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零女书记   作者:米迦乐   简介:   姜明光穿到一本年代文里,成了女主的倒霉姐姐,爹不疼娘不爱,离死不远,自己的未婚夫是妹妹女主的舔狗,后来还跪求悲情女配换心救妹。   呵呵,狗男人你敢不敢说你早就看上了妹妹?   姜明光怒了:作者你出来!这逻辑死的剧情到底是什么鬼?!   悲情女配决定自救,将捡来的钻石上交给国家,按照规定得到了一大笔奖金。   结婚之后,姜明光震惊的发现,原著中被男主屡次打脸、除了一张俊美的脸一无是处的无能炮灰男配居然天天辅导她复习,跟她一起考上了大学。   说好的除了脸一无是处的X二代呢?原著你怎么总搞这种给炮灰惊天隐藏身份的骚操作啊!   女配上了大学,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光荣入党,毕业后奔赴基层当干部,从妇联主任到党委书记,一步一个脚印,踏踏实实为人民服务。   二十年后,著名作家宗齐光接受央视采访:我妻子在外面是领导,在家里也是领导。我妻子特别能干,也非常成功,我们感情很好,不劳热心观众惦记我们有没有孩子的问题。   内容标签:时代奇缘种田文 穿书年代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姜明光,宗齐光┃配角:下本待开《学神十三岁》┃其它:   一句话简介:我只想建设国家   立意:幸福生活从放弃渣男开始 第1章   1978年,暮夏,9月。   淮河岸边,西河镇梨花公社第一生产大队小岚村生产队。   村民周达福推出了自己改装过的凤凰二八大杠,左脚踩在脚蹬上,荡了两下,偏腿上车。   “大福,上哪儿去啊?”出了院子,一个村民问他。   “去队上,来娣小侄女从省城来了,我去接她。”   “哎哟!行,快去快去。”   周达福一路骑去了大队队部,几公里外的一个村庄。   从县城到下面公社一天只有两趟班车,上午9点一趟,下午1点一趟。周达福要去接的是1点出发的这一趟。   9月的天气仍然炎热,姜明光坐在乡村长途汽车的最后一排,是因为那儿才有足够的空间放下一只大行李袋。   乡下的公路都还是黄土路,汽车开过,天晴满天灰,下雨一路泥泞,压出道道沟壑。长途汽车是一辆中巴,一路碾过道路上的沟壑,伴随起起伏伏的地形,动不动就把后座的乘客颠上了天,脑袋撞在车顶棚上。   姜明光捂着头顶,忍着没好意思喊疼。   颠了一个多小时,长途汽车终于停在梨花公社第一生产大队路口。   “梨花一大队到了!下车下车!”司机声若洪钟的喊了一嗓子。   姜明光赶紧站起来,“下车下车!”   她费力的拖下行李袋,面红耳赤的,终于下了车。   出了一身汗,黏糊糊的。   “姑娘,你找谁啊?”路过的一位大婶热情的问。   “我等我姑父来接我。”   “你姑父哪家的啊?”   “下面小岚村的。”   “噢——那你往后面站站,这里灰大得很咧。”   “谢谢阿姨。”   大婶哈哈直笑,“一听你说话就是城里姑娘,打哪里来的啊?”   “庐州。”   “哎哟!省城姑娘!”大婶一惊一乍的喊了起来,“一看就跟咱们乡下姑娘不一样!”   姜明光敷衍的笑笑,往后退了几步。   周达福远远的骑车过来,一眼看见大队部路口树下坐着一个女孩,17、8岁,披肩发有些乱了,肤色白皙,穿一件白底蓝条纹短袖衬衫,灯芯绒短裙到膝盖,一看就是个城里姑娘。   他停下来,偏腿下了车,支起支架。“是明光吧?”   “姑父。”姜明光站起来,“我带了这么大一个行李箱,你看要怎么带走。”   “我带着你,叫个小子带行李。你等我一下,帮我看着车。”   几分钟后,周达福和另一个20来岁的年轻男子走了过来,年轻男子肤色黄黑,推着一辆二八大杠。   “明光,这是你大侄子,姜小春。小春,叫小姑。”姜家在老家辈分高,20岁的姑姑,40岁的侄子也是常事。   “我小姑这是打哪里来?”   “省城。”姜明光细声细气的说。   “你把行李箱绑在车后座上,跟我家去走一趟,晚上在家里吃了饭再走。”周达福吩咐姜小春。   一路去了小岚村,花了大概40分钟。   到了周家家门口,周达福先叉腿停下自行车,喊着:“到了,下车吧。”   姜明光屁股都要颠没了,小心跳下车。   “姜来娣!快出来!小侄女来了。”   门里匆匆传来脚步声,很快,有人推门出来,“可回来了!我怕你不认得她,又怕她坐错车跑迷了!”   今年的梅雨季来势汹汹,刚夏至就开始下雨,从省城下到淮河岸边,省城不下了,淮河岸边仍然暴雨如注,一连下了一个月。   淮河涨水,需要泄洪减轻下游压力,小岚村便在泄洪区,周达福家前年新盖的半砖半泥房子,层高不到4米,水淹到墙壁半腰,水退了一个月,墙壁上仍然留着水淹的痕迹。   淮河每隔几年就要闹一次水患,再怎么勤劳也不能致富,只能种庄稼,根本发展不了什么多年生经济作物,比如果树、建材树木之类。   “你看,就这样,河水从这儿下来。”小姑姑姜来娣指着高出耕地足有二人多高的河堤,“河堤年年都修,河水年年都涨,就是水多水少。”   “今年的水从哪里放的?”泄洪肯定得是专门找个人少或者距离村庄比较远的地方,开堤放水,开口附近就成了泄洪区。开堤之前地方政府要组织人离开村庄,转移到上游或是远处地势较高的地方。   姜来娣指着上游,“前面柳屯。”   “我大姑来看你了吗?”   姜来娣脸色阴沉下来,“没有。”   “爸爸说叫你别怪大姑,大姑也困难。呐,这是50块,你自己拿着,别给我姑父。”   “唉,不要不要。你爸不是给过50块了吗?你们家在城里,干什么都要花钱,这钱你拿着,买点好吃的。”姜来娣连连摆手,“你能来看我,我心里高兴,不要你爸给钱。”   “爸爸说这是应该给你的,你小时候带他,他现在帮你,这就叫‘姐弟情分’。你别怪他不能自己来,他上班不能请假,来一趟一来一回要两天,请假会扣钱的。”   姜来娣用手背抹抹眼泪,“别耽误他工作,他是公家人,不好请假。走,家去,我给你宰了一只鸡,煨了老鸡汤,大补的。看你瘦瘦的,多吃点!”   “姑,我这不叫瘦,叫‘苗条’。”   “哎哟!对对!你们城里姑娘都这样,苗条!好看着呐!”   姜明光笑笑。现在城里还不流行“苗条美”,姑姑不过是顺着她说话。   9月,种什么庄稼都晚了,一些村民在房子附近种了菜,生产队也开放了田地种菜,种菜可以自己吃,还可以卖给供销社,现在还没有到收成的时候。   村民唯二允许私下养的只有鸡鸭,耕牛、驴骡马等都是集体财产。姜来娣宰了一只老母鸡,半只炖汤半只红烧,配着政府发的马铃薯,再端上一屉小麦面粉和玉米面粉做成二茬面的窝窝头。   “姑,够吃就行了,多我一个人也多吃不了多少东西。”   “吃不吃得惯?”周达福大大咧咧的坐在主人座上。“你是城里姑娘,吃的精细,咱们乡下没什么好吃的,今年也没啥好的,你随便吃点,吃饱。”   “还行。”乡下人做菜总是偏咸,鸡汤也有点咸。配着窝窝头吃,还行。   姜明光细嚼慢咽的吃了两只窝窝头,一只鸡腿,一碗鸡汤。姜来娣还想把鸡汤里的鸡腿给她吃,她把鸡腿让给姜来娣的养女小喜鹊。   小喜鹊刚八岁,还是个小孩子,黑黑瘦瘦,接了鸡腿马上咬了一口,就好像担心她又反悔了。   “你这孩子!”姜来娣拍了小喜鹊一下,“馋死你!你表姐难得来一趟,回头叫她看了笑话!”   “姑,小孩子多吃一点长得高。”姜明光想着平时小喜鹊恐怕一年也就只能在过年的时候吃上一次鸡腿。鸡腿是好东西,但不是什么稀罕东西。   晚上睡觉,姜来娣给小喜鹊的床上铺了新垫被,抱了一床新被子,换了新枕头。   “知道你在家都是一个人睡,小喜鹊今晚跟我们睡,你睡她的床。都是新换的,你可别嫌弃。”   “挺好的,姑。”想想又问:“哪来的新棉花?”   “也不是新棉花,政府发的,一家发了十斤棉花,你爸写信说你要来,我才去打了新垫絮新被子。”姜来娣珍惜的摸了摸新被子上的新被面,“这还是你妈妈上次来家里,送给我的,我都舍不得用。”   “我妈什么时候来过你家?”她稀奇的问。妈妈贺群在省城出生,向来看不起姜家的农村亲戚。   “你小时候。”姜来娣抿着嘴笑,“你和明珠那时候才几岁,临走的时候看见路边晒的山芋干,非要吃,你妈就捡了两块山芋干给你,啃了你一嘴泥。”   她挺不好意思的,又觉得很稀罕,“那时候我还太小了,都不记得了。明珠没吃吗?”   “她啊,从小就是个讲究姑娘,你妈说脏,她就一块都没吃。”   “我没那么讲究。”姜明光笑了一下。   说是“没那么讲究”,睡到半夜,还是被虫子咬了一身包。   “姑,被子里有虫,咬得我身上都是包。”   早上,姜明光起了床,掀了裤腿给姜来娣看。   “哎哟!怎么咬成这样了?”姜来娣忙蹲下来看,“我就怕有虫子,给你都换的新的。这怎么办呢?”有些犯愁。   小喜鹊说:“姐,我带你去找白花草,用那个草捣烂了涂涂,就不那么痒了。”   白花草长在河堤下面,水退了,淹死了庄稼,倒让杂草长得越发茂盛,很快就占据了河堤下面大片地带。学名不知道叫什么,因为开白花,当地人就管它叫“白花草”。   小喜鹊穿着她这次带回来的衣服,黑长裤白衬衫,是她们姐妹小时候的旧衣服,孩子长身体很快,新衣服只穿一季顶多两季就小了,所以大部分衣服都还是至少7成新。   “姐,城里啥样?”   “就是楼房比较多,人也比较多。你去过县城吗?”   “去过,妈妈去年带我去见过大姨,大姨家里真不错,干净得很咧!”小喜鹊蹲在杂草丛里,拔了一把草,掐了草叶,找了个石头,又捡了一颗小石子儿,在石头上把草叶砸成绿色的黏糊糊的草汁。   小姑娘的小手在她腿上的肿包上胡乱涂上草汁,“等一下就不痒了。”   姜明光怕走在野外会被虫子咬,不敢穿短裙了,换了一条藏蓝色长裤。   “姐,你吃过最好吃的东西是什么?”   “巧克力。不过很贵,等过年我给你寄一点,现在天太热了,会化掉。”   “巧什么?”   “巧——克——力。”她一字一顿的教她,“有点苦苦的,第一次吃会很不喜欢,但第二次吃就会觉得很好吃了。”   唉!这年头,什么好吃的都没有,就是巧克力也只有庐州市最大的百货商店才有得卖,还很贵呢!   “那你准是每天都吃鸡腿吧?”   姜明光笑了,“鸡腿只是因为你吃得少才觉得好吃。”   小喜鹊都呆了,“那你得吃过多少鸡腿才会觉得鸡腿不好吃啊!”   她决定绕过这个话题,“那是什么?怎么这里会有一条沟?”   “是修河堤的时候挖的。”   沟壑里明显的跟周围环境不一样,杂草才刚长了一层,还没铺满所有地皮。   久雨之后是久旱,河堤下面的土地干裂,杂草倒是顽强生长。   沟壑里有一些白色的小石块,嵌在被晒得发白的表层泥土中,不起眼。   “这些小石头是什么?”她小心走下沟壑,从泥土里扒出一小块黄豆大小的小石头,有点像小块的冰糖。   “不知道,这边没见过这种石头。”   “你们不玩吗?”   “不玩,太小了。”   “去弄点水,洗干净看看。”   姜明光在小岚村住了三个晚上,比原定的时间多住了一天。   第四天上午,周达福骑上二八大杠,送她到了大队部,再坐班车送她到了县城,她要从县城火车站坐车回庐州。   周达福忙前忙后,给她买好了车票,送她上车,这才走了。   姜家姐弟四个,爸爸姜韶波是最小的男孩,上面三个姐姐,大姑姜招娣,嫁在县里粮库一个小职员家里,也能算城里人了;二姑十几岁得病早夭;小姑姑姜来娣,嫁在老家没出村。   听姑姑们的名字就知道老姜家有皇位要继承,姜韶波这个名字也是专门去县里花钱请人起的名字,从小龙蛋一样捧着长大。姜韶波也算是争气,十八岁应征入伍,三年义务兵服役期满后,又当了三年志愿兵。退伍那年正赶上安排工作到城市,走运分到省城,成为公务员,之后又娶了省城姑娘贺群,现在在庐州市电力局人武部做部长,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领导了。   贺群看不上丈夫的两个姐姐。姜招娣生了三个男孩,整天把这三个儿子放在嘴边,平均两句就要提一次,话里话外讽刺贺群只生了两个女儿,是“不下蛋的母鸡”,可把贺群气得要死;姜来娣不育,没有自己亲生的孩子,收养了两个周家那边的女孩,大女儿周柳眉今年20岁,已经结婚,小女儿周喜鹊今年8岁。   姜韶波何尝不想有个儿子?但贺群生了两个女儿之后再也不肯生,他也无可奈何。   姜明光今年19岁,高中毕业;妹妹姜明珠17岁,还在念高三。虽说是亲姐妹,感情并不好,贺群从小就只喜欢嘴甜的小女儿,不喜欢大女儿,有什么好吃的先惦记着姜明珠,买新裙子也是姜明珠优先,一定要小女儿喜欢,至于大女儿,随随便便买一件得了。   原本姜明光也不介意妈妈偏心,人嘛,很难一碗水端平的,自从她意识到这是她看过的一本年代文之后,就更不介意了:本来也不是亲爹妈,计较太多是跟自己过不去。   但当她想起来这本年代文的剧情就有点风中凌乱了:原著中妹妹姜明珠是女主,故事主要是讲姜明珠这个大城市普通女孩的奋斗史,剧情十分狗血,情节十分跌宕,打脸爽文是也;姜明光就是个炮灰女配,出场不多,刚出场几章就果断挂了,唯一的作用是反衬炮灰男配的无脑和无下限。   炮灰男配是姜明光的未婚夫,父母是贺家的朋友,但这个渣渣喜欢的是妹妹女主,姜明珠过了18岁生日后发现有心脏缺陷,突发心脏病需要做手术,渣男跪求姜明光捐心救妹。   穿书之前的姜明光看到这里就愤然点叉,看不下去了:这都是什么瞎胡搞的狗血剧情嘛!作者我们约一下讨论人生!    第2章   姜家住在电力局小区,这一片住的都是电力局职工和家属,50年代盖的楼,到现在20多年,也算是旧楼了。   普遍四层红砖筒子楼,没有独立厨房和卫生间,两户合用一间厨房,一整层楼合用两间厕所,男厕在左侧,女厕在右侧,晚上小解用痰盂,大解要打手电筒去厕所,生活很不方便。   姜韶波好歹是个部门领导,乡音未改,做派已经有了些官威,自从老母亲陈老太太去世之后,极少回老家。   姜明光下午4点多回了家,父母还没下班,姜明珠没放学,家里没人。   9月天气还很热,饭菜放不住,也不会给她留饭,她从带回来的行李袋里倒出小姑姑热情塞给她的玉米棒子和红薯,一大袋子扛得她累得半死,这会儿到家了,该享受一下成果了。   玉米棒裹着青色的外皮,顶端一缕褐色的玉米须,剥了外皮,去掉玉米须,一排排玉黄色的玉米粒儿整整齐齐。找了一只钢精锅,接半锅水,冲洗一下玉米,放进锅里。   没有管道煤气,也没有煤气灶,还在用煤球炉,打开煤球炉的炉门,拎下炉子上的水壶,将钢精锅放在煤球炉上。   哎呀,可算能歇歇了!   姜明光揉了揉两条手臂,从房间里拿出自己的水杯,倒了一杯水。   家里的房子是两间卧室,大间15平方米,小间12平方米,带一个只有6、7平方米的小客厅,这儿家家户户都是这么小的房子、这么小的客厅,也就没什么可攀比的。   姜明珠是早产儿,刚生下来的时候体重只有4斤,哭声细弱,姜韶波以为这孩子活不下去。贺群整宿整宿的哭,坚决要求把当时只有两岁的姜明光送回乡下老姜家,这样才能全身心照顾小女儿。   姜明光14岁才回到父母身边。   姜明珠原本一个人住12平方米的房间,现在姜韶波和贺群住到小卧室,让两个女儿合住大卧室。大卧室放了两张单人床,姐妹俩一人一张床。   妹妹不愿意跟姐姐睡一张床,姐姐也不愿意跟妹妹睡一张床。   姐妹俩跟陌生人差不多,所以也谈不上什么互相“喜欢”;十几年没跟父母在一起住过,也谈不上“父女亲情”,姜明光自觉就是这个家里的“外人”,父母尽了他们的义务,抚养她长大,她将来也尽到自己的义务,也就行了。   姜明珠作为原著女主人品上是没有什么重大缺陷的,不亲近的俩姐妹一人占据房间的一半,共用一个大衣柜,精确的一人一半,只是姜明珠的衣服都是妈妈洗的、妈妈叠的,姜明光自己照顾自己。   生气吗?有一点。   难过吗?并没有。   说到底还是没有什么母女感情,所以她也不会在意妈妈的偏心。   煤球炉上的水沸腾了,飘出一阵阵玉米的清香。   姜明珠放学回来,“妈,你下班了?”   “妈还没回来,饿了吗?我煮了玉米。”姜明光从卧室里出来。   “哎,你回来了啊。”姜明珠笑微微的说:“妈昨晚还念叨你,说你怎么还不回来,也不打个电话给爸爸。”   “姑姑家整个村都没有电话,要到大队部才有电话。”   “哎呀!这样吗?”姜明珠敷衍的说。   姜明光拿了个盘子,从钢精锅里捞出两根玉米,“吃吧。”   贺群6点到家,忙忙碌碌做晚饭。   她看不上农村妇女姜来娣,倒不嫌弃姜来娣给的东西,玉米、红薯都是刚上市的,玉米嫩甜,红薯红心,烤着吃煮着吃都行。   贺群做饭的手艺一般,谈不上多好吃,就是个“能吃”的水平。   姜韶波晚一点回家,照例一杯茶、一张报,当他的甩手掌柜。   “明光啊,你小姑怎么样?”   “还行,吃的不缺,别的很多都没有。”   “房子怎么样?”   “水淹到这儿。”姜明光在墙壁上比划了一下,“下面是砖的还好,上面是泥土墙,都泡烂了,姑父花了很长时间修墙。”   “泥巴不要钱,就是费工夫。地里种什么了?”   “地里淹的没什么了,姑种了点菜,还让我带了一只鸡回来。”   “那玉米和红薯哪里来的?”   “是二表哥前几天送去的。”   姜韶波点点头,“你大姑也不容易。”   “大姑住县城里,吃着公家饭,有什么不容易的?”姜明珠说。   “你懂啥?你大姑是农村户口,她没有指标,就是临时工,一个月拿不了几个钱。还要养三个孩子,你大表哥刚结婚,二表哥还没找着对象呢!”   贺群端了两盘菜进来,瞪了丈夫一眼,“跟明珠说这个干啥?去去,把饭锅端进来。”   吃过晚饭,张丹枫来了。   张丹枫是电力局前局长的外孙,父母都是电力局职工,正在电力技校上学,明年毕业,毕业后就能进电力局工作。   张丹枫就是将会成为她未婚夫的家伙,原著里的炮灰男配。   姜明光并不愿意跟他有什么来往,但19岁的大姑娘也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法定婚龄是18岁呢。贺群嫌弃他只是前局长的外孙,算不上是个“官二代”,但要是张家能给姜明光安排一个工作,她倒是没什么意见;姜韶波也不太看得上张丹枫,架不住张丹枫挺能来事的,倒也不讨厌他。   这年头电影院也是有电影可以看的,张丹枫拿了两张电影票来,请她去看电影。   “太累了,刚从乡下回来,背了一大袋红薯,累死我了。”姜明光马上推了。   “哎呀,去看电影正好休息休息。”姜韶波说。   贺群也说:“去吧,小张买了票的,不去多浪费!”   “那简单啊,你跟爸爸去看,我和张丹枫在家里聊聊天得了。”   张丹枫会做人,马上改口:“也好,叔叔阿姨去看电影,我跟明光在家聊聊。”   “瞎说什么呢?”贺群嗔怪的说:“我跟你爸爸哪有空去看电影!看电影是你们小年轻的事儿!”   连说带说的,催着她出门约会。   一场电影票价普遍一角,引进片两角,庐州市是省会,通常是第一轮放映城市。等到省会放映过后,拷贝送去下面的中小城市,这就叫第二轮放映、第三轮放映;等到流动放映队下乡到生产队,可能都是第五轮第六轮了。   乡下什么都贫瘠。   路上姜明光跟张丹枫说了一些乡下见闻。张丹枫也是城里孩子,从没到过乡下,挺认真的听着,也提出了自己的一些问题。   总的来说,不算笨蛋,但也不算聪明,就是很普通的一个年轻男人。   到了电影院,凭票进场,对号入座。   这时代也没什么可乐爆米花卖,走路上张丹枫买了两瓶橘子汽水一包葵花籽,就算是难得的零食了。   电影是重映的动画片《大闹天宫》,《大闹天宫》是60年代初的动画长片,隔几年就重映一轮,很多家长带孩子来看,闹哄哄的。   姜明光还在奇怪怎么晚上还有这么多孩子,想起今天是周六,难怪呢。   这个时代电影院都是大厅,没有小厅,人人都要上班,就业率极高,上午电影院不开门,下午两场,晚上两场,上座率极高,绝大部分观众只有下午和晚上才有时间来看电影,晚场经常爆满。   绝大部分观众也只是看个热闹,要他们说清楚这部动画片讲了个啥,基本是说不出来的。   姜明光也看过好几遍了,但每次还都能认认真真的再看一遍。结合了京剧国粹和动画这种表现形式,《大闹天宫》可以说是一部里程碑式的优秀动画电影。   本该是个挺高兴的晚上,结果电影放到一半,张丹枫把手伸进她衣服里了。   她吓了一大跳,用力抓住他的手。他的力气大,仍然坚持继续。她马上给了他一拐肘,狠狠给了他下巴一下。   他疼得喊了一声。   姜明光赶紧站起来,跑出电影院,一路狂奔回家。   “你跑什么啊?”张丹枫追了上来,“你是我女朋友,给我摸一下怎么了?”   姜明□□得骂他,“放屁!谁是你女朋友?!”   “怎么?你跟我出来看电影,你不是我女朋友吗?”他还挺委屈的。   她突然愣住了:对哦,她还在用21世纪的思维方式,实际上七十年代一个女孩要是跟一个男孩出去看电影,就等于“约会”,也就等于是男女朋友并且是奔着结婚去的那种。   是个人都得谈恋爱结婚,也许不谈恋爱,但都得结婚,不结婚的人会被认为是“失败者”,不论男女。   但这人的思维方式和行为肯定是有问题的。   “我不想跟你说话了,请你以后也别再去找我。”她蹙眉板着脸,严肃认真的说。   “怎么了?我以为你们女孩都会喜欢的。”   姜明光无语:“别瞎说!那就算我们以前是谈恋爱好了,现在我正式跟你分手了。”   “别呀!”   姜明光不知道这事该不该跟父母说,只说以后不会跟张丹枫出去了,她不喜欢他。很难说父母会不会反而觉得她“不稳重”,是她的错。   贺群认为她这是跟男朋友赌气,没放在心上。   张丹枫来了几次,又是道歉又是送礼物,姜明光没空理他。   这几天她终于想起来在小岚村捡到的那些小石头,抱着“闲着也是闲着”的念头,拿到附近的地矿局找人鉴定了一下。   地矿局的鉴定师当时就追问她从哪儿弄到的钻石,她为了省钱,只拿出来小拇指指甲那么大的一块,毕竟鉴定费要两元呢!   看着鉴定书她都傻眼了:钻石?钻石!   ——我特么在河堤下面随手捡的原本准备放到鱼缸里的小石头居然是钻石!   作者有话说:   我国第一版《婚姻法》1950年颁布,第二版《婚姻法》1981年颁布。50年《婚姻法》结婚年龄为女18岁男20岁,81年《婚姻法》调高到女20岁男22岁。   结婚年龄的上调有利于提高初婚初育年龄,计划生育是1982年十二大开始定为我国基本国策,但从1970年就开始逐步推行计划生育,各地执行标准不一。 第3章   一口气差点没喘过来——激动的。   于是这几天她都处在一种“这是真事儿吗?”的状态中,压根顾不上别的。   18岁就是成年人了,也可以结婚离开家了。这年头一个女孩子想要在外面租房子住几乎不可能,因为人人都要有工作,如果没有工作,怎么能支付的起房租呢?肯租房子的人也不多,因为收房租还算是“资本主义尾巴”,但借住是可以的。可她压根不认识什么有房子“出借”并且还不认识她父母的人家。   好难啊。   地质局的人提出要用一千元收购她的这颗钻石,她没答应。   一千元在1978年绝对是一笔“巨款”了,但这块小拇指大的钻石大概有4克拉,能切出至少2克拉,一千元就是在这个年代也根本买不到2克拉的钻石。   回家之后,她找到带回来的“小石头”。当时她压根没想太多,只觉得它们长得挺像冰糖,放在鱼缸想必是极好的。   其中最大的一颗大小约有鸽子蛋那么大,当然没有那么圆润,是不规则的多边型,颜色是浅浅的粉红色。   她用两根手指捏住小石头,对着镜子:有点像磨砂玻璃,近似透明。她用不着是地质学家或珠宝商也知道这么大一块钻石有多罕见。   也用不着有多少见识就知道她没法保有这么大一块钻石。   是,她是可以不告诉任何人,偷偷藏起来,但那有什么意义呢?她又不是视金钱如粪土的超级富豪,能将钻石变现成为钱才是最重要的。   可到底该怎么办呢?她可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她叹了一口气,将小石头扔进鱼缸里。   不到晚饭时间,张丹枫又来了。   这年头谈恋爱不时新送花,也不时新送首饰和化妆品,张丹枫很朴素又实用的送了两块衣料,说是从沪城带回来的。沪城是华东最大城市,又是直辖市,建国前就是东亚第一大城市,物品丰富,洋气十足。本地女孩结婚之前一定要去沪城购买结婚物品,四季衣服买上十来件,那才算是“讲究”的一桩婚事。   贺群十分满意,觉得张丹枫算是很有眼色,出手也挺大方。年轻人嘛,谈恋爱吵吵架那不是很正常嘛!闹闹别扭,搞几天也差不多了,便同意了张丹枫约她出去看电影。   这年头约会最常见的也就是看看电影了,经济条件好的能在看电影之前请吃晚饭。现在还没有私人饭店,全都是国营的,饭店倒还是不少,本地的庐州烤鸭店全省闻名。   张丹枫便说请姜明光去庐州烤鸭店吃饭。   她扫了他一眼,拒绝了,“我不喜欢吃烤鸭,什么鸭子都不爱吃。”   贺群笑着说:“这孩子,闹什么别扭呢?去吧去吧。哎,小张啊,你跟明光为什么闹别扭?你是男孩子,你低头认个错不就完了?”   张丹枫马上顺杆爬,“阿姨,我说错话,惹明光生气了,是我的错。明光,你原谅我吧。”   姜明光只想翻白眼:“我不舒服,不想出去。”一扭头进了自己房间。   张丹枫有点下不来台,颇是尴尬。   姜韶波打圆场,“她心情不好,你也别勉强她。小张啊,女孩子要哄的,你平时不是挺会说话的吗?怎么惹到她了?她从小在她奶身边长大,她奶惯的她,她脾气不好,你也要讲究一下说话方式。”   张丹枫连声说:“对对,我一时脑子不清楚,得罪她了。姜叔叔,麻烦您跟明光说,要怎么才能原谅我?要还是生气,骂我几句好了,我错了,我绝不回嘴。打我几拳也可以,我是男人,我扛得住。”   在门后面偷听的姜明光心里呸了一声:狗东西!倒是挺会说话的!   姜韶波为了大女儿的工作烦恼了许久。   电力局的工作是铁饭碗,一个职位一个指标,可不是那么好进来的,要有人退休才能方便安排。但是吧,局里想安排亲朋好友进来的领导那么多,他一个人武部部长可不算什么大领导,轮不到他安排人。   贺群为了这个跟他吵了几次,骂他“没用”,给孩子安排一个工作都搞不定。   嗐,要说贺群这个当妈的也没那么讨厌,除了偏心之外,姜明光不缺吃不缺穿,缺了点母爱,不过她本人也不是很介意,父母叫她干什么,只要不是要求特别离谱的,她也不推辞,谁叫她还没有独立生活能力呢?   家里没有洗衣机对她来说可能是仅次于上厕所这种大事的第二件很不方便的日常琐事。   贺群眼馋局长家里的洗衣机,逛街的时候去市里最大的国营商店看了洗衣机,售价堪称天价:300多元。这是贺群一年的工资。   可以分期付款购买,用工作证登记,分12期、24期,有些时髦人家已经有了洗衣机。   贺群掂量了一下钱包,肉疼了半天,还是没舍得买。   姜家现在还是手洗衣服。   贺群洗自己和小女儿的衣服,姜明光洗父亲和自己的衣服。   厕所外面有洗衣房,居民们在洗衣房洗衣服、冲洗拖把。   无业人员姜明光每天早上起来,要给全家做早饭,贺群不爱做早饭,她没回家之前都是姜韶波做早饭,高中毕业后,就由她来做早饭。   早饭的种类有大米粥、玉米粥、菜粥、红薯粥等等,干粮有自家蒸的馒头,要是她有心情,会蒸一笼肉包子。   蒸面食要起大早,头天晚上就要和面醒面,第二天早上天不亮去菜市场买菜买肉,蔬菜只要有钱可以随便买,猪肉牛肉羊肉都是凭票供应,所以也不能天天吃肉。   姜明光最不习惯的就是居然吃肉都没法放开来吃,无比怀念大口吃肉的生活。   70年代很多物品要凭票购买,每年居委会下发到户,每个人都有一大张票,用量极大的粮票单独发放,面额不等。   主食方面,每家除了户口簿之外,还有一本粮本,上面记着一家几口人、配额是多少斤粮食,大米小米每人每月若干斤,小麦面粉每人每月若干斤,买粮需要粮本和粮票;国家规定一个成年人每月30斤,初中生以上每月27斤或30斤,各省视本省情况微调,体力工种稍多,未成年人略少。   其他凭票购买的还有食用油、鸡蛋、猪牛羊肉、布、香烟,姜家不吃羊肉,贺群用羊肉票跟回族同事换猪肉票。   烟票、肉票这时候最值钱,可以当成纸币使用,要是家里男人不抽烟,往往会用烟票换鸡蛋或者粮票之类。   姜韶波在军队里学会了抽烟,烟瘾很大,一天大半包烟。   贺群也挺嫌弃这一点的,老说他臭。   姜韶波今年46岁,比38岁的贺群整整大8岁,对城里娇妻很是疼爱,贺群18岁结婚,19岁生下大女儿,21岁生小女儿,之后没有再生孩子,姜韶波也只能在心里惋惜没有儿子“传宗接代”,嘴上从来没说过。   贺家兄妹8个,贺群是家里最小的女儿,下面还有一个弟弟,家里是中华传统美德重男轻女,但她在娘家实际过的还不错,长得很秀气,眼睛水灵灵的,家里的一霸,年长1岁多的小哥、年幼两岁的小弟经常被她揍哭。   据说姜韶波对贺群一见钟情,只见了几次就敢登门约她出门玩,单独见面几次就找了人上门提亲,年满18岁之后两个月,两个人便结婚了。   姜韶波在抗美援朝最后一年上了前线,光荣负伤,大腿上的弹孔为他加分无数,在50年代那就是约等于“英雄”,又红又专,出身五代贫农,政治面貌也好,又是国家正式工,铁饭碗,这在贺家来说,那是打着灯笼才能找到的好女婿,贺家父母很痛快的答应了求婚。   姜明光长得像姜韶波,致命缺点是眼睛不大,单眼皮,眼尾微微上挑,其实更像奶奶陈氏。   姜明珠长得更像贺群,面容秀气,一双水盈盈的含忧眸,结合了父母五官的优点,比少女时代的贺群长得更好看,可以说是电力局家属区的小美人。   原著里提到,张丹枫这个渣渣原本看上的就是妹妹女主,只是贺群错以为他喜欢的是姐姐,具体细节作者没怎么写,反正炮灰嘛,行为不需要太合理,当个工具人就好。   姜明光对他何止是不感兴趣,简直讨厌死了,只是碍着父母还挺赞同的,只好勉为其难一下,而现在她连“勉为其难”敷衍一下的心情都没有。   哼,狗男人!他以为借着“谈恋爱”就能随便摸她,简直放屁!恶心死了!   她是不好跟贺群说这事,贺群就以为她又任性,一个劲的让张丹枫主动道歉,还借口“散步”,带走了姜韶波和姜明珠,好让他俩能“单独谈谈”。   “我跟你没什么好谈的,这是你上次送的布料,拿回去,以后别来我家了。”今天周一,她一大早吃了早饭便匆匆出门,去办大事去了。中午也没回家吃饭,直到下午才回来。张丹枫踩着贺群下班的点儿来了姜家。   张丹枫不当回事,“明光,我都道歉好几回了,你就不能原谅我吗?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以后结婚了,你还不是随便我摸吗?”   呕,恶心死了!什么油腻言论!   她憋着气,“没有以后。”别痴心妄想啦!   他很吃惊的说:“怎么了?人家都知道你是我女朋友,你不嫁给我,谁还敢要你?”   姜明光也很吃惊,“你说什么?”   “我爸爸说我们可以先订婚,等我们订婚了,他就给你安排工作。”他一副很是笃定的神情,“你总是没工作也不是个事。”   姜明光扶额:好呀,这人用工作来说事,要是别的女孩,肯定就妥协了,订婚之后就是未婚夫妻,没有大问题肯定要结婚的,给未婚夫先摸几下就不是什么原则性的问题了。但她是为了这个生气的吗?这男人自说自话,根本没弄明白。   想了想,还是支教一下,“我不会因为工作就原谅你,这个社会饿不死人,我总能找到工作。我和你之间的关系不时男朋友和女朋友,我也不会答应跟你订婚,社会主义国家不会勉强一个人跟她一点都不喜欢、甚至很讨厌的人结婚。你从心底就不尊重我,你有没有问过我是不是把你当成男朋友?”   “你是说,我该事先问问你?”张丹枫用一种恍然的语气说:“我都跟你约会好多次了,我的朋友都知道你是我的女朋友。”   鸡同鸭讲!这家伙根本没听懂。   心好累,但这种情况也不太适合彻底翻脸。   她换了方式,“我脾气不好,很容易生气,妈妈说我被奶奶惯坏了,你妈妈一直就不喜欢我,她一直认为我配不上你,我也觉得我哪里都不好,确实配不上你。”   他不耐烦的说:“我妈说她的,你别理她。这布料不是挺好的吗?我妈从沪城带回来的,她说你该穿点好看的衣服,你拿去做裙子。”   姜明光皱眉,站了起来,“你拿回去,我不要。”这人怎么听不懂人话呀!   他随即也站了起来,“你也闹够了吧?”   她都想笑了:什么鬼?   “我们真的不合适,我不喜欢你,一直都不喜欢。”   他有点脸红了,忍耐的说:“你凭什么一句话就想打发走我?我这么多天陪你玩请你吃饭看电影,我不要花时间花钱的吗?好,你要是不愿意跟我谈,把我给你花的钱还给我!”   姜明光惊愕的看着他,“你请我吃饭看电影去公园花了多少钱?一人一半,你自己也吃饭了也看了电影,总不能说你一分钱没花吧?”   张丹枫怒瞪她,“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   “你才不要脸呢!”她反应很快,马上还击,“你偷摸我,你就是臭流氓!”   “你是女流氓!你敢说出去,我就告诉所有的人你跟我睡过了!你就是个破鞋!看以后还有没有男人敢要你!”话还没说完,他脸上挨了一巴掌。   “小贱人!你他妈的敢打老子!”   几个身穿中山服的男人来到姜家门口,一个年轻一点的男人敲门,“姜明光同志在家吗?”   只听房间里传来女孩子的呼救声:“救命!救命啊!”   几个人互看一眼,其中一个领导模样的中年男人果断的说:“踹门!”   作者有话说:   我记得我家最早的黑白电视机就是分期付款买的,忘了多少钱,当时太小了,家长不会跟你孩子说具体多少钱。   暴露年龄。   最近晋江老抽,经常抽到文章标签都没了,所以暂时隔日更。不过也不排除会忽然开始日更了。 第4章   贺群带着丈夫、小女儿还在遛弯,一个十一二岁的男孩飞奔过来,“贺阿姨贺阿姨,不好了不好了,你家出大事了!”   贺群眼一瞪,骂他,“死孩子怎么说话呢?”   男孩嘻嘻一笑,“好多人在你家,你家姜明光哭得好大声!”   姜韶波先是一愣,然后赶紧往家走,“坏了!准是张丹枫那个王八羔子欺负明光了!我就说不能让他俩单独在家,你就是不听我的。男人是什么德性我还不知道吗?明光脾气又倔。哎哟!”   贺群也着急了,扯着男孩问:“到底怎么回事?赶紧说清楚!”   十来岁的孩子也弄不清楚大人的事儿,只是说:“我妈叫我赶紧来喊阿姨回家。”   贺群见问不出来什么,也赶紧拉着姜明珠赶紧往家走。   姜韶波满头大汗跑回家,只见楼道里已经挤满了看热闹的人,都是街坊邻居,左邻右舍。   有人喊他:“老姜,快快,你家明光被人欺负了。”   姜韶波腿一软,差点摔了。   赶巧旁边的邻居扶了他一下,一边叹气,一边说:“张家这个小子平时看着老老实实的,怎么能这么对一个大姑娘呢?”   姜韶波铁青着脸往里走,人们自动让出了一条道儿,“老姜回来了!”   “快快,孩子她爸回来了,赶紧进家看看。”   姜家大门敞开着,小客厅里挤满了人,有两个穿公安制服的男人,是这一片管辖区派出所的人,他都见过。   一个年长一些的公安抬头看见他进来,忙点头,“老姜,你可回来了。”   姜韶波惊魂未定,掏出烟盒,抽了两支烟出来,递过去,“老胡,我跟我爱人和小孩出去转转,家里是大的在家,还有张建军家的小子,张丹枫。”   老胡推开烟,“客气客气。对,是张丹枫,他跟你家女儿是什么关系?”   “嗐,两个小孩有点那个意思,不过还没有谈到一起去。”姜韶波没看见姜明光,心里着急。   “姜明光在她屋里,我们一个女同志陪着她。”老胡马上介绍情况,“情况是这样的,这几位是省委来的同志,来找姜明光的,他们来你家的时候,正遇上张丹枫打姜明光,他们报了警,我接了警。现在的情况是这样,我们要带姜明光和张丹枫回派出所,你女儿受伤不重,按照法律够不上更重的刑法。你现在问问你女儿是个什么意见。”   老胡的眼神是“你懂的”。   姜韶波是人武部部长,跟当地派出所等单位都有来往,老胡的意思他也明白,自家孩子伤的不重,要是平时,顶多就是张建军带着张丹枫过来道歉,送点营养品,私了。但今天因为有省委的人报警了,所以想要私了可能不是那么容易。   省委来了三个人,其中一个中年男人看着就是领导的样儿。   “这位同志请问您是来干什么的?”   省委同志伸手,“我是省委办公厅的秘书,我姓陈,我们今天是来找姜明光同志的。不过今天——你忙,你先忙,我们可以等等。”   姜韶波忧愁的皱眉,来不及跟陈秘书多说几句,赶紧进了女儿的房间。   姜明光左脸微肿,一双眼睛又红又肿,显然是刚哭过。   姜韶波心疼,“那小王八羔子呢?”这一看就是被人打耳光打肿了,怎么不叫人心疼!虽然吧孩子不是从小在身边长大的,但姜明光是他的第一个孩子,他是很疼她的。   旁边的女公安说:“姜同志,我们派出所已经把打人的那个带回派出所了。”   “唉,谢谢你啊。”   “不客气。你女儿吓坏了,一直哭到现在。”女公安年纪不大,也就是24、5岁。“要说这事也不严重,但你家最好不要再让那人进屋了。知人知面不知心,今天还好是有省委的人来找她,要是没人发现怎么办?一个女孩子万一——”女公安没好说下去。   “爸。”姜明光委委屈屈的喊了一声,“张丹枫他打我脸,还说要强|奸我。”   姜韶波吓了一跳,“这王八蛋是不是想死啊?”   门又开了,贺群进来了,“操他妈!那小狗比养的在哪儿呢?操他妈他还是个人吗?亏我以为他还是个好孩子!”   虽然是骂人,但还是压低了嗓音。   “妈!”姜明光又哭了。“他不是好人,我好怕他掐死我。”   贺群脸都青了,“别哭了!让人看笑话!”   女公安问:“小姜,你看这事你想怎么办呢?”   贺群很是惊讶:公安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   “他这是故意伤害他人,能判多久?”   女公安摇摇头,“你伤的不重,连轻微伤都不算,他要把你打出血、掉了牙齿才能算轻微伤。我们可以按照《治安管理处罚条例》拘留他几天,再多很难。”   姜明光挺失望的,但这也没办法,她受伤不重确实没有更严厉的法律制裁张丹枫,撑死了也就是拘留几天,留个案底。   “会有案底吗?”   “会。”   嗯,也行。这个时代一个人一旦留了案底,也就没啥前途了。张丹枫还没有工作呢,以后也别想弄到一个好工作。   “那行。”   张丹枫垂头丧气的待在派出所的拘留室里。   他好话说尽,说要打电话给他父母,派出所的人没同意。但也没把他怎么样,就是跟几个醉鬼关在一起。   他这会儿终于可以反省自己了,懊恼今天的所做所为,担忧的想着父亲知道他居然打了一个女孩子,还想强迫她——他害怕起来,怕这事儿闹得人尽皆知,怕父亲暴怒,怕母亲伤心。   还害怕会被抓进去坐牢。   都怪姜明光!是她不好,她就是个小贱人!他轻蔑的想着。   拘留室的门开了,一个公安严肃的喊着:“张丹枫,出来!”   他大喜,忙走过去,“是我父母来了吗?”   公安推着他,一脸鄙视,“不是。”   派出所不大,没几步就走到大厅里,张丹枫还没看清大厅里的人都是谁,有人猛地冲过来,一巴掌糊在他脸上,“小狗比养的,老娘打死你!打死你!我x你妈!”   贺群大力捶了他一通,老胡这才喊:“哎呀哎呀怎么打人呢?快快,”指着贺群对下属说:“还不快给他俩分开。”   两个公安忙上前拉架。   “哎呀贺同志,这是派出所!”老胡严肃的说:“不是菜市场,打打骂骂的什么样子!”   贺群打了又骂了,见好就收,“那我总得消消气吧?我闺女面子薄,没本事,就知道哭,我不给她出出气,以后我闺女还要不要出门、要不要见人了?”   老胡挠挠头,“注意影响注意影响啊!”   姜家跟张家在派出所里谈了一个小时,张家提出赔钱私了,开了500元的高价,但不能让张丹枫有拘留的案底。   姜明光要求张丹枫的道歉,以及拘留若干天的行政处罚,不要赔钱私了。   老胡不敢自己拍板,问陈秘书有什么意见,陈秘书说以小姜同志的意见为主就行。   最后老胡谨慎斟酌了一下,毅然决定判处张丹枫向姜明光道歉,行政拘留十五天。   张建军气得脸白了又青,青了又白。   张丹枫魂都吓飞了。   陈秘书请姜家全家去饭店吃饭。   姜家这个点本来应该吃过晚饭了,但因为张丹枫来了,贺群没做饭就出去遛弯,这会儿确实也是饿了,拘谨又忐忑的去了饭店。   陈秘书一看就是做主惯了的人,拿了菜单也没说让姜家人点菜,啪啪啪点了八个菜,交待服务员赶紧上菜。   这个时代所有的饭店不论大小全都是国营单位,跟21世纪的饭店也没有什么大差别,外面大厅散座,楼上包厢。省委的人习惯包厢,方便谈事儿。   打发走服务员,陈秘书这才笑眯眯的开始说正事儿,“小姜同志啊,今天你来我们办公室说的这个事情呢,你看——”   姜韶波这个晚上失眠了。   贺群也失眠了。   今天姜家发生了两件事情,都跟姜明光有关。   一件事情可能不怎么好,姜明光没准会被人传成“破鞋”,姜韶波这个人武部部长可能干不下去,会被调职——国家职工没有严重失误或犯罪不会被开除,但是得罪了前局长的女儿女婿,很可能会被人穿小鞋,调到一个等着退休的岗位去。   另一件事情可能也不怎么好,这要看当官的到底怎么想的。   姜韶波翻来翻去,愁得不行。   贺群骂他,“动个屁!不睡滚出去!”   姜韶波倒还真的下床了,“我出去抽个烟。”   走道上黑漆漆的,路灯早就不亮了,也没人说换一个灯泡。   楼前面的法国梧桐枝繁叶茂,淡淡月光,树影幢幢。   哎,愁人!   姜韶波这辈子没见过比当年部队上的营长更大的官,他不善钻营,能当上电力局人民武装部部长纯属走运,再说人武部从来就不是什么油水单位,撑不着,饿不死,混吃等死单位,工资也就是比普通职工稍高一点,连买台洗衣机都舍不得。   明光这孩子跟父母不亲,也不奇怪,从小还不记事就送回老家给老母亲养着,一年也就过年能见半个月一个月,当然不亲近。他心里是觉得怪对不起大闺女的,老娘过世之后接回孩子,也想着对孩子好一点,但孩子吧脾气不好,倔得很,他也不知道要怎么跟一个十几岁的孩子相处。   哎,谁知道今天这孩子干了两件大事呢?   陈秘书说的事儿把他惊呆了:钻石?钻石!这是我一个普通群众能想到的事儿吗?   作者有话说:   明光跟父母不亲近,但父母也算是不错的父母啦。   贺群就是普通小市民,中年已婚妇女有的时候说的粗口简直没法听。问就是曾经听过,震撼当时年幼的我的小心灵。这里就不能真的写出更粗的粗口了,宝宝们知道个大概差不多就行了。   绿江好像不怎么抽了,那就日更吧,固定到早上7点更新。 第5章   一口接一口抽烟,哎呀,烦呐!   他惊觉孩子大了,有自己的小想法了。事先一点儿风声都没跟父母透露,贺群一晚上都在懵逼,他也一直在懵逼,以至于没想起来问问明光,这么大的事儿,怎么都敢不跟父母说一声!   他回想了一下陈秘书今晚说的话,意思是姜明光一个孩子要那么大一颗钻石干啥,当然是上交国家。这个当然是没问题,他很有觉悟,明光也很有觉悟,说明天再去一趟省委,上交钻石。   姜韶波琢磨着,省里的领导想的长远,这种事儿肯定要问是在哪里捡到的钻石,钻石这东西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捡到的,下面肯定有矿脉,领导想要矿脉。   大道理他略懂一点,都是当年在部队里培养出来的见识,一个省里新发现一个大煤矿都是政绩,就别说更贵重的宝石矿了。   再想想要是能在老家那块儿建个矿场,会有多少人进去干活呀!一想就是好事,大好事!   姜家在小岚村也只是普通人家,老家穷得很,这要是明光立了大功,那他姜韶波在老家可就是大名人了!   他已经开始美滋滋的想着不远的将来了。   本来他还担心张丹枫这事,万一张建军这个狗东西要报复明光怎么办?想要败坏一个女孩子的名声太容易了,随便说几句的事情,流言蜚语能把孩子逼死。   但现在,明光可是有功之臣,有省委的人出面,张建军胆子再大也不敢瞎说。   这么一想,他心情好多了。   第二天,周二。   姜韶波早上起来,先去人武部挂了个号,露了一下脸,对人武部的同事交待要临时外出,便带姜明光去了省委办公厅。   省委的人办事就是认真,收下了那颗浅粉色的鸽子蛋。   钻石的原石并不起眼,看上去就像一块方糖,不过是浅粉色的。姜韶波心里想着也没啥稀罕的嘛,要是他自己,肯定不会当回事。   省委的人又拿出本省地图册,找到西河镇,但地图没有详细到生产大队,一时半会的也找不来更详细的地图。姜韶波知道个大概,在地图上粗略的画了一下。   仍然是陈秘书接待的姜家父女,认真的写了收条,“兹收到某某单位某同志上交本省政府的天然钻石一块,(列钻石的物理数据,附鉴定书编号、鉴定员名字和单位)。省政府办公厅某人,年月日”,并加盖公章。   接着姜韶波目瞪口呆的看着女儿一五一十的跟陈秘书提条件。   陈秘书也挺惊讶的,不过绝大部分条件也都同意了,还在姜明光的要求下,写了一个备忘录,签字,交给姜明光。   中午又请姜家父女在省委食堂吃饭。   姜韶波战战兢兢,倒是姜明光觉得“也就那么回事”,机关食堂除了肉多一点,也没啥特别的。   陈秘书嘴很紧,但还是稍微透露了一下,过几天组好勘探队后,会带姜明光去小岚村实地走一圈,要是勘探出来有钻石矿脉——后面他没说了,一脸“你懂”的神情。   姜韶波心里是很高兴乃至兴奋的。   吃过午饭,陈秘书又派了公用小车送姜家父女回电力局。   贺群一见着丈夫女儿,着急的问:“怎么样?交了吗?领导怎么说?”   姜韶波看看大女儿,“你跟你妈说说。”   “交了,拿了收条。你看。”姜明光将盖了公章的收条小心的掏出来,“100多克拉呢,很大了。”   “克拉是什么?”贺群这辈子也没见过钻石,不知道“克拉”是啥玩意。   “克拉是钻石的重量单位,100多克拉很大很罕见。”   “那——”贺群压低声音,“是不是很值钱?”   “很值钱,但我要这个没用。”   贺群一脸肉疼,“唉!我寻思着,这是国家地里的,当然要上交国家,可是领导不该给点钱吗?”   “妈,那叫‘奖金’。”姜明光心情很好,微笑着说:“陈秘书说要先去实地勘探,发现矿脉后直接派人上报给北京的大领导,还会把这块钻石送去。等到钻石进了国家金库,上面发下来奖金,按照奖金的一定比例给我奖金。”   “啥?进国家金库?”贺群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了,“我滴个乖乖!这么稀罕吗?”   “很稀罕。英国女王伊丽莎白二世你知道吧?”   “报纸新闻上看过。咋地啦?外国女王跟这事有关?”   “女王的王冠上有一块100多克拉的大钻石,”她伸出手比划了一下,“很美,世界上没有多少超过100克拉的大钻石。”   贺群只关心钱,“肯定值钱得很!”她惋惜的说:“唉,不知道能给多少奖金。”   姜明光笑笑,“给多少就拿多少,我也不能去跟领导讨价还价啊。”   贺群想着也是呢,这种事情就等于天上掉了馅饼,想多了也没用。“怀璧其罪”的道理她也懂,平安是福,发不发财的先不想那么多。   倒是又想到一件事,忙问:“昨晚忘了问你,你就捡了这么一颗大的,没有小的?”   “妈,”姜明光失笑,“钻石这东西本来就稀少,要是随便就能捡到,小岚村的人不早就捡到了?”   贺群鄙夷的说:“就那些乡下人,给他们钻石他们也认不得!”   姜明珠问:“姐,你咋知道那是钻石的?”   “我也不知道啊,就觉得挺好看的。”姜明光决定糊弄过去。   姜明珠觉得这个解释太牵强,但不管怎么说,是好事,她也就不追问了。   原著里姜明光这个炮灰女配爹不疼娘不爱,姜明珠这个女主才是父母的心头肉,原因当然是姜明珠一直在父母身边长大,姜明光跟父母感情不深,脾气也很任性。姜明珠从小得到父母的宠爱,心性善良,是个圣母型女主,真善美的化身。   至于姜明光,对不起炮灰有个名字就很了不起了,再多了没有。   女主可以走她的原剧情,但她可不想就这么一笔带过的死了,被当做反面炮灰男配的垫脚石工具人。   过了小半个月,省委的人带她一起去了小岗村。   勘探队忙活了有两个多月,终于初步探明小岗村地下有一条钻石矿脉,之所以姜明光能在地面上就捡到钻石,是因为这一片正好处在一条大型地震带的尾端,大概60年前发生过震级约有5级左右的中型地震。   好家伙!   姜明光这才明白过来为什么钻石这么个稀罕东西居然让她随手捡到了。   省委直接把这一片划为禁区,动作很快,几天后就将这一片封了起来,小岚村不迁走,但会大力发展,要盖工地和居住区,就近招工。   小岚村全体村民喜大普奔:这就要吃上公家饭了!   对于姜明光提出的一定要招小姑姑和小姑父进矿场干活,省委的人当即就答应了,只要身体条件合格,没问题!   区区小事而已。   姜来娣激动得要命。对她一个农村妇女来说,什么钻石不钻石,哪有一个公家工作值钱呢?   周达福也激动得不行不行的,结果一天晚上多喝了两杯,回家路上一脚踏空,摔断了腿。   姜来娣的养女周柳眉回了娘家看望父亲,带了丈夫回来,悄悄问能不能让他俩进矿上干活。嗐,这都不是个事。姜明光答应了,但话不能说死,只说会问问管事的领导。   这两个多月她又过来几次,发现省委的工作小组在小岚村挨家挨户检查有没有人捡到过钻石原石。   居然真的没有。   也是呢,100多克拉的钻石原石又不是到处都是,孩子们喜欢的也是河滩上的鹅卵石,没人会在沟壑泥巴里抠小石子儿。   她手里是还有大大小小的几块钻石原石,没打算上交。   法律条文上是说了,地下的无主财物、矿藏、化石等等都属于国家,但藏匿起微小的一点点装饰品应该也不是什么问题。   教科书上爱说“我国地大物博”,实际上地并不怎么大,土地面积包括争议边境在内,也只是世界第三大国家;物资也并不丰富,刚建国的时候什么都缺,所以大庆发现大油田之后才会那么高兴。钻石不像石油、煤那样属于“战略性必要资源”,但值钱的东西总是越多越好,按照中华民族这种什么都想囤囤囤的国民性,当然是多多益善。   省委又问她有什么想法,想不想进矿场当职工,坐办公室,还是国家正式工,有编制的那种。   那当然毫不犹豫的说“想要”啦。既解决了工作问题,又能离开庐州电力局,避免遭受张家的报复,虽然是到了乡下,但她还是个货真价实的“城里人”啊。   原著里张丹枫既然能臭不要脸的求她早点去死,好给妹妹换心,说明这家伙道德感很低,不吝于牺牲他人,舔狗本狗无误了,只不过在原著里属于炮灰一个,下场就是被男主打脸。   舔狗不得house嘛。   她只要等张丹枫被男主摁死,就能愉快的回到省城了,一个调令的事儿。   快到这一年的年底,省委的领导上京城向大领导汇报工作,顺便带上了姜明光,说是万一大领导说想见见秉公上交珍贵宝石的小同志。   居然还拨款若干,叫人带她去沪城买衣服。   不过临去沪城那天早上,张丹枫来了。   作者有话说:   兔子:我有一个梦想,就是囤囤囤。 第6章   比起两个多月之前,张丹枫瘦了一些,精神面貌不太行,他父母带他一起来的,还带了一兜苹果,一篮鸡蛋,两桶麦乳精,一箱沪城牌万年青饼干,一条白云牌香烟,一罐看起来很高档的祁门红茶。   无事献殷勤……不对,现在这不是有事吗?   姜韶波也不好真把人赶出去,谨慎的问:“张科长,金主任,有何贵干?”   前任局长把女儿女婿都弄进电力局,大小也是个领导,中层管理。张建军是生产技术科的科长,金秀秀是后勤办公室主任,都是实权派,比姜韶波这个闲散的人武部部长说话响亮。   张建军这会儿不打官腔了,含笑说:“姜部长,你看,孩子们的这个事儿,我们两家也应该坐下来谈谈了。”   贺群一翻白眼,“有什么好谈的?”   姜明光看着张丹枫,张丹枫眼神躲躲闪闪,就是不正眼看她。   哼,心虚了吗?   她心里翻着白眼。   原著作者没说他俩怎么订婚的,不过么,要是没有那事,两家也能算得上门当户对,张丹枫长得也还可以,毕业后会有一份稳定工作,在70年代末能算是丈夫的合适人选,只是吧,谁知道这个人一张人皮下面披的是什么呢?   她抬手摸了摸左脸。   说实话,当时把她打懵了,也确实吓坏了。她跟父母关系不好,可父母也没打过她骂过她,回了省城上的是电力局附近的中学,也没人欺负她,可以说她压根不知道被人打了是什么感觉。   觉得害怕,非常害怕他真的掐死她,或是强|奸她。要是那天省委陈秘书没有当天就跑来找她怎么办?   贺群也觉得那天让他俩单独待着很不妥,嘴上没说,这几个月一直小心讨好她,做她爱吃的饭菜,还专门跑去贺家大哥家里,让贺大嫂从乡下收了一篮子土鸡蛋、两只老母鸡,说给俩孩子补补身体,其中多半都进了姜明光的肚子。   金秀秀态度有点勉强,但也还是满脸含笑,“姜部长,小贺,我家小枫这两个月一直病着没出门,这不,他刚好了,我们赶紧带他来上门道歉。我还想问问明光的意思,小枫还小,太冲动了,是他不对,但你们处了这么久,总是有点感情的——”   贺群看了一眼女儿,马上拦下,“金大姐别这么说,他俩就是一起出去看几次电影,能算谈恋爱吗?”   “都单独出去了,怎么不算谈恋爱呢?”   “谈恋爱谈恋爱,不先谈谈,怎么知道合不合适?我们老姜可没有承认张丹枫是我家明光的男朋友。”贺群轻轻一甩,把这个问题甩给了丈夫。   姜韶波跟着说:“你们城里的规矩我到现在也不是搞得很懂,我们家是农村的,我们农村的规矩,两个孩子算是谈恋爱了,逢年过节你家儿子是要上门送礼物的。”   张建军说:“小枫说他喜欢明光,小枫,”捣了捣张丹枫,“快跟明光道歉。”   张丹枫抿着嘴唇,不很乐意的说:“明光,是我做的不对,我太混蛋了,我向你道歉,请你原谅!”说着微微鞠躬。   “你道歉了,可不代表我就一定要原谅你。”姜明光戒备的说。   金秀秀说:“小贺,我是这样想的,小枫这次也得到了教训,我那个气啊,他回家后我把他狠狠揍了一顿,我们金家可从来没有出过这种事!但我寻思着,他还小,不懂事,这不是改了吗?有错误不怕,只要改正了,那就还是个好同志。老姜你觉得呢?”   不等姜家夫妻说话,马上又说:“明光年纪也不小了,这还没个工作可不是个事,正好我嫂子单位房产局有个空缺,坐办公室的,我想着明光正合适。小枫明年夏天毕业,毕业就能进电力局工作,他俩年龄合适,又处了这么久,照我的意思呀,他俩不如赶紧把恋爱的事情定下来,过年的时候订个婚,请一些亲戚朋友上饭店吃个饭,算是订婚宴,老姜,小贺,你们觉得这样安排行吗?”   姜明光这是第二次见金秀秀,第一次金秀秀简直是拿鼻孔看她,现在看来,金秀秀相当会说话,三言两语定下来两家孩子通婚的事情,还用一份国家编制的工作当诱饵,要是没有钻石这事儿,贺群和姜韶波肯定经不住这个诱惑,非得逼她答应不可。   嘿嘿,可惜啊,可惜。   金秀秀算盘打的挺好,偏偏缺失一个重大信息:姜明光不需要张家帮忙找工作。   果然,贺群不屑的说:“你做美梦呢!行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你不就是担心你的宝贝儿子没人要吗?呸!你儿子就是个流氓!别把我孩子的名字跟你家的流氓儿子放在一起。我养的好孩子规规矩矩老老实实,不是让你的流氓儿子糟蹋的!”   金秀秀脸都气白了,“你、你别不知好歹!你女儿是什么好姑娘?你全家都出门了,让他俩单独在家里是什么意思?不就是想骗小枫睡了你女儿?那个小贱人就是个破鞋!”   贺群二话不说,上去就给了金秀秀两耳光。   两个中年已婚妇女的战斗力十分强悍,句句不离下半身,什么词脏用什么词,拽头发挠脸掐领口,大打王八拳。要不是冬天穿的多穿得厚,这会儿两个人肯定都衣衫不整了。   姜明珠吓得跑回了房间,姜明光也跑了,偷偷开了半边门,随时准备关门。   张建军先是懵逼,接着脸色苍白退到门边。   张丹枫被吓到了,也跟着退到门边。   张建军一推儿子,“快去帮你妈。”   张丹枫一阵无语。   贺群的战斗力要稍高一筹,已经把金秀秀按在地下揍了。金秀秀跟贺群这种家里兄妹多经常打架的女人不能比,再厉害,战斗力也不是一个级别的,此时也只能嘴上乱骂了,输阵不输嘴。   姜韶波本来在围观,知道自己老婆不会输,很放心,一见张丹枫上来了,忙过去将他两只膀子一抓,一推,“你干嘛你!”   到底是部队出来的,再不行也学过军体拳,40多岁的男人身强力壮,跟四体不勤的20岁年轻男人相比,顶多是个体力问题,但从不锻炼的20岁年轻男人也没什么体力啊,于是张丹枫被掐得嗷嗷叫。   张建军一看老婆儿子都被揍了,还是不敢上前,只敢大喊:“老姜,有话好好说!你怎么能打人呢?”   旧楼不隔音,左右邻居早就兴奋的出来观战了,堵满了走道。   一个问:“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另一个答:“谁知道呢?倒是刚才看见张科长金主任带着他家那个小子往这边走。”   又一个说:“呸!金秀秀平时拽得二五八万,谁都看不起,这回他家小狗崽子栽了,我看她还有什么脸看不起这个看不起那个!”   另一个又说:“不大屁吗!县官不如现管,她爸退休了,她还摆什么大小姐的谱!”   再一个问:“哎,你们谁知道上次省委的人来找姜家大闺女,是干啥的?”   “不晓得,老姜嘴紧的很,小贺又不是个好惹的,我可不敢问。”   围观群众都笑起来,“那是那是,要是别人,肯定要被金秀秀欺负了,小贺可不一样。”   一会儿姜家门开了,金秀秀头发蓬乱,铁青着脸,脸上几道指甲抓出来的血痕,狼狈但又尽量镇定,带着张丹枫挤出围观人群,下了楼。   一会儿张建军也出来了,匆匆走了。   贺群大嗓门喊着:“把你带来的东西拿走!我们家不稀罕!”   张建军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折回去,将带来的礼物又原样拿走了。   姜韶波出来了,散了一圈烟,“见笑了见笑了。张建军说带他家小子来给我家大的赔礼道歉,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两个孩子要是闹脾气,我也没啥想的,都是为了孩子好,你说可对?但你们那天也看到了,张丹枫怎么打我家明光的,就别说别的,我养这么大的闺女,我自己还一个手指头舍不得打她呢。这要是他俩结婚了,他还不得天天打我闺女啊?谁家父母不心疼自己的孩子,你讲可是这个道理?”   围观群众接了香烟,纷纷点头,“说的是这个理。没结婚呢就打人,结了婚更不得了了。”   贺群走到门口,用手拢着散乱的头发,重新扎了起来,一边大声说:“想欺负我家明光,没门!她金秀秀没有女儿,就舍得糟蹋别人家的女儿,她家那个流氓儿子就该死在牢里!”   姜明光在屋里听着,十分佩服父母也是很会做人做事了。姜韶波塑造慈父形象,不论男女都很吃这一套;贺群则是母老虎人设,给人的感觉就是“不好惹”,不说占人便宜吧,至少不会被人欺负。   就是不知道姜明珠怎么养成一个圣母性子的,大概父母太疼爱,自己什么都用不着争?   也许吧。   以前家里没什么大事,也看不出来父母的优点,现在看看,父母跟她这个长女的感情确实不深,但父母做事也都是为她考虑的,可以说是很不错的父母了。   张家这次没讨得了好,大大丢脸,如意算盘大失败,以后可能还会有什么幺蛾子。她想着没有千年防贼的道理,男主按照原著剧情,还要好几年后才出现呢,等着男主摁死炮灰男配似乎有点不太现实,变数太大。   这可怎么办呢?   姜明光愁坏了。   谁知道这个问题在省委的人看来,压根不是个事。   作者有话说:   金秀秀:他还是个孩子。   张丹枫/张家还会有什么幺蛾子呢?   嗐,作者真的写不好极品,哭了。 第7章   在沪城待了两天,花了几百元买了好几套衣服。   79年代末了,黑灰蓝白还是普通群众身上的主流色系,但爱美的女人已经悄悄穿上了印花衣服,小花图案十分流行,适用性也很广,80岁的婆婆能穿,几个月的小囡囡也能穿。   省委很贴心的找了个妇联的女同志带她去购物。   小方领的白衬衫,印花真丝长袖衬衫,绣花羊毛衫,素色羊毛呢长裤,羊毛短大衣,里里外外都买了,甚至还买了一盒精品针织内裤。   不得不说,妇联大姐的眼光还挺好的,要是她自己来买,也就是这个水平了。   “没准能见到大领导,一定要穿得像样一点,不能太花哨,但也不能太素净,那就不像个19岁的女孩子了。”妇联大姐又给挑了两条真丝围巾,搭配起来,顿时提亮整体。   “头发也要做做,晚上就去做,不要烫头发,也不能太时髦了,修剪一下刘海。”   姜明光笑着点点头:懂的,要端庄大方,但不能太“非主流”也就是太时髦了,要求看上去规规矩矩老实本分,大领导挑不出毛病,没准还会很喜欢。   “女孩子也要化化妆,你脸型挺好,也不需要别的,一支口红够了。不要大红色,要浅浅的红色,见领导之前擦一擦,显得血色好,气色好,说明你吃的好,营养丰富。”   沪城这个远东首屈一指的大城市是很时髦的,街头行人匆匆,时髦的女孩和少妇烫了发,年轻男人也有烫头发的,论时髦度远远走在皖省前面。   姜明光很是好奇的看着这一切。   公款购物很爽,妇联大姐拿着公函介绍信,带她住在沪城市委下属的招待所,服务还可以,伙食也不错。   理发店的师傅手艺也不错,她原本是两条长发辫,发质很好,乌油油的,又很浓密。理发师为她剪短了头发,养护一番,剪了刘海,留了发帘,看着像极了21世纪的空气刘海。   老时髦了。   等到回了庐州,姜韶波、贺群差点不认识自家孩子了。   “哎哟哟!这是哪里来的大小姐啊?”贺群笑得合不拢嘴,“好看,好看!”   姜明珠羡慕的说:“姐,你这一身好看死了。”   “等我从首都回来,你要是想穿就给你穿。”姜明光大方的说。原著里她这个女配跟妹妹没有矛盾冲突,主要都是男配张丹枫搞事,现在没了他,她们姐妹俩之间就更不可能有什么不对付了。   “那谢谢姐姐啦!”姜明珠高兴的说。   就歇了一天,第二天姜明光便被省委的人接走,去了首都。   电力局的人都说,姜家大闺女不知道走了什么门路,怎么跟省委的人来往如此密切?姜家是有什么有权的亲戚吗?   各种传言都来了,有的说是省里领导的公子看上了姜明光,老姜要父凭女贵,飞黄腾达了;有的说是老姜的战友在省委当官,要给姜家孩子安排一个好工作,老姜搞不好要升官喽。   各种传言故事不一,但总的来说就是姜家要发达,张家得罪了姜家,这下子要完了!   果然,一周后姜明光从首都回来,当天,电力局生产技术科科长张建军调职到皖省最北的城市相城市电力局,金秀秀也是同级别平调到相城市妇联。   虽说都是市级平调,但省会城市跟下面城市肯定不一样,实际等于贬职。   姜明光“这辈子”第一次到首都,很想好好看看国家的首都,但前几天她只能跟着省委领导,领导见大领导汇报工作,她是进不去的,在另一间办公室等着。   她想着这也是应该的,钻石矿脉不算什么“重要战略性资源”,不过就是碳结晶体,是一种装饰性宝石,在一些科研仪器、精密仪器上需要用到摩氏硬度为10的天然钻石,战略意义就在于此,自己有总比花大钱去国外买要好的多,自己有不求人嘛。   钻石的主要成分是碳,跟铅笔的笔芯一样,最简单的检测手段就是用铅笔在被水沾湿的钻石上划线,真钻石不留痕,玻璃、水晶会留下铅笔痕迹。当然这个检测方法不一定准确,主要是经验问题,所以她好奇的用铅笔自测过后,觉得可能会是钻石,于是这才拿去地质局检测。   服务员给她倒了一杯水,拿了一张报纸,办公室里还有其他人,陈秘书不在,另一个秘书不怎么跟她说话。   服务员大多数都是年轻女性,长得很中国式的端正,面容不算美,就是那种公婆会喜欢的端正讨喜。毕竟政府机关的服务员不是选美嘛。   有点无聊呢。   办公室里的装饰都很不错,墙壁上有名家的字或画,地板上铺着地毯,要说有什么不一样的话,就是人人说话声音都不大,走廊上几乎没有声音。   她坐在红木座椅上想着,省委领导也没说什么,就说了大领导要是问话,有什么说什么,实话实说就行,不要有压力。   确实,大领导好像也不会问什么奇怪的她回答不上来的问题。   大领导对于一条钻石矿脉还是很重视的,果然叫她进去问话。   跟她想象的不一样,大领导挺亲切的,问她多大了,父母都是什么工作,家里几个姐妹,听说只有俩姐妹还挺高兴,说皖省的计划生育工作做的很好嘛;又问她这次立了大功,除了按照规定的奖金之外,还想要什么。   姜明光落落大方的说:“报告领导!我想上大学!”   国家奖励皖省的奖金1月初发了下来,也算是效率非常高了。金额是堪称天文数字的100万元。   1979年的春节是1月底,春节前,省委派人来了姜家,送了一堆过年福利。   来人仍然是陈秘书,把姜明光叫到一边,给了她一张银行存折。   她打开存折看了一眼,马上合上。   陈秘书人还挺好的,很为她着想,“这钱你自己收好,父母有是父母的,你有是自己的。”   又给她一枚小印章,居然是鸡油黄田黄石,“我找人给你刻了私章,上银行取钱的时候用。”   她点点头,“谢谢陈秘书。”   “行吧,以后有什么事,打个电话到省委找我就行。你爸单位有电话,我就不给你家单独安个电话了,太惹眼。上学的事情,不急不急,你过了年就去矿场报到,先锻炼锻炼。”   嗯?就……也行吧。   今年春节,姜家过得很舒坦。   电力局内部都在疯传姜韶波年后即将升任副局长,前局长金家的势力会被拔除,群众纷纷表示“可以有”,老姜这个人为人大方,是外地人,所以搞不来拉帮结派这一套,他要是当二把手,普通职工的日子会好过一点。   姜韶波一时之间成了电力局的风云人物。   贺群这人吧,只要不得罪她,她是很好说话的,现在更是人人见了她都说几句好话,她就乐得美滋滋的,整天心情都好得不行。   这段时间贺群与姜明光之间的母女感情稍微好了一点,贺群偏心的没那么厉害了,还挺心疼她过了年要去西河镇那种穷乡僻壤。   她瞧不起农村的环境和农村亲戚,婆婆住在乡下的时候,是姜招娣姜来娣轮流照顾。姜韶波每个月寄5元钱给老母亲,算是赡养费和姜明光的抚养费,有时候也偷偷攒点私房钱寄给老母亲,贺群也还行,每次都当不知道。   姜韶波今年46岁,贺群38岁,姜韶波很疼年龄小了好几岁的妻子,除了不会做饭,家里大小事情都是姜韶波忙活,这么分工,在姜明光来看,也能算是不错的丈夫了。   贺群私下问了两次政府给了她多少奖金,姜明光咬紧了没说。   “你别问了,钱是有一点,但没有多少。”   “你这孩子!妈怕你乱花钱,给妈收着,等你要用的时候再给你。”   “不行。我过了年就去外地工作了,身上没钱可不行。”   贺群瞪她,“死孩子,我是你亲妈,还能要你的钱不成?你还小,别被人骗了,钱不好挣,等你工作了就知道了。”   姜韶波在客厅里说:“贺群你干啥?别找孩子开口,那是她自己的钱。”   贺群不乐意了,“我这不是为她想吗?就靠你的死工资,能干啥?买台洗衣机都买不起!我是为她想,她过几个月20岁了,不得找婆家啊?家里没什么钱,到时候拿什么钱给她置办陪嫁?”   姜韶波顿时蔫了。   姜明光想了想,“那这样吧,家里没有洗衣机确实不方便,但现在咱们住这个房子也没法买洗衣机,买了只能放在水房里,那不是谁都能用了吗?”   贺群一想也是,分期付款其实也不是买不起,就是心疼这笔“巨款”,再说家里没有地方放,放在水房里,谁还跟你客气?肯定就变成公用洗衣机了。她贺群又不是那么傻!   “我先给家里买台电视机好啦,要是爸爸升官了,搬了新房子,我再给家里买洗衣机。妈,我自己能管好钱。”   国营百货大楼过年也照常开门营业,只是下班时间很早,下午3点就下班了。   大年初一,一大早起来,放了鞭炮,煮了饺子吃。贺群便催着全家赶紧换了新衣服,上百货大楼买电视机。   70年代末的三大件还是“手表、缝纫机、自行车”,作为省会城市国营企业的职工,姜韶波已经实现了“手表自由”和“自行车自由”,而因为贺群不会缝缝补补,缝纫机这个大件是没有的。   新三大件是“电视机、洗衣机、收音机”,冰箱还是非常新鲜和稀少的家电,三层楼的百货大楼只有一台单门冰箱做样品。   姜韶波骑着永久二八大杠带着贺群,俩女儿骑着借来的女式自行车,一家人欢欢喜喜的逛街购物去了。   路上停了一下,姜明光去银行取了钱。   贺群叮嘱,“小心啊,现在小偷特别多。”   姜明光想了想,找柜员要了一个信封,将钱分了一半装进信封,递给姜韶波,“爸,你是一家之主,到时候你来付钱。”   贺群有点酸溜溜,“对,你爸才是一家之主。”   “妈,你不是一直想要金戒指?等下你跟明珠去卖金首饰的柜台看看,看好了我买给你。”   贺群顿时就高兴了,有点扭捏,“我享我闺女的福了。”   “应该的。爸爸买不起,我买给你呀。”   等到了百货大楼,一家人先到三楼家电部看好了电视机,这时候也没有那么多品牌、型号可以挑选,很快就选了一台“美好”牌电视机,营业员开票,姜韶波等着拿票付钱。   贺群等不及,拉了姜明珠先下楼去一楼金柜看金戒指。   国营商店的营业员现在的服务态度都不怎么样,爱答不理,只顾着跟同事大声聊天,贺群喊了几声,才慢吞吞过来一个营业员,“别喊别喊,要看什么?”   皱着眉头很不耐烦。   贺群有点气恼,指着玻璃柜台,“这个,5克多的。”   营业员翻了个白眼,打开柜子,取出了戒指,“小心点,金子很软的,别给捏弯了。”   贺群没理会她,喜滋滋的戴在食指上,问姜明珠,“好看吗?”   “挺好看的。”   姜明光过来了,“不好看,太小了,换一个。”   营业员上下扫了母女三人好一通,嗤笑,“太小了?看看金价,你们买得起大的吗?”   太看不起人了吧?!   贺群一时愣了,不知道要怎么回嘴。   姜明光先火了,“怎么?你这什么态度?买不买得起是你一个营业员该考虑的事情吗?”她迅速扫了一眼柜台摆着的金价,“不就是40块一克吗?10克也不过400块,当谁没个400块呢?”   营业员也火了,“你一个小孩子好大的口气!没钱不要来看金子!”   姜明□□笑了,“叫你们经理来!我倒是要看看你们百货大楼今天想不想赚我这个钱!”   今天是新年第一天,来百货大楼逛街买东西的人着实不少,这是本市最大的国营百货商店,有四层楼,品种齐全,能在百货大楼买东西说明荷包鼓鼓,尤其是金首饰,只有百货大楼一家商店有售。   要不是全市没有第二家商店能买,姜明光压根不会考虑非得在这儿砸钱。   其他顾客都兴奋的开始围观了,姜明光这才从背包里拿出钱包,数了40张10元钞票出来。   围观群众都没想到一个十几岁看着稚嫩的女孩能身怀巨款,热情洋溢的等着看好戏。   营业员见她真的数出了400元巨款,也愣住了,脸腾的红了。   贺群有点紧张,“走吧,我不买了。”拽了拽姜明光袖子。   “不行。我们本来就是来买金戒指的,今天非得买到不可。不要你,要她,换个人。”姜明光指着另一个营业员。   那个营业员忙摇头,“我不是这个柜台的。”   “噢,那你串岗了呀,那要不要罚款的?”   一个组长模样40岁的营业员过来了,赔笑,“是我们的工作人员态度不好,你要看哪一枚戒指?”   “太小的不要,10克以上的,我妈妈要一枚一枚的试戴,活圈还是死圈?”   “有的是活圈。”组长手脚麻利,马上取了一枚金戒指出来,“这位大姐,快试试看。”   贺群心情又好了,很高兴的试戴戒指。   姜明光说:“你们这个营业员同志态度真的很不好哎,太影响心情了,本来花钱是个高兴的事儿,她就是个服务人员,怎么能看不起顾客呢?我来花钱的,又不是来找气受的,我的钱又不是假的。”   组长连声说:“对对,你说的对。小李,向这位顾客同志道歉。”   李营业员不情不愿的道了歉。围观群众都哄笑起来,她的脸更红了,恨不得地上有个洞好钻下去。   贺群没有搭理她。   姜明光瞥她一眼,想想也不是什么深仇大恨,甩钱打脸,达到目的了也就见好就收吧,不然还能怎么样呢?   贺群这会儿心情好得很,美滋滋的,很快挑了一枚9克多的戒指。   “就戴着吧,我去付钱。”姜明光笑着说。   贺群的金戒指可在邻居中间显摆了好一阵子。   姜韶波要她在外面说是他买的,别说是姜明光买的,这不是为了他这个“一家之主”的面子,是怕外人知道姜明光身怀巨款。姜明光能花300多元全款买电视机,花更多的钱买金戒指,她手里至少有一万元。   贺群想都没想过,惊呆了,“这么说,她现在是个万元户?”   作者有话说:   78、79年金价很高,但没找到什么资料,大概齐的算40元一克好了。   国营商店的营业员以前服务态度不怎么样,跟现在的服务行业的态度没法比。   万元户,达成!   换成上午9点更新。 第8章   万元户这个词刚刚兴起,在平均工资只有4、50元的70年代末,能有一万元的现金资产,那简直是一般人想象不到的“巨款”。   贺家也就是普通人家,姜韶波只拿个死工资,贺群活到38岁也没见过一万元,压根想不到这是多么巨大的一笔钱。   她心里还是念念不忘这笔钱,嘀嘀咕咕一个不到20岁的女孩身怀巨款,那多危险啊!   “所以叫你别说,谁都别说。现在外面可乱了!”姜韶波再三叮嘱,“孩子从小跟我们不在一起,跟我们不亲,我心里老觉得对不起她。我们家又不是养不活她,要是早几年把她接回来,她也不至于啥都不肯跟我们说。”   贺群有点生气,“孩子总归是我亲生的,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不想她回来吗?是我不肯接她回来吗?还不是你妈舍不得她。再说了,她不是一直气我不肯再生一个,给她生个大胖孙子吗?”   越想越委屈,“怎么到现在这又成了我的错了?”说着就捶了丈夫几下。   姜韶波没话说了,“是是,你受委屈了。唉!”他挠挠头,“早点睡吧。”   西河镇,梨花公社第一生产大队。   从去年年底开始,先是修路,从小岚村矿场到西河镇修了一条二车道水泥路,因为不用拆迁之类,修的挺快,二月底已经修到梨花公社。   矿场没动工,要先盖工棚工地仓库,还要在当地招工,特殊时期刚过去,招工还讲“又红又专”,至少得是几代贫农,政审合格。   招工的事情由矿场的人事部主管,姜明光刚入职,什么都不会,跟着人事部的主管学习,打打下手,主要是做档案。   农村人没什么做简历的想法,一听招工,一窝蜂的等在临时办公室的门口,公社特地派了几个小伙子来维持秩序。   其中就有上次见过的大侄子姜小春。   姜氏在梨花公社辖区的几个生产队都是大族,算起来都是一个家谱的,姜家的亲戚多得很,这会儿知道负责招工的就有姜家的女孩,纷纷找上门来想套近乎。   姜明光不记得之前跟着奶奶在两个姑姑家住的事情了,再说那时候她年纪小,只要说“不记得”就好了,姜小春很靠谱的为她挡住了各路亲戚,很有觉悟的说,别害明光被领导批评。   亲戚们转而去找姜小春了。   矿场优先招识字的年轻男女,矿场跟煤矿差不多,都是要下井干活的,有钻石的岩石层在地下深处,工作环境其实很恶劣。   煤矿里也不是没有女工,但很少,基本上都是已婚妇女。矿场刚起步,领导的意思是在当地招50到100人,并没有限制男女,工资待遇也一样。从这一点来看,这个时代还是讲“男女都一样”,就是执行的时候会有偏好,人事部会更倾向年轻力壮的男人。   当然地面部门也要招女工,不过大部分都是临时工,主要工作岗位是食堂,切菜打杂和刷碗。   姜明光的工作就是简单记录通过初试的应聘者,记下姓名、年龄、身高、体重,初试合格的去镇上卫生院做个体检,主要检查有没有肺结核这种常见传染病。   工作不累,就是有点无聊。   员工宿舍还没有盖好,矿场安排职员住在公社的村民家里。姜明光便是住在姜小春家里,按辈分,姜小春喊她“姑姑”,他父亲姜大林是她堂哥,已故。姜大林夫妻7个孩子,有6个长大成人,姜小春是最小的孩子,其他几个孩子都结婚了,家里富裕了两个房间。   她记不住这些亲戚之间的排行,只管姜小春的母亲叫“大嫂子”。   大嫂子很勤快,快60岁了身体还很结实,母子俩收拾了一个房间出来,将房间里的东西全搬走,墙壁重新粉刷,找木匠打了一张新床,弹了一床新垫被。   姜明光在大嫂子家住着很惬意,大嫂子没什么事,多年做家务已经成了习惯,一日三餐全包,甚至连衣服都不让她自己洗。   姜明光乐不思蜀。   宗齐光骑着自行车到了梨花公社办公室大院外面,架起车架。春日的阳光灿烂,微风吹来,带来一股儿油菜花的粉香。   他抬头望了望太阳,早春的阳光不刺眼,也不够炙热,是很让人舒适的光亮和温度。   办公室里没几个人,他一眼便看到那个女孩:乌油油的中长发,刘海修剪的相当时髦,穿着乳白色的羊绒衫,胸前绣着黄色的玫瑰花;穿一件卡其布的翻领外套,没扣衣扣。   跟只穿黑灰蓝的农村女孩大不一样。   皮肤白皙,在昏暗的房间里,小脸像是自带柔光。   笑起来也很好看,眼睛不算大,一笑便弯成了月牙儿。   他敲了敲门。   女孩便抬头看他,似乎有些意外,问:“你找谁?”   声音也很好听,年轻女孩甜美温柔的嗓音。   “我找你,姜明光同志。”他伸出手,“我是宗齐光。”    第9章   意外!   这个名字她记得,是原著里的另一个可悲炮灰,负责给男主垫脚,制造男主的高光时刻。不过,他找她干什么呀?   他来找她的原因挺无聊的,就是要找几个人的档案,小岚村工地需要几个临时工。这年头就是找个临时工也要要求根红苗正,以防有人搞破坏。   姜明光是觉得这些部门主管有点太小心了,这儿的村民都是几代贫农,这还不够根红苗正呀?   但当然这种话是不能说出口的,她很快在小岚村的文件夹里找了几个合适的,拿了个牛皮纸公文袋装起来,交给他。   宗齐光很快走了。   人事部最近不忙面试了,而在忙着制订工作手册、安全手册之类的文书工作,拿了其他矿场的工作手册来做参考,内容也大同小异。   所有的矿产都分深层矿和地表矿两种,暴露在地表的宝石矿也有很多,除了安全问题之外,更多的还是如何避免矿工私藏宝石。   实际没有绝对有效的监督手段,根本无法杜绝矿工私藏宝石。别以为这些世代没见过宝石的农民就不知道宝石是个好东西了,现在的技术条件也不可能做到全机械作业,只能是人工作业。   工序是矿工手动从岩石层挖出岩石和泥土,装进轨道台车或是传送带上,送到地面处理车间;第一道工序是用水清洗泥土,然后上传送带手工分拣。   小岚村钻石矿是金伯利岩,深埋地下,但也不算太深,60年前的地震将一部分岩石带到近地表,钻石矿通常还还伴生石榴石、橄榄石、云母等等其他半宝石和矿物,而钻石本身产量稀少,清洗一吨岩石泥土可能只能找到1克拉钻石。   震惊!   她这才明白为什么一块100多克拉的钻石居然就能惊动大领导亲切接见她了,除了“罕有”之外,还要有极大的运气,这颗钻石刚好被震到地表,又刚好被她这个太闲的人捡到,而她还主动自觉的上交给国家了。   想到这儿她忽然想到居然没人问她那块4克拉的钻石原石的事儿,看来地质局的鉴定员没有对上面汇报?   她还没想好要拿手里的几颗小钻石怎么办。她现在已经身怀父母这辈子想都不敢想的“巨款”,也没想好要拿这笔钱怎么办。   她自认不是个做生意的料,玩股票还是10年后的事情,想靠玩股票赚钱也还早呢,除了买房子不知道有什么积累财富的方法,可这时候房产也没有商品化。   怪难的。   过了几天,宗齐光又来了,这次是卷铺盖住到梨花公社来。   人事部肖科长说:“小姜啊,你看着给小宗安排一个老乡家里暂住几天。”   “好。”姜明光站起来,“宗齐光,你就带这么点行李啊?”很简洁的一个行李箱,一床被子,用一条白色斜纹布床单包着。   “嗯。够用了。”他简短的回答。   “你对住宿条件有什么要求吗?”   “干净就行。”   “那可不容易。你是城里人,不知道农村老乡家里能脏成什么样子。”她笑笑,回头瞥他一眼。   他个儿挺高,能有1米80的样子,相貌生的极好,剑眉星目,鼻梁挺直,双唇薄而粉红;瘦,皮肤白白净净的,一看就是个城里孩子。说一口很标准几乎听不出来口音的普通话,说话声音挺好听,还是男孩子的稚嫩嗓音。她看过他的档案,首都人,比她大几个月,去年12月底年满20岁。   他垂下眼帘,似乎有点不好意思,“你看着安排。”   “你跟我走吧。”   春日融融,春暖花开。   宗齐光一手拎着被子,一手拖着行李箱,默默跟着姜明光。在这样的穷乡僻壤能看到这么一个穿着时髦谈吐可爱的女孩是件稀罕事,他说不上来她有什么不一样,只觉得心情很好。   这份好心情一直持续到他到了老乡家里。   “小花姐,在家吗?”姜明光喊了一声。   一个30多岁的女人从屋里出来,“在家在家,咋地?是我家志勇的事情有着落了?”   姜明光一笑,“还没呢。都说了等着就行了,那边工棚还没盖完,盖完就能上工了。”   “小姑,那我谢谢你。这是?”赵小花看着宗齐光。   “这是矿上的同志,你给收拾个房间让他住一段时间。”   “哎,好!”赵小花匆匆去了。   “你把行李放下,我带你去供销社买东西。”姜明光对他说。   供销社是整个公社的经济中心,生活用品还挺齐全的,买了草编的凉席,用来垫在垫被下面;买了三只搪瓷盆,一只是脸盆,一只洗脚盆,还有一只她没说是做什么用的。   宗齐光接过脸盆,不知道为什么忽然红了脸。   又买了两条大毛巾,一条小毛巾,交给他。   他的脸更红了。   “你现在知道供销社在哪里了,还缺什么,自己买。”   宗齐光点点头。   “你的户口本和粮本呢?别弄丢了,知道要怎么买粮食吗?”在企业是集体户户籍,有单独的粮本,按月发粮票。   他一窘,“知道。”   20岁的人了,也该懂了。   “开个收据,我要报销。”她对供销社营业员说。   赵小花是外村嫁过来的,丈夫姜志勇按辈分要叫姜明光“姑姑,”但俩夫妻都30多岁了,姜明光觉得怪不自在的,便单独叫“小花姐”、“志勇哥”,他俩按辈分喊她“小姑”,倒也异样的和谐。   赵小花家没有像姜小春家那样单独打新床,就是换了新垫被,窗缝里的虫子还是爬了出来,咬得宗齐光一身红疙瘩,城里少爷苦不堪言。   姜明光先是笑了好一阵子,才带他去卫生院开药。并没有什么好药,开了外涂的药水,主要作用是止痒,赤脚医生也说白花草的草汁比较管用,找了个孩子,让她去地里弄了一小篮白花草来。   宗齐光很是觉得不好意思,担心被她嘲笑“太娇气”,好在她没说什么。   从卫生院出来之后,又带他去找木匠打新床,找棉花匠弹一床新垫被。   “梨花公社这一片去年全都是泄洪区,今年的虫子是要多一点。他们自己习惯了,虫子不咬他们。”西河镇去年损失惨重,如今有了一个宝石矿,今后很难再成泄洪区,所以镇政府是很喜闻乐见、大力支持的,公社的供销社进了很多日常用品,去年的新棉花也有不少,只要有钱,买东西倒也不愁。   “虫子也不咬你吗?”   “不咬。我睡的新床新垫被。”她莞尔一笑,正要继续说什么,忽然迎面走过来一个大婶,声若洪钟的喊道:“大妹子,这小子是谁?是不是你城里的对象来看你了?”   姜明光还没觉得怎么样,宗齐光先闹了个大红脸。   作者有话说:   平平无奇的男主出场了。   暂时没定下本开哪本,就都先打个广告吧。   《九零亿万美元保姆》:从小保姆到女富豪   中国小保姆脱胎换骨,成为纽约传媒大亨之妻,人人都说她精明过人,皮厚心黑,不择手段,爱钱如命。   张文雅说:你们港的都对! 第10章   大婶乐得不行,“哎哟!小伙子还挺害羞的。”冲着姜明光挤眉弄眼,“不错啊,这孩子长得俊,我看挺好的。”   姜明光心里暗笑,“是矿上的同志。二大娘,我还有事,我先走啦。”   拉着窘得不行的宗齐光赶紧跑了。   宗齐光的岗位不固定,说是什么都管一点,主要负责物资这一块,跟进运输车队的进度。如今还没有南北贯通的国道,建立一个宝石矿场的前期工作很多,所需的物资也很多,工地上一排排的工棚先盖起来,然后竖起钻井机打竖井,一直打到有宝石的岩石层;建好升降机,矿工下井干活,半人工半机械,钻机凿碎岩石,矿工人手搬运矿石到台车上。   等到下面挖的足够大了,就可以送挖掘机进去作业。   前期工程主要就是盖工棚,基本都是一层平房和两层小楼,按照施工计划,一边盖工棚,一边让钻井机往下打竖井。工地上的事情也多,要有小一年才能稳定下来,进入正常作业。   钻井机已经在选定的地点竖了起来,并不在河堤下面。   技术难点就是不能真的在她捡到钻石的地方施工,距离淮河太近,会有随时被河水倒灌的危险。不过矿脉也不可能只有那么一点点,而是有几公里乃至十几公里那么长。勘探期间,姜明光跟着地质学家后面学到了不少地质方面的基础知识。   钻石矿脉说白了就是碳在高温高压下转化成结晶体,而地核是天然的高温高压炉,理论上越往地心深处去,钻石矿脉就会越多。而经过地壳运动,一小部分碳结晶体矿脉移动到近地表。所以理论上地球上的钻石多得不得了,只是限于开采手段落后,这些亮闪闪的石头只能沉睡在地底深处。   哎呀!遗憾!   不过想想,“物以稀为贵”,正因为钻石形成条件苛刻,开采手段落后,人造钻石成本高昂,这才让天然钻石价格居高不下。当然西方珠宝商的饥饿营销也很成功,实际上钻石的产量并不算低,南非金伯利钻石矿坑是罕见的天然露天矿,自从19世纪下半页被发现以来,短短50年就开采出2700公斤的钻石,而这些钻石绝大部分都被珠宝商垄断了,原理当然也是“物以稀为贵”。   中国钻石产量偏低,没有露天矿,最大的钻石矿在辽省瓦房店,鲁省也有钻石矿,全国年产量大概就几万克拉。想想一吨岩石才能淘出来一克拉钻石,这么点产量也是不容易。而且这些钻石几乎没有流向首饰市场,绝大多数都流向军工企业和科研机构、科技设备生产企业了。   懂了!   一个国家想要兴盛强大,就决不能被外国卡了脖子,不管是民生产品还是精密仪器所需的金刚石。   她对什么都感兴趣,但并不想什么都上手处理,尤其工地上的事情多如牛毛,她一个刚入职的职工也管不来那么多事情,太年轻了,说话很多时候不管用。   姜韶波来看了她一次,给她带了一大堆高中教材。   这时代没有那么多教辅书、参考书,就是老老实实啃高中课本。高考分文理科,除了必考的语文数学外语政治之外,文科考历史、地理,理科考物理、化学。   姜明光高中成绩一般,毕业那年刚恢复高考,但是在冬季高考,她没考上。现在是3月,要赶今年的高考肯定赶不上了,那倒也不急,一边工作一边复习,明年参加高考。   她上的电力局子弟学校教学质量一般,特殊时期以不学无术为荣,又取消了高考,大部分孩子念到初中完成9年制义务教育就不念了,一部分孩子上初中专和技校,能上高中的都算肯学习的。   没有高考的话,怎么上大学呢?基本没有大学能正常招生,靠推荐招生,也就是“工农兵大学生”,学生素质不一,甚至只有小学水平也能成为大学生,这样听课都听不懂的学生到底能学到什么呢?   省委陈秘书给她寄了77年和78年的高考试卷,收到试卷那天,正好宗齐光在办公室。   俩人在一起工作了几天,也算熟悉了,看着她拆出一厚叠纸张,宗齐光好奇的问:“是什么?”   她打开试卷,扫了一眼,“试卷。”   “什么试卷?”   “去年高考试卷。”   他大为好奇,“你想参加高考?”   “是啊。”她从笔筒里抽出一支中华牌2B铅笔,拿出语文试卷,开始做题。   肖科长乐呵呵的说:“小姜想参加高考,是好事呀,咱们国家需要更多的大学生。”   “还不知道能不能考上呢。”   “嗐!只要好好干,考!一次不行考两次,人家还有考好几年的呢!”   “考几次都考不上,那也太惨了。”她笑着说。   “对对对,哎哟我说错话了!你肯定一次就能考上!”肖科长忙说:“不过今年赶不上了吧?”   “今年赶不上,时间太紧了,我之前没有复习。”   宗齐光在一旁静静听着,忽然问:“你知道报名时间吗?”   她一愣:“什么?”   “高考报名。”   “不知道,去年底报名吧?”   他笑了一下,“不是,5月底报名。”   啥?!   “你想过要上什么大学吗?”   “还没有。现在是考虑上哪所大学的事儿吗?能到投档线就算好了。”下班了,俩人一块儿往寄宿的老乡家里走。距离近,用不着骑自行车,就地走着回去。   农村还在普遍烧木柴大灶,煤块因为要花钱买,只在冬天点暖炉的时候用。   3月,昼短夜长,天黑的早,此时天已黄昏,家家屋顶上都飘了炊烟,颇有点儿乡野闲趣。   “想好念什么专业了吗?”   “还没有。怎么?你怎么会关心这个?”她偏着头朝他一笑。   原著里说他就是个草包富二代,除了脸就没啥好的,浮夸的很,就是个标准富二代。不过看起来,他跟原著里那个炮灰男配一点也不一样嘛。   嗯,没准是同名同姓啦。   她自动帮原著合理化了。   宗齐光低着脑袋,似乎笑了一下,“早点想好。”   嗯?啥意思呀?   作者有话说:   人造钻石的技术难关早已被攻克,早期是成本高昂,现在我国已经将人造钻石的成本大大降低了,中国目前是世界上最大的人造钻石生产国,年产量200亿克拉(也有说50亿克拉的),人造钻石大量运用在军事和航空航天等科技领域,我国科技迅猛发展也离不开小小金刚石的自给自足。   “钻石恒久远,一颗永流传”是国际珠宝巨头戴比尔斯的广告词,戴比尔斯占据了钻石市场的90%份额,控制全球首饰价格,溢价严重。要论保值,黄金性质稳定,是最好的保值贵金属,宝石反而不是保值品。   人造钻石跟天然钻石的性质是一样的,都是碳结晶体,而人造钻石因为是人工制造,可以达到最高的净度,毫无杂质,但此时戴比尔斯就说啦,有杂质的天然钻石才是好的。目前人造钻石已经能够做出20克拉的大尺寸。   戴比尔斯2018年开始卖人造钻石了。   下次我们来说说最稳定的贵金属黄金能不能人造。 第11章   她迷惑不解,没有回答,他也没继续问。   先走到赵小花家,他停下来。   姜明光朝他挥挥手,“明天见。”   宗齐光迟疑了一下,没进去,倒是又跟上来,“我送你回去。”   她惊异的瞥他一眼,“我认识路。”   他低头轻笑一下,“天黑了,路上不好走。”说着从斜背的黄书包里拿出一支手电筒,拧亮。   天色似乎一下子阴暗下来,公社除了办公室附近都没有路灯,只有各家院子里昏黄的灯光。   手电筒的灯光在黄土路面上投射出一个椭圆的光斑,光斑向前移动,照亮她前面的路面。   她想着这人还真是细心呀,她自己都没想过下班要是天黑了,是不是需要备个手电筒。   她看过他的人事档案,没什么值得特别注意的:父亲宗某某,母亲张某某,都健在;兄弟姐妹这些不体现在人事档案里;学历高中,小学、中学都是首都的学校,没有上过大学。   他俩都没说话,默默向前走了2、30米,忽然,路边一户人家院子里狗吠起来,吓了她一大跳。   她停下脚步,小声惊呼:“哎呀!吓死我了!”   他跟在她身后,赶紧刹住步伐:差点撞到她。   “别怕。”他低声说。   她拽住他衣袖,“每次走到这儿这条该死的狗子总是会叫。”   “它听到陌生的脚步声就会叫。来吧,别怕。”   看家护院的狗子忠心耿耿,听到不熟悉的脚步声就会狂吠。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暗自觉得高兴。   她没有背流行了十年的军用黄书包,而是背了一个老时髦的皮革小挎包,他小心拉着挎包的包带,带她往前走了十几步。   狗子又叫了几声,不叫了。   姜明光轻拍胸口,“真讨厌!可我又不能去跟他家说狗叫声吓到我了。”   宗齐光附和的说:“是有点讨厌。”   “你不怕狗叫吗?你家里养狗了吗?”   “养了,两条。”   “什么品种?大狗小狗?”   “刚带回来的时候挺小的,现在……长大了。”   “什么品种?”   “黑背。”   “什么?”   一听就知道不懂狗的品种。“德国黑背,是牧羊犬,看上去很凶。”   “我就不喜欢狗,太臭了。”她嫌弃的皱着眉,“又爱叫,我最怕狗叫了。”   “那怎么办呀?这儿我看都爱养狗,也就姜小春家没有狗了。”他随口说。   “他家原来也有狗,但我怕狗,小春就把狗送到他姐姐家去了。”   俩人一路说着,很快便看见了姜小春家的院门。   宗齐光脚步一顿,拐了个弯,“那要不,以后我每天下班先送你回家。”   嗳?   “那不好吧,太麻烦你了。”她有点不好意思,“就是一条臭狗嘛,等它听熟了我的脚步声,可能就不叫了吧。”   “就是多走几步路的事儿,不麻烦。倒是你,试卷你都会做吗?”   “我才刚拿到手哎。不过看上去,语文不是太难,英语有点难,我听力不行,语法也不行。”   他想了一下,“我妈给我寄了新的播放机和英语磁带,过几天应该就能寄到,我们一起复习,你觉得怎么样?”   姜明光觉得这事有点好得过分,打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   “你也要参加高考?”   “试试看吧。我毕业有几年了,前年年底我病了,没能参加考试,去年太忙,报了名也没能去考试。”他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还要看什么书啊?”她是真的不懂这时候高考的要点。   “英语要多听多看,语文要多看书,除了教材还要看一些课外书。政治也是要多看,主要多看报纸。数学多做题。”他停下脚步。   姜明光也停下来,不解的看着他。   宗齐光不知道在犹豫什么,想了好一会儿才说:“姜明光同志,我觉得我们应该成立一个学习小组,晚上在一起复习。你觉得怎么样?”   嗯?   他小心的看着她,朦胧月光下看不清她脸上神色。她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他心里颇有些忐忑。   姜小春家舍不得装大瓦数的电灯,梨花公社除了办公室,所有村民家里都是20瓦的昏黄小瓦灯,姜明光觉得眼睛都要瞎了。她一直住在电力局宿舍里,电力局可不缺电,职工用电有补贴,她喜欢明亮的环境。   姜韶波上次来的时候,给她带了一盏小台灯,好让她能在明亮的灯光下看书复习。   书桌是找木匠新打的,不带抽屉,就是一张平板桌面。   将试卷整齐的摆放在书桌上,想着宗齐光怎么有点怪怪的?也许是因为她是城里孩子?城里孩子跟农村孩子差距很大,可以说处处都不搭杠。这不是对农村孩子有什么歧视,但当你们的眼界、观念、花钱态度都有很大不同,确实很难说到一块儿去。   肖科长都50岁啦,宗齐光也不可能跟50岁的前辈有什么共同语言,年龄相仿又都是城里孩子,他想跟她套近乎也是可以理解的。   第二天,宗齐光便问她是想在哪边学习。待在办公室也行,肖科长下班了,办公室就是他俩的,用电不要钱,可以给老乡家里省点电费;缺点是要把课本带来带去,有点麻烦;或者去赵小花家,或者去姜小春家,问她觉得哪里好。   她想着去赵小花家或是姜小春家都不好,还是在办公室最好。   “在办公室吧。6点下班,回去吃饭,7点过来,复习到9点或是9点半。”   “行。”宗齐光爽快的答应了。“今晚复习什么?”   “语文,地理。”   “文科吗?”   “也不是,我想先做试卷,看看我到底哪几科比较好。哎,你呢?你想考文科还是理科?”   “我每门课都差不多,到时候随便选呗。”   只有一套试卷,做试卷就没有直接在试卷上写字,两个人都拿了一个专门的作业本。先做了地理卷,对着课本交换着批改;再做语文卷,也是交换批改。   “作文要做吗?”宗齐光问。   “不做,作文每周六做一篇。”姜明光头也不抬。   宗齐光的字很好看,清矍有力,倒是跟他俊秀的外貌很不相近,很明显的练过。她不着痕迹的抬眼看他,见他正在专心致志的改她的答案。   小帅哥的侧颜也很好看,面庞线条柔和,侧颜凸显出挺直的鼻梁,薄薄的红唇微微抿着,真想知道吻在这样的嘴唇上面是什么感受——她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在想什么,吓了一跳,赶紧低下眼帘。   她没看到的是,宗齐光悄悄舒了一口气,也抬眼偷偷看她。   作者有话说:   哈哈,我太机智了,要是有什么细节跟现实历史有出入,那一定是(并不存在的)原著的错!   年代文很多读者喜欢看白手起家一点一点积累财富,我发现我又不走寻常路了,女主已经快速完成了原始积累。本文说的其实不是“怎么赚钱”,而是如何“实现自我”,仍然是成长文。 第12章   一会儿他伸手轻轻敲了两下桌面,“改完了。”   “我错了几题?”她抬头。   “错的不多。”他将她的作业本推过去。   姜明光去拿作业本,一不留神,手指按在他手指上。   宗齐光的脸又“腾”的一下红了,慌忙抽回手。   这人怎么这么容易脸红呀,也不知道他害羞什么。   他忽然站了起来,声音有点慌乱,“我、我去倒杯水。你要喝水吗?你的杯子——”   他手忙脚乱,先是拿起自己的水杯,接着又去拿她的水杯,但一转眼,两只杯子都掉在地上。   他窘的不行,“对不起,对不起!”   搪瓷水杯摔的掉了一点瓷。   白色的杯身,上面印着“为人民服务”;另一只搪瓷杯上印着“上山下乡光荣”。   时代的烙印。   他到底还是给她倒了一杯热水。   杯口一片腾腾的水蒸汽,散发出绿茶的清香。   他又有点不好意思,“忘了问你喜不喜欢喝茶,这是云雾。”却不是皖省的名茶毛峰或是黄芽、猴魁。   “我不懂茶。”   “我还以为你们皖省人个个都懂茶呢。”   有点想当然,也有点天真,还有点……没话找话。   茶叶很好,淡淡的茶叶香气随着水蒸汽蒸腾开。   学习小组第一天合作,双方都比较满意。两人互相批改答案,都不会的题目便翻书,教材上要是没有,就记下来回去查资料书。   宗齐光政治语文历史地理比她稍好一点,物理化学两人的基础差不多,英语他明显的水平高出一大截,发音准确,语法也学的不错,阅读更好,英语作文写的也挺好。   姜明光原本学习成绩也就是一般般,穿书后也没能立即飞跃成为学霸,还属于有限公司。   两个多小时很快过去,等姜明光开始打呵欠,宗齐光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手表,“哎呀,好快呀!都9点多了。”飞快瞥她一眼,“我看你也困了,我送你回去。”   她又打了一个哈欠,“好困。早上起的太早了。”   他站起来,细心的收好试卷、作业本、课本,放进她办公桌的抽屉里。“要不这样吧,我明天把其他几门课的书都拿过来,放在你这儿。要是白天不忙,咱俩就在这儿看书做题目,肖科长不会说什么的。”   她点点头。肖科长是个老好人,谁都不得罪,别说不会得罪她这个“有功之臣”,宗齐光很显然是首都下放的知青,迟早是要回首都的,肖科长也犯不着得罪他。   上班摸摸鱼,其乐无穷也。   她快乐的想。   回去路上,她好奇的问:“是不是你要是回了首都再高考,会比较容易一点?都说首都大学多,在本市招生也多。”   “大概吧,但不管在哪儿考试,都得有真才实学才行啊,要是差的太远,肯定也考不上。”宗齐光老老实实的回答。   那倒是。   “那你是不是肯定要上首都的大学?”   “我妈……我是觉得首都的大学比较多,选择面比较大。不过沪城也有好几所挺不错的大学,我还没想好。”   妈宝男。   “你要是不听你妈的话,她是不是会很生气?你家就你一个孩子吗?”   他低着头,有些不太情愿的抿着唇,“有个哥哥,比我大三岁。”   “亲哥哥吗?”她故意问。   他一怔,“亲哥哥。怎么了?”   “没什么。”一般来说,父亲偏爱长子女,母亲多疼幼儿,他看着独立,说话之间也免不了时常提及“我妈”,可见父母中一定是母亲疼爱他比较多。幼子妒忌更得父亲喜爱的长兄也是常事,不足为奇。   “你喜欢哪所大学?”宗齐光问。   “随便,都行,没有特别喜欢的。够提档线、有个大学上就很了不起啦,去年录取人数才几十万。”想想二十一世纪一年的录取人数都够现在十年的,想在70年代末赶上高考的快车,不下点工夫可不行。   她自觉试卷其实不是特别难,比起二十一世纪的试卷实际上难度不大,主要是她去年一年都没怎么看书复习,光顾着看小说了,拓展知识面、增加阅读量也是很重要的。   特殊时期刚过去,图书市场已经迅速蓬勃发展起来,这两年出版了许多外国小说。当然前言还是要批判一下腐朽的资本主义观念,但这个时代的翻译作者水平都相当不错,力求“信达雅”,译者的中文水平也得很好才行。   “乡下条件还是不太好,很多方面都不方便,想上书店都没有。”他平淡的说:“要是在首都,我们能去新华书店看看有什么辅导材料。再有不懂的,还能找老师辅导辅导。”   这倒是。   虽然吧现在没有什么“高考复读班”,也没有什么“一对一家教”的市场,但实际上大城市肯定比农村方便多了,别的不说,新华书店要到县里才有,跑一趟县城要一整天,太花费时间了。   俩人花了几天时间将77年、78年两次高考的试卷都做完了,总体来看,他俩的基础水平差距不大,最大的差距在英语这科上,姜明光的英语水平可以说是只有初中水平,惨不忍睹。   宗齐光并没有因为自己英语水平高很多而洋洋自得,反而很谦虚的说:“英语也不难的,就是要多说,你平时多读多说,自然就会了。”   “太难了。”姜明光郁闷的说:“我可能就是没有什么学习语言的天分吧。”   “你瞎说什么呀,”他以一种“自己人”的亲切口吻说:“没有这回事!只要你想学,就没有学不会的东西。”   “我上学的时候……”她欲言又止。   “嗯,我大概知道一点,是没什么好老师,对吗?”   “嗯。”   这是客观情况。特殊年代,大城市大量流失优秀教师,倒不是都下放进牛棚了,很多都是被迫离职。教育系统乱七八糟,学生经常不上课,任课老师水平参差不齐,一些做人比较圆滑没有被波及又有点业务水平的老师面对这样的学生,也提不起来好好搞业务的心情。   电力局子弟中学本身教育质量在庐州市就排不上号,特殊时期就更糟了。这时候也没有毕业会考,绝大部分学生都只是混个高中文凭了事。   宗齐光也觉得这个问题很实际,实际上姜明光能有现在的知识水平都已经超出他的预期了,十分意外。   “我在皖省待了两年多,你是我认识的第一个说要参加高考的女孩。”   姜明光反而惊奇,“是吗?那是不是你认识的女孩太少?”   他摇头,“不是。而是几乎所有农村女孩念完初中就不念了。其实很多女孩十分聪明,你只要把事情说清楚,她们很快就能理解,只是限于眼界,没有更高的理想。”   “啊——”她恍然:“那是因为她们家里更愿意让男孩念书,对吧?”   “对。但总的来说,读完高中的男生也很少,很多学生每天来回走十几里地,家里条件稍微好一点的能骑自行车,但说实话,家里买自行车绝大多数时候也不是让孩子骑的。”宗齐光叹息,“还是穷,真穷啊。没有下去待过,你根本想不到穷人能有多穷!”   这也是实情。在首都有一对双职工父母,家里只有两个孩子,生活质量绝对跟生一大堆孩子的农村家庭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姜明光对这首都少爷倒是有了一点不同的看法。他很显然是“上山下乡”的知识青年,能在华东最穷的皖省待上两年多,还能不抱怨不划水,履历看似不起眼,却是从下面小乡村一点一点做上来的。   但这里有什么好像不同寻常,她还没有想明白。   到了这个周末,宗齐光一大早就来喊她,俩人说好要去县城的新华书店看看。   开往县城的班车上午中午下午停靠三次,要赶早,不然下午赶不上班车,那就回不来了。   姜明光已经起床了,刚洗过脸。大嫂子早上烧了热水,给她灌了两个暖瓶热水。   大嫂子见到宗齐光,热情的招呼他,“宗同志,来,坐,坐!明光啊,宗同志来了!”   “哎!我就来!”姜明光一掀门帘,露出脸,“你等一下啊,我刚洗了脸,还没梳头呢。”   她头发有点乱,脸上还带着水珠,素面朝天,看上去十分鲜活可爱。   他还从未见过她这幅既慵懒又天真烂漫的模样,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只好正襟危坐在堂屋里。   姜小春家条件还算不错,去年泄洪之后,很快重新粉刷了内墙,修补了外墙。也是半砖半泥的建筑,平房,中间堂屋,两边各有两间房间;有院子和院门,院门的一边是厨房,另一边是柴房。   大嫂子端出了早饭:碎玉米粒儿煮的白米粥,白面馒头,一碟子腌豆角。   他知道这是姜明光的小灶,大嫂子可舍不得天天早上吃不掺一点杂粮的纯白面馒头。姜明光提过她把一个月的口粮都交给大嫂子,算伙食费。她现在的口粮是一个月30斤米,5斤富强粉,根本吃不完。   她也不爱吃一锅熟的菜饭,说除了一个字“咸”就没有别的味儿了。倒是爱吃豆腐乳,西河镇这儿其实不吃豆腐乳,豆腐乳是南方小菜,咸香可口,抹在白面馒头上倒也别有风味。   宗齐光就不爱吃豆腐乳,觉得闻着酸酸臭臭的,也不知道好吃在哪儿。   几分钟后,姜明光出来了。   头发梳的整整齐齐,在脑后扎了一个马尾辫。面孔白白净净,一双明亮的眼眸,浅浅的笑,眉眼弯弯。   “你吃过早饭没有?一起吃呀。”   他本来想着应该拒绝的,但话到嘴边,怎么晕晕乎乎的变成了,“那我陪你吃一点。” 第13章   说着“吃一点”,真的只吃了一点点。大嫂子早起现蒸的馒头,个头比一般老乡家里的馒头小至少三分之一,圆圆的,看着小巧可爱。   姜明光吃了一个半馒头,宗齐光吃了她掰下来的那半个馒头。   她吃饭不算快,不喜欢吃饭的时候说话,也不吧唧嘴,吃相很文雅,这也是城里孩子和乡下孩子的一个显著区别。吧唧嘴是显得吃得挺香的,到底算不上“文雅”。   大嫂子看着姜明光的眼神就跟看亲闺女似的,除了腌豆角,又切了一小碗腌萝卜。又说给她打了一个新的浴桶,里外刷了三遍桐油,等着干,等新浴桶来了她就能舒舒服服的坐在浴桶里泡澡啦。   开往县城的班车上不算拥挤,大抵是很多老乡舍不得坐车的一角钱车费,宁肯地走十几公里,或是骑自行车去。   因而两人能舒舒服服的坐在一个双人椅上。   他俩还是头一次挨的那么近,姜明光觉得没什么,跟陌生人坐一起那不也是一回事吗。宗齐光则有点紧张,很小心的避免不要碰到她的腿,还很主动让她坐在靠窗的位置。   窗户外一路都是田地,油菜花开的正好,冬小麦即将成熟,几乎看不出去年夏天泄洪之后的影响。洪水之后最重要的是要防疫,集体养殖的耕牛之类大家畜,私人养的看门狗和抓鼠猫、鸡鸭鹅等跟着居民转移了,可田野里还是有很多小野生动物的,比如黄鼠狼、田鼠、家鼠之类,洪水一来,没来得及跑的小动物全都淹死了。   小动物死在地下的洞穴里,说是肥了田,也带来了传染病的隐患,主要还是杂食的老鼠,所以去年下半年泄洪区居民返回家园后,当地政府派人下乡狠抓了防疫工作。   一路也不能只顾看着窗外并不怎么样的景色呀,于是还是得找话题闲聊。问到各自喜欢的作家,姜明光喜欢张爱玲、萧红,宗齐光喜欢钱钟书。   俩人便就这些作家的作品讨论了一路。   宗齐光认为钱钟书的小说带有西方式的幽默和讽刺,张爱玲则秾丽的有点“不合时宜”。   “是不适合现在这个时代,对吧?”   “对。”   “是因为现在的人太沉闷,只爱穿黑灰蓝白吗?”   宗齐光一下子笑了,但很快忍住,“有一部分。她写的都是她那个阶层的人的苦恼,在广大人民群众来看,不能理解,也不能欣赏。”   “确实。不过要看的不就是‘别人的生活’吗?别人的快乐和烦恼,毕竟要是想看更贴近自己的现实的故事,那随便看看身边就好了啊。”   他觉得她说的真是太有道理了!   东平县县城很小,跟省会城市没得比,只有两条能算得上比较大的街道,呈十字型交叉,新华书店地处十字中心,占据了最好的位置。   新华书店对面是县城的百货大楼,说是“大楼”,其实也就是一栋三层的红砖小楼,陈旧朴素。   俩人先在书店旁边的国营饭店吃了午饭。   国营饭店没有菜单,在点菜处墙壁上挂着流水牌,菜肴一排,不超过十种;主食两三种,看着十分寒酸。   宗齐光看着流水牌,先是皱眉,“没什么好吃的。”   姜明光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对服务员说:“一个皮蛋拌豆腐,一个西红柿炒鸡蛋,半只烧鸡,两只茶叶蛋,一份小白菜鸡蛋汤,一碗米饭。”   她两小时之前刚吃了早饭,还不太饿。   宗齐光掏出钱包,主动付了账。   这个点吃午饭还是太早了一点,饭店大堂除了服务员只有他俩。在靠墙的位置坐下,服务员倒是挺勤快的来又擦了一遍桌子,上了茶杯,倒了两杯淡茶水。   宗齐光去拿了两副碗筷,摆放好。   大概也因为没有其他顾客,上菜速度还挺快的,先上了凉菜皮蛋拌豆腐,没多久又上了番茄炒鸡蛋,半只烤得滋滋作响的烤鸡。   姜明光看得直皱眉:“怎么烤鸡居然不切一下的?这怎么吃?”   “等下凉一点撕开好了。哎,你去过首都没有?我们那儿的烤鸭很好吃的,全聚德你听说过吗?”   “听说过,还有其他做烤鸭的饭店,不过都没有全聚德有名气,对吧?”   他笑着说:“对。将来要是有机会呀,我请你吃遍首都有名的烤鸭店。”   “我不喜欢吃烤鸭,烤鸭有股臭鸭子味儿。”   他先是一怔,接着微笑,“那我请你吃别的好啦。你爱吃甜食吧?驴打滚特别好吃,没人不喜欢。”   “听说过。是什么味道的?”   “软软的,甜甜的,香香的。”他不知想起什么,又面露微笑。“北海那儿很热闹,夏天游泳,冬天可以溜冰。你们皖省也挺好,就是冬天水面冻不了那么瓷实。”   “你溜冰溜的好吗?我不会哎。”   “我教你啊。”他很自然的说。   半只烤鸡,姜明光吃了带鸡腿的那一半。   小白菜很嫩,鸡蛋汤做的恰到好处,鸡蛋不太老。   出乎意料的味道还挺不错。   姜明光觉得可能吃得有点太饱了。   吃过饭,直奔新华书店,逛了两个小时,买了一堆书。   这时候的书售价很便宜,薄一点的几角钱,稍厚的1、2元。姜明光不差钱,首都来的宗齐光看着也不差钱,抢着付了钱。   新华书店的工作人员接着拿过书,整理一下,分成两垛,用牛皮纸包了两层,再用麻绳捆了交叉十字结。   宗齐光一手一捆,拎起就走。   出了书店,又去旁边百货大楼,选了几块布料。   “给大嫂子买一块,大嫂子今年过年给小春做了一套新衣服,自己都没舍得做,没钱嘛。”一边挑布料,一边对宗齐光说:“我们这边讲究过年一定要穿新衣,有条件的话大人小孩都要穿新衣才是‘过年’,平时舍不得买。小春年后去相亲了,不过据说因为太穷,对方姑娘不愿意。”   宗齐光感叹:“确实,梨花公社真穷。看一个地方的居民是否富裕,要看他们有多少可支配资金,一户居民一年到头只有几十块钱,真的太穷了。”   姜明光还从来没有接触过这方面的知识,“对啊,收入太低了。是因为集体制经济吧?”几十元也就是城里职工一个月的收入而已。   “对,也不对。去年梨花是因为泄洪损失惨重,只能靠国家救济,但前两年没有洪水,整个公社的人均收入也没有超过一百。”   “不是生产的粮食都是生产队的吗?”   “对,但他们会种菜养鸡鸭鹅,集市的时候拿去卖。”   啊,明白了。大家畜比如耕牛、拉磨赶车的驴或骡子都是生产队的公有财产,吃饭食堂大锅饭,但从来没有严格禁止过农户自己养点小家禽。特殊时期过去之后,“大锅饭”制度飞快松动,除了粮食、大家畜还是公有财产之外,集市上卖的东西越来越多,也不用总是偷偷摸摸的了。   农村经济说是“自给自足”,粮食不用买,生产队会统筹发放口粮;蔬菜自家田间地头种一点也够吃了,家禽逢年过节可以打牙祭,鸡蛋也不是什么太金贵的食物,大嫂子每天给她和姜小春一人一只白水煮鸡蛋,也没有到舍不得吃的地步。   但就是没啥现金,她现在也想到,大嫂子基本从不外出买东西,是集市上没东西吗?再没有东西也是有点食物的,不然怎么叫“集市”呢?只是大嫂子没钱,家里还有一个儿子没结婚,不得攒钱娶儿媳妇呀?   她真情实感的为大嫂子着想:皖省重男轻女严重,姜家的奶奶尚且为了没有大孙子埋怨儿媳妇,农村人家里没有儿子就会被别人欺负,骂架的时候会直接骂女人“不下蛋的母鸡”,搞笑了,难道女儿就不算人了?下地干活其实不分男女,哪家的女人不得下地挣工分?但偏偏计算工分的时候,男女工作量相同,男人有10个工分,女人直接打个七八折,只能有7、8个工分。   工分问题加重了重男轻女倾向,也就不怪人人都想生儿子、多生儿子,所谓“多子多福”嘛。不过因为B超鉴定胎儿性别技术还没有普及,现在的乡下还没有人意识到可以靠B超人工选择孩子的性别,皖省整体的出生性别比差距不大,在正常范围内,新生儿男孩稍多,大概是108:100,远不到二十世纪末的130:100。   她想了好一会儿,“大嫂子要是像城里那样顶多只生两个,现在生活的应该会好一点。”   “会少给很多彩礼。”宗齐光一针见血的指出了贫穷的本质,“多子才不是多福,而是要多花很多钱”。   “她嫁女儿也收彩礼的。”   “但填补不了娶媳妇的支出。”   “这么说,其实不生孩子最好了,抚养孩子开支太大,还会降低生活质量。”   宗齐光挺意外的瞥她一眼,惊讶她居然会有这样的觉悟。   “你说的没错,但实际上你要是下去做计划生育工作,敢这么说的话,准会挨揍。”   “噢,是啊,谁还不生孩子呢?”姜明光随口说:“你看这块怎么样?有一点暗花,不会太鲜亮,又不至于太灰暗。”   她费力扒拉出一块酱红色的印花绵绸,很豪迈的一下子买了三米五,够做两件上衣。又买了一块藏青蓝色的斜纹布,扯了两米二,够做两条长裤。   营业员开了票,撕下一式三联,夹着姜明光掏出来的10元大钞,用一个铁夹子夹住,从头顶的铁丝上“唰”的一下,用力传到收银台。   这边营业员开始下剪子剪布料。   抖开布料,用固定在柜台边缘的长米尺刷刷量出三米五,在侧边剪出一个裂口,随即双手各持一边,用力一扯。之后将撕下来的布料麻利的折叠起来,同样用牛皮纸包裹,麻绳捆扎。   接着剪斜纹布。   姜明光一边看着营业员的动作,一边说:“斜纹布不要直接撕开,两边量,然后划线,用剪子剪开。”   营业员就有点不耐烦,“你真麻烦!我一天要撕多少块,根本不会少你的。”   姜明光不慌不忙的说:“你要是不按照我说的量,少一厘米我都不要。”   营业员愣了愣,然后板着脸,按照她说的方法,分别量了两侧,捏着两边裂口,对直,捏齐,这才下剪子剪下布料。   虽然按照顾客的意思做了,但最后还免不了很不乐意的酸几句:“这个同志,你家里的也太会过日子了。”   宗齐光一本正经的说:“会过日子的女人才好!”   作者有话说:   现在年轻人应该都没见过国营布店里用铁丝收钱找钱,不太忙的时候,这种收银方式也挺快的。要是赶着周末的话,商店人满为患,等找钱能等很久。 第14章   姜明光没有立即拆台,而是将斜纹布拿过来,从中对折:不错,确实没有歪,两边基本对齐。   斜纹布因为布匹纹理问题,不能像绵绸那样一撕到底几乎不会歪,如今钱这么值钱,几厘米都是好几只鸡蛋呢,要是让大嫂子看到一块撕歪了的布,准会说她不会过日子。   收银员很快找了钱,将返回的两联票据、零钱从铁丝上原路返回。营业员取下铁夹,留下柜台的一联,将顾客的一联和零钱递给宗齐光。   离开布料柜台,又去食品柜台,买了四包白砂糖、三包红砂糖,用自己带的布袋装了。又买了一斤散装的水果硬糖、一斤散装大白兔奶糖,用钱和粮票买了两块奶油蛋糕。   奶油还行,蛋糕太硬,一点都不松软。姜明光只咬了一口,“这什么蛋糕?太难吃了!”   宗齐光暗笑,“他们不会做蛋糕。以后我请你吃真正的奶油蛋糕。”   “以后以后,那得到什么时候?”   他认真想了一下,“等到上大学。”   听他的口气,似乎上大学不过是分分钟的事情。   “那你可得请我吃很多很多好吃的。”   “没问题,你想吃什么,就是半夜我也带你去吃。”他就差拍着胸脯保证了。   回了梨花公社,俩人先回了姜小春家,将买的两捆书瓜分了。   姜明光分给他两包白砂糖、一包红砂糖,半斤水果硬糖,半斤大白兔奶糖。   “你自己留一包白糖,这两包给赵小花。糖你大概不爱吃,可以留着给家里来的孩子。”   他摸摸脑袋,“我要不要也给小花嫂子买布?”   “不用,我跟大嫂子是亲戚,你跟他家又不是亲戚。你送的礼太厚重了,他们反而过意不去。”   他想着确实也是这个理。   “我给你钱,几块来着?”他掏钱包。   “不用了,你今天请我吃了饭,还给我买了车票。”她笑盈盈的说:“我知道你不差钱,可我也有钱的。”   他脸又红了,结结巴巴的说:“应、应该的。”   她想取笑他的,但想想到底也还没有熟到可以开玩笑的地步,便轻松一笑,“你要留下吃饭吗?大嫂子家一般6点半就开饭了。”   “啊?那好吗?”他晕乎乎的问。   嗐!这人是不是不懂什么叫“客气话”呀?   可能就是被老妈保护的太好了吧,实诚。   没事,一顿饭吃不穷她!   大嫂子也没啥不乐意的。米已经下锅,便洗了几只红薯,削了皮,搁在饭头上蒸。梨花公社去年种的红薯烂在地里,就是有幸存的,泡了水也不好吃。这些红薯是她外嫁的女儿送来的,红皮红心,糖分足,生吃蒸熟吃都很好吃,姜明光很爱吃,大嫂子隔几天就蒸两只红薯。   “下午你不在家,可巧那个王麻子又挑着豆腐乳的担子来了。”大嫂子一边跟姜明光聊着,“我想着你爱吃,但现在天渐渐热了,不能买多,只买了三十块。”   “大块小块啊?”   “小块。一分钱六块。”   那就是五分钱,不算贵。   姜小春说:“我姑就爱吃这臭烘烘的东西。”   大嫂子瞪他,“不会说话就少说几句。”   姜小春嘿嘿一笑,“我姑,我今天发现一块水芹菜,长得可好,我晓得你爱吃,摘了一大盆回来。”   “水芹菜要炒肉吃才好吃,家里有肉吗?”   “有的,早上你小花侄媳妇送了半斤肉过来。”   半斤肉可真算是大手笔了,因为她管矿场招工的事儿,远亲们往她这儿悄悄送礼的还真有几个。   “小春去喊你小花嫂子过来吃饭。”   姜小春一溜烟去了。   一会儿赵小花带着姜志勇过来了。“我婶,今天劳累你了。”   也没空手来,带了十只生鸡蛋,半篮子小白菜。   “志勇刚去地里摘的,说打个汤吃。小春说小姑爱吃小白菜鸡蛋汤,这些小白菜我都择过了,洗的干干净净的。”   大嫂子也不客气,接过菜篮和鸡蛋篮子,“行了,小花你留下帮帮手,明光啊,和小宗去堂屋歇着。”   从首都寄来的卡带播放机和英语磁带终于到了。   这年头,一台能收音能放磁带的播放机还是昂贵货,日本牌子,因为担心电压不稳,一起寄了一只稳压器。   从这天之后,宗齐光总是早上6点就起床,过来跟姜明光一起听磁带,跟着复读。   他英语底子不错,但总归是两年多没怎么说了,要抓紧时间复习,一边复习一边带她学习,效率居然还不错。   学外语就是要多听多说多看,看不懂的单词查字典,从几十个单词量的报纸新闻开始看,英汉对照的外国童话和小说,渐渐增加单词量。   姜明光也有点奇怪,不知道是宗齐光特别会教,还是自己的脑子更新换代了,总之,学外语这事儿比以前要轻松得多。   也没啥卷子可做,真题什么的更没有,还因为之前十年都没有正规高考,也就没有历届高考试卷,只能可怜巴巴的紧着恢复高考后的这两年试卷反复做题。   看书,看很多书,政治历史地理语文都要看书,物理化学数学反而是只要吃透书本就好。   宗齐光又陆续收到家里寄来的一些试卷,说是首都这两年高三应届的模拟试卷。高考在7月进行,77年因为情况特殊,是当年的12月考试,考试之前也就没有模拟测试。   刷题紧张又很有成就感。两个人都不愿意比对方差的太多,于是都算得上很用功。   矿场都知道他俩在复习准备高考,工作安排的比较轻松。   到了4月初,矿场终于开始大面积招工。   姜明光只好暂时扔下了功课,公社和矿场两头跑,忙了两周。   只要体检符合岗位要求的,她都尽量安排进去了:姜小春分到升降机班组,姜志勇、赵小花都分配到矿下组;姑姑姜来娣在食堂打杂,姑父周达福在食堂帮厨;表姐周柳眉和表姐夫也都在矿下组。   矿下组工资最高,危险性也最大,办好入职手续后,人事科和生产科还要安排这些新职工进行井下安全工作教育,安全生产,一抓就灵。   没有领导希望出现工作伤亡,安全生产是从上到下都在抓的,不过具体到每一个职工就不好说了,每年全国都有很多职工因为操作不规范、忽略安全制度而丧生。   宝石矿跟煤矿的危险性差不多,最大的隐患是地下矿洞出现塌方,这是无法事先预料的事情,也许是支架承受不住顶上岩石和泥土的压力,也许是其他不可控的自然因素,比如煤矿很多伴生天然气,稍有不慎,一个火花就会导致矿坑大爆炸,导致塌方。   所以煤矿工人在没有检测工具的时候,往往会带一个装有小鸟的鸟笼一同下矿,有些鸟类对有毒气体十分敏感,工人发现鸟儿情况不对,可以立即撤离。   宝石矿不伴生天然气,但也很有可能地底岩石会有空洞,存储有毒气体或不适合人类呼吸的气体,所以也是有危险的。   至于被钻机误伤的矿工也有不少。   总之,安全问题不能大意。   宗齐光也不闲着,要给新职工做讲座,宣讲安全问题。他做了一些安全宣传看板,用来给矿工们上课,上完课,再把这些宣传看板放在矿工们上下班的必经之路,加深印象。   矿场工作日程步入正轨,事情越来越多,他俩复习的时间也越来越少,每天公社到矿场的跑,忙完一天,下班后就没什么精神看书刷题了。   到了4月底,一纸调令下来,姜明光、宗齐光调去庐州市地质局。   姜家没有这个本事把她调回去,想来还是省委陈秘书的安排。平白安排一个工作不难,但要想弄个有编制的工作在这个年代还是很难的。先到下面单位弄一个编制,再调上来就容易了,也不会被人骂“以权谋私”,陈秘书做事还是很靠谱的。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宗齐光也跟着调来了?   姜明光一肚子好奇,但想想,又不值得问一下。没准首都的宗家有什么关系呢?宗齐光就是走知青回城应该也不难。   大嫂子很不舍得,临走前一天,做了满满一桌子菜,都是她爱吃的。   因为她想着把新浴桶带回家,陈秘书特地派了一辆面包车来接她。   新浴桶实木料箍了两道铁圈,,刷了三遍桐油。在乡下一个新浴桶是女孩嫁妆里的必备品,重要程度跟搪瓷痰盂不相上下。   她很高兴的离开了梨花公社,顺便捎带上了宗齐光。   大嫂子是对她不错,但乡下做什么都不方便,可能只有可惜吃不到嫩生生的水芹菜了吧。至于其他的,当然还是省城的更好啦!   地质局分了两间单身宿舍给他俩,在同一栋宿舍楼,一个楼上,一个楼下。   宗齐光查看了一番两间宿舍,“你住楼上,楼上的下水道好一点,楼下这间不行。”   宿舍楼也是集体制的大走道布局,要说比电力局的家属楼优越一点,没有厨房,但每件宿舍有独立的卫生间。   姜明光对此表示十分满意。   宗齐光帮她把新浴桶搬到卫生间里,小小的卫生间于是除了一个蹲坑,再也放不下其他东西了。   他擦着额头的汗,“卫生间太小了,你要是想买台洗衣机,根本搁不下。”   “没办法,这种单身宿舍就是这样。”她惋惜的说。   “你准备买洗衣机吗?不如我俩出钱一起买一台?”他察言观色,“搁我那儿,你下去洗衣服呗,也没多远。反正你每天要——”   他忽然卡壳了,不太好意思的挠挠头,“我们是不是应该商量一下,现在怎么复习?”   “各人复习各人的,早上一起早读。”   他微怔,“——也行。”   地质局也没事给他俩做,人事部让他们好好学习好好考试,要是能考上大学,也是局里的成绩。现在一个大学生多金贵呀!还表示如果考上大学,这边可以办理手续,保留编制,毕业后再回来。当然也不是白让人回来的,可以包了学费和生活费,不过当然要是局里出钱,那么希望他俩能选择相应对口的专业。   俩人都表示,等考过高考再说。   现在还是考试之后估分报名,考生不知道自己能考多少分,有高分去了普通学校的,也有分数一般但居然走运去了名校的。   在单位有了宿舍,就相当于有了自己的“家”,姜明光周末回家半天,中午过去吃饭,晚上吃过饭回宿舍。   贺群很高兴她能回到省城,絮絮叨叨她在乡下受苦了,吃没得吃、睡又睡不好。其实这次去乡下倒是还好,因为换了新床新垫被,终于没有被虫咬,晚上的睡眠质量还是不错的。   又因为还没有到夏天,没有蚊子,还是很舒坦的。   就是吃确实没吃好,吃肉太少,确实瘦了一点。   姜韶波从小被母亲、姐姐照顾,没学会做饭;到了部队上吃食堂,转业到电力局还是吃食堂,从来没学过做饭。   贺群做饭的味道一般,只有一样菜做的好吃:炖蹄髈,一只蹄髈炖到骨肉分离,肥而不腻,全家人都爱吃。于是每周都炖半只蹄髈,留着姜明光回家吃。   姜明珠跟父亲姜韶波一样,都爱吃带皮的半肥肉,一家四口人完美分食,姜明光吃蹄髈上的瘦肉,贺群啃骨头。   谁不爱吃肉呢?不管肥肉瘦肉,肯定比光秃秃的骨头好吃。姜明光便觉得贺群倒也不是不爱她,就是偏心小女儿,也不是什么大事。   原著里当然视角都是跟随原女主的,所以父母慈爱都是给了姜明珠的,姜明光早早死了,分不了父母的爱,原女主拥有一个美好的原生家庭。   可这个家庭也是她的,父母的爱也应该有她的一份。   作者有话说:   明光和明珠的关系就有点像真假千金,不同的只是她俩有血缘关系。   作者因为不会写极品,所以极品亲戚啥的出场率不高。本文主要讲女主的成长,用不着跟极品亲戚撕来扯去,也不会跟妹妹急赤白脸的争抢。   会不会觉得没啥可看的?不会啦,可以写的东西好多的啦。一毛一分攒钱太累了,我们明光的志向是星辰大海啦。 第15章   她现在自己有钱,父母也没有非得逼着她把钱交出来,可以说已经做到了财务自由。这年头又没有房贷压力,有了一个有编制的工作,只要结婚就能分房子,生存压力大大降低,便可以追求更高的境界啦。   比如,上大学,旅游,买车。   现在路面上跑着的小车都是公车,几乎没有私家车,哪怕有钱人也得低调。红顶商人不是没有,但也都很低调,开着大奔进故宫这种事情也不是没有,可普通群众压根不知道。   总的来说,这是一个还算不错的年代,特殊时期刚过去,一切都在转变中。   没有经济压力、不为了将来有个好工作而发愁的话,她在专业选择上就可以放开了选,挑自己喜欢的专业。就这个问题和宗齐光讨论了好几次,不过因为他不知道她身怀“巨款”,所以考虑的都很实际。   他认为她应该选理工科,她除了英语底子差一点,其他科目差距不大,文科理科都行。现在为什么大学生这么金贵,不论城乡孩子都想考个大学,是因为考上大学就等于有了工作,国家包分配,特别农村户口的孩子,考上大学就等于“鲤鱼跃龙门”,一下子就成了有粮本的城里人啦!   她现在已经有了编制,等于至少有个地质局国家正式工的保底;再考上大学,实际要是学文科,比如汉语言文学、历史、地理之类,回地质局也算是专业对口;倒是选了理工科可能将来会离开地质局。   “你将来还想回地质局吗?”宗齐光问。   “说不好,我不喜欢野外工作,勘探是挺有趣的,但太累了。再说地质局的工作也不是都往野外跑。要是学汉语言文学,回来可以进办公室当个文秘,他们都说这个工作很适合女孩子。”   宗齐光不置可否,“学医也不错,医学是理科。”   这时候医生的职业危险远远没有30年后那么高,并且医学院的录取线很高,可不是那么好考的。学制又长,五年制本科,毕业后还得实习两、三年,不行,太累了。   她又否决了。   “机械工程?海洋工程?材料工程?航空航天工程?”   嗯?有点心动了。   “生物化学?天体物理?应用数学?”   摇头。这几个专业都是纯理论,生物化学算是比较实用的,但跟欧美还远远不能比。   “经济管理?行政管理?法律?土木工程?工程力学?”   “都不好。理科是理论和实用一半一半,工科基本上都是要考工程师对吧?”   “对,有行业内的考试,要发论文、评职称的。”   “太麻烦了。”她皱眉。   “你喜欢什么?”   “看书,玩,躺平。”   他不懂,“躺平?什么意思啊?”   “就是什么都不干,天天吃了睡、睡了吃。”   他拿不定她是不是在开玩笑,颇有些困惑的看着她。   她这才觉得对一个根本不懂二十一世纪网络流行语的人来说,真没法理解这个词及其意思。她笑了一下,“哎呀我随便说说的。对了,你还没说想报什么专业呢。”   “我?”他轻笑,“我随便考什么专业都行。”   “你父母什么意思?”   “他们……他们也不能为我做主啊。”   嗯?怎么这会儿他又不是妈宝男了?   她故意问:“你母亲什么意思?”   “她?她希望我能待在局里。”   嗯?啥意思?   “局里”这个词可不是一般人能说的,要在地质局或地质部待很久才有资格说“局里”。   她还没开口问什么,他又急忙说:“我是男人,我随便选什么专业都好找工作,你别担心我。”   嗯?这人怎么理解的?她只不过随口一问,并不是担心他的职业前景。他说的没错,大学毕业国家是包分配,但男生一直比女生更好找工作、能得到更好的工作、更高的工资;还因为大学入学性别比例男生远高于女生,女大学生很少,也导致了很多单位不要女生——既然有更多、更耐操的男生可以选择,为什么要招女生呢?   女生的就业岗位也多限制在文科,师范类学院和艺术类学院的女生数量高于男生,但远没有理工科院校的男女生比例那么悬殊。   分数稍低的高中专,技术型专业的男生录取率远远高于女生,女生在师范类和服务型专业扎堆,特别是幼儿师范和护校,几乎清一色女生。   这还是因为九年制义务教育的弊端。   “如果国家只规定九年制义务教育,那么很多女孩顶多读到初中毕业就不会再念下去。家里要是有哥哥弟弟,哪怕她们学习成绩不错也很难继续升学。你之前不是下到村里去过吗?”   宗齐光叹气,“是啊,我没当过老师,但我见过不少失学儿童,可想而知,女孩居多。学校也想让那些孩子上学,老师把不来上课的孩子名单报到学校,学校就得挨家挨户的去找孩子,问家长为什么不让孩子来上学。”   “太穷了,孩子也太多了。”   他沉重的点头,“我真没想到到了二十世纪七十年代了,还有这么穷的人家!只有男人能有一套出门的衣服,女人穿着补丁打补丁的衣服,一到冬天连棉衣棉裤都没有,只能窝在床上。床是什么床呢?你这辈子都没见过!就是几块破木板搭起来的架子,床上盖的别说什么新棉花了,你都看不出来那些破絮居然是棉花!”   姜明光惊呆了:“什么?什么!”   他重重点头,“是啊,你没见过的话,压根想不到!你觉得小岚村穷,是吧?可你姑姑姑父还能买得起自行车,就不能算真的‘穷’了。再不济,你父亲还能接济一点,不至于穷得没衣服穿。”   姜明光半天没吭声。   “你肯定会想,那样的家庭怎么能养活得起孩子?可偏偏他们还一个接一个的生孩子。至于能有几个孩子活下来,他们根本不在意。”   “越生越穷,越穷越生。”她没好说出口:那样不就跟动物一样吗?   “多子多福嘛。那样的家庭,也不可能让孩子一直念书,能认识几个字、会写自己的名字就行了。”他意兴阑珊,“要见到那种父母,你才知道‘知识改变命运’是多么正确的真理。”   “令人奇怪的不是这样的家庭、这么穷的男人居然还能娶得起媳妇吗?”   这会儿宗齐光脸上终于面露愤怒而不是无奈,“娶不起,可以骗,可以买。”   “那不是诱拐或是贩卖人口吗?”   他苦笑着摇头:“有些地方你根本进不了村,整个村可能只有几十户人家,没有村委会,也不听大队部或是公社的领导,全村人都在穷混,越穷越混,越混越穷。整个村的男人都娶不起媳妇,女孩子只要能离开,全都离开了,不会回去。他们穷到四乡八邻都知道不能把女儿嫁过去,只能从外面买。”   姜明光脸色苍白,“你到底去了什么鬼地方!”   “所以我待不住,只待了两个月就跑了。我想不出有什么好办法能解决这些问题,最好的办法是动用军队,硬冲进去。可就怕真的这么做了,那些女人也不会离开,她们不停的生孩子,有些女人已经疯了。”   他低着头,想尽量隐藏抑不住的泪水。   “你已经很好啦。”   他听到她温柔的声音。   “你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事情、想到别人想不到的问题,你已经比很多人善良。你解决不了这些问题,不是你的错。”   他匆匆抬手抹去眼泪,“我说的有点乱,我不该让你知道这些……不好的事情。”   “我知道。”她将手轻轻按在他膝上,很快拿开,“你很有同情心,这是好事。那种……村子,是不是经常抛弃女婴或是溺死女婴?”   “对。”他惊讶的看着她,“你怎么知道?”   “很简单的逻辑推理。要是他们村有足够多的女孩,那么别的村子完全可以把女儿嫁过来,自己村的女儿嫁过去,几千年来人们不都是这么做的吗?正因为他们杀女婴,所以别的村子不敢嫁女儿过去,他们村的男人娶不到媳妇,就形成了恶性循环。”   “你说的对极了!可这要怎么解决呢?”   她想了好一会儿,“我的解决方法一个是直接调上百名警察进村,所有男人全都抓起来,按照拐卖妇女罪依法判刑,这是最可行的方法。另一个方法是切断那个村子通往其他地方的道路,没有粮食种子的情况下,他们顶多撑个两年就得饿着肚子主动爬出来,但这个方法最后可能会变成惨剧,所以没有哪个领导会这么做。”   宗齐光先是不解,思索了片刻,恍然,“我懂了!确实,不可能有领导愿意承担这么大的风险。”   “农村最大的力量是宗族,但如果这个村子无视宗法家规,其实你就没什么办法了,只能硬冲。”   宗齐光蹙起秀气的眉毛,“太难了!”   清醒的人是痛苦的,因为知道自己缺的是什么,极少有人能安于现状。越有钱的人越想有钱,而穷到没有裤子穿的最底层则破罐子破摔,混一天是一天,他们思考的是下顿饭在哪里,而有钱人考虑的是怎么将钱翻倍。   瞧,人人都有苦恼。   姜明光觉得吧,人应该“知足常乐”,就比如她现在觉得自己的生活过得挺不错。跟父母一周见面一次,也就大大减少了矛盾;妹妹爱不爱她这个姐姐其实对她来说无关紧要,姜明珠是个圣母,也就是说她不可能伤害自己的姐姐,她走她的剧情,姜明光准备快快乐乐的过自己的日子。   简直完美。   不缺钱的人也就很舍得吃吃喝喝,可口可乐在1949年之后退出中国,直到30年后的1978年底才再次进入中国,合作单位是中国粮油食品进出口公司。   可口可乐赶在1979年元旦之前出现在中国的商店里,短短几天内售出了25瓶。   作为一个时髦青年,“肥宅快乐水”是一定要喝的,喝的不多,一周一瓶。   全市只有涉外的友谊宾馆自营商店有售,因为还没有在中国建厂,出售的都是香港进口的铝罐装。   姜明光周日上午起床后,先去食堂吃早饭,然后骑上自行到友谊宾馆商店买两罐可口可乐。售价5角,而国营商店里国产的橘子汽水售价是1角5分钱。   回了家,自己一瓶,给妹妹一瓶。   姜明珠第一次喝可乐,觉得怪怪的,苦苦的,喝了一口,马上打了一个嗝,碳酸气冲得她眼泪汪汪。   “这是什么呀!”她嫌弃的说。   姜韶波却说:“哎呀!是可乐呀!好东西!”   “爸,你以前喝过吗?”   姜韶波拿起铝罐,挺高兴的笑着:“喝过!你爸爸我当年在朝鲜前线,缴获了美国佬的物资,排长给我们几个受伤的一人发了一罐。”   “哎,爸爸,那你去了上甘岭没有?”姜明珠问。   “没有,上甘岭太惨了,我要去了,说不定就没有你们喽!”   “怎么会没有我们?”姜明珠天真的问。   “笨蛋!就是说爸爸可能光荣牺牲了,那肯定就没有我们啦。”   “那爸爸负伤了,是战斗英雄吗?”   姜韶波摆手:“算不上算不上,那几年负伤的志愿军太多了,轻伤也就是个通报嘉奖,能拿勋章和战功的,那都是打了多少场仗、身上新伤叠旧伤,拿命换来的。爸爸去的晚,就最后一年去的,那时候打的都不算激烈了。”   贺群说:“跟孩子们说这个干啥?都哪年的老黄历了!这个可乐好喝吗?给我尝尝。”   姜明光拿了一只水杯,倒了小半杯。   碳酸气泡“噗噗”轻响。   不出所料,贺群也喝不惯可乐,说“一股子药水味”。可不是吗,可口可乐原本就是咳嗽药水呀。   几天后,宗齐光不声不响的在早读的时候塞给她两罐可乐。   她有点吃惊,“给我可乐干什么?”   “我看到你喝的可乐罐……”他脸又红了,慌张的别过脸,“挺好喝的,我也喜欢喝。”   她一手握着一罐可乐。铝罐凉凉的,光滑趁手。   她递回去一罐。   没说话。   他懵懂的看着她。   “拿着。”她说。   他便接过去。   “下次我请你喝。”她露出一个柔软可爱的微笑。   他只觉心脏跳动的频率乱了,那一刹那仿佛有一阵轻风吹过他的心头,天色似乎都变得更亮了一点。   他俩每周有六天在一起早读,下班吃过晚饭之后,在办公室里一起复习。哪里都不缺八卦群众,没过两周就有人分别问了他俩,他俩是不是在“搞对象”。   嗐!什么叫“搞对象”啊?不好听不好听。   姜明光刚说了一句“我还小”,马上被马大姐堵了回去,“哎哟!你瞧你说的!你都20岁了,咋能算小?我像你这么大都生了两个孩子了!你俩要是没搞对象啊,我给你介绍一个——”   姜明光赶紧找了个借口,落荒而逃。   一口气狂奔回宿舍,这才来得及喘口气:真可怕!这怎么人人都爱好做媒呀?她自己亲妈都还没开始着急呢!   说起来贺群也是很现实了,去年她还担心姜明光没有工作,找不到好婆家;现在女儿成了有编制的国家正式工,又成了“万元户”,她的眼光也就变高了,一般人可入不了她的眼,她决心好好挑一挑女婿人选。   没想到有钱的好处还有这么一层,姜明光因此觉得前途一片大好。   但她更没想到,在一个国营单位里,未婚男女总是会被爱好做媒的已婚男女盯上。   宗齐光因为长得帅,刚来报到第三天就有人忙着给他做媒了:地质局局长亲自出马,介绍他表舅家的孙女。   姜明光原本不知道这事,还是马大姐告诉她的。   马大姐头一天没能顺利推销自己手里的“优质男青年”,第二天上班时间特地跑来姜明光工作的档案科,向她透露了这个“绝对机密”。   听说呀,小宗已经跟小沈出去看了好几次电影了。   听说呀,小沈和她祖父都很满意小宗。   听说呀,小宗要是跟小沈成了,局长准备好好培养他。   姜明光听八卦还挺带劲的。   就是马大姐最后还是暴露了目的,“我说你呀,你是长得挺不错的,但跟小沈不能比,人家是市政府人事科长的千金。小宗长得那么俊,心也大,我瞧啊,他挺喜欢小沈的。哎,你跟大姐说句实在话,你们是不是在处着?”   ————   下一章入v啦,v后日更。   作者有话说:   今天来说说黄金能不能人造。   古代中外都有“炼金术Alchemy”,炼金术实际上是很多当时的“科学”的总称,从研究长生不老到研究点石成金都能称为“炼金术”(还包括占星术、金属冶炼技术、医术等等)。   欧洲叫“炼金术士”,中国叫“方士”。   印度高僧龙树提到过能将铜衍变成纯金的“hataka”液体.   欧洲中世纪炼金典籍中提到的“贤者之石Philosopher\'s Stone”(很多西幻类游戏里都有这个),也就是“点金石”。   中国神话传说中的点金石/点金术就更多了。   长生不老的“金丹”对应“长生不老药Elixirvitae”以及“青春之泉”,徐福忽悠秦始皇说去海外求的就是“不老药”。以后有空再说说“不老药/青春泉”的传说。   现代科技能否做到“点石成金”呢?事实是,确实可以。   金原子是79个质子、79个电子、118个中子,用粒子对撞机发射超高速的质子、中子、α粒子等等物质,将汞原子的质子数从80轰成79,就变成了金原子啦!(其他原子也可以)。不过嘛,成本太高,得轰多少年才能轰出来一克黄金,目前还是做不到大批量转换的。   没准什么时候人类掌握了低廉的将廉价金属转换成贵金属的技术呢,也不是不能想象一下的。 第16章   姜明光淡定的说:“我和小宗只是革命友谊。”只是社会主义同志友谊而已嘛。   这年头八卦群众的弦崩的那么紧,他俩就是学习兴趣小组,这也能扯到一起去?   马大姐马上大力推荐了手里的“优质男青年”。据说该青年是她邻居家的崽,生的一表人才,附近大学里有编制的正式工,电工,很能干,街坊邻居都爱喊他帮个忙;性格也好,老实本分,是个孝顺儿子。家里有一姐一妹,姐姐已经结婚,妹妹就快要结婚了,家庭负担不大。   马大姐这个媒人看起来还挺靠谱的,居然立即就能拿出男青年的照片,“你看看,你要觉得行,我就传话过去,你俩先见个面,吃吃饭,你看好不好?”   姜明光想着要是她考不上大学,那么这个男青年的家庭环境和自身条件也能算得上“门当户对”了。这年头没有什么PS、美颜相机,素颜照片很能忠实反映一个人的本来相貌。   照片是全身照,二十岁出头的年轻男子穿着白衬衫深色长裤,规规矩矩的站着。身形不错,站的笔直,没有歪肩斜胯;皮肤看起来有点黑,看着挺健康的;浓眉大眼,身材有点敦实,但不算胖。   说起来还行,满分100分的话,能打个70分了。但如果你每天见到的是满分100分能打90分的帅哥,70分优质男青年就有点入不了眼了。   “还不错。”她将照片还给马大姐,“就是我最近很忙,复习都没时间。”   “嗐!怎么会没时间呢?人人都要吃饭,就是吃个饭嘛。女孩子别扭扭捏捏,搞大方一点,成不成,饭都要吃的。”   好像……说的很有道理。   “我得回家问问我妈。”任何时候,女孩子都可以搬出“妈妈”这尊大佛来做挡箭牌。   马大姐没想到她会祭出挡箭牌,一愣神,回过神来,姜明光已经溜出办公室了。   要说马大姐说宗齐光跟小沈约会了好几次,姜明光是不会相信的,他俩上班同出同进,早上早读,晚上复习,宗齐光哪来的美国时间去约会?   不对,那他什么时候跑去买的可乐?只能是周日了。单身男青年周日出去约个会(顺便买几罐可乐),也挺正常。   就……心里怎么有点不得劲?   晚上复习的时候,她思想开了小差:要说她为什么愿意跟他在一起复习,当然是他长得好看啦!谁不愿意天天看帅哥呀?   长得又高又帅,为人善良有同情心,性情又很温柔,没有什么一眼就能看到的缺点,贺群也就是没见过宗齐光,要是见过了,准保要积极把他划拉成女婿。   嘻嘻,帅哥是很赏心悦目啦,就是吧,这种事情到底一个巴掌拍不响,他对她要只是单纯的学习友谊,她可不能破坏了这种和谐气氛。   “想什么呢?刚跟你说这道题,听明白了没有。”他用钢笔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两下。   她回过神,“哎呀不好意思,走神了。你刚怎么解题的?”   他没有不耐烦,又重新讲了一遍。   她又开小差了,想着他的钢笔。这年头几乎人手一支“英雄”钢笔,但宗齐光的钢笔显然贵得多,似乎是外国货。到底是首都来的孩子,还能买到外国钢笔。   这年头年轻人之间都送些什么?虽然她不好明示,但还可以暗示一下嘛,试探一下他是不是有什么小想法。   她东想西想,还是没听题。   “你是不是累了?”他突然问。   “嗯?”   “我看你今晚没什么心思学习。那走吧,今晚就到这里好了。”宗齐光收好钢笔,收拾书和作业本。   她顺水推舟,“是有点累。应该适当休息休息,劳逸结合嘛,这样效率才会更高一点。”   他一笑,“是啊,你说的很对。”   办公楼也就是一栋三层的红砖小楼,朴素得不像是个事业单位的市局部门。地质局到点下班,极少需要加班,此时,整栋办公楼只有他俩。   宗齐光拎了门边的两只暖水瓶,先出了办公室。姜明光关灯关门,跟在他身后下了楼。   他另一只手拿了一只手电筒,照着下楼的楼梯,“小心,走慢点。”   他走在下面的台阶上,这样看起来他俩就差不多高了。   姜明光一时脑子糊涂,伸手按在他右肩上。   他一下子停住,她猝不及防,于是便撞在他背上。   “啊!”她小小的惊呼了一声。   手电筒的光晕在楼梯上移动,在她身上晃了一下,很快又移到墙壁上。   白色的粉墙斑驳,夜幕中一点淡淡的月光,将她的身影照在墙上。   “姜明光。”他声音很轻。   她有点窘,于是没有回答。   他没有再说什么,停了大概两分钟,又接着往下走了。   先拐了个弯,绕去锅炉房打开水。   打过水,宗齐光仍然一手拎着两只暖瓶,一手手电筒。   办公楼是旧楼,楼梯那儿没装路灯。大院里装了路灯,昏黄的灯光照在柏油路面上。   地上的影子一会儿变长,一会儿变短,有时候又会重叠在一起。   姜明光有些懊恼刚才的动作,暗自想着自己是不是……太鲁莽了?他会不会觉得她太随便?轻浮?哎呀!   有点不妙。   她想着心事,也就没注意到宗齐光走的不是回宿舍楼的那条路。走着走着,一股儿越来越浓郁的粉粉的花香扑鼻。   她迷迷糊糊的停下来,“这是哪儿?”   宗齐光没说话,只是放下手里的暖瓶,从蔷薇花藤上折了一束蔷薇。   “送给你。”他没头没脑的说。   蔷薇花的花朵小小的,开的正盛。   看不清是什么颜色,但一定是很可爱的粉红色。   她低着头,慢慢接过花枝。   “明光,”这会儿他连姓都不喊了,“周末……周末我请你看电影,你愿意吗?”   她不记得怎么回的宿舍,只感觉一路上脚步都是飘的。   嘿嘿,好呀!这家伙总算不是那么笨啦!   她美滋滋的和衣躺在床上,手里仍然拿着那枝蔷薇。   周末就是后天,很快的。   这算是约会吗?好像是的,这个年代一个未婚男青年单独邀请一个未婚女青年去看电影,那基本就是约会了。   然后呢?她实在搞不懂这个年代未婚青年都会怎么做,又不能问别人,首先就不能问贺群,贺群准会大惊小怪。   不过,好像也没有什么值得担忧的,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不带怕的!   周六一整天,宗齐光都有些心不在焉,往姜明光的办公室跑了好几趟,但又不是找她说话,似乎只满足于看她一眼。   中午俩人还是在一起吃饭。   食堂里主食供应米饭、馒头、荤素包子、甜咸花卷、面条,菜色不多,十个菜,先到吃热乎的,来晚了只有冷菜。   作为一个干饭人,姜明光到点下班就直奔食堂。干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一日三餐一定要吃饱,至于“吃好”,食堂还是达不到这个要求的。   内部食堂价格便宜,每个月发一沓饭票一沓菜票,姜明光午饭晚饭吃一两米饭,早饭吃玉米粥和肉包子,食量不大。   宗齐光一餐打三两米饭,吃的在男人来说也不算多。不太挑食,食堂的大锅菜味道一般,他也能吃得下去。   姜明光只打素菜,很少吃肉。有钱可以出去下饭店,再说回家还能吃猪蹄膀,她对肉食的需求量就不怎么大了。   宗齐光一直觉得她吃的太少,但他的好处是从来不说惹人生厌的话,从来没说过“你吃的太少”,他只会默默的多打一份自己觉得“还可以”的菜,推到她面前。   不锈钢饭盒,面上铺着两只煎的焦黄的油煎鸡蛋,煎鸡蛋下面是几块切得方方正正的牛肉块。   “今天的牛肉还不错。”他说。   夹了一只煎鸡蛋到她饭盒里,又夹了一块牛肉放在米饭上。   “谢谢。”   他一笑,“你总这么客气,累不累。”   她看着他,正要说什么,马大姐过来了,一屁股坐在她身边,故作神秘的说:“小姜啊,昨天……那事,我回去跟小章说了,他高兴得很咧!说明天中午请你吃饭,吃过饭你们年轻人去看看电影,加深加深了解,啊?”   说完,还故意瞥了一眼宗齐光。   姜明光笑了一下,“不行啊,我明天才能回家,我得问过我妈才能决定。”   “嗐!”马大姐一脸不以为然,“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自由恋爱自由恋爱,只要你喜欢就行了,谁也不能为你做主,你说对不对?”   姜明光认真的说:“马大姐,话不能乱说,我还没见过那个小章呢。”   “我就是打个比方,打个比方你也听不懂吗?”马大姐嗔怪的说。   宗齐光脸色已经阴沉下来了。他来地质局不久,已经是公认的性子好,原因之一是爱笑,帅哥的笑容当然是赏心悦目的,局里上下不分男女都挺喜欢他。   帅哥阴沉着脸,这幅神情可不常见。   姜明光也是头一次见他这幅表情,心里很是好奇,不知道她要是继续跟马大姐说下去,他会不会当场掀桌。   “那要不,改天我让我妈来一趟,你跟她说说?”她恰如其分的红了脸,很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马大姐也不可能现在就逼着她答应,目的已经达到,于是愉快的表示“可以有”。   等马大姐走了,宗齐光才恢复了脸色,“马大姐给你介绍对象?”   “好像是吧。”她眨巴眨巴眼睛。   “你先答应我了。”他一幅委屈巴巴的神情。   “啊,好像是哎。”她不怎么严肃的笑起来。   他瞪她一眼,脸庞很快一片红晕,“明天我送你回家。”   嗯?   嗯!   吃过午饭,他头一次将她的饭盒也拿了,到外面水笼头下面洗干净饭盒,姜明光等在他身旁。   有人一眼看出来,“哟,小宗,不错呀,现在就干起了家务活。”   宗齐光没吭声,牙齿轻咬着下唇。   油腻中年男人又开起了姜明光的玩笑,“小姜,以后你们家小宗就要成三包丈夫了,家务全包,工资全交,剩饭全吃。”   姜明光不客气的翻了个白眼,“那是我跟小宗之间的事情,用不着你管。”   “哎哟!小孩子说话还挺冲。”中年男人摇摇头。不过接下来他也没继续废话,刷完饭盒,匆匆走了。   姜明光嫌弃的说:“讨厌死了,都不认识他,说什么屁话呢!”   这边宗齐光也刷完了饭盒,装在一只网兜里,提在手里,“我也不认识他。”   “他谁呀?”   “不认识,不关心,不在乎。”他伸出食指,轻轻点在她鼻尖,“走啦。”   作者有话说:   求订阅!这几章就不要跳订了吧。   有喜欢看爱情戏份的同学,请点击【作者专栏】看我的其他完结文,我的美娱文都专注恋爱,《舞出我青春》20万字、《野孩子》70万字,《女神盟约》137万字,《天才新星》78万字(该文免费)。   还有体育竞技文《百米跑道》60万字、17世纪法国宫廷大剧《凡尔赛野玫瑰》60万字、19世纪法国文坛少女《兰波家的女孩》48万字,18世纪英国风的《小奥斯汀小姐》70万字,《[综英美]超英不能拯救世界》30万字,同学们可以慢慢看呀。 第17章   他的手很好看。手掌比她的手掌大一圈,刚好能将她的手掌握在掌中;手指匀净细长,指节分明,指甲剪的很短,手指时刻保持干净。   姜明光本来走在前面几步,没走几步,宗齐光便上前两步,悄悄握住她的手。   她先是吓了一跳,赶紧甩开他的手。   “明光。”他喊她名字。   她回头望他。   “走慢点。”   他跟她并肩,网兜里不锈钢饭盒互相撞击,哐哐作响。   “好吵。”姜明光说。   他便将网兜在手指上绕了一圈,尽量减少饭盒碰撞的次数。   一路都没有说话,回了宿舍楼,两人在楼梯上告辞,各回宿舍。   姜明光一中午都没有午睡,想着好像……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但要她说出哪里不一样,还真的说不出来。   男人在追求女孩的时候大献殷勤她又不是没见过,刷个饭盒嘛,又不是什么不得了的重体力活,谁来刷都是一样的,没什么分别。别的呢?好像也没什么。   他心里怎么想的呢?他是首都下来的,到时候不管是不是能考上大学,最后都是要回首都的,这个年代户籍很重要,人口流动性不大,她要是想去首都,必须在首都有个正式工作,或者,跟首都孩子结婚。   这个年代想要不结婚也很难,除非你有什么不适合结婚的先天疾病比如心脏病之类。18岁之后周围的三姑六婆就开始热心为你介绍对象,30岁要是还没有结婚,就会被人嘲笑“嫁不出去的老处女”;父母也会很焦虑,子女能不能结婚跟父母的面子有直接联系,找不到结婚对象不仅是子女“没本事”,父母也一样“没本事”。   她现在也就是不跟父母住在一起,贺群念叨不到她,她的压力相对也就很小,只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到处都有“马大姐”这样的热心群众,爱好做媒。   她想着她还从来没问过他的家庭情况,这该什么时候开口呢?结婚可不是跟某个人领个证就行了的,实际上结婚永远都是两个家庭的结合,什么都不考虑,只有“爱”是远远不够的。   至于“爱”,她爱他吗?现在还谈不上呢!她实事求是的确定自己只是喜欢帅哥而已,毕竟谁不喜欢长得漂亮的人呢。   楼下的宗齐光也没有午睡。   浑身好像有使不完的精力,洗了衣服,擦了地,刷了蹲坑,又将书柜里的书取出来,换了一个排列方式,重新摆放好。   柜子里摆着整整齐齐好几排的可口可乐,几盒日本和果子,几盒好时巧克力。   拿出一盒和果子,一盒巧克力,找出一根红色纱带,细心的捆了起来。   他其实早就想送她和果子和巧克力,只是一直苦于没有机会。平白送她很多好吃的,她说不定会吓到,跑得远远的。   她是个做事很利落的女孩,但谈恋爱这种事情吧,他从来没有经验,她应该也没啥经验,要是太热情了,说不定会吓到她。   但他又不能真的磨磨唧唧的等着水滴石穿,她已经到了结婚年龄,有眼睛的都能看出来她是个好姑娘,瞧,这不是已经有人忙着给她介绍对象了吗?   他想着昨晚幸好他先开了口约她,不然要到今天中午再说,没准她会误会他需要遇到“情敌”才会主动。   男人才是应该主动的一方,难道还等着女孩主动吗?那简直是笑话!   他想着他俩认识也有两个多月了,彼此都有了一定的了解。但他还是不知道她会不会喜欢他,要是约会几次之后,她不喜欢他,怎么办?   他喜忧参半,忐忑不安。   晚上,吃过晚饭后,没有像往常那样先回宿舍,准备复习。   在地质局大院里散散步,随便走走。   七十年代末压根没什么娱乐方式,物质不发达,娱乐也不发达,舞厅只有市中心寥寥两三个,还是“正经人”不会去的地方;电影院也只有几家,上座率倒是很高的,因为实在没有什么其他娱乐了;游戏机更没有,除了看电影之外,最喜闻乐见的娱乐方式是——搓麻。   吃过晚饭,又是周末,大院里开始响起搓麻声。   姜明光想着父母都有点牌瘾,好像也是来钱的,输赢不大,一晚上能输个1、2块就算打的大了。便问他:“你会打麻将吗?”   “会一点,你们庐州的规则跟我们家那边不一样。”   “你父母玩不玩?”   “玩的,这也算是应酬吧,以前他们周末会出去玩。”   “你父母都是做什么的?”   “单位里公务员。”   “哦,那挺好的。你哥哥呢?”   “他在外地工作。”   “这么说你父母身边一个孩子都没有?”   “他们忙,也无所谓的。你呢?你就一个妹妹?”她的家庭组成他早就知道了。   “对。”   起风了,风吹树枝,一阵扑簌簌的树叶声。   5月中旬,傍晚颇有凉意。   宗齐光看了看她,脱下中山装外衣披在她肩头。   带有他体温的衣服,暖暖的。   “宗齐光。”   他微笑,“你总是连名带姓的喊我,只有妈妈在我做错事情的时候才这么喊我的全名。”   “那我叫你什么?小宗同志?”   他莞尔一笑,“太严肃。”   “齐光?”   “没人这么喊我。”   “小光?光光?司马光砸缸?”   他一下子笑得不行。   他们又走到种了几棵蔷薇花树的地方,蔷薇花开的正好,这一片总是有淡淡的粉香。   他折了一束花枝。   小小的淡粉色蔷薇绽放着花瓣,自然之美。   “你喜欢吗?”他没头没脑的问。   “喜欢。将来我的家要是有院子,我也会种几棵蔷薇。”   他微笑,但没有再问什么。   桌上的玻璃花瓶里放着蔷薇花束。   花瓶旁边是扎着纱带的和果子与巧克力,包装盒本身就很好看,简简单单的扎一下,跟蔷薇花放在一起,看着就像一幅静物画。   她解开纱带,打开和果子,和果子一枚一枚的单独包装,整整齐齐排列在盒子里,一共八枚。   入口香软绵糯,美味之极。   好时巧克力丝滑轻软。   配上可乐,哎呀!生活真是美好呀!   周日上午。   睡懒觉到上午9点多快10点才起床,洗漱之后下楼先去敲宗齐光的房门。   他很快开了门,“明光。”   “你上午要出去吗?”   “嗯,出去,去百货大楼。前几天我弄到一张自行车票,去买自行车。”   “你不是有自行车吗?”她每个周末骑车回家借的就是他的永久二八大杠。   “可你没有啊,二八对你来说太高了,给你买个二六女式车。”   她刚想说“我没钱”,想想,好像有自己的自行车确实也很方便,便高兴的点点头。   “那走吧。”   永久二八锁在楼下自行车棚,开了锁,大长腿跨在车座两边,先让姜明光坐在车后座上。   “坐稳了。”   然后又加一句,“抱着我的腰。”   五月的春风吹拂她的长发,阳光暖暖的照在身上。   年轻男人清瘦的身体,结实的腰,微躬的脊背。   真是美好的一天。   她满心欢喜。   半路经过银行,停下来进去取了钱。   “自行车要多少钱一辆?”姜明光问。   “一百多吧。”宗齐光取了两百元,十五张十元,四张五元,十张两元,十张一元。   “这么贵!”姜明光震惊,“都抵得上半台洗衣机或是电视机了。”   “是挺贵的,因为产量少。能用很多年呢,至少十年,算下来一年也才十几块,也不贵了。”   “那倒是。”她点头。姜韶波因为是人武部部长,副科级别,工资稍高,能拿到五六十一个月,贺群一个月三十元工资。普通工人也就是三四十一个月,一百多的自行车要攒至少半年。   不过确实,现在的自行车质量很好,很耐操,能用个十年,这么平均一算,一年十几元确实性价比极高了。   “我有钱,我来买吧。你能弄到自行车票已经很不容易啦,不能让你掏钱。”   “你有这么多钱吗?”   “有啊,我这几个月的工资没怎么花。”   “你才工作几个月,肯定不够的。你上次买洗衣机也说是你的工资,你的钱包是聚宝盆吗,总是花不完。”   啊这——确实,已经这么用过一次了,她现在一个月也就二十多元的工资,怎么算都不可能还有超过一百元的存款。   她只好问:“算你送我的?你现在就可以送我这么贵的东西吗?应该也可以分期付款,我分期好了,分十二个月,一个月也就十几块钱嘛。”   财不外露才是真理,这么一想,又觉得虽然身怀巨款可居然不能豪迈的买买买,真有点委屈呢。   宗齐光不知道为什么她的情绪忽然变得有点低落了,一直到了百货大楼,给她买了一只牛奶雪糕,她才有点高兴。   到底没让她办分期付款,宗齐光全款买了一辆凤凰二六的女式车,车距和车座都比二八小一圈,她骑着正好。   售价是145元,加一张自行车票。   计划经济时代,什么都要票,自行车要票,更贵的一点的电视机和洗衣机也要票,也是按人头发放,叫“工业票”或“工业券”,面值不等,有半张券和壹张券之分,洗衣机电视机要两张券,自行车要一张券。   她今年才开始工作,她今年没有工业券,宗齐光的二八大杠不知道从哪弄来的,不是新车,他的工业券用来买了洗衣机,这张自行车票可能是买的,也可能是借的。   所以就算有钱,没有这些票啊券啊,她也没法花钱。   姜明光很郁闷,没想到有朝一日居然会因为没办法花钱买买买而苦恼。   这个烦恼还不能跟别人说,甚至连父母都不能说。父母未必会起贪心,但你有一千元和有十万元那不是一个数量级的问题,她不想用这笔钱去考验父母。   更别说用这笔钱去考验一个陌生人了。   她想着这是多么荒诞啊,她居然会考虑起真正的有钱人的烦恼了:对方是不是因为我的钱才喜欢我的?   中午回了家,宗齐光送她到家门口,这才走了。   “哎,谁送你回来的?”贺群在窗外匆匆瞥了一眼宗齐光的背影。   “单位同事。”   “哎呀,怎么不叫人留下来吃饭?”   “非亲非故的,叫他来吃什么饭?”姜明光一下子给堵回去了。   “长得怎么样?好看不好看?我看个子挺高的。”   “是挺高的,有一米八。”   “叫什么名字?”   “妈,你问这么多干什么?”   “干什么?”贺群嗔怪道:“你这个傻孩子!妈给你掌掌眼,看看这人行不行。”   作者有话说:   今天看了月逝水的消息,还不知道她怎么样了。叹气!真的挺惨的。性格决定命运吧,这个时候也不能说她做得不对,白白便宜了渣男。   总之,爱情是美好的,但现实也是残酷的,人性是变化的,当初爱你山盟海誓,之后也是会变的,男人翻脸不认人的速度你想不到会多快。姑娘们还是应该最爱自己,自私一点,降低一点道德底线会比较好。“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先人的诗句大范围适用中,“自由”是多方面的,对爱情来说,“你若无情我便休”,不要伤害自己。   人生苦短,人生操蛋,所以更应该对自己好一点。 第18章   “这才哪对哪?妈,别说这个了,我饿了,快开饭。”   “哎,吃饭吃饭。我今天买了鲈鱼,清蒸鲈鱼,你一条,明珠一条。快趁热吃!”   姜韶波从厨房端来一碗鱼,“来,快坐。”   今天的菜色丰富得过了头:不仅有一整只猪蹄膀,还有清蒸鲈鱼,虾仁涨蛋,紫菜蛋花汤里也罕见的放了虾仁。   姜明光惊异的问:“今天什么日子?怎么这么多菜!”   贺群乐呵呵的说:“大好事!就等着你回来我们全家好好庆祝一下!”   “什么大好事?”她纳闷。   “局里今年盖新房子,你爸爸我啊,排上队了!”姜韶波骄傲的挺着胸膛。   “我还以为爸爸升官了呢。”   贺群眉飞色舞的,“是升官了!”   “啊?!”   “别听你妈瞎说,没有升官,就是平调,调去人事科当副科长了,级别是一样的。”   “人武部算什么好部门!”贺群不屑的说:“当然是人事科吃香啦!肯定算是升官。”   人事科是实权部门,级别虽然一样,但在电力局里,人事科才是说话算数的部门,还是油水部门,除了生产科之外,人事科和房管科就是最吃香的部门了。所以虽然是同级别平调,但实际上是升官了。   这么一想,她便想到同级别平调到下面市的张建军金秀秀一家。张丹枫也该毕业了,不过档案上有了拘留十五天的案底,只怕找不到什么工作,更别说“好工作”,张建军要是想给他安排一个工作恐怕也难。   她想着有没有把张家逼到绝境?好像也没有,真要做绝,张建军连工作都不会保留。她是极为厌恶张丹枫的所作所为,可要是没有把握真的摁死他,她还是想给人留一线的。   仇是结下了,只希望张家好自为之,不要想着报复。   姜家全家都很高兴,人事科油水部门,现在局里人人都喊他“姜科长”,拍马屁的人也多了,社交范围大大增加。   姜明珠也是今年参加高考,忙得很,吃过饭就钻进自己房间做题。   房间里姜明光的床还留着,贺群在跟她说将来搬到新家的房间分配。   “房子面积不一样,你爸爸的工作年限长,当兵六年也是算工龄的,所以他工龄级别高,分房子的积分也高,现在他又升官了,人事科长快退了,他转正科长也就这几年。所以这次分房子他排在前几名,就比局长副局长分少一点,都可以分到同样大的面积,三室一厅呢。”   贺群乐得眉开眼笑,“房子去年底开始盖的,到夏天应该就能搬进去了。三个房间啊,我跟你爸一间,你俩一人一间。还有卫生间厨房,哎呀!我再也不想跟别人用一个厨房了!”   贺群絮絮叨叨说有了电视机,但还没有洗衣机,还要攒工业券买洗衣机。搬了新家,洗衣机肯定是要一台的。   “买嘛,券够了就买,我出钱。”姜明光说。   “哎,不要你的钱。我们也攒了一点钱的,你的钱你自己留着当嫁妆。哎,今天你同事送你回来,是不是对你有点意思?”   “没有。”她马上否认。   “瞧你,跟亲妈还有什么不好说的?你们年轻人啊自由恋爱也好,妈妈懂的。你要是有搞不懂的地方,回来问问我,别傻乎乎的,知道吗?”   “嗯,知道了。”   姜韶波在客厅说:“你跟孩子说什么呢?让她睡午觉。”   姜明光出了房间,“爸,我今天下午不在家,一会儿要出去。”   姜韶波一怔,“出去,去哪里?跟谁出去?”   “看电影。”   贺群支棱起耳朵,“看电影?跟谁?男的女的?”   “我自己去。”   姜韶波怀疑,“你一个女孩子自己去看电影?”   她有点不高兴,“怎么了?我不能自己去看电影吗?”   贺群忙拍了丈夫一下,“你说什么呢?孩子怎么不能一个人去看电影了?这大白天的还能出事?行吧,你想去就去,晚上回来吃饭啊。”   “不一定,可能还要去逛街买东西,在外面吃晚饭。”她很快走了。   “看你!”女儿走后,贺群瞪了姜韶波一眼。   “我怎么了?”姜韶波摸不着头脑,“她一个女孩子去看电影像什么话?我可以陪她去。”   “真笨!”贺群白他一眼,“今天她同事送她回来的。我们女儿长得还挺好看的,有男孩子喜欢她那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肯定他俩约会看电影,丫头不好意思跟我们说。”   姜韶波这才恍然大悟,“对对,小贺你说的对。还是你比较懂女儿的心事。哎呀!”他叹气,“女儿也长大喽,眼看着过几天就要有女婿上门喽。”   贺群有点纠结,一方面女儿谈恋爱是好事,说明“有人要”;另一方面又觉得女儿大了,一共在家没住几年就又要离开家。她心里明白跟长女的母女感情不深也不稳定,但又不知道这个问题要怎么解决。   宗齐光在电力局门口接到姜明光。   她穿一条灯芯绒长裤,白球鞋,白衬衫外面穿一件鸡心领毛线背心,一件相当时髦的小翻领西装上衣,头发没有束,而是披在肩头。这身打扮可以说走在首都或是沪城的街头都能算得上时髦了。   “宗齐光。”她走到他身边,笑着喊他名字。   “你怎么没骑车?”他有点奇怪。   “不想骑。”她笑眯眯的说。   “那上来吧。”他先跨上车。   这次,她整条手臂都抱着他的腰。   这是愉快的一天。   天气晴朗,和风清扬。   牛奶雪糕更甜了。   电影也更好看了。   虽然两个人事后都不记得电影剧情。   放映厅里的灯光暗下来。   银幕亮起来。   手臂碰着手臂,她身上的温度似乎也传递了过来。   女孩子总是香喷喷的,他想。   她的手轻轻放在扶手上,他小心的将手掌放在她手背上。   这一次,她没有甩开他的手。   过了几秒钟,或者几分钟,她转过脸看他。   他有点紧张,假装没注意。   接着,她朝他脸上吹气。   好痒呀。   他笑了一下,但假装专心看电影,没有转脸看她。   接着,她微凉的手指碰了碰他的脸颊。   他心跳如鼓。   微凉的手指在他脸颊上按了几下,又从脸颊划到下巴上。   “宗齐光。”她很小声的说。   他紧张极了,说不出话来。   “以后还请我看电影。”   他好不容易吐出来一个字,“好。”   她没再说什么,只是将脸庞靠在他上臂。   他俩手牵着手从电影院出来。   两个人心情都好得不得了,脸上带着笑。   “去逛街吗?”   “好。想买什么吗?”   “不一定,随便逛逛。”商品品种不够丰富的年代,实在也没什么购物欲,就是随便转转。   最后买了两个厚厚的仿皮面的笔记本,送了他一本。   宗齐光买了一台相机,买了两卷胶卷,下午剩下的时间拍完了一整卷胶卷。   姜明光觉得站在那儿拍照傻傻的,不过还是很高兴。   拍完就送去照相馆洗印。   “等洗出来了,我挑几张寄回家给我父母看看。”   “那你一定要挑最好看的几张。”她大大方方的说。   他笑着点头。   她想着这算不算“确定关系”?好像应该算是了,不过,是不是太快了一点?   “我们算是谈恋爱了吗?”她疑惑的问。   “当然了。”   “这就是谈恋爱吗?”   “我也不知道,我是第一次谈恋爱,你呢?”   “我也是第一次。”她想着之前跟张丹枫不算谈恋爱。“我不知道,可能不算谈恋爱吧,去年我跟人单独看了一次电影,不过那次……很不好。”   宗齐光显然没料到她会这么回答,脸色沉了沉,“怎么了?”   她有点为难,“我不喜欢那家伙,他现在滚蛋了,不会来烦我。”   “那人叫什么名字?”   她警觉的问:“问这个干什么?”   “能让你说出来‘很不好’,那人肯定对你使坏了,对不对?”   这家伙不但很敏感,还很敏锐呢。   “对。不过这跟你没关系,我自己解决了。”   他神情和缓了一些,“我不会生气的,我就是怕你吃了亏说不出口。”   俩人走到自行车停放处,开了自行车锁,宗齐光示意她坐在车后座上。   “那你不喜欢那人,喜不喜欢我?”   她假装没听清,“你说什么?”   他脸红了,没好意思再说一遍,赶紧蹬了车走了。   电力局,姜家。   贺群气得脸色铁青,猛拍桌子,“滚!你给我滚!”   金秀秀抱着手臂,冷笑:“亲家母,我劝你识相一点,要不是我儿子死心眼就想要你那个破鞋女儿,我死活都不可能走这一趟。”   “你放屁!你才破鞋!你全家都破鞋!”   “哎,我也是为我们金家的面子着想,不然只要我家小枫出去说早就睡过你女儿了,你以为还有人敢要她吗?算啦算啦,算我们小枫讲情谊,只要你们同意,小枫明天就能跟她去民政局登记。”   “你放屁!我女儿没碰过你家的流氓儿子!”贺群气极了,但还是压低了声音。   金秀秀嗤笑,“上次是我失算,这次我才不会跟你像泼妇打架。我有的是办法让你女儿嫁进来,就看你会不会做事了。婆婆折磨死儿媳妇也不是什么大事,我看你女儿跟你的性子一点也不像,哎呀,也不知道这个儿媳妇能不能讨我这个婆婆的欢心呢?”   “大白天的,你在做梦!我就不相信,社会主义国家,你还能搞什么欺压百姓的事情来。”   姜明光开门进来,“妈。”   她脸色有点难看,跟在她身后进门的宗齐光脸色更难看。   作者有话说:   工具人反派又出场了。   工业券似乎各地不一样,所以这里就略略略吧,随便写写,勿较真。永久二八在整个八十年代售价都没怎么涨,比较稳定,大概在150元到180元之间。二六轮距稍小,价格也稍微低一点。“三转一响”指的是收录机自行车洗衣机和手表,后来多一个“咔嚓”指的是照相机。 第19章   小客厅里摆了一张方桌,贺群坐在靠里的座位上,金秀秀坐在靠外面的座位上,贺群身边站了一个壮实的陌生年轻男人。   姜明光惊异的看着那个陌生年轻男人:怎么?这是文斗不行上武斗了?   “爸呢?”   贺群刚想站起来,那个陌生男人马上伸手按住她肩头,用力往下一按。   “你爸出门了。”贺群怒气冲冲的说。   “金主任,怎么?社会主义国家你还能搞仗势欺人的那一套?现在不是解放前能欺行霸市的时代了。”   金秀秀冷笑,“好啊,你这个小破鞋,几天不见就找了野男人!”   “野男人”皱眉:“你是什么东西?”   “我不是东西——”金秀秀反驳的话刚说出口,立即意识到“中招了”。她恼恨的站了起来,“小兔崽子,我是你姑奶奶!”   “我姑奶奶早死了,就凭你也想碰瓷我家的姑奶奶?”宗齐光轻蔑的上下打量她一番,“你还是照照镜子,看看你配不配!”   “配钥匙一块钱一把,你配几把?”姜明光接的飞快。   宗齐光忍住笑,“要不现在就打开门,让街坊邻居看看你怎么造谣的。”   姜明光瞥他一眼,伸手开门。   母女俩一个推一个拽,把金秀秀连推带拽的赶到门外,接着两个中年妇女在楼道里再次大打出手。   隔壁邻居、楼上楼下顿时全都出来围观。   姜家小客厅里也是一阵拳打脚踢打得稀里哗啦,没多久,宗齐光出来了。   “小光,快帮我妈妈。”姜明光赶紧喊。   他弯腰先抓住金秀秀的后领,将她一把拽起来。领口卡着金秀秀的脖子,差点卡晕她。这样她便有点懵,贺群趁机多挠了她几下。   金秀秀一旦缓过神来,立即大喊起来:“耍流氓啦!姜明光小贱人找了个野男人小流氓,小流氓耍流氓啦!”   围观群众都哄笑起来,“金主任,你都多大了,人家小年轻长得这么标致,能对你耍流氓?”   还有猥琐的便大声问:“金主任,说说看小伙子怎么对你‘耍流氓’的?啊?”   一个女声说:“你骂什么人?人家姜家好好的黄花大闺女,你一口一个小贱人,就你还是妇女主任?我呸!”   围观群众纷纷说:“就是啊,骂的那么难听,她家那点事谁不知道啊,明光一个好好的姑娘,可不能进她家那个火坑。”   又有人说:“哎,我听说他家张丹枫在外面搞大了人家小姑娘的肚子,金秀秀又嫌弃人家是农村户口。这不,还是要回来祸害姜科长的女儿。”   金秀秀恼羞成怒,“放屁!我家小枫愿意娶姜明光,那是姜家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宗齐光又回了客厅,将那个陌生男人踢了出来,“快滚!”   贺群将两条烟两瓶酒扔了出来,“拿着你的臭烟臭酒赶紧滚!我警告你,你敢造谣我家明光一个字的不是,我弄死你全家!”   贺群一瞥宗齐光,机智的说:“看到没有?这是我家明光的男朋友,过几天他俩就要订婚了。你那个臭流氓儿子有多远死多远,别来惹我!我家老姜可是上过战场的人,为国家流过血受过伤,你家的流氓儿子别来糟蹋我女儿!”   姜明光震惊,以至于呆住了:老娘你怎么回事!我怎么就突然被订婚了???   宗齐光倒是挺大方的,马上就以“未婚夫”自居了,一口一个“阿姨”喊着贺群,帮着贺群一起收拾乱七八糟的客厅。   贺群忙说:“你放下,我来我来。今天多亏你哦。哎,明光,你不给你妈介绍一下啊?”   姜明光刚关上门,扶额,“妈,你都说他是我男朋友了,你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吗?”   “你这孩子!去给你男朋友倒杯茶,柜子上是新买的毛峰。”   “阿姨,我叫宗齐光,宝盖头一个告示的示,齐云山的齐,光明的光。今年20岁,比明光大9个月。我家在首都,现在是明光的同事。”宗齐光口齿伶俐,简洁明白的介绍了自己。   贺群更高兴了,“跟我家明光的光一样哎,你俩有缘,有缘!”贺群喜滋滋的,但又担忧,“哎,你别听金秀秀那个老龟婆瞎说啊,我家明光还是黄花闺女。”   “妈!”姜明光脸色一沉。   “哎哟,怎么了?实事求是的话也不能说?”   “别人瞎说,你还要解释?为什么要解释?”姜明光|气得脸红了。   “那我不是……怕有人误会吗?”贺群小声说。   “谁会误会啊?”姜明光翻白眼。   宗齐光脸又红了,“不会的,我没那么笨,不会误会。这种事情我知道的,她只要说你的坏话,败坏你的名誉,到时候再摆出一副施恩的模样,你只能被迫嫁给她儿子。”   他不悦的蹙眉,“这人的心肠坏透了!”   “对!就是坏透了!”贺群忙说。   “爸和明珠去哪里了?”   “你爸带你妹妹出去跑步,这快高考了,也不能天天闷在家里看书,考试要考三天,身体不行哪能坚持下来?”   “哎,爸爸考虑的很对。”   “来来,坐。”贺群简单收拾了一下,招呼宗齐光坐下。   “坐什么?”姜明光随口说。   宗齐光本来都坐下了,听她这么一说,又赶紧站起来。   “我要回去了,我下午没骑车,是回来拿车的。要是我不回来,不就不知道这事了?我明天打电话问问陈秘书要怎么办,她要是隔三差五的来这么一回,谁也受不了。邻居们一次帮你说话,两次帮你说话,次数多了,他们肯定要传闲话。到时候我怎么办?我难道还得去医院开一个‘无性生活证明’吗?”   贺群脸色一白,“你在小宗跟前说什么呢?”这孩子!怎么嘴上没个把门的呢?   “小宗同志的觉悟高着呢!妈,我先回去了。这事你别急啊,我想想办法。”   “这就走吗?等你爸爸回来,你男朋友第一次来家里,不让你爸爸见见?”   “今天不算正式见面。告诉爸爸,说下次,下次啊。”   姜明光带着“未婚夫”赶紧走了。   “看不出来,你居然还会打架。”   “不会不会,瞎打。”宗齐光谦虚的说。   姜明光心里暗笑,“行了,别谦虚了,你能挺身而出,我挺高兴的。”   宗齐光也很高兴,“那我算不算过了你妈那一关?”   “啊——算是吧。哎,我刚忘了问,你有没有受伤啊?”   “没有没有。别担心,小菜一碟!”   “你可别吹牛啊。”   “不吹牛,实话实说。那家伙看着壮,都是肥肉!”   一下子逗笑她,“看你瘦瘦的,没想到还挺厉害。”   故意问:“那你以后不会对我动手吧?”   “瞧你说到哪里去了!”他不屑的说:“大老爷们哪能打女人呢?”   嘿嘿,他这种首都爷们的骄傲还真的挺有意思的。   “跟女人动手的男人不配叫‘爷们’,会被人嘲笑的。打老婆算什么本事?有能耐冲着别人撒去!”   骑到半路,路过河边,宗齐光停下来。“明光。”   “嗯?”她停下来,“停这儿干什么?”   他咳嗽了一声,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到这边来走走。”   自行车停在一起,放在路边。   这条小河横过庐州市,叫“庐河”,分为南北两条,南庐河穿过市区,北庐河绕过市区,出了市区后,两条支流合并为庐河。   路灯昏黄,河水潺潺。   河堤上种着柽柳和杨柳,杨柳的枝条柔软下垂,柽柳的枝条和叶子都向上。   夜风吹过,树枝树叶簌簌作响。   宗齐光带着她在树下穿行。   “去哪儿呀?这里好黑。”   树木茂密,遮挡住本来就不算明亮的灯光。   树林中间有一小块一小块的空地。   绿化做的居然还不错呀。她想。   “你害怕了?”他问。   “有一点点。”   “别怕。”他回头看她一眼:确实很黑,只能隐约看见她的半张脸。   “要去哪儿呀?”   “不去哪儿。”他不知道怎么看见的,握住她的手,“跟着我就不会害怕了,我会保护你。”   她嘀咕,“那还不是你带我来这么黑的地方——啊!”   他忽然停下,她便撞上他。   “明光。”他声音温柔,喊她的名字。   “嗯?”   “你妈妈说我们订婚了。”   嗳?   “你听错了。”   “是吗?”他声音有点紧张,手掌稍微用力,捏了一下她的手。   “啊!你干嘛!”   他小心摸了摸她的脸。   这儿是树林中的一小块空地,月光便从头顶洒下来,淡淡的映在她脸上。   她长得很秀气,秀气的眉毛,秀气的眼眸,秀气的双唇,小小的圆脸,脸颊还带着婴儿肥。   一头浓密乌黑的头发,扎了马尾辫。   他伸手解开发带,理了一下,将之披散在肩头。   姜明光愣愣的问:“干什么?”   “嘘——”他伸出食指,按在她唇上。   接着,低头,吻在她唇上。   一个轻轻的吻,接触了几秒钟,随即分开。   她想笑来着,于是便笑了。   “你笑什么呀?”他嘀咕,“你就不能像别的女孩那样闭上眼睛吗?”   “这么说,你吻过很多别的女孩吗?”姜明光先是试探着抱了一下他,随即紧紧抱住他的腰,仰头看他。   “没有,你是第一个。”他极力克制激动,心脏狂跳,像是要迸出胸口。   “真的吗?”   “真的。”摸摸她的头发。   “那你现在是我的男朋友了哦。”   他乐得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了,“那当然!”   “你现在高兴吗?”   “高兴,高兴得不得了!”   “我也是。”她乐呵呵的说:“你再亲亲这里。”她嘟着嘴。   他便再次低头,深深的吻了她。   作者有话说:   没啥可说的,就求个订阅吧。   上午准备去打疫苗,还不知道能不能打上。我这群众觉悟很高,第一批疫苗我都没排上队。有时间写的话,晚上再更一章。 第20章   不用宗齐光问,她便主动说了张丹枫的事儿,但略过了钻石的事情,只是说陈秘书是爸爸的老战友。   “我以为陈秘书把张建军调去别的城市就应该没事了,这下该怎么办呢?”她犯愁的问:“我也没有别的好办法。”   “你真没有办法吗?”   “办法是有,但我一个人做不到。”她实诚的说:“张建军原先是电力局生产科的,生产科是油水部门。我爸爸这个月才调去人事科,都说人事科是油水部门,其实不是,因为只能管电力局内部的人事,权利很有限。而生产科管着全市的电力配送和施工,这才是最有油水的部门。他很可能有什么……不法行为,一封举报信,8分钱。只要愿意查,怎么可能查不到什么违法的事情?他家不管谁进了监狱,就蹦跶不起来了。”   他就笑,“对,你的思路是正确的。但你做不到,也不能出头,免得张家鱼死网破。”   “真的很恶心啊。”她厌恶的说:“他从来没有遭到过拒绝,才会这么恨我,一定想娶我回去,然后天天打我。”   宗齐光哼了一声:“他做梦!”   “那现在怎么办?”   他沉吟片刻,“你不用管,我来处理。”   “你行吗?”她怀疑的问。   他不以为意,“这又不算什么大事。”   姜韶波对女儿有了男朋友这事极为重视,周一下午专程跑了过来,表面上说是来找自家闺女,实则是来观察宗齐光。   回去之后,对贺群说:“小伙子长得有点太好看了。”   “那又怎么样啊?你闺女也挺好看的,我看啊,他俩般配得很!”   “般配是般配,但咱们不知道他的底细,不好随便同意。”姜韶波犯愁。   贺群哼了一声,“当年我爹也不知道你是什么人,还不是同意了我俩的事?”   姜韶波骄傲的挺胸,“你爹是看中了我身上的军装!”   贺群没话说了。普通群众当然无条件信任可爱的人民解放军,军人的质量过硬,姜韶波那时候已经转业到地方,是有编制的正式工,条件算得上很不错,长相也还过得去,不是歪瓜裂枣,身上有一股军人的精气神,跟平常见到的年轻男人大不一样。   “要不,让明光带他回来吃个饭,咱们问问他家里的情况?”这头一回做丈母娘,她也不是很清楚要怎么做。   “是要叫过来吃饭的。”姜韶波点头,“我还想看看他动手能力怎么样,别回头成家了,家里啥事都不会做。”   “那倒是。”   姜韶波在军队里可是学了不少技术,动手能力很强,电工活就是在军队学的,转业安排进电力局当电工,后来才进了人武部。家里爬高上低、大小活计都是姜韶波做,什么装个插座、线路,修个电器,还会一点木工活,手艺是能独自做一张方凳的水平;又很热心,邻居熟人叫帮忙一喊就去,在电力局大院里人缘一向不错。   “明光眼光不错,小伙子人长的挺精神,对我们孩子也挺好的,听说也在准备参加高考呢。他俩要是都能考上,我看这事能成。”   贺群忙说:“要是他考不上大学,我可不能答应他俩的事。”   姜韶波一愣,“啊这——这倒是。哎,你说,咱闺女这次要是两个都考上,我买一千响的炮仗,好好放个卫星!”   姜明珠问:“爸,姐姐要结婚了吗?”   “瞎说什么!”贺群瞪她一眼。   “那怎么隔壁陈小二说看见我姐夫了。”姜明珠笑嘻嘻的。“他还说姐夫很帅,把金秀秀那个老巫婆狠狠揍了一顿!”   “胡说!陈小二眼瞎了!”贺群催着她:“赶紧吃,吃完了去看书。老姜,我叫你给明光订牛奶,你订了没有?”   “订了订了,哪能忘呢?我还给她房门外装好了牛奶箱。”   “下周她回来,就让她带一床凉席回去。这换季了,该换衣服了,给她钱让她跟小宗一起逛街买衣服,你看怎么样?”   “行。孩子谈恋爱了,手里该有点钱。哎,我跟你说啊——明珠你先进房间。”   姜明珠嘀咕:“什么秘密啊,不想告诉我?我还不稀罕听呢。”   一扭头进了自己房间。   “昨天明光不是骑了一辆新二六回来吗?她说是小宗送的。他俩这几个月还凑钱买了洗衣机,所以她身上没啥钱了。她那笔钱也不能随便用,你说对吧?要是别人知道她有这么多钱,不是好事。”   “对对。要不,叫她把钱给家里?”   “贺群同志!不要总想着孩子的钱,那是她自己的。家里有多少存款?她要是结婚了,咱们做父母的能给她多少嫁妆?”   “你一个月就拿这点钱,能有多少存款?”贺群没好气的说:“有多少给多少吧,还要留一点给明珠,明珠要是上大学或是中专,不也得要生活费呀?”   “行行,你看着办。”   姜韶波在想着张家的事。宗齐光说他去解决,但完全不知道要怎么解决。一般人遇到这种事情确实很难办,不能什么都不做,但要是做了什么,又可能会有更多的麻烦。   唉,愁人!   他琢磨了好几天,终于想到一个好办法。   “哎,贺群,跟你商量个事。”   “什么事?”   “张家的事,我想着啊,明光弄死不能落到金秀秀手里,她全家恨死明光了,金秀秀不是好惹的,咱孩子绝对不能落到她手里。本来我是想着把她送去她大姑家待两年,但咱孩子也不能在外地躲一辈子啊。我是想啊,小宗看着确实不错,明天他俩来家吃饭,要不,咱们先让他俩订婚?”   “订婚?要是他没考上大学怎么办?”贺群很现实的说:“他长得再好看,考不上大学也配不上我们女儿。”   “这个我也想过了,可以这样,先订婚,他俩要是都考上大学,或是小宗考上了明光没考上,就让他俩结婚。要是明光考上了他没考上,结婚的事情就一直拖着。怎么样?”   “这样行吗?别耽误咱闺女。”   “我来跟他谈,你别在跟前,这样万一以后有什么,你可以说你不同意。”   “行啊,老姜,你怎么突然长了心眼?”   姜韶波嘿嘿直乐,“这还不是为了明光!”   “那咱们要先跟明光通通气,这孩子倔得很!要是她不同意,又要跟我们吵架。”   “行。赶紧吃饭,吃过饭咱们带着明珠一起过去,地质局旁边有个公园,咱们一起过去逛逛,明珠也出去散散步。我跟小宗谈谈,你跟明光谈谈。”   姜明光对父母的如意算盘表示了佩服。   姜韶波的计划是对她的利益最大化,宗齐光说白了就是个工具人,不是他也可以是别人,她只要结婚了,想来张丹枫金秀秀也不会继续逼她。不过最好还是能考上大学,离开庐州。金家在庐州算有点小权,出了庐州屁也不是。   姜明珠对未来姐夫表示很满意。姐夫长得很帅,还很大方,送她一支很贵的外国钢笔,还有一瓶外国墨水,还偷偷给了她五元钱零花钱。   嘻嘻,她当然知道这是未来姐夫在拉拢她啦!   周日,宗齐光提着两条烟两瓶酒一网兜苹果一盒云雾茶,去了姜家。   未来岳父和未来女婿又单独谈了一次。   接下来的一周,姜明光和宗齐光先是在局里开好了两个人的单身证明,之后去市教育局报名高考;接着,周六,去民政局领了证。   民政局婚姻登记处的工作人员递过来两张结婚证,大红的“结婚证”三个字,上面写着:姓名某某,性别男/女,年龄,自愿结婚,经审查合于中华人民共和国婚姻法关于结婚的规定,发给此证;下署年月日,盖当地政府公章。   姜明光晕乎乎的接过结婚证:结婚了?好像也没什么不一样的感觉嘛。人事科的人以为他俩开单身证明是为了高考,没有多想。   宗齐光闭口不谈怎么说服姜韶波同意结婚的。说是“自由恋爱”,但父母不同意实际也不可能,她跟父母的关系又没有差到不来往。   不过,她怎么也同意了?哎呀!一定是他叭叭叭的说呀说的,把她说晕了!   宗齐光拿了他那张,迅速扫了一眼:嗯,没错。叠了一叠,收在包里。   这次他没有背朴素的黄书包,而是背了一个超时髦的斜挎邮差包,深棕黄的真皮,一股儿皮革味。   她还背着上次在沪城买的包,也叠起结婚证,放进包里。   “走啦,回去了。”他握住她的手。   回去的路上,姜明光坐在永久二八的后座上,手臂揽着他的腰。   哎呀呀!这好像不对呀!   “我怎么居然会同意领结婚证呢?”她似乎才回过神来,“你都不算追过我,我们都没有谈过恋爱!”   “你把结婚证扔进抽屉里,就当没有这个证,不是一样的吗?”   她一愣,“是吗?可以吗?”   “当然喽。”宗齐光一本正经的说:“你要是啥时候不喜欢我了,就把结婚证撕了。”   “你以为我法盲啊?”鄙视他。“别瞎忽悠我。”   “怎么是忽悠呢?我们领证了,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别担心那个谁,我准保把这事办的妥妥当当的。”   “那么说不领证你就不帮我喽?”   “不是不是,怎么会呢?就是吧,我要不是你的什么人,那个什么金秀秀又要骂我是你的‘野男人’。”他一脸委屈,“我不野,我是家养的。”   “谁家养的?”   “你呀。”   这话她很乐意听,“还是要好好学习,不能耽误我高考。”   他连连点头,“当然了。”   姜韶波虽然同意了他俩领证,但要求他一定要考上大学才能摆酒请客。在中国人来说,领证只是法律上承认夫妻关系,但要是不摆酒,那就不算正式结婚。   作者有话说:   补充了一下结婚介绍信。我看了一下,70、80年代的结婚介绍信好像各地不同,有的是“结婚介绍信”,有的就是“单身证明”,想开这种证明挺容易的,主要作用就是证明该人未婚。实际操作中某人在A单位开单身证明结了婚,调到B单位开单身证明再结一次婚(事实重婚)也是有的。   上午去了社区卫生服务中心,说没有苗,下午又去,终于打上了。打完回来睡了一觉。   现在国内上市的有5种疫苗,3种灭活,要打2针;1种腺病毒,只需要1针;然后就是我今天打的重组蛋白,需要打3针。打两针的可以混,但不能跟其他的混。重组蛋白现在是效果最好的,是我们安徽智飞龙科马和中科院合作研制的,3月份才批准上市,3针打完可以有97%产生中和抗体。   重组蛋白疫苗现在是最先进的疫苗,我国这支是世界上第一支批准上市的重组蛋白疫苗,原理是基因技术(不懂就不乱说了),跟乙肝疫苗的原理一样,3针加强后能够最大限度的防护,不过当然去人群密集的地方还是要戴口罩。   现在国外是南非、英国、印度都出现了变异病毒,所以身体能打的就尽快去打,国家免费为啥不打。有什么打什么,不要拖,也不要怕,那么多人都打了。我国现在是5种加起来打了1亿多针了。   新冠也没那么可怕,十万个冷知识,18、19世纪全世界死了那么多肺结核患者,肺结核病毒现在已经深深潜伏在全人类的身体中,新冠也许也会一直跟人类纠缠了。 第21章   贺群虽然别别扭扭,但也还算愉快的同意了。贺群不到19岁结婚,没到20岁生了长女,所以也不觉得姜明光现在就结婚有什么问题。   就是吧,她想着那天宗齐光到底怎么忽悠的她同意先领证的。   说起来,这事还是跟张丹枫有关。   姜家是周六到地质局来的, 第二天是周日,周日上午,姜明珠跟隔壁邻居家的陈小二打了一架。   姜明珠是别的父母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乖乖女,长得漂亮,性情温柔,见人不笑不说话,左邻右舍都很喜欢她,暗自想把她划拉成儿媳妇的也有好几家。   陈小二的哥哥陈长生年龄比姜明珠大一岁,去年高考没考上大学,念了一所技校。现在的高中技校还是很吃香的,因为绝大部分高中技校都是企业自办,毕业后直接工作对口进厂,就等于包分配一定会有工作,比大学生差不在哪里。   陈长生和姜明珠青梅竹马,从小在一起长大,陈母一直把姜明珠当成未来儿媳妇看待。陈小二15岁,半大不小,懂的不少,但不学好,整天在学校混日子,不做作业,跟社会上的小混混天天扎堆,心玩野了,也学会了很多街头黑话。   据说,陈小二跟姜明珠说到她姐姐和张丹枫的事情,用了个极为下流的手势。好孩子姜明珠虽然不懂那个手势是什么意思,但陈小二脸上那种下流猥琐的笑容她看着很不爽,直觉不是什么好话,于是跟他打了一架。   宗齐光到姜家后听说了这事,想着这陈小二虽然欠揍,但居然无意中助攻了一手,他要不懂抓住这个大好机会,那就是真的蠢。   他以前总觉得女孩子很麻烦,虽然很可爱,但也很麻烦。再说了,高中时期,所有的女孩子都穿的灰扑扑的不起眼,再好看也有限。下乡两年,认识的同龄女孩要么莽乎乎的像男孩子,要么没啥追求,他工作又忙,也没心思想东想西。   姜明光是不一样的。   他其实不太能说出来她到底有什么好的,但就是吧……喜欢,想见她,天天见到她。   男人嘛,看中了就要弄到手,还要早早弄到手,拖拖拉拉磨磨唧唧的,那还是大老爷们吗?!   他先说服了姜韶波,要彻底解决张丹枫这个癞□□,先要让张家死心,姜明光要是未婚,那张家可以说没结婚么谁都能追;姜明光结了婚,张丹枫再想出什么幺蛾子,就是名不正言不顺,破坏他人家庭。   姜韶波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找不出拒绝的理由。   至于如何说服姜明光,嗐,没啥难度。   领证后的日子也没什么不同,他俩还是楼上楼下住着,一切照旧。三餐在一起吃,早上早读,晚上做题。   不,还是有所不同的。   他更严格了,解题、分析作文、各种公式、政治形势、历史典故,等等等等,充分说明他阅读面很广,想必在高中的时候是个用功学习的好孩子。   她有点不忿,“你们那儿的学校一定很好,有很不错的老师。”   “还行吧。要是首都都找不到好老师,那可真是太糟糕了。”   “不公平!我也想上好高中。”   “前几年……能有个高中上就不错了。明光,你为什么想上大学?你看你现在已经有了一个有编制的工作,还有了……丈夫,”脸庞微红,“你没必要一定去念个大学。”   姜明光点头,“确实,要是按照一般人的看法,我有了工作,有了你,没必要上大学。不过,人生应该更有意义……而不是混吃等死。我要为了中华崛起而读书!”她做挥舞语录状。   宗齐光因为家不在庐州,贺群热情的邀请他每个周末跟着姜明光来家里吃饭,也问了他在外地结婚,他父母什么反应。   “我给父母寄了明光的照片,母亲很高兴,要我好好照顾明光。父亲说我是大人了,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主。”   “行,听上去亲家公亲家母都是通情达理的人。等你们高考完了,请你父母来一趟,我们两家人见个面,你说呢?”姜韶波说。   “我跟明光的意思是,7月份高考过后,邀请叔叔阿姨和明珠一起去首都,旅游一下,看看故宫和长城,然后跟我父母见个面,吃吃饭。叔叔您觉得可以吗?”   姜韶波闷头抽了几口烟,“行。正好也跟你父母商量一下摆酒的事情。”   贺群说:“也得说说彩礼。”   “妈——”姜明光刚喊了一声,贺群便瞪她一眼,不许她说话。   一会儿找了个借口,单独跟姜明光说:“你这个傻孩子!你爸妈又不缺这笔彩礼钱,我们要这钱干什么?还不是给你的。别说什么只要你俩有感情就行了,你得知道那些有儿子的人家是什么心理,你要是一分钱不要,他们会觉得你爱他家儿子爱得不行,倒贴!就比如你买一件衣服,花了100块,跟只花10块的衣服相比,你当然更喜欢值100块的那件。”   姜明光先是觉得有道理,但想想,又觉得好像不怎么对劲。“我的价值就体现在彩礼的数目上?这不太对哎,那你们不就是把我标了一个价,卖给他家了吗?”   “傻孩子,我们要是收了彩礼钱不给你,那才叫卖了你。彩礼钱等办酒的那天还是要给你的,这笔钱是带去你们小家的,你要怎么花,那是你的事情。”   姜明光这才恍然:“噢!我明白了,其实这就等于是父母给的小家的启动资金。妈,那你给我多少嫁妆啊?”   贺群胸有成竹,“按规矩,娘家要做床上的被子,我早就给你准备好了好几床被面。可我是想着,你俩还没定在哪里上学;要是你没考上,你俩办酒之后,你跟他去他大学;要是你考上了他没考上,他陪着你去大学。到时候我给你们准备两床冬被两床秋被四对枕头,其他就直接给钱,你自己买东西。”   “那你准备找他家要多少彩礼啊?”   贺群嗔怪的说:“你这孩子,知不知道要害羞一下的?彩礼的事情你也问!不许问,反正不能一分钱不掏就拐走我的女儿。”   姜明光也没什么好问的了。   确实,付出更多才会更珍惜,这么看来,她糊里糊涂答应了先领证有点亏大了,她都还没有享受到恋爱的快乐呢!   没多久,小道消息说,张建军被省里下来的调查组调查了;据说,是被人举报的;据说,举报的人居然是——张丹枫???   电力局上下全都震惊不已,这段时间到处都在说这事。   生产科猫腻多,随随便便就能捞油水。想搞哪个单位,随便拉个闸,工厂区有自己的发电机还不要紧,不会耽误生产,但住宅区可没有发电机,你这三天两头断电,也实在太烦了,那么懂规矩的就明白,该上贡了。   这事几乎是行业潜规则了,就算特殊年代也没少得了,也很少会被查出来或被人举报,原因是搞下去一个,换一个上来,还是继续会搞这一套,不是说换个人就能解决的问题。   姜明光听到这事后,非常佩服想出来这个办法的人。   “这个办法确实很棒,张建军金秀秀总不能搞死自己儿子吧?哎,就不知道陈秘书怎么想出来的。”   “他们官场上的人,办法多得是。”   “哎,你原本说会解决这事,你想怎么做?”   “啊这……就是准备给他全家套麻袋,揍一顿。一顿解决不了,揍两顿。”   她很怀疑:“你不像是这种只懂用暴力的人。不过算了,我也不是很想知道这些东西。是不是从此以后用不着担心张家了?”   想了想,又说:“但我并没有觉得很高兴,只是觉得有点轻松,不能算高兴。”   “那是因为这是烦恼的事情,本来不该有的。这不是挺好的吗?你没有弄脏自己的手,对方就完蛋了,你要这么想。”   啊,说的很有道理呢!   她快乐的想,这个自己找的丈夫还不错啦,人长得帅就是占便宜,贺群也挑不出他的毛病。   她很多时候都忘了自己是有丈夫的人,俩人的相处跟之前没什么分别,除了抽屉里多了一张结婚证,其他跟以前根本没有变化。他俩之间最大的接触就是亲吻,到现在也没有更进一步的亲密举止。这种相处的感觉让她感觉很舒服,一点也不烦人。   周末现在改成了上午去书店,中午一起回电力局家里吃饭,吃过饭呢,俩人在她的房间里腻歪个把小时,然后宗齐光会去篮球场跟人打打篮球;晚上吃过晚饭后,俩人再一起回地质局宿舍。   姜家在6月初搬进了新房子,两个女儿有了单独的房间,全家都很高兴。   但快乐的日子刚过了两周,到了6月底,距离高考只有半个月的时间,省报上刊发了一篇新闻报道,提到我省电力局职工姜明光(此处有误)在西河镇捡到了一颗巨型钻石(此处夸张),上缴国家,国家表彰了我省,并下发100万元的巨额奖金;按照国家有关规定,发现并上缴钻石的人将会得到一定数额的奖金。   整个电力局炸开了锅!   作者有话说:   ???唉我文案明白写着【先结婚再高考】,我从来也没改过这个设定啊。   主要吧,很多大猪蹄子读者只看谈恋爱,俩人结婚了或告白了就跑了。上上本读者说我经常用火箭推剧情,现在就小推一下。我是可以一个高考写100章,但没必要,高考本来就只是一个小目标,不是主线。   明天夹子,明晚11点之后更新。 第22章   首当其冲的就是姜家,一时间,姜家的门槛都被踩平了。   电力局从局长到普通职工都往姜家至少跑了一趟,有的是谈同志友谊,完了借钱若干;有的是为姜明光介绍对象的;还有的哭穷的,完了借钱若干。   姜韶波晕乎乎的,又拉不下来面子,借了两次钱,被贺群掐着脖子再也不许他穷大方。   贺群这边也没跑掉,贺家兄妹8个,从贺大哥到贺小弟轮番来了一趟,贺大哥张口就是借一万元,贺群都急眼了。   “真没有,大哥,那100万是给省里的,我家明光只敢要一个工作,你也知道我之前愁她没工作愁得要命。钻石是好,可我们要那个干啥!有个正式工不比钻石强?”   “小妹,你也知道我一般不能开这个口,我寻思着你大侄子年纪也不小了,现在开放了一点,他想着做点小生意,哪怕支个早点摊呢。”贺大哥抽着烟,一双虎目直勾勾的盯着贺群。   “是真没有。你看我这家里,有什么值钱东西?就一台电视机,还是老姜调到人事科才买的,不然哪舍得买。”   贺大哥看了一圈,确实,房子虽然是新的,但绝大部分家具都还是旧的,有些用了20年,唯一一个“大件”是9英寸的黑白电视机,确实看不出来像是发了一笔横财的样子。   贺群打定主意不松口,家里还有其他兄弟,这给了一个,其他人也要给,不然不得闹得天翻地覆家无宁日啊,索性都不给,大家也就没得吵的,顶多背后骂她白眼狼。   贺小弟倒是个好的,看了报纸当晚就跑了过来,“小姐,我跟你说啊,你可千万守好了这笔钱,别乱花,也别借钱,一个都别借,咱大哥大姐来借也不能给。”   贺群当时还觉得不能够,“大哥不会吧?”   “唉,要是以前的大哥不会,但现在他几个孩子都长大了,哪个结婚不得要一笔钱?他又好面子,孩子们结婚不能比别人差了。他跟大嫂一年就那么点钱,给老大娶了媳妇,老二出嫁不得给嫁妆?还有小三小四等着娶媳妇呢。”   贺群皱眉:“那大哥回头要说我抠门了。”   “抠门就抠门,”贺小弟不以为意,“你自己家日子过得好就行。别人你操心的过来吗?”   “那你呢?”   “我什么?我一个月拿60块还不够用啊?你别担心我,我还能偷偷在外面接活,一个月算下来带工资能有100,小朱她家还经常送点米啊油啊过来,她特别会过日子。”   贺群欣慰,“当初三哥还笑话你娶了个农村媳妇,要我看啊,会过日子就行,什么农村城市的。”   贺小弟挠挠头,不好意思的笑了。   姜明光看了报纸后也吓了一大跳:这啥人啊?写个“姜某某”不行吗?   国家奖励皖省100万元现金这事她是知道的,按规定确实有她的奖金,说是给百分之十,那就是10万,这笔钱也一分不差的给了她。陈秘书说了,这事是大领导亲自批的,不用担心经手人揩油,大领导日理万机,但也会关心小事。   姜明光自己很上道,买了一盆茶花,将5000元现金埋在土里,春节后借着拜年,送给了陈秘书。陈秘书不声不响的收下了。   其实想想,陈秘书这样的人看不上5000元,他们这种级别,手指缝里随便漏漏就是六位数以上的大钱,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人做不到。二十一世纪某省打掉了一个“电老虎”团伙,只不过是区区一个市级电力局的领导,贪污受贿都达到了几十亿之巨。   她算是行贿吗?好像也不是,当然不是什么光荣的事情,算是交“保护费”吧。   陈秘书4月去了一趟矿场,带她出去吃饭,又把5000元还给她了,还笑话她太小心,真是孩子气。言下之意是看不上区区5000元,区区10万也不放在他心上。   她琢磨了一下,那么陈秘书大概是想升官?有野心往上爬的人都会很小心,犯不着为区区5000元或是10万元栽了,所以她还是很安全的。10万在这个年代确实是“巨款”,但在有野心的人来看,跟仕途没法比。   既然没了担忧,那她就高高兴兴的收回了5000元。   不过陈秘书怎么没有事先告诉她上报纸的事儿啊?   她第二天赶紧请了假,跑了一趟省委办公室。   陈秘书根本就没当这事是什么大不了的,“省报要写的,不过这不是没写你拿了多少奖金吗?他们今天还要发表小岚村矿场的报道,这算是省里的大项目,肯定要报道的。”   姜明光愁坏了,“我怕我被人盯上。我这怎么也是个‘万元户’,人人都想来借钱,我爸妈在家都打了两架了。”   陈秘书乐了,“还真打架了?”   “真的。我爸说借了钱出去,我妈气死了。陈叔叔,”她早在拜年的时候就改口叫“叔叔”,怎么也能拉近一下距离不是?“我爸一大早就跑来,说还有好几个人想给我介绍对象,他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你父亲提到人事科了,工作怎么样?”   姜明光一怔,“还行吧。”   “要是电力局待不住,可以换个单位。”   “不用了吧,电力局还是挺好的,金饭碗。”   “嗯,也是。我看老姜也不是个想做官的,过几年再提一下级别,让他在副处上待几年,正处级待遇退休,你看怎么样?”   “那谢谢陈叔叔了。”她大大方方的道谢。   陈秘书是省委的人,给市级单位弄一个副处应该就是一句话的事情,反正谁干不是干呢。姜韶波确实没有什么政治觉悟,40多岁了再想走仕途也晚了,再说文化程度也不够,在电力局混个副处就是上限了。   “明光啊,处对象的事情呢,我不能代你父母瞎出主意,你要是不想处对象,就让你父亲坚决拒绝。等下我给他打个电话,跟他说说这事。你母亲那边也是一样,一个都别搭理。懂不懂?”   “懂。”   “钱的事情嘛,”陈秘书想了想,“不是大事。这样吧,我跟你们局长打个招呼,你就快高考了,还有——”他看了看日历,“不到两周,这样吧,你这段时间别上班了,你自己有钱,在地质局开个介绍信,住到——省委招待所,避避风头。”   “那我父母怎么办?”   “好办,叫他们请半个月假到外地亲戚家避避风头。”陈秘书大手一挥,“等我给电力局打个电话,他们会安排好的。”   姜明光想着这事放在领导们面前,那简直就不是个事了。   骑车回地质局的路上,她这才想起来,为什么金秀秀人在外地,却忽然跑回来到姜家来“武力提亲”,难道是从什么地方知道了奖金的事情?按说陈秘书办事挺靠谱,张丹枫父母都被调去外地,应该也明白姜家“上面有人”,他们是被打压了,正常情况下总要蛰伏几年再出来搞事吧?   10万元在陈秘书眼里不算大钱,但在张建军张丹枫眼里,绝对是“巨款”了。金秀秀张口闭口不是“我们张家”,而是“我们金家”,张建军显然是上门女婿的地位,金秀秀这个前局长的女儿大概也挺看得起10万元的,毕竟谁也不觉得钱烧手啊。   就是不知道这次居然让亲儿子举报亲爹妈是谁的手笔,按说陈秘书不会这么做事,他更有可能直接把张建军金秀秀继续往下贬职,这才是正常手段。   难道是宗齐光?可宗齐光看起来不像有这个能量啊,他也没离开过庐州市。   她又想着,首都的宗家到底是什么样的家庭,她还从来没有问过呢。   不对!   她忽然停下,以至于差点被后面的自行车撞上。   这个宗齐光是什么人?他是不是也早就知道她有这笔巨款了?他就是冲着这笔钱来的?   一念至此,她浑身冒汗。   一方面是慌张,一方面是愤怒,一方面又有点——伤心。   果然高大英俊又很容易脸红的可爱男孩是别有居心接近她的?该死!她为什么之前从未考虑过这个可能?   所以所谓的“爱情”都是假的?那么甜美的亲吻都是假的?   再想想,他还哄得她答应了领证!居心不良!   姜明光|气恼万分,脚踩风火轮似的,回了地质局。   地质局里也已经传开了,说电力局的那个“姜明光”就是地质局的姜明光,报纸写错了单位。同名同姓?不太可能,人们都知道姜明光就是本地人,人事科传出来的消息,她父母都是电力局的。   这不就对了吗!   群众纷纷表示,果然是有功之臣呀,下去转了一圈,就成了有编制的国家正式工。   马大姐昨晚第一个敲响了姜明光的房间门,一口气给她介绍了至少5个未婚优质男青年,本单位的有,隔壁邻居也有。不过这次显然比较靠谱,这几个青年的条件一听都还不错,本单位的3人都是科室骨干,工农兵大学出来的,至于长相嘛,马大姐也说了,有宗齐光在,谁也不能跟小宗同志比相貌。   马大姐走后,姜明光就死都不肯开门了,谁来敲门也不开。   小宗同志早上没来找她早读,上午去请了长病假,专心备考。他哪儿也没去,待在自己宿舍看书。   快到中午11点,该去食堂吃饭,他正准备出门,只听有人敲门,“宗齐光!快开门!”   语气不善,来势汹汹。   他很快开了门,笑着说:“怎么了——”   一拳捶在他胸口,“你还问怎么了!”   作者有话说:   姜明光:小拳拳捶你胸口。   明天下午更新一章。5月开始双更,早6点或7点一章,晚6点一章。   你发大财了?借我点,不还的哟。不借?你还是个人吗?! 第23章   他有点懵,忙问:“怎么了啊到底?”   姜明光|气得眼圈红红的,“你还敢问怎么了!”又捶了好几拳。   他往后退了几步,随即一把抓住她手腕,将她拉进门,随手关上门。   “有话好好说,别哭。”   不说还好,这么一说,她哭了,“你说,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钱的事儿?”   “什么钱?”宗齐光先是皱眉,然后才恍然:“你是说……钻石?”   “对。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他踌躇了一下,很坦然的说:“早就知道了。你别急啊!”眼明手快抓住她双手手腕,“别打了,你先听我说行不行?”   “不行,就不行!快放开我!”眼泪止不住,又难过又失望,“你就是为了我的钱!”   他气笑了,“明光,你就对自己这么不自信?”   “你说什么屁话?!”她气得大喊,“我自信的很呢!”   “行行。”他松开她手腕,不躲不闪,站着又让她捶了几拳,这才笑着说:“手疼不疼?”   “不疼!”她怒冲冲的,“你站好。”   满屋找趁手工具,想把他臭揍一顿。   还没等她找到什么,宗齐光从背后一把抱住她的腰,“有话好好说不行吗?”   他声音温柔,还是男孩子的青稚声音,声线柔和。   “你别担心,钱是钱,你是你,我从来没有旁敲侧击打听过你家有多少钱、你有多少钱,对吧?”   姜明光|气呼呼的说:“你是不用问,等我爱上你,就会傻乎乎的全都告诉你。”   背上他的身体似乎一僵,“你不用告诉我,我猜到了。”   “那你还敢说你不是别有用心?”   “我是别有用心啊,我喜欢你,这不算‘别有用心’吗?”   “你放屁!”   “你就是生气骂人也很可爱。明光,你冷静一点。”   “我冷静不了。”她呜呜的哭了,“我还以为你真的喜欢我、想跟我结婚,你这个大骗子!你就是想跟钱结婚!”   “你真是个小傻瓜!”他亲昵的说:“我要真想骗你的钱,根本不用跟你结婚。我要是说我父母出事了,急需一大笔钱上下打点,你还不是会乖乖掏钱?”   她抽泣着说:“你想得美!我一个子儿都不会往外掏的!”   他居然笑了,“是啊,我知道你不会的。”   她要气死了,“你还笑!你还笑!你这个臭不要脸的财迷鬼!王八蛋!”她骂人的词汇有限,死都骂不出来贺群那种中年已婚妇女的污言秽语。   “哎呀,别骂人呀。”他伸手轻轻擦去她的眼泪,“别哭啦,你问都没问过我,怎么就在心里给我判了刑?这样不好吧?”   他轻声细语,“钱是很重要,可其他的更重要。我对你的感情更重要,我对自己的信心更重要。有钱能让你的生活过的更好,我的信心是我将来会赚很多钱,我用不着花你的钱,还会赚很多很多钱给你花。好,既然你要算钱,那你算算看,我什么时候让你掏钱了?”   “有,洗衣机我掏了一半的钱。”   她正在气头上,不讲理,没关系,他很讲道理的,“我也可以全款的,是你自己要掏那一半的钱。”   接着又被捶了两拳。   嗐,没什么,就是被打几下的事情,她力气其实不小,打的还挺疼的,但没事,男人嘛,这几下都受不了,还是大老爷们吗?   “我喜欢你,只喜欢你,”他脸红红的,似乎倾诉爱意还是一件很让他扭捏的事情。“我对你的感情是纯洁的,不掺杂任何一点杂质。”   “我不信。”   “你为什么会不信呢?你对自己没有信心吗?你认为仅仅只凭你这个人不能吸引我?”   “我自信的很呢。”她仰着脸,脸上犹有泪痕,“我很好,好得不得了的好,你要是不喜欢我,那你就是瞎了眼!那我就不喜欢你了!”   “我也喜欢你,很喜欢。”再次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珠,轻柔的吻她额头、鼻尖、嘴唇。“非常喜欢。”   “最喜欢你了。”   她忘了为什么生气的,紧紧拥抱他,起初有些冷淡,但很快开始迎合他。   热烈的亲吻是很美好,但其他的也很重要。   “明光。”   “嗯?”   “我之前没有说,就是担心你会误会。”   “噢。”但再想想,不对。“你又撒谎,你要是事先知道奖金的事情,能不知道报纸总会报道的吗?”   “首先,我希望你能明确一个认识,”宗齐光认真的说:“我没有‘又’撒谎。撒谎是你问我,而我没有诚实回答,这才叫‘撒谎’。你从来没有问过我,我怎么是‘撒谎’呢?”   她不讲理,蛮横的说:“你就是在撒谎!”   “——好吧,我错了。我应该更坦诚一点,不应该担心你生气就不告诉你。我也不会责怪你没有事先告诉我,这是你的财产,是完全属于你的,你有权利不告诉我。但你不能再这样,不问过我就宣判我的罪状,这不合理。”   她哼了一声,没有否认。   宗齐光自动将她的态度认定为“承认”了。   “你自己生气不要紧,别气得自己难受,你不高兴的时候,可以打我几下,但不能打太多下了,很疼的。”他半开玩笑的说。   姜明光便又捶了他一下,不过这次就没怎么用力,只是轻轻的捶了一下。   他假装呼痛,“哎哟”喊了一声。   她想着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但要怎么计较呢?他确实从来没有旁敲侧击打听过她和她家里有多少钱,花钱的姿态也很大方,虽然除了洗衣机之外没有其他可以考察的事件,但一个人对钱是否斤斤计较,是能从平时说话态度、花钱方式里看出来的。   她有点晕乎,一方面确实担心他是真的只为了钱而假装“喜欢”她,一方面又觉得确实不能一下子就把他看扁了。   好吧,说到底,他的脸还是拉分了,要只是70分,她二话不说马上分手——当然也不可能他一“说服”,她就答应了领证。   哎呀!她突然发现自己居然是个颜狗。   这不科学。   不对,这很科学。   毕竟再怎么样,至少看上去还挺赏心悦目的不是?   “哎呀,糟了!现在去食堂菜都不热了。”宗齐光轻呼一声。   “气得不饿了。你也不许吃饭。”   他便笑,“那我请你去外面饭店吃。”   她点点头。   他又想了一下,“你等一下,我给你看一样东西。”   他松手放开她,到卧室里翻了一会儿,拿了一张银行存折,递给她,“你看看。这是我离家之前父母给我的,我没怎么用过。你拿着吧,这个也给你。”   又递给她一只很漂亮的鸡血石印章。   姜明光随手接过存折,打开看了一下数字,马上合上。   但又打开,不相信的看着上面的数字:五位数!   “我还没问过,你父母到底做什么工作的?你的档案里没有写。”   宗齐光则问:“想吃什么?来只白斩鸡好啦。”   “一只吃不完,半只。问你话呢。”用指甲掐他手臂。   “哎哟!你住手呀。”他忙着点菜。   柜台后面的服务员憋着笑,递给他几个流水牌。   “你看呀,都让人笑话了。”   “那是我们感情好,有什么好笑话的?”   “你先坐,我去端菜。”他拉着她坐下。   在普遍工资只有几十元的年代,随便能给外出的儿子五位数的存款,这个家庭就不能是普通家庭了。“万元户”也就是这两年才出现的新名词,之前普通群众何尝想过一个人居然能赚到一万元这么多的钱!   月薪50元的话,一年600元,十年6000元,不吃不喝要存18年才能有一万元!   她没有那么高的觉悟,也不会没事瞎猜这钱来历不明,而只是本能认为宗家没准是什么当官的。   果然,宗齐光端来菜后,坐下来,小声说:“我父亲是地质部的一个小部门领导,我母亲是□□的干事。”   有点意外,但又不意外。   “他们性格怎么样?你母亲写信虽然说欢迎我成为你家的一员,可都没有单独给我写过信。”   “你担心婆媳关系?”   “当然了。你要是以后回了首都,我要不要跟你一起回去啊?”   “看在哪里上学,还要看以后在哪儿工作。外公给我留了一套房子,我们就是回去了也不会跟我父母住在一起,别担心。”   “你外公又是做什么的?”   “他以前是资本家,后来主动捐献家产,进了政协。”   “那就是那几年没受牵连?”她寻思着老头儿挺有头脑的,进了政协一般来说就没事了,很有政治觉悟嘛。   “没有,他早就去世了。”   “你家还有什么亲戚吗?”   “亲戚多得很,不过走的近的就大姨家的几个表哥表姐,其他不用管。”   “表哥表姐好说话吗?”   “好说话。我是外公这边最小的孙子,他们都得让着我。”说到这儿他便露出孩子气的笑容,“别担心,他们都会喜欢你。你也说说你父母的亲戚?”   “我家亲戚也多,不过也不用搭理他们。”想想不对,“就是要摆酒的话要请客。我有两个姑姑,五个舅舅,两个姨妈,表哥表姐一大堆。”   但又有点气恼,“啊!你很坏啊!你以前为什么不给我存折?要等到我生气才拿出来哄我?你是不是故意留着等到我发现你——你不实诚?”   宗齐光懵了,“什么?这怎么又成了我的错?”   “你的错!”   “我的错吗?好好,我的错我的错。这个月工资全交给你好吧?”   “别转移目标!我现在不差钱,才不要你那点工资呢!”   作者有话说:   小闹怡情。   要是跟谁谈恋爱(此处不分男女,对方也不分男女)而你不敢在他/她面前作一作,那才是可怜。恋爱不需要也不可能有完全的理性,真理性就不谈恋爱了。实际他俩才刚恋爱没多久,还在磨合期,只是有点小腹黑的男主已经想办法先领证了。   领证不代表两人之间就没有问题了,也没有公开,怎么有的读者那么着急啊。 第24章   哄谁呢?才不稀罕那3、40块好吗!   “我存折都给你了,还不行吗?”宗齐光委屈巴巴的说。   “给我了,我能随便用吗?”   “随便用!别省!”   她哼了一声:“瞎说!”   “真的,随便用。”他笑嘻嘻的说:“我是这么想的,要是我俩估分差不多,那就都报同一所学校。我俩不是结婚了吗?可以申请一间宿舍我俩单独住。”   “可以吗?”这她倒不知道。   “可以的,找找人就行。我妈是文|化|部的,虽然不是教育部,但总能找到人。要是我俩住在一起,那你就能买点家具家电。多买点衣服,我喜欢你穿的漂漂亮亮的。”   她这会儿又高兴了,“你这人倒是不小气。”   “我是小气的人吗?你太瞧不起我了吧!”他很不服气的说。   “瞧得起瞧得起,可太瞧得起你啦!”   “这几年上大学不要学费,以后会不会改不知道。这几年因为是刚恢复高考,国家免了学费,每个月还有补助,虽然不多,但够吃饭的。”   这她也不知道,“这么说,上大学的开支不大?”   “真的不大,只要你能考上。”   话题又歪到高考上了。   “我看了前年去年的录取率,太低了,只有百分之八,真的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姜明光担忧的说:“我的底子不行,英语我心里没数,靠这几个月的学习也差很远。”   “英语尽量吧,其他科目还是可以抓一抓的。”他倒是不担心,“我平时给你讲的题型,你只要都会做了,我看没问题。”   姜明光除了英语稍差之外,其他几门都差不太多,于是报了理科,宗齐光也报了理科。要是能在同一所学校一起上学当然是极好的,或者在同一个城市也行。她有点担心她没考上,他考上了,那她是不是要跟着去?毕竟四年呢,可不是短时间。长期两地分居不是好事,要是他在这四年里喜欢上别的姑娘怎么办?她可决不能接受被甩了!   要甩也是她先动手!   下午她先去人事科开介绍信,然后收收东西,直奔省委招待所。省委招待所住的人挺多的,全省各地市的人来省委办事,大多数都住省委招待所和省委下属的宾馆。陈秘书打过招呼了,特地腾了一间给她。   招待所的环境其实不好,人来人往,出来进去,吵吵嚷嚷的,宗齐光不满意,说要不去住稍远一点的宾馆。   费了点事,给换到宾馆去住了。   宾馆的条件确实好很多,房间大一点,还带有淋浴的洗手间,有电风扇。都6月底了,位于长江中下游的庐州已经很热。   宗齐光将电风扇开到最大,“还是有电风扇舒服一点。哎,我们也应该买一台电风扇。”   “买。”有钱就是有底气。   “我没钱啦,等着你带我去买。”他笑嘻嘻的说。   “以后每花一分钱都要问问我。”   “是!首长!”他调皮的行了个军礼。   真逗这人。   他们的宿舍没有电风扇,到了晚上总是睡不好。地质局大院里有一个小广场,很多职工晚上卷着席子,拖家带口在小广场上乘凉,夜深了就打地铺睡在小广场上。   姜明光可不好意思在外面这么打地铺睡觉,光膀子的男人太多,她一个未婚女孩——她总是忘记自己已经算是结婚的人了。不住在一起的话,就总也想不起来这茬。   兜里有钱的人不愁一日三餐,陈秘书派人给她送了一些省委食堂的饭票菜票,省委食堂的菜色还是相当不错的,鸡鸭鱼肉都有。要是不想吃食堂,附近饭店也有好几个,都是方便省委的人招待客人的,高中低档都有。   “我请了假备考,这段时间就不去上班了。我还是每天早上过来跟你一起看书,你觉得怎么样?”宗齐光很大爷的躺在床上,舒舒服服的吹着风扇。   “那你还跑来跑去呀?”   “没事,骑骑车,当锻炼身体了。这儿是市中心,买东西也挺方便的。书店在这边吧?”他随手指了一个方向。   “不是,那边。”她指向另一个方向,“你路痴吗?”   “路什么?”他听不懂。   “说你没有方向感。”   “也不是啦,就是你们这儿的路除了主干道,其他很多路都不直。首都的路都是正东正南,笔直笔直的,不容易转晕。”   “首都什么样啊?你啥时候带我去逛逛?”   “说过了呀,考过试。咱们能在首都一直玩到出分,然后回来填志愿。”他拍拍床单,“过来。你离我十万八千里远,好像我能吃了你似的。”   她便坐到床边,“你懒死了,谁让你躺在我床上的?”   “啊,不能躺吗?那我坐起来好啦,你躺下。”他果然坐起来,将她按倒在床上。   亲吻。   柔软的嘴唇细细密密的吻在她脸上、唇上,黏糊糊的,令她满心欢喜。   他的吻技显然不怎么好,不过也不是一点都不会,她老想着他是不是吻过别的女孩。似乎有,又似乎没有,就算有吧,也没有什么关系。   世界是粉红色的。   即使闭着眼睛,眼前似乎也满是粉红泡泡,令她眩晕。   气喘吁吁,心跳如鼓。   晚上在附近的饭店吃了晚饭,吃过饭,在附近的小公园里散散步,聊聊天。   “你的书和本子都带了吗?”   “带了,你帮我提的那个行李箱就是。”上次去沪城买衣服的时候顺便买了行李箱,反正是公款。   “快考试了也别太紧张,我听说有人紧张得在考场晕倒了。你是不是参加过一次高考?”   她点点头,“参加过,前年12月那次。我基础不太好,没考好。”   “怎么没上技校?”   “不想进工厂。”   宗齐光笑了一下:这丫头尽说大实话,从来不知道委婉。   不过还是要批评一下她,“姜明光同志,对工作挑三拣四要不得。”   姜明光斜眼扫他,“我要进技校了,还能认识你吗?”   那不能。他马上改口,“领导英明决策,对,咱不上技校。我要不认识你,那我多惨呀!我就没媳妇了。”   她矫情的反问:“谁是你媳妇呀?”   “你呀。”他见周围没人,赶紧亲了亲她脸庞。   她心里美滋滋的,“以后咱家谁说话算话啊?”   “你,你是领导,一切服从领导的指示。”   “哎,别说什么领导领导的,搞得那么严肃。”   “那说什么?爱人?同志?Darling?”   “就叫名字不好吗?小光。”   “我也觉得挺好的。”他一本正经的说。   “回去吧,这里没路灯,有点黑。”现在即使省会城市,很多地方的基础建设也做的不好,公园里的路灯有些不亮,这些地带就有点黑乎乎的。路边树影憧憧,感觉像是有什么坏人藏在黑暗中。   “那回去吧。”   两人转了个身,往来路走去。   “我都忘了问你,你啥时候学会打架的呀?”   “那不叫打架,就是学了点拳脚,外公教的,他年轻的时候喜欢拳脚功夫,家里有钱么,请了拳师来教的。”   姜明光很有兴致,“我听说形意拳很适合打架。”   他就笑,“是形意,分好些流派,我学的不太好,马马虎虎揍个人吧。”   “是不是功夫学得好的人,出手非死即伤。”   “这我也不知道,大概吧。”他挠挠头,“怎么,你有兴趣吗?”   “有啊,就是不知道上哪儿学。”   “这个以后再说吧。要只是强身健体的话,跑跑步也行,提高身体素质,打不过还可以跑嘛。”   他说的好好笑。   回了宾馆,宗齐光洗了澡才回去,说是回去路上要是出汗了,到了宿舍简单冲一冲好啦。   “我明早7点应该就能过来,你别起太早,等我来了再起床,多睡一会儿。”   姜明光点点头。   他恋恋不舍的走了。   唉,她躺到床上,想着这样好像也不错,用不着心疼他,就让他跑来跑去的,要是这么一点点麻烦都不能克服,那这人所谓的“喜欢”也就是个屁。   喜欢嘛,还不是“爱”。   但是,“爱”是什么呢?   想跟他在一起?一直在一起?一年,两年,五年,十年。还愿意在一起吗?   那可不知道,不过,也没什么,要是不喜欢了,没有爱了,那就离婚呗。   她想的很开通。   离婚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所以在可能的情况下,就要快快乐乐的享受爱情。   她心情愉快的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宗齐光带了早点来。   “我在省委食堂买的,豆浆油条荤素包子,你吃什么?”   “豆浆,肉包子。”   姜明光忙着洗漱。   洗手间传出来哗哗的水声。   等她出来,坐在桌边,宗齐光已经开吃了。   咬着油条,再怎么吃得文雅也有“咕吱咕吱”的声音。   “以后别吃油条了,他们做油条要用明矾的,不好。”   “啊,是吗?”他皱眉,“挺香的。”   “油炸的都不太好,以后会得高血脂什么的,三高懂不懂。”   “那不吃了。”他忙放下油条。   作者有话说:   有人问莫桑石跟人造钻石有什么不一样,去搜了一圈。莫桑石也是天然的,是碳化硅(钻石是碳),硬度达到了摩氏9.25(钻石硬度是10),但天然莫桑石颜色很深,做首饰不好看。现在市面上售的莫桑石全都是人造,在实验室培养出晶体,然后用钻石切工切出来,分技术最好的美国产和技术稍逊的中国产。莫桑石市场价格很乱,国内莫桑石商家可能会把石头运出国,转一圈回来,假冒“美国产莫桑石”。   莫桑石折射率比钻石高,火彩也比钻石好,被普遍当成钻石替代品,布灵布灵的很好看。   看了一圈,都说要买莫桑石要找比较靠谱的品牌,首饰莫桑石的价格应该几千就能买到吧,不很清楚。保值的话当然还是买黄金,要买银行出的保值金条,而不是首饰金,首饰金有溢价。 第25章 、二更   距离高考不到两周。   这两周也不能整天看书做题看书做题,划重点是一边复习一边就划过了,俩人其实心里都不太有谱,毕竟谁知道到底怎么出题的呢。到了这个时间点,其实也就只能尽力而为,所谓“尽人事听天命”。   宗齐光总是相当乐观的说他俩都上了大学如何如何,整天画大饼。姜明光也觉得不能在这个时候打击人,心里没谱是一回事,说出来打击人真的不好哎。   我参加了军事干部学校;你考上了北京大学;他进了机器制造厂:咱们三个都有光明的前途。   工作不分贵贱,都是为社会主义事业做贡献,分别只在是否能实现你的理想和抱负。   说到“人生理想”这种严肃的话题,宗齐光认为理想约等于兴趣爱好,但又要比兴趣爱好更高级,理想应该是有益社会、有益国家的,这样才算“理想”,否则也只是“爱好”。“理想”应该为社会创造价值,如此才能实现自我价值的提升。   姜明光想着这人的觉悟还挺高的呀。   “那你的理想是什么?”   “我嘛,”他笑了笑,“小时候我觉得父亲很了不起,带队去野外勘探,发现了好几个大煤矿。煤矿有多重要你知道的,哪行哪业都离不开。不过母亲不愿意,因为家里没有成年男人,她一个人带两个孩子,过的很艰苦。”   他说的平淡,她却能够想象到一个女人带着两个孩子生活,丈夫好几个月不回家,确实不容易。   “那时候我家条件不好,住在一个大院里,乱糟糟的,有人欺负我妈,俩口子合起来揍我妈,把我妈嘴都打出血了。”   她吃惊:“怎么这样呀!”   宗齐光苦涩的说:“她从小娇生惯养,要是能像贺阿姨那样,倒是不怕的。”   “那你呢?”   “我那时候才几岁,太小了,哥哥让我躲在屋里。我怕得要命,觉得妈妈要被人打死了。”   真可怜。   姜明光同情的抱着他手臂,“可怜的孩子。”   他便轻轻点了点她鼻尖,“你放心,以后我绝不会离开你,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她点点头,“好。你可得说话算话啊。”   “绝对算话。你摸摸,我是不是结实得很?”他捏了捏自己手臂。   她也捏了捏他手臂:别说,还真的挺结实的。不算壮实,就是很紧实的肌肉。   她脑子飘了,想着他们其实算结婚了,但她还从来没见过他身体呢。庐州这儿夏天很热,男人不分年龄,多数都脱光上衣,宗齐光说首都人称之为“膀爷”,就是“光膀子爷们”的简称。   其实很不好看的,绝大部分成年男人都是白花花肥肚皮,哪来的美感呢?   他是坚决不肯当膀爷的,最多就是穿着针织白背心,露出手臂,那就是他的极限了。   手臂也是很好看的,白背心下面的身体精瘦,是个好看的年轻男人,也一定会有不错的身体吧。   她浮想联翩。   “然后呢?”过了一会儿,她才想起来她好听众的身份。   “然后父亲就回家了,外公骂他是个不负责任的丈夫,父亲在外公门外跪了好几天,我妈才带着我们回家。”   “还回去那个大院?”   “不,换了地方。惹不起还躲不起吗?”他淡淡的说。   唉,确实。所以为什么“多子多福”,有啥事儿还得让老爷们上,欺软怕硬专挑软柿子捏的人不管什么时代都有。说是“寡妇门前是非多”,但要是你丈夫健在却几个月不着家,那门前是非也会很多的。   也许是婆婆跟男同事或男邻居说几句话就会被骂“破鞋”,被小三被“出轨”;她又是有钱人家出身,不会打架不会骂人,挑软柿子捏的人当然会想欺负她,这是人性中的劣根性,无法彻底根除。   姜明光对从未谋面的婆婆倒是充满了同情的,只要婆婆不为难她这个“外人”媳妇,她是愿意跟婆婆好好相处的。贺群也算是比较难缠,她不也能跟贺群相处的还不错吗。   她自觉自己能耐得很,不怎么把未来的婆媳关系放在心上。   “你还没说你的理想是什么。”   “不知道,没想好,做什么都行。我想学新闻,跑科技口或政治口。”   他好像也没什么伟大理想,记者一直都是很不错的行业,毕业进报社或是相关部门,都是专业对口,还很受人尊敬。   “你呢?”他问。   “我说不好。要是学理工科,将来去做技术干部或是设计师?以前我觉得天体物理很牛,超厉害的,你都说不清这个专业到底学出来能干什么。”   “确实很牛,以后进天文馆或是什么科学院,留校当老师也可以。”   “反正不管学什么都包分配,现在差的就是分数了。”   他直笑,“对对。填志愿的时候再好好考虑专业吧。”   语文数学略,物理化学也略,难度较大的是英语和政治,英语只能“尽力”,政治倒是可以临时抱佛脚的,特殊时期刚过去,肯定会有有关特殊时期的题目。首都宗家寄来了一些时政资料,宗齐光便跟姜明光一起背资料。   背资料的要点在要能理解,宗齐光也不亏是在国家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长大的孩子,对这些时政信息说的头头是道,加深了姜明光对这个时代的理解。   国家因为是砸碎旧社会、在一片废墟上建立起来的,早期一些政策不免简单粗暴,但总体来看是为了整个国家的快速发展,那么一小部分人是注定要被牺牲的。   特殊时期尚未定性,那么就是别有用心的小团伙利用了大领导的政策,曲解了大领导的远见卓识。   计划生育作为国家大力提倡的重要政策(此时尚未成为“基本国策”),为什么是有利国家和社会发展的。   国际上欧美强国对中国的态度和举措。   中美建交为什么是历史必然——中国与美国在1979年1月1日正式建交,肯定是必考题——以及中美建交的国际意义。   宗齐光的思考深度还是挺深远的,也能将这些资料掰碎了用自己的语言说出来,姜明光因为对这些了解不多且不深,很是恶补了一通。他并不是一味赞同,也有自己的见解,比如他认为计划生育是有利国家发展的,但基层执行的时候可能会相当可怕。   “你要知道有一个专有名词‘懒政’,在基层做事确实很难,但一刀切更可怕。”   “那不是因为真要做好一件事情必须花费极大精力吗,所以才有‘懒政’、‘一刀切’这种做事方法。管你有没有苦衷,一刀切齐刷刷,大家都不要喊冤,喊也没有用。”   “归根结底还是怕麻烦,只有人情管用,所以到处都是‘走门路’。”   “你父母给你走过门路吗?”   “没有。”   “那你妈妈怎么舍得让你下乡的?”   他笑了一下,“我自己要求的。”   啊,这。   “你思想觉悟够高的呀。你哥哥呢?”   “他也是主动响应国家号召,去了滇省。”   “还没回家?”   “算是回家了吧。他想走仕途,前年考上了大学,进了人大。”   啊哈!想想也不奇怪,他家兄弟俩也可以算是“官二代”,想当官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你呢?你不想当官?”她好奇的问。   “不想,麻烦。想要当个好官真的太难了,你得全部身心扑在公务上,还不一定能让大部分人满意——肯定不能让所有人满意,但要让大部分人满意都很不容易。我不喜欢那么辛苦,太苦了。明光,你在省会长大,就是下去农村,大嫂子一家也当你是金蛋龙蛋一样捧在手心里疼爱,你从来没有吃过苦,你想不到的。”   姜明光想着自己好像还真的没有在真正的农村生活过。以前跟着奶奶生活的事情她不记得了,但也是住在县城里,还真没在农村生活过。大姑家当时三个男孩,加一个她,奶奶住在大姑家主要也是帮大姑带孩子,不然双职工家里孩子多,大姑不得累死。   这个时代仍然处在高速建设国家的初级阶段,底子是有了,但技术含量不高,人民群众的收入也不高,缺乏高级技术人才、高级科研人才,所以才会有国家负担大学生学费、发放生活补助的事情;就是中等技术学校,也基本都是各家国有企业开办的,中专生免除学费、发放生活补助,毕业后直接进企业工作。   “我们都有光明的前途”是确确实实的光明的前途,也都是为国家添砖加瓦。   毕业包分配的大背景下,如何“实现理想”才是更高的追求。   这个年代吃香的实际是企业技术干部,二十一世纪的“高级蓝领”;技术工人,普通蓝领;经济行业反而不吃香,“白领”还不算热门,“金领”更少。对普通群众来说,蓝领难度不大,上个中专、技校出来就是蓝领;高级蓝领至少得是个高中专,难度其实相当大了,不比念个大学更容易。   作者有话说:   “咱们三个都有光明的前途”(1951年《标点符号用法》)之后演变成了“张华考上了北京大学;李萍进了中等技术学校;我在百货公司当售货员:我们都有光明的前途。”(1990年《标点符号用法》),在当时的情况下,这三个工作(大学生中专生包分配,营业员是国企职工)确实是平等的,只是就业方向不同。   也许可能会有三更。 第26章 、三更   姜明光自认不是一个爱学习的人,日子嘛,混呗,其实就是不上大学也能过,分别就是“过得好”和“过得不好”的分别了。再说了,不上大学也不一定“过得不好”。   她在单位或是家里都还没有听过谁说“哎呀女孩子上什么大学”、“找个好男人结婚生孩子得了”这种话,人们对高级知识分子还是很看重的,一人上大学全家光荣,父母也会很高兴。这可能就是城市和农村的区别,农村女孩连高中都没机会,就别提大学了。   她感慨“知识改变命运”这句话的正确性。   “现在还是可以靠高学历实现‘阶级跃层’的年代,搞建设还是要高学历的技术人才。”   “行行出状元嘛。”   “你跟我说的是两回事。”   宗齐光不解的看着她。   她欲言又止,“没什么。”   “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觉得应该‘向上走’,成为管理者,当领导,而不是满足于当个小工人。”   “有一部分。”   “每个职业都是光荣的,你赞不赞成这句话?或者说,这个理念?”   “赞成。”她笑笑,“我是社会主义的一块砖,哪有需要往哪搬。古人还说‘民如水,可以载舟,也可覆舟’。群众是基础,政府是人民公仆嘛。”   他怀疑的看她,“我怎么感觉你有点不以为然?”   “大概是政府里混蛋不少。”   “那我就不同意了,不是混蛋太多,而是大多数人还是脚踏实地认真做事的,但不愿意承担更多风险确实是其中一部分人的哲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嘛。”   “这些官场文化真是太要命了!”   “再说了,好好做事的人不声不响,没人骂,你看不到,你只能看到那些混蛋。”   “你说的有道理——有一定的道理。”   “很多踏踏实实做事的人只有死后才为人知,比如焦裕禄。”   焦裕禄同志1964年去世,生前任豫省兰考县县委书记,在任期内病逝,可以说是真正做到了“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也因此被树立为“典型”和榜样。   “这样也不好哎。标杆立的太高了,叫后来人怎么办呢?非得也得个癌症死在任上才算好官吗?”姜明光说。   他低头笑,“是啊,兰考继任的书记也很难,稍微不努力就惨了,要被拿来对比。”   “难,太难了。”她皱眉。   “难也要有人做呀。扫大街是为人民服务,当书记也是为人民服务。”   这个时代因为还没有开始“搞活经济”,没有发展到“搞原子弹的不如卖茶叶蛋的”,各行各业普遍情绪稳定,普通群众很少接触政府机构领导层,也从来想象不到政府机构领导层的生活是什么样儿的。可以说要论“稳定”和“幸福感”,这几年比前些年的特殊时期、比之后经济大发展的时期都高。   宗齐光成长在这种环境下,没准真认为“行行都光荣”。当然了,他自己肯定不想去当环卫工的。   果然,姜明光问他:“那你愿意去扫大街吗?”   他不假思索的回答:“不愿意。我怎么就得去扫大街了?”   “你不是刚刚才说扫大街也是为人民服务吗?”   他愣住了,“啊?确实——”   “你认为环卫工跟书记是平等的,可你却不愿意当环卫工,你不觉得这很割裂吗?”   他似乎头一次思考这个问题,“你说的确实……意识形态告诉我们,不应该歧视体力劳动者,国家也反复强调体力劳动者跟脑力劳动者是平等的,但实际上不是。”   “对。意识形态给了你平等的概念,但你仍然会认为‘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你不会真正的去做个体力劳动者,每天天不亮下地插秧锄草,面朝黄土背朝天。”   他思考了好一会儿,“我懂你的意思了,你是说国家认为不存在阶级差别,但实际阶级差别总是存在的,从未消失。”   他叹气,“我被你说糊涂了。”   “没什么好糊涂的,你父母是国家部委的干事和领导,你就会自认为属于行政管理阶层,也就是所谓的‘官二代’。”   “什么二代?啊,我懂了。”他琢磨着这个词,还真的是简明易懂。   “那么行政级别低于你父母的阶层——也就是职业,你就认为是‘低阶层’的,你不会向下,而只会向上。你哥哥就是典型的例子。”   “明光,你的政治觉悟很高嘛。”   “一般一般,”她谦逊的说:“我就是想得比较多。”   他俩每天晚上在宾馆附近的小公园散散步,聊聊天,聊天聊地聊思想觉悟,也聊各自家庭,不过总的来说,宗齐光说的比较多,姜明光因为不太记得小时候的事情了,不爱说家里的事情。   宗齐光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男人总是喜欢叭叭叭的说说说,这是倾诉欲,再加上一个态度很好的听众,那就更爱叭叭叭的说个不停了。   他急切的想把自己的一切都告诉她,父母哥哥,大姨姨父,表哥表姐,外公和他的产业,49年之前跑去台湾的亲戚,50年前后跑去香港的亲戚(后来又去了美国),中美正式建交,美国的亲戚托人回来打听他外公。   很有意思,姜明光听得津津有味。   宗齐光从没问过她捡到钻石的经过,也没问过她手里是否还有其他钻石。他是挺典型的首都大老爷们,觉得贪图媳妇的钱财那都是“孬种”,混账男人。父母给的钱是一回事,还总是画大饼,说以后要赚钱让她不需要为了金钱的事儿操心。   高考前一周,宗齐光拿了一个黄书包过来,若无其事的叫她收起来。   姜明光打开书包一看,吓了一跳:全是十元的钞票,一捆一捆的捆好,不知道有多少。   “你哪来的钱?”虽然知道不是抢银行得来的,但这么多钱,少说也是上万。   “不偷不抢。”   “你干什么了?”   他一开始不肯说,问多了,才含糊的说:“是前几个月矿场搞工程的报酬。”   她听得糊里糊涂,但一想想,哎,明白了。   这钱来路也不能说不正,但多少都是有点“投机倒把”,所以对方直接给了现金。这年代也没有支付宝,何况不太好算“正大光明”的钱也不可能转账。   果然,她之前太搞笑了,还以为他图她的钱。嗐!人家有点小门路,随便搞搞工程就是万元户了,是真看不上她那点钱。   不能说是犯法,就是“行个方便”?也不能算“以权谋私”,这个年代靠这个办法发家致富得到第一桶金的官二代海了去了。算是灰色地带灰色收入吧。   “没什么问题吧?”她小心翼翼的问。   “没事,对方不找我也能办成,就是慢一点。我帮他走了个快速通道,没干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   啊,懂了。这个忙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官僚主义系统下办事是这样,有时候就是被卡着,耽误一天都是上万的损失。   晚上愉快的数了数钱:有小两万。哎呀!怎么忽然之间,钱就不是钱了,跟大白纸一样啦?   她想着自家老爸也算是小官了,但在电力局这么个市级单位里,有权也很有限。人事科是常有人送礼,顶多也就是一条烟两瓶酒这种水平,上万现金想都不敢想,姜韶波也没那么大胆子。   她想着自己也算是“有钱”,可10万存款还真不算什么。   对了!她忽然想起来,她还有钻石啊!   在地质局工作的好处就是,可以想办法自己检测手里的几颗小钻石,称称重量。   她最早拿出来做检测的是一颗4克拉的小原石,然后是100多克拉的那块“巨无霸”,另外还有一块更小一点的小方糖形状的原石,3克拉多;七颗3克拉左右的原石,切成1克拉的戒面不是问题;另有一块30多克拉的原石。   小岚村钻石矿伴生石榴石、橄榄石,另外捡了好几块红石榴石、绿橄榄石,这些统称“半宝石”,不值钱,找了人稍微打磨了一下,当成摆件了。   半宝石不计算在她的财产之内,她现在的财产就是大小不等的十颗钻石,很可能都是巨无霸钻石上掉下来的。毕竟钻石稀少,哪能随手捡捡就那么多块。   对了,巨无霸钻石在报纸上被称为“东平钻石”,是因为发现地点位于东平县内;又称“梨花钻石”。有色钻石更为稀有,粉红钻比白钻贵一倍乃至好几倍也是有的。   她的十颗钻石颜色也不一,30多克拉的是白钻,倒是小方糖是更深一点的粉红色,颜色极为美丽。   其他小钻石也是深浅不等的淡粉色,所以她才会觉得是梨花钻石上掉下来的。   钻石的颜色是由于不同的晶格扭曲或微量元素而形成的,白钻有“净度”的分别,彩钻也有色差,通常来说,除了黑钻之外,其他彩钻都是颜色越深越珍贵,无他,物以稀为贵。 第27章   没有打磨切割过的钻石原石看上去不起眼,确实有点像冰糖。   这么一笔“财产”放哪儿都不放心,在家里是放在鱼缸里,没人会去看鱼缸。现在也是放在鱼缸里。她还从矿场弄了点碎石榴石、碎橄榄石,放在鱼缸里当铺缸石,钻石原石被埋在铺缸石里,根本看不出来。   那块30多克拉的白钻外面裹上从池塘边弄来的苔藓,扔在铺缸石上面当成人造景观,天衣无缝,毫无破绽。   身怀巨款而不能大手大脚花钱,真是遗憾呀。   她惋惜又叹息。   考前一周,除了看看英文报纸,基本上就不怎么做题了。该走的路已经走完,现在是靠岸的时候,功夫不看这几天。   姜韶波贺群按照陈秘书的意思,请了假,也没去亲戚家躲着,而是去了姑苏旅游。姜韶波是电力局的干部,开个介绍信那不是分分钟的事情吗,说着是去邻省办事,但也没啥公事好办,算是时髦的“补蜜月”了。   贺群倒是很快乐的,乐不思女。   姜明珠这段时间也没住家里,到小舅舅贺小弟家里暂住,用不着姜明光操心。   高考前两天,姜韶波贺群才回了家。   一个去省委宾馆接回大女儿,一个去弟弟家接回小女儿。   俩夫妇在家照顾两个女儿,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宗齐光也跟了过来,住在电力局招待所。姜家对外只说是姜明光的未婚夫,等考过试就让俩孩子结婚。那些试图给姜明光介绍对象的人只能闭嘴了,毕竟再也找不出能从外表上胜过宗齐光的。   人小伙子有相貌有个头有工作,再找个这么合适的对象可不容易。   不死心的当然也有,转而准备给姜家的二女儿介绍对象。   至于借钱的倒确实少多了,电力局专门开会说了,不许任何职工找姜副科长套近乎借钱,劳动最光荣,靠自己的劳动赚钱,别总想着投机取巧,欺负老实人。又明示姜明光是受到大领导接见的,回头大领导要知道这事了,有一个算一个,都跑不掉。   群众未必敬畏大领导,但都领会了精神,想打姜家的主意还得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万元户是很稀罕,可10万元好像……也不是那么稀罕,至少电力局现任局长也是看不上的。   贺群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宗齐光论外型那是没得挑的,又爱笑,还很容易脸红,真是个稀罕孩子。   到了高考第一天,姜韶波以权谋私了一回,借了局长的公务配车,送三个孩子去考场。   三个孩子三个考场,司机很懂规划路线,这年代也没啥堵车问题,很顺利的将三人都送到考场。中午不回来,下午司机再跑三个考场,接回三个孩子。   考场都在中学,教学楼外面的墙壁上粉刷着语录:青年们要充分认识自己的所负的重任,祖国在期待你们,人民在期待你们,革命在期待你们。   六门课,连考三天,又是全国各地都很炎热的七月,从体力上来说,也很考验人。   中学教室都还没有电风扇,只能靠窗外吹来的自然风。   窗外知了的鸣叫声成了这个夏天最深刻的记忆。   三天考完,三个孩子都略瘦了一些。   宗齐光呼呼大睡了一整天,考完试第二天晚上才到姜家来。   贺群做了八菜一汤,给孩子们补补。   老母鸡汤一定要有,加天麻炖得烂酥酥的。   一整只蹄髈,骨肉分离,肥而不腻。   姜明光爱吃的皮蛋拌豆腐,撒上葱花香菜。   清蒸鲈鱼,只放一点生抽,撒一些葱丝姜丝,些许料酒,没有鱼的腥味,只有细嫩鱼肉的清甜。   虾仁涨蛋,撒少许葱花。   拍黄瓜,脆生生,爽口下饭。   “明光,估分没有?”   “估了语文数学。你呢?”   “我还没时间估分。”宗齐光忙着干饭。   贺群一看这孩子饿坏了,“睡了一天没吃饭?”   “嗯。”他点点头。   贺群怪心疼的,“好歹也要吃一点再睡啊,别饿坏了胃。”没妈在身边,饭都吃不上,哎呀呀。   “知道啦,阿姨。以后不会的,我还要照顾明光的。”他嘴甜甜。   贺群真是不能更满意了,忙着往他碗里夹菜,“多吃点,你看你,太瘦了。”   姜明珠不乐意了,“妈,我也要吃肉。”   “有你的。”贺群又给姜明珠夹了一块蹄髈肉。   宗齐光看贺群没有给姜明光夹菜,便放下筷子,用公筷给她夹了一条鸡腿。   “你自己吃,别跟我客气。”姜明光说。   贺群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姜韶波说:“她爱吃什么自己夹,她不喜欢我们给她碗里堆菜。贺群,孩子们自己会吃饭,你吃你的。都不是外人,太客气了就不好了。”   贺群想着大概是女婿觉得她有点偏心小的,有点讪讪。   倒是宗齐光看出贺群不太自在,笑着说:“阿姨,你做的这个蹄髈很好吃,明光说让我学做菜,阿姨哪天教教我,我以后做给明光吃。”   贺群先是责备女儿,“怎么好让小宗一个男孩子学做菜?我教你你都不想学。”转脸又对宗齐光说:“好好,我一定教会你。等你回家了,也做给你父母尝尝。”   话题顺利的转到首都宗家。   姜韶波以前当兵的时候去过首都,还在□□前面照相咧。全国人民要是有机会去首都,肯定都要尽可能在□□拍个照片的,以表自己去过伟大首都的心脏地区了。   姜韶波乐呵呵的跟女婿说着当年在首都的见闻,他其实只是路过,待了短短不到48小时。又说到现在去首都还是要介绍信才能买火车票,去别的省市倒不用介绍信。   吃过晚饭,宗齐光先给姜明光估完了其他几门的分数,又帮姜明珠估分。他自己估分计算的很快,几乎记得所有答案。最后估分,宗齐光分数最高,有400分;姜明光其次,姜明珠成绩普通,大概在280分左右。   六门课,除了外语专业之外,外语(包括英语、俄语)只按实际分数的10%作为录取参考,所以考多少分问题都不大。其他五门总分500分,1978年的重点录取分数线在300分上下,今年应该也不会高出太多。   报纸上已经刊登了今年参加高考的人数,有468万人,前年570万人,去年人数是这三年最高,有610万人;前年录取27万人,去年录取40多万人,录取比例都相当低。   姜明珠整天发愁,倒是姜明光抱着“考完解放了”的心情,已经把高考抛在脑后。   1979年7月14日,下午,首都火车站。   首都这时候看起来也破破旧旧的,不够“新”,也不够“时尚”,还不如沪城呢。   道路确实是笔直的,无论大街小巷都是正南正东。   出了火车站,姜韶波先在报亭买了一份首都地图。   还没有地铁,宗齐光带他们去坐公交车。   姜明光出了火车站就开始晕乎,觉得……怎么好像在做梦一样?头一次见公婆,多少还是有点忐忑的。   婆媳关系向来难办,身为女性的婆婆挑剔同样是女性的儿媳妇,简直天经地义。做丈夫的要是摆不正自己的态度,通常婆媳关系都会变糟。   就像奶奶和妈妈,奶奶是传统思想,觉得必须有大孙子继承皇位啊不是,传宗接代,可贺群不愿意不停的生孩子,直到生到儿子为止。这其中姜韶波的态度就很重要,他顶住了老母亲的唠叨,尊重妻子的意愿,从这一点来说,姜韶波已经算是相当不错的丈夫了。   她忧心忡忡的想起前天晚上跟宗齐光的谈话。   “小光,你妈妈要是不喜欢我怎么办?”   “怎么会呢?”   “她说不定会嫌弃我是个农民的孩子。”   “你父亲不是退伍军人吗?”   “他从农村出来,就是个泥腿子。”   宗齐光很快反应过来,“这么说,你觉得我母亲就是资本家的狗崽子,眼睛长在头顶上?”   “哎呀,这可是你这个做儿子的说的,我可没说过。”   他笑着挠她的腰,挠得她不住躲闪,倒在床上。   “我不知道哎。你害怕吗?”   “有一点。我是担心,我俩感情再好,你母亲要是不喜欢我,总是说呀说的,你以后也会觉得我不好,不喜欢我了。”   “不会的。我喜欢的人,我妈肯定喜欢。”   哎呀呀,这个少爷还真是天真!   她不准备跟他详细说说为什么“不可能”。“反正不管怎么样,我和你才是夫妻,你记着这一点。我会尊重你的母亲,也希望你的母亲能尊重我、尊重你,而不是用母亲的身份破坏我们俩的感情。你父亲也是一样。”   “那当然。”他就差拍着胸口保证了,“你就像现在这样就很好了,我妈挺好说话的。”   这个笨蛋!   “她是你妈妈,她对你肯定好说话。哎,我要不要喊她‘妈妈’?你知道我们这儿还有‘改口费’吗?”   “什么‘改口费’?”   “我喊别人的母亲叫‘妈妈’,我多了一个妈,当然要给我改口费的。”   “我不知道我们家什么习俗。不过要是家里没有这个习俗,我自己给你。你辛苦了,媳妇儿。”他笑嘻嘻的在她脸上“啵”的响亮的亲了一下。   这傻小子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不,不如说他从来没有想过婆媳问题。   她是很担心,不过要是不会跟公婆住在一起,矛盾可以降到最低,她也还是可以接受的。   至于贺群,她只有相当短暂的时间跟婆婆同住,对婆媳关系没有什么概念。陈氏奶奶对贺群不满意的也就是没给她生个大胖孙子,其他方面倒是没有什么意见,还一直很得意儿子娶了个城里姑娘呢。   作者有话说:   要见婆婆了。   高考就略略略了,毕竟作者也没参加过那个时代的高考啊。   80年代有门路的二代们弄钱真的不要太容易,“批条子”做个业务能立即暴富。整个80年代中国经济开始“搞活”,一切向钱看的后果是,整个社会急功近利,目光短浅,吃相难看(其实现在也是)。   前几天看有人写的杨洁开拍《西游记》的经历,81年开始选景,全国各地跑景点,很多景点极其不配合,或者狮子大开口要钱。到我们黄山选景,黄山当地旅游局居然连一辆车况好的车都不派,杨洁和其他同事差点摔下山,那还选什么景呢,只能放弃,西游记里也就没有黄山的镜头。   中国有4次严打,第一次严打1983年,真正“从严从重”。为什么有严打,当然是当时社会上太乱了。为什么70年代中期开始治安越来越差了?当时全国有2000万待业青年,你们懂的。   今天的作话应该不会被锁吧? 第28章 、二更   外公留给宗齐光的居然是——一套四合院!   姜明光瞳孔地震:这在以后可是价值千万的豪宅啊!   首都从明朝以来“东富西贵”,但到了民国时期,大部分地区住的都是贫民。外公姓齐,齐家四合院在阜成门附近,出门就是鲁迅故居。   坐公交车直接到了阜成门,下车走不多远便到了齐家四合院。   四合院在特殊时期作为首都□□门的职工宿舍,改成了大杂院,但比起其他一个院子住2、30户人家的大杂院来说,改动不大,主要住的是旁边鲁迅故居的管理员和职工。   宗齐光开了挂锁,推开院门。木门陈旧,漆面斑驳。   “这儿前几年才收回来,还没有重修。母亲前几天来打扫过,暂时住住。”   姜家全家一脸新奇的参观了四合院:是很规整的标准三进四合院,正门叫“宅门”,所谓“大宅门”指的就是这种宅门;宅门进去有一道影壁,还留着少许数百年前的雕塑遗迹;宅门旁边的房子叫“倒座房”,古代是住仆人的房间,现在是杂物间;   宅门进去还不是直接进大院,有个二门,叫“垂花门”,垂花门两边有抄手游廊;   进了二门先是一个长方形的大院子,院子里种了一棵大树;正对二门的才是正房,正南背北,正房两边各有一个小跨院;   东西厢房,通常是儿子们的住房,东尊西卑;   正房后面是个小院,还有一排房子,叫“后罩房”,古代是地位较低的女眷住的地方。   “这儿原先是两棵树,中国庭院讲对称,独木不成双,肯定不是好彩头。”宗齐光指着那棵树说:“以后砍了再种。”   带他们一家进了正房,正房中间堂屋,两边各有房间,东面卧室,西面空着。   床是西式的木床,有床头,是一张新床。   “院子里没剩什么家具了,这些都是我母亲新添的。家具不多。”他有点不好意思,觉得太简慢了。   “行行,能住就行,比住招待所好。”贺群拍板了。她虽然没见过北方的四合院,也知道正屋是主人房。“厢房呢?我看看厢房。”   又去左右厢房看了。   “我和你爸爸住东边厢房,你妹妹住西边厢房,你和小宗住正屋。”贺群麻利分配好了。   “妈。”姜明光喊了一声。   “怎么了?”贺群糊里糊涂的。   宗齐光脸有点红,借口去看看杂物间里还有什么可以用的家具,跑了。   姜明珠说:“姐夫害羞了。”   “去去,去你那边房间去。老姜,去给丫头收拾行李。”贺群把碍事的父女俩打发走。   等那父女俩走了,贺群小声问:“怎么?你俩还没有……”   “没有。不摆酒不算结婚,这是你和爸爸说的。”   “那个……”贺群不知道要怎么开口,“要我跟你讲讲吗?”   她连忙摇头,“不要不要。”   “你知道是咋回事吧?”   “知道一点。妈,你很操心哎。”   “哎呀,死丫头,我当然要操心。我听说还有人结婚好几年都没生孩子,婆家嫌弃女的不能生,结果去医院一检查,女的还是黄花大闺女。这劲都没使对地方,咋能有孩子呢?”贺群絮絮叨叨,“你别不好意思,你现在也是结婚的人了——”   忽然说不下去了,鼻子酸酸的。   “妈。”姜明光低着头,也有点不好意思,总觉得这事……怎么怪怪的?以前她总觉得贺群不喜欢她,现在看来,倒也不是不喜欢,就是吧,这种事情本来也就是双方的,要是话都不愿意说,那还谈什么呢?   “我都20岁了,”她嘀咕,“该懂的都懂了。”   “哎。妈这是担心你,你从小跟我们不在一起,我对你……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对你。”贺群擦擦眼泪,“你现在是有丈夫的人了,跟小宗凡事商量着来,知道吗?他性子好,你别欺负人家。人家那也是他妈妈心里的宝贝疙瘩,在婆婆面前姿态放低一点,顺着她说话,反正回了家还不是你说了算,别跟婆婆顶嘴,知道不?”   “嗯,知道。”姜明光眼圈也红了。   “她是婆婆,不是你亲妈,对你再好也有限,肯定不能跟她亲儿子比。日子你俩过,你俩过得好就行了。当婆婆的总觉得儿子是有了媳妇忘了娘,忘了自己做媳妇的时候不容易。你婆婆要是挑你的毛病,你就别去她跟前。见不到面,她也叨叨不到你。”   姜明光想笑来着。妈妈这是经验总结,确实,不跟公婆住在一起,唠叨也有限。宗齐光看起来是个挺能拿主意的人,男人吗,妈宝总是有一点的,自己有点觉悟,不要觉得妈宝理所当然就行了。   她还得考察考察他。   亲家母做事还挺细致的,正房和两边厢房都是新床,铺着新垫被、新床单,配了床头柜和台灯。地面原本是青砖,但养护的不好,很多青砖都碎裂了。大概是没工夫找人来修整,索性铺了地毯。地毯虽说是旧的,但很干净,中间常走的地儿踩的磨烂了少许,总体而言还不错。   还给配了铸铁的脸盆架子,搪瓷的新洗脸盆。厨房在前面倒座房,正房和厢房都有改建过的卫生间,还是比较方便的。   没有煤气罐煤气灶,还得烧煤球炉。厨房边上杂物间里有一些劈好的引火木柴、刨花丝,成堆的蜂窝煤。姜韶波拎出煤球炉,拿了些刨花丝、木柴,用火钳夹了两块蜂窝煤,拿了一盒火柴,开始生火点炉子。   姜明光出来一看,“爸,你让小光来生炉子。”   “哎,瞎说什么。怎么好让小宗做这些粗活?我来我来。”   宗齐光马上说:“明光老觉得我是个少爷,什么事都不会做。瞧着,生个炉子,根本难不倒我!”   他不知道从哪里找了两张旧报纸,撕了一张,团成纸团,点着,扔进煤球炉的炉膛里;接着赶紧扔进刨花丝和细木柴。等火势上来,点着木柴,再将一块蜂窝煤放在木柴上。   木柴有烟,蓬蓬的白烟升腾起来,红红的火苗渐渐烧着了煤块。   姜韶波贺群都觉得自家女儿眼光挺好,女婿大事小事都能做,态度又好,不免感动,十分庆幸,觉得女儿终生有靠,父母也能安心了。   忙活了半天,总算安顿好了,天色已晚。宗齐光便请他们一家在附近的饭店吃了饭。   首都的物价还是要比庐州贵一些的,不过也没花多少钱,15元吃的又好又饱,回来路上还买了一兜黄金帅苹果。   “明天先去逛街,去西单买些衣服鞋子,看看首都风光。”宗齐光给安排的妥妥当当。   “哎哟,买什么衣服呢?别花这个钱了,钱留着你俩置办东西。”贺群忙说:“我看这四合院里缺的东西不少。你俩以后就住这里吗?”   “那要看明光喜不喜欢。”   “挺喜欢的。”姜明光点点头。   姜明珠则说:“我看是旧了一点,能重盖吗?”   “可以翻新。明光这次考的不错,上大学应该没问题,这不还有好几年吗,四合院可以慢慢翻新。”   贺群再也没有什么意见,心里高兴的很。   他俩显然以后不会跟宗家父母住在一起,婆婆再挑剔也可以忍一忍。要是当婆婆的不讲理,那她这个娘家妈可是要跟婆婆好好谈谈的。   宗齐光没有住在四合院,晚上回了自己家。   父母问了情况,很温和的说,先让姜家在首都住两天,熟悉熟悉环境,然后约个地方吃饭。第一次见面在男方家里的话,可能女方一家会很紧张。在外面大家都放松,喝喝茶,吃吃饭。   父亲宗暾辉说:“人家女孩子要离开自己家到我们家来,你要好好对人家。”   “是,父亲。”   母亲张兰莛则说:“我实在想不到倒是你先结婚,比你哥哥省事些。”   宗齐光笑了一笑,没接话。   张兰莛又说:“你媳妇到底怎么样,我还要先看看。”   宗暾辉说:“孩子自己找的媳妇,自己喜欢就行,你别多事啊。”   “哎呀,怎么啦?我还没说什么呢,你就担心委屈了你儿子?”   宗暾辉不慌不忙的说:“我哪是担心儿子,是担心你要耍婆婆威风,为难人家女孩子。”   “我辛辛苦苦养这么大的儿子,出去两年就娶了媳妇,我当然是怕他遇上那种心眼多的女孩子,会吃亏的。”   “妈,明光很好。”   “哎,我当然知道她很好,不然我儿子怎么能喜欢她呢?”张兰莛很是骄傲的看着幼子。   宗齐光连忙回想一下姜明光的言行,觉得没什么不好的地方,母亲应该会欣然接受她。他放心了,觉得姜明光都是在瞎担心。   他高高兴兴的洗洗上床睡了。   姜明光在四合院里辗转许久,快天亮才睡着。   首都的气候太干燥,所幸这段时间没有沙尘暴,天气还算不错,白天炎热,早晚凉爽。   卧室里也都安装了四叶吊扇,可以说在这个年代已经相当不错了。   作者有话说:   迅哥北漂14年,前后住过四套房子,现在只有阜成门这个四合院成了鲁迅故居。大概是北京名人故居太多了。   宗家父亲宗暾辉,母亲张兰莛,外公姓齐(不是齐白石),母亲跟外婆姓。 第29章 、三更   “嫁”一字,“女”和“家”,从古到今没有变过,意思是有女人才是一个“家”;“出嫁”便是出自己的家,去往另一个家。这么一想,女人怎么能有安定感?女人很可能失去了自己的“娘”家,但又不能拥有自己的家。   想想还真是亏大了。   头顶的风扇晃晃悠悠,风速不大。   有话说女人最重要的时间点有且只有两个,一个是选择投胎的人家,一个是选择丈夫。你不能选择出生,但可以选择(或者不选)丈夫。   但谁又能事先知道呢?要是知道你将来的丈夫会家暴会出轨,正常女人也肯定都不会想要跟这个男人结婚。结婚等于赌博,有可能血本无归。   太冒险啦,太冒险。   她心里难受,倒不是真为了就要见到婆婆,只是感叹女人受到的束缚太多太大。   宗齐光一大早跑来,一起吃了早饭。这天就先去了广场,瞻仰了纪念堂,在广场拍照留念。中午在王府井大街的饭店吃午饭,下午逛西单商场。   还好,这个年代普通群众的穿着打扮差距不是很大,只要不开口,当地人一时也看不出来你是外地人。   姜明光很快就开始学着说京片子,宗齐光嘲笑了她两次,被她捶了一顿。   “我什么时候能见到你父母?他们不想见我吗?”捶完了之后,她问。   “你们才到,今天先缓缓。明天下午,父亲请你们全家去茶馆喝茶。”   “茶馆?是老舍的茶馆吗?”   宗齐光直乐,“不是,就是喝茶的茶馆。在外面见面,叔叔阿姨没那么紧张。”   “你家是什么龙潭虎穴吗?怎么还会紧张?”   “大概是因为在一个既不是你家又不是我家的地方,会好一点?你紧张吗?”   她不客气的翻了个白眼,“我可是去□□见过主席的人,我有那么胆小吗?”   他抿唇笑,“确实不是。”   贺群为了见亲家,特地穿了一件全新的的确良印花短袖衬衫,深棕色斜纹布直筒长裤,整个人显得既干练又不失时代潮流。   姜韶波穿着女儿给做主买的时髦的夹克衫,老觉得别别扭扭的,不得劲。   姜明珠穿着碎花泡泡纱短袖连衣裙,扎了两根发辫,俏丽青春。   姜明光则穿了一条天蓝色的乔其纱短袖连衣裙,裙长不长不短,刚好到膝弯。发型则是昨晚在理发店做的,没有大修剪,只是修了一下发梢和刘海,将刘海吹的蓬松,早上起来,用手整理一下;然后将两边耳朵旁边的头发向脑后束拢,用透明硬纱发带束起。   如此便很端庄又活泼,既不是扎发辫的拘谨,又不是披散着头发可能会被婆婆看成“不稳重”。   能少一点摩擦就少一点摩擦,做人嘛,要会做做表面文章。   宗齐光很喜欢她今天的装束,拿了相机给她拍了好几张照片。   姜明珠嚷嚷着也要拍照,于是又给其他人也拍了单人照,又在一起拍双人照、全家照。   张兰莛很贴心的将见面地点定在阜成门附近,距离不远,走着去也就一站半,大概20分钟。   避过下午最热的2点,约了4点见面。   茶馆也在胡同里,也是一间四合院,布置典雅,但看得出来是重新翻修的,想来就在几年前也应该是大杂院。   四合院内部的布局不动,房屋立面重新装修过,辟成幽静的茶室,茶室里摆着古旧的黄花梨木桌椅。   这年代黄花梨家具价格还没有疯涨,但想寻真货不太容易,听说有好些在特殊时期以及之前破四旧的时候都砸了。   嗐,暴殄天物呀!   宗齐光先进了茶室,接着是姜明光,随后是姜韶波、贺群、姜明珠。   宗暾辉和张兰莛也马上站了起来。   “父亲,母亲,这是姜明光,我的妻子。”宗齐光先介绍妻子。   宗暾辉面带微笑,伸出手,“你好,小姜同志,欢迎你到首都来。我是宗齐光的父亲,宗暾辉。”   手掌很大,握手有利。   “你好。”   接着张兰莛也伸出手,“我是宗齐光的母亲,张兰莛。欢迎你到首都来。”   宗暾辉个子很高,大概有一米八五,比宗齐光还要稍高一点。面相和善,相貌在这个年纪来说也很英俊,长脸,宗齐光很像父亲;张兰莛是圆脸,一笑唇边两酒窝。   姜明光悄悄松了口气:婆婆好像看上去很和善。   俗话说“相由心生”,一个人过的苦痛不要紧,要紧的是心态,心态温和的人,生不出来凶恶或令人厌恶的长相。   张兰莛从小家境优渥,也就很难养成尖酸刻薄的性子。也吃过亏,但艰苦生活似乎没有在她脸上留下深刻的痕迹。   哎,想想宗齐光温和又坚定的性情,做母亲的也不会是个唠唠叨叨的怨妇。   姜韶波怎么也是部队出来的人,社交能力也是不错的,不会怯场。   “你好,宗同志,张同志,我是姜明光的父亲,我叫姜韶波。”   “你好,宗同志,张同志,我是姜明光的母亲,我叫贺群。”   两家家长分别握手。   贺群又介绍,“这是我的小女儿,明光的妹妹,姜明珠。”   “叔叔好,阿姨好。”姜明珠乖巧的喊人。   张兰莛之前只见过姜明光的照片,很满意她跟照片上的差距不大,穿的时髦又端庄,长相不能算特别漂亮吧,也能说得上是个小美人,跟爱子在一起还挺搭的;意外的是,没想到姜明珠长得比姐姐还漂亮。   一壶茶没喝完,宗暾辉已经跟姜韶波称兄道弟了。   张兰莛出身优渥,社交礼仪无可挑剔,比普通工人家庭出身的贺群高到不知道哪里去了。张兰莛夸奖姜家两个女儿兰心蕙质,有江南女孩的温婉(其实庐州并不算江南),;又夸姜家教养好,女孩子端庄可爱,想必她们的母亲也是一个妙人儿。   贺群被吹捧的晕乎乎的,谦虚的说不行不行,女儿性子倔,大大咧咧的,不知怎么瞎猫碰到死耗子,遇到了宗齐光。   姜明珠不太懂,但也觉得“瞎猫碰到死耗子”这句话有问题:谁是瞎猫、谁是死耗子呀?   晚上又换一个地方,到饭店里吃了晚餐。   双方基本满意,本次会面圆满成功。   晚饭桌上,商量好了在首都先摆酒,时间仓促,但对他家来说不是个事,饭店是事先就约好的,给小两口订了一家酒店的套房住上几晚,适应适应。   摆过酒席之后,大概就出分填志愿了,回庐州填志愿,然后姜家在庐州摆酒。   酒席的钱各家自负,收的礼钱也各家自己处置,不过张兰莛还是明示了,收的礼钱她会都给儿子,留作他们小家庭的生活费用。   贺群也马上上道的表示,礼钱也都是要给姜明光的。   再一个就是彩礼钱,张兰莛说要移风易俗,不提倡女方收彩礼。   贺群不太高兴,塑料亲家情马上转淡,坚持说这是皖省习俗,不管多少都要给一点,这钱也不是给女方父母的,是要给女儿带去自己小家庭的,女方父母也要给相应的陪嫁。因为他俩肯定要上大学,就不置办什么大件,直接给钱。到时候要怎么花钱,是小两口自己的事情。   张兰莛也不太高兴,但琢磨了半天,觉得也不是不能接受。   彩礼是现金,婆家按照习俗,还要给聘礼,虽然都领证了,这一步也不能少,是多是少,要看婆家的经济情况。   最后张兰莛说要给姜明光一对金镯子,是她母亲留下来的,到摆酒那天给姜明光,但最好不要戴,毕竟黄金扎眼,要低调。   贺群是觉得你只要给了就行,戴不戴无所谓。   关于婚礼酒席大致上就定下来了,双方也都基本满意。   回到四合院,姜明光就只想瘫着,不想动了。   “我给你打水,你洗把脸,洗洗脚,早点睡觉。”宗齐光拉她起来。   她软趴趴的不想动,“不想起来。”   “你怎么耍赖呀?”他好脾气的嘀咕。   “好累。哎,你说我今天表现的怎么样?你妈妈对我还满意吗?”   他抿着唇,“不错。她能有什么不满意的呢?你样样都好,还长得好看,她不会不满意。”   她闭着眼睛,软趴趴的伏在他背上。   “你不觉得我们认识的时间太短了吗?”   “短吗?好几个月了呢。”   “就是很短,我感觉都不怎么了解你,你也不怎么了解我。”   “怎么不了解了?我了解的很呢!”   “啊,是吗?”她含糊的说着,一边打了一个呵欠。   “你先别睡,我给你打水。”他扶她躺下,顺手挠了挠她腰。   她顿时笑精神了。“你好讨厌啊!”   “真讨厌吗?”   “有一点。快去打水。”   他笑着出去,很快打来洗脸水,搁在洗脸架上。   “你晚上留下吗?”她随口问。   宗齐光犹豫了一下,“你想我留下来?”   “我们都是夫妻啦,不就是差一个婚礼吗?婚礼都是□□啦。”她大大方方的说。   他想了一会儿,这才忍痛拒绝,“你父母就在厢房,我觉得不太合适。” 第30章   她暗笑,“那是不是他们不在,你就不走了?”   他面颊微红,“是啊。”   她摸了摸他脸,小声说:“你先回去吧。”   他吻了吻她手心,这才依依不舍的走了。   姜韶波烧了热水,一家人洗过澡,在院子里乘凉。   姜明珠说明天要瞻仰一下鲁迅故居,听说首都很多名人故居,有时间真想挨个瞻仰一番。   贺群说到亲家不亏是读书人,当干部的,那思想觉悟和说话水平都高得很。她不是很明白“阶级差异”,也隐约感到了两家的差距,担心女儿将来跟公婆难以相处。   姜韶波倒不以为然,“他俩以后还不知道在哪工作呢,又不跟公婆住在一起。你想多了。”   “有文化的人啊,损起人来你都听不懂。”   “听不懂就听不懂,文化人反正也不能像你一样,连打带骂的。”   “我这样的,别人才不敢欺负。你说咱两个女儿怎么都没学到我一丁点的本事?”   姜明珠说:“妈,你那是小市民作风,怎么叫‘本事’?我们都是社会主义新人类啦,要讲文明。”   “对对对,你们五讲四美三热爱,就我是小市民。”贺群摇着蒲扇。   “妈,你别担心,我跟小光说好了,以后就是到首都来工作,也不跟他父母住在一起。我俩就逢年过节回去。过春节的话,第一年我们刚结婚,就在他家过年。明年回家过年。爸,妈,这样可以吧?”   贺群心里不爽快,但还是说:“行,你跟小宗说好了就行,你俩别闹别扭。回不回来过年的,爸妈也不讲究这个。”   “那哪能这么说呢?说是过年回家是孝顺父母,他父母跟我父母不是一样的吗?妈,你的观念要改改了,该你的你要争取,不要说‘我不在乎’。”姜明光说。   “哎呀,你这丫头!”贺群心里舒服了一点,“按说按照乡下的习俗,你奶奶应该跟着我们过的,你爸爸是儿子嘛。但你爸爸怕我跟你奶奶处不来,跟你大姑商量了,你奶奶住在她家,我们出生活费。这是你爸爸想得通,是你爸爸心疼我。小宗要是能有你爸爸这个觉悟,我就不愁你的日子不好过了。”   姜韶波有点尴尬。当初送走老母亲也是挣扎过的,农村的思想就是儿子才是顶梁柱,孝顺寡母是责任,但当年陈氏天天叨叨贺群生了两个赔钱货,逼她送走刚出生的小女儿,继续生孩子一直到生到男孩为止,贺群跟婆婆大吵了一架,他吓得不轻。   孩子都是他的心头肉,遗憾是有,可他一方面心疼年轻的妻子,一方面也是觉得老母亲要是住在他家里,贺群迟早会带着孩子离开,想来想去,还是将老母亲送到大姐家。大姐家当时也难,三个孩子年龄相差不大,她又要工作又要带孩子,累得不行。   总之,也算是处理得当,三方面都还基本满意——老母亲其实不满意,但他也顾不上了。   姜家在首都住了10天,期间宗齐光带他们逛了八达岭、故宫、颐和园、密云水库等等旅游景点。这个年代因为进京并不容易,热门景点的游客也不算多,故宫的大殿都还能进去参观。   在故宫逛了一整天,几乎所有开放的大殿、花园都进去看了。也没不让拍照,宗齐光带了好几卷胶卷,都拍完了。还在九龙壁前面拍了照,全家人都很高兴,玩得很开心。   宗暾辉、张兰莛夫妇也陪姜家一家去了八达岭长城,双方相处和谐,宗氏夫妇都很客气,文化人的那种温文尔雅。   婚宴的事儿姜家都没管,也没有什么复杂的程序,新娘家是外地的,也就少了接亲等等前期步骤。到了婚宴那一天,去个人就行。   婚宴在一家颇大的饭店,包了大厅,摆了九桌,取“长长久久”之意,客人一半是地质部、□□的同事和领导,亲戚两桌,好友两桌,新郎邀请了几个高中同学。   婚宴之前,张兰莛专门带贺群姜明光母女去挑了婚礼服,买了一套大红织锦缎的中式婚礼服。还买了四季新衣,从夏天的连衣裙到冬天的长大衣,足足装了两只行李箱。   行李箱是真皮的,也是新买的,说正好留着上大学用。   宗氏夫妇的意思是,既然估分成绩能上大学,当然要回首都。   贺群则是想让他俩就在庐州本市上大学,本市有一家部委直属的大学,中国科技大学,并不比首都的知名大学差在哪里,宗氏夫妇也无法反驳,只好说,填志愿都填上,到时候看能去哪所就去哪所。   婚宴挺热闹,没有太多花样,就是很朴素的聚在一起吃个饭,公之于众“我家儿子和姜家女儿结婚了”。   没有什么新娘妆的服务,姜明光自己买了眉笔唇膏谢馥春鸭蛋粉,简单的化了淡妆,伪素颜出镜。   客人们没有不知好歹满嘴跑火车的,也不兴猛灌新郎酒,更没有“闹洞房”一说。亲戚们都说新娘很漂亮,很有江南女孩的温婉。   贺群和姜韶波则是头晕脑胀:九桌!他们压根都没想过结个婚而已,居然能请这么多客人!   他俩结婚的时候,也就是姜韶波邀请了几个要好的同事朋友和战友,加上贺家的几个兄弟,一共才两桌。更多的人结婚不摆酒,俩人领个证吃顿饭,搬到一起,第二天带一些喜糖发给同事,就算“公告天下”了。   贺群马上想到回了家摆酒的事儿:不能说婆家摆了酒,娘家不摆吧。这两年开始“搞活经济”,有钱的人也多了起来,再像以前那样搬到一起就算结婚的朴素的“婚礼”,是会被人笑话的。   唉,愁人。   宗齐光多喝了几杯,婚宴结束的时候,颇有醉意。   婚宴上,姜明光第一次见到了宗家的长子,宗齐光的哥哥,宗齐樾。   宗齐樾长得更像父亲,直接一个年轻版的宗暾辉,就是个子不高,大概一米七八,俩兄弟都没有父亲的个子高。   相貌也是很英俊的,就是神态有点严肃,还没当官呢,已经颇有官威。   宗齐樾将新婚夫妇送到酒店房间里。   “小光有点醉了,你多照顾他。”   “好。”   宗齐樾脸上这才微有笑意,“他从小被母亲宠坏,要是有什么做的不好的地方,你跟我说,我来教训他。”   “谢谢大哥。”   “我听小光说你们省有改口费的习俗,呐,不能白让你改口叫‘哥哥’。”宗齐樾挺认真的,双手递过来一封红包。“现在我们就是一家人了。小光,好好对你媳妇。”   宗齐光躺在床上装死。   等宗齐樾走了,他才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哎呀,烦人的家伙终于走了!”   “说什么呢你?大哥不是挺好的吗?”   宗齐光撇嘴,“他总是欺负我。”   她想着老大总是会被教育“带好弟弟妹妹”,她是特例,因为跟妹妹不是从小在一起长大,没有这种教育,宗齐樾一看就是个负责任的好哥哥。不过嘛,当弟弟的会觉得哥哥很烦也是正常的。   嘴里说着嫌弃的话,但对于钱并不嫌弃,“快看看给了你多少钱。”   姜明光坐在床边,拆开红包:放了二十张崭新的十元钞票。   200元也很多啦。   她愉快的收起来。   宗齐光“嘁”了一声,“小气!”   “可以啦,不少啦。”   “我爸妈给你多少改口费?”   婚宴之前,她先给公婆敬了茶,张兰莛给了她一对金镯子,一枚金戒指,叫她收好镯子,只戴金戒指出席婚宴,财不露白嘛,她懂;宗暾辉给了她一个很厚的红包,她还没来得及数,不过应该至少有几百吧。   这会儿她想起来这笔钱,忙拿出来数数:居然有999元!   一张十元,九百多元就是九十多张,确实是挺厚一沓。   彩礼钱之前给了姜韶波,也是给的现金,给了个整数,一万元。姜韶波跟亲家说家里条件有限,给不了太多陪嫁,没说到底能给多少。   宗家看来还挺体贴的,彩礼给的不多,还不如给宗齐光下乡的“零花钱”多,是因为姜家经济能力不如他家,以免她父母为了陪嫁为难。   张兰莛还特别找她单独谈话,叫她不要想多,“我们不好给的太多,不是不愿意给。你父母能给你多少我们不问的,都是给你们建立小家庭用的,给多给少,都是父母疼爱你们。我没有女儿,你是小光的媳妇,我心里当你是女儿一样看待。钱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我们家就两个孩子,将来财产一人一半,谁也不多拿,谁也不少拿。小光说你喜欢阜成门的四合院,请我帮着翻修一下,将来你们要住在那边。我看很好,我这个做婆婆的不去烦你们,你们自己过好小日子,我没什么意见。”   话说的太漂亮,姜明光也挑不出来有什么问题。姿态这么高,以后婆媳之间保持这种适当的距离,也没什么问题嘛。   作者有话说:   “五讲四美”是1981年开始提倡的,83年又增加了“三热爱”。网文不必死抠某些细节,又不是纪实报告。 第31章 、二更   宗齐光黏在她背后,抱住她腰。   “家里以后钱全都给你管,我也没啥要花钱的地方。要是我俩不在同一所学校,你一个月给我50块生活费就行。”   嗯,这个态度很好,很有觉悟,她喜欢。   “我才不耐烦给你当管家婆,我按年给你生活费,一年600。你父母要是给你生活费,你自己留着。”   “不行,给你,你按时发钱,我看挺好的。”   姜明光想着他好像之前花钱也不多,不过在小岚村说实话也没啥花钱的地方;到了庐州,三餐基本都在食堂吃,他花钱最多的还是买书,不抽烟不喝酒(今天例外)不赌钱,更别提其他不良爱好,说真的,花钱的地方也实在是不多。   “那你也可以发展发展其他的爱好,一年给你100块买书钱,200吧,买书别不舍得。衣服的话,再给你200。”一个人一年1000元,绝对可以过得相当不错了。   她自己也是一年1000元的预算,两个人上四年大学,满打满算花不完一万元,还能出去旅游旅游。   她这么一说,宗齐光连忙点头,“对对,要出去旅游。你去过黄山吗?没有?哎呀,黄山风景还是不错的,就是有的山不好上,路没有修好。我们每年夏天出去旅游,7月去一个地方,8月去一个地方,你说怎么样?”   那当然很好啦。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嘛,要出去看看,长长见识。”他说。   “你喝酒了,臭臭的。”她很嫌弃。   他赶紧跳下床,“我去刷牙。”   洗手间很快传出来哗哗的水声。   他俩带了行李箱,装了好几套换洗衣服。正是一年中最炎热的时节,随便走走就汗出如浆。   姜明光脱了织锦缎的婚礼服。织锦缎略厚,还好她不怎么出汗。   没有空调,头顶的风扇开到最大,呼啦啦的猛转。   没有什么钢圈文胸,买的棉布的古今文胸,吸汗。   70年代末的女性还普遍都穿肥大的平角内裤,绝大多数都是自家手工做的,因为不好意思去买内裤,顶多不会剪裁,要拿去裁缝店剪裁。   其实商店里是有针织的平角内裤卖的,只是既然家里能做,何必花钱买呢?她上次去沪城,用自己省下来的零花钱买了两条三角内裤。这次来首都,不差钱的话,里里外外都买了新的。   新的内裤,新的睡衣睡裤,新裙子,新外套。   结婚前,婆家给置装费也是很普遍的,南北都有。张兰莛很会做人,陪她们母女去买的衣服。眼光也很好,买的都是经典款,穿个20年也不会落伍。   洗手间的门忽然开了,宗齐光露出个脑袋,“明光,把睡衣拿给我。”   看见她只穿着内衣,一下子愣住了,随即脸庞一红,忙缩回脑袋,关上门。   她心里暗笑,没想到他还是这么容易脸红。   脸红是什么机制呢?好像就是害羞,也不知道他害羞个什么劲!   她找出他的睡衣睡裤,拿给他。他紧张的伸手拿了睡衣。   “我先洗了,醒醒酒,你待会儿洗。”   她笑眯眯的说:“好,不急,你慢慢洗。”   他并没有真的听话“慢慢洗”,匆忙洗好了,穿了睡衣睡裤,顶着湿漉漉的头发。   “你快去洗。”   姜明光去洗澡了。   宗齐光望着洗手间的门,十分满足的叹了一声,倒在床上。   结婚了!   虽然吧,领证就是结婚,但要到摆酒公开,才能算“真正结婚”。   夫妻一体,要互相体谅互相扶助,这是父亲教他的。   做妻子的不容易,要负担生儿育女的大任,要对妻子疼惜爱护,这是母亲教他的。   父母结婚20多年,从不红脸从不争吵(当年张兰莛带他们兄弟回娘家也根本没有跟不在家的父亲吵架),父亲总说女人不容易,男人要感激妻子对家庭的付出,如此才是一个“顶天立地的人”,“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第一步要“修身”嘛,不然怎么能“齐家”?更别说“治国”了。   爱情是没有理由的,你见到一个女孩,用不着几句话就能明白你是否喜欢她。这份“喜欢”会变成“爱”,而爱一个人,你会愿意给他你的所有、你的全部,你这个人从身到心到银行存折都是对方的,这是“坦诚相待”的基础。   他自认自己是尽量做到了“坦诚”的,但他不会要求她也同样做到。   姜明光说应该允许对方有点“小秘密”,真要是百分百坦诚也很可怕。他觉得她说的很对,但又好像有哪里不对。   这时候也不时兴什么性感睡裙,就是规规矩矩的两件套睡衣,绵绸,柔软细致。   洗过澡,换了睡衣,头发湿漉漉。   一边擦着头发,出了洗手间。   有钱的话,确实还是比较舒服的,至少真正的新婚之夜可以在酒店度过。   宗齐光正靠在床头闭目养神,听见开门的声音,忙睁开眼睛,坐起来,“快过来,我帮你擦干头发。”   接过毛巾,大力为她擦头发。   “哎呀!轻一点!”   他低笑,“好好,轻一点。”   很温柔的擦头发。   擦了几分钟,在她脖子上吹气,低声问:“你知道要怎么做吗?”   姜明光装傻,“做什么?”   他憋了半天,“做……做|爱?”   “知道一点。”她心里偷笑,“你呢?”   “要关灯吗?”   “关吧。”她觉得第一次还是不要太刺激了,黑灯瞎火的,他要是害羞了,她也看不见。   他很快关了大灯,又关了床头灯。   俩人躺在床上。   过了一小会儿,他摸着她手臂,接着侧过身吻她。   吻了一会儿,翻身压在她身上。   他的身材挺好的,瘦而不弱,还很结实呢。   力气也不小,就是一开始不知道要怎么做,搞得满头大汗也没成功。   不过最后,还是成功了。   过程有点波折,总的来说,第一次嘛,不太完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两个人本来都有点困,但现在又都不困了。   又去洗了澡,躺回床上。   “你觉得怎么样啊?”他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   “什么怎么样?”   “就是……刚才?”   “刚才什么?”   “你坏透了。”他有点扭捏,到底还是勇敢的直接问了,“你喜欢吗?”   “啊,不知道啊。主要吧,没有对比,谈不上喜不喜欢。”   “怎么会这样啊?”他纳闷的说:“我看书上说做|爱会让人感到很满足。我就挺满足的,你呢?”   “不知道,没经验。我是第一次,你难道不也是第一次?”   “我是啊,但男人吧,得到满足的指标很明显,女人就不一样,你不说的话,我也不知道。”   大实话。   “那……这个问题就留到以后再说,多做几次,多一点取样数值。”她伏在他胸口,笑着说。   “嗯,你说的对。”他认真的说。   她的肩头小巧圆润,皮肤滑嫩嫩的,摸起来很舒服。   他心里实在是无法描述的愉快,从身到心都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愉悦。   他絮絮的说着对她的爱意,描绘两个人美好的将来:他们要有两个孩子,最好一男一女,要是两个女孩也行,但最好不要是两个男孩,男孩子太调皮;他们好好学习,好好生活,为孩子们做出榜样,好好培养他们的孩子。   姜明光其实挺诧异的,“我以为你们男人不喜欢孩子,你才20岁,还不到21岁呢,你知道当一个父亲、一个好父亲是什么概念吗?”   他不以为然,“男人不都要当父亲吗?这有什么难的?”   呵,狗男人的无知和自信!   “先说好,这四年我要上学,我不可能现在生孩子。”   “这个当然了。”   “以后生不生孩子、什么时候生孩子,完全由我决定。”   “嗯,你全权决定。”这个他也没意见。   “家里大事都是我来做决定,你自己能做的事情不要问我,我不耐烦做你的管家婆。”   有道理,他同意。   “我的事情需要跟你商量的会跟你商量,比如我要是去外地工作,你要决定是不是跟我一起去。”   “啊?那我呢?”他不明白了,“那我要是跟你不在一个城市,我们就得两地分居吗?”   “那是以后的事情,咱们得先说好谁做主。”   “你做主。”   “可我不会帮你做决定的,你的事情你自己决定,你要是觉得必须跟我商量的,也要跟我商量。”   他又觉得有哪里不对,但想不到是哪里不对,“行。”   她想了想,似乎没有什么需要补充的了,要是还有什么现在没想到,以后再说。   心情愉快。   没多久便睡着了。   在酒店住了两晚,按照之前订好的回程,婚礼后第三天下午,坐火车回了庐州。   高考成绩全国统一出分,各省教育部门开始陆续寄成绩单,出分数线。   姜明光、姜明珠、宗齐光都是皖省考生,皖省今年理科线298分,文科线280分,理科重点线322分,文科重点线318分。   姜明光五门总分369分,英语47分。   宗齐光五门总分401分,英语75分。   姜明珠五门总分262分,英语12分。   作者有话说:   分数线瞎写的,刚恢复高考那几年分数线很低。79年化学卷很难,化学只考十几分的大有人在。高考强省江苏79年理科分数线不到300分,英语不计入总分,5门平均分不到60分。当时都是100分的卷子,总分500分。79年录取率6%,77年录取率5%,78年报名人数多,但录取人数也多(不知道为什么),录取率有7%。   所以在当时,考上大学真的挺难的,因为包分配,考上大学是真的“光明前途”。   也许可能会有三更。 第32章 、三更   家里三个孩子高考,有两个分数超出了重点线,上大学已经稳了,姜韶波贺群高兴坏了,两个人一起出去买了鞭炮,热热闹闹的放了起来。   还买了香烟糖果,见人就散。   登门道喜的人络绎不绝,姜韶波也趁机通知了关系较好的同事朋友和亲戚们,说下周末给姜明光和宗齐光举行婚礼。   贺群得意的说,俩孩子之前在首都婆家摆了酒席,婆家非常重视新媳妇,摆了九桌,还给新媳妇买了四季新衣;彩礼打了个折,说给了5000元,娘家再陪1000元,6000元全都给小俩口拿着;聘礼还是忍不住吹了一波,说婆婆给了祖传的金戒指金手镯,女婿自己有一套房子,将来小俩口有自己的房子,不会跟婆婆住在一起。   同事邻居没口子的夸明光有福气,找了个好婆家,丈夫英俊,婆婆大方,把贺群美得冒泡,心情好得很。   姜明珠分数稍低,但上个高中专也可以,很快就定了上本市的幼儿师范,三年毕业,毕业直接回家,在电力局幼儿园工作。老爸是人事科副科长,安排亲女儿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   姜明珠不愿意离开父母,幼儿园老师也是很好的工作,很好找对象,自己愿意,父母也满意。   至于姜明光的志愿就有点伤脑筋了。   宗齐光就填了两所大学,都在首都,第一志愿五道口职业技术学院,第二志愿圆明园职业技术学院,他的分数肯定能录取。   姜明光也填了这两所大学,另外填了中国科技大学。   填过志愿,到地质局办理了带薪留职手续。   大学生现在金贵着呐,地质局其实也无所谓专业是否对口,除了一些专业性特别强的专业,大部分专业都可以安排工作。   带薪不是工资照发,而是只发一个基本工资,也就是级别工资。他俩的级别工资不高,一个月也就十几元,再加上大学给的十几元生活补助,省一点的话,不需要家里再给生活费了。   不过因为他俩就要离开,地质局没给他俩换婚房。房管科的人特别会说话,压根不得罪人,说地质局年底要盖新房子,以后要把局里这些50年代盖的旧楼房旧平房全都拆了盖小四层或小六层的楼房,等他们毕业回来申请婚房,准有他们的。   也行,反正他俩还有一个月就要离开的。   办好了手续,也就不用上班了。   姜韶波找了电力局房管科,弄了一套旧房子,跟姜家之前住的房子一样,都是大通道的楼房。姜明光让父亲办好手续,房子登记在贺群名下,将来要是旧房子拆迁换新房子,家里还能多一套房子。   “是吗?”贺群不懂这些。   “将来旧房子都是要拆的,都住了几十年了,以后肯定要拆。家里有条件多弄几套房子,明珠以后回来工作,给她留一套;妈妈这套留给我。”   “那倒是。哎,老姜,留意着一点。”   姜韶波笑嘻嘻的说:“知道了,唉,局里房子也紧张,老胡老是说没有房子没有房子,我看他放屁!陈局长家里几个孩子,不是一人一套吗?怎么我给孩子弄一套就这么难?”   贺群哼了一声,“房管科哪个科长不是一个孩子一套?咱们又不是占好多套放在那里。”   这都不是秘密,有能耐的能一家几口一人一套房子,没本事的在房管科跑断腿也拿不到房子,祖孙三代挤在五十平方米的小房子里。   贺群忙了几天,将姜明光暂住的房子布置了一下。也是买的新床,花了小100;其他日常用品置办了一些,给小俩口造了一个小窝。   宗齐光觉得挺好,贺群却一直觉得跟四合院可没法比,担心女婿不高兴。   “妈,这样挺好的,我和明光就是暂时住一个月,9月就去学校了。”宗齐光也已经改了口,姜氏夫妇也同样包了改口费给他,就是个意思,包了200元。   又给了姜明光1000元现金,算是陪嫁。   贺群还挺忐忑的,担心陪嫁给的太少,回头让婆婆挑剔自家女儿。   姜明光没想那么多。   两个不用上班又刚刚成为真正的夫妻的年轻人整天只想着玩。   宗齐光精通所有城里孩子的玩法,也会乡下孩子的玩法。晚上打着手电筒,带姜明光去树下面挖蝉蛹,十七年蝉在泥土里孵化长大,还没有到破土而出的那一天,便被人挖了出来,油炸蝉蛹可是高蛋白质呢。   白天到郊区的草地里抓大草蜢,草蜢长得肥壮,一只大草蜢腿伸直能有一个成年男人的手掌那么长,烧烤或是油炸,也是高蛋白质。   卷起裤腿下藕塘,在塘泥里摸龙虾,有时候还能摸到手掌大小的塘蟹,带回家能做个菜。买上两瓶啤酒,翁婿两个吃着龙虾螃蟹,喝着小酒,美滋滋。   宗齐光还很会动脑子,看郊区有农户种了不少西瓜,回去跑了电力局地质局,做了一回中间商,包圆了瓜农的西瓜,转手卖给电力局和地质局,当做员工福利,小赚了几百元。   一个职工发一百斤西瓜,姜家两个职工,扛回来两百斤西瓜。   宗齐光则在地质局扛回来他俩的两百斤西瓜。   西瓜很甜。   姜明光中午连饭都不吃了,切一个西瓜,俩人一人抱半个西瓜吃。   电力局有自己的机器,能做好几种味道的冰水。6月入夏开始,每个职工一个月发若干张冷饮票,一张票能打一暖水瓶的冰水。   冰水有普通糖冰水,还有绿豆沙冰水、红豆沙冰水、薄荷冰水。   年轻人贪凉,姜家姐妹都喜欢喝冰水,隔几天姜明珠就去拎一瓶冰水回来。   姜家有双份的冷饮票,一个月基本喝不完,姜明光拿了一份冷饮票回来,宗齐光很殷勤,也是隔几天就拎着暖水瓶打一瓶回来。   晚上喝着冰水扇着蒲扇,两个人出去散散步,回来洗洗上床,做点爱做的事情,这种生活惬意又快乐。   宗齐光确实有点妈宝,但下乡两年多,已经锻炼出来生活自理能力,基本不需要姜明光为他操心生活琐事。为人挺勤快,家务活也不摆京城少爷的款,能做就做。   他俩合买的洗衣机搬了过来,放在姜家,每天早上睡到十点多起来,将昨晚换下来的衣服拿到姜家洗了,吃过午饭,回来晒了衣服,俩人看看书,或是顶着大日头出去疯玩;宗齐光隔三差五的去电力局大院的篮球场上跟同龄人打篮球,他个子高技术好,人人都喜欢带他玩,他很快跟大院里的球友们混熟了。   姜家的婚宴是填过志愿后的一个周末,在电力局附近的一家饭店,请了六桌,同事三桌,贺家亲戚两桌没坐下,又占据了姜家亲戚的半桌。   姜家大姑姜招娣带着三个儿子来吃酒,姜家二姑姜来娣带着小女儿小喜鹊来了。   大姑很疼爱姜明光,但不喜欢弟媳妇,觉得弟媳妇不肯生儿子,是姜家之耻,不是个好儿媳妇,为过世的老母亲不值。姜明光从小跟着奶奶长大,也就等于是在大姑家长大,大姑对她还是很不错的,偷偷给她200元,叫她自己收好了。   “你是女孩子,你手里得有钱,这钱啊,别让你男人知道。”大姑以“过来人”的经验传授她机密,“还要把家里的钱都抓到手里。这男人啊,有钱就想歪歪肠子,没一个好东西!”   姜明光不好说“是”,也不好说“不是”,挺尴尬的笑笑。   “大姑疼你,本来我想着你三个表哥随便挑,我准把你当亲女儿一样看待。这城里孩子长得是好看,但心花了,你一定要看好他。你哥哥们说了,要是他敢对你不好,哥哥们合起来收拾他!”   姜明光还能说什么呢?只能点头称“是”。   三个表哥从小对她确实很好,只是太熟了,就是兄妹,哥哥们没想过娶她——贺群也不会答应——她也压根没对哥哥们有过别的想法。表哥们只要当好哥哥就行了。   哥哥们果然红着眼睛威胁了一通妹夫,跟妹夫喝了好几杯,差点灌醉妹夫。   妹夫也不傻,后来机智的换了掺水酒。   小姑也给了她100元。他们更不富裕,今年进了矿场才有了工资,能拿出100元已经非常不容易。姜明光收了钱,转头告诉母亲,要她明年过年给小姑寄100元,说是小喜鹊的压岁钱,把这个人情还了。   贺群笑她不懂人情往来,说哪能100来100回呢,要加钱的。   又感叹姜来娣命不好,没有自己的孩子,养了两个周家堂兄弟的孩子,等于是给别人养孩子,俩女孩的亲爹妈都还活着呢,她好不容易拉扯大了别人的孩子,别人不费力得到两个养大了的女孩,将来孩子们又回到自己父母家,她这不是白忙活吗?   姜韶波听不得这个话,心里难过起来。   过了两周,录取通知书陆续寄到。   先是姜明珠的录取通知书到了,顺利录取,人人满意,全家欢喜。 第33章   接着宗齐光的录取通知书到了, 第一志愿录取到圆明园职业技术学院数学系。   两天后,姜明光的录取通知书也到了,第一志愿录取到圆明园职业技术学院法律系。   贺群不太满意,但学校那么好,又是在首都,想想也就算了。她是舍不得女儿,心里想着这个女儿大概跟父母缘分不深,跟父母住在一起的时间只有幼时两年,15岁之后的这五年,满打满算也不到八年。   姜韶波说:“你想那么多干嘛?孩子大了,结了婚,又考上了大学,是喜事,大喜事。”   贺群抽了抽鼻子,瓮声瓮气的说:“我难过。孩子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辛辛苦苦挺了几个月肚子,吃不好睡不好。两个孩子,我顾得了这个就顾不了那个,本想着婆婆能帮我一把,你要说我当初把大的放在身边,小的给她奶奶带,过几个月告诉我说孩子没了,我能找谁去?”   “你尽想那不可能的事干啥?妈还能害自己的孙女?”   “她不就一直说小的体弱,养活不了吗?”过了十几年,贺群一提到这事还是气愤难忍,“你都不知道,你不在家,她把明珠抱出去扔了!我睡了一觉起来,没见孩子,问她孩子呢,她好半天才说给扔了!”   姜韶波呆住了,“你怎么从来没提过这事!”他用力一拍大腿。   “我怎么说?我当时要说了,你能信吗?”贺群抹着眼泪,“她喜欢明光,明光也大了,她愿意带走明光,也是想着万一明珠活不下来,我和你再生个孩子,给你们老姜家生个大孙子!”   她怒冲冲的。   “唉唉,妈老糊涂了,老惦记着孙子。啥孙子啊?你看那个老王家倒是有儿子,有什么用啊?整天吃喝嫖赌的不着家。女儿好,女儿好,我就喜欢女儿,你看我们两个女儿多争气!”姜韶波讨好的说:“媳妇你功劳大大的。”   贺群抹抹眼泪,“孩子大了,都有学上,将来都有工作。明珠再找个好丈夫,我也就安心了。明光自己找了对象,没让我们操心,将来啊,等她有了自己的孩子,我去首都给她带孩子,让她安心学习。”   “那都是以后的事情,人家家里有孩子奶奶呢。”   贺群哼了一声,“张兰莛能带孙子吗?我看她不行。”   “那小宗兄弟俩不是她带大的啊?你看看你,说的什么话!”   “你不懂!”贺群不耐烦的说:“当婆婆的永远都不会真心疼儿媳妇,儿媳妇是外人,外人懂不懂?”   “懂懂懂,你说的对!”   姜明光不知道亲妈已经把她的将来安排的明明白白。   她跟宗齐光出门买糖去了。到百货大楼买了五斤散装水果糖,五斤大白兔奶糖。成绩出来已经放了好几挂鞭炮,录取通知书下来就低调一点,给邻居和同事们发发糖就行了。   大白兔奶糖算是硬通货,大人小孩都爱吃,奶香浓郁。   姜明光爱吃本地产的花生糖,花生粒粒饱满,麦芽糖酥香,于是买了一斤。   回来的时候见大院里有个崩爆米花的,忙催着宗齐光走快些。“快回去拿米来,爆米花吃。”   回了姜家,将糖果往桌上一放,便去扒米袋。   “妈,家里有大米吗?”   “有,那个小桶里就是大米。干啥?这还不到吃饭的点,你今天煮饭?”   “不煮饭,下面有爆米花的,想吃爆米花了。”   贺群便找了一个花布的小口袋,装了一些大米,又给她两个干净的面口袋。   一锅爆米花一角钱,其中两分是糖精钱。不要糖精是八分钱。不少人拿了大米、玉米、年糕片来,都可以爆。   有人问:“姜明光,你录取通知书到了没有?”   “到了到了。”   “哪里的学校?”   “首都的。”   说了学校名字,稍微关心一点的都知道这算是全国最好的学校之一了。很是羡慕。   “你对象考了哪里?”   “我俩在一起。”   对方连声说“出息了出息了”,好得很。又问妹妹考到哪里,幼儿师范,也好也好,只要能考上,那以后都是公家人啦!   宗齐光跟她说到小时候在家里吃的零食,首都有不少名小吃,但很多他不爱吃,焦圈豆汁这种就不爱吃,张兰莛说那都是穷人吃的东西,进不得口。这次姜家去首都,他都没想过带他们尝尝这些。   “豆汁什么味道?”   “酸酸臭臭,你们肯定吃不惯。你家连皖省臭豆腐都不吃,就别说豆汁了。”   “那不好吃,不过驴打滚还不错,甜甜的。”   “驴打滚算是甜点。”   又说到物价,这时候的物价还相当低,吃零食花一角钱两角钱就算多的,一个人吃个早点,甜咸烧饼3、4分,油条4分,咸豆浆4分,甜豆浆5分(要放白糖),白面条8分,加素菜一角,加牛肉一角五;   奶油雪糕8分到一角,啤酒三角;   硫磺皂两三角,香皂稍贵,五角左右,一块香皂全家洗脸能用两个月。   相比之下,一台单缸半自动洗衣机300多元是天价,黑白电视机9英寸300多元,12英寸400多元,手表100多元,缝纫机100多元,相机300多元,都是名副其实的“大件”了。   所以算算,只是日常生活的话,一个月50元生活费,一天将近2元钱,吃饭顶多花一元五角,50元很富裕。毕竟有人50元工资还要养活一家老小呢。   大件是很贵,但这时代的小家电质量过硬,300多的洗衣机少说用个5年吧,60个月,平均算下来一个月也就5、6元而已,能够解放双手,当然是划算的。   宗齐光的生活理念是,只要能用机器代劳的,就绝不用手。   姜明光也是这个理念。   姜明珠仍然走她的剧情,顺利上了幼儿师范,三年后毕业,开始走正文剧情。   她和宗齐光的命运已经变了。   想想真奇妙啊。   以后遇到男主的可能性也不大,不用担心会成为炮灰垫脚石了。   姜明珠眼热姐夫的照相机,想要家里买台照相机,贺群没同意。宗齐光知道后,跑去买了一台新照相机,让姜明光拿去送给妹妹。   “算是祝贺她考上幼儿师范吧。”他说。   也行,姜明光想着年轻女孩嘛,爱美是肯定的,300多元的东西又不是多稀罕。另外给了姜明珠100元零花钱,要她好好收着,不要乱买东西,该花的时候才花。   姜明珠兴高采烈的谢了姐姐。   “我姐夫是不是什么都听你的?”姜明珠好奇的问。   “差不多吧。问这个干什么?”   “嘻嘻,没什么,就是随便问问。我以后也要找一个什么都听我的话的男朋友。”   姜明光惊讶的问:“你有男朋友了?”   “没有没有,还没有。”她忙摇头。“我就是看姐夫对你很好,妈妈嘴里不说,其实心里特别高兴。”   姜明光好半天才憋出一句,“妈妈也不容易。”   “我知道的,奶奶不喜欢妈妈。”   “那你知道为啥奶奶不喜欢妈妈吗?”   “知道,奶奶想要孙子。”姜明珠颇是愤愤,“妈妈不能生孩子了,不然你看陈小二家里四个孩子,我们好多同学家里至少三四个孩子,我们家只有两个。”   嗳?居然是这样吗?想想好像很合理,计划生育实际是70年代初才开始试行的,她59年9月出生,贺群又并不抗拒生孩子,所以只生了两个孩子,并不是真的不想继续生,只是不能生?   “生孩子本来就是很危险的事情,她生我们的时候还太年轻。”   “我不想生孩子,生孩子没意思,又很危险,带孩子累死累活。”   “那你还去念幼儿师范?”   “我喜欢小孩子,但不喜欢24小时都照看孩子,我要是当了幼儿园老师,早上上班,下午下班,一天顶多只需要看到他们12个小时。”   哎呀!没想到圣母女主妹妹的思想搞得那么清楚!撸别人的娃可以将风险降到最低,不想干了可以换个工作,或者直接在家里当个躺平学大师。   “我支持你。”   她想着孩子实在是拖累人的“四脚吞金兽”,以前她看过一些社会学著作,其中提到,成为孩子的父母后,不分男女都会降低自尊,原本的小仙女小仙男再也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姐姐神仙哥哥了,而是埋在尿布奶嘴排泄物呕吐物中,就从天上掉到了泥里。   想想就可怕。   人的价值不应该以他们生了几个孩子来衡量,不生儿子不是错,不生孩子也不是错。你上个大学还需要参加考试呢,怎么当父母居然不需要考试?这不是地球人类最大不解之谜吗?   不过这事暂时不用跟宗齐光说,没准他也认为他有个皇位需要儿子来继承呢。   她想好了,上大学四年可以先拖一拖,就说为了专心学习。期间可以慢慢给他洗脑,毕竟说真的,有了孩子就别想这么潇洒快活了。   他们还在新婚期间,正处在热衷探索对方身体的时候,两个人都不希望忽然多了一个孩子来打搅二人世界。   作者有话说:   五道口职业技术学院=清华大学,圆明园职业技术学院=北京大学。80年代清华还是工科大学,理科和文科在北大。现在清华是理工科大学,北大是综合性大学。   1978年教育部选出了88所重点大学,除了合并后消失的,基本就是之后211、985核心。 第34章   姜家紧张忙碌的给三个孩子准备开学要用的东西。   幼儿师范在市区,但是要住校,会过日子的贺群准备全都从家里带,夏天不忙着带垫被和冬被,只要带凉席和毯子,毯子要带一条薄毯子一条厚毯子,一只枕头;带夏天的衣服,这次去首都买的新裙子都给她带上。   “在学校里一定要穿的好一点,不要太好,但不能窝窝囊囊。”贺群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叮嘱姜明珠,“穿的不好,你同学会笑话你。穿的太好了,她们又会妒忌你。吃的倒是可以吃好一点,有肉就多吃肉,周末回家我给你做好吃的,你爸周六下午过去接你。”   姜明珠点点头。   “其他东西你先找找,洗脸盆给你买了新的,这个塑料桶洗衣服用,这个小盆搞个人卫生,女孩子要搞好个人卫生。这个新的塑料盆洗脚。暖水瓶就不给你新的了,好弄丢,你拿两只旧水瓶去,用颜料在瓶壳上写好名字。   衣服架子拿十个,不够用回家再拿。木夹子十个,用完了收好。卫生纸带一包,月经带给你买了新的,给你两条。”   姜明光在一旁说:“妈,这个又不贵,多给她几个,弄脏了要及时换的。”   “行吧,你再去小店里买几个。”   “等下去。”   贺群叹气,“你们俩这下子都要离开家了,妈妈不在身边,自己要会照顾自己。明珠好一点,离家近,有啥事坐个公交车就回来了。明光,你去了学校,凡事要自己做主了。别吃亏,咱吃什么都行,不能吃亏。小宗要是对你不好,你给我揍他!”   姜明光笑了,“妈,你这么不放心他啊?”   “唉,你不懂,他是男人,比你力气大,你又倔,要是你俩顶上了,我真怕他打你。”   “姐夫不是那种人。”姜明珠抢着说。   “你咋知道的?”贺群问。   “姐夫好面子,他那种人可能会说话损你,但不会骂人,也不会打老婆。是吧,姐?”   没想到姜明珠看人眼光还不错,一眼就能看穿本质,所以这就是女主光环吗?   “这话你可别跟他说,免得他臭美还以为你在夸他呢。这不是一个正常的男人应该做到的吗?”   贺群说:“也是。一个正常的男人就该是个好丈夫、好爸爸,像你们爸爸那样也就算很不错了。”   爸爸倒也算是不错的,农村出身,在部队接受了再教育,重男轻女思想不严重,老婆生不出儿子就换个老婆继续生孩子的男人多了去了,他也从来没动过歪心思,还是比较守男德的。平时八卦也挺鄙视那种乱搞男女关系的男人,不过他俩不在女儿们面前说这些“不好”的事情。   其实爸爸也只是做到了正常男人该做的事情,就已经比其他很多男人要好得多,可见这个社会对男人的要求多低呀!   宗齐光现在看着还是很不错的,也不能说非得把他当成潜在的坏男人看待,那不是提前定罪“莫须有”吗?   一个男人能长成什么样,看他的父母就能很好的看出来,张兰莛出身优渥,这样的母亲教养出来的孩子不会因为小事跟人争得乌眼鸡似的;宗暾辉早期为了建设国家连小家庭都顾不上,在当时来说一定是生产骨干级别的人物,也就意味着肯定受过良好的教育,出身也不会差,他俩结婚应该是门当户对。   有一对靠谱的父母对孩子的成长很重要,男人的择偶观和家庭观肯定来自自己成长的家庭,父亲什么样,儿子就是什么样。熊孩子一定有熊家长,反之亦然。   宗暾辉张兰莛对她这个儿媳妇怎么样她其实不是很在意,反正她不跟公婆住一起,宗齐光自己能顶住父母的压力,那么她就不存在什么压力了。   至于宗齐光本人,目前来说很完美,一百分,没有发现什么不好的地方。   贷款他会变坏大可不必。   给姜明光准备东西就简单多了,只需要带衣服。   “首都太远,带太多东西麻烦死了,只需要带衣服就行,其他的,到了那边你自己买。”贺群说。   “小光说他妈妈给我们在学校找了一间房子,我俩可以不用住宿舍。”   “哎呀!那可太好了!”贺群笑了,“我还正担心你们分别住宿舍可要怎么办!说了什么样的房子吗?”   “就跟我们现在住的那间差不多,水房和厕所公用的,没有厨房,学校发饭票和菜票,可三餐都吃食堂,也不用自己买菜做饭。周末我们回阜成门小院,过节回他父母家过。”   “唉!”贺群又难过了,“这以后成了人家媳妇,可不能像跟妈妈这样,说顶嘴就顶嘴,那到底不是你亲妈。”   “我知道。妈,我还好吧?我以前还小嘛,现在我多听话!”   “对对,你听话。”   贺群手里叠着衣服,叠好了,姜明光接过来放进行李箱里。   “你跟小宗商量好了吗?我和你爸爸的意思是,现在还是要上学,要孩子可以过几年,毕业了你不也才不到24岁吗?我当时生你俩年龄还太小,不好,真的不好。你跟小宗多过过——那个词叫什么来着?二人世界是吧?你们年轻人时髦得很。也是,别太早生孩子,不过也别太晚。你知道要怎么做不?”   “知道。妈,你别操心这个了,我都跟他说好了,他也同意。”   “行,那就行。你要想想,你一边大着肚子,一边上课,有点不好。孩子生下来了,吃喝拉撒睡,累死个人,你好不容易考上大学,要好好学习,孩子嘛,以后什么时候不能生。不过我先跟你说哦,别生太多,两个刚刚好,男孩女孩都行,不要有压力。你婆婆要是想要孙子,别理她。”   “嗯,我看张阿姨也不是只喜欢男孩的样子。”   “你懂啥?她自己生了两个儿子,准会很得意的,你以后要是只生女儿,她肯定要啰嗦的,别理她,当婆婆的不说说媳妇好像日子就过不下去了。”   “张阿姨也不是那样的人,她太文雅了,反正她要是说怪话,我就不理她,对吧?”   “对对,你跟小宗两个人过好就行了,双方父母都管不了你们,谁多嘴谁打嘴,妈妈以后也不说你,你想咋过就咋过,只要你高兴就行。”   “嗯!妈,你可真开明,是一百分妈妈!”姜明光笑嘻嘻的说。   贺群很是骄傲自得,“那是!我很开明的,我文化不高,没有上过大学,可我懂得不要啰嗦孩子们的事情,你说对吧?”   “对,妈妈最好了。”   宗齐光亲妈不在,自己收拾东西,也是只带衣服就行了,之前在乡下穿的衣服,中山装之类都留下,只带了一些新买的没穿几次的衣服,一只行李箱就装完了。   “你这可是轻装上阵啊。”姜明光说。   “带那么多干啥!就是这些书,我想着走邮局寄回去。高考的书不要了,让贺阿姨帮我们拿去旧书店卖掉,还能卖几块钱呢。”   他俩的高考书还真是挺厚的两堆。   “行,我妈可以加个肉菜了。”买肉要肉票,但猪肉的话,有人因为饮食习惯问题,不要猪肉票,可以拿出去卖掉换钱,所以总有人能多买几张肉票,贺群的炖蹄髈的肉票就是这么来的。   现在人均肉食数量还很少,一年人均几斤猪肉。去买肉,只买一两肉的也大有人在,一两肉50克,一家分着吃,也就只能吃个肉香而已。还好鱼不要票就能买,庐州这边郊区鱼塘不少,鱼还是可以经常吃的。   “我学会了炖蹄髈,以后可以做给你吃了。”宗齐光美滋滋的献宝。   “好啊,那我可就等着看你的手艺了。”   “到了首都,妈妈会先带我们去看房子,估计跟这个房子差不多,一间卧室,一间小客厅。妈妈说里面是旧家具,都扔了,买一张新的双人床,两个床头柜,两张书桌,其他家具等你去了,看看要添置什么。”   她点点头,“行,我俩一起去买东西。”   “你搞个记账本,一个月我俩生活费你看控制在多少钱比较合适。”   “首都物价稍微贵一点,吃饭可以不怎么要钱,发饭票的对吧?”   “对,就是我俩的口粮,每个月发36斤粮票,我一餐吃4两到5两,你一餐2、3两,吃不完的。”   “菜票呢?”   “菜票说是一个月15块吧,不吃肉的话足够了。”   “那不要紧,不够吃可以再买一点菜票,一个月我俩菜钱打算20块好了。”她随手在一张白纸上记账,“书本费不要,学费不收,顶多自己买一点作业本,一个月算它10块。其他生活费20块。这样我俩一个月50块差不多。”   “差不多。”   “其他服装费一年还是给你200块,我自己也是200块,我俩一年固定开支1000块。开学买东西大概花个200块顶多了。”   宗齐光笑眯眯的在她脸上亲亲,“你可真能干啊。”   “我本来就挺能干的。哎,我现在决定了,第一年我管账,第二年你管账,你也要学会记账算钱,懂不懂?”   “遵命!”   “我不耐烦总给你做管家婆,你要生活自理,还能支撑一个家,不许乱花钱。”   “那当然了。哎,你是不是瞧不起我呀?我没遇到你的时候,我不也是一个人过来了?”   “单身汉的时候谁知道你是干净还是邋遢呀?没准冬天一条裤子穿三四个月不洗一次,臭袜子放在地板上都能站起来。”   他大笑,抱起她转了好几圈,然后两个人一起倒在床上。   挠她的腰,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乱打他。   打着打着,就变成了他压在她身上,不住亲吻她。   两个人傻乎乎的笑着,不停的亲吻。   “你关门了吗?”   “关了。”   “房间不怎么隔音。”   “那你声音小一点。”   “啊,你瞎说!你每次喊得比我还大声。”   他羞得脸红了,“哪有啊!男人不可能喊的。”   “是吗?那是小狗在喊。”   “说谁是小狗?”   “也许是你。”   “是你才对吧。”   她没再说话。   天气太热,出了很多汗,黏糊糊的。   脱了衣服,但汗出的更多了,打湿了头发。   姜明光和宗齐光提前一周离开。   姜韶波、贺群送小两口去了火车站,宗齐光很大方的买了软卧票,两张软卧一百多元。贺群觉着票价好贵,但看看软卧确实舒服得很,这钱也算花的值,没有啰嗦。   “妈,开车还有半小时呢,你们别等着开车啊,回去吧。”姜明光说。   “是啊,爸,妈,我会好好照顾明光的,你们先回去吧。等到了家,我给爸打个电话。”   贺群抹着眼角的眼泪,“小宗,你是个好孩子,我家明光现在是你媳妇了,你好好照顾她,不然我可不放心。”   “妈,放心吧,我一定好好对明光。”宗齐光严肃的说:“向□□保证!”   姜明光也泪光闪闪,“妈,你先走吧,不然再站几分钟我就要哭了。”   “哭什么啊傻孩子!那好,我和你爸先回去了。”   贺群又擦擦眼泪,毅然带着丈夫离开了月台。   宗齐光说:“我觉着我就像把你拐走了的坏蛋。”   “你可不就是把我拐走了吗?你这个大灰狼。”   “那你是小红帽吗?”   “不是,我是猎人。”姜明光用手比划着,戳他手臂。   他先是假装“哎哟哎哟”呼痛,很快抱住她肩头,脸贴着她脸庞,腻腻歪歪的:“我把你拐走了,从此你就是我一个人的了。”   “不客气,那你也是我一个人的。”   鼻尖擦着鼻尖,蹭蹭。   对面卧铺的中年女人笑眯眯的说:“是刚结婚吧?”   “对。”宗齐光有点不好意思的回答。   “感情真好。”   小俩口都笑笑。   “去首都旅行结婚?”   “不是,是去首都上大学。”宗齐光特骄傲的挺胸,“我跟我媳妇都考上了大学。”   “哎呀,那可不得了!知识分子了。”   “大姐你去首都是公务吗?”姜明光问。   “对,出差。”   接下来中年大姐热情的跟他们分享食物。   肉类要票,水果不要票,只要有钱就能买。坐火车十几个小时,要是不想买火车上的高价餐饮,那就自己带。有带馒头炊饼的(用粮票和钱买),有带白水鸡蛋的,条件稍微好一点的会带茶叶蛋或酱油蛋;火车上提供白开水,自己带个搪瓷茶缸打水,软卧车厢服务员会给打一瓶开水,暖水瓶就放在小边桌下面,地板上有一个固定的铁圈圈,以免火车晃动打翻暖水瓶。   贺群给他俩煮了十个茶叶蛋,晚上吃光,不能过夜,还是天气太热了,隔夜会变馊。又给煮了四根刚上市的嫩玉米。   宗齐光买了几袋饼干,还买了冠生园的压缩饼干,有甜味和葱油咸味两种。   姜明光不喜欢只喝白开水,买了两袋酸梅粉,现在打开一袋,冲了酸梅汤喝。   中年大姐贡献了一瓶桂花酱,放在酸梅汤里,更好喝了。   “要是有冰块就好了,冰镇桂花酸梅汤,不要太好喝。”中年大姐说。   “是啊,天太热了。”软卧票贵就贵除了床铺软和一点、宽一点之外,头顶上是有电风扇的,比闷热的普通硬座车厢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啥时候有钱买个电冰箱吧。”姜明光说。   “电冰箱啊,老贵了。”中年大姐说:“要1000多吧?我们庐州都没有的,我还是上次在沪城百货公司看到的。好得很!可以冰西瓜,东西放里面好几天都不会坏。”   “嗯,冰箱很好用,妈妈去年买了一台。”   话题又说到物价,睡对面上铺的年轻男人也加入了“侃大山”的行列。   庐州到首都的火车需要20多个小时,头天傍晚发车,第二天傍晚到北京站,78年才有直达车次,之前要是想乘火车到首都,需要先去沪城,从沪城转车到首都;从首都到皖省也是一样,非常不方便。   车次也少,隔天才有一个车次北上,南下亦然,所以需要提前好几天订票。   宗暾辉开了自己的公务用车来接小俩口,直接送去阜成门四合院。   “今天就先不回家,你和明光先休息一夜,明天妈妈带你们去大学宿舍看看,需要买什么,你俩自己看着办。”   “好。”   “明光,你跟小光好好学习,好好过日子,他要有做的不好的地方,你说他,他要不听,我会教育他。”   “爸爸,我挺好的,你别吓着明光,回头她要以为我是个坏男人了。”   宗暾辉笑了笑,“你现在也是有妻子有家庭的男人了,爸爸希望你们互相敬爱,敬爱的意思就是要互相尊重互相爱护,这样才能共同生活下去。好啦,爸爸不做啰嗦的讨厌爸爸。有什么需要,跟我或是你们妈妈说,只要能用钱解决的事情,都不是事情。”   嗯?这个爸爸真有意思。   不过也不奇怪,这肯定是有钱又有地位的人的共识。   宗暾辉将他们送到四合院,帮他们拿下行李箱,没进门,便叫司机开走了。   过了一个月,再回四合院,那种感觉……不一样了。   上次来还觉着自己是“客人”,这次来,可就是女主人了。   “感觉房子太大了。”姜明光甩着手,“会住得不习惯。”   宗齐光将三只行李箱拖进门,关上门,上了门闩。   “住住就习惯了。”他说。   “你家以前也住这么大的房子吗?”   “没有,爸爸说房子太大,清扫起来太痛苦。”   “我以为你们家会雇清洁工。”   “有清洁工。”   “那我们要不要也雇一个清洁工?”   “要吗?”   “不要吗?”她反问。   “要是常住的话是需要一个清洁工,我过几天去找个。”   “这儿离学校远吗?”   “不算远,公交车大概1个小时。”   姜明光惊讶的瞪大眼睛:“这还不算远?在庐州坐公交车一个小时就到郊县了!”   “要不怎么是首都呢?”他揉揉她头发,“你呀,要学着习惯习惯首都的时间概念。”   “那我们也可以每天晚上回来住的。”   “哎,不要,太远了,每天路上浪费两个多小时的时间,不好。”他抱住她的腰,“这个时间要是用来睡觉多好!”   “怎么睡觉啊?”   “跟你睡。”   “你这个臭不要脸的狗男人!”   他嘿嘿直笑,“怕什么?这儿旁边也没什么高楼,咱们就是在院子里也没人看见。”   这会儿他倒是不脸红了,她寻思着他的脸红可能是薛定谔式脸红,比较随机。   正房里重新铺了薄的垫被和凉席,凉席看着相当精致,可能是出口品质的,不知道是什么植物的草茎,略有青草的清香。   枕头轻软,罩着白色素色真丝的枕套,床头一共摆放了两对枕头。   两边床头柜上各有一盏带灯罩的台灯,灯罩是黄色刻花玻璃。   洗手间里安装了陶瓷马桶、陶瓷洗脸盆,自来水管接到洗脸盆上面,马桶也能冲水。   还装了一只白色陶瓷浴缸。   算起来也就是一个月刚好够改建的。   这下子她更满意了:不需要自己操心就是爽!   “这儿真好!我只想住在这里,都不想去学校住了!”她喜滋滋的说。   “明天去看了学校房子再说吧。”   “也行。不过这边我是想一直住的,不许卖掉。”   “卖掉?我干嘛要卖掉这里?”他稀奇的问。   “没准以后你会想把这儿改建成什么私家菜馆。”   “改成书店倒是有可能的,对面可是鲁迅故居呢。天天油烟味熏着对面,不太好吧。”   “书店也行。”她想了好一会儿,“哎,要是哪儿有卖四合院的,你想办法去买。我想买几个四合院。”   “买‘几个’四合院?”宗齐光诧异的问:“你干啥?”   姜明光心说将来四合院卖出天价!还有价无市!说出来吓你一跳!   作者有话说:   说到年代文,潘虹演过一部讲述上海普通家庭妇女炒股翻身成有钱人的《股疯》,93年拍的,94年元旦全国公映。刘青云演的男主是个香港人,到上海来遇到潘虹,帮她炒股。里面的上海90年代初的生活细节很有意思,潘虹丈夫出差到外地,会过日子的上海女人潘虹给他发卫生纸,小号不要纸,大号半张卫生纸。电影口碑票房双丰收,还是妥妥大女主片,潘虹的表演也非常出色,凭这部片拿了94年金鸡、百花的两个影后。   “莫须有”,秦刽构陷岳飞,有人问岳飞何罪之有,秦刽说“莫须有(也许有)”。 第35章   “买来住啊。”   “这儿还不够你住啊?”   “够了,但要是我想换个地方住呢?”   她想了想,犹豫的说:“你知道我有点钱的,加上你给我的钱、彩礼钱,应该够买一个四合院。最好是二环内的。”   “行吧,我回头问问人。”这都不是个事!   他是想到她身上有不少钱,这些钱最好快点花了,免得有些别有用心的人总是惦记着。陈秘书是能帮姜家挡住一些,但不可能全部挡住。10万元在省委级别的人不算个事,但在电力局邻居们的眼里,一万元那也是他们一辈子赚不到的钱。   娶了姜明光,那些钱可不就是他家的了吗?得了人又得了钱,真是妙哉。   还好她现在离开了家,她人不在,那些人想再多也没用。   放下行李箱,宗齐光先去拿了刨花丝、引火木柴,点了煤球炉。   姜明光打开行李箱,取了睡衣睡裤,放在床上。   “小光,明天去买两只闹钟,四合院一只,学校一只。”   “哎,知道了。”他在院子里回答。   她靠在门边,笑嘻嘻的看着他:认真做事的男人最可爱了。   “怎么了?”他拍拍手,站起来。   煤球炉里一团小火苗,红红的。   他用火钳夹了一块蜂窝煤放在炉膛里,又去厨房找到水壶,接了一壶水,放在一旁。   “烧水洗澡。”他说:“你先洗。”   “一个炉子烧水还不够,应该再买一只。”   “明天买。”   “多买一只水壶。”   “好。记下来。”   她便拿了一个小记事本记下来要买的东西,“煤球炉,水壶,闹钟。饭盒,饭勺,水杯。饭勺要能装在饭盒里。刷碗的抹布。暖水瓶在学校里买还是?”   “在学校里买,价格差不多,不会贵的。”   “安全套。”   宗齐光一下子笑了,“这个不用买,到学校居委会免费领。”   咦,居然这样?有用的知识增加了。   “免费的呀?”   宗齐光没好意思问,做女儿的应该也不知道父母从哪儿弄安全套。“对,免费的,一个月能领一盒。”   “一盒几只?”   “10只。”他不太好意思的假装咳嗽了一下。   “够用吗?”   他不确定的说:“洗洗再用?”   “会洗破的。”她严肃的说。   “是吗?你怎么知道的?”   “小时候三哥在大姑抽屉里找了几个出来,他们非得说那是气球,还用来装水,玩着玩着就破了。后来大姑把三个哥哥都狠狠揍了一顿。”   “你当时就知道那是什么?”   “不知道,过了好几年才知道的。”哥哥们你们辛苦了!   洗了澡,俩人在院子里乘凉。   院子里的地砖也多有破损,现在都重新铺了青石砖。   两张新的竹躺椅,首都居家必备品。   “小光,你说,要是我俩不去上学,整天躺在家里,白天睡到自然醒,晚上出去遛弯,整天吃吃喝喝玩玩,你说怎么样?”   “啊,你还没有开始奋斗就想着退休生活啦?”   “我给你讲个笑话吧,说有个中年人到海边度假,在沙滩上遇到一个年轻人躺着晒太阳,他就说:年轻人啊,你这样不行啊,大白天的,你不好好工作,居然在这里晒太阳,太懒惰啦。年轻人便问,那你是不是奋斗多年,事业成功?中年人说,那当然啦,所以我现在才能在海边度假,躺在沙滩上晒太阳。年轻人便说,可我现在已经做到了能在沙滩上舒舒服服的晒太阳,我为什么要等到50岁呢?”   宗齐光大笑起来,“这个笑话说的没错。”   “我们就这么躺平吧,然后买几个四合院做投资,根本不用考虑别的。”   “投资?”   “是啊,我又不懂股票什么的。”   “现在国内哪来的股票?”   “以后都要走西方经济那一套,搞上市搞股票的。哎,我跟你说个事。”姜明光坐起来,“你等等。”   “什么呀?”他嘀咕。   她进了房间,几分钟后,出来了。   “呐,你看看。”   她将一样东西放在他手里:是钻石。   “哇!”宗齐光惊呼:“天哪!钻石?”   他紧张又兴奋的坐起来,“这有多大?”看上去像一块白水晶,有棱有角,并且——很通透,没打磨过也能看出来很通透。   他捏着钻石,走到屋檐下,对着灯光仔细打量了一番。   “这有多大?”放在手里掂了掂。   “30多克拉,至少能切割出十几克拉,可以做胸针,戒指也行,就是放在手上会很大。”姜明光也走过来,从背后抱住他的腰,“我想你有没有办法把它拿出去卖掉。”   宗齐光紧张的吞咽了一下口水,“明光,你胆子真大!”   “我上缴国家的那块更大。”   他微笑,“这个很有风险,可能好几年都没有机会。”   “没事,放得越久价格越高。”她拿过钻石。   “我能问问,你手里还有其他钻石吗?”   “有几颗很小的,我想你拿两颗去切割一下,做两枚戒指,我们一人一枚,算是我送你的结婚礼物。”   他先是笑,然后转身抱起她,“那我也得给你结婚礼物。”   “好啊,准备送我什么?”   “钱?要么,就把这个四合院送给你吧,等什么时候去办一下过户手续。”   姜明光大喜,“好呀好呀!”   次日上午,张兰莛过来了。   小两口没能睡到自然醒,赶紧起床。   “不急不急,你们慢点也行。今天就是去看看学校的房子,买东西也不急,开学还有好几天呢。”张兰莛笑着说。   话虽然这么说,姜明光可不敢真的慢慢来,忙着刷牙洗脸,又把昨晚洗的衣服收回来。首都天气干燥,一晚上衣服就干了。   宗齐光说:“放那吧回来再叠。”   “花不了几分钟,马上就好。”她手脚麻利叠好衣服,放在床上。   卧室里家具不齐,没有衣柜。   “小光,咱们还得买个衣柜,或者五斗柜。”   “嗯好,你看着买。”   张兰莛在客厅里听着儿子媳妇念念叨叨的说着要添置什么家具,觉得很有意思:俩孩子跟过家家似的。   她不准备多说什么,不准备提醒他俩要买什么东西,等到要用的时候没有,自然会买。做婆婆的也要讲究分寸,管得多了,只会讨人嫌。   她看多了婆婆插手儿子媳妇,导致儿子媳妇两口子日子过得很痛苦,她也是从儿媳妇过来的,没人喜欢被婆婆挑剔这儿不好那儿不行。   早先她还相当担心儿子说不定会娶个农村姑娘,既没有文化也没有规矩,举止粗俗,那她可就要成了亲戚同事之间的笑话了。现在看来,她是想多了。   也是呢,儿子的眼光也没那么差啦。   要说之前她不满意姜明光就是个下面省会的普通女孩,现在姜明光也是大学生了,证明了她是个聪明姑娘,那马马虎虎还是够格当她的儿媳妇的。   唉,是有一点失落啦,辛辛苦苦养了20年的儿子成了别人的丈夫,从此以后就不是你的贴心小宝贝啦。   圆明园职业技术学院顾名思义,建立在清朝原圆明园范围内,邻近圆明园遗址,“火烧圆明园”是中国近代史上的悲剧,世界闻名。   校园很大,院系很多,教学楼顶上竖着大大的语录牌子。   学生宿舍都很老旧,正在盖新宿舍。   张兰莛给他们弄了一栋家属楼里的小套间。这种家属楼很常见,都是五十年代的建筑,多是两层,也有三层的,以前是宿舍楼,后来成了职工家属楼和单身宿舍楼,一些刚进校的单身老师在结婚前的过渡房。   他们的房间位置不错,在靠东面的最顶头一间,这样隔壁只有一户,能尽量避免噪音,还多一扇往东的窗户,采光也好一点。   套间不大,也就是20多平方,卧室大概12平方,客厅10个平方,带一个小储藏室。没有厨房,公共厕所和水房在楼梯旁边,上楼的楼梯在楼房的中间。   房间里都是旧家具,有一张单人床,一个床头柜,一只竹子的书柜,一些零碎物品。   姜明光不差钱,便说:“全卖了,换新的。床一定要新的,旧木板床床缝里可能会有臭虫小咬。”   张兰莛拿出钱包,给了宗齐光十张十元的纸币,“呐,要买什么自己去买,床我明天叫人送过来。”   “谢谢妈。”宗齐光收了钱,转手递给姜明光,“你收着。”   “行吧,你们自己在学校里转转,找找食堂和教室在哪里,现在新生还没有报到,不过我看学校里有不少学生暑假不回家,你们可以问问同学,找找院系的办公室。”   “妈,我还要买自行车。”   “家里你和你哥以前的自行车还在呢,你爸前几天刚给换了链条,上了油,你们哪天回去,把车骑走。”   “那明天……后天回去吧。妈,做几个好菜。”   “行行,知道了。明光喜欢吃什么菜?”   “鸡或是鱼都可以。”姜明光说。   “那做个红烧鸡,你哥哥回学校了,家里就我们老两口,带你们俩。”   作者有话说:   姜明光:我编的。   宗齐光:我信了。 第36章   张兰莛没待多久便告辞走了。   房间里没什么好收拾的,等着明天叫送床的工人搬走就行。   “也能卖钱呢。”宗齐光说。   “嗯,问问工人要不要买,给钱就卖,拿了钱我俩买可乐喝。”   “行啊。”他乐呵呵的,“那走吧。”   他锁了门,从钥匙串上取下一把门匙,“给你门钥匙。”   姜明光接过钥匙,随手放在背包里。   “快别到钥匙圈上,不然回头弄丢了。”他从她包里找出钥匙串,将门匙穿到钥匙圈上。   在学校里逛了逛,除了主教学楼之外,还有院系的实验楼之类,不过楼房相对来说都挺老旧了,有些是建国前的建筑,有些是五十年代的建筑,五十年代的建筑到现在也20多年了,风吹日晒的,外墙有些破旧。   除了一些墙面上还刷着口号和语录之外,特殊时期的痕迹不多。校园里有不少年轻人,穿着普遍朴素,男生普遍穿白衬衫蓝色或黑色直筒长裤,女生穿白色或是小碎花连衣裙。整体来说,女生更时髦一点,也更爱美一点,男生似乎觉得白衬衫很有“书卷气”,所以人手至少一件白衬衫。   宗齐光的审美稍好一点,但也认为白衬衫很不错。   “那得是长得好看,穿起来才会好看,是‘人衬衣服’。你就长得还可以,你穿白衬衫还是挺好看的。”   这话他爱听,心里美滋滋的简直乐坏了。   “你也很好看,今天这条裙子什么布料的?”   “乔其纱。乔其纱有点闷皮,没有泡泡纱透气,不过泡泡纱洗过之后太容易皱,要挂起来。”   “啊,是吗?”他挠挠头,“你穿什么都好看,我觉得都行。”   俩人又逛到食堂,食堂中午11点开始供应午饭,有两个食堂,目前只开了一个食堂;而不像二十一世纪,一所大学少说有三四个食堂;没扩招的情况下,即使圆明园职业技术学院这种学校,本科四年所有学生加起来也没超过8000人。   很多外地学生为了省下路费,寒暑假都不回家,学校宿舍不要钱,吃饭也不要钱,生活费用可以降到最低。   又去图书馆看了看,图书馆倒是有好几个,文理科分开,都是两层小楼,阅览室里坐满了学生,学习氛围不要太好。   这个年代高考录取率低得惊人,虽然高考试卷题目难度比二十一世纪低,但特殊时期教育系统接近崩溃,会教书的老师站不到讲台上,学生也不爱学习,整体学业水平也远远不如二十一世纪的学生,所以相对来说试题难度跟学生水平也一直是呈正比的。   现在的大学生确实含量很高,能上大学妥妥“天之骄子”了。“一人上大学全家光荣”是共识,而即使“工作不分贵贱”喊了快30年,但一旦考上大学就能有工作并且是很好的工作,这个政策已经迅速被城乡居民搞明白了。   所以别说城市孩子现在都想憋着一股劲好好学习上大学,农村孩子更明白自己只有上大学才能摆脱“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世世代代的困境,一跃成为“城里人”、成为“人上人”,“鱼跃龙门”被改成了“鱼跃农门”,指的就是依靠学习改变命运,完成阶级跃层。   “你说的没错,”宗齐光沉吟片刻,“‘阶级跃层’这个词非常准确,就像之前‘贫下中农’,就是根据家里拥有的地产划分的,有几亩地的是中农,一分地都没有的是贫农,有一点土地或生产工具的是下中农。你都从财产上给人划分了阶层,怎么能说中国现在没有阶层了呢?”   “工农兵学商也是阶层划分,而不是简单的职业划分,学生本身不应该被划分,是因为学生的未来不定,他可以做任何职业,可以当兵,也可以从商,也可以务农。将来农村的工作形式是会大变样的,小农经济只适合几百年前的封建时代,现在科技发展,农业实现机械化不是梦,公社是行政单位,但不是商业机构,你要怎么发展呢?”   “你说的我不太懂。”宗齐光认真的说。   “政府机构、行政单位的作用是为人民服务,企业才是以营利为目的的,企业为人民提供就业岗位,政府要想办法消灭失业率,现在我国的问题不就是失业人口巨大吗?农村还好一点,城市的失业率其实很严重。”   “这我倒没有注意过。”   “很简单,看法院门口的宣判公示。”   法院门口的公告栏是有宣判公示的,只是普通市民根本不会注意。   宗齐光表示不懂。   “看刑事案件的公示,如果一个市级法院一年要判十件死刑,说明刑事案件至少有一千件,因为其中绝大部分还不到被判死刑的地步,这些普通人是不知道的。还有报案率,可能刑事案的报案率只有百分之十。比如邻居打架,是不是刑事案件?当然是,轻微的人身伤害至少应该拘留,把人打掉牙齿至少能判6个月,这些当然是刑事案件。但很多就私了赔钱,或者因为担心对方报复,只能不报案。”   宗齐光结合了一下下乡见闻,点点头,“确实。乡下根本没有派出所公安局,打架的事儿也不少,通常就是生产队队长下来调解一下就完了,不存在报案的。老百姓还是觉得有事没事不要见官,更别提很多小山村整个村都不知道还有警察这种职业。”   “失业率高其实跟经济有关,政府50年代号称消灭了失业率,人人都有工作,但那时候的人口不多,所以鼓励生育,你看看鼓励生育出生的这一批人,是不是刚好进入70年代之后就成年了?”   “对。”刚好年满20岁。   “出生率增加了,死亡率降低了,那么总人口是呈正增长的,但你的工作岗位并没有增加多少。一个街道居委会50年代只有30个岗位,到了70年代顶多增加到40个岗位,可人口从原来的一万人增加到了两万人乃至三万人,你的人手肯定是不足的,但你再也安排不了更多的就业人口了,这些没有工作的年轻人怎么办?总不能现在就让4、50岁的人退休,让出岗位吧?显然不现实。   再加上经济不发达,全部企业都是国营,没有私营企业,没有大批增加的工作岗位,怎么消化几百万乃至上千万的无业青年?这么多无业青年,没有工作也就意味着没办法结婚,没工作的男青年也不可能跟没有工作的女青年结婚,对吧?但没有工作的女青年还能跟有工作的男青年结婚,可这部分无业男青年怎么办?你要知道封建时代也存在无业男青年过多的问题,他们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就是打仗,一场战争死个上千万未婚无业男性,问题就解决了。   可我们现在不能这么干,没有战争了,这么多无业男青年当然就成了‘社会不稳定因素’,男青年荷尔蒙分泌太多,精力旺盛,没工作,没媳妇,那怎么办呢?”   “确实难办。”   “犯罪率的升高跟无业男性的人数有直接关系,但跟无业女性的人数没有正相关,男人啊,不行!”姜明光摇头。   宗齐光也觉得这个情况很难解决,“这其中最大的问题还是没有足够多的就业岗位,婚姻问题反而不严重,只要解决了就业,也就能结婚了。”   “对。女人只要想结婚,可以说结婚并不困难,无业女性想结婚比无业男性容易得多。而且女人从个性上来说就趋于温和,哪怕没工作没结婚,也不会想要报复社会、去做违法的事情,反观男人,没有下限的更多,因为心存侥幸心理,总觉得政府的铁拳打不到他们身上。”姜明光摇摇头,“这是盲目自信,要知道国家机器只有‘觉得你不重要先不管你’,等这台大机器决心要整顿治安的时候,一定会是重拳出击。”   宗齐光稀奇的看着她,“你怎么懂这么多呀!”   “废话!我有眼睛会看,有脑子会思考。”翻他白眼!   “所以这才是你选择法学专业的原因吗?”   “有一部分吧。你要成为制定规则的人,这样才能让规则为你所用。”   宗齐光觉得有点……奇怪,“这不太像你了,你的理想有点……我说不好。我以为你只是想上大学。”   “是因为我说了大实话吗?”   “不是,就是觉得……女人就安安稳稳待在家里不好吗?做个贤妻良母。”   姜明光冷笑了一声,“怎么?我倒是今天才知道,你居然跟那些狭隘的人一样,觉得女人就该待在家里当个贤妻良母。”   “我不是……”他低下脑袋,望着地面:柏油马路,压得平平整整,黑色的地面,不是泥土,被烈日烤的发软,散发出刺鼻的气味。“我不知道,我刚见到你的时候就觉得你跟别的女孩不一样,但我可能并没有想过你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哪儿不一样了?我以为你是觉得我长得好看才喜欢我的。”   他一笑,“你是很好看,在我心里你是世界上最美的女孩。可我……”   他神态有点迷惘,“我说不好。我是不觉得你只能做个贤妻良母,不,你做个贤妻良母也一样能追求事业。唉!”   他沉重的叹气,“我被你弄乱了,我要好好想想。”   “想什么呢?那要是你追求事业,我就只能成为你背后的女人,一个贤妻良母,宗某人的妻子?你换个方向考虑一下,我是个男人,你做我背后的女人,是不是没有问题?”   他楞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点点头,“你要是男人,我觉得就没有问题了。”   “所以问题在哪里呢?”   “在——让我想想。”他在树荫下走来走去,心烦意乱,“你有点太进步了,也……不怎么女人。”   “我就是个女人,货真价实的女人。我有胸,你没有。你只是不习惯听到女人谈论自己的事业,你默认你的妻子应该默默支持你的事业,而放弃自己的事业。”   他有点着急,“不是这样的!完全可以一起追求事业,这样不好吗?”   “那要看你是不是真心认为我们可以一起追求事业,而不是混个工作完事了。而且你不觉得很荒谬吗?你追求事业就可以不用明说,是共识,但我想要追求事业,居然还需要你的同意!你不觉得这对我不公平吗?!”   回阜成门小院的公交车上,宗齐光一直都在思考这个问题:其实是两个问题,第一,他的妻子为什么居然需要特地说明自己要追求事业,以得到他这个丈夫的支持;第二,为什么夫妻共同追求事业居然是一个“特殊情况”。   他的思想觉悟也没有多高嘛,跟那些普通男人没什么分别。这可算是刺痛了他的骄傲,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居然也就是个愚蠢的男人。   回了家,默默开了煤球炉,换了一块蜂窝煤,打开炉门,烧热水。   姜明光煮了挂面,回来路上买了一筒挂面,两只番茄,十个鸡蛋,一把小葱,一瓶酱油,一小块熟牛肉。   番茄鸡蛋牛肉面,味道还挺不错。   “明天去你家,回来路上买五斤大米。”她说。   “好。”宗齐光心不在焉的回答。又说:“不用买,从妈妈家带几斤回来好了,就这几天吃吃,开学了在食堂吃饭。”   “嗯。”   吃过饭,她先洗了澡,洗过澡到院子里,发现宗齐光摆好了竹躺椅,躺椅下面点着一盘蚊香,还在竹躺椅上面吊起了一顶蚊帐,这样晚上可以在院子里睡觉了。   不错,还挺有眼力见儿的,知道做事。   摇着蒲扇,躺在竹躺椅上,两张躺椅中间还有一只竹凳子,摆了两杯酸梅汤,两只水蜜桃。这样的日子也不错呀,爽歪歪。   过了立秋了,西瓜渐少,主要是拉秧瓜,末茬瓜,不甜了。桃子开始上市,首都这边郊区也种了不少水果,水蜜桃品种挺不错的,个头大,颜色粉绒绒,又甜,很好吃。   躺了一会儿,渐渐迷瞪着要睡着了。   宗齐光洗了澡出来,见她躺在躺椅上不扇扇子了,想来睡着了。   悄悄进了蚊帐,蚊帐里没有蚊子,只有艾草蚊香的气味。   他蹲在姜明光身边:天色已暗,灯光照在她脸上,饱满的脸颊看上去十分可喜。   她当然是好看的,还带有城市女孩那种大方的气质,虽然其实她是在县城长大的,但并没有小城女孩普遍的那种无知和小家子气。怎么说呢?“气质”本来也就是不容易说清的东西,合了眼缘便是“喜欢”。   今天他大为吃惊,是没想到她思想深度还挺深的,能想到很多问题,这些问题他都没怎么想过呢。他自检自己是不是想的太少,或者从来没有正视过她的需求?   他会是那种“大男子主义”吗?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以至于忽视了妻子的追求?他怎么能是那种头脑简单的男人呢?   他有些汗颜,知道自己心里其实有些看轻了她。   不,不如说,看轻了女性。   他居然是那种他一直瞧不起的“重男轻女”的男人吗?要真是这样,别说她瞧不起他,他也会瞧不起自己!   姜明光迷迷糊糊的醒了,看了看,是卧室。   闭上眼,继续睡。   心里隐隐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但没来得及想什么。   手掌下摸着一个热乎乎的东西,无意识的捏了一下。   有人在她耳边轻呼了一声,要她轻一点。   她呢喃,滚开,要睡觉。   但最后还是出了一身汗。   夏天真讨厌呀。   但夏天又挺不错的。   蝉鸣声不绝于耳。   艾草蚊香。   兰草凉席。   真丝枕套,汗湿了。   熟透的水蜜桃。   桃肉很香甜。   院子里晒着昨晚换下的衣服,白衬衫,乔其纱连衣裙。木夹子夹在晒衣绳上,风越过围墙吹过来,吹动衣衫。   悉悉索索的声音。   姜明光先醒了。   唉,这个男人也不能说不好,就是思想还有些老旧,但不能责备他。他之前没有想过,也没有接触过,这个世界几千年来都是“男主外女主内”,默认男人才需要追求事业,所以他的思想深度有时代局限。没关系,她可以教他,他要是不知道改进,那就算她看错他了。   她愿意跟他好好沟通,毕竟一个男人有张俊美的脸,个子还挺高,又愿意做家务事,还能心平气和跟你讨论理想与现实,就不能算差到哪里去了。   还有重要的一点,在床上也挺合拍呢。   狗男人年轻力壮,身体素质很好,热衷互相开发身体这件头等大事,还知道要搞搞前戏,完事后也不是自己呼呼大睡不理她,倒是她经常很累,让他快点完事别耽误她睡觉。   宗齐光也醒了,手臂抱住她,脸偎在她脖子那儿,含糊的问:“醒了?累不累?”   “不累。你起床吗?”   “不累啊?”他的手马上挪下去,“那就再来一次吧。”   啊!讨厌啦!   宗家。   宗家住的是地质部大院,住房还算宽敞,两层小楼,只有两户,每户上下两层,各据半边。宗氏夫妇住楼下,俩儿子的房间在楼上。   宗齐光先带姜明光到了他房间。她是第二次到宗家,第一次来去匆匆,几乎什么都没记住。   这次才算认真打量:男孩子的房间,一床一桌一书柜,很简单,墙上挂着一把吉他,算是相当时髦了。   宗齐光下了楼,一会儿上来,拿了两罐可口可乐,两只玻璃杯,两条湿毛巾。   “先擦擦,出了好多汗。”递给她一条湿毛巾。   湿毛巾刚从冰箱里拿出来,冰凉凉的。   “哎,我也想要冰箱。”   “买!让爸爸给我们弄一张冰箱票。”他毫不犹豫的说。   “我是不是太耽于享受了?”姜明光假惺惺的问。   “啊?这说的哪里的话!”   她便笑嘻嘻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午餐很丰盛,都是姜明光爱吃的菜。   张兰莛会做菜,但可想而知的并不曾厨艺专精,于是是阿姨做的。宗家有一个厨房阿姨,一个卫生阿姨,是宗暾辉这个副厅级干部的标配,不算夸张。   张兰莛也很会做人,别说为难她这个新儿媳妇,就连一句重话都不可能说,还一定要留他俩晚上住在家里。宗齐光倒是明智的拒绝了,只在家里午睡了两小时。   不过说着午睡,还是折腾了一番。   他的床是单人床,姜明光因此觉得床太小,不让他躺一起午睡,但这个无赖的男人一本正经的说不能并排躺那也不耽误睡在一起。   说着说着便脱了她的连衣裙,拿出随身携带的安全套,紧张的来了一发。   到了录取通知书上写的报到那天,宗暾辉又开车将他俩送去了学校。   后备箱塞了行李箱,自行车原本说吃饭那天骑走,宗齐光嫌弃骑来骑去太远又太累,张兰莛是安排送新床那天,让家具店的工人将自行车一道搬过去。   房间里不要的旧家具就让家具店工人拿走了,张兰莛不在意那几元钱,工人们则很高兴白得了几件家具。   学费不要钱,住宿也不要钱,俩人各自去分配的宿舍看了看,对室友说他们不住宿舍,室友都挺高兴的。   宿舍是标准8人间,安排了8个学生,有人不住就空了一张床,可以将行李箱放在床上,房间能宽裕一些。   男生们问宗齐光住哪里,他很低调的笑而不语,很快走了。   女生们也问了姜明光同样的问题,她倒是说了,是跟丈夫一起考上同一所学校,所以他俩不住宿舍,住在学校另外的单身宿舍里。   女生数量相对男生来说少得多,只有两栋女生宿舍,基本都是城市女孩,年龄从18岁到22岁不等,再大几岁,那多半就结婚了,很快当了妈妈,不再有时间和精力学习考试。男生倒是25、6岁的都有,也有不少已经结婚的,男女差别很大。   女生们都笑起来,有一个很会来事的马上说:“有时间你可要介绍你丈夫给我们认识一下。”   作者有话说:   83年全国普通高校毕业人数33.5万,一所学校一届招收2000人就算相当多了,要是按平均招2000人来计算,78年也就大概150所高校吧。   粗略的看了一下,晋江的年代文极少会写70-80年代的大学生活,写城市的也不多,绝大多数都是真“种田”,讲的农村生活。哎呀这个难了,作者是城里孩子,没在农村生活过,写不来呀。我写的都是我知道的东西,我经历过的生活,小细节嘛不可能百分百准确,但大体上差不多就行了,百分百准确那我写的就得是纪实文学,不是网文了。物价方面,存在大城市和小县城的价格差异,说是全国统一物价,但实际也不可能真的全国统一,所以小bug就不要计较太多啦,放宽标准,海阔天空。   男女主有阶级差异,还有思想差异,是需要时间统一思想认识的。   调整一下更新时间,每天第一更改到中午12点更新,晚上12点之前更二合一6000字。 第37章   女孩名叫吴婧,长安人,浓眉大眼,性格爽朗,今年21岁,是寝室里年纪最大的。   姜明光一笑,“好,找个时间。我先走啦。”   “明天一起吃午饭!”吴婧说。   “好,我看看课表啊,看看上午几节课。我还不知道教室在哪里。”   “教室很好找啦,主楼面南,靠南教室是单数,靠北双数;东头数字小,西头数字大。”   嗳?突然好像变得很简单的样子。   他们的房间在单身宿舍楼三号楼,最上面一层,301,可以称之为暂时的“家”。   宗齐光先回家了。   小小的家,布置一新:新木床,新枕头;格子床单,床单上铺着草席;床头柜上的闹钟,书桌上摆着一些书;靠墙放着一只衣柜,旁边是书柜;书桌前一张木头靠背椅;客厅里一张小方桌,四只方凳,一个杂物柜。   三扇窗户,都挂着同一花色的棉布窗帘。   有一种特别质朴的朝气。   太阳当头,只在地板上留下一丝阳光。   有点“家”的感觉了。   真好呀。   他露出一丝微笑。   门开了,“小光。”   “在这儿。”他忙回答。   “快,吃饭吃饭。饭盒呢?”   “在客厅柜子上,最上面一层。”   “哎,看到了。你说这个柜子要不要做个帘子挡住?东西有点乱,挡一下好看一点。”   “我也觉得有点乱,还不知道要怎么办呢。你怎么这么聪明呀。”   “嘿嘿,我就是很聪明。”姜明光得意的一笑。“啊,我今天见到了我们系的同学和学长,看来看去呀,没人比你好看。”   “是吗,你是不是哄我开心呢?”   “这叫实事求是。饭票呢?”   “在这儿。拿多少?”   “饭票拿5张2两的,菜票多拿几个面值,拿——3块钱的。”   宗齐光挑好了饭票和菜票,揣在长裤口袋里。   食堂里已经很多人,排队打饭。   姜明光震惊的看到,装饭的器具居然是——浴缸!   打饭的年轻女性用花布包着头发,一手拿着一只大木饭勺,一勺一两。浴缸旁边一个铁皮饼干盒,学生往里扔饭票,“4两”、“半斤”、“2两”。   女生普遍吃的较少,2两居多,偶尔有能吃3两的。男生4两算是吃的少,普遍能吃半斤。不过宗齐光虽然只打4两米饭,打饭姐姐却给了他5勺。   宗齐光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拿了饭盒走了。   姜明光的2两,正正好。   到了打菜的长桌边,打了一份木耳肉片,一份番茄炒蛋,打菜大姐给他饭盆里先打了一勺正常分量的木耳肉片,然后又多打了几片肉片给他。   番茄炒蛋也是鸡蛋多,番茄少。   姜明光暗笑。   俩人找了一张桌子,放下饭盒,宗齐光探头一看,“怎么你没多少鸡蛋,全是番茄?肉都看不见,有几片肉啊?”   “我不爱吃肉片。”   “那怎么行啊?要多吃肉的。”   “我不爱吃这种肉片,我喜欢吃鸡腿。”   “那我们周末回家,让阿姨……让妈妈做红烧鸡或是白斩鸡。”   他翻着自己饭盒里的菜,觉得肉片有点多,比姜明光饭盒里的肉片多了好几块呢。   “怎么一勺肉多一勺肉少?也太随便了。”   旁边一个陌生男生说:“这哪是人家打的随便,是多给你肉。”   宗齐光还有点懵懂,姜明光说:“你长得好看,那个大姐多给你菜了。”   宗齐光有点窘,尴尬,这第一天在食堂吃饭就要“被照顾”,感觉不太好哎。   “吃吧,这种事很常见,谁不喜欢长得好看的人呢。你在矿上食堂吃饭不也是吃的比较好吗?”   “是吗?那不是因为我管物资调度吗?”   “你管调度跟食堂大婶有什么关系呢?大婶就是看你长得好看才会多给你打菜。”   旁边的陌生男生低头直乐。   “笑什么笑?”姜明光白他一眼,“没见过帅哥吗?帅哥可以靠脸吃饭,不服吗?”   男生忙说:“服服服,服得很!”   宗齐光倒没觉得丢了他男人的面子,伤了男人的自尊,反而很得意的说:“那我就是长得好看,怎么样,同学,是不是很爱我?”   “爱呀,爱死了。”姜明光随口说。   “我叫李健康,中文系的。同学你叫什么名字?这位同学是你女朋友吗?”   “宗齐光,数学系。她不是我女朋友,是我妻子。”   李健康面露惊讶。   “姜明光,法律系。”她伸手跟李健康握手。   “哎,你们今年新生,对吧?你们法律系今年有个15岁的新生,不得了,皖省人读书真厉害。你们是哪里人?”   “我是本地人。”   “我也皖省的。我听说那个同学了,我们一个班。”   宗齐光便问:“谁呀?叫什么名字?”   “査海生。”   “他考了多少分?”   “370分。”   “那跟你也差不多,就1分之差嘛。”宗齐光不以为然。   “可他才15岁,那就能算高智商了。”   宗齐光哼了一声,“你要是15岁遇到我,我也能给你辅导成370分,你信不信?”   “啊,你怎么这么自负呀?盲目自大要不得,知不知道?”   吃完饭,宗齐光主动自觉拿了两人的饭盒去外面水笼头下面清洗。学生多,刷饭盒也得排队。   姜明光则去打开水。   开水也要票,一天两瓶开水,发60张水票,热水用的多的话,可以用钱再多买一些水票。俩人有120张水票,还不知道够不够用,暂时不用买。   水房是一个两面有四个入口的开放大平房,就在食堂旁边,食堂的大锅炉烧水,直通水房里的水笼头。水笼头也像外面洗碗的水池一样,水泥封住水管,两边各有一排水笼头,水笼头下面是水槽,只是水房的水槽要低一点,可以放下暖水瓶。   水笼头左右可转,放好暖水瓶,拔了木塞,转动水笼头,热水直接灌进暖水瓶。   打了两瓶开水,出了水房,在路边等宗齐光。两人交换了一下,他拎着暖水瓶,姜明光拎着装了饭盒的网兜,一起回了家。   报到第一天没课,上午报到领书,下午熟悉校园。他俩之前就来过,便不需要再熟悉校园。   中午睡了一觉,下午去图书馆看了两小时书,去食堂吃晚饭,傍晚骑了自行车在校园里乱转。   校园还是很大的,教学区、宿舍区、行政区、家属区,还有一些校办工厂,印刷厂几乎每个大学都有,自己印教材和一些资料,但是不印考卷。   “我这么想的啊,我准备过几天就申请入党,还准备申请学生会的职务,你要不要一道申请入党?”   “入党?我连共青团员都不是哎。”都是被特殊时期耽误了。   “我也不是,这不要紧,直接申请入党就好了。我帮你写申请书。”   “入党有好处吗?”   “不知道,也许有,反正肯定没有坏处。”   也是哦。“那好吧,我也一起申请。”   “学生会呢?”   “那就不要了,你做代表,我俩不用全都进学生会。”   “那好吧。”   没想到他政治觉悟还挺高的。不过想想也是,宗暾辉是地质部的干部,肯定是党员;张兰莛可能也是党员;宗齐樾想走政治路线,肯定是党员。   不管以后做什么工作吧,现在成为党员肯定是划算的,不亏。   宗齐光把吉他带来了,他学过吉他,弹得不错,晚上回了家,给她弹曲子,不知道弹的是什么。   开学的第一天就这么平淡又紧张的度过了。   还行,躺在床上,她想着这一天还算是有趣的。   单身宿舍里没有独立洗手间对男人来说不是很麻烦,他们可以在水房冲凉,夏天年轻男人都喜欢直接用凉水冲凉——北方人说“洗澡”,南方人说“冲凉”,这个词就能分辨南方人和北方人。   但女人就要麻烦一点,只能在自己房间里洗澡。   三号楼住的绝大多数都是单身男性,还有一些年轻夫妇,像他们这样已婚学生夫妇只有他们一对。   三号楼因为原本是男生宿舍,三层楼的厕所都是男厕所,改成男教师和男职员的单身宿舍后,才将二楼厕所改成了女厕所,这样她要是晚上上厕所,就得跑下楼。   多不方便啊。   旧楼质量还可以,就是不怎么隔音,他们隔壁住了一对印刷厂的年轻职工,他们没见过,但第一天晚上,隔壁夫妇不可描述的时候,床头咚咚撞墙,那可是听得很清楚的。   他俩本来脱光了互相拥抱,还正在前戏的阶段,忽然被床头撞墙声惊到。   “哎呀!”宗齐光颇有些烦恼,“怎么这样啊!”   憋不住,笑得不行。   姜明光很客观的分析,“这男的体力不错呀,快看看他要花多长时间。”   “你害不害臊?姜明光同志,你怎么爱听别人的墙角?”宗齐光假装严肃的说。   “你别听,捂住耳朵。”   “就不。”不但没有捂住耳朵,还开了床头柜上的台灯。   “刺眼。”她捂着眼睛,“开灯干什么?”   作者有话说:   査海生就是海子,1964年3月出生,79年考上北大法律系。当年北大在安徽的分数线是310分(不太清楚是理科还是文科,法律系应该是文理兼收的),他考了370分。 第38章   “看看你。”他拉开她的手,在她眼皮上亲了亲,“看看你知不知道害羞,有没有脸红。”   “我为什么要脸红啊?这不是人伦之乐的事儿吗?假正经!”   “啊?我是假正经吗?”在她脸上“吧唧”很响的亲了一下。   隔壁男女都没有喊,但这床板呀,实在撞得太响了。   隔壁大战了三百回合,终于偃旗息鼓了。   宗齐光便下床,到那一侧墙边,用力砸了几下墙壁。   过了一会儿,隔壁开始搬床了。   姜明光憋着笑,“你太坏了。得亏隔壁脸皮薄,要是换个脸皮厚的,会让咱们随便折腾。”   宗齐光抱住她,闷笑,“那你刚才又不肯。”   “不肯。睡了,困。”   俩人之前被打断了,这会儿也提不起来兴致。宗齐光便好好躺下,手臂抱着她。   她嫌硌着,“你手臂拿开。天太热了,你身上太热,离我远点。”   她不喜欢出汗,空气流通又不做床上运动的话,她的身体也不太出汗。   “好,那你好好睡。明早再说。”   他摸了摸她的脸,在她脸上亲亲。   “晚安,我的爱。”   第二天,宗齐光先起床,去水房刷牙洗脸上厕所。刚出门,正遇到隔壁小伙儿也刚出门。   小伙儿有点不好意思的笑了,“昨晚吵到你了。你和你爱人是刚考上来?”   “对。没事,”宗齐光笑笑,“就是我媳妇睡觉轻,被吵醒了。”   小伙儿连声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听口音是旁边的冀省人,年纪看着跟他差不多大,也就20刚出头的样子。   姜明光在床上磨蹭到不得不起床的时间,才匆匆穿衣下床,拿了水杯牙刷脸盆毛巾,去水房洗漱。   宗齐光打回了早点,两碗咸豆浆,荤素包子各两只。   首都的包子很大,一只都有一个巴掌那么大,吃惯了南方小包子的姜明光最不习惯的就是这一点,庐州的包子她能吃5个,首都的包子只能吃得下一个半。   宗齐光吃两个半包子,也是刚好。   吃了早饭,俩人拿了昨晚准备好的课本,匆匆直奔教学楼。   特殊时期,几乎什么都停顿了。很多大学老师被打成“臭老九”,下放农村,接受改造,这几年才陆续回来。其中一些人到了退休年龄,另一些人灰心失望,另一些人则永远回不来了。   高校教师不缺员,但水平参差不齐,高年级学生自有一份名单,谁上课水平高、谁就是在划水,早已心里有数。   刚恢复高考没两年,现在能考上大学的,不是真聪明,就是特别会考试,也都对自己的知识水平很有信心。15岁就能考上圆明园职业技术学院的孩子,也确实是真聪明。   不过在姜明光看来,査海生同学也就是个憨憨的小男孩,长得不帅,年纪又太小,跟同学们都聊不到一块儿去。   这几年,大学新生选专业都偏向基础学科,比如文科是中文、历史、哲学吃香,理科数学最热门,法学反而不算热门专业。   宗齐光要是选文科的话,很大可能是中文或是新闻,姜明珠是高考报名才初步定下专业,法律其实职业选择很多,毕业后可以在大学当老师(不是只能留在本校),也可以进政府部门,将来经济大浪潮起来也能去私企,可进可退的专业。   哲学则是纯理论,不论中外都很难找工作,所以一般是学别的学科,顺便学个哲学,拿个双学位这样,比如法律、医科通常都会顺便考个哲学学位。   想读个双学位现在还是新鲜事,但也不是绝无仅有,大学一年级都是基础课,几乎没有专业课,有精力的学生充分发挥时间管理能力,可以同时修文科基础课和理科基础课。   俩人在不同的教室上课,大学课程跟中学不一样,一堂课一般连上两节,一上午也就两门课,四节。课间见不到面,都在赶着去往下一节课的教室,到了中午,两人拿着饭盒,直奔食堂。   干饭才是第一生产力。   现在已经不是60年初的困难时期,人民已经可以吃饱肚子,还谈不上“吃好”,“吃饱”却是能够做到的了。大学生不分男女,每个月额定口粮36斤,其中有四成是细粮,也就是大米和白面。不论南方北方学生都能满足口味偏好,食堂里也能见到肉片,偶尔还能提供红烧鸡块和鸡腿。   营养方面也很均衡,荤素搭配,只要有钱,米饭管饱,素菜几分钱一份,荤菜也只要一角,相当便宜了。一个成年男性一天早饭2两或1角,午饭半斤米饭2角菜,晚上半斤米饭2、3角菜,一天菜金顶多6角可以吃饱,还能有荤有素,一个月菜金15元到18元,家境稍微好一点的能花到20元,就算是学生里的富裕户了。   菜票也是学校发的,一个月15元,绝对能维持基本营养,不够可以多买,那就要自己花钱了。一个月还有17元的生活补助,买买日化用品生活用品,会过日子的学生可以一分钱不花自己的,光靠国家补助就能在学校好好学习。   这也是国家为了让所有学生都能够安心学习,拿钱砸出来的安定的生活环境。   宗齐光和姜明光都不差钱,但为了不跟同学们拉开太大距离,吃穿用上面都很普通。俩人在一起吃饭,米饭4两2两,两个素菜两个荤菜,姜明光觉得食堂不提供例汤吃饭不得劲,现在的米饭都是隔水蒸出来的,比较硬,说实话不怎么好吃,于是写信给校长,请求提供例汤。过了几天,两个食堂都开始提供小白菜或紫菜例汤。   例汤不要钱,免费,水多菜少,也不是天天都有蛋花,但也比没有好,学生们都很满足。   姜明光初次品尝到“说出来”的成果,非常高兴。   李健康现在天天跟他俩混在一起吃饭,他是金陵人,金陵古称“健康”,所以他挺得意自己的名字,双重意义,是个好名字。   李健康就很高兴食堂提供例汤了,金陵严格来说也不算“江南”,不过就跟庐州人姜明光一样,他也认为自己是南方人。   “没有汤怎么能吃得下去米饭嘛!”李健康说。   “就是!”有例汤她就多带一只饭盒,打一饭盒汤,俩人一人一半。宗齐光其实没有吃饭喝汤的习惯,北方人不觉得这种寡淡的菜汤算“汤”,他们更喜欢大骨汤或鸡汤鸭汤那种浓厚的肉汤。   “这个米饭也不好吃,太硬,品种不好。”   “对。是大米吧?”   “大米有好几种,一种是粳米,圆一点,短一点。另一种是籼米,长一点,扁一点。粳米是粳稻,也就是水稻。籼米是籼稻,是旱稻。咦,你不知道的吗?”   姜明光摇头,“我在城里长大,我没下过地。我家叫粳米是大米,叫籼米是小米。”   “论口感是粳米更好一点,煮出来的饭更软更香,品种也很多的,东北出很好的粳米,我跟你说哦,东北大米最好吃了。”   “那我们吃的是不是东北大米?”   “按说是东北大米,就是食堂的人不好好做,米饭都是大笼屉蒸出来的,然后倒到浴缸里。”李健康摇头,“我在学校里第一次看到居然是用浴缸装饭的,吓死我。”   “我也吓死,惊呆了。”   宗齐光忙说:“我也没见过。”   干饭头等大事,大学生们学习之余最热衷的事情之一就是点评食堂菜色,对食堂大师傅有几个拿手菜了如指掌,并且已经总结出每周菜谱,周一必有肉片,周六可能有排骨或红烧鸡,周三会有酱油煎蛋。   李健康今年大二,比他们高一届。年龄相仿,7月刚满21岁。   说到年龄,姜明光是阳历9月15的生日,今年20岁。   “那要好好庆祝一下,20岁生日,是个整数生日。”李健康说。   “没啥好庆祝的,我和小宗就去外面吃吃饭好了。”   “对对,好好吃一顿。”   今年的9月15日正好是周六。   张兰莛也早就打了招呼,说叫他们周六下课就回来,在家里吃晚饭,晚上就住在家里。   大学生活紧张忙碌,两周刷刷的就过去了,到了15日这天,下午只上了两节课,于是早早下课,坐公交车回宗家。   他俩都已经开始熟悉每天紧张的上课节奏,每天8节课,有的下午只有2节课,有时候晚上也要上课。   因为教学楼不够用,有些课要晚上才能有教室上课。   每天忙碌很快成了习惯。   大学里的学习氛围非常好,也跟现在的娱乐方式少得可怜有关,弹弹吉他就算相当休闲了,很时髦,但也经常被视为“不务正业”。   男生里结婚的不少,但女生结婚了还能考上大学的,圆明园职业技术学校79届只有姜明光一个。   姜明光对此颇有些吃惊,想想,也不奇怪,女人在家庭中不知道怎么就成为负担更重的那一个了,一旦生了孩子,一点点属于自己的时间也没有。所以从理论上来说,不是女生学习成绩不如男生,而是在这种大环境下,女性被迫承担了更多的家庭责任和家务工作,没有办法好好学习实现自我提升。   宗齐光对此感受不深,男人的眼光天然带有倾斜性。   不过对于一些男生公然宣称“女人就该待在家里带孩子洗衣服”也感到了震惊。   “这么看来,他们娶媳妇就是为了洗衣服做家务生孩子?那除了生孩子这一点,家务阿姨都可以做到啊。”他困惑不解的说。   “是啊,男人太会算计了,娶了媳妇,不但有人做家务,还能有人生孩子,可不是划算死了。不然你请个家务阿姨不得给人家开工资的呀?”   “哎呀,你说的没错!”宗齐光若有所思,“所以女人结婚好像亏大了。”   “那可不!”   “不过我俩除外。我娶你又不是让你天天给我刷碗洗衣服的,我自己会洗,我又不是残废。”他轻蔑的哼了一声,“真不知道那些男生都得意个什么劲!你肯定要爱一个女人才会娶她对吧?那你怎么舍得你爱的女人整天生火煮饭蓬头垢面的?就是老洗衣服,手也是要变粗的,我不喜欢你手变粗。”   嗯?这小男人的思路虽然有点歪,但觉悟还是相当高的。   “噢,那是因为你不知道很多男人并不是多么爱他们的媳妇,而是因为男人嘛,不能不结婚。”姜明光颇有些嘲讽的说:“结了婚了就有人做家务生孩子延续他的基因了。”   “基因?你说什么?”   “就是DNA,就是说,男人只想延续他的种。”   宗齐光戳了戳她,“注意一点,你这可是在公交车上。”   她换了话题,“那回去问问你爸爸,我们能不能买辆部里淘汰的二手车?”   “你想买车?”他惊讶的问。   “想买,这样以后不用挤公交了。我不喜欢公交车,太慢,太挤。”人太多了,他俩只能面对面站着,宗齐光个子高,一手扶着扶杆,姜明光是能够着扶杆,但需要稍微踮脚,干脆抱着他的腰。   公开场合不宜做出亲密举止,公交车除外。   “我还不会开车。”   “学嘛,我们一起学开车。”   “好,让爸爸教我们。”   好不容易下了公交车,宗齐光前心后背都是汗,白衬衫半湿,也就不能算“白衣飘飘”的学生仔了。   不过还是很好看的,赏心悦目。   姜明光挺得意的。   美人从古到今都是稀缺资源,长得这么好看的人是她的丈夫,怎么能不叫人得意万分?   相貌嘛天天看,其实已经没啥新鲜感和冲击力了,要说他的长相迷倒了她,不如说是他仍然宛如少年的羞涩微笑才是最令她心动的。   他身上有着少有的少年气质,倒不是说长相显得年龄很小,而是那种无法详细描述的气质,笑容坦然纯真,是世界上最美好的笑容。   厨房阿姨做了一桌好菜,鸡鱼肉蛋都有,做的也很不错。公婆也无可挑剔,有点客气,但本来也就不熟嘛,客气是正常的。宗氏夫妇都非常会说话,社交能力很强,做事也很漂亮,说了让他俩晚上留下来过夜,给他俩都准备好了换洗衣服,买了新睡衣。   张兰莛说:“小光留在家里的衣服都旧了,也小了,不合身,给你们都买了新的睡衣睡裤,新拖鞋,房间里都准备好了,要是缺什么,来找我要。”   宗暾辉说:“让他俩去他们自己房间,你不要总唠唠叨叨的。”   张兰莛微笑着说:“怎么是唠叨呢?明光是新媳妇,会害羞,小光是男孩,大大咧咧惯了,人家姑娘到我们家来,我们肯定要好好照顾她的。”   宗暾辉便对儿子媳妇挥挥手,示意他们赶紧上楼。   宗齐光拉着姜明光的手,“妈,我和明光上楼歇着了。”   进了自己房间,宗齐光脱了白衬衫,又脱了针织背心,将衣服随手甩到地板上。   小身板很不错,穿衣显瘦脱衣有肉,腹肌不很明显,但也不是松垮垮软绵绵的肥肉,很好摸。   “去洗澡,我给你放水。”他殷勤的跑去楼上浴室,在浴缸里放水。   楼上的布局跟楼下一样,两个卧室相连,只是楼下的一间卧室改成了书房;楼下进门是上楼的楼梯,楼梯上去是浴室,转过来是客厅,然后是卧室。   楼上的客厅之前是两个男孩的学习室,开放式的。   副厅级的住房条件可要比一个小小市局的副科长好得太多了。   姜明光跟着到了浴室,关上浴室门。   “小光。”   “嗯?”宗齐光一扭头,不妨她一下子抱住他。   他亲昵的揉了揉她头发,“你怕不怕?”   “怕什么?”   “你这还是第一次在我家过夜呢。你怕不怕我妈妈?”   她很稀奇的问:“我为什么要怕她?”   “我也不知道,就感觉你好像有点紧张。”   “有吗?”   “有,不然你干嘛跑过来?你是想随时都能看到我吗?”   啊,臭男人真的太臭美了!   她拒绝承认,“才不是呢!我、我就是来看看你在干什么。”   他心里暗笑,“你还洗不洗澡了?”   “洗啊,我俩一起洗。”她笑嘻嘻的说。   宗齐光愣住了:她怎么不害臊的!但又……乱高兴的!   一起洗澡这种事他还想都没想过呢!   “我妈妈会、会知道的。”他结结巴巴的说。   妈宝男!   “知道又怎么样啊?我都跟你结婚了,要是她责备我的话,我就说,都是你的主意,我是个好媳妇,肯定要遵从丈夫的意思。”   她牙齿轻轻咬了几下他肩头,酥酥麻麻的,他都要晕了,以至于没听清楚她准备甩锅的思路。   他反手拉过她,亲吻她的脸庞、鼻尖、嘴唇。   结婚当然是很好的事情啦,对他们俩来说都是很好的事情,他们可以随便□□做的事情,就算是妈妈也不能说他们什么。   一个澡洗了快有两个小时,倒是非常方便清理身体。   就是半夜里她来了月经,弄得床单上一滩血,反而让她窘得不行。 第39章   宗齐光开了灯,见床单上一大块血渍,吓了一跳,“怎么样?你疼不疼?”   “不疼。”姜明光赶紧下了床,“你快把床单换了吧,我去厕所。”   “要准备什么东西吗?你带了吗?”   “带了带了。”   这个年代还没有卫生巾,更没有内置棉条这种神器,女性用品很质朴的就叫“月经带”,是一种两头有棉绳的布条条,布条两端各缝了一截白色的扁松紧带。几张卫生纸叠成窄条,用松紧带固定在月经带上。   要及时更换卫生纸,不然血会透过月经带,染透长裤。现在出了更好一点的月经带,里面带有防水隔层。   换好了月经带,回到房间,宗齐光已经重新铺好了床单,换了一张毯子。   “那……我要不要洗了床单?”   “不用,放那儿我明天来洗。听说女人来月经最好不要下冷水,不然会生病的。”   逗笑她,“你怎么知道这些?”   “那些大妈大姐们都会说的。”他含糊的说。   她想了想,“她们是不是都爱说点奇怪的事情,逗你脸红?”   “啊这……”他支吾,“你快睡觉吧,要是没睡好,你回头又得说我不让你好好睡觉。”   她笑嘻嘻的亲了亲他,“谢谢你。”   “谢什么呀?这都是我应该做的。”他小声嘀咕。   说是洗床单,也就是用肥皂先洗了有血污的一块,然后放洗衣机里洗。大妈大姐们虽然没事就逗他脸红,但也教了他怎么处理血渍,要在血液还没干的时候用冷水泡起来,这样就好洗干净了。   张兰莛见他在洗床单,随口问了一句,得知儿媳妇是来了月经,也没说什么,反而夸了儿子,“不错呀,知道心疼媳妇。这几天别让她沾冷水,知道吗?”   “知道的,妈。”   “妈多句嘴,问问你们想过要孩子的事情吗?”   宗齐光有点不好意思,“我跟明光都同意现在不忙要孩子,等到毕业,我俩都刚24岁,再工作两年,26、7岁生孩子刚刚好。”   “行啊小子,挺有主意的呀。”张兰莛倒有点意外,“妈妈爸爸的意思也是别太早要孩子,现在你们的任务就是学习,毕业后等工作稳定了再要孩子也不迟。不过要是意外怀孕了,那就生下来,妈妈给你们雇个保姆,让你们没有后顾之忧。总之,你俩好好过日子,有什么问题你们解决不了的,就告诉妈妈爸爸,我们来帮你解决。”   宗齐光点点头,“谢谢妈妈。”   “床单晒出去,就带明光在大院里转转,熟悉熟悉环境。”   “好。”   地质部大院很大,分为办公区和住宅区,宗家搬进地质部大院也就不到十年。能在特殊时期混进国家部委,特殊时期过去还没有被倒算,说明宗暾辉确实挺能耐的。   “你准备啥时候交入党申请书啊?”俩人手牵着手在大院里转悠,姜明光问他。   “下周或者下下周,国庆节之前。”   “入党是不是还要有考察期?”   “对,一般最少一年,考察个两年也正常,反正基本上能在毕业之前正式宣誓。我忘了给你写入党申请书了,今晚回去就写。”   “哎,我不是想侧面提醒你。”她假惺惺的说。   宗齐光笑着用力捏了一下她的手。   部委大院其实看起来跟其他大院也没啥不一样,噢,可能就是公务配车比较多。关于买辆淘汰下来的二手车的问题,宗暾辉说会让人问问。这事不难办,别说部委级别的领导了,就是下面市局,想换车也不难,打个报告,将还能继续用的公车“报废”,换更好的车。   私家车现在也有,但还没有到满大街都是的地步,一些“先富起来”的人已经买了私家车。但在大学里,一个“普通学生”有私家车,其实还是挺惹眼的。   国庆节之前,俩人都向大学党支部递交了入党申请书。   宗齐光的写作水平不错,根本看不出来两份入党申请书是一个人写的。   国庆节照例回了宗家过节,晚上,地质部大院里放了烟花庆祝。   宗齐樾也回家了,听说弟弟和弟媳妇都递交了入党申请书,给他们传授了经验。他是在下乡的时候就申请入党了,考回首都后,很快就正式宣誓,成为了一名光荣的党员。   想要进政府部门工作并不需要一定得是党员,但如果想要往上升职,则一定得是党员。   我党是执政党,进入行政序列必须得是党员。   宗家人口简单,亲戚是不少,但平时他俩也见不着亲戚,用不着应酬。宗齐光不喜欢应酬,除了大姨家的表哥表姐,其他亲戚他都感情淡淡。   特殊时期76年才正式结束,但还有很多后续工作,中央51号文件宣布要给特殊时期及之前的“右|派”平反,其中光是圆明园职业技术学院就有数千名“右|派”。这些“右|派”有些是老师,有些是职工,更多的是当年的大学生,据说第一次划分“右|派”,全校不到8000名学生,就有800名“右|派”——一所全国知名的高等院校居然有十分之一的学生是“右|派”,这是多么可怕的数字呀!   各个院系都安排学生进行档案的查找工作,因为特殊时期什么都很乱,档案工作做的也不是很好,在院系的档案室里找旧档案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   姜明光没有竞选学生会职务,被党支部安排了查找档案的工作。当然谁也不可能一下子就找到想要找的档案,也不可能不吃不喝不上课全情投入。   她精确的将查找旧档案的工作安排为每天1小时,周日休息。   宗齐樾不太喜欢她的“兼职”,没错,查找旧档案有利于当年被错判的那些人的平反,但这种事情是吃力不讨好,因为当年做出决定的人还没死绝呢,有些人甚至还待在领导岗位上,要是有什么重大错误不能见光,无辜的人(此处特指姜明光)很可能会受牵连。   姜明光还从来没有从这个角度思考过,想了半天,“但不能因为这项工作有可能遭到报复或打击而不做,再说了我也不是专职做这个的。”   宗齐樾摇头,“所以你们系很坑人啊,这种事情就不应该要你们学生来做。档案室没有档案员吗?他们拿工资就该做事,而不是让学生分担责任和危险。小光,你想办法给她另外安排别的事,把她调出来。”   姜明光不太高兴,笑着说:“大哥,这样不好吧?这也算是组织上给我的锻炼,不能因为任务艰难而推脱不做。”   宗齐樾不客气的说:“你要真信了那一套才是傻瓜。”   “大哥还没有当领导,已经学会了耍滑头。”宗齐光说。   “就你能耐!”宗齐樾瞪他一眼,“‘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懂不懂?明光要是分管这事,那没得说的,领导分配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你们现在都还是学生,院系就是拿你们当白工,不给钱。”   姜明光觉得他有点危言耸听,“现在不都发红头文件说要平反吗?大哥你太小心了吧。”   “小心没大错。政治啊,有时候脏得很!你以为我不知道那些人可怜吗?人大也有右|派,很多好教授都去了五七干校,接受再教育。那你们想想大学里还能有什么好教授吗?都只敢老老实实照本宣科,一句跟课本无关的话都不敢说。这样的学校、这样的教师,工农兵大学生能学到什么呢?比以前大大不如,搞得现在学校里一些教师水平还没有我高。”   这倒是实情。特殊时期彻底搞坏了全国的教育系统,现在也只是勉强恢复之前的水平,还是偏低的水平。   所以现在基础学科很热门,国家也大力鼓励学生填报基础学科志愿,这样便可以从学生中选择有水平的学生留校任教,加快教育建设的步伐。   平心而论,留校还真是许多学生的梦想,教师是教育体系里至关重要的一环,能考上大学的人,心里也对教师充满尊敬,不会认为知识分子只不过是“臭老九”。   宗齐樾的职业规划是进政府部门当领导,对小弟的要求不高,能留校当教师最稳定,还能在父母跟前尽孝。他要是当官的话,肯定不能在本地,要去外地工作。   姜明光不太高兴宗齐樾问都不问,就让弟弟把她“摘出来”,这人太习惯自说自话自作主张啦!她是不惯着他,但谈话嘛,是要讲方式方法的,于是比较委婉的表示,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主,不劳他费心。   宗齐樾也是个聪明人,听出来她不乐意,也就没有逮着一直叨叨,很快换了话题。   今年中秋节在国庆节之后,中秋节首都土著会准备一些瓜果点心作为“供品”,拜过月后,供品会分给全家吃掉。普遍供奉月饼,月饼品种不少,南北风味的都有;有条件的家庭还要吃螃蟹,吃的是北方醉蟹,比较咸,所以要配着酒喝。   所谓“供奉”也挺社会主义的,只是用一张长条桌,摆放上瓜果和“兔儿爷”,一家人围坐在院子里,聊聊天,吃吃瓜果,孩子们则玩着兔儿爷,一家人和乐融融。   姜明光是南方人,从没看过兔儿爷,很是好奇。宗齐光给她买了好几个兔儿爷,摆在桌上,很有意思。   兔儿爷是传统玩具,代表月宫中的玉兔,泥塑玩偶,兔首人身,多做武士形象,身披甲胄,背插背旗,有点像京剧里的形象。   兄弟俩回忆了一番童年,说到幼时每年中秋母亲必定要给他们买兔儿爷,只是特殊时期,街头售卖的兔儿爷越来越少了;现在孩子玩的东西越来越多,兔儿爷不再是稀罕物是。   “这就是‘消逝的时代’吧,也可以称为‘时代的眼泪’。”姜明光说。   “确实。”宗齐樾叹气。   “别说这么奇奇怪怪的话,”宗齐光不爱听这种调调,“一样东西消逝了,只能说明不再是‘潮流’了,习俗敌不过潮流,所有的事情都是这样的。”   嗳,说的也没错呢。   宗齐樾接着又说起兄弟俩的童年趣事。男孩子嘛,总是皮得上房揭瓦,现在看着动不动就脸红的小光,小时候也是个皮孩子呢,上树掏鸟窝、下河摸鱼虾,皮得很,就是不知道哪一年开始变得越来越文静,宁愿待在屋里看书,也不想出去玩了。   张兰莛记得到底为什么,“别说了,小光不想记起来。”   嗯?会是什么事啊?姜明光更好奇了。   作者有话说:   啊,为什么右|派、左|派居然是屏蔽词?TG为什么也是屏蔽词?天哪太奇怪了!这到底有什么敏感的啊???!!!为什么晋江居然连我党的正式名字都屏蔽?别说什么会被人玷污的问题,那是应该加强人工审核的问题,而不应该简单一刀切全部屏蔽。 第40章 、二更   不过宗齐光显然不愿意提,张兰莛也不会主动说,她只能把这份好奇憋在心里。   回了阜成门小院,宗齐光才说:“哥哥考虑的是对的,你要小心一点。”   “这不就是明哲保身的那一套吗?”   “这叫‘谨慎’,小心驶得万年船,懂不懂?”   “太小心了吧?我就是做一点最基本的工作,稍微高深一点的也轮不到我们学生参与啊。”   “嗯,我会注意的,你要是不想继续待在档案室了,我给你找点别的事做。”   “到时候再说吧,我先把手里这个案子做完。”   同寝但没有同住过的室友吴婧是中文系的,她也是个积极分子,也刚交了入党申请书。她所在的中文系也给她安排了找档案的活儿。   这天下午,吃过晚饭,宗齐光去打篮球了,姜明光回寝室看看。不能说大学四年连室友的脸都对不上吧。   吴婧来开了门,姜明光惊讶的问:“你怎么哭了?”   再一看,吴婧和其他几个女孩都眼圈红红的,她更奇怪了,“出什么事了吗?”   吴婧勉强一笑,“没有。”小心的关好门。“我们正在——正在看一份档案。”   “谁的?”吴婧一说她就明白了,别说,那些右|派里真的很多下场极惨,不知道怎么死的,也不知道死后怎么处理的遗体。   “你看看吧。”吴婧塞给她一个作业本。   档案肯定不能随便带出来,吴婧便用作业本手抄出来。   这位学长是个女生,出生于1932年,亲舅舅参加革命很早,曾任江省的我党负责人,牺牲的也很早,1927年死于“四一二事变”,尸首沉在长江,再也找寻不到;母亲在解放前是少有的女性企业家,暗中帮助地下党,捐钱捐物捐药;父亲留学英国,回国后担任过一些国民党政府的职务,也曾经帮助过一些我党地下工作者;学长也能算是个富二代,白富美,接受过极好的教育,15岁就瞒着父母为组织工作,可以说觉悟很高。   手抄档案中有不少同学师长对其的评价,称其“娴静似娇花流水,行动似弱柳迎风……”,又称其为“燕园林妹妹”。学长原本随父姓彭,解放后毅然跟不够进步的父亲决裂,去掉父姓,改“彭令昭”为“林昭”。   同学的描述可能也说明林昭的身体并不好,并且素有才华,毕竟不是人人都能跟林黛玉“碰瓷”的。   林昭1954年以江省文科第一考进圆明园职业技术学院,填报志愿中国语言文学系,成了中文系才女。她的志向是成为当代最优秀的记者,选择了新闻专业(当时新闻跟中文还没有分开)。   命运的转折发生在1957年5月底的一天。   有人贴出了本校第一张大字报,因而成为了人民群众的对立面,东大门外的马路上成了一个群情激昂的场所,林昭跳上桌子,问出来:“我们不是号召党外人提意见吗?人家不提,还要一次一次地动员人家提。人家提了,怎么又勃然大怒了呢?”   现场群众记下林昭的一言一行,当时有人质问:“你是谁?你叫什么名字?”   林昭问:“你是谁?你有什么资格问我?”接着她又说:“我可以告诉你,没关系。武松杀了人还写‘杀人者打虎武松也’,何况我还没杀人。你记下来,我叫林昭。林,双木之林;昭,刀在口上之日!”   人们为了她的敢说而静默。她稍停,又说:“告诉你:今天刀在口上也好,刀在头上也好,既然来了,就不考虑了!”   这位勇敢说出“刀在口上之日”的学长,在这天晚上写下了“党啊,你是我们的母亲!母亲应该最知道孩子的心情!尽管孩子过于偏激,说错了话,怎么能说孩子怀有敌意呢?”的日记。   之后,更说出了“我的观点很简单,就是人人要平等,自由,和睦,和蔼,不要这样咬人!”这样的“真话”。   在特殊年代,说真话的反而成了阶级敌人,这是多么可笑又可怕的事儿啊!   档案很厚,以至于吴婧抄了整整一本作业本。其中收录林昭的“罪状”,很多日记,群众的检举信和“划清界限”的公开信等等。   客观的说,学长很天真,换个人很可能就认罪了,但她从不曾认罪,始终认为自己没有错。对呀,说真话怎么成了“错误”呢?这是多么荒谬的事情啊!   1960年,林昭因某事被捕,她的父亲当时是“历史fan革命”,已经跟她母亲离婚,在街道接受群众监督改造,靠糊火柴盒为生,听闻爱女入狱,几天后自杀身亡。   数年后,林昭死后,其母精神崩溃,流浪街头,最后死在沪城街头。   平反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这是时代的悲剧。以林昭的文化素养和见识,做新闻记者会是一个“敢说真话”的记者,成为学者也会是个认真的学者,一定会在新闻界或历史、文学界有姓名。   女孩子们哭得稀里哗啦,为学长感到惋惜和不平。   但斯人已逝,我们能做什么呢?   吴婧说:“学长是榜样,过去的损失已经无法挽回,只希望国家的未来越来越好!”   姜明光深表赞同,“错误是很可惜,但正因为错过,现在才更应该吸取经验教训,避免再次犯错。我相信国家是会越来越好的,人民会越来越富裕,国家会越来越强大。这一点一滴需要人去做,不做,就永远不会改变和改善。”   “你说的很对。”另一个女孩说。   “我觉着一个人的力量太少也太小了。”又一个女孩说。   “一个人的力量是小,但无数个你我、无数个林昭便能汇聚成一股强大的力量,将来我们不管做什么职业,都是在为这个‘力量’做出贡献。”吴婧说:“‘勿以善小而不为’,也不要轻视自己,女孩子一样能够做出大事业!”   吴婧跟学长很像,也很理想主义。但理想主义并不是贬义词,相反,“理想主义”才是人类的“灵魂之光”。   我们都是国家的主人。   我们都有光明的前途。   宗齐光说:“吴婧可比你进步多了。”   “哎呀!怎么地?”捶他一下,“我还不够有觉悟呀?”   “有有有,有觉悟的很!哎,你要不要进校刊编辑部?”   “校刊?哪一本?”有好几本校刊呢,有学校党支部主办的,有学校共青团委主办的,也有院系自己主办的院刊,但一般都叫“校刊”。   “《燕园》。”   “你可以啊,进了学生会,变成有权阶级了。”本科生不到8000人,是因为正常招生这才是第三年。   宗齐光嘿嘿一笑,“没有没有,我刚进去,说话不响,不过你要进校刊还是没问题的。”   “我才大一,现在去校刊是不是太‘资浅’了?”   “你笨了吧?我说你行,你就行;说你不行,你就不行。”   恢复高考后的这一批学生,大多数都志向高远。进了大学就等于有了铁饭碗是生存需要,跟远大志向并没有冲突,媒体上、大学中,热烈讨论的也都是“我们要往哪里去”的宏大论题。   特殊时期打乱了国家发展的步伐,导致经济倒退,闭关锁国,对外形象也相当糟糕。   这是一个百废待兴的时代,也是一个有无限可能的时代。   经过3年的讨论(76年到79年),当代大学生们已经基本认可了要从基础抓起,要从基层做起的路线。除了普通大学的基础学科之外,师范类院校是几乎所有省市考生最青睐的学校,进了师范院校,国家全包,师范生甚至还能省下生活费寄回家。   “教育为先”是中国人的共识,只要能让孩子读书,稍微有点脑子的家长都会尽量支持孩子求学——女孩子除外。   吴婧认为应该从基层抓起,要让学校挨家挨户去跟失学儿童的父母谈话,免收少收学杂费,尤其是女孩子。   吴婧也是城里孩子,实际也没有真的下乡体验过。   “你要知道那些家长的想法,懂得要让孩子上学的家长就已经算是有点文化了,我国的文盲率还是很高的,30岁的文盲大概——有10%?”姜明光不确定的说。特殊时期也导致基层工作很难做,很多统计数据都没有,比如文盲率,比如识字率。   识字率的标准其实很低,国际通用的“识字”的定义是“15岁以上合法劳动人口能读写本国官方语言”,识字率顾名思义统计的就是该国能够“读写官方语言”的人数,识字率反应的是一个国家的教育水平和发展水平,新中国成立之初,识字率只有10%,文盲率高达80%以上。   中文由于是象形文字,有识字和书写的双重难度,跟字母语言相比,难度大增,计算识字的标准也是全球最高。   “很简单的事情,读了书就好找工作,文盲谁要呢?就是去当个跑堂的,你连菜名都不认识,你也做不了这份工作呀。”吴婧说。   作者有话说:   林昭的具体事情有兴趣的可自行搜索。   本作者绝对拥护我党,所有关于我党的内容全部正面积极向上。由于晋江不让写我党全名,只能简称。 第41章   “道理我都懂,但实际基层做工作很难。那些人会觉得让十几岁的孩子在家里做事比上学好。”   吴婧皱眉,“愚昧无知!”   “对呀!”姜明光笑了,“没有知识可不就是‘无知’吗?所以说‘知识改变命运’一点也没错。就说最基本的,为什么我国现在失业人口这么多,除了经济不发达导致就业机会不多之外,学历普遍偏低不也是原因之一吗?要是都是大学生或者至少高中生,自己又不太懒或者蠢,也不至于找不到工作。现在国家支持搞活经济,没有学历找不到好工作,摆个早点摊也行的,一样是为人民服务,赚的还不少呢!”   吴婧叹气,“还是应该多读书,降低失学率。”   “可是就学率也不仅仅是一个观念的事情,还是一个由上而下并且又还是由下而上的系统的问题。你得让农民有地种、有钱吃饭、有余钱能让孩子上学,而不是让孩子待在家里做事。还必须改变陈旧的传宗接代的观念,大力推行‘男女都一样’,鼓励女孩就学。”   吴婧深有感触,“能读书的女孩子太少了。高中女生很少,即使在长安这样的大城市。”   “是啊,女孩太难了,女孩的失学率比男孩高,很多家庭顶多让女孩上到初中毕业。这些女孩能干什么呢?进工厂?可工厂的岗位是有限的,有人退休才有岗位空缺。”   “你这么说的话,似乎从上到下都做的不太好,我们缺少学校,缺少老师,缺少学生,缺少工作岗位。”   “今年是建国30周年,要是能正常进行基础建设,30年怎么都能建设的不错了。”   吴婧默然:是啊,到底是为什么基础建设几乎停顿了呢?建国30年了,实际真正搞基础建设的年头只有10年。   姜明光又说:“不过问题也有两面性,我们正好赶上了最好的时机,可以投身到轰轰烈烈的建设时代。咱们可以用20年的时间来弥补之前的损失,要追上这20年的损失,必须要更快更好的发展。”   吴婧笑着说:“怎么什么到你嘴里都会变得更好?你真是乐观。”   “历史发展的必然性而已,时代在进步嘛,世界总体而言是越来越好的——怎么说呢?应该是越来越少的战争、越来越富裕的民众、越来越强大的国家、越来越多的‘人性’。两次世界大战的间隔只有20多年,而现在已经30多年没有全球性的战争了,以后也很难再发生全球性的战争,这就是进步。”   吴婧糊涂了,“这跟世界大战有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战争只会导致经济下滑,直接和间接的经济损失都很大。其实所有东西的本质到最后都是为了经济服务的,就说上学吧,盖学校是为了让更多的孩子有地方上学,从而增加了教师的工作岗位;建造学校会带动当地建筑业的发展,还会让很多建筑工人有工作;你有一所学校,附近就会有居民区,还会需要很多早点摊,居民、学生、建筑工人都需要早点摊,这也是工作岗位;学校附近还会需要文具店、书店等等;孩子们都能上学、上大学,大学毕业后能够有一份稳定的工作,在建设国家的同时也需要吃喝玩乐,结婚生孩子,子子孙孙无穷尽也,样样都需要花钱,这不就是经济吗?”   吴婧哈哈大笑,“怎么经济被你这么一说好像很简单。”   “‘治大国如烹小鲜’嘛,道理是一样的。”姜明光一挥手。   吴婧笑着摇摇头,“我不懂那么多大道理,我啊,以后有一份踏踏实实的工作,就算是为社会主义祖国添砖加瓦了。”   “事业心”人人都有,要说谁不曾有什么远大理想,那不可能,目不识丁的文盲也知道有钱可以吃香喝辣,过上好日子。学历教育和知识水平并不划等号,但当然,有“重于泰山轻于鸿毛”的区别。绝大部分人也只是想让自己过的好一点,但“过得好”和“建设国家”也没有冲突,可以说是相辅相成的,在不违反法律和社会道德的前提下“过得好”,就是为建设国家添砖加瓦啦。   宗齐光不是很理解她为什么执着四合院,但理解她想花钱的需求,于是跟父母说了这事,又找了自己少年时的小伙伴问了一圈。   宗家搬过几次家,早先住在东交民巷附近的一个四合院,宗齐光出生后不久,四合院被收公,宗家搬去大杂院;宗齐光上小学后,住在西直门附近一个小区;几年后搬进地质部大院。   所以他的发小不少,阶层跨越大,从大杂院劳动阶级到部委大院官二代都有。   首都这会儿四合院不少,还有数千个,大多成了住了很多户人家的大杂院,少部分还给了原主人。   大杂院顾名思义,杂乱无章,乱搭乱建,不然怎么能住得下十几户人家呢。还给原主人之后,要花大力气才能整修如前,但修房子要钱,还要不少钱,有人就甩着不管。有工作的话,单位会分房子,可比乱七八糟的大杂院好多了。   有没有人想卖四合院?别说,还真有!   国庆节之后,首都的天气明显转凉,需要穿薄外套了。快到月底的一天,宗齐光带着姜明光去了安定门。   阜成门在首都西面,安定门在北面,距离故宫都不算远,安定门稍远一点,在地坛附近,阜成门附近则是月坛。   这时候首都也就住到三环,三环往外就算郊区了,二环内当然是好地方,治安又好,没有特别差的地带。   尤其姜明光想起来安定门外再往北,将来会是亚运村和奥运村,奥体中心也建在那附近,将来这一片会发展的很不错。   不过四合院本身不咋地。   因为是在安定门外快接近安贞桥了,已经在二环边上快到三环,在1979年来说算是比较偏僻,又是大杂院,没有修葺过,里面搭建的房间居然有一间倒塌了。   房东是个40多岁的中年妇女,肤色黝黑,抽着“大前门”香烟。   “瞧着吧,就这房子,破得很!我也没时间来收拾,也没钱。不过这么大一房子呢,给少了,我也不愿意卖。”   发小说:“曾姨,最近怎么样?我陈叔身体好吗?”   “死不了,他少喝点酒就行。”   姜明光想着这意思到底是想丈夫死呢还是不死呢?按照现在男人普遍的德性来看,盼着丈夫死的女人应该不少。   宗齐光给曾姨和发小敬烟,曾姨问他:“小伙子,这是跟媳妇儿自己出来单过?”   宗齐光不知道发小怎么对曾姨说的,含糊回答:“是啊。”   “哎,有头脑!读书人就是不一样!要我说啊,结婚了就别让你媳妇儿跟公婆住一起,婆媳婆媳,那天然就是阶级敌人!”   姜明光暗笑:一听这个曾姨就是过来人,深受婆媳矛盾之苦。   宗齐光不好搭腔,只能微笑。   姜明光说:“曾姨,您思想觉悟太高了!我婆婆脾气挺好的,不过嘛,住在一起,多少会产生矛盾,不利于家庭和睦,您说是不是?”   “好孩子,明白人!”曾姨皱着眉吞云吐雾,“我姑娘不懂这个道理,将来可有她受苦的!”   “曾姨您女儿结婚了吗?”   “没有,快了,准备元旦结婚。”   “结婚以后住哪儿?”   “住女婿单位分的房子,结婚就有婚房。”   “那不也挺好的吗?”   “还行。你们都还在上大学,以后不等婚房啦?”   姜明光一笑,“婚房是婚房,就像您说的,别跟公婆住一起,万一我以后生个儿子,也不能委屈人家姑娘跟我这个婆婆住一起呀。所以计划要趁早,您说是不是?”   曾姨乐了,“行行,倒是你考虑的长远。我是没儿子,不然这院子我也得留给我儿子。”   “也能留给女儿的。曾姨,您真的不留给女儿?”   “那你们想不想买啊?”   “想是想,但价格呢?太贵了我们也买不起。”   曾姨抽了几口烟,“这院子破了点,但面积在这儿,几百平米呢,可不小!低于这个数,我可不卖!”伸出右手,张开五指,翻了三下。   宗齐光和姜明光都看不懂,便去看发小。   发小说:“15万?”   饶是宗齐光这样万元不放在眼里的也吓了一跳,“这个价——”   姜明光面露难色,“曾姨,现在万元户也不多,您一下子喊了15万,把小宗卖了我也拿不出来这个钱。我还得有钱重修这个院子,15万我真的没有。再说了,这儿都快到三环了,太远。”   她摇摇头,“再说您看我们两个小年轻大学生,我们可没有15万。”   曾姨也不急,“那行,你们再看看。”   发小也嘀咕,“15万真是吓死我了。”   “你刚怎么不喊10万?”宗齐光捶他一拳,“我看这么着说是10万也行。”   发小嚷嚷,“10万你也拿不出来啊。”   “我是没有,我媳妇儿——”话没说完,马上换了一句,“我媳妇儿回去要锤死我了,我这么跟你说吧,是我媳妇儿要买,她是有点钱,也就几万块,15万真的没有。”   “你父母不贴一点?”   “贴一点也有限啊。小黑,咱兄弟不说二话,你帮我砍砍价,谈个好价,回头我叫我媳妇儿给你包个红包,谢谢你帮忙。”   发小笑呵呵的说:“你瞧,娶了媳妇就是媳妇当家了。”   “听媳妇的话有肉吃。”宗齐光笑着用胳膊肘捣捣发小,“等你啥时候娶了媳妇就懂了。”   “哎哎,行行,你这娶了媳妇忘了朋友的家伙,别馋我了。我还不知道哪个老丈人家里养着我媳妇儿呢。哎,我说,妹,你准备多少价拿下啊?”   姜明光说:“5万,多了没有。”   发小直咗牙花子,“哎哟!你这杀价杀得可够狠的!行行,我过几天去问问曾姨。”   安贞桥四合院还没有买下,倒是张兰莛又给他们找了个四合院,地点在雍和宫附近,安定门内,妥妥二环内好地段。   阜成门小院在二环外,跟二环内说是差不了多少,但二环内那就是“老城区”了,地价肯定要高一点。再说“东富西贵”,又是雍和宫附近,清朝时期,这一片住的多是皇室和大臣,留下的四合院也比阜成门小院和安贞桥四合院大得多,面积几乎翻倍了。   那价格也是非常好看的,要了个良心价25万。   姜明光虽然很高兴又找到一个小院,但这个价格也不免让她听着头晕。   “是贵了一点,但地点好,将来就是拆迁也拆不到,二环内的古代建筑留到现在的基本就不拆了。当年拆了旧城墙,城建局被骂到现在。”张兰莛摇摇头,“我是想着,你自己有点钱,妈妈爸爸再给你一些,就买下来,将来你是自己住也好,租出去也好,都行。要是不喜欢了,也可以卖掉。”   “太贵了,能不能降点价?”宗齐光问。   “那是你外公一个旧识家里的后代准备出国,所以想卖了院子。他家这两年还了两套四合院,虽然比不上从前,也算不错了。25万是贵了些,我再去问问。不过现在是这样的,二环内少有人卖院子,等下一个不知道要等多久了。”   那倒是。   姜明光便跟宗齐光商量,“价钱其实还可以,就是我实在拿不出这么多钱。”   “你有多少钱?可以跟妈妈说的。”   张兰莛扶额:这儿子有时候傻乎乎的不会说话。   姜明光没理他的后半句。宗氏夫妇都是国家部委的干部了,也瞧不上她这点钱呀。   她手里是那10万奖金,花了一点,后来又给补上了;宗齐光的“零花钱”2万多,彩礼1万,改口费1千多,父母给的陪嫁1千,来首都上学又给了1千;宗齐光赚的小2万,做西瓜中间商赚了几百就不算在内了。这样她银行存折上一共15万多一点。   “15万。”   张兰莛便说:“行,不够的钱妈妈补贴你们。”   “谢谢妈妈。”宗齐光马上道谢。   “谢谢妈妈。”姜明光也道谢。   “嗐!都是我的孩子,谢什么!家里原本倒也有几个院子,明光,我也跟你交交底,你爸爸不是首都人,他家里的东西退回来的不多。小光外公给小光独留了一个院子,就是你们现在住的阜成门小院,他是最小的一个,外公最疼爱他。”   说着眼圈微红,“小樾没有拿到外公的房子,不过他是哥哥,他不争。另外给我留了两个院子,将来他们两兄弟一人一个,小樾也不能说我偏心了。”   哎,听这个意思,宗齐樾抱怨过母亲偏心小弟?倒也不是不能理解,家里孩子多的话,做父母的很难不偏爱某个孩子,其他孩子肯定不乐意,要有意见。   张兰莛确实偏心小儿子,不过对长子也不能说不疼爱,可以算公平了。阜成门小院是外公直接给小外孙的,宗齐樾也责怪不到母亲头上。   “外婆去的早,她有些首饰,当年都平分给了我和你们大姨。以后这些首饰也都是你们兄弟平分。明光,你先进门,你先挑一些。”   婆婆倒是不小气,也很会做人,姜明光便觉得这个婆婆姿态是真高,压根挑不出毛病。   嗐,这出身好就是不一样,眼界儿高得很,心气也高,压根不会为了几万块钱、三瓜两枣的争得乌眼鸡似的。   齐家外婆留下来的多是金首饰,婚礼的时候就给了她一对金镯子,这次又给了一套金首饰,发簪耳环项链等等,不过款式挺老旧,不适合现在年轻人戴,只能做个保值物。   这天她也明白了张兰莛怎么能眼睛都不眨就能说补贴他们10万房款:齐家外公留了几斤小黄鱼,张兰莛准备卖几根小黄鱼。   70年代初开始金价就一路飙升,到了年底,金价已经涨到十年来最高。张兰莛也没有说再等等再出手,这玩意嘛,急需用钱就卖了,没啥好心疼的。   姜明光这会儿深感钻石算个屁,还是小黄鱼好,到银行找找人就能卖了,果然是古今中外传统保值物。她想卖个钻石都不知道上哪儿卖呢!   钻石虽好,但钱更好。   回了阜成门小院,头一次郑重跟宗齐光商量,是不是把那块30多克拉的钻石给张兰莛看看,问她怎么才能变现。   宗齐光琢磨了一下,“外公以前认识的都是生意人,有钱人确实不少。就是现在,有钱人也多,还不用卖金条才能买房子。就是有点儿麻烦,因为钻石不像黄金,钻石多稀罕呀!”   姜明光叹气,“我知道。”   第二天要上课,下午放学先回阜成门小院拿存折和钻石,再次回了宗家。   这时候的存折还不是全国联网,通存通兑,也不可能有什么支付宝,所以很多生意人都是直接带现金到处跑的。这也是为什么这几年开始治安越来越乱,很多车匪路霸拦路抢劫,长途车尤其是长途货车很危险,走到某些治安混乱的地段必须万般小心,很有可能就连人带车回不来了。   一下子汇款十几万也是很吓人的,毕竟万元户这时候也不多。不过还可以到银行开异地转存业务,这种转账方式适合移居的人,不适合生意人,毕竟生意人喜欢现金,而且又不能事先就知道这笔生意谈下来要花多少钱,相对复杂很多。   那颗30多克拉的白钻倒是吓到了张兰莛。   齐家算是有钱,但也没买过这么大一颗钻石,主要还是中国人普遍喜欢金灿灿的黄金,钻石在中国的待遇不如翡翠和彩色宝石。   张兰莛都没问她这颗钻石怎么来的,想必也是早就知道她上交“梨花钻石”的事儿了。   “好,我去问问。不过我也说不好能不能卖、能卖多少钱。”   “人民币、美元、英镑都行,不要港币。”姜明光说。   张兰莛一听就懂了,“好,我明白了。”   雍和宫四合院最后以22万元的价格拿下,安贞桥四合院8万拿下。房款一共30万,张兰莛补贴了15万,又给他们钱去办理过户手续。   钱全花了,安逸。   姜明光终于觉得钱不烧手了,花完了,舒坦。   宗齐光接着又把清理整修安贞桥四合院的工作包给了发小,先给了200元。   200元看着跟房价不能比,但这时候体力工人一个月工资也就3、40元一个月,200元可以雇5个人干一个月的活。   “没钱了。”姜明光给他看存折。存折上还有不到4000元,确实“没钱了”。   “这还不够用四年的?够了。”   “够用是够用,就是再也没钱买房子了。”   “买这么多你是想干什么?”   灵魂发问问倒了她,她想了半天,“买着玩?”   嗐!这么快就实现了房产自由还真是无聊!   “你看解放前那些有钱人不也是爱买房子吗?大概中国人就喜欢买房子。”雍和宫小院房产证写的是他俩的名字,安贞桥小院房产证写的只有姜明光的名字,阜成门小院也是这次才办了过户手续,只写了宗齐光的名字。   雍和宫四合院保存的很好,之前是被某个市级机关当成办公室,后来迁走,这儿就封着,76年之后才清退给原主人。所以里面基本保留了原本的建筑,没有怎么损坏,修复起来难度不大。   俩人商量了一下,准备将雍和宫小院整修一新,改建洗手间和厨房,以后自住或是出租都可以。   阜成门小院和安贞桥小院都要大修,有点费事,以后还是常住阜成门小院,安贞桥小院准备拆了搭建的临时住房,原样修复,要是能整租就租出去,要么就等以后拆迁,做个快乐的拆一代。   “拆一代”这个词逗乐了宗齐光。她总有些稀奇古怪的新名词,不过解释过后,他也觉得这些新名词都还挺通俗易懂的。   学习顺利,生活顺心,没有经济压力,姜明光觉得一切都是那么美好,没有烦心事。   但很快,一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年轻夫妇俩深感困扰。   作者有话说:   四合院的价格看地区,二环内贵,二环外就要便宜多了,80年代初几万块就能买到的也有。80年代二环内四合院大概是20万到50万。现在二环内四合院均价大概是4000万,有的能卖到上亿。院子面积也不等,有大有小,面积大的肯定贵。 第42章   法学专业一个班55人,其中女生是少数派,只有6人,女生入学率相当低,跟师范之类女生较多的学校拉拉平,女性的高校毛入学率也只在10%。女生人数太少,也就没有什么女生专业偏差问题,都一样的少,有些理工科专业一个班连一名女生都没有也是非常常见的。   现在的男生倒也没有后世那种恶臭,大家普遍共识是“好好学习,报效国家”,学习氛围还是很浓厚的。   数学系的女生更少,宗齐光只有5个同班女同学,数学系男生也没有“你们女生数学不行”的想法,倒是很有拼劲,要是女生考试分数比他高,他准要暗自下决心下次考得更好。   学校里最受欢迎的社交活动是刚兴起的交际舞。   没有专门的舞厅,怎么解决场地问题呢?好办,借用食堂。   燕园有两个食堂,一大一小,都没有专门的打饭打菜的窗口,就是浴缸和长条桌,食堂师傅们从厨房里抬着蒸饭的笼屉到食堂,将米饭倒进浴缸;菜就是大锅菜,也是从厨房抬出大钢精锅或是铁锅,然后放在长条桌上。   小食堂还好一点,有长条凳,大食堂没有凳子,学生都站着吃饭,所以吃的都挺快。   舞会在每周举办三次,周三晚上、周六晚上、周日晚上,周三人少一点,周六周日爆满。   舞会也是学生会组织的,前两年在小食堂这学期因为79届进校了,人数太多,改在大食堂。   晚饭5点开始供应,吃到7点也就差不多了,7点,食堂师傅们撤走;学生会的文体干部带人进来,将饭桌搬到墙边,一张叠一张的堆好。另一组带着人手开始架收录机和大音箱。   7点半,开始进场,不要票,免费。   宗齐光超爱跳交际舞的,跳的也很好,除了交际舞还会伦巴、恰恰,探戈稍逊,但在燕园学生里也是跳得最好的那一拨,是个相当时髦的男青年了。   姜明光就只会交际舞,伦巴恰恰都是要专门学的,她没学过。   宗齐光对舞会这事热心得很,很快就接手了舞会组织的工作。每次还都要趁人不多的时候施展一下舞功,拉着一个叫宁燕燕的沪城女同学大跳恰恰探戈。   能在这个时代学会跳恰恰探戈这种不怎么“文雅”的舞蹈的,一般都是家长教的,还是那种不会为三餐发愁没有受到什么打击的家庭。   宁燕燕长得很美,眉清目秀,算得上是典型沪城美女,眉毛秀雅,一双大眼,中文系系花,也是燕园校花。跟宗齐光同龄,大几个月,78届考进来的。   要论起来是比姜明光长得好看,性情也很大方,一点儿也不扭捏,跟宗齐光一起跳舞真的可谓是赏心悦目,男帅女靓,天生一对。   俩人也很快发展出了同学友谊,一到有舞会的时候,宗齐光就会跑去喊她。   当然,带着媳妇儿。   姜明光自己不会跳恰恰探戈,也没说就把丈夫拴在裤腰上,不准他跟别的女生跳舞。谁不喜欢漂亮女孩呢?她能听得懂沪城话,就是不会说,不妨碍她很快跟宁燕燕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女孩子的友谊来的很快,一条蕾丝花边、一块巧克力、一条裙子就能成为好朋友,吴婧也是这个小团体的,几个女孩子常在一起吃饭,宗齐光反而是被甩开的那一个。   事情就发生在宁燕燕身上。   宁燕燕家境还可以,跟姜家现在差不多,火车票是不心疼的,宁燕燕放假就回家,国庆节也是回家了,国庆节后返校。   返校后也没啥异样,但在10月的最后一天,周三,吃过晚饭后,宁燕燕不见了。   宗齐光照例在不到7点的时候去喊宁燕燕,她住在女寝十一舍,一楼,直接到窗户外面喊就行了,很方便。   舍友说宁燕燕回来放了饭盒就出去了,没有说去了哪儿。   姜明光说,宁燕燕没有提到今晚要出去,她也没问,还以为跟以前一样,晚上去跳舞呢。   他俩没把这事放在心上,一起去了大食堂。   没了舞林高手宁燕燕,也不耽误宗齐光跳舞跳个尽兴。这个时代娱乐方式不多,霹雳舞什么的还没有开始流行,更没有电脑游戏,交际舞就是大学生最喜闻乐见的娱乐形式了。   交际舞有助于社交,学校也是赞同的。   舞会说是10点结束,之后学生会的文体干部还要留下来将食堂恢复原样,饭桌要搬回原位,音响设备要扛回器材室,锁好大门,文体干部最后一个走。   这个文体干部就是宗齐光。   小俩口晃晃悠悠10点半到家,洗洗睡觉。   到了第二天,周四,中午吃过饭,宁燕燕的舍友来找姜明光和宗齐光,说宁燕燕一夜未归,上午也没去上课,她们找了一圈,图书馆教室等等地方,没找到。问宗齐光该怎么办。   姜明光有点奇怪,“她在首都没有亲戚,要是有亲戚,还能说去走亲戚了。”   宗齐光想了想,“我先去学校派出所问问,要24小时才能报案,对吧?”   姜明光点头,又摇头,“不对,几个小时都能报案,但只有失踪超过48小时才能立案。”   果然,去了派出所,派出所的民警也说,宁燕燕一个成年人,一夜不归也不是什么大事,按照法律规定,他们会留意,但要到48小时之后才会立案。   宁燕燕周三晚上7点失踪,到了周五晚上7点,燕园派出所正式立案开始调查。   说是周五晚上才开始调查,实际民警也没闲着,周四下午就派了一名女警到宁燕燕的宿舍查看了一番,检查了宁燕燕的个人物品:饭票若干、菜票若干、全国粮票若干;贵重物品是一块上海手表,戴在身上,宿舍里没有;有个红色的小方块皮质钱包,里面装了大概20元现金,不在宿舍;存折一张,存款120多元;秋冬衣物若干,行李箱一只,除了周三身上穿的,没有带走其他衣服。   基本排除自己出去暂住的可能。   询问舍友,周三宁燕燕并无异样,白天上课,午饭晚饭都很正常,没说晚上要去哪儿,舍友都当她晚上要去跳舞。   周五开始正式调查后,舍友7人、全班同学、好友姜明光和吴婧、舞伴宗齐光,全都被叫到派出所协助调查。   几十个人顿时塞满了派出所,问一个走一个,做笔录很细致,也没问什么奇怪的问题,态度还算好的。   姜明光学的是法律,不是刑侦,也没觉得派出所的警察有什么处理不当的情况。做笔录的有刑警有民警,主要是为了捋时间线。   单纯的女大学生也没有什么复杂的个人生活,白天上课晚上自习,偶尔跳跳舞,没有男朋友;跟沪城同乡有些来往,也很正常;又找了她的沪城同乡来做笔录。   做的时间线挺细致的,也算科学,将周三一整天宁燕燕的行踪都找出来了,几点几分上什么课、几点几分去了学校小卖部买了什么东西,甚至这一天见到了什么人、说了几句话包括说了什么话,都查清楚了。   周六上午,民警又找了中文系的辅导员、授课老师、系主任谈话。   中文系非常重视这件事,责成该班辅导员跟进,提供一切帮助,务必找到人。   之后几天,调查范围扩大到几乎所有跟宁燕燕说过话的人,包括校外的。   这事成了11月燕园最热门的事件。   宁燕燕长得漂亮,要说没有追求者那显然不可能,只是农村学生不敢肖想城里女孩,城市学生是有几个摆出追求姿态的,但宁燕燕眼光高,看不上。   接着传出了宁燕燕芳心暗许燕园公认最帅男生宗齐光,宗齐光这个有妇之夫脚踩两条船,瞒着妻子跟宁燕燕有了不可告人的接触,事情败露后,宗齐光联手姜明光,杀了宁燕燕,扔到燕园内的未名湖里了。   小俩口最近就在为这事烦恼。   谣言是可笑的,也是可怕的,众口铄金,说你是你说就是,辟谣没人信,如今只能指望宁燕燕出现了。   宗齐光在听到谣言当天就去找学生会主席谈话了,谈完了找系里老师谈话,接着晚上找到系主任家里谈话。   姜明光也赶紧去找系里老师谈话,找系主任谈话。   “燕燕寝室的徐玲周四中午就来找我和小宗拿主意,是我和小宗一起去派出所报警的,还催着民警同志尽快去查看宁燕燕的寝室,我没那么笨吧?”姜明光不等系主任说话,马上接着说:“是啊,我知道外面都说不要得罪法律系的学生,弄死你还能不犯法,冤枉呀,我才刚上学,我没有那个本事的。”   系主任想笑的,憋住了,“瞎说!知法犯法,那是罪加一等!”   “再说我跟燕燕没有矛盾,不能说一个男生结婚了,就不允许他跟其他女性说话了,我没有那么小气,也没有那么看不起小宗同学。我相信小宗的人格和人品。”   作者有话说:   2019年12月,国家统计局公布了《中国妇女发展纲要(2011—2020年)》统计监测报告。在教育方面,女性接受高等教育水平提高,高等教育毛入学率由2010年的26.5%快速提高到2018年的48.1%。   没有1979年的数据,类推一下,10%左右大概吧。   80年代北大的宿舍叫“某某舍”,前面是数字,现在不知道改了没有。   《霹雳舞》84年美国上映,87年中国内地引进,引发“霹雳舞”热潮,席卷城乡。 第43章   系主任沉吟,“我们不负责侦探,只负责分辨和研究。我看过你的档案了,你出身军人家庭,这很好。你没有作案动机,但宗齐光呢?”   “他也没有。他就是爱跳舞,我不会,他就去找燕燕跳舞。他和燕燕之间就是普通的同学友谊。”   系主任意味深长的说:“人心隔肚皮,你怎么能确定宗齐光确实没有对燕燕同学有别的想法呢?燕燕同学挺漂亮的。男人啊,心里是什么想法,你可不知道。”   姜明光愣了一下,“您是?”   “不要放松警惕,小姜同学。学校领导也很重视宁燕燕失踪,系里会配合公安同志的调查。至于你呢,实事求是,实话实说就行了。没有做过的事情,怎么也不能栽到你头上。”系主任沉吟,“不过公安方面办案的手段比较强硬你有可能会顶不住。”   姜明光吃惊,“可我不是只用‘协助调查’吗?我都不是周三晚上最后一个见到宁燕燕的人。”   笔录工作做出的时间线上,周三晚饭宁燕燕是跟姜明光、吴婧在一起吃的,吃过饭后几人在食堂门口告别,宁燕燕、吴婧结伴回女寝,姜明光、宗齐光一起回单身宿舍三号楼;宁燕燕回到一楼自己寝室,寝室舍友徐玲当时在宿舍,俩人说了几句话,宁燕燕说要出去走走,徐玲问你晚上去舞会吗,宁燕燕只是笑笑没有回答。   之后有人看到她往未名湖方向走去,但没有人报告说在未名湖畔见过她。   校园中并不是随处都有路灯,很多地段实际上相当昏暗,未名湖畔路灯也不多,说实话,在这段路上走来走去没人看见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也就是说,最后一个看到宁燕燕的既不是姜明光和宗齐光,也不是徐玲,而是路人甲。   很快,除了宗齐光姜明光夫妇杀人沉湖的流言之外,又有人绘声绘色的说未名湖畔有白衣女鬼出没。   胆大不怕事的燕园学子决定夜探未名湖。   至于宗齐光,这段时间日子有点难过。   几乎没法上课,学生会的工作也停顿下来,差不多隔一天就被拎去派出所或公安分局,反复交代跟宁燕燕之间的交往。   姜明光也没法正常上课了,每次都要跟着他去派出所或是公安分局。公安分局成立了专案组,十分重视,抽调骨干刑警负责案件。   刑警对大学生还算客气,就是反复问他怎么认识宁燕燕的、跟宁燕燕之间到底什么关系、是不是对宁燕燕有什么不轨的想法。   宗齐光在里面“做笔录”,姜明光进不去,也不是很着急。俩人在家已经说好了,他只需要实话实说就行。   这年头,总不至于没做过的事情还能屈打成招吧?他的父母也不是普通人,真要屈打成招肯定要闹大。只是公安分局现在没有别的嫌疑人,于是想从情杀下手,跟宁燕燕关系亲近一点的男生都被找了个遍,倒也不是只找宗齐光一个。   没有被逮捕,宗齐光也就没跟父母说。   “你真不跟妈爸说说吗?”姜明光问。   “说啥啊?这不还是啥事没有吗?咱姿态多高啊,说来配合调查就来配合调查,大丈夫行得正坐得直,我又不怕。”嘴里说着“不怕”,心里还是觉着很烦恼,语气不太好,“就是连累了你,怎么你就成了那种‘妒妇’?媳妇儿,辛苦你了。”   “不辛苦,这事一天不解决我这心一天放不下。我来了,他们也不敢对你搞刑讯逼供的那一套。”   “那倒也不至于,说话也还算客气的,就是翻来覆去问来问去。我都不知道在问什么。我报到进校到现在也就是两个月,能有什么事啊?我要敢有什么心思,你不得收拾我呀?还有你三个表哥。”   姜明光扬起脸,得意的哼了一声,“那只是我姑姑家的三个表哥,我舅舅家的表哥你还没全都见过呢。”   他便笑着一把揽住她的腰,“我好怕呀!”   “知道怕就好。”她踮脚亲了亲他,“我相信你,但别人不像我这样相信你,你要知道人人都喜欢下半身的那点事,你又长得俊,别人会觉得你就算是个唐僧,也会有女妖精看上你,何况你还算不上是个唐僧。”   “那我是什么啊?”   “是个猪八戒。”   “那我非得来个‘猪八戒背媳妇’。过来。”他示意她趴在他背上。   姜明光笑得不行,到底还是趴在他背上。   他背着她走了几十米,“媳妇,我挺怕你相信了那些……那些谣言。我知道那不是真的,但假话重复一千遍,说不定你就会相信了。”   “嗯。”   “嗯什么呀?你千万别信,不然我多惨,被人冤枉,你又不相信我,我真不如跳了未名湖算了。”   她忙说:“你可别想不开。”   “我是不是从来没说过我怎么看上你的?”   “啊,你难道不是对我一见钟情吗?”   他低笑,“是一见钟情。你长得可好看了,我一见到你就很喜欢。”   她故意说:“老实交代,宁燕燕漂亮不?”   “她是很漂亮,我班上男生都说羡慕我,有个漂亮媳妇,还有个校花做红颜知己。我每次都叫他们不要瞎说,我的一颗红心永远是我媳妇的。”   这话她爱听,听得她心里美滋滋的。   “我的心是坦荡的,我对你的爱也是坦荡的,我不怕外界的考验,我只怕你没法坚信我对你的爱。明光,爱上一个人不难,但要一直爱,可能会很难。”   “这我知道。”姜明光轻叹,“以前我一直觉得我们之间太顺利了,居然一点波折都没有。现在有了波折,我却难过得要命。”   宗齐光有点着急了,“怎么了?你不相信我吗?”放下她,转身对着她。   “不是不相信你,只是担心我们之间总会有裂痕,宁燕燕要是一直找不到,就会变成你我心里的一根刺,没事就戳戳。千里之堤毁于蚁穴,爱情是经不起考验的。”   “我没想过!我们这样不好吗?我喜欢你,爱着你,你也是爱我的,不是吗?”他难过的说:“谁都不该成为我们之间的障碍,你说……你也这么认为的,是不是?”   她想了好一会儿,这才点点头。“我也爱你。可我首先最爱自己,要是你以后不再爱我了,就告诉我,我会转身就走。”   他急了,“你瞎说什么呢?!我这人笨得很,一旦认准了就不改主意。我就喜欢你,就爱你,别的谁我也不要。宁燕燕长得再漂亮,可我又不喜欢她。”   “不是宁燕燕,也许会是马燕燕、张燕燕。”   他气笑了,“你是跟我赌气呢?还是说你表面大方,其实不乐意我跟别的女生说话?”   “我不知道。”   “明光,明光。”他眼眶含泪,终于忍不住落泪,“说到底你还是不相信我。”   姜明光也落泪了,“不是不相信你,就是……”她想到系主任的话,你能保证他真的没有什么想法吗?不,她不能保证。这跟是否信任他无关。   宗齐光先是气得自顾自往前走了,但没走出十米便折回来,“明光,我们不要争吵。”   “你走呀,你走吧,别回来!”她气得大喊。   “你说什么呢?这儿黑乎乎的,多危险呀!你是我媳妇儿,我辛辛苦苦好不容易娶到的媳妇儿,你要是不信任我,说明我一定有哪里做得不好,你说出来,我改正。”   他不说还好,这么一说,姜明光也突然发现这儿坏了两个路灯,这一小段路于是黑乎乎的,有点吓人。她赶紧抓住他手臂,“这儿太黑了,我们往前走走吧。”   他又觉得她就是个小女孩,心里顿时没气了,柔声说:“好,走快一点。”   为她擦了擦眼泪,“别哭了,都是我不好,我不该让你哭。”   “嗯,就是你不好。”她带着哭腔,“我不喜欢麻烦事,我希望我们之间简单一点,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要成为我们之间的障碍。”   “好,不会有任何人、任何事成为我们之间的障碍,我发誓。”   “小狗才总是发誓,我不要你说那些虚的,你要做出实际行动。”   “啊,这……”他苦笑,“这也不是我说能结束就结束的事情。明光,你学法律的,你说说,宁燕燕到底什么情况?”   法律系这段时间也为了宁燕燕事件开展了热烈讨论。法律系学的是法律条款,不是刑事侦破,但有些东西是相通的,比如,讨论动机。   一个方向是宁燕燕自己出走,但存折没带,100多元也不是一笔小钱,普通工人至少2个月的工资呢,自己出走不带存折不太像;另一个方向,是宁燕燕被人带走了,这人有钱,所以宁燕燕可以只带钱包里的2、30元钱,其他什么都不带就离开。   再一个方向也是群众目前讨论最多的情况:宁燕燕被杀了。   至于自杀论,目前没有被警方考虑在内,一来没有遗书,二来也没有什么前兆。宁燕燕品学兼优,学习成绩不错,头脑敏捷,长得漂亮,老师们都挺喜欢她,还是学生会干部,也是文体干部,学生会里也没有人跟她起冲突,漂亮女孩靠脸说话,人人都喜欢她,可以说人缘很不错。   就是在燕园这些“天之骄子”中,宁燕燕也是醒目的,一帆风顺的,实在没有什么自杀的理由和可能。   “要是她自己出走,为什么?她平时说话还是挺爱学习的,上次她还说想留校呢,当老师,做研究,也很适合她的性格。”宗齐光说。   “对,她确实没有理由出走。同学和学长都觉得是被人带走了,他们很感兴趣宁燕燕有没有男朋友。”   “看不出来,她平时根本没有透露过,也没有对谁有过特别的兴趣。”   “我也是这么说的,结果他们就说,我太笨了,没有看出来宁燕燕接近我,其实是为了你。”一想到这个说话,姜明光就开始生气了,“一群臭男人!总觉得女孩子多看他两眼就是喜欢他们了。”   宗齐光一阵无语,“那你是骂我不自量力自作多情?”   她斜睨他一眼,“你敢说你心里没有这么想过?”   他老老实实的说:“一开始想过,我还担心你要是看出来了会不会吃醋呢。”   姜明光便狠狠的捶了他手臂一下,“臭美!”   “我是臭美了,”他龇牙咧嘴,一把握住她手腕,“可我很快就清醒了,我是可是有媳妇儿的男人!”   他挺了挺胸,“我的人格还是闪闪发亮的,不信,你看看。”   她又捶了他胸膛一下。   “哎,其实要是宁燕燕这样的女孩跟你多说几句话,就算是我也很难不想歪。”他一脸正色的说:“学生会几乎所有男干部都想追她,她拒绝了好几个。”   “包括你吗?”   “没有。向□□保证。”他严肃的举起手,“那几个也都被找去问话了。其实要论起来,被她拒绝过的那几个嫌疑更重一点。你要知道,男人都受不了被拒绝,尤其是被女孩子拒绝,那可是太伤自尊了。”   他俩不约而同的都想到的张丹枫,张丹枫就是典型的接受不了被拒绝的男人,他之后所做的一切都是验证男人的自尊是多么脆弱,而又多么自负和无耻!   “我也担心这个。要是那些被她拒绝的男生其中的一个做出来伤害她的事情,然后把她扔进未名湖——”姜明光倒吸一口冷气,“这反而是更合理的推论!”   “嗯,这话我也跟公安说了。相对那些单身男生,我可是几乎每一分钟都是有证人的。”   她白他一眼,“放屁!我又不是每一分钟都跟你在一起的。”   他揉了揉她头发,“又闹。”   她气呼呼的说:“你蹲下来。”   他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听话,屈膝蹲下。   姜明光便伸手乱揉了一通他头发。   他一边喊着“哎呀哎呀”,一边顺势站起来,抱着她转了好几圈。   回了单身宿舍三号楼,刚好跟隔壁小夫妻打了个照面,隔壁小夫妻都一脸严肃,没跟他俩说话,赶紧下楼了。   “你瞧,还没正式逮捕你呢,你就成了过街老鼠。”姜明光开了门。   “我俩都是过街老鼠。”宗齐光进门,随手关门。   姜明光摇摇头。倒也没有责怪邻居小夫妻的意思,人嘛,都这样,她烦恼的也就是这一点,这事很难处理,宁燕燕要一直都只是“失踪”,他俩身上就得一直背着这个“罪名”。   烦死了。   “吃饭吗?”她问。   “不了,别去食堂,去外面饭店吃吧。晚一点去吃。”这一片因为是大学,有几家国营饭店,也已经有了私人的早点摊和晚上的小夜市,私人饭店倒还没有,不过应该也快有了。   他抱着她,贴着她腻腻歪歪,“现在行吗?”   “你脑子里能不能有点别的?”年轻男人简直一天不做都不行。   “不能,现在就想要。”   “那你去洗洗。”   “麻烦!”他皱眉,但还是乖乖听话。   今天他似乎格外卖力,跟个打桩小马达似的。   她也是享受的,烦恼的事情暂且抛在脑后吧。   要说她没有一点点的“不信任”,那也是不可能的,人之常情,人心隔肚皮,没人敢说自己特别了解某个人,哪怕对方与你同床共枕,那还有“同床异梦”这个词呢!   他也就是个普通男人嘛,要说他没被美女吸引,他敢说她也不敢信啊,他也挺坦率的,直接说出来了,既然敢说出来说明确实心里没当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反而还显得很有诚意呢!   但都不如他在床上卖力更有诚意。   对于这一点她倒是喜闻乐见的。   公安特别吩咐他俩不要离开学校,以便随叫随到,这几天他们都没有外出,也没有回阜成门小院或是宗家。周末给家里打了电话,托词说跟同学出去玩,周末不回家了。张兰莛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上了大学了,跟同学聚会社交也很正常。   首都这么大,一桩刚立案还没有什么线索的案件也没有报纸报道,宗氏夫妇都还没听到消息。   倒是在燕园下面人民大学上学的哥哥宗齐樾先听到消息,跑过来找他俩,跟着去派出所了解了情况。   人民大学的学生又不一样,人民大学、政法大学基本上就是等于是高级公务员预备役了,人民大学号称“中央第二党校”,出自杨绛小说《洗澡之后》的一句“最高学府培养学生,人民大学却是培养管教学生的干部”,人民大学的学生毕业后要么直接进国家部委,要么下去锻炼一圈,将来委以重任。   下过乡当过知青、早早返家、77年恢复高考后第一批考取大学的宗齐樾的办事效率那可比小夫妇俩高多了,听弟弟弟媳妇介绍了情况之后,很快决定锁定曾被宁燕燕拒绝过的男生,对着公安干警一通分析。   首先弟弟和弟媳妇都是没有作案动机的,他俩刚结婚没几个月,感情好得很;经济方面也没有问题,不存在利用宁燕燕的问题,也不可能有别的问题,总之他俩没有伤害宁燕燕的理由和可能。   其次男人被女孩拒绝后可是什么都能做出来的,其他被宁燕燕拒绝过的男生嫌疑更大;   再次,未名湖这么大,说自尽也好,说他杀也好,是不是应该先搜一搜未名湖?   至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如果不能确定宁燕燕死亡,找不到她的尸体,她就只能是“失踪”,不能任由谣言四起,搞得人心惶惶。   别说,宁燕燕失踪后,燕园和隔壁几个学校一下子就传遍了,女生们都不敢一个人出来进去,必须结伴,就是去个学校小卖部也得喊上舍友。   入夜后女生也大幅减少外出,就是校园里也少见女生。各系都口头通知女生要小心,男生也要小心。   男生则每晚在校园里乱晃,“女鬼”说在每个院系都有了不同版本,以至于院系都专门开大会讲了不许传播封建迷信谣言。   好巧不巧的,宁燕燕失踪后第三天,一个男生淹死在未名湖中。   先是男生的舍友说该男生是下湖游泳结果水草缠脚,淹死了——但11月初首都已经很冷了,谁会在秋天下水游泳啊?   接着有传言说男生失恋了,想不开,于是投湖自尽。   再传了几天,就有人说,这个男生就是杀了宁燕燕的凶手,宁燕燕沉在未名湖底,男生挣扎几天之后,也选择死在未名湖中。   燕园校方压力很大:这还是没见报呢,要是见报了,整个首都所有大学不得人心惶惶了啊?   公安压力也很大,这一片是大学区,几所大学学生加起来数万,一个处理不好,学生们就要走上街头了。   所以刑讯逼供是没有的,不敢有;一些刑侦手段也不敢上,比如疲劳审讯之类,没有正式逮捕,想要留人多待几小时,院系里就要找过来了,不允许如此对待学生,要有证据就逮捕,没有就要让学生离开,配合调查是配合,学生也是要上课的,不能缺课太多。   派出所和分局开会商量来商量去,决定上报首都公安局,申请抽水机,准备抽干未名湖,查找可能的尸体。   首都公安局又开会商量来商量去,批准了,于是从市局派了人来跟燕园校方商量,抽干未名湖。   学校也开会商量,决定准许。   学校办事效率也挺高,市局上午来的,中午就通知到院系,说要抽干未名湖,希望各院系看好学生,不许去围观。   傍晚,从市政部门和首都地质局借调的几台大功率抽水机送到未名湖畔,工人们连夜安放好抽水机,第二天一早,马达轰鸣,开始抽水。   这么大阵势,想瞒也瞒不下去,市长都亲自打电话过问了,市级的报纸派人来采访。   宗齐光也不得不打电话回家告知父母。   作者有话说:   本故事纯属虚构。 第44章   宗齐樾说:“你要是不主动跟妈爸说,妈妈准要狠狠骂你一通。”   宗齐光打了个抖,“我马上就打电话!”   讲姿态的张兰莛没有当场发飙,而是温柔的叫他们全都在燕园待着,等爸爸过去了解情况,再带他们三个回家。   宗暾辉上午就来了燕园,先顾不上跟儿子发火,很低调的先找学校了解情况,再找了市局的人了解情况。   官场上的人说话很客气,既然没有直接证据指证宗齐光有犯罪嫌疑,那么他就要带孩子回家好好问问。未名湖这么大,也不是一时半会能抽干的,怎么也得抽个好几天,有什么事情可以直接打他的办公室电话。   随行的秘书给学校和公安局都留了宗暾辉的办公室电话。   宗暾辉又去数学系和法律系,分别见了两个系的主任。这是大事,两位系主任也理解一个父亲的心情,没说什么,痛快的准了假。   回了宗家,先是宗暾辉抓了小儿子去书房谈话,宗齐樾和姜明光等在客厅里。谈了40分钟,宗齐光灰头土脸的出来了,“哥,爸叫你进去。”   宗齐樾摇摇头,进了书房。   宗齐光还没喘口气,张兰莛站在楼梯上,“小光,你过来。”   他只能匆匆对姜明光说:“一会儿爸爸还会找你谈话,没什么,主要是骂我了,说我应该一开始就告诉他们。”   姜明光连忙反思:是啊,好像是应该一开始就告诉公婆。他们到底还是太年轻了,思考问题不全面。   宗齐樾没在书房待太久,不到20分钟便出来了,“明光,爸爸叫你进去。”   “爸爸生气了吗?”   宗齐樾有点无奈,“不会对你生气的,这事是小光处理的不对,没你啥事。进去吧。”   她赶紧进去了。   宗暾辉倒没对她板着脸,也是有点无奈,“这事不怨你,你还小,你父母也没遇到过这种事,对吧?”   姜明光点点头,担心的问:“可我也没有想到能向妈妈爸爸求助,我就想着这事跟我们没什么关系,我们说清楚就行了。”   “你们没干什么亏心事,这么想也没错,但你们都太年轻了,不懂……有些事情不是你清白无辜就能清白无辜的,不然前几年……”宗暾辉含糊带过,“现在犯罪案件不少,各地刑事案件年年升高,很多恶性案件……你别怕,别一个人外出,我想会安全很多。”   她害怕的点点头,乖巧回答,“知道了,爸爸。”   “这几天不要去学校了,等着湖水抽干,然后至少还需要两天时间来彻底清查湖底,让小樾每天去跟进情况。”   “啊?”姜明光一愣。   “也别去阜成门小院,免得有人直接从那边带走你们。你别怕,我就是把所有的可能都考虑到。我是政府部门的领导,可未必是什么好事。”他摇摇头,神态略有些疲惫,“好了,上楼回房间休息休息,我还要去部里一趟。”   宗暾辉又匆匆走了。   张兰莛看来已经骂过小儿子了,宗齐光一幅蔫蔫的样儿,可怜的很。   他们回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午饭的点,直到现在才叫厨房阿姨开饭。厨房阿姨一看全家神色不对,也没敢多说话。   “吃过饭,小樾回学校,注意点燕园的事儿。脑子放灵活一点,有什么不对的马上打电话回家。我给你借了一辆车,你开回学校。”   “那不好吧?我一个学生,开汽车像话吗?”宗齐樾皱眉。   “本来就是借的,又不是你的,你想什么呢?”张兰莛板着脸。   宗齐樾吃过饭就溜了。   宗齐光也赶紧拽了媳妇上楼。   “爸爸跟你说什么了?”宗齐光关上门,急急忙忙的问。   “没说什么,就说这几天我们住在家里,不回学校,也别回阜成门小院。”   “唉!”他重重叹气,“爸爸说了很多,责备我考虑的太简单,骂我没有及时通知他们。”   心情沉重!   “妈妈说你什么了?”姜明光问。   “还不是那些!”他倒在床上,“骂我太笨,这么大的事儿都不跟父母说一声,怕我被抓了,被人揍成猪头。说的真可笑啊!现在怎么会有这种事!”   “你可别大意,还真的会有!想想前几年。”点到为止,不多说。   宗齐光不说话了。   他气恼的抿着唇,一方面觉得父母太小看他;一方面又确实有点害怕,尤其是这事已经牵扯到姜明光。各方面的推测都是认为宁燕燕已经凶多吉少,已经一周过去,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绝对不是好事。   公安局方面是说,如果要是绑架,那时候是傍晚,不到7点,也不是太晚,天虽然已经黑下来了,未名湖边也不是很偏僻,宁燕燕是燕园校花,很多学生都认识她,如果出了燕园,不管是她自己走出去或是被人带走、被人绑架,都很难不被人看到;实际上“出走说”和“绑架说”都基本排除了,没有新线索不会再往这几项考虑。   那么很有可能当天宁燕燕就遇害了,尸体扔进了未名湖。这是基于逻辑推理的最可能的情况。   俩人沉默了很长时间。   姜明光这才注意到,单人床换成了双人床,铺了新床单,摆着两对枕头。   “小光,你说,燕燕是不是早就死了?”她小心躺在他身边。   宗齐光叹息了一声,“很可能。”   “真可怜。我见过她父母了,她父母都是老实人,不吵不闹的。她妈妈一直在哭,可又不是大声的哭。”宁燕燕失踪案立案后,学校方面便通知了宁燕燕父亲的单位,宁父宁母立即北上,来到首都。   “是啊,真可怜。”伸过手臂,揽住她,“辛辛苦苦养这么大的孩子,到外地上大学,忽然就失踪了——唉!”   “她父母该多伤心啊!到底能是谁干的?她要是没有走出燕园,那么作案地点只能是东二马路到未名湖这一带。那时候还没到7点,来来往往的人不说多吧,总有几个的,要是有什么异常的声音,不应该没人听见。”   “别想了,等真的在湖底找到、找到她再说吧。”宗齐光不太乐意提这事。   “怎么了?”   “没怎么。你要睡一会儿吗?”   “睡一会吧。”   “你先睡着,吃晚饭我来喊你起床。”他温柔的摸了摸她脸庞。   辗转反侧,睡不着。   要说不为宁燕燕伤心难过那是假的,不管什么年代,女性总是更容易受到伤害。女性更富有同情心、更能感同身受:这次是宁燕燕,下次会不会是自己?   年轻的生命还没有到绽放的那一天,却过早被摧残、过早夭折,这就是悲剧。   她心里早就觉得宁燕燕已经死了。宁燕燕根本没有理由自己出走,也不可能放弃学业跟什么野男人跑了。现在私家车不多,要是说她上了谁的车离开燕园,可能性极低。所以最有可能的还是在东二马路到未名湖那一带发生了什么事。   相比一个年轻生命的凋落,她倒觉得自己在谣言里被当成心狠手辣的杀人原配算不上什么了。   至于宗齐光跟宁燕燕跳舞这事,她还真的没放在心上。宗齐光说要教她学恰恰和探戈,她觉得太难了,学的不是很起劲。恰恰和探戈这种拉丁舞要舞技高超娴熟跳起来会非常优美,不到学会了她都不准备在很多人面前献丑。   再说了,帅哥美女翩翩起舞是多么具有可看性啊!大家思想都搞搞好,不要见到一男一女在一起跳舞就联想到白花花的大腿、进而联想到不可描述、联想到私生子。鲁迅说这番话固然是讽刺国人的“劣根性”,但举的例子可以说是人人都能理解。   她甚至都没有就“你可不可以跟其他女人跳舞”这个问题正经八百的跟宗齐光谈论过。   用不着。   一个男人、一个丈夫的自觉不是靠谈话谈出来的,他之前20年接受的教育应该足矣让他有足够的道德底线,如果他没有这个底线,说明她眼瞎,不能怪宁燕燕或张燕燕、马燕燕。当然,更应该责备的就得是他宗齐光了。   道德底线是一个没有标准的标准,有些人天生道德底线就比较低,而奇怪的是,道德底线比较低的人过得反而更舒服一点。   宗齐光不想讨论宁燕燕的遭遇,倒不是他心虚或是别的什么,只是可能男人就是比较冷酷无情一点,宁燕燕事件给他俩带来了困扰,他就宁愿这事从不存在,不愿意多讨论。   唉!她心里实在为宁燕燕难过。   她反复想着宁燕燕跟她说过的话,懊恼自己没有更关注宁燕燕。宁燕燕这样的女孩因为美丽,总是更引人注目,就连宗齐光也承认,美丽的女孩跟他关系亲近他也是会很得意的,这属于男人那种特别容易自我膨胀的心态,不论这个男人是否外表英俊或是头脑敏捷。那么同理推论,同班或同系的男生有更多的机会接触宁燕燕,要说没有爱慕者那不可能,据说中文系可是半数以上的男生都被找去第二次乃至多次谈话了。   按照正常推理,宁燕燕在约好的周三舞会之前出去,还是一个人去未名湖这样的“约会圣地”,没准就是答应了某个男生的——约会?   “约会说”其实一开始就有,只是不管是学生还是公安干警都没找出这个可能的约会对象,后来就把目标锁定在被宁燕燕拒绝过的男生身上,但“被拒绝”的人太多了,很多人连“听说某人被宁燕燕拒绝了”这种不靠谱的传言也报告上去。最后发展到几乎全校男生都被找去谈话,可以说警察的工作做的相当深入细致,工作量也非常大。燕园目前学生男多女少,女生只占不到15%,全校四届大概7000名学生,有6000多名男生。   回想起来,宁燕燕从来没有说过对某个男生有特别的好感,玩的好的女孩之间其实常拿这种事情开玩笑,吴婧也是中文系的,跟宁燕燕其实关系更好一点;李健康跟宁燕燕是同班同学,宁燕燕不在的时候,他说过班上所有男生都喜欢她,包括他,不过他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没钱又不帅,远观即可,想多了纯属臭美。   李健康的话还是可信的。   宁燕燕出事之后,李健康也绞尽脑汁回想宁燕燕有没有表现过对谁有好感,宁燕燕喜欢宗齐光吗?可能有一点,但就像欣赏一个美好的艺术品那样,纯粹觉得宗齐光长得帅性格好,她跟姜明光小夫妇俩感情很好,一直都是以很羡慕的语气提到他俩——对!就是这儿!还说过以后要是找男朋友就要找个像宗齐光这样性子又好模样又好的。   当时李健康问她认识这样的男生吗,宁燕燕却避而不谈。   这个态度他当时就觉得有点不一样,要是没有,直接说“没有”就好。   很可疑!   但当时别说李健康,姜明光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现在想想,没准还真有这么一个人!但因为只是猜测,李健康可能根本不会放在心上,不会告诉公安同志,她也不可能凭着这么一点“蛛丝马迹”,就说真有这么一个人,公安同志没准会觉得她故意抛出个找不到的人来混淆公安办案的视线呢!   难呀!   她思来想去,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晚饭是跟公婆一起吃的,宗暾辉没说什么,只说了等消息。张兰莛比较讲究餐桌礼仪,好好吃饭,吃过晚饭才叫了小俩口去书房训话。   “宗齐光,你也是结婚有妻子的人了,该跟别的女青年保持一定的距离。”   宗齐光小声嘀咕,“我也没别的想法,就是跳跳舞,明光都在旁边的。”   “你住口,不许说话!”张兰莛瞪他一眼,“你一个年轻男人,年轻气盛的,跟别的漂亮女孩贴来贴去的跳舞,也不知道避个嫌?你可是有妻子的,你这样下去是要犯错误的!”   宗齐光挨了骂,不敢说话,只好拉着姜明光的手。   “明光不会跳舞,你教她啊,教会了你俩跳舞,能有什么问题呢?我看一点问题都没有,好得很!妈妈爸爸也不是那种老古板,结了婚就不能跟异性交往了吗?那我们平时工作学习遇到的异性多了,一句话不说,可能吗?可跳舞是要有身体接触的,贴来贴去,像话吗?”   宗齐光低着脑袋,虚心接受批评。   姜明光觉得还是要说两句的,“妈,我相信小光的人格,不会想别的。我相信他。”   “这事不能责备你,你没做错什么。是宗齐光自己搞不清楚情况,一个男人、一个丈夫,要主动让妻子放心,正常的人际交往谁要多想,那就是谁思想有问题,不纯洁。他跟别的女孩跳舞这事,我不赞同。你也别傻乎乎的太放心他,我是他亲妈,我还不放心呢,你这个傻孩子!”   姜明光心想张兰莛这还真是男德班导师,别的不说,宗暾辉那绝对是男德典范了,爱妻爱家,稳镇靠得住,爸爸负责冲锋陷阵,妈妈负责指导方向。家里包括她,现在是五口人,说话一定都是“妈妈”放前面,连着说那肯定是“妈妈爸爸”,极少说“爸爸妈妈”,也不怪宗齐光是个妈宝男,听话宝宝。   “妈,我不懂的呀。我就是想着要信任小光,不能随便把他的思想道德想得太差劲了,不然他该多难过!”小小拍一记马屁,这马屁拍的实际不是宗齐光,而是张兰莛这个婆婆。“妈妈从小教导他,他肯定是个好孩子,我相信他不会乱来的。”   张兰莛果然十分高兴,“是啊,他是挺好的,不过也不能放松。你太单纯,你父母也很好,你不知道外面男人都是什么德性!”   姜明光乖巧发言,“小光可不是外面那些无耻的男人!”   “小光,看见没有?你媳妇可是很相信你呢,你可千万别思想出问题,想那些有的没有的,好好对你媳妇儿,知道吗?”   “妈,我对明光很好的。”   “那你知道自己的错误了吗?”   宗齐光有点懵,但还是很机灵的先认错,“妈,我知道错了。明光,我应该跟其他女孩保持距离,我没有想到你的感受,是我的不对,我向你道歉!”   姜明光也有点懵,“啊,这……噢。”   “其实我不是很在乎的,我要在乎,早就跟你吵架了。”小俩口独处的时候,姜明光说。   宗齐光有点烦恼,“我也觉得没啥事,妈妈有点小题大做了。”一看姜明光开始瞪眼,忙又说:“不过我现在意识到我自己是坦荡了,可别人不坦荡,他们会把这份纯洁的同学友谊想歪,还会连累你。唉!怎么人际交往居然会这么复杂?”   他纳闷极了!   “‘在不在乎’这话只能我说,你不能说。我说不在乎,你要说‘媳妇你快在乎吧不然我心里慌’,懂不懂?”   “不懂——啊懂了懂了!媳妇你快在乎吧我不然我心里慌死了!”   小俩口笑闹了一会儿,忽然沉默了好一会儿。   两个人都想到了生死未知但很可能早就死了的宁燕燕。   许久,俩人不约而同的一起叹气。   宗齐光抱住她的腰,亲了亲她脖颈,小声说:“以后咱们再也不分开,就是上厕所,我也在门外等着你,不让你离开我的视线。”   “嗯,好。”   “我要好好保护你、照顾你。我太害怕了,要是……要是你出了事,我该怎么办?我一想到出事的人如果是你,我吓都吓死了。”   “住口啊,不许瞎想。”   “不行,我一定要告诉你。你若不在,我必不独活,非得找个东南枝不可。”   “瞎说什么!呸呸呸!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他笑了一下,“我不是咒你早死,人说不愿死在人后,唯恐未亡人孤枕难眠,终夜饮泣,我倒宁愿我是先去的那一个。我会留给你很多钱,让你不必为了生活发愁。至于你会不会为了我终夜饮泣,我倒是不在乎的,反而你最好只为我哭个几天就别哭了。我不舍得你难过。”   他的脸贴在她后脖颈上,“人生最难得的是遇到一个心爱的人,我遇到了你,从此,唯有你才是我的挚爱。别的女孩再美,可她不是你。”   过了有好几分钟,姜明光说:“我相信你。”   “信任”这东西很难说清,今天相信你,明天说不定便改了主意,不相信了。“信任”一旦有了缺口,动摇了,便很难弥补如初。   他们其实没有怎么经历恋爱的过程,就因为张丹枫的事儿赶着领证了,说起来有点先天不足。但当时姜明光同意先领证,也是觉得并不是非得需要很长时间的相处才能确定自己是否爱他。   首先,她看脸。   其次,宗齐光确实外表性格教养都无可挑剔,她再找个能跟他媲美的丈夫的可能性也不大,她也是很仔细想过这个问题,才同意提前领证的提议的,说起来她是更现实的一方才是。   缺乏更深入的互相了解都不能算是什么大问题了,认识几天就闪婚并且能维持几十年的婚姻的夫妇也不是没有,时间长短其实不是根本问题。   三观基本相似并且愿意就事论事和平讨论才是关键。   世界上什么事情不能谈呢?能谈的开就行,谈不开就散伙,好大事呀。   晚上宗齐光很卖力,也很自觉,每次都主动用安全套,从来不需要她提醒。   家里有洗衣机,宗齐光一早下楼洗衣服,家政阿姨也没觉得有什么稀奇的,看来是在家的时候儿子们要自己洗衣服,甩洗衣机的话也没啥劳动量。   自从俩人办了婚礼住到一起后,姜明光其实就没有自己洗过衣服了,宗齐光是有洁癖的,很爱干净,洗衣服特勤快。内衣裤手洗,其他衣服甩洗衣机。在学校里因为住的单身宿舍只能手洗,还被隔壁小夫妻笑话过怎么一个大男人整天洗衣服,媳妇衣服也要洗。   作者有话说:   昨天的评论我有点惊讶,没想到。   唐弢《琐忆》:   还有一次,国民党的一个地方官僚禁止男女同学,男女同泳,闹得满城风雨。鲁迅先生幽默地说:“同学同泳,皮肉偶而相碰,有碍男女大防。不过禁止以后,男女还是一同生活在天地中间,一同呼吸着天地中间的空气。空气从这个男人的鼻孔呼出来,被那个女人的鼻孔吸进去,又从那个女人的鼻孔呼出来,被另一个男人的鼻孔吸进去,淆乱乾坤,实在比皮肉相碰还要坏。要彻底划清界限,不如再下一道命令,规定男女老幼,诸色人等,一律戴上防毒面具,既禁空气流通,又防抛头露面。这样,每个人都是……喏!喏!”我们已经笑不可抑了,鲁迅先生却又站起身来,模拟戴着防毒面具走路的样子。   我国基层警察办案时能做到多细致呢?参考一下2020年侦破的1992年南医大杀人案,当年基层警察排查了1.5万人,绝大部分都是男性。 第45章   宗齐光当时特内涵的说,我就疼我媳妇,舍不得让她洗衣服手变粗了。   姜明光也不是什么都不做,她爱收拾东西,但不爱洗洗刷刷。宗齐光是有洁癖,但也有男孩子的大大咧咧,东西随手乱放,她发过火骂了几次,骂过那几天好一点,过了又忘了,照样乱放。她也没了脾气,只能跟着收拾。   一个负责收拾,一个负责洗洗刷刷,倒也分工明确。   毕竟日子是两个人过,把家务活都压在某一个人身上,不太公允。   待在宗家也不是整天无所事事,要看书的。他俩这周缺课太多,只能自己自习。   宗齐樾每天中午下午各打一个电话回家,未名湖相当大,光是抽水就得抽个4、5天, 第二天就又加了两台抽水机,至少能节省一天时间。毕竟这种事情最好速战速决,不然都不知道会被传成什么样。   谣言四起,说什么的都有,宗齐樾有意忽略了这些谣言。   因为担心犯罪嫌疑人逃跑,再加上不想让外面的人进来看热闹,燕园不得不宣布封校几日。   到了本周周末,未名湖差不多见底了。   本市公安局立即抽调全市数百名民警和刑警、警校学生,套了皮裤下湖搜查。   未名湖是人工湖,前身是圆明园中的淑春园的人工湖,建成已经一百多年,湖底堆了一百多年的淤泥和垃圾,公安们拿着钉耙和铁锹在湖底翻动淤泥,翻出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座椅板凳之类的有,损毁的原圆明园建筑残块有,甚至还有好几辆锈迹斑斑的自行车残骸。   有骨头吗?有,有动物的骨头,也有人骨头。   动物骨头倒是好分辨,细小,四肢和身体的骨头太过细小,不用管,只有头骨,小小的,一看就是动物骨头,捞出来放在一边。   人骨头就大得多了,已经是白骨,不知是多少年前的冤魂,也许是当年和珅府上的丫鬟或仆人之类(乾隆将淑春园赏赐给和珅,和珅成了主人后才修了未名湖),明显不是上周的死者。也捞出来放在一边。   无名尸骨共有两具,都尽量捞起来。   如果是自杀,多在湖畔附近。如果是死后沉尸,有可能用船运到湖中心抛尸,不过最方便还是在湖畔随手一扔。也因此,公安局搜查也不是从一岸推进到对岸,而是干脆绕湖一圈,从湖畔往湖心推进。   翻淤泥的进度相对来说就快得多了,一下午就搜了5、6米。天黑收工,第二天周日,早上天一亮,就继续下湖搜索。   抽水机昨晚又抽了一夜,现在停机了。   未名湖因为是一百多年的淤泥,湖的整体深度不算深,最深处也就2米,湖底有茂密的水草,此时伏倒在淤泥层上,为搜寻增加了难度。按照法医的说话,现在这个天气和湖水的温度,一具一周多的尸体应该还有大量肌肉留存,会很显眼,即使被水草掩盖,也会有一大块隆起。一个身高一米六五的苗条女生体重在90到100斤左右,体重会导致淤泥下陷,但也不会下陷太多。   快到中午,有人报告,找到一具尚未腐烂的女性尸体。   宁燕燕早就死了。   死亡时间定在周三晚上7点到11点之间,由于身体腐烂以及湖水洗刷,尸体上已经无法提取更多物证。   法医初步诊断,舌骨断裂,左头骨有硬物敲击的头骨碎裂。   舍友徐玲指认尸体穿的是周三晚上宁燕燕换上的的确良碎花衬衣、鸡心领套头毛衣、小翻领毛呢外套、灯芯绒长裤,这一套可以说是现在首都女大学生中最流行、最时髦的装束。   姜明光、吴婧、徐玲均指认尸体左手腕上戴着的“上海牌”女士手表是宁燕燕的。   由于脸部已经开始腐烂肿胀,无法明确辨认。   另外有外套口袋中的钱包可以作为佐证,钱包里有宁燕燕的一张黑白照片,尚能辨认。   钱包里的20多元钱还在。   另有一张图书馆的借书卡,署名宁燕燕。   身高、估算体重、头发长度、衣着、钱包都说明这具尸体就是宁燕燕,没有DNA检测手段的1979年底,只能以这些来确定尸体的身份。   “10·31燕园失踪案”立即升级为“10·31燕园特大杀人案”。   公安干警没有说更多的信息,也没说宁燕燕是否曾受到性侵。由于湖水的缘故,可能提取不到有效物证了。   果然找到了宁燕燕的尸体,确定她已经死亡,但心里根本不觉得放松了,而是更担忧:凶手是谁?   宁燕燕基本没有什么接触校外人员的机会,认识她的人太多,要是她经常出校,肯定会被人看到。   尸体一直沉在湖底,而没有浮上来,说明身体上被捆了石头或重物,后来得到消息,说是尸体旁边有几块石块,压在外套上。   宗齐樾说:“是学校里的人作案。”   姜明光点头同意,“一般人要是掐死了人,大概慌得马上跑了,根本不会再补上一砖。他要保证宁燕燕不会活下来指证他。”这也是为什么绑匪一般不会让肉票看到自己的长相,看不到绑匪的脸没准还能留下一命。要是校外的人作案,跑掉就好了,只有校内的人才会害怕被受害人认出来。   “这人心狠手辣,又很镇定,年龄应该不会很小,至少要20岁出头,经历比较丰富。”宗齐光苦笑,“刚好我都符合。”   姜明光不客气的说:“你倒是抢着认罪了?你脑子没问题吧?”   宗齐光挠挠头,没说话。   “你们有证人的,至少到10点都有证人。”10点舞会才散场,之后搬桌子,收拾器材。宁燕燕不在,宗齐光周三晚上一个人做了两个人的事,锁了食堂大门后,又去器材室还音箱,也有证人,一直到大概10点40分,小俩口才告别了其他人,返回三号楼。   10点40分到11点只有20分钟,是没法及时赶到未名湖畔、杀人沉尸的。   实际上在舞会进行的同时,宁燕燕已经遇害了。   唉!红颜薄命啊!   姜明光眼圈又红了。   宗齐樾也觉得挺可惜的,聪明漂亮的女孩子,正是享受人生、好好学习的时候,怎么居然就成了未名湖底的冤魂一个了?这是多么可惜又是多么残酷的事情啊!   “你俩应该是没有什么嫌疑了。你们学校的人真是想象力丰富,什么夫妻联手杀人,不知道是什么人编故事,还编得这么烂!”宗齐樾不屑的说。   姜明光心里一动,“无风不起浪啊,不是说小光跟燕燕真的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来往,而是……这个谣言会不会是凶手传出来的?用意是混淆视线,错误引导公安同志的办案方向?”   宗齐光一拍大腿:“说不定呢!”   宗齐樾沉稳一点,沉思半晌,“不能说没有可能,而是很有可能。如果凶手是你们学校的,这时候肯定水越混越好,嫌疑目标越多,他就越安全。”   “还有,”姜明光也想了很久,“之前我们只考虑学生里面会不会有因为被拒绝而怀恨在心的,可我们忘了还有老师,那么多男老师,只要不是老得走不动路的,我觉得都有嫌疑。宁燕燕自己很聪明,能打动她的没准也是她会觉得很信任又代表了渊博知识的老师?”   宗齐樾看了看她,“有道理。”   宗齐光则一幅恍然大悟神色:“没错呀!她眼光那么高,一般男人她可看不上眼。要说她可能有一个地下男朋友,没准是她的老师!”   这事他俩不适合去跟公安说,宗齐樾当仁不让,成了那个“合理推测爆料人”。   公安之前已经调查过中文系的所有男老师,但当时的重点是放在未婚男老师身上,这会儿又将适龄男老师的资料过了一遍。男人嘛,还是最了解男人,宁燕燕拒绝了所有男学生,但老师对于尊师重教的优秀学生来说,是自带光环的,男老师没准会用“我跟妻子已经没有感情,你才是我的真爱”来忽悠年轻女学生,涉世不深的单纯女学生也就被忽悠住了,以为这是“真爱”。   嗐!公安们见多了老男人或已婚男人哄骗小姑娘,小姑娘嘛,还是单纯好骗的。   宗齐樾跟公安谈完了,又把弟弟弟媳妇送回家,安全起见,还是等这个案件告破了再回学校。   张兰莛下午先下班到家,一听就说:“肯定有这么一个人,年龄不会太大,年龄差的太多了,宁燕燕这样的女孩会觉得他太老。也不会太年轻,30岁左右吧。这种事情不外乎是两种,一种是女孩子怀孕了,要男人娶她,没结婚的话怕什么呢?结婚就是了,未婚先孕又不是什么稀罕事,你们同学顶多笑话她几个月,孩子生出来就没什么人再念叨了。所以这个男人呀,肯定是已婚的,妻子就在身边。”   宗齐光特崇拜的说:“妈,你好厉害!”   张兰莛得意的说:“这种事情也不少见。另一种就是女孩子想公开,那就是要逼男人赶紧离婚了,毕竟女孩子嘛,谁不想好好结婚的?那么那个男人应该长得不错,教学质量也不错,有文采,才能打动宁燕燕。”   这范围一下子缩了一大圈。   就是他俩都不是中文系的,对中文系有哪些长得不错、业务水平也不错的男老师完全不知道。   张兰莛又说:“挺可惜的小姑娘。唉,她父母该多伤心啊!你俩也要小心,最近这两年社会上乱得很!爸爸想过了,你俩还是别开车了,你俩还是学生,现在就开上小车,不好,太惹眼了,人家要么骂你们仗着父母的权势,要么以为你俩多有钱呢。不管哪一种,都不好。”   “那,妈,我自己买一辆摩托车行吧?”宗齐光倒也没怎么挣扎,马上换了目标。   “不行,坐公交吧,安全。”   姜明光看了看丈夫小孩子似的垮下脸,“妈,小光会注意安全的,我会看着他,不让他开的速度太快。”   张兰莛瞥她一眼,“摩托车叫什么来着?肉包铁对吧?听听,一听就不安全。这样吧,那辆车让你哥哥先开着,你俩要是想用车,就找小樾,停也停在人大里面。你俩也长点心,别随便告诉同学你们有车。”   “哎!谢谢妈!”宗齐光又高兴了,露出孩子气的笑容。   “谢谢妈。”   张兰莛满意的看着他俩,“你俩好好过日子,好好学习,我对你们没有别的要求,你俩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噢,别嫌妈妈太操心了,以后有事情呀,先跟妈妈爸爸说说,知道吗?”   “知道了。”小俩口异口同声的说。   宗齐樾第二天中午打电话来说,公安们将嫌疑人范围缩小了一大圈。   他们倒没有像张兰莛那样分析,就是朴素的公安办案方式,一个一个的面谈。   谈完了再筛选,剔除没有作案时间的,剔除从来没有教过宁燕燕的,老师们各自授课内容不同,大二学生到现在顶多也只上了20多门课而已。   当晚就锁定了几个嫌疑人,连夜找来再次谈话。   到了第二天中午,基本锁定了一个嫌疑最大的男老师,年龄29岁,名叫汤耀祖,长得确实算得上一表人才,国字脸,浓眉大眼,看上去绝不像一个杀人犯。   中文系从系主任到大一学生全都哗然:没想到汤老师居然是这种人!   当然,绝大部分同事都不敢相信,都说汤老师业务能力强,已经是讲师,过几年论文数量上来,升副教授是妥妥的事情;又有娇妻在本校图书馆工作,刚怀孕四个月,汤老师怎么能干出勾搭女学生、杀了女学生还沉尸的事情来呢?   张兰莛以一幅“看我说对了吧”的语气说:“肯定是宁燕燕觉得受骗了,你一边说爱我,一边你爱人又刚怀孕几个月,你的爱也太随便了!”   姜明光还在使劲回忆有没有见过这个汤耀祖:没有,中文系也不跟法律系在一起上大课,何况年级不同,就算有大课两个系在一起上,她们也从来没有在一起上过课。   宗齐光倒是松了一口气,“要是他的话,那么过几天我们该回学校了。”   “再等等吧,公安其实没有证据,要是汤耀祖死不松口,公安也没有办法。冤假错案是有,但现在这个案子闹大了,公安部都知道了,就没人敢乱来。”张兰莛说。   懂,“乱来”的意思是搞点老公安的手段,往往不合法。   宗齐樾傍晚又打电话来,说汤耀祖趁人不备,下午在派出所跳楼了。 第46章 、二更   姜明光吓了一跳:“这人是什么意思?以死明志?”   “我看是做贼心虚。”张兰莛哼了一声。   “这下不好办了。”宗暾辉沉声说:“可以说是做贼心虚,知道逃脱不掉人民的铁拳,干脆自绝于人民;也可以说公安要屈打成招,所以逼得他只能以死明志。”   哎呀!   姜明光沉吟片刻,“就是他!人肯定是他杀的!”   宗氏夫妇、宗齐光都看着她。   “当年很多人进了牛棚也没有都去自杀,因为总是有希望的,这事也是,不是他杀的,这么大案子,肯定能查清楚,还他个清白;这也才半天时间,就是从昨晚来算,也顶多24小时,这么点时间,公安连疲劳审讯都还没开始呢。这事上面盯着,他们也不可能搞点小手段逼他认罪。派出所就是二层小楼,再怎么跳他也不会死,但认罪了却是会判死刑的。断腿跟死刑,肯定前者划算。没准现在燕园里面已经有人在为他喊冤了。”   宗暾辉面色凝重,“不好办呀。”他焦虑的是要是找不到真凶,自己儿子媳妇就要莫名其妙背着莫须有的罪名了,众口铄金,人言可畏呀。这事必须要揪出那个真凶,才能终结这个案子,终结所有的不实谣言。   张兰莛也觉得头疼,“明光,你看要怎么处理呢?”   “马上让哥哥跟人讨论这个案子,说汤耀祖知道自己不会死,所以在用‘自杀’这个手段逼公安放走他。他现在不管怎么样,肯定要去医院,他媳妇再去一哭二闹三上吊,公安本来就没有物证,只能放了他。”她又想了想,“还有,找人去做他媳妇的工作,移情别恋的男人有一次就会有第二次,这次宁燕燕死了,死人没法说话,要是让汤耀祖就这么逃脱了法律的惩罚,她敢保证没有马燕燕牛燕燕吗?”   张兰莛点头同意,“对,女人很小气的,她怀了孩子,男人却去找年轻漂亮的女学生,我就不信她能大方到一点不介意。快,辉哥,你跑一趟,找一下小樾。”   宗暾辉也觉得该他出马了,很快出门,驱车而去。   “妈妈到现在还叫爸爸‘辉哥’,好亲密呀。”姜明光笑嘻嘻的说。   “是啊,老夫老妻了,还这么肉麻!”宗齐光伸手点了点她脸颊,“看不出来,你还挺会搞舆论的。”   她谦虚,“哪里哪里,这是没有人手,要是有人手,只需要24小时就能把汤耀祖钉在十字架上,他只有以死谢罪一条路。”   “会不会冤枉好人呀?”   “冤不冤枉那是公安的事情,我只管如何扭转舆论。你不要小看舆论阵地,得人心者得天下,治大国如烹小鲜,大事都是从小事做起的,‘风起于青萍之末’,懂不懂?”   “懂。但又不太懂。”他老老实实的回答。   “这么说吧,我党我军以前非常重视文宣的,行军赶路都有人在路边打快板,从精神上降低你的身体感受到的疲劳度,实际你的身体已经疲劳了,但精神还挺振奋,就能多走个二十里。”   “嗯。”   “舆论阵地,你不争抢,那就会被别人争抢,到时候你想再抢回来就难了。民众其实是人云亦云的,你抛给他们一个理论,他们就能自我演绎成一部电影,但问题在于你可能难以控制后续。汤耀祖的问题是他的行为无法合理化,他只需要等公安因为没有物证而放了他,或者找到能证明他行踪的时间证人,这个时间证人可能就是他妻子,他妻子只要说,汤耀祖周三晚上早早睡了一直跟我在一张床上,公安也只能采信,对吧?”   “对。”   “所以为什么他着急了,采取了更为激烈而不合理的行为,就是他妻子没有像他预料的那样给他作证。”   “啊!明白了!”宗齐光做恍然大悟状。   “唉!男人啊!”姜明光摇头,“都不是好东西。这个汤耀祖就是个色鬼!他肯定是因为妻子怀孕了,可能没法过夫妻生活,再加上身边就有个漂亮女学生崇拜他,他就不知道自己的……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诱骗小姑娘。燕燕太单纯了,就是个文艺女青年,没有社会经验,被这种狗男人的甜言蜜语迷晕了。”   她闷闷不乐,“这种坏人就该去死!”   “是呀,真的坏透了!”宗齐光心有戚戚,“怎么会有这么坏的人!掐死了不算,怕她没死,还砸碎了她的脑袋!”   “掐死还能说是一时失手,砸脑袋肯定是主观故意,沉尸地点距离湖畔还有大概十米,燕燕都死了,自己又游不过去,肯定是他下湖拖过去的,还有本事找几块石头压住。坏得要死!”姜明光|气愤的说。   宗齐光越想越害怕,“这人太可怕了,为了掩藏罪行,计划的那么周祥。要是公安不想抽干未名湖,上哪里去找燕燕?燕燕一天是‘失踪’,我俩背上这个罪名都洗刷不掉。”   姜明光也叹气,“是啊,好烦啊。那你以后要注意一点,不能再跟其他女生太亲近了,不然人家要说你就是个不守男德的大骗子。”   “什么?”宗齐光一下子把她推倒在床上,“什么叫‘男德’?我只听过‘女德’。”   “有女德当然就有男德,这是古书里说的。”   他不信,“你骗我,哪本古书里说的?”   “《宓阳王孙赋》。古有男德,娴静温恭,生人勿近;弗守男德,人皆唾之也。”   “从来没听说有什么《宓阳王孙赋》。”宗齐光嘀咕。   “有的,你看书太少,我不跟你说话了。”她渐渐气短,渐至气喘吁吁。“这个赋又叫《男德赋》,失传千年,最近在曹操墓中出土的。你们男人……就是没有学过《男德赋》,才都不守男德,天下大乱。你读书太少,不能——”   “不许说话了。”   “你叫我不说话我就不说了吗?那我——”声音渐轻,而渐无。   作者有话说:   不要过度解读,宗齐光实际是很天真的,夫妻间还有个“信任”的问题,一旦“信任”没了,俩人的感情就完了。没事想点好的。   作者压根没有写过宁燕燕喜欢宗齐光,而宗齐光是男人的臭毛病,会觉得我跟漂亮姑娘玩得好,说明我有魅力,不是说他非得有什么歪心思。而且我也写了的,女主每次舞会都在的,男主不存在瞒着妻子偷偷跑去跟别的女生跳舞的情况。后面也写了婆婆都不赞同自己儿子的大大咧咧。 第47章   汤耀祖进了医院,摔断了一只脚的跟腱,情况不算严重,毕竟就是个二层小楼,没有多高。但当地公安分局被市局批评了,当然是说看守疏忽,居然能让人开窗跳楼,看守人员扣工资写检查调职,还要开大会批评。   看守气得要命。   宗齐樾一番操作,社会上舆论现在多数都在说汤耀祖畏罪自杀未遂,要是清白无辜的,怎么刚进去就搞跳楼这一套?是想搞乱群众的思路吗?不!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再加上公安局做通了汤耀祖妻子的工作,妻子因为怀孕,晚上睡得早,实际睡着了并不能确定周三晚上汤耀祖有没有出去过。据她说,汤耀祖当天晚上连夜洗了周三穿的衣服,限于技术手段,公安没有在当天的衣服上找到线索。   但在汤耀祖的皮鞋缝里找到一点血迹,对上了宁燕燕的血型。汤氏夫妇的血型都是O型,宁燕燕是A型。   在公安的看守下住了三天医院,汤耀祖妻子给他办理了出院手续,当晚再进公安局,这次是市局带走了人。公安局审讯员、妻子连番上阵,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又过了三天,汤耀祖终于招供,承认是他杀了宁燕燕。   事件原委已经被八卦群众以及张兰莛等经验丰富人士猜了个八九不离十:汤耀祖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对漂亮女生动心,借着“开小灶”的名义引诱了宁燕燕,宁燕燕没有什么社会经验,天真的认为老师跟妻子没有夫妻感情,以为老师对她才是真爱;结果过了国庆节之后,系里都在说汤耀祖妻子已经怀孕数月,宁燕燕就要找老师要个说法;狗男人当然是哄骗一番,说一定会尽快离婚,还会在孩子出生之前离婚,不然孩子出生之后就不太好离婚了。   宁燕燕是天真,又不是傻,等了快一个月也没听说汤耀祖要离婚,就想要个说法,汤耀祖此时已经起了杀心,便将她约到未名湖畔,先掐脖子,然后砸脑袋,确保死了之后,再沉尸未名湖,压尸体的石头也是事先准备好的。   汤耀祖本来想蒙混一个“失手掐死”的说法,但压尸体的几块石头可不是随处可得的,这一点交待不过去,公安便就这一点反复审讯,最后得出结论,汤耀祖这是事先精心准备的谋杀,情节特别恶劣,性质特别严重。   八卦群众这时候纷纷回忆起前几天汤耀祖的言行,认为这人太阴暗了,还装出十分痛心的样子,帮忙寻找,并且提供线索。   就有人说,宁燕燕和宗齐光是情人的消息,好像就是汤耀祖说的呢。   姜明光一听有人跟她八卦这个,便痛心疾首的说:“我和燕燕关系这么好,一起吃饭一起上晚自习,她啥时候见到我家小宗,我能不知道?我想都没往这方面想!啊呸!这人太无耻了,明明坏事是他干的,还想陷害我和小宗,太无耻了!太卑鄙了!太奸险了!公安要再查查,没准他以前就糟蹋过别的小姑娘!”   八卦群众也一拍大腿,“对啊!这人的心歪了,可不一定只歪这一次!哎,你说公安查不查的出来?”   “他们肯定要查汤耀祖以前的工作单位,政府只要想查没有查不到的。”   “对对对,相信政府,相信公安。”   “10·31燕园特大杀人案”侦破速度还算是相当快的,前后不到一个月便告侦破,杀人嫌犯企图摸黑我公安干警的阴谋未果,企图陷害无辜群众的阴谋未果;案件本身并不复杂,案情清晰,犯罪嫌疑人对犯罪事实供认不讳。   案件审理也很快,次年3月8日开庭公审。   姜明光、宗齐光、吴婧、徐玲,以及很多燕园师生都去旁听了公审。   汤耀祖在法庭上改口翻供,声称被公安刑讯逼供。宁家父母大骂他是个禽兽、畜生,猪狗不如,以至于庭审中断了十几分钟,法官不得不叫法警将宁家父母送出法庭。   公安局早有准备,当庭播放了审讯录像,汤耀祖无话可说,只能低头认罪。   几天后,市法院出示公告,宣判汤耀祖因故意杀人罪死刑,立即执行。   汤耀祖妻子在丈夫招供后便去做了引产手术,不想生下杀人犯的孩子。还立即申请了离婚,本来死刑犯其实用不着特地离婚,过几个月人枪毙了,也就用不着了。她不愿意,说做个离婚女性也比做杀人犯的寡妇好听多了。法院于是很快判了离婚。   前妻年底之前便离开燕园,回了老家。   宁家父母几个月来变得十分消瘦。他家也就两个孩子,宁燕燕还有个15岁的弟弟,说放在亲戚家,亲戚一直瞒着不告诉他,直到在学校里有同学说宁燕燕是不是你姐姐,你姐姐被人杀了,他才终于知道。   学校给了5000元慰问金,全校师生又捐了5000多元。   宁家父母不想拿这笔钱,宗暾辉诚恳的说:“都是孩子父母,这点钱哪能弥补孩子没了的损失呢?我也不劝您二位想开一点,这种话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痛,纯属废话。但你们也要为家里的孩子想想,姐姐没了,弟弟还在,您二位回去,好好培养孩子,好好保护孩子。”   宁母失声痛哭,“我的儿呀!我那苦命的孩子呀!”   张兰莛也眼泪汪汪,陪着哭了半天。   宁燕燕事件导致未名湖畔这个约会圣地好几年都不怎么有人过去。   学校统一修整了损坏的路灯,并增加了几十个路灯,将之前的死角都覆盖了。   同时增加了校园治安管理,增招了一支夜间巡逻队,都是退伍军人,两两组队,晚上在校园内巡逻。   隔壁几所大学也增强了校园治安管理,同时首都所有大学都开展了一系列大会,一个是讲治安问题,一个是教师内部大会,增加了教师守则条款,规定严禁老师与学生恋爱,只要是“老师”和“学生”的身份,不管是否授课老师,一律禁止。   宁燕燕事件当时震惊全市,但其实过了几个月就很少有人提及,顶多是燕园师生说几句“未名湖畔有个女生被人打死了”。   姜明光和宗齐光也忙着学习,很少会想起曾经有个漂亮女孩在他们的生活中出现过。   过了一年,张兰莛说,宁家父母又生了一个孩子,是个挺漂亮的女孩。   计划生育已经全国推行,大城市尤其执行的好。宁家本来是两个孩子,不能再生孩子,没有指标;但宁燕燕已死,又死得那么惨,便到了外地偷偷生下,户口挂在外地亲戚家。宁母年龄不大,40岁刚出头,还有生育能力,再生了个女儿,夫妻俩都很高兴。   姜明光颇是唏嘘。   这种情况吧,你也不能一味责备宁家父母没有遵守计划生育这个基本国策。   她想着这事要是她是沪城计生委或沪城市政府要怎么处理。   “只能当不知道,‘不报不惩’。”她说。   宗齐光赞同:“唉,也只能这样了。法理不外人情,真要是一丝不苟严格执行,不免要被人骂你‘没有人情味’。”   “做领导也真难!”姜明光叹气。   “做个好丈夫也难!”宗齐光叹气。   “谁说你了?”翻他白眼。   宗齐光嘿嘿一笑。   这一年他俩也共同经历了不少风雨。群众的思想也没有那么封建,跳跳舞而已,大庭广众之下能干啥呀?人家媳妇儿都不介意,旁人说个屁呢!只是嘛,长得帅的男人自有烦恼,不论男女都偏爱美人,不怎么帅的男生当然还是占大多数的,有人半认真半打趣的说宗齐光身边女孩太多,自己就是个花蝴蝶。   宗齐光老郁闷了,只好低调做人,除了上课之外,几乎就是跟姜明光在一起。   至于跳舞,燕园食堂舞会中断了有两个月,到了80年新年过后才重新开始。他也再也没跟其他女孩跳过舞,老老实实的只跟媳妇一起跳舞,媳妇要是不想跳舞,他就陪着她,粘着她。   好消息就是,宁燕燕事件没有阻碍他俩申请入党的事情,考察了两年之后,在大三上学期的国庆节,小俩口光荣的同一批宣誓入党了。   时光飞逝,大学四年匆匆过去。   改革开放是1978年12月提出的,到了1983年,全国各省已经出现了许多性质非常恶劣的刑事案件,震惊全国的大案要案也多不胜数,全国整体而言,治安并不好。   就在毕业季的6月,发生了一起震惊全国的重大恶性刑事案件:6·16呼伦贝尔盟大屠杀。   6月的下半个月,全国人心惶惶,尤其是呼伦贝尔盟附近省市地区,戒备森严。   姜明光和宗齐光毕业论文都答辩过了,没在学校,住在阜成门小院。   阜成门小院经过为期4年陆陆续续的翻修,现在是一处装修别致居住条件十分优越的住所。   夏天了,小俩口又是优哉游哉的毕业季,整天除了买菜都窝在家里,正在计划参加过毕业典礼后,去哪儿旅游。   作者有话说:   燕燕案就是个小副本,本文不是刑侦文,随便写写。   爱情是激情,婚姻就是相处的艺术了,两个人肯定要磨合、统一认识的。 第48章   新买了一台12寸的彩色电视机,也算是个“大件”。   电视新闻里播放了“6·16杀人案”的新闻,不过说的很平淡,只称呼伦贝尔盟某地发生了特大凶杀案,死伤数人,云云。   这几年很注意刑事案件新闻的姜明光说:“你看着吧,这案子小不了,死的人很多,只是几个人都上不了新闻。”   “这几年确实挺乱的。媳妇儿,要不,今年咱就不出去旅游了吧?”宗齐光担忧的说。   这几年寒暑假他俩去了一些城市旅游,南戴河北戴河夏天去,冬天去沪城羊城春城,都是大城市,不往偏僻的地方去。这年头旅游业还不算发达,主要是人民还没有富起来,大城市安全性还是有保证的。南戴河北戴河因为首都这边的领导喜欢去,相对来说治安还是可以的。   这两年说是“没有富起来”,还是相对来说的,“万元户”还是稀少,但比起前几年来说,经济环境好多了,个体户增多,地摊经济、早点经济都搞了起来,各地大兴土木,工作机会也增多了。   这部分“先富起来”的群众到底还是少数,绝大部分人民还是老老实实拿个死工资,另外一小部分无业人员过于懒散,以及无法无天的光棍性格,刑事犯罪案件有增无减,小到小偷小摸,大到杀人谋财。   当年上缴钻石的大领导下台了,换了一个大领导,这位大领导还是很有远见卓识的,提出了“搞活”,并制定了经济路线。   不过,即使大领导也没有想到人性之恶随着经济好转,愈发暴露。   这几年学习法律以及参考公开新闻、某些半公开的部委文件,可以看出来政府部门的宏观调控方向,发展经济、实现“四个现代化”是大方向,没有钱,搞什么都搞不起来。   宗齐樾去年毕业,自己找了个市政府的工作,干了不到一年,年初下了下面省份的一个省会城市,担任共青团委的干部。   宗齐光数学系毕业,决定留校任教。   姜明光的工作颇有些头疼,要是留校当老师,也是可以的;或是去政法大学、人民大学任教也行;要是进首都法院系统,从陪审员之类的做起,也没什么难度,本科生现在非常吃香,法律系统求贤若渴,找一个系统内的工作根本不是问题。   关于她的工作,她确实考虑了很久。   进检察院系统或法院系统是最专业对口的职业,将来成为系统内部领导,不说做到两个高院系统的院长吧,院长之下的职位还是可以想一想的,运气好的话,院长也有可能;两院之外还有两部,分别是司法部、公安部,“公检法”系统有四个行政单位,法律系去哪家都是专业对口。   公安部负责立案和侦破,司法部负责立法和惩戒,法院负责起诉和公诉,检察院负责监督,两院两部相辅相成,组成了国家的法律系统。   不过,相对于研究法律条款,姜明光倒更希望能下基层。   张兰莛头一个反对:“不行!你一个女孩子,下基层干什么?”   “从小事做起,认认真真做实事、做好事。”姜明光一本正经的说。   “瞎胡闹!小樾是想从政,你难道也想——”张兰莛惊讶的看着她,“你也想从政吗?”   “是有这个想法。”   张兰莛蹙眉,“瞎胡闹!”   “妈,我想过了,我还年轻,可以从比较低的基层做起,至于将来能做到哪一步……我没想过太多,但我想……也不是没有可能。”   张兰莛沉吟良久。   搞政治不容易,有个“站队”问题,稍有不慎就没了前途,不过只要不是自己作死的话,其实也没什么大事,行政系统级别众多,在哪儿不都是为人民服务吗?   想达成目标,其实不需要宗暾辉这个公公同意,搞定张兰莛就行了。   “妈,我想过了,我乐意下去做实事,说我理想主义也好,说我想的太简单也好,我总该去试试,看看自己的能力到底怎么样。要是不行,我还可以回来。”   张兰莛倒是笑了,“你想的其实也没错。”   “哥不是在江省吗?要不我去江省下面的县?”   张兰莛皱眉,“你去了下面,小光怎么办?一个人在首都?”   “啊这……要不,他跟着我下去?”   “胡闹!”张兰莛马上否决,“小光,你怎么想的?”   “我尊重明光的选择。”   “我是问你是不是要跟着去?”   “看她想不想要我去。”   张兰莛瞪了儿子一眼,“你不去,像话吗?”   “那你还问我呀?”宗齐光嘀咕。   “那你的工作怎么办?”   “挂着。”宗齐光开玩笑的说。   “你想得倒简单!”张兰莛没好气的说:“你俩啊,少给我添乱!小光留校当老师,明光去法院。就这样。”   第一次商量没有得到满意的结果,小俩口被镇压了。   不过之后又谈了几次,张兰莛不太情愿,但还是松口了。   想到下面的县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个萝卜一个坑,要有空缺才能进去。不过这也不是什么难事,中国那么大,上千县城,光是领导班子(正副县长、正副县委书记)就有数千,下面的职位更多。   文化、教育、卫生方面的岗位被认为适合女性,相对也很容易拿到。   这段时间他俩忙完了论文答辩、拍过了毕业照,就在家等着任命令下来,初步定下来是教育部门的岗位。   报纸上有关“6·16杀人案”的消息还算比较多且全面,破案也很快,6月24日,8名犯罪嫌疑人全部落网。   此案又被称为“6·16红旗沟惨案”,受害者中有75岁的老人,2岁的幼儿,作案手段之残忍、受害人之惨烈都是惊世骇俗的,震惊公检法系统和周围省市地区,直接导致大领导痛下决心,召集各有关部门开会研究,7月底,中央批示,在全国展开刑事犯罪的“严打”。   姜明光上半年在首都中级法院实习,同学也有几个进了法院的,法院系统也都听到了要严打的风声,已经内部通知,夏天肯定要加班加点,任务很重。   今年暑假他们便只是去北戴河玩了半个月。   北戴河是首都领导的后花园,经常有各级领导过来避暑,大领导7月就在北戴河避暑,开国的大领导也喜欢北戴河。   宗齐光在北戴河就经常跟地质部的发小一块儿玩,发小带着他认识了一些其他部委的二代子弟。   二代们很会玩,各行各业的都有,相当一部分靠潜规则发家致富。但宗齐光不靠潜规则居然也挺有钱的,他们纷纷表示佩服。   姜明光的买房计划一直在进行,又买了两个小四合院,稍事整修,转手租了出去。雍和宫四合院面积更大,陆陆续续装修了4年,现在也装修的很不错,租给了国际友人,收美元房租。   安贞桥小院修复如初,也是租了出去,现在里面开了一家贸易公司。   宗齐光的大杂院发小鹿小黑负责收房租和平时维护,拉了个施工队,过的也不错。   俩夫妻靠房租也过的相当不错,在1983年已经达到了房租月入过千,大头是雍和宫小院的房租。   花钱的姿态也很潇洒,在北戴河出去玩一个晚上花上几百也不算什么。主要是物价实在太便宜,生猛海鲜最多只要几元钱一斤,500元光是喝酒吃海鲜跳舞,根本花不完。不过洋酒还是比较贵的,要是开了几瓶酒,那花销就蹭蹭上去了。   姜明光不太喜欢那些醉生梦死只知道花钱的二代们,宗齐光也不太常跟二代们出去玩。   有一天,一个二代吹牛炫耀,说在香港拍卖行买了一块30多克拉的白钻原石,送去伦敦珠宝店切割,要切到大概15克拉左右,准备送给他看中的某个二代妹子,向她求婚。   姜明光本来没当一回事,但那人将钻石的重量精确到小数点后面三位,她寻思着,这莫非是那颗她托婆婆卖掉的钻石原石?   嘿嘿,好呀!不管谁买去的,那都是给她创收啦!   钻石原石的价格不高,比成品钻石首饰低很多,但在1983年,10万美元也是一笔天价巨款了。   宗齐光也想到会不会是他们卖出去的那块原石,不过卖出去就不是自己的了,拿到钱才是实惠。   两个人在说到钻石的时候还嘀咕,钻石有什么好的呀,就是亮闪闪的小石头罢了!   当然也要叹息一下,这些二代们弄钱真的太容易了!10万美元眉头也不皱一下就甩了出去,按照现在的汇率,那可是80多万人民币啊!   给了中间人的“手续费”,张兰莛给了他们60万元,姜明光就想赶紧花了这笔钱,又买了两个四合院,花了十几万。一时之间也没法全花掉,只好搁在银行。   她略问了问二代们是不是钱都存在银行,二代们一听就笑她胆子太小,含蓄的说,家里放个几十万根本不是个事!   惊呆了姜明光。 第49章   嗐!这些二代们的金钱观念太豪放了!她自愧不如,也不想多沾。好在他俩只待了半个月就跑了。   宗齐光倒觉得二代们也没啥大毛病。说是潜规则赚钱,实际是“空手套白狼”,现在还是计划经济时代嘛,要搞点物资,就得“批条子”,二代们赚的就是这个钱,倒手一下少则几万,多则十几万、几十万,在这个年代就算是迅速发家致富了。   钱来的太轻松,花钱也就非常大方,二代们出去玩一晚上,花数百元那都是小意思,湿湿碎,上千也就一般般,不算个啥。   回了首都,某个二代回请了他俩,一晚上花了小两千,在1983年也就是超级大款了。   二代还想找女孩来陪酒,见姜明光脸色变了,取笑了他俩一番,赶紧把女孩打发了。   回家之后,姜明光教育了宗齐光一番:“享乐是有限度的,宝树那样的,迟早出问题。”   “啊?宝树怎么了?”宗齐光懵懂发问。大学四年,他其实也没长进多少,外出社交不多,就学生会里搞搞,也不竞选学生会主席,安分的当个文体干部。学习就埋头学习,专业是理论数学,平时图书馆泡泡,写写论文。   “今天要不是我在,宝树就会要那几个女孩过来陪酒陪跳舞,这喝酒喝着喝着、跳舞跳着跳着,可就不知道能干出什么来了。你说,你从是不从?”   宗齐光先是不解,但很快也就想到了,“噢——你是说,嗯……那个。”他有点不好意思,觉得不好跟媳妇儿说到什么不可描述的事儿,“你搞错了,喝多了还真不会,只想睡觉啥都不想。”   “啊?你说什么?”   他忙回答:“不从!死都不从!”   习惯成自然的给她捏肩膀,“宝树后来不是把那几个女孩打发走了吗。”   “哼,那算是他明智。我跟你说啊,这次严打范围很广,而且你也知道下面的人做事是什么样儿的。”   “什么样儿?”   “笨!当然是要树典型。典型从哪里抓呢?要么是6·16这样的重大案件,要么就得是你们这样的纨绔子弟。你要是跟谁关系好、玩的铁,就悄悄告诉他们低调一点,别干什么没人性的事儿,也别想什么有的没有的,不然就是主动往人手里塞把柄。负隅顽抗,死路一条。”   “宝树不能吧?他都快跟恬恬订婚了。”   “严打的事儿已经板上钉钉,文件快下来了,叫你的哥们儿发小夹起尾巴做人,低调赚钱,小心做人,别的事儿别搞。”   “那你以前一直不让我去参加他们的舞会,是不是就怕出事?”   “废话。听媳妇儿的话有饭吃,懂不懂?”   “懂懂。反正媳妇儿不喜欢的事情我坚决不做,媳妇儿永远正确!坚决拥护媳妇儿的方针路线!”   逗笑她,“我的方针路线就是你给我乖一点。你又不爱搞政治,不需要站队什么的,就老老实实的搞你的研究,或者写你的小说,不管再整什么风都整不到你头上。”   “这叫‘明哲保身’吗?”   “不是,这叫‘无欲则刚’。”亲了亲他的脸,“严打可不是闹着玩的,但也不用害怕,保证自己有人性,不要失去人性,不要违背法律,也没什么事。”   官二代们成了改革开放以来最先富起来的一批,有钱有势之后便导致这一小撮人极度膨胀。严打的事儿其实不需要她多嘴,有脑子的早就收敛了,没脑子的才会以为自家父母的权势能保证他们不被“严打”。   改革开放后,中国开始恢复从欧美引进电影,其中有些暴力动作片、爱情片,还有不公开放映的“内参片”。在这个电影上有接吻镜头都会被放映员挡住放映机镜头并高呼“老乡们闭眼啦”的年代,所谓的爱情“内参片”也就是欧美的B级片,有点绝不会出现在中国电影银幕上的镜头之类。   但在80年代初中国人的眼里,可以说是“震惊我全家”。   先富起来的人们很快学会了西方那些腐朽的娱乐,其中最为群众诟病的就是有钱人家里办的“私人舞会”。   私人舞会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办的,首先要有足够大的场地,还要足够隐秘,那么机关领导家里的小楼就是最好的场所,尤其是那些住在解放后没收的资本家别墅里的家庭,条件得天独厚。   跳舞也不是正儿八经的交际舞或是奔放的拉丁舞,而是灯光昏暗的“贴面舞”,宝树还得意洋洋的说,跳舞得“三贴”,不然不得劲。这种过于亲密的“舞姿”当然容易“出事”,跳着跳着就能当众表演激情戏码。   宝树想喊宗齐光去舞会的,姜明光没去过这种舞会也知道是什么德性,没有答应。宝树笑话宗齐光“怕老婆”,也没有非得拉他下水。   宗齐光也听说过这种舞会是怎么回事,还挺纳闷的说,对着不认识的女孩怎么可能有兴趣嘛,再说了,他可是有洁癖的人,谁知道对方有没有什么病啊。   被姜明光捶了一通。   严打的正式通告7月底出来,8月初,入职通知书下来了。   没去江省,回了皖省庐州,任市政府秘书三室科员,分管司法、公安、国家安全、□□等工作。   这工作不知道怎么安排的,姜明光想着她就是个普通科员,也不能算“空降”了吧。她刚毕业,现在就让她当管理人员也不合适,什么都不会呢,也没有管理经验。   我国现行的官员任命制度很少让本地人担任本地高级官员,比如本地人能当本地市局的局长,但要再往上,就都得是外地人了。这是因为干实事本地人更有热情,建设家乡嘛;当地最高行政领导层则要避嫌,禁止搞裙带关系;也常调动,县级别的行政领导通常干个一任最多两任,就要调任了。   宗暾辉说:“先干几年科员,熟悉一下行政管理方面的流程,再去县里。”   行吧,反正都是要从基层做起的。她倒是想下到最基层的村里去,只是现在大学生还很金贵,还没有奢侈到能让大学生当村官的时代。   姜韶波、贺群得知她要回家当公务员,都很高兴。   8月的第三周,姜明光回到了庐州。   托陈秘书的福——哦,陈秘书现在调到庐州旁边的皋城市下面的一个县当县委副书记了——姜韶波在电力局已经是人事科科长了。   贺群也调到后勤办公室做办公室主任,张丹枫没出事之前,金秀秀就是这个后勤办公室主任。   两口子现在一个月能有150元工资,可以算是“高薪”了,家庭环境跃升了一大截,买个电器也不用咬咬牙跺跺脚也舍不得。   家里现在电视机、洗衣机、录音机、电风扇都备齐了,小日子过得相当不错。   姜明珠的三年高中专也已经毕业,回了家,姜韶波给安排到电力局幼儿园当老师,从同事到幼儿园园长都对她很好,工作顺心,跟同事和领导相处愉快。   姜韶波开车去接了女儿回家。   “给你妹妹申请了一个小套,也不远,就我们家旁边那个小红楼,四楼,最顶上,安全。”姜韶波唠唠叨叨,“现在呀,外面实在是乱!咱们市里还好一点,不过就是前两个月,端午节那时候,说是出了一个……一个强|奸犯,哎哟!糟蹋了好几个小姑娘!哎哟!”   “啊?爸,那抓到了吗?”   “你记得以前来过家里的郑叔叔吗?”   “郑叔叔?谁?”姜明光想了一下,“不记得了。”   “那时候你还小,应该不记得了。你郑叔叔原来在下面市里当警察,前面破了一个大案,调到这边省厅来了。我原来在部队上的老战友,干得不错。这个案子他领头的,就前几天才来找我喝酒——喝茶喝茶,”姜韶波嘿嘿一笑,随即神色一肃,“说抓到了!是咱们这儿一个炼钢厂里的孩子,哎哟!玛德,可不是人了!回头你自己找找资料看啊,我就不说了。反正那几个孩子惨的嘛!可怜,她们爹妈该多伤心啊!”   这种事嘛,想想就能知道,有些人真的毫无人性,溟灭天良,心中既没有对法律的敬畏,也没有对人性的敬畏,不拿人当人看,一旦突破了人性的底线,就成了丧心病狂的畜生。   不,如此都是欺辱了畜生。   “楼上好,干净,我不喜欢一楼,要是楼上住户不自觉,天天跑来跑去,那就烦死了。”她换了话题。   到了家,贺群和姜明珠都还没回来。   “你妹妹现在周末才回家住,我们晚上出去散步会上去看看她。还没谈男朋友,整天也不知道窝在家里干啥。”   “她怎么样?这又半年多没见了。”   “还行,她还挺热爱本职工作的。”姜韶波基本满意,“现在你也有了工作——哎呀!那小宗怎么办?就留在首都了?”   “我们商量过了,我先过来看看这份工作适不适合,要是觉得还行,过几个月他再过来。他这不是留校当老师吗?他也要看看自己能不能干好,要是不喜欢,他就不干了。”   “瞎说!”姜韶波嗔怪的说:“你们孩子怎么这样啊?当大学老师多好啊,哪有干不好的,学嘛。行,你先休息休息,睡一觉。我去看看你妈和你妹妹怎么还没回来,都过了下班时间了。”   正说着,贺群开门进来了,“哎哎,老姜,去哪儿?”   姜韶波也正要开门出去,差点撞上贺群。   “哎,孩他妈!快看,明光回来了!”   “知道知道,你看,我出去买了菜!”贺群拎起手里的一只布袋,“我提前回了家,再拿了饭盒去买菜。上次我们吃的那家的烤鸡,好吃吧?明光还没吃过呢。”   家里已经用上了时髦的煤气罐,但还用着煤球炉,庐州地处江淮之间,大部分单位都没有集中供暖,现在也没有普及空调,大部分家庭都要靠煤球炉取暖。现在还是夏天,煤球炉主要用来做饭。   贺群很快开始做饭,先开了煤球炉炉门,淘米做饭。   煤气灶是单头的,炒菜就不能做饭。   姜韶波搬了小凳子,坐在客厅里摘菜。   贺群一边忙碌一边问:“明珠怎么还没回来?老姜,去看看明珠回来了没有,叫她过来吃饭。”   “哎。”姜韶波扔下菜,赶紧去了。   姜明光便坐了小凳,摘菜,嫩生生的水芹菜,嫩生生的毛豆,都是她喜欢吃的菜。   “小宗不跟你一道回来,行吗?”贺群担心的问。   “有什么不行的?他自己能照顾自己。”   “嗐!你这孩子怎么不当回事啊?”贺群恨铁不成钢的说:“他一个男人,老婆不在身边,又是大学里面,要是有个漂亮女生天天找他,他思想动摇了怎么办?”   “妈,别把他想的那么坏。当年宁燕燕的事情就是师生恋,他不敢的。”   “唉,可惜了,燕燕那孩子长得可真好看啊!”贺群叹息。她是在报纸上看到的,这事轰动首都,影响很大,乃至全国高校都不约而同的加强了校园内部安全管理。   “是啊。”   “唉,你也长点心,丈夫丈夫,一丈之外就不是夫了。不说别的吧,你们都还年轻,他一个小年轻,又是个挺俊的男人,他要是搞个小姑娘,你知道啥!不是妈妈把你丈夫看扁了,男人啊,没几个好东西。”   “爸爸就挺好的,你说让他往东,他就不敢朝西。”   贺群得意的说:“那是我们几十年的感情!当初我觉得你爸爸长得不好看,你姥姥说,男人好不好看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心里看重你。小宗以前是挺看重你的,现在对你怎么样?”   “现在也挺好的。妈,你以前都不跟我说这些事的。”   “以前那是你还小,又没结婚,我跟你说这些干啥?你现在都结婚好几年了,哎,对了,你婆婆没有催你们快点要个孩子吗?”   “我才刚毕业,哪有说要孩子就有孩子的?”来了来了,催生大队来了!没事,拖就完了。   贺群说:“你也不小了,都24岁了。”   “下个月才24岁。”   “我像你这么大可都生两个了。24岁刚好,现在怀了,25岁生,你看,不是挺好吗?你别以为你妈不懂,你妈当年不懂,现在懂很多了!这叫‘优生优育’,对不对?”   姜明光嘻嘻一笑,“妈,你现在真进步!”   “哎,现在只让生一个,反正也没得挑,生男生女都一样。你婆婆要是不乐意,你别忍着,告诉我,我去找她谈话!”   “张阿姨挺好的,没催过。”   “她对我闺女好,那我就对她儿子好,不然的话,我非得找她不可。”贺群老担心她和张兰莛的婆媳关系。   “人家是国家干部,觉悟高着呐!”   “你婆婆啥意思?就让你俩两地分居啊?”   姜明光想了想,“她其实不太乐意我下来工作,说在首都给我找个工作也不难。不过她觉悟挺高的,说尊重我的想法。”   贺群忙说:“我跟你爸爸说过了,你回来工作也好,有点工作经验,到时候再回首都,当个小领导,我看也挺好的。”她当然乐意女儿回家工作,但也得为女儿小两口考虑,婆家在首都,她想着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女儿总还是要回首都的。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姜明光一笑。对父母也用不着说太多,路总归是要她自己走,能走成什么样、走到哪一步,现在还不好说。   父母的意思还是尽量避免两地分居,确实,两地分居对双方都是严峻考验,她确实不想让宗齐光待在首都,他自己是二代,也认识不少二代,这些二代们有的还行,有的就太狂妄了,离得太近总归危险较大。要是下来省会,可没有那么多二代小伙伴拉他出去玩,相对来说很安全。   再说了,根据她这几年对丈夫的了解,宗齐光同志根本不会耐下性子教书育人。现在的大学生都自诩聪明,其中一小撮会以挑战老师的权威为乐趣,老师一个不留神就会被学生问倒,老师的面子不要的吗?到时候他非得气死不可。   但要是不让他有尝试或者说“体验”的机会,他可能将来又不会甘心。要是她估计的没错的话,他顶多撑过一个学期就要哭着喊着滚过来找她。   不过好像,一个学期也太长了。   宗齐光其实也不在意有没有工作,他不差钱,房租收入足够他过上很惬意的生活,这样他只要遇到一点挫折就会想跑来找她。   姜韶波带了姜明珠回来,一家四口愉快的吃了一顿团圆饭。   第二天,姜明光先回地质局跑了一趟,将人事档案转到市政府。   有入职公文,手续办的很顺利。地质局人事科科长很客气的说,以后多多关照。她其实不管地质资源这一块,但本着“朝里有人好做官”的思路,她去了市政府,那就是“高升”,地质局不可能不放人或是得罪她。   人事科科长还给他俩结算了这四年的工资。虽然只拿基本工资18元,一年也就200元,两个人四年也有1600元了。   又送了她两罐顶好的瓜片,她也没推辞,收下了。   双方都很愉快。   回家转手就把茶叶孝敬了老爸。   姜韶波前年因为抽烟太多,得了肺气肿,住院两个月,贺群吓得不行,出院就严令他戒烟,所以他现在不抽烟,改喝茶了。   姜韶波现在也不缺人孝敬,喝茶,喝好茶,对茶叶颇有研究,当即乐颠颠的开了茶叶,泡了一壶茶。   一边喝茶,一边跟她说了这半年来家里的事情。   她和宗齐光两家轮流过春节,大一大三去宗家,大二大四回姜家,上次回家是今年春节。这几年姜韶波给贺家安排了好几个侄子外甥,贺家几个哥哥姐姐因为当年钻石上缴后来借钱但遭到拒绝,有一阵子不怎么来往,但姜韶波当上电力局人事科长后,又开始走动了。   人事科很吃香,是因为能安排工作,现在有一个国家企业的正式工作很不容易,就是编制外的岗位也抢破头,人事科就靠收礼致富。   国情如此,你不拿,领导就会觉得你“不会来事”。姜韶波胆小,也不敢乱来,安排工作可以,但该有的证书、资格考核之类的都要有。   这四年来,给贺家兄姐家里安排了三个男孩进电力局下面的电力施工队,都拿了电工技能证书;给东平县的大姐姜招娣家安排了老二进县电力局,又让老三到省城来读机电技校,毕业对口安排到省会的国企机械厂工作。   两边都很满意。   至于其他的人送礼托办事,姜韶波也很小心,都是属于这个岗位给这个人也行,给那个人也行,但谁送礼或谁找了人情,他就给人安排工作。也会处理后续,没搞到工作的那个也会安抚一下,说暂时先安排个临时的工作,哪怕夜间巡逻呢,也比没工作强啊。   因为这几年治安环境不好,电力局联合市公安局和辖区派出所,对一些重要设施比如重要小区变电站之类的地方加强了巡逻,派出所现在增加了编制外的岗位,叫“联防队员”,主要负责晚上巡逻、节假日街头治安等等。   这一块将来也是姜明光的业务范围,国民基础设施水电通信系统的安全保障属于“国家安全”这一块。   贺家、姜家的这些表哥们都还算老实本分,也挺争气,安排了工作都好好工作,也知道感谢姑父、姨父或舅舅,逢年过节的都会送礼,人情来往嘛。贺家那边的孩子都知道贺群暴脾气,一个不好就直接揍,都挺怕姑姑或姨妈的。   “你哥哥们知道你回来了,晚上都过来吃饭。”姜韶波对自家的大学生女儿那是得意得不行,一有机会就要跟人吹一波。   家里出了个大学生在这个年代绝对是值得骄傲值得大吹特吹的荣耀事儿。   作者有话说:   联防队员就是因为83年开始严打后警力不足出现的,之后称“协警”。   到现在中国一共有4次严打,读者们可以对照一下每次严打前后国内的治安情况。分别是83年-86年,96年-97年,2001年、2010年。2010年严打是公安系统的严打,不再跟法院和检察院联合。2001年开始严打主要就是“□□除恶”。   目前我国是从2018年初开始为期三年的“扫黑除恶”,去年底结束。   经历过多次严打,我国目前是世界上命案发生率最低的国家之一,命案破案率据说公安部的要求是95%以上,2019年命案侦破率达到了99.8%,还从2018年开始对命案积案进行了攻坚,比如92年南医大杀人案就在2020年告破,还有98年天津女童被害案等,实际这几年破获了6000多件命案积案,其中2000多件20年以上积案。   国家努力为人民打造安稳的生活环境,成果显著。我们能在半夜12点出门撸串,要感谢国家的努力。 第50章   晚上,表哥们都来了,就连在城市另一头机械厂工作的大姑家的三表哥也来了。   贺大舅家的小儿子,贺镰。   贺大姨家的老二,任援朝。   贺三舅家的老大,贺之春。   姜招娣家的老三,杨柳。   四个大小伙子一来,顿时塞满了贺家的客厅。   要说长相好,还得数姑姑家的三表哥。杨柳只比姜明光大半岁,又是从小在一起长大的,关系亲密。   杨柳在姜家也特别不拿自己当外人,一口一个“舅”,比其他三个喊姑父和姨父的亲戚们感觉更像半个主人,而不是客人。   贺群对自家的侄子和外甥当然要亲近一点,她不喜欢杨柳,是因为姜招娣当年总拿她只有两个女儿说事,嘲笑她“不下蛋”,她气得要死。   姜韶波对亲外甥态度也更好一点,杨柳只要过来,他总是很高兴。   人事科长因为算是“实权派”,姜家这几年的经济大为好转。钱不多,但什么名烟好酒、各地土特产没断过。这也就是姜韶波胆小,顶多只敢弄点“好处费”。人事科也不像生产科要负责全市的电力设施建设,没有捞大钱的机会。   姜明光便想着当年陈秘书给爸爸弄去人事科还真是英明,姜韶波学历不高,能力有限,胆子也小,人事科有点钱但没有大钱,也就能保证姜韶波不出什么大问题,很适合他。   至于贺家的舅舅、姨妈,都是普通职工家庭,表哥表姐们加起来十几个,姜韶波能给安排三个工作,贺家那边的亲戚应该也没啥意见,毕竟姜韶波也不能做的太过分,把十几个孩子都给安排了,那像什么话!   贺镰、任援朝都是27岁、贺之春25岁,杨柳24岁,四个大小伙子也都到了该结婚的年龄。都有正式工作,找对象不是问题,贺镰、贺之春已经在谈恋爱,任援朝刚订婚,准备春节结婚;杨柳有点难,机械厂男职工占绝大多数,必须依靠相亲。   “贺群啊,上次我跟你说的,让你问问哪家有合适的姑娘,介绍给杨柳。你问了吗?”姜韶波说。   “前两天刚问过许大姐,许大姐说是有个年龄合适的姑娘,就是户口不行,郊区农村的。杨柳现在是城里人了,找个郊区的,孩子户口跟妈走,落在郊区,不太合适吧?”贺群随口说。   杨柳一见说到自己的事,有点不好意思,假装跟表妹们说话,耳朵却支棱起来。   他跟贺家这边的姻亲们不一样,姻亲们都是土生土长的城里孩子,谈恋爱找个城里姑娘,完全不是问题。他是小县城长大的,不免很有可能会被女方家里嫌弃“不是城里人”。就算他现在进了厂子,成了“城里人”,城里姑娘也还会嫌弃他的农村出身。   当然也有不嫌弃的,贺群这个城里姑娘不就嫁给了农村出来的孩子吗?   杨柳也想娶个城里姑娘,城里姑娘说话、走路都跟小县城的姑娘不一样,一看就是城里人。他不懂为什么城里姑娘跟县城姑娘不一样,就觉得城里姑娘个个都好看。   表妹们也不错。   姜招娣几年前还想要自家三个儿子娶两个表妹,或者至少有一个能娶表妹中的一个,随便哪个都行,这两年说的少了,主要是老大老二都结婚了,就剩一个老三。大表妹也已经结婚,现在只剩小表妹。   小表妹虽然很温柔,长得更美,但眼光也很高。   他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知道小表妹顶多当他是哥哥。   姜明光问:“姑娘家是哪里的?咱们这下面吗?”“下面”指的就是近郊。泸州市区现在还很小,一环是原先泸州县城墙,一环外就是包河,电力局在一环内,三环也不远,整个庐州市从三环东到三环西要不了一个小时。   省会城市将来肯定会扩大面积,这面积从哪儿来呢?那肯定是将郊区划归市区。中国的户籍制度清晰的划分出了“非农业户口”和“农业户口”,前者城里人,后者农村人。城里人也分,镇、县、地级市户口又怎么能跟省会城市户口相比,省会城市也不能跟沪城、首都这样的大城市相比。   层层食物链下来,农业户口的广大人民就成了金字塔的最低端,农民负担很重。   “就在下面。”   “那就是郊区嘛。姑娘长得要是还行,见见面也行。”   贺群皱眉,“大人的事情,你别管。”   “妈,我都结婚好几年,我不是小孩了。再说,是三哥的事情,又不是外人。是吧,三哥?”   杨柳忙说:“哎呀!讲的我怪臊的。”   姜明光一笑,“三哥想娶媳妇啦。妈,要是姑娘还不错,让三哥见见人家呗。”   贺群有点意外姜明光怎么插手她最烦的相亲环节,她平时不爱说这种三姑六婆鸡毛蒜皮的事情。“行,明天见了老许我问问。”   杨柳怪有点不好意思的,“麻烦舅妈了。”   “嗐,这事本该是你妈操心,她不在这边,我这个舅妈啊,可得替你着想。”贺群“大度”的说:“我之前觉得不合适,也是怕你妈说我怎么找来找去,还是给你找了个农村姑娘,是不是看不起她家?我哪敢随便揽事。反正成不成的,你还得听你妈妈的。”   姜明光暗笑:妈妈考虑的很有道理。姜招娣是姜家最大的孩子,养老母亲、带大三个儿子、把丈夫管制得服服帖帖,那脾气可不是好惹的;贺群也是得理不饶人的主,大姑子和弟媳妇之间的矛盾也少不了。贺群肯定不想给难缠的大姑子的儿子张罗相亲,一个不好姜招娣不满意了,肯定又得埋怨贺群“不干人事”,恶意破坏她家老三的终生幸福。   姜韶波这一点做的很不明智,贺群太难了。   “妈,这事也有解决办法,但要三哥说话管用。姑娘他喜欢就行,大姑再怎么也不能跟三哥住在一起,她满意不满意不碍事。对吧,三哥?”姜明光戳了戳杨柳。   “对对,妹妹说的对。舅妈,我都出来工作了,我妈也管不了太多。”杨柳颇有些扭捏的说。   任援朝哈哈笑,“哎,我说杨柳,你是个男子汉,搞大方一点,结婚娶老婆又不是什么害羞的事情,早点结婚,早点分房子。你们厂子那么大,一年好多人结婚,分房子还要排队呢,你不早点结婚排队,还想住一辈子单身宿舍啊?”   订了婚的人就不一样了,完全以“已婚男”的思路考虑问题。   确实,绝大部分男人都很现实,考虑的是娶了老婆家里就有人做饭洗衣服了,也能申请婚房了。特别是机械厂这样有数千名职工的大厂,申请婚房要排队,可能几年都分不到婚房,那当然早结婚早排队了。   杨柳挠挠头,憨憨的说:“住单身宿舍也挺好的,不用买菜做饭,到点去食堂吃饭,晚上打打扑克,也挺好的。”   几个表哥都笑起来。   “你今天怎么管起来杨柳相亲的事了?”   吃过晚饭,表哥们都走了之后,贺群不解的问女儿。   “也不是我想管,你跟大姑有矛盾,跟杨柳又没有矛盾,就是这事你来办有点麻烦,要是办的不好,大姑以后会骂你耽误杨柳的终生幸福。”   贺群老感动了,“哎,我姑娘长大了,晓得人情了。”   “大姑怎么样都是从小看着我长大的,这事我接手了,以后她顶多骂我小孩子不懂事,骂不到你身上。你问问许阿姨还是哪个阿姨大姐,郊区的也行,将来市区肯定要扩大的,等到政府征地,郊区都会是市区了,郊区户口也就成了市区户口。”   姜韶波问:“嗳?真的呀?”   “当然了。首都以前也就解放前那么一点点大,二环都是郊区,现在都到三环了。城市面积越来越大是必然趋势。”   贺群根本没听懂,只顾着乐呵呵的说:“上过大学就是不一样,什么‘趋势’,一听以后就是当领导的。”   “妈。”   “哎哎好好,我不乱说了。行,回头让许大姐给介绍几个踏实能干会过日子的姑娘。这事你也别掺和太多,让杨柳自己看,有啥事,让他跟他妈讲理去。”   “嗯,知道啦。”   次日,姜明光去市政府报到。   市政府秘书室分了好几个,分管不同事务,秘书三室主要负责司法、公安、国家安全方面,□□办公室也归秘书三室管理。   先跑人事处,办理好入职手续,人事处办事员带她去秘书三室向葛主任报到。葛主任40多岁,中年精瘦男人,表情严肃。   互相介绍后,马上开始让她熟悉业务,搬了一大堆文件案卷之类的让她看,一上午刷刷的就过去了。   因为正逢严打开始,公检法联合办案,卷宗非常多。还没有开始电脑办公的时代,一切都靠手写,中文打字机倒是有,一个科室配一个打字员,整天忙得很。   姜明光不会用中文打字机。中文打字机跟英文打字机完全不一样,约等于一个小型印刷机。大致形状跟英文打字机有点相似,都是滚筒在后方,只是英文打字机一共只需要26个键即可,中文打字机却需要一个很大的“字盘”,字盘里里密密麻麻安放着2500个印刷用铅字,打字员必须记住绝大部分字在什么地方,最后一排通常放置生僻字;用击锤取铅字后,击打在滚筒上。   中文打字机笨重又很不方便,非常考验打字员的记忆能力和业务能力,一般的科室除了打印重要文件也不常用。   秘书三室原本也不忙,严打开始后就成了最忙的科室,所以虽然原本没有空缺的职位,但多进了一个大学生,也还不够用。   严打范围很广,可以称得上“重拳出击”,效率高得吓人。公安局申请拘捕令,法院批准,大案和命案一定要上报秘书三室存档,特大案件还需要通报市长和□□。   文书工作难度不大,一旦搞清楚流程后,工作进展的很快。   头几天只是让她快速熟悉业务、熟悉流程,因为不是具体做实事的单位,就是个档案归总的工作,还算简单的。   葛主任现阶段的工作是决定一个案件需不需要出动武警,以及什么样的案件才算是“涉及国家安全”。出动武警也是要花钱的,至少汽油钱是要掏的,国家机构,动一动都是钱,秘书室也要分管财政,不是直接给钱,是批条子,这样财政室才能往下面单位打钱。   工作艺术还在于,她居然不能显示出干得比别人好、比别人快,不然不是挤兑人吗?就你能耐!第一周她不懂这种“职场技巧”,被前辈同事委婉的说了一顿,明白了。别人一天做十份卷宗,你可千万别做十五份乃至二十份。死干活的人往往没前途,还容易被领导当成万能机器人,累成狗,领导还觉得你也没干啥事啊。   了解了解,社会新鲜人恍然大悟。   政府管理的艺术还在于“签字”,跑过事儿的人都知道,普通人干个什么事,非得签个十几个字、盖上十几个章乃至几十个章才行。就比如刚上班没一周,隔壁秘书四室分管教育文化体育的科室来了个中学校长申请拨款翻修教学楼,那叫一个遭罪!   上上下下的跑,签字盖章,最后给人拉去喝酒,一杯二锅头一千元,喝!   中年校长带个小年轻教师,俩人喝了十几杯那种三钱的小杯,喝了小半斤,这才批了一万五。   隔天就听说小年轻教师回去就酒精中毒送医院了。   难呀!干啥都难!   秘书三室倒是不难,这个阶段几乎所有资源都是倾向三室的,钱那是哗哗的流出去,案卷那是哗哗的送过来,效率实在是高。   回家偶尔跟父母说到这些事,姜韶波便说:“咱国家想办个事哪有办不成的,好,我看好!哎,上次我不是跟你说那个吓坏了我们这样家里有女儿的家庭的那个混账王八蛋强|奸犯吗?我听你郑叔叔说,判了!死刑!”   大快人心啊!   姜韶波是传统中华男,你要说他思想传统陈腐、不够进步那是有的,但他没有很多男人的臭毛病:打老婆这项传统艺能,这就能算得上男人里比较好的那一批了。他的思想经过部队大熔炉的优化,认为强|奸犯已经“不是人”,处死才是公正的。   姜明光特地找了这个案卷看过了,该罪犯确实罪大恶极,死有余辜。   严打的意思是“从严从重”,对于扰乱社会治安、造成人民群众恐慌心理的重大案件固然有着“轻描淡写”压制媒体报道的传统处理方法,相应的也会对造成人民群众普遍恐慌恐惧的重大刑事案件犯罪嫌疑人法不容情,从快从严判处刑罚,以此稳定人心。   就这小一个月吧,庐州市中级人民法院就判处了两项死刑,共计四人被枪决,其中就有这个“重大□□案”的蔡某某;另外有一桩性质极为严重、犯罪事实极为恶劣的□□案,涉案嫌疑人达到了八人之多,判处主犯死刑、二从犯死刑,其余5人从无期到八年。   (案卷由于太血腥恶劣,不予描述。)(不要再锁章了真的没写什么。)   第二个案件的受害人多达六人,有男有女,其中二人不治身亡,家属在市政府门口长跪,要求严惩凶手,本地报纸谨慎的报道了几天。   至于其他重大刑事案件也有,为了一元钱工资差额杀人的、骑着摩托车抢了一名妇女的手提包并将该妇女拖行百余米导致该妇女身亡的、走路上将无辜路人推下河险些淹死的,等等等等,都在排队等待审理。   不过话又说回来,严打之后,至少本市的各种案件少多了,人们仍然很少夜晚出门,但外出伺机作案的不法分子也少多了,机灵的人不至于顶风作案,不机灵的已经被公安盯上。   这种情况在燕园上学的时候,法理学老师也说过,法律的作用其实不是事先预防,是事后惩罚,以此来震赫全社会。不是有一个段子是说“发横财的方法全在《刑法》里写出来”了吗?指的就是这个。   人性是“本恶”的,只要有机会,人就会“作恶”,所以要提倡“人之初,性本善”,如果人性真的是“本善”的,那又为什么需要有法律条文和强制机关才能维护“社会稳定”呢?   这个逻辑很完美。   事实是,社会整体的知识水平越高,暴力就会越少,非洲原始部落根本就不和平,他们有20%的男人在青年时代就因为跟邻近部落的战斗死亡或致残,医学条件匮乏的时代,残了就等于死了。   不出姜明光所料,宗齐光刚成为光荣的人民教师不过四周,就已经打电话来哭诉现在的大学生简直不是人,大部分确实老老实实听讲,但一个班里有一个闹腾的,就能让老师想哐哐撞大墙。   他忆苦思甜,想着大学时光多美好呀,怎么现在的学生一届不如一届!   国庆节他就跑了过来,陪着媳妇儿过了几天,回去之后坚决办了病休手续,不负责任的跑路了。   “你啊,怎么有困难不想着克服困难,一心想打退堂鼓呢?”姜明光严肃批评他,“党和国家培养你,是希望你能为建设国家做出自己的贡献!”   宗齐光表情沉重,虚心接受批评:“是我的能力不足,无法担当教书育人的重任,请组织处罚我!”   俩人笑闹成一团。   嗐,算了,是有点不负责任,学期刚开始就跑了,不像话!不过他早点跑路也能让学校早一点安排别的老师。他也就是个助教,还没有到能正式担任一门课的主讲老师的地步,更多的是批改作业、辅导学生,在主讲教师有事的时候代代课。   就这强度他都受不了,嗐!没用的男人!   其实这跟他的性格有关,他之所以说着喜欢新闻系却选了数学系,就是因为数学多半是搞理论,非常适合他。要么他就转成纯研究人员,不用上课或很少上课,那种也行。   姜明光刚入职,申请婚房没那么快批下来,还是给安排的单身宿舍,一个带洗手间的单间。她不住宿舍,就用来午休,下午下班宗齐光骑了摩托过来接她,小俩口回电力局姜家。   住在老丈人家什么都好,就是不太方便小俩口的夫妻生活。   宗齐光现在是“无业青年”,闲得很,整天骑个摩托车到处跑。还提前进入了中老年养生模式,学会了钓鱼,买了一根鱼竿,带上鱼钩鱼饵,到哪个池塘边上一待一下午,鱼竿架起,搬个帆布折叠小凳子,坐一边看看书,喝喝茶,优哉游哉。   庐州的秋天很短,过了国庆节还是很热,白天20多度,晚上稍冷。   姜韶波寻思着女婿这怎么居然等于提前退休了?这不对呀!但又不好跟女婿谈心,怕女婿以为他这个老丈人嫌弃他。   贺群倒不以为然,“他还年轻,又是大学生,还怕找不到工作?你要是担心,等过几天问问亲家公是个什么意思。要不,也让他跟明光在一起工作?他家既然能给明光安排工作,给自己儿子安排一下,肯定没问题。”   姜韶波倒落了个不好意思,“对对,我怎么把这个给忘了?”   宗暾辉这个亲家公对自己儿子也没办法,只能随他去,但对亲家当然不能这么说,只说要看小光的意思,就当他放个长假,等他闲得难受了,就该老老实实找个工作,好好为人民服务。   姜韶波寻思着……也行。找工作无非是一来一个大男人不好整天游手好闲,二来是钱,女婿不差钱,经济方面甚至还很宽裕,这个问题就不存在了;至于游手好闲,他天天接送姜明光上下班,也不算啥事不干了。姜明光工作很忙,一周里有至少2、3天要加班到8、9点,宗齐光没来的时候,都是姜韶波这个爸爸去接她下班。   作者有话说:   49章锁了一天,改了十几遍也不行,白天再不解锁我就得打客服电话了。真的服了,有看过49章的读者明白压根没写什么,也不知道反复标黄到底是哪个词有问题,我真的看不出来! 第51章   治安情况转好,可万一呢?   强|奸犯落网判了死刑,全市人民拍手称快,但还是没能完全解除人民群众的恐惧心理。报复公安法院工作人员的事件也不是没有,姜明光也算是分管这一块的“领导”了,姜韶波整天忧心忡忡的。   他是退伍军人,之前在人武部工作是有配枪的,换了部门,配枪要交还,但还是偷偷弄了一把五四式在家里。   宗齐光跑过来之后,姜韶波偷偷把五四式给了女婿。宗齐光当天便向媳妇汇报了这事,问她怎么处理。   “爸爸胆子也太大了!”姜明光先是批评了一下,“不在职位上不许私人留枪的,被发现了是要挨处分的!”   宗齐光忙说:“我也这么跟爸爸说的,然后爸爸就把枪留下了。”   “那你先收着吧,以后要是上面说收缴私枪,我再想想是不是交上去。这枪我看也有些年头了,要保养吗?弄一个保险柜在家里,锁起来吧。”   “爸爸有个保险柜,拿过来了。”他指着墙角的一个小保险柜。   “锁起来吧,没事不要拿出来。哎,你玩过枪吗?”   “玩过,宝树带我玩的。”   “宝树真会玩。不过还是不要了,你不是现役军人军官,又不是公安,你怎么能有枪呢?安全问题会很要命。我们国家不允许平民持枪,是因为人性本恶,开放枪支禁令的话,命案率会非常吓人。”曾经发生过人武部工作人员和派出所民警持公务用枪打死打伤平民的事件,还不止一件;私人的土枪□□伤人事件也很多,所以各级政府都是严格控制各种枪支的。   “啊,对哦。”宗齐光恍然:“有道理。”   “真要遇到歹徒,还是要靠跑得快。”姜明光开玩笑的说:“再说了,你不是武林高手吗?”   “我是还行,”他得意的挺了挺胸,“放心,我会保护你的。”   半年时间过的很快,一转眼,到了1984年。这年的春节在姜家过的,过了春节,调令下来,姜明光调到庐州市旁边的阜城市下面玉龙县,任县妇联主任。   宗齐光则任县文化旅游办公室主任。   贺群老大不愿意,嘀嘀咕咕:“亲家做事怎么这样?怎么给搞到下面县里去了?”   姜韶波也不懂,也犯嘀咕,“是啊,怎么下到县里去了?那能跟省会比吗?”   宗齐光则是不乐意,“干嘛非得给我弄个工作?”   三个人在家唉声叹气。   姜明光不在家,去办离职手续去了。   “还真能下去啊?”贺群犯愁的问。   “调令和任命书都下来了,能不去吗?”姜韶波摸了摸口袋,想抽烟呢,又想起来现在戒烟了,于是惆怅的拍了拍大腿。   宗齐光这几个月在姜家做姑爷,已经乐不思蜀。姜韶波很得意他这个女婿,有饭局总爱带他一起去;贺群做菜水平一般,但也经常给他做喜欢吃的菜,还老说让姜明光对他好一点。岳母跟妈妈不一样,不过比起来还是岳母比较照顾他。   贺群叹气,“总算还把他俩搞到一起了,也不能总让他俩两地分居吧。也不能老是跟我们住在一起,哎,老姜,你不是有事跟小宗说吗?我出去买菜,你们爷俩聊聊。”   宗齐光茫然:“爸爸要跟我说什么?”   贺群走的很快。她走了,姜韶波才挺不好意思的说:“本来这话应该让你父母说的,不过这不是你父母不在跟前吗?我寻思着啊,你俩现在年纪也不小了,结婚也好几年了,是时候该考虑要孩子的问题了。”   姜韶波扭扭捏捏,觉得这事确实不太好开口,“明光从小不在我们身边长大,你别看她现在挺讲道理的,那是你没见过她不讲道理的时候。这事她妈不敢跟她说,哎不是,也说过,就是之前你俩都在上学,孩子挺耽误学习的,这个我跟你妈也是理解和支持的。但是你们现在也不小了,你25她24了,年龄正好,身体也健康,也该要个孩子了。”   “爸,这事要听明光的,我说了不算。”   “哎哎,你挺好的,”姜韶波欣慰的说:“我家明光有眼光,这个吧,我也不想说的,但你知道你妈那个脾气,我要是不说,她准得跟我吵架。我说吧,你俩的事情自己安排,咱们做父母的只有支持的份,没有多嘴的份。只要你俩商量好了,我们没有意见。”   宗齐光笑了笑,“那谢谢爸爸的支持和理解。生孩子也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我和明光任何事情都是要商量着决定的,她现在想努力做点事业,孩子是有点耽误事。我回头再跟她商量商量。”   姜韶波本来神经紧张,听他这么一说,松了一口气,“好好,那我也算是交待到了。”   宗齐光暗笑:老丈人这纯属“完成任务”式的,还行吧。   姜明光办完离职手续,中午回家吃了饭。下午不用上班,便跟宗齐光出去看电影了。   “明光,你爸爸上午说,要我俩考虑生孩子的事情。”宗齐光假装不在意的说。   “啊,他怎么会问你啊?这事不该是他能说的啊。”   “应该是妈让他说的,我听那个意思,妈问过你了,但你没同意?”   “这事又不是他俩能决定的事情,”姜明光沉下脸,“天天催催催,烦死了。”   其实贺群的意思是……   “妈说什么了?”宗齐光好奇的问。   “还不就是那些?问我俩到底想什么时候要孩子,我这个年龄生孩子不早不晚刚刚好,要是生了,她就提前退休,帮我们带孩子,要我不要担心。”   “那样好吗?”   “你说的什么话?”她气恼的斜睨他一眼,“就算不带孩子,我也要有至少两三个月时间不能上班的。”   “啊?两三个月吗?”   “工厂里到临产前几天还在工作的女工人有的是,生完了坐月子至少要一个月,孩子太小要喂养、带孩子,头几个月连一个囫囵觉都睡不了,哪是你们男人想的那么简单的?”姜明光心想这事儿还真是迫切,必须要说清楚了。   “你怎么想的?”她想了想,郑重问他。   “啊?这个嘛,”宗齐光挠了挠头,“我也说不好。孩子很烦人哎,整天哭哭哭,烦死了。”   “妈妈还说,我们结婚好几年没有孩子,居然有人跑来问她,到底是我不行还是你不行。把我妈气得要死,让他们滚回家操心自己家里的破事,不要多管闲事。”   他惊讶之极,“怎么会有人这么无聊?别人家的事管他屁事?多管闲事多吃屁,少管闲事少拉稀!”   “你知道的嘛,我妈处处要强,她可不能在这方面输了。本来我大姑骂她生不出来男孩她就一直生闷气,要是我一直不生孩子,别人肯定说我连孩子都生不出来,我才是‘不会下蛋的母鸡’,她能气疯了。”   宗齐光先是为“不下蛋的母鸡”笑了好一会儿,看媳妇儿脸色不对,赶紧憋住,“我不是笑你,就是这个‘下蛋母鸡’的说法太好笑了。怎么还有人觉得自己就是个鸡?把女人比喻成母鸡,那他们自己是公鸡还是母鸡?好好笑呀。”   姜明光没好气的捶了他手臂一拳,“笑个屁!”   “好好,不笑了。哎,你想不想要孩子?”   她假装认真思考了一下,“不怎么想。”   “为什么呀?别人都说,不生孩子的女人,人生不完整。”   “放屁!怎么就‘不完整’了?”她翻白眼,“我好好生活、好好工作,就是一个完整的人生了,非得以生不生孩子来判断‘人生完整’?那孩子又不是男人自己生的,男人全都先天‘不完整’好吗?”   “可男人提供了精子呀,女人提供子宫,这不是两个人的功劳吗?”   “放屁!男人she一下就完事了,女人要辛辛苦苦挺几个月的大肚子,还得哭着嚎着生孩子。我光是看到就要吓个半死。”   “啊,是啊。”宗齐光想到了姜明光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女人生孩子的资料照片,还搞得神秘兮兮的让他看,吓得他可有好几天都怀疑人生,连最爱的床上运动都提不起来兴致:女人的身体居然要生出那么大的一个婴儿!   光是想想他都要疼死了。   “生孩子多疼啊!”姜明光再接再厉,“而且现在生孩子还是有一定可能会出事的,大出血什么的,生个孩子,我可能会死的。”   他打了个寒颤,忙说:“别瞎说!”   “孩子好烦人的,半夜会哭,还得一直抱着才能哄睡着。长大一点吧,你又要担心他聪不聪明,听不听话,学习好不好,在学校有没有被人欺负,老师喜不喜欢他,有没有欺负别的孩子。哎呀,烦死人的!”   宗齐光愣住了,“啊这……你怎么想得这么长远!”   “你真笨!男人就是脑子太小,想不了太长远的事儿。要生孩子之前就得什么都想到,然后再决定能不能承受。”   他犹豫了,“太麻烦了,而且生孩子太疼了,不行,太危险了,不行不行。”   “不要孩子我觉得也挺好的,你觉得呢?”   宗齐光想了好一会儿,“反正现在是不想要,我们还年轻,那么早当父母,天天累死了,不要不要。你也不想要孩子,对吧?我没理解错吧?”   “嗯,现在不考虑。至少这十年不考虑,你觉得呢?”   “十年啊?也挺快的。到时候你也才34岁嘛,我看也没什么问题。”他突然就觉得一阵轻松:这事十年后再考虑吧!   “那回头我爸妈和你妈爸要提起来,谁去说啊?”   “我妈爸我来负责,你爸妈……也是我来说吧,我觉得爸妈好像挺愿意听我的意见的。”   说到这儿姜明光心里其实是很不愉快的,她不忿的哼了一声,“是啊,他们没有儿子,拿你当儿子看待呢!”   “不会啊,那还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宗齐光懵懵懂懂的说。   “你真是个笨蛋!”她又忍不住摇头:他居然如此天真,也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我奶奶生前一直气妈妈不肯再生一个,我爸妈虽然嘴上不说,心里还是想有个男孩的。”   “这样吗?”宗齐光很惊讶。   “张女士生了两个儿子,你家就不会有这个问题,张女士也体会不到我妈妈被人骂‘不下蛋的母鸡’该多生气,怎么我们姐妹不是人吗?”姜明光不忿的说:“你们兄弟也体会不到只有女孩的家庭是会被人看不起的,我奶奶不爱住在老家,就是小岚村那儿,就是因为老家的人说我们姜家祖上做了坏事,我爸爸才生不出儿子,老姜家要断子绝孙了。”   宗齐光皱眉,“怎么这样啊?”   “你不是见过我小姑姑吗?她是因为得病了,输卵管宫外孕,差点死了,好不容易才救活,后来就没办法生自己的孩子。你看我小姑父人前还挺像个人样对吗?他为了小姑不能生孩子的事情,以前常揍小姑。”   宗齐光惊呆了,“我知道农村男人打老婆的太多了,没想到你姑父也这样。”   “这几年才好一点,毕竟年纪大了,我爸爸那时候为了这事回来找他谈了好几次,大概也揍过姑父,这才好一点。可能也给钱了。上次我为了安排他们进矿场上班的事情,也跟姑父说过,我能让他进去上班,也能让他下班,敢不对我姑姑好,我有的是办法收拾他。”   他忙恭维:“媳妇儿还是你厉害!”   “总之,你们男人都不用自己生孩子,偏偏把生育能力看得比天都大,我真的想不明白。”   “我保证我绝不是那种男人!”   “那要看你以后的表现。”   “一切都听你的安排。”宗齐光想着这么说似乎还是有点太虚,“其实我也不是很想要孩子,可能我就是天生不爱孩子的那种,别人的孩子我觉得烦人,自己孩子可能也会觉得烦。我也不是很明白为什么结婚了就要生孩子,不生孩子对我们的家庭有什么影响吗?好像没有哎。”   “是没有什么影响。你要是想明白了不要孩子的好处,那咱们可就说好了,以后不要孩子了。”   “你让我再考虑考虑。不过要是你以后后悔了怎么办?”   “不会后悔。有了孩子你才会天天后悔。”   “那我再想想啊。”   好吧,今天的谈话还是基本满意的。   之前她一直循序渐进的改进他的思路,有没有孩子其实根本不会影响他们之间的感情,如果夫妻感情到了需要一个孩子才能挽回的时候,那还不如干脆离婚呢!离婚的比例现在是不高,也不是完全没有,结婚自由,离婚也自由嘛!   他的性格是有点天真的,说到底是从小被宠爱被保护的太好,对很多事情想的太少,但优点也是天真,这种人多少有点自私,要他负担育儿重任他能吓得半死,甚至还会彻底当个甩手掌柜,有了孩子很可能她就得被迫丧偶式育儿了。   反正孩子她是不生的,别人想生她管不了,谁想管她那……也管不了。自家父母其实一直都没有认真的最后通牒式的跟她说过“一定要生孩子”这种话题,早几年她一幅天不怕地不怕跟父母一言不合就吵架的阵势实际上能让她避免很多压力。   至于公婆想管……也不用理会,到时候甩给宗齐光,让他去应付。   嘿嘿,她心里得意洋洋,认为已经完美解决了“生不生、几时生”的问题。   至于宗齐光,之后几天还真的认真思考了要不要孩子的问题。   还以他数学专业的认真态度,列表优点和缺点,分别数了个一二三四出来:生孩子,能让双方父母都满意,别人不再质疑他或她的“生育能力”;不生孩子,他俩能尽情享受二人世界,媳妇儿还能全心工作,不会因为养育孩子耽误工作。   他对现在他俩的相处状态非常满意,一点也不想改变,有了孩子肯定会有改变,这他也不是不知道。最主要的是,最重要的一点是,他不忍心她疼得半死,生个他不见得有多喜欢的孩子。   一想到她会疼,他就受不了了。   他半夜里忽然抱着媳妇儿哭哭啼啼,倒把姜明光吓了一大跳。   “你干啥?做噩梦了吗?”   他哭得稀里哗啦的,“做噩梦了……梦到你生孩子结果死在手术台上,我那个苦呀!媳妇儿别生孩子了,我怕得要死,你要是为了生孩子死了,丢下我们孤儿寡母的该怎么办呀!”   姜明光啼笑皆非,“你乱用什么成语!”   “我吓死了,你还骂我!”他委屈巴巴的说:“我害怕。”   “想通了?”   “想通了。”   “不后悔?”   “不后悔。谁都没你重要,谁敢说孩子更重要,我去骂他!”他哼哼唧唧的说:“我现在就想好了,同意你的想法,百分百支持!绝不后悔!谁后悔谁是小狗!”   “那要是你以后因为我不生孩子,去找别的女人生孩子,怎么办?”   “不可能!”   “万一要是以后可能了呢?”   他急了,“你怎么不相信我呢?”   “你又不能保证将来不会改变主意,或是变心了。”   “那我明天就去医院做手术,行了吧!”他气呼呼的说。   姜明光故意万分惊讶的问:“做什么手术,切掉的手术吗?”   这下子又让他笑得不行,“你想什么呀!”他忍着笑,摸黑乱亲她,“我是说去做结扎。听说这个手术做的挺快,也不怎么疼,观察几个小时就能走了。”   “是吗?你怎么知道的?”   “就不告诉你!”   “那你想好了啊?别说是我逼你的?”   “没有,媳妇儿,我是男人,我自己做的决定,绝不会嫁祸给你。”他翻身压住她,“不过现在我得要一点利息。”   “你滚蛋好吗?”   “就不滚蛋。”   经过小俩口慎重考虑,宗齐光做结扎这事暂时谁都不要告诉。   第二天,俩人跑去医院,做完手术。   就是医生有点烦,居然再三询问,是不是真的想好了,是不是真的没有被迫,然后还正经八百拿出了手术同意书,要小夫妇俩都签字同意。   护士们居然也偷偷讨论,说男人来主动做结扎的还真是少,绝大多数都是女人来做结扎。   做完手术,留下来观察了几个小时,下午就走了。   为了奖励宗齐光,姜明光答应他可以提一个要求,他决定把这个要求放到以后再提。   几天后,俩人乘车去了玉龙县。   玉龙县县委书记就是当年的陈秘书,现在得叫陈书记了。   陈书记一开始下来是县委副书记,两年不到就升了正书记,如今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   俩人都是新官上任,先去县委报到,见了县长、副县长、县委书记、副书记。   几位领导都说了一番客套话,秘书随后带他俩去了各自的办公室。   中午,陈书记请客。   他俩都能算是“空降”,24、5岁的办公室主任,也是相当年轻了。   陈书记很和气,说他俩下基层锻炼,是好事。   玉龙县是贫困县,一个字:“穷”,官不好当。也不是说人民不勤劳,挺勤劳的,就是穷,人口多,劳动人口多,耕地少,山多,公路建设落后,群众文化水平不高,文盲率还有40%,严重拖后腿。   “咱们今天不谈工作,这几天你们先熟悉熟悉情况,下周下去走走,实地考察考察。你俩都是正经大学生,文化人,比我这个脱产专科强多了。来来,尝尝这个桃花鱼,别看这鱼小,鲜得很!”   “现在就有小鱼了啊?”姜明光稀奇的问。   “这个桃花鱼可稀罕了,出在山上的桃花溪里,没法人工养殖。每年春天,桃花鱼开始产卵,产卵之前最肥美。快尝尝。”   桃花鱼实在不大,长条形,比一个成年男人的中指略长一点,鱼鳞泛着浅浅的粉红色,所以叫“桃花鱼”。雌鱼都带一肚子鱼籽,太小了也不可能红烧,就是煮汤,鱼汤泛着奶白色,淡淡的鱼腥味,尝一口,鲜美异常。   作者有话说:   作者太难了,没写什么也会被锁。   下基层锻炼了。   小修一下。 第52章   宗齐光喝了一口鱼汤,马上说:“明光,这汤太鲜美了,你快尝尝。”   鱼汤是真没得说的,鲜美回甘,好喝得能当场干两碗白米饭。   其他菜有极嫩的香椿头涨蛋,肉片炒水芹菜,天麻煨南瓜,灵芝老鸭吊锅。主食是嫩荠菜烧麦,烧麦皮也是绿色,说是用荠菜揉出水后用这个荠菜水和面做的。   精致的不像是个县城饭店厨子的水平。   在熟人手底下做事的好处是,不用担心有人给你穿小鞋或是别的什么。县委书记请刚入职的两位年轻大学生主任吃饭,这事都用不着人宣传,没到下午下班时间,整个县政府办公室就都知道了。   玉龙县是皖省面积最大、人口最多的山区县,说是旅游资源丰富,但除了一个大别山革命根据地的展览室,其他旅游资源约等于无,都没开发。   没有县城,县政府在下属的桃花镇上。桃花镇顾名思义,源自桃花溪,桃花溪从邻近的桃花山上流下来,到平地上汇聚成桃花湖,桃花镇便依湖建立起来。桃花湖流出了桃花河,往东流去,到了中游,解放后建造了桃花水库,当年的玉龙县城在水库附近,因而被淹没,县政府遂迁到桃花镇。   小镇很小,只有一条不超过一公里长的街道,沿着桃花河刚出桃花湖的那一段,其他都只能算大农村。   小镇不缺地,因而县政府小院盖起了一栋四层单元楼作为工作人员的住所,距离县政府很近,下楼走个五分钟就到了,方便。   县政府给他俩分了一套房子,二楼,205,对门没人。   大件家具都给配好了,双人床大衣柜,两室一厅,带厨房洗手间,两个人晚上忙着收拾房间。   他俩带了一大堆行李,大包小包,贺群怕乡下(其实是镇上)什么都没有,硬是给他们塞了一大堆东西,垫被一床,被子两床,枕头两对,床单三条,衣服两只大行李箱,鞋子雨伞之类又塞满一只行李箱。   俩人干脆把所有行李提前打包托运过来,人过来就只带了随身的一点东西。   床单展开,一人一边,铺在双人床上。   宗齐光将床单整理整齐,接过姜明光递来的枕头,摆放好。   再铺好被子,在床尾叠了三叠,这样睡觉的时候从床尾拉上来。   接着收拾行李箱,将衣服挂在大衣柜里。大衣柜也给配了两把木衣架,有挂有格,每一层格子里都放了几粒樟脑丸。   樟脑丸的味道呛人,宗齐光连打了几个喷嚏。   “哎呀,这是怎么了?”姜明光笑嘻嘻的说。   他揉揉鼻子,“味道太呛了。”   “太呛吗?我觉得还挺好闻的。洗澡吗?”   “洗个脚,今天没多少热水,不洗了。”   “看看厨房,有煤气罐吗?”   宗齐光起身去了厨房,一会儿过来说:“没有煤气罐,就是煤炉。我现在不想点炉子,明早点,早一点起来,烧点热水你好洗脸。”   “嗯。”暖水瓶不好托运,下午县政府的工作人员给他们找了三个暖水瓶,灌满热水拿回来。他俩又去供销社买了三只暖水瓶,这样应该够用了。   这个时代的住房设计都是小厨房小洗手间小厅,卧室倒是不小,两室一厅的房子,大卧室有十八平方左右,小卧室也有将十二平方,客厅反而很小,只有八平方左右。   下午除了去供销社买暖水瓶和脸盆,还在一家木器店买了几只木盆,脸盆是搪瓷的,木盆洗脚、搞个人卫生,男女分开,毛巾也分开。   还没有洗面奶,能用香皂洗脸都算讲究的“城里人”了,姜明光带了三块香皂,分别是“马兰花”香皂、“白菊”香皂、“清新”香皂,洗澡洗脸都用香皂。   洗脸洗脚,上床躺平,其他的事情留着慢慢做吧。   早上,宗齐光早早起来点炉子,将煤球炉和蜂窝煤拎到阳台上,没两分钟,楼上下来一个三十多岁的女同志,用火钳子夹了一块烧了一半的蜂窝煤。   “姜主任,别点炉子了,来,给你一块引炉子的煤球。”   姜明光不认识她,“这个……大姐,那谢谢你啦。”   “哎不客气不客气,”大姐说着玉龙口音的普通话,“你们刚来,有啥不知道的,上楼来问我。缺点啥,先问我。”   宗齐光拎着煤球炉进来了,“不好意思啊楚大姐,这柴有点湿,烟太大了。”肯定是木柴的烟飘到楼上房子里,楚大姐赶紧送温暖。   一股浓烟顿时弄得整个房子都是。他忙去洗手间,用火钳子将木柴夹出来,扔进蹲式马桶里,用昨晚的洗脚水冲灭。   姜明光被呛得流眼泪,“哎哟!瞧你弄得一屋子都是烟!”   楚大姐忙敞开门,“没事没事,一会儿就散了。”   忙了一会儿,宗齐光点着煤球炉,楚大姐也上楼了,“该喊孩子起床了。你俩忙啊。”   “你还睡吗?”宗齐光忙着接水烧水,“早点外面有卖的,你是待会儿下去吃,还是给你买回来?”   “买回来吧。有烧饼就买俩烧饼,没有看馒头包子都行。”   唉!人生在世,三餐才是最让人烦恼的好吗!   昨天只能算初步了解一下,今天才开始正式进入工作状态。   她是空降下来,两眼一抹黑。妇联工作说是清闲,但实际一点都不清闲,“有事情,找政府”这个口号可以说是深入群众,这不,上午就有人找到妇联办公室来了。   来人三十来岁,一来就给她跪下了,“噗通”一声,跪得结实。   姜明光吓了一跳,马上跳起来,“哎哟这是!来来小张,快扶这个大姐起来!”   办事员小张也赶紧站起来,“哎呀我说牛二嫂!你这是干什么?”   牛二嫂说哭就哭,“哎哟喂!我这可活不下去了!这天杀的牛二可是要打死我了!”   嗯?家暴?   姜明光来劲了,“来来,牛二嫂,坐坐。小张,你来介绍一下情况。”   小张愣了一下,“也没什么……”   牛二嫂姓钱,姑且叫她钱翠花吧,翠花十几岁的时候也是十里八乡一枝花,挑来挑去,挑了个知青牛二。牛二是庐州人,家里排行老二,所以就这么牛二牛二的叫上了。   姜明光一直觉得自己是个“普通人”,宗齐光嘛,也就是个“普通人”,她心里其实对什么部委干部没有“光环”,也不觉得他们有什么不一样的。宗家两个儿子不也都响应国家号召下乡了吗?要说这一点,她倒是挺佩服张兰莛的,按说宗暾辉做到部级政府机构的中层领导了,完全可以不让孩子下乡;宗齐光虽然说是自己跑出来的,可临走前父母给了几万块,这怎么都不能算“自作主张”了。   她自己是没有相应“上山下乡”的号召,76年知青开始回城,但实际上直到1980年才正式取消“知识青年下乡”这个政策。宗齐光也是正儿八经的“下乡知青”,只是没有去滇省等边境省份,而是到了皖省这种内地贫穷省份。   “知识青年”上山下乡一方面是让更多有知识有文化的青年到最基层的农村去,一方面也是因为城市里青年数量增多,这是第一代“婴儿潮”导致的人口数量增长。然而知识青年在农村并没有得到重视,很多地方甚至出现了虐待知青的事件,虐待致死也是有的。   说起来知青因为绝大多数都是城市孩子,确实有一部分知青人憎狗嫌,不干人事,偷吃老乡家养的鸡鸭鹅,到瓜田糟蹋东西,但认真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原则性的大错误,谁偷吃了,抓到了让他赔钱或是赔粮票就完了,进行补偿这也是正常的,但居然为了几只鸡就打死知青,这也是报复过头了。这部分下到农村跟老乡一起干活挣工分的叫“插队知青”。   还有相当一部分知青是在兵团农场做体力劳动的,这根本就违背了利用知青的知识造福农村基层的本意,这部分知青叫“兵团知青”。兵团知青不被当成人看,农场管理人员有权对知青进行体罚,鞭打是家常便饭,至于“吃好”根本不可能,就连“吃饱”都做不到;女知青则成了管理人员发泄的工具,就是在普通农村,为了回城指标,村干部暗示或强迫插队女知青的事情也绝不是孤例。   知青下乡从1968年开始,到1978年已经整整十年,这十年间有2000万知青下乡,到了1978年,仍然有1000万知青没有回家,其中200万是兵团知青。   1978年10月底到12月初,中央开了一个多月的知青工作会议,发布了《知青工作四十条》,将兵团知青当做国企职工对待,而不是下乡知识青年,如此这200万兵团知青就杜绝了回城之路。   知青会议还在开着,滇省一个兵团农场爆发了“知青请愿事件”,起因是一位沪城女知青在生产过程中难产,而农场的赤脚医生喝醉了没有及时治疗,以至于女知青母子双亡,知青们哀悼同事,之后迅速扩大到要求上级部门改善知青的医疗环境和生活水平;紧接着《四十条》发布,知青们愤怒了:怎么勤勤恳恳工作了十年,连“知识青年”这个词都不给他们留下?   知识青年经过抗争,终于得到了可以自由选择回城的权利。返城潮开始,带来的就是大中城市无业青年的激增,其中以首都、沪城、川省为最多。太多无业青年但没有那么多岗位怎么办呢?政府只好开了自由职业的口子,搞活经济,允许无业青年摆摊设点。   皖省多是本省和沪城的知青,绝大部分也都是在76年前后都开始陆续回城,知青问题没有滇省那么严重,不过当然也还是有一些历史遗留问题的。   玉龙县是革命老区,地处大别山区,属于“老少边穷”地区,经济作物是茶叶,出产好几种中国名茶;还有不少山货,但都没有做出名堂,主要支柱产业还是茶叶。   当年下乡的知青很多落脚茶园,但没想到玉龙县生活条件那么艰苦,能走的早就找了关系走了。牛二原本跟钱翠花的感情还可以,生了两个男孩,但没想到结婚没几年,知青开始返城,他眼看着其他人一个一个都走了,他却因为已婚走不了。于是就把这股儿怨气撒在老婆头上,从一开始没事找事吵架,发展到现在有事没事就打一架。   要说简单,也确实挺简单的。   作者有话说:   关键词“知青”+“1978”,有兴趣的可以自行搜索。知青并不是什么美梦天堂,绝大多数知青都过的很苦,当然混蛋知青也有,也肯定有作恶的人。各级领导处理问题的态度非常因吹斯听,可以对照一下看看。   在此之前云南瑞丽1974年8月发生了“八二八事件”,也是知青跑路,但那次没有成功,被堵回去了。当时的处理方法也很有意思,感兴趣的可以自行搜索一下。   还有个73年的事件,云南知青和兵团武力对抗,也闹到中央去了。后来也有说知青运动有三次“浪潮”,应该指的就是73、74、78这三次。   当时小平同志还不是大领导,他的态度是倾向知青的。接见知青代表的领导也不是小平同志。   美国学者托马斯·伯恩斯坦在其所著《上山下乡》中认为,中国知青的上山下乡,解决了许多第三世界国家无法避免的城市人口膨胀和失业率增长问题,并将它称为上个世纪“所有国家最大的一项社会实验”。   说到下乡女知青的遭遇,可以说无论在什么年代,受伤害最大的都是女性。上海在73年-74年,公开审理的就有487名女知青遭到了不同程度的性侵害(包括强|奸、奸污、猥亵在内),占“fan革命破坏上山下乡”案件的90%以上。 第53章   按照姜明光这个法学生的想法,钱翠花当然要先报警。   没想到钱翠花立即呆住了,“报警?”这超出了她的意料。   “怎么?当然得报警了,要让公安给你验伤。”姜明光公事公办的说。   “我就想你们妇联能教训教训牛二,叫他别打我了。”   刚过春节,天还很冷,钱翠花还穿着花棉袄。   钱翠花手脚麻利,跪的容易,姜明光也看不出来她是否真的挨了打。   她还没说话,办事员小张便说:“咋地啦?妇联就是你说啥就是啥啦?”   “那不是人人都说,妇联就是我们妇女的家吗?得为我们女人做主呀!”钱翠花喊了起来。   一直在一旁听着没说话的另一个办事员史大姐笑了笑,“钱翠花,你一年来几次,哪一次我们妇联没给你做主?周主任马主任不都是叫你报警,你报了吗?”   嗯?还有这事?周主任马主任肯定是前两任的妇联主任,看来这钱翠花还是老相识啊。   她知道自己脸嫩,看着就像孩子,县妇联来了个学生主任,这事肯定也不是什么大秘密,早就传了出去。姜明光没有实际处理过妇联的事儿,不知道得是个什么流程。   不过想想,也不是很难的事情,有事说事,有问题处理问题呗。   “来,钱翠花同志,坐。”   姜明光示意小张搬板凳。   小张拿了一张方板凳过来,放在姜明光办公桌前面。   “小张,你做记录。”姜明光指着办公桌旁边。小张也搬了一张方板凳过来,坐在一边。   “你仔细说说,牛二什么时候打了你,打在哪里,有伤我们要看看。”   钱翠花倒也不怵,说了牛二是哪一天打她的、打了哪儿,还真的有伤,伤在大腿和手臂,青紫淤伤是做不了假的,也没人能狠得下心对自己下这么重的手。   “那你再说说看,你想怎么办?”姜明光不等钱翠花说话,立即接着说下去,“是想我们给他警告一下呢,还是想离婚?我先告诉你,妇联没有处罚牛二的权利,我们只能配合公安部门介绍情况。你要是不愿意离婚,我们不能把他怎么样。”   钱翠花大概没想到这个学生主任一下子把话堵死了,愣了半天,“啊这——哎哟我地个皇天啊!我怎么这么命苦啊!我男人是个不中用的死王八,他打老婆啊!快给我打死了!主任,你一定要给我做主啊!”   姜明光没见过这种一句话不提想要怎么惩罚男人的撒泼女人,便看着史大姐。   史大姐倒也没有只在一旁看好戏,“钱翠花,咱们主任刚来,还不了解情况,你在这儿哭也没有用,你先回去,等主任下去了解情况。不了解情况怎么处理呢?神仙也没办法处理啊,你说是不是?来来来,小张,去打一盆洗脸水,让牛二嫂洗把脸。”   佩服!还是史大姐这种老乡知道怎么办。   打发走钱翠花,史大姐才对姜明光说:“这是个老油条,一年来哭几次。要说牛二是真的舍得打她,最严重的是她第一次,是——该有好几年了,小张,查查档案,77年的,钱翠花。姜主任,你要说我们都是女人,看她挨打的那个样儿,是怪不好受的,当时是周主任处理的,也是说要她报警,不报警不蹲几天局子,那男人咋能知道个‘怕’字,你说是不是,姜主任?”   姜明光点头。现在这个时代离婚还是一件“丑事”,倒不是没有,是真过不下去了,只能离婚。而不管城市农村,家暴都是离婚第一大原因,农村尤甚:哪有男人不打老婆的呢?再说了,妇联的工作其实是“□□”,是要尊重当事人的意愿的,钱翠花不想离婚,妇联也没法逼她离婚呀。   “那她啥意思?”姜明光问。   小张找来了钱翠花的档案,放在她桌上,她随手翻了翻:没有照片,只有文字描述,最早的一份记录是77年10月,当时钱翠花被打掉了半颗牙齿,其他淤青大小至少7、8处。   姜明光皱眉,“怎么回事?打的这么厉害,她都不想离婚?”   史大姐轻蔑的哼了一声,“她舍不得离婚。牛二长得还不错,至少比我们这边的年轻人长得好看,又是城里人,文化人,老知青嘛。”   姜明光摇头。   “姜主任,你看要怎么处理?”小张问。   “下午我和史大姐下去看看,你留下。”她想着她要是和小张一起去,那就是两个年轻姑娘,牛二准不会把她俩放在眼里,还是找年纪大一点的女同志一起去更好一点。   “他这个算是家暴,要找个公安同志一起下去。先找生产队,要生产队派个人跟着。”史大姐说。   “嗯,就这样。去公安局借个同志。”   县公安局也在县政府不远的地方,单独有个大院,挂了两个牌子:玉龙县公安局,桃花镇派出所。   县公安局独占一个大院,院子里停着一辆警车,两辆警用挂斗三轮摩托车;派出所则在旁边的小院,很寒酸,没有三轮摩托车,只有自行车。   县公安局调了一名民警,开了一辆三轮摩托车,带着妇联主任和办事员,突突突的去了牛二所在的生产队。   生产队的名字挺好玩,叫猫猫斗。   刚来只有一天的小主任没听清楚,“什么?毛毛豆?”   惹得那个年轻民警笑得差点把三轮车开到沟里去。   史大姐也笑,“不是毛豆,是猫,小猫的猫,一斗米两斗米的斗,猫猫斗。”   “那为啥叫‘猫猫斗’呢?是有很多猫吗?”   史大姐也回答不上来,“那就不知道了,老辈子传下来的名字,谁知道怎么来的?”   猫猫斗也不远,开了不到一个小时就到了。直接停在生产队队部的门口。门口挂着原木底的木牌子,写着“某公社猫猫斗生产队”。   生产队派了一个姓钱的老乡带他们去牛二家。   猫猫斗居民大多姓钱,钱老乡是钱翠花的同辈亲戚,管她叫“妹”。   “又是翠花?”钱老乡一幅不乐意的神情,“这死女人怎么总跑去找你们妇联的同志添麻烦!”   史大姐说:“这是我们县里新来的妇联主任,姜明光同志。”   “哎,麻烦姜主任了。”钱老乡点点头。   姜明光笑笑。   “这位是县公安局的公安,詹恒春同志。”   “你好你好,詹同志。”钱老乡连连点头,并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了一包烟,抽了两根烟出来,递过去,“詹同志,抽烟。”   “我不抽烟。”詹恒春表情严肃的挡了回去。   “还是早点处理完吧。”姜明光说:“先去牛二家看看。”   牛二在猫猫斗没有房子,跟钱翠花结婚后,生产队分了一个小院给他,那他也算是“倒插门”了,只是俩孩子都姓牛,如今两个孩子一个十岁,一个八岁,都还没有上学,在家里野着。   大的那个男孩来开的门,见了钱老乡,喊了一声:“二舅!”   史大姐从随身背着的皮革挎包里掏出一块水果糖,“小伢,你爸妈在家吗?”   男孩劈手抢过水果糖,警惕的看着史大姐,“我爸在家。你是哪个?”   钱老乡说:“去叫你爸出来,县里妇联的同志来了。”   男孩一幅仇恨的表情,猛地推了史大姐一把,大喊着:“坏人!坏人!你们都是坏人!”然后撒丫子向屋里跑去,“爸、爸!公安来抓你啦!”   他准是看到了詹恒春身上的警服。   臭小子,警惕性还挺高的。   姜明光问:“孩子怎么不上学?”   钱老乡路上只是简单介绍了情况,没说俩孩子为什么不上学。   “谁知道呢?猫猫斗没有小学,孩子要去隔壁生产队上学,两口子忙着工作,没时间送孩子。”   “八岁的孩子,跟着同村其他孩子走去不行吗?”   “就是不让去,能怎么办呢?”钱老乡叹气,“我知道政府天天喊着让孩子们都去上学,可爹妈不让孩子去,我们说话也不管用啊。”   姜明光皱眉,正要说什么,牛二懒洋洋的出来了,“怎么,我的孩子我的种,我让他干啥就干啥,别人管不着。”   话刚说完,牛二一愣。   “牛二山吗?我是县妇联的主任,我姓姜。今天是来找你了解一下情况的,你的爱人钱翠花上午到妇联来反映你家的情况,说你经常打她。”   牛二轻蔑一笑,“那个蠢女人!她还说什么了?”   “她说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确实打了她,这属于家庭暴力、虐待家庭成员,如果调查到你长期虐待家庭成员,公安局的同志会依法拘捕你。还有你的两个孩子,他们都应该上学,你为什么不让他们上学?”   姜明光总结了在庐州市政府工作的经验,太年轻的问题就是对方往往不拿你说的话当真,你是女人,还是一个过于年轻的女人,男人们就总是不拿你当一回事,觉得可以嘻嘻哈哈,或是直接否定你。 第54章   她这么年轻,也没什么“气势”可言。要诀就是声音要比平时说话声音响亮,要字正腔圆,还要很教科书,用一些一听就很正式的名词,比如“拘捕”等等。   普通群众会本能敬畏“权威”,是因为数千年来的阶级差异。她代表了政府,也应该是“权威”的代表。要说群众对男性“权威”敬畏,但并不敬畏女性“权威”,也是因为数千年来“权威”的代表总是男性,而根深蒂固的男尊女卑的社会意识也导致群众对女性“权威”处于一种普遍的轻视态度。   这在中外都是一样的。   所以现状是做女领导很难,做一个年轻的女领导更难。   牛二毕竟是省会长大的孩子,就算只念到初中毕业,那跟猫猫斗的初中生也不一样,见识就差距很大了。   “打老婆是家务事,你管得着吗?你打听打听,哪家男人不打女人的?”牛二横着脖子瞪着眼,“女人就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要我看啊,打得太轻了!那个死女人才总是跑去妇联诉苦。”   他恶狠狠的瞪了姜明光一眼,“钱翠花呢?”   “钱翠花在不在不影响事情的本质。咱们坐下谈谈,你有什么想法什么困难,都可以说说。”   屋外也确实怪冷的,牛二大概是刚起床,只披着棉袄,穿了一条毛线裤就出来了。   一会儿进了堂屋,堂屋里倒是收拾的很干净,正对着门一张八仙桌,两边座椅。   姜明光先坐了左边座椅,牛二坐了右边,史大姐和钱老乡搬了一条长凳,背对着门坐下。   詹恒春则站在姜明光身边。   牛二也还算没有浑到家,起身去泡了一壶茶。就是猫猫斗茶园出的新茶,此时刚过雨水,这茶叶便是雨前的嫩叶,一芽两叶,汤色浅青。牛二泡茶和点茶的手法看来是有点数的,不是随随便便的冲上滚水就完了。   正好顺便先聊聊茶叶。   “这茶不错,你自己炒的?”   牛二倒是相当得意,“对,我自己炒的,姜主任带点回去尝尝。小虾,去茶房里拿最上面一层,牛皮纸包的,拿一包来。”   年长的那个男孩本来蹲在门边玩,听了他爹吩咐,一溜烟的跑去了。   “那不错啊,你这个炒茶的手艺挺好。”姜明光也算是在宗家喝过很多好茶了。皖省本身就是产茶大省,名茶好茶一大堆。   牛二这会儿似乎忘了对方是来找他算账的,得意洋洋起来,“还行还行。”   “那你想过将来的生活吗?”姜明光说。   牛二一愣,“什么?”   “我看了钱翠花的档案,你们原先是挺恩爱的,我看你家里收拾的这么整齐干净,想必不是你做的家务,钱翠花很爱干净,长得也不错,不然你俩当初结婚,也没人拿刀逼你,对吧?从77年开始你就老打她,为的是什么?”   牛二又一愣,“打了就打了呗,哪有为什么!”   “不高兴,就打老婆?喝多了,就打老婆?牛二山同志,夫妻本是一家人,你妻子不是你的出气筒!”姜明光严肃的说。   牛二瞪眼,“那是我的家务事,你管那么宽!”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钱翠花是女人,女人的事情都归妇联管。你给我坐下!”姜明光也一拍桌子。   牛二气得眼泡鼓鼓,肚子鼓鼓,但看着姜明光身边的公安同志,还是忍着气,坐下来。   “不管你有什么理由,都不能对女人动手,也不能对孩子动手。钱翠花的要求很简单,你不能再打她,她就不去报警,也不会跟你离婚。”   牛二哼了一声,“她才不会离婚!全是吓唬人!”   姜明光一阵无语:钱翠花这种打得半死也不肯离婚的女人,别说在猫猫斗或是玉龙县,就是放眼经济最好、思想最进步的省会庐州市,也多得很呢!妇联又不是民政局,也管不着你离婚不离婚,只能先调解,调解不成才会建议离婚。但钱翠花看着是从来没想过离婚,她也没招。   “这样吧,我看你们也是有感情基础的,你给钱翠花写一份保证书,说再也不会动手打她。你要是再对她动手,自愿让两个孩子改姓钱。”   钱老乡、史大姐都惊讶的看着姜明光。   牛二这下子炸了,“什么?!我不同意!两个伢都是我的种,绝对不能改姓!”   男人一谈到“冠姓权”就寸步不让,最后保证书的内容改成了牛二保证不再打钱翠花,如有再犯,打一次罚款100元;两个孩子这学期都送去上学,该交的费用学校减半。   就这么离谱的保证书,钱翠花也满足得不行。   牛二保证书写到一半,钱翠花收工回来了,对妇联和公安局的同志谢了又谢,又给了詹恒春一包茶叶,詹公安坚决没要。   姜明光收了两包茶叶,按照市价给了20元钱。   当着牛二的面给的,却塞给了钱翠花,还故意说:“牛二嫂,钱收好。咱们女人啊,手里有钱心里不慌。”   又对牛二说:“我知道你想回家,你的思想没转过来弯,我随时能给你想至少3种办法让你回城。等你忙过这段时间采茶季节,跟钱翠花到县上来找我,我给你说说。”   牛二没想到还能有售后服务,本来还有点憋屈,现在一下子都没了。热情的说:“好好,姜主任,感谢你感谢你。等这批茶下来,我给您好好炒一锅茶。您爱喝红茶还是绿茶?我绿茶炒的更好一点,红茶还不行。”   “就绿茶吧。我按市价给你。”   回桃花镇的路上,姜明光想着这牛二怎么也都算“城里人”,也没那么皮厚或是不讲理,还算好处理的。家暴嘛,就像牛二说的,大男人谁不打老婆?男人揍老婆,天经地义!就连钱老乡也觉得钱翠花被丈夫家暴不算个事,不值得妇联的同志专门下来一趟。   唉!难啊!   重要的还是要群众明白,男女平等,做丈夫的并没有权利揍妻子,反之亦然。   牛二的问题是他是有其他需求,打老婆纯粹是因为没有达到目的,钱翠花不想离婚,她这个妇联主任也没办法,总不能把钱翠花拖去离婚吧?政府部门说起来是“为人民服务”,而不是“强迫人民接受”。   妇联的工作尤其难,因为妇联自己本身没有强制执行的权力,但接触的却又很多都是需要强制手段的事件,尤其家暴在我国不算公诉案件,是自诉案件,情节严重才能转成公诉案件,比如要是把配偶打死打残,才能由法院提起公诉。这就导致妇联在实际工作中往往因为当事人的态度不得不轻轻放下,看上去妇联就像是不干人事、不顶用的国家部门。   难呀!   至于让两个孩子回学校上学,妇联全称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妇女联合会”,工作内容包括妇女和儿童,也不算插手教育部门的事。   家暴只有一次和无数次,钱翠花不懂这个原理,又舍不得离婚,她只能怒其不争,想办法让牛二达成目的,希望这个男人好歹有点良心吧。   虽然男人的良心实在不怎么可靠。   回了办公室,写写报告,让办事员小张将两包茶叶分开,分了半包给陈书记,半包给县公安局,半包自己办公室,半包给了宗齐光的文旅办公室。   宗齐光这个主任挺轻松的,看看报纸,看看档案,一天混过去了。   收了茶叶,宗齐光认真写了一张纸条,叫小张带给姜明光:   “姜主任:茶叶收到,感谢你对同事的关心!   革命战友宗齐光”   姜明光看了纸条,摇摇头。翻过来,纸条背面还有字:“媳妇儿,晚上吃鱼。”   五点半,到点,下班。   宗齐光早几分钟溜走,上楼到她办公室门外。   “哎哟,宗主任,来接我们小姜主任下班呀?”史大姐乐呵呵的说:“你们年轻夫妻呀,感情真好!”   宗齐光笑笑。   史大姐倒也知趣,没再说什么,很快走了。   俩人手拉着手下楼,刚巧遇到陈书记也在他们后面下楼。   陈书记显然很高兴,“瞧你俩,下个楼还得手拉手,哎哟!年轻人就是好!”   他俩笑着跟陈书记打招呼,一起下了楼。   陈书记低调的开了一辆旧的桑塔纳,很快走了。他住在桃花镇目前唯一的居民社区里,有一个大套,说是大套,现在还没有流行一百平方米以上的大套,也就八十平方。   回了家,先去开煤球炉的炉门,烧一壶热水,灌暖水瓶。   洗手间里多了一只新的木浴桶,散发出桐油的气味。   等着水开的同时,淘米、杀鱼、择菜、洗菜。   一顿饭花了一个小时,做了半锅米饭、一锅鱼汤、两个素菜。   吃过饭,泡壶新茶,聊聊天,听听收音机,看看小说。   “要买电视机吗?”宗齐光问。   “买吧,看看新闻联播。”   “今天下乡做什么去了?”   “调解了一桩——家庭内部冲突。”想了想,干脆直接说了,“就是家暴。” 第55章   宗齐光倒是没觉得惊讶,只点点头,“为难你了,媳妇儿。”   “以前我总认为怎么这些被家暴的女人怎么不离开啊?现在想想,我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   “嗯,首先是个经济问题,要是能养活自己倒是不愁。”   “还有孩子。今天这个当事人虽然没有明说,但总归是为了孩子更多一点,想着孩子需要父亲,再有就是离婚后肯定会有人说‘看!她离婚了!’,仿佛离婚就是什么可怕的或是羞耻的事情一样。要知道就是古代官府也还允许离婚呢,叫‘合离’。两个人过不下去了,就离婚呗,又不是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像你想的这般通透的人没有几个。”   “两个人结婚了,应该就像爸爸说的那样,互相扶助,而不是成为另一方的附属物;也没有谁离开谁就活不下去的道理。世上大道千千万,总有办法能活下去。就比如今天这个当事人,她和丈夫一样都是要在茶园工作的,现在他们改了,不计工分了,而是计件,就是算重量,一天采茶多少斤,女人手脚麻利,一天采茶比男人还多呢。茶园怎么开工资的?我没问,不过夫妻俩应该收入差不多。要是肯离婚,两个孩子一人带一个,就是孩子苦一点,别的也没什么。”   “那你最后怎么处理的?”   “也没办法,”姜明光叹气,“就让男的写了保证书,再打老婆主动罚款。”   宗齐光失笑,“这可不是什么好办法。”   “你以为我不知道这不算什么解决方法吗?但当事人不愿意离婚,我也没办法。”   “还是要想一个根本性的解决方法。”   “解决方法我是有啊,男人第一次动手打老婆的时候,老婆就该狠狠揍男人一顿,我保证下次男人再想动手之前会好好想一想,敢不敢动手。”   宗齐光鼓掌大笑:“确实是个好办法!”   农村男人打老婆常见,能往县妇联跑的不多。玉龙县下属20个乡镇,人口40多万,其中一半是女人,那就是20多万人,事情还是很多的。   目前来说妇联做的最多的事情是联合各中小学和县教育局,挨家挨户动员失学儿童入学;另外准备开展从县到乡镇的“三八节”妇女文化活动,让县妇联的副主任做个策划案;准备安排女性生产骨干进修炒茶技术,让下面的茶区推荐人选,还要推荐炒茶师傅;要准备每年的妇联干部进修课程;挑选贫困女性重点扶贫;   加强与计生部门的联合工作,宣传推广计划生育这项基本国策,还要跟计生部门做一个联合的讲座,要求计生部门不得粗暴执法,一定要以劝说为主,不能出现将大月份孕妇直接拖去乡村医院堕胎的行为;如果出现计生人员粗暴执法导致孕妇死亡的事件,将开启“问责”程序。   县计生委主任也是女性,当即表示不服,直接去问了县长;县长推给了县委书记,县委书记表示,决不允许出现计生工作中简单粗暴的做事办法,出人命肯定要问责,要一层一层的追责,哪怕追到他这个县委书记也是一样。   计生委主任也趁机提条件,那么超生问题就不能卡的太严,指标也得按人口比例来,不能随便定;还有,完不成怎么办?   于是陈书记临时找了妇联和计生委的四名正副主任来开会。   姜明光早看过了统计数据,胸有成竹,“我县育龄妇女若干万人,其中18岁到40岁妇女若干万人,已婚占90%,已婚已育占80%,未婚不用管,已婚未育要求第一胎开生育证;重点在已婚已育的这80%。我省的计划生育政策是非农业户口一孩,农业户口二孩,只有一孩的要求二胎间隔至少三岁到五岁;已有二孩及以上的才是重点工作对象。”   计生委主任说:“尤其是二女户,这几年躲出去超生的有若干户,不住在县里,我们也管不了。”   陈书记说:“他们不回来,我们确实也没法管。要是回来了——”看了看姜明光。   “回来了就罚款,定一个额度,一个孩子多少钱。不然怎么办呢?生都生了。”姜明光无奈的说:“超生游击队的问题也不是我们一个县的问题,还是要改变群众的观念,生男生女都一样。这就要从政府做起,从政策上做起。生男孩当然没问题,娘家婆家都高兴,家里也有了20年后的壮劳力;但生女孩也没有什么不好啊,谁不是女人生的呢?”   陈书记便笑了,“对对,小姜主任说的对。”   “壮劳力还得20年后才能用得上,所以生男生女实际在孩子未成年之前,差距不大。不如这样,”姜明光笑笑,对计生委主任说:“我和刘主任也商量了,希望县政府能给一点实际的奖励。刘主任,你来说吧。”   计生委刘主任说:“城里独生子女家庭自愿只生一个孩子的,有‘独生子女光荣证’,还有‘独生子女费’,我和姜主任的意思是,单女户再多给一份‘独生女费’。独生子女费是父母各一份,独生女可以再给女儿一份,希望县财政能够支持。”   陈书记有些意外,“这条可以考虑,我会跟县财政看看能否有财力支持。”   姜明光又说:“随着科技的进步,男女体力差异会越来越小,就比如前几天我到猫猫斗处理一桩家庭纠纷,发现现在女茶工的工作量跟男茶工差距不大,她们采茶手轻,速度又快,单位时间采茶量超过了男茶工。这也是为什么茶园里大多都是女茶工的原因。”   “对对,你说的对。”   “从经济原理上来说,一个家庭里双方经济能力差距过大,肯定是家庭不稳定的最大因素,咱们让女人赚的钱跟男人差不多,这样从根本上改变重男轻女的行为可能要容易不少。”姜明光谨慎的说。   陈书记沉吟片刻,“我懂你的意思了。确实,我们现在的工作方向是扶贫,扶贫其实是不应该分男女的。”   “‘□□’不管什么年代都是第一位的,咱们国家不能再乱了,也不可能再乱。家庭稳定才是社会稳定的基础,家庭想要稳定,就要尽量让女性有经济能力,这样她们在家里才能有家庭地位,如此才能减少家庭矛盾。如果我们为了计生指标简单粗暴的工作,势必会造成群众的不满。”姜明光说的颇是委婉。   “那你说说,还有什么具体的方法吗?”   “要做的很多呀,陈书记,计划生育要抓,入学率也要抓,现在女童失学率拖累全县儿童入学率,女孩子就是将来的妻子和母亲,她们没有文化没有知识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说到底又还是重男轻女,男孩可以读书,女孩子读书有什么必要呢?这也是不对的。”   陈秘书笑道:“你这下子可是什么都要管起来了。”   “陈书记,不是我管得多,实在是这些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事情,少了哪一个都不行。”   “好好,你和小刘下去再写一个提案,下周交给我,我会在县委组织会议上提出来,你们——妇联、计生委、教育局、学校,都要联合起来。”   过了几天,玉龙县二十个乡镇的街头、各生产队、各行政村都开始刷标语,内容多样,分别是“生男生女都一样”、“一人超生,全村结扎”、“计划生育,丈夫有责”、“女扎要得病,男扎还能行!”、“持证生育光荣!”、“少生孩子多种茶”;还有很书面的“计划生育是每个公民应尽的光荣义务”、“九年义务教育,一个都不能少”等等。   作者有话说:   计生口号是网上找的,有的计生口号很吓人。 第56章   至于奖励政策,县财政表示钱不够用啊,玉龙县是贫困县,每年的财政收入都不够支出的,全靠国家拨款。不说一分钱掰成八瓣花吧,反正是没有这笔钱的。   不过过了两周,还是批下来这笔费用,说起来就算一个月生1000个新生儿,也顶多只有500个女孩,一个女孩一个月有6加3元独生子女费,实际6元独生子女费本身就包括在计生奖励费用里,县财政实际支出的只是每个月3元一年36元的“独女费”,而有几户家庭能自愿放弃第二胎可能的儿子呢?只怕没有。   想通了这一点,就会发现这份“独生女费”很可能一年顶多支出几千元,对以“百万”为单位的县财政支出来说,不值一提。   姜明光又跟计生委刘主任商量,是不是接下来继续推“二女户”的奖励?   “如果两个男孩,不用说的,一般都自觉不生第三胎了。一女一子也基本没事,重点就是二女户,咱们还是要想想办法,不能让二女户跑出去偷生。”刘主任说。   “是啊,正常只生两个孩子,咱们县的生育率是会很正常的,性别比例差别也不会太大。福利院现在每个月都还能收几个被扔掉的女婴,这块儿可是属于我的管辖范围。刘姐,你说,一个母亲怎么能舍得扔掉自己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孩子?”   刘主任年纪也不算大,刚过40岁。“唉!谁不是这么说呢?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哪个当妈的愿意就这么扔了?为什么?就因为她不带把吗?还不都是男人、婆婆硬要扔掉的。造孽哦!”   “婆婆是喜欢孙子,公公不也是希望有个带把的孙子吗?”姜明光说:“这事主要还是男人想‘传宗接代’的思想作祟。他们心里就认为女儿将来是要嫁出去的,是别人家的人,所以是‘赔钱货’,这个思想太腐朽了!就比如说,将来女儿要是像大姐你这样,成了国家干部,难道不是光宗耀祖的事情吗?”小小拍一记马屁。   刘主任果然高兴的笑了,“小姜主任你这是在笑话我。”   “哪里啊,刘大姐现在就是国家干部啊,很光荣的。”   刘主任叹气,“你是不知道哦,我们计生委的最招人恨,为什么?不让他们生儿子呗!”   “那就是他们观念陈旧。刘大姐,我是想让文旅办公室的那些笔杆子给我们写一个宣讲稿,现在不是每个村都有广播站吗?要求每个村都要宣讲计划生育的制度,为什么生男生女都一样,不都是说女儿是父母的贴心小棉袄吗?当父母的不要偏心,不然不还有‘娶了媳妇忘了娘’这句话吗?你对自己的女儿跟对儿子一样好,对儿媳妇也好,那儿媳妇但凡有点良心,也不至于让儿子‘忘了娘’,这不是‘多赢’的事儿吗?”   刘主任忙说:“什么?多银?啥呀?”   姜明光笑着说:“你支持我的工作,我支持你的工作,这叫‘双赢’。我俩把自己的工作做好,县长和书记的工作也好做了,这叫‘多赢’,意思就是大家都有利益,都是赢家,这个就叫‘多赢’。”   刘主任一拍巴掌,“还是你们读过大学的高材生有学问!”   姜明光莞尔一笑,“教育很重要啊,就比如我们妇联接下来要安排一些科技专家来办讲座,那得给专家‘辛苦费’的,知识就是力量,知识就是金钱嘛。刘大姐,你家孩子以后也要好好读书,出去上个大学。”   刘主任一脸谦虚,却又按捺不住骄傲,“我家的小子太贪玩,倒是丫头读书还行,也听话。”   “好好念书,将来啊,不提什么报效国家,有知识就有钱,你说是吧,刘大姐?”   宗齐光接了给妇联和计生委写宣讲稿的活儿,过了一周,交了两篇宣讲稿。一篇是“重男轻女的危害性”,一篇是“生男生女都一样”。   妇联和计生委传阅了之后,打回去让文旅办公室重写。   “宗主任,宣讲稿要平易近人,少点书面语,只用大白话,要让文化素养不怎么高的农民群众能听懂、听明白。”姜明光严肃的说:“你的问题就是写的太书面太斯文了,你该下去体验生活,听听普通群众的口头用语。”   宗齐光懵了,“那我还得去做个社会调查呀?”   “那也行,我让办事员跟你下去。”   他忙问:“你不和我一起下去吗?”   姜明光摇头,“我忙得很,我天天要开会,三八节就要到了,要做活动。哎,三八节我放假半天,你放假不?”   “我给我自己放假。”他笑嘻嘻的说:“我陪你去看电影啊。”   “好。”   三八妇女节,全县以“生产队”或“村”为单位都开展了妇女活动,有的是文艺展览,有的是体育游戏,有的是晚上放露天电影。“送电影下乡”属于文旅办公室负责,要丰富基层农村群众的精神享受。   各级妇联职工发了三八节礼物:两条毛巾、两块香皂。现在香皂还属于“奢侈品”,价格不等,普通的八毛,稍好一点的一元五,更好一点的卖到两三元。   妇联办公室的史大姐暗示姜明光要给领导留几份,领导家里都是有老婆的嘛,说起来也合理。   姜明光本来觉得东西不值几块钱,领导们看不上。   史大姐嗔怪的说:“啥呀!你跟陈书记关系好,他是觉得无所谓,可陈书记妻子会不高兴。再说,不值钱反而更好一点。”史大姐一幅“你懂”的神情。   好,懂了。想想也是,妇联是清水衙门没什么钱,都要靠财政掏钱,平时也就这点东西了,值多少钱是一回事,你有没有把领导放在眼里就是另一回事了。   国家编制的职工每个月月初发放当月工资,也就是你这个月刚开始上班,国家就给你发了一个月的工资,好让你有钱吃饭。她和宗齐光都是2月发过工资之后才来报到,3月初便一下子发放了两个月的工资。   2月份实际上班两周,发放的工资只有级别工资减半,其他补贴都是足额发放。3月工资126元,2月工资98元。   这个工资水平算是很高了,两口子一个月工资收入200多,一个月一辆自行车或一块手表。   姜明光也已经侧面了解过一个科级国家干部一年的收入有多少,她和宗齐光现在都是最基本的乡科级正职干部,再往下就是镇妇联主任,是乡科级副职干部;陈书记是县委第一书记,属于县处级正职干部。   县委书记属于我国政治行政级别的基础,但凡立志要在行政级别上往上走的,绝大部分都要有治理一个县的工作经验,无他,必须要有基层管理经验,能管理几十万人的县,才能管理几千万人的省、最终乃至管理几亿人的国家。   陈书记看来就是想往上走走。   全国也只有两千出头的县,每个县有正副县委书记,算一算也就四千出头,说起来这四千多人将来都有可能成为大领导,不过嘛,大领导只有一个名额,很多人的目标没有那么远大。   姜明光3月8日这天只上半天班,下午放假。   俩口子下午去县里的电影院看了电影,看完电影去旁边新开的私人饭店吃了饭,吃过晚饭,到桃花河边上散步。   小镇生活还是相当优哉游哉的,物价不高,两个人也就只吃了五元钱,吃的又好又饱。   “还是桃花鱼好吃,”姜明光相当回味早先吃的桃花鱼鱼汤,“太鲜了。”   “是好吃,可惜不能长途运输,不然送一点给妈妈爸爸尝尝。”   “空运吧。”   “啊?这儿有机场?”宗齐光傻乎乎的问。   “没有。不过可以用大木桶运到庐州,再从庐州上飞机。”她一本正经的说。   “那有点太麻烦了吧。”   “还可以冻起来,就是冻起来不免失去了那种活鱼的鲜嫩。”   “可惜啊,可惜。”宗齐光叹气,“可惜这一辈子不太可能吃遍天下美食喽。”   没想到这人还是个吃货。   “你上午给妈妈打了电话吗?”她问。   “打了,两个妈妈都打了,祝她们节日快乐。你呢?”   “我也打过了。我妈问我什么时候生孩子,我吓死了。”姜明光一脸担心。   “哎呀,那你怎么上午不跟我说?要是她再问,你就说我不行……不对,就说现在刚来工作,不要这么早考虑孩子。”   “那我就说你不行好了。”她笑嘻嘻的,“妈妈就不会老问了。”   他挠挠头,毅然决然的说:“那好吧,反正错都是我的,我来扛。”   “你妈妈没问吗?”   “这个……嗐,确实问了,说你年龄合适,现在生孩子,也能尽快恢复身体。我就说,好好在考虑了。”   “那要不,过年回去,咱们还是跟妈妈爸爸说实话吧。”   “是啊,总是要说的。别担心,你把责任都推给我,是我自己做的决定,我绝不后悔。”   作者有话说:   工资随便写的,没有找到资料。 第57章   “真的不后悔?”   “哎呀!你怎么老问老问的!男子汉大丈夫,做任何决定都是我自愿的,我要是以后责怪你,那我成什么人了?”   “那我不是考虑两边父母的反应吗?回头他们肯定要骂你脑子坏掉了,骂我逼你。”   “啊?是吗?”宗齐光表情惊讶,“‘女扎要得病,男扎还能行’不是你们办公室想出来的口号吗?”   “那你还行不行?”   他拉着她的手就走,“行不行不是只有你知道吗?走,咱回家实践一下到底行不行。”   她笑个不停,他便一把抱住她,将她扛在肩头,“猪八戒抢媳妇喽!”   玉龙县的产茶区都在山上,茶叶品种很多,有红茶、黄茶、绿茶。黄大茶是黄芽的一种,其实也是绿茶,只是汤色黄绿。玉龙县下面的天堂寨镇出产黄大茶,猫猫斗产的是黄芽。   黄大茶不做精品,通常一芽三四叶;黄芽头采上品一旗一枪,相比较而言,黄芽更为珍贵。   牛二送给姜明光的茶叶已经不是头采,是明前的二采。头采时间极短,通常只有4、5天时间,产量少价格高;过了头采的最佳时机,新叶绽出,就只能是二采了。   顶级的“玉龙黄芽”唐朝就已经闻名,那时候都是饼茶;明朝作为贡茶,进贡皇室;到了现代,名气不显。中国名茶太多,光是玉龙县就出产6、7种名茶。   要想搞活玉龙县的经济,依靠茶山茶园是最合适也是最快捷的路线。   不过成绩总是要慢慢出来的,不可能一下子就搞起来。   县委书记负责政策和方向,县长负责具体实施,下属各办公室、县级局等等都是配合县委工作的具体职能部门,我国的政府部门就是这么以县、市为基本行政单位,一级一级向下做实际工作;向上也是一级一级责任制,有什么地方出了问题,一定能找到负责人。   姜明光这个妇联主任说起来“清闲”,实际要管的事儿很多,可以说各个方面她都能插一脚,妇女的物质精神医疗教育都归妇联管,所以导致她的工作项目多而杂,   三八妇女节之后,县医院与县妇联、县计生委联合开展了已婚妇女健康普查,一个镇一个镇的宣传生殖健康,给已婚男女免费发放安全套,教授如何正确使用安全套;动员已婚已育男性结扎,“女扎要得病,男扎还能行”,男人普遍有“结扎了就不行了”的奇怪的误解;对要求上环的已婚女性说清带环也有意外怀孕的可能,带环怀孕更麻烦、危险性更大。   这次全县范围的已婚妇女健康普查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清查超生情况,一个镇就是只待一周,20个乡镇也用了将近5个月。   与此同时,同步开展了“妇女生产骨干进修”的活动,在有茶山茶园的乡镇安排妇女学习炒茶技术。   玉龙县前两年刚成立了“玉龙县茶叶贸易公司”,将全县的茶叶统一进行销售,还引进了两条茶叶烘炒线,一条绿茶,一条红茶。   有人不理解的说:“现在还学炒茶干啥?上机器不就行了?一天能炒几百斤咧!”   姜明光说:“袁师傅,我问问你,你觉得机炒茶跟手炒茶有什么不一样?”   袁师傅50来岁,黑黑瘦瘦,个儿倒挺高,像根竹竿子。他嘿嘿一笑,“那还用说!喝好茶,还得是手炒茶!”   “现在机器炒茶技术有限,还不能达到手炒茶的高度,将来技术会进步,没准机炒茶能跟手炒茶一样好。但现在,学手炒茶完全不落后。县里开发机炒茶是为了生产更多的茶叶走向市场,难道说手炒茶的手艺就落后了吗?完全不是!”姜明光一挥手,“茶叶本身就有等级,这个等级差怎么体现呢?除了茶叶本身的等级差别,机炒茶和手炒茶的区别也很大。袁师傅,你说说,普通机炒茶跟顶级的手炒茶能一样吗?”   “那当然不一样。来,小姜主任,你尝尝我炒的茶。春妮,泡茶。”   一旁站了个年轻的小媳妇,行云流水的煮水、洗杯、沏茶。绿茶不用弃头汤,但要讲究茶叶不能久泡,不然茶叶便泡老了。   茶叶极好,是顶级的一旗一枪的头采黄芽,汤色清澈,呈浅黄绿色。茶叶的清香淡淡飘散,跟这间略显简陋陈旧的房子不搭。   穷,真穷。   姜明光想着这儿还真是穷的难以想象。东平县也是贫困县,但小姑家里也能买得起自行车,住上砖混土的房子。袁师傅家里居然还是土坯房子,墙上糊的黄泥,隐约可见黄泥里面混的草叶和麦秸。   “让春妮也去学炒茶。”姜明光说。   “她一个小媳妇,学什么炒茶。”袁师傅忙摇摇头,“女人炒茶啊,手就要废了。小姜主任,你看看。”   他伸出一双手:手掌不大,手背没肉,手心里全是老茧。   “炒茶的锅烫,咱们男人皮糙,经得起。女人,经不起。”他继续摇头,“姜主任,我本来想着要跟你说说这事的,女人学炒茶,不行。”   “怎么不行了?只要有一个人愿意来学,你都得教。春妮,你说,你想不想学炒茶?”   春妮胆怯的看了看袁师傅,“我、我不知道。”   “我这么跟你说吧,上次我在猫猫斗买了两包茶,一包不到一斤,还不是头采,一包十块,卖到省城,至少五十块;卖到沪城,翻到三百块。将来顶级的好茶叶都还得是手工茶,几斤茶叶一卖,你就能盖新房子。”   别说春妮心动,袁师傅也心动了。   “哎哟!小姜主任,你快说说!”   姜明光却站了起来,“这个啊,我现在不告诉你们!袁师傅,你是老师傅了,你带个好头,也教教春妮,这技术学到手了,就是手艺人,谁也拿不走。将来咱们县经济发展起来了,赚钱的地方多着呢!”   袁师傅是男人的陈旧观念,当初破四旧破了一点,但不够彻底,封建思想还有。好在建国初期大力提高女性地位,女炒茶工也早就有了。辛苦是辛苦,但能跟男人一样工作,女炒茶工还是很愿意的。   很容易理解,有工作等于有工资,谁不知道钱是好东西呀?以前还有个“同工不同工分”的缘故,女性的生产价值被人为强行打折,特殊时期过去之后,要么分产到户,要么计件。玉龙县山多地少,可耕种面积不多,茶山茶园茶场都是计件制,确切的说是“计重制”,女人采茶,男人炒茶,但因为炒茶属于“技术工种”,工资要高不少,以前苦于没有师傅教,现在妇联开始开展女炒茶工的学习和进修,还真有不少女性愿意学炒茶的。   春妮是邻镇嫁过来的新媳妇,只有16岁,远远不到法律规定的结婚年龄20岁。姜明光大为吃惊,问袁师傅这是怎么回事。   袁师傅脑子里压根没有婚姻法对年龄的要求,“还能咋样?她家里穷,吃不起饭,家里娃多,她早点嫁人,她爹妈才能养活其他几个孩子。”   姜明光觉得心梗,“春妮,你家里姐弟几个?”   “5、5个。”   “你是老大?”   春妮摇头,“我大姐才是老大。”   “你家几个男孩几个女孩?你大姐结婚了吗?”   “3个男孩,都是弟弟。大姐没结婚,大姐能干着呐,爹娘舍不得她结婚。”   姜明光想了想,明白了,春妮大姐一定能挣钱,所以她父母不会早早让老大结婚。下面三个男孩,大概在十岁到十五岁之间,也就不在计划生育的范围内。计划生育在大中城市推行的早,70年代初就开始推行了,但农村还是不太严格的。   袁师傅家里三个孩子,老大老三男孩,中间老二是女孩,也是今年刚结婚。袁师傅说了一下,果然是收了袁二丫的彩礼,这才能娶春妮过门。彩礼钱居然有2000元之多,这在玉龙县扎扎实实是一笔“巨款”了。   姜明光怪不好受的,想着春妮只有16岁,在城里还是刚上高中的年龄,居然就结婚了!   还好袁小三也只有19岁,九年制义务教育念完了,俩孩子看起来还算不错,就是都是一脸稚气。   唉!   这种事情在乡下还不少,很多女孩子念不完九年制义务教育就会辍学在家,要么做家务当保姆带弟妹,要么早早嫁人,不到20岁就生了孩子。   她心里不是滋味,回了县城后,妇联跟计生委联合出了一本“晚婚晚育、优生优育”的小手册,印了一万本,发放到村级委员会,要求当地妇女干部对辖区所有已婚妇女宣传。   跟宗齐光说了这事,他也很吃惊,“十六岁还是孩子呢!”   “可不是嘛!”姜明光闷闷不乐,“但我又不能说你这是违法的,虽然实际上确实违法了,春妮和袁小三都没到年龄,没领结婚证。”   “那怎么办?”宗齐光真情实意的为春妮担忧,“要是以后袁家不要春妮了,她连一点经济补偿都得不到,没准连孩子都得不到。”   “有什么办法?这种事情吧你也没法管,只能希望袁家对她好一点,我可不想到他家去做工作。”她叹气,“好在袁师傅算是要面子的人,应该不会……唉!难说呀!结婚证现在主要是给女性做保障的,以免离婚后一点经济补偿都没有。但要是男方不给钱,你也没法执行。”   宗齐光也觉得很难,但还是说:“老乡心思单纯,可不像我这样,想得多,坏心眼。”   逗笑她,“你是坏心眼吗?”   作者有话说:   今天两位院士去世,一位是肝胆外科专家吴孟超,一位是杂交水稻专家袁隆平。两位院士相距2分钟先后去世。   我国是乙肝病毒携带者大国,14亿人口中有7000多万乙肝患者,加上其他肝病患者,总数超过4亿。我国还是酒类生产大国和消耗大国,酒精损伤肝脏和心脏、胃等等几乎所有内部器官。   至于袁隆平院士被称为“杂交水稻之父”,是因为他带领的科研团队培育出了可量产的杂交水稻品种。杂交水稻实际只占我国水稻总产量的50%,现在普遍种植的应该是第二代杂交稻。三代杂交稻是“超级稻”。   杂交水稻实际绝大部分只是作为再生产用粮和储备用粮,我们现在在超市里买到的国产大米都不是杂交水稻,因为杂交水稻不好吃。常规稻的产量高,种植面积更广,优质品种很多,比如东北的五常大米。   水稻(大米)也只是我国三大主食作物的一种,其他两种是小麦和玉米。   实际全国有几百支科研团队研究水稻(不仅是杂交水稻)。袁隆平团队中的李必湖发现了“野败(野生稻雄性不育株)”,使得杂交水稻可以量产(中间过程很复杂)。   但杂交水稻的战略意义在于,我国可以宣称我国人民“饿不死”了。   有人说这是个经济问题而不是农业问题,是因为如果一个国家某样必需品不能自给自足(比如前几年希望国围剿华为和中兴,实际想阻断的是芯片产业),那么就会被外国卡着脖子,逼着进口高价货(举例圆珠笔笔头的那个超小的圆珠要用的金属,之前我国没有技术生产,需要进口,后来掌握了技术,太原钢厂号称开工半个月可供全球一年使用);当某样必需品能够自主生产达到自足后,无论品质如何,外国同类产品就会大量进入甚至低价涌入,为的是占领市场,最终达到垄断,谋取暴利。   我国1980年向美国公司转让了杂交水稻技术,这是新中国第一次转让农业自主技术。当时美国、日本都在研究自己的杂交水稻技术(冷知识,美国也产水稻,最早是黑奴种给自己吃的),但先进的发达国家没有研究出来,还没吃饱肚子的发展中国家先研究出来了,震撼美日。   就像屠呦呦获得诺贝尔医学奖之后一直说感谢团队,袁隆平的贡献也是团队的贡献。   除了袁隆平之外,我们也应该感谢李必湖、谢华安、杨振玉、徐一戎、颜龙安、张先程、罗孝和、李振声(小麦)、李登海(玉米)等等一大批农业专家,他们是为了人民的饭碗忙碌在田间地头的大功臣。 第58章   宗齐光只是笑。   “穷山恶水出刁民”这个道理他是懂的,就是不知道姜明光懂不懂。在学校里环境相对单纯,绝大多数学生想的都是好好学习,建设国家,毕业后奔赴各地。可人心难测,旧习俗根深蒂固,破四旧也没能把那些封建思想清除干净,平民老百姓的无赖手段她还没见过呢。   县妇联接下来又跟县医院、文旅办公室合作,开办了“知心姐姐信箱”,宣传稿下发到生产队或村委会,广大妇女儿童青少年有什么想跟丈夫、家人、父母说的话,都可以写信给知心姐姐,这是针对农村地区超高的妇女、青少年自杀率开展的活动。   陈书记主要忙经济,到处招商引资,这些基层的事情他只能管一个大方向。   农村妇女自杀的事情可以说每个村都有,汇总到整个玉龙县,每个月都有。全国妇联下发的文件中统计,这几年中国自杀人数达到了一年30万人,其中女性自杀人数高达18万人,远超男性自杀人数。而由于全国城镇人口只占总人数的20%,也就是城镇妇女自杀人数大概3.6万人,其他14.4万人都是农村女性。   这个数字放在全国十亿人里,看上去似乎是极小一部分,但对国家来说,代表了很严重的问题,只是国家目前压根不知道到底为什么会有这么高的自杀率。   放到玉龙县来说,全县40多万人,按照十万分之三十的自杀率来说,一年有120人自杀;女性20万人,按照女性自杀率高达62%来计算,一年约有75名女性选择自杀了结人生。   平均算下来,每个月全县有10人自杀,其中6人是女性。   但实际上,贫困县玉龙县的自杀人数超过了一年120人,高达一年150人左右,其中女性有90多人将近100人。   那就很吓人了。   150人自杀,说明至少还有几百人自杀未遂。   国内目前根本没有“心理疾病”的概念,也没有心理医生,县医院认为妇联这是没事找事,不可能解决问题。文旅办公室也普遍认为自杀是懦弱者的行为,是“逃避现实”。   宗齐光倒是特别感兴趣,没事就往下面跑,走访了许多自杀者家庭、自杀未遂的群众,认认真真记了不少笔记,想要写一份有关自杀原因的调查报告。   数学专业的人写调查报告也是很讲数据的,从家庭年收入到人均年收入、不同性别的年均收入在自杀人群中的比例,到年龄层分布,当他得知农村群众普遍人均年收入不过100多元,大为震惊。   “一年才100多块太少了吧!”宗齐光皱着眉。   “是可支配收入还是总收入?”   “啊?这个还分呀?”   “当然要分了,你一年的生活费也是要的啊。现在的标准是人均年收入低于150块就是国家级贫困县。东平县这几年因为矿场,人均收入大大提高,不过听说东平县还不准备这么快就退出贫困县的行列。”   “啊?为什么?”   “为什么?贫困县都是国家财政拨款,摘掉贫困县的帽子,那可就要自负盈亏喽。”   “这不就是‘瞒报’吗?”   “对啊,不过这种事情知道个大概就好了。”   “那我不懂哎。如果总是摘不掉贫困县的帽子,上面领导不会觉得你没有能力吗?”   姜明光一下子笑了,“一届县委班子干个五年就算长的,五年实际很难真的出成绩,往往就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所以有些县领导也不愿规划长期工程。你前脚调任走了,继任后脚就把你的工程停了,你也没办法。”   “这样不好。”宗齐光摇头,“那你做的这些事情呢?”   “这些是基础工作,倒是不用担心,以后做成功了或是做成熟了,下一个主任都不用多想,接着做,省事。”   宗齐光点点头,又摇摇头,“搞政治真没劲!媳妇儿,你以后要是当了县领导啥啥的,我就回家给你做家庭煮夫好了。”   “你还真想待在家里啊?”   他挠挠头,“上班也就是天天划水,没啥事。我想出去转悠,没事钓钓鱼,看看电影,看看书。”   “那你这不是提前过上退休生活了吗?咋这么没出息!”姜明光鄙夷的瞥他一眼,“你以前在下面工作是不是天天混日子。”   “没有没有,不过,说实话,那时候我心里不太得劲,”他叹气,“当时我就觉得,不管我做什么努力,好像都不够。就比如劝那些家长把孩子送去上学吧,真的好难,你跟他说将来孩子有知识才能赚更多的钱,他们就觉得孩子现在就能在家工作,十几岁就要下地,女孩子十岁左右就要做一大家人的饭,这样能够多一个大人下地干活。”   “你那时候没发现农村童婚多吗?”   “没注意。倒是听说过,可我以为那说的是18岁到了年龄之后。”   《婚姻法》1981年修订,宗齐光下乡的时候,结婚年龄还是女性18岁,81年修订了《婚姻法》,将结婚年龄男女都上调了2岁。欧美绝大多数国家都是男女18岁成年,成年后就可以结婚,成年年龄与结婚年龄相同;而中国也是男女18岁成年,但女18岁男20岁方可结婚,现在调高到女20岁男22岁。   调高结婚年龄很可能也是为了应对农村普遍的未成年结婚现象,而其中未成年女性才是童婚现象的多数当事人。   宗齐光很不理解为什么会有“童婚”这种丑恶现象。   已婚妇女流动健康检查队在4月中旬到了猫猫斗,第一天,工作队就给县妇联打了电话,说在村口见到一个女人光着半个身子跑了出来,却很快就被几个人抓走了。村里的人支支吾吾,死活不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只说那个女人是个“疯婆子”,要她们“莫理”。   带队的医生觉得还是要跟妇联的同志说一下,便跟镇妇联商量了一下,汇报到县妇联。   年轻的妇联主任很重视这事,当天便带了史大姐、县公安局的两名民警一起到了猫猫斗。   人数多了一点,于是开了两辆三轮摩托车,颠儿颠儿的开了过去。   到了猫猫斗,见原来生产队队部大院外面的牌子换了,换成了“某某镇猫猫斗村”,这是撤了生产队的编制,重回自然村。也没有“人民公社”了,自然村统统直属镇。   还是找了上次那个钱翠花的本家堂哥,钱老乡。   钱老乡先散了一圈烟,两个民警都表情严肃的推了。   “老钱,”史大姐先开口,“你们猫猫斗怎么还出了刑事案件?”   钱老乡吓了一跳,“什么?怎么了?是不是上次说的那个跨省逃犯逃到这边来了?”   这个老钱,警惕性还挺高的。   “老钱啊,□□教导我们,要实事求是,有什么就说什么。早上流动队的人进村,看见的那个女人怎么回事?”姜明光严肃的说:“猫猫斗就这么点大,我不信你不知道这事。”   钱老乡赔笑,“小姜主任,你看——”   他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史大姐板着脸说:“我们主任就姓姜,不要乱叫什么‘小姜主任’。”   钱老乡一怔,忙说:“啊是是,对的对的,应该就叫姜主任。姜主任别见怪啊,我们乡下人,不懂这些领导的规矩。”   两个民警一个是上次的年轻小伙子詹恒春,另一个四十来岁,姓胡,詹恒春称他“胡队”。   胡队一张国字脸,脸庞红黑,表情严肃,“老钱,你说说,是什么情况。”   “哎哟!这没名没姓的,一个村上百户人家,我哪能什么都知道呢?”钱老乡继续赔笑。   他们在村委会的办公室里说话,一会儿村长来了,钱老乡介绍了一番。   姜明光说:“我这次来是要了解一下今天早上发生在猫猫斗村的事情,那个女人到底怎么回事?是哪家的?你们的村民花名册拿来我看看。钱村长,你不该不知道啊,猫猫斗那么小的村,也就才不到两百户人家,不到一千居民。村长肯定都要了解村里的事情,是吧?不然的话——”   她冷笑了一下。   钱村长赔笑,“那是那是。”   他为难的搓搓手,“老六,去拿花名册。”把钱老乡先打发出去。   “哎,姜主任,你知道的,家丑不可外扬嘛。要说也不是什么大事,早上这个婆娘是我们村那头,”随手飞快的指了一个方向,“马老五家的媳妇,马老五命苦啊,小时候得了小儿麻痹症,腿残了,没法走路,只能用手和膝盖在地下挪。一个残废上哪儿找媳妇去?四十多岁了,好不容易从外省娶了个媳妇,哪知道娶来没几天,这新媳妇啊,疯了!”   钱村长一拍大腿,“姜主任,您说,马老五惨不惨?”   “然后呢?”姜明光不为所动。   作者有话说:   1984年我国人口已经超过10亿。   国家级贫困县的标准是1985年的人均年收入不足150元;1992年调整为人均年收入不足700元;2010年调整为人均年收入不足1274元;2016年调整为人均年收入不足3000元。   我国在2020年消灭了“绝对贫困”,全部国家级贫困县都脱贫了。但还有“相对贫困”的问题还没有解决。   我国自杀率可搜索关键词“费立鹏”,我国90年代之前没有自杀率和自杀人数的统计数据,2002年加拿大医生费立鹏和他的中国同事李献云、张艳萍在国际权威医学杂志《柳叶刀》上发表了《中国的自杀率:1995~1999》一文,这才有了相关数据。   费立鹏说,“预防自杀是我们每一个人的责任”,希望大家珍惜生命,毕竟生命只有一次,没有过不去的坎,实在不行,就躺平接受生活的捶打,做个躺平学大师好啦。   本章有关自杀的内容旨在说明80年代农村现状,审核不要随便锁章啊。   突然发现是不是书名应该改成“八零”? 第59章   “这……疯婆子知道啥子羞不羞啊?就常脱光了满村子乱跑,马老五又拿她没办法。”   “去医院看过吗?”史大姐问。   “看过,医生说没办法,要么就住院。马老五穷成那样,哪有钱给她住院?”   姜明光听着,确实也说的挺合理的,中国人到现在还普遍认为精神疾病是羞耻,绝大多数人都不会认为自己有什么“精神问题”,更别提就医住院了。   “那这就没什么不能见人的。钱村长,走吧,带我们去马老五家看看。”   马老五家确实很穷,穷得家无长物,堂屋里的桌子和椅子都很旧了,桌角和椅子腿都磨损严重;家里没有暖水瓶,茶也不好,在茶叶之乡居然喝不上好茶叶,说明家里没人能在茶园干活。   马老五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中山装,双腿萎缩,无法站立行走,只能用膝盖在地下挪着。他坐不上高的椅子,自己有一个专门的矮凳子,坐在门边。   是个瘦弱的中年男人,看上去得有五十岁了。家里只有一个七、八岁的女孩,忙里忙外,烧水、泡茶。穿得很朴素,但居然还不算穿得太差。   “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子瞪大一双惊惶的眼睛,“阿、阿妹。”   阿妹可不是正式的名字。   钱村长说:“她的大名叫马冬梅,冬天生的。她妈叫不好她的名字,就是阿妹阿妹的喊。”   “马老五,把你家的户口本拿来看看。”姜明光说。   “阿妹,去我床头抽屉里拿那个绿皮的小本子。”   阿妹一会儿把户口本拿来了。   户口本里就三个人的户口,户主马老五,本地人,1932年出生;配偶金兰香,湘省人,1956年出生,1975年结婚入户;女儿马冬梅,1976年出生入户。   “马冬梅该上学了,下学期让她上学,到时候教育局会来回访。”姜明光在笔记本上记下来马冬梅的姓名年龄家庭住址。   “是是,是我们耽误她了。”马老五坐在矮凳上,点头哈腰。   “金兰香呢?”   马老五一脸为难,“主任同志,那就是个疯婆子。”   “没事,公安同志会保护我,对吧,胡队?”   胡队表情严肃的点点头。   金兰香被锁在柴房里,阿妹拿钥匙开了门。   柴房里黑黢黢的,刚进去,几乎什么都看不见。   詹恒春拿出手电筒,摁亮,“我先进去看看。”   手电筒的光柱在柴房里扫了一圈,一个人缩在墙角,蓬头垢面。   柴房也不通风,里面除了木柴的味道,还有臭味。   詹恒春捂着鼻子,“姜主任,你别进来。”   这种情况也不用多想,金兰香出不了柴房,那就是吃喝拉撒睡都在里面,卫生条件可以说是极其恶劣了。金兰香的个人健康也不用想,很糟糕。   姜明光没进柴房,“马老五,去找几个邻居大嫂,给她洗个澡,换上干净衣服,明天送去流动队检查身体。她要真的有精神问题,你填个表,我们核实一下,给她报销一部分医药费。”   回程路上,胡队带着姜明光。   “姜主任,我今天真替你捏了一把汗。”   “怎么了?”姜明光惊奇的问。   三轮摩托车马达声突突突的,很响,两个人说话也不得不扯着嗓子喊。   “这种小村子啊,村民都很抱团,那个女人一看就有问题。你想啊,一个好好的女子,嫁了人,怎么就能突然疯了呢?”   胡队说的很有道理。   “户口本看上去没什么问题。”   “嗐!户口本嘛,前几年还不是随便写写。马老五交上来什么材料,户籍那边就怎么登记的。但那个材料到底是不是真的,可就不好说了。”   啊,懂了。其实别说金兰香这个名字可能不是真的,就连年龄、籍贯都不一定是真的。   回了桃花镇已经入夜。   “姜主任,你看这事你是要查,还是就这么算了?”胡队送她到县委小区楼下。   “查要怎么查?”   “你们妇联写一个公函,要求公安局查金兰香的资料,我们局写公函到她原籍的公安局要求调户籍资料,然后给我们这边回函。是不是有这个人,如果有,具体户籍资料抄一份过来。”   “行,那我明早派人送公函过去。”姜明光想着没有传真机的时代也就这样了,这一来一去的,没有半个月拿不到回函。   “打个电话呢?先打电话,让他们先把户籍资料发过来,然后这边补公函过去?”   “也行。我明天先打个电话。”   宗齐光下楼了,“明光。”   “宗主任。”胡队先打招呼。   “这是胡队长,今天跟我们一起去猫猫斗的。”   “你好你好,辛苦了胡队长。”   “不客气不客气,应该的。”胡队寒暄两句,很快告辞走了。   “还以为你会在外面吃过饭再回来。”   “哎,是啊,是不是应该请客吃个饭再回来?不然人家下次不愿意跟我们下去了。”   “那倒不用每次都请客,这件事情告一段落后请一下就行了。还得连着他们局长一起请。”   “应酬呀,真是麻烦。”   “还行吧,你们女同志不用喝酒的,你喝汽水,让他们男人自己喝酒去。”   姜明光嘻嘻一笑,“原来女同志的身份可以这么用啊。”   “喝酒嘛,能躲就躲,酒又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做饭了吗?”   “没做,我在外面吃了。你想吃什么?我今天买了嫩玉米棒子,煮了几根,还热着呐。再给你炒个素菜,焖一小锅米饭。我前几天买了小砂锅,学会了怎么做砂锅焖饭,挺快的,半小时就能做好。”   看来他像是立志要做个家庭煮夫了,最近忽然爱上做饭。   “那我可要尝尝你的手艺啦。”她笑盈盈的,在他脸上亲亲。   “包你满意!”他很是得意的说:“我给你放水,你先洗个澡吧,换换衣服,这跑了一下午,衣服上肯定都是灰。”   嗯,确实。三轮摩托车其实不很舒服,尤其是下乡,很多村只是“通路”,但那都还是黄土路,雨天一脚泥,晴天一路灰,还动不动就是一个坑。三轮摩托在这种路面上跑长了,要不了多久就会报废。   所以“想要富先修路”,陈书记不仅要往省会跑,还要往外省跑,忙着招商引资,还要从财政拨款里挤出钱来搞基础建设。   木浴桶用了几个月了,还很结实,没有漏水。   累,先泡个澡。   三轮摩托车往猫猫斗跑一个来回要两个多小时,屁股可给颠疼了。   坐在浴桶里,回想一下今天马老五家的事儿:最坏的打算就是整个村拦着路不让他们进去。这种事情她在“真实世界”看到过报道,不是说基层工作人员不想解决问题,实在是只凭一个派出所的区区几十个人乃至只有十几个人的小派出所,根本是不可能的任务。   一个村子如果有将近1000人,那你至少需要一支上百人的武装力量才能冲进去。胡队在前往猫猫斗的路上也跟她说了两个村子械斗,闹到死伤上百人的重大恶性|事件——当然不是在玉龙县。   两村械斗这种事情多发生在比较偏僻的地方,很多是为了争水源。皖省长江以北主要是小麦产区,但小麦也是要浇水的,上游用水用得太狠,下游就没水了,没水麦苗怎么能茁壮长大呢?那就意味着没收成了,可不得打起来!   当时她也挺气愤的,政府难道就没有办法了吗?   有办法,武力进村当然可以,但政府是人民的政府,真要出现这种必须出动当地武警部队才能处理的事情,肯定是要问责的,当地领导也就不愿意批准下面部门武力进入。   难呀!   她发愁的想着。   猫猫斗好在还不算偏僻的村落,真要是那种山沟沟里只有几十户人家的小村子,那就更难了。   胡队说的很含糊,不过背后的潜台词她读懂了,是说“金兰香”要么是被家人卖给马老五的,要么是被拐卖给马老五的,不管是哪一种情况,肯定违法。   还有马冬梅,小姑娘是家里唯一一个“健康人”,只有8岁就要在家干活,照顾父母,可像她这个年龄的孩子本该坐在教室里学习。   要是不知道金兰香这么个人,倒也罢了,既然知道了,妇联的工作还是要做做的,先不管她到底是什么情况,洗干净穿好衣服,做个健康检查也是必要的。妇联的工作范围也包括给贫困女性解决一部分医疗费的问题,当然条件很苛刻,要“绝对贫困”,而且是大病。   现在农村因为没有医保,看病一直是大问题,极多的农村群众都是“小病拖成大病”,扛不住了,才会去看病,原因还是在于卫生所条件不够,医生都还是特殊时期的“赤脚医生”,上几个月训练班的水平,只能看看感冒发烧擦破皮之类的小病,稍微严重一点的疾病都没法诊断,只能往镇医院跑。镇医院的水平也并没有多高,大多数病人还不如直接去县医院。   总之,到处都要钱。   作者有话说:   基层工作者其实挺难的,有兴趣的搜索一下贵州的“瓮安事件”。   就比如解救被拐卖的妇女儿童,其实基层也是做了很多工作的,每年被解救的妇女和儿童加在一起能有数千人,2010年的通报是14个月解救了妇女儿童一万四千多人(从这个数字也可见当年我国拐卖妇女儿童的犯罪行为是多么猖獗可怕)。今年gong安部开展了“团圆”行动,主要是解救被拐卖儿童。 第60章   洗了澡,吃了砂锅焖饭。   天渐渐热了,没有冰箱,买菜就成了个大问题。素菜还好,肉类得当天买当天做,不然就可能腐坏了。县政府没有机关食堂,大多数有家庭的职工中午11点半下班回家做饭,他俩因为没有孩子,两个人月工资加起来两百多,日常生活根本用不完,中午便在街上的饭店吃饭,省得买洗烧刷,麻烦的要死。   宗齐光偶尔会买些刚上市的时新蔬菜,煮一小锅大米粥、炒个菜做夜宵。   他做了饭,出了一身汗,这会儿匆匆用温水又冲了冲。   “天热了,周末我们去省城买电风扇和冰箱吧,还有电视机。”   “行。我给爸爸打个电话,让他开车送我们回来,我们掏个油钱。”   “唉,要是把家里的车开来就好了。”宗齐光叹气。在省会交通还算方便,他没有什么体会,现在住在小镇上,总觉得这也没有那也没有,哪哪都落后得不行。   “我俩就是个小主任,开私车太显眼了。”   “唉。”也是,小地方,职位低,他俩现在就开个私家车,确实太显眼了。   姜明光从墙上拿下两把蒲扇,递给他一把,“出去散散步。”   宗齐光答应了,拿了一支手电筒,两口子下楼散步。   说到金兰香,乡下人讳病忌医,所谓“疯婆子”也就是精神病患者,这么关着人也不是个办法。   “那要看她是真的疯了还是假疯。”宗齐光说。   “嗯,是啊,不过整个县医院都没有合格的精神病医生,没法确诊。我叫马老五找人给她洗个澡,明天送去检查队检查一下身体。不能说咱们社会主义国家居然还眼睁睁的看着一个大活人遭罪。要是不知道就算了,知道了,还是要管的。”   想想有什么地方不对,忙问:“假疯是什么意思?是说她装的?”   “对啊,她要是被拐卖的,谁能乐意呢?马老五比她至少大十几二十岁,换了你,你乐意嫁给一个4、50岁的老头吗?”   姜明光暗笑,一本正经的说:“要是像老宗同志那样的,也不是不可以。”   宗齐光笑着捏了捏她脸,“爸爸同志虽然也不错,可难道不是我更好吗?”   俩口子笑闹了一会儿。   “但你要说马老五没资格娶媳妇生孩子,那似乎也有点不对劲。说起来是人人都有资格拥有婚姻和家庭,但我觉得吧,马老五要是连养活自己都困难,那还是别娶媳妇生孩子比较好。不然他一年纯收入300元,肯定脱贫了。但现在300元的收入要分成三份,根本达不到人均150元的贫困标准。”   “那当然了,没收入或者收入不足够生活支出,就不要结婚。不然凭什么呢?凭你媳妇要跟着你吃糠咽菜吗?”宗齐光表示同意。   “就是啊。唉,那孩子可怜了,太瘦,头发也黄,一看就是营养不良。”   “这事你不能管太多,交给他们村里解决。不然你管着全县20万女性,你管得过来吗?”   她叹气,“我知道。反正别的不说,要让孩子吃饱、有学上,至于别的,暂时顾不了。下面妇联也难,没钱怎么办事呢?每年的经费是有限的,她们也管不了太多。”   “是挺难的。”   “都是钱闹的,我看啊,归根结底还是太穷了,群众穷,地方上穷,县里穷,省里穷,国家穷。”   宗齐光蹙眉,“你啊,想得太多了。你就想你现在管的事儿就行了,等你坐到领导的位置,再来操心领导们需要考虑的事情。”   “事情总是要一步一步来做的嘛。一年、五年、十年,我寻思着,有个三十年也差不多了。”   宗齐光似乎头一次意识到妻子还挺有理想的。   “你准备一直干到退休啊?”   “你这不是废话吗?”   “不是,我是说,你准备一直在妇联待下去?”   “不一定,看情况吧。你呢?”   “我?我什么?”   “你以后想做啥?”   “做啥?作家,坐在家里。”他开玩笑的说。   她当真了,“那也行。我看你的性子好像也不太喜欢这些琐碎的事儿。”他一直也没啥大志,当年下乡做知青也是一个锻炼的机会,可他好像也没做什么实事,跟哥哥宗齐樾的表现完全两样,宗齐樾当年在乡下就是个头儿,带头搞事总有他。   “你要是真想待在家里,那过几年就回家待着,钓钓鱼,溜溜鸟,提前进入退休生活,我看行。”她半开玩笑的说。   “还别说,我还真想过退休生活呢。到时候你要是因为能力卓绝提拔了,我却因为天天混日子,一直待着不动,那我面子不要的吗?”宗齐光懒懒散散的说:“所以我就在家待着,挺好。我可以当你的贤内助,怎么样?”   “我看行!”   第二天,姜明光没有去猫猫斗,她事儿多着呢。这天还是开会,陈书记上个月去邻省招商了,对方表示要过来实地考察,各部门都要配合对方企业的考察。   陈书记还是有点开发方向的,玉龙县山多,山上除了一些适合种茶的区域之外,还有大部分山林、山头没有开发,纯天然原始森林。   俗话说“靠山吃山”嘛,当然要想办法将山林利用起来。要是平原地区那也不用太发愁,种地、种经济树木都可以。   但山林到底用来干什么,干部们各有各的意见。有人说种果树,有人说开发旅游,有人说办养殖场。   但首先要先修路,“村村通”还做不到,那么至少要做到“镇镇通”,然后从镇辐射出去,由近及远,争取在十年内达成“村村通”。   这种基础建设工作倒不用担心继任不做,交通问题几乎是基层的基础了,“要想富先修路”这个口号已经深入人心。   陈书记已经来了玉龙县快两年,干了不少实事,修路就是其中一件。财政拨款一年就那么几千万,下面却有20个乡镇伸着手嗷嗷待哺。该搞的基建是不管怎么样都得上马的,修路是大事,申请预算的时候就要先把修路这一块打出来。   路修完了不能算一劳永逸,还得保养呢,路面压碎了要保养,窨井盖子丢了还得装个新的,鸡毛零碎的别看不起眼,一年也得十几万几十万的。   陈书记做了个“五年计划”,修路是其中最大的事务;招商引资主要是开发山区,这是另一桩大事。   已经在下面几个镇找了合适的村子开始改种果树,去年引进了皖南的猕猴桃,今年准备引进苹果和水蜜桃。   然后是准备找地方开辟养猪场。   养猪场必不可少,目前玉龙县人均食肉量不足一年一斤,可以说少得可怜,有相当一部分家庭仍然只有过年才舍得买上一斤半斤肉,这可都是八十年代了呀!   养猪场的地址选了好几个,现在就是找合作方,于是到邻省取经去了。玉龙县在当年的人民公社时期也没有开展过大规模的养殖产业,没人有经验,养几百头猪跟散养个十几头猪的养殖方法肯定不一样。   还有猪种的问题,陈书记想上马“四月肥”那种快速出栏的猪,这样今年就能出成绩,那就会是年终报告上很好看的一笔了。   陈书记的想法当然没有问题,先要让群众吃得起肉,然后再考虑“吃得好”。   这部分的工作说起来跟妇联关系不大,她在会上提出,养殖业说起来是体力劳动,但男女体力区别不大,希望养猪场能够多招女职工,解决妇女不好找工作的问题。   玉龙县因为耕地面积不足,采茶季节一过,大部分农村群众就没工作了。没工作就没收入,没收入怎么能提高年人均收入呢?这不仅仅是农村男性的事情,肯定也是农村女性的事情。   陈书记表示“可以有”,但也要跟对方企业商量,没工作的女性多,但没工作的男性更多啊。   姜明光准备以后不管什么新项目上马,都要尽量为女性争取更多的工作机会。   散会之后,她又去找了陈书记谈话,说为什么让女性有更多的工作机会很重要,农村女性现在自杀率高得吓人,比男性自杀率高至少30%,一个地区自杀率太高了总归不是好事,会严重影响当地政府在群众心目中的地位。   “你是不是有点危言耸听啊?”陈书记有点怀疑她太夸张了。   “可以先试点嘛。现在20个乡镇,桃花镇因为是城关镇,自杀率是最低的,我想可以先从自杀人数最多的梧桐镇试点,我看这次养猪场的经营地点里也有梧桐镇。”   陈书记想了想,“就一个小小的养猪场,行吗?他们顶多招个30人,就给你一半的名额招女工,你看怎么样?”   “行啊。”姜明光很知足,“试点就是一个样板,真能有一半女职工就行。要让对方企业和群众们看看,女人一样能做男人的工作。”   陈书记笑着摇摇头,“行,我懂你的意思。不过现在都是刚开始,样样都难。”   作者有话说:   书名改啦! 第61章   万事开头难,她懂。   前任县委书记、县长都还是特殊时期的老思想,只肯守成,不敢也不懂搞创新,也没有更进一步的思路,全县经济几年没有好转。两年前换了新的领导班子,新的县领导来了,陆续换掉了不干实事混日子的部门主管。   贫困县之所以会成为“贫困县”当然是有原因的,玉龙县地处皖省边境,当初因为交通不便成为革命老区,敌人很难进来;现在这一点却成了劣势,同样因为交通不便,成了“穷山沟”。   “改革开放”的春风吹了好几年,玉龙县多了不少“个体户”,作为城关镇的桃花镇这几年建设的比较快,除了一条主干道之外,向两边辐射出去不少街道。县政府在镇中心,县公安局、县中学、县医院、县供销社、县农林局、县农机所、县种子站,散布在四处;不远处是一个新建的小区,只盖了几栋新楼。   其他居民住宅散落在各处,有些相当陈旧,还是50年代的建筑物。桃花湖边上原先有一栋当地大财主的住宅,可以算得上是庭院,只是破四旧的时候被拆了,现在只留下一点遗迹。   整个玉龙县说起来也只有革命老区纪念馆可以算得上是“旅游资源”。   其实就是一个桃花湖开发出来,也是很不错的旅游景点了。不过现在全国人民都在想办法“吃饱”,还没有到人人都能有闲钱来旅游的时候。   做一个“当地领导”需要考虑的问题很多,事情得一步一步做,一口吃不成大胖子。   她现在是下属,用不着为陈书记考虑他的难处,她只管多为女性着想就行。女性手脚更快、更细心、更聪明;论起体力,农村妇女的体力跟同年龄层的男性差别不大,玉龙县也没有什么必须有极为强大的体力才能干的工作,实在没必要限制性别。   到了下午,猫猫斗医疗队打了电话过来,说金兰香去检查过了,有妇科病。农村男性普遍卫生习惯不好,已婚女性妇科病很常见,多是生殖系统疾病,滴虫、炎症等等。县医院印发了几万张单张的基本卫生知识宣传单,要求妇女在同房前后要清洗,男人也得清洗。高锰酸钾之类的药片发了不少,好在高锰酸钾药片也不贵,这笔费用是县医院掏一半,县妇联掏一半。   至于金兰香的精神问题,他们检查不出来,说检查的时候倒还好,就是检查完了不肯走,在医疗队的临时大院墙角蹲着。马老五家的亲戚送她来的,想把她拉走,她就扯着嗓子哭嚎,医生嫌吵,把亲戚赶走了。   医疗队问怎么办,他们晚上就收拾东西走了,要去下一个村。   “那就让她待在院子里,叫她女儿过来看着她,”姜明光想了想,“我明天再过去一趟看看。你们晚上吃饭给她们母女俩弄点吃的,别饿着。她只要不打人不乱跑,你们就随她去,等我明天过去处理。”   隔天,上午先去办公室挂个号,交待一声下去猫猫斗了,有事给猫猫斗村打电话。   宗齐光整天坐办公室,没什么事,主动要求跟着下去看看。   又到县公安局借人,仍然是胡队和詹恒春。   这次开了警车下去,比三轮摩托车舒服多了。   胡队跟姜明光套近乎,“姜主任,您看,今天坐这个警车是不是比三轮摩托舒服多了?路再颠,车里也不怎么颠。”   “是挺好的。哎,我不是才看你们局里配了两台新车?”   “是啊,之前只有这一辆警车,这怎么也是个县公安局,只有一辆警车也太不像话了,还不如城里一个派出所。”   “那倒是,我家那边派出所都至少两辆警车了。”   “姜主任哪儿人?”   “省会的。”   “哎,那是,不能比不能比啊。我们刘局长年年打报告申请警车,去年说没钱,今年总算批了两辆。按说一个县公安局至少也得有六七辆警车吧?”   姜明光不太明白胡队跟她说这个干啥,她又不管财务。“一年批两辆也行吧。”   胡队笑了,“现在是没事,三辆车凑合着用,万一有点什么事,咱们都只能跑着去。”   “咱们县公安系统一共多少警察?有编制的。”   “700多吧,还有800多联防队员。”   “人确实太少了。”这是县公安局加下面20个乡镇的分局、派出所,才只有700多人,算上辅警也才1500多人,确实不多。全县人口40多万,只有这么一点警力,少得可怜。   “这还算是比较多的,有的县还没这么多人呢。就像猫猫斗吧,连个派出所都没有。”   “啊,对哦,猫猫斗没有派出所。因为太小了,对吗?”   “对,下面的村子往往好几个村才有一个派出所,交通工具只有自行车,一个派出所最少只有三个人,一个所长,两个警员。”   就连不懂这些条条道道的姜明光也觉得警力严重不足,也不怪下面的群众根本不畏惧公安。上次胡队闲聊的时候便说过,下面派出所很多民警同志都被群众打过,听得她都呆住了:从没想过代表了强制机关的公安部门的公安人员还会挨揍!   “这还是人手太少,警力不足。”   胡队摇头,“咱们是人民的公仆,不能随便掏枪,对吧?不然可不好说会怎么样喽。”   胡队的语气有点无奈。   “不怕的人还是少,要是有人闹事,先抓住带头的那个,擒贼先擒王嘛。”   胡队笑笑,“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我们人手少,掏钱出来能震赫住还行,要是震赫不住,那就惨喽。轻则被夺走枪,重则——”他做了个手势,用右手食指中指并拢,指着自己的太阳穴。   懂的。   普通群众或许朝天鸣枪就能吓住,亡命之徒却能跟你拼个你死我活。   “胡队以前是不是经历过这种事情?”她问。   胡队笑了笑,“以前待过一个分局,两村械斗,分局死了一个重伤两个,事后撸了好几个下去。”   看来胡队即使不是被撸的,估计也是因为这事调走了。   “那最后械斗这事怎么解决的?公安都牺牲了一个了,不能轻轻放过吧?”   “把两村领头的抓了起来,一个判了八年,一个判了五年。”   姜明光不敢相信,“就这?”   “法律是不是特别奇怪?”   “法律不奇怪,量刑有最低有最高,是法官有问题。这种聚众闹事导致公安民警牺牲的事件,就应该重判!”   胡队摇头,“这个我不懂,我就看着牺牲的同志留下孤儿寡母的,太可怜了。”   到了猫猫斗,医疗队已经走了。   医疗队是借了村委会的大院做诊疗室,金兰香母女不在村委会大院。   姜明光没看见金兰香,便对詹恒春说:“恒春,你去找钱村长,问他金兰香呢。”   钱村长在自己家里,一会儿过来了,“胡队长,姜主任。怎么又下来指导工作了?”   胡队笑了一下,“我们是陪姜主任下来工作的。”   姜明光问:“金兰香和马冬梅呢?我不是让她们在这儿等着我吗?医疗队的同志没跟你说清楚?”   钱村长笑着说:“说清楚了说清楚了。就是晚上马老五接了她们母女回家。我寻思着,也不能不让人回家不是?您是去马老五家再看看?”   “去看看。有病要治病,治好了,不疯了,不也是个劳动力吗?钱村长,咱们可不兴重男轻女。她这个是脑子问题,有药治的,我跟你说啊,越早治疗越好。治好了,也不会影响咱们猫猫斗村的声誉,你说是不是?”   钱村长连声说:“是是是,姜主任有文化,懂得多,我们山里人就是没文化,吃了没文化的亏!”   一面说着,一面往马老五家走去。   还没走到马老五家院子门口,就听院子里男人中气十足的喝骂声、皮鞭抽打在人身上的声音。   姜明光还在想这到底是什么声音,钱村长的脸色已经变了,赶紧跑到门前,拍门,“马老五你这个狗X养的,快开门!”   宗齐光、詹恒春俩年轻男人同样一脸不明所以。   胡队小声说:“姜主任,里面打人呢。”   姜明光脸色也变了,“混蛋!”   皮鞭打人的声音居然没停。   钱村长又喊:“你他妈的快停手,县里——”   还没说完,背上被人捶了一拳,“闭嘴!”   钱村长忍痛回头:是詹恒春。   姜明光指了指合起来的两扇门。   胡队和詹恒春一人一边,两人抬腿猛踹,木板门应声而倒,扬起一小片尘土。   院里的人一愣,正要开骂,忽然发现进来的人身穿天蓝色警服,顿时哑火了。   小小农家院,搞得跟解放前地主老财家的刑房一样,院子中间架起了“口”字型的木头刑架,刑架上吊着一个人,赤身裸体,被皮鞭打得浑身血痕。   此情此景,看得姜明光浑身都疼了。   她气得要命,“朗朗乾坤,居然还有你这种违法犯罪分子!”   作者有话说:   爽文很多了,我就不走寻常路,写点比较现实的。 第62章   腿有残疾一点也不耽误马老五打人,他坐在一张木凳上,手里还握着一根皮鞭,似乎楞的忘了扔了作案工具。   “史大姐,快把人救下来。胡队。”   胡队还是比较有经验的,马上上去将皮鞭夺下,顺便把马老五从木凳上提下来,扔在院子里,“放老实点!”   “马老五,你好大的威风啊!”姜明光指着他鼻子,“金兰香同志是我国公民,她首先是个公民,然后才是你的妻子,谁给你的权利随便殴打他人?”   马老五直着脖子,喊着:“她是我婆娘,我就有权揍她!她不听话,女人不听话就要狠狠揍!”   钱村长先抽了他俩大耳光:“你放屁!”   史大姐和詹恒春正在解绳子,绳结打的太紧,詹恒春不耐烦,掏出一把军用匕首,将绳子割断。   宗齐光也没闲着,进屋找了一圈,拿了一床薄被子出来,史大姐接过薄被子,裹住金兰香。   “金兰香!金兰香!”史大姐喊着她名字。   “詹同志,你过来看着他。”姜明光说。她过去查看了一下金兰香,她神志不太清醒,迷迷糊糊的,半睁着眼睛。   史大姐很气愤,“都是新中国了,解放几十年了,怎么还有这种事情?”   “金兰香,我现在问你,你要不要报警?别怕马老五,我们妇联会给你撑腰。他这是家庭暴力和虐待家庭成员,够他判好几年的。现在是严打,严打你听说过吗?”   金兰香茫然的摇摇头。   “严打的意思就是有什么违法犯罪的行为,一律严判重判,包括丈夫殴打乃至毒打妻子。你要想清楚,马老五绝对不是第一次打你,你要是还跟他是夫妻,将来他还会打你,总有一天会把你打死,我不希望下次来看到的是你的尸体。你听懂了吗?”   金兰香脸上也有鞭痕,两边脸都是红肿,泪水和着血水,一脸血污。她愣愣的看着姜明光,“姜主任,救命啊!救救我!求你救救我!”   嗯?这不是条理挺清晰的吗,一点也不像个“疯子”。   她想了一下,“好,你说,你要我们——妇联和公安局为你做什么。”   金兰香抓着薄被子站了起来,一字一句的说:“我要报警!马老五用六十块买了我,我不是湘省人,我是豫省人;我也不叫金兰香,我叫金玉桂。”   姜明光很镇定,点点头,“我明白了。胡队,接警吗?”   胡队严肃的点头,“接警。小詹,给金玉桂同志做笔录。”一边拿出手铐,过去将马老五拷了起来。   马冬梅站在堂屋门口,双手搓着两个衣角,茫然无助,脸上糊得跟个花猫似的:是眼泪和灰尘。   金玉桂的故事跟大多数被拐卖的女性差不多,被同乡以“找工作”的名义骗走,农村女孩想找个工作很不容易,这招极为有效,家里人也认为同乡不会骗人;她跟着同乡离开家乡,一直到进了玉龙县才明白被骗了,被卖了。   跑,当然是要跑的,跑了几次都被抓回来了,同乡就是人贩子,同乡还有人贩子同伙,几个人贩子为了让她“认命”,抓回来一次就能把她打得半个月下不了床;下不了床的时候还会每天强|奸她。因为她一直想跑,一般的人家不敢买,最后把她卖到了猫猫斗这样偏僻的小村里。   马老五和他的两个堂兄弟轮流强|奸了她一个多月,直到她怀孕,马冬梅其实不知道到底是谁的孩子。这八、九年里她还是会找机会逃跑,但每次都还是被马老五和堂兄弟们抓回去。   她只能住在柴房里,这几年又怀孕几次,但都流产了,马老五说她是个“不下蛋的母鸡”,打得更厉害了。   听得姜明光、宗齐光、史大姐、詹恒春全都哭了,胡队年纪大一点,勉强忍住。   钱村长劈头盖脸的又打了马老五一顿,姜明光冷眼看着,她不喊停,钱村长也不知道要不要住手。   过了好一会儿,胡队看了看姜明光神色,才说:“行了,别打了,打伤了回头又不好收拾。”   姜明光冷笑了一下,瞥了钱村长一眼,这才问金玉桂,“那猫猫斗妇联就没人管吗?”   “我从来没有进过队部的门,还是这次去检查才第一次进去。他们都说我是疯婆子,没人拿我的话当真。姜主任,我没疯,我想着回家,我做梦都想回家。我有家人,有父母,求求你,送我回家!”   姜明光跟胡队商量了一下,决定带走金玉桂和马老五、马冬梅,一辆车坐不下,到村部办公室打电话让县局或是县政府再派一辆车过来。   但几个人却差点没走出猫猫斗。   马老五家的院门没了,门口围着一圈人,为首的是两个长得很像的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   “老五,怎么回事?”其中一个问。   马老五嚎起来,“不得了啦!公安打人啦!”   胡队和詹恒春一人一边,架着马老五的两条胳膊,准备先把他放上警车。   姜明光马上说:“快进来,先别出去!”   下来办事,要是送钱送技术之类倒不用担心,最怕的就是处理一些纠纷问题,一个搞不好,不明真相的群众就会被煽动。   胡队和詹恒春退了回来,放下马老五,两个人手都按在腰间的枪套上。   “你们是什么人?”姜明光站到院门,微笑着问。   “你是什么人?”兄弟俩中的另一个人大声喊。   “我是县里的妇联办公室主任,我来马老五家了解情况,这是我们工作的一部分。马老五家的女人有疯病,政府准备给她做检查,然后送她去治疗。乡亲们,你们家门口有个疯婆子很不好,会影响整个村的声誉,万一她搞你们家的孩子怎么办?对吧?现在谁家的孩子不金贵呀!”她中气十足,字正腔圆,不紧不慢的说着。   “那你们找马老五干什么?”   “马老五是一家之主嘛,政府对他这样腿脚不好的人会有补助,但需要他去医院做个检查,定一下伤残的等级,这都是钱啊。不信你们可以问村长,钱村长都知道的,他从来没有告诉过你们吗?”   群众中的几个喊着:“没听过。咋地?腿瘸了还有钱拿?那他马老五还真倒巧了!”   “钱村长就在这儿,我们正好给全村都宣传宣传国家的好政策。政府想办法让你们一年到头都有工作,有工作就有工资,有钱干啥不行?你们说是吧?有什么困难,跟村长说。村长要是管不了,可以跟我说;呐,这位是县政府县委书记的秘书,宗同志,宗同志可是书记跟前的大红人,乡亲们有什么都可以向宗同志反应,县政府一定尽量解决群众的实际困难!”   宗齐光心里一抖,赶紧过去,跟媳妇站在一起,“老乡们,我姓宗,我们书记非常关心最基层的农民同志的利益。原本我还想着微服私访呢,现在看来,老乡们太聪明了!”   “少废话!”堂兄弟说:“我们五哥不去县里!他老婆也不去!”   弟兄俩瞪圆了眼,一个人手里握着草叉,另一个手里握着木棍。   姜明光心里有点怵,担心这两兄弟真来个暴力抗法,那总归不太好。县公安局以前出警基本不配枪,就是配枪,子弹也有限,通常就是一个弹夹;还是因为去年开始的严打,这才要求出警和下乡都要配枪,多配发了两个弹夹。   可你不能有事没事就掏枪,皖西这一片没有皖北民风剽悍,但怎么说都是当年敢冒着生命危险成立革命根据地的地区,穷,就剽悍。万一激起了群众的反抗,那在场的人都得倒霉。   史大姐已经吓得不行了,紧挨着金玉桂和马冬梅,躲在堂屋里面。   “这样不好吧?你们是兄弟吗?也是马家的?你们兄弟是见不得马老五家能得到政府的补助是吧?你们也太坏了吧!”   马氏堂兄弟没想到她忽然指控他们,愣了愣,这才说:“你胡说!”   “你才是心坏!”姜明光提高嗓音,“大伙儿看看,他们这拿着什么,啊?是想打人吗?打县政府的工作人员?钱村长,这到底怎么回事啊?他们马家兄弟是不是不归村长管啊?”   钱村长不得不站了出来,从院子里走出院门,“哎呀马小六马小七,快快,放下放下。怎么你们还想打人?走走走,赶紧回自己家去,马老五的事情跟你们有什么关系?钱小云,钱二女,快把你们家男人带家去!”   两个中年妇女连拽带拉的,想拉走马氏兄弟,没想到马氏兄弟倒是硬骨头,粗脖子瞪眼睛的,其中一个就把着手上的草叉向前猛戳,居然不是戳村长,而是戳向了姜明光。   说时迟,那时快,宗齐光一下子跳起来,一脚踢飞了草叉,紧接着又起一脚,踹在那人胸口。   那人倒退了好几步,刚回过神,喊了一声“兔崽子——”   钱村长吓得要死,赶紧大喊一声:“我草你个xxxx养的狗杂种,大贵小强,给我把这个王八崽子按住了!要造反啊你!”   这边姜明光还没觉得有什么,光顾着双眼冒星星了:好棒呀!   宗齐光踹飞了人,一把把她护到自己身后。   胡队也吓得要命,赶紧出来大喊,“姜主任是国家干部,你这是疯了吗?!”   旁边群众忽然都往后退了几步:没人想跟“疯子”有什么关联。   钱村长看着姜明光和胡队的眼色,这才说:“快快,带回家带回家,别在这碍事!”   马氏兄弟到底还是拗不过钱氏大家族,被几个钱氏壮汉撮弄走了。   作者有话说:   80、90年代很多女大学生被骗被拐卖的报道,想想看她们的遭遇,真的人间凄惨。 第63章   姜明光这才松了口气。   胡队和詹恒春这也才将手从枪套上拿开,手心一把冷汗。   回了院子一看,钱村长还算做个人,把马老五的嘴给堵上了,没让他胡言乱语。   县局没空车,最后是县政府派了一辆车来,带走了金玉桂、马老五、马冬梅。   “小光,今天你好厉害啊!”上车的时候,姜明光赶紧抓紧时间夸了夸丈夫。   宗齐光心里也是老得意了,嘴里还很谦虚,“那当然了!你是我媳妇儿,我怎么可能让别人打到你嘛!”   胡队则说:“宗主任,你这手功夫太漂亮了!专门学过的吧?”   宗齐光假装谦虚,“哪里哪里,小时候太皮,学了两年,强身健体罢了。”   詹恒春一脸羡慕,“宗主任太谦虚了,能学成这样,不下几年真功夫是不行的。”   几个人都吹了一波彩虹屁,乐得宗齐光心里美滋滋的。   金玉桂坚决不跟马老五同车,这“一家三口”分坐两辆车。   姜明光注意到金玉桂不跟马冬梅说话,倒是马冬梅这个8岁的女孩带上了毛巾、茶杯,怯怯的问妈妈要不要喝水。   “你想不想上学?”姜明光摸了摸马冬梅的头发:营养不良的孩子,头发发黄干枯,摸着毛毛躁躁的。胳膊腿儿都细伶伶的,瘦得不像是个8岁的孩子。   马冬梅点点头,脸上神情怯生生的,小声说:“妈妈不喜欢我,爸爸也不喜欢我。村长说我该上学了,爸爸说家里没钱,我去上学了,就没人给妈妈做饭了。”   “你会做饭吗?”   马冬梅点点头。   真可怜。这么大的孩子勉强够得着灶台而已,居然已经学会做饭了。   “你该去上学。”   “姨姨,我能去上学吗?”   “能的,下学期你就能上学了。”   “那……”马冬梅小心的问:“妈妈呢?她不用再住在柴房了,对吧?”   “你知道你家里是什么情况吗?”   马冬梅点点头,开始掉眼泪,“别人家、别人家的爸爸不打妈妈,别人家的妈妈也不住在柴房里。他们都骂我是‘野种’,姨姨,野种是坏的词,他们都在笑,那也是坏的笑。”   怪惹人心疼的。   孩子们都是小机灵鬼和小讨厌鬼,他们偷听大人的话,知道很多秘密;他们没有什么同情心,会嘲笑一个有着残废父亲疯子母亲的孩子,可以说很“正常”。   金玉桂痛恨马老五和马氏兄弟,看起来也从来没有抚养过马冬梅,对这个孩子没什么“母亲”的感情,不喜欢孩子。很可能她不会要这个孩子。   没错,孩子是无辜的,但这个孩子的存在时时刻刻提醒她的惨痛过去,她怎么能受得了?   到了桃花镇,詹恒春带马冬梅去录笔录了。   史大姐则送金玉桂去县医院处理伤口,姜明光交待要让女民警一起去,给金玉桂身上的伤痕拍照取证。   姜明光录完了自己的笔录之后,回了妇联办公室写报告。   金玉桂案件很典型,可以说是成百上千被拐卖的妇女中的典型一例。其实“拐卖”这个词不是很准确,“拐”是“拐骗”的意思,是说这些女人都是被骗走的,离开了自己的舒适区;但这个“拐骗”只是初步阶段,一旦受害者明白过来被拐骗之后,正在进行中的犯罪行为实际就变成了“绑架”,最后以“贩卖”为犯罪行为的第一阶段结束。   “拐骗”甚至都不是一个罪名,要跟贩卖或“贩卖意图”结合在一起,组成“拐卖”,才是一个罪名;如果要判刑的话,应该考量的是“绑架”和“贩卖”这两个罪名,达成“数罪并罚”。   陈书记听了“金玉桂案件”的小结报告后颇是头疼,“明光啊,你这个报告不能这么写。想要修改刑法很复杂,是要放到人民代表大会上讨论的,不是你写个报告就能改的。以什么罪名定罪是法官的事情,判多少年也是法官和陪审员的事情,你这么写报告,是要把法院的同志都得罪一圈喽。”   姜明光心里明白,乖巧回答,“那我回去改改。”   “写工作报告也讲技巧的,你回去看看你的前任写的报告。要说清楚事情,还不能得罪人,至少在你还不能得罪人的时候,不要得罪别的部门的同志。你跟其他部门搞好关系,才好办事,不然他们光是磨洋工就把你烦死了。”   姜明光笑着说:“这可是陈叔叔的肺腑之言啊,我一定会记住的。”   “农村基层的工作不好做啊,你看,这都什么年代了!农村居然还有买卖人口的事情!这还是我们党领导下的新中国吗?这不是明摆着打我们当地政府和领导同志的脸吗?我们是社会主义国家,跟西方那些无视人民群众的政府不一样,男人、女人、孩子,都是人民。马老五那样的人啊,简直——”   陈书记摇头,“这事要快办、严办,要抓个典型,震吓一下下面那些无视法律的——人,正好趁着现在还在严打,严惩一批,其他人吓破了胆,就不敢犯法了。这才是严打的目的。我回头找县局的局长过来谈谈,你处理一下这个金玉桂的事情,找找她家人。是不是还有个孩子?”   “对,有个女儿,但不知道是三兄弟里面谁的。公安局技术科的技术有限,三兄弟都是A型血,孩子也是A型血,金玉桂是O型。”这时候还没有DNA检验技术,只能留待以后再说了。   “你处理好孩子的问题,具体怎么做,你自己看着办。”   姜明光点头,“好的。”   胡队对这个案子很重视,回了县公安局后,连夜提审马老五。   马老五也就是个窝里横,实际没本事,又怂得很,进了公安局,不用打不用骂,只是用大瓦数灯照了两个小时,就屁滚尿流的“我招我招全都招”了。   金玉桂那儿得到的信息是当年骗走她的同乡的名字,和同乡人贩子同伙的绰号“瘸腿虎”。   马老五交待了是从一个名叫“锭子”的远方亲戚手里买的金玉桂,又找人伪造了“金兰香”的户籍,在特殊时期管理混乱的时候上了户口。   于是又找出当年伪造户籍的人。玉龙县这边入籍是只需要你手续齐全就能上户口,你找个萝卜刻个公章,只要公章字体、印泥看不出来有问题,很容易蒙混过关,所以问题当然是胆敢私刻公章的环节了。   从锭子入手,牵出了一个运营至少十年的人贩子犯罪团伙,联合豫省公安厅,花了小半年时间,大大小小抓了二十几个人,到了10月底公审,因为情节特别严重、性质特别恶劣、受害者多达上百人,为首的同乡、瘸腿虎、锭子判了死刑,其他同案犯从无期到有期,最少的也判了三年。   至于马老五,金玉桂坚决不谅解,并坚决认定马老五和两个马氏兄弟强|奸了她,公审后,马老五按照强|奸罪、轮|奸罪、买卖妇女罪数罪并罚且从重处罚,判了十五年;马氏兄弟以强|奸罪、轮|奸罪各自都判了十年。   豫省公安找到了金玉桂的父母,父母和弟弟过来接走了金玉桂,一家人团聚的时候,全都哭成泪人。   县电视台、市电视台、地方报纸都拍了记者拍摄、采访,玉龙县小地方,这件案子就算是轰动全县的大案件了。   至于马冬梅这个可怜的孩子,马老五宣称不是他的孩子,马氏兄弟也不认,金玉桂明确表示这孩子是马家的种,她是不会带走孩子的。   金玉桂的弟弟来看了一次孩子,留了一百元钱。   “姜主任,俺姐苦啊,受了这么大罪,这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苦啊!”金弟弟抹着眼泪,“俺老娘在家天天哭,俺姥爷姥姥去找了那家人,问他们俺姐去哪里了,倒被那家人打了一顿,俺姥爷摔了一跤,摔断了腿,养了半年没养好,就那么去了;俺姥姥哭得眼睛都瞎了,到他俩老人死了都没再见到俺姐。姜主任,俺姐被打得全身上下没一块好地方,俺老娘那个心疼啊!”   金弟弟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你们妇联那个史大姐说孩子没错,但俺姐又错在哪里了?这孩子就是一把刀啊,俺姐天天看着她,那就是天天都要想起来在那个混账王八羔子家过的不是人的日子。俺姐不想见到这孩子,俺们全家都不想见到这孩子。姜主任,俺姐还年轻,她还没到三十岁,她还能再找个疼她的男人嫁了,她可不能带着这孩子。”   姜明光只能叹气。   说起来马家不要马冬梅,马冬梅是该跟着母亲,但做母亲的不想要孩子,妇联也不能硬塞给母亲。怎么办呢?调解吗?劝金玉桂带走孩子?   就像金弟弟说的,这孩子的存在就是一把刀,天天戳金玉桂的心,金玉桂之前那么惨都坚持活下来了,现在要是把孩子硬塞给她,那就是在逼她去死。   马冬梅还小,送福利院或是找人收养,恐怕都要比跟生母待在一起好得多。猫猫斗的孩子们估计已经都知道她是买来的媳妇生下来的,她在猫猫斗也过不上什么好日子,会被欺负死。   唉!难啊!   史大姐主张孩子理所当然应该跟着生母,姜明光不同意。   “咱们解救了金玉桂,本身是一件好事,大好事,但要是因为孩子,金玉桂回了家,天天被人戳脊背她是被卖了、被人强|奸了,还生了个娃,肯定会被人骂‘贱货’,马冬梅也会被人骂‘野种’。你想想,要是金玉桂前几年都活下来了没想着死,咱们救她出来,她反而回家自杀了,咱们这就是‘好心办坏事’了。”   史大姐皱眉:“确实。”   “到时候不但是金家要恨我们,就连他们村、他们县的妇联,也要恨我们办的不是人事。”   史大姐苦笑,摇摇头,“是啊,肯定得骂我们。”   “金家马家都不要她,唉,孩子多可怜!”姜明光唏嘘。   史大姐忙说:“孩子挺乖的,在家做饭洗衣服拖地,抢着干活。”这几天马冬梅暂住在史大姐家。   “那还是麻烦史大姐打听打听哪家想收|养|孩|子的,最好是别的县或是市里,别让她留在玉龙县。或者留在县里也行,给她先改个名字。”   史大姐很会说话,“干脆现在就改名字吧。既然是姜主任救了她的,就改名叫姜小梅,也挺好听的。”   姜明光一笑,“随便吧。等金家走了,安排她去福利院住,也不能常在你家住着。”   作者有话说:   这防不胜防的屏蔽词,怎么就成屏蔽词了呢?   罗翔老师说,买个女性最高只判三年。很多买家甚至都不会被逮捕。唉! 第64章   她心里想着孩子是无辜,可落到如今这个地步,怪谁呢?还是怪马老五这个罪魁祸首吧!说来说去还是这种“传宗接代”的封建思想作祟,似乎没有孩子就成了“罪人”。但当然,马老五是因为没有孩子才这样吗?不是,穷得叮当响的人也有欲望啊。性的欲望是人的本性,是天性,但满足天性不应该以伤害他人为手段,所以为什么人类社会会规定社会规则、乃至发展成为法律。   人的本性是“恶”的,或者说是自私的,人的一生都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穿好看的衣服、吃好吃的美食、睡好看的人,都是“私欲”;而人要脱离了“私欲”的低级趣味,为了更崇高的利益奋斗,这才是“升华”。   而这种“升华”,没有接受过教育的人是很难理解的。   就是当年的革命老区的群众,如果党的宣传人员不去宣讲政策和奋斗目标,普普通通的劳动群众也不能理解,革命部队的男男女女为什么甘愿为了一份不知道多少年之后才能达到的“愿景”,而抛头颅洒热血呢?   要说猫猫斗的人不知道金玉桂的事情,那是小看了农村群众对八卦的热情,但似乎这种事情在偏僻农村都算不上“犯罪行为”,可能还没有张三李四家丢了几只鸡更能令人气愤。   姜明光心情沉重。   关于这一点,这几天她也跟县公安局、下面乡镇妇联主任分别开会谈了谈,公安局和派出所的民警都说,拐卖妇女这种事情就是从解放后也一直都有,金玉桂的事情还不算棘手,马老五当初给她上了户口,也是为了将来孩子能上户口着想的,要是那种根本就不给买来的女人上户口的、极为偏僻的山村,你根本没法知道情况,要怎么解救呢?一个县少说有几十个行政村,警力不足,不可能什么情况都知道。   乡镇妇联办公室的人手也很有限,挨家挨户调查根本做不到,要下去了解情况肯定要通过村委会,你说村委会会不会包庇买女人的家庭?肯定会。法律对这种“知情不报”的情况根本没有处罚条款,顶多只能联合公安局对村委会口头警告一下。   所以绝大部分解救被拐卖女性的案件,要么是查到了人贩子团伙,知道卖到哪里去了,顺藤摸瓜解救;要么是受害者家属得到相当靠谱的线索,报案后公安局顺着线索追查解救。   拐卖妇女儿童屡禁不绝,原因还是因为金钱利益,有需求,才有供应。想要杜绝这种犯罪行为实际不可能,倒是这几年正在严打,趁着严打应该能打击一波违法犯罪分子,这样社会治安会好一点。   “太难了。”姜明光说到这事,不由叹气,“就是有时候她们下去村里做工作,也隐约能听到哪家的媳妇是买的,但你找不到当事人,或者当事人因为太害怕根本不敢说出来,她们也没办法,毕竟你不能拉着人家说‘你是被拐卖的,我来救你了’,会被人当神经病。”   “一个是太穷,太穷的地方一般受教育程度普遍不高。另一个还是传统观念的问题,觉得是个人就该有老婆有孩子,女的一定要结婚生孩子,不然连‘女人’都不能算了。”宗齐光也深有感触的说:“其实这种观念就是有问题的,你的自身价值又不是用你生了多少个孩子来衡量的。”   一说到“孩子”,姜明光还是有点不自在,他俩已经达成一致,但两家家长都还不知道呢。   “我听说知识水平越高的人群,对这些犯罪行为就越深恶痛绝。”宗齐光说。   “对,因为法律是保护绝大部分人的利益的,但不保护犯罪分子的利益,所以接受过完整的九年制义务教育的守法公民都能明白犯罪行为是可耻的。你不犯罪,法律保护你,而犯罪的人就算现在没有触犯到你的权利,可很有可能将来也会触犯你的权利,因此不管是什么样的犯罪行为都应该受到惩罚,这样才是一个现代社会能够正常运转的前提。简单的说,就该是‘人人为我,我为人人’。”   “说的好呀!”   “中国人爱说‘将心比心’,从拐卖妇女儿童这种案件来看,应该让群众有这种意识:你是有母亲的,你从一个孩子长成大人,你可能有姐妹,将来可能有子女,不管你的性别是男是女,女性和儿童都是你的家庭里不可或缺的一员。今天你对邻居家被买回来的女人无动于衷,将来你的母亲、你的姐妹、你的子女很可能就会不幸成为被拐卖的女性和儿童。每一个被拐卖的女性和儿童都会造成一个家庭的悲剧,作为一个‘人’,应该坚决制止打击贩卖人口的罪行!”   宗齐光忙说:“媳妇儿你说的对!不过,要怎么办呢?你心里有什么想法吗?”   姜明光一摊手,“我也想不到什么好主意,我准备让县话剧团写个剧本,就讲个典型的被拐卖女性的故事,再加一个被拐卖的孩子,排练完了,下乡巡演!还准备找人写那种《故事会》风格的短篇小说,一万字以内,写好几篇,然后让县广播电台弄个讲故事的节目,普及一下。”   “这样很不错啊!”   “你不支持一下我的工作吗?”她笑吟吟的看着他。   “支持支持!一定支持!”   马老五的案子还在侦破工作中,猫猫斗又来人了。   牛二山带着钱翠花来了桃花镇,来找姜主任。   “姜主任,我检讨,我知道马老五的事情,却没有想到应该向您汇报。”牛二山这个马后炮。   “你的觉悟确实不怎么高。你是城里人,跟他们没知识没文化没有思想高度的人怎么能同流合污呢?”姜明光不客气的说:“你政治不进步,这样不好。”   牛二山说:“是是是,我已经反省了。”   “那你现在还打老婆吗?钱翠花,你说。”   钱翠花脸色红润,神色比上次来县里的时候好多了,她乐呵呵的说:“姜主任,不怕你笑话,老牛现在对我挺好的,不打我了。我说他要再敢打我,我就去县里找姜主任,叫姜主任来收拾他。”   牛二山瞪了钱翠花一眼。   “我又不能把他怎么样,”姜明光笑笑,“来,坐。”   钱翠花忙搬了两个方凳过来,坐在姜明光办公桌前面。   “姜主任,这次我们来,是想问问您有什么办法能让我回城。”   “回城手续原本是要你们村里开介绍信,我了解了一下,现在村里没有这个业务了,市里也不再接受知青回城。”   牛二山脸都绿了,“我听我母亲说,要找人才行。但我家没什么门路,街道说必须要村里写介绍信才能迁户,可村长说早就没有指标了。”   行吧,牛二的情况也就是个没什么本事的普通群众,家里条件也一般,这都好几年了,也没能回城。   “回城就是个户籍问题,但你要是不要户籍,住在你母亲家里,或者租房子住,完全没问题。”   钱翠花忙问:“没有粮本粮票和其他票怎么办?再说,去城里了,做点什么呢?又没工作。”   “你们啊,想的太简单。”姜明光笑着摇头,“现在万元户也不是什么大新闻了,人们现在富裕了,手里有钱了。你们想想。你们懂的最多的是什么?会做的工作是什么?”   钱翠花愣愣的说:“采茶,喂猪,喂鸡。”   姜明光低头笑了一会儿。   牛二山赶紧捣了捣钱翠花,“姜主任问的肯定不是这个。”   “钱翠花,你从小住在茶山脚下,你懂的最多的就是茶叶,什么是好茶、怎么采茶、怎么喝茶。牛二,你茶叶炒的挺好。咱们县最大的经济作物就是茶叶,每年出产几十吨的好茶,要怎么卖呢?”   牛二好歹也没有笨到什么都不懂,很快反应过来,“您是说,我可以开个茶叶店?”   “对。你就主打咱们玉龙县的名茶、好茶。现在城里搞活经济,私人商店多得很呢。你这几年回去看过吗?”   “回去过,去年夏天回去的。”   “你回去找个门面,算算要多大的门面、一年房租多少、大概一年能卖多少茶叶。刚开始创业会比较难,但上了轨道就会越来越好。做生意我也不懂,但做生意才能赚大钱。购物票的问题也不是问题,有钱就能买到。你想想,是不是很简单?”   牛二山有着小人物的狡猾,“那您看,县里是不是能给点补助?”   姜明光又笑,“补助我不能决定,但可以给你想想办法。你要从县茶叶公司进货,可以只付一半的定金,先拿货,定期结账。这个要你自己去茶叶公司谈,要是他们不同意,我可以帮你说说情。”   牛二山想了一会儿,觉得这样不错。“行。哎,我光想着户口的事情,没想到不迁户也可以回去。”   “户口是为了找工作,你要是自己解决了工作问题,户口的作用不大。我们国家现在物资越来越丰富了,用不了几年,这些购物票就会取消,到时候户口的限制就更小了。你啊,是个男同志,要想着怎么解决问题,而不是想不出办法就打老婆,这样对孩子也不好。男孩子嘛,要好好教育,回城里上学,不比在村里小学好吗?”   牛二山连声说:“对对,姜主任您说的对!我思想觉悟不高,以后不会了。”   钱翠花更是乐颠颠的,觉得丈夫千好万好。   两口子留下一篮子鸡蛋、一篮子脆桃子,这才走了。 第65章   鸡蛋和脆桃子按市价给了钱,让下面副主任、办事员分了分,自己拿回家十几个鸡蛋、七八个桃子,晚上宗齐光给煮了茶叶蛋当夜宵。   宗齐光是个讲究的少爷,脆桃子脆甜脆甜,削了皮,切成小块,用牙签戳着吃。   再泡上一壶好茶,美滋滋的。   说到牛二山和钱翠花,这就是“愿打愿挨”的事儿了,钱翠花被家暴了也不会想要离婚,又舍不得两个孩子,得,这事啊,旁人或是妇联都只能给个建议而已,日子过得好不好的,还是他两口子的事情,妇联说起来能做的有限。   她想着从前也曾经因为社会新闻抱怨过妇联,觉得妇联真是屁事不干,但等到自己成了妇联主任,才意识到实际工作绝不是嘴皮子一碰就完事的,当事人的觉悟不高,你也没办法啊!   妇联能做的也只有在女同胞们有需要的时候尽量帮助,努力打造一个良好的环境,就这还有兄弟单位拖后腿呢。   周六下午4点多就溜班了,坐火车回了庐州市。   绿皮火车慢悠悠的,晃到晚上9点才到庐州站,姜韶波在火车站外面等着接女儿女婿。   “来来,快喝冰水。”姜韶波递给女儿一只大保温杯,“你妈妈想着你喜欢喝酸梅汤,放冰箱里冰了一下午。快趁热喝——不是,趁凉喝。”   姜明光接过保温杯,扭开盖子,一口气喝了半杯,这才递给宗齐光,“赶紧回家,坐火车坐的累死了。都怪小光,我说要坐快车,他说他想坐慢车,看看风景。”   宗齐光马上认错,“是我的错。”   姜韶波笑着摇摇头。玉龙县到省会的车次不多,错过快车的点,到傍晚就都是慢车了。小俩口看起来很恩爱,他这个做父亲的也就很是欣慰了。   他开了公车来接女儿,倒也方便,不然这个点已经没有公交车了,总不可能走回家吧?   这个年代,即使是省会城市,晚班车也很少,绝大多数公交车晚上7点半、8点就停运了,很多人要是坐夜班车到车站,往往只能在火车站待上半晚上,到第二天5、6点有早班车才能离开。   他要是借不到公车,也只能找个人,骑两辆自行车过来接人。   “妈妈好吗?”   “挺好的。”   “明珠呢?”   “她也好。”   “谈恋爱了没有?”   “还没有。你妈妈说她最好晚几年结婚,25岁吧,相应国家号召,晚婚晚育。”话说出口,又怕大女儿想多了,忙从倒后镜看了看她。   姜明光还真没多想,“嗯,是啊,不急。”   宗齐光便偷偷戳她一下。   “你干嘛?”   “啊,没什么,不小心碰到你了。”   回了家,洗洗睡了,一夜无话。   第二天,全家去了百货大楼,直奔家电区。   现在也没太多品牌可选,电冰箱就三、四个品牌,还都是单门的,也没有什么款式功能的重大分别,只在价格上有少许差别。   姜明光只花了10分钟便挑好了电冰箱。   现在买这种“大件”家用电器还要专门的购物券,电冰箱要三张券,小两口只有一张券,姜韶波和贺群这几年攒了四张券,又高价买了两张券,都给了姜明光。   小两口买了电冰箱、电视机、电风扇,借了电力局一辆小货车,吃过午饭便回了玉龙县。   他俩来去匆匆,贺群也没时间抓着女儿问话。   等他俩上了小货车走了,贺群才抱怨,“唉!都结婚好几年了,也不说什么时候要孩子,我心里可急了!”   “你急啥啊?那不是他俩的事情吗?你瞎操心干啥!”姜韶波说。   “别人不得问我啊?你女儿结婚好几年了,生了男孩女孩?我怎么说?我嘴张不开呀!”贺群气恼。   “都谁这么闲?我看那是闲出屁了!管他们屁事!你们娘们儿在一起就爱说这些废话!”   “咋了?你不要面子,我还要面子呢!”贺群气鼓鼓的,“上次孙长福他老婆非得在我面前说她儿媳给她生了两个孙子,双胞胎!这不是故意说来气我的吗?”   “孙长福家那个头发短见识也短的婆娘!你跟她计较啥?她懂个屁!”姜韶波拉着贺群回了家。“你敢问她吗?别看她现在还怪听我们的话,那是我们一直都是顺着她说话,就怕惹火了她。她那个臭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一句话没说对就要离家出走,那时候什么样子,你都忘了?孩子也大了,有丈夫了,以后那就是她丈夫跟她的事情,咱们做父母的管不了太多。”   “我这不是怕她婆婆不高兴吗?”贺群酸溜溜的说:“你大姐老说我‘不下蛋’,我这么多年可跟你大姐红过脸?我能忍,明光能忍吗?到时候她要是跟婆婆闹翻了怎么办?小宗脾气是好,可他到底是个男人,是张兰莛的儿子,到时候他要是跟明光发火吵架怎么办?”   “你这想得也太多了吧?”姜韶波皱眉。   “孩子小的时候,我整天担心她吃不好被杨家那几个男孩子欺负;孩子现在大了,我还是操心得不行。都是讨债鬼呀!”贺群抹抹眼泪。   “是是,都是讨债鬼。儿孙自有儿孙福,你操心那么多有啥用?别想了,走,我带你看电影去。”   贺群嗔怪的瞥他一眼,“都老夫老妻了,还一起去看电影?不得招人笑话啊?”   “笑话个屁!我们这叫感情好!我说,小贺同志,你要学会说话的艺术,我教你一句话,保证你不用骂人,还能把孙长福老婆气得半死。”   贺群忙问:“什么话?你现在也学坏了!”   小两口来去匆匆,搬回几个大家电。   借了电力局的小货车,路上加油花了点油钱,到了桃花镇县委宿舍,两个电力局小伙子帮他们把电冰箱扛上楼,跟着装好电风扇,装好稳压器,服务到家。   电冰箱插上插头,开始运转。   “你们下面电压不稳,肯定要用稳压器,不然电机带不动。”电力局小伙子说。   “不懂,就用稳压器就行了吗?”   “一般不会有什么问题。要是有事,找你们县里的电力局电工来看看。”   “那行,谢谢你们啊。吃过饭再回去吗?”   “不了,时间不早了,我们要回去。”俩小伙子很快告辞。   宗齐光送他俩下楼,给他俩30元吃饭钱和辛苦费,又给了回去的油钱。   他俩不怎么用客厅,准备过段时间再买一台台式电扇放客厅。这次买的是吊扇,装在卧室天花板上。   宗齐光上楼回来,见妻子已经开了吊扇,风力还挺强劲,风扇转的很快,呼啦呼啦响。   “明光。”卧室里不见人,他便喊了一声。   “在厨房。”姜明光正在厨房。快两天没在家,煤球炉已经熄火。“你去楼上借一块煤球。”   “好嘞!”他答应的干脆,一转身上楼了,一转身又下楼了。“楼上大姐说一会儿她给送下来,她家正在做饭,刚换了一块煤球,还没点着。你烧水洗澡吗?”   “我在家煮点米饭,你去外面饭店打包二菜一汤,我试试买的新米好不好吃。”   宗齐光又拿着饭盒出去打菜了。   过了几分钟,楼上大姐叫孩子送了一块蜂窝煤下来。男孩子十二三岁,长得还算清秀,喊了一声“姨姨”,敲了敲门。   “谢谢你啊,小峰。姨姨从省城回来,带了超好喝的可乐回来,搁冰箱里冰着,你明天还是这时候下来,拿两罐可乐回去喝。冰可乐可好喝了!”   小峰腼腆一笑,“谢谢姨姨。”   天气越来越热。   有了冰箱,可以买些瓜果放在冰箱里,新鲜鸡蛋也能多买一点。市面上已经有国营商店在卖冰棍了,从最普通的冰水冰棍,到牛奶雪糕,到外面裹着一层巧克力的“紫雪糕”,也算是满足了不同层次顾客的需求。   姜明光算是“大款”,常吃三角钱一支的紫雪糕和两角钱一支的牛奶雪糕,每周还会买十几只给办公室的同事们分分吃,所以她在县政府的这几个单位里人缘不错,同事和下属们都觉得她很大方,领导也觉得她“会来事”,很快就能跟同事下属打成一片,每个月的工作小结也没人对她有什么意见。   妇联的工作多而复杂,大多都是非常基础的事情,没什么大事。   每个月组织外地专家来办科技讲座,配合县政府引进的生猪养殖,教授怎么科学喂养生猪、小猪。   积极争取女工名额,也要向下宣传,组织农村女性出来务工。   配合县教育局,统计失学儿童,挨家挨户上门动员,这是各个学校、教育局、妇联的联合行动,是一个长期工作,要一直进行下去。   特别关注失学女童,要求下面乡镇妇联、学校做好失学女童家长的工作,家中如果无人带孩子,孩子很可能会出意外,那还不如放到学校去呢。   又因为夏天到了,又到了青少年儿童发生意外的高发时期,安全宣传搞了一波。 第66章   人类是很奇怪的种族,别说是知识水平不高的农村群众了,就是在城市,成年人对少年儿童的安全问题都不怎么在意。不分城市农村,每年夏天都会发生相当多的少儿溺亡事件。就说桃花镇吧,去年夏天发生了一起牵涉到数个家庭的惨案。   桃花镇上接桃花溪和其他山上发源的溪水,汇聚到这一块,成了桃花湖;从桃花湖又流出桃花河,于是这一片溪流众多,池塘、小水塘也多得很。   说到这个惨案,完全是农村群众的“粗放式育儿方式”造成的。   这家人姓瞿,老两口住在桃花镇下面的某村,有四个子女,这四个子女都已经长大结婚生子,四家有七个年纪差不多的孙子辈,年龄从两岁到十三岁不等,家庭环境也都还行,没有特别贫困的,都是能送孩子上学的经济条件。去年七月的一天,七个孙子辈到祖父母家过暑假,其中两家父母不跟祖父母住在一个村,另外两家在桃花镇做小生意,老两口要照顾七个孩子,精力其实是根本跟不上的。   悲剧就发生在炎热夏日的某一天,具体情况已经没有人能够知道,老两口年纪大了,精神不济,吃过午饭后午睡了,也让孩子们睡午觉。   但老两口午睡起来一看,孩子们不见了,他俩没往心里去,认为孩子睡起来出去玩了,于是忙了一会儿家务活,喂喂鸡,扫扫地,洗洗衣服。到了下午4点多,想着平时这个点孩子们早该跑回来嚷着肚子饿了,怎么还没有回来?   老两口就有点着急了,怕孩子们被人拐走了,忙到邻居家说孩子不见了,要邻居帮忙找找。夏天是农闲时节,大家都没什么事,找孩子的人越来越多,终于在6点多找到了孩子们:有人在村外一个小水塘里发现一件孩子的衣服飘在水面上,等人游过去一看,哪是衣服呢?就是一个孩子的尸体,飘在水面上。   村里人从小水塘里找到了七个孩子,都已经溺死。七具小小的尸体放在水塘边上,老两口当场就傻了。   村里人赶着去外村通知孩子的父母,等四家父母赶来,老两口在家里喝农药躺床上,已经没气了。一家子老人带孩子死了九个人,真是闻所未闻,惨绝人寰。   陈书记当时还只是个代理书记,为这事把整个县的少儿安全问题狠抓了一番,责令下面乡镇实行到村,有条件的地区一定要尽快通上自来水,填平水坑水洼小水塘,只留下必需的较大的水塘,还要求每个村都要派人定时巡视这些大水塘,村广播站宣传一波少儿安全,不过效果如何,实在不好说。   这不是政府的工作做的不到位,实在是这种事情没有发生在自己身上,人们都只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而真的发生在自己身上,可能也并不是那么在乎。反正老人嘛,迟早要死的;孩子嘛,还可以再生。   去年夏天确实填平了不少小水洼水坑水塘这种没什么用的小面积危险因素,但大水塘往往负担了洗衣、浇菜地等等用处,有些村通了自来水,但自来水要钱,更何况还有不少没通自来水的村子,安全隐患无法彻底根除。   今年刚进6月,天气刚开始转热,这个月的县委组织会议上,便说了少年儿童的安全问题。也没有什么好的解决办法,只能是继续让村广播站宣读安全注意事项,要求家长看好孩子,不要让孩子去危险的地方,孩子不能在没有父母或成年人的照看下下水游泳。政府不可能帮每个家庭照看孩子,孩子的安全问题是父母和监护人的责任。   这部分的工作属于妇联和公安局,做了一批宣传海报,下发到每所小学、每个派出所和每个村委会,要求一定要张贴在显眼的位置。   姜明光这段时间就在忙这事,顺便看了这三年来玉龙县所有意外死亡的未成年人的统计数据:每年溺亡若干,其他意外若干——其中误服农药若干。   溺亡在农村少儿意外死亡中是第一死因,全国一年溺亡的未成年约有5、6万人,溺亡率在未成年人中达到了10万人中30多人,也就是说,40万人的玉龙县,每年大概有30个孩子溺亡。   而农村少儿的第二死因是自杀,其中又有很多案例被划归到“误服农药”中。其实除了五岁以下的儿童,六岁以上的儿童绝大多数都已经知道“喝农药是会死人的”。   溺亡的原因当然是成年人的监管不到位。学校开学的时候,孩子们白天大部分时间都在学校里,也没空瞎野去;寒假太冷,也不会出去撒野;最危险的季节肯定就是炎热的夏天,游个野泳多舒服啊!   姜明光又找庐州市妇联要了本市的少儿意外死亡的档案,发现最大死因是车祸,其次才是溺亡和自杀,意外死亡的比例也大大小于农村,只是因为城市人口多,绝对人数远超玉龙县。   这就是城乡的差别了。   再深入研究一下,发现农村孩子除了失于监护之外,还有个问题,就是农村孩子夏天可以去的地方太少了,约等于没有。城市孩子现在暑假虽然没有什么补习班,但有有人维护安全的室外游泳池、有图书馆和少年宫,很多企业还有不放假的托幼班,学校还有兴趣小组等等活动,有效的约束了孩子们不会瞎野。   她马上兴致勃勃的写了提案,计划在农村开辟篮球场和小图书室,都可以放在村委会大院里,可以让家长轮流值班,照看孩子。   但这个提案被陈书记打了回来。   “小姜啊,你的想法是好的,但是很难实施。”陈书记摇摇头,“篮球场先不说场地问题,农村确实不缺地,随便上哪儿平整出来一块地就行。但器材是要钱的,篮球架要钱,好几十块一对呢。篮球也要钱,好几块一只,一年怎么说也得买一只篮球吧?这笔费用哪里来?全县几十个村子,那就是几千块钱,还有之后每年的维护,不是一次性的支出。”   “我就是提出我的想法。篮球算是比较好学习的,需要的场地也不大,泥地都行。没有篮球架,甚至也不需要专业的篮球架,自己用木头搭两个就行。我是想吧,大一点的孩子能打打篮球,不用总想着去水塘里玩水。”   “意图是好的,但有多少效果很难说。”陈书记愁啊,处处都要花钱,那么哪里需要花钱、需要花多少钱,就是他最烦恼的事情了。“还有图书室也难,书也要花钱买不是吗?这笔费用哪里来呢?”   “靠财政给钱。陈叔叔,我是这么想的,孩子的天性就是玩,特别是男孩子,坐不住,总想着往外跑,你看每年溺亡的绝大多数都是男孩,女孩很少,女孩也比较听话。男孩女孩都是国家的财富,不能没人管。”   陈书记直笑,“对对,你说的对。那这样吧,你在桃花镇下面找两个村,先试试看。这样花的钱不多,也用不着几年就能看出成效了。”   姜明光很高兴的答应了,“是!还有啊,我准备这样,咱们庐州不是有几所大学吗,我准备在各个大学找人收书,很多学生离校后就会把书扔了,教材之类孩子们用不上,他们还会扔很多小说杂志之类,可以请他们捐给我们乡村图书室,这样能解决一部分图书的问题。一个学校只需要一个人,花不了多少钱,就在大学生毕业离校的这大半个月里忙一阵子,我想过了,可以按周给钱,一周二十块钱工资,两周也就四十块,也就是普通工厂职工的工资水平。”   “一个月八十块,那可是老师傅的工资喽。行,这事你安排。报账记得要开发||票,或者至少也得是国营单位的收据,不然财务那儿可报不了。”   “好嘞!”   6月的离校季,庐州市的几所大学里多了几张海报,姜明光跑回庐州待了一周,安排好了人手。这种事情不需要跟当地妇联或是居委会打招呼,跟学校说一下就行了。   她有玉龙县开出来的盖公章的介绍信,几所大学都挺配合的,用校广播站接连广播了好几天,还让学校图书馆找了很多旧杂志旧书籍,还很客气的问要不要帮忙送过去。   大学里的硬件条件都很不错,每一所大学都有自己的校车队,客车、货车都有,每一所大学都专门派了一辆大货车,将学生捐赠的图书送到了玉龙县。   陈书记没想到她忙活一通,居然弄回三辆大货车的图书,十分佩服。   这么多图书,光是堆就堆了三、四间仓库。   文旅办公室和县教育局接了活,各自派了几个人,在仓库里将这些图书分拣出来,合适学校的,打包叫县中学、镇中学来人领回去。   姜明光已经挑好了试点的村子,选了两个村,一个叫“猫屎村”,一个叫“芳华村”,紧锣密鼓的建设好了图书室,早八点晚八点,开放给村里的未成年人。   作者有话说:   农村未成年溺亡多,城市车祸多,其次就是自杀,5-14岁青少年自杀率很高。   支付x有乡村学校图书捐赠的公益活动,有时候看见了会去捐一下。 第67章   农村群众觉悟不高,还没有领悟到“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真谛,对孩子的养育概念大多数都是“随便养养”,即使是家里的“香火种子”也不是很在意:孩子没了可以再生嘛。大概是这么个想法。   对于村里开了图书室,父母们还是欢迎的,至少能让孩子有个地方可以去。村委会倒是觉得无可无不可,收拾了一间仓库做图书室,装了日光灯,还买了饮水桶,提供茶水。本地就出茶叶,茶叶是不缺的。   一共就两个村试点,姜明光一周下去查看一次,要不了半天。她跟孩子们谈话,问他们想玩什么,女孩子喜欢跳房子跳皮筋抓骨头子儿,男孩子则喜欢游泳斗鸡儿,反而没人喜欢打篮球踢足球。   姜明光想了想,她以前是在县中学上的小学初中,县中学的条件肯定要比村小学强很多了,运动器材都是齐全的,乡村小学只怕有时候粉笔都要省着用,哪来的钱买运动器材呢?   图书室张贴了《图书室须知》,规定主要有几点:图书室不收费;村民来去自由,不受图书室约束,未成年人应由成年人接送,离开图书室后图书管理员概不负责;图书不可外借、不可损坏,违者赔偿等价金额。   大学生捐献的图书多种多样,教材不要,收到的绝大多数都是小说、杂志。现在还没有什么时尚杂志,少数能称得上“时尚”的杂志是《大众电影》这样的公办的影视类资讯杂志。数量最多的是《译林》、《当代》、《十月》、《人民文学》、《青年文学》、《希望》、《文汇》、《收获》、《星火》、《花城》等等文学杂志,几乎各省、各省会城市都有自己的文学杂志,大学生们从五湖四海汇聚而来,也带来了家乡的文学杂志。   三卡车图书大大丰富了玉龙县各个学校的图书室,很多老师也都如获至宝,手不释卷,暑假休闲看看书,也等于进修了。   她专门要人挑了一些品相好至少9成新的杂志、小说,总也有百十来本吧,堆在自己办公室里,弄了一个竹子书柜,摆放的满满当当。   宗齐光也觉得她超厉害的,跑了几所大学居然弄回来那么多书。   姜明光谦虚的说:“大学生其实都还不错,一届毕业班大概是2000人,说起来不多,但广播宣传之后,他们知道是给农村学校建立图书室,都很热心,从大一到大四毕业生都捐了。还有很多老师教授职工也愿意捐献,真是爱心满满。实话说我也没想到能一下子收到这么多书!”   “那可真好啊。”   “而且现在还没有人会有‘啊你这些书是不是真的要送去乡村中小学会不会拿去自己卖掉赚钱’,不然我们的工作也很难做。”   “哎呀,确实!”宗齐光点头,“就怕有人把这事想得太坏。”   “所以我要请你这几天跑一下,拍一下县中学和镇中学的图书室,等开学了我要去那几所大学贴一下海报和照片,给大学一个反馈,这样下次再去就好说话了。”   “对对,这样挺好的。这也是我的工作范围,我保证全力配合!”宗齐光乐呵呵的说:“媳妇儿你真的很能干,哎呀!这么能干的媳妇儿怎么就被我找到了呢?”   “那可不!”她骄傲的扬起脸看着他,“你能跟我结婚是你的福气,知道吗?”   “知道知道,我福气大了去了!”他跑去客厅,从冰箱里拿出切成两半的冰西瓜,捧给她,“呐,今天买了几只瓜,都超甜的。冰了半个小时,不会太凉,你快吃。”又递给她一只不锈钢勺子。   “你就吃瓜心,旁边的不太甜了别吃了。”宗齐光不忘叮嘱。   她美滋滋的吃着冰西瓜,挖了瓜心最甜的那一块吃了。吃完瓜心,宗齐光又给她倒了一杯冰酸梅汤。   “谢谢亲爱的。”给了他一个爱的亲亲。   他现在不怎么脸红了,怎么也都是结婚好几年的男人了,对妻子这种小甜蜜还是相当甘之如饴的。二人世界挺好的,家里不会有个哇哇大哭嗷嗷待哺的惹人烦,下班回家就是二人世界,甜甜蜜蜜。   两个人晚上要么出去看电影,要么出去散步乘凉。有时候陈书记会叫他俩晚餐出去应酬,多半是招商引资的客户。他俩没孩子,又年轻,还都是大学生,长得又好看,陈书记常说他俩是玉龙县的“外交大使”,门面人儿。   文旅办公室说起来没啥大事,比较清闲,主要是旅游资源没有开发出来,方案做了一套接一套,没钱,啥也整不了。搞旅游开发吧,首先还是道路要修好,没有便捷的交通,游客都进不来,那旅游个啥呢?   这不像几年前东平县的矿场,那属于国家投资,公路修的又好又快,东平县笑得合不拢嘴。玉龙县只能靠自己有限的那一点财政拨款,基础建设项目又多,公路要修,自来水管要铺设,水塔要建,村村都要通电,电线杆要树。公路修到哪里,自来水管道和电线杆就要铺到哪里。   学校也是大头,每年学校需要给教师职工开工资,要购买教学器材,教材费用——这部分虽然有收学费,但家庭困难申请减免学费的学生也很多,基本上是入不敷出的——还要每年维护校舍。   财政拨款是这么一回事,上半年扣扣索索,下半年敞开花钱,力求年底之前把所有拨款花完,这样下个年度的预算才能保证能有足够的拨款,掌握了政府部门花钱规律的人都知道,要到下半年才去要钱,还不能跑的太晚了,钱是有限的,只能先到先得。   下面的人不知道怎么知道他俩是陈书记面前的大红人,居然已经把门路走到他俩这儿了,无非是请他俩在陈书记面前说说好话,多拨点款子下来。   还有人送礼,知道宗主任爱喝好茶,本地又出多种好茶,那茶叶罐简直不要钱似的往他俩手里送。   他俩一开始不知道,收了几盒茶叶,也都按他们以为的“市价”给了钱。送礼的人就是在办公室当着办事员的面送的,他俩也就把茶叶放在办公室喝,还给陈书记送了两盒。   陈书记前一阵子特地叫他俩去家里吃饭,跟他俩说了收礼的学问。   “这个礼物,按说我们是政府工作人员,是不能收礼的。但有时候你要是不收,他们可能就给你送到家里去了。那就更说不清了,你们说,对不对?”   宗齐光不以为意,“就是几盒茶叶,别的我们也不敢收,也都给了钱的。本地茶叶能有多贵啊?”   “你啊,见识少!”陈书记也不当回事,笑嘻嘻的递给他俩一份价目表,是县里的茶叶公司的内部收购价目表,“看看,茶叶分品种、分三六九等。物以稀为贵嘛,产量最少、质量最好的,一两茶叶比一克黄金还贵。”   这几年黄金价格一直走高,80年达到最高,这几年没跌多少,市价300多一克。好茶叶按“两”出售,那就是50克将近400元,一斤500克,那就是要卖到3000多元了!   价目表看得小俩口全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3斤茶叶就是个万元户了!   不过这种顶级“云珠茶”的产量也低得惊人,一年只有二三十斤而已,陈书记搞营销有一手,把“云珠茶”送到首都大会堂,由政府部门包圆了,作为国宴极品茶之一。   陈书记将上次他俩送的一盒茶叶拿出来,“这个就是云珠,一两的量。你给了人家多少钱?”   “30。”   陈书记笑着摇摇头,“行,我知道了。这茶我不能收,你们拿回去,然后在秘书室那儿登记一下,某年某月某日收到茶叶一盒,价格若干元。就写30元吧。人家托你们办什么事?”   “钱的事。那又不归我俩管,我们说不上话。”   “你俩的职位现在也收不了什么礼,我倒是不担心。要是送去家里,一定不要收。别人都说你俩是我跟前的大红人,你们收礼等于我收礼,这样不好。你们都是聪明孩子,将来前途远大,不会总待在这个小县城,犯不着现在就急赤白脸的掉钱眼里了。明光又不缺钱,你家也不缺钱。有的人啊,当官就是为了弄钱,那是穷鬼出身,见不得钱,没什么出息。”   陈书记摇摇头,“赚钱的方法很多,收礼是最愚蠢的方法,我相信你们俩不会犯这种没出息的错误。”   俩人赶紧摇头,“不会的不会的。”   “明着在办公室送的礼,价格不高的,鸡蛋水果之类,收不收的无所谓,拉拉扯扯毕竟不好看,收了按市价给钱也就行了,不是什么大事。也没有人那么笨直接送钱吧?那就没事。当然,要是坐到我这个位置,那就什么礼都不能收了。”   姜明光听了个糊里糊涂。   “不过有时候确实不好拒绝,有人送礼,扔下就跑,我总不能跑大街上追着送还吧?”   “扔下就跑,那是办完事情的感谢礼,这么说,你工作的不错啊,下面的群众比较满意,才会给你送谢礼,不然只怕是要跑办公室来骂人喽!”陈书记苦笑着摇摇头,看上去,是被人骂过?当领导的也不容易,领导需要考虑的问题很多,不可能面面俱到,但对于当事人来说,不如意的处理就是百分百的不满意,这时候肯定得有人挨骂。   谁能不挨骂呢?做事就得挨骂,大领导也会挨骂呢!县委书记被骂了,也不能把人家怎么样,不然岂不是“好大的官威”!   作者有话说:   收礼在所难免,简单写写,不能多写了。他俩不缺钱,也就很难被“礼物”打动了。 第68章   做事的总有错,不做就没错了。只想“混事儿”的政府公务员为了少错,那就少做,少做自然就很少做错,不过政绩么,也就不怎么好看了。全国2000多个县,认真做事的县领导不少,当然也有混事儿的县领导。   陈书记显然不会满足于只当一个小小的县委书记,这也很正常,有目标才会更坚定,未达目标之前,不会放松自己。   再说了,不用陈书记明说,他俩也知道这些领导们想要赚钱到底有什么门路。他俩的职位低,考虑不到这些。   俩人离开陈书记家,走路溜达着回家。   “我觉着吧,人的欲望其实是无穷无尽的,古代种田多收了三五斗,男人还想着娶媳妇或是纳个妾呢。这说明了什么?说明欲望这个东西是个人就有。吃穿用度上差不多也就行了,吃好一点、吃少一点,吃得太多,都会变成大肥肉,除了能让你变胖,没什么好处。”   逗得宗齐光直乐,“对对,你说的一点也没错。”   “然后是住房,咱俩要是一直在体制内,政府会给我们分房子,去哪儿工作都不用愁。回了家,我买了那么些四合院,还不够住吗?”   他忙点头,“够了够了,媳妇儿英明!”   “享受主义是腐朽的资本主义国家的糟粕!差不多就行了。”   宗齐光拉着她的手,“你别担心我拖你的后腿,我以前没把这事当成严重的事情,是觉得不值几个钱,咱们就当从那人手里买了生活必需品。现在嘛,其实你要这样想,那些贪官之所以会如此贪婪,一个是蠢,以为不会被人发现或是查出来;另外就是想留给子女,这是私有制造成的,‘占有’才能‘继承’,对吧?”   “对。”姜明光抱着他手臂。男人的手臂结实有力,看上去瘦瘦的,没想到手臂挺粗壮了。好像不久之前他还是那个看着瘦瘦弱弱的大男孩,在阳光下展露腼腆的笑容,还很容易脸红。   现在,他长成男人了。   “小光。”   “嗯?”   “你后悔吗?”   “后悔?后悔什么?”宗齐光摸不着头脑。   “我们以后不会有孩子。”   “嗐!我当你在说什么。”伸手揉了揉她头发,“你想的太多了,其实这样挺好的,咱们没有孩子,也就不会想着要给孩子留财产,那可是少了一个犯错误的大前提啊。”   姜明光忍不住笑,“你能不能想点好的?”   “再说了,人人都说女人做了妈妈,就会把她的爱给了孩子。我不愿意。孩子真是毫无用处,既不能得到快乐,还会让我们过早衰老。你看看我办公室里的大王,他有两个孩子,大的15岁,小的10岁,学习都挺一般的,大王自己是大专生,天天为了孩子学习愁得不行。就前两天吧,给大的那个辅导作业,讲解了好几遍孩子还没听懂,气得大王捶墙,他只能捶墙,总不能打孩子吧?这不,手指骨都捶得骨裂了,这几天都打着石膏呢。”   “这也太焦虑了!”   “不焦虑怎么办?孩子别说上大学了,就连高中也不见得能上。”   姜明光摇摇头,又点点头,“有了孩子确实操心的地方太多。”   “对啊。以前我不懂,也没想过,就觉得别人结婚生孩子,我也不能比别人差在哪里。但现在我成熟了,会多考虑考虑。要不要孩子这事吧,完全是你拿主意,你想不想要孩子,我都支持。”   她故意问:“是吗?那我现在想要孩子了,你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他先是瞪她一眼,随即掐住她的腰,挠她,“谁许你乱改主意了?”   “图书室计划”进行的很顺利,猫屎村和芳华村的14岁以下孩子绝大多数都去过图书室,不认识字的幼童多数由兄姐带着,很快又开辟了“积木角”,能让幼童有游戏玩。在许多孩子表示“都看完了”之后,姜明光又决定将各处的图书、杂志进行轮转,两周轮转一半,这样基本上一个月就能换一批全新的图书杂志。   文学杂志为这些乡村顽童们带去了“高大上”的文学故事,不知道会点燃多少孩子的“文学梦”,但至少比其他的游戏稍好一点。   10岁左右的男孩子风靡“斗鸡儿”,是将一条腿曲起放在另一条腿的大腿前面,另一只手扳住脚,然后用曲起来的这条腿向前的膝盖,去撞别人的“鸡儿”,所以叫“斗鸡儿”,也叫“斗鸡鸡”。   这种游戏也很危险,很容易会把对方的鸡儿撞疼乃至撞肿。   这是穷人家的孩子玩的游戏,简便易懂,一学就会,不需要工具。   县医院每年都会接诊几十个因为“斗鸡儿”撞伤“小鸡儿”的男孩,都说农村男孩子金贵,但生出来之后,好像也不是那么金贵,基本上都是随处野着养大了。   楼上楚大姐是陈书记的司机大周的家属,家里两个孩子,女孩小橘16岁,男孩小峰12岁,有儿有女,老婆公认的“贤惠人儿”,俩孩子都长得挺好看,可以说是“模范家庭”了。   小橘上了县里的幼师,初中专,也还不错,毕业进个县里的公立幼儿园绝对没问题,县委书记的司机这点儿门路还是有的。小峰还在上初中,年纪还小,学习也还可以,不算很好,就是中间层。   小橘放暑假了在家待着,隔几天下来借本小说拿回家看,是个很文静的小姑娘,天真单纯。生了一张苹果脸,一笑唇边俩酒窝,是个可人的女孩,姜明光挺喜欢她,家里有可乐、西瓜、脆桃子之类吃的喝的,常叫宗齐光拿上去一份给俩孩子。   小橘小峰管他俩叫“叔叔姨姨”,虽然他俩也没大多少岁。宗齐光还总说这么叫,可把他喊老了。   大周天天跟着陈书记跑,经常跟着出差到外地。楚大姐是县供销社的营业员,上半天班,一天上下午班,一天上上午班,这样的倒班。   家里通常就是俩孩子在家,都是未成年,说起来不该俩孩子自己在家,但这年头谁家不是大孩子带小孩子呢,也不当回事。   这天姜明光请了病假在家。   头天晚上可能是冰箱里不卫生,她晚饭后吃了半个西瓜的瓜心,其他的宗齐光吃了,结果宗齐光没事,她到半夜上吐下泻的,幸而县医院晚上还有急诊,在医院吊了水,直到次日快中午了才回家。   宗齐光抱她进了家,刚把她放在床上,就见一个黑影从窗外掠过,紧接着一声闷响。   “什么东西掉下去了?”姜明光闭着眼。   宗齐光便到阳台上向下张望,一会儿脸色苍白的回来了,“有人跳楼!”   作者有话说:   这应该不会被锁吧? 第69章   姜明光吓了一跳:“怎么回事?”   “看着身形不大,像是个大孩子。楼上除了小峰,没有那么大的男孩子了。”宿舍楼一共就四层,三楼是楚大姐家,四楼是另一户人家,孩子还小。   “快下去看看。”她撑着下了床。   宗齐光忙说:“你还病着,快躺下,我跑得快,我马上下去看看。”   “我上三楼看看。周师傅这几天不在家,就俩孩子和楚大姐在家。”   “行,你慢一点,别累着。”   宗齐光往楼下跑,姜明光便慢慢挪着上楼。就一层楼,二十多层台阶,走得再慢也用不了一分钟。   “楚大姐,楚大姐在家吗?”楚大姐中午12点交班,这会儿还不到12点,她要么已经走了,要么还没回来。   喊了几声,又喊:“小橘,小橘!小峰,在家吗?”   宗齐光咚咚咚跑上来,气喘吁吁,“是小峰!”   姜明光尽管心里已经隐隐猜到,可一旦证实,还是大惊,“怎么会这样?怎么会呢!你有没有看看,还有呼吸吗?”   “还活着。我先下去打电话报警。”他又赶紧下去。他俩都是主任,家里装了座机。   姜明光还没有处理过这种事情,想着要怎么办呢?心里光是着急了,一时间想不出好办法。   “小橘!小橘!”   对门306的家属上楼了,“姜主任,怎么回事?”   “我看看周师傅家孩子在不在家。哎,小李,你早上走见着楚大姐了吗?”   “哎哟,没见着,楚大姐今天应该是早班,我和我们家张磊昨晚散步回来才见她下班呢。”   姜明光犹豫了一下,宗齐光上来了,“怎么?开门了吗?小橘到底在不在家?”   小李很奇怪,“咋回事咋回事?小橘出事了吗?”   “不是小橘,是小峰,孩子不知道怎么搞的跳楼了。”   小李喊了一声:“哎哟!这是怎么回事啊?”   姜明光看着几个成年人也不至于被一扇门难住了,果断的说:“撞门!锁坏了可以修,孩子不能再有什么事。”   宗齐光便说:“行。你们往后让让。”   抬腿踢了4、5下,踢坏了锁,门开了。   “小橘!”宗齐光忙着一头冲进房间。   整栋楼的房间布局都差不多,两室一厅,大一点的卧室俩孩子住,中间给拉了一张帘子,周司机和楚大姐住小一点的卧室。   宗齐光刚进了大卧室便愣住了,接着姜明光进来一看,也愣住了。   小李接着进来,吃惊得瞪大眼睛,捂住嘴,声音颤抖:“这怎么回事啊?啊!”   姜明光回头瞪她一眼,“喊什么喊!小光,你报警了吗?”   “报警了,还打了医院的电话。”   “你下去,看着小峰,小孩子没准能救回来。”   宗齐光点点头,心情沉重,但没敢再多看小橘一眼。   小李慌了神,“这要怎么办啊姜主任?”   “先看看孩子是不是还活着。”   小橘人事不省躺在自己的单人床上,上身一件碎花无袖衫被扯破了,下身赤|裸,半张床单上都是血,有渗出的,有溅射的。床边的地板上、墙壁上也有不少血迹。   姜明光小心绕过地板上的血迹,走到床边,伸手探在小橘鼻子下面:似乎还有呼吸。小橘面色苍白,嘴唇发青,脸上也有血污,小腹那儿还有做下这种恶行的人留下的证据。16岁的女孩正在花季,怎么居然遭受了这种可怕的事情?!   小李想给孩子盖上毯子,姜明光忙阻止,“别动!要等公安同志来采集证据。”   小李眼圈都红了,哽咽的说:“是哪个禽兽王八蛋!这还是人吗?!”   “你去打电话,电话就在客厅桌上,旁边应该有电话簿。刚才小宗报了警,你打医院电话,要他们再派一辆急救车过来。要说清楚是县委的人,陈书记的司机家孩子出事了。”   小李忙点头,“我知道。”   楚大姐跟张磊路上遇到,一起回来,见楼下停了一辆救护车和一辆警车,正在奇怪到底哪家出事了。就听有人说:“楚大姐,快回家看看吧,你家小峰跳楼了。”   楚大姐愣住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没人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张磊也愣住了,但一转眼,便看楚大姐身子一软,就要瘫倒在地,忙使劲扶着她,大喊起来:“楚大姐,楚大姐!你不能晕倒啊!”   旁边来了个中年妇女,帮忙架起楚大姐,“快快,两个孩子都出事了,当妈的不能再倒了。”   楚大姐不知道自己怎么上的楼,不知道自己怎么坐到张磊家的:她自己家现在挤满了公安。姜明光正在对她说明情况:“先是我和小宗听到有人从楼上掉下来,小宗下去看了,说是小峰。我俩想着孩子平时老实得很,也没有什么跳楼的理由,想着小橘不知道在不在家,上来敲门,没人答应,我就要小宗踹开门,发现小橘……”   这事儿她也觉得不好跟孩子的妈妈说,但不说不行,“孩子昏迷在床上,下身都是血。我是学法律的,不是学医的,我知道不能乱动她,必须要医生给她取证。楚大姐,现在公安局的同志在你家取证,孩子的床上……都是血。”   楚大姐木愣愣的,面无表情。   姜明光都有点害怕了,怕楚大姐受打击太大,一下子受不了这个刺激,精神断片。   “现在两个孩子都送到医院去了,具体什么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小宗和小李跟着去了一人看着一个孩子。我留下来等你回来,一会儿公安同志还要问你一些情况。”   楚大姐茫然的点点头,小声说:“怎么会呢?怎么会这样呢?我早上出门的时候,两个孩子都好好的。小橘说想吃西瓜,小峰说想吃卷饼,我下班才去买了西瓜——嗳?我的西瓜呢?”   张磊忙把网兜里的两只西瓜拎到桌上,“在这。”   “楚大姐,你要哭,就哭出来吧。”   楚大姐忽地站起来,又忽地坐下去,“我不哭,我得去看看我的孩子。”但接着,她向后一倒,晕了过去。   胡队这时候还在侦破拐卖妇女的案子,出差去豫省了,不在玉龙县。县公安局本来以为这就是个简单的未成年跳楼自杀事件,只派了小年轻詹恒春和另一个年轻民警过来;小橘也是受害者,这个案件就从“自杀”变成了“恶性强|奸及谋杀未遂”案件。   姐姐被人□□了,弟弟不太可能是自杀,很有可能是被罪犯扔下去的,并且现在已经得知小峰的手臂上有防御性割伤,大致上可以推测出当时的情况。   玉龙县40多万人,恶性杀人案不可能没有,但一般就是谋财害命,或是口角之争引起的冲动型犯罪,严打一年了,治安情况好转,尤其是县政府所在地的桃花镇,恶性案件大大减少。   县公安局另派了一名姓沈的刑警队长负责这两个案子,沈队长先找目击者姜明光问话,詹恒春在一旁做笔录。   她也是凑巧,不然就会跟楚大姐差不多时间回家,因为生病,比平时早回家大概40分钟。俩孩子都挺好,平时没见有什么思想波动,也不认识什么不三不四的小混混之类。   沈队问:“周小橘有对象吗?”   “没有。”   “你怎么知道的?”   “她平时不怎么出去玩。”   “学校同学呢?没有喜欢的男孩吗?”   “幼师几乎都是女孩子。”   “男老师呢?”   “小橘平时不出门。”   “现在的女孩子,搞对象也不会跟父母说啊,别说你还是个外人。”   “那你问她母亲吧。”   “她平时打扮怎么样?是不是打扮的不正经?”   姜明光有点火了,“你先定义一下什么叫‘不正经的打扮’?”   “小姑娘穿个短裙,露出一大截腿,那就叫‘不正经’。”   “她只要穿得符合一般人的审美,没有露出第一性征和第二性征,她想穿短裙就穿短裙,想穿短袖就穿短袖。正不正经不是以你的标准就能衡量的!”   胡队年纪看着也不大,不过是30多岁,怎么思想腐朽得像是80岁的老封建!   “我也没看到多少,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了,等我要是想起来别的再说。”姜明光站起来准备走人了。   “姜同志,你要配合我们工作啊。”胡队冷冷的说。   “我很配合了,是你对受害者存有偏见和歧视。”   “你误解了,我们对所有的受害者都是一视同仁的。”   姜明光哼了一声。   詹恒春说:“姜主任,我们沈队也是想做好工作。”   “你别给他说好话,他的问话就是思想有问题。女孩子已经很惨了,怎么?他不想着找出犯罪嫌疑人,还想先给人家小姑娘名声败坏掉?我才要问问你,这个姓沈的到底有什么问题?是不是他跟周师傅有矛盾啊?”   詹恒春摇头,“你想哪儿去了?周师傅是书记的司机,我们局长都跟周师傅关系很好,你知道的。”他给了姜明光一个“你懂”的眼神。“沈队压力也大,这两个案子很可能就是一个案子,这可不得了!咱们县城是有一些恶性案件,但两个都是孩子,还是县委工作人员家属,这个案子搞不好会是什么打击报复。”   嗯?这个公安同志的想法很多嘛!   “他就是个司机,怎么打击报复?打击报复不是该第一个轮到你们局长吗?”   “可他是县委书记的司机啊。”   咦,没毛病。   詹恒春用三轮摩托警车送她到了县医院。县医院不大,就是一栋四层红砖楼,只有门诊,没有住院部。 第70章   陈书记在外地出差,司机大周跟着,大中午的也联系不到,只能等晚上再打电话过去。正是中午,县政府的人都下班了,一时也没功夫去通知其他人。   两个孩子都在急救室,小峰除了从三楼摔下来的坠落伤,还有手臂上的防御伤,小腹上一道刺伤;小橘是下身的撕裂伤,可能还有更严重的内部器官损伤。宗齐光跑上跑下,自己掏钱垫上了手术费用。   姜明光因为上次跟县医院合作下乡检查,跟县医院的人挺熟,县医院也很重视,安排了医院里技术最好的外科医生。不过县医院做不了什么大手术,外科医生的手术经验也不多。   小橘是安排了妇科医生和外科医生一起会诊,缝合了下身的撕裂伤,至于子宫的损伤,县医院治不了,要他们送孩子去阜城市的医院。   宗齐光去县政府跑了一趟,借了一辆公车,将小橘送去阜城市的大医院。   至于小峰,由于失血过多,内脏器官损伤严重,抢救了一个多小时,下午两点,宣布死亡。   姜明光自己还病着,一边还要陪着楚大姐。楚大姐大概是受刺激太大,居然没有嚎啕大哭。医生出来通知家属,说孩子已经不治,她便点点头,“麻烦医生了。”   她站起来,“我要回家给小橘收拾衣服。”   姜明光很担心,“我陪你一起回去。”   “不用,你看你脸白的,你自己还病着呢,你也该好好睡一觉。”   “那正好,我俩一起回家。”姜明光挽着她手臂。她也不知道要怎么安慰楚大姐,可能这时候什么都不说最好吧。   周家和楚家的亲戚都在桃花镇附近,有几个已经得到消息,赶过来了。家里人来人往,男人女人大嗓门说话的声音,女人们的哭声。   这么吵,姜明光想睡觉也睡不着,但今天她是请了假的,也不想回办公室,干脆在家里留了一张字条,说自己去县政委的招待所住几天。收拾了一个小行李箱,去了招待所。   在招待所睡了几小时,起来给公安局打了电话,找詹恒春了解了一下情况。   詹恒春说他过来一趟。   “胡队不在,沈队负责这事。周师傅和楚大姐家都是玉龙县的,周家兄弟姐妹若干,都住在桃花镇附近;楚家兄弟姐妹若干,有三家住在镇上。周家的大门除了宗主任踢坏的门锁,没有其他被破坏的痕迹。今天上午你和宗主任在县医院输液室,对门306的张磊和李菊都在各自单位上班,三单元一共八户人家,上午上班时间,除了周家的两个孩子,就只有一楼两户105、106的一共四个孩子在家。这四个孩子年龄分别是5岁到15岁不等。”詹恒春先介绍了一下情况。“县政府的这栋宿舍楼没有单独的大门,什么人都能进去,要是犯罪嫌疑人没有被人看到,很难查。”   “这种情况,也不一定是成年人做的。不然你想想,什么人能知道这家只有两个孩子在家?”姜明光拎起暖水瓶准备沏茶,詹恒春忙接过暖水瓶。   “你快坐下吧,你脸色白得很,小心别摔了水瓶,烫着了可不好。我来我来。”他往茶壶里倒了热水。   姜明光一笑,“那麻烦你了。哎,这事啊,我想着会不会是熟人干的?你说说,你们沈队准备怎么调查?”   “也没什么巧办法,就还是笨办法,先查跟周师傅两口子有仇或是有什么恩怨的人,亲戚朋友当然也要查。就像你刚才说的,一般人也不能知道他家白天就两个孩子在家。要是闯空门的小偷,整栋楼没人在家的那么多,也没人家里被偷,基本上可以排除小偷作案,临时起意杀害孩子。小偷通常没有那么大的胆子,就是算是偷到周家,孩子们要是一喊,他跑就完了,根本没必要杀人。偷东西才能判几年?杀人可是必死。”   懂了,现在的侦破手段还是人海战术,大规模排查,毕竟没头没脑,两个受害者一个已死,一个送去市区了,还不知道醒来以后记不记得当时的情况。   “也只能这样了。有什么消息,你可得及时告诉我。这不破坏你们公安局的规章制度吧?”   “也没啥破坏不破坏的,你是妇联主任,这事……小橘的事情肯定也归你管。一个女孩子遇到这种事,瞒是瞒不住的,到晚上整个镇就知道了。她才十几岁,以后她要怎么办?还过不过了?”詹恒春摇头,“怪可怜的。我想着心里很不好受。我有两个妹妹,一想到这事要是发生在她俩身上,我非得疯了不可。”   姜明光沉重叹气,“我听不得周家的哭声,想想都难过。”   宗齐光晚上10点多回了桃花镇,先回了家,看见字条,找到招待所来。   “媳妇儿,你晚饭吃的什么?”   “就吃了点白米饭,喝了两碗鸡汤。”   “哪来的鸡汤?”他坐在椅子上,脱了鞋袜,靸着拖鞋。   “史大姐给炖的,还专门跑了一趟送过来,说我得补补元气。天麻鸡汤,挺好喝的。你辛苦啦,事情办得怎么样?”   “还行,小橘的命保住了。就是以后可能没法生孩子。”宗齐光皱着眉,“我看楚大姐的状态不很好,她不哭不闹,我反而怕得要命。”   楚大姐下午赶去了市里医院。   “周师傅回来了吗?”   “回来了,我刚回家的时候,他也才到家。陈书记还在省城呢,他先回来处理。”   “他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宗齐光苦笑着摇摇头,“可太惨了!陈书记担心他精神状态,不让他开车,叫他赶紧坐火车回来。”   “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安慰楚大姐,感觉说什么都不合适。我又没法听楼上的哭声,只能跑出来。”   “这事是挺麻烦的。俩孩子多好呀!怎么就能遭这份罪!小峰,唉!我那时候下去看就觉得他没救了,从三楼摔下去不一定致命,但他肚子上那一刀太可怕了,肠子都在外面——”   姜明光听不得,“快别说了!”   一阵压抑的沉默。   宗齐光想想,“我去洗澡了,你洗过没有?”   “洗过了。你快点去洗。”   唉!想想这事放在谁身上不得疯掉啊?   这个案件查的很快,沈队长虽然思想觉悟不怎么样,业务能力还是挺强的,不然县局的局长也不能指定让他来负责。先是调查了周师傅有没有得罪什么人,楚大姐在供销社上班,也没有什么尖锐的矛盾冲突,而且因为她丈夫是县委书记的司机,同事们包括供销社主任都没有跟她闹过矛盾吵过架。   “打击报复”一说很快也被放弃了,要说因为严打而导致犯罪分子的打击报复,更应该打击报复的是县委书记、县长、县法院法官、县公安局局长这些真正的“实权派”,一个小司机能打击报复到谁呢?   姜明光宗齐光俩口子在县政府招待所住了两天,第三天上午,陈书记回了玉龙县,县公安局局长也带着沈队长来向县领导汇报案情了。   姜明光俩口子因为是书记的心腹,又是目击者,也跟着旁听了案情汇报。   沈队长还是有两把刷子了,排除了仇杀和报复之后,马上开始排查两家的亲戚,两家兄弟姐妹众多,众所周知,兄弟姐妹之间哪有不闹矛盾的。   案情说起来并不复杂,出事那天,楚家舅舅家的两个男孩,年龄分别是16岁和14岁,带着楚家大姨家的一个男孩刘小宝,年龄也是14岁,来周家找表姐弟玩。   周家跟楚大舅家其实是有仇的,小峰大概2、3岁的时候在楚大舅家玩,被楚大舅家的狗子咬坏一边蛋蛋,两家为此有多年不曾来往,前两年才缓和一点。楚大宝和楚二宝私下嘲笑表弟“没卵子”,因此小峰不喜欢跟表哥们一起玩。   这天楚大宝楚二宝带着刘小宝,几个孩子玩着玩着,楚大宝说要让刘小宝看看周小峰缺了一个卵,便跟楚二宝一起,扒了小峰的裤子。小橘比楚大宝大几个月,听到弟弟的哭声,出来骂他们怎么欺负人,叫他们滚。楚大宝楚二宝便说不但不滚,还要“搞死你”,揍死没卵的小狗杂种。   楚大宝楚二宝先是强|奸了小橘,又逼刘小宝强|奸了小橘。期间小峰被关在父母的卧室里。等楚大宝开了门放他出来,他见到姐姐已经昏迷不醒,气得就跟楚大宝干上了;扭打中,楚大宝拿出水果刀,捅了小峰;捅完了,还隔开小峰的肚皮,又叫楚二宝刘小宝将小峰从阳台扔下去,然后很快跑了。   姜明光宗齐光是先听到有人坠楼,说了几句话,然后宗齐光下楼查看,姜明光同时上楼,这中间也就大概2、3分钟。   三个男孩回了各自的家,竟然可以装作若无其事,直到公安上门询问。其中楚大宝一直没松口,楚二宝已经招供;刘小宝胆子最小,公安刚进门,他就哭着喊着“不是我干的,是大宝哥逼我扔的”。 第71章   又是一个夏季。   皖省,庐州市,电力局大院。   在玉龙县当了两年半妇联主任后,一纸调令下来,姜明光调去江省长宁县下属的千灯镇担任镇党委书记。   陈书记高升了,现在是长宁县上面蒲宁市的市委|书记。   长宁县靠海,千灯镇就在海边,原先是个小渔村,解放后50年代末成了镇。   如果说玉龙县是“穷山”的话,蒲宁市就是“恶水”,靠着海边,也并不富裕,经济产业以渔业为主,但并没有什么“拳头产品”,不过就是中国东海岸又一座不起眼的小城市。   姜明光一直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成了陈书记的嫡系,不过有人罩总是好事。   调任前一个月便将妇联主任的工作移交了,可以在家休假两周。   “写完了吗?”此时,姜明光懒洋洋的歪在床头,随口问了一句。   “写完了,你想看看吗?”   “看看呗。看看你写的怎么样,写的要是不好,我会批评你的。”   宗齐光嘻嘻一笑,放下钢笔,将稿纸整理了一下,交到她手里。   没有书名,封面只写着副标题“是教育的缺失,还是人性的沦丧”;其下另起一行“本文涉及的未成年人全部使用化名”。   第一页第一行,写着“第一章 ”。   换行。   “世人常说孩子是天真无邪的,但没人告诉你,孩子同时也是残酷无情的,没有理由,且毫无征兆。三个孩子用令人发指的残酷手段谋害了另外两个孩子,使人不禁深思,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错?”   周家与楚家之前并无深刻矛盾,如果真要说有什么矛盾,莫过于两岁多岁的幼童小峰在楚大舅家险些被看家狗咬死。这个意外事件归结于“畜生不知好歹”,楚大舅赔了医药费,但男孩子宝贵的蛋蛋缺了一个,这可不是一般的“意外”。周师傅因而跟大舅子翻了脸,多年不曾来往。   之后周师傅成了县委书记的司机,一下子成了亲戚中最接近权力的人物,楚大舅这才慌了,赶紧送礼,试图修复亲戚关系。一开始是只求不报复,不求什么好处,但楚大舅心里是颇不服气的,总觉得自家并没有什么错,怎么妹妹妹夫气了这么多年,不过就是个孩子,再生一个好了,当年刚出事的时候也不是不能再生一个三娃。   周师傅和楚大姐便觉得楚大舅实在是说的屁话,好好一个孩子弄残了,怎么能是再生一个孩子就能解决的事情?   双方都是心里有怨的,但这事仍然还是大人之间的问题,跟孩子们关系不大,周师傅和楚大姐也没有禁止楚大舅的孩子们过来跟自家孩子一起玩。   但这事一出,周家两个孩子一死一伤,楚大姐痛不欲生,在儿子葬礼上指着哥哥的鼻子大骂,两家闹得不可开交。   楚大宝楚二宝刘小宝都被抓了,但因为刘小宝、楚二宝都年满十四岁未满十六岁,按照法律对未成年减轻处罚,都只能送去少年管教所,待到成年十八岁;楚大宝年满十六岁未满十八岁,也就只判了五年。   周师傅一夜白头,楚大姐日夜流泪,不明白为什么判的这么轻。周家上诉,要求二审改判楚大宝死刑,楚大舅两夫妻来砸了周家,以至于出动了县公安局的公安,将楚大舅两口子抓了起来,分别拘留若干月,赔偿损失若干。   周家看似没有什么动静,只等着二审开庭,因为严打期间,这种刑事案件的审理还是非常快的,二审改判楚大宝因为手段特别残酷,反复翻供等等,推翻一审判决,改为二十年徒刑。   但还在拘留所期间,一次放风时间,楚大宝因为打架斗殴,被另一个十七岁的男孩用牙刷磨尖牙刷柄,戳了脖子十几下,戳破大动脉,失血过多,当场死亡。   楚二宝、刘小宝在少管所,没到下一个春节,也因打架斗殴,死在少管所。   这三个案子因为相距时间太长,又不是在同一个地点,没有人将其关联在一起。   宗齐光调查了拘留所当天当值民警、当天被关押的犯罪嫌疑人,查阅了楚大宝的案卷,这事妙就妙在起因是“打架斗殴”,对方也是个未成年,你都找不到证据跟周师傅有关;该行凶少年因打架斗殴致人死亡,被判了三年半,据说,他家人连夜搬去了外地。   楚二宝刘小宝之死就更没法查了,当年少管所是一次接近“暴动”形式的大打群架,起因没有孩子能说清楚,又没有内部监控之类,而且死的也不止他俩,死了五人重伤十几人,非常严重。之后当地公安局到少管所进行了调查(但并不细致),调查报告说起因应该就是普遍的伢们吵架,升级到打架,这种情况少管所常见,一般来说会等打到一定程度,管教们才会出手制止,然后分别处罚,一般是关禁闭;但当天情况发展的很快,几分钟之后,到处都有打架的孩子,管教人数太少,无法控制,最后所长只能集中人手,一层一层清理。   至于周家,玉龙县人人皆知受害者是哪家的孩子,小橘不可能再留在桃花镇,陈书记还挺好的,说让小橘改个名字,托人换个学校,又给楚大姐换了工作,调到庐州市下面的县里,还是供销社。   周师傅没走,但换了一个住处,住到陈书记的小区去了。   至于楚大舅家,楚大宝之死他们还没有多想,楚二宝再一死,街坊邻居全都说“该!”,俩口子就疯疯癫癫,整天说楚大姐太狠心,花钱买凶杀了俩侄子,到小区里周师傅楼下哭,到县政府门口哭,被拘留了好几次,陈书记也不能说把他俩抓起来怎么怎么样吧,最后还是县公安局做通了楚大舅夫妇的思想工作。   宗齐光没有在这个纪实报告里写明是周师傅买|凶|杀人,根本就没有证据的事情,不能瞎说。不过小俩口私下讨论的时候,都说这事说明一个道理,不能太欺负人了。要是按照农村群众的思想,你弄坏了我家香火的蛋蛋,那我绝后了,我也得让你绝后,“一报还一报”才是群众的基本认识。   我没有报复你,你反而把我孩子捅死又从楼上摔下来,还把我闺女折磨得失去了生育能力,那真是真的绝后了。这种情况下,所谓的“血亲复仇”很合情合理。   姜明光唏嘘不已,“当然从法律、从强制机关的角度来看,血亲复仇是不可以的,不然法律和强制机关就没有必要存在了。”   “可这事你得这么看吧,要是周师傅还能忍着,不报复,那也太憋屈了!”   “我心理上同情,但从政府公务员的角度,意识上不赞同。”   “我懂我懂,你难。我不是要你说赞同谁反对谁,就是吧,这种情况法律确实不能给罪犯应有的惩罚,说是未成年,但手段特别恶劣特别残酷,就应该从严从重处罚,不然怎么能达到‘震吓’的作用呢?”   “这个是从‘未成年被本能认为不具有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不正当的能力’来思考的。”   宗齐光嗤之以鼻,“放屁!要我说,现在孩子什么都懂,十六岁,长得人高马大,跟大人没有什么分别了。你以为他不知道自己作的恶吗?那楚大宝回家怎么死活都不说自己干了什么事?怎么到审讯室里都死活不说自己干的事情?他当然懂的!”   “哎呀!别激动呀!我就是跟你说说咱们国家的法律条款制订的时候是怎么考虑的,二审改判二十年,已经算是从重了。”   “这种人进了监狱,二十年后出来也就是三十六岁,还能祸害别人,再说很可能待不到二十年,没准十五年、十二年就出来了,也就三十出头,这种人出来之后,肯定要报复社会的。你看看报纸,严打的时候,那些报道出来的案子,有多少丧尽天良的禽兽!就这还有多少是没有报道的呢!”   姜明光不说话了,将稿纸递还给他。   “陈书记在任的时候我不好写这个,现在写了应该没事了。再说,我现在可是‘无官一身轻’喽!”   “你那是太懒了!”姜明光嫌弃的说。宗齐光的缺点也很明显,他嫌麻烦,怕麻烦,心太软,不够有魄力,又讨厌应酬,可以说是很不适合官场的。当个小小的办公室主任恐怕就是他能忍受的极限了。玉龙县还在发展经济,文化旅游上面目前没有什么发展,也就没有成绩,年年政绩考核他基本都是垫底,所以文旅办公室一直被视为县政府年长公务员级别到了年龄到了等退休的“胜地”,不需要成绩。   没有政绩考评就很难看,他也没想过要调到别的部门,就这么混了两年半。   学术上来说,他其实念的是高大上的数学系,但不爱做研究,也不想继续深造,这几年倒是一直在写小说,已经在几家文学杂志上发表了若干篇短篇小说,在玉龙县是个小有名气的“大作家”。   作者有话说:   小峰小橘案不是重点,不细说了。   以前城市里的妇联很牛的,有的城市国营工厂女工达到了50%,不包括棉纺厂这种女工占绝对多数的单位。以前的国营单位国营工厂还有托幼所托儿园,大厂子还会有自己的完全中学,职工子女可以一站式从托幼所上到高中或技校都不出厂门,这种条件下企业也不在意职工性别,孩子断奶就能送托幼所,女职工休3-6个月产假,不耽误回来工作。   讲鼓励生育三胎却不把配套服务做好,那就是专门欺压女性,简直大放狗屁。   明光的工作环境是作者设计的理想型,真实情况下女性领导很不容易,男性职场文化挺窒息的。2010年,中国在联合国妇女委员会会议上称,中国女性公务员占公务员总数的40%。这是因为有大量的基层女性工作人员,到了中层领导层,女性比例就大幅降低了。如果在最能表现一个国家面貌的领导层面上都没有做到按比例选拔,怎么能觉得我国的女性地位很高了呢? 第72章   说起这项“副业”,宗齐光还挺得意的。当初他为了跟姜明光一起报考理科专业,放弃了更喜欢的中文和新闻,结果脑子一抽填了数学系,是因为数学系跟中文系一样都是大热门基础学科。他对数学的兴趣不算很大,属于“随便学学就好”;到了玉龙县,每天工作清闲,除了配合县政府以及其他兄弟部门搞点文字工作,能有很多时间。   文旅办公室主任写写小说,也不能算“不务正业”了。   至于为什么会写“玉龙县少年杀人事件”的纪实报告,还是因为这个案件太典型了:疏于管教的少年、“性本恶”的性情、极为残忍的犯罪行为。直接引发83年严打的“6·16红旗沟惨案”中就有未成年罪犯,未成年罪犯问题日益严重,引起了社会群众的广泛关注。之前人们总是认为“他还是个孩子懂什么呢”,事实证明,这是谬论,一个未成年人犯下了残酷的罪行,就应该本能认为他“清楚知道自己的行为会导致的后果”。   妇联在此案中起到的作用是为小橘办理了更名手续和转学手续,尽量减轻小橘遭受的二次伤害,并在县政府没人有“心理干预”的知识的情况下,为小橘申请到了后续治疗的补助。钱不多,不过是区区800元,并且因为国内目前还没有注册的心理医师,其实小橘无法得到后续的心理治疗。   每次一想到这个案件,姜明光就格外心疼小橘。一个女孩确实不能只以将来是否能生育后代来“计算”价值,但一个女性应该能自主选择是否生育后代,而不是被迫失去了生育后代的能力,这是根本性的不同。   这两年来她工作相当认真辛苦,全县到处跑,深入基层,扎扎实实的做好女性与儿童的工作,为成年女性争取工作机会,为女孩们争取上学的机会。配合计划生育工作,在全县大力宣传“生女孩更光荣”,而不是“生男生女都一样”,“独生女”家庭和“双女家庭”在招工中要求同等情况下优先考虑。   各级计生部门的大小领导都怕她揽事,妇联要求各级计生部门从“原则上不引产大于五个月的孕妇”到“决不允许引产大于五个月的孕妇”,强制要求不可出现引产导致孕妇死亡的事件,为此跟计生部门吵了很多次。计生部门苦恼是有指标的,完不成指标就没有政绩,没有年终考评的高分;妇联则坚持认为女性的权利大于计划生育指标,不好好做群众工作,而是事后以伤害女性的身体和健康为代价,是最愚蠢、最落后、最不人性化的做法。   姜明光这个妇联主任以“敢说话、敢提要求、敢对着干”在玉龙县闻名。陈书记也挺头疼,也常批评她,要讲讲方式方法嘛,不能一个劲的把人得罪光了。   但别说,她离任的时候,玉龙县可是有很多人大为吃惊,热情挽留的。   说起来妇联的工作都是非常细碎的工作,看着每一件都不起眼,但玉龙县群众跟隔壁县一比,就觉得自己还是很幸福的,有一个这么“人性化”的妇联主任,隔壁县为了计生指标,每个月都有孕妇被拖去引产致死的,就更别说那些被引产下来、扔在医疗站院子里堆成山的胎儿残躯了。   姜明光在玉龙县的一个医疗站里见过这种可怕的胎儿坑之后吓得半个月都没吃好没睡好,之后便坚决要求不可引产大月份孕妇。   没有见过那种场景的人,无法想象在社会主义国家里还会出现这种视生命为草芥的事情。   宗齐光还记得她当时就跟医疗站和计生部门的人吵了起来,严厉指责她们在“瞎胡闹”。计生部门的人也很不忿,说不这么办,一个村一年就能多生上百超生孩子。   吵完了,几方都坐下来讨论要怎么解决。妇联认为大月份引产太危险,比正常生孩子还危险,孕妇要是死了,家属来闹怎么办?计生部门便说必须强硬,不然这些农村人会跟老鼠似的不停生孩子,生到男孩都不会停,“多子多福”嘛;医疗站则无所谓,但他们的负荷也很大,也不愿意做这种“断子绝孙”的坏事。   各地计生部门工作人员被打的不是少数,在某些地方,矛盾激化的相当激烈,计生部门往往带着很多临时雇用的壮小伙强行将孕妇从住处拖出来,强行架到医疗站。姜明光严肃批评这是侵犯人权的事情,也就是欺负农村人文化水平不高,不懂得利用法律武器。   这事最后商量出一个经济处罚制度:罚款。独女户间隔四年生第二胎,未满四年的,罚款若干,要求计生部门和当地政府定一个数字,这个金额不能太少,也不能太多,要罚到当事人家庭觉得肉疼,先抓几户典型,罚款之后点名批评,印发处罚通告,贴到村级行政单位;超生三胎的罚款加倍,但也不能一下子就是几万块这种“天价”,这样超生户可能就跑了。   计生部门倒是认为跑了就跑呗,只要不在我的管区就行。姜明光也没法,只能当不知道他们的这个思路。   至于大月份孕妇引产后死亡,必须上报县妇联,由县医院来做医疗鉴定,看是否因为孕妇本人体质问题死亡,还是引产导致的大出血死亡;妇联实际对计生部门没有直接管辖权,但要是出现引产死亡的事故,那年终妇联的报告必定会一一提及,你指标完成的再好也不行。   这么双管齐下,玉龙县这两年因为引产导致的孕妇死亡案例大幅度减少,群众有目共睹,心存感激。   同时妇联也加大了妇女就业的力度,除了茶园这种传统经济产业之外,全县还开了三个较大的养猪场,若干小养猪场,开辟了数百亩果园,桃花溪和桃花湖开展了桃花鱼的养殖产业,人工养殖还不行,但可以改善野生桃花鱼的生存环境,可以多养成小鱼,目前养殖产业还没有开始大面积盈利,但也已经解决了不少妇女的就业问题。养殖产业说起来对体力要求不大,男女都一样。   妇女能赚钱了,也就不舍得将时间花费在怀孕生孩子带孩子上面了。妇联甚至出了新标语“生不生孩子、生几个孩子,老爷们说了不算,女人说了算”,铺天盖地,刷得到处都是。   至于其他私营个体户也是大力支持的,全县多了很多私人的早点摊、私人饭店、私人理发店、私人小店、私人菜贩等等;国家自85年开始取消了票据,市场开放了,自营职业的人更多了。   不过总体来说,玉龙县还是穷,很穷,穷得很,人均年收入仍然没有超过国家贫困县的150元。陈书记当了四年县委书记,第一年代理,后三年任期是第一书记,天天累得要死,到处跑投资,办起了大小养猪场;到处推销茶叶,好茶也怕巷子深;挖掘山区的经济潜力,因地制宜开辟果园,试点了几百亩,这是个长期工程,养猪一年出栏至少两批,果树很多都要种几年才能开始结果,他这就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了。   修路架桥这种基础建设当然不可能拉下,公路从县政府所在地一点一点向下面乡镇铺开,这也是个长期工程,没有十几年二十几年完不成。   这会儿她升职了,要管理一个镇了,说起来,责任也挺重大的。   不是部门领导,而要负责一个镇的总体规划,考验的是她的整体水平,她的眼光就不能只放在妇女权益上面了。   难,很难。   当妇联主任,她可以只管朝上面伸手要钱、要权限、要支持,现在呢?好吧,其实也是可以朝上面要支持的,但这跟在玉龙县的时候又不一样,陈书记当时是她的顶头上司,她不用越级;现在,她跟陈书记可是隔着一个县委书记呢。   这两周她也没闲着,赶紧临时抱佛脚,多看看报纸,看看社论、新闻。治理一个地区,最重要的其实就是经济,经济基础搞好了,就有了一切。就比如妇女权益,农村女性外出工作,有了收入,在家里就有底气说话了,生几个孩子、什么时候生孩子,男人也必须听女人的意见和安排,而不是不停的怀孕生孩子,这是很简单的数学题,一个男人一个月赚50块,一个女人一个月赚40块,那就是一个月90块的水平,生活质量跃升一大截,谁不喜欢更舒坦的生活呢?   千灯镇的资料她也看过了,穷,海边小镇,人口不到五万,居然比桃花镇这样的内陆小镇还穷,她想不明白怎么会那么穷的。可能是因为没有什么经济产业,桃花镇说实话资源不少,桃花湖产鱼,可以开发淡水鱼养殖,山上产茶,都是打开销路就能渐渐起来的。千灯镇有什么?翻来覆去的看,居然啥也没有。   作者有话说:   晋江可笑之极!全网随便说的事情,晋江不准说,说了就会被锁。 第73章   “靠海吃海”是没错,也就是个饿不死人的地步,没什么特色;还因为海边不适合种植粮食,水稻收成不好;又因为“靠海吃海”也要看海上天气和鱼群游动的途径,不是说你出海就一定能满载而归的。   也就是说,千灯镇的经济收入是“靠天收”,太不稳定。   搞经济嘛,一个是地方政府自己砸钱,包括鼓励居民创业,从银行获得低息贷款;一个是引进外地企业的资金。政府资金有限,而且大部分都要花在基础建设上,引进外商(包括国外和外省)资金,对方也会看你当地的基建是否能跟上,不然运不进去运不出来,那不是扯淡吗?   再看看千灯镇的公路里程数字,简直惨不忍睹,也只有从县城到镇上才有公路,还只是柏油马路,都不是水泥路。从镇往下面的乡、村,那就都是泥土路了,雨天一路泥,晴天一路灰,交通情况非常的糟糕。   要想富,先修路,基础建设无非就是这几样:交通、水、电,将来还有个“气”,就是管道煤气。交通除了能让人民群众出行方便,运输物资也是同等方便;水、电、气都是能让群众的生活变的方便、现代化,清洁的自来水还是卫生必须。   但基建总是很花钱的,每个镇都伸手要钱,而一个县的财政拨款是有限的,想要一下子就建设到位,也是不可能的,不说捉襟见肘吧,总之也都是紧巴巴的。   还有另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政府账务。   政府机关讲一个“水至清则无鱼”,报公账之类的,要允许下面的人揩点油。另外就是不可说了。不过这种问题嘛,一般继任都不太会去追究前任,只要账面做平了就行。一般人的吃相也不会太难看,毕竟还是要混仕途的人。说实话,坐到一定的职位,来钱的方法很多,直接伸手从财政拨款里捞钱那是最愚蠢的做法。   千灯镇的前任领导班子这次全换了,新镇委书记和新镇长;再从陈书记调任市书记来看,是看中他发展经济的本事,那么她就跟着搞经济就好了。   政治上也有个讲“站队”的策略,找好投靠的上司很重要,她现在是陈书记的嫡系,说实话,长宁县也不太可能给她穿小鞋。至于陈书记是谁的嫡系,嘿嘿,说起来居然算是现任大领导的嫡系,还跟将来的大领导有点私交。   将来的大领导现在是闽省一个重要城市的市党委书记、副市长,还很年轻,30岁刚出头,这在市级领导来说已经非常年轻,红二代、少壮派,前途无限。   陈书记将来大概也就是个省委顶天了,要是有机会进政治|局,就能干到70岁。   有个笑话说,80岁的人召集70岁的人开会讨论60岁的人退休的问题。公务员要积累经验坐到高位,年龄就不可能太小了。欧洲一些国家能有3、40岁的国家领导人,这在中国是不能想象的,主要还是个经验问题,管理一个只有几千万人的国家跟管理一个有十亿人口的国家,那可不是同一个概念。   欧洲很多国家也就只跟中国一个省差不多,就别提更小的国家了。   这次她升职了,贺群高兴得不行,逢人就吹,亲朋好友也都一副“与有荣焉”,见面总是吹捧一番贺群。她不当本市的官员,也没什么找到她的人情,避免了很多麻烦。   姜韶波还专门跟她谈了一次话,要她好好做事,为人民做实事、做好事,不辜负党和国家对她的重用。在姜韶波这个退伍老兵看来,国家的利益高于一切,她必须、也只能好好工作,报效国家。   宗暾辉、张兰莛也专门给他俩打了电话,勉励一番。   要说在上任之前这段时间里,最大的意外还是姜明珠。   在她待在玉龙县的两年半中,姜明珠按照原著剧情走了一波,认识了原著男主。原著男主按照原著剧情啪啪打脸,终于摁死了反派炮灰张丹枫。   姜明光其实已经忘了原著剧情,听说张丹枫终于物理死亡后,还挺感慨的,想着这个反派终于完成了自己的历史使命。原著男主的手段多少有点不合法,所以贺群说到这事的时候也比较含糊,没有说的太详细。   贺群现在对她这个长女没什么意见,母女感情还是不算亲近,但因为她现在会说话了,保持个表面的好感情也不是问题。贺群非常不满意原著男主,认为自己的小女儿不应该跟有孩子的男人有什么瓜葛,自家娇滴滴的女儿怎么能去当别的孩子的后妈呢?   “我真是搞不懂,那个陈红兵是给明珠下了什么迷魂药了吗?”贺群嘀嘀咕咕,“后妈不好当,你看我们局里那几个给人当后妈的什么下场?你辛辛苦苦养大别的女人的孩子,做的再好,也就落一个‘好后妈’的名头,有啥实际好处吗?人家孩子知道自己亲妈是谁,不是你!”   “妈,这个就是明珠自己乐意了,陈红兵要是做个人,就该平衡好家庭关系。”   “你啊,不要帮她说话!”贺群不满的瞅她一眼,“明珠长得漂亮,还愁找不到合适的男人?我听说陈红兵以前的爱人是自杀的,这不行!没准他在家打老婆呢!”   贺群这也是一片爱女之心。她对宗齐光就没啥意见,年轻英俊,又是首都部委里领导的孩子,简直可以说是一万个满意。陈红兵再霸道总裁,带着个孩子,就怎么也入不了贺群的眼了。   “哎,陈红兵想见见你,你说,你跟小宗帮爸爸妈妈看看,这个人到底怎么样。再找人打听打听他之前那个爱人是怎么死的。我不能把你妹妹送给什么豺狼虎豹吧!”   “妈,”姜明光不禁笑了,“没那么可怕啦!明珠也不是孩子了,她今年都25了,这么大的人了,都到了晚婚年龄。”   “唉!她现在一门心思看上了这个男人,可叫我怎么办呢?”贺群唉声叹气,“她将来再生个孩子,那也是小的,比不过亲妈不在了的哥哥。那个孩子现在看着倒是乖乖的,可老师变成后妈,那可就不一定还能乖乖的了。”   这倒也是。能上幼儿园,怎么也是三岁以上,七岁以下,该懂的也都懂了。亲妈没了,爸爸要娶个后妈,肯定会有人说,你好惨,有后妈了,爸爸就不喜欢你了;再有了小弟弟,爸爸就更不喜欢你了。   唉!   要是按她的意思,也不愿意姜明珠给人当后妈。当后妈完全是吃力不讨好,对前妻的孩子好是应该的,稍有一点不好,能被人把脊背骨戳断。就算他是原著男主也不行!谁说就一定要按原剧情走呢?   再说了,这个年代能成个霸总,钱的来路多少不正规,正规的很难赚大钱,尤其在这个什么都要“找关系托人情”的年代,她也不愿意将来姜明珠被陈红兵连累。   于是先跟姜明珠谈了谈。   姜明珠这个圣母心,压根没有多想,陈红兵就是她心里穿着金甲的大英雄,滤镜一万层。也没想过后妈难当,一心认为那个孩子很尊重她。   姜明光想了一会儿,“我其实觉得没什么关系,你要是真的爱他,也认为他很爱你,我同意你们结婚。反正要是有什么不好的,将来离婚就是了。”   姜明珠吃惊的瞪大眼睛,“我没想过。”   “你没想过那就是你傻!”姜明光真想敲敲她的脑袋,“爸爸不是常说,‘往坏处想,往好处努力’吗?不想退路怎么行?”   姜明珠有些茫然,“他爱我,这还不够吗?”   “爱是会变质的,万一变质了,你怎么办?”   姜明珠继续茫然,“不会的,我相信他。”   “这样吧,妈妈说他提出来想见我,想约我和你姐夫吃顿饭,你看着约个时间,挑个好饭店。你姐夫嘴刁,别让你姐夫瞧不上。”   姜明珠便笑,“好,这个没问题。”   陈红兵这个霸总确实当得起原著男主的身份,高大英俊潇洒,尤其是花钱的姿态很好看,这就很加分了。   社交能力很强,永不冷场,已经以“妹夫”自居,一口一个“姐”、“姐夫”,十分亲热。吃过晚饭,又去牛二山开的茶铺喝茶。   牛二山的茶叶店得到了一些地方上的补助,两年时间开的颇大,有个两百平方米的店面,一半是茶叶,另一半是一间茶室,还真跟老字辈取了经,高薪诚聘了一位茶道老师傅坐堂;装修也是听取了姜明光的意见,请了大学里的高手指点,弄的古色古香,逼格极高。   到了茶室,姜明光打发姜明珠去看茶叶。   陈红兵笑了一下,“姐是有什么话要单独跟我说吗?”   姜明光也淡淡一笑,“是有点话想说。明珠从小生活环境就很单纯,工作了也还是在父母跟前,对外面的事儿不怎么懂,可以说社会经验很少,跟陈老板你没法比。”   作者有话说:   近平同志的履历就很典型,县、市、省会市、省、政治|局,没有担任过部委的领导职务,一直都是地方政府一把手,54岁政治|局常委(当大领导的必要一步),59岁当选最高领导人。   这方面不是很懂,就随便写写,也不让写太详细了。   以前有个基友在点家写官场文,写2、300万字吧还是县级,反正最后是不让写的更高了。   央视配合国家2018年开始的为期三年的“扫黑除恶”专项斗争,拍了一个六集的政论专题片《扫黑除恶——为了国泰民安》,有兴趣的可以去B站看看。里面提到某地一个村支书就敛财1亿多,所以一个明星一天区区208万算啥呢?再说208万也不说明就一定落到明星荷包里了。以后晋江的霸总文资产少于1亿都不要看了,太假。 第74章   陈红兵很真诚的说:“明珠善良单纯,正是我喜欢的性情。”   “这种没营养的话对我说不管用,”“善良单纯”的另一个方面可能就是比较“蠢”。“明珠不懂除了爱情之外还需要面包才行,陈老板你不会不懂吧?”   陈红兵很上道的说:“姐的意思我懂,彩礼我准备了六万,讨个吉利,五个六。”   能开口在这个万元户还很少见的年代,张口就是66666,也算是“财大气粗”了。   “我家给多少陪嫁,那是我父母的事情,给多少跟你没关系,彩礼和陪嫁都是明珠自己的财产。现在我国的法律是婚后夫妻财产共有,要是你俩离婚了,这笔钱你不能要求平分。”   陈红兵神色不变,“那是当然。”   “你已经有一个孩子了,你的生育指标没了,明珠还能生一个孩子,这个孩子不管是男是女,都不跟你姓,你能同意吗?”   陈红兵这下子不能淡定了,犹豫起来,“孩子跟父亲姓那不是天经地义吗?”   姜明光冷冷的说:“我国法律规定孩子的姓并不局限于父姓或是母姓,要是明珠愿意,她的孩子还可以跟我们的母亲姓贺,或者随便起一个她觉得好听的姓。”   “这个——”一抬眼看姜明光脸色不好看,马上上道的改口,“行。姓什么都还是我和明珠的孩子,这个不碍事,不是什么原则性的问题。”   还算他聪明。   “明珠要有自己的工作,她喜欢现在的职业,你不能劝她回家做家庭主妇。”   “我明白,我也同意女性应该有自己的职业。”   “两个人结婚,不是搭伙过日子,是互相扶助、互相支持,凡事有商有量,不能因为你收入高、年纪大,就搞一言堂。你也知道明珠从小娇气,受不得气,但她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有什么矛盾,好好说道理,我想没有什么问题不能解决的。另外,我希望你结婚前能签一份协议,如果是因为你的过错导致离婚,比如犯了什么经济问题进了监狱,或是出轨有了别的女人,除了她应该分到到一半家产之外,你还应该多给她一些经济补偿。我知道你的财产来的多少都会有点问题,但我管不着,也管不到,不管怎么样,你不能连累她。”   陈红兵有点尴尬的笑了笑,“姐你放心,我绝不连累她。不对,我是说,或许这些钱的来历不怎么光明正大,但我已经尽量处理好了。”   姜明光身体向后靠,“我有办法保住我的妹妹,但我不会管你的死活。要是以后我们有什么公务来往,公事公办,我也不会给你面子的。”   “那是那是。”   姜明光寻思着这样也差不多了。明珠只要不是太蠢,应该能搞一点自己的财产傍身,将来万一有什么事情,也不至于净身出户。   原著剧情里男主对女主还是很一往情深的,只是她没看完,不知道以后的剧情,就算有什么经济问题,也不可能在小说里面写到。这就是个“以防万一”,敲打敲打罢了。   现在的法律是婚前财产在婚后若干年就是夫妻共有财产了,所以现在给明珠搞什么婚前财产也没啥用,除非写在姜韶波和贺群名下。她们没有弟弟,也就能保证放在父母名下的财产不会拿去填坑,还是很安全的。   现在房价还没有放开,国内也没有开始搞上市股票,投资的方式很少,基本也就是个存款了,66666存在银行里也不错,等到房市开放之后,拿来买房子,还是靠谱的。   次日回了家,跟父母说了跟陈红兵见面的情况。   贺群有点担心,“你要求的太多了,他要是嫌麻烦,不跟明珠结婚了怎么办?”   “你不是前几天还嫌弃他年龄大了点,又带着个孩子吗?”这个亲妈怎么一时一个主意啊!   “唉!那还不是你妹妹自己乐意!”贺群没好气的说:“我能怎么办?”   “那你也别担心,想结婚的人不在乎要求。金首饰那些,他也得按规矩给,这都是家产啊。”   “什么家产?我看啊,都折钱最好了!”贺群倒是很实际。   “他家还好在没有婆婆,公公年纪大了,也不住在市里,明珠结婚后也就是个孩子问题。反正吧,她乐意,我们也没办法。”   “唉,后妈说出去不好听,叫人家还以为明珠有什么毛病,只能找个二婚老男人,给别的孩子当后妈。”   “管人家说什么呢,全国十亿人,咱管得过来吗?”   贺群笑了,“你这孩子,话一套一套的。你有没有摆摆官威,吓唬吓唬陈红兵?”   “我现在有什么官威?”姜明光啼笑皆非,“我还担心太年轻了,到时候去了千灯镇镇不住下面的人。陈红兵这个人我稍微了解了一下,胆子大,心思活,也算是人才。我反正是跟他说明了,要是有什么事,我能保住明珠,他就自己蹦跶吧。”   贺群顿时担心起来,“会有什么事?”   “也没事,他只要不太狂妄,记得这个国家姓‘社’而不姓‘资’就行。”   “什么社什么资?”   “社会主义的社,资本主义的资。”   贺群恍然,“对对,你说的对。果然是当领导的人了,说话有水平!”   姜韶波闷了半天,“我还是不同意,陈红兵赚那么多钱,谁知道那钱是不是脏的臭的!”   姜明光心想,好呀,老丈人这关够原著男主过的!   姜韶波胆子小,快退休了,坐在人事处处长这个位子上,顶多也就是收点好茶叶的水平,再大的胆子就没有了。也一直认为以权谋私不可取,做的最“谋私”的事情就是在电力局大院里给两个女儿都弄了一套两居室的房子。在电力局里一直以“好说话”著称,确实也为局里的职工做了不少好事,安排子女就业,局里群众对他的评价相当不错,走哪儿人人都跟他打招呼,称一声“姜处长”或是“老姜”。   这样的老头瞧不上暴富的原著男主也正常,谁不知道老实人赚不了大钱啊,能赚大钱的多少有点门路,钱的来路不能说是太清白了。   不过这跟她就没什么关系了,那属于陈红兵的难题。   宗齐光对陈红兵的观感一般。   “人长得还行,跟明珠还算般配,就是年纪大了点。他比我俩都大好几岁了,喊我姐夫,我怎么都觉得不得劲。”   逗得姜明光笑得不行,“你怎么这样啊?你不行。”   他哼哼唧唧,“我有那么老吗?”   “没有没有,你年轻得很呐!”   “我是很年轻啊,我才27好吗?”   “你都27啦!”她假装大惊。   “哎,是啊,好像这么一说,我俩认识也好几年了。你那时候多大?”   “19吧。”   “哎呀!”他叹气,“这么快啦!”   他小心拨弄她的披肩发,仍然是修剪的很时髦,为了剪头发能一年跑几次沪城,是个很时髦很爱美的女人。   “我们结婚也7年了吧?”   “有7年了吗?”他也假装大惊。   “你知道有个词叫‘七年之痒’吗?是说结婚七年之后夫妻俩就没什么可说的,要是再没有孩子,那就距离离婚不远了。”   宗齐光很怀疑的看着她,“你又糊弄我。”   她乐呵呵的,“你真是个傻瓜!是不是我说什么你都相信啊?”   “那当然了,我可是很认真的,所以不要跟我开这种玩笑。”   “我就是陈述一下,没有跟你开玩笑。我还听说,男人会觉得跟同一个女人每天都睡在一起,七年也是两千多天了,该睡腻了,就会想着离婚,换个女人睡。”   宗齐光居然沉默了。   “看吧,我说的对吧?”用力捶了他好几下。   “哎呀哎呀,怎么又打我?好啦,这个确实是有一点对的,咱们老夫老妻了,床上的事情也没啥新鲜感了,交公粮也提不起来兴趣。”   “交公粮!”姜明光又捶了他两下,“我还以为你不行了。”   确实,这两年他俩的床上运动数量下滑严重,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她很忙,经常短期出差下乡,两个人一周见面顶多就是周末的2、3天,质量还行,数量少得可怜。   史大姐十分含蓄的表示,她总短期出差,宗主任万一有什么小想法怎么办?毕竟年轻男人可熬不住!要不,生个孩子,她也只需要休三个月产假,修完产假回来上班,把孩子扔给当爹的照顾,宗主任再有什么想法,也没那个时间和精力了。   确实说的没毛病,不过嘛,姜主任还是表示,相信宗主任的人格,靠生孩子拴住男人的心或身可不保险。   “我怎么就‘不行’了?”宗齐光嘀嘀咕咕,“我行得很呢!就是吧,咱能不能换个环境?”   “这不都从桃花镇换到庐州了吗?还不行?”   “那不算。”   “怎么不算了?”   “我想着咱们啥时候能回阜成门小院呢?那才算是我俩的家。”   这人还挺恋家的。   “过年放假的时候回去。”   “那可说好啦!”   嗐,确实,老夫老妻了,就连床上运动也没啥新鲜劲了。都说一对夫妻在一起过日子,时间长了之后,爱情就会转变成亲情,再加上共同养育孩子的感情,就升华成为另一种感情了。   为人父母,责任重大,再也不是二人世界的小情小爱。   因为她升职,自家父母倒也没怎么提到生孩子的事情,认为宗齐光也才刚到晚育年龄嘛,再过两年要孩子也不算迟,只要是30岁以前就还可以,不算晚。   姜明光想着这个问题该到了摊明白说的时候了,不能再往后拖着。   “哎,小光,你说,咱们是不是该跟两边爸妈都说说,咱们下定决心不要孩子的事情了?”   “嗯?妈又问了吗?”   “也没问,就是吧,我想着这事可不好在过年的时候说,不然这个年就别想过了。现在咱俩都闲着,又快走了,正好趁着这个时间,先跟我爸妈说说。”   “你考虑的挺周到。不过,姜明光同志,我还是要问问你,你真的想清楚了,不后悔?”   “不后悔。”她答的干脆,“孩子太耽误事了,你想想啊,以后咱俩要是上哪儿玩,还得操心家里的孩子,玩也玩不好。等到孩子长大了,可不得操心学习啊谈恋爱啊这些事情,很烦哎。我瞧你也不是喜欢打理这些麻烦事的人,万一我们孩子笨得很,考不上大学,你能气死。再说了你都结扎了,怎么,你还想松绑啊?”   宗齐光嘿嘿一笑,“我就是再确定一下你不会后悔。别过了几年,明珠生孩子了,你忽然后悔,然后就跟我离婚,再找个没扎过的。那我多亏啊!我亏大了!”   “谁后悔谁是小狗!”她伸手,“拉钩钩,小狗。”   “你才是小狗呢!”他扑过来,把她按倒在床上。   姜明光特地挑临走前两天,才突然对父母甩下了“不生孩子”的闪光|弹,一下子把姜韶波和贺群闪懵了。   老两口愁得半夜没睡。   贺群想不通,“你说这孩子怎么想的!我寻思着结婚几年了,我也没逼过她赶紧生孩子,就怕她火了,来一句‘不生了’。造孽啊!我怎么生了这么一个不省心的孩子!”   姜韶波也想不通,“这孩子怎么回事呢?还有小宗,他怎么能同意的?啊?你说,还悄悄的就去结扎了!一个男人怎么能结扎呢?”   贺群又不乐意了,“咋了?他做出一点牺牲就不行了吗?男人结扎容易又简单,不比女人结扎好啊?”   “唉,你这人!你不是不同意的吗?”   贺群气呼呼的,“我这个妈说的话她从来不听!不行,我得问问亲家母的意思,我就不信张兰莛能同意!”   “哎呀!你可别问!别给她们婆媳制造问题,她既然这次跟我们说了,过几天肯定要跟亲家说的。你啊!”姜韶波沉重叹气,“你别给姑娘添乱。”   贺群要气哭了,“你说,这让我怎么跟人家说?她要是过了30岁还不生孩子,别人还不知道要怎么说呢!”   “还能咋说?女婿说了,都推他身上。他俩都这么说了,还能咋地?”   贺群憋着一肚子气,第二天一大早就跑过去找姜明光,连说带哭的,总之就是不同意。   姜明光也头疼了,“妈,你放开思想,要孩子会影响我工作。”   “工作工作!你还想当多大的官?当市长还是省长?”贺群没好气的说。   宗齐光给岳母泡上一杯好茶,“妈,没准明光以后还能当个市长、部长呢。”   “你啊!你们年轻人到底怎么想的?小宗,妈是为了你们着想,你们现在二十多岁,是不觉得孩子有什么好的,等你们四十岁、五十岁呢?别人都有孩子、以后还有孙子,你俩啥都没有,这可怎么办呀!”贺群一句三叹。   “还是忙工作啊,工作是做不完的。那总理呢?总理也没有自己的孩子,一点也不妨碍他是一个伟大的人。”   “说的你好像能做总理一样!”贺群气得没办法,又不能骂她,只能自己生气,“好好好,你俩主意大,我管不了你俩,反正你不后悔就行。”   姜韶波则单独找了宗齐光谈话。   对于女儿女婿先斩后奏的做事方法,姜韶波也没有办法,也只能深刻检讨为什么把女儿教育成了这样,请女婿理解。   宗齐光说:“爸爸,不要担心,这是我和明光一起做的决定,我们深刻的思考过了要孩子和不要孩子的两种情况,我们都同意不要孩子,这是我们深思熟虑后的决定。爸爸,我爱明光,我不会后悔。”   姜韶波叹气,“是你结扎了,你要是后悔,只怕也不管用。”   “对,我就是这么考虑的。”宗齐光坦然的说:“我爱明光,我不舍得让她经受手术的疼痛。我对她的爱不需要用孩子来维护。”   姜韶波既迷茫又震惊,“好好,只要你俩考虑清楚了,我也没什么好说的。明光是我的第一个孩子,当初她出生的时候,我高兴得不得了。而你们这辈子都体会不到成为父母是什么快乐了。这对你们来说,是损失。你们只要能接受这种损失,我就没话说。”   跟自家父母摊牌相对来说还不算艰难,姜明光寻思着,主要是只是宗齐光结扎了,她又没做结扎,过几年就是后悔了也不是没可能,姜韶波贺群的反对力度就不怎么强烈。女婿不行也不是个事,换个女婿想来他俩也没啥大意见。   再说了,说完第三天,俩人就赶紧出发去蒲宁市了,父母有再多不满她也听不见。   不免为自己的机智点赞,得意洋洋。   皖省就在江省边上,家具家电早就叫了货车搬去了千灯镇,两人轻松启程。   新官上任嘛,还是要跟顶头上司、上司的上司见个面,开个会的。   有陈书记出面,这也不是个事。   陈书记高升了,也更忙了,整天开不完的会。他也刚上任不到两个月,还很新鲜热辣,刚摸顺了市区几个区、下面几个县的大致情况。   总而言之,一个字:穷。   如果需要两个字,那就是:很穷。   其中长宁县也是国家级贫困县,人均收入不足150元。   镇党委书记说起来就是个“芝麻官”,权限还不如县妇联主任呢,一个镇也没多少人,能有两万人都算是大的镇子了,再往下去就该是村官。但重点在于是要考察一个基层干部全面治理一个地区的能力,陈书记也比较谨慎,担心一下子给她一个县,她忙不过来,要抓瞎。   “蒲宁市穷啊,工作不好做。”吃过饭,陈书记开车送他俩回宾馆。宗齐光坐了副驾,陈书记和姜明光坐车后座。   “陈叔叔辛苦,又要到处找项目了。”   “项目嘛,现在我不是主要跑腿的了,我是把关的。把关也难,要考虑的问题太多。首先要确定发展方向,像香港那样,有良港也行,不过蒲宁的港口不怎么样,又不上不下,上面有连港,下面有沪城,交通也不方便,港口难做,不然要是做港口,是最方便的。”   这方面过于专业,姜明光不懂,不懂的事情不能乱说,再说了陈书记心里肯定有数。   “那陈叔叔是有什么方向吗?”   “保守的就是做海产品的养殖和加工,以后还要做深加工。养殖场搞起来难度不大,很多地方都在做,并且也做的不错。不过要搞我们的拳头产品,这样才能站稳脚跟、占领市场,你说对不对?”   那当然是“对对对”啦。   “您说的对。”   “前任干了几年,光顾着搞基建了,基建搞的还不错,我接手后按照原有的规划继续做下去,这方面倒是比较轻松的。就是家底儿薄啊,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陈书记叹气,“老百姓就是几个字,‘衣食住行’,对吧?没别的奥妙。大事要抓,小事也要办,小事就要靠你们这些基层干部了。”   明白。姜明光点头,“陈叔叔放心,我绝不给您拖后腿。”   陈书记笑了,“你我是不担心的,就是你们那个县委书记有点难搞。县长和书记的资料你看了吗?”   “看了。朱县长比较保守,踏实,还行。曲书记比较精明。”   “老曲那是滑头!”陈书记哼了一声,“他倒是不会给你穿小鞋,就是吧,可能不怎么支持你。”   这就有点麻烦了。她寻思着,陈书记是想换掉这个县委书记?一般也都是到期才换,但也有一直连任多届也不换的,这种一般都是本地出身,对家乡情况很了解,群众也服气。曲书记就是本地人,不过不是长宁县人,是蒲宁市旁边另一个县的,江省本地人。   作者有话说:   调整一下,千灯镇人口不足2万人。玉龙县的原型是安徽金寨县,2018年人口60多万人,80年代算他40万人吧,就算是安徽省的大县了;下辖12个镇、11个乡,平均算一下,一个乡镇的人口3万左右。现在修订为长宁县人口不足40万,千灯镇人口不足2万。 第75章   本地人当本地政府领导有天然优势,对乡情比较熟悉,尤其少数民族地区,少民加本地人,在本地转来转去没出过省的基层干部很多。不过这种又太考验基层干部的品格,很容易就会变成拉帮结派搞小圈子的“同乡会”,所以要有个“轮调”机制,就是预防官员在当地“坐大”,贪腐受贿,蛇鼠一窝。   当然,对有能力有魄力的干部,党和政府也会给予充分的锻炼机会,以备将来能委以重任。   在市里待了几天,见了市里各部门的一些领导,这才到千灯镇走马上任。   小镇极小,若干个行政村,一半靠海,一个小村子小到几百人,大的也不过两千人左右。   先坐了几天办公室,看了前任做的上年度的报告,基建方面不过就是修路,也就是修了县城到镇上的公路,还很窄,只有两车道,勉强够用。从镇上到下面村里,几乎全是泥土路,每年冬天农闲时节,要征调民工养护道路和码头。   基础建设不是说建完了就完事的,还需要时常养护,泥土路的问题就是下雨后车行人走会压出车轮印和脚印,天一晴,车轮印和脚印就变成一道道顽固的伤痕。路灯也需要养护,灯柱会生锈,线路会老化,灯泡也会破损。   千灯镇的账务看起来没有什么问题,各部门的费用数年都相差不大,基建、行政、工资、粮食补助,也没盖新办公楼,镇政府还在五十年代的一栋三层小楼里办公,倒是跟又穷又破的小镇很配套。大概唯二能算得上“大件”的就是镇长和镇委书记的公车了。   姜明光现在也是能坐上公车的级别了,觉得还是有车方便得多。   接下来一个月都在外面跑,一个村一个村的跑,早上7点多直接从家里出发,晚上天黑了才回家。   宗齐光暂时没工作,有时候也跟她一起下去,他美其名曰“深入生活”。   第一站是最大的村子,花石村,人口不到两千人,距离海边约有两公里。千灯镇的困境是没有什么特色,既不像玉龙县背靠大别山可以种茶、发展绿色养殖等等,也不像苏杭有手工艺品制作产业,也没有什么明清古建筑群可以打造“古风小镇”;虽然靠海,但海边没有养殖场,啥也不养,渔民全靠天收。   花石村的问题就是千灯镇的问题。   小村距离千灯镇也就是四公里,不远不近。作为千灯镇下面最大的行政村,花石村的生活环境就是一个典型的华东农村小村。地处长江北,靠海,不缺水,但地也不肥,种植水稻,亩产低得惊人,70年代平均亩产只有300斤,前几年换了高产杂交水稻,亩产翻了不到一番,平均500斤而已。   水稻现在正在抽穗期,成片的稻田绿油油的,看着长势喜人。   村长、村支书带着村委会几乎一半工作人员陪着新书记到田头看水稻。水稻的种植讲究温度、地力和农民的侍弄,锄草是个大件事,需要花费很多时间,特别是在插秧到抽叶期间。野草会跟水稻争夺水分和养分。   姜明光蹲在田埂上,跟正在锄草的农妇聊天:家里种了几亩地啊,几口人啊,种得过来吗,去年的收成如何,一亩地要用多少化肥。   江省北方的方言跟皖省北方的方言不太一样,不过好歹也是能听懂的地步;农村群众普通话说的不好,年纪越大,普通话程度越低;村干部的普通话也不怎么样,不太热情,但对她也不可能有什么不满。   一上午看了好几家的稻田,又在村子里转了一圈。   农村因为要肥田,用的农家肥,也就是草木灰和粪水,村子里到处都是简陋的露天厕所,也就是小粪坑;出村通向田地的泥土路边有一个大粪坑,迎风臭十里。   村支书故意带她从大粪坑旁边走,姜明光一开始没多想,等回村的时候明明还有其他路能进村,可村支书还是带她从大粪坑边上那条路走,她就明白了,这是村支书故意恶心她。她的档案下发到镇上,没准下面村里都知道她是城里姑娘了,城里姑娘可受不了农村这种露天大粪坑。   “把这些小厕所都拆了,在村里重新找地点,在东西或者南北两面盖两个新的旱厕,一边男厕一边女厕,粪便集中处理。”   一个村干部举手说:“那不行,各家都是用自家肥给田上肥。”   这都是瞎说!   “那外面大粪坑咋回事?别糊弄我刚来不懂。村里出面,农家肥全都集中处理,集中分配。另外,大粪坑要上盖。这种大粪坑,肯定会有孩子掉下去淹死。”   村干部不说话了,但都有点不以为然。   “盖子的材料你们自己解决,是用竹子也好,木板也好,总之要盖上。如果有报告说有孩子掉进去淹死了,那该谁负责就该谁负责。还有化肥,为什么你们都还没有用化肥?用了化肥,亩产最少能上700斤,全村能多多少吨粮食?公粮也不至于交的这么难了。”   “贵啊,买不起啊,再说了,供销社没有,就是有钱也买不来。”村长嘿嘿一笑,“那书记能不能解决一下?”   “我会考虑的,你们研究一下一年需要多少袋化肥,交个报告给我。”这年头化肥才是紧俏物资,主要还是产能没跟上。“还有无儿无女的孤寡老人,登记一下,每一户或每一个都附上情况介绍,交个报告给我。计划生育的问题,要全力配合镇计生委,但不允许强制大月份孕妇引产,一旦发生孕妇死亡事件,镇政府会追责,必要的时候会追究刑事责任。”   村干部面面相觑。   村长苦笑,“姜书记,我们也难啊,我们村里是最基层,哪个部门对我们都有要求,都要求配合,我要是每句话都听,我就没法做工作了。”   姜明光严肃的看着他,“你的直属领导是我,你只需要向我汇报。但也不要什么都来问我,你解决不了的才来问我,我这么说你能理解吗?”   “理解理解。”村长连连点头。   “党和国家的政策是要尽量让每个人都能吃得上饭、吃饱饭,有衣穿、有屋住。孤寡老人方面,村里要研究一下怎么照顾。以后村里可以盖养老院,现在没有这个条件,咱们也不能让孤寡老人老死在家里还没人知道,要安排人照顾,具体事情你们自己安排。但凡要钱的地方,先打报告递上来。”   村干部都在记笔记,看起来还是很认真对待的。   “我看了一下,你们村有若干少儿,入学率不足百分之六十,这不行,太低了。”   村长说:“没办法啊,村小学老师不够,也没钱修教室,他们都不爱叫孩子去上学。”   姜明光皱眉:这确实是农村最普遍存在的问题之一。   玉龙县的失学率没那么高,还主要是女童失学,是因为皖省从宋朝开始就以勤学著称,群众怎么都会想要让男孩子去上学;江省虽然也以勤学著称,可两极分化的比皖省严重,江省失学率比皖省高,但恢复高考之后的考分和高分比例跟皖省差不多。   “教室我也看了,确实破旧,都成了危房了。你们先交个修教室的报告,我优先批。花石村是这附近最大的村,别的村的孩子也过来上学——这样吧,我先批修三间新教室的钱,盖完新教室,将学生全都挪去新教室上课,然后把旧教室拆了重盖。老师方面,我去跟县里反映一下,另外先在镇上招聘。”   村小学的教资力量简直寒酸得不像话,任课老师都凑不齐,花石村小学目前只有一名校长,兼教五个年级的政治;一名语文老师;一名数学老师;一名体育老师。没有英语课,英语课要到镇中学初一才教。没有音乐课,因为没有钢琴,没有录音机。也没有美术课。   村小学要正规起来,按照一个年级一个班,要求能供300名学生入读,差不多也就能让花石村和附近几个村11岁以下儿童达到至少90%入学了。再招聘一名美术老师、一名政治老师、一名会计,让校长做好行政和劝学工作,不再担任任课老师。   村支书、村长这是初次跟她这个新领导打交道,一时间也看不出来办事能力怎么样,当然也不可能第一次就给她来个下马威,她不给他们下马威就算是个好领导了。她的问题还是过于年轻,恐难服众,不过嘛,这也不算什么大事。   “驭下之术”无非是两个方面,一个是“威”,让下属知道你能掌握他的生死(前途);一个就是“利”,要让下属知道跟你对着干没什么好处。   就比如现在最紧俏的化肥吧,没门路的领导要愁死,但在姜明光看来,真不是个事,就是宗齐光找发小哥们批个条子的事情。   今年水稻的种植是赶不及上化肥了,但除了水稻,千灯镇还种少许小麦和玉米,有化肥和没化肥,那收成不能比。   作者有话说:   按照编辑的要求改了文案。随便吧。   失学儿童问题一直都有,我国这几年是达到了98%入学率,男女差别不大。今年火起来的丁真就没上过学,所以文盲也还是有不少的。 第76章   村小学再往上就是镇中学,我国是九年制义务教育,理论上来说,一个2万人的小镇,按照比例,有五分之一的人口是未成年,就是3、4000人;去掉不满12岁的大约一半,镇中学应该能容纳1000人到1500人;分为6个年级,一个年级200多人。不过实际上镇中学没有1500名学生,因为有些孩子会去县中学上学,另外更多的孩子也就只念到初中毕业,就不念了。   江省人口比皖省还多,人口压力、学习压力都相当大。   镇中学还算不错,前任没有耽误中学的软硬件建设,老师是齐全的,校舍也年年修葺,不过前任很精明的批了镇中学的新建教学楼的计划,却没有真的拨款。   结束了花石村为期一天的视察,姜明光回了千灯镇。   教育是重中之重,百年大计,可不带含糊的。   第二天又去海边的小村虾尾村了解情况。   虾尾村一听就是个小小小村。   “咱这村小,您听听,虾尾虾尾,虾的尾巴,能有多大呢?”虾尾村村长年龄不大,前村长的儿子。乡下地方,免不了的,“子承父业”,也就这么大一个“业”了。   “马村长说笑话呢。再小的村,那也是一个村呀。”姜明光微笑着说。   “书记您来视察,我欢迎,欢迎!”马村长搓搓手,“就是不知道书记您这是——”   “我这不是刚来吗?来了解了解情况。你们村几口人?”   “人不多,就600多人,不到200户。”   “一户三口人?”   “差不多。现在没什么大家庭了,男的结婚就分家,那就算一户了。女的一般都嫁去几个邻村,也有嫁到镇上县里的。”   “你们村有大学生吗?”   马村长有点窘,“不瞒您说,村里到现在还没有出过大学生。”   “你什么学历啊?”   “初中。”   “初中学历还是有点低了,不过也没办法。看你的年龄,十几年前也就是初中高中吧?”   “对对。那时候不是说‘白卷光荣’吗?我性子野,贪玩,在镇上念完了初中就回来了,帮我爹做事。”   “那也不错。能踏踏实实当好村长也不容易。”   村子太小,村长甚至都不算是真正的公务员,也谈不上“以权谋私”让儿子当了村长,相反,这种最基层的小村子,很依赖宗族势力。   虾尾村因为太小,没有自己的村小学,村里孩子要到邻村小学上学,每天来回要跑将近5公里,这还算是比较近的。   也因为太小,没什么经济产业,小渔村的主要收入来源就是出海打渔,也还没有达到一户一船的水平,一条船也是很贵的,85年最新价格,一条小木船要上千块,带蓬的翻倍,面积越大就越贵,全村都没有那种能容纳全家住在船上的大船。   姜明光到的不算早,早起打渔的渔民们已经回来了,镇委书记第一次参观了海边小渔船一天的收成。   说实话,收获并不大,一条带有引擎和船舱的基本款渔船一天收个几十斤到上百斤就算丰收。打渔的基本流程是早起开船出海,不会跑远,都在几公里之内的近海,船尾放渔网下去,跑个1、2个小时收网,捞多少是多少。多跑一趟耗费的是柴油而不是时间,时间不值钱,柴油才值钱。   因为不产粮食,米要花钱买。每天有镇上和县里的供销社、私人鱼贩来收海货,根据鱼虾的品种,价格不等,挑剩下来的鱼虾,渔民就将之晒干做鱼干。   家家户户都会做鱼干、鱼子酱、虾酱,鱼子酱跟欧洲的鱼子酱不是一个概念,更类似肉酱,主要是拌饭吃。   鱼虾的收购价非常低廉,小鱼几分到一角钱一斤,稀少的鱼也就是几角钱一斤而已,也没有类似桃花鱼那样绝无仅有的品种,少了很多特色,也导致卖不上价。   贝壳类更便宜,一般也就是几分钱一斤,蛏子稍贵,竹蛏子就能算是“特产”,不过这玩意只要是个海滩就有,也不稀罕。   海滩上有不少女人带着孩子在挖竹蛏子。   “女人不能上船,不吉利,女人干完家务活就带着孩子来挖蛏子。”马村长这么说。   “哪有不吉利这种事情?”姜明光笑着说:“老观念要改改了。我党是无神论者,什么不吉利!这都是封建时代的旧思想,要不得!”   “是是,您说的对!”马村长忙点头同意,“不过这也是船太少了,男人都用不完,不需要女人上船。”   “这确实是个问题。”姜明光也点头,“这么多女劳动力荒废着用不上,这不行啊,村长同志,你们村人少,船少,收入低,还浪费了一半劳动力,怎么能富裕起来呢?”   马村长苦笑,“我也知道,但有什么办法呢?祖祖辈辈不就是这么过来的吗?”   “现在是新时代了嘛,办法是人想出来的。”   “那——”马村长试探着问:“镇里是不是想发展什么产业啊?”   “发展是肯定要发展的,这种规划也不是镇里能决定的,要县里决定才行。”姜明光先给画了个大饼,“这个道理不难理解,村里富裕了,镇上富裕了,县里富裕了,那么几个县都富裕了,市里也就富裕了。这是每个群众、每个基层干部、每个领导都希望见到的,每个人都是赢家。所以你们基层同志一定要配合国家政策,眼光放长远一点。”   “书记同志,您能不能透个风啊?”   “等政府做了决定,你肯定会知道的,不急不急。”姜明光打哈哈。   渔村经济产业化,那就是兴办小企业,根据渔村特点,做水产品加工是最简单的,开个罐头厂,没什么技术难度。机器也不需要多大型,甚至都不需要流水线,正规大型流水线对于一个镇来说也还是很贵的,少说十几万元。   压制罐头有专门的封口机,罐体马口铁,大企业可以做到马口铁罐头自己压制,然后上大型流水线灌装、封口、装箱一体化,那才是将来的必然,但没条件的话,装个小流水线就行。   她又想到,现在农村群众文化程度普遍不高,所以影响脱贫不仅仅是政府扶持力度、扶持项目、领导眼光等等方面,还有一个是中小企业职员的文化程度问题——没有足够的文化程度,你连怎么操作机器都不能理解,更别提维修、养护了。那就怪不得为什么国家扶贫攻坚要到二十一世纪才能宣布初步消除了“极度贫困人口”,直接发钱当然是最快的方法,但“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国家不可能培养不劳而获的思想,必须自食其力。   所以这个问题又回到了教育上面。   中午在虾尾村吃饭,马村长拿出了自家做的鱼子酱和虾酱,没有猪肉,有今天刚捕到的鲜鱼,烹调方法也很简单,就是清蒸。   小村太小,没有私人饭店,就是在马村长家吃的饭。马村长家的居住条件还算不错,盖的是全村唯一一间砖房,三间正屋,前后院子;自家有一条渔船,跟弟弟一家合伙。   村长媳妇穿得起的确良花衬衫,但普通村民有一半还在穿特殊时期的黑灰蓝,孩子们因为长得快又费衣服,衣服上补丁较多。男孩子基本只穿一条短裤就在外疯跑,女孩子大多数也都是短裤或只到小腿的七分裤,莫名的很“时髦”。   村民普遍都瘦,就没看到谁营养过剩过于肥胖的,中年男女也顶多是个微胖,老人也普遍消瘦。   下来视察并不会提前通知,马村长也没来得及去买点好米,就吃的镇上粮店里买的杂交米,说实话并不好吃,不够香,口感一般。姜明光已经很久没吃过这么“不好吃”的米饭了,还好鱼子酱和虾酱挽救了一下。   素菜是凉拌的龙须菜和裙带菜,倒是非常鲜嫩可口。   姜明光一边吃饭一边想,搞海藻养殖也是一条路子。虾尾村这儿不适合做海港码头,但海岸线这么长,沿海的村子搞水产品养殖应该是可以的,就是要考虑品种,也不能随便上马。马上放下碗筷,拿出笔记本记下来。   “书记,吃饭还忙着工作啊?”马村长说。   “这叫灵感,灵感来了就要记下来,不然忘记了。老马,你说说,你觉得不考虑钱的情况下,你们村要怎么才能脱贫?”   “啊?要我想啊?”马村长有点慌,“我也没啥主意,上面怎么说,我就怎么做,保证全力配合。”   这番表忠心倒也不能算错。   “行吧,能全力配合就行。”   “应该的应该的。”   下午还是去村民家里走访,随机挑了几户渔民。   渔民普遍都穷,能盖的上砖混泥房子的都算是经济情况比较好的家庭了。泥土不要钱,砖块一分钱一块,盖房子的人工花点钱,房梁和其他部位的木头花点钱,几百块也就能盖新房子了。   先走访了村里最年长的马老汉家。   作者有话说:   我家有亲戚在淡水湖洪泽湖当渔民,家产就是能住人的船,一条船20万左右,很敞亮。岸上也有房子,条件相当好。海船不知道能不能住人,这方面不太懂就略略略了。   兰考县焦裕禄不能说在任上“累死”吧(癌症去世),但要不干这个职位,好好休养,多活几年还是可以的吧。焦裕禄是典型,但还有更多默默工作的县干部、镇干部、基层干部,国家的发展离不开千千万万脚踏实地的基层干部。贪官污吏是有,哪国都免不了,但好干部更多,不然这个国家还能行吗。   今天看到一个台湾演员之前发了一个博,说某人认为某地脱贫攻坚做的不到位,当地政府工作人员为此找到这个演员,澄清不是这么一回事,并邀请她实地考察,最后这个台湾演员真的去了当地,拍了视频,基层工作人员做的非常好,是那个某人误导了演员,其目的是在有店铺有商品房的前提下还想享受脱贫攻坚的优惠政策。视频拍的挺好,让不明真相的群众见到了偏僻地区的基层工作做到了什么地步,工作真的做的很好很细致了。关键词“阿克塞县”。 第77章   马老汉四十岁才娶了老婆,生了五个孩子,只活下来三个;如今马老汉年过七十,老婆死了,三个孩子都是二三十岁,全都是光棍,只留了老三在家,马老大马老二在本省一家船运公司做船员,一年也回不了一次家。   三月份马老三出海,不知道跑去了哪里,连人带船都没回来,全村出海找了半个月也没见着。马老汉痛失幼子,哭得眼睛都要瞎了。   这种情况,村里也做不了什么,只能慰问慰问。马老大马老二跟船出海了,没个半年回不来,马老汉孤苦无依,天天唉声叹气。   马家房子倒是去年才翻新的,是两个儿子寄回来的钱。马老三的收入也只够爷俩生活的,没什么积蓄。马老汉算不上“孤寡老人”,但又确实生活困难。   “这样吧,你们村里给安排个人,专门负责照料孤寡老人和马老汉这样孩子不在身边的困难户,至少一日三餐管理起来。你们村小,能有几个孤寡老人和困难户?够五保户资格的,申请一下国家的补助。马老汉暂时缺乏生活来源,也给他申请一下,先申请半年。等马家另两个孩子回家,让他们父子商量一下,老人总归还是要人赡养的,要么回来一个,要么给生活费。”   马村长说:“行。”   “看看哪家愿意承担这个事情,一日三餐定个价格,直接给钱,要求至少两荤两素,一份炒肉丝,一份鱼,一份青菜豆腐之类,一份海藻,除了猪肉要买,其他也不贵,对吧?”   马村长连连点头,“行,不贵。”   “你们可以定一份菜单,每周七天,菜色要有不同,不能天天都吃同样的几样菜。米饭要管饱,还要保证干净卫生,送餐上门。集中管理三餐实际比一家一户单做要省钱,其实就约等于食堂,只是你们这个食堂是专门为孤寡老人困难户服务的。先试行一个月,账直接从五保户补助里面扣除相应费用,还包括给做饭的这个人的工资。”   马村长想明白了,“这是好事啊,就等于至少解决了一个人的工作。”   “对。这个工作安排给女人,找个平时手脚麻利爱干净的妇女去做。”又说:“老马啊,你要把在家里的妇女同志的劳动力利用起来。女人不能上船这事是上千年的思想问题,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解决的事儿。男人出海了,女人待在家里做家务活,可家务活不算钱啊,咱们的女同志多亏呀!”   马村长不以为然,“女人嘛,还不是在家带带孩子做做饭收拾收拾家,家里没个女人可不像话!”   “你这个思想也有点陈旧了。”姜明光适度的板着脸,“要承认女同志在家里的劳动,女人不能出海挣钱,家务活也得不到你们男人的承认,那怎么行呢?就是旧社会给地主家当佣人还能有工钱呢。”   马村长一琢磨:没错啊!   再去一户有残疾子女的家庭走访。   这家原本已经有了一女一子两个孩子,女儿是头生子,今年九岁,五岁检查出来有先天性心脏病,不好治,最好的治疗方法是做手术,但我国现在心脏手术技术还很落后,这孩子可能活不到成年。因此这家得到了生育第三胎的指标,生了个三娃女孩,还没满周岁。   俩夫妻都挺能干,男的头脑活络会说话,肯干能跑,在县里几个镇联系鱼贩,算是个中间商,这附近几个渔村都是他的业务范围,收入算是村长之下的头一份;女的开了全村唯一一个小杂货店,方便全村群众。   村民多可怜他家大女儿年纪小小的,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死了。他家生活倒是很不错,盖的也是新砖房子,儿子七岁上学去了,大女儿在家。   “怎么不让孩子去上学?”姜明光问。   女店主忙着倒水泡茶,“书记您坐。”   “去哪里看的病?”   “去沪城找的专家看的,说那个词我也不懂,病历也看不懂,就说妞妞是什么‘先天性心脏缺损’,心脏少了一块重要的部件,所以她脸色不好,您看,她这个嘴唇青的,就是没血色。医生还说,心脏送血到全身,这个作用有问题,不行。妞妞,去前面问二姨婆要一袋子海贝壳。”   女孩答应了,慢慢儿出了门。   “这么严重?”姜明光有点吃惊。   “孩子也知道自己的病不好治,”女店主抹着眼泪,“哪是我们不让她上学,是怕她在学校晕倒了——这也怪不好的。她不在家,我心里不踏实。”   姜明光心里也怪不好受的,“再严重也得治,现在沪城和首都那边能做心脏手术的医生也不少,回头我请人帮忙打听打听,你们带孩子再去看看。再怎么着也得尽量治治啊。”   “您说的是。孩子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养了这么大,要是有个好歹,我怎么受得了!”女店主眼泪哗哗的。   “别哭别哭,有病治病,当父母的尽力就行。”现在农村没有医疗保险,看病花钱,还是花大钱,所以很多农村群众都是小病忍着、熬着,一直到成了大病才舍得看病治疗。她想着政府也确实没有什么地方能帮他们的,这得亏是千灯镇就是个小镇,人口不多,她还能多为群众着想一点。   想照顾到每一个人实际不可能,基层干部累死了也做不到,事情也不可能一下子全都给你做到位,但总会有人做,一直有人在做,对一个十亿人口的大国来说,循序渐进才是正常的、应该做的、也是能做到的。   女孩子一会儿回来了。姜明光问她想不想上学,她腼腆的点点头,小声说,想上学,想跟弟弟一样背着书包上学。   因为要到邻村去上学,且一天来回几公里,她这个身体情况,确实也不适合去上学。   “上学是没办法,你身体条件不允许。让弟弟回来教你好不好?弟弟好吗?听话吗?”   女孩懂事的点点头,“弟弟很好,他从来不跟我吵架,只有我骂他的,嘻嘻。阿姨,你是书记,是很大的官吗?”   “一般大的官。”姜明光笑着摸了摸女孩头发。   “比村长的官还大吗?”   “比村长的官大一点。”   女孩露出羡慕的神色,“阿姨好厉害。二姨婆说新书记是个好人。”   姜明光便看了看马村长,他有点不安。   村长嘛,摆摆村长的“威风”应该也是常事,她今天管了,明天可管不了,只要村长做得不过分,她也就当不知道。   “那是。你们村长要是欺负你或是二姨婆,你就去镇上找我,知道吗?”   女孩点点头。   马村长赔笑,“妞妞,我可是你叔叔,我对你挺好的啊。”   姜明光笑着说:“咋了?老马,你还较真啦?”   “不敢不敢。书记,不瞒您说,我就是本村人,这里随便一个都是我哥哥姐姐大伯大婶,我哪敢欺压长辈亲戚啊!”   “没有就好,没有就对了。”   马村长现在是不敢得罪她的,也不可能她刚来没几天就给她找事下绊子;虾尾村又太小,搞不了什么幺蛾子。她顺手敲打敲打他,这也是很正常的,她又不怕得罪他。   这就是“当官”或者说“居上位者”的优越性。   给女孩留了一斤大白兔奶糖,又给还没放学的男孩子留了一盒中华铅笔。   “下次我再来看看你,你要是能认识字了,我送你描红本和画册。”   女孩子很高兴,“书记阿姨您真好!” 第78章   在虾尾村没有见到真正困难的居民,大概是马村长想给她留个好印象。   做基层工作实际上繁琐又细碎,全都是水磨工夫。要是按照姜明光的标准来看啊,除了蒲宁市还能看看,到了长宁县便看不得了:街道狭窄,街道两旁的房屋陈旧, 第三产业很少,服务性行业也少得可怜;千灯镇就更寒酸了,放眼看过去,全是亟需发展的方方面面。   忙了小一个月,走访、视察了全镇16个村,接下来跟各部门的主管领导开会,落实了一些基础建设工作,   首先是教育,各级村小学、乡小学、镇小学、镇中学,该翻新的翻新,该扩建的扩建,该招聘的招聘;几乎所有小学都面临教资力量不足的问题,还因为没有编制,很难招到合适的老师。全镇有一半的乡村老师没有编制、拿着菲薄的工资,福利低得吓人,因为没有编制就没有福利。   除了扩招乡村老师之外,姜明光这个新镇委书记拍板,给所有教师都涨了一级工资。一时之间,镇教育局上下喜大普奔。   接着是治安问题。83年开始的严打为期三年,到了85年9月,已经为期两年零三个月,全国上下治安情况大为好转。财政拨款加大力度,千灯镇公安局这几年配了好几辆警车,警用三轮摩托也没下班,交通工具还是够用的。   严重的刑事案件不多,很多是喝醉酒打架斗殴,邻里纠纷,车祸也不算多,偷盗行为有点多,宗齐光去菜市场买菜,被人偷了钱包,气得他要死,菜也不买了,蹭蹭跑去镇公安局报警。当晚,片区民警就把他的钱包给找回来了。   开会的时候姜明光便说,公安部门要为人民办好事办实事,小偷猖獗是公安局的失职,不要以为小偷小摸不算什么严重的犯罪行为,人民群众应该能放心安全的带着钱包出门。   镇公安局狠抓了一番偷盗行为,抓了几十个人,挖出了一个千灯镇本土的偷盗集团,这个偷盗集团分工明确,作案范围远至市里乃至省会。顺藤摸瓜之下,几个月之内打掉了一个流窜作案的犯罪团伙,倒是意外收获。   然后是几个部门联合开会,姜明光要求科技部门研究一下沿海村子适合养殖的水产品。珍珠养殖要求自然条件比较高,可以先搞一个科研小组试验性的养殖,圈个几公里的海面;其他养殖主要是鱼虾贝类这种消耗量很大的水产品,海水鱼的种类众多,有的能养殖有的不能,也有好吃和不好吃的分别,海水养殖肯定是大有可为的。   定下来品种之后,就要找海边养殖场的场地,不要在意附近是否有居民,养殖场建立起来之后,建设新的村子或是整个村子集体搬迁也不是什么事儿,一次投入可以有几十年的收益,当然十分划算。   养殖产业被定为这三年的重中之重,要在明年春天就开始正式养殖,之后经验丰富了,还会逐渐增加养殖场的面积。不要担心销路,规模搞起来之后,压根不要愁销路。   最后还是基建工程,基建工程不能放松,要按部就班循序渐进的铺到下面村子里。国家制定了“五年计划”,千灯镇也要有自己的“五年计划”,不能说她干了三年走了,丢下一堆“无头工程”。   她知道要给继任留点事情做,修路盖桥事实上也不可能一下子全都达成“村村通”,每一任领导都能有点基础政绩,也算是“端水主义”,大家都皆大欢喜,这叫“既不损人又利己”,又叫“非零和博弈”,“双赢”的局面。   长宁县比玉龙县纬度高一点,冬天平均气温两县差距不大,玉龙县靠山较冷,长宁县靠海,实际上冬天倒也不算冷,别去海边吹冷风也还行。   大方向定下来了,千灯镇的镇长开始往下面跑,落实实事;镇委书记开始往县城和市委跑,伸手要钱。   教育、治安说起来难度不大,公安局做好自己的份内工作就行,没有额外开支;教育局开支增加了,主要是教师工资,而且也是放到明年一月才开始增加,财政方面的压力不大,做好下个年度的财政预算就行。长宁县也是全国级的贫困县,财政预算做好了就能批下来钱。   基础建设反正也是不可能一步到位,那就按部就班的做下去,问题也不大。   最重要的当然是搞养殖产业了。十亿人口的消耗量巨大,70年代末改革开放后,“先富起来”的人对“吃”的需求大增,普通群众收入也相应增加了,供求市场一直在迅猛发展。跟群众的购买欲望相比,国内的养殖产业包括水产品养殖产业还远远跟不上。   近海的海洋捕捞业这几年发展迅猛,这也是马老汉家两个儿子都跑去外地进船员公司的前提。现在沿海省份都已经注意到近海和远洋捕捞产量下降的问题,只靠自然界海洋捕捞已经无法满足国内群众的生活需求,人工养殖必定是近年来大力发展的重头项目,无论是养殖家畜还是养殖水产品,都是关系民生的大件事。   一个镇的资源有限,要想办养殖场就要有技术,小小的千灯镇可没有什么高级的养殖技术,但渔民们已经眼馋外地的养殖户了,认为养殖户收入稳定,可比散着出海捕捞靠谱的多,旱涝保收,前途一片大好,这一层观点倒是不需要下力气转变了。   榜样的力量是巨大的。   蒲宁市很快也就组织了一些被选中的海边渔民去隔壁市考察取经,渔民们回来后都对养殖产业充满了信心,都觉得别人能行,他们肯定也能行。   至于具体是一家一户承包若干海面办养殖场,还是几家亲戚联合开办养殖场,这就是当地村委会考虑的事情了,镇领导不可能为基层考虑到如此细致的地步。任务发下去,海边的村子按照人口多寡,分别有若干亩养殖场的试点计划,是根据外市经验制定的肯定能做到的任务。   除了分配下去的任务份额外,镇上也口头承诺,养殖场头三年的所有出产,镇上全资收购,收购价原则上不低于市场收购价。这就是给养殖户吃一颗“定心丸”,不用担心销路。至于镇上往哪儿卖,那当然得找县里,县领导的工作范围之一就是搞活经济,往外打开农林渔牧产品的销路是各地领导的份内之事。   整个下半年就在忙养殖场的事儿。   镇上到县里的主要公路是五六十年代修的一条两车道的柏油马路,现在勉强够用。目前江省决定提高主要公路的标准,要将省会到下面市的公路全都修成水泥路,至少四车道,不然无法满□□通需求。   蒲宁市内的主干道也修到了四车道,不过陈书记打算把市区通到县城的公路留给继任来建设,或者要是他不调任的话,留到下一届任期再做。   千灯镇的建设也在缓慢进行。镇上以前只有一条主干道,镇政府就在主干道的中间,姜明光决定在镇政府办公楼的另外两侧再修一条跟主干道呈十字型的新干道。   修路得先打报告,不然没有拨款。还得先去了解当地情况,看看是否好拆迁,是否容易动员搬迁。规划局找来找去,设计了一条搬迁最少的路线。   这年头也没人做“钉子户”,拆迁路线很快定下来,片区居委会开始一家一家的安排搬家。 第79章   千灯镇分配给镇委书记一套三室一厅的新居,刚建成的镇政府小区,六层小楼,二、三、六楼都空着,姜明光挑了六楼。   新家里面的设施一应俱全,瓷砖地板,浴室很大,有将近十平方米,装了浴缸、淋浴、抽水马桶、洗脸池、盥洗台;厨房也很大,能有十平方米,安装了液化气罐、煤气灶,还给配了电冰箱;卧室里有吊扇,客厅里有电视机,家具样式和件数都是事先问了,在她上任之前就配备齐全;阳台不大,普普通通,从外面看起来就是一个普通居民住处。   两口子提前寄来了三口大木箱的书籍,三口大木箱的衣物,也能算是“拎包入住”,不过嘛,不是自己买的家电离任了也不会带走就是了。   总的来说生活方面还是很舒心的,镇政府还给配了一个生活保姆做家务,早七点晚六点,包一日三餐和清洁。   宗齐光这几个月没有上班,日常是上午去菜市场买菜,有时候兴致来了,也能做两个菜。生活保姆对书记家的“当家的”居然不是“男主外”并且“游手好闲”大感迷惑,整天嘀咕好好一个大学生怎么能不工作呢?   “对啊,那你怎么跟薛大姐说的呀?”姜明光笑着问。   “嗐,还能怎么说呢?就说我这是在‘体验群众生活’,为了即将的创作搜集素材。”   “那薛大姐信你的话吗?”   “怎么不信了?信得很呢!”宗齐光得意洋洋,“我给她看我发表的小说,她说我可是大作家呢!”   “你就吹吧!”她笑着挠他。   “别闹,做菜呢。”他熟练的关火、盛菜。今天做的是青椒爆炒河虾,河虾去头掐尾,不用剥壳;还有一样是清炒野水芹,青青翠翠。   “薛大姐人挺好的。”姜明光说。   “就是人唠叨了一点。”   “她还说什么了?”姜明光其实遇到薛大姐的时间不多,薛大姐一般做完饭就走了,赶上宗齐光想露一手,下班更早,她很少遇到薛大姐。   “就问咱俩为什么还没要孩子呗。”   姜明光摇摇头,“这些人啊,就是不知道一个‘分寸’。领导家里的事,是她该操心的吗?”   “我就告诉她,这跟她没关系。”宗齐光也觉得头疼,“这还是你太年轻了,又是女人,结果人人都以为能说你两句。你呢?工作上有人想‘指导’你吗?”   了一下她鼻尖。   “没有人明着说。”她从碗橱里拿出两只饭碗,递给他。“一个镇嘛,又没有多大,还行,工作强度不大。”   “有人给你下套吗?”宗齐光盛了两碗米饭。   她接过饭碗,来到客厅餐桌边,坐下,“暂时没有。我就是个小书记,谁能跟我过不去啊?”   “嗯,也是,一个镇就这么大,又穷,应该没什么必要背后搞你。”宗齐光端出菜盘,放在桌上,随即坐下。“这天下熙熙皆为利来,没有什么‘利’,也就没有什么纷争了。说实话,你现在就是个小芝麻官儿,别人呐,瞧不上!”   姜明光不服气,“小芝麻官儿怎么了?那也是个官!为人民服务,不论职位高低!”   “领导说的对!领导辛苦了!”给她夹了一筷子水芹。   “贫嘴!”姜明光瞥他一眼。   结婚七年,确实老夫老妻了,搁普通夫妻身上,孩子少说该有四、五岁了,正在上幼儿园,两口子每天为谁做早饭、谁接送孩子争吵不休。没有孩子是少了很多琐事,也减少了夫妻吵架的可能性。   计划生育成了国策,国民也开始讲起“优生优育”来了,他见多了已婚男人为了备孕戒烟戒酒,憋个十天半个月好好养精蓄锐力求一发即中,那叫一个遭罪哟!   他这几个月不上班也没闲着,每天买买菜、做做家务。薛大姐主要是做饭打扫卫生,洗衣服这事还是两个人自己做。镇上也给配了半自动洗衣机,倒也方便。   两个人吃饭,三菜一汤就很丰盛了,番茄蛋花汤、紫菜蛋花汤、虾米紫菜汤都行。千灯镇临海,海产品很丰富,姜明光就特别爱吃海带汤,嫩海带粗粗的切几刀,配上小干虾米,扔十几个贝壳肉,鲜美无比,都用不着什么高级调味料,只需放少许盐即可。   “这几天你体验生活的怎么样啊?”姜明光问。   “挺好的,在附近几个菜市场都混熟了,要不是太辛苦,我都差点想要做个菜贩子了。”   “卖菜赚钱吗?”她好奇的问。   “嗐,卖菜小零小碎的能赚什么钱啊?都是辛苦钱。赚也能赚一点,大钱没有,小钱养家糊口。”   “那你干嘛想做菜贩子?”   “跟着他们跑跑,故事特别多。”   “都有什么故事?”   “啥都有。”   菜贩子里有一对六十多岁的老年夫妻,老两口生了四个闺女,终于生到一个带把的男宝,重男轻女,无限溺爱;过于溺爱的男孩从小就是个无法无天的性子,欺男霸女,长到二十来岁,已经是个偷鸡摸狗不做好事的无业游民;老两口被宝贝儿子搜刮得一点余钱没有不说,就连四个姐姐都不放过,常耍无赖找姐姐们要钱,甚至还打伤了某个姐姐。临到严打,宝贝儿子被公安局抓了,没几天便判了死刑。   老两口六十来岁了还不能安享晚年,为这儿子,四个闺女宁愿被街坊邻居骂“不孝顺”,也不跟父母来往。老两口想见外孙,只能偷偷跑到外孙学校门口见上一见,说几句话。   宗齐光说的平淡,也略过了大量细节没说,不过姜明光可以想像得到,这种重男轻女的父母肯定会要求闺女们“扶弟”,普通家庭经济条件有限,姐夫们也不可能支持妻子扶弟,自家还有小日子要过呢。   “只能说种什么因得什么果吧,”姜明光摇头,“这种父母也不值得可怜。一会儿说‘女孩子是别人家的人’,一会儿又让女儿扶弟。弟弟打了姐姐,难道不也是失了人伦之常吗?要我看啊,姐姐们也别管父母,老两口还能卖菜,也是自力更生。到老两口动弹不得的时候,讲点良心的来看看父母、给点赡养费,我看也行了。”   宗齐光摇摇头,“其他人都说闺女们狠心,不孝顺,我看啊,能闹到闺女们不愿意来看望父母,当初指不定闹成什么样呢。”他想着媳妇儿的亲情有点淡泊,好像哪里怪怪的。想想她平时对自己父母关系也不算亲密,岳父母倒有点唯恐她生气的意思。   再加上她早早拿定主意不生孩子,看来确实是在亲情上面看得非常之淡。他时常忐忑的想,他俩没孩子,夫妻感情是好,但也架不住她觉得婚姻生活已经没意思,回头不知啥时候甩下离婚协议书,那可不是什么好事。   他到现在没跟父母说过他早就结扎了的事,上次春节回家,哥哥宗齐樾问他准备啥时候要个孩子,孩子嘛,是爱情的结晶,没有孩子,总是缺点什么。   宗齐樾在上一任上找了个当地领导的女儿结了婚,生了个男孩,今年两岁了。姜明光听说宗齐樾得了个大胖小子,还很高兴的说他们老宗家有了第三代男宝,他俩要不要孩子,张兰莛和宗暾辉应该也不着急了。   宗齐光这才恍然为什么她很关注宗齐樾两口子的生育问题。   他若无其事的说:“回头咱俩要是有个闺女,可舍不得亏待她。”   姜明光笑笑,瞥他一眼,“怎么?你在外面有个闺女了?”   “哪敢呀!”宗齐光也笑,“这不是畅想一下咱俩有孩子吗?”   “想要孩子啊?行,我秘书小皮的孩子也就两岁多,等周末请小皮两口子来家里玩,你带半天孩子试试看。”   宗齐光一愣,赶紧放下碗,跑过去给她捏肩膀,“媳妇儿生气啦?我就是那么一说。孩子嘛,带着玩玩可以,让我带半天,那可是要了我的命!”   “怎么了?我听你的语气,还挺想要孩子的。要孩子就得带孩子,这个觉悟你得有吧?”   “有有有。不对,我就是,嗐!有时候听别人炫耀儿子闺女,我这心里也挺痒痒的。”   “别瞎痒痒。养孩子多费事!我之前跟你说过的,光是以后操心学习就能让你崩溃!”   “这个……咱闺女以后没那么笨吧?”   姜明光诧异,“怎么?你这跟我打预防针来了?你最近太闲了,是不是勾搭上哪家姑娘了?我告诉你,可别祸害别人家的好姑娘。”   “哪能呢!你是领导,我可不能给你丢脸。”   “你知道就好。我是领导,还是个女领导,又年轻,别看现在没人找我的事,可要是你有什么事,那就多得是人背后嘲笑我,说我连你都管理不好,还怎么管理整个镇、整个县、整个市呢?你懂不懂?”   “那倒是。哎,媳妇儿,怎么着?你不放心我啊?”   “不放心。男人的心海底针,谁知道你心里想什么花花肠子呢?”   宗齐光笑得不行,“我哪有什么花花肠子?请组织上放心,我保证不给你丢脸!” 第80章   婚姻趋于平淡是无可避免的事儿,要没什么特别的事儿,一辈子可能就这么过了。不好,也不坏,毕竟一个挺自律长得又挺好看的男人也不是很多,知足常乐,知足常乐嘛。   女性在国家行政体系里不好“混”,是因为这个体系本身就是男性集体,男女有别,女性无法融入男性集体是很正常的事情,这也是为什么政府部门女公务员很多,但级别越往上女性领导层越少的原因之一。   宗齐光要是愿意从政,就会像哥哥宗齐樾那样,混得如鱼得水,仕途一帆风顺,没有什么大风浪。将来的大领导现在已经是市级党委书记了,宗齐樾略小几岁,现在是浙省某个县的县委书记,三十五岁左右再升一级是妥妥的事儿,绝对能算中级领导层里的“少壮派”。   至于她自己,从镇上升到县里要不了几年,顶多一届任期就能升职,继续当书记也很有可能,再往上难说,可能就没那么容易了。但也不好说,毕竟政府部门是有硬性指标的,性别比例不能太难看,就看运气了。   “运气”这个词不怎么唯物主义,但又人人都相信。“时也命也”,说的就是“运气”,也就是“时机”,时机到了,也要能抓住才行。   目前的业务算得上步入正轨,接下来两年半可以按部就班的进行,市里没什么大动作的话,也没什么大问题,搞经济开发区这种事情还早,至少要到2000年之后才有可能。经济不到发展到一定的程度,经济开发区这样的规划就谈不上。   众所周知,这种大项目是最容易导致贪腐问题的。   养殖场快马加鞭的建设起来了,到了12月,已经初步建设起了十几个试点养殖场,聘请技术人员手把手的教给承包养殖场的渔民,镇上帮助渔民办了低息贷款,养殖场需要围起来,有的鱼要用鱼箱养殖,鱼苗也得花钱。   虾尾村人少,沿着海岸线的浅海区围了三个养殖场,面积都不大,都只有十几亩海面。根据鱼的种类和生长环境的不同,天冷的时候要移到室内养殖,所以还需要在海滩上建筑养鱼场,这些固定投资必不可少。   等到鱼类的养殖成熟后,下一步可以开发海藻的养殖,还可以建成“鱼、贝、藻”的复合型养殖场,这是后话。   虾尾村现在养的是黄花鱼,在室内进行鱼苗的培育,养到春天便可以放进海水养殖场散养。黄花鱼分大黄鱼和小黄鱼,口感不太一样,都是我国群众喜欢吃的鱼类。   鱼类的养殖不是往水里一扔就完事的,鱼也会生病,还需要投喂鱼食,这也是前期投入,渔民们不贷款还真搞不起来。但好处就是一般鱼类养到400克就能达到商品鱼指数,可以捞起来出售了,一般也就是十个月到一年,资金回笼也很快,渔民们的干劲也是非常大的。   三年任期,姜明光带领正副镇长,全都扑在经济方面,养殖场是大头,海边围了大大小小上百个养殖场,第一年的产量不高,只有半吨;第二年猛增到五吨,第三年十吨。   然后是学校,要求大于2000人的村都要有小学,小学入学率要达到80%,初中入学率70%,高中包括技校入学率60%。对千灯镇中学则要求小学入学率85%,初中入学率80%,高中包括技校入学率70%。   提高升学率是持久战,硬指标分下去,实在达不到也不能把镇教育局的人怎么样。偏僻乡村,还没有意识到“知识就是力量”、“知识就是金钱”,很多孩子上个两三年小学,学会写自己的名字、简单写一封信,那就算是达到父母心中的预期了,特别是女孩,失学率比男孩高出一倍。观念是“女孩子迟早是人家的人,上学没用”。   教育是立国之本,九年制义务教育是基础,责成镇教育局和妇联挨家挨户劝学,对于绝对贫困的家庭子女入学实行免除学费,对于相对贫困家庭子女实行减少学费,为此不得不到处抠钱,并鼓励教科书循环使用,低年级升高年级可以以交还教科书换取新年纪的教科书,这样书本费就少交很多。   姜明光的办事宗旨就是“少花钱、多办事”,但必要的开支一点都不小气,全镇十几所中小学在这三年内都分别盖了新教室或修葺一新,增加了必要开支,将教室照明升级换代,全都换上了日光灯管。还在镇中学设立了奖学金,鼓励学生进步,并跟中学商议了,镇中学学生考进县一中奖励若干现金,考进市一中奖励若干现金;只要户口在千灯镇,考上大学奖励第一年的学费。   千灯镇至今还没有能考上大学的孩子,消息传出来,群众一致认为咱们的女书记可真是大方!会办事!   这三年千灯镇一共有五个孩子进了县一中,一个孩子进了市一中,奖励都在录取通知书下来的当天立即送上门,还在孩子家门口贴了喜报,热闹得好比古代中了科举,全家光荣。   治安方面,狠抓了一番。   第一次严打历时三年,85年开始,87年结束,社会环境一片大好。千灯镇也不是没有刑事案件,杀人案件也有,但相对较少,毕竟人口也少。多是打架斗殴、酗酒闹事,自从上次抓了一波偷窃团伙之后,又狠抓了一番晚间治安,雇了几十名联防队员在镇上实行夜间巡逻;下面乡村则是强化了人武部门和派出所的合作,每年两次的民兵训练都要安排民兵和派出所民警联合巡逻。   沿海各村因为开办养殖场,自己也安排了夜间巡逻,怕有人偷盗或是搞破坏。   因为加强了夜间巡逻,还真抓到不少不法之徒,其中强|奸未遂若干、闯空门偷盗若干、鱼塘投毒一件、打架斗殴若干。   也有人力不及的地方,比如就算是再三强调,镇政府、学校每年宣讲,每年夏天还是有幼儿、青少年野泳溺毙的,每年至少两三个孩子意外溺毙,尤为可惜。   还有女孩的入学率始终低于男孩,就算有额外的补助,效果也不理想。   计划生育方面,执行的还不错。超生的也有,一律罚款,还很人性化的允许打欠条,不允许扒房子,更不允许大月份引产,以免出现一尸两命的严重事件。她自己本身就是做妇联工作的,很能理解下面计生部门和妇联的难处,这事儿就是个细致活儿,要求下面的办事员熟悉每个村的育龄妇女的身体情况,安全套要求发放到户,不会用的已婚男女要教会怎么用。   但更主要的是要改变观念,少生几个,好好抚养,好好上学,“知识就是金钱”,比如养殖场的技术人员,瞧瞧人家,有技术有知识就是钱,不愁没工作,这才是老百姓能够理解的。   文化方面倒是搞的不错,妇联组织了妇女艺术节,绘画、剪纸、绣花、编织、绳结,艺术不拘泥表现形式;又搞了一次美食节,在镇政府前面的小广场举办了为期三天的小型集会,十分热闹。   又因为中国女排在国际上接连拿冠军,“五连冠”荣耀亚洲,一时间老百姓群情激昂,兴起了一股“体育热”,千灯镇为所有的中小学都增加了体育项目的开支,要求体育老师至少要教三大球中的一项,三小球中的一项,其中排球、足球、兵乓球、羽毛球因为场地要求不高,成为全镇中小学的热门体育活动,为此镇政府又跟中学合作办了中小□□动会,别说,三年时间,还真选了几十个不错的苗子进了县体校。   妇女权益方面,加强了“打老婆可耻”的观念输出,男人游手好闲、打老婆、酗酒是可耻的,好好工作赚钱、家庭和睦、跟妻子一起好好抚养孩子、赡养双方父母,这才是新时代新好男人的标准,单只要求女人“孝顺”那不是中华传统美德,中华传统美德“男主外女主内”也已经落后了,新时代新气象,男女都一样,双方的父母也都需要孝顺、赡养。   不过这方面进展不大,还是一个观念问题,短短三年不可能扭转。   总结下来,姜明光对自己的三年任期内的工作还是比较满意的,不满意的地方还是因为观念难以改变,理想状态实际很难、确切的说永远不可能达到,只能说“尽人事”,但不能“听天命”,咱们□□员,要的精神就是与天斗、与陈腐观念斗,为人民服务,创造更美好的未来。   陈书记笑着说她的工作总结报告都可以当成范本来宣读了,写的细致又好看,完美无缺。   “到底是大学生嘛,水平不一样,高,实在是高。”   姜明光笑着说:“那还是陈叔叔指导有方。”   “你啊,跟我就别说这些虚的了,用不着。”陈书记摆摆手,“我还得干一任,明年准备给你提一提,就去——”   他沉吟了一下,“我知道下面工作不好做,你又是个女同志,管理一个镇还没什么问题,但要是管理一个县……不是你的能力问题,是别人会不会配合你的问题。”   “就公事公办呗,办不好的批评,办得好的奖励。”   陈书记笑了笑,“原则上是这样没错,但怎么批评、怎么奖励,那可是学问啊!”   “陈叔叔多教教我。”   陈书记又笑,“教,肯定教,你办事我是放心的,我就是不放心下面那些人挤兑你。”   姜明光也笑:“挤兑”两个字那是说的太客气了。   作者有话说:   太难了,左思右想还是觉得很不好写。选择错误!应该就只写个扶贫干部或是妇联干部啥的。问题还在于当了领导后这些事情都不是发生在女主身上的,她就是一个旁观者,很难写。并且都是一件一件的琐事,感觉就很难有连续性。   接下来大概会写一个比较大的事件,犹豫了很久因为担心真写了会被锁,上次被锁了将近24小时导致订阅悬崖式下跌,搞得我特别郁闷。 第81章   长宁县朱县长是个做实事的人,脚踏实地,闷头做事,不爱拉帮结派,年年考评优等;曲书记有点滑头,擅长推诿,不过最后总还是能办成事,她也就不在乎那一点点刁难了。当下属的受点夹心气是很正常的事情,大方向没问题的话,姜明光不介意男领导的一点小歧视。   基层现在有半数女公务员,做最辛苦最细致的活儿;女性基层领导不少,但到了县级再想往上升就难多了。女人被认为“能力不足”,因此无法担任更高的职位。   已婚女性被本能认为需要“更多的时间处理家务和照顾丈夫、孩子”,未婚女性倒是没这层顾忌了,但又会被大环境要求,不结婚会被人认为“不正常”,无法负担更重大的责任。   这完全就是谬论嘛!   实际上女性耐力更强、耐性更好、工作更细致,这也是为什么基层女公务员相当多的原因之一;从工作态度来看,女性牢骚更少,也较少挑肥拣瘦、投机取巧,也更愿意心平气和的跟领导请示汇报、和平讨论,对下属悉心指导。   姜明光就更喜欢女下属,同等条件下,优先提拔女下属,一群女干部下到村里直接现场办公是千灯镇的一大特色,曲书记动不动爱开个玩笑,说你们这帮“娘子军”可不得了啊,风风火火的。   这也算是夸奖,姜明光也就笑嘻嘻的全部接受了。   工作方面没遇到什么大的障碍,从蒲宁市往下全都知道她是王书记的嫡系,没人想得罪直接领导;至于家庭方面,是调到千灯镇后那年春节跟宗家父母摊了牌。   宗齐光还算够种,一口咬定是自己决定不要孩子。宗暾辉要他确定并且肯定将来不会后悔;张兰莛比较讲究风度,没有一哭二闹三上吊,只是专门把宗齐樾家的孩子接来住了两周,企图“诱发”小儿子两口子的父母心,只是两夫妻都觉得小孩子太烦人,该计划遭到了完全的失败。   姜明光自觉已经将丈夫教育的很上道,很有成就感。这件事处理的相当不错,没有大吵大闹家庭纠纷,张兰莛对她这个媳妇并不满意,但也没有直接说,她就能假装不知道,一年顶多见几次面,完全可以避免绝大多数不愉快。   宗齐光这几年习惯二人小世界,短短两周,对“带孩子”这件事情已经闻而色变,深感嫂子带孩子不容易,也更能体谅母亲当年带着他们兄弟俩住在大杂院里有多么不容易。他本来就是最得母亲宠爱的小儿子,平时只要嘴甜一点就能哄得母亲心花怒放,在家的时候多陪陪母亲,塑造一下“好儿子”的形象,哄得张兰莛整天乐呵呵的,生孩子的问题就这么不成问题了。   扫清了人生道路中重大的一个障碍之后,姜明光更觉得神清气爽了,充满了干劲。   交接了千灯镇的事务后,姜明光先是调回蒲宁市市区担任教育局局长,上任没多久,市区要扩建,准备征收市郊的两个乡,并入市区。   跟两个乡谈的都很快,乡政府的组织班子当然都是一百个乐意的,从郊区并入市区,表面上看起来级别不变,仍然是乡区级,但归市政府直辖,获得的资源是不一样的;再有就是一个户口问题,全乡户籍整体从“农业户口”换成了“非农业户口”,群众也是十分乐意的。   这时候的拆迁费不高,也不需要大面积拆迁,就是从行政上划进市区,然后规划开始修省级公路,将乡中学(现在是区中学)升级一下,新建一栋教学楼,学校操场也配套建设一下。   并区的事情也办得很快,统一换发户口簿,当年就开始修省道和教学楼。   省道不是随便一个建筑公司有资格承包的,必须是国有的建筑公司,在国内最大的国有建筑公司就是中铁集团了,蒲宁市的这一段省道由中铁南方公司承建,9月底开工。   一所区中学的教学楼还不值当一个市级的教育局局长天天惦记,倒是那一段省道出了点事。   建筑工地黄沙、石子、水泥、钢筋这些东西是论“吨”计算的,一车2到3吨,每天大卡车来来去去运送原料,没几天,便有当地小混混开着小货车,拉帮结派的跑到工地上,堂而皇之大摇大摆的抢原料。   工地上的工人一度跟小混混起了冲突,一开始也就是气愤的骂了几句,小混混不甘示弱,破口大骂起来,第二天多带了一些人,扬言谁敢多嘴,见一个揍一个。   工地上的主管出面了也没招,便向上面主管领导反应,中铁的一个当地公司的经理便请了陈书记吃饭,向当地领导诉苦。   下面办事单位这种请客常有,市级党委书记这种请客真得是多得不得了,推了大部分,但有时候还是需要应酬一下的,便喊了姜明光宗齐光一起去吃饭。   宗齐光这时候进了市文化局做办公室主任,工作挺清闲,特别适合他这种没什么远大志向的文化人。姜明光就是个教育局长,按说她用不着应付这种应酬,不过陈书记说了,中铁的关系肯定要搞搞好,修桥修路的时候还多着呢;公事公办是没错,但多一条人脉,谁知道将来会不会用得着呢?总之,有熟人好办事,这是至理名言。   中铁经理还请了市公安局的局长,重点就是说省道的事儿。陈书记听了,没放在心上,“就是个小流氓,强行占有国有资产。我说老黄啊,这种事情你们公司遇到的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怎么?还需要我教你怎么做事?”陈书记笑呵呵的说。   中铁经理满脸堆笑,“陈书记您说的是。这种事情吧,不说每个工地都遇到,那也是挺常见的。老乡要是跟工友们打声招呼,说家里缺点水泥黄沙砌个灶台盖个小厨房什么的,工友们也不是那么死板,与人方便与己方便嘛,只要不那么过分,工头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姜明光一听,话可不是这么说的呀,原材料再不值钱也是国有资产,工地有工人,还有保安,不可能谁想进来就进来,谁想揩国家的油都能揩,不然工地还不得给人搬空了?   她工作也有小六年了,基层经验丰富,这种事情嘛,多想想也就知道了,肯定是油盐不进混不吝的小混混之类,没准还是个村霸。这种人几乎每个村子都有,所以一般村委会都是本村人,就是为的制住这个别害群之马,   严打87年结束,如今也有两年多了,治安是好转了很多,但不论什么年代,为非作歹的人都没有绝迹过。就像学校里几乎每个班都有个“班霸”,“村霸”也总有。   一个乡若干个村,有那么一两个村霸“雁过拔毛”不是什么意外事儿。   公安局长也不以为意,“明天叫人带队过去转两圈,准保没事!”   黄经理笑着说:“那就麻烦李局长了。”   公安局长摆摆手,“这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情。那些刁民啊,就是欠收拾。”   陈书记马上说:“说的什么话?!老李,你这个态度要改改,说了好几回了,总犯错误。”   局长也醒悟过来,“是是,您批评的对!我这张嘴啊!”   “你好歹得改改。你总不能升职,这张嘴惹了多少事!少喝酒,多吃菜!”陈书记指了指餐桌上的菜盘子。   姜明光和宗齐光都假装没听见。   这属于“官本位”,当了官了,自然就跟群众脱离了,高高在上,高人一等,但凡惹事的群众就都成了“刁民”。说着“为人民服务”,但坐到一定的职位,很多人就迷失了,被钱和权腐化了。   隔天市局派了两辆警车过去省道工地上,接连去了三天,这三天倒还真是平安无事,村霸十分识相,这三天都没到工地去。   但第四天,警车没来,村霸又开车去了工地,拖走了两车黄沙。   工地经理觉得这不行,工地上人手都是有数的,不能为了一个村霸就让工人跑来看守原材料,那要是延误了工期可是很麻烦的!于是又向上级主管汇报,中铁黄经理想也不能总为这事去找市党委书记吧?找一次可以,找两次、三次,你是不是不会做事啊?   黄经理便去找了原来的乡长现在的区长,区长带他去找了村霸所在村子的村支书,村支书嘴上说好好好一定管好村里的娃儿,不给政府找麻烦。但没成想,村支书说的话约等于放屁,过了几天,村霸跟工地上的工人们打了起来!   场面倒是不大,双方动手的人数差不多,一共也就四十多人,工地报了警,派出所派了两辆警车出警,所长带队,等到了工地上,双方正打得热火。   当地派出所多年没处理过这种几十个人的打架斗殴,所长还算有经验,让民警将警笛开着,再让穿着警服的民警过去,一个一个的拎出来,拷了几个人,现场很快安定下来。   所长怒瞪村霸,“搞什么呢?”   村霸也一瞪眼,“他们打人!”   作者有话说:   晋江真是自我阉割的可以了,全网都随便说的事情,审核能动不动就锁,也不知道到底锁什么。   这本书我看也没法写了。 第82章   工人们不干了,喊了起来:“恶人先告状!”   工人们跟小混混们没有太大的差别,最大的区别在于工人们都知道勤劳致富,老老实实搬砖赚钱;村霸一毛钱不花拖走水泥沙土的行为实际没有影响到工作进度,他们就无所谓,反正损失的不是他们,也不耽误他们按月拿工资;但如果影响到工作了,那可不行。   工地上多得是年轻男工人,都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村霸三言两语就把这些年轻男人挤兑得抄起了木棍钢管。   工地经理这才过来,给民警们敬了一圈香烟,把事情的起因说了一遍,派出所所长一听就明白了。但这种事情吧,非常不好处理,现有的法律条款也就是个“寻衅滋事”,拘留几天也就放出来了;就算是判刑,刑期也不长,一两年而已;抓了这几个,还会有其他人。   头疼啊。   也不可能不管,于是将为首的几个拷了回去,准备先拘留个几天,煞煞这帮小混混的“锐气”。谁知还没有开出工地,村子里跑来一大群人,将两辆警车团团围住。   姜明光听说这事的时候,事情已经处理完毕。   这种小打小闹还用不着市委陈书记出马,只是责成区委书记和区长处理,区委书记还很年轻,也就30多岁,雷厉风行的,马上去了现场,跟村支书和村长以及工地经理分别谈话。带头哄抢国家建设物资的村霸肯定会抓,也一定要惩罚;给村里青壮年安排了三十个工地雇工的名额,另外女工名额若干,工地也是需要有人洗衣做饭的,工资水平原则上不低于建筑公司正式职工的百分之六十;另外建筑公司再额外为村里盖一栋有五个教室的平房,作为村小学。   于是除了村霸及其狗腿子若干人之外,其他人都皆大欢喜。村里得到了实际利益,家里有壮劳力的都表示一定看好自家娃,不让他们胡闹;又除掉了为祸乡邻的村霸,至少能有几年清净日子;村霸家里不太满意,但换了村霸弟弟的工作机会,又没啥不满意的了。   “这么处理也就是最理想的状态了,工地反正也是要招临时工的,至少这半年村里能太平一点,”姜明光实事求是的说:“事实证明,只要有足够的利益,什么问题都能解决。”   宗齐光也很同意,“这个区委书记可以。表面上看来工地吃亏了,其实实际上也没有吃亏,还能宣传一波和地方共建。虽说本来就是盖到哪里就在哪里招人,不过要是他们人手够了不招人,不也是正常的吗?也没有说非得在当地招人的规矩。”   “工地上现在都是施工队,工头自己带队。工种也有区别,扎钢筋的跟浇水泥的不一样,听说还有大工小工的分别,大工拿钱多,小工拿钱少,很辛苦,不过赚钱也不少的。”   “能有多少啊?”宗齐光很有兴趣的问。   “几百吧。”   “哇!”惊讶!“我现在发一篇稿子才十几块呢!”   “十几块还嫌少啊?一个月发几篇稿子就能有一个月工资了。”   宗齐光乐呵呵的摇头,“太少,太少!”   人心不足啊!   “这种群体□□件最棘手,还好没闹大,不然就得陈叔叔出马了。”她寻思着要是闹到必须市党委书记出面,这得是多大的事件啊!想想就头疼。村霸不过是最低级别的,再耍狠,只要不出人命,翻不起什么水花,强制机关加上宗族乡老的力量就足够压制村霸。村霸再往上呢?或者是拿钱办事的呢?应该怎么办?   教育局基本就是按部就班,勤快的领导常往下面教育部门和学校跑,懒一点的领导跑的次数少一点;管理全市数千名教师,以及数千名编制外教师、数千名职工;每一所学校一年拨款若干,每年制定各个年级的学费和书本费的数额;每年各个年级招收的学生数量;因为进城务工人员和外地务工人员增加,流动人口子女数量逐年增加,教育局批示,外来务工子女根据住地就近入学,并对家庭困难的学生采取减免学费的政策,该项开支由教育局全额支出,不需要占用各个学校的财政拨款。   市区的入学率还不错,基本各个区都能有90%,这还是因为那两个新区拖了后腿。失学儿童主要集中在残障儿童和智障儿童,蒲宁市没有特殊教育学校,目前都是采取就近入学的解决办法,但智障儿童在学校里几乎都会被欺负,很多家长也不愿意让孩子去上学,学校也不愿意有个需要特别照顾的孩子,这倒跟歧视无关,主要是没有办法照顾。   姜明光跟中学校长们开会商量了几次,决定在市区开办三个特殊教育试点班,一个面向听力障碍儿童,教授手语课程和书面课程;一个面向视力障碍儿童,教授盲文课程;一个面向智力障碍儿童,主要教授生活能力。   手语老师和盲文老师都还好招聘,很快就选好了教室,在市第十中学开设了试点班。   智力障碍儿童大多数是智力低下,只有学龄前儿童的智力水平,好一点的能够生活自理,差一点的就很难说有什么好的表现了;但又不能把这些已经到了入学年龄的孩子放回幼儿园学习生活能力,学校也不太合适,最后是在教育局所处的常春街道找了一间门面房,改建成了教室,挂牌为“新希望特殊培训学校”,归教育局直辖,常春街道协助管理。   教育是重中之重,财政拨款多多益善。   目前国家的税收制度还是大部分税收归地方,所以省财政挺有钱的,财政拨款属于国家和地方政府按照比例支出,经济富裕的省份各部门的财政拨款也比较多,江省因为沿海,经济方面还算不错,财政拨款也比较多,不过要钱还是一件难事,毕竟每个部门都在伸手要钱。   姜明光这个教育局长做的还不错,年终考评优秀;一年半后,调任观海县县委书记。   作者有话说:   作话啥都不让说,那咱们今天说说运动健康吧。最近身体不好,腰不好不能久坐,只能靠床头码字,又不常出门,几乎不动,体重近年飙升;去年写跑步那本本来说要好好运动减减肥,没想到左膝盖无名痛,导致不能跑步,买了跑鞋运动裤都闲置了。上个月看到一个总长52分钟的跑步操,所需场地不大(2平方米足够),硬件要求不高(瑜伽毯、运动内衣、运动裤瑜伽裤),动作也不难,于是就做了起来,现在是做了三周,自我感觉良好。做完全套大概相当于走路5000步,不过我还不太会用运动手环,做完显示消耗100多卡路里,似乎偏少,大概在200卡左右吧。查了一下,说是要到400卡才能减肥。我再研究研究。   减肥肯定不能单纯靠节食,上次看到有个21天减肥食谱,前三天只喝水什么都不吃,惊呆我。那绝对是不科学的! 第83章   观海县在长宁县上面,也临海,地处江省边界,再往上去就是鲁省,一直在跟鲁省某市争“曹操《观沧海》原址”。不过旅游文|化|部门是县里面最边缘的单位,历任县长、县委书记对这事都不怎么上心。   新任县委书记也没空关注区区一个旅游景点。   姜明光到任后先开会熟悉各个部门的情况。总的来说,观海县很穷,每年的财政预算都让人头疼,财政拨款不足,而各方各面都要花钱。   首要任务当然还是搞经济,而经济不是说怎么搞就立即能见效的,历届前任也还都是老老实实的搞基础建设。基础建设很花钱,公路桥梁不是建成了就万事大吉的,都需要保养、修葺,每年的开支不菲。   姜明光9月到任,今年的财政拨款已经用了80%,留给她的钱不多。至于钱到底花哪里去了,有账可查,是否真的用了那么多钱,不好说,不好查。   查账是必须的,同时还得继续花钱;接着了解仍在进行的基建项目,规划新的五年计划,工农学商文,各方各面都要稳步进行。   一口吃成大胖子是不存在的,建设一座城市要一步一步来,前赴后继,永不停步。   县政府提供给县委书记的住房是一栋50年代建成的独栋小楼,配备专车、司机、警卫员、家政员,还有人定期来养护楼前的小花园。   工资也涨了一大截,账面工资能有300多元,除此之外还有各种福利。   惬意。   她不差钱,不过嘛,加薪谁不喜欢呢。   宗齐光还在市里做文化局办公室主任,没有调职。他每周上班四天,周四下班开车到观海县县城,周一上午开车回市区。   一开始他嘀嘀咕咕闹别扭,说一定要跟着去,大不了辞职不干了。姜明光没搭理他的幽怨,哄他说这不就是“小别胜新婚”吗,习惯了就好,没准还会觉得特别好呢!   贺群一听他俩居然“两地分居”了,愁得不行,“这咋成呢?小宗虽然挺不错的,但那是跟你一直在一起,丈夫丈夫,一丈之内才是夫。他要是干点啥对不起你的事情,那可不丢你的脸吗?你现在怎么说也是个县委书记了,不得被人笑话死了?不行,我不同意。你想办法把他调过去,你都是书记了,安排个位子不是大事吧?”   姜明光还得安慰妈妈,“妈,你这是太看不起小光了,要相信宗齐光同志的人格。”   “嗐!傻孩子!啥人格不人格的?你别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你现在是领导了,你的面子更重要,可不能大意!”   “你是嫌弃他啦?我咋记得你以前老喜欢这个女婿了。”   “那句话咋说的?此什么比什么?你现在可是县委书记,他呢?”贺群很是嫌弃的语气。   “不能这么看,他要是当书记,我就不能当书记了,一家里不好两个人都当领导的,不然回家了到底谁领导谁呢?”   “你说的很对,你领导他!我看没问题。反正吧,你这孩子,从小就闷声不吭的,啥都自己做决定。你觉得行,能管得住他,我就不啰嗦了。要学会时不时敲打敲打他,让他知道家里谁说了算。啊?别什么都听他的。还有啊,要不,你抽个空,生个孩子?男人啊,有了孩子才能拴住。”   “好好,知道了,我会让他知道我的厉害的。好了不说了,要上班了,我挂了啊。”   姜明光放下话筒。   妈妈担心的会是几乎所有女人都担心的事。这种事情吧,光靠男人的“自觉”可不怎么靠谱,好在宗齐光确实挺自律的,眼光也高,要说欣赏漂亮女孩,那是人类的共性,不分男女,毕竟谁不喜欢漂漂亮亮香喷喷的女孩子呢?小细节方面无关紧要,抓住大方向就行。   夫妻感情靠孩子来维系很不靠谱,保证对方思想不开小差也不是靠某一方就能实现的,夫妻之间要开诚布公,生活合拍,床上运动和谐并保持激情,有话好好说,那才能长长久久,恩爱完美。   他俩结婚好几年了,已经没什么新鲜感,这是个确实的问题。目前这种短期的“两地分居”是一个尝试,一方面是在夫妻共同生活中制造小小不同,另一方面,县委书记的工作量确实很大,她每天回家都累得不想动,就别说床上运动了。   贺群还没有放弃念叨生孩子的事情,她也还没有跟父母好好谈过,但父母应该多少心里有数,她不想生孩子。贺群的观念是“对不起老宗家”,这不能责怪母亲思想传统,姜明光还是挺能理解母亲的想法的,反正贺群念叨就念叨,她只要拿定主意不动摇就行。   宗齐光一回家就跟她唠唠叨叨这四天都干什么了。他现在自觉是个“作家”,工作又轻松,非常适合他上班摸摸鱼搞写作,下下基层实地考察,除了偶尔跟王书记出去应酬,其他晚上都在家里搞创作。说起来他一周只有三个晚上在市区,还得陪上司应酬,说起来自己待在市区家里的夜晚相当有限。   姜明光对此基本满意。   宗齐光也渐渐习惯这样两地分居。俩人的固定娱乐是周六晚上一起出去看电影,周日骑自行车到海边,算是郊游,也算是顺便看看郊外的民情。   海边渔村很穷,第一次去渔村,穷困程度惊呆了夫妻俩。姜明光不明白为什么前任不搞海边养殖场,回去之后找人来问,原因不是没搞养殖场,而是渔民把扶贫款花掉了;直接给钱,渔民们认为靠海吃海,这钱还不如拿来吃掉花掉;于是下一任决定直接盖养殖场,买好鱼苗放进去,结果,鱼苗长没多大就被捞起来吃掉了。   姜明光听得目瞪口呆,心想这渔村全体愚民,简直没救了。   但扶贫工作还得做,不然这个渔村以及沿海许许多多的渔村就全是拖后腿的单位。   头疼啊,怪不得观海县也是个贫困县,怪不得王书记把她放到观海县。   观念的改变很难,可能需要一代人的努力。   姜明光想着到底是这些八代贫民的渔民们没见过真正的富裕生活,她不相信有人见过别人的富裕生活还想着过回穷困潦倒的日子。懒人是有,但比例不应该很大,一个渔村大概200多人,能有10个懒汉就算是多的了。   村是最小的行政单位,一个自然村的村长决定这个村子有没有前途,村长不行就换,换一个有想法听组织的话的村长。   她把沿海渔村村长换届的事情交待下去,办法嘛不用她亲自考虑,相信下面乡镇办事人员自然能想出办法。要求过了春节之后渔村全都换届,之后开始以镇为单位,镇政府将养殖场开起来,硬指标下发下去,全县渔村要有10%在明年年末开设鱼类虾类养殖场,后年要达到30%。   接着仍然是抓教育,入学率要继续提高,理想入学率要达到99%,但现在的入学率实际只有70%,小学入学率稍高,很多孩子上完小学便辍学在家务农,九年制义务教育都没有全县普及。   这个事实也惊呆了新任县委书记,姜明光立即将“普及九年制义务教育”放进五年计划里。   青壮年的识字率也不高,文盲率高达40%多。所以这也是为什么小渔村群众宁愿把扶贫款吃掉花掉,反正政府也不可能惩罚你,没有后果需要承担,也就没有顾忌。   扶贫攻坚,任重道远呀。   作者有话说:   1992年,十四大提出把“到本世纪末基本普及九年义务教育,基本扫除青壮年文盲”(简称“两基”)作为90年代我国教育事业发展的重要目标。 第84章   大部分群众的政治觉悟不高,人云亦云,甲方忽悠来乙方忽悠去,群众们还都觉得说的挺有道理,却很少有人深入思考“为什么”。究其原因,不过是“熙熙利来攘攘利往”,赞同和反对,都是从“对我有无利益”来判断的,也因此造成了相当短视的情况出现。   而作为政府部门的领导,考虑的就是“大局”,拘泥细节只会把自己累死。   一个县二、三十万人,想照顾到每一个人是不可能的任务,政府做得再好,也总会有人不满意。   地方政府的工作重点最重要的两件,一个是教育,一个是基建。基础建设包含很多,水电通信交通,菜篮子,米袋子,油罐子,有关“民生”的都算是基建。   江省不南不北,冬天不像北方有暖气,居民多数还在烧煤球炉取暖,更穷一点的,只能烧柴草取暖。刚进入90年代,空调没有普及,更何况县里大多数人买不起。   天气渐冷,县政府办公室用上了水暖取暖器,暖气片统一装在窗户下面,上面可以放茶杯,也可以晾毛巾。观海县在海边,空气湿度大,即使冬天也到处湿哒哒的,湿毛巾很难干。   到了县委书记这个级别,实际上想要平易近人深入群众已经很难了,不用买菜,不用做饭,不会骑着自行车跟千千万万上班族汇聚成车流。   这是几乎所有官员共有的问题,他们不再接收第一手消息,而是经由他人转达,或是只能在媒体上被动接收。有时候,这种信息滞后可是很糟糕的。   国庆节过后,10月的一天,一个周六,放学后,县中学一个初三女生跳河死了。   这种事情不多,但也不少。孩子,特别是处在十几岁未成年有了点自己的想法但又没有足够大到有成熟的想法的孩子会更倾向于自杀,再小一点的孩子多是意外死亡,再大一点会想的更多一点。   总之,这桩不大不小的学生事件当晚就由县公安局的一名分局长向县书记打电话汇报了。   事情的经过是几个同班同学放学后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出去玩了,走到县城郊外一条河边,其中三个孩子吵架了,两个男孩对一个女孩,那个女孩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便跳下河。两个男孩以为女孩闹着玩,他们并不知道女孩不会游泳,等他们反应过来,女孩已经沉到河底。   男孩们慌了半天才想起来报警,县公安局倒是很重视,派了三辆警车出警,打捞起女孩的遗体,找到家长,让家长过来认尸。   分局长打电话的时候,家长刚认尸完毕,女孩名叫刘桐花,学习成绩不好不坏,老师说白天刘桐花没有什么异样,跟平时一样,今天也没有考试,期中考试要到11月中旬,不存在考试成绩不好怕挨揍的问题,也不存在在学校挨批评想不开的前因。   姜明光当即指示做好孩子家长的工作,侧面打听一下孩子在家里怎么样,父母有没有虐待、责打过孩子;再详细问问当时在场的几个男生,请男生和家长去公安局录一下口供,搞清楚当时情况的前因,给女生家长一个交代。   共有三个男生,分别叫魏勇、陈小刚、陈志勇,其中陈小刚、陈志勇是隔了一代的堂兄弟,三个男生都是同班同学,年龄相差不大,在15岁到16岁之间。   挂了电话,宗齐光问:“怎么回事啊?”   “一个初三女生,跳河了。唉!你说啊,她父母养大一个孩子多不容易!也不知道孩子怎么想的。”姜明光颇为唏嘘,“我就怕听到这种事。唉!”   宗齐光给她捏肩膀,“孩子年龄不大,遇到事情想的不多,不过确实,应该加强一下孩子们的心理健康教育问题。”   姜明光深有同感,“明天先让人给各个学校打电话,让校长们都提个方案,周一下午开会讨论一下。哎,你说,给学校里都派个心理咨询师怎么样?”   “心理咨询师?太先进了吧,咱们中国有这么一个职业吗?”   “好像没有。”姜明光沉吟良久,才说:“这个职业只有外国有,中国一直不太重视这个,大学里有心理专业吗?”   “我明天找找,看看有没有大学有这个专业。不过就是有这个专业,也不太容易跟孩子们沟通吧?现在的孩子个个有主意得很,说轻了他不理你,说重了还会跟你顶嘴。”   “孩子嘛,都这样。咱们不也是这么过来的。”舒坦!有这么个不用你说就明白你的需求的丈夫真是爽呆了!   姜明光没怎么当一回事,早早睡了。   第二天凌晨,县公安局又打电话请示,说刘桐花父母要求给孩子验尸,想弄明白孩子是自己跳进河的,还是被男生们推下去的。   三个男生都做过笔录了,其中两个跟刘桐花吵架的男生陈小刚、陈志勇都说是她自己跳的,另一个旁观者魏勇则说,他在一旁跑步,没看到刘桐花是怎么下去的。   姜明光知道那条河,河上的小桥是平板桥,河面不宽,就是河水还挺深的。桥上没有栏杆,还是50年代的建筑,用了30多年了,往年每年也有几个掉下河的,不过前任们都没有重修这座桥,她也没想到,主要还是没钱,要等下一个财政年才有可能考虑。   这会儿她想着周一还要做这件事,找出工作笔记本记下来,要重修小桥,至少要给加上木栏杆或铁栏杆。   想到钱就又开始发愁:钱、钱、钱,做实事没有钱可不行!   她同意给刘桐花验尸,要求县公安局最好的法医,算加班,一定要仔细检验,一点可疑之处也不放过,有情况随时汇报。挂了电话,马上给县中学校长打电话,要他自己或是派副校长、教导主任中的一个去见刘桐花的家长,务必联络好感情,弄明白家长有什么想法。   这年头一般群众还挺朴素的,但要是遇到了较真或是死心眼的家长,也够瞧的。   作者有话说:   这个事件取材于真实事件。事件非常典型,当时也轰动全国。具体不说了,上次作话提了就被锁了。关键词瓮安。   我想了很久,还是这个事件更典型,更适合女主。   本章没有被锁的话近期会更完,被锁的话我还得再改。我真的难。 第85章   周一上午,县公安局刑警大队长来向县委书记、县长做简报。   姜明光听完简报,翻阅了几名当事人笔录。   三个男生的笔录各自不同,陈小刚、陈志勇的口供大同小异,说刘桐花自己跳下河,他俩还以为她闹着玩咧!   至于魏勇,基本就是“不知道”,问就是在小桥上做俯卧撑,所以啥也没看见。   姜明光很诧异,“什么俯卧撑?旁边有人在吵架,他做什么俯卧撑?你们没有问他吗?”   刑警大队长无奈,“问了,他一口咬定啥也没看见。”   15、6岁的孩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他要是坚持说自己不知道,公安局也不能把他怎么样。就是这俯卧撑?是不是有点过于……荒诞了?   姜明光本能觉得这份口供有点问题,说出去没人相信。   刘桐花的验尸报告也已经出来了,符合溺水死亡的指征,尸体上没有其他人为性外伤,可以排除被人溺死的死因。   “上午派人去学校了解一下刘桐花的同桌和同班同学,调查一下女生有没有什么思想负担,学校里有没有人欺负她。询问完毕后向我口头汇报一下。下午把刘桐花父母请到公安局,好好说清楚,前因后果讲清楚。找个会说话的女警,说话委婉一点。就这样。”   姜明光也没觉得这会是什么大事。一个县几十万人,可以说每天都有人死亡,换成成年人溺亡,这事都到不了她的桌上。   周一最忙碌,等到下午下班,她差不多都要忘了这事。   在县委食堂吃了晚饭,回家开着电视当背景音,处理几份文件,便准备洗洗睡了。   电话铃响了。   公安局副局长汇报,向刘桐花父母通报了情况,验尸报告也给了,找了个女警详细解释了三名男同学证人的笔录,以及死因鉴定书。刘家父母哭哭啼啼,但刘桐花的舅舅觉得男生们的口供有问题,副局长亲自出马,好说歹说的,让刘家父母签字领回孩子的遗体,安排后事。   这事估摸着也告一段落了。   周二,无事。   周三,下午,观海县里开始流传一个说法,说刘桐花是被县委书记姜明光的侄女推到河里去的,不过这个谣言没传多久,姜书记今年才30岁,又是外地人,根本没有一个15、6岁的侄子在本县上学。   晚上这个谣言变成了是观海县陆县长的侄女在学校欺负刘桐花,放学后,陆某某指使两名男同学陈小刚、陈志勇把刘桐花推下河,刘桐花不会游泳,因此淹死。   陆县长是本地人,确实有个侄女在县中学读书,不过低一个年级,今年初一,根本不认识刘桐花。   而巧合的是,第三个男生魏勇是陆家的远亲,相当远的亲戚,不是这事魏勇自己都不知道是县长家的亲戚。   县公安局没把这些谣言当成事,也没人向县委县政府汇报。但找了陈小刚、陈志勇、魏勇的家长,说服他们每家掏几百元补偿给刘桐花父母,让刘家父母先把孩子安葬了。但刘桐花父母没有答应。   周四,谣言继续发酵。   说刘桐花是被人打死之后推下河、县公安局的法医尸检却认定是溺水死亡,一定收了凶手的钱;   又有人信誓旦旦的说刘桐花从河里打捞上来的时候浑身赤||裸,下||体全是血污,是被人强||奸后扔进河里淹死的,公安局为什么没有检查出来?   还有人说,公安局已经抓到了强||奸犯和杀人犯,但因为此人“上头有人”,于是被公安局放走了。   并且刘桐花的舅舅李某在周二被不认识的人当街暴打了一顿,这个简单的治安事件也被加到流言中,有人笃定的说,李舅舅是因为怀疑外甥女的死因,所以被公安局指使小混混揍了一顿,意思是要他闭嘴。   仍然没有人上报。   周五,此事发展成了“县政府领导包庇自家亲戚,买凶强||奸未成年女生致死,并且公安局贪赃枉法,放走了凶手”,一整套故事编的有头有尾,除了一些细节对不上之外(比如刘桐花的尸体要是身无片缕在河里泡了几个小时,下||体的血污应该早冲没了),完整的勾勒出一个从古流传到今的强权恶霸故事。   到了此时,县公安局仍然没有人意识到有什么不对,都觉得流言传的太离谱,没谱的事情,再传个几天也就完了,犯不着大惊小怪的惊动领导。   周六。   下午2点50分,姜明光、陆县长和一些部门的主管在县政府会议厅开全市的电话会议,这是每周的例会,汇报总结一周工作。   参加会议的有公安局局长。   这天下午的3点多,有人在观海县街头拉起了白布横幅,上面用黑墨水歪歪斜斜的写着“交出凶手,为刘桐花报仇”的字样。   人数从一开始的几十人很快汇集成上百人,一群人扛着横幅走在县城街头,杀气腾腾的直奔县公安局而去。   姜明光的电话会议开到一半,一名秘书匆匆进来,在她耳边低声说,有群众在街头聚众游行,还打了横幅,是跟上周溺死的女学生有关。   姜明光心说不好。   赶紧叫了公安局长一起出去,让他赶紧去看看情况,不要把事情闹大,以免导致恶□□件。   又回了会议厅,在笔记本上写着,请陆县长代表书记留下来开会,她要去处理紧急事件。   陆县长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观海县公安局的警员不多,不算1正2副1政委,只有40多名警员,此时警员们将警车开到公安局门口,因为局长和政委都在县政府开会,一名副局长在喊话,请老乡们安静下来,派一名代表来说清诉求。   姜明光觉得副局长的处理方式算是不错了,中规中矩,挑不出错。   公安局前面大概涌了有数百人,密密麻麻,几乎水泄不通。秘书大声喊着:“姜书记来了,姜书记来了,让一让,让一让啊老乡们!有话好好说,老乡们!” 第86章   工作人员和几名警察护着姜明光往公安局大门走,老乡们有大胆的便喊:“姜书记,你可要为孩子做主啊!”   “好好,有要求你们选一个代表来跟我和周局长说,我先要了解一下情况。”   “姜书记,你说话算话,别糊弄我们。”   “我是党员,一定说话算话,为老百姓办实事、办好事!大家放心!”   底下有消息灵通的人已经开始吹起来了,“我们这个女书记能耐着呢!市委陈书记知道不?听说是我们姜书记的叔叔!”   有人便疑惑的问:“亲叔叔吗?那怎么陈书记的侄女姓姜啊?”   姜明光跟周副局长汇合了,“老周,介绍一下情况。”   “姜书记,是这样的,刘桐花已经验尸过了,验尸报告您也看了,死因清晰没有疑问,但死者家属不同意,觉得一定是陈小刚、陈志勇俩兄弟把女娃推下去的,魏勇在一旁看到了,是目击者,但魏勇不敢说。”   姜明光皱眉:“我看三个男生的口供挺详细的,就是魏勇我不明白,怎么就做起了俯卧撑?这换了谁也不能信啊。”   周副局长无奈,“15、6岁的男孩子懂什么!他们干点啥也不稀罕。”   那倒是,这么大的男孩多半没头没脑,觉得自己是大人了,其实还是屁孩,没心没肺,脑子有包,整天淘气。   “你们是怎么处理的?”   “我们把三个男生家长都叫来了,也说服他们每家都出点钱,先让死者家属把孩子的丧事办了。”   “刘家父母不同意吗?”   “是啊,他们一口咬定说是陈家两小子害死他家女娃。”   这有点难办,三个目击者到底是目击证人还是故意杀人嫌疑犯,确实很难证明。主要三个男生跟刘桐花并没有直接矛盾,他们之间没有吵架,之前也没有矛盾,不然不会放学还一起走。但刘家突然死了一个十几岁的女儿,肯定也无法接受。   “这样吧,去把他们三个找来,再次盘问。咱们有那种可以在隔壁旁观的审讯室吗?”   周副局长摇头,“我们没有那么高级的设施。”   他马上派几名警察去找三个男生和家长过来。   这边群众代表已经推选出来了,是刘桐花的舅舅李大富。   李大富也是一口咬定外甥女死的蹊跷、死的冤枉,要求重新审讯三个男生,并且重新做验尸,不相信县公安局的法医,觉得法医和警察都“被收买”了,要求县委书记严查。   也挺合理。   不过谈判的技巧就在于不能一下子全答应。   姜明光思考了好一会儿,才说:“县公安局将重新审理刘桐花一案,但这需要时间。”   李大富点点头。   “县公安局出面,邀请市公安局的法医过来重新验尸。”   李大富说:“我姐苦呀,前头生一个男孩,没了。这又生一个闺女,看着养到十几岁,又没了。”   是怪可怜的。   “她还有其他孩子吗?”   “有个男娃,今年5岁。”   “行吧,这样吧,刘桐花的案件……我会敦促县公安局尽快侦破,会有专人通知你和刘桐花父母。”   李大富有点急了,“这事准是陈小刚和陈志勇干的!他两个的老叔的大舅子跟我有仇!”   嗐!这可够绕的!   “话不能这么说,他俩都还是孩子,大人的事情,孩子怎么知道?”   “我都被他家下手打了一顿了!就是叫我不许说!姜书记,你可要为我和桐花做主啊!”李大富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李大富同志,”姜明光正色,“你要相信组织、相信党、相信政府,县里一定秉公办理,公安局也不会放过任何一条线索!现在你先回去,劝劝门外的老乡,都回家去,今天周末,干点啥不行?”   警察和工作人员护送姜明光回到县政府办公楼。   县政府跟县委一墙之隔,中间只有2米的间隔。县政府办公楼去年才重修,是一栋5层小楼,不豪华,就是挺普通的四四方方办公楼。县委办公楼还是五十年代的木楼,没有钱重修,年年修修补补。县政府这边的办公设备也都是最新的,开电话会议都是上县政府这边来。   县政府办公楼怎么也是一个县的形象工程,修的也中规中矩,没有铺张。观海县毕竟还是贫困县,要搞出个豪华办公楼那可是妥妥提前消费引起民愤了。   姜明光回到会议厅接着开会。   离开县公安局之前,她再三交代要周副局长一定赶快疏散群众。众所周知,人群聚集就没啥好事,几百个人说起来不多,但在小县城里也是乌泱泱一大群人了,这里面要是出几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捣乱分子”,那就麻烦了。   她开着会还在想着这事。本身案件并不复杂,说起来就是一个年年都有青少年自杀事件,中国目前关于青少年死亡率和死亡原因的数据没有统一报告和统计,但从蒲宁市教育局的统计数据来看,未成年意外死亡多数是玩耍溺水,特别蒲宁市靠海,沿海地区年年都有至少十几个孩子溺死在海边和水塘、小河里;未成年自杀则是喝农药、跳河跳海居多,意外和自杀是未成年死亡原因的前两位。   所以刘桐花之死经验尸后认定为自杀溺死,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   问题就出在三个男生身上,要是刘桐花放学一个人走到河边,跳河溺死,刘家父母也不会觉得女儿之死有什么问题。   至于李大富挨了闷棍,由于没有目击证人,派出所只是做了笔录,并没有立案,这也是造成李大富不满的原因之一。   她想着应该在县里的中小学都开展防范未成年自杀干预,最好能做个巡回讲座,请一位儿童心理学方面的老师,所有中小学都要去一次,这比在所有学校里设立心理老师更实际一点。   再有就是之前蒲宁市普遍都没有重视关注青少年自杀问题、以及未成年的意外溺水问题,她去年当市教育局长的时候下发了一份文件,要求全市所有学校在暑假放假之前以书面形式给每一名学生发放《暑假学生安全通知书》,强调不要在没有成年人监管的情况下,自己或跟别的孩子一起去河边、水塘边、海边玩耍,要求家长签字,注意孩子的人身安全。   现在的父母也没有什么精力时刻看着孩子,多少年都是这么过来的。孩子们总是这样,尤其夏天,结伴到水塘、海边泡水是他们的最爱,出了意外,也只能哭天喊地,抱怨老天不长眼。   会议刚开完,工作人员匆匆来汇报:那些群众不但没有散去,反而越来越多,现在冲到县委办公楼这边了! 第87章   糟糕!这种情况一个搞不好就会变成大型da砸抢烧的恶性||事件!   姜明光神色凝重:“卢局长,你立即下去现场指挥;欧政委,你给局里打电话,让老周带人过来,局里留一个队长带着联防队员守好门,其他人立即过来。开警车!”   公安局卢局长、公安局欧政委不敢怠慢,连忙各自去了。   姜明光又安排所有男公务员立即下楼,女公务员守好财务室、档案库和电话房,让人武部部长打电话调人、拿枪。   陆县长慌了,“姜书记,不至于吧?我们是人民干部,怎么能对人民开枪呢?”   姜明光说:“老陆,谁说拿枪就一定要开枪?枪只是震赫性的武器,目的是为了自保。”   “没那么严重吧?就是个女娃娃跳水自杀,怎么搞成这样?要不,我下去跟老乡们说几句话?这点小事,闹大了不太好。”   姜明光想着陆县长是本地人,比她这个外来户说话管用,要是能让群众散去,那自然是最好的。   “等老周带人过来,你这样下去,行吗?”   陆县长一摆手,不以为然的说:“就不信这些泥腿子还能翻了天!”   姜明光不禁皱眉:这个陆县长!飘了!说好的人民公仆呢?男人啊,就是不行!嗯,宗齐光除外。   她抽空给宗齐光打了个电话。宗齐光昨晚到家的,听她这么一说,急了,“你可别什么都出头啊,让老陆去!他是县长,他不去谁去?你等等,我过去找你。”   “你来干什么?别给我拖后腿啊。”   “什么叫拖后腿?我担心你。你等着,我马上就到!”宗齐光撂下电话,火急火燎的出门了。   姜明光想着还是要跟陈书记提前报备这事,不能让他从报纸上知道。大事小事,提前报告领导,这才是官场要诀。无数案例早已说明,捂盖子是要不得的,捂盖子捂着捂着就要出事,一旦出事,轻则降级重则开除党籍,“领导负责制”可不是说着玩的,一层一层上去,一层一层下来,总有人要担责任。   陈书记相当重视,立即指示她谨慎处理、妥善处理,一定不能闹出“群体性||事件”,不然麻烦大了!   挂了电话,姜明光想着这事要怎么处理呢?多半还是要赔钱了事,不过叫谁赔钱呢?三个少年家里经济也不好,掏几百元顶天了。“以闹治理”要不得,但这就是当领导的为难之处了。   不能闹出“舆情”,但又不能放任。   欧政委过来汇报,说这些镇民们在姜书记离开公安局之后到底还是闹出了大事,他们不知道咋弄了一辆小货车,居然很舍得的用小货车撞公安局的大铁门,公安局被攻破了,周副局长带着警员们退守公安局办公楼,镇民们一时攻不进办公楼,便点火把院子里的几辆警车烧了。   如今镇民们跑到县委办公楼这边来,周副局长又担心他们再杀个回马枪。再说也没有警车了,得步行过来。   姜明光更头疼了,“让老周立即带人过来!还有,一定要把公安局的枪支武器锁好,必要的时候宁愿烧毁炸毁,也决不能流入群众手中!”   欧政委神情严肃,“是!”   想了几分钟,姜明光叫人查一查刘桐花家里属于哪个街道,直接打电话给街道主任,让街道主任赶紧找到刘桐花父母和长辈,刘桐花父母要是已经在县委门口了,就找刘家的长辈亲戚,街道主任要立即赶到县委办公楼门口,配合县委领导处理情况。   陆县长下去给群情激愤的群众谈话了,但几分钟之后,人群里不知道是谁向他扔鸡蛋,引得群众一阵哄笑。   接着,有人开始扔菜叶、鸡蛋、石头等等物品,县委的保安赶紧护着陆县长进了县委办公楼里面。   接着,有人开始高喊:“老乡们,冲进去!找到县长和女书记,要个说法!”   顿时,群众的情绪被煽动起来,大声嚷嚷要县领导“给个说法”,并且开始摇晃县委门口的大铁门。   姜明光连忙让人武部部长下楼,让工作人员将陆县长和她的公车开到铁门后面,堵住铁门。   宗齐光被乌泱泱的人群堵在两百米之外,死活挤不进去,急得一头汗。他一个文质彬彬的文化人,实在挤不过这些镇民。   忽然听到接连三声枪响,宗齐光机灵的大喊:“快跑啊!大部队来了!解放军来了!”   顿时,外围的一些人吓得撒腿就跑,人群外围颇是乱了一阵子。   接着“解放军来了!”这个谣言迅速传遍人群,一些人开始胆怯了,磨磨蹭蹭的向后开溜。   不过县委门口还是围了不少人,粗粗一看,少说有个千把人。   一百个人看着不多,一千个人就是浩浩荡荡的一大群了。   很快,姜明光的声音响起来:“老乡们,老乡们!你们有什么意见和建议,尽管直接找我提!我是党和国家派来的县委书记,我是党员,就是你们人民的公仆,我是来为你们服务的!”   她的吐字清晰,普通话字正腔圆,语调铿锵有力,不用见到她本人就能听出来这是一个性格坚毅的人。   “今天,你们中的一小撮破坏分子冲击了县公安局!这是党和国家所不能容忍的!公安民警为了全镇人民的生命财产安全奋斗在第一线,辛苦又危险。老乡们!我相信你们中的绝大部分都是好人,你们上有父母老人、下有孩子,你们都是遵纪守法的好群众,如果有人想要利用你们、浑水摸鱼,那就是看不起你们、拿你们当枪使!老乡们!你们想想,党和国家亏待过你们吗?咱们县是国家贫困县,每年国家要拨几百万财政拨款,县政府才能为镇上修路、修学校。”   有人高喊:“我们不想听这些屁话!我们就想知道刘家的孩子是怎么死的!我们的孩子不能白白的死了。女书记,你包庇那几个凶手小崽子!”   作者有话说:   大概下一章就完结了,把这个事件处理完就差不多了。下一章可能字数比较多一点。 第88章 、完结篇   姜明光没有理会这人,“饭不能乱吃,话不能乱讲!政府是人民的政府,国家是人民的国家!我们政府公务员都是为人民服务的公仆!谁家没有孩子?谁家没有老人?我们中国人的传统尊老爱幼,这是刻在骨子里的!孩子是我们的未来、是祖国的未来,再苦不能苦孩子!请老乡们放心,市委领导非常关注刘桐花的案件,已经派遣市公安局的法医鉴定专家过来县里,下午就能到!   老乡们!犯罪伏法,杀人偿命,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法则!我姜明光绝不会包庇任何一个凶手!”   此时,各区区长、书记、街道主任等等都带着人到了。没人对这种事情有经验,倒是宗齐光跟几个区长都认识,此时立即建议,各区区长现场办公,群众有什么问题,现场反应现场处理;街道主任等不要管是不是自己街道的居民,一律分散进去,劝群众回家,不管群众提什么要求全答应,让群众去街道办理,如此将人群分开。   群体□□件最重要的就是不能让群众一直围在一起,“聚众闹事”的重点其实不是“闹事”,而是“聚众”。人数众多的群体会很快明白“法不责众”,只要有一个人煽动,立即会出现恶刑事件。   之前这些人已经砸了县公安局,之所以没有立即开始砸县委县政府,主要还是因为县长和书记轮番下来讲话,打断了他们的情绪。   如此便更要抓紧时间打散人群。   县公安局的周副局长带着民警们、联防队员赶到了县委门口,很快设立了警戒线。   姜明光的秘书跟着民警,“老乡们让一让,让一让啊!今天我们姜书记现场办公,老乡们有什么想跟书记说的,排排队,一个一个来!”   这是姜明光吩咐的。人多拥挤,就会失去“纪律性”;而一旦失去“纪律性”就是失去了“规矩”,人的胆子便大了,觉得反正不能把他们怎么样。   心理学里,“排队”就是规范的第一步,不管是排队买鸡蛋也好,排队在政府部门办事也好,一旦人们有了“排队办事”的观念,针对的目标就不再是政府部门或领导,而针对到那些不肯排队的人身上了。   这一招屡试不爽。   很快有人搬来办公桌,就是姜明光的办公桌,桌子不是特别的大,比普通办公桌大一半,但是很旧,木料很好,居然是黄花梨的,所以姜明光没让人拿去上漆,只是找来木匠修了修破损。   现在抬出来一看,县委书记的办公桌还不如老乡们家里的饭桌崭新,群众心里便有了点小波动。   姜明光很快过来坐下,“老乡们不要慌,一个一个来。”   宗齐光终于挤了进来,坐下来给老婆当秘书。   县委县政府所有男性工作人员全都出来维持秩序,几步分化下来,上千人的聚集渐渐散去数百人,这些人多数是来凑热闹的,没有热闹,又担心会被“秋后算账”,机灵的早溜了,稍微迟钝一点的,看着溜走的人越来越多,也赶紧走了。   又有人传言会锁定带头的几个,搞不好要“秋后问斩”咧,不是刘家或刘家亲戚的,想想确实,跟老子有什么关系呢?再有联防队员从中穿插,哥哥弟弟、老舅老叔的这么一喊,又拉走许多。   接着人武部副部长终于带着民兵连赶来,在外围设立起警戒线。   近一个小时时间,上千人现在只剩两三百人。   姜明光、陆县长跟县公安局的局长、副局长、政委开了会,陆县长表示一定要严惩为首的,姜明光也同意,让欧政委担纲,配合周副局长进行这项工作,务必要尽量隐蔽而且快速,找到为首的几个,立即抓捕。   县人民检察院领导也来开会了,检察院也要派人联合办案,随时批捕。   开完会,任务分配下去,姜明光又给陈书记打了电话汇报情况:目前情况已经基本控制住,观海县各个政府部门只有县公安局遭到冲击,县委县政府安全,没有造成更大的国家损失。   陈书记指示,要她这个县委书记以下,各政府部门都要就今天的事件写份报告,她的报告明天下午派人送到市里来。   于是又叫秘书挨个通知各机关的领导明早交事件报告,这种大事肯定要写报告给上级领导看的下面机关领导写报告给她,她则向她的上级领导汇报。   叫食堂派人送晚饭到各个办公室,县委县政府全体加班。县委县政府办公楼前面的两三百人此时也肚子饿了,纷纷散去。   一场可能演变成肆无忌惮冲击国家政府机构的重大恶性□□在几个小时之内消弭,姜明光觉得自己指挥的非常棒!   宗齐光一身白毛汗此时也没了,一个劲儿的夸媳妇好棒、媳妇最牛!   想想也不是不是害怕的,当时倒没来得及想什么国家损失问题,想的是一旦被那些激动的群众冲进来,□□烧都是小事,县委县政府说不定还会死几个人,她这个县委书记应该没事,但不管谁出事,都是她的事。   现在回想一下,忍不住一身冷汗。   不管从哪个方面来看,今天的情况都很危险,稍有不慎就会搞成大事件,到时候别说她的前途完了,陈书记的仕途也差不多要到头。   群众容易被煽动,是因为“从众心理”,乌合之众易被裹挟,有几个人甚至只需要一个人从中煽动,“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理便会放大人们心中的恶意。   事情搞大之后就不存在什么“和平解决”的可能了,搞大就是搞大,冲击政府机关是重罪,必须要找出为首的人,这个为首的人一定是利益相关方,不是跟死者家属有关,那就是别有用心的人。   这个“别有用心”的人是为了什么?也绝对是为了利益,就看是为了哪个方面的利益了。   一个溺死的女孩不足以引起“民愤”,群众被人引导乃至误导,仗的是“法不责众”。但群众也很容易被分化,总能找到最早那个煽动者。   宗齐光絮絮叨叨。   “你今天出去现场办公真的很危险,要是那些警察没法保护你怎么办?几个人冲上来,你哪怕就是被迫后退,你在群众心目中的威严形象就没了。你是女人,本来就比男人要难多了。”   她虚心接受,“是有点冒险了,不过不冒险很难快速平息。小光,你能赶来我真谢谢你。”   “说什么呀?你是我媳妇,我一听到出事了,急得要命!就想着赶紧来找你。”宗齐光左右看看没人,赶紧亲了她脸庞一下。   这话说的好,她心里甜丝丝的。“你来了,我心里想着你能保护我,我就不怕了。”   宗齐光这下子尾巴要翘到天上去了,“没事没事,我保护你!要是你丢了官,就跟我回京里去。”   “哎呀!你瞎说什么!”姜明光嗔怪的说:“坏的不灵好的灵!”   “好好,我说错了!媳妇你能干得很,步步高升,步步高升!”他乐呵呵的。   “行了,你让让,我得写报告了,明天要交给陈叔叔。”   他乖巧的说:“要我帮你打草稿吗?”   “不用,你要是愿意,你也写一份报告,我要跟其他人的报告综合起来看。陈叔叔估计后天就会要我过去向他口头汇报。”   “行,我也写一份。”   县委县政府半夜12点才下班,所有人都累得很,又累又紧张。   司机送了姜明光回家,早上还要来接她。出了大事,周末也没了,县委县政府周日仍然加班。   县公安局行动迅速,连夜摸排,联防队员也没有下班,顺藤摸瓜,第二天上午找到了为首煽动的人。   各机关领导上午也陆续交了报告。   先看公安局周副局长的报告。周副局长是前军人,对工作很认真,报告中时间线捋的很清晰,几点几分群众开始聚集;几点几分县委书记到了公安局,几点几分县委书记离开公安局;几点几分群众开始冲击公安局,造成什么损失;几点几分群众开始离开。   报告接着写了自己做了什么决策,尽量保护了公安局大楼没有遭受太大损失,对烧毁的警车果断放弃,群众攻击公安局大楼后及时灭火,以免公安局被烧毁。公安局目前损失了一楼的若干房间,具体经济损失要等专业人士来定损。   接着写接到县委书记的命令,带人保护县委县政府工作人员和办公大楼,克服困难,圆满完成任务。   不错,这份报告写的很清晰详细。   接着是县公安局欧政委的报告。昨天下午的情况,以及昨晚开展抓捕工作的情况。他们已经锁定了几个人,除了一个人没找到,其他两个已经抓捕归案。   兵贵神速呀。   这种“秋后算账”的行动就是要快,慢了对方得到消息就跑了。   下面的官员往往喜欢“和稀泥”,这样不会得罪当地居民。姜明光很严肃的说,这种□□如果找不到应该负责的领头煽动者,那么总要有人为此负责,谁会负责?按照政府部门的“领导责任制”,总要有人负责的。   浅浅的威胁了一番。   下午先派人去陈书记家送报告,他们要加班,市里可不需要加班。   姜明光又去了公安局一趟,旁观了干警审讯。   干警的审讯还是有点套路的,周副局长说派了最好的审讯高手。   市局派来的法医也到了,早上已经为刘桐花重新做了尸检,结论不变,溺水身亡,无他人拖曳、按压等人为溺毙迹象。   并且下午还去案发现场,用跟刘桐花体重相等的假人做了现场模拟,姜明光要求县公安局全程摄像。   三个男生魏勇、陈小刚、陈志勇和家长都到场,也让刘桐花父母、舅舅到场,让男生重现当天情形,三个男生都吓的够呛,看起来也挨过揍了,战战兢兢讲述了一番当时情形。   刘桐花父母和舅舅仍然一口咬定三个男生逼迫刘桐花不成,就把她推下河。   魏勇妈妈当即给刘桐花父母跪下,苦苦哀求。   陈小刚、陈志勇父母又现场给孩子来了个混合双打,鸡飞狗跳,不成体统。   姜明光叫民警分开男生和他们的家长。   “今天我现场办公,一定要把这件事情说清楚。”姜明光严肃的说:“魏勇,你先说,你有什么理由要害刘桐花?”   魏勇摇头,“没有,我平时跟她玩的还好。”   “做俯卧撑什么意思?他们三个在吵架,你为什么做俯卧撑?”   魏勇慌了,不知道要怎么回答,“我、我就是不知道要干点啥,陈小刚叫我滚一边去,我想着他俩个是一家的,莫要让他俩打了桐花。”   “他俩以前打过刘桐花吗?”姜明光皱眉:这跟魏勇第一次的口供略有出入。   魏勇摇头,“没打过刘桐花,打过别人。”   “打过你吗?”   魏勇低着脑袋,点点头。   陈小刚、陈志勇两个看来是被民警收拾过了,这事闹到县委女书记亲自处理,俩男生都吓得够呛,一问就噼里啪啦全说了。他俩是没有打刘桐花,为啥会跟刘桐花吵架他俩都说不出个所以然,反正就是吵了,也不知道刘桐花是怎么了,气得跳下河。   姜明光头疼:这俩堂兄弟说的倒一直是“不知道为啥”,而且也不是那种统一口径编的故事,两个人都说的很是颠三倒四,编故事的概率很低。   她想了想,叫过三家家长,让一家拿300元出来,没钱去借,赔偿给刘桐花父母。三家家长也没话说,全都答应了。   让三个男生先走了。   叫过刘桐花父母和舅舅。   “你们可以等在这里,法医专家也会等着看河水到底会不会冲走假人的衣服。如果法医专家认定刘桐花身上的衣服是可以被水冲走的,你们要相信专家、相信科学。孩子已经过去了,先把孩子的丧事办了要紧。”   这时候她想着以前老觉得孩子在学校出了事,家长抬着孩子遗体到学校,一闹就给钱,实在助长“以闹分配”的风气,但到了她面前,居然也只能这么处理,实在……不可思议。   不过这事还可以谈,但不是她来谈。   她把这事交给县公安局的欧政委,由做思想工作的政委来谈最合适。要求要让刘桐花父母接受三个男生家庭的赔偿,要把舅舅跟他们分开,对于舅舅要温和的“讲道理”,不然就如此这般。李舅舅作为“可能的煽动者”显然是负有一定责任的,是他一直声称外甥女死的冤枉、死的蹊跷,不然那些群众也不至于群情激昂。   周一上午,姜明光前往市委,向陈书记当面汇报。   事情的起因、经过、结果,下面机关如何行动,自己如何指挥,做出什么安排,如何解决刘桐花溺水身亡事件。   陈书记说:“小姜啊,这事你处理的很好,及时制止了事态进一步恶化,很好,处理的很漂亮。那个老周怎么样?是不是处理的不够妥当?”   “老周人手不足,县公安局人手一直不足,他们申请了三年增加编制。”   陈书记沉吟,“让他们再交一份报告给市局,会给他们增加几个编制。你要知道,人人都在要编制,人人都觉得自己单位人手不够。”   姜明光笑着点点头,“是啊,哪里人手都不够。”   “安抚好家长,但也不能退让,不然这种事啊,以后肯定有样学样。”   “是的,我已经让县公安局的欧政委去跟刘桐花父母谈话了。”   “讲讲这个老欧。”   “老欧是部队专业干部,在部队里就是政委,业务能力很强。”   “他能解决吗?”   “能。不能我就换人。”   陈书记笑了,“行,那我就放心了。要善用你的权力,该奖赏的奖赏,该惩罚的惩罚,不要怕得罪人。你这次处理的相当漂亮,等全部处理完了,交个报告上来。”   “好的,陈叔叔。”   刘桐花溺毙事件与冲击县公安局的事件在两周后处理完毕。   刘桐花父母接受了三个男生家庭的补充,一家300元。   县里另外给刘桐花母亲安排了一个县体育局食堂的集体制工作,不会被炒鱿鱼。   两名煽动者进入法院审理程序。   对县公安局周副局长的处罚比较头疼:从公安局领导的角度来说,他维护了公安局大楼没有遭受更大的破坏,以几十个人对上千人,可以说已经尽力了;但公安局确实受到了冲击,在场处理的公安局领导责无旁贷,必须要负责。   最后解决方案是跟公安局局长、周副局长分别谈了谈,周副局长不调不降,但会有一份党内警告,三年后撤销,算是给上面领导的一个“交待”。   县公安局经济损失若干万,由县财政拨款重修,购入几辆警车,增加了民警编制、联防队员人数,在县城搞了两次小行动,抓了一些社会闲散份子。   处理妥当后,再次前往市委向陈书记汇报工作。   姜明光在观海县又当了一任县委书记。   她与丈夫宗齐光一直是快乐的二人世界,没有小婴儿的哇哇啼哭,没有洗尿布的烦恼,没有半夜冲泡奶粉的烦恼。   六年后从观海县升迁到另一个市任书记。   从□□任上调入京城,最高做到部长。   贺群总觉得“对不起”他们老宗家,闺女没给他们老宗家“留个后”,姜明光并不理会,只让她别这么婆婆妈妈的,没孩子过得好着呢!   多年后,姜明珠的外孙女在姨奶奶家里玩儿,找到一个木盒儿,几下打开了,里面是几颗冰糖似的小石头,姜明光让她拿去玩吧。   宗齐光见了,问:“这么说你留了这么多年,怎么不见你拿出去卖了?”   “身外之物,身外之物罢了。”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没了,算写完了。   求个作收吧。   下本写《学神十三岁》。   下下本写《战斗民族绝不翻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