枝浑身一颤,心里惊了一惊,她下意识看向谢殊,却不想谢殊已经掀开车帘,打算将暗卫叫过来把她拖走。   玉枝顿时慌了,想起之前的遭遇,她也顾不上别的了,急促地喘息着,在慌忙之间闭上眼大声说:“他们想要杀了戚家满门,已经在找杀手了!”   地上沾满泥泞的杂草在寒风中瑟瑟,留在枯枝上凄惨的叫着鸟雀却倏地飞走,日光稀薄,四周寒风习习,不听人声,万籁俱寂。   细微的呼吸声越发轻不可闻。   嚯地一声起身,戚秋眼皮猛地一跳,“你说什么?”   *   戚秋和谢殊回到谢府时天色已黑,一轮明月高高悬挂,街道两侧的垂地杨柳隐在暗处轻轻摇曳,路上只听犬吠声。   戚秋心事重重,回到院子里沐浴之后没有睡着。   她呆呆地坐在椅子上,脑子里不断回想着玉枝说的话,“他们想要杀了戚家,已经再找杀手了,最早下个月便会动手前往江陵。”   戚秋身前上下起伏着,紧抿着的唇色有些苍白,她手边的茶水已经凉透了,却也没有喝上一口。   原著中自然不曾出现这一场景,戚秋原先也想着会不会是玉枝在故意吓她,却又在冥冥之中觉得她说的是真的。   戚秋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差错。   幕后之人为何会突然要杀戚家满门?   她仔细的盘算着自她穿书之后的剧情,一边和原著作比较,却越来越沮丧。   她看似解开了许多谜团,可各种情节交织相错,牵连复杂,其实根本就是一团乱麻,就算是知道原著也帮不了她什么。   她现在简直一头雾水,犹如坠入深海的一颗石子,激不起任何浪花不说,还看不清前路。   怎么办,怎么办?   戚秋的手都是抖的,呼吸也越来越焦灼沉重。   她心里仿佛燃起了一把火,烧的她心神不宁,焦急无措,在这一刻满心满脑都是乱的。   戚秋额上起了一层薄汗,她扬手将那盏已经凉了的茶灌下去,在漆黑的屋子里终于坐不住了。   穿好外衣,眼见外面明月皎洁,云雾四起,戚秋提上灯笼走了出去。   院子里有些空荡,只余寒风肆意穿堂而过。   戚秋没料到晚间风竟然这么大,身上凉飕飕的,却也懒得回去换一件披风了,慢步走出院子,宽大的衣袖和手里的灯笼被寒风扬起又落。   她低着头,心里藏着事乱糟糟的,只埋头往前走着,也不抬头看路,直到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那脚步声就跟在她身后,也不知跟了多久,像是越来越近。   这么大半夜了,会是谁?   戚秋有些慌了,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手都有些抖了起来,她僵硬地转过身来,却看见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是谢殊。   在云雾供着明月下,谢殊披着一件厚实的大氅走过来,身上的玄色衣袍在夜色下显得浓重,那冷白的肤色下带着夜深露重的疲倦。   “你怎么在这?”戚秋愣了好久,直到谢殊走过来,这才轻声询问道。   谢殊从戚秋手里接过灯笼,因要拿着这个灯笼,戚秋的手都要被这寒风冻僵了。   谢殊将她冰冷的手握在掌心,宽厚的手掌紧紧地包裹着戚秋的手,将身上的大氅披在戚秋身上后,他一双眸子静静地看着戚秋,低声说:“就知道某人嘴硬说没事,其实一晚上都睡不着。”   这个某人指的自然是戚秋。   谢殊的手也不怎么热,浑身冒着寒气,一看就是在寒风中站得久了,肩膀上都落着枯叶。   看着谢殊耳朵都冻红了的样子,最少也在院子外站了快一个时辰。   戚秋鼻尖一酸,低下头,哑着声音说:“那你怎么不敲门进来。”   “这大半夜的怎好敲你的门。”谢殊低下头,眼眸深深地看着戚秋,却是轻叹了一口气,“况且你屋子里暗着,我也怕是我瞎担心,你是真的睡了。”   又是一阵寒风吹过,谢殊身上的玄色衣袍被风扬起,风使劲地往衣襟里面灌。   戚秋有些忍不住了,她将身子埋进谢殊的怀里,抱着谢殊,闷闷地委屈地叫了一声,“表哥。”   她说:“天底下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烦心事。”   可这一刻,还好有你在。 第122章 月下 还能为了什么   今晚的月色很朦胧。   浓重的夜色下,稀薄的云隐在夜空之中,探出院墙的树枝在一弯明月下静静伫立,挂在枝头的一抹嫩绿在月色下轻轻摇曳,万籁俱静,只有风声和远处隐隐约约传来的犬吠声在夜色下波澜。   明月如钩,月色挥洒,银白的光辉尽数洒在屋檐之上坐着的谢殊和戚秋身上,两人的衣襟被寒风扬起,粉裙与玄袍交织,身侧的灯笼如萤火一般在风中忽明忽暗。   戚秋挽着谢殊手臂,靠在他的肩上,冰冷的手被谢殊握在掌心,她身上还披着谢殊的那件大氅,此时静静地看着月色,整个人闷闷地也不说话。   谢殊也没有说话,将她被风吹落的大氅又裹紧了一些,跟着抬头看向挂在天边的月亮。   寒风凛冽,夜色凄凄,今晚的夜空很好看,明月皎皎,大雁排月直上,星星点点的孔明灯点缀在其中。   不知过了多久,戚秋抱着谢殊手臂的手紧了一些,闷声地问:“表哥,你何时离京?”   风将戚秋松散的发髻吹落,戴在顶上的发簪因此而滑落在谢殊手心,那发簪用粉玉做成一朵朵锦簇的桃花,是谢殊曾送过去的首饰。   谢殊喉结上下轻滚,说:“明日参加完秦府的宴席后就要走了。”   戚秋心里早就有数,闻言将头埋进了谢殊的怀里,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不知过了多久,她闷闷地说:“我会想你的。”   谢殊怕戚秋掉下去,伸手环着她的腰,一双冷淡的眸子此时因着戚秋的这句话而含着淡淡地笑。   看着手里的发簪,谢殊想说我也会想你,又突然觉得不好意思说出口,轻咳了一声后,只揉了揉戚秋的发,又轻轻地嗯了一声。   戚秋有些不满意了,她伸手拍掉谢殊的手,不让他摸,嘴里嘟囔着,“敷衍,你都不说也会想我。”   谢殊轻笑了一声,垂下眸看着满脸不乐意的戚秋,又叹了一口气,终是低声说:“怎么会不想你。”   怎么可能会不想。   人还在怀里,就已经开始想了。   戚秋勾了勾唇,可又想起了玉枝说的话,这抹笑又变的僵硬起来,她抬起头看着谢殊,心里涌起的无力让她只能严实地靠着谢殊来获取温暖和继续下去的勇气。   谢殊许是注意到了,歪头看着她,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戚秋趁势勾着谢殊的手指轻轻地晃了一下,抿着唇,半晌后说:“表哥,此行你一定要注意安全,还有家里的事……拜托你了。”   她的语气又轻又涩,带着浓浓的不安全感。   谢殊不知道此时应该怎么安慰戚秋,任何语言在此时都好似显得特别无力,他想了许久词汇,最后也只低声向戚秋诚恳地保证说:“别怕,我会保护好伯父伯母的。”   戚秋加重语气,“也要保护好自己。”   谢殊抚着她的发,低声应道:“好。”   风将遮挡住明月的云雾吹散,两人坐在屋檐之上,脚下是绵绵楼宇的京城,在夜色遮掩下,显得不那么浓墨重彩。   戚秋突然想起了上回谢殊离京的那次,谢殊满身落雪的站在她院子附近,她问:“表哥,上回离京我听王嬷嬷说你已经走了,怎么一转眼你又在我院子附近?”   谢殊低头看着她,故意说:“你都不出来送我。”   戚秋没想到谢殊还会翻旧账,连忙说:“那不是我后来又出去了。”   谢殊也不戳破,轻哼了一声。   戚秋继续问:“为什么呀。”   谢殊张了张嘴,抚摸着戚秋发的手一顿,最终还是无奈地说:“还能为了什么,回来看你一眼。”   谢殊声音有些哑,“那次离京本以为少说也要一两个月,就总想着要见你一面,本已经出了府,又回来了。”   戚秋好奇地问:“怎么回来的?没听到前门有什么动静呀。”   谢殊顿了一下,垂眸看着手上的发簪,有点不大想说。   戚秋哪能就此罢休,搂着谢殊的手臂狠狠地撒了一娇,故意嗲着声音说:“哎呀,表哥!”   她眸子睁得圆溜溜的,“话怎么能只说一半?”   谢殊被戚秋闹得刚焐热的耳朵尖又红了去,实在没有办法了,叹了一口气又轻咳一声,这才老实地说:“怕惊动府上的人,翻墙钻洞进来的。”   戚秋愣了一下,眼睛瞪大,“还钻洞了?”   谢殊有点别扭,欲盖弥彰地又咳了一声,在戚秋的注视下却也只能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看着她,闷声说:“钻了。”   戚秋原以为谢殊撑死翻个墙进来,没想到竟然还钻洞了,感动之时又不免觉得好笑。   她真的没想到谢殊这个人竟然还会钻洞。   她笑倒在谢殊身上,如葱白的玉指顺着谢殊的突出的喉结向上勾勒,一双圆圆的杏眸喊着亮光看着他,带着故意撩拨的劲儿,轻声问:“翻墙钻洞进来就为了见我一面?”   谢殊的喉结不自在地上下滚动了一下,却也任由戚秋撩拨着,只是环着她腰的手又用了一些力气。   他黑沉的眸子深深地看着她,在银白的月色下,那张棱角分明,桀骜不驯的冷淡脸庞终究是染上了纵容,他诚实地点了点头。   戚秋轻轻地笑了起来。   “那你呢?”看着怀里的戚秋,谢殊颠了一下腿,问:“那你为何明明已经歇下了,却又出来了?”   戚秋抿着唇一笑,不说话了。   谢殊学着她说话,“表妹,话怎么能只说一半?”   戚秋顺着谢殊喉结向上勾勒的手终于摸上了他的薄唇,她故意使坏,手上用了些许力道,虽不疼,却带着刻意的勾引。   戚秋的眸子亮闪闪的,仿佛将揉碎的月光放在里头,她静静地看着谢殊,笑的慵懒,还不忘轻声回答谢殊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总觉得要出来送一送表哥,就比如现在,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   “此时应该亲吻……”   她话还没说完,谢殊就已经弯下了腰。   温热的双唇相抵,谢殊这个吻青涩已经褪去了,热烈慢慢涌上,带着深深的缱绻和温和,两人其实吻得并不激烈,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啄着,带着似有若无的安抚。   云雾退散,零落的星星闪烁,明月挂在枝头,远处的犬吠声已然消失不见,偌大的京城宛若只有这一角天地,天地笼罩,烦事乱扰,也不过如此。   两人不知何时分开,低低地喘着气,过了许久,戚秋趴在谢殊的腿上,脸上依然有着红晕,她哑着声音说:“表哥,你怎么不问问我那个带着面具逃走的男子?”   东光已经将此事告诉谢殊,此事光听着就凶险,她原本满心以为谢殊会问,没想到这个夜已经过了这么久了,却依旧不听谢殊开口,她实在是按捺不住了,只好主动开口。   谢殊将滑落的大氅重新盖在戚秋身上,一旁的树长得高,树枝已经伸到了屋檐上面,他随手折了一支把玩,闻言默了一下,问道:“你想说吗?”   他看着手里的枯枝,低声说:“我怕你不想说,我问了你就会觉得为难。”   东光对谢殊说时,带着面具的男子已经逃走,东光说那人进屋时手上拿了一瓶看似毒药的瓷瓶,这把谢殊吓坏了,回来的路上找来了王老先生把脉,好在戚秋没有事,这瓶毒药并没有用上。   既然无关性命安危,谢殊也就不知该不该过问。   其实不用想也知道那个带着面具的男子想要和戚秋私下做一笔交易,这个交易或许对戚秋也有利,却不一定能对外人道也,能不能说就看戚秋想不想要开口了。   她等着谢殊来问,却没想到谢殊又等着她主动开口。   看着低着头小心又谨慎的谢殊,戚秋不知他心里作何想法,只是清楚的感觉到自己心里有些不知作何滋味,却总归不好受罢了。   尽管她知道谢殊是出于尊重没有问她,可她心里依旧不怎么好受,这股感觉来的莫名其妙,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好像是在无理取闹。   默了一下,戚秋深吸了一口气,缓缓从谢殊膝上起身,哑着声音将与面具人的谈话说了一遍,“我也不知道他把郑朝藏到哪里去了,暗卫来得快,也不知东安能不能追踪到他的身影。”   东安并没有跟着回来,而是一路追着面具人去了。   这事一直压在戚秋心里,郑朝对她来说已经不算是一个仆人这么简单了,但好在还有理智在,知道面具人既然打着要和她做交易的想法,就不会轻易杀了郑朝。   谢殊说:“东安已经去追了,这些日子你呆在府上不要出去,等东安查到面具人的踪迹再说。至于郑朝,我会让东光带人暗中寻找,他一定没出京城。”   戚秋点了点头,犹豫了一下又说:“表哥,若是东安找到了面具人的踪迹,先不要抓他,我想……”   话说到一半,戚秋又停了下来。   面具人带给她的那股熟悉感让她如临大敌,唯恐在此处漏了什么,戚秋便想着和面具人再多假意接触几次,可她不知道该怎么斟酌用词去向谢殊说她想和面具人周旋一下试试,这毕竟很冒险,她怕谢殊不同意。   犹豫了一下,戚秋抿了抿唇,不知该不该继续说下去。   却是没想到谢殊突然揉了揉她的头,竟然点头了,他已经明白她未完的意思,低头看着她,脸上带着温和,低声说:“我会跟东安说,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他并没有把戚秋困在自己的羽翼下,让她只用依靠自己而活,而是给予她尊重和理解,放任她行事。   戚秋看着谢殊愣了一下,转而又低头笑了,她用头轻轻地顶了一下谢殊,指着谢殊手里自己的发簪说,“帮我把头发挽起来吧。”   *   回到院子里夜已经很深了,院子里一片寂静,下人都回去休息了,只有东昨还守在廊下。   见谢殊回来,他连忙迎了上来,接过谢殊手里的大氅,目光在落到谢殊唇上的那一刻顿了一下后,这才说:“水已经备好了,公子可以沐浴了。”   俩人一起进了屋子里,谢殊却没有去里间,而是现在桌边倒了一杯热茶一饮而尽,身子这也才稍稍暖和了一些。   他看向一旁收拾好的行囊,低声问:“东安那边可有消息了?”   东昨摇了摇头。   想起今日的波澜,谢殊沉声说:“我不在京城的这段时间你先跟着表妹,让东光他们几个都打起精神当差,今日发生的事我不想再看到第二回 。”   东昨哪敢说话,想起今日谢殊听到戚秋被绑的时候那冷着脸的样子都不免胆颤。   他赶紧点了点头,看着一旁的行囊,又不免说道:“公子,您这一出京陛下那边怕是有所不满。”   谢殊上次的差事其实并没有办完,回京之后本想着过几日便要再出京办事,只是因着戚秋的事这才给耽搁了下来,陛下本来还打算等谢殊伤养好之后派他再次前往,可如今这一出京,这差事显然要交给别人来办了。   “我本就已经交了锦衣卫的令牌,有什么差事自然落不到我头上。”谢殊知道东昨的担心,开口说道:“这段时日我可是个自由身,又无任何官职在,陛下能有何不满。”   他和魏安王做戏,其实本不用交了令牌,但就是惦念着去往江陵的事,这才特意把令牌也给交了,就是为了能够安心去往江陵。   东昨这也才明白过来谢殊交令牌的的用意,一时有些无言。   锦衣卫的令牌是何等的重要,去了令牌就是个白身,万一要是陛下生气不打算归还令牌,谢殊在这锦衣卫里当差数年的功劳便都一并作废,这岂是可惜二字能够形容的。   他张了张口,看着谢殊想说什么,却又终是给咽下了,最后只低着头道:“公子,江陵的水太深,您这一去便是彻底陷入其中,这一行可要保护好自己,表小姐这边您不用担心,奴才一定照顾好。”   谢殊没再说话,伸手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褪下身上的腰带,转身进到内室沐浴去了。   沐浴过后,东昨关上门离去,谢殊也熄了蜡烛,躺到了床上。   窗户开着,寒风不时地涌了进来,那轮高高悬挂的明月也透过窗户开着的缝隙清晰可见。   谢殊枕着胳膊,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   戚秋那抚摸着唇的触感仿佛依旧停留在唇间,那眉眼含笑的神色也不断在脑海中浮现,让他不敢再多想,闭了闭眼,手却不自然地浮上了唇。   风吹动窗帘,挂在檐下的灯笼在寒风中忽明忽暗,一只鸟却停留在树梢,歪着头看向屋内。   不知过去了多久,谢殊翻身坐了起来,轻轻地叹了两口气之后,身子往后靠着,腿屈起,无奈一笑。   他有些睡不着,只好坐在床边,继续看着窗外的明月。   其实自从确定关系以来,他心里总有些不踏实,这一切来的有些突然,他虽然不想承认,可也不得不说确实是有一些不安。   戚秋身上有很多秘密瞒着他,他一直知道,他本以为在一起之后戚秋会告诉他,可她一直并未张口,他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戚秋并不打算告诉他。   所以有时候他不敢去打听戚秋的事,怕戚秋为难,怕戚秋不想说,可今日戚秋好像有些不高兴了。   戚秋虽然没有明说,但他敏锐的感觉到戚秋是因为他没有过问面具人的事而感到不高兴。   谢殊有些不明白为什么。   其实他一直很想问面具人的事,他知道此事背后的凶险,怕戚秋有危险,他也一直很怕戚秋真的瞒着他此事,怕戚秋不告诉他,那种被爱人隐瞒的滋味确实不怎么好受。   可他并没有开口要求戚秋告诉他。   一是怕戚秋因不想说而为难,二是他没有任何立场去要求戚秋告诉他,毕竟他在差事上也对戚秋有所隐瞒。   他尚且做不到坦诚,又怎么好去要求戚秋呢?   只是想的再明白,心里依旧不好受,所以当戚秋主动开口时,他心里这才松了一口气,只是戚秋却并不怎么高兴。   他明白这是为什么。   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谢殊摸着自己的唇,那上面还留有被咬过的痕迹。在唇齿分开时,戚秋这一咬可真的不轻。   放下手,谢殊无奈地弯唇笑了一声,低声嘟囔说:“小狗牙。”   这样说着,谢殊却是慢慢冷静下来,开始暗暗的反省自己。   他最近有些太过越矩和没有分寸了。   他虽然心中已经认定,可毕竟和戚秋并没有过明面上的名分,自然还是应该保持一些距离,不该过分亲密。   他身为男子没什么,可戚秋身为女儿家,若是此事被他人知晓,难免身边会有人说三道四。而且就算无旁人知晓,他也不该越矩,这是对戚秋的尊重。   谢殊越想眉头皱的越紧,这一连几日他因着和戚秋在一起而心里高兴,仗着戚秋纵容,便一而再再而三的失了分寸,那些在成亲后才应有的亲密举止,在眼下实属不该出现。   谢殊翻身从床上坐了起来,这么冷静下来的仔细一想,这下是彻底睡不着了。   他真是犯了不该犯的大忌,以往的守礼都去哪了!   坐在桌边,谢殊倒了一杯茶放在手边却是无心下咽,他眉头紧拧着,这盏茶愣是凉了也没有入口。   后知后觉的君子之礼让谢殊觉得愧疚,他紧抿着唇,怕戚秋觉得他孟浪失礼,更怕戚秋其实心里早有不满只是没有说出来。   谢殊是越想越坐不住,想了半晌之后终是豁然站起身来,快步走到书桌旁,点上蜡烛,掏出信纸俯身写了起来。   这一写,便是一夜。   翌日,戚秋便收到了谢殊送来的一封信。   顶上赫然写着几个大字——   悔过书。   戚秋拿着这封厚厚的信,懵得一脸不知所措。 第123章 悔过书 秦府宴席(一)   今日便是去参加秦府宴席的日子,府上比较忙,谢殊没有过来,这封信是让东昨给送来的,收到这封信时戚秋正坐在梳妆台前。   戚秋以往参加宴席都是打扮的越简单越好,她并不想出这个风头,可今日有那几个原著剧情任务在,还有秦韵在,她也没有什么好低调的,索性打扮的精致起来,反正她今日注定要站在人前,还不如漂漂亮亮的好。   翠珠几人听到她的吩咐,自然也不敢懈怠,正在跟前忙里忙外得帮她梳妆打扮。   等那精致的发髻梳好,簪上珠钗发簪后,戚秋这才挥退了众人,将东昨托山峨递进来的信拿了过来。   只是不等打开,上面那明晃晃的悔过书三字就登时让她不明所以的傻了眼。   悔过书?   悔哪门子的过?   戚秋拿着这封悔过信,顶着满脑袋问号,茫然地眨了两下眼睛,一时不明白谢殊这又是折腾的哪一出。   昨日不还好好的,今日怎么就开始悔过了?   谢殊这是哪里做了对不起自己的事情吗?   戚秋呆了好一会,暗暗地想悔过书都递过来了,这事恐怕还不小吧。   戚秋越想心里便莫名的越发紧张了起来,她手心都冒汗了,就怕谢殊突然跟她坦白一些惊吓。   比如我有一个外室什么的……   戚秋被自己的脑补吓住了,连带着手都抖了一下,越想越觉得手里的这封信很是沉重。   万一真的是……   戚秋咽下一口气,努力压下心中翻涌起的浪潮和越来越多的紧张,缓缓将信封打开,尽力做到平和地看向手里的这封悔过信。   这封悔过信谢殊一口气洋洋洒洒写了十来页,看得出是非常深刻认真的检讨了一下自己的罪行,戚秋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紧张感又腾的一声涌了起来,也越发好奇了,她抿着唇,低头打起精神一目十行地看了起来。   第一页谢殊只是为了铺垫,并没有讲述自己所犯下来的错,从第二页开始他这才开始认真的检讨着自己的过错。   那深刻又极其严重的用词,那富有感情的遣词造句,那对自己深入的检讨和批评……   戚秋的神色也从紧张到震惊又到无语无言接着开始麻木,最后……   就这?   戚秋发出深深的疑问,就这?就这?   戚秋一时语塞无言,半张着口,恨不得把匪夷所思刻在脸上。   谢殊……还真是个奇男子。   这有时候一些不知如何形容的操作真是能打她个措手不及。   一男一女彼此心意相通,两情相悦,抱一下亲个小嘴也至于谢殊一连挥洒出好十几页的回悔过信出来,还一大早的就派人送过来。   她刚开始看那些沉重的用词,简直可以通过那些冰冷的文字体会到谢殊写这封信时悔恨交加的心情,她当时还以为谢殊犯了天大的罪过,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他在外面偷摸养外室了。   戚秋心情复杂到不知如何是好,真是觉得这轻薄的信纸沉甸甸到烫手,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男主,能让他在男女亲吻过后的那个暧昧夜晚不睡觉,而是去写悔过信来检讨自己行为的?   戚秋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握着这十几页信纸,茫然又麻木的想,现在亲个小嘴都能让谢殊如此悔恨交加地一连写了十几页悔过信过来,那万一以后那什么……   谢殊、谢殊不会……   戚秋倒吸了一口气,不敢继续往下想了。   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戚秋心里觉得荒唐无比。   空荡荡的屋子里,她握着这封信独自坐了好久,真是又好气又好笑的同时又升起一股诡异的感动,她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忍住笑了起来。   谢殊还真是处处能给她惊喜。   因亲个嘴能写出悔过信的男人,真是让人不容小觑。   戚秋笑了好一会儿,想了想,走到书桌旁,拿出纸和笔也研磨给谢殊回了一封信,打算一会拿给他。   等她把信写好,谢夫人院子里的王嬷嬷正好来了,戚秋将人迎了进来。   王嬷嬷进来后笑着说:“不知小姐收拾好了没,夫人已经备下了早膳,请小姐前去。”   戚秋已经梳妆打扮好了,闻言站起身跟着前去,这一去她这也才知道原来谢殊悔过信上说的都是真的。   他在悔过信上说从今往后会与她保持着不越距的距离,今日在谢夫人院子里一同用早膳便真的如此,刻意与她保持着距离不说,连眼神都不往她这边瞟了。   以往他用个早膳的功夫可没少往她这边瞟。   戚秋无言以对,却又不死心。   抿着唇,戚秋偷瞄着谢殊,趁着谢夫人出去的功夫,她越想越不对味,终是生出了贼心出来。深吸一口气,戚秋面上坐的端正,桌下却是将脚背绷直……偷偷地勾了勾谢殊的腿。   又轻又柔,带着漫不经心地慵懒。   屋子里都是下人,如今守在外间,纵使谁也不敢抬头向里间这边看,但谢殊仍是整个人都僵住了。   腿上酥麻的触感犹在,谢殊耳尖轰得一下红了起来,身子顿时紧绷了起来,他抬起头震惊的看着戚秋,冷白的脸也跟着红了起来,连手里的筷子掉了都不知道。   红着耳朵红着脸,哪里还有人前那副冷硬桀骜的模样。   戚秋就爱看他这副样子,浓眉冷眼不再,剩下的都是纯情的无所适从的害羞。   但戚秋也懂得适可而止,不等谢殊反应过来就将脚又收了回来,就算有人盯着桌底看,也一定以为戚秋是不小心碰到的。   只有谢殊明明白白的清楚,戚秋就是故意的。   她瞧着他的眉眼都带着挑衅和得意。   谢殊想说什么,可外面全是下人他此时又能说什么,他张了张口,终是无奈地又将话给咽了下来。没一会儿谢夫人也回来了,戚秋面上老老实实地用着早膳,只徒留谢殊一个人还有些回不过来神,连早膳都没用几口。   等一道用完早膳,却也该去秦家了。   今日秦府正门大开,门前已经停了不少马车,来来往往的宾客不少,前来的各府小姐夫人头梳云鬓,发戴珠钗,站在门前左右攀谈,很是热闹。   谢府的马车一到,与往常一样自然是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可今日这些目光中又掺杂了些别的。   前阵子谢殊被魏安王下令打板子的事传遍了京城,他们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都知道谢殊交了锦衣卫令牌的事,眼下成了徒有世子名分却身无要职的闲散子弟。   往日谢家如此风光,如今这稍稍落魄,有些不安分的自然是等着看笑话。   谢夫人和戚秋谢殊心里自然明白,却也没有因此扭捏,在秦府下人的相迎下,下了马车。   戚秋今日打扮的耀眼。   用云锦织成的粉色衣裙裹在玲珑有致的身上,头梳云鬓,鬓上簪花,额前点缀流苏,上了妆的面容越发显得明眸皓齿,娇艳动人。   戚秋本不是艳丽的长相,可如此装扮下,堪比春日娇花一般明艳。   众人本是要看谢夫人和谢殊的脸色,没想到一晃眼竟被戚秋夺去了目光,左右纷纷交头接耳了起来。   刚出府门来迎的秦夫人也是脚步一顿,目光闪了闪,但很快她脸上又重新扬起一抹笑意,快步朝谢夫人迎了过来。   “谢夫人,许久不见,快里面请。”秦夫人迎着谢夫人,也不忘招呼谢殊和戚秋,话里话间满是亲和亲善。   秦丞相虽然眼下不得陛下信宠,但先帝在时可是重臣。秦府这处宅子就是先帝在世赏赐的,里里外外带上后园可是不比谢府小多少,走过前门,府内种了不少青竹,眼下正是青翠之时。   秦夫人拉着谢夫人,边走边笑:“早就盼着您来了,府上备了您爱喝的茶,就等着您赏脸呢。”   都知道秦府存了什么心思,谢夫人虽无意与秦家结亲,却也不好做的太过。   这么一路走着,两人面上看着倒也和气。   走过了几道游廊,过了石拱桥,对面便是宴席的园子了,不少夫人小姐都在此处游玩说话,衣裙翻飞,欢声笑语不断,还未走近便闻到了一股扑鼻的花香。   秦夫人当着众人的面也不好过分恭维谢夫人,正好有下人通传说是绥安长公主到了,秦夫人便趁势说:“前面便是宴会的地方,我先失陪了。”   谢夫人自然点头。   领着戚秋和谢殊过了石桥,谢夫人身子还未站稳,只见身前原本还热热闹闹的园子突然一静,众人都看向了谢夫人身后。   转身一看,原来是魏安王妃来了。   这便有些冤家路窄的意味了。   虽说魏安王妃出身谢府,可前几日魏安王那一顿板子打下来,两家之间便不免有些微妙。站在园子里的各位夫人和小姐都停了说话,齐齐看向了这边,自然是等着看热闹的。   虽然如今的谢府还远远不到落魄两字,但却不少人已经等着看谢府的笑话。   谢夫人抿着唇侧身退到一旁,刚要弯腰向魏安王妃行礼,魏安王妃便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嗔怪道:“我们之间还用这些虚礼不成。”   魏安王妃说的亲热,拉着谢夫人的手如往常一般,丝毫不见两人之间有任何隔阂。   这一举止瞬间让园子里不少人都扫了兴,众人知道这是没戏看了,在心里纷纷叹了一口气,面上却也不敢表现出来,赶紧弯腰向魏安王妃行礼。   魏安王妃牵着谢夫人的手走了过来,不少心思活络的夫人便又走了上来,围着谢夫人和魏安王妃说笑,说着说着便不免看向了一旁的戚秋。   “这位便是府上的表小姐吧?谢夫人好福气,便是府上的表小姐也长得如此标志,不知是否许了人家?”开口这位是秦家的二夫人。   谢夫人脸色一顿,随即不动声色地笑了笑,开口说:“秋儿还小,不急着许人家。”   “怎么还小?都已经及笄了。”秦家二夫人笑道。   戚秋顿时觉得好笑。   这秦家二夫人瞧着不怎么聪明的样子,她想要装作不认识来故意打听她的婚事,嘴上却连她已经及笄都说出来了。   秦家二夫人显然是受人之托,也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说漏了嘴,拉过戚秋夸道:“这么标志的姑娘,可要早点相看人家,万不能耽误了婚事。”   若是以往谢夫人还有可能附和两声,可如今明知道谢殊和戚秋的事,她又怎么会再去折腾戚秋的婚事,当即便客客气气地笑着说:“我还想留秋儿在身边两年,况且她父母不在京城,有什么事我也不好做主。”   秦家二夫人收了秦夫人一匣子珍珠养容丸,今日是要给戚秋说一门亲事的,哪里肯就此罢休,却不想还不等她开口,谢夫人就扭头对着一旁的戚秋说:“瞧明月在一旁眼巴巴地瞧着你呢,你不也早就想她了,快去吧,不用拘在我身边了。”   井明月确实在一旁眼巴巴地看着戚秋,两人这段时间见得少,再加上戚秋好不容易出来参加一次宴席,她自然等着和戚秋坐一起。   不仅如此,霍娉也在一旁眼巴巴地看着。   秦家二夫人讪讪地松了手,便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只能眼睁睁看着戚秋福过身后下桥去找霍娉和井明月二人,正是头疼时,她眼骨碌一转,在秦夫人贴身嬷嬷的暗示下又看向了一旁的谢殊。   *   戚秋下了桥,井明月和霍娉赶紧围了上来,三人不紧不慢的朝一旁的亭子里走去。   “你也真是的,正是待字闺中的年纪,怎么就不爱出来参加宴席呢?”霍娉一边走一边埋怨道:“要见你一面可真难。”   “想见我,直接来谢府找我好了。”戚秋说:“还能拦着你不让你来?”   “你是没拦着我,可我也不敢去啊。”霍娉偷瞄了一眼还站在桥上,被众多夫人围着的谢殊,嘟囔着说:“我看见你表哥就发怵。”   戚秋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向站在桥上的谢殊,一身紫色苏织云纹锦袍穿在身上,头戴玉冠,锋利清晰的下颚微抬,高挺的鼻梁上那双眸子冷淡又淡薄,薄唇轻抿,看起来又冷又野。   看着眼前带着不近人情意味的谢殊,戚秋又想起今日早膳时红着耳尖,一脸震惊的看着自己的他,实在没忍住笑了起来。   霍娉一顿,还以为戚秋是在笑话自己,登时就不乐意了,“别说我了,在场有多少小姐都是怕着你表哥的,不然早跟江琛一样被不少小姐围起来说话了。”   江琛就是绥安长公主的嫡子,今日一早就来了,刚进到园子里就被不少贵女围着说话。   霍娉大咧咧地坐下,“你表哥模样生得这般好,若不是常常不苟言笑,想嫁给她的女子定然不少,不过……”   戚秋回过神,问道:“不过什么?”   “不过就算是不苟言笑,依旧有女子心悦。”霍娉压低声音,朝不远处的另一处亭子努了努嘴,小声说:“瞧见秦韵了吗?没想到她也心悦你家表哥,还托了宫里的宁贵妃帮她说亲呢。”   戚秋不禁感叹一声有个在宫里当贵妃的姐姐果然了不起,连这种事都能打听出来,井明月在一旁惊呼了一声,“真的假的,我听王妃说秦丞相不是想将秦家小姐许给荣……”   “许给荣世子对吗。”霍娉接过话,继续小声说:“你都不同意,秦夫人和秦韵哪里会愿意,这不便物色上了谢世子。”   这事戚秋还是头一次听说,秦丞相想把秦韵嫁给荣世子?   这也……   想起荣世子的模样和作风再看看一旁温婉动人的秦韵,戚秋暗暗咂舌,这也太不登对了。   可不知为何,戚秋感叹过后又一下子联想起了在谢殊及冠宴上那一次,安家为了让井明月嫁给荣世子不惜下药的事。   顿了一下,戚秋皱了皱眉头,问:“荣世子恶名在外,秦丞相怎么会想把秦韵嫁给荣世子?”   “这谁也不知道秦丞相是怎么想的。”霍娉耸了耸肩,“可能是觉得荣郡王夫妇就要回幽州的封地了,独留荣世子在京城里,秦韵若是嫁过去,成了郡王妃不说还不用被公公婆婆辖制,入府门就能独掌大权。”   井明月说:“可那个荣世子如此混账……”   “我觉得荣世子也不如传闻那般不堪。”默了一下,霍娉却是说:“前几日在赵府的宴席上,有仆人洒了他一身茶水他也没说什么,依旧笑呵呵的。”   井明月对荣世子印象不好,依旧皱眉,“那也不能说荣世子就是个……”   霍娉不想在此事上过多争论,闻言道:“我也没有说他一定是个好人,只是就算荣世子真的那么混账,他也不傻,秦韵身为秦丞相的女儿,他还敢虐待她不成?顶多不那么恩爱就是了。”   井明月一想也是,秦家不比她家,如今再大不如从前也是坐稳丞相之位,荣世子只要没疯,怎么会虐待秦韵。   戚秋却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抿着唇,脑子里转动着。   过了许久,她问:“秦丞相是何时有这个打算的?现在吗?”   霍娉说:“应该是早就起了心思,只是早些时候没有说出来罢了。那日荣郡王妃去找我姐姐说话时,我正好在宫中,亲耳听到她说秦丞相七八个月前就来试探她家的口风,说的好不得意。”   七八个月前,那谢殊及冠宴上安夫人闹得那一场时秦荣两家就已经通过气了。   她早就觉得奇怪,安夫人为何不惜下药也要成了井明月和荣世子的婚事,还设计了一场捉奸在场的戏码。这么一闹,就是井明月真的嫁过去,也不会念着她的好,反而恨她入骨,这对她有什么好处?   可如果她是因着秦韵才做了这一场戏码呢。   秦韵不想嫁给荣世子,若是井明月和荣世子被捉奸在床,这桩婚事自然是成不了了,也是在这件事没成之后,秦韵这才将目光放在了谢殊身上。   可安夫人凭什么帮秦韵做事,为了她不惜给自己的亲侄女下药?   戚秋想不明白。   这难道只是一个巧合吗……   戚秋不禁抬起头看向不远处亭子里坐着的秦韵。   秦韵今日穿了一身青色的交襟绣白长裙,头梳百合鬓,上面缀着流苏蝴蝶发簪,底下点缀了一圈珍珠小簪,瞧着温婉又灵动。   许是注意到了戚秋的目光,她抬起头,也朝戚秋这边望了过来。   两人四目相对,在清寒的冷风中淡淡地对视着。   寒风簌簌,花枝乱颤,朱红的亭子上被树叶落满,纷纷扬扬之中,添了一丝春日的气息。   不知过去了多久,直到戚秋这边坐着的井明月霍娉和秦韵那边的张颖婉和秦仪也察觉到不对,纷纷顺着两人的目光看了过来。   秦韵突然扬起唇,对着戚秋温婉一笑。   握着帕子的手紧了紧,戚秋不动声色地扯了扯嘴角,也回以一笑。   任谁也看不出来这其中掀起的波澜。   张颖婉眸光闪了闪,突然站起了身子,朝戚秋这边走了过来。   霍娉与她不对付,见她走过来,脸瞬间就冷了下来。   张颖婉却跟没瞧见一般,径直走到戚秋跟前,对着戚秋笑道:“戚小姐,不如跟我一起去坐坐?”   系统的提示音紧接着响起。   【嘀——检测到原著剧情,秦府宴席剧情正式开启,还请宿主完成以下任务。】   【一。避免原著里被陷害的剧情。】   【二、惩罚主谋张颖婉。】   【请注意,前几日被绑架一事,宿主因在众目睽睽之下动手伤人而扣除十点白莲值,白莲值已经跌回五十五,低于平均值超过三个月将会得到惩罚,请宿主努力维持好白莲人设,赚取白莲数值。】   身前的张颖婉还在虎视眈眈。   戚秋深吸一口气,知道剧情现在才是彻底拉开帷幕了。 第124章 故意挑衅 秦府宴席(二)   冷风生寒,春意乍起,朱红的亭子边种满了青竹,此时已然披上绿色,竹叶沙沙,在寒风中盎然。   亭子里寂静无声,只见张颖婉笑着说:“戚小姐霍小姐我们许久未见,不如一起坐坐,说说话?”   张颖婉一身温雅蓝衣立在身前,耳边的铃铛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身上的薄纱更是时不时地拂过戚秋的膝,她笑的恬静,丝毫看不出从前与戚秋霍娉有任何的过节。   只可惜在座的没有一个吃她这儿一套。   不等戚秋开口,霍娉就冷着脸下了逐客令,“我们与你没什么好说的,你哪来的回哪去。”   这话霍娉说的毫不客气,丝毫没有给张颖婉留颜面,可张颖婉却是不见动怒,还主动低头,“霍小姐,我知你因着从前的事不喜欢我,可那都是误会,我可以向你解释,我向你道歉也不是不行。”   霍娉一听这话却是怒气不减反增,厌恶地看着她,“什么叫做我你若是觉得不解气,你也可以向我道歉?你本就该对我道歉!”   张颖婉却是收敛了几分笑,蹙着眉,也开始不客气起来了,“霍小姐,你何必如此咄咄逼人?从前的事难不成你真觉得自己无辜?”   她说的尖锐,直往霍娉痛处上戳,一看就是存了心的。   这话一落,戚秋的眉头瞬间皱了起来,心里明白张颖婉说这话摆明了是要拱火。   张颖婉来者不善是毋庸置疑的,可这故意拱火的话不应该冲着自己来,怎么如今对着霍娉去了?   戚秋心里打起了鼓。   这和自己原先想的完全不一样。   看着眼前故作委屈的张颖婉,戚秋敏锐的感觉到事情有些不对,她不由得思索起来。   霍娉本就不是个好性子的人,又跟张颖婉有过节,如今闻言自是气急,她猛地站起身,誓要跟张颖婉好好理论一番。   这处亭子旁虽然有点偏僻,但园子不大,总归还是有贵女在此处游玩说笑,霍娉只要一嚷嚷起来,准能吸引不少目光。   戚秋虽然不知张颖婉此番故意激怒霍娉是为何,但自然不能看着霍娉上当,一把拉住要冲上前去的她。   霍娉挣扎了一下,没挣脱开,不禁怒瞪向戚秋,脸上已然染上了怒气,“你做什么,你没听到她说什么吗……”   戚秋没有看她,而是盯着一旁的张颖婉,见她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顿了一下,突然说:“这是秦府宴席,眼下园内还有这么多人在,张小姐还是不要无理取闹了。”   霍娉和张颖婉一愣。   戚秋这声说的响亮,吸引了不少目光看过来,众位小姐纷纷看了过来,便见戚秋眉头微蹙,一手拉着怒气冲冲的霍娉,一边委屈地看着张颖婉,好似很是无奈。   众人一愣。   她们搞不清事情状况,只听戚秋说张颖婉无理取闹,像是被欺负的样子,便心生好奇,偷偷朝这边瞄着看。   她们早就知道霍娉与张颖婉之间有了过节,原本形影不离的两个人眼下是两看生厌,此时自然乐的看热闹。   见状,张颖婉皱了皱眉头。   她只是小小的挑衅了一下霍娉,怎么也没料到戚秋竟然直接先发制人的撕破脸,在众人面前闹了起来,还把自己说的那样委屈,不知道的定是还以为自己欺负了她,眼下众人的目光都纷纷落在了她身上。   可她明明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干!   她反应过来,张了张嘴,刚要说话,却被戚秋抢先一步:“霍小姐已经被你气成这样了,你就别再说了。”   戚秋这话虽有指责的意味,却是说的可怜,活脱脱一副被欺负之后忍无可忍又饱含委屈的模样。   张颖婉抿了抿唇,她虽被戚秋这一闹打乱了阵脚,但心里却是慢慢的盘算着,她下意识扭头看向了不远处站起身的秦韵。   戚秋也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见秦韵走过来,不由得拉了拉一旁的霍娉,示意她说话。可霍娉被戚秋这一下打得措手不及,哪里能明白戚秋想要干什么,眼下是一头雾水地看着戚秋。   戚秋登时无言。   眼看秦韵已经到跟前了,戚秋无奈,刚准备自己赶紧把这出戏唱下去,一旁的井明月突然开口了。   她低着头,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低声附和说:“是啊,张小姐,你少说两句吧,我们……我们跟着你去就是了。”   上道!   戚秋顿时松了一口气。   光她自己说,霍娉她们两个若是木呆呆的不配合很容易让人看出端倪,反而会弄巧成拙。眼下井明月开口的及时,总归要把阵势做起来,   戚秋轻舒一口气,心道井明月已经完全蜕变,不再是原著里那个被原身糊弄的一根筋无脑女配了。   张颖婉却是不慌不忙了起来,她瞧见秦韵便好像有了底气,眼下不动声色地眯了眯眼,听闻井明月这样说,心下冷嗤一声,暗道正好。   秦韵也走了过来,一脸歉疚,“两位妹妹别吵了,都是我不好,是我想与你们一起说说话,这才让颖婉过来的,没想到竟是吓着几位妹妹了,我给你们赔不是。”   说着便福身一礼。   她姿态放得低,顿时将矛头指向了戚秋,三言两语便将张颖婉从无理取闹变成了无辜,反倒是显得戚秋等人大惊小怪,不识抬举。   看热闹的众位小姐夫人闻言果然皱了皱眉,相比戚秋这个刚入京城的,她们自然是更信秦韵说的话,暗道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怎么谢府这位表小姐一惊一乍的。   戚秋早已料到秦韵会这么说,低着头,一脸委屈,“倒也不是吓着了,就是……”   她已经将这副娇弱的姿态拿捏的死死的,此时怯弱地看了一眼张颖婉,低声说:“就是张小姐说话太难听了。”   戚秋说的有鼻子有眼,跟真的一样,张颖婉纵使眼下不在意这个,仍是气得直瞪眼,碍于秦韵这才不好说什么。   霍娉这也才反应了过来,她清了清嗓子,作出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怒瞪着秦韵,“原来是秦小姐让她来的,那她说的那些难听话也是秦小姐嘱咐的?”   霍娉显然是头一次做这种事,眼下还有点生涩,神色也有些没绷住,好在那些看热闹的小姐没站在跟前,只听到霍娉饱含怒气的质问。   都知道霍娉是个什么样的脾性,眼下见她如此生气,本觉得戚秋大惊小怪的众人一下子又都拿不定主意了。   难道真是张家小姐出言不逊了?   秦韵也好似一愣,顿了一下,扭头看向张颖婉。   张颖婉此时也做出一副委屈的样子,“我哪有……霍小姐何苦为难我?”   霍娉冷哼一声,“我为难你?都知我和你不睦,秦小姐却偏偏叫你来请我们过去说话,倒也不知是谁在为难谁。”   秦韵见火烧到自己身上,露出一副歉意,“我是听颖婉说你们之间有误会,这才想着让……没想到倒是惹妹妹们不快了。”   这话说的天衣无缝,显然是早就想好的说辞。   霍娉还要开口,戚秋却突然问,“误会?张小姐与霍小姐之间有何误会?我怎么不知道。”   秦韵一愣,不动声色地抿了抿唇。   霍娉也明白了过来,询问说:“我不记得与张小姐有什么误会,张小姐和秦小姐何出此言?”   戚秋做恍悟状,故意说:“难道是花灯宴,长公主府那次?”   她清楚张颖婉不想此事重提。   都知道张颖婉参加完长公主花灯宴那次回来后,被长公主下令让宫中嬷嬷教导礼仪,众人顿时回想起了此事,顿时起了精神。   眼看霍娉和戚秋要翻旧账,张颖婉不想在众人面前被揭老底,只好咬碎牙将此事往肚子里吞,“是……不是误会,是之前我冒犯了霍小姐,所以心生愧疚。”   霍娉毫不客气地说:“既然心生愧疚,方才又何苦咄咄逼人。”   张颖婉和秦韵对视一眼后,不说话了。   眼看此事就要闹个没完没了,秦韵作为主家自然不能放任此事继续下去,对张颖婉使了个眼色后,打圆场说:“都是姐妹,何须闹得这般难看。颖婉纵使有错,也请霍小姐多多担待。”   张颖婉在看到秦韵的目光后顿了一下,她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的不情愿,也道:“刚才是我冒犯了,我给三位小姐赔不是,还请三位小姐不要往心里去。”   竟然就这么服软了。   相对与井明月的松一口气和霍娉的暗自得意,戚秋的眉头却是皱的越来越紧。   若是按照张颖婉以往的性子,决不可能就这么善罢甘休,咬碎牙忍下这个欺负人的名声。   因着宴席是在秦家举行的,纵使戚秋提前知道张颖婉要陷害自己却也做不了什么,只能尽力安排一番后见机行事。   她本想借着此事和张颖婉闹起来,坐实张颖婉欺负人的事,打乱张颖婉的阵脚,之后便可找机会反客为主,主动出击,反诬陷张颖婉一回。   本以为张颖婉会和她据理力争,可是她却没想到张颖婉竟是应下了这个事,这摆明了张颖婉另有目的,所以才不在此事上过多纠缠。   戚秋越想越觉得事情不对,从张颖婉开始针对霍娉,再到眼下认下欺负人的事,这个剧情已经再一次偏离了原著剧情。   这对她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   想起那三条系统任务,戚秋越发打起精神,不敢有一丝松懈。   张颖婉既然已经服软,戚秋便不好继续将此事闹大,顿了顿,只好说:“张小姐言重了。”   秦韵笑道:“既然几位妹妹和好如初,那我亲自邀请几位妹妹一同去我院子里坐一坐可好?我院子里种了樱花,已经开花了,好看极了。”   戚秋抿了抿唇,去了秦韵的院子等于到了秦韵的地盘,到时候有个什么事,都是秦韵说了算。   戚秋和井明月、霍娉对视了一眼,纷纷摇头。   秦韵叹了一口气,“几位妹妹不肯前去,难不成是还在怪我?”   戚秋淡淡一笑,说道:“姨母一会儿找不到我该着急了。”   不等秦韵说话,戚秋又道:“听闻秦府前边种着桃花,我们不如一起去看看桃花。”   秦韵默了一下,随即笑道:“也好。”   几人说罢便一道朝后面走去,秦仪也走了过来,不如往常那般看见戚秋就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架势,反而努力装作平和。   人还未出亭子,戚秋却突然脚步一顿,看向了一旁正在看热闹的安阳郡主,笑着说:“闲着也是无事,安阳郡主不如一起?”   众人脚步皆是一顿,安阳郡主愣了一下,看着秦韵的脸色,突然也笑道:“那自然是好,就不知秦小姐是否愿意。”   都知道安阳郡主与秦家不睦,可秦韵作为主家,此时自然不好说什么,点了点头,“郡主请。”   戚秋轻吐了一口气,暗暗打起了精神。   接下来,恐怕张颖婉就要坐不住了。 第125章 出事 很快没了意识   男席和女席隔了一座湖,与女席这边的热闹相同,男席这边也是打闹声不断,欢声笑语不停。   男席这边正玩着射箭,一支支利箭射出,箭羽破空之声不绝于耳。   谢殊从西侧走过来时,等候在此的宁和立和几个贵公子赶紧围在谢殊跟前,朝前头努了努嘴,宁和立说:“你瞧那金明川得意的样子,不过是赢了一场射箭有什么好耀武扬威的?”   宁和立说的金明川就是金家的大公子,方才射箭他夺了魁首,赢了一片喝彩声,眼下得意洋洋的,一个劲儿地朝宁和立挑衅。   两人同为不务正业的公子哥儿并没有因此惜惜相惜,反倒是都很看不惯彼此,有事没事都爱互相挑衅比较,奈何金明川虽是个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但却会的一手好骑射,这一点宁和立是远远不如,他能把弓拉开就不错了。   金明川正是知道这一点,方才好一顿指桑骂槐的羞辱了一番宁和立,宁和立哪能憋得住这口气,眼下正想法设法的撺掇着谢殊替他灭一灭金明川的风头。   “要说射箭谁能比得过你?”宁和立很大气,拍着胸脯保证,“只要你上场,我院子里的东西随便你挑!”   谢殊抬起眸子看向一旁的靶子,轻笑了一下,却没有说话。   他今日照旧穿了一身宽肩窄腰的金云纹玄袍,发束玉冠,冷白的肤色,桀骜冷淡的眉眼,衬得他整个人越发的气宇轩昂起来,高大的身子站的笔直,他身形高,配上那面无表情的神色,让人心中发怵。   宁和立知道谢殊对宴席上出风头这种事不感兴趣,可他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刚欲加大力度劝说,就见本沉默不语看着前面的谢殊突然轻轻地挑了一下眉。   他转过身一看,只见金明川拿着手里的长弓对着谢殊轻佻地晃了晃,眉眼上扬,一脸的挑衅模样。   宁和立一愣,心道不至于吧,赢了一场射箭把金明川的脑子都给赢没有了,现在他都敢主动挑衅谢殊了,这么不知死活的吗?   而更令他没想到的是金明川见谢殊看过来后,勾唇一笑,双目中闪烁着嘲讽之意,他不顾身边人的阻拦,更是直接开口,朗声说,“谢公子,听说你被锦衣卫赶出来了,闲在家这段时日射箭的本事也不知退化了没有,不如我们来比划比划?”   金明川还牢记着之前在竹林宴上谢殊踢了他一脚的仇,眼下自然是不放过任何一个能羞辱谢殊的时候,说起话来更是毫无顾忌。   这话一落,满园皆静。   众人神色各异。   那日,魏安王下令责罚谢殊的事已经传的沸沸扬扬,都知道谢殊交了锦衣卫的令牌,从锦衣卫里脱身出来,今日众人也没少避着谢殊议论此事,这本是人之常情,可这般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便明显带着不怀好意。   众人也是没想到金明川今日会主动去招惹谢殊,惊了一下之后也乐得看热闹。   以前的谢殊多么威风,他们倒要看看现如今离了锦衣卫的谢殊还能傲得起来吗。   宁和立皱了皱眉头,他知道谢殊不在意这种事情,可今日一旦不与金明川计较,总会让旁人以为是谢殊怕了,日后便也会有旁人想要踩一脚。   越想越眉头皱得越紧,宁和立生怕谢殊不予理会此事,让金明川得意也就罢了,万一别人也上前踩上一脚,事情就会变得难堪起来。   张了张嘴,他打定主意刚想开口,一旁的谢殊却突然看向了他,取下手指上的玉扳指,谢殊挑眉一笑,问:“你刚才说的话还算数吗?”   宁和立着实愣了一下,顿了好一会这才反应过来,干巴巴地说:“算、算数,只要今日你上场,我院子里的东西随便你挑。”   谢殊挑了挑眉,他勾起一旁的长弓,低头漫不经心地把玩,弯唇说:“去派下人回去取吧,我要你院子里的翠玲十三盒。”   翠玲十三盒是正正十三匣子的珠宝首饰,是宁和立早两年斥千金买回来为了讨心上人喜欢的西洋货,只可惜心上人另嫁他人,这盒子便闲置了起来。   如今正好让他赢回来送给戚秋。   宁和立这才反应过来他这是要上场,原以为金明川这点小把戏谢殊根本不屑一顾,没想到竟然……   要知道以前也不是没有人挑衅过谢殊,但谢殊一般都是不予理会,这可是破天荒头一次应战,宁和立欣喜的同时赶紧转身吩咐下人回去取,一时都忘记了心疼自己的东西。   谁也没料到谢殊真的会上场,众人和宁和立想的一样,没想到他真的要与金明川比试一场,顿时都打起了精神,齐刷刷地给两人让开了位置,等着看好戏。   金明川没见过谢殊用弓射箭,对自己射箭的本事又很有自信,他自认自己的骑射在京城里数一数二,毕竟方才威武将军府家的公子都没有赢过他,更何况谢殊了。   砰!砰!砰!   鼓声震天响,三声鼓落,靶场上只有谢殊和金明川站立。   寒风阵阵,衣袍被吹得猎猎作响。   两人对视了一眼,金明川在谢殊气定神闲的淡漠神色中莫名生了恼意,喝彩声起,金明川想要先发制人。   长臂一览,他挽起弓,沉重的长弓在他手里微微颤抖,他额上稍稍起了一层薄汗,深吸一口气后,手上一松,利箭破空而冲。   正中靶心!   松了一口气,他抹去额上的汗水,放下弓,转身挑衅地看了谢殊一眼。   可很快他就笑不出来。   众人给金明川喝完彩之后都屏息以待地看着谢殊,就等着谢殊出手。   谢殊神色并不如金明川那般紧张,他平淡地挂上箭羽,轻松地拉开弓弦。   玄色衣袍被寒风扬起,他冷淡的脸色不见任何吃力,双眸微眯,下一刻,利箭在一阵寒风中划破寂静,箭羽如同一道白光刷的一下冲向靶心!   他瞄准的竟是金明川的那个靶子!   他的箭飞速地冲了过去,在那一霎不仅挤掉了靶心上金明川射过去的箭,还一下就把靶心射穿了去!   金明川的脸色顿时就难看了起来。   寒风簌簌,四周一片寂静,谢殊放下弓,看着金明川,淡声说:“抱歉,瞄错了靶子。”   这么说着,谢殊脸上却没有一点歉意的神色。   这话就像是惊醒了众人,他们齐齐的反应过来,却一言未发,只是不少人都打消了跟着金明川一起起哄的心思。   *   秦府宅子大,好在风景布局雅致,走起路来也不枯燥。   只是张颖婉和霍娉两人依旧吵个没完没了,井明月等人一个拉着霍娉一个拉着张颖婉,齐声劝了起来。   这一路上,张颖婉和霍娉可没少折腾,纵使戚秋心里揣着明白,还拉着霍娉小声的暗示了两句,却仍是没拦住二人争吵。   戚秋就怕这个,张颖婉这一下若是冲着自己来的也就罢,可偏偏是冲着霍娉去的,霍娉那个性子哪里能受的了这个。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以前欺负人都是我的错了?霍小姐,你说话真是太过于可笑了。”张颖婉冷笑两声,“我今日一贯附小做低,你还要我怎么样?难不成非要我死了你才能少说两句刻薄的话吗!”   霍娉眼下是气的火冒三丈,她今日是比谁都冤枉,明明是张颖婉一直在挑衅她,她懂了戚秋的暗示后就不再与她争执,奈何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怎么事到如今变成了她说刻薄的话了。   可奈何她现在是有嘴也说不清了,张颖婉根本就不跟她辩解这个,只一个劲儿地委屈,嘴上说的话却是不依不饶的闹。   霍娉搞不明白她想要干什么,却依旧被气的一肚子火,哪里还能记得戚秋说的话。   戚秋想了想,刚欲上前去拉住霍娉,秦韵却拉着了她,抿嘴笑着说道:“妹妹别紧张,且让她们俩个拌嘴去,小姐妹间哪有不吵闹的,我们只管说话,不用管她们。”   明知秦韵是有心搅局,可不知为何,戚秋顿了一下后,竟真的不管了。   井明月虽有心劝着霍娉,可奈何霍娉已经听不进去了,和张颖婉你一句我一句的吵闹着,彼此谁也不想让,倒是让一路上的小姐夫人看了笑话。   戚秋在心里轻叹了一口气,她怎么也想不到张颖婉这次竟然把矛头指向了霍娉,这让她陷入了被动里。   好在她也不是毫无准备。   在心里盘算着,一行人慢步朝前走去,没两步便正巧遇上了秦家二夫人。   与其说是遇上,还不如说是被等候在此的秦家二夫人捉到。   秦家二夫人身后还跟着一个头戴玉冠,模样英俊的男子,瞧着打扮就是非富即贵的豪门子弟,如今一个劲儿地瞧着戚秋打量。   秦仪的神色一顿,有些不好看起来。   戚秋不动声色地抿了抿唇,果然就见秦家二夫人来拉她,“戚家小姐,快来坐。”   眼见秦韵拉着井明月想走,戚秋退后一步,侧过身子,一副低眉顺眼做派地对着秦韵说:“秦小姐先请。”   戚秋低声说:“烦请秦小姐替我介绍一下。”   秦家二夫人一顿,她本想拉着只留下戚秋一人,戚秋这一开口倒让她不能如此做派。毕竟戚秋已言不认识她,她要是强行留人,反倒是落下话柄。   谁让她在桥上拉着戚秋说话时没有表明身份。   秦韵微微一笑上前,“这位是我婶婶,那后面跟着的是应国公府的公子,应昌,也是宁贵妃的表弟。”   原来这个就是应昌,戚秋顿时明白了过来秦家二夫人的打算。   她状似不懂,给秦家二夫人行过礼之后,说道:“今日不是分男女席,应公子怎么会在女席这边,是迷路了吗?”   秦韵和秦家二夫人齐齐一顿,秦家二夫人张了张口又闭上,反复几次,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宴席是她们秦家张罗的,男女分作两席也是他家定的规矩,可如今本该在男席那边的应昌却跟在秦家二夫人身后,这怎么也说不过去。   应昌此时开口说:“是我找秦二夫人有事,唐突几位妹妹了。”   他开口就叫妹妹,让井明月安阳郡主几人都有些不适应,倒是一向咋咋呼呼的秦仪红了脸。   戚秋趁势站起身,笑道:“既然如此,就不打扰应公子和秦二夫人了,秦小姐还请我们一起去看桃花呢。”   秦家二夫人脸色一僵,见戚秋要起身离开,却也不好阻拦,只急得干瞪眼,这时,秦韵却是突然说:“不知婶婶和应公子可有空,不如一起看看府上的桃花?”   秦家二夫人跟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连连点头,“这自然是好,我们一道去吧。”   “男女一道……会不会不太好。”戚秋开口说。   井明月也跟着连连点头。   虽说民风开放,但自从经历了荣世子那一遭后,井明月心中便对此多有抵触。   秦家二夫人有些不耐烦了,闻言有些皮笑肉不笑,言语上也染上了恼怒,故意说:“我们京城里不计较这个。”   井明月脸色一僵,想附和的话又吞了回去,戚秋也不再说什么了。   秦家二夫人想起秦夫人的吩咐,缓了一下,脸上又挂起笑,拉着戚秋的手唠家常。   托她的福,霍娉和张颖婉却是不吵了,只是张颖婉的脸色也越发难看了起来。   秦府宴席的竹园前头便是桃园了,里面种满灼灼其华的桃花,寒风一吹,桃花纷纷扬扬落下,尽数落在地上和一旁的池子里。   而此时到园子里的众人却无心欣赏着桃花,各个满腹心事。   秦家二夫人本就不是什么能沉得住气的人,说了没两句便开始在戚秋婚事上引,刻意的程度连霍娉都能听出来,戚秋先开始还拿着戚父戚母来挡,后来便索性笑着不说话了。   秦家二夫人说着说着,便把应昌拉了过来,“你们两个年纪相仿,过两日不是有个马球会,不如一起做个伴,说不定还能拔得个头筹。”   戚秋后退了一步,“谢过夫人好意,只是我不会打马球,就不拖累应公子了。”   秦家二夫人却是拍手叫好,“这不正好,应昌对此精通,正好让他教教你。”   应昌也笑道:“只要妹妹愿意,我愿意被妹妹拖累。”   “这……”戚秋故作为难,怯怯弱弱的样子,嘴上却道:“可是表哥说会教我的,怎好再麻烦应公子。”   这话一落,便是百无聊赖的安阳郡主也看了过来。   秦家二夫人和应昌脸色一僵,连同着一旁的秦韵眸子也眯了起来。   戚秋作出一副扭捏的样子,睁着圆圆的杏眸装无辜,虽然谢殊今日参加完宴席就要离京了,可她们又不知道,拿来糊弄此事正好。   可是有人却不乐意了。   “怎么可能!”一直眉头紧皱的秦仪脱口而出,“谢世子怎么会教你!”   戚秋眉头微蹙,反问,“表哥为何不能教我?”   秦仪想说话,却被秦韵不动声色地拉了一下,她看着秦韵,欲言又止,终是忿忿地瞪了一眼戚秋,不再说话了。   她之前也喜欢过谢殊,可那喜欢却也肤浅得很,得知姐姐秦韵想要嫁给谢殊之后,她便全力帮起了秦韵,此时自然看不上戚秋。   眼见事情已经跑偏,秦家二夫人咳了一声,想要开口说什么,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最后只能干巴巴地说:“那也好,那也好。”   应昌却是不乐意了,他自觉自己被谢殊压了下去,装了一路的温润公子也装不下去了,冷笑一声说:“是了,现在谢公子离了锦衣卫,确实有大把时间教戚小姐这些。”   戚秋眸色冷了几分,却弯了弯唇,笑着说:“自然比不上应公子,一直这么有时间。”   她说的无辜,一脸真诚的看着应昌,好似在恭维,脸上愣是看不出一丝嘲讽的意味,也正是这样,噎得应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把脸都憋红了去。   安阳郡主没忍住笑了起来。   她这一笑,霍娉也跟着笑了起来。   应昌好面子的很,此时哪里还能站得住,转身就要拂袖而去,秦家二夫人赶紧拉住了他,怒瞪了戚秋一眼后强笑着开口说:“应公子可是宫里宁贵妃的表弟,戚小姐说话也该客气一些,怎好这般刻薄?”   寒风微扬,卷动戚秋额前鬓发。   “是我说错了什么吗?”戚秋蹙着眉头,一脸茫然地看着秦家二夫人,故作惶恐地说:“若是如此,还请应公子和秦夫人指点,我先给两位赔不是了。”   秦家二夫人顿时心生无力,也不知道眼前的戚秋是真傻还是在装傻,她也顾不上这个了,只能一个劲儿地安抚着应昌。   毕竟这是她们秦家举办的宴席,应昌要是就这么气冲冲地走了,说起来可是秦家招待不周。   正是这下不来台的时候,一旁过来个丫鬟,对着秦家二夫人福了福身子后说:“二夫人,大夫人找您,还请您带着应公子去一趟。”   秦家二夫人顿时松了一口气,虽然不知道秦夫人叫应昌过去干什么,但赶紧顺着这个台阶下,领着应昌离开了此地。   等秦家二夫人走后,秦韵倒是没说什么,秦仪却是冷看着戚秋,“仗着谢府,你还真是谁也敢得罪。”   戚秋没工夫搭理她,默默地盘算着张颖婉的事。   她朝桃树林里望了一眼。   这才是重中之重。   此时张颖婉倒是安静了下来,她不紧不慢地走在湖边,正漫不经心地看着湖水上落着的桃花。   戚秋看着她,不动声色地把霍娉朝身后拉了拉。   安阳郡主却突然说:“看了一场好没意思的戏,实在无趣,本郡主就先回去喝茶了。”   说着,她脚踩了踩地上的桃花,“什么桃花啊,不稀罕人的东西。”   她生性如此,又和秦家不合,说起话来自然不会客气,可出乎意料的是这次就是秦仪都没说什么,看着她离开。   戚秋突然说:“我们去亭子里坐一坐吧。”   这亭子离湖水较远,张颖婉垂下眸子,也没有说什么,六人便一道去了亭子里坐。   可在亭子里枯坐着也是无趣,秦仪便拉着秦韵和张颖婉去折桃花,秦韵本想喊着戚秋和井明月霍娉三人一齐,奈何三人都不去,便留下来在亭子里坐着。   不知过去了多久,霍娉也坐不住了,她本就不是能耐得住性子的人,如今枯坐半天已经失了耐性,站起身来也要四处转转,戚秋眼眸一闪,看着不远处伺机而动的张颖婉却没有立马跟上。   因着有个惩治张颖婉的任务,戚秋必须给足张颖婉动手的机会,再在必要的时候制止她,这样既能顺利完成避免任务一原著里被陷害的剧情,也能成功顺利完成第二项惩罚主谋张颖婉的任务。   等霍娉的身子渐渐走远,戚秋这才站起身,想要带着井明月跟上。   只是刚抬步子,从远处突然跑过来一个嬷嬷,气喘吁吁的叫住了井明月,“井小姐,请留步。”   井明月脚步一停,回头看着来人。   那嬷嬷走过来,对着井明月说:“井小姐快跟我走一趟,魏安王妃正找您呢!”   井明月一愣,见确实是魏安王府上的嬷嬷,便道:“王妃可说是什么事了吗?”   那嬷嬷擦了擦汗,“王妃只说让您赶紧过去,没说旁的。”   井明月为难地看了一眼戚秋,犹豫了一下,“那要不……”   戚秋说:“去吧,我去找霍娉。”   闻言,井明月那句我们俩一起去见王妃只好又咽了下去,点点头,跟着嬷嬷走了。   目送井明月远去之后,戚秋看着霍娉消失的方向没有再耽搁,提着裙摆走了过去。   这个桃林深的很,四处都是桃树,景致虽美,可走两步都是呛人的花香。一眨眼的功夫霍娉也不知去了哪里,戚秋走了大半个桃林都没有看到人影。   戚秋皱着眉头继续朝前走去,眼看是越走越深,不知走了多久,前头终于有了动静。   隔着几步远,都能听到张颖婉的说话声,“不知羞耻的可不是我,上赶着找男人的也不是我!巴巴地跟江琛示好,他搭理你吗?”   “还不是你在背后使坏!”霍娉气的声音都扭曲刺耳了起来。   “没有我,他也看不上你,你还不知道吗?你送给他的东西他都一并扔了!”张颖婉冷笑两声。   吵架的声音还有些远,听的有些不真切,但在花枝交错的恍恍惚惚之间确实是能看到前方有两个人影,看衣着打扮确实是张颖婉和霍娉无疑。   戚秋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赶紧提着裙摆就要走过去。   只是就在这时,她身后突然传来一阵细小的脚步声,很微弱,像是不想让人发现,不等戚秋扭头,一只带着刺鼻气味的帕子便捂住了她的口鼻。   眼前一黑,戚秋身子往后歪去,很快就没了意识。   而就在戚秋的身子歪倒在地上的那一刻,系统的声音突然响起。   【恭喜宿主,您成功被迷晕三次,达成{老套剧情一直在上演}称号,获得系统精心准备的大礼包一份。其中包括:金玫瑰*3,银钱百两,簪子五个,谢殊信物回忆片段模式正式开启。】   【谢殊信物回忆片段模式会为您带来许多惊喜,请尽情期待吧~】   *   四檐翘飞的朱红阁楼里轻薄的帘子微抚,寒风阵阵的从半敞开的窗户里挤进来,吹得窗边的花枝乱颤。日光下的娇花鲜艳欲滴,窗前的翠枝也涌出一片盎然之意。   秦府的一处暖阁里,戚秋不省人事的躺在床上面,阁内十分安静,熏烟袅袅升起,窗边的帘子一一被放下遮住外面明媚的日光,屋内有些暗,隔着几道屏风的内室床幔低垂,遮住床上那抹女子的身姿,只余三千青丝垂于脑后。   这处暖阁位置建的好,外面都是花花草草,涓涓溪水,光听着就让人头脑放松,明媚的日光散下来,落在阁内,照的人一片和煦温暖。   不知过去了多久,阁门突然被人小心翼翼地推开,一个秦府的小丫鬟蹑手蹑脚地挤了进来,步履轻轻,像是怕惊扰到床上的人儿。   她走到床前,看了一眼熟睡的戚秋这才松了一口气,赶紧走到窗边将原本半敞开的窗户给关了起来,这才退了出去。   鸟雀啼叫,花枝乱颤,这阁内变成了安静的一角,直到……   “手脚快些,公子喝醉了,快扶到暖阁里去休息。”   外面突然响起了嘈杂的脚步声和小厮的说话声,只听寂静的阁内突然响起“吱呀”一声,阁内书架的暗门被打开,几道人影从门内闪了出来,原是这个秦府打扮的小厮,径直的就朝内室走了过来。   这几个小厮手脚麻利,架着一个显然是喝醉了酒的玉面公子,快步走到床边。   那女子睡在床的最里面,正好留了个空地出来。   那几个小厮赶紧将手上喝醉了酒的公子放下来,搁在床上,扫了一眼里头双目紧闭的女子可惜地啧啧了两声之后也就不敢多耽搁了,点上早就准备好的熏香,快步走了出去。   暗门被重新关上,屋内再次落入一片昏暗之中,懒风轻抚,窗幔摇动,淡淡熏香萦绕在屋内,床上的两个人皆是双目紧闭,在这安静的阁内呼吸匀称。   走出去的那这几个小厮一溜烟儿跑出来之后,走在青草丛生的林子里,想起里头的两人还止不住的叹息,“可惜了,今日这出戏唱下去,里头那位小姐怕是没脸见人了。”   另一个拍着袖子上的灰,也是连连感叹。   落在后面的那个小厮却是轻轻地摇了摇头,挤眉弄眼,不怀好意地说:“我方才瞧了一眼那位小姐,模样生的真好,今日……可是享福了。”   他虽然说的模糊,但在场的这个人谁不知他是什么意思,于是纷纷地低头笑了起来。   三人一边说一边朝前院走去,干完这种事他们一般不好再出现在人前的,都是要出府避避风头,以免露出什么破绽。   也知自己不宜在府上久留,三人走得快,身影逐渐消失在了林子中。 第126章 暖阁 到底是谁   今日天好,阳光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格外舒坦,鸟雀从树枝上掠过,已经见绿的树叶打着旋落在湖水之中,万物可见春意萌芽,在白日桃花下更是别样多姿。   桃林附近的另一处暖阁外面围了不少小姐和夫人,正相互打趣着说笑,里头也坐着魏安王妃、谢夫人和秦家几位夫人,她们正在瞧着府上的大夫给井明月把脉。   方才魏安王妃匆匆地叫井明月过来,便是因着秦家大夫人说府上的大夫医治春日过敏有一手,井明月一到春日就起疹子,找太医瞧过也不好,如今一听此言,魏安王妃便赶紧将井明月叫了过来,让秦府的大夫给把把脉。   秦家大夫人瞧了瞧外面,见没什么动静,不禁抿了抿唇,随后看向井明月说:“这大夫是我从淮安请来的,你只管放心,按照药方吃,一定很快就能见效的。”   井明月点点头,只是还不等她开口感谢秦家大夫人,一道急匆匆的脚步便响了起来,随后只见水泱急匆匆地跑进来,神色焦急,见到谢夫人连礼都顾不得行了,开口急道:“夫人,小姐不见了!”   这话一落,满堂寂静。   “什么?”谢夫人蒙了一下,站起身子看着水泱。   水泱着急的又重复了一遍,“小姐本在桃林里,可奴婢如厕回来人小姐却突然不见了,奴婢找了好久,也没看到小姐。”   谢夫人心狠狠地咯噔一声,站起的身子一颤,不知为何,一股不祥的预感悄然无息的爬上心头,一旁的秦家大夫人站了起来,对着谢夫人说道:“别急,我这就让府上的人去找找。”   一旁的魏安王妃见谢夫人神色不对,皱眉道:“你慌什么,人就在府上,还能出什么事不成?”   谢夫人却不知为何心里开始惴惴不安,抿了抿唇,人虽坐了下来,但脸色却着实有些不好看。   秦家大夫人吩咐了身边的嬷嬷,召集了府上的下人一起去找戚秋,这阵仗自然惊动了府上来参加宴席的宾客,不一会儿便都围到了这处暖阁里。   窸窸窣窣的交谈声在暖阁里不住的响起,随着寻找时间的加长,谢夫人和井明月都更加的担心起来,就连魏安王妃都察觉出了一丝不对。   好端端的在府上,戚秋听到这般寻找她的动静,早就应该过来了,怎么会到现在都找不到人。   随着时间的慢慢延长,不少人都意识到了不对。   而就在这时,一个小丫鬟突然快步走了进来。她神色慌张,脚步也很是凌乱,刚一走进来就吸引了站在不远处的秦家二夫人的目光。   秦家二夫人顿时心中一紧,她认出这个小丫鬟是下去寻找戚秋的人之一,瞧着小丫鬟慌张的神色,秦家二夫人心都瞬间颤了起来,唯恐是戚秋那边又出了什么事,赶紧出声询问说,“怎么了,可是找到戚家小姐了?”   秦府并没有分家,几个兄嫂都住在一处,平时都是秦家大夫人也就是秦韵的母亲掌家管事,如今二夫人好不容易被老夫人分了今日宴请宾客的差事,若是戚秋出点什么事,她可就要担责了。   阁内本就安静,秦家二夫人这急慌慌的一番话自然是将众人的目光拉了过来,不光是阁内的其他夫人抬眸看了过来,便是围在外面的各位小姐也探头看了过来。谢夫人也猛然地抬起头,心里那股不好的预感越演越烈。   那小丫鬟似乎很是害怕,听到秦家二夫人的质问一下便跪倒在了地上,瑟瑟发抖着,半天也没有哼唧出一句话出来。   这副模样,无需言说便也知道是戚秋那边出事了。   别说是谢夫人急了,众人也都起了好奇心,直愣愣地看着那个丫鬟,等着她回话。   倒是站在人后的秦家大夫人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唇,放下手里的茶盏,她好整以暇地抚着头上珠钗,慢慢地站起了身子。   只是众人都在朝前看,没人注意到她这边。   谢夫人深吸了一口气,仍是无法按下心里的不安,终是没忍住,她拎起华贵的衣裙朝前快走了两步,头上的步摇乱颤,瞪着跪倒在地上的小丫鬟,沉着声音问:“到底怎么了!”   眼见阁内外的人都看了过来,小丫鬟的身子抖得更厉害了,她叩在地上头也不敢抬,声音更是低若蚊蝇,但好在虽是吞吞吐吐,但众人还倒也听得见,“请各位夫人前去东南角的暖阁里,戚小姐就在里头,只是戚小姐如今有些不好……”   谢夫人闭了闭眼,再也站不住了,她快步朝外面走去,已经来不及问如何不好了。   秦家二夫人也是急得不像样子,连忙就要跟上谢夫人。秦家大夫人却是神色平静,她突然问道:“如何不好了?你倒是说个明白!”   秦家二夫人脚步一顿,紧握着帕子,也放缓步子听了起来。   小丫鬟身子恨颤了一下,几经犹豫,还是小声地说了出来,“……奴婢发现戚小姐就在暖阁里头,刚要回来回禀,只是走两步觉得没人守着睡着的戚小姐不妥当,便又折返回去,只是没想到……那些小厮许是以为暖阁里面没人,便将喝醉酒的公子放下了,奴婢回来之后便瞧见暖阁里头还有一男子,也不知奴婢离去这段时日两人有没有……”   谢夫人走得快,并没有听见小丫鬟说的什么,只听见身后阁内传来一阵阵惊呼声,众人好似都惊了一下,尤其是秦家二夫人,走的格外快,三两步就追了上来。   谢夫人心里更加慌张起来,喘着粗气,步子越发快了起来,刚走进暖阁附近,就见暖阁门前围了一圈的下人们,冲着里头指指点点说个不停,谢夫人脚步猛然一顿,瞧着秦家二夫人的神色已经不加任何掩饰的不悦。   秦家二夫人被看的越发心惊起来,她本就心虚,赶紧上前两步,指着那些围着的下人骂道:“你们怎么当差的,竟敢围在暖阁门口,朝里面观望,反了天不成!”   暖阁一静,围在暖阁外的下人齐刷刷地跪了下来,个个叩首在地,不敢再挤着往里头看了。   这一静,里面的动静自然而然地就传了出来。   那此起彼伏的呻吟声不小,女子的嘤咛声和男子的喘气声听的人面红耳赤。   谢夫人和秦家二夫人都是成过亲的人哪里会不懂,当即脸色大变,互相对视一眼后,谢夫人心口一哽,连身子都站不稳了去。   “这,这!”秦家二夫人顿时傻了眼,愣愣地看着暖阁方向,压根说不出来话,缓了好半天才讷讷道:“不是说是下人办错了事,错将男席上的公子扶到了戚小姐这边的暖阁里休息,怎么会……”   这话还没说完,谢夫人猛地瞪了过来,快步逼近秦家二夫人怒道:“你说什么!”   秦家二夫人已然快心虚死了,这会儿面对着谢夫人哪里还敢说话,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说话时,跟来的其他几位夫人小姐也走了过来,也纷纷听到了从里面传来的动静,所有人僵立在原地,一时震惊得都说不出来话。   任凭寒风簌簌,鸟雀啼叫,里面的动静只大不小。   众人一时之间也有些反应不过来,小心翼翼地看着谢夫人的神色,心道方才那小丫鬟不是说两人只是共处一室,怎么、怎么突然……难不成这俩人共处一室,处着处着,还看对眼了不成?   听着里面的动静,众人暗暗咂舌,都搞不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了。   只有秦家大夫人勾唇一笑。   为何会这样?   自然是那暖阁里点了迷情的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自然要情动起来。   而就在这时,一旁站着的韩夫人脸色却猛然变了起来。她想起韩言身边的小厮来报,说是扶醉酒的公子去歇息,转身回去拿个玉佩的功夫公子人却不见了。   她本来就记挂着此事,如今听着里头男子的声音,顿时慌了起来。   里头的不会是她儿子韩言吧!   这下不止谢夫人站不住了,便是一旁站着的韩夫人也是几番喘气,腿却依旧软了去。   韩言正值晋升期间,若是这时候在这么多人面前出了个这样的丑闻可如何是好,那简直就是毁了自己的仕途!   越想越害怕,这一刻韩夫人慌得连指尖都颤抖了起来,呼吸也越发急促起来。好在此时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谢夫人的身上,暂时还没有人注意到她。   只是就算如此,韩夫人依旧汗如雨下。   “还不赶紧进去瞧瞧吗?这大白天的,真是有伤风化。”应昌的母亲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与谢夫人的神色着急仓促不同,应夫人扬着下巴,一脸看戏打趣的模样,发髻上的步摇叮当作响。   她这话说的漫不经心又直白,还暗带嘲讽之意,显然是故意说的。   她跟谢家虽然没有什么恩怨,可早就看谢夫人这副养尊处优的模样不顺眼,此时自然不会放过这个落井下石的机会,她抿嘴笑着说:“这可还在别人的宴席上,竟也能做出这般事,简直是丢人现眼。”   她这么一说,跟她要好的几位夫人自然也看热闹不怕事大的迎合了起来。   “可不是,要我说里面这俩定是认识,说不定早就你情我愿,看对了眼,所以眼下以为四处无人,又喝了点酒,这才不管不顾了起来。”   “那下人怎么会如此糊涂,送人休息却只送到外室,也不往里面看上一眼。要我说,是不是下人疏忽还不一定呢。”   一时之间,不少人跟着打趣嘲弄,虽没有明着点名道姓,但也差不多了。   谢夫人的脸色越发难看起来。   秦家二夫人在这个时候也不知该说些什么,这么多人都撞见了,就是她想帮谢府瞒着也不行了,她含恨自己倒霉,偏偏刚操办一场宴席就遇上这样的事,可眼下她还要想尽办法处理好此事。   犹豫了一下,秦家二夫人上前,对着谢夫人低声说:“谢夫人,我、我们……”   谢夫人脸色变幻莫测,她脸色铁青,长长的指甲戳在肉里,血都快流出来了,偏偏还感觉不出来疼,只是那冰冷的脸色愣是让秦家二夫人说不出来话。   谢夫人不信戚秋这般没有分寸,会在宴席上做这种事情。   可……   闭了闭眼,谢夫人回忆着今日宴席上的种种,这才明白过来,今日宴席上这许多事都是冲着戚秋来的!   她不信戚秋会做出这种事情,但架不住有人暗算设计。   万一……   就算到时候她相信戚秋是被人陷害的,现在在场的所有人都相信戚秋是被人故意设计的,可名节已毁,这些又有多大作用能挽回住戚秋失去的名声?   谢夫人不敢想象戚秋若是在这众目睽睽之下被捉奸在场,这以后又该怎么生活。   她的身子都在微微颤抖,是气得也是慌得,连呼出的气息都带着急促,她闭了闭眼,下意识地朝前走了一步,面对着众人暗含深意的目光和不停嘲弄的话,她陷入了两难之地。   往前去还是不去?   不去就是默认,去了若是亲眼撞见那一幕,戚秋以后真就在京城里生活不下去了。   众人的目光直勾勾地看着谢夫人,乐得看戏一身轻,只是那饱含压迫的目光,让谢夫人的脑子一片混乱,薄汗顺着她的额角缓缓下落,还架不住应夫人的嘲弄。   “这真是办了场好宴席,各路妖魔鬼怪齐齐登场唱戏,真是没白来。”应昌的母亲冷嗤一声后,看着谢夫人的神色,又故意的小声嘟囔了一句。   秦家和宫里的宁贵妃有意撮合她儿子和戚秋这她是知道的,本来她是不愿意的,她看不上戚秋的身世,觉得她哪里都配不上自己的儿子,要知道她原先是想要儿子去尚公主的,如今一个小小的戚家显然是入不了她的眼。   要不是有宁贵妃的承诺在,她无论如何是不肯点头的。   她本就对这门婚事不怎么热衷,如今戚秋还干出这般不知廉耻的事情,她自然是看不过眼,嘴上自然就刻薄了起来。   她这话落之后,不少夫人拿上帕子捂着嘴,不动声色地笑了起来。   头顶的日光也变的恼人起来,耳边鸟雀清脆的啼叫就像是催促一般,让人喘不过来气。   谢夫人已经没心思去计较这个了,她深吸一口气,脸色苍白无血色,她张了张口又闭上,反复几次之后终是下定了决心。   只是还不等她开口,一旁突然传来一道激动的声音,“小姐找到了!”   谢夫人的身子猛然一颤,众位夫人也均是一愣,扭头看去,只见戚秋身边的一个丫鬟快步走过来,“夫人,小姐人已经找到了,原来就在桃林里头!”   此话一落,众人纷纷有些不可置信,看了看身前动静不断的暖阁,颇有些傻眼。   这是什么情况   谢夫人却是顾不得这些了,快步走上前去,看着山峨,“你说什么?”   山峨气喘吁吁地说:“小姐就在桃林里面,霍小姐和张小姐吵了起来,小姐正在劝架呢。”   这一刻,谢夫人恨不得两行清泪直冲而下!   她已经顾不得暖阁里的动静了,急促道:“快带我去!”   谢夫人这口气还没来得及松,听着阁内的响动,众人却是有些茫然,你看我我看你,都有些纷纷反应不过来。   这丫鬟说得有鼻子有眼,在众人面前想来也不敢撒谎,可是若是戚秋真的在桃林里面,那现在在里头缠绵的两人到底是谁?   反应过来之后,一时之间,孩子没在身前的夫人都慌了起来,连连左顾右盼,赶紧让身边的嬷嬷去寻人。   暖阁前乱成一团,许多夫人再不复方才那副好整以暇的姿态。   风水轮流转,方才偷笑看热闹的夫人现如今比谁都着急,个个也都站不住了,看热闹的心思一扫而空,现如今个个提心吊胆的就怕是此事落在了自家头上。   不一会儿,应昌的母亲应夫人便察觉出自己的儿子找不着人了。   想起她儿子素来不着调的样子,应昌母亲终于发现些许不对,听着里头传来的男子喘息声也越听越觉得声音耳熟了起来。   她脸色越发苍白起来,一股不妙的预感涌上心头,可还不等她说话,一旁的魏安王妃突然不耐烦了起来,“这么麻烦做什么,派人去瞧瞧就是了!”   应夫人心中一紧,已经顾不上别的了,慌乱之下大声阻拦道:“不行!”   这话说的格外紧张响亮。   一瞬间,不管做什么的夫人都转过身子,将目光落在了应夫人身上。   应夫人双手紧握,脸色变了几变,终是没忍住青了起来,她面对众位夫人或疑惑或了然的神色,却也只能深吸一口气后强笑着说:“这、这么多人,如何是好……”   她渐渐地有些说不下去了,毕竟她方才还在嚷嚷着要赶紧进去,此时便变了一个嘴脸,谁看了不知她心里有鬼。   魏安王妃冷冷地看了她一眼,“那依着应夫人的意思应当如何?我们就在这里干站着?”   应夫人说不出来话了。   她急得满头都是汗,也不知是不是心里原因,越听里面男子的声音越像是她儿子应昌,这让她更加不敢说话,正好这时应家的下人跑了过来,对着应夫人说:“夫人,公子、公子不见了身影。”   众目睽睽之下,应夫人脸憋得通红。   这下,被架在火上烤的人变成了她。   魏安王妃轻轻地挑了挑眉,看着应夫人,又问了一遍,“应夫人,你觉得该如何?”   话虽是这么问,但显然此事由不得应夫人做主,她被身边的丫鬟搀扶着,浑身颤抖地眼睁睁看着魏安王身边的嬷嬷大步走了进去。   没过一会儿,只听暖阁里传来一声惊呼,随后嘈杂声不断地传了进来。   应夫人一听那个声音顿时就心坠入谷底。   若是喘息声还分辨不出里面的男子到底是不是她儿子,可眼下这声男子的惊呼却是实打实是她儿子应昌的声音。   她腿一软,跌坐在了地上。   不少与应家相熟的人家也听了出来,齐刷刷地看向了应夫人,就见她跌坐在地上,这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哪里还有先前的高傲姿态。   倒是韩夫人,她终于能松了这口气,靠着身后的嬷嬷连声念着阿弥陀佛。   只是,带着女儿来参加宴席的各位夫人却是一刻也不敢松了这口气,提心吊胆的看着阁内,唯恐从里面揪出来的是自家的姑娘。   不少人屏着呼吸看向暖阁内,只见没多会魏安王妃身边的嬷嬷便走了出来,为首那个快步走过来对魏安王妃禀告说:“回禀王妃,里面是应家公子应昌和……”   她顿了一下,没有直接说出来,而是看向了一侧。   那侧站着几位夫人。   四周寂静,微风拂过花枝,绿叶在风中颤抖,垂在暖阁檐上的偌大花苞散发着淡淡香气,这边景色怡人,可却再也没有人有心情去欣赏。   尤其是站在那侧的这几位夫人,如今心都提起来了,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第127章 落水 眼前才是别人给她设下的圈套。……   那侧站着的都是带着女儿来参加宴席的,现下有好几个都没寻着人回来,瞧见嬷嬷撇过来的目光自然个个皆是心惊胆战,神色也越发不好看起来了。   只是她们的神色还远远没有身后站着的秦家大夫人难看。   自从戚秋身边那个丫鬟出来说戚秋找到后,秦家大夫人端庄的面容上那紧皱的眉头就没有松开过,手里紧紧地攥着帕子,目光略显凝重,尤其是在此刻。   戚秋挡了她女儿的路,她好心给戚秋介绍应家公子戚秋却是爱答不理,这也就不能怪她出此下策了。   她派人跟着 ,再吩咐人将喝醉酒的应昌扶进来,点上迷情的香,两人自然会情动起来,这时候她再吩咐丫鬟过来故作惊慌的通知众人,为了避免被人怀疑,只让丫鬟说两人共处一室把人引过来即可,剩下的自然就不需要她操心了。   只是她万万没有想到,戚秋竟然会好生生的出现在众人跟前。   她不明白是哪里出了差错,更不理解为何此时事情竟然和自己预想的不一样。原本按照她的计划,戚秋和应昌眼下应该被她和在场的所有夫人捉奸在场,从此名节尽毁,要想不被人说三道四,戚秋今后就只能嫁给应昌。   可如今戚秋像个没事人一般的出现在了众人眼前,那么里面的那个女子到底是谁?戚秋又是否知道这一件事?   眉目紧拧,秦家大夫人从戚秋脸上看不出任何的不对,只好低下头暗自沉思着到底是哪里出了纰漏。   就算戚秋真的跟着安阳郡主和霍娉等人去闲逛了,送应昌进暖阁的小厮也应该出来回禀,告知她此事,而不是如现在这般戏已经开场了,戏角却换了人。   秦家大夫人心里有些不安宁,呼吸间都有些轻颤。   可不等她想出个所以然出来,一旁与她交好的杨国公府夫人突然轻轻地拉了拉她的衣袖,她这才察觉出气氛有着些许不对。   方才她身边还是乱糟糟的,跟过来的各位夫人都忙着派下人去寻府上的小姐公子,怎么就这一眨眼的功夫就突然安静下来了?   简直不对劲儿。   秦家大夫人心里顿时用起了一股不好的预感,她猛地抬起头,眼皮狠狠一跳,果然就见回来回禀魏安王妃的嬷嬷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   不光是那嬷嬷,在场的所有夫人也都顺着那嬷嬷的目光看了过来,秦家二夫人的嘴巴都要张掉了,其他人也是或错愕或震惊地看着秦家大夫人,心里翻起千层浪。   这处便死寂了下来。   秦家大夫人已经彻底傻了眼,半天都没有反应过来,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就空白了下来。   她震惊地瞪着那看过来的嬷嬷,愣了好半天,胸口上下起伏的厉害,不等他人说话,她失了端庄,尖声道:“这怎么可能!”   这怎么可能!   秦家大夫人又急又慌,心乱成一团,怎么也不愿意相信在里面与男人行苟且之事的会是她的女儿!   魏安王妃身边的嬷嬷一板一眼地回禀道:“不敢隐瞒各位夫人,里面的正是秦府的二小姐,秦仪小姐。若是不信,大家大可进去一看。”   竟然是秦仪。   这话一落,纵使众人心里有数,还是惊了一惊,面面相觑之下皆是无言。   竟然真的是秦家的女儿!   她们想了一圈,也没有往秦家身上想。   都知道秦家的女儿知书达理,谈吐不凡,实乃大家闺秀,怎么如今竟然会在府上举办宴席时干出这么不知羞耻的事。   众人下意识地看向秦家大夫人,瞧着她变幻莫测的脸色皆是唏嘘不已,一时竟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秦家大夫人发髻上的流苏簪子晃荡的厉害,保养得当的脸上此时一片红一片青,连连喘息着不知在想什么,突然,她猛地转过身,眼冒寒光,怒瞪着一旁的嬷嬷,冷声问:“仪儿呢!还不快去找仪儿过来!”   她这话一说出口,显然是不承认此事。   其实只用众人进去看一眼就知道里面的是不是秦仪,何须还用满府寻人这么麻烦。况且魏安王妃身边的嬷嬷也无需袒护谁,在此事上更不会乱说一气,大家心知肚明,都明白里头的人八成就是秦仪。   但看着此时脸色铁青的秦家大夫人,众人也不敢说些什么,只能在心里默默腹诽。   原来这秦家大夫人也不如表面看上去这般和蔼,这生起气来也是吓人的很。   秦家大夫人跟前的嬷嬷大气都不敢出一下,连忙转身带着一大帮子下人去寻人。因为人多,找起来快,半柱香的功夫便将整个秦府便都找过来了。   朱红色的暖阁投下一片阴凉,头顶那灿烂的日光渐渐不再暖和,清冷的风一吹,落下一片寒意。鸟雀从树木当中掠过,留下肆无忌惮的落叶在空中盘旋,花枝娇嫩,青草芳香,眼前这一角安安静静的,却莫名让人心里头有些许的不踏实。   秦府的嬷嬷战战兢兢地走了过来,对着秦家大夫人颤抖着声音说:“夫人,寻遍了秦府也没、没见着二小姐……”   “你胡说!定是你们这些下人找的不仔细!”秦家大夫人顿时大怒,不分青红皂白的骂了一顿眼前的嬷嬷,骂完转身就要走,要自己亲自去寻人。   “好了!”魏安王妃及时拦住了她,皱着眉头说:“要想知道里头的是不是秦仪,进去看一眼不就好了,这么大费周折做什么。”   秦家大夫人脚步一顿,胸口剧烈起伏着,脸色很是难看,但她还尚存着理智,扭头对着魏安王妃低下声音说:“王妃娘娘,这么多人进去,不论里头的是谁,都对女儿家的名声不好,您看……”   应夫人也赶紧跟着说:“是啊,今日参加宴席的都非富即贵,传出去怕是不太好……”   看着魏安王妃的脸色,她的声音渐渐下了去。   “我还怕这些不成!”魏安王妃冷哼了一声,“既然做得出,那就别怕别人说!”   应夫人缩了缩脖子,顿时不敢再说话了。   不过魏安王妃到底还是顾念着秦家的颜面,只点了几个夫人跟着一块进去,剩下的人便先在外面候着。   再出来的时候,进去的几位夫人都唏嘘不已,秦家大夫人都是头一歪,晕倒了过去。   此番反应,无疑说明了里头的人就是秦仪。   暖阁内再次乱成一团,搀人的搀人,叫大夫的叫大夫,只是谢夫人心里还惦记着戚秋,虽暖阁里的人不是戚秋让她松了一口气,但她心里一直不踏实,对着魏安王妃说:“王妃,我去瞧瞧秋儿。”   众人这才想起来,她们此番来暖阁是为了找戚秋,如今还没有见戚秋人呢。   魏安王妃知道谢夫人惦记戚秋,刚要点头,水泱便又跑了进来,“夫人,大事不好,桃林那边出事了!”   谢夫人心中猛然一慌。   刚出了这样的事,众人一听出事下意识想的事便不好,魏安王妃也站起身来,脸色不怎么好看,一边朝桃林走去一边说:“没有一个让人省心的!”   魏安王妃和谢夫人一走,剩下的夫人小姐你看我我看你,犹豫了一下,也跟着去了,只留下秦家的人在暖阁里头。   还没走进桃林,众人已经清楚了来龙去脉,原来是霍娉和张颖婉吵起来了,两人几欲动手,戚家小姐拦不住了,只好来叫人。   这倒也不是什么大事,眼见此事与戚秋关系也不大,谢夫人着实松了一口气,只是张家夫人和霍家夫人脸色难看得紧。   众人刚走进桃林里头,便听到了张颖婉的怒骂声,“不要脸的货色,你想勾搭江琛,可人家只嫌你烦,霍府的脸都被你给丢尽了。”   两人都已经怒气上头,说的话自然也就不遮掩,眼下听着二人的争吵,走在坡上的几位夫人脸色都有些不自然,在心里暗暗道,原以为霍家小姐是个不安生的,没想到这张家小姐嘴也这样的毒,说起话来毫不饶人,真是没看出来。   张颖婉的母亲和霍娉的母亲脸色也铁青下来,一个是慌得,一个是气的。   霍娉眼里已经续上了泪,喘着粗气,连头上的发簪都被气歪了去,此时脸红脖子粗的模样,也不知是被张颖婉的话给气得还是羞得。   可不知为何,张颖婉的脸色也不怎么好看,她手放在肚子上,倒吸了两口气,嘴上最依旧不忘刻薄。   霍娉脸色越发狰狞起来,已然是气的怒火中烧。   而眼见张颖婉已经按捺不住想要动手了,戚秋不动声色地朝后面看了看,身子也凑近了霍娉。   两人站在水边,又起了争执,可不正是原著剧情换了一个人开始上演吗。   眼看两人越吵越凶,已经开始互相推搡了,魏安王妃的脚步加快了一些,就要上前阻止。   只可惜,还是迟了一步。   众目睽睽之下,只见张颖婉趁着霍娉尚未反应过来时突然伸手,找准时机,狠狠地推了一下霍娉,那架势竟是想要把霍娉往水里推!   那池子的水可是深的很啊!   霍夫人吓得魂都要掉了,身子一软,险些栽倒在地。   霍娉被猛推了一把,瞪大了眼睛,身子不受控制地朝后栽去,连一声尖叫都没来得及喊出口。   而张颖婉似是没站稳,身子突然也跟着往前倒去,眼前就要落入水中,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戚秋眼疾手快地拉住了霍娉,不等张颖婉反应,戚秋把身旁的霍娉拉到身后。   因力道太猛,霍娉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可还不等她开口,身后的张颖婉却突然惨叫了一声。   转身一看,只见张颖婉已经落入了水中!   霍娉冷汗都吓出来了,愣愣地看着戚秋,这时才反应了过来。   方才要不是戚秋拉她这一把,她就要跟张颖婉一起掉进水里了!   而站在山坡上的几位夫人也是惊得面面相觑,她们站得高,看得清楚,自然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看的惊讶万分。   但也顾不上这些了,眼见人已经落水了,几位夫人赶紧走下去。魏安王妃已经快步走到了湖边,看着在水里扑腾的张颖婉,顿时慌了起来,急声吩咐身后的人说:“快去叫人来救!”   谢夫人见戚秋无事也松了一口气,虽然对于今日发生的一连串事情她满心困惑,也惦记着戚秋,但却也知道眼下还是救人要紧,便没顾忌戚秋,先趴在池边,赶紧招呼着下人来救。   【恭喜宿主,避免原著里被陷害的情节已经完成,任务奖励随后发放。】   眼见一切尘埃落定,张颖婉也落入了水里,听到系统提示的声音,戚秋知道这个任务她算是完成了。   她轻舒了一口气,朝园子里的山坡上看了一眼,见众人夫人已经快步走了过来,知道她们都瞧得仔细,不会给张颖婉攀诬她和霍娉的机会,这才拉着霍娉走了过去。   她跟霍娉来到湖边,只见张颖婉已经喝了几口水了,身子已经开始渐渐往下沉了。   魏安王妃身边的嬷嬷正在高声叫着会凫水的下人,池边乱成一团,只听吵闹声。   戚秋看了一会,眉头却皱了起来。   她顿时感到事情有些不对,抿着唇,暗暗思忖。原著里可是有英雄救美的江琛,可如今怎么人到现在也还没有来!   戚秋直起了身子,下意识地左右望了起来。   按原著上来说,张颖婉落水那一刻江琛正好路过,及时救起了她,怎么会如今到现在还不见人影?   戚秋眉头越皱越紧,心突然有些不安起来,她抿着唇,刚欲说话。   可还不等她开口,一股力道猛地冲了过来!   “秋儿!”池边传来一声谢夫人的尖叫!   戚秋瞪大眼睛,一时不防,登时便被推进了水里——   扑通一声落了水,戚秋顿时淹没在湖水中,耳边响起嗡鸣声,眼前陷入了一片模糊。   她看不清岸边的人,只能在湖水中浮沉,只能隐隐约约听到山峨的惊呼声。   湖水腥臭冰凉,戚秋咕噜喝了几口湖水,她猛地探出水面,大口喘着气,反应过来后便想往岸边游。   她是会凫水的,自己游回岸边根本没问题。   可是刚游动了几下,戚秋突然眼前一黑,头也越来越晕,她四肢慢慢的开始无力,浑身都用不上力气,只能任由着自己呛着水,一下一下地往底下沉却无能为力。   渐渐地,她的意识也开始模糊起来。   在混沌之中,戚秋终于明白了过来。   眼前才是别人给她设下的圈套。 第128章 故障 她不想重新来过了   “救命,快来人!快来人!”   “快,快下水救人!”   “快些,快些!”   “会凫水的都赶紧下去!”   岸边已经乱成了一团,会凫水的下人蜂拥而至,惊呼声不断,谢夫人,魏安王妃,清安郡夫人,安阳郡主着急忙慌地赶到岸边,连声催促着下人。   桃花纷纷,湖水却不在平静,张颖婉努力挣扎着,在水里拼命呼救,戚秋却是意识越来越混沌,她手脚都用不上力气,眼前一片模糊,身子在沉浮之间感到一阵窒息,岸边焦急的动静仿佛离她很远很远。   她身子宛如被灌了铅一样沉重,在连喝几口水之后止不住的往下沉,明明水面上的桃红近手可得,她却抓不到。渐渐地耳鸣声越来越响,她在恍惚之中已经听不到岸边的动静了。   就在这时,系统在耳边发出刺耳的红色警告,在湖水涌动间一声比一声急促。   【经检测,宿主性命垂危,请努力自救。】   【经检测,宿主性命垂危,请努力自救。】   【经检测,宿主性命垂危,请努力自救。】   努力自救?   在下沉时,戚秋本就逐渐模糊的意识已经快要消散,此时她已经无力吐槽系统,在被下药又沉入水里的时刻,她要如何自救?   又呛了几口水,戚秋身子下坠,缓缓地闭上了眼,再也无力挣扎了。   寒风吹动树叶,将青翠的树叶吹落,在湖水中打转,桃花纷纷扬扬落下,被寒风卷成旋涡,又潇潇洒洒地落下。   突然,本还算温和的寒风倏地狂暴起来。   湖水被寒风吹起一阵阵涟漪波澜,幽暗的湖水就像是吞噬苍穹的猛兽,花枝乱颤,青松瑟瑟,天地间风扬不止,肆虐暴吹,风大的恨不能将岸边的人吹走。   天不知何时渐渐暗了下来,乌云压城,惊雷阵阵,云雾四起,肆意的弥漫,整个世界宛如天塌下来了一般,鲜花不再娇艳,青松不再翠绿,鱼儿不再游动,万物不见祥和,只剩下穷途末路的凋零与凄惨。   雷声阵阵,震耳欲聋,轰轰隆隆的让人心惊。   岸边的人被狂风糊的睁不开眼睛,连连后退,尚且还没有反应过来,万物突然定格。   放眼望去所有人被定格在原地,不再见惊呼喊叫和走动,被狂风吹斜的树木僵硬着,不再见任何一片落叶飘浮,腾飞的鸟雀被定格在半空中,不再见展翅翱翔。   这个世界就像是被按下了定格键,一切都陷入暂停,再无喧嚣。   【嘀——经检测,解放拯救原著小说《京城谢府》世界的解放人戚秋已经濒临死亡,世界暂停,如解放人戚秋死亡,一切即将倒带重来。】   一道紫色闪电在寂静和阴沉之中划过,短暂的照亮地下落入黑暗阴霾的花草树木。   【死亡倒计时——】   惊雷在耳边炸响,滴滴答答的秒钟声在世界各个角落响起。   【五】   鼓声响起,戚秋呼吸越发微弱起来天再暗上一分,戚秋清楚的感受到自己的生命在流逝,心里却想这不该是她应有的结局。   【四】   【三】   鼓点越发急促起来,秒钟转动的声音在这一刻成了催命的闹钟。闪电劈下,戚秋无力的手指轻颤,心里涌起的不甘让她身子微微战栗,一行清泪从眼角滑落。   【二】   【一】   闪电消失,雷声不再,阴沉沉的天万物寂静。   【经检测,解放人戚秋已经死亡,一切即将倒带重来!】   落入水中的张颖婉一下子回到岸边,已经跳进水里救人的小厮倒退到岸上,身上的潮湿慢慢消散。   岸边僵硬住的人慢慢动了起来,她们脸上毫无表情,如一尊尊冷漠的石像,开始倒退,周边的场景不断切换,从眼前这片湖到寒冬腊月的山上寺庙,从初春的寒,到冬日的刺骨。   万物在一帧一帧倒退,宣告着一切的重来。   【经检测,解放人戚秋已经死亡,一切即将倒带重来!】   浓重的初春气息渐渐消退,抽出嫩芽的柳树却又变成了冬日带着厚雪的枯树,渐渐地厚雪消失,柳树又披上了枯黄的叶子,这是戚秋印象里秋日穿书而来的第一天色彩。   周遭不断变化着场景,戚秋和谢殊从早膳上的调情回转到宫殿上的互诉心肠,再回转到相国寺时,谢殊口咬红绳,在漫天白雪下,桀骜的眉眼抬起,虔诚地系着红绳。   场景还在不断变化,相国寺的画面消散,时间慢慢倒退,一辆马车缓缓驶来,停在了谢府门口,身着华裙,头梳双髻,戴着珠花钗的戚秋探出头来,看向站在偏门的几个婆子。   这是戚秋来到谢府的那一日。   秋意浓浓无寂寥,落叶纷纷似人归。   戚秋被迎进府内,沿着九曲长廊向前走去,院子里的秋菊盛开的正好,而在她身后的假山处,身着宽肩窄腰玄袍的谢殊转动着玉扳指,一双冷淡的眸子静静地看着不远处消失在拐角处的女子,低声问道:“这是谁?”   一旁的小厮不知说了什么,他扬起手里的马鞭,挑眉弯唇笑了一笑。   场景还在不断变化,一帧一帧倒退,就像是一场电影被倒放,一切即将回到原点。   黑云笼罩,黑雾四起,就像是滴进水中的黑墨一般,笼罩万物的黑色在悄然无息的蔓延,这个世界即将沉寂,等候重来的时刻。   【经检测,解放人戚秋已经死亡,一切——】   系统的提示音越来越刺耳,尖锐到让人不禁想要捂起耳朵,让人整个灵魂都发出颤鸣。   三次提示音即将落下,整个世界马上被封存。   【一切即将倒带——】   轰轰隆隆的雷声突然响起,打断了系统的提示音!   本已经沉寂的惊雷猛然再次炸响,闪电划破苍穹——   正在不断倒退的画面戛然而止,系统的声音也陡然停住。   蔓延的黑雾在此刻停下。   本陷入黑暗的大地被这一道劈下来的闪电猛然照亮,只见地上一抹玄色身影奔跑着朝湖边这边赶!   谢殊穿过那一帧帧倒退的画面,越过那一场场已经沦为过往的曾经,冲过那僵硬着倒退的人群,无视着眼前发生的诡异的一切,眼里只有那个沉入湖水中的那抹俏粉身影。   他桀骜的眉眼紧拧着,从不见慌乱的脸上此时写满焦急,他跑到快,穿过游廊,走过桃林,快步来到亭子里。   【故障,故障,系统重新加载中!】   【故障,故障,系统重新加载中!】   【故障,故障,系统重新加载中!】   天边的惊雷将大地都震得晃荡,谢殊没有犹豫,也没有片刻迟疑,顿时跃入水中,只听扑通一声落水声响起,本不见天日的黑云突然退散了一些,一缕稀薄的日光穿透而来,照亮秦府这一角天地。   天边变幻莫测,湖水冰冷刺骨,就像是一个冰窟。   谢殊潜入水中,那缕照射下来的日光尽数洒在水面上,波光粼粼,幽暗的湖水里,谢殊自远而近。他被这缕日光镀上一层金光,在幽暗的湖水里犹如神抵。   定格的时间在悄然无息中重新开始转动,天上的黑云慢慢消散,云雾如同潮水一般退散,谢殊身披灿烂日光,一把拦住不断下沉的戚秋的腰,将她拦腰抱住。   戚秋浑身冰冷,面色苍白到可怕,眼见已经没有了呼吸,谢殊头一次感受到如此慌张的情绪,手抖动得厉害,握剑杀人都不见胆怯的他,此时抱着戚秋的芊芊细腰整个人都在颤抖。   不知不觉间,他眉眼的冷淡已然不见,眼角染上红,有一行滚烫的泪水滑落。   混杂在冰冷湖水里,瞬间消散。   他不敢有一刻的耽搁,拖着戚秋朝岸边游去,冰冷的湖水中,只有二人的身影。   很快,他带着戚秋游到了岸边,先将戚秋放了上去,自己这才翻身上岸。   不知何时,头顶的黑云已经少了大半,越来越多的日光洒下来,笼罩在角角落落的云雾就像是潮水一般退散,半边天亮了起来。   在这一刻,谢殊附身吻上了戚秋。   戚秋唇瓣冰冷,谢殊也好不到哪里去,他努力的给戚秋渡气,胸膛起伏的厉害。   不断变化的场景已然重新定格在了秦府湖边,定格在了此时,一滴一滴的水落在戚秋毫无生机的脸上。   不是雨水,是泪水。   身边是僵硬的人群,暂停在空中的桃花和被狂风吹得倾斜的树枝,万物寂静,天高地阔,世间好似只留下了谢殊一个人。   “不要。”   谢殊跪倒在戚秋身边,浑身湿透的袍子紧紧地裹着他,他用力地握着戚秋的手,好似已经猜到了什么,整个人止不住的颤抖。   “戚秋,戚秋……”谢殊哽咽着,一遍遍的重复着叫戚秋的名字,“不要,戚秋不要,不要……”   谢殊的泪水滑落,尽数滴在戚秋苍白冰冷的脸庞。   可是无人回答他。   这个世界就像是陷入了空白,谢殊是里面唯一一个还活着的人,也是唯一的色彩。   那种蚀骨随行的恐惧掐着谢殊的脖子,让他不得以喘息,他从来没有这般慌乱过,就像是个丢盔弃甲的逃兵,在这一刻,他竟不敢再多看毫无生机的戚秋一眼。   仿佛只要不看,戚秋就还活着。   整个天地沦入静悄悄的死寂,谢殊颤抖着,喘息着,无声地哭泣着。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时间悄然流逝着。   不知过去了多久,黑云已经尽数消散,云雾消失,天地间重新露出灿烂的日光,透过层层树叶,在地上落下光斑。   【嘀——故障修复,系统重新加载中。】   【经检测,这是原著小说《京城谢府》世界的解放人戚秋第四次复活,解放人戚秋选择兑换系统额外帮忙奖励,重来倒带结束,一切继续进行。】   【剧情正在继续加载中——】   迷迷糊糊之间,暂停在半空中的桃花落下,定格在空中的鸟雀继续翱翔,僵立在原地的人群慢慢的不再如雕像一般毫无生机。   刺眼的日光让戚秋睁不开眼,她尚还有些晕眩,轻轻地喘息着,她转了转头,在灿烂的日光和缤纷的桃花下看向了一旁的谢殊。   在这个世界……她不想再重新来过了。 第129章 两次死亡 根据《京城谢府》原文描写……   倒带重来结束,剧情重新上线,继续加载中。   狂风不再肆虐,云雾褪去,黑云消散,一切重回方才的鸟语花香。桃花纷纷,寒风微煦,湖水幽暗宁静,鱼儿在水中畅游自在。   戚秋狠狠的咳嗽了两声,她想要拉住谢殊的手,却奈何系统正在重新上线,她暂时无法操控自己的身体,只能继续安静的躺在地上,扮演着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   好在系统重新上线,趁着剧情重新加载的这片刻空隙,她那被禁锢的记忆再一次涌出。   她终于想起来了。   溺水过后的身子还有些难受,戚秋深吸了两口气,身子微微有些颤抖,她努力平复自己的心绪,却依旧无法掩饰自己内心的波动。   原来……   她就是原著里的那个原身,原著里的原身就是她自己。   她并非去年九月才穿书而来,她其实是胎穿,十月怀胎落地,她自一个非常平凡寻常的秋日诞生,欣喜的父母给她取名叫做戚秋。   她在江陵戚府平安顺利的长大,因父母的疼爱和关怀,她本活得无忧无虑,自在任性,直到有一天,戚父戚母将她叫到身前。   虽然他们掩饰的很好,但戚秋依然从戚母那憔悴的神情中和勉强勾起的笑容里发现不对。   戚父戚母告诉她,她已经及笄,到了该物色亲事的年岁,可江陵适龄的青年才俊她都看不上,所以要她去京城戚府旧宅小住一段时间,看看有没有合眼缘的郎君,也当去外面散散心,领略一下京城的风光。   她敏锐的感觉到不对,可这次不论她怎么撒娇询问,一向宠溺她的父母却始终坚持着要她上京的态度,甚至直接开始替她收拾上京所用的行李包裹。   她本还不明白,直到她看到那些装到行李包裹的都是一些值钱且好拿的物件儿,一个令她不寒而栗的念头涌上心头,这让她开始格外小心留意着戚父戚母说的话。   直到一个夜晚,她做了戚母最爱吃的糕点想要送去,却在门外听到了戚父戚母的谈话。   那番谈话印证了她的猜想,她担心极了,苦苦哀求着戚父戚母不愿意离开戚府,拼命的想留在府上帮戚家尽一些绵薄之力,实在不行,她也不愿意自己一个人在这世间苟活。   可戚父戚母如何能同意,不管她这次怎么闹,不论她是上吊还是绝食,戚父戚母都始终不松口,并且把她关在房间里派人把守着,只等着她们收拾好东西,找好镖局就把她送上京。   临走前,戚秋与戚父戚母坦诚布公的聊过一次,或许是为了让戚秋安心上京,戚父戚母告诉戚秋,只要她在京城里好好生活,跟京城谢府多多来往,若是讨得谢府欢心,让谢家愿意出手帮忙,那戚家现在所遇到的问题自然就会迎刃而解。   因着这番话,一直不从的戚秋这才上了京。   上京的那一路她都在想着如何讨好谢家。   她从未做过这样的事,除了伏小做低,她想不出别的门路。   可不等她登谢府的门,因不曾上过京城,也不曾自己出过远门,她没有什么经验,听信护送她上京的镖局的话住到了一家看起来平平无奇实则是个黑店的景悦客栈里。   原来镖局和这家景悦客栈的掌柜的早有勾结,专门祸害只身上京的小姑娘们。   她们一行人连同郑朝都被关在这家客栈里,她被吓坏了,却又束手无措,被蓉娘困在客栈里许多时日,值钱的东西都被蓉娘他们一扫而空,眼看蓉娘她们越来越不耐烦,戚秋自知走到了绝路。   几日后,蓉娘等人冲进了房间内。   戚秋一直藏着捂着的身份被发现,蓉娘他们得知她是江陵戚家的女儿后,掐着她的脖子,给她喂了毒药。   那个夜又冷又暗,明月已经不知踪迹,星星也不再闪烁,远处街道传来的犬吠带着浓浓的哽咽。   她死在了那个夜晚。   ————根据《京城谢府》原文记载,上京来投靠谢府的戚家女儿戚秋在上京之后彻底失踪。   谢家与江陵戚家得知此消息之后连忙派人追查此事,由锦衣卫镇抚使谢殊亲自坐镇,终是在三日之后发现了戚秋的尸体,解开了戚秋失踪的真相。   原来戚秋一行人住到了一家掌柜的名为蓉娘所经营的一家黑客栈里,在那几日她们一行人经受了非人的折磨,最终也难逃厄运,被人喂下了毒药而亡。   此消息一出,朝野震怒,锦衣卫镇抚使谢殊亲自追查此事,由此牵连出一系列涉案其中的京城官员。   斩首的斩首,流放的流放,涉案其中的京城官员一个都没逃过,也算告慰了戚家小姐戚秋的在天之灵。   *   剧情重新加载,一切倒带重来。   戚秋迎来了她穿书之后的第二世。   画面陡然一转,在那个披星戴月赶路的夜晚,戚秋又重新回到了上京的前一晚。   已是夏末秋至,夜晚凉如水,天上繁星点点,明月隐在云雾之中若隐若现。   戚秋与戚父戚母谈完话,看着头顶上的明月,担心着进京后的日子。   重活了一次,只是她自己也不知道,而作为代价,她本健康的身子被更改,变得体弱多病起来。   她虽然没有上一次死亡的回忆,但这一次她也并没有听信镖局的话,而是去找衙门打听,却在衙役不怀好意的安排下,再一次的住到了蓉娘的景悦客栈里。   她们一行人被蓉娘一连关了好几次,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眼看蓉娘等人拿了毒药过来,戚秋自知已到绝路。   可还不等她眼泪落下来,身穿飞鱼服,头戴玉冠,脚踩鹿靴,浑身带着桀骜不驯和冷漠的谢殊一脚踹开房门,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便吓退了不少人。   他带着手下闯了进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下了蓉娘,救下了她。   得知她的身份之后,谢殊将她带去了谢府,谢夫人怜惜她刚上京就遇到了这般事情,并没有让她孤身回到戚家在京城的老宅,而是把她留在了谢府好生照料。   就这样她顺利的住到了谢府,在谢家的庇佑下,日子倒也过得还不错。   只是她一直不敢忘了戚父戚母临走前对她说的话,一直小心谨慎的在谢家生活,时刻奉承着谢夫人谢侯爷和谢殊,也因此没少被以玉枝为首的谢府家奴嘲笑欺负。   可碍于她是寄人篱下又有戚家的难藏在心中,等待时机开口求谢府帮忙,她也不敢生事抱怨。   白云悠悠桂花落,鸟鹊啼叫知冬风。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转眼间秋日便快要过去,那一日她按照谢夫人的吩咐给谢殊送午膳,却在出门时被魏安王的手下叫去,领到了魏安王的跟前。   蓉娘的景悦客栈已经被查抄,蓉娘虽被当场抓获,但另一个主事的刘刚却不知踪影,锦衣卫几天追查仍不见踪迹,陛下问责,魏安王为了尽快抓获刘刚,便想出了这一个计策。   由戚秋作为诱饵,引出对她怀恨在心的刘刚,在魏安王的威逼利诱之下,戚秋终是低了头,应允了此事。   可那日,戚秋按照计划被刘刚抓到,可那本应该及时出现剿灭刘刚的锦衣卫却因纵火一事被拖延了脚步,并没有及时赶到……   刘刚那闪着雪光的剑刃落下,戚秋死在了京郊的坡上。   ————根据《京城谢府》原文记载,戚家小姐曾被关在景悦客栈数日,眼看性命垂危之际,幸得锦衣卫镇抚使谢殊的及时赶到这才得以活命。   因着刘刚的出逃,为了避免戚家小姐戚秋被刘刚寻仇报复,谢殊特意向谢夫人说明情况,将戚家小姐戚秋留在了谢府生活。   而自京城的景悦客栈被查抄之后,在客栈里头搬出了数箱金银首饰器皿,在地下挖出了数具女性的骸骨,此事一时轰动朝野,陛下任命锦衣卫镇抚使谢殊调查此事。   而那个景悦客栈另一位主事人刘刚的逃跑也令京城百姓惶恐不安,人人自危,陛下下令锦衣卫一个月内必须抓捕刘刚。   可奈何刘刚在京城数年,早已对京城各个角落都了然于心,锦衣卫调查数日,却仍不见其踪迹,眼看离一个月期限越来越近,魏安王出于无奈,只好出此下策。   他瞒着谢殊,找到了曾经也被关在景悦客栈里,刘刚对其恨的牙痒痒的戚家小姐戚秋,以她作为诱饵,以此来引诱躲在暗处的刘刚。   果然,刘刚也如魏安王所愿上钩,只是他早已看穿了魏安王的把戏,也还了魏安王一份大礼——   锦衣卫镇抚使曹屯被指纵火,锦衣卫被禁军团团围住,虽有魏安王进宫向陛下说明情况,但仍是耽误了功夫。   等在府养伤的谢殊得知此事,跟随锦衣卫一同赶到京郊野外时,却早已经不见了刘刚的身影,而地上却躺着浑身是血,早已经没了气息的戚家小姐戚秋。   她惨死在了刘刚的刀下。   锦衣卫谢殊因此与魏安王决裂,俩人就此分道扬镳,水火不容,也就此拉开了长达三年的争权夺势。 第130章 第三次死亡 根据《京城谢府》原文描写……   时间回溯,画面再次陡然一转。   这是戚秋穿书后的第三世。   她依然没有前两次复活所经历的一切事的回忆,也并没有之前被杀的记忆,这一次她回到了刚从谢府出来的时候,两眼泪汪汪的,她也不知自己为何见到谢夫人后就突然流泪,那声泪俱下的架势让上了马车的她依旧还在懊恼。   如此失态,想起谢夫人冷淡的神色和满屋子里下人若有若无的嘲笑,戚秋也自知丢脸。   而后来她明明已经察觉出经营着景悦客栈的蓉娘等人的不对,可她自己就像是不受控制一般依旧住进了里面,被讹了钱财不说,命也险些没了。   幸好她早就留了一手。   她知道一个人出门在外不安全,深深的明白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特意吩咐等郑朝向各府送完礼之后不用跟她住在一个客栈里,果然就派上了用场。   她被一连关了两日,这期间一边拖延着时间,一边找寻机会,终于在第三日她找准机会向外面守候的郑朝地递了信,让他去找谢府帮忙。   谢夫人接到信来的很快,戚秋这才得以脱身,谢夫人也因为此事派人去向京兆衙门报了案。   只是这时候的她还没有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本想着由谢府报案,京兆衙门不敢含糊此事,没想到没过多久,戚秋因出门采买首饰,而被刘刚等人抓到。   刘刚等人给她喂了毒药,目的却不在于杀她,而是想要跟她做一笔交易。   一个看起来互利的交易。   他们这一次并没有杀害她,而是放被喂了毒药的她回去,因为他们知道,她动摇了。   只要帮他们监视谢殊的一举一动,就可以帮助戚家脱离危难,这个交易看起来就很划算,不是吗?   可真正让戚秋感到动摇的却不是这个。   泼墨一般的黑夜,不见繁星与明月,微凉的清风阵阵的吹着,像是无言的在诉说着什么。   戚秋身子微微颤抖,她看着远去的刘刚等人,心里想的却是另一件事。   戚家的事隐瞒的很深,便是她也是在上京前夕知晓,刘刚这群一直待在京城里的人又怎么会知道戚家的事?   戚秋心里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也正是因为这个猜测,她这才同意了刘刚他们所提的要求,假意与他们结盟。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到底想要做什么。   而在这个归去的夜晚,戚秋在去谢殊院子里的路上几经踌躇,来来回回想了很久要不要相信谢殊告诉她此事。这条路她走了一遍又一遍,无数次在内心里挣扎,终于选择踏出那一步去向谢殊说明此事。   可是,她的身体再一次不受控制!   她就像是一只任人摆布的傀儡一般,浑身不受控制,僵硬地回到了自己院子里。不管她内心里怎么挣扎呐喊都没有用,只要她涌起这个想法,身体就会不受自己的控制。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过去,而在这期间戚秋身体多次不受控制,经常会做出一些匪夷所思的,违背她自己意愿的事情。   她感觉到恐慌,她就像是戏文里的提线木偶一般,抓着线的人想让她做什么,她就必须要做什么。不仅如此,她还常常被迫装扮成另一副面孔,面对任何事情她好像能做的只有哭,故意扮可怜,柔柔弱弱的样子根本就不是她原本的模样。   就在这种恐慌中,戚秋干了一件又一件她不想要做的事。   下药、杀人、诬陷……她身不由己的像是一个傀儡。   她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更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样,宛如一个行尸走肉般的活着。   而在这期间,刘刚等人也没少来找戚秋,要银子也好,查问谢殊的去向也罢,戚秋都一一应允,乖巧顺从的模样也渐渐的让蓉娘和刘刚等人放下了戒心。   而表面已经妥协认命的戚秋却从未停止私下的调查,她利用着结盟的身份,多次与蓉娘刘刚周旋,并且发现蓉娘和刘刚所经营的这家景悦客栈背后势力错综复杂,牵连不少。   戚秋并没有感到害怕,反而越发觉得自己当初的猜想是正确的。   一个客栈尚且能牵连如此多官员,陷害一个戚家好似也并不是什么难事。   随着时间的推移,因着戚秋的顺从与听话,也因为着她这个谢殊表妹的特殊身份,许多事都要戚秋配合才能完成,也因此戚秋知道的越来越多。   而知道的越多,戚秋也越发开始心惊起来,当她得知刘刚等人的背后之人到底想要做什么时,她心生了退意。   陷入此事之中,才是真的害戚家落入万劫不复之地。   可她早已经上了这条贼船,蓉娘和刘刚等人怎么会轻易放她下去,除了孤注一掷,背水一战,她再无别的选择。   可她终是失败了。   等她收集完证据,狠下决心,想要用手里这本账册换取戚家上上下下几十口人活命的机会时,却万万没有想到原来谢府不止她一个人和蓉娘刘刚等人有勾结。   他们背着她还留了一手。   当谢府的马夫知道她备下马车想要去皇宫时,派人通知了他背后的主子,并在当天把她拉到了城外的一间破庙里。   那里有早就等候在此的刘刚和王严。   在那个大雨瓢泼,雷声如鼓的雨天,车夫掐着她的脖子,没再给她一丝生机。   她随着庙外被雨水冲打的长春花一起凋零在了那个夏日。   ————根据《京城谢府》原文记载,江陵戚家将独女戚秋送上京城来,想要倚仗谢府的势力,为女儿寻得一门好的亲事,在京城站稳脚跟。   父母之爱子则为其计深远,这本无可厚非,奈何戚家小姐戚秋却是个不安分的性子,头一次登门就对谢夫人唱大戏不说,还看上了谢府世子谢殊。   各种不择手段的作妖也就罢,下药爬床害人也愣是一样没少干,可奈何谢殊一直不为所动。   戚家小姐屡屡受挫,最终在一个大雨滂沱之日,惨死在了城外的一座破庙里。   死的很突然,为了给戚家一个交代,刚从北域回来的谢殊奉命调查此事,最终掌握证据,查封景悦客栈,抓捕蓉娘刘刚等人。   *   这是戚秋穿书之后的第四世,这一次时间回溯,画面一转,她回到了登谢府门的前三日。   那时的她因为复活的代价之一,还以为自己是刚刚穿书而来,并不记得之前远在江陵的事情。   而在她以为自己穿书而来的第一个夜晚她就被一群蒙面人摁住手脚灌了毒药,是系统的及时出现这才拯救了她。   只是那时的她不知道的是系统一直跟在她身边,一直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让她不论是死是活都由不得自己做主,而她的每一次无意识的重来也都会有不同的设定与禁锢,前三次的死亡与复活也不过都是在系统的操控与安排下。   而系统这一次之所以现身,一是因为上一世她的出色表现,二是她复活的代价之二。   她被系统禁锢,必须完成一个个系统布置下来的任务与考验,这才能获得解药,换取自由与重生,否则死亡与复活还会重复下去,她会继续失去记忆,一直沦陷在倒带重来之中,永远得不到解脱。   而这一次系统给她布置下来的第一个终极任务就是攻略男主谢殊。   她完成的还不错,但因为种种原因她更换了终极任务,仿佛是命运的转盘轻轻转动,哪怕她不记得自己曾在父母膝下承欢的日子,她也再一次选择拯救戚家。   只是这一次的死亡来的格外早。   戚秋怎么也没有料到有人会在秦府宴席上对她敢如此行事,下药,明目张胆地推她入水,难道就不怕谢府追究下来吗?   幸好她之前得到了一个额外的系统帮忙奖励,这才没有再一次失去记忆倒带重来。   戚秋躺在地上,趁着剧情重新加载的这个功夫已经慢慢理清楚了系统的设置。   她不会真正的死亡,或者说她每一次死亡都会在系统的安排下再一次重生,而每一次重生都伴随着不同的代价和设定。   第一次复活重生,代价就是原本健康的身体变得体弱多病起来。   第二次复活重生,她会被迫按照系统设置的剧情和人设行事,身体经常不受控制,被迫做出违背自己意愿的事情,身不由己的走剧情。   第三次复活重生有两个代价,第一个代价就是忘掉之前在江陵所发生的一切,误以为自己是去年九月份才穿书而来,第二个代价就是完成系统发布的一系列任务。   她必须要完成系统布置下来的所有任务这才能获得活命的解药。   而伴随着她每一次的重生与复活,《京城谢府》的原文也就是原著也会随之更改,直到她再一次重来。   例如她第一次死亡是在景悦客栈里被蓉娘刘刚等人发现身份,灌药而亡,那原著的剧情便会按照这样的剧情进行书写,直到她重来后的下一次死亡,下一次的死亡便会覆盖上一次的故事,重新进行书写。   如果不是她有这个系统额外帮忙的奖励,等她倒带重来之后看到的原著就是女配戚秋在秦府宴席上被人推入水中淹死的结局。   这样想着,戚秋突然想到了什么。   那谢殊呢?   混沌的脑子慢慢变得清醒,戚秋这才发现了些许不对。   方才她落水之后没了气息,按照常理这个世界会短暂的暂停封存,等待她下一次的复活,谢殊应该和那些此时还僵立在原地的谢夫人等人一样如同雕塑一般毫无生机,又怎么会跑过来跳入水中救起了她。   戚秋想不通。   正当她百思不得其解时,系统冰冷的提示音再次响起。   【剧情已经重新加载完成——】   【三】   【二】   【一】   湖水里的鱼儿用尾巴砸着水花,鸟雀停留在树枝上歪头叫着,桃花纷纷扬扬的落下,湖边再次陷入一片嘈杂之中。   身上的禁锢已然消失,溺水的难受再次涌来,戚秋猛呛了两口水,刚刚睁开眼,就见谢夫人等人围了过来。   还不等她说话,眼前一黑,她就晕了过去。   而在晕倒的那一刻,她看到一旁的秦仪尖叫着指着一旁,“血,好多血!”   谁的血?   伴随着不解,戚秋彻底昏死过去。 第131章 张颖婉 任务完成   天地悠然,青草嫩绿,秦府这处宅子是找匠人精心打造的,可谓是一步一景,很是别致,寒风夹带着淡淡桃花香气,在秦府角角落落蔓延,可原本热热闹闹的秦府如今却是一片寂静。   下人们垂着眼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一下,屏气凝神的小心进出着,唯恐出了什么差错,惊怒了阁内的几位贵人,惹上什么祸事。   戚秋是过了一刻钟之后这才苏醒过来的。   她呼吸轻颤,模模糊糊的睁开眼,只见一个雕花镂空的床顶。还不等她回过神来,一旁的谢夫人便扑了过来,“秋儿,你醒了!”   戚秋呼吸间还是有些难受,溺水时的难受并未完全消退,她轻咳了两声,扭过身子,就见空荡荡的屋子里谢夫人和秦家二夫人以及王嬷嬷站在床边,见她醒过来,三人都着实地松了一口气。   戚秋左右看了一圈,却并没有见到谢殊的身影,她想要开口询问,又惦记着秦家二夫人还在跟前,张了张口,又只好将未说出口的话给咽下。   不过看见谢夫人在跟前,戚秋多多少少松了一口气,心道起码那摊血不会是谢殊的。毕竟若是谢殊出了什么事,恐怕谢夫人是没有功夫守在她跟前。   谢夫人和秦家二夫人围上来,询问着戚秋,“可感觉还有哪里不舒服的吗?”   说着,谢夫人转身朝王嬷嬷吩咐说:“快去前院瞧瞧,看看大夫来了没有。”   王嬷嬷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戚秋微微坐起身子,轻喘了两口气后摇头道:“姨母不用担心,我已经没事了。”   秦家二夫人提着的一颗心这才终于落了下来,擦了擦额上的汗说:“谢天谢地,真是菩萨真人保佑,要是戚小姐你出个什么好歹,我真是百身莫赎。”   要是戚秋在宴会上出个什么好歹,谢家怎么会罢休,秦家这个主家自然也就别想好过。   不过戚秋却是有些疑惑,就算她在秦家宴席上出了什么好歹不也应该是由秦家夫人出来赔礼,怎么就轮到秦家二夫人出来说话了。   可还不等她询问,暖阁的门被推开,一个丫鬟快步走了进来,附在秦家二夫人身边说了什么,秦家二夫人的脸色瞬间就变了,冷汗直下,声音都拔高了八度,“你说什么!?”   这个腔调便是连一旁的谢夫人都被吓了一跳。谢夫人直起身子,皱着眉头问,“怎么了?”   秦家二夫人脸上变幻莫测,隔了好一会这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满脸震惊地看着谢夫人,吞吞吐吐地说:“是,是张家小姐。”   一听这个,谢夫人的脸色便冷了下来,寒声问:“她怎么了?”   秦家二夫人咽了咽口水,想开口,又瞧了一眼一旁的戚秋,终是拉着谢夫人去到一遍说话。   再回来时,两人神色都好不到哪里去。   戚秋不禁询问道:“姨母,怎么了?”   谢夫人收起皱起的眉头,俯下身子给戚秋掖了掖被子,却是没有回答,而是温声对戚秋说:“张小姐那边出了点事,姨母过去一趟,你先好好休息。”   说话间,正好王嬷嬷带着大夫回来了,谢夫人赶紧让开位置给大夫把脉,等大夫亲口说戚秋没事了之后,这才和秦家二夫人离去。   戚秋趁机向王嬷嬷打听谢殊,“嬷嬷,表哥呢?”   是谢殊把她从水里救起来的,如今却不见谢殊的身影,还有那个帮助谢殊逃离危险的系统任务在,戚秋实在是担心。   王嬷嬷微微愣一下,像是没想到戚秋苏醒之后先问的是这个,顿了一下,她答道:“女席这边出了事,男席那边的宴席自然也是继续不下去了,只是落水的都是女子,男子也不好过来,便还都在竹园里,世子自然也不例外。”   戚秋愣住了。   明明是谢殊把她救上来的,人怎么会还在男席那边?   戚秋心里顿时升起了不好的猜想,顿了顿,她攥紧被子,小心的哑声询问:“表哥就没过来过吗?”   王嬷嬷点头,“自然。”   戚秋整个人僵坐在床上,一口气卡在喉咙间不上不下,这让她有些难受,又有些憋屈。缓了好一会,她才在王嬷嬷担心的目光中再次询问,“那是谁把我救上来的?”   王嬷嬷说:“是小姐您的婢女,山峨姑娘第一时间跳下去把您救上来的。”   剧情果然更改了。   戚秋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或许是因为她落水时已经死亡,也或许是谢殊不该出现在那里救起她,随着她的苏醒和剧情的重新加载,系统强行抹杀掉谢殊将她救起来的剧情,将原本谢殊救起她的剧情进行了更改,变成了山峨救起来了她。   戚秋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唯有怅然和无奈贯穿心间。   王嬷嬷以为戚秋是因为谢殊没来看她而感到不高兴,连忙说:“公子本来是要过来的,听到小姐被救起来,又有夫人派人拦住,这才没有过来。”   压低声音,王嬷嬷朝外面望了一眼后说:“毕竟今日参加秦府宴席的人多,有个什么风吹草动都能引起人的闲话。”   戚秋自然明白这个道理,深吸了一口气后,她努力恢复平静,问道:“那其他人呢?方才怎么只见秦家二夫人?和我一起落水的张小姐现如今怎么样了?”   这一问,王嬷嬷的脸色便有些不自然起来,缓了一下,王嬷嬷说:“其他人都在张小姐那边,她那边……有点不太好。”   一听此言,戚秋想起方才秦家二夫人和谢夫人那不自然的神色,不禁说:“我刚醒,好多事都不知道,还请嬷嬷跟我讲讲。我记得当时在岸边是有一股力道冲过来,我这才落入水中的,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   说起这个,王嬷嬷便忿忿了起来,“小姐是被人推入水中的!”   戚秋在心里道了一声果然。   王嬷嬷先将暖阁的事一清二楚的给戚秋讲了一遍,随后说:“当时山峨来寻我们,魏安王妃便领着夫人便赶紧过来,走到坡上时便看到了张小姐推霍小姐下水不成,反而自己不小心掉入了水里,这也就罢,几位夫人都在岸边,张小姐身边的那个丫鬟也竟敢动手,在众目睽睽之下把小姐给推入了水里!”   “张小姐?张颖婉?”戚秋却是没想到竟然会是这个回答,顿时皱起了眉头。   王嬷嬷一拍手,气道:“可不是!当时夫人生了好大的气,亲自赏了那贱蹄子一巴掌,她还敢喊冤,那可是几位夫人都亲眼看到的!”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是张颖婉的丫鬟将她推入水中的!   戚秋眉头紧皱,实在有些不敢相信,心里不断的回想着落水之前的细节。   她在水里感到无力头晕,明显是被人下了药,很显然下药之人就是故意害她落水,在药劲儿发作之下使不上力气,最后溺水而亡。   而她来到秦府宴席上连口水都没喝,这药是怎么下的戚秋虽然不清楚,但不论在哪里动手脚这里可是秦府,张颖婉的手还伸不了这么长。况且她和张颖婉的仇恨还远远没有到她要害死自己的地步,她何苦这样做?   戚秋心里千回百转,不论怎么想都实在不敢相信这事跟秦韵没有关系。   她想了想,试探着问:“或许是有人不小心撞倒了这个丫鬟,这才导致让那个小丫鬟推我入的水?”   这也不是没可能的。   谁知王嬷嬷听了之后却是直摇头,“自然不是这样,老奴连带着几位夫人都亲眼看到是那个小丫鬟径直朝小姐走过来,一把将小姐推入水中的,跟旁人无关。”   戚秋眉头皱的更紧了,她的手下意识抓住被褥,有些百思不得其解,“可那个小丫鬟为何要这样做?”   她们无冤无仇的,她何苦要置自己于死地?   这下便是王嬷嬷也搞不明白了,“可不是,当时她家小姐刚落入水中,怎么着她也应该先去救人,怎么会想着推您落入?可是那小丫鬟连连喊冤,此时也问不出来什么。”   戚秋靠着枕头,闭了闭眼,满脑子的疑惑让她不禁有些头疼。轻喘着气,戚秋反复回想着晕倒前发生的事,不禁又想起了秦仪惊呼的血,便赶紧开口询问王嬷嬷。   王嬷嬷脸上的不自然便又出现了,显然是不想说,却奈何不住戚秋的询问,只好开口道:“还不是那个张小姐。当时她被救起来的时候,从裙摆处渗出了好些血出来,可把在场的夫人和小姐给吓坏了,赶紧把人送去暖阁里找大夫。原本老奴还以为是张小姐来葵水了,谁知刚才大夫来了一把脉却是……”   “却是……没了孩子!”   倒吸了一口气,戚秋着实地愣住了。   王嬷嬷吞吐了一下,碍着戚秋是未出阁的小姐并没有多说,而是叹了两口气后道:“真是造孽啊,她可是个未出阁的小姐,张夫人当时脸都绿了,险些晕过去。”   “怎么会这样。”戚秋讷讷着,仍是不敢置信。   张颖婉怀了身孕,因为这次落水小产了?   这怎么可能!   这都不是偏离原著了,这是直接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事情越发的扑朔迷离起来,正在戚秋百思不得其解时,系统的提示音突然响了起来。   【恭喜宿主,任务一避免原著里被陷害的剧情已完成,奖励金玫瑰*2】   【恭喜宿主,任务二惩罚主谋张颖婉已完成,奖励谢殊线索片段*3】   戚秋半天久久无言。   戚秋一时有些搞不明白系统的意思。   任务一她可以理解,在原著里张颖婉想要诬陷她,让众人以为是她推得她入水,今日她成功躲过,这个任务自然也就完成了。   可为何任务二惩罚主谋张颖婉的任务竟然也已经完成了?   戚秋有些不解。   这个主谋的含义究竟是下药给她的也是张颖婉的意思,还是说单指张颖婉设计陷害落水的这件事,可不论是那个,因着张颖婉意外小产的事,想来她的安排也是用不上了,这个任务究竟是怎么完成的?   戚秋叫来了系统。   系统也对此做出了解释:【任务中的主谋单指她设计策划的落水一事,与其他事无关,包括宿主遇到的下药一事都与其不相干。】   也就是说,下药的事果然不是张颖婉所做。   戚秋询问系统,“可任务惩罚主谋张颖婉的任务为何完成了”   系统解释道:【因着张颖婉小产,在人前颜面扫地,系统自动判定张颖婉受到惩罚,故而判定宿主任务完成。】   轻舒一口气,戚秋渐渐地明白了。   就跟竹芸越狱一事一样,虽然她什么都没做,但只要竹芸越狱成功,系统就会判定她任务成功。系统不看过程,只看结果,只要结果符合任务完成的要求,不管她有没有插手此事,都会判定任务完成。   阁内点着熏烟,泛着淡淡甜香的气息,清冷的风从半敞的窗户中拥挤进来,轻轻地拨动着窗幔,窗前明媚的花枝在灿烂的日光下打转。   戚秋靠在身后的软枕上,闭目养神,脑海中不断的回忆着今日宴席上发生的事。   自从那日秦韵指使玉枝和赵康派人将她绑走之后,在戚秋的心里两人的仇就彻底的结了下来,既然秦韵派人想要毁了她的名节,那戚秋自然也要还击。   她虽然没有想要设计毁了秦韵的名节,但也准备了一份不小的礼物给她。   只是秦府她从来没有去过,手底下也没有什么可用的人,要想惩治秦韵自然要找人结盟才是。   戚秋便将目光瞄上了安阳郡主。   安阳郡主和秦韵之间也有着不小的恩怨,两人争斗了这么些年,早已经水火不容了,在原著情节里也曾写到安阳郡主故意陷害秦韵的事,以此便可看出来安阳郡主对秦韵的不满。   而且这也是在京中贵女当中,除了井明月和霍娉之外安阳郡主是对她好感度最高的人了。   戚秋找上安阳郡主,几番试探过后只是漏了个话音,安阳郡主便想也没想的就同意了。   至于荣郡王府的世子荣星是安阳郡主带来的,说是能帮着提供一些人手,虽然当时的她并不明白荣星为何要参与此事,但看在此人是安阳郡主表哥的面子上,并没有多说什么。   今日来秦府参加宴席,戚秋对秦府有人会对她出手早有预料,所以她决定将计就计,在桃林里走动时她特意还没让山峨和水泱跟着,就是故意让人动手。她早先服用了药,并没有晕过去,从始至终都是清醒着的。   而见到秦府的下人把应昌送上了门,戚秋这才明白过来秦家的打算,她们竟然想毁了她的清誉。   戚秋本来的计划并非如此,但见秦家不依不饶,这才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打定了注意将这一击还给秦韵,可万万没想到不知是哪里出了纰漏,这人竟然变成了秦仪。   戚秋心里涌出了一股不知是何滋味的感受,说不清道不明,但确实让戚秋有些头疼。   她今日并没有想把罪魁祸首之外的人给牵连进来。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还有张颖婉的丫鬟推她入水一事。   戚秋敢肯定这件事一定不是张颖婉指使的,她没有这么傻,既然是想设计霍娉推她入水的情节,她没有道理再让丫鬟把她推入水里,将事情变得不清不楚也就罢,还容易被人捏住把柄,这岂不是与她的计谋背道而驰。   若那个丫鬟真如王嬷嬷所说那般是故意的,那她一定是被她人收买指使的,先有人给她下药,然后等去往河边时再吩咐张颖婉的丫鬟推她入水,这样就可以无声无息伪造出她溺水身亡的假象。   而就算派人调查,事情也只会查到张颖婉身上,再加上宴会上她们与张颖婉的争执,众人只会以为是张颖婉痛下杀手,那人自然落得一个干净。   至于这个人是谁,戚秋睁开眸子,看着一侧的仕女图屏风冷笑一声。   不用言说,她心里也有了答案。   就在这时,阁门打开,从外面回来的王嬷嬷端过来了一碗汤药,想要亲自喂戚秋喝药。   戚秋抬了抬手,却从王嬷嬷手中接过了药碗放到了一旁,她皱着眉头,对王嬷嬷说:“烦请嬷嬷给我拿一盏蜜饯来,我这会难受的厉害。”   王嬷嬷一听哪敢耽搁,赶紧出门去吩咐人拿蜜饯过来,等拿到蜜饯转身回来时,就见戚秋脸皱成一团,将喝完了的空药碗放下。   看着戚秋难受的神色,王嬷嬷赶紧上前将蜜饯递给戚秋,戚秋一连吃了好几个,这个轻轻地喘了一口气,好似这才压下了那股不舒服的劲儿。   王嬷嬷突然感慨了一声,笑着说:“看着表小姐这样,奴才突然想起了公子小时候吃药也是必须配一盏蜜饯才行,有时候药没喝两口,一盏蜜饯却是见底了。”   戚秋一愣,她没想到谢殊小时候还这么怕苦,这是原著里不曾提到过的细节,顿了一下,她笑着说:“表哥原来怕苦,真看不出来。”   王嬷嬷却是摇头叹息,“七岁之前是怕,可自从七岁那年在江陵时走丢之后就不再怕了。”   “在江陵时走丢?”戚秋愣了一下,这才想了起来原著中对此的描写。   “是啊。”王嬷嬷弯身拿起戚秋搁在桌上的空药碗,说道:“那时候小姐您家里头还让人帮忙找了,或许是当时您还小不记得了,公子被人拐去了异乡两日,最后竟然自己走回来了,当时人人都道惊奇,这事还在江陵传开了。”   戚秋知道这件事,还是源于原著里曾经提到的谢殊那把丢失的先帝赏赐的短刀,她在谢殊生辰时还费尽周折的将这把短刀买回来交给谢殊,当做给他的生辰礼物。   那在原著里短短提到的一句话,此时被王嬷嬷重新提起来,戚秋却不能再像以前那般草草看过也就罢,她心里突然一紧,想起当时被拐走的谢殊也不过才七岁,他究竟是怎么自己走回来的,又吃了多少苦?   戚秋抿了抿唇,问道:“我是不太记得了,嬷嬷跟我讲一讲吧。”   王嬷嬷脚步一顿,这才又回到戚秋床边,在戚秋的示意下坐了下来,敢要开口,暖阁的门却被人推开,从外面走进来了一位嬷嬷,是魏安王妃身边的,她径直地朝戚秋走来,弯下腰说:“表小姐,王妃叫您去隔壁暖阁里回话。”   王嬷嬷一愣,有些不明所以,“我家小姐刚落水,是什么事一定要我家小姐前去?”   那嬷嬷没有回话,只道让戚秋跟着前去。   戚秋心里有了数,闻言心中并不慌张,只是面上也做出三分无辜,好似不明白怎么回事,穿上鞋,跟着那嬷嬷出去了。   只是还不等戚秋走进隔壁暖阁,一旁的小路上却突然走出了两道身影。   一高一低,均为男子。   不等戚秋回过神来了,一旁的夫人便问出声来,“谢世子,荣世子,你们两个怎么会在这儿?”   是谢殊来了。   谢殊身着干净的玄袍,肤色冷白,此时面色有些紧绷,下颚线越发锋利起来,整个人看起来格外的冷淡和淡漠。   而他身旁还跟着荣星,许是喝了点酒,荣星的脸有些红,眼睛也很是迷离,安阳郡主一看他这样子就来气,更是将出了纰漏的事安在了他身上。   面对身边夫人的问话,不等谢殊开口,荣星就笑嘻嘻的开口,“回夫人的话,我们两个抓到了秦府的贼人,正要去禀告给秦夫人呢。” 第132章 审问 安心看戏的好   “贼人?”那夫人来了劲儿,“在哪抓到的?”   荣星笑得很是不着调,闻言大手一挥,刚想回话,却是打了个熏人的酒嗝,谢殊只好接着说:“在前面那个竹林里。”   夫人对荣星能抓到贼人一事不敢相信,心道恐怕都是身边的谢殊功劳,倒也没有再多问,对着他们两个人说:“府上闹贼人可不是什么小事,你们两个快去吧。”   荣星和谢殊欠了欠身后,径直朝暖阁那边走去。   一直心心念念和谢殊说话的戚秋傻了眼。   谢殊走过来这半天别说是同她说上一句话了,便是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瞟过来过。   这、这……   瞧着谢殊浑身紧绷,满脸冷淡的样子,戚秋眨巴了一下眼睛,她怎么感觉谢殊像是生气了……   戚秋蒙的是一头雾水,眼见谢殊越过她朝前走去,她刚想跟上,荣星却突然扭过头,略显心虚地朝她笑了笑,在众人没有注意下,不动声色地对她做了一个口型,“药。”   在瞥见荣星这个口型之后,戚秋整个人顿时僵立在原地,傻眼地看着荣星,心在这一刻变得拔凉拔凉的。   那个口型把她打入冰窟,她瞬间想到了一个可能,荣星不会是已经出卖了她,把她么原来的计划告诉谢殊了吧……   她原来的计划,可是要伤害自己的。   咽了咽口水,戚秋深吸了一口气,看着谢殊渐渐远去的背影,深深地感觉到自己这次可能是要完犊子了。   魏安王妃并没有先把谢殊和荣星叫进去,现如今里面正乱着,实在不宜叫两个男子进来说话,况且对比里头的事,府上遇到贼人还真算不得什么大事。   秦家二夫人把戚秋叫进去之后,顺手让下人把管家叫过来处理此事。   等戚秋进去之后,却一眼看见了站在秦家大夫人跟前的秦韵,她拧着眉,端庄温柔的面容此时染上一抹愁容,正在低声安抚着喘着粗气,脸色十分不好看的秦家大夫人。   在她身前还跪着面色苍白,一脸不知所措的秦仪和一脸匪夷所思的应昌,两人的脖颈处还留有红痕,衣裳也有些凌乱,可以看出是刚刚披上来的。   听到响动,众人抬眸看过来,见是戚秋走进来,在座的几位夫人神色各异,倒是秦家大夫人坐不住了,面色狰狞,站起身就要朝戚秋冲过来,那模样像是要想掐住戚秋的脖子,“贱人,你敢陷害我的仪儿!”   众人都吓了一跳,赶紧去拦,幸好王嬷嬷眼疾手快拉住了秦家大夫人,这才没让她冲到戚秋跟前。   戚秋仿佛被吓了一跳,身子连连地退后了几步,整个人震惊地看着秦家大夫人,一脸不明所以的惶恐。   秦家大夫人被下人拦着冲不过去,瞧见戚秋这个模样却更加生气,恨恨地说:“你还敢在这装委屈,扮可怜,今日的事你若是不给我一个说法,我要你的命!”   说罢,她恨恨地甩过衣袖,不再去看戚秋。   谢夫人皱起眉头,有些不悦,“此事尚未查清楚,秦夫人何苦为难小辈,有什么话等查清楚再说也不迟。”   秦家大夫人恼恨道:“如今落上这事的不是你谢家,谢夫人你自然能说风凉话。”   “好了!”魏安王妃不耐烦地打断道:“如今说这些还有什么用,你既然觉得此事另有蹊跷,那就查,查出什么自然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秦家大夫人这才作罢,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却仍不忘怒瞪着戚秋。   现在她可以肯定戚秋一定是识破到了她的计划,这才反将了她一军,要她难看。没想到她小小年纪竟然如此狠毒,竟然设计陷害到了她的仪儿身上,让她的仪儿如今要受如此难堪的事情。   简直该死!   秦家大夫人喘着粗气,看着戚秋,目带厉光,已然是动了杀心。   感受到秦家大夫人的目光,谢夫人下意识挡在戚秋前面,看着戚秋温声说:“不要怕,一会儿王妃问你几个问题,你如实回答就是了。”   戚秋好似被秦家大夫人吓着了,抿着唇,有些委屈的样子,闻言轻轻地点了点头,一副柔柔弱弱,乖巧听话的样子,“我知道了姨母,我会如实说的。”   瞧着戚秋这副姿态,倒是有不少夫人心里嘀咕,心道这位谢府表小姐这柔弱乖巧的模样,倒也不像是能做出这种事情的人。   魏安王妃搁下手里的茶盏,看着戚秋,问道:“今日出了这样的事,秦夫人自然有些气急攻心,你别放在心上,叫你来,也只是有些话想要问你。今日有人看见你在这处暖阁里休息,你可认?”   众人静静地看着戚秋,没想到戚秋真的点了头,“当时在桃林里觉得头疼,臣女确实是在这处暖阁里小小的休息了一会,只是还没休息片刻,便听外面人说霍小姐和张小姐吵起来了,于是便去了桃林。”   魏安王妃面色一顿,挑了一下眉,问道:“为何你的丫鬟会说找不到你了?”   “臣女方才询问过她了,当时臣女头晕去了暖阁,丫鬟见臣女不在桃林里,便慌了神。”戚秋说:“惊扰了王妃和各位夫人,是臣女的不是。”   这话其实魏安王妃已经问过戚秋的两个丫鬟了,如今见三人说的一样,便也没再此事上过多纠结。   顿了顿,魏安王妃问:“既然你如此说,可有下人为你作证?”   今日举办宴席,到处都是秦府下人,暖阁这种供客人休息的地方,一般都会有六七人在里头候着。若戚秋说的是真的,自然应当有下人站出来。   “没有。”戚秋却是摇了摇头,“当时臣女也觉得奇怪,却也没多想,毕竟没休息一会儿臣女便离开了。”   魏安王妃挑了一下眉,“暖阁里一个伺候的下人都没有吗?”   低着头,戚秋说:“没有。”   这倒是奇怪。   就这处暖阁没有下人伺候,还就偏偏这处暖阁出了事。   秦家大夫人呼吸顿了顿,垂下眼,手里紧紧攥着帕子。此事自然是她安排的,本来是怕戚秋中途醒来,看见应昌叫起来,到时候若是追查此事,她没办法交代,也是为了让里头的人没了顾忌。   魏安王妃不轻不重地看了一眼秦家二夫人,问她,“秦二夫人,这是怎么一回事?今日宴会,你没在此处暖阁里安排下人伺候吗?”   秦二夫人冤枉的很,赶紧回道:“回王妃的话,今日府上每处暖阁里都安排了六七个下人伺候,如何会没有下人伺候。”   “哦?”魏安王妃说:“那倒是奇怪了,六七个秦府下人都守在外面,怎么戚家小姐醒来之后都不见了身影,难不成都如厕去了?”   秦家大夫人不动声色地抿了抿唇,她知道一旦盘问起这件事,这点一定会被问起来,故而早早做了准备。   于是就在秦二夫人一头雾水的时候,几个丫鬟便战战兢兢地跪下来,对视一眼之后,也纷纷承认了罪行,“都是奴婢们不好,是奴婢们见前院热闹,便生了懒惰之心……跑去前院里看热闹,只放游妆姐姐一个人在此处守着。”   游妆就是先前那个跑到众人跟前,声称戚秋那边不太好的丫鬟。   游妆的身子一直在抖,闻言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接着说:“奴婢一直守在暖阁跟前,只是中途肚子疼,便去如厕了,回来的时候便见到戚小姐睡着了,也没敢打扰,后来见府上的下人都在找戚小姐,我便想要去回禀,去了一半又觉得留戚小姐一个人在此处不妥当,便回去了,谁知刚一走进,就见到了应家公子趴在桌子上,奴婢心里一慌张,便赶紧前去禀告众人夫人。”   听完游妆所说,魏安王妃没说什么,倒是一旁的秦家二夫人坐不住了,指着跪在地上的那几个丫鬟骂道:“今日是什么日子,你们也敢玩忽职守,真是平日在府上纵的你们不知天高地厚,今日过后且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今日是她亲自操办的宴席,却出了这样的事情,于里于外都要吃挂落,如今一听这些丫鬟口中说的,哪里还能坐得住,顿时起了火。   那几个丫鬟看了看秦家大夫人,是有苦也说不出,只能连连求饶。   魏安王妃无心插手秦家府内之事,对此并不在意,垂眸看向正低声啼哭的秦仪,说道:“那便奇了怪了,一个说自己休息了没一会儿,一个却说她看着人在暖阁里睡着,更蹊跷的是秦小姐方才说自己走在路上好好的,突然感到一阵头晕,转眼间便昏了过去,再醒来时就出现在了暖阁里,那究竟是谁把秦小姐扶到暖阁里的?”   这话一落,秦家大夫人便怒瞪着戚秋,心道除了戚秋还能有谁!   她心里忿忿,可此时却无法开口,唯恐漏了破绽,把自己做的事牵连出来。   就在这时,一个下人跑了进来,对魏安王妃说:“回禀王妃,外面有三个秦府的下人,说是自己看到了一些事情,特地来向王妃禀告。”   秦家大夫人听着,知道是自己安排的人到了,这才舒了一口气。   今日既然此事已出,她无论如何也要将此事按在戚秋头上,让戚秋认下这个陷害她家仪儿的罪名,不然她家仪儿今后可要怎么做人!   魏安王妃说:“把人带进来吧。”   那三个丫鬟进来之后,许是没见过这样的场面,进来就先跪了下来,战战兢兢老老实实的模样,倒是很有说服力。   魏安王妃问:“你们看到了什么?”   为首那个丫鬟抬起眼,结巴了一下说道:“回、回王妃的话,奴婢今日路过暖阁这边,亲眼看见一位穿着打扮身着青衣的丫鬟走出来,神色慌慌张张的,奴婢便多瞧了两眼。”   另一个丫鬟也道:“奴婢今日路过暖阁附近的时候,也见到一个身着青衣的丫鬟扶着一位身着粉衣的女子走过,那女子背影很像二小姐,奴婢刚想上前,就见那丫鬟把那女子扶进了暖阁里面,想着没事了,奴婢这才没有到跟前去。”   最后进来的人是一个小厮,他跪下来之后说:“奴才今日也看到了一位身着青衣的丫鬟扶着一位身着粉衣的女子走到暖阁这边,至于进去没进去,这奴才就不晓得了。”   这三人话一落,众人便将目光放在了秦仪身上,她今日可不就穿了一件粉衣。   秦家二夫人急得上前一步,赶紧问:“那身着青衣的丫鬟,你们可看清楚模样了吗?”   第二个回话的丫鬟摇了摇头,小厮和头一个回话的丫鬟点头说:“看清楚了,她身着一袭青衣,头梳双髻,耳边缀了两个铃铛,瞧着跟戚小姐差不多高。”   她这话一说,众人自然把注意力放在了戚秋身上,谢夫人眼皮猛地一跳,想起了什么,顿时跟王嬷嬷一起脸色大变。   很快,也有夫人想了起来,震惊又迟疑地看着戚秋,说道:“今日戚小姐身边的其中一位丫鬟可不就穿了一身青衣,头梳云髻,耳边缀着铃铛。”   这话一落,在场的夫人有些也想了起来,“是了,今日身着青衣,头梳云髻,耳坠铃铛的就好像只有戚小姐身边的一个丫鬟。”   不论是哪个府上的丫鬟都梳双髻为多,虽也有梳别的,但从未有过梳云髻的,这一般都是主子梳得样式,哪个丫鬟敢不知死活的去梳这样的样式。   可正是因为没见过,所以今日戚秋领着丫鬟进入府上时,不少夫人小姐都多看了两眼,自然是有印象的。   这不就对上了!   仔细的一想,众人一时哗然,看戚秋的眼神便都变了,在心里暗暗咂舌之时又有些惊疑不定。   难道此事真是戚家小姐所为?   在场的夫人你看我我看你,都一时有些不敢说话,此事涉及谢秦两家,眼下说什么都容易得罪人,还是保持沉默的好,毕竟这件事再怎么牵扯也跟她们没有关系,乱不到她们头上来。   还是安心看戏的好。   应夫人腾地一下站了起来,秦家大夫人也跳了起来,说什么都要冲过来掐戚秋的脖子,“贱人,这下看你还能不能抵赖了!”   眼见秦家大夫人和应夫人冲了过来,这次起身拦的人却不多了,在场的夫人看着戚秋柔柔弱弱的样子,都在心里盘算着此事,不敢轻易的插手了。   此时插手,就是站队了。 第133章 峰回路转 众人皆惊   日光透过敞开的窗户透射进来,洋洋洒洒的落下,却没有让人感受到片刻的温暖,反而有种烦闷。暖阁里腻人的熏香还在烧着,气氛显得有些焦灼紧绷,众位夫人都没有说话,低头各怀心思。   众位夫人想得明白,静静地看着戚秋,心道若此事真是戚小姐小姐所干,这下查出来了,且要看她如何收场才是。   最后还是王嬷嬷拦住了应夫人,谢夫人一把拉住了秦家大夫人,两个人挡在戚秋前面。   秦家大夫人气的胸口上下起伏,说话都哆嗦。   她怒瞪着谢夫人,尖声怒道:“谢夫人,你府上的表小姐做出这样的事情,你还要当着众人的面维护她不成!”   秦家大夫人说的毫不客气,显然是要撕破脸了,秦家二夫人是想拦也没能拦住。   谢夫人回头看了一眼戚秋,又低头看了看跪在地上的丫鬟们,依旧不相信戚秋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她说:“未必今日就只有秋儿身边的丫鬟这般打扮,还尚且未派人去查看,怎么就下定结论是秋儿所为!”   “好,好,好!”应夫人也是脸色铁青,紧咬着牙,看着谢夫人身后的戚秋,目露狠色,“查,这就查,若是查出来只有戚小姐身边的丫鬟是这个打扮,谢夫人又当如何!”   这话一落,谢夫人一时没有说话,她也拿不准今日府上还有哪家丫鬟是这般打扮。   每府下人打扮的都是不一样的,很少撞衣着打扮的,眼前的下人毕竟说的那般详细,谢夫人心里也明白,能将这三样撞在一起的属实很难。   应夫人看出来谢夫人的神色不定,冷笑了一声,看向魏安王妃。   魏安王妃此时也皱着眉头,但这么多位夫人看着,她也不好说什么,点点头,让身边的嬷嬷带人去找找还有没有这副打扮的丫鬟。   暖阁里一时静了下来。   众人惊疑不定地看着缩在谢夫人身后,好似很是委屈的戚秋,心里盘算着此事,也有夫人发现不对,但看了看站着的秦应两家夫人,也不想多管闲事,便也按下不提了。   看着远去的魏安王妃身边的嬷嬷,守在外面的荣星对谢殊说:“这下可怎么办,你府上的表妹被人诬陷了。”   谢殊抬眸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荣星暗暗咂舌,心道这明摆着就是往戚秋身上扣屎盆子。   见过几次面,荣星就发现戚秋这个人谨慎的很,就如今日这番事来说,他们今日虽然谋划了要在秦府生事,但戚秋却完完全全的没有打算直接动手参与此事,她只是负责作诱饵,而他才是那个负责把秦韵放在暖阁里的人。   虽然不知戚秋为何临时改变了计划,但他收买的秦府下人也的确把秦韵放进了暖阁里,跟应昌放在一起,连他这会也不知道为什么人变成了秦仪,就更别提戚秋了。   至于那些下人一听就是在胡扯。   戚秋还没有傻到这个地步,已经对秦韵动手了,再去招惹一番秦仪,两人又无冤无仇的,她何苦这么做?   只是这些话他不能说,只能暗暗希望戚秋一会不要慌张起来就把他们的计划吐露出来以证清白,更不要把他牵扯进来。   阁内的魏安王妃也想不明白,“戚小姐与秦二小姐无冤无仇的,为何会做这样的事?”   秦仪却突然哭了起来,对着戚秋哽咽道:“是,我与戚小姐你是拌过几次嘴,我也知我说话不好听,可你不用如此大费周折的来毁了我吧!”   她双手捂着脸,泪水横淌,“这往后,我可该怎么见人!”   这话一落,秦家大夫人也哭了起来,抱着秦仪怒声骂道:“都是那些丧尽天狼的贱人,她要毁了我仪儿的一辈子啊!她好狠的心!”   出了这样的事,便是秦家也捂不住了,秦仪要是还想好好生活,就只能交给应昌。   ……可那应昌!   秦家大夫人嫌恶地闭了闭眼,不愿再多看旁边的应昌一眼,都是在京城里生活的,谁还不知道谁,应昌是如何一个金絮其外败絮其内的人她再清楚不过了,这样的人配她家仪儿,无疑是毁了半辈子!   可她偏偏还没得选。   秦家大夫人越想越气,看着戚秋的目光恨不得生吞了她。   两人虽然站的并不近,但也能隐隐约约听到暖阁里面传来的动静,眼见里头又乱了起来,荣星问谢殊:“怎么办,我们现在进去吗?”   谢殊抬起眸子朝暖阁内看了一眼,虽然什么也看不到,但谢殊却无端觉得戚秋此时并不害怕,他看着身后绑起来的“贼人”,想了想后说:“再等等。”   荣星撇了撇嘴,没再说话。   很快,魏安王妃身边的嬷嬷便回来了,她没带回来一样打扮的丫鬟,只跟着一位秦府的丫鬟,说是也曾见到过身着青衣的丫鬟扶着秦仪走进去。   秦家大夫人看着那下人愣了一下,她没再安排其他人了,怎么会还有一个人瞧见了,她刚想说话,手却突然被人紧紧握住,她抬眼一看,便见她的大女儿秦韵正看着她。   她顿时明白了过来,这是秦韵安排的人,她松了一口气,就见那丫鬟跪下之后说:“奴婢亲眼所见就是戚小姐身边的丫鬟把二小姐扶进了暖阁里,奴婢想了想,见两人进暖阁里有一会了还进去询问,戚小姐身边的丫鬟说是二小姐喝醉了,奴婢便也没有多想,那丫鬟走的匆忙,还落下了这个。”   这与前三个人的说辞也对上了。   说着,那丫鬟还掏出一枚标着谢府字样的金珠出来。   这是谢夫人年前时赏赐的,这花样是专门找人雕刻的,是只有谢府才有的。   这下别说是别人了,谢夫人也是大吃一惊!   愣愣地看着那金珠,谢夫人眉头紧皱,心都被提了起来,整个人很是不安。   这下是想辩解都难了。   应夫人拿着那金珠质问谢夫人,“谢夫人,这是从你府上出来的吧!”   谢夫人深吸了一口气,她没法否认,因为她身边跟着的下人连同王嬷嬷身上都还带着这个金珠。   一旁魏安王妃的嬷嬷也在此时回禀说:“老奴问过各位府上的小姐夫人,身边的丫鬟都没有穿青衣,梳这样样式和耳边缀着铃铛的丫鬟。”   这话一落,无疑是给戚秋身上定了罪。   在场的众位夫人看着戚秋等人,纷纷等着看好戏,魏安王妃也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没再说话了。   秦仪顿时又哭了起来,秦家大夫人也没空朝戚秋算账了,抱着秦仪也是泪流不止,应昌抬起头怒瞪着戚秋,应夫人也不依不饶了起来,指着戚秋怒骂道:“你小小年纪竟然这般恶毒,这样的事也能做的出来!”   说着,应夫人还难解此恨,她生平最恨别人算计她,更何况这次还是算计到她儿子身上,她更是不依,拉着戚秋就要朝外面走,“走,今日我非要带你去见官不可!”   暖阁里顿时乱了起来,拉人的拉人,找戚秋算账的算账,哭闹的哭闹,简直比集市还要热闹。   别说是离得还算近的谢殊和荣星了,更远些的夫人小姐也听到了动静,纷纷站起身来,朝这边张望。   荣星看着谢殊,好奇他这次还能不能站得住,问说:“这下怎么办?”   谢殊眉头皱了起来,转过身来听着里面的动静也确实有些站不住了,眼看里面越吵越烈,他对荣星说:“我们进去。”   这话刚一落地,他们便听到魏安王妃砸了手里的茶盏怒道:“好了!”   荣星被吓了一跳,脚步停了下来,谢殊却是继续大步朝里面走,可还不等走到门口,他便听到戚秋对魏安王妃说:“此事不是臣女干的,虽然众人所指,但也请给臣女一个说话证明清白的机会。”   谢殊脚步一顿,低下头想了一会,终是没有再继续往前走。   里面的戚秋说完,应夫人和秦家大夫人刚要说话,可魏安王妃便点了头。   她们两个在心中暗恨,知道魏安王妃到底还是袒护谢家的。   戚秋走到跪在地上指认她的四个下人跟前,又问了一遍,“你们确定你们看见了我身边的丫鬟扶着秦仪小姐进了暖阁?”   那几个丫鬟你看我我看你,终是点了点头。   戚秋点头,也不生气,“那好,既然你们四人确定,我便也不能再说什么。只是凡事不能光听一面之缘,还需当面对质一番。”   说罢,她喊来王嬷嬷耳语了一番,王嬷嬷听罢立刻退去。   秦家大夫人一愣,心里打起了鼓,不知戚秋到底想要干什么,便是秦韵也眯起了眼睛。   可不等她们说话,戚秋便对着魏安王妃跪了下去,“王妃娘娘,此事事关真相和臣女的清白,还请王妃应允臣女,一会不论是谁都不准擅自开口说话,不然就拖出去杖责五十。”   魏安王妃若是点头应允,这事情便闹得大了。   熏烟袅袅升起,暖阁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众人看着戚秋,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魏安王妃深深地看了一眼戚秋,沉默半晌,终是点了点头。   暖阁内的四角鼎足熏炉缓缓吐着白烟,日光照在两侧的仕女屏风上略显光斑,树影沙沙,垂在窗外的花枝探进头来,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暖阁里很静,渐渐地秦仪也停了哭声,跟随众人一起惊疑不定地看着戚秋,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戚秋却只能低着头,作出一副委屈又坚强的模样,牢牢地稳住自己小白花的人设。毕竟系统还在实时监测,她的白莲值已经低于平均值,若是此时表现的再不得当,总分值继续扣下去,是会有系统惩罚的。   她这次没有躲在谢夫人身后,站在魏安王妃跟前,双眼湿润含泪,手里揪着帕子,眼泪要掉不落,实打实受了委屈却还要故作坚强,证明自己清白的模样。   众位夫人看着戚秋这副模样,心里想着她竟然敢当着魏安王妃的面开口要自证清白,那心里应当是有数的,便也有些拿不准戚秋到底是不是清白的,开始摇摆不定起来。   王嬷嬷这番足足去了半个时辰的功夫这才回来,进来后对着戚秋轻轻地点了点头,却什么也没说。   这番姿态,却更加引人好奇和不安。   别说地上跪着的那几个本就心虚的丫鬟了,便是秦家大夫人也隐隐有些慌张起来,她想要开口,可奈何有那条不得擅自开口的命令在,只能在心里安慰自己定是戚秋在故弄玄虚。   戚秋看着底下跪着的那三个声称看清楚青衣丫鬟模样的下人,眉头微蹙,拿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痕,说道:“你们如此冤枉我,我却想再给你们一次机会。我再问你们一次,你们三个确定看清楚了青衣丫鬟的模样,现如今也不改证词对吗?”   都到了这个时候如何能反悔,那三个人你看我我看你,纵使心中发虚,更是不知为何升起了一股不好的预感,在此刻却也只能点头。   “你们几个连那青衣丫鬟梳的什么发髻,耳边缀着铃铛的话都说出来了,想必是看的尤为仔细,尤其是你。”戚秋指向第一个回话的丫鬟落梅说:“你连那个丫鬟神色慌张的模样都看出来了,想必定是看到了正脸。”   被指到的落梅轻抖了一下,心里越发虚了起来,可戚秋已经将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她又如何出尔反尔?   只好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见状戚秋也不再耽搁,转过身吩咐人将这三个声称看清楚青衣丫鬟模样的三个下人用屏风隔开,确认看她们不清彼此之后,这才转身对着王嬷嬷点了点头。   王嬷嬷立马领悟,出去将外面早就找好的丫鬟领了进来。   然而这五个丫鬟一走进来,众人便顿时傻了眼。   因着不论是高矮胖瘦还是穿着打扮,这五个丫鬟都是相差无几的,都是梳着云鬓,身着青衣,耳坠铃铛,根本就不差分毫。   秦家大夫人和秦韵顿时明白了过来戚秋想做什么,秦家大夫人心里咯噔了一声,身子跟着抖了起来,顿时有些坐不住了。可刚想开口,就听上头的魏安王妃突然轻咳了一声,目光朝这边一撇,带着暗暗的警告。   魏安王妃的手段大家都是知道的,她又是皇帝生母,宫中的太后都不及她尊贵,向来是个说一不二的人,秦家大夫人如何敢违背她的命令。   面对魏安王妃的警告,秦家大夫人心口一堵,未说出口的话又憋了回去,只是心里止不住的慌颤。   让这五个丫鬟分别在声称看清青衣丫鬟模样的那三个下人跟前走了一圈,戚秋轻声说:“既然你们说看清了青衣丫鬟的模样,那便将人指出来吧。”   这话一落,其中本就心里忐忑的落梅和小厮庆雨顿时就瘫了下来!   她们哪里知道!   今日她们本好好当着差事,秦家大夫人身边的嬷嬷突然找上了她们,给了她们这番说辞,让她们到暖阁里如此回话,说是事成了有奖赏,她们便跟着来了。可她们连那青衣丫鬟的影子都没有见着,又怎么能在这十个人跟前指出来正确的人。   秦家大夫人心里慌成乱麻,起了一身的冷汗,此时是大气都不敢出一下,心已经跳到嗓子眼里了。   此事事发突然,她自己都没有料到今日在暖阁里给戚秋设下的圈套竟然换成了自己的女儿,更没有料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又怎么可能会提前安排,又哪里会安排的这么详细。   戚秋钻的就是这个空子。   秦家大夫人不知暖阁里的主角换了人,自然不会提前准备,而她落水之后,因为系统强行抹杀了谢殊救起她的戏份,变成了山峨跳下水救起了她,所以她被救起之后,山峨也被安排休息了起来,由水泱照顾着她,两人都没有跟在她的身边,这些丫鬟自然不知道她们两个的长相,也来不及去看她们两个的长相,如今一对,岂不是就露馅了。   这事看起来没有头绪,其实根本就不用动脑子,不得不说秦家大夫人走了一步最烂的棋。   头一个开口的丫鬟落梅和那个小厮庆雨已经站不住了,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肉眼可见的哆嗦着,牙齿打着颤,冷汗止不住地往下落着,半天都不敢抬头。   在场的夫人都瞧得仔细,她们两个这副模样一出,谁能看不出她们心里发虚,眼下是什么都不用说也就都明白了。   “你们既然口口声声说看清楚了模样,连神色慌张都看出来了,如今人就在你们跟前,还不快指!”魏安王妃又何尝不明白,重重地冷哼了一声,伸手向桌案,大声斥道。   魏安王妃用了些许力道,只拍的桌上茶盏乱颤,这副动怒的模样谁人不心惊。都是常年干杂活的下人,没见过什么世面,如今怎么能顶得住这份威仪,那个一直不敢抬头的小厮甚至都吓得都尿了裤子。   一股尿骚味在暖阁里回荡,众人都捂起了鼻子,王嬷嬷心里畅快,又松了一口气,仿佛没有闻见一般,催促着,“王妃说话,你们还敢耽搁不成!”   那两个下人满头的汗,打湿地砖,却依旧头抵着地不敢抬起,心里慌成乱麻,闻言却也只能硬着头皮胡乱指了一个。   都不是戚秋身边的丫鬟,而且两人指的都不是同一个人。   一看就知方才那番说辞不是实话。   然而这还没完,不给最后走进来的那个丫鬟岚香指人的机会,戚秋看向王嬷嬷,示意她把最后一个人带上来。   这次王嬷嬷来去的时间有些久,将人带进来之后,就见那人面色惨白,一副十分害怕的模样。   不等众人生疑,王嬷嬷斥道:“已到王妃跟前,若是你还不开口说实话,就是菩萨也救不了你的!你知道那金珠是什么物什吗?那是宫里出来的宝贝!表小姐让丫鬟给收着,你竟也敢偷去,简直不要命了!如今已经闹到了王妃跟前,你再不拿出来,且看谁能饶的了你!”   这位名叫小翠的丫鬟登时吓得眼泪都出来了,身子抖如筛糠。   王嬷嬷紧接着继续说:“且看在坐的都是谁,都是为了这个金珠闹起来的,你还敢嘴硬,就送你去见官!”   这个金珠并非戚秋的,也不是从宫里出来的,今日众人坐在这里更不是为了这个金珠,有些夫人一头雾水,可碍于那个不得擅自开口的命令挡着,也不敢说话。   但有些夫人已经明白过来了,这是故意诈这个小丫鬟的。   那个叫水泱的丫鬟若是没有扶着秦仪来暖阁,岚香手里的金珠只能是从水泱身上顺来的。   而山峨救起戚秋之后也晕了过去,除了水泱,秦家大夫人还派去了这个丫鬟跟着伺候了一会,也只有她能从水泱身上把金珠顺走。   暖阁这会把守严密,没有下人能靠近,只能隐隐听到一些动静,自然也不会有人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不知情的人进来,自然是王嬷嬷说什么就是什么。   戚秋看了一眼伏在地上也开始慌张起来的岚香,不紧不慢地说了最后一句,“人家已经将你供出来了,你还打算咬紧牙关不说吗?”   这话一出,秦韵就知道此事再无回转的余地了。   果然,只见小翠一脸不可置信的抬起头,看向岚香,身子因为激动而微微起伏着。   岚香伏在地上,也是慌了起来,浑身瑟瑟发抖,却碍于那条不得擅自说话的规矩不敢开口,小翠便信以为真,以为岚香真的出卖了她,顿时急了,指着岚香就道:“就是她,是她让我偷得金珠,不是我。”   小翠头一次遇到这种场面,害怕的不行,哭着对众人说:“是她给了奴婢银子,要奴婢去偷的金珠,当时正好水泱姑娘睡着了,我便取下来给了她,奴婢真的不知道这个东西如此贵重,还请王妃娘娘明察。”   岚香顿时也急了,刚想开口喊冤,就见小翠掏出了一个荷包,急于证明自己的说辞,“娘娘您看,这些银子连同这个荷包就是她给我的,娘娘只要对比了她的荷包就知道,这就是她的绣工。”   魏安王妃身边的嬷嬷快步走下来,将荷包拿起,又把岚香系在身上的荷包解下来,一并呈给魏安王妃。   果然,那装着沉甸甸银子的荷包和从岚香身上解下来的荷包绣工是一模一样的。   众人皆惊! 第134章 惩治 你只是又救了我一次   如今物证确凿,摆在众人面前,便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暖阁里寂静下来,便是秦仪也不敢再哭出来半声,茫然地看着暖阁内的情景,好似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魏安王妃顿时大怒,拍案怒问岚香,“这个金珠你不是说从青衣丫鬟掉落的吗,如今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岚香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下意识看向秦韵这边,哆哆嗦嗦的样子,再也藏不住脸上的惶恐不安和心虚。   魏安王妃摔了手里的荷包,猛地站起身来,已是勃然大怒,“你们还不快从实招来,若是再有隐瞒欺骗……”   魏安王妃眼中冒着冷意,冷冷地哼了一声,嘴里轻吐出几个字,“立刻杖毙!”   底下跪着的下人身子狠狠地哆嗦了一下,彻底慌乱了起来,那个小厮庆雨终是忍不住,自己说了出来,“是,是大夫人跟前的如意嬷嬷找来,是她让奴才这么说的,奴才也是迫不得已啊!”   他一说,剩下那三个自然也憋不住了,求秦家大夫人救自己的,指认秦家大夫人身边嬷嬷的,一时之间暖阁里乱成一团。   谢夫人深喘着气,怒瞪着秦家大夫人,“秦夫人!”   秦家大夫人浑身哆嗦了一下。   紧盯着秦家大夫人,谢夫人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还请你给我个解释!”   然而还不等秦家大夫人喊冤,就在这时,守在暖阁外面的魏安王妃身边的嬷嬷进来通传,“王妃,谢世子和荣世子有急事禀报,说是事关今日之事。”   “事关今日之事?”魏安王妃紧皱了一下眉头,扫了一眼底下已然坐不住的秦家大夫人,想了想,让人搬来一道屏风前后隔开,这才让人进来。   谢殊和荣星站在屏风后面,看不清里头的情形,两人对视一眼,荣星说:“回王妃娘娘和各位夫人,臣和谢世子并非有意打扰,只是抓到了一伙人,像是与秦家大夫人有关。”   说着,那群人便被押着进来,他们好似十分害怕谢殊和荣星,见到两人路都不会走了,连滚带爬的到里头跪着。   而这群人刚露了个脸,秦家大夫人脑子就嗡的一声空白了下来,腿上一软,冷汗一下子涌出,整个人直哆嗦个不停,脑子里只有完了二字。   这群人就是她吩咐将应昌抬进暖阁里的那几个秦府小厮。   “……我和谢世子见这伙人行迹实在是可疑,便将人捆了起来,审问之后才知他们虽是秦府的下人,但也确实不冤枉。”荣世子说:“他们说是奉秦家大夫人之名,将应昌送进这边暖阁里,再在阁内点上迷情香,好让里头的男女情动。”   荣世子义正言辞地说:“这么攀诬主子我和谢世子原本是不信的,奈何几人说的信誓旦旦,又拿出了证物,我们这才半信半疑,赶紧来找王妃您断个真假。”   他特意隐去了戚秋那部分。   而眼前这群小厮也不知是受了什么样的酷刑,荣星话一落,他们便连忙应和,将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除了隐去戚秋的那部分,剩下的半点都没有遗漏。   这话一落,暖阁内顿时哗然。   众位夫人不敢置信地看向秦家大夫人,纷纷傻了眼。   她们尚还没有消化掉方才的事,眼下就又爆出了一桩,简直让人嗔目结舌。   魏安王妃目露冷光,让身边的嬷嬷将证物呈上来一看,这都是一些大额的银票,这么大的数额交给了下人,在场的都是一家主母,哪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秦家大夫人已经浑身都凉透了,低头见秦仪不敢置信的看着她,她猛地站起身,慌张道:“不、不是这样,不是这样的,他们都是偷窃,这些银票都是他们偷的!”   “是不是偷的,拿去账上一对就知道了。”荣星遥遥补了一刀,又道:“他们还说那迷情香是秦家大夫人给他们的,只需找来掌柜的一问便知秦家大夫人或身边的下人有没有买过这些香料。”   这是丝毫没有给秦家大夫人狡辩的机会。   秦韵眼眸一眯,刚想说话,就听荣星又道:“对了,我们还抓到了一个秦家大夫人身边出去倒香灰炉的丫鬟,从里面的香灰里确实找到了未燃尽的迷情香。”   秦家大夫人僵立在原地,说不出来话了,眼看着那个倒香灰的丫鬟也被押了进来,确实是她身边的丫鬟。   这便没什么好说的了。   秦仪眼泪瞬间就流了下来,痛哭起来,“母亲,母亲,你为何要这么对我!”   秦家大夫人心早就乱了,她只要一想起自己的女儿在自己设下的圈套里毁了终身,她就痛心不已,心神意乱起来。   看着扑在自己脚边的秦仪,秦家大夫人简直心如刀割,此时她彻底乱了分寸,再也无力挣扎,整个人瘫倒在地,讷讷道:“不是的,我不是想这么对你……”   她这句话还未说完,便被秦韵猛然拉了一下,理智回归,赶紧住了口。   可众人已经听到了。   不是想对自己女儿的,那是想对谁呢?   今日除了戚秋,还有谁能与此事沾得上边?   谢夫人气的浑身直发抖,“秦夫人,我早就知道你想撮合秋儿和应公子,没想到你竟然如此行事!”   而应昌的母亲应夫人已经冲了过去,一巴掌扇在秦家大夫人的脸上,张口怒骂道:“自己使这些下作的手段,竟然还牵连上我的昌儿,你真是该死!”   这巴掌扇的又狠又响,显然是用足了全力。   应夫人是出了名的泼辣性子,此时不管不顾起来,按着秦家大夫人就是哐哐几耳光,秦韵伸手去拦,也愣是挨了好几下,最后还是魏安王妃身边的嬷嬷才拉住了人。   秦家大夫人挨了好几下,脸上全是巴掌印,梳起的发髻都散落了下来,珠钗金簪落地,这辈子荣华富贵了半辈子的脸面也跟着落了地。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掌掴,对于秦家大夫人这种注重颜面的人来说,还真不如死了的好。可看着伏在地上哭泣的秦仪,秦家大夫人就宛如被刀剜了心一样难受,整个人止不住地颤抖,连呼吸一声都觉得痛苦。   这才是对她最大的惩罚。   她亲手毁了她自己的女儿!   戚秋冷眼看着,面上却做出了一副委屈的模样,双眼含泪,不解又气愤地看着秦家大夫人,质问说:“秦夫人,我上京也才半年,与秦夫人不过两年之缘,到底做错了什么事,要让您如此害我?”   秦家大夫人浑身哆嗦着,自然说不出来,她总不能把想将女儿嫁给谢殊的事公之于众,否则今日秦家和秦韵的脸面都要丢干净了。   阁内的其他人都安静了起来,只剩下秦仪的哭声和应夫人的咒骂。   秦家大夫人披散着头发,脸色红肿,瘫坐在地上,感受着众人看过来的目光,手指都在颤抖。   这副尊荣,知道的她是秦家的大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坐在路边的疯子。   她身边的嬷嬷想要前来搀扶她,却被她一把推开,她深吸了一口气,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已经想明白了,此时她若是不低头,此事难以平息,最重要的是她不能将两个女儿牵扯进来。   知女莫如母,她知道今日戚秋落水她的大女儿一定是做了手脚的,她若是不认罪,魏安王妃下令彻查,说不定会将此事给掀出来。   她可以去死,但她的女儿不能出事。   想明白之后,秦家大夫人跪倒在魏安王妃跟前,泪流满面,神色却很是平静,磕了个头说:“此事都是臣妇鬼迷心窍,生错了心思,还请王妃责罚。”   众人一时面面相觑,暗暗咂舌,心里顿生荒唐和不解。   这场闹剧谁也没有料到最后竟然是会这样解决的,此时秦家大夫人的心思已经昭然若揭,魏安王妃和谢家应家震怒,她自然也落不得什么好,纵使有两个女儿替她请求也无济于事。   按照律法,她本是要被送去衙门的,但魏安王妃顾念着秦府的颜面,没有如此行事,但这板子却是少不了。   尊贵了半生的秦家大夫人被捆在木板凳上,邀请来参加宴席的众位夫人都瞧着,二十板子打下去,冷汗津津,整个人已经奄奄一息了。   可这还没完,魏安王妃已经进宫请旨,只怕她伤好之后,就要入宫去静安司赎罪了。   而有了一个被关进静安司母亲,今后秦韵和秦仪的名声还能好到哪里去?   秦韵头一次在人前绷不住神色,扶着秦家大夫人,脸色阴沉的能往下滴水。   而戚秋走时正好和秦韵撞了个对脸,秦韵目光生寒,再也装不起来温和贤淑的模样,攥着帕子,她紧紧地盯着戚秋,虽然什么都没说,但依旧让人心生寒意。   而戚秋却是笑了笑,丝毫不在意,只是在走时不经意间扫过了一旁的熏炉。   在那里,她也给秦韵准备了一份大礼。   今日秦府的这场宴席,彻底沦为了京城的笑话。   秦家老夫人自从知道暖阁里的人是秦仪后便气病了过去,到宾客散尽也没缓过来劲儿,秦家二房三房不敢说话,秦丞相回来后更是躲了起来,唯恐这股气撒到自己身上。   秦家大夫人被打完板子后更是直接晕厥了过去,虽然叫了大夫,却迟迟不见醒过来。   秦仪险些被秦丞相拿绳子吊死,还是最后老夫人颤颤巍巍地走了过来,拦住了秦丞相,这才没让他勒死秦仪。   秦仪也很委屈,在老夫人怀里叫委屈,“我哪里会知道在自家府上会遇到这种事,母亲的所作所为我更是不清楚,父亲怎么能将火发在我头上,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秦仪越说越伤心,最后哭成了个泪人,“如今我失了名节,往后的日子也要怎么过,以后又能嫁给谁,祖母,我还真不如死了算了!”   秦家老夫人抱着秦仪,只觉得心都在滴血,“好孩子,不能死,你不能死,你母亲糊涂,你万万不能也跟着糊涂。谁说女儿家失了名节就要去死,你要活着,好好活着,让那些瞧你笑话的人都不能如愿!”   秦仪却依旧泣不成声,“可是,祖母,我……我今后可要怎么嫁人……”   “谁说不能嫁人了!”秦家老夫人勉强打起精神,垂下眸子看着秦仪,浑浊的眸子里都是怜惜,“你放心,祖母明日就会去应家,只要应家点头你与应昌的婚事,此事就不算是毫无转机!”   秦仪内心一喜,面上却依旧苦楚,“可……应家会同意吗?我听说宁贵妃给应昌想看了好几家贵女,如今我又丢了名声,宁贵妃怕是不会点头的。”   抚摸着秦仪光滑的脸蛋,秦家老夫人撕心裂肺地咳两声,却还是咬着牙说:“明日祖母就进宫,你且放心,祖母一定会求得宁贵妃点头,哪怕是跪下来求她,祖母也甘愿。”   秦仪紧紧地抱着秦家老夫人,这才终于松了一口气,流着泪说,“祖母,祖母,没有你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在整个秦府,秦家老夫人素来最疼爱秦仪,觉得秦仪像她年轻时候的样子,如今看着秦仪泪眼婆娑的样子只觉得心尖都在疼,喘息之间都带着心疼,她抚着秦仪的背,低声安抚着说:“乖乖别怕,有祖母给你撑腰,谁都不敢欺负你。”   府上出了这么大的事,秦家老夫人只好重新站出来主持大局,她看秦仪哭的如此伤心,怕秦仪想不开,还亲自将秦仪送回了院子,吩咐嬷嬷看着她。   只是秦家老夫人不知道的是,她刚走没多久,秦仪就一扫方才的颓废之态,将那个嬷嬷打发了出去,只留下两个贴身侍女在屋子里。   其中一个大丫鬟翠览看着秦仪,十分担心地说:“小姐,此事闹得这么大,府上如此多的宾客都瞧见了,您日后可……”   秦仪盘腿坐在床上,闻言轻嗤了一声:“都瞧见了又如何,我才不是那种会为了名节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而自尽的人,旁人怎么看我我才不管,只要能嫁给应哥哥……”   闻言,大丫鬟翠览和一旁的翠香对视一眼,心中都不知该作何感想。   秦仪对应昌的情义其实她们是早就知道的。   这事还是源于在相国寺上香的时候,当时许多贵女公子一起游玩上香,秦仪和应昌便是那时候认识的。   应昌皮囊长的确实不错,在女人面前也管会伪装自己,仅仅是说上两句话的功夫,就让秦仪对他改变了印象,直道京中传言不可信。   后来,从相国寺里出来,秦仪的马车坏了,眼看身边相熟的贵女都已经离开,秦仪正烦心之时,应昌便出现了。   他让秦仪上了自己的马车,为了防止外人说三道四,自己就跟在马车外面走,就这样走过街街巷巷,一路把秦仪给送了回去。   这个举止让秦仪十分感动,回去之后常常给翠览她们念叨,那时候翠览她们就知道,事情不妙。   翠览和翠香并不觉得应昌是个能托付终身的人,他的花名虽然有宁贵妃压着,却也不能密不透风,许多人都知晓的,纵使应昌在秦仪面前表现得十分和善矜持,但翠览和翠香总觉得应昌不怀好意,如今接近秦仪实属另有目的。   可是秦仪却是不管不顾,那日相国寺一别之后,就对应昌十分上心,常常让她们前去打听应昌的行踪不说,自那之后但凡是应昌去的地方,秦仪都要跟着去,但凡是应昌参加的宴会,秦仪都要跟着参加,一次都不落下。   不仅如此,秦仪还因为应昌随口的一句话去学做羹汤糕点,随口的一句话改变衣着打扮,丢掉了以前最喜欢的蓝色,改穿粉色的衣裙。   在宴会之中,两人还经常找个没人的角落,把她们支开,单独说话。后来还经常单独出去,不许人跟着不说,一去还就是一天。幸好这段时间老爷忙,夫人心事重重,老夫人又病了,这才没人发现此事,不然凭借着这个,也早就被家里人发现了。   翠览也曾想劝说过秦仪,可秦仪却是越陷越深,如何能听她的劝说,反而觉得她别有用心,后来翠览想告知夫人和老爷,却险些被秦仪发现,在一番折腾无果之下,翠览也只能看着秦仪越陷越深。   而如今,更是发生了这样的事。   别人或许不清楚今日宴会上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可作为秦仪贴身丫鬟的翠览和翠香却怎会不明白,今日宴会上秦仪看似懵然无知,实则什么都知道。   她们也是今日才发现,原来她们心中一直十分单纯的小姐还有这样的手段和本事,将所有人都蒙在了鼓里不说,还惹得老夫人十分怜惜,不惜舍了老脸去上门促成她和应昌的婚事,这在以前,是翠览她们都不敢想的事。   早在几天前,她们随着秦仪去到大夫人院子里,本来秦仪是要去向大夫人讨个银钱出府上街买件首饰,好明日漂漂亮亮的去见应昌,可谁知刚走进大夫人的院子里却见四下无人,走到屋子外面便听到了大夫人与身边的如意嬷嬷密谈。   秦家有意要与谢家联姻,这满府上下都是略有耳闻的,连二房三房的夫人小姐都多多少少知道一点的,只是几番试探终是无果,大夫人仍旧不死心,觉得是有人暗中捣鬼,更觉得是谢府的表小姐挡了大小姐的路,所以对其很是不满,连她们这些在跟前伺候的下人都能看得出来。   大夫人的性格满府上下皆知,是最存不住气的,也是最看重自己的一双儿女,如今她一门心思与谢家联姻,又觉得是戚家小姐挡住了大小姐的路,不可能放任不管的。   而秦府宴会上就是最佳的动手时机。   果然,翠览和翠香就听大夫人吩咐身边的如意嬷嬷如何迷晕戚家小姐,如何将人带去相近的暖阁内,如何点上迷情香,只是令翠览和翠香没想到的是,夫人选定的“奸夫”竟然是应府的应昌公子。   错愕之时,翠览和翠香本来还想要松口气,觉得这下秦仪也能彻底死心了,谁知,等回去的时候便见秦仪的脸色不对。   果然,没过两天,秦仪就对她和翠香说,让她们盯紧如意嬷嬷,一有风吹草动,立刻告知她。   那时候,翠览就隐隐已经猜到秦仪想要做什么了,可是无论她怎么劝秦仪都不听,劝得多了,秦仪还会威胁她再敢多嘴一句,就把她卖去最下等的窑子。   翠览也就不敢劝了。   今日,宴会开始,她们就按照秦仪的吩咐一直盯着大夫人身边的如意嬷嬷,果然见如意嬷嬷吩咐人动了手,本来她们是要进去把戚家小姐给带出来的,可是谁知不等她们动手,戚家小姐就自己出来了,随后府上的大小姐秦韵竟然被人送了进去。   没有办法,她们只好赶紧将大小姐秦韵扶了出来,随后通知了秦仪。   秦仪并没有多犹豫,即使知道进去之后会发生什么,却也还是进去了。   之后……   翠览叹了一口气,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今日若是秦仪不进去,只应昌公子一个人睡在暖阁里,魏安王妃也不会下令往下查,大夫人自然也不会受这么大的罪,秦家也不用跟着一起丢人。   可是……   看着秦仪,翠览现在却是什么也不敢说。   *   纵使秦家大夫人被打的奄奄一息,谢夫人走时依旧是怒气冲冲的,秦家二夫人紧赶慢赶着,还是没将人拦住。   一直到了谢府,谢夫人的脸色这才好了一些,她担心今日戚秋受了惊吓,想了想,却没去安慰戚秋,而是回了院子。   果然没多久王嬷嬷就来报,说是谢殊去了戚秋的院子。   听到通传的时候,戚秋没忍住笑了。   本以为谢殊生着她的气不会来了,没想到她这前脚刚到院子,他后脚就跟来了。   戚秋赶紧让他进来,水泱和山峨也识趣儿的将翠珠支开,自己也退了下去。   谢殊进了门却不走进来,立在门口,和戚秋一前一后地站着,两人紧紧地对视着彼此,像是较着劲儿,谁也没打算开口说话。   时间一点点过去,外面已是黄昏,烟云坠墨,天边染上灿烂的色彩,耀眼的橙黄让人压根移不开眼。   谢殊的眉眼冷淡又深邃,看人时深情又薄情,让人根本猜不透他心中所想。   两人较着劲儿,好似打定主意谁也不理谁,只是……   有人会使诈。   看着戚秋嘟着嘴,一脸受了冷落之后的委屈模样,谢殊终是没忍住叹了一口气,走上前抱住了她。   戚秋故意嘴上抱怨说:“表哥,你好冷心,我今日受了好大的委屈,还落了水,你不仅不来看我,还对我发脾气。”   “我哪里敢。”谢殊抱着戚秋,垂下眉眼,无奈地叹着气。   “你刚才不是在对我发脾气吗?”戚秋反问。   谢殊想到荣星给他交代的戚秋原本设定的计划心里顿时又不好受起来,但就如戚秋所说的,想起她今日一天所受的委屈他又心软,什么教训的话都说不出来,在暖阁前不看她已经是他发的最大的脾气了。   谢殊明明什么还没说,戚秋却仿佛能听到他内心的声音,她反抱着他,讷讷道:“你是不是已经不记得你救过我了?”   戚秋有些沮丧。   看着谢殊,她就知道他已经忘记了,这让她觉得很遗憾,很可惜,她本以为他们两个可以就此坦诚相对的。   谢殊一愣,脑子里随着这番话闪过一段画面,但闪过的速度太快,谢殊根本捕捉不到,他眉头皱起了起来,仔细的想了一下,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感受到戚秋沮丧的情绪,他也只能小心地问:“什么?”   戚秋嘴角紧抿成一条直线,头埋进谢殊怀里,感受着谢殊的体温,还了好半天才说:“没什么。”   屋内安静,两人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不知过了多久,戚秋抬起头,深吸了一口气,语气干涩地说:“你只是……又救了我一次。”   她想起那些回忆起的过往,那每一次死亡到最后都是谢殊帮她报的仇,她不知为何眼眶有些酸涩,轻轻地蹭了一下谢殊,想起他即将要走,心里就不禁难过起来。 第135章 拿出来 他什么时候还会这个了   戚秋坐在椅子上,手紧张地扣着桌子角,一直低着头不敢抬起,身前投下一片阴影,那是居高临下看着她的谢殊。   谢殊眉眼微垂,一身玄色衣袍也压不住他冷白的肤色,因为面无表情,他此时看起来有些冷,将手伸到戚秋跟前,他淡声说:“拿出来。”   戚秋咬着下唇,稍微的迟疑了一下,还是想为自己辩解两句,但刚一抬头,对上谢殊那不苟言笑的眉眼她便顿时又心生了怂意,咽了一下口水,乖乖地把之前准备好的药拿出来。   这个药是戚秋和安阳郡主等人打算把迷倒的秦韵架过来之后,拿来算计秦韵的。   可今日落水之后,戚秋改了主意。   她在宴席上已经被人下了药,虽然不知为何落水的她被救起来之后大夫并没有提到她体内被下药的事,但若是此时由她在秦府宴会上吃下此药,等到药效发作之后,荣星和安阳郡主那边就可以开始帮忙唱戏,自然会将此事闹起来。   有魏安王妃坐镇,整府彻查,先前她被下药的事自然也会藏不住了,再加上这一桩她们故意设计陷害的事,那秦韵自然就跑不了了。   只是俗话说得好,计划赶不上变化。   谁也没有想到今日宴会上能一波三折,刚少了一个落水和下药的事,人尚且还没有安稳几个时辰,紧接着秦家大夫人又出手了,手段虽然如此拙劣,但确实打乱了她的计划。   没有办法,她只好将计就计,又改变了原有的计划。   而更令她没有想到的是,荣星竟然嘴这么不严实,她刚改了计划,他竟然不知为何告诉了谢殊,害得她现在在谢殊面前矮了一头,什么也不敢说。   就剩这几个时辰的离别时光,她刚煽完情,谢殊却翻了脸,好好的时间都用来干这个怎么会行!   戚秋简直欲哭无泪。   谢殊也不想在最后即将分别的时候跟戚秋冷着脸,但为了让戚秋长个记性,明白什么该干什么不该干,他也只能冷下心肠。   脸上不带一丝笑意,谢殊看着手里的药包,薄唇紧抿,问说:“这个药吃了会怎么样?”   一说起这个,戚秋便觉得为自己辩解的机会来了,顿时激动地站了起来,“你听我说,我自己的身体我怎么会不珍惜,这个药吃了不会怎么样的,只要吃的少一点,也不会伤害到身体的,只是症状看着可能会吓人。”   “怎么吓人?”谢殊紧跟着问。   “……”戚秋张了张嘴,盯着谢殊的注视,又开始心虚了,“我吃的少一点,可能只是会让我昏迷一小会儿,吐一小会儿,难受一阵子,顶多呕个血什么的就会好了……”   毕竟要将事情闹大,若是症状不吓人怎么能唬住在场参加宴席的各位夫人小姐,又怎么能让魏安王妃重视此事,下令整府搜查呢。   手里紧紧攥着药,谢殊被戚秋轻描淡写的昏迷一会儿,吐一小会儿,难受一阵子和呕个血等描绘说的青筋直冒,低头看着戚秋,扯了下嘴唇,这下是真的气的说不出来话。   戚秋自己其实也是越说越没底气,越说声音越小,眼下听着谢殊这声短促的又包含不少情绪的冷笑,她心虚地缩了缩脖子,这下是彻底安静如鸡了。   这样自杀式的报复,戚秋根本就没有给自己留余地。   谢殊低头看着戚秋,心里明白,深吸了一口气却什么也没有说。他冷淡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嘴角挂着的那一抹要笑不笑的弧度,看得人真是莫名心里发怵。   “嗯。”谢殊点点头,声音没什么起伏,却莫名带着一种绷紧的平静,他喉结一滚,冷笑着说:“我现在是不是还应该夸你,夸你有分寸,知道进退?”   戚秋自己理亏,这会儿哪敢抬头去看谢殊啊,低头扣着衣角,面对谢殊的不高兴,干巴巴地笑了一声,“那、那倒也不必……”   话还没说完,感受着谢殊的目光,戚秋立马就止住了打诨插科。   屋子里一时之间便又安静了下来,外面院子里像是人都散了去,只余鸟雀掠去,落日黄昏挂满枝头。   看着手里的药包,谢殊沉默许久,终是闭眼深吸了一口气,将手里的药包收起来。   按理说,他应该好好斥责一番戚秋,可戚秋今日落了水,受了委屈,他实在将那些斥责的话说不出口,百般无奈之下,谢殊只好自己生闷气。   而戚秋却开始发愁了,眼看就要日落了,要是因为这件事让谢殊气冲冲地离京,她这心里也不踏实啊。   想了想,她伸出手,轻轻地拉了拉谢殊的衣袖,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决定端正自己的态度,认真检讨自己的错误,“表哥,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你别不高兴了。”   谢殊没有说话,也没有看她。   戚秋自然不干,踮着脚尖,凑到谢殊身前撒娇,“我真的知道错了嘛,真的不会再犯了,表哥,你理理我嘛。”   以前也没有发现戚秋这么会撒娇,她特意将声音压得软软糯糯,整个人软绵绵地贴着谢殊,声音带着委屈可怜,像只犯了错后喵喵叫又故意蹭你腿的小猫。   谢殊喉结上下一滚,深吸了一口气,心想自己不能,至少不应该这么没出息。   阵势都摆好了,敌军进攻三秒就投降,这叫什么事。   可戚秋的攻势依旧很猛烈,认真的扳着手指头保证自己不会再犯这个错误。   谁知道是真的假的,反正她老是骗他。   谢殊这样想着,可睁开眼看着戚秋举着手指认真保证的样子,嘴唇自落水之后就一直泛着白,顿时便心软了,揉着额角,深叹了一口气。   戚秋不知道谢殊心里的小九九,见谢殊依旧不理她,最终是发动了总攻,她捂着心口努力扮演着病西施,一脸难受地说:“表哥,我这会儿好难受,大夫说我这次落水之后身子落下了毛病……”   “又骗我,大夫何曾这样说过。”谢殊没好气地说,“大夫明明说的是你没事了。”   可嘴上这样说,谢殊还是在听到戚秋说难受时第一时间睁开眸子,赶紧扶着她坐下,给她倒了一盏茶。   戚秋却不接过茶盏,第一时间抱着谢殊的手臂,懒懒地撒着娇,仰着头可怜巴巴地看着谢殊说:“还生气吗?你还生气的话我就难受。”   谢殊垂着眸子看戚秋,沉默半晌,终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说:“不生气了,只是……”   谢殊哑着声音说:“我知道你有自己的主意,我也知道有些事你不想我插手,所以例如此事,你宁愿和荣星联手,也不愿意告诉我,但我希望你做的一切都是在不伤害自己的前提下,不论是任何事,你自己才是最重要的那个。”   戚秋抱着谢殊,一时之间没有说话,她能明白谢殊的意思,可她此时不知该如何去说。   时间一点点过去,两人的呼吸声时重时轻,可见两人心中都不太平静,半天后,戚秋说:“我确实不愿意你插手此事,其实若不是秦韵做的太过分,我也不想做这样的事,免得脏了自己的手。”   谢殊垂下眸子,沉默了一小会后终是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轻叹了一口气,谢殊看着戚秋,道了歉,“我方才不应该冷脸的,你也是迫不得已这样做。”   戚秋咬着下唇,她没有想到谢殊会这么说,顿了一下,并没有回话。   戚秋也知道这样的行为不妥当,可她没有办法,她虽然复活了四次,可每次都几乎是重头再来,这次也是如此。   这是她这次重来后头一次入秦府,在秦韵的地盘上,连前几次复活的回忆还是在落水之后找到的,在此之前,她没有任何的优势。   而这是她能趁势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也是给秦韵最有力的一击。   原来谢殊明白,戚秋心中一时五味杂陈,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半晌过后,她微微抬眼,就见就见谢殊蹲着身子在静静地看着她。   戚秋愣了一下,不知为何竟有些害羞,便故作凶巴巴地说:“看什么,我让你看了吗!”   谢殊扯了扯嘴角,无奈地笑了一下,他伸出手捏了一把戚秋的脸,说道:“现如今看看你都不行了?”   “不行!”打开谢殊的手,戚秋红着脸,别过头说。   谢殊便没再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看着戚秋,过了好半晌,他伸出手勾了勾戚秋的手,说:“表妹,你知道我喜欢你吗?”   戚秋顿时愣住了,轻咳了一声,好半天都没有反应过来。   谢殊这是什么招,糖衣炮弹还是甜言蜜语,他什么时候还会这个了?   谢殊将戚秋从椅子上拉下来,跟他一起蹲着,平视着她说:“我不是生你的气,我是担心,我马上就要离京了,可你这样的不管不顾,我……”   顿了一下,谢殊揉着戚秋的发,没有继续说下去。 第136章 离京 这是好事   黄昏坠墨,层层交叠的云彩挂在天边如同懒懒展开的画卷一般雅致,天色微暗,白云被染上橙红之意,宛如火焰,烧了半边的天。   鸟雀从天边掠过,只留下墨泼般大点的影子,花枝在投下的橙黄之中轻颤,余晖从窗边照进来,斜斜的光线将里头紧紧相拥的两人身姿拉的很长。   屋子外头,王嬷嬷正低声说着:“夫人已经将晚膳准备好了,都是小姐和公子爱吃的菜,小姐和公子可前去用晚膳。”   屋子里头,戚秋抱着谢殊,将头埋在谢殊肩窝,两人有椅子不坐,就蹲跪在椅子旁边,哪怕腿已经麻了,却谁也不想动弹。   戚秋抱得紧,将离别前的舍不得与难过展现的淋漓尽致,听着外面王嬷嬷的说话声,戚秋却提不起来劲,懒懒的也不想说话,最后还是谢殊应了一声好,王嬷嬷这才离去。   清风和煦,云彩夺目,窗边的树枝上挂满夕阳余晖,屋檐也被洒下一片金光,将整座小院衬托得安静又祥和。   听着王嬷嬷远去的脚步声,戚秋也知不好再继续耽搁,以免去的太晚,她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的不舍得,松开手,想要站起了身。   可她却忘了她的脚早就麻了,这一动弹不仅没有站起身,反而脚一软,身子一歪,尚未站稳的身子又重新跌回了谢殊的怀里。   谢殊的脚也早就麻了,戚秋这一跌,虽然让他软香在怀,他自己却是也随着戚秋倒下的力道歪了一下身子,双手环着戚秋坐在了地上。   两人都蒙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谢殊低头笑了一声,也没急着站起身来,任由戚秋坐在他的腿上,没一会儿,戚秋抱着谢殊的脖子也跟着笑了起来,还不忘故意打趣谢殊,“表哥,是我胖了吗,这都抱不住了?”   谢殊曲起一条腿,叹了一口气后,左手圈着戚秋右手搭在膝盖上,无奈地说:“这不是腿麻了嘛。”   闻言,想起两人跟傻子一样蹲了半天,戚秋没忍住又笑了。   等谢殊环着她之后,戚秋不紧不慢地挪动了一下身子,在谢殊腿上挑了个舒服的地方坐着,瞧着谢殊,她不知为何心思一动,挑了一下眉,圆圆的杏眸一转,凑到谢殊跟前,眼角一挑,气若幽兰地说:“这就腿麻了,以后成亲了可怎么好?”   这话说完,戚秋轻咳了一声,自己其实也已经怂了,耳朵更是先烧了起来,她不给谢殊反应的机会,赶紧麻溜地站起身子,朝外面走去。   天色越来越暗,外面的夕阳已残,只留下淡淡的弱光,戚秋打开门,昏暗的屋子里这才有了一丝暗光。   谢殊坐在地上,脸上被照上一丝残辉,身子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僵硬着,整个人愣愣的尚还反应不过来。   等两人先后脚到了谢夫人的院子,晚膳已经传上来了,就等着他们两个过来,落了座,谢夫人也没计较两人半天才来,而是看着戚秋的脸色,见她没有红着眼睛白着脸这才松了一口气,安抚说:“今日在秦府宴席上事多,你也受委屈了,我就怕你心里过不去,再吓着了。”   戚秋摇了摇头,看着谢夫人说:“姨母,我没事的。”   今日谢夫人一直护着她,这让她心里既感激又愧疚,可有些事她不能直白的告诉谢夫人,也怕谢夫人知道后疏远她,眼下只有默默地听着谢夫人满怀暖意的絮叨。   今日谢夫人被秦夫人气的一肚子火,在戚秋面前却也不好表露出来,也清楚这一桩事都是因着谢殊的婚事惹出来的,戚秋是受了连累,她心里尚有愧疚,拉着戚秋安抚了半天这才动筷子。   晚膳用了一半,谢夫人这才想起问谢殊,“你何时动身?”   早在前几日,谢殊便将要离京的事告诉了谢夫人,虽没说去哪什么事,但也说了要去一阵子。   谢殊顿了一下,抬眸扫了一眼对面坐着的戚秋后道:“再晚些时候。”   谢夫人对谢殊离京办差已经见怪不怪了,只草草地问了两句便也罢,正好谢侯爷这时也回来了,四人一起用了膳食,谢侯爷听闻秦府之事也安抚了戚秋两句,说着说着,天也彻底暗了。   晚膳用完,谢夫人本想着谢殊就要离京了,不想谢殊并没有直接回院子拿行囊,而是带着戚秋离了府。   谢侯爷品着茶,乐呵呵地看着戚秋和谢殊并肩离去的背影,还不忘给谢夫人说:“两人看着亲密了一些,不如秋儿刚入京城的时候,他还把人给吓哭了。”   谢夫人没有说话。   谢侯爷继续乐呵呵地说:“戚兄当初来信说要我们给秋儿物色一门亲事,你也上点心,好好在京城给秋儿寻一家好门户,不过啊……”   谢侯爷朝谢殊和戚秋离去的背影努了努嘴,依旧笑的乐呵呵的,“不过我看两人再住段时间,两人感情越发深厚,送亲的时候,殊儿也该不舍得妹妹了。”   谢夫人:“……”   没好气地扫了一眼谢侯爷,谢夫人很是嫌弃这个榆木疙瘩,斜了他一眼后斥说:“安生喝你的茶吧!”   *   谢殊带着戚秋出了府,因着戚秋早先那句话余威太大,两人此时都没有说话,一个脸红,一个故作镇定。   身边的人流不息,街上更是热闹非凡,谢殊带戚秋去的那个阁楼不远,两人走着过去,进去之后,便有小二来迎,将两人带到了阁楼最高的房间里。   上了茶,小二便退下去了。   戚秋一抬眸就对上了谢殊含笑的目光,轻咳了一声,戚秋赶紧错过目光,故作镇静的左右打量了一圈房间,说:“看来表哥早就打算要带我来这里了。”   谢殊也不再逗戚秋,点点头,拉着戚秋走到了窗边。   这间屋子是这处阁楼最高的地方,往下一看便是绵绵灯火点缀的繁华京城,能将脚下熙熙攘攘,火树银花的京城夜景尽收眼底。   底下是充满烟火气的人群和街道,和煦的晚风吹乱戚秋耳边鬓发,将发髻上的流苏吹得乱摇,看着脚下的繁华的街道,戚秋眯着眼吹着晚风,只觉得紧绷了一天的身子终于在此刻松了下来。   今日发生了太多的事,多到戚秋已经懒得去想,在这一刻,她只想安静的享受着这与谢殊所剩无几的共处时光。   这样想着,戚秋轻轻地挪动了一下身子,将自己靠在了谢殊身上。   谢殊站在戚秋身侧,任由戚秋靠过来。他并没有看脚下的京城夜景,而是低头看着戚秋,见她懒懒的模样,不由得轻轻地笑了一下。   时间一点点过去,脚下的街道依旧热闹,小贩的吆喝声不断响起。不知过了何时,就在戚秋站的脚有些麻时,一道烟火窜起,在天边炸开。   戚秋愣了一下,直起身子,抬头望去,只见绚烂的烟火在天边绽放着色彩。   这烟火来得突然,街道上来来往往的百姓也纷纷停住了脚步,抬头看着突然出现的烟火。   很快,一道,两道,三道……五彩纷呈的烟火纷纷窜起,接连在天边炸开,在夜色下璀流光溢彩。   轻舒了一口气,戚秋抬头看着这些烟花,任由清风微拂,慢慢地笑了起来。   夜色下漫天华彩的烟火无疑是璀璨夺目的,一时之间不论是明月还是群星都要暂避锋芒,今晚的烟花阵仗不小,不比过年时放的少,接二连三的在天边绽放,惊动了一整个京城的人,不少人从自家屋子里走出来,一直张罗生意的小贩也停止了吆喝,孩童们更是纷纷雀跃起来,指着天上的烟火又跳又蹦,连连憨笑。   阁楼高,能将烟花看的更加仔细一些,戚秋听着下面孩童的阵阵笑声,眼前的烟火也莫名的让她心情好上了一些,她笑着笑着,便直起了身子,刚想拉起着谢殊一起看,谁知刚转过身子,就在抬起头时看见谢殊静静地看着她。   谢殊眉眼含着笑,浓眉挺鼻将这棱角分明的脸庞衬得更加硬朗,此时冷淡的眼角染上天边的色彩,低垂着,带着些不易察觉的温柔。   轻顿了一下,戚秋登时明白了过来,惊讶地看着谢殊,“这些烟火是你让人放的?”   谢殊双手抱怀,衣袍轻轻被风扬起,他歪着头,靠着窗栏,身后便是漫天绽放的烟花,脸上挂着一抹懒笑,在这一片绚烂之下问戚秋:“喜欢吗?”   戚秋没忍住笑了起来,眼角却慢慢红了,就这么盯着谢殊看了好一会儿,她终是没忍住走上前抱着谢殊,强忍着哽咽说:“表哥,我会想你的,你一定要早点回来。”   听着戚秋言语间的哽咽,谢殊闭了闭眼。   他也伸手回抱着戚秋,轻轻地抚着戚秋的发,沙哑的声音顿了一下,随后低声应道:“好,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在这处京城最高的阁楼里,两人在清风与喧闹之中紧紧相拥,相互依偎着,身后的雕花窗户敞开着,外面玲珑灯火绵绵,烟花不断,将纷呈的色彩尽数映照在两人身上。   戚秋头埋在谢殊怀里,看着外面依旧绚烂的烟火,沉默了好一会儿。   天色越来越晚,谢殊再不离京,城门就要关闭了,戚秋一低头就见东昨站在阁楼下等着,知道到了谢殊离京的时辰了。   她不想把离别搞得这么沉重,于是深吸了一口气,从谢殊怀里出来。   戚秋今日打扮的很好看,站在这浓重又绚烂的夜色下,显得格外明艳动人。她踮着脚,将眼角的泪水拭去,脸上挤出一抹笑意轻声说:“表哥一路平安。”   说着,她踮起脚轻轻地亲了一口谢殊。   谢殊眼眸深邃,喉结微动,静静地凝视着戚秋,眼中包含着万千情绪。他看着眼前眼角红红的戚秋深吸了一口气,终是没忍住一把将她拉了过来,弯腰亲了上去。   唇齿相交,两人在这即将离别的前夕亲吻着。   外面烟花依旧绚烂多姿,人群依旧喧闹不止,大街小巷都是令人安心的烟火气息。   只是没亲两下,戚秋却故意躲开了要继续凑上来的谢殊,并伸手推开了他。   微微愣了一下,谢殊弯腰看着戚秋,没忍住挑了一下眉。   戚秋也不说话,就笑盈盈地看着他,眉眼上扬,带着挑衅和娇媚,她小小的退后一步,却又像是在引诱谢殊过来。   这神色,就跟那日早膳时她故意在桌子底下挑逗他一般无二。   许是染上了夜色,谢殊盯着戚秋的眼眸越发深,因染上情欲,眼角也红了去,他喉结再次滚了滚,在戚秋刻意的挑衅下没忍住勾唇笑了笑,伸手握着戚秋的脖子,他将人拉到跟前,再次弯腰亲了上去。   烟花易冷,满腔情意却是绵绵无期,像极了脚下绵延不断的山河,不惧岁月漫长。   这个吻亲了很长时间,也很热烈,亲到两人皆是喘息连连这才停下。   外面烟花依旧在绽放,停下喘息之时戚秋白嫩的玉臂攀上谢殊的脖子,又起了坏心思。她轻笑了一声,娇艳的嘴唇附在谢殊耳边,葱白指点着谢殊的薄唇,轻吐着气,她说:“表哥,你的悔过书要再写一份了。”   *   将戚秋送回去之后,谢殊拿上已经收拾好的行囊,策马朝城门赶去。   此时外面街上虽然热闹,但城门已经快关闭了,谢殊掐着最后的时间带着东昨和几个暗卫离开了京城。   他并没有直接赶路去往江陵,而是先绕路去了襄阳城。   王严的伯父王楚清突然被王严状告贪污,看似是王严为了出头立功而故意诬陷,但其实这个法子对王严来说却实在不是一个好的办法,谢殊一直觉得蹊跷,派了暗卫暗中调查。   王楚清虽然已经“畏罪自杀”,但谢殊派去的暗卫还是从他家中调查出了一些东西。   襄阳城离京城并不远,谢殊一刻也不敢停歇,策马狂奔,披星戴月赶了一夜的路,终于在天光微亮之时赶到了襄阳城。   暗卫已经等在了襄阳城门口,见谢殊前来,赶紧快步上前。   将早就准备好的书信递给谢殊,暗卫说:“属下查到王大人在被状告贪污之前突然吩咐府上的侍卫开始调查前朝旧事。”   “前朝旧事?”谢殊展开信纸的手一顿,挑了一下眉。   暗卫压低了声音说:“有关早已灭国的周国宗亲一事。”   谢殊深邃的眉眼闪了闪,不动声色地低头看着手里的信纸,暗卫说:“这便是王大人费尽周折查到的,原来当年跑掉的不止周国大皇子一人,还有几位宗亲。”   顶上写的很详细,原来沈国公当年害怕先帝怪罪,瞒报了一些事情,当年除了周国大皇子,还有一部分宗亲通过皇宫地道逃脱,至今仍无下落。   谢殊对这桩事并不感到惊奇,收了信纸,垂下眼眸沉思着,“这是一桩陈年旧事,王楚清为何会突然调查此事?”   暗卫摇了摇头,“属下盘查许久,至今仍无头绪。”   深沉的夜色稍稍褪去一些,却还有残星挂在树梢之上,此时寒风吹得刺骨,却带着天亮将至的征兆。   想了一下,暗卫试探着说:“或许是王大人不小心发现了什么,这才突然调查此事。”   谢殊摩挲着信纸,没有说话。   *   巍峨辉煌的皇宫之中挂着星星点点的灯火,夜色稍退,刚露微光。养心殿里轻纱曼曼,一片金玉尊贵之意,熏烟袅袅升起,透过层层床幔,躺在龙床上的皇帝却是冷汗津津。   皇帝又做梦了,又梦见了四皇子。   “四哥你等等我,今日我们玩什么?”在梦里尚且年幼的他跑到书房缠着四皇子,怎么也不松手。   四皇子一如曾经那般温柔,明明手里还拿着书卷,却也顺从地被他拉着,一块到了御花园里。   他高兴地围着四皇子,一个劲儿地问:“我们这次玩什么,我们这次玩什么。”   四皇子轻笑了一声,将手里的书卷递给了一旁的宫人,拿着自己的帕子弯腰把他冻出来的鼻涕擦干净,这才笑着说:“你想玩什么?”   他想了想说:“捉迷藏!我们一起玩捉迷藏吧,我来捉人!”   四皇子自然没有异议,和宫人一起藏了起来。   十声数落,天却突然暗了下来,御花园里干干净净不再见一个人,他转过身,扯下蒙眼的布条,开始找了起来。   可没找一会儿,御花园里却越来越黑,也不见明月与星星,更不见烛火,一时之间什么都看不清楚了。他心里渐渐地开始感到害怕,却一个人都找不到,来来回回在御花园里四处跑着,最终却迷失在了天天来的御花园里,怎么也找不到回去的路。   他心里更加害怕,缩在假山处瑟瑟发抖,开始拼命呼救,“我不玩了,我不玩了,四哥你出来,你出来,我不玩了,你们都赶紧出来!”   可阴森的御花园里依旧不见人影,黑云压顶,芳草凄凄,万物显得可怖。   就在他忍不住想要尖叫的时候,身后的假山却突然传来响动,本以为是找过来的宫人,他赶紧转身走过去,没想到刚一走过假山,就见一身穿戎甲,浑身是血,脸上血肉模糊的人出现在了眼前。   “啊——”   即使眼前的人看不清楚人脸,但他却莫名知道这就是他的四哥,他对眼前的人充满了恐惧,看着眼前宛如鬼一般的人放声尖叫起来,心里也一直在发颤。   他想要往后去,身子却僵硬着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眼前的人扑倒他面前,揪着他一声声质问:“你明明都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告诉我——”   这一声声质问,犹如鬼怪泣血,让他整个人都颤抖起来。   “不,不,不……”   皇帝猛地坐起身子,眼前明亮的灯火让他恍惚了一下,他深喘着粗气,前胸上下起伏的厉害,额头上豆大的冷汗顺着鼻尖滑落。   守在外面的宫人听到动静赶紧走了进来,看到皇帝这个模样便知道他又做噩梦了,赶紧点上安神的香,又倒了一杯茶端过来,一时之间大气都不敢出一下,唯恐此时出了什么差错。   宫殿内寂静无声,只听外面寒风阵阵。   皇帝神思恍惚,看着眼前辉煌的宫殿,看着身边忙前忙后的太监,好半天过去这才稍稍回过一些神来,他深吐了一口气,手却依旧有些颤抖,哆哆嗦嗦地接过那杯茶一饮而尽。   冷茶穿肠而过,让人一激灵,皇帝这才渐渐从噩梦中缓过神来,他制止住了想要去传太医的太监,自己坐在床上慢慢回神。   今日又起风了,天还未大亮的外面寒风一股股的吹着,让人心里莫名发寒。   不知过去了多久,皇帝这才干涩地问:“什么时辰了?”   太监赶紧回禀说:“快到卯时了,陛下也该起身上朝了。”   皇帝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按住自己还在微微颤抖的手,却也没有说要不要起身,太监自然也不敢问。   时间一点点过去,插在熏炉里的安神香已经燃尽,皇帝额上的冷汗也这才消散,他轻咳了一声,挥退了守在殿内的太监,人也慢慢平复了下来。   正好此时影卫现身,跪在皇帝跟前说:“陛下,谢世子已经出京,先是去了襄阳拿了什么东西,之后一路向西,是打算前往江陵。”   皇帝披着外衣,闻言反应了一会,这才皱了皱眉头,“江陵,他去江陵做什么?”   影卫不敢回话。   披衣下床,皇帝在偌大的宫殿里来回踱步,仔细的想了想之后,眼皮顿时一跳,“他不会是想要插手……”   话说到一半,皇帝及时止住,重新坐回床边仔细的想了想,半晌后说道:“是了,那个小姑娘还住在他家府上。”   “谢世子若是插手此事,会不会扰乱陛下的计划?”影卫说:“要属下派人阻止吗?”   转动着手里的玉扳指,皇帝沉吟了片刻后却是笑了起来,“这是好事,阻止什么。”   他站起身,掏出一方令牌递给影卫,“将这个令牌交给谢殊,他现下没了锦衣卫令牌,办事很不方便,有了这个令牌也不怕被江陵的地头蛇压住了。”   这个令牌可比锦衣卫的令牌可贵多了,见此令牌犹如陛下亲临。   影卫不敢耽搁,接过令牌,连忙起身退了出去。 第137章 钱御史 前文杂事   昨日谢殊把戚秋送回来,自己离开了京城,戚秋一晚上都没有睡好,今早醒来更是哈欠连连。   她躺在床上醒了一会儿神,系统也终于上了线,开始清算此次在秦府宴席上的落水重生事件所引发的一系列后续影响,也送来了此次在秦府宴席上的任务奖励。   【恭喜宿主,在秦府宴席上,任务一避免原著里被陷害的剧情已完成,奖励金玫瑰*2,任务奖励已发放。经统计,宿主目前金玫瑰总值九枚。】   【恭喜宿主,在秦府宴席上,任务二惩罚主谋张颖婉任务已完成,奖励谢殊线索片段*2,任务奖励已发放。经统计,宿主目前谢殊线索片段共计七片。】   【恭喜宿主,因为此次在秦府宴席上的出色表现,宿主白莲总值上升,目前白莲总值为62,高于平均值,特奖励金玫瑰*1,谢殊线索片段*2】   【嘀——经检测,谢殊线索片段已满八枚,请问宿主是否选择兑换。】   戚秋还惦记着那四次死亡的事,虽然也很好奇谢殊的这个线索片段到底是什么内容,但现在哪里有功夫去兑换,点了否之后询问系统,“为何这次死亡我已经停止了倒带重来,却依旧没有前四次的记忆。”   也不能说没有前四次的记忆,戚秋还能记得前四次她最后死亡的时刻和死因,但除了这个,别的却是一概记不得了。落水醒来之后她就发现了这一点,本以为记忆会慢慢恢复,却不想直到现在她依旧记忆模糊。   【因宿主调查戚家被诬陷真凶和真相,帮助戚家沉冤得雪的终极任务尚没有完成,许多有关记忆被做模糊处理,宿主若是想要重新获取记忆,可以选择用二十枚金玫瑰选择兑换,也可以选择努力完成任务,加快终极任务探索的进度条,每达到一定数值,即可用梦境的方式,为宿主发放一系列相关回忆。】   【经检测,宿主目前终极任务进度条为百分之六十二,再完成百分之三,即可获得部分回忆。】   轻吐一口气,戚秋沉默了下来,心里却也没有多少意外。   其实想想也是,有了前四次的回忆,她就无限接近于戚家和事情的真相,对于这个终极任务简直不费吹灰之力,系统不可能留下这么大一个漏洞让她去钻这个空子,这岂不是让她白白走了捷径。   但要说不失望还是假的,能早点完成终极任务,解救戚家于水火之中,也能早点让她心里的大石头落了地,从此也不用再跟压了杆称一样煎熬了。   尤其是在得知她就是原身的情况下,她心里的这股煎熬便更深了两分,解救戚家对她来说也就更加的义不容辞和沉重起来了。   戚秋有些丧气,在床上懒懒的不愿意起身,直到水泱来叫,这才起床梳洗装扮。   她今日和井明月霍娉约好了要去芙蓉书斋,她对上次被迫中断的隐藏任务依旧念念不忘,今日想去这个书斋看看能不能再发现一些线索,顺便问一下井明月那日在芙蓉书斋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梳洗打扮好,戚秋草草地用了早膳,便去了芙蓉书斋。   本以为她来的已经够早了,谁承想去的时候井明月和霍娉都已经到了,她赶紧下了马车走上前去,好在另外两个人也不介意她最后一个到,拉着她纷纷说起了自己打听来的闲话。   “你是不知道,我听说张颖婉醒来之后被送回府上,要不是她母亲拦着,他父亲险些把给她打死,后来一个劲儿地逼问着她孩子父亲是谁。”霍娉拉着戚秋说。   戚秋不由得也好奇了起来,“可问出来了是谁?”   霍娉左右看了一下,她们今日来得早,书斋里没什么人,饶是此,霍娉还是拉着二人去了个小角落里,压低声音说:“是江琛!”   “江琛?”戚秋瞪大了眼睛,整个人倒吸一口凉气,一下子就傻了眼,僵立在原地,愣了好半天。   呆呆地看着霍娉,戚秋见霍娉说的一脸信誓旦旦,却还是不由得又小心的确认了一遍,“绥安长公主的儿子江琛?”   “正是!”霍娉小鸡啄米式地点了点头,“除了他,京城里还有那个江琛?”   握紧手里的帕子,戚秋整个人都懵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   在原著里,江琛救下了落水的张颖婉,有了肌肤之亲后两人自此才看对了眼,情投意合之下,江琛求了绥安长公主去提亲,这桩婚事这才成了去。   可如今,江琛没来救下张颖婉,张颖婉却先一步怀了江琛的孩子,这两个人私下里是什么时候搞在一起的?   戚秋想不出来。   她和井明月都是头一次听到这个消息,站在原地傻眼了许久,迟迟有些反应不过来。   霍娉继续说:“我之所以知道此事,还是因为张颖婉的父亲听到消息后便找上了绥安长公主,想要个说法。可这孩子已经没了,绥安长公主自然不认,两相争执之下,便闹去了宫里面。”   闹去了宫里面,霍娉的姐姐霍贵妃自然知晓,霍贵妃知晓,那霍娉自然也就知道了。   “那……”井明月也在暗暗咂舌,小心翼翼地问:“那江琛应下了此事吗?”   戚秋也突然想起了什么,看着霍娉欲言又止。   “江琛受了伤,没去殿前。”霍娉摇了摇头,“据说只有张大人和绥安长公主去了殿前,在殿前吵得不可开交,皇上动了怒,但此事也就没下文了。毕竟孩子已经没了,连个验证的法子都没有,那自然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两伙人各执一词,除了吵就是吵。”   “江琛受伤了?”顿了一下,戚秋问。   “是啊。”霍娉点了点头,“还是在秦府宴席上,据说是玩射箭不小心伤着了手臂,当时男席那边便叫来了大夫。”   “这秦府宴席还真是不太平。”井明月想起昨日在秦府宴席上发生的事,仍是心有余悸,“那秦家大夫人也太恶毒了。”   这么说着,事情便又绕到了戚秋身上,两人恐怕戚秋心里不如意,拉着戚秋安慰了好一会儿。   书斋有坐的地方,三人找个安静的小角落里坐着,安慰着安慰着,霍娉突然压低了声音笑着说:“不过好在苍天有眼,报应不爽,秦家大夫人这回也算是遭了报应,还连带着秦韵也没落下好。”   戚秋挑了一下眉。   井明月本以为霍娉是在说秦家大夫人计谋失败,反挨了惩罚的事,没想到霍娉笑了两声之后,继续说道:“也不知道是谁看不惯秦家大夫人的做派,在秦府的那处暖阁的香炉里动了手脚,往里面下了大量的迎春花粉,导致秦家大夫人和秦韵都过了敏。”   井明月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咋舌说:“那身上岂不是要起许多红疹子了,若是严重些,怕是要毁容了去。”   她以前过敏的时候身上起了不少红疹子不说,还难受的很,手上因为挠烂了疹子,还留下了疤痕。   “起红疹子算什么。”霍娉说:“因下的分量多,等两人察觉到的时候已经不好了,不等大夫赶到,两人便直接昏倒了过去,最后连太医都去了,现下人躺在府上,也不知道怎么样了,是死是活都难保。”   说着,霍娉不轻不重地扫了一眼戚秋,说:“这人干得还真是漂亮,秦府宴席上人多,谁也不知道那些花粉是谁放进去的,可偏偏就是这简单的手段,可让秦韵和秦家大夫人吃了好些苦头,尤其是秦家大夫人,过敏又挨板子,能不能活下来还真不一定。”   戚秋知道,霍娉已经知道这事是她干的了。   不过戚秋本来倒也没想害秦家大夫人,毕竟她准备这些花粉的时候,还不知道秦家大夫人会对她出手,这些都是她为秦韵准备的。   通过原著她知道秦韵对迎春花过敏,闻一点都受不了,所以特意准备了这些花粉掺杂了暖阁的熏炉里面,不成想秦家大夫人原来也对迎春花过敏,倒是让她一箭双雕了。   井明月倒是没想到这事就是戚秋做的,还暗自有些高兴,“不论是谁做的都好,反正都算是为秋儿报仇了。”   霍娉扫了一眼戚秋,也笑着说:“可不是。”   戚秋也回看了霍娉一眼,笑而不语,一切尽在不言中。   不过戚秋倒也没有想瞒着井明月,刚欲开口,却突然想起了另一桩事,转头看向霍娉说:“江琛和张颖婉……你……”   戚秋一时竟也不知道怎么说。   要知道霍娉可是喜欢江琛的,曾经还要挟井明月和她来为她送信约江琛出来赏花灯,可如今江琛和张颖婉搅和在一起,还不知霍娉心里该如何作想。   井明月显然也想到这一层了,担心地看着霍娉。   没想到霍娉竟然摇了摇头,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说:“我就怕你们问我这个,我没事的。”   戚秋和井明月显然不信。   霍娉只好继续说:“自去年花灯节的时候闹了那一场之后,我就没那么喜欢江琛了,后来江琛也把话向我说明白了,刚开始我心里确实还有些难受,后来倒是渐渐地放下了,如今自然也就没什么感觉了。”   见戚秋和井明月依旧沉默不语,霍娉急了,“你们就没发现我很久都没有提过江琛了吗,也不再关注他了,我真的早就放心了,若不是他和张颖婉闹了这么一出,我都不会在你们面前再提及他。”   这话倒是不假,霍娉确实不怎么提及江琛了,有也只是一两句话。   戚秋和井明月稍稍放松了一些,拉着霍娉起身,在书斋里闲逛了起来。   这书斋也并无其他的不同,上下两层都放着书,靠窗的地方放着一排桌椅,要说唯一不同的就是这里面挺大的,后院风景也好,可供人看赏喝茶。   “这里面孤本多,来借阅的书生便也多。”霍娉说着,随手翻开了一本书。   戚秋找准机会,赶紧开口,向井明月询问着那日她随着秦韵等人来书斋时都发生了什么事。   井明月也没有隐瞒,如实地说:“那日是魏安王妃让我去的,我便也不好推辞。去了之后就跟着在后院喝了喝茶,听着众位小姐谈论诗句,我也插不上什么话,旁的便也没什么。”   说着,她把那日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情,只要能记得的,都说了一遍。   都是在谈诗论赋,倒也没什么异常的事。   井明月现如今依旧在魏安王府住着,不过她父亲的调令已经下来了,马上就要举家进京了,宅子也都已经买好了,正在差人打扫。   “中途没发生什么事吗?”戚秋听不出什么异常,仍是有些不死心。   井明月认真的想了一下,却什么也想不出来,便再次摇了摇头。   摩挲着手里的茶盏,戚秋的眉头皱了起来。   怎么会这样?   若是什么也没发生,系统为何会下达这个隐藏任务,要她前往芙蓉书斋。   戚秋有些想不通,又问向井明月,“那……秦韵,或者旁人可有出了诗会的时候?”   也或许是谁出了诗会,发生了什么也不可知。   戚秋这样想着,却见井明月依旧摇头,“我记得这诗会也没有举行多长时间便散了,不曾有人离开过诗会,都在后院里围着说笑。”   这么说便实在没有什么异常的地方了。   戚秋放下手里的书,眉头紧皱,这下是彻底摸不清头脑了。既然诗会上并没有发生什么,系统到底为何发布这个隐藏任务?   难道这个隐藏任务与这个诗会并无关系?   见戚秋愁眉不展的样子,井明月和霍娉不禁面面相觑,问道:“怎么了?”   井明月小心翼翼地问说:“可是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吗?”   敛下心思,此事涉及系统,戚秋也不好说出来,只能摇了摇头,“没什么,就是前几日听说了这个诗会,好奇,所以多问了一嘴。”   三人在芙蓉书斋里闲逛了一会儿,戚秋思来想去,心里也渐渐有了想法。   若井明月没说漏什么,那既然诗会上没有什么异常的,那就有可能这个隐藏任务与诗会无关,是旁的事情引发了这次隐藏任务,诗会只是碰巧撞上罢了。   这样想着,戚秋打定主意,等回去之后便让东光来查一查这间书斋那日都发生了什么,顺便查一查来往的名单,相信总能发现一些破绽。   谢殊虽然离京了,但给她留下了不少暗卫供她差遣调配,一是弥补了戚秋手下无人的缺憾,二是让戚秋出行有个保障。   这样想着,戚秋也没有了闲逛的心思,正好霍娉也实在按捺不住开口说道:“这书斋全是书,我真不感什么兴趣,你们若是没有旁的事情,我们去别的地方逛吧。”   井明月也不喜欢看书,早就逛不下去了,闻言连连点头,看向戚秋。   戚秋自然也没有异议,点了点头,三人便一同朝门口走去。   可刚走了没两步,门口突然跑进来一个小厮,手里抱着书快步跑了进来,冒冒失失的样子,一路上连人都不看。   他跑得快,等戚秋听见动静,想要躲得时候却已经来不及了,哐当一下被小厮撞倒在地。   霍娉和井明月赶紧扶她起来,这一下撞得戚秋不轻,腰正好又磕在了桌角处,戚秋疼的直皱眉头,连连倒吸气。   霍娉将戚秋扶起来之后,也皱起眉头看向那个撞人的小厮,斥道:“你是怎么走路的,跑的这样快,还不看路,撞倒了人连声话都不会说了吗!”   那小厮一看霍娉和戚秋井明月的衣着打扮便知道三人的身份不俗,吓得脸色顿时都苍白了起来,半天都不敢说话,听到霍娉的这声训斥这才反应过来,连声道歉:“奴才急着替主子还书,冲撞了三位贵人,实属该死,还请贵人消气。”   人毕竟是撞得戚秋,如今道了歉,霍娉便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戚秋低头扫了一眼散落在地上的书本,本不欲再说什么,刚想收回视线放人离去,却在抬眼时瞧见了小厮腰间挂着刻有钱字的令牌。   她目光一闪,不动声色地问了一句,“你家主子是?”   小厮哪里还敢隐瞒,连声说:“我家主子是钱御史。”   戚秋心里顿时有了预感,她想起之前郑朝汇报的事情,弯下腰随手捡起了一本书,说道:“这正是我想借阅的书,怪不得这几日都在此处找不到,不知钱大人是何时把书借走的?”   这也不是大事,小厮不疑有他,如实说道:“就在八日前,我家主子来此处借走的。”   八日前,正是系统发布隐藏任务的那一天!   戚秋心里顿时咯噔一声,还来不及说什么,系统提示音便响了起来。   【恭喜宿主,隐藏任务重新激活,前往芙蓉书斋任务已完成,隐藏任务进展1/3,请宿主继续努力。】   脸色微顿,戚秋眸光轻闪,手指不动声色地摩挲着手里的书本,默默无言。   这处书斋在原身线索片段回忆里是刘刚等人的窝点,现如今还有系统隐藏任务作为提醒,看来这个钱御史果然不简单。 第138章 打探 谢殊发愁   和霍娉与井明月在外面闲逛到了傍晚,三人这才散去,戚秋心里还惦记着钱御史的事,回到府上,便叫来了东光,派他去查钱御史。   这个任务本来是交给郑朝的,可郑朝被戴着面具的黑衣人掳走,至今仍不见踪迹。   想起这个戚秋也不免头疼。   这个黑衣人显然对京城十分熟悉,东安去追查了这么久,依旧不见消息,戚秋唯恐郑朝出了什么事,将自己曾获得的女子戎装交给了系统换取情报,得知人现在没事,这才放下心来。   东光领了命,也知道戚秋和谢殊的关系,便有心在戚秋面前露露脸,自然不敢耽误,马不停蹄的就去办了。   一晃三日过去,东光便将调查的结果递给了戚秋。   谢殊也曾派暗卫去调查过钱御史,但都没查出有什么可疑的地方出来,东光这次也依旧如此。他将能调查出来的一切都呈报给了戚秋,包括钱御史近日行踪,可见是用了心的。   戚秋接过东光递上来的东西,仔细的翻看了一遍,确实没有什么异常,便是钱御史的行踪也格外简单,除了上朝就是回府,偶尔会去一趟芙蓉书斋喝喝茶,单看这些,并没有什么可疑的。   可戚秋心里却明白,若是钱御史没有什么异常的,系统不会特意发布一个跟他有关的隐藏任务,况且这个钱御史身份特殊,乃是原著中弹劾戚家贪污的赵御史亲家,本就在怀疑的名单人员之中,实在不能让人就此放下戒心。   戚秋不死心,仔细的重新翻看着东光递上来的本子,一字一句地读,翻来覆去几次之后,这次终于发现了不对。   “从幽州送来的几箱特产?都有什么?”戚秋问。   东光已经调查清楚,闻言赶紧回道:“属下调查了漕运的记录,顶上记载的都是一些糕点果子蜜饯之类的,没什么特别的。”   “对了。”东光想了一下,又说:“还有几箱柑橘。钱御史大人的庶弟在幽州当差,每年都会给钱御史送来一些特产,今年也不例外。”   “柑橘?”戚秋合上本子,目光微闪。   说完东光也察觉出了一些不对,低头思索了一下说:“幽州那个地方偏远寒冷,不适合栽种柑橘,钱御史大人的庶弟怎么会千里迢迢运送柑橘上京来送给钱御史大人,难道是从别处运来的?”   戚秋搁下手里的本子,端起桌面上的茶盏,却迟迟没有送入口中,半晌后她说:“江陵倒是盛产柑橘。”   盛产柑橘的地方不少,江陵只是其中一个地界,但只要与江陵扯上联系,戚秋就不禁敏感起来,哪怕这只是个巧合,对于戚秋来说却也该查。   抬眸看着东光,戚秋手指点了点放在桌子上的本子,对东光吩咐说:“你再去查查这些从幽州送上来的特产。”   她也不信就这么巧,刚刚查出钱御史有问题,他府上这份来历不明还有可能涉及江陵的特产会没有问题。   这样想着,戚秋对东光说:“尤其是这份特产经手过什么人,经过什么地方,都要一一查个干净。”   不等东光点头,戚秋话音刚落,下一刻系统的提示音就再次响了起来。   【嘀——经检测,隐藏任务二、调查钱御史特产任务已经激活,请宿主调查出隐藏在钱御史特产下的秘密。】   戚秋轻舒了一口气。   *   时间从指缝中溜走,一连又过去两日,这日天格外晴朗,日光明媚,花朵娇艳,一片春色。有些人却无暇欣赏春光,正满心算盘,忐忑不安。   “你确定这几日人就只呆在客栈里,也没有出门走动吗?”   余府上,余忠福在堂内来回踱步,看着底下回来通风报信的下人,皱着眉头又问了一遍。   前日,谢殊便到了江陵地界,而在谢殊到达江陵的第一个钟头,这个消息便送到了余忠福的手上。   余忠福一直派着人偷偷跟着谢殊,想要探查清楚谢殊此次来江陵的目的,可这一连两日过去,谢殊就一直呆在客栈里,哪里也没有去。   余忠福不死心,不禁又问道:“连戚家都没有去拜访吗?”   戚家女儿戚秋偷偷上京,住在谢府的事已经在他们这些人身边传开,为着此事他还没少被斥责,如今这小半年过去,谢殊突然来到江陵,越是不知要干什么,越是让人心中不免琢磨,怎么想都实在是有些不安。   奈何这还不是旁人,是谢侯府的世子,他们还不能轻易下手,更不敢暴露心思,只能静观其变。   底下负责监视谢殊的下人回话,“回大人的话,属下勘察这几日谢殊就一直在客栈之中,谢殊连门都没有出过。前后门都有我们的人守着,绝对不可能看漏。”   越是如此,余忠福心中越是不安,他坐在椅子上,眉头紧皱,半天也不发一语。   谢殊此次突然到来江陵,身上绝对是带着目的来的,尤其是在他抓到过王严和尚宫燕之后,他更加放心不下,也绝不相信谢殊此次来只是为了散心。   而只要谢殊身上带着目的,那他就不能一直这么沉得住气来,一定会有所行动,思来想去之后,余忠福说:“谢殊此次前来一定有目的,这两日一定在谋划什么,将洛安叫去,一并盯着谢殊,有什么动静立刻来通知我!”   洛安是余忠福身边最得力的侍卫,武功了得,余忠福一直带着他,平日里从不离身,如今竟也舍得派去盯着谢殊,可见余忠福这几日内心的不安。   而谢殊这两日确实呆在客栈里哪里也没去,他知道江陵地界复杂,恐怕他刚踏入江陵,他来到江陵的消息便在有心之人身边传开了,只怕现在客栈底下满是各路人马派来监视的人在守着。   搁下手里的茶盏,谢殊看着眼前出去打探回来的暗卫,问道:“怎么样了?”   暗卫赶紧汇报:“世子,果然不出您所料,刘川和江陵城通判余忠福在刘兴的死讯传来之后,两人的关系已经变得非常恶劣,刘川还亲自去余府上大闹过一次,许多人虽不知是为什么,但属下想来和刘兴的死应该是有关系的。”   刘川的嫡长子刘兴死在了京城的花船上,此事已然传回了江陵,刘川怎么能坐得住,只是他第一件事却是去往余忠福府上闹,便不免让人深思了。   暗卫继续说:“自那日之后,两人彻底翻了脸,刘川手底下的铺子也因此被连累,以官府查封的名义关了好几家不说,还有几家被贼人砸的稀巴烂,虽没有明着来,但都知道这些贼人是余忠福派去的。”   “刘川那边就忍着?”谢殊问。   “余忠福虽是个通判,但他的舅舅可是江陵的郡守,平日里无人敢随意招惹,刘川那边虽然心中憋闷,却也不好与朝廷官员硬碰硬,唯有忍着。”   谢殊垂眸抿了一口茶,闻言手点着桌子,不轻不重地冷嗤一声后说:“盯着刘川,再过两日我们就登门。”   暗卫心里明白,这是该动手了。应了一声后,等着谢殊接下来的安排。   谢殊搁下手里的茶盏,转动着手里的玉扳指,吩咐完这一句,却也没有再说别的。   暗卫也不敢问,静静地站着。   此间客栈位置好,又正处在闹街之上,人流密杂,又赶上集会,外面吵吵闹闹的,倒很是有烟火气息。   明媚的阳光倾泻下来,将朱红的窗棂照的格外鲜艳,窗边摆放着的花枝在日光下也格外明艳多姿,鸟雀落在窗外的树枝上,叽叽喳喳的叫着。   谢殊抬眸望了一会儿窗外,一动不动,很是专心,像是在沉思着什么。   暗卫不明觉厉,心里想着许是世子正在盘算着怎么打破僵局,也更加不敢出声,安静地等着谢殊命令。   沉吟了一会儿,谢殊终于站起身来,他看着暗卫,张了张嘴又闭上,反复几次,却把暗卫给正紧张了。   暗卫心里想,莫不是世子接下来的安排的事情会有危险?   正盘算着,就见谢殊终于是下定了决心开口,他嘴一张,却问了一句不相干的话,“去别人家拜访,需要准备多少礼品?”   “啊?”   心里都做好了为谢殊上刀山下火海的暗卫顿时愣住了,一脸懵地抬起头,傻傻地看着谢殊,手里还紧握着刀柄,半天都没有反应过来,还是谢殊皱着眉又问了一遍,他这才缓过神来。   仔细的品了一下这个问题,暗卫心里琢磨出了什么,想了一下说:“要是寻常朋友亲属,出门在外也不方便多准备什么,想来登门只要备上一份薄礼便可。若是……不寻常的朋友亲属,又是头一次登门,还是齐全一些的好。”   谢殊紧跟着问:“怎么才算齐全一些?”   暗卫自己也没做过这些事情,闻言左思右想之下,啃啃巴巴地说:“自然是礼品隆重,礼数周全一些,方见重视。”   顿了一下,暗卫还是没忍住说:“可公子您若是大张旗鼓的登门,会不会让人拿住话柄。”   少见的,暗卫话音一落,就见谢殊一脸头疼地叹了一口气,“我若不是担心这个,早就登门了。”   登戚家的门,有戚秋这一层在,礼数少了怎么也说不过去,可若是大张旗鼓的登门又难免让人拿住话柄,在此事上多生事端。   正是查案的关键时刻,在此事上生出乱子,显然不合适,可若是礼轻了……   这可是戚秋的父母啊!   谢殊已经头疼了两日,愁的这两天饭都快要吃不下去了。 第139章 去戚府 来者不善   这两日客栈底下全是人,谢殊被监视着,此番倒也合他心意。   他故意做出一副闲散的样子,一直呆在客栈里没出去,只偶尔出去游玩一番,但他身边的暗卫却是没有闲着,一直跟踪着刘川,调查着他。   这日,暗卫正好查到刘川的手下从客栈里出去,钱庄的人也正好把谢殊要准备登戚家门的薄礼准备好了,谢殊拿上备好的薄礼,在众目睽睽之下,出了客栈,径直朝戚府走去。   思来想去,谢殊终究是不好在这个关节点大张旗鼓的登戚家的门,让人拿住话柄不说,还容易为戚家招惹是非,但谢殊备下的这份薄礼分量虽不多,却一点也不薄。   一副价值千金,由前朝大名鼎鼎匠人精心打造的,谢侯爷珍藏多年打算教孙子书写画画用的文房四宝。一张由张老先生画的冬夜垂钓图,是谢家历代的传家字画。一坛埋了三十年,谢侯爷多年未舍得喝,打算等谢殊成婚时挖出来的薄雪荔枝人参酒。   一方从东海传来的西洋镜。一对连谢夫人都不舍得戴的,珍藏许多年,成色极佳的玉镯。十盒上好的人参和补品。一对精心雕刻,乃是太祖皇帝御赐给谢家的玲珑十雀酒盏……   这些东西个个价值连城,有些便是簪缨世家也要拿来当传家宝的东西,也都是谢夫人和谢侯爷珍藏许多年的,连自己都舍不得用,全存放在钱庄里。   而谢殊却是拿了令牌,让钱庄千里迢迢把这些东西从京城的钱庄里运了过来,尽数拿来讨好戚家父母……   暗卫拿着这些东西的时候,一脸呆滞,整个人都麻了去。   手里捧着这份“薄礼”,暗卫东影麻木地看着谢殊,满目苍凉,心道就凭着你备下的这份薄礼,等回京之后谢侯爷要是不亲手扒了你的皮,从今往后他就改名叫狗影。   而此时的谢殊哪管这些,这些东西都是他按照打听出来的戚父戚母喜好准备的,却依旧满心忐忑,怕准备的这份礼不合二人心意。   他自己也从未做过这样的事,如今是满心不安紧张,深吸了好几口气,却依旧稳不住心神,心里也是头一次生了退缩之意。   但奈何已经提前递了帖子要登门,眼前也打不了退堂鼓了,只能硬着头皮站在戚家门口等着通传。   片刻之后,戚父带着戚母走了出来迎接谢殊。   戚父身形高大,模样儒雅温润,虽已到中年,却依旧不减风姿,反而比年轻时更加有味道。戚母更是不显年纪,一头乌发盘起,端庄优雅,和煦温柔,可见其风韵。   谢殊没想到是两人亲自出来,赶紧弯腰行礼,心都差点蹦出来,汗也是唰一下的就出来了。   戚父戚母将谢殊迎进来,走到堂内,三人齐齐落座,戚父和谢殊寒暄了一阵,见他冷汗频出,戚母还以为是屋子里太热了,赶紧叫人把窗户打开,“我怕冷,故而开春屋子里也点着炭火,是不是太热了。”   谢殊听了自然连连摇头,示意不用开窗,可嘴里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总不能直说他是因为太紧张,这才出了一身的汗,此时急得满手汗。   他向来处于高位,对什么几乎都是运筹帷幄,此时还是头一次感受到什么叫做坐立难安,紧张的说话都结巴。   戚父戚母心里压着事,倒也没看出来。搁下手里的茶盏,戚父担心地问说:“秋儿在京城里没有惹出什么祸事,给你们惹麻烦吧。”   谢殊连连摇头,清了一下嗓子说:“没有,表、表妹在府上很好,家父家母也很是喜欢,一切都安好。”   戚父戚母对视一眼,这才稍稍放下一些心来,戚母赶紧说:“她身子骨不好,在家又被宠惯了,还望你们能多担待一些。”   谢殊本是小辈,戚母名义上也身为谢殊的姨母,是长辈,其实用不着这么客气,但毕竟戚秋在谢府上住着,戚父戚母为了女儿,也要十分客气。   谢殊心里明白,掏出戚秋之前让他转交给戚父戚母的信件,“这是表妹知晓我来江陵,让我转交的信件。”   这么一说,戚父戚母心里依旧悬着的石头这才稍稍落了地,他们了解戚秋的性子,若不是放心谢殊,她是不会麻烦谢殊送信的。   戚母赶紧将信接过,看着顶上娟秀熟悉的字迹,眼睛一酸,泪珠子险些跟着掉了出来。   戚父叹了一口气,“秋儿自生下来就从未离开过我们,所以夫人难免挂怀……”   谢殊低下头,“表妹也十分想念姨父姨母。”   谢殊主动叫了姨父姨母,是主动拉近关系,也是在示好。   戚父虽不知谢殊为何这般主动示好,但心里多少也是松了一口气。   他就怕谢殊不好相处,戚秋住在谢府会害怕被欺负。   说话间,戚母也整理好了心绪,她也不好光说戚秋的事,便询问道:“不知世子此番来江陵所为何事?住在客栈终究不方便,不如搬到府上来住,也好让我们尽一尽地主之谊。”   “此次来到江陵是有公务在身,不好叨扰姨父姨母。”因戚秋的交代,谢殊现下不好把自己此番真正目的说出来,只好胡乱寻了个借口说。   “说什么叨扰不叨扰的,都是一家人。”戚父也说。   虽是这么说,但谢殊说了有公务在身,戚父戚母便也不好再劝,只好说等谢殊有空了就来府上坐坐。   这一番谈话后,谢殊非但没有松上一口气,反而越发紧张起来,他知道戚父戚母对戚秋的看重,因着自己和戚秋的关系,心里着实过意不去。   可来时戚秋千叮咛万嘱咐不能将两人的关系告诉戚父戚母,谢殊此时也不好说什么,便有些坐立难安,正巧此时只听戚母问了一句,“世子是比秋儿要大上一些是吗,我记得好像是十二月的生辰。”   谢殊正是紧张之时,自己更是做贼心虚,闻言总觉得戚母这番话是话里有话,登时一激灵,猛地站起身对着戚母鞠了一躬,身子紧绷着大声说:“我是十二月二十八日辰时生,比表妹大了两年零六个月两个半时辰,是大、是大上一些。”   这副模样,紧张和心虚已经浮于表面,就连跟着谢殊的暗卫都觉得不忍直视,纷纷低下了头。   戚父戚母也被谢殊这突如其来的起身和鞠躬吓了一跳,大堂内一片寂静,戚父戚母连连对视,颇有些手足无措的样子,一直愣了好半晌后,戚母这才无措地笑着说:“是、是大上一些。”   *   谢殊被戚父戚母留下来吃了顿午膳这才离去,出了戚家大门,谢殊告别了戚父戚母之后这才离去,离开戚父戚母的视线之后,谢殊快步走着,快得暗卫险些都跟不上。   等拐了条街之后,谢殊却是突然站住,身子斜靠着一颗树,半天一言不发。   等暗卫憋不住想问时,谢殊突然揉着额角,长叹了一口气说:“完了,这下完了,今日尽丢人了。”   暗卫默默地低下头,憋了好半天,这才违心的奉承了一句:“也没有丢人,公子今日表现得还好。”   “好什么?”谢殊的绝望并没有因为暗卫这一句干巴巴的夸奖而好上一些,“好在倒酒的时候,把酒洒了姨父一身?还是夹菜的时候手抖,夹了一块姜放在姨母的碗里?”   暗卫有点想笑,但他不敢,眼下识时务的低着头装死。   谢殊靠着树,回想着今日在戚府的表现,满心冰凉,越发觉得自己在迎娶戚秋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这处靠近河边,风吹起来格外的冷,就如谢殊这颗心一般,哇凉哇凉的。   立在树边,谢殊宛如一尊雕像一般一直站了一下午,天都黑了去深感抑郁的谢殊这才回了客栈,瘫倒在床上,一连自闭了三日。   这几日的光景,谢殊去往戚家的事已经在江陵官场上传遍了,谢殊也没有想瞒着,毕竟两家人的关系摆放在那里,他要是不去那才惹人怀疑的。   三日后,东影找了过来,顺便带来了一个人。   东影说:“世子,人已经捉到了,经过审问,确实是刘川派来的。”   这个人是在厨房便抓到的,被抓时正在给谢殊的饭菜里下毒。   谢殊毫不意外,扫了一眼底下冷汗津津跪着的人,倒了一盏茶一饮而尽,只是问道:“刘川此时人在哪里?”   东影说:“就在府上。”   站起身来,谢殊说:“带上人,我们也是该会会这个刘川了。”   谢殊去到刘川府上的时候,刘川刚刚用完早膳,还没起身,就见下人冒冒失失的跑了进来,还撞翻了来往的丫鬟。   刘川皱了皱眉头,还不等他训斥,小厮便跌跌撞撞地跑过来一把跪下,“老爷,谢殊来府上了!”   刘川早已经料到了谢殊会来,见小厮如此惊慌不免训斥道:“来就来吧,你这般惊慌失措做什么!”   说罢,刘川站起身来,快步朝府外走去。   而这一去,他这才知道小厮为何如此惊慌。   谢殊带来了好些侍卫,声势浩大的样子,一看就知来者不善。 第140章 上门 兴师问罪   刘府建在江陵闹市街的后两条街道上,此时虽没有闹市街那番人来人往,却也是人多嘈杂之地,此时虽是早上,却也有百姓来往走动,此时都围在刘府附近,探头张望。   谢殊此番带来了八九个侍卫,个个身形高大,在刘府门前一字排开站着,看着很是唬人,更别说他们手里还拎着个吓得瑟瑟发抖的小厮,面露凶狠,一副来兴师问罪的模样。   以为这是仇家来寻仇的,刘川门前的下人被吓得一句话也不敢说,连连的往后缩,几个瘦弱的小厮都快挤着站在一块了。   还是刘府上的管家能稳住一些事,见此阵仗也没慌乱,走上前来想跟一看就是主事人的谢殊搭话,却被侍卫一把推开,不让他上跟前去。   管家不知眼前这穿着玄色衣袍,满脸冷淡和不耐的男人是谁,刘川却是明明白白的知道他就是谢殊,看着眼前他这副阵势便知道来者不善,当即捏了一把冷汗,连忙迎上去。   “谢世子远道而来,远道而来,您快里面请。”刘川是个聪明人,也不装糊涂假装不认识谢殊,他虽不知谢殊的来意,但也赶紧把人迎进里面去。   说着,他快步走下来,上前来迎谢殊。   这次侍卫并没有拦他。   等刘川来到跟前,谢殊看了他一眼之后倒也给了他这个面子,带着侍卫,进了刘府。   刘川是江陵附近有名的商人,府上自然也十分富贵,瞧着府上的布局和景致竟是比戚府还要繁华一些,谢殊看在眼里,眸光微闪。   一路走向大堂之内,这一路上谢殊一直冷着一张脸,看的刘川越发胆战心惊,心里也更加紧张了起来。   他此时是一头雾水,不知谢殊此番登门所为何事,更不知谢殊这满腔怒火是来源何处,心里隐隐坠着不安。   尤其是看着谢殊身后侍卫手里拎着的小厮,刘川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心里总有一股不好的预感。   他擦拭着额上的冷汗,等到了堂内之后,让下人奉上热茶之后便鞠躬看着谢殊,恭谨谦卑地说道:“不知世子此番前来所为何事,还请明言,若有不当的地方,草民也好赔礼道歉。”   刘川将姿态放的很低,不料他的恭谨谦卑并没有换来谢殊的满意,反而话音一落,谢殊便顿时冷笑了一声,手上转动着玉扳指,脸上带着不加掩饰的冰冷之意,看得刘川立刻住了嘴,眼皮直跳。   常言道民不与官争,刘川身为一介商人,既然知道谢殊的身份,哪敢轻易招惹,就怕谢殊跟其他纨绔子弟一样混起来,一个不管不顾起来要翻脸动手。   谢殊毕竟是带着这么多侍卫来的,总不能是来这儿闲聊喝茶的,刘川心里越发不安起来。   谢殊目光冷冷地看着刘川,勾了勾手指,让侍卫把小厮拎上前来,寒着声音说:“人我都给你领来了,刘大人还在此给我装糊涂?”   说话间,那个侍卫一把将小厮扔在堂内的正中间,那个小厮满脸慌张,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刘川如何能当得起谢殊一句大人,可他现在哪里还有这个功夫操心这个,听闻谢殊此言,连忙转头看向那个跪在地上的小厮,一脸不明所以。   谢殊挥了挥手,身子往后一靠,冷淡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小厮说:“你把今日向我说的再给刘大人说一遍,看看刘大人到底认不认。”   这话一落,刘川和管家面面相觑。   刘川眼皮更是一跳,听着谢殊这番话语心里顿知不好,知道这是有事牵连到自己身上,可事已至此,他也不好再继续开口,只能转头看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小厮,看他能说出个什么出来。   小厮抬眼偷瞄了刘川一下,闻言磕着头,一刻也不敢耽搁地说:“是、就是眼前这位刘大人身边管家的儿子吩咐我将药下到饭菜里,小的只是奉命行事,还请大人饶命啊!”   这小厮脸上青一块肿一块,身子一直在抖,可见来之前是受过审问的。   他话一落,满堂皆惊,谢殊带进来的七八个侍卫就登时上前一步,大有围着刘川,要将人带走的样子。   堂内的下人连连后退,知道了谢殊身份的管家这次也不敢出头了,缩在刘川身后一言不发。   刘川的脸登时就绿了起来,看了一眼那围上来的侍卫,他猛地拍案站起身来,指着这个小厮骂道:“满口胡言,胡说八道,你竟敢当面污蔑于我!”   小厮一听此话也急了,“就是您身边管家的儿子吩咐小的如此行事,这纸条和银子都还在小的身上,您怎么能不认账呢!”   说着,小厮便将银子和纸条掏了出来,刘府下人赶紧将这两样东西递到管家和刘川跟前。   那银子也就罢,可那纸条上的字,管家身为老子怎么会认不出来,当即和刘川对视一眼,起了一头的冷汗不说,心中惊疑不定。   “这、这、这……”刘川一转身便撞上了正冷眼看着他的谢殊,谢殊本就生的桀骜冷淡,此时脸色又很是不好,吓得刘川顿时浑身哆嗦了一下,赶紧说:“世子,世子,这事绝非草民所为,您就是借草民十个胆子,草民也没理由,也更加不敢如此行事啊!还请世子让草民把管家的儿子叫过来,当面对质一番才是。”   谢殊本冷着脸,闻言却是没有拒绝,倒叫刘川心里松了一口气,赶紧挥手吩咐人将管家的儿子叫过来,在此期间,管家心里却是一直有些惴惴不安的,看着刘川想说什么又给咽下去了。   一刻钟之后,去叫管家儿子的下人就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大人不好了,不好了。”   下人一把跪倒在刘川跟前,不等刘川说话,那个管家便快步走上前,眼角微抽,急声问道:“怎么了!”   下人被管家拎着衣领,惊恐地看着管家,哆哆嗦嗦地说:“赵谦死了,赵谦死了,奴才过去的时候人已经没了气!”   赵谦就是管家的儿子。   管家头“嗡”的一声响了起来,腿一软,整个人顿时跌坐在了地上,身子微颤,喘着粗气,半天都反应不过来。   刘川也是错愕,“死了?”   下人连连点头,“是、是在屋子里上吊。”   谢殊不紧不慢地站起身子,冷嗤一声,看着刘川,高大的身子给了刘川不小的压迫力,“这倒是巧了,刚说要对质,人便死在了府上。”   刘川也知自己被卷进了漩涡之中,额上起了一层薄汗,他听闻谢殊此言,咬了咬牙,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话。   谢殊转动着手指上的玉扳指,他身边的东影寒声说:“谋害侯爵世子,刘大人,你知道这是什么样的罪名吗?又会有什么样的下场吗!”   刘川虽不清楚,但也知道落不得好,他哪里还顾得上哭嚎的管家,腿一软,也跟着跪了下来,“世子明鉴,此事绝非草民所为,草民实在冤枉。”   谢殊冷哼一声,说:“冤枉?人证物证俱在,唯一能对质的人也上吊自杀了,刘大人要我如何明鉴?”   刘川心中寒意纵生,知道这是有人在故意针对自己,眼看谢殊已经不耐,他擦去额上的冷汗,当机立断地说:“望世子给我半个月的时间,不,十天,十天之后,草民一定查清楚此案,给世子一个交代!”   外面风声簌簌,花枝乱颤,落花纷纷扬扬,堂内一片寂静。   这堂内虽然不小,但站满了谢殊带来的侍卫,个个人高马大,腰间佩刀,站在这堂内压得人根本不敢抬起头。   谢殊没有说话,那双冷淡的眸子低垂,静静地看着刘川。   他当然知道刘川是被冤枉的,刘川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会用如此拙劣的手段对他出手,岂不是平白给自己招惹祸事。   只是他面上没有表露出来,冷淡的目光直看的刘川后背冷汗直冒,一动也不敢动,不知何时,已经是汗流浃背。   不知过去了何时,谢殊这才敛下目光,见好就收,终是轻轻颔首点了点头,又坐了下来,说:“那好,我就给你十日时间查清此案,若是十日之后,刘大人不能给我个满意的说辞,这剩下来的事就不用我说了吧。”   咽了一下口水,刘川硬着头皮点了点头,在下人的搀扶下站起了身子。   只是他人还没有站稳,便听谢殊又说:“我今日登门,除了此事,还有一事想要问问刘大人。”   刚松一口气的刘川心中再次一紧。   抿了一口茶,谢殊不紧不慢地说:“就在我离京前几日京中发生了一桩命案……”   打量着刘川的脸色,谢殊继续说:“有人死在了京城的花船之上,此时锦衣卫至今没有查清此案,因涉及刘大人,所以故而登门。”   此时的刘川这才反应了过来,什么有人下毒不过都是谢殊拿来吓唬他的幌子,恐怕这才是谢殊今日登门的主要原因。   摸清了谢殊的心思,刘川反而镇静了下来,他跟着也坐了下来,轻舒了一口气,脸色却也不怎么好看就是了。   毕竟死的那个可是他的儿子,他如何能笑的出来,此时低着头,等着谢殊的下文。 第141章 刘川其人 宁可错杀也绝不能放过……   大堂内四边雕花窗户敞开,明媚的日光尽数洒下来,照的堂内一片明亮,摆放在窗边的桃花枝轻垂低颤,显得堂内格外静谧。   只是里面坐着的人,心里的思绪却不怎么安静。   谢殊没有开口,刘川也一直紧绷着不愿意开口,想要跟谢殊对着耗。   可随着时间的慢慢流逝,坐的时间久了,看着面目表情的谢殊,毕竟这桩命案是涉及着自己的儿子,刘川心中越来越不安,额上的冷汗也越来越多,渐渐地便有些坐不住了。   擦了擦额上的冷汗,刘川紧了紧手,终是没忍住开了口,“还请世子直言。”   谢殊搁下手里的茶盏,这才不紧不慢地说:“这桩命案刘大人一定清楚。贵府公子连同手下仆人一同死在了花船之上,随从仆人被人一剑封喉,贵府公子被人下毒害死,想来刘大人对此也早有耳闻。”   再听闻此事,刘川额上青筋依旧直露,他攥紧拳头,深吸一口气,缓了一下这才咬牙开口说:“官府已经将此事通知于我,自然有所耳闻。”   “那不知官府可曾告诉过刘大人另一件事。”谢殊说。   刘川顿了一下,抬眸看着谢殊,没有说话。   谢殊却没有直说,而是问道:“刘大人可知贵府公子上京所为何事吗?”   刘川面部抽动了一下,手指下意识摩挲着椅子扶手,眸子微垂,缓了一下说道:“自然是游山玩水,领略一下京城风光。”   谢殊挑眉问:“没了?”   默了一下,刘川又说了一句:“还有一些生意场上的事,需要犬子上京处理。”   谢殊并不罢休,“不知是什么生意场上的事?”   刘川干笑了一声,“这关系到家中的生意来往,若无必要,实在不便告知世子。”   扯了扯唇,谢殊转动着手上的玉扳指,也并不意外,“既然刘大人不想说,那便由我来说吧。”   在刘川隐隐带着紧张不安的目光中,谢殊身子靠在椅背上,不紧不慢地说:“府上的公子刘兴此番上京,除了游山玩水,恐怕还有一件大事要去做吧。”   掏出一块纸包,扔到刘川跟前,谢殊说:“刘大人不妨打开看看。”   刘川身子轻颤了一下,心里顿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他看着气定神闲的谢殊,咽了一下口水,却不得不哆哆嗦嗦地伸出手,将那方纸包打开。   纸包被打开,里面的绿色的粉末便显露出来,药粉的味道随之传出来,这里头的药粉刘川可是再熟悉不过了。   “这、这是……”刘川脸色大变,身子狠狠一颤,手里的药粉随之落在了地上,洒了一地。   “这是在令公子遇害的那艘花船上找到的,顶上有一大批与之一样的药粉,想来刘大人对这些药粉也十分熟悉吧。”谢殊缓缓吐出三个字:“绿影毒。”   刘川不知不觉已是汗流浃背,他惊恐的看着谢殊,身子顿时滑落在地,跪了下来,“世子,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谢殊垂眸看着他,“令公子分明是运毒上京的,刘大人你可知这是何罪吗?”   刘川此时哪里还能说得出来话,东影便上前说道:“按照我朝律例,私自贩卖运送毒药,按照重量量刑,轻则全家流放,重则全家斩首。凭借着在花船上搜查到的绿影毒重量,想来刘大人一家老小难保。”   刘川浑身一哆嗦,顿时磕起了头,“世子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刘兴上京所为何事,刘川再清楚不过了,眼下他赶紧说:“世子,这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犬子此番上京绝不可能是去运毒的!”   谢殊静静地看着刘川磕头磕得头破血流,鲜血顺着额头流了一脸,端起茶盏不紧不慢地抿了一口,什么话也没有说。   而刘川咬了咬牙,只得一个劲儿地磕着头,却也跟着什么也没有说。   见状,谢殊短促地笑了一声,挑眉说:“刘大人还不肯说,想必是心中还存有侥幸,觉得既然锦衣卫已然查货了实证,却没有官兵前来围府,所以是我在诓你。”   刘川心中百转千肠,见被谢殊戳破,却也梗着脖子,不敢说话。   谢殊拿出早已经准备好的围府令,扔到跪在地上的刘川跟前,“若不是此事牵连过大,我又何苦千里迢迢的跑到江陵来,又登你刘府的大门,跟你说这番话。也不怕告诉你,我就是觉得此事另有蹊跷,这才没有直接带着官兵来登门,可若是刘大人再不配合,那就别怪我不留情面了。”   刘川赶紧捡起那张围府令,只见上面确确实实盖有官印,顿时浑身一颤,心里宛如坠入万丈冰窟,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围府令一出,此事便不再是他想的那般轻松了。   反应过来之后,刘川跪在地上,也不敢再闭口不言了,赶紧说道:“世子,世子,犬子此番上京是去……是去京城运送果子点心去了,我这里还留有字据,这就命人呈上,绝对跟这些绿影毒没有任何关联啊世子!”   说着,刘川赶紧吩咐手底下人去拿账本和字据来。   “运送果子点心?”谢殊看着刘川,继续问:“运给了谁?运了多少?”   “运……”咬了咬牙,刘川硬着头皮说:“运给京城的好友,运了……”   看着谢殊的脸色,刘川声音越来越小。   “什么果子点心是银子?又是什么好友,能运了足足两千两银子的果子点心?”冷嗤一声,谢殊将手里的茶盏搁在桌子上,沉声说道。   刘川陡然一惊,未说完的话戛然而止,看着谢殊半天后哆哆嗦嗦地说:“您……您怎么知道的。”   谢殊冷哼一声,“刘大人,我是在给你机会,你若是还在这里胡言乱语不肯说真话,我便只能派人去将官兵叫来,有什么话你就去大牢里说吧,想必等上了京城去了锦衣卫的大牢,里头的刑罚才能让你老实回话!”   锦衣卫的刑罚有多严酷,谁人不知,从里头还能全乎出来的人掰着手指都能数的清楚。   刘川不知谢殊还知道多少,听闻此言这下哪里还敢再闪烁其词,赶紧说道:“是、是京城中的钱御史大人!”   “钱御史?”谢殊眸光一闪,“原来你和京城中的钱御史还有这番交情。”   “这……”刘川不知该如何搭话,只得吩咐手底下的人将一应字据递上,继续说:“草民接到钱御史递来的消息,将两千两银子运送上京交给他。这就是犬子此番与钱御史的书信往来,还有漕运的记录,一笔一句皆记录在册,还请世子明察。”   谢殊接过匆匆翻看之后,说:“这明明是刘大人的庶弟从幽州运送的瓜果点心,与你这些银钱有何干?”   “大人请看那几箱柑橘的记录。”刘川说:“那柑橘里头实际上包裹着的便是银子。因着银钱不好运上京城,也怕惊扰他人,便由犬子先押送柑橘走旱路转去幽州,再混到这些运送到京城的瓜果点心之中转去京城。”   谢殊没有说话。   刘川一五一十的继续说:“犬子不放心,跟着去到了京城,把这些银钱运送到了刘府之上,此事跟这些绿影毒绝没有任何关联。”   合上这些字据,谢殊问道:“钱御史说让你运送两千两银子上京你便运送两千两银子,你便这么听他的话不成?”   刘川伏在地上,顿了一下说:“草民、草民曾私下暗设地下钱庄放羊羔息,这些都是钱御史大人存入地下钱庄的银子,如今钱御史递信说要取了出来,草民这才……我腾不开手,便由犬子亲自运送上京……”   按照朝廷律例,私设地下钱庄和放羊羔息都是不允许的,但跟运送贩卖毒药来说,还算不上什么大罪。   “你倒是聪明。”谢殊冷嗤一声,却也没有多说什么,只继续问道:“钱御史是何时将这两千两银子存入你的私下钱庄里的,可有凭证?”   刘川连连点头,“这自然是有的。”   等手底下的人将字据取出,递给谢殊,刘川说:“是去年九月份的时候,钱大人将这笔银子运送进钱庄,交给草民的。”   去年九月,正是戚秋进京的日子。   谢殊眸光微闪,却什么也没有说,只懒懒地翻看着手里的几张字据。   这些字据皆盖有钱府的印章,做不了假的,只是钱御史这存入钱庄的两千两银子又从何而来?   谢殊心里不免沉了沉。   刘川接过下人递上来的帕子,胡乱的擦了擦脸上的血迹,说:“那些绿影毒确实与犬子毫无关系,这定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还请世子明察。”   说起这个,刘川简直恨得牙痒痒,这暗中下手之人明明就是想要他全家老小的性命!   “既然如此,这件事我自然会详查,只是……”谢殊微微一笑,“私下暗设钱庄,刘大人打算如何解决?”   刘川身子一僵,随即察觉出谢殊话中的含义,他赶紧抬起头,带着一丝不敢置信,两分了然试探着说:“草民府上有两壶好酒,不知世子愿不愿意赏脸。”   谢殊闻言一笑,他走到刘川跟前蹲下,拍了拍刘川的肩膀,赞叹刘川识趣,“刘大人相邀,我自然要愿意赏脸。”   看着刚才还满脸冷淡的谢殊变了脸色,刘川出了一身的冷汗同时又松了一口气,大喜大悲之下却也只能连连讪笑。   赶紧吩咐下人去设宴,刘川自己下去重新沐浴更衣,手底下的人一边伺候着,一边担心地说:“老爷,您将钱御史和私下钱庄的事都给说了出来,尚姑娘那边……她如何能放过老爷。”   刘川擦干净脸上的血迹,闻言脸上闪过一丝阴霾,“尚宫燕那边,我不找她算账她就谢天谢地吧!”   下人从刘川的话中察觉出些许不对,微微一顿,迟疑道:“大人的意思是,谢世子说的绿影毒的事是尚姑娘那边安排的?”   “除了她还有谁知道我手里头有绿影毒,还能搞来这么一大批绿影毒来栽赃我!”刘川咬牙切齿道:“她命人杀了兴儿,还特意将绿影毒放在花船内,就是为了让锦衣卫查到兴儿身上,从而能毁了刘家,毁了我!”   刘川手底下的人暗暗吃惊,“这尚姑娘竟一直将矛头对准老爷,也不知老爷被抓对她有何好处!”   “她自己已经暴露,眼下更是不管不顾起来,想要拖我下水,真是歹毒!”刘川气的不行,“她杀了兴儿还不够,竟还要毁了我,毁了整个刘家!”   “好在谢世子明察秋毫,没有上了她的当,而是先来问过老爷,不然……”下人想想就觉得后怕。   “谢殊?”刘川冷哼一声,“他可不是明察秋毫,一会儿且看看他要耍什么花招,若是要银子要女人还好说,若是要别的……”   刘川一扫刚才的唯唯诺诺,眼中闪过一丝寒光,看的一旁的下人不寒而栗。   顿了顿,刘川低声说:“赶紧派人联系买家,将手里这批绿影毒尽数运走!卖不掉的就赶快毁掉,决不能让谢殊查出分毫!”   下人赶紧领命,“是!”   *   刘川设宴款待谢殊的事情很快就传了出去。   “你说什么?”余忠福不敢置信地看着底下传信的人,“谢殊带着人去了刘川府上,如今人却是留在了刘川府上用膳?”   “可不是。”派出去打探的人也觉得奇怪,“谢殊一大早就怒气冲冲地领着下毒的人去了刘府,可谁也不知刘川和谢殊说了什么,现如今两人在府上把酒言欢,丝毫不见来时的怒火。”   余忠福身边的人顿时慌张了起来,“刘川、刘川,不会为了示好谢殊,把我们供出来了吧。”   余忠福眼皮顿时一跳,闻言手里的茶是喝不下去了,赶紧询问道:“谢殊这几日都去了哪里?”   下面站着的人回道:“除了去过一趟戚府,其他时候都在客栈里待着,然后便是今日带着下毒的小二去了刘府之上。”   “再没有去过别的地方吗?”余忠福紧盯着底下站着的人,又问了一遍。   下面站着的人点头,回道:“没有。”   余忠福眉头紧皱,摩挲着茶盏,讷讷自语,“他此次前来江陵到底要做什么,为何只偏偏去了刘府。”   去戚家他尚且还能理解,戚家夫人毕竟是他的姨母,理应前去拜访,可去刘府呢?   尤其是人还是气冲冲去的,如今却是和刘川相谈甚欢,这难免会让人起疑心。   刘川到底和谢殊说了什么,这才打消了谢殊的怒火来?   余忠福想不明白。   坐在余忠福左侧的人紧张地说:“大人,刘川刚与大人因为刘兴的死而翻脸,如今谢殊来江陵,又登了刘府的府门,万一刘川……”   余忠福狠狠地喘了两口气,端起手中的茶盏一饮而尽,豆大的冷汗从额上滑落。   “大人,不如……”那人伸手比划着说:“不如斩草除根的好,反正刘川也没什么用了,尚姑娘也盯上了他,不如以他作为礼物,来向尚姑娘示好。”   余忠福眼中闪过一丝寒光,喘着粗气,却一直没有应声。   寒风簌簌,日光刺眼,娇花被寒风吹散,纷纷扬扬地落下,在窗边洒下来一片娇艳。   “还不到时候。”半晌后,余忠福终是说:“再等等,再等等,再等上一段时日。”   谢殊从刘川府上出来后的几日,像是终于活了过来,开始在江陵四处走动来往,期间也拜访了不少官员,还曾设宴款待诸人。   余忠福也去过几次宴席,期间免不了打听谢殊来江陵的打算,谢殊嘴却很严,愣是半个字也没有透露分毫。   可越是这样,余忠福心中就越是不安,可谢殊虽然设宴款待诸人,却与之来往并不亲密,反倒是私下里和刘川来往的越发亲密。   余忠福心里越发不安起来,而偏偏这日,他的人照例去骚扰刘川手底下的铺子,却被人给打了回来。   “是何人如此大胆,敢对你们出手!”余忠福头一次气的坐不住了,在江陵地界将他的人打了一顿,这岂不是在打他的脸面!   低下的人被打的鼻青脸肿,有几个已经站不起来了,为首的那个还算是好上一些,闻言回道:“回大人的话,正是那个谢殊。他亲自动手,将兄弟们打了一顿,哪怕是属下亮出了府上的令牌他也毫不留情!”   “谢殊?!”余忠福猛地站起身来,紧皱着眉头看向底下站着的人,“你们说是谢殊动的手?”   “正是啊大人,那谢殊下手果断,压根不听我们说话,若不是官兵及时赶到,他是要下死手的啊!”低下站着的人激动地说。   余忠福眉头越皱越紧,“此事关他谢殊什么事?他为何这样做……”   那群被打伤的人此时自然是愤愤不平,只是他还来不及说话,站在余忠福一旁的人便道:“还能为了什么,下如此重的狠手,自然是为了给刘川出头罢了。”   “大人,还请您早做决断,眼看谢殊与刘川私底下越走越近,如今竟不惜得罪大人也要为刘川出头,可见两人是交情不浅。能跟谢殊这个京城公子哥交心,刘川定是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再不动手,恐怕……”那人赶紧说。   余忠福胸膛上前起伏着,心里乱糟糟的不得安稳,闻言眸中闪过一丝寒意,只是他想了又想,心中始终觉得不妥,“谢殊竟然会和刘川这个商人走的这么近,而且不加掩饰?”   那人明白余忠福心中的顾虑,心中暗自恼恨,只是仍不肯放弃,继续劝说道:“大人,尽管这其中有蹊跷,可是刘川此人牵连甚大,宁可错杀也不能放过啊大人!”   余忠福的手紧紧握起,心中摇摆不定,额上的冷汗也越来越多,他想了又想,看着底下站着的人,半天无言。   ……宁可错杀也不能放过。 第142章 谋利 她也在想念着他   已至深夜,月明星稀,万物寂静,只余鸟雀虫叫。   胡安街的深巷里,一座小院虽然安静,屋子里却至今仍是灯火通明。   此时屋子里头有着谢殊和刘川两人,一坐一站,一个气定神闲,一个面露慌张。   “刘大人,你这买卖做的可是不小啊。”谢殊合上手里的账本,似笑非笑地说。   刘川擦着额头上的虚汗,站在原地一脸讪笑。   自前段时日他坦白了地下钱庄的事,谢殊便以一块做生意的名义想要横插一脚,刘川自然是不愿意的,和谢殊一起做生意,那无疑是与虎谋皮,傻子才会同意。   可不想谢殊竟如此有能耐,这才不过短短几日,只通过一个地下钱庄的信息,就摸清了他的生意场上的来往,如今看着谢殊手里调查出来的账本,刘川心里是又怕又恼。   到现在他也没有查出是谁在背后捣鬼,给谢殊下的毒,害得他招惹上这尊大佛,怎么也摆脱不掉。   谢殊身子靠在椅背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刘川,不紧不慢地说:“私运货物,有些还是违禁物什,刘大人你胆子倒是不小。”   按照朝廷律法,凡是从他朝运送进来的货物都是要交给当地的官府进行检验过账记录并且还要缴纳三分利息的,可刘川这个地下钱庄不仅偷放羊羔息,而且还在私下里暗暗的偷运货物进行贩卖,有些竟然还是朝廷违禁的东西。   刘川没想到谢殊连这个都查出来了,顿时喉咙发紧,身子微颤,一个劲儿地擦拭着额上冒出来的冷汗,几番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好在他人还没有乱了去,知道谢殊知道了此事还没有抓他,可见是此事还有回转的余地,赶紧说:“世子,世子爷,草民,草民……”   刘川眼珠子一转,打量了一圈这个略显狭小的屋子,心中有了主意,赶紧说:“草民在江陵手里头还有一座三进三出的大院子,放着也是可惜,明个就让人打扫出来孝敬给您。”   谢殊轻轻一笑,却是不买账,“刘大人可是江陵淮安一带有名的富商,想必是凭着私运货物挣了不少银子吧,如今一处宅子能值得了几个钱。”   谢殊的言下之意很明显,一处宅子还打发不了他。   刘川暗自恼恨,果然从京城过来的公子哥都是贪心的很,平白的物什根本就入不了他们的眼。   可他却也不能表露出来,面上只好继续擦着冷汗,讪笑着说:“那依着世子爷您的意思是……”   谢殊转动着手里的玉扳指,也不玩虚的,开口便是:“我要两成的利。”   刘川顿时大惊,猛地抬起头看着谢殊,不敢相信他竟会如此狮子大开口,“世子爷您这……”   官府尚且才要三成利,谢殊什么也不干就想要分两成利,这都不是狮子大开口了,简直是天方夜谭。   谢殊拿着账本,漫不经心地翻看了两页,冷不丁地突然说:“尚宫燕是你什么人?”   刘川陡然一惊,瞠目结舌地看着谢殊,这下是半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谢殊抬眸看着刘川,“刘大人不会以为我这般无能吧,把尚宫燕抓去锦衣卫几日,却什么也查不出来?”   看着面色越发惨白的刘川,谢殊不紧不慢地说:“你曾是尚宫燕的手下,帮着从西域私运货物,靠此日进斗金,只是可惜,这斗金中大部分的银子都跟你没关系,不过也没关系,这从指头缝里漏出来的东西就足够你发家了,刘大人,我说的对吗?”   刘川随着谢殊的话语身子哆嗦的越来越厉害,连手里的汗帕都拿不稳了,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却喉咙发紧发哑,什么也说不出来。   谢殊轻轻一笑,“刘大人你看,我又知道你的一个秘密了。”   刘川心急促地跳着,他没想到谢殊连这个都已经查到了,顿时冷汗津津,脑子乱成一团,已经完全不知该说什么的好。   “这两成的利和性命相比到底哪个更重要,”谢殊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刘川,慢悠悠地说:“想必刘大人心中是有数的。”   身子狠狠一颤,刘川伏在地上,眼中闪过一丝狠戾,久久无言。   时间一点点过去,这个夜晚注定是个不眠夜。   等东影把战战兢兢的刘川送出去之后,看着坐在椅子上喝茶的谢殊,却有些不赞同,“世子您怎么把这些东西都说出来了,这两分利刘川是绝对不会让的,您再这么一说,他怕是要起了杀心了。”   让利就等于让谢殊插手生意,这无疑于自投罗网,刘川一定不会答应的,也绝对不可能答应的。   而为了不被谢殊要挟,他能做的也只有……   这毕竟是在江陵,算起来可是刘川的地盘,眼下刘川是忌惮着谢殊谢府世子的身份,不敢轻举妄动,可若是谢殊动了他的利,这份忌惮自然会转化为杀心。   看刘川走的时候那副唯唯诺诺的样子,实际上心里还不知是怎么想的。   东影不免有些担心。   谢殊站起身,看着外面的月色,半晌后说:“我要的就是他动,他想要先对付我,就一定会去找人帮忙,也一定会把手里的那些毒药给运走,这时候我们才能彻底的拿捏他。”   “我没有那么多时间慢慢磨了,陛下马上就要开始派遣御史前来江陵,我若是不再快一步,等到御史来到江陵,一切便都不可掌握了。”   东影闻言狠狠地叹了一口气。   看着外面的皎皎明月,谢殊沉默了一下说:“去准备吧,恐怕就在这几天了。”   东影点头应是,退了出去。   屋子里顿时就只剩下了谢殊一个人,谢殊站在窗边,看着抽出嫩芽的绿叶枝头上的明月,抿了抿唇。   不知为何,在此时他竟有些想戚秋了。   也不是没有离京办过差,也不是没有在外地孤身一人过,可谢殊这次却尤为想念京城,或者说是想念京城里的某个人。   想了想,谢殊掏出在临走时戚秋递给他的信。   这封信上没写什么缠绵的内容,只歪歪扭扭就写了几个大字,可却让谢殊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几遍。   戚秋说这是对他递去的悔过书的回信,所以她只写了几个大字——你舍得吗?   他检讨自己不该越矩,不该未成亲之前和戚秋过于亲密,不该违背君子之礼,戚秋就回了他这封信,问他舍得吗?   舍得和她保持距离,舍得和她彼此生疏,舍得和她保持着君子之礼吗?   谢殊头一次拆开这封信的时候,着实低头无奈地笑了一下。   外面明月皎皎,风声鹤唳,花枝乱颤。   谢殊摩挲着信纸,垂眸一笑。   戚秋心里明白的很,他舍不得。   他舍不得和她生疏,舍不得和她保持距离,舍不得和她保持着君子之礼,彼此礼让。   所以他格外的迫急,想要赶紧处理好此事,想要赶紧了结此事,到时候他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去戚家提亲,可以和戚秋定亲,成亲……   可是……   越渗透其中,越发现此事牵连甚大,可谓是越查越让人心惊,刘川一个小喽啰便能牵扯出这么许多事来,还不知戚家在这漩涡之中,又该牵连多少。   这事恐怕一时半会儿根本就解决不了。   谢殊不免担心戚家,不免担心戚秋。   谢殊狠狠地叹了一口气,看着天上的一轮明月,心思久久不定。   而远在京城中的戚秋推开窗户,双手托腮,也在看着外面的一轮明月。   江陵这几日风大,江陵的食物都偏甜,江陵的方言重,这些都不知道谢殊能不能适应。   她刚刚写了两封信,想要派暗卫递给谢殊,可是又怕被他人看到,从而坏了谢殊的事,也怕谢殊会分心,思来想去之后,还是把信拿了回来,将此事作罢。   这几日她除了查钱御史的事,也曾跟着井明月和霍娉到底闲逛,她们三人的关系也是越来越好。   只是今日参加宴席,她们和秦仪又吵了起来,这段时日秦韵因为过敏在脸上留了疤痕,不怎么出府,而秦仪天天来跟她们吵闹,霍娉也不是个能忍的,她们两个只要一见面就能吵个七八十来回。   张颖婉的孩子父亲仍然是个谜团,只是张大人不再找长公主府闹了,绥安长公主对此也是闭口不言,谁也不知道此事将会如何解决,她们也已经许久不见张颖婉了,这倒是让戚秋少了许多有关张颖婉的原著剧情任务。   最近谢夫人有些不高兴,因为关冬颖从静安寺里回来了,竟还去了皇宫里面,在太后娘娘跟前受着教导,如今谁也不再说关冬颖罪臣之女的身份了,反而个个巴结着。   歪着头,戚秋看着头顶的一轮明月,有些惆怅。   她想把这些杂七杂八的事都告诉谢殊,想告诉他离京之后京城都发生了什么,想告诉他自己近日的状况,想告诉他不在的生活,她是如何生活的,想告诉他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想告诉他……   她也在想念着他。 第143章 刺杀 杀人灭口   广凌街的深巷里一片漆黑,只余星星点点的烛火在深夜里闪烁着,今晚天格外的黑沉,周遭也格外的安静,连隔壁院子里的狗也不叫了,只余下阵阵呼啸而过的风声。   刘川的院子里种着的一排柳树影影幢幢,在寒风中婆娑,刘川坐在亭子里喝着酒水,见管家回来,赶紧问:“人都派出去了吗?”   管家的儿子虽然有叛主的嫌疑,可管家却是跟着刘川的老人了,并没有因此受到牵连,依旧跟在刘川身边。   管家点了点头,“老爷放心,这次找的都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高手,定能成事。”   刘川轻舒一口气,身子往后一靠,手里还不忘紧握着酒盏,“希望这次能彻底除掉谢殊,不然我这心里始终是不太安宁。”   管家上前,给刘川又斟了一杯酒,低声说:“这次绝对可以,上次派去刺杀谢殊的人已经伤了他,想必他现下身上的伤还没有养好,如今派去的更是一等一的高手,他定是逃脱不掉的。”   刘川心里显然也是这么想的,他站起身,望着今晚的月色将盏中的酒一饮而尽,眸中闪过一丝狠戾,顿了一下讷讷自语道:“若不是他步步紧逼,我还真不想对他动手,他毕竟可是谢府的世子。”   管家闻言也有些担忧,“若是朝廷追查下来,也不知会不会追查到老爷您的身上。”   刘川一想到这个就是呼吸一滞,可他既然已经下手安排了此事,便由不得自己去后悔了。咬了咬牙,他只得压下心中的不安,冷声说道:“管不了这么多了,若是让谢殊继续查下去,我们谁也活不了!眼下他失了锦衣卫的身份,又交了令牌,正是失去圣心的时候,此刻动手,再合适不过了!”、   管家见状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得默默的站在刘川身后,只是心里却一直有些惴惴不安。   今晚的云雾比较多,月亮在云层中一直若隐若现并不是很明亮,星星也没有见几颗,黑沉的夜色中只余淡淡的白雾萦绕,一看就知正是杀人越货的好时候。   刘川和管家安静的站了一会儿,府上的小厮便跑了进来,擦着额头上的热汗说:“老爷,货都已经准备好了,船只也备好了,还停在老地方,由兄弟们看着,一切妥当。”   刘川和管家互相对视一眼,两人都齐齐地松了一口气。   之所以选择今日继续刺杀谢殊,一是趁着谢殊受伤,不给他喘息的机会,二来是已经给府上最后一批绿影毒找到了买家,今日要给运出去。不然这批毒药一直放在府上,刘川这心里也总是不安的。   由刺客拖着谢殊的脚步,让谢殊腾不开手,这样他就能万无一失的把绿影毒给运走,身上也能少一个被绑着的把柄。   因着刺客的事,刘川也不怕谢殊会突然出现,胆子便也大了起来,再加上这最后一批绿影毒的份量大,刘川不放心手底下的人,自然是要亲自前去的。   又蒙头灌了一盏酒,刘川摔了酒盏,和管家一起大步朝府外面走去。   老地方是一处废弃的码头,刘川来往的货物都是从这处码头运送接手的,这里长草深深,半人高的树枝将这处码头遮掩的很好。   刘川手底下的人也没有点火把,在暗夜和白雾的掩盖下,想来若是没有人领路,很少人能注意到这个地方。   刘川刚一走近,几个打手便站起了身子,见到来人是刘川这才狠狠地松了一口气,连忙上前招呼,“老爷,您来了。”   刘川四处看了一下,低声问:“有没有什么人来过,可有什么异常?”   打手赶紧说:“老爷放心,决没有旁人来过,也没什么异常的。兄弟们已经干了这么多次活了,还能让人抓住不成。”   管家心里却是清楚,刘川这是还不放心谢殊那边,赶紧上前说:“老爷放心,出府的时候我已经派人打听过了,谢殊那边已经闹起来了,他定是腾不开手来监视老爷的。”   闻言,刘川紧皱的眉头松了一些,他往前面走了两步,正好前方传来一阵哗啦啦的破水声,随后一只船从茫茫白雾的河水中驶来。   码头上的众人顿时打起了精神,接连走到河边,见对面船上束起了一张蓝旗,都纷纷松了一口气,“来了,来了,买家来了。”   刘川退后几步,打手和小厮纷纷开始搬运着从府上运来的绿影毒,等着船只靠岸。   没过一会儿,船只靠了岸,买家从船上走了下来,和刘川一阵寒暄,刘川手底下的人也没有闲着,等买家验了货之后,便打算将绿影毒搬上船只。   寒风簌簌,云雾弥漫,长草被风吹的一边倾倒,发出沙沙的响声。   点验了金子之后,刘川看着一箱箱货物被搬上船只,还来不及送上一口气,突然一阵风声呼啸。风大的让人睁不开眼,刘川眯着眼退后几步,还不等风停下来,就听前头突然传来一声痛苦的哀叫!   刘川心里顿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还不待他睁开眼,就听前面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随后打手和小厮都叫了起来,“有刺客,有刺客!”   话落风止,刘川被风糊住的眼睛终于得以睁开,可看清眼前的景象之后,他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见码头前围了一圈的黑衣人,个个手拿长剑,剑冒寒光,已经有好几个打手被打倒,鲜血淋淋的躺在地上。   买家也傻了眼,惊恐地看着眼前的场景,想要后退却见身后也围着黑衣人,他进退都两难,哆嗦着身子问刘川,“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刘川此时哪里还顾得上他,哆嗦着对管家说:“快、快走!”   刘川带来的人闻言顿时拔出藏起来的大刀,和眼前这群蒙面的黑衣人打了起来。   两伙人默契的都没有发出声音,只听风声呼啸,刀剑碰撞的声音都尽数隐在风下,一场无声地厮杀在码头上展开。   刘川和买家带来的人虽然打不过黑衣人,但好在人多,还能撑上一阵子,趁着这个时刻,刘川和管家在身边两个心腹打手的掩护下扭头就跑。   几人拔开长草,在夜色的掩饰下快步跑着。   就在这几个人快跑出码头的时候,后面的打斗也快接近尾声了,刘川带来的打手已经尽数死伤,码头处血流成河。   刘川只回头看了一眼,便赶紧继续往前跑,只是这次他没能再跑两步,只见几个黑衣人跃身前来,手持长剑拦在刘川跟前,那长剑上还往下滴着鲜血。   刘川的心都险些跳了出来,他连连后退,可只听一声轻动,几个黑衣人便出现在了他的身后,为首那个黑衣人闷笑了一声,说道:“刘大人,你去哪里?”   这声音实在是有些耳熟,刘川脸一下子就阴沉了起来,怒瞪着眼前的黑衣人,“洛安是你!”   洛安是余忠福身边最得力的侍卫,在刘川与洛安没有翻脸之前,两人也是多次打交道,他的声音刘川自然是能听出来的。   洛安也不怕在刘川跟前暴露,拿下脸上的黑布,看着刘川说了一句,“好久不见啊,刘大人。”   刘川脸色阴沉的几欲滴水,顿时明白了余忠福的意图,恨声说:“余忠福终于按捺不住了是吗,竟敢、竟敢对我下狠手!”   洛安轻笑了一声,把玩着手里的长剑,什么也没说。   刘川咽了一口口水,身子不由自主地朝后面退了一步,却厉声说:“你们难道就不怕上面追查下来吗,还有谢殊,谢殊可是锦衣卫的人,你们就不怕他追查此事吗!”   闻言,洛安冷嗤了一声,“刘大人是觉得我家大人消息不灵通不成?谢殊早就交了锦衣卫的令牌,可不再是锦衣卫的人,况且……”   洛安脸上闪过一丝笑意,看着刘川说:“况且刘大人今日不是也给谢殊安排了一场好戏吗,他今日能不能活下来都不一定,怎么可能还有闲心调查你的事。”   刘川哆嗦着身子,整个人悔不当初。   洛安一步步上前,笑着说:“至于上面……你已经暴露在谢殊跟前,若是谢殊顺着你继续追查下去,保不准会查到什么,上面的人恐怕巴不得你赶紧死掉,哪里还会在乎你是怎么死的。”   这话确实不假,谢殊在进入江陵这短短数日已然是顺着刘川查到了不少的事,若是放任继续下去,说不准就能从刘川这个嘴不严的人口中顺藤摸瓜查出更多的东西。   刘川就像是个导火索,只有赶紧熄灭,才能防止谢殊继续追查下去。   刘川自己也认识到了这一点,身子连连后退,却已经是退无可退了,眼看洛安一步步逼近,刘川喉咙发紧,终于是再也顾不上别的了,开始大声呼救。   洛安却是不慌不忙,“你只管叫,这里有多荒野偏僻刘大人还不清楚吗,且看看你叫一会儿可有人会来救你吗?”   刘川扑通一声滑倒在地,自知洛安说的不假,额上已是冷汗津津,他想要求饶,洛安却已经不再给他机会了,只见他拔剑,干净利落地杀了跟着刘川的几个打手。   鲜血溅了刘川一身,不等刘川反应,洛安便将剑指向了他。   只见雪光闪过,洛安冷厉的面容闪过一丝杀意,他没有丝毫的犹豫,握着利剑直冲刘川而来,刘川却动弹不得,只能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鲜血迸出,在地上留下一片血迹。   风声似是狼嚎,听的人心惊胆战,周边树影婆娑,在黑夜中沙沙作响,一切带着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寒意。 第144章 救人 到底想要做什么   鲜血喷涌在脸上,预想中的疼痛却没有到来。   只听前面哐当一声,是刀剑落地的声音,刘川眼皮微抽,听见动静下意识的睁开眼睛,却随之狠狠一愣。   只见寒风簌簌,前面的长草被人拔开,谢殊身着宽肩窄袖的玄色衣袍站在前面,衣襟被长风撩起,他身后还跟着不少拿着火把的侍卫,将这处幽暗僻静的地方照的烛火通明。   而他身前的洛安,手腕似是被人割伤了,手中的长剑也跟着落了地,鲜血洒了一地。   刘川错愕之后大喜,也顾不上别的了,赶紧求救,“世子,世子爷,救救我,救救我!”   谢殊从幽幽长草中走来,并没有言语,只是他身后的侍卫迅速围成一个圈,包围了眼前所有的黑衣人。   洛安忍着剧疼,冷眼看着谢殊,也着实没想到谢殊今晚竟会出现在这里,他往外面张望了一眼,果然他们在码头上的人已经尽数被抹了脖子,只剩下他这边的人了。   悄然无息的杀了这么多人,他竟丝毫没有察觉,洛安认识到谢殊带来的这批侍卫武功有多高强,不敢再耽搁,当机立断地说:“撤!”   只是现在想走却是没有那么容易了。   谢殊的侍卫围了上来,他们被纠缠上脚步,根本无法脱身,只能硬着头皮跟谢殊带来的人打起来。   长风连天,长草萋萋,刀剑碰撞的声音不绝于耳,周遭的草丛树木都因剑光闪过而矮了一截。   洛安他刚才被谢殊一剑打掉了手中的剑,手腕现在也受伤了,根本没有办法继续打斗,好在他轻功了得,躲避起来倒也游刃有余,没有再受伤。   鲜血挥洒,眼看身边越来越多的人倒下来,洛安清晰地认识到不能再这样下去,趁着回身的功夫,从怀里掏出烟火弹将其点燃了。   轰隆一声响,烟花在天际边炸开,东影眼皮一跳,心道难不成他们还有援军,他下意识扭身担心地看着谢殊。   就是这一回神的功夫,云烟突然四起,快速在这一方天地弥漫开来,遮挡住众人眼前的视线,洛安竟不知何时放了霹雳散!   东影顿时明白过来,先前那个烟火弹分明就是个幌子,洛安哪里来的援军,他根本已经束手无措了。   可等东影认识到这一点之后已经晚了,等云烟被风吹散,身前哪里还有洛安的身影。   人早就已经跑了。   东影倒是并没有慌张,走回谢殊跟前,轻声说:“洛安跑了。”   谢殊点了点头,却没忍住咳嗽,几声咳嗽下去,掩在嘴边的手却多出了几道血痕。   东影看的心惊胆战,碍于此时这么多人,却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挡在谢殊跟前,不让他人察觉出。   刘川这次是下了血本,他知道谢殊不死,他就不得安生,所以找来的都是江湖上的高手,会什么的都有。刀剑易躲,暗箭难防,饶是谢殊也不免在诸多攻势之下中了招,伤了身子。   所以他们今日本就没有想抓洛安。   洛安武功高强,谢殊又这几日又受了伤,压根没有人能压得住他,就算抓住了也容易让他跑了,反而若是被他知晓谢殊受了重伤,说不准他背后之人会下什么狠手。   况且留洛安在外面还有大用,此时他们还动不得他。   看着瘫软在地上的刘川,谢殊止住咳嗽之后说:“把附近的眼线清理干净,带上他,我们回去。”   东影赶紧应了一声,带着人下去了,只听远处传来几声响动,东影再回来时,身上带上了更多血迹。查看没有遗漏的东西后将还活着的黑衣人押着,众人便带着刘川等人一起往回走。   已经是宵禁,路上并没有行人,只是要躲着巡防的侍卫,这一路便走的慢了一些,等回到院子里的时候,天光已经微亮。   刘川这一晚上大起大落,整个人被吓的已经木讷,谢殊让人给他倒了一杯冷茶,刘川仰头灌了下去之后,人这才好上一些。   他心里明白今日落到谢殊手里他也好不到哪里去,但面上却也只能勉强挤出一抹笑来,“多谢世子爷今晚搭救,草民感激不已,无以为报……”   只是他话还没说完,便被谢殊打断了,“你不用急着谢我,说说吧,这些是什么。”   说完,谢殊往外面一指。   只见透过窗户可以看见,院子里摆放了几只木箱,正是刘川运送绿影毒的箱子,谢殊竟然把这个也命人搬了回来。   刘川心里一阵紧张,搓着手,很是忐忑不安,也不明白谢殊到底要做些什么。   他哆嗦着身子回头,看着谢殊,脸上露出一抹讨好的笑容,只是尚且还来不及说上什么,屋子的门被打开,东影拿着一小包绿影毒走了进来,递到谢殊跟前,“这些都是那些箱子里的东西。”   谢殊只草草地看了一眼,就知道这是绿影毒,抬眼看着刘川,谢殊将那包绿影毒扔到了刘川跟前,“刘大人,你不打算给我个解释吗?”   刘川身子一颤,张了张口却又闭上了,他运送毒药贩卖毒药不假,此时已是百口莫辩,说什么都已经晚了,说什么也都没有用了。   他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却还有些不死心,谢殊已经交了锦衣卫的令牌,只是一个侯府的世子,并无官职在身,已失去了查案的权利,自己此时也无需害怕他。   刘川打定了主意,讪讪地笑了笑后,看着谢殊便说起了生意上的事,还主动退了一步,:“前几日我想了想世子爷您说的两分利的事,觉得实在可行,您能看上草民的生意,是草民的荣幸,草民这就吩咐人下去准备,您看可好?”   谢殊既然要钱,那就给他就是,先稳住他,之后的一切事情便都好说。   刘川心里这样想着,搁下手中的茶盏,站起身来说:“只要您愿意,我现下就命管家把账本拿来……”   只是刘川话还没有说完,只见谢殊冷嗤了一声,抬起眸子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那张桀骜冷淡的脸上被溅上血点,看着更加冷漠,此时脸上还带着几分嘲弄。   刘川的声音戛然而止,终于意识到了事情有些不对,他缩了缩脖子,面对着浑身沾满血腥气的谢殊,心中发颤,不再敢轻易开口了。   谢殊一双冷淡的眸子微抬,手指垂在桌面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着,这声音虽然轻,落在刘川心中却是响如鼓声,让他心里越发没底起来。   不知过去了多久,刘川终于是压制不住心中的不安,强笑着开了口,“世子爷,您如今既然已经交了锦衣卫的令牌,此事便应该交给官府……”   “交给官府?”谢殊挑了一下眉,“洛安是谁的人想必刘大人再清楚不过了,你竟主动提起要将此事交给官府,看来这江陵官场上有不少刘大人的朋友啊,他们竟能在此事上保下你。”   谢殊本就存了试探的心思,果然刘川露了馅。   余忠福既然已经对刘川痛下杀手,说明已是容不下他了,如今交到官府就等于落到了余忠福的手里,可刘川非但不怕,反而自己主动提出,可见这里面定是有蹊跷在。   刘川咽了咽口水,此时也顾不上别的了,大着胆子说:“世子爷也曾是锦衣卫,自然明白我朝律例,您虽为世子但此时并无官职在身,自然无权审问我,还不如将我交给官府处置……”   交给官府,那里面自然有能帮他的人,到时候余忠福也奈何不了他,谢殊自然也无权插手此事,自己便也能保住一条命来。   只是刘川的话没说完,只见谢殊突然站起身子,高大的身子带来一阵压迫感,刘川顿时没了底气,声音也越发小了起来。   谢殊眸子低垂,缓步走到刘川跟前,“运送贩卖毒药,凭借着外面的几箱毒药,刘大人一家老小都难保有活路。”   不等刘川说话,谢殊睥睨着他,短促的冷哼一声之后掏出皇帝之前派影卫送来的令牌,外面天光大亮,金令牌上面的龙纹清晰可见,“陛下令牌在此,刘大人,你还想说什么?”   一旁的东影也大声斥道:“陛下金龙令牌在此,犹如陛下亲临,你还不速速跪下!”   见到这个令牌,刘川嗡的一声整个人都懵了去,脑子一片空白,身子也不受控制地滑跪到了地上,他愣愣地看着谢殊,心都漏了一拍,已然是傻了眼。   谢殊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刘川,“刘大人,我现下可有资格审你?”   完了,全完了。   刘川这才意识到这一切都是个局,谢殊从始至终都没有看上过他的生意,他此行的目的也不是为了刘兴的案子来的,他就是冲着他来的!   而他以为谢殊像之前那些官员一样可以收买,不知不觉间已经暴露了那么多事情还不自知,如今更是被谢殊抓到私运贩卖毒药,这可是全家抄斩的死罪啊!   刘川反应过来之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面如死灰,整个人哆嗦着,抖如筛糠。   谢殊道:“现下你知道该怎么回我的话了吗?你若是老实交代,陛下那里我去说话,可以免你全家死罪。可你若是还冥顽不灵,抱有一丝侥幸……”   谢殊冷笑一声,“我有权利现在就杀了你!”   刘川身子狠狠一抖,知道谢殊真的敢杀了他,再也不敢有别的心思了,跪倒在地上,一脸磕了好几个头,浑身哆嗦着说:“我都说,我都说,还请世子饶命!”   谢殊垂眸看着他,问:“从头说起,不要有一点遗漏。”   刘川磕得鲜血淋淋,半晌后这才哽咽着说:“草民,草民是奉尚宫燕的命令来此处做起了买卖,负责帮着运送从西域传来的货物,里面有各种东西……布料、私盐、还有毒药。”   谢殊问:“他们为何要杀你?”   来江陵这短短数日,谢殊一经发现此时的刘川处境艰难,不少人都对其蠢蠢欲动。   咽了咽口水,刘川说:“这些东西都经过我的手运送给玉全帮的人,有时候也会交给我通过我的地下钱庄去卖,过手的东西多了,我便克扣了一些,被上面的人知道了,就、就……”   谢殊问:“上面的人?谁是上面的人?”   说起这个,刘川便恨得牙痒痒,说道:“自然是尚宫燕,她知晓此事之后便对我不依不饶,多番设计杀我不成,竟将注意打到了我儿子身上,若不是她下令,我儿子怎么会死。”   刘川话音一落,东影便道:“不可能!”   说罢,东影转头看向谢殊。   谢殊知晓他的意思,尚宫燕和王严越狱之后逃到了静安寺下的一家农户里,看似恢复了自由身,但其实一直被他派去的暗卫和竹芸暗中监管着,有什么动静自然会第一时间通知他,若是尚宫燕下的命令,他这边不可能不知道。   刘川不知东影为何反驳,却一口咬死尚宫燕,“绝对是她!只有她会做这样的事情,也只有她知道我府上还有存留的绿影毒,所以才故意用绿影毒设计陷害我,想要官府来追查我府上,此事再无第二个可能!”   顿了一下,谢殊却并没有在此事上过多纠结,而是问:“贩卖的这些货物得来的钱都去哪里了?”   刘川闻言露出一抹苦笑,“这草民哪里知道,草民就是个负责运送的商人,这种事除了尚宫燕怕是没人会知晓。”   手指微曲敲击着桌面,谢殊眸光轻闪,问:“尚宫燕到底是谁,为何你们都听她的?”   呼吸一滞,刘川垂在身侧的手紧握了一下,额上冷汗层出,他缓了一会儿,平复了一下心绪,抬起眸子看着谢殊说:“不知大人可否知道当年周国灭国时还有一小部分宗亲逃了出来?”   这话一落,东影顿时想到了什么,猛地抬起头,紧盯着刘川。   刘川低着头,深吸了一口气,“尚宫燕的母亲正是这原周国的肖郡王妃,跟着一起逃了出来,若是周国还在,尚宫燕此时应该也是周国的郡主娘娘。”   东影跟着呼吸一滞,手里的剑都要握不稳了,他赶紧转身看向谢殊,身子不由自主地上前了一步,“世子……”   这个消息实在是太过于震撼,尚宫燕竟然会是周国的郡主,这着实是东影没有想到的。   “这个事我也是偶然打听出来的,自那以后便一直想要脱离玉全帮的控制,我只是想赚钱,并没有想叛国。”刘川苦笑一声,“可是上了贼船,哪里能那么容易下去,或许是尚宫燕知晓了我知道此事,自那以后便频繁的对我出手,好在我在江陵驻扎许久,手上有些人脉实力,她这才没有得逞,只是我的儿子刘兴却……”   刘川嘴唇哆嗦着,双手捂着脸,后悔不已。   东影却顾不上这些了,急忙问,“那玉全帮?”   刘川胸膛上下起伏着,缓了半晌后说:“我只是小小的一环,知道的也并不多,但想来玉全帮应该就是周国那帮逃出来的宗亲成立的。”   “一个小小的帮派却疯狂的敛财,收买官员……他们到底想要做什么!”东影有些站不住了,喉咙发紧,身子都在微颤。 第145章 有孕 女配齐聚首   还能做什么,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   等东影把刘川带下去之后,谢殊一个人坐在屋子里,他垂着眸子看着手边已经凉掉的茶水,心里不知道再想些什么。   虽然心中早就有了猜想,但听了刘川的话心里没有情绪波动那也是假的,谢殊轻叹了一口气,揉着眉心,自己也没想到来江陵一趟,竟能查出这么些事。   东影显然是也没有想到,回来之后也是久久无言,一直过了好半晌这才开口道:“世子,此事事关重大,已经不是单凭一人之力能够查清楚的,我们……是不是该上报陛下。”   谢殊默了一下,却说:“刘川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他背后一定还牵连着旁人,他自己也没有完全吐干净,这几日你好好审问他,务必让他把话说清楚。”   顿了一下,谢殊又补充道:“别让人死了。”   这意思便是可以用刑。   东影赶紧应了一声,也知此事事关重大,不敢耽搁分毫时间,转身出去了。   外面的天已经大亮,日头从阁楼的黄瓦上跃出,洒下一檐的金光,枝头摇曳,也染上了橙黄的日光,柔风温和,像极了轻抚的羽毛。   已经过了辰时,外面的长街彻底热闹了起来,喧闹吆喝之声不绝于耳,一片祥和的气息。   可只有局中人知道,这片祥和之下隐藏的到底是怎样的波涛汹涌。   谢殊起身站在窗边,金色的日光透过敞开的窗户洒在其身,可这柔和的气息并没有消散谢殊身上的寒意,谢殊内心震动的同时又不禁为家国担忧。   此时陛下虽登基已经有几个年头了,但许多事情尚还有些力不从心,如今又出这档子事,实在不免让人忧心。   还有戚家。   这些事情看似与戚家无关,其实刘川背后的玉全帮已经盯上了戚家,他们谋划着想把戚家拖下马,之前谢殊还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但在江陵待着的这许多时日,谢殊终于摸清楚了这是为什么。   江陵地处优渥,生活在此地的百姓较多,颇为富裕,每年光税收都不少银子。而且不仅如此,江陵连东西、跨南北,是重要的要道和物资集散地,几乎漕运的所有运送运输都要经过此地,这样的地方,若是能掌握在自己手里,不论做什么都是如虎添翼。   而要想把江陵掌握在自己的手里,戚父这个朝廷委派下来的巡漕运使自然是一大阻碍,若是不能将其除掉,等戚父发现不对,是可以直接上报朝廷的。   谢殊想,玉全帮的人一开始的主意一定是想收买戚父,后来发现此计不成,这才想要除掉戚家,等巡漕运使这一官职空闲下来,便可将自己的人顶上去。   可是这个能顶上去的“自己人”会是谁呢?   谢殊心中渐渐地浮现出一个名字。   余忠福。   目前发现跟玉全帮有勾结的除了余忠福便没有旁的人了,况且余忠福的舅舅是江陵郡守,他自己也是监兑通判,若是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人选,由他顶上去也是理所当然。   只是,这样也并不是万无一失的,若想保证“自己人”一定能顶替戚父的官职,朝堂之上还需有人说话举荐。   谢殊可以肯定,朝堂之上一定有和玉全帮勾结的官员,而且这个官员的官职还一定不会小,不然他的话,陛下不一定会听。   戚家的事不过是一个引子,背后还牵扯的更深更广,若是没有戚秋对自己的坦诚求助,他们这些人一定还会被蒙在鼓里,等他们察觉出这背后的阴谋时,怕是始终会晚了一步。   紧拧着眉头,谢殊始终压不下心中戚秋向他坦诚此事时那委屈又隐忍的泪水。   他更不敢想象,若是戚家真出了什么事,那戚秋该怎么办。   外面日光明媚,鸟语花香,可谢殊的心里却是不太安宁。   *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不知何时,桃花已经有谢败的趋势,小鸟叽叽喳喳的叫着,河边的柳树越来越青,波光粼粼的河水在清风的吹动下慢慢流淌着。   京城这几日天却不怎么好,阴雨绵绵的,乌云盖在整座宫城之上,将整座宫城都衬托的阴郁压抑。   没过一会儿,大雨便瓢泼而至,泼泼洒洒之间,雨水将万物打湿,顺着屋檐淅淅沥沥地往下落着。   宫城之内,皇帝从霍贵妃的寝殿内出来,坐上龙撵,准备回养心殿。   快到上阳宫的时候,宫人熟练的抬着龙撵绕过此处宫殿,走去御花园,从这边的路回养心殿。   这已经成了规矩,宫人也不知为何,明明这处宫殿还曾是常领着皇上一起玩乐的先帝膝下已故的四皇子曾居住过的宫殿,可陛下每次经过此处时都要绕路而行,绝不从上阳宫殿的门口经过。   从来没有人敢过问此事,宫人虽不明所以但也不敢违逆陛下圣心,只能小心地抬着龙撵,顶着这漫天的大雨,饶了足足两炷香的路,这才回到了养心殿。   养心殿内,秦丞相等一众朝廷官员已经等候在此,见到皇帝进来,齐齐下跪叩拜。   皇帝先进去换下一身湿漉漉的衣袍,这才出来,呷了一口热茶问道:“事情怎么样了?”   秦丞相道:“关于江陵漕运总督占用百姓土地一案,锦衣卫已经开始着手调查,一应事务也均上报给了内阁,那对夫妻现在就安排住在官府之上,绝对安全。”   前几日,一对老夫妻突然上京到衙门处击鼓鸣冤,口口声声称自己从江陵来此,要状告江陵漕运总督私占土地,民宅一事。   此事不过几天便在京城里闹得沸沸扬扬,因为涉及朝廷大员,很快就被皇帝所知,当即下令彻查。   这几日,锦衣卫和内阁大臣都几日没睡,纷纷商讨此事该如何解决,如何分配人手和安排调令。   皇帝揉了揉眉心,翻看着秦丞相递上来的名单,想了一下说道:“此次跟随的御史可有人选?”   “陛下的意思是?”秦丞相好似愣了一下。   皇帝不动声色地按下名单,抬眸道:“江陵那边乱得不成样子,是要派遣几名御史跟随前去。”   秦丞相顿了一下,没有说话,一旁的朝臣赶紧道:“陛下言之有理,还是跟着御史前去,也能让人放心一些。”   皇帝已经发话,众人自然没有意见,交代完了差事,纷纷退了下去。   几日后,内阁便拟定好了名单呈上去。   顶上,韩言的名字赫然在内。   *   东光一连调查了几日,特产一事终于有了眉目。   东光从一个码头搬运货物的男子身上套出来了话,原来那日他搬运货物的时候手滑了一下,货物磕在了地上,裂开了一个小口,那个男子心虚之时下意识往里面一瞅,便瞧见了里面的东西并不是柑橘。   东光说:“那个搬运货物的伙计说怪不得那几箱箱子这么重,原来里头装的并不是橘子,而是银子!”   纵使戚秋心里早有了准备,闻言还是心中一跳,“都是银子?那几箱都是吗?”   东光摇了摇头,“这属下便不知道了,那个男子只能肯定他搬运的那一箱里头装的确实是银子。”   东光话音一落,系统的提示音便响了起来。   【恭喜宿主,调查钱御史特产之下隐藏的秘密任务已经完成,隐藏任务进展2/3。】   【嘀——经检测,宿主成功激发最后一项任务,请前往芙蓉书斋,借阅书籍《前朝记事》。】   还没消化完钱御史特产的事,听到新的任务,戚秋的眉头又不免皱了一下。   借阅书籍,就这么简单的吗?   但隐藏任务已经摆在这里,到了最后一个进展,戚秋自然不能不去,只是吸取上回的教训,等一日天稍稍好上一些,戚秋约了井明月和霍娉一起,又带着谢殊留下来的暗卫,这才出了门。   好在一路平安,等到了芙蓉书斋便发现里面人还不少,许是又有人在书斋的后院举办诗会,不少书生都挤在前面,也有不少贵府小姐。   戚秋本以为这个任务总要给一些磨难出来,比如这本书早就被人借走了,比如这本书被人损坏了,或者是在路上出现什么意外。   可等将这本《前朝记事》的书拿到手里之后,戚秋才发现这个任务原来真的就是这么简单。   【恭喜宿主,前往芙蓉书斋,借阅书籍《前朝记事》任务已经完成,隐藏任务完成,获得金玫瑰*2,谢殊线索片段*2,戚家真相线索片段*3。】   戚秋顿时感到一阵恍惚,她已经习惯了拼死拼活的完成任务,如今遇到这么简单的任务,心中还顿时感到有一些不太真实。   拿着这本沉甸甸的书,戚秋刚想翻看一下,只听后面传来一声,“戚秋!”   她扭头一看,只见霍娉欢快地跑了过来,她只好先把书收起来,等霍娉走进之后,问道:“怎么了,瞧你这春光满面的样子,是什么事情竟然这么高兴。”   霍娉抿唇笑了一下,“不能是因为见你所以才高兴的吗?”   戚秋但笑不语。   果然,还是霍娉先忍不住了,拉着戚秋找了一处相对来说安静的地方坐下来之后,低声说:“方才宫里传出来了消息,我姐姐有了身孕!”   戚秋惊了一下,“真的?”   霍娉连连点头,“这自然是真的,如今陛下的赏赐已经送到了府上,哪里会有假,恐怕要不了多久,满京城都要知道了。”   霍娉说起这个的时候,脸上还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   戚秋心里自然明白霍娉为何这么高兴,当今皇上子嗣比较少,高位嫔妃里只有宁贵妃膝下有皇子傍身,霍贵妃虽然得宠多年,但膝下并未孕育皇子,曾经还有传言说,凭借着霍贵妃的恩宠,若是能诞下皇子,一定会被封为皇后。   如今霍贵妃终于有了身孕,会不会被封为皇后还不好说,但有皇子公主傍身那自然是好事。   霍娉说:“皇上一大早就命人抬了好几箱的赏赐,还把母亲叫进了宫里去陪姐姐。”   戚秋不禁一笑,“恭喜你呀,马上就有小外甥或小外甥女了。”   霍娉也是咧嘴一笑,顿了一下说:“这几日我们可要好好玩玩,过几日我也要跟着母亲一起进宫去陪姐姐了,怕是到时候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能跟你们一块玩了。”   说话间,井明月也来了。   井明月住在魏安王府,显然比戚秋消息灵通,见到霍娉便说恭喜,“我听王妃娘娘说贵妃娘娘有了身孕,本以为今日还要见不到你了。”   霍娉疑惑,“为何会见不到我?”   井明月笑着说:“听说陛下下令让霍夫人进了宫陪伴贵妃娘娘,我以为你也会跟着去,可不是见不到了。”   霍娉嘿嘿一笑,“我过几日再进宫去,这几日先跟你们好好玩玩。”   井明月故意打趣说:“那感情好,能跟霍小姐一处玩,可是幸事。”   眼见霍娉要扑上来,井明月赶紧躲到戚秋身后,两人闹了一会,好在书斋今日四处都是热热闹闹的,倒也没有吸引旁人的注意。   打闹了一会之后,两人这才坐了下来,井明月说:“听说陛下知道贵妃娘娘怀有身孕后龙心大悦,不仅赏赐下来了不少东西,还恩准家人进宫陪同,这可是天大的恩典啊。”   霍娉听了心中自然服帖,抿唇一笑,刚要开口说话,三人身后便突然传来了一声冷哼,“这算什么大的恩典,当谁没有一样。”   三人顿时一愣,扭过头一看,就见秦仪一脸冷笑的站在身后,旁边还跟着已经回京的关冬颖和戴着面纱的女子。   那女子虽然戴着面纱,但凭借着眉眼也能认出,这正是秦韵。   戚秋眸光一闪,将手里的茶盏放回桌子上,静静地看着身前的三人。   很可以,女配齐聚首。 第146章 别吵了 反正大家一样烂   今日不知为何,芙蓉书斋里的人还不少,来来往往的,平日里寂静的书斋,此时也显得有些吵闹。   而与前头热闹不同的是,临近后院的这一小角落却很是安静。   这个四四方方的小角落里放了两张桌椅,四面用书柜堵着,只留下一个进出的小口。而一左一右的桌椅上分别坐着的两拨人个个冷着脸,虽未发一言,却颇有些泾渭分明,剑拔弩张的感觉。   自那件事后,秦家名声一落千丈,虽然秦应两家用定亲一事来掩盖丑闻,但此事还是传得沸沸扬扬,一向高调的秦仪已经许久没见人了,整日缩在府上,也就今日被拉了出来,算着这阵子头一次出门。   不过纵使如此,她的脾气依旧不改,与霍娉还是一见面就吵。秦仪是已经破罐子破摔了,反正她和秦家的名声已经一落千丈,她索性也没有什么好顾忌的了,说起话来是毫不客气。戚秋好不容易劝住了霍娉,结果秦仪三人就在戚秋旁边的桌椅上坐了下来,瞧着是不打算走的样子。   秦家人其实已经很久没有在大场合里露过面了,毕竟秦家宴会上发生的事已经传了出去,秦家人也没脸再抛头露面了,就是不知今日怎么好意思出来了。不过既然来了,倒也没有人敢当面对着秦韵和秦仪指指点点,毕竟秦丞相还是咸绪帝依仗的臣子,有他在,任谁也不敢当面给秦家人脸色瞧。   戚秋懒得跟她们三人纠缠,本想拉着霍娉和井明月离开,可霍娉如何愿意退一步,说什么也不肯走,戚秋头疼的同时也不禁感叹,这还真是冤家路窄。   好好的来趟书斋,竟也能碰上她们三个。   女配齐聚首,说不准就又要折腾出什么事来。   这样想着,戚秋也没忍住扫了一眼旁边的秦仪三人。   秦仪一如老样子,见到戚秋等人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反观秦韵和关冬颖脸上倒是看不出什么情绪,浅笑着低头抿茶。   再次见到关冬颖,戚秋其实并不意外。   早在之前,戚秋委托监视关冬颖的尼姑就传过来了信,说是关冬颖病了,在静安寺里面又咳又喘的,一连几日都下不了床,看着很是虚弱。   静安寺的主持见状已经传信回了京城,禀告了魏安王妃和太后。   戚秋心知肚明这是关冬颖为了回京有意设计的,却也因相隔甚远而无力阻拦,那尼姑帮忙传传信也就罢,若让她做些别的,不论人家答应不答应,戚秋也放不下这个心用她。   而不论关冬颖曾经做过什么,有太后站在李家身后,魏安王妃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关冬颖在静安寺里活活病死,派太医前去瞧过几回之后,自然就将人接回了京城养着。   而回京之后的关冬颖日子却是好过了起来,回到京城后没多久就被太后身边伺候的大太监亲自接进了宫里,整个人虚弱的娇养在太后身边,那又咳又喘下不来床的病自然没几天就好了。   如今的关冬颖金钗玉锦在身,一身的富贵娇容,涂着大红蔻丹的手指翘起,眉眼微扬,看着精神气十足,哪里还有先前来投奔谢家时的柔柔弱弱。   由此也可见,太后对其定是极好的。   正想着,只听旁边哐当一声。   霍娉方才与秦仪斗嘴时憋了一肚子的气,眼下将手里的茶盏使劲的撂在了桌子上,扫了一眼那边坐着的秦仪秦韵和关冬颖,没忍住冷着脸说了一声晦气。   两张桌椅挨得近,霍娉也没顾及着,此言一出,自然被秦仪那边听得一清二楚,秦仪如何还能坐得住,本就存了找事心思的她当即拍桌站了起来,“你说谁晦气呢!”   霍娉自然也不甘示弱,看着秦仪冷笑一声后道:“也是奇怪,我又没有点名道姓,怎么还有人上赶着来认骂。”   秦仪怒瞪着霍娉,刚欲开口,一旁的关冬颖突然放下茶盏,柔声打断道:“好了。”   她看了一眼霍娉,目光中虽未带着任何轻视,嘴上却说道:“和她有什么可吵的?”   霍娉脸色一怒,可还不等她开口,关冬颖却看向了戚秋,笑着说道:“戚小姐,好久不见。”   戚秋按住霍娉,也抬眸看向她,颔首微笑道:“好久不见。”   “想当初我在静安寺时还劳烦戚小姐和谢公子两人一起来看我,如今我回京了,戚小姐可要多来找我说说话。”关冬颖看着戚秋,唇角微勾,脸上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像是真心邀请,又像是暗暗讽刺。   此言一出,果然秦仪和秦韵便不由得向戚秋看了过来。   看来对于秦韵存了什么样的心思关冬颖心里很清楚,她故意这么说,就是希望秦韵将矛头指向自己。戚秋心里很明白,但是……   依照秦韵谨慎小心的性格,即使她和刚刚回京的关冬颖一见如故也肯定不会把自己想要嫁入谢府的心思告诉她,那关冬颖远在静安寺清修,又刚刚回京不久,是如何对京城的事了如指掌呢?   戚秋暗暗地想,恐怕关冬颖身边一定有那么一个人,对秦家谢家等门户格外的关注。   只是……她们想做什么呢?   想起曾经通过系统观看的原身……也就是自己上一世的线索回忆片段,戚秋心中总有一些不好的预感。   书斋里随着戚秋的不言而静默下来,面对秦韵和秦仪的注视,戚秋只是笑了笑,关冬颖没想到戚秋会如此坦然,连一句解释都没有,不免挑了挑眉,随后又道:“过几日太后娘娘要在宫里举办小宴,到时候戚小姐可要来,我们许久未见,自然要一起玩闹一番。”   说这话的时候,关冬颖微抬下巴,嘴角微笑,看起来格外诚恳。   “太后娘娘的举办的小宴可不是谁都能去的。”一旁的秦韵抬起头,也开口帮了一句腔。   傻子才去呢。   戚秋在心里默默地吐槽了一句,这两个人可不是什么热情的人,如今凑到一起邀约她,这不是明摆着在给她下套吗。   戚秋打定主意,那日一定称病不去。   不过心里虽然是这么想的,戚秋却也不能在这个时候露怯,笑着点了点头,“既然关小姐开口,那自然是求之不得。”   关冬颖脸上的笑意加深,和秦韵对视了一眼后故作矜持地咳了一声,说:“那我过几日将帖子递到谢家去。”   “什么帖子呀?”   戚秋话音刚落,旁边却突然传出来一道女子的声音,轻轻柔柔的,听着有些耳熟。   戚秋等人望去,竟是芮姜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不少贵女。   关冬颖一看就与芮姜十分熟稔,连忙站起身来迎,笑着挽上芮姜的手说:“自然是在说太后娘娘举办的小宴了。”   闻言,芮姜抬起眸子状似不经意地看了看戚秋,咬着下唇,看着好似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   顿了顿,她倒也什么没说,只是任由关冬颖拉着自己。   芮姜身后还站了不少贵女,有的凑到关冬颖跟前说话,有的却不屑一顾地扫了一眼这边,并未上前打招呼。   其实太后的处境很尴尬,虽然贵为太后,却谁都知道她并不是皇帝的生母,尊贵虽有,体面却少了那么两分。这些年来,皇帝虽然一直敬着她,但真论母子情分,自然比不上魏安王妃这个真生母,自皇帝登基之后,太后在后宫之中就一直深居简出,不敢于魏安王妃争锋芒。   在许多人眼里,太后这个身份还没有前朝的芮阁老来的风光,而与其向太后示好,还不如多跑两趟魏安王府。   毕竟在皇上面前,还是魏安王妃说话好用一些。   故而有些豪门世族出来的贵女并不会将这个只是养在太后身边的关冬颖看在眼里,反倒是来对霍娉说话的不少。   走到霍娉跟前,在场的贵女不少都对着霍娉低头浅笑,奉承之声是接二连三的响起。   毕竟如今霍娉的姐姐霍贵妃怀着的可是皇上自登基以来第一个孩子,可不是风光得紧,自然是人人上赶着巴结,不少人连姐姐都喊上。   眼下人多起来,自然不能只挤在这么个小地方,等关冬颖秦韵等人挽着芮姜离开后,霍娉冷笑一声道:“有什么好神气的,真以为扒上了太后就能摆脱掉罪臣之女的身份了?”   “可不是。”安阳郡主看着关冬颖离去的背影,撇了撇嘴,“瞧她现在得意的,以为穿一身好料子,就真当自己是郡主了。”   扬起下巴,霍娉冷冷地说:“谁不知道当初她是做错了事才被送去静安寺的,做了那些坏心眼的事,如今倒是还敢在京城张扬,真不怕别人笑话。”   安阳郡主自然跟着附和:“就这样的人还有秦家姐妹跟着她,真是臭味相投,坏到一起去了。”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领着戚秋等人往外走去,可没走两步,就好巧不巧的听到了一旁秦仪跟芮姜说话,“芮小姐你可别跟霍家那几个一块玩,那几个人啊臭味相投,都是心眼坏的人,你跟她们一起,小心哪天被她们卖了都不知道。”   或许是没想到霍娉和戚秋等人从那处角落里出来了,又或许是故意说的,秦仪这话正好让戚秋等人听了个正着。   戚秋:“……”   这还真是缘分啊。   连台词都快一样了。   芮姜看见戚秋等人,顿时有些尴尬,不由得拉了拉秦仪。   秦仪这才转过身来,看到戚秋等人倒也并不意外,反而挑衅一般对着霍娉扬了扬眉,看得霍娉的眸子当即就眯了起来。   看着这剑拔弩张,水火不容的一幕,戚秋叹了一口气,眼疾手快地拉住了霍娉。   这时候吵起来就合了秦仪的意了。   怕霍娉一时冲动,戚秋一边拉着霍娉,一边在旁边低声劝慰着,心里却是止不住的叹息。   不至于,不至于,真的不至于……   她们六个何苦因为谁更坏而争吵呢?   戚秋看了看双方阵容,对方那边一个嚣张跋扈,一个心机深沉,一个阴毒狠辣,她们这边呢也没好到哪里去,在原著中一个是白莲狠毒,一个是恶毒凶狠,一个是无脑跟随。   这阵容谁也没好过谁,两边一看都不像是做女主的料。   所以别吵了,别吵了,反正大家一样烂。 第147章 字谜会 秦家女入王府   这么多人在,关冬颖是要脸面的人,不管秦仪打的什么算盘,她顾及着太后也不愿当众吵起来丢脸,和芮姜一起拉住了秦仪不让她说话,戚秋这边霍娉也要顾忌着家族颜面,被戚秋劝了两句之后也没再说话。   这架没吵起来,围观的贵女自然也就散了去,戚秋也这才知道为何平日里安静的书斋今日竟然来了这么多人,将整个书斋围的这般热闹。   安阳郡主说:“这书斋的掌柜前几日得来了一只九玉暖凤莲心锁,名头打得很响,今日还特地举办了这一场字谜会,忍痛割爱,彩头就是这个。”   “这九玉暖凤莲心锁可是前朝名匠雕刻数年而成的,很是珍贵,风声一传出去,自然有不少贵女来凑这个热闹。”霍娉看着戚秋,一脸奇怪地说道:“我还以为你今日叫我们来就是为了这个,搞半天,你竟然不知道这个事。”   戚秋确实不知道这个事,她今日前来只不过是为了借书罢了,哪里能想到原来还有这么一场字谜会。   冷瞟了身后的关冬颖等人一眼,本来对字谜会也不感兴趣的霍娉倒也不打算走了,拉着戚秋坐下,“既然来了,那就也索性别走了,说不准这九玉暖凤锁便是我们的了。”   安阳郡主也正有此意,连连点头,井明月也想见见这难得一见的莲心锁,便也赶紧挨着戚秋坐了下来。   如此一来,戚秋倒也不好说走了,只得陪着众人一起,好在今日确实也没什么要紧的事。   今日虽说来了不少人,但书斋掌柜的显然是早有准备,腾了不少地方出来,戚秋透过敞开的窗户往后院瞧了一眼,只见不小的后院里挂满了密密麻麻的字谜布条。   没过一会儿,掌柜的便站出来说道:“字谜会一切已经准备就绪,请诸位小姐准备好手里的帖子,待一一检查过之后,便可开始了。”   说着,掌柜的身后便走出来了几个书童,弯下腰开始检查请帖。   戚秋手里自然是没有请帖的,她愣了一下,转头看向了霍娉等人。   霍娉和井明月都以为戚秋今日把她们约在书斋是为了这场字谜会,自然随身带着请帖,安阳郡主不用说,就是奔着这彩头来的,如何会没有帖子。   瞅了一圈下来,竟只有戚秋手里空空如也。   霍娉和井明月很快就注意到了戚秋手里没东西,霍娉愣了一下,又顿时恍然过来,“是了,你都不知道这场字谜会,想来是没有收到请帖的。”   戚秋苦笑着点了点头。   安阳郡主和井明月也愣了,“这可怎么办啊?”   戚秋刚想说那你们玩,她先离开了,就见霍娉和井明月又把帖子收了回去,霍娉虽有些失落,却也还是无奈地说:“那算了,我们一块出去吧。”   话落,安阳郡主却不愿意了,拉住霍娉皱眉道:“你们走了留我一人可怎么办?”   霍娉有点不耐,刚想说什么,检查请帖的书童便已经来到了跟前,他看着手里空空如也的戚秋等人愣了一下,随后迟疑道:“请问几位贵客的帖子……是否带在身上?”   戚秋摇了摇头,刚想说自己没有请帖,就见一旁的掌柜的快步走了过来,擦了擦额上的虚汗,对戚秋弯腰道:“这位想必就是戚家小姐吧,这是您的请帖,手底下的人疏忽,漏了您的忘了送去。”   说着,便将一份早就准备好的请帖递了上来。   顿了一下戚秋接过请帖,打开一看,顶上确实是写着她的名字,只是上头的字迹尚且未干,一看就是刚准备好的。   戚秋知道霍娉和井明月并不想走,也就没有点破,接过请帖坐了下来,笑道:“那便正好,我们谁也不用走了。”   安阳郡主这才松了一口气,霍娉和井明月自然也欣喜,纷纷掏出了自己的请帖。   待检查过之后,掌柜的上前说话,一番客套之后,便开始讲解字谜会的规则,“今日的字谜会规则与以往不同,每次三人一起前往后院,三人分走三路,若是遇到可解的字谜,便将字谜布条解下,到最后将答案说与书童听,一道字谜记一分,若是遇到解下说不出来的,扣十分。”   掌柜刚说完,戚秋便皱了皱眉头。   很快也有人发现了不对,询问道:“那若是前面的人聪慧,后院里不就没有了字谜布条,那后去的岂不是吃了亏?”   掌柜的早有准备,说道:“所以此次前去的顺序抽签决定,每三人为一组,共分为十组,若是不小心抽到后面签数的……”   捋着胡须一笑,掌柜的没再继续往下说,但众人都明白了他的意思。   若是抽到后面签数的,那也就只能自认倒霉了。   霍娉撇了撇嘴,当即不满道:“这怎么公平。”   这么想的人显然不少,不少贵女跟左右咬耳朵抱怨,可既然来都来,虽说不满,倒也没有人起身离开。   很快,书童便抱着抽签筒走了下来。   戚秋等人虽然坐的还算靠前,但抽签是从右边开始依次往后,轮到了几人时抽签筒里已经没有几个签儿了,霍娉的白眼都要翻烂了。   轮到戚秋时,戚秋竟莫名的还有些紧张。   虽然她对这个九玉暖凤莲心锁并不感兴趣,但每当抽签时都多多少少会有些紧张,原因无她,她手气实在是太烂了。   深吸了一口气,戚秋拿出一只签,霍娉和井明月顿时眼巴巴地看过来,随后无言。   戚秋低头一看——   第十组。   果然。   看着这用朱砂红写的龙飞凤舞的十字,戚秋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身前的书童,轻笑了一下,没再说什么。   霍娉抽到的三,井明月抽到的五,安阳郡主也倒霉,抽了个七,本来正心烦的时候,看到戚秋手里的十顿时也不生气了。   很快,三声锣鼓声响之后,字谜会开始了。   秦韵那边运气好,她和关冬颖都是第一组,被书童领着去了后院。   关冬颖也就罢,秦韵可是京城里出了名的才女,她一走进去,不少贵女都泄了气。   每次前去规定的是有时间的,一刻钟之后,秦韵关冬颖和另一个贵女就被带出来之后,而令人大跌眼眶的是,秦韵手里竟然没几个字谜布条,反倒是关冬颖和另一个贵女手里握了不少。   霍娉等人面面相觑,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   可不给人思考的时间,第一组的人被带下去回答字谜的答案了,而第二组的人也被书童领着去了后院。   这样的玩法虽然新奇,但耗时却长,安阳郡主先开始还透过窗户往后院看两眼,到后面也等的不耐烦了,索性坐在后面跟戚秋说话。   等到黄昏落日时,霍娉、井明月和安阳郡主都已经从后院里出来了,三人得的分也不少,最令人没想到的就是霍娉了,分数比秦韵还要高。   等最后一抹晚霞消失在天际,终于轮到了戚秋的第十组。   后院已经点上了灯笼,倾斜下朵朵光晕。   挂在廊下的红色布条已经所剩无几,把戚秋被领到左边的路后,书童便退下了。身边跟着山峨和水泱,东光也在暗处,戚秋倒也不担心,沿着长廊走着。   所剩的字谜都是比较难的,戚秋会的不多,一路走着,很快就到了头。   看着手里为数不多的字谜,戚秋心道安阳郡主恐怕要失望了,刚要打道回府,尽头的房间门突然开了。   长袍被风卷起,熟悉的面具出现在门口,面具人并没有说话,退后一步,对戚秋做出了一个请的姿势。   山峨和水泱吓了一跳,戚秋倒并不意外,早在抽签的时候,她就琢磨出不对了。   不管是抽签时书童做的手脚故意让她抽中十签,还是掌柜的递上刚准备好的请帖,这些都说明了一件事,书斋掌柜的或者说幕后之人并没有想到她今日会来书斋,但来了之后,并不打算让她轻易的离开。   果不其然,面具人就等在此处。   关上门之后,面具人坐下,扬手给戚秋倒了一杯茶,“戚小姐,好久不见。”   戚秋跟着坐下,却没有顺着他的话说,而是看了一眼夜幕已经降临的窗外,慢悠悠道:“我想你还是长话短说些好,毕竟你我只有一刻钟的时间。”   面具人笑道:“既然我出现在这里,想必戚小姐已然清楚这个书斋的幕后主人是谁,何苦怕一刻钟后的书童来寻呢?”   这话与其说是坦白,不如说是警告。   果然,面具人跟着就说道:“既然到了我的地盘,不如让房檐上的那位兄弟休息一下,我知道他找我很久了,不如下来一起喝杯茶?”   在房檐上的东光脸色一凛。   戚秋倒也不慌,挑眉道:“下次吧。”   把玩着茶盏盖子,戚秋漫不经心道:“一刻钟到,我若是还不出来,你猜守在外面的那些暗卫会不会闯进来?”   面具人手上动作一顿,下意识地眯了眯眼睛。   戚秋直勾勾地看着面具人,“你不会以为经过那一遭,我如今出门还会如此不谨慎吧?你只有一刻钟的时间,一刻钟到,我不出去,暗卫就会闯进来。到时候这里打闹一片,你带不走我,我反倒是能随手给你们扣一个绑架官员家眷的帽子,那时候这个地方……”   戚秋轻笑一声,“就是官府的了。”   面具人敲着桌面的手指缓缓停下,顿了一下,他朝外面望了一眼。   几道风声掠过,想必是有人出去打探情况了。   “所以啊。”戚秋丝毫不慌,笑着说:“大家都坦诚些,你说你的目的,我说我的想法,我们各取所需,不好吗?”   顿了顿,面具人也笑了起来,“如此甚好。”   将账本掏出来推到戚秋跟前,面具人看着戚秋,沉声说:“还是那个交易,你杀了刘川,我给你账本。”   戚秋没有说话。   面具人便接着说:“最近江陵漕运总督的事想必戚小姐已经听说了,陛下大怒,下令彻查,已经在拟定此次前往江陵的名单了。你说这把火烧的这么旺,会不会烧到戚家身上?”   这便是明目张胆的威胁了。   戚秋挑了一下眉,冷笑道:“就算不烧到戚家身上,你们不也打算灭了戚家满门吗?”   玉枝曾经吐露出的此事就像是一根刺,狠狠地扎在戚秋心上,让她一直不得安心。   面具人显然早就知道戚秋会有此一问,手指点了点桌子,笑道:“这是对待敌人的方式,若是戚小姐愿意和我做这一笔交易,那我们岂不是自己人了,对待自己人又怎会如此?”   戚秋连连冷笑,挑眉看着面具人,一字一句道:“恐怕不是你们不想,是你们不能了。”   有谢殊在江陵,又怎么会让他们如愿。   叹了一口气,面具人摊了摊手,无可奈何道:“好吧,说实话,我们现在确实无法对戚家下手。你的好表哥去往江陵之后,将那一滩水搅得乱糟糟的,现在我们的人已经自顾不暇,如何能腾得出手来。”   这话确实不假。   谢殊去往江陵之后一直没闲着,调拨的调拨,抓人的抓人,尤其是他手里还有陛下钦赐的令牌,动起手来谁也拦不住,他们留在江陵的产业关门的关门,跑路的跑路。   都已经自顾不暇了,谁还有空去招惹戚家。   戚秋哼了一声,手指摩挲着茶盏壁沿,心道这自然是她的好表哥。   轻风微拂,窗边的枝头轻轻晃动,月色已跃上枝头。   一刻钟的时间马上就到,面具人也不敢再耽搁,开口说道:“等到御史和锦衣卫到了江陵,就戚家的破账本根本就不需要谁去撩拨,自然而然就会被发现,那时候……”   顿了一下,面具人看着戚秋,凑近了一些后说道:“就是谢家也保不了你。”   戚秋挑了挑眉,视线在不经意间落到面具人衣袖上时停顿了一下。   垂下眼睫,戚秋说道:“所以我答应和你做这笔交易。”   屋子里安静了一下,随后面具人站起身来,抚掌而笑。可还不等他开口说话,便听戚秋淡淡道:“但我不要你这个账本。”   面具人的身子略显僵硬,坐在了戚秋身前的椅子上,皱起眉头,沉声说:“为何?”   戚秋随手翻动了一下桌子上的账本,“拿这么个账本来糊弄我,你们也未免太没有诚意了。”   戚秋这几日请教了谢夫人和账房先生,得知这种账本虽然可以糊弄一时,但若是被人动过手脚,故意留下漏洞,那就没什么用了。   面具人背后的主子可一直策划着灭了戚家,如今又怎么会这般好心。   不用想,眼前这个账本恐怕虽然面上做的天衣无缝,但顶上却一定有着不少的漏洞,只怕她真的相信面具人说的这个话将这个账本递回去,一旦被查,戚家马上就会成为众矢之的,到时候反而会弄巧成拙。   面具人就是在赌,赌她看不懂账本,不明白其中玄妙,而且到时候就算被发现,他也不吃亏,顶多交易完不成罢了。   而如果戚秋没有发现这个漏洞,不仅替他杀了人,还把账本递了回去,害了戚家。   一举两得,怪不得面具人巴巴要跟她做交易。   而且就算这个账本没有被动过手脚,戚秋也不敢要,一来她不敢赌,赌这个账本到底有没有被动过手脚,二来她要的是彻底解救戚家的危机,一个假账本能撑得住几时?   三来她留下这个账本就是等于将把柄递给了敌人,若是用了这个假账本日后还不想此事被揭发,那就只能面具人说什么她就照做什么。   这个账本看似能解戚家的燃眉之急,但其实背后留着不少阴谋在。   戚秋抬起眸子,“在我眼里,这个账本就是个无用的东西,我何苦为了这么个无用的东西帮你杀人?”   面具人方才的愉悦已经一扫而空,轻抿着唇,半晌后,他沉声道:“那你想要什么?”   想要什么?   戚秋早就想好了,开口道:“我要你一个月内释放郑朝,并且……”   停顿了一下,戚秋一字一句地说:“给我一份绿影毒。”   面具人的手微微一抖,抿了抿唇,他的呼吸有些乱,缓了一下,抬起头说:“你要绿影毒做什么?”   “这个你就不要管了。”   戚秋站起身子,看着外面走过来的书童说,“一刻钟已经到了,考虑清楚了告诉我。”   说罢,戚秋绕过面具人,抬步朝外走去。   面具人也并没有阻拦,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见戚秋出来,山峨和水泱着实松了一口气,在书童的带领下朝外面走去。   霍娉等人已经眼巴巴等了半天,看着戚秋手里为数不多的字谜布条顿时泄了一口气,安阳郡主埋怨道:“你怎么才拿了这一点出来。”   戚秋敛下心中思绪,笑了笑说:“剩下的都太难了,我也不会。”   在给书童回答完手里的字谜答案后,戚秋只得到了六分,九玉暖凤莲心锁自然也就与她无关了。   最后,还是汾阳侯府的小姐得分最多,拿到了这个彩头。   戚秋想到排在前头的秦韵,她是第一组进去的,出来时手里却没有多少字谜布条。   是不会解这些字谜,还是也与什么人做了交易,没空去解这些字谜呢?   戚秋也就不得而知了。   字谜会散了之后天色已经不早了,戚秋等人出了书斋,没拿到这彩头,安阳郡主心里不怎么快活,也没闲聊两句,便离去了。   霍娉马上就要进宫了,府上还有一堆事,也没久留,打了声招呼后便跟安阳郡主前后脚走了,留下的井明月和戚秋便也没再闲逛,各自上了马车。   而这一头,秦韵坐在马车上,闭着眸子,久久无言。   一旁的秦仪还在惋惜今日没让霍娉和戚秋出丑,见秦韵半天不说话,便张口询问道:“怎么了?”   秦韵这才睁开眼,看着眼前的秦仪,不可避免的想起了自己袖中的纸条。   “王有曰,秦家女只得入王府。”   入王府,入的自然是荣郡王府。   这个字条是书斋的书童递给她的,传递的是主子的命令,可她实在是不想嫁入荣郡王府,嫁给荣星那个酒囊饭袋。   该怎么办呢……   晚风顺着帘子边缘挤了进来,吹动着秦韵额前碎发。   看着眼前一脸担忧看着她的秦仪,她的手不自然地紧了紧。 第148章 妆膏 偶遇韩言   夜色降临,明月高悬,街上点着灯笼,将道路照的明亮。   正值晚间热闹时,街上熙熙攘攘,倒也热闹。   马车内,戚秋望着手指尖上的一点红,陷入了沉思。   这抹红是面具人衣袖上的痕迹,她在朝外面走去时故意用指尖蹭到的,经过她方才的辨认,是妆膏无疑。   通过面具人的嗓音和喉结来看,他确实是男子无疑,东光最擅长伪装,他也瞧过,肯定了面具人不会是女子乔装打扮。   那么一个男子,身上怎么会沾染上妆膏?   是成了亲有了娘子,还是……   戚秋不禁陷入了沉思。   若是能得知面具人的身份,便能少去不少麻烦事,起码可以顺藤摸瓜,说不定就能救出郑朝来。   毕竟放郑朝在面具人手里,她实在是放心不下。   可是……   轻嗅着指尖上的妆膏,戚秋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这妆膏看着颜色不错,香味也独特,戚秋认出来这是玉品阁卖的妆膏,可她特意绕了路去玉品阁打探,发现这妆膏虽名贵但却是玉品阁畅销的货色,想来要从这上面找出什么线索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但就算是不简单,也不能放任不查了。   戚秋掀开帘子,叫来东光,“你等晚些时候去玉品阁转转,看能不能想办法给我抄来一份玉品阁的记账账单。”   这妆膏因颜色好看,香味独特而被京城贵女哄抢,数量有限,又是比较名贵的货色,想来那玉品阁的掌柜不会不记账的。   东光明白戚秋的意思,刚欲点头,就听戚秋又道:“对了,你去查查芙蓉书斋掌柜的,我要他的一切信息,包括他是何时上京城的。”   东光面色一凛,想起今日面具人所言,心道若不是出门时戚秋又让他喊了几个弟兄跟着,今日说不定会发生什么事。   这芙蓉书斋就算戚秋不提,他也是要去查查的,闻言更是不敢耽搁,点头之后转身就朝锦衣卫府的方向去了。   要查这些东西,还是要通过锦衣卫的手。   这样想着,东光的脚步加快。   等东光离去之后,戚秋刚想放下掀起的车帘,抬眸之时,一张熟悉的脸却映入眼帘。   戚秋的目光顿时一停。   只见街角的廊下,一个小摊的旁边站着一个身着墨青色衣袍的男子,男子衣着贵气,身形高大,腰杆挺直,棱角分明,只是脸色却不怎么好看。   ……是韩言。   戚秋怎么也没有想到竟然会在街上撞见他,不由自主地愣了一下。   而就在这时,韩言也抬起了头,看见戚秋那一瞬间,顿时也愣了一下。   柳树微垂,星火纷扰,明月倾斜下淡淡光辉,像是给河水披上了一层寒霜。   两人四目相望,都有些不自然在。   显然韩言也没想到会遇上戚秋,他身形一顿,直愣愣地朝戚秋这个方向看过来。他身后还跟着一个人,紧贴着他,像是摊贩的摊主,低着头,也看不清其神色。   两人自新年之际见过之后便再也未曾相见,尤其是在谢夫人代戚秋上门讲清楚心意之后,两人都有些尴尬在,京城又这么大,两人都刻意躲开着,倒也很难相遇。   今日这般,纯属偶然。   许久未见,纵使尴尬,戚秋也不好装作没看见,便对着韩言轻轻地点头微笑示意了一下,也算是打了声招呼。   韩言看起来很是无措,身子绷得挺直,见戚秋主动点头微笑之后,匆忙地放下手里的东西,也僵硬地对着戚秋笑了笑。   两人隔着小摊,倒也不好多说什么,戚秋微笑过后刚想放下车帘离去,却见韩言突然上前了一步,嘴唇好似蠕动了一下,像是想要说些什么。   戚秋手上动作一顿,疑惑地看着韩言,等着他开口。   晚风微拂,树影沙沙,韩言头顶的灯笼四下荡漾,烛光一时有些晃眼睛。   戚秋没等来韩言的下文,只见他又摇了摇头,身子退了回去,对戚秋低声说了一句:“路上小心。”   戚秋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   明明看不出来有什么不对,可就因为这句话,戚秋眉头微蹙,心里顿生怪异,但看韩言发现他已经后退了几步,低下了头,面色如常,并没有再多说什么的打算。   见状,戚秋便也不好再说什么。   放下车帘,马车又缓缓行驶在闹市街上。   可纵使外面喧闹之声不绝于耳,但戚秋这心里却始终放心不下来,她倒不是担心自己,毕竟在这街上的暗处还藏着不少谢殊留给她的暗卫,她只是觉得韩言方才的神色有些不对。   虽说两人现在见面确实有些尴尬,韩言倒也实在不必如此僵硬勉强。   想了想,戚秋始终放心不下,她转过身去,透过被风扬起的车帘缝隙又朝后面看了一眼。   只见灯火通明的街上,韩言站在摊贩前,低着头,像是在仔细挑选着什么。   并无什么不对。   难道是自己想多了?   想了想,戚秋扭回身子,低下头,想要压下了心中升起的不安。   *   谢府的马车越走越远,韩言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不免额上冒汗,他深吐一口气,能明显感受到抵在腰间的尖利之物越发用力,像是要穿透衣袍刺进来。   韩言沉声说:“这是闹市街,禁卫军就在附近巡逻,你若是对我动手,你也跑不掉。”   身后摊主打扮的男子又将刀往前顶了顶,“闭嘴!”   韩言抿了抿唇,没再开口。   左右看了一下,男子很快就发现了一个黑暗的小巷子,他拿刀顶着韩言的腰,低声威胁道:“跟着我来,不然我现在就杀了你!”   韩言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图,很显然只要他现在跟着过去,恐怕接下来的生死就不由自己掌控了。   可若是不走……   “噗嗤”一声轻响,锋利的刀尖已经穿透衣袍刺了进来,韩言知道男子所言非虚,毕竟他方才已经喂了自己毒药,就算他不跟着去,恐怕也没有活路可以走。   明明晚风凉爽,韩言的额上却泛起了一层冷汗。韩言怎么也想不到有人竟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对自己出手,可就是在这光天化日之下,哪怕他被人挟持在闹市街上,他也不敢出声呼救,因为他知道,不等他开口,自己就会被身后的男子一刀毙命。   一阵刺痛从腰间传来,刀尖已经刺了进来,韩言吃疼,刚欲跟着男子向前走去,一道清脆的嗓音却突然从身后传来——   “韩大哥!”   身后男子的脚步猛然一顿,韩言也随之一愣,他转过头去,果然就见戚秋站在他身后,笑意盈盈地看着他,并欲抬步向他走来。   想到他身后的亡命之徒,韩言顿时一阵紧张,“你怎么回来了!”   戚秋笑着说:“马车坏了,我想着与韩大哥许久未见,正好过来说说话。”   说着,戚秋好奇探着头,朝着韩言身后瞧了瞧,“韩大哥,你身后的是谁呀,我可曾见过?为何他一直低着头,也不与我打声招呼。”   戚秋话音一落,韩言能明显的感受到自己身后的男子身子紧绷了起来,眼见戚秋自己孤零零地站在前方,韩言顿时一阵着急,害怕男子对戚秋出手。   他清了清嗓子,赶紧说道:“这是我的一位朋友,我们俩还有事情要忙,不能陪着你说话了。”   韩言不是没想过找戚秋求救,可看戚秋出门只有两个小丫鬟和一名车夫跟着,如今更是自己只身过来,他如何能置戚秋与危险之中,只好想尽办法赶戚秋离开。   这样想着,韩言又补充了一句,“我们要走了,你也快些回府去吧,不然谢夫人该着急了。”   韩言说这话也是为了警告身后的男子,告知他戚秋的身份,若是他敢对戚秋出手,谢家是不会放过他的。   可他话音一落,身后的男子还不见有什么反应,戚秋却是有些委屈,“是什么事啊,韩大哥忙的连句话都不愿意与我说。”   韩言出了满头的汗,眼见戚秋就要走上前来,咬咬牙,刚欲出声呵斥,却突然只觉身后一道凛冽的寒风吹来,不等他反应,只听哐当一声,抵在他腰间的刀刃落了地。   “韩大哥,跑!”   身前的戚秋顿时一扫方才的委屈,对着韩言大声喊道,韩言也不敢耽搁,在刀落地的那一瞬间就抬步朝前跑去。   几声尖叫在身后响起,韩言快步跑到戚秋跟前,拉着戚秋又往后面跑了几步,这才敢回头看。   只见挟持他的男子已经被一个黑衣男子摁倒在地,刀也被夺了去,街上的其他人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纷纷后退,有些已经跑去叫巡逻的禁卫军了。   韩言这才彻底地松了一口气,刚欲抬手抹去额上的虚汗,这才发现自己还拉着戚秋的衣袖,赶紧松了手,脸上泛起一抹红。   看着戚秋,韩言深吸一口气,面上残留着罕见的有些狼狈之态。他微微垂眸,嘴唇轻轻蠕动,有些欲言又止。   戚秋并未注意到他的神色,见人被制服住也着实松了一口气,轻舒一口气后这才转身看向韩言询问道:“韩大哥,你没事吧。”   不问还好,一问韩言只觉得腰部一阵疼痛,方才挟持他的男子下手可是一点没顾忌,如今鲜血顺着腰部滑落,已经渗透了衣袍。   戚秋显然也注意到了,连忙让山峨去叫大夫来。   韩言摇了摇手,刚想说自己没事,却突然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他眼前一黑,身子不可控制地向后面倒去,最后一幕看到的便是戚秋着急的神色。 第149章 风雪 谢殊回忆线索片段   韩言晕倒在地,围观的人群一阵哗然。   戚秋怎么也想不到韩言会晕倒在她面前,反应过来之后赶紧叫来车夫将人扛上了马车,又派人去韩府通知了韩家人。   等韩夫人急匆匆地赶过来时,韩言刚被凝晖堂的大夫把完脉。   只见大夫一脸凝重,看着戚秋和韩夫人说道:“你们谁是家眷?”   韩夫人的心顿时就提起来了,赶紧上前一步,急道:“我是,我是,请问大夫我家小儿怎么了。”   大夫净了净手道:“病人中了毒药,配制解药需要一些时间,这段时日需要在府上静养。”   说着,便弯下腰开始写药方。   “中了毒?!”韩夫人顿时倒吸一口凉气,身子微微颤抖,震惊又无措地看着戚秋,半天都未说出一句话来。   但韩夫人到底是大家出身,虽然惊慌倒也没有失去了分寸,稳住了心绪便开始询问戚秋今日这一出到底是怎么回事。   戚秋想起那个挟持韩言的男子,赶紧将事情经过给韩夫人讲了一遍,随后说道:“那人身上说不定带着解药,不如派人去禁卫军那里问问,让他们帮着审问一下。”   韩夫人匆忙赶过来,根本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如今算是终于清楚了,连连向戚秋道谢之后,赶紧派人去禁卫军那里询问。   禁卫军那边倒也还算麻利,一听此事连忙进行搜身,只是可惜,男子身上确实没有携带解药。   无法,韩夫人只好先将昏迷不醒的韩言带回府上,等着大夫将解药配制出来,但显然韩夫人也并不打算就这么干等着,又派人拿了令牌去了皇宫,想必是去求太医了。   因着韩言的事折腾了一番,戚秋回府的时候夜色已经深了,纵使早已经派人告知了谢夫人,谢夫人也依旧不放心,戚秋前脚刚落地,谢夫人便迎了出来,一看就是一直等在外面的。   “这天子脚下,闹市街上怎么会发生这种事,真是吓人。”谢夫人一边拉着戚秋往回走,一边说着。   戚秋也是连连点头,她实在是想不明白京城之中到底是谁要置韩言于死地,竟还如此迫不及待,选择在了闹市街上动手。   谢夫人显然是有些后怕,对戚秋嘱咐道:“以后若是遇到这种事,你可不能再这么鲁莽上前,要小心别伤着了自己。”   戚秋知道谢夫人这是为了自己好,点了点头,乖巧地应了一句好。   谢夫人见状也不再说什么,又嘱咐了戚秋两句,便放她回了自己院子。   翌日一早,许是韩言醒了过来,韩府也终于缓过神来,派人给戚秋送来了一些礼品,以示感激之情。   派人送礼时,戚秋正抱着谢殊的“亲儿子”小毛,听东光的回禀。   谢殊不在,戚秋就主动承担起了帮谢殊养“儿子”的责任,戚秋知道谢殊宝贝他这只鸡,给他养的毛光锃亮的,如今窝在她怀里咯咯叫个没完。   一边顺着怀里的鸡毛,戚秋一边感慨道,托谢殊的福,她能过上别人撸猫撸狗她撸鸡的生活,还真是非同凡响。   你别说,还挺别有一番风味的,就是早上不能再睡懒觉了,因为小毛会一大早就鸡叫个没完的。   东光回禀着打探来的消息,还不忘偷瞄着戚秋:“那书斋掌柜的姓单,单名一个全字,今年四十六岁,杨安人士,十一年前上的京城,书斋的宅子便是他自己的,只是这些倒也看不出什么不一样的。至于别的,还请再给属下一些时间。”   说完,东光看着戚秋顺着小毛的鸡毛陷入沉思的样子不禁在心里感叹,怨不得人家说夫妇相像,虽然表小姐和公子还不是夫妻,但却也越发相似了。   这顺毛沉思的模样,简直是一个模板里刻出来的。   这样想着,东光又不免咂舌。   戚秋并没有注意到东光的小动作,还在心里盘算着,十一年前就已经上了京城,可见这件事牵连有多深,这让她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她陷入了深思,手上一个没注意便用了些力道,撸掉了一两根鸡毛,气的小毛回头啄了她一口,果断的从她的怀里跳了下去。   戚秋讪讪地转过身,倒了一杯茶抿了口后说:“玉品阁的事怎么样了。”   东光早就准备好了,将抄好的账本递给戚秋,“属下趁着玉品阁关门,偷溜进去抄写的,请表小姐放心,定是一句不错的。”   戚秋接过,大致地翻了一下,眉头却微微紧皱了起来,“这账本……怎么看着不全乎。”   东光赶紧说道:“这顶上只记了这些卖出去的大单子,属下找铺子里的小二打听过了,平日里卖出去的那掌柜的并没有记过账。”   戚秋无奈,却也不好再说什么,左右也没有别的事了,便摆摆手示意东光退下。   东光却没走,沉思了一下后抬眸试探道:“表小姐,既然知道那个书斋有问题,不如……属下通知锦衣卫,将此地方查封了事,也省的再生波澜。”   将手里的账本放下,戚秋垂下了眸子,其实她心里不是没有这个打算的,可是……   叹了一口气,戚秋说:“不可。”   东光有些不解:“为何?”   戚秋道:“既然面具人敢明目张胆的出现在书斋里一定是做好了准备,不怕我们查封。而我们若是有所行动,不仅可能会打草惊蛇怕是也会劳而无功,到时候他们若是换了据点,京城这么大,我们又上哪去寻?到时候就更不好收场了。”   东光闻言点点头倒也明白了过来,行过礼之后,转身退了出去。   东光一走,屋子里就只剩下小毛一只鸡,戚秋派水泱和山峨守在门口,吩咐了谁也不要进来后,去和系统兑换了谢殊线索回忆片段。   这还是戚秋第一次兑换谢殊的线索回忆片段,竟莫名有些紧张。   也不知道接下来会看到什么,别是一些不该看到的……   这样想着,戚秋躺回到了床上。   外面正值清晨,日光明媚,鸟雀啼叫,细碎的人声断断续续,带着早晨的喧闹。   几声倒数响起,待系统冰冷的机械音停下后,戚秋便陷入了昏迷之中。   *   谢殊的回忆片段是在一个大雪绵绵的冬日里,白雪如同柳絮一般漫天飞扬,下的密稠,糊的让人看不清眼前的景色。   京城落入一片刺眼的白中,亭榭楼阁,府邸宅子皆被盖上了一层白霜,只露出皇宫里的千禧阁上方金黄的塔尖。   谢殊刚从皇宫里出来,一身玄色衣袍穿在身,腰间系着镶嵌着玉佩的大带,罩在外面的紫色大氅勾勒着祥云纹,眉眼微冷,下颚锋利,整个人显得格外贵气冷峻。   这样的谢殊,比任何时候都要冷漠一些,眼里没有一丝情欲,让人望而却步。   他脚踩着鹿皮靴,踩着厚厚的积雪,深一步浅一步地朝前走去,没过一会肩头就落满了霜雪。   他浑然不在意,埋着头往前走,直到风雪中的呼声越来越清晰。   “谢世子,等一等,等一等!”   谢殊停下脚步,转过身去,只见皇帝身边伺候的老太监冒着风雪匆匆忙忙小跑过来,因积雪太厚,还险些摔了一跤。   见谢殊立在原地,老太监这才松了一口气,理了一下被风吹乱的服饰,喘着气上前。   待老太监走到跟前,谢殊这才开口问道:“李公公,怎么了?”   谢殊许是嗓子不舒服,声音有些沙哑低沉,落在风雪里,格外的冰冷。   老太监下意识地退后了一步,垂首敛神道:“陛下见风雪太大,特意让老奴来给世子送把伞。”   说着,老太监把手里的油纸伞递上来。   谢殊沉默着接过,薄唇轻抿,微皱的眉头始终没有松开。   见状,老太监实在没忍住上前一步,低声劝慰道:“世子的意思皇上明白,可戚家的事确实不是那么好解决的,陛下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已算是极大的宽容,不然真追究起来,谁也落不得一个好。”   闻言,谢殊的皱起的眉头却加深了一些,“戚家小姐刚一上京就遇了害,如今戚家又被人冤枉,陛下为何不查?”   老太监嘴唇蠕动了一下,想说什么又给咽下,半晌后也只说了一句:“是不是冤枉……还未可知。”   谢殊深吸一口气,脸色更加冷冽,“我已经将那伙人的供词递上,如何不能证明戚家的清白?”   老太监心里明镜一般,可眼下却不敢告知谢殊,眼见谢殊脸色越发难看,也只好低下头沉默不言了。   谢殊也不愿为难他,见状也不再说什么,拿过伞转身离去。   白雪皑皑,长风不止,刺骨的寒意让人浑身冷颤。   窸窣的脚步声越来越远,老太监这才敢抬起头。   下了一天的鹅毛大雪仍在继续,护城河已经结冰,宫墙之外除了白还是白。漫天风雪下,谢殊独自撑伞而行,紫色大氅被风吹起,他的背影高大又挺拔,放眼望去,竟成了这天地间唯一的色彩。   老太监望着谢殊的背影渐渐消失在风雪中,他叹了一口气,收回目光,讷讷自语道:“陛下怎么会不知戚家冤枉,只是……”   一道凛冽的风声呼啸而过,老太监猛地回过神,他自知失言,赶紧轻轻地打了自己嘴巴两下,也不再耽搁,转身朝皇城走去。   天地沦为一色,有些事便被埋没在了风雪之中。 第150章 审问 这个梦真奇怪   风雪如此大,街上并没有什么行人,天地白茫之下,往日尽显繁华热闹的京城今日略显荒静。   长街之上,谢殊是唯一的行人。   他撑着伞,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冷淡的眉眼微垂,抬步走在街上。他的步伐并不快,像是在沉思着什么,不知不觉就走到了锦衣卫府。   这几日刚发生了几场大案,锦衣卫府一连接手了不少罪大恶极的犯人,府上很是忙乱,纵使是新年之际所有锦衣卫也都恪尽职守,守在府上忙着手里头的差事。   见到谢殊,守在门口的曹屯迎了过来,连忙说道:“大人,属下正要去找您呢。钱御史已经关在牢里三日了,他不吃不喝,属下怕再不审讯他就要不行了。”   要说这几日京城里发生的大案,最令人想不到的莫过于钱御史这一案了,这钱御史三日前还是位朝廷官员,如今却在这一桩桩案子下成了个实打实的阶下囚。   曹屯一边在心里唏嘘,一边看着谢殊的脸色试探道:“不如……今日就提审了钱御史,这事早日了结,大人也好向陛下交差。”   谢殊顿了一下,问道:“毒药找到了吗?”   曹屯赶紧说:“已经在钱御史书房的暗格里找到了,与王大人所中之毒一模一样。”   谢殊点点头,将手里的伞收起来放在一旁,淡道:“那就提审吧。”   曹屯闻言连忙冲一旁的人挥挥手,两人一起下去准备,两刻钟后谢殊走下诏狱,见到了已经被压在椅子上的钱御史。   钱御史本名钱硕,今年四十六,邵安人士,他少年中举,当了这几十年的朝廷官员,可谓风光了半辈子,只是临到老却落得个阶下囚的待遇。   进了这锦衣卫,谁都知道,再想出去可就难了。   许是没吃过这样的苦头,钱御史脸色灰白,气息奄奄,没一会儿就要咳两声。   见状,谢殊皱了皱眉头,看向一旁的曹屯。   曹屯赶紧上前一步,低声解释说:“已经找大夫看过了,您放心,在结案之前他是死不了的。”   谢殊这才又看向钱御史,手指轻轻摩挲着椅子把手,并未直接开口。   诏狱里昏暗潮湿,只有几束火把亮着光,谢殊坐在明暗交界处,本就桀骜冷峻的面容在跳跃的烛光下更显冷冽。   谢殊这一沉默,便是半响。   饶是钱御史也不知谢殊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梗了半天的脖子稍稍放松,他轻喘两声,缓缓看向谢殊,心里打起了鼓。   进了这锦衣卫,才知谢殊的手段有多狠戾,纵使他已经一心求死,却也不免心里发怵。   深吸一口气,钱御史想要开口说什么,张了张口,却是一连串的咳嗽。   谢殊这才敛下神色开口,他嗓音淡漠,开门见山道:“你府上的管家已经招供,那群毒贩子也已经指认了你,毒药也在你的书房被找到,你还在硬撑着什么?”   说罢,谢殊挥了挥手,钱府的管家就被带了进来,跪倒在地。   钱御史猛地咳了两声,看着跪倒在地上不敢抬头的管家冷笑一声,他没多说什么,缓了半天后只道:“我已经承认王楚清就是我所杀,谢大人尽可去结案,还有什么可问的!”   钱御史杀了王楚清,这话放在以前定是没人信的。这两人一个在京城当差,一个在襄阳城当差,彼此之间也并无任何交集,若说谁谋害谁岂不滑稽。   可偏偏这事还就是真的。   曹屯查看着手里的卷宗,一阵唏嘘。   一月前王大人在家中暴毙,经仵作检查发现为中毒而死,凶手一直没有抓到,本以为这将成为一个悬案时,今年年底清查狱卒时,竟牵扯出了此事。   这件事的起因是一户人家状告无赖,而那个无赖正是钱御史府上管家的儿子,那管家的儿子借着钱御史的名头在外面作威作福,因看上了那户人家的小女儿强抢不成而动手伤人。   其实这本还不算是什么大事,关上几年也就了事,但那管家的儿子却慌了神,为了求钱御史帮他,而拿钱御史买毒药的事情威胁他。   原来钱御史在黑市上买毒药的时候正好被这管家的儿子看见,还为了日后拿此事威胁钱御史而掏银子买下了店家的记账单子。   如今他即将面对牢狱之灾,为了保全自身,便在临被关押前找到钱御史将此事抖落了出来,威胁钱御史若是不救他,就要将此事捅出来。   钱御史见状不妙,为了此事不被暴露,便想要痛下杀手。   可那时候管家的儿子已经被关进了大牢,为了此事万无一失,钱御史只好买通狱卒。   而那狱卒却是留了一个心眼,他收了钱御史的银子,却还不忘去管家儿子那里套话,得知了此事之后虽没有声张,但却将管家儿子买的那张记账单子给留在手里。   今年年底奉陛下的命清查各个狱卒,而那个狱卒因贪污受贿而下了狱,为了将功折罪,便将钱御史这事说了出来。   朝廷官员自私买卖毒药可谓是不小的罪过,而最让人心惊的是,在经过排查之后发现钱御史一共购买了四份毒,如今府上却只剩下了三份,还有一份竟不知所踪了。   这自然是要彻查的。   在经过一系列顺藤摸瓜之下,钱府的管家也做了证人,钱御史毒害王楚清的事自然就暴露了出来。   钱御史下了大牢,面对铁证倒也不嘴硬,只是……   “你为何要毒害王大人,你与他无冤无仇,为何要对他下手?”曹屯问道。   这才是陛下和锦衣卫想知道的。   这两个人并无交集,也无利益纠纷,钱御史好好一个朝廷命官为何要冒险杀人?   钱御史深吸一口气,闭上眼,一字不发。   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   明明可以让王严出手,偏偏要让他动手,把他当废棋用,不就因为那两千两!   他那两千两银子的事瞒不住了,就干脆榨干他最后一丝利用价值!   可恨他现在才想明白,但却已经为时已晚。纵使他现在心里清楚,却也不敢开口,不然他一家老小都要保不住了。   除了闭口不言,他再无他法。   见钱御史这副闭口不言的样子,曹屯一时有些头疼。每当问起这个问题时,钱御史便是这样一点都不配合,刑也用了,却怎么也不开口。   曹屯下意识地扭头看向谢殊,想看看谢殊怎么说。   可一转头他却发现谢殊眉眼微垂,眉目紧皱,也不知是在想什么。   曹屯欲言又止。   他已经发现,谢殊今日心里藏着事,心思根本不在此事上。果然,不等他主动开口询问,谢殊就突然站起身走了出去。   曹屯一愣,连忙跟上。   谢殊步子快,等两人出了诏狱曹屯这才跟上,赶紧询问道:“大人,怎么了?”   谢殊头也不回道:“你回去继续审问钱御史,不必再跟着我。”   曹屯脚步一顿,慢慢停了下来,点了点头却又有些不明所以。   谢殊快步出了锦衣卫府,今日风雪大也不能骑马,他只能加快脚步,片刻后回了府,走进了院子。   东昨正在院子里喂鸡,见谢殊步伐匆匆,不解道:“世子,怎么了?”   谢殊并没有答话,进了书房拿了一串钥匙出来,东昨认出,这是已经去世了的表小姐戚秋屋子里的钥匙。   自从表小姐戚秋为了抓捕刘刚而去世之后,夫人就将表小姐的院子封了起来,本来钥匙是由夫人保管着的,后来却被世子要了去,名义上说是为了查案,其实东昨心里明白,这不过是借口罢了。   世子偶尔会去已经空了的院子里坐一坐,也不说话,就静静地看着空了的屋子。   东昨觉得这可能是世子在愧疚,愧疚自己没有保护好表小姐。   而看着这会谢殊急匆匆地拿了钥匙往表小姐院子走去,东昨虽然觉得奇怪,但也没多想,本以为还与往常一样,可谁知到了晚上却发现表小姐的院子被谢殊翻得一团乱。   要知道之前谢殊可是有过吩咐,不允许任何人弄乱表小姐的房间,要表小姐在时房间是什么样的,现在依旧是什么样子,如今却是自己把屋子翻的一团乱。   可东昨还来不及询问,只见谢殊拿了一本册子出来在仔细地翻看着,东昨瞄了两眼,竟是表小姐自己写的,应当是记录每日发生的事。   可还来不及想谢殊找这个干嘛,就见谢殊不知道翻到了哪一页,眉峰顿时狠狠拧起,脸色有些不对。   东昨一愣,下意识地看过去,只见那敞开的册子顶上写着——   “我又做梦了,梦中钱御史杀了一位叫王楚清的大人,可这两位我都不认识,明日去问问表哥,这个梦真是奇怪。”   “这!”东昨汗一下就冒出来了,瞳孔猛缩,“这、这、这表小姐死的时候……王大人可还没有出事。”   可如今,王大人真的被钱御史杀害了。   东昨头嗡嗡直响,一时都有些反应不过来,呆呆地看着册子上的字,半天都回不过来神。   这是怎么回事?!   表小姐竟然……   东昨半天都说不出来话。   谢殊深吸一口气,将册子紧紧地攥在手里,高大的身影伫立在风雪之中,就像是一座雕像。   半晌后,他终是开口,艰涩道:“……她是问过我,可恨我方才才想起来。”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更显含糊不清,四周静悄悄的,不知何时,呼啸的风声终于停止了。   时间定格在这一画面。   【嘀——谢殊回忆片段已经结束,宿主将在三秒后苏醒过来。】   【三】   【二】   【一】   ……   戚秋猛地从床上坐起来。 第151章 名单 面具人的暗示   戚秋有些蒙,垂着头坐在床上,久久不发一言。   外面倾斜的阳光洒下,透过窗户尽数照在戚秋身上,金灿灿的光芒连同戚秋都镀上了一层金边,可她浑身冷清,这橙黄的光似乎暖不热她。   谢殊的这段线索回忆片段发生在冬日,那回忆片段中的画面太过于真实,让戚秋身临其境,此时尚且有些回不过来神。直到感受到倾斜下来的日光后,戚秋这才恍惚地看了看窗外。   只见窗外阳光明媚,鸟雀啼叫,花枝乱颤,一片春意盎然之景。   戚秋这才深吸一口气,稍稍回过神,身子僵硬地靠在身后的软枕上。   谢殊的这个线索回忆片段里的内容不清不楚的,其中一个个的谜团浮现出来,让她一时有些茫然。   不等她沉思回想方才在谢殊回忆片段里所看到的一切,系统就送来了提示,打断了她的思绪。   【此谢殊线索回忆片段取自于你的第二世,你于上京之后被迫同意了魏安王的提议,参与了诱捕刘刚的计划,因锦衣卫的来迟而死在了刘刚手里,这是在你死之后发生的事。】   戚秋这才恍然,怪不得她看的糊糊涂涂的,因为她并没有这一世的任何记忆。她所有的记忆都是来自于她误以为是原著剧情其实是她的第三次死亡后重生所经历的一切。   她的每次死亡后重生都会覆盖上一次的死亡经历,系统会随之记录形成新的原著剧情,也就是她的每次死亡经历都会被系统记录下来,编造成一本书,在她下一次复活之后穿插到她的脑海里,让她误以为这是《京城谢府》原著本有的剧情,其实是她上一世所经历的一切。   她确确实实是穿书而来,但在她第一次死亡之后,书中的剧情便跟着她所经历的一切变动。   搞清楚了这件事,便少了很多疑惑,戚秋回忆着方才的谢殊线索片段,眉头却越皱越紧。   系统像是知道她心中的疑惑,冰冷的机械音再次响起。   【系统每一世都存在你身边,只是一直没有真正的现身,你第二世梦到的场景便是系统给予第二世的你的提示,只是很可惜,当时的你并没有反应过来,只是当做梦境给记录了下来。】   戚秋:“……”   戚秋的思绪被打乱,一时都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系统每一世都跟着她也就算了,给个提示还竟这般偷偷摸摸的,第二世的它并没有现身,那一世的她又怎么会知道自己无故做的梦是系统给的提示。   不过系统这么说,她算是也搞明白了第二世的她为何会做这个未卜先知的梦了。   想来是第二世的她做了什么事满足了系统,系统便以梦境的方式给予她一定的提示,那一世的她又有写日记的习惯,便给记录了下来,因为那一世的她还不知道王楚清和钱御史是谁便去问了谢殊,谢殊应该是留有印象,在审讯的时候突然想起来,便去她的房间搜找到了这本日记册子。   只是……   戚秋紧皱的眉头不见松开,并无暇在此事上过多计较,心中再次回到那个让她捉摸不透又暗暗心惊的事情上。   那个老太监所言,不得不让她打冷颤。   “陛下怎么会不知戚家冤枉,只是……”   只是什么?   陛下是何时知道戚家冤枉的?   陛下既然已经知道了戚家冤枉,又为何无动于衷?   一个个谜团浮现在戚秋心里,就像是一道道染上鲜血的催命符,让她原本茫然的心绪变得越发紧张起来。   一旦仔细琢磨这句话,就让人不寒而栗。   “陛下怎么会不知戚家冤枉。”   这句话就像是劈头盖脸给了戚秋一闷棍,其中内涵的深意让她心猛地一颤的同时还有些喘不过来气。   她的呼吸变得越发沉重,此时原来是钱御史害了王楚清的真相在戚秋眼里都变的不值一提。   咬着下唇,戚秋脸色很是苍白,无法不在此话上多想,与此同时心里还有一个更大的谜团——   那现在呢?   现在的陛下又是否知道戚家此事,明白戚家的冤屈?   戚秋手紧紧地攥着身上的被子,内心动荡不已,更夹杂着不安,她想不明白既然第二世的陛下已经知道了戚家的冤屈又为何不查,放任他人构陷戚家。   是戚家做错了什么吗?还是……   戚秋的脑子越发混沌起来,身子却在此时狠狠地打了个冷颤,不仅想如果连陛下都不愿意为戚家主持公道,那她和谢殊现在这般费心调查又有什么用?   又有什么用?   戚秋反复的问自己,想不明白,更觉得慌乱,此时她整个人就像是被浸泡在冰水里,又冷又潮,鼻腔里还全是呛人的窒息感,宛如溺水一般,让她喘不上来气。   她不敢想。   她不敢想,可却不得不想。   在这个阶级分明的古代,能为戚家主持公道的便只有皇帝,可若是皇帝袖手旁观呢?   更有甚者,如果戚家的覆灭就是在皇帝的推波助澜和催动下形成的,戚家的覆灭在皇帝心中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她该怎么办?戚家该怎么办?   这一个个问题砸下来,一个个可能浮现在脑海中,就像是被风吹破的窗户,冷风一下子拥挤进来,吹得人透心刺骨的寒。   戚秋的身子都在颤抖,内心里突然涌出一股无言的憋屈和慌乱,顺着她的血液传达至五脏六腑,随即在心里横冲直撞,搅得她心口发酸发疼,让她想尖叫,想发泄,连尖利的指甲何时划烂皮肉,顺着指缝滴血都没有察觉。   终于,她终是坐不住了,猛地掀开被子,从床上起身下来。   她浑身死气沉沉又夹杂着无声燃烧的火焰,就像是被冻住的火,僵着脸,连自己都说不明白自己想要做什么。快速的朝前走了几步,戚秋脚踩在地面上,冰冷的触感让她更加躁动不安,她深吸一口气,一直走到屏风处这才停下。   身子僵立在原地,手紧紧攥起,戚秋咬着牙,努力的想要让自己冷静下来。   不能泄气,不能什么都不做,若是就此泄气什么都不做,那戚家就真的没救了。   况且那是第二世的事,那一世她死得早,在她死之后发生了什么也未可知,这一世想来陛下还尚且不知道戚家的事,毕竟戚家的事还没有爆出来,只要她努力调查出真相,就算陛下无动于衷,也不能坐以待毙。   若是她此时丧气,什么都不做,那戚家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强压下心中翻滚的心绪,戚秋努力想要平复自己的心情,只是不论她怎么努力,都无法平静下来。   狂躁过去,巨大的恐惧和无力无声地压在她的心头,让她连喘口气都是疲倦的。   现如今她就好像是在幽暗的海水里不断游动的人,四处都是黑暗,她只能凭直觉向前渴望自己能尽早上岸,海水的涌动让她精疲力尽,不知游动了多久,曙光终于在前,可等她成功的上了岸却发现脚下的土地只有一尺宽,原来海水早就将世界淹没,方圆几千万里都是海水,她无处可逃。   除了绝望,还是绝望。   尽管努力的安慰着自己,她还是陷入无尽的绝望和害怕之中。   害怕她和谢殊所追求的真相根本就是徒劳,害怕她和谢殊根本就是在做无用功。   绝望四下蔓延,巨大的阴影笼罩着戚秋,她身子都在抖,在这个寂静的屋子里漆黑的影子被拉得细长而孤落。   她不敢动,一动就心慌。   外面阳光灿烂,鸟语花香,漂浮在空气中都是甜腻的花香,花圃中艳丽的花朵锦簇,拼命像人展示着自己的娇媚,可长风一吹,那花瓣便落了地,洋洋洒洒尽数埋葬在泥土中。   一切不过是粉饰过后的太平。   鸟雀立在屋檐下啼叫,歪着脑袋往里面探,温暖的日光渗透进来,可感受不到一丝暖意,那立在原地僵硬的身躯不知站了多久。   戚秋紧紧地攥着手,身子还是在轻颤,低沉的脑袋更是带着一丝灰败,只是在深吸了一口气后却强迫自己拿起方才东光递上来的玉品阁的记账册子。   她告诉自己,当务之急,还是要先解决眼前的问题。   例如这个面具人到底是谁。   压下心中的干涩,戚秋努力打起精神翻看着手里的记账册子,只是没过一会儿,她却是眉头紧皱,越发的烦心起来。   这本册子虽然详细,但牵扯太广,上到京城簪缨世家的贵女,下到京城的各大妓院都在其中,这要从何查起?   尤其是簪缨世家,这些个贵女要如何查?   戚秋再次有些坐不住了,她放下手里的册子,正欲站起身,就听外面传来几道叩门声,接着山峨的声音传进来,“小姐,您醒了吗?奴婢有事禀报。”   戚秋稍稍冷静一下,“进来吧。”   屋门打开,山峨快步走了进来,将一封信塞进戚秋手里,“小姐,这是方才门房的侍卫递进来的信,说是一个小孩送过来的,指名是给小姐的。”   戚秋闷声接过信封打开,上头只写了一行字。   “一会轩日茶馆见。”   最底下还画了一朵梅花。   抿了抿唇,戚秋折起来信,站起身对山峨吩咐道:“去叫东光,让他多带些暗卫,我们出府。”   山峨赶紧应了一声,却又没忍住迟疑地问道:“小姐这封信是谁递来的?竟如此神秘。”   戚秋目光低垂,开口的声音沙哑又低沉,“那个带着面具的男子。”   这个梅花印记就是他们说好的,面具人那边要是想好答应戚秋的要求,便送信到谢府,在信上画上梅花印记,戚秋便知道是他。   “啊!”山峨大惊,“竟是那个……小姐,那个男子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您真的要去赴约吗?”   戚秋哑着声音道:“所以我要你赶紧去叫东光多带些人一起,快去。”   见戚秋如此说,山峨便也不好再多说什么,转身出去叫东光了。   片刻后,戚秋坐上马车,东光充当车夫驾着马车去往轩日茶馆。   下了马车,一个石子便砸了下来,落在了戚秋脚边。戚秋抬头看去,只见面具人站在窗边,对着戚秋招手。   戚秋上了二楼,面具人果然坐在其中一个包厢里,见戚秋进来,反手关上了门。   不等坐下来,戚秋心里压着郁气还没有消散反而越演越烈,她也没有心思虚伪的试探,开门见山道:“想好了吗?想好了便把绿影毒和郑朝交给我。”   面具人却是不紧不慢地坐下来,笑着摇了摇头,“戚小姐,别急,这绿影毒和郑朝我暂时都不能交给你。”   戚秋脸色冷下来,“那便是你不想做这笔交易了,那还叫我来做什么?”   面具人肯定道:“这笔交易自然是要做,但……若是我今日就将绿影毒和郑朝交给你,你若是不履行你的承诺怎么办?更何况这绿影毒如今我手里也没有。”   戚秋毫不客气道:“那这笔交易便没法做了。”   面具人将倒好的茶水递给戚秋,“自然不是。这郑朝只要戚小姐杀了刘川之后我们自然会放他回去,至于这绿影毒,虽然我手里没有,但我手里有一个戚小姐绝对感兴趣的东西。”   戚秋皱了皱眉头,问道:“什么东西?”   面具人手指点了点桌面,沉声道:“此次前去调查漕运总督的官员名单。”   戚秋眉心一跳。   面具人看着戚秋一笑,“漕运总督此事牵连颇深,你父亲同为江陵官员,你说这前去江陵的官员若是有两个与戚大人不合,想办法战火东引,岂不是不妙。”   戚秋听明白了面具人的暗示,也清楚面具人所言不虚,她抿了抿唇,一时没有说话。   面具人笑道:“这份名单岂不是比绿影毒更合戚小姐的心意?现在离出府去江陵还有一段时间,戚小姐想做什么都来得及。”   戚秋垂下眸子,指尖互相摩挲着,心里明白。   绿影毒其实不过是她为了试探面具人故意说的,并不是真的想要,面具人说得对,相比于绿影毒还是这份名单更合她的心意。   抬起眸子,戚秋道:“好,那就用这份名单抵了绿影毒,但是郑朝……”   面具人斩钉截铁道:“郑朝现在绝对不可能放给你,不然我们岂不是太过于被动。不过请戚小姐放心,只要你们杀了刘川,我们一定会放了郑朝。我们明白谢世子暗卫的能力,也不想因为此事被谢世子的暗卫没日没夜的追查。”   释放郑朝戚秋一开始就没抱希望,毕竟面具人说的对,放了郑朝他们手里就没有了拿捏她的把柄,他们如何会愿意。   既然无果,戚秋也不再纠缠,伸出手,“将名单给我。”   面具人一笑,爽快地将准备好的名单递给戚秋。   出了厢房,下了茶楼,走上马车,直到马车晃晃悠悠的开始行驶,戚秋这才打开了面具人递给她的名单。   一目十行看下来,戚秋目光落在名单上最后一个名字上,面具人的话再次在戚秋脑海中响起。   “这份名单的最后一人本不在名单上,但这韩家公子韩言前两日不是中了毒药,这毒没个十天半月可解不了,眼看出发在即内阁只好另选一人顶上了韩公子。”   这名单上最后一个人是钱硕,钱御史。   原来如此。   放下名单,戚秋轻呼一口气,这才明白韩言为何会无缘无故在大街上被人挟持下毒。 第152章 芮姜 捉摸不透   “表小姐,我们真的要去杀了刘川吗?”犹豫了一下,东光还是问道。   今日谈话,东光就守在门外,将屋子里的对话听了个一干二净。   东光问完半晌,戚秋依旧低着头,半天没有说话。   东光皱了皱眉头,发现戚秋是又走神了。   这几日戚秋经常如此,心事重重的样子,有时候跟她说话要说好几遍,而且听山峨说戚秋这几日连膳食都没怎么吃,经常没动两下筷子就放下了,整个人瘦了一圈。   这是怎么了?   东光在心里纳闷,又问了一遍。   “自然不要。”戚秋回过神来,说道:“你继续派人追查面具人,务必找出郑朝被关押的地方。”   面具人这么执着于杀了刘川,定是刘川身上有他们害怕的东西或地方,戚秋自然不能就这么让他们如愿。   戚秋不过只是想空手套白狼罢了,假借做交易的名义套取有用的信息,刘川她是不会帮忙去杀的,解救郑朝就只能靠东光他们了。   东光明白过来,点了点头。   戚秋心里却不得平静,她手紧紧地攥着,心里对去往江陵的官员名单中有钱御史而耿耿于怀。   钱御史这般费尽心思,甚至不惜想要当街杀害韩言都要去江陵,实在是让戚秋有些不寒而栗。   他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回忆着谢殊线索回忆片段,戚秋已经可以确定这个钱御史不是什么好人,八成就是幕后之人的人,他们对戚家虎视眈眈的,而他又这般想要去江陵,打的什么主意已经不需要再多想了。   有他去江陵,说不准戚家就要被提前拉下水,此时她手里还没有太过能证明戚家冤屈的证据,若是此时戚家的事被公之于众,她要如何挽救戚家的败局?   想明白之后,戚秋深吸一口气,打定了主意。   不论日后戚家的结局如何,钱御史今日也绝对不能去往江陵!   抬起眸子,戚秋对东光沉声说道:“你去帮我查一个人,他是刑部的一个狱卒,叫王全归。”   东光微微一怔,抬起眸子,疑惑地看着戚秋,不明白戚秋为何突然要他查这么一个人。   戚秋却轻出一口气。   谢殊线索片段回忆其实并未描述钱御史和王楚清的恩怨到底是怎么回事的,好在谢殊和曹屯手里都捏着此事的卷宗,系统也很给面子的定格在了卷宗上好一会儿,戚秋这才知道前因后果,记住了这个狱卒的名字。   马车晃晃悠悠,如今正值晌午,街上并没有什么人,马车走的倒也快。   街上安静,戚秋也能静下心盘算着。   这一世虽然并没有发生与谢殊回忆片段一样的事,但王楚清依旧遇害了,想来能在牢狱里遇害少不了狱卒的帮忙,说不准就还是钱御史动的手,若是调查一番能坐实钱御史杀害王楚清的罪证,那钱御史自顾不暇,自然也就去不了江陵了。   就是不知,这一世到底是不是钱御史动的手,又会不会找上同一个狱卒了。   可这是最好的办法了,戚秋自然要派人去查一查。   东光手脚麻利,一天后就调查出了结果,只是脸色十分凝重。   戚秋一看就知不好。   果然就听东光说:“表小姐,就像您说的,这狱卒确实与钱御史有交集,他是钱御史小妾的表弟,负责的也是王楚清大人曾经关押的牢狱,只是……”   “他已经死了。”东光叹了一口气,“于三日前上吊死的,被人发现的时候身子已经僵硬了,属下调查得知钱府管家的儿子那几日一直在这个狱卒家附近徘徊,事后人却不见了,刑部已经发布了悬赏通告,想来是他杀的无疑了,钱御史对此事也很震惊,事后给了狱卒家里好大一笔慰问的银子。”   顿了顿,东光又道:“只是刑部这边一直不解,据调查这个管家的儿子和这位狱卒并没有什么交集,狱卒家里值钱的东西也没有被偷走,谁也不知道他为何要杀了狱卒。”   这话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既然没有什么交集,那自然没有什么恩怨,也不为了财,那就只能是有人指使的了。   而且人死的又这般巧,不用想也是被杀人灭口了。至于到底是谁吩咐管家儿子动的手,戚秋心里自然也一清二楚。   而且狱卒这么一死,显然是在掩盖着什么真相,在戚秋心里几乎坐实了钱御史杀害王楚清的事。   事已至此,戚秋也不知该作何感想了。   她一边庆幸解开了一个谜团,这一世的王楚清也是钱御史所杀,不至于成了悬案压在她心里,一边又无奈狱卒死了,无法指认钱御史杀人了。   而既然这个办法不成,那就只能另寻他法了。   想了想,戚秋抿了抿唇,询问东光道:“你知道韩言中的什么毒吗?”   东光说:“听闻韩公子街上被挟持的事后,属下也前去探听过,是提纯的蛇毒。”   戚秋盯着东光,“你有办法得到这种毒吗?”   东光心神一震,也看着戚秋,小心翼翼地问:“您的意思是?”   戚秋斩钉截铁道:“想办法给钱御史下毒,一定要让他下不了床,无法去往江陵!”   东光想起这几日调查钱御史的信息,以及那几箱解释不清楚的银子,心里隐隐有些明白戚秋的意思。   点了点头,东光道了一声好。   等东光走出去后,戚秋叹了一口气,神色略露疲惫。   谢殊的线索片段回忆让她心思不宁,自那日后便没睡过一个囫囵觉,点上安神香也无用,久而久之精神便不怎么好。   眼下她有些累了,便想上床休息一会,只是刚站起身子,外面便传来了王嬷嬷的声音。   戚秋身形一顿,抬步走了出去。   王嬷嬷正要山峨进去通传,没想到戚秋直接走了出去,连忙上前说道:“表小姐安好。”   戚秋勉强的笑了笑,“嬷嬷怎么来了,进来喝杯茶呀。”   王嬷嬷连连摆手,手朝着谢夫人的院子方向指了指,说道:“表小姐,芮家的小姐来了,夫人叫您跟着一起去说说话呢。”   戚秋一怔,“芮家小姐来了?芮姜?”   王嬷嬷点点头,“正是。”   戚秋一边下了台阶,一边问道:“芮小姐怎么来了?”   王嬷嬷苦笑着摇摇头,“这奴婢也不知道,人是突然登门的,连帖子都没递,直接让下人来敲的门。”   说罢,两人一起朝谢夫人的院子走去。   只是还没等到二人走到谢夫人院子,便远远看见芮姜走了过来。   芮姜出宫,身边并没有跟着太多奴仆,只跟着一个嬷嬷。   戚秋和王嬷嬷齐齐一愣,等芮姜走到跟前,王嬷嬷这才弯腰道了一声安。   芮姜笑着上前两步,拉着戚秋的手,说道:“我想戚小姐了,便想着跟戚小姐说说话,嬷嬷不必跟着了。”   王嬷嬷一顿,看向戚秋。   戚秋刚想说话,被芮姜拉着的那只手却突然被使劲地捏了捏,戚秋微愣,看向芮姜,只见她紧抿着唇,几不可见地冲她轻轻地摇了摇头。   顿了一下,戚秋抿了抿唇,对着王嬷嬷点了点头。   王嬷嬷这才退下。   戚秋虽然也有些不明所以,但也还是邀请了芮姜对了园子里的一处亭子闲坐。   这处园子种了不少春日开的花,如今正是花团锦簇之时,香气扑鼻,蝴蝶穿插其中,勾勒出这幅盎然的春景。   芮姜坐在戚秋身旁,垂着头,一脸欲言又止的样子。   想不明白芮姜找她能有什么事,戚秋还有些不解,一时也摸不清芮姜是何用意,便也没有开口,不知不觉又跑了神。   两人一起坐在亭子里,说是闲聊说话,彼此却都是无言。   戚秋一盏茶都喝完了,芮姜这才抬起头,摸了摸腰间后对一旁跟着她的嬷嬷说:“芳姑姑,我身上的荷包好似落在了谢夫人屋子里,你去帮我取一下吧。”   那芳姑姑是太后身边的人,闻言知道芮姜是在故意支开她,可碍于戚秋坐在这里,芳姑姑也不好当面顶撞芮姜,扫了一眼芮姜之后便也没说什么,笑着退下了。   芮姜又看向戚秋身边的山峨和水泱,戚秋心里明白,眼见芮姜有话要说,便也没说什么,挥了挥手,让山峨和水泱去一旁候着。   芮姜咬着下唇见山峨和水泱走远后,这才犹豫着开口,“戚小姐,过几日太后娘娘举办小宴,你是否要来?”   戚秋心里警惕了一些,静了一下后笑着开口道:“既然是太后娘娘邀请,我自然要去。”   闻言,芮姜却是急了,她身子朝戚秋这边凑了凑,紧张道:“你……你……”   戚秋等着她下文,可你了半天,芮姜却好似顾及着什么,嘴唇动了几动,却也没说出个所以然出来。   戚秋问:“怎么了?”   芮姜的呼吸声有些重,她低着头,手里揉搓着帕子,好似十分纠结的样子。   戚秋便不再问,静静地坐着。   不知过去多久,芮姜好似终于下定了决心,她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对戚秋说道:“戚小姐我此次前来是想告诉你……”   话说到一半,芮姜的目光却顿时一凝,身子也僵了一下。   戚秋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就见方才被芮姜打发出去的嬷嬷又回来了,正朝这边走来。   芮姜站起身子,朝外面走了两步后身子却是一顿,想了想,她还是转过身,低下头对着戚秋快速地说道:“戚小姐,那日宴会若是能不去便不去吧,若是一定要去……”   芮姜顿了一下,鼓足勇气,这才继续说:“那便小心着关小姐和秦小姐。”   说完,芮姜也不看戚秋是何反应,敛下神色,转过身朝外走去,只留下戚秋一人坐在亭子里。   戚秋眯了眯眼,看着芮姜远去的身影。   她步履匆匆地走到那位嬷嬷身前,低着头,好似在解释这什么,看起来好似还有些怕这么嬷嬷。   其实在所谓的原著记载中,也有讲过芮姜。   在原著描写中她身边便跟着一位叫芳雨的姑姑,她十分畏惧这位姑姑,因为那是太后派来监视她的一言一行的。   而芮姜今日特意支开这位姑姑,竟是只为了跟她说这个。   戚秋还真有些没想到。   至于几日后的太后娘娘举办的小宴,就算今日芮姜不跟她说,她也是不会去的。   现如今京城暗波涌动,为了自保,除了系统下令必须要参加的宴会外,戚秋几乎什么宴席都不参加,尤其是跟关冬颖几人沾边的宴会了。   只是……   芮姜为何会特意跑来跟她说这个?   戚秋想不明白。 第153章 家书 写了一整页呢   不管芮姜是出于好心还是另有目的,太后娘娘在宫里举办的小宴戚秋都打定了主意不去,是以到了小宴的前一天晚上,山峨便将煎好的药端了进来,放在了戚秋面前。   这个药是戚秋吩咐东光去找的,会让人发烧起热,但过了药劲儿了就会好的,对身体没有什么损害。   这场宴会来势汹汹,戚秋总觉得这场宴会是针对自己举办的,唯恐不好推脱也为了防止太后那边派人来查看,戚秋只好把戏做的逼真一些。   喝了药,起了热,就算是太后派太医来查看也不怕,只是戚秋会难受一两天罢了。   而戚秋的担心果然是不无道理。   第二日,戚秋如愿的起了热,躺在床上下不来。   下人通报过后,谢夫人连忙赶了过来,看着脸色烧得火红的戚秋,谢夫人急得一头汗,转身就派人去宫里推辞了宴会,在府上照顾着戚秋。   叫大夫来开了药,谢夫人刚吩咐下人去煎药,派去宫里禀告的王嬷嬷便回来了,只是她回来时身后还跟着一位太医和一位太后身边伺候的宫人。   那宫人笑着上前,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满脸病态的戚秋后,对谢夫人说道:“太后娘娘听说府上的表小姐病了十分担心,特意派了宫里的赵太医来给表小姐把把脉,若是需要什么药材,尽管吩咐奴婢去宫里取。”   谢夫人一愣,见赵太医上前,这才笑着道谢。虽不明白为何太后会突然对戚秋如此上心,但想着太医医术高明,谢夫人还是让开了地方,让太医上前为戚秋把脉。   山峨和水泱顿时捏了一把汗,相互对视一眼,都在心里暗暗庆幸着幸亏戚秋把戏做全了。   若是只躺在床上装病,太医一来把脉,事情败露不说,还会落得个欺君罔上的罪名,眼下虽然遭罪一些,但确实落不下什么把柄。   果然,太医把脉之后,和大夫得出了一样的结论,“表小姐这是着凉了,染上了风寒,还需吃药静养。”   其实不用太医说,光看着戚秋这面脸通红的样子,就知她病的不轻。   宫人也无话可说,待太医开完药方之后,便领着太医回宫去了。   “真是病了?”   皇宫之中,太后头戴金凤钗,一身素雅的锦衣华袍穿在身上,她手里捏着鱼食,站在池边,漫不尽心地喂着池塘里的鲤鱼。   宫人垂首欠着身,姿态恭敬地回禀道:“是真的病了,赵太医已经瞧过了,也开了药,确实是病得下不来床。”   “那倒是巧了。”太后将手里的鱼食尽数洒在池塘里,直起身子,回身扫了一眼不远处的宫殿,低头擦着手道:“一直好好的,偏偏就今日病了。”   清风吹过,池边的柳叶被轻轻扬起,落入池水中,激起一片涟漪。   “罢了。”太后回收目光,“让落辉殿里的人都撤了去吧,宁贵妃和秦家的这注意怕是要达不成了。好在冬颖那边没出什么事,让她准备好,今日陛下一定会来。”   “只是戚家那个,哎,罢了……实在是可惜了。”   吩咐完下人 ,太后叹了口气,刚欲抬步朝前走去,一旁的芳姑姑却突然上前,附在太后耳边不知说了什么,只见太后眉头一皱,沉声道:“她果真支开了你,单独和戚家那个呆了半天?”   芳姑姑欠着身,谨慎地点了点头。   太后脸色一变,眉心紧皱,眸中迸射出一道冷光,低声怒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说罢,太后转身快步朝芮姜的寝殿走去。   *   钱御史府邸,钱夫人已经带着一双儿女去了宫里参加太后娘娘举办的小宴,府上只留下钱御史一人。   钱御史低头抿着茶,眉心紧锁,像是在沉思着什么,片刻后他抬起头,看着身前的人说:“你是说接下来会有人对我出手,所以秦丞相特意派你来?”   站在堂前的带刀武士点了点头,“秦丞相说大人当街杀害韩言,虽然成功拦住了他去江陵的脚步,但此举毕竟冒险,想必很快就有人会怀疑到大人身上,到时候就怕大人身边会生乱,秦丞相吩咐属下到大人身边跟随保护,直到离开京城。”   钱御史手指轻捻着,半天无言,心里也多了几丝惴惴不安。   他也知道此举冒险,可若是不将韩言剔除,他就无法顶上去往江陵的名单。而韩言每日出行都有仆从下人跟着,只那一日身边无人,他也是实在无法之下这才只好不管不顾,直接在大街上动手。   左思右想之后,钱御史也别无他法,只好点点头道:“那这段时日就辛苦这位壮士先跟着我了,青岸,去给这位壮士收拾出一间房间来。”   一旁候着的小厮青岸赶紧点头,正要下去之时,就听堂内的武士补充道:“要离钱大人近一些的屋子。”   小厮脚步一顿,并没有直接应声,而是下意识地看向了上座的钱御史。   只见钱御史顿了一下,扫了一眼武士之后抿了抿唇,好似有些犹豫,片刻之后这才点了点头,“就按壮士说的做,带着壮士先下去休息吧。”   小厮这才点头,对着堂内的壮士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将人领了下去。   安顿好了秦丞相派过来的人后,钱御史却一直坐在堂内没有动弹,直到那名叫青岸的小厮又转身回来了。   小厮上前回禀道:“老爷放心,人奴才已经安顿好了,就在老爷隔壁的房间。”   闻言,钱御史紧皱的眉头却没有松开,他对着小厮招了招手,等人走进了后低声吩咐说:“你这段时日机灵些,盯好这个人,别让他靠近书房。”   小厮一顿,“老爷的意思是……”   钱御史冷哼一声,“突然这么好心,怕是在背后打什么算盘,你可仔细盯好了,毕竟府上可还有……”   话说到一半,钱御史猛然停住。   但小厮已经明白,在心里暗暗腹诽道,不就是还有好些个银子吗,但面上他却佯装不知,赶紧哈腰应了一声。   “对了,赵富贵可跑出京城了?”钱御史刚端起茶盏,又突然想到了什么,赶紧问道。   赵富贵便是府上管家的儿子,被刑部定为杀死狱卒王全归的凶手。   小厮回道:“已经离开京城了,幸亏人走的早,不然现在刑部抓他抓的这么严,肯定就跑不了了。”   钱御史这才松了一口气,“王楚清的案子已经移交给了锦衣卫,我若是不赶紧灭王全归的口,就怕锦衣卫查出些什么。”   说罢,钱御史这才挥挥手让小厮退下,看着外面的春光,自己坐在堂内不紧不慢得品着茶。   一盏茶下肚,钱御史这才起身。   他没注意到的是,不远处的屋檐上,有一个人影快速地闪过,随后朝谢府走去。   谢府之内,见戚秋退了烧沉沉睡去,谢夫人这才离去。   直到夜色降临,明月高悬,戚秋这才悠悠转醒,口干舌燥的,山峨赶紧倒了一杯茶递给戚秋。   她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做了许多梦。有戚家覆灭,有她死在了破庙里,有老太监那意味深长的神色,真真假假,让戚秋脸色不禁有些难看。   山峨也知道戚秋近几日精神不怎么好,当差都小心了一些,等戚秋将茶水一饮而尽,这才说道:“小姐,东光守在外面,像是有事要对小姐禀告。”   戚秋将钱御史的事交给了东光处理,如今东光漏夜前来,不用想也是来禀告钱御史的事,戚秋下了床,对山峨吩咐道:“让他进来。”   初春的夜里还有些凉,东光进来时带进了一阵寒意,等门关上之后便对着戚秋点头,“表小姐,得手了。”   戚秋顿时松了一口气。   东光说:“属下将药下进了钱御史的茶水里,虽隔得有些远,但是看着钱御史将茶水喝完的,按您的吩咐下的是慢性毒,过几日才会发作。”   戚秋本是想下蛇毒的,但左思右想之后又怕钱御史早有准备解药,便干脆换了一种慢性毒,缓几日才会发作,也省的药效发作的早了,钱御史在去往江陵之前将毒解开,那便做无用功了。   解决了此事,戚秋心里也不再那般惴惴了,坐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低头轻抿着。   东光看着戚秋惨白的脸颊,想到戚秋这几日的无精打采,浑浑噩噩越发担心起来,想了想后,关心了一句,“那药虽不会对身子有什么损害,但难受的劲儿却不会少,这段时间表小姐要注意身子,不然公子回来了,一定会数落我们几个的。”   提起谢殊,戚秋捧着茶盏的动作一顿,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变化。   说来也巧,就在这时,只见外面闪进来一个暗卫,在山峨和水泱的惊呼声中站在门口,低声说:“属下东零,得公子吩咐要将两封信交给表小姐。”   戚秋顿时一愣,直到东光提醒了一句,戚秋这才反应过来,将人放了进来。   东零走进来,行过礼之后,将风尘仆仆带进来的两封信递给戚秋。   东零说:“上面那一封是公子在江陵查到的事,让表小姐务必仔细观看,下面那一封是……”   东零脸红了红,还有些说不出口,支吾了半天才道:“是……是,是公子对您的思念。”   说完,东零的脸跟火烧了一样红,可却又无可奈何。毕竟走的时候他家公子也如他现在一般红着脸,掩饰着满腔害羞和不好意思却还不忘交代他一定要讲此话说与表小姐听,他不得不照做。   自己不好意思在信中写,就来为难他!   轻咳一声,东零低下头,掩饰着脸上的不自然。   也正因如此,他没看到戚秋那渐渐红起的眼角。   而此时谢夫人院中,东一也将一封信递给了谢夫人,“这是公子也与您的家书。”   谢夫人和王嬷嬷对视了一眼之后,一脸莫名其妙的接过,颇有些不理解。   这谢殊自从少时入了锦衣卫之后,在外办差的日子就不少,她早已经习惯,更何况比这次出去时间长的比比皆是,谢殊也是从未写过什么家书回来,如今这是闹哪样。   别是在外面遇上了什么事。   这样想着,谢夫人赶紧打开信,一目十行之后却是更加一脸茫然——   只见她儿子在信里啰里啰嗦地写着他在外面其中一日的早上吃了什么,中午吃了什么,晚上吃了什么,除此之外,再也其他。   谢夫人一口气险些没喘上来,反反复复地看着信,不可置信地想道,难不成是谢殊在外面吃到好东西了,转头开始跟她暗示府上的伙食不行?   不然这是何意?   谢夫人茫然着,送信的东一却是清楚了然。   为什么写信回来?   还能为了什么。   自然是因为隔壁院子的表小姐罢了。   公子思念表小姐,洋洋洒洒地写了两封信给表小姐,又怕夫人得知此事心中不爽快,便想着也给夫人写上一封,但因从未写过家书,不知道该写什么,就干脆把那日的一日三餐从品相到味道都给一一写了下来。   洋洋洒洒,写了一整页呢。 第154章 官员离京 才会相思   戚秋眼眶有些红,脸上却没什么表情,淡淡的,好似没有掀起任何波澜,只是先打开了那封据说写了谢殊对她满腔思念的信。   她想知道,谢殊会在信里写什么。   这封信捏在手里就沉甸甸的,打开之后,一个同心锁便滑落了出来。   这同心锁是金子打的,金灿灿的锁面很是耀眼,顶上还刻了永结同心几个字。   不想被这么多人看着,戚秋垂着眸子,握紧手里的同心锁,哑着声音地对站在屋子里的几人说:“你们先下去吧。”   东光山峨几人本来还想跟着凑凑热闹,闻言却也只好压下好奇,满脸失望地走了下去。   待门合上之后,戚秋这才松开手,仔细地翻看着手里的同心锁。   这枚同心锁雕刻精细,上面刻着的字也行云流水,再加上用的是实打实的金子,看着很是贵重。   戚秋摩挲着上面刻着的永结同心四个字,鼻头一酸,泪水便有些止不住了。   这枚同心锁很重。   重到压在她手里,心却是酸涩的。   她浑浑噩噩过了这几日,一直打不起精神来,不知是因为一连几日的崩溃无人诉说,还是对未来的害怕,亦或者是对谢殊的思念,戚秋此刻突然有些崩不住了。   风忽的将蜡烛熄灭,整个屋子都陷入黑暗,只余下一缕残烟。呜咽的哭声在此刻渐渐地在屋子里响起,很小,很弱,就像是怕被外人知晓一般。   戚秋连委屈和哭声都是小心翼翼的。   四处都是黑的,见不到光。   戚秋的身子一直在微颤,她紧紧地握着这枚沉甸甸的同心锁,用尽全力,就像是在暗夜里恳求一个希望,一个支撑的囚徒。   夜真的很难熬。   明月被无情的遮掩,连星星也不知其踪,寒风直吹,这个夜又黑又漫长。   像是望不到边际,盼不到来日。   寂静的夜晚,无边的黑暗,此时这座不大的院子安静的像是被遗忘在孤岛一般,寂寥的长风吹动着窗幔,扬起落下,不得安生。   恍惚之间……   只有同心锁闪烁着微光。   那也是戚秋心里的光。   ……   哭声不知持续了多久。   直到一股风从敞开的门缝里涌进来,吹得戚秋手里的信封险些飞走,戚秋这才勉强止住泪水,重新点燃蜡烛,打起精神拿出信看。   抽噎之间,戚秋又怕自己看到信上的内容再哭一次。   毕竟这是带着谢殊无尽相思的一封信。   轻出一口气,戚秋突然有些紧张,惶惶之中压下心中的浊气,甚至都没来得及擦一擦泪水便直接打开了信纸。   本以为就算顶上没有写着情意绵绵的情话,也当写满了思念之情,谁知打开一看,戚秋泪眼朦胧的神色便是一懵,挂在眼眶里的泪水也是欲坠不落。   只见信上开头一句就写着——   我承认错误。   什么错误呢?   接下来的一页,谢殊都在写着他是如何在戚父戚母的邀请下去到了她的院子里参观,又是如何在闪身不小心的情况下碰倒了她屋子里的瓷瓶,又是如何的心生愧疚,又是如何怀揣着怎么样不安的心情写下了这封信。   戚秋:“……”   戚秋:“???”   说好的相思呢???   这写得是个什么玩意儿。   这下戚秋是真的哭不出来了。   拿着这封信,戚秋心里刚涌起的万般情绪还没来得及彻彻底底的洪水泄闸便被直接堵住,她心里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但还是安慰自己说这才第一页,后面还有好几张呢,别急,说不定是把相思之情写在了后面。   怀揣着这样的心情,戚秋继续往下看。   只见翻看第二页,开头第一句话便又是——   你听我解释。   戚秋:“……”   手紧紧地攥着信纸,戚秋此时都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了,勉强继续往下看去。   解释什么呢?   接下来的一整页,都是谢殊在陈述十二月属蛇的男人并不坏。原来是最近江陵不知为何刮起了一阵风,不少媒婆声称十二月属蛇的男人不思进取,花心纨绔,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能嫁。   这股风刮得太盛,不少人家都信了去,江陵有女儿的人家也纷纷打听着,彼此想看时都要避开十二月属蛇的男子。   谢殊在信中义正言辞的逐一反驳了这些观点,说到情急之时,甚至用生命起了个誓,字里行间都是一定要戚秋相信他是个好东西。   嗯,对,八百里加急送过来,号称怀揣着谢殊无尽“思念”的信上面就是这么个内容。   戚秋这下是彻底哭不出来了。手上轻飘飘的一张信纸在她眼里不再旖旎,在这一刻,她深深地觉得自己方才流的眼泪有点多余。   不仅多余,还有点傻。   抹掉眼泪,戚秋手撑着身子,却只觉得怨气堵心。谢殊这封信的两页看下来,让她深深的觉得,这封信要是昨晚送过来,她都不用喝药了,直接就能给谢殊气病了过去。   俗话说得好,有多大希望,就有多大失望。   她就不该对谢殊报以希望。   你指望谢殊这个实打实的无CP男主能写出来个什么情话?   在原著里,他连找个媳妇都不配。   深吸一口气,安慰好了自己,戚秋这才鼓起勇气翻看谢殊信封的第三页。   “今晚的月色很好。”   戚秋顿时一愣。   只见平整的信纸上,谢殊一笔一划的写道:“今晚月色很好,街上也热闹,街口那家卖着糖水的铺子还开着,伯父告诉我,那是你小时候最爱吃的糖水铺子,我去尝过了,味道确实好。”   或许是身旁的烛光摇曳,烛火太过温和,信纸上的字迹显得十分温柔。   谢殊在信上孜孜不倦地写着他和戚父戚母的相处,写着他在江陵去到过的地方,写着江陵的街景,写着江陵的变化,写着发生在身边大大小小的事情。   这样的事,他写了整整三页。   他在江陵每天都要面对来自玉全帮的明枪暗箭,面对着余忠福一干人等暗地里的刁难和数不清的绊子,可他没有提起丝毫。   他没有写自己在江陵有多辛苦和艰难,也没有写自己有多思念着戚秋,甚至没有怎么提起戚秋,可戚秋明白,他在写“我们”。   他吃过的东西都是戚秋爱吃的,他去过的地方都是戚秋在江陵时常去的,他看过的戏,游过的河,吃过的茶,都有着曾经戚秋的影子。   他的思念已经填满在了字里行间。   信的最后,还有一行字,字迹浓重,可见是一笔一划十分珍重小心写下来的——   “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他没有撒谎,他确实在信里写满了相思之情。   *   时间不紧不慢地过去,恍惚之间府上的桃花已经谢了,在这期间京城依旧繁华热闹,本沉寂下去的漕运总督一事却因京城官员的调派而再次旧事重提。   昨日皇上这才公布了前去江陵的官员名单,今日官员们便要动身了,戚秋不得不庆幸自己从面具人身上要到了名单,不然岂不是要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算算日子,钱御史也该毒发了,前些日子东光便去探查过,虽然钱府比之以前森严了不少,但东光还是摸了进去,看到了躺在床上气息奄奄的钱御史。   这毒难解,想来钱御史是怎么也赶不上这次去往江陵的调派了。   可正当戚秋信誓旦旦以为名单上没有钱御史时,却在今日发现钱府的轿子就在随行官员的队伍之中,清风吹过,车帘被扬起,里面坐着的人可不正是钱御史。   戚秋站在酒楼上,看着身在其中的钱御史,眼皮直跳,冷汗唰一下的就出来了。   东光此时正好快步走进厢房来,街上人多,都在凑这个热闹,东光挤了一头的汗,擦着满头汗说道:“表小姐,属下去探听过了,钱御史闭门不出那几日正是中了毒,到现在府上的大夫还没有将解药配出来,他定是去不了……”   话说到一半,东光便透过戚秋身后敞开的窗户看到了街上的景象,只见正下方的钱御史脸色苍白着,一边掩嘴咳嗽,一边伸手拉紧了车帘。   东光口中的话猛地一停,眼皮也跟着一跳,他十分震惊,快步走到床边,看着钱府的轿子诧异道:“这……这怎么可能!”   东光显然也不明白状况,蒙了好一会儿,这才晕头转向的对着戚秋说道:“这不可能,这不可能,他……”   见戚秋脸色不怎么好看,东光口中的话便顿住了,他缓了一下,唯恐戚秋觉得他办事不利,连忙解释道:“属下是眼睁睁看着钱御史喝了那盏下了药的茶,方才也去钱府探听过了,人确实是中了毒的,那大夫还在配着解药。”   戚秋冷冷地看着底下钱府的轿子,心中思绪百转,直到钱府的轿子已经远远地向前走去,戚秋这才闭了闭眼,说道:“既然他喝了下了药的茶水,府上的大夫也在配置解药,那他确实可能是中了毒,况且他眼下的脸色还那么惨白。”   已经到了今日,去往江陵的官员正在出城,钱御史也没有必要装病来躲祸,所以他十有八九是真的中了毒。   “那为何……”东光看着逐渐远去的离京官员队伍,嘴唇动了几动。   “怕是他把中毒的事给隐了下来,那几日闭门不出恐怕也有这个原因。”戚秋收回目光,只是眸中的冷光却不减分毫,“中了毒,生命垂危也要去往江陵,这份心思可谓是不得不令人惊叹。”   东光看着戚秋,一时竟有些不敢说话。   手指摩挲着茶盏,戚秋垂下眉眼,陷入了沉思。   钱御史这般非要去往江陵,哪怕是心思没在戚家,戚秋也不能让他去,更何况除了戚家的缘由,戚秋想不出来第二个能让钱御史不顾生命危险也要前往的理由了。   所以无论如何,钱御史也不能前往江陵!   打定了主意,戚秋深吸一口气,看着身前的东光,招了招手。   看着戚秋的神色,东光像是明白了戚秋的意思,脸色肃穆的上前,果然就听戚秋斩钉截铁说:“在不暴露自身的情况下,想办法在去往江陵的路上除掉他!”   东光抿了抿唇,抬眸看着眼前神色冷冽的戚秋,郑重地点了点头,嗓音沙哑坚定道:“属下这就去办!”   等东光快步走了出去后,戚秋一口气堵在心里,看着外面热热闹闹的街巷,也失去了久坐的心情。   站起身,戚秋推开酒楼的厢房走了出去,准备回府。   今日酒楼人多,走廊挤得很,戚秋刚一出去四五个人便涌了过来,差点被人挤倒,幸好及时被身后的男子扶住。   那男子倒也识礼,扶住戚秋后便松开了手。   等人群走过,戚秋转过身去刚欲道谢,便发现身后正站着韩言。   “韩公子?”戚秋一愣。   韩言此时穿了一身青色锦袍,头戴玉冠,更显温润。此时他挺直腰杆将戚秋护在身后,脸上挂着一抹浅笑,看着戚秋。   戚秋福了福身子,却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声,“韩公子,你怎么在这儿?”   韩言扫了一眼廊道,笑着说:“今日官员出京,我也来凑凑热闹。”   戚秋想起韩言本也是去往江陵的官员其中一员,但因钱御史作怪,如今只能待在京城,眼巴巴地看着其他官员离京。   顿了顿,戚秋又想到了什么,问道:“韩公子,你身上的毒怎么样了?”   “已经解了个七七八八了。”韩言笑着答道   戚秋点了点头,抬眸试探道:“那,那名贼人可被审出了幕后主使?”   闻言,韩言眸光一闪,顿了一下还是如实说道:“没有,人死在了刑部。”   戚秋倒也不意外了,点了点头,便也没再继续问。   韩言道:“说起这个,我还要来感谢你,那日多亏了你,要不然会发生什么还真是想不到。”   戚秋笑着说:“韩夫人已经上门谢过几次了,韩公子不必客气。”   “本该我亲自登门的,可……”韩言无奈道:“母亲实在是不放心我,今日还是我偷溜出来的。”   话罢,韩言垂眸看着戚秋,脸色稍稍泛起一层红晕,嘴唇蠕动了一下道:“你……不必如此客气,像那日一样叫我韩大哥就好。”   戚秋一怔,看着韩言下意识地退后了一步,顿了顿又笑道:“那日是情急之下,失礼了,韩公子不要怪罪,更不要放在心上。”   这便是委婉的拒绝了。   韩言眼里的光一点点地落了下去,脸上却还是勉强勾起了一抹笑,“怎么会怪罪,我……”   顿了顿,韩言将未说完的话又给咽了回去,只是脸上的失望之情显而易见。   戚秋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低下头,福了福身子后便道了一声离去。   韩言也没有拦,只是看着戚秋远去的身影有些出神,身旁的小厮喊了好几声他都没有听见。 第155章 晕倒 召见   回到府里,戚秋头疼的厉害。   她这段时日都没有休息好,不过纵使难受,她还是又拿出了谢殊让暗卫递回来的那两封信,反反复复地看着手里其中一封,这封信上详细地写着谢殊在江陵所查到的痕迹,里面的内容实在是令戚秋不寒而栗。   戚家的事看似简单,实则牵连颇深,在这其中还牵扯着这么许许多多个阴谋。   事到如今,隐藏在背后的势力已经逐渐清晰。   玉全帮。   这个由周国残存皇室建立起的帮派早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渗透到京城和各个地方,甚至到朝堂和官员身上。   钱御史、余忠福、王严、关冬颖、蓉娘刘刚,尚宫燕、刘川……这些看似毫无牵扯的人,实则为一体,他们所谋划的事更为惊人。   到底是造反还是复国,谁也说不清楚。   戚秋轻吐一口气,却还是压不下心中的憋闷。   戚家既然是其中一环,那要想救戚家出水火,恐怕也不会那么简单。   懒懒地放下手里的信纸,戚秋躺在贵妃榻上,还没来得及叹上一口气,就听前院里传来了一阵急匆匆的动静。   身姿一顿,戚秋坐起身来听了一会儿,见动静不小反大后便站起身去,收好了信纸后出了屋子。   恰好此时,王嬷嬷快步走进了院子。   还来不及询问,王嬷嬷便福了福身子,急急忙忙地说道:“表小姐,今日夫人怕是不能和您一起用午膳了。”   戚秋一愣,“怎么了?”   王嬷嬷抹了把汗道:“刚刚魏安王妃传来消息,说是魏安王突然晕倒在府内,至今昏迷不醒,魏安王妃慌得六神无主,这会儿怕是御医也去了。夫人得了消息,自当要前去。”   戚秋心中一惊,尚且还没有反应过来之时,只见外面又急急忙忙地跑进来一个小丫鬟,站定之后,喘着粗气对王嬷嬷说:“嬷嬷,马车已经备好了,夫人现下也已经出院子了。”   “那……”王嬷嬷看向戚秋。   戚秋也就不好在说什么,点头说道:“嬷嬷快去吧”   王嬷嬷赶紧应了一声,转过身急匆匆地朝院外走去。   戚秋站在檐下,望着王嬷嬷远去的背影,手里紧紧地攥着帕子,直到王嬷嬷的身影消失不见,她这才转过身回了屋子里,只是这下,戚秋心里也不免不安起来。   光看王嬷嬷急匆匆的神色便知魏安王此番晕倒病态不轻,不然谢夫人也不会这般着急,得了消息就匆匆赶去,一刻都不敢耽搁。   魏安王府和谢府两家本就是亲家,就算因为谢殊在锦衣卫被罚一事上两家明面上有些不和,但打断骨头连着筋,真出了什么事,就算是看在魏安王妃的面子上,谢府也不能坐视不理。   这也是为什么出了事情,魏安王妃第一时间通知了谢府。更何况,今日出的还是顶了天的大事!   魏安王身子一向康健硬实,连发热头疼都很少有过,如今又怎么会突然晕倒了?   偏偏还是在这个节骨眼。   戚秋紧皱着眉头,心里着实有些不上不下的。   只是可惜,此事关系重大,谢夫人也不好现在带着她去,她眼下是一头雾水,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想什么都没有用。   这越不知道,心里就越发不安。   戚秋眉头紧皱,这心里头沉甸甸的就像是压了一块石头。不知为何,她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这股预感来得突然,但又格外的强烈,让戚秋下意识打了个冷颤。   望着外面的艳阳天,戚秋只能期望这都是自己多想了。   谢夫人这一去便是两日不归,在这期间,魏安王在府上晕倒的消息已经传遍了京城,便是不用戚秋刻意打听便也能知晓。   不少人都说,魏安王这是被人下了毒。   戚秋听着这些话,心里也是越发的沉重起来了。   这魏安王是何许人也,竟然有人敢对他出手,显然就是蓄谋已久了。而如果不是中毒了,这风言风语传遍京城却没人管,可见魏安王病的有多重,让魏安王府都腾不出手来制止这些谣言。   而在第三日的上午,谢夫人终于回了府,在院子里沐浴一番,又换了一身衣裳。不过她也并没有在府上久留,换了衣裳就又让人备上了马车,前去魏安王府。   只不过这次不同的是,谢夫人把戚秋也叫上了。   坐在马车里,不等戚秋主动开口询问,谢夫人便揉着额角开口说:“王爷至今没有醒过来,御医都围在王府想法子,你去了之后什么都不要说,给王妃行过礼之后便跟着我就好。”   戚秋赶紧应了一声好。   顿了顿,谢夫人睁开眸子看着戚秋,又认真地叮嘱了一句,“你切记好,不管是谁问你王爷的事,你都只说不知道便可,多余的一句都不要说。”   戚秋也确实什么都不知道,但看着谢夫人这般谨慎的样子,心中便有了猜想。怕是魏安王真是中了毒,若只是病了,谢夫人不该如此小心的。   心里这样想,戚秋面上赶紧点了点头。   谢夫人这才收回目光,轻叹了一口气,“也不知是怎么回事,这段时日竟如此多事。”   闻言,戚秋宽慰了谢夫人两句,只是这心里越发沉重起来。   到了魏安王府,今日来探望的人还不少,马车停满了魏安王府的门口,守在门口的王府管家见到谢府的马车赶紧迎了上来,把谢夫人和戚秋带进了府内。   魏安王府很气派,前后院落的景致都别出心裁,比绥安长公主府还要尊贵的多,只是眼下府上人虽多,气氛虽不免显得沉寂。   魏安王妃扶着额,红着眼坐在阁内,身边围着井明月和几位宗亲夫人正在低声劝慰着她,见到谢夫人来了之后,又齐齐的让开了位置。   魏安王至今没醒过来,魏安王妃心身俱疲,眼下也没精力和小辈说话,戚秋还是仗着谢夫人在,这才得了一句坐吧,其他过来请安的小辈魏安王妃便是连一个眼神都没给。   府上的事魏安王妃也懒得管了,面对前来探望的客人,便由谢夫人和另一位王妃出面张罗。   戚秋牢牢的记着谢夫人的叮嘱,一直紧跟着谢夫人,便是跟井明月都没说几句话,有些想凑上来打听的夫人自然也找不着机会。   直到午膳的时候,谢夫人进去劝魏安王妃用膳,井明月这才凑了过来,蔫蔫地捏着帕子,靠着戚秋半天都没有说话。   戚秋叹了一口气,知道井明月心里不舒服,便也没说什么,放任她靠着自己。   过了半天,戚秋感觉到肩膀上落下几滴泪水,井明月哽咽道:“王爷和王妃都是顶顶好的人,怎么……怎么会遇上这种事。”   井明月被安夫人邀请上京之后一直被冷待,还在谢府险些遭了安夫人的陷害,魏安王妃知道此事之后,便让人去安府收拾了东西,让井明月搬来自己府上住,一直好吃好喝的待着她,井明月心中自然感激。   如今魏安王晕倒,井明月也是连着几日吃不下睡不好。   戚秋压低声音问:“可查出是谁干的吗?”   井明月摇了摇头,还来不及说话,便见一旁凑过来一位女子,身穿华裙,笑意满满地说道:“这位便是井小姐吧?”   她自顾自的走上来,凑到井明月身边,低声询问道:“王爷好好的怎么会晕倒了?我和家母十分担心,井小姐方便与我说说吗?”   井明月皱了皱眉头,知道这又是一个来打听的。   这几日,她不知道遇到了多少前来找她打听此事的,嘴上都说是担心,其实心里打的什么主意只有自己知道。   井明月反感不已,语气不免生硬了一些,“不知。”   那女子脸上的笑意明显收敛了一些,顿了顿,压着脾气继续说:“你就住在魏安王府,又怎么会不知?我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担心王爷,你又何苦瞒着不说?”   井明月低着头,干脆一句话也不说了。   那女子又问了两句,见井明月一直拒不回答,脸色顿时难看起来了,怒道:“不过是寄住在王府的一个小家子女,也仗起王府的势来了!你知道我是谁吗?我可是陛下亲封的安悦郡主,问你也敢闭口不言!”   说着,便要拉扯井明月。   戚秋他们站的位置有些偏远,眼下人都去用午膳了,自然没人注意这边。   戚秋眉头一皱,拦下安悦郡拉扯的手后刚要开口,只听身后便传来一道声音:“放肆!”   三人身子一顿,转过身去,便见身后站着一群人,为首的那个身子挺拔,背手而立,穿着绣着龙纹的皇袍,眉眼深邃,与魏安王有些相像,还添了几分不怒而威的压迫感。   普天之下,除了皇帝谁敢穿龙袍!   戚秋眼皮一跳,那边的安悦郡主已经战战兢兢地跪了下来,“陛、陛下,陛下万福。”   心里掀起万层浪,戚秋强忍着低下头,拉着还尚且没反应过来的井明月跪下。   咸绪帝比戚秋想象中的年轻很多,高大挺拔的身子更添威严,他眉眼深邃,五官端正,长得很像魏安王,颇有几分英俊在。   他身后跟着不少的宫人,此时连头也不敢抬。   逆着日光走过来,咸绪帝转动着手指上的玉扳指,不轻不重地冷哼一声,“万福?”   “王爷尚且病着,你便如此生事,让朕如何万福!”咸绪帝呵斥道。   安悦郡主吓得头都不敢抬,闻言哆嗦着身子,连连摇头。   咸绪帝显然有些不耐烦,挥了挥手道:“拉出去,关在府内,没有朕的旨意不得出府去,派人好好教导,也改改你的脾气!”   安悦郡主哪敢说不,闻言麻溜站起身,乖顺的被宫人带了下去。   等安悦郡主离开之后,皇帝便也没有为难戚秋和井明月,挥了挥手让二人起身后便抬步朝魏安王的院子走去。   井明月松了一口气,虽不明白为何皇帝前来也没有人过来禀告,但也少了不少纠缠,转身刚欲喊戚秋去自己的院子里用午膳,扭头就见戚秋看着咸绪帝远去的背影出神。   井明月一愣,拉了拉戚秋,低声问:“怎么了?”   戚秋这才回神,收起自己直直地目光,低下头,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一见到咸绪帝她便忍不住想起那个老太监说的话,心中根本无法平静,那股堵在心头的无法言说的情绪就要爆发,让她刚才恨不得直接冲到咸绪帝跟前问问,他到底为何如此。   好在她忍住了。   井明月见戚秋不说话也没多想,只当她是头一次见到咸绪帝吓着了,拉着戚秋便去她的院子里用膳。   只是接下来,她却能明显的感觉到戚秋的心不在焉,用个膳的功夫光手里的筷子都掉了两三回。   井明月皱了皱眉头,刚想开口询问,却在抬眸之间瞧见一个老太监径直走进了她的院子里,她顿时一愣。   戚秋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身子也不由自主地僵住。   这个太监便是谢殊回忆片段里那个给谢殊送伞的太监。   只见老太监走过来,站在屋门口没有进来,目光却在井明月和戚秋身上打转,“请问哪位是戚家小姐?”   戚秋一愣,就听老太监欠身道:“陛下召见您,还请您跟我走一趟吧。”   戚秋心里顿时一紧。 第156章 奖励 归家那日   戚秋被带去了魏安王的院子,府上来探望的宾客都已经站在院内等着向咸绪帝请安。   见到戚秋进了院子,站在前头的谢夫人刚想叫住戚秋说话,便见戚秋在太监的带领下进了屋子。   谢夫人顿时一愣,别说是她了,院外不少人都傻了眼。   戚秋是什么身份,陛下为何会召见她?   院子里的众人面面相觑,心里都在掂量着此事。   而戚秋刚穿过人群走进屋内,守在院外的太监就反手将屋门给关上了,彻底阻断了众人打量的目光。   屋子里门窗紧闭,窗幔轻垂,有些昏暗,床上躺着魏安王,脸色有些发青,嘴唇毫无血色。   戚秋压下心中的躁动,匆匆扫过一眼后便垂下了头,福身请安道:“陛下万福。”   咸绪帝并没有应声,他高座于上位,目光落在戚秋身上,久久无言。   戚秋低着头,自然没有看到咸绪帝饱含深意的目光,顿了许久,屋子里都是安安静静的。   戚秋端正的行着礼,身子一动不动,心中倒也没有随着这番寂静而有任何的慌乱,只是原有的狂躁又添了几分,让她不禁抿了抿干涩的嘴唇,也有些不解在。   咸绪帝怎么会召见自己?   戚秋自己也在想。   尤其是一想到谢殊回忆片段里老太监那句别有深意的话,戚秋就觉得烦闷,抿了抿唇,她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头,心里却怎么也安静不下来。   心里的躁动越演越烈,戚秋憋闷着闭了闭眼,不知过去了多久,只听上头突然传来几声撕心裂肺地咳声。   这几声咳嗽来的惊天动地,很快守在外面的太监便也听到了,隔着门连声询问道:“陛下、陛下,您没事吧。”   咸绪帝掩唇又咳了几声,眼看外面的太监就要站不住了,这才忍下咳意,回了一句别进来。   眼看咸绪帝咳嗽不止,想了想,戚秋还是倒了一盏茶递上前去。   咸绪帝接过,抿了几口后这才不再咳嗽了,放下茶盏,他看着戚秋,不轻不重地说道:“你倒还算机灵。”   戚秋不知该说些什么,也怕自己一开口就憋不住,只好退下去,规矩得继续跪着。   只是在抬眸之时,戚秋这才注意到咸绪帝的脸色,让她不禁目光一凝,下意识地抿了抿唇。   方才在外面没仔细看,如今才发现咸绪帝的脸色惨白,嘴唇也毫无血色,竟不比躺在床上的魏安王好上多少。   只是还来不及多看,咸绪帝便感受到了戚秋的目光,扭头看了过来,戚秋自知失礼,赶紧低下头。   咸绪帝并未计较这个,手放在椅子把手上轻点了两下,半晌后才道:“抓捕刘刚的事你有功在,朕一直惦记着此事。”   戚秋这才明白咸绪帝召见她的用意,低头道:“臣女不敢邀功。”   咸绪帝淡道:“你不必紧张,当时因为此事牵连过甚不好让外人知晓,朕便也不好给你什么奖赏,如今这里只有你我二人,你想要什么,只要是朕能办到的,你便可直说。”   戚秋竟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顿了顿,便听咸绪帝又道:“朕听谢殊提起过此事,朕也确实没有想到,当时锦衣卫会被绊住手脚,去的迟了,险些就酿成了大错。而能抓到刘刚,你确实功劳不小,还险些出了事,于情于理,朕都要给你这些奖赏,更何况……”   咸绪帝目光落在戚秋身上,带着浓浓的深意,只是他话说到一半便停了下来,转了话头说:“你便提吧,你若是不说,谢殊定要以为朕不想给这个奖赏,又要跑进宫里缠着朕说个没完没了了。”   戚秋顿时一愣,着实有些没想到谢殊还曾特意为了此事跑进宫里,为她讨奖赏。   只是若说她眼下有什么心愿,那便只有一个——戚家能够无事。   只是这话现在如何能够说的?   压下心中的焦躁,想了又想,戚秋福下身子,低头道:“陛下,您……这个承诺可否延期?”   咸绪帝一顿,随即问道:“为何?”   戚秋抿了抿唇,如实道:“臣女此时并没有什么心愿。”   咸绪帝眉头微皱,像是没想到戚秋会这么说,直直地看向戚秋,他目光带着探究,“你果真没什么要向朕求的吗?”   戚秋在这一瞬间产生了动摇,但顿了顿,她还是按下了那个大胆的想法。   她不敢赌。   垂下眸子,戚秋深吸了一口气,应道:“没有。”   咸绪帝放下手里的茶盏,目光一直落在戚秋身上,在戚秋话落之后并没有急着开口说话。外面也是寂静,只听鸟雀啼叫,不紧不慢地传进屋子里,越发将空荡荡的屋子显得寂静。   咸绪帝又轻咳了几声,眉头微皱,屋子里的气氛就像是被勒紧的绳子,略显紧绷。   “你倒是想的好。”   不知过去了多久,咸绪帝这才淡淡地开口。   戚秋低着头,没敢应声。   咸绪帝却也没有再为难她,又掩唇咳嗽了几声后,便挥了挥手道:“罢了,看在你当时险些为了此事丧命的份上,朕便答应你。”   话罢,不等戚秋谢恩,咸绪帝便侧过头道:“你且退下吧。”   戚秋也不敢再多呆,她怕自己忍不住做出出格的事,深吸一口气后便躬身退了出去。   屋门一打开,院子里的所有人都看了过来,谢夫人上前拉过戚秋,刚要开口,只见刚刚走进去的太监便又退了出来,走到谢夫人身边,说道:“谢夫人,陛下召见您。”   谢夫人张了张口,又只好把未说完的话咽了下去,对戚秋交代一声别乱跑之后转身进了屋子。   谢夫人走后,井明月和霍娉便来拉戚秋。   在戚秋被叫进去的时候,霍家正好来了,霍娉已经拉着井明月说了半天的话。   只是井明月有些心不在焉的,霍娉正不高兴的时候,戚秋便出来了。   霍家与魏安王府并不亲厚,霍娉纨绔跋扈的时候也没少被魏安王妃教训,所以对魏安王晕倒一事并不怎么上心,拉着戚秋便说起了那日太后娘娘小宴的事。   “你身子怎么样了?”霍娉询问道:“那日可真是热闹,你没去也是可惜了,那日各个府上的夫人公子小姐都来了,太后每个人都赏赐的有东西,最后连……”   顿了顿,霍娉压低声音道:“连陛下也来了,在宴会上坐了好一会儿。”   戚秋一愣,“陛下也去了?”   “对啊。”霍娉道:“当时几位贵女正在作画,陛下还赏赐给她们几个一人一份文房四宝呢。”   说到这个,霍娉又撇了撇嘴,“不过那日最风光的当属关冬颖了,她在众人面前献舞,陛下还赏赐了她一身金舞衣,夸她是一舞动京城。”   戚秋对这个其实略有耳闻,那几日京城都传遍了,就连平民百姓家都知道皇宫里住进了一位多才多艺的官家小姐,舞姿惊人,不少贵人都看痴了去。   霍娉不情不愿地说:“虽然她那日跳得确实好,不过一看就是早就备好的,哪里像是被人临时推上去跳的。”   “什么意思?”   霍娉说:“皇上在席上坐的时候,根本就论不到关冬颖表演才艺,是太后说想看她跳舞了,她这才被迫上前的,可是那舞衣早就备好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哪里像是被迫的?”   扁了扁嘴,霍娉低声说:“明明就是和太后做戏,早就想出这个风头罢了。这舞一跳,又得了陛下称赞,可不是风光起来了,眼下谁还念叨她的出身。端看太后对她的看重,只怕这罪臣之女的身份她也背不了多久了。”   轻叹一口气,戚秋心里明白,霍娉说得对。   太后与曾经的关老夫人颇有些交情在,看在她的面子上也不会不管关冬颖的,只是她也没想到,关冬颖能如此讨太后欢心,这般得脸,眼看着都快赶上芮姜了。   谈话间,谢夫人便从屋子里出来了,脸上还带着不易察觉的笑容。   咸绪帝并未召见其他人了,也未在府上久留,待魏安王妃悠悠转醒之后,他上前亲自服侍魏安王妃用过膳之后便回宫去了。   咸绪帝走后,魏安王妃也稳住了心神,谢夫人一连操劳了几日也终于能歇一歇了,等宾客散了之后,便带着戚秋回府了。   上了马车,谢夫人便急不可耐的询问戚秋,“今日发生了什么事,陛下为何召见你?”   戚秋也不好告诉谢夫人刘刚的事,只好拿安悦郡主的事情搪塞过去,谢夫人这才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是怎么了,安悦郡主的事你不用担心,她是自找的,陛下既然已经处置她了,谅她也不敢再说什么。”   戚秋点了点头。   犹豫了一下,谢夫人想起王嬷嬷说戚秋最近几日有些闷闷不乐,便想着让戚秋高兴高兴,对她说:“魏安王这一出事,锦衣卫便没有个主事的人了,陛下方才对我说,已经派人快马加鞭去往江陵,召殊儿回来。”   戚秋一惊,呆愣地点了点头,反应过来之后,心里顿时有些五味杂陈。   戚家的事谢殊才刚刚查出一些眉头,这时候回来显然并不是最好的打算,但既然是陛下的旨意,那不论她和谢殊愿不愿意,谢殊都只能回来了。   这谁也无法。   而且皇帝说的是,眼下魏安王病倒,锦衣卫里群龙无首,谢殊必须回来主持大局,不然此时若是生了什么乱子,谢殊这锦衣卫同知的身份没了是小事,若是被玉全帮的人横插一脚,那才真是坏了事。   垂着头,戚秋压下心里的无奈,轻出一口气,抬眸看着马车外的长街。   长街依旧热闹,春日的气息格外浓郁,鸟雀落在枝头上,振翅间桃红纷纷。   错落有致的宅子伫立在一条条深巷中,陵安河旁的柳树随风扬起,枝叶垂在河水中,碧绿的河水便荡漾起阵阵水波,放眼望去,可谓风景如画。   可戚秋的心思却不在这上头。   她出神地看着长街,心里却在默默地数着谢殊回来的日子。   谢殊此时回来虽不合适,但她的心里却还是有着期盼。   盼着谢殊归家的那日。 第157章 回京 清扫   召谢殊回京的圣旨快马加鞭的出了京城,由咸绪帝身边的贴身侍卫护送,一刻都不敢耽搁。   接连数日的不眠不休,从京城一路向西,翻山越岭,过河越江,等圣旨送到谢殊手上的那日,正好赶上了江陵一年一度的三日大型集会。   街上张灯结彩,热热闹闹,谢殊所居住的宅子正好在闹市里,不用出门,便可听外面喧闹的声音。   谢殊却无心其他,抓捕刘川之后他一直无暇休息,忙着审讯,忙着找寻逃跑的洛安,更忙着渗入江陵官场,试图找到关于戚家一事的线索。   而好在,这些忙碌都是值得的,他并不是一无所获。   他从刘川府上搜到了账本,顶上详细地记录着他所负责的生意往来,这些生意往来都是关系链,只需向上盘查,便可掌握住玉全帮部分的脉络,打乱他们的脚步,暂且抑制住他们对戚家的蠢蠢欲动之心。   这几日他一连端了几个江陵赫赫有名的商铺,钱庄和赌场,抓了不少东家和掌柜,审问过后也拿到了不少证词,这些留着,都是能呈给陛下有力的证据。   也幸亏有了此举,打乱了幕后之人的布局,不然如今在京城被状告的就不是漕运总督而是戚家了。   只不过,谢殊没想到京城竟会出了乱子。   接过圣旨,看着堂下站着的带刀侍卫,谢殊询问道:“为何会晕倒了?”   这自然是问的魏安王。   那带刀侍卫虽是咸绪帝身边的内卫,面对谢殊这个谢府世子倒也不敢托大,闻言如实说道:“是被人下了毒,至今尚且昏迷不醒,太医已经在尽力诊治了。”   谢殊立在桌前,手指点着桌子,眉头紧皱。   天下谁人不知魏安王是陛下生父,其身份地位可谓是显赫,而这下毒之人竟敢在京城之中对魏安王出手,这可不是普通的恩怨,背后一定牵连着什么阴谋,尤其是还在这个时间点。   “可查出些什么了吗?”   那侍卫摇头,“陛下派了内卫去查,只是尚且还没有什么进展。”   谢殊倒也并没有意外,只是眉头依旧紧皱,轻叹了一口气之后什么也没有说。   内卫是咸绪帝身边的亲卫,个个本领高强,连他们都查不出来什么,可见此事其中有多玄妙。   这给魏安王下毒的人肯定是早有预谋,才能做的如此干干净净,让人查无可查。   谢殊不免把此事往玉全帮身上想。   正好这时,东影走了过来站在门外,一看就是有事禀告。   自抓捕刘川之后,谢殊便发现刘川身上还有着许多秘密,有些事他并没有交代清楚,可几番审问过后刘川却仍是声称自己不相信谢殊他们,有些事一定要见到咸绪帝再说,不然就是死也不会说半个字。   而这期间,光刘川那些能吐露的生意产业链已经很是惊人了,谢殊不敢懈怠,亲自询问,刑也用过了,可刘川这次的骨头却是格外的硬,纵使大刑压身,也不吐露丝毫。   东影一直负责看守刘川,此次前来,别是出了什么事。   这样想着,谢殊让下人把传圣旨的侍卫带下去休息,等人走远之后,东影赶紧走了进来,“世子,刘川又晕了过去。”   这几日,东影依旧在审问着刘川,只是自刘川晕倒过几回之后就不敢再用刑了。   东影说:“他突然晕倒,大夫说是旧伤未愈,失血过多,这几日怕是都要好好养着了。”   谢殊问道:“还是什么都没说吗?”   东影点头,“他一口咬定锦衣卫也不可信,非要见到陛下才肯开口。”   双手背后,谢殊面无表情的抬起头,看着今晚的明月,一时之间并没有开口说话。   今晚的月亮圆,高高的悬挂在天边,在漆黑的夜空下散发着朦胧的光。月色朦胧皎洁,本也明亮,可眨眼之间便有几朵黑云聚集过来,遮住了这轮明月。   而眼下外面的长街之上正值热闹,孩童嬉笑打闹之声不绝于耳,红灯笼更是挂满了长街。   不知过去了何时,谢殊突然短促地笑了一声。   东影不解,还未抬头,便听谢殊冷冷地说:“这话倒也不假,毕竟如今的锦衣卫……”   顿了一下,谢殊缓缓地吐出几个字来,“确实不怎么让人放心。”   东影嘴唇蠕动了一下,头却低得更深了一些。   从诏狱里逃走的纵火犯廖肃,和那份交给谢殊的名单,以及他知道绿影毒的事,都在说着锦衣卫的不安全,刘川拿这话堵他们,也确实让人无言以对。   春日的夜晚还是有些凉的,此处又是风口,几缕风吹下来,东影不免吸了吸鼻子。   沉默了一会后,东影还是没忍住抬起眼,看着谢殊小心询问道:“世子,若是刘川真的打定主意非要见到陛下开口该怎么办?”   这话问的正是时候。   若是之前,谢殊还有时间和刘川磨,但如今圣旨下来,顶上还说要谢殊必须于十五日内进京,那他便没有时间在江陵耽搁了。   轻叹一口气,谢殊说:“准备一下,带着刘川上京吧。”   一切只有等到了京城再说。   *   东影没再耽搁,得到了谢殊的吩咐之后,就赶紧下去收拾东西。   他们此次到江陵并没有带很多东西,收拾起来也很快,只是江陵这许许多多的人盯着,不想谢殊活着回京的人更是不少,自然不会这么轻易的放谢殊离开。   这已经是第三回 刺杀了。   一连过去了两日,便发生了三回刺杀,次次见血。   便是连派来传圣旨的侍卫都有些不敢置信,看着东影等人打扫着满是鲜血的庭院,半天都回不过来神,“这、这都是一些什么人,他们不知道谢世子的身份吗!”   东影叹了一口气,熟练地洒扫着庭院,心道这已经是家常便饭了。   自他们出现在江陵之后,这些刺杀便没有少过,一回比一回厉害,下毒也更是没少过,害得他们现如今恨不得自己在府上种菜吃。   只是还不等东影回话,只听几道风声掠过,东影脸色顿时一凛,和侍卫互看一眼之后,齐齐地捡起了地上的剑刃。   果不其然。   下一刻,几个蒙面的黑衣人便从屋檐之下跳下,直冲站在廊下的谢殊砍去。   这几个黑衣人显然武艺高强,一看就和方才那几拨人不是一个水准的,几番攻势之下,竟然和东影几人打了个不相上下。   而就在此时,屋檐上又跳下了数人!   东影心猛地一跳,还不及出声提醒谢殊,只听哐当一声,手里的剑就因为分神而被打掉了。   下一刻,剑刃便刺了过来,雪光闪动,东影回身一躲,却还是被划了一刀。   而谢殊这边更是凶险。   他被六七个蒙面人团团围住,这六七个蒙面人出手毒辣刁钻,又人数众多,谢殊一时不察,双方手里的剑刃都已经见血了。   东影有心上前帮忙,可奈何自己眼下是自顾不暇,在剑光之下只能连连闪躲。   谢殊冷冷地抬眼,知道对方这次下的是血本。   这些蒙面人个个武功高深,剑法独到,绝不可能是寻常打手,一看就是请的江湖高手。   玉全帮背后的势力真是惊人,便是这样的高手也能找出来这么些为他们所用。   这样想着,那群蒙面人便又冲了过来。   谢殊纵身一跃,躲身之际手腕一转,长剑便割了一个人的脖子。   鲜红的血液喷涌而出,零星几点血珠挂在谢殊冷白的脸上,显得他越发冷峻。   可杀了一人,还有一人、两人、三人、四人……   数不清的蒙面人从屋檐上涌了下来,个个身法凌厉,刀剑锋芒。   可躲闪之际,谢殊却笑了。   早先他就打听到余忠福府上来了不少高手,这批人一直探听着戚府,联想之前玉枝说的有人要灭了戚府满门,这不就对上了。   谢殊也曾试图解决掉这些人,但因余府的戒备太过森严,他一直没能得手,这也是他接到圣旨不走的原因。   现如今除了戚府能让余忠福动用这批人的也就只有他了,果然,他要回京的消息刚传出去,余忠福便坐不住了,接连几番失手之后,如今果然动用了这批人。   而既然来了,谢殊就不打算让他们走了,只有把他们解决干净,戚家才能安全。   谢殊侧身躲过身后的冷剑,脚尖一点跃至庭院,从怀中掏出一支烟火,丢了出去。   一朵烟花在漆黑的深夜绽放,不等庭院中的黑衣人反应,下一刻四方大门打开,亮着火把的官兵便冲了进来。   带头的自然是戚父。   庭院被火把照亮,鲜血淋漓的地面涌动着水光,庭院内的蒙面人面面相觑,这才明白过来自己中计了。   可现在想跑属实是为时已晚了。   这里里外外都围满了官兵,他们根本无处可逃!   接下来的一切便是顺理成章的事了。   在东影这些暗卫的帮助下和戚父的指挥下,官兵将这些蒙面人通通抓了起来,有咸绪帝给的令牌在,处置自然由谢殊说的算。   唯一没有想到的便是谢殊也受了伤,戚父见状第一时间叫了大夫来。   那些个蒙面人果然是下的死手,剑上都是淬了毒的。   好在不是什么立刻要命的毒,戚府的大夫正好会解,给谢殊和东影等受伤的暗卫包扎之后,天也亮了。   被抓捕的蒙面人个个被押进了大牢,不过谢殊已经没有时间来处置他们了,好在早早地请来了隔壁安陵郡的于大人。   这于大人是安陵郡的郡守,更是宁和立的姑父,为人刚硬正直,不讲情面,这批蒙面人落在他手里,他自然会审问个清楚。   而且这安陵郡不比江陵,有陛下亲封的御史和驻守的锦衣卫在,官场干净一些,江陵的手也插不进去,不必担心其他。   等亲自运送了这批蒙面人去往安陵郡之后,谢殊这才松了一口气,前去戚府拜别戚父戚母之后,于一日清晨起身,准备回京。 第158章 回禀差事 江陵戚家   咸绪帝定下的有十五日内进京的期限,刘川如今的身子又不适合快马加鞭的赶路,谢殊也不好带着刘川一起入京,只能先走一步了。   谢殊离开江陵时只带着两匹马,他一个暗卫都没带,全留下来负责押送刘川上京。   这样既保证了刘川上京时的安全,他赶路也能快一些,免得路上耽搁。   可这无疑是危险的。   余忠福是不会这么轻易的善罢甘休的。   果不其然,这一路上危机重重,时不时就会冒出几名刺客剑指谢殊,谢殊孤零一人,纵使武艺高强,可也难敌这接二连三的攻势,虽打退了人但自己也是负了伤。   但好在余忠福召集起来的高手已经被一网打尽,剩下的这些倒也算不上什么难缠,这一路上终是有惊无险。   一连数日的披星戴月,无眠不休,谢殊还跑死了一匹马,这才终于在第十六日那晚的深夜到达了京城地界。此时已经过了宵禁,城门紧闭,好在谢殊身上带着陛下赐下来的令牌,这才得以进去。   刚进城门,不等谢殊收起令牌,便见前头停着的一辆马车上下来一位公公,正是咸绪帝身边伺候的。   那公公一脸倦意,见到谢殊强打起精神,快步走到谢殊身边道:“谢世子,陛下派奴才守在此处,就等着您呢。”   昨日没等到谢殊,这公公也不敢走,继续在此处候着。   深夜的街巷空荡冷清,只偶有几家门前点着灯笼,成了月色下唯一的光。   谢殊高坐于马上,眸子微垂,问道:“陛下有何吩咐。”   公公躬身答道:“陛下要您进京之后立刻进宫。”   谢殊勒紧缰绳,不动声色地挑了一下眉梢。   虽是深夜,但皇宫之内却仍是灯火通明,玲珑六角宫灯沿着宫檐挂起,随风摇晃,在深沉的夜里散发着微弱的光。   养心殿里,熏烟袅袅升起,咸绪帝披着外衣,手撑着头,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守在门外的公公掀开帘子,谢殊走了进来,听到动静,咸绪帝这才睁开眼。   “回来了。”咸绪帝挥了挥手,打断谢殊行礼,指了指一旁的椅子,道:“坐。”   谢殊并没有就此起身,而是把礼数行完之后这才移步谢恩,坐了下来。   咸绪帝笑,“你我之间何须如此?”   谢殊垂首道:“君臣之间,不可逾越。”   咸绪帝挑了挑眉,身子朝后一靠,听闻此言脸上的笑意倒也多了几分,他说道:“此次去江陵你的动静可不小啊。”   传圣旨的带刀侍卫在江陵呆了几日,该打听的都打听了,谢殊心里早就有数,顺势站起身来,拱手道:“臣擅作主张,请陛下责罚。”   “这有什么好责罚的。”咸绪帝毫不在意地甩了甩手里的玉佛珠,抬眸问道:“可查出了些什么?”   谢殊这才将早就准备好的刘川证词呈上。   这份证词是刘川早先交代的关于尚宫燕的事,谢殊说:“属下已经查实,当年除了周国大皇子,确实还逃出来了一批宗亲,以临安王为首,他膝下还有一女,至今不明踪迹,根据刘川的所言,是曾京中的名妓尚宫燕。”   谢殊自然不能听信刘川一人之言,他派人顺着王楚清留下的书信往下查,却也证实了刘川所言不虚。   当年除了周国大皇子下落不明外还逃出去了一批宗亲,只是沈国公怕先帝降罪而隐瞒下了此事,但此事倒也不是密不透风,如今天下暗涌不断,王楚清怕是察觉到了什么,开始暗中调查此事。   只是可惜,这事被居住在府上的王严知晓,他设计陷害王楚清,阻拦了王楚清继续查下去的脚步,也害的王楚清惨死在了狱中。   不过不知为何,王楚清锒铛入狱之后并没有提起此事,怕是觉得证据不够,此事又关系重大,不好言说。   薄唇轻抿,咸绪帝看着手里的证词,猛地咳了两声,跳跃的烛火映照在他的眸中,让他显得有些不怒而威。   养心殿内一时安静下来,谢殊也没有贸然继续开口。   外面不知何时又滴落下雨来,淅淅沥沥地砸在屋檐上,寒风顺着敞开的窗户钻了进来。   咸绪帝脸色铁青,被寒风吹了一激灵,止不住地咳嗽了起来。   他咳得撕心裂肺,嘴唇也越来越白,谢殊惊了一下,快步上前沏了一杯茶递给咸绪帝。   咸绪帝咳得身子止不住地哆嗦,刚接过茶盏茶水便洒了一手,他强忍着颤抖,低头灌了一口茶水。   守在外面的公公早已经听到了动静,担心地低声道:“陛下,要不要奴才去叫太医。”   咸绪帝指了指半敞的窗户示意谢殊去关上,待风停下,又灌了两口茶水之后这才勉强的止住了咳嗽,他清了清嗓子,阻止要去叫太医的公公,闭上眼睛轻喘。   方才猛烈咳嗽泛起的红晕已经褪下,咸绪帝脸色惊人的白,谢殊也不免说道:“陛下还是叫太医来瞧瞧吧。”   喘了一会儿气,咸绪帝这才睁开眸子,坐直身子,无力地挥了挥手道:“无事,不过是一些小毛病罢了,太医瞧了也无用。”   “可……”看着咸绪帝惨白的脸色,谢殊欲言又止。   咸绪帝却指了指桌子上的供词,径直打断道:“你是说最近京城风波不断,都是这些当年逃出去的宗亲在作乱?”   谢殊只好压下劝说,继续回禀道:“这些逃出去的宗亲并没有四散逃亡,还是集合起来,流连各地收纳周国旧部残存势力,组建了一个江湖帮派,玉全帮。”   “这些年来,他们越演越烈,已经插手到了朝堂之上,不止京城……”   谢殊抿了抿唇,“江陵首当其冲,被玉全帮的势力渗透不少。”   江陵位置特殊,连东南接西北,不仅占着重要的运输码头,这里也曾是周国的地界。   当年周国国灭,这里才被吞灭,成了自国的领地。   可当年一战,自国也伤亡惨重,对于猛然扩张的领土并没有太多的官员可以调配,很长一段时间有些乡郡都是沿用的周国固有的投诚官员,也因此让这些周国宗亲有机会乘虚而入。   江陵便是如此。   此地这两年虽然重要,但当时还并没有发展起来,乌江河也没有挖通,又因战争的摧残而城池尽毁,这么一个残局并没有得到先帝的重视,当时的江陵郡守便是周国的旧将。   而随着乌江河的挖通,此地这才变得重要起来,可当先帝开始派遣官员来此驻守时已经变得为时已晚。   光看刘川的账本便知,这里简直可以说是玉全帮的领地,每走三步便是玉全帮手底下的铺子,也难怪戚家被打的毫无还手之力。   将在刘川府上搜罗到的账本递上,谢殊沉声说:“他们这些年在暗中发展了不少势力,刘川一个小小的商人便与这许许多多的富商和官员挂钩,也正是因为他每年都朝这些人府上送了不少的礼,这才多次偷偷运送货物而不被发现。”   这册账本沉甸甸的,厚的咸绪帝都眼皮一跳,不顾歪倒在桌上的茶盏,快速地翻动着手里的账本。   刘川很谨慎,管家被审讯时也说,很多东西他都是即看即销毁的,所以他府上除了这册账本也并没有留下任何与官员的书信往来,就只有这本账册可以定罪。   只是蹊跷的是这册账本上并没有与余忠福相关的账目,能定余忠福罪的洛安也并没有抓到,而谢殊身上虽有刘川的另一份口供证词在,此时也没有贸然开口。   他也有私心在。   此时把刘川的这份证词递上去,固然可以定余忠福的罪,但戚家的事也就要被捅出去了。   刘川的口供涉及戚家。   谢殊此时还不敢递出去。   深吸了一口气,谢殊轻轻地闭了闭眼,压下心中的万般情绪,薄唇紧抿成一条直线。   他十五岁进锦衣卫,一直谨记锦衣卫铁律,把清君侧查污秽当成此生信条,从未逾越过,像这样瞒下证据不报,还是他当差数年头一回。   内心不可谓不动荡。   “好,好!”粗略地扫过账本之后,咸绪帝眉宇间染上戾气,他将这册账本狠狠地摔在桌子上,“好一个玉全帮,好一个江陵,好一个周国残孽!”   “玉全帮,玉全帮,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他们这是早早谋划着要造反!”咸绪帝猛地站起身来,又狠狠地咳了两声,手扶着桌子这才稳住身形。   谢殊垂首,“陛下息怒,小心龙体。”   咸绪帝怎么能息怒,他重重地将手边的茶盏挥出去,茶盏砸在地上,噼里啪啦地碎了一地。咸绪帝却仍是不解气,一连将桌子上的奏折都掀翻了去,最后身子无力,靠在椅子上只喘粗气。   宫殿内寂静无声,只听外面哗啦的雨声和咸绪帝粗重的呼吸声。   沉默,沉默……   气氛如同绷紧的直线。   不知过去了多久,咸绪帝的脸色实在是太不好了,谢殊皱了皱眉头,刚想叫太医,就见额上青筋直蹦,努力克制怒火的咸绪帝猛地抬起头。   他咬着牙说:“查,给朕查,一个都不要放过!”   谢殊低下头,沉声应是。   手撑着桌子,咸绪帝看着谢殊,道:“朕命你私底下暗查此事……不,不。”   深喘了两口气之后,咸绪帝闭了闭眼,压下心中的怒火道:“在魏安王醒过来之前,锦衣卫还需你坐镇,江陵一事,朕还是先派遣内卫前去调查。”   谢殊心中一沉,刚想开口,便听咸绪帝又道:“既然刘川的儿子蹊跷的死在了京城,这件事也是锦衣卫掌管,那你就先从此案查起。”   这件案子虽然有皇上派遣的宫中侍卫协助,但一直未破,如今交给谢殊正合适。   谢殊也确有从此案下手调查的心思,如今咸绪帝开口,倒也正合了他的意。   谢殊便不再推辞,垂首领了差事。   回禀完了差事,咸绪帝也将谢殊交上去的令牌归还,谢殊刚欲退下,只是还未起身,只听咸绪帝突然淡淡地说:“江陵,江陵……这桩事,江陵戚家可参与其中?”   江陵便只有一个戚家。   谢殊的心猛地一跳。 第159章 梦中故人 倒叫朕想起了从前   外面的雨声渐渐小了一些,雨水顺着宫檐淅淅沥沥地往下落着,窗沿被雨水打湿,散发着淡淡潮气。   夜色依旧笼罩,明月却不知踪迹,只余下点点白雾。   殿内有些凉,也很静,静到谢殊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咸绪帝的目光如鹰隼一般凌厉,静静地盯着谢殊,脸上虽然没有什么表情,却带着一股浓浓的压迫感。   风渐渐起,吹动着檐下挂着的宫灯,昏黄的光晕在窗外随风摇荡,有些晃眼。   谢殊垂下眸子,脸上并没有掀起什么波澜,平静地说道:“刘川声称锦衣卫不可信,许多事要面见陛下才肯开口,臣所查到的,戚家与刘川并无牵扯。”   这是实话。   刘川与戚家确实没有什么牵扯,这册账本上也并没有戚家的名字。   咸绪帝挑了一下眉,甩了一下玉佛珠,珠子碰撞,响起几道清脆的响声。   咸绪帝并没有收起探究般的目光,也没有开口说话。   风声呼啸而过,吹动着枝叶沙沙,夜色朦胧,宫殿深深,里外都是又凉又静。   殿内没有人开口,随着断断续续的雨声,听得人心慌。   静。   静。   还是静。   谢殊仿佛并没有感受到咸绪帝的目光,低着头,安静地站着。   不知过去了多久,还是咸绪帝先移开了目光,他轻甩了一下玉佛珠,笑道:“朕知道戚家与你沾亲带故,问这一句倒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提起戚家……”   直起身子,顿了顿,咸绪帝道:“倒叫朕想起了从前。”   这话倒让谢殊愣了一愣。   咸绪帝眯着眼睛,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之中,直到外面传来的风声这才让他回过神来。   他瞥见谢殊不解的神色,叹了一口气后解释道:“说起来,这戚微还做过朕的老师。当年朕的字不好,怎么练都是龙飞凤舞,当时戚微那一手好字可是出了名的,四皇哥便请了戚微来教朕练字。”   戚微便是戚秋的父亲,四皇哥自然是指的先帝已故的四皇子,当时谢家并不在京城,故而谢殊并不知道此事。当年咸绪帝被先帝带到皇宫教养,便于四皇子关系最为密切,只可惜后来四皇子遭大皇子与周国联合陷害,战死在了沙场上。   或许是想到了这一段往事,咸绪帝神色有些恍惚,过了许久这才叹了一口气,对着谢殊挥挥手,示意他退下。   谢殊行过礼之后,转身离去,只是刚走到门口便又被叫住了。   咸绪帝笑着问道:“除夕那日你进宫,把先帝赏赐你的玉佩拿走了,这几日我听人说你取走了一大笔银子,这是怎么了?缺钱花了?”   先帝在缠绵病榻时赐给了谢殊一枚皇庄的玉佩,里头存了一大笔的银子,只是当时先帝赐玉佩给谢殊时已经神志不清,口中还喊着四皇子的名字,谁也不知道先帝到底是赐给谢殊的,还是已经神志不清,把谢殊当成已故的四皇子了。   故而谢殊当时并没有带走玉佩,就算太后开口对谢殊说既然是放到你手里,便是你的了,谢殊也只道先寄存在皇宫里,等急用之时来取。   可这急用之时,他身为谢府世子何时会有急用之时,谁都知道这不过是谢殊推辞的借口罢了,他并不打算要这枚玉佩。   而后十年,谢殊也都没有提过这枚玉佩,仿佛不记得此事了一般,可除夕夜那日,谢殊却突然进宫,跪在咸绪帝跟前来讨这枚玉佩,而后一笔一笔的从钱庄里取银子。   谁也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谢殊知道此事瞒不过咸绪帝,闻言只道:“臣想做些生意。”   什么生意能用的了这么一大笔银子?   咸绪帝心知肚明这不过是打发他的借口罢了。不过他倒也没再接着问什么,毕竟那玉佩既然已经赐给了谢殊,那便是谢殊的了。   挥了挥手,便让谢殊退下了。   守在门外的公公打开门,谢殊抬步走了出去,檐下站着的小太监连忙递过来一把伞。   谢殊接过,问道:“陛下何时起这段咳嗽了?”   小太监低声回道:“有一段时日了。”   谢殊皱了皱眉头,“御医不曾瞧过吗?”   “瞧过了。”小太监说:“只是吃了药还是如此。”   紧皱着眉头,谢殊刚想说什么,便听到殿内又传来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他不禁回头看去。   只见亮着烛火的宫殿内,咸绪帝一人站立在桌子边,弯着腰,掩嘴撕心裂肺的咳嗽着。   养心殿内金碧辉煌,可偌大的殿内只有咸绪帝一人,他站在烛光下,明亮的光却越发显得他有些孤单落寞。   *   等谢殊走后,守在门外的公公这才进来,“陛下,时辰尚早,您再歇息一会儿吧。”   咸绪帝坐在椅子上,闻言望了望外面的黑沉的夜,这一动,便又咳了两声。   他脸色依旧很白,看的公公担心不已,连忙上前斟了一杯热茶。   咸绪帝捧着茶盏,手指轻轻地摩挲着杯沿,若有所思的样子。片刻后,他长叹了一口气,开口道:“他既然已经查到了这里,那是不是说……可以把人撤下了。”   说完后,咸绪帝却是垂下眸子,沉默了下来。   外面落雨纷纷,扰乱了深夜的寂静。   李公公心里明白这是咸绪帝想把对谢殊的监视给撤了。咸绪帝自从经历过四皇子死后终是性情大变,变得疑心深重,不敢相信身边人,这两年便是对着谢侯府和魏安王府也是多加小心着。   只是这时候,他却不敢开口,低着头,沉默着立在一旁。   咸绪帝也没再开口,捧着这盏热茶静静地坐着,不知过去了过久,送谢殊出宫的太监回来禀报时,他这才动了动身子。   抬起眸子,咸绪帝抿了一口已经凉掉的茶,望着外面阴沉的天,终是说了一句:“该动手了。”   说罢,他放下茶盏,起身朝床榻走去。   李公公心中一凝,却也不敢多想,快步跟着将烛火熄灭。   灭了灯,养心殿一片漆黑,咸绪帝躺在床上,伴着安神香的燃起沉沉睡去。   只是睡梦里依旧有故人来访。   梦里咸绪帝穿着龙袍,紧张又激动地迈着台阶一步步上前,终于,他走到了最高处。   他坐在了龙椅之上。   那个万人敬仰的权位之上。   他压制着内心的激动朝外看去,礼官甩动着长鞭,长鞭之声响彻宫城之内。   可三声鞭响之后,他却没能等来万人朝拜。   金碧辉煌的宫殿内只有他一个人。   他开始冒汗,开始不安,开始着急,频频地朝外面望去却不见一个人。   他终是坐不住了,站起身,快步下了高高的台阶,朝外面走去。   这时,门口却突然出现了一抹人影。   那人穿着残破的盔甲,浑身上下都是血,英俊的面容也被划了几道伤疤,深可见骨,并且已经开始溃烂了。   咸绪帝脚步猛然一顿,惊恐地看着门口的身影,身子一步步的往后退,直到被台阶绊倒,身子瘫坐在白玉砌成的台阶上。   门口的人冲了进来。   那人带着满身的伤,满身的血冲到他跟前,声声泣血地质问他:“你明明都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眼睁睁地看着我出征,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那人的面容有多恐怖,恐怖到咸绪帝冒着满身冷汗,死掐着自己的手,却也不敢抬头看他一眼。   他知道,只需要一眼,他就会死在无尽的愧疚之中。   “这个皇位你做的踏实吗!”   “你早晚也会有这么一天!”   “你也会被身边的人背叛,你也会落得个跟我一样的下场!”   ……   从睡梦中惊醒,咸绪帝猛地坐起身来。   在这个微凉的夜晚里,他出了满头的汗,惊恐地看着漆黑的宫殿,方才梦中的情景不断地在脑海中回转。   这个梦有多真实,真实到仿佛下一秒眼前漆黑的宫殿里便会冲出来那个人!   他再也坐不住了,失态地怒叫道:“来人、来人!掌灯,掌灯!”   因为惊恐,他的声音变得尖细,而失了原有的腔调。   守在外面的李公公闻言赶紧走了进来,小跑将蜡烛点上,一盏一盏又一盏,朵朵烛火亮起,宫殿内明亮了起来。   咸绪帝却依旧不见冷静,身子止不住地发抖,他死死地握紧手,也不顾上去擦一下额上滴落的冷汗。   外面依然落着雨,天色阴沉的可怕,风声也陡然凌冽了起来。   宫殿内却安安静静,静到只能听到咸绪帝粗重的呼吸声。   李公公垂着头立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时间一点点流逝,随着外面风声渐停,黑沉的夜悄悄过去,天终于亮了一些。   咸绪帝僵立在床上,随着外面鸟雀的啼叫,紧握的手这才稍稍地动了一下,又不知过去了何时,他狼狈地抬起头,看着外面鱼肚泛白的天,哑着声音说:“天快亮了。”   李公公没听清,愣了一下,刚欲上前询问,就听咸绪帝又说了一遍……   “天快亮了。”   李公公连忙点头:“是啊,天快亮了,陛下也该上早朝了。”   咸绪帝身子朝后靠去,闻言突然笑了起来,他哈哈直笑,笑弯了身子,笑哑了嗓子,笑出了眼泪都不曾停下。   该上朝了?   四皇子说得对,这个皇位他怎么会做得踏实。   他无时无刻不活在对他的愧疚之中!   是啊,他知道。   他知道大皇子和周国的阴谋,他知道他们在战场上故意给他设下圈套,他知道,他什么都不知道。   可是他没说。   所以最疼他的四皇子死在了这场阴谋里,死在了战场之上。   他是一刀一刀的被敌人砍死,尸体抬回来的时候,已经不成人样了。   那是最疼他的四皇哥!   他当年被先帝带到皇宫教导,明面上是先帝恩赐,可谁不知道这是先帝怕他生父魏安王造反,把他拉进宫里当人质。   宫里的人都瞧不起他,先帝也不管他,皇子都欺负他,当今的太后也没少给他脸色看,只有四皇子对他好,把他当成亲弟弟一般,时时刻刻保护着他。   饿了找四皇哥,渴了找四皇哥,受欺负了找四皇哥,功课不会找四皇哥,玩闹找四皇哥。   他们曾经比亲兄弟还亲。   可他最终还是背叛了他。   他的尸体被抬回来下棺那天,他一眼都不敢多看。   自那之后,他就告诉自己,这世间的亲情,友情,爱情通通都不可信,没有谁会一直坚定不移。   他怕极了,怕自己也落得个这么下场。   李公公无措地看着咸绪帝,刚欲开口,却见咸绪帝突然止住了笑,他擦去眼角的泪,下了床榻,面无表情的对李公公说:“更衣。”   就如往常一样更了衣,咸绪帝穿戴整齐,穿着一身象征着尊贵身份的龙袍坐在床榻上,等天亮,等上朝……   只是他不再提撤去监视谢府的暗卫一事。 第160章 是他的表妹 因为我爱你   冷风卷着细雨纷纷扬扬,天上不见明月,不见繁星,有的只是几只鸟雀。京城的夜晚总是显得有些安静,只偶尔风卷起铃铛发出几声脆响,像是夜晚的唯一见证者。   谢殊从皇宫里出来后没有直接回谢府,而是先去了一趟锦衣卫府。   这个时辰,京城之中除了皇宫也只有锦衣卫府还烛火通明了。   谢殊走进去,守在门口的锦衣卫还愣了一愣,下意识地直起腰,有些反应不过来。毕竟谢殊在京城中已经不见踪迹很久了,更有甚者传言说他去了外地当差,如今深夜突然见人来此,倒叫人不得不吃了一惊。   “谢大人,您……”   门口的锦衣卫刚想上前问话,就见谢殊亮出咸绪帝交还的锦衣卫同知令牌,微抬下颚,对他淡淡地说道:“去将府上的人召集起来。”   一看这个令牌,那个锦衣卫便明白谢殊被官复原职了,这下也不敢上前问什么话了,规矩的行完礼之后赶紧下去召集府上人手。   今日府上人手还算齐,除了几个出京城查案子的,便只有吴哲一人不在。   “伤到了?”谢殊神色一顿。   曹屯点了点头,“抓那个江洋大盗的时候不小心被捅了一剑,眼下正在府上休息。”   谢殊皱了皱眉头,“严重吗?”   曹屯严肃地点了点头,“挺严重的,那几日一直昏迷不醒,也就昨日才醒过来。”   吴哲虽然进锦衣卫的时间不长,但和曹屯的关系一直不错,故而他受伤之后,曹屯看了他不少次,对他的伤情了如指掌。   谢殊点点头,转动着手里的玉扳指,没再说什么。   魏安王如今卧床不起,皇上便恢复了谢殊的官职,其打算显而易见,众人齐齐站在院子里,知道恐怕很长一段时间内,锦衣卫都会是谢殊说了算的。   谢殊官复原职,又顶了魏安王的权利,自然要先在众人面前露露脸,让大家知晓此事,也好之后调派人手和调出刘兴一事的卷宗。   故而这才让曹屯把人集合起来。   不过谢殊不怎么会打官腔,也没什么好交代的,如今天色也深,简单的讲了两句话之后便让人散了,只留下曹屯一个人。   递给了曹屯一个名单,谢殊说:“你今晚找上这几个人,让他们把手头的差事放一放,带着他们去一趟江陵,押送刘川进京。”   谢殊此次去往江陵没打算惊动旁人,故而带去的人并不多,他知道余忠福不会放任他把刘川带走,东影几个虽武艺高强,但毕竟人少,所以派遣锦衣卫前去。   多一些人,便多一些保证。   这名单上的几个人都是经过谢殊反复斟酌之后选出来的人,也都是跟着谢殊的老人了,纵使知道锦衣卫里有人不安分,但对于这几个人谢殊还是放心的。   想起这个,谢殊又想了那个逃跑的纵火犯廖肃递上来的锦衣卫内应名单,这些时日他让东昨注意着,果然发现一些人的狼子野心,也是要找个机会处理掉了。   曹屯不知谢殊内心所想,也不知道这个刘川犯了什么事,但单看这份名单就知道谢殊对此事的重视,便也不敢再耽搁,拿了名单赶紧下去吩咐了。   谢殊交代完了差事,让人烧了几桶水过来沐了个浴,拿了一件备在府上干净的衣袍换上,随后出去将马安置好,也就没在锦衣卫府上久留,撑着伞上街,朝谢府走去。   天依旧黑着,乌压压的仿佛要坠下来,街上很安静,连犬吠声都听不到,雨却已经小了很多,断断续续地往下落着,撞到油纸伞上,便砸开一片水渍。   黑墨色的夜,也只有这像是银丝的雨水点缀其中。   谢殊踱步走着。   几日没回京城,如今望着这片天地,谢殊竟有些陌生。   江陵的房屋多数带着江南小镇的娟秀,白墙黑瓦,园林错落有致,走两步便能遇见涓涓细流,带着别有的宁静安和。   京城却不一样。   京城的房屋瓦舍多数建的高大气派,朱红的栏杆刻着金纹,飞檐之上也不忘挂着铃铛,显得格外繁华热闹。   这两个地方一个是戚秋的家,一个是他的家。   这样想着,谢殊撑着油纸伞的手紧了紧。   离别多日,说不想戚秋那是假的,在那个到处沾染着戚秋气息的江陵还不显,可这回京之路上却越发觉得思念熬人。   每离京城近一点,他就迫切一分,心急一分,恨不得一刻不歇的赶紧赶回京城。   见见她,抱抱她。   可真到了京城,看着近在咫尺的谢府,他却突然有点不敢进去了。   他有点紧张。   至于在紧张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总不能是近乡情怯吧,谢殊自嘲地笑了笑。   收了伞,谢殊站在谢府的大门门口,没有直接进去,而是背手而立,望着淅淅沥沥滴落的雨水,出了神。   在江陵发生了许多事,越往下查越心惊,戚家牵连的太深,这让他不免有些担心。   担心戚秋,担心戚家。   更不知道该怎么去跟戚秋说,他怕戚秋听了会慌张。   天色昏暗,只是不知何时起了一层薄雾,随着雨水弥漫,将原处的青树遮掩的模糊。   叹了一口气,眼看着雨又要下的大了起来,谢殊只能按下心中的担忧,拿起伞准备进府。   他不想敲门,免得大晚上惊动一圈人,所以打算翻墙进去。   谢府的墙他翻过不止一两回了,如今虽是雨夜,倒也熟门熟路,身子一跃,人便落在了谢府内的石子路上。   守在暗处的暗卫见是他,自然也不会拦。   翻进了谢府,雨又下的密密麻麻起来,打的娇花四落,谢殊撑起伞,过了一门,准备回自己院子。   其实他想见戚秋,很想见,但这会太晚了,他也不想扰着戚秋,更何况他这几日因为赶路没休息好人显得有些憔悴,去见戚秋,着实狼狈。叹了口气,谢殊还是打算憋一晚上,等明天。   只是心里这样想着,回去的时候还是脚步一转,径直地朝戚秋的院子走去。   算了,远远地看一眼戚秋的院子再回去。   谢殊是这样想的。   可过了一门,刚从二门的拱门走进来,就见不远处的长廊下站着一抹俏影。   长廊的两棵桃树下,雨打落花,风声簌簌,女子一身鹅黄色的烟柳裙在如烟的白雾之下撑伞而立,身姿娇柔,裙摆摇曳,鬓边的流苏在风下轻扬,宛如一朵绽放的昙花。此时听到身前的脚步声,她转过身来,手里的油纸伞微微上扬,露出干净娇柔的眉眼,那双眼眸若秋水盈盈,带着独属于雨夜的绵绵湿意。   是他的表妹。   日思夜想的表妹。   戚秋笑语盈盈地看着他,像是等了他很久。   谢殊脚步猛地顿住,呼吸一滞,只觉得心都猛地跳了一下,随之喉咙又干又涩,滚了几滚,却还是压不下去此刻的心中泛起的涟漪。   世间的美好到底都有什么?   是四季如画,喧闹街巷,清澈河水,绚烂烟火,还是起伏的山河?   亦或者这些都是。   是啊,这些确实都足够美好,但谢殊却觉得不如此时此刻。   以前谢殊常常会坐在明春楼的窗边,看着外面热闹的街巷出神,有时候看到街上挽着手的恩爱夫妻也会想日后会与自己共度一生的人会是谁。   但都没有答案。   他想不出来。   在之前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谢殊都觉得自己不懂情爱,不知情爱,他仿佛没有被上苍赋予爱的能力,在面对世间你来我往的承诺中只觉得枯燥。   爱到底是什么?   琢磨起来可笑,沉思起来却又不知所踪,每当锦衣卫那群人说到自己心悦那家姑娘时,谢殊都只觉得乏味,因为他从来没有体会过这种滋味。   可如今他终于明白了。   在这猝不及防的一刻,谢殊只觉得心软的一塌糊涂,夹杂着思念的满腔爱意在心中横冲直撞,他清冷淡薄的双眸死死地盯着眼前人,头一次看着戚秋的目光带着不加任何掩饰的侵略性,不愿意移开。   他像是一只饿了许久的野狼,在看见兔子后的那一刻立马全身绷紧,蓄势待发,目光中都带着昂然的贪欲和占有,仿佛下一刻就要冲过来扑倒兔子开始撕咬。   薄雾蒙蒙,烟云笼罩,青雨顺着屋檐涓涓而下,带着倦人的潮意。   谢殊径直走到戚秋跟前,看着眼前笑语盈盈看着他的戚秋,薄唇紧抿,眼眸深深,落雨打湿他冷白的面容,他却顾不得这些。   俯下身,谢殊清冷的唇瓣克制又难耐地落在了戚秋的额头上。   狼没有咬兔子,它亲了兔子一口。   因为我爱你。 第161章 书阁 谢谢你   长睫微颤,在谢殊的唇覆上来的那一刻,戚秋撑着伞的手便不可控制地松了。   油纸伞落了地,头顶便没了遮掩,细碎的雨水打在二人身上,密密麻麻的潮意顷刻而至。   谢殊的唇有些冰凉,但更多得是软和湿润,应当是雨水落在上面了。   温热的触感带起一阵酥麻,顺着额头直冲而下,顺着血液直通五脏六腑,将整个身子都带的暖了起来,戚秋呼吸之间尽数都是谢殊身上清冽的味道。   只是很可惜的是,不等戚秋闭眼,这个吻便结束了。   这里到底不是个合时宜的地方,不管戚秋和谢殊此刻心潮再怎么澎湃,此时也只能暂且先克制住内心的浪涛。   待谢殊起身那一刻,戚秋抬眸看着谢殊,脸上依旧挂着一抹盈盈笑容,在清冷的雨夜里小声说:“表哥,好久不见。”   戚秋的眼睛生的很好看,轮廓清晰流畅,又圆又亮,一眨不眨的看着他,仿佛万千星光蹂坠其中。   谢殊明显突兀的喉结稍稍滚动,素来冷淡的眉眼此时深深地看着戚秋,那带着浓浓侵略性的目光还没有压下去,带着不可掩饰的贪念。   他哑着声音说:“好久不见。”   这样的谢殊是很少见的,他本就生得矜贵冷淡,狭长流畅的眉眼之间总是带着生人勿进的疏冷感,当他拧着眉,冷着眼的时候,你根本无法从他身上感受到半分世间的任何情欲,冷的不能再冷了。   可如今他就像是被拉下神坛的神,贪念和世俗沾了满身,往日的清冷漠然早已消失不见,只留下眼角泛红的绵绵情意。   不是只有男人才有征服欲。   看着眼前的谢殊,戚秋只觉得心里仿佛涌起千万朵的浪花在猛烈的朝她拍打一般,让她心潮澎湃,心猿意马,不禁抿了抿唇,踮起脚凑到谢殊耳边,低声道:“表哥,我们换个地方说话吧。”   换个地方说话吧。   我想亲亲你。   ……   淅淅沥沥地雨越下越密稠,不远处的绿叶被雨水冲刷了个干净,谢府书阁的屋檐上挂着晶莹的雨水,滴滴下落之时将朱红的美人靠打湿。   书阁里头,戚秋后背紧贴着放满书籍的架子,纤细白皙的双手攀上谢殊的脖颈,踮着脚,生涩又缠绵的与谢殊接着吻。   两人的呼吸都有些急促,雨声遮掩住细细麻麻的轻啄声,却遮盖不住两人令人发颤的喘息。   “表哥,你想我吗?”浑浑噩噩之间,戚秋小声着问道。   单薄的眼皮微垂,谢殊一手撑在戚秋身后的书架上,一手握着戚秋的细腰,他在相吻的空隙中沉沉地嗯了一声,呼吸之间,冷白的脖颈耳朵泛起一层红,还有点点未干的雨珠水渍停留在上头。   又冷淡又激情,还带着令人耳红心跳的轻啄声。   握着戚秋腰的手收紧,谢殊将人往上提了提,轻软冷薄的嘴唇落在戚秋娇艳的唇上,轻轻地摩挲撕咬,在这个寂静漫长的雨夜,两人在亲吻间发泄着这段时间的彼此心知肚明的思念。   雨越下越大,噼里啪啦的砸在屋檐上,再顺着屋檐哗哗啦啦的落下,形成银丝般密密麻麻的雨幕。   不知过去了多时,戚秋的杏眸在这一番激吻中溢出一丝水光,她歪头看了一眼外面的瓢泼大雨后,目光朦胧地凑到谢殊耳边,小声说:“雨下大了。”   戚秋的声音带着轻哑,轻飘飘地落在谢殊耳边,温热的气息洒下,留下一阵颤栗。   抵在戚秋的脖颈处,谢殊被戚秋这么似有若无的一撩拨,喉结深深地滚了一下,冷淡单薄的双眸中又被添上一丝暗沉。   他闭了闭眼。   好在他还有分寸,克制住内心翻涌着的浪潮,没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闻言也朝外面瞧了一眼,随即低低地应了一声,“是下大了。”   他往日清冷的声音如今很是暗哑,还夹带着一丝寻常时候没有的性感,在这个雨夜中仿佛催情的药酒一般让人痴迷。   他那双又冷又薄的眸子如今只剩下侵略时的野性,红着脖颈看着你,冷淡与激情并存的谢殊实在是太诱人了。就像是驯服了一头野狼,看着他威风凛凛的趴在你的脚边一般。   看的戚秋心动不已。   柔软的身子紧紧地贴着谢殊,戚秋又凑过去轻啄了谢殊一口,这才娇嗔一般埋在他怀里埋怨道:“这里离我的院子太远了,这下该怎么回去。”   这里不仅离戚秋的院子远,离谢殊的院子更远,但却是唯一一个不怕被人打扰的地方。   当时没想到雨会下个不停,如今这么大的风和雨,打伞也是无用。   谢殊低声说:“等雨小一些再回去吧。”   反正夜还漫长。   夜还漫长,雾气四起,想要做什么都来得及。   不过两人都有分寸,都没再做出什么逾越的事。懒懒地坐在窗边,看着外面的大雨,戚秋突然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离别许久,说不思念是假的,满腔的相思之情压在心里许久,可如今人就在跟前,却又总觉得说这些话很是矫情。   谢殊不知从哪找到一个毯子,包住戚秋,只是放在这里的茶水早就凉了,没个热茶暖暖身子。   戚秋拉住谢殊,“陪我坐会吧,我不冷。”   虽然雨下的有些大,但她出来的时候穿的厚,又撑着伞,倒也没被淋湿多少,反倒是谢殊,来书阁的时候一路只顾着护她,自己反倒是湿了半个身子。   如今谢殊冷白的面容上还残留着点点水渍,束起的乌发也被雨水打湿,若是忽略他那红红的耳朵,整个人显得越发矜贵冷冽起来。   站起身,戚秋掏出手帕,给谢殊擦脸上的雨水。   谢殊五官生的十分立体,除了那双冷薄有神的眸子外鼻子也很是显眼,生的高挺直拔,他又白,一眼望过去那种清冷漠然的感觉收都收不住。   戚秋目光认真,手上勤勤恳恳地给谢殊擦着脸上的雨水,仿佛心中真的毫无杂念,只是手却不老实地在谢殊唇瓣上流连。   谢殊无奈地勾了勾唇,却也没动,安静地放任戚秋作乱。   戚秋抚摸着谢殊的唇,小声道:“这是我刚刚咬的?”   方才竟没注意,都给咬出一个血痕。   “你说呢?”手握着戚秋的腰将人带到怀里,谢殊无奈地反问:“除了你,还能有谁?”   戚秋顿时心虚不已,埋在谢殊怀里闷声闷气道:“这可怎么办,姨母若是看见了问起表哥该如何说?”   谢殊摸了摸唇,不碍事,就是有些往外渗血,他只能无奈道:“说是在外面磕到了。”   姨母又不是傻子,这一看就不是磕的了。   这样想着,戚秋从谢殊怀里直起头,拉着他的胳膊一脸难为情,刚想说表哥你委屈一下,就说是你做梦梦游自己咬的,这样姨母就怀疑不到我头上了。   可手刚攀上谢殊的左胳膊,戚秋就感觉不对,手一停,脸上的笑容顿时就收敛了两分,不等谢殊反应过来便撩开了他的衣袖。   果然,只见谢殊的胳膊上缠着一圈圈的白布,因刚才的拉扯,还有鲜血渗了出来。   谢殊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抿着唇,方才的欢愉一扫而空,戚秋沉静下来,看着这渗出来的血迹,低声问:“怎么受的伤?”   谢殊不想说,拉着戚秋想要坐下,奈何戚秋不肯,倔强地站在原地,又问了一遍:“怎么受的伤。”   不等谢殊开口,戚秋抬眼看着他,杏眸中流露出一抹沉甸甸的难过,她小声说:“别骗我。”   像是哀求又像是委屈,说不出来的可怜。   张了张口,看着眼前的戚秋,谢殊的心顿时一疼,本想好哄骗戚秋的借口便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戚秋坐到谢殊腿上,长长的眼睫遮挡住眼眸中的难过,闷声问:“是因为我家的事吗?”   顿了顿,戚秋叹了一口气,“也只能是因为这个了。”   若不是因为搅进戚家这趟浑水里,谢殊怎么会去江陵,就算去了,凭借着谢府世子的身份,谁又闲着无事敢动他?   只能是为了戚家的事。   谢殊只好低声哄说:“伤得不重,只是划了一刀,养养就好了。”   重不重看看就知道了。   戚秋解开谢殊已经被雨水和血水浸湿的纱布,只见他劲瘦的胳膊上留下长长的一刀剑痕,深可见骨。   外面风雨阵阵,雨打芭蕉,树上的绽放的花骨朵也被猛烈的雨水打掉,随着寒风在半空中漂浮,树叶被风吹的沙沙作响,雨水在寒风的引诱下见缝插针地钻进书阁内,将桌子上的一盏烛火吹灭。   戚秋没再说话,半边身子落入黑暗之中,她低下头,看不清脸上的神色,静静地用手帕给谢殊重新包扎。   谢殊随身带的有膏药,敷上去之后,戚秋仔细地给他缠好。   “表妹……”谢殊感觉到戚秋的情绪不对,薄唇轻抿,低低地唤了一声。   戚秋没应声,缓了一下后这才又叹了一口气,抬起眸子直直地看着谢殊,像是有千言万语藏在心中,忍了又忍,戚秋却也只问了一句:“表哥,疼吗?”   疼吗?   谢殊只觉得这一刻胳膊上的伤口算不了什么,眼前人的难过才真让他心揪着难受。   握着戚秋的手,谢殊轻轻地揉了一下她的发,哑着声音道:“不疼了,真的。”   其实他身上还有别的伤,但眼下无论如何也不敢让戚秋知道了,更何况戚秋如今还看着心事重重的样子。   轻轻地捏着戚秋的手指,谢殊想开口询问,又怕戚秋不想说,忍了几忍,最后只能低声安慰道:“别不开心了,我真的没事,早就不疼了。”   怎么会不疼呢,这么严重的伤,再深一点恐怕这条胳膊都要废了,况且那周遭的血肉都泛黑,就算戚秋不懂得医术,也明白这伤口上一定是染上了毒。   可见这去往江陵后的艰辛。   任由谢殊捏着她的手指,戚秋低声问,“表哥,你能跟我说说江陵的事吗?”   谢殊自然而然以为是戚秋再问戚家的处境,便回答道:“戚家现如今在江陵还是无人敢惹的,毕竟有戚伯父的官职在,他们不敢太过放肆。”   “只是玉全帮在江陵扎根许久,人脉甚广,其中以刘川为首的商人和商铺,以及余忠福为首的一众官员皆在其中。”   其实还是那些事,大多数已经在给戚秋送回来的信上写出来了。   玉全帮在江陵扎根许久,渗透官场和商界,其中江陵大半部分店铺和赌场的背后都有玉全帮的影子,至于官场,光谢殊查到与玉全帮有牵连的大大小小官员就有十二人。   戚父官职特殊,身为巡漕运使,他有直接上奏的权利,所以玉全帮的人不敢放肆的进行收买或者威胁,只能串通戚父的手下余忠福精心策划了一场贪污案,希望以此将人拖下水,将自己的人顶上去。   也没有否认,戚秋闻言只道:“既然余忠福敢出手,那必定会留下把柄,表哥可将此事禀告给陛下了吗?”   叹了一口气,谢殊将心中的顾虑给戚秋讲了一遍。   这顾虑不无道理。   若是捉拿余忠福,戚家的事自然就瞒不住了,若是余忠福一直攀咬戚家,他们手里又没有确凿的证据,反而会将戚家上下百口人推向万劫不复之中。   谁都不敢赌,毕竟这代价太过于惨重。   戚秋也跟着叹了一口气,看着谢殊胳膊上刚被包扎好的伤口,低声道:“是不是很棘手?”   又要查明真相,又要保住戚家,还要面对玉全帮时不时的阻挠,其中艰险光看此次谢殊身上受的伤就可见一斑。   薄唇轻抿了一下,谢殊怕戚秋难过伤神,便道:“也不是很棘手,只是……”   确实比想象中的难办一些。   看着戚秋的脸色,谢殊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把此话说出口。   戚秋心里却明白,又想起谢殊回忆片段里那个老太监意味深长的话,低下头,久久无言。   雨水淅淅沥沥下个没完没了,外面的雾也渐渐地大了起来,将不远处的绿叶青树遮盖了个严实。   书阁内很安静,只有两盏明灯在摇曳。   看着低垂着头的戚秋,谢殊欲言又止。   只是还没等他组织好安慰戚秋的语言,戚秋便突然抬起头。   她眼里流露着出一抹水光,却又死死地压住,不让它掉下来。   看着谢殊,戚秋抿了一下唇后,还是开口说道:“表哥,若是戚家有一天……你就别……”   若是戚家真的难逃覆灭,你就别牵扯进来了。   顿了一下,戚秋忍着心中的难受,想把话说完。   “表妹。”谢殊将戚秋抱在怀里,抚摸着她的发丝,声音沙哑地打断道:“别说了。”   谢殊知道戚秋想说什么,也明白戚秋的意思,可他不想听,也不想让戚秋把话说出口。   “可我怕连累你。”   闭了闭眼,戚秋趴在谢殊的肩上,低声说。   谢殊是谢府的世子,是锦衣卫的指挥同知,将来也会成为咸绪帝信赖的臣子。他有着得天独厚的气运在,是当之无愧的原著男主,她不想他被自己连累,耽误了原有的前程,甚至跟她一起走向万劫不复的结局。   “我不怕,你也别怕。”谢殊却低声说:“我们都别后退,好吗。”   他一点退缩之意都没有,哪怕是知道戚家的事有多棘手和凶险后。   他也从未想过就此袖手旁观。   戚秋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此时的心情,她一边怕戚家的事连累谢殊,一边又为了谢殊的毫不退缩而感到高兴和松了一口气。   其实她内心里还是不希望谢殊就此收手不管,因为少了谢殊,她拯救戚家的路会更加困难,她是自私的。   不知谢殊是否看破她内心里这个虚伪又自私的念头,但好在他始终坚定不移地站在她身后。   “表哥,谢谢你。”   谢谢两个字在此时显得格外苍白,但除了谢谢,戚秋找不出第二个词汇来描述她此时对谢殊的感激。   说来也奇怪,自从观看完谢殊的线索回忆片段后戚秋就一直被老太监那句意味深长的话搅得心中惶惶不安,一连几日心里都如同被砸下来一块大石头一般沉重,让她几欲喘不过来气。   可如今见到谢殊,她心中的那块石头仿佛落了地,那一连几日的阴郁也消散了不少,就像是找到了支撑。   谢殊没应这声谢,抚摸着戚秋的发,安静地抱着戚秋,没有说话。   寒风簌簌惹人恼,春雨蒙蒙润无声。   烛火随风摇曳,将书阁映的忽明忽暗,在这个雨夜,即使无人说话,也让人觉得安心。   不知过去了多久,谢殊的身子突然动了一动。   “表妹,我们喝酒吧。”谢殊开口,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   顿了一下,戚秋直起身子,她没问谢殊为何突然要喝酒,只是担心地看着谢殊胳膊上的伤口,“你身上还有伤……”   “不碍事的。”谢殊随意地活动了一下受伤的胳膊,想向戚秋证明这点伤真的没什么,“那酒是我从江陵带回来的,是药酒,不碍事的。”   听谢殊如此说,戚秋稍稍放下一点心,却又突然想起了什么,看着谢殊欲言又止。   她想说谢殊的酒量不行,可抬眼一看,谢殊已经起身吩咐守在暗处的暗卫将他早先送回院子里的包裹中的酒拿过来。   戚秋只好把话咽回去,心里暗暗想着上回在皇宫里谢殊喝药酒就没醉,这次想来也不会醉。   更何况,在此时此刻,她也确实想喝些酒来疏解一下内心的万般情绪。   片刻之后,暗卫不仅送来了酒,还送来了一壶热茶,谢殊接过,给戚秋和自己各斟了一杯。   俩人都没再说什么话,静静的你一杯我一杯地喝着,像是心事重重等着发泄的前兆。   鸟雀从雾中飞来,落在美人靠的灯笼上,歪着头看着书阁内的情景。雨还是蒙蒙的下着,落在不轻不重的风中,像是坠坠下落的银丝。   “表妹,你知道这坛酒是什么吗?”眼看酒坛就要见底,谢殊突然开口。   戚秋蒙了一下,低头看着酒盏里浓厚的酒水,不知谢殊为何突然有此问。   难不成这酒还有什么玄妙不成?   谢殊轻轻一笑,将盏中酒一饮而尽,随后说道:“我骗你的,这其实并不是什么药酒,而是女儿红。”   戚秋一愣。   谢殊继续说着,语气中还带着些许得意,“这是我在江陵赢来的。江陵前段时间有个女儿节,举办了一场大型的射箭比赛,我拔得头筹,赢了这么一坛酒。”   谢殊抬起眸子,目光深深地看着戚秋,喉结稍稍一滚,低声说道:“我听说江陵有个习俗,在女儿节赢来的女儿红若是与心仪女子共饮,两人便可白头到老,长长久久。”   也就是听到了这个习俗,谢殊这才在忙碌之中舍了几个时辰,去参加了这个射箭比赛,拔得了头筹,拿到了这坛女儿红。   不过……   谢殊叹了一口气,“其实还奖了一只鸡,可是在我回京的时候跑了,我找了半夜都没找到,又不好耽搁太久,只好作罢,不然还能带回来给小毛做个伴。”   他从江陵回京的时候,就只带了这只鸡和这坛酒,只可惜路上被人刺杀,那只鸡精的很,趁势就跑走了,他后半夜都在找鸡,奈何林子里杂草丛生,找了许久都没找到,现在想想还觉得可惜。   倒是还不忘小毛。   戚秋斟了一盏酒后一饮而尽,在无语之中又隐隐有一丝诡异的感动。   口中的烈酒也瞬时变得清香起来。   这毕竟是表哥费心给她赢回来的,寓意着两人长长久久白头到老的福酒,喝起来就是不一样。   只是……   “为什么奖品中还有一只鸡啊?”   戚秋着实想不明白,一个女儿节为什么会举办射箭比赛,为什么奖品中还有一只鸡?   谢殊也是一脸懵,“你不知道缘故吗?这不是你们当地的习俗吗?”   戚秋还真不知道,顿了顿,刚想把这个话题圆回去,就见一旁的谢殊突然坐直身子。   戚秋一愣,下意识问道:“怎么了?”   谢殊闻言侧过头,直愣愣地看着戚秋,沉默了一下后,这才慢吞吞的开口道:“表妹,你在江陵的几位青梅竹马听说我是你的表哥,特地写了几封信托我给你捎来。”   戚秋:“?”   握着酒盏,戚秋懵住了。   而不等她反应,就见谢殊目光幽幽地看着她,薄唇轻抿,缓缓问道:“你要看吗?”   戚秋:“……”   她诡异地沉默了。 第162章 要看吗 原是我不配   几个青梅竹马?   几个青梅竹马写信托谢殊捎过来?   怎么还有这么个剧情?   握着酒盏,戚秋懵着一张脸看着谢殊,不知是不是喝了酒的缘故,一时之间竟有些理解不了谢殊这句话。   因着戚秋的沉默,书阁内一下子安静下来,只听外面风声簌簌,卷着雨水透过美人靠吹进来,一阵阵的,吹得谢殊心里哇凉哇凉的。   在谢殊眼里,此时戚秋的沉默就是默许。   她想看这几封信。   这个认知,让谢殊薄唇紧抿成一条直线。   将酒盏里的清酒一饮而尽,谢殊手指不自然地摩挲着盏壁,等不来她回话,便垂下眼看着手里的酒盏,声音低哑,看似漫不经心地又问了一句,“你真的想看啊?”   实在不知这段剧情从何而来,戚秋着实愣了一会儿,听到谢殊此问这才回过神来,口一张,便是很直接的反问道:“我哪里来的青梅竹马?”   她怎么也回想不起这个剧情来。   别是谢殊在诈她。   谢殊一顿,抬起眸子,仔细地品了品戚秋这句话后愣是被气笑了,“表妹,你这是心虚不想承认了?”   戚秋也很冤枉,虽然自那次落水之后,她对过往的记忆有所松动,但那也只是一点,很多事她照样都不记得,就像此时她根本就不明白这几个青梅竹马是从哪来的,她有什么好心虚的?   刚想跟谢殊理论理论此事,就见身前坐着的谢殊手撑着头懒懒地看着她,他扬了扬下颚,也慢腔慢调地准备跟戚秋理论理论,“在江陵那段时日我可没少听说你和这几个青梅竹马的爱恨情仇,就连伯父伯母也说你小时候可忙了,今日给这个邻居哥哥送糕点,明日给那个认识的弟弟做羹汤,时不时的还一起上街游玩。”   这一番话谢殊说的很流畅,仿佛憋心里很久了,都给戚秋听懵了。   本来戚秋还以为这是谢殊逗她玩故意说的,可如今看这谢殊说的有鼻子有眼的架势,她不禁抿了抿唇,开始深深地怀疑自己。   难不成她以前真的走的是海王路线?   若是以前不知道所谓的原身就是自己,戚秋还能稍稍的理直气壮一些,可如今既然明白那所有的过往都是自己,戚秋就不免有些心虚,毕竟怎么说呢……   主要是谢殊说的事,像是她能干得出来的。   眼见戚秋分心,谢殊搁在桌子底下的腿不满地撞了一下戚秋,目光幽幽地看着她,不紧不慢地说:“表妹,我都没吃过几回你做的糕点羹汤,你倒是对他们挺勤快的,送完糕点送羹汤,一点也不嫌累。”   听完此言,戚秋也顾不得想别的了,又觉得自己委屈了,当即反驳道:“我怎么没给你做?进京之后我几次给你送糕点熬鸡汤,还陪着姨母送去过锦衣卫,你怎么能不认账呢!”   这些还是系统任务,戚秋记得可清楚了,一点没忘。   却不想有些事谢殊比她记得更清楚,“你给隔壁张家的小儿子送过十回糕点,五次膳食,七次羹汤。给对面那条街令家的三公子送过十二回糕点,六次膳食,十回羹汤。给对门刘家的儿子送过三回糕点,三次膳食。给隔了两条街的宋家二公子送了……”   果然是憋在心里许久,谢殊如今一口气一五一十的全说了出来,中间都不带停顿卡壳的。   戚秋人都听傻了,震惊地看着谢殊,“你怎么知道的?”   还知道的这么清楚,连送过几次都知道。   见戚秋也不否认,谢殊没忍住冷哼了一声,收了收腿,倒也挺理直气壮,“我找伯父伯母打听出来的。这还都是伯父伯母记得的,不记得的说不准还有多少。”   戚秋再次诡异地沉默了下来。   听闻此言,她一时不知道是该去感慨谢殊没事打听这个还记得如此清楚这件事,还是去无语家中老父母为何对这等事记得如此清楚,还敢对谢殊说。   只是不给她沉思的机会,谢殊手指弯曲敲了敲桌面,再次开口说:“表妹你自己算,是你给他们送的多,还是给我送的多?”   戚秋:“……”   如果谢殊所言属实,那确实是送给她的青梅竹马……们的糕点膳食羹汤多一些。   但面对谢殊看似漫不经心实则虎视眈眈的目光,戚秋觉得如果她给出这个答案,或许会不妙。   求生欲使她学会找补。   沉默了一下,戚秋满眼诚恳地看着谢殊,“咱就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是我小时候比较喜欢做饭。”   谢殊:“……”   谢殊愣是又给气笑了,反问回去:“你觉得呢?”   可戚秋实在是找不到更好的借口和说辞了,顿了顿,她决定低下头准备装死。这时候,说多错多,唯有沉默是金。   好在谢殊也没有在此事上过多纠缠,见戚秋不想说,沉默了一下后,又将话绕了回去,“这几封信你要看吗?”   戚秋不敢说话。   谢殊扭头微笑,再问:“你要看吗?”   看着谢殊的脸色,戚秋谨慎道:“不看了……吧?”   谢殊脸上的神色很自然,看不出一点斤斤计较的模样,也表现的很大度:“你想看就看,我不拦你。”   戚秋咽了咽口水,依旧选择了谨慎道:“我不想看。”   谢殊这才点了点头,若无其事道:“不想看就好,正好信不小心掉河里了。”   好好的信为什么会掉河里?   戚秋有些不解,眨巴了一下眼睛,认真的询问道:“为什么会掉河里?”   寒风呼啸而过,将不远处的青树吹得倾斜,在暗夜中沙沙作响,雨声倒是不知不觉的小了一些,只是在这寂静的夜里,还是格外的清晰。   书阁内,沉默。   沉默。   沉默。   在无边的沉默中,气氛好似僵硬住了一般。   在这股诡异的气氛之中戚秋不安的动了一下,终于忍不住想要抬眼偷瞄谢殊,旁边便传来一声冷笑。   戚秋抬头。   谢殊手撑着膝盖,偏过头,冷薄的眉眼轻挑,半笑半不笑的说:“很好。”   “果然还是在乎。”   看着谢殊轻飘飘地下了结论,戚秋一脸懵,可还不等她反应,怀里便被塞进来了几封信。   “看吧。”   戚秋更蒙了:“信不是都掉水里了吗?”   谢殊双手抱怀,看着戚秋,语气淡淡道:“我哪敢啊,就是我掉水里,我也不敢把这信掉水里。”   戚秋:“……”   谢殊:“看吧,不用顾忌我。”   戚秋:“……”   谢殊:“毕竟人家排在我前头,青梅竹马的名号是伯父伯母都认的,我算什么?没名没份,论起来撑死一个小妾。”   戚秋:“……”   犹豫了一下,戚秋还是打断了谢殊的妙语连珠,“不对。”   尽管情况很危机,捏着这几封信,戚秋还是诚恳地纠正谢殊说:“没名没份的都算是外室。”   谢殊:“……”   看着彼此,两人僵持在书阁内,不知过去了多久,最后这几封信戚秋还是看了,看完之后再次陷入了一阵沉默。   该怎么说这几封信呢?   那几封信上所描述的小时候的回忆,只能说她以前确实没少向外送温暖,没少关爱这些邻里邻居的哥哥弟弟们。   确实有一种想给天下所有哥哥弟弟一个家的感觉。   两个字形容——   博爱。   戚秋看完自己都陷入了一阵心虚当中,她也知道谢殊想看这几封信的内容,只是碍于她没有点头不好意思开口罢了。可戚秋哪敢将信真的递出去,面对谢殊的灼灼目光,她虚伪的客套了一下,“我看完了,表哥你想看吗?”   谢殊矜持地咳嗽了一声,也十分客套虚伪的拒绝了一下,“不用了,我相信你,再说这几封信是写给你的,我看不合适。”   顿了顿,谢殊生硬的话头一转,手一伸,还是暴露了他内心的蠢蠢欲动,“……不过你要是非想让我看的话,我也不好意思拒绝……”   “好!”   一声果断的高喝打断了谢殊未完的话,戚秋脸上端的是浩然正气,她义正言辞道:“既然表哥不想看,既然表哥相信我,那我也就不再试探了!”   戚秋说的十分痛心,仿佛真的很愧疚一般,“真是惭愧,表哥如此信任我,我竟然还心生试探,质疑表哥对我的信任,真是不该!我这就把这几封信毁掉,省得让表哥误会!”   说完,便马不停蹄地开始动手撕毁信。   戚秋动作很快,手法也很细腻,眨眼之间就将这几封信撕得粉碎,一看就是防止他人拼凑。   谢殊:“……”   谢殊看着,并没有拦。   等戚秋把信撕完之后,刚准备松一口气时,就见谢殊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手抱怀,谢殊毫不留情,一语点破:“顶上的内容不方便我看是吧?”   戚秋:“……”   谢殊冷笑:“是独属你们青梅竹马之间的回忆对吗?”   戚秋:“……”   点了点头,谢殊挑了一下眉,下了最后结论:“原是我不配。”   戚秋:“……” 第163章 信物 表哥,你是不是喝多了   谢殊低着头,闷闷地自顾自的喝着酒,冷淡的眉峰低垂,对一旁的戚秋浑然不理,好似没有听见戚秋说话一般。   直觉告诉戚秋,若是说先前的谢殊还只是在半真半假的逗弄她,那这一会儿的谢殊是真的有点闷闷不乐了。   可是这也无法啊。   戚秋在心里叫苦不已,她知道谢殊因为什么不高兴,但那几封信真让谢殊看了,那才是真的完蛋。   那几封信上的内容格外暧昧缠绵,充斥着对过往美好回忆的想念,还有对未来殷殷勤勤的期许,也不知是不是商量好了,这几位竹马都在信上的最后写了一首缠绵悱恻的诗,甚至有一个直接在信中发问戚秋何时归家,想要上门提亲。   这要让谢殊看见了,那就不只是闷闷不乐了。   戚秋没办法,撕了信,可却也难逃哄人的命运。   虽然哄得是自己男人,但说来惭愧,戚秋还真没怎么哄过人,哼唧的时候多少有点生疏在,如今眼看雨都停了,却也没将谢殊从郁闷当中哄好。   低着头,谢殊捏着手里的酒盏一言不发,他手指生的修长白皙,骨节分明,在这金酒盏的衬托下更加白净,还可以清晰地看到手背上的青筋。   不知是不是酒气的原因,他冷白的脸上泛起淡淡红晕,连同耳朵都红了去,另一只手耷拉在椅子靠背上,冷淡又单薄的眼眸低垂,显得有几分不可言说的委屈。   叹了一口气,戚秋伸手点了点谢殊直挺的鼻尖,凑到谢殊跟前,一双圆圆的杏眸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低声撒着娇说:“表哥,别生气了,跟我说说话嘛。”   戚秋的手有些凉,触碰到谢殊的鼻尖时猛地冰了谢殊一下,谢殊下意识往后躲了躲。奈何戚秋不罢休,手又跟了过去,轻轻地从谢殊的鼻尖朝下摩挲着。   这次谢殊没再躲。   眉眼虽依旧低垂着,但谢殊也没再闪躲,腿轻轻地抵着戚秋,任由戚秋作乱。   很快戚秋的手就滑到了谢殊的嘴唇上。   谢殊的唇上还残留着酒盏,有些湿,有些滑,也很软,他的唇看着冷薄,其实很好亲。   戚秋半是撒娇,半是诱哄道:“他们都是我小时候交的朋友,算不得什么青梅竹马的,况且我心里只有你一个。”   坐到谢殊腿上,戚秋揽着谢殊的脖颈,身子不安分地动了动,人更是贴在谢殊的耳边说话,气若幽兰,带着明晃晃的勾引。   谢殊的喉结不禁滚了滚。   顿了顿,他一手握着戚秋的腰防止她掉下去,一手捏着酒盏,冷淡野痞的面容微微抬起,又抿了一口酒。   这掩耳盗铃的架势戚秋看得明明白白,实在是没忍住偷笑了一下。   可是还不等戚秋称心如意的亲上去,谢殊突然张口咬住了戚秋那还在他嘴唇上作乱的手。   戚秋的身子顿时一僵。   舌尖轻轻地扫过戚秋的指尖,湿软的触感让指尖顿时激起一阵酥麻,顺着血液直冲五脏六腑,再到大脑。谢殊这突如其来的一下,让戚秋心都不禁漏了两拍。   谢殊用牙齿咬了咬戚秋的指尖,不过他显然没用力,这番说是咬还不如说是调情。   戚秋愣愣地看着谢殊,可还不等她开口,谢殊却已经松开了她的指尖,抬着眸子也看着她,眸底深处带着一股委委屈屈的拧巴。   他低声说:“我也想吃你做的糕点、羹汤和膳食。”   戚秋收回手,这下也不敢再胡乱撩拨了,闻言赶紧点了点头,“我明日就给你做。”   垂下眸子,谢殊声音有些哑,“我也想和你上街游玩。”   戚秋毫不犹豫:“明日我们就去,以后只要有空,我们日日都去!”   谢殊再接再厉,继续说道:“我也想当你的青梅竹马,想给你写信。”   戚秋顿住了:“……你这不是在难为我。”   她已经长大了,总不能让时光倒流,再缩回去和谢殊一起长大,互为青梅竹马吧。   可谢殊却是又不高兴了,把头低了下去,闷闷地把酒盏搁下,瞧这样子是又不准备搭理人了。   “不是,这也不是我能左右的啊。”眼见谢殊这个样子,戚秋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不明白谢殊怎么突然变得如此别扭,“不是我说行就行的,我又不能让时光倒流了。”   谢殊低着头,淡淡道:“哦。”   显然戚秋此言没有打动谢殊,谢殊淡淡的哦了一声后,便依旧低着头不理人,跟戚秋倔着。   戚秋也急眼了,谢殊怎么变得如此胡搅蛮缠,一点理都不讲,可是接下来她不论怎么说,谢殊都不搭理他,闷头的喝着酒。怎么说理都说不通,跟三岁孩童一样,最后戚秋也恼了,扭过脸丢下了一句:“行,我让你当我的青梅竹马,你去给我写信吧。”   这本是句气话,谁知戚秋丢下这句话后,谢殊真的就放下了她,站起身就要去拿纸给戚秋写信。   戚秋人都傻了,看着谢殊前去拿纸那一步三摇的背影,回想起他之前的妙语连珠和蛮不讲理,终于在这一刻品出了些不对,“表哥,你是喝多了吗!”   是了,若非是喝醉了,谢殊一个走闷骚直男人设的人画风怎么会突然变得如此诡异,结合他之前妙语连珠的质问和有理也跟他说不清的样子,再看着他现在踉踉跄跄的背影,可不就是喝多了!   戚秋也这才想起来他们喝的不是药酒,还是女儿红,她都给忘了!   谢殊也不理戚秋的话语,埋着头往前走,要去拿书阁里的纸给戚秋写信。   戚秋快步上前去,想要拉住谢殊,“表哥,你喝醉了,我让东光送你回去……”   戚秋拉住谢殊的衣袖,可还不等她把话说完,身子突然被谢殊推了一把,猝不及防之下,戚秋的身子猛地朝一侧的书架上歪去。   身子贴到书架上,戚秋尚还未反应过来,眨眼的功夫下,身前洒下一片阴影,谢殊覆上前来,身子紧紧地贴着戚秋,双手也禁锢着戚秋的腰不让她动。   头埋在戚秋肩颈处,谢殊突然深吸一口气,闷声说:“表妹,我好想你。”   戚秋的心顿时一软,本要说出来的话又给咽了回去,她也伸手抱住谢殊,在谢殊怀里轻声说:“表哥,我也好想你。”   从离别的第一天,就开始想你了。   谢殊身上有着浓浓的酒味,但并不难闻,反而很是清冽,就是闻得多了酒味上头,有种醉酒后轻飘飘的感觉。   谢殊蹭了蹭戚秋如玉的脖颈,气息尽数洒在戚秋的脖颈处,留下一片颤栗。   见谢殊不说话,戚秋还不忘记刚才的事,在谢殊怀里闷闷地问:“表哥,你是不是喝多了呀。”   谢殊这才抬起头,一双眸子静静地看着戚秋,开口否认道:“没有,这点酒怎么会醉。”   他的眸子清澈明亮,带着生来就有的疏冷感,就像是夜中月一般,又冷又高不可攀。   这样看确实不像是喝醉了。   戚秋撇了撇嘴,心道白担心一场,谢殊怎么出去一趟还学坏了,都会装醉骗人了。   可还不等她埋怨,谢殊突然凑近了过来。   他这双眸子生的真的很好看,眼皮狭长单薄,偏偏眼尾又微微下垂,下眼睑的弧度也比较大,近看的时候疏冷的同时还隐隐带着不明显的无辜。   尽管生的冷淡,可谢殊看戚秋的时候总是带着一股子温柔,那绵绵情意之下,再冷淡的眸子也会被渲染上深情的色彩,就像是爱了她很久。   戚秋咽了咽口水。   如今谢殊靠得如此近,就像是下一刻就会亲过来一样,不禁让她的心又开始怦怦跳动。   在一片静谧之中,在戚秋的注视之中,只见谢殊又靠近了一些,那双冷淡的眸子此时泛着微微的光泽,带着无法言说的情意。   罢了。   戚秋闭了闭眼,双手渐渐的朝谢殊脖颈挽去。   呼吸稍稍深重一些,戚秋的身子有些轻轻发抖,抿了抿唇,她想,就这么酒后乱性也不错。   像是为了烘托气氛,外面的簌簌寒风也停了下来,雨水虽止,但却留下一片湿润,在弥漫的烟雾下,看不清远方,耳边只响起残留在屋檐上的雨水顺着瓦砖往下滑落的滴答声。   天还未亮,但风雨已止。   戚秋的手指有些颤,可还不等她的双臂勾上谢殊的脖颈,谢殊突然又凑近了一些,两人鼻尖对着鼻尖,挨得如此近,呼出的气息都交缠在了一起。   戚秋突然有些紧张,睁开眸子看着谢殊,轻轻地拉了拉谢殊的衣袖,小声的喊了一句,“表哥……”   或许是喝了酒的缘故,这一小声表哥软软绵绵,就像是在欲拒还迎一般,带着浓浓的勾引。   “嘘。”   谢殊也在看着她。   谢殊的眼眸深深,眼底深处带着浓浓的爱意,握着她腰的手也在慢慢收紧。在这一刻,戚秋也终于狠下心,闭上双眸,等着谢殊吻过来。   在这暧昧的气氛中,一切都水到渠成,无需再多再多思绪和顾虑。   终于,谢殊也开了口。   他深情地看着戚秋,对她说:“看我给你走个直线。”   戚秋:“???”   戚秋:“……”   还说你没醉!   ……   谢殊坚持自己没喝醉,但却一直诚恳的邀请戚秋欣赏他走直线,戚秋此时的心里已经激不起任何波澜了,面如死灰地看着谢殊在她面前倔强的走直线。   不知过去了多久,隐在暗处的暗卫实在是忍不住了,纷纷现身,将谢殊给抬回了自己的院子。   戚秋也在暗卫的护送下回了自己的院子,眼下离天亮还有一个多时辰,院子里安安静静,戚秋顺利的溜回屋子里,趁着这仅剩的一两个时辰小睡了会儿。   毕竟今日谢殊回来了,等天亮了谢夫人知道,一定会喊着一起用膳说话,就不能向寻常那样睡个懒觉了。   果然,戚秋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便听水泱来叫门,“小姐,谢世子回来了,夫人叫您一起用早膳。”   戚秋懒懒地坐起身子,还是有些困乏,但却也不好再赖着不起来,梳洗穿戴整齐后去了谢夫人的院子。   只是进了院子,却只看到谢夫人站在廊下,而本该一起用膳的谢殊却是不知所踪。   戚秋的脚步不禁顿了一下。   谢夫人见戚秋来,对她招了招手,叹了一口气后说道:“你表哥又被锦衣卫的人叫走了,今早还是只有我们两个一起用膳。”   谢侯爷差事繁忙,谢殊也没个安生的时候,这段时日府上常常只有谢夫人和戚秋两人。   没了谢殊,谢夫人也没了张罗的心情,草草的用了早膳,看戚秋一脸困倦也就放她回去了。   戚秋本是打算回去睡个回笼觉的,谁知刚走到自己院子门口,就见东光一脸凝重的站在正屋门前,焦急地搓着手。   东光还是鲜少有这般焦躁不安的样子,戚秋愣了一愣,随即想起自己吩咐给东光的差事,顿时明白了一大半,赶紧快步走进去,领着东光进了屋子。   挥退左右,戚秋看着东光,沉声问:“得手了吗?”   东光沉默了一下,在戚秋紧张的注视下摇了摇头,“守在钱御史身边的高手众多,又有皇宫侍卫护送,我们的人摸不进去。”   抿了抿唇,戚秋不禁有些丧气。不过她也知道此事要行动起来并不容易,毕竟此次前往江陵的官员不少,咸绪帝派了皇宫内的侍卫进行护送,一有风吹草动就容易打草惊蛇。   可钱御史不死,她真的不安心。   抬起眼眸看着东光,戚秋静了静心,刚想询问东光还有别的办法吗,就见东光面色沉重复杂的对她说:“昨日晚上,钱御史突然死了。”   戚秋一惊,猛地站起身子,愣愣的看着东光,有一瞬间都怀疑自己听错了,“你不是说……”   “我们的人确实没有摸进钱御史的身边,并没有机会对钱御史下手,但是昨日晚上,前往江陵的官员队伍突然大乱,属下前去打探,这才知晓原来是钱御史昨日晚上突然死在了驿站里。”东光沉着脸说:“是被人一剑封喉。”   这事来得蹊跷,纵使钱御史真的死了,却也不能让东光心里松上一口气。   其实这也不怪东光脸色难看,他们虽然连靠近钱御史的机会都没有,但却一直在附近监视着钱御史等人,可如今人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被杀死,这着实不算是什么好事。   “钱御史还有别的仇敌吗?”戚秋整个人嗡的一声懵住了,缓缓地坐下身来,有些想不明白。钱御史的暴毙本在她的计划当中,可如今不是自己人动的手,那还能是谁?   “钱御史为人比较圆滑,得罪过的人并不多,属下也实在想不通是何人敢对钱御史出手。”东光也是一头雾水。   这可不是什么小事,前去江陵的官员死在了半路上,这无疑是让朝野震惊的事,陛下一定会下令彻查,而一旦被查出来,那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也正因如此,东光等人没有十足的把握不敢轻易出手,就是怕留下什么蛛丝马迹。   戚秋也这才明白,为何谢殊一大早就被锦衣卫的人匆匆叫出了府去,连早膳都来不及用。   东光也自知在钱御史这件差事上他办得并漂亮,抿了抿唇,低下头说:“属下会再去打听,一定调查出此事到底是何人所为。”   事到如今,便也只能如此了。   戚秋点了点头,刚想再吩咐东光两句,系统的提示音突然响起——   【恭喜宿主,因重要人物钱御史的顺利死亡,您额外获得三只金玫瑰和一件谢殊信物,谢殊信物可立时兑换一段谢殊信物片段,请您将身边闲杂人等清理干净,将于一刻钟后开始观看谢殊回忆片段。】   这个谢殊信物回忆片段戚秋已经期待很久了,闻言顿时心神一震,便也顾不得身前的东光了,将人打发出去后,熟练地躺在了床上。 第164章 查案 你还记得吗   【这是您穿书后所发生的场景,可以称为第一世。此时的您还并没参与到复活重生的循环之中,系统也并没有介入您的生活,您只是一个单纯的穿书人。】   与以往不同的是这次在谢殊回忆片段正式开始前,系统先给出了明确的提示,或许是怕戚秋又看的云里雾里。   而与戚秋想的不一样的是,这段谢殊回忆片段并不是发生在京城里了,而是在江陵。   街道上一座座灰白的宅子错落有致,雨打芭蕉,落花摇曳,街道中央的清河随风波澜,长长细细的柳树枝条垂在河面上,被两只船舶压住,不得动弹。   青石板的街道在日复一日的消磨下略显斑驳,坑洼不少,马车缓缓滚过,便将落在地上的雨水四溅。   宽敞的马车内,还不见岁月留下痕迹的谢夫人掀开帘子,朝外面看了一眼,轻叹了一口气,“就要到戚家了。”   她左侧边坐着的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小男孩,衣着富贵,乌发束起,面容白净,手枕在脑袋后,倾斜着身子靠着马车壁沿,光看脸蛋就知晓,那正是谢殊。   谢侯爷也跟着叹了一口气,“突然登门,实在是有失礼节,只是……”   看了看外面的大雨,谢侯爷道:“也实在是无法了。”   谢夫人露出一丝愁容,想对谢侯爷说什么,看了看身边的谢殊又给咽了回去,最后只转过身对着谢殊道:“我们马上到戚家了,戚家有个妹妹与你几乎是同岁,以后在江陵的日子你们正好可以一起玩。”   谢夫人说完,谢殊依旧懒散的闭着眼,也不见有什么什么反应,好似睡着了一般。   谢夫人知道他没有睡着,无奈地看着他,使劲地拍了拍他大大咧咧翘起的二郎腿,嗔道:“跟你说话呢,听到了没!”   谢殊吃痛,收了收腿,这才不情不愿地睁开眼,小声嘟囔道:“我都多大了,还玩什么玩。”   谢夫人瞪着他,刚欲列数他今年淘气时所干出的“辉煌”壮举,马车便缓缓地停了下来,车夫在大雨中下了马车,说道:“夫人,戚府到了。”   身子一顿,谢夫人刚欲教训谢殊的话自然就又咽了回去,和谢侯爷对视一眼后纷纷理了理着装,随后掏出谢府的令牌递给车夫,让他去敲门。   通传过后,戚府很快便有了动静,谢夫人和谢侯爷也拉着懒洋洋的谢殊下了马车。   雨噼里啪啦的下着,屋檐上形成一片片水幕,戚府敞开的大门快速地走出来一群人,为首的自然是戚父戚母。   他们将谢夫人一家迎了进来,戚母连连说道:“前些日子递信不是说下半旬才到,我方才听下人来报还以为是听错了。早知你们今日到,下这么大雨我们早应该去码头接你们的。”   提着衣裙迈过门槛,谢夫人解释道:“发生了一些事,便早出发几日,故而到的早了一些。”   进了大门,两家大人站在廊下客气,说的话千篇一律听得谢殊直打哈欠,正无聊时,只听不远处突然响起一阵脚步声,随后几声老嬷嬷的惊呼在院子中响起,“小姐,您慢一些,您慢一些,等等老奴!”   雨水噼里啪啦地落着,鸟雀落在廊下的灯笼上啼叫,朦胧的烟雨将院子遮掩的格外精致。   众人闻声看去,只见红栏绿树下,一个胖乎乎的小女孩踩着地上的雨水朝这边跑过来,她穿着青色的衣裳,头上挽了两个小髻,髻上还缀着铃铛,跑起路来铃铛摇晃,叮当作响。   几个嬷嬷撑着伞追在她身后,累的出了一身的汗,看到前面的贵客这才停止了呼喊,眼看着小姑娘冲到戚母跟前,一把钻进了戚母的怀里。   小姑娘也不怕生,在戚母的介绍下仰着头看着眼前的客人,那双宛如紫葡萄一般圆圆的眸子带着好奇和打量,最终她将目光落在了谢殊身上,指着懒洋洋的谢殊脆生生的询问道:“母亲,这位哥哥是谁?”   这是戚秋和谢殊第一次相见。   两人看向彼此的眼里都带着陌生和好奇,此时的他们还并不知道未来的自己将和对方有着怎么样的牵扯。   画面在这一刻定格,不知过去了多久,眼前的画面犹如水面一般泛起了层层波澜,将眼前的画面渐渐变得模糊。观看谢殊信物片段的戚秋眼前一黑,再次睁开眼时,眼前已经变了画面。   熟悉的京城谢府内烛火通明,微风轻轻地吹着,还夹杂着鲜花盛开的香气。   谢夫人拿着一封信,看完之后交给了谢侯爷,“单瑶来信,说女儿已经出门了,想必今年九月份就能入京了。”   放下茶盏,谢侯爷接过信纸眯着眸子草草地看了两眼,边看边回忆,“那个小姑娘跟殊儿好似差不多大,今年应该已经及笄了吧。”   “是啊。”谢夫人笑着说:“单瑶还要我帮忙给物色物色女婿呢……”   正说着,门帘子被掀开,王嬷嬷通传过后,谢殊走了进来。   请过安之后,谢殊坐了下来,看见谢侯爷手里的信纸便随口问道:“谁送的信?”   说起这个,想起戚秋母亲在信中提到过想让戚秋在谢府小住的事,谢夫人和谢侯爷互相对视一眼,谢夫人开口试探道:“戚家,江陵戚家,你还记得吗?”   端起茶盏的手一顿,谢殊身子往后一靠,沉思了一会儿这才想起来,淡淡道了一句:“记得,我们还曾在戚家小住过。”   那时候谢家买的宅子还没收拾好,他们便一直住在戚家,两个月后这才从戚家搬出来。   谢夫人这才继续说:“戚家那个跟你一般大的小姑娘戚秋,她要来京城了,估摸着九月份就要到了,你戚姨母来信说让我到时候多帮忙照看一下她。”   脑海中很快就浮现出一个身影,谢殊挑了一下眉,“戚秋?是戚府那个胖胖的小姑娘吗。”   戚秋小时候长的又胖又圆,脸颊肉嘟嘟的,肚子都撅出来了,经常穿一身青色的衣裳跟在他身后,跑起路来圆滚滚的肚子一颤一颤的。   谢夫人没想到谢殊还记得,愣了一下后连连点头,“正是她,小时候她经常跟在你身后叫哥哥,让你带着一起玩,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以为你不记得了。”   回想起往事,谢殊笑了一下,“怎么会不记得,小时候在江陵,那群江陵子弟看我不顺眼,爱找我麻烦,这小姑娘常常挡在我面前,气冲冲地替我骂那群人。”   谢殊回想起那个场景,胖乎乎的小姑娘站在他面前,气鼓鼓地指着那群嚣张跋扈的官家子弟说,这是我的哥哥,你们都不准欺负他。   她还没到人家脖子高,偏偏那群小孩还就听她的,不情不愿地点点头,也真就不再来招惹他了。   谢夫人倒是没有听过此事,笑了笑后,看着谢殊试探道:“这小姑娘来到京城人生地不熟的,我想先让她住在谢府,带着她好好认认人,你看妥当吗?”   自从谢殊懂事之后,谢夫人很多事都是跟谢殊商量着来,特别是谢殊进了锦衣卫,有时候遇上事哪怕是不跟谢侯爷商量,也要先问过谢殊的意见。   “这有什么不妥当的,只要人家愿意,自然是好。”抿了一口茶,谢殊淡淡道,抬眼之间却看见谢夫人紧张的神色,不禁失笑,“母亲拿主意就好,何苦这般小心翼翼地问我,我还能拦着不让来不成。”   谢夫人叹气,“我这不是怕你又觉得不自在,躲出去住。”   以前襄阳侯府那几个表妹来住的时候,谢殊常常躲出去,在京城也不回府住。   那还不是襄阳侯夫人总想撺掇他和其女儿的婚事,他没办法,只能躲着。   抿了抿唇,谢殊也不辩解,只道:“没什么不自在的,母亲只管拿主意就好。”   从谢夫人的院子出来,谢殊朝院子里走去,东昨站在门口也听到了里面的谈话,犹豫了一下问道:“公子,这位表小姐到京城之后也不知要在京城住多久,您看要属下去把锦衣卫的屋子收拾一下吗?”   往日襄阳侯府那几位表小姐来的时候,谢殊便睡在锦衣卫府。   扬着手里的鞭子,谢殊回想起那个小姑娘一道道脆生生的哥哥,不禁低下头勾了勾唇。   东昨见没人应腔,抬起头刚准备再问一遍,便见到谢殊唇边扬起的笑容。愣了一愣,东昨小心翼翼地又唤了一声:“公子……”   谢殊这才回过神,沉吟了一下后大步朝前走去,边走边道:“罢了,不用收拾了。”   这意思便是不躲着人,不去锦衣卫府住了。   东昨赶有些吃惊,应了一声后看着谢殊远去的背影,想起以前其他表小姐来住的时候谢殊总是一副牙疼的模样,心中不禁有了一个荒谬的想法……   好像对于这次来京城的江陵戚家的表小姐,公子并不是很漠然,而且好似还多多少少是有些期待在的。   【谢殊信物回忆片段已经观看完毕,宿主将于三秒后醒过来。】   【三】   【二】   【一】   ……   戚秋从床上坐起来,手边多了一只小孩带的铃铛挂坠,这是方才信物回忆里她和谢殊第一次见面发髻上挂着的铃铛。   这个应当就是获得的谢殊信物了。   不过原来所谓的谢殊信物回忆片段只是这些内容,戚秋原以为会和戚家的事有关,没想到却是两段看似分割的情节。   一个是她小时候和谢殊的初见,一个是她到京城的前端。   不过这两段剧情说明着什么呢?   戚秋捏着铃铛晃了晃,日光从敞开的窗户洒下来,她眯了眯眼,有些想不明白。   外面桃花开的正好,顺着窗户被风吹了进来,落在不远处的梳妆台上,像极了欲说还羞的春意。   不过要说桃花开的最好的地方还是当属秦府。   秦府府内的桃花经过精心栽培,到了这个时候也没有凋落,反而大片大片的桃红盛放,看得人眼花缭乱。   只是现在无人去欣赏这片美景,府上静悄悄的,自从那日二小姐哭着从秦丞相的书房跑出来之后,已经连着两日不用膳了。   自从秦大夫人被送进宫里的静安司后,府上的气氛总是沉甸甸的,如今二小姐和老爷起了争执,除了大小姐也找不到别人来劝了。   下人请来了秦韵,可等秦韵进去,素来亲近她的秦仪却头一次没给她好脸色,“你来干什么!”   秦韵将食盒放上来,“我来给你送些吃食。”   不等秦仪说不要,就见秦韵叹了一口气,抬眸看着她,“妹妹,都怪我……”   她叹了一口气,本想在秦仪面前示弱,却不想这次秦仪却是一点面子都没有给她留,站起身大声道“可不就是怪你,若非你毁了容,这桩婚事怎么会落到我头上,都是你!我本来就要与应哥哥成亲了!”   秦韵低下头,咬了咬唇,好似有些委屈,几番张口都没能说出来话。   秦仪却是直接戳破了她,“你少在这里假惺惺的装可怜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毁容是故意的!你趁着过敏故意毁容,就是为了躲避这桩婚事!”   秦家大夫人因为陷害戚秋等人而获罪,被送去了静安司,秦府的名声也跟着一落千丈,本以为与荣家的这桩婚事便是彻底完了,谁知荣家竟然还是点头了。   坊间中一时众说纷纭,猜什么的都有,有的说是利益交换,有的说是秦家请了太后出面,甚至还有的说是荣郡王有什么把柄落在了秦丞相手里,可谓五花八门。   只是荣家虽然点了头,但也说秦韵容貌已毁不适合再做荣家长媳,他们宁愿要已经失了名节的秦仪,也不肯要秦韵。   别说是秦仪傻了眼,就是秦丞相也搞不明白荣家在想什么。   据说这还是荣世子的意思。   虽然本朝对女子多有宽容,女子也可合离再婚,只是放着秦韵不要,偏要秦仪,谁都搞不明白荣世子在想什么,荣郡王也劝不住,自己就这么一个儿子,只好点头了。   可秦韵不肯的婚事,秦仪又怎么会肯,从秦丞相口中得知自己要嫁给荣星的婚事后大发雷霆,如今已经寻死觅活两日了。   秦韵来劝,却是彻底惹恼了怒气不消的秦仪。   “你真把我当傻子,你毁容,我本还心疼你,谁知你竟是故意的,还想将婚事推给我,我是你的亲妹妹,你竟然把我往火坑里推,你果真是蛇蝎!我和应哥哥本情投意合,却因为你成不了亲,我恨死你了!”   秦仪这番话让秦韵顿住了,缓过来之后,她也顾不上垂泪了,眯着眼睛问:“这话是谁告诉你的?”   秦仪冷眼看着她,恨恨道:“不用你管!”   嘴上恶狠狠,秦仪心里却满是悲凉,这种事到头来竟然是自己最厌恶的戚秋告诉她的,本来她还不信,撕毁了信,谁知没过两天便被父亲叫过去通知她准备婚事。   这件事戚秋还是从霍娉口中得知的,知道戚秋和秦韵不对付,霍娉从荣星口中得知这件事之后立马告诉了戚秋,戚秋自然不会浪费这个机会。   她一直记得秦韵险些害她再一次死亡的事,如今自然要做一些恶毒女配该干的事。   秦韵到底有没有利用那次过敏故意毁容躲避婚事戚秋不知道,但她知道怀疑的种子一旦埋下,不用浇水就会生根发芽。   听着水泱从秦府打听到秦家姐妹大吵一架的消息,戚秋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神清气爽。   虽然知道秦仪奈何不了秦韵,但是能恶心恶心她也是好的。   这样想着,戚秋刚想去找霍娉乐呵乐呵,系统的提示音却再次响起。   【滴——经检测,宿主触发隐藏任务,请您调查刘兴之死一案的真相。】   戚秋顿时一愣。   与此同时,远在京郊的谢殊看着眼前气喘吁吁的皇宫侍卫,皱起了眉头。   因着钱御史的死亡,前去江陵的官员队伍停了下来,谢殊赶了半天的路才跑到郊外,皇宫的侍卫却也紧随其后。   “陛下说了,您手里头还有调查刘兴之死的案子,这桩案件就不劳累您费心了,交由我们就好。”皇宫侍卫刘大人道。   谢殊拧着眉头,没有说话。   那位刘大人一脸为难,看着谢殊的脸色犹豫了一下,继续道:“大人,您别多想,实在是刘兴的案子拖了太久,皇上也是……”   “我明白了。”谢殊也没想为难眼前人,点了点头,叫来东昨来把此事案宗交给了这位刘大人。   接过案宗,见谢殊抬步欲走,那位刘大人又赶紧叫住了谢殊,“谢大人,刘兴一案皇上说要您一个月内破案,不可延误。”   刘兴的案子这么久都没破,时间又过去了这么久,好多线索都消失不见,如今就一个月的时间确实有些为难人了。   不过这倒是在谢殊的意料之中,咸绪帝听了那夜他所说的话不可能会不慌乱,自然希望他尽快破案,找寻线索。   接过东昨递上来的马鞭,谢殊翻身上马,挺拔高大的身子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他淡淡地应了一声,“知道了。”   说罢,便开始调转马头。   那位刘大人一愣,连忙跟出去一步,问道:“大人马上就要用午膳了,您去哪?”   他已经大半年没见过谢殊了,本还想着趁着午膳的时候和谢殊小喝一杯,顺便打听打听谢殊在钱御史案子上的想法和进展。   他许久未查过案子,如今骤然摊上这个差事,心里还多少有些不安。   谢殊并没有回头,扬起马鞭,马驹便飞驰出去,冷淡的声音散在风里显得格外清冽。   他懒懒地说了两个字,“查案。”   自然是回京城查案。 第165章 富商 大好前程   刘兴乃是刘川之子,从江陵上京而来,死在了陵安河的花船上。   奇怪的是,他是被毒死的,他身边的侍卫却都是被人一剑封喉,倒在了血泊之中。   这桩案子其实并不是顶了天的难破,相反跟一些真的大案相比也算不得毫无蛛丝马迹,之所以锦衣卫到现在都没有侦破,还是源于咸绪帝派了皇宫侍卫协助。   因为有了这几名皇宫侍卫的协助,负责督办此案的锦衣卫想着查清楚案情功劳也落不到自己头上,没查出来也有皇宫侍卫跟自己一起担责,自然也就对此案不怎么重视,反倒是对手头上另一桩案子格外上心。   皇宫侍卫又不怎么擅长查案,一来二去,时间久了,许多证据都失了痕迹,此案便棘手起来了。   但好在也不是别无进展,起码他们顺藤摸瓜,费了不少事终于调查出了帮忙预定花船的富商,只可惜的是……   “人失踪了。”东昨说:“人在花船命案的前一天就不见了,只是这人经常夜不归宿,其家人也就没在意,几天之后这才反应过来,去了衙门报案,只是一直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在前面给谢殊带着路,东昨继续说:“我们沿着这条线继续调查,也问过其家人,得知这位富商因做生意失败后一直闷闷不乐,直到刘兴出事的前几天突然振作起来,声称自己遇上了贵人可以东山再起了,然后人就失踪了。”   一般遇上这种情况,总有一种不好的猜想,可即使如此,只要死不见尸,就不能放弃这个线索。   东昨将谢殊带到了富商家的宅子门口,在谢殊的示意下前去敲门。   富商家里大门紧闭,门口的石狮子上也结着蜘蛛网,门口落叶纷纷,像是许久没有人打扫过了,但光看院子的坐落,可见家境还是富裕的。   东昨敲门之后,很快便有一个小厮打开门,警惕地看着外面站着的东昨,询问道:“谁啊?”   东昨亮出锦衣卫的令牌,对小厮说道:“我们是来调查贵府老爷失踪一案的,还请告知主人,将门打开。”   小厮一看令牌连忙躬身,道了一声失礼后进去通传了,半刻钟不到,府上的主人便出来了。   为首的是一位老夫人,被一位模样憔悴的中年女子搀扶着走出来,身后跟着几名丫鬟,东昨在谢殊身后小声说:“这位老太太是李忠全的母亲,身边搀扶着她的是其夫人王氏。”   李忠全便是失踪的富商。   谢殊点点头,上前两步,随后被李府一行人迎进了府里。   锦衣卫和皇宫侍卫已经跑过李府几趟了,李家人已经对此见怪不怪了,吩咐下人奉上茶之后,便安静地坐着,等着谢殊的询问。   谢殊并没有着急着开口询问,而是打量着府上。   李忠全是三代独苗,没有兄弟姊妹,轮到他了更是没留下一个子嗣,如今他人一失踪,府上连一个帮衬的人都没有不说,更没有一个继承的香火。   李忠全失踪后,府上唯一的主心骨便没了,现如今虽然有老夫人撑着,但还是略显颓废之态,光看门口荒凉的局面便可知一二。   眼见谢殊不说话,王氏面对锦衣卫心中虽然发怵,但还是没忍住问道:“两位大人今日来访所为何事?您只管吩咐,民妇一定会配合。”   谢殊站起身,“可否去李老爷书房一看?”   王氏没想到谢殊竟如此客气,比先前来的那些锦衣卫和侍卫都要谦和许多,心中稍稍松了一口气,“我这就带您去。”   这间书房锦衣卫不是没有查看过,只是并没有发现什么,谢殊跟着王氏走进书房内,也没有翻动顶上的书籍和账本,而是四处看着布局。   东昨知道,谢殊这是在看屋内有没有暗格。   只是在仔细地翻看了一遍后,确实没有找到暗格之类的地方,谢殊转过身,看着站在门口不敢进来的王氏,再次询问了一遍,“李老爷不曾和你说过,他打算靠什么事翻身吗?”   一提到李忠全,王氏不免伤心,抹了抹眼角的泪水后,哽咽着摇头说:“没有,他从来不跟我说生意上的事,那日也只是在用膳时提了一嘴,说是帮了个贵人的忙,贵人许诺了他一笔大买卖,就是有些风险……”   谢殊点点头,打量了一圈屋内。   这处书房的布局很雅致,窗边还摆着几盆鲜花,只是多日没有打理,花朵都枯萎了。房间也大,分成左中右三阁,分别用不同的屏风隔开。   谢殊的目光最终停留在左侧的屏风上,他看着那屏风顶上的绣画觉得眼熟,想了一会儿,开口问道:“这是画的是梨园的景吧?”   这样的屏风,杨彬屋子里也有一个,曾经还得意洋洋的给谢殊介绍过,故而谢殊觉得眼熟。   王氏点了点头,“老爷他以前爱听戏,经常去梨园,便买了个这样的屏风摆放在书房之中。只是后来做生意被人坑骗之后,便没了这样的心情,就很少再去过了。”   眼见王氏了解的这么清楚,谢殊挑了挑眉。   王氏像是看出了谢殊心中所想,低下头,解释道:“老爷顾家,又是生意人,对记账格外看重。大人别看我是个妇道人家,但我一直执掌中馈,家里的每一笔账都要过我的手,连老爷也不例外,故而我知道的清楚些。”   说起这个,王氏又不免垂泪,“老爷一心为了家,常年在外面奔波劳累,可如今却……”   王氏突然快步走了进来,跪倒在谢殊跟前,“大人,求求您,求求您一定要帮帮民妇,找到老爷……哪怕是、哪怕是人真的遭遇了不测,也要让他的尸首归家才是啊!”   说话间,王氏泪眼婆娑,豆大的泪水滴落在地,她身子直抖,本憔悴的脸庞如今更见狼狈,可见自刘忠全失踪后,她的精神就不怎么好。   谢殊上前一步,刚欲把人扶起来,外面突然响起了一阵脚步声,随后一个下人跑了过来,站在门口气喘吁吁的跟王氏说:“夫人,刚刚得到消息,孙家的又来人了,正朝我们这边过来!”   王氏脸色一变,转过头去,声音依旧有些颤抖,却可见怒气,“他们还来做什么!”   那下人看了看谢殊,低声说:“还是……还是为了先前的事。”   王氏站起身子,朝外面快走了几步,突然又想起了什么,脚步猛地止住,扭头看向谢殊,嘴唇动了几动,一脸为难的样子。   谢殊挑了挑眉,倒也没再多说什么,“既然府上有事,那我们便先告辞了。”   王氏顿时松了一口气,侧了侧身子,赶紧说道:“民妇送您出去。”   谢殊和东昨在王氏的带领下出了李府,只是这一路上王氏显得心事重重的,还时不时的朝外面张望,显得有些迫切。   转动着手上的玉扳指,谢殊漫不经心地收回目光,只当没有看出王氏的异常。   只是当走出李府这条街之后,谢殊和东昨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之后,从街道的另一头又返还了回去。   翻身上树,找到一个既能观察到刘府又很隐蔽的角落,两人静静地等着,果然没一会儿就见到一帮气势汹汹的人向着李府走了过来。   王氏显得有些害怕,但还是站在前头,看着为首的中年男子气道:“你们还来做什么!”   中年男子拿着棍棒,往地上一戳说道:“做什么?自然是来讨债!你家老爷欠了我家主子这么大一笔账就想这么不了了之了?赶紧拿银子出来,别让我们哥几个动手!”   “你、你们、你们简直欺人太甚!”王氏气的身子直发抖,脸色也白了几分,怒骂道:“你们拿着一个没有摁过手印的欠条就来要债,不就是欺负我们老爷如今失踪了,死无对证,谁知道你们这个欠条是真是假!”   不等中年男子继续说话,王氏眼泪便又流了出来,继续说道:“就算是真的,你们前个儿刚要走了一个铺子,还不够这顶上的银子吗,如今还敢来登门,莫要欺人太甚,小心我拉你去报官!”   说起报官,中年男子却是一点都不怕,反而还威胁王氏说:“你还敢去报官?你可知你家老爷私底下做的什么买卖吗,真到了官府,谁进去还不一定呢!”   听闻此言,王氏有些心虚,她缩了缩脖子,下意识地四处看了看,见左右没人这才松了一口气,刚要说话,谁知中年男人便不讲理起来,“今日你要是不给银子,那就别怪我们动手了!”   说罢,他推开王氏跑进府内,他身后的打手也蜂拥而来,拿着棍棒开始四处打砸。   王氏整个人都慌了,想要上前阻拦却险些摔倒,还好身后的丫鬟扶了她一把。   如今李忠全一失踪,李家就如同案板上的鱼一般,任人宰割,毫无还手之力。   眼看就要打起来了,谢殊和东昨从树上跳下来,走到李府内,拿出令牌阻止了这场闹剧。   看见谢殊,王氏的脸色有些苍白,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显得有些惴惴不安,那个闹事的中年男子本来还挺横,见到锦衣卫的令牌这才吓得安静下来。   东昨通知了人来,将这群人一并带去了锦衣卫,包括站在一旁的王氏。   谢殊回到锦衣卫府的时候,正好今日派去审问毒贩的人也从诏狱里出来了,见到谢殊赶紧上前回禀道:“大人,我们已经审问了那五个卖落梅毒的,也查看过了他们的账本,确实与此案无关。”   经过调查发现那日花船上并没有安排厨子,那些饭菜都是从别的地方带上花船的,均被人下了落梅毒,既然如此,那便先从毒药下手。   在命案发生的第一时间,锦衣卫便走访了黑市,一并将京城黑市中卖落梅毒的毒贩都抓了起来,只是后来皇宫的侍卫被派遣下来之后,这个审问的差事便交给了他们,以至于现在他们只有口供,并没有亲自审问过这五个毒贩。   不过审问过后倒也与皇宫侍卫先前审问的差不多,这五个人虽然确实在黑市上出售落梅毒,但因为这阵子查的严,都没卖出去几个,所卖出去的也都有迹可循,也在他们的审问下抓到了买家,查获了出售的毒药。   这事说起来容易,但查起来却很难,锦衣卫和皇宫侍卫联手,也才在前不久抓到了买家,查清了所出售的毒药去向,确定了此案与这几人无关。   案子也陷入僵持之中。   既然凶手的毒药不是从京城黑市买的,那就只有是从别的地方带来的,这个“别的地方”的范围也就广了。   东昨不禁头疼地叹了一口气,抬头看向谢殊。   谢殊脸上倒是没有太大的变化,静静地接过口供看了一遍,眼见确实没有什么疑点之后,这才点点头,转身询问东昨,“人都带进去了吗?”   东昨点点头,“已经带进去了,那群打手被关进了诏狱,王氏被关在了上面。”   谢殊吩咐说:“你去审问王氏,她方才没说实话,问问她李忠全这段时间到底做了什么买卖,这么怕见官。”   李忠全做的生意买卖已经被查过了,就是普通的茶商,前两年转去卖玉石被人骗了个底掉,按理说又没有做什么违律的买卖,不至于会让王氏听到见官的威胁如此害怕。   一定是私下里做了什么勾当。   东昨点了点头,谢殊也抬起步子朝诏狱走去。   这个富商既然是帮忙预定花船的人,那自然是和凶手有过接触,他人虽然不见了,但也要从他身边的人入手,好好调查一番。   谢殊转身进了诏狱,打算亲自审问那几个打手。   天色朦胧又刮起了风,阵阵微风吹乱了树上的花瓣,明月不知何时爬上树梢,在云雾之下躲藏。   明月之下的皇宫亮着烛火,显得格外金碧辉煌。   关冬颖居住在太后寝宫的偏殿,如今太后偏宠她,她所居住的宫殿比太后的亲侄女芮姜还要好些。   关冬颖穿着一身紫色云流裙,乌发高高挽起,发髻上的珍珠簪子在烛火下格外耀眼。   她身边的宫女递上来一碗燕窝,笑着对她说:“看太后娘娘对小姐真好,这血燕除了霍贵妃宫里有,其余的太后娘娘都赏给了小姐您。”   接过汤碗,关冬颖漫不经心地搅动着汤水,心思好似并不在宫女说的话上,过了许久,她才没滋没味的放下手里的汤碗,轻嗤了一声后道:“这又有什么用,恩宠这种东西来的最不切实际,说没有就没有了。”   宫女不知她这话是何意,顿了顿,也没敢开口接话。   关冬颖抬头看着外面的月色,身子往后一靠,眯着眼,也不知在想什么。   今晚的明月若隐若现,天色便有些阴暗,瑟瑟之间,全靠皇宫内的烛火撑着。   不知过去了多久,一个小宫女走了进来,对着关冬颖福了福身子,抬眼轻声道:“小姐,王公公收了金子。”   关冬颖这才一扫方才的心事重重,挑眉笑了起来,顿了顿,她问道:“他可说什么了吗?”   那宫女小声道:“他说但凭小姐吩咐。”   关冬颖长舒了一口气,站起身来在宫殿里激动地来回踱步,半天才稳住心神缓缓坐了下来。   身子靠着椅背,关冬颖这才端起那碗血燕浅尝起来。   “这人啊要想保住荣华富贵……”看着手里用金子打的汤碗,关冬颖轻声说道:“只能做个有用的人,既然芮姜不愿意,那便由我来。”   那宫女赶紧附和,“芮小姐哪懂这些,她不愿嫁给谢世子,如今太后又给她安排好了前程她还是不愿意,那这机会便自然要给旁人了。”   这个旁人自然是指关冬颖。   关冬颖得意地笑了笑,抚了抚发髻上的簪子,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眼前的大好前程。 第166章 很有必要 这一幕真的很眼熟   前来李府闹事的中年男子叫隋合,是陶府的管事,他也是奉主子陶交来李府要账的,对于别的事情并不清楚。   进了诏狱,隋合吓得满脸热汗,连连叫苦,“奴才就是个听命办事的人,哪里会知道那么多,还请大人明察啊!至于那句指不定谁进去的威胁是我家老爷说的,我也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于是,锦衣卫又马不停蹄的把陶府老爷陶交请了过来。   陶交得知事情的来龙去脉也是连连叫屈,先是训斥了隋合的鲁莽行事,随后解释道:“李忠全的夫人王氏平日里管他的严,每个月只给他固定的银子开支,故而他有时候会问我借些银子花。”   在谢殊面前,陶交还是有些紧张的,拿着衣袖连连擦汗不说,连端着茶水的手都在抖,“这本来都是些小钱,如今李忠全失踪,我也不至于拿这些小钱去李府闹事,可是……”   陶交激动起来,“可是我记得就是四个月前,他突然问我借了五千两银子,说是要去做生意,这可就不算是什么小钱了!他倒腾玉石刚失败,我当时是不想借给他的,奈何不住他苦苦哀求,他为人比较守信重情义,而且毕竟我俩之间的交情不浅,所以我这才借给他了。碍于交情,他又怕偷拿府印出来被他夫人发现,所以我这才只让他在借条上签了个名,没有盖章,谁知他人如今突然失踪,我上门讨债,李府硬是不认此事,我也是走投无路了,这才让手下带着打手上门,本来是想威胁一下王氏,没想到……”   陶交转身狠狠地踢了一脚隋合,气道:“没想到这狗奴才竟敢真的动手!”   隋合连连哈腰认错。   谢殊没搭理这对主仆的作戏,抬眸看着陶交,“李忠全没给你说他要做什么生意吗?”   诏狱比较暗,只有两侧亮着火把,谢殊半个身子都落入黑暗之中,锋利的下颚微抬,眉眼清冽冷淡,看的陶交直缩脖子。   陶交早就听说谢殊的鼎鼎大名,没想到此事竟然能惊动谢殊亲自审问,怕的不行,“这他确实没跟草民提过,草民也不知晓他要做什么。大人,谢大人,手下人确实鲁莽了,不该去李府闹事,草民愿意去给王氏赔不是,愿意赔偿李家的损失,您看就饶了草民这一回吧。”   谢殊转动着手里的玉扳指,静静地看着满头大汗的陶交。   他目光凌厉如鹰隼,看得陶交心里直咯噔,可还不等陶交再接再厉的喊冤,谢殊却开了口,声音淡淡地说道:“陶交,你再不说实话,这诏狱你恐怕就出不去了。”   陶交顿时冷汗都下来了,有些茫然失措地看着谢殊,一旁的隋合慢慢凑近陶交,小声提醒了一句,“您说过李老爷怕见官……”   陶交这才明白谢殊的意思,他没想到隋合连这话也说了出去,恶狠狠地瞪了一眼隋合后,也不敢再隐瞒什么了,如实交代道:“草民真的不知道李忠全具体是做什么生意的,但曾听他喝醉酒时提起过,这笔买卖要背着官府,所以我便随口向手下提了一句,没成想他却拿这件事威胁起了王氏……”   眼见谢殊站起身,陶交唯恐谢殊不信,赶紧补充道:“草民所言句句属实,谢大人若是不信尽可去问城南街的沈富贵老爷,他当时也在场,可以为草民作证!”   谢殊扬了扬眉,低头看了一眼跟着审问的锦衣卫,那人顿时明白过来,快步走了出去。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沈富贵便也被请进了锦衣卫里头,有他作证,确实证实了陶交所言。   谢殊这才从诏狱出来,东昨也审问了王氏,王氏这下也不敢再隐瞒什么了,一五一十地将自己知道的说了出来。   “王氏说他有几日发现李忠全很不对劲,经常偷偷摸摸的深夜出府不说,还经常夜不归宿,有几日还带着一个男子回来,说是商量生意上的事情,王氏怕他又和玉石一样被人骗了,便偷偷溜进去他书房看过,发现了一封信,原来是……”   东昨顿了一下,“原来李忠全打算偷偷做毒药买卖的,王氏知道这件事后和李忠全大吵了一架,两人僵持了很久,李忠全最后承诺她不再做这笔买卖,之后也就不再带那个男子回来,书房里也不再见这样的书信,王氏便以为李忠全真的不再做这笔买卖了。但如今李忠福失踪了,她又不得不把此事往这方面想。”   “毒?”谢殊侧了侧身子,皱着眉看向东昨,想起了什么,沉声问道:“花船上那几箱绿影毒?”   东昨道:“王氏也不清楚,她说那书信上只说了做贩卖毒药的买卖,并未提起别的,但想来是八九不离十了。”   谢殊点点头,沉吟了一下后说:“让王氏配合着把那个男子的画像画出来后,就先放她回去,但记得派人盯着她和李府,一有风吹草动,立刻通知我。”   东昨应了一声,便听谢殊又道:“你再帮我去查一件事,去查查李忠全每次去梨园都听谁的戏,跟谁关系比较好,查清楚了回来告诉我。”   东昨点点头,退出去了之后另一个锦衣卫便上前,对谢殊回禀差事:“大人,您让属下查的事属下已经查清楚了。这带上花船上的饭菜除去一些京城的名菜外,便只有几道聿怀的特色菜。”   “聿怀的特色菜?”谢殊顿了一下。   “对。属下就是当时第一时间上花船办案的人,还留有印象,吩咐人将饭桌上的饭菜画了下来,您可以看一下。”   这是锦衣卫办案特有的手段,像饭菜这种不能保存下来的东西一般都会让人仔仔细细的画下来,以往万一。   谢殊接过那张画纸,垂下眼眸看着顶上的画。   这个画师跟着锦衣卫办案许久,将顶上的饭菜画的很清晰,谢殊最终将视线凝聚在一盘所剩无几的酸笋上。   见谢殊许久不说话,那名锦衣卫抬起头来,顺着谢殊的目光看过来,见谢殊一直看那盘酸笋,以为是谢殊没认出来,便解释道:“这是一盘凉拌酸笋,是聿怀地方的特色菜,已经被人吃的见底了,所以画的可能不太清晰。”   “酸笋……”谢殊皱着眉看着眼前的画,心里却想起刘川的管家曾在江陵府上无意中说过的一句话,说是因着刘兴对笋类过敏,所以府上不备笋干,不然还能做一道辣炒笋干给谢殊下酒。   既然刘兴对笋类过敏,那这道酸笋只能是旁人吃得了,最有可能的便是凶手,买这些菜的应当也是凶手。   谢殊抬起头,对着身边的锦衣卫吩咐道:“去查一下在京的聿怀户籍人和各大酒楼会做聿怀菜的厨子,看看这桌子菜到底是出自于哪个酒楼。”   京城与聿怀邻近,聿怀菜更是天下闻名,京城内便有许多这样的饭馆,这样虽有些大海捞针,但只要留有蛛丝马迹就总能查出些什么,也总比毫无头绪的强。   吩咐好了一切,谢殊并没有急着放走陶交,命人再多审问几回。   这也是破案的一种,只要是说谎,再这么高强度的审问下一定会露出破绽。   这桩案子拖得久了,也有期限在,如今锦衣卫的人都不敢再松懈,谢殊也忙到了第二日晌午,这才打算回府上用午膳。   刚拐进谢府这条街,便见到站在谢府门口的戚秋。   到谢府跟前勒紧马绳,谢殊翻身下来,看着站在身前仰着头看着自己的戚秋,没忍住勾了勾唇,问道:“怎么站在门口?”   戚秋笑着说:“我听王嬷嬷说你中午要回府用膳,所以特意来门口接你。”   谢殊看着戚秋手里的捧着的食盒,明知故问道:“这是什么?”   看他这副样子戚秋觉得有些好笑,上前两步,凑到谢殊跟前道:“自然是做的糕点,某人不是说我不怎么给他做糕点,我这不要赶紧巴巴地讨好一下。”   见戚秋提起那晚的事,谢殊顿时咳了一声,还有些不好意思在。   他那晚喝得有些多了,做出来的事有多离谱他自己都不敢回忆,醒来那天早上更是都不知道要怎么面对戚秋了,脸丢的真是一塌糊涂。   眼见谢殊不好意思起来,戚秋也就没再拿此事继续打趣,跟谢殊一起进了府,对他说:“最上面那碟糕点是我新学的,你尝尝,若是好吃我下次还给你做。”   谢殊自然而然的从戚秋手里接过食盒,见戚秋的裙摆太长不好上台阶伸手扶着她进了谢府,闻言这才放下手打开食盒,拿出一块糕点放在嘴里品尝了一下。   戚秋不知为何竟有些紧张,杏眸眨巴了一下,期待地看着谢殊,“怎么样,好吃吗?”   谢殊浅尝了一小口,身子便立马顿住了,只觉得一股咸味直冲天灵盖,咸的他下意识皱了皱眉头,愣是不敢再嚼第二口。   眼见着戚秋殷勤地盯着他,他也不好说难吃,只能强忍着点了点头。   见谢殊表情有些微妙,戚秋狐疑地看了他两眼,不等谢殊反应,也拿起一块糕点塞嘴里。   顿时被咸的直皱眉头。   考虑面子问题,戚秋也不好吐出来,硬是咽下这一口,但却没敢再吃下一口,皱着眉头看着手里剩下的半块糕点,“怎么会这么咸。”   她这回做的就是咸糕点没错,但这也太咸了,明明她都是按照系统给的食谱做的。   怎么会这样!   系统及时出来给戚秋解惑:【这盘糕点的制作方法后面还有一页写着整蛊专用,宿主好似并没有看到呢!】   戚秋:“……”   你不早说!   扁了扁嘴,戚秋简直被气得无语凝噎。她哭丧着脸,不开心地嘟囔着说:“白费我一上午的功夫了。”   她本来在外面排查走访刘兴的案子,听到谢殊回京之后便赶紧从外面回来,今日研究了一上午的糕点,本以为能让谢殊高兴,可谁知……   低着头,戚秋脚上泄愤一般踢着石子,有些闷闷不乐地跟在谢殊身旁走,顿了顿,还想伸手把食盒拿回来。   本来是好意想哄谢殊高兴,谁知竟然做成了这样,戚秋也觉得难为情。   谢殊将剩下半块糕点吃完,躲过戚秋伸过来的手,眼见戚秋不高兴,他低头笑了笑,拉着戚秋坐在了一侧的凉亭里,打开食盒,端出那一碟糕点。   “干什么?”戚秋有些不解。   轻轻地捏了捏戚秋的手,谢殊说:“不白费,我现在吃完它。”   戚秋抿了抿唇,突然觉得事情的走向变得有些矫情,她也犯不着为了这么一碟破糕点为难谢殊,便不好意思的伸手想拿回那碟糕点,“算了,别吃了,你吃另外两碟吧。那两碟糕点都是我所拿手的,定不会出错的。”   戚秋觉得这事整的怪尴尬的,她一个会做膳食的人搞这么一出好似在故意刁难谢殊一般,但其实她真的并不用谢殊一边吃着她做的难吃糕点,一边说好吃这样的行为来证明他对她的爱。   这样的戏码在戚秋心里实在是大可不必。   不过这事也怪她,一看食谱上有咸糕点的做法便觉得新奇,也没仔细看就做了起来,刚做好就听下人说谢殊快到府门口了,也就来不及尝,兴冲冲地出来想着给谢殊一个惊喜。   谁知道弄巧成拙,竟把事情搞得如此尴尬。   谢殊却拦住了她伸过来的手,拉着她坐下,身子往她这边倾了倾,笑着看着她。他本生得冷淡,如今这样挑眉轻笑的样子却颇有一种又痞又野又温柔的感觉,带着扑面而来的轻松和愉快。   他揉了揉戚秋的脑袋,漆黑的眸子亮着光,一眨不眨地看着戚秋,轻笑着说:“我乐意吃。”   谢殊的手宽大厚实,覆在戚秋的脑袋上,带着手心的温热。   多有宠溺之态。   戚秋这一看还是搞矫情了不是,谢殊还是误会了不是,她真没有这个意思,于是便解释道:“只是一碟糕点而已,你不用这样,难吃真的没有必要吃,我不需要用这种事来证明你对我的喜欢……”   “我需要。”谢殊却打断了戚秋未说完的话,抬眸看着戚秋,他无奈地笑了笑,目光里透着一眼望到底的诚挚和认真,“表妹,我……我没有喜欢过别人,所以有时候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我的心意,但我想尽可能的让你感受到我对你的喜欢,在方方面面的每一件事上。”   这种感觉怎么说呢,就像是小狗见到喜欢的人疯狂的摇尾巴,倾尽所有的让你感受到我对你的喜爱。   吃一碟难吃的糕点有必要吗?   没必要。   吃爱人做的一碟难吃的糕点有必要吗?   谢殊觉得有必要。   在过往的二十年里,谢殊不止一次被人说冷情冷血,薄情寡义,他以前不觉得这有什么,可自从喜欢上戚秋之后他有时候就会担心,担心他会不会在戚秋面前表现的过于冷漠了,会不会让戚秋感受不到他的喜欢。   说起这些话来谢殊还有些不好意思,他轻咳了一声,虽有些难为情,却还是啃啃巴巴的坚持把话说完,“喜欢不就是这样吗,哪怕你做的不好吃,可我也心甘情愿的吃。”   看着戚秋,他很深情又很老土的对戚秋说:“只要是你做的,我都喜欢吃。”   说完之后戚秋没害羞,他倒是先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躲避着戚秋的目光,拿起糕点吃起来,掩饰着内心的躁动。   直男情话,最是致命。   还是搞矫情了。   戚秋承认她被谢殊这老土又过时的情话整的酸到掉牙,可隐隐的还有一丝诡异的感动在心中回荡。   没有人能拒绝这种真诚的爱。   尽管谢殊的这番爱里带着数不清的青涩和生疏,也没有任何生死殊途的事来证明这份爱的轰轰烈烈,可在戚秋眼里,谢殊那些密密麻麻的点滴如同春风细雨直达肺腑。   他没有逞强,更没有口是心非,确定自己的心意之后他自始至终都是真诚大方的对戚秋表达心意。   我喜欢你。   虽然这份爱暂时还无法用任何事来证明它的坚不可摧,却也足够铭心。   更毋庸置疑。   戚秋便没再拦着了,尽管这件事怎么看都像是在大题小做,还显得有些莫名其妙,但戚秋心里却还是没克制住泛起了一丝甜腻。   她觉得自己也是个嘴上说不要,心里却很诚实的俗人,说着不需要谢殊用这种方式表达爱意,却在看到谢殊吃完这碟糕点时,心中忍不住泛起一层涟漪。   这碟糕点不少,吃完之后谢殊竟也不怎么饿了,身子朝后一靠,微风吹着他的衣袍,吹动着戚秋鬓边的碎发。   谢殊看着戚秋,突然笑了一下。   戚秋莫名也有些害羞了,她凶巴巴道:“笑什么!”   谢殊用腿撞了戚秋一下,目光如炬,难得拖着长腔,慢悠悠地说道:“表妹,你给那几个竹马做糕点的时候也是这么粗心,把糖当成盐吗?”   谢殊没吃过咸糕点,还以为是戚秋把糖当成盐了。   戚秋一时都不知道该解释哪个了,顿了一下,她也拖长腔调回道:“表哥,你还在意着这件事呢?”   谢殊哼了一声,俯过身捏了一把戚秋的脸,“你觉得呢。”   “那你真小气。”戚秋拍开谢殊的手,斜眼看着他,故意气他,“一点都不大度。”   这话愣是给谢殊气笑了。   他又凑了过来,眯了眯眼,伸手咬牙切齿的再次捏了一把戚秋的脸,恶狠狠地说:“是不是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这回谢殊手上用了一点点力道,虽然不疼,但那恶狠狠的架势像是要给戚秋的一个教训。   戚秋笑了笑,刚想捏回去,身前却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一片阴影投下,随即谢侯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你们两个在做什么?”   戚秋脑子嗡地一声懵住了,抬起头,只见谢侯爷背着手,疑惑地看着他俩。   谢侯爷还是第一次见戚秋和谢殊如此亲密的举止,不明白俩人什么时候这般要好了,而且这般举止对于两个未婚嫁的人来说会不会……不太好。   眼见谢侯爷眉头越皱越深,生怕谢侯爷好感度降低,秉承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心情,戚秋急中生智,灵光一现,委委屈屈地低下头,胆怯地看了一眼谢殊,像被谢殊欺负,又犹犹豫豫不敢说的样子。   这个模样,活脱脱一副被谢殊占了便宜不好意思说。   谢侯爷心里顿时打起了鼓,自然要追问,他狐疑地瞪了一眼谢殊,温声对戚秋开口,“你只管说,有我给你撑腰,别怕。”   谢殊:“……”   揉着额角,谢殊觉得眼前这一幕有点眼熟。   戚秋扭捏着不肯说,最终还是在谢侯爷的一再询问下这才咬着下唇,娇娇弱弱地看了一眼谢殊后,小声说道:“我见表哥差事忙,做了几碟糕点想着给表哥尝尝,没想到做的不好吃,让表哥嫌了……”   说着,戚秋委屈地垂下头,好似有些难过。   谢殊:“……”   “就因为这你在这里耍流氓,捏人家姑娘的脸?!”谢侯爷很是震惊,愤愤地看着谢殊,指责道:“有人给你送吃的就不错了,你还敢挑三拣四的,谁惯你的臭毛病!”   谢殊:“……”   是的,这一幕真的很眼熟。 第167章 任务进展 博得一个前程   谢侯爷对谢殊谴责的目光一直在去到谢夫人院子里还未停下,看得谢夫人都莫名其妙,拍了他好几下。   谢殊是有口难辩,默默地看了戚秋一眼之后,乖乖的接受着谢侯爷谴责的目光。只是趁着四下无人的时候,他偷偷凑到戚秋跟前,又气又想笑,最后无奈地说:“你又来。”   戚秋哼了一声,面上故作恶狠狠地警告谢殊说:“下回再惹我,我还气你!”   谢殊哪敢说不啊,低头无奈一笑。   正说着,谢侯爷和谢夫人回来了,两人便只住了话音。   用完午膳,谢殊就又被锦衣卫的人叫走了。   锦衣卫最近差事不少,不过最要紧的自然还是刘兴这一桩案子,故而手底下的人也都不敢松懈,各个线索一同调查,被派去走访排查富商李忠全梨园行踪的锦衣卫也在第一时间回来向谢殊回禀。   “李忠全在梨园没有交好的戏友,他一般都是自己个儿去听戏,偶尔会带着夫人王氏一起,但他去梨园都只听一个人的戏,就是梨园的腰桃姑娘。听梨园管事的人说,李忠全也就跟夫人王氏来的时候大方一点,其余时候都很抠门,来了便只听戏,很多时候连杯茶水都不舍得喝。”   联想到之前陶交说李忠全的夫人王氏管得严,应当是手里没什么银子。   谢殊点点头,问道:“可走访了李府周遭的亲戚和邻里,摸清王氏和李忠全的感情如何了吗?”   那个锦衣卫说:“他们俩夫妻感情不错,自幼青梅竹马一同长大,彼此有着深厚的感情。李忠全对王氏也很好,很多事都听她的,俩人很少红脸。”   手上转动着玉扳指,谢殊垂下眸子沉吟了片刻,这才又问:“那个腰桃你盘问过了吗,她可知道李忠全的什么事吗?”   回禀差事的锦衣卫摇了摇头,“腰桃姑娘在四个月前赎了身子,已经不在梨园里唱戏了,梨园的管事也不知她去哪了。”   “四个月前?”谢殊挑了挑眉。   “正是。”那个锦衣卫也觉得很是蹊跷,“就是李忠全问陶交借银子那个月,我具体问过陶交和梨园管事了,两者就相差了一天,李忠全刚问陶交借完银子,腰桃姑娘就突然拿了一大笔银子过来要给自己赎身。梨园管事的人说听腰桃唱戏的客人不多,她虽节省,但靠自己很难积攒这么一大笔银钱。”   这便不可能是巧合了,谢殊道:“只要腰桃还在京城,就一定能找出她的行踪,现在立刻去查。”   那个锦衣卫连忙应了一声,转身下去了。   谢殊翻身上马,沉吟了一下后,调转马头,朝陵安河那边去了。   如今春天已有颓态,夏天悄然无声地迈着脚步走来,陵安河旁边的柳树在斑驳的日光下翠得发亮,随着和煦的微风轻动,在河面上波动起一阵阵涟漪。   戚秋在谢殊离府半个时辰后也找了个借口出府,这么一两个时辰过去,领着水泱和山峨已经走访了不知道多少家陵安河附近的民宅了。   要想查清楚刘兴一案自然要先从陵安河附近下手,只可惜那艘出事的花船已经被封起来了,戚秋无法上去,那就只能从附近的民宅下手,看看附近有没有知道内情的百姓。   只是戚秋问了无数个人,得到的回答都是没有。   想来也是,出事的时候花船毕竟在河面上,与周遭的民宅还有一段距离,而且锦衣卫早先就已经排查过附近了,若是真的有,早就找到线索了。   可戚秋不死心,她身上没有官职,无法直接参与查案,对案情也不了解,在附近走访排查是她目前为数不多能做的事了。   抱着这股不死心,戚秋走了不知多少家民宅,腿已经走酸了不说,嗓子也是渴得直冒烟,让山峨买了一碗凉水回来,这才好上许多。   或许是瞧见了戚秋这副狼狈样子,眼前刚说完不知道打算关门的老先生便有些可怜她,犹豫了一下问道:“你想打听花船那件事,是死者里有你的亲人吗?”   眼见面前的老先生就要松了口,戚秋又怎么会说不是,可可怜怜地低下头,哽咽了一下,好似心中有着万千苦楚,“那顶上死的有我一个哥哥,他来京城谋生,贴补家用,本就辛苦,可谁知竟还遇上了这种事……官府现在都没调查出死因,我是在心有不甘,想着总要讨个说法出来,这才走投无路,到处询问。”   今日出来,因要四处询问,怕因为打扮的富贵而被人防备,戚秋只穿了一身淡色的小白裙,乌发盘起,用一支玉簪挽住,看着如同小白花一样清纯可怜。   虽然她身上衣裳的布料和发髻上的玉簪都是上等的货色,但眼前的老先生显然没看出来,闻言真的以为戚秋是个为哥上京讨公道的小可怜虫,叹了一口气后打开门,“进来说吧,看你们问一天了,我给你们倒碗茶。”   东光就在附近守着,戚秋倒也不怕,闻言带着水泱和山峨走了进去,不过她并没有喝老先生倒的茶,而是捧在手心里,静静等着老先生的下文。   自秦府落水那件事后,戚秋在外面就一直很小心,茶水这些更是碰都不碰。   老先生叹气道:“真是可怜,这段时日京城也不知怎么了,接二连三的事情不断,你也莫要伤心了,日后你还有很长的日子要过活,一直陷入此事上岂不是误了自己。”   戚秋愁眉锁眼的低下头,哽咽了一下。   见状,老先生犹豫了一下,这才说道:“那日已经很晚了,过了宵禁我儿子才回来。”   老先生提起儿子也是多有发愁,“我知道他是又逛花楼去了,因宵禁出门是要被抓进去的,方才你问我我也不敢说,眼下是见你实在可怜,这才想着……”   戚秋很识趣道:“您放心,出了这个门,我就把此事烂到肚子里去。”   老先生这才继续说:“那日他回来之后就心惊胆战的跟我说,花船上好似出事了,我问他怎么了,他说他方才看到有人从花船上跳下来,别是谁喝多溺水了。可现如今听到这许多事,我想那日从花船上跳下来的人应当是那个杀人的凶手!”   戚秋顿时精神一振,身子往前倾了倾,“然后呢?”   谁知老先生却是摇了摇头,“哪里还有什么然后,现在这世道的人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更何况当时我儿子他也喝醉了酒,根本做不了什么,只回来跟我提了一嘴,我们便也就熄了灯,一直到第二日听到外面的动静这才反应过来。”   抿了抿唇,戚秋还是有些不死心,“那您可知道那个人朝哪个方向跳下水的吗?”   老先生仔细地想了想,最后却还是在戚秋期盼的目光中摇了摇头,“我儿子应当知道,可他前段时日去了淮安,没个两三月怕是回不来。”   两三个月,戚秋可等不起。   戚秋顿时感到一阵失望,她站起身,神色落寞,勉强地对着老先生笑了笑,“那我就不叨扰您了。”   说着,戚秋故作出一副强忍泪水的模样,福身想要离去。   许是见戚秋实在是可怜,等戚秋快走到门口的时候,那位老先生便又叫住了戚秋,对她说:“我虽不知道什么了,但我记得陵安河附近有个老乞丐,他脸上有一道很长的疤痕,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很好认。他经常在这一片乞讨,困了就睡在陵安河的桥洞下,你们不如去问问他,或许他会看到什么。”   果然,装可怜还是有用的。   戚秋这才松了一口气,对老先生道完谢之后,便带着山峨和水泱马不停蹄得开始找这个老乞丐了。   只可惜,将陵安河附近这一片都快跑烂了,戚秋也没见到什么乞丐。   山峨累得不行,扶着树说:“别是在这一片讨不到钱,去了别处了。”   戚秋一想确实有道理,但天色已晚,夕阳都跃下了山尖,万物落入灰蒙蒙的暗沉之中。今日累了一天了,戚秋也不好让山峨和水泱再跟着跑,便先回府去了。   谢殊今日依旧没回府休息,也不知道那两盘糕点他吃了没有。这样想着,戚秋也回了屋子,没去谢夫人院子里用晚膳。   翌日一早,戚秋草草地用过早膳之后便又带着山峨和水泱找了起来。   这次她们没有把范围固定在陵安河,连四周也仔仔细细的翻找,还四处找人打听,最后连东光也开始帮忙找,可始终是一无所获。   京城毕竟是太大了,这么找下去何时是个头?   一连找了两日都一无所获,就在众人一筹莫展的时候,戚秋看着路边乞讨的乞丐,突然灵机一动,有了主意。   她散了一些银子给那个乞丐,让他把附近的乞丐头子叫了过来,告诉他们那个乞丐的特征,虽然那个乞丐头子不认识这个老乞丐,但戚秋不放弃,让他召集手下的乞丐帮着四处打听,问其他相熟的乞丐。   就这么一层一层的问下去,果然便有知道的为了银子主动带路。   皇天不负有心人,在一通七弯八拐之后,戚秋等人终于在离陵安河很远的一条街上的一个小胡同里发现了这个乞丐。   这个胡同又偏又小,乞丐前面还堆积着杂物,若不是戚秋眼尖,还真有可能看漏了过去。   而在这一刻,系统也给出了任务进展。   【恭喜宿主,成功找到本案关键人物,任务进展已完成百分之五十,因您完成速度过快,特奖励金玫瑰三朵,以资鼓励。】   戚秋顿时长舒了一口气。   在这一刻,戚秋只觉得日光灿烂,微风不燥,劳累了两天的身子都舒畅了起来。   街上人声沸鼎,小贩满街吆喝着手里的商品,街上一阵繁华热闹的景象。今日天很好,日光温和而不燥热,微风也是恰到好处,天空湛蓝,白云朵朵,悠哉快活。   只可惜皇宫之中却是乱成了一团,无人有心情欣赏这美好的景。   养心殿里,宫人们跪了一地,瑟瑟发抖,地上还残留着一地糕点。   “你们……”霍贵妃伤心又震惊得看着眼前一幕,只觉得头晕目眩,身子朝后一歪,险些栽倒在地。   咸绪帝从龙床上坐起身子,看着几欲昏厥的霍贵妃,沉声说道:“还愣着做什么,扶贵妃坐下来休息!”   霍贵妃却不愿意坐下,稳住身子之后满脸怒气地看着咸绪帝身侧的女子,“你、你竟敢!”   关冬颖裸着身子躺在咸绪帝身旁,拿着被子遮挡住自己的身体,泫然欲泣,“臣女只想给陛下送盘糕点,哪知……哪知陛下喝醉了……”   喝醉了,便也误事了。   咸绪帝没管身侧的关冬颖,依旧看着霍贵妃,温声安抚着她,“娇娇,你还怀着我们的孩子,不易动怒,你先坐下。”   霍贵妃哪里还能坐得下来,怒瞪着关冬颖和咸绪帝,可还不等她质问,只听外面一声太监的高喊,“太后娘娘驾到!”   霍贵妃未说出口的话只能咽下,强忍着心中的悲怒退到一边。   太后进来之后看着床上的关冬颖眸光微微闪动,先扶起了有孕在身的霍贵妃,这才询问道:“这是怎么了?”   关冬颖已经披上了衣裳,闻言连忙跪下来请罪,“都是臣女不好,见陛下喝醉了酒便想着扶陛下前去休息,没想到却……”   她哽咽的哭着,白净的脸上泛起一阵红润,身子一颤一颤的,颇有几分可怜在。   怒瞪着关冬颖,霍贵妃咬着牙没有说话,只是身子抖得厉害。   太后好似有些讶异,看了看一脸漠然的咸绪帝又看了看跪在地上楚楚可怜的关冬颖,最终叹了一口气,问道:“皇帝,此事你想怎么办?”   咸绪帝没有说话,直到太后又问了一遍,他这才缓缓开口,“母后以为如何?”   太后似乎有些为难,又转头问向霍贵妃,“贵妃以为呢?这宫里没有皇后,你又执掌后宫,此事你自当做主。”   一句杖毙险些脱口而出,霍贵妃忍了几忍,看着太后胸前都在剧烈的上下起伏着,好一会儿才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但凭太后做主。”   关冬颖毕竟是太后带进宫里的,这番询问也不过是客气一下,若是她真敢开口处置了关冬颖,一顶不敬太后的帽子怕是就要扣下来了。   霍贵妃想得明白,此时只能把此事的处理权交由太后。   太后这才收回目光,看着跪在地上瑟瑟的关冬颖无奈地皱了皱眉头,好似很是头疼。   身后的宫人搬了一把椅子过来,太后坐下,沉吟许久,这才叹了一口气,抬起头为难地看着咸绪帝说:“皇帝,冬颖她一个女儿家出了这样的事,又是哀家带进宫里的,如今这样我也不好给李家交代,给已故的关老太傅一个交代,你看……”   这般暗示,再明显不过。   霍贵妃一口银牙都要咬碎了去,但此时此刻她也不能再说什么了,只能强忍着心中怒火看向咸绪帝。   咸绪帝没看她,自顾自的披上龙袍,闻言脸上看不出任何波澜,只道了一句,“儿臣知道了,儿臣会给她个位分,养她在皇宫里度日。”   此话一出,跪在地上的关冬颖双肩一松,顿时缓了一口气,沉沉地伏在地上,紧张过后,一抹雀跃的高兴跃上心头。   霍贵妃却是红了眼眶,草草地行了礼,也不等咸绪帝和太后恩准,便扭头出去了。   好在太后和咸绪帝都没有计较,看着跪在满地的宫人,太后不动声色地挥了挥手,给这件事下了定义,“好了,都退下吧,陛下只是临幸一个妃子,用不着你们这般战战兢兢的。”   跪在地上的宫人这才松了一口气,齐齐躬身退了出去,只是出去时,不约而同地望了一眼还在床榻前跪着的关冬颖。   这以后,宫里就要多一位关小主了。 第168章 恼羞成怒 暂时还不想气死他   皇宫里传出关冬颖被封为关嫔的时候,戚秋正蹲在那个小胡同里,套那个老乞丐的话。   那个老乞丐嘴严实得很,怎么套话都只说不知道,要不就闭着眼撵人,最后还是戚秋承诺他只要他如实相告,就给他一笔银子,人这才安静下来。   将一百两银票完完整整地放在老乞丐面前,老乞丐眼里直放光,咽了咽口水,却好似有些纠结,并没有直接开口。   戚秋挑了挑眉,“不够?我再加。”   又接连掏出了两张五十两的银票,老乞丐终于是坐不住了,身子凑过来,就想要拿。   躲了一下,戚秋没让老乞丐把银票夺去,将银票交给东昨保管后,说道:“你先回答我,那晚你到底看到什么了?”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老乞丐在看见银票之后也不逞强了,闻言乖乖坐直身子,对戚秋说道:“那夜我睡在桥洞底下,突然听到不远处有一道落水声,因为已是宵禁,我有些好奇,便走出来看,可是瞧了半天也没看出来什么,便想着许是自己听错了,转身想要回桥洞。”   “只是还没走两步,我身后便突然出现了一阵划水声,由远及近,我心里不知为何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便下意识地躲了起来,藏在不远处的树后面。”   “那夜天色黑,那人又蒙着面,我没看清那人的脸,就记得他很高,足足比我高了一头,他不知为何先是去到我经常住的桥洞里找了一番,见找不到人这才离开了。”   戚秋心中顿时一凛,抬眸看向这个乞丐。   “知道我为什么不想说了吧。”老乞丐苦涩的笑了笑,“这人八成是找我呢,他知道我住在桥洞,应当是怕我看见点什么,好在我躲起来了,他没找到我也就走了。如今锦衣卫迟迟没有抓到凶犯,我连陵安河那边都不敢过去了,唯恐人等着杀我呢。今日要是没有你拿这么多银子出来,打死我也不会给你们说这件事的。前段时日锦衣卫来问我,把我抓紧诏狱,险些动刑,我都没说,只拿那天晚上不在桥洞给糊弄过去了。”   说着,老乞丐还砸咂舌,“你说锦衣卫那帮人就会威胁人,动不动就是要动刑,若是也跟你一样拿出几百两银子给我,我不早说了。”   抿了抿唇,戚秋认真诚恳的向老乞丐承诺说:“你放心,此事我不会让其余人知晓。”   老乞丐无所谓的摆了摆手,倒也洒脱,“我既然要拿这笔钱,自然要承担这份风险,随便你吧。”   顿了顿,老乞丐继续说:“那人从河里面出来,浑身湿透,腰间佩戴着的剑一直往下滴水,我那时还以为是河水,后来等天亮一看,那滴在地上的水是红的,那剑上有血!”   “再后来的事你们就知道了。”老乞丐坐直身子,“花船的事传开之后,我心里更加害怕,这人杀了这么多人,也不差我一个了,我肯定要跑啊,于是便躲到了这里,没想到先是被锦衣卫找到,又被你们给找到,好在凶手没找到我。”   “你没看清楚脸,那你可看清楚那人穿的衣裳是什么,往哪里跑了吗?”戚秋接着问。   “那人就穿着一身黑,瞧着衣袍也没什么特别的,不过看着那布料应该挺贵的。至于人跑去哪了……”动了动干燥的唇,老乞丐撇开与戚秋对视的眼,好似在想,过了一会儿才说:“是去东边了,往临安街走去了。”   “去临安街哪了?”戚秋觉得自己就快要调查出真相了,凑近一些,激动地问。   这个小胡同又小又窄,还臭的很,这个时节已经有苍蝇在耳边嗡嗡嗡了,连山峨都嫌弃的很,戚秋却不嫌脏一般,就蹲在老乞丐旁边,一旁还是臭气熏天的污水。   老乞丐却是急了,“我哪里知道,遇到这事我难不成还敢跟上去看看不成?”   戚秋不死心,“你就没看到他拐进临安街那条胡同里吗?”   老乞丐果断地摇了摇头,“没有,这事谁敢多看,傻子才跟上去,说不定就没了命。”   戚秋低下头,不免有些失望。   老乞丐却是不耐烦道:“这就是我所知道的全部了,你们问完了没有,问完了就把银子给我赶紧走人,几个人直愣愣地杵在这儿,唯恐别人注意不到我是不是。”   闻言,戚秋只好站起身,将银票交给老乞丐,还将身上的几两碎银子也给了他,这才转身离去。   走出了胡同,戚秋勉强打起精神,想着总是打听到了一些有用的信息,一会儿可以让谢殊带人去临安街排查一番,说不定还能找到什么线索。   这样想着,身前突然投下一片阴影,一个人挡住了戚秋的去路,戚秋拧了拧眉头,心想谁这么不长眼睛,走路专走人家前面的。   可谁知抬起头一看,她却顿时都愣住了。   这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你怎么在这?”眨巴了一下眸子,戚秋问。   谢殊斜倚着墙,逆着日光而站,灿烂的日光勾勒着他的身形,将他冷白的肤色衬托得更加白皙。   他轻笑一声,揉了揉戚秋的脑袋,“我来找人。”   “找谁啊?”戚秋问完又不想知道了,急匆匆的拉着谢殊就要往锦衣卫的方向走,“不是什么重要的人就先查案子,我跟你说,那个刘兴案的凶手是……”   “是跳水跑的。”谢殊接过戚秋的话,帮她说完,“那个老乞丐看见了,还险些被人杀人灭口。”   戚秋脚步猛地一顿,愣愣地看着谢殊,“你知道?”   话落,戚秋又觉得不对劲儿,改口道:“你听到了?!”   谢殊点点头,拉着戚秋站在一边。   戚秋顿时瞪向东光,无声地用视线谴责东光——你是不是告密了!   东光一脸冤枉,连连摇头,谢殊将戚秋发髻上的落花捏下来,解释道:“我就是来找这个老乞丐的,没想到过来的时候你正好在利诱人家,我便没过来,但是听到了。”   戚秋瞪大眼睛,“你竟然偷听!”   谢殊摸了摸鼻子,垂眼看着戚秋,有些不好意思地轻咳一下,“因为是你,我就听了一耳朵。”   这话倒是说得好听。   戚秋轻哼一声,便也没再说什么,催促谢殊道:“既然你听到了,快派人去查啊!”   谢殊却道:“陵安河已经打捞过不止一次了,为了不打草惊蛇,还都是宵禁进行打捞的,只是没发现任何东西。”   戚秋身子一顿,就听谢殊接着说道:“至于临安街……凶犯不是朝临安街走的,而是向北边去的。当时命案发生之后,锦衣卫便立刻在附近进行排查,发现水渍和血水一路向北,直到垂柳巷的一家成衣铺子停下。后来询问掌柜,掌柜的也发现自己的衣铺被人偷盗,少了一件衣物,只是因损失不大,便没有报官。”   “那……”戚秋傻眼了,懵了好一会儿这才反应过来,转过身看着不远处的胡同口,“那个老乞丐骗我!?”   反应过来之后,戚秋有点生气了。   因着系统的提醒,她下意识相信老乞丐说的话,只是没想到那个老乞丐竟然骗她。拿了银子,还不干人事!   戚秋越想越气,扭头就要回头去找那个乞丐理论,却被谢殊一把抓住,谢殊说:“也不全都是假的,他确实应该知道些什么。”   戚秋扁了扁嘴,“可他不肯说怎么办。”   谢殊却没有说话,顿了顿,他将戚秋拉到一棵树后,身子紧紧地挡在她前面。   呼吸间都是谢殊身上清冽的味道,戚秋微微抬起头,看到的便是谢殊棱角分明的下颚。   不等戚秋询问怎么了,谢殊就又把她拉了出来,朝前方扬了扬下颚说:“跟过去瞧瞧。”   戚秋一愣,抬起头就见那个老乞丐从胡同里出来,柱了根木枝当拐棍,也不知道要去哪里。   *   老乞丐叫桑东,原来也是富裕人家的子弟,可后来家被抄了,他也被流放了,还是前几年咸绪帝登基大赦天下他这才回了京城,只可惜,家里就剩他一个了。   家里富裕的时候,他游手好闲什么也不会,如今年岁又大了,便只能在京城里乞讨了。   忽悠完了戚秋,老乞丐先去了一趟糕点铺,这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糕点铺子,老乞丐进去之后,小二见他是个乞丐,虽没有上手撵人,但也没给他好脸色看,越过他去招呼别的客人,经过他跟前的时候还不忘说:“看完了赶紧出去,别来这里乞讨,扰到了客人,定饶不了你!”   老乞丐也没有在意,四处转着,看着台子上摆放的琳琅满目的糕点只咽口水。   最后,他拉住一个小二,粗黄的手指了指身前的糕点,“给我拿两块,我有银子。”   小二狐疑地看着他,直到他掏出了银子,这才上前给他包上了两块糕点。   小二嘟囔着说:“也不知道从哪偷来的银子。”   老乞丐没在意小二的嘟囔,拄着拐棍一瘸一拐的走了。   他一直朝前走,在一个很偏远的巷子口停下,偷偷摸摸地四处看了一下之后,推开一间废弃的宅子。   走进去,三四个小孩欢快的围了上来,“桑爷爷,今晚吃什么呀?”   老乞丐摸了摸一个小孩的脑袋,“今晚我们吃御品阁的糕点!”   几个小孩对视一眼,立马欢呼了起来,只有一个小孩担心地看着老乞丐,“爷爷,您哪里来的银子?”   老乞丐揉了一把他的脑袋,轻咳了两声之后,“你放心,爷爷有钱了,快去吃吧,爷爷手脏,就不给你拿了。”   那个小孩捏了一块给他,“爷爷也吃。”   老乞丐笑了笑,“爷爷吃过了,你们吃吧。”   话音刚落,宅子的门却被推开了。   几个小孩吓了一跳,手里的糕点都掉落在地,一看到戚秋,那个老乞丐也紧张了起来,他一手护住那几个小孩,一边问:“你来、你来做什么!”   戚秋和谢殊走进来,反手关上门,戚秋没有看老乞丐,而是先看了看掉在地上的糕点,随后对着院子里的几个小孩笑了笑,蹲下来对他们说:“姐姐带你们重新买份糕点好不好?”   那几个小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虽眼馋那些糕点,但都不敢说话,缩了缩脑袋,躲在老乞丐身后。   看着戚秋这阵仗,老乞丐自知戚秋若是有坏心,他们几个老弱病残根本跑不掉,索性认了命,拍了拍那几个小孩说:“跟着去吧。”   这几个小孩这才怯生生地出来,跟着戚秋出去了。   先前跟踪老乞丐,发现他进糕点铺戚秋和谢殊还不明白他要干什么,如今才明白,他是给这几个小的买吃的。   喧闹的街上出现一个奇怪的画面,只见日光明媚,绿树轻扬,热热闹闹的人群之中一个穿着得体干净的姑娘领着几个穿着破破烂烂的小孩走在街上,不知那个姑娘说了什么,逗得那几个小孩哈哈直笑。   戚秋很擅长跟小孩打交道,三言两语便让这几个小孩放下了戒心,走到了糕点铺子里,那个小二识货,一眼就看出戚秋头上的玉簪价值不菲,连忙过来迎。   见到戚秋身后的这几个小乞丐,小二还以为戚秋是被他们缠上了,刚要驱赶,就听戚秋对他们说:“去选吧,喜欢什么糕点都可以拿。”   小二傻了眼,直到戚秋把银子递过来,他这才反应过来,赶紧包糕点。   等戚秋带小孩卖完糕点回来时,就见那个老乞丐将一个荷包递给他,“就是这个,当时我心生疑窦,跟了上去,就见他去了一家成衣铺子,出来的时候他已经换了一件衣袍,随后跃上屋檐走了。”   一边给那些小孩分糕点,戚秋一边斜了他一眼,“你不是说傻子才跟上去吗?”   老乞丐讪讪地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我等他走之后便发现了这个荷包,便收了起来,因着荷包里面有几十两银子,我怕你们知道,问我要。”   戚秋无奈,“我刚给了你两百两银子,又怎么会贪图这几十两。”   “没办法啊,我一穷二白的,身边还跟着这几个小的,个个都有病在身,实在是不敢赌啊。若是你真的见钱眼开问我要了,我们几个老小就真的都没命活了。”老乞丐叹了一口气,“除了这个骗了你,其余的我说的都是实话了。”   戚秋便没再说话了,耐心地喂着一个失去双手的小孩吃糕点。   这座宅子很破烂,周遭的墙壁都已经斑驳了,通过掉了一半的门扉可见,几人应该是睡在里面的垛草上。   戚秋抱着那个失去双手的小孩,低着头,露出白皙的侧颜和脖颈,她丝毫没有嫌弃那个小孩身上的难闻气息和邋遢的身体,一点一点的喂他吃着糕点。   看着戚秋,谢殊漆黑的眸子微闪,顿了顿,他收回目光,看向老乞丐问道:“你被锦衣卫请去过?”   不知谢殊为何突然问这个,戚秋微微侧目。   老乞丐点了点头,“对,也是为了这桩案子。”   薄唇轻抿,谢殊问:“还记得是谁把你带去的吗?”   老乞丐想了想,“谁带我去的不记得了,他没说自己的名字,不过我倒是记得那个审问我的,好像是叫什么哲……”   老乞丐笑了笑,“我年纪大了,很多事都记不清楚了。”   谢殊闻言隐隐确定了什么,便没再说话了。   直到快晌午,戚秋和谢殊才从老乞丐那里离开,走的时候,戚秋和谢殊把身上所有的银子都给了老乞丐,让他带着孩子们去看病。   出来后,两人都有些沉默。   临近晌午,街上闲逛的人便少了一些,街路也就不在拥挤,走两步,还能看到对岸的柳树在河面上轻荡的痕迹。   不知过去了多久,戚秋看着手里的荷包,突然说道:“这个荷包不像是外面卖的,而像是自己缝制的。”   谢殊愣了一下,“为什么会这么说?”   戚秋指了指荷包内侧的一串红豆花样的纹路,“这一看就是哪个姑娘绣给心上人的,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心意绣在里头,外面卖的荷包哪有这心意,都是千篇一律的。”   谢殊低头一看,果然如此。   戚秋说:“可以让人查查这个布料,看着挺名贵的,应该能查出些源头出来。”   谢殊点点头,把东光叫来吩咐他去查布料,顿了顿,谢殊道:“吴哲病了这么多日,你带上些礼品去看看他吧。”   东光应了一声,转身退下了。   忙活了一上午,戚秋把荷包还给了谢殊,刚欲回府用膳,抬眼却见谢殊欲言又止地看着她,好似是想要问什么。   戚秋不解,“怎么了?”   指了指戚秋手里头拿着的荷包,谢殊默默地看着戚秋,目光里莫名带着一种隐忍不发的委屈感,顿了顿,他将心里憋了许久的话问了出来:“你以前送给我的那些荷包都是买的吧。”   说是疑问,却用的肯定的语气,带着一股你承认吧我都知道了的委曲求全。   戚秋顿时呆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心虚地咳了起来。   不是,这事怎么暴露的?   戚秋着实不明白自己是什么暴露的,自己险些把自己呛个半死,撕心裂肺地咳着,好半天才止住。   谢殊无奈地给她顺着气,“我又没说你什么,你这么激动做什么。”   “谁心虚了!”戚秋很生气,大声反驳谢殊,“我没心虚,你凭什么说我心虚了!”   看着谢殊,戚秋梗着脖子,再一次郑重地重申了一遍自己没有心虚,并且强烈地谴责了谢殊,“你少诬赖人!”   谢殊:“……”   谢殊面无表情道:“我说的是激动。”   戚秋:“……”   谢殊反问:“你现在不激动吗?”   戚秋:“……”   看着戚秋,谢殊很平静:“表妹,你知道什么叫做做贼心虚、恼羞成怒吗?”   戚秋:“……”   别问,问就是沉默是金。   “你在外面买的也就算了,为什么还买了一个鸡的图案的。”顿了一下,谢殊开口问道。他真的很好奇,想了好久都没想明白,“是送给小毛的吗?”   谢殊的目光带着格外真城的不解和好奇,好似他真的只是单纯的问问,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   戚秋犹豫再三,左右斟酌,最终还是在这样真诚的注视下终于开了口,“不是,我当时一口气买了好多,也没看,谁知道里面还有只鸡的,后来要送的时候发现了,手边有没有多余的了,只能硬着头皮送上去了……”   眼见谢殊眯了眯眼,目光逐渐变了味道,看起来十分危险。在这样的目光下,戚秋的底气越来越不足,连带着声音也越来越小,到最后几乎都要听不见了。   谢殊实在是没忍住冷哼了一声,他双手抱怀,咬牙切齿地看着戚秋,最后说了一句,“表妹,你真的好会惹人生气。”   一句反思一下自己是不是太爱生气了已经到了嘴边,可看着眼前的谢殊,戚秋想她只有这么一个好表哥,暂时还不想气死他,最后只能忍辱负重地将这句话给憋了回去。 第169章 备马 刘川人呢   谢殊没来得及回谢府用午膳,因为下属前来禀告,说是找到了腰桃的住所。   腰桃住的宅子比较偏僻,已经快到京郊了,为了找到她,锦衣卫没少费劲儿。   锦衣卫赵生一边给谢殊带路一边说:“属下问过上一个屋主了,这处宅子是李忠全掏的银子没错,只是写在了腰桃的名下。”   到了腰桃居住的宅子,因早先锦衣卫的来访,腰桃心里有数,已经站在院子里等候了。   这处宅子并不大,与李府相比也更显寒酸,院子里养着几只鸡,宅子里也没有几个下人,只有一个瘸着腿的老嬷嬷跟着伺候。   腰桃年岁不大,模样秀丽,如今一身宽松的布衣穿在身上,也不减其姿色。   她端上来两碗茶,“大人有什么想问的,尽管开口。”   赵生接过茶盏,见谢殊没有开口的意思,便只好自己问道:“你和李忠全什么关系。”   “大人看不出来吗?”腰桃咳了两声,淡淡地说道:“我是李忠全养在这里的外室,我赎身的银子便是李忠全给的,他怕夫人王氏不同意,赎我出来后便把我养在了这里。”   见腰桃的神色有些苍白,赵生让她坐下。   腰桃继续说道:“我知两位大人是来问李忠全的行踪,可我确实不知,他以前也不敢常来我这里,唯恐他那个夫人王氏发现,这阵子更是许久没来了。”   谢殊看着腰桃,突然开口,“他没给你银子吗?”   腰桃这身衣裳太过于宽松,看起来很是不合身,就像不是她的衣裳一般。   赵生也发现了这个问题,看着腰桃,等着她回话。   抿了一下唇,腰桃不动声色地用宽敞的衣袖遮了遮肚子,这才说道:“他那个夫人王氏彪悍的很,他又抠门,每次给我的银子并不多,只够我一阵子的开销,自两月前他给了一笔银子后就再也没给过我了,宅子里原本还有两个丫鬟伺候,因手头吃紧也被我卖了,如今我更是要靠卖的绣品过日,吃穿都紧,也没件合身的衣裳换上来见两位大人。”   谢殊点点头,便没再开口,赵生见状只好开口例行询问,“你知道李忠全平日里都爱去哪,最近要做什么生意吗?”   “李忠全多爱应酬,各大酒楼都有的他的身影,以前也爱听戏,后来赎了我回去,便也不听了,旁的我就不知道了。至于做生意……”腰桃淡淡地笑一下,“他怎么会将这种事说与我听,他防备心强,怕是对他夫人王氏都不会说,更何况我了。”   可谓是一问三不知。   接下来赵生又问了一些问题,腰桃虽个个都回答了,但要么是不清楚,要么是不知道。   从腰桃宅子里出来后,赵生还很是郁闷,觉得这几日的辛苦都白费了,看向谢殊,“大人,您说……”   话还没说完,赵生见谢殊扭头盯着腰桃宅子外面晾晒的衣裳直看,不禁疑问道:“怎么了?”   那几件衣裳都是姑娘家的,按理说不好盯着一直看,可看着看着,赵生也发现不对了,“这几件衣裳里怎么还有男人穿的?”   “而且那几件衣裳也是合身的,布料不说有多贵,却也是值钱的。”谢殊收回目光淡淡道:“绝不是像她所说的那样,身上没件合身的衣裳。”   “您的意思是她知道我们要来,故意换上一身不合体的衣裳来?”赵生疑惑道:“她这么做为着什么?”   谢殊没回,而是问:“你闻到她屋子里有什么味道吗?”   赵生皱紧眉头想了想,“是有股味道,甜腻腻的像是熏香,这其中好似还夹杂股说不出来的草药味。”   “是艾草。”谢殊说:“拿着腰桃的画像去附近的各个药铺问问,看看她到底是怎么了。”   赵生赶紧应了一声好。   微风吹动着绿叶,日光耀眼,不知何时日光已经开始让人感受到刺眼,街上的姑娘们已换上轻薄的纱裙,走动之间,长袖翩翩。   时间一点点过去,陵安河旁的鲜花开了又谢,长夜柳绿,时光荏苒,许多事转眼便发生了变化。   魏安王在不日前终于醒了过来,只是身子却一直不见好,咸绪帝下令将佑安的一处行宫给收拾了一遍,让魏安王妃带着魏安王和井明月搬到此处,那里有一处药池,也能让魏安王安心养病。   送别了魏安王府一行人,谢府的马车刚到京城,东光便突然出现,叫走了谢殊。   戚秋猜到了可能是有关荷包的事有了进展,还正在可惜自己不能参与进去,谁知没过一会儿,东光又突然出现,来把她也给叫走了。   只留下谢夫人和谢侯爷面面相觑。   东光带着戚秋到了一家布料铺子,谢殊就站在门口,像是在等她,戚秋走上前小心翼翼地问,“我也可以参与办案吗?”   谢殊看着她,点点头,“是你发现这一线索的,你有知晓的权利。”   假的。   普通百姓发现破案的重要线索顶多会得到一笔银子奖励,哪里能参与办案,不过是找的说辞。只不过是现在锦衣卫是谢殊做主,也没人敢说什么。   不过东光明白,谢殊不会越矩太多真的让戚秋参与到办案之中,此番也不过是在律法允许的情况下尽可能的多透露些线索给戚秋,好让她自己查。   戚秋也明白,心里有些感动。   谢殊尊重着她,没有逼问她为何想要查刘兴一案让她为难,而是默默地在身后帮助着她,让她尽可能的少走一些弯路,不可谓不用心良苦。   谢殊和戚秋并肩走进去,布料铺子的掌柜已经等候多时了,为二人上了上好的茶水之后,将铺子里的账本拿出来,“这批布料确实是我们店里独有的,光看花纹就可知,只是这批布料卖得火爆,我们有名有姓记载在册的都是一些大买卖,那些每日散卖出去的,都只记个囫囵,没有名字。”   这很正常,每日客来客往的,不可能每一笔买卖都问人家要名字,给记下来。   谢殊接过账本翻看了一遍,又递给戚秋。   戚秋翻看过后,叹了一口气。   这账本就跟那个胭脂铺的一样,上到京城贵府下到青楼妓院都涉及其中,根本就无从下手。   戚秋不死心,让谢殊将那个荷包拿出来,再递给那个掌柜的翻看一下,“您每日遇到的客人多,见多识广的,求您再帮忙瞧瞧,看能不能认出这是什么绣法,有没有见过同样绣法的绣品。”   戚秋话说的好听,姿态也放得低,又是女儿家,掌柜的便没有敷衍了事,闻言真的将荷包接过来在手里翻看着。   这个荷包做的精致小巧,上面的云纹飞雁青松都是一针一线绣出来的,针脚平整和谐,一看就是用了心思在里面的。   掌柜的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最终却还是摇了摇头,“这针法不错,能拿出去卖了,不过我确实看着眼生。像针法这种东西其实就算有一样的也是常事,毕竟有些姑娘家会学一些大绣娘的针法绣物件,大人和姑娘若是想从这顶上下手,怕是有些难了。”   戚秋不免有些失望。   顿了顿,掌柜的又补充了一句,“不过我瞧着这丝线也非同寻常,若没有看花眼,应当是隔壁铺子里卖的,你们可以去问问。”   正说着,从外面回来了一个伙计,见这般阵仗顿了一下,狐疑地看了一眼谢殊和戚秋,凑过来小声询问道:“掌柜的怎么了,这是在看什么?”   掌柜的趁势将手里的荷包递给他,“帮着破案。你且也瞧瞧,看看能不能从这荷包顶上发现什么线索,也好告知大人,让其早日破案。”   那个伙计接过丝线,左右瞧了瞧,直言道:“一个荷包而已,能看出什么线索来。”   掌柜的瞪了他一眼,“就知道你靠不住。”   说着,夺过荷包,还给了戚秋。   戚秋叹了一口气,却也不好再说什么,拿住荷包之后,站起身,刚要和谢殊一起问问隔壁的丝线铺子时,那个伙计突然又开口道:“那个荷包再让我瞧瞧。”   顿了一下,戚秋和谢殊对视一眼后又将荷包给了那个伙计。   那个伙计并没有翻看,接过来之后径直放在鼻尖下,轻轻地闻了闻,过了半天,他终于确定下来,“是了,没错,这余香就是春风楼的味道。”   “春风楼?”戚秋挑了挑眉。   那个伙计有些不好意思,“就是……妓院。”   闻言,一旁的掌柜也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拿起搁在桌子上的账本,快速地翻看着,没一会儿就找到了要找的页数,“对,几个月前春风楼的宝月姑娘确实也来铺子里买过这种布料,还赊了三两银子至今没还。”   一般妓院里的姑娘都是用不起这么好的料子的,所以掌柜的记得清楚些,伙计刚一提起,他便想了起来。   戚秋和谢殊对视一眼,不等谢殊说话,门口突然疾步走进来了一个锦衣卫,气喘吁吁的看着谢殊说:“还请大人移步,属下有要事禀告。”   谢殊走了出去,在一处角落里,那个锦衣卫喘了一口气,这才说道:“大人,属下已经查到了花船上订膳食的酒楼。其实也算不上酒楼,就是在宅里支起了一个摊,每晚开门迎客,属下问过厨子和掌柜,确定了那晚花船上的膳食就是出自那里。”   这短短一句话说起来简单,其实难得很。京城本就大,大大小小的酒楼数都数不过来,要一一排查属实困难,更何况这家连酒楼都算不上,老夫妻打杂上菜,大儿子当掌柜,小儿子当厨子,就在家里做买卖,根本就没在官府报备,要不是听周遭的人提起一嘴,谁能找到这里来。   谢殊抬眸,“是谁前去预定的那一桌膳食?”   “春风楼。”锦衣卫沉声说:“宝月姑娘。”   *   春风楼白日不迎客,大门都是紧闭的。   老鸨听到敲门声的时候还以为是那个嫖客在作乱,本不想理会,没想到敲门声却是不停。   老鸨不耐烦地放下手里瓜子,把门打开,“白日不迎客,等晚上再来……”   话还没说完,老鸨便被眼前的阵仗给吓住了。   为首的锦衣卫亮出锦衣卫的令牌,沉声说:“锦衣卫查案,速速配合。”   咽了咽口水,老鸨害怕地点了点头。   看着春风楼里头靡靡绯色的布局,谢殊脸上没有什么表情,问道:“宝月姑娘在吗?”   老鸨战战兢兢地点头,“在、在,这就叫她下来。”   宝月被请去了锦衣卫,她一头雾水,也显得有些焦躁不安,在谢殊拿出那只荷包后她仔细地瞧了瞧,也没有隐瞒,承认了这只荷包就是她绣的,“大人,奴家这只荷包怎么了,为何要把奴家抓起来?”   哪个普通百姓不害怕诏狱的,宝月身子直颤抖,被诏狱的阴暗血腥吓得都不敢动,紧张地看着谢殊,连连叫冤,“大人,奴家到底做错了什么,你们为何要抓奴家。”   谢殊淡道:“你不用紧张,叫你来只是问两句话。”   什么话,非要在诏狱里问。   宝月丝毫没有放松下来,反而更有些慌张,害怕地看着谢殊,“大人、大人请问,奴家必定知无不言。”   赵生今日也负责审问,闻言看着宝月,沉着脸说:“花船命案你不知道吗,你曾经做过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宝月一脸茫然地看着赵生。   赵生见宝月这个时候还敢装傻,索性把话说开,“花船命案当晚,你去到孙家订了一桌膳食送到花船上,那膳食顶上是放了毒的,药死了一个人,还发生了一桩血案,你还敢说不知道!”   宝月顿时吓得腿都软了,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反应过来之后惊悚地看着赵生,语无伦次地说:“怎么会、怎么会有毒,这……这不可能!”   谢殊让人把宝月扶起来,“你是否订了一桌膳食送到花船上?”   宝月人已经傻了,根本听不见谢殊说什么,还是赵生狠狠地敲了敲桌子,她这才反应过来,一把跪倒在地,给谢殊和赵生磕头,“大人明鉴,奴家确实是订了一桌膳食送去,可绝对没有在里面下毒,您就是借给奴家几个胆子奴家也不敢啊!”   谢殊声音有些沙哑,他问:“是谁让你订的这桌膳食?”   这话便问的有些奇怪了。   赵生微微转身,看向谢殊,心里想谢大人是怎么这么确定这桌膳食是别人让宝月订的,而不是宝月自己订的。   凶手虽然已经确定是男人,但不排除有同伙的可能啊。   此问,就好像谢殊心中有了答案一样。   宝月抬起眸子,抿了一下唇,双手紧紧地握着,好似有些犹豫。   赵生便顾不上别的了,怒瞪着她拍了一下桌案,“你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还不老实说实话!”   宝月被吓得的身子狠狠一抖,闭了闭眼,呼吸都漏了一拍,顿了顿,她深吸一口气,终于鼓足勇气,“是……是锦衣卫的吴哲大人。”   宝月说:“那个荷包也是我送给吴哲大人的,他日日佩戴,顶上还有我的小字,娟娟。”   静。   死寂一般的静。   随着宝月这句话落地,诏狱里彻底安静下来。   点燃的火把在幽暗的诏狱里面摇曳,将每个人都照的脸都照的晦暗不明,不知从哪挤进来一阵穿堂风,将人吹得后脊背发凉。   赵生脑子嗡的一声空白下来,他愣愣地看着宝月,有些不知所措。她说的每一个字他都认识,可连成一起,他突然就觉得自己理解不了这个意思了。   荒唐。   看着宝月,在座的锦衣卫都觉得荒唐。   吴哲?   怎么会是吴哲呢?   在座的任何一位锦衣卫,没有一个人愿意相信花船案上的凶犯就是吴哲,谢殊也不愿意。   可他却站起了身子,脸上不见任何波澜,“备马。”   *   夕阳垂暮,阴暗渐渐笼罩,带着寞落西山的残景,看得人心中唏嘘不已。   黄土随着马蹄扬起落下,将半空渲染的灰蒙蒙的。   曹屯押送着刘川,看着一个劲儿咳嗽的刘川,递给他一壶水。   刘川接过,勉强喝了两口,只是还不等咽下就又给咳出来了。   曹屯叹了一口气,骑马到押送队伍的前头,对东影说:“一会儿停下来再给他煮碗药吧,一直咳也不是个办法。”   谢殊有多看重刘川,东影是明白的,他可万万不能死在半路上。   点了点头,东影叫停了队伍,将火点上,亲自给刘川熬药。   只是药罐还没有放上去,只听前面突然传出来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震得地面都在颤抖。   曹屯和东影快速站起身来,眯着眼看向来人。   这几日他们没少遭遇刺杀,自然要警惕很多。   那人影越来越近,随着最后一缕霞光落下而清晰了起来。   “吴哲?”东影暗暗吃了一惊,不解地看着吴哲。   吴哲勒紧马绳,停下马,翻身下来。   曹屯眸光一闪,眉头紧皱,“你怎么来了,身上的伤好些了?”   吴哲牵着马走过来,“我身上的伤好的差不多了,公子让我来帮忙押送刘川。”   紧紧地看了一下曹屯,吴哲抿了抿唇,顿了一下才沉声问:“刘川人呢?”   天渐渐暗沉下来,最后的一缕霞光也消失不见,在昏沉之中,吴哲脖颈处的那道疤清晰可见。 第170章 起来 已经不能回头了   夜晚听戏的人也不少,梨园里头戏腔不断,倒也热闹。   “锦衣卫去了春风楼?”   雅致的房间里,映春站在窗边,回过头眯着眼看向身后的小厮,“他们去春风楼做什么?”   小厮低着头,谨慎地回道:“他们带走了春风楼的宝月姑娘。”   映春的呼吸顿时一滞,她握着鲜花的慢慢收紧,鲜花汁水顺着指缝滴落下来。   啪嗒、啪嗒。   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只听外面的喧闹,不知过去了多久,小厮微微抬起头,试探的问:“主子,要不要让我去通知一下吴哲,让他赶紧逃走。”   映春松开手,被碾压成泥的残花顺势落下,她僵硬着身子,顿了顿,缓缓地点了点头。   见她点头,小厮赶紧应了一声,转身出去了。   转过身,映春沉默地看着外面来来往往听戏的客人,神色莫名,也不知站了多久,她突然叹了一口气,“希望还能来得及吧。”   这句话散在风里,小的不能再小了。   *   黑暗笼罩,阴沉的夜色下,繁星点点,不见明月。   如今已到了深夜,因方圆百里毫无人烟,四处静悄悄的吓人,鸟雀齐飞,只留下一阵风声。   支起帐篷,押送刘川的队伍已经停了下来,所有人在夜色下沉沉睡去。   今日轮到曹屯守夜,可如今亮着的火堆旁,曹屯靠着身后的帐篷呼呼大睡。   寂静的夜里,鸟雀腾飞的动静也没有惊醒曹屯。   吴哲松了一口气,从帐篷里钻出来,他先走到曹屯身边,蹲下来看着曹屯,想起自己刚进锦衣卫时被曹屯带在身边细心教导的样子,不免轻叹了一口气。   曹屯信任他,放心的将烧水的事交给了他,他这才有机会在众人喝的水里下迷药。   走上这条路,吴哲并不后悔,只是唯一觉得对不住的便是曹屯,毕竟曹屯是真的把他当做弟弟一样对待,每次受伤他都忙前忙后的替他找大夫,擦药,送膳食。   可如今这番,吴哲心里清楚,只要他动手杀了刘川,他们就再也回不去了。   吴哲一时不免有些恍惚。   真的值得这么做吗?   吴哲也在问自己。   乌鸦啼叫,阵阵晚风吹过,吹乱了吴哲的衣袍,也吹乱了他的思绪。这边荒凉的很,不见人烟,不见炊火,四周都是黄土地,唯有前面栽着两棵青树。   吴哲紧紧地握着手里的长剑,身子微微有些颤抖,他闭了闭眼,却怎么也压不下内心的无奈。   最终,他还是猛地站起了身子。   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越过曹屯,吴哲大步超刘川所居住的帐篷走去,掀开帐篷帘子,只见刘川沉沉地躺在一旁,睡得只打呼噜,而守在帐篷里的谢殊暗卫,此时也抱着剑沉沉睡去。   吴哲立在刘川身前,身子有些僵硬,他闭了闭眼,缓缓的吐出一口气,最终还是慢慢的举起了手里的长剑。   雪光闪过,长剑在倾洒的月光下闪烁着微光。屏住了呼吸,吴哲手里的长剑朝刘川刺了过去。   “噗嗤”一声,是刀剑没入血肉的声音。   鲜血喷洒了吴哲一脸,手腕上顺势传来一阵刺疼,长剑便也落了地,吴哲猛地退后一步,看着帐篷里突然醒过来的暗卫有些吃惊。   刘川依旧呼呼大睡,还顺势翻了个身,吴哲却是被暗卫手里的剑刺伤,血流了一地。   已经来不及思考为什么这个暗卫没有陷入昏睡,吴哲看着完好无事的刘川目露凶狠,脚尖一勾,踢起落在地上的长剑,便想要击退暗卫,再行刺杀。   只是长剑刚握在手里,吴哲身后帐篷的帘子便被人掀开,不等他回身,他的肩膀一沉,脖颈处便悬了一把长剑,其锋利程度,直接将他的衣领割破。   吴哲身子僵硬住,手里的剑再次被人打掉,他却也顾不上这个了,扭过头一看,果然是本该昏迷的锦衣卫和暗卫都齐齐站在他身后,尤其是曹屯,拿着剑架在他的脖颈处,冷漠地看着他。   闭了闭眼,吴哲若是这个时候再不明白自己中了圈套,那就真是个傻子了。   “吴哲。”曹屯的目光带着从未有过的冷,他哑着声音说:“你真令我失望。”   整个押送刘川的队伍,除了刘川,没有一个人喝了那个下了迷药的水,因为谢殊早先对曹屯的提醒。   当时谢殊让曹屯提防吴哲的时候,曹屯还是不信的,他觉得荒唐,他一手扶持起来的吴哲怎么会背叛锦衣卫?   可直到在这里看到吴哲匆匆赶来,他不得不信。   吴哲,真的叛变了。   吴哲手腕受了伤,面对这数十位武艺高强的锦衣卫和暗卫也没有任何挣扎的欲望,顺从的让曹屯把他绑了起来。   于是,吴哲这个曾经的锦衣卫变成了阶下囚,和刘川关在一处。   没有人问他为什么,漠然地看着他,大家好似都已经接受了这个事情,连指责的话都懒得说。   除了刘川。   刘川早上昏昏沉沉的醒来时,看到身旁被绑起来的吴哲还以为是锦衣卫开始内斗了,人都吓傻了,身子一个劲儿地往后缩,在心里暗暗祈求着不要祸及池鱼。   带着吴哲一起上路,一连过了五日,谢殊匆匆的从京城里赶了过来,高坐于马上看着身下的吴哲,他眸色深沉,薄唇轻抿,却什么也没说。   也没有质问他。   因着刘川的身子不好,需要走一会儿歇一会儿,无法带着一起快速赶路,谢殊便跟着另一个锦衣卫先把吴哲给带走了。   回京的路上,气氛很是沉默,就像是凝固的沙堆,让人喘不过来气。   快到京城的时候,还是吴哲先开了口,他看着脚边的土地,声音很是沙哑,“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是内应的?”   谢殊没有说话,自顾自的生着火,侧脸看着格外冷淡,跃起的火光也丝毫没有融化他这一身冰冷的气息。   沉默许久,就在吴哲以为谢殊不会开口的时候,谢殊突然叹了一口气,抬眸看着吴哲,“你太着急了。”   吴哲一愣。   谢殊淡声说:“不论是放纵火犯出狱还是帮助王严和尚宫燕出狱,你都太着急了。你想着趁我不在的时候偷偷进行,可就没想过就算我不在了,我手里又岂止曹屯一个眼线。”   “本来我并没有怀疑你,可是你偏偏又顾虑太多,即不想让人怀疑到你头上还想着将此事栽赃给曹屯,顾此失彼,只会两头失算。”谢殊平静地说:“你故意在现场留下指向曹屯的证据,却没想过能从曹屯身上拿到那些身边之物的可没有几个人,他最信任的就是你,最不设防的也是你,所以这些身边之物出现在现场时我第一个便怀疑到了你的身上。”   “所以你第一时间把那些物件藏了起来,也从来没有怀疑过曹屯。”吴哲自嘲地笑了笑,嗓子又干又涩,让他几欲说不出来话,“我以为你看到那些属于曹屯的物件时会怀疑他,却不想其实是暴露了自身,你就等着我自投罗网对吗?”   他故意在现场留下指向曹屯的物件,可谢殊并没有怀疑曹屯,反而因为这些物件出现在现场而怀疑到了他头上。   “是。”谢殊点了点头,也说的毫不留情,“我信任曹屯,也信任你,可对比你,我更信任曹屯。属于曹屯的物件出现在现场时我第一反应就是有人栽赃他,而能接触到这些东西,还不让曹屯设防的人便只有你。”   谢殊看着身前亮起的明火,“只是我没想到,原来花船上的命案也是你做的,我本来还以为……”   喉结上下一滚,谢殊薄唇抿成一条直线,将未说完的话咽了回去。   本来他还以为吴哲手上没有沾上人命官司,还有回头的机会。   可惜啊……   吴哲身子往后靠了靠,看着这幽暗不明的夜色,静静地笑了笑,眼里都是自嘲。   可惜,他已经不能回头了。   将吴哲带回了京城,关在锦衣卫里,谢殊进了皇宫。   果然,咸绪帝已经听说了吴哲一事,对于锦衣卫出现叛徒一事格外生气,气的将手里的奏折都砸在地上,“好,好!朕的锦衣卫里他们都能混入内应,他们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谢殊立在一旁,没有说话,任由咸绪帝责骂。   怒骂声通过养心殿传出去,听到殿外的宫人都面面相觑,在心中纷纷唏嘘。   这还是咸绪帝登基以来,头一次对谢殊发这么大的火。   最后,还是咸绪帝的身子撑不住了,疲倦地坐在龙椅上,面色灰白,还隐隐有些发青。哆嗦着端起茶盏,咸绪帝轻抿了一口,只是还不等咽下,便突然撕心裂肺的咳嗽了起来。   他脸色本就不好,这一咳嗽,感觉恨不得把五脏六腑都给咳出来,脸色更是惊人的难看。   谢殊皱起眉头,对着守在外面的宫人沉声吩咐道:“快去叫太医。”   守在外面的公公也听到了里面的动静,连声应是,跑了出去,等太医赶来时,咸绪帝这才平复了一些怒气,对着谢殊挥了挥手,“你先退下吧。”   看着面色惨白的咸绪帝,谢殊欲言又止。   咸绪帝却不耐烦道:“朕没事,不过是一些小毛病了,下去吧!”   谢殊无法,看了那太医一眼,确定是咸绪帝御用的太医,这才退下。   走出寝殿,谢殊看向一旁的王公公,王公公也识趣儿,上前苦涩地说道:“不知是何缘故最近陛下身子一直不好,还总是梦魇,叫太医瞧过也总是不见好。”   谢殊皱眉,“那便不管了吗?”   王公公无奈地说:“我们劝陛下也不听,也就只有霍贵妃娘娘说的话有用些,只是贵妃娘娘一不来养心殿,陛下就经常忘吃药,一碗药能热上好几遍。”   谢殊说:“那就多请贵妃娘娘来,你们跟在陛下身边伺候几年,这点眼力劲儿也没有吗?”   王公公赶紧应是。   知道与他这个阳奉阴违的滑头说也没用,谢殊想了想,抬步朝外走去,想着快点出宫,传信让王老先生进京城,再找个时间进宫给咸绪帝把把脉,或许有法子。   只是刚走出养心殿没多久,谢殊便被守在外面的宁和立给拦住了。   “快跟我走。”见到谢殊,宁和立拉着谢殊就赶紧朝御花园方向走去,“你那个表妹这次真让人给欺负了!”   谢殊愣了一下,随即皱起眉头,“怎么回事?”   宁和立直叹气,“还不是宁贵妃!”   宁和立和宁贵妃虽都是一个宁字,但两家却并非一家人,反倒是八竿子打不着,所以说起来也毫无顾忌就是了。   “她说戚秋顶撞她。”宁和立道:“要逼她罚跪!”   *   戚秋今日进宫是来参加宁贵妃举办的宫宴,她本来还想称病躲着,奈何宁贵妃来势汹汹,那个来请戚秋的宫人,仗着谢夫人和谢侯爷出京城了,强势的很,话里话外都是这场宴会十分重要,只要戚秋没死,抬也要给抬去。   没人撑腰,这话一出,戚秋眼看躲不掉,也就懒得折腾了,乖乖的进了宫。   她知道宁贵妃此番定是没安好心,整场宴会都小心翼翼的,几乎是霍娉去哪她去哪,可就这,还是让宁贵妃找到了把柄。   宁贵妃诬陷她偷盗,要在众人面前毁她清誉,逼她认下偷盗一事,可戚秋哪里能让她如愿。   三言两语就找到了那几个作证宫人口中的漏洞,顺势追击,一句句欺上瞒下砸下来,逼得那几个宫人连连求饶,成功的洗清了自己身上的污水。   可宁贵妃哪里能高兴,见此事镇不住戚秋,转头就说戚秋嚣张跋扈顶撞她,连她身边的宫人都敢审问,不由分说的让宫人把戚秋摁在地上,要让戚秋跪到宴会结束。   若是只使那些见不得光的手段,戚秋倒也不在意,可是宁贵妃拿皇权压人,在这个阶级分明的古代,戚秋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她总不能在森严的皇宫,众人面前真的顶撞宁贵妃,违逆她的命令,那才是真的不要命了。   顿了顿,戚秋只能一边故作委屈地看着宁贵妃,眼眶里的泪水要落不掉,带着一股倔强小白花的脆弱感在众人面前好好博得一番同情,涨涨白莲值,一边认命地跪着,盘算着宴会何时能结束。   两个时辰,恐怕腿都要跪废了。   关冬颖和秦韵也在宴会上,新晋为关嫔的关冬颖幸灾乐祸地看着她,身边还有不少巴结着她的贵女在看着戚秋取笑。   戚秋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心道今日这人她是丢定了。   今日宴会上来的人还全,几乎全京城的贵女和公子都来了,人多口杂,恐怕今日从宫里出来,她冲撞宁贵妃被罚跪的消息就要传出去了。   戚秋心疼不已。   这么一折腾,也不知白莲值会掉多少!   毕竟白莲值是根据大多数人对她的印象决定的,若是真有人听信了这个谣言,真的信了她嚣张跋扈的名声,那就是人设崩塌了。   叹了一口气,戚秋捶了捶腿,烦心之时抬了抬眼,却看见了芮姜担心的目光。   其实戚秋挺出乎意料的。   没想到方才宁贵妃责罚她的时候,除了霍娉替她说话,芮姜竟也是开口,戚秋也不知她这么做是为什么,但眼下毕竟承了人家的好意,自然不能冷脸相对。   于是便对着芮姜点头轻笑了一下。   下一刻,宁贵妃的声音便响了起来,带着怒气,“本宫罚你,你还敢笑!”   戚秋:“……”   她忘了身边还有个找她麻烦的宁贵妃。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戚秋刚欲低头请罪,杜绝宁贵妃借题发挥的机会,可谁知头还没低下去,身后却突然响起一阵脚步声。   窸窣地脚步声由远及近,似还带着宫人的惊呼。   “谢世子……”   不知是谁低低地唤了一声。   如今正值季节,御花园里风景如画,绿植盎然,盛放的鲜花娇艳明亮,引得蝴蝶落在上头。   不等戚秋反应过来,身前突然投下一片阴影,抬眸一看,只见谢殊逆着光站在她面前,神色冷峻,本就冷淡的面容在此时显得更加淡漠。   他一向克制守礼,如今却是头一次失了礼仪,没了规矩,无视着上头坐着的宁贵妃,走到了戚秋跟前。   垂下眉眼,看着跪着的戚秋,谢殊伸出手,声音绷直,带着浓重的冷淡。   “起来。” 第171章 无力 我还是更相信你   宁贵妃也是急了,霍贵妃怀孕,地位水涨船高,她俩虽都是贵妃,可霍贵妃可是紧握着执掌六宫的大权,若是日后在诞下皇子,问鼎后位也尚不可知。   她虽膝下有皇子傍身,可娘家却实在是太无用,与谢府结亲的念头便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她想的很简单,就算秦韵不成,还有她宁家的姑娘,总有谢殊能看上眼的。   就算谢殊真的喜欢戚秋,只要她毁了名声,对于谢府这样的簪缨世家,怎么也要顾忌家族的颜面,到时候就算是谢殊愿意,谢侯爷和谢夫人也未必肯点头。   所以她此番是来势汹汹,她知道谢夫人谢侯爷和谢殊不在京城里,所以下手时也毫无顾忌。自开朝以来,偷盗都乃是大罪,比起身子不洁更能让人避而远之,毕竟偷盗是品行问题,若是能按着戚秋认下这个罪名,且看谢府还管不管她。   可令宁贵妃没想到的是,戚秋看着柔柔弱弱不谙世事,可防备心却是不少,进宫之后就和霍娉黏在一起,时刻警惕着,宁贵妃留意到她自进宫之后,便连口水都没喝。   好不容易霍娉被霍贵妃叫走,戚秋落了单,让她有了可乘之机,可她精心的布局却在戚秋三言两语下溃不成军,甚至还险些将火烧在她身上。   本来宁贵妃是信誓旦旦的,可最后却只能以权压人,她自己都没想到,更令她没想到的是,谢殊竟然在今日回来了,还进了宫,撞见了这一幕。   “谢世子……”   宁贵妃还是头一次见到如此冷着脸的谢殊,他竟然连礼都没向她行,这让她恼怒的同时,不禁又有一丝慌乱。   谢殊没有转身,依旧伸着手,看着戚秋。   众目睽睽之下,戚秋心中有着几分顾虑,可抬头看着谢殊,又觉得这些都算不了什么,抿了抿唇,将手放在谢殊掌心。   软若无骨的手放在掌心,戚秋的手有些凉,惹得谢殊又抿了抿唇,他手一用力,将戚秋给拉了起来。   众人瞪大了眼睛。   要戚秋跪的可是宁贵妃,如今谢殊这般……   众人下意识地看向宁贵妃。   果然宁贵妃的脸色不怎么好看,看着谢殊,她指着戚秋说:“谢世子,戚小姐蛮横无理,嚣张跋扈,冲撞于我,你还打算护着她不成吗!”   谢殊并没有打断宁贵妃所言,平静的等她说完之后,这才说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听说贵妃娘娘宫里失窃了?”   宁贵妃一愣。   谢殊接着说道:“宫中失窃并非小事,我已经派人回禀了陛下,想必很快就会有侍卫来帮娘娘寻找丢失之物。”   宁贵妃顿时傻眼了。   怎么就回禀了陛下,一会儿还有侍卫插手此事?!   这偷盗一事是怎么回事她再清楚不过了,本就是她一手策划,当时事发在她的宫里,她自然是怎么说都行,可若是侍卫插手此事那就全然不一样了。   那可是要彻底清查,一定要找出罪魁祸首的!   宁贵妃慌了,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身边的嬷嬷,两人脸色都不怎么好看,顿了顿,宁贵妃讪笑着刚欲开口,不远处便响起了脚步声,随后就见咸绪帝身边伺候的公公便带着一队侍卫走了过来。   宁贵妃脸色顿时一白。   那公公早就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给宁贵妃请过安之后就不由分说地让侍卫搜查起来。   这公公是自小跟着咸绪帝的,便是太后都要给他两分薄面,宁贵妃哪里敢拦,试着推脱了几句,却都被那公公给挡了回来。   皇上身边的侍卫可不比其他,又有咸绪帝的命令在,哪怕是宁贵妃身边的宫人也毫不留情的拖下去拷问,不过三刻钟,便真相大白。   火烧到了宁贵妃身上。   她身边贴身伺候的宫嬷被推了出来,顶了诬陷戚秋的罪名,被咸绪帝杖毙,可就算如此,宁贵妃也没有逃得了,被下令禁足于寝殿内,无旨不得踏出宫门半步。   被霍娉请来救戚秋的霍贵妃也傻了,她和宁贵妃斗了这么久,还是头一次见宁贵妃栽这么大的跟头,毕竟平日里陛下都顾忌着她膝下的皇子,给她留几分情面。   一时之间,御花园里寂静,众人都傻了眼,愣愣地看着谢殊,有些反应不过来。   谢殊却没管这些,带着戚秋出了宫。   戚秋安静地跟着谢殊上了马车,抬眼偷偷打量着谢殊的脸色,却突然笑了。   她甜甜地对谢殊笑了笑,靠在谢殊的肩膀上,美滋滋地说:“表哥,有人撑腰真好。”   谢殊拍了拍她膝盖上的灰尘,低声问道:“疼不疼?”   戚秋摇头,“跪了一会表哥就来了,不疼。”   谢殊叹了一口气,没有说话。   他也知道,宁贵妃之所以针对戚秋,都是因为他,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说抱歉,太过于生疏,说下次不会了,又怕自己不能随时跟在戚秋身边。   他不说话,戚秋也没有说话,马车里一时安静了下来。   从皇宫到谢殊的路很安静,只有车轮压过地面的咯吱声,连鸟叫都没有听见几声。   快到谢府的时候,谢殊的嘴动了动,刚要说话,就听一旁的戚秋突然低低地唤了他一声,“表哥。”   未说出口的话又给咽了回去,谢殊顿了顿,低低地应了一声,“怎么了?”   “表哥。”戚秋又低低地叫了一声,好似有些不安,身子紧张地动了动,在几番欲言又止之后,这才抬起眸子看着谢殊,轻声说道:“他们都说我不好。”   谢殊一怔。   抿了抿唇,戚秋试探地问说:“玉枝说我表里不如一,秦仪说我惯会装委屈扮可怜,宁贵妃说我嚣张跋扈,许多人都说我不好,表哥,你就不怀疑吗?不怀疑我并非表面上看到的这般柔弱可怜吗?”   不怀疑我并非表面这般柔善,不怀疑我本性并非柔弱,不怀疑我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好……吗?   戚秋有时候就在想,她是在系统的逼迫下被迫装出一副柔弱无辜的小白花形象,可是这并非真正的她,她也装不了一辈子。   若是谢殊喜欢的只是她装出来的样子,而并非她本来面目,等他日后知道了她真面目,两人又该如何相处。   戚秋很是发愁。   而谢殊也是头一次罕见的在看出戚秋的不高兴后没有第一时间低头哄,而是陷入了沉默之中。   看着戚秋,谢殊的目光中还带着点匪夷所思,在这一刻,他真的很想问戚秋,你不会……   你不会真的以为自己小白花的形象无懈可击吧?   谢殊欲言又止,都不知道该不该告诉戚秋真相。   而在戚秋眼里,谢殊的这番沉默却是犹豫了,默认了。   戚秋顿时都不难受了,她火一下子噌得一下起来了,满心只剩下愤怒,她怒瞪着谢殊,心想好你个谢殊,前几日还跟我花前月下,你侬我侬,如今就听宁贵妃两句话就动摇了,你有没有男主对爱人该有的忠贞不移的优良品格!   戚秋气的不行,直接上手就掐谢殊,“去死吧你!”   谢殊一边躲,一边叹了口气,满心无奈,心道你看看,你看看,就这还好意思说自己表面柔弱可怜。   怎么敢的啊。   马车就这么小,谢殊能躲到哪里去,最后只能乖乖地被戚秋下手拧,耳朵根都被拧红了。   可到最后,戚秋却真的有点难过了,静静地看着谢殊,“表哥,你真的介意对吗?”   马车里骤然安静下来,外面涓涓的流水声清晰可闻,戚秋固执地看着谢殊,放在身侧的手渐渐握紧。   谢殊看着戚秋,突然叹了一口气,伸手抱住了她。   戚秋眼眶有些红,下巴抵在谢殊的肩膀,她撇了撇嘴,闷声闷气地就要说话,却听谢殊突然开了口。   他揉了揉戚秋的脑袋,声音很轻,却又十分诚挚。   谢殊道:“我只听你说。”   若你需要隐藏,那我便爱你营造出的表相;若你愿坦诚,我会告诉你我忠于你的一切。   不需要别人怎么说,我永远都只听你说。   *   自吴哲被关押之后,他全部身世都被挖了出来。   看完了他的身世,谢殊去到了诏狱。吴哲已经被绑好,等待着谢殊的审问。   吴哲是个硬骨头,诏狱里不少酷刑他都扛过来了个遍,但谢殊看完他的身世之后,就知道了如何让他开口。   坐下来,谢殊看着吴哲,“没想到你父亲原来是关老太傅身边的学生。”   关老太傅生前收养了很多穷人子弟,对他们教学,吴哲的父亲便是其中之一。   吴哲笑了下,“终于查到了这里吗?查到这件事可不容易,毕竟已经过去了那么久,关家也被抄了,我进锦衣卫后更是将相关信息尽数销毁,你这段时间没少费心思吧。”   谢殊承认道,“确实没少费心思,这几日都耗在这顶上了,不过能查到就不算白费。”   “真么样,我的身世有没有让你惊讶。”吴哲低下头,短促地笑了一声后说:“当年寒门子弟要想走科举之路多难啊,我父亲幸运好不容易被关老太傅看中,跟在他身边学学问,只可惜,不过两年关老太傅便没了,好在我父亲还算聪明,在许多年后顺利的参加了科考,可眼看就要发放成绩时,关家却出事了,我父亲因此也下了大牢。”   “他为人木讷老实,设么么坏事都不敢干,就因为帮着关家公子买卖了两个下人,就被判了流放,成绩被取消,你知道吗,我父亲本该是个状元。”吴哲哈哈大笑,“他做了半辈子状元梦,如今好不容易就要实现了,却因为这点芝麻大小的事成了阶下囚,脸上刻着罪,去流放!”   诏狱里安静极了,一时之间只听到吴哲近乎于疯狂的笑声。   火光摇曳,不知是哪里在滴着水,啪嗒、啪嗒,惹人心烦。   “本来,我不该是这条命的。”不知过了久,吴哲这才收了笑,低着头,神色有些恍惚,讷讷地说道:“我不该是这样的……”   “吴哲,现在还来得及。”谢殊说:“只要你说出你所知道的,我保证,不管你父亲的案子牵扯到谁,我都一定会竭尽全力让此案重审,一定会还你父亲清白。”   吴哲生来随性,对金银房屋更是没有什么特别的偏好,能让他背叛的,除了此事谢殊想不出来别的了。   吴哲冷笑一声,“我父亲已经死了,死在了流放的路上,我母亲也死了,我如今要这真相还有什么用!”   “有用的。”谢殊看着他说:“在朝廷调查清楚之后,便可恢复你父亲的成绩,发布贴士,告知世间百姓,恢复你父亲的清誉和状元的成绩,日后状元阁里也会有他一方牌位,会有学子为他供奉香火。”   “吴哲。”谢殊语气里不见一丝贬低,“你也不希望你父亲死后还背负着污名吧。”   吴哲闭了闭眼。   他怎么会希望呢。   他每日闭眼都是他父亲的模样,父亲死时他虽然还小,可他永远忘不了他父亲每日白日出去种地,夜晚点着蜡烛看书的样子。   家里穷,就靠着那两亩地过活,后来母亲又病了,父亲便一边种地一边给人家锯木头还要一边看书,人家学生的手里只拿书,他父亲手里却又要拿耙子,又要拿锯子,还要回来看书,照顾他和母亲。   父亲经常用他那双粗糙的手抚摸着他的脸蛋,告诉他,再吃这几年苦就行了,等父亲考上了状元,你就是状元郎的儿子了,那时候的生活真的很有盼头,每次他听到父亲这么说,就会挺挺胸说我以后也要当状元,父亲就会很高兴,直夸他有出息。   他那么老实的一个人,别人贪污他工钱,骂他痴心妄想他都不会生气,只会在一旁手足无措的讪讪傻笑,他受了半辈子苦了,好不容易有资格科考,好不容易状元梦就在眼前,马上就能扬眉吐气时,就因为几个莫须有的罪名被流放了。   当真是可笑。   他永远都忘不了他随着母亲一起去大牢里看父亲,父亲那张老实木讷的脸上被人烙了一个大大的罪,父亲呆呆地看着他,脸上是他从未见到的槁木死灰。   他和母亲不是没有试过翻案,他和母亲一直在努力,可最后换来的却是无疾而终,换来的是母亲被衙门的人活生生的打死,后来他才终于明白了这案子哪里是那么好翻的,这里面牵扯到不少权贵,涉及到寒门与世家的纠葛,没有哪个官员会为了你一个不相干的人去得罪那么多世家的,所以他学会了沉默,学会了闭嘴,但仇恨的种子一直在心中生根发芽,让他一刻也不敢忘却。   吴哲突然又哈哈大笑了两声,看着谢殊,讽刺道:“谢大人怎么就肯定我父亲是被人冤枉的,说不准他是真的罪有应得。”   谢殊并没有因为吴哲的讽刺而动怒,他平静地看着他,“因为我相信你。”   因为我相信不是因为如此沉重的事,你是不会因此而背叛锦衣卫、背叛曹屯、背叛我的。   吴哲的眼眶突然一红,他沉沉地低下头,就像是一只被人割了喉咙的鸟,无力之感遍布全身。   吴哲确实是因为这件事而有了二心,那群人找到他说,只待大局已定之日,他们就一定会为他父亲翻案,还他一个父亲公道。   所以,他并没有多犹豫就答应了。   如今,同样的选择摆在面前,吴哲也同样没有犹豫太久,他自嘲地笑了笑,对谢殊说:“原来相比他们,我还是更相信你。” 第172章 安家 全部身家   随着吴哲的招供,很多事情就逐渐明了了。   例如纵火犯的越狱,王严和尚宫燕的越狱、至于廖肃交给谢殊的名单也是真的,只是漏了几个藏得比较深的,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的锦衣卫内应。   有了这份名单,谢殊却并没有急着清查锦衣卫,而是不动声色地隐下此事,没有声张。   而随着花船一案的真相大白,富商李忠全的失踪却成了谜题。   按照吴哲所说,他并没有对李忠全下手,那么李忠全到底去了哪里,人是死是活?   锦衣卫并没有放弃此案,也很快就迎来了新的进展。   赵生回禀道:“属下拿着画像四处打听,终于在一间药铺里问到了给腰桃开药的大夫,他说腰桃是有了身孕,已经一个多月了,只是腰桃早年伤了身体,胎像不稳,故而经常到他这里抓药。”   “一个多月?”谢殊顿了一下。   李忠全两个月前就已经失踪了,这孩子是哪来的?   “正是,这孩子应该不是李忠全的。”赵生说:“腰桃与李忠全的感情并不深,还远远不及他和其夫人王氏,属下探访腰桃左邻右舍的时候还发现,有一个男子以前经常来看他,腰桃自称那是她哥哥,但是属下查了腰桃的户籍,也询问过当时买她的梨园管事,发现她并没有哥哥,家里就只有一个妹妹,今年还不满十岁。”   “而且……”赵生严肃的说道:“通过李忠全夫人王氏的描绘我们画出了那个要跟李忠全一起做生意的男子画像,随后在走访排查中发现,此人好似就是腰桃自称的那个哥哥。”   通过王氏的描写画出的画像其实并不准确,只是将那人的特别之处画出,但巧合的是,通过向左邻右舍的打听,赵生惊奇的发现与李忠全一起做毒贩生意的人和那个腰桃哥哥的面容特征基本一样。   他们也排查过李忠全的圈子,一直没有推出到底是谁打算和李忠全合伙做毒贩买卖,但当时他们唯一漏掉的就是腰桃这支线。   谢殊淡道:“去查查。”   赵生点头退下了。   等谢殊重新回到诏狱,吴哲这才继续讲他为何要杀害刘川父子,“刘兴上京第二日我就知道了,我还请他喝了顿酒,没想到转眼就接到了刺杀他的任务。”   在锦衣卫里呆了这么长时间,吴哲很清楚谢殊想知道什么,咳了两声之后开口说道:“我并不知道向我传递任务的人是谁,每月的三、十三、二十三日我都会去城南垂燕街的第八条胡同巷子里尽头的那处宅子里,那处宅子没人,但是如果有任务交给我,就会在门口挂上一条红布,我走进去,里面便有字条告知我每次任务。”   谢殊微微抬眼,看向一旁的锦衣卫,那个锦衣卫立刻领命,快步走了出去。   等脚步声逐渐远去之后,诏狱里只剩下谢殊一个人,谢殊这才继续问:“若是有突发任务怎么办?”   吴哲笑了一下,“突然任务他们才不会交给我,他们一边用着我,一边防着我,根本就不会直面跟我相对。自我归顺以来就从来没有见过给我传达命令的那个人,除了头一次他来拉拢我的时候,他戴着面具,身子不高,但应当是个男子。”   面具。   谢殊不禁想起了那个拉拢戚秋的面具人。   顿了顿,吴哲看着谢殊,弯了一下唇说:“不过即使只见过一面,我却也摸到了他的住所。”   谢殊一惊。   “这还是你教给我的,遇事不决先下药。”吴哲说着,神色中还带着稍许得意:“他以为我毫无准备,其实我早就注意到那段时间有人跟踪我,所以早做了准备。我跟他交谈时在他身上下了毒,这种毒药无迹可查,但会让他在短时间内起毒疹子,这种毒京城中只有凝晖堂的大夫能解,我就蹲守在凝晖堂附近,终于在一日蹲到了他。”   “不过这个人确实也算是谨慎,他没有白日去往凝晖堂治病,而是在晚上,凝晖堂快要落锁的时候戴着面具劫持了一个大夫。”吴哲说:“不过这次他没有防备,拿了药方连轻功都没用,就那么走着回了宅子里去。”   谢殊眉头紧拧着,想起戚秋被抓起来的侍卫郑朝,沉声问道:“宅子在哪?”   吴哲并没有兜圈子,淡声道:“就在梨园那条街上,从西口进去,第五处民宅,门口种着几棵竹子。”   谢殊立马站起身,就要离开,吴哲却又叫住了他,说道:“带着人去吧,那处宅子我观察过,虽然只是他落脚的一个地方,十天中有一天在那处宅子里歇脚都是稀奇的,但宅子里还是有着几名高手的,我上次偷偷观察就险些被发现,差点就回不来了。”   谢殊脚步一顿。   *   听到谢殊回府的消息时,戚秋才刚观看完戚家真相线索片段,因着成功查破刘兴一案完成任务,系统奖励了她两朵金玫瑰,和一枚待兑换的戚秋信物以及一份戚家真相线索片段。   集齐五份线索片段,成功兑换了一份戚家真相线索片段。这段线索片段很短,短到可以用短短地一句话来描述——   京城安府的安大人在家里大骂钱御史狮子大张口,一下子就要两千两银子,随后不知给谁写了一封信。   看完之后戚秋都有些恍惚了,若不是这个真相线索片段,她真的都要忘掉京城里还有一个安家了。   安夫人也就是井明月的姑母,井明月上京城之后便是先住在安家,后来安夫人在谢殊的生辰宴陷害井明月无果被发现之后,井明月就搬离了安家,安家也在京城之中彻底的沉寂下来。   她好似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安夫人和安家的两位小姐了,如今乍看到此事与安府相关,心里除了陌生却也还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安家果然与之逃脱不了干系。   不过,这个真相线索片段虽然清晰明确,但戚秋却是犯了难,她该怎么调查安家的金钱流动,这不是她一个毫无官职的小姐能做到的。   去求谢殊帮忙?   可是锦衣卫调查官员也是要讲究证据的,哪怕是谢殊也无法光凭她的片面之言去查安家,他没有这个权利,而纵使是谢殊也不能无缘无故的私下去调查京城官员,这被查出来可是重罪,在这个紧要关头,有玉全帮在背后虎视眈眈地盯着,她不能让谢殊去冒这个险。   戚秋头都疼了起来,顿了顿,她躺在床上,看着床顶的镂花,暗暗出神。   到底该如何是好。   正想着,外面突然响起了山峨的声音,“小姐,谢世子来了。”   戚秋愣了一下,从床上坐起身,理了理被躺的有些乱的发髻,这才跑过去把门打开。   外面已经被黑暗笼罩,黑沉沉的夜色有些瘆人,烟雾四起,树影婆婆娑娑,只有檐下的两盏灯笼亮着光。   谢殊一身玄袍,乌发被玉冠束起,露出锋利的下颚。   戚秋刚要从门口出来,却又被谢殊推了回去,“我来是告诉你一声,郑朝找到了。”   戚秋心中一惊,“在哪?”   “就在京城之中,梨园旁边。”谢殊言简意赅道:“他被人看管着,等会宵禁你留意着院子。”   戚秋明白了谢殊的意思,谢殊这是要去营救郑朝,她担心地看了看谢殊,心中有些不安,低声说:“注意安全。”   “没事的。”院子里还有来回下人走动,谢殊也不好做什么亲密的举止,匆匆地安慰了戚秋几句后,东昨便出现在了院子门口。   谢殊知道这是安排妥当了,对戚秋道了一声后转身离去。   戚秋目送着谢殊离去,等谢殊的身影消失不见,这才关上门,坐回了屋子。   说不担心是假的。   戚秋坐在椅子上,低头抿了一口茶,眼下也没有心思去琢磨安家的事了。   不过没过一会儿,东光便敲了门,戚秋还以为是谢殊回来了,打开门发现却是东光,便问道:“怎么了?”   东光说:“小姐,您让属下派去盯着的那座宅子有了动静。”   戚秋顿时打起了精神。   东光说的那座宅子还是早先戚秋从蓉娘线索片段回忆里调查出来的据点,那个在梧桐县的一处宅子。当时发现这处宅子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动静,就好像没有人居住一般,但戚秋始终觉得这个地方很重要,自郑朝被抓走之后,戚秋便将此事交给了东光。   毕竟比起别人,她还是更相信东光一些。   “只是……”东光犹豫了一下,“可能要让小姐失望了,现如今里面并没有小姐所说的蓉娘刘刚等人的主子。里面现在住了一个小孩,剩下的都是照顾小孩的嬷嬷和下人。属下向左右打听过,听隔壁的邻居说这里之前确实是没有住人,只偶尔有动静,应该不是主宅。”   戚秋抿了抿唇,“你的意思是这处宅子本就不怎么住人,现在更是住进了一个不相干的小孩?”   这怎么可能。   在蓉娘线索片段里清清楚楚的指向着这处宅子就是他们向主子汇报的地方,戚秋不觉得系统发放的线索任务会骗她。   沉思了片刻之后,戚秋看着东光说:“你去帮我查一下这处宅子的宅契换人了吗。”   以前戚秋就想查这个,但郑朝是一介白身,又刚入京城,实在是能力有限,无法伸手到这里,东光却是不一样,查这个对他来说并不是那么难。   东光点了点头,退了出去。   晚风将树梢上的娇花吹落,鸟雀伫立在枝头,夜色之下树叶翠绿,万物朦胧,带着欲说还羞的遮掩。   戚秋没敢睡,一直给自己灌着浓茶,一直到后半夜,院子里这才终于有了动静。   她赶紧打开门,就见东昨出现在了院子里,左右看了一下并没有见到谢殊和郑朝,戚秋不禁沉下眉头,问道:“表哥和郑朝呢?”   东昨说:“动静太大,被禁卫军发现了,世子便带着郑朝先去了附近的别院躲着。”   营救郑朝并不难,难的是这事不能被禁卫军发现,不然就要层层上报,若是咸绪帝知道此事涉及谢殊一定会开口询问,可谢殊却没法说。   这毕竟涉及戚家和戚秋,一旦被咸绪帝知晓,连个搪塞过去的借口都没有,很难瞒住。   “没出什么事吧。”戚秋担心的问。   “小姐放心,没出什么事,郑朝也安然无恙。”东昨赶紧说:“世子就是特意让属下来告知小姐一声,免得小姐多等担心。”   戚秋这才松了一口气。   第二天一早,戚秋刚刚起身,就听见外面山峨高兴的说话声,其中还夹杂着几道男声。   戚秋知道,这是郑朝来了。   匆匆地洗漱穿戴之后,戚秋便让郑朝进来了。   面具人确实没有虐待郑朝,他身上没有什么伤,只有脸上先添了一道痕迹,应该是昨日打斗时留下的。   郑朝很激动。   一连在那个四方的房间里被关了那么久,就在他以为戚秋就要放弃他的时候,谢殊及时出现,将他给救走了。如今终于得以自由,他激动地昨晚一夜没睡,今日一早就来谢府给戚秋回话。   “你脸上的伤可擦过药了?”戚秋担心的问。   “已经擦过药了,小姐放心。”郑朝说道:“昨日还算是有惊无险,谢世子带着暗卫赶过来的时候,打了那群人一个措手不及,虽然后来缠斗的时候惊动了禁卫军,但好在没有正面冲突,我们这边都没什么事,只是可惜没能抓到个人审问。”   本来是能抓住的,可那人非要来个鱼死网破,点燃了烟花,直接惊动了禁卫军,眼看禁卫军就要赶来,谢殊只好带他们先撤离了。   “你们都没事就好。”戚秋道。   郑朝憨笑着点了点头,顿了顿,不等戚秋询问,便自己开口说道:“那日陪小姐去芙蓉书斋,路上走散了,等属下反应过来之后刚欲四处寻找小姐,却直接被人拉上了马车,迷晕了过去。”   “之后,属下便一直被关在了那处宅子的房间里,窗户都被钉死,门口有人无时无刻的守着,一日三餐都有人给端进来,不过他们倒是并没有对我用刑,但我一直无法传递消息出去。”   戚秋问:“你可有发现什么吗?”   郑朝说:“属下一直被关在房间里,知道的东西其实并不多,但属下注意到这处宅子可能是他们的一个据点,每日守着我的人都不同,给我送饭的人也不同,人员都是流动的。”   戚秋皱了皱眉头。   郑朝接着说道:“那个面具人属下也见过两次,在他身上也有发现。”   戚秋顿时抬起了眼,看着郑朝。   郑朝也不再卖关子了,开口道:“我见过面具人三次,第一次是他劫持我上马车,后两次都是在那处宅子的房间里,每次他来我总觉得他身上有股脂粉味,就像是经常待在女人堆里一样,这股味道我还觉得有些熟悉,后来才想起来,那是梨园素有的熏香味道。”   郑朝刚入京时,接到戚秋吩咐下来的任务之一就是监视梨园的映春姑娘,故而梨园的熏香闻得多了,自然觉得熟悉。   顿了一下,戚秋说:“你被关押的地方离梨园很近,会不会是梨园的熏香吹过来的。”   郑朝被关押的地方就在梨园隔壁,每日还能听到梨园里的唱戏声,能闻到梨园的熏香气也很正常。   郑朝却是坚定地摇了摇头,“属下一开始也是这样想的,可后来发现确实是那个面具人身上的味道,每当靠近他时,那股熏香的味道便会浓重几分,完全不是空气中那被风吹来的似有若无的熏香气。”   抿了抿唇,戚秋心里有了猜测,她摩挲着茶盏问:“此事你告知表哥了吗?”   许久不听这个称呼,郑朝顿了一下,这才明白过来戚秋口中的表哥是指谢殊,摇头道:“谢世子昨日安顿好属下后就去了锦衣卫府上,属下便也没有机会说。”   戚秋道:“你一会儿去趟锦衣卫府,把此事告知表哥。”   郑朝赶紧应了一声。   锦衣卫里如今一连接了几件案子,每个人都忙的晕头转向,不可开交。   东昨过来的时候,谢殊刚刚有点空闲的时间,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听到身前的动静,谢殊睁开眼,“怎么了?”   谢殊有些疲惫,声音都沙哑了许多。   东昨也没敢浪费时间,想着早点汇报完差事,让谢殊小睡一会儿,于是便赶紧说道:“吴哲供述的那个城南垂燕街的宅子主人已经找到了,人正好就在京城,我们已经将人请来了锦衣卫。不过据他说他这处宅子早就租给了一位临安人,每年那人会按时给他租金。他名下宅子多,京城大半出租的房屋都是他家的,他们一家老小也就是靠租金过活,这与我们查到的基本一致。”   谢殊捏了捏眉心,问道:“找到那个租宅子的人了吗?”   “难就难在这里。”东昨摇头,“根据宅子主人的叙述,当时那个临安人说自己是贱籍,跑到这里是为了躲避东家的追杀,逃命的时候手上的凭证也给丢了,所以没去官府走正常的租借契约,他除了知道那个人是临安人,旁的一无所知。”   谢殊皱了皱眉头,“没有凭证他也敢将宅子租给他?”   东昨无奈,“宅子主人说他本也不欲做这笔买卖的,但那个租宅子的人出手实在是太……大方了,故而一时鬼迷心窍,将宅子租给了他。”   薄唇紧抿,谢殊无话可说。   东昨说:“宅子主人说他签的是五年约,租宅子的人早在去年年底便将这处宅子今年的租金交给了他,他也不知那人现在在什么地方。”   这线索便是断了。   这其实也在谢殊的意料之中。   这处宅子毕竟是用来给吴哲下达任务的,幕后之人也会怕吴哲利用锦衣卫的职务之便查到什么,故而肯定不会留下什么线索出来。   叹了一口气,谢殊闭了闭眼,“那梨园隔壁那座宅子可查清楚主人是谁了吗?”   梨园隔壁的这处宅子与那处宅子不同,梨园隔壁的这处宅子是面具人他们的一个据点,大隐于市,隐藏颇深,每日都有人在此处来往,恐怕是扎根已久,不可能是近几年租来的。   而昨日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想来他们还来不及将相关信息进行销毁,只要查清楚户主是谁,想来便能顺藤摸瓜,揪出一些人来。但这件事因不能放在明面上查,故而查的慢了一些。   东昨说:“已经有些眉目了,想来马上就有结果了。”   谢殊点点头。   东昨抿了抿唇,声音压低了一些,说道:“世子,已经将云溪的几间铺子全部关闭了,现如今您名下的铺子都已经关完了,钱庄能取出来的钱已经取的差不多了。”   东昨说起这个,还不免心疼。   这些都是谢殊一点点经营起来的,如今说卖就卖,真是一点犹豫都没有。   而之所以将这些产业卖掉,还不都是为了戚家这件事。   自从知晓戚家的事不久之后,谢殊便召集他们卖铺子筹银子,戚家身陷贪污案,谢殊这番不过是想着先用自己的银子把戚家空缺出来的漏洞补上,这样不仅能挽救与戚家水火,还能多拖延一些时间,给调查真相一些时间。   可……   东昨不敢想,若是戚家真的并非冤枉,谢殊此番作为可是要与戚家同罪的!   他这是把所有的身家,连同他自己都抵给了戚家,抵给了戚秋。 第173章 势力 抱着富贵梦不放   【这依旧是您穿书后的第一世,此时的您随着时间慢慢长大,并且从江陵去到了京城之中。】   在系统的一再催促下,戚秋兑换了第二个谢殊信物回忆片段。   这段信物回忆片段很短,短到等看完结束之后,戚秋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在这段回忆片段里,戚秋看到谢殊在宁和立炫耀他的表妹有多贴心的时候,谢殊弯了弯唇告诉他,我也有表妹。   宁和立嗤之以鼻,“你淮阳侯府的那几个表妹我还不知道,性子骄纵的很,哪里能跟我的这个表妹比,她会给我做膳食送糕点……你淮阳侯府那几个表妹哪个可以?”   谢殊好似回忆起了什么,他懒懒地靠在椅背上,对宁和立说:“不是那几个表妹,是江陵戚家的表妹要上京城来了,她……她小时候就经常给我做糕点,长大了……”   长大了,说不定也会。   谢殊抬眼看着刺眼的日光,喉结稍稍地滚动了一下。   宁和立却是嘲笑道:“你们这么久没见,人家认不认识你都不知道。”   谢殊没说话,他被不远处的动静给吸引到了,看着不远处的街上,一个跟在小男孩身后的肉嘟嘟的小姑娘出神。那个小男孩想吃糖葫芦,给肉嘟嘟的小姑娘和自己都买了一串糖葫芦,乐的那小姑娘只拍手,甜滋滋的道:“表哥最好了,表哥最好了!”   谢殊勾了勾唇。   可是画面却在这时骤然一转,蓉娘客栈里,戚秋看到自己被蓉娘灌下了一杯毒药。   谢殊赶来的时候,得知她的身份的时候,她已经没了气息。   对于她的死谢殊十分愧疚,谢殊觉得自己如果能再早一点破解蓉娘的案子,查封蓉娘的客栈,或许她就不会年纪轻轻的丧命于此了。   她还看到谢殊在蓉娘客栈里捡到了她意外丢失的耳坠,最后小心翼翼地将它放在了她的牌位前。   谢殊高大挺拔的身子立在她的牌位前,冷峻淡漠的脸庞此时笼上一层郁沉,他皱着眉,薄唇紧抿,似是心中有着千言万语。   最后,他看着她的牌位,低低地对她说:“抱歉。”   随着这声抱歉,这段谢殊信物回忆片段就此结束,戚秋的手里也多了一只耳坠,那正是回忆片段里谢殊放在她牌位前的耳坠。   说来也巧,此前在蓉娘客栈里戚秋确实也丢失了一枚耳坠,与这个一模一样,戚秋找了好久都没找到,如今却正好能与留下的那只配成一对。   戚秋虽然依旧搞不明白这个谢殊信物回忆片段想要表达的内容,但却细心地将这枚耳坠收起来,妥善保管着。   刚将耳坠放进匣盒子里,戚秋还没来得及坐下来,就听外面突然响起了一阵脚步声,随后郑朝的声音在门外响了起来,“小姐,属下有要事禀告。”   戚秋让他进来。   郑朝走进来,额头上的汗也来不及擦,“小姐,安家出事了!”   戚秋一惊,猛地站起身来,“什么?”   安家一事,戚秋手虽然伸不长,但却不想放弃这一个线索,但东光被她派遣去调查梧桐县孩子的事,故而戚秋只好让刚被救出来的郑朝去负责此事,先监视着安家。   可没想到,这才没几天过去,安家竟然就出事了。   郑朝说:“锦衣卫围了安家,现已经将安大人给抓了起来。”   锦衣卫?   戚秋稍稍冷静一些,皱了皱眉头问:“怎么回事?”   郑朝说:“属下打听,好似是说关押我的那处梨园边的宅子的户主是安大人小妾的弟弟,锦衣卫抓了那人审问之后,他说是安大人吩咐他置办的宅子,故而……”   戚秋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可这件事不是不能捅到明面上来?”   郑朝被抓涉及着面具人和戚家,这事本是要悄悄进行的,锦衣卫怎么会突然大张旗鼓的通过此事去抓安家。   郑朝哪里会知道,如今也是一头雾水,好在正巧这时,东光来了。   东光毕竟是谢殊的暗卫,应当会知道些什么。   戚秋赶紧询问他。   应该是被谢殊吩咐过,东光并没有隐瞒,“自那晚之后,这处宅子便空了下来,但因当晚惊动了禁卫军,这处宅子便被禁卫军盯上了,前日禁卫军派人到宅子里仔细地翻找了一遍,竟然发现了不对。”   “原来那伙人不止关押了郑朝,还关押了几名朝廷在逃的重犯,那些重犯受了重伤,面具人应该是觉得带不走他们,便把他们丢下了。根据那些重犯的口供,发现原来面具人是想要收服他们为自己所用,陛下便将世子叫了去。”   “虽然此事并没有将郑朝一事牵连出来,但面具人一事却是瞒不住了,陛下得知此事涉及玉全帮,便下令彻查,由官府配合很快就查出了这间宅子的主人。将安大人小妾的弟弟冯运抓起来审问,还没用刑,他便什么都招了,供出了安大人,于是便有了今日这一出。”   戚秋这才明白此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轻舒一口气,此事并没有将她和郑朝暴露出来,让戚秋庆幸的同时又觉得这并不是什么坏事。   安大人被抓,凭借着此事,安家上下一定都会被查一遍,那自然就包括了银钱的往来,到时候那两千两的事情就不攻自破了。   这样反而解决了她面临的一大难题。   东光又说:“小姐,您吩咐属下去查的宅子一事有了进展,属下查到此处宅子并没有换主人,依旧是江陵的一位富商名下的。这名富商叫广黎,这处宅子是他十年前购买的,只是他人现在不知所踪。”   戚秋皱眉:“不知所踪?”   东光点头,“人三年前就消失了,至今没找到人。”   顿了一下,东光问:“需要属下派人去调查此事吗?”   戚秋沉吟了片刻,最终还是摇了摇头,“三年前就失踪了,调查起来十分麻烦,也不一定有结果。”   还是应该先从住进去的人下手。   既然宅子没有换主人,主人又提前失踪了,现如今住进去的人又是怎么一回事?   抿了抿唇,戚秋说:“你带上蓉娘和刘刚的画像,前去打听一下,看看左邻右舍有没有见过的。”   东光应了一声。   *   若说最近京城发生了什么大事,第一个要说的便是锦衣卫包围安府,抓走了安大人。   普通百姓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有些世家和权贵便已经发现不对,私下里都在讨论此事。   而锦衣卫府这几日更是烛火通明,彻夜不休。   谢殊已经好几日没有回府了,他刚审问了安大人安成文,从诏狱出来连口水都还没来得及喝,赵生便走了过来。   赵生说:“大人,我们已经查明那个与李忠全做生意的男子和腰桃自称的哥哥是一个人,此人名叫伍炎,京城人士,属下去他家里走访过,发现他还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家境并不富裕,家中父母说他已经有阵子没回家了,但人应该还在京城,因前几日刚偷偷送了银钱回来,放在了家中父母的床头。”   “李忠全失踪当日,有人看到他与李忠全在梨园里喝茶。”顿了顿,赵生补充道:“属下觉得此人十分可疑,要不要进行抓捕。”   转动着手里的玉扳指,谢殊沉吟片刻后点头道:“他家境不富裕,还要养弟弟妹妹,一定需要银子,肯定会找活干,他应当也知道我们在找他,不会去干一些明面上的差事,你多去查查黑市等下九流的地方。”   赵生点点头,转身下去。   谢殊转过身,刚欲继续审问安成文,一旁便又跑过来一个锦衣卫,“大人,安家的金钱流动都在这里了,属下已经对过账,并没有发现任何不对。”   谢殊顿时皱起了眉头,“没有?”   前几日戚秋刚来了一趟锦衣卫,话里话外都暗示着钱御史那两千两银子或许与安家有关,所以自抓捕安成文之后,他就让人去查了安家的账。   一连两日过去,却没有什么不对的。   那个锦衣卫点了点头,“安家的账还算明了清晰,属下仔细地查看过,确实没有什么不对的。”   这个锦衣卫就是专门负责查看账本的,从未出过错,他说没有什么不对,那就是真的没有什么不对的。   难道是他们想错了?   谢殊将此事告诉戚秋后,戚秋也沉默了。   怎么会这样。   戚秋想不明白,顿了顿,她抬起头看着谢殊,终于将这几日压在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表哥,你觉不觉得这许多事情都有些怪。”   谢殊静静地看着戚秋。   “好多事情都给我一种不对的感觉,就好似……分裂开来的一样。”戚秋皱着眉继续说:“就如钱御史一事。钱御史明明就是玉全帮收买的官员,听从玉全帮的差遣,可是……可是那个面具人为何还要跟我说他的行踪。他用去往江陵的名单跟我做交易,明知道我若是知晓钱御史去往江陵一定不会坐视不管,可他们依旧将名单一字不差的交给了我,这不是明摆着想让我对钱御史下手。”   两个同为玉全帮的人,并没有相互打掩护,反而出卖另一个,那坦诚的态度,瞧着像是巴不得她对钱御史出手。   而钱御史也真的死了。   若说此事还可以理解为玉全帮内斗,可……   “还有芙蓉书斋一事。”戚秋说:“面具人堂而皇之的出现在芙蓉书斋里跟我做交易,丝毫不怕我知道这是他们的据点,可他们为什么要这么明目张胆的暴露书斋据点,让我知晓,这对他们并没有任何好处。”   若是戚秋冲动一些,让东光带领锦衣卫将书斋封了,他们不仅会少了一个据点,还会因为此事牵扯出一大群人。   可那个面具人却依旧堂而皇之的出现,好似根本不怕。   处处充满了矛盾。   “不止如此。”谢殊也开口说:“在江陵的时候,我曾经审问过刘川,他口口声声说杀害刘兴的一定是尚宫燕,可自从尚宫燕逃出狱之后就一直在我们的监视之中,她不可能下令让吴哲动手。”   不是尚宫燕下的命令,那是谁?   而面具人又听命于谁?   顿了顿,谢殊开口:“你那日跟我说面具人说他们如今自顾不暇,没有精力再对戚家出手,可其实余忠福已经召集了高手,只是最后没用在戚家的身上。”   此事戚秋还是第一次听说,她猛地抬起头,愣愣地看着谢殊,想起谢殊身上的伤口,这才终于明白了这伤是从哪里来的。   缓了半天,戚秋知道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稳了稳心神,再一次找到不对劲儿的地方,“还有我家的事。我能感受到面具人对戚家并没有那么急切的杀意,甚至对刘川的杀意都比戚家重。”   那个账本虽然弊大于利,但确实能帮助戚家暂时稳住局面。   面具人能用这个来做交易,可见对戚家的杀心并不重,那他背后的人又怎么会突然对戚家下杀手,还是在谢殊还在江陵的时候就谋划,可见是十分急迫的。   这种种反常不得不让戚秋怀疑,深吸一口气,戚秋沉声说:“表哥,你说这件事背后,会不会还有第二方势力在背后虎视眈眈。”   会不会在暗中谋划的不止一个玉全帮。   这么解释的话,一切都通了。   面具人身后站着一帮势力,钱御史等人身后站着另一帮势力,可能这两伙势力有过联手,所以对彼此知道一些,但因目的不同,最终分道扬镳。   所以有时候才会有这些看似分裂的事情。   因为钱御史不是自己的人,所以不在乎他的死活,因为芙蓉书斋不是自己的据点,所以暴露了也不怕,反正又牵扯不到自己身上。   谢殊脸上并没有因为这个结论而有什么惊讶的表情,他转了转手指上的玉扳指,沉默了一会儿后低低地吐出几个字,“三方势力。”   戚秋顿时一愣。   “加上当年逃出来的周国宗室成立的玉全帮,背后有三股势力在较劲。”谢殊说:“钱御史一案,就算是背后有两股势力在较劲,就算其中一方对戚家没有太大杀心,也不至于在皇宫侍卫的保护下将人杀死,不划算,也没理由。”   这话确实不假。   不管另一伙势力的目的是什么,不管他们对戚家有没有杀心,在去往江陵的队伍中对戚家下手,显然是不明智的,也没有必要的,袖手旁观就好,干嘛要徒生枝节?   戚秋沉默下来,有时候她越觉得自己快要接近真相的时候就越觉得憋屈,这种被人耍的团团转的感觉实在是不好受。   不管是两方势力还是三方势力他们都已经谋划的太久了,而她和谢殊也不过才参与调查此事不到一年,知道的太少,顾虑的又太多,有时候难免被人牵着鼻子走。   顿了顿,戚秋问谢殊:“表哥觉得这第二股势力是谁?”   寂静的夜里,只有风声还在孜孜不倦的呼啸着,明月挂在头顶,洒下的银灰却将万物衬托的寂寥。   两人坐在谢府最高的阁楼上,低下头便能看见那被夜色笼罩下来的京城繁华。   谢殊抬起头,目光落在不远处的一处宅子。   戚秋顺势看过去,那是被囚禁起来的大皇子府邸。   谢殊很久之前就感到困惑,像王严这些官家子弟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为何会跟周国的残存势力搅合在一起,这对他们来说并没有什么好处,更何况他们又为何要听周国宗亲的话。   这实在是令人费解。   而如果换一个主子,那一切就想得明白了。   当年先帝膝下的几位皇子都接连去世,只剩下个大皇子和二皇子,二人相斗多年,最终二皇子不敌落败,先帝身子不好,大皇子便作为掌政太子执掌朝政多年,在各个地方都安插的有自己的势力,虽然后来咸绪帝继位后下令彻查,但怕动摇国本,在关家一众人等被逐出权利中心之后,此事也就草草作罢。   这么多年过去了,有些人隐于朝堂之中,还抱着富贵梦不放也是有的。 第174章 安今瑶 屈打成招   关于抓捕伍炎的事,锦衣卫一直没有进展。   因为锦衣卫经常清扫京城的黑市和下九流的生意,所以很多人都记得锦衣卫上下人的长相,前两次赵生突然袭击还逮住两个人询问,后来那些人都学聪明了,派人盯着赵生等人,一见赵生出门,便赶紧关门大吉,根本不给赵生偷偷排查的机会。   几次暗中走访排查扑了个空,赵生也很是郁闷,哭丧着脸跟谢殊抱怨。   谢殊想了想,觉得他确实难办,于是跑去城南的宅子找了桑东,也就是前些日子帮着破花船案的老乞丐。   因为花船案,桑东捞到了不少钱,带着那几个孩子在城南租了一处宅子,戚秋和谢殊有时候还会前去探望,塞些银子给他们。   今日见戚秋没跟着一起,桑东吩咐完小孩给谢殊倒了一杯茶后,问道:“戚小姐今日怎么没来?前几日零儿那几个孩子做了一个灯笼,还说要给她呢。”   说起这个,那几个孩子也殷切地看着谢殊,好似也在等着谢殊回答,好奇为什么这几日戚秋都没有来。   谢殊揉了揉身前孩子的脑袋,温声道:“她这几日有些咳,怕传染给这几个孩子,故而没敢来。”   说着谢殊将手里提着的糕点交给那几个孩子,让他们去分着吃。   等孩子一哄而散之后,谢殊开口,将自己此行的目的跟老乞丐讲了一遍,老乞丐这才明白谢殊今日找他是公事。   要说京城这些下九流的地方,恐怕这些乞丐们比锦衣卫知道的都只多不少,而且由老乞丐暗中探访,也不会惊动他们。   老乞丐这阵子没少被戚秋和谢殊接济,对于这点小忙还是愿意帮的,在看完了谢殊给他的伍炎画像之后,老乞丐信誓旦旦地拍了拍胸脯,信誓旦旦道:“你放心,等下午我就去,这京城的下九流地方我熟得很,只要人在里面,一定给你找到!”   说着,老乞丐拿出不知道在哪买来的酒给谢殊满上。   谢殊下午还有差事要忙,没敢碰酒,不过此次来他还带了明春楼的饭菜,在老乞丐这里用完膳这才离去,走的时候小孩们还纷纷嚷着他下次带着戚秋一起来。   谢殊拍了拍那几个小孩的脑袋,自然点头笑着答应。   回到了锦衣卫,负责审问安成文的池襄却是愁眉苦脸的,谢殊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薄唇轻抿了一下问道:“还是不肯招?”   池襄苦笑着点点头,“他把事情都推给了邓店,自己撇的干干净净,怎么审问都是那一套说辞,再问就沉默不言。”   邓店就是安成文小妾的弟弟,梨园隔壁宅子的主人。   安成文被抓之后,他就声称是邓店诬陷自己,自己跟此事毫无关系,并且邓店手里也没有证据可以证明安成文与此事有关,或许就是仗着这个,安成文在大牢里一个劲儿的喊冤,并声称要面见陛下,那叫一个理直气壮。而偏偏他们搜查安府也是毫无发现,尤其是那账本谁看了都要说一声清清白白。   查到现在,池襄都蒙了,不禁开始深深地怀疑是不是安成文真的是被冤枉的,或许真是邓店诬陷他也未可知。   可连着审问了邓店几日,把人审得皮开肉绽,邓店也是坚决不改口,而且根据他们调查,购买宅子那一年,邓店还整日游手好闲,天天借银子花,确实根本就没有这个闲钱购买京城的宅子。   案子一下子陷入僵局,两人各执一词,又无证据能给其中一人定罪,时间拖得越久,安成文恐怕就关不住了。   朝廷有律法规定,若是案情涉及朝廷官员,在规定的二十日内找不到定罪的线索,那就要放人,这样也是为了防止屈打成招,冤假错案的诞生。   安家确实太干净了,干净到锦衣卫都有些无从下手,如此下去,别说是二十日了,就怕再过五日就要放人了。   谢殊转了转手里的玉扳指,神色看不出什么波澜,只是一时之间没有说话。   而谢殊的这番猜想也果然成真了。   朝堂之上,顶替安大人差事的官员杨大人接连犯错,这才顶替上任短短几日就险些酿成大祸,咸绪帝震怒,秦丞相见此便说起了安成文的案情。   秦丞相看着谢殊,一只手背后,淡淡地问道:“谢大人,您关押了安成文这么久,可查出了些什么?”   涉及朝廷命官的案情锦衣卫本就是瞒不住的,所以众人都知安成文被抓进去几日,锦衣卫却一无所获的事情,这般询问,一看就是来势汹汹。   众人屏息向谢殊看去,想看他怎么回答。   谢殊脸上并不见任何波澜,闻言看向咸绪帝,回禀道:“安成文一案事有蹊跷,虽目前没有大的进展,但臣一直在努力。”   “什么蹊跷?还请谢大人明言相告。”秦丞相却是寸步不让,“安成文好歹也是朝廷命官,如今进了锦衣卫这么久,若是仅凭蹊跷两字关着不放,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今日的秦丞相不如以往圆滑老道,说起话来颇有两份咄咄逼人之势,这让朝堂之上的文武百官不免有些惊讶。   不过秦丞相所言也确实没错,话也在理,锦衣卫毕竟凶名在外,本来就有不少朝臣怀疑锦衣卫会不会有屈打成招之势,眼前谢殊此时又沉默不言,故而便又有几个大臣出来附和。   秦丞相弯腰对着咸绪帝,掷地有声地说道:“陛下,老臣听闻锦衣卫忙活了几日,却什么也没查到,依臣之见,还是望锦衣卫谨慎破案,若是真查不出来什么就还安大人一个清白,让他早日官复原职,为国尽忠。”   这话一落,便又有几个大臣站了出来,支持秦丞相所言。   谢殊知道这时候说什么也没有用,眯了眯眼,索性便没有再开口。   咸绪帝听了秦丞相所言虽然当时没有说什么,私下里却是把谢殊叫过去,声称再给他五日时间,若是还是毫无线索,那就先释放安成文,之后再暗中调查也是一样的。   咸绪帝毕竟也要考虑这些老臣的想法。   谢殊并没有很意外,点头应是,只是走前却问咸绪帝要了一封搜查安府的圣旨。   其实安成文被抓,锦衣卫便有随时上安府搜查的权利,根本无需向咸绪帝请旨,谢殊这番倒显得有些多此一举。   不过咸绪帝虽不明白谢殊的用意,但也相信他的办案手段,还是给谢殊写了一封圣旨。   出了宫,谢殊却没有直接拿着圣旨去安府,而是先让池襄拿着锦衣卫的搜查令将安成文身边的几个小厮和府上的管家以配合调查的名义抓进了锦衣卫。   这几人其实已经被锦衣卫排查也叫去审问过了,只是都一无所获,谁都不知道这次谢殊想要干什么,被抓走时互相对视一眼,心中都有些惴惴不安。   安夫人和安家两位小姐也是紧张不已,忐忑地看着那几个人,想要上前询问,可看着板着脸来抓人的锦衣卫又不敢上前询问。   抿了抿唇,只好又缩了回来。   她们都害怕着谢殊,总觉得此番不妙,而像是为了印证他们这番猜想,在那几个人被锦衣卫抓走之后的日子里,锦衣卫中的惨叫声就不断。   不断到什么程度?   就是哪怕深夜,住在锦衣卫附近的人家都能听到锦衣卫里面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这般动静,惊动朝野上下和百姓,人人都说谢殊在此案上失了面子,便吩咐人下了狠手,让锦衣卫的人使劲地折磨那几个安府下人,以此达到屈打成招的目的。   这事慢慢传开之后,御史们纷纷上奏弹劾谢殊,百姓们也是议论纷纷,如此一来,别说是被围禁的安府众人知道了,就是身在皇宫之中的咸绪帝都知晓了此事,特意把谢殊召进了皇宫之中询问。   只是不知道谢殊对咸绪帝说了什么,出宫之后,咸绪帝也没下令阻止。   之后几日的锦衣卫惨叫声依旧接连不断,昨日更是还从锦衣卫府抬出来一具尸体,蒙着头不知道是谁,锦衣卫只轻描淡写说是审讯的犯人自尽了。   是什么会让审讯的犯人自尽?   一时之间说什么的都有,甚至有人说是锦衣卫在审讯的时候活生生的将人打死,说得有鼻子有眼,被围禁的安府上下都听到了这些风言风语,在府上更是惶惶不安。   这都打死了人,可见谢殊要定罪安家的决心,难保不会有人松口,说不准就有被屈打成招的。   那几日,安府上下日日传出哭声,安府上下一干人等都害怕极了。   谢殊这才拿了圣旨去安府。   因证据不明,安家的其余人并没有被牵连,只是被禁卫军包围着,不能出府罢了。这几日锦衣卫都没怎么上门搜查了,但因为那些风言风语安府上下都如同惊弓之鸟一般瑟瑟,更何况今日谢殊还是带着圣旨过来搜查的。   这可与锦衣卫拿着搜查令来搜府不一样,能在这个关头让陛下下旨搜府,一定是出了什么事,联想到这几日的风言风语,说不定就是在锦衣卫的严刑逼供下那几个人没抗住,真的让锦衣卫查出来了什么。   不然怎么会惊动咸绪帝下旨!   要知道除了事发当日是咸绪帝下旨搜府之外,这些时日锦衣卫上门搜查都是拿的搜查令。   这么一想,安府上下都觉得是要大祸临头了,安家老夫人和安夫人直接晕了过去,安家两姐妹也是惊恐不已,抱成一团,连连流泪。   许多安府下人也是惶恐起来,觉得这般一定是出了大事,而谢殊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坐在椅子上,不咸不淡的暗示道:“事已至此,若再有隐瞒不报的,便论为同伙,一并与他们同罪!”   这话一出,所有人便真以为谢殊查到了什么,已经要开始定罪了,顿时更加惶惶不安起来,有几个下人便开始左顾右盼起来,好似有些犹豫。   谢殊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开口说道:“最后再给你们一次机会,知情者若是能吐露实情就可将功补过,免除一死,还能得到朝廷的重赏!”   这话一落,下一刻便有几个下人站起来,声称自己有事要报。   谢殊将这些人通通带走。   只是令人失望的是,这些都是一些安府四五等的下人,根本连安成文身边都进不去,说的话也是毫无根据,全凭猜想,有些池襄不用查就知道是假的了。   直到审问到带回来的最后一个小丫鬟,这次小丫鬟说的内容终于让池襄眼前一亮。   小丫鬟头一次进诏狱,被这阴冷血腥的地方吓得直发抖,颤颤巍巍地说:“那日我起夜去上了一趟茅厕,听到院子外面有动静,便没忍住出去看了看。”   她一边说一边抖,连头都不敢抬,“……正好看见府上原来的周管家蹲在不远处的一棵树下在挖什么,随后抱着一个从地里面挖出来的一个匣盒子走了。在之后周管家便被老爷赶出府去了,我以为是周管家手脚不干净,偷拿了府上的银钱,但又觉得不对,因为老爷并没有报官,也没有过多计较,连赶周管家出府的理由都不是这个。”   轻轻地看了谢殊一眼,小丫鬟咽了咽口水,继续说:“只是这些事都本与我无关,我便没有多琢磨,这几日被关在府上,我便又想起了此事,觉得万一对格外大人有用,我是不是就能……”   小丫鬟也是来赌一把,她自己也不知道周管家从地底下挖出来的匣盒子里面装的什么,许是跟案情无关,但万一呢?   万一对案情有用,她岂不是就能逃过这一劫。她当年签的是活契,再过一年就能出府了,家里人也已经给她定了一门亲事,眼看好日子就要来了,她并不想死。   谢殊是知道这个周管家的,三个月前被安成文赶出府去的,说是嫌他年纪大了,并没有提及什么手脚不干净,锦衣卫也派人去他家里问过了,说他从安府出来后就游山玩水去了,锦衣卫虽然也在找,但并没有怎么上心。   因为当时安家从府上撵回去了好多奴仆,说是要节省开支,也并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这个管家与案情有关。   可如今听小丫鬟这么一说,这事恐怕没有这么简单了。   不用谢殊吩咐,池襄便立马站起身,吩咐人去调查寻找这个周管家去了。   因为案情紧急,锦衣卫全体出动,找寻这个周管家,在他家附近也派人密切监视着。   眼看日子一点点推进,锦衣卫的人只能把希望寄托于此,毕竟这是现在他们唯一的线索了。   这事如今闹得这么大,若是到最后什么也查不出来,就这么灰溜溜的把人给放了,指不定要怎么被人戳脊梁骨骂,锦衣卫的人都不敢懈怠。   *   谢侯爷和谢夫人在昨日回了府,还没见到戚秋就听闻了她在宫中被欺负的消息,谢夫人自然知晓宁贵妃因为什么针对戚秋,对戚秋心中颇有几分愧疚,便想着今晚带着戚秋到街上逛逛,买几件首饰衣裳,也当散散心。   戚秋本想说不用,奈何谢夫人拉着她直接上了马车,对她说:“自你上京城以来,我都没怎么带你去街上逛一逛,说起来也是不妥,今日咱们两个一起好好逛逛。”   如此,戚秋便也不好推辞了。   如今天越来越暖和,晚上出来闲逛的百姓也多,街上人来人往,街道两旁的红灯笼在寒风中轻扬,昏红的光晕将河面照的波光粼粼。   晚风柔和并不刺骨,明月高高悬挂,银白的光辉尽数洒下来,落在阴阴郁郁的青树上,像是一层淡淡的白霜。   谢夫人带着戚秋去了京城中最大的一家首饰铺子。   这家铺子即使到了晚上也是宾客如云,来来往往之间都是衣着打扮贵气的小姐,琳琅满目的首饰层层叠放,看得人眼花缭乱。   谢夫人转过身,笑着对戚秋说:“别站在这里了,你也去四处瞧瞧,看到有喜欢的只管让人包下来,有姨母在,不用担心银子。”   这话一落,还不等戚秋说话,不远处便突然传来一声轻喊:“谢夫人。”   这声音有些耳熟,谢夫人和戚秋回头一看,只见不远处站在秦家二夫人,正笑着朝这边走过来。   谢夫人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头。   自从上次秦府宴席之后,谢夫人已经许久不见秦家的人了,而且秦家二夫人这个人嘴碎的很,谢夫人也烦她。   秦家二夫人还不知道自己不受待见,乐呵呵的走过来。她身后还跟着两个小的,应该是秦府二房的小姐。   秦家二夫人笑着对谢夫人道:“谢夫人,真是巧啊。”   谢夫人微微扯动了一下唇角,也道了一声巧。   秦家二夫人热情招待道:“我在上面订了一个厢房,谢夫人一起上去说说话吧。”   谢夫人自是不愿,刚欲开口拒绝,秦家二夫人却是直接伸手来拉谢夫人,“我们许久没见,自然要喝上一杯茶。”   秦家二夫人这般热情自然是有理由的,她儿子游手好闲已久,如今想找份差事,可朝堂哪是那么容易进的,便是大房也不愿意帮她。大房的这段时间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个个都沉着一张脸,尤其是秦丞相,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最近脾气很是不好,她那日刚一开口,不仅被驳了回来,还挨了一顿骂。   她无法,想来想去,把目光放在锦衣卫了。   进锦衣卫并不麻烦,也不需要检查功底,说来只要谢殊点个头便行,于是她特意打听着谢府的动向,就是为了能跟谢夫人套套近乎,试探一下口风。   可前段时日谢夫人和谢侯爷出了京城,自然是遇不上了,谁知今日她带着女儿闲逛,竟是正好撞见了谢夫人。也是终于见到了人,她哪里能让谢夫人跑掉。   见谢夫人回头看了看戚秋,秦家二夫人便以为谢夫人不肯跟着她走是因着戚秋,想到一会谈话确实不好让这些小辈听,便道:“我们上去喝茶,就让这些小辈自己转转,正好戚小姐跟我这一双女儿一般大,也好一块玩玩。”   秦家二夫人自以为这般安排很好,可谢夫人是认得这两位小姐的,也早就听闻她们两个骄横跋扈的名声,知道戚秋的性情,也不愿她与这样的人打交道,以免被欺负了。   眼看自己是走不了了,谢夫人只好当机立断道:“秋儿要去城南的铺子喝糖水,便不能跟着两位小姐在此处闲逛了。秋儿,你且去吧,吃完了糖水再回来。”   戚秋明白谢夫人的意思,她确实也不想跟秦家人打交道,闻言乖巧地福了福身子,转身出了首饰铺子。   外面虽然被夜色笼罩,但人声鼎沸,热热闹闹,竟比白日还要喧闹一些。   戚秋漫步在街道上,她自然对什么糖水没兴趣,眼下没有目的的闲逛着。   街上的这些小玩意谢殊经常送来她院子,戚秋看得多了,也不觉得稀奇,好不容易看到个好看的泥人,刚要伸手拿起来,便见横空出来一只手,将泥人拿走了。   戚秋侧眸一看,竟是沈佳期。   说起来也是许久未见了。   听说前阵子沈佳期随着沈家老夫人回了一趟安隋老家,在京城中已经许久不见她的身影了,如今乍一相见,还让戚秋有些恍惚。   沈佳期显然也认出了戚秋,握着泥人,尚且有些不自在。   两人都不约而同的想起了初次见面的时候,也是同样的情景,在热闹的夜市之中,两人看上了同一个兔子灯,后来那个兔子灯被沈佳期买走了。   如今,沈佳期看出戚秋喜欢这个泥人,犹豫了一下后却是将这个泥人递给了戚秋,扭捏道:“我看完了,不喜欢,你若是喜欢就拿去吧。”   戚秋知道这是沈佳期有意谦让她,并不是真的不喜欢手里这个泥人,戚秋却也没再推辞,真的接了过来。   一个泥人罢了不值几个钱,沈佳期有心让给她,她若是一直谦让反而显得不领情了。   道了一声谢后,戚秋把玩了起来这个泥人。   这个泥人做工并不是很精细,表面也有些粗糙的凹凸不平,与谢殊曾给她带回来的一些泥人相比,它看起来就有些廉价和不精细。   但胜在新颖。   戚秋瞅着这个泥人越来越觉得眼熟,她翻来覆去的看着,直到摊主说话,她这才恍然。   摊主笑着说:“这是根据锦衣卫谢大人的形象捏的小人,只是因我手艺不精,再加上有朝廷律文规定,不得出售一切与朝廷官员的有关和相似的物件,所以我稍稍的改动了一下,故而可能有些不像。”   戚秋这才明白这股眼熟的感觉从何而来。   她说眼前这个泥人怎么这么眼熟,眉眼之间果真有三分谢殊的桀骜气息,但可能是因为做工太过粗糙的原因,一时有些让人辨认不出来。   戚秋一边让山峨掏银子,一边故意问摊主:“既然是根据锦衣卫的谢大人捏的,那能卖出去吗?”   最近谢殊“屈打成招”安家下人的事已经传得沸沸扬扬,满京城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店家敢打着谢殊的噱头,就不怕这泥人卖不出来吗。   摊主却一副你不懂的样子,跟戚秋说:“您可不知道,就这款泥人卖的最好,如今啊就剩您手里这一个了,再多一个都没有了。”   戚秋挑了挑眉。   摊主压低声音说:“虽然锦衣卫谢大人的凶名在外,但耐不住模样生得好,还很是洁身自好,故而这京城中许多姑娘都爱慕……”   摊主跟戚秋说的正是起兴,连带着一旁的沈佳期也听了一耳朵,只是还不等戚秋说话,前面的人群中突然传来一阵杂乱的动静。   只见前面人群纷纷后退,尖叫喊嚷不断,推搡之间更是还可见几道雪光闪过。   “杀人了,杀人了!”   一道尖细的声音划破夜空,前面的人不少都惊慌失措的往回跑,转眼间戚秋跟前便冲过来一个姑娘,面容惊恐,披头散发,模样戚秋瞧着还有些眼熟。   “救救我,救救我。”那人冲到戚秋跟前,也顾不上三七二十一,一把拉住了戚秋,身子朝戚秋后面一缩。   “安小姐?”一旁的沈佳期认出了来人,错愕出声。   安家的事闹得大,纵使是沈佳期刚回到京城,也听闻了安家的事,知道安家如今一众人等都被圈禁在府上。   戚秋这才猛然想起来,这披头散发的女子正是安府的小姐安今瑶。   她怎么会在这里?   安今瑶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显然是这会儿也认出来了戚秋和沈佳期,可是不等她回话,只见前头几个五大三粗的壮汉已经拿着刀杀过来了。   他们不像是刺客,反而更像是亡命之徒,手提着大刀,面目狰狞,见人就砍,半点都不见手软。   只见血光闪过,噗嗤一声,一个男子的头便被割了下来,落在地上咕咕噜噜的滚着,俊秀的面容上依稀还能看见其惊恐的神色。   耳边的喊叫声更加尖利起来,大的简直要划破戚秋的耳膜,缩在戚秋身后的安今瑶腿一软,直接跌坐在了地上。   就在这时,有一个壮汉眼尖,一眼就看见这边站着戚秋这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顿时拿着刀冲了过来。   他速度快,根本不给戚秋等人反应,提着刀直接冲到了跟前,也不废话,刀刃破空朝站在最前面的沈佳期毫不含糊地砍了下来。   沈佳期僵硬着身子,嗓子发紧,浑身都在抖,根本就反应不过来。   还是戚秋眼疾手快的把沈佳期往后一扯,喝道:“快跑!”   沈佳期这才反应过来,脸色惨白的尖叫一声,转身惊慌失措的朝后面跑去。   街上不少的人都已经跑远,方才还热闹的街巷已经变得空旷起来,只留下一片杂乱。   眼看眼前的壮汉掉转方向对准了自己,戚秋把摊货上的泥人尽数砸过去,也赶紧转身就跑。   只是她刚刚迈动步子,却被人拉住裙子,还险些因此栽倒在地。   扭头一看,正是安今瑶。   她吓得满脸是泪,浑身直抖,趴倒在地仰头看着戚秋,手里还不忘死死地拉着戚秋的衣袖身子“我、我、我脚麻了,跑不动。”   说着,她紧紧地拉住戚秋,也不让她走,一边哆嗦道:“别丢下我一个人,别丢下我一个人。”   街上尖叫声、喊叫声、杂乱的脚步声不绝于耳,鲜血顺着街道石缝往下流,不少百姓倒在了血泊之中,繁华的京城街道顿时如同人间炼狱一般只留下血腥和残忍。   转眼间,这里无处不充斥着求生的急迫与死亡的绝望。   眼看着那壮汉又残暴地连杀两人,眼角瞥见她们二人,朝她们步步逼近。安今瑶唯恐戚秋丢下她自己跑了,眼中噙泪,吃奶的力气都用出来了,死死地拽着戚秋,就是不让戚秋走。   啪嗒、啪嗒。   滴着鲜血的砍刀在地上摩擦,发出一阵刺耳的声音,那壮汉面目狰狞,看着戚秋凶残的咧了咧嘴,像是有些兴奋。   一阵阵风陡然吹过,吹得人后脊背凉,戚秋却是出了一身的汗。   戚秋试图拉起安今瑶一起跑,可是却是来不及了。   壮汉已经到了跟前,他还记得戚秋刚才拿泥人砸他的仇,举起了手中沾满鲜血的长刀,想要一举将戚秋的头砍下来。   砍刀上面的鲜血滴下,落在戚秋的脸上,凉得刺骨。   血腥味扑面而来,令人作呕。   刀已经落下,戚秋瞳孔猛缩。 第175章 较量 戚秋却是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风吹柳树,血腥味萦绕在鼻尖挥之不散,让人心间都直冒汗。   眼看砍刀已经破风而来,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隐在暗处的暗卫及时现身,东零纵身一跃,只听“哐当”一声响,他一把打掉壮汉手里的砍刀,将人震退几步远。   这条街的百姓纷纷已经逃跑,街道便得很是空旷,只有这边站着戚秋等人很是扎眼,眼看越来越多的凶犯围了上来,东零当机立断的对戚秋说:“走!”   安今瑶依旧拉着戚秋不放。   戚秋知道此时不是犹豫的时候,自己留下来只会拖累东零,便赶紧弯腰扶起安今瑶,拉着她一起朝旁边的街巷跑去。   好在这会儿安今瑶没有再腿软脚麻了,被戚秋拉起来之后,依靠着戚秋的力气跟着踉踉跄跄的朝前跑去。   街上没什么阻拦,东零等暗卫已经将那几个凶犯拦了下来,戚秋拉着安今瑶跑离这条已经被血腥沾满的街道,刚拐进隔壁街的路口,便发现了沈佳期。   沈佳期提着裙摆埋头往回跑,猛然见到跑过来的戚秋和安今瑶愣了一下,随后着实松了一口气,气喘吁吁地说:“我跑了半天见你们没跟上,正要回去找你们。”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街上空荡荡的如同被暴风洗礼过一般,不远处还能听到刀剑相撞的声音,站在这里无疑是靶子,若是还有残余的凶犯发现她们,这次可没有暗卫保护她们让她们可以跑掉。   戚秋带着沈佳期和安今瑶去了附近的一处废弃的宅子。   这处宅子脏乱的很,还是老乞丐曾经带着那群小孩住过的地方,后来有了戚秋和谢殊的接济,老乞丐有了银子租一处好宅子,这才从这里搬走。   这处宅子离杀人那条街并不远,时不时的就能听到刀剑相交的碰撞声,以及偶尔的惨叫声。   戚秋担心不已。   那群壮汉凶残不已,见人就砍,实属暴戾,她害怕东零那几个暗卫会吃亏。   沈佳期跑了一路,腿早就软,就站在门口,扶着门是一步都迈不动了,深喘着气的同时,眉头紧皱不解道:“这群人到底是什么来历,竟敢在京城之中持刀杀人。”   引发如此大的暴动,简直让人触目惊心。   沈佳期的哥哥是在禁卫军当差的,今日也正好是他哥哥值班巡查京城,如今出了这样的事,她哥哥肯定难辞其咎。   朝堂之事牵一发而动全身,沈家最近本就一落千丈,如今又出了这档子事,沈佳期怎么能不担心。   戚秋也觉得奇怪。   京城之中,天子脚下怎么会出现这种事,如此猖狂的杀人,引发这般惨烈的暴动,这究竟又是谁的安排。   玉全帮?   还是另外两股势力?   可他们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引发暴动,打破盛世的景象吗?可这对他们来说又有什么好处?   戚秋满心困惑,手紧紧地扶着墙壁上凸起的石砖,指尖泛白,只觉得这会儿脑袋都是蒙的。   此事发生的太过于突然,动机也不明确,那伙人见人就砍,也没有个目标,着实让人有些琢磨不透他们的目的。   幸好谢夫人所在的地方离这里远一些,身边又有谢家家仆和侍卫在,应当没事。   事到如今,戚秋都不明白是不是所有的恶毒女配都要经历这样的场面。想她自上京之后参加宴会就必被人陷害,不是要下药就是诬陷。出个门也遇不上什么好事,不是被人绑架就是遇到暴动,着实让人连喘口气的功夫都没有。   今日出门采买个首饰,逛逛街竟也能遇到这种事,这事虽不是冲着她来的,可她却是实打实的险象环生,若是没有那些暗中保护她的暗卫在,她就真的要没了性命。   尤其是方才还被安今瑶拖着,跑都跑不了。   这样想着,戚秋不禁看向安今瑶。   安今瑶像是被吓坏了,进门之后就瘫坐在地上,捂着心口直喘气,豆大的泪水落个不停。她披散着头发,身上有些脏乱,这楚楚落泪的模样,看起来还有几分可怜在。   听着外面不见消停的动静,戚秋刚想叫沈佳期赶紧进来然后把门关上,正好此时也有机会,能让她好好问问安今瑶为何会出现在街上,不然她心里总是不踏实。   据她所知,陛下并没有下令放安家人出来,那么被圈禁在安府上的安家小姐安今瑶是怎么会出现在大街上。   只是还不等戚秋开口,只见瘫坐在地上的安今瑶突然擦了擦眼泪,站起身来朝门口走去。她几步就走到门口,立在沈佳期跟前的时候,一只手扶上了敞开的木门。   沈佳期这才注意到自己这会儿只顾着后怕却没有关门的事,她还以为安今瑶是过来关门的,刚欲顺从的走进来,却不想安今瑶在这时却突然变了脸色!   她伸手将沈佳期往门外面狠狠一推!   沈佳期不防,整个人都被推出了门外,摔倒在地。还不等戚秋反应过来,安今瑶就眼疾手快的锁上了门,防止沈佳期进来。   戚秋都愣了一下,皱起眉头,“你做什么!”   外面打斗的动静声不断,可见是此事还未平,沈佳期一个小姑娘家孤零零的出现在街上,不管去哪此时都是危险极了,这不明摆着要把人害死。   外头的沈佳期也反应了过来,从地上站起来,使劲儿地拍着门板,慌张道:“安今瑶,你什么意思!把门打开!”   这条街上人都差不多了,只留下一片残迹,沈佳期孤身一人站在街上,听着不远处的打斗声和惨叫声,吓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安今瑶,我没得罪过你吧!”沈佳期用力的拍着门板,将本就不牢固的门板拍的嗡嗡作响。   这句话顿时让戚秋起了警惕之心。   本要走过去的脚步一停,戚秋心里顿觉不对,刚欲躲闪却还是来不及了!   安今瑶径直地扑了过来!   只觉得一道雪光闪过,刺疼从脸上传来,一柄短剑被安今瑶握在手里,磨得锋利的短剑毫不留情的在戚秋的脸上留下一道血痕。   戚秋吃痛,握着安今瑶的手下意识一松,下一刻,安今瑶便拿刀又朝着戚秋的左脸颊划过来!   好在戚秋反应及时,两只手死死地握着安今瑶拿刀的手不让她手里的剑刺下来。   安今瑶压在戚秋身上,咬着牙,也下足了力气,两人互相僵持着,锋利的刀尖在推搡间还滴落着鲜血。   因用足了力气,戚秋的指尖都泛白。可安今瑶的力气也是出奇的大,戚秋还在病中,手上根本就是使不上什么力气,眼看刀尖就要戳下来了,戚秋在这一刻都忘记了呼吸。   因这处宅子废弃已久,高大的门中间裂开了一个很大的口子,半个人大,虽不能让人钻进来,但却能让人完完全全的看到里面发生了什么。   沈佳期整个人都傻了。   她愣愣地看着里面安今瑶压着戚秋,手里的短剑就要落在戚秋的脸上,她赶紧扑上去,大喊道:“安今瑶,你做什么!你敢伤害戚秋,就不怕谢家问罪于你吗!”   提起谢家,安今瑶狠狠地冷笑两声,“谢家?谢家已经快把我家整的家破人亡,我还怕他做什么?大家一起去死好了!”   “况且……”安今瑶手上一边用力,一边恨道:“谁说这是我干的,只要戚秋死了,你死了,没人会知道人是我杀的,他们只会以为你和戚秋是被外面那群暴匪杀死的!”   话落,便见屋檐下跳下一个男子,那男子一身黑衣,蒙着脸看不清神色,但只听安今瑶一声杀了她响起后,他就拿着刀径直冲沈佳期冲了过来!   “你!”沈佳期傻了眼。   安今瑶冲着戚秋冷笑,“你不会以为只有你有暗卫吧!”   门外黑衣人已经对沈佳期出手了,长剑狠狠地划过沈佳期的手臂,若不是沈佳期躲避得当,那一剑就要抹了她的脖子!   纵使如此,沈佳期被刺伤了手臂,还是没忍住惨叫一声,身子跌倒在地,捂着鲜血淋淋的手臂,看着黑衣人走过来,身子害怕地往后缩着。   黑衣人并没有给沈佳期站起身的机会,提着剑二话不说的走过来,一道凌厉的破空声响起,那长剑划破夜色朝沈佳期刺过来。   只是下一刻,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袭来。   沈佳期抬起眸子一看,只见眼前的黑衣人脸上闪过一丝忌惮和迟疑,随后收了剑,脚尖一跃,纵身上了屋檐。   竟是跑了!   外面的打斗声越来越近,掩盖了脚步声传来,直到黑衣人逃跑,沈佳期这才反应过来,扭头一看。   她本以为是得救了,谁知扭头之后顿时身子狠狠一颤,脸上劫后余生的轻松凝固住,她顿时尖叫了一声。   原来是刚才的动静吸引了暴匪,只见两个暴匪找过来,在瞧见这边的沈佳期之后,拿着沾满鲜血的长剑狞笑一声,朝这边快步走过来。   已经来不及思考了,危急时刻,沈佳期捂着手臂上的剑伤踉踉跄跄地站起身子,看了看宅子里头的戚秋,咬了咬牙,朝另一个方向跑去。   这处宅子狭小,不好跑动,戚秋又被安今瑶压倒,若是被眼前的这两个暴匪发现,定是必死无疑。   她已经被发现,肯定是跑不了了,但她朝另一个方向跑去,说不定还能给两人留下一线生机。   果然,那两个暴匪并不知道沈佳期身边的宅子里还有人,见沈佳期跑进一旁的街巷中,也顾不得过来查看,拿着剑一个去追黑衣人,一个去追沈佳期去了。   安今瑶也察觉外面动静不对,她也并不想跟戚秋同归于尽,没有发出声音,反而竖起耳朵,警惕的听着外面的动静。   直到脚步声渐行渐远,消失不见,她这才松了一口气。   戚秋却无法放下警惕,她逐渐没了力气,手上也渐渐使不上力,眼看剑尖就在眼前,她脸色有些惨白。   安今瑶却是狞笑两声,手上一边用力,一边骂道:“戚秋,你这个贱人,你不得好死!”   戚秋都不知道安今瑶对自己哪里来这么大的恨意,在凶犯作乱的时候还有功夫来杀她,闻言,戚秋一边喘着气用力握着安今瑶的手,一边怒道:“安今瑶,你母亲在谢府陷害井明月,还险些拉上我的事,我还没有跟你安家计较,你倒是对我喊打喊杀!”   “你还敢提此事!”安今瑶冷哼一声,手上的力道又重了两分,“若不是魏安王妃偏袒谢府,我母亲怎么会被罚的如此狠!”   “你母亲被罚的狠那是她妄图害人,咎由自取!”戚秋毫不客气地说。   安今瑶如何肯认,用力地推着刀,还不忘怒瞪着戚秋,咬牙切齿道:“还有我父亲的案子,谢殊为了定罪我父亲,不惜使尽手段,你们不就是想要毁了安家吗,那你们也别好过。谢殊不是喜欢你吗,我杀了你,定让他痛苦百倍千倍,让他这辈子都生活在愧疚之中,一辈子都被此事折磨!”   “你父亲若是无罪,他就是费劲手段也奈何不了你父亲。”看着眼前恨意难耐的安今瑶,戚秋突然冷静了下来,她知道安今瑶口中的使尽手段指的什么,“你父亲下狱是陛下的旨意,谢殊秉公查案,若真是严刑逼供,此事闹得这么大,陛下难道不会问责吗!”   这事传出来后,戚秋便知道谢殊的计谋。   他是故意在诈安家的人,怎么可能真的严刑拷打,屈打成招。   不然此事闹得这么大,咸绪帝就算真的要偏袒谢殊,也不能这么明目张胆,一定会问责谢殊的。   更何况……   戚秋握着安今瑶的手往回推,挣扎之间,额上出了一层热汗:“你要是因为此事恨谢殊,恨我,想要杀我,我也可以理解。可沈佳期呢?”   戚秋说:“沈佳期并没有得罪过你吧。在逃跑的时候见你我没跟上来还回头找,你跑到一半险些摔倒也是她第一时间扶住了你,你力竭,她也没把你丢下来,一直将你拉着跑到这里来,可你却想杀她,这是何道理?”   这是最让戚秋难以接受的事。   若不是安今瑶,沈佳期又怎么会被扔出去,又怎么会被关在外面,又怎么会遇上暴匪,如今生死不知。   沈佳期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家一定跑不赢暴匪的,而一旦被追上,下场是什么可想而知。   一想到这些,戚秋心里就跟被油煎了一样难受。   可安今瑶面对戚秋的质问脸上却并没有掀起任何愧疚的波澜,反而在看出戚秋因为沈佳期的事而痛心难受的时候,哈哈大笑起来。   “怎么,担心沈佳期?”安今瑶看着戚秋,恶意满满地说:“若是早知道你和沈佳期这么要好,我一定先给她一刀,让你看着她死在你眼前!”   戚秋深吸一口气。   安今瑶将刀往下压,恶狠狠地说:“不过没关系,就算我的暗卫跑了,那些暴匪追上她,她照样难逃一个死,尤其是……”   安今瑶脸上带着恶意的冷笑,一字一句地说:“她一个姑娘家,又生的如此好看,万一被哪个暴匪看上,你说……”   安今瑶一边说,一边把刀往下摁,不过她也快没了力气,明显没有了方才的狠劲儿,身子也渐渐因为力竭而颤抖。   戚秋是第一时间感觉到安今瑶没了力气,咬了咬牙,戚秋突然果断地松了一只手,不等安今瑶手里的刀顺势刺下来,就拿起不远处的石头,朝着安今瑶的脑后狠狠一砸!   安今瑶不防,被这块石头砸了个正着,那石头尖利得很,安今瑶顿时身子一软,眼前一黑,险些晕倒。   戚秋趁势翻身,压在安今瑶身上,夺了她手里的刀!   被石头砸那一下着实不轻,安今瑶半天都没有缓过来劲,戚秋没给安今瑶挣扎的机会,她知道一旦安今瑶缓过来劲两人一定免不了一顿打斗,当机立断,直接拿着刀一把扎进了安今瑶的胳膊中。   安今瑶眼睛都疼的瞪大了去。   剧烈的疼痛让她的意识顿时清醒过来,被石头砸过的头也不晕了,瞪大了眼睛,被疼的额头上密密麻麻的细汗都出来了。   只是还不等她尖叫,下一刻,戚秋拔出短剑,朝她另一个胳膊刺过来。   戚秋也怕她叫,再招来旁人,另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   剧烈的疼痛再一次猛烈的袭来,让安今瑶疼的身子抖如筛糠,腿脚止不住的挣扎起来!   她想要尖叫,可是却被戚秋捂着嘴,只能发出一些细小的支支吾吾的声音,在漆黑的夜色里和附近的打斗声中小的不值一提。   鲜血顺着安今瑶手臂的窟窿哗啦啦的流出来,染湿了戚秋的绣花鞋和裙摆,戚秋却也顾不得这些了。   这两刀戳下来,安今瑶的胳膊别说再跟她抢剑了,连抬都抬不起来。戚秋这才拔了剑起身,在四周寻找起来。   终于她在破旧的屋子里找到了三捆草绳。   安今瑶毕竟是个养在闺阁的娇娇女,如今被戚秋在手臂上捅了两个窟窿,疼的呼吸都喘不上来了,更是险些疼晕过去,哪里还有力气挣扎,只能眼睁睁看着戚秋拿了一捆草绳过来,躺在地上连身子都起不来。   戚秋手脚麻利的将安今瑶绑了起来。   安今瑶喘着粗气,咬着牙说:“戚秋,你别以为这样就能压住我,我要……”   话还没说完,戚秋便一巴掌狠狠地甩了过来。   这一巴掌打的又重又狠,又脆又响,力道重的直接盖过了安今瑶说话的声音。   火辣辣的感觉在脸上升起,安今瑶错愕的看着戚秋,直接被这一巴掌打蒙了去。   然而接下来,戚秋压在她身上左右开弓,又连扇了她几巴掌!   虽说打人不打脸,可既然安今瑶已经拿着剑划她的脸了,戚秋也用不着跟她客气。   这几巴掌依旧又重又狠,毫不留情。   一连几个巴掌,打的安今瑶的脸瞬间红肿起来,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戚秋这会儿心中压着无言的愤怒,却也不好在此刻发泄,她朝外面瞧了一眼,咬着牙道:“我救你过来,你却在这等着我!”   安今瑶被打的头晕,这会儿哪里还有功夫说话,喘着粗气,身子止不住地缩了缩。   到了此刻,安今瑶都不知道到底是手臂更疼,还是脸更疼了。   戚秋见她这会晕乎乎的说不出来话,干脆也站起身来,将人捆好之后,拿手帕塞住安今瑶的嘴,防止她乱叫,随后透过烂了个口子的大门往外看,试图找寻沈佳期的踪迹。   方才一看就是沈佳期为了她们把人朝另一边引开了,此时也不知道人怎么样,又跑去了哪。   戚秋想出去找,可京城这么大她连沈佳期跑去哪条街都不知道,又担心万一出门又碰上那群凶犯,岂不是人没找到,自己也搭了进去。   可就这么坐视不管吗?   就在戚秋焦躁不安,忍不住想要冲出去找人的时候,只见不远处突然出现一抹女子的身影,看着很是眼熟,戚秋定睛一看,原来是刚才跑散的山峨。   戚秋也是进了这处宅子,才发现山峨没有跟过来。   不过戚秋并不担心山峨。   早在刘刚一事触发山峨的挡刀机制时戚秋就私下问过了系统,系统也给出了明确的回答,那就是山峨不会死。   山峨是系统奖励给她的新手礼物,在部分危急时刻会触发为她挡刀的机制,因是系统奖励下来的,在系统控制的世界里,就算是挨了刀山峨也没事。   换而言之,就是戚秋出事了,山峨都不会有事。   山峨显然也透过这个偌大的门窟窿看见了戚秋,小跑过来,泪眼汪汪的看着戚秋说:“小姐,您吓死奴婢了。”   戚秋安抚了她两句,只是这时候却也顾不上再说别的了,戚秋赶紧询问山峨,“你见到沈家小姐了吗?”   “沈家小姐?”山峨愣了一下,“她不是早就跑了吗?”   戚秋赶紧将之后方才遇上沈佳期之后的事给山峨说了一遍,山峨听完之后并不赞成戚秋出去找沈佳期,而是道:“还是奴婢去吧,您放心,奴婢一定会找到沈家小姐,现如今外面依旧不安生,您就别出来涉险了。”   由山峨去找确实比自己去找安全一些,关键时候,山峨还能保护一下沈佳期,而如果摊上自己,反而累赘。   毕竟就算是挡刀,一时之间山峨也只能帮一个人。   戚秋想了想,终是咬牙点点头道:“那你快去,见到沈家小姐一定要保护好她。”   山峨点了点头,转身赶紧走了。   看着山峨远去的背影,纵使知道山峨遇上危险也不会死,戚秋还是没忍住又叮嘱了一句,“你也要小心,千万要小心,遇到危险赶紧跑!”   山峨转过身对着戚秋福了福身子。   等山峨走后,戚秋也没闲着,这地方已经变的不安全,她不能再坐以待毙,万一那个安今瑶的暗卫折返回来,岂不是糟糕。   从破烂的门窟窿里往外看,戚秋确定附近没有凶犯,连忙就要打开锁出去。   可是就在这时,宅子外面却突然响起一阵脚步声,以及长剑在地上摩擦的声音。   戚秋心中顿时暗道一声糟糕,连忙后退。   下一刻,一道巨响便起,黑衣人劈开门,闯了进来。   果然,来人正是那个先前要杀沈佳期,安今瑶口中的暗卫。   那暗卫好不容易摆脱了那个追他去的壮汉,折返回来,见此情况,自然明白怎么回事,不由分说地朝戚秋扑过来。   戚秋反应极快,身子往后一躲,那暗卫顿时便扑了个空。   谢殊就是在这个时候赶到的。   谢殊刚从锦衣卫里出来,便听到了街上的动静,连忙赶了过去,刚杀了几个暴匪,就看到了他派去保护戚秋的那几个暗卫。   万万没想到,今日戚秋也上了街。   谢殊心里顿时咯噔一下,看着眼前刚将暴匪杀死的那几个暗卫,知道事情不妙。   果然那几个暗卫对他说,为了掩护戚秋几人逃跑,他们只好在此拦住了暴匪,只是虽拦住了这条街上的所有暴匪,却并不知道戚秋跑去了哪里。   要知道,暴匪并不只这条街上有。   戚秋不知道跑到了哪里,若是跑去的那条街上也藏着暴匪,那岂不是……   谢殊不敢往下想,沉着脸,领着人赶紧四处找了起来。   可是京城这么大,要找一个人谈何容易。   虽然由禁卫军出面,许多暴匪都被抓了起来,但难免有漏网之鱼在。   谢殊越想越觉得喘不过来气,握着长剑的手都在冒汗。   好在走到了半道遇上了沈家小姐。   沈家小姐见到他立马来了精神,知道他在找戚秋,赶紧跟他说了戚秋的藏身之地。   谢殊便马不停蹄地过来了。   而等谢殊匆匆赶到,就看到了一个黑衣人在追着戚秋满宅子跑。   谢殊脸色一沉,手里都握着剑,二话不说就要冲过去。   只是他还离得有些远,还没等他赶过来,只见戚秋身边的那个侍女突然从外面冲了过来,死死地抱着那个暗卫。   山峨力气可不小,掰手腕的时候郑朝吃奶的劲儿都用了出来,脸憋得通红,硬是比不过她。那个暗卫虽是习武之人,但一时半会也真的摆脱不了山峨的束缚。   而戚秋自然不会放过那个机会,翻身起来,一柄短剑扎进了那个暗卫的腿上。   这一下又狠又准,戚秋却是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那个暗卫顿时痛苦地喊了一声,戚秋却犹嫌不足,怕他再站起来,所以故伎重施,利落地拔出剑,又在那个暗卫的右腿上狠狠地扎了一刀。   并且手腕用力,拿着刀往下一滑,愣是在这个暗卫的腿上划出一个十厘米的血口,深可见骨!   那个暗卫顿时又是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惨叫声直接划破了夜空,惨烈的程度听的人心尖一颤。   戚秋这狠狠的两下,直接让暗卫身子都起不来,丧失了行动力,山峨也这才松了一口气,松了抱着暗卫的手,从地上站起来,和戚秋一起麻利的拿绳子捆住这个暗卫。   谢殊的脚步一停。   眼见戚秋脱险,谢殊顿时也松了一口气,稍稍冷静一些,他这才感觉自己终于能呼吸上来,那扑腾乱跳了半天的心也放了回去。   轻舒一口气,谢殊调整了一下呼吸,稳住心神,刚抬步欲走过去,只听后面突然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   以为是附近遗漏的凶犯,谢殊握着剑扭头一看,却是看到了宁和立。   宁和立也是从沈家小姐口中得知了戚秋的事,也十分担心戚秋,在他心里是个戚秋柔弱不能自理的女子,碰见这种事一定吓得只掉眼泪,说不定蜷缩在那里瑟瑟发抖,他甚至想都没想,直接拿了剑就要过去。   紧赶慢赶终于过来,眼见谢殊也在此,宁和立明白戚秋一定无事,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他快步走上前去,看着前面宅子里活蹦乱跳的戚秋,一只手搭上谢殊的肩,和谢殊一起边朝戚秋所在的地方走去一边说道:“你表妹……”   话还没说完,宁和立却是突然脚步一停,瞪大了眼睛。   谢殊皱了皱眉头,以为是戚秋那里又出了什么事,赶紧抬头一看,却只见……   戚秋并没有因捆住了那个暗卫就松懈,许是怕那个暗卫的叫声惊动旁人,她收起刀四处地张望起来,随后快步拎起一个报废的椅子,拖到暗卫跟前,果断的将椅子举起来——   在宁和立瞪大的目光中,戚秋抡起椅子朝着那个暗卫的脑袋狠狠一砸!   只听一道“哐当”的巨响之后,椅子砸在那个暗卫的脑袋上,那个暗卫也是终于不叫了,彻彻底底的晕死了过去。   戚秋这才松了一口气,扶着墙直喘气。   谢殊看着戚秋砸晕那个黑衣人,也没见戚秋那边有什么不对或者出什么事,正要抬起步子走过去,却被宁和立拉住了衣袖。   宁和立死死地拉着谢殊的衣袖,傻傻地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幕,脑袋嗡的一声懵了一下来,“不、不是吧……”   宁和立人都看傻了,半天也说不出来一句完整话。   他刚刚赶来,不知道前因后果,更不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就只见戚秋轮着一把椅子,目露凶光,朝身前浑身都是血的黑衣人狠狠地砸了过去。   那力道又重又准,还带着一股狠劲儿,砸的那个黑衣人脑袋都开了花,戚秋却是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宁和立觉得自己的呼吸在这一刻都不顺畅了起来。   这个拿椅子抡人的是戚秋?   是谢殊那个娇弱可怜的表妹戚秋??!   咽了咽口水,宁和立的喉咙依旧又干又涩,他扭头看着谢殊,已经无法控制住自己的表情了,“这、这、这……”   这了半天,宁和立也没能这个所以然出来。 第176章 女阎王 拿刀捅自己   宁和立着实是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印象中的戚秋是什么样子?   宁和立脑海中立马浮现出戚秋往日里楚楚可怜的模样,她瞧着是那么的乖巧,那么的温顺,那么的娇弱。遇到别人欺凌虽然委委屈屈却不怨不躁,三分委屈,三分柔弱,四分倔强地看着你,直看的你心都化了。   再看看眼前手里还拿着个凳子腿的戚秋,宁和立深觉窒息,在这一瞬间,他实在无法把眼前的戚秋和脑海中的戚秋合成一个人。   这、这、这……   这能是戚秋?!   而更令他惊讶的事还在后头。   那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戚秋突然走到身前不远处的桩子旁,方才被山峨挡着,宁和立也是这时候才发现那里还有个被捆起来的女子。   宁和立眼睛好使得很,一眼就认出来那个女子是安今瑶。   尚还不明白安家小姐为什么也会出现在此处,还被人绑起来,宁和立看着戚秋将安今瑶口中塞着的帕子拿掉,心想可能是那个黑衣人将安家小姐绑了起来,戚秋这是赶来救人,故而方才下手重了一些。   这么一想,宁和立觉得很是合理,自以为自己找到了真相,毕竟看着安家小姐这幅惨兮兮的模样,一看就是没少被黑衣人折磨,戚秋救人心切,这个关头一时着急,手上失了轻重也是有可能的。   定不是故意的,定不是故意的。   只是下一刻,被拿掉嘴里塞着帕子的安家小姐的大声咒骂,顿时打破了宁和立心中的猜想。   看着地下倒着的暗卫,安今瑶心疼不已,哪里还顾得上别的,对着戚秋大声怒骂道:“戚秋,你个蛇蝎心肠的女人,你别得意,我不会放过你的!”   “你竟然下如此狠手,不仅捅了我,连我的暗卫也不放过,你这个蛇蝎,你一定会……”   这几声咒骂带着愤恨,在这已经逐渐安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让谢殊薄唇紧抿成一条直线,脸色冷了下来,宁和立却是再一次傻了。   这话是什么意思?   “捅了我。”   “连我的暗卫也不放过。”   安今瑶身上的伤是戚秋捅的?!   倒吸一口凉气,宁和立整个人狠狠的抖了一下,这才发现那个黑衣人的腿上也有两个血窟窿,正在往外流血。   安今瑶被捆着,眼前这座废弃的宅子里就只有戚秋和山峨两个人,山峨还是刚刚冲过来的,戚秋手里又拿着刀。   答案显而易见。   宁和立觉得自己是真的要疯了。   戚秋捆住安家小姐,连捅了人两刀,转身又给安小姐的暗卫两刀,还抡起椅子给人砸的脑袋开花???   这要放在以前,有人要是这么跟宁和立说,宁和立一定要爱怜的抚摸他的额头,问问他是不是疯了,眼睛都出现幻觉了。   然而如今这可是他亲眼所见。   若不是手腕上的伤口隐隐作疼,宁和立真的要以为自己此刻是在做梦。   咽了咽口水,宁和立蒙着脑袋又朝戚秋看过去,正巧看见戚秋抬手。安今瑶的咒骂一直不停,戚秋许是听得烦了,抬手便又赏了安今瑶一巴掌。   这一巴掌打的是干净利索,看着安今瑶红肿的脸,不难让人猜到方才定是没少挨。   随后戚秋的声音便传来,又冷又淡,听着就让人眼皮直跳,“我蛇蝎心肠?安今瑶,你爹娘怎么不生半个良心在你身上,让你这种烂心烂肺的人出来祸害天祸害地。”   若是论骂人,戚秋是完全不输的。   这一点,在蓉娘客栈的时候谢殊就领教过,故而谢殊并没有急着过去,给足戚秋发挥的空间。   可他却是忘了顾忌他那个视戚秋为温柔女子典范的好兄弟宁和立的感受。   宁和立再一次感受到了来自灵魂深处的冲击。   他已经无法直视眼前的戚秋了。   宁和立使劲儿的咽了咽口水,可是喉咙已经跟要冒烟一样发痒,让他没忍住剧烈的咳嗽了起来,手还因颤抖险些连剑都握不稳了。   看着眼前冷着脸,骂人都不带重样的戚秋,宁和立想起自己素来见到戚秋时她那总是一副温婉乖顺的模样和谨慎腼腆的笑意,顿时感受到了什么叫做认知崩塌。   他印象中的戚秋不是这样的!   她明明是柔弱、娇顺、腼腆、温柔、娴静的一个人,曾几何时,宁和立曾一度以为戚秋是高山之巅的一捧白雪,冰洁纯净,又似一朵在风雨中飘荡的小白花,楚楚可怜。   她怎么会骂人呢?   她应该连骂人都不知为何物!   可……   听着这传来的滔滔不绝的骂声,宁和立就如同被雷劈了一样,满心满腔只余下震惊和傻眼。   戚秋会骂人。   还骂的很溜。   这个认知直接将宁和立劈的外酥里嫩。   然而,今日像是要彻底让宁和立看穿戚秋的真面目,一波接一波的冲击不断来袭,势要打破宁和立对戚秋的认知。   下一刻,随着安今瑶的一句你有本事再给我一刀的话落下,宁和立瞪大眼睛,眼睁睁看着戚秋冷笑一声之后,二话不说地抬起手,真的又给了安今瑶一刀!   这一下依旧是又准又狠,戚秋却连眼都没眨一下。   捅了人,戚秋还不忘慢悠悠地说了一句:“还是头一次有人向我提这样的要求,这自然要满足你。”   血喷涌出来,溅到戚秋的脸上,配着戚秋那冷若冰霜的脸,让人看了之后直从心尖里冒冷汗。   宁和立觉得此时自己整个人都恍惚了起来。   此时已经没有任何言语可以用来形容他此刻的心情了,震惊、傻眼、吃惊等一系列词都已经显得太过于平淡,根本无法表现出他此时跌宕起伏的感受。   宁和立不禁不合时宜的想起了谢殊先前对戚秋的称赞,说她体贴,说她娇俏,说她善解人意,说她对乞丐小孩也十分温柔,亲自给那小孩喂糕点吃。   宁和立曾经对这些深信不疑,并且因着谢殊得意洋洋,带着炫耀的描述下而曾对戚秋十分向往,觉得她不光长着一副观音貌,还有着一颗菩萨心。   可如今看着痛苦哀叫,跟个血人一样的安今瑶,宁和立身子狠狠一抖,这下腿是真的软了。   他险些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这哪里是活菩萨,这是女阎王!   终于,宁和立想到了什么,他扭过头,木呆呆地看向谢殊,想要寻求一个答案,“那处宅子里面的,是你表妹吗?”   他虔诚地看着谢殊,祈求谢殊对他说,不是,你看错了,那个又是捅人,又是砸人的姑娘不是我那柔弱不能自理的表妹。   可事实摆在眼前,面对着宁和立乞求的目光,谢殊也不忍心再在宁和立心中补上一刀,唯有沉默不语。   宁和立也终于察觉到不对。   此时他一个跟戚秋毫无关系的人,在面对眼前跟换了一个人的戚秋都站不住了,如果谢殊也从未见过戚秋这一面,他又为何如此淡定?   而且谢殊又何止淡定两字能形容的。   他转动着手里的玉扳指,平静地看着前方不远处宅子里的动静,脸上不见任何一丝波澜,反而在看到戚秋毫不留情地骂回去之后,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唇角。   这般反应,这般反应……   这般反应怎么看都不对劲!   一个大胆的想法在宁和立心中形成。   宁和立瞪大眼睛,身子一点点后退,跟见了鬼一样,整个人都不好了,“你、你、你早就知道……”   你早就知道你的表妹是个有这两幅面孔的人是不是!   不然为何徒留我一个人跟见了鬼一样!   无数质问堵在心间,宁和立的身子抖如秋日落叶一般,因惊吓而惨白的脸配上那颤抖的身子,活脱脱一副见鬼样。   而谢殊,在面对宁和立的质问,唯有四字——   笑而不语。   听着不远处传来的源源不断的骂声,谢殊想起了第一次在蓉娘客栈见到戚秋的样子,一晃过去数月,戚秋还是没有变,依旧是个嬉笑怒骂鲜明的姑娘。   小姑娘为了保护自己,伤个人有问题吗?   面对别人的辱骂,骂回去有问题吗?   面对别人的挑衅,反击回去有问题吗?   都没有问题啊。   多么一个有勇有谋,敢爱敢恨的表妹,宁和立作何这副样子?   谢殊懒得搭理宁和立,觉得他这个人真的好大惊小怪。   看着眼前如此淡定,目光中还不知何时带上宠溺色彩的谢殊,宁和立只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这回人是真的跌坐在了地上。   他觉得他看不懂这个人世间了。   妈的。   而那头,戚秋却是也蒙了。   山峨终于想起了自己为什么回来,她赶紧走到戚秋跟前,弯下腰,低声说:“小姐,奴婢找到了沈小姐,她被禁卫军给救了,人没事,还要带着禁卫军来救小姐呢!奴婢虽说了您没事,但沈小姐依旧不放心,奴婢便赶紧回来了。”   戚秋顿时松了一口气,面对安今瑶的挑衅也觉得不气了,只要沈家小姐没事就行。   只是戚秋还来不及高兴,下一刻,系统的提示音便将她给砸蒙了。   【经检测,宿主即将面临白莲值危机,经过初步计算,如被沈家小姐等众人看见此幕,您的白莲值将会低于平均值,危及生命,请您早作准备!】   戚秋脑子嗡的一声就蒙了下来,手里的短剑也有些拿不稳了。   她怎么把这茬儿给忘了!   低于十五的及格线,就宣告着人设崩塌,而人设崩塌的后果就是宣告任务失败,彻底死亡!   那会儿生死关头,她只顾着反杀安今瑶,让她丧失行动力,所以捅了她两刀。而刚才更为了能反杀安今瑶的暗卫,也故伎重施,在人腿上来了两刀。   如今这……   戚秋缓缓站起身,看着眼前这鲜血纵横,被血水洗礼过的场面,再低头看看自己,浑身沾满血渍,可除了脸上一个小伤口,身上连块青痕都没有。   戚秋不禁陷入了深深地沉默之中。   这可怎么圆?   戚秋觉得自己有些麻了。   她看向山峨,斟酌着语气,小心翼翼地问,“你以为、你觉得、你认为沈家小姐和禁卫军的人看到这一幕,会不会觉得我才是个受害人。”   山峨低头看了看浑身流着血的安今瑶和不省人事的暗卫,再看看除了脸上完好无损的戚秋,她沉默了几秒之后,欲言又止。   你觉得呢?   山峨无声地反问。   戚秋读懂了她的欲言又止,更是沉默。   我觉得不可能。   两个浑身是血的害人者,和一个什么事都没有的受害者,这怎么可能说得过去。   这根本就没法圆。   而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了一阵密杂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而来,随后还隐隐约约地传来了沈佳期的声音,“哥哥,就在前面,你让你的人走快一点。”   听着不远处密密麻麻的脚步声,沈佳期带来解救她的人定是不少,这要是被撞见,绝对是大范围的崩人设。   可现在就是跑也来不及了,听着这脚步声,恐怕人已经离得不远了。   该怎么办才好?   戚秋手里握着刀,不得不深吸一口气。   别无他法了。   既然看着太不像受害者了,那就只有把自己变得像受害者一些才行。   这样想着,戚秋眼神中闪过一丝狠,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胳膊,在山峨震惊地目光中狠狠地捅上了两刀。   刀剑没过血肉,噗嗤一声,鲜血喷涌而出。   这两下并不轻,戚秋顿时吃痛,险些喊叫出来,额上的冷汗顿时就出来了。   她手里的短剑也顺势落了地,发出哐当一声响。鲜血很快就从戚秋伤口处流出来,滴落在地上,啪嗒啪嗒,很快就聚成一团血水。   “小姐,您这是做什么啊!”山峨一下子扑了过来,看着那深深地伤口,整个人都慌了神。   戚秋却顾不得这些了,强忍着伤口处的疼痛,将自己的妆发衣饰搅乱,一边还不忘对着山峨吩咐道:“一会儿你就按着我教你的说,其余的若无必要,就先不要开口。”   山峨愣了一下,看着戚秋不容置疑的神色,呆愣地点了点头。   将自己也收拾的狼狈不堪之后,戚秋交代了一番山峨怎么说后,捂着手上的两道伤口,跑了出去。   果然,沈佳期带着禁卫军走得很快,戚秋刚跑出宅子,就在前方的路口瞧见为首的沈佳期,和一个跟她眉眼很是相似的男子,穿着盔甲,应该就是沈佳期的哥哥。   他们身后跟着数十个禁卫军,在夜色的笼罩下,乌压压的。   沈佳期和禁卫军看着突然冲出来的戚秋和山峨都蒙了一下,但很快就注意到那从戚秋指缝里滴落的血水,沈佳期顿时吃了一惊,连忙走过来,“戚家小姐,你、你没事吧!”   戚秋这副样子可不像是没事。   她浑身沾满了血迹,梳得整齐的发髻也乱了起来,头顶上的金簪也不止了踪影,身上原本完好的衣裳多了好几道划痕,脸上也带着一道血痕,更何况这滋滋往外流血的手臂了。   如今见到沈佳期,宛如劫后余生一般,深深地喘了一口气,豆大的泪珠便滴落了下来。   戚秋本就生得娇弱可怜,那双杏眸光看着就觉得动人,如今这晶莹的泪珠从眼眶里滑落,眼角鼻尖泛着微红,瑟瑟发抖的模样看得人心生怜悯。   咬着鲜艳欲滴的下唇,戚秋柳眉微蹙,身子一软,像是站不稳的样子,一下跌在沈佳期怀里,那我见犹怜的面容上更是因为沾染上的鲜血而更楚楚可怜。   一副饱受折磨的委屈模样。   别说禁卫军这帮爷们了,就是沈佳期看的心都颤了起来,连忙扶着戚秋,急声问:“安今瑶欺负你了是吗!”   一阵呜咽响起,细细小小,带着浓浓的可怜,戚秋就好似受了委屈也不敢开口诉说,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珍珠一般哗啦啦的往下落,她慌乱的擦着泪,好似不想让别人看见她哭,殊不知这样反而更让人心疼。   此时无声胜有声。   戚秋什么都没说,沈佳期却什么都懂了,气的眉毛都竖起来了,“这个疯子,她竟然真的敢对你下手,真是疯了!”   “她、她……”戚秋哽咽着抽噎两下,泪水不间断地滑落,低下头,身子还不忘轻颤,“她想要杀了我!”   “她现在在哪?!”沈佳期本就担心戚秋,闻言赶紧低下头安抚戚秋道:“你别怕,我哥哥在这儿,没有人能再欺负了你!”   戚秋却没有说话,埋在沈佳期怀里小声的哭泣着,像是终于找到靠山的孩童一般,委屈又小心的宣泄着内心的憋屈。   禁卫军的人哪里见过这种场面,看着眼前被刀剑划伤,还伤的如此之重的戚秋,再听着她跟奶猫叫一样细小的哭声,个个都心疼不已,纷纷为戚秋打抱不平。   “戚小姐,你别怕,我们定饶不了那些伤害你的人!”   “戚小姐,你放心,有我们在,谁也伤不了你了!”   “戚小姐别哭了,我们这就为你讨回公道!”   山峨这才顺势接起话来,将戚秋吩咐她说的话说出来,“我找到小姐的时候,她正被安小姐压着,那刀就离小姐半个手指远,我赶紧过去帮忙,虽制服住了安小姐,将人用草绳捆了起来,但我家小姐身上也多了好几处伤痕,就连这脸上……”   戚秋很白,脸上也毫无瑕疵斑点,因此脸上这一道伤痕格外显眼。   山峨也跟着哽咽了一声,继续说道:“因着小姐不放心沈小姐您,我便出去找您,可谁知找到您之后再回来,就、就见宅子里多了一个黑衣人,正追着小姐砍!”   说到这里,山峨像是说不下去了,看着戚秋手臂上的两处伤痕只掉泪珠。   沈佳期却是明白了过来,连忙问:“是不是那个早先要杀我的安家暗卫!”   山峨沉痛地点了点头。   正巧这时,前去宅子里打探的禁卫军回来了,他并没有听到戚秋和山峨的哭诉,欲言又止地看了看二人,对沈佳期的哥哥沈佳唯说:“大人,还是您亲自进去瞧瞧吧……”   有了哥哥撑腰,沈佳期自然也不怕安今瑶,反而憋着一口气,怒气冲冲地拉着戚秋又回到了宅子里。   只是刚一进去,她就愣住了。   因为安今瑶瞧着比戚秋更加狼狈。   安今瑶两个手臂也在往外冒着血,脸色惨白,发髻凌乱,身子上也沾染了不少的血,更何况,这地上还躺着那个黑衣人。   只是与先前见到的不一样的是,此时这个黑衣人躺倒在地,双腿已经被鲜血浸湿,整个人倒在血泊中,不省人事。   这……   沈佳唯不禁看向戚秋,询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若说安今瑶是跟戚秋缠斗的时候伤成这样的,那这个黑衣人呢?   戚秋一个弱女子,是怎么把这个黑衣人伤成这样的?   抿了一下唇,戚秋堆在眼眶里的泪珠又滴落了下来,娇弱的身子轻颤,似是有些害怕。   沈佳期一看戚秋这副模样就难受,毕竟戚秋被安今瑶拿刀指着的时候她是看见了的,更是心疼,赶紧解释说:“我哥哥在禁卫军惯了,说话就是这样,你别害怕,他没有恶意的。”   戚秋这才擦了擦眼泪,刚要把自己想好的说辞说出来,一旁废弃的屋子里却传来一阵响动,随后谢殊和宁和立并肩走了出来。   两人突然出来,还让在场的众人皆是一愣。   沈佳唯问道:“谢大人,宁公子,你们两个为何会在这里?”   转动了一下玉扳指,谢殊的脸色不怎么好,他的目光从戚秋脸上的伤痕,再到戚秋流着血的手臂,最后才落在沈佳唯身上,冷哑道:“幸好有了沈家小姐的指路,我这才能找到这里来,及时的打退了这个安家的暗卫,救下了表妹。”   戚秋一顿,到了嘴边的话又给咽了回去,愣愣地看着谢殊。   沈佳期却反应过来了,点点头道:“对,我是跟谢公子说过戚家小姐的位置,还有宁公子。”   两人因此找过来,实属正常。   看着倒在血泊之中的黑衣人,众人听闻此言,自然纷纷以为这是谢殊动的手,倒也不觉得奇怪了。   谢大人出手,这个暗卫自然跑不了,伤害一个弱女子,活该腿上被捅两个血窟窿!   这样想着,众人却又来了气,看着半昏半醒的安家小姐目光不善。   戚家小姐如此柔弱的一个女子,若无人相救,恐怕真的就要死在了这个暗卫手里,安家小姐心思还真是歹毒,到底什么仇什么怨,竟要置戚家小姐于死地!   沈佳期更是毫不留情的骂了出来。   戚秋这会儿看着谢殊,却是目光一紧,明明已经成功化解了一半人设崩塌的危急,却不敢松上一口气。   谢殊好似有些不对。   戚秋说不上来哪里不对,但总之就是感觉谢殊有些不对。   正好这时,谢殊走了过来。 第177章 同归于尽 甚至都还没来得及开始……   谢殊走过来,手里拿着向宁和立借来的帕子和随身携带的金疮药,带着戚秋进了一处还算干净点的屋子给她包扎。   沈佳唯见安今瑶和她的暗卫伤势严重,担心他俩死在这里,于是便派了禁卫军去找大夫,自己则和其他人一起清扫这里。沈佳期无所事事,想去找戚秋说话,但看着给戚秋包扎的谢殊,又把脚步缩了回来。   同样无所事事的还有宁和立,他看着里头乖巧伸着手让谢殊包扎的戚秋,眼下除了震惊之后的恍惚和疑惑。   方才他和谢殊亲眼看着戚秋拿刀捅自己后,他惊得瘫坐在地,手里的剑险些扎进自己的脚面上,谢殊也是惊了一下,脸色顿时冷了下来。   如今谢殊把人单拎进去,肯定要问问是怎么回事。宁和立很是好奇,也想搞明白戚秋在想什么,他想要偷听,可却被沈家小姐虎视眈眈的看着,悻悻地咳了两声,一时也不好继续朝窗户口挪。   今晚的夜色本很好,明月也高悬于枝头之上,投下一片倾斜的月光,青翠的枝叶挂在树梢,在清冷的微风中轻颤。   明月对窗口,青树荡春风。   屋子里,气氛却是有些沉闷。   宛如被冰川压住的火光,炽热之间却只余下冰冷,让人一时之间分不清到底是冷还是热。   谢殊薄唇紧抿,本就冷硬的眉眼此时微微拧着,冷淡的眸子低垂,脸上好似没有什么波澜,看着却莫名让人生了胆怯的味道。   看着戚秋手臂上那深深的两道伤口,谢殊眸子闪过一丝深色,唇角绷得更直了一些,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又吐出,几番过后,这才勉强止住了手上的颤抖。   这样的伤谢殊受过很多,也从来不将这些放在眼里,可如今这样的伤出现在戚秋身上,他却是觉得十分扎眼,那鲜红的血看的他连呼吸都带着勉强,给戚秋包扎的手更是控制不住的颤抖。   屋子里一时之间静悄悄的,只能听到外面稀碎的脚步声。静谧的月光透过窗口洒进来,将戚秋的头发丝都镀上一层银光,晚风吹乱戚秋的鬓发,像极了无言的拨弄。   看着明显冷淡,不愿意说话的谢殊,戚秋抿了抿唇,一时又有些不知所措。   她不知道谢殊这是怎么了,为何一来便是这副模样,冷眉冷眼的样子,瞧着怪让人心慌的。   别扭地动了动身子,戚秋朝外面望了一眼,确定没有人注意到这边之后,这才凑近了谢殊,低声哼唧了一下,跟谢殊撒娇,“表哥,我疼。”   谢殊手上动作一顿。   他抬起眸子,静静地看着戚秋,喉结干哑的上下一滚,在一番欲言又止之下抿了抿唇。   谢殊想问戚秋,既然知道疼为何还要这样做,拿着刀毫不留情地捅向自己。   能不疼吗,这么深的伤口。   这些血好似流进了他的心里,烫的他心口猛缩,看的他都要喘不过来气,连呼吸间都是难耐的沉重。   可是顿了顿,谢殊垂下眸子,还是将这句话给深深的咽了回去,有些低沉的声音响起,带着沙哑的颗粒感,“那我轻一些。”   那我轻一些。   再无多余的话了。   这下,戚秋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她能明显感受到谢殊的情绪有些不对,却又有些不明白到底是哪里不对,更琢磨不出这是怎么一回事。   尤其是在看到宁和立的目光后。   戚秋琢磨了半天,刚一抬头就对上了宁和立偷偷摸摸注视着她的目光,还不等戚秋反应,见她抬起头,宁和立好似受到了惊吓,又猛然低下头,宛如戚秋是洪水猛兽一般。   戚秋:“……”   莫名其妙的。   今晚发生了太多的事,戚秋的脑子实在有些转不过来,还不等她细细想明白了,谢夫人却是突然赶了过来。   听到街上发生暴动,谢夫人第一时间就要出来去找戚秋,奈何被嬷嬷拦住,如今暴动已经平息,谢夫人如何还能坐得住,听到了消息,便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刚一过来,就看到了如此狼狈的戚秋,险些吓晕过来,“秋儿!”   谢夫人快步走过来,一把抱住戚秋,看着她脸上的伤痕和手臂上的伤口,身子都站不稳了,“这、这,这是怎么一回事,你是遇上那群凶犯了吗!”   这事是瞒不住的,谢夫人话音刚落,跟着过来的沈佳期就愤愤不平地指着不远处半晕半醒的安今瑶,怒道:“虽然我们确实遇上凶犯了,但戚小姐身上的伤却都是安家小姐捣的鬼!”   说着,便三下五除二的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讲了一遍。   许多人这才明白了此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包括宁和立。   原来是安今瑶想要杀戚秋,戚秋这才……反击的,并非是她无故对着安家小姐下狠手。   明白了这件事,宁和立的心里好受多了。   而谢夫人却哪里还能坐得住,看着戚秋身上的伤心疼不已,也更是明白过来安今瑶要杀戚秋根本是冲着谢殊来的,说什么也不肯将此事就此罢休,等谢殊给戚秋包扎好伤口之后,就要领着戚秋进宫,去找咸绪帝做主。   沈佳唯正好也要进宫回禀,于是一行人便浩浩荡荡的进了宫。   戚秋本来是不想进宫的,但奈何谢夫人心意已决,怎么也要替她找回公道,给她一个说法,戚秋便也不好再说什么,委委屈屈地低着头,继续扮演着受害人的模样。   咸绪帝也早就听说了京城街上发生暴动的事情,如今正披着衣裳训斥禁卫军首领,听到宫人来报,本不欲理会这些小事,奈何听到是谢夫人带着人过来的。   谢夫人毕竟是长辈,咸绪帝不好不见,便将人放了进来。   而谢夫人一众人等刚进来,咸绪帝便将目光落在了戚秋身上。   戚秋跪倒在地上,微微低着头,却能让人一眼就看见她脸上的伤口和胳膊上刚被包扎好的伤口。她面色苍白,眼里噙着泪水,只是这次并没有落下来,而是在眼眶里打转,带着一股强忍委屈的脆弱感。   看着戚秋身上的伤,咸绪帝没想到此事竟然如此严重,皱起了眉头。谢夫人行完礼之后,更是二话不说的将此事给叙述了一遍。   只是……   咸绪帝眉头紧皱:“安家小姐?安家不是被圈禁着的吗,人怎么会出现在大街上?”   随即派人去安家询问。   也是这时,守在安家的禁卫军这才发现了安今瑶不见的事。   咸绪帝大骂了一声废物,但看着还等着他做主的谢夫人,也不好在晾着此事,派人将安今瑶叫了进来。   今日折腾这一出,安今瑶身上都是血迹,实在不宜面圣,沈佳唯便派人给安今瑶清洗了一番,换了一声干净的衣裳,这才带进了宫里。   也因此,对比戚秋虽然重新梳好了发髻却依旧有些狼狈的衣饰来看,还是戚秋看着更可怜严重一些。   安今瑶已经清醒,眼见今晚偷偷跑出府的事被揭穿,见到咸绪帝的她双腿直打颤,刚一进来就扑腾跪倒了地上,瑟瑟发抖。   咸绪帝怒斥她,“你今日不仅敢偷偷溜出府去,还敢残害戚家小姐,到底是谁给你的胆子!”   天子之怒,安今瑶顿时吓破了胆,缩在地上,一句话都不敢说。   沈佳期也有些怕,但还是壮着胆子指责安今瑶道:“当时街上发生暴动,是戚小姐拉着你跑的,你这才逃过一劫。可你不仅不感激,反而下如此狠手,还敢让你的暗卫下杀手,方才大夫说了,若是戚小姐胳膊上那两道伤口再重一些,整条胳膊都要废了!”   安今瑶这才察觉到一丝不对,瞪大了眼睛,“臣女冤枉,陛下,戚秋胳膊上的伤并非臣女所为,那是、那是、那是戚秋自己捅的!”   安今瑶半晕半醒的时候亲眼看到戚秋捅了自己两刀,她还没来得及震惊,就因失血过多晕了过去,如今这才明白戚秋为什么要自己捅自己,她这是想要栽赃她!   安今瑶气的浑身直抖,在心里怒骂着戚秋蛇蝎,面上更是连连喊冤,“陛下,求您明察,戚秋她是在栽赃臣女,臣女冤枉!”   “您看看臣女,这手臂上的伤都是拜她所赐,还是臣女的暗卫,险些死在了她的手里!”说着,安今瑶撩开了衣袖,跟咸绪帝看她手臂上的伤口。   殊不知,她这番话,也将沈佳期快气死了。   沈佳期怒道:“陛下面前,你也敢如此胡言乱语!那么深的两道伤口,戚小姐疯了不成,要这样对自己!”   安今瑶正要反驳,咸绪帝却看向戚秋,开口说:“你来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戚秋自进来就跪倒在地,一身精致的烟柳裙此时被刀划烂,瞧着多了几丝狼狈,她小脸惨败,双目含泪却强忍不落,凄凄楚楚的模样像极了雨中饱受摧残的娇花。   这般可怜又委屈的模样,又隐隐带着几分心酸,哪里还有先前那捅人的气势。   一旁跪着的宁和立人都看傻了。   但你别说,光看戚秋这副楚楚可怜模样,若不是自己亲眼所见,他也定是以为安今瑶在攀诬戚秋。   安今瑶更不用说,肺都要气炸,她哆嗦着身子,浑身直颤,在这一瞬间怒气冲昏了头,“你这副样子装给谁看!明明就是你自己捅的,你还想抵赖不成吗!”   说着,就要扑过来。   戚秋好似被吓到了,惊恐地看着安今瑶,身子狠狠一颤,想要往后缩,好似强忍着这才没有殿前失仪。   谢夫人赶紧挡在戚秋身前,屋子里伺候的太监见情势不妙,立马摁住了安今瑶,让他不得动弹。   戚秋躲在谢夫人身后,鼻尖泛红,本强忍不落的泪水掉了下来,晶莹的泪珠宛如断了线的珍珠一般顺着脸上那道伤痕往下落,她赶紧低下头,手忙脚乱的擦了擦。   戚秋的这张脸生的精致白嫩,故而脸颊上的那道伤痕很是显眼,就像是一副色彩艳丽的风景画上被泼上了墨水,很是扎眼。   此时她红着眼角,惨败的小脸因落泪也染上一层红,瞧着很是可怜。   戚秋这副娇弱的模样,再对比那在地上挣扎的安今瑶,任谁也不会信了安今瑶说的话去,反而纷纷同情起了戚秋。   若非是安家小姐下狠手,好好一个姑娘怎么能被吓成这样。   咸绪帝也怒了,转身将茶盏砸在了安今瑶面前,“朕的面前,你还敢再行凶不成!”   安今瑶被震得一缩,这才不敢放肆了。   咸绪帝看向戚秋,“你只管说,朕倒要看看谁还敢当着朕的面捂嘴不成!”   戚秋抽噎了两下,身子朝向咸绪帝一叩,她似是忍了忍,想要掩饰声音的颤抖,却最终还是哽咽道:“街上发生暴动,安家小姐突然冲到臣女和沈家小姐跟前喊救命,臣女便带着她一起跑,好不容易去到一处废弃的民宅躲进去,安小姐却是突然将沈小姐推了出去,随后扑倒我身上,划伤了我的脸还不够,还要……”   “不仅如此,安小姐还让自己的暗卫去杀沈小姐灭口,沈小姐被迫离开,我和安小姐争夺着刀,身上都被划伤,眼看安小姐拿到了刀朝我走过来,好在我的丫鬟及时找了过来,砸开门,救下了我,只是安小姐在挣扎的时候,我的丫鬟一时失手,不小心捅伤了安小姐。”   安今瑶听着戚秋的胡言乱语顿时瞪大了眼,刚要开口揭穿戚秋,却被王公公一把捂住。   “我和丫鬟怕安小姐再伤人,便把她捆了起来。因不放心被人追杀的沈小姐,我便派丫鬟去寻人,只是没想到,安小姐身边的暗卫突然去而又返,在安小姐的吩咐下,拿剑朝我冲了过来。”   戚秋好似越说越委屈,口中的自称也从臣女变成了我,好似因激动而失了分寸,反而让这套说辞更加生动一些。   戚秋说的半真半假,至少前面部分是有沈佳期可以作证的,只是到了这个暗卫出现,便难圆了一些。   再怎么说暗卫也在地上躺着,又浑身是伤,铁证如山面前戚秋确实不好圆,而如果圆不好这个,前面的一套说辞都白费,恐怕还要再次面临白莲人设崩塌的危险。   抿了抿唇,戚秋刚欲继续说下去,一旁的谢殊却突然开口,“臣和宁公子听闻沈小姐告知的表妹藏身地点之后匆匆赶过来,就见一个黑衣人追着表妹和其丫鬟,两人匆匆跑出那座废弃的宅子,臣和宁公子赶紧上前,伤了那个黑衣人,这才没出什么事。”   这番说辞和早先在宅子里说的一模一样,并没有任何漏洞。   戚秋抿了抿唇,不禁侧目看了谢殊一眼。   谢殊锋利的下颚微收,眸子低垂,脸上并看不出任何波澜,但戚秋依旧能感受到谢殊心情不怎么好。   这让她不禁不安地动了动身子。   宁和立却是顿时没忍住内心的悲愤,也怒看向谢殊。   谢殊果然是跟戚秋一伙的,他早就知道他表妹的真面目!   不然两人打起配合来怎么会这么熟练,一点破绽都没有!   或许是宁和立的神色太过于悲愤,连咸绪帝都注意到了,不禁开口问:“怎么了,你如此神色?”   沈佳期本欲开口,闻言又堵了回去,众人纷纷看向宁和立。   几道视线注视过来,其中谢殊那道最为强烈,宁和立几乎可以想到自己若是不按照谢殊的话往下说今后会有多惨。   他能有什么办法?   深吸一口气,宁和立只能咬着牙,昧着良心,义正言辞的沉声说:“臣是觉得戚小姐太过于可怜,好好一个姑娘谁也没得罪,竟惨遭此横祸,内心不免愤愤。”   宁和立这番话说的自己心里都不踏实,却提醒了咸绪帝,戚秋谁也没得罪,安家小姐为何要杀她?戚秋又是谁的表妹?   这些事不用琢磨自然就显露出来。   安今瑶因为谢殊调查安家的事记恨谢殊,但不敢对谢殊做什么,故而欺负到暂居他家中的表妹戚秋身上。   想明白的咸绪帝皱了皱眉头,在看向安今瑶的目光中闪过一丝杀意。   沈佳期也叩首道:“陛下,安小姐吩咐暗卫杀臣女的时候口口声声说只要杀了臣女,再杀了戚小姐,就没人知道这是和她有关,其胆大之心由此可见,请陛下为臣女和戚小姐做主!”   安今瑶这下是再也听不下去了。   这简直是把屎盆子往她头上扣!   戚秋身上的伤和她哪里有半毛钱的关系,而她却是被戚秋捅了个遍体鳞伤!   安今瑶气血翻涌,双目几欲喷火!   她只觉得一口气堵在心头,呕的她都喘不过来劲,让她憋屈的同时忍不住想要发泄!   她顿时咬了那捂着她嘴的王公公一口。   王公公吃痛,手一松,安今瑶便喊道:“陛下,臣女冤枉……”   “闭嘴。”却不想,咸绪帝突然暴跳如雷,“你还敢喊冤!你私自离府,出手伤人,还有什么资格喊冤!”   咸绪帝这番突如其来的暴怒吓坏了一圈人,众人都不明所以,只有几个了解咸绪帝的才明白这是怎么了。   咸绪帝最是多疑,安今瑶此番到底是犯了他的忌讳,因谢殊查安家的案子而记恨上谢殊,她却忘了到底是谁主张要查安家的案子,不是谢殊,更不是锦衣卫,而是咸绪帝。   今日安今瑶能因为此事记恨上谢殊,明日是不是也能因为此事记恨上他,到时候也伤害他身边的人?   这才是咸绪帝不能容忍的。   看着怒瞪向自己的咸绪帝,安今瑶被吓的彻底噤了声,这下是一句话都不敢说了。   强压下心中怒火,咸绪帝指着安今瑶道:“她,连同她的那个暗卫都给我扔进刑狱里,没有朕的旨意,不准放她们两个出来!”   刑狱是什么地方?   进去的人先受刑,脱了层皮才被关进去,几天下来,不死也残了。   安今瑶一个小姑娘进去,能落得什么好。   安今瑶顿时吓得身子都剧烈的颤抖起来,她瞪大眼睛,四肢都瘫软了下来,额上出了一头的汗,她想求饶,可是却直接被侍卫上前捂着嘴带走了。   戚秋嘴唇动了动。   这样的刑法过于重了,戚秋抿了抿唇,有些想给安今瑶求个情,顿了一下,却又给咽了下去。   咸绪帝正在震怒之中,她开口也没用,更何况……   今日之事若不是安今瑶作孽在先,也不会有这么一遭,今日若不是幸运,死的就是她跟沈佳期了,到时候她跟沈佳期又去哪哭去?   一切有因才有果。   想明白了这些,戚秋也就不愿冒着咸绪帝的震怒去开这个口,做这个以德报怨的人了。   解决了此事,谢夫人出了这口恶气,让太医看完戚秋的伤势开了药之后便带着戚秋和谢殊想要离开,只是快走到宫门口的时候却被太后宫中的嬷嬷叫走,说是太后想留谢夫人在宫中说会话。   太后既然开了这个口,谢夫人自然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心疼的看着戚秋,安抚她两句,转身跟着太后身边的嬷嬷走了。   回去的马车里,便只有戚秋和谢殊。   轻懒的晚风吹动着车帘,街上已经没什么人了,月色皎皎,不远处只能听到阵阵犬吠。   自扶着戚秋上马车时说了一声小心后,谢殊上了马车就没再开口了。   马车就这么一个狭小的地方,戚秋轻轻地碰了碰谢殊的腿,谢殊却依旧没有见有任何的反应。   无法,戚秋只好捂着受伤的手臂,轻轻地嘶了一声。   果然,下一秒谢殊就睁开了眸子,朝她看了过来,哑着声音问:“伤口又疼了?”   谢殊的声音很是沙哑,又带着浓重的低沉,听得戚秋不知为何鼻头一酸,险些落了泪下来,她靠近谢殊,勾上谢殊的手指,泪眼汪汪地看着谢殊,委屈的问:“表哥,你是不是生气了。”   顿了顿,戚秋的声音又小了一些,“表哥,你是不是看到了什么?”   只有这种解释了。   想起宁和立看她异常的目光,想起谢殊露面时的时机和反常,也只有这种解释可以说明了。   戚秋低着头,声音软软弱弱,带着一丝不安。   谢殊眸子微动,他握上戚秋的手腕,检查着她的伤势有没有往外渗血,确认没事之后这才轻叹了一口气,抬起眸子,静静地看着戚秋,终于还是哑着声音开口问:“是,我看到了。”   谢殊深深的目光中染上痛色和自责,他薄唇紧抿,喉咙干涩的一滚,声音更是发哑,他小心翼翼的问:“你这么做……是因为被欺负的狠了吗?”   对上谢殊的目光,戚秋突然有些无措。   因为她发现谢殊在自责。   她自从明白过来谢殊的异常是因为看到她拿刀捅自己之后有过很多猜想,谢殊也许会生气,气她为什么伤害自己,也许会不解,不解她为什么这样做,也许会觉得她疯了,竟然拿刀捅自己。   戚秋一度很怕,怕谢殊拿看疯子的目光看着她,逼问她,要让她给个解释出来。   因为她解释不出来。   这一路上她心惊胆战,却万万没有想到谢殊会自责又小心翼翼的看着她,给她找好了应对他的借口。   是因为我调查安家的缘故让你被安今瑶记恨上了对吗?   因为我的缘故让你被安今瑶欺负了对吗。   是因为我的缘故被欺负的很了,所以想反击,这才一不做二不休的拿刀捅自己对吗。   他把所有的错都归结到自己身上,自责又心疼的看着她,眼里没有一丝对她怒火和不解,有的只是心疼她的无奈和对自己的责怪。   戚秋在这一刻终于明白,谢殊到底哪里不对。   他是在生气。   但他不是在气她,而是在气自己。   谢殊气自己没有保护好她,让她只能以自残的方式告黑状来给她自己出气,气因为自己的缘故牵连到她,让安家找她的麻烦,更气自己没有在出事的第一时间出现,让她受了这么大的欺负。   他没有生她的气,没有逼问她为何这么做,也没有对她这种在外人看来的疯子行为而感到害怕或惊恐,有的只是这满腔对自己的责怪和对她的心疼。   所以之前他一度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更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只是沉默的给她包扎,在咸绪帝面前给她圆谎。   戚秋咬着下唇,强忍着将泪水收回去,她埋在谢殊的怀里,哽咽又小声的叫了一句,“表哥。”   这声喊叫如同小猫一样,听到谢殊心中一酸。   他紧紧地抱着戚秋,“表妹,对不起……”   下一刻,戚秋却亲了过来。   戚秋双手环上谢殊的脖颈,娇艳的嘴唇轻轻地啄着谢殊的唇角,呼吸交缠,气息轻喘,她用唇堵住了谢殊那未完的歉意。   轻啄声在晚风的遮掩下于马车里响起,天边的月色真好,朦朦胧胧的月光在漆黑的夜里洒下来,给飞檐瓦舍镀上一层银边。   马车轱辘撵着地面,走的十分缓慢。   街边的柳枝随着晚风轻扬,檐下的四角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一切是那么的静谧。   不知过去了多久,两人这才止住了亲吻,戚秋气喘吁吁的趴在谢殊的肩上,对谢殊说:“表哥,我们永远都不要对彼此说对不起。”   对不起太生疏也太沉重。   我不想从你口中听到。   谢殊明白戚秋的意思,一时没有说话。   见他不应声,戚秋就垂眸看着他,杏眸中带着水痕,看到谢殊受不了,抚着她的发丝,低低地应了一声。   这条街很长,驶着马车的东昨特意放缓了马车的速度,静谧的街上带着万事皆漫长的美好,让人忍不住想要倾诉衷肠。   抵着谢殊的额头,戚秋开口说:“今日……我,我是被气恨了,我向你保证,没有下一次了,下次我不会再伤害自己了。”   因为系统的事不能提,戚秋只好认下谢殊的那个说法。   谢殊哑着声音说:“今日的事怪我……”   见谢殊又这样,戚秋气的拍了他一下,“说好了不准再道歉。”   谢殊无奈地勾了勾唇。   戚秋趴在谢殊的怀里,听着他有力的心跳,一时竟有些出神。   谢殊也不知在想什么,两人都没再开口,趁着晚风紧紧的相拥在一起,感受着这劫后余生的庆幸。   雨水就是在这时候砸下来的,滴滴答答,落在马车棚顶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晚风也凛冽起来,呼啸而过,又透过车帘缝隙钻进来。   这样的气氛萧条却也美好。   只是下一刻,系统的提示音却突然响起,打破了这段静谧时刻。   【经检测,宿主因今晚的表现,白莲值减五,希望宿主下次小心。】   减五,为什么?   是因为被谢殊宁和立看见了吗?   或许是看出来了这个不解,系统给出了提示,【这个白莲值减五扣得主要是宁和立对您的认知,与谢殊无关。】   宁、和、立、对、您、的、认、知。   讪讪地摸了摸鼻尖,戚秋还有些不好意思。   看来今日她拿刀捅自己这事对宁和立的冲击着实不小,也怪不得他今日看她的目光那样怪。   这时候的戚秋其实本来还没往谢殊身上想的,但就是那么一个灵光一闪,戚秋注意到了一个问题。   谢殊为什么会如此淡定?   戚秋身子一僵,渐渐发现了此事中的不对。   她以往在他跟前的形象大部分都是小白花的楚楚可怜,偶尔会有些小脾气却也算不上什么大事,平素一个这样形容的人突然爆发出另一面,怎么谢殊却是毫不惊讶的,甚至有一种习以为常的感觉?   连系统扣除白莲值都越过了他,甚至还要说上一句与谢殊无关。   为什么会与谢殊无关?   为什么会与谢殊无关?   为什么会与谢殊无关?   戚秋在心里连问自己三遍,一个大胆的想法逐渐在戚秋的脑海里形成。   这个想法让戚秋有些坐不住了,她猛然的抬起头,愣愣地看着谢殊,颤颤巍巍地喊了一声,“表哥?”   这声表哥过于颤抖,带着浓浓的不安。   谢殊不解,“怎么了?”   怎么了?   出大事了!   咽了咽口水,戚秋看着谢殊深深地沉默了一下,在谢殊越发不解的目光中几番深呼吸,终于是鼓起了勇气。   戚秋控制着语气,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很平和,“表哥,你不感到惊讶吗?对于我拿刀捅自己的个性和行为……”   可说到一半,戚秋就斟酌不下去了,也说不下去了。   她越说越觉得答案是肯定的。   一个素来以小白花面容示人的她如此行径,若不是谢殊早就知道什么,不可能这么淡定的。   就算不跟宁和立一样如此震惊,最起码的吃惊总该是有的吧。   其实不会是这么稳如老狗的镇定。   手指不自然地蜷缩起来,戚秋彻底的沉默了下来,大脑开始疯狂的复盘,企图寻找过往的蛛丝马迹。   而谢殊,顿了一下之后也明白过来了戚秋想问什么,他咳了一声,悻悻地别过眼去,收了收腿,没有说话。   但就是这一声咳嗽让戚秋嗅到不对。   若是平常,谢殊听到她这么问若是心里没鬼早就该解释或者反问她这话是什么意思了,怎么会也跟着不说话。   不对劲,不对劲。   戚秋越想越心凉,越想越心惊,越想越坐不住。   抬起头,戚秋跨坐在谢殊的右腿上,决定进行逼供。她努力挤出来一抹笑容,看着温温柔柔的模样,笑着对谢殊说:“表哥,你是什么时候看穿我真面目的?”   戚秋笑的很真诚大度,“没关系,你尽管说,我不会生气的。”   谢殊不自在的动了动腿,他不敢直视着戚秋,又咳了一声,磨磨蹭蹭的揽上戚秋的腰防止她掉下去,却依旧没有开口。   戚秋开始自己猜测:“是在我被玉枝赵康两人绑架的那次,我骂人你听到了?还是再肯前一些,秦府宴席那次?”   戚秋不猜测还好,一猜测起来谢殊都有些开始心虚了。   他讪讪地摸了摸鼻子,眼神不自然地到处闪躲着,嘴唇动了几动,却还是没敢开口。   不知为何,他现在总有一种感觉,他要是真的说出来了戚秋一定会杀了他。   戚秋却不死心,再猜:“难不成是你生辰宴上那次,我反击安家,让你看出端倪了?”   不能比这更往前了吧。   戚秋自顾自的猜测着,可谢殊哪敢说话啊,嘴巴绷得很紧,看向窗外,一本正经的装哑巴。   谢殊本是打定主意不开口的,但奈何对他刑讯逼供的戚秋太过诡计多端。   戚秋紧紧地贴过来,轻啄着谢殊的薄唇,双手更是环上谢殊的脖颈,在谢殊的后颈处用手指尖轻轻打转。   她半是委屈半是撒娇地靠上来,不开心的说道:“说了要好好对我,我不求你对我事事坦诚,可如今连这事你都不愿意告诉我吗?”   说着,戚秋失落的垂下眼眸,小巧的鼻尖轻轻耸动,眼角不知何时又泛起了红,她抬手好似擦了擦眼角的泪,呼吸间已然带上哽咽。   十足的可怜相。   纵使知道戚秋八成是装的,谢殊还是没克制住的心软了,他掩嘴又咳了一声,别过眼,有些心虚,却又努力装作若无其事地说:“蓉娘、蓉娘客栈。”   戚秋:“?”   戚秋眯了眯眼:“你说什么?”   谢殊少数不多的心里这么不踏实,此时他在戚秋身上感受到了浓浓的压迫感,看着眯着眼的戚秋,一时竟不敢接话,半天才支支吾吾的说了一句,“……你说你不生气的。”   戚秋:“……”   强忍下心中的躁动,戚秋又努力地挤出了一抹微笑,好让自己看起来大方诚恳一些,“我不生气啊,我只是好奇,你只管说。”   或许是戚秋脸上的笑容太真,又或许是谢殊太相信戚秋的话,还真的以为戚秋只是好奇,于是强忍着内心的不安,勇敢地说了出来,“蓉娘客栈,你骂蓉娘的时候,我就在房顶上……”   戚秋:“……”   戚秋:“…………”   谢殊的声音越来越小,因为戚秋的脸色越来越差。   戚秋觉得自己这会脑袋都是晕的,她扶着谢殊的肩膀,想要稳住自己的心神,努力打起精神回想一下自己当时骂蓉娘时所持有的姿态和说的话。   “托梦暴打你这个不肖子孙。”   “端看你,不配为人,不配为女人,不配为人子孙,恐怕出门都要怕天上打雷。”   “你的黄泉引路人!”   “……”   当戚秋回忆起这些画面之后,顿时头更晕了。   这、这、这!   ……她的白莲人设在谢殊跟前这么早就崩塌了吗,在蓉娘客栈,在她刚刚重来的这一世没几天???   甚至都还没来得及开始!   戚秋的这颗心在这一瞬间变得拔凉拔凉的。   只要一想到自己自以为天衣无缝的小白花人设早已经被谢殊看穿了个彻底,想到她在进谢府之后在谢殊面前的各种伪装,各种嘤嘤嘤,想到自己前几天还忧心忡忡的担心谢殊会不会喜欢的只是自己虚假人设,戚秋的脸顿时都红了。   救命。   戚秋手脚蜷缩,一股名为羞耻心的东西油然而生,直涌而上,直冲大脑,让戚秋在这一刻连呼吸一下都是别扭的。   终于,她实在受不了了。   慢慢地扭过头看着谢殊,戚秋脸上写满了绝望,“谢殊,我们俩同归于尽吧。” 第178章 土匪 事情也是在今日有了转机   很快,街上发生暴动的事就传遍了京城,此次伤亡人数不少,又是在大街之上发生的惨案,还有几个官家子弟因此受伤,自然给京城的治安带来了极其不好的影响。   不少百姓们都人心惶惶,纷纷都说京城要大乱。   因着此事,禁卫军不少人皆被罚,其中以沈佳唯哥哥为首的几名禁卫军被打了好几军棍,打的鲜血淋漓,差事肯定是当不了了,如今闲在家里休养。   而随着事态的发展,安家小姐安今瑶下了大牢的事自然也就瞒不住了。   谁也没想到安今瑶会如此胆大包天,不仅敢违逆圣旨私自溜出府去,还持刀妄想杀害两位出身高贵的小姐,这可样样都是重罪,因而被咸绪帝下令关去了刑狱大家也都没什么好惊讶的。   只是随着时间一天一天的流逝,眼看京城一波事未平一波事又起,安家的案子却依旧没有什么进展。   朝堂之上,以秦丞相为首的一众官员对谢殊“严刑逼供”安家奴仆的审问方式很是不满,纷纷嚷着若是锦衣卫什么也查不出来那就赶紧放人,趁早还安成文和安家一个清白。   谢殊虽在咸绪帝跟前又争取到了三日的时间,但锦衣卫对于安家的调查依旧是一无所获。   根据安家那个小丫鬟的证词,谢殊派了不少信得过的锦衣卫去寻找安府前管家周路,只是为了不打草惊蛇锦衣卫不好大肆张贴公告,周路又怕是早就出了京城,寻找起来格外麻烦不说,一连几日过去,竟是一无所获。   锦衣卫府的蜡烛一点就是一夜,有时候到了天亮还烧着,许多人连睡觉的功夫都没有,一刻不停的奔波着,就是为了在安家的案子上有所突破。   可这短短三日,纵使锦衣卫府上下的人不吃不喝不睡,在这桩案件上也愣是没有一点进展,安家干净的仿佛真是一个忠臣良将,此番就像是无妄之灾砸在脑门上一样,将“冤”字展现的淋漓尽致。   更何况安成文还日日在牢狱里喊冤。   等第三日一到,依旧是一无所获的局面,谢殊知道释放安成文已经不能再拖,也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只是就在谢殊打算放人的时候,咸绪帝派了宫人来请谢殊进宫,等见到了咸绪帝,谢殊就察觉到了不对。   事情也是在今日有了转机。   原来在前几日,禁卫军抓到了那伙在街上到处砍人的罪犯交给了咸绪帝派下来的宫中侍卫,在宫中侍卫的审讯和查问之下,终于搞清楚了这批罪犯的身份和目的。   他们原是君鞍山的土匪,今年一月份,咸绪帝派人前去剿匪,但因君鞍山地势复杂,官兵们不如这些土匪们了解地形,又要顾忌周遭百姓,故而剿匪的进展并不快。   但好在一个月前,派去剿匪的官兵们联合当地衙门,这才将困扰君鞍山长达十年的土匪清扫了个干净,只是因为时间拖得太长,总还是有一两个漏网之鱼,其中就有以君鞍山的二当家杨仆为首的土匪逃了出来,并且一路跑到了京城。   他们眼看兄弟被捕,妻女被抓,无能为力之下心生怨恨,故而决定一不做二不休,要给朝廷一点颜色瞧瞧,于是便有了这次的京城暴动。   事情到现在,其实跟安家还并没有任何关联,直到今日,前去剿匪的官兵快马加鞭赶回京城,在咸绪帝跟前递上了一封信,这才彻底的将安家打入了万劫不复之地。   原来是正在被押回京城的其他几个土匪头子听闻了京城暴动之事是杨仆几人干的,唯恐这几人干的蠢事此事牵连到自身,再连累妻儿老小,罪上加罪,故而决定戴罪立功,将与安家暗中勾结的事抖落了出来。   君鞍山的土匪占据山道长达十年之久,却一直没引起重视,更没有大规模的围剿,也是到了去年十月份这才传到咸绪帝耳朵里,若说没有官员包庇那是不可能的。   咸绪帝也是考虑到了这一点,让带队的金大将军以巡视周边军队布防为理由带兵到了君鞍山附近的乡县,事先谁都不知道这批人出京是去剿匪的,而等金大将军安排好了一切,这才带兵突然袭击,打了土匪一个措手不及。   而措手不及的又何止土匪,那一直暗暗与之勾结的安家自然也没想到还有这一遭,那安成文一直在牢狱里喊冤,却不知自己是大祸临头了。   土匪头子将自己与安成文的往来书信和常年过节的送礼单子一并递了上来,咸绪帝看完之后脸色铁青,直接摔了手里的茶盏,“这就是秦丞相口中的忠臣,这就是朕的国之栋梁,他还有脸在牢狱里喊冤!”   周遭的宫人跪了一地,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咸绪帝一连砸了好几个大臣请求放了安成文的奏折,却仍是怒气难消,指着谢殊说:“查,给朕查,朕倒要看看这朝堂之上还有多少污糟事!”   说完,自己便又掩嘴撕心裂肺的咳嗽了起来。   王公公赶紧上前,刚递上一杯茶,却又被咸绪帝给砸了。   谢殊皱了皱眉头。   他已经传信给了王老先生,只是王老先生现在正在淮安,一时半会难以上京,也不知咸绪帝这是怎么了,这次咳了这么久还不见好。   谢殊其实有心想要问问太医院给咸绪帝把脉的太医,但也知道咸绪帝疑心甚重,怕这样做反而惹得咸绪帝心中不悦,心中有了别的想法,倒是在这个紧要关头多了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故而也只能作罢。   咸绪帝咳得面色苍白,好半天这才缓过来劲儿,拿帕子沾了沾嘴角,挥手道:“你去,你现在就去,将安家一众人等皆抓拿到诏狱,好好审问,一定要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谢殊应了一声,转身出了宫。   这下,本要谢殊释放安成文的一众大臣惊奇的发现,谢殊不仅没有在今日放人,反而带着锦衣卫一干人等将安家上下尽数抓到了锦衣卫里。   他们不禁大怒,觉得谢殊不把皇命放在眼里,递了折子就要进宫替安成文喊冤,只是这一次,他们还没来得及替安成文说上一句话,就被咸绪帝开口怒斥了半天,最后相互搀扶,颤颤巍巍的出宫了。   而在秦府之中,当秦丞相听到安家通匪的事被揭穿之后,脸色大变,手里的茶盏也应声落了地。   他脸色灰败,滚烫的茶水洒在裤脚上也来不及管,猛地站起身,却是一个踉跄,险些栽倒在地。   一旁的仆从赶紧搀扶住他,却被他一把抓住胳膊。   秦丞相紧紧地盯着眼前人,原有的稳重早已经被抛掷脑后,只听他急声问道:“周路找到了吗!”   秦丞相手上的力道很重,仆从吃痛却又不敢叫出声来,顿了顿只能强忍着疼,摇了摇头,“还没有,周路跑得快,我们的人正在找。”   眼看秦丞相变了脸色,仆从赶紧又补充了一句:“您放心,锦衣卫的人也还没有找到周路,他们比我们更晕头转向,更何况如今有安家的案子要忙,不一定能腾出手来了。”   秦丞相并没有因为仆从的这番话而脸色好转,他沉声道:“务必要在锦衣卫找到周路之前杀掉他,绝对不能让他落到锦衣卫的手里!”   仆从点了点头,赶紧转身出去了。   *   变故来得如此突然,正在大牢里喊冤的安成文看着被抓进来的一家老小傻了眼。   他万万没想到,通匪的事会在这个时候被捅出来。   可是面对如山的铁证,安成文也无从狡辩,他焦躁不安的在牢房里打转、走动,最后也唯有沉默不言四个字。   而锦衣卫依靠着土匪头子递上的礼品单子,也终于明白了过来为什么安家明明与土匪勾结,每逢年节都有土匪的孝敬,但账目却如此平整,找不出错处来。   因为土匪递来的孝敬全都是白银。   不是古玩器皿,不是文书字画,更不是钱庄银票,而都是银子,白花花的银子。   这些银子不用过账,只要运到府上,便可随意支配,当时审问安成文小妾的弟弟邓店的时候,邓店也曾提到,当时安成文给他卖宅子的钱都是银子而并非银票,只是当时并不知道安家通匪的事,查遍安家的账目也没有找到这笔银子支出去向,这才让锦衣卫无从可查。   如今虽然安成文沉默不语,但有了这条线索,锦衣卫全力搜查,将安府和其名下的所有宅子别院都搜查了一遍,挖地三尺这才找到了这些银子的去处。   原来安成文真的把这些银子藏在了地下,他掏空了一处宅子的后院,挖了一个几尺深的地窖,将这些巨额的银子尽数藏在其中,若不是锦衣卫确信他有这笔银子,谁会闲着没事挖这么深的洞去查看。   要知道安家名下的宅子别院可不少,有一些宅子更是坐落不小,这一间一间的挖过去,耗时耗力不说,还容易吃力不讨好。   找到了银子,抓了别院的管家一审问,便是安成文打定主意咬死不认,不开口,此事也是水落石出,板上钉钉了。   原来早在前几年,安成文便跟君鞍山的土匪勾结上了,他庇佑着君鞍山的土匪,在京城中给他们通风传信,一旦有严打土匪的圣旨传下来,就提前给他们传信,让他们躲起来避避风头。   这也是为什么严打土匪这几年下来,各地土匪都被清扫干净,唯独这君鞍山上的土匪回回都能逃过一劫。   而为了回报安成文,君鞍山上的土匪每逢年节就会偷偷派人给安成文送来一大笔银子,只是并非直接送到安府,而是送去京郊那处偏远无人的别院里。   巧合的是,这处别院离绥安长公主府还有些近,也难怪有段时间遂安长公主的下人都说府上闹鬼,晚上经常能听到一些细微的响动,想来就是隔壁土匪运银子的声音。   只是此事虽然调查清楚了,但谢殊很清楚,这些都不是他最终要调查的,安家与玉全帮,或者说背后某股势力的联系才是他想知道的。   事到如今,想来梨园隔壁那处宅子就是安成文授意邓店买的无疑,那这处宅子为何会成为面具人等一干人等歇脚的地点。   安成文和隐藏在京城中背后的势力又是何时勾结上的,他背后依仗的势力又是谁。   这些还尚且不明。   这样想着,谢殊叫来了几个锦衣卫,让他们加大力度去寻找安府失踪的管家周路。   转动着手里的玉扳指,谢殊垂下眸子。   他总觉得这个周管家是个紧要的人物。   而与此同时,周路家此时却是门房紧闭,一家人都缩在了一间屋子里说话。   为首那个周家二郎的媳妇牛氏柳眉一竖,焦躁不安的在原地打转,看着眉头紧锁,不发一言的一大家子人上了火,“你们倒是说说到底该怎么办,如今锦衣卫都上门了,可不是什么小事!大哥到底是做了什么出格的事,如今是家也不敢回,在外面四处躲。”   牛氏生性泼辣,如今她一开口,满屋子没有一个敢吱声回话的,这把牛氏记得个半死,索性坐在递上撒起泼来,“你们才是一家人,我嫁入你们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今你们却是事事瞒我,欺我,骗我!你们不就是看我是个女子好欺负!”   “如今大哥在外面当差当的好好的却让撵了回来,锦衣卫都登门了,眼看就要大祸临头了,你们却还要瞒我,若是这样,不如给我写一道休书来,省得让我跟你们一起受累。”   眼看牛氏撒起泼来,一家人也急了,周家二郎想要搀扶起牛氏,牛氏却是不肯,依旧在地上哭闹个不止。   怕她招来了旁人,周家二郎只好弯腰捂住她的嘴,“你小声些,等会把锦衣卫都给招来了!”   哭闹声顿时一停。   牛氏到底是怕锦衣卫的,擦了擦泪,这才从地上起来。   周家二郎叹了一口气,“你问我们,我们问谁去,大哥这个人有事从来不跟我们说这你也是知道的,如今他一声不吭的跑了,我们哪里知道他犯了什么事,能将锦衣卫都招惹进来。”   牛氏知道周家二郎说的是实话,沉默了一下,心里却是惴惴不安的难受,索性咬了咬牙,直白地说:“若是大哥真的犯了大罪,他日后逃了回来,我们到底认还是不认。”   周家二郎明白过来牛氏想要说什么了,想要阻止却已经晚了。   牛氏看着周家父母,咬牙说道:“今儿这个恶人我来做,我们将话都说明白,若是大哥真的犯了大罪,他日后逃回来,我们是该报官还是隐瞒。”   周母泪都要被问出来了,周父也是愁眉苦脸的连连叹气。   周家二郎急道:“那是我大哥,我怎么能去报官!”   牛氏却是不肯退让,“我知道那是你大哥,可你想过我们一家老小没有?你没听到锦衣卫的那些大人说,若是知情不报有什么后果吗,到时候让我们一家老小都进去吗!”   周家二郎心中一紧。   牛氏泪也下来了,“行,让我们跟着一道死都行,可百儿和芸娘呢?他们两个还那么小,你忍心让你的女儿儿子一起去死吗!你忍心吗!”   周家二郎被问得哑口无言,偌大个汉子两眼噙泪,蹲在地上直挠头,最后也只丢下一句,“那也不能让我亲手送我大哥去见官!”   牛氏气急,还要再劝说,门却这时候被人敲响了。   咚、咚、咚。   三声门响将屋内的人都惊了一惊,看着外面的绵绵夜色,这个时候,还会有谁敲门?   周家二郎眼皮一跳,猛地站起身来,快步走过来将门打开。   夜色绵绵,桃枝乱颤,鸟雀立在树梢歪头打探。   门外面空空如也。   周家二郎找了半天,连牛氏都走了过来,两人这才发现地上的一张纸。   两人心里都有了数,牛氏抿唇,抢在周家二郎前面把信捡起来,打开一看,只见信上面确实是周家大郎周路的字——   “手里没银子,速往九号钱庄里存。”   两人面面相觑。   还是牛氏最先反应过来,她咬了咬牙,拿着这封信就朝门外走去。   “你干什么!”周家二郎急了,赶紧上前想要拉住她。   牛氏却是不管不顾,闷头向前。   *   安家的案子有了些许的眉目,锦衣卫上下都不禁松上了一口气,而这时候,好事成双,富商李忠全的案子在今日竟然也有了新的进展。   老乞丐成功的在京城的一家地下赌场里找到了那个不知去向的伍炎,也就是富商李忠全养在外面的外室腰桃自称的哥哥。   此人曾多次出入腰桃和李忠全的家中,并且根据李忠全夫人王氏的口供,他就是那个要和李忠全做买卖毒生意的人。赵生找他了许久,最终却还是让老乞丐抢了个先。   赵生憋着一口气,亲自去将人抓了回来。   伍炎显然是早就料到了这一遭,被抓捕的时候也不挣扎,配合的回到了锦衣卫,面对李忠全的失踪也是点头承认。   伍炎低着头,面色有些白,他舔了舔干燥起皮的嘴唇,手抑制不住的颤抖着,他虽然努力想要自己看起来镇定一些,但颤抖的身子和声音,还是将他的紧张暴露无遗,“李忠全死了,被我杀死了。”   他的声音很是颤抖,再说起李忠全三个字的时候更是沙哑。他连眸子都不敢抬起,闭了闭眼,好似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   谁也没想到伍炎这么配合,不需审问便自己开了口。   赵生和旁边的锦衣卫对视一眼,问道:“你为何杀了他,在哪里动的手,李忠全的尸体又在何处?”   这一连串的问题让伍炎闭了闭眼,交握的手指止不住的抖了一下,他嗓子又干又哑,说起话来也是又小声又慢吞吞的。   “我……那日李忠全约我去梨园,映春姑娘的戏台听戏,我本以为就是正常的听曲,却没有想到他竟是我发现了我和腰桃的事,特意约我出来质问我的……”   “我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心里特别慌张,什么戏都没有听进去。他很生气,一直在质问我,我瞧着他那副样子,知道此事没有办法善了了。”   强忍着喉咙的干涩,伍炎咽了咽口水,慢慢说:“我们两个大吵了一架,他还声称要找人弄死我和腰桃,我害怕极了,后来就约他去了郊外的一处破庙里。他本来是不想去的,奈何我说有生意上的事要与他商量,他还是来了,在那里我准备了棍棒,趁他不注意,一棒子将他敲死了。” 第179章 面面相觑 梨园的映春姑娘   京郊外确实有一处寺庙,盖在林子里,以前这里有个小村庄,村里的人常常去祭拜,也会修缮打扫,但后来因着村子迁移了,这处寺庙在日日夜夜风雨的洗礼下无人看管,渐渐也就破败下来,成了一处废弃的破庙。   根据伍炎的口供,锦衣卫连夜跑到此处,举着火把将破庙翻了个底朝天,却仍是未发现李忠全的尸体。   赵生也不禁感到奇怪,“难不成那个伍炎在说谎?”   进了锦衣卫府还敢骗人说谎,那还真是胆大包天。   打量着这个空荡荡的破庙,谢殊并没有就此罢休,一点一点的翻找,最终在角落的石砖下面找到了一个沾染血的木棍。   这木棍挺粗的,上面沾染着淡淡的血迹,但因时间太久,血迹已经有些发黑,若是不仔细瞧,还会以为是霉点。   既然找到了木棍,那就证明伍炎并没有说假话,尸体应该就在附近才是,谢殊对赵生说:“带着人去附近的林子里找一找。”   赵生应了一声,挥挥手,赶紧带着众人出去了。   夜色深深,林子里漆黑一片,朦朦胧胧的月色从树叶缝隙里倾斜而下,赵生带着人点着火把,四处寻找。   林子里杂虫鸟雀多,草木深深又是夜晚,即使亮着火把,找起来也很是费劲。   好在赵生他们都是老手了,都有自己的一套办法,没过一会儿赵生便在离破庙不远处的一棵树下找到了一具白骨,那衣着打扮,和腰带上挂着的李府令牌,可以彰显出其身份,正是富商李忠全。   众人便将这具白骨带回了锦衣卫。   对于为什么这具白骨出现在了离破庙几百米的大树下,伍炎也非常震惊,表示自己并不知情,“我当时确确实实是那木棍打了他的后脑勺,人应当是死了,躺在地上直抽搐,没过一会便不会动了。”   他焦躁不安的扣着自己的手指,嘴唇抿的泛白,低着头一直不敢抬起来,“我太害怕了,也没有仔细查看,急匆匆的扔了木棍之后就走了。”   “你就没有回去查看过吗?”   伍炎苦笑了一下,“我哪里敢回去,自从杀了李忠全之后我每日每夜都睡不着觉,天天都不敢闭眼,一闭眼脑海中就全是……”   他低着头,抿了抿干燥的唇,哑着声音说:“别说是回去看了,我就是连京城都快要待不下去了,若不是不放心家中父母和……”   说到一半,他自知失言,猛地将话停住。   “和什么?”谢殊手指叩了叩桌面,却直接问道:“不放心家中父母和腰桃还是你接下来要和李忠全做的生意?”   伍炎低着头,一言不发。   可事到如今,不开口还有什么用?   谢殊拿出从他住所搜出来的东西,摆放在他面前,淡声问道:“这是哪来的?”   这用油纸包起来的是毒,绿影毒,这小小的一包就能置人于死地。   伍炎身子哆嗦了一下,依旧没敢开口。   对于伍炎的沉默不语谢殊并没有气恼,他敲了敲桌子,发出清脆的两声响动,在格外寂静的诏狱里,显得格外清晰,震得伍炎心神一震。   看着伍炎,谢殊脸色并没有什么波澜,“你是通过谁想要开始做毒贩生意的,或者说你的毒是从哪里找来的?”   伍炎双手紧紧地握着,额上的冷汗滴落下来,在火光的摇曳下格外显眼。   他嘴唇紧绷成一条直线,呼吸越发粗重起来,却依旧没有开口。   “事到如今,你已经坦白了这么多,瞒这些下去又有什么用?”谢殊旁边的锦衣卫说道:“还不如尽早交代的好,到时候也能将功折罪,说不定还能免了死罪,更何况你也不想连累家中老小吧。”   伍炎嘴唇狠狠地哆嗦了一下。   气氛仿佛绷直成一条直线,伍炎浑身上下都弥漫着浓重的不安。   “是腰桃吧。”   谢殊突然开口,把伍炎惊了一下,他猛地抬起头看向谢殊,脸上忐忑不安的神色已经说明一切。   除了腰桃也没有别人了。   伍炎孝顺,明知自己周遭不安全,却依旧偷偷摸摸的把自己做工挣的银子递回家里,便可见其对家里人的挂念,而事情到了如此地步,他什么都已经坦明了,却唯独对此事闭口不言,说明这个人对他很重要。   而且经过排查李忠全和伍炎的人际往来,能同时把两个人串起来的也就只有腰桃了。   伍炎身子僵硬,脸颊直颤抖,愣愣地看着谢殊,半天都说不出来话。   谢殊淡声道:“就算你不说,我们也迟早查到她身上,你忍心看她怀着孩子来诏狱里被审讯吗?”   这话一出,伍炎身子剧烈的抖动起来,他已经来不及思考锦衣卫是如何知晓腰桃怀孕的,目疵欲裂地看着谢殊,身上的铁链哗啦啦的作响,他吼道:“此事都是我一人所为,与腰桃姑娘没关系,你们放过她,有什么都冲我来!”   说着,就要冲谢殊扑过来。   高旭赶紧上前,一把镇住了他。   谢殊身子未动,静静地看着发狂的伍炎,刚欲开口,就在这时,赵生却是突然出现,把谢殊叫了出去。   在伍炎撕心裂肺的吼叫声中,谢殊走了出去。   等走出了诏狱门口,赵生便将仵作叫了过来,仵作对谢殊说:“经过检验,李忠全应该是死于中毒。”   “中毒?”谢殊的眉头皱了起来。   “对。”仵作说:“虽然李忠全身上确实有敲打的痕迹,但应该并不致死,只是晕了过去,他衣袍上面有很多拖拉过后的痕迹,应该是醒过来之后顺着寺庙爬了出去,这时候却是毒药发作,死在了树底下。”   说着,仵作指向那具白骨上的一处地方,“毒药侵蚀骨头,谢大人您看,他这块骨头都已经发青了。”   谢殊垂眼,果然就见仵作指的那块地方的白骨微微发青。   仵作说:“若是先被敲击致死,那毒就不会顺着血液侵蚀骨头,所以应当是死于中毒。”   谢殊眉头依旧紧皱,“能在死后骨头上留下青色痕迹的……”   仵作十分肯定,接口道:“这普天之下,也只有绿影毒了。”   顿了顿,仵作又补充道:“而且应当是药量极大才会产生这样的情况,所以下毒的时间不会超过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   在去破庙的前一个时辰李忠全都去了哪里?   谢殊转过身,立马又回了诏狱。   诏狱里面,伍炎挨了几闷棍,已经安静了下来,再次低着头一言不发。审问伍炎的锦衣卫面对伍炎的闭口不谈已然是不耐烦了起来,正在高声呵斥。   “事到如今你还敢隐瞒,那就是死罪,你不想自己,也要想想你为人子,这样做值当不值当!”   锦衣卫高旭拍桌子的声音响彻整个诏狱,震得身前的蜡烛都在颤抖,伍炎明显有些焦躁,缩了缩脖子,脸色苍白着面如死灰,只是被扣的直流血的手显示着他焦躁不安的心。   谢殊径直走进来,拦住了怒气冲冲的高旭,走到伍炎跟前,“你可知在你约李忠全去破庙之前的那一个时辰,李忠全去了哪里吗?”   这突如其来不相干的问题打断了高旭的问话,他顿了一下,也不好多说什么,退后一步,给谢殊腾出来位置。   伍炎眼睛里布满红血丝,他自从被抓进诏狱之后就没歇息过,熬得眼睛通红。   哆嗦着手,他身子还有些僵硬,听到这个问题他眼珠子这才动了动,抬起那浑浊的眸子,声音干哑的说道:“他一直跟我在一起,约去破庙之前我们就在梨园听戏,后来眼看他对我和腰桃杀心已起,我便有些坐不住了,谎称破庙里有他要的毒,把他骗去了破庙里。”   谢殊紧盯着伍炎,“这期间你们一直在一起?只在梨园听戏?”   “对。”伍炎僵硬着点了点头:“我们在梨园听了一个半时辰的戏,说是听戏,其实不过是在吵架。李忠全还摔了两个茶盏,好在映春姑娘没计较。”   谢殊抿了抿唇,直起腰,看向身后跟进来的赵生。   赵生也是一脸严肃,他快步走过来,问伍炎,“在这期间你们可有吃过什么?”   伍炎低头想了一会儿,这才说道:“倒也没吃什么,我吃了一盘糕点,李忠全他……他什么也没吃,只喝了几盏茶。”   赵生眯着眼,紧接着问:“在映春那里喝的?”   伍炎虽不知谢殊和赵生问这个干嘛,但也老实的点了点头,“对,第一盏茶还是映春姑娘下台亲自端过来的。”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赵生看向谢殊,上前一步,想说什么,碍于眼前的高旭和伍炎又吞了下来。   谢殊转动着手里的玉扳指,站在跳跃的火把下,身上的宽肩窄袖的黑色烫花玄袍将板正的身子衬托的高大挺拔,他肤色及其的白,疏冷的眉眼轻皱,不知此时在想什么。   而这时,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而来,随后一个锦衣卫快步跑了进来,他看着谢殊,说道:“谢大人,门外来了一个名叫腰桃的姑娘,她自称与富商李忠全的案子有关。”   诏狱很静,静到滴水可闻。   这个锦衣卫的话一出,伍炎身子顿时一僵,他猛地抬起头,愣愣地看着那个跑来传信的锦衣卫,呼吸声在这一刻都停了下来。   高旭和赵生也是面面相觑,不知这是闹得哪一出。   只有谢殊一如既往的平静,他似乎已经猜到了什么,面对突然登门的腰桃并没有吃惊,挥了挥手,让人把腰桃带进来。   锦衣卫府是什么地方,诏狱又是什么地方,这锦衣卫开设以来许久,还是头一次有人主动登门的。   被带进来的腰桃目不斜视,她并没有因为诏狱里阴森血腥的氛围而感到害怕,径直地走到谢殊跟前,福了福身子,淡声说:“大人,关于李忠全的案子,奴家知晓一些。”   伍炎顿时急了,他想要站起身,却被高旭狠狠地按在板凳上动弹不得,他只好急声说:“你来做什么,你来做什么!你还有着身孕!”   腰桃并未看他,“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受这般苦刑,事情本就因我而起,因我而了断也好。”   说罢,腰桃便低头讲起,“李忠全当初肯花钱赎我,其实并不全是贪图美色,还因着一笔买卖。当初我无意中听到了人谈话,知道了一批毒的地点,我亲自去看过,还不少,足足堆了一间屋子。我知道李忠全做生意失败之后就一直想东山再起,便想着跟他做这笔交易,我提供毒的地点,他给我赎身,外给我两成的利润。”   “起初李忠全并不信我,也不肯冒这个险,但我给他拿出来了一份毒给他看,他许是去黑市查问过了,知道这种毒有多值钱,这才没忍住答应了。但他胆子小,家里的银子也都被其夫人王氏管着,事情便一直拖延下来。”   诏狱里多灰尘杂土,空气不好,腰桃没忍住掩嘴咳了两声,“我和炎哥是自幼相识,彼此熟悉,只是后来我家道中落,被卖进了梨园里唱戏,不过炎哥并没有嫌弃我,还经常来看我,一来二去我们也就……只是梨园不好赎身,要的银子也多,我只能靠着李忠全这才得以恢复自由身。”   “因着李忠全反复的犹豫,我怕他心生退怯,没了这两成的利润。只好找来炎哥,把我多年的积蓄都给了炎哥,让他冒充商人然后介绍给了李忠全,一来二去两人熟悉之后,李忠全果然想拉着炎哥一起做这笔买卖,于是我便打算告知李忠全毒药的藏身之地,只是没想到……”   轻吐一口气,腰桃的声音这才有些颤抖,“只是我没想到李忠全竟是不知为何发现了我和炎哥的事,暴跳如雷,不禁打了我,还扬言要杀了我们,我慌乱之下约了炎哥,告诉了他此事。后来……后来李忠全就失踪了。”   “当我听说李忠全在失踪前和炎哥一起在梨园听过戏,我就知道一定是炎哥做了什么,赶紧让他跑,只是他惦记着家里人,不肯出京城,这之后的事你们就知道了。”   赵生赶紧问:“这批毒在哪?”   足足堆满了一屋子的毒,这可不是什么小事,要不是怕谢殊责备,赵生方才就想打断腰桃的话了。   腰桃抿了抿唇,在赵生紧盯着的目光下,“我也不知道。”   “你也不知道?!”赵生顿时急了,“你方才不是还说……”   腰桃说:“那批毒原先就藏在京城一处没人的宅子的地窖里,李忠全失踪的事传出来之后,我便去曾经藏了毒的地方瞧过了,发现毒早就被人运走了。”   那时候腰桃还不禁为李忠全的失踪松上一口气,不然等到李忠全问她要货的时候,她该拿什么交差,李忠全到时候一定不会放过她的。   只是没想到,后来她发现李忠全在失踪前竟是和伍炎待在一起,那时候她就知道,李忠全的失踪一定和伍炎有关,为此着急不已。   赵生一听这么大一批毒不知去向,急了一头的汗,刚想再开口询问,谢殊却突然开口问道:“你从谁口中听到了这批毒货的藏匿地点?”   赵生顿时反应了过来。   他方才急着打听毒的下落,却是忘记了此事。搞清楚了腰桃是从谁的口中听说的,自然就能找到那批毒了。   腰桃闻言低下头,抿了抿唇,深呼了一下,这才缓缓地吐出两个词,“映春。”   “梨园的映春姑娘。”   赵生和高旭面面相觑,都傻了眼。   *   锦衣卫围到梨园的时候,里头的戏曲声还是不断。   中厅的熏烟袅袅升起,日光洒在青翠的树叶上,留下斑驳的痕迹,梨园里头热热闹闹,来来往往听曲的客人伴着戏曲的鼓点声落座,穿着干净的小厮丫鬟上前递着茶水,俯身之间,都是香甜的熏香气味。   而锦衣卫的突然闯入,却是打乱了原有的热闹。   一身黑袍的锦衣卫个个面容肃穆,腰间配刀,推门直冲而入,吓傻了不少人。   为首的赵生却并没有管旁人,带着人径直去了二楼,来到了映春的房间。   映春的房间门口并没有守着丫鬟,四周也是静悄悄的,赵生心里顿时生疑,唯恐人突然跑了,一把踹开门,领着属下闯了进去。   外屋没有人,便去偏堂,偏堂也没有人,便去里屋,就在赵生心道完了,人真的提前跑了的时候,便在里屋看到了坐在正上头的映春。   映春端坐在椅子上,双手放于腹前,宛如等嫁的新娘一般,头顶簪花,面色娇艳。   日光尽数透过窗户洒进来,将堂前的红花照的格外鲜艳,微风徐徐,烟柳习习,半空中弥漫着醉人的花香。   映春已然是梳带整齐的,她衣饰华贵,脸上也上好了妆,只是她这番打扮格外的隆重且不一样。   她额心贴着花钿,不论是头上戴着的首饰簪子,还是身上穿着的华服都不像是本朝的服饰,而且皆过于华美异常,那发髻上的红宝石头面更是价值连城,怎么看也不像是平头百姓能穿戴得起的。   “这……”赵生都有些傻眼了。 第180章 周国 我此番并非是输给了他   当腰桃口中吐出映春两个字的时候,在场的所有人,除了谢殊都为之一惊。   这桩事背后代表着什么,众人都心知肚明。   映春若真是窝藏了这么大一批毒在手上,她背后就一定拥有着一整条产业链,毒是从哪里来的,如何经到她手上,她又要做什么或者说卖给谁,卖来的银子又要做什么?   这么大一批毒,又是少见的绿影毒,价值昂贵,一旦出手,必定能换来不少真金白银。而这些毒药一旦流传出去,京城之中必定要大乱,恐怕今后锦衣卫的案子就要不断了。   这背后所代表的一切,着实让人心惊。   而谢殊想的还远远不止这些。   经过刘川的口供可以知晓,如今市面上流传的所有绿影毒皆来自玉全帮,这毒原是他们找人在西域研制的,再靠刘川等人偷运进来,除非向刘川等人购买,否则很难拥有这些绿影毒。   可映春却有这么多。   这么多毒,映春敢买刘川等人也绝对不敢卖,故而只有一种可能,映春也是玉全帮的人,而且其地位一定比刘川等人高很多。   刘川也曾提到,他们有时候运到了毒,就要往京城里送,那里自会有人接手,买卖。   毫无置疑,映春应该就是那个接手买卖的人。   她与玉全帮一定脱不了干系,在玉全帮的地位也一定不小,所以才能接手这么多绿影毒,任由她去支配,买卖。   其实早在郑朝的话之后,他和戚秋就怀疑过映春,因着戚秋终于想起了为何会觉得那个面具人眼熟。之前映春曾派小厮来到戚秋跟前,邀请戚秋去梨园谈话,而那个小厮不论是身形还是嗓音都跟那个面具人很是相似。   只是因着过去太久,戚秋也没把此事放在眼里,故而这么久才想起来。   不过因着几番监视映春都无果,谢殊没有贸然下手抓人,万一真的抓错了,岂不是打草惊蛇。   但此番不同,如果腰桃说的是真的,几乎就坐实了映春玉全帮的身份。   赵生领了谢殊指派下来的任务,带着人亲自围了梨园,前来抓捕映春。   只是赵生想过很多种可能,例如映春不在梨园,映春突然消失不见了,映春抵死不认,但唯独没预想到,映春会如此打扮的坐在正上头,身前还摆放着两盏茶,像是早就知道他们会来。   阳光透过淡薄的云层径直洒下来,将窗边的娇花衬得明艳娇嫩,风吹动幔帘,漂浮之间全是动人的香气。   映春抬起眸子,见到领头的赵生眸子微微闪动,她拂了拂宽大的袖子,轻轻的道了一句,“终于来了,比我想象中的要慢上一些。”   赵生皱了皱眉头,“你知道我们会来?”   映春并没有搭腔,眸子轻撇,手指轻轻的拨动着茶盏盖子,坐在椅子上若有所思的样子。   风从敞开的窗户中涌进来,漫不经心地挑拨着映春发髻上的流苏簪子,发出细微的响声,在安静的屋内,又显得格外清晰。   不知过去了何时,就在赵生有些不耐烦的时候,映春这才抬起眸子,看着带头闯进来的赵生可惜的叹了一口气,轻轻地说:“我还以为会是谢殊亲自来。”   垂下眸子,映春低头看着倒好的茶水,似是有些恍惚,出神了半天这才轻声细语的说:“可惜了我这盏好茶,留了很久的。”   赵生的眉头皱的更紧了,“你竟知道有今日这一遭。”   那为何还不跑?   顿了顿,赵生又把后半句话给咽了回去。   映春轻轻一笑,却是说:“当初就不该对腰桃心软的。”   映春生得极美,如今上了妆的脸颊更显端庄妩媚,此时她微微一笑,颇有种佳人倾国之感,只是,她口中的话却是让人有些不寒而栗。   这番话,也算是告诉赵生,他今日跑这一趟并没有抓错人。   赵生赶紧追问:“那批毒在哪!”   映春眸子微垂,涂着大红蔻丹的指尖漫不经心地勾了勾身前的花瓣,她闻言又是一笑,懒懒地看着赵生,只是这回的笑里似是多了一些什么,“毒?”   在赵生紧盯着她的目光下,她轻飘飘地说:“这批毒,不就在锦衣卫吗?”   赵生顿时猛地一紧,眼皮直跳,错愕出声道:“你说什么?!”   随着赵生这一句话落地,屋子里静悄悄的,就像是一条紧绷着的直线,只能听到外面徐徐吹来的风声,像极了无声的喧闹。   映春看着他,好整以暇的欣赏着赵生变换的神色,这才慢慢说:“早在花船案上,锦衣卫不就在上头找到了一大批的毒吗?”   赵生心中大动,紧抿着唇。   映春身子往后一靠,勾了勾唇,说:“这批毒被腰桃知道,我短暂时间内又无法将其处理掉,便只好将这批毒运送到了花船上,也权当我送给锦衣卫的一个礼物。”   赵生心中不可谓不震动。   花船案上缴获毒药的事知道的人少之又少,如果不是映春放的,她不可能会知道此事。   可花船案不是……   怎么又会和映春扯上联系?!   这事一下子变得非同小可起来,赵生顿时觉得棘手起来,他紧紧地盯着映春,想要搞清楚她到底要做什么。   映春面容姣好,如今上了妆的脸颊更胜芙蕖美,她身上的华服灿烂的宛如绽放开来的烟花,绚目璀璨,头上的红宝石金簪更是在日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可这美好的一切,却都像是昙花一般,稍纵即逝。   赵生搞不清楚映春想干什么,也是头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面对映春时,他总觉得自己矮了一头,被映春牵着鼻子走。   皱了皱眉头,赵生不打算再询问,想要把人带回去交给谢殊,只是他刚挥了挥手,要吩咐下属上前拿人时,就见正坐于上头的映春突然吐出了一口血来。   鲜血自她娇嫩的嘴唇上留下来,划过她雪白的肌肤,滴落在她身上艳红的服饰上,映春轻轻地咳了一声,鲜血顿时从口中涌出来的更多了。   这番变故来得太突然,在场的人都傻了眼,赵生大吃一惊,快步走上前去。   映春的身子缓缓朝后面靠去,双手无力的耷拉着,那双含情脉脉的桃花眼此时微微垂着,她张了张口想要说什么,却越来越多的血从她口中涌出。   懒风将幔帘吹起,在半空中尽情的飘荡,屋子里点着的美人香已经燃尽,残留的一缕香烟也被涌进来的风尽数吹散,就像是开到尽头的鲜花,绚烂过后却被吹落冷风中。   映春的身子没了力气,无力的靠着椅背,眸子也渐渐失去了光彩,看着快步走上前来的赵生,她微喘着气,在这明媚的日光下,她眸子微动,望了望外面的灿阳,轻轻地说:“本来这话我是想亲自对谢殊说的,可惜了,还请公子代为转达,我、我……”   “我此番……并非是输给了他。”   *   赵生过来像谢殊禀告映春已死的时候,谢殊并不感到意外,他站在梨园对面的一处民宅里,从这里正好能看到映春的屋子,透过窗户,他看着映春的尸体在一派哗然中被抬了出来。   映春在京城中也算是名戏,她死的突然,在场的众人只知道锦衣卫冲进去没多久,映春人就死了,自然是以为锦衣卫动了什么手脚,不敢大声议论,却也拉着身边的人小声探讨。   众人议论纷纷又指指点点。   她穿着大红的锦裙,宛如火红的嫁衣一般,在这番衬托下她的面容更加白皙,绝美的容颜一览无余,与盛开的芙蕖一般娇美。   映春的死惊动了不少人,不少百姓听说了此事,纷纷围观了过来,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推推搡搡之间,映春的尸体这才被抬出了梨园,她躺在架子上,若非是嘴角的一抹鲜红,就像是睡着了一般。   “她身上的服饰……”谢殊合上窗户,将外面的躁动隔绝开来。   赵生说:“属下已经派人去查了,您放心。”   正说着,屋门被打开,高旭突然从外面跑了进来,对着谢殊躬身道:“大人,周路的事有进展了。”   谢殊转过身去,“什么进展?”   高旭说:“我们发现周家有动静,周家二郎前不久去了一趟钱庄,往里面存了一些银子。今日周家二郎的媳妇也前来递信,说是周路给他们写信,说他手里头没银子了,让他们往钱庄里存些银子。只是周家二郎不让她说,故而等到了今日周家二郎出门,她这才找到机会。”   谢殊问:“银子存到了哪个钱庄?”   高旭赶紧答道:“青阳钱庄,属下查到,这笔银子已经被人从青阳县取走了。”   高旭抬眸看了一眼谢殊,说:“要属下带人去将周路抓回来吗?”   谢殊转动着手里的玉扳指,眸子微垂,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高旭却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压低声音说:“大人,属下方才上来的时候正好看见了映春姑娘的尸体,属下发现,她身上穿的服饰好似是、是已经被灭国的周国宗亲的服饰。”   这下别说是赵生了,谢殊也不禁心里沉了沉,“周国?”   高旭点了点头,“正是。”   说起这个,高旭还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道:“您是知道的,属下心悦的姑娘是绣娘,她自幼酷爱研究这些,属下便帮着四处找了许多周边各国的服饰,故而有些印象。”   谢殊和赵生对视了一眼,都从彼此的目光中看到了凝重二字。 第181章 表哥 是你的表哥   因着系统,戚秋是第一时间得知映春的死亡。   【经检测,戚家一案关键人物映春已死,恭喜宿主,可获得金玫瑰*3,谢殊信物一枚。】   戚秋正躺在软榻上看手中的册子,突然听闻这个消息,愣了好一会,身子这才猛地坐起来,脑袋尚还有些晕乎。   映春死了?   戚秋并不知道锦衣卫前去抓捕映春的事,故而现在一头雾水还有些不知所措,一时都不知道是该震惊映春关键人物的身份,还是映春已死的消息。   关于映春,戚秋确实心里早有猜测。   除了郑朝说的那番话之外,那曾在蓉娘客栈里看到的那封信也一直是戚秋的心结,若说映春和玉全帮没有牵扯,戚秋是不信的,只是苦于监视映春许久,却一直找不到她的破绽,审问蓉娘却也没有得到只言片语的证词。   没有任何证据,自然不好拿人。   只是心里虽然有数,但猜想得到了印证,当得知映春关键人物的身份时,戚秋还是不免暗暗心惊。   映春一个梨园的戏子,能在戚家的案子里搅弄风云,她背后一定不简单。   而更让她震惊的是,映春竟然死了。   一个好端端的人怎么会突然死了?   戚秋想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多思也无用,便索性叫来了郑朝,让他出去打听一下情况。   等郑朝走出去之后,系统也没有给戚秋再多加思索的时间,而是一个劲儿的催促戚秋兑换谢殊信物回忆。   戚秋不知道外面是个什么光景,想着打听此事也需要时间,这会儿左右也无事,确实不如兑换谢殊信物回忆。   于是戚秋便吩咐山峨和水泱守在门口不许人打扰,自己躺在床上,兑换了谢殊信物回忆。   *   【谢殊信物回忆将已经开启,请宿主观看。这是您穿书后的第二世,也是您在蓉娘客栈里经历过死亡后的第一次复活。】   系统的话刚落,戚秋的眼前便出现了蓉娘客栈的场景。   蓉娘客栈依旧如旧,四四方方的庭院,正门前的水缸里,几尾鲤鱼正游的欢快。   戚秋看到了自己。   她坐在一间屋子里,而刘刚拉着蓉娘,两人站在门外不远处正在悄悄地打量着她,随后刘刚对着蓉娘低声说:“确定了,那个就是戚家的女儿。”   蓉娘不禁冷哼一声,“戚家也真是有能耐,也够胆子,能在刘川等人的眼皮子底下将女儿送出江陵,舍去了自家仆人,让镖局的人护送,戚家的人也真的放心。”   刘刚暗道一声庆幸,说道:“若不是舍去了自家的仆人,他们怎么能将女儿神不知鬼不觉的送出京城,若不是我们发现不对,真让她进了谢府,那就坏事了。”   蓉娘看着戚秋,眼神中闪过一丝杀意,“可让红姑娘请示过尚主子了吗,尚主子怎么说?”   今日天阴沉着,黑压压的乌云遮掩在京城之中,时不时的还有惊雷闪过。   刘刚拿出一包药粉,放到蓉娘手里,口中轻轻吐出两个字,“杀之。”   夜里,万物俱静,大雨淅淅沥沥地落着,砸在青石瓦砖上,响起的动静让人听得心烦。   信物回忆里的戚秋正打算给守在客栈外面的郑朝传信,听着外面的雨声,心里不知为何尚有些不安。   而就在这时,门前突然响起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最后停在了屋子门口,戚秋心中一紧,还来不及说话,只见本紧缩的门哐当一声被人踹开!   戚秋身子猛然一颤,只见蓉娘带头闯了进来,还以为是蓉娘又过来要银子,却在抬眼间瞧见门口歪倒在地的水泱,人尚不知是死是活。   戚秋这才猛然觉得不对,可还不等她做些什么,蓉娘身后的打手被蜂拥而至,一把摁住了戚秋,将她捆了起来。   蓉娘阴笑着说:“我倒没有想到,我这小小的客栈倒是迎来了一个贵人,戚家小姐光临寒舍,真叫奴家感到荣幸。”   看着这阵仗,再听闻此言,戚秋就知道今晚蓉娘并非是冲着银子来的,脸色沉了下来。   蓉娘阴狠狠地说:“倒是没想到你父亲这么有能耐,竟能在那么多人的监视下将你送到京城里来,但是不巧的是你竟然又落在了我的手里。”   眼看提起戚家,戚秋这才明白过来蓉娘竟和背后陷害她父亲的那些人有关,皱眉的同时又不免感到不安。   而在这时,蓉娘端着那碗熬好的毒药走了过来,“戚小姐,喝了药就好好上路吧。”   戚秋心中顿时一紧。   她挣扎着,奈何手脚被捆,嘴也被堵住,想要呼救都难。   蓉娘端着毒药,一步步走过来。   木质的地板,被踩的咯吱作响。   心在这一瞬间绷紧,冷汗顺着额头滑落下来,一股寒意顺着脊背爬上来,在惊雷的轰鸣声中,死亡不知不觉的开始笼罩,让人牙齿直打颤。   戚秋眼看蓉娘端着毒药走了过来,郑朝虽然就在客栈外面守着,但她手脚皆被捆,也无法通知郑朝,她急的一脑门的汗。   蓉娘已经走了过来,掐着戚秋的下巴,就要灌毒药。   戚秋拼命挣扎着,想要将捆着双手的绳子磨断,可是蓉娘根本不给她挣扎的机会,眼看毒药就要灌进嘴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就听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巨大的动静。   随后打斗声从门外面响起。   蓉娘也吓了一跳,还不等她反应过来,只见一个人拿着长剑闯了进来。   来人一身玄袍,下颚锋利,肤色冷白,桀骜的眉眼因鲜血而染上三分戾气,手持着长剑,高大挺拔的身子逆着身后的摇晃的烛火而来。   正是谢殊。   他为了击退那些打手,浑身沾满血腥,见此场景,二话不说掷出手中的长剑,一把扎伤了蓉娘的手腕。   蓉娘吃痛,手里的汤碗便落了地。   此时信物回忆里的戚秋并不认得谢殊,只眼看谢殊干净利索的杀了蓉娘的一众打手,打晕了蓉娘,过来给她解开了绳子。   谢殊弯着腰,身上浓重的血腥气包围着戚秋,那冷淡的面容上因沾染着鲜血,而让他看起来格外的冷戾。   谢殊本以为戚秋会怕,过来解开绳子的时候,喉结微微一滚,刚想开口,就见戚秋睁着那双圆圆的杏眸,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纵使刚见了杀人,身子有些颤抖,脸上却没有惧色。   谢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戚秋梳着飞仙髻,发髻上的流苏在呼吸间轻扬,因要解开绳子,两人离得有些近,谢殊甚至能闻到戚秋身上淡淡的花香。   抬眸之时,谢殊就见戚秋抿了抿唇。   这绳子系的复杂,将人牢牢的捆在椅子上,手脚都不得动弹,因要解开绳子,谢殊的手不得不划过戚秋雪白的脖颈。   戚秋的肤色白,谢殊手指所到之处都留下血色,格外的显眼,更有种被破碎般的美感。   谢殊刚想要开口,就听戚秋低声问:“你是来救我的吗?”   戚秋直直的看着谢殊。   她葡萄一般的杏眸中含着一汪春水,纵使此刻发髻有些凌乱,却丝毫不见她的美,尤其是这双眸子,不见任何惧色,反而是坦荡荡的纯粹。   谢殊的指尖轻轻地蜷缩了一下。   他喉结上下一滚,默了半晌,将戚秋身上的绳子都解开之后,这才低低地应了一声,“我……”   顿了顿,谢殊垂下眸子,说:“我是谢殊,是你的……表哥,此番是来救你的,你不用怕。”   听到谢殊这个名讳,眼前的戚秋似乎狠狠地愣了一下,眼见谢殊就要拿了剑走出去,她这才反应过来,从椅子上站起身来,赶紧追了上去。   “谢谢你。”戚秋咬着下唇,垂着眸子,轻轻地道了一声谢,她说:“谢谢你,表哥。”   表哥。   这两个字从戚秋嘴里说出来,不知为何竟让谢殊抿了抿唇,神色颇有些不自然。   锦衣卫及时赶到,在谢殊的安排下处理完了蓉娘客栈里的打手,谢殊并没有留下来监督,而是亲自将戚秋送到了谢府。   谢夫人这才知道戚秋已经到了京城,却被困在黑客栈里的事,一阵心疼,连忙让人收拾了一间院子出来,给戚秋居住。   等忙完之后,谢夫人看着戚秋歇下,这才回了院子。   却在屋子里看见了谢殊。   谢夫人一愣,“你在这里做什么?”   谢殊抬起眸子,却问:“表……戚家小姐安置妥当了吗?”   没想到谢殊竟还关心此事,谢夫人狐疑地看了看谢殊,点了点头,“安置妥当了,人已经睡下了,多亏你去的及时,她一直说要再来谢谢你,被我拦下来了。”   抿了抿唇,谢殊问:“戚家宅子收拾好了吗?”   谢夫人想了想,说:“应当是快收拾好了。”   以为是谢殊不想戚秋在府上住,觉得不自在,谢夫人不免说道:“你这段时间就先忍忍,秋儿一个女儿家,今晚命悬一线,我怎么也不放心她自己住回戚宅,无人照料……”   等谢夫人把话说完,谢殊这才开口道:“那就让她今后住在谢府吧。”   谢夫人一愣。   谢殊随便找了个借口搪塞,“今日还跑了个逃犯,戚宅不安全,我怕他们找戚家小姐报复。”   谢夫人顿觉有理,也顾不上疑惑谢殊是怎么想得了,连忙站起身,让人下去把戚秋的行囊拉到谢府。   谢殊这才起身离去。   谢夫人忙活着,也顾不上他,挥挥手也只来得及嘱咐上一句回去早点休息。   只是忙活了一会后,谢夫人这才突然想到了什么,身子猛然一顿,转过身子,看着谢殊喝剩的半盏茶皱了皱眉头。   ……谢殊此番一直等在她屋子里就是为了跟她说让戚秋留在谢府上?   不然为何一直坐在她屋子里迟迟不走,一直等到她回来。   好端端的怎么对戚家姑娘这么上心?   谢夫人皱了皱眉头。   外面王嬷嬷喊了一声,谢夫人这才打断了思绪,急匆匆地走了出去,“哎呀,这个花瓶太老气,秋儿一个小姑娘哪里看得惯,再换一个来。”   于是,自此之后,京城里的大户人家都知道谢府多了一位表小姐。   而且不同于以往的谢殊躲着避着,这位表小姐一来,谢殊却是出奇了的好脾气。   参加宴席只要谢殊有空便跟着这位表小姐一起来,遇到人说三道四也护着,就是这表小姐出个门采买首饰,有时候也有谢殊跟着护送,排场可大得很。   别说是谢夫人觉得不对了,便是宁和立也忍不住问了,“你这表妹什么来头,让你这么小心翼翼的?”   谢殊没有说话,扬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宁和立奇怪道:“我原以为有表妹住到你府上,你又会躲出去,没想到这次倒是跟在人身后。看来你倒是真的很期待你这个表妹来,之前看你那样我还以为你是说着玩呢。”   手指叩了叩桌面,谢殊轻哼一声,“这有什么好说着玩的?”   这便是认下了期待戚秋到来的意思。   宁和立顿时茶都喝不进去了,震惊得看着谢殊,“不是吧,你到底怎么了?小时候让这个表妹救过命还是……”   宁和立挤眉弄眼地看着谢殊,“还是看上人家了。”   “别胡说。”谢殊捡起一个橘子砸向宁和立。   “那是为什么?”宁和立很是不解,“你在京城又不是没有表妹,对人家什么样子我又不知道,哪里跟现在这样巴巴的跟在人家身后,又是出门护送,又是人前维护的。”   顿了一下,谢殊不自然地抿了抿唇,这才说道:“以前在江陵的时候,我也曾住过戚府,受她照料,如今她上京城来了,我也当将这个恩情还了。”   宁和立狐疑地打量着他,半信半疑。   喝完茶了,两人一起回府。   谢殊和宁府就在隔壁,离的很近,刚拐进这条街,便见谢府门前站着一个姑娘,柳腰花态,身着一袭绿裙,挑着一盏灯笼正在寒风中等候。   宁和立没忍住笑了一声,“不会是哪个爱慕你的小姐,半夜来找你……”   宁和立话还没有说完,就见谢殊从他身旁掠过,径直朝那女子走了过去。   宁和立跟上前去一看,这才发现,眼前的女子正是谢府的这位表小姐。   谢殊从戚秋手里接过灯笼,皱着眉头,低声问:“今日风大,怎么站在门口,也不怕冻着。”   戚秋面色被风吹的有些白,她拢了拢衣领,低声说:“我听下人说表哥你快回来了,我便想着来接接。”   宁和立顿时有些懵。   然而类似这样的情景,在接下来的时日里会经常诞生。   有时候是谢殊来不及用膳,戚秋端着膳食给送去锦衣卫,有时候是谢殊回来晚了,戚秋在门口迎接,有时候是谢殊受伤了被戚秋发现,她给他包扎。   诸如此类,数不胜数。   有时候,宁和立等一帮人都有些嫉妒谢殊了。   这么贴心的表妹,谁不想要。   最后,画面定格在了谢府。   谢殊和戚秋并排走着,戚秋手里还提着一盏灯笼,昏黄的光线落在夜里,带着一种朦胧之感。   两人都没有说话,在寂静的夜里慢慢的走着。   明月挂在树梢,倾斜下来的月色宛如银光一般,尽数洒下来,带着清冷的气息。   戚秋像是有心事,走的很慢,谢殊也没有出声催促,而是跟着慢慢的走着,配合着戚秋的脚步。   浓夜凉如水,寒风轻轻地吹动着,扰乱了戚秋耳边的鬓发,头上的珠钗也随之落了地。   戚秋并没有注意到,还依旧沉浸在自己的心事中,谢殊弯腰将这枚珠钗捡起来,刚要递还给戚秋,就见戚秋突然转过来了身子。   谢殊脚步一顿。   戚秋目光灼灼地看着谢殊,在倾斜的月色下,那双杏眸中仿佛粹了星光一般。   “表哥。”   戚秋突然低低地唤了一声,看着谢殊的眼眸更是意味不明。   【谢殊信物回忆观看完毕,宿主将在三声倒计时后醒过来。】   【三】   【二】   【一】   系统的声音随之响起,画面也定格在了这一瞬间。   *   戚秋想了很久,这次的谢殊信物会是什么。   是这次信物回忆里她给谢殊包扎用的手帕,还是给谢殊送过的糕点,亦或者是最后一幕掉下来的珠钗,但她万万没有想到,这次的谢殊信物会是这个——   一捆麻绳。   就是蓉娘吩咐手下将她捆起来的麻绳。   看着那坠在她手上的一捆粗重又沉甸甸的麻绳,戚秋整个人都无语住了。   这真的大可不必。   对比前两次,一个铃铛,一个耳坠,这捆粗壮的麻绳真是来的又突兀又毫无浪漫可言。   戚秋本来想将这些信物都一一收集起来,日后拿给谢殊看,若是可以,还能暗戳戳的告诉谢殊,这些都是属于我们的故事。   可如今有了这捆麻绳,这怎么说?   这捆麻绳也曾见证过我们俩的爱情故事?   这也太……太容易让人想歪了。   戚秋着实无语了好一会儿,不过她还是将这捆麻绳收了起来,和之前那两个信物收集在了一起。   只是整理着整理着,戚秋突然很想见见谢殊了。   这份想念来的其实并不突然,毕竟说起来他们俩也有好几日没见了。   这阵子谢殊差事忙,很久都没有回府了,戚秋也不好前去打扰,只给谢殊送过两次膳食,也都是匆匆见了一面。   也不知道今日谢殊忙不忙。   这样想着,戚秋吩咐山峨去厨房拿上两碟糕点来,打算去一趟锦衣卫府。   若是谢殊忙,她就看上两眼也好。   等山峨将糕点准备好,戚秋吩咐了一声水泱,让她等着郑朝回来,自己则带着山峨去了锦衣卫府上。   只是她来得不巧,谢殊刚下诏狱,审问犯人去了。   戚秋无奈,刚想放下手里的糕点离开,却被东昨拦住了,“表小姐,您来得正好,世子这两日都没有好好用膳,您正好来劝劝。”   如此一听,戚秋这才留了下来。   劝住了戚秋,东昨又跑去了诏狱,来告知谢殊戚秋来的事。   此时谢殊正审问着玉红,不过说是审问,倒不如说是玉红自己交代。   玉红被抓进锦衣卫里许久,也受过严刑拷打,只是什么都不肯说,只是在今日听到了映春服毒自尽的消息后,便突然愿意开口了。   而且一开口,口中的话就很是惊人。   玉红喘着粗气,身上已经遍体鳞伤。   凡是进了诏狱还宁死不开口的,不管是男是女,总是逃脱不了刑罚便是了,玉红自然也不例外。   她深喘了两口气,强忍着喉咙间的血腥,开口道:“想必你们已经通过刘川排查到了什么,是不是都以为我的主子尚宫燕是周国的郡主娘娘?”   在谢殊的目光中,玉红勾了勾唇,身上的铁链子微微颤动,她冷笑道:“错了,若我家主子真是周国的郡主娘娘,又何苦沦落到在青楼中任由人欺辱的田地,她不过是个给人挡箭的靶子罢了,真正的郡主娘娘其实根本就是另有其人。”   急促地咳了两声之后,玉红说道:“我家主子原本不过是郡主娘娘身边的一个丫鬟,当初跟着逃了出来,为了给真正的郡主娘娘遮掩身份,故而在很多时候,她都是挡在真正的郡主娘娘跟前,有些事看似是她做决定,其实很多时候都是请教过了真的郡主娘娘之后替她传达的命令罢了。相信除了刘川,其余知晓真相的人恐怕也以为她是真的郡主娘娘。”   “你们锦衣卫自称断案如神,却也被此障眼法迷惑,当真是可笑。”   说着,玉红连连冷笑两声。   谢殊脸上的神色却并没有因着玉红这句话而掀起任何波澜,他身子懒懒地靠在椅背上,手指漫不经心地叩着桌面,看起来就像是早就知道了一般。   玉红脸上的笑这才有些收敛。   她手脚都被铁链捆着,动弹不得,强忍着身子上的疼痛,目光紧紧地盯着谢殊,“你就不好奇那个真正的郡主娘娘是谁吗?”   谢殊闻言淡淡地挑了挑眉,说道:“你不是已经把答案告诉了我吗?”   玉红一愣。   谢殊说:“是映春。”   “你怎么会……”玉红眉头紧皱起来,“我何时告诉了你!”   谢殊叩着桌面的手指一停,他短促的笑了一声,“你根本就受不住锦衣卫的刑罚,可却是一直硬撑着,映春死了你才肯开口,想必是忌惮映春,又有什么把柄落在了她的手里吧。”   玉红咽了咽口水。   看着玉红,谢殊慢慢地说:“梧桐县那处种满莉绒花的院子里,现如今住进了一个孩童。”   玉红瞪大了眼睛,身子剧烈的抖动了起来。   看着她反应,谢殊笃定道:“所以那个孩童是你的孩子。” 第182章 秦家 乱成一锅粥   这件事其实还是戚秋查出来的。   自从知道梧桐县那处已经空下来许久的宅子住进去一个小孩后,戚秋就一直派东光着手调查,本来是带着蓉娘和刘刚的画像前去询问,只是在探访过左邻右舍后依旧一无所获,还是后来,东光偷偷探查那处宅子时,在那个小孩的屋子里发现了偷偷藏起来的玉红画像,这才明白过来。   果然,之后拿着玉红的画像过去询问左邻右舍,果然便有邻居见到过来此处的玉红,而且巧合的是,东光拿着玉红画像准备离开的时候,那个宅子里的小孩突然跑了出来,看见东光手里的画像开口就叫了一声母亲。   这下也不用探查了,事情已经真相大白了。   听到东光回禀之后,戚秋就把此事告知了谢殊,本来就算是玉红不开口,谢殊这两日也要来找她的。   只是没想到,在听闻映春死后,玉红竟然主动要求开口,想来是映春一直拿玉红的这个孩子威胁她,所以她一直硬撑着不敢开口,如今映春死了,她想靠着自己所知道的东西让锦衣卫帮忙找孩子。   玉红显然没有想到锦衣卫已经查到了这里,但知道孩子的踪迹她到底是松了一口气,轻喘了几下,问道:“你们想知道什么?”   外面骄阳灿日,可诏狱里面却是阴森血腥,外面的明媚丝毫传递不到诏狱里面,这里白日也点着火把,不然暗沉沉的什么也看不到。   “全部。”谢殊手指叩了叩桌面,说:“你知道的全部。”   尚宫燕虽然不是周国的郡主娘娘,但她毕竟曾经跟着映春,知道的东西绝对不少,而身为尚宫燕身边的贴身侍女,玉红一直以来都是尚宫燕的心腹,她所知道的东西也绝对不会比尚宫燕少到哪里去。   玉红知道事已至此,自己再隐瞒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索性便一口气全说了,“映春才是真正的周国郡主娘娘,此事也是我前两年得知的,以前我也一直以为我家主子才是,直到刘川企图叛变的事闹出来之后,我这才明白过来,若真是郡主娘娘,又怎么会一直被推到台前?”   “但我一直都知道,我家主子听映春的话,起初我还不明白这是为什么,直到明白了她俩真正的身份这才恍然大悟。映春在京城扎根许久,她一直负责在京城扩充势力,靠买卖毒药来维持帮派的运作和生计,至于蓉娘和刘刚这些黑客栈,都是我家主子负责的。”   谢殊眯了眯眸子,“这些黑客栈?”   玉红笑了起来,“谢大人,你不会以为京城周遭这么多客栈里,只有蓉娘和刘刚这一家黑客栈吧?玉春客栈、燕飞客栈、查查吧,这手里头哪一个是干净的。只不过这些客栈位置偏僻,住的人不多,再加上那两家客栈的掌柜胆子小,做事也不绝,故而没有闹起来罢了。”   谢殊抿了抿唇,“还有呢?”   玉红被锁链靠着,身上布满伤痕,她每动一下,身子都会疼上一分,她不禁皱了皱眉头,轻轻地嘶了一声之后,这才开口,“我家主子只负责京城这边的事,其他地方有没有,这我便不知晓了,但……”   顿了顿,玉红抬起眸子,看着谢殊勾了勾唇,脸上的笑容有些挑衅,她开口说道:“我还知道一件事,相信谢大人一定十分感兴趣。”   “关于秦丞相、秦大人的。”   不远处的炭火盆突然发出一声噗嗤的响动,火苗一下窜得老高,将周遭的空气都灼烧的热烈。   诏狱里十分安静,安静到玉红身上的血水滴落都能清晰可闻。   随着玉红这句话落下,气氛犹如紧绷着的一条直线,跟着审问玉红的皇宫侍卫傻了眼,手里的毛笔都险些甩了出去。   谢殊脸上却是不见任何一丝波澜,闻言连眉毛都每动一下,身子朝后靠着椅背,静静地看着玉红,等着她吐露下文。   玉红没有见到谢殊震惊的表情,不禁感到一丝失望,撕心裂肺地咳了两声之后这才继续开口说道:“其实,我是秦丞相派去监视尚宫燕的人,我去尚宫燕身边伺候,便是按照秦大人的指示。”   皇宫侍卫顿时险些蹦起来,强忍着咽了咽口水,额门上出了一头的汗,努力抓着毛笔继续记录。   刚刚走进来的东昨脚步也不由自主地轻了下来。   “我不知道秦丞相跟玉全帮是什么关系,但映春等人之所以能将毒药运送到京城来,少不了秦丞相一干同僚在背后遮掩,只是秦丞相跟玉全帮却并没有任何联系,他并非玉全帮的一员,但却一直帮着映春等人。但他又并不放心映春,本来是想把我安插到映春身边的,可奈何映春身边她插不进去手,便只好把我安插在了尚宫燕身边,这许多年里,我终于得到了尚宫燕的信任,帮着给他传递尚宫燕的一举一动。”   玉红冷笑两声,“我知道你们抓住了我那个蠢妹妹,她实在是傻,不想用我也知道,她以为靠着秦家的势力可以救我,却到头来把自己葬送在此处,她也不想想秦家的人如此精明,怎么会为了区区一个我而冲着锦衣卫动手。”   谢殊还抓了玉红的妹妹?   心里乱成麻绳的皇宫侍卫皱了皱眉头,本就按捺不住的心更加茫然起来。   他怎么从未听说过此事?   但现在显然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只听玉红继续说:“秦家负责在官场上给映春打掩护,蓉娘的客栈之所以能在京城里存活这么久,自然也有秦丞相在此帮忙打掩护。”   思绪回归,皇宫侍卫终于坐不住了,“你说此言,可有证据?”   玉红咧了咧嘴,轻描淡写道:“没有。”   皇宫侍卫顿时急了,也被玉红的态度给激怒了,“没有证据,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玉红冷哼一声,“这种事都是要掉脑袋的,秦丞相素来谨慎,又怎么会留下什么蛛丝马迹,至于我的话信不信是你们的事,我只把我该说的都交代一遍。”   在皇宫侍卫心中,秦丞相就算不是国之栋梁,那也是为国为民的好官,是咸绪帝心中所仰赖的臣子,他自然不会信玉红一个罪犯的毫无凭证的只字片语,看着谢殊道:“谢大人,此女所言不一定为真,秦丞相对于江山社稷之功劳大家都有目共睹,断不能因着此女三言两语而……”   只是这个皇宫侍卫的话还没有说完,只见赵生从外面快步跑了进来,额头上顶了一脑门的汗,对着谢殊道:“大人,属下已经抓到了周路。”   自从查到了周家的动静还有周家二郎的媳妇牛氏跟着通风报信之后,谢殊就派了赵生前去抓人,算算时日,也确实该有消息了,只是……   审讯之时,诏狱外面是有守卫之人的,赵生急匆匆地闯了进来,想来定不会只是为了禀告周路被抓住之事。   果然,只见赵生递过来一个信匣子,喘着粗气说:“当时我们赶到的时候,周路正在被人刺杀,好在我们过去的及时,拦下了那个行刺的人,救下了周路,随后就在周路的身上发现了这个。”   谢殊将信匣子打开,将里面的东西拿了出来,一一翻看,只是在看到第一张的时候,谢殊的眉头就挑了起来。   赵生沉声说:“这是……秦丞相和安大人暗中苟且的信件往来,顶上确实是秦丞相字迹,应当是错不了的。”   皇宫侍卫猛地站起身来,十分错愕的看着赵生,“什么?!”   他快步走到谢殊跟前,此时也顾不上别的了,抢过那些信一一看了起来。   只见那些信封上详细地写着秦丞相与安成文所密谋的桩桩事情,其中就有与匪徒勾结,收取钱财,买卖官职等一系列的事情。   尽管他再不可置信,面对这铁证如山的信,也是无话可说,看完之后头都是蒙的,身子都几乎要站不稳了去。   赵生又何尝不是。   在看到这些信件时他整个人都傻了去,越看越头蒙,越看越心惊,最后看的口干舌燥,这下是一刻都不敢耽搁了,自己快马加鞭赶紧赶回了京城里,只为了赶紧向谢殊禀告此事。   玉红看着眼前众人错愕的模样,不禁哈哈大笑了起来,“你们瞧,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证据这不就送到你们手里了。”   谢殊并没有理会玉红,等那个皇宫侍卫将信件一一看完,这才转过身子对着他说,“孙大人,想来我们要去一趟皇宫了。”   这位孙大人喉咙一紧,知道谢殊想要做什么,僵硬着点了点头,心道这桩案子真是插手得好,上来就直指当朝宰相。   这趟进宫,呈上证据,秦家八成就要完了。   和皇宫侍卫孙大人出了诏狱,谢殊这才知道戚秋来了,只是进宫一事刻不容缓,只好先让东昨将戚秋送回去。   戚秋看着谢殊神色匆匆的样子,就知道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也没有过多的纠缠,乖乖地跟着东昨回了谢府,在此期间她甚至都没有问东昨到底发生了什么。   东昨不禁感叹,表小姐看着懵然,其实心里什么都清楚,不该问的一律都不会过问。   戚秋确实如此。   她尊重谢殊锦衣卫的职责,知道有些东西涉及许多事,谢殊不方便告诉她,故而没有逼着谢殊事事坦诚,也更没有为难东昨,逼着东昨向她说。   不过回府没多久的戚秋很快就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因为谢殊和皇宫侍卫进宫没多久,再出来的时候,竟把秦府给围住了。   虽不明白谢殊因何而围住秦府,但谢殊这么做显然是在咸绪帝的恩准之下。   秦丞相是何等人物,京城中的簪缨世家,朝廷中的权臣,其名声不比谢家小到哪里去。此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传遍了整个京城,大街小巷的人,不论是达官贵人还是平民百姓,都在议论此事。   而此时的秦府,也乱成了一锅粥。   被锦衣卫和禁卫军突然围了府,秦家二房三房慌得六神无主,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齐齐围到了秦丞相处,要他出去问个清楚。   却没想到,刚到秦丞相处,就见秦丞相一脸灰败地坐在椅子上,捧着一盏已经凉透了的茶水,面如死灰,对于众人的七嘴八舌一概不闻。   七言八语的声音一停,众人看着眼前毫无生气的秦丞相,心中渐渐有了不好的预感。 第183章 京城变动 表妹何时与我有今日   六角宫灯沿着陵安河起,挨家挨户挂满了京城,河边的青树随着四季变换,绿了又黄,黄了又绿,只是这笼罩在繁华盛世下的京城却不如以往那般热闹了。   这人世间就是这样,许多事都来的猝不及防,毫无预兆,就如那京城秦家一般,早两天还是灯笼高悬的高门显贵,簪缨世家,转眼间这么一大家子人却除了远在山陵的四房,其余三房都齐齐成了阶下囚,包括那个曾被咸绪帝称赞为肱骨之臣的秦丞相。   自锦衣卫包围秦府,抓走了秦家一干人等已经过去了整整十日,秦家家大业大,此事一出自然轰动了整个京城,不论是朝野上下还是皇宫后院亦或者是邻里百姓间都议论纷纷,这十来天里秦家的事成了京城上下人等茶余饭后的谈资。   不少与秦家交好的人家也都慌乱了起来,也不知秦家犯了什么错,前两日还跟着为秦家喊喊冤,但自从被大怒的咸绪帝关了几人之后,众人都知道秦丞相犯得定不是小事,也不敢求情了,反而唯恐此事牵连自身。   有一些人家纷纷登门向递谢府帖子,就是想要找谢夫人打听打听此事,就连戚秋这个经常被京城贵女想不起来的人这几日都收到了不少拜帖和邀约,端看邀请的主家就知其目的是什么。   与谢夫人一样,戚秋以身子不适为由纷纷将那些请帖退回,在府上闭门谢客,为了逼真一些,连霍娉都没有见,只一味的躲着。   现如今因着此事谢家在风口浪尖处,戚秋和谢夫人帮不了谢殊什么忙,唯有低调些,才能让人抓不住什么把柄出来。   而京城的动荡还不止这些。   随之玉红的招供,玉全帮不少的据点和人员名单都暴露了出来,锦衣卫和禁卫军联合出手,在京城中一连查获了许多庭院、客栈、宅子、赌场、妓院。   就连同梨园也跑不了,被端了个一干二净。   要知道梨园可是京城里最大的戏园子,每日来听曲的达官贵人也是不少,锦衣卫这一封,连个理由都没有,不少人都傻了眼。   起初众人还没当回事,以为是因着映春的死,让锦衣卫逮着由头刁难起梨园来,只是这时间一长,荣郡王也不满了起来,要锦衣卫给出个封梨园的理由出来,还威胁谢殊说要去咸绪帝跟前告他一状。   谢殊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吩咐人把荣郡王亲自送去了皇宫,荣郡王没想到谢殊这么不给面子,顿时是骑虎难下,只好硬着头皮真的在咸绪帝面前告了谢殊一状,果然被处在暴怒情绪下的咸绪帝一顿训斥。   这下一来,众人这才明白过来,谢殊这番是有咸绪帝在身后撑腰,自然也就不敢造次了,只能眼睁睁看着今日谢殊带着锦衣卫查封了这家酒楼,抓了那户平民百姓,明日查封了那处赌场,抓了另一户人家。   不仅如此,京城的城门也封了,由禁卫军亲自把手,任何人都不得出入,眼见此情况,一连十几日下来,京城里都人心惶惶。   他们不知锦衣卫因何抓人,更怕抓到自己头上来,每日不管白日黑夜都能看到锦衣卫腰间带刀,沉着一张脸到处抓人的模样,各个都有些戚戚然。   一时之间,京城繁华的气息都随之减少,取而代之的是风雨欲来之势的不安。   这短短十日,京城变故多得惊人,相比较之下,刘尚书的嫡子娶亲一事倒是显得没有那么惊人了。   刘尚书去年年前府上来了一位表小姐,不过短短数月,就迷得刘尚书嫡子魂不守舍,无心科举,此事闹得沸沸扬扬,连带着刘家与秦家的那桩婚事都黄了。   那段时间,刘家上下人等都气的不行,刘尚书更是气的病了,连着几天都没上朝,更是不少人都嘲笑刘家教子无方,得罪了秦家。   自那以后,刘家的日子确实是不怎么好过。   刘家人本来是将这位表小姐送走,可偏偏刘尚书嫡子却跟鬼迷心窍了一般死活都不同意,最后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两人携手私奔了去。   这事当时在京城算是个不小的笑话,刘家就这么一个儿子,虽然干出这么一桩荒唐事,却是也不能不管不顾,忙派人到处寻找,终于找到了儿子和那位表小姐。   二人过的清苦的很,不过好在都不离不弃,一个养家一个浆洗,生活过的倒也幸福,经此一遭,刘家长辈便也看开了,不再反对二人,将两人接回到了府上。   而回到府上没多久,刘家公子第一件事就是要给这位表小姐一个名分,三书六礼,下了聘,这不马上就要举办婚事了。   虽在这个节骨眼上,众位朝臣都避讳的很,但因着刘家与谢府的交情,得知谢夫人会去之后,不少朝臣夫人也纷纷跟着前往,只为了跟谢夫人说上两句话,打听一下这京城突如其来的变故。   谢夫人其实是很不想去的,但奈何与刘夫人交好,不得不卖这个面子给她,只好带着戚秋去捧捧场。   这也算是京城近期最大的一桩喜事了,刘府上上下下挂满了红丝绸和红灯笼,张灯结彩的样子,瞧着丝毫没有被京城最近的变动而搅扰了原有的规程。   谢夫人领着戚秋一来,刘夫人便迎了上来。   因着刘夫人许久不参加宴席,故而这是和戚秋第一次相见,在谢夫人的介绍下,刘夫人对着戚秋夸赞连连,拉着戚秋一道走,给足了戚秋和谢家面子。   刘夫人也知道,在京城如此的形势下,她家办个亲事能够如此宾客如云都是拖了谢家的福,自然是不会亏待了谢家,只是刘夫人却万万没有想到,谢殊竟然也会来。   想不到的又何止是刘夫人,在场的众人都没有想到,包括戚秋和谢夫人。   谢夫人也有十几日没有见过谢殊了,正是挂念的紧,见谢殊走过来,连忙冲他招手。   等谢殊走过来之后,谢夫人拉着谢殊坐下,不禁询问道:“你怎么来了,今日这种场合……”   今日这种场合,谢殊来确实是有些不妥当。   那么多夫人虎视眈眈地看着,谢殊一来,定是少不了一番纠缠,谢夫人虽挂念谢殊,但也怕他被这些不相干的人和事缠上。   谢殊没说什么,坐下来之后只道了一声,“穆之邀请我来的。”   穆之便是今日的新郎官,刘家的嫡子。   谢殊既然已经来了,谢夫人便也不好说些什么,今日宴席不分男席女席,谢殊便坐在戚秋旁边。   今日人多,戚秋也不好跟谢殊表现得过于亲密,便低头抿着茶,安静地等着观礼。   这还是戚秋头一次参加婚礼,多有新奇,看哪里都觉得有趣,只是因着不好举止太过明显和失礼,故而不好左右张望。   等新郎将新娘接回府上,戚秋这才得以见到新娘的面容。   确实很美。   添上粉黛的小脸白净透彻,泛着淡淡红晕,唇红齿白,双眼盈盈,瞧着别有一番美感。   谢殊垂下眼,脑海中却是浮现出了戚秋的身影,他轻轻地咳了一声,手中的酒盏因内心的动荡而颤抖,清澈的酒水撒了出来,带着一股甜腻的香气。   谢殊不禁看向戚秋。   为了喜庆,戚秋今日穿了一身娇嫩的粉色衣裙,梳得整齐的发髻上簪了一朵绒花,让她看来既高贵又明艳,她此时专注着看前面的热闹,脸上荡漾着一抹笑容。   谢殊深吸一口气,握着酒盏的手指一寸寸收紧。   门外已经开始放鞭炮了,噼里啪啦的声音不间断的传过来,将府上衬托的热热闹闹。   纵使这门亲事刘家人并不是那么热衷,在众人面前,为了儿子也是给足了新娘体面,礼数一分不少,据说给去的聘礼也有足足好几十台。   刘家原先是皇商,府上最不缺的就是银子了,这又是府上嫡子的亲事,排场自然大得很,可谓是十里红妆也不为过。   眼见着新郎拉着新娘过来,耳边响起了敲锣打鼓的声音,纵使是有心人想过来跟谢殊打听,此时也不免围到前面看热闹。   只有谢殊和戚秋,依旧站在后面,不紧不慢地往前面看。   谢殊是对这个热闹不感兴趣,戚秋是想挤但又挤不过人家,只好待在原地。   新郎牵着新娘,两人一起垮了火盆,新郎一看就十分高兴,脸都激动的红了起来,新娘跨个火盆,他险些摔上一跤。   在众人的喝彩声中新娘和新郎走到了正堂,身子停在了刘夫人和刘尚书跟前。   喜婆正念着吉祥话。   百年好合,大吉大利,花好月圆,永结同心。   一个个词语在此时说出来,带着满满的甜蜜。   耳边的敲锣打鼓声越来越重,带着浓重的喜悦,新娘和新郎在喜婆的引导下,拜天地,拜父母,带着一片欢腾的喜悦。   就在戚秋看的正起劲,不禁在心里暗暗开始幻想的时候,随着一道夫妻对拜的声音响起,她垂着的手却突然被人握了起来,随后熟悉的气息笼罩过来。   戚秋不用转身就知道,她身旁凑近的人是谢殊。   在这个热闹喜气的时刻,谢殊靠近着戚秋,弯下了腰。   他紧紧地握着戚秋的手,附在戚秋耳边,趁着众人都没有注意到这边的时候,喉结轻轻一滚,原本冷淡的声音在此时绷紧,带着淡淡的羞涩和期许。   还有无法言说的艳羡。   轻轻地捏了捏戚秋的手指,谢殊声音沙哑,低声对戚秋说:“表妹,他的雁是请人买来的,我的雁我自己射。”   所以,表妹何时与我有今日? 第184章 图谋不轨 九月初八是个好日子   戚秋愣了一下。   前方已经拜完堂,吹锣打鼓的喜乐声再次奏响,刘府上下撒着喜糖和银钱,欢天喜地的招呼着客人,府内外都洋溢着热闹的气息。   谢殊静静地看着戚秋。   戚秋素日里经常不施粉黛,娇嫩的小脸很是白净,瞧着光白透亮,但今日毕竟是来参加婚宴,戚秋还是稍稍涂了一些胭脂水粉,乌发挽起,点缀珠钗,她此番虽没有过度打扮而抢了新娘的风头,但却也明眸皓齿,瑰姿艳逸,宛如出水芙蓉。   方才不少有儿子的人家都在悄悄打量着她,只是她自己没注意罢了。   谢殊握着戚秋的手不免紧了紧,一时竟有些出神。   今日这样喜气的婚宴,自和戚秋在一起之后他要说没有想过那就太假了。   他是个俗人,他也迫不及待的想将心爱的女子赶紧娶回家,也曾幻想过戚秋一身凤冠霞帔的向他走来的样子。   喉结轻轻滚动,四周都是鞭炮之下的淡淡火药味,谢殊垂着眸子,在这一片火红的喜气中目光里便只有戚秋一个人。   谢殊此话来得突然,又因前面躁动太大,戚秋听得并不真切,反应了一会这才转过弯来。   她稍稍的侧了侧身子。   前面躁动拥挤,戚秋的身子不免又往后退了退,她听出谢殊的言外之意,勾了勾唇,侧眸看着谢殊,却答非所问的小声说道:“表哥,你怎么还在人家新婚宴上拉踩新郎呢,属实不地道。”   说人家的大雁是买来的,自己以后要亲自射,这不是妥妥的搞拉踩吗。   还是在人家的婚宴上。   戚秋的声音很小,但谢殊正好能听到。   谢殊还是头一次听到拉踩这个词,并不是很明白这是什么意思,眼见戚秋故意打岔,他垂眸看着戚秋,握着戚秋的手不满的收紧。   抿了抿唇,谢殊说:“你少来,故意打岔。”   戚秋弯了弯唇,为了逗谢殊,故意装作听不懂他话里的意思,继续问道:“你怎么知道人家新郎是买来的大雁,人家说不定也是自己射来的。”   谢殊一眼就看出戚秋是故意的,但又怕自己逼得太紧了,戚秋会感觉到为难,只好郁闷地看了一眼她后,乖乖地答道:“新郎不会骑射,那日他拉着我学了半天,但这哪里是一朝就能学会的,最后作罢,只能派人去买了一只大雁。”   原来还有这么一遭。   戚秋拖着长腔说:“表哥,原来你和新郎这么要好。”   其实戚秋是知道刘府嫡子刘穆之是与谢殊交好的,新郎和新娘携手私奔的时候日子过得清贫,谢殊还曾接济过他们,也是因为谢殊,刘家人这才能顺利的找到刘穆之和新娘,将二人带回府上。   只是戚秋上京的时候新郎已经带着新娘私奔去了,戚秋这才没见过二人,也没怎么从谢殊口中听到过两人的名讳。   谢殊没有说话,只是紧紧地握着戚秋的手。   戚秋扬了扬唇,身子朝着谢殊的方向靠了靠,拿着扇子遮挡了一下嘴唇,压低声音,还含着笑意,“这么要好,是不是因为你们两个都对自己的表妹图谋不轨?”   图、谋、不、轨。   这四个字说的好。   谢殊也没忍住勾了勾唇。   他伸手拿下戚秋手里的扇子,漫不经心地给戚秋扇了两下风,顺便将四周呛人的火药味扇走,还真就恬不知耻的嗯了一声。   戚秋起先还以为自己听岔了,没想到谢殊又摁捺不住地凑过来,低沉的声音在戚秋耳边响起,谢殊说:“那表妹……打算什么时候让我得偿所愿呢?”   谢殊本也不想逼戚秋逼得太紧,但在这个喜气洋洋的场合,眼看着好友将心爱的表妹娶到了手,谢殊这颗本就躁动的心自然也就按捺不住了。   他实在是没忍住,又问了一遍。   戚秋垂下眸子,却是沉默了一下。   提起成亲,绕不开的就是戚家的事,毕竟戚家的事若是不解决,这亲事哪里是那么好结的。谢殊也明白,所以他此番开口并不是真的为了一个日期,而是想看着戚秋点头,给他一个承诺。   戚秋也清楚谢殊是怎么想的,她回握着谢殊的手,指尖轻轻地在谢殊手背上打转。   喜乐声绵绵不断的从前面传过来,头上悬挂的红灯笼随着微风飘荡,人群攒动,小孩们纷纷抢夺着喜糖,都想要沾沾这份喜气。   眼瞅着喜糖朝戚秋砸过来,谢殊眼疾手快的抓住了这几枚用牛皮纸包裹着的蜜糖,放到戚秋手心。   刘府很用心,每块用牛皮纸包裹起来的喜糖上面都贴有一个喜字,瞧着精致小巧,比一般的喜糖都要喜气一些。   戚秋拆开一枚喜糖,趁着左右无人注意到这边的时候,将这枚喜糖喂到了谢殊嘴边。   两人站在柱子后面,这边本就没有什么人,此时又都顾着抢喜糖,自然不会往这边瞧。   谢殊薄唇轻抿,静静地看了戚秋一眼后垂下眸子,低头含住了那喜糖。   或许是谢殊心思不在这顶上,这口糖吃的挺没滋没味的。   戚秋又拆开了一块喜糖,放在自己的嘴里,轻轻地嚼了几下,随后将剩余的喜糖尽数塞给谢殊,低声说道:“表哥,沾沾喜气。”   谢殊只好将那几块喜糖握在手心里,只是他刚点了点头,戚秋便踮起脚尖,凑到他的耳边,气若幽兰地说:“表哥,今年九月初八是个好日子,宜婚嫁,宜定亲。”   谢殊着实愣了一下。   他牙齿不自觉的用了一下力,口中含着的蜜糖随之被咬碎,一股甜甜的滋味从口中传开,直达五脏六腑。   谢殊突然觉得喉咙又干涩又沙哑,还带着一丝难耐,他不禁低声问道:“你说什么?”   戚秋没忍住笑了一声,“你明明听见的,我说九月初八是个好日子,宜婚嫁,宜定亲。”   谢殊低下头,心在这一刻动荡了起来,就像是被人拿着羽毛轻轻撩拨,让他不禁深吸了一口气,“你的意思是……”   戚秋转过身,懒风将她身上的裙摆扬起,她唇角含着一抹笑,不紧不慢地说,脸上还带着一丝温柔,“等九月到,表哥要来向我提亲吗?”   等菊月戚家的事想来也有个结果了,那时候若是戚家无事,她也不用害怕牵连谢殊,两人也可白头到老,相伴终生,若是戚家有事……   戚秋咬了咬下唇。   那就让她自私一回。   这不止是给谢殊一个念想,也是给她自己一个念想。若是戚家有事,这桩婚事自然是成不了的,但无论如何她起码能怀着这个念想去接受自己的结局。   至于谢殊……   这对谢殊来说无疑是自私的。   她不敢想谢殊到时候是否能接受这个结局,日后想起她这番话时又会不会伤怀,可此时,她想给谢殊一个承诺,给自己一个承诺。   如果我们有未来,那就九月初八来向我提亲吧。   三书六礼,四聘五金,八抬大轿,凤冠霞帔,明媒正娶,十里红妆。   谢殊目光深深地看着戚秋,他想上前抱住她,但奈何此处并不方便,只能紧紧地握着戚秋的手。   头顶的灯笼投下一片红火的光晕,随处可见的喜字贴满了府内外,到处都洋溢着喜气洋洋的气息,看得人脸上不禁荡起一抹笑容来。   抿了抿此时有些干燥的嘴唇,谢殊的声音带着沙哑,却又有着毋庸置疑的坚定,“一定。”   我们一定也会有今日。   *   前面礼已经成了,刘家的人招呼着客人落座,众人看够了热闹,自然又把目光放在了谢殊身上。   戚秋和谢殊便也不好黏在一起了,两人分开坐在谢夫人的左右两侧,慢慢吃着席面上备好的饭菜。   不少人跑来谢殊跟前,又是敬酒又是奉承,不知道的还以为谢殊才是这场喜宴的新郎官呢。   这毕竟是婚宴上,谢殊又不能置之不理,闹得场面难看,毁了人家的喜宴。   最后还是新郎跑出来解围,拉着谢殊,以要灌谢殊酒的名义把谢殊从人堆里救了出来。   众人到底是怕着谢殊的,也不好逼得太狠,只能讪讪地又坐下来了。   刘家也是圆滑之人,招待起客人来也是游刃有余,不一会儿就将场面招呼的热热闹闹,喝酒赏月听曲是一样都不落,看得人佩服不已。   这场喜宴在京城这个动荡的关节办的也算热热闹闹,就在众人都高高兴兴之时,却来了一个意外的插曲。   新娘另一位青梅竹马的表哥听闻新娘成亲,强忍着悲愤前来祝贺,只是喝了酒之后,还是没忍住那满腔的憋屈,在喜宴上开始撒起泼来。   “我们两个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你自小就同我亲近,怎么就上京没几日,和刘穆之混在了一起,那些年你曾我给做的膳食糕点都不作数了吗!”   这位青梅竹马的表哥一脸愤愤,当着众人的面嚷嚷了起来,刘家长辈的脸直接绿了去。   新郎闻讯赶来,却被这位表哥指着鼻尖骂,就差将夺人之爱挂在嘴边了。   戚秋的眉头皱了起来。   这一闹,新娘在刘家还如何自处?   新郎却是出乎了戚秋的预料,本以为新郎就算不动怒,也会脸色大变,没想到却是镇定的将这位闹事的表哥扶着坐下,让人给他灌了一碗醒酒汤,等人冷静下来,这才细数他的不是。   从这位表哥如何缠着新娘不放,再到今日不该在婚宴上闹起来,说的有理有据。   而后新郎也坦诚自己早就知道新娘和这位表哥的过往,并直言新娘对这位表哥绝对并无男女私情,扬言谁要是敢出去乱说一句是非,定饶不了他。   这番做派,赢得了不少夫人的好感。   本以为能干出私奔一事的刘家嫡子定是个不靠谱的,没想到处理事情来倒是有理有据,并且信重妻子,并不会因为他人的三言两语而怀疑妻子,可见其品行。   但因着这场闹剧,这场喜宴还是早早的就散了。   谢夫人留下来宽慰生气的刘夫人,回去的路上便只有戚秋和谢殊两个人。 第185章 骤变 越烧越旺   刘府离谢府比较近,故而两人没有坐马车,慢慢的在街上走着。   如今的街上并不比之前热闹,先有乱匪当街砍人一事,后有锦衣卫到处抓人,如今的街上冷清了许多,带着风雨欲来的安静,连摊贩都少了一大半。   而即使已经到了这个时辰,也还能看到禁卫军沿街巡查,和锦衣卫奉旨抓人的身影。   这样的阵仗,也像是在昭显着什么。   微风轻轻地吹着,将沿路的鲜花瓣吹散开来,迎着风的痕迹四处飘荡。   谢殊今日喝了两杯酒,虽不至于脚步漂浮,但身上也沾染了一些酒气,揉了揉额角,他讲起了近日之事,“如今秦家被捕,虽秦家几房抵死不认,但证据确凿,安成文也已经要憋不住想要开口了,只要顺着这条线查下去,一定能查明此事,挖出想要陷害戚家的幕后黑手。”   “陛下已经知晓玉全帮的所作所为,这把火越烧越旺,牵连的朝臣越多,我们的机会就越大。”   戚秋点点头,“只是可惜映春死了,不然还能从她身上挖出些什么。”   谢殊道:“映春怕是找人监视着腰桃,她已经算明白了,知道我们会上门,所以提前服毒自杀,也算全了自己的身份和尊严。”   “就是不知她为何不选择跑。”谢殊皱了皱眉头。   既然映春知道锦衣卫要抓她,能提前梳妆打扮,服下毒坐等,为何不选择逃跑,要知道那时候城门还没有关闭,她搏一搏还是有希望跑出去的。   同样想不明白的还有那句——   我并非是输给了你。   赵生转达了这句话之后,谢殊就陷入了沉思。   锦衣卫通过李忠全一事顺藤摸瓜查到她身上是确实无疑的事,她这句话却又显得事情另有因果一般。   戚秋叹道:“还好玉红招了。”   “你摸清了梧桐县那处宅子的小孩身份,她自然会招。”谢殊回过神来,“她这次招的倒也算干净。”   这些日来,锦衣卫根据她的口供查获了不少玉全帮在京城中的据点和产业,收缴了不少流落在外的绿影毒,还抓了不少以各种身份埋藏在京城的玉全帮帮众和打手。   这些产业包含的什么都有,有租赁铺子的商人,有开地下赌场的掌柜,还有开妓院的老鸨,以及梨园这个最大的据点。   尤其是端看城南一角,几条街巷直接空了大半片商铺,看起来简直让人心惊不已,也难怪咸绪帝会如此震怒。   而一举抓获的这些打手和帮众,他们虽然都是听命行事,但只要顺藤摸瓜查下去,相信很快就有真相大白的一日。   这实在是个好兆头。   扶了扶发髻上的流苏簪子,戚秋说:“怪不得秦丞相当初在朝堂上力保安成文,想来是知道自己有把柄落在了安成文手里吧。”   压着酒气,谢殊说:“他自然是知道,那批刺杀安府管家周路的杀手就是他派去的,若不是赵生他们赶过去的及时,就坏事了。”   “只是……”谢殊说:“依旧不见面具人的身影。”   面具人知晓戚家的事,他一定知道内情,说不定也知道是谁想要对戚家出手,只要抓住了他,戚家的事情就稳了一半,只是一连几日过去,都不见此人的身影。   虽然面具人一事涉及戚家和戚秋,他不好大张旗鼓的搜寻,但谢殊手底下的暗卫在不断找寻,连带着一些谢殊信得过的锦衣卫也在私下里帮忙寻找,却是一直不见人。   这就不免让人有些头疼了。   谢殊本来想的是,抓捕了面具人,审问出他所知道的关于戚家的所有事,如果有涉及戚家被冤枉的真相,就在戚家事被捅出来之前将面具人和证据带到咸绪帝跟前,直接将戚家从这个旋涡中拉出来,还戚家清白。   这也是最好的结果。   可奈何面具人却是提前一步跑了,至今抓不到人。   不过这也再次说明,映春是有机会逃跑的,但却不知为何没有跑,而是静静地等在梨园里,服毒自尽。   难道是为了给面具人争取逃跑的时间?   谢殊转动着手里的玉扳指,再次陷入了沉思之中。   映春的事闹得沸沸扬扬,便是锦衣卫有心遮掩也不禁露出一些风声来,戚秋也听说了此事,但与谢殊一样想不明白,垂下眸子,也没有再说话了。   两人不紧不慢地走着,和煦的微风将这个时节的夜晚衬托的很是慵懒,带着不骄不躁的气息,很适合这样闲走漫步。   半晌后,戚秋咳了两声,说道:“多思也无益,既然已经在找了,想来只要人没有出京城,总能找到的,到时候一问便知。”   谢殊拧了拧眉,侧身看着戚秋,却问:“怎么咳嗽了,冷了?”   戚秋摇头,“席面上贪喝了两杯果酒,这会有些呛着了。”   谢殊无奈道:“都跟你说了少喝一点。”   戚秋不好意思地笑道:“这不是想沾沾喜气,便没忍住多喝了几杯。”   谢殊伸手给戚秋拢了拢衣领,“回去让下人给你煮醒酒汤喝,明日别头疼了。”   戚秋乖巧地点了点头,“表哥也是。”   顿了顿,戚秋小声吐槽说:“你今日在席面上也喝了几杯,才应该喝碗醒酒汤才是,毕竟你的酒量还不如我呢。”   谢殊笑着哼了一声,“你口气还不小。”   戚秋顿时来劲儿,“难道不是吗?我们两个喝酒,哪次表哥不是先醉的。”   斜了谢殊一眼,戚秋故意说道:“上次也不知是谁喝醉了,非要闹着给我走直线……”   见戚秋旧事重提,谢殊少有的羞耻心涌上心头,一把捂住戚秋的嘴,尴尬地咳了两声。   戚秋被强行捂住嘴,那双杏眸却是弯了起来,带着浓浓的笑意,就这么直直地看着谢殊。   谢殊不敢与之对视,悻悻地咳了两声,放下手,生硬的转移了话题,“今日刘府的喜宴办得挺好的,很隆重。”   戚秋也没有让谢殊继续难为情下去,配合着谢殊的话往下说,“确实挺好的,通过一场喜宴便能瞧出刘公子对吴小姐的用心,只是可惜了最后凭添一场闹剧。”   顿了顿,谢殊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戚秋,问道:“表妹对这场闹剧怎么看?”   戚秋没想到谢殊会问起这个,想了想说道:“我不了解这三人之间的牵扯,但既然那位邵家公子口口声声说喜欢新娘,那就不该在人家新婚宴上闹这么一出。”   “此事我倒是知道一些。”谢殊说:“新娘与那位邵家公子虽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关系较为亲密,但新娘对他却并无男女之情,一直都是他一厢情愿,还仗着两人自小一起长大的情分纠缠新娘,新娘无奈至极却也无可奈何。”   戚秋一听,义正言辞道:“那就更是这位邵家公子的不是了,不仅仗着情分纠缠,还在人家喜宴上闹事,他明知新娘不被婆家看重,闹这么一遭,岂不是日后更让新娘难做。”   谢殊点头附和,“正是如此,虽然穆之知晓缘故,但刘家长辈又不知,他此番闹事就是要败坏新娘名声,让她在婆家不好过。”   戚秋顿时唏嘘不已,“亏得还是一起长大的,竟也如此不念情分。”   谢殊轻轻地瞥了一眼戚秋,嘴上说道:“所以人都是会变的,就算是一起长大,也难免人家心里在想什么,不可顾念着一起长大的情分,就放松警惕。”   戚秋点了点头,十分认可谢殊这个说法。   谢殊再接再厉,“新娘与邵家公子还一直没分开过,那些自长大后分开过的青梅竹马便更不用说了,情分随着时间消磨,谁也不知道长大后的对方是怎么想的,想要靠几封信来证明自己的心意,实属可笑。”   戚秋:“……?”   戚秋不禁看向谢殊。   她怎么感觉谢殊这话意有所指呢?   谢殊又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戚秋,继续说道:“几个月不见,提亲之事靠书信传达,一点都不正式,这说明对女方都不看重,这种竹马往往仗着小时候的几分情义就想拿捏女方,一定要远离。”   说着,谢殊还自我认可的点了点头。   戚秋:“……”   抿了抿唇,谢殊见戚秋不说话,便又道:“这种人一看就不怀好意,说不定心里就是怎么想的,一定要谨慎谨慎再谨慎,切记不要因为信上的几句好听话而动摇,更不要因为小时候的情分而心软,该远离就远离,递来的信该不看就不要看了,也没什么好看的,都长大了,还拿以前的事费什么口舌。”   谢殊越说越起劲儿,眼看就要信口雌黄,上升到整个青梅竹马群体了,并且暗戳戳的很是意有所指。   说完,他还侧身看着戚秋,企图再次换取戚秋的认可。   戚秋:“……”   面无表情的戚秋:“表哥,你何苦在这费心思的内涵我,你直接点我名算了。”   谢殊不轻不重地咳了一声,一只手背后,目视前方,死不承认,“难道我说的不对?”   戚秋:“……”   难道你说得对?   眼看都要地图炮整个青梅竹马的群体了。   戚秋很想反驳他,但在抬眸时却接触到了谢殊径直看过来的目光。   嗯……怎么说呢,看起来就不太友好。   这让她有种危险的感觉,求生欲便再次上线。   戚秋咽下到嘴边的话,昧着良心敷衍道:“啊对对对。”   *   刘府喜宴过后,京城这把火却是越烧越旺。   随着抓捕的人越来越多,牵扯出来的玉全帮产业也越来越多,蔓引株求,玉全帮在京城辛辛苦苦几年建设起来的产业在这短短十几日的时间内被几乎连根拔起,知晓内情的人不免唏嘘不已。   而京城也随着这些产业的关闭,而动荡不安。   与之相关产业的掌柜不知道锦衣卫此举何意,只知晓自己手里头赚钱的生意断了,都有些愤愤不平,再加上这阵子锦衣卫抓了不少“平民百姓”,惹得民众不满,一时之间民怨四起,都要锦衣卫和官府给个交代出来。   但在事情尚未解决之前,这些事如何对百姓公之于众,锦衣卫能做的也只有沉默不语。   至于官府,在这个大查大办的节骨眼上,自身都难保了,更何况现在站出来给百姓一个交代了。   没有人站出来给一个合理的解释,时局又如此动荡不安,锦衣卫和禁卫军依旧天天到处抓人,百姓们惶恐不安,又牵连自身利益,岂能就此罢休。   一些旧事便被重提。   民间突然流传起一阵谣言,说咸绪帝皇位来的不正,还有的人说若是当年先帝四子还在,由他主理朝政,一定不会是如今这个人人惶恐的局面。   这话不仅传进了高门大院,更传进了幽幽深宫,咸绪帝气的憋红了脸,险些晕过去,砸了御书房后将谢殊叫了过去,吩咐他尽快灭掉玉全帮残存势力,还京城以至于天下一个太平。   谢殊领了命,也不敢耽搁,一连数日无眠,审问着安成文。   在这么高强度的审问下,安成文也是耐不住了,随着他的开口,这把火也终于烧到了京城官员身上。   其实因着秦丞相被抓,好多事情就已经都瞒不住了,他虽然不肯招供,但他的那些幕僚却是没有逃过去,能说的都说了,虽不涉及戚家,但也定死了秦丞相的罪。   而因安成文的招供,金家、宋家、宁家也都没有逃过去。   这三户人家也可都是京城中的高门世家,历经三朝,宋家更是出过一位三朝帝师,在京城中都是有着不小的声望和名誉,宁家也更是出了一位养育着咸绪帝二子的宁贵妃,这一起下了大牢,可真是让这京城许多人家都抖三抖。   锦衣卫和禁卫军很快便将这三家府邸给围了起来。   乌压压的禁卫军立在门口,惊动了左邻右舍。   金家、宋家、宁家、的家仆瑟瑟发抖地跪倒在地,身子直打颤,府上乱成一团,丫鬟小姐抱成一团,女眷不知所措地双眼含泪,男子面色灰败地跌坐在椅子上,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便是今日京城的现状。   管你昨日是灯笼高悬的簪缨世家,还是显赫一时的富商,亦或者美名远外的忠臣,今日便可能被官兵围府,变成那诏狱里的一个阶下囚。   京城之中风云变幻,突逢骤雨,大风四起,豆大的雨水噼里啪啦的往下落着,砸在屋檐瓦舍上,只听轰轰隆隆的雷声响个不停。   已至深夜,锦衣卫府依旧点着灯,府内外烛火通明,放眼望去偌大一个京城,犹如深海中的灯塔,竟是这暗夜里唯一一道光。   谢殊脱下蓑衣,摘下斗笠,风雨打湿他的眉眼,极白的肤色下眉眼因寒冷的雨水透着两份冷戾。   今日这雨下的特别大,又来得格外突然,轰隆隆的雷声自天边炸响,像是要给天捅出个缺口一般,听的人胆战心惊。   因为最近抓的人太多,诏狱里已然是放不下了,只好将一部分抓来的人放到了刑部的牢狱之中,谢殊刚从刑部的牢狱里赶过来,曹屯赶紧围了过来。   “大人,刘川已经安全运送到了府上,一切安置妥当。”风雨太大,曹屯只好扯着喉咙说。   自吴哲被抓之后,刺杀刘川的人也少了很多,刘川的身子也好上一些,故而脚程便快了许多,紧赶慢赶,今日终于将刘川送到了锦衣卫府上。   话刚说完,曹屯便看见几个相熟的锦衣卫被押着走进来。   “这是……”尽管心中有了猜想,曹屯还是不免有些愣神。   赵生厌恶地看着那几个被押着的锦衣卫,说道:“这些人背叛锦衣卫,想要放罪犯出去,被我等抓了个正着。”   这就是谢殊明知锦衣卫里有内奸,却迟迟没有动手的原因。   他在给他们动手的机会。   就如同今日这般。   官职大大小小的十二名锦衣卫一同行动,想要将部分罪犯救走,救不走的都杀死,奈何谢殊早有防备,让赵生等人埋伏起来,最后将其一网打尽。   谢殊问:“可知道他们想要救走的那些人都是谁了吗?”   抓了这么多人,审问起来也是个问题,但这些锦衣卫企图救人却是给他们指了个方向。   能要埋藏在锦衣卫里的内奸救出的人一定十分重要,不然幕后之人也不会冒这个险,宁愿舍弃这些锦衣卫内奸,也要出此下策。   赵生道:“除了六个已经在重点审问对象里的,便还有一个芙蓉书斋的掌柜和玉春楼的掌柜。”   那六个重点审问对象是玉红吐露的,能吐干净的都吐得差不多了,案件陷入瓶颈期,如今这批锦衣卫内奸正好撞上来,让本僵持的节骨眼有了新的突破。   雷声还在头顶轰隆个不停,谢殊安顿好了刘川,马不停蹄的开始审问这两个人。   这两个人都是硬骨头,开始什么都不愿意说,但骨头再硬也远远没有锦衣卫的刑罚硬,用了刑之后,什么都招了。   尤其是那位芙蓉书斋的掌柜的。   掌柜的名为单全,今年四十六岁,杨安人士,十一年前到的京城,芙蓉书斋的宅子便是他自己个儿的。   他最先扛不住,一边忍着身子上的剧痛,一边说道:“我、我本是一个普通的商人,但我祖母是周国女子,后来玉全帮的人联系到我,我本不想替他们办事,但他们拿捏着我的家人,我不得不从。”   他断断续续地说:“我听从他们的吩咐,从杨安上到了京城来,一直埋伏在京城,前几年,他们给我银子,叫我开了这家书斋,替他们暗中传递消息。”   赵生沉声问:“向你发号施令的人是谁?”   单全强忍着痛疼,咬着牙说:“是、是玉红……”   一旁炭盆里的火焰嘭的一声窜得老高,炽热的火焰在这个雨夜里烧的火红,像极了跳脱黑暗的黎明。   “不说实话。”谢殊叩了叩桌面,淡淡道:“继续用刑吧。”   “别,别!”   单全急促地说:“我说的都是真的,我确实在玉全帮所有事都是听玉红姑娘的安排,这字字是真啊大人!”   谢殊不为所动。   眼看烧的铁红烙印就要放在身上,单全终于是忍不住开口,“还、还有!”   赵生大怒,“还有什么,你还不老实交代,进了诏狱还想隐瞒,你是想要多吃点苦头吗!”   进了诏狱找么多天来,单全吃的苦头不少了。   他苦涩的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我来了京城之后,不知是不是有人知晓了我的身份,便想要收买我替他做事,不仅许诺我黄金万两,还、还答应救出我被扣押的父母,我便……”   单全咳了一声后说:“那人让我帮忙监视着尚宫燕和玉红的一举一动,并且也安插了人手在书斋里,因着玉红等人对我十分信任,便也没有发现,所以这处书斋不止是玉全帮的一个据点,也是、也是那人的据点。”   赵生猛地站起身来,眼皮直跳,顿时只觉得血气上涌,感觉自己马上就要摸到了真相,连忙询问,“那人是谁?!”   单全抿了抿干燥起皮的唇,深吸一口气,强忍着身子的颤栗,这才说道:“是、是……”   “是荣郡王……”   单全的声音很小,但在这安静的诏狱里显得尤为清晰。   天边一道闪电划过,透过天窗,将阴暗的诏狱照的明亮一些,也照出众人错愕的脸。   随后一道闷雷响彻天际,轰轰隆隆的声音宛如在耳边炸响,惊得众人眼跳心慌。   东昨是踏着雷声快步跑进来的,他摘下斗笠,气喘吁吁地走到谢殊跟前,急声说:“大人,我们在尚宫燕和王严居住的静安寺民宅附近找到了面具人,将他抓捕之后,我们从他身上发现了这个。”   说着,东昨将手里的纸条递给了谢殊。   还来不及松上一口气,谢殊展开纸条一看,只见纸条上写着——   “他们要动手了。”   谢殊顿时眼皮一跳,心莫名的慌张了起来,他抬起眸子,沉声问:“这是面具人递给尚宫燕的纸条吗?”   东昨点点头。   不知为何,谢殊心里顿时不安了起来。   他咬了咬牙,刚要站起身,只听诏狱外面传来一阵响动,随后东光推开守在诏狱门口的锦衣卫,快步闯了进来。   他一身寒气,也没穿蓑衣,被雨水浇了个湿透,神色慌张地跑进来,顾不上这一身的雨水,见到谢殊就赶紧说:“世子,出事了!”   谢殊顿时眼皮一跳,“怎么了!”   东光抬起头来,深吸一口气,却还是稳不住气息,颤抖着说:“皇宫侍卫包围了谢府,声称戚家贪污犯事、说要带走戚小姐!”   惊雷在天边再次猛然炸响。 第186章 那又怎样 谢大人,你想抗旨不尊吗   如鼓点般磅礴的雨点哗哗啦啦的落下,一道闷雷从天边炸响,轰隆隆的打雷声划破天际,夹杂着雨水的大风将花枝青树吹得摇摇欲坠,本就是深沉的黑夜,乌云黑压压的挂着,遮天蔽月,瞧着已是风雨已至。   漆黑的夜里,因这时不时劈下来的闪电和震耳欲聋的打雷声而让人胆颤不已。   气氛犹如紧绷的直线,格外紧张。   谢殊冲出诏狱,豆大的雨水密密麻麻的砸在他的身上,将他浇了个浑身湿透。他却顾不得这些了,头一次失了分寸,撇下身后众人,不管不顾的快步朝府外走去,素日里来冷淡的面容上罕见的出现了堪称慌张的神色。   东光和曹屯快步追了过来,两人刚想说话,在这摇曳的风雨中便听谢殊急声道:“去将别院里关押的玉枝和锦衣卫里的玉红、刘川带到皇宫门口,在那里等着我!”   谢殊的声音很急,随着雷声响起,显得格外紧绷。   东光和曹屯脚步一顿,此时也来不及多说什么,赶紧拱手应是。   谢殊头也不回的阔步出了锦衣卫府,正好一位锦衣卫外出归来,刚刚下马,看着谢殊拱手道:“谢大人……”   不等那人说完话,谢殊劈手夺过马绳,那位锦衣卫身子都没站稳,便看到谢殊翻身上了马,马鞭快速的狠狠落下,棕色大马便像箭一般冲了出去。   马蹄踏碎落雨,骏马随着激昂的雷声飞驰的朝谢府跑去。   天边闪电劈下来,短暂的照亮这个漆黑浓重的夜晚,不过眨眼的功夫,谢殊的身影便消失在了这风雨泼洒的街巷。   已至深夜,正处宵禁,街上寂静的很,乌压压的皇宫侍卫在浓重的夜里如潮水一般涌来,冒着大雨包围了整个谢府。谢府门前的灯笼在风雨漂泊中摇晃,昏暗的烛光在这泼墨一般的夜里显得格外凄凉。   皇宫侍卫来势汹汹,这般阵仗自然惊动了谢府的左邻右舍,碍于宵禁,不敢出来观望,只是将大门开出一个小口,隔着门缝往外望。   还是宁和立大胆一些,也不管是不是宵禁,披着外衣直接开了门走出来,见侍卫包围了谢府,顿时脸色一沉,也顾不上撑伞了,扯着喉咙问:“袁大人,您这是做什么!”   为首的袁杰并没有说话,板着脸,等谢府的下人将门打开后,带着人径直闯了进去。   谢夫人和谢侯爷刚歇下没多久,突然闻此骤变,皆是一愣,赶紧穿上外衣,撑着伞走了出来。   雨势太猛,噼里啪啦的打在伞面上,动静大的惊人。   “谢侯爷。”见到谢侯爷,袁杰这才停下横冲直撞的步伐,微微弯腰,拱手道。   谢侯爷看着从门外涌进来的皇宫侍卫,沉了沉脸,问道:“袁大人,为何深夜闯我谢府?”   袁杰倒是丝毫不慌,沉声说:“戚家贪污受贿,还有人状告戚小姐杀害钱御史,臣奉陛下之命前来捉拿戚家小姐。”   谢侯爷和谢夫人脸色一变,纷纷傻了眼,“你说什么?”   袁杰便又复述了一遍,沉声道:“这是陛下的旨意,还请谢侯爷和谢夫人将戚小姐带出来,好完成陛下所命。”   “这、这……”谢夫人看向谢侯爷,浑身直颤,实在是不敢相信,“这怎么可能!”   谢侯爷也道:“这……是不是搞错了,戚家乃是朝廷忠臣,怎么会跟贪污案搞在一起,而且秋儿、秋儿又怎么会杀害钱御史,这都什么跟什么!”   “此乃陛下旨意,若真有冤情,也请谢侯爷先让臣把戚家小姐带走。”   这被带走,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万一被抓进大牢,戚秋一个姑娘家还能活吗!   谢夫人脱口而出,“不可!”   袁杰的脸便沉了下来,“谢夫人是想抗旨不尊是吗?”   谢夫人咬了咬牙,谢侯爷刚欲说话,一旁拐角处突然响起一阵脚步声,众人抬头望去。   戚秋的身影随之出现。   只见戚秋梳妆整齐,撑着伞走了过来,即使听闻自己要被抓走,她神色也不见丝毫狼狈,镇静的走上前来。   “秋儿!”谢夫人也不顾打伞,赶紧扑了过来,一把将戚秋护在身后,也来不及想为何戚秋如此镇静,警惕地看着袁杰,唯恐他上前将戚秋带走。   戚秋扶着谢夫人,抿了抿唇。   她之所以这么镇静,是因为现在还在响起的系统警报声。   【戚家一事提前败露,宿主危险,请尽快努力自救!】   【戚家一事提前败露,宿主危险,请尽快努力自救!】   【戚家一事提前败露,宿主危险,请尽快努力自救!】   ……   一道道加红加粗的系统提示自三刻钟前就开始激烈的响起,那时候皇宫侍卫甚至还没有登门,直接将睡梦中的戚秋吵醒。   戚秋醒来之后,听着这系统警报声,甚至都来不及慌张,握着手,尖利的指甲戳进手心,她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系统给出了两个选择。   立马收拾软细逃跑和继续留在谢府。   虽然系统一再声明给予了她逃跑的时间和机会,但戚秋还是想都没想就选择了继续留在谢府。   这时候跑,她就成了畏罪潜逃,更成了逃犯,不仅谢家会受到牵连,而且留在她和戚家身上的血污也就真的洗不掉了。   她不能跑,跑了就真的完了。   戚秋看着袁杰,压下心中的不安,“不知大人要把我抓去哪里?”   雷声在头顶轰鸣,雨水哗哗啦啦的打在伞面,震得戚秋几乎要拿不稳。   袁杰虽没有料到戚秋会自己出来,而且如此冷静,但看在谢府的面子上还是勉强的回了一句:“自然是抓去牢狱,审问过后,等候陛下发落。”   审问可是会用刑的!   谢夫人一听眼泪都要滚下来了,连忙抓住戚秋,把她往自己身后塞,谢侯爷也不禁走过来,挡在戚秋前面。   戚秋抿了抿唇,呼吸重上一分。   此时若说不怕,那是假的。   在这皇命大过天的时代,被一群拿着刀的皇宫侍卫围着,随时都有可能万劫不复。   戚秋努力保持冷静,深吸一口气后说道:“我要见陛下。”   袁杰有些不耐烦了,冰冷的雨水顺着他的脖颈往下流,被雨水浇湿的滋味着实不好受。他冷道:“陛下岂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转身看向谢侯爷,他拱手道:“谢侯爷,失礼了。”   说着,他便挥了挥手,示意身后的侍卫上前来捉人。   手底下的侍卫领命,大步上前,齐刷刷的脚步声顿时响起,将戚秋团团围住。   谢夫人死死地抓着戚秋,却奈何皇宫侍卫奉着皇命,胆子大得很,直接上前来硬拉拖拽。   刀剑盔甲磨蹭的声音顿时响起,这阵杂乱的动静直接盖过了天上的轰鸣声,谢府之内顿时乱成一团,眼看那些侍卫下手没个轻重,急的人不知道该怎么办。   谢夫人不顾那些侍卫的阻拦,努力拽着戚秋的手,急的眼泪已然落了下来。   可是这群皇宫侍卫不敢拉扯谢夫人,对于戚秋这个阶下囚却是没什么好客气的,袁杰更是在直接上前伸手往戚秋后颈处一劈,戚秋眼前一黑,直接昏了过去。   “不、不!”   谢夫人瞪大了眼睛,眼看戚秋身子滑落在地,要被侍卫们拖走,一口气堵在胸口,她险些没晕过去。   谢侯爷额上也急的出了汗,与雨水混在一起,看着这混乱的场面,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是好。袁杰拿人可是奉了陛下之命,他若是出手……   可若是不管,戚秋就要被人带走了!   就在谢侯爷急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时,一柄利剑却划破夜色与落雨直冲袁杰而来!   利剑卷着寒风呼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袭来。   袁杰第一时间察觉到动静,赶紧松开戚秋,侧身一躲,这才没有被削掉脑袋。   山峨趁机将昏迷不醒的戚秋扶起来,谢夫人也冲出来,紧紧地将戚秋护在身后。   雨水打湿谢夫人的头发,在大风下乱扬,谢夫人的外衣也湿透了,紧紧地贴在谢夫人身上,如此狼狈的姿态,丝毫不见谢夫人往日的尊荣。   紧紧地抱着戚秋,谢夫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众人抬头看去。   只见谢殊身着一身玄袍,衣袍随着寒风猎猎作响,雨水淅淅沥沥地落在他的身上,顺着他冷峻的面容滑落。谢殊迈过门槛,寒着一张脸,桀骜的眉眼阴沉,他周身充满着冷气,尤其是在那柄刺过来的剑之后。   袁杰也不禁收起了三分傲慢,正了正神色。   谢殊脸色阴沉的问:“袁大人,你这是在做什么?”   袁杰只得低头道:“奉陛下之命,捉拿戚家小姐。”   袁杰将那奉陛下之命五个字咬得格外重,意在震慑住谢殊。   可谢殊却是充耳不闻,看着被打晕过去的戚秋,眉眼间的阴狠更多了两分。   这是谢殊少有的样子。   他虽凶名在外,但知道他的人都明白他的秉性,像这样阴狠的表情还是头一次在他脸上出来。   袁杰不禁咽了咽口水,下意识地退后了一步。   谢殊一字一句都带着狠戾,“今日这人,袁大人怕是带不走了。”   这般凶神恶煞的谢殊,不光是袁杰头一次见,便是谢夫人和谢侯爷也是头一次见。   雨水落在袁杰脸上,冰冷的触感让人猛地一激灵。   反应过来之后,袁杰错愕的看着谢殊,“谢大人,这戚家小姐可是陛下下令捉拿的!”   谢殊却不为所动,缓步走过来,吩咐山峨和王嬷嬷将戚秋和谢夫人扶回屋子里。   山峨和王嬷嬷赶紧点头。   而袁杰等人哪里又能眼看戚秋离开,一众人等呼啦啦的上前,就要上前阻止、拿人。   可下一刻,一把利剑便朝着众人直直地冲了过来!   因距离太近又速度太快,袁杰躲闪不及,眼看着这把剑径直朝他冲过来,他呼吸猛地一窒。   袁杰眼睁睁看着利剑落了下来,插在他的身前,再有一寸便能扎进他的脚上。   这是谢殊给他的警告。   袁杰顿时恼羞成怒,低喝道:“谢大人,你想抗旨不尊吗!”   这话一出,便如同惊雷一般,在众人耳边炸响。   谢侯爷的心不禁沉了沉。   随着头顶的轰鸣声,气氛紧悬,就像是在众人心里头压了一块石头,连呼吸都不顺畅。   谢殊抬起眸子,眼神里不见一丝退缩,反而就像是被激怒的狼王,目光里满是凶恶。   袁杰硬生生又退了一步。   谢殊紧盯着他,一字一顿道:“那、又、怎、样?”   袁杰顿时呼吸一紧,愣愣的看着谢殊,气血直冲大脑,暗道疯了,疯了,谢殊疯了!   此话都敢讲!   气氛顿时僵住了。   雷声接连在耳边炸响,震得花花草草都乱颤,雨水下了一夜,不减反增,越下越大。   谢殊拿着长剑拦在最前面,袁杰等一众皇宫侍卫想要上前,却是一动不敢动。   两派人互相僵持着,谁都不肯退让分毫。   最后还是袁杰按捺不住,挥了挥手,派人去请示咸绪帝去了。   很快,咸绪帝的圣旨就快马加鞭的传了下来,命皇宫侍卫先退出谢府,不得轻举妄动,并召谢殊进宫。   其实在回来的路上,谢殊早已经派人给咸绪帝请旨想要入宫,可是咸绪帝却将他拒之门外。   谢殊也不想将此事闹得这么大,闹得这般不可收场,但是他知道,他若是不闹,咸绪帝一定不会见他,而他也就只能眼睁睁看着戚秋被人拉去大牢。   不仅要被审问,玉全帮等几方势力还在背后虎视眈眈,一旦戚秋抓进牢狱之中,谁知他们会不会直接下黑手。   此时也顾不上别的了,他只有出此下策,不论如何先将戚秋保下来。   得到了进宫的旨意之后,谢殊进屋看了一眼谢夫人和仍在昏迷的戚秋,经此一遭,谢夫人疲惫的很,但她还是强打起精神,对谢殊说:“你去吧,我一定会守住秋儿的。”   谢殊跪下来给谢夫人磕了一个头,这才拿着剑进了皇宫。 第187章 同罪 谢殊缓缓走过来   跟着一道来的还有放心不下谢殊和戚家事的谢侯爷。   雨水顺着金黄的瓦檐往下落着,在檐下形成一片片雨幕,皇宫笼罩在深夜的黑暗之中,沿着宫道悬挂的灯笼有些已经被这寒风给吹灭了,有些还在风雨中飘摇,闪烁着几道微光。   谢殊浑身已经湿透,但他却也顾不上换衣袍,湿漉漉的进了皇宫,湿透的锦袍紧紧地贴在身上,雨水顺着他锋利的下颚往下落着,更显他眉眼间的冷戾,惹得一旁带路的小太监都忍不住多看他两眼。   带着谢殊和谢侯爷走进来的小太监其实本是个熟人,平日里谢殊进宫他也总是会说上两句吉祥话来奉承一下谢殊,可如今却是低着头,战战兢兢的一句话也不敢说。   谢殊那句“那又怎样”已经传进了皇宫,传到了咸绪帝的耳朵里,咸绪帝气的险些砸了养心殿,如今正是勃然大怒,这个小太监自然不敢触这个霉头。   将谢殊和谢侯爷带进了养心殿,他便赶紧转身离开,唯恐祸及池鱼。   一看小太监这般诚惶诚恐的模样,谢侯爷就知情况不妙,他看着一旁不减煞气的谢殊,皱了皱眉头,有些担心进去后谢殊会和怒气上头的咸绪帝吵起来,刚想嘱咐谢殊两句,谢殊便已经抬步走了进去。   无奈之下,谢侯爷只好赶紧跟了上去。   养心殿内,咸绪帝正坐在上头闭目凝思,听见脚步声这才睁开眼睛,瞥见前头走着的谢殊,抬手一道奏折便劈头盖脸的朝谢殊砸了过来。   谢殊咬了咬牙,眉头狠狠地皱了一下,强压下心中怒火,身子也不躲,被砸了个正着。   他心里憋着火气,尤其是看到被打晕的戚秋后,但他知道戚家的命运还掌握在咸绪帝手中,今晚进宫他不能和咸绪帝针锋相对,唯有压制住火气,劝住咸绪帝听他一言。   和着谢侯爷一起跪下来,谢殊跪在地上,深吸一口气后沉声道:“微臣该死。”   因着谢侯爷在,咸绪帝这才稍稍收敛一些怒火,但还是没忍住拍案怒道:“谢殊,你还知道你该死,你知道你今晚在做什么吗!”   这一掌下去,搁在桌案上的茶盏被震得跳了一下,滚烫的茶水涌溅出来,有几滴落在咸绪帝的手背上,烫的咸绪帝眉心一跳。   养心殿内点着烛火,虽也亮堂,但气氛却很是紧绷,尤其是那外面时不时亮起的闪电和轰隆的雷声,无一不在渲染紧张的氛围。   谢殊薄唇紧抿,一言不发。   咸绪帝越说越气,站起身来,也顾不得谢侯爷也在跟前跪着,怒斥道:“戚家的事没有牵连谢家你就偷着乐吧,你还闹什么!你还有什么可闹的!”   谢殊这才抬起头来,“陛下,戚家一事乃是冤屈,还请陛下明察!”   咸绪帝冷笑一声,却是掩饰不住怒火,拍着桌案上的奏折,“冤屈?证据都摆在朕的桌案上了,你说这是冤屈!他戚家一个几品小官一年之内便贪下这么多银子,每年花销比王府都要奢侈,朕派下去修水坝的灾银他戚微也敢动,他眼里还有没有朕,还有没有家国!”   咸绪帝来回踱步,厉声数落着戚家的罪责,瞧着像是被此事给气的不轻。瞧着咸绪帝这般模样,谢侯爷心中不禁沉了两分,想要开口又给咽了回去。   话落,咸绪帝仍是怒不可遏,气恼道:“还有他女儿,那也是个胆大包天的,竟敢刺杀朝廷官员,他们一家是想做什么,造反吗!”   此话一出,就如同晴天霹雳,谢侯爷赶紧叩首。帝王之怒,吓得守在门外的宫人都瑟瑟发抖,唯有王公公微微抬起眸子,眼中闪过一丝隐晦不明的光。   看着直挺挺跪着的谢殊,咸绪帝恼怒的将手里的奏本重重地扔向了他,“你且自己看!”   这本奏折是新上任的京兆府尹递上来的,顶上详细地写着证人是如何敲鼓鸣冤,又是如何在衙门内向他揭发戚家一干人等的罪行,因兹事体大,京兆府尹赶紧向咸绪帝递了折子。   而那些罪责条条框框,写的清清楚楚,毫无遗漏。   谢殊心下不禁一沉。   他紧了紧手,对着咸绪帝叩首,“陛下,先不说戚家一事,只说钱御史一案,戚秋一个孤身上京的女儿家如何有本事刺杀钱御史,奏折顶上也是丝毫没有提起证据,全凭猜测,这如何能定罪。”   戚秋派东光等人去刺杀钱御史的事谢殊是知晓的,但不等东光等人得手钱御史就死了,钱御史并非死在戚秋手里这是事实,如此见缝插针的提上来,摆明了就是故意栽赃。   咸绪帝收敛了两分怒气。   确实,不论是呈上来的奏折还是那些证据里都没有关于戚秋杀害钱御史的确凿信物,只是证人的揣测和分析,连证人自己都不敢肯定人就是戚秋杀得。   谢侯爷见咸绪帝面色有所松动,赶紧补充道:“戚秋上京之后,戚宅被烧毁,她一个女儿家身边就只带着两个丫鬟,住进了谢府后身边伺候的都还是谢府的奴仆,她如何有这个本事去刺杀被皇宫侍卫保护起来的钱御史,还请陛下明鉴。”   咸绪帝烦躁的拧了拧眉,“就算钱御史不是她杀的,那证人为何只揣测她,而不说旁人?还有戚家一事,这可是附有铁证的。”   “这是因为有人想将戚家拖下水,一个也不放过。”谢殊沉声道:“陛下,戚家一事乃是有人故意陷害,此事真的另有隐情。”   “臣在不日前就查到了此事,顺藤摸瓜之下,已经有所进展。”   殿内一静,咸绪帝抬起眸子看着谢殊,就连一旁的谢侯爷也不禁侧目。   谢殊不仅在不日前就查到了此事,还顺藤摸瓜有了进展?   这是谢侯爷万万没有想到的事。   “由周国皇室宗亲建立起的玉全帮在暗中扩张势力,并把手伸到了朝堂之上,江陵首当其冲,被玉全帮的势力渗透不少这陛下您是知道的。此番就是玉全帮收买戚家不成,故意栽赃诬陷戚家的,想要除去戚家,扶持自己的人上位。”   其实戚家的事还真不一定是玉全帮所为,但京城地下涌现三股势力一事他手里并没有证据,也没有任何线索能将这股势力与戚家一事链接在一起,说出来实在太危言耸听,咸绪帝也不一定会信,此时便只能先让玉全帮背背锅了。   毕竟戚家的事早先他们一定也是插手过的,不然那个面具人不可能知道那么多,此番倒也不算冤枉。   谢殊将自己所查出来的关于戚家的事一并讲了出来,他并没有提起戚秋,只说自己是在调查玉全帮的时候发现端倪,故而往下调查。   从蓉娘客栈的开端说到尚宫燕的被抓,再从尚宫燕的逃走说到刘川招供,又从刘川运送上京说到映春自杀。   凡是与戚家相关的,一字一句,事无巨细的说出来。   谢殊说:“玉全帮想将江陵这处管理着漕运运输又地处肥沃的富饶之地掌握在自己手里,日后好运送更多违禁之物到各处地方,也好做交易,但戚大人这个朝廷委派下来的巡漕运使便是他们掌握江陵最大的阻碍,要么将其收为己用,要么只能尽快除掉,故而戚家才有此一劫,此番便是背后之人处心积虑给戚家挖的陷阱。”   这些事,有些不仅是咸绪帝头一次听,谢侯爷更是头一次知晓,两人当即错愕了一下。   说着,谢殊掏出了刘川的证词,递给了咸绪帝。   这份口供,早在谢殊回京便带在身上了,因涉及戚家一事,谢殊一直不敢将这份证词呈给咸绪帝。   这份证词详细地写着余忠福等人是如何使计想要收买戚大人,又是怎么千方百计的要将戚家拖下水,无果之后更是怎么样的气急败坏。   每一件事都说的很详细。   谢殊看着咸绪帝,雨水顺着他高挺的鼻梁滑落,他深吸一口气道:“余忠福乃是玉全帮的人,他的所作所为必定是有人指使,端看这些便能看出背后之人对戚家的常年觊觎,陛下,这番便是拉拢不成,幕后之人想要除掉戚家。”   “陛下不信,臣还有证人等候在宫门外,一问便可知。”   咸绪帝垂下眸子,看完这份证词后不动声色地摆弄着佛珠,顿了顿,他冷笑一声抬起头,“谢殊,你真是枉费朕对你如此的信任!”   抿了抿唇,谢殊低下了头。   咸绪帝猛地站起身,指着这份证词,“原来你早就知道戚家的事却隐瞒不报,你眼里还有朕这个皇帝,你还对得起你锦衣卫的职责吗!”   谢殊叩首,“微臣知错。”   “知错?”咸绪帝怒气冲冲道:“若是知错你今晚便不会闹这么一遭了!”   谢殊深吸一口气,刚想要开口,一旁的谢侯爷突然叩首道:“臣教子无方惹得陛下动怒,实属不该,自当领罚。只是戚家一事牵连颇深,还请陛下传召证人,查清此事。”   谢侯爷毕竟是长辈,再怎么样,咸绪帝都要给谢侯爷两分薄面,只好强压下怒火,挥了挥手,让人把证人带进宫来。   玉红、玉枝和刘川都是头一次面圣,进来之后便一把跪了下来,在地上瑟瑟发抖,最后在谢殊的示意下,还是玉枝先开了口。   玉枝跪行上前两步,头也不敢抬,因紧张,声音有些小,但好在屋子里足够安静。   她战战兢兢地讲着,“……我被谢夫人赶出来之后,无处可去,是秦家小姐秦韵找上了我,并为我指路,让我去了芙蓉书斋,去了之后我这才知道这里是玉全帮的地盘。”   “因秦家小姐想要嫁给谢公子,觉得住在府上的戚家小姐是个祸害,便要我伙同偷偷溜回京的前京兆府尹赵康一起绑架戚家小姐,找人……毁了她的清誉。”   感受到从敞开的窗户里吹进来的冷风,玉枝只觉得背脊发寒,咽了咽口水,继续说道:“在那里,我听到有人说、说戚家不受掌控,要尽快除掉,并且准备召集江湖高手,将戚家满门灭口。因我害怕,又隔着一道门,我看不清说话那二人是谁,但此言确实是千真万确。”   说完,玉枝重重地磕了一下头,“陛下,求陛下宽宥我姐姐,她真的……”   话还没说完,玉枝便被玉红狠狠地拉了一下,她这才注意到殿内气氛不对,害怕的住了口。   玉红拉住了想要求情的玉枝,伏在地上将自己之前所招供的证词又复述了一遍。   她跟玉枝不一样,她知道自己几乎没有活路,但为了自己的孩子,在咸绪帝面前还是按照谢殊的吩咐,一字不漏的全说了一遍,包括尚宫燕和映春的真实身份、秦丞相与映春的牵扯以及秦丞相要她帮忙盯住尚宫燕和映春一事。   这些事虽不涉及戚家,但也能证明玉全帮和朝廷官员勾结多深,手又伸的有多长。   听到最后,咸绪帝脸色都变的铁青,扶着桌角撕心裂肺的咳了起来。   咸绪帝最近身子很是不好,如今又发了一顿脾气,脸色越发苍白起来,嘴唇也毫无血色。   谢侯爷赶紧上前倒了一杯茶。   咸绪帝却没接过,目光紧紧地盯着玉红,顿了顿,又转移到刘川身上,“你呢?”   咸绪帝喘着粗气,目光露出一丝狠戾,看着刘川道:“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刘川身子猛地抖了一下,身子抖如筛糠,闻言嗓子哑了半天,这才勉强发出声音,将自己知晓的关于戚家的事都说了一遍,“草民、草民曾按照映春等人的吩咐帮忙运送毒药上京,但因戚大人坐镇于江陵,时时查检,此事并非那么好做,草民为此十分头疼。草民与江陵监兑通判余忠福余大人交好,他不止一次让草民给戚家送礼,要草民打通戚家这个关卡,将戚家收为己用,但戚家却一直没有点头,这儿让余大人十分恼火,还声称一定要将戚家落下水。”   说着,刘川将余忠福是如何设计想要将戚家拖下水的计谋和如何对戚家行贿的事又一一的讲述了一遍,还将自己一直不肯向谢殊透露的官员勾结名单尽数说了出来,听得咸绪帝脸色越来越难看,身子都颤了起来。   江陵、江陵竟然乱成了这样!   刘川话落,谢殊便沉声说:“陛下,由此可见戚家的艰难处境,若戚家真是那般贪污行贿之人,他们又为何屡次下手不成,甚至动了要灭口的心思!”   谢侯爷从震惊之中缓过神来,也跟着道:“陛下,若戚家真的心术不正,此时必然被玉全帮收买,与玉全帮勾结,臣说句凭心而论的话,江陵官官相护,如此之乱,若戚家真与玉全帮勾结,凭借着玉全帮对江陵的管控,此事还真不一定能上达天庭。”   咸绪帝脸色一青。   但他不得不承认谢侯爷所言虽不好听,但却是实话。   通过谢殊的调查和证人的证词便可明白,玉全帮对江陵的掌控有多深,若是戚家真的与此勾结,有玉全帮的遮掩,反倒是此事很难被揭发出来。   见咸绪帝不说话,谢殊只能继续道:“戚家一事,正是玉全帮收买不成,出此的下策,希望以此能够绊倒戚家,扶持自己的人手接管此位置。哪怕不是自己的人手,换一个官员,只要不是如戚家这样油盐不进的,总能将其拖下水。”   咸绪帝不禁冷笑一声,“照你们所言,戚家反倒成了清流人家?”   咸绪帝看着谢殊,“你费尽心思找来这些人,说了这么多,可有证据?”   谢殊心下一沉,抿了抿唇。   他知道咸绪帝生性多疑,光凭这些证人所言根本无法说动他,可现如今事发突然,他却拿不出什么有力的证据出来。   咸绪帝见谢殊不说话,面上添上一丝不耐,“面对这铁证的账本,你妄图凭借着这几个罪人的证词便想洗脱戚家的罪名,谢殊,你想的未免也太简单了些。”   “谁知道他们几个为了脱罪,嘴里说的是不是实话。”   言下之意就是他们也有可能是谢殊指使他们这样说的。   这便是连谢殊也信不过了。   咸绪帝坐下来,语气依旧不怎么好,看起来像是怒气未消,“戚家的事朕自有主张,你便不要过问了,你说戚家无罪便是无罪吗?戚家若是真的有罪,到时候谁来担保,谁来承担罪责?!”   一道闪电自天边劈下来,随后一道震耳欲聋的闷雷声在天边炸响,震得天地一抖,惊得人心惊肉跳。   桌面的一盏烛火被涌进来的寒风吹灭,谢殊半个身子陷入黑暗之中。   刺耳的风声不断涌入,将谢殊的衣袍吹得猎猎作响,未干的雨水顺着谢殊的锋利的下颚往下滴落,沾染上雨水的眉眼更显桀骜,谢殊闭了闭眼。   咸绪帝挥手不耐烦道:“下去吧,此事过了今晚你就莫要再提……”   “臣愿意给戚家担保。”   咸绪帝未完的话猛然一顿。   谢殊道:“臣愿意为戚家担保。”   雷声再次炸响,一闪而过的闪电照出众人错愕的神色。   此话一落,满殿皆惊。   咸绪帝猛地抬眼看向谢殊,谢侯爷更是惊得险些跳起来,愣愣的看着谢殊。   咸绪帝愣了好一会,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皱眉道:“你说什么?”   “臣愿意给戚家担保。”谢殊脸上不见一丝波澜,说出来的话却是带着毋庸置疑的坚定,“还请陛下给臣一些时日,臣必竭尽心力查清此事,若是确定戚家有罪,臣……”   谢殊斩钉截铁的说:“臣愿意与戚家同罪。”   静。   安静。   无边的安静。   就像是渺无人烟的荒原之上,静的只能听见呼呼奏响的风声。   殿外的王公公眼皮狠狠一跳。   咸绪帝半天才反应过来谢殊华中含义,站起身来,大怒大惊,“谢殊,你疯了不成!你可知你自己在说什么!”   谢殊深吸一口气,对着咸绪帝叩首,再次重复了一遍自己方才说的话,“臣用自身担保,若是戚家有罪,臣愿意撤去锦衣卫之职,与戚家同罪,听候陛下发落。”   谢侯爷眼皮狠狠地抽搐了两下,他想开口,侧目看着谢殊不见丝毫动摇的神色,又硬生生的咽了回去,只是手却颤抖的厉害。   “你、你这是拿你的前程在开玩笑!”咸绪帝气的不行,“你知道此言一出,戚家若是真的有罪,你会落个什么下场吗!”   “臣知晓。”   谢殊的语气不见一丝胆怯,“还请陛下愿意彻查戚家一事。”   “你、你!”   咸绪帝重重的拂袖,见劝不动谢殊,只好看着谢侯爷,想让谢侯爷开口劝说谢殊。   谢侯爷自然注意到了咸绪帝投射来的目光,明白他的意思,他的嘴唇动了动,自听了谢殊所言他心都快跳了出来,此时勉强稳住颤抖的双手,却是深吸一口气,对着咸绪帝叩首道:“还请陛下恩准彻查戚家一事。”   殿内再次安静下来。   “好,好!”顿了顿,咸绪帝气的几乎要站不住,扶着桌角这才稳住,“你们这是,这是来逼迫朕的!”   谢侯爷连忙低头,“老臣不敢。”   “不敢?”咸绪帝咬牙道:“你们还有什么不敢的!”   将手边的茶盏挥扫在地,只听清脆的一声响后,咸绪帝猛地站直身子,“好,就如你们所愿,朕先不定戚家的罪,只让人把戚家一干人等圈禁在府上,让你去调查,可若是……”   咸绪帝盯着谢殊,“若是戚家有罪,谢殊,与戚家同罪是你自己说的,到时候你便别怪朕不顾念亲情!”   谢殊并没有顾忌咸绪帝的威胁,谢恩道:“臣一定竭尽全力查清此事。”   咸绪帝此时一眼都不想看见谢殊,“滚下去!”   谢殊却不起身,“陛下,那戚秋……”   咸绪帝烦闷的闭了闭眼,“眼下并无证据定她的罪,朕会让皇宫侍卫回来,暂时放她一条生路,权当朕兑现她抓捕刘刚有功一事的奖赏。”   谢殊这才松了一口气,起身和谢侯爷退出了养心殿。   雨已经慢慢的小上了一些,只是风太大,撑伞也无用,手中提着的灯笼晕着小片的光芒,在风雨中摇晃,谢侯爷和谢殊冒着寒雨,走在幽暗寂静的宫道之中,在太监的护送下出了皇宫。   天色依旧阴沉,如同吞天巨兽张开了嘴,将万物烟火尽数吸走其中,寒风簌簌,雨水哗啦,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让人不禁一颤。   走出了皇宫,看着护送的太监远去,谢殊看着一旁沉默的谢侯爷,抿了抿唇,“父亲……”   谢殊的声音有些沙哑。   今日这一遭他虽护住了戚秋和戚家,却愧对于自己的父母。   谢侯爷面色瞧着有些沧桑,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又给咽了回去,拍了拍谢殊的肩膀,最后只道:“罢了,回去给你娘再磕个头吧。”   风雨潇潇,夜色浓浓,深夜下的京城不见白日的喧闹与辉煌,有的只是潦草几笔的落寞。   戚秋只觉得后颈传来一阵疼痛,睁开眸子,就见谢夫人守在她身旁默默流泪,见她醒过来,顿时扑了过来,“秋儿,你醒了,太好了!”   谢夫人虽梳洗了一番,但经过这一遭瞧着还是憔悴了许多,戚秋知道谢夫人是担心自己和戚家,不禁感到一阵愧疚。   她揽住谢夫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强忍着内心的酸涩刚要开口,只见门口一个小丫鬟突然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看着谢夫人,话都说不完整,“夫人,外面、外面……”   谢夫人心中顿时一紧,不安地回过头看着那个小丫鬟,还以为是守在谢府外面的皇宫侍卫按捺不住,想要进来抓人。   谢夫人也是头一次遇到这种阵仗,心中不免慌张起来,却又不敢在戚秋跟前展现出来,唯恐戚秋害怕,只好伸手给戚秋掖好被子,对着戚秋勉强笑了笑,“你先歇着,姨母去去就来。”   这个关头,戚秋怎么能不明白小丫鬟这般慌慌张张是因何缘故,看着谢夫人虚浮的脚步,戚秋怎么也不忍谢夫人自己出去面对那些人,连忙穿上鞋子跟了出去。   外面还断断续续的下着雨,戚秋撑着伞,三两步就撵上了谢夫人,谢夫人惊道:“你出来干什么,赶紧回去。”   说着,便催促着她回去。   戚秋不愿,跟着谢夫人一道向府门口走去。   两人一道走到府门口,就见皇宫侍卫依旧围堵在谢府门前,在夜色的笼罩下乌压压的一片,看得人十分害怕。   谢夫人下意识抓住戚秋的手。   就在谢夫人和戚秋惶恐不安,不知发生什么事时,只见原本直直地立在谢府门口的皇宫侍卫神色一肃,袁杰神色复杂的看了看谢府,挥了挥手,穿着盔甲配着利剑的皇宫侍卫就如同退潮一般退至两旁。   而空出来的中间,谢殊缓缓走过来。   不知何时,远处渐渐起了一层雾,像轻烟,似薄纱,朦朦胧胧,将不远处的青树遮得时隐时现。   谢殊一身玄袍,高大挺拔的身子就像是伫立在海上的明灯一般,他眉眼桀骜,目光冷淡,逆着身后的薄雾,逆着凄凉的风雨,逆着浓重的夜色,向戚秋走来。   一如他们第一次在客栈相遇那般的情景。   戚秋眼角有些湿润。   【恭喜宿主,危机解除。】 第188章 玫瑰 或许她也可以是朵玫瑰   外面的雨渐渐下的小了一些,寒风却依旧不止,不断涌动着的狂风不停的呼啸着,将花草青树吹得枝叶乱颤。   谢殊回去换了一身衣袍,去给谢夫人磕完头之后,便去找了戚秋。   秋浓院里,戚秋立在檐下,周遭的下人都被遣散,她在源源不断的寒风中伫立,小脸被冻得煞白却也没有进屋,一看就是在等他。   她知道他会来。   谢殊快步走过去,挡在戚秋跟前,低声询问:“怎么站在风口,连身斗篷都不披。”   戚秋这才注意到自己站在风口处被冻得瑟瑟发抖,她打了个冷颤,小脸惨白惨白的,抿了抿不见血色的唇,恍惚了一下,这才低头说:“我忘了。”   她的心被揪着,思绪飘忽不定,根本不在这顶上,出神久了都没注意到风越来越大了。   说着,又是一阵狂风袭来,见缝插针的涌了进来,吹得戚秋直打哆嗦。   见戚秋这个样子,又是一脸的恍惚,谢殊心里十分不好受,他拉着戚秋进了屋子,倒了一杯热茶递给戚秋。   滚烫的热茶捧在手心,戚秋低头轻抿了一口,这才止住了哆嗦。   关上门,狂风都被阻止在外面,只余绵绵不断的呼啸声。屋子里门窗紧闭,倒也还算暖和,只是戚秋的神色依旧不怎么好,时不时的恍惚出神,捧着热茶的手暖了半天依旧还是冰凉。   谢殊知道,戚家今日的变故还是吓着戚秋了。   对于戚家的事,谢殊很是自责,薄唇紧抿,握着戚秋的手,“表妹,我……”   只是谢殊刚开了个口,戚秋便反应了过来,明白他要说什么,垂下眸子,打断道:“表哥,你别说对不起,此事怪不得你。”   戚秋的喉咙又干又涩,声音也很是沙哑,她又低头抿了一口茶水,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这才说道:“这事怎么也不怪你,是这盘棋太大了,我们的时间又太少了。”   下棋之人身在暗处,这盘棋又早就布好了,他们想凭借着这短短的数日调查清楚,将戚家彻底摘出来实在是太难了,而戚家作为小小的一环,什么时候动都不过是下棋之人的一句话而已。   这盘棋铺的太大太早,以至于查动起来细枝末节太多,他们一直被牵着鼻子走,还有玉全帮的阻拦,根本就很难直接接近真相,而戚家却已经在悬在岸边了,什么时候被推进水里全凭幕后之人的一念。   谢殊沉声说:“我派人去查了,前去跟京兆府尹状告戚家的证人是前年就进京了。”   这足以看出幕后之人对戚家的策划之深。   有了先前漕运总督的教训,谢殊早就派人守在江陵,就是为了防止玉全帮等背后势力突然搞一出证人上京状告的把戏,只是他千防万防,却防不住那人早早就上了京城。   前年就上京城里来了,那时候戚秋都还没有起身来京城,谢殊自然不能未卜先知,派人拦截。   戚秋轻扯了一下嘴角,讽刺道:“他们对戚家还真是虎视眈眈。”   顿了顿,戚秋说道:“只是我没有想到,钱御史一事能栽到我头上。现下想想,那个面具人之所以能这么爽快的告诉我钱御史千方百计顶替韩言要去江陵一事,分明就是再给我下套,鼓动我对钱御史下手。”   这分明就是一个一石二鸟之计。   今晚事发,戚秋便第一时间明白过来自己中计了。   钱御史去往江陵就是给她下的一个套,利用她害怕戚家一事被捅出来的心情,让她对钱御史下手,这样幕后之人既能除掉钱御史这个已经暴露出来的祸患又能让她留下把柄。   若是那时东光真的得手了,如今被牵连的恐怕就不止一个她了,谢殊怕是也难以脱身。   戚秋不禁道了一声好险。   看出戚秋心中所想,谢殊安抚道:“好在调查此事的是陛下身边的皇宫侍卫,他们只忠诚于陛下,调查此事时一定会竭尽心力,钱御史并非死在我们手里,我们不怕查。”   这恐怕是幕后之人没想到的。   戚秋虽派了东光等人对钱御史下手,但因前去江陵的官员队伍被皇宫侍卫保护的太过于严实,故而一直没有得手,所以钱御史虽然死了,但却并不是戚秋杀的。   “但会不会……”戚秋突然想到什么,“会不会是幕后之人下的手,并且想栽赃给我们。”   谢殊摇头道:“我勘察过现场,也吩咐人里里外外的搜寻过,凶手确实是什么都没有留下,不然皇宫侍卫接手此案,也不会至今都一无所获。”   若是幕后之人故意陷害,那一定会留下指向戚家或者谢殊的证据。   戚秋这才松下一口气。   手中的热茶慢慢的冷下来,戚秋抬手饮了几口,冰凉的茶水顺着喉咙直达五脏六腑,冷的她一个激灵,但就是这样的冷度,让戚秋缓缓地冷静了下来。   她抬眸看着谢殊,放下手里的空茶盏,突然开口说:“此事虽来得突然,倒也不算全是坏事。”   谢殊也看着戚秋。   戚秋声音沙哑,继续说:“幕后之人早就将戚家捏至掌心,虽不明白他们为何迟迟没有对戚家出手,但想来幕后之人选择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对戚家动手,一定是这段时间查到了他们的死穴,所以他们只能釜底抽薪,用戚家的事来扰乱我们的进度。”   根据被系统称为原著的第三世可以得知幕后之人原本计划对戚家出手的时日并非是在这段时间,戚父乃是巡漕运使,戚家又有谢府这门亲事,此事一旦被揭发,一定不会就此善罢甘休,幕后之人也不敢轻举妄动,不然随时都有暴露的可能。   在谢殊还没有插手此事的时候他们都没有对戚家出手,年前更是宁愿将漕运总督推出来都没有动戚家,可见其谨慎,可如今却在明知谢殊在尽力保戚家的时候突然对戚家下手,这绝非上上策,幕后之人也没有必要非要在这个时候至戚家于死地,这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好处,唯一的解释便是幕后之人此番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谢殊回京这些时日一直没有闲着,他顺藤摸瓜查出了安成文,查出了秦丞相,揪出了宁家、金家和宋家等几户高门世家,并且拔出了隐在锦衣卫里最大的内奸吴哲,随着映春浮出水面并自尽,谢殊几乎将京城所有玉全帮的势力和产业清理干净。   还有刘川。   刘川这个在江陵显赫一时的富商被运送上京,他手里有着一份玉全帮收买的江陵官员名单,一旦上京,自然会呈报给咸绪帝,这对好不容易建立起的势力近乎是毁灭性的打击。   一旦让谢殊继续查下去,谁也不知道还会牵连出什么。   可要想阻止谢殊继续往下查却是没有那么容易,谢殊出身高贵,又是锦衣卫指挥同知,自是光明磊落,要想从谢殊身上寻找破绽太难,所以只好从戚家入手。   幕后之人这一招釜底抽薪确实打得谢殊措手不及,若不是谢殊在殿内力争,此时便是戚家满门下狱的结果,身为戚家的远亲,谢家必是要在众人面前避嫌,为了以示公允,谢殊自然也就无法再插手此事。   好在谢殊在殿前毫不退让的态度让咸绪帝松了口,他这才得以继续查办此事,想来这也是幕后之人没有料到的事。   不过戚秋很清楚,咸绪帝肯松口一定是谢殊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不然凭借着咸绪帝多疑的性子,不因此事而怀疑谢殊都是好的了,又怎么会点头同意他继续插手此案。   抬眸看着谢殊,戚秋心里涌出一股无法言说的心情,软软涩涩,说感动太轻,说感谢又不恰当,总之让她鼻尖一酸,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她并不想在此时哭出来,但眼泪却是止不住争先恐后的涌出来。   “表哥……”   戚秋有些哽咽,这声表哥即颤抖又细小,就像是刚出生的小猫在小声啼哭一般。   她不知道该如何向谢殊表达自己这番难以用言语诉说的心情,更不知道该如何回报谢殊的这番炽热的心意,这番拼尽全力的守护,这番从未胆怯过的爱意。   在戚秋的认知里她既不光明磊落,也不算善良温和,更与明媚娇艳扯不上联系,她会胆怯、会懦弱,会害怕,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女子,若说这世间的女子像花,她便是那最不起眼的一小朵。   这样的她遇到了谢殊。   他什么都没说,却一直以无畏的姿态守护在她跟前,就像是晨间的无名小花被英勇的战士弯腰吻了一口。   人在被爱时便会肯定自己。   在谢殊这般炽烈浓重的爱意下,戚秋想,或许她也可以是朵玫瑰。   至少在谢殊的心里,她是。   很奇怪,戚秋一直觉得爱可有可无,也从未觉得女子要靠爱为生,她一直以为自己可以坦然的接受任务失败与谢殊分离的后果,接受谢殊余生里都不在有她的结局,接受她们无法再相爱的可能。   但在这一刻,她突然变得很不甘心。   她早该认清的。   她不想与谢殊分开。   她想和他长长久久。   哪怕任务失败,她沦落死地,无法再做谢殊的心中人,也恳求若有来世能做谢殊的怀中猫,掌中雀,肩上雪。   她无法克制自己对谢殊的爱意。   外面的雨不知何时停下了,只余檐上的积水哗啦啦的顺着瓦砖滴下来,乌云渐渐消退,朝阳已迫不及待。   看见戚秋落泪,谢殊心狠狠地抽搐了一下,如针扎一般细绵的疼痛随之传来,让谢殊呼吸都不免轻了一些。   伸手小心翼翼地抱着戚秋,谢殊一时竟不知该如何言语。   他头一次觉得自己的嘴是如此笨拙,唯恐自己说多错多,惹得戚秋更加难过。   他痛恨自己的笨嘴拙舌,可越是急切,心绪就越是乱,就越是不知该说什么。   到头来,自己急得一脑门汗。   戚秋感受到谢殊的手足无措,并不想谢殊为她担心,她揽上谢殊的脖颈,头抵在谢殊的肩膀上,强忍着哽咽说:“表哥,你抱抱我吧,抱抱我就好。”   不需要多说什么,此时抱抱我就好。   戚秋的身子又软又轻,拦在怀中温热的温度让人心生柔软,谢殊之前抱着戚秋的时候,总觉得心被填的鼓囊囊的,就像是将这世间最美的珍宝揽入怀中一般美好。   可如今却是心下万般酸涩。   因为戚秋在抖。   他的玫瑰在害怕。   紧紧地抱着戚秋,谢殊觉得自己的心也在抖。 第189章 死局 戚家真的干净吗   派遣谢殊调查戚家一案的圣旨并没有自今晚传达下来,因为就在谢殊和谢侯爷出宫没多久,咸绪帝就病倒了。   或许是久病伤身,又或许是郁结压心,咸绪帝这段时日身子一直不怎么好,这场病又来势汹汹,咸绪帝卧病在床,一连几日都没有上朝。   此事惊动了太后,太后娘娘去到了养心殿,亲自照料咸绪帝。只是咸绪帝这是老毛病了,一时半会很难好起来。   朝中之事是一日都耽搁不得的,咸绪帝膝下又没有成年的皇子可以代理朝政,无奈之下,这段时日只好以芮阁老和谢侯爷等一帮老臣代为整理朝政。   谢殊和谢侯爷肉眼可见的忙碌起来了。   而这段时日,因皇宫侍卫包围谢府的动静太大,戚家出事的消息自然就此传开,不过几日的发酵就已经在京城里传的沸沸扬扬,高门大户人家都有耳闻。   不过好在因着没有证据,钱御史之死并没有和戚秋产生上什么联系,京城里也没有任何关于戚秋杀了钱御史的传言,如今知晓这些的便只有一小部分人。   只是因着戚家的事越传越广,戚秋还是免不了被人指指点点。   众人都知有人在京兆府尹那里状告戚家,此事已经上达天庭,甚至连皇宫侍卫都包围谢府要带走戚秋,只是不过一晚过后,此事便不了了之了。   谁也不知那一晚谢殊在咸绪帝跟前说了什么,戚家一门不仅没有下大牢不说,戚秋还能继续安安生生的留住在谢府,瞧着一点都没有被此事波及。   这让许多人都有些不解,戚家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到底出事了没有?   一时之间,上门来打听此事的人络绎不绝。   戚秋从未觉得自己在京城这般受重视过,每日都有人千方百计的来打听她的事,就连山峨和水泱都不放过,两人现在都不敢出府门,因为随时都有人可能上前拦住她们。   这些人倒也不全都是为了凑热闹,还有一些另存着心思。   戚家虽不是什么高门大户,但在没出事之前也算得上是个清流人家,又有谢家这门亲戚,说起来也是不差的。有许多夫人便盘算着,戚秋这样的身世虽配不上自家的嫡长子,但也可配上其他嫡子,日后有谢家帮衬,说不定还能为自家儿子博得一个好前程。   可戚家这么一出事,这算盘便是打不下去了。   众位夫人头疼不已,自然想了解一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看看戚家还有没有回转的余地。   戚秋却懒得管她们到底因何打听此事,除了见了淮阳侯府老夫人和南阳侯夫人以外,其余的人便不论是谁都一律称病不见。   戚秋本还想见见那个状告戚家的证人,可如今戚家正处于风口浪尖处,戚秋的一举一动都有人关注,为防止再生出事端,无奈之下,戚秋只好缩在谢府,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好在霍娉是个仗义的,她本在皇宫里陪着有孕的霍贵妃,听闻此事特意出了宫,来陪戚秋说了两日的话,笨嘴拙舌的安慰着戚秋。   白驹过隙,时光荏苒,悠悠时日在转眼间悄然流逝,青树在几场大雨的洗礼下越发翠绿,引得鸟雀伫立啼叫。只是不知何时,街头的原先开得正盛的花枝却是慢慢凋零了下来。   暴匪街上砍人一事已经随着时间淡去,京城再次热闹了起来,街上人声鼎沸,车水马龙,一派盛世之景。   而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京城每日都在不断变化,每次上街都能发现不同。   城西东头那条街上最好吃的甜水铺突然子关了门,据说是掌柜的离开了京城,回老家去了。原先因玉全帮而空了的那条街巷如今又换了主家后重新修整开张,街上人来人往,全然不复先前那般冷清,生意自然红红火火。   几场大雨过后,天越发的热起来了,爱俏的姑娘已经换上了夏裙,走动之间,白皙的香肩若隐若现。   说起来时间并没有过去很久,但不知为何,有些东西却在悄然无息之时变了模样。   在太医的诊治下,咸绪帝的身子依旧不见好,虽能勉强上朝,但身边却开始常备着参汤,每说两句话都不禁咳上一声,全然不复之前那般精神抖擞。   而谢殊也是越来越忙了。   说起来,自那晚过后,戚秋就很少能在府上见到谢殊了。   他虽常常派人给戚秋送一些解闷逗趣的小玩意儿,但却住在了锦衣卫府上,只偶尔回府上吃顿饭。   戚秋知道,谢殊着急。   在这个节骨眼上,变故实在是太多了,戚家的事拖的越久就越危险,唯有快刀斩乱麻,赶紧解决才能以绝后患。   但听东光说,戚家一事的进展其实并不妙。   被抓起来的芙蓉书斋掌柜单全死了,死在了招供的那个夜晚,他刚吐出荣郡王三字,戚家便出事了,谢殊快马加鞭的从锦衣卫府赶回谢府,而就在他走后不久,单全便神不知鬼不觉的死在了众人眼皮底下,至今都没有查出是何人所为。   线索便这么中断了。   光凭一个罪人的供词如何能定荣郡王的罪,荣郡王听闻此事之后大闹锦衣卫,要谢殊拿出证据来,此后还不忘在咸绪帝跟前参了谢殊一本,说他公报私仇,胡乱攀咬朝臣。   单全已死,谢殊手里又没有证据,此事自然也就不了了之。   至于秦丞相。   哪怕一些铁证摆在他面前,他对勾结朝臣,私下通匪以及私收贿银之事依旧是全盘不认,更不承认自己与玉全帮勾结,并且言明自己并不认识尚宫燕和映春,哪怕是面对玉红的指认也是矢口否认,说其污蔑。   他的女儿秦韵也是有样学样,面对玉枝的供词并不承认自己设计绑架戚秋一事,也不承认自己与玉全帮有染,将自己撇的干干净净。   到底是不是污蔑,众人心中自然有一杆秤,但因为与之牵连的一小部分事情还没有调查清楚,锦衣卫不能就此结案定罪,秦家人的抵死不认让进展就此僵持下来。   事情查到此时,好似已到穷巷,无路可走。   而之后谢殊审问抓捕回来的面具人和尚宫燕之后,更是为此事添上了不小的阴霾。   尚宫燕和王严对于自己被抓并不意外。   他们从锦衣卫里被救走之后就一直安置在静安寺山脚下的一处农宅里,本以为无人发觉,但自知道来传信的面具人被抓之后,他们便顿时明白了过来他们其实一直都在锦衣卫的监视之中。   看似逃离,其实一直都在笼穴。   谢殊也知道,自己手底下人抓捕面具人必定会惊动尚宫燕和王严两人,既然已经打草惊蛇,于是乎干脆的将两人又抓了回来。   与上次的闭口无言不同,这次的尚宫燕却是不等锦衣卫开口审问,便自己主动开了口。   看着谢殊,尚宫燕顺从的被锁上铁链,淡淡地扫了一眼不远处那用来审讯的火红的铁烙,讽刺地咧了咧嘴,她说:“都说锦衣卫擅长严刑逼供,现下看来果然如此。”   赵生等人脸色有些不好看。   看着脸上并没有任何波澜的谢殊,尚宫燕不紧不慢地说:“戚家出了事,谢公子怕是也不好受吧。毕竟若是戚家倒了,你那个娇娇表妹自然也就保不住了。”   这个娇娇表妹指的是谁,在座众人都心知肚明,听着尚宫燕如此说,都不禁皱了皱眉头。   这都什么跟着什么,听着这么不对味儿,就好像……   就好像谢大人和戚家小姐有私情一般。   侧目看了看面无表情的谢殊,众人都不敢继续往下去想。   谢殊并没有因为尚宫燕的挑衅而动怒,他抬起眸子轻飘飘地看了尚宫燕一眼,本就桀骜的面容因此时的漠然而更加的冷淡。   谢殊的目光很冷,尤其是在这阴暗血腥的诏狱里面,冷的就像是高山之上的一捧雪,让人不禁牙齿打颤。   气氛在此时僵住,就如在炎热的夏日正午端上来了一盆炭火,燥火的感觉让人不适。   一旁跟着调查此事的皇宫侍卫最先忍不住。   “尚宫燕。”他清了清嗓子,试图把众人的注意力转移到自己身上,张口说道:“映春死了。”   映春死了。   只这一句话,尚宫燕的眼尾便顿时泛红。   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尚宫燕前胸上下起伏的厉害,她咬着牙,身子却不可控制的颤栗起来,身上的铁链也随之呼啦作响。   “是你们逼死了她,是你们逼死了她!”尚宫燕再也无法克制住内心的怒火,激动地说道:“你们灭了我们周国,害得我们成了亡国奴,如今我们已经沦落到这番田地,你们为何还不肯放过我们!”   皇宫侍卫顿时皱起眉头,“当年之事若非你们周国不义,又何来灭国这桩祸事,你该怨的并非是我们。如今你们好不容易活下来,却暗中密谋,意图祸害江山,我们岂能容下你们!”   “事到如今你们为王,自有你们的说法!”尚宫燕如何能听下这份说辞,她如今满腔愤恨,终于在这一刻喧嚣出来,“我只恨老天无眼,若是再多给我们一些时间,定让你们大齐江山不复存在!”   这话说的简直狂妄。   但在京城发生这许多变故之后,尤其是接连几户世家被牵连之后,赵生等人竟一时不知该如何反驳,心惊之余还有些后知后觉的细思极恐。   深吸一口气,尚宫燕突然看向谢殊,哈哈大笑起来,“谢大人,你如此费心,想必就是做梦都想替戚家脱罪吧,只可惜你这个愿望注定要落空了!”   尚宫燕恶狠狠说:“你以为戚家真的是干净的吗?你以为戚家真的无辜吗?玉全帮渗入江陵官场许久,多少官员掌握在我们手里,怎么就戚家能独善其身?”   这话的含义太过于明显。   听着尚宫燕的话,赵生和在场的众人皆是头皮发麻。   “你就不好奇玉全帮为何放任戚家至今,一直没有对戚家出手吗?”   在众人各异的神色下,尚宫燕仰天长笑,“因为戚家一直都是我们的人,也正因为有戚家在,我们才能这么容易的渗透江陵官场,还记得运送去钱御史府上的两千两白银吗?那就是从戚家身上出的,你当戚家的帐上为什么会出现那么大个窟窿?”   身上的铁链随着尚宫燕身子的起伏而抖动,她幸灾乐祸又恶劣地说:“去查吧,去查吧,越往下查你就会越后悔,等你查到真相的那天就是戚家的死期,就是你那个表妹的死期!就是不知到时候高高在上的谢大人你是眼睁睁看着你的那个表妹死去,还是还继续坚持你的立场!”   一旁的炭火突然砰的响了一声。   震惊之下,众人的手都在颤抖。 第190章 变天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诏狱里阴暗潮湿,尤其是下了几场大雨过后,雨水渗透进来,鼠虫蚂蚁尽数钻出来,在牢狱里徘徊,看得人头皮发麻,寒风顺着缝隙吹进来,雨水和鲜血混合的腥味铺面而来。   这几日诏狱都很安静,锦衣卫也没有进来提审犯人,但被关在此处的秦家几房依旧瑟瑟不已。   转眼之间变成了阶下囚,锦衣绸缎是穿不成了,破烂难闻的赭衣穿在身上,发髻凌乱,脸上身上布满伤痕,秦家等人畏畏缩缩的样子,哪里还能看到以前的尊荣。   看着狱卒端过来的饭菜,几个饿了好几天肚子的秦家人连忙扑上前去,这里没有筷子,只能用手扒拉着饭菜。   这些吃食虽不是什么残羹剩饭,但到底也算不上有滋有味的,跟以前秦府那精致可口的饭菜相比更是差的远,秦家几房刚被关进来的时候,看着那用清水烫熟的白菜险些没有吐了出来,可在这诏狱里面可没有人惯着他们。   长此以往下去,饿的久了,哪怕是饭菜刚被蚂蚁爬过这些人也吃得下去了。   可是吃着吃着,这委屈也就随之而来。   想他们以前过的是什么日子,用个膳前前后后能有七八个丫鬟在跟前布菜,膳食更是色香味俱全样样不少,每日起身连洗脸都用不着自己动手,无论做什么都有人伺候着。   可如今落到这诏狱里面,有人伺候是不可能的,每日连洗脸都没地方,沐浴就更是别想了,吃喝拉撒都在这一间牢房里,不仅如此还要每日提心吊胆着,不知自己是否还能有明日。   小声的哽咽自牢房里响起。   秦家二房三房越想越憋屈,越想越害怕,一个一哭剩下的便都忍不住了。   哭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撕心裂肺,尤其是在外面呼啸的寒风衬托下越来越刺耳,听的人颇有些不耐烦。   眼见已经嚎了一刻钟了还不见停,秦丞相也终于是不耐烦了起来,睁开眸子,重重地呵斥道:“哭什么,有什么好哭的,又不是明天就要死了!”   往日里秦家二房三房都仰仗着大房的鼻息过日,秦丞相也一直都是秦家的主心骨,在秦家积威已深,素来都是他说一别人不敢说二的,可如今已经落到了诏狱,还是因为大房的祸事进来的,众人心里本就憋着气,在这一刻也算是彻底被点燃了。   “不是明天要死,也离得不远了!锦衣卫已经掌握了那么多证据,什么时候定我们的罪只是一句话的事!”秦家二房老爷猛地站起身子,“你们大房惹下来的祸事,凭什么连累我们?!”   “我早就知道你们秦家大房是个祸害!”   这话一落,秦家大房嫡子秦策脸色就不怎么好看起来,当即没忍住讽刺道:“当初二伯求着我父亲帮你儿子谋差事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闻言,秦家二房老爷脸色铁青,秦家二房的嫡长子也坐不住了,“往日求你们办什么事总是东推西推,如今出了事却要连累我们,若是去死你们一房就够了,我只恨不知你们在外面干什么勾当,不然一定呈报给锦衣卫,也好不与你们同路!”   这话算是说到了众人心坎里,回想起自入狱之后过的悲惨日子和那始终压在心里不知明日的忐忑,众人都不禁怒上心头起,握紧拳头看着秦家大房一干人等。   秦策冷道:“我们大房倒了,你们剩下的也都别想好过……”   秦策话还没说完,便被秦家二房的嫡长子一拳打倒在地,随即跨坐他身上,一拳一拳的打下来。   秦策自然也不甘示弱。   两人就在牢房里扭打开来。   两人越打越狠,彼此都打红了眼,众人怎么也拉不住,眼看如此,隔壁牢房也急了起来。   秦家二房的小姐们眼看自家哥哥落了下风,着急的同时看着一旁闭目深思的秦韵不禁也恼了起来,红着眼眶恨恨道:“都是你们大房惹得祸事,都是你们,若是没有你们,我们又何苦落到这般田地!”   眼见矛头对准自己,秦韵依旧是一副淡然冷漠的样子,闻言沉默不语,秦仪也是别过脸去,同样一言不发。   秦家这几房姐妹关系本就不好,如今一人出声,其余人也是藏不住火气,纷纷愤恨地看着秦韵和秦仪。   秦韵和秦仪在诏狱的日子本就不好受。   她们身为秦家大房的人,尤其是秦韵还涉及到绑架戚秋的事情里,受到的审讯自然不会少,自然也被用过刑,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原本保养得当的乌发如今也变得杂乱不堪,待在这脏乱的牢房里,时常与老鼠作伴,半分从前贵小姐的姿态都看不到。   如今被众人虎视眈眈的看着,秦仪不禁有些害怕,秦韵思绪被打断,皱了皱眉头,睁开眼,“落到诏狱里头,你们几房也并非完全无辜,收银子的时候你们也是比谁都……”   秦韵依旧是那副淡然的样子,语调也是毫无波动,她说此话本是想让她们几个认清现实,不要在此时再生是非,可是却没有想过这并非从前了。   从前她是秦家大房的嫡长女,是当朝宰相的掌上明珠,就算旁人再不喜她,碍于她的出身却也不敢多说什么,可今日却不同往日,如今都是阶下囚,谁愿意听她说教,更何况说的话还如此不服软。   不等秦韵话落,怒不可遏的三房的小姐便端起饭菜扣在了秦韵脸上。   汤汤水水铺天盖地的砸过来。   秦韵并没有想到这几人会突然动手,不等她反应,便被那些并不怎么好闻的饭菜浇了满头。   纵使秦韵再冷静,这时候也是变了脸色。   眉眼间染上七分怒气,秦韵本来也心烦不已,如今更是雪上加霜,可还不等她开口,下一刻,秦家二房三房的小姐便冲了过来,将她扑倒在地,撕扯起来。   秦韵本身就力气小,又受过刑,被这么多人按着如何能挣脱的了,披散着头发被人掐着脖子,脸憋得通红,全然不复原先高高在上又矜持高贵的模样。   秦家三房跨坐在她身上,看着秦韵这张脸顿时邪火怒烧,狠狠地抽着她的脸,咬牙道:“都是你,都是你们,都是你们!”   秦韵躲闪不及,被劈头盖脸的抽了几巴掌后又气又急,可奈何手脚被按住,根本动弹不得。   而坐在一旁的秦仪却是无动于衷的别过脸去,并没有伸手帮秦韵。   经过那么多天的审问,秦仪这才明白过来自己的好父亲和好姐姐私下里都干了什么勾当,更明白过来秦韵以往是怎么利用自己,对秦家的亲情早已经磨灭在了一次次的审问之中。   既然她们什么事都瞒着她,利用她,她也不用再当她们是家人了。   诏狱里彻底乱了起来。   眼看秦家几房打了起来,其余犯人也都嚷嚷了起来,换成以往闹成这样,早就有锦衣卫出来阻止了,可如今却是静悄悄的,秦家二房的公子都快被打死了,也不见有人出来。   挥拳声就在身前想起,缠斗的两位秦家公子谁也不让谁,彼此都已经被打的血流不止,就坐在不远处的秦丞相却是不拦,闭着眼,屏蔽着这一切的动静,就像是中邪一般嘴上不停地念叨着什么。   他近乎疯魔的自言自语道:“还有希望,还有希望,只要熬过了这一阵子就还有希望……”   外面寒风肆意,瞧着就像是又要变天了一般,透过天窗的敞开的缝隙可以看到外面黑压压的乌云,以及被寒风吹得乱颤的花枝。   鸟雀四散。   因着被抓捕回来的尚宫燕和面具人勾泽一口咬定戚家就是被玉全帮收买的官员,锦衣卫已经安静了好几日,不过纸注定是保不住火的,哪怕锦衣卫不言不语,跟着一起审讯此事的皇宫侍卫也是自然要将此事禀告给咸绪帝的。   咸绪帝气的险些晕过去,喝了好几口参汤这才缓过来气,却依旧不减怒火,让人将谢殊叫进宫来,大骂了一顿。   “你口口声声为戚家担保,可如今你还有什么好说的,拿着自己的前程就赌了一个这样的结局,等戚家真的落罪,朕看你该怎么办!”   “谢殊,别忘了你还是谢家嫡子,谢府的世子!”   骂到最后,咸绪帝都有些力不从心了,又坐下来,“从今日起,戚家的事你就不要管了,朕可以当没听到你那日说过的话……”   “陛下。”只是咸绪帝话还没说完,谢殊便开口道:“臣已经插手此事,便绝无后退之意。”   言下之意,他还是要继续查下去。   咸绪帝顿时气的脸色铁青,怒瞪着谢殊,张了张口,想要说什么可是顿了顿后却是又沉默了下来。   “罢了!”不知过了多久,咸绪帝别过脸去,脸色无奈又难看,“随你吧!”   话虽这么说,但咸绪帝看着身前的花瓶,目光中里却是闪过一丝复杂。   稍纵即逝。   外面黑云压城,天色又暗了几分。   咸绪帝殿内怒斥谢殊的事虽然没有传出去,但有关于玉全帮的事却是不知何时走路了风声,周国的事这才时隔几十年再一次被摆放在明面上。   众人这才明白过来这段时间京城的变故。   恍悟之时又不免暗暗心惊,原来不知何时,大齐的江山已经被周国残党渗透,变得如此动荡起来。   而更为令人心惊的是,戚家竟也与周国残党有关。   要知道谢家可是当今陛下的肱骨之臣,谢侯爷和谢殊都被委以重任,可如今谢家的亲戚戚家却是与这桩事扯上联系,谁听了不要唏嘘一阵子。   这下那些打算盘的夫人是彻底放下了念想,与此事扯上纠纷,就算是谢家在戚家也恐怕难逃一死,她们自然不会在戚秋身上继续浪费时间。   刀已经悬在了戚家头上了。   就连淮阳侯府的大夫人都因此特地跑来谢府一趟,愁眉苦脸的支走戚秋,就为了向谢夫人打听此事会不会牵连淮阳侯府一干人等。   而自从此事自京城传开之后,锦衣卫和皇宫侍卫却是脸色有些不好看,当时审问尚宫燕的时候只有他们几人在,也都是知晓分寸的人,不可能将此事泄露出去,那此事又是怎么传的大街小巷沸沸扬扬呢?   这着实令人不解。   在不知不觉中,就好像是冥冥之中有人在暗暗推动此事,让此事慢慢的发酵起来。   这种感觉并不好受,但因流言蜚语已经传至大街小巷,根本就无从查起。   而随着流言越来越来势汹汹,此事自然也传到了谢府。   谢夫人得知这些消息时十分着急,她与戚父戚母打过那么长时间交道,实在不相信戚家会做出这样的事,但外面的流言蜚语又不是她能控制得住,她除了暗暗着急之外也没有别的法子了,只能派人盯着戚秋,怕她听到这些消息伤神,想不开。   戚秋也早就听到了外面的风言风语,其实就算是她不派人打听,光看谢府上下一干下人看她的神色,便也能知晓一二。   她院子里有翠珠镇着倒也还好,但其他下人却是没少在背后议论此事,虽嘴上不敢说什么,但看戚秋的目光中总是多了一丝鄙夷和嫌弃。   有些人本就看不惯戚秋这个暂住在府上的表小姐,如今又怕牵连上谢家害了自己,私下里纷纷抱怨谢夫人为何还不把戚秋赶出府去。   戚秋对这些事心知肚明,但面上却没有露出丝毫破绽和波澜,今日晌午和谢夫人用膳的时候也一如往常那般,并不见任何异常。   看着眼前戚秋这般模样,谢夫人也不知道戚秋到底有没有听到外面的风言风语,不好贸然开口安慰,只是不知为何,看着眼前如此冷静的戚秋,谢夫人心里反而更加不安起来。   总觉得戚秋心里憋着事。   戚秋知道谢夫人担心自己,但此时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宽谢夫人的心,唯有一如往常那般。   只是戚秋觉得有些累了。   她心里充斥着压抑与无奈。   戚家的事又成了风口浪尖上,她被京城数不尽的人盯着,连同郑朝山峨水泱等都也不放过,让她根本就无法继续调查此事。   无法再调查此事,就等于丧失了主动权,这让戚秋心里很是憋闷,尤其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她什么都不能干,就意味着她只能依靠着谢殊来拯救戚家。   戚秋心里有些五味杂陈。   用完了午膳,戚秋回到院子里,只觉得心里就跟压了一块大石一般让她喘不上来气,头也昏昏沉沉的打不起来精神。   水泱看戚秋脸色实在是太过于难看,不禁低声说道:“小姐,要不奴婢去叫大夫来给您瞧瞧吧。”   这个时候叫大夫,务必会惊动谢夫人。   戚秋不想谢夫人再为了她的事操劳担心,挥了挥手,便道:“不用了,我去歇息一会便好了。”   见戚秋实在不愿意叫大夫,水泱也不好再说什么,替戚秋卸下珠钗之后,放下床幔退了出去。   如今时间还早,戚秋本以为自己会睡不着,却是没想到不过翻了个身的功夫,她便沉沉的睡去了。   *   四周都是绵绵不断的黑,戚秋走在其中,什么都看不到,只余下那遮挡前路的黑雾。   不论她朝着哪边走,黑雾都如影随形。   紧了紧手,戚秋拼命的朝前跑,但在这寂静又空荡的地方,好似只有她一个人。   戚秋渐渐开始感到害怕,她脚步猛地停住,额上冷汗直冒。   风声不断涌来,吹得人背脊发凉,一股寒意慢慢攀起顺着跃了上来。   身后,随之传来脚步声。   戚秋猛地一惊,心已经跳到了嗓子眼处,她能感受到有个人跌跌撞撞的在向她走来,随着脚步的越来越近,那股熟悉的气息也随之而来。   是谢殊!   戚秋转过身子,只是还不等她轻舒一口气,只听身后突然有猛兽咆哮。   戚秋眼皮一颤,可还不等她回头,谢殊便猛然冲到她身前,一声“噗嗤”的轻响过后,血腥味四处蔓延。   戚秋身子一抖,僵硬着转过身去,浑身是血的谢殊便映入眼帘。   张了张口,戚秋看着眼前被鲜血染上的谢殊,呆愣在原地。   他伤痕累累的踉跄着,身子却站都站不稳,血模糊了他的全身,他转身看着戚秋,再离戚秋几步之遥时没了力气,跌倒在地。   如此狼狈的谢殊是戚秋从未见到过的。   戚秋双手都在颤。   她想快步走上前去,却只见谢殊突然抬起头,喘着粗气,对她急声喊道:“跑,快跑!”   像是从胸膛里发出的最后一声嘶吼,带着令人心惊的力道——   “表妹,跑!”   一道震耳欲聋的雷声自天边轰轰隆隆的响起,惊得人猛地一抖。   随着这一道撕心裂肺的嘶吼,谢殊的身影消失在黑雾之中,不见踪影。   “!!”   戚秋猛地从床上坐起身来,额上出了一层冷汗,她深喘着气,满脸惊恐。   屋子里很暗,暗到没有一丝光亮,暗到看不见任何东西,暗到分不清这到底是哪里。   戚秋身子不禁往后缩了缩。   不断涌动的寒风从四面八方钻进来,呼啸声不断,寒意不断升起。   顿了顿,戚秋像是突然又想到了什么,神色一变,掀开手里的被子就要下床。   只是屋子里实在是太黑了,戚秋什么也看不见,又过于着急,身子一下没站稳,反而跌倒在地。   “小姐,怎么了?”   终于,守在外面的水泱听到了动静,拿着一盏烛火走了进来,见到跌坐在地的戚秋顿时慌张起来,忙上前将戚秋扶了起来。   微弱的烛光在屋子里亮起,将眼前的黑暗驱散,也照亮了戚秋惨白的面容。   看到水泱,戚秋这才稍稍冷静下来。   紧了紧手,戚秋嗓子又干又哑,她轻喘了两口气,抬眸看着这熟悉的屋子,这才终于从刚才的那场梦境中脱离。   她声音沙哑的对水泱说:“把屋子点亮。”   水泱看戚秋脸色很不好,连忙点头,起身去将屋子里的蜡烛全部点亮。   烛火在这一刻亮起,屋子上上下下被照的亮亮堂堂,水泱上前将窗户关严,寒风这才被阻挡在外面,不再涌进来。   看着眼前明亮的屋子,戚秋深吸一口气,脑海中却再次回想起刚才的梦境,在这场梦的最后,谢殊那无奈又担忧的目光深深地刺痛着戚秋。   戚秋不禁扯了扯嘴唇,露出个讽刺的笑。   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在她的内心深处一直害怕着谢殊被戚家的事牵连,会有所损伤,可就是在梦里这份担忧都不肯放过她。   垂下眸子,戚秋努力的将现在就去找谢殊的念头压下。   这个时候她不能帮上什么忙就算了,万万不能再给谢殊添乱,这个时候去找谢殊无疑会让他分神,还会让外面那群人说闲话。   抿了一口水泱递上来的茶,戚秋抬眸看着外面狂风不止,阴阴沉沉的夜晚,刚想打发水泱下去,自己一个人静静地待会,只是还不等戚秋开口,屋子的门突然被人推开,山峨急匆匆的闯了进来,看着坐在前方的戚秋疾步走过来,“小姐,出事了!”   一听此话,戚秋顿时想起了刚才那个梦,心里升起了一股不好的预感。   她猛地站起身来,沉声问道:“怎么了?!”   山峨气喘吁吁地说:“方才郑朝传过信来,说是宫里的霍贵妃不知为何突然腹疼不止,等太医赶到的时候肚子里的孩子已经没了,陛下听闻此消息之后吐了一口血后便晕了过去,至今昏迷不醒。”   “如今霍家人得到消息围在宫门口,吵着闹着要进宫去!”   戚秋眼皮狠狠一跳。   只听外面一道惊雷炸响,本就阴郁的天在狂风的呼啸下哗哗啦啦的雨水倾盆而下,噼里啪啦的砸在屋檐上。   变天了。 第191章 前朝记事 春阳当铺   乌云笼罩在京城上空,沉沉的仿佛要坠下来,翻滚之间,豆大的雨滴密密麻麻的落着,不一会便将地面打湿,寒风肆意的穿梭在庭院树梢之间,吹得人心中满腔压抑。   皇宫门口,霍家人不顾大雨焦急的站立着。   她们听到霍贵妃流产的消息第一时间便赶了过来,递上帖子,只是到现在也没有个人出来回话,她们如今是走也不是等着也不是,尤其是在听到咸绪帝也晕倒的消息,更是忧心忡忡。   霍娉站在最前头,雨水卷着寒风啪啪的落在脸上,一时之间只见霍娉眼眶红彤彤的,却也不知脸上的是泪水还是雨水。   她和霍夫人进宫陪了霍贵妃数日,也就前几日刚出宫,怎么都没想到转眼间便出现了这样的事。   霍贵妃胎象一直很稳,怎么会无故肚子疼到小产,这其中一定有猫腻。   当今陛下子嗣稀少,且多为公主,后宫之中唯有宁贵妃膝下有皇子傍身,若是霍贵妃能诞下一位皇子,日后霍家在京城的地位自然也会水涨船高,如今好不容易盼来了霍贵妃再次有孕,却这么不明不白的没了,霍家人自然坐不住。   可是直到现在宫里也没有传出任何消息让她们进宫。   越是不知道情况便越是慌乱,霍家人现下忧心忡忡,焦躁不安,可纵使她们再慌乱却也不敢硬闯皇宫,站立在宫门前,眼看都快有小半个时辰了,宫里面却依旧没有传来什么消息。   想起离宫前姐姐满脸不舍的送她们出宫,霍娉心里就不禁一阵刺疼,又等了许久,她终是呆不住了,扔了伞,撇开身后的侍女快步朝皇宫里冲去。   众人吓了一跳。   守在宫门口的侍卫也赶紧上前阻拦。   可霍娉哪管这些,她本就是个硬脾气,此时卯着劲往皇宫里走,根本就不管阻拦她的侍卫。   可这里到底不是她能硬闯的地方。   守在宫门口的侍卫统领猛然上前一步,一把将霍娉推到在地,“霍小姐,这里是皇宫,岂容你放肆!”   霍娉跌倒在地,身子摔进满是雨水的地面,她吃疼的皱起眉头,却没有再多犹豫,站起身子便又要往里面闯。   侍卫统领顿时大怒,呲啦一声便拔出来了剑,“霍小姐,你再上前一步,我便按照宫规处置你!”   霍贵妃宠冠六宫,若非必要侍卫统领也不想得罪霍家,但此时他并没有接到任何宣霍家进宫的旨意,自然不能就此放霍家人进去。   眼看侍卫拔了剑,霍家人都站不住了,霍夫人赶紧上前来拉霍娉,不让她埋头往里面冲。   可霍娉却不愿就此罢休,站在侍卫统领跟前,抿着唇,一动不动。   雷声在头顶轰鸣,动静大的令人心惊胆颤,狂风将不远处的青树吹得沙沙作响,雨夜下的京城显得格外动荡不安。   就在这僵持之时,马蹄声由远及近而来,随后一道男音突然响起,“怎么了?”   荣星翻身下马,看到侍卫统领拿剑指着霍娉,顿时沉下脸来,“这是怎么一回事?”   侍卫统领见到荣星,赶紧收了剑,将此事从头到尾讲了一遍。   或许是担心姐姐,又或许是被吓着了,霍娉突然哽咽了起来,泪水再也收不住,顺着眼眶往下落,模样好不委屈。   “你别哭啊。”荣星一看就急了,连忙说道:“你不就是要进宫,我带你进去。”   话落,荣星便上前一步,冷声对着侍卫统领道:“让开!”   他的语气冰冷得不容置疑,黑沉的脸色更是让人惊惧。   侍卫统领被唬得一惊,他也知道这是个不好惹的主,可职责当前,他如何能让开,顿了顿刚要说话,谁知下一刻,荣星竟直接亮出咸绪帝赏赐下来的龙纹令牌,呵斥道:“见此令牌如见陛下,你还不赶紧让开!”   侍卫统领脸色刹变,脑子一懵,赶紧跪下。   荣星拉着霍娉的手,“走!”   有令牌在,侍卫统领不敢阻拦,只能眼睁睁看着荣星带着霍娉走进了皇宫。   因为霍贵妃小产和咸绪帝晕倒,皇宫里已经乱了起来,随处都能见跑动的小太监。外男不能进入后宫,荣星不放心霍娉,托了一个相熟的小太监护送霍娉去往霍贵妃寝宫。   霍娉心存感激,但挂念着霍贵妃,心中始终忐忑,就匆匆地道了一声谢后便快步朝霍贵妃寝宫走去。   雨下的越来越大,模糊了眼前的视线。   荣星目送霍娉远去,看着霍娉的身影在漫天风雨下渐渐远去,直到消失不见,他这才转身离去,朝养心殿方向走去。   荣星赶过来的时候养心殿外围了许多人,太医却几乎都在养心殿外站着,滂沱大雨中,气氛压抑而沉重。   荣星不解,还是一旁的小太监解释道:“方才陛下醒了过来,说要单独和谢世子说话,将其余人都尽数赶了出来。”   正说着,只见养心殿的大门打开,谢殊从养心殿内走了出来。   风雨漂泊,檐上的宫灯在狂风下飘荡,谢殊一身潮湿,看着也是听闻消息急匆匆的赶到了皇宫,连把伞都没撑,淋得精湿。   谢殊自养心殿出来便是紧皱着眉头,薄唇紧抿,转动着手里的玉扳指,瞧着有些若有所思的样子。   荣星心下一沉,刚要上前询问,身后便传来了一阵脚步声,随后太监的声音在这个雨夜尖锐的响起,“太后娘娘驾到!”   荣星赶紧退至一旁跪下。   *   跟谢殊说完话,咸绪帝强撑着身子问了霍贵妃的情况,又见了太后,只是还没说上两句话便又吐了一口鲜血出来,随即再次晕倒了过去。   如今都第三日了,咸绪帝都没有醒过来。   太医院的太医想尽了法子,却也无济于事,甚至连咸绪帝的病状是什么都不知道。   这几日朝中大乱,眼看咸绪帝病情越来越严重,众大臣们个个忧心不已。一时之间朝堂氛围变得沉重而微妙。   而朝中之事却不能置之不理,无奈之下只好依旧由芮阁老、荣郡王和谢侯爷等几位朝臣代为主理。   戚秋听着水泱讲述着东光打听来的消息,翻看着手中的书籍,却有些心不在焉。   咸绪帝突然病倒,朝局又这般动荡,戚秋实在是有些担心。   懒懒地躺在软榻上,戚秋连口茶都喝不下去。   水泱伺候戚秋这么久,还是头一次见戚秋这样,知道她是担心远在江陵的戚家,又不知道怎么为戚秋分心,只好强忍着忧虑,另起话题,看着戚秋手里的书问道:“小姐,您这是在看什么呢?”   戚秋从早上就捧着这本书看,看到如今,有时候跟她说话都没听见。   戚秋翻动着页张,闻言道:“之前借来的书。”   这是之前的系统任务,要戚秋从芙蓉书斋里借阅书籍《前朝记事》,这本书钱御史也曾看过。   最近京城变动大,本来戚秋都已经将此事给忘得七七八八了,但今日整理东西的时候戚秋又偶然发现了这本书,想着既然系统将这本书作为任务之一,总要有些原因。抱着闲着也是闲着,或许还能有新收获的心态,她又翻看了起来。   只是看到现在,却依旧没有什么收获。   水泱还想再说什么,翠珠却是突然走了进来,给戚秋端上来了几碟点心。   谢夫人担心着戚秋的状况,吩咐翠珠一定要看顾好戚秋,方才翠珠见戚秋午膳没吃两口,便连忙让厨房做了几碟戚秋爱吃的糕点。   这糕点精致可口,还散发着淡淡奶香,可将糕点放在戚秋跟前,戚秋却是眼睛都没有抬一下,瞧着依旧没有什么胃口。   翠珠不免有些担心,刚想劝说戚秋吃两口,一旁的水泱却突然开了口道:“听说最近许多高门小姐都在找什么花?”   翠珠一愣,见水泱对她使了使眼色,随即反应过来,“哦,你说的是龙钱花吧,每到这个月份盛开。”   戚秋果然来了点精神,随口问道:“这个花有什么不同吗,为什么都在找这个花?”   见戚秋感兴趣,翠珠赶紧说道:“这是长在京城郊外的悬崖上的一种奇花,有传言说若有如意郎君采摘赠之,便可白头偕老,故而一到这个时节便有人去采摘,赠给心仪的姑娘。”   “每到这个时候也就是各门户女儿家攀比的时候,看看谁收到的龙钱花最多。”   翠珠看着戚秋,笑道:“表小姐生的如此好看,京城之中肯定有公子爱慕您,说不定这段时日便会收到旁人送来的花,到时候也好让夫人跟着相看相看。”   听闻此言,水泱动了动嘴唇,又将话给咽了回去。   她本来想说不知谢世子会不会采来,但碍于翠珠在,也就不好这么说了。   戚秋对这个并不感兴趣,心不在焉地听了两句,闻言兴致缺缺的点了点头,继续翻看着手里的书籍,并没有再多说什么。   水泱和翠珠对视一眼,两人的皆是叹了一口气。   并没有瞧见水泱和翠珠无奈的脸色,戚秋继续翻看手里的书籍,翻看到下一页的时候戚秋却发现这一页的一角被人故意的折叠了起来。   戚秋顿时皱了皱眉头,坐直了身子,将那一角拆开,发现其中有一行字被人特意的给圈了起来,她下意识的顺着那行字读了出来,“……来到了春阳当铺将家里唯一的玉镯子卖掉……”   普普通通的一句话,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含义。   这本书籍上一个借阅者是钱御史,他为什么要将这一页给折起来,又为何要圈上这句话?   戚秋抿了抿唇,总觉得奇怪。   就当戚秋不解的时候,一旁的翠珠却是突然开了口,“春阳当铺?”   戚秋顿时抬起眸子看着翠珠,“你知道?”   见戚秋感兴趣,翠珠赶紧点头说道:“这是一家老当铺了,前朝就有的,如今城南角还开着一家。”   戚秋眉头皱的更紧了,她越想越觉得奇怪,一个当铺而已,钱御史为何要在这顶上留下痕迹?   看着水泱,戚秋合上书,终是沉声道:“去将东光叫来。”   她倒要看看,这个当铺到底有何乾坤。 第192章 至高无上 他从未胆怯退缩过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随着咸绪帝病情的越发恶劣,朝堂之中的大小事只能由以芮阁老和谢侯爷等一众大臣管理,谢侯爷自然也忙碌了起来,每日天不亮就出府门,天黑却都不见回来。   谢殊也是如此。   已经过去了十日,这十日里他除了回府拿了几件换洗衣物,用过一顿膳食外就再也没回来过,人就住在锦衣卫府上。   谢夫人虽然挂心,但也知道此刻容不得谢殊懈怠,便也不派人去打扰谢殊,只偶尔差人去送些吃食过去。   今日东昨便是拿着谢夫人派小厨房做好的糕点来了锦衣卫。   提着糕点,东昨看着从诏狱里走出来的谢殊迎了上去,“大人,您让属下查的事已经查清楚了。”   “说。”   东昨回禀道:“那证人名叫庄敬,江陵人士,曾是戚府的管家,今年五十二,因年岁大了,戚家便帮其脱了奴籍,让其回老家颐养天年去了,只是庄敬离开了戚府之后过了一年多却是来了京城,在京城这两年里就居住在城南的巷子里。京兆府尹说曾审问过庄敬,他说是因为江陵是戚家的地盘,他知道的太多,怕戚家容不下他,所以跑到了京城生活。”   这个证人就是那日雨夜里在京兆府状告戚家的人。   按道理说,谢殊既然要查戚家一案,自然要先从这个证人身上下手,但此事上达天庭之后,这个证人就被皇宫侍卫看管,若无咸绪帝的命令在,任何人都不能多见,而谢殊几次请旨都被咸绪帝给驳了回来,说是要先让皇宫侍卫审问完毕后再交移到他手里。   可是这数日过去,皇宫侍卫审问完毕没有谢殊不知道,但咸绪帝却是病情加重,躺在床上昏迷不醒,根本无法请旨,而皇宫侍卫又是只认圣旨不认人的,没有咸绪帝开口,根本连证人的面都不让谢殊见。   无奈之下,谢殊只好先派东昨去调查一下这个证人的身份,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连夜审问了安成文,谢殊如今眼睛里布满血丝,冷峻的面容露出几分憔悴来,他哑着声音边走边问:“这个管家在戚家生活几年了?”   东昨回道:“京兆府尹说这个证人自己声称是家生子,想来在戚家也有个三四十年了。”   这么久,也难怪能知晓那么多。   谢殊推开房门坐下,抬手倒了一杯冷茶灌下,“皇宫侍卫那边怎么说?”   东昨叹了一口气,“他们还是不肯让我们见证人,只说要陛下恩准,可如今陛下……”   东昨欲言又止。   咸绪帝这场病来势汹汹,太医院里的太医都束手无措,人到现在都尚且昏迷不醒,由太后亲自照料着,根本就无法前去请旨。   证人这条线便算是断了。   谢殊垂下眸子,摩挲着茶杯壁沿,强忍着疲倦皱了皱眉头。   谢殊的脸色看起来实在是太过于苍白,东昨不禁有些担心,将手里的食盒放在桌上,将里头的糕点端出来,对谢殊说:“您连夜审问,吃些东西吧。这些糕点都是表小姐亲手给您做的,您好歹尝一些。”   谢殊此时并没有什么胃口,但闻言还是捏起一块糕点放在嘴边轻咬了一口。   软糯香甜的口感顿时在口中荡漾,谢殊将一整块糕点吃下,突然想到了什么,开口问道:“东光呢,怎么这几日都不见他?”   “东光被表小姐派去守在……”东昨回想了一下:“守在什么当铺里去了,据说是表小姐从钱御史曾经借阅过的一本书籍上发现了什么不对,特意派东光前去守着。”   谢殊抬起眸子:“什么线索?”   东昨摇了摇头:“这个属下也不知道,属下也是听东光偶然提起了一句,并没有询问太多。”   顿了顿,东昨看着谢殊,“要不属下将东光叫过来问问?”   “罢了。”谢殊想了一下,说道:“就让东光好好跟着表妹吧,她如今因戚家的事被推在风口浪尖处,身边的人都不能用,唯有东光还能使唤两下。”   戚家的事一出,京城许多人都将目光放在了戚秋身上,连带着戚秋身边人也被波及,唯有东光这些隐在暗处的暗卫能不被人注意。   东昨点了点头。   已是晚春,风吹乱花迷人眼,连着几场大雨过后,不少鲜花都已经凋零,随着阵阵清风落入陵安河中,在水波涟漪中滚动。   暮去朝来,光阴荏苒,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京城的局势也在不断变化。   随着咸绪帝的这次突然病倒,狠狠地打了众位朝臣一个措手不及,眼见咸绪帝病情依旧没有好转,立储之事渐渐成了京城众人茶余饭后所谈论之事。   咸绪帝子嗣少,刚刚有孕的霍贵妃也突然小产,膝下的皇子便唯有宁贵妃养育的二皇子。   可二皇子尚且年幼,如何能担此重任,唯有忠心的朝臣在身侧尽力的辅佐才是。   但这辅佐大臣的人选却不是那么好选出来的。   芮阁老、荣郡王府、谢家和唐老太傅都是众位朝臣推举出来的,但有人点头,便有人不同意。   有人认为荣郡王素日只知吃喝玩乐,如何能担得起辅佐大臣的职责,还有人指出谢家权力太甚,未免功高震主,不宜再担此重任。   朝堂之上因为此事吵得不可开交,每日都能听到反对和赞成的声音,只是他们吵得再狠却也没有个能做主的人出来主持。   吵到最后,也不知是谁提了一句请太后出来做主。   此话虽不了了之,但戚秋却是心里有数。   这个朝代本就是架空,女子地位也偏高,并没有女子不可干政一说,锦衣卫里便有女子,所以请太后出来主持朝局也并非不可能。   说句难听点的话,若是咸绪帝此番真的没有挺过去,日后若是二皇子登基,他岁数如此年幼,太后是有垂帘听政的权利在的。   只是这些却不是戚秋能左右的事,现下说起来也为时尚早,她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处理。   “你说你曾经在钱御史府邸看见过那个人?”戚秋皱起眉头。   “对。”东光点了点头,“起初属下还没有认出来他来,只是后来越看越觉得眼熟,这才想起在给钱御史下药的那日曾在钱御史府上见过他,后来此人也在去往江陵的官员队伍之中贴身保护着钱御史,只是钱御史死后,此人不知为何便也跟着消失了,没想到今日竟然能在当铺中看到他,此人与当铺掌柜十分熟稔,出去买了一些吃食后又回到了当铺里,想来是一直居住在当铺之中。”   本来戚秋让他去蹲守在春阳当铺的时候东光还有些不理解,如今却不得不称赞戚秋真是敏锐,春阳当铺之中果然暗藏玄机。   戚秋问:“可查出了此人的身份吗?”   东光脸色凝重,“这正是属下要说的,属下经过官府户籍查找,发现此人名叫苗义,曾是一家武行的武士,后来被秦家买走了,之后便一直跟着秦家,属下虽不知他为何又跟着钱御史去往江陵,但属下想,钱御史的死会不会和此人有关。”   戚秋也是眼皮一跳,“秦家?已经入狱的前丞相秦家?”   东光面色严肃的点了点头,“正是。”   戚秋眉心皱的更紧了,心里虽乱糟糟的却又觉得自己好像抓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顿了顿,更觉得东光的这个猜想并不是毫无道理。   能在皇宫侍卫的看守下成功杀死钱御史,要么此人武艺高强,要么此人便是钱御史的身边人。   不过若真是他杀了钱御史,那他杀害钱御史的理由呢,换而言之,秦丞相为何要他杀了钱御史?   这个是戚秋想不通的。   顿了顿,戚秋抬起头看向东光,沉声说:“你前去锦衣卫府上,务必将此事告知表哥,让他拿个主意,看看到底如何处置此人。”   这个武士身上一定隐藏着什么秘密,但戚秋此时不敢轻易下手,一来怕打草惊蛇,二来现在盯着她的人太多了,稍有差池,都可能会万劫不复,她也确实不敢轻举妄动。   东光知道事情的严重性,闻言点了点头,退了出去。   只是等他到了锦衣卫府上却发现自己来得不巧,谢殊刚刚出府去了,东影对他说:“荣郡王有动静了。”   虽然吐露荣郡王名讳的犯人死了,但怀疑的种子已经埋下,谢殊一直派人盯着荣郡王府,但不知是不是因着咸绪帝出事,荣郡王这阵子一直很老实,连花酒都不喝了,每日下了朝就回府,哪里都不去,直到今日却是突然从后门出府了。   并且还十分谨慎。   后门一共停了三辆一模一样的马车,三个与荣郡王打扮一模一样的仆人分别上了这三辆马车,并且分别朝三个方向驶去,直到过了一炷香过后,换了一身打扮的真正的荣郡王这才从后门走了出来。   若不是此番监视荣郡王的人是东影,说不定还真的被这障眼法给忽悠了过去。   谢殊得知此消息后便亲自赶了过去,想要看看荣郡王究竟想要做什么。   与此同时,接替东光守在春阳铺子的人突然跑回来了一个,看着东光喘着粗气说道:“哥,我找了你好久,要不是碰上锦衣卫的人得知你在这里,恐怕还要找上半天。”   东光看他一脸急色,不禁上前一步,问道:“怎么了?”   来人说:“苗义离开了当铺,去往城东的一家茶馆,在茶馆里进了一间屋子,像是在等什么人,我跟着看了半天,这才等到一个人走进去,可……”   来人顿了顿,压低声音说:“来人是荣郡王。”   东光和东影顿时一惊,面面相觑的看了对方一眼,都从彼此的目光中看到了惊疑不定。   *   谢殊赶去茶馆的时候,荣郡王前脚刚进了房间。   荣郡王一路上东张西望,进去之后便将屋门和窗户紧闭,谢殊只能匆匆地看到屋子里还坐着一个人,但却并没有看清楚脸,还是东光和东影赶过来之后,将来龙去脉跟谢殊讲了一遍之后,谢殊这才了悟。   转动着手中的玉扳指,谢殊抬起眸子,“你是说房间里的那个人跟秦家有关,还很有可能涉及到钱御史的案子中去?”   东光赶紧点了点头。   跟秦家有关,又和钱御史有牵扯的人为何会突然见了荣郡王?   难道这三者之间也有牵扯不成?   谢殊薄唇紧抿,看着二楼那房门紧闭的屋子,不禁陷入了沉思之中。   荣郡王这一进去,直到天色已暗这才从房间里慢慢悠悠又警惕的走出来,出了茶馆之后,坐上了马车。   东影连忙跟上。   至于那个武士苗义则是在荣郡王走后一刻钟这才从房间里不紧不慢地出来,手里还拿着剑,看着嘴边的勾起的弧度,可以得知心情不错。   东光看向谢殊,“世子,要不要属下将其……”   这里虽然人多,但抓捕一个武士,还是绰绰有余的。   谢殊没有说话,等人渐渐走远之后这才站起身子,看着那人远去的背影,说道:“继续好好跟着他,一有风吹草动立马汇报给我,切记不要打草惊蛇。”   那便是不能动手的意思。   闻言,东光只好悻悻地点了点头。   夜晚将至,晚风不燥,此处离谢府近上一些,谢殊便没有回锦衣卫府,还是走回了谢府。   此时刚用过了晚膳,听到谢殊回来了,谢夫人惊了一下,知道这个时辰谢殊一定还没有用膳,连忙又让人去做几道膳食来。   戚秋就在谢夫人房中,闻言默默地放下了手里的茶盏,看着屋门。   片刻后,谢殊的身影出现在院子里,缓步走了进来。   他第一眼便看到了坐在靠门口位置,眼巴巴看着门口的戚秋,对上戚秋的目光,手不自然地攥紧,心却软了一下。   自那日回府用膳过后,谢殊一连数日都没有再见过戚秋了,也没有好好的跟戚秋说上一句话。   一方面是真的忙,在这个动荡的时节,一分一刻都耽误不得,另一方面……谢殊不知该怎么面对戚秋。   戚家出事,看着戚秋压抑害怕无奈的神色,谢殊只觉得心坠着疼,他不禁责怪自己,若是能快一些,再快一些解决了戚家的事,或是早日筹集够了银子,是不是戚家就没有这一遭了,是不是戚秋就不用这么担惊受怕的生活了。   这股自责让谢殊寝食难安,唯有抓紧时间查清此案,才能让他稍稍松解一些对戚秋的愧疚。   而他也怕,怕戚秋会责怪他。   所以他住在锦衣卫府上,不分昼夜的审讯调查,就是为了能赶紧查清楚此事。   坐在戚秋一侧,谢殊喉结轻轻滚动,垂下眸子,甚至都不敢多看戚秋一眼,只是默默地将手里买回来的戚秋最爱吃的糕点放在了戚秋身侧。   这是在回来的路上,他买的。   戚秋看着这放在跟前,用牛皮纸包裹起来的糕点,再看看谢殊垂着的眸子,心里对谢殊的想法一清二楚。   只是此时她什么都没说,默默地拆开这包糕点,捏了一块放在谢殊手中。   手指的温度触碰在一起,一冰一热,像极了被融化的雪花在手中慢慢流淌。   谢殊看着手心的那块糕点,抬起眸子就见戚秋安静地看着她,轻声说:“这是我最爱吃的牛乳糕,表哥也尝尝吧。”   看着戚秋恬静温和的神色,谢殊不知为何心下紧绷着的心顿时松了一下,他乖乖地点了点头,将那块糕点送进了嘴里。   谢夫人亲自去厨房盯着,厨房自然麻利,不一会儿就将饭菜准备了下来。   谢殊已经有好几日没好好用过膳了,但此时面对着眼前的精致可口的菜肴却也是没什么胃口,草草地吃了两口便放下了筷子。   见谢殊实在是没有什么胃口,谢夫人只好叹了一口气让人把菜给撤了下去。   她想问关于戚家的事,又怕戚秋听了难受,顿了顿,见坐在一起却不怎么说话的两人又有些担心,便让谢殊送戚秋回院子,也好让两人好好说说话。   清和的晚风静静地吹着,最近京城多大雨,如今顺着晚风还能嗅到淡淡的雨水腥味。   谢殊和戚秋并肩走在廊下。   两人谁都没有开口说话,静静地走在这浓浓的夜色之中。   晚春的夜晚非常安静,花枝在微风中无声地摇曳,淡淡的香气扑鼻而来,金黄的明月挂在屋檐之上,与檐下的灯笼相得益彰。   快到戚秋院子的时候,谢殊突然停下脚步。   戚秋也跟着停了下来。   谢殊转身看着戚秋,薄唇紧张地抿起来,他像是有什么话想说,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谢殊很想告诉戚秋别怕,他会一直保护着她,又怕此时说这个戚秋并不会信,他想告诉戚秋,戚家一定会没事的,又怕勾起戚秋伤心,他想告诉戚秋我很想你,又怕戚秋问他为何不来找她……   他有太多话想说,却又变得优柔寡断起来,唯恐自己说多错多,反而让戚秋不高兴。   他也不知何时,自己竟变得这般小心翼翼。   转过身,就在谢殊无措之时,软香却是扑怀。   戚秋走到他身前,伸手紧紧地抱着谢殊,将脸贴在谢殊的心口,听着谢殊急促又有力的心跳声,闷声说:“表哥,你什么都不用说,我都明白。”   我都明白。   我明白你的忐忑不安,我明白你的愧疚,我明白你的急切和思念,你什么都不用说,我都明白。   谢殊攥紧的手缓缓松开,顿了顿,他深吸一口气,抱紧戚秋,一只手覆上戚秋的发丝。   戚秋抬起眸子,万千月色糅粹其中,她眼角挂着泪,却没有落下来。   踮起脚尖,戚秋轻轻地吻了吻谢殊的唇,虔诚地说:“表哥,在我心里你永远至高无上。”   他从未胆怯退缩过。   他的爱永远炽烈真诚,从未给自己留过退路,在爱她的这条路上做到了极致。   在那份沉甸甸的爱意中,他的每一个瞬间都至高无上。 第193章 至死不休 我只是不想你羡慕别人   连下了好几天的雨依旧没有放晴,空中黑云滚滚,昏暗的灰白笼罩着整个京城。   翌日一早,谢殊用完早膳,刚出谢府,便收到了内阁的急信,他眉心拧了拧,稍作思忖后也不敢耽搁,策马踏着细雨而来。   走入内阁时,一阵浸了墨色般的沉寂扑面而来。内阁里烛光如豆,勉强驱散了蔓延的灰暗。   芮阁老与内阁几位大臣已在里头候着,见谢殊走入,几人相看两眼,神情凝重。   坐在正中的芮阁老皱着脸,目光落在谢殊身上,表情在摇晃烛火中时明时暗。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先请谢殊吃茶,而是直接开口,“谢殊,你手上负责的戚家一案,进展如何了?”   说着,他捧起了手边的茶盏,眼神却紧盯着谢殊。   外头的小雨淅淅沥沥,他冷冽的声音在极静的室内尤为清晰,重重地敲落人心。   谢殊眉眼深沉严肃,依旧不卑不亢:“正在调查之中,还算有些眉目,若有大的进展自会来禀告。”   他的措辞模棱两可。   一来,须得表达出有所进展,才可避免被换下;二来,又要顾及眼下朝不保夕,要时刻当心风声走漏。   芮阁老抿了口茶,没有再言语。   一道闷雷轰然响起,打破了短暂的寂静。   芮阁老身边的周大人抚着长须的手一停,按捺不住开口道,“今日让谢大人走这一趟究竟所为何事,不知谢大人是否心中有数?”   虽是问句,语气却带着一种严厉的压迫感。   谢殊微微蹙眉。这一趟所为何事,在来之前,他就大约知晓。   但他面上依旧不动声色:“还请大人明言。”   那周大人直接站了起身,走到他面前开口道:“谢大人也明了眼下形势,我就不在旁的多费口舌了。如今陛下病重,许多事情都迫在眉睫。想来谢大人也定有别的差事要忙,戚家一事——”   他顿了顿,语气冷淡,“往后,就不劳烦谢大人操心了。”   这般来势汹汹。   谢殊皱起眉头,低沉的声音又凉了几分,“戚家的事一直都是我在负责,我对戚家和本案进展都较为了解。且此案复杂棘手,此时要我停手,对于案情的进展岂非不利?”   周大人冷哼了一声,意味深长道:“这个案子可并非棘手吧。”   他睨了谢殊一眼,淡淡道:“据说当时证人状告戚家的时候是拿出的有铁证,更何况不是有犯人说出了戚家与他们的勾结,事情到此时已经明了,如何棘手?就怕是有人不想就此定案吧。”   这话一落,满堂皆静。   谢殊冷眼看着这位大臣,“周大人,您这是什么意思?”   烛火被钻入的风吹得摇曳至一边,一道光亮恰好映亮了谢殊凌厉的眉眼。   他本就生得桀骜放肆,眉眼之间全是不加驯服的野劲儿,以至于此时他的目光太冷,让这位周大人不由自主地退后一步。   顿了顿,这位周大人软了一些口气,说道:“我倒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戚家与谢家是亲戚,戚家小姐如今还住在谢府上,为了谢大人和谢府的名声也好,为了案情的公平公正也罢,谢大人都应该避一下嫌才好。”   谢殊转动着手里的玉扳指,眉头紧拧着,脸色并不怎么好看。   他一不说话,气氛便沉默下来,焦灼压抑得令人窒息。   就在这时,芮阁老打破了僵持,起身走到谢殊面前开口道:“谢殊,此事周大人说的并不是没有道理,戚家的案子由你去查,确实不太能服众。”   谢殊沉声说:“此案是由陛下命我去查,如何不能服众?”   “陛下命你去查?”有了芮阁老开口,这位周大人说起话来倒又硬气了起来,不等芮阁老开口便道:“圣旨在哪里?口谕传给了谁?怎么我们都没有看到。”   他竖着眉,语气咄咄逼人,“如今陛下昏迷不醒,自然是由着谢大人你说!”   谢殊脸色阴沉了几分,冷声道:“周大人的意思是我在假传圣旨?还是周大人以为陛下不会醒来,可以任由我胡说?”   这帽子扣得周大人心底一慌,他咽了咽口水,赶紧道:“我绝无此意,谢大人你不要胡搅蛮缠。”   谢殊却不打算就此罢休,上前一步紧逼着他,只是还不等他说话,一旁的芮阁老便对着这位周大人训斥道:“远至,这话可不是能乱说的。”   周大人悻悻地退后一步。   芮阁老这才又看向谢殊,苦口婆心道:“谢殊,我知道你着急破案,或许陛下真的许诺你调查此案,但陛下已经昏迷不醒,又没有圣旨在,光是碍于你和戚家的关系,此案交由你调查,也难免别人会说三道四。”   谢殊眉眼阴晦,铁青着脸。   他知道今日这般内阁众位大臣是来势汹汹,势要阻止他继续插手戚家的案子。   芮阁老见他无动于衷,继续道:“既然已经说到了这里,那我就问你一句,你查到现在,是否信任戚家无辜?”   谢殊拧着眉头,“戚家是否无辜自会有真相来说话。”   芮阁老又道:“现在不说旁的,我只问你,谢殊,你是否相信戚家是清白的。”   芮阁老话音一落,内阁里所有大臣的都朝谢殊看了过来,目光灼灼,就像是要一眼望到谢殊内心。   谢殊凛声道:“我自然是相信戚家是清白的。”   “好!”芮阁老抚了一下掌,提高了音量:“既然你相信戚家是清白的,那就更应该将此事交由他人,这样日后也能堂堂正正的还戚家清白,省的被旁些人说三道四,因着你和戚家的关系而质疑真相偏颇。”   这话简直就像是朝谢殊心窝里戳一般。   他自然不想等日后还戚家清白的时候被人说是因为他的缘故,被人质疑真相是否真的如此,被人质疑戚家是否真的清白,可是……   将此案交由别人,谢殊也实在是不放心。   或许是看出了谢殊的担忧,芮阁老道:“你放心,此事我不会交由他人之手,我会亲自督办,有什么线索也会第一时间告知你,日后查出真相也会交由内阁诸位大臣一一查看,若有异议那便再查,直到查清楚此事为止。”   似是看出谢殊还有些犹豫,芮阁老继续道:“你只管放心,在此期间你可随时查看案子情况,有什么线索也定不会瞒你,你可随时跟进,我们一定会严查此事,还戚家一个清白。”   谢殊抿了抿唇,面上故作犹疑片刻,“当真?”   芮阁老顿时失笑,“众位大臣面前,我岂会骗你。”   谢殊转动着手里的玉扳指朝,沉默着低下头,没有说话。   “谢殊。”芮阁老看着谢殊,叹了一口气道:“你也不想日后因为你而让大家觉得戚家并非真的清白,让戚家依旧担负着不小的污水吧。你既然相信戚家是无辜的,又不用给戚家遮掩,害怕什么呢?”   此话一出,谢殊除了点头,还能再说什么呢。   若是执意不肯,那便是心中有鬼,是不相信戚家清白,想替戚家遮掩。   芮阁老德高望重,不仅是朝中老臣,还深得圣心,将此事交给他,虽然他不尽然放心,但也比起交给其他人来得稳妥。   谢殊敛了敛眸,故作无奈的微叹口气,对着芮阁老拱手道:“那此事便麻烦阁老了。”   芮阁老一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你放心,我一定会查清楚此案的。”   外面虽是白日,但乌云依旧翻滚着,细细密密的落雨滴下来,将干净的地面打湿。   从内阁走出来,谢殊一扫方才无奈妥协的神色,唇角绷直,眉眼不禁冷了下来。   早在咸绪帝病倒,谢殊就知道会有这么一遭,咸绪帝没有颁发明旨,众位大臣不会服气他插手戚家的案子,不仅是为了避嫌,更是为了打压谢府是锦衣卫的权利。   谢家备受咸绪帝信赖,本就是这些朝臣的眼中钉,如今抓准机会,自然要打压一番。   今日芮阁老将他叫来,连表面功夫都不做,看似只是让他交出戚家的案子,实则是想要打压他手中的锦衣卫,今日他们来势汹汹,他若是不点头,芮阁老等人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谢殊是不可能将戚家的案子放手交由内阁大臣主导,这样等于直接将主动权交给了旁人,他怎么能放心,但他知道与其之后查案子的时候被芮阁老等人阻挠,施压,擅自插手,还不如早点另辟新径,找寻别的机会,毕竟现在京城里能调查此案的路早就已经被堵死了。   既然如此,谢殊还不如索性早早点头的好,也省的在此处浪费时间。   更何况还有咸绪帝的嘱托……   盘算好了接下来的事情之后,谢殊收起脸上的神色,走在这毛毛细雨中,出了皇宫。   骑上马,谢殊策马径直去到了绥安长公主府。   因与江琛早就约好了,谢殊到的时候,江琛已经等在门口了,见他下马,便走过来将他迎进了府内。   绥安长公主府里张灯结彩,红绸挂满府内上上下下,瞧着一片喜气之意。   向绥安长公主请过安之后,江琛领着谢殊去到了自己的院子里。   “坐。”江琛一边说着,一边招呼下人上茶。   如今江琛的院子里不复之前那般清冷,到处都贴着喜字,看着十分红火。   取下身上的披风,谢殊坐在江琛身侧,顿了顿,沉声问:“你真的打算娶张家的女儿了?”   就在前不久,绥安长公主府和张家突然宣布结亲,本来两家人就因为张颖婉肚子里小产的孩子闹得沸沸扬扬,如今这一结亲,自然也就宣告了这个孩子的父亲是江琛。   江琛嘴唇动了动,默了片刻后,叹了一口气,“那日我喝酒,喝得多了,正巧碰上她,本来好好的,我也不知怎么就和她酒后乱了……我不知她有了身孕,如今她小产的事已经传遍京城,自然要担得起这个责任,不能让她一个人面对这些。”   抿了抿唇,谢殊欲言又止。   江琛看出了谢殊内心所想,无奈地笑了一下,“我知道,也派人去查了,那日确实是她动了手脚,在我的酒水里下了药,也正是因为此,母亲一直不同意我和她的婚事,说她品行还不如霍家女儿的好,但既然事情已出,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我与她已有夫妻之实的事,那我也没什么好推脱的。”   谢殊闻言便不再说什么了。   江琛屋内点着淡淡的熏香,是男子惯用的香料,谢殊虽不喜欢,但也不得不承认这些香料很安神。   正巧这时,一个下人满头薄汗的跑了进来,手里还捧着一束娇花,进屋便道:“公子,奴才将花采回来了。”   这花黄蕊红瓣,枝叶舒展,颜色鲜亮,形状新奇,一眼望去很是惊艳。   江琛抬眼扫了一下那朵花,点点头,“正是这个,你亲自送去张府吧。”   那下人点点头,转身捧着花又出去了。   谢殊没见过这种花,乍一看又很是新奇娇艳,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江琛见谢殊感兴趣,解释道:“这是龙钱花。”   “这是长在郊外悬崖上的一种花,每到这个季节才开花,京城前两年起便一直有传言说若是采来赠与心上人,便可白头偕老的说法,只是你一直没个中意的人,所以对这些不在意罢了。”江琛将这种花的寓意和京城的传闻讲了一遍,随后说道:“我虽不相信这些,但是颖婉喜欢,我既然要娶她,自然要对她好,采朵花的事也费不了什么功夫。”   转动着手里的玉扳指,谢殊眸子动了动,顿了半天这才垂下眸子,低低地应了一声。   两人静静地坐了一会,上次他们这么一般坐着的时候还是在去年花灯节的时候,如今只是短短的不到一年的时间过去,两人的身上却都背负了不少事,心境也远远不如以前那般淡然了。   静坐了一会,江琛许是想到了什么,抬眸看着谢殊,“陛下的病情还好吗?”   只是这话问完,却不见谢殊回话。   江琛不禁喊了一声,“谢殊?”   说罢,拿手在谢殊眼前晃了晃。   谢殊这才回过神来,“怎么了?”   “我问你陛下的病情怎么样了。”江琛笑着说:“你想什么呢,这般出神?”   “没什么。”谢殊揉了一下眉心道:“陛下现下还是昏迷不醒,只偶尔能醒过来,药也喂不进去。”   江琛不禁叹了一口气,“也不知是怎么了,怎么突然病的如此厉害,连太医都没有办法。听说你已经去请了王老先生,只希望老先生能赶紧进京,给陛下把把脉。”   谢殊道:“前些日子王老先生已经传信过来,说是正在快马加鞭往京城赶。”   江琛点点头,看着谢殊神色不怎么好,不禁问道:“朝堂上还好吗,陛下这一病倒,你们就需要多操劳一些了。”   唇角绷直,顿了顿,谢殊叹了一口气,“如今陛下昏迷,为了平衡朝局,稳住局面,朝臣中正在选举辅政大臣出来维持局面,但因人选问题吵得不可开交。”   江琛对此事也早有耳闻,沉默了片刻问道:“这辅政大臣不是那么好选的,既然能力出众,又不能权利过甚,还要能服众。若是陛下很快能好起来也就罢,若是……那往后十年恐怕都要依赖这些辅政大臣了。”   若是咸绪帝能很快好起来,有他掌管朝政,朝堂之上自然稳定,但若是好不起来,膝下唯一的皇子又如此年幼,这朝堂自然把持在这些辅政大臣手里。   一个选错,就有可能将大齐江山推入万劫不复之地。   这也是为什么大臣们商量至今,却依旧选不出几个又能服众又有本事的大臣出来。   江琛感叹道:“此事颇为棘手啊。”   谢殊揉了揉眉心,“现在众位大臣都在商量要不要请太后出来主持局面。”   江琛愣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这也确实不失为一种办法,请太后出面,先维持住朝政,其余的还能从长计议。”   谢殊没有说话,垂下眸子,静静地看着手上的玉扳指。   说起眼下的局面总是压抑,不免觉得如今山河就如外面随风轻荡的鲜花一般漂泊,也不知是何时,大齐的江山竟沦入到了如此田地。   虽没有外患,却是内忧不断。   偌大的江山就像是被捅了无数个窟窿一般,寒风不断涌进,哪怕是远离朝局的人也能感受到这股股凉飕飕的寒意。   江琛不禁叹了一口气。   他捧起手中的茶盏抿了一口,刚想打起精神说点轻松的事,就听一旁的谢殊突然开口,“江琛,你可否让长公主在这几日举办一场马球会?”   江琛一愣,放下手里的茶盏,抬起眸子看着谢殊,有些不明白谢殊这是何意。   墨色的眸子在此时显得有些沉甸甸,谢殊看着江琛,抿了抿唇,说出了自己此行的来意,“就当帮我一个忙。”   *   暗沉的天,斜风细雨绵绵,断断续续的小雨下的人心烦躁。   自那日谢殊将戚家的案子交由内阁之后,此事便在京城里传开了,人人都说是戚家保不住了,谢家趁机赶紧脱手此事,免得被连累。   说得有鼻子有眼,就跟真的一样。   水泱和山峨都慌张了起来。   戚家的事本就棘手,她们不信内阁的朝臣,只信谢殊,可如今谢殊却是撒手不管此事了,这不免让她们内心惶惶。   谢夫人也听闻了此事,不明白谢殊这是在做什么,也沉不住气了,让人去找谢殊,让他给个说法。   只是派人去了几趟锦衣卫,却一直都没有找到人。   谁也不知道谢殊去哪了。   戚秋躺在贵妃榻上,依旧看着手里的那本《前朝记事》,并没有因为外面的传闻而慌乱起来,哪怕山峨和水泱已经急的一头汗了。   她相信谢殊。   谢殊绝不可能撒手不管,更不会如传闻那般是为了急着跟戚家撇清关系,就算外面的传言是真的,戚秋也相信谢殊一定是有他的目的。   翻看着手里的书籍,戚秋却在心里默默地分析着局势。   如今玉全帮随着谢殊的调查已经全然浮出水面,处在京城的势力也被连根拔起,剩下的只是时间问题,根本不足为惧。   那么就只剩下另外两派势力。   其中一个想来就是以秦丞相、不、或者说是荣郡王府为首的另一派势力。这派势力多以朝堂重臣为首,隐藏在风云变波的朝堂之下,蝇营狗苟,暗度陈仓。   并且他们还和玉全帮有一定的牵扯。   虽不是一派,但两拨人却有着一定的关系,并且有些事是彼此心知肚明的。   只是玉全帮的目的尚且可说是复国,那以荣郡王府和秦丞相这派势力又是为何呢?   造反吗?   每每想到这里,戚秋的呼吸都要加重一些,手里的书掉地都没有发现,只觉得内心动荡不安。   这盘棋实在是太大了,各方势力错综复杂,牵连甚广,甚至到现在都还有一方势力没有露面,不知所踪,不知方向,没有线索。   实在是过于棘手。   戚秋坐起身子,静静地看着不远处的花瓶,心中突然闪过一丝诡异感,稍纵即逝,让她感觉自己好似要抓住了什么。   只是还不等戚秋琢磨,只听外面的翠珠敲了敲门,低声说:“表小姐,东光来了。”   戚秋愣了一下,随即想起可能是春阳当铺那边有什么动静,连忙道:“让他进来。”   果然如戚秋猜想的那般。   东光一进来,便气喘吁吁地说:“表小姐,苗义准备离开京城,属下发现他已经开始买马和收拾行囊了。”   戚秋一惊,站起身子,“为何突然要离开京城了,他要去哪里可打听清楚了吗?”   东光沉声道:“属下听到他和当铺掌柜的谈话,说他要去江陵。”   江陵,竟然是江陵!   戚秋心神一震,眼皮都跟着抽搐了一下,不知为何顿时觉得形势不妙。来回走了两步之后,她看着东光,沉声问道:“此事告知表哥了吗?”   东光苦笑了一下,“我们也不知道公子去了哪里,找不到人……”   东光话音还未落,只听外面便响起一阵脚步声,随后便听见了一声问安,“给世子请安。”   戚秋和东光双双一愣。   翠珠的声音在门口再次响起,“表小姐,世子来了。”   戚秋反应了一下,这才沙哑的开口道:“让表哥进来。”   屋门吱呀一声被打开,谢殊背着手从屋外走了进来,见到屋子里面的东光也并没有意外,而是对着他挥了挥手,“你先退下。”   东光刚想向谢殊汇报此事,闻言张开的嘴只好又闭上,悻悻地走了出去,还不忘反手将门关上。   等东光走出去之后,合上的屋门阻断了外面的阴沉,虽是白日,但因天色不好,屋子里已经点上了蜡烛,荧荧的火光在安静的屋子里摇曳。   “表哥,今日你去哪里了,姨母到处找你。”戚秋上前一步,问道。   也就是离得近了,戚秋这才看到谢殊身上的污痕。   谢殊就像是刚从郊外回来一般,身上沾染着点点泥痕,脸上虽然干净,但右手上还出现了泥污和几道划痕。   戚秋一惊,连忙朝谢殊走过去,“表哥,你这是去哪里了?怎么身上这么脏,手上也受伤了。”   谢殊闻言低头看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衣袍,皱了皱眉头,道了一句:“回来得太匆忙,忘记换身袍子了。”   戚秋走过来,拉着谢殊就要朝一旁的洗漱架上走去,“你先洗洗手,我去拿药膏给你擦一擦,别……”   话还没说完,一股扑鼻的花香传来,随后一束娇艳明亮的火红鲜花映入戚秋眼帘。   戚秋顿时一愣。   她呆呆地看着这束黄蕊红瓣的鲜花,又抬头看了看红着耳朵,强装冷静的谢殊,顿时心里明白过来了三分。   但她面上却什么也没说,依旧愣愣地看着谢殊。   谢殊以为是戚秋不知道这花的寓意,也不知道京城里的传闻,张了张口,却有些不好意思对戚秋讲起,薄唇轻抿,看着戚秋只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表妹,你觉得这花好看吗?”   戚秋没忍住笑了一下,“好看。”   她抬眸看着谢殊,接过这束花,“这是表哥特意为我采的?”   谢殊抿了抿唇,生涩地点了点头,看着捧着花的戚秋,不知为何竟有些紧张,他低下头,认真又安静地看着戚秋,桀骜的眉眼都是温顺的意味,声音沙哑道:“我想让你高兴。”   戚秋扯了扯唇角,想笑,眼眶却有些湿润。她踮起脚尖,轻轻地啄了一下谢殊的薄唇,湿漉漉的杏眸一眨不眨地看着谢殊,“我很高兴。”   轻轻地嗅了嗅手里的鲜花,戚秋白皙的面容因娇艳的花朵而衬托的更加精致,她看着谢殊,轻轻地说:“你今日就是去采这个了吗?”   谢殊点点头。   他从绥安长公主府出来之后便马不停蹄的去了郊外,找了半天才发现长在悬崖边上的龙钱花,采摘过后,又马不停蹄的回来了。   戚秋垂下眸子,只觉得嗓子又干又哑,心里一片柔软,“人家都是采摘一朵,你怎么摘了这么多回来,是怕我跑了不成?”   “原来你知道。”谢殊抿唇说:“我也是今日才知晓。”   今日才知晓,就马不停蹄地采来。   或许是怕戚秋误会,谢殊又赶紧说道:“我没有浪费多少时间,戚家的事也依旧派人盯着,我只是……”   顿了顿,谢殊攥紧双手,在淅淅沥沥地落雨声中,轻声说:“我只是不想你羡慕别人。”   我不想别人有你却没有,不想你羡慕别人。   戚秋没忍住红了眼角,怕谢殊看见,低下头。   深吸了一口气,谢殊压下内心沉甸甸的心思,压下喉咙间的干涩,抚着戚秋的发,伸手紧紧地抱着戚秋。   窗户外面,浓重的乌云深深地翻滚着,天色阴沉,日光却在此时渗透进来。   就像是要放晴了一般。   不知过去了多久,谢殊松开一些手,低头看着戚秋。   他冷淡的眉眼少了几分狠戾,那股淡薄的野劲也跟着消失不见,此时的谢殊全然没有外人看来的冷傲模样,他低下头安静又温柔地看着戚秋,暗哑的声音随之响起。   谢殊说:“表妹,我们去江陵吧。”   京城找不到生机,我就陪你去江陵寻一条路。   天高海阔,我都一定会护你周全,至死不休。 第194章 妾侍 你敢娶她吗   戚秋和谢殊还未温存太久,刚将手里的龙钱花插在花瓶里,只听前院传来一阵热闹的响动,只听人声沸杂,乐声绵绵,似是有人在门前敲锣打鼓一般。   戚秋和谢殊皆是一愣,眼看敲锣打鼓声越来越响,院外也响起了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就像是有人急匆匆而去。   沉吟了一下,谢殊召来院子里伺候的下人,派他们出去瞧瞧外面这是怎么了。   片刻之后,院子里便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后便听王嬷嬷的声音在屋外响了起来,“表小姐可在屋内?”   打探的下人没回来,王嬷嬷倒是来了。   她带着喘,说话的声音也急。   翠珠福了福身子,看着王嬷嬷略显怒气的神色有些不解,但还是说道:“表小姐在屋子里和世子说话呢。”   “世子也在?”王嬷嬷愣了一下,随即又狠狠道:“那也正好让世子治一治应家那个无法无天的!”   戚秋和谢殊听了这些话皆是一顿,都有些不明所以。   应家?   这是又生了什么乱子,怎么突然和应家扯上联系了?   还不等二人询问,只听几道叩门声响起,王嬷嬷的声音随之响起,“表小姐,世子,老奴有要事禀告。”   屋子里没有伺候的下人,谢殊走过去将屋门打开,王嬷嬷也没有想到屋子里只有谢殊和戚秋两个人,顿时愣了一下,但也没来得及想太多,快步走了进来。   谢殊淡声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说起这个,王嬷嬷瞬间恼怒了起来,愤愤地说:“还不都是应家的公子应昌,竟然跑到谢府来撒野了!”   戚秋和谢殊对视一眼,纷纷皱起了眉头。   王嬷嬷见两人不明白,便将事情从头到尾的讲了一遍,“方才应家的下人抬着几箱礼品单子来了,围着满街转悠不说还一路敲过打鼓,几乎将全京城的百姓都找来了,随后抬着那几箱子礼品停到了我们府上!”   “夫人当即就愣住了,不明所以的派人出去查看,应家公子便带着应家下人走了进来,还有一个一瞧便是媒婆的。夫人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依旧好声好气的吩咐我们上座捧茶,却是没想到……”   说到这里,谢殊的脸色就彻底的冷了下来,可还是嘴唇紧阖,忍耐着听下去。   王嬷嬷气的只拍腿,“那媒婆开口就要给表小姐和应公子说亲,明明两个都没怎么见过的人,硬是被媒婆那张嘴说成了你情我愿,郎情妾意的天作之合,要知道门口可是围着许多看热闹的百姓!应家人堵在门口,根本就关不上大门,如今那媒婆一张巧嘴一说,这下百姓们都误会了不是!”   “不光如此,在听说了应公子的来意之后,夫人虽然不满应公子的做派,但想着好歹也是上门求亲的,虽并无与应家结亲的念头,但也好声好气的想要开口拒绝,说表小姐此时并无意嫁人,但那应公子却说什么!”   “他不仅直接将戚家的事当众说了出来,还扬言表小姐此时就是个罪臣之女担不上他的正妻,他此番前来,是要纳表小姐为妾侍的!”   王嬷嬷说的只咬牙切齿,憋得一张脸都红了起来,显然是被应家气得不轻,顿了顿,她刚欲继续说,只是还未开口,便见谢殊错手提起手边的长剑,眉眼阴沉地站起身子,快步走了出去。   “世子、世子……世子!”   王嬷嬷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赶紧跟着喊了两声。   可谢殊走的又急又快,哪里还叫得住,只远远瞧着,那浑身冰冷的凌人气概就叫人不寒而栗。   谢夫人被此事气的不行,连灌了几口冷茶都没有冷静下来。   这还是头一回有人敢在谢殊门前撒野的,摆这个阵仗出来,又要纳戚秋为妾侍,这就是摆明了来恶心人的!   虽然已经将应昌赶了出去,但谢夫人这口气却始终顺不下来,气的是脸色铁青,越来越坐不住。   谁知,这事还没完。   很快,谢府的侍卫便满脸急色的跑来禀告,“夫人,应公子被我们赶出去之后就一直待在门口不走,我们怎么劝说都没用,眼下还跟围在门口的百姓们说要纳表小姐为妾!”   “你说什么!”谢夫人猛地站起身来,只觉得头一阵眩晕。   他们竟敢如此,应家这番也欺人太甚!   他们这是要逼死戚秋,毁了戚秋!   这番嚷嚷过后,京城哪户人家还能高看戚秋一眼!   谢夫人只觉得气血上涌,一口气堵在喉咙间,噎的她浑身直颤抖!   顿了顿,谢夫人刚欲抬步冲出去,便见门口出现一抹高大的身影。   谢殊眉眼拧着,本就淡薄桀骜的眉眼露出三分狠重的戾气来,脸上虽冰冷着没有什么表情,但却只见一眼就令人生悸。   谢夫人不禁顿了顿,“殊儿……”   谢殊径直看向门口的侍卫,抬起冷淡的眸子,不带一丝起伏的声音让人心尖莫名一冷,“应昌人在哪里。”   尽管谢殊的语气中不包含任何怒火,但这压抑着的冷淡反而更让人不寒而栗。   那个侍卫下意识退后一步,咽了咽口水道:“在、在正门口……”   谢殊闻言立即转过身,节骨分明的手指握着长剑,淡漠的朝门口走去。   门口,应昌还在滔滔不绝的宣扬着戚家的事,又大肆表明自己是如何怜惜戚秋一个弱女子,故而上门来求亲。   他绘声绘色地向围观的人群演绎着,时而为戚家之事动容神伤,时而表明心志,高言自己定会担当作为,将戚秋庇佑在自己羽翼之下。那神色认真生动得似是煞有介事,令那人群都听得入了迷。   门口的百姓不知道事情的真相,更不明白应昌此举的寓意是来羞辱戚秋,闻言还真信了两分,纷纷称赞起了应昌,应昌面露得意,乐呵呵的站在谢府的牌匾下,眉眼之间皆是不怀好意。   直到谢府的门缓缓从里打开。   应昌还以为是谢家坐不住了,整理了一下衣袍,扬起眉梢,还准备再故意恶心一番谢家人,却没想到抬眼之间便见面无表情的谢殊从里面走了出来。   怎么回事,不是说谢殊去了郊外还没回来吗!   应昌顿时脑袋一空,愣在原地。   他明明都打听好的,谢殊确实是出了城的,怎么现下会在府上出现?!   眼看谢殊手握着长剑一步步走过来,应昌有些慌了神,脸上得意的神色也瞬间收敛了许多,不自觉地出了一身的冷汗。   谢殊冷眼看着应昌,嗓音微沉,“应昌,你来做什么?”   也不知谢殊是真不知道还是在装不知道,应昌咽了咽口水,看着眼前的谢殊有些发怵,但事已至此,他被架在这里,当时身后的百姓也不好改口了,只能硬着头皮,“我来给府上的表小姐下聘……”   应昌心想,这么多人面前,还有应府的家丁在,谢殊还能打他不成,索性也来了几分底气,“我有意纳府上的表小姐为妾……”   只是话还没说完,下一刻,谢殊的剑已经出鞘,直直地冲着应昌而来!   应昌眸子瞪大,根本来不及反应,眼睁睁看着那闪着寒光的利剑朝自己冲过来。   还是应昌身边的仆人眼疾手快,一把将应昌扑倒。   下一刻,利剑擦着仆人的脊背冲了出去,直直的插在墙面上,其锋利程度,直接将仆人的衣裳划烂!   不知是谁先惊呼出声,围观的百姓眼见此景也吓得连连后退了几步,瞧着面无表情的谢殊和他手中锋利的长剑,众人争先恐后躲到远一点的地方再张望,为两人让出了一大片空地。   应昌余惊未定地喘着粗气,手脚冰凉,惊惧地看着谢殊。   若是刚才没有那个仆人冲出来,此时他早已丧命在那剑下!   他吓得嘴唇颤抖,话都说不利索,“谢殊,你!”   然而,应昌的话还没说完,就见谢殊单手解开自己的披风,连同自己手上的玉扳指一同扔给旁边的侍卫,随后一步步朝他走过来。   那淡漠的神色虽看不出一点杀气,却让应昌手脚顿时冰冷。   应昌顿时赶紧不妙,冷汗簌簌地往下落,根本来不及站起来,连滚带爬地后退着,“谢殊,你要干什么,你疯了不成!”   “你今日要敢动我,应家绝对不会饶了你的!”   可这话,丝毫没有阻止谢殊走过来的脚步。   远处的围观人群熙攘涌动,都翘首张望,迫切想要看清两人的形势,却又被谢殊的气场震慑得只能屏住呼吸,生怕扰了他。   应昌已经吓得脸色惨白,身子缩在应家仆人后面,眼睁睁看着谢殊如同一尊煞神一般走过来。他脸上明明没有什么神色,只是微微敛眸看着应昌,却吓得人人噤声,四遭一片死寂,没了半点声响。   “表哥!”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了戚秋清脆的声音。   谢殊的脚步一顿。   戚秋提着裙摆气喘吁吁的跑过来,一身青烟的薄裙将她衬托的格外娇俏,听着一旁的侍卫齐声喊道表小姐,百姓们纷纷明白过来,原来这位便是被求娶的谢殊表小姐。   果然漂亮。   众目睽睽之下,府内外皆静了下来,看着这急匆匆从府内跑出来的戚秋,百姓们更是意外戚秋的一句话竟然真的让谢殊停了脚步。   戚秋白皙的面容上浮了一层薄汗,头上的流苏簪子也因跑动而轻轻摇曳。她走出正门,看着眼前的场景,顿时明白了三分,嘴唇动了动,不禁捏了一把汗。   强忍着喘息,她赶紧上前一步,欲从府内走出来,怕谢殊冲动,又急急地喊了一声表哥。   戚秋的声音又急又软,若是平常,谢殊早该转过身来了。   只是如今这声表哥刚落地,戚秋还没来得及说些旁的,便见谢殊微微侧过头,冷着嗓音,对着一旁的侍卫说:“将表小姐送回去,把门关上。”   谢殊的声音带着冷意和沙哑,但任谁都知道他这番冰冷并非是冲着戚秋去的,他没有回头看戚秋,目光落在一旁的侍卫身上,侧颜那下颚锋利如刀刃。   不过这还真是头一次,在面对戚秋的呼喊,谢殊没有应声,而是直接略过了她。   戚秋不禁一愣,顿了顿,她看着神色冷漠的谢殊有些担心,紧了紧手还欲上前,却被一旁令了谢殊命令的侍卫拦了下来,“表小姐,请您不要为难属下。”   戚秋张了张口,她怕谢殊冲动,虽然应昌可恶,但也不想谢殊染上这样的小人,可此时……   看着眼前寒气扑人的谢殊,戚秋叹了一口气,明白自己是拦不住他了。   这么多人面前,戚秋也不好再劝,无法,只好叹了一口气,退回了谢府。   下一刻,侍卫手上用力,谢府朱红的大门在轰然一声中慢慢合上,在门关上的最后一刻,戚秋看到谢殊的身子朝着应昌冲了出去。   应昌凄厉的惨叫声随之响起。   谢殊拔身而起,狠戾地伏首看了应昌一眼,还未等他抬手护头,谢殊的剑已劈手拍向他的背,将人带翻在地,还未等他爬起,谢殊一个转身,长剑在空中旋转划出漂亮弧线,又被谢殊稳稳地反手接住,用剑柄狠狠击中他的腰部,让他嚎叫一声后就跪趴在地。   那仆人见状头皮一麻,吓得慌忙扑来护住应昌。   应昌咬紧牙,紧忍着疼痛爬起身,推开那仆人,不顾一切地张牙舞爪冲向谢殊。   谢殊目光严冷,面对着极速扑来的应昌,冷笑一声,提起剑挥了出去。   早已看呆的众人都别过了头或捂起了眼,不敢再看,还有不少人惊叫出声。   下一刻,应昌的惨叫声便接二连三的响起。   谢殊步步紧逼着应昌,执着剑狠狠刺向应昌,他下手又狠又准,锋利的剑刃刺破应昌的肌肤,鲜血顿时直流,红的刺疼人眼,谢殊虽刀刀避开要害,却还是让应昌发出撕裂一般的惨叫声。   应昌被这阵势吓得惊慌失措,再也不敢扑过来了,连滚带爬的躲避着,却不停的被谢殊刺伤,他痛苦的惨叫着,却又不得不强忍着疼痛躲避,唯恐谢殊一个不顺心下狠手。   没一会儿,他身上就布满剑伤,鲜血洒在地上,价值昂贵的衣袍也被谢殊挑开,不着寸缕又浑身鲜血的样子,活生生从一个衣冠楚楚的公子成了衣衫褴褛的狼狈花子。   应昌又羞又恼又惧,却也无力应对,被逼得步步后退,四处窜逃。谢殊却不肯放过他,攻势却越逼越紧,面无表情地将他的衣物一点点挑下。   直到他身上几乎已空无一物,谢殊这才停了下来。   可还未等应昌换一口气,那颀长的身影再度矫健跃起,如暴雨骤临般向他袭来,还未等他看清,就已被谢殊掀翻在地。   谢殊冷冷地握着手里的长剑,用脚尖利落地将他翻了个面,一脚踩上他的心窝。   看到这里,百姓们都目瞪口呆,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看着宛如死狗一般趴在地上的应昌,谢殊眉眼冷戾,剑尖直指他的喉咙,寒声说:“我谢殊的表妹,也是你这等酒囊饭袋可以求娶的?”   *   应昌在谢家门前撒泼被教训的事很快就传了出去,在京城之中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   应家作恶不成反被教训,应昌那日的惨状更是在人口相传之下变得尤为滑稽可笑,尤其是应昌那敲锣打鼓将百姓吸引去然后瞧自己笑话的做派,让不少人偷笑不已。   这还真是偷鸡不成反蚀把米,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应家一时沦为了京城的笑柄。   眼看自家儿子被打成这样,还被人指指点点的耻笑,应夫人自然不依,说什么也要谢家给个交代出来,还扬言戚秋如今能做应家的妾侍就该偷着乐了,谢夫人本就没消气,应夫人还敢登门继续闹,谢夫人自然也就不客气了。   不仅派人将应家人都赶了出去,还专门请了几个专门说书的先生,日日在应家附近的茶馆讲述应昌那混账事迹。   应昌本就是个纨绔子弟,吃喝嫖赌是样样不少,干出的不耻行径更是数不胜数,这些本是应家人好不容易捂下去的,如今这遮羞布被掀开,那剩下的肮脏自然就成了明目张胆的污迹,死死地贴在了应家的牌匾上,这日后想要擦干净可就难了。   怕是以后应家要想给应昌物色什么大户人家的好姑娘也是难上加难了。   只是戚秋没有想到,应家的事刚过去不久,韩言会上门来找她。   听到侧门的小厮跑来通传,戚秋着实愣了一下,放下手里的书籍,站起身来,“韩公子可说是什么事了吗?”   小厮摇了摇头,“韩公子只说想要见您一面,旁的什么都没说。”   戚秋觉得奇怪。   自官员离京那日在酒楼里见过韩言之后,两人就再也没有什么交集了,韩言今日突然前来是有什么事吗?   无事不登三宝殿,韩言此番,别是有什么事。   这样想着,戚秋对着那小厮道:“你先去回禀,我马上便去。”   小厮点了点头,从山峨手里领了赏钱之后乐呵呵的转身回去禀告了。   韩言站在侧门的青树之下,一身靛蓝色的衣袍穿在身上,他生的儒雅端庄,眉眼永远透着几分温和,此时这身蓝袍更衬其温和,瞧着一副好脾气的样子。   见前去通传的小厮回来,韩言赶紧上前一步,面露几分紧张,“戚小姐怎么说?”   小厮恭敬道:“表小姐说她随后就到。”   韩言顿时松了一口气,只是他瞧着依旧有些紧张,不安地在原地踱步着,身子紧绷成一条直线。   小厮不禁觉得好奇。   怎么韩公子如此紧张的要见表小姐,两人之间还有什么牵扯吗?   正暗暗回想着,身后便传来了一阵脚步声,随后侧门被吱呀一声打开,戚秋缓缓从门后走了出来。   韩言顿时上前一步。   他紧张的看着戚秋,张了张口,却一时有些不知该如何开口。   戚秋福了福身子,“韩公子。”   韩言这才回过神来,也对着戚秋一礼,随后看着立在一旁的谢府小厮抿了抿唇,朝不远处做了个请的姿势,对戚秋说:“戚小姐,可否借一步说话?”   戚秋见韩言面露急色,默了一下,点了点头。   光天白日的,又在谢府门口,说说话而已,即使有人盯着她,想也说不出二话来。   两人移至不远处的树后,谢府侧门的不远处便是热闹的街巷,隔着老远还能闻到甜腻的糕点香气。   韩言紧张地抿了抿唇,看着身侧的戚秋,想了半天,却只憋出了个,“戚小姐,你还好吗?”   没想到韩言说出来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个,戚秋愣了一下,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戚家的事满京城里人尽皆知,她若是说自己还好,未免显得太过于冷心冷情,她若是说自己不好,可对着韩言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戚秋不免沉默下来。   她确实是不知该如何回答韩言。   戚秋在此时沉默,落在韩言眼中自然就是不怎么好。他很少与女子打交道,戚家又是出了这么大的事,韩言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在心里绞尽脑汁的想着。   两人都不说话,气氛不免沉寂下来,远处热闹的喧闹声越发衬得此处冷清寂静。   半晌过去,韩言没想好怎么安慰戚秋,戚秋却是有些不解,开口询问道:“韩公子今日找我前来所为何事?”   总不能就是问她一句是否安好吧。   韩言闻言顿时咳了一声,手紧张地握起来,他眼神不自在的飘忽着,额上一滴热汗滴落下来,显得竟有些焦慌。   戚秋不免更觉得奇怪,狐疑地看着他。   戚秋就在身侧,淡淡的香气萦绕在鼻尖,这让韩言握紧的手不禁出了一些热汗,他深吸了一口气,终于是鼓足勇气,垂眸看着戚秋,声音却仍是有些颤抖,“戚小姐,我……我、你愿意入韩府吗。”   戚秋一怔。   韩言鼓起勇气,“我知道戚家出事你很伤心,更明白你此时无心婚事,可既然事已至此,哪怕是为了日后给戚家翻案,你也应当保重自身。”   “现下唯一能带你脱离旋涡的便只有成亲。”   按照本朝律例,嫁出去的女子可以不受娘家罪责,戚秋若是在这个时候成亲了自然也就不会被戚家连累了。   韩言压下内心的紧张,尽量理智地与戚秋分析,“如今戚家被放在油锅里滚,若是无事也就罢,可若是有事那便不会是小事,若万一日后戚家真的倒了,不止名声一落千丈,还会面临降罚,甚至可能连性命都会不保,如今虽有谢家在,但谢家也只能保得了你一时,却只怕保不了你一世,等到东窗事发,一切都来不及了!”   韩言言辞恳切道:“如今成亲是最好的法子,戚小姐与其跟着受苦倒不如先保全自身,结一门亲事,先护住了自己,日后也才有机会挽救戚家与水火之中。”   韩言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戚秋抿了抿唇,神色复杂地看着韩言,有些惊讶,又有些不知所措,一时之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韩言退后一步,青树垂下来的枝叶落在他的肩上,越发衬得他玉树兰芝,韩言对着戚秋拱了拱手,神色诚恳,沉声说道:“我愿意为戚小姐提供这个庇护,若是你点头,待你日后进了韩府,我不敢说旁的,但绝不会让人欺辱你,一定拼尽全力护着你,戚家的事我也会想办法,定不会辜负你!”   戚秋紧了紧手,仍是有些不敢置信,“你愿意娶我?”   在这个节骨眼上,除了谢家谁都不想跟戚家沾染上关系,连淮阳侯府都在极力撇清与戚家的来往,韩言竟然愿意在此时找上她。   戚秋不禁问道:“韩夫人和韩大人同意你来吗?”   韩言脸上闪过一丝难堪,他顿了顿,低声说:“家里……家里不同意我娶你为妻。”   戚秋扯了扯唇角。   听闻此言,戚秋心里倒是并没有多大的波澜,戚家出了这么大的事,朝不保夕,韩家不同意才是正常的。   心里早就有了答案,所以她此时也没有什么好难堪的便是了。   顿了顿,戚秋也不知该说什么,“那……”   韩言抿了抿唇,他看着戚秋,深吸一口气后硬着头皮道:“戚小姐,若是你信得过我,可……可先入府为妾侍。”   前面的街巷正在热热闹闹的响着吆喝声,刚蒸出锅的包子散发着热气,香味已经飘到了此处。只是隔半条街的谢府侧门这里却是略显冷清,全然与东头的热闹不相符合。   韩言话落,便紧张地看着戚秋。   他看起来十分紧张,心口起伏的厉害,一时之间竟不敢与戚秋对视。   戚秋叹了一口气。   面对韩言的这份言辞,戚秋心里咯噔了一声,不免想起了应昌,她虽没有不快,但心中一时之间到底是五味杂陈,自己都说不出来是个什么滋味。   或许是这声叹气让韩言心提了起来,顶着戚秋的目光韩言急匆匆地解释说:“我此举与应昌不同,我绝对没有任何羞辱你的意思,在我心里……你一直都是最好的那个,我也一直想娶你为妻,只是、只是苦于家中不同意。”   看着戚秋,韩言也顾不上害羞,着急的解释道:“从我第一次见你,我就、就觉得十分欢喜,自从戚家出事后我也一直在想办法,想要护你周全”   韩言的眼角有些泛红,此时那儒雅端庄的气质消散了许多,剩下的都是急迫的紧张,“我是真的想要保护你,想要给你一个庇护之地让你能够安歇。”   戚秋抬眸看着韩言,心里已经明白了韩言的意思,却也只能叹了一口气,“韩公子,我……”   戚秋话刚说出口,韩言或许是察觉到了戚秋想说什么,又猛地上前一步,难过的看着戚秋,急切又难耐地说:“你先别急着拒绝我,我方才所言绝对发自肺腑,你先好好想想。我知道让你做一个妾侍实在是委屈你了,我已经跟父母说清楚了,我除了你不会再娶别的女子为妻,此时纳你为妾只是权宜之计,等日后我外放之后便扶你做正妻,绝不会委屈了你。”   戚秋心里有些沉重。   她咬了咬唇,看着眼前如此真挚与赤诚的韩言,若说心里没有感动那是假的。毕竟在这个人人都在避嫌的时候,韩言能够主动找上她,竭尽所能的给她一个庇护,确实是怀着一腔真诚在的。   只是……   她虽然感动他的这份心思,也不愿意伤害他,但却明白此时还是把话说开的好,以免韩言因此而过多困扰。   “韩公子,”抿了抿唇,戚秋抬眸看着他,“谢谢你,谢谢你愿意在这个时候帮助我,谢谢你的努力,只是我已经有心上人了,我……怕是不能答应你。”   心里虽早有预料,可等真的听到戚秋拒绝,韩言依旧是一口气堵在胸膛,不上不下,坠的难受。   他深吸一口气,却依旧压不下心中的失落,难过道:“真的就没有机会了吗?”   戚秋轻轻地摇了摇头。   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起,韩言心中不禁升起一股不甘,这让他又上前一步,低声问道:“你的那个心上人愿意跟你许诺终生吗,他家里人同意吗,他可以在这个时候娶你吗,即使戚家真的出事也能做到与你不离不弃吗?”   谢殊愿意跟她许诺终生吗?   谢家同意她与谢殊的事吗?   谢殊可以在这个时候娶她吗?   哪怕戚家出事也能做到与她不离不弃吗?   戚秋回想了一下,却发现有些问题并没有在过往的回忆中得到回答。   头顶的日头格外耀眼,温和的日光洒下来,将街巷照的明亮,身前的青树沐浴在日光里,越发郁郁葱葱。   戚秋想,即使没有准确的回答,她也相信谢殊。   她们之间早已经无需用言语来承诺。   韩言没有等到戚秋回答,便以为是戚秋回答不上来,顿时激动地看着戚秋,刚要再说,身后却传来一阵脚步声。   一道清冷的声音也随之传来,“愿意、同意、可以、能做到。”   戚秋和韩言皆是一愣,转过身去,便见不远处的落花树下,谢殊立在那里,缓步走来向他们走来。   谢殊身着玄袍,腰间系着白玉带子,将本就高大的身子衬托的越发挺拔,他下颚微抬,冷峻的面容此时不见一丝表情,冷冷清清的声音卷着娇嫩的花瓣传来。   这是什么意思?!   反应过来之后,听着谢殊的话语,韩言脑子一下子变得空白起来,愣愣地看着谢殊和戚秋,“你们……”   站在落花树下久了,谢殊的肩上也沾染上了几朵花瓣,他缓步走过来,立在戚秋身侧,神色漠然冷淡,桀骜的眉眼微微拧着。   直直地看着韩言,谢殊的目光不见一丝避让,声音沙哑又清冷,却又带着无可争辩的坚定,“你说的这些,我都可以做到。”   谢殊的声音并不大,落在韩言耳中却如同惊雷一般。   猛地退后一步,韩言不可置信地看着谢殊,脑子顿时嗡的一声直响。   错愕的看看谢殊,又看看一旁并没有反驳的戚秋,韩言半天都说不出来一句话,愣了好半天都反应不过来。   谢殊也没再对韩言说什么。   他侧过身子,见戚秋正抬眸看着他,薄唇轻扯静静地笑了一下,伸手自然而然地捏去戚秋发髻上的落花,低声轻语的哄道:“该回去喝药了。”   自戚家出事的雨夜过后,谢夫人担心戚秋被吓着,便让大夫开了安神药,每日煮好给戚秋送来。   戚秋点了点头,看着失魂落魄的韩言叹了一口气,福了福身子道:“韩公子你也早些回去吧。”   此时此刻,戚秋也不知该再说些什么,说完此话后,便跟着谢殊转身想要离开。   戚秋娇小,一身鹅黄色薄云瑶裙穿在身上,将本就白皙的肤色映的更加明亮,未被盘起的青丝柔顺的垂下,随着她的步伐起伏。立在她身侧的谢殊高大挺拔,一身玄袍更衬其气宇轩昂,桀骜出众,两人走在一起,瞧着是那么般配。   这一幕刺疼了韩言的双眸。   眼睁睁看着戚秋和谢殊并肩离去,韩言难过到心如刀绞,联想到最近京城传言,不禁又追上去两步,低吼道:“能不能做到可不是嘴上说的,若你真心想要看护戚秋,你敢娶她吗!”   谢殊脚步一停。   韩言眼眶通红,手紧紧的攥起,死死地盯着谢殊,只要他一个回答。   微微扭头,斑驳的日光下,谢殊的目光冷淡且平和,但却有着毋庸置疑的认真,“哪怕日后屠刀悬颈,我也会娶她。”   “戚秋会是我的妻子,唯一的妻子。” 第195章 安排妥当 即将前往江陵   京城处在风波里许久,又是接连几日的绵绵细雨下个不断,如今天晴了,却也传来了几桩喜事。   其中为首的便是绥安长公主府与张家的婚事。   这桩婚事早就闹得沸沸扬扬,如今被提起,自然是看热闹和笑话的人居多。所以当得知绥安长公主要举办马球会时,不少人都抱着看热闹的心态前去赴约了。   咸绪帝病重,按理说京城中不该办这种盛大的活动来扎眼,但绥安长公主不知怎么说动了太后娘娘,由太后娘娘点头,此事自然也就没人敢说什么。   到了马球会那日,戚秋虽然收到了请帖,但她并不想出席这样的场合,也对打马球没什么兴趣,便依旧装病,将此事躲了过去。   谢殊却是准时赴约了。   谢殊素来不爱参加这种场合,平日里都是能躲多远就躲多远,如今却是来了,还是在这个节骨眼上。   不过都知谢殊和江琛交好,众人都以为是谢殊卖江琛面子,倒也是没想太多。   郊外这处场地好,草也青翠,今日来的人更是不少,随处可见都是熟悉面孔,只是不知为何,张家却是没有来人。见看不了热闹,众人不免有些失望。   谢殊一来就被拉着去打马球了,这场都是男子,打起来尤为激烈,可和谢殊一起的几人都不太熟悉,打起来不免畏手畏脚,也不太默契。   不到半场下来,这一队全靠谢殊力挽狂澜。   渐渐地,其他队的人也看出谢殊的强劲,纷纷开始围剿谢殊,常常四五个人围着谢殊打转,让他腾不出来手脚。   尤其是江琛,逼谢殊很紧,两人策马并举,衣袍被呼呼而过的寒风吹得猎猎作响,两人的马速度极快,又几乎是紧擦在一齐,这危险的距离看得人是心惊胆战。   但这在马球会上还算比较常见的,众人起初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反而看江琛和谢殊暗暗较劲还高呼痛快。   眼看马球朝这边飞过来,江琛和谢殊几乎同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马上跃起身子,脚尖一点,手中的马球杆便顺势扬了起来。   只是不知江琛手上是没拿稳还是力道太大,马球杆竟一下就脱了手,风驰电掣间竟是直直朝着谢殊飞来!   谢殊正聚精会神地挥着马球杆,捕捉到身后的动静,这才惊然发现原本在江琛手里的马球杆竟疾速冲他而来,这要是被砸了可不轻。   谢殊敏捷利落地一侧身子,想要躲开这沉重的马球杆,却忘了自己是在马上,身子一歪,脚上便泄了力气,在众人的惊呼声中重重地砸在了地上,扬起一片的碎草尘埃。   在这马匹飞速奔腾的马球场上,到处都是挥舞的马球杆和疾跑的骏马,一旦落了马,极有可能受伤。   谢殊才落了马,下一刻,便有一匹来不及勒紧缰绳的骏马一径朝着谢殊冲来!   不远处观看这场马球的人陡然一震,纷纷站起了身子,皆是慌张了起来。   虽然骑在马背上的人驾着马从谢殊身上跃过,但不知是不是马蹄碰着了谢殊,下一刻谢殊便痛苦的捂着腿,冷汗簌簌,身子猛然缩了起来。   “停,停!”江琛大喊一声,赶紧勒紧缰绳,翻身下马,朝着谢殊冲了过来。   正在策马奔腾的其余人也发现了这一变故,纷纷勒紧马绳,朝谢殊了跑过来。   谢殊额上起了一层薄汗,蜷缩着身子,捂着左腿,面上露出几分痛苦的神色。   谢殊还鲜少有这般神色外露的时候,众人都不禁捏了一把汗,慌张了起来,江琛也不敢碰谢殊,连声对一旁的小厮说:“快去找大夫,快去!”   小厮应了一声,连滚带爬的去叫一旁候着的大夫。   这边的动静太大,便是绥安长公主闻讯也急匆匆的赶了过来,看着脸色惨白的谢殊顿时慌了神,“怎么、怎么了这是。”   大夫火急火燎的跑了过来,也来不及请安,顶着一脑门的薄汗给谢殊查看,一番捏看之后,抿了抿唇,看了一眼旁边的江琛之后,硬着头皮道:“骨折了。”   这话一出,众人哗然。   骨折可不是小事!   绥安长公主一听赶紧将围观的众人疏散,让人将谢殊抬下去,交由大夫好好查看包扎。   因男女有别,绥安长公主虽为长辈但也不好跟着去,只能让江琛跟着,就这样,一直过了半个多时辰大夫这才出来,擦了擦额上的虚汗对绥安长公主说:“虽然已经复位包扎好了,但伤的有些重,还需好好静养。”   绥安长公主头疼不已。   因着江琛执意要娶张颖婉,绥安长公主没少着急上火,如今被江琛劝说办了一场马球会,竟也出了这样的事,实在是流年不利,绥安长公主都想去相国寺里拜一拜了。   马球会还在进行,绥安长公主脱不开身,无奈之下,只能派下人将谢殊抬上马车,让江琛跟着将谢殊送回谢府。   谢家早就得到了消息,谢夫人焦急地等在府门口,等马车停稳之后,连忙让人把谢殊抬回自己的院子。江琛也知道谢夫人着急,便也没有久留就告辞了。   将谢殊抬进了屋子,谢夫人挥推了下人,下一刻,谢殊便从床上坐了起来。   谢夫人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人已经走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带着秋儿去江陵?”   昨日谢殊便向谢夫人坦白了自己要带戚秋去江陵的计划,谢夫人明白两人此举是为了戚家的事,既不放心又不知道该不该拦,最后还是在王嬷嬷的劝说下看开了,索性随谢殊去了。   谢殊下了床继续收拾早上未收拾完的行囊,闻言头也不抬道:“再等等。”   谢夫人也懒得问为什么要再等等了,站起身来,看着他腿上的夹板,“不拆掉吗?”   谢殊闻言手上动作一顿,眸子里闪过一丝晦暗不明的光,“还有用,不急着拆。”   谢夫人不解地皱了皱眉头,不明白这还有什么用。   但很快,谢夫人便明白了过来。   荣郡王听说谢殊摔伤了,领着大夫前来要给谢殊诊治。   谢荣两家并不是很和睦,荣郡王怎么会如此好心,只是荣郡王口口声声说自己带来的大夫是诊治跌打损伤的好手,谢夫人实在找不到合适的借口来拒绝。   正是为难之时,谢殊却是派人来告知,说同意荣郡王带着大夫来诊治。   谢夫人不知道谢殊在搞什么鬼,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将人领进了谢殊的屋子。   荣郡王看着谢殊乐呵呵地说:“怎么打场马球还骨折了,我带了府上擅长跌打损伤的大夫来给你瞧瞧,若不是那么严重,锦衣卫的事还指望你忙活呢。”   谢殊神色淡漠,不置可否。   大夫在荣郡王的示意下走进内室,弯腰查看起了谢殊的伤势,这大夫一看便十分老道,手脚利索,摸起骨来也是毫不含糊。   谢夫人心不禁揪了起来,唯恐大夫看出来什么揭穿了谢殊去,顿时连呼吸声都小了去。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大夫从内室里走出来,叹了一口气说道:“伤的确实还是挺重的,需要时日静养,这段时间就别想着办差事了。”   也不知谢殊用的什么法子。   谢夫人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不禁感到疑惑,心道别是真的伤住了。   不然怎么连荣郡王府的大夫都糊弄过去了。   荣郡王闻言挑了挑眉,脸上露出一抹讶异,但对于这个大夫他是信任的,便也不再说什么,客气两声之后带着大夫离开了。   谢夫人前脚刚送走了荣郡王,后脚听闻谢殊受伤的谢侯爷便急匆匆的回来了。   这在外面谢夫人唯恐他人听见,也不好解释,只好无奈地跟着谢侯爷再次返回到了谢殊的院子。   他们来的时候,戚秋也在谢殊屋子里。   她替谢殊叠着衣物,娴静地坐着,许是过于专注,一时间也没发现他们的到来。谢殊就立在她身侧,许是不想她干这些杂活,低声哄着人去休息。   谢夫人没觉得有什么,倒是谢侯爷看着帮谢殊一起收拾行囊的戚秋有些愣神。   怎么、怎么感觉两人如此亲密……   顿了顿,谢侯爷这才又发现不对。   谢殊不是腿骨折了吗,怎么还能站的如此板正,瞧着这样子哪里像是骨折的!   谢侯爷不禁惊奇地看着谢殊,手指重重地叩了叩门。   谢殊和戚秋这才注意到谢夫人和谢侯爷,戚秋赶紧站起身来,退至一旁,掩饰一般低下头,福了福身子,声如蚊蝇的请了安。   被撞见和戚秋在一起,谢殊倒是没有紧张掩饰,请过安之后低下头继续整理戚秋刚刚放下的衣物,还步伐平稳的走到了一旁将窗户给关上了。   谢侯爷顿时瞪大了眼睛,“你这是……你不是受伤了吗!?”   谢夫人赶紧拉着谢侯爷进了屋子,反手将门关上,嗔怪道:“你小声一些,生怕旁人听不到一样。”   谢侯爷有些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愣愣地看着谢殊和谢夫人,走过来问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们在耍什么把戏,亏我听到殊儿受伤的消息急匆匆的从京郊大营赶回来。”   见谢侯爷风尘仆仆的样子,谢殊走过来给谢侯爷倒了一杯茶,面上很是轻描淡写道:“我没受伤。”   不等谢侯爷反应过来,谢殊继续说道:“我打算带着表妹去江陵。”   “什么?!”   谢殊说的是风轻云淡,谢侯爷却是险些蹦起来,一口茶还未咽下,反倒是险些喷出来。   震惊地看着谢殊,见谢殊一脸正经淡然,丝毫说笑的意思都没有,谢侯爷便有些坐不住了,皱起眉头道:“在这个节骨眼上,你去江陵做什么?”   “查案。”谢殊淡淡地吐出两个字,“内阁以避嫌为由阻止我查戚家的案子,在京城中我是无法继续了解此案了,唯有从江陵开始破局。”   谢侯爷已经听说了此事,紧皱着眉头,闻言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其实也对内阁的盘算心知肚明。   谢殊继续说道:“陛下将金龙令牌交给了我,也曾嘱咐我前往江陵,所以江陵我是一定要去的。”   “金龙令牌?!”谢侯爷吃了一惊。   这事是谢侯爷没听说过的,不由一愣,“陛下何时将金龙令牌交给了你,又嘱咐你去江陵的。”   这金龙令牌乃是天子的随身之物,见此便如同陛下亲临,并且凭借着这枚令牌是可以随时调动皇宫侍卫的,其珍贵之处由此可见。   谢殊答道:“霍贵妃小产,陛下吐血那日。当时陛下急召我进宫,只是还未等我进宫,陛下便晕倒了过去,我便侯在殿外,之间陛下醒了过来,驱赶了众人,将我叫到床榻前,将金龙令牌再次交到我手上,并要我前往江陵,只是陛下话还未说完,便又晕倒了过去。”   谢侯爷越听眉头皱的越紧,到最后简直能夹死一只苍蝇,神色凝重,有些不明白为何这个关头咸绪帝要谢殊前去江陵。   嘴唇动了几下,谢侯爷想说什么,又不便开口,最终谢侯爷也只能将到嘴边的话给咽下,顿了顿,便也不再阻拦谢殊前往江陵,只是……   谢侯爷道:“你去就去,带上秋儿做什么?江陵路途遥远,你此番前去又不能声张,便只能轻装前往,路上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又要赶路,秋儿一个姑娘家跟着你奔波,身子骨怎么吃得消。”   谢夫人本来也有此顾虑,闻言不由自主地跟着点了点头,“是啊,前去江陵少不了彻夜奔波,有些地方连个客栈都没有,只能在外面露宿,你在外面跑惯了也就罢,秋儿可如何吃得消。”   谢殊早就想好了法子,“我们先骑马去到合安县,从京城到合安县不过一两日的功夫,沿路也有客栈,自然不怕没地方住,到了合安县再从那里走水路去往江陵,虽水路慢了一些,但是好在不用风餐露宿,也更安稳一些。”   这样安排倒也妥当。   闻言,谢夫人也知谢殊心意已决,叹了一口气,不再说什么了。   倒是谢侯爷依旧不放心,不满地看着谢殊,“那也不妥,秋儿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孤身跟着你到处跑,衣食住行都在一起,这要是传出去……”   谢侯爷振振有词道:“秋儿以后还怎么说亲事,婆家是会计较的!”   “……”   谢侯爷此话一出,谢夫人便嫌弃地翻了一个白眼,一脸懒得搭理他的无语模样,面对眼前如此义正言辞的谢侯爷谢殊也是颇为心累,叹了一口气后无奈地看着谢侯爷,说道:“父亲,您真的就什么都看不出来吗?”   他和戚秋的事,母亲都早已了然于心了,只有他这个一窍不通的父亲仍是浑然不知,还一心想给戚秋物色个好婆家。   谢侯爷一脸茫然:“啊?” 第196章 庄敬家中 狗蛋与翠花   当晚,一脸茫然的谢侯爷并没有成功劝说住戚秋和谢殊,反而最后被看不过眼的谢夫人给拖走了,也不知道晚上的时候谢夫人跟谢侯爷说了什么,翌日一早的谢侯爷脸色便很是不对,夹杂着震惊、恍然、不解、迷茫和尴尬等种种情绪,总之很是复杂。   不过自此之后他也没有再阻拦谢殊带着戚秋去江陵的事,更不再说此事传扬出去戚秋不好找婆家之类的种种话,只是叮嘱谢殊在外一定要照顾好戚秋,并且……该守的君子之仪不要忘了。   谢侯爷嘱咐这个的时候,脸色还有些红,更有些尴尬,拍了拍谢殊的肩,嘴唇几番蠕动,最终也只憋出来了这么一句。   但一切尽在不言中,谢殊一边收拾着包裹一边认真且严肃地点了点头,表示已经将谢侯爷的话记在了心里。   日子一天天的慢慢过去,京城里大大小小的事情不断,等谢殊受伤的风头过去,该来探望的人都探望过之后,谢殊准备好一切,带着戚秋准备离京去往江陵。   傍晚,黄昏晕染在天边,火红的晚霞如同色彩浓重的胭脂一般在山尖之上翻滚,远远望去,格外早壮观。   监视着谢府的人发现,谢夫人领着一众下人出府了。   谢家低调许久,在这个节骨眼上更是门都很少出,如今眼见谢夫人浩浩荡荡的出门,那些监视着谢府的人都不约而同的赶紧跟上。   谢夫人去了相国寺。   如今时局动荡,京城多有风波,前来拜神求佛的人便格外多上一些,哪怕天已经快暗下来了,相国寺里依旧是烛火通明,来来往往的香客接连不断。   谢夫人带着一众下人进去,捐了一笔厚厚的香油钱,一下就把主持给惊动了,连忙走过去给谢夫人问安。   绚丽的晚霞挂在远山之上,最后一缕残阳落在相国寺的树梢上,纷纷扬扬之间的,都是白日里最后一丝美好。   监视着谢夫人的人远远看着谢夫人求了一支签,随后被主持带到了佛堂后面解签,这一进去,便是好半天的功夫。   监视的人顿觉无趣,不耐烦地站在不远处,却又不得不打着哈欠等谢夫人出来。   终于,就在他们快睡着的时候,谢夫人终于从小佛堂内走了出来,远远瞧着神色不错,还赏了一会景致,这才在身边仆人的搀扶下出了相国寺,上了马车,回了谢府。   眼见没有什么异常,监视的人不免觉得失望,但又不敢擅自离开,继续蹲守在谢府附近。   只是他们没注意到的是,跟着谢夫人出来的奴仆不知何时少了几个。   天渐渐暗沉下来,街道两侧都亮起了灯笼,墨蓝的夜色下,明月高高悬挂,倾斜下来的盈盈月光将这个夜晚显得格外温柔。京城之中,哪怕到了夜晚,街上依旧是人声鼎沸。   戚秋和谢殊已经乔装打扮好,趁着夜色坐上了早就准备好的马车,渐渐朝城门口驶去。   最近京城之内风波不断,城门口查的非常严实,恨不得路过一条狗都要查看一下,谢殊又是家喻户晓的人物,认识他的人数不胜数,想要不知不觉的出城实在是难。   等检查的侍卫来到了戚秋和谢殊所乘坐的马车前,一样乔装打扮过的东影上前一步,冲着那侍卫讨好一笑,“官爷,我们要离京。”   “知道你们要离京。”那侍卫道,“把户籍拿出来。”   谢殊早就准备了几分假的户籍交给东影,闻言,东影利索的掏出来。   “你们离京是去做什么?”侍卫一边查看着户籍,一边随口问道。   东影赶紧回道:“我家主子病了,要去鱼落县看诊。”   侍卫点点头,走到马车前,便要掀开帘子查看。   东影赶紧上前阻拦,“官爷,官爷,我家主子起了一身疹子,不便见人。”   说着,东影从怀里掏出几张银票,悄无声息的塞给那个侍卫,完事冲人憨憨一笑。   那个侍卫狐疑地看着东影,摸了摸发现银票挺厚,却是没有收下,“例行检查,谁都必须要查看,你给银子也不好使,若是出了什么岔子,我们是要没命的!”   东影一见银票被塞回来了,刚想上前再说,那侍卫却是起了疑心,皱了皱眉头,“鬼鬼祟祟的,你们别是有什么猫腻!”   说着大步上前,不等东影反应便一把掀开帘子,“我倒要看看……哎呦!”   看着里头起了满脸疹子的黝黑男子,侍卫吓了一跳,连连后退,都来不及看马车里的女子一眼。   东影这才一脸苦笑的走过来,“官爷,我们家主子是真的不宜见人。”   “你们家主子这是得的什么病?”侍卫惊魂未定,“别是天花吧。”   “那怎么会呢!”东影赶紧说:“这是我家主子的老毛病了,每年一到这个时候就起疹子,看了好多大夫都不好,听说安贵大师去了鱼落县的一家药堂坐诊,这才又折腾这一回。”   说着,将手里单子递给侍卫,“这是凝晖堂的大夫开的药方,肯定不是天花。”   那侍卫接过一看,虽看不懂,但却也信了两分,正好这时一旁又走过来一个侍卫,闻言说道:“安贵大师是去了鱼落县?怪不得最近盘问好些病人都是要去鱼落县看诊,我还正觉得奇怪呢。”   东影连连点头,“正是,都道安贵大师医术高明,我家主子也是想去治好这个毛病。”   听此一言,那个侍卫便不再怀疑,将药方单子递给东影,嘴里嘟囔着,“不是天花就好,吓我一跳。”   “走吧,走吧。”眼见东影后面排起了好长要出京的队,那侍卫也不再纠缠,挥了挥手。   东影这才不动声色地松了一口气,驾驶着马车缓缓离去,出了城门。   随着马车的离去,京城的喧闹被抛在身后,戚秋这才松了一口气,摘下脸上的蒙脸纱,看着一旁黝黑又点了满脸疹子的谢殊不禁笑出了声。   经过乔装打扮过的谢殊已然面目全非,这幅样子出现在谢夫人和谢侯爷跟前,他们都不一定能认出这是谢殊。   谢殊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靠着马车壁沿哼哼道:“这还不都是你画出来的,还取笑我。”   戚秋俯身过去,拿着自己的帕子给谢殊擦脸,一边忍俊不禁道:“这不是为了出城嘛。”   为了掩人耳目,戚秋这次离京只带了山峨一个人,把水泱留在京城之中,吩咐她时不时的出趟谢府,还能迷惑一下监视着谢府的人。   至于东光等暗卫则隐在了暗处。   不过饶是如此,因着马车走得慢,去到合安县的时候还是已经过去了整整三日。   不知京城是个什么情况,但合安县内却是热热闹闹的,丝毫不比京城差上多少。   已经安排好了一切,戚秋和谢殊只在合安县住了一晚,便上了去往江陵的船。   这只船虽大,但毕竟是在水面上,许多事多有不便不说,戚秋还有些晕船。   一连几日都晕晕乎乎的,还吃不下去膳食,水面上又冷得很,才上船了两日,戚秋便把自己折腾的发了热,脸色苍白。   她怕谢殊担心,只好每日都涂上厚厚的胭脂,但谢殊也不是瞎子,还是很快就发现了她不对。   正好隔壁运送货物的队伍里有大夫,谢殊上前说了一番好话,又使了些银子,把人带来给戚秋抓了些药。   或许是见戚秋和谢殊都是谦和之人,出手也阔绰,那大夫过了一会还拿过来了一些用药材做成的糕点,让戚秋晕船的时候吃一些。   经过东影检查后确认无毒,戚秋吃下后果然觉得不那么晕船了,没事的时候也能出房间看看这晚春的景象,偶尔也会在大夫的招待下去隔壁运送货物的队伍里转一转。   也是这个时候,戚秋才知道这批货物是运送去江陵燕港县的县太爷家中,因好奇,戚秋便多看了两眼,还发现这几箱货物上面都画着一个图案,许是做的标记。   因着水路慢,谢殊得知苗义离开京城的时候,便派了东光紧随其后跟着他,算算时日,等船靠岸的时候,两人应该早就到了江陵。   坐在船上除了发呆什么都干不了,戚秋和谢殊鲜少有这种闲散的时日,两人也乐得自在,好好的虚度了一下光阴,毕竟等到了江陵,再想有这悠闲的时候怕是就难了。   在船上漂泊了一日又一日,眼看船上的人衣着越来越单薄,不知不觉便已经入了夏。   直到戚秋就快待不下去的时候,终于达到了江陵地界,船也靠着岸边停了下来。   江陵是出了名的水乡,风景与京城完全不同,撑伞过桥,水面荡漾,放眼望去都是婉约的水墨点染的娟秀气息。   脚踩在陆地上,戚秋一时之间还有些不适应,险些摔上一跤,好在有谢殊眼疾手快地拉住了戚秋,这才没让她在人来人往的岸边丢人。   因船靠岸边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下了船之后戚秋和谢殊只能找一家客栈住下歇了一晚,不过这样也好,养足了精神之后这才好继续出发。   翌日一早,戚秋和谢殊找了一辆马车,继续开始出发。   船靠岸的地方在江陵的一个小县城,说起来离真正的江陵和戚家还远着呢,不过戚秋和谢殊却是没有急着朝戚家赶去,而是去了临县。   青山之上,湛蓝的天空纤云不染,宛如一块碧玉干净透彻,放眼望去可见其澄澈。村舍星星点点坐落在山脚下,炊烟袅袅,果树林木点缀其中,瞧着多有宁静安和之态。   戚秋和谢殊来到了临县的一个村落,这里是状告戚家的那个证人老管家曾经居住过的地方,老管家这个证人他们是见不到了,戚秋和谢殊今日前来是为了看看能不能在此处找到什么线索。   这处村庄因是在山脚下,行动多有不便,家家户户都种着农田果树,一大早便有出来农作的村民,只是戚秋和谢殊到的时候正巧是晌午,村民都回家吃饭休息去了,走在村道上,半天都见不着一个人。   虽说知道老管家住在这里,但具体是那户人家却是不清楚,无奈之下,戚秋和谢殊只好敲门询问。   好在村子里的村民都很和善热情,也不排外,听说是来找庄敬的屋舍,村民放下手里的饭碗,亲自给谢殊和戚秋带路。   一边走村民一边问道:“你们来找庄敬老先生的屋舍做什么?他人已经不在我们村子里了,去了别处,好久都没有回来过了。”   戚秋笑道:“我们知道,是庄伯父让我们来的,说是有个匣盒装有重要的东西落在屋子里了,知道我们要来江陵,便让我们顺带来一趟,拿了东西给他捎回京城去。”   村民留着心眼,没有直接说庄敬去了哪里,就是为了试探一下戚秋等人是否真的与庄敬有关,眼见戚秋脱口而出京城二字,村民的心顿时便放下了大半,笑了笑,也没追问是什么重要东西,领着戚秋和谢殊等人去了庄敬的屋舍。   村子本就不大,庄敬的屋舍并没有很远,或许是手头比较富裕,庄敬的屋舍很大,门前还栽种着两棵果树。   到了庄敬院子前,院子门头却是落着锁。   戚秋心中一紧,刚想说自己没有钥匙,领路的村民却去瞧了旁边的门,“刘大哥,在家不,开开门。”   只听隔壁院子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随后吱呀一声的开门声,等隔壁打开了门,领路的村民退后一步,指着戚秋谢殊和山峨东影等人说道:“这是庄大哥的……”   话说到一半,领路的村民这才想起自己没有问过戚秋和谢殊与庄敬是什么关系,只得停顿住,扭头看向戚秋和谢殊。   戚秋很识趣地接过话,“我们是庄伯父的表侄子和侄女。”   领路的村民点点头,“哦对对对,是庄大哥的侄子和侄女,他们是来帮庄大哥拿东西的,你把门给开开,让他们进去。”   隔壁的刘大哥闻言点点头,“你们等一下啊,我去拿钥匙。”   等人回去拿钥匙之后,领路的村民转过身看着戚秋等人说道:“这个叫刘志刚,是庄大哥的邻居,一会你们有什么事都可以问他。”   见戚秋面露不解,领路的村民这才想起来解释,“当年庄大哥出门的急,连门都没锁,我们发现之后就给他锁上了门,钥匙就放在刘大哥家里,想着日后要是庄大哥回来了,也好给他开门。”   说话间,隔壁的邻居刘志刚也拿着钥匙出来了,快步走上前去将门给戚秋等人打开,领路的村民饭还没有吃完,见开了门便先回去了。   戚秋和谢殊等人赶紧道谢。   等领路的村民走后,戚秋几人走进了庄敬的屋舍,因常年没住人,院子里头乱糟糟的,灰尘更是满天飞。   刘志刚说道:“本来院子里还养着几只鸡,但庄大哥走后也没有人喂,便饿死了,等我们发现的时候只能给收拾了。”   说着,刘志刚不禁又叹了一口气,“庄大哥也实在是可怜,媳妇去的早,家里也没有个知冷暖的人,他这一走,这间宅子便空了下来。”   戚秋想问孩子呢,孩子去哪里了,但又怕一问就露馅了,只好忍住了。   将屋子的门也打开后,众人都被浮起的尘土呛得咳嗽,刘志刚一边后退一边说道:“要找什么你们便找吧,我就先回去了,有什么事你们只管在院子里喊我一声就行,我能听到。”   戚秋赶紧应了一声,将人送出了院子,走的时候,刘志刚又想起了什么,转身看着戚秋和谢殊等人问道:“我在这里住了一辈子,跟庄大哥一家很是熟悉,他家里的亲戚我基本也都认识,你们既然是他的侄子侄女,那你们叫什么,我看我听说过没。”   刘志刚等人问完,便紧紧地盯着戚秋等人。   戚秋顿时一愣。   叫什么,这个她还真没有想好化名,伪造的户籍单子上她也还是叫戚秋,只不过是换了个出身和年龄。   但现在说自己叫戚秋显然不妥。   但那该说什么,随便编一个?   可若是刘志刚没听过该怎么办,万一露馅了,那可就麻烦了。   眼见刘志刚狐疑地看着他们,戚秋不自觉地有些喉咙发紧,唯恐自己说错被刘志刚察觉出不对,若是被赶出去,到时候再想来找线索可就难了。   风吹青树,灰尘满天,眼看戚秋不说话,刘志刚眸中的怀疑多了两分,眉头也不禁的皱了起来。   见一旁的戚秋不说话,谢殊上前一步,便想要开口,只是他嘴还没长开,只听一旁的戚秋突然咳了一声,随后顶着刘志刚怀疑的目光小声的哼唧道:“我叫翠花……”   谢殊:“?”   戚秋又不轻不重地咳了一声,看着刘志刚,声音大了一些,“我叫翠花。”   说罢,戚秋估计是怕谢殊开口,又赶紧指着一旁的谢殊抢先说:“这是我哥,叫狗蛋。后面的两个是我们的朋友,叫二丫和铁柱。”   谢殊:“……”   山峨:“……”   东影:“……”   听着戚秋仍有余音的话,被迫改名成狗蛋二丫和铁柱的三人脸上均是闪过一丝茫然,随后不可避免的沉默了下来。   山峨抬起头,神色复杂的看了看戚秋,又转头看向谢殊和东影,实在是有些无言。   清秀明丽的戚翠花。   高大冷峻的谢狗蛋。   沉默寡言的铁柱和她这个娇俏可爱的二丫。   这样,真的合适吗?   倒是刘志刚连连哦了两声,看着戚秋和谢殊恍然道:“原来是翠花和狗蛋啊,我前两年还听庄大哥提起过你们,原来你们都长这么大了,你们还小的时候来江陵我还曾抱过你们呢。”   一听是熟人,刘志刚也熟稔了起来,走过来捏了捏谢殊宽厚的肩膀,乐呵呵地说:“狗蛋长大了,比小时候好看太过了,身板也硬朗起来了。”   刘志刚看着谢殊的目光透着慈祥,眯着眼回忆道:“我记得当年抱你的时候你才还是个小不点,我抱着你去我家里头吃饭,没走两步你却尿了。”   刘志刚嘿嘿一笑,“尿了我一身,你大伯为此来赔了我一件衣裳。”   谢殊:“……”   东影一时都不敢抬头看谢殊的脸色。   面对慈祥和善的刘志刚,谢殊又能说什么呢?只能僵硬着站在原地,桀骜冷淡的面容上勉强挤出一抹笑来,任由刘志刚滔滔不绝的讲述着狗蛋小时候是怎么用尿和泥巴玩。   谢殊嘴边最后一丝僵硬的笑也有些挂不住了。   戚秋低下头,也是多有不忍心。   狗蛋小时候的趣事实在是太多了,刘志刚拉着谢殊说了许久才停,最后感慨的拍了拍谢殊的肩膀,不再打扰谢殊和戚秋找东西,自己回去接着吃饭了。   刘志刚走后,听了半天狗蛋光荣事迹的谢殊神色有些恍惚,僵硬着站在原地,一言不发,东影不忍心多看,戚秋犹豫着走上前去,“表哥,你还好吗?”   谢殊垂在身侧的手握得紧紧的,闻言抬起眸子,目光深处带着隐忍与委屈,终是没忍住开口道:“我小时候不这样,不用尿和泥巴玩。”   戚秋怜悯的摸了摸谢殊,“乖,我知道,不想了,我们找找线索。”   谢殊憋屈地看了她一眼,忍辱负重地点了点头。   庄敬的家里有些乱,一看就是主人在的时候也没怎么打扫过屋子,庄敬离开的时候应该是只把贵重物品给拿走了,床上还堆积着不少衣物。地上和角落里还堆积着不少碎瓷片和破损的锅碗瓢盆,像是有人拿东西砸过。   山峨扫了一圈之后凑近戚秋,好奇地小声询问:“小姐,你怎么知道庄敬侄子侄女叫狗蛋和翠花啊?”   她刚才吓了一跳,还以为要露馅了。   戚秋哪里会知道,但是想起被她误以为是原著的第三世曾经说过,在书中的设定下,那时候的村落乡下都信奉贱名好养活,所以一般都给子女起名翠花和狗蛋,戚秋也是突然想起来,便试了一试,若是不对,这种随处可见的名字也好往回圆,不至于一下就被揭穿。   戚秋随口道:“我随便蒙的,你去院子里看看,别漏下什么。”   山峨赶紧应了一声,转身去了院子。   戚秋和谢殊在屋子里翻箱倒柜,主要是想看看有没有什么书信之类有用的东西,若是有能直接证明庄敬是被人指使去到京城蛰伏起来,告发戚家的信件,那样不仅可以直接证明了证人所言不可信,还能顺着这些信件查下去。   只是依如谢殊曾在庄敬居住的京城宅子里搜查过那般的一样,这里也是干干净净,什么书信纸条都没有看见,甚至家中连根毛笔都没有,戚秋不死心,将庄敬的屋子里翻了个底朝天,却也只翻出两本书来。   这两本书是科举子弟家中必备,书上还留有笔记,一看就是曾用心读过。   戚秋不禁觉得奇怪,“这书看着挺新的,应该最多只有三四个年头,那时候庄敬早就过了科举的年纪,不应该会看这些。”   谢殊走过来看了一眼,“这不是庄敬的字迹,在他京城的宅子里,我看过他的字迹,不是这样的。”   戚秋看着谢殊,“那……会不会是他孩子的?”   经过调查得知,庄敬是有一个孩子的,今年应该比谢殊小上几岁,只可惜几年前就失踪了,至今仍不见人。   戚秋和谢殊都一直认为这个孩子是关键,但苦于找不到关于庄敬孩子的任何线索,只知道他叫庄赫兰。   谢殊点头,“很有可能,庄赫兰若是比我小几岁,那正是科考的年纪,看这些书很正常。”   戚秋将书收下,继续开始翻箱倒柜,就在这时,站在院外的山峨却是突然喊了一声。   戚秋和谢殊赶紧走出去,就见山峨指着院子里的一口井,一脸不解。   走过去一瞧,只见这口井里全都是一些破碎的东西。   有被撕得粉碎的书籍,有被砸的稀巴烂的瓷器,有被锤烂的架子,还有被摔得粉碎的锅碗瓢盆……   等等各种东西,堆满了水井。   戚秋和谢殊不免一愣,东影也很是纳闷,“井里怎么都是这些东西,有人来砸过庄敬的家吗?”   这话自然无人回答。   虽然很是费解,但此时谁也搞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戚秋叹了一口气,“一会问问刘叔这是怎么一回事吧。”   井里是有水的,这些东西堆得太密实,根本无法打捞上来,并且井口又太小,东影也跳不下去。   也只能这样了。   谢殊和戚秋继续找寻屋子,东影和山峨便到外面的院子里找寻线索。   这一埋头苦找,便是一个时辰。   好在这里虽然与京城一样没有什么往来信件,但此番却也不是全然没有线索,戚秋将自己从墙角的柜子底下找出来的用牛皮纸包起来的药材打开,一股霉味铺面而来。   谢殊走了过来:“药?”   戚秋点了点头,随后将墙角的柜子移开,发现底下全都是药。   谢殊不禁皱起眉头,“这么多药,庄敬得了什么病?”   庄敬就被皇宫侍卫看守着,若是他真有什么病,皇宫侍卫不可能不知道,可怎么不见一点动静。   戚秋和谢殊对视一眼,戚秋刚想说什么,东影和山峨便捧着一个药罐子快步走过来,“世子,表小姐,您看,这里面好似是药渣。”   说完,两人便看见了戚秋手里的药包。   这便对上了。   四人面面相觑。   谢殊转动着手里的玉扳指,不禁陷入了沉思。   而就在这时,院子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随后刘志刚的声音隐隐传来。   戚秋当机立断,拿起一包药材和那两本书塞进早就准备好的匣盒子里,然后将墙角的柜子复位。   脚步声越来越近,刘志刚牵着自己的孙子走了进来,乐呵呵地看着戚秋和谢殊,“怎么样,东西找到了吗?”   戚秋晃了晃手里的匣盒,笑道:“找到了。”   刘志刚挥了挥手,“那走吧,我锁门,你们去我家里坐一会,我让你们婶婶做了几样糕点,你们尝尝。”   戚秋等人走了出去,刘志刚反手将屋门锁上,正要出院子的时候,刘志刚发现盖在院子里水井上的草垛被移开了,顿时脚步一停。   戚秋嘴唇动了动,正想要开口询问这是怎么一回事,就听刘志刚叹了一口气,“庄大哥的病情怎么样了,去京城可看过了吗?”   戚秋和谢殊对视一眼,抿了抿唇,戚秋故作愁容,斯斯唉唉地叹了一口气,却是什么也没说。   “看来还是不怎么好。”刘志刚顿时明白了几分,叹道:“赫兰失踪的事对庄大哥刺激太甚,那段时间庄大哥突然发病,动不动就在家砸东西,看了好多大夫都不见好。”   戚秋眸光一闪,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身后的水井,面露愁容,“赫兰大哥……哎!”   提起庄赫兰,刘志刚也是唏嘘不已,“赫兰是个好孩子,更是出了名的好学问,若是好好的,此时怕是定能闯出一些名堂来。反正我是不信,脾性如此好的孩子,他会和杀人案牵扯到一起。”   戚秋和谢殊目光顿时一凛。   *   皇宫之内,红砖金瓦,一派金碧辉煌。   养心殿内,太后看着站在窗前的诸位朝臣,叹了一口气,让出一些位置,能让众人看见脸色苍白,尽显虚弱之态的咸绪帝,“太医日日守在陛下跟前,只是这么久了,陛下依旧不见好转,哎,哀家这心里真不是滋味。”   她满含愁绪的双眼藏在深深皱纹里,像是一夜之间又苍老了许多,但浑身威仪仍是半分未减。   站在前头的芮阁老从众臣中率先走出,拱手道:“陛下病重,纵使太后担忧,也要注意自己的身子,这段时间……还需太后来主持大局。”   闻言,太后又叹了一口气,抬起眸子看着身前的朝臣,神色为难道:“你们说的哀家想过了,按道理说,此时陛下病重,哀家理应站出来主持局面,可是……”   太后轻阖眼皮,无奈道:“可是哀家对于朝堂之事了解甚少,实在是怕耽误了朝事。”   顿了一下,太后又叹口气,张口便要推脱,“此事还是作罢吧,朝堂之上有你们这些大臣在,哀家很放心。”   “可这,可这毕竟不是长久之计啊!长久下去,怕是其他朝臣会有二心。”   芮阁老身侧的周大人马上站出来接了太后的话,振声说道:“还请太后为了江山社稷也不要再推辞,有您在,这朝堂才可稳定下来!”   周大人话落,在场的其他大臣便不约而同地,乌泱泱一片跟着跪了下来,齐声高亢道:“还请太后娘娘出来主持大局!”   “你们这是做什么,叫哀家好生惶恐!”   太后眼见此景,赶紧站起身子欲言又止,最后只得无奈地苦笑道:“并非哀家撒手不管,实在是……是有心无力啊。”   闻言,周大人还想再说什么,芮阁老却是恰时开口道:“太后娘娘不用忧虑,辅政大臣的名单已经列出来了,只等众位朝臣选举投票,到时候有辅政大臣在,太后娘娘只需站出来稳定民心即可,旁的就交由辅政大臣即可。”   悠然的日光从窗户透进来,将殿内照的明亮,曦光映在眼前一片俯首恳求的朝臣身上,场面之震撼令人动容。   太后娘娘闻言神色间的踌躇愈渐浓郁,面对着众位大臣殷勤的目光,她几度想要开口,却又进退两难,十分犹豫为难的样子。   见太后仍无回应,周大人急了,迫切到,“大齐江山已经岌岌可危,太后不可再推辞了啊!”   他话一落,其余大臣的各种劝说声此起彼伏,层出不穷,无一不恳切哀求,无一不苦口婆心。   “陛下病重,唯有太后您能稳定住民心啊!”   “还请太后娘娘为大局着想!”   “请太后娘娘三思!”   ……   在一众劝说的大臣之中,只有谢侯爷和唐老太傅沉默不言,两人对视一眼,神色都有些晦暗莫名。 第197章 掌政 或许真的是明智之选   立在枝头的鸟婉转的轻啼着,风过林梢,枝叶簌簌,灿烂的日光落在灰瓦白砖的屋舍上,显得格外明媚。不远处潺潺的流水声不间断的传过来,带着水乡小镇别有的宁静与安和。   药铺就在客栈对面,戚秋和谢殊从药铺里出来,径直回了客栈。   山峨等在屋子里,听见脚步声连忙上前开门,询问道:“世子,表小姐,怎么样了?”   戚秋随手将门关上,“已经让大夫看过了,虽然药材有些发霉了,但确实是治疗疯病的。”   山峨砸了咂舌。   山峨虽然是系统送的新手大礼包,但或许是为了完善这个大礼包不出现漏洞,也是给她植入了一些有关在戚家时的回忆,故而她说道:“庄伯伯还在戚家当差的时候,对我和水泱多有照拂,看着很是和善的一个人,哎,如今却是得上了疯病。”   戚秋没有太多这方面的记忆,不敢多说话,闻言并没有接话茬,而是看向了谢殊。   自从确认了庄敬家中的药是治疗疯病的,谢殊就眉头紧锁,一言不发,像是在沉思着什么,戚秋不禁走过去,轻声问道:“表哥,你在想什么呢?”   察觉到戚秋走进,谢殊这才回过神来,闻言低声道:“我觉得有些奇怪。”   “奇怪?”戚秋不解。   “对。”谢殊点头说道,“皇宫侍卫虽然关押着庄敬不让旁人接近,但因我和其中一个皇宫侍卫交好,有关庄敬的事他也都会同我讲,他若是知晓此事,没必要特意对我隐瞒,但是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却是丝毫没有向我提及庄敬得病的事请。”   “可若是不知晓,就算庄敬平日里靠吃药控制掩饰的再好,但是落到皇宫侍卫手里,皇宫侍卫不知此事,自然不可能喂给他药吃,那这么长时间过去,他一定会发病,不可能隐瞒住此事,怎么会一点风声都露不出来呢?”   要知道证人有疯病这是会直接影响到他口供的可信度,间接的影响整个案子本身,就算他身上有证据,此事也要合盘重查的。   如此重要的事情,皇宫侍卫不可能隐瞒不报,那为什么会一点动静都没有?   实在是令人费解。   戚秋明白了谢殊的意思,心中霎时一沉,不禁回想起线索回忆片段里风雪漫天之下,老太监口中讷讷自语地一句话——   “陛下怎会不知戚家冤屈。”   若是咸绪帝知晓戚家本就是被冤枉的,也明知证人神志有问题,但却一直瞒下此事,会不会是有意而为之,是为了除掉戚家所以故意装聋作哑,不闻不问。   戚秋不可避免的朝这上面想。   看着谢殊,戚秋握着帕子的手紧紧攥起,垂下眼帘,深吸了一口气,还是颤抖着声音将这种猜测讲与了谢殊听,“表哥,会不会陛下早就知道这一切,知道戚家冤屈,知道证人有问题,只是不愿意戚家逃过此劫?”   “会不会……戚家的覆灭,本就是在陛下的默许下。”   说到最后,戚秋心慌的厉害,嗓音也颤抖得不像话。   以前不说是不知道该怎么张口,毕竟这不是小事,她无凭无据,怎么好开口把此事和咸绪帝扯上联系。   可事到如今,既然说到了这里,她便有些忍不下去了。   谢殊蓦然垂下眸子,眉头下意识皱了一下,看着紧张的戚秋,顿了一下,拉着她坐下。   纵使戚秋这番话太过惊世骇俗,也没有任何根据,但他并没有急着反驳戚秋,而是先给戚秋倒了一杯茶,让她先稍稍冷静一些后这才轻声问道:“为什么会这么说?”   戚秋自然不能说她这番猜想的起因是源于线索回忆片段里的一句话,只能慢慢用别的事来解释,“我只是觉得戚家一事到处都透着古怪,虽说此事少不了几番势力在背后推波助澜,可就拿证人这事来说,皇宫侍卫不可能发现不了庄敬患有疯病,一定会上报,可是陛下为何却不闻不问?”   “还有,戚家一事本应该交由锦衣卫,哪怕陛下觉得你应当避嫌,也可派其他锦衣卫来掌管此事,为何会交给了皇宫侍卫?”   “皇宫侍卫本就不擅长查案,戚家的事又错综复杂,你既然已经在殿前说明了此事的厉害,陛下也将此事交给了你,那证人自然要交到你手上,可为何陛下当晚却绝口不提此事,到底是忘了还是怕证人落在你手里?”   深吸一口气,戚秋又不好把话说的太死,只能道:“我实在是觉得在戚家的事上陛下的种种行为有些蹊跷古怪,但又说不上来问题出现在了哪里,或许是我关心则乱,想得太多了吧。”   戚秋将话说完之后,屋子里便彻底安静了下来,事关重大,连山峨都不敢多说什么,呼吸声都小了一些去。   谢殊认真地听完戚秋的分析,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轻点着桌面,沉默了半响后道:“陛下这么做的缘由是什么?”   这也是戚秋想不明白的事。   若戚家是清白的,咸绪帝为何要如此对待戚家这么一个忠臣?江陵本就乱,为了稳固局面,咸绪帝理应多派去一些像戚家这样的朝臣去镇守,除掉了戚家,这对江陵如今的局势有什么好处?   谢殊道:“证人一事确有蹊跷在,你说的也不无道理,只是有些事实在是说不清。为了江陵能够在掌握之中,陛下也不应该对戚家出手,这不反倒是让江陵的局面更糟糕,对朝局来说并无益处。”   戚秋沉默着抿了抿唇。   谢殊此言也正是她内心疑惑,她实在不知咸绪帝若真是有意除掉戚家,有个什么由头。   总不能是单纯的看戚家不顺眼吧。   叹了一口气,戚秋也明白,心中关于此事的疑惑不等戚家的案子解清是不会有答案的。   罢了,那也就不想了。   就算戚家的覆灭是在咸绪帝的默许下,此事她也必须要继续查下去,这样一想,如今咸绪帝病倒便也不算全是坏事,最起码在咸绪帝昏迷这期间,只要他们将案子查清楚,拿出证据,就算是咸绪帝有意除去戚家,也昏迷着无法阻止。   戚秋轻舒了一口气,捧着茶盏慢慢的饮了一口。   外面已经临近晌午,微风也染上了燥热,头顶的日光显得格外耀眼,还未开窗便能感受到那份炽热。   东影便是在这个时候回来的。   从庄敬邻居刘志刚的口中得知他的儿子庄赫兰曾卷入到一场凶杀案之中,为了防止暴露,戚秋等人没敢询问太多,却也套出了一些话来。   原来在科考前夕,庄赫兰的老师突然离奇死亡,在现场曾发现了庄赫兰的玉佩,还有人听到二人争吵,庄赫兰便被卷进了这场凶杀案之中,庄敬得知此事之后急疯了,当时的他还在戚家当差,连夜从戚家赶去,只是依旧于事无补。   庄赫兰被抓入了大牢,因证据确凿又有证人在,别说科考了,眼看性命都要不保了。   庄敬眼看与自己相依为命的儿子就要丧命,万般绝望无助之下便得了这疯病,日日在家里砸东西,差事也当不成了,戚家倒也理解,帮他脱了奴籍,还送来了一大笔银子供他余生。   拿戚家送来的银子包了药,庄敬的神志好多了,只是从此再也不提庄赫兰了,左邻右舍有心打听,却也无疾而终,谁也不知道官府是如何处置庄赫兰的,但端看庄赫兰再也没有回过家,怕是人已经被处决了。   众人惋惜不已,却也无可奈何,只能多加照拂着庄敬。但不知是不是庄敬已经想开了,反倒是没有之前那般激动,在日日吃药的情况下,看起来十分正常平静,与以前无异。   因那桩命案不是在这里发生的,谢殊便派东影前去官府处打听。   东影虽为谢殊的暗卫,但与东昨一样,是在锦衣卫挂着职位的,拿着令牌前去,官府自然不敢隐瞒。   东影道:“此事发生在沙桃县,据说当时庄赫兰是陪着死者,也就是他的老师一起去沙桃县拜访旧友,到地方的时候两人居住在一间客栈里,死者就是死在了拜访完旧友的那一晚,被人一刀毙命,惨死在客栈里。”   “因为此事并非发生在本地,只是因着死者和庄赫兰都是本县人士,衙门这才了解一些情况,具体的案情还是要到沙桃县的衙门才能得知。”   戚秋皱了皱眉头,“沙桃县是不是有些偏远?”   东影点点头,“对,沙桃县在最南侧。”   戚秋抬起眸子,心中不禁有了别的想法,看着谢殊,“那我们……”   既然要去更加偏远的沙桃县,她想在此之前先去看望被关押起来的戚父戚母。   谢殊看出戚秋内心所想,没有犹疑,而是直接点头道:“沙桃县偏远,我们还是先去看望过姨父姨母,确定他们无事之后再去沙桃县了解此案吧。”   戚秋和谢殊本来是想先来查清庄敬的事之后再去看望被关押起来的戚父戚母,这样也好有个交代,但既然如今此事一时半会解不开,并且还要去往更偏远的沙桃县,倒不如先去看望戚父戚母,也好让戚秋心里不那么难受不安。   戚秋松了一口气,轻轻地点了点头。   江陵的天一贯热的早,还未到节气,一些夏花便早早的开了,朵朵锦簇娇媚,看的人心中甚是服帖。   而京城却是不同。   京城的晚春长,虽天气热了起来,但一些春花依旧不曾凋零,傲然在枝头之上,在京城的热闹鼎沸之中越来越娇艳明亮,就像是要爆发出最后一丝色彩。   坐落于京城中心的宫殿,琉璃瓦顶金如灿光,阁道的丹漆鲜艳欲流,雕梁绣柱间,极尽奢华,鲜花虽然开的旺盛,却是少了那么几分生气。   宫殿里头不时传出隐隐约约的人声,终是为这粉墙黛瓦添了些人气。   “回禀太后,这些都是我等诸臣整理出的,陛下昏迷期间尚未来得及处理的要事。”   殿堂内,芮阁老向前一步,弓着腰,往前递了本墨蓝色的折子。   随风微微扬动的薄纱被一只苍老皱皮的手拨开几分,折子被接了进去。   递上折子后,芮阁老退到原来的位置,拱手道,“太后若有哪里不明,可尽管问老臣。”   薄纱后,太后还在翻看着折子,一时之间,空荡的殿堂内只余穿堂风声和不时的翻页声,寂静非常。   “哀家也不甚明白这朝堂上的事,往后,还要靠尔等提着哀家一二了。”   太后合上折子,淡然地说了句。   芮阁老朗声道:“太后代理国政是众望所归,必能救我大齐于水火之中。我等必尽心辅政,万死不辞。”   说罢,他跪了下来,朝着薄纱内的人叩了大礼。   他坚定高昂的声音在殿内回荡,震得檐牙上的鸟雀振翅远飞,淡入那无际的青空消失不见。   再厚的墙,也挡不住流言风语。   宫腔内的消息不胫而走,落入寻常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已不是什么稀奇事。   只是这一回,发生了这番撼动举国的大事,不仅是寻常百姓,就连接头桥底的那三两叫花子,都忍不住嚼上两嘴。   “你说宫里头那位,怎的还没个动静?”   常在市坊出没的流子探头探脑地张望两眼,挠了挠正捧着半个馒头打瞌睡的胡三,尖细的声音很是刺耳,“你说,这大齐是不是快不行了,让个女人当政可还行!”   叫花子时常没个正事,除了乞讨便是到处打探消息,然后在接头时高谈阔论一番,显得自己也能指点江山似的。   “你懂什么。”   半眯着朦胧睡眼的胡三拨开他的手,叹了声长气,“宫里头那位啊,可是众位朝臣三番四次极力恳请,才终于首肯执掌朝政的。”   胡三是位落榜的童生,因而话语措辞都不似流子的粗俗。   因着他曾是读书人,流子也对他始终有三分敬重,常愿听他的高见。   流子又将他摇醒,追问道,“然后呢,怎么执政后就没个消息了?”   胡三见睡不了了,干脆坐了起身,咬了口发黑的馒头,随口道,“没消息即是好消息,没消息即是万事太平。”   流子茫然,“怎么个意思?”   胡三无人可说,也总愿意与流子分享他胸中见解,他说话时总是温温吞吞,颇为耐心,“你可还记得,我与你说过,那位病后的事?那会儿,军中才出了乱子,而朝上众臣又群龙无首,党派纷争不断,又适逢各地赋税新规刚落地,递上的反馈折子无人敢应。一时之间,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可谓是步履维艰。”   流子连连点头,“俺记得,虽然俺不大懂这些,但那会儿人人都说,这大齐怕是要大乱了。”   胡三瞟他一眼,笑了一声,“那现在呢?”   即使流子再笨,听了这话,再仔细思忖,也明白了个中意思,恍然大悟地惊呼了一声。   二人细碎的对话落入桥头某人耳中,那人派头不凡,虽一头白发,却是满身矜贵,长身而立,似在候着什么人。   听了那番言语,他眉眼间神色微动,思绪飘到很远。   为另一位解说的那位说得虽不尽然准确,却也离不了一二。   自从太后掌权执政,确实平复了不少明波暗涌,也确然将眼前不少棘手的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虽仍不是政通人和,但到底是稳了国运,让他们这些本来还悬着一颗心的老臣松了口气。   而且眼下看来,太后不仅是用行动令他们朝臣放心,更是渐渐笼络了民心。   看来,当初请太后上位执政,或许真的是明智之选。   *   前朝的事并没有商量完,太后还没有归宫,芮姜站在太后寝殿外,沉默着低下头,过了片刻,轻轻地道了一句:“太后娘娘和诸位大人商量朝事,怕是一时半会完不了事,我们还是先回去吧。”   回到了自己的寝宫,芮姜坐在了窗边的椅子上愣愣出神。   一旁的丫鬟端了一盏茶走过来,见状低声问:“小姐,您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摩挲着茶盏壁沿,芮姜垂下眸子,“太后娘娘如今垂帘听政究竟是福是祸。”   丫鬟不知其中深奥,还在笑:“太后娘娘垂帘听政,对我们芮家来说自然算得上好事。”   好事?   真的是好事吗?   芮姜紧了紧手,自从太后垂帘听政后她心里不知为何就一直有些惶惶不安,沉默地看着身前的花瓶,并没有开口说话。   见芮姜脸色不好,丫鬟这才收敛了几分笑意,不解地低声道:“奴婢说错了什么吗?”   “没有。”芮姜回过神来,摇了摇头,只是神色却依旧有些苍白无力。   寝殿内静了下来,外面嘈杂的说话声便显得格外清晰,宫人吵吵闹闹的声音隐隐约约传来,其中还夹杂着有关戚家和谢家的字眼。   芮姜眸光微闪,问道:“外面再说什么,这般吵闹。”   丫鬟回道:“还不是在讨论戚家的事,据说内阁查出了些什么,对戚家很是不利,若是在这样下去,离戚家定罪的日子就不远了。”   芮姜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闻言默了一下后却道:“那倒未必。”   丫鬟一听便有些不解,“奴婢可是听说连谢家都不插手此事了,可见戚家之罪是板上钉钉了,小姐何出此言?”   芮姜叹道:“谁说谢家不再插手此事了?且看着吧,谢殊是不会放手此事的。”   “可是,”丫鬟疑惑道:“可是谢世子确实已经将此案交由了内阁朝臣调查,他如今还摔伤了腿,在府上养伤,已经许久不曾过问此事了。”   “交由内阁查办此案不假,但不一定谢殊就不再过问此事了。”芮姜说:“谢殊摔断了腿,除了先前那几日有人探望过之后,现如今谁去看过,又如何肯定他就在府上,没有去别处?”   丫鬟起先还有些不明白芮姜此话的意思,琢磨了一下之后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小姐,您的意思是谢世子此时并不在府上养伤?”   芮姜平静地看着外面明媚的日光,闻言淡淡道:“京城被太多人盯着,谢殊不敢有什么大的举动,并且通过尚宫燕等人的口供深知戚家之事埋棋过深,怕通过他们往下查反而害了戚家,但江陵就不同了,江陵山高皇帝远,就算查出什么传到京城里也需要一阵子,足够谢殊施展,我若是他,一定会前往江陵。”   “谢殊素来不爱参加宴会,怎么就偏偏那日去了,还摔断了腿,如今数日过去,谢府一点关于他的动静都听不到了,难道不蹊跷吗?”   丫鬟嗔目结舌,“那、那……”   “那我们要不要将此事告知太后?”丫鬟语无伦次道:“这毕竟不是小事,芮阁老和太后娘娘也不知道是否知晓此事。”   芮姜叹了一口气道:“先前肯定是不知道,如今怕也明白了过来,但已经于事无补。若是谢殊此时还未出城,还能将谢殊拦下来,可如今这么长时间过去,谢殊怕是早就到了江陵,就算知道了又能如何?总不能为了这点事,在这个节骨眼上降罪谢家吧,谢殊也正是明白这一点,所以才敢如此行事。”   丫鬟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听芮姜说太后和芮阁老可能已经知晓了此事,倒也不再慌张起来,见芮姜手中的茶盏空了,转身又拿起茶壶往里面添,只是倒了一半,丫鬟突然意识到什么,愣愣地看着芮姜,犹豫了一下低声问:“小姐,您是不是早就知晓了谢世子去江陵的事。”   不然又怎么会说的如此信誓旦旦。   沉默了一下,芮姜在丫鬟的注视下点了点头。   丫鬟顿时急了,“小姐,您明知道阁老大人不想谢家插手戚家的案子,既然知道谢世子要去江陵查案,怎么不及时将此事告知阁老,也好让他高看您一眼,您如今……”   说着说着,丫鬟的眼眶便红了,“如今太后冷落您,便是宫人都敢说您两句,若是您告知阁老大人,成功拦下谢世子出京,太后一定会奖赏您的,日后便不会有人再给您脸色瞧了。”   “这些年受的冷落还少吗,也不在乎这一星半点了。”芮姜不在意的笑了笑,“我只是觉得,戚家小姐实在可怜,受到家族牵连,落到这般境地,不想断了她最后一条生路。若是戚家真的无罪,我这番阻拦没准坏了事,若是真因此而害了戚家,岂不是罪过。”   “为了自己好过,就断了别人的生路,我做不出来这种事。”   丫鬟的眼眶越来越红,赌气一般说道:“那若是戚家有罪呢!”   芮姜道:“戚家若是有罪,纵使谢殊有万般能耐,却也无法在满朝文武之下保住戚家,我又何须再做这个恶人呢?”   丫鬟一时语塞,见说不过芮姜,愤愤地放下手里的茶壶,负气一般站了一会儿,又没忍住说道:“您明明十分聪慧,不比关家小姐差到哪里去,光凭这个就能猜出谢世子会离京去江陵,可偏偏非要藏拙,害的自己不好过。”   日光从窗户间透进来,洋洋洒洒的落下,照的身前一派明亮。   芮姜看着窗户外的花枝,轻轻地说道:“并非是我聪慧,是我知道这世间除了利益能让人奋不顾身外,还是情义二字能让人赴汤蹈火。”   芮姜想起那日在宁贵妃举办的宫宴上,谢殊在知道戚秋被刁难后是如何冷着脸过来为戚秋撑腰的,看着戚秋的目光中又是如何的克制隐忍,不禁抿了抿唇。   垂下眼,芮姜的神色有些恍惚,也有些复杂,顿了顿,她无奈地笑了一下,讷讷自语道:“若是太后和父亲明白这一点,若是太后和父亲见过谢殊看戚秋的目光,就该知道谢殊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放下戚家这桩案子的,自然会明白谢殊之所以答应将戚家的事交由内阁不过是权宜之计,也自然能立马猜出谢殊下一步一定是去往江陵。”   “这本就是注定的事。” 第198章 周家 见戚父戚母   戚家处在江陵的最中心点,这里渐渐褪去了水乡的宁和与安静,虽建筑还保留着水乡的风格,却是变得繁华热闹起来,熙熙攘攘的街道,竟是丝毫不比京城差上多少。   戚宅坐落不下,门前高高悬挂的牌匾更是苍劲有力,曾经也是个门庭热闹的地方,只是如今却是无人敢靠近了。   如今的戚宅门外有重兵把手,这些人手是从琼安郡调派来的虎头军,并非是江陵的普通官兵,这是咸绪帝的意思,由纪律更加严明的虎头军看押戚家,直接杜绝了戚家逃跑的心思。   按道理来说,被关押在府上的犯人除了咸绪帝的圣旨之外没有人能进去探望,但是好在谢殊手上有咸绪帝交给他的金龙令牌在,看守戚家的将领见到此令牌,自然不敢阻拦戚秋和谢殊。   由将领亲自带路,戚秋和谢殊终于见到了被关押起来的戚父和戚母。   因案件尚且还在调查,戚家并未获罪,又是在府上被关押,并不限制在府上的走动,故而待遇比落入大牢的犯人好上太多,最起码衣食住行并不会被苛待。   戚秋走进戚府的时候,不知为何,一股熟悉的感觉从内心突然涌出,顺着血液遍布全身,让她不禁眼眶蓦地一红,脚步都踉跄了几分。   府门被打开,一股腐朽的味道随之传来,尘土在耀眼的日光之下纷扬,听到动静的戚府下人浑浑噩噩的抬起头,却见走进来的不止有看守他们的虎头军,还有……   “小姐!谢世子!”   离府门最近的嬷嬷最先反应过来,悚然一惊,看着逆着灿烂日光走进来的戚秋和谢殊,不可置信地哆嗦了一下,连手里的帕子掉了都没察觉。   戚秋认出了这个嬷嬷,在谢殊信物回忆里,这个嬷嬷一直跟着戚母,应该是戚母的贴身嬷嬷。   看着她老泪纵横的模样,戚秋心里也十分不是滋味,本就泛红的眼角险些落下泪来。   可此时并不是说话的时候,将领还走在前面领路,根本就不给戚秋停下来说话的机会,况且自踏进戚府门口这一刻,戚秋那股按捺不住想要见到戚父戚母的急切便如同涌流一般喷涌而出,直接将戚秋淹没,让她连走路的腿都在打颤。   戚秋也说不上来自己为何会突然有如此大的情绪波动,但当看到戚府牌匾的那一刻,那股难受的情绪便在内心中翻涌。   她即将要见的,可是几世为她父母的人。   自从知道自己便是所谓的原身之后,戚秋就无法克制自己对戚父戚母挂怀,尤其是在得知戚家出事之后,她几乎每一晚都睡不好觉,偶尔能够睡着梦里也都是戚家。   虽然这一世她对许多事情都没有了记忆,但那毕竟是她血浓于水的父母,哪怕她不记得,这股情感也深深的压抑在她的心里。   快步跟上将领的步伐,走到后院,来到戚父和戚母居住的院子里,或许是听到了动静,戚父和戚母已经坐在了屋子的正堂,正等着将领的到来。   屋门吱呀一声被打开,戚秋和谢殊在满院子丫鬟震惊的神色中推开门走了进去。   明媚的日光争前恐后的从敞开的门口涌进来,将堂前的灰尘都照的清晰,窗边摆放的鲜花明明正是盛开的时节,如今却是枯萎着,凋零着,在温暖的日光下带着一种浓浓的落寞和凄凉之感。   “大清早的就前来,杜将领有何吩咐?”将手里的茶盏不轻不重地放下,戚父这才抬起眸子,漫不经心地朝这边看了过来。   眼中映入戚秋身影的那一刹那,戚父手一歪,本摆放好的茶盏在这一刻轰然落了地,发出一道清脆的瓷器破碎声,戚父只觉脑中瞬间空白,他豁然起身,却不知道自己此时要做什么,只呆愣一般看着戚秋,身子颤抖的厉害。   直到身旁传来戚母激动到变形的声音,他这才反应过来。   戚母嘴唇几番哆嗦,震惊地看着出现在眼前的戚秋,根本就顾不上朝自己洒过来的滚烫茶水,僵立在原地,唯恐站在门口的戚秋是幻影,又唯恐她不是幻影,百般不知所措之时,她看到了戚秋落泪。   一行清泪顺着戚秋眼眶落下来,如同断了线的珍珠一般,滴滴沉重。戚秋面容伤感,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中年男子和妇人,只觉得此时根本无法控制住内心涌出来的难过与压抑。   看着戚秋落泪,戚母再也无法克制住自己,心如同被刀剜过一般,疼的她根本无法呼吸,她一把朝戚秋扑了过来,“秋儿,我的秋儿!”   戚秋被戚母抱在怀里,那熟悉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纵使她现在面对戚母的面孔还觉得有些陌生,但那涌起的心潮却告诉了她什么叫做血亲骨肉。   在这一瞬间,汹涌的泪水模糊了戚秋眼前的视线,但她依旧能感受到有一个陌生而熟悉的男子在朝她靠近。   “秋儿。”那人颤颤巍巍的走过来,声音里满是颤抖,本高大挺拔的身躯仿佛一下子佝偻了许多,就像是被压弯了脊背一般,全然没有刚才那副淡定自若。   戚秋在这一刻终于感受到了什么叫做泪如泉涌,她根本就无法控制自己的泪水,哭的整个人站都站不稳,如若不是戚母抱着她,她早就跌坐在地了。   杜将领在谢殊的示意下一并退了出去,临走还不忘把门关上。   屋子里便只剩下戚秋和戚父戚母三人。   三人抱在一起也不知道哭了多久,哭到戚秋上气不接下气,明显感觉到眼睛发肿发热发疼,这才稍稍停息了下来。   将这满腔汹涌的思念发泄出来,彼此这才冷静一些,戚父戚母擦了擦脸上的泪痕,拉着戚秋坐下,这才反应了过来,也顾不上叙旧了,急声道:“你怎么来了,你此时不应该待在京城吗!”   “是表哥带我来的。”戚秋哭得嗓子都哑了,闻言低声说:“我想来见见你们,更想……”   戚秋朝门口望了一眼,压低了一些声音:“更想找到线索,还戚家清白。”   “胡闹!”戚父面露急色,“你此时应该好好待在京城里,跑来这里找什么线索,快回去!”   戚秋咬着下唇,“你们在这里受苦,我怎么好继续待在京城什么都不做,我要救你们。”   “我们不需要你救,我们……”话说到一半,戚父又突然停了下来,欲言又止的看了看戚秋,满脸都是着急之意。   急喘了两口气,戚父还是没忍住说道:“我们在这里好端端的,看守我们的杜将领也很是客气,你眼下应该好好待在京城里,此案定有陛下决断,戚家本就是清白的,陛下一定会调查清楚的,你跑来这里,反而叫我们担心!”   “可是……”   “没有可是!”不等戚秋把话说完,戚父便果决地打断道:“听父亲的话,明日你就回京城,好好待在谢府,哪里都不要再去了!”   戚秋也有些急了,声音沙哑地说:“父亲,如今京城的局势对戚家很不利,所有线索都指向了戚家,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啊!”   戚父猛地站起身子,沉下脸来,“你不要再说了,若是你还听父亲的话便赶紧回去,江陵有多乱难道你还不知道吗!谢殊呢,我去找他说!”   说着,戚父不等戚秋开口便挥袖大步朝外走去。   “父亲!”戚秋刚想跟过去,却被戚母拦住,“别去了,让你父亲和谢殊去说吧,你父亲的脾性你也是知道的,你跟过去,只会让你父亲更加着急。”   脚步停下,戚秋转过身看着戚母,眼睛又肿又红,她低下头,低声说:“我只是想帮戚家脱离这个困境。”   戚母握着戚秋的手,爱怜地看着她,拿出帕子细心的替她擦拭着脸上的泪痕,一边低声哄道:“母亲知道,母亲都知道,秋儿不哭了。”   戚父心意已决,打定主意要让戚秋赶紧回京城,本以为戚父和谢殊在外面交谈之后,回来一定会让谢殊带着她马上离开江陵,戚秋已经做好阳奉阴违的打算了,却是没想到两人回来之后,戚父只疲惫地挥了挥手,坐在椅子上无奈地看着戚秋,想喝口茶压压,茶盏却是早就碎了,只得叹了声气,问:“你们在江陵都查到了些什么?”   戚秋连忙倒上一盏茶递给戚父,闻言将他们查到的所有事都说了一遍。   戚父和戚母听到状告他们的人是从前府上的老管家之后,很是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戚父说:“你们说的有关庄敬儿子的那桩案子我也略有耳闻,当年此事一出,庄敬便找上了我,想要求我将儿子给救出来,可当年这桩案子确实是证据确凿,我看过案子的卷宗,此案没有任何疏漏在,我便是有心想要救人也是无能为力。”   “庄敬也未必不晓得自己的儿子并非是被冤枉的,但他仍是求我救人,想要我用官职将人捞出来,可这种事如何能做得?更何况我当时已经发现江陵的官场被其他势力渗透进来,不少官员都沦陷其中,当时有人盯戚家盯得正紧,这种事一旦做了就是给人留下把柄,我便毫不犹豫的给拒绝了,想来就是此事让他怀恨在心,这才有了今日这么一遭。”   戚秋赶紧追问:“那庄赫兰死了吗,还是被定罪流放了?”   “都不是,”戚父说:“这桩案子后来我也打听过,庄赫兰最终被放了出来,本来是要定罪的,据说是有一个证人突然改了口供,衙门重新调查,判了庄赫兰无罪。”   “这是因何缘故?”戚秋皱了皱眉,“父亲不是说证据确凿吗?”   戚父面露疲色,摇了摇头道:“我当时查看的时候确实是证据确凿。当时戚家已经被人盯着,我已是自顾不暇,便没有对这桩案子过多打听,虽也不解庄赫兰为何最后会被无罪释放,却也确实知道他是好好的从大牢里走了出来。”   “之后的事,我便不知晓了。”   说着,他又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庄敬既然是作为状告戚家的主要证人,他与幕后之人一定有联系,你们若是想顺着这个线索往下查,可先从那个改口的证人下手,他当年无缘无故改口是整个案件最关键的节点,他一定知道些什么。”   谢殊和戚秋齐齐地点了点头,顿了顿,戚秋抬起眼帘,看着戚父,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父亲,我们家到底是何时出了问题,又是为何出了问题,您既然把我送到京城,一定是发现了什么,事到如今,不如跟我们讲一讲。”   若说最先发现戚家问题的,发现账目出错的一定是戚父。   戚父的嘴唇动了动,呼吸声也在此刻急促了两分,停顿了片刻之后,他深吸一口气,最终还是疲惫地低下头,搓了搓脸后对着谢殊道:“你跟我来。”   戚秋一愣,跟着站起了身子。   戚父却回头说道:“你老实在这里陪着你母亲,此事我说与谢殊听就行了。”   戚秋急了,想要再说什么,却见谢殊轻轻地对着她摇了摇头。   无奈之下,戚秋只好心不甘情不愿的点了点头,乖乖的坐在椅子上陪着戚母。   谢殊和戚父这一去,半个时辰才回来。   再回来的时候,两个人的神色都有些复杂,尤其是戚父,步伐虚浮了许多,看起来就像是突然老了几分,都不是从前那般威严有力了。   戚秋不免心中一沉,顿了顿,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最后只能当自己什么都没看出来。   已经快到了晌午,戚母让人备好了饭菜。   他们虽然被关押在府上,却并没有被苛待饮食,每日说不上大鱼大肉,却也足够温饱,只是不复从前那般精致可口。   戚秋看着眼前的饭菜,看着戚父戚母愧疚地对她说没法子准备她爱吃的饭菜,戚秋不禁眼睛一酸,又想哭了。   强忍着心中涌起的难受和眼眶的潮意,戚秋和谢殊陪着戚父戚母用完了这顿午膳。   或许是看在金龙令牌的份上,又或许是看在谢殊的面子上,一直等午膳过后,杜将领这才来催促谢殊和戚秋离开。   戚秋再次红了眼眶。   戚父也是多有伤感,坐在椅子上,半天都起不来,戚母更是泪如雨下,拉着戚秋,泣不成声。   但众人都知道,戚秋和谢殊必须要走了。   他们身上背负着整个戚家的命运,还有许多事要调查,要抢在京城那边给戚家定罪之前掌握线索,他们便只能争分夺秒的往前跑,不敢在此处耽搁太长时间。   戚秋也怕自己呆的时间长了,便舍不得走了。   长痛不如短痛。   咬了咬牙,戚秋松开拉着戚母的手,跪下来给戚父戚母磕了一个头。   她不敢看戚父那难受与憔悴的神色,更不敢看已经哭到站都站不稳的戚母,只能在自己还能控制住自己理智的时候,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戚府。   “秋儿!”   刚走出去几步,便听身后传来戚父沙哑哽咽的声音,带着浓浓的沧桑与无力,“你要相信父亲。”   戚秋霎时泣不成声。   但她不敢回头,只能重重的点了点头,随后大步离去。   江陵的晌午正是灼热,烈日挂在头顶,连吹过来的微风都显得闷燥,走在路上,若无枝叶繁盛的青树遮阴,不一会就要汗津津的。   离开戚府之后,戚秋和谢殊等人并未在此处再过久留,而是找了一辆马车,由东影充当马夫,几人马不停蹄地赶往了沙桃县。   在这路途中,戚秋并没有追问谢殊戚父到底对他说了什么,在这一路上她都有些沉默寡言,不怎么愿意说话,看的谢殊担心不已,一路上形影不离的跟着她,唯恐她出什么事。   沙桃县偏远,光赶路便用了六日,但好在路上没出什么岔子,沙桃县虽然有些破旧,但胜在民心淳朴,瞧着倒也安和宁静。   谢殊知道自己此去江陵瞒不了多长时间,所以也不再刻意隐藏行踪,而是以抓紧破案为主。到了沙桃县之后,便让东影拿着令牌直接上衙门打听此案,并根据衙门的提示,顺利地找到了当年那个突然改口的证人。   那个证人名叫连策,就是沙桃县本地人,当年他在出命案的客栈里做小二,未改口之前声称亲耳听到庄赫兰和死者发生了剧烈的争吵,随后只听一道闷声倒地的声音传过来,再然后便是庄赫兰慌慌张张地夺门而出,他顿时心生疑虑,等庄赫兰走后进去一看,发现死者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   他吓了一跳,立马喊来了人,并且报了官。   只是后来,他不知为何又改了口,声称自己也不确定与死者争吵的人是否是庄赫兰,因为他离得远,看的并不清楚,只是那人身形和庄赫兰有些像,便下意识以为是他。   他这一改口,案子只能重新调查,正好又有人作证说当时与庄赫兰一起在茶馆喝茶,现场虽发现了庄赫兰的玉佩,但因两个人是结伴同行的,故而也算不上什么有力的证据,庄赫兰便被无罪释放了。   到最后,此案变成了悬案,虽然当时调查此事的衙役都怀疑人就是庄赫兰杀得,但苦于没有什么证据,也只能作罢。   戚秋和谢殊在了解过案情之后,不由得怀疑,庄赫兰之所以能被无罪释放,或许是幕后之人在背后安排。   庄敬求助戚家被拒绝,这个时候若是幕后之人向他抛出橄榄枝,并拿庄赫兰做诱饵,庄敬将儿子看得那么重,不可能会拒绝。   而庄赫兰的失踪也一定与幕后这三方势力有关。   或许就是幕后之人把庄赫兰从大牢里救出来之后又将人关押了起来,以此来要挟庄敬,拿捏住他不敢轻举妄动。   得知了证人所在的街巷之后,戚秋谢殊和东影山峨四人一刻都没有停歇,立刻找上了门去。   只是却是扑了个空。   一连三日,连策家中都没有人。   就在戚秋和谢殊不解,还以为是自己打草惊蛇让连策给跑了之时,衙门却是突然派人找来了东影,声称连策此时人在衙门里。   戚秋和谢殊皆是一愣。   等赶去了衙门,这才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县太爷得知谢殊的身份,亲自接见四人,并将这几日发生的事给讲了一遍,“连策说自己得了治不好的病,不久就要离开人世,这件事压在他心里太久,他心里实在是愧疚,如今便不想再继续隐瞒下去。”   “当年的那桩凶杀案,他之所以突然改口,是因为周家。”   见戚秋和谢殊面露不解,县太爷解释道:“周家是沙桃县出了名的富商,不仅如此周家的老太爷也就是沙桃县的上一位县太爷,当时这桩案子就是发生在周老太爷任职期间。”   “周家给了连策一大笔银子,威逼利诱让他改了口供,不然就打死他和他母亲,连策自小与母亲相依为命长大,下官与他也算是旧友,了解他的性子,最是率真正直,若不是周家拿他母亲威胁,他是一定不会这么做的。”   县太爷叹了一口气,“他如今得病,有今日没明日的活着,此事压在他心里煎熬数年,如今终于是瞒不下去了。”   谢殊听后沉默了片刻,“周家为何会威逼利诱他改口供?”   县太爷摇了摇头,“这下官便不清楚了,询问连策,他也不明白。按理说死者和庄赫兰不是本县的人,没道理周家要偏护庄赫兰,跟死者更是没有仇。”   那便只有一个可能了。   周家也是听从他人派遣,所以这才要逼迫证人改口供,救出庄赫兰。   当然,这一切都是建立在连策和这位县太爷说的是实话的前提下。   知晓谢殊身份,知道谢殊想要调查此案之后,县太爷不敢轻举妄动,而是询问了谢殊的意见,并且听从了谢殊吩咐,先不传召周家,大张旗鼓的调查本案,而是先压下此事,未免打草惊蛇。   真相来的猝不及防,可以说是不费吹灰之力,从衙门走出来之后,戚秋还觉得有些不真实,不禁问道:“表哥,你觉得县太爷或者说是连策说的是真话吗?”   谢殊沉吟片刻后说道:“有几分可信。当年的案子证人突然改口,案子也调查的并不清晰,最后更是糊里糊涂的成了悬案,若是没有县太爷的默许,很难做到。”   “只是也不能定准此事就是周家所为,毕竟如今这位县太爷与周家多有不对付,想通过我们的手除去周家也不是不可能。”   来到沙桃县之后,东影便四处寻访调查,发现如今这位县太爷和周家很是不对付,周家在沙桃县扎根许久,虽然曾担任过县太爷的周老爷子已经过世,但人脉势力依旧不小,如今这位县太爷是外来户,手上能用的人并不多,周家也不把他放在眼里,处处刁难不说,还曾多次与这位县太爷发生冲撞。   甚至有一次还火烧了县太爷的府邸,虽然周家抵死不认,但彼此都心知肚明。   这位县太爷想除去周家的心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不然怎么会那么巧,东影刚拿着令牌去调查此案,下一刻此案的关键证人就因良心愧疚到官府诉说真相?   怕是良心愧疚是假,想要借机除去周家是真。   戚秋转过弯来,“所以表哥让县太爷先不要轻举妄动,一是怕打草惊蛇,二是想要先调查清楚县太爷所言是否属实。”   谢殊点点头。   至于如何调查此事,还是要从周家下手。   其实谢殊和戚秋更偏向于连策所言至少有一半是真的,毕竟他们当了解此案过后也是不禁怀疑到了上一任县太爷周老爷子身上,毕竟能直接影响此案的除了证人和证据外,便是主理此案的县太爷了。   戚秋和谢殊四人所居住的地方离周家有些远,几乎一个在西头一个东头,为了方便调查和监视周家,四人找了一家离周家最近的客栈。   江陵虽热的早,但天气却也是变幻莫测,上午还是艳阳高照的天,连中午都没过,便已经乌云密布,狂风阵阵,阴雨绵绵。   下了雨的沙桃县总是朦朦胧胧的,烟雾在青石板路上蔓延,细雨蒙蒙,打湿绿瓦,带着丝丝凉意。溪流悠悠,青树翠绿,炊烟袅袅点缀在这雨雾之中,带着模糊的宁静之感。   一连数日过去,沙桃县都天色阴沉,没几日晴天,断断续续的被笼罩在绵绵细雨之中。   在如银丝一般的细雨之中,沙桃县弘旧古朴的寺庙门前显得有些冷清,门口只停着两三辆马车,来往的香客更是屈指可数。   戚秋和谢殊撑着伞立在烟雨中,淅淅沥沥的雨水打在伞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身前高大粗壮的古树遮挡在他们的身前,遮掩住他们的身影。   静静地望着寺庙门口,直到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戚秋和谢殊这才回头。   东影穿着蓑衣,冒着细雨走过来,沉声说道:“世子,表小姐,周家又从后门来到了此处寺庙,在主持的带领下去了小佛堂。”   稀碎的雨点落下来,戚秋眼中闪过一丝晦暗不明的光,她沙哑的声音落在细雨中,“这已经是第四次了,这段时日周家人几乎每隔两日就要来一趟寺庙。”   “人跑得勤,每次来也都会上柱香,捐一笔香油钱。”戚秋半垂着眼,“可你要说他们多信佛,前两日的佛节却是不见动静。”   佛节是江陵特有的节日,每到这个时候家中便会吃素敬佛,可周家这户两日就要跑一趟寺庙的人家却是安安静静的,该干嘛干嘛,饭桌上也不忌口。   这到底是信佛还是不信佛,若是不信佛,常常往寺庙里跑什么?   细雨越下越密,斜风细雨吹乱戚秋的裙摆碎发,望着伫立在烟雨中的寺庙,静静地不发出一点声响。   不知过去了多久,一辆马车快速驶来,停在了寺庙门口,随后一个男子从马车里快步走下来,朝寺庙里走去。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周家人便连同这个男子一起顶着雨,从寺庙里疾步匆匆的离开。   东影不等谢殊吩咐,便识趣的跟着离开。   谢殊撑着伞上前一步,“走吧,进去看看。”   这处寺庙比相国寺小上许多,风景却是独特,尤其是此时雨雾不断,带着水乡别有的朦胧气息。   这几日怕打草惊蛇,谢殊和戚秋一直都在寺庙外面监视,跟的并不紧,但山峨已经将寺庙的布局牢记在心,带着戚秋和谢殊径直朝周家人经常去的小佛堂走去。   这一路上香客并不见几个,倒是僧人不少,戚秋和谢殊走在寺庙里,香火之气不断萦绕在鼻尖。   雨水砸在地上,将坑洼之处填满雨水,戚秋和谢殊在山峨的带领下没走几步,就听见这供佛的大殿后突然传来轰然一声响动,戚秋和谢殊对视一眼,下意识地就绕着大殿旁的小路循声过去。   大殿后是一座不高不矮的后山,树木杂草丛生,瞧着很是凌乱,但其下沟渠中却开辟出了一条隐秘的小路,因雨水冲刷而满是泥泞,隐在有人高的荒乱草木间,若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谢殊和戚秋也是走近了拨开荒草,才堪堪看到。   这会儿这条路上的稍远处,正站着几个僧人,正插着腰喘着粗气,个个脸都憋得通红,像是刚费了好大的劲儿。他们不知在说些什么,都低头看着一个陷入泥里的大木箱。   那木箱方方正正,看着是挺沉的,想来他们方才便是在搬这个木箱,却不知怎的让它摔落在地。   这边动静太大,已经有僧人闻讯赶过来,谢殊和戚秋不便久留,互视一眼后不动声色地记住了这个地方,便在被发现之前离开了这里。   可没走两步,戚秋却是脚步突然一停,深深地皱起了眉头。   ……那木箱上的标记她觉得有些眼熟。   *   随着日子一天天的过去,京城的天也越发炎热了起来。姑娘们早已经换上薄衫,走动之间那白皙圆润的肩膀藏在薄纱之下若隐若现。   富丽堂皇,戒备森严的皇宫里,金黄的瓦砖被灼热的太阳照的刺眼,鸟禽伫立在飞檐之上,在闷热的晌午叽叽喳喳的叫个没完。   御花园里,太后立在池边,时不时吹过来的微风扬起她宽大华丽的衣袖,手里捏着鱼食,太后眉目低垂,心思不宁地喂着池塘里养着的金鱼。   芮阁老站在一旁,拱手道:“听闻太后娘娘最近几日精神不好,不知太后娘娘是为了何事烦忧?”   太后叹了一口气,将手里的鱼食交给身边的宫人,“如今哀家执掌朝政这些时日,该做的事情一件没少做,该处理的朝政也是一件都没有落下,可朝中臣子却仍有不信服者,实在是让哀家烦心。”   芮阁老眉心微动,闻言沉声道:“太后这段时日对朝中大事尽心竭力,扑心扑肝,这些老臣们都是看在眼里的,至于那些不信服者,太后不必挂怀,如今陛下病重,您出来主理朝政是理所应当之事,他们翻不出什么风浪来。”   走到亭子里坐下,太后净了净手,端过茶盏抿了一口,垂下眼,长长的眼睫遮挡住了眸中一闪而过的复杂,“可这样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这话听着有些不同寻常,皱了皱眉头,芮阁老一时有些不敢回话。   太后却是不罢休,抬起眸子看着芮阁老,继续追问道:“依阁老之见,哀家此时应该如何去做?”   面对太后略显疲倦的目光,不知为何,芮阁老的心口狠狠地起伏了两下,眼皮也微微有些抽搐,顿了一下,芮阁老抬眼看着太后,退后一步,沉声道:“依老臣所见,太后此时应该多给一些臣子机会,除了芮家,太后娘娘在朝堂上也应该有听话的臣子去辅佐。”   “李家、余家、聂家,这些门户在朝廷中虽没有担负要职,但却是对太后娘娘您忠心耿耿,只需稍加扶持,便可成为您的肱骨之臣!”   放下手中茶盏,太后揉了揉额角,并没有接话。   见太后不说话,芮阁老又急切的上前了一步,咬了咬牙,猛然跪下,“事到如今,太后娘娘难不成想要撒手不管!”   太后重重地合上眼,别过头去,“哥哥,我有些累了。”   闻言,芮阁老心里顿时咯噔一声,如警钟敲响一般心神一震,他震惊的看着太后,怒道:“太后娘娘,事到如今,您觉得我们还有退路吗!走到了今日这一步,已经没有回头箭了,您眼下难不成要将这全盘谋划尽数毁掉吗!”   太后的嘴唇动了动。   灼热的日光洒下来,落在池塘的水面上,一时之间波光粼粼。此处亭子在假山后头,虽多有阴凉之处,但坐的久了,不免觉得后脊发凉。   不知过去了多久,太后疲倦又无力地睁开眼。   “罢了,哀家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 第199章 朝局 秦府赃银   墨色的浓云堆积在上空,明明还是白日,天却阴沉沉的仿佛入夜一般。止不住的寒风肆意的穿梭着,将青树都吹得倾斜。   没过一会儿,好不容易止住的细雨便又如银丝一般淅淅沥沥的落了下来。   雨越下越大。   青石板上尽显潮意,溪流上也是泛起了波波涟漪,雨水顺着屋檐密密麻麻的落下来,形成一番水幕。   戚秋和谢殊也没有想到,在此处的寺庙里竟然会遇到东光。   东光穿着蓑衣,头上带着斗笠,风却还是卷着雨水阵阵扑来,顺着他高挺的鼻尖往下滴落。   几人便一道先回了客栈之后,进了屋子,东光取下滴滴落水的斗笠,抹了把脸后说道:“我是跟着苗义一路来到这里的。”   说着,他便向戚秋和谢殊讲述这一路跟踪苗义的过程,“苗义这一路没去别的地方,径直就朝江陵赶路,只是他看起来并不急迫,一路上也是慢慢悠悠的,故而前几日才刚到江陵地界。”   “来到江陵之后,他脚程倒是快了起来,路上也不再耽搁,直冲这边赶来,来了之后便找了一家客栈住下,一连几日都窝在屋子里,也不见任何动静,直到今日。”   “今日凌晨的时候我察觉到有人给他屋子里塞了东西,那人将自己遮掩的严实,我也不好靠近,不过虽不知那人是谁,但苗义却是有所行动。”   东光淋了这一场雨,总是穿着蓑衣也无用,身上被淋了个湿透,说起话来也有些微哑,“中午用完了膳,苗义便来了此处寺庙,我跟着他一道进来,便发现他径直朝小佛堂走去,我察觉到小佛堂附近一直有人暗中监视着这里,以防暴露不敢跟得太近,所以也没有看到他进小佛堂之后做了些什么,但确实发现他出来之后,身上有些脏,手上也有压痕,就像是……”   东光皱了皱眉头,“就像是去搬运的什么货物一般。”   货物两字就像是提醒了戚秋一般,戚秋猛地站起身子。   她这突然起身,还着实吓了屋子里所有人一跳。   谢殊早就注意到了戚秋的心不在焉,见她此时如此激动,不免问道:“怎么了,刚才就见你一直心事重重的样子。”   戚秋转过身看着谢殊,压下心中砰砰直跳的心,深吸一口气,目光深深,“表哥,在寺庙里僧人搬运的货物上都有着不显眼的标记,那些标记我曾在来江陵的船只上见到过。”   “就是你给我找大夫的那群人押送的货物上,出现了与之一模一样的标记。你还记得吗,他们说要将这批货物运送给县太爷。”   本该运送给县太爷的货物为什么会在寺庙里?   是运送货物的那批人撒谎,还是另有原因?   谢殊顿时皱起了眉头。   东光和戚秋也没再吭声,眼色沉沉,若有所思,气氛顷刻就沉凝起来,寂然的屋内只剩点滴不绝的雨声。   雨水越下越稠密,滴滴嗒嗒的落在石板上,溅起星星点点的水花。雨天的沙桃县街道上几乎没什么行人,空荡荡的街道上,只有狂风呼啸而过。   这雨一下就是好多天。   因雨下的太大,耳畔边便只听到雨水的声音,坐在安静的客栈里,这番落雨声显得格外清脆。   又好一段时日,都没再有新的消息。   在这潇潇风雨浸润的水乡间,本正适合闲下心来好好歇歇,可两人这一颗心却仍是提着不敢放下。   戚秋和谢殊坐在屋子里,打开窗户,静静地看着这水乡的雨景,氤氲的茶气从眼前袅袅飘起。   可随后客栈安静的氛围马上被一阵嘈杂的脚步声打乱。   客栈的门哐当一声被人推开,东影神色凝重地推开门走了进来,看着谢殊沉声道:“世子,表小姐,寺庙那边有动静了!”   他语速很急,迫切地想要往下说,可身后马上又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将三人的注意都吸引了去。   随后,东光就蓦然从门外冲到了东影身后,气喘吁吁的咽了咽喉咙,气都未来得及喘顺,就一把推开东影急切道:“世子,表小姐,苗义去了码头买了张后日的船票,像是要坐船离开!”   戚秋和谢殊闻言霎时就站了起来,脸色凝重。   他们互相对视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的开始快速的收拾着随身要带的包裹东西。事到如今,查到现在,庄赫兰这条线可以先放一放了,眼前才是要紧的事。   江陵是负责漕运的重要运输地,每个县都有码头,此时纵使雨下的再大,码头上依然十分忙碌。   几个码头上的工人穿着蓑衣,费力又小心的搬运着手上的货物。   堆积在码头上的这些货物并不多,但个个都是分量沉重,箱子也不小,想来里头没少装东西,并且四角都被木头钉上,被密封的很是严实。   这些都是从寺庙里运送出来的货物,由苗义在码头亲自监督着工人将这批货物运送上船,他神色严峻,连眼都不曾眨过几下,看起来对这批货物十分看重。   由他如阎王一般立着监工,搬送这沉重货物上船的工人脸色都憋红了,累的一阵阵的喘着粗气,任凭雨水往脸上扑却也不敢松手。   就这几箱货物,愣是用了小半个时辰,这才搬上去完。   船只上,戚秋和谢殊撑着伞立在船侧,不动声色的看着这批货物被运送上来。   戚秋偏头在谢殊耳侧低声说:“就是这些标记,这确实就是我们从京城到江陵的那艘船上的货物。”   因上船之后是要有检查的,很少货物会密封的这样严实,并且所用的木材木料和箱子的长相都与戚秋曾在来江陵的那条船上看到的一模一样。   说这是巧合,她绝对不信。   自从猜测到周家可能私藏货物在寺庙里之后,谢殊和东光东影便几次有意去到寺庙的小佛堂里查看,但刚走进那里,便发现小佛堂被封住,不仅明面上有僧人看护,并且暗中还有高手在看守这里,为了不打草惊蛇,谢殊三人没有选择轻举妄动。   他们躲在暗处窥间伺隙,暗中监视了多日,看起来风平浪静的寺庙和苗义终于是有了动静。   谢殊等人亲眼看到雨夜之中,周家带着苗义来到寺庙里,跑来将小佛堂这批货物运送出来,并且运送到了码头。   应该是提前打点过了,或者说不是第一次这么做了,周家的人和在码头驻守的官兵很是相熟,官兵根本就没有打开箱子查看,直接就放了行。   谢殊当时看着如此情形,眉头深锁。   一个时辰过后,船开了。   这趟船的目的地是江陵的隔壁,幽州。   这批货物里也不知道到底装了什么,看守这批货物的人十分谨慎,每时每刻都有人看守在这批货物身边,且神色警惕,身上也配备着武器,看起来随时一触即发。   不过纵使再谨慎,也抵挡不住变故。   忽地,一阵怪异的焦味传来,感觉不对劲的人们四处张望,然后不约而同地望见船的后身不知何时竟冒出了滚滚浓烟——   起火了!   虽然火势并不大,但这可是在水面上,万一出点什么差错,那可是要命的!   船上的人都脸色刹变,慌作一团地跑去救火了,即便是负责运输这批货物的苗义也不例外,他哪里背得起这走水的责任,心慌缭乱着就领着人赶忙去取水来救火。   一下子,船上只剩两个人留在货物处看守,其他的人几乎都朝着那突如其来的火跑了去。   谢殊和东光东影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趁此时机,二人几乎是马上就敏捷地从人来人往中探到装有这批货物的房间外头,观察着四周和里面的动静,准备随时溜进去查看这批货物到底是什么。   放完火的山峨偷偷跑回来,见屋子里只有戚秋一个人,便知道谢殊和东光东影已然前去查看货物,顿时又紧张又担心,比方才听戚秋的吩咐去放火还要紧张一些。   可谢殊和东光东影这一去,却是半天都没有回来。   眼见火势已经被熄灭,救火的人一批批回来,戚秋不免等得有些着急了,频频的派山峨出去查看。   好在又过了一炷香之后,谢殊和东光东影终于回来了。   戚秋着急的上前一步,询问道:“怎么样?”   谢殊轻抿着唇,眉间微紧,露出三分凌厉出来,“是银子。”   纵使心中早有预料,戚秋还是暗暗吃了一惊。   东影面色凝重的补充道:“不仅如此,经过我们的清点,这批银子的数量与秦府至今没有找到的那批赃银数额大差不差。”   戚秋眉心一跳,“你们的意思是这批货物很有可能就是秦府那批没有找到的赃银?”   东影沉重的点了点头。   这意味着什么众人心里很清楚,一时之间屋子里沉默下来。   船只慢慢的行驶着,又过了两日终于到了幽州地界,靠着码头停了下来。   乌金西坠,殷红色的残阳映照在水面,折射粼粼波光。   戚秋和谢殊等人立在码头,静静地看着这批货物连同着苗义一起被人接手运走。   是荣郡王府的人。   与谢殊想的一模一样。   *   夜市千灯照碧云,高楼红袖客纷纷。   虽已经入夜,京城却依旧繁华热闹,高楼之上,满是欢闹,街上寻欢闲游的百姓更是纷至沓来,络绎不绝。   马车缓缓驶过街道,露出盏盏红灯笼的茶馆,里头说书先生拍案声接二连三响起,震得人很是精神。   “当今朝局动荡,多少高门大户被牵连下狱,这些世家往日里高高在上,可如今啊——”   “却是夹着尾巴做人!”   这家茶馆背后掌柜颇有些势力在身上,据说背后掌事的人是京城里的一位郡王,故而这里也是唯一一家敢在京城之中明目张胆议论朝政的茶馆,来来往往的客人确实不少。   呷了一口茶,说书先生扇子一挥,缓缓说道:“昨日宾客纷纷,今日门庭冷清,这便是如今京城高户人家的现状。光说那秦家,曾经可是当朝宰相,簪缨世家,可如今呢,连着其他几房都没逃过,尽数下了大狱,什么时候发配,全靠锦衣卫一言。”   “再说那谢家,曾也是京城里显赫一时的门户,可如今陛下病重,谢侯爷却是连辅政大臣都没有当上,并带着手里的京郊大营都交了出去,由荣郡王府暂为接手掌管着,如今谢侯爷已经在家里闲了好几日,眼看手里的权利都被瓜分完了,却是无能为力,可叹,可叹。”   “但你要说京城里的世家皆萎靡,那倒也不尽然,”醒木一拍,说书先生咂巴了一下,继续道,“先说那太后的娘家,芮家。”   “距离陛下病重,太后垂帘听政已经过去了这许多时日,芮家在京城的地位是水涨船高,一路高升。芮家的本家虽然在胡安,但大房和二房却是在京城之中任职,如今太后掌政,芮家跟着鸡犬升天,芮阁老不仅当上了辅政大臣,还成为了内阁之首,芮阁老的小儿子也进了锦衣卫,如今是锦衣卫的镇抚使。其余的芮家人也步步高升,虽没有一步登天,却也没少让人艳羡。”   “不光是芮家,还有李家。”   “李家已经过世的老夫人与太后交好,太后对李家也是多有照拂,如今太后掌政,李家自然也少不了好处,跟着升官发财不说,连着李家大郎也被放出来了,一点事都没有不说,还在衙门里混了个小官,如今生活过的也算是美哉。”   “据说这个李家大郎是个酒囊饭袋,如何能担得起官职。”有些客人听了开始皱眉,不禁嚷嚷道。   被人打断,说书先生也不恼,笑呵呵道:“不满意?那你去找太后娘娘说去,谁也不拦着你。”   满堂便开始哄笑。   笑声透过茶馆,落在夜色之中,听得有些不真切。朦朦胧胧的月色之下,皇宫里也是灯火通明。   御书房里点着烛火,将殿内外都照的明亮,只是如今坐在龙椅上的人变成了太后。   看着手里的奏本,太后叹了一口气,“巢沧县闹洪灾,百姓们流离失所,众位大人觉得该如何?”   站在御书房里的都是被大臣们选举出来的辅政大臣,从左到右,分别是芮阁老、唐老太傅、周大人,威武将军和荣郡王。   闻言,芮阁老上前一步,说道:“令地方官员疏导百姓,让临县派出官兵增援救人,加固堤坝,拨款赈灾,再派大臣前往巡视,汇报灾情情况。”   太后抬起眸子,“那依阁老所见,此人应该派谁?”   芮阁老沉吟了一下,缓缓说道:“谢侯爷在江陵的时候曾处理过类似的事情,如今谢侯爷闲散在家,此事交由谢侯爷来正好。”   此言一出,殿内顿时安静下来,只见烛火摇曳。   唐老太傅心中不知为何突然咯噔一声,顿了顿,上前一步,“如今京城风波不断,谢侯爷一旦去了巢沧县,没个三五月怕是回不来,此番会不会不太妥当?”   芮阁老转身看着唐老太傅,“如何不妥当?正是因着时局动荡,巢沧县闹洪灾一事才要赶紧解决,免得民怨沸腾,让局势更加不稳,如今京城之中还有比谢侯爷更合适的人选吗?”   “更何况如今朝局虽然不稳,却也不用谢侯爷费心操劳什么,哪怕要去个三五月也没什么不妥。”   因着朝政问题,自从芮阁老和唐老太傅一同被选为辅政大臣,两人便没少为了朝事争吵争论,有时候仅仅是一言不合,两人便能吵个天翻地覆。   如今一听唐老太傅又对自己的提议持反对意见,芮阁老的脸当即沉了下来。   冷哼一声,芮阁老说话毫不客气,“唐老太傅既然说不妥当,那便拿出来个不妥当的说法来,不然白口一张,实在是让人不免揣测太傅您的私心!”   “我有何私心?”唐老太傅也是面露愠色,“阁老说话如此咄咄逼人,这是为何?现在在这里空口揣测的人难道不是只有你一个吗,你倒是说说看,我到底有何私心!”   眼见两人又争吵了起来,荣郡王叹了一口气,丝毫没有卷入这场纷争的想法,威武将军虽偶尔帮腔唐老太傅几句,但毕竟是个武臣,比不上这些倒文臣能言善辩,说了几句被怼回来之后便也不再开口。倒是周大人一如既往的站在芮阁老这边,跟着芮阁老一起将唐老太傅逼得节节败退。   最后,气的唐老太傅挥袖怒言,“尔等才是小人,简直不可理喻!”   眼见唐老太傅败下阵来,太后这才敲了敲桌案,开口道:“好了,众位爱卿不要再争执了,哀家明白你们都是为了国事着想,这才激动了些,消消气,喝盏茶,莫要伤了和气。”   唐老太傅如何喝得下,铁青着脸,站立在一边一言不发。   太后叹了一口气,“此次洪灾来势汹汹,扰得当地百姓家破人亡,惶惶不安,连个踏实觉都睡不着,光是难民便是堆满了临县,此事不解决,哀家心里实在是煎熬难受。思来想去,芮阁老所言也不无道理,京城之中现下除了谢侯爷,旁人哀家也信不过,此事还是交由谢侯爷的好,虽辛苦一些,却也是为了百姓出力。”   唐老太傅心中顿时一沉,涌流挤压在胸口处上下翻滚,让他脸色又添上了几分难看。   他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当初为了平衡朝局,稳定朝纲的时候众位大臣纷纷请太后出面垂帘听政时他就怕有今日这一遭,太后出面纵使能稳住乱糟糟的朝堂,但时间一久,没有掣肘,恐怕就是拿起容易,放下难。   尤其是如今芮家如日中天,短短不过一个月的时候,半个朝堂几乎都拿捏在芮家手中,就算日后太后肯放权,恐怕芮家却也不愿意将这滔天的权势让出去。   芮家若是没有狼子野心就罢,可一旦若是生了不该有的心思,这可就是大齐之祸,他和一部分朝臣虽有心阻止,却挡不住太后在其中使力,到如今,芮家在京的大房二房被重用,牢牢地巩固着手里的权势,谁也没有芮家春风得意。   而其余几位辅政大臣,荣郡王只掌管京郊大营,其余的一律不操心,威武将军是个墙头草,哪里风大哪里倒,周明瑞是芮阁老一手培养出来的,自然是以芮阁老马首是瞻,放眼望去,竟是连个协助自己的人都没有,而眼下,连谢侯爷都要被支出京城里了。   唐老太傅虽不愿意朝这方面想,但却还是止不住地心沉,紧了紧手,眸子里闪过一丝忧愁。   长此以往下去,京城还真的能安稳下来吗?   唐老太傅不敢继续往下想。   处理好了巢沧县闹洪灾的事后,芮阁老又说起了过些时日就要安排张罗起来的祭祀。   大齐建立在夏至,每年到了夏至这日便要举行祭祀,往年这个时候便已经着手让礼部安排起来了,只是今年咸绪帝病重,由天子举行的祭祀典礼到底要不要办就成了问题。   若是举办,眼下只有太后代天子行祭祀礼,到时候,芮家更是得意,可若是不办,不止是百姓,便是朝臣也觉得此举会惹来上天谴责,很是不妥。   此事便又僵持了下来。   朝堂之上,大臣们分为三派,一派以唐老太傅为首,不支持太后代行天子举办祭祀,一派以芮阁老为首,觉得应该由太后代行天子祭祀,以求国泰民安,还有一派以荣郡王和威武将军为首,保持中立,事不关己一般高高挂起,不发表丝毫意见,问起来也是只打马虎眼。   今日芮阁老再次提起此事,唐老太傅没有阻止住芮阁老将谢侯爷支出京城的事,自然不愿意在此事上再次退让,两人便又在御书房里吵了起来。   此事事关重大,便是太后也不可一人做决断,听着芮阁老和谢侯爷争吵,只能是无奈的叹气。   到最后,此事还是闹得不了了之,依旧是没个输赢。   离宫的时候芮阁老和唐老太傅脸色都不太好看,宽大的宫道上分走两侧,泾渭分明,谁也不理谁。 第200章 喜事 窗外原本可以盛开的花凋零了……   自从太后掌权之后,京城本动荡不安的局面渐渐平稳了许多,因咸绪帝重病而引发的乱动也随着太后的果决手腕平复了下来。   民心与社稷都稳住了,一时之间太后得了不少称赞。   这本是好事,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外患解决之后,不少大臣又把目光放在了太后身上,这毕竟是大齐的江山,如今看着民心与权利尽收的太后,他们不禁又开始担心太后和芮家会因此权势滔天,为大齐今后的日子埋下祸患。   这股担心随着太后提拔李家、聂家、余家等门户而越演越烈,从这些门户里被提拔的官员平庸无能,都没有什么真才实干,唯一的共同点便是与芮家牢牢地捆绑在一起,提拔他们,便是提拔芮家乃至太后的势力。   这般作为,这般明目张胆培养自己势力的作为,实在是令一些朝臣心慌不已。   以唐老太傅为首的一众朝臣便纷纷开始请愿,想要让二皇子开始学着接手朝政,朝中大小事也应多交给二皇子处理。   但以芮阁老的为首的一众朝臣却不乐意,芮阁老在朝堂之上当众反驳道:“二皇子年纪还小,朝堂之事牵一发而动全身,更是关系到大齐江山社稷未来,如何能让二皇子拿来练手,这才是实在不妥!”   唐老太傅却也不甘示弱,“纵使二皇子还小,但此时也正好历练,当年圣祖九岁登基,我大齐江山照样稳固,焉知二皇子不能如此!更何况还有辅政大臣在,如何就不妥!”   “圣祖九岁登基,身旁却有曲势这个大奸臣把握朝政许久,唐老太傅如今如此行事,难不成也是想学这奸臣一般吗!”   “你!”   这样的争吵几乎每日都会在朝堂之上发生,并且一旦吵起来,没有太后的拍案是不会停下来的。   而在这僵持的局面下,咸绪帝的身子也是越来越不好了。   养心殿内,打扮华贵清丽的关冬颖坐在床榻前,俯下身认真细心的给咸绪帝喂着药,她面容中露出几分哀愁,动作却足够仔细,一滴汤药都没有洒出来。   太后立在一旁,看着面容毫无血色的咸绪帝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露出几分难过和无奈出来,“陛下如今的身子是一天不如一天,每日都要拿参汤吊着才能喘口气,太医院里的太医一刻都不敢离开身旁,并非是哀家把持着朝政不放,只是如今陛下至今昏迷不醒,二皇子又如此年幼,哀家是怕此时出现什么差错,危急大齐的江山社稷。”   咸绪帝躺在龙榻上,双目紧合,脸色惨白,一眼望去便可见其病气,他呼吸声微弱,几不可闻,明眼人一看就知是强弓之末了。   唐老太傅只看一眼眼眶便红了起来,悲痛的低下头,苍老的面容不禁浮现出浓重的伤怀。   金丝幔帘半垂着,在落寞的落日余晖中有些晃眼,如今虽是天色炎热,养心殿的窗户却也是紧闭,不让透进来任何一缕风。   其他朝臣也是重重地低着头,沉默不语。   最后一丝绯红的晚霞被夜色覆盖,夜色沉沉,养心殿内落入一片黑暗之中,以唐老太傅为首的一众老臣跪在地上,夜色吞噬了他们的苍老的身躯,只余下浓浓的孤寂。   东流逝水,叶落分分,东升西落之间,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   那日过后,唐老太傅等人却并没有就此收手,他们将希望都寄托于了二皇子身上,依旧不断的提议太后放二皇子出来接手朝政,在朝堂之上也对芮家一党多有抨击。   李家、聂家那几个本就是不争气的,只知道吃喝玩乐不说,交给他们的差事是一窍不通,这段时日没少被唐老太傅那边抓到把柄,虽都是一些小事,但为了依正公允,太后也不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几次三番下去,太后好不容易提拔上来的官员又被打回了原形。当时为了强行提拔几人,太后也没少被人诟病,如今竹篮打水一场空,一时之间芮家一党气势萎缩。   可不等唐老太傅等人松上一口气,宫里却突然传来了一个震撼人心的消息,太后有意将芮姜许配给威武将军!   威武将军府历经几朝,军功赫赫,威震八方,威武将军更是手握一枚免死金牌,如今又被选作辅政大臣,一时之间权势滔天。   可要知道这威武将军虽武艺高强,名声响彻边疆,但却实实在在是个快年过半百的人了,这年纪与芮姜的父亲芮阁老一般大,完全都可以做芮姜的父亲了。   此消息一出,唐老太傅便知坏事了。   太后这是有意想要拉拢威武将军,不得不出此下策。   若是威武将军膝下有儿子,此时怕是太后早就下旨赐婚了。   威武将军原配妻子尚氏已死,只留下了一个女儿,本来威武将军是要续弦的,可是却因剿匪之时伤到根本,无法再有子嗣了,为了不耽误那些姑娘,便索性作罢,一直到了今日都没有再娶妻。   如今正好让太后找到了机会,能趁此机会拉拢威武将军。   如今被推选出来的辅政大臣一共有五人,除去自己外分别是芮阁老、周大人,威武将军和荣郡王,其中周家以芮家马首是瞻,自然是芮家一党的人,眼下若是威武将军再被拉拢过去,五个辅政大臣里三个都是太后的人,这朝局就彻底被太后等人给紧握在手心里了。   这对如今的朝局是多么的不利!   唐老太傅顿时慌了神。   他猛地站起身子,刚要朝外走去,却是眼前一黑,身子重重地朝地面上栽了过去。   外面,荷花已经开了。   要数哪里的荷花开得最好,自然都比不上御花园里精心栽培的,太后最喜爱荷花,每年这个时候宫人便会折去一些送到太后寝宫里。   今日也毫不例外。   只是如今荷花送过去了,摆放在水缸之中,太后却是没有心思欣赏。   芮阁老坐在椅子上,看着跪在地上的芮姜沉声说道:“家里养你一场,如今也到了你该为家里尽孝的时候了。”   芮姜一身柳烟青裙,直直地跪在地上,腰板挺直,神色淡漠,闻言微微抬起眸子,静静地看着芮阁老,想笑又忍了下来。   母亲过世之后,父亲就续了弦,她自小就被送去胡安的本家,养到了及笄这才送回到了京城,可是在芮府还没有待上两日便被连人带包裹送到了这皇宫之中,名义上是陪太后,其实是为着什么,只怕都是心里清楚。   这养育之恩,一时之间她还真不知道该找谁去报。   芮阁老却是丝毫没注意她的异动,只居高临下地睥着她,沉着声继续道,“眼下你已经到了适婚的年纪,你母亲不在了,父亲自然要为你物色一门好的亲事,这些时日来,我也在留意这档子事。京城中虽有那么多的人家,可我斟酌多日,要论能与我芮家相携于朝堂的,到底还是要数那威武将军府。”   “威武将军是何等人也你想来也清楚,不止是在京城,在整个大齐都是赫赫有名的人物,在京城的地位更是举足轻重,而威武将军本人更是手握虎符,位极人臣,他膝下只有一个女儿,如今也嫁出去了,偌大的府上等你嫁过去便由你一人做主,绝不会委屈了你,这实在是一门好亲事。”   听闻此言,芮姜终于还是没忍住扯了扯嘴角,她看着芮阁老道:“这么好的婚事,父亲怎么不让二妹妹嫁过去 ?”   芮姜口中的二妹妹便是芮阁老的掌上明珠,续弦的夫人所生的。   在芮阁老眼中,芮姜的性子一直乖顺听话,没有想到她会突然说上这么一句,刚想发怒,却注意到上头坐着的太后,只好又将怒火给忍了下来,但还是没忍住道了一句:“如今正说你,你扯什么你妹妹!”   垂下眼帘,芮姜自嘲一般笑了笑。   因太后在,芮阁老不好发火,不耐烦地拧了拧眉头之后强忍着脾气说:“你身为芮家的嫡长女,自然要肩负起该有的责任。父亲知道,你是一个聪慧的好孩子,一定明白这桩婚事对于芮家和太后娘娘来说有多重要,你总归是要嫁人的,身为嫡长女就更不应该自私,要学会为芮家一族考虑。更何况,威武将军多次提起你,只道你是锦心绣肠,秀外慧中,话语间那是赞赏有加,这说明,人家也看得上你。”   顿了顿,芮阁老又苦口婆心地劝说道:“况且这桩婚事确实不如你想的那般不好,父亲难道还能害你不成吗?威武将军府历经三朝,权势滔天,富贵无极,更是一脉单传,连个旁支亲戚都没有,你嫁过去只用享受荣华富贵即可,也不用担心妯娌刁难,这样一门亲事不只能帮到家里,更是也能让你自己好过,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芮姜只觉得这一刻可笑极了,看着眼前这个道貌岸然,口口声声称是为了她着想的父亲,只觉得很是讽刺。   她曾经是那样的仰赖他,可如今呢?   此时她的内心已经无法涌出太多情绪,就像是被人冻僵了一般,除了苦涩讽刺以外便只剩下了麻木。   其实她早就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天,不是吗?   在本家她努力做到乖顺退让,在京城她努力做到不争不抢,在皇宫里她努力做到听话懂事,可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注定沦为棋子的人,怎么也逃脱不了自己的命运。   见自己说了半天芮姜仍不应答,芮阁老心中再次涌现出恼意,他不禁重重地放下手里的茶盏,刚要开口,上头的太后突然对着芮姜招了招手,轻声道:“姜儿,你来。”   芮姜沉默的站起身子,走上前去。   待芮姜走进,太后苍老皱皮的手一把握住芮姜,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坐下,爱怜的抚摸着她洁净的小脸,叹了一口气,“好孩子,委屈你了。”   对于芮姜,太后心中还是有着几分怜爱的。纵使她曾经擅作主张,跑去谢家通风报信,令关冬颖对戚秋的谋划落空,太后心中有气,却并没有忍心处罚她。   只是这些怜爱,在某些事情上也只能稍加退让。   握着芮姜的手,太后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一丝无奈,轻声道:“你如花一样的年纪,嫁给威武将军做续弦,我知道你心中不如意,可如今,哀家和你父亲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   “前朝大臣对哀家步步紧逼,毫不退让,在这个节骨眼上,哀家若是再往后退上一步,后果简直不堪设想。哀家也曾是芮家子女,当年奉旨入宫,这么许多年过去了,所有年华都埋葬在了这深宫之中,如今好不容易熬出头来,难道你要哀家与芮家再次落入之前那般田地?”   芮姜眸子微动,抿了抿唇,垂下眼帘,长长的眼睫遮挡住了她眼眸中的所有情绪。   见芮姜依旧沉默着,芮阁老心存不悦,当即道:“太后娘娘对她说这个做什么,她哪里懂这些。”   “不,我相信姜儿会明白哀家的意思。”太后将芮姜耳边碎发拂至耳后,慈爱的看着她,“哀家明白将你嫁给威武将军实在委屈,可是孩子,你不能只看一时光景,说句难听的,你目光要放长远一些,且看日后的日子如何,如今不痛快,不代表日后也不痛快,等你嫁给威武将军,朝堂尽数掌握在哀家手里,日后由哀家和芮家给你撑腰,你难道还愁没有好日子吗。”   任由太后拉着自己,听闻此言,芮姜温柔的眉眼并没有因此而掀起任何一丝波澜,瞧着无惊无喜,带着一股淡漠。   芮姜的模样其实是有些像太后的,尤其是眉眼,不然太后也不会对她亲近。   “事已至此,该说的话哀家已经说完了。”抚摸着芮姜的眉眼,太后轻轻地叹息一声,“好孩子,你若是执意不肯,哀家绝不会强迫你,只是……还望你想清楚。你是芮家的子女,芮家的荣华富贵与你是紧紧绑在一起的。”   “这怎么能行呢!”   一听太后声称不会强迫芮姜,芮阁老面色顿时露出急色,站起身来,可还不等他继续说下去,却被太后挥手拦下。   太后慈祥的笑着,静静地看着芮姜,等待着她的一个回答。   并未再多言语,芮姜沉默者将手收回来,轻垂的眸子如古井一般深寂,她站起身来,在太后温慈和芮阁老紧张的注视下跪在殿前,对着上头叩首道:“臣女明白了,一切但凭太后娘娘吩咐。”   芮阁老这才松了一口气。   *   幽州与江陵虽然临近,却是大不相同。   这里靠近边疆,物资匮乏,天气炎热,土地干裂,农作物少,街上的店铺更是少得可怜,因环境格外艰苦,幽州的窟澧县还是流放犯人的好去处,所以即使这里连着水路但却是很少船只会朝这便驶来。   这里是荣郡王府的封地,据说当年是荣郡王自己挑选的这里做封地,当时大皇子刚刚被关押,咸绪帝被封为太子,荣郡王此番也是为了以示自己对皇位没兴趣,想要离这场纷争远远的。   放眼望去,此处除了荣郡王府邸修建的气派一些,其余的屋舍都带着潦草之意,黄土一吹,灰尘满天,多带着凄凉。   现如今荣郡王一家老小虽然身在京城,但有荣郡王府留下来的管家照理,府上旧日日是井然有序的。   烈日挂在头顶,扬起的微风都带着燥热,一连几日幽州的码头上都是冷冷清清的,只有三两个工人再搬运货物到船上。   这些船都很小,仅供容纳一些货物,每日过了晌午一刻钟后守在码头上的侍卫便会交替换班,荣郡王府也就是会在这个时候准时运送来一批货物,换上来的侍卫也默契地不会打开这些货物,装模作样的检查了一下后便直接让人把这些货物给运送到船上。   一连几日都是如此。   东光和东影已经在前两日分别跟着不同的一批货物离开了,谢殊将手下所有隐在暗处的暗卫都叫了出来,让他们跟着所有运送到各地的货物而去。   因这趟出来没有带太多暗卫,五日过去,谢殊手底下的暗卫都被派遣了出去,如今只好亲自上阵了。   他带着戚秋一起,把山峨和最后一名暗卫留在了幽州,让他们在此处监视着荣郡王府,看看他们之后还是否再运送货物上船,虽不用跟着追踪,但是要在幽州打听清楚这些货物即将会运送到哪里,一批又运送了多少货物。   其实戚秋和谢殊也觉得很奇怪,本以为这批赃银落到荣郡王府上也算是查到头了,但万万没想到,不过两日过去,荣郡王府就把这些货物再次运送到了码头,并且每一批次都是运送到不同的地方。   无奈之下他们只好出此下策。   分头行动,追踪这批货物的最终落脚点。   这些运送货物的木箱依旧是原来的样子,瞧着就像是没被人动过一般,但为了确保还是那批赃银,谢殊再次趁着夜色前去装着这些赃银的货物上进行暗查。   回来之后,他对着戚秋点了点头,确定还是那批赃银。   戚秋总有一些预感,她觉得这次她们离真相不远了。   船只在水面上行驶了十日,最终靠边停在了胡和地界。   胡和临近胡安也算是繁华,街上人来人往,码头上的也是着实不少。   戚秋和谢殊下了船,站在码头上静静地看着来接手这批货物的人。   这些人个个身穿布衣,手脚麻利,看起来还会些武艺,抬起这些沉重的木箱时也是毫不费力。将货物从船上搬下来,这些人将这些货物尽数放在牛车上,整整拉来了一辆牛车,再等货物都摆放上去之后,用一块大布将这些货物盖上,再用绳子捆结实后,这才将其从码头上押走。   两人一路追踪,最后发现这些人将这些货物运送出了城,并且一路向西去。   为了不被发现,戚秋和谢殊不敢跟的太紧,但好在这批货物沉重,那些人也走不快。   一连几日风餐露宿之后,这些人运送货物到了胡安。   他们这显然也不是第一次了,上前递给那些守城的侍卫几袋子银子后,那些侍卫便连检查都没有,直接放他们进了城。   进了胡安城之后,那些运送货物的人将这批货物拉到了城西的一座宅子里,并在此处看守着。   谢殊戚秋就近找了一家客栈居住,每日推开窗户便能看到那处宅子的情景。   就这样一连过去了三日,宅子里终于有了动静,一个模样瘦小,留着胡子的男人来到了此处,看守货物的人谨慎地打开门,见是此人连忙将人迎了进去。   过了小半个时辰,那个模样瘦小的男子这才出来,随之那些运送货物的男子们便开始行动,将这些看似货物实则是赃银的东西分别运送到了不同的几家铺子里。   有些铺子放下去两箱,有些铺子放下去一箱。   就这样,运送过来的六箱货物尽数分给了这些铺子。   戚秋和谢殊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目光中看到了凝重二字。   戚秋语气有些干涩,她轻声道:“表哥,你说这些铺子都是谁家的?”   这些铺子都是在胡安开了许多年的,要调查起来并不艰难,不过三日,谢殊便全数打听清楚了。   “是芮家。”   当朝太后的娘家,当今阁老的本家,芮家。   没过几日,东光东影那些暗卫也传来了消息,那些分运到各地的货物最终都落入了芮家的产业。   除去被荣郡王府留下来的五箱,整整十七箱赃银尽数都交由了遍布在各地的芮家产业。   其含义不言而喻。   戚秋和谢殊皆沉默了下来。   日薄西山,残阳如血。   夕阳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过了最明艳的时候,黑夜渐渐笼罩,只余最后一丝霞光落在远处的山尖上,留下最后一丝暗淡的橙黄。   走在回客栈的路上,戚秋和谢殊都沉默不言。   芮家这两个字深深地烙印在心上,纵使这段时日他们没有刻意打听过京城里的消息,却也明白如今芮家在京城是怎么样呼风唤雨。   这个答案,让戚秋又无奈又无力。   可隐隐之间,戚秋只觉得还有一丝怪异在。   回到了客栈,戚秋倒了一杯茶一口气饮下来,她垂眸看着谢殊,最终没忍住说道:“表哥,我觉得好奇怪。”   谢殊微微抬眸。   他沉默了一路,但面对这个幕后之人很有可能是芮家这个结局并没有什么意外,神色更没有胆怯,反而瞧着若有所思的样子,就像是陷入了沉思。   戚秋说:“你觉不觉得自从我们到了江陵之后,这案子也查的太顺利些了。”   一路追查下来,没有走过一丝弯路,没有兜过一次圈,毫不费工夫的查到了这里。   谢殊转动着手里的玉扳指,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短促地笑了一下,抬眸看着外面落入暗夜的街道,轻声说道:“是啊,就像是一路被人推着查到了这里。”   谢殊就像是想明白了什么,神色有恍然,有恍惚,有无奈,有不解,甚至还有一些愤怒。五味杂陈,让谢殊看起来更加冷。   戚秋低声问,“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谢殊不动声色地看着门外,闻言握住戚秋的手,“不必担心……”   他眸中闪过一丝暗光,“会有人来找我们的。”   下一刻,屋门便被人敲响。   *   太后赐婚芮姜和威武将军,纵使以唐老太傅为首的一众大臣反对,但这说到底都是家事,而并非国事,只要芮家和威武将军府点头,谁也阻止不了什么。   在威武将军点头之后,太后以为咸绪帝冲喜的名义上,将婚期定在了下月初八。   虽仓促了一些,但咸绪帝毕竟病重,也不好大操大办,如此一来时间上倒也来得及。   宫里便开始忙前忙后的张罗着,一时之间跑来朝芮姜贺喜的人妃嫔。   她们心里怀揣着什么心思不要紧,重要的是如今太后主理朝政,芮家权势滔天,芮姜嫁给了威武将军,虽年纪上不匹配,但日后的荣华富贵却是少不了了。   所以哪怕她们心里看笑话,但面上谁也不敢表现出来。   日月如梭,宛如窗间过马,御花园里的花已经开了一批又一批,不知不觉中便到了下月初八这个好日子。   芮家嫁女,太后特意恩准芮姜从宫里出嫁,宫里谁也不敢耽搁,忙了一晚上。   太后给芮姜准备了不少嫁妆,连同芮家给的那份,摆满了太后宫内,着实分量不小。   天还未亮,太后便起身去了芮姜的寝宫。   看着已经开始上妆的芮姜,太后将她拉起来,“今日是你新婚之日,哀家来瞧瞧你,你毋须多礼。”   芮姜上了妆,本就精致明丽的小脸更加娇艳,但她脸上却看不出来任何喜气,冷淡着面容,瞧着如古井一般无波无澜。   拉着她坐下,太后道:“今日你入了威武将军府,想来要守的规矩,如何做新妇的礼节哀家派去的嬷嬷都同你说了。”   “是。”芮姜淡漠道:“臣女一定谨记。”   见芮姜这副模样,太后心里有些不好受,但事到如今,此时说什么都完了。   轻叹一口气,太后拉着芮姜的手,轻声道:“孩子,你不要怕,纵使你嫁了出去,你也是芮家的儿女,若是日后威武将军欺负你,你只管告诉哀家,哀家一定会为你撑腰的。”   外面黑云沉沉,浓重的夜色连明月都遮掩了去,除了廊下的几盏灯笼外,不见任何一丝明亮。   芮姜跪下来,“臣女多谢太后。”   太后不禁回想起芮姜刚入宫的时候,乖巧又懂事的叫自己太后,言语之间都是亲近,哪里像如今这般生涩。   终究还是走远了。   眼角沁出一抹泪水,太后又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道了一句,“罢了,罢了。”   说着,太后便出了寝殿。   寝殿内的宫人感受到这份微妙的气氛,眼睛都不敢抬,大气也不敢出一下,等太后出了寝宫后,唯有芮姜无事人一般站起身子,对着一旁的嬷嬷道:“继续梳妆吧。”   天快要亮了。   自从咸绪帝一病,京城中再没有这样热闹的景象。   皇宫里头不再死气沉沉如从前,反倒像是想要一举冲刷去多日来的丧气,处处都布置得喜气洋洋。   明亮的日光笼罩着巍峨而森严的皇宫,雕梁画栋间挂满了无数的红绸带,芮姜所居住的太后寝宫更是张灯结彩,每一道门都悬挂了门神画像,门前扎彩坊,巨龙盘旋状的彩柱下,还有两排凛然挺拔的士兵身着红装驻守着,等待着迎亲的队伍到临。   向来冷清的寝宫处处洋溢着喜庆气氛,殿前殿后都装点得热闹而气派。   太后一身华贵,端坐在殿内的正中之位,手捧着茶盏,神色虽淡然如常,却也还是忍不住攀上了喜色。   阴沉了许久好不容易有一件喜事,不仅是宫中,似乎全城都挂了红彩,映得漫天喜色,引得万人空巷,皆拥挤着列在街巷两侧翘首以待。   等了许久,那喧天锣鼓终于在长街那头响起,紧接而来的是鞭炮阵阵,震耳欲聋的噼啪声中,烟雾浓浓,不时有红纸飘落,敲锣打鼓那阵势像是要响彻九重天,好不热闹。   那十里的迎亲车队越发近了,街道两边是摩肩接踵,人头攒动,个个都伸长脖子去张望,那维持秩序的官兵都快要控制不住,不时大声喝止。   人声鼎沸中,终于迎来了鸣锣开道的迎亲队伍。那锣鼓声到了眼前才是真的振聋发聩,铺天盖地的喜闹声震得人心也跟着一跳一跳的。   那喜庆而富贵的喜轿隐约在缥缈烟雾中,经过人们眼前时,惹起一片欢悦声和喧闹声。   熙熙攘攘的热闹中,那喜轿被围拥着朝皇宫而去。   然而一道惨叫声却彻底打破了这热闹又喜气的氛围。   “太后娘娘!”   宫人连滚带爬的跑了进来,面露惊悚恐慌之意,额上的冷汗更是簌簌地往下落着。   太后认出这个宫人是在芮姜身边伺候的,顿时心中一沉,连忙站起身来,沉声道:“怎么了!”   宫人身子直颤抖,跪在地上,话都说不利索,嘴长了半天硬是没挤出一个字出来。   太后心越来越沉,终是站不住了,快步朝芮姜寝殿走去。   谁也没注意到,窗外原本可以开盛开的花凋零了。   刚一走过去,便见芮姜寝殿外面跪了不少宫人,个个叩首在地,身子直颤抖。   太后快步上前,只见屏风后面,芮姜穿着一抹血红的嫁衣荡在梁柱上面,身子看起来格外单薄,与这满天喜气沦为一体,却看得人心都颤抖了起来。   太后只觉得眼前一黑。   芮姜,上吊自尽了。 第201章 谁敢不服 清除异党   随着夏日的到来,御花园里的青树虽然依旧青翠,但许多娇花都谢了,凋落在石子路上,被宫人一并洒扫。若是放在往常,这些花早就被搬走换一批应时节的新花过来,可如今却是无人敢这么做。   芮家嫡长女芮姜在自己大婚之日自缢于宫中,一身华丽火红的嫁衣如同鲜血一般渲染了整个皇宫,用死亡宣泄着对这场婚事的不满,用生命报复了整个芮家。   太后娘娘当时便晕了过去,一直到傍晚这才醒过来。   好好的一桩婚事变成了闹剧和丧事。   芮家和威武将军府都落了个没脸,一时之间沦落为京城笑柄。   芮家和威武将军府这桩婚事虽然办的急促,但排场和隆重却是丝毫不缺的,整个京城的达官贵人都应邀参加了这场婚宴,结果却闹成了这样。   威武将军府自觉丢人,威武将军更是当众怒斥芮阁老,芮阁老也自知理亏,铁青着脸,苍老的面容扭曲着,身子都几乎要站不稳了,却也不敢多说一句。   而自从这桩婚事过后,太后一党顿时萎靡了不少,不等唐老太傅再次上奏恳请,太后便将二皇子带在了身边,虽没有放手让他主理朝政,但却也慢慢让他开始学着处理奏折。   就好像经此一事后,太后彻底累了。   若说此时最开心的莫过于宁贵妃了,她母族虽然没落了,但她所生育的二皇子却是咸绪帝膝下唯一的继承人,太子之位是尽收囊中,继承大统更是指日可待。   太后如今日日将二皇子带在身边,教他朝政,并且没过多久,连带着宁家也被宽赦了。   京城上下都说,这是二皇子被立为太子的前兆。   宁贵妃在宫里喜极而泣,母凭子贵,宫里的宫人见风使舵,上赶着巴结她,妃嫔更是多有讨好,日子别提有多舒心了。   反倒是霍贵妃,肚子里的孩子没了,因过往于宁贵妃的恩怨没人被刁难,连宁贵妃身边伺候的宫人都敢指着鼻子骂她,日子过得实在是苦。   而这些太后看在眼里,却什么也没有说。   握着二皇子的手,太后耐心的教着二皇子看奏折,一字一句的给他解释着意思,低声询问着他对这些事的看法。   祖孙俩看奏折一直看到了傍晚,听到外面的宫人禀报,说是芮阁老来了,太后这才让宫人领着二皇子下去歇息。   自从芮姜自缢之后,芮阁老也大病了一场,瞧着步伐都虚浮了不少,进来行过礼之后,便被太后赐了坐。   挥退左右,太后静静地看着手里方才未看完的奏折,轻嗤了一声。   芮阁老不禁问道:“怎么了?”   太后眉心微动,苍老浑浊的眼睛中闪过一丝冷厉,“二皇子才刚刚学着批阅奏折,这帮大臣就得寸进尺,一起上奏恳请哀家立二皇子为太子,这是有多不放心哀家!”   闻言,芮阁老也是重重的冷哼一声,但因这是在御书房,芮阁老到底还是心存忌讳,倒也没敢多说什么。   “啪”的一声将手里的奏折放下,太后垂下松弛的眼皮,慢慢地摩挲着那冰冷的椅子把手,忽而冷笑一声,“他们不是想立二皇子为太子吗,哀家就如他们所愿!”   芮阁老顿时一惊,愣愣地看着太后,迟疑片刻后试探道:“娘娘的意思是……”   “不等了,”太后冷冷地吐出几个字,“哀家没有功夫陪他们耗了。”   芮阁老惊得站了起来,“可是……”   芮阁老低声说:“可是如今我们并没有将朝局完全掌握在自己手里,这时就册立二皇子为太子,等日后他登基了,就怕我们不能完全的掌控他。”   本来他们打算的是先笼络朝臣,收买民心,等将朝局完全掌握在自己手里后再扶持二皇子登基。宁家早就归顺于她们,二皇子又尚且年幼,太后手握权力,又尽收民心,理所当然的垂帘听政,到时候一个被架空的傀儡皇帝,还是一个奶娃娃自然翻不起什么风浪。   到时候他们才是将大齐江山尽收掌心。   可如今以唐老太傅为首的一众朝臣来势汹汹,本应被拉拢过来的威武将军府也因为那桩失败的婚事而就此疏远,如今他们还远远不能掌握整个朝局。   想起这件事,芮阁老还不免愤恨,“都是那个不孝女!”   若非芮姜自尽,现如今事情就还在他们的掌控之中,哪里会像现在这样,进退两难。   “现在还提这件事有什么意思。”   太后尽显老态的眉眼微冷,“现在想想下一步才是最要紧的。”   芮姜那步棋废了后确实打乱了他们的计划,但至少如今还有一半朝局掌握在他们手里,如今动手虽然是有些冒险,但是……   太后无奈道:“谢殊已经去了江陵那么久,哀家实在是怕他查出些什么来,到时候将局面变得糟糕。”   皱了皱眉头,芮阁老沉默了一下后说道:“就算谢殊查到了什么,但如今禁卫军掌握在我们手里,京郊大营也交给了荣郡王,万事俱备,他回来又能如何。他若是敢生事,我要他没命活!”   现如今他们掌握了京城的所有军权,谢殊就算回来,孤身一人,手里没兵没权的又能做什么?   “哀家是怕他联合唐老太傅一起煽动朝臣,暗中苟且,到时候生出什么变故出来,虽不至于坏事,但也足够让哀家头疼。”太后沉声说:“趁着禁卫军和京郊大营现如今还掌握在我们手里,倒不如尽早扶二皇子登基,清除异党,杀了那些异党,在我们的谋划尚未暴露之前就将朝堂尽数掌握在我们手里,这样就算谢殊回来也是大势已去,生死只在哀家一念之间,如此哀家这才能放下心来。”   芮阁老心中猛地一跳。   微微眯起眼,太后苍老的面容不见任何波澜,说出来的话却是让人不寒而栗。停顿了一下,太后轻声说:“陛下已经病了这么久,活的时间也够长了,是时候该归西了。”   晌午的日头最猛烈,照的人额上直发汗,连地面都被晒得发烫,鸟雀都不愿意立在檐上,纷纷找阴凉的树下躲着。   但只要过了时辰,临近傍晚,那霸道的日光便懒散下来,苍茫的橙黄日光温温柔柔,落在人身上,带来一阵温馨之感。   夕阳照耀着皇宫金黄的瓦砖上,折射出一丝落寞的光线,随着一声钟响,鸟雀四散。   养心殿内,昏迷不醒的咸绪帝突然痛苦的皱起眉头,不等一旁的宫人反应,“哇”地一声便吐出来了一大口鲜血,顿时染红了床边。   宫人瞪大了眼睛,连忙大声喊道:“太医,太医!”   养心殿内顿时乱作一团,宫人连滚带爬的去喊守在外殿的太医,明明天还热着,丝丝凉意却在心尖泛起。   等最后一丝霞光藏匿于山尖之后,朝臣们已经听到了宫里传出来的消息,纷纷进了宫,跪在养心殿外,只有几位辅政大臣被宣了进去。   张院使脸色凝重地给咸绪帝施完诊,跪倒在太后脚边,脸色遮掩不住的灰败,“太后,陛下怕是、怕是没多少时日了。”   这话一落,寝殿内的所有宫人立马齐齐地跪了下来,瑟瑟地埋着头,不敢抬起。   太后顿时站起了身子,身子一抖,像是有些站不稳。   纵使朝臣心里都有了预料,但此时面对张院使所言也是心中一颤,呼吸声都急促了几分。   “这、这可如何是好!”浑浊的泪水从太后眸中滑落,太后瘦弱年迈的身躯颤栗不已,华贵宽大的衣袍将她衬托的更加苍老。   颤颤巍巍地朝床榻走去,太后却似是眼前一黑,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倒在地,幸好身旁的宫人眼疾手快地扶了一把。   芮阁老沉声道:“太后要保重凤体啊!”   话落,躺在床榻上的咸绪帝再次面色痛苦地口吐鲜血,众人一惊,张院使连忙上前,那血却是止都止不住。   殿内再次乱了起来,看着面色如此苍白的咸绪帝,在场的朝臣都眼含热泪,悲痛万分,唐老太傅朽迈颤抖不已,一声声地叫着陛下,字字泣血。   这声音传到殿外,不少朝臣都知咸绪帝情况怕是不好了,不免叩首在地,心乱如麻。   一直到后半夜,咸绪帝的情况这才勉强稳住。   深夜阴森,不见明月,殿内纵使点着火光,却依旧昏暗莫名。   几位辅政大臣依次而坐,面色凝重沉沉,尤其是唐老太傅,至今仍是老泪纵横。   太后命人上了茶,红着眼眶,满脸悲痛,深深地喘息着,这才好似好受一些,不知过去了多久,她这才好似压下这一腔哀伤,安慰了唐老太傅几句后,开门见山道:“陛下如今的情况几位大人想必都看到了,哀家虽然不想说这晦气话,但是为了大齐日后江山能够稳固,却也不得不提。”   众位大臣心中一紧,一听太后此言,便顿时明白过来太后想要说什么。   唐老太傅心中痛切万分,连泪都来不及擦,已经明白太后的打算,实在是满心无奈。   “……哀家以为二皇子可堪大任,担得起太子之位,不如请钦天监和礼部寻个好日子,在陛下……之前册立为太子,也好巩固大齐江山。”   沉重地闭了闭眼,唐老太傅一言不发。   二皇子如此年幼,又刚刚学着批阅奏折,资历尚浅,一旦咸绪帝去了,芮家不会善罢甘休,太后势必要垂帘听政,到时候朝局必定大乱。   可是事到如今,他又有什么办法。   只怪他醒悟得太晚。   只怪他没能在陛下病危之前狠狠打压太后一党的势力,抑制住他们的权势滋长。   唐老太傅深深地吐了一口气,只觉得颇为疲惫,布满皱纹的面容也在这一刻又老了三分。   *   册封太子的日子定在了二十八日,只有短短不过十日的时间了,这个时间虽然过于仓促,很多东西也来不及准备,但眼看咸绪帝行将就木,时日不多了,谁也不敢往下拖了,唯恐出现什么差错。   明明册立太子是喜事,但因咸绪帝病危,也没人敢露出什么笑意来,宁贵妃也只是张罗宫里的小厨房做了一顿喜宴,低调的送去了宁家,算是庆祝。   十日功夫,眨眼就过,这期间太后不停地翻看着祭祀祝版,神色复杂落寞,就如同当时先帝册封咸绪帝那般,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之中。   在册封前一日,是要祭天地,太庙、社稷,但因咸绪帝病重昏迷不醒,只能由荣郡王代劳。   而到了册封太子这一日,太后早早起了身子。   皇宫之中,晨曦还未跃上来,钟声和鞭声便已经响彻云霄。   宫中无处不都竖满披甲卫兵,礼典乐曲在每一个角落奏响,望不到尽头的宫廷礼仪和侍从分立在清和殿前的两侧,处处充斥着森严与肃穆。   二皇子立在殿前,稚气未脱的小眼睛圆溜溜地转,赧然看着下面这容纳百人的广场上站着一片黑鸦鸦的官员,像一棵棵树一般立着,密集而整齐。   他早已身着太子的华贵装束,有些惶然无措地扶紧了过于宽松的腰带,茫然看向一旁的王公公。   王公公向他躬了躬身,轻声道:“殿下,稍安勿躁,已经快到时辰。”   果然,话音刚落,那太和钟准时响起。   五位辅政大臣穿着绣着仙鹤的官袍,一起迈上台阶。   在礼部的指引下,五位辅政大臣将册、宝、放至垫着黄缎的香案上,二皇子穿着四爪蟒袍,奶生生的小脸满是严肃,强忍着紧张跪在桌前,接受册、宝。   并向咸绪帝所居住的养心殿方向三跪九叩礼,以示感恩。   天阴沉沉的,暗灰的穹隆笼罩着大地,不时还刮起了几丝微风,颇有几分又要降雨的迹象。   底下的大臣都沐浴在庄严气氛中,丝毫不敢动作,面色庄重地望着殿前那名小少年。   将册、宝交由二皇子后,以五位辅政大臣为首,在场的宫人官员尽数跪了下来,高呼太子千岁。   身后,礼官应时敲响古钟,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钟声毕,礼乐起,大典也从这一刻正式开始。   在荣郡王的带领下,王公公引着成为储君的二皇子走下殿前台阶,他需要步行前往太庙上香,不可乘坐车驾。   台下数百人的目光一齐投来,耳边是庄严得令人窒息的鼓乐声,二皇子怯生生地加快脚步,跟紧了王公公,下意识地抬头看向一个方向。   那个方向中,是居高临下睥睨着一切的太后,她身着全套仪制的华冠贵服,面色因施加粉黛而更为苍白,布满皱纹的双眼无甚感情地垂着,看着二皇子,红唇勾着一抹笑意,像在鼓舞着他,却不知自己阴森怪异的面容吓得他赶忙移开了眼神。   这场典礼一直到了晚间。   清和殿内灯火通明,丝竹之音不断,太后一身华袍,头戴凤钗,满目矜肃的领着宁贵妃和太子到清和殿接受满朝文武的贺祝。   这场盛大的典礼已经接近了尾声,不少大臣心中颇为复杂,有的高兴,眉梢都挂着笑意,有的暗愁,连口酒都喝不下去。   但无论如何,事情已成定局。   而就在清和殿内推杯换盏,一派融融之时,养心殿内却是昏昏沉沉。   殿内门窗紧闭,只点了一盏烛火,豆大的火光在黑暗之中轻轻摇曳,非但没有照亮什么,反而像是要被黑暗吞噬一般。   今日的夜很凉,连风都有着丝丝寒意,吹得人后脊背都泛上一股冷。   本该守在养心殿的宫人早已经不知所踪,不知过去了多久,连明月都被乌云遮掩,黑沉的夜色不留下一丝光亮,紧闭的殿门“吱呀”一声被打开。   屋内最后一丝火光也被涌进来的寒风吹灭,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来人却丝毫没有停下脚步,趁着窗外檐下的最后一丝光亮,走到了咸绪帝的床边。   这人是个小太监,低低瘦瘦,走起路来却也稳当。   他停在床榻前,手里端着一碗药,就着窗外那最后一丝光紧张又害怕地打量着咸绪帝。   床榻上的咸绪帝双目紧合,脸色惨白,嘴唇发青,在如此安静的情形下都已然快听不到他微弱的气息。   小太监咽了咽口水,手里已然有些哆嗦了,抿了抿唇,他放下手中汤碗,跪下来给咸绪帝磕了几个头,嘴里轻声讷讷道:“奴才也是奉命行事,还望陛下到九泉之下莫要怪罪,奴才多给您磕几个头。”   说着,又梆梆地磕了几个响头。   磕到最后,小太监脑袋都发昏了。   凉飕飕的狂风呼啸着,吹动着门窗,发出“哐哐”的响声,就像是被激怒一般,声响大得惊人。   小太监被这狂躁的寒风吓了一跳,下意识顺着窗户朝外面望了一眼,见左右无人这才松了一口气,也不敢再耽搁时间,麻溜地站起身子,捞起那碗汤药就朝咸绪帝走去。   咸绪帝似是察觉到了什么,眉头紧紧皱起,可却因病重乏力的原因,纵使神志还在,却连眸子都睁不开,而下一刻,他便被人狠狠地掐着下巴。   小太监虽然看着瘦弱,但力气却是丝毫不小,掐着咸绪帝的下巴,禁锢着他,便将汤药拼命的往他嘴里灌。   狂风一声声呼啸着,天上不知何时竟然开始打雷了,阵阵轰鸣的雷声就像是要将天都劈出一道窟窿出来,闪电在天边划过,亮起的紫光照亮了殿内这骇人的一幕。   “轰隆”一声,又是一道惊雷炸响,震得窗户都在颤抖。   苦涩发烫的药顺着口中被迫咽下,寂静的殿内只听咸绪帝口中发出“唔唔”的响声,他努力想要睁开眼睛,手脚并用,拼命地挣扎着,奈何因病重而力气小的跟猫挠一般,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   小太监着急也害怕,自然不敢停顿,将手里的这碗汤药利索地尽数灌进咸绪帝口中,有一些撒掉的汤药滴落在床榻上,快速晕开,只留下淡淡潮湿之意。   不过一会儿,咸绪帝便挣扎不动了。   他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终于睁开了双眼,眸中带着痛苦和不甘,嘴里发出一声绝望的哀鸣,就像是一只被折断脖颈的鸟,苍白的面容上,眼睛瞪得老大,是死不瞑目。   眼看着暑日时节将近,竟还有丝丝的冷气拼命从窗外拼命地往里钻,似要冷到骨子里,冷得钻心。   阴冷的房内再无一丝生气。床上的人躺在刺骨寒气中,浑身爬满了蚯蚓似的血管,一双眼睛深陷,浅淡无色的瞳孔就这么瞪着,似有千般不甘万般不愿梗塞其中,惨不忍睹。   *   御花园东侧的某处冷宫内。   那里,王公公早就等候在了此处。   小太监喘着粗气,大步走上前去,将空的药碗献宝一样递到王公公跟前,脸上带着讨好的笑,“王公公,事成了。”   王公公眯了眯眼,侧目冷睨了他一眼,略显干哑的声音在冷清安静的冷宫内响起,“确定死了吗?”   小太监连忙点头,“您放心,人一定是死了。”   王公公挥了挥拂尘,也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见状,小太监迫不及待的上前一步,“干爹,那您答应过的要放奴才出宫,可还……”   “算数,一定算数。”王公公看着小太监,眸子中闪过一丝冷光,他意味不明的笑了笑,轻声说:“你放心,干爹还给你准备了一笔银子,足够你度过余生了。”   小太监低着头,闻言顿时笑开了花,跪下来就要给王公公磕头,只是他身子刚弯下,身后便猛地窜出来几个小太监,根本不等他反应,便将他摁倒在地,细长的绞绳紧紧地勒紧他的脖子!   窒息感由之而来,小太监目疵欲裂,脸憋得通红,拼命地想要挣扎,却因手脚都被禁锢着而不得动弹,连嘴也被捂住,发不出一点声响出来。   浓重的夜里,宫里狂风不止,天上是震耳欲聋的雷声,此处又偏又黑,连盏火光都没有。   人一会儿就没了气息。   王公公亲眼看着人死了之后,这才轻描淡写地拍了拍身上的浮尘,淡淡地说道:“不过这笔银子是要等你死后烧给你。”   “将人安置好,今晚就拖出宫埋了。”   王公公处理好了此事后,整理好服饰,乘着夜色离开冷宫,回了清和殿。   外面虽然狂风不止,雷电轰鸣,但清和殿内依旧是传杯弄盏,觥筹交错,歌舞声不断。以芮阁老为首的一众大臣们你来我往,把酒言欢,将册立太子的喜悦推上了高潮。   来来往往的宫人端菜上酒,热热闹闹,除了唐老太傅等一些朝臣愁眉苦脸外,气氛倒也还算其乐融融,   王公公从侧门走进来,在这一派热闹欢快的场景中,并不起眼,但芮阁老和太后却是第一眼就注意到了他,眯着眸子望着他。   王公公站在角落里,神色严肃,不动声色地对着太后和芮阁老点了点头。   紧悬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太后顿时舒了一口气,原本紧绷着的苍老面容此时狠狠地抽搐了一下,眼中有泪花闪过,她如释重负地闭了闭眼,猛然坐下身来。   一旁的芮阁老只觉得心都要从嗓子眼里激动地跳出来了,此时无声地咧开了嘴,紧紧地握着手里的酒盏,任由那盏上的雕刻刺痛着手掌心,眉眼之中更是带着毫不掩饰的快意。   闪电在天边划过,将清和殿照的更加明亮。   正巧一旁周大人过来敬酒,芮阁老愉快地将盏中酒一饮而尽,却因激动险些连酒盏都拿不稳。   两人皆是内心翻涌澎湃,心跳的比殿内响起的鼓声都要激烈,为了不被他人发现,两人坐下身来,慢慢平复着内心的畅快与激动。   没过一会儿,便有宫人连滚带爬地冲进了清和殿内。   此时殿中心,舞娘正在跳着舞,婉转悠扬的舞姿惊艳全场,宫人却在这个时候不管不顾地冲了进来,推翻了舞娘,随着外面响彻的雷声满脸惊骇地在殿中央跪了下来。   “太后娘娘不好了,陛下、陛下驾崩了!”   *   国钟在这个漫漫长夜彻夜响起,沉闷厚重的声音响彻了整个京城。   国丧期间,满宫上下挂着白绸,灵堂之外丧幡随风飘扬,在这沉闷的夏日显得格外寂寥。   纤云密布,熹微的光影透过雾气,丝丝缕缕地渗入雕花的木窗,殿内还点着如豆的灯火,才是清晨,太和殿内就人声不断。   坐于大殿正中的太后满头银发映着微光,瘦弱的背挺得依旧很直,布满皱纹的手在太阳穴打着转,静静听着底下几位大臣的上奏,一边翻看着眼前的折子,神情冷淡而微漠。   距离皇帝驾崩,也有十来个日子了。   只是,无论谁死了,日子还是一样要过,国也依旧要治。   皇帝死后,国丧未办,新帝未册,大部分的实权都转交到太后手中。先帝生前的许多手尾尚未处理,从前念着先帝未去,太后仅是辅政,这些积压的要务也就先搁置了。如今先帝驾鹤,才真正又落到太后手中。   事务冗杂而繁重,她已经两日未合眼了。   周大人不时瞟着眼去瞧她,她面上却是没有半分疲色,可他还是忍不住斗胆开口去劝,“太后,您瞧您都在这坐了两日,要不您还是先歇着吧,这些都已搁置了那么久,稍缓处理也不碍事。”   大殿内又陷入了一时的沉寂,静得只剩烛火的燃烧声。   周大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神情有些难堪。   片刻后,太后才又翻一页,眼睑微抬,睨他一眼,“不碍事。哀家甫才真正将朝局握于股掌之中,且我党根基未闻,正值这样脆弱又关键的紧急关头,怎可松懈?且不说马上亮出些什么颜色,收拢多少人心,就此节骨眼上,哀家也万万不可有半步行差踏错,决不能落人话柄。”   稍作停顿,她沧桑的乌眸深了深,寒光似箭,“走好这步,往后每步才能踏实。”   周大人被她的眼神震得一颤,低头拱手受着,连连称是。   她的模样,让他不禁想起昨日告老还乡的吴大人。   吴大人并非是自愿致仕,而是被太后一句懿旨劝退了去。口头上,她是承诺吴大人,保他衣锦还乡,后半辈子无忧。说这些话的时候,周大人记得她也是这样阴恻恻的眼神。   可一转头,她就吩咐他,让他找些人去吴大人回乡的路上,处理得干净些,做成意外。可个中蹊跷,其实谁都心知肚明。   想到这里,周大人不免又头皮一麻,背脊发凉。   吴大人一事不仅仅是杀鸡儆猴,更是太后铲除异己的开端。大权尽握,她眼里越发容不下沙子了。   “哀家吩咐的,都安排妥当了吧。”太后合上折子,再度淡淡开口。   她声音不大,语气淡漠,却有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周大人和另外几位大人忙齐声应道,“回太后,都已准备妥当。”   这高声一言,在空旷的殿内回荡,激荡起一层又一层的涟漪,几人本来还有些惶悸不安的心都随之振奋起来。   他们也恍然大悟。   难怪太后如今手掌大权,仍要这般谨慎,无论对内还是对外,都一丝不苟,始终如一。   他们这才意识到——还差这最后一步,就差这最后一步!   虽然眼下权握手中,可这始终是治而不统,待到届时太子成了天子,那才是大业初成,那时的天下才真正是他们的掌中之物,那才是他们真正的胜利!   周大人等人摒心静气,那颗躁动的心更加蠢蠢欲动起来。   太后掌权,将朝政大小事尽数揽于手心,而随着吴大人的告老还乡,唐老太傅等人心中更加惶恐不安。   迟迟不册立新君,就意味着朝局会被太后紧紧抓在手心,继续壮大太后一党的势力。   唐老太傅决心不能在这么继续下去。   朝堂之上,他联合其他官员几次请愿。   常言道国不可一日无君,随着时间的推移,为了保持朝局稳定,不论是太傅一党还是中立的官员也都开始请愿上奏,迎二皇子登基的呼声也越来越高。   看着这一边倒的局势,唐老太傅心中松了一口气,却是没想到,他这一举动反而帮了太后。   随着群臣呼声越来越高,于初七那日,在朝堂之上,太后在群臣的注视下终于批准了群臣递上来的奏折,册立新君,由太子继承大统。   三日后,礼部就将册立新君的圣旨拟了下来。   这日天还未亮,浓夜暗沉,明月依旧散发着淡淡的光辉,文武百官却早早已经起身,穿戴整齐,准备上朝。   太和殿内三声鞭响之后,宫门打开,朝臣排列整齐,踏进了宫门。   太和殿金碧辉煌,宽敞明亮,正大光明的牌匾高高悬挂,晨曦的第一抹光照射进来,将大殿之上的龙椅照的金灿灿的发亮。   两抹身影缓缓步入光明之中,日头极大,众臣极力眯着眼,想去辨清走出的人。   两人轮廓越来越清晰,终于亮相——   看着被太后牵着走进来,穿着四爪蟒袍的太子,众朝臣脑海中像是突然炸开一般,顿时都明白了什么,连忙跪倒了一片。   只见年幼的太子果然跪了下来,礼官上前,将早就拟好的圣旨缓缓展开,在众朝臣面前朗声宣读起来。   这是一封册立新君的圣旨,太后选择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让礼官宣读给太子,可见其诚意。只待选定吉日册封等级,便可继承大统。   唐老太傅等人却依旧不敢松上一口气,因为他们知道,太后不会这么轻易的放权。   果然,下一刻,芮阁老便沉声说道:“太子尚且年幼,为稳固江山社稷,待太子登基之后还请太后垂帘听政,待太子及冠之后再另行抉择!”   及冠之后?   如今太子才七岁,等太子及冠之后再放权,那时候太后一党的势力势必会横行,到时候局面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唐老太傅想过太后一党不会放权,却是没想到他们竟然如此恬不知耻,仗着一朝得势得寸进尺,狮子大张口!   唐老太傅当即脸色铁青的振声反驳道:“不可!”   芮阁老眯起了眸子,气势毫不输他,“为何不可!如今太子如此年幼,如何能处理国事,若是出现了什么差错,太傅您又有何颜面去见已故的先帝!”   唐老太傅脖子都红了,竭力反驳道:“你我同为辅政大臣,何苦辛劳太后!”   芮阁老毫不退让,“辅政大臣意在辅佐,真正处理国事的可并非我们这些臣子,太傅此言是否有了不臣之心!”   唐老太傅气得浑身发抖,“有着不臣之心的是你们芮家吧!”   他急得声音都哑了,梗着脖子喘着粗气。   眼见二人又吵了起来,一旁的大臣皆是不敢多言,本以为又要如往常那样等两人吵个小半个时辰,吵累了,再由太后出面打圆场,将此事暂且先险且按下不提。   却不想唐老太傅此言一落,坐在龙椅上的太后却猛然拍案起身,沉下脸,目露冷光,怒斥道:“太傅慎言!哀家也是出自芮家,太傅所言难道是在意指哀家不成!”   满堂文武皆是一惊。   这话说得实在令人心颤,唐老太傅面色一变,也不得不跪了下来,叩首道:“老臣绝无此意。”   太后却并未就此罢休,“哀家自先帝病重便主理朝政,到如今并未出现过分毫差错,却要被人如此指摘,当真是叫人寒心!”   太后掌权以来,铁血手腕人人有目共睹,也是颇有几分威严在的,如今动怒,自然将一些朝臣吓得瑟瑟,高呼息怒。   唐老太傅头低着地,闻言咬了咬牙,终于是不管不顾起来,颤着声音进言,字字泣血,“老臣对太后绝无不敬之心,但为了大齐江山,还望太后放弃垂帘听政,归权于太子,以免群臣百姓议论纷纷,揣测太后圣心!”   唐老太傅此言一出,不少官员险些被吓软了腿!   这话如何能说得!   这可真是大不敬,就差指名道姓说太后独揽政权,贪恋权势,有狼子野心了!   唐老太傅这是被逼到了绝境之上了。   以唐老太傅为首的一众朝臣顿觉心酸不已,既担心又无奈。   眼见太后面容以肉眼可见的程度冷了下来,不少朝臣都为唐老太傅捏了一把汗,连呼吸都不禁在这一刻停滞了下来。   却不想太后突然仰着头哈哈大笑了起来,她穿着烫着金边的大红凤纹朝服,立在万人之上的龙椅前,笑声有些沙哑,更有些猖狂,听得众人一懵。   太后自入宫以来一直端庄矜重,还是鲜有这般模样,众朝臣都显得有些不知所措,并且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心惊肉跳地看向太后。   笑声过后,太后冷冷地盯着跪拜着她的文武百官,一字一句道:“若是哀家执意垂帘听政,你们又能如何!”   此话一落,唐老太傅猛然抬起头,愣愣地看着太后,心中直打鼓,眼神像是有什么轰然崩塌般支离破碎,群臣更是错愕不已!   刺眼的阳光照射进来,却让众人感受不到一丝暖意,反而是阵阵冰冷从心头涌起。   下一刻,还不等众人反应,禁卫军便冲了进来,眨眼间就将唐老太傅一干人等按住,刀剑已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架于他们脖颈。   群臣皆骇然,有些被吓的连连后退,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诚惶诚惧地看着眼前此景,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   太后冷睨着群臣,高声道:“谁敢不服!”   群臣惊慌失措地看着太后,闻言瑟瑟发抖,身子拼命地往后面缩,奈何被穿戴着盔甲的禁卫军拦着,丝毫动弹不得。   唐老太傅明白过来之后,满眼痛色。   他在这一瞬间苍老了许多,身板看起来也格外单薄,被人按倒在地,看着高坐龙椅的太后,只觉得悲痛不已,连呼吸都带着疼痛。   面对如今这个局面,面对太后一党的狼子野心,他愧对于先帝,更愧对于大齐江山,更为今后太子的处境心惊不已,痛心不已!   太后目光沉沉地看着下面战战兢兢,惊愕失色的朝臣们,再一次沉声问道:“对于哀家垂帘听政,尔等还有谁不服!”   她声音不大,却振聋发聩,直击人心!   锋利的刀剑至于脖颈,闪烁着雪光,冰冷又骇人,仿佛下一刻就要割下来。   众大臣颤颤巍巍,吞吞吐吐之间没有人敢说什么。   一时之间,世界陷入死寂。   太后勾了勾唇,芮阁老和周大人更是心中激动不已,直接带头跪了下来,高呼太后万岁。   年幼的太子早就被吓晕了过去,瘫倒在一旁。   潜伏在人群中的太后一党不禁露出喜色,终于,终于到了这一刻,这最后一步,终究是要成了!   只要在今日将这些异党清除干净,日后朝堂便尽在他们掌握之中!   太后冷嗤了一声,淡淡地看向唐老太傅,眸中闪过一丝冷光,“唐太傅结党营私,煽动朝臣,杀!”   此言一落,群臣里好些人险些跳了起来!   唐老太傅的儿子顿时惨叫一声,“父亲!”   他想要冲上来,却被人死死地按住,根本动弹不得。   唐老太傅自禁卫军冲进来那一刻,就知道自己有这么一遭,疲惫的闭下眼来,苍老的面容带着一丝绝望。   按压着唐老太傅的禁卫军闻言高举手中长剑,目露狠戾,在众人又惊又怕的目光中,朝着唐老太傅的头颅狠狠砍去!   不少人都被吓破了胆子,手脚冰冷发颤,纷纷扭过头闭上眼,不忍再看。   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只听殿外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   随后只听一道破空声随之凌厉的响起!   一支长箭直直地疾射过去,带着不可阻挡之势,将禁卫军手中的长剑狠狠击飞!   预料中的血洒当场并没有出现,群臣错愕地睁开眸子,呆愣地朝外面看去。   只见以谢殊为首的锦衣卫疾步朝这边赶来,身后还跟着一队士兵。   谢殊颀长挺拔的身姿陷在黑暗中,逆着光大步走来,身形渐渐清晰于众人眼前。   他身着玄色戎甲,披风随着呼啸而过的寒风猎猎作响,他收起手上的弓箭,眉眼冷戾,就像是一只凶狠的狼。   他的出现如平地惊雷一般,没收了全场的呼吸。   “谢殊!”   太后猛然站起身来,震惊得看着谢殊,决眦欲裂,呼吸急促了几分。 第202章 正文完结(上) 我亲爱的爱人,请你铭……   头上的日光如同燃起的火球,格外刺眼,这会儿起了风,顺着敞开的殿门涌了进来,透着丝丝凉意。   太后和芮阁老颤颤巍巍地上前几步,互相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目光中看到惊惧二字。   今日他们早已经谋划好了一切,城门口有京郊大营守着,不让任何人进出,宫门口也有禁卫军守着,把控严密,谢殊是如何带着人闯进来的,他身后的人又是从哪里来的,为何人已经闯进了皇宫却是无人前来通传!   芮阁老和太后心中浮现出无数疑问,额上直冒冷汗,可还不等他们开口,只见谢殊身后的士兵便朝着这里快速地冲了进来!   谢殊带来的士兵加上锦衣卫远远要比殿内的禁卫军人多,锦衣卫更是武力高强,对上这些禁卫军丝毫不虚。   禁卫军一见这阵仗本就心生退意,眼见雪光朝自己砍来,更是节节败退。   刀剑之声不绝于耳,只听几声“噗嗤”的细响,几个禁卫军便倒在了地上,脖子处潺潺地流着血,瞪大着眼睛死不瞑目。   大臣们四处躲着,有的趴在柱子后面,有的躲在角落里,还有的瘫坐在地,不敢动弹。   谢殊今日带来的都是精锐,又不用留活口,动起手来干净利索,不过短短一炷香的功夫,便将殿内的禁卫军统统拿下,除了慌乱之下被禁卫军砍伤了两位大臣以外,其余人毫发无伤。   太后一党的人早就惊慌了起来,齐齐后退着却不敢出声,唯恐下一刻那刀剑落在自己身上。   看着眼前的乱景,看着殿内一边倒的形式,太后心乱如麻,尖利的指尖狠狠刺进掌心,因太过用力,指尖戳破了皮肉,顺着指缝往下滴着血。   在这一刻,哪怕是她,却也不免慌乱。   “荣郡王,快,通知禁卫军,通知京郊大营的士兵,快!”看着谢殊,芮阁老步步后退,在瞥见一旁的荣郡王后急声道。   一直背着手的荣郡王闻言微微抬起眼皮,眉心微动,无奈地扯唇笑了一下。   在瞥见这抹笑后芮阁老顿时眉心一跳,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他不假思索地怒道:“你笑什么!”   “他笑你到了如今还不明白这场上的局势。”   一道熟悉沉稳的声音从殿外传进来,谢殊和锦衣卫等人退至两侧,将殿门口让出一条路来。   一抹高大的身影逆着璀璨的日光漫步走来,因日光太过于刺眼,众人不禁闭了闭眼,等人走进了殿内,这才看清楚来人的样貌。   锋利有神的双眸,高挺的鼻子,乌发盘起,来人穿着一身龙袍,眉眼间看着即温和又布满戾气。   普天之下有几人敢穿龙袍的!   唐老太傅等一众朝臣当即错愕出声,“陛下!”   咸绪帝慢步走进来,那双锋利的眉眼不动声色地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带着浓浓的压迫。   不少官员都傻了眼,芮阁老更是面色震惊灰败,冷汗簌簌,连呼吸声都在颤抖,他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腿上却是一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咸绪帝走到老泪纵横的唐老太傅跟前,伸手亲自将人扶了起来,这才转身看着跌坐在龙椅上的太后,声音不轻不重地问:“母后,别来无恙。”   太后那双苍老浑浊的眸子死死地盯着他,眼尾泛红,瞧着就像是要滴下血来,目光里更满是厌恶与仇恨。   看着眼前此情此景,她眼中的情绪已然从震骇、不可置信,到恍然大悟,再到如今似有烈火燃烧的入骨愤恨。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咬着牙,往昔的一幕幕在太后脑海里像走马灯一样过着,她忿然作色,额头青筋暴起,满面可怖的狰狞,不顾一切地撕心裂肺吼叫着,“你早就知道,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咸绪帝静静地盯着太后,“母后是问什么?是你暗中与大皇子残余势力勾结,想要谋取朕的皇位,还是陷害朝臣,在朝堂中安插自己的人手,亦或者是给朕下毒,想要杀了朕。”   咸绪帝神色淡漠,这令人骇然的话从他口中说出来,也显得无波无澜,很是平淡。   日头越来越刺眼,站在殿内虽阴凉,却也能感受到那份炽热,咸绪帝背对着光,身影被拉得很长。   殿内到处都充斥着血腥味,闻的人几欲作呕。咸绪帝转动着手里的玉扳指,眉眼一如既往那般。   外面的天色越发好了起来,只是人心却不同。   早在很早之前,咸绪帝刚登基没多久,便已然是察觉到了太后和芮家的异动。   当年大皇子权势滔天,险些谋得皇位,纵使日后被废被囚禁却也仍旧没有阻拦他的狼子野心,只是先帝手段果决,虽为对大皇子斩草除根,却也是一口气拔除了他不少势力。   但大皇子毕竟扎根已深,先帝身子也不好了,没等处理完这些,便驾崩了,将这些烂摊子留给了咸绪帝。   咸绪帝的手段比先帝还要狠辣,他对大皇子更是没有一丝留情,原本大皇子隐藏在朝中未被发现的残存部下还心存幻想,和周国的余孽搅和在一起,依旧在暗中为大皇子做事效劳。一个心存幻想以为自己还能荣登皇位,一个以为扶持大皇子上位就能复国在望,于是两伙人潜伏在暗中不动声色地搅动着朝中局势。   可渐渐地,他们就感受到了咸绪帝的铁血手腕。   大皇子毕竟是先帝的儿子,先帝对其到底还是仁慈的,但咸绪帝不同,早在未登基前他就与大皇子积怨已深,如今更视他为最大的隐患,对他怎么可能手软。   大皇子看似被囚禁,实则生不如死。   而大皇子那些残余的部下,凡是暴露出来的,一个都没有好过,而且皆被株连,斩草除根,咸绪帝那时信奉着宁可错杀也绝不放过,下手及其狠辣,哪怕你只与这些人只有一面之缘,但只要有半分的可疑之处,就免不了一个死字。   这般下去,也不是没有冤假错案的产生。   那段时间京城之内真是血流成河,可谓是走在街上连风中都飘着淡淡的血腥味,京城百姓是人人自危,夜不能寐。   一时之间,朝堂之上也是人心惶惶。   咸绪帝此举虽然震慑住了一些朝臣,但过于残虐的手段也引起一些臣子的不满和害怕,那段时间频频有大臣告老还乡。   眼看朝堂之上都要空了一半,咸绪帝知道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这才收敛了一些,并且暂时缓止了对大皇子及其一党的打压和屠杀。   大皇子及其党羽这才能稍稍的松上一口气。   只是时间久了,咸绪帝依旧没有再动手,这又不禁让人生了想法。   太后一党就是在这个时候联系上了那些还没有暴露的大皇子旧部。   在太后和芮家人眼里,已经屠杀了那么多人的咸绪帝慢慢住手,一定是觉得已经将朝堂清理干净了,所以就给了他们可乘之机。   因咸绪帝大规模的屠杀,大皇子旧部对其早就怀恨在心,况且他们又被太后拿捏这把柄,一旦太后将这些呈报给咸绪帝,他们照样难逃一死。   横也是死竖也是死,大皇子旧部咬了咬牙,在太后一党恩威并施之下还是归顺于了太后。   他们与玉全帮再次联合,开始暗中笼络官员,在各处安插属于自己的势力。   并且开始大肆敛财。   蓉娘、刘刚、刘川、梨园、黑店、赌场、青楼,便是在这个时候扎根和建立起来的。   而因江陵地处优渥,百姓居多,地界富裕,每年光是税收都不少,更何况还掌握了漕运的运输,是大大小小船只的必经之路,实在是个不可放过的地方,若是安插自己的人进去每年从漕运上能贪污下来的钱数可着实不少,太后等人便按捺不住对江陵出手。   更何况,玉全帮已经在这里扎根许久,发展了属于自己不小的势力,从这里下手,自然稳妥。   将江陵掌握在自己手心之后,不管是私运货物,还是偷渡银钱,亦或者是买卖毒药都顺利了许多,芮家也靠着从这顶上赚到的银钱而开始继续贿赂官员。   钱御史、余忠福、王严、安家、金家、宋家、宁家等等都是在这个时候归入太后势力,并且太后将目光放在了荣郡王身上。   只是这些,太后自以为隐藏的很好,却不知咸绪帝却是一清二楚。   尽管那时候的他不愿意相信太后会如此对他,尽管那时候他是真心想要奉养太后颐养天年,但为了皇位安稳,为了江山社稷稳固他也不得不暗中防备,早做打算。   他故作不知,实则暗地里不停地培养着自己的人手,他不想再一点一点的瓦解这些势力,所以等待着时机,准备将其一网打尽。那些皇宫侍卫看似是为了保护皇城与他的安危,实则尽数被他派出去跟踪调查此事。   太后每走一步棋,他派去的人就跟一步。   只是最令咸绪帝没想到的是,秦家竟然也是大皇子的人。   在他眼中秦安明温和亲善,慈爱有加,一直都是四皇子的有力支持者,所以他对其很是信任,在发现太后一党的狼子野心后,虽有心先暗中隐忍不发,等待着将其一网打尽,但是也不好让其发展太盛,故而在明明有内阁的情况下仍是提拔了秦安明做宰相。   本朝早已经废用宰相制度,咸绪帝执意将秦安明放至宰相位一是为了掣肘芮家,以免未来局势不受控制,二也是为了给芮家一个收手的机会。   但凡他们当时能够知难而退,咸绪帝也可既往不咎。   可是芮家没有。   芮家看似对此逆来顺受,实在背地里却行径更甚,虽做得隐秘,却也可以称得上无法无天了。   咸绪帝无奈之余,只好暗中布局,一直培养人手暗中蛰伏,等待着在最合适的时机将其一网打尽。   咸绪帝自然没有病倒,他既然明白太后的狼子野心,自然对饮食熏香这些东西格外严防,所以太后送来的那些东西,他一个都不敢用,不过他却是故意露出破绽,让他们误以为自己得手了。   之后,为了不露出破绽,躺在病床上的很多时候都是带着□□的暗卫,只有太后来的时候,他才会从暗格里出来,躺在病榻上以免被太后识破。   当看到太后册立太子,咸绪帝就知道太后这是坐不住了,也知道这是到了收网的日子。   禁卫军里他一直安插的都有自己的人手,芮家看似掌握了禁卫军,其实只是掌握了一部分人罢了。   至于京郊大营?   落在荣郡王手里就如同在他手里一样。   所以,这一切尽在他的掌握,太后是绝无胜算的。   如果硬要说谁打乱了他的步伐,那便只有谢殊了。   谢殊突然搅了进来,这是咸绪帝万万没有想到的。   其实咸绪帝不是没有想过要让谢殊负责其中一环,只是思来想去之后,还是觉得不妥。   一来谢殊太过耀眼,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都知道他与谢殊的关系亲厚,对他很是重用,太后一党绝不可能放弃对谢殊的监视,很容易暴露,二来谢家的权势已然是不小了,若是谢殊在此事上再次立功,自然还要加封,到时候要他如何能放下心来。   所以,在深思熟虑过后,咸绪帝还是放弃了动用谢殊的想法,却没想到他自己竟然搅了进来。   阵阵清风涌了进来,众人脚上都沾染上了在地面上流淌着的鲜血,脚底一派黏腻,只是谁都不敢动。   “母后是问什么?是你暗中与大皇子残余势力勾结,想要谋取朕的皇位,还是陷害朝臣,在朝堂中安插自己的人手,亦或者是给朕下毒,想要杀了朕。”   咸绪帝此话一出,纵使不少朝臣心中已经有了猜测,却还是不免吃了一惊。   芮阁老听着咸绪帝轻描淡写的话,惊得整个心都在颤抖,手脚止不住的发软。   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   芮阁老脑海中便只剩下这一句话。   “你的皇位?”太后猛然地站起身子,滚烫的泪水静悄悄的滑落下来,她怒视着咸绪帝,高声道:“这本该是我儿子的皇位!”   “你做过什么,你自己心里难道不清楚吗!”   殿内一片寂静。   当年那些陈年往事虽随着时间而慢慢沉淀,但不是能在每个人心中淡去,太后每每想起自己的儿子,便只觉得心痛不已。   她双眼含泪,绝望而痛恨地看着咸绪帝,声嘶力竭地怒问:“这个皇位你坐得稳吗,你晚上就不怕梦到我的明仕吗!”   明仕便是先帝的四子,当今太后的亲儿子,已故的四皇子。   纵使心里有预料太后可能知晓此事,但咸绪帝还是心存一丝侥幸,可如今听着太后撕心裂肺的呐喊,咸绪帝闭了闭眼,额上青筋直冒,他紧了紧手,断了最后一丝念想,害怕面对此事,更害怕自己在众人面前被拆穿。   他深喘一口气,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话,“将太后押下去!”   *   夏日总是多雨的。   出门时还是艳阳高照的天,转眼间便阴雨绵绵,戚秋站在佛殿门口,看着这噼里啪啦的大雨,发觉自己并没有带伞出来。   山峨也很是发愁,这么大的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停,没有撑伞,等到了马车准要淋成个落汤鸡。这也就罢,如今戚秋本就病着,若是淋了雨,就要病势要加重。   戚秋叹了一口气,知道雨势这么大,暂时是回不去了,刚想对山峨说等等看雨会不会停再作打算,却在转身之际看到左侧站立着的谢殊。   谢殊今日换了一身白袍,顶上用丝线勾勒了一朵玉兰花,撑着伞站在烟雾四起的雨幕之中,一身冷戾尽退,只留下眉目间的温和。   谢殊撑着伞走了过来。   戚秋稍稍勾起唇,走到谢殊的伞下,轻声道:“表哥,你怎么来了。”   谢殊将伞朝戚秋那边靠了靠,把手里的另一把伞递给山峨,示意她自己撑着,“听下人说你出门时没有带伞,我来接你。”   说罢,两人撑着一把伞,并肩朝相国寺外走去。   戚秋今日来是给芮姜上香的。   太后一党谋逆,芮家自然跑不了,满门皆下了大牢,芮姜与威武将军有婚约,虽死在了出嫁那日,但到底不是芮家女,没有被此事牵连,但芮家如今已经被抄家,威武将军又不愿意让芮姜进家祠,芮姜的牌位没有人供奉。   戚秋是在京城的事平定之后入得京城,得知此事之后便自己使银子将芮姜的牌位供奉在了相国寺里。   她与芮姜虽没有接触过几次,但芮姜对她却很是友善,说起来,戚秋还欠芮姜一句谢谢。   得知芮姜的死讯时戚秋很是难过,也因这段时日奔波的原因又病了一场,几日都缓不过来神,虽生着病,但心里却一直不舒坦,身子刚好一些,便跑来给芮姜上香了。   坐上了马车,谢殊跟着上来,山峨见状识趣的撑着伞跟在马车旁边,没有上去。   马车空荡荡的只有戚秋和谢殊两个人。   谢殊身子还没坐稳,戚秋便埋进了谢殊怀里,深深吸了一口气,神色有些落寞。   感受到了戚秋的闷闷不乐,谢殊轻叹了一口气,抚摸着戚秋的背,轻轻地安抚着她。   戚秋就埋在谢殊的怀里,浑浑噩噩的低着头,只觉得自己一会头晕一会清醒,但心里的那股忐忑不安一直没有落下。   前几日系统发出任务提醒,戚家真相任务已完成了百分之九十九了,只等待着一道圣旨下来,便可还戚家清白了。   而任务成功意味着什么戚秋心里很清楚。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戚秋紧紧地靠着谢殊,心里却依旧平复不下来那股焦躁不安。   斜风细雨从车帘缝隙涌了进来,凉丝丝的,让人心中一寒。   京城里出了这么大的变故,又是雨天,街上没有多少行人,瞧着竟然冷冷清清的,远不比往常那般热闹。   戚秋抿着唇,只觉得心就像是在油锅里滚过一般煎熬,她不敢抬头看着谢殊,就怕自己忍不住一个落泪下来。   雨下的越来越大,噼里啪啦的砸在了马车棚上,戚秋突然开口唤了一句:“表哥。”   谢殊微微垂下眼,低声道:“怎么了?”   深吸一口气,戚秋还是打起精神看着谢殊,紧抿着唇,戚秋说:“表哥你还记得你生辰的第二日,来到我的屋子里对我说的话吗?”   谢殊扯唇一笑,“怎么会不记得,我当时说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当时你说想到了再告诉我。”   “怎么了,如今想到了?”谢殊温柔的看着戚秋,低垂的眉眼冷淡不在,“想到想要的东西了?”   谢殊有意哄她,“你只管说,你便是想要天上的星星,我也一定想法子给你摘下来。”   戚秋认真地看着谢殊,杏眸之中流露出一丝哀愁,稍纵即逝,她轻吐一口气,在这青烟落雨中,外面的雨水仿佛浸湿她的眼眸。   戚秋低声说:“我不要天上的星星,我要你无论何时何地都一定要找到我,记得我。”   谢殊没想到戚秋会说这个,顿时一愣。   戚秋紧紧地看着他,眸中是从未有过的认真和紧张,这让谢殊明显感觉到不对,“怎么这么说?”   戚秋却不答,低声催促道:“你先答应我。”   谢殊皱了皱眉头,有些疑惑更有些茫然,但见戚秋如此急切的样子,还是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你。无论何时何地都一定要找到你,记得你。”   说完,谢殊心里却涌起一股不安,他眉头皱的更紧了一些,刚想开口询问,不远处却突然想起了一阵由远及近的马蹄声。   “谢大人,陛下命你立刻带戚姑娘进宫。”   自那日之后,咸绪帝一直都没有上朝,而是开始着手清除那些有异心的朝臣。   秦家、金家、宋家这些已经入狱的暂时不说,芮家、周家、李家、已经被放出来的宁家等太后一党均被咸绪帝清算。   最近京城里着实是没少流血。   戚秋和谢殊进宫的时候便遇到宣旨的公公又朝着刑部去了,应当是咸绪帝又要处决谁了,不仅如此,戚秋还看见了关冬颖尸首。   虽被谢殊及时的遮挡住了眼睛,戚秋还是看到了关冬颖瞪得老大的眼睛,是死不瞑目。   她身上的华服已经被扒了下来,只剩下一身里衣,发髻散落着,杂乱不堪,她眼睛瞪的老大,面色扭曲痛苦,更带着绝望,是被人活活给勒死的。   关冬颖身为太后放在咸绪帝身边的一颗棋子,如今太后一党落败,她自然是跑不了的。   只是心里虽然清楚,但一时之间,戚秋还是难掩心中的五味杂陈。   叹了一口气,戚秋不再去看。   咸绪帝此时正在霍贵妃宫里,坐在床边,悉心的喂着霍贵妃汤药。   此番宫变,霍贵妃失去了孩子,更被宁贵妃刁难,身子落下了不少毛病。   据说宁家与太后串联一事宁贵妃是不知晓的,宁家人嫌弃她愚笨没有告诉她,太后自然也不会对她主动提起,她一直被蒙在鼓里,这次本应不会受到太大的牵连,但却仍被打入了冷宫。   戚秋听到传言说是,咸绪帝在为霍贵妃出气。   这传言不知真假,但看着耐着性子哄着霍贵妃喝药的咸绪帝,戚秋觉得这还是有几分可信度的。   宫人通传过后,咸绪帝并没有起身,而是一直看着霍贵妃喝下汤药这才走了出来。   如今再看着咸绪帝,戚秋不禁在心中感慨一声。   也是在胡安,她们查出芮家回了客栈,被皇宫侍卫敲响门走了进来之后,戚秋这才明白过来。   明白过来这许多事的种种怪异,明白过来是谁在背后推波助澜,明白过来谢殊线索回忆片段里老太监的那句话的真正含义。   这隐在京城诡谲的局势下的第三股势力,是咸绪帝。   为了能将太后一党和隐藏在朝堂之上的所有异党清扫干净,咸绪帝一直都在暗中布局,在得知谢殊插手此案后默默地推波助澜。   戚秋一直都在想,钱御史到底是谁杀的。   苗义吗?   原本戚秋是这么以为的,但仔细想想便觉得不对。   如果真的是苗义杀的,他的目的是什么?况且距离官员出行去江陵那么多日前他都一直跟在钱御史身边,要想动手早就动手了,为何要一直拖到了钱御史去往江陵的路上,在那么多皇宫侍卫的眼皮子底下动手?   这有多冒险谁能不知。   可若不知苗义,又是谁?   谁能在皇宫侍卫的眼皮子底下,在东光等人的监视下神不知鬼不觉的动手?   除了贴身保护着出行官员的皇宫侍卫还能有谁?   想来这也是为了什么调查了那么久,皇宫侍卫却一直没有查到任务蛛丝马迹的原因。   还有,戚秋之前一直以为戚父将她送到京城来,是迫于无奈想要利用谢府博一条生路,如今想来这才恍然。   戚父把她送到京城哪里是在赌在求谢家庇护她,而是在请咸绪帝出手。包括戚父曾经送来的纸条,也是在暗示她——   “无论如何,你都要相信父亲。”   相信父亲不会做出那种事,相信父亲会保护好你。   将戚秋送上京城戚父从来都不是在赌,而是深思熟虑之后做出的最稳妥的决定。   跟着咸绪帝一起走到无人的偏殿,咸绪帝将目光落在了戚秋身上,抿了口茶之后意味深长地说道:“你父亲曾是朕的老师,你父亲任职巡漕运使的差事还是朕批的。”   当年先帝处理大皇子一党的势力时,也发现了江陵官场的异动,为了派去一个刚正不阿的忠臣名单而头疼不已,那时候咸绪帝已经跟在了先帝身边学着处理朝臣,得知此事后便向先帝推举了戚父。   戚父也果然没让咸绪帝失望,先帝驾崩之后,随着玉全帮和太后插手到这里,江陵的官场再次变得浑浊不堪。   戚父第一时间秘密上报,将这异动告知了咸绪帝。   咸绪帝却让戚父稍安勿躁。   因为钓鱼需要诱饵。   大皇子在朝堂扎根太久,有些势力埋藏颇深,为了能将那隐在浑水下面的鱼都钓出来,戚父必须去做这个诱饵。   果然,因着戚父这特殊的官职,太后和玉全帮纷纷将目光放在了他身上,不论是威逼还是利诱戚父都照单全收,就是为了将那些心怀不轨的异党尽数引出来。   送去给钱御史的那批银子确实是戚家送去的没错,但那是在咸绪帝的默许下戚父这才如此行事,为的是假意投诚,钓出来躲在更深处的鱼。   现下想来,谢殊线索回忆片段里那个老太监未说完的后半句话应该是:“陛下如何不知戚家冤屈……只是如今时候未到罢了。”   而同样做诱饵的还有荣郡王府。   只不过戚父引出来的都是埋藏在江陵的小鱼,而荣郡王府引出来的都是京城的大鱼。   荣郡王是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他一点都不想做什么权臣,更不想要什么泼天的富贵,所以面对芮阁老的蛊惑他第一时间就上报了咸绪帝,本还怕咸绪帝不会相信,却是没想到咸绪帝却是笑了。   之后,荣郡王便甘心的做了咸绪帝的诱饵。   他假意归顺太后异党,帮着运送银钱给芮家,并从中抽取部分银子纳为己用,看似上了芮家这条贼船,实则根本就是咸绪帝的眼线。   咸绪帝假意病重之后,他又从谢侯爷手里接过掌管京郊大营之权,在谢殊闯宫那日与其里应外合在,这才有了那日的光景。   咸绪帝又看向谢殊,见谢殊一直板着脸,不禁笑骂一声,“怎么了,还怪朕瞒着你,不高兴?”   谢殊是在查出芮家之后便想明白了这一系列的事。   想明白了为什么映春会对他说我不是输给了你,想明白了为什么证人明明有疯病皇宫侍卫却不言语,想明白了钱御史的死,想明白了为什么去了江陵之后案子查的这般顺等等一系列的事。   玉全帮最后与太后一党决裂,并且映春对他说出那句话应该是已经察觉到了这第三股势力来自咸绪帝,便知自己中了咸绪帝的计谋,她不是不跑,是知道咸绪帝不会让她逃走,她也无力抗衡,所以干脆饮毒酒自杀了。   那个证人有疯病皇宫侍卫一直得知,但为了能让咸绪帝的计谋顺利进行下去,他们不能说,不然戚家的事万一出现转机,太后一党必定会警觉,会心生退意,事情就注定要再生波澜了。   而他们到江陵之后,案子之所以一点弯路都没有绕,是因为一直有人在给他们指路,荣郡王府更是刻意露出破绽给他,不然那些装着赃银的箱子为何连换都不换,生恐他们追踪错了一样。   至于为什么咸绪帝不直接告诉他,谢殊想了很久,终于想明白了。   一来他怕太后一党暗中跟着他,直接告诉可能会暴露,皇宫侍卫登门的时候京城已经大局已定,所以这个时候咸绪帝已经不怕这些了,纵使有人跟踪谢殊,发现这一猫腻,等赶回京城的时候一切也都已经晚了。二来咸绪帝不信任他,或者说不敢赌。   在这最后的关头了,咸绪帝不想节外生枝,以免出来任何纰漏,导致满盘皆输。   毕竟京城最后的朝局一直都是握在太后手里的,若真是出现了什么纰漏,那就真的万劫不复了。   所以咸绪帝不敢赌,一直等到京城这边掌握在自己手里后皇宫侍卫这才敲响客栈的门来找戚秋和谢殊。   谢殊也就是想明白了这些,所以心中满是复杂。   他知道咸绪帝这样做并没有错,也最为稳妥,但要说心里没有一点波澜那是假的。   但事到如今,他又能说什么呢。   谢殊微微低下头,沉声道:“微臣不敢。”   咸绪帝一看谢殊这样便知他心里还有疙瘩,但此时倒也不好再多说什么,挥了挥手,一旁的李公公便将早就准备好的圣旨拿了出来。   咸绪帝低头抿了一口茶,眼神含着笑意在戚秋和谢殊身上打转了一下,“朕这里的这道圣旨是宣布戚家无罪的,朕派你亲自前去向戚家传递圣旨,如何?”   谢殊愣了一下,没有料到咸绪帝竟然会这样安排。   戚秋垂下眉眼,闻言抿了抿唇。   顿了顿,咸绪帝又眼含笑意的重复一遍,“派你亲自去岳丈家里宣读圣旨,这个恩典总是不错的吧。”   戚秋和谢殊顿时抬起了头。   咸绪帝挑了挑眉梢,“怎么,你还觉得你能瞒得住朕不成?”   岳丈两个词顿时让谢殊明白了什么,一丝喜色跃上眉梢,面对咸绪帝谢殊终于不再板着脸了,拱手道:“微臣多谢陛下。”   咸绪帝挥了挥手,跟身后的李公公笑道:“还是这个有用啊,终于看朕不是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了。”   李公公也没忍住乐呵了两声。   咸绪帝又道:“再过几日,魏安王和魏安王妃也要动身回京了,等你们都回来之后,到时候朕在宫里办个家宴,我们一起热闹热闹。”   说起魏安王病倒,现下想想也满是蹊跷。   魏安王病倒的突然,至今都没有查出凶手是谁,之前觉得疑惑,如今想想却是明了。   为了将太后的势力一网打尽,咸绪帝不得不上演一出病重的戏码,让太后一党尝到甜头,敢于出手,但此事却有一个弊端,在他假意病倒之后,太后肯定会掌握朝政大权,到时候自然要清除咸绪帝手下的势力,魏安王身份特殊,乃是是咸绪帝的生父,太后一党掌握朝政之后自然第一个要除掉的便是他,为了计划能够进行下去,更也为了保证魏安王的安全,魏安王必须在京城变动之前找到一个不会被人生疑的借口远离朝局。   于是魏安王便病倒了。   他病的如此严重,人又去了行宫养病,纵使他身份特殊,但却对太后一党造不成任何威胁,在太后尚未大权在握之前,自然不会多生一事去找他的麻烦。   而从太后谋逆失败之后,魏安王本病重的身体立马好了起来便可见其中端倪。   只能说这盘棋没有谁是真的无辜。   出了宫,谢殊甚至没在府上多留一天,便迫不及待的收拾了东西准备前往江陵。   毕竟是要前去宣旨,此行是要跟着皇宫的礼官一起,谢殊不好带着戚秋一起,离行之前,戚秋站在京郊的亭子送谢殊。   京郊的夏花已经开了,朵朵盛放,顺着朱红的亭子往上缠绕,谢殊身着一身用金丝勾勒的玄袍,冷白的肤色在日光的照耀下颇为显眼,他下颚微抬,眉眼显得格外的温和。   翻身上马,谢殊逆着身后的灿烂的日光,高大挺拔的身躯映照在戚秋眸中,戚秋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的酸涩,对着谢殊轻轻地笑了笑,“表哥,我等你回来。”   谢殊高坐于马上,在这一刻,他失去原有的矜贵,没了往日克制的,完完全全就是一个对着未来充满期许的鲜衣怒马少年郎。   他勒紧缰绳,红色骏马扬起双蹄,青草飞溅,马背上的少年剑眉星眼,唇红齿白,一如他们雨夜初见那般贵气惊艳。   “表妹!”谢殊直直地望着戚秋,眼眸中是不加掩饰的愉快,他爽朗一笑,大声道:“九月初八,我们说好了的!”   远处传来催促的声音,谢殊回头应了一声,那双冷淡的眸子被喜悦和期待覆盖,亮晶晶的竟然叫戚秋不敢直视第二眼。   “等我回来!”   说罢,谢殊打马掉头,朝着远处奔去,在此期间还不忘回头看了戚秋一眼,身上的衣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夏日的天总是多变的。   谢殊走后没两日,京城的天便又阴沉了下来。   小雨深帘,深宫无人。   憋了一日一夜的雨终于落下,潇潇飘洒,连绵的雨水珠串般从檐牙滴落,在殿门形成一滩积水。   殿内,寂寥无声,处处冷清破败,唯有一白发佝偻背影,无力地跪坐着,仪容凌乱也不顾。   不过几日过去,她苍老的脸上最后一丝血色都被抽了去,像一具行尸走肉一般。   她深陷空洞的双眼盯着眼前的一幅画像,上面是音容犹存的四皇子,正对着她笑。   她像生了锈的傀儡,僵硬而执着,一遍又一遍地抚过他嘴角的弧度。   似乎想起什么,她苍凉的眼底泛起一丝柔和,却也转瞬即逝。   她的手边,是一条格格不入的白绫。   这是她最后为自己求来的体面。   宫中这场天翻地覆的变故很快传遍了大江南北。   狱中也不例外。   阴暗潮湿的牢狱中,几名狱卒在躲懒吃酒,唏嘘地感叹着咸绪帝“死而复生”,太后一党谋逆未遂一事,实在是千古未闻。   一墙之隔的牢房内。   每日里神神叨叨,口中低念着什么“东山再起”、什么“希望”的秦丞相一听到太后二字,嘴里也不念了,急匆匆地就爬起来,跑去靠着墙细听。   可越听下去,他的嘴唇开始止不住地颤抖,肩膀慢慢蜷起,靠着墙慢慢滑落,跌坐在地。那骤放的瞳孔中,光一点一点消逝。   听到最后,他竟是骤放的瞳孔瞬间失色,竟是头一歪腿一蹬就倒了下去。   见父亲蓦然倒下,秦仪惊恐万分,紧抓着牢门朝那头喊叫,但任她哭天喊地,那边的秦丞相也再无声响,在不知所措的人群中紧闭着眼。   秦韵也再端不住那什么仪态,跌坐在地上一脸的失魂落魄,她不可置信地摇着头,眼中再见不到胜券在握的笃定,嘴里疯狂的喃喃自语着,眼尾更是印出一道殷红来。   而在这时,拿着圣旨的李公公严肃的走来,秦家将面临什么也就不言而喻了。   在这个动荡的时局,在这个咸绪帝开始逐一清算朝臣的节骨眼上,不止京城,许多地方官员也是人人自危,唯恐被牵扯进来。   但这些都与谢殊没有关系。   在去江陵的路上,谢殊肉眼可见的雀跃,任谁都能看到他的那股高兴劲。   而在谢府的戚秋,面色落寞沉重,闷闷不乐的样子看的山峨等人担心不已。   一连过去了数日,谢府盛开的花慢慢已经开始凋零,池子里的荷花也略显萎靡。   终于,谢殊和礼官赶到了江陵戚府。   守在戚家门前的依旧是杜统领的虎头军,以前觉得咸绪帝派虎头军看押戚家是为了防止戚家逃跑,如今也才恍悟,这是在保护戚家。   戚家的门匾已经被打扫干净,在日光的照耀下亮得发光,戚家乌黑的大门被推开,露出里头的光景。   戚父和戚母领着戚家一干人等乌泱泱的站在门前,见到圣旨还不意外。   周遭不知是谁家在酿酒了,淡淡的酒香牵动人心,馋的人只咽口水。   得知戚家无罪,今日就要宣读无罪诏书,百姓们都围了过来,江陵的百姓几乎都受过戚家的恩惠,见到久违的戚父当即都欢呼了起来。   谢殊在此时走上前去,在一众人等期许的目光中展开圣旨。   院子外面的青树正是青翠。   戚秋站在廊下,只听久违的系统声音响起。   【恭喜宿主,调查戚家被诬陷的真凶和真相任务,帮助戚家沉冤得雪的已经完成。】   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飘着的花被定格在半空。远在江陵的谢殊手拿着圣旨,僵立在原地,嘴角还挂着一抹笑。   戚秋抬起眸子,失魂落魄地望了望天边的日头。   【经检测,因宿主决定留在这个世界,一切即将倒带重来。】   【三】   【二】   【一】   ……   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戚秋已是潸然泪下。   我亲爱的爱人,请你铭记我。   找到我。 第203章 正文完结(下) 表妹,好久不见……   【经检测,宿主顺利完成调查戚家被诬陷的真凶和真相任务,成功帮助戚家沉冤得雪,特奖励金玫瑰*10,谢殊信物回忆片段*1】   【将在三声倒计时之后自动为您兑换谢殊信物回忆片段。】   【三】   【二】   【一】   ……   戚秋只觉得眼前一黑,虽能感受到自己重重地摔倒在地,但意识却变得浑浊不堪,连眼睛都睁不开,整个人就像是陷入了浑浑噩噩的沼泽之中,除了自己的呼吸声,什么都感受不到。   昏昏沉沉着不知过了多久,系统的提示音突然响起,这才让戚秋脑中的混沌稍稍褪去一些。   【谢殊信物回忆已经开启,请宿主观看,这是您穿书后的第三世。】   系统的话音落下后,戚秋脑海中便浮现了出了一个场景。   那是在人声鼎沸的京城街上,戚秋看到了自己。   夏日的太阳很是毒辣,晒的人恨不得融化,凡是在街道上行走的人都是一脑门的热汗,连吹过来的风都是燥热的。   她扶着一位刚刚晕倒在街上的卖糖水老奶奶去了药铺,让大夫开了药,自己垫付了药钱,并吩咐车夫将老奶奶送回了家中。老奶奶很是感激,对她连连道谢,走的时候还送了她一碗甜滋滋的糖水。   目送着老奶奶离去之后,戚秋走到一旁的糕点铺子里买了好几份的糕点,然后去到了一处院子里。   敲了敲门,院子里面传来一阵脚步声,随后院子门打开,戚秋见到了那个叫桑东的老乞丐,还有那群一直被他照顾着的小孩们。   桑东一见是她,赶紧让到一旁,让她进来。   院子里,小孩们正互相追逐着玩闹,见到是她进来了,顿时欢呼了一声,齐齐地跑了过来,欢快地围着戚秋。   还有小孩嘟着嘴抱怨道:“姐姐,你怎么才来看我们。”   戚秋低下头,温柔地捏了捏他的脸蛋,“姐姐这阵子忙,一闲下来就来看你们了。”   说着,将自己手里提着的糕点递给他们,“姐姐还记得你们上次说想吃糕点,今日特意去给你们买来了,快去尝尝吧。”   小孩们顿时高兴地欢呼一声,接过糕点分着去吃了。   戚秋看着老乞丐手腕上的伤,皱了皱眉头,低声询问:“手上的伤是怎么回事?可去看大夫了?”   老乞丐不在意地挥了挥手,“这点小伤,不碍事的,不用去找大夫。”   戚秋不认同道:“小伤也能拖成大病,你别不当回事。”   老乞丐笑了笑,没说话。   戚秋意识到了什么,“你是不是没银子了?”   老乞丐本不想说,但见戚秋不罢休,这才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你之前给的银子为了给这几个小的看病已经花的七七八八了,现如今剩下的勉强够吃饭。”   戚秋眉头顿时皱的更紧了,“那你怎么不告诉我”   老乞丐低声道:“我们也不好一直指望着你,我本想在附近找过活干,没想到干了两天,手脚不利索,工钱没要到,反而自己受了伤。”   戚秋顿时叹了一口气,掏出一包银子递给老乞丐,“拿着吧。”   老乞丐犹豫了一下,没太好意思收。   戚秋便将银子硬塞进他手里,笑了笑,说道:“跟我你还客气什么,以后没银子了你尽管告诉我,我现如今什么不多就是银子多。”   老乞丐摸着这兜沉甸甸的银子,叹了一口气,对着一旁正在吃糕点的小孩们招手,“先别吃了,过来给你们姐姐磕个头。”   小孩们都懂事,闻言放下手里的糕点就跑了过来,跪在戚秋脚边,给戚秋磕了好几个头。   戚秋连忙站起身子,“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老乞丐道:“要让他们学会感恩。”   磕完头,小孩们这才站了起来,一个小孩跑到戚秋腿边,将手里的糕点递了过来,“姐姐爱吃这个,给姐姐吃。”   小孩眸中闪烁着亮晶晶的光,期许的看着戚秋,笨拙的将糕点往戚秋嘴边送。   小孩虽是一片好心,但刚才自己狼吞虎咽的吃了半天,手上沾着口水和一些糕点屑,看着不怎么干净。   桑东知道戚秋出身高贵,见状连忙想要阻止,却见戚秋弯下腰将那块糕点吃下,并且揉了揉小孩的脑袋,“谢谢你呀,你喂的糕点很好吃。”   小孩顿时开心地笑了起来,抱着戚秋的腿说:“姐姐,姐姐,等我长大了一定会报答你的。”   戚秋顿时开心地笑了笑,弯下腰抱起他,“好哇,姐姐等你长大。”   院子里一派其乐融融,只是他们没有注意到的是,不远处有人默默地注视着这边。   谢殊转动着手里的玉扳指,冷淡的目光落在戚秋身上,他抿了抿唇,眼皮微垂,也不知在想什么。   一旁的东昨叹了一口气,“属下跟踪表小姐许久,她一出府就会来探望这些乞丐小孩,给他们买吃的送银子,瞧着……瞧着实在是不像是会与玉全帮勾结的人,也不像是会诬赖陷害旁人的人。”   可她却是实打实的跟玉全帮有牵扯,并且真的诬赖陷害了秦家小姐。   顿了顿,东昨继续说:“表小姐这个人还真是挺复杂的,每当你觉得她人还不错的时候,她便会干出什么恶事来让你很是无奈失望。”   谢殊烦躁地拧着眉,看着院子里和那群乞丐小孩有说有笑的戚秋,再一次沉声问:“确定是戚秋吗?”   这话谢殊已经问过无数遍了。   东昨明白谢殊是不愿意相信表小姐是那样心思恶毒的人,也不愿意相信她和玉全帮有牵连,毕竟他曾经是那么的期待着这个表妹的到来,对她也多次维护。   在第一次看到戚秋作恶,在第一次知道戚秋与玉全帮有牵扯的那一个夜晚,谢殊沉默着,在不燃丝毫烛火的血腥诏狱里,坐了一整夜。   他比任何人都不愿意相信戚秋是那样的人。   但如铁的事实却摆放在他的面前。   他嘴上说着会毫不留情,却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对表小姐出手,可见心里对表小姐还是不忍出手。   对她是不一样的。   眼见戚秋离开了老乞丐居住的地方,径直回府去了,谢殊本也打算跟着回府,却在走过那个糕点铺子的时候停下了脚步。   他想起了戚秋说的那个好吃。   鬼使神差的,谢殊进到铺子里,买了一份一模一样的糕点。   回府之后,谢殊叫来了翠珠,让她把这份糕点递给戚秋。   翠珠点了点头,拿着糕点刚要回去,谢殊又叫住了她。   紧抿着薄唇,谢殊的声音有些沙哑,顿了顿,他说:“不必提我,就说这份糕点是母亲买来的。”   翠珠虽然不解,但也不敢多说什么,点点头,回了院子。   之后戚秋的院子里便京城能收到以谢夫人的名义送来的各种吃食,衣裳,首饰和街上一些小玩意儿。   还有一对泥人。   男的身穿玄袍,腰系玉带,眉眼桀骜,女的一身绿裙,头戴珠花钗,笑的明艳。   这对泥人仿佛是夫妻,站在一起很是和谐。   戚秋虽不明白谢夫人为什么会送来这个,但还是将其细心的收着。   画面停留在这一刻,停顿了几秒过后,突然荡起了宛如水波纹一样的痕迹,随后画面陡然一转。   谢殊策马回府,就听到了戚秋一夜未归,失踪的消息。   他冷着脸,命锦衣卫全体出动,并且联系禁卫军全城戒严,到处寻人。   那日的雨下的可真大啊,哗哗啦啦的宛如天破了一个窟窿一般,就连狂风也在呼啸个不停,天色更是阴沉的不像话。   很快,锦衣卫就查到了谢府的那个车夫身上。   但那个车夫嘴很硬,面对锦衣卫的审讯也是抵死不认,已经过去了一日,眼看案子就要僵持下来,锦衣卫是刑也用了,却是仍没有找到戚秋的下落。   就在锦衣卫一筹莫展之下,谢殊突然冲进了诏狱。   惊雷在头顶轰鸣,闪电不时的划过,天色阴阴沉沉,那股风雨欲来之势看的人心中一紧。   谢殊冷着脸冲过来,单手解开身上的披风随手扔掉,薄唇紧抿,他本就冷淡桀骜的眉眼在此刻显得更加狠戾,就如同一只被激怒的狼王,浑身充斥着杀气。   在众人尚没有反应过来之时,谢殊疾步冲过来,一把摁住车夫的脖子,咬着牙,死死地盯着他,一字一句道:“戚秋呢?”   众人都被吓了一跳,愣愣地看着他。   此时的谢殊让他们感觉很是陌生,往日不管遇到什么事谢殊总是最冷静的那一个,如今却是完全失去了理智,眼尾泛着红,目光中满是暴虐之意,他手渐渐收紧,狠狠地掐着车夫的脖子,眉眼间的冷戾简直让人不敢直视,“再不说,我活剐了你。”   车夫被掐着脖子,喘不上来气,脸憋得通红,惊恐地看着谢殊,最终从牙缝里吐出几个字,“……京郊、京郊的破庙里。”   大雨的傍晚,一匹骏马在城中飞快的奔驰,扬起的马蹄溅起朵朵水花。   谢殊赶到京郊的时候,一直没合眼的老乞丐桑东带着那群小孩已经找到了破庙里戚秋的尸体。   雨下得那么大,雷声那么响,可是小孩的痛哭声却依旧盖过了这些。   他们趴在戚秋的尸体旁边,撕心裂肺的哭声是如此的震耳欲聋,比任何冬日都让人心里发寒。   一个小孩擦着怎么也止不住的泪水,扑在戚秋身边,痛哭着说:“姐姐,你答应过要等我长大报答你的,你怎么说话不算数。”   谢殊的脚步猛地停住,愣愣地看着破庙里那抹瘫倒在地的熟悉身影。   戚秋眼睛瞪大很大,脸上扭曲着,写满了痛苦与绝望。   她死了。   她就这么的死在了这个荒郊野外。   这个认知让谢殊顿时脑袋空白了下来,只觉得从心尖传来了一阵密密麻麻的疼痛,如同针扎一般,然后疼痛变得开始剧烈,就像是有人将他的心撕裂一般。   他不禁捂着心口蹲了下来。   跟着谢殊赶来的锦衣卫终于跑到了破庙,还未走进便看到了谢殊的身影。   瓢泼大雨之下,那位贵气惊艳的锦衣卫大人捂着心口蹲在地上,痛苦的大口喘息着,脸上不知是泪水还是雨水。   破庙外的美人花凋零了。   画面再次定格,不等戚秋反应,系统的声音随之传来。   【经检测,谢殊信物回忆已经结束。】   眼前的画面慢慢开始褪去,戚秋眼前再次一黑,可这次她却没有随之醒来。   就在戚秋茫然无措的时候,脑海中却突然再次浮现出一段画面。   这段画面来的毫无预兆,也没有任何的系统提示。   戚秋看到了躺在蓉娘客栈里的自己。   那时候她应该是刚被蓉娘灌完毒药,有锦衣卫上前探了探她的鼻息,随后对着谢殊轻轻地摇了摇头,“大人,已经没气了。”   谢殊低垂着眉眼,脸上没有任何波澜,闻言却好半天才轻轻地嗯了一声。   那个锦衣卫刚刚得知这位死在了客栈里的女子就是谢大人的表妹,看着谢殊有心安慰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明月如钩,淡淡的光辉洒下来,将这个夜衬托的格外清冷。   看出了这个锦衣卫的欲言又止,谢殊扫了一眼已经没了气息的戚秋,面色如常的出去了。   夜里,处理完了戚秋的事,谢殊回了锦衣卫。   屋子里只亮着一盏烛火,豆大的火光在漆黑的屋子里反而显得格外落寞。   谢殊坐在椅子上,一坐便是半个时辰,手边倒的茶水早就凉了。   他身子隐在暗处,不知在想些什么,有些出神。   火光映照着他的眉眼,他低垂着眼皮,长长的眼睫遮挡住了他眸中的情绪,神色也是晦暗莫名。   寒风从门窗缝隙涌了进来,吹动着摇曳的火光。   外面已经起风了,吹得门窗哐哐作响,终于,这最后一丝火光也被见缝插针涌进来的寒风吹灭了。   屋子里顿时陷入一阵黑暗,谢殊这才微微抬某,他深叹了一口气,伸手揉了揉眉心,随手端起一旁的茶盏抿了一口。   只是尚且还未咽下,戚秋突然听到了系统的声音。   【故事情节重新加载中……】   【各项数据重新加载中……】   【人物统计中……】   【你好,我是系统007】   起初戚秋还以为是系统再次上线,对她说话,刚要应答,就听到一道淡漠的声音突然响起,“你好。”   谢殊的声音很淡。   戚秋脑海顿时空白了下来,反应了好几秒这才明白过来这道系统声音是来自这段谢殊回忆片段。   系统竟然与谢殊有交集!   戚秋陡然一惊,心都险些跳了起来,脑袋更是嗡嗡直响,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而这段谢殊回忆片段里,系统还在和谢殊对话。   【你好谢殊,经过检测,你对人物戚秋的死而内心波动。】   对于系统的出现,谢殊并不意外,一看就是早有接触。   闻言,谢殊眉眼依旧冷淡,手指摩挲着茶盏壁沿,并没有说什么。   【我们之前找到你,请求你绑定系统,却被你拒绝,我们知道你不愿意,但此时或许我们可以做一笔交易。】   谢殊挑了挑眉,静候下文。   【我们可以复活人物戚秋,让一切重新来过,但作为代价,我们需要抽取你部分男主气运作为报酬。】   谢殊皱了皱眉头,“男主气运?”   【你身为《京城谢府》中唯一的主角,身上有着得天独厚的男主气运,这能让你在每个生死关头都永远可以化险为夷,如果你的男主气运耗尽,你将于普通人一样,生死关头不再会收到任何保护,任何一个抉择都可能会随之丧命。】   【你,是否愿意。】   谢殊顿时嗤笑了一声。   系统或许不明白谢殊为何会笑,沉默了好一会,机械的声音再次询问:【你,是否愿意。】   谢殊挑了挑眉,站起身来,毫不犹豫道:“我愿意。”   没想到谢殊如此果断,系统都忍不住问道:【你不再考虑考虑吗?男主气运关乎着你的性命安危。】   谢殊轻笑了一下,眉眼间带着少见的少年意气,“不考虑了,我不认为我能数次化险为夷是靠着什么所谓的男主气运,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能换回来一条人命,很值。”   系统沉默片刻,顿了半响,这才再次响起:【我们将如你所愿。】   系统此话刚落,画面再次荡起如水波纹一样的痕迹,随画面再次一转。   京郊野外,谢殊看着身中数刀,已经没了气息的戚秋,深吸了一口气,手紧紧握起,闭了闭眼,却依旧没有压制住他内心中的怒火。   冷着脸,谢殊翻身上马,身边的锦衣卫吓了一跳,上前两步,“谢大人您去哪?”   谢殊充耳不闻,调转马头,如箭一般冲了出去。   谢殊策马狂奔进了京城,街道上的行人纷纷避让,错愕的看着冲过去的谢殊背影。   到了魏安王府,谢殊这才勒紧缰绳,翻身下马。   魏安王府门前的侍卫见到谢殊,刚要走上前来,“谢大人您怎么来了,要属下去通传吗……”   侍卫话还没说完,就被谢殊冷峻的面容吓了一跳,愣神的功夫,就见谢殊已经冲了进去。   侍卫这才反应过来,看着谢殊这来者不善的模样,慌了神,连忙上前阻拦,“谢大人,谢大人!”   这一动静自然惊动了府上其他人,其他侍卫也纷纷上前,却依旧没有阻拦住谢殊,谢殊一路冲到了魏安王的书房,或许是听到了前院的动静,魏安王站在檐下,看着谢殊冰冷的面容,神色复杂的叹了一口气,“进来吧。”   侍卫这才退下。   谢殊和魏安王一道进了书房,魏安王人还没有坐下,就听道谢殊充满寒意的声音响起,“为什么!”   “抓捕刘刚是锦衣卫的事,为何要牵连戚秋!”   魏安王脸色也有些不好看,“我也没想到会有如此变故,戚秋……怎么样了。”   谢殊眉梢都挂着冰冷,“她死了,死在了刘刚的刀下。”   纵使早已经料到会是这个结果,闻言魏安王还是无奈地闭了闭眼,“我是真的没想到……”   可他话还没说完,便被谢殊冷硬的声音打断:“所以,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魏安王又叹了一口气,解释道:“陛下给的期限就快到了,我们连刘刚的一点踪迹都找不到,我知道刘刚对戚秋怀恨在心,这才出此下策。”   “所以你明知道刘刚想要杀了戚秋,还要用此计策?”谢殊冷冷地看着魏安王。   魏安王顿时语塞,不敢与谢殊对视。   谢殊见此冷笑了一声,“王爷,您真叫我觉得不齿。”   魏安王到底是长辈,被谢殊如此说,脸色也沉了下来,站起身刚要说什么,却见谢殊冷漠着摘下腰间的锦衣卫令牌扔在桌子上,看也不看他,转身大步离去。   出了魏安王府,谢殊埋头往前走着,到最后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走去了哪里。   在陵安河边随处找了一个没人的地方坐下,谢殊深吸一口气,望着波光粼粼的河面,神色依旧冰冷而愤怒。   而就在这时,一如戚秋刚才所见的上一次死亡,系统再次上线。   【你好谢殊,好久不见,我是系统007】   【我知道你不愿意绑定我,但或许我们可以做一笔交易。】   【我可以复活人物戚秋,将一切倒带重来,但需要获取你一部分男主气运值作为代价。】   【你,愿意吗?】   谢殊脸上闪过一丝错愕,他眉头微皱,愣了愣,眼底神色微动。   系统如上次那样解释了什么叫做男主气运值,并且再次询问:【你,愿意吗?】   谢殊沉默了一下,眸色深了深,“你们真的可以复活她吗?”   【是的。】   谢殊闭了闭眼,手撑着膝盖,急促的喘息了两下,心里那股愧疚终于稍稍减退,取而代之的是如释重负的轻松。   【你,是否愿意。】   喉结上下一滚,谢殊压下心中翻滚,“我愿意。”   陵安河旁的晚风很是温柔。   画面定格,戚秋眼前一黑,画面再次变换。   这一次,系统出现的时候,锦衣卫刚把戚秋的尸体从破庙里运送回来,谢殊却是晕倒了过去,这一病就是好几日。   谢殊急匆匆地从外地赶回来,身上受着伤,又淋了一场大雨,旧伤发作,一连昏迷几日不醒。   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不知道过了多少日深夜了。   一如以往每次,系统再次上线。   如之前一样,系统提出要和谢殊做交易,她可以复活戚秋,但需要获取谢殊一部分男主气运值为报酬。   谢殊面色苍白,喉咙干哑生疼,在听完系统的话坐起了身子。   谢殊的声音很是沙哑,一字一句就像是硬挤出来的,却难掩其中波动,“你们可以复活戚秋?”   【是的。】   谢殊身子朝后靠去,头沉重地扬起,闻言眼尾泛起潮红的湿意,一滴泪顺着落了下来。   【谢殊,你是否愿意。】   谢殊手抖得不像话,几番深吸都无法克制住内心的翻涌,急促的呼吸声不断的在屋子里响起,谢殊几次张口,都发现自己竟然无法发出声音来。   外面明月高悬,朗朗清风拂过,吹动着院外的青树枝叶,发出沙沙的声响。   谢殊的声音哽咽的不像话,却坚笃无比,“我愿意。”   ……   神色恍惚地观看完这所有画面,戚秋半天都缓不过来神,只觉得脑子一片空白,那一段段画面反复的在脑海中翻滚,压得她喘不过来气。   在这一刻,戚秋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曾经戚秋以为自己之所以能多次复活,是因为自己是被系统绑定的宿主。   可如今她才明白。   原来并非如此,而系统选中的人也不是她。   戚秋只觉得自己眼眶止不住的酸意,让她连呼吸间都带着疼痛。   系统一直想绑定的人是谢殊。   谢殊才是被系统选中的人。   而她,是被谢殊选中的人。   从来如此,次次如此。   *   也是在观看完所有片段之后,戚秋这才明白过来为什么调查戚家案子的时候,系统发布的每一个人那么的潦草,后半程更是直接装死,以前上蹿下跳的,后来根本不见它出来作妖。   因为它并不想她完成任务,因为它知道就算她这次任务失败面临死亡,谢殊也是一定会选择牺牲掉自己的男主气运来复活她,这样它就能吸取谢殊更多的男主气运。   真是歹毒。   所以当系统非常遗憾的公布戚秋完成任务,按照系统规则它必须解除对这个世界的束缚,并且永远的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戚秋表面不舍,实则等系统刚一离开,就激动地打了一套军体拳。   抱着戚秋的奶娘惊奇道:“哎呀,你们快看小姐多有精神,挥着小手跳舞呢!”   戚秋:“……”   是的,随着她完成任务,系统也要按照规则永久离开,曾经被系统统治的那个荒诞离奇又不真实的世界自然也就跟着不复存在,一切只能倒带重来。   但戚秋真的没想到,会倒带重来的这么过火。   直接给她重来到娘胎里了。   戚秋熬呀熬,如今也才贵庚五个月大。   真是愁人。   好在时间过得倒也快。   戚秋从牙牙学语,到学会走路,再到会跑会跳,这些时光看着漫长,却也并不难熬。   戚父戚母对她一如既往的宠爱,甚至可以说是溺爱,尤其是戚父,戚秋就是说想要天上的星星,戚父也能架着梯子去给她摘。   戚秋从急切的想要长到五岁,与举家搬来江陵的谢殊见面,到觉得就这么慢慢来也很好。   只是等到了五岁,就在戚秋掰着手指数着该到谢家来江陵的日子时,却被告知谢家不来了。   戚父叹了一口气,“京城出了变故,如今大皇子和四皇子正在斗法,谢家脱不出身来。”   戚秋傻眼了。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戚秋才发现不对。   当初戚父从京城调任到京城的时候,二皇子和四皇子已死,大皇子被圈禁,先帝已经病卧在床,朝政交由已经被册立为太子的咸绪帝掌管,也是在这个时候戚父这才被外派到了江陵担任巡漕运使。   可这如今大皇子二皇子和四皇子都活得好好的,怎么就戚家一门就已经来到了江陵。   这时间线也对不上啊。   而且她是不是还早出生了好几年!   所有的剧情都不一样了。   戚秋是百思不得其解,难道是系统从这个世界抽离之后,也带走了原著对这个世界的禁锢,所以很多事情也跟着改变了?   好像……也只有这种解释了。   戚秋也是在系统离开的时候才知道,原来系统和原著是分开的,互相制约,掣肘,系统虽然可以改变她的生死,但却无权改变原著的一些重要情节。   如她上京之后注定居住在蓉娘客栈。   如她和谢殊小时候的相遇。   如她注定要和井明月成为好友。   如四皇子的死。   ……   诸如此类的种种原著重要剧情不会随着任何系统的任何一次倒带重来而改变,而系统之前公布的许多任务也都是为了巩固原著剧情。   所以如果真的是这样,倒也算是好事一桩。   一切都不再按着固定的情节和内容进行,不再按照所谓的原著故事线继续发生,所有人都不再被所谓的人设和原著内容所限制,不再被各种条条框框禁锢,每个人都可以由着自己心中的想法活着。   这个世界再也不会一出事就固定的打雷下雨来烘托气氛,霍娉和井明月不会再违背自己的内心做出“恶毒”女配该干的事,四皇子不会必须死……   从今往后的每一件事都没有固定的结果,只看你做的每一个决定。   但……   是不是就因为这些事情的改变,连带着蝴蝶效应,谢家的命运也随之改变,他们不会在今年来到江陵,甚至……有可能以后都不会。   戚秋沉默了下来。   戚父很快就注意到了戚秋的闷闷不乐和心不在焉,蹲下身子逗她,“怎么了,是今日小黄哥哥欺负你了?”   戚父口中的小黄哥哥是邻居黄大人的小儿子,只比戚秋大一岁,因两人年纪相仿,所以两家大人很喜欢将两个人放在一起玩乐。   小黄虽然比戚秋大,但老挨戚秋的欺负,不是被戚秋指使干这,就是帮着戚秋干那,戚父这话说的纯纯是偏心眼子。   戚秋只觉得内心一片凄凉,都不敢往下想若是谢家不会举家来江陵,她该怎么办?   尤其是在这一切倒带重来的情况下,她和谢殊都不认识,别说再续前缘了,直接连小时候青梅竹马的情谊都没有了。   戚秋有点想掉泪珠子了。   她强忍着不安,坐在小板凳上,沮丧着闷声闷气说:“我想要谢殊哥哥。”   戚父一愣。   还以为是这阵子经常在戚秋面前唠叨谢家让戚秋记心里了,戚父反应过来之后,揉了揉戚秋的脑袋,“以后还会有机会的,秋秋乖。”   真的还有机会吗?   如今戚父刚被调任到江陵没几年,差事正是稳妥的时候,至少在这往后数的几年里差事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变动和调动,更何况是回京城了。   除非立下什么大功劳。   但是现下时间被打乱,周国也还没有被灭国,江陵一片安稳,太平的不能再太平了,从哪里能立下什么大功劳?   望着满脸慈爱、尚且还年轻的戚父,戚秋沉痛的想,她只有一个父亲,还不想逼死他。   戚秋彻底绝望了。   戚父和戚母明显的感受到了戚秋一连好几日的闷闷不乐,连对小黄都爱答不理的,对此戚父戚母很是担心不已,但问戚秋她又不肯说,找不到根源,最后病急乱投医的戚父都联想到是不是前阵子刘大人家的狗乱叫吓着戚秋了,避着刘大人,偷摸跑去的训斥了那狗一顿。   结果被不服气的狗咬了一口,一瘸一拐的回家。   但戚秋还是一直闷闷不乐的,最后连门都不愿意出了,最后戚父没办法了,花了许多银子买礼物,然后拿着这些礼物到处拜访有小孩的人家,堂堂巡漕运使,挨家挨户的去讨好那些五六岁的小孩,就为了能让他们多去找戚秋玩。   先开始戚秋还不知道,还纳闷这群小孩怎么突然对她这么热情,一个劲儿的来院子里找她,不是玩过家家都是玩泥巴,实在没什么玩的了,硬拉着戚秋要给她讲故事,完事了自己还记不住,只能让一旁的嬷嬷说一句,他们学一句。   最后时间久了,还是一个小孩说漏了嘴,戚秋这才知道原因,顿时捶了自己两下。   山峨吓了一跳,还以为戚秋在经历了漫长的不开心之后终于疯了。   是的,山峨虽然是系统赠送的新手大礼包,按道理应该随着系统离开的,但戚秋用自己完成终极任务而获得的十个金玫瑰换取了山峨可以继续留在这个世界。   看着板着脸沉默不语的戚秋,看着她身上自己锤出来的大印子,山峨悲恸不已,吭哧半天,终还是小心翼翼的上前,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向戚秋诉说着自己的忠心,“小姐,你放心。就算你疯了,跟狗一样咬我,我都会陪在你身边的。”   戚秋翻了个白眼。   她只是突然觉得自己太矫情了,谢殊不会来江陵就不会来吧,实在不行,她还可以去找他啊,等长大了,她再来一次远赴京城不就行了,现在闷闷不乐的没什么用不说,还害的戚父和戚母担心。   想开之后,戚秋心里好受多了,长舒了一口气,站起身伸了个懒腰,然后看着这满屋子的狼藉沉默了。   自从这些小孩被戚父收买之后,每日起床第一件事就是来戚府找戚秋玩,连早膳都是在戚秋院子里用的,一群小孩在一个屋檐下玩能有多闹腾不言而喻,也由此可想而知戚秋的房间和院子这几日有多乱。   看着小黄此时还企图拿她最心爱的簪子和泥巴玩,戚秋只觉得这一刻自己额上青筋直冒,手攥的紧紧的,心道自己真是太久很没有跟这个小屁孩较量了,他胆子越来越大了。   流着鼻涕,黄光郁本玩的正不亦乐乎,就在抬眼间瞥见了眯着眼朝他走过来的戚秋,他受过戚秋这么多次欺负,一看戚秋神色就知不好,吓得直哆嗦,当即眼泪都飙出来了,连滚带爬的扔了簪子就要跑。   这一扔,簪子上面的珠花便被摔碎了。   怒火再次上升两分,戚秋下意识追着黄光郁满院子跑。   两个小短腿在院子里倒腾的可欢实了。   山峨也不嗷嗷叫了,一边往嘴里塞着糕点,一边全力给戚秋加油,糕点屑乱飞。   黄光郁虽然比戚秋大,但他身子不好,跑不快,一会就被戚秋追上,摁倒在地,开始教训他。   戚父戚母就是在这个时候带着人走进来的,戚父一边在前面带路还一边乐呵呵的笑着说:“你只管去胡安办差,殊儿就放在我家里,我家秋儿胆子小,老是被人欺负,殊儿留在戚府正好,你别说是暂时把殊儿放在府上一个月了,就是一年十年二十年我都乐意,正好有哥哥能保护秋儿了……”   戚父话说到一半便被黄光郁的惨叫声打断,看着眼前骑在黄光郁身上锤的戚秋,戚父沉默了。   自戚秋出生之后,戚父和戚母就一直以这个女儿为荣,便是戚秋今日夜里少哭一回就能跟身边人讲个三天三夜,开口便是你都不知道我女儿有多听话懂事,然而看着眼前的情景,看着嚎啕大哭的黄光郁,想起自己说到一半的话……   这还是头一次戚父在众人跟前感觉脸皮有些挂不住。   然而现在沉默着的又何止是他。   戚母、谢侯爷、还有……戚秋。   戚秋愣愣地看着院子门口谢侯爷和他身旁站着的小孩,那小孩轻抿着唇,眉眼虽不如长大后那般桀骜,却也自带着一股淡淡的疏离,穿着一身玄袍,院子门口的藤蔓将他衬托的很好看。   虽是孩童模样,小小身板却是站得笔直,更是遮挡不住浑身的沉稳贵气。   谢殊。   这是谢殊。   戚秋只觉得在这一刻她脑子瞬间空白了下来,心已经跳到了嗓子眼里,让她呼吸都是困难的。   见戚秋直愣愣地盯着谢殊瞧,戚母走过来,将戚秋从黄光郁身上拉开,一边安抚着痛哭流涕的黄光郁,一边将戚秋往谢殊的方向推了推,笑着说道:“这就是母亲之前跟你说的谢殊表哥,你之前不是还闹着吵着要找他玩,如今人来了,还不上前去打声招呼。”   戚秋僵立在原地站着,依旧呆愣地看着谢殊,闻言下意识地上前一步,又猛然顿住,她张了张口,却是满心茫然,此时脑子里乱糟糟的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她愣的久了,在场的大人们都觉得奇怪,戚父笑着说:“怎么了,还认生了不成?”   手紧紧地攥起,戚秋深吸了一口气,艰涩的吐出两个字,“……表哥。”   大人们这才笑了起来。   在一片笑声中,谢殊不动声色地将目光从戚秋身后的黄光郁身上再次移到戚秋身上,他漆黑的眸子深深地看着戚秋,没有说话。   谢侯爷拍了拍谢殊的肩膀,“妹妹跟你说话呢。”   今日的天色真的很好,院子里的花也开的鲜亮,谢殊便是一大片盛开的桃花树,长风一吹,桃花纷纷扬扬落下,迷了人眼。   静静地看着戚秋,谢殊背在身后的手渐渐松开,薄唇轻扯忽而笑了一下,在这漫天绚烂之下,他慢条斯理地说道:“表妹,好久不见。”   他说的是,好久不见。 第204章 番外一 小黄公子和表妹的关系一直很好……   谢侯爷此行的目的地并非是江陵,而是去往胡安办差,所以此前并未告知过戚家,也是等人到了江陵戚父这才知晓。   谢侯爷拍了拍谢殊的后背,无奈的对戚父戚母说道:“我此次是领了陛下的密差前来的,这小子却还以为我是来玩的,偷偷跟在我后面,上了船我才知晓,无法,我赶着时间也不好再费功夫将他送回去,只好来麻烦你们了。”   戚父挥了挥手,爽朗一笑,“都是一家人,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你只管把殊儿放府上,我一定给你照顾的好好的。”   谢侯爷拱了拱手,“幸好有你们在,不然我还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不必客气,喝茶喝茶。”   大人们喝着茶,戚秋别扭又不自在的坐在一旁,小手也捧着一盏茶却没入口,她低着头,却时不时的抬眼偷瞄着坐在谢侯爷身旁的谢殊,心里有些忐忑。   谢殊对她说好久不见,这让戚秋心里顿时有了一个怦怦直跳的想法,但她尚还来不及确认高兴,谢殊之后的举止又让她心里充满了不确定。   谢殊对她很是淡漠疏离,虽然对她称呼之表妹,但却显得尤为客套和生疏,一点都没有久别重逢时该有的激动和亲热。   半日过去,眼见谢殊对她都是客客气气的模样,本就不确定的戚秋觉得自己可能是要空欢喜一场了。   戚秋顿时沮丧起来了,蔫蔫的低着头,半天都说不出来一句话。   偏偏一旁的黄光郁还来烦她,凑近她耳边神秘兮兮地说:“戚秋妹妹,那个也是你的哥哥吗?他怎么都不说话的,还一直盯着我瞧,我有点害怕。”   谢殊跟在谢侯爷身边,这半日下来确实很少说话,他本就生得贵气冷淡,如今不言不语的样子确实让小黄这个见人就乐呵的人有些不适应。   黄光郁天生大嗓门,自以为是凑近她耳边小声地说,其实声音大的震得戚秋身子都是一抖,便是正说着话的大人和抿着茶的谢殊都闻言看了过来。   戚秋一抬眸,便正好对上了谢殊望过来的目光,她瞳孔微缩,在对上谢殊的眉眼时不知为何竟有些莫名的紧张和慌乱,顿了一下,戚秋刚想要对着谢殊笑一笑,却见谢殊淡漠地看了她一眼之后便又垂下了眼,继续喝起茶来。   戚秋不免有些失望,丧气地低下头,有些不知所措。   谢侯爷解释道:“殊儿性子闷,不爱说话,但他性情是好的,一定会保护好弟弟妹妹的。”   一听这个,黄光郁却有些不高兴了,他自生下来身子就不怎么好,虽比戚秋大上一些,却是无法做那个保护妹妹的哥哥,反而在外面都要戚秋保护着他。   撅着嘴,黄光郁不高兴地看了看谢殊,凑到戚秋耳边,气鼓鼓地自以为小声实则大着嗓门问道:“戚秋妹妹,你有新的哥哥了,那你以后会只跟新哥哥玩吗?”   戚秋这会正烦着,没工夫安慰小孩,怕黄光郁哭了,便随口敷衍道:“不会。”   黄光郁这才稍稍高兴一些,眨着圆圆的眼睛,又凑近了一些,邀宠道:“那、那、那你是更喜欢新哥哥多一点,还是更喜欢我多一点啊。”   戚秋:“……”   说话的大人再次停了下来,纷纷朝这边看来,看起来对戚秋的回答挺感兴趣的,戚秋能感觉到,连谢殊也放下手里的茶盏,再一次的看了过来。   该怎么回答呢?   戚秋想脱口而出当然是更喜欢新哥哥,但说实在的,她挺怕黄光郁哭的。   这个小孩哭起来是没完没了的那种,就是你不说出他满意的答案他可以一直哭的那种,直到你妥协为止,而谢侯爷和谢殊还在这里,为了给他们留下一个好的印象,戚秋也不能像以往那样粗鲁的将他丢出府去,不管不顾。   一时之间,戚秋头大不已。   而黄光郁迟迟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泪水已经开始在眼眶里打转,哽咽地指责道:“戚秋妹妹,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戚秋求救地看向戚父戚母,但现如今这两人比谁都好奇戚秋会怎么回答,选择性的忽视戚秋求助的目光,并且催促道:“哥哥问你呢,快说呀。”   戚秋:“……”   罢了,父母有时候也是靠不住的。   磨磨蹭蹭地往前坐了坐,戚秋选择将两碗水端平,“喜欢,你们两个哥哥我都喜欢。”   谢殊眸色深了深。   这种端水式的回答对以前的黄光郁来说还算能接受,可今日的黄光郁却是格外的不好糊弄,扁了扁嘴,闻言顿时不依不饶地说道:“不行,你必须给我排出一个顺序出来。”   指着一旁神色冷淡的谢殊,黄光郁鼓着腮帮子说:“到底是他第一还是我第一!”   黄光郁嗓门大,此言一出,满屋子的人都听到了,谢殊不动声色地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升起的茶雾遮挡住他的眉眼,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戚秋:“……”   你个小胖墩,真是有点得寸进尺了。   戚秋顿时觉得自己额上的青筋都跳了跳,深吸一口气,想要选择无视黄光郁这个话,但黄光郁是谁,他天天跟戚秋待在一块,戚秋一个眼神他就知道戚秋心里在想什么,眼见戚秋垂下眼,老僧入定的模样,他顿时就不高兴了,扯着戚秋的袖子,“你少装听不见了,你为什么不肯说?”   黄光郁脑袋瓜难得转动一次,看看了在场笑眯眯看着他们的大人,再看看一旁平静的谢殊,猜测道:“难道是当着大家的面你不好意思说?”   戚秋颇有些心累,闻言:“啊对对对。”   见戚秋点头,黄光郁便想出了个法子,“那你悄悄说与我听,我不跟他们说。”   说着,便把耳朵伸到戚秋跟前,因凑的太近,那耳朵还险些塞进戚秋嘴里。   戚秋只觉得额上的青筋又蹦了蹦,她强忍着无语,往后退了退,众目睽睽之下也不想黄光郁再闹下去,便索性凑近他耳边小声地说:“你第一,你第一,你永远第一。”   戚秋说的声音很小,确保只有黄光郁一个人能听见,但说完之后在面对谢殊看过来的目光还是有些心虚,摸了摸鼻子,冲着他悻悻地嘿嘿一笑。   谢殊神色平静,面对戚秋的笑也是淡淡地垂下眼,无言无语。   黄光郁却是高兴坏了,强忍着心中的雀跃坐好,掩饰一般咳了一声,面部却因忍笑而抽搐不止。   戚秋说的确实太小声,除了黄光郁谁都没听见。   几个大人看着两个奶娃娃翘着腿,凑到一起说悄悄话顿时也觉得新奇不已,连谢侯爷都很是好奇,想知道戚秋是怎么回答的。   戚父笑眯眯地问:“郁儿,戚秋妹妹怎么跟你说的呀?”   黄光郁摇了摇头,非常义正言辞地说:“这是我跟戚秋妹妹的秘密,不能随便告诉你们。”   戚父对着黄光郁招了招手,等黄光郁手脚并用的从椅子上爬下来,走过来,戚父拿出黄光郁最爱吃的点心递给他,“你吃了糕点,这样就不是随便告诉我们了。”   戚秋顿时眼皮一跳,心道父亲你可真是坑女儿。   她顿时紧张地看着黄光郁。   黄光郁还算有原则,看着那糕点咽了咽口水,但还是摇了摇头,奶声奶气地说:“不行!”   戚父见诱惑不成,叹了一口气,只能作罢。   戚秋这才松了一口气。   等黄光郁走回来,戚秋对着他竖了竖大拇指,这是对他抵制诱惑的赞赏。   黄光郁也很是骄傲,挺直胸膛,对着戚秋大声保证道:“戚秋妹妹你放心,我一定会为你保密的,绝对不会将你在心里把我永远排第一名的事给说出去的!”   戚秋:“……”   在场大人:“……”   闻言,谢殊目光不咸不淡地扫过黄光郁,最终落在戚秋身上,他身子朝后靠去,将手里的茶盏“啪”地一声放在桌子上,顿了顿,短促地嗤笑一声,也不知是觉得好笑还是觉得幼稚。   并没有注意到谢殊的动静,戚秋骂骂咧咧的抚着额,心累的无法言喻。   到了晌午,戚母吩咐下人准备了一桌丰盛的午宴,还请了黄家人一起,在府上热闹了一下。   年轻时戚父与黄大人便是好友,两人一同科举,一同当官,一同被调派到江陵,关系有多亲密自然不言而喻,当年黄光郁出生的时候,戚父本还打算认他当干儿子,但刚出生的黄光郁不知道是不是看戚父不顺眼,只要戚父抱他,他就撒尿,一连尿在戚父身上几回之后,戚父恼羞成怒,愤愤地打消了念头。   这场宴会一直闹到了傍晚,因谢侯爷还要赶去江陵,这才散去。   一行人将谢侯爷送至码头坐船离开之后,这才折返回了府上,这时候天色已暗,戚母将戚秋隔壁的院子收拾好,让谢殊住了进去。   戚秋掐着时间,等戚母走之后,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摸进了谢殊的院子。   谢殊院子里的下人第一时间发现了她,还来不及询问,谢殊已经将屋子门打开,看着院子里站着的戚秋,淡淡地问道:“表妹怎么来了?”   戚秋将早就想好的说辞拿出来,“我睡不着,来找……表哥说说话。”   说实话,面对眼前虽看着沉稳但实则奶声奶气的谢殊,戚秋这声表哥叫的是真别扭。   谢殊沉默了一下,然后侧过身子,让戚秋进了屋子。   两个都是小孩,下人自然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妥,端了两碗消食的羹汤进去之后便离开了,将屋子留给他们两个小娃娃。   看着眼前沉默生疏的谢殊,戚秋是既难过又不自在,深吸一口气,她不死心的试探道:“表哥,你今日见我怎么说好久不见,是不是……我们之前见过啊。”   谢殊淡淡地说:“你出生的时候,戚姨母递过你的画像到京城,我陪着母亲去瞧过,故而有此一言。”   戚秋丧气地垂下了肩,不高兴地哦了一声。   谢殊似察觉出什么,问道:“怎么了?”   戚秋摇了摇头,闷声说:“没什么。”   谢殊便不再说话了。   他不说话,戚秋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一时之间屋子里沉默下来。   感受着别扭不自在的气氛,戚秋难受不已,缓了老半天这才勉强打起精神问道:“表哥,姨父离开你会不会想他?”   谢殊淡声道:“父亲经常外出办差,我早已经习惯。”   戚秋:“好吧。”   之后不论戚秋说什么,谢殊虽然都耐着性子回答,但声音里充满了客气与生疏,渐渐地,戚秋就有些问不下去了。   熟悉了谢殊的温柔和体贴,再次面对谢殊的冷漠与生疏,戚秋不仅不适应,还有些想哭。   虽然早就做好了谢殊遗忘一切的准备,但真的面临这个结果的时候,戚秋还是不免难过。   骗子。   说好会记得她的。   时间一点点过去,明月已经跃上树梢,在和煦的晚风下皎洁的散着光辉。   看着谢殊眸子里的冷淡,戚秋是一刻也都待不下去了,她失魂落魄的站起身子,强忍着哽咽道了一句我先回去了。   屋子里安静下来,戚秋垂头丧气的拖着脚步,一点点往屋子外面挪。   一直到了手碰上屋门,谢殊这才道了一句,“表妹慢走。”   这下,戚秋是彻底死了心,闭了闭眼,就要推门出去。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条缝,月色投射进来,清清冷冷。   就在这时,谢殊又开了口,声音不紧不慢道:“在表妹离开之前,我有一事不明,想要问问表妹,不知可否?”   戚秋强忍下心中难受,“什么事?”   稍稍停顿了一下,谢殊问:“这个小黄公子和表妹的关系一直很好吗?”   这话问的没头没尾的,倒是让人觉得奇怪。   戚秋愣了一下,转过身来看着谢殊,不知他问这个做什么。   “看来是了。”谢殊身子往后靠了靠,好整以暇地看着戚秋,问道:“不然当初我从江陵回京的时候,这位小黄公子也不会一次拿出好几封信让我捎给你。”   “你还将信撕了,也不知顶上写的到底是什么,竟也舍不得给我看。” 第205章 托原著的福 不要忘了我们的约定……   “谢殊!”   戚秋愣是呆了好一会这才反应过来,登时朝顶上坐的谢殊扑了过来,一脸的怒气冲冲。   谢殊一边身子朝后面仰去,躲避着戚秋过来要掐他脖子的手,一边哼哼道:“表妹,这个时候可不是你该生气的时候。”   戚秋一愣,随即狠狠地掐了一把谢殊,却依旧不解气的气鼓鼓道:“谢殊,你装作不认识我,让我难受了一天,我还不该生气了?”   谢殊将她拉到一旁坐下,慢条斯理地说:“我也不想这样,来江陵的这一路上我都想着见到表妹之后怎么诉说衷肠,可谁知我一来便见表妹跟竹马在一起玩耍打闹,你们俩可真是亲热啊。”   最后一句话,谢殊拖着长腔,将亲热两个字咬的很重,这话让他说的及其抑扬顿挫,一点都没有方才那般冷淡疏离的样子,瞧着更是一点都不像是他以往的风格。   戚秋收回手,狐疑地看着他,“你宴会上喝酒了?”   谢殊无奈,“我如今这么大点,谁会给我倒酒喝?”   戚秋想想也是,“那你阴阳怪气什么?”   斜着谢殊,戚秋都觉得好笑,“黄光郁被我揍得嗷嗷直哭,你是从哪里看出来亲密两个字的?就因为这个,你故意装作不认识我?”   “哪能啊。”谢殊慢吞吞地坐直身子,“你后来不还说小黄公子在你心里永远排第一嘛。”   说起这个,谢殊重重地哼了一声,“这话你都从未对我说过,真不愧是青梅竹马,感情就是不一样。”   说起这个,戚秋也觉得有点心虚,在心里骂了黄光郁一句之后,悻悻地笑了两声道:“这不是哄小孩嘛。他这个小孩可犟了,你要是回答的不如意,他能一直哭。”   说着说着,戚秋又理直气壮起来,“他一个小孩,你还跟他计较,还是怎么着,你不信任我?”   这一波反客为主,谢殊无言以对。   戚秋得寸进尺,凑到谢殊跟前,故作不高兴地问:“你是不是不信任我!”   谢殊摁住戚秋的额头,把她推远一些,哼了一声转过身去,也不说话,端起茶盏喝茶。   戚秋下了椅子,一溜烟跑到谢殊跟前,可看着眼前小小身板,一脸稚气的孩童模样的谢殊实在是没忍住笑了起来。   本来还能克制,戚秋还是小声的笑,可越笑越收不住闸,笑到最后戚秋直接捧着肚子乐的前仰后翻。   谢殊无奈地放下手里的茶盏,粗声粗气的问道:“你笑什么?”   没想到此言一出,戚秋笑的更厉害了,“表哥,你说我们俩现在都豆大点一个人,能不能不聊这些了,怪别扭的。”   一个五岁的小女孩,肉嘟嘟的看着身前的六岁的稚气小男孩,一个一本正经地问你是不是不信任我,一个一本正经地说你从来都没有对我说过这种话,这属实是有点诡异好笑了。   谢殊品了一下,再看看眼前跟椅子差不多高的戚秋,也终是没忍住笑了起来。   他伸手掐了一把戚秋肉嘟嘟的脸,哼笑着说:“表妹,你小时候怎么这般胖乎乎的,比我以前记忆里小时候的你还要胖上一些。”   拍掉谢殊的手,戚秋闻言翻了一个白眼,恼羞成怒道:“你懂什么,这叫可爱肥,这才是我这个年纪该有的!”   谢殊闷笑出声。   *   谢殊住在了戚府,很快,戚家周遭不少人家的小孩都知道戚秋又多了一位哥哥,纷纷吵着嚷着要来瞧瞧。   不到晌午,戚秋的院子里便挤进了不少小孩。   纵使是现在年纪还小,谢殊的容貌已经很出类拔萃了,并且因为稚气未退,还没有长大之后的那般冷峻,不是故意板着脸的时候,并不会让人觉得冷淡不好相处。   不一会,谢殊身后就跟了一群小姑娘,叽叽喳喳的叫着谢殊哥哥,要拉着谢殊跟他玩。   戚秋心眼坏,也装作跟谢殊不熟的样子,怯生生的跟在后面叫谢殊哥哥,一会让谢殊陪着玩过家家,一会让谢殊陪着玩泥巴。   说实话,过家家和玩泥巴这种事,谢殊还真的从来都没有玩过,他之前几世小时候玩的也都是刀剑棍棒,对这些丝毫不感兴趣,如今他有着这么几世的记忆,心智本就是个再成熟不过的大人了,陪着一群小孩玩这些,实在无疑是折磨。   可偏偏戚秋带着一群小孩拉着他,他跑都跑不了。   一看戚秋那得意的样子,谢殊就知道她这铁定是故意的,故意报复他昨日装作不认识她。   豆大点个人,倒是还挺记仇的。   谢殊见挣脱不了,索性认命了,陪着一群小姑娘愣是从过家家到用泥巴堆宫殿玩了一下午。   但是小姑娘们高兴了,被冷落的小公子们便不开心了。   眼见小姑娘们都跟着谢殊跑了,几个小公子撇了撇嘴巴,实在是没遮掩住伤心,哭了起来。   一个一哭,剩下的便都哭了。   奶娘嬷嬷们赶紧上前安慰,但这些小孩娇气惯了,哪里会听,顿时戚秋的院子便乱成了一团。   黄光郁指着戚秋和谢殊,哭的最卖力,“你骗人,你骗人,你昨天还说跟我最好,今日你就只跟你的新哥哥玩了!”   戚秋摊了摊手,只当没听见。   见戚秋不理他,黄光郁更是伤心,哭的眼泪和鼻涕都流成了一团,躺在地上直打滚。   眼见局面已经不受控制,戚秋这才站起身子,擦干净了手,招来一旁的水泱,让她去叫人来。   谢府子嗣少,谢殊小时候也就跟淮阳侯府的几个表弟玩玩,但那些表弟也都皮实的很,祸事没少闯,打也没少挨,但却是很少哭闹,谢殊还是头一次面对这样的情景,正是扶额无奈的时候,便见戚秋让水泱去叫人。   本以为叫的是各个府上的大人,却是没想到没过一会水泱把府上的画师给叫来了。   戚秋熟练地让开位置,让画师找一个好的位置,开始作画。   谢殊整个人都懵了,看着戚秋,“这是做什么?”   不等戚秋回答,山峨便高兴地开口接道:“自然是作画啊,把这些公子哭闹的样子给画下来,保存着。”   谢殊更懵了,“保存这些做什么?”   山峨笑眯眯道:“自然是留着等这些公子长大之后敲诈他们呀。小姐说了,等这些公子长大要娶亲了,就拿出这些画像卖给他们,他们要是不买,就拿去给他们的新娘子看!”   谢殊:“……”   看着叉腰站在一旁同样笑眯眯的戚秋,再看看此时在地上打着滚,眼泪鼻涕模糊着全脸的小孩们,谢殊欲言又止。   他想说,这样真的好吗。   这确定是戚秋的竹马和玩伴,而不是戚秋的仇敌吗?   这么损的招数,戚秋是怎么想出来的。   “怎么样,我家小姐聪明吧!”山峨得意洋洋地说道:“我家小姐说了,反正他们总是爱哭,一哭起来还爱砸东西,看在他们还小的份上,老爷也不好意思让他们去赔,为此府上光是因为这个开支就不小,这样也算是讨回些利息。”   谢殊无言以对。   戚秋斜眼看着谢殊,突然笑眯眯的凑到谢殊跟前,小声地问:“表哥,你小时候有没有这样子过?”   谢殊顿时心生警惕,一口否认,“没有,绝对没有。”   戚秋挑了挑眉,“真的?”   谢殊严肃地点头,“真的!”   戚秋笑了,“可我怎么听说表哥小时候经常尿床?”   这个小时候自然是指的之前几世。   谢殊眼睛瞬间都瞪大了去,“你怎么知——”   话说到一半,谢殊自觉说漏了嘴,又猛然停了下来,愣愣地看着戚秋,脸上却依旧写满震惊。   戚秋笑了起来,“我不仅知道这个,我还知道表哥从前为了不去读书而装病,结果被谢侯爷发现吊起来打,还知道表哥以前淘气,非要闹着钓鱼,结果鱼太大太肥,反被鱼拖下来了水里,因此在床上躺了许久,还知道表哥……”   谢殊:“!!!”   一把捂住戚秋的嘴,谢殊终于是稳不住了,“你、你、你……”   你了半天,因太过于震惊,谢殊还是没你出来个什么话出来。   但戚秋明白,谢殊想问什么。   你是怎么知道的?   但戚秋面上佯装不知,依旧是笑而不语的样子。   至于她是怎么知道的……   要知道原著《京城谢府》可是讲述的谢殊从小的到大的一系列事情,这谢殊小时候发生的“趣事”自然是少不了。   虽说戚秋所以为的原著其实是她的第三世,顶上的内容跟原著已经大不相同,但是谢殊小时候并没有太多戚秋的戏份,所以这部分的原著内容并没有改变太多,戚秋自然知晓。   托原著的福,戚秋连谢殊小时候尿床几次都知道。   拍下谢殊捂在她嘴上的手,戚秋慢条斯理且一本正经地说:“表哥,你以后可要好好对我,不然我可就要将这些事情说出去了。”   谢殊无奈又震惊地看着她,虽还是不明白戚秋是怎么知道的,但闻言还是说道:“怎么样才算对你好。”   戚秋笑了笑,将手心里的糖扒开牛皮纸塞进谢殊的嘴里,踮起脚尖凑到谢殊耳边,小声地说:“九月初八。”   不要忘了我们的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