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献上的美人》作者: 田园泡|【完结】   文案   苏邀月穿成了即将被献给贵人的瘦马。   按照剧情,她应该跟同样沦落为瘦马的女主一起逃跑,并在路上不小心丧命。   逃跑路上又苦又累还要摔下悬崖变成尸体。   苏邀月原地拒绝并卖力给贵人推销自己,只希望贵人能带她脱离苦海。   .   贵人对她的美貌非常满意,苏邀月成功上位。   是夜,苏邀月跟贵人躺在一起进入梦乡。   在梦里,她看到了另外一个版本的故事。   光风霁月的男二陆枕并未成为女主的贴心前男友,反而变成了一个疯狂的事业批,将全文杀的只剩下他一个人。   苏邀月大汗淋漓的从梦中醒来,如玉君子躺在自己身边,撑着额头起身,喃喃自语,“又做这个梦了。”   苏邀月:!!!   突然嘎嘎乱杀男主vs娇气小作精女主   排雷:   内里疯批外表温润人格。   女主自私自利,一切为了自己。   感情流慢热。   内容标签: 天之骄子 励志人生 甜文 穿书   搜索关键字:主角:苏邀月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说好的痴情男二他杀疯了QAQ   立意:努力生活,远离苦难 第1章   我不走了   “船就在前面了。”   山路崎岖不平,苏邀月踉跄了一下后伸手扶住身边的大树。   夜色朦胧,蝉鸣袅袅,她能嗅到草木湿泥之香,也能看到眼前清晰的山石轮廓。   按照她600度的高度近视来说,这绝对不对劲。   “邀月,你怎么了?快走啊,不然等妈妈追上来我们就走不了了!”   前面距离自己大概有两米远的少女看到突然停住的苏邀月,急得返回过来拽她。   苏邀月被拽得动了一下,勉强走出三步后看清楚那拉住自己手掌的少女面容。   左边的脸如鹅蛋般光滑细腻,右边的脸上却是一块红色胎记。那胎记极大,从眼下蔓延至耳后,跟电视剧里那些说是丑胎记,实则一点都不丑的完全不一样。   它是真丑,看一眼就让人觉得触目惊心的那种程度。   “洛川?”   苏邀月喊出了这个名字。   少女蹙眉盯着她看,“怎么了?”   “没事。”苏邀月确定了,她穿书了。   眼前的少女就是这本书的女主,名唤洛川的落难千金。而她,苏邀月,马上就要惨死在路上的炮灰背景板,主要的作用可能就是为了衬托女主的真善美。   逃跑居然还愿意带上她这么一个拖油瓶,当然真善美了。   “邀月,洛川!”   前面传来一道男子的声音,那是一个身形纤细,面容俊俏的男子。他背着一个包袱,远远朝二人招手。   洛川双眸一亮,拉着苏邀月就跑了过去。   “快上船。”周雨生的视线从苏邀月脸上扫过,伸手去接她手里的包袱。   苏邀月下意识后退一步,周雨生的手拽了个空。   “我改变主意了,我不走了。”苏邀月道。   “邀月,你怎么了?”周雨生满脸惊愕。   “是啊,我们好不容易逃出来了,你在说什么啊?”洛川也是满脸惊讶。   没错,她们千辛万苦的从那个魔窟里面逃出来,就是为了获得新生。   可这条路对于女主而言是新生,对于苏邀月来说不是。   原生苏邀月是为扬州城内某暗宅里的牙婆养的瘦马,姿容貌美,才艺双绝,牙婆对其十分看重,一直等着她及笄之后卖个好价钱。   而女主洛川则是牙婆捡回来的孤女,小时候脸上胎记还不明显,牙婆还想着训练成个三等瘦马也可。没想到随着年纪增长,女主脸上的胎记越发明显,这样的容貌是卖不出好价钱了,便给了苏邀月当丫鬟使。   两个女孩年纪相仿,很快关系就亲密了起来,几乎无所不谈。   原身被拘在宅子里不能出去,女主却能每日里出去买菜。   这一来二去,就跟街上给人写信的穷酸秀才看对了眼。   三等瘦马是不给识字的,周雨生作为秀才写了一手好字,让女主洛川倾心不已。   周雨生似乎也对洛川富有好感,却又给人一种若即若离之感。   直到一次,洛川偷偷带着苏邀月出门,在路上遇到了周雨生。   那日细雨迷蒙,苏邀月脸上的帷帽被风吹起,露出一角纤细凝白之肌。   周雨生再也忘不了那张绝美容颜。   他开始跟洛川亲近起来,鼓舞洛川逃离牙婆的掌控。   洛川被说动,可她心中也有犹豫,便将这件事告诉了苏邀月。   苏邀月读过很多书,她无比渴望飞出这四方宅子,听到洛川的话后,两人一拍即合,准备逃跑。   现在,苏邀月正好穿越过来,时间点是逃跑路上。   周雨生虽然跟洛川已是小情侣关系,但他明显是冲着苏邀月来的。   按照剧情,逃跑路上,周雨生一边跟洛川好,一边还暗搓搓的勾搭苏邀月。   苏邀月虽从小被养在宅子里,性格不谙世事,但对这种事情却格外敏感。   她将这件事告诉了洛川,洛川却不相信她,还与她大吵一架。   苏邀月伤心至极,一人离开,不想周雨生却追了上来。他先是劝,见劝不动,便上手来抓她。   原身惊慌之际,于雨夜之中,摔下了悬崖,就此丧命。   这一幕,恰巧被赶过来的女主洛川看到。   原身用自己的命让女主看清楚了周雨生的真面目。   周雨生彻底跟洛川撕破脸皮,将她卖了半两银子。   苏邀月回忆到这里,下意识朝周雨生看了一眼。   周雨生朝她温柔一笑。   站在一旁的洛川看到这个场面,下意识攥紧了手里的包袱。   “我真的不走了,我受不了路上的苦。”苏邀月将包袱里面自己的银子都掏出来给了洛川,“如果你要走,我也不拦你。”   女主走的话确实是生路。   “苏娘子,您不必怕,我都打点好了,绝对不会被发现的。”周雨生心急的上前一步。   苏邀月后退一步,并拉了洛川一把,“我有些话跟你说。”   洛川与苏邀月远离周雨生三米远,苏邀月贴着洛川的耳朵道:“周雨生不是个好人。”   洛川一把拍开苏邀月的手,盯着少女在月色之下仿若神仙仙子一般的面容,双眸显出微红之色。   她没有忍住,在这个即将分别,或许再也不见的时刻,说出了自己的真心话。   “苏邀月,这个世界不是每一个男人都会选择你的。”说完,洛川转身,牵着周雨生离开。   周雨生一步三回头,“洛川,苏小娘子她真的不走了吗?”   “不用管她!”   两人上了小船,身影融入黑色浓雾之中。   苏邀月一个人站在那里,轻轻地叹出一口气。   她的身后逐渐显露出很多火把,那架势像是要把这个小山坡点着。   “快快快,在那里,在那里!”   牙婆带着人过来了,她一眼看到自家大宝贝好端端地站在那里,登时腿一软,差点跪下。   “快快快,把人绑了,等一下,用绸缎,别伤了肌肤!”   .   苏邀月被绑着双手送上了马车,大热的天,牙婆累得气喘吁吁。她坐在苏邀月身边,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苏邀月回看她,满脸无辜。   “洛川呢?”   “跑了。”   “那你怎么没跑?”   小娘子低头,纤细眼睫垂落,遮阳住眸中璀璨星华,“没钱。”   牙婆:……   “妈妈,我想通了。”苏邀月抬头看向牙婆,“您供我吃,供我喝,供我穿,我还没报答你,怎么舍得离开呢?”   牙婆看惯了人精,当然不吃苏邀月这一套。   可即便是她,也看不透这个小娘子为什么不选择逃跑,而留了下来。   .   马车辘辘回到宅子。   一路上,牙婆都盯着她,不敢错眼,生怕一不小心苏邀月又跑了。   作为重要商品,牙婆的大宝贝,扬州一套大别墅身价,苏邀月不会受到皮肉之苦,最多就是饿几顿。   扬州瘦马,讲究个瘦字。   那种嬛嬛一袭楚宫腰的美,是瘦马被创造出来的源头。   瘦马就是专门为富人圈养出来的玩物。   她们从小被牙婆买入,按照美貌等级被分为三等。   一等资质被教授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化妆和体态训练,另外当然不能缺了某些讨好男人的技巧。   二等资质也教识字弹曲,不过主要还是上财会课,作为女秘书角色被卖出去。   三等资质就是粗实丫鬟等级了,不识字,女红做饭,保姆级别。   比如女主洛川。   苏邀月作为一等资质大宝贝,是牙婆想攀附权贵的一条通天之路。   她的貌美是难得的,才情也是难得的。   这样万里挑一的美人,牙婆相信,就算是京城里来的公子哥都能攀上。   做个通房侍妾,必然不比那些大宅子里面养出来的差。   .   扬州烟花之地,那些出来办事的贵人们身边若不带着丫鬟,便会寻摸着在这里找个干净的瘦马解决生理需求。   牙婆这么急着要把苏邀月带回来就是这个原因。   “那位是从京师过来的贵人,见了十几个瘦马,都没看上,就连那秦阳楼里面的还没□□的花魁陈娘子都拒了。”   哦豁。   “贵人叫什么?”苏邀月轻声软语。   其实是饿的没力气说话。   牙婆摆手,“贵人名姓哪里敢问,只说是姓陆。”   苏邀月只关心一件事。   “能帮我脱出奴籍吗?”   牙婆终于明白了苏邀月不随洛川他们离开的原因了。   未脱奴籍,便终身都是逃犯。   东躲西藏,永无见青天白日的机会。   “平日里我瞧着你比洛川那丑丫头笨多了,怎么今天突然就开窍了呢?”   “我告诉你,就算你们跑了,只要你们没脱了奴籍,那不管去哪里,都只有做牛做马的份。”威胁完了,牙婆见苏邀月一张小脸惨白,又赶紧给颗糖,“你要记住,只有妈妈这里才是最好的。妈妈从小如珠似玉的把你养大,自然会给你找一个富贵人家好好送进去。”   富贵她是信的,好好送进去不太信。   瘦马的出现是由于那些富商喜欢纤弱美人,这才产生了这条产业链。   原身本非天生体弱,只因为那些有钱人喜欢,所以她硬生生被饿坏了。   走三步就喘,脸白的没有一丝血色,身型瘦的跟纸板子有的一拼。   这种身体,风餐露宿,吃糠咽菜自然是扛不住的。   说难听点,如果不是原身摔下悬崖,再过几日,她多晒晒日头,再淋一场雨,估计就没了。   就是这么娇弱。   “那位贵人听说身份极尊贵,只要你能被瞧上,定能脱离奴籍,富贵一生。”   姓陆,从京师城内过来的贵人,还能帮助脱离奴籍。   苏邀月的脑子努力转动,终于,她想到一个人。   男二,陆枕。   男主是女主的,男二是大家的。   这本小说的男二是早古标配温柔痴情男二,虽出身世家公府,但不骄不躁,性格谦逊有礼,也十分乐于助人。   这不是天上掉馅饼吗?   .   苏邀月心甘情愿的被牙婆送进了她的屋子里。   这是一座三进的宅子,在扬州城这样的地界里当然不算小了。   闺房不大,素雅干净。一面墙上都是书,靠窗有书桌和琴架。案上放着棋盘,榻下是一个巨大的樟木箱子。   苏邀月手上的绸缎已经被解开了,牙婆可能是怕她娇嫩的肌肤连绸缎都受不了吧。   苏邀月弯腰去拉那樟木箱子。   拉了三分钟,樟木箱子半点没动,她累趴下了。   苏邀月颤抖着双腿站起来喝了两口桌上的冷水,刚刚坐定,就觉得胃部一阵绞痛。   那头牙婆正拿了茶壶过来,看到桌子上的半碗凉茶,登时一惊。   “你怎么喝冷的?”   苏邀月疼得说不出话来。   她在现代的时候可乐加冰,奶茶沙冰加冲天霸道冰激凌狂炫,一下子就塞三个冰激凌球都不觉得有什么好嘛。   现在就只喝了两口凉茶,胃就疼成这样?   苏邀月侧躺在榻上,露出一脸的生无可恋。   “快喝点热的。”   滚烫的茶水递到苏邀月唇角,苏邀月刚吃了一口,就被烫得嘴唇颤抖。   她忍着烫意灌下一口,胃部生冷的灼烧感消失了一点。   可依旧疼。   苏邀月额头冒着冷汗,摊尸一般挂在榻上。   夏日的天,正是炎热的时候。   屋子里虽然开着半扇窗,但依旧闷热。   “没有冰块吗?”   没有空调就算了,还不给块冰?   “你身子弱,受不住。”   苏邀月:……这副身体到底弱鸡成什么样?想当年她可是能抱着冰块狂啃的狂徒。   “而且女子不能过分贪凉,到时候生不出孩子可有你烦的。”   苏邀月想起自己跟闺蜜的口号,不婚不育保平安。   然后隔年那叛徒就喜滋滋的订婚了。   叛徒!   苏邀月艰难地翻了个身,捂着自己平坦的腹部道:“我想吃东西。”   胃疼一方面是凉茶喝出来的,另外一方面也是饿出来的。   “你今日已经吃过一顿了。”   苏邀月震惊地瞪大了双眼。   你们家一天就给吃一顿饭啊!   “你好好待着,再出什么幺蛾子,我可就不客气了。”牙婆放下热茶,转身走了,顺便把门锁了。   苏邀月看着那半扇还开着的窗户,沉默了一会儿。   何必呢。   爬窗不是一样的吗?   .   她实在是饿的厉害,在屋子里转了一圈,什么都没找到,只能把那壶热茶喝了。   水饱之后,苏邀月捂着自己涨疼的胃部,继续蜷缩在榻上睡觉。   实在是热。   她又躺到地上。   脸部贴着冰凉的地面,让苏邀月想起她家那只一到夏天就像是长在地上的猫。   别说,地板砖还真凉快。   .   苏邀月这一觉就睡到大天亮,她是被牙婆的惊呼声吵醒的。   “天老爷啊,你怎么睡在地上!”   热啊,大娘,你这又没空调。   热射病了怎么办?   苏邀月迷迷糊糊爬起来,看到牙婆手里提着的食盒,精神一震。   终于能吃东西了?   “本来是要饿你一日的,可今日有事,就让你先用了这一餐吧。”   牙婆将食盒放到桌上,打开。   苏邀月迫不及待地凑上去。   三颗叫不出名字的瓜果,圣女果那么大小。   一碗薄粥,碗也就她家猫的脸那么小,并且才浅浅装了三分之二。   没了?没了?   一个人每天就吃这些东西真的不会一命呜呼吗?   “吃吧。”   苏邀月实在是饿极了,她先塞了三颗圣女果大小的果子进嘴里,还来不及嚼,端起粥碗就往嘴里灌。   看到苏邀月的动作,牙婆嫌弃道:“教给你的礼仪你都忘光了吗?”   牙婆话毕,苏邀月已经吃完了。   正在她纠结要不要舔碗的时候,牙婆又道:“快梳洗打扮,带你去见贵人。你能不能脱离奴籍,就看今日你自己的造化了。”   .   苏邀月哪里会古代打扮。   她洗了把脸,看到梳妆台上琳琅满目的首饰盒子和衣柜里的衣裳,有些犯难。   她确实是想要借着这位贵人的身份脱离奴籍的,那么自然一定要让这位贵人看上。   按照这本小说设定,只有皇亲国戚级别的贵人才能帮助像苏邀月这样的瘦马脱离奴籍。   这次来的贵客很贵,看起来非常能帮忙的样子。   可她不会打扮。   牙婆进门,见苏邀月还呆呆地站在那里,眉头一拧,以为这小妮子又要反悔,没想到苏邀月转身,声音软糯糯道:“妈妈,那贵人喜欢什么模样的?”   牙婆心头一喜。   这是真开窍了啊。   “秦阳楼里面的陈娘子素来喜欢打扮的花枝招展,她这样的容貌都没被那位贵人看上,想必是这位贵人不喜欢这种类型的。”   苏邀月点头。   “你嘛,本来就长得清雅,我见犹怜,身若扶柳,不若就装扮的素净些,谈个雅琴,唱个小曲。”   苏邀月不会弹琴,也不会唱曲。   她天生五音不全。   “来,我替你装扮。”妈妈喜滋滋,觉得扬州一套大别墅到手了。   .   牙婆亲自替苏邀月装扮好了,苏邀月望着镜中那位弱柳扶风,病态西子模样的美人,直觉自己的心都要化开了。   真她娘的好看!   作者有话说:   新文,开文前三章发小红包包,爱你们~ 第2章   饿货   苏邀月是被秦阳楼的老鸨接走的。   跟她一起走的还有其它地方挑选出来的小娘子。   原来那位贵人就住在秦阳楼。   老鸨殷勤伺候,贵人却一个都看不上。   老板没办法,只能出来亲自寻找扬州城内的美人,一批又一批,怎么送进去的就怎么送出来。   如此来回几次,老鸨都快疯了。   京城来的贵人真是太难伺候了,连她的陈娘子都没看上,这整个扬州城里哪里还能找到比她的陈娘子更好看的人?   老鸨这样想着,视线一瞥歪着身子躲在日头底下,一副病恹恹模样的苏邀月。   苏邀月头上戴着帷帽,看不清容貌,只能看到其纤细风流的身段,那腰真真是一把便能掐过来的细。   老鸨不禁多看了一眼,然后没忍住,走过来揭开了苏邀月的帷帽。   苏邀月眨了眨眼,正对上老鸨探究的眼神。   大娘你干哈?   老鸨看到苏邀月的容貌,震惊了一下。   站在门口的牙婆忍不住挺直了腰板。   这可是她的大宝贝。   秦阳楼陈娘子美名远扬,以“艳”著称。   眼前的瘦马却生得清灵如仙,那种仿佛多看一眼,她便会羽化飞升的气质,实在是不像是一个从小就被当成瘦马养起来的姑娘。   这样的好货色,居然是那老货养出来的。   老鸨看一眼牙婆。   牙婆上前来,亲切地拉住苏邀月的手,“乖女儿,路上当心。”   秦阳楼的老鸨有个花名叫牡丹,意为如牡丹般艳丽。确实,她年轻的时候很漂亮,可现在年纪大了,只能看着那鲜嫩的小娘子一茬子一茬子的长出来。   她培养了陈娘子来接自己的班。   眼前的牙婆曾经也是跟自己同楼为妓的女子,花名芍药。   牡丹才是真国色。   芍药永远都争不过牡丹。   可芍药牙婆不甘心呀,她自己争不过,就要培养下一代争过牡丹的下一代。   牙婆将苏邀月藏的很好,就是为了在这个时候打牡丹的脸。   只要苏邀月拿下那位贵人,她就能将牡丹恶狠狠地踩在脚底下,出自己这几十年的恶气!   .   苏邀月上了马车,跟着一众娘子们往郊外的宅子去。   一开始,那位贵人确实住在秦阳楼里。   可待了几日,那贵人就腻了,搬到扬州城的一处宅子里去了。   一辆马车里坐了三五个小娘子,大家都心知肚明此次要伺候的是怎样的贵人。   她们出身低贱,能否改变命运就看今日的机会了。   因此,战争早已开始。   “我叫红瑶。”一身穿红衣的少女率先开口。   “我叫绿翘。”另外有一少女搭腔。   苏邀月歪头靠在马车壁上,闭眼假寐。   在这马车之中,苏邀月的容貌是最好看的,也是最有威胁的。可她什么话都不说,冷着一张脸,就那么闭着眼,阳光从马车窗棂处射入,落在她苍白的肌肤上,更衬得她整个人像一幅画般那么素冷。   这辆马车里就三个人。   老鸨心思很多,最漂亮的三个放在了一起。   三人行,必有一人被排挤。   苏邀月就是被排挤的那一个。   红瑶和绿翘在看到苏邀月的那一刻,早已在暗中结成联盟。   她们声音小小的说着话,时不时朝苏邀月那里瞥一眼。   苏邀月打了一个哈欠,欠了欠身继续睡觉。   她头晕脑胀的。   饿的。   谁一天喝一碗那么薄的粥还能活蹦乱跳的啊!   她又不是在修仙!   饿啊。   马车一路出去,苏邀月的眼睛就盯着外面那些摊子。   包子!包子!包子!   馄饨!馄饨!馄饨!   烤鸭!烤鸭!烤鸭!   苏邀月用力沿着口水,耳朵里面嗡嗡嗡,脑子里面嗡嗡嗡,胳膊手都被饿得发抖,完全听不到别人在跟她说话。   是了,她不是高冷,是根本没听到。   苏邀月饿得浑浑噩噩,马车行了半天,直到晌午才到城外的宅子。   苏邀月下车的时候眼前发黑,伸手扶住了马车才缓慢缓过了神。   好饿。   “怎么还愣着呢?快进去吧。”   苏邀月的眼前突然出现老鸨那张脸,她眨了眨眼,慢吞吞地跟在老鸨身后往宅子里走。   贵人住的宅子自然是不会差到哪里去的,亭台楼阁,小桥流水,跟苏邀月看过的那些苏州园林样式很像。   可她现在满心满眼的心思都在吃上。   她扛不住饿啊。   一饿就心慌气短。   “这花真漂亮。”   “是呀,看起来很名贵的样子呢。”   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啊。   苏邀月走在最后面,在众美人们都欣赏完了之后猛地一把出手拽了一朵花塞进嘴里。   好苦……   苏邀月吐出来了。   .   宅子真的很大,苏邀月这种饿货走到腿打颤都没看到头。   “行了,你们就在这里等着吧。”   终于到了,这是一个院子,看起来挺偏僻的。   众美人们找到房廊下的阴凉处躲着,各自说话。   因为苏邀月的美貌实在是太扎眼了,所以没有人愿意跟她一起。   毕竟谁站在她身边都会被比下去。   苏邀月一个人找了角落,盯着墙上那个花窗外面看。   古人讲究情趣。   在墙上开洞,墙后种花。   如此透过墙洞看花,犹如墙上嵌花,更似一幅挂在墙上的实体画。   现在,这个花窗后面是竹子。   成片的竹子,郁郁葱葱,惹人垂涎。   笋……笋……炒笋片……油焖笋……凉拌笋……笋烧肉……   苏邀月饿得前胸贴后背。   她实在是不知道这种排骨身材有什么好的。   都没二两肉。   夏日阳光热烈,天气也闷热。   苏邀月又饿又累,望着竹子止了半天的饿,却更饿了。   这贵人也不知道给点吃的。   苏邀月索性找了块美人靠躺下来。   因为美貌,所以苏邀月的一举一动都被众人关注着。   一开始,她盯着竹子看。   众娘子们心想,难道是那位贵人在竹子后面看着她们?   如此一来,娘子们立刻摆起姿势,极尽勾引。   等苏邀月看累了,又倒回美人靠上。   虽然是这样大剌剌的举动,但因为她生得美,所以一举一动都颇具柔弱风情。   那莹白如玉的胳膊微微垂落,歪头时露出的纤细脖颈,黑发披散,衣裙散开,若隐若现的绣鞋尖,哪个男人看了不迷糊?   真心机!!!   众娘子们纷纷开始搔首弄姿,折腾了近一个时辰,老鸨过来的时候就看到一群因为搔首弄姿所以连妆面都维持不住的美人们。   只有苏邀月,因为饿,所以为了保存体力,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美得不似真人。   老鸨:……   虽然苏邀月的脸确实生得好,但老鸨不想让苏邀月去。   她怕苏邀月真的被贵人看上,那么那芍药牙婆不是就要踩到她头上去了?并且她的生意也会一落千丈。   最好还是自家娘子被贵人看中。   因此,老鸨第一次喊的都是自家小娘子。   小娘子们立刻补妆,莺莺燕燕随着老鸨出去。   苏邀月依旧躺在那里没动。   饿,动不了。   而且好热。   像这样营养不良,吃那么少的少女为什么头发还那么多?可能是因为年轻吧。   .   “选上了,选上了,红瑶,你真被选上了!”   前面传来一众小娘子们叽叽喳喳的声音。   苏邀月神色一凛,迅速从美人靠上坐了起来,然后眼前一阵发晕,纤纤素手握住身侧栏杆,停顿了近三分钟,才勉强等着那阵眩晕感过去。   “是啊,妈妈说了,后面的人就不用看了,都可以回去了。”红瑶伸手摸了摸自己发髻上贵人送的簪子,眼神得意的朝苏邀月这边瞥过来。   作为小娘子们中最美的女人,红瑶居然压了苏邀月一头成功上位,她自然要好好炫耀一番。   苏邀月忍不住蹙眉。   这可不行,她还等着善良温柔多情的男二替她脱离奴籍呢。   要是错过这一次,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去。   .   老鸨拉着红瑶的手好好叮嘱了一番,然后正准备领着人回去的时候,却发现苏邀月不见了。   这座宅子很大,苏邀月只看到老鸨领着人往某个方向去,却不知道他们到底去了哪里。   “这位姐姐,请问贵人在哪?”   幸好,苏邀月碰上了一个丫鬟。   那大丫鬟上下打量苏邀月一眼,“你是……”   苏邀月眼神羞怯,身若扶柳,“奴是来伺候贵人的。”   “哦。”丫鬟的眼神之中立刻带上了几分鄙夷,可她再看一眼苏邀月的脸,清纯可人,偏眉眼又生得与弯月一般勾人,既纯又妖,是男人都喜欢的那种无辜脸。   丫鬟想起丰神俊朗的贵人,眸中露出嫉妒之色,她抬手一指,“那。”   苏邀月顺势看去,前方不远处有一湖中水榭,水廊绕了十八个弯,通向湖中小筑。   “多谢姐姐。”苏邀月娇美一笑,声音又清又软,丫鬟有那么一瞬间的心虚,可再一想到苏邀月的出身做派,登时觉得自己做的一点都没错!   .   苏邀月看到了那丫鬟眼中一闪而过的嫉妒之色,再观察这丫鬟身上的穿戴和长约三寸的保养的极好的指甲,如果苏邀月没猜错的话,她应该是贵人身边伺候的大丫鬟。   果然,苏邀月假装朝水榭方向去,却暗中拐弯,跟在那丫鬟身后,然后找到了贵人所住的真正的院落。   这是并非主院,而是一处较为偏僻的侧院。   苏邀月站在院子门口就能听到里面传来的袅袅琴音。   真好听。   苏邀月的肚子适时发出悲鸣声。   好了,现在不是风花雪月的时候,她应该找到雪花牛排填满自己的肚子。   大丫鬟站在主屋门口,面带羞怯的打理自己的发髻。   一只苍白纤细到几乎没有任何血色的手突然搭上她的肩膀,大丫鬟吓了一跳,转身看过去,只见方才惊鸿一瞥的纸片美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正站在她身后。   因为走了这么些路,所以苏邀月的额头沁出一层薄薄的香汗。   即使如此,她身上也并没有汗臭味,而是淡淡的花香气。   牙婆每日里给她泡澡焚香,那份淡雅香气都已经浸润入了她的肌肤血肉之中,一举一动,皆是幽香阵阵。   在大丫鬟的瞠目中,苏邀月温婉一笑,“多谢姐姐带路。” 第3章   兔兔死了呢~   夏日屋内置着两个冰鉴,隔着一层珠帘,苏邀月只能模模糊糊看到那靠坐在榻上的男人。   因为屋内的冰鉴,所以它跟屋外的温度简直就是两个极端。   苏邀月刚刚站定,就感觉到一股冰凉之气朝自己扑面而来,通体凉爽的同时也让她下意识皱紧了眉头。   身体不太舒服,更晕了。   “你不能进去!”门外,大丫鬟红杏终于回神,她一把攥住苏邀月的胳膊,就要把她往外面拖。   可一入手,她才发现这纸片美人到底有多瘦。   那胳膊纤细的,就连她这样的女人都能折断似得。   苏邀月没有防备的被红杏一拽,当即身子一偏,撞进了红杏怀里。   苏邀月被撞得头晕眼花,双目发黑。   好软。   这是红杏的第一反应。   明明看着如此纤细,偏生身娇体软,果然是天生驯养出来的瘦马。   “姐姐,我有些晕。”苏邀月抬眸朝红杏看过去,她双眸懵懂,浸着一层薄薄的水雾,话音落,身子一软,就倒在了她怀里。   红杏:……   红杏见过很多女人,她们大多数会假摔进她家公子的怀里,虽然没有人成功过,但……这还是第一个倒在她怀里的女人。   红杏面色复杂,看着美人毫无血色的脸,一时间有些懵懂和慌张。   她真没见过这样的啊……   红杏的手揽着美人不盈一握的纤细腰肢,鼻息间是她幽香的气味。不自禁的,她下意识紧了紧自己的手,防止美人滑下去。   有那么一瞬间,她突然明白了男人的快乐。   “怎么了?”   珠帘后传来一道男人的声音,温润如潺潺溪流,带着一股恬淡宁静的味道,让人闻之不自禁连心绪都平和了下来。   红杏瞬间回神,她身上还挂着苏邀月,面对主人的询问,她呐呐开口,“有一位说要来伺候您的瘦马,晕在了……奴婢怀里。”最后四个字,充满疑惑。   .   苏邀月是被一阵糕点香气催着醒过来的。   腹内的饥饿感已经到达巅峰,再饿下去会出人命的。   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苏邀月努力睁开一条缝,然后使尽自己最后的一份力气,抓过身旁桌案上的一块绿豆糕塞进了自己嘴里。   清香软糯却并不十分甜腻的绿豆糕进入口腔的那一瞬间,苏邀月觉得这简直就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   “慢点吃,别噎着。”身旁传来一道温柔的男性嗓音。   苏邀月这才恍惚转头,看到了坐在自己另外一侧的男人。   男人一袭青绿色长袍,如夏日里松翠挺拔的玉竹,端端正正坐在那里,白皙十指端起茶盏轻抿一口,长睫下垂,露出轮廓分明的一个侧脸。   男人侧边正好有一个窗子,半挂芦帘,印出一层暗绿色的阴影。   他就坐在那里,光影明灭之间,容貌优势发挥到了极致。   有匪君子,如琢如磨。   苏邀月的脑子里冒出这八个字。   这副容貌,确实担得起这八个字。   “陆公子?”苏邀月柔声低唤。   “嗯?”男人转头朝她看过来,薄唇轻勾,露出一个笑来。   那双眸虽黑,但看向人的时候总是含着清润善意。   苏邀月身子一歪,素手往前一探,抓住了男人落在桌案上的一角宽袖,另外一只手猛掐大腿。   “奴终于见到您了~奴苦啊~奴自小被卖给牙婆,每日吃不饱,穿不暖,还望公子帮奴脱离苦海,呜呜呜……”   陆枕君子之名在外,最喜欢帮助老弱妇孺。   苏邀月作势又要晕倒,男人推过来一盘蜜饯,“尝些甜口的。”   哟,还知道低血糖呢。   苏邀月矫揉造作地捏起一颗蜜饯放进嘴里,淑女般的咀嚼……不行,太饿了,嚼了三下就没了,完全控制不住。   “我已经要了一位瘦马。”陆枕带着遗憾叹息。   苏邀月大抵能猜出来陆枕为什么会选红瑶。   因为她最惨。   不就是比演技吗?作为看过种花好嗓门这种热门比惨节目的奥斯卡选手,谁还不会比惨了!   “从小,我的母亲就告诉我呜呜呜……”话说一半,先呜咽。   “她跟我说,家里没钱给弟弟上学了,便将我卖给了牙婆。三日一顿饭,一日一顿打。”小娘子哭得梨花带雨,顺便撸起袖子对着男人展示了一下自己青紫的胳膊。   这是刚才被红杏抓过的地方,现在已经青紫一片。   体质太弱,肌肤又嫩,稍微掐一掐就留下这么大片可怖的痕迹。   唉,古代言情小说就是这样玛丽苏。   光影之间,少女的胳膊又白又细,像刚刚脱出的白藕,浸着新鲜的露水。   男人只瞥一眼,然后神色淡然的收回目光。   “娘子可怜。”   “呜呜呜……”   “娘子想如何?”   苏邀月起身,潮湿的眼望着眼前如神袛一般优雅贵气的男人,盈盈下跪,扯住他的衣摆。   “望公子,收留奴。”   .   陆枕确实好说话,苏邀月的卖惨技能尚未全部发挥,他就将她收了下来。   因此,当红瑶看到跟她坐上同一辆马车,要一起回京师城的苏邀月时,下意识瞪大了眼。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苏邀月懒洋洋地靠在马车壁上,朝她觑了一眼。   陆枕的马车队伍自然不会少了吃喝,可她这副身体长久以来被饿坏了,不能多吃,也不能多喝。现在,她刚刚吃了一块糕点,用了一杯茶水,就觉得胃部涨疼。   “公子怜惜。”苏邀月懒得说话,扔下这四个字就闭上了眼。   红瑶看着苏邀月那张闭月羞花的面容,又气又羡慕。   可最多的却是恐惧。   有苏邀月这样的小妖精,公子还怎么看到她?   若非她因为没有被选中,所以潸然落泪,忍不住讲了自己的悲惨遭遇,公子也不会选中她。   红瑶想起昨日初看到陆枕之时,男人半靠在榻上,半阖着眼听曲的样子,又想到他听见自己的悲惨身世,同情地皱眉,然后问她想要如何的样子。   脸上登时浮起一层明显的红晕。   高高在上的贵公子朝她伸出援手,将她这样的人从地狱里面拉出来。   红瑶的一颗少女心早就随着陆枕而去。   她知道,她身份低微,配不上陆枕。   可万一?而且,就算没有万一,她只要能陪在他身边就够了。   红瑶的愿望如此卑微,可就算这样,这个卑微的小愿望老天也不肯成全她。   红瑶再次看向对面的女子。   这样的面容,她要怎么赢她?   红瑶咬紧唇瓣,开始比对。   作为瘦马,最重要的便是柔软无骨的身段。   苏邀月天生媚骨,又瘦得婀娜,不管做什么动作,配上那张脸,都让人无端的产生怜惜之情。   就连红瑶这个女子都忍不住一而再,再而三的看她。   甚至在她闭眼假寐的时候,下意识放轻了呼吸,就怕吵到她。   等红瑶意识到这件事的时候,立刻就将自己狠狠唾弃了一番,然后故意大声呼吸,咳嗽。   红瑶的动静没吵到苏邀月,反而让外面路过的红杏皱起了眉。   “红瑶?你是不是病了?若是病了就不能随我们去了,当心过了病气给主子。”   红瑶赶紧摆手,“不是的,我只是喝水呛到了。”   红杏不太相信,她唤来随队的医士,让他给红瑶把脉。   得到红瑶身体康健的消息后,才勉强放下心来。   被这么一折腾,红瑶哪里还敢做什么小动作,立刻乖巧的跟鹌鹑似得缩在那里。   .   听说车队要先走陆路,然后再走水路往京师城去。   苏邀月自己是不晕船的,可这具身体晕。   因此,她一上船,就跟瘫痪了似得一天到晚躺在船舱里,不仅吃不下饭,就连水都喝不了多少。   这样可不行。   苏邀月勉强自己用下一顿饭,然后努力适应水路。   她要是在这里被抛下,那自己所做的一切就前功尽弃了,她还没拿到自己的脱籍证明呢。   红瑶不晕船,她跟苏邀月住在一个船舱里。   看着苏邀月吐得面色惨白的模样,红瑶恶劣的想,如果这个时候苏邀月能病死就好了。   可红瑶等了三日,苏邀月都还顽强的活着。   这日,船只终于停靠在一港口,众人上岸修整,补充物资。   苏邀月拿着一根木棍,颤颤巍巍的从船舱里出来。   远远的,那边主船上的陆枕由红杏等一众大丫鬟服侍着出来。   他一袭月白长袍,身姿翩然,让港口路过的女性同胞们纷纷停下来张望。   .   作为官二代,陆枕的住处多的数不胜数。   虽只是短暂的住三日,但这里住宅的管事早已候在码头。   苏邀月和红瑶被送到宅子里的一处偏僻小院里。   红瑶是个心眼多的,她使了银子问到陆枕在京师府内还有好几个伺候的丫鬟。   红瑶知道,等回到京师,陆枕估计就看不上她这样的了。   她不过就是公子在无聊途中救下的一个小小玩意罢了。   可红瑶甘心做这个玩意,她甚至因为陆枕没碰过她,所以极度焦虑。   苏邀月看着红瑶在屋内踱步,她慢吞吞地伸出手拿了一块红豆糕放进嘴里。   啊……在陆地上的感觉真好。   能吃东西的感觉也真好。   活着真好。   苏邀月感叹完,那边红瑶就盛装出门去了。   不用说,一定是去偶遇陆枕了。   虽然苏邀月很不想营业,但她知道,脱离奴籍这种事情并非一件容易的事。   就算是陆枕这样的官二代也不是一句话的事。   如果要让人费心费力的替你办事,你是一定要付出一点代价的。   因此,当红瑶铩羽而归,伏在桌子上哭泣的时候,苏邀月才借着月色,施施然出了门。   白天那么热,她出去中暑晕倒了怎么办?   她现在可是比琉璃还脆弱。   .   作为穿书者,苏邀月知道陆枕的所有喜好。   这也算是她的金手指吧。   陆枕虽心善,但不泛滥。   从小养在公府之内,后母捧杀,父亲不亲,他却依旧养出了一副端庄矜持的性子。   可想而知,这是怎样一个心智坚定的早熟孩子。   这样的人,不好搞。   .   陆枕是个自律的人,他晚间到了一定的时间点就会休息,然后在早上固定的时间点起身。   可其实,他晚间入睡很困难,就算点了助眠的熏香也没什么用。   红杏知道陆枕的毛病,曾建议让陆枕去宫中将专门治疗这方面的太医请回来看病,被陆枕拒绝了。   他一个公府世子,没有官职在身,随意麻烦宫中御医,会被人诟病。   红杏不懂这里面的事,陆枕却再清楚不过。   今夜,他亦难眠。   伺候他的都是老人,知道他的习惯,入了夜,熄了灯,就不能再喧哗吵闹了。虽然就算喧哗吵闹了,陆枕也不会太过责怪,但你这差事也就没了。   陆枕看起来是个毫无锋芒的人,可其实,他的锋芒都藏在那副温润的皮囊下。   “呜呜呜……”   “呜呜呜……”   外面传来女子的哭泣声,断断续续不停歇,仿佛要将这一世的忧愁都哭完。   陆枕眉头紧皱,他努力保持着自己的习惯,不睁眼,不起身。   可那哭声实在太吵,扰得陆枕不得安宁。   终于,男人在自律了那么多年后,第一次起身,走出了屋子。   因为入了夜,陆枕需要绝对的安静,所以就连红杏这样贴身伺候的大丫鬟都不会留在身边,而是住到了隔壁的院子里。   院门关着从里面挂了木栓。   陆枕抬手打开木栓,就看到一位白衣少女蹲在院子侧边的一个池塘处哭得伤心。   陆枕走过去,看到她的脚边是一只已经死去的兔子。   “怎么了?”男人头疼地按住额角。   “我,我路过厨房,正看到有人要杀它,我本想将它救下来,没想到,没想到它还是死了……”苏邀月哭得双眸红肿,她望着兔子的尸体,脑子里想的却是“巅峰销魂兔”、“泡椒兔”、“鲜麻藤椒兔”、“青椒紫苏兔”……   “是我的不对,都是我害它丢了性命。”   柔弱的美人一定要有一副善良的心肠,即使这只是一只美味的兔子。   苏邀月用力咽了咽口水,努力端正自己的态度。   “公子,您帮我把它一起埋了吧?”   等一下人走了她就挖出来吃。   苏邀月记得很清楚,善良的圣母女主跟陆枕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是这样的场景。   陆枕立刻就被善良的女主感动了,然后开启了一段暗恋之旅。   虽然苏邀月知道自己没有圣母女主的光辉,但同样的场面……应该差距不大吧?   陆枕垂眸,看着蹲在地上仰头望向自己的少女。   觉得……有些蠢。   可很奇怪,除了蠢之外,他的心中又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动?   仿佛有一个声音在他耳边说,“哇,这个少女好善良,好美丽,好可爱。”   陆枕的头更疼了。   可因为他刻入骨子里的君子端庄,所以男人答应了。 第4章   爹系男友摸头杀?   按照每日习惯,现在这个时候的陆枕应该躺在床上睡觉。   虽然睡不着,但起码是躺着的。   或者闭眼睛,或者不闭眼睛。   反正不会蹲在这里跟一个少女一起埋兔子。   “公子,您真是个好人。”   陆枕听过很多这种话,他微微颔首,叮嘱道:“早些回去休息吧。”说完,男人起身,正欲离开之时,又被拽住了袖子。   这小娘子似乎很喜欢这样拽人。   其实这是苏邀月的心机拽人法。   这样拽人,尤其是男人,不仅能显示你柔弱又可爱,还能展示出她漂亮莹白的一双纤纤玉手。   “公子,你的手脏了。”   虽然两人是用树枝刨的坑,但陆枕的手还是脏了。   苏邀月取出自己早就准备好的帕子。   开玩笑,她就等这一刻好吗?   小娘子柔软的手掌轻轻捏住男人的一根手指,然后轻柔的为他擦拭。   陆枕从小被丫鬟伺候长大,像这样的接触他其实早已经习惯。   可少女不一样,她不是自己的丫鬟。   陆枕正欲抽手之际,突然,他听到一道声音。   【看你不迷死我。】   陆枕:……   陆枕不着痕迹的左右看了看。   四下无人,只有眼前的少女一脸认真的帮他擦拭手指。   那道声音又来了。   【怎么没反应?擦得太浅了?】   帕子擦到男人的指缝里,小娘子柔软的指尖往下延伸,状似无意地勾到他的掌心。   陆枕下意识抽手,看向苏邀月的视线微微暗沉。   小娘子一脸无辜的抬头,巴掌大的脸上还残留着泪痕。   “公子,是奴逾越了吗?”   就是这道嗓音,不过更有气力一些,不像现在,矫揉造作,似乎下一刻就要断气。   听不到了。   陆枕略思片刻,开口道:“无事。”说完,他抬手,轻轻碰了碰少女的发顶,状似安抚。   “别哭了。”   【哎呦,小子,有点东西啊,爹系男友摸头杀?】   那道声音又来了,陆枕眯起眼,那只按在苏邀月头顶的手缓慢撤离。   爹?摸头。   陆枕几乎可以确定,那道声音就是眼前的少女发出来的。   可她的嘴巴明明没有动,难道是……心声?   陆枕不信佛,虽然他会陪后母去庙里上香,也会帮忙抄写佛经,但他其实不信。   可每个人都以为他信,因为他太乐于助人了。   这不就是我佛慈悲吗?   说得多了,有时候连陆枕自己都信了。   他就那样的人。   慈悲、善良。   并且喜欢善良的人。   在这混沌之中,陆枕总觉得有一丝神智突兀而尖锐,它冒出来,告诉他,你才不是这样的人。   你其实是个冷漠无情的人!   才怪。   陆枕嗤笑,他做了那么多好事,怎么会是那样的人。   比如,帮少女埋了死兔子。   “你的手也脏了。”   苏邀月手上的帕子突然被人抽走,陆枕握着她纤细的腕子,替她细细擦拭指尖上沾的泥土。   温热的肌肤,脚下有影子,还有脉搏。   不是鬼。   陆枕如此推断。   【咦?这就攻略成功了?也太简单了吧?】   那道声音又响起来。   其实陆枕不太理解她话里的那些词,不过从少女的做派来看。   她在引起他的注意。   她在勾引他。   .   陆枕身为公府世子,身份高贵,性情君子,又长的如此俊美。   喜欢他的娘子能从公府门口排到京师城门口,再绕着京师城围上一圈。   就是这么受欢迎。   每次陆枕一出门,他的马车总要被扔上许多瓜果。   他一下马车,也总有娘子走路不小心摔跤,掉帕子,然后羞怯地看着他。   一开始,陆枕年轻小,不懂。   后来,他懂了。   他已经能非常从善如流的处理这种事情。   他对待她们如春风般温暖,这些娘子们心中快乐,更加肆无忌惮起来。   而陆枕从不生气,总会报以微笑。   让婢女把人扶起来,让女婢把帕子捡起来还给人家。   诸如此类的事情,数不胜数。   陆枕有些厌烦,可他不能表现出来。   至于为什么,他也不知道,就好像有人牵着他的皮囊一般,将他塞在一个框框里。   他不能出框,他必须得这样做。   很奇怪。   陆枕却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现在,有件更奇怪的事。   陆枕需要验证。   .   红杏的作息时间跟着自家公子起伏,这么多年了,公子早睡,她也早睡,公子起身,她比公子早一些起身去伺候。   “红杏。”   门外传来公子的呼唤声。   红杏一开始还以为是幻听,等到陆枕又唤了一声,她才猛然惊醒,披上衣物推门出去。   公子这么时间点还没睡,一定是有重大的事情找她。   “你替我送她回去。”陆枕指向一脸柔弱相跟在他身后的苏邀月。   苏邀月:……   起因是苏邀月想一口气把人攻略下来,黑灯瞎火,美人在侧,应该没有男人能把持的住吧?   苏邀月是这样想的,她告诉陆枕说自己怕黑,要他送她。   按理来说,对待女性温柔多情的陆公子是不会拒绝的,可苏邀月万万没想到,陆枕把红杏喊了起来送她。   苏邀月:……你大爷的。   红杏大爷听到是这件事,登时脸就拉了下来。   然后她再看自家公子只随意披了件外衫出来,对苏邀月的敌意就更深了。   “公子,夜寒。”   红杏上前,替陆枕整理衣物。   苏邀月朝天翻了个白眼。   大夏天的,矫情什么。   然后,她就打了一个喷嚏,浑身一阵颤抖。   苏邀月:……对不起,我矫情了。   .   红杏的手擦过陆枕的脖颈,男人微微仰着头,任她整理衣物。   【公子也真是的,看不出来这个女人是故意的吗?】   红杏没有开口说话,可陆枕听到了她的声音。   嗯。   原来如此。   触碰到身体,他能听到别人的心声。   “公子,好了。”红杏替陆枕整理好,侧身退到一旁。   “嗯。”陆枕点头,转身往自己的院子走去。   路过苏邀月的时候,陆枕不着痕迹的停顿了一下,掩在宽袖下的指尖擦过她的手背肌肤。   小娘子神游天外。   【等一下回来把兔子挖了吃掉!】   陆枕:……   男人突然低头看她。   苏邀月无辜地睁大自己的兔子眼。   陆枕偏头,迈着大长腿走远。   红杏不耐烦地提着灯笼出来,“快走。”   .   苏邀月这具身体真是不行,只是在晚上出去了一趟,回来就腰酸背痛鼻子塞。   怕是感冒了,不过幸好不严重,只是有一点点征兆。   苏邀月裹着薄薄的绸被躺在床上,红瑶坐在桌子边,盯着她看。   自从昨夜苏邀月被红杏送回来后,红瑶就用这样的眼神看了她很久。   终于,红瑶开口了,“我还当是什么贞洁烈女呢,原来也是大半夜的使手段去了。”   同为打工人,何必互相为难。   好吧,她们现在是竞争关系。   如果只有一份脱离奴籍的机会,苏邀月是肯定不会让给红瑶的。   她又不是圣母。   同理,争夺主人宠爱这种事情,谁有本事谁上。   对于红瑶的酸言酸语,苏邀月半点兴趣也没有,她要努力养病,不然三天之后陆枕发现她病了,就一定不会带她走了。   说不定还会送回到牙婆手里。   到时候她到哪里去找这样有钱又温柔又好骗的冤大头金主?   .   苏邀月太高估自己的这副身体了。   按照她以前的身体,这样一点点小小征兆的感冒,睡上一觉就好了。   可是,这具身体,三天了,不仅没好,反而还更加严重了。   夏天热感冒,不感冒就算了,感冒起来时间又长又难好。   苏邀月努力忍着自己的咳嗽声,听到红瑶开门出去的声音。   完了,她一定是去告状了。   这种事情传不到陆枕耳中,一般都是管事将生病的瘦马处理了。   其实就算被陆枕知道,他也最多给多一些银子,派人好好安顿。   可她还是奴籍啊!奴籍!   陆枕在的时候还好,等陆枕一走,她这个奴籍貌美瘦马不得被瓜分了?   没有背景和实力,美貌就是拖累啊。   苏邀月努力又坚强地爬起来,她撑着自己哆嗦的身体,坐到梳妆台前。   镜中印出她那张苍白尖细的小脸,因为生病,所以更瘦了,显得那双眼如水般朦胧妩媚。   苏邀月拿过红瑶的胭脂水粉,薄薄一层往脸上抹了抹。   稍微一点血色掩盖憔悴,却又不会将那份我见犹怜的气质压下去。   很好,男人见了一定都走不动道。   苏邀月踉跄着起身,扶着墙,艰难的朝陆枕院子的方向走去。   红瑶确实是去找管事了。   她给管事塞了银子,说苏邀月病了。公子尊贵,若是被染了病气可怎么办?一定要赶快处理。   管事明白红瑶的意思。   两女相争,必有一伤,如今看来,倒是这位赢了。   .   自从上次苏邀月私自来见了陆枕,红杏一直都非常警惕。   苏邀月看一眼坐在院子门口的房廊下做针线活的红杏,撑着病体,踩着墙边的石块,爬墙头。   这具烂身体。   苏邀月蹬了好几脚,都蹬不上去。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那股眩晕感。   等一下,后面是不是有窗?   苏邀月绕到后面,果然看到正屋后面的窗户开着,前面是一片翠竹林。   从参差树影间能看到陆枕侧躺在榻上休息的身影。   他未着外袍,身上中衣微微敞开,露出修长白皙的脖颈。脚上穿着罗袜,双手置在腹前,假寐的时候连姿势也透着一股端庄矜持。   不知道为什么,苏邀月总觉得陆枕像是被养在深闺里的小姐。   而她现在就是那要对小姐实施不轨的浪荡野小子。 第5章   又见麻辣小白兔   陆枕并未睡着。   他只是按照自己一惯的时间表进行假寐罢了。   就算不睡,他也要闭眼休息。   突然,他听到一阵声音。   窸窸窣窣的,像老鼠。   陆枕睁开眼,看到双手趴在窗子上,正准备往里来的苏邀月。   苏邀月:……   陆枕:……   “公子,奴……好想你。”苏邀月声泪俱下,深情表白,“自从那晚公子与我一起厚葬了小白兔,我就对公子……情根深种,相思成疾……咳咳咳……”   没错,这不是感冒,而是相思病。   如果你把我赶走,你就是个无情无义的人。   按照人设,陆枕是不会做出这种事情来的。   苏邀月的心思打的啪啪响。   森森凤鸣落于女子身后,背影处凉风微习,陆枕嗅到自己身上浅淡的香气。   “在那!在那!”   那边,管事领着老嬷嬷去找苏邀月,没想到人不在。   他在院子里找了一圈也没找到,心中警觉,立刻带着人奔过来,果然看到这小娘子正趴在窗户口勾引自家公子。   他家纯良的公子啊,可不要被这小妖精骗了呀!   会半夜出来勾引男人一起埋兔子,拖病出来私见男人的女人,哪里会是什么好女人!   女人讲究三从四德,恭顺贤良。   这才是他们大周朝的典范!   “快快快!不得惊扰公子!”   苏邀月眼见那胳膊比她大腿都粗一倍的老嬷嬷朝她冲过来,登时觉得不行了。   陆枕还躺在榻上没动,苏邀月使劲一够,也不知道拽住了什么柔软的东西,便借着那份力,从窗子口摔到了榻上。   “公子!”管事惊呼一声。   红杏听到声音奔进来,就看到苏邀月饿虎扑狼一般压在陆枕身上。   男人中衣半开,黑发散乱,因为惊吓,所以正在大口喘气,胸膛上下起伏,喉结滚动,此番风情,与之前所有皆不太一样。   陆枕一向自律。   睡觉的时候连头发都不散开。   刚才,苏邀月拽住的是陆枕的头发。   如此,男人的头发才会这样大剌剌地散开。   这样失态的公子,红杏还是第一次见。   红杏下意识红了脸。   “公子,与公子相贴,奴的相思病就感觉好上了许多。”苏邀月死死抱住陆枕不撒手。   陆枕头脑昏涨,他听到小娘子的心声。   【身上真烫,还要抱多久?可恶!那老嬷嬷跟盯着逃跑的野猪一样盯着她,她敢放手吗?】   烫?   陆枕身为男人,一年四季,身体都是滚烫的。   他认为这可能是养生的效果。   起码与他同龄的,不自律的,大部分都已经出现小肚子、秃头和一些不能说的隐秘之事。   只有他一如既往的自律。   陆枕的身上是烫的。   小娘子的身上也是烫的,她连呼吸都是烫的。   陆枕发现了苏邀月的不对劲。   生病了。   “公子,奴对您一心一意,您千万不要抛弃奴啊。”   【小心点,四十五度侧脸哭泣,眼泪一颗一颗地滚落,不能流鼻涕,不然就不好看了。】   陆枕:……   本来,美人哭得梨花带雨,犹如被雨水压弯了枝头的梨花。   可陆枕一听到她心中所想,登时就什么旖旎想法都没有了。   “公子。”   红杏急急跺脚,上来就要扯苏邀月。   苏邀月哪里会让红杏得逞,直接就用陆枕的中衣把自己罩住了。   陆枕:……   红杏:……啊啊啊啊公子的腹肌!八块!   “叫个医士过来。”   陆枕开口了,声音微哑。   红杏不甘心道:“那她……”   苏邀月柔弱地靠在陆枕怀里,仿佛一朵被摧残的娇花,只要再稍微用一点力,她就立刻会变成花瓣碎。   陆枕轻轻扶住苏邀月的肩膀,然后不容置疑的将人推开。   “暂时先让她睡这里。”   正努力扯着陆枕不想松开的苏邀月听到这句话,立刻松开了自己的爪子。   .   医士背着药箱过来了。   这位医士是从小替陆枕看病的,作为老熟人,陆枕对他很是信任。   医士年过半百,不知医术如何,反正第一眼看到躺在榻上的女子,愣了愣神。   这还是他第一次在陆枕的屋子里看到除了女婢以外的小娘子。   “老赵,替她看看。”   “是,公子。”   .   医士检查下来,苏邀月只是一点小风寒。   不过她身子太弱,如果不好好处理,怕是会严重。   “这几日最好不要见风,适时运动。”老医士叮嘱完,给苏邀月开了一副药。   红杏吩咐人去煎了,然后亲自端给苏邀月。   苏邀月还赖在陆枕的榻上,盖着陆枕的薄被,靠着陆枕的枕头。   红杏气得牙痒痒,可一看苏邀月病成这副蔫不拉几的模样,又觉得自己太过小气。   这些年,公子虽救助过许多女子,这些女子也对公子十分真心。可却一个人都没有走进过公子心里,这苏邀月还真是挺有本事的。   可红杏还是坚定的认为,公子会按照公爷的吩咐,娶一房门当户对的贵女,然后两人琴瑟和鸣。   而苏邀月这样的货色,即使生得再貌美,也不会让自家公子破例。   “来,喝了。”   苏邀月只闻了一下,就一股反胃。   【这什么药这么苦啊,狗都不喝!】   陆枕坐在榻的另一头。   少女秀发太长,满满当当散了半张榻。   男人的指尖上不经意搭上了一缕少女的秀发,他一手按着那根秀发,一手拿着书卷,头也不抬道:“不喝药的话,病不肯好,那就只能将你送走了。”   “既是公子的心意,再苦,奴家也吃。”   苏邀月立刻抢过来,捏着鼻子往里灌。   呕~   .   苏邀月不愿意离开陆枕。   她怕自己一从陆枕身边离开,就会有老嬷嬷和老管家把她抓走。   因此,为了留在陆枕身边,苏邀月每天都在努力的对陆枕说那些土味情话。   “公子,外面的风似乎有些大,我好希望跟你一道去外面看看。”苏邀月牵着陆枕的衣袖,懒洋洋靠在榻上,“因为这样,我就能被风吹进你怀里。”   陆枕:……   见男人没什么表示,苏邀月也觉得这土味情话有点太过了。   正当她准备偃旗息鼓的时候,男人突然抬手,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   咦?   【他难道是个闷骚男?表面不喜欢,实际很喜欢听这些东西?】   陆枕不太明白“闷骚男”是什么意思,可是他听懂了后面的话。   “我不喜欢。”陆枕道。   正准备再次输出土味情话的苏邀月:……你早说啊,浪费我脑细胞。   苏邀月一卷绸被,拽着陆枕的衣袖,将自己埋进去睡觉。   并在临睡前叮嘱陆枕,“公子,下午的甜点到了喊我一声。”   陆枕,“……嗯。”   见陆枕应了,苏邀月才放心安睡。   每天三碗苦药,只有每天午后的那碗甜品才能安慰苏邀月受伤的味蕾。   其实那甜品是陆枕的,可因为第一次来的时候,少女眼巴巴地望着,然后恬不知耻的开口询问,“公子,好吃吗?是甜的,还是咸的?难道是辣的?”   红杏:……   陆枕将一口未动的甜品推到苏邀月面前。   少女受宠若惊,“这是公子的甜品,奴怎么能用呢?”   口水,口水,克制一点。   “我不喜欢甜食。”   【那你为什么每天下午都要吃上一碗?】   少女的指尖擦过陆枕的胳膊,欢欢喜喜将甜品拿过来。   陆枕的眼中露出迷惘之色。   他不喜欢甜品?还是喜欢?   如果他不喜欢,那为什么要日日吃呢?   可他分明……是不喜欢的。   陆枕发呆的时候,红杏被气得咬牙切齿。   苏邀月这个小妖精,连公子最喜欢的甜品都拿走了!   公子还说不喜欢!   公子最喜欢吃甜品了!   金尊玉贵的公子在外面风度翩翩,私底下却是一个喜欢吃甜品的少男,多萌啊!   现在全部被这个女人毁了。   全毁了!   她家纯良的公子,您醒醒啊!快点看清楚这个女人的真面目啊!   至此,陆枕的甜品都进了苏邀月的肚子里。 第6章   呵,男人   苏邀月的病拖拖拉拉半个月,才勉强好了。   京师那边来催了好几次,都因为她的病所以耽误了。   红杏言语之中有所埋怨,陆枕却是一副淡定模样,只吩咐明日就启程。   “公子。”   躺在榻上的小妖精又开始作妖了。   因为苏邀月不能吹风,所以堂堂世子居然将这间正屋让给了她,然后自己住到了西厢房去。   红香在给陆枕收拾东西的时候都快要被气哭了。   “嗯?”陆枕又在看书。   苏邀月好无聊。   “您在看什么呀?”   她不想下榻,就朝陆枕娇娇俏俏的说话,“您过来嘛,榻上舒服。”   能躺着为什么要坐着!当心腰椎间盘突出啊少年!   因为久坐,所以量椎间盘两节突出,一度疼到失去行动能力以为自己年纪轻轻就要瘫痪的苏邀月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躺着。   陆枕拿着书,坐到榻上。   苏邀月立刻猫儿似得黏上来。   她搭着陆枕的手臂,凑过来看。   “哇,好有趣的书啊。”   【写的什么东西呀,完全看不懂。】   “嗯,你讲讲有趣在哪。”   苏邀月:……我随便夸夸你当真了?   呵,男人。   “喏,这里。”小娘子软声软气,掐着嗓子努力夹子,“好有趣哦。”   【全都不认识,快点转移话题吧!这破书晚上老娘就给你烧了让你寿终正寝!】   陆枕看书的动作一顿,他将书往自己身边藏了藏。   苏邀月:???   好像在藏书?是她敏感了吧。   “公子,奴听说明日就要走了?”   “嗯。”   “奴……”小娘子欲言又止。   “嗯?”   【嗯嗯嗯,你更年期老大爷啊!问她怎么了!死直男!说好的体贴温柔多情似水呢?】   陆枕:……   “怎么了?”   “奴晕船。”苏邀月立刻道。   陆枕明白了,“那改走陆路。”   【真是妈妈的好大儿!】   男人的眼神突然投射过来,苏邀月下意识头皮一麻。   陆枕常日里看着毫无攻击性,就像一团软软绵绵的面团,任她怎么搓揉都没有什么反应。   可突然冷不丁不说话,朝她看一眼,苏邀月还真是被看得心里发慌。   仿佛那个温柔多情的男二陡然之间消失了,现在坐在她面前的这个人是藏在身体里面的第二人格。   “乖。”   男人伸手摸了摸苏邀月的头。   苏邀月:……   .   翌日,天刚蒙蒙亮,苏邀月就听到外面搬运东西的声音。   她迷迷糊糊起身,换好衣物,然后跟随着大部队出去,正准备跟着红瑶坐上那辆小破车,突然精神一震。   不对呀,她痴狂陆枕痴狂的这么厉害,怎么可能愿意坐小破马车呀!   最重要的是,苏邀月看到了红杏搬上陆枕那辆好马车的食盒。   食盒上面的“陈记”标记让苏邀月立刻口水泛滥成灾。   陈记,扬州城内最有名的糕点。   精致又好吃又贵。   贵不是它的缺点,是她的。   苏邀月立刻提裙,甩下红瑶往陆枕那边去。   正在嘲讽苏邀月被打回冷宫的红瑶冷不丁看到她的动作,又气又泄愤。   等着吧,她一定会被公子扔回来的!   然后,红瑶就这么翘着自己的恶毒女配笑容,看着苏邀月上了陆枕的马车。   红瑶:……笑容裂开。   .   陆枕的马车舒适宽敞多了,里面居然还有一间卧室和一个厕所!   这就是传说中的古代移动房车吗?   她爱了。   果然有钱人的快乐她无法想象。   “公子,半个时辰不见,奴就想你想得紧。”   先来颗樱桃煎。   再来颗果子蜜饯。   唔,好吃。   苏邀月一边对陆枕诉说着思念之情,一把伸手去拿食盒里面的果子。   突然,她的手被人攥住了。   “有多想?”   苏邀月:???   【男人你又闷骚了?】   陆枕:……   “奴的,心、肝、脾、肺、肾,都在想公子。”   【比骚嘛,不怕!】   苏邀月握着陆枕的手,一路从自己的心肝脾肺肾按过去。   苏邀月已经想好了,既然决定走这条路,那么身体交易是必须的。   当然,她也不亏。   这搁现代她把腿跳断了都碰不着这种货色吧?   赚了赚了。   陆枕面色如常地坐在那里,看着少女一脸纯良的盯着他看,心里的想法却龌龊的要死。   真是……很有趣。   .   陆枕最终还是什么都没干。   苏邀月看着坐在另外一边的陆枕,暗自吐槽,“老娘裤子都脱了你就没想法?”   苏邀月开始怀疑男人是不是不行。   算了算了,就算不行也没办法,她要的只是脱离奴籍,陆枕行不行的……跟她没什么关系,只跟女主有关系。   哦对了,说到女主,苏邀月想起来了,现在的女主应该在路上不小心救了男主,然后被阴鸷暴戾的男主威逼着假装夫妻一起掩人耳目避开逃兵,坐船回京师城吧?   是了,苏邀月一方面确实是晕船,另外一方面是怕碰到女主。   在苏邀月这里,她自己的利益重于一切,她管女主要怎么跟男二陆枕邂逅呢,在她没拿到脱离奴籍的文书之前,她是绝对不会让陆枕被女主拐跑的!   .   苏邀月以为避开了水路就能避开女主,可她万万没想到。   该遇见的,还是会遇见。   身为官二代,陆枕虽富有,但也不是哪里都有房的。   比如在阳城,他就没有。   红杏提前找到了当地最大的一间客栈包圆。   等所有人都住进来之后,垂涎院子里那棵葡萄树的苏邀月正仰着脖子去摘葡萄的时候,不小心透过墙壁上的花窗看到了蹲在小花园里的女主洛川。   洛川穿着粗布麻衣,脸上虽有胎记,但那一身圣母光辉还是差点亮瞎了她的眼。   “呜呜呜……”洛川在哭。   因为男主顾深栖杀了一只兔子准备裹腹,被她发现了,所以女主生气了。   洛川捧着兔子,独自来到小花园,准备厚葬兔子。   然后,就看到陆枕闻声走了过来。   一如那次,男人神色温柔的询问,“怎么了?”   洛川下意识遮挡自己脸上的胎记,说话的时候声音哽咽,“兔,兔子死了。”   陆枕站在那里,看着那只死不瞑目的兔子,想起那天晚上的事。   他说,“别伤心,我们一起替它造个墓吧。”   说完,陆枕就下意识皱起了眉。   他为什么要这么说,他明明觉得很烦啊。   这女人哭得他烦死了。   洛川抬头,看到了站在自己跟前的男人。   他穿着她从未见过的好料子,面容俊美,姿态温和,仿佛天底下所有的温柔都聚在他身上。   有那么一瞬间,洛川觉得自己看到了神袛。   “你真是个好人。”洛川这样道。   陆枕也回以微笑。   .   马蛋!   苏邀月躲在墙壁下面恶狠狠地吃葡萄,然后把葡萄皮吐了一地!   没赶上!还是碰到了!   现在陆枕这个傻叉一定觉得女主可善良可纯良可心灵美了。   虽然她也埋兔子,但她不是女主啊!   她埋兔子那么卖力,也不见他笑得那么开心啊!   傻叉男人!   .   苏邀月看着已经没人了的小花园,绕过墙壁,走到那个小土坡前,用树枝把兔子刨出来,然后拎到厨房,给了三枚铜钱,让厨师处理一下。   厨师拿了钱,立刻给苏邀月做了一只麻辣兔子。   苏邀月拿着麻辣兔子,吃得嘴角流油,然后开始胃痛。   曾经叱咤麻辣火锅界的扛把子苏邀月忘记了,她现在就是一喝凉水都会胃痛的病弱纸片人美人。   胃药……啊,这个破地方没有。   苏邀月捂着自己像火烧一样的胃,满身冷汗地扶着墙壁准备回到自己的屋子。   不想一转身,正对上从窗户口翻进来的一个男人。   男人一身粗布黑衣,虽然简朴又狼狈,但能从他阴鸷的眼神和俊朗的面容上看出来这位似乎就是传说中的锦衣卫男主。   按照设定,这位男主顾深栖现在身受重伤,还被人追杀,需要女主帮助才能回到京师城。   刚才,女主把他辛辛苦苦猎到的兔子埋了,现在,饿得不行的男主已经到了厨房准备偷东西吃。   男主偷东西能叫偷吗?   苏邀月翻了个白眼,正准备假装没看到路过,没想到竟被顾深栖一把攥住胳膊拉到了角落。   一柄利剑横在苏邀月脖子上。   苏邀月的白眼翻得更厉害了!   傻叉啊你!跟她有什么关系,她不过就是个过路的!你一个被人追杀的男主,还这样明目张胆的威胁过路群众,你智商呢大哥!被女主吃了?   “给我弄点吃的。”   顾深栖以为苏邀月是厨房里的人。   啥眼神啊,厨房的人穿她身上的丝绸吗?知道什么叫丝绸吗?乡巴佬。   “公子别杀我,公子要吃什么都可以。”   虽然顾深栖是个食肉动物,他现在养伤也需要吃肉补充蛋白质,但顾深栖想起洛川为了一只兔子哭红了眼睛的样子,还是开口道:“弄几个馒头。”   “好的,公子先将奴放开。”   顾深栖放开了苏邀月。   苏邀月又重新回到厨房,然后打开厨房的另外一扇小门,捂着自己的胃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等着你的馒头吧,傻叉! 第7章   陆枕亦未寝   苏邀月的胃疼了好几个时辰,才稍微缓下来一点。   她躺在榻上,突然想起来今天晚上是不是还有陆枕跟女主的第二次邂逅?   苏邀月一边咒骂,一边满身冷汗的从榻上爬起来。   她苍白着脸坐到梳妆台前,看到镜子里自己办湿了头发和衣衫的可怜模样,忍不住一阵心疼。   她都心疼,陆枕肯定也心疼。   就这样去!   苏邀月推开门,摸索到陆枕的屋子前。   这间客栈是这个城里最大的。   它里面还有专门给贵人准备的院子。   洛川和顾深栖是翻墙进来的,没有付房租。   苏邀月在敲响陆枕的房门前,找到掌柜的,说马厩里似乎有老鼠,表示自家公子最讨厌老鼠了,如果不好好处理,她家公子可不会轻易放过他。   掌柜的立刻带人去整理马厩,准备把其它角角落落诸如柴房等地也都收拾干净了。   原本没等到馒头回到马厩躲着,却遇到掌柜的收拾马厩,被迫逃到柴房,然后又从柴房被迫滚出客栈的顾深栖靠在墙壁上,望着漆黑的天幕,陷入了沉默。   那边,苏邀月终于敲开了陆枕的屋门。   按照陆枕自律的时间,他应该已经睡了。   可苏邀月不放弃,硬生生把陆枕敲醒了,然后在看到男人开门的时候一脸惊喜,“公子,你还没睡呀?”   陆枕:……   陆枕重新点亮灯,让苏邀月进来。   .   苏邀月看了一眼陆枕的屋子,登时忍不住开始嫉妒。   这床比她大了一倍!   “公子,奴身体不适,夜晚不敢一个人睡,害怕的紧。”小娘子垂着纤细眉眼,伸手扯住陆枕的袖子,轻轻晃了晃。   大sai迷,迷糊了吧!   陆枕抬手,摸了摸苏邀月的脑袋。   【胃疼、胃疼、胃疼,这死直男看不出来吗?】   陆枕收回手,唤来红杏。   第二次,在公子本应该睡觉的时间,红杏看到了那个霸占了自家公子床铺的小妖精。   “去做一碗养胃粥来。”   红杏的手艺极好,陆枕的甜品都是她做的。   不过她只做给陆枕吃。   “公子,您的胃不舒服?”   “不是。”陆枕微微摇头。   苏邀月赖在散发着陆枕余温的被窝里,一边嫌弃热,一边还嗅着被褥上那股独属于男人的清淡冷香,“是奴胃疼。”   死直男终于有点情商了。   .   红杏恨得牙痒痒,她将自己做好的养胃粥递给苏邀月。   苏邀月娇声娇气道:“谢谢姐姐。”   喝死你喝死你喝死你!   “哎呦,好烫啊。”   烫死你烫死你烫死你!   “公子,给奴吹吹好不好?”   “我来!”红杏一把抢过苏邀月手里的养胃粥,用力吹。   休想玷污她家公子!   .   一碗小小的养胃粥下肚,苏邀月感觉好多了。   她懒得挪窝,见陆枕不说话,就悄咪咪的占了他的床铺。   真软和,真舒服。   “公子,奴睡这里真的好吗?”苏邀月还是想作一下。   陆枕翻看着手里的书卷,虽未听到苏邀月的心声,但大概能猜到她在想什么。   “那你就走吧。”   苏邀月:……死直男!   “奴……哎呦哎呦……胃又疼了,哎呦,哎呦……”苏邀月滚进被褥里,用陆枕的被子把自己埋起来。   睡觉睡觉,不管这个死直男。   除非他把自己扔出去。   .   苏邀月一觉睡醒,天已经大亮。   她打着哈欠起身,视线在屋内扫了扫,没看到陆枕的身影。   去哪了?   苏邀月推开被子,打开窗户,正看到不远处的小花园里……陆枕在跟女主洛川说话。   苏邀月:……呔!   苏邀月顿时觉得自己的胃又开始疼了。   她光脚就跑了下去。   幸好客栈里打扫的很干净,地上连一块石子都没有,就怕磕到了贵人金贵的玉足。   现在,苏邀月踩着自己的玉足,踮脚躲在墙壁边,听那边洛川跟陆枕说话。   “他,他是我……哥哥,昨日还在的,我回去以后他就不见了。”   姐姐哟,男主现在对你威逼成这样,他跑了你不是应该为自由而狂欢的吗?   你这样红着眼像是丢了情郎一样的去找人家是什么鬼啊?   “别急,我让人帮你找。”陆枕道。   洛川红着眼点头,说话的时候不敢跟陆枕对视,并一直用手挡着自己的胎记。   按照剧情,这个时候善于发现心灵美的男二要开始发动温柔攻击了。   “不必挡着,我不觉得丑。”   啧,是啊,一点都不丑,人家好看着呢。   反正按照打脸剧情,后期会好的,然后惊艳所有人。   洛川听到此话,心中一暖,她下意识抬头看向眼前的男子。   昨日,就是他帮着自己一起埋了兔子,现在,他又说这样温柔的话来安慰她。   “我知道很丑的……”洛川呢喃。   陆枕耐心道:“不丑。”   男人表情温柔,眉心却奇怪地蹙了起来。   丑不丑,美不美的,关他什么事?   他为什么会大早上的来到这里?是因为他心情烦闷?   不,他一点都不烦闷。   屋子里那个好玩多了。   .   “公子,您是不是不开心?”洛川敏锐的察觉到男人的情绪。   陆枕愣了愣,失笑道:“被你发现了。”   洛川略显激动,她终于有机会能帮他了。   “公子若是有什么烦心事,尽可与我说。若是我能帮得上忙,一定会帮公子的。”   “其实……是一些家务事。昨日,我收到家中来信,跟我谈论亲事。”   “公子……可是不喜欢那位小姐?”   “未曾谋面。”   “那就不娶。”   “可家中父母之命……实在为难。”陆枕摇头,眉头皱得更紧。   他昨日确实收到了信,可只是觉得厌烦,并不觉得为难。   “公子,我有一个建议。”洛川鼓起勇气,“公子可以找到那位小姐明说。”   听到此话,男人豁然开朗。   “真是个好主意。”   好蠢。   “那公子……您还帮我找人吗?”   “当然,你帮了我这么大一个忙。”   “有一件事,”洛川赶紧阻止要叫人的陆枕,“我不想让别人知道我在找人。”   陆枕也不多问,只点头道:“我陪你找。”   洛川松了一口气,两人一起走出小花园。   苏邀月躲在暗处观察,时不时发出一道又一道奇怪的哼唧不屑声。   后面的对话两个人几乎要靠到一处去了,因此,苏邀月没有听到。   她只注意到陆枕的笑容。   平日里怎么不见你这样笑呢?   现在笑得嘴都咧到后脑勺了!   .   女主跟男二相处之时,必会发生一点什么事。   苏邀月觉得自己还是不能出面,不然到时候被洛川抖出来自己从小被牙婆锦衣玉食的养大,那岂不是要暴露?   洛川和陆枕顺着小花园外面的鹅卵石路走。   苏邀月眼尖地看到前面不远处有一块婴儿拳头大小的石头。   呵,平地摔,转圈圈,我让你们转!   苏邀月一脚踢开鹅卵石。   鹅卵石被踢进灌木丛里,发出“咚”的一声。   什么情况?怎么是“咚”?   陆枕也注意到了这个声音,他侧身朝声源处走过去,躲在暗处的苏邀月眼尖地看到一道黑影略过上了树。   苏邀月:……顾深栖?   .   顾深栖在客栈外面待了一晚,等那掌柜的带人大扫除好,他就又回去了。   他放心不下那个女人。   虽然那个女人丑又善良泛滥,但……他就是莫名的放心不下,觉得自己必须要回去看看。   顾深栖一开始躲在小花园的假石后面,他听到洛川是为了找他才找的这个男人。   顾深栖身为锦衣卫,从上任就开始杀人。   只要是陛下吩咐的人,他都杀。   别人都喊他们疯狗,他们确实是狗,是陛下的狗。   陛下让他们干什么,他们就得干什么。   这次,顾深栖是去扬州调查一桩案子,他拿到了关键证据,正准备回去的时候遭遇追杀,掉下悬崖,然后在路上被这个女人救了。   这个女人叫洛川,听说是被一个男人骗了。   好不容易从主家逃出来,就在悬崖下面遇到了他。   如果不是这个女人,顾深栖现在已经死了。   可他顾深栖冷清冷性,不是一个会感恩的人。她救了他又怎么样?他照样可以杀了她。   .   苏邀月捡起一块石头,掂了掂,然后使劲朝前一掷。   顾深栖下意识避开,石头砸到树。   下面的洛川和陆枕已经抬头看过来。   避无可避,顾深栖对上两人视线。   “顾……哥哥!”洛川喊道。   顾深栖板着一张俊脸,从树上跳下来。   “既然已经找到了,那我就先走了。”   “谢谢你,公子。”洛川面含羞涩。   陆枕含笑告辞。   望着男人的背影,洛川突然想起什么,急喊,“你叫什么名字……公子……”   可惜男人已经走远了,再看不到。   洛川满脸失望。   顾深栖一眼就知道这个男人是谁。   作为锦衣卫,京师城内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在他们的脑子里。   陆枕。   永宁公府的世子。   身份尊贵,不是他这样的野狗可以比的。   .   苏邀月又去找了掌柜。   说这客栈里面的老鼠怎么总是窜来窜去的,你们客栈要是不想干了就别干了!   小娘子看着柔柔软软,说起话来却是气势十足。   掌柜的不敢得罪贵人,赶紧安排人开启日月巡逻模式。   苏邀月这才满意的离开。 第8章   你怎么才来!   其后几天,因为掌柜的巡逻,所以苏邀月并未再看到陆枕跟洛川有所接触。   最重要的是,她霸着陆枕不让他走。   “公子,您这一走,奴这心肝脾肺肾又开始疼了。”   苏邀月的相思病又犯了,只要陆枕离开她三步远,她就开始气若游丝,仿佛命不久矣。   看着躺在榻上西子捧心的苏邀月,陆枕转入屏风后出恭。   苏邀月:……上厕所你不早说,浪费她演技!   .   原本定在阳城待三日,可因为突然下起了大雨,所以临时决定等雨停了再走。   没想到这一等就又多待了半个月。   细雨绵绵,仿佛永不停歇。   苏邀月趴在窗户口,实在是无聊,便跟陆枕说想出去转转。   陆枕颔首表示同意。   苏邀月想着这么多天,洛川应该走了。   她也不能总是把陆枕拴她裤腰带上吧?   .   苏邀月从陆枕那支取了银子,就撑着油纸伞出门了。   阳城以旅游业为主,跟现代差不多,坑钱的店铺一个接一个,看你口音是外地来的,就死命给你推销,将价钱拉高到十倍,甚至是二十倍。   苏邀月不愿成为冤大头,可她转念一想,这是陆枕的钱。   她不花,就会有其他的女人花,那她凭什么不花?   花!使劲花!   苏邀月买了一大堆不实用的东西,都让店铺老板安排人送到最大的那间客栈里。   反正客栈被陆枕包下来了,送过来的东西也不会到别人手里。   陆枕坐在屋子了,听到外面时不时就有店铺伙计跑来跑去的声音。   光从苏邀月买的东西来看,就能知道她逛到哪里了。   苏邀月逛的挺爽,不过她的破烂身体撑不住了。   真是没用,连女人最爱的项目都支撑不了,用的还不是她的钱。   苏邀月找了一间茶馆坐下来歇息,想着等一会儿是再逛逛呢,还是回去呢?   “臭娘么!跟外面的野汉子偷跑!你长成这样,哪个野汉子会要你!”   茶馆门口突然传来喧闹声。   苏邀月探着脖子往外一看。   洛川?还有谁?   有点眼熟……等一下,周雨生?   还活着呢?   就在苏邀月愣神的时候,周雨生像是有感应似得一抬头,然后就看到了她。   苏邀月下意识站起来把窗户关上了。   她没敢起身,只是坐在茶馆里,等着外面的喧嚣停止。   果然,洛川被顾深栖救走了。   苏邀月,你可没有男主来救。   “小二。”苏邀月唤来小二。   小二也是头一次见如此美丽的小娘子,喜滋滋的过来。   美人单手撑着下颌,歪头朝他看过来的时候,眼尾挑起,漂亮的惊人。   “你们这……有打手吗?”   .   茶馆是做生意的,难免碰到些泼皮,因此,老板还真的养了几个打手。   打手拿了钱办事。   他们找到了躲在茶馆下面等着苏邀月出来的周雨生,套着麻袋狠狠揍了一顿。   苏邀月满意至极,给了辛苦费,溜达着回了开阳客栈,然后又在小花园里碰到了洛川和……陆枕。   你大爷的,小花园你家开的?   “月儿?”洛川看着突然出现的苏邀月,满脸惊愕。   是啊是啊,我攀上高枝,大富大贵了。   苏邀月站在那里,盯着洛川不动。   “月儿,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说呢?我吃饱了撑的路过啊。   洛川是回来找陆枕求救的。   她实在是找不到人了。   顾深栖为了救她,伤口复发,陷入深度昏迷。   洛川没钱,没门路,又怕顾深栖被人发现,最后想到了陆枕。   陆枕已经派人将顾深栖秘密运了回来,就安置在小花园附近的一座庭院里。   洛川为了表示自己对陆枕的感激之情,亲自下厨做了一碗甜品。   苏邀月到的时候,陆枕刚吃了一口。   太甜了,很难吃。   “很好吃。”   “真的吗?”洛川脸上露出羞涩的笑。   陆枕心中感受到一股难以掩饰的幸福……幸福?哪里来的幸福?这么难吃的甜品他为什么会感受到幸福?   他最讨厌吃甜品了。   苏邀月出现的时机正好。   陆枕将手里的甜品递给她,“你爱吃。”   小娘子受宠若惊,“公子,这是您省下来给我吃的吗?”   【放屁,这货明明是自己不喜欢吃。咦,吃过了还给我,好嫌弃他的口水。】   苏邀月接过甜品的时候碰到陆枕的手。   陆枕歪头,不着痕迹地笑了笑,“我吃过了,你不介意吧。”   “奴当然不介意呀。”苏邀月抱着甜品碗,满脸幸福。   就差直接说她喜欢吃陆枕的口水了。   洛川站在一旁,脸上满是惊愕之色。   苏邀月以前……是这样的?   “月儿,你……”   “我坠入爱河了。”苏邀月抢先回答。   所以你现在看我脑子不太正常的样子。   不要怀疑,她现在就是在表演一个脑子不正常的智障。   “我对公子一见倾心,决定跟随公子左右。公子去哪,我就去哪,一辈子都跟着公子。”苏邀月再次大胆表白。   陆枕习以为常。   洛川咬紧了唇。   她,她也喜欢这位公子。   可,可为什么她喜欢的东西总是会被苏邀月抢先一步?   “那,那祝福你们。”说完,洛川红着眼跑了。   苏邀月一把挡住似乎想追出去的陆枕,用力拽住他的裤腰带。   去啊你,敢去追就把你裤腰带拽下来!让你luo奔!   陆枕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追出去,幸好苏邀月拽住了他。   嗯,给她吃的饭还是划算的。   起码有那个力气拽住他了。   .   红杏一直躲在一旁偷听。   按照她女人的直觉。   她知道这个叫洛川的跟苏邀月认识。   呵,小妖精总算露出了狐狸尾巴。   红杏追上洛川,把人堵住。   洛川已经哭红了眼,按照剧情,这个时候温柔的男二应该朝她递来一块帕子,然后柔声安慰她。   可现在,陆枕不在,只有红杏。   红杏看着哭得不行的洛川,嫌弃的塞给她一块帕子。   又是一个被她家公子迷倒的可怜女子。   “擦擦。”   洛川擦了擦眼泪,抬头看向红杏,“姐姐是……”   “我问你,你跟苏邀月认识?”   洛川愣愣点头。   “那她是个怎么样的人?”   洛川沉默半刻,道:“月儿从小被妈妈养在宅子里,是个很单纯的人。”   呵,单纯。   撒谎。   不过红杏捕捉到了关键词。   “从小就养在宅子里?”   “是的,妈妈将月儿看作亲女儿,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每年在她身上就花费百两银子。”   红杏眯眼。   那苏邀月还撒谎说自己天天被牙婆虐待。   她见她弱不禁风,还真信了!   一定要将这件事告诉公子!揭穿那只小妖精的真面目!   .   苏邀月吃完了那碗洛川给陆枕做的甜品。   嗯,味道是真不错。   有点意犹未尽。   苏邀月放下手里的碗,端端正正坐好,然后偷偷看了身边的陆枕一眼。   两人已经回到屋子里,男人又开始看书。   苏邀月走过去,漂亮的手指按住书页,然后将自己的脸贴到男人的大腿上,“公子,书有奴好看吗?”   陆枕抬手,搬开苏邀月的脑袋,继续看书。   苏邀月:……   不会吧,才这么一会儿就被洛川的女主光环给迷住了?   难办了。   苏邀月蹲在陆枕身边,下意识开始咬起了手指甲。   好烦好烦好烦,要不直接推倒了?   “公子,公子?”   外面突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陆枕掀了掀眼皮,“进来。”   红杏推门进来,看到小猫儿一样腻在陆枕脚边的苏邀月,眉头一皱。   “公子,奴婢方才与那个叫洛川的女子聊过了。这个女人,她根本就没有受到虐待,她是故意过来勾引您,想要攀上枝头变凤凰!”   红杏气急,说出来的话都没有什么大的停顿。   陆枕放下了手里的书,低头看向苏邀月。   只那么一会儿,小娘子眼中就蓄满了泪水。   “公子,奴对您的一片真心,您看不出来吗?”话落,两行清泪滚下。   普通男子,哪里受得住美人这般落泪。   陆枕面色不变,甚至眼神都一如往常柔和。   他抬手,掐住苏邀月的下颚。   小娘子的下颌薄薄一片,瘦得夸张,仿佛轻轻一掐就碎了。   “真的吗?”男人问。   “当然是真的。”   【哄男人哄男人,画大饼画大饼。】   陆枕道:“我不信。”   苏邀月:……   红杏大喜!   小妖精,总算是要被赶出去了!   “既然公子不信,那奴……就只有以死明志了!”   【一定要拉住我啊啊啊!】   纤瘦的下颌离开他的手指,轻到仿佛会随风飘散的美人霍然起身奔向屋内开着的那扇窗子。   不能撞柱子,容易脑震荡,而且太近了,会来不及救她。   窗子够远,跑过去的时候能被拦住。   陆枕坐在那里,看着苏邀月像只蝴蝶似得奔过去。   红杏大惊,在苏邀月一只脚跨出去的时候,终于反应过来,上前一把抱住她。   “别!”   苏邀月下意识缩脚。   你怎么才来! 第9章   奴好想你~   “呜呜呜……”   “呜呜呜……”   “呜呜呜……”   美人伏在榻上,哭得伤心至极。   陆枕坐在榻边,伸手抚上她的头,“我相信你。”   【得了,收工。】   苏邀月仰头,双眸哭得红肿,“真的吗,公子,您相信奴了?”   “嗯。”   “奴,真的好开心。”   【是不是要吃晚饭了?哭得又累又饿,这狗男人什么时候吃饭啊?】   陆枕假装自然的将手从苏邀月头上移开,然后对红杏道:“把晚膳端过来吧。”   红杏恨恨地看着苏邀月这个小妖精,又气又恼。   她为什么会去救她?   她是真心对公子的吗?   她都愿意为了公子去死,难道是真的?   .   洛川看着还亮着灯的某处院子,小心地捂住自己的胎记。   她听说苏邀月要跳楼,没死成。   怎么……没死成呢?   如果,如果她死了,她是不是就能独占那个如月亮般温柔的男子了?   “咳咳咳……”身后正陷入昏迷的顾深栖开始咳嗽。   洛川赶紧回神,将帕子打湿沾上井水给他降温。   男人烧得很厉害,医士说能不能活就看今晚了。   洛川看着顾深栖的脸,思绪又开始飘远。   苏邀月虽然没死成,但会不会断了腿,毁了容?变得跟她一样丑?   不,她一定会比她更不好看。   洛川知道自己这样想不对,可她就是控制不住。   她是不是该去看一眼?   没错,她该去看一眼。   作为朋友,她应该去探望一下的。   洛川起身,出了屋子,留下顾深栖一个人躺在那里。   .   屋子门被敲响,苏邀月和陆枕正在用饭。   红杏将洛川带进来。   苏邀月翻了个白眼。   “吃不下了。”她将饭碗一推,然后往陆枕胳膊上一靠,“奴又胃疼了。”   看到某人消化不良。   连美食都无法治愈这种恶心感。   “月儿,你没事吗?”洛川看到苏邀月好胳膊好腿,脸也好好的,一点瑕丝都没有。   “嗯。”苏邀月甜蜜蜜地勾住陆枕的胳膊,“幸亏公子救我。”   红杏:……我救的我救的我救的!!!   “是,是嘛。”   洛川的脸变得很难看,“没事就好,我以为你,以为你出事了呢。你被妈妈宝贝着养这么大,一点皮肉之苦都舍不得,若是真出了事,妈妈还不知道要怎么担心呢。”   是啊,毕竟扬州一套大别墅呢。   “唉……”苏邀月突然叹息一声,然后泪雾盈盈地看向陆枕。   “公子,虽然我骗了你,但我这颗爱你的心,你应该最清楚了。”   苏邀月拿着陆枕的手,按到自己心口。   【真烦,这么久了,还是这么平。这样怎么勾引他?】   陆枕低头,往不能播的地方看了一眼,然后淡定移开视线。   “嗯。”   “我就知道公子最明白我的心了。”苏邀月娇娇的说话,扯着陆枕的手不放,跟他贴耳朵,“您摸摸,我这颗心里都是您呢。”   【等这女人走了,不知道还能不能再吃点烤串。】   你这心里都是烤串。   陆枕收回自己的手,然后朝洛川道:“你哥哥怎么样了?”   洛川又开始哭了,“他,他不是很好,医士说,如果熬不过今晚就,就……”   “那你怎么还在这?”苏邀月突然开口。   洛川一愣。   苏邀月继续道:“人都要死了,你过来干什么?”   “我,我是担心月儿你……”   “哦,我没事,你快点去照顾你哥哥吧。”   洛川抬头,看着陆枕。   男人低垂眉眼,看向身边女子的视线之中满是宠溺温柔。   其实陆枕天生多情眼,看谁都一样。   只不过现在洛川自己进了死胡同。   “我,我走了。”   洛川落荒而逃。   苏邀月扯了扯唇角,挺起……自己的腰!   没胸,烦。   呵,跟她斗!   .   顾深栖的伤养得差不多了的时候,阳城的雨停了。   苏邀月:……老天爷你故意的吧?   洛川想要一起走,可顾深栖已经独自一人离开。   按照人设,陆枕当然会同意女主一道同行。   可苏邀月不能同意啊。   这一路回京师时间那么长,把洛川留在这里让她跟陆枕你侬我侬?那她还玩个屁啊!   苏邀月趁着四下无人,将洛川喊到了一边。   “月儿,怎么了?”洛川怯生生地看着苏邀月。   在陆枕面前柔弱不能自理的恋爱脑苏邀月此刻双手环胸,眯着眼上下打量洛川,然后开口询问,“你喜欢我家公子吗?”   “不,不是,当然不是……”洛川红着脸赶紧摆手。   “我喜欢呢。”苏邀月直接打断洛川的话,“我不喜欢他身边有别的女人,所以,你走吧。”   洛川愣在那里,眼眶又红了,“可是,公子已经允许我跟着……”   “公子是公子,我是我。”苏邀月抬手摸了摸自己脖颈上那条宝石项链,然后又抚了抚自己发髻上的宝石发簪,“我已经不是从前的我了,我呀,最喜欢我家公子了。”   小娘子声音软软糯糯,说出这种情话的时候尾音上扬,直教人酥了筋骨。   “所以,一切威胁到我和公子的人,我都不会放过。”话音一转,苏邀月的夹子音陡然消失。   每天都夹的好累。   “你要是现在不走,我可不保证你明日里喝的水,吃的东西里面会不会出现什么鹤顶红、老鼠药呀之类的好东西。”   洛川被苏邀月的狠毒吓到了。   “月儿,你从前不是这样的……”   “我已经跟你说过了,我不是从前的我了。”苏邀月不耐烦起来,“你到底走不走?”   “我……你,你真的容不下我吗?我绝对不会喜欢公子的,我不会跟你抢他的……”   “你怎么听不懂呢?我就是讨厌你,我就是不喜欢你,我就是要赶你走。”   等一下,一般恶毒女配说这种话的时候会被男二听到吗?   左右猛看,没人,幸好。   洛川失落地垂下眉眼,最后朝陆枕的方向看一眼,然后无声的离开。   搞定!   苏邀月笑眯眯的回去,跟着陆枕坐进了他的古代版豪华房车里。   陆枕并没有提起洛川,因为这对于他来说并不是一个值得关注的人。   红杏也没有提,即使她发现洛川不见了。   经过上次苏邀月跳楼事件后,红杏作为一个心思敏感的女人,明显发现这个洛川不对劲。   她看自家公子的眼神不对。   走了更好。   .   陆路虽然比水路慢一点,要多绕路,但经过三个多月的长途跋涉,苏邀月一边领略古代的自然风光,一边跟着陆枕吃香喝辣,狐假虎威,终于在初秋到达京师。   京师的空气比江南干多了。   庆幸的是,这里没有多少雾霾。   果然,古代的空气质量就是好啊。   “公子,您,您居然是公府的吗?”苏邀月撩开马车帘子,看到永宁公府四个大字,立刻露出惊讶之色。   她这表情管理应该很到位啊。   为什么这狗男人却盯着她不放?   “嗯。”   就这样?   苏邀月撇了撇嘴,没意思。   “公子身份如此尊贵,会不会抛弃奴?”这才是最重要的。   苏邀月扑进陆枕怀里,开始嘤嘤嘤哭泣。   男人温柔地抚摸她的头,“不会。”   【狗男人摸得还挺舒服。】   陆枕:……   “公子,奴想要一样东西。”小娘子仰头,素手搭住陆枕的脖颈,猫儿似得用额头蹭着他的下颌。   “想要什么?”   苏邀月手指下挑,伸入男人的腰带里,然后再一翻转,就解下他腰上的那块玉佩。   “这个!”苏邀月拿了东西,就立刻远离男人,然后跑到马车最角落,一副“你不可以来跟我抢”的样子。   明明是这个小娘子强抢了他的玉佩。   男人勾了勾唇,“那你可要保管好了,这玉佩价值千金。”   .   马车从角门入,苏邀月直接就被送进了某个偏僻的院落里。   她站在杂草丛生的院子里踢着地上的碎石,气得牙根痒痒。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说好的不离不弃呢?居然直接就把她扔在了这里!   不行,她得赶紧找到陆枕住的地方,不然被哪个小妖精抢先一步把人截走了,再弄回来又要费许多工夫。   “你要去哪?”苏邀月刚要离开院子,就被一个中年妇人唤住。   看那中年妇人穿戴,应该是这公府里面的嬷嬷。   “我告诉你,这里是公府,不是你们青楼。公子良善,带你回来,你该知道自己的身份。”   “我的身份?”小娘子突然娇羞一笑,“奴是公子的女人呀。”   老嬷嬷:……   老嬷嬷一生都在严苛的世家贵族中服务,哪里见过这样不要脸的女人,登时就被气得面色发红。   “奴好想公子。”苏邀月睁着一双水雾雾的眼睛说完,突然转身就跑。   “你,你站住!”   苏邀月在前面跑,老嬷嬷在后面追。   不消片刻,苏邀月就被抓到了。   要死,高估这具身体的体力了,比她之前那具996熬夜的破身体都烂。   “嬷嬷,奴只是想见公子一面。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公子再不来见我,我,我就要死了。”   老嬷嬷冷笑一声,“你这样的身份,公子是一辈子都不可能见你的。”   “嬷嬷,你居然说这种话,若是奴死了,公子怪罪下来,您觉得自己还有命活吗?”原本还泪水涟涟的小娘子突然就不夹了,她面无表情地看着嬷嬷,然后从腰间取出一块玉佩。   “嬷嬷看到了吗?这是公子送给我的玉佩。”苏邀月将玉佩怼到那老嬷嬷跟前。   老嬷嬷当然识货了。   玉佩质地极好,一看就是千金难买的好品质,最重要的是,这是公府夫人送给世子的弱冠礼物之一。   世子一向极为孝顺,公府夫人虽是他后母,但他每日晨昏定省,从未缺席。   这块后母送的玉佩也日日戴在身上。   现在,这块玉佩却在区区一个瘦马手里。   老嬷嬷看着苏邀月这张出色的脸,开始怀疑,难道公子真的对这女人不一样?   苏邀月见这玉佩震慑住这凶巴巴臭八婆,便趾高气昂地转身,将玉佩挂在脖子上,施施然出了院子。   一路上,有人投来怪异的目光。   苏邀月微微一笑,朝他们展示自己的玉佩。   “世子送给我的。”   路过的人:……   虽然苏邀月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像脑子有病,但效果很明显。   公府里面的人,尤其是贴身伺候的大丫鬟很识货,她们一眼看出玉佩珍贵,窃窃私语,然后把红杏给引来了。   红杏看到陆枕的玉佩居然在苏邀月手里,登时就气到了。   “这,这怎么会在你手里?”   “世子送我的。”苏邀月赶紧宝贝似得藏起来,然后又娇娇俏俏地凑上去,“姐姐,世子在哪?奴好想他,想他想的吃不着,睡不下,看不到世子,奴这相思病又要犯了。”   红杏知道这块玉佩对于陆枕的重要性的,他居然将它给了苏邀月。   红杏开始确认,这女人在公子眼中,真的不一样。   可那又如何?终归身份卑微,不能登上大雅之堂。   公子一定是一时糊涂。   她红杏,要帮公子一把。   “好,那你跟我去找公子吧。”   .   红杏很爽快,让苏邀月心生警惕。   因此,当她被带到正屋饭堂,看到那厅内坐着的两个人时,顿时就明白了红杏的意思。   陆枕是公府世子,孝名在外。   她身份低微,不配出现在公府里,不配待在陆枕身边。   红杏一个丫鬟来劝,陆枕自然不会听。   可若是公府夫人来劝呢?   作为一个孝顺儿子,陆枕自然要把她赶出去。   “进去吧。”红杏胜券在握。   苏邀月也跟着笑了笑,然后施施然走到厅里,小蝴蝶似得朝陆枕扑上去。   “公子,奴好想你~” 第10章   男三来了   公府规矩多,讲究食不言,寝不语。   乍然响起一道娇娇小嗓音,立刻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包括伺候主人家吃饭的十几个丫鬟。   苏邀月挂在陆枕的脖子上,跟男人亲亲热热说了一会子话,无非就是“一会儿不见想的紧”、“还以为公子不要我了”、“幸亏红杏姐姐带我过来”。   陆枕听到最后那句话,朝红杏所站的方向看了一眼。   红杏立刻低头,不敢对视。   红杏知道自家公子脾气,从不生气,可若是生气……她一定就不能再待在公子身边了。   “这是谁家的娘子?”公府夫人吴氏开口了。   吴氏生得很年轻,看起来大概也就三十出头的年纪。不过她穿的衣裳都较为沉暗保守,想是为了用衣裳来压住这份年轻,显得威仪些许。   “是我救下来的一位可怜女子。”陆枕如此道。   吴氏也跟着笑,“君闻你向来心善,从小就喜欢捡小猫儿,小狗儿的回来。”说完,吴氏看向苏邀月,微微一笑,言语间将她比作小猫小狗。   君闻是陆枕的字,这位后妈如此叫是为了显示亲厚。   苏邀月欣然接受,“奴就是公子的小猫儿。”   吴氏:……   吴氏贤惠和善之名在外,对陆枕一向是宽容的。她原本想捧杀这位世子,可……一直也没有成功。   没想到,出去一趟,这男人就开窍了。   果然,英雄难过美人关。   这女人一看就不正经,不是什么好东西。   吴氏更快乐了,看向苏邀月笑得越发真诚。   她贴心询问,“用过饭了吗?”   “没有呢。”苏邀月低头看向桌上的菜。   都是素的?真没劲。   “不饿。”   吴氏正想要丫鬟加一副碗筷,便被苏邀月一句“不饿”打断了。   吴氏:……   算了。   吴氏将视线转向陆枕,“君闻,晚上过来替我抄经吧?我这眼睛呀,到了晚上就总看不清东西,人老了,不中用了。”三十多岁的女人喊自己老。   陆枕微笑颔首。   他很讨厌抄经。   挂在他身上的苏邀月突然皱眉道:“这位夫人,公子晚上要陪奴的。”   吴氏:……   四周站着的丫鬟倒抽一口凉气。   虽然夫人平日里温和,但这小娘子居然敢这么跟她说话。   如果苏邀月没记错的话,这后妈应该是要跟陆枕说娶亲的事。   按照剧情,被找回去的真千金洛川会跟陆枕定亲。   不行,在没有拿到脱籍文书之前,不能让陆枕跟洛川定亲,不然这狗男人的心哪里还拉的回来。   就连现在她都是勉强吊着的。   “月儿,不得无礼。”陆枕开口了。   苏邀月赶紧委屈巴巴,“是奴的不对。”   “没事,没事,年纪小,不懂事。”吴氏假装大方,然后抬手让人送上来一道荤菜。   “你千里迢迢的回来,这人都瘦了,我哪里能让你跟着我一起吃素?这是……”   “兔,兔子……”坐在陆枕身边的小娘子突然嗓音颤抖,她拽着陆枕,满眼泪光,“啊,是,是兔子!公子,怎么能吃兔兔呢~”   “不是,这是鸡。”吴氏神色尴尬。   “是鸡呀。”小娘子捂着心口松了一口气,“夫人莫要怪罪,我属兔儿,最看不得别人吃兔儿了。”   吴氏:……   “公子吃鸡腿。”苏邀月替陆枕夹了一只鸡腿。   站在一旁替陆枕布菜的大丫鬟眉头一皱。   这大丫鬟名唤春香,是吴氏的人。陆枕孝顺,常来陪吴氏用饭。   春香伺候陆枕惯了,知道这位公子最不喜欢用别人的东西了。   这瘦马竟用自己的筷子给公子夹菜。   这事就连吴氏都没干过呢。   春香上前,就要撤了那只鸡腿,没想到苏邀月身子一扭,用筷子插着那鸡腿送到陆枕嘴边,“公子,你吃一口嘛,你都瘦成这样了,奴心疼的紧呢。”   鸡腿太大了,实在是夹不住,就只能插着了。   大丫鬟、吴氏:……   这瘦马委实太过放肆。   陆枕不喜欢吃鸡,他抬手,正欲按着苏邀月的手腕让她把鸡腿放回去,并要训斥她不懂礼数。   【马蛋,手都酸了,吃不吃啊?不吃她就自己吃了。】   陆枕动作一顿,微微上前咬了一口。   虽然只是这么一个细微的动作,但对于自律惯了的陆枕来说,可谓是破天荒的一个举止。   这……有损形象啊公子!   “嗯,很好吃,剩下的你自己吃吧。”男人斯文地咬了一口。   苏邀月举着鸡腿甜甜蜜蜜,“就知道公子心疼奴。”   【就这么咬一口?她还怎么吃?好嫌弃这狗男人的口水。算了,咬另外一边。】   .   宁国公就这么一位公子,吴氏虽是后来的继室,但也没为宁国公诞下一子半女。   当然,她才三十多岁,还有机会。   现在,她这个继子二十有二了,虽然平日里也有上门说亲的,但因为公爷没有发话,所以吴氏也不敢擅自做主。   直到前些日子,宁国公过来与她说了定远侯府想结亲的事,还说已经在书信中跟陆枕提过。   定远侯生有一子一女,祖上功勋卓著,若是能结成连理,那也算是门当户对。   吴氏也听说那位定远侯的女儿姿貌品相都不差,性情也柔顺,最是配她这个同样性子温和的继子。   可这几日,陆枕都被那带回来的瘦马缠着,吴氏根本就没有机会跟陆枕说起这件事。   就连每日里的晨昏定省,陆枕都忘了!   .   苏邀月厚着脸皮跟陆枕回到他的院子里,然后霸占了他的床榻。   陆枕回到公府,身边又多了三个大丫鬟。   主子还没发话,这三个大丫鬟自然也不敢赶她。   尤其是听说,公子将红杏送回了吴氏身边。   没错,红杏是吴氏送到陆枕身边的大丫鬟。   有着这层颜面,红杏一向在陆枕的院子里拿大,当小领导。陆枕没有说什么,其她丫鬟们也不敢提。   直到这次,陆枕突然将红杏送走了。   红杏是真心喜欢陆枕,吴氏常常要她将陆枕的行踪告诉她,红杏也都避重就轻的说些不重要的事。   她对陆枕如此真心,陆枕却对她如此绝情。   一切都是因为苏邀月那个小妖精!   如果不是她,公子才不会这样对她!   “听说是她告状。”陆枕的另外几个大丫鬟分别叫红袖、黄梅、青竹。   说话的人是红袖,她跟其他两个丫鬟靠在一起,用眼神指向赖在陆枕床榻上的苏邀月。   “我今日刚给公子铺好的床,就被她给弄乱了。”   “我晚上收拾的东西,那被褥上都是她的头发,简直是烦死了。”   其他两个丫鬟也纷纷抱怨。   “她只是一个公子买回来的瘦马,连个名分也没有,还比不过咱们呢。”   没错,苏邀月确实没有名分,算起来,她现在就像是一个跟在老板身边却没名没分的员工,靠着姿色上位,搏得老板喜欢。   讲道理,就算是在现代也应该给个闲差吧?   不然连这几个丫鬟都比不过,是不是太菜了?   这三个大丫鬟都是陆枕的人,苏邀月是使唤不动的。   没有名分压着,她们连正眼都不给苏邀月。   .   “已经好几日没有去给母亲请安了。”凌晨,陆枕正站在木施边穿戴衣物,动作慢吞吞的透着一股贵公子的贵气。   什么?   苏邀月精神一凛,瞌睡虫迅速消失,并进入营业状态。   她伸手捂住心口。   “咳咳咳……”   “怎么了?”陆枕低头看她。   “心口疼,怕是又犯病了。”   苏邀月谨记自己的相思病美人人设,只要陆枕一说要去见吴氏,她就犯病。   咳得死去活来,活来死去,并还不忘牢牢拽住陆枕的裤腰带。   陆枕微微蹙眉,十分无奈,只得将屋外的红袖招进来道:“告诉母亲,今日有事,下次再去请安。”   “是。”红袖行礼完毕,抬眸之时恶狠狠地剐了苏邀月一刀,仿佛她就是那拽着好学生奔向不良少年走向歧路的不良少女。   红袖一走,苏邀月的相思病就好了。   苏邀月也知道这不是长久之计,不如……来点狠的?   给陆枕下药?   看起来病的很严重,却又不致命的。   不能,会被查出来是毒。   这公府里面的医士可不是假的。   对了,过敏。   她记得原书中陆枕好像对桃子毛过敏,因此整个公府之内都不会见到一个桃子!   陆枕知道,吴氏要给他说亲。   陆枕从小时候开始就明白,他的亲事只会是公府筹码,因此,他对娶哪个人根本就无所谓。   不过……他现在不想让别人太如意。   虽然他还不清楚这个“别人”是谁,但他就是不想让“别人”如意。   他的身体总是会在每日晨间按时醒来,在晚上按时躺下。   即使他不想,也每日依旧如此。   吴氏要给他安排亲事,他知道自己会毫无反抗地点头,甚至感激吴氏对他的上心,即使他心中百无聊赖,甚至厌烦,可他的脑子却告诉他,“这是你的宿命。”   他仿佛被分裂成了两个人。   一个无法控制,一个不能控制。   很烦。   “公子,奴累了。”   她歪在陆枕怀里,勾着男人的脖子,假装虚弱。   陆枕抬手抚向怀中苏邀月的脸。   冰凉温润的触感,像他最喜欢的暖玉,光滑细腻,毫无瑕丝。   【摸什么摸?洗手了吗?烦死了!她要睡觉,起那么早,跟鸡抢工作啊!算了,看在脸的份上原谅他吧。】   外面的天还没亮。   苏邀月打着哈欠,歪着脑袋睡过去。   陆枕穿着整齐的衣物,靠在榻上,望着因为他的动作,所以衣物上冒出的褶皱,心中竟产生了一丝愉悦的破坏感。   他的另一半灵魂在等待。   等待着捅破那层东西。   即使他现在还不知道那是什么,可他知道,他迟早会知道的。   .   公府内没有桃子,怎么拿到桃子毛是件大事。   “公子,定远侯府的萧大公子来了。”   正午,红袖进来禀告。   苏邀月赖在榻上朝陆枕看一眼。   男人放下书卷,起身在红袖的伺候下穿上外衫,“让他去花园等我。”说完,陆枕看向苏邀月道:“我去去就回。”   你去呗,关我屁事。   “奴在这里等着公子。” 第11章   再遇女主   苏邀月在屋子里等了半个时辰,觉得不对劲。   要死了,如果吴氏半路把陆枕截胡了怎么办?   不行,她得去盯着。   苏邀月立刻套上那件松松垮垮的外衫,踩着绣花鞋,一边挽发一边往外面冲。   路过的大丫鬟看到苏邀月这副邋里邋遢的样子,简直没眼看。   她家公子怎么会喜欢这样的女人?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物极必反?   因为她家公子太干净了,所以就要找个邋里邋遢的?   .   苏邀月知道花园在哪,就在陆枕院子的旁边。   她就着日头,一眼看到正坐在石亭里跟一个男人对弈的陆枕。   “公子~”苏邀月妖妖娆娆地奔过去,一把勾住陆枕的脖子,然后一屁股坐到他大腿上,“难道这世上还有比陪我更重要的事吗?”   陆枕面不改色心不跳,“棋局已经开了。”   苏邀月:……   她仿佛看到了她前男友说,“游戏已经开了。”   苏邀月这样的作精当然受不了这样的男人,因此,那位成功变成了她的前男友。   当然,苏邀月是没有勇气跟陆枕喊话,说,“好啊,那就分手啊!”的人。   她没有资格。   “这是冷冰冰的破棋子,难道比奴还重要吗?”苏邀月把陆枕的脸掰起来直视自己,“公子是喜欢棋子,还是喜欢奴啊?”   【如果你说喜欢这破棋子就完蛋了,我晚上就把它们全部扔你的恭桶里!】   陆枕叹息一声,“乖,别闹。”   【好,棋子完了!】   陆枕:……   正在对面跟陆枕下棋的萧朔:……   小半年没见,他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好兄弟为什么变成大sai迷了?   当然,他承认,这个小娘子确实生得肤白貌美声音俏,就连他这样阅尽千帆的男人都会禁不住她的撒娇,想将她要的所有东西都给她。   可……那是陆枕耶!   虽然温柔绅士,但洁身自好至极,整个兄弟圈里,二十二岁的男人了,连女人都没有碰过耶!   同龄的唯一老处男耶!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老房子着火?   “先回去。”陆枕摸了摸苏邀月的头。   苏邀月坐在陆枕的大腿上,抱着他的胳膊,眼睛俏生生的往萧朔那边瞥过去。   定远侯府世子,女主洛川的亲哥哥。   定远侯府比起永宁公府来说地位确实稍微低了些,不过萧朔凭借着祖上功绩,如今做个混吃等死的军二代纨绔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问题。   不过苏邀月记得按照剧情,这位侯府世子可是个深藏不露的主。   表面看似是个纨绔,实际上却是个武艺高强的人。   三十年前,定远侯府的老侯爷军功赫赫,遭受先帝忌惮。   十年后,先帝逝去了,新帝也一度对定远侯府非常警惕,不过因为定远老侯爷在军中的威望,所以不敢轻举妄动。   直到萧朔这个三代孙子出生,小小年纪天生神力,让新帝终于决定要对定远侯府下手。   可就在下手之前,十二岁的萧朔突然坠马。   被马蹄踩断了右手,直到现在都无法拉弓射箭用刀举剑,最多下个棋,端个酒杯,搂个美人,将三世祖的奢靡成性演绎的淋漓尽致。   而新帝也宠着他,就跟宠着儿子似的,萧朔要什么就给什么,更是将他养得无法无天。   在萧朔眼中,陆枕就是那种老好人。   他以为,像陆枕这样的人,以后会找一个跟他一样无趣的老婆,然后两个人过完无趣的一生。   每天除了诗词歌赋,就是琴棋书画,做一对文艺夫妻。   可没想到……这陆枕竟然不言不语的找了个小妖精?   “奴不想回去,奴也要下棋。”说完,苏邀月不客气的随手抢过陆枕手里的棋子,然后往某个空位一放。   苏邀月根本就不会下棋,她最多只会五子棋。   像古代这种,棋局就是战场,比心智的东西,她还不如出门拿陆枕的钱买金银珠宝首饰呢。   她就是不爽陆枕居然觉得棋子!比!她!重要!   让她苏城小妖精的脸往哪里放?   陆枕看着苏邀月满脸的沉思,按在她手背上的手微微动了动。   有时候会听不到,就像是被故意屏蔽了。   “跟美人下棋,我当然更乐意了。”萧朔大剌剌的跟着落下一子。   苏邀月挺不爽这男人的。   虽然他一开始对洛川很不好,但最终也不敌洛川的女主魅力,成为了她的舔狗,十分护短。   苏邀月不喜欢洛川,就连带着讨厌萧朔。   “哎呀,我不下这了。”苏邀月把自己刚才的棋子拿回来。   陆枕提醒道:“落子无悔。”   “我就要悔。”苏邀月耍赖。   萧朔被可爱到了,他帮腔道:“没事,没事。”   “我们来打赌吧?如果我赢了,你就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苏邀月突然转头看向萧朔。   萧朔对于美人素来宽容,更何况,他并不觉得这小娘子能赢他。   在这个世界上,能赢他的人,只有陆枕。   “好啊。”萧朔轻易答应了。   苏邀月又去摇陆枕的胳膊。   “公子,你教奴怎么下。”   苏邀月所谓的教,实际上就是陆枕说下哪里,她就放哪里。   萧朔,“……你们这作弊啊。”   苏邀月无辜脸,“哪里哦,你之前也没说啊。”   萧朔,“……”   萧朔转头看向陆枕,“兄弟,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他纯洁善良的兄弟呢?   “嗯,下这里。”陆枕敷衍的朝萧朔点了点头,然后指挥苏邀月落子。   萧朔:……   .   这样下棋,萧朔必输无疑。   他趴在棋盘上像具死尸,顿了顿,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满脸八卦,“我听我爹说要把我妹妹嫁给你。”萧朔他爹虽是个进士,但没什么实权,就是个哑巴读书人。   家中依旧是老侯爷做主。   正坐在陆枕腿上垒棋子玩的苏邀月:……马蛋,大嘴巴!你个大男人嘴巴怎么那么碎呢!   “你怎么想啊?”萧朔朝陆枕挤眉弄眼,“我那妹子性情好,模样美,配你定是不差的。”   “公子。”坐在陆枕腿上的小娘子软绵出声。   “嗯?”萧朔转头看她。   “我赢了,公子输了。”   “……你们作弊赢的。”萧朔眼神幽怨,“好吧,你要我干什么?”   “奴听闻这世上有长生不老丹,公子从今日开始回去炼丹,没炼成的话,就不能踏出屋子一步。”   萧朔:……他是唯物主义者。   这已经不是强人所难了,这是在故意刁难。   萧朔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里得罪了这位美人……等一下,难道是因为他妹妹的亲事?   萧朔的表情变得有些奇怪。   他听说过,陆枕带了两个瘦马回府。   这应该就是其中之一。   可一个瘦马,最多做个姨娘,难不成……还想着当世子夫人?   萧朔失笑。   “公子不会想爽约吧?”小娘子睁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盯着萧朔。   “行啊,不就是长生不老丹嘛,爷给你炼!”   反正炼出来是个什么东西谁知道呢,哄哄美人高兴罢了。   然后,原本就是京师城内荒唐的萧朔又多添了一桩荒唐事。   说他输了棋,要炼长生不老丹。   将老侯爷气得从军营回来抽了他十棍子,被闻声赶来的老夫人死死拦住这才没闹出人命。   这都是后话。   .   苏邀月想要桃子。   她做梦都想。   因此,晚上的陆枕闭着眼睡不着的时候,就听到抱着他臂弯的苏邀月的心声。   【桃子、桃子、桃子、桃子……】   陆枕:……   魔咒一般。   第二天,陆枕说要出门,问苏邀月去不去。   苏邀月立刻表示说想一起去。   她到了京城之后还没出去过呢。   .   京师城,富贵繁华迷人眼……也没有那么夸张,毕竟她可是住在s都的打工人,高档商场和低端路边摊切换自如的常驻客户。   不过这些古代精巧的小玩意,苏邀月还是很喜欢的。   比如这大金镯子,真不错。   俗虽然俗,但架不住它贵呀。   等一下,这玉镯子价格应该更贵吧?   “公子,你说奴戴这个玉镯子好看还是这个金镯子好看呀?”   快说都好看,都给我买!   苏邀月深刻相信一个道理。   如果一个男人连钱都不给你花,那么他就是不爱你。   如果一个男人不爱你,可他给你花钱,那么你也不亏。   最重要的,如果你不让一个男人付出金钱,那么他怎么知道你贵呢?   “都不错。”陆枕声线慵懒,单手托着下颌坐在老板准备好的包厢里,像极了那些陪女朋友出来逛街就知道找地方坐的男人。   作为大客户,老板专门请陆枕和苏邀月来到这个包厢,然后将自家最近的新品都拿了上来。   苏邀月左挑挑,右挑挑。   都很贵,怎么办,都想要。   “娘子您瞧,这水色,您出了咱们店可找不到第二家有这样水色的镯子。”   老板也不是在夸大,虽然京师城内奢侈品店铺很多,但他家确实是最大最贵的一家。   “那要了。”苏邀月要了一只玉镯子,然后又盯上了簪子、头面、耳环、项链等等等等。   “这个、这个、这个……”   “我帮您包起来?”   “这些不要,其它的都装起来。”   她一直都想试试这种电视剧情节的霸道演绎,真爽。   虽然苏邀月奢侈品店也是常去,十几万一个的包也能买,像这种电视剧情节也能实地上演,但她家只能算小富,比不得陆枕这种官二代能如此肆无忌惮的挥霍无度。   最重要的是,自从她爸跟后妈有了二胎,她的零花钱就减半了。   虽然一开始苏邀月很有骨气的要做打工人,但后来她还是为金钱势力所低头,灰溜溜的又回去找她爸。   听说她爸还给她安排了一场相亲,是什么陆家豪门,真正的豪门贵族,跟他们家这种暴发户没得比。   啧,可惜了,她爸一直盼着她嫁入真正的豪门,豪门没嫁到,人先走了。不过她现在也算入了豪门?不算辜负她爸的期待?   那边,陆枕的视线往窗下看过去,街道之上人流涌动,熙熙攘攘。   陆枕的视线被一个女子吸引。   女子一侧长发遮面,只露出另外一边白皙漂亮的脸。   她这样走在路上,被几个无赖泼皮缠上。   那几个泼皮见她长得好看,正调戏着,突然抬手一拨开洛川另外一边的头发,登时被吓了一跳,又大骂几句丑八怪。   洛川捂着脸想走,又被这几个泼皮拦着要银子。   路过的人不想管闲事,洛川害怕又无助,正在这个时候,一道清润的声音响起。洛川眼前出现一道挺拔身影,他挡在洛川前面,就像是一座山那么高。   “我已经让人去报官了。”男人开口道。   “报官?我们干什么了你报官?”   这些泼皮有门路,不怕。   陆枕微微一笑,拿出自己腰间永宁公府的玉牌。   京城之地,遍地都是皇亲国戚。   这几个泼皮怂了,正要走,领头的泼皮脸上冷不丁被人扇了一巴掌。   他低头,就看到一个柔弱到一阵风都能吹倒的小娘子举着巴掌,还要再扇上来。   苏邀月要被气死了。   她就是挑个首饰的功夫,她男人就出轨了?   苏邀月将气都撒在了这几个泼皮头上。   大家都是路人背景板,就你们有用,推动剧情是吧?她让你们推!   领头的泼皮被扇了两巴掌,呆站在那里愣了一会儿,然后猛地暴怒起来,抡起自己蒲扇般的大掌就要朝苏邀月扇过来。   苏邀月立刻往陆枕背后躲,“公子,好可怕啊~”说完,她努力把洛川挤开,自己贴住陆枕的后背,“奴只是想保护公子~即使奴豁出性命~”   【快帮她挡住!】   “你这个贱人!”泼皮刚刚张嘴骂,脸上就被恶狠狠地拍了一顿。   陆枕手中的折扇划过泼皮的脸,留下一道血痕。   作为翩翩佳公子,陆枕手中自然缺不了一柄象征君子的折扇。   这折扇本是附庸风雅的东西,可有一天晚上,苏邀月睡着的时候,陆枕半夜起身,鬼使神差的替它装上了一枚刀片。   这刀片藏在折扇里,就像是藏在陆枕这副皮囊下的另外一个灵魂。   刀片从未使用过。   就像是陆枕从未让皮囊之下的另外那个灵魂出格过。   可现在,刀片划过这泼皮的肌肤,陆枕心中却涌起一股奇异的快感,仿佛被密封的皮囊被撕开了一道口子,他的一丝灵魂从里面涌了出来。   “哎呀!”苏邀月惊叫一声,“公子你的手没事吧?”   捂着鲜血淋漓的面颊的泼皮:……   泼皮还要闹事,那边已经有巡防营过来了。   泼皮正要贿赂,不想领头的人冷笑一声,抬脚将他踹飞三米远,砸烂了一个水果摊。   踹人的是……顾深栖?   女主,男主,男二都齐全了。   苏邀月向天翻白眼。   这就是言情定律吗? 第12章   吃桃吗?   洛川受伤了,看似冷面阎罗实际只对女主偏爱的顾深栖要带着洛川去医馆。   心里担心,嘴上却说只是为了报答她的救命之恩。   这是一只傲娇暴戾冷面男。   那边,陆枕作为好管闲事的好人,也跟着一起去了。   苏邀月拉都拉不住。   陆枕很好奇,为什么这个叫洛川的女人一出现,他的身体就不听使唤。   他对她明明一点兴趣都没有,偏偏会为她出头。   虽然他为别人出头惯了,但他其实不喜欢为别人出头。   陆枕总觉得,他的身体里住着另外一个跟他现在性情完全相反的人。   他冷漠、自私,缺少现在这具身体所有的温柔情感。   .   医馆里,大夫在顾深栖的冷面下哆哆嗦嗦的为洛川看病。   苏邀月坐在那里玩自己的镯子、簪子、耳环、项链等等等等。   “叮叮当当……”刚才她虽然急,但跑出去的时候还是把装着金银珠宝的盒子一起抱出来了。   虽然重,但这安全感是狗男人不能给的。   为了消气,苏邀月在临跑出去之前还让老板打上一百个金镯子送到公府去。   “伤的怎么样?”顾深栖开口了。   大夫赶紧道:“只是一点皮外伤,没有大碍。”   “你一个人跑京城来干什么?”顾深栖语气太过冷漠,洛川不想与他说话,便对站在一旁始终没有开口的陆枕道:“我其实是来寻我亲生父母的。”   陆枕正在神游,注意到洛川的眼神,缓慢垂下眼帘朝她看过去。   那双眸子温柔含笑,带着让人心安的魔力。   洛川只觉得心里暖融融的。   “我在路上碰到了曾经的养父母,他们告诉我说,我其实不是他们的亲生孩子,是他们在山里捡到的,他们还给了我这个玉佩。”   陆枕眨了眨眼,他问了?   那边,苏邀月瞪大了眼。   没错,认亲玉佩。   马上真千金就要归位了。   那个假千金……唔,会因为羡慕嫉妒恨自己的亲情、友情、爱情被真千金夺走,然后性情大变,疯狂报复,最后被男一、男二、男三护着的女主打爆头。   “这个玉佩……”顾深栖双眸微眯。   洛川终于正眼看他,“你认识?”   “跟我来。”顾深栖一把拽住洛川的胳膊,就将她带了出去。   与此同时,苏邀月一把抱住陆枕的腰,阻止了他去一起吃瓜的行为。   开玩笑,女主光环多看几眼就会被她坚强、善良、勇敢的不屈品质所折服好吗?   看我看我看我。   “公子,奴的手好疼~”   那两个泼皮的脸怎么这么硬?打得她手都红了,现在还阵阵发麻呢。   陆枕脚步一顿,低头看向苏邀月紧紧圈着他腰肢的手。   少女纤细,双臂环抱起来,都无法将他完全圈住,就那么搭在他的腰上,柔软的身体贴着他的后背,声音纤弱,像是受了多大委屈的小奶猫儿。   分明方才还像只张牙舞爪的小猫儿一般冲出来打人。   “公子,你的脸上怎么了?”   苏邀月的脸抚过陆枕的脸。   陆枕只感觉脸上有些刺刺的疼。   刚才泼皮摔烂水果摊的时候,苏邀月趁机捡了一个桃子塞进珠宝盒子里。   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这是什么?”陆枕注意到苏邀月手指上沾的毛。   “桃子毛。”小娘子无辜地举起珍宝盒里面的桃子送到陆枕面前,“公子,吃桃吗?”   .   陆枕对桃子过敏这件事,整个公府都知道。   他也知道苏邀月要吃桃子,他今日出来确实是特意带她来吃的。   可他没想到,在他没注意的时候,桃子毛沾到身上了。   过敏的持续时间很长,虽然不致命,但陆枕的脸算是毁了。   红疹遍布全身包括他的脸。   要一个月才能好。   在此期间,议亲的事情要暂停了。   因为定远侯府那边的萧袅袅说想要见见他。   是了,虽然萧袅袅是萧朔的妹妹,但她自小养在苏州老家,去年才回来。   萧袅袅回来的目的是为了议亲。   可她早已心有所属。   正是因为心里有了别人,所以她才会提出要见一面陆枕。   到时候就能以“不合眼缘”这个理由拒绝掉。   听说那是一位柔情似水的江南美人,生得花容月貌,脾气极柔。   虽然后期会因为种种原因黑化,但前期确实真善美。   是一位被重点描写和培养的女二。   这样真善美的女人苏邀月怎么会允许她接近陆枕呢?更何况,她喜欢的人就是陆枕啊!只是不知道陆枕就是她喜欢的那个人而已!   不行,绝对不行!   .   陆枕因为过敏,不能出门,萧朔因为要炼长生不老丹,所以居然去了城外的某间道观,目前没有炼出来,因此也不能回来。   所以百无聊赖的萧朔就开始给陆枕写信。   “天老爷啊,我居然有两个妹妹!”   这是开头,后面就是萧朔的一连串吐槽,比如,“我还没见过呢,我这不是炼丹呢嘛。”   “听说跟我娘长得很像,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我就说嘛,我那妹子袅袅长得那么丑,一定不是我娘亲生的!”   身为女二,萧袅袅的长相可不差。   不过亲哥的吐槽嘛。   理解。   陆枕略略看过一眼,就将信扔到了一边。   苏邀月凑上去……看不懂。   这狗爬字。   “公子,这个是什么字啊?”   “袅。”   “那这个呢?”   “炼丹。”   “这个呢?”   “……”   一封信,在苏邀月的好学之下终于解读完毕。   嗯,剧情已经进行到这里了。   那么,距离陆枕变成洛川舔狗的日子也越来越近了。   她一定要加快速度了。   “公子。”苏邀月撑着下颌盯着陆枕的脸看。   陆枕翻过一页书。   心里却在想,他为什么天天都在看书,他就不能做点其它的事情吗?   “我看着你的脸,就像在看满天星辰。我都不用出门,就能欣赏到这个世界上最美的景色。”   今日情话get。   满脸疹子的陆枕翻书的手抖了抖。   .   剩下的三个大丫鬟因为苏邀月害得她们公子过敏,所以对苏邀月的恨意到达顶峰。   比如,在马上入深秋的天气给她准备冷水。   苏邀月赖着不起身,在陆枕回来后立刻爬起来,然后娇娇弱弱的表示自己用不了冷水。   并直接就用了大丫鬟们给陆枕准备的热水。   再比如,丫鬟给她端来冷茶。   这次,丫鬟们学乖了,在陆枕不在的时候折腾她。   苏邀月放着那茶不吃,等陆枕回来了,喝他的茶。   丫鬟们也及时撤走那盅冷茶,不被苏邀月抓住把柄。   苏邀月吃了一口陆枕的热茶,突然就开始捂着胃部喊疼。   “怎么了?”陆枕盯着书卷询问。   “胃疼。”   【看我,看我,看我,我对着镜子演了一天呢,保准你看一眼就要心疼到哭!】   小娘子一边哭,一边哆嗦,说话都不利索了。   她满头冷汗的往陆枕怀里缩。   【要死,胃好像真的疼了。】   男人放下书卷,垂眸看她。   冷汗浸湿少女鬓角,湿漉漉的头发黏在香腮处,果然衬得人肌肤透白,惹人心怜。   “我没事,不要怪红袖姐姐。”   正端着热茶过来的红袖心里一惊。   陆枕抬头看红袖一眼,然后低头,替苏邀月拨开脸上的碎发。   “睡一会儿。”   【马蛋,你怎么不说多喝热水呢?】   算了,看在红袖的菜色脸上,原谅了吧。   反正这也不是重头戏。   只是铺垫罢了。   因为胃疼,所以被多灌了几碗苦药的苏邀月在夜晚给自己打气。   重头戏?   闭着眼的陆枕勾了勾唇。   平静无聊的生活突然变得很有意思。   .   在苏邀月的种种绿茶操作之下,继承红杏意志的红袖,作为三个大丫鬟的新领头人,终于忍不住在一次陆枕不在的时候,对她发起了攻击。   “我们公爷已经在跟侯府那边说亲了,待女主子过来,你就等着被赶出去吧!”   苏邀月摆弄着腕子上那只水色极好的玉镯子。   真漂亮,衬得她的手腕又细又白。   等她拿到了脱籍文书,这些东西应该都能带走吧?看陆枕那个样子,也不是小气的人。   “你现在没名没分,连我们都不如!我现在就是叫管事来将你打出去,公子也不会说什么的。”   红袖说了这么多,见苏邀月依旧这副懒洋洋的模样,气得直跺脚。   啧啧啧。   苏邀月伸手摸了摸耳朵,正巧摸到自己耳垂上面的新绿宝石耳坠子。   真没攻击力,就这样吗?好无聊。   苏邀月决定给红袖添了一把火。   “你看,这是公子给我新买的。这个旧的,就送给你吧。”   苏邀月拿出自己提前准备好的道具。   一对旧耳坠子。   这对旧耳坠子一出,红袖的血槽直接掉到只剩下皮。   一个区区伺候人的瘦马,居然要将自己用旧的耳坠子送给她!   红袖气得直哆嗦,“像你这样千人骑万人枕的东西,谁知道有没有病!”   这话可就错了。   苏邀月的身体干净的很呢。   那牙婆看她跟看眼珠子似得,哪里会让她沾染男人。   最干净的瘦马,自然能卖最高的价钱。   “你不要就不要嘛。”苏邀月软糯糯的将那对旧耳坠子砸到红袖身上,“那去帮我扔了吧!”   “你,你……”   “我什么呀?”   苏邀月满脸挑衅,哪里还有在陆枕身边那种乖巧柔弱的样子。   “好啊你,终于露出真面目了!我要让公子看看你这条母狗到底是个什么德行!”   哇哦。   苏邀月被红袖一把拽住了头发。   她不甘示弱地拉扯回去,然后朝着红袖的腹部就是一手肘。   红袖没想到苏邀月还有阴招,登时腹部吃痛,松了劲,然后就被苏邀月溜了出去。   “打人了,打人了,呜呜呜呜……公子救命啊~”苏邀月一边跑一边喊,她眼尖地看到从外面回来的陆枕,立刻闷头扑进他怀里。   美人披头散发,满脸泪痕,哆哆嗦嗦,可怜至极。   再看她身后,红袖是个丰腴美人,看起来比纸片人苏邀月壮硕不少。   此刻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实在是凶悍。   “红袖姐姐说,说奴不是公子的什么人,连公府的一条狗都不如。骂奴是母狗,那公子您不就是公狗吗?”   陆枕:……   陆枕垂眸看向红袖。   眼神依旧温和,可红袖却感受到了从来没有感觉到的威压。   红袖登时吓得跪在地上磕头,“不是的,奴婢,奴婢只是在骂这个贱人……”   “自己去找管事,领了钱财回家去吧。”陆枕神色淡然的说完,就挂着苏邀月往屋里去了。   红袖瘫软在地。   大丫鬟二号红袖。   因为辱骂陆枕是公狗,所以被辞退了。   红袖被送回了家,即使过程中哭天抹泪,以死相逼,也没有再打动陆枕那颗公狗心。   可苏邀月的目的并没有达到。   她需要一个名分。   有了名分,她才能让陆枕去替她要脱籍文书。   毕竟堂堂世子的女人,怎么能是个奴籍呢? 第13章   小福星   一个没名没分,被带回来的瘦马。   要如何逆袭成为公府世子心尖尖上的女人,然后成功获得脱籍文书呢?   首先,按照宅斗文流程,她要成为小通房,然后从小通房升级成为姨娘。   做了姨娘,这个脱籍文书应该就到手了。   虽然她干掉了红袖,但陆枕并没有给她名分的打算。   所谓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就要抓住他的胃。   苏邀月决定给陆枕做好吃的。   开玩笑,她的手艺绝美好吗?   自从陆枕为了苏邀月而收拾了红袖与红杏,院子里的丫鬟都知道,这位苏娘子是很得宠的。   连这样风光霁月的君子都被她迷得神魂颠倒。   因此,大家对她都开始产生了表面客气。   表面客气就好了,谁管你心里想什么。   她又不是钱,谁都要喜欢。   苏邀月想要了解陆枕的口味,有些丫鬟看懂了形势过来讨好,有些保持中立,还有的依旧敌对。   苏邀月跟陆枕剩下的两个大丫鬟之中的一个名字叫黄梅的关系突然好了起来。   这位黄梅就是看懂了形势过来讨好的。   虽然苏邀月从黄梅看向陆枕的眼神之中看出来她也是对这位温润君子心怀不轨的,但不妨碍。   黄梅跟了陆枕这么多年,要收早就收了。   “公子喜欢吃红杏姐姐做的甜品。”   苏邀月皱眉。   根本就不喜欢好嘛,每次看他吃的时候都似乎带着一股不可名状的嫌弃意思。   苏邀月发现,这几个大丫鬟伺候了陆枕这么多年,却连陆枕喜欢吃什么都不知道。   真不尽职。   她还是自己研究吧。   这边苏邀月正研究着陆枕的口味,那边红杏和红袖勾搭到了一起。   红杏是被送回到吴氏这边的,红袖那边找了门路寻上她。   将苏邀月这个小妖精好好说了一通,两人同仇敌忾,去吴氏跟前告状。   “夫人,您对公子的爱护我们都瞧在眼里,公子也一直对您孝顺有加。可您看看,自从那苏邀月来了之后,公子被迷得连晨昏定省都省了。”   红杏跪在地上,率先开口。   红袖紧跟着道:“奴婢伺候的时候,就发现公子连书都不看了,整日里就知道跟那女子厮混。”   吴氏端坐榻上,听到这两个大丫鬟的哭诉,忍不住勾了勾唇角,脸上却依旧要表现出不快乐且苦恼的样子。   “君闻一向是个好孩子,现在这样确实……”   深得她心。   吴氏嫁进来的时候,陆枕已经十岁,是记事的年纪了。   跟她自然也亲近不起来。   虽然不亲近,但两人之间的关系十分和睦。   谁提起永宁公府不说一句“母慈子孝”。   可吴氏却很不安。   虽然她还没有孩子,但她知道自己总归会有的。   等到她有了孩子,若陆枕依旧是这副端庄君子的形象,她要怎么让她的孩子在公府立足呢?   当然,经过了这么多年,她的肚子一直没有消息。   吴氏也做了两手准备。   她本来就跟陆枕的关系不错,若是她真的没有子嗣,按照她跟陆枕如今的关系,以后也不会差。   若是她有了子嗣……那么这个陆枕就不能留了。   吴氏深吸一口气,朝那两个丫鬟道:“我知道了,你们先下去吧。”   红杏和红袖看吴氏一脸严肃,只觉得苏邀月那小妖精的好日子终于要到头了。   两人结伴往外面去,一起说了一通苏邀月的坏话,然后又提起苏邀月让陆枕过敏的事情,再提到陆枕跟定远侯府还没定下来的亲事,觉得这小妖精被赶出公府的日子实在是越来越有盼头了。   红袖和红杏出去了以后,吴氏撑着下颌坐在榻上发呆。   她转头看向自己的小佛堂。   那里供奉着观音菩萨。   可她知道,观音菩萨后面的另外一个暗格里是另外一尊送子观音。   吴氏伸手覆上自己的肚子。   她这肚子为什么一直没动静呢?   吴氏拧眉,想着自己这两手抓的路怕是要舍弃其中一条了。   陆枕到底是年纪轻,禁不住外头那些有手段的小娘子。若是她此次将这瘦马处置了,也能博得个好名声。现在陆枕虽然会怨恨她一些,但到了以后,他继承了公府爵位,就会知道她是为了他好。   吴氏很不甘心走这条路。   她依旧希望她能有自己的孩子,然后她会为他铺好一条极通顺的道路,一路护送他到达公府世子的位置上。   可惜了。   既然如此,那就先从这瘦马开始□□吧。   .   苏邀月被吴氏身边的大丫鬟唤过去的时候,还在给陆枕拟定食单。   苏邀月的手艺真的不错,西餐和中餐都会一点。   不过因为西餐普遍比较简单,所以她更喜欢做西餐,不过依旧是个不折不扣的中华胃。   正当她准备给陆枕和她准备一份完美的烛光晚餐的时候,那边吴氏的大丫鬟焦雀来了。   “夫人请苏娘子过去。”   苏邀月没有名分,现在就只是一个苏娘子。   她放下手里抓着的毛笔,整理了一下衣衫,然后从容跟上焦雀。   按理来说,后妈对不是亲生的孩子一般都不怎么样。   这吴氏对陆枕表面上极好,暗地里……捧杀?   可陆枕也没长歪。   苏邀月不太记得剧情人设了,她猜测现在吴氏无子,说不定要开始真傍着陆枕了。   那么……她就有点危险了。   毕竟她这样看起来不三不四从外面领进来的女人,对于一切正经人家尤其是公府人家的公子来说,都是污水,是毒药。   .   吴氏住在主院,一个才三十多岁的女人,养了满院子菊花。   正是秋日,菊花开了满院,苏邀月只看一眼就不感兴趣地瞥开了。   菊花冷清太过,她不喜欢。   焦雀撩开帘子请苏邀月进去。   苏邀月微微侧身走进去,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榻上的吴氏。   天气刚刚冷,她就揣上了手炉,脚下也垫了脚炉。   这么怕冷?   嗯,也不一定,估计是为了备孕吧。   “给夫人请安。”   苏邀月按照那些大丫鬟的姿势行礼。   吴氏坐在那里,也没让她起,就端着茶盏喝茶。   明白了,下马威,是来教训她的。   苏邀月自顾自地站起身,揉着自己的小腰道:“最近公子身子不好,奴常常照顾到深夜,真是累死了。”说完,苏邀月看到榻边的一张太师椅,小臀一歪就坐了上去。   吴氏:……   焦雀:……   “你……起来!”   焦雀上前来拉扯苏邀月。   苏邀月立刻起身往吴氏身边躲,甚至和她挤着挨在一处坐。   吴氏彻底傻了。   焦雀也傻了。   苏邀月亲亲热热地挽住吴氏的胳膊,“不知道为什么,瞧见夫人我就像是瞧见了我的娘亲,特别亲切。”说完,苏邀月随手拿起一颗吴氏配茶的蜜饯送到吴氏嘴边,“夫人,尝尝吗?”   吴氏满脸晦气,一把抽开苏邀月的手,然后掩住口鼻,“拿开,呕……恶心死了……呕,这什么味道……”   苏邀月把蜜饯塞进了自己嘴里。   恶心吗?很好吃啊。   吴氏难受的紧,不住恶心。   焦雀立刻大声呵斥苏邀月,“你对夫人做了什么?”   做了什么?   喂蜜饯未遂?   咋的,她还敢下毒啊?   “快,快请医士过来,把这个女人关进屋子里。”   .   苏邀月被几个嬷嬷压进了隔壁一间屋子里。   她左右看看,往榻上一躺。   幸好,她给陆枕留了求救字条。   那边,陆枕让医士上好药后回来,看到空无一人的屋子和桌上那一张字条。   陆枕伸手拿起来。   纸上墨水横飞,那些字全部糊成一团,根本就看不清楚写的什么。   陆枕随手一放,趁着苏邀月那个聒噪的小妖精不在,闭眼假寐休息片刻。   .   “这,夫人,恭喜夫人,贺喜夫人呀!”   医士听说吴氏不舒服,赶紧背着药箱过来。   他一诊脉,再仔细努力的看。   终于,他立刻躬身给吴氏贺喜。   吴氏满脸懵,“你,你的意思是我有喜了?”   “是啊。”   天呐!   吴氏高兴不已,大喜之外给医士封了一个大大的红包,然后立刻让身边丫鬟通知娘家人,最后又张罗起小孩的衣物。   焦雀也高兴坏了,忙前忙后直到日落,才想起那个关在屋子里的贱丫头。   看守苏邀月的嬷嬷正巧上来请示。   焦雀正忙着伺候吴氏,过来的人是红杏。   她挥挥手道:“还用问吗?当然是发卖出去了!卖的越远越好,最好卖进那种最低等的窑子里去!像这等不知羞耻,身份低贱的东西,怎么配待在公子身边。”   红杏拉大嗓门,扬眉吐气。   正躺在屋子里的苏邀月听到了这话,立刻坐起来。   那两个嬷嬷听完了红杏的吩咐,立刻打开屋子的门要将苏邀月绑了发卖出去。   苏邀月哪里会让他们如意?   她霸占着屋子,将屋子里能砸的东西的砸了,直砸得那两个老嬷嬷满脸鲜血,倒在地上哀嚎。   苏邀月踩着那两个老嬷嬷的身体正要跑回去找陆枕,不想还是被吴氏给拦住了。   苏邀月举起手里的花瓶,面色警惕。   不想吴氏一抬手,躺在地上的那两个老嬷嬷就被拉出去了。   刚才说要把她卖进低等窑子的红杏也被五花大绑的带出来,由吴氏当着苏邀月的面吩咐道:“把红杏发卖出去,随便牙婆如何处置。”   红杏想求饶,可她被堵住了嘴。   苏邀月不明白吴氏这一番操作是什么意思,可当她看到吴氏屋子里摆置着的那些小孩玩意时,登时就懂了。   在她被关起来的时候,吴氏难道是被诊出来怀孕了?   毕竟她一开始进门的时候吴氏这里可什么东西都没有。   吴氏看着苏邀月这张我见犹怜的小脸蛋子,心中的喜爱之气怎么都掩饰不住。   这瘦马一来,怎么她什么好事都跟着来了?   这是她的福星啊! 第14章   宝藏男人   陆枕一觉睡醒,天色已黑,苏邀月还没有回来。   他面色微沉,唤来黄梅。   黄梅出去问了一遍,回来禀告道:“苏小娘子被夫人喊过去了。”   陆枕起身,整理衣冠,朝吴氏的院子方向走去。   他一路过来,脚步不知不觉越加越快,等到了地方,才发现身后已被热汗浸湿,腰间的玉佩也撞得“噼啪”作响,与他一惯温吞儒雅的君子形象不符。   陆枕深吸一口气,撩袍进入吴氏院子。   正撞上抱着一锦盒出来的苏邀月。   “呀,公子,您来接我吗?”苏邀月面露惊喜之色。   陆枕低头,看到她手里的东西,“这是什么?”   “夫人赏赐我的,说都是她姑娘家时候戴的,现在用不上了,就都给我了。”   陆枕:……   .   出去一趟,回来满载而归。   苏邀月也不管跟陆枕的烛光晚餐了,她坐在梳妆台前一样一样的试戴这些珠宝。   吴氏娘家家大业大,听说是有名的富商。   做姑娘家时亦是如珍如宝的被呵护着,因此她送出来的东西自然都是好东西。   陆枕一边看苏邀月坐在梳妆台前臭美,一边听黄梅将刚刚得到的消息告诉他。   “听说是夫人有喜了。”   内宅丫鬟的嘴,比外宅快多了。   陆枕听到这个消息,登时就明白吴氏为何如此快乐了。   陆枕慢条斯理地抚过手中书卷,然后再看一眼苏邀月。   他起身,走到苏邀月身边,随手拿起一支簪子插到她头上,然后又取过一只耳垂,要帮她戴上。   苏邀月有些惊讶。   这男人今天晚上吃错药了?   等一下,难道他听到吴氏有孕的消息精神错乱,也想跟自己要一个?   不是吧,她年纪轻轻才十五岁,生什么孩子呀。   苏邀月很嫌弃,可她依旧摆出受宠若惊的小表情,“公子,奴喜欢那个红宝石的。”   陆枕换了那只红宝石的。   苏邀月生得水仙一般,偏生喜欢这些红艳艳的华丽饰品。   可很奇怪,这般明艳的饰物却与她的气质古怪相配,给人以更大的视觉惊艳冲击感。   “公子,好看吗?”苏邀月显摆着白嫩耳垂上的一对红宝石耳坠子。   “嗯,好看。”陆枕不吝赞美。   【好看是好看,缺了一条红宝石项链和红宝石手镯,或者再帮她做一件镶满了红宝石的衣裙,她会更好看!】   陆枕:……   “母亲今日叫你过去干什么?”陆枕将苏邀月的思路拉回来。   苏邀月神神秘秘道:“明日公子就知道了。”   【吴氏要抬我做你的小通房喽!】   陆枕替苏邀月调整红宝石耳坠的手一顿。   .   苏邀月想,人这运气来了,真是挡都挡不住啊。   翌日,陆枕就被焦雀上门来唤了过去。   男人磨磨蹭蹭起身,洗漱,穿衣……苏邀月在旁边急得团团转,直接就抢过了陆枕手里的帕子往他脸上随便抹了抹。   然后又在黄梅帮陆枕穿衣服的时候拿着玉佩往他腰带上挂。   她哪里知道要挂什么,反正挂上就对了。   因此,当陆枕多花了一点时间把苏邀月挂上的玉佩一个个取下来,再重新换其它玉佩的时候,苏邀月终于安分了。   越添越乱,她放弃了。   见苏邀月像只茄子似得蔫吧下来,陆枕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开。   .   吴氏的院子里飘着一股肉香味。   “夫人,您这胎来的不容易,医士说您要多吃肉,不吃肉怎么行呢?我说句不好听的话,您别不爱听,您这个岁数也不算大,可备孕这么多年了才怀上,那都是因为吃素吃的!”   吴氏吃了那么多年素,现在为了孩子一定要吃荤物,实在是觉得难以下咽。   可是医士给说了,吃素是绝对不行的。   吴氏一开始吃素的契机是为了要一个孩子,没想到她从一开始就想错了。   幸好她这孩子来了,如今只要好好吃东西,必然能保证这孩子的营养。   陆枕站在门外屋檐下,听到屋内的谈话声。   焦雀上前道:“夫人,公子来了。”   吴氏让陆枕进来。   陆枕入内,看到吴氏身边站着一个老嬷嬷。   那老嬷嬷朝陆枕行礼,并自我介绍道:“老奴是从吴家过来伺候夫人的。”   吴家这消息果然灵通,立刻就派人上门了。   这老嬷嬷看起来五十不到,若是陆枕没猜错的话,应该就是稳婆之类的了。   陆枕微微颔首,然后朝吴氏行礼。   大早上的,吴氏已经开始了自己的吃荤生涯。   她忍着恶心吃了一块肉饼,现在脸色虽不怎么好看,但在看向自己肚子的时候,洋溢出一股无法掩饰的快乐。   “君闻,坐吧。”   陆枕撩袍落座。   吴氏开门见山,“昨日我见了你屋子里的那个,虽说出生差了点,但相貌,品性都还不错。你若真心喜欢,也不能总是让人家没名没分的跟着你。”话说到这里,意思已经全部都出来了。   吴氏看向陆枕,“君闻,你觉得如何?”   陆枕十分上道,“都听母亲的。”   吴氏脸上笑意更足,“现在先收作通房,等过段日子,你自己瞧着是给个姨娘还是就留着做通房都可以。”   吴氏原本还想要跟陆枕说定远侯府的亲事,可转念一想,若是让陆枕娶了定远侯府的女儿,那不是给他助势了吗?   不成,先让苏邀月那小妖精把人闹废了才好。   “好了,我这里没什么事了,你先回去吧。”   “是。”   .   这边陆枕刚走,那边吴氏就让管事去把公爷请了过来。   永宁公不常在府中,今日恰好回来,就被早盼着的吴氏唤了过来。   公爷闻到吴氏屋子里的肉味,也不觉得奇怪。   因为他过来的时候,吴氏会让做肉菜。   可他奇怪的是吴氏碗里那吃了一半的肉饼。   “君闻在这吃了?”永宁公陆南城道。   “不是,是我自己吃的。”吴氏走过去,笑得娇羞,“我有喜了。”   陆南城愣了愣,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真的?”   “那还有假的?医士看过了,说已经三个月了。”   陆南城大喜,吴氏说想摆宴。   “等孩子出生以后满月了再摆,现在朝中形势不好,你……算了。”   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   吴氏面色稍微有些不好看,可她依旧点头表示同意。   陆南城坐下来用早膳,又想到什么,“对了,定远侯那边的亲事你说的怎么样了?”   话题转的太快,吴氏还没反应过来。   有了孩子,陆南城是高兴的。可他也只是高兴了一会儿,就开始跟吴氏说陆枕的事。   吴氏告诉自己,孩子还没出生,等孩子出生了,陆南城的眼里就一定只剩下这个孩子。   “还没说呢。”   “快抓紧吧,隔壁那胡尚书家孩子都能下地走了。”   吴氏赌气道:“那我这肚子里还有呢!到时候君闻的孩子生出来,是叫他哥哥,还是叫他叔叔啊!”   吴氏一向在陆南城面前表现的柔顺,可她现在有孕了,激素不稳定,情绪起伏巨大。   发完脾气,吴氏也觉得自己过于大胆了。   “对不起,公爷,我……”   “夫人,你对君闻一直做的很好,我希望你日后也不要厚此薄彼。”陆南城道。   陆南城虽是文官,但他身板不差,反而略显虎背熊腰的威仪。   吴氏在他面前,更显得纤细玲珑。   “是。”吴氏咬唇。   可她心中却道,我自己的孩子我不爱,我还能爱别人的孩子吗?   “那君闻的亲事就交给你操办了。”   .   苏邀月被抬了通房。   这是迈向成功的一小步,却是炮灰生存的一大步!   她离脱籍文书越来越近了。   自从吴氏那边回来后,陆枕就靠在榻上一直看书,直到了现在。   苏邀月问了一下黄梅时辰,已经差不多到陆枕睡觉的时间了。   不对啊,自律男怎么不自律了?   难道是听说吴氏怀孕,害怕自己的母爱被人抢走?   咦~都二十二岁了,还没断奶呢?   “妈宝男……”   苏邀月嘟囔了一句。   陆枕转头看她,双眸印着屋内烛火,忽明忽灭,“你说什么?”   当场被抓包,苏邀月一脸都不慌,“我夸公子是宝藏男人~”   .   为了庆祝自己升职,苏邀月决定跟陆枕吃一顿烛光晚餐,让这个男人尝尝自己惊天地泣鬼神的手艺。   做个牛排吧。   苏邀月喜欢吃五分熟的牛排。   稍微带点生,吃着就很嫩。   古代的食品安全基本不用担心。   既然陆枕没有睡觉的打算,苏邀月就热情四溢的去找小厨房做牛排了。   现在有了黄梅这个老油条作为自己人,苏邀月确实方便不少。   比如,黄梅能带她找到小厨房,然后沟通好厨师准备新鲜的牛排和奇怪的平底锅。   平底锅是按照苏邀月的要求临时做出来的。   跟块铁板似得。   不过也还算可以了,毕竟是临时产物。   苏邀月喜滋滋的做了两盘牛排,摆盘,挤上自己调的酱汁,然后又放上一点可食用花瓣,最后和黄梅一起端上桌。   “这牛肉都没熟,公子从来不吃这种半生不熟的东西。”黄梅好心提醒。   苏邀月却摆摆手,表示这样的牛肉才好吃。   陆枕已经洗漱完毕,正准备上榻。   就看到苏邀月拿了两盘牛肉过来,然后又端了……两个红烛过来。   有点洞房新婚那味道了。 第15章   去你的陆枕!   “我不喜欢吃半生不熟的东西。”   男人蹙着眉,看向这块五分熟牛排的表情简直就像是在一坨屎。   苏邀月作为曾经的大学校花,万千少男的梦中女神,即使进入职场,也依旧是职场一朵花,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   “奴喂公子吃。”   苏邀月仿佛没听到男人的话,她优雅的替陆枕切下一块,然后硬塞进他嘴里。   并用自己的手捂住他的嘴,防止他吐出来。   当然,将优雅礼仪刻进骨子里的陆枕是不会做出这样有辱斯文的事情的。   因此,男人喉结滚动,咽了下去。   味道……有点好。   “不好吃。”陆枕道。   “可是你吃的不错啊。”   苏邀月疑惑。   然后明白了。   这狗男人是口嫌体正直类型。   继续塞。   一块五分熟牛排,在苏邀月的强制喂食之下,终于被陆枕吃完。   “公子吃的真好。”   【这不是挺喜欢嘛。】   苏邀月给陆枕擦拭唇角汤汁,脸上含笑柔情,心里骂骂咧咧。   陆枕:……   苏邀月在陆枕的专门食谱上记下,五分熟小牛排,喜爱程度四颗星。   .   吴氏还不知道定远侯府内真假千金的事情,她在苏南城的催促下,终于举办了一场中秋宴会,广邀京城名媛公子。   实际上是一场专门为了陆枕和萧袅袅准备的相亲见面会。   中秋宴的举办场所是永宁公府的桂花园。   敌人都打到家门口了。   苏邀月站在自己的衣柜前寻找战袍。   她看着满满当当一柜子的新衣裳,“砰”的一声关上衣柜门。   太生气了,没有衣服穿!   苏邀月记得,按照剧情,此次中秋宴可谓是一个巨大的三角恋情感转折点。   萧袅袅不愿意跟陆枕定亲,而洛川因为无意中在宴会上知道了陆枕的身份,所以愿意代替萧袅袅跟陆枕定亲。   萧袅袅自然乐得将这个亲事送给洛川。   后来,萧袅袅无意中发现跟洛川定亲的人居然是她的心上人,登时就疯了,真善美女配开始黑化,势要将陆枕抢回来。而后期,萧袅袅也成功了,她成功嫁给陆枕,可因为陆枕爱的是洛川,所以两人什么都没有发生。   萧袅袅因为嫉妒羡慕恨洛川,所以在婚后也处处作妖,并成功把自己给作死了。   烦死了!那狗男人的桃花怎么这么多!   能不能再搞点桃子毛把陆枕腌一遍?   算了,这事第一次能成功,第二次估计永宁公府能直接把她扔出去。   .   中秋宴这日,京城名流世家齐聚。   苏邀月坐在屋子里给自己描眉。   古代妆面不怎么会画,她现代妆面却画得不错。最近看着其她丫鬟们的妆面,苏邀月也跟着融合了一下。   镜子里,苏邀月看着自己这张古今中外结合的小脸蛋,妩媚中带着清纯,纯良中带着一点小诱惑,这若隐若现的眼线勾的真好看,锁骨也漏的恰到好处。   很好,男人都吃这种,尤其是陆枕那种闷骚男。   苏邀月挑了件月白色的裙子,看似纯素,实际心眼都在曲线上。在公府内养了这么些日子,苏邀月的身段也开始发育,慢慢有了属于女人的线条。   虽然很浅,但好歹有。   有就炫出来!   细腰,长腿,雪白的肌肤,漂亮的脸蛋。   苏邀月上下打量一番,然后满意地点头。   .   永宁公府外,一架看似朴素,实际低调内奢的马车上坐着两个少女。   一位少女以面纱遮住自己的脸,另外一位少女穿了件胭脂色长裙,画着精致的妆面,生得如烟雨江南一般温婉柔美。   “姐姐,我们该下去了。”洛川伸手调整了一下自己的面纱,催促萧袅袅。   萧袅袅伸手扶住额头,“我有点不舒服,你先下去吧。”   洛川出身不好,第一次来参加这种大型宴会,还指望着跟萧袅袅学习一下,没想到她直接连马车都不下了。本来,侯府夫人王氏是要跟着一起来的,不过她为了让两姐妹熟悉彼此,因此特意没过来。   洛川清楚,萧袅袅是为了逃避包办婚姻。   洛川还想再劝,可看到萧袅袅的脸,立刻下意识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她……确实不想跟萧袅袅一起出现。   洛川是以定远侯府养女的身份被接回来的。   定远侯夫人养了萧袅袅那么久,早就有感情了,因此不愿放人离开,便只能委屈洛川顶“养女”的身份入府了。   洛川表面上说不介意,实际上心中十分难过。   她才是这个定远侯府的大小姐啊,现在却只能当一个尴尬的养女。   虽然王氏极力的想补偿她,但在看到她脸上的胎记和查到她这十几年的生存经历后,洛川明显感觉到王氏对她的冷淡。   跟从小教养规矩长大的萧袅袅不同,洛川曾经是个最低贱的三等瘦马,还需要找关系脱奴籍。   可这又不是她的错,她有什么错?   难道不是错在你当年把我弄丢了吗?   可洛川不敢这么说,她害怕王氏不要她。   她努力学习萧袅袅的做派,可依旧被身边的丫鬟笑东施效颦。   洛川深吸一口气,撩开马车帘子下了马车。   丫鬟芸豆跟在她身后一起往定远侯府内去,一路上还在提醒她,“二小姐,注意仪态。”   芸豆是定远侯夫人王氏从自己身边的大丫鬟里拨给她的。   芸豆今年二十岁,语气虽然听不出什么蔑视,但这样指点的话依旧让洛川感觉到不舒服。   她是定远侯府的小姐,你一个丫鬟凭什么对她指指点点?   可洛川不敢,她怕芸豆去跟王氏告状。   “二小姐,您应该跟大小姐一起出来,大小姐懂得多……”   “芸豆!”洛川突然开口。   芸豆一顿,问,“二小姐,怎么了?”   “你站在这里等我。”   芸豆愕然,“二小姐?”   “我说,你站在这里等我。”洛川板着脸,又重复了一遍。   芸豆懂了。   她垂眸,行礼道:“是。”   洛川一个人走了。   她看着地面上芸豆越发纤细缥缈的影子,心中生出一股快意感。   就是要这样,她就是要这样。   她才是定远侯府的小姐,才不是什么二小姐,她就是小姐,唯一的小姐。   “哎呦……”洛川走出一段路,面前拐角处突然撞出来一个丫鬟,手里的茶水泼到她身上,弄脏了王氏精心给她挑选的裙子。   “你怎么回事!”洛川急了。   “实在对不起,这位小姐,您跟奴婢走,奴婢带您去换。”黄梅伸手拉住洛川,带着她往另外一条路去。   洛川没进过高门,她还在为裙子烦恼,根本没有察觉这丫鬟带她越走越偏,直来到一处无人的水榭,然后将她留在了那里。   .   黄梅回到刚才撞了洛川的地方,苏邀月从角落里出来。   黄梅道:“都办妥了。”   “嗯。”苏邀月满意点头,然后递出一个镯子给黄梅。   黄梅假意说不用,苏邀月笑了笑,把镯子套她手腕上,“真好看,衬得你皮肤白。”   黄梅挂着镯子在灯笼下欣赏,果然好看。   这位苏娘子的审美真不是盖的。   “对了,公子呢?”   “刚才碰到公子,说有些闹腾,要找个清静的地方待一会儿……”   黄梅话还没说完,苏邀月立刻提裙往水榭赶去。   这样还能给她走剧情!!!   .   苏邀月一路疾走,没想到半路撞到一个男人。   男人一身玄色长袍,参加这样和平的宴会居然腰间还配刀。   那刀柄被推开三寸,抵在苏邀月的脖子上。   “不准将洛川从前的事情说出去,否则,我不会放过你。”   顾深栖作为女主的护花使者,突然出现展示男友力威胁恶毒炮灰女。   苏邀月深吸一口气,虽然她不明白这突如其来的剧情,但她依旧摆出害怕的小表情,“我不会说的。”   顾深栖深沉地看一眼苏邀月,然后终于将刀收了回来,转身离开。   苏邀月对着他的背影一顿拳打脚踢,然后在男人转身之际立刻摆出温柔小意的表情来。   “公子走好。”   黄泉路上当心被鬼啃!   顾深栖走了,苏邀月也要走,没想到踢到一个什么东西。   她低头,看到地上有一只……系着蝴蝶结的兔子?   什么鬼?等一下,这不会是顾深栖要送给洛川的礼物吧?   忘记带走了?   呵,抱走。   .   苏邀月抱着兔子赶到水榭的时候,里面正站着一男一女。   女的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了。   她的面纱落在地上,月光下,那半边洁白无瑕的脸正对着男人。   再看男人,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一块手帕递给洛川。   苏邀月的牙都要咬碎了。   她差点被一刀抹脖子,你在这里柔情蜜意卿卿我我!   水榭内,洛川盈盈抬眸看向眼前的男子。   又是他,他总是能在她最无助的时候像天神一样的出现。   “你是哪家的娘子?”男人淡笑着询问,“我不记得自己见过你。”   “我是定远侯府家的……小姐。”   洛川没有说是养女,因为她本来就是小姐。   真小姐。   跟萧袅袅那个假的不一样。   自卑和虚荣心促使洛川说出这样模棱两可的话。   “原来如此。”萧朔那个大嘴巴早就在信里跟陆枕说过了。   不过按照原文,陆枕并不知道定远侯府现在还有个“养女”,他将洛川当成了萧袅袅,如此,才会引发后期一连串的误会。   “公子,我一直还没有问您的名字。”洛川鼓起勇气。   陆枕一愣,然后道:“陆枕。”   陆枕,永宁公府的世子!   “擦擦吧。”   洛川这才发现陆枕手里一直拿着一块白色的帕子。   她红着脸赶忙掏出自己的,“我自己有。”   陆枕注意到帕子上的图案,“这绣的什么?很是可爱。”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少女娇羞的面庞,男人就是想要引她多说话,男人也不懂这是为什么。   陆枕:……?   这突如其来的奇怪感觉和文字填充入陆枕的脑中,陆枕顿在那里。   “这是我自己绣的白兔捞月。”洛川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陆枕却下意识皱了皱眉。   “这是白兔呀?我还以为是狗熊呢。”一道娇娇俏俏的声音插进来。   苏邀月从外面那个足足有十八个弯的水榭走廊跑进来,终于挤到了两人中间。   这肥兔子真重!   “洛川,你的手艺真是越发好了,想当年你跟我一起在扬州做瘦马的时候,绣得还没这么好呢。你看这狗熊捞月,真传神。”   洛川的面色瞬时发白。   她站在那里被气得直哆嗦。   她就像是被硬生生褪下了身上的全部衣物一样站在自己最在意的男人面前那般羞耻。   虽然,虽然陆枕或许已经猜到了她从前的身份,但她现在是定远侯府的小姐,王氏已经将所有的知情人都处理干净了,只剩下一个苏邀月不在掌控范围之内。   只要苏邀月死了,就没人会知道。   现在定远侯府的二小姐,曾经做过三等瘦马的事。   洛川不敢抬头,她怕看到陆枕嫌恶的眼神。   “别说了。”男人温和的声音突然间变得冷漠。   洛川抬头看去,陆枕正在为了她而责备苏邀月。   那一刻,洛川心中涌起无限感激之情。   只有他,只有他永远那么温柔,不管她是瘦马还是定远侯府的二小姐,都待她始终如一。   苏邀月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   “你凶我?”   “你居然凶我?”   苏邀月气得将手里的肥兔子往陆枕身上一扔,提裙转身就跑。   去你的陆枕! 第16章   口是心非   苏邀月分十八口气跑回了陆枕所住的凤鸣苑。   没办法,体力受限,一口气跑不回去,只能分十八口气跑了。   回到凤鸣苑后,苏邀月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她太过矫情了。   按照设定,碰到女主洛川的陆枕就是个不清醒的恋爱脑,她现在把他们孤男寡女的丢在那里,不是给他们制造独处机会吗?   不行,她得回去!   苏邀月起身,正要出凤鸣苑,不想那边陆枕已经步行回来。   回来挺快啊。   苏邀月拉着一张脸,还没进入营业状态。   两人一时间竟有些尴尬。   苏邀月看着陆枕手里那只肥兔子,想着如果男人过来哄哄她的话,她就原谅他吧。   “禁足半月。”   苏邀月撩拨秀发的手停在半空中。   “什么?陆枕你什么意思?”苏邀月追出去,被守在门口的青竹拦住。   凤鸣苑现在只剩下两个大丫鬟。   一个黄梅,一个青竹。   黄梅是亲苏邀月党。   青竹是逆苏邀月党。   青竹听到陆枕的吩咐,乐得将苏邀月死死堵在凤鸣苑。   .   洛川回到马车内,萧袅袅依旧靠在那里假寐。   洛川坐到萧袅袅身边,低声开口,“姐姐,你是不是不想要跟永宁公府联姻?”   萧袅袅闭着眼发出一个音,“嗯。”   “那我……我代替你,好不好?”   萧袅袅听到此话,下意识睁开眼。   她生了一双柔情目,仿佛蕴着烟雨般的美。   “真的?”她的眼中迸发出惊喜,说话时嗓音柔美。   洛川点头,“真的。只要永宁公府不嫌弃我,我就代替姐姐跟永宁公府的世子定亲。”   .   苏邀月已经被关了一天了。   陆枕那个狗男人来真的。   幸好,狗男人晚上还知道回来。   苏邀月做好心理建设,一把屈膝抱住正坐在那里插桂花枝的狗男人。   “公子,奴错了。”   【诅咒你诅咒你诅咒你喝水被呛吃饭被噎走路平地摔!!!】   陆枕:……   陆枕拨开苏邀月的手,语气冷淡,“别弄坏我的桂花。”   “公子,奴真的错了。”苏邀月绕到陆枕前面,蹲在那里看他。眼波流转,尽显妩媚风情。   陆枕垂眸凝视她片刻,突然伸手将她拉起来。   苏邀月仰面躺在了男人怀里。   陆枕的手带着桂花的香气和露水,轻轻捏住她白瘦尖细的下颌,“错哪了?”男人问。   “哪都错了。”   【敷衍式哄女友万能金句。】   从前的苏邀月时常听到这句话,没想到有朝一日,她会用上。   “你还是再关几天吧。”   男人收回手,神色又变得冷淡。   他正欲推开苏邀月,不想少女突然伸出细瘦的胳膊圈住他的脖颈,然后凑上来对着他的面颊就亲了一口。   “啪叽”一声,声音极响。   陆枕愣在那里。   苏邀月睁着眼看他,香腮处缓慢染上漂亮的绯红色。   【狗男人,这可是她第一次亲人。】   陆枕没动,也没说话,只是眸色陡然变得深谙。   虽然苏邀月时常睡到陆枕的床铺上,但两人其实啥都没干过。   【不够?】苏邀月心一横,上去对着陆枕的脸就是一顿盖章。   “好嘛好嘛好嘛,公子~奴知道错了,你就原谅奴吧,奴知道错了~”苏邀月努力挂在陆枕身上晃悠。   【下次坚决不改!】   陆枕推开苏邀月的小脑袋,感觉自己脸上都是……口水。   像被小型小奶猫儿舔了一脸的那种。   “改禁足十日。”   苏邀月:……   .   吴氏正在院子里养胎,那边定远侯夫人王氏就找上门了。   她先是恭喜了一番吴氏,然后才缓慢步入正题。   “我听说世子身边有个通房,出身不太好。我跟侯爷商量,若是这门婚事能成,这通房是不能留的。您觉得呢?”   吴氏当然不想要这门婚事成。   “这……还要看君闻自己的意思,夫人也知道,我一个继母,做不得主。”话罢,立刻让人去把陆枕请来了。   男人撩开帘子进来,一身芝兰玉树的气质,王氏双眸发亮,一眼就看中了。   只要陆枕愿意将那通房处置了,这门亲事她必同意。   “我已经罚过她了,禁足十日。”男人垂着眉眼,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却仿佛一点都不明白王氏的话外之音。   “我家女儿性情柔顺,比不得外头那些女子有手段。世子既然要定亲,自然要拿出诚意来。听说那通房不知礼数,将我女儿都气哭了。”王氏说的更明白了一点。   陆枕依旧是那副不咸不淡的样子。   “是,已经罚过了。”   王氏:……   王氏看出来了,这陆枕是要保那通房啊!   还没进门呢,就这么宠一个通房,那以后岂不是要翻天了?   最重要的是,王氏知道陆枕那个通房是谁。   王氏将从前认识洛川的那些人都处置了,只剩下这么一个知道内情的。   不除,定远侯府的脸面没地方放。   大家豪族,谁愿意让人知道自己的女儿曾经当过一个三等瘦马?   处理那些知情人的事情进行的格外顺利,其中当然有男主顾深栖的暗地帮助。   也因为此,所以顾深栖才会突然在中秋宴会上威胁苏邀月。   不过因为为了威胁苏邀月,所以顾深栖居然把要给洛川送兔子的事情忘了。   钢铁般冷淡的男人第一次做这样的事,然后忘了。   顾深栖应该觉得遗憾且懊恼,可其实……他更喜欢那只兔子。   他返回去找兔子的时候,兔子已经不见了。   他的蝴蝶结绑得那么好,他的兔子养得那么好看,到底是谁抱走了他的兔子,他的兔子现在吃得好,睡得好吗?   原本应该对女主思之如狂的男主,现在满心满眼都是兔子兔子兔子。   .   苏邀月看着在地上拉屎的那只肥兔子,将它抱起来,放到陆枕床上。   “拉,使劲拉!”   陆枕那个狗男人,她苏城小妖精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屈辱!   兔子不拉了,蹦蹦跳跳的下去,躲进了床底下。   苏邀月趴到地上去拽它,正拽着,那边黄梅过来送饭了,也将王氏过来公府的事情告诉了她。   “那侯府夫人上来就要让公子把你处置了,公子说已经罚你禁足十日。”   苏邀月小脑瓜一转,突然就明白了陆枕的用意。   她怎么忘了呢。   按照剧情,洛川归位,从前那些知情人都会被处理。   除了定远侯府,男主顾深栖也会帮着一起杀人。   怪不得顾深栖会突然出现在中秋宴会上威胁自己,他是真想杀自己,只是碍着公府的情面没动手。   因为她现在不仅仅只是一个瘦马,而是陆枕的通房,所以算是一个有点身份地位的下等人。   打狗还得看主人,陆枕这狗男人救了她一命。   禁足十日,是这个意思吗?   她若出了公府,出了什么意外,怎么也算不到定远侯府头上。   苏邀月突然浑身发寒,这是她距离死亡最近的一次。   苏邀月再次觉得陆枕藏在皮囊之下的深不可测。   他的人设似乎不仅仅只是善良又温和的痴情男二那么简单。   “黄梅。”   “娘子,怎么了?”   “准备一块小羊排。”   她要好好讨好一下金主。   .   继牛排后,苏邀月又露了一手。   陆枕回来就闻到一股烤羊排的味道。   原本还对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小娘子现在正巧笑倩兮地望着他。   “公子,吃饭了。”   “这是奴特意给你做了小羊排。”   “奴给你切。”   陆枕知道,这小娘子有些聪明劲,今日王氏一来,她就明白了他为什么要罚她禁足。   “公子,张嘴,奴喂你。”   陆枕嘴里被塞了一口小羊排。   味道还不错。   “公子,好吃吗?”   “勉强。”   苏邀月已经能听懂陆枕的反话了。   如果不好吃,他最多吃一口。   好吃的话就是勉强,还行。如果特别喜欢的话,就会获得一个不错的评价。   真是口是心非。 第17章   上门打假   苏邀月这个小通房的事情没解决,两家的婚事就这么僵持住了。   面对这样的局面,吴氏快乐死了。   自从苏邀月来了以后,她不仅怀孕了,陆枕还变得沉迷女色,不思进取。   吴氏觉得苏邀月是她的福星。   因此,打压通房这样的事情在吴氏这里根本就没有。   她爱死苏邀月了,恨不能把她捧在掌心里宠。   就盼着她将陆枕这个大好儿郎作死,好让她腹内的孩子继承爵位。   没错,吴氏坚信,她这一胎必是男孩。   .   定远侯府的夫人王氏本以为处置一个小通房罢了,抬抬手的事情,却不想那陆枕竟如此维护一个通房。   王氏气冲冲的回去,正巧看到洛川在跟女先生学写字。   洛川虽然刚刚开始学,但她勤奋刻苦,又聪慧,因此十分得女先生喜欢。   那大字已经练得十分具有模样,乍然一看还挺能唬人。   “二小姐天资聪慧又勤奋,学得很好。”   王氏听到女先生对洛川的夸奖,这才稍稍消了气。   王氏坐在那里等着女先生下课,视线不由自主的落到洛川的面颊上。   说起洛川跟萧袅袅被调换的事情,也是十分具有言情性。   故事很老套,无外乎就是身怀六甲的王氏去上香,回来的路上碰到匪徒,奴仆全部送命,王氏侥幸在众多奴仆的护送下逃出生天。   大雨倾盆,王氏晕倒在路边,被一农户所救。   正巧,农户家中也有一待产的孕妇。   入夜,突然天打五雷轰,两个孕妇受到惊吓,一起生产。   农户女身强体壮,生产完毕人依旧是清醒的。   她看到王氏身上金贵的衣料子,突起歹心,趁着黑灯瞎火的时候将两个婴儿给换了。   只为了让女儿过上富贵生活。   如此,直到现在,这份真相才被揭开。   洛川的养母告诉洛川,她是在山里捡到的,其实不是,洛川是被有意调换的。   至于农户女为什么直到现在才说出这个秘密,当然就是为了推动剧情呗,一番死前幡然悔悟,说想要见见亲生女儿之类的。也可能是年纪大了,脑子糊涂了,便稀里糊涂的将这桩陈年旧事说出来了。   反正推动剧情的要求达到了,洛川进京寻母,引发真假千金之争。   .   洛川练完大字,见王氏还坐着没有走,就知道王氏有话想跟自己说。   “母亲,您找我有事?”   难道是陆枕答应跟她的亲事了?   洛川脸上浮起红晕。   说到这事,王氏的火气又上来了。   “那陆枕不肯将那通房处置了。”   洛川脸上的笑僵硬在那里。   为什么,苏邀月那个女人到底给陆枕吃了什么迷魂药?为什么那样风光霁月,芝兰玉树的公子会被她迷惑成那样?   “儿啊,我告诉你,男人都是一样的。”   王氏虽然没见过苏邀月,但听说她可是扬州城内出了名的漂亮瘦马。   男人对漂亮女人是没有抵抗能力的。   王氏深知这一点,再看向洛川的脸,叹息一声道:“儿啊,不如我们换一家吧?”   洛川不甘心。   她一定要嫁给陆枕。   “母亲,我想自己试试。”   .   阴暗潮湿的监牢里,洛川身穿黑色斗篷遮住身形和脸,出现在一间牢房外。   牢房内,男人被打得满身是血趴在那里,像一块烂肉。   “救,救救我……”   男人发出虚弱的声音。   跟在洛川身后的捕快上前就是一脚踹在男人身上,然后又跑回洛川身边,邀功似得道:“二小姐,您看,我们按照您的吩咐,正好好照顾着呢。”   这个男人不是别人,正是周雨生。   曾经面容俊秀的男人,现在像一只狗一样趴在自己面前乱吠。   洛川还怕他弄脏自己的绣鞋。   洛川抬手,取下自己头上的兜帽。   “你,你是洛川?洛川,救救我,我错了,都是苏邀月那个贱人勾引我的,我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情啊……”周雨生睁着一只眼,看清楚了面前站着的人是谁后,立刻蠕动着要去抓洛川的衣摆。   他不知道为什么洛川能穿上这么好的料子,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被人称呼为二小姐,他只想要活命,活着从这个鬼地方出去。   可他被洛川一脚踩住了手。   “没错,是苏邀月那个贱人勾引你的。”洛川看着曾经嚣张跋扈将她卖给濒死老头,如今却像狗一样趴在地上求饶的周雨生,声音透着一股愉悦。   她微微垂眸看向周雨生,然后扔给他一个荷包,“拿去,去永宁公府,告诉陆枕,苏邀月是被你玩剩下的女人。”   .   吴氏那边又给苏邀月送来一盒珠宝,想是为了抚慰她被禁足半月的糟糕心情。   苏邀月快乐地坐在梳妆台前试戴珠宝,正在此时,黄梅一溜烟地奔进来,一把拽住苏邀月,急得满脸热汗,“不好了,有个男人在永宁公府门口闹事,说来找他的女人。”   苏邀月看一眼黄梅,然后将手里的簪子递给她,“你相好?”   黄梅:……   黄梅一把将那簪子插到苏邀月头上,恨恨道:“我的倒好了,是你的!”   .   苏邀月没想到,有生之年她居然还能看到周雨生。   周雨生脸上的伤还没完全好,不过依稀能看到他曾经俊秀的外表。   男人手里拿着一个荷包,在永宁公府门口大喊,说永宁公府里面藏了他的女人。   围观人群越来越多,管事从角门出来,恭谨道:“这位公子,我家世子请您进去。”   周雨生勾唇,收起荷包随管家进了角门。   不远处,洛川坐在马车上看到周雨生进去了,便吩咐马车夫离开。   一个男人,怎么可能不介意一个曾经被其他男人拥有过的女人,更何况,那还是永宁公府的天之骄子,连公主都能娶得的人。   .   周雨生随管家进入永宁公府。   他虽然极力让自己挺直腰板走路,但在一路看到这些雕梁画栋的富丽堂皇之相,最后见到了那个身穿华服坐在花厅之内的男人时,他已经折下了一半的腰彻底没了脊背。   男人虽然只是神色淡然地坐在那里,甚至连一眼都没有看他,但周雨生已经被无数羞耻淹没。   那是从头到尾的碾压。   他连人家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过。   “请坐。”   男人开口了,语气温和,像是见到了朋友一般。   周雨生握紧拳头,局促又尴尬地坐下来。   等一下,他是来找事的!   周雨生用力深吸一口气,然后挺直自己的背脊,直挺挺地坐在那里,透着一股与周围低调奢华的花厅格格不入的寒酸失态。   “我今日是来寻我的女人。”   “你的女人?”陆枕端起手边茶碗轻抿一口,姿态优雅,“是谁?”   “苏邀月。”周雨生又抬高几分自己的下颌,“她就是我的女人。”说完,周雨生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扬了扬,“这是我们的定情信物,我们已经私定终身,共赴巫山。”   陆枕表情未变。   他放下茶盏,朝一旁的管事道:“将月儿唤来。”   “是。”   管事去了,随后引来一人,是早早就躲在一侧屏风后偷看的苏邀月。   女子穿着素雅的月白长裙,梳着简单的挽髻,脖子和手腕上都戴着价值不菲的珠宝首饰,像一株被养得越发娇嫩出水的鲜花。   这般富贵窝里养出来的美人,更甚从前。   周雨生看得眼睛都直了。   “公子。”苏邀月站到陆枕身边,话还没说,泪先落。   “这位你认识吗?”陆枕抬手指向周雨生。   “认识。”苏邀月泪水涟涟地点头,“他是洛川的情夫。”   周雨生面色微变,然后他突然站起来勃然大怒,“月儿,你别诬陷洛川,我私定终身的人分明是你!”   苏邀月被周雨生的大嗓门吓了一跳,像只兔子似得跳进陆枕怀里。   【靠!耳朵都被你震聋了渣男!等一下,陆枕不会真相信他说的吧?智商这么低的吗?】   陆枕:……   “你,你为什么要这样说?”小娘子被吓到了,她挽住陆枕的脖子,嘤嘤嘤道:“公子,你要相信我啊。”   【狗男人,看我诚实的眼睛。】   陆枕低头,看一眼苏邀月的眼睛。   哭得红肿肿,蕴满泪水,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卷翘的眼睫被泪水糊成一撮一撮,看起来像是被舔了一口。   陆枕抬手,摸了摸苏邀月头顶,然后看向周雨生道:“不如这位公子详细说说情况?”   苏邀月:……你是觉得自己的帽子不够绿?   .   周雨生早就编好了。   他将自己跟洛川的事情改编了一下,然后将女主角换成苏邀月。   陆枕依旧是那副淡淡的表情,甚至还有闲心抓苏邀月的手玩。   “一个荷包,也不能证明什么。”陆枕冷淡开口。   苏邀月坐在他怀里,下意识抬头看他一眼。   【狗男人相信她了?】   见陆枕一副不怎么上心的样子,周雨生再次祭出重量级物品,“除了那个荷包,我还有一份东西。”   这是一方白色帕子。   “这是她的落红!”   苏邀月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抱歉抱歉,她差点以为自己是在二十一世纪。   终于,陆枕有了动静。   他推开身上的苏邀月,起身走到周雨生面前。   男人虽属于温润君子一挂,但身量足足有一米八八。这个身高在古代是十分具有优势的,起码在估计只有一米七三的周雨生面前,已经把他碾压成渣渣了。   周雨生下意识仰头看向站在自己跟前的陆枕。   刚才站着的时候分明还不觉得这男人这么高啊。   陆枕伸手,取过那方帕子。   温润冰冷的手指擦过周雨生的指尖。   【这个鸡血应该不会露馅吧?】   陆枕不着痕迹地勾了勾唇,然后抬起那方帕子看了一眼,最后将视线转向苏邀月。   周雨生露出得意的笑容,他走到陆枕身边,用男性口气道:“我不知道她是怎么哄骗公子的,反正她的第一次是跟我。”   苏邀月的白眼差点翻到天上去。   她突然站出来,盯着周雨生问,“那是个什么场景?”   周雨生没想到这小娘子临危不惧,居然还敢问出这样的问题。   “烛光摇曳,你与我共赴巫山。怎么,还要我当着世子的面讲得更详细些吗?”   “那么说,你看过我衣衫尽褪的模样,看得很清楚了?”   “这是自然。”   “那我的胭脂痣是在前面还是在后面?”   周雨生被问住了。   主要是他没想到这女人的羞耻心居然如此之强。   “前,前面……”   “错了,我身上根本就没有胭脂痣。”   原身皮囊俱佳,肤如白玉,身上连一颗痣都没有。   “这位公子,您的谎话被拆穿了。”小娘子游刃有余。   周雨生满头大汗。   “天,天太黑了,我没看清……”   “可是你方才说,看得清清楚楚。”小娘子作无辜状,“我猜你看的那个人应该不是我吧?”   周雨生张大嘴,脑子瞬间卡壳的他愣在了那里,一时之间却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这位公子,这血……太新鲜了。”另外一边,陆枕抬手捻了捻那帕子上的血。   苏邀月已经跟了陆枕小半年,这么新鲜的血……实在是太假了吧喂!   周雨生的脑子大概是被揍坏了。   其实洛川只给了一个荷包,这帕子是周雨生自己发挥的。他想着一个通房罢了,出了这样的丑事当然就是拉出来发卖了,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不仅见到了传说中的世子,还被问的如此详细。   “这位公子若是有难处,我可以帮忙。”陆枕大度抬手,管家送来一盘黄金。   苏邀月瞪大了眼,满脸羡慕。   周雨生也没想到陆枕居然真是传说中的老好人。   他都这样了,他居然还给自己送金子?   “周公子觉得如何?”   “好,好。”周雨生一把抱住那盘黄金,满眼都是金灿灿。   陆枕微微颔首,“那请问周公子,到底是谁让你过来的?”   周雨生干脆道:“洛川。”   .   周雨生被管事送到角门处。   外面围观的人还没走光。   周雨生喜滋滋地抱着黄金出来,一只脚刚刚跨出去,就被身后的管事一把按住。   “来人啊,有人偷永宁公府的黄金!”   周雨生:???   周雨生正要喊,被那老当益壮的管事一把捂住了嘴。   “快,扭送官府!”说着话,管家一砖头下来,周雨生被砸得头破血流,后续治疗听说是捡回了一条破命,不过可惜人傻了。   围观群众听到这样的后续内容,纷纷表示不感兴趣。   原来就是个讹诈的。   去豪门贵族讹诈的事情多了去了。   也不缺这一饭后闲谈。   大家纷纷不感兴趣的离开。 第18章   捉奸啦~~~   苏邀月没想到陆枕居然这么相信她。   果然,是因为她的美貌吧?   呵,男人。   苏邀月欢欢喜喜地牵着陆枕的袖子往凤鸣苑去,走到一半想起周雨生供出来的洛川,心情又不好了。   “公子,刚才那个人说是洛川要他来诬陷人家的。”苏邀月开始作妖。   男人头也没回,只道:“洛川姑娘心地善良,不会做出这样的事,只是他的诬陷罢了。”   陆枕:……他这嘴好像不是自己的了。   苏邀月气得一把甩开陆枕的袖子,在原地跺了三次脚后看到陆枕根本就不等她自己往前走,又灰溜溜地跑回去走到他身边继续牵着他的衣袖生闷气。   是是是,你的女主最善良,最圣母,最白莲花。   .   回到凤鸣苑后,陆枕就坐到桌案前开始写写画画了,一点也没有要帮她出气的意思。   呵,算了,洛川是陆枕的白月光,她算什么呀。   苏邀月不感兴趣地瞥了一眼男人的桌案,然后又要被气炸了。   这狗男人居然当着她的面画别的女人!   陆枕低头盯着自己眼前的画作,表情渐渐阴沉下来。   他原本只是想写下自己的不对劲,可没想到,提笔却画了洛川的画像。   终于,陆枕确定。   他不对劲。   男人放下毛笔,转头看向苏邀月。   “过来。”   切,干什么?   苏邀月抱着蜜饯盘子过来。   陆枕让她靠坐在窗边的榻上,然后随意摆一个姿势。   要给她画?   她怎么能输!   苏邀月摆好姿势,讲究一个矫揉造作,风华绝代。她单手托着下颌靠在窗边,头扬起四十五度,露出自己最美的角度,还观察了一下阳光,最好让阳光尽数都落到自己的侧脸上。   摆了十分钟,她受不了了,偷偷动了动,想看看陆枕画的怎么样了。   然后一看……这特喵的不是洛川吗!   狗男人你死定了。   .   入夜,陆枕照常睡觉休息。   苏邀月爬起来,抽出白天陆枕的画作,然后跑到院子里的那个水缸旁边,一股脑的将画作全部撕碎了喂鱼。   做完这些事,苏邀月的心情才算舒畅一些。   她拢了拢袖子,感受到秋季的寒意,然后立刻奔回去。   等苏邀月走了,一道身影出现在水缸旁边。   青竹伸手捞出水面上的纸张,急匆匆奔回自己的屋子。   .   洛川等着周雨生将满身狼狈的苏邀月带出来,没想到他竟然因为偷盗公府的黄金而被打成了傻子。   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幸好,洛川还买通了陆枕院子里的一个大丫鬟。   青竹伺候了陆枕这么多年,既然得不到这个男人的心,那么她就要得到其他人的钱。   .   既然陆枕不相信苏邀月跟周雨生有苟且,那么洛川就要让陆枕亲眼看到这个女人跟别的男人苟且。   洛川相信,这样铁铮铮的证据放在陆枕面前,一定能让苏邀月被赶出永宁公府。   “儿啊,马上便要入冬了,这是宫里赏赐过来的料子,你瞧瞧要哪匹,让绣坊给你做个斗篷御寒。”王氏从外面进来,后面还跟着一个拿着布匹的老嬷嬷。   洛川放下手里的毛笔走过去,视线在这些料子上一一略过,脸上露出惊喜之色。   这样好的料子,还是贡品,她活了这么久第一次见到。   “还是让姐姐先选吧。”洛川假意客气。   王氏道:“你姐姐已经挑好了。”   洛川抚着料子的动作一顿。   萧袅袅挑好了以后才往她这里送过来的吗?   洛川敛眉,脸上的喜色也随之消失。   “就这个吧。”她随意点了一匹青色的。   王氏却道:“你年纪小,穿那么暗沉做什么?要我说呀,还是挑个绯红的好看。”   洛川笑了笑,道:“那听母亲的,就要绯红色的。”   洛川的听话让王氏很满意。   老嬷嬷拿着布料子走了,王氏拉着洛川坐下来,“儿啊,你与永宁公府的婚事怕是不行了。”   这么久没动静了,王氏觉得这事是没戏了。   她想起洛川与她说过,她跟永宁公府那位大公子在中秋宴上见过。   既然是见过,那么……王氏的视线再次落到洛川面颊的胎记上,“你觉得那陆枕对你如何?”   “他对我很好。”洛川赶忙道。   “我听说他性子温和,对谁都很好。”   王氏这意思就是让洛川不要再自作多情了。   联想到刚才的布匹,洛川的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怒意。   她猜测,如果现在坐在这里的人是萧袅袅,那么王氏一定不会说出这种话来。   她刚才分明看到王氏盯着她面颊处的胎记看了许久。   洛川深吸一口气道:“那位公子不是那种看中皮囊的人。”   王氏却笑,“这个世上哪里有男子不爱皮囊?他若是不爱,又为什么要去扬州寻摸那么两个瘦马回来?听说那现如今被抬了通房的瘦马可是生得极标志。”   苏邀月长得好,洛川又怎么会不知道?   在扬州时,但凡是见过苏邀月那张脸的人,没有不被她吸引的。   可洛川没想到,这里面居然还包括陆枕。   “皮囊终归只是一时的。”洛川扬起头,说话的时候却下意识的将自己没有胎记的那半边脸对着王氏。   王氏没有再谈论这个话题,两人又说了一些有的没的后,王氏起身出了屋子。   洛川抬手招过身边的大丫鬟绿屏。   绿屏年纪小,是洛川自己挑的,对她也最是忠心,不像芸豆,是王氏身边送过来的,不得洛川信任。   “你去看看,母亲往哪里去了。”   “是。”绿屏奔了出去,片刻后回来道:“夫人去找大小姐了。”   .   王氏确实又回去找了萧袅袅。   永宁公府这门亲事王氏不想放弃。   她家两个女儿,总有一个能进永宁公府的门。   既然陆枕对洛川不满意,那么她这个才貌名声在外,在京师城内也算排的上名号的名媛女儿,怎么也该入陆枕的眼了吧?   “儿啊。”王氏撩开帘子进去。   就见萧袅袅正侧坐在榻上看书。   她这个女儿最喜欢看书,王氏每日里过来就见她拿着书卷琢磨,也不知道在琢磨些什么。   王氏走过去,坐到榻边。   萧袅袅缓慢抬眸看向王氏。   王氏看着萧袅袅那张清丽绝尘的面容,想着这样的容貌,这样的气质,定不会比那瘦马差。   “听说上次中秋宴,你坐在马车内没出去?”   萧袅袅早知道王氏会过来问这事,便懒懒点了点头。   王氏皱眉,“这么好的机会,你也不去见见?”   “女儿对那位公子没有兴趣。”   “那你对谁有兴趣?”王氏的面色突然阴沉下来,她压低声音,“我告诉你,别以为你在苏州的那些事没有人告诉我。那个打渔的每天都往你宅子门前送鱼,你当我不知道?”   怪不得。   萧袅袅颤了颤眼皮。   如此着急忙慌的要把她从苏州接回来,原来是怕她看上一个区区打渔的。   “母亲放心,我对那个打渔的没有兴趣,只是他送的鱼比较新鲜罢了。”   听到萧袅袅这样说,王氏才算放心一半。   可她还是紧张的提醒道:“你年纪轻,不懂,那些什么情啊爱啊的都是不值钱的东西,你堂堂侯府大小姐,还能嫁给一个打渔的?”   “母亲,”萧袅袅突然抬头看向王氏,“我这个侯府小姐,您说不是就不是了。”   王氏心口一跳,“你胡说什么呢,我自然是宠爱你的。你虽然并非我亲生的,但这么多年了,我怎么舍得你走?”   萧袅袅笑了笑,并不搭话,只是道:“好了,母亲,我胡说的。”   女儿难得撒娇,王氏这才转怒为喜,她坐在那里,看着萧袅袅那张脸孔,再联想到陆枕的脸。   觉得能再撮合一把。   反正都是自己的女儿,哪一个嫁过去都是一样的。   “过几日你跟我出去参加梅花宴。”   豪门贵妇的生活就是在各种聚会中装格调。   “嗯。”萧袅袅虽然厌倦,但还是点头应了。   王氏这才出门去了。   等王氏走远,萧袅袅将手里的书往旁边一扔,然后从枕头底下取出一本话本子,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   因为陆枕当着她的面画别的女人,所以苏邀月决定用陆枕的钱出去挥霍一番。   等陆枕哄她?还不如她自己哄自己呢。   那个时候,苏邀月她爸喜得二胎,家里欢天喜地,苏邀月就是这么干的。   她爸看到手机上面银行发送过来的短信,气得连他亲儿子都不逗了,直接提起凳子开上他的百万豪车就冲进了商场来逮她。   那一日,整个商场都能看到她飞奔矫健的身影。   那可真是愉快的一天。   苏邀月出门的时候陆枕不在家。   她管他呢!   黄梅突然拉肚子了,苏邀月只好带着青竹出门提包。   “这个,这个,这个,不要,其它的都包起来。”   “好的,娘子。”   一路过去,店铺老板喜笑颜开,恨不能把苏邀月捏成泥像供奉在店里当财神爷摆着。   苏邀月逛了五六个小时,也累了。   “娘子,听说那边新开了一家书坊,我们去那里看看话本子吧?”一路上都没有什么话的青竹突然提议。   苏邀月顺着她的手指方向看去,果然有一家书坊。   红漆实木,三层楼高,挂着红灯笼,门口三三两两进出着书生子弟。二楼窗户半开,还能看到里面有包厢能一边看书一边喝茶。   “好吧。”   正好歇息一会儿。   苏邀月进了书坊。   古代没有手机,深闺小姐们除了聚会附庸风雅就是在家里写字画画看书刺绣,再文雅一些的会玩乐器。   苏邀月啥也不玩,实在无趣,她就买些话本子看看吧。   书店很大,一共三层楼都是他们家的。   二楼有包厢,不过也只是用竹帘隔开。   听说三楼才是贵宾席。   苏邀月当然选择三楼了。   三楼才是真正的包厢,跟二楼那种用假竹帘隔开的包厢不一样。   苏邀月在下面选好了书,让人送上来。   青竹端着茶水进来,然后闷不吭声地站在旁边等着。   苏邀月拿起茶碗,看到话本子里有趣的地方,又放下。过一会儿渴了,又端起来,还没喝,看到有趣的地方,再放下。   青竹的心跟着那茶碗上上下下,最后忍不住上前道:“娘子,这茶再不喝就凉了。”   “唔。”苏邀月的眼睛盯着话本子翻过一页,漫不经心地应一声,然后似乎是觉得风有些大,便让青竹去将窗子关一下。   青竹不耐烦地走过去关窗,苏邀月趁机将那两碗茶换了一下。   青竹回来的时候,就看到苏邀月正在喝茶,她心头一喜。   “你也喝吧,别浪费了,上好的龙井呢。”苏邀月一边喝茶,一边与她说话,那双眸子清凌凌的像存着一弯月。   这样的容貌,怪不得连公子都能迷惑。   青竹看向那茶。   确实是好茶,听说十两银子才那么一点。   虽然她是公府里头的大丫鬟,但这样的好东西也不是常能享受到的。再加上两人逛了五个小时的街,她一口水都没沾。   青竹端起茶碗,轻抿一口。   茶香入体,浑身舒爽。   青竹放下茶碗,“娘子,我去如厕。”   “嗯。”苏邀月点头。   .   青竹出去后往隔壁包厢走过去。   隔壁包厢内的男人已经等不及了。   他是个泼皮,拿了钱办事,毁女子清白的事情也没有少做。那药也是他提供的,专门给母猪发骚用的,一点点就威力无比,再烈的女人都熬不过去。   隔壁包厢过去也就几步路,青竹突然感觉自己浑身燥热。   她伸手扇了扇风,然后伸手推开门,不想身子一软,差点跌倒,还是里面的男人冲出来扶住了她。   那男人一看青竹的样子就知道是这女子了。   不过怎么自己送上门来?   应该是发现了不对劲想逃,没想到居然走错路了吧。   “别怕,小美人,这事我干多了,熟悉的很。”面对自己送货上门的小娘子,男人一点都不客气。   青竹的耳边响起一道男人的声音,她听不清楚,只觉得耳朵“嗡嗡嗡”的,身体也灼热的很。   .   苏邀月也没有待在包厢里,青竹一走,她就从窗户里翻出去了。   三楼窗户外面是连着的阳台,苏邀月听到隔壁隐隐绰绰的声音,再稍微推开窗子那么一瞧,瞬间就明白了。   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等一下或许会有陆枕过来捉奸。   “我爹整日说我不务正业,我给他开个书坊,看他还说不说了。”一道男声从楼下门口响起。   苏邀月顺势看过去,就看到萧朔领着陆枕从马车里出来,两人有说有笑的往里走。   果然。   这剧情真老套。   苏邀月又从窗户里翻回去,然后急匆匆的往下跑。   陆枕刚刚走上三楼,迎面就看到一只朝他飞扑过来的美人。   苏邀月一把拽住陆枕的手,笑得满脸甜蜜,“公子,这么巧啊,我给公子准备了惊喜呢,公子与我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萧朔看到衣衫整齐站在陆枕面前的苏邀月,面色微变了变。   “咦,”苏邀月歪头看向萧朔,“公子的长生不老丹炼出来了吗?”   萧朔:……   “月儿,不得无礼。”陆枕道。   “哦。”苏邀月瘪了瘪嘴,“对了,我给公子看个惊喜。”   【保准是大惊喜!好激动哦!】   苏邀月把陆枕拉到包厢前,然后踮脚捂住陆枕的眼睛,再朝萧朔笑得娇软道:“劳烦公子替我开门。”   萧朔略有些犹豫,在苏邀月的催促下终于上前,推开了门。   屋内,青竹正跟男人云雨。   苏邀月松开自己覆在陆枕眼睛上的手,“公子,您看!”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呀!】   陆枕站在包厢门口没有动,作为一个始终保持着端庄姿态和温和笑意的男人,现在的他脸色绝对算不上好看。   毕竟那里面的人是他的大丫鬟。   陆枕转头,看向萧朔。   萧朔伸手摸了摸鼻子。   前些日子,他回到侯府,见到了他那位亲妹妹。柔柔弱弱的,看着没有什么攻击力。   萧朔本没有将她放在心上,只是碍着王氏的面子带她出去玩了几次。   正巧那几日老侯爷回来,看到萧朔又不务正业,登时怒从心中起,抓起藤条就打。   洛川见状,挡在了萧朔身前。   女孩子家家,身上带伤留疤必然是不好的。虽然老侯爷及时收手,但也抽到了几鞭子。   血色从雪白的裙子上印出来,让萧朔心生愧疚。   萧朔送来很多药,什么治伤消炎祛疤的,还买来很多小娘子喜欢的果子蜜饯和时兴的小玩意。   期间,两人的感情也升温不少。   昨日,洛川突然支支吾吾起来。   萧朔问她什么事,洛川见瞒不过,便将事情说了。   原来是她有一次出门,瞧见一女子与男子在书坊内纠缠,那女子容貌酷似陆枕新抬的小通房。   洛川知道,陆枕跟萧朔是好兄弟,因此,她才如此为难,不知道应不应该说。   兄弟的事情,就是萧朔的事情。   兄弟的帽子,萧朔怎么也要摘下来!   萧朔早就觉得那小通房太妖,不是什么好人家的姑娘。   “我妹妹说酷似,没说就是你……”萧朔坐在包厢内解释,“是我自己擅作主张了。”   “呜呜呜……”苏邀月趴在陆枕怀里哭得极其委屈。   【蠢货!这狗男人又丑又矮看起来就是个穷x丝,我怎么可能看得上他!像这样明显的栽赃陷害,如果不是她机智,陆枕这样的智商肯定看不出来。】   陆枕:……   “公子珠玉在前,那样的男子,我怎么可能看得上。”   【这可是真话,带点脑子,狗男人!】   陆枕:…… 第19章   苏.团妹.邀月   “奴一开始,看到青竹口渴难耐,便将自己的茶水倒给了她。”苏邀月再加一句,“那是奴没喝过的。”   “奴本来是好心,没想到,没想到她竟然要害奴啊!”   【脑子这么笨,居然想出这么蠢的法子,还把黄梅支开,太明显了吧!】   苏邀月趴在男人怀里,哭得双眸通红,委屈极了。   萧朔看在眼里,也觉得自己实在是太过分了。   陆枕的通房,多少女人眼红的位置,那青竹想出这样下三滥的法子,也是情理之中。   混迹于女人堆里,对这些手法都十分明白的萧朔叹息一声,然后想起他那个对陆枕情根深种的妹妹,又赶忙双标道:“我那妹妹也是看错了,你千万别怪她。”   陆枕不言不语。   在除了面对洛川的时候,他还是很正常的。   “公子。”苏邀月扯了扯陆枕的袖子。   陆枕端起茶碗轻抿一口,“你可以要点补偿。”   苏邀月略微有些呆。   陆枕继续道:“比如一座书坊。”   苏邀月:星星眼JPG。   萧朔:……   最终,此事以青竹被公府大丫鬟这份高薪职业辞退回家,她喜获京师三层大书坊为结局落幕。   虽然首都三层大书坊造价不便宜,但苏邀月毕竟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她觉得这份补偿未免太过单薄。   .   晚间,苏邀月又亲自下厨给陆枕做了一顿饺子。   已经被苏邀月养成时不时要来一顿夜宵的陆枕坐在桌前,饺子入口,登时面色霎变。   “什么馅的?”   小娘子双手托腮坐在一旁,无辜道:“皮蛋。”   原书中道:男二陆枕,对桃子毛过敏,最讨厌的食物是皮蛋。   .   一口皮蛋,恶心了一晚上的陆枕虽然依旧躺得跟僵尸一样,但明显夜不能寐。   那边,定远侯府之内的洛川也不好过。   萧朔回府,将今日的事情说了,洛川脸上勉强露出一个笑来,娇娇柔柔道:“原来是我看错了,错怪了那小通房,她还好吗?”   “哪里不好,拿了我一座三层书坊呢。”   洛川脸上的笑更僵了。   京师繁华地带的三层书坊,那得值多少钱啊。   洛川入府之后,每个月能领到二两银子。这只是零用,其它的吃喝一概不论。   跟从前的日子比起来,这二两银子可谓是天价。   可在这三层书坊面前,真真是牛毛。   定远侯府的钱财都是老侯爷与其祖上一起打出来的,老侯爷自身节俭,生了个闷葫芦儿子还算安生,可没想会碰到萧朔这个奢靡成性的孙子,那真是针尖对麦芒,愁的很呐。   一座三层书坊,说给就给了。   洛川疼得心都在滴血。   最让她怄火的是,提出这件事情来的还是陆枕。   那个女人到底给陆枕吃了什么迷魂药?为什么他这么相信她?   “我觉得这件事,我还是需要亲自道歉才好。”洛川深吸一口气,露出一副愧疚表情。   她需要多跟陆枕接触,让他明白她才是那个唯一配得上他的人。   而不是那个苏邀月。   如果老天真的要苏邀月跟陆枕在一起,那么为什么苏邀月不是定远侯府被抱错的女儿?   而是她呢?   这就是天意。   “这……”萧朔虽然荒唐,但孤男寡女的……   “有哥哥在,不是吗?”洛川一脸的坦荡,“犯了错,我就该承认错误。”   面对少女这样的好品格,当哥哥的立刻就感动了,他拍板道:“行,过几日梅花宴,我让你们见个面。”   .   当苏邀月听说陆枕要去参加梅花宴的时候她正在试穿新买的衣裳。   为了显示出她婀娜的身段,苏邀月特意选了窄腰款式的。   没办法,这不是没有胸嘛,只能搞个细腰走纤弱翩翩风了。   苏邀月坐在梳妆台前画眉,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女主洛川将在梅花宴上受到诸多贵女的嬉笑嘲弄,然后她再用自己洗掉了胎记药水的面孔惊艳四座。   梅花宴作为洛川第一次在京师名媛圈子里的正式亮相,将对其以后的地位产生极大的影响。   最重要的是,陆枕这个男二和顾深栖这个男主,将在此后对女主洛川产生疯狂追求。   呸,还是看脸。   苏邀月记得梅花宴后不久,陆枕就跟洛川定亲了,一看就是在梅花宴里做了什么苟且的事!   虽然两人的定亲后期会被萧袅袅这个女二搅黄,但按照陆枕的品性,如果他跟洛川定亲,那么她,苏邀月,这个早就该死亡的十八线女炮灰就会被赶出公府。   不行,绝对不行!   苏邀月眉笔一歪,眉毛也跟着歪了。   她看一眼已经穿戴整齐准备出门的陆枕,这狗男人居然还不准备带她去!   “公子,奴昨晚做梦,梦到青竹,奴好害怕呀。”苏邀月一把抓住陆枕,将自己脸上的胭脂水粉全部都蹭在了他的衣服上。   【这下你走不掉了吧!】   陆枕:……   陆枕转身走入屏风后,又换了一套衣服,苏邀月正准备故技重施,不想陆枕一把按住她的脸,然后吩咐黄梅看好她,就自己出门去了。   Zao!(一种优美的语言)   苏邀月急得跳脚。   .   陆枕坐上马车,正准备出发,那边马车帘子突然被人掀开。   苏邀月一脸笑盈盈地坐上来,还不等陆枕开口,就直接道:“夫人说了,让奴陪着一起去照顾公子。”   作为宅斗选手,怀孕的后妈为了坐胎不敢出门,可她依旧为了破坏陆枕和侯府的婚事而竭尽全力,现在苏邀月就是她手里最好用的一柄刀。   按照设定,极其孝顺的陆枕当然不会反驳王氏的话。   他只能带着苏邀月一起去了。   .   梅花宴是在一个私人庄子内举行的,听说此次举办方是某位皇亲国戚。   是谁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是一场对于女主洛川来说极其重要的打脸剧情。   虽然这个剧情俗套又落伍,但是它爽啊!   现代言情,傻白爽已经成为了主流。   可是洛川爽了,苏邀月就不爽,她还记着那笔帐呢。   苏邀月为了不弄脏她精心上过的妆面,连东西都没敢吃,水也不敢喝。   让她回想一下剧情。   貌似就是某些不长脑子的名媛对女主进行无脑嘲讽,然后女主突然卸下自己脸上的药水,露出自己那张漂亮脸蛋来,打脸那些嘲讽她村丑的名媛。   说实话,如果不是小说,苏邀月实在是不敢相信这些自小锦衣玉食被各家用真金白银砸出来的名媛气质涵养会比不上洛川一个从小被当成瘦马养大的女子。   洛川脸上的胎记其实并没有那么大,大部分都是药水涂抹出来的。   因为洛川从小就聪明,所以当她明白自己在一个什么地方之后,立刻就跑到药店去买了这种东西。   虽然这对于一个小孩子来说有点匪夷所思,但毕竟人家是女主嘛,开个金手指是正常的。   苏邀月记得那些无脑名媛大部分都是萧袅袅的同伴,为了给萧袅袅出气才这么干的。   一路想着,马车已经到了梅花园。   作为京师城外一座占地极广的梅花园,每年的维护费用就是天价。   苏邀月从前的家虽富有,但也没有那么奢侈。   毕竟暴发户的层次跟这种官政阶层是完全没有办法相比的。   .   陆枕和苏邀月到的时候已经晚了,里面的梅花宴已经开始。   苏邀月以为自己一进去就能看到洛川被为难的景象,没想到……洛川女主坐在一侧,名媛们自顾自的说话,偶有过来的,跟洛川打声招呼,也不嘲讽,只是非常正常的让她一起吃喝,洛川显得有些瑟缩,也不去,就那么安静坐着。   如此,倒显得洛川不合群了。   嗯……情况有点奇怪。   那群贵女名媛之中,坐在主位的是个温婉漂亮的美人。   她一袭青绿色长裙,手中一柄月白美人扇,显得整个人柔顺极了。   不会是萧袅袅吧?   苏邀月一把捂住陆枕的眼睛。   【别看!!!】   .   陆枕抬手把苏邀月的手掰下来,然后攥在掌心里。   “别闹。”说完,男人将她往前轻轻一推,就去了隔壁男人相聚的那个园子里。   嗯?陆枕是送她过来的?   洛川已经来了挺久,她坐在那里,十分坐立不安。   王氏跟她说,萧袅袅性情柔顺,必会好好带她熟悉环境。可这几日相处下来,洛川发现这个性情柔顺的姐姐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   她对她就像是对待一个陌生人般,客气又疏远。   洛川一转头,看到苏邀月,还有陆枕的背影。   苏邀月怎么来了?   她一个通房,到这里来干什么?   可因为苏邀月的到来,所以洛川觉得她在这里面已经不是最下层了。   苏邀月这样的身份条件,才是最最底层的下等人!   “这位娘子是哪家的,没见过呀。”   “永宁公府。”苏邀月大方一笑,跟那与她搭话的少女并肩一起往前走。   洛川看到苏邀月落落大方的做派,脸上闪过嫉妒之色,如此对比下来,也让她显得更加小家子气。   “不曾听说永宁公府有位小姐呀。”那少女见苏邀月笑得好看,也乐得跟她说话。   “她只是一个通房。”洛川没忍住,开口了。   众人的视线立刻朝洛川望过去。   洛川瑟缩了一下,然后很快挺直背脊。   丢脸的又不是她。   “娘子就是永宁公府大公子新抬的通房?”萧袅袅朝苏邀月看过来。   苏邀月正视她,“是。”   萧袅袅温柔一笑,“长得真好看,若是我,我也喜欢。”   .   因为萧袅袅的一句话,所以苏邀月……成功融入了京师名媛圈?   言情小说里的名媛圈有这么善良大方热情好客的吗?   难道她不是会被嘲讽到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以此来衬托出女主的爽度吗?   “我就喜欢妹妹这种长相的,可惜呀,恨不生为男儿身。”   “是呀,你看她,肌肤雪白,连一颗痣也没有,哪里像我,脸上这么多痣,胭脂水粉都盖不住。”   “不如你试试我这个?”苏邀月拿出自己随身携带的自制粉饼。   作为曾经的暴发户大小姐,苏邀月对化妆品还是很有研究的。   虽然古代也有那种便携式补妆盒,但没有苏邀月这个充满现代科技感的那么精致且好用。   “天呐,这个粉好白,好细腻。”   “给我试试,给我试试……”   苏邀月用一盒粉底,彻底融入名媛圈。   苏邀月:……真单纯。   .   洛川一个人孤孤单单地站在那里,要被气炸了。   为什么没有人来搭理她?   她的视线投向坐在那里的萧袅袅和苏邀月。   这两个人为什么会这么心平气和地坐在那里聊天说话?   苏邀月这样的身份,怎么配!怎么配!   洛川起身,往亭子外面去。   她寻到一处无人的清泉处,取出药粉抹在脸上,然后就着水面洗净脸。   随着脸上的胎记逐渐消失,洛川的面颊上就只剩下一个类似花朵的小胎记。   真的很小,还是粉红色的,就像是落花不小心落掉到了上面。   洛川摸了摸自己的脸,确定干净了以后,她起身,望向公子们聚集的那处。   梅花园是通的,女郎这里能去郎君那边,郎君这边也能过来。   不过因为大家还拘着礼数,所以并没有逾越者。   按照剧情,是女郎这边嘲讽洛川引起吵杂之声,才会让萧朔领着人过来一探究竟(护妹)的。   现在,名媛们忙着试用苏邀月的粉底,没有空管洛川,洛川一个女主还在演独角戏。   因为没有了配角的衬托,所以洛川的出场惊艳度和读者期待度被打了一个大大的折扣。   可毕竟是女主,当洛川往视野最好的假山亭子上一坐,然后眺望远方的时候,立刻就吸引了对面郎君们的视线。   其实,那些郎君们早就暗搓搓的将对面的女郎看了个遍。   最让他们感兴趣的当然是萧袅袅。   “虽然萧家女郎是咱们京师内有名的美人,但我觉得那个新来的也不错,不知道是哪家娘子?”   苏邀月正在给名媛们说她的护肤之旅。   她的脸小小的,肌肤极白,那种漂亮的冷白色让她即使在一堆光华四射,珠光宝气的名媛堆里都瓷白的让人一眼望见。   “柔桡嬛嬛,妩媚姌袅。尤其是那腰,怎么能那么细?”   大家都是男人,说点这种荤话也不可避免。   萧朔咳嗽了一声。   没人理。   然后又咳嗽了一声。   “不知道是哪家娘子。”男人继续仰头望着。   安安静静坐在旁边当壁草的陆枕开口道:“我家的。”   .   洛川很烦躁,那堆郎君们似乎根本就没有看到她。   她顺着他们的目光看过去,发现他们都在往另外那个亭子里看。   那里面是什么?   是萧袅袅和苏邀月那堆人。   “君闻,你什么时候有这样的妹妹了?还不快引荐一下!”   萧朔听不下去了,“那是他新抬的通房。”   众人震惊。   什么!   “你居然有通房?等一下,我看今天的太阳是不是从西边出来的。”   “我去看看这地上的水是不是倒流的……”   “我怀疑我还在做梦,给我掐一把。”   “哎呦,掐你自己啊!”   “原来不是梦啊。”   大家都用自己的方式对这件事表达了不同程度的震惊。   他们宁愿相信老和尚还俗娶亲都不相信陆枕会有通房!   “君闻,你不是诓我们吧?”   “没有。”陆枕淡定地放下茶碗,依旧坐得板正。   “哎,我倒是有个妹妹。”萧朔突然想起来这件事,他左右看看,最后终于找到了一个人孤零零坐在那里的洛川。   洛川坐得高,脸都快要被吹僵了,终于看到萧朔朝她招手。   她立刻提裙下来,直奔萧朔和郎君们所在之地。   阳光正好,美人提裙而来,脸上光洁无暇,只眼下耳前有一点粉红之色,像神之手笔。   “哥哥。”洛川温柔一笑。   萧朔看到洛川的脸,一愣,“你这……”   “我以后再跟哥哥解释。”   萧朔愣愣点头,然后想起洛川之前的嘱托,便朝她道:“这里风大,你去那边的水榭里歇息吧。”   洛川红着脸跑了,郎君们又朝着萧朔围上来,看起来都被洛川给迷住了。   萧朔得意的敷衍几句,然后戳了戳陆枕,“我妹妹有事找你。”   .   水榭内,洛川紧张又不安的等着陆枕。   她怕他不来。   “吱呀”一声,水榭的门被推开,陆枕出现了。   洛川心头一喜。   她站在窗边,那张素白面庞之上,狰狞的胎记消失了。   陆枕眸色闪了闪。   洛川不好意思地低头,“我,我是来道歉的,我只是瞧着那个女子像月儿……”说着话,洛川竟哭了。   在洛川的眼泪攻势下,陆枕开口了,“这不关你的事。”   男人如挺拔翠竹一般站在那里不动,视线落到洛川的面颊上,然后如机械人被设置过了口令一般开口道:“你这样,很漂亮。”   洛川脸上的喜悦之色掩饰不住。   甚至因为男人的一句话,所以再次感动哭了。   他永远都是这么完美,这么温柔。   陆枕面不改色心不跳,嘴巴继续机械输出,“不要哭。”   “嗯。”洛川感动地点头。   陆枕眉头一皱,“我走了。”   洛川:???   陆枕仿佛一个完成了任务的NPC,转身就走。   洛川心里一急,直接伸手抓住了男人的手。   “公子,关于月儿的事,我真的很抱歉,希望公子告诉月儿不要介怀……”   【她怎么没有去死!她怎么没有去死!她怎么没有去死!】   一阵歇斯底里的声音震得陆枕脑子发胀。   他甩开洛川的手,看向少女的眼神带着不明显的冷意。   洛川被那眼神一震,心中发憷,“公,公子……”   可陆枕只是淡淡地收回视线,然后道:“嗯。”   有那么一瞬间,洛川以为陆枕知道了她心中所想,怎么可能呢。   洛川看着陆枕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她一错眼,看到正跟萧袅袅一起去上厕所的苏邀月。   苏邀月先收拾好出来,被洛川拦住。   在厕所门口。   苏邀月:……   苏邀月去上厕所之前还跟小姐妹们在谈论美甲。   小姐妹们没想到这指甲上还能有这么多花样。   什么花呀,草呀,还能画人头呢!   她心情正好,然后现在看到洛川心情就不好了。   男人走了,洛川暴露出真面目。   她近乎歇斯底里的开口,“苏邀月,你要不要脸?”   “脸?你给我下药就要脸吗?当心,说不定你什么时候喝碗茶,然后也跟某个男人滚了床单。”苏邀月阴阳怪气。   洛川正欲再骂,看到从里面出来的萧袅袅,立刻噤声。   萧袅袅淡淡看她一眼,然后与苏邀月道:“走吧。”   .   因为苏邀月的话,所以洛川在梅花宴上一口水和食物都没有吃。   回去之后端来的茶水也要身旁的丫鬟先喝,连吃食也是。   过得极其艰苦又胆战心惊。   可她一想到陆枕会来水榭里单独与她见面,那是不是说明……他对她也是有意的?   .   陆枕靠在榻上看书,那边苏邀月正在拿毛笔往指甲上画图案。   因为沉迷姐妹团美妆教学,没发现(看到)陆枕跟洛川的“苟且”,所以苏邀月心情颇好。   她是个手废。   好好的一朵花,变成了一团墨。   “公子,你帮我画吧。”   陆枕接过那只细细的毛笔,动作随意的帮苏邀月在指甲上画了一只蝴蝶。   这是一只简约版蝴蝶,虽只是寥寥几笔,但圆润飘逸极了。   【果然是有几分才艺在身上的啊,狗男人。】   陆枕:……   除了这个,苏邀月还庆幸陆枕没有把蝴蝶画成洛川的脸,不然她可能会气到抓花男人的脸。   “你问我。”男人突然开口。   苏邀月正在欣赏自己的美甲,“嗯?”   “问我洛川好不好看。”   苏邀月:……狗男人搞什么鬼?想劈腿?   “洛川好不好看呀?”苏邀月扯着嘴,阴阳怪气。   “不好看,很丑。”   苏邀月:??? 第20章   三更合一   狗男人似乎改变了对洛川的舔狗态度, 这让苏邀月觉得很惊奇。   不过依旧不能放松警惕。   果然,梅花宴过没几天,萧朔就又过来了, 还特意避开苏邀月,跟陆枕谈了近一个小时。   苏邀月不知道这个萧朔又在帮洛川放什么屁, 当她看到陆枕腰间挂着的那个明显出门之前根本就不在身上的荷包时, 终于明白萧朔是带着什么屁过来的。   不用想,这个荷包一定是洛川给的。   苏邀月向天翻了个白眼, 视线时不时的往那荷包上面打转。   男人一路回来,又去看书了。   没有将荷包拿下来的打算。   呵, 男人。   .   这些贵族们每天除了吃喝玩乐就是吃喝玩乐,没什么正经事。   苏邀月表示很喜欢。   这不, 梅花宴以后, 又来了一次诗会。   大周男女之防的风气没有那么厉害, 除了孤男寡女单独待在一起或会惹人非议之外,一大堆男男女女聚在一处谈论诗词歌赋这种文雅之事反而是被推崇的。   如果苏邀月没记错的话, 这次诗会上,女主洛川会因为上次在梅花宴上露出绝世容颜,所以被京师名媛团嫉妒,然后被人“不小心”推进河里。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两道身影同时落水欲将女主洛川救起。   这二人分别是京师城内万千少女的梦男二陆枕和有京师第一阎罗王\皇帝的走狗\阎王的镰刀之称的男主顾深栖。   两大男神为小小女子同时跃入水中,到底谁能抢得女主的优先权呢?   当然是男二陆枕了。   因为湿身少女被光环男神救起, 所以两人有了肌肤之亲,只能定亲了。   男主顾深栖因为犹豫,所以落后一步, 痛失美人。   虽然后期两人曲曲绕绕还是在一起了, 但没有经历过挫折的感情怎么算感情呢, 是吧?   苏邀月抓起一把黄梅剥好的瓜子放进嘴里,问她,“你会泅水吗?”   黄梅剥瓜子剥得手指都痛了。   “会,奴婢小时可被称为水里小白龙。”   苏邀月上下打量黄梅,露出明显的疑惑之色。   黄梅不乐意了,“奴婢小时候是在船上长大的,刚刚会爬就往水里蹦了,怎么可能不会水!”   行吧,勉强相信你。   不过只有一个丫鬟不太保险,苏邀月要再找一个丫鬟。   省得那洛川太重,到时候黄梅一个人捞不起来,反而把黄梅自己带下去了。   苏邀月将视线转向陆枕。   男人依旧靠在窗边榻上看书,神色宁静。   黄梅双手托腮,满脸羡慕。   可惜,她没有苏邀月那么不要脸。   而且,与其当个通房、姨娘,黄梅更想要出去找个老实人做正头娘子。   别看苏邀月现在嚣张,按照黄梅知道的,凭借自家公子的品性,正经女主子进门后,这小妖精一定会被送出去。   如此想着,黄梅突然感觉这瓜子壳剥的也就没那么有怨气了。   苏邀月端起一旁的瓜子仁,挨到陆枕身边,然后往他嘴里塞上一颗。   男人翻过一页书,没理她。   苏邀月不气馁,继续塞。   陆枕终于吭声,他头也没抬道:“说。”   无事跑过来找他,非作即作。   “奴觉得黄梅一个人实在是太辛苦了。”   正在努力剥瓜子的黄梅?   “嗯?”男人吐出一个音。   “奴想再要个丫鬟来帮黄梅伺候奴。”   黄梅:……   “自己去找管事妈妈挑人。”   哦勒!   苏邀月一跃而起,她走到黄梅身边,“你看,我多体贴你。”   黄梅:……   “对了,上次出门买东西也给你买了几根簪子。”苏邀月突然想起这事,她走到梳妆台前将那几支价值不菲的簪子递给黄梅。   黄梅身为陆枕的大丫鬟,每月也只能领一两银子。   这几支簪子能值个十两银子吧?   “娘子真体贴奴婢。”黄梅立刻变脸,“娘子还吃瓜子吗?奴婢端着跟您一起去找管事妈妈?”   “不用了,你留着自己吃吧。”   “好的,娘子。”   .   苏邀月与黄梅出去找管事妈妈要人。   管事妈妈作为府中老人,有些倚老卖老的嫌疑。   听说她儿子暗恋陆枕身边的青竹,没想到青竹因为苏邀月的关系所以被赶出去了。   如此,管事妈妈对苏邀月的初印象已然差到极致。   再说这苏邀月入了府,进了陆枕的院子,也没往她这里来送点银钱东西疏通疏通关系,如此,管事妈妈对苏邀月就更加没有好脸色了。   因此,当苏邀月好声好气的说要让管事妈妈给她再拨一个人的时候,这位管事妈妈坐在榻上,手里捧着一碗热茶推脱道:“不是老奴不想给,实在是没有人手啊。”   苏邀月看出这老货不是个好东西。   “不如,我让世子亲自来跟您说?”   “好啊。”老货十分自信。   因为这位管事妈妈知道陆枕的秉性,所以就算陆枕来了,按照老货这张三寸不烂之舌,陆枕也会被她哄骗了去。   毕竟陆枕身为高高在上的世子,怎么会知道这丫鬟是真缺人还是假缺人呢?   还不是这管事妈妈怎么说,他怎么听呗。   苏邀月朝黄梅抬手,“去把世子请来。”   顿了顿,她在黄梅耳边说了几句悄悄话。   黄梅一脸郑重地点头,然后转身去了。   老货安安稳稳坐在那里,根本就没把苏邀月放在眼里。   .   黄梅谨记苏邀月的叮嘱,她站在门口扯乱自己的头发,然后回想了一下苏邀月给她的那几支簪子,深吸一口气,往自己面颊上打了一个巴掌。   如此,黄梅疼得出了眼泪。   她疾奔进去,然后在进门的时候故意被门槛绊倒,“公子,不好了,苏娘子被管事妈妈打了!”   .   苏邀月现在不是一个人。   她是一种象征。   虽然话不好听,但事实她就是陆枕的狗。   所谓打狗还要看主人,苏邀月被打了,就是陆枕的狗被打了。   按照苏邀月爱猫如命的个性,如果她的猫被人打了,她一定能雇人把那个人揍得跟她家猫一样惨,所以如此推理过来,陆枕也应该把这管事妈妈揍得跟她一样惨……不,一定要比她惨才行。   苏邀月伸出自己的纤纤素手,拿过那管事妈妈手里的茶碗。   嗯,温的。   不对,喝过了,好脏。   那管事妈妈见苏邀月将茶碗往她这里推,下意识站起来,“你敢泼我!”   苏邀月神色疑惑地看她,将茶碗递还给了她。   管事妈妈:???   啊,管事妈妈明白了,这是要跟她请罪呀。   果然,管事妈妈就见苏邀月又拿起了一旁的茶壶。   嗯,温的,不错,不过还是要试一下的。   “你以为你给我倒杯茶……”管事妈妈的话还没说完,她就被苏邀月兜头淋了半壶茶。   管事妈妈怒急,“你在干什么!”   “不烫吗?”苏邀月真诚询问。   “若是滚水,我就要扒了你的皮!”   原来是温水。   “我定要告诉公子此事……”   管事妈妈话还没说完,就见苏邀月优雅的将那剩下的半壶水倒在了自己身上。   管事妈妈:???   与此同时,那边传来黄梅的声音,“公子,就在这里!”   这是苏邀月跟黄梅的暗号。   苏邀月突然双膝一软跪地,发髻松散,珠钗滚落,甚至还将自己脖子上的项链都扯断了。   一时间,那颗颗圆润漂亮的小珍珠滚了一地,发出“噼里啪啦”好听的声音。   对比起这大珠小珠落地面的声音,苏邀月的声音才称得上更悠扬婉转,动人心弦。   “公子啊~~~奴活不下去了~~~”   这颤音收的真好呀。   苏邀月将小白菜地里黄的气氛全数拿捏,在陆枕跨进屋子的那一瞬间,软绵绵地倒在了地上。   此时无声胜有声,管事妈妈傻眼了。   “公,公子,老奴可什么都没干啊,是她先倒了老奴半壶茶水,她,她身上的茶水也是她自己倒的……”   小娘子身体底子本就不好,虽在公府内养了几日看起来体态丰盈一些,但依旧瘦得跟纸片似得。   地上脏污,虽然苏邀月尽力找了块干净点的,但依旧有些难受。   幸好,她看准了陆枕的脚,倒下来的时候正好用胳膊抱住他的小腿。   这样的操作能保证她摔下来的时候不脑震荡,也不会弄脏脸。   陆枕站在那里,看着管事妈妈没有说话。   苏邀月见火候不够,猛地伸手一捞,拽住男人那只挂在腰带上晃晃悠悠惹了她整整一日眼的荷包,然后恶狠狠地扔在地上,在用自己的手掌使劲将其按在脏污的茶水上摩擦。   “哎呀,哎呀,奴都站不起来了……”   原本干净漂亮的小荷包被茶水浸湿,再加上地上脏污,漂亮的青竹色立刻就变成了恶心的灰褐色。   按照陆枕的习惯,这样脏兮兮的东西他一定不要了。   可没想到,男人居然弯腰就要来捡这荷包,苏邀月眼疾手快,猛地一下将其拾起砸进了屋子里的炭盆内。   陆枕:……   其实陆枕只是想扶苏邀月起来。   可他看到小娘子为了一只荷包如此努力,也挺……有趣的。   这荷包是萧朔硬给他戴上的,说里面装着平安福,能保平安,还说这平安福是他亲自去庙里求的。   萧朔是个深藏不露的人,他若是撒谎,有时候就连陆枕都看不出来。   可他若是想让你看出来,那你也能一眼看穿。   萧朔就是故意想让陆枕看出来他在撒谎的,因此,他说话的时候左顾右盼。   陆枕笑而不语,从萧朔的角度看过来就是:他这兄弟果然对他妹妹有意。   实际上,陆枕只是看到了脑子里突然冒出来的一段文字“陆枕知道荷包与平安福到底是谁所送,心中只觉欢喜,原来他喜欢的人也跟他一般心思吗?”   “陆枕对荷包爱不释手,不肯弄脏半分,恨不能日日戴在身上。”   陆枕看着这段话,神游天外。   然后在苏邀月将这荷包扔进炭盆里后,他的神思终于回来了。   炭盆内火光旺盛,小娘子假装惊讶捂嘴,“呀,这,这可怎么办呀,公子~”   “不如,奴亲给您再做一个赔罪?”   .   管事妈妈“欺辱”世子小通房的事情被传开了。   正在安胎的吴氏听到此事立刻就又给苏邀月送了一盒首饰过来表达安慰,然后又命人将管事妈妈给撤了,重新换了个新的。   新的管事妈妈明白自己是如何上位的,一上任就带着自己挑好的几个丫鬟来找苏邀月了。   “娘子,您瞧瞧,这都是老奴亲自挑选的。”   苏邀月上下打量这些女婢,问,“会泅水的往前一步。”   一排十个女婢,有三个往前走了一步。   苏邀月再看这三个。   容色都不错。   “长得真好看。”苏邀月悠悠的朝新管事妈妈看一眼。   管事妈妈立刻明白了苏邀月的意思。   不怕贼惦记,就怕这些女婢别有心思。   或铤而走险下药,或□□勾引高贵的世子。   苏邀月要对付那洛川就已经够费神了。   新管事妈妈立刻明白了苏邀月的意思。   一炷香时辰后,她重新带了一个相貌平平无奇,身高体重皆似健壮男儿的女子过来。   “这是新进来的丫鬟,本是用来当粗使丫鬟的,不过若是能被娘子看中,那是再好不过。”   会泅水吗?”   丫鬟闭着嘴点点头。   新管事妈妈赶紧帮腔道:“嘴笨的很,不会说话。”   “没事,能干活就成。”苏邀月话罢,这个笨丫鬟突然转身,走到院子里那个装满水的水缸前,然后猛地伸出手,将水缸往外一推。   水缸被倾斜四十五度,里面的观赏性锦鲤混着水往外涌。   笨丫鬟弯腰,扎马步,然后憋红了一张脸,将半缸水并水缸一起举了起来。   苏邀月:……   新管事妈妈:……   “不,不错。”苏邀月愣着点头,“就她了。”   笨丫鬟将水缸放下了,管事妈妈松了一口气,道:“请娘子改个名字吧。”   苏邀月问,“你原先叫什么?”   笨丫鬟想了想,抬手指向一旁的水缸。   苏邀月疑惑,“你叫水缸?”   笨丫鬟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点头。   行叭,这名儿真奇怪。   苏邀月将水缸留了下来,站在她身后的黄梅上下打量水缸,显得有些不情愿。   显然是怕苏邀月对自己的宠爱信任被水缸给抢了。   苏邀月抬手吩咐黄梅道:“今日夫人送来的那盒首饰,你拿出来跟水缸分了吧。”顿了顿,苏邀月凑到黄梅耳边道:“三七分,你七,她三。”   黄梅立刻精神了,她的娘子果然还是最喜欢她。   “好的,娘子。”   有了丫鬟,苏邀月喜滋滋的开始准备诗会。   没曾想,那靠坐在榻上无所事事的男人突然开口询问,“我的荷包呢?”   苏邀月:……忘了。   讨好老板,刻不容缓。   苏邀月立刻摆出自己的职业笑容,“荷包这么重要私密的东西,奴怎么能随便做呢?公子想要什么样的啊?”   “绣些竹子吧。”按照陆枕的想法,苏邀月作为瘦马出生,琴棋书画刺绣都该样样不差。   一个荷包罢了,自然不会有多难。   .   已入初冬,苏邀月坐在炭盆旁边,手被冻得哆嗦。   她开始抱怨北方的天进冬太快。   其实只是恰好这几日冷空气流进来了,过几日说不定就回暖了。   可惜,苏邀月正好要在这几日里将这荷包做好。   黄梅又替她加了一个炭盆。   苏邀月一边搓手,一边绣。   “嘶……”疼死了,疼死了,疼死了!她怎么又戳到手指了!   作为现代人,苏邀月哪里会什么刺绣。   如果不是陆枕这狗男人一天到晚地待在榻上不挪窝,她早就让黄梅帮她绣了。   苏邀月正努力在一团乱麻里折腾,那边突然落下一道暗影。   陆枕手持书卷,站在苏邀月身边,低头看过去。   荷包上面是一团绿色的线,线头翘起,或有断裂,然后重新再扎进去。   反正若是有人能看出来这是青竹,陆枕觉得自己的名字可以倒过来写了。   “还,还没好呢。”苏邀月难得也觉得有些丢脸,可她很快又反应过来,作为一个现代人,她不会刺绣又怎么了?   他会开车吗?哼。   而且现代那些画展,大部分不都是被捧出来的。   就好像皇帝的新衣一般。   看懂了你就是高尚者。   看不懂你就是没有品位。   苏邀月突然灵光一闪。   她也不再遮遮掩掩,径直将荷包递给陆枕。   陆枕:?   “公子看懂奴的心意了吗?”   陆枕:??   “公子若是看懂奴的心意,就能在里面看到里头青竹林立,凤尾森森之相。可若是没看到,那么……”娘子垂眸,难掩眼中哀切,“就是不懂奴了。”   男人没有反应,苏邀月双眸含泪,“奴以为按照公子的品味,定然能看出奴的用意。”   陆枕:……   按照陆枕的修养,他颔首道:“看到了。”   苏邀月立刻起身,拉住陆枕的手,“公子真是位品味高贵之人。”   【真好忽悠。】   陆枕:……   .   诗会如期而至,苏邀月正在挑选衣物。   天气有些凉了,却也不算太凉。   冷空气过去以后,冬日的小袄穿着会热,秋日的衣衫却又有些许单薄。   苏邀月精挑细选,最后选了件秋日的衣裳。   掐腰,削肩,低眉,每一个动作都是一帧画。再搭配上一件火红色的斗篷,她就是诗会里最耀眼的那颗红色明珠!   苏邀月站在古代全身镜前打量自己,臭美至极。   那边陆枕已经换好袍子,并披上一件男式斗篷。   苏邀月的斗篷还没做好,她伸手摸了摸陆枕的。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斗篷到时候会被陆枕盖到落水女主身上。   纤细苍白的美人被宽大的斗篷盖住,只露出一点乌发来,让人不禁畅想里面的女子到底是何诱人姿态。   呵,她绝对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   诗会在京师城内的一座园林里举行。   听说这是一座建造在京师城内的拥有南方园林特点的园林,十分难得。   苏邀月跟着陆枕一起出现后,那帮子京师名媛团立刻朝她招手示意。   可苏邀月不能离开陆枕啊,万一洛川掉下去的时候陆枕不在她身边,她怎么把人拽住呢?到时候洛川一湿身,陆枕这一跳,两人的命运真的就在众目睽睽之下绑定在一起了。   不行,现在她男人(自己的利益)最重要,绝对不能掉链子!   苏邀月让黄梅替自己去说一声,然后她就乖乖巧巧地黏在陆枕身边。   毕竟是诗会,没有上次的梅花宴那么拘谨。   男男女女成群结队的走,或以石头为题,或以梅花入词。   苏邀月自认为没什么才女细胞,就安安稳稳地站在陆枕身边当个漂亮花瓶。   这些郎君们虽一心钻研诗词,但明显醉翁之意不在酒。   他们时不时望向不远处精心打扮的女郎们,嗓音略微高扬,这是一种雄性动物为了吸引雌性动物而下意识做出来的孔雀开屏行为。   除了那些容貌好,身世高的女郎们收到郎君们的追捧外。   苏邀月这位陆枕身边的小通房也备受他们关注。   大家都知道,陆枕是京师城内有名的温润君子。   从来都是作为男性堆里领导者存在的男人向来洁身自好,花边新闻都没有一个。   可现在身边突然多了一个女人,还宠得有些……无法无天。   稀奇,真稀奇!   苏邀月坐在陆枕身边,就跟珍稀动物一样被人围观。   她百无聊赖的拿着一根绳子跟黄梅翻花绳。   苏邀月想跟陆枕翻花绳的,人家不愿意。   “君闻,下棋吗?”   萧朔过来了,他身后跟着洛川。   萧朔棋艺不怎么样,却一直都喜欢找陆枕下棋。这就是所谓的,屡败屡战,十分神勇的受虐狂。   陆枕微微颔首,然后跟萧朔坐到水上亭内的石桌旁。   一个石桌配三个石凳。   萧朔和陆枕各自一个,苏邀月抢在洛川前面,占了另外一个。   洛川站在萧朔身后,看向苏邀月的视线充满了敌意。   苏邀月甜蜜蜜的给陆枕喂上一颗蜜饯。   “不吃。”   苏邀月:……饿死你!   苏邀月自己吃了,然后把蜜饯果子上面的糖霜擦在陆枕的衣角上,再继续跟黄梅翻花绳。   洛川站在那里看萧朔和陆枕下棋。   虽然洛川不懂棋艺,但看到萧朔被陆枕逼得满头大汗的样子,更觉陆枕魅力十足。   苏邀月斜眼看向洛川一眼。   正瞧见她满眼星光地望向陆枕。   啧啧啧。   按照剧情设定,一开始的洛川确实是先看上了陆枕,不过两人的事情被萧袅袅搅黄了。   萧朔和陆枕这一盘棋下了整整半个时辰。   因为萧朔棋品极烂。   时不时就要晦棋,陆枕似乎习惯了,也由着他。   苏邀月看到萧朔的赖皮模样,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不巧,被他看到了。   “我这可都是跟你学的,苏娘子。”   “我只是一个小女子,哪里值得萧公子来跟我学习。”苏邀月阴阳怪气一通,继续跟黄梅翻花绳。   洛川已经站了一个小时了。   她腿脚发软,有些站不住。   可唯一的一个石墩子被苏邀月占了。   一个通房,丫鬟一般的人物,居然坐在她这个侯府小姐前头。   洛川气急,可受到了侯府教育的洛川再也不是从前那个洛川了,她知道,在这样的场合里,她不能撕破脸去跟苏邀月一个通房计较。   她不懂规矩,那是她不懂规矩。   她洛川,侯府小姐,不能不懂规矩。   想到这里,洛川将背脊挺得更直。   可她实在是站不住了,又撑了一会儿,终于动了动身体,然后想着她就出去转一圈,坐一会儿,马上就回来。   “哥哥,我出去转转。”   本来洛川跟着萧朔是以为能跟陆枕有什么接触,没想到她这哥哥一过来就下棋,下的完全就把她给忘了。   萧朔摆摆手,还在努力悔棋,根本就没有听到洛川在说什么。   洛川咬唇看向陆枕。   男人神色闲适地看着棋盘,丝毫没有给她一个眼神。   洛川不甘心,临走之际,继续盯着陆枕看。   然后就发现男人腰带上系了一个奇怪的丑荷包,真的很丑,针线乱七八糟的。   最重要的,不是她的那个。   似乎是察觉到洛川的目光,陆枕抬头,跟她对上。   洛川下意识心跳加速,还未与陆枕相视一笑,两人的视线连接就被苏邀月给扯断了。   “公子,喝茶。”   眉来眼去?做梦呢!   一杯茶水,打断了两人的对视。   陆枕正欲说不用,就被苏邀月硬喂了一口。   “公子,奴喂的茶水甜不甜呀?”   “……嗯。”   陆枕咽下去后才开口。   而苏邀月等着陆枕开口的时候,又往他嘴里怼了一口茶水。   如此,只要洛川不走,陆枕嘴里被怼进去的茶水就不会断。   面对苏邀月传递过来的挑衅目光,洛川狠狠咬牙,转身去了。   苏邀月才终于停止自己的喂水行为,并温柔的替陆枕擦拭唇角溢出来的水渍。   被灌了一肚子水的陆枕:……   坐在对面吃了一肚子狗粮的萧朔:……   诸位郎君们虽都与女郎们谈诗词歌赋,唱风花雪月,但陆枕这边的动作却一点都没有忽略。   竟然当着众人的面喂茶水!!!   按照陆枕这样的君子属性,这无异于脱了衣服在大马路上狂奔啊!   果然,人一旦只要开始掉节操,节操的底线就会越来越低,直至没有。   堕落,实在是太堕落了。   没有道德,实在是太没有道德了。   他们觉得这小通房有点问题,不如送到他们家里来,让他们帮陆枕看管一段时间。   郎君们满脸难掩的羡慕。   也有表现的嗤之以鼻的,这些郎君们致力于京师城内端庄自持的高贵女郎。   可他们舔了这么久,女郎们都不屑一顾,反而纷纷将视线投向了陆枕,并对苏邀月表现出了咬着手帕的嫉妒羡慕恨。   舔狗郎君们陡然觉得,若是此刻有个知冷知热比如能喂口茶水给他们说得口干舌燥的嘴润润喉的小娘子,那该有多好啊。   .   洛川走了,苏邀月突发奇想地挽住陆枕的胳膊耳语。   “奴老是输,脚上的花绳都绑不下了,公子替奴受罚,好不好呀?”   苏邀月跟黄梅玩翻花绳,输了就往对方脚踝上绑一根花绳。现在苏邀月的脚踝上已经有三五根了。   小娘子这样娇声娇气的说话,软绵绵的语调滑过男人耳畔,任凭你如何钢铁意志,也无法对其说出“不”字。   陆枕张嘴,刚刚开口,“不要……”就被苏邀月用手指堵住了嘴。   小娘子指尖微凉,堵着陆枕的嘴,媚眼如丝,直接拍板,“公子不说话,那就是同意了。”说完,她立刻弯腰将把刚刚输掉的一根花绳绑在了陆枕脚踝上。   陆枕:……   .   洛川走在建造在水上的房廊上。   她望着清澈的水波,再遥遥朝苏邀月和陆枕那边看一眼。   她跟陆枕明明两情相悦,都是因为苏邀月这个小妖精从中作梗,所以两人关系才无法更进一步。   陆枕这般宠爱这苏邀月,难不成是有把柄被她握在手里?不然这般一位光风霁月的公子,为什么宁肯要苏邀月这样出身低贱的狐媚子,也不愿意娶她这样的侯府小姐呢?   是了,没错,陆枕一定是有难言之隐。   虽然洛川不知道陆枕跟苏邀月之间有什么秘密,但她决定要代替他做好这个决定。   洛川看到水面上倒映出自己的脸,心中突然冒出一个极其大胆的想法。   从洛川能义无反顾的跟着渣男周雨生私奔可以看出来,她就是一个敢与付诸实践,并且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的女人。   可是这里距离陆枕太远了。   洛川将视线放远,虽天气寒凉,但四周湖泊广泛,连接着外面的河道,已有女郎上船游玩去了。   洛川寻到一处船只,上面有三五女郎正在说笑。   她们看到洛川过来,上下打量她一眼。   不巧,这几位正是上次与苏邀月相谈甚欢的京师名媛团。   几人正在讨论最近新做的指甲款式。   洛川是故意找上她们的,她闷不吭声地坐上船,然后独自一人靠在船尾处。   船只开始往前去,洛川计算着时间。   她知道萧朔不会水。   凉亭附近就只有萧朔和陆枕这两个男人在。   女子不计算入内。   没有哪家贵女愿意在众人面前湿身。   她知道萧朔不会水,那么到时候只有陆枕一个男人能救下自己了。   洛川的视线投向苏邀月。   她知道苏邀月不会水,就算会水,她肯定巴不得自己死。   最关键的是,洛川赌陆枕会救自己。   他收了她送的荷包,还在梅花宴中过来与她私会。   这不是爱情是什么?   洛川想到这里,脸上露出开心的笑。   京师名媛团看到洛川一个人坐在那里傻乐,纷纷不约而同地翻了个白眼。   名媛团以萧袅袅为中心而成立,几人关系要好,今日萧袅袅因病没有来。   自从这位二小姐来了之后,萧袅袅的处境就变得微妙极了。   名媛团听到些风声,知道了萧袅袅和洛川的真实身世。   面对这些传言,萧袅袅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如此一来,事实就很明显了。   大家都是姐妹,这么多年感情,自然安慰。   萧袅袅也并未对洛川表现出什么敌意,名媛团一开始也是想跟洛川亲近的,可这洛川梗着脖子,一副清高勿扰的模样,名媛团也就不乐意搭理她了。   现在,洛川突然凑到船上,傻笑了一阵后神色如常的朝她们看过来。   名媛团:???   名媛团各自对视了一会儿,选择忽视。   洛川感觉自己被忽略了。   她看着名媛团,总感觉有点违和。   分明……她们应该帮助她落水的?   等一下,她怎么会产生这样的想法?   其实按照剧情,名媛团就是无脑炮灰,用来给女主打脸增加爽感度的。   可惜,现在名媛团正在热烈讨论自己新做的指甲,根本就没有空搭理洛川。   眼看船只就要接近亭子,名媛团这边却什么都没有发生。   洛川知道,她不能再等了。   小船摇摇晃晃的正准备从亭子边拐弯过去,洛川侧身望向水面,然后取出一块糕点喂鱼。   四面八方的观赏性鱼类都聚集过来。   洛川一边喂,一边计算着距离。   在船只正巧拐弯从亭子下面的水道穿过去的时候,她的身子顺着船只倾斜的方向跌下去。   “扑通”一声,洛川入水了。   名媛团震惊了一下,然后赶紧叫,“不好了,有人落水了!”   萧朔立刻奔上去趴在栏杆边看,“好像是个女子!可惜了我不会水……等一下,那怎么这么像我妹妹?君闻!君闻!”   萧朔转头,就见陆枕坐在那里,还没站起来。   “君闻,快点,我妹妹落水了!”   陆枕还是没有动。   萧朔急了,伸手去拽他,发现居然拽不动,陆枕的脚下好像有一股神秘力量在支撑。   萧朔低头,看到了陆枕被绑在石凳子上的腿。   如果萧朔没认错的话,就是刚才苏邀月用来玩花绳的绳子。   足足有一厘米那么宽的线密密麻麻缠绕了好几圈,然后尾端居然还跟苏邀月脚踝上的红绳绑在了一起。   萧朔:……   陆枕皱眉。   “快解开啊!谁,谁有剪子!”萧朔疯了。   游园诗会,谁会带剪子呢?   正巧此时,“噗噗”一声,又一道声音跃入水中。   洛川不会水,她这次是用命来赌陆枕爱她,会为她跃入水中,然后将她娶回家。   她感受到自己被人像小鸡崽子似得拎起来,然后带着游到水岸边。   洛川感觉自己被放在地上,然后被人按着胸口,一下又一下,终于,她吐出一口水来。   身边的人想要离开,洛川一把拉住他,“别走!”   洛川睁开眼,看到一张国字脸。   是个粗糙的女婢。   谁,她是谁?难道不是陆枕救的她吗?   “妹妹!”萧朔挤上来,将身上的衣物褪下盖到洛川身上,然后将她抱起,“没事没事,我们回家。”   “哥哥,是谁救的我?”洛川满眼执着。   “是我的贴身丫鬟,水缸。”一道女声俏生生响起,洛川透过萧朔的肩膀上方看到苏邀月和陆枕一起站在亭子边,两人腿上绑着红绳,那红绳乱七八糟一堆,阻碍了男人想要走向她的动作。   洛川眼前一黑,差点气得一口气厥过去。   她努力稳住自己的呼吸,可眼前依旧一片片的发沉发黑。周围窸窸窣窣的声音传过来,洛川面对着众人的视线。终于,她支撑不住,在众目睽睽之下晕倒了。   周围一片慌乱,萧朔赶紧把人抱起来出了诗会园子,然后一步跃上马车,一边催促马车夫,一边替洛川擦拭湿漉漉的头发。   少女面色苍白地躺在那里,看起来可怜至极。   .   诗会一无人角落里,顾深栖将上了树下不来的猫儿抱下来,脸上还被抓了三条伤痕。   他朝诗会园子里望了一眼,抬脚走过去,发现人已散场。   他走到河边,望着平静的河面,神色困惑。   他好像错过了什么,又没有错过什么。   幸好,猫救下来了。   顾深栖摸了摸藏在自己袖子里的小奶猫儿,脸上依旧是那副生阎王表情。   他明明很喜欢这些小东西,可为什么……总会杀它们呢?   为了避免自己再误杀,顾深栖弯腰,将袖子里的猫儿放到地上。   猫儿冲着他“喵喵喵”的使劲叫,还过来蹭他。   顾深栖面无表情地盯着它看。   “哎呀,有猫儿!”一道俏丽声音传来,陆枕的小通房走过来,弯腰将小奶猫儿抱起。   “顾大人?这猫儿是你的吗?”   顾深栖没说话,只是用一根拇指滑出了一点自己的刀刃。   “你就算不喜欢小动物,也不要伤害它们嘛。”苏邀月抱着小奶猫儿走了。   顾深栖看着被苏邀月抱在怀里的乖巧小奶猫儿,推开刀鞘的拇指缓慢松开。   他的……猫儿。 第21章   妹妹不会生气吧?   有些奇怪。   陆枕没下水就算了, 是被她阻止了,男主顾深栖也没下水去救洛川。   苏邀月坐在马车里,歪头撑着下颚想事情。   小奶猫儿吃饱了, 趴在她膝盖上睡觉。   小娘子也不嫌弃它脏,随手用袖子将它罩住保暖。   陆枕坐在她身边, 又在看书。   风吹起马车帘子, 有光从外面照进来,男人半靠在青灰色的枕头上, 衣袍料子极好,容貌俊美至极, 风雅入骨。   苏邀月是个颜控,她爸为了让她攀上豪门, 专门给她介绍富二代、富三代, 不看脸, 只看钱的那种,颜值之差, 让苏邀月实在是下不去手。   如此多次,她爸也恼怒了,对她下达最后通牒,如果在二十五岁之前不找一个富二代帮助家里一起发达,进入真正的豪门阶级,他就不认她这个女儿了。   苏邀月也是个倔脾气, 当即就搬出了自家那座硬是挤在人家上亿大别墅里面的犄角旮旯的小别墅,以示抗议。   苏邀月一度认为自己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屈, 具有世界上为数不多的高贵品格。   确实, 一开始, 苏邀月凭着一股气,还能撑下去。   可后来,她养尊处优的性格逐渐显露,所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住过上亿大别墅的她,根本就住不惯合租房。   最可怕的是,她连指甲上都不能镶钻了!   苏邀月终于妥协,果然,她还是应该嫁给钱。   她连东西都没有收拾,就准备回家跟她爸安排的富二代相亲见面去了。   没想到刚走出家门没多久,就掉进了一个没盖好的井盖里。   苏邀月:……   往事不堪回首,如果她爸知道她现在如此简单就妥协了的话,一定捶胸顿足,没早早给她扔出去体验生活。   这样她们家早就攀上什么陆家豪门,然后过上吸人家血的好日子了。   “想吃朱家铺子的烤肉饼。”苏邀月闻到一股刚刚出炉的香气,立刻馋得不行。   “嗯。”陆枕点头,抬手叩了叩马车壁。   马车就朝朱家铺子行驶了过去。   苏邀月一个人下车去买烤肉饼,临走前还问陆枕吃不吃。   “不吃。”   她自己吃!   .   洛川在诗会上不甚掉入水中,被一健硕侍女所救之事传遍了整个京师城。   洛川在外的名声本就是定远侯府的养女,还听说是从乡野之地领回来的。说是洛川生母从前对侯府夫人有救命之恩,收养洛川是为了报恩。   洛川在京师城内本就无法融入,现在闹出这样的笑话,更是气得一连三日都没有用饭,再加上那日入水,天气寒凉,还感染了风寒,如今更是日日躺在榻上起不来身。   萧朔作为哥哥,自然要为了这个替他挡过鞭子的妹妹奔波。   所谓血浓于水,萧朔确实是个尽职尽责的哥哥,他还亲自跑到永宁公府来问陆枕。   萧朔当然知道,女孩子家脸皮薄,不能直接问,因此,他十分委婉道:“君闻,你这年纪也到了,心里头是否有心仪的姑娘?是哪家小姐?我认识不?”   陆枕端起清茶吃上一口,慢悠悠道:“还没有。”   萧朔急了,“真的一个都没有吗?”   陆枕垂眸,放下茶盏,视线从腰间那个一团乱麻的荷包上面扫过,眼神淡然道:“嗯。”   萧朔想起洛川躺在屋子里那病恹恹的样子,大大叹息一声。   陆枕是京师城内万千少女的梦,洛川喜欢上他是正常的。   他之前分明以为陆枕也是对洛川有意的,可现在看来……难道是他那妹妹一厢情愿了?   “可当时……你不是与她去水榭内私会了吗?”萧朔压低声音,话刚出口,就听桌子底下响起一道尖锐的女声,“私会!什么私会!”   苏邀月从桌子底下钻出来,一双美目瞪向陆枕。   男人神色平静,抬眸看向萧朔。   苏邀月立刻将视线投向萧朔。   萧朔:……   “哈,哈哈哈,我说诗会啊,上次不是一起参加诗会了吗?”萧朔努力圆回来。   苏邀月满脸不信任地看着他。   早听说萧朔要来,苏邀月就提前钻桌子下头去了。   自从上次没有防备被萧朔送进来一个荷包,苏邀月就记住这件事了。   萧朔就是陆枕和洛川之间的媒婆,传信青鸟,只要他过来,准没好事!   你个推动感情线的NPC,别以为她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   “那什么,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我妹妹还病着呢。君闻,你有空来找我玩,我妹妹就是你妹妹嘛,来看看她。”萧朔委婉提醒。   陆枕正欲颔首,被苏邀月伸手捧住脸,硬生生手动摇了摇头。   陆枕:……   萧朔:……   苏邀月:得意JPG。   “别闹。”男人伸手拨开苏邀月的手。   苏邀月反手与他十指相扣,“公子,奴去看望就行了。”   【看看她死了没!】   苏邀月兴奋的一把甩开陆枕的手,然后随手拿起一旁的书卷塞给他,“公子您看书。”说完,她转头看向萧朔,“萧公子,走吧。”   萧朔:……   .   洛川躺在床榻上,面色苍白,浑身虚汗。   可她依旧记得今日晨间萧朔临走前跟她说的话。   他说,他会去寻陆枕过来看她。   虽然那日里洛川是假装晕倒,但她这风寒可是真的。   不过并非她表现的那么严重,就是一点点头疼和耳鸣、鼻塞罢了。   洛川的身体素质很好,就跟她从小生活的环境有关系。   她出过一身汗,病已大好,可她不能让她的病好。   洛川起身走到梳妆台前,拿出□□往脸上抹,抹得面颊苍白如雪,然后再遮盖住唇色,更衬得整个人毫无血色,看起来憔悴不堪,却并不会显得苍白难看,反而衬出几分我见犹怜之感。   外面响起脚步声。   洛川赶紧躺回去,然后将床帐撩起一半,放下一半,若隐若现。   萧朔本来是想带陆枕过来的,万万没想到,他带了陆枕的女人过来。   萧朔:……   他妹妹不会生气吧?   应该不会吧?   萧朔的心情有些忐忑,苏邀月却比他落落大方多了。   她直接伸手推开了门。   洛川听到开门声,心跳漏了一拍,心里想着,陆枕居然如此担心她吗?直接就闯了进来,半点都不顾男女之防。   洛川的心中瞬间甜蜜起来。   她感觉到自己的床帐被人撩开。   天呐!陆枕这样的君子居然直接就撩开了她的床帐。   果然,他是爱她的!   洛川兴奋又羞涩地睁开眼,正对上苏邀月那张漂亮如小天仙一般的面孔。   “二小姐,我来看你了。”苏邀月笑眯眯地坐到洛川的床沿上,也不顾洛川惊恐的眼神,继续道:“按理说,是我的侍女救了二小姐,二小姐该来谢我才是。”   洛川:……   “不过听说二小姐病了,病得起不来身,没办法,我只能过来让二小姐谢我了。”   洛川:……   “你……”洛川气得手指发抖。   苏邀月眨巴着一双无辜大眼看她,并伸手示意房间门口还站着萧朔呢。   萧朔没听到这两人的嘀咕,他正端着婢女新熬好的药送进来,然后就听苏邀月惊喜道:“真的呀!二小姐真的要把你的首饰送给我当救命之恩的谢礼吗?”   洛川张嘴,正想大吼她什么时候说过这话了,一抬头,就对上萧朔那一张懵逼脸。   “是,”洛川低头,声音颤抖,“我要送给你,多谢你的救命之恩……”   “那就多谢二小姐了。”   苏邀月喜滋滋地抱着洛川唯一的那点子家财,正要出门的时候想到什么,又转回去,俯身对着她耳边道:“二小姐,你肌肤太粗糙,抹得粉太厚了,都掉下来了。”   洛川的眼睛瞪得更大,眼尾处顺势裂开几条白色粉痕。   苏邀月满意一笑,终于舍得离开。   她回到侯府门口的马车内,兴致勃勃的打开洛川的首饰盒子一看。   还真有不少好东西。   毕竟是侯府夫人的亲生女儿回来了,夫人难抑思念之情,三五不时的就送些好东西过来。   “虽然不错,但比不上陆枕私库里头的好东西。”苏邀月随手将首饰盒子递给黄梅,“喏,给你吧。”   苏邀月简直就是黄梅见过的最大方的主子!   而自从被苏邀月探望过后,原本病已经好的差不多的洛川这回真是被气得不行了。   终于真的病倒了。   .   没有了女主洛川的作妖,苏邀月这几日过得还算快活。   不过她算计着日子,觉得还是要将正事提上日程。   她的奴籍。   现在她虽是陆枕的通房了,但这个身份肯定远远不够。   她必须要成为陆枕的姨娘,才能真正摆脱这个奴籍。   通房是奴,姨娘虽身份依旧低微,但毕竟也算是个体面工作,有身份认证的正经小三。   最关键的是,永宁公府家风严正,她若做了姨娘,也就有了几分话语权,不会动不动的就被人打卖出去。   有了这层保证,她才能安心的磨陆枕。   要怎么才能让陆枕把她抬成姨娘呢?   苏邀月正想着,那边陆枕的贴身小厮长泉正在替他收拾包袱。   “要去哪?”   长泉道:“每年公子都要去寺庙里吃斋半月,替先夫人尽孝。”   想起来了。   陆枕是个孝顺孩子,再过不久就是他生母忌日,他每年都要去给他母亲点长明灯的寺庙里吃斋半月,以尽孝道……个屁!   清觉寺大酒店啊!   私密小花园摔在一起贴贴贴啊!!   女主跟男二的激情互拥瞬间啊!!!   君子止乎礼,矜持文雅的大公子终于忍不住自己的感情要爆发了啊!!!!   苏邀月的头皮都要炸了。   陆枕翻过一页书,突然听到一阵牛喘声。   他略微偏头,就看到小娘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蹲在了他身边,双手按着他的膝盖,正仰头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看,然后猛地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满脸可怜的望着他。   【禽兽!】   陆枕:……   “公子,奴要一起去,奴要与你一起尽孝。”   【休想!】   陆枕:……   陆枕不知道苏邀月的脑袋瓜子里在想什么,他慢条斯理抽开她的手,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道:“想去就去吧。”   .   清觉寺,京师城郊外一座香火鼎盛的寺庙。   女主跟男二告白发展感情的苟且地。   苏邀月跟着陆枕进入清觉寺的第二日,果然,萧朔带着洛川也到了。   洛川的病不见好,医士说是心中郁结所致,因此,侯夫人便让萧朔带着洛川来清觉寺这样的清净之地好好养病。   虽然后期男主顾深栖也会突然来到,打破这份暧昧氛围,但女主洛川和陆枕这个时候已经挑破窗户纸,就差互相说,“我爱你,你爱我,我们一起甜腻腻”了。   因为按照原剧情,他们两人已经因落水事件,在商议亲事了,所以这种贴贴都在情理之中。   虽然作为女主和男二,后期,洛川被男主觊觎,陆枕被萧袅袅这个女三觊觎,两人暗中使劲,将这两人的婚事掰扯断了。但是清觉寺这段剧情,可是洛川和陆枕为数不多的甜蜜期。   苏邀月无聊的把玩着自己脖子上戴着的绿宝石项链,再摸了摸自己的翡翠镯子,又正了正自己的翡翠簪子,最后弹了弹自己身上这件碧绿色的小袄长裙。   正站在那里抄写佛经的陆枕被苏邀月这一身绿色的衣裳晃得眼晕。   虽然好看,但她这两日里都把自己打扮的绿漾漾的,看久了也会审美疲劳的。   “你最近,喜欢绿色?”   终于,男人开口了。   苏邀月立刻顺势而上,“是啊,公子觉得奴好看吗?”   “嗯。”男人垂眸,继续抄写佛经。   苏邀月无趣地撇了撇嘴,眼尾一瞥,看到外头的房廊上萧朔正提着什么东西往这边过来。   她心中的警报器立刻响了起来。   这感情推动器兼职爱情青鸟过来干什么?   萧朔撩袍走进屋子,看到站在那里抄写佛经的陆枕,然后视线一转,又看到坐在窗口瞪着他的苏邀月。   看到苏邀月,萧朔略微有些吃惊。   他没有想到陆枕居然会把她带来。   “那个,君闻,我给你带了点蜜饯果子。”萧朔将手里的食盒放到桌子上,假装无意道:“我那妹妹呀,身子实在太弱,昨日刚被我带进清觉寺养病,如今正就住在你隔壁院子里呢。”   隔壁!   苏邀月“腾”的一下站起来。   “她呀,最不爱吃苦药了,我就趁着白日里下山给她买了点蜜饯,然后想起来这几日不正是你来清觉寺的日子嘛,就也帮你带了点解解闷。”   送蜜饯是假,将洛川住在隔壁院子里的事情告诉陆枕是真。   美人还病着,并且就住你隔壁,月黑风高,正是探望时。   苏邀月陡然发觉这萧朔分明就是一朵绿茶花啊!   “没什么事我先走了。”萧朔话罢,正欲转身要走,那边男人突然开口,“是风寒?”   “是也不是,”萧朔立刻转身回来,“风寒是外病,最重要的是诗会那日里丢了脸面,心中郁结,这病才一直不肯好的。”说到这里,萧朔长长叹息一声,“希望佛祖庇佑吧。”   .   萧朔走了,陆枕脸上的表情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变化。   苏邀月不信,她吃光了萧朔送过来的蜜饯,然后走到陆枕身边。   只见那佛经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洛川”二字。   苏邀月:……气死她了!   “公子,喝茶。”苏邀月端起一旁的茶盏送到陆枕面前,然后“啪嗒”一声,茶盏应声砸到桌面上,氤湿了那张纸。   “哎呀,怎~么~办~呢~”   陆枕此时才似乎回神。   他低头看向湿漉漉的桌面,那茶水蜿蜒下来,浸湿了他的宽袖。   小娘子站在旁边,气鼓鼓地看着他。   唇角亮晶晶的,沾着蜜饯的甜浆。   “你都吃了?”   “哟,公子连几颗蜜饯都舍不得给奴了呀?”   “没有,”男人表情淡然的否认,“不齁吗?”   苏邀月:……齁,又甜又腻,一点都不好吃。   男人继续道:“小心牙疼。”   .   陆枕的乌鸦嘴应验了。   入夜,苏邀月躺在陆枕身边,翻来覆去地转。   一会儿转到左边,一会儿转到右边,直搅得人不得安生。   “怎么了?”男人清醒的声音从旁边传过来。   床帐内,陆枕双手交叠覆在腹前,每日里睡下去是这个姿势,起来也是这个姿势。   苏邀月立刻哭唧唧道:“牙疼。”   黑暗中,陆枕叹息一声,伸出一只手,轻轻按住她的面颊,“这里?”   “不是,另外一边。”   陆枕换到她另外那边面颊上。   瓷白柔软的脸蛋,似乎确实比刚才那面要肿上一点。   “别动。”   “疼嘛。”   小娘子软着调子,哼唧唧的撒娇。   陆枕冰冷的手指触到她的面颊,轻轻揉着。   “公子,这样有用吗?”   揉了大概三分钟,苏邀月真心询问。   陆枕想了想,“不知道。”   最后,苏邀月疼得不行了,两人从床上起来,找到院子里那一缸子水,然后用石头砸了一点薄薄的冰块,用厚实一点的毛巾包裹住,冰敷在苏邀月的面颊上。   山上的气候比山下冷多了,水缸面上已有冰块。   苏邀月被冻得直哆嗦,不住的往旁边躲,被陆枕按住另外一边脑袋,硬生生将裹着冰块的毛巾按在她面颊上。   “再躲就把冰块塞你嘴里。”   【坏蛋!】   苏邀月用眼神控诉。   小娘子生了一双极好看澄澈的眼,氤氲着灯色,漂亮的跟琉璃一般。   会说话,藏不住心思。   夜晚,是平时的陆枕安睡的时候。   现在的陆枕仿佛褪去了那一丝桎梏,只有一丝,他按住苏邀月的头,定定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指腹慢条斯理地擦过她的唇角,然后冷不丁的,手指探入,按住了那颗牙。   “这样呢?”他问。   苏邀月作为一名纸上谈兵健将,别看平日里耀武扬威的要死,实际上她就是个怂货。   别人都说陆枕风光霁月,是那种就算天下第一美人脱光了站在他面前,他也不会多看一眼的高洁柳下惠。   可在这样灯色氤氲的夜晚,男人高大挺拔的影子落下来,苏邀月感觉到了一股跟平日里不一样的压迫感。   这位端方君子的身上,流露出了令人胆颤的气质。   幼稚园秒变老司机。   “嗯?”小娘子发出一个奶音。   她含着他的手指,发愣。   面颊鼓鼓,眼睛圆圆。   老司机秒变幼稚园。   而在苏邀月发愣的时候,男人已经抽手。   时间连半分钟都不到。   他垂眸,眼神微暗,用毛巾擦了擦手上的水渍,然后将裹着毛巾的冰块递给她,“自己敷吧。” 第22章   梅花树下的初拥抱   牙实在是疼。   苏邀月折腾了一夜, 清晨时分睡得很死。   等她迷迷糊糊转醒,伸手去摸床边,发现一片冰冷。   苏邀月精神一震, 起身,似乎听到了一道熟悉的女声。   她连鞋子都没穿就跑到了窗户边。   山上太冷了, 窗户都结冰了。   她伸手推开, 床沿边掉下几块冰渣子。   那边,两院之间竟有一镂空花窗, 被大概只有一平方米的竹子遮挡住,若隐若现。   此刻, 陆枕站在那里,跟对面的洛川说话。   “听说你病了, 身子如何?”   听到男人的关心, 洛川忍不住笑了笑。   不枉费她一大早就站在这里等他。   “没什么胃口, 药太苦,幸好有哥哥给的蜜饯, 不过太甜了,若是能有碗清粥就好了。”   .   君子远庖厨,为了洛川,陆枕进了厨房。   清觉寺内常有贵客登门。   为了服务好这些贵客,高贵的院子里会有小厨房。   比如陆枕的。   现在,贵公子走进了这间不怎么大的小厨房里, 然后将一本菜谱放到台面上。   做粥。   陆枕表情不明,他慢条斯理地舀出一勺米,然后放进砂锅里, 加上水。   【男人看着那晶莹剔透的白色米粒, 仿佛看到了洛川雪白的面容。他没有想到, 褪去了胎记的女子是如此美丽。】   【他第一次下厨,为了心爱的女人。虽然过程有些艰难,但只要一想到是为她做的,他就觉得心满意足。】   陆枕:……   “梆梆梆!”正在陆枕为上面那突然出现在他脑中的两段话发呆的时候,外面传来的敲击声打断了他的思路。   陆枕慢吞吞地擦干净湿漉漉的手,走出小厨房一看,苏邀月正在努力的跟黄梅一起举着一块木板,将那扇墙壁上的镂空花窗封死。   隔壁听到声音出来的洛川:……   站在厨房门口的陆枕:……   .   陆枕并未阻止苏邀月的举动,他只是转身回去,又去煮粥了。   小厨房里有二十四小时不断火的小煤炉。   陆枕加米,加水,时不时搅一下。   “过来。”男人搅了两下,觉得没趣,便将刚刚封完花窗的苏邀月唤过来。   小娘子一边吹着因为干粗活,所以被磨疼的手,一边扭扭捏捏不甚高兴地走过来。   陆枕将手里的勺子塞给她,“看好粥。”   苏邀月:???   男人转身出了厨房。   他讨厌厨房,讨厌油烟味。   【陆枕每搅一次粥,心中就更甜蜜一分。直到这粘稠白腻的粥熬成,他满是热汗的脸上才终于露出一抹笑来。这位从来衣冠端正的君子,现在却是鬓发汗湿,领口氤氲的狼狈模样。】   【可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陆枕看着脑中的文字,勾唇嗤笑一声,进屋躺到榻上,将苏邀月藏好的小零嘴拿出来就着茶吃了几口,然后算着时辰差不多了重新回到小厨房。   苏邀月正在往白粥里加盐。   半罐子盐都进去了。   陆枕往前走,看到那砂锅里面的粥半生不熟,甚至还有糊的,可糊的里面却夹杂了生米。再看那锅底,乌漆嘛黑一片,再烧一会儿可能就要将锅底都烧干了。   “在干什么坏事?”男人的手从后面伸出来。   冰凉凉的像两根冰棍,掐住苏邀月的下颚,将她的脸掰过来。   小娘子的面颊被挤压,“没有。”她抱着盐罐子,死不承认。   .   萧朔提着陆枕给的食盒去找洛川的时候,觉得他妹妹一定会高兴坏了的。   屋子里弥漫着浓郁的苦药味。   简单古朴的房里置着一张床榻,上面挂着两片轻薄的白色床帐。   洛川躺在那里,眉头紧蹙,面色苍白,时不时地捂着嘴咳嗽几声。   窗户都被封得严实,挂着厚实的毡子,地上置着好几个炭盆,烧得正旺。   刚刚从外面进来的萧朔直觉身上被捂得发烫。   “今日身子如何了?”   自从那天洛川替萧朔挡了鞭子后,两人的关系就越来越好了。   “已经好多了,咳咳咳……”   “别起身。”萧朔紧走几步,将食盒放到洛川的床边,说话的时候挤眉弄眼,“你猜猜这粥是谁让我带来的?是君闻,我可是听说这粥是君闻亲自熬的。”   “我跟他认识这么久了,可从没见他下过厨。”   说着话,萧朔喜滋滋的将食盒打开,然后在看到里面的东西后,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黑乎乎,半生不熟的粥被装在一只瓷白小碗里,卖相极差。   “这……说不定……味道还不错?”萧朔努力找补,他不太明白自家这事事苛求完美的兄弟为什么会端来这么一碗糊烂粥,难道真是自己做的粥不知道好坏,自我感觉良好?   可在闻到那股糊味之后,萧朔终于不再违背自己的良心,“洛川,要不还是别吃了吧?”   “不,既然是陆哥哥的好意,我怎么能不尝呢?”   洛川确实病的不轻。   晨间她硬撑着要在那个花窗边等陆枕,吹了风之后,整个人更觉得头晕脑胀。   可只要一想到陆枕那么温柔的与她说话,还给她做粥……洛川脸上露出甜蜜的笑。   果然,他对她有意。   或许这粥并没有看起来那么难吃。   洛川心带羞怯地捧起粥碗,舀了一勺放进嘴里,刚刚沾上舌头。   “呕呕呕……”   萧朔不忍直视。   .   除了“亲自”给洛川做粥。   陆枕做了一点其它的东西,比如糯米糕。   因为洛川说最喜欢吃这种糯叽叽的东西。   虽然这种东西对于苏邀月来说是热量炸弹,但为了不让洛川吃上糯米糕,苏邀月趁着陆枕出去的时候,自己偷偷溜进小厨房,将还烫着的糯米糕一个接一个的往嘴里塞。   其实这糯米糕也不是陆枕亲自做的,只是他让小厮长泉晨间下山去买的。   糯米糕拿到山上来已经凉了,陆枕便亲自过来热一遍。   如此,也算是“自己做”的了。   男人从屋子里回来,就见小厨房内六块糯米糕不翼而飞,苏邀月捂着肚子站在那里,面色煞白。   不用问,陆枕都大概猜到是什么情况了。   .   苏邀月忘记这具身体的脆弱性了。   六个结结实实的糯米糕塞进肚子里,让她撑得浑身都发起了冷汗。   小娘子躺在榻上,男人修长白皙的手掌上连一丝茧子都没有,隔着轻薄被褥,替她按摩腹部。   苏邀月闭着眼靠在陆枕身边,“左边一点。”   男人的手指挪过去一点。   “右边一点。”   男人的手掌又挪过来一点。   “力气太重了。”   陆枕:……   男人垂首,看向小娘子,脑中空荡荡的没有突然塞入的文字。   那些文字好像只有在他跟洛川接触的时候才会出现。   或者是在他做某些跟洛川有关的事情时,也会出现。   现在的陆枕觉得,自己就仿佛是变成了两个人。   一个人站在这具躯壳外面。   一个人被困在这具躯壳里面。   躯壳外面的人看着躯壳里面的人没有脑子的忙碌。   陆枕很清楚,躯壳里面的他不是他。   躯壳外面的他才是他。   虽然他现在还不清楚那个躯壳外面的人到底是什么性格模样,但他知道,等躯壳里面的那个他彻底消失的时候,他才会是真正的他。   至于要如何让躯壳里面的那个他消失。   陆枕还需要好好寻找方法。   从一开始的无法控制言行,到现在的能作弊。   陆枕觉得,他就像是被勾了线的木偶娃娃,身上被套着无形的线,控制着他的行为。   他现在,正在一根一根挣断身上的枷锁。   陆枕想,有这种情况的到底是只有他一个人,还是其他人也有呢?   男人低头看向正眯着眼享受的小娘子,他抽开手,不动了。   嗯?怎么不揉了?   苏邀月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向陆枕。   两人四目相对,谁也没有说话。   “你觉得我是一个怎样的人?”终于,男人开口了。   苏邀月立刻摆出营业笑容,“公子是难得的君子。”   【心口不一,阴晴不定的卑鄙小人。】   男人的手搭在她的腕子上,脸上温和的笑陡然加深,然后突兀放肆大笑,“哈哈哈……”   苏邀月:???   陆枕认为,这个女子应当是与他一般吧。   明明不喜欢做这种事情,偏要来讨好他。   陆枕对苏邀月生出一股同病相怜的感觉来。   他伸手抚过她的面庞,幽幽叹道:“真可怜呐。”   男人本就生得好看,眉目流转之间温柔多情,看谁都像是带着一股深情凝视,怪不得将京师城内的少女们迷得昏天黑地,非君不嫁。   是啊是啊,对女主的温柔终于舍得挪一点给她了吗?   苏邀月温柔小意地蹭了蹭陆枕的胳膊。   陆枕替她整了整衣领子,然后顺势而下掐了一把她的腰,露出略微满意的表情。   “粗了点。”   苏邀月:???   粗!你给我好好说话!   .   除了给洛川煮粥做糯米糕,在清觉寺这段独属于男二和女主的剧情中,还有一段重头戏。   那就是梅花树下的初拥抱。   陆枕作为君子,克己守礼,从不逾越。   可就是因为他是这样的君子,所以在做出某些出格的事情来,才更能让人更加心潮澎湃,被激萌的嗷嗷直叫。   按照剧情,陆枕为了给洛川收集梅花陈露,一大早上就出去了。   而正巧,洛川在屋内憋闷,出来散步的时候瞧见满院子梅花开得正盛,心中欢喜,也进来赏梅。   两人无意撞见,梅花瓣落在洛川面颊之上,女子仿若初入尘世间的梅花仙子。   那一瞬,陆枕沦陷了。   他忘记了自己的君子形象,心中眼中只剩下眼前的心上人。   他再也无法控制住自己的心意,他走上前,轻轻拂开洛川鬓角处的梅花瓣。   而洛川则是以为陆枕要抱她,轻轻将自己的头靠到了他的胸膛上。   如此,两人来了一次阴差阳错的梅花树下的初拥。   有点嫉妒。   苏邀月一个翻身,将自己紧紧嵌进陆枕怀里。   男人顺势揽住她,然后摸到她纤细的小蛮腰,掐了掐,略微不满,“好像细了。”   那是,她故意的。   苏公主怎么能忍受别人说她腰粗呢!!!   .   清晨,初露凝结。   清觉寺内有一处梅林,瑰丽如画。   陆枕手持玉瓶,穿行在梅林之间。   他晃悠着手里的玉瓶,然后微微倾身,靠在湿漉的梅花树上。   他的思想已然能摆脱那些奇怪的文字,可身体的控制力却依旧受限。   有些时候能无视,有些时候却又不能无视。   陆枕捏着手里的玉瓶,开始思考。   如果将这个世界看作是一本书的话,主要的东西无法跳过,次要的东西能跳过。   是这个意思吧?   那什么是主要,什么又是次要的呢?   似乎跟洛川有关的东西,他就无法跳过。   跟洛川关系越近的事情,连行为都无法控制。   如果将洛川看作是系在他身上的木偶线,那么离洛川越近,木偶线的作用就越强。   这里的“近”并非距离,而是指书中一般的剧情。   比如说,这是一个爱情话本子。   那么里面发生的事情都是用来推动爱情开花结果的。   比如,他给洛川煮粥,做糕点,采集梅花露。   如果这是一本权谋文,那么里面所有的事情都是用来推动权谋成功的。   目前看来,这似乎是一个爱情话本子。   他……是主人公?   陆枕歪头,头顶有梅花露水滴落,顺着他的面颊往下滑。   初冬日天微冷,陆枕伸手抹了抹脸。   应该不是。   爱情话本子该曲折而离奇,若是他跟洛川,如今也算门当户对,并没有任何曲折离奇之处。   再者,主人公之间该经历磨难,方能显示出爱情的珍贵。   再再者,主人公之间的关系不应当如此和谐,无法吸引眼球。若是一定要让陆枕来看谁与洛川更配,更让他有兴趣的话。   作为一位旁观者,他会选择那位阎王脸锦衣卫。   欢喜冤家,最后终成眷属。   嗯,该是如此。   至于他,暂时还不清楚是个什么角色。   或许……陆枕抬起手,将白玉瓶扔到地上。   只是一个痴而不得的悲剧人物罢了,算不得什么。   .   陆枕并未替洛川采集梅花露。   这从之前他没有煮粥,没有做糯米糕可以看出来,事情虽会开始,但做不做,他却能自己决定。   陆枕认为,这应该是因为他有了自我意识,所以才能扯断一部分木偶之线。   不过他身上的木偶之线十分强大。   就如同绑在他身上的命运绳索。   想要挣脱命运,谈何容易。   陆枕马上就要走出梅林之时,前面突然行来一位娘子。   身上穿的单薄,走出几步之后便站在梅花树下看着盛开的梅花,然后双手合十的祈祷。   风起,梅花落。   女子美得如梦似幻。   洛川祈祷完毕,转身,正看到站在不远处的陆枕。   陆枕还在发呆。   他想,此次应该不是采摘梅花露,而是要让他偶遇这位洛川小姐。   “陆哥哥,你怎么在这里?”洛川满脸惊喜,不是作假。   她真心不知道能在这里碰到陆枕。   她只是睡不着,出来散散心罢了。   她刚才对着梅花树许愿,想要看到陆枕,没想到……竟然这么灵!   “采梅花露。”陆枕话罢,抬手按住自己身上的大氅。   然后另外一只手按住自己按着大氅的手。   “陆哥哥,你怎么了?”洛川走过来,神色不解的看着陆枕奇怪的举动。   陆枕的眼神穿透洛川,似乎是在看向某个方向,又似乎不是。   他道:“我也很冷。”   洛川:……   “我,我没有这个意思,陆哥哥。”洛川羞红了脸,咬着唇,然后被风一吹,纤细的身躯瑟瑟发抖。   梅花瓣落,贴在洛川的面颊上。   陆枕盯着那梅花瓣,眼神逐渐变得阴沉起来。   他不喜欢这种被人控制的感觉。   “我,我先走了。”对于洛川来说,陆枕不经意的一句话都能撩拨到她心底最强烈的自尊心。   她是从底层长大的奴隶,敏感、自卑已经尽数刻在了她的骨子里。   洛川能豁的出去一切,可就是无法忍受别人的轻视和那些她自认为伤害到她自尊的行为。   她自私,心胸狭窄,喜爱报复,从前是地里的淤泥,偏偏生了一副傲骨。   现在,她是天上的云,这副傲骨依然,甚至更直。   洛川转身跑了。   陆枕站在原处,温文尔雅的脸色已露阴沉。   他大概知道,今日这梅林是何作用了。   .   苏邀月一觉睡醒,陆枕不见踪影。   幸好,黄梅知道他去了哪里。   苏邀月急匆匆寻到梅林,看到陆枕一人站在那里,还以为自己来晚了。   这狗男人跟洛川那贱女人抱了?   脏死了脏死了脏死了!!!   苏邀月气急败坏地奔过去,飞扬的宽袖扫过身边低枝桠的梅花,打落一片又一片柔软的梅花瓣,毫无怜惜之情。   那些梅花瓣贴在苏邀月身上,就如同给她穿上了一件绣满梅花瓣的裙子。   苏邀月站定在陆枕跟前,双眸水漾漾的透着怒色。   陆枕神色定定地看她,眼神微暗,然后慢吞吞地抬手替她取下发髻处的几片花瓣,眼睫下垂,掩住眸中暗色。   “别碰我!”苏公主最讨厌自己的东西被别人碰了。   陆枕的手被打开,男人眯了眯眼,望进小娘子那双火光莹莹的眸子。   “阿嚏!”生气归生气,苏邀月穿的这么单薄出来,确实也被这风吹得够呛。   下一刻,陆枕抬手,扯下身上的大氅替她罩在身上。   大氅厚重,往苏邀月身上盖过去的时候,惯性迫使她往前一冲。   苏邀月径直撞进陆枕怀里。   温香软玉在怀。   陆枕下意识勾住了她的腰。   厚实的大氅带着男人身上的体温和冷冽的熏香味道,将苏邀月牢牢包裹起来。   虽然已经有过诸多亲密接触,但苏邀月的心跳还是猛地漏了一拍。   “原来是这样吗?”   男人贴着苏邀月的耳朵,恍然大悟般开口。   然后他一把攥住小娘子的手,也不管苏邀月的挣扎,牵着她往回走。   苏邀月挣脱无能,猛地张嘴一口咬住了陆枕的手。   可她不敢用力,就是威胁性地咬。   陆枕停住脚步,转身看她。   男人不掩眸色,黑色的瞳孔之中带着苏邀月从未见过的阴鸷冷意。   那是他尚未褪去的怒色。   “奴,奴给公子暖暖手。”苏邀月立刻松开嘴。   【狗男人这杀人狂魔的眼神是怎么回事!吓死人啦!她的粉底都要被吓裂开了!】   陆枕:……   粉底?   男人扫一眼小娘子漂亮的小脸蛋,没有一丝裂纹。   还有……杀人狂魔?还好吧。   男人的心情莫名好了,就像是撸到了顺手的猫。   他牵着小娘子的手,继续往前走。   苏邀月神色乖巧的被他牵着,看着陆枕的眼神却透出几分怪异之色。   【这狗男人……不对劲啊。】 第23章   迷得神魂颠倒   经过苏邀月的不懈努力(?), 陆枕跟洛川的奸情似乎是被她阻止了。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接下来就是男主顾深栖跟女主洛川在迷路林里面的那些劈腿剧情了。   毕竟按照原剧情,洛川跟陆枕已经定亲, 因此,洛川跟顾深栖在迷路林里面的那些小互动, 都被苏邀月定性为劈腿娱乐活动了。   背着自己男人瞎搞, 真刺激。   苏邀月撑着下颚去看陆枕。   然后兴致勃勃的将自己漂亮的小绿帽放到他的头上。   正在看书的陆枕:???   “公子戴这绿帽子真好看。”   【虽然比不上她,但不可否认, 狗男人这张脸确实漂亮。】   陆枕:……   陆枕拿下那顶绿帽子,重新扣回苏邀月脑袋上。   “哎呀, 人家刚编好的头发!”   气死了!她花了三个小时呢!   苏邀月赶紧坐到梳妆台前整理自己编出来的公主头。   从梳妆台的角度能看到靠坐在那里的陆枕。   不知道是因为光线的问题还是其它,从梳妆台内透露出来的陆枕的容貌显得异常朦胧妖异。   今日天色不好, 外面阴沉沉的, 这股阴沉从屋子外面透到里面, 男人的脸半隐在暗色里,总让苏邀月觉得瘆得慌。   男人低垂眉眼, 看似是在看书,可若是仔细去看,就能发现他的神思已经不在书上了。   陆枕确实是在思考。   佛法言。   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   若他所处的世界只是万千世界中的一个小世界,并且这个世界的脉络已经如树叶一般从头到尾被人规划好了,他只是别人笔下的一个被创造出来的木偶人。   那么, 他的所作所为,到底是他的所作所为,还是创造者的所作所为?   他还是他吗?   陆枕的指尖抚过书页, 双眸深沉阴暗。   他白皙的指尖捏起书页一角, 缓慢撕开。   清晰的撕扯声引起了苏邀月的注意。   她偏头看过去, 陆枕却已经换了个姿势,背对着她。   苏邀月是个喜欢混吃混喝的富二代,虽然从小她爸把她当名媛培养,但除了给她养出了一身公主病之外,也没有获得什么实质性进展。   苏邀月学的是服装设计,也去过国外镀金,不过她爸总觉得那些东西没用,使劲让她去认识富二代,早点结婚迈入豪门。   孤身一人,苏邀月的厨艺就是在国外学会的,可专业知识却是一点都没学会。   没有一技之长的苏公主,在这里除了吸陆枕的血,还真是找不到第二条路了。   毕竟她是个受不了苦的富二代。   现在,苏公主发现这位男二很不对劲。   虽然晚上依旧按时上床,但说话做事的方法却发生了奇怪的变化。   那种变化是从骨子里,从灵魂内透露出来的。   若说从前的陆枕是棵青翠的竹,一眼望到底的笔直。   现在的陆枕就是个深潭,看似清澈,实则你永远都不知道他的潭底隐藏着什么。   难道作者设定的还是个双面人?   不会吧,原著里陆枕可是个始终如一的痴情大冤种啊。   苏邀月起身,走到陆枕身边。   小娘子柔弱无骨的身体拥住他,然后歪头,神色无辜地看他。   陆枕慢条斯理的收回自己落在书籍上的视线,与她对视。   管你什么双面单面,她还要上位拿脱奴籍文书呢。   等她拿到了东西,你三百八十面都跟她没关系。   苏邀月认为,要抓住男人的心,就必须要保持自己的美貌。   什么狗屁心灵美,你外表美了,臭男人才会有时间来了解你的心灵美。   苏邀月将自己画了三个小时的素颜妆朝陆枕面前一杵。   果然清楚的看到男人眼里的惊艳之色。   小娘子迷人一笑,伸手勾住他的脖颈,朝他的耳朵亲了一口。   男人明显一愣,继而温柔一笑,仿佛又回到了从前的那个模样,然后满脸柔情怜惜地抚摸了一下她的脸。   “真可怜。”   苏邀月:???什么意思?   等一下,别摸坏她的妆面了!   看着陆枕这份悲天悯人的表情,苏邀月思索了一会儿后觉得是自己多心了。   虽然陆枕似乎时不时的要漏一下人设bug,但他对洛川始终属于真爱舔狗系。   在陆枕的世界里,洛川是天,是地,是他的神话。   其它东西(剧情)都能敷衍一下,比如某些暴露一些属于男人的劣根性,喜欢美色的小剧情。   可关于洛川的剧情不行。   虽然从前是书中世界,但现在苏邀月穿越进来,现在这里也算是个真实世界了。   作者作为人类,严密的人物设定肯定也会出现漏洞,说不定是上天为了世界正常运转,为陆枕补齐了人设缺陷之类的东西,帮他加了一点男人的正常生理需求。   一个有钱有颜身体健康,美女环绕的男人对女人一点兴趣都没有你敢信?除非他是gay。   反正苏邀月是不信的。   而其实在陆枕眼中,苏邀月就是与他一般的木偶人。   虽然心里骂他骂得要死,但表面依旧要与他一般逢场作戏,像木偶人一样行动。   因此,对于苏邀月无缘无故的抽风行为,陆枕都表现出了极大的耐心。   起码这个小娘子有自己的思想。   .   苏邀月悠闲地躺在自己的屋子里画指甲。   她让黄梅取来敲碎的白色水晶,然后一点一点的把它们黏在自己的指甲盖上。   美人就连指甲盖都是粉色的。   苏邀月满意地看着自己闪闪发光的指甲盖,简直要被自己的手美哭了。   古代美甲yyds!   脚指甲也要美美的。   苏邀月靠坐在榻上,将自己的脚搁在软枕上,然后继续往上面放磨好的小水晶。   像这种将漂亮又昂贵的小水晶放到指甲上的操作,苏邀月可谓是前无古人第一人。   可想而知,若是被她的名媛团朋友们看到了,一定又会带领京师名媛团进入新一轮水晶美甲风潮。   刚刚沾好的指甲脆弱至极,苏邀月现在都不能自己上茅房。   她靠坐在窗户口吹着自己的指甲盖,外头传来脚步声。   正靠坐在她对面的陆枕抬手,将被褥往她光溜溜的小脚上一盖。   啊!!!她的水晶猫猫头美甲!   .   陆枕正在跟一位穿着僧袍,面容急切的老者说话。   这位老者是清觉寺的主持,他跟陆枕站在屏风后面,两人表情严肃的说着什么。   老者的头上都是汗,显然是急匆匆赶过来的。   “世子,实在是没办法了,这才来求您来了。”   不知道为什么,这句台词有点恍惚的耳熟。如果住持妖妖娆娆的往地上一跪的话……就更眼熟了。   “此事不是小事,若是处理不好,会动摇国之根本。”陆枕面容严肃。   “是啊。”住持急得不行,“公子,您说此事该怎么办啊?”   “寻人这事我也不擅长,不过我知道有一人能胜任此事。”   “您说的是……”   “锦衣卫指挥使,顾深栖。”   .   这剧情苏邀月知道。   发生地点在清觉寺后面那一大片迷路林内。   迷路林,顾名思义,就是一座让人迷路的林子。   听说就连最有方向感的大雁进来,都飞不出去。   顾深栖被请来进入迷路林的原因就是找人,找的那人听说还是个皇亲贵胄。   如果苏邀月没记错的话,那位就是当今的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好吃鱼,听说迷路林内有无刺鱼,便屁颠屁颠的过来找无刺鱼吃去了。   然后就被困在里面了。   未来的储君啊,因为一条鱼被关在林子里出不来了。   住持急得不行,怕整个寺庙被皇帝一锅端了,求爷爷告奶奶的来找陆枕,然后被陆枕推荐了顾深栖。   作为锦衣卫指挥使,顾深栖解决过很多棘手的案子。   而这样棘手又重要的事情,真是非他莫属了。   按照剧情,迷路林是顾深栖和洛川的专属剧情,不关陆枕什么事。   虽然陆枕也会跟着一起进去,但后面他会跟洛川和顾深栖分开,并在迷路林内经历重重危机,差点丧命,最后被顾深栖救下来的女主洛川再冲进去又救了一次。   如此救命之恩,导致陆枕对洛川的爱更加坚固。   顾深栖接到消息,就立刻从京师赶了过来。   两人坐在陆枕的屋子里说话,苏邀月就躲到屏风后面偷听。   “此事事关重大,多一个人多一条路,顾大人虽神通广大,但难免也有所疏漏。”   陆枕在说话,顾深栖神色警惕地朝屏风后看一眼,那薄薄的屏风根本就什么都挡不住。   顾深栖皱眉,他右手按着自己腰间的绣春刀,俊美无俦的面容之上透出一股阴郁之色。   这是常年杀戮之人身上带着的煞气,就如同那些屠户一般,身上总有一股跟其他人不一样的煞气。   再反观陆枕,出身高贵,从小锦衣玉食,芝兰玉树的翩翩君子,看起来温柔又强大的模样,跟顾深栖就如同太阳跟月亮的对比。   一个温暖如光,一个清冷如月。   “既然世子要一起来,我也不会拒绝。”顾深栖开口说完,转头看向苏邀月。   陆枕顺着顾深栖的目光看到她,微微笑道:“这是我的通房。”   顾深栖冷笑一声,“都说陆公子是难得的君子,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   陆枕但笑不语,一点都未将顾深栖的话放在心上。   仿佛自愿坐实了自己是个贪恋美色的男人。   顾深栖盯着苏邀月,就如同盯住猎物的猛兽,他按在腰间的绣春刀动了动。   光白的刀身滑出半寸,顾深栖语气阴鸷道:“兹事体大,知情之人,不可留。”   只是吃个早就知道的瓜的苏邀月:???   陆枕伸手按住顾深栖的手背,“顾大人,且慢。”   【上次那只小奶猫儿是被这女人带走的吧?也不知道有没有好好养。】   陆枕:……什么?   陆枕松开顾深栖的手,看向他的目光带上了几分怪异之色。   顾深栖转头看向陆枕,“陆公子该知道,我们锦衣卫办事的原则。”   陆枕继续伸手,重新按住顾深栖的手背。   【听说陆枕很喜欢这个通房,应该不会同意我杀的。】   陆枕松开了手。   “兹事体大,顾大人如果真要如此,我也无法阻止。”   此话一出,苏邀月愣住了。   顾深栖也跟着愣住了。   可不一样的是,他手里的绣春刀已经按捺不住,被男人缓缓抽出。   狗男人狗男人狗男人!   苏邀月一个猛扑出来,一把扯住陆枕挡在自己面前,然后对顾深栖道:“顾大人无外乎就是怕你们不在的时候,我会泄露消息。不如将我一起带入迷路林,如此,也能打消顾大人的顾虑。”   顿了顿,苏邀月睁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问,“顾大人要找什么人?难不成……是顾大人的小情人儿?”   顾深栖:……   男人狠狠皱眉,转头看向陆枕。   陆枕被苏邀月抓着手,垂眸看她。   小娘子满脸无知的委屈,似乎完全不知道自己正在参与什么惊天大事,“公子,救救奴家性命吧。”苏邀月拽着陆枕的手摇啊摇。   【狗男人,快点答应啊!】   陆枕笑了。   “顾大人觉得如何?”   顾深栖果断道:“不行。”   .   最后的结果是,苏邀月被顾深栖带过来的人关在屋子里,一直等到顾深栖和陆枕从迷路林里面出来,她才能被放出来。   之所以留她性命是因为,她不知道那个在林子里头迷路的人是谁。   若是她知道,就不可能活着了。   苏邀月翘着腿坐在桌子上观察自己的美甲,亮晶晶的漂亮极了。   前几日,苏邀月突发奇想,问陆枕要了古代荧光粉,抹在手指甲面的钻石上,这样就算是晚上都能闪闪发光了!   外头天色渐黑,陆枕和顾深栖已经出发近一日了。   苏邀月看着天色,觉得差不多了,就起身走过去敲了敲门。   “娘子,窗户。”   外面传来黄梅的声音。   苏邀月转身,推开窗子,爬了出来。   黄梅在外面接应她。   “娘子放心,那迷药下得足足的。”   “你办事,我放心。”   门口守着苏邀月的那个锦衣卫被黄梅送来的饭菜迷晕了。   冬日的天暗得早,苏邀月提着黄梅递来的灯笼一起走到迷路林边。   “娘子,公子就是从这里进去的。”   苏邀月吹灭灯笼,顺着地上往林子里看,能看到一条细长的,蜿蜒的荧光路。   很细,很薄,如果不仔细看是无法发现的,断断续续,不甚真切。   苏邀月将手里的灯笼递给黄梅,罩上暖和的斗篷,自信满满的进了迷路林。   .   苏邀月的小算盘打得“啪啪”作响。   她进入迷路林是为了找到在林子里受苦受难的陆枕。   如果她能在陆枕柔弱不能自理的时候帮助他,解救他,成为他的女神,这样陆枕就会疯狂的爱上她,就算不爱上她,她也能用这份救命之恩来要挟陆枕答应她一个条件。   比如,帮助她获得脱离奴籍的文书。   苏邀月正在幻想,当满身狼狈的陆枕看到为了他而从锦衣卫手下拼死逃脱出来,只因为担心他,所以视死如归进了迷路林的自己时,是如何感动的表情时,她看到了前面的火光。   她来早了,陆枕居然还跟顾深栖混在一起。   并且看起来一点都不狼狈的样子。   这样不行啊!   白日里,她故意让顾深栖知道自己在偷听,然后让他把她关起来就是为了显示出自己来救陆枕的路上有多曲折,多磨难。   如果陆枕不惨惨的,那要怎么表现出她的良苦用心呢?   苏邀月蹲在暗处,等待时机。   “谁?”顾深栖不愧是习武之人,立刻就发现了苏邀月。   苏邀月气得牙痒痒,可依旧只能散乱着头发,踉跄着冲出来,然后红着眼睛朝陆枕的方向扑过去。   “公子~~~”   顾深栖硬生生按住了自己的剑。   陆枕神色自然地站在那里,弹了弹腰间的荷包。   那荷包上面抖落出来一层薄薄的荧光粉。   苏邀月扑进他怀里。   “公子,奴好担心你,奴吃不下,睡不着,要是没有了公子,奴要怎么活啊。”   苏邀月哀哀切切地伸手拉住陆枕的手,“奴想着,虽不能与公子同年同月同日生,但若是能同年同月同日死,也不枉与公子相爱一场。”   陆枕神色温柔地望着她,替她拢上身上的斗篷。   小娘子额头沁着一层细密薄汗,那双眸子水雾潋滟,满眼担忧不似作假。   “真的?”陆枕问。   “嗯。”苏邀月郑重点头,然后取出自己一路带过来的水囊递给陆枕。   “公子,喝水。”   从前都是她前男友为她忙前忙后,苏邀月哪里做过这样伺候人的活。   那水囊又重,苏邀月本来将它带过来就已经没了力气,因此托着托着就没劲了。   陆枕的嘴唇刚刚沾上一点水渍,那边苏邀月就喂好了,心里还觉得美滋滋的。   【哼,男人,还不被我的千里寻夫和温柔体贴迷得神魂颠倒。】   陆枕:……   男人拿着水囊低头,少女青葱年纪,一袭绿色袄裙,雪白的斗篷,肌肤像剥了壳的鸡蛋般透着一股珍珠玉色,我见犹怜。   这小妖精难不成……是真心喜欢他?   不对,她与他一般,皆是木偶人。   陆枕释然,并开始思索,若这个世界是一个话本子的话,那么他身边这位扮演的该是什么角色?   因为爱慕痴狂于他,所以陷害主人公,然后被他乱棍打死的小妖精?   .   入了夜,天色越发阴暗下来,四周的树木如张牙舞爪的鬼影,苏邀月吓得抱住陆枕的胳膊不肯放。   她这柔弱不能自理的身子啊!   “奴走不动了。”   她是累了,不是怕的。   “那你一个人待在这里等我们。”男人用温柔的语气说出残忍的话。   苏邀月委屈地瘪嘴。   “休息一会儿吧。”走在最前面的顾深栖开口说话了。   三人坐下休息,顾深栖拿出水囊,发现水喝完了,他起身去打水。   苏邀月盯着顾深栖的背影,如果她没记错的话,顾深栖马上就要碰到女主洛川了。   .   果然,不消片刻,顾深栖将女主洛川带过来了。   “我只是想救这只兔子,没想到误入了这个林子。”   又见麻辣小白兔。   小白兔伤了腿,被洛川抱在怀里,看起来瑟瑟发抖的可怜。   苏邀月咽了咽口水。   三人行变成了四人行。   按照剧情,他们会迷路。   不过苏邀月知道出口在哪里,因此她一点都不着急。   现在最重要的是等洛川与顾深栖两人跟他们走失后,这样她才能解决自家陷入困境的可怜世子爷呀。   陆枕看着抱着小白兔的洛川,脑中突然出现了一个画面。   画面中,他掉入了一个深坑之中,伸手不见五指。   因为不会武功,所以陆枕没有办法自救,只能时不时的喊几嗓子。   可惜的是,迷路林内无人,他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画面一闪而过,然后就没了。   陆枕皱眉,暗自思索。   大家已经走的很累了,苏邀月靠着陆枕休息。   洛川正在帮小白兔治疗腿伤,伤药是顾深栖给的。   小白兔需要干净水清理伤口,洛川要回到刚才的水边。   按照剧情,陆枕该起身说他来陪洛川去,却被顾深栖以陆枕不会武功拒绝了。   而陆枕也觉得会武功的顾深栖比他在这诡谲的迷路林内更能保护洛川。   因此,顾深栖就跟洛川一起去水边了。   三人就此分开,成就洛川与顾深栖的二人世界。   苏邀月等的就是那个时刻!   “我想去找点干净的水。”洛川抱着兔子站了起来,“给它洗洗伤口。”   善良美丽的女主在这种时候还对一只素不相识的兔子如此爱护。   她可真是个真善美的主角啊。   苏邀月仿佛看到了洛川头顶的天使光环。   真会装呀。   “我陪你去。”犹豫了一会儿的顾深栖站起来开口。   而坐在一旁的陆枕却始终都没有说话。   洛川眼中流露出明显的失落之色。   跟她刚才第一眼看到陆枕之时的表情天壤之别。   正在此时,陆枕突然起身,洛川眼中再次露出希望之光,然后就看到陆枕……一把拉住顾深栖的胳膊,表情认真道:“我觉得我们还是不要分开的好。”   【兔子好可爱兔子好可爱兔子好可爱……】   铁面无私的冷面阎罗顾深栖的内心世界猝不及防的展露在陆枕面前。   陆枕:……   .   按照剧情,陆枕应该放顾深栖和洛川去水边。   可现在,他居然伸手拉住了……顾深栖?   喂,那是男主啊男二!   苏邀月立刻把陆枕抢回来。   陆枕眨了眨眼,然后突然伸手掐了一把苏邀月的面颊。   “呀!”苏邀月疼得一机灵,瞪眼瞧他。   陆枕低头看她,温柔询问,“疼吗?”   “疼。”小娘子眼泪汪汪。   陆枕叹息一声,又替她摸了摸被掐过的面颊,道了一句,“真可怜。”   苏邀月:……   陆枕的脑中现在除了奇怪的文字,还会时不时出现一闪而过的画面。   他看着小娘子被捏得微红的面颊,眉头轻轻蹙起。   那些文字和画面,都像是给他这个木偶人的预言。   如果将这个世界比作一套话本子,那么著作者就是创世者。   创世者手中的毛笔幻化成无数引线,嵌入他们每个人的身上。创世者想怎么样,他们就必须怎么样。   一开始,他们是创世者手中没有思想的木偶人。   后来,不知道什么契机,他拥有了思想。   甚至还能听到别人的心声。   按照陆枕的观察来看,顾深栖似乎也正在觉醒。   一位冷面阎罗锦衣卫,杀人如麻,内心却……厌恶杀戮?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顾深栖应该也跟他一样,虽然厌恶自己的行为,但却无法控制自己。   .   入了夜,迷路林内突然升起大雾。   那雾极大,伸手不见五指。   不消片刻,一个转身的功夫,大家就各自走散了。   四面白雾,仿佛进入了什么恐怖片现场。   苏邀月努力稳住心神,一边咬着自己指甲上面的小钻石分散注意力抵御恐惧,一边辨别地上的荧光粉,然后磨蹭着,一点一点顺着痕迹摸上去。   “公子?公子?陆枕?”她轻声低喊。   没有人回应,只有簌簌的风声飘过她的耳际。她柔软的声音被风吹散,湮没在雾白之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雾气散了。   就仿佛这场雾是创世者的恶作剧,只是为了推动剧情的发展而临时编造出来的。   苏邀月望着陌生的树木停顿片刻,然后看到一点极浅淡的荧光色。   是这边吗?   她小心翼翼的用手指捏开粗糙的树枝,然后提裙顺着荧光粉的痕迹跟上去。   运气不错,走了没多久,苏邀月就看到了倒在那里的陆枕。   那是一个坑洞,不深,大概到陆枕的膝盖处,因为他就是弯曲着膝盖躺在里面的。可因为男人的面色太白,所以乍眼一看,男人仿佛真的死了一般。   “陆枕?陆枕?”苏邀月大着胆子走过去,用脚踢了踢他的脸。   男人毫无反应。   苏邀月再深吸一口气,去探他的鼻息,没死,只是晕过去了。   幸好。   苏邀月轻轻吐出一口气,她左右四顾转了一圈,用力扯下几根粗实的藤蔓,然后吹了吹自己被磨破的手,又哀悼了一下自己翘掉的小水晶。   小娘子拖着藤蔓蹲下来,将它绑在陆枕的腋窝双臂处,然后使出吃奶的力气拽住他,拖……拖,拖不动。   要死了,她忘记自己的身体素质了。   怎么办?   苏邀月走过去,伸手去拧陆枕的脸。   等她把陆枕的面颊都捏肿了,男人还没醒。   行叭,再试试。   .   苏邀月在公府内那段日子的饭不是白吃的,虽然这具身体之前的素质很差,但经过她不断的调整,每日里瑜伽蹦迪不断,也总算是练出了一点不明显的力气。   累了近一个时辰,苏邀月终于将陆枕拖出……十米远。   真的不能怪她,她这具身体实在是太弱了。   苏邀月记得原剧情,出口顺着水流的方向就能出去。   这样简单的事情男主顾深栖肯定也想到了,不过因为他私心想跟洛川再多待一会儿,所以隐瞒了。   一个大男人真的很重。   苏邀月看着自己被磨破的手掌心,疼得直抽气。   苏邀月决定将藤蔓挂在陆枕身上,然后自己牵着藤蔓去找找水流。   临走前,小娘子踢了踢陆枕,男人依旧没动静。   幸好,细细的藤蔓连接起来够长。   苏邀月捏着藤蔓一端,朝深处走去寻找水流。   .   洛川虽然不喜欢顾深栖,但顾深栖作为锦衣卫指挥使,地位不低,侯夫人曾经与她说过一些事情。   顾深栖虽只是一个小小的锦衣卫指挥使,但听说后台颇硬,不好得罪。   洛川回顾与顾深栖的相识,自己也算是救了他一命,如今身处迷路林内,她自然要跟他好好相处。   洛川和顾深栖一起在迷路林内折腾了半日,顾深栖虽寡言少语,看向洛川的视线也带着一股古怪的阴沉之色,但他会闷不吭声的去给洛川摘果子。   按照剧情,在顾深栖摘果子的时候,洛川因为去追逃跑的兔子,所以独自一人碰到了落难的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花样年华,正在池塘里摸鱼。他大概二十出头,生了一副孱弱之态,面色也略显青色苍白。   在看到洛川之时,太子殿下恍惚以为自己看到了仙女,登时就对仙女一见钟情,情难自抑。   没错,这位太子殿下也是女主洛川后宫团的一员。   不过因为这位太子殿下太废物了,所以基本没有权利,就连一张小小的脱奴籍文书都搞不到,因此,苏邀月对这位太子殿下无感。   可现在,洛川追着兔子,并未撞见那位传说中的太子殿下,反而碰到了被苏邀月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拖出距离小坑十米远的陆枕。   “陆哥哥?陆哥哥?”洛川赶紧跑过去,伸手抓住陆枕的手。   然后她发现了绑在陆枕身上的藤蔓。   藤蔓向另外一个方向延伸,因为林子太密,所以洛川看不清那端连接着什么。   恍惚间,似乎有道声音在耳畔响起。   扯断它!   下一刻,洛川抬手,扯断了藤蔓。   此时,男人幽幽转醒。   陆枕神色迷蒙地睁眼,看到蹲在自己身边,满脸担忧之色的洛川。   他想,原来他遇见的满眼黑暗并非黑洞,而是他晕倒了之后的视觉。   “陆哥哥,你没事吧?”洛川满脸焦急。   “是你救了我?”陆枕声音沙哑的开口。   洛川一愣,继而点头,毫不犹豫地点头道:“是啊。”   【老天爷都在帮她!】   陆枕双眸微微眯起。   洛川屈身道:“陆哥哥,我扶你起来。” 第24章   正式的名分   藤蔓断了。   苏邀月盯着明显是被硬扯断的藤蔓, 沉默半刻之后决定顺着水流先走出去。   出去后,她蹲在迷路林边等人,不消半个时辰, 那边洛川就跟陆枕出来了。   虽然洛川真的非常想跟陆枕在迷路林内二人世界,但陆枕早就猜到顺着水流应该能出迷路林, 因此, 他决定率先带洛川这个拖油瓶出去。   洛川抱着手里的兔子,亦步亦趋的跟在陆枕身后, 时不时仰头跟他说一些话,满眼都是星星。   “我们居然真的出来了, 陆哥哥,你好厉害呀。”洛川说完, 发现陆枕没有回音, 她顺着陆枕的目光看到了蹲在迷路林边的苏邀月。   小娘子满身狼狈地蹲在那里, 头发散乱,眼睛红红的, 比洛川怀中的兔子还要再楚楚可怜上几分。   身边的陆枕朝苏邀月的方向走过去。   洛川下意识伸手抓住陆枕的袖子。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身边的男人这一走,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陆枕转头看她。   洛川露出笑来,捏着陆枕衣袖的指尖捏紧,“陆哥哥,是我救了你。”   陆枕盯着她看, 明明依旧是那张端方君子一般的脸,可双眸突然变得深谙至极。   洛川心头一怵,下意识松开了手。   陆枕一句话也没说, 只是转身, 朝苏邀月走去。   小娘子蹲在那里, 仰头看他。双眸泪雾雾的,比这林间清晨更添朦胧妩媚之色。   陆枕蹲下来,与她平视,然后慢条斯理地伸手拨开她搭在面颊上的碎发,指尖再顺着面颊往下滑,落到肩膀上,拨开黏在上面的碎叶,然后握住她搭在膝盖上的手。   小娘子漂亮白皙的手指上被磨出一层薄薄的血色茧子,就像是珍珠被挖开了一层带着血肉的皮。再看她最宝贝的三寸指甲,上面漂亮的小钻石都掉了,甚至连指甲都撬开了。   “疼吗?”陆枕摩挲着她指甲上的伤口,低声询问。   “疼。”小娘子噘嘴,清晨光色穿透而来,她的面容透出一股纯真的妩媚。说话的时候声音氤氲,像吹不开的雾。   “怎么弄的。”陆枕状似不经意的提起。   “为了把你从坑里弄出来啊。”   【重死了!跟猪一样!】   “你到底多少斤啊。”小娘子委屈的展示自己的手指甲,“你看,我的指甲都坏了。”   “嗯,知道了。”陆枕握着苏邀月的手,轻轻摩挲。   【指甲不美了指甲不美了指甲不美了……】   陆枕:……   洛川就站在不远处,她没有想到陆枕会不相信她,可她不认为单单凭借苏邀月的几句话,陆枕就相信是苏邀月救的他。   “陆哥哥。”   洛川深吸一口气上前,“我有话想要跟你说。”   陆枕松开苏邀月的手,站起来,朝洛川看去。   “陆哥哥,你跟我来。”   洛川有意想避开苏邀月。   不想陆枕神色淡然地瞥她一眼,然后道:“顾大人应该马上就要出来了,洛川小姐在此处等待片刻,我先带月儿回去。”说完,陆枕弯腰,将苏邀月从地上抱了起来。   头一次被公主抱的苏邀月一惊,下意识伸手圈住陆枕的脖子,勒住了人家披散在肩膀上的垂发。   陆枕被扯得头皮疼,比刚才掉进坑里的感觉更惨。   刚才在坑里,他就像是被关进了一个密闭的小黑屋里,那种强制关闭门窗,封闭六识的感觉让他焦躁不已。   直到洛川的说话声响起,他的门窗(六识)才再度开启。   洛川的声音,就像是一柄钥匙,破开小黑屋的桎梏,让他重新见到阳光。   待在小黑屋的那段时间仿佛是一种警告,警告他反抗命运之神后会遭受到的待遇。   可陆枕却一点都不害怕,反而……非常兴奋。   如果说创世者给他塑造的是温润听话的君子形象,那么陆枕藏在内心深处的那个人格则与创世者给他的设定完全不一样。   甚至可以说是完全相反。   里头的那个陆枕。   叛逆、阴狠、自私。   他渴望一切刺激的事物。   平静无波的生活有什么乐趣呢?人生短暂,该活的变态才是。   陆枕勾唇一笑,抱着苏邀月转身离开。   洛川抱着兔子站在那里,看到男人颀长的背影在清晨的光照下变得浅薄缥缈。   一种慌张的焦虑感充斥在洛川脑海之中,她感觉到有什么不可控制的,极其重要的东西正从她的生命中抽离出去。   “洛川姑娘。”   有人从迷路林内出来了,是扶着太子殿下的顾深栖。   洛川神色迷茫地看着顾深栖和被他扶着的太子殿下,不自觉暗暗捏紧了手里的兔子。   兔子吃痛,从洛川怀里跳下后就跑了。   洛川还呆呆地站在那里,没发现兔子跑了。她张了张嘴,脸上勉强露出一个笑,“顾大人。”   “嗯。”顾深栖的视线顺着那只兔子消失在迷路林内,然后才收回眼神,将身体发软,浑身湿漉的太子殿下往上提了提。   洛川走过去,神色好奇道:“这位公子是……”   “不能问。”顾深栖直接打断洛川的话。   “啊,好。”洛川点头,捏着衣角,因为被顾深栖不客气的拒绝了,所以心中产生了一股愤怒之感。   这股愤怒并非空穴来潮,而是从刚才累积上来的。   因为陆枕完全忽略了她,反而对苏邀月如此关心爱护。   一个低贱的瘦马,怎么比得上她这个侯府女儿?   洛川不知道陆枕在想什么,她将这一切的错都归咎到了苏邀月身上。   她知道,瘦马会学很多迎合男人的东西。   这些东西虽低贱,但难免有些用处。   陆枕定然是年纪轻,被苏邀月暂时迷住了。   可若是公爷知道苏邀月的出身,知道陆枕为了这么一个低贱的瘦马拒绝了侯府的定亲,定然会大发雷霆吧?   “顾大人。”   传说中的太子殿下突然开口,他的眉眼带着一股冷冽,面色虽苍白,但上位者气势十足。   “走吧。”   “是。”   顾深栖赶紧扶着太子殿下往清觉寺内去。   洛川跟在两人身后,好奇的目光时不时落到太子殿下身上。   洛川并不知道顾深栖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清觉寺,她猜测,难道是跟这个男人有关?能让顾深栖来救的男人,应该身份不差吧?   洛川从小耳濡目染,练就了一身看人的本事。   她从男人的衣料打扮和风度气派能看出来,这位公子定然非池中之物。   太子殿下虽然身体不适,看起来孱弱的好像马上就要晕过去了,但眼神却总是时不时的往洛川身上瞥。   这位太子殿下生得清秀,气质端庄,因此并不会让人觉得猥琐。   正对上太子殿下的眼神,洛川温柔一笑。   太子殿下立刻将目光收回来,然后偏头,蹙眉与顾深栖道:“这位就是你说的定远侯府的小姐?”   “嗯。”顾深栖点头。   无意中救下在水潭里挣扎的太子殿下后,顾深栖想起洛川还在迷路林内,便顺嘴跟太子殿下提了一句,说将他送出去后,还要回来再找一个人。   此人乃定远侯府的小姐。   太子殿下一听,当即表示可以跟顾深栖一起寻找。   可是他连站都站不稳。   如此,太子殿下只能先被顾深栖送出来了。   没想到洛川已经出来了。   “是陆哥哥送我出来的。”洛川想到陆枕,下意识咬住了唇,然后又上前询问顾深栖,“顾大人是怎么出来的?”   “在进入迷路林前,陆枕跟我说如果迷路了,就试试顺着水流走。”   原来如此。   洛川有些懊恼。   因为这事连苏邀月都想到了,她却没有想到。   顺着水流走,这么简单的事情她怎么没有想到呢?   .   清觉寺一游,以顾深栖终于找回在迷路林内摸鱼的太子殿下结束。   因为这位太子殿下是秘密出来的,所以他也要被秘密的送回去。   太子殿下坐在陆枕的马车内,正在吃山间刚刚捕捉上来的红烧鲫鱼。   男人面容清秀,举止优雅,气度不凡。   果然是皇家养出来的贵人,一举一动皆是礼仪。   不过在苏邀月看来,有点太端着了。   对上苏邀月好奇的目光,太子殿下微微皱眉,似是有些不悦。   苏邀月记得,按照剧情设定,这位太子殿下身体孱弱,性格清冷,虽然不长命,但颇具有皇帝少年时期的风采,因此很被皇帝喜欢。   只可惜,作者给他的设定是英年早亡。   高贵的太子殿下与陆枕的性格设定有些相似,不过一个清冷孤高,一个温润如玉。   制冷空调和中央空调的区别?   这位太子殿下似乎不是多话的人。   陆枕撸起宽袖,替太子殿下倒了一碗茶。   马车行驶的很安稳,茶盘上也有吸铁石,跟安置在茶碗底部的磁铁黏在一起,不会被随意移动。   马车虽大,但因为要伺候这位太子殿下,所以陆枕跟太子殿下靠得还挺近。   因此,当陆枕倾身过去倒茶之时,他的指尖碰到太子殿下的手背。   状似无意一碰,实则只为听到太子殿下心中所想。   【好尴尬好尴尬好尴尬,要聊点什么呢?要不要开口说话呢?要说什么才好呢?好想说话啊,好想说话啊,好想说话啊……】面无表情,高冷端庄的太子殿下os。   陆枕:……   陆枕神色平静的替太子殿下倒好茶,然后动作优雅地落座。   看似清冷孤高,寡言少语的太子殿下,实际上是个疯狂想找人唠嗑的社牛。   太子低着头,闷不吭声的吃鱼。   苏邀月看一眼高傲太子殿下,然后继续磨指甲。   脸色真差劲啊,一个大男人瘦成这样,怪不得会早死。   因为好不容易留长的三寸美甲在上次救陆枕的时候弄坏了,所以苏邀月只能把它们修成漂亮的椭圆形。   “听说坐在后面马车内的那位娘子是定远侯府的小姐?”终于,寡言少语的太子殿下开口了,问的第一句话就是那位坐在马车里的洛川小姐。   太子殿下是被顾深栖从迷路林里头扶出来的。   虽然去掉了洛川对太子殿下的救命之恩,但明显这位太子殿下依旧对洛川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这就是传说中女主的魅力光环吗?   “是。”陆枕点头。   “嗯。”寡言少语的太子殿下点头,然后继续低头吃鱼。   没吃两口,太子殿下又道:“听说这位娘子从前是养在别处的?”   “是。”陆枕继续点头。   太子殿下继续颔首,此后一路,这位太子殿下便再没有说过一句话,直到吃完一整条鱼,回到永宁公府。   苏邀月先行下了马车,陆枕要跟顾深栖一起送这位太子殿下回东宫。   看着马车辘辘走远,苏邀月打了一个哈欠,被黄梅扶着回到陆枕的院子。   那边,洛川的马车回到定远侯府,她坐在马车里没有动,外头的马车夫神色奇怪的又唤了一声,“小姐,到了,要进去吗?”   里头没有回应。   等了足足半盏茶的时间,洛川才开口道:“进去吧。”   马车从角门进入定远侯府,洛川却没有去自己的院子,而是先绕了一下花园,然后再去找了侯夫人王氏。   王氏看到洛川病愈回来,欣喜不已,直说是佛祖保佑。   洛川被王氏拉着坐到榻上。   小娘子低垂着头,面颊羞红。   “怎么了?”王氏看出洛川的不对劲。   洛川抿唇一笑,娇羞之色更艳。   “我在清觉寺内的迷路林里碰到了陆哥哥。”   “怎么回事?”王氏好奇。   “我为了救一只受伤的兔子误入迷路林,陆哥哥听到消息后进来救我,我们两人被困在里头整整一夜,直到清晨时分雾气散了,陆哥哥想到顺着水流走出去的法子,我们才获救。”   “可真是吓死我了,若是没有陆哥哥,我真不知道要怎么办呢。”   这段话里,“整整一夜”这四个字揪住了王氏的心神。   孤男寡女,整整一夜。   这,这!   王氏难掩激动之情。   上次洛川在梅花园内落水的事情还在被笑传,难免影响她的议亲,恐不能高嫁。   王氏还一度怕永宁公府不想要这桩婚事了,如今这迷路林一事,不正好是瞌睡的时候给送了枕头嘛。   王氏也不问洛川是否跟陆枕发生了什么。   这孤男寡女的,就算不发生什么,这桩婚事也跑不脱了!   王氏当即就往永宁公府跑。   .   吴氏正在安胎,听到王氏过来的消息时细眉一皱。   上次那侯府小姐落水的事情还没过去呢,王氏这个时候过来难道又是想要来商量亲事?   吴氏当然不可能给陆枕助力。   她让身边的嬷嬷推脱自己不舒服,暂时不能见王氏。   嬷嬷躬身去了。   吴氏继续给肚子里的孩子抄佛经。   抄了一会儿,那个出去送口信的嬷嬷突然慌里慌张的回来,“夫人,不好了,侯夫人碰上了公爷,两人现在正站在廊下说话呢。”   .   吴氏推脱不见她,王氏当然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虽然说吴氏在各方面都做的很好,完全不像是一个后妈,但她现在肚子里有了种,定然要为自己的孩子打算。   打压陆枕是必须的。   而陆枕想要在公府内立足,就必须要借助定远侯府的势力。   如此,王氏一直认为陆枕不会拒绝这门亲事。   再者,现在陆枕跟洛川已经“孤男寡女独处整整一夜”,这事怎么都得有个说法。   当永宁公听完王氏说的话后,立刻就让管事将陆枕唤到书房里来了。   陆枕与顾深栖将那位太子殿下送出去,刚刚回来,就接收到永宁公的召唤。   “父亲。”陆枕撩袍进入书房,拱手行礼。   永宁公抬头看他一眼,面色不是很好看。   对于这个儿子,永宁公一向是极骄傲的。   京师城内的第一公子,是他永宁公养出来的好儿子。   这事不管放在哪位父亲身上,都是值得昂首挺胸的一件事。   可现在,这个令他自豪的儿子居然变成了这样。   “听说你进了清觉寺内的迷路林?”   陆枕皱眉,不知道为什么永宁公会提起这件事。   “是。”   “我听说侯府的那位小姐也在清觉寺内养病,你们见过吗?”   “见过两次。”   “是在迷路林内?”永宁公眼神犀利。   陆枕立刻意识到了什么,可他不能说自己进入迷路林是为了找那位太子殿下。   男人没有回答,永宁公便自己坐实了侯夫人王氏的话。   孤男寡女,共处一夜,若是不定亲,那就是他们永宁公府不对!   “你下去吧。”永宁公将人赶了出去。   .   陆枕出了永宁公的书房后,让长泉去打听谁来过了。   长泉打听一通后回来。   “听说公爷在进内院的路上碰上了侯夫人王氏。”   吴氏推说不舒服,没有见王氏。王氏原本还憋着一肚子气,没想到这一个拐角的功夫,就跟永宁公撞上了。   这事跟永宁公说可比跟吴氏说有用多了。   虽说男子一般都不会管婚嫁之事,但当初也是她家侯爷跟公爷提了这事,两家人才会想联姻的。因此,王氏也就没有顾忌,直接开口说了。   因为知道永宁公的品性,所以王氏完全拿捏住了“整整一夜”这四个字。   果然,永宁公立刻变了脸色,将陆枕叫进了书房。   “事情就是这样,公子。”   “嗯,知道了,下去吧。”   “是。”   洛川此人,先是骗他说有救命之恩,又将他们在迷路林内的事情添油加醋传递给王氏,让王氏来逼亲。   陆枕冷笑一声,眼神骤冷。   .   洛川当然知道王氏这步棋走的太险,可她没有办法了。   上次她在梅花园内落水已经臭了名声,被人当成笑料传了好些日子,不然王氏也不会把她送到清觉寺内修养。   现在陆枕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了。   一大早,洛川坐在梳妆镜前装扮。   她正往脸上抹粉,想起上次苏邀月凑在她耳朵边上说的话,动作一顿。   洛川对着镜子仔细的看。   她的肌肤细腻光滑,就算是多上了几层粉,又哪里有裂纹。   虽在心里如此说,但洛川还是没有再上粉。   她挑了件衬得肌肤颜色更白的袄裙,然后张开血肉模糊的手掌,确定没什么错误后,忍着疼痛,披上大氅,坐上马车,等着萧朔出来与她一道去。   作为女子,洛川当然不能没脸没皮的自己去找陆枕,因此,她只能借萧朔的由头。   萧朔也听说了一些事,自家妹妹在迷路林内跟自家兄弟相处了“整整一夜”,这样的缘分,那真是挡也挡不住。   他们注定是要成为亲家的。   .   萧朔将陆枕约在了府外的一座茶坊里。   厢房内有一处屏风,陆枕推门进去,厢房内空无一人。   “萧公子说马上就来,您先等等。”老板道。   陆枕颔首,进屋后撩袍坐下,正欲伸手推开身边的窗子,屏风后突然传出一道女声。   “陆哥哥。”   洛川眉眼含羞的从屏风后出来。   陆枕面色一凝。   “陆哥哥,我有话想跟你说。”洛川鼓起勇气站到陆枕面前,“那日迷路林,真的是我救了你。”   陆枕绷直唇角,眼尾下压,整个人的气压已经阴沉到最低。   洛川看着陆枕的面色,心中不定,她小心翼翼的询问,“是不是苏邀月说,是她救的陆哥哥?不是她,她那么瘦弱,怎么可能拖得动陆哥哥呢?”   洛川努力摆出一副真诚表情。   “陆哥哥你看,我的手,都是拖你的时候磨破的。”洛川伸出自己的手,满脸委屈,“我当时怕你担心,什么都没说,没想到……没想到苏邀月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洛川手上的伤口有些已经结疤,看起来也不新了。   当然,在决定去找王氏前,洛川就在花园里找到一段藤蔓,然后将手掌磨蹭开了。   若非王氏看到她手掌上的伤口,也不会那么容易就相信她。   洛川的计划天衣无缝。   当时陆枕已经昏迷,他醒过来的第一句话问的也是谁救了他。   若他真知道是谁救了他,就不会问她那句话了。   洛川在赌,她赌陆枕会相信她。   因为她是侯府女儿,而苏邀月只是一个低贱的瘦马。   “陆哥哥,苏邀月出身不好,你忘了吗?她是个瘦马,这样的人,说话怎么能信呢?”   “你过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件事?”   “不是的,还有一件事。”洛川突然羞红了脸,“那日里我回去,被母亲撞见手上有伤,身边的丫鬟说漏了嘴,我没有办法,只能将自己误入迷路林的事情跟母亲说了。”   洛川笃定,陆枕不知道她跟顾深栖也独处过。   “母亲逼问的太紧,我实在是没有办法,我也劝她不要去公府,可她不听。”顿了顿,洛川又转变脸色,她鼓起勇气,“是陆哥哥救了我,我也救了陆哥哥。这样的缘分,我觉得……不可错过。”   女子说这种话,已经是非常大胆了。   若是不能读心的陆枕怕真会相信洛川的肺腑之言。   毕竟人总会以背景、出身取人。   一个瘦马的话和一个侯府小姐的话,这就相当于一位贵族小姐和一个流氓的话,你相信哪一个?   当然是小姐了。   小姐高贵,没必要说谎。   瘦马就不一样了,出身低贱,环境塑造人品,说说谎话这种事情,不是日常需要吗?   洛川眼眸轻漾,期盼着看向陆枕,“公爷有跟陆哥哥说过什么吗?”   “说过。”陆枕翘了翘唇角。   “是,是什么?”   洛川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激动的双手握起,却不小心碰到伤口,疼得蹙眉。   陆枕仿佛没有看到,只是神色微冷道:“不能委屈了……”   洛川脸上的笑容放大。   “该给我家月儿一个正式的名分了。” 第25章   顾大人,帮我   苏邀月的指甲大部分都被折断了。   这要养多久才能养回来呀?   她为了拿捏陆枕, 居然把指甲都搞坏了!她的牺牲也太大了吧!   虽然没了三寸美甲,但幸好苏邀月手艺好,在平平的指甲上也能画出好看的美甲小图案。   “娘子, 听说定远侯府的那位侯府夫人过来寻过公爷,然后公爷将公子叫到了书房里, 也不知道在谈些什么。”黄梅火急火燎地奔进来, 将刚刚得到的一手消息告诉苏邀月。   苏邀月手上毛笔一歪,一朵小花就变成了一朵扭花。   “王氏?”   “是啊, 就是那位洛川小姐的母亲。”   如果苏邀月没记错的话,按照前期剧情设定来看, 王氏如果出现在公府,那就是为了陆枕和洛川的婚事奔波的NPC桥梁。   等一下!陆枕和洛川是一起从迷路林里面出来的, 古代背景下教条森严,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都会惹人诟病, 更别说是一起从林子里出来了!这事搁现代都会引人遐想啊!   她怎么把这件事给忘了?   难道她虽然阻止了陆枕去救落水的洛川,但却无法阻止陆枕跟洛川一起从迷路林内孤男寡女的出来, 进而进入落水桥段后续?   这个男二也太难搞了吧?   .   陆枕从茶坊出来,已然知晓洛川想使什么招数。   萧朔正在隔壁包厢内畅想陆枕叫自己兄长的画面,不巧一偏头,从二楼窗口看到陆枕面色阴沉的上了马车。   萧朔脸上露出疑惑之色。   不对呀,他兄弟怎么是这个表情呢?难道不应该充斥着抱得美人归的喜悦吗?   萧朔起身走到隔壁包厢,只见洛川呆愣愣地站在那里, 满脸泪痕。   “妹妹,你这是怎么了?”萧朔不解。   “陆哥哥他……不愿负责……”洛川抽噎道。   既然陆枕不仁,那就别怪她不义了。   她到底哪里比不上苏邀月?   “什么?”萧朔不愿意相信陆枕是这样的人。   他当即就追赶了出去。   陆枕并未回到永宁公府, 而是先去了南街市场。   南街市场内有一条街, 被称为宠物街, 专门贩卖猫儿。大周的猫儿一般有两种用途,一为捕鼠,二为美观。   最近在美观派内最受欢迎的是虎斑猫(狸花猫)和黄白长毛猫。   陆枕进入一家卖宠店,老板热烈迎上来。   “公子,您是要聘猫儿?”   “嗯,找只刚足月的黄白长毛猫。”   老板立刻就说陆枕来的巧,当即便替他抱来一只刚刚足月的黄白长毛猫。   长得奶膘体壮的,性格也极好。   叫声奶声奶气,有个粉鼻子。   “就它了。”   老板立刻替陆枕将猫儿装进竹篓子里,然后让他写下聘猫儿书,又送了诸多礼物,再将这只猫儿的性格习惯爱好等一一写下,这才放人离开。   “来,与公子一道去过好日子吧。”   陆枕提着猫儿再次坐上马车,去了京师城内较为偏僻的一处宅子里。   这宅子虽只有二进,但在寸土寸金的京师城内可谓价值连城。   陆枕敲响了半旧木门,有门房过来开门,看到站在门口风度翩翩的浊世佳公子,神色一顿。   从前来找他家主人的哪个不是凶神恶煞的主儿?今儿个怎么来了位手无缚鸡之力的公子哥?还带着只奶猫儿?   “请问顾大人在吗?”陆枕将奶猫儿放在地上,拱手行礼。   即使是面对门房,他也依旧保持着自己的礼仪。   门房点头,“我家主人刚刚值夜回来在睡觉。”顿了顿,那门房侧身道:“您请进来等吧。”   陆枕点头,跟随那门房进了屋子。   萧朔远远瞧见这架势,登时面色一变。   难不成陆枕还养了个外室?   瞧瞧那竹篓子里提的猫儿,不是给外室小娘子买的玩意,难不成还是给大男人带的?   萧朔万万没想到,他这个兄弟看似君子一般,实际上玩的这么花!   萧朔是会武的,他从墙上翻过去,正看到陆枕坐在人家的厅内喝茶。   萧朔见左右无人,立刻再从窗口翻进去,然后蹲在地上打了一个滚,正滚到陆枕脚边,撞到了装着猫儿的竹篓子。   猫儿奶叫一声,萧朔赶紧稳住它和竹篓子,然后蹲在地上对着陆枕咬牙切齿道:“有这样的渠道,你怎么不介绍给我?我差钱吗?”   陆枕:……   “主人来了。”门房朝里面吆喝一声,萧朔赶紧站起来想看看是什么绝色佳人居然能被陆枕金屋藏娇,没想到进来的是满脸阴沉疲惫之色的……阎罗王。   萧朔:!!!   作为一个混子,萧朔时常在老侯爷的嘴里听到两个名字。   一个是陆枕。   另外一个就是顾深栖。   一个是正面教材,一个是反面教材。   现在,正面教材和反面教材突然同时出现在他面前,这冲击不可谓不强悍。   “这就是你……藏的娇?”萧朔听到了自己因为惊讶所以变成了夹子音的嗓子。   陆枕站起来,朝顾深栖拱手道:“贸然拜访,还请顾大人见谅。”   萧朔虽惊讶,但还是跟着陆枕站起来拱手。   顾深栖的面色确实难看。   任谁两天没合眼,刚刚睡着就被叫起来会没有脾气,更何况这位还是京师城内出了名的阎罗王。   “喵喵喵~~~”小奶猫儿在竹篓子里扒拉,不知道怎么从那竹篓子的缝隙里钻了出来,然后在屋子里乱窜。   顾深栖目光下移,落到那只小奶猫儿身上,忍不住咽了咽喉咙。   萧朔立刻浑身发寒地拉住陆枕。   “你看,他连猫都不放过,猫儿这么可爱,他居然想吃它!”   陆枕:……   陆枕不会武功,他确实没有想到萧朔会跟着他一起过来。   不过这样也好。   “顾大人,我此次过来是有事寻你帮忙。”   “什么事?”顾深栖的面色突然好了。   小奶猫儿一点不怕人,甚至很黏人。   它找了半天,最后趴在顾深栖的鞋子上睡着了。   一个巴掌大的小奶猫儿,还没他的鞋子大,就那么信任地趴在他的鞋子上,歪着头睡着了,睡着了,睡着了……   陆枕注意到顾深栖的眼神,他略微放低声音道:“是关于迷路林一事。”   “迷路林?顾大人也在?”萧朔显然没有陆枕心细,他的大嗓门把小奶猫儿吓了一个哆嗦。   顾深栖眉头一皱,阴狠的视线扫向萧朔。   萧朔立刻将自己高大的身子往陆枕身后藏。   小奶猫儿扒拉了半天,最近钻进了顾深栖的靴子里,总算找到一处温暖之地的它抱着顾深栖的脚踝,奶糊糊的小爪子勾着他的罗袜,黑色的长靴拱出一个小小的弧度。   “这本是我给自家那小通房买的,如今看来跟顾大人有缘。既然如此,那这猫儿便赠给顾大人吧。”   顾深栖的眼神似有些呆滞,他张嘴道:“我,行吗?”   这个问题,跟顾深栖平日里给人的感觉很不一样,他望向陆枕的目光竟似乎还带上了几分迷惘。   就像是一只突然陷入了迷茫的狼狗,看着陆枕的视线就跟盯着主人一样。   “怎么不行呢?”陆枕反问,“只要顾大人有心,就行。”   简单两句话,莫名给了顾深栖一股勇气。   小奶猫儿的呼吸透过罗袜贴在他的肌肤上,顾深栖感觉到一股暖流从脚上传递过来。   他的每个毛孔,就像是重新舒展开了一般。   那股毛绒绒的治愈感,让顾深栖在一瞬间忘记了自己身上沉重的枷锁。   也让他积累在身体里的倦怠和暴戾一扫而空。   “你找我什么事?”顾深栖定了定神,想起来这件事。   “我是想找顾大人做个证。”陆枕走到顾深栖面前,脸上含笑,“证明那日里在迷路林内,是顾大人与我,还有我的小通房一起进入迷路林寻到洛川小姐的。”   .   女子清白一事,可大可小。   苏邀月已经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大骂洛川卑鄙无耻一百遍了。   这洛川竟然比她还不要脸!   “娘子,不好了,公爷亲自下令,要把你捆起来发卖出去。”在外头打听消息的黄梅急匆匆奔进来,身上满是热汗。   苏邀月抱在怀里的木盒子一紧,然后又被她猛地一下砸到地上。   她是个奴籍,要这么多金银珠宝有什么用?还不是给别人做嫁衣!   “娘子,马上就到咱们院子门口了,水缸正拦着呢,也不知道能拦多久,我们要怎么办啊?”   永宁公就是这个公府里面的权威,永宁公发话了,谁敢不听?现在整个公府里面还有谁敢护着她?   木盒子砸在地上,摔出无数金银珠钗。   苏邀月盯着这些东西,突然眼前一亮。   “你先出去拦着。”   苏邀月话罢,反身翻出窗户,然后提裙往某个方向疾奔而去。   吴氏正在院子里头安胎。   今日她已经吃了三盘肉,抄了一上午的佛经了,她的儿子一定能健康又平安的出生。   “砰”的一声,院子的门被人猛地推开,砸到两面墙壁上。   坐在里面喝汤的吴氏猛地一惊,手里的碗都差点端不住。   “夫人!夫人!”   苏邀月的声音远远传来,守在门口的丫鬟赶紧上前拦抱住她。   “你来干什么的?”   “夫人!救命啊!”苏邀月声泪俱下,“公爷看中我了!”   刚刚端稳汤碗的吴氏终于把碗砸了。   她猛地一下起身,因为起得太猛,所以差点把自己给起晕了。   “她,她刚才说什么?”   站在吴氏旁边的胖嬷嬷浑身战栗,“她,她说公爷看上她了……”   吴氏头脑发晕,立刻让丫鬟把苏邀月放进来。   “夫人!”   苏邀月一进来,就直冲吴氏身边,满脸悲切,“奴对公子的爱,矢志不渝,谁也无法将我与公子分开,就算是公爷也不行!”说完,苏邀月当即随手扯下一旁挂在柱子上的纱幔,就要把自己勒死。   “快快快,快拦住她!”   吴氏一声令下,几个丫鬟并几个嬷嬷上前把苏邀月控制住。   小娘子面色惨白,浑身冷汗,她被一堆人围在中间,终于因为体力不支,所以软软倒地。   与此同时,没有在院子里找到苏邀月的公爷听到苏邀月竟跑到吴氏这边来了,赶紧又领着管家过来找人。   吴氏刚刚让人把苏邀月抬到榻上,就听说公爷来了。   吴氏撩开厚毡出去,看到永宁公领着一堆人进入甬道要入主屋,登时面色一白。   虽然说吴氏觉得按照永宁公的品性,不会对自己儿子的通房下手,但换一方面来说,永宁公也是个男人,男人,哪里有不偷腥的!最关键的是,那小妖精还长得这么好看!   吴氏心慌了。   她一把拦住永宁公,“公爷,你要做什么?”   “把那通房交出来。”永宁公如此道。   吴氏的心顿时又下沉半截,“公爷你……当真要她?”   “没错。”   吴氏的唇瓣开始颤抖,然后整个人也跟着哆嗦起来,她是被气的。   “夫人,夫人,你怎么了,夫人!”一旁的嬷嬷赶紧过来扶住吴氏。   吴氏伸手扶额,“叫,叫医士过来,我,我肚子疼,还晕……”   永宁公看到吴氏这个模样,也慌了。   他也顾不得再找什么苏邀月了,赶紧让人去把医士请过来。   隔着一层珠帘,苏邀月躺在榻上,吴氏被人扶着躺在里头的床铺上。   永宁公进来的时候根本就没有关注躺在那里的苏邀月。   苏邀月也乖,用绸被将自己的脸和身子盖了起来。   因为她太过瘦弱,所以那略厚的绸被往身上一盖,就跟没这人一样。   医士火急火燎的被请过来诊治。   永宁公拉着吴氏的手,言语笨拙的安慰她。   吴氏的疼是真的疼。   不过幸好,医士说是情绪起伏过大影响的,开了几副安胎药,好好调理调理就好了。   “不过公爷切记,不可让夫人再如此激动了。”   “好。”永宁公点头,然后转头看向吴氏,皱着眉,“我找她,你激动什么?”   “我还能不激动?”吴氏听到这话,又要炸,永宁公赶紧道:“算了算了,不找了,不找了。”   吴氏听罢,这才终于平缓了几分情绪,并道:“你今日不找,以后也不能找。”   “那人到底给你和君闻吃了什么迷魂药?你们都这么护着她?”   吴氏听出不对劲,“你不是要找她做小?”   “什么?”这次轮到永宁公震惊了,“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找她做……我是要把她发卖出去!”   原来竟是误会一场。   “你做什么要发卖她?”   “君闻和侯府的婚事一直没个着落,我瞧着就是这通房在搞鬼。君闻素来是个听话的孩子,可自从这通房出现之后,他就变得不再像他了。”   顿了顿,永宁公的脸上露出狠意,“君闻毕竟年纪小,听不得那些蛊惑。”   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永宁公要当那个恶人,快刀斩乱麻,将苏邀月给处置了。   吴氏当然不能让永宁公把苏邀月给处置了,不然陆枕娶了那侯府女儿,强强联合有了后盾,她肚子里的儿子怎么办?   “公爷,我,我肚子疼。”吴氏一把拽住永宁公。   “怎么了?”   “公爷陪陪我。”吴氏扬起头,她才三十出头,正是风情美貌的时候。   现在又娇怜柔弱,永宁公虽性子直,也缺少些风花雪月的心思,但在吴氏发出这种简单直接的要求时,一般都能做到。   类似于没什么情商,但比较实用的理工科男性。   吴氏一边缠着永宁公,一边给身边的嬷嬷使眼色。   嬷嬷立刻明白,悄无声息地退出去,然后赶紧让人去把陆枕找过来。   彼时,陆枕刚刚领着顾深栖从顾宅出来,就被人寻到了。   “公子,不好了,公爷要将苏娘子发卖出去,您快点回去看看吧。”   .   吴氏跟永宁公在里面说话。   苏邀月躺在绸被里揭开一角,见无人察觉,便小心地揭开被子,从榻上起身。   不能在永宁公眼皮子底下出现。   不然这老疯子一定会把她捆起来发卖出去的。   苏邀月刚刚下榻,那边永宁公正好要去帮吴氏端茶,两人四目相对,下一刻,永宁公大喊一声,“来人!”   苏邀月撒腿就跑,然后被从门口涌进来的人按在了地上。   粗实的麻绳将苏邀月捆得结结实实,管事过来,看一眼被扔在地上,捆成粽子的苏邀月,再看一眼神色严肃的永宁公。   “带出去发卖了。”   “是。”管事应声,躬身要走了,那边吴氏起身正欲开口,永宁公转身跟她道:“这事你就别掺和了,好好养胎。”将吴氏的话都堵回了肚子里。   吴氏一直喜欢在永宁公面前做一个好妻子,好后妈。   她不敢表现的太过,怕永宁公看出端倪。   算了,一个通房罢了。   有一个就有第二个。   这开了荤腥的男人,怎么可能不偷腥呢。   .   苏邀月被粗鲁地扔到马车里,管家是个中年男子,小娘子虽披头散发,但容貌娇媚,媚眼含春,登时心中起了心思,伸手就摸了一把她的脸。   苏邀月大惊,用脚使劲踹那管家。   管家没有防备,被她一脚从马车上踹到地上,摔了个结结实实。   管家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被这么下了脸子,立刻就怒了。   他撸起袖子,一把扯开马车帘子又冲进来。   苏邀月故技重施,一脚踹在管家脸上,还想再踹第二脚的时候被这管事一把拖住。   管事扬起手,一巴掌正要朝她扇过来,一道银光闪过,管事的胳膊被什么利刃穿刺而过,扬起一阵血雾。   那利刃穿过管事的胳膊,径直扎在马车壁上。   苏邀月下意识仰头,看到了那利刃的形状,像一根放大版的粗实长针。   陆枕站在不远处,收起手里的折扇。   那柄铁针明显就是他藏在扇子里面的暗器。   从上次的刀片到今日的铁针,陆枕并不像作者给的人设那般温和无害。   反而像一汪深潭,越探越暗。   管事捂着自己的胳膊从马车里滚下来,疼得“嗷呜”乱叫。   陆枕上前,替苏邀月割开身上的绳索。   小娘子红着眼睛抱住他。   “我来晚了。”   陆枕将人从马车里抱出来,然后面无表情的一脚踩过那管家的手。   管家这次疼得连叫都叫不出来了。   .   永宁公听到消息,赶到大厅的时候,除了陆枕和苏邀月,还有顾深栖和萧朔都在。   “父亲。”陆枕站在中间,朝永宁公拱手,眼神是难得的冷冽阴暗,活像是变了一个人。   “月儿是我的人,该如何处置也应该由我来安排。”   这意思就是在责怪永宁公擅作主张了。   “君闻,你从前是多乖巧的一个孩子,可自从带了这女子回来,你看看你都做了些什么!你与侯府小姐的婚事,我已经替你做主了。这人,今日我也必须要替你处置了!”   陆枕不慌不忙道:“我今日也要跟父亲说这件事。”陆枕看向顾深栖。   顾深栖上前,朝永宁公拱手,“锦衣卫指挥使,顾深栖。”   “顾大人过来是……”永宁公不解。   “那日在迷路林内,并非陆公子与侯府小姐二人,还有我与这位通房。”顾深栖指向苏邀月。   永宁公睁大了眼,“这是什么意思?”   苏邀月回过神来,明白陆枕在搞什么事,登时附和道:“意思就是,咱们两男两女,清清白白……呀不对,是公子与侯府小姐清清白白,与奴家才是不清白呢。”   听到此话,永宁公心中犹疑,可当他看向顾深栖那张板正的脸时,又不能从他脸上看到一丝谎言之色。   顾深栖站在那里直面永宁公,看似眼神犀利,实则神游天外。   我的猫吃了吗?睡了吗?玩了吗?好想我的猫,好想我的猫,好想我的猫。   一位女子,怎么会拿自己的清白开玩笑?   永宁公还是一副不太相信的样子。   陆枕提议,“不如将洛川小姐请来,当面对质。”   .   洛川听到消息的时候,她正在屋内摔东西。   茶坊内,陆枕走时竟说要抬苏邀月做姨娘。   一个通房便罢了,说发卖就能发卖。   可姨娘是什么?   能留子留女,公府的半个女主子!   洛川简直快要被气疯了,正在这个时候,她的丫鬟绿屏进来,说公府有请。   还强调说是永宁公特意叮嘱吴氏将洛川请来叙旧的。   洛川跟吴氏有什么好叙旧的?   最关键的是永宁公。   进来禀告的绿屏上前,小声道:“听说公爷把那苏邀月绑了要发卖出去呢。”   洛川听罢,登时觉得峰回路转。   是啊,她气什么呢?这步棋本来就是点在永宁公头上的,陆枕不想娶她,永宁公那边也不肯啊。   想到这里,洛川立刻拢了拢自己凌乱的头发,赶紧梳妆打扮,还因为绿屏的笨手笨脚,所以打骂了几句。   绿屏年纪小,刚刚过来伺候洛川没多久,手艺之类的都没学会,时常受到洛川的打骂。   初见洛川之时,绿屏还以为这个长相温婉,温柔说话的小姐是个好人。   没想到,自从一次她做错事情被打骂之后,洛川虐待她的次数便一次接一次。   这种事情会上瘾。   虽然有一道声音在洛川耳边时常提醒她,告诉她,她是个善良的女孩,但洛川想,怎么可能呢?她的出身,她的经历就注定了她不可能是个善良的人。   洛川看着被自己虐打的绿屏,从心底里产生一种扭曲的快感。   那是一种痛快的报复和发泄。   洛川将自己从小受到的虐待都转移到了绿屏身上。   凭什么,凭什么你们能活得这么好?   别人越痛苦,她越快乐。   尤其是苏邀月。   想到苏邀月,洛川眸中泛出一股冷意。   这个世界上,谁都可以快乐,就苏邀月不行!   只有她过得越差,越像个垃圾。   洛川才能从心底里感到快乐。   那是一种由内而外的,从灵魂里释放出来的名叫人性的快乐。   .   绿屏年纪小,不会替洛川装扮,最后还是由芸豆进来帮洛川收拾妥当。   芸豆是王氏的人,洛川自然要给几分面子。   可看到洛川如此责打绿屏,芸豆心里也犯怵。从前那股子看不起的骄傲也在看到绿屏身上的伤以后收敛不少,甚至能从她眼底里看到对洛川的恐惧。   洛川在心中冷笑。   贱蹄子。   不打就不知道尊卑。   不知道她才是这个侯府的小姐。   洛川提裙上了马车,发现王氏已经在里面了。   “母亲?”洛川惊讶。   王氏笑眯眯道:“儿呀,你的好事是要近了。”   洛川含羞一笑。   她想到陆枕那青竹般挺拔的身姿,俊美无俦的面庞,温柔高贵的谈吐,最重要的是,公府世子的身份。   陆枕是整个京师女子都想要嫁的男人。   若是她能嫁给他,那整个京师的女子都会嫉妒她。   她会被所有女人羡慕。   .   永宁公府小花园内。   人已到齐。   王氏看着那么多人,脸上露出不解之色。   洛川看到躲在陆枕身后的苏邀月,眼中厌恶之色明显。   “今日请夫人过来是为了两位孩子的事情。”永宁公也是第一次做媒人,说话间难免尴尬。   这种事情本来该由吴氏来做,可牵扯到这么多人,永宁公觉得这事必须要由他出场了。   “君闻说那日迷路林内,大家都在。”永宁公的视线扫过在场众人,最后落到洛川身上。   王氏皱眉,“公爷,您这是什么意思?”   “只是想问问清楚罢了。”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洛川身上。   原来不是说亲,而是问罪。   洛川眸色瞬时冷冽。   这局面已经替她铺好了,若是她坚持说,那日迷路林内只有她跟陆枕二人,那么她精心编排的这场骗局就会被揭穿。   “那日里,确实顾大人和她都在。”洛川努力稳住心神,她知道,现在这份对陆枕“孤男寡女”的诬蔑必须要放弃了,因为顾深栖在这里。   洛川话罢,众人的视线落到顾深栖身上。   顾深栖面色沉静的开口道:“起雾后,我们四人走散。我先找到了她,然后我们二人又走丢了。”男人抬手指向洛川。   洛川点头,事实确实如此。   现在,一个女子,在林子里跟两个男人都“孤男寡女”过,一时间,王氏的面色很是难看,她觉得今日这位永宁公是来给她难堪的,当即发怒斥责道:“永宁公,既然你无心两个孩子的亲事,那就作罢,也不必这样来羞辱我们定远侯府!”话罢,拉着洛川就要走。   不想洛川拉住王氏,拉高声音道:“其实问题在于那日里的救命之恩。”   “救命之恩?”王氏和永宁公都发出了疑问。   洛川伸出自己的手,她的手掌之上是还未好的伤痕,“那日里,我们走散之后,我遇到了陆哥哥,我见他昏迷在坑洞内,便用藤蔓将他绑住,从坑洞内拖了出来。”   虽然四人都在,但他们走散了。   她跟陆枕确实单独相处过,还对他有救命之恩。   奔着这救命之恩,陆枕也该知恩图报,娶她为妻。   陆枕唇角下压,脸上显出嘲讽的冷笑。   “你救的?”苏邀月简直要笑死了。   这洛川还真是无时无刻不在刷新她的三观。   “顾大人是查案的老手,该能分清伤口吧?”   陆枕将身后的苏邀月推出来,然后将她的手掌跟洛川的手掌放在一起对比。   洛川下意识挺直背脊,努力掩住眸中虚色。   她面色温柔的对苏邀月进行劝导,仿佛真正像是一位世家贵族的小姐那般宽容大度,“我知道,你只是一个通房,想要陆哥哥抬你做姨娘才会说出这样的谎话,可陆哥哥确实是我救的。”   苏邀月不仅指甲坏了,手掌也被磨得血肉模糊。   上了几日的药,大概率是要留疤的。   女孩子身上有疤,肯定是不好看的。   为了这事,苏邀月半夜睡觉还要哭。   她牺牲那么大,这功劳就要被这碧池抢了?   幸好,在苏邀月发飙前,顾深栖走到了两人中间。   按照设定,这位冷面阎罗顾大人此刻应该已经对洛川心有所属。   再按照设定,言情小说一般来说为了发糖,都喜欢用男主对女子的偏爱来表达男女主之间涌动的暧昧情愫。   比如现在。   对任何人都不假辞色并且非常尽职尽责公平公正的顾大人居然会为了一位女子而第一次说谎什么的,这种偏爱设定还不萌翻众人?   陆枕这是找了个坑给她跳啊!   顾深栖站在那里,只需要看一眼两人的手掌就能知道谁才是对陆枕有救命之恩的人。   他想开口说话,可在对上洛川的视线时,不知道为什么,心中一悸。   “顾大人……”洛川双眸颤抖,嘴唇嗫嚅着无声吐出两个字,“帮我。”   顾深栖陷入混乱之中。 第26章   是红袖添香呀   少女双眸含泪, 满眼祈求地望着他。   顾深栖的耳边有个声音在告诉他,“帮她,帮她……”   男人的神思有一瞬混沌, 他张开嘴,正欲开口, 一道清脆的声音插进来, “顾大人,若是我没记错的话, 您与这位洛川小姐是旧相识。这旧相识,难免偏袒。”   “旧相识?”永宁公不解。   他听说这位洛川小姐是因为身子弱, 所以从小养在别处的。近些日子才接回京师城内,因着年纪到了, 所以准备过来择婿。   这养在别处的深闺女儿跟这位顾大人若是旧相识的话……还真说不过去。   “只是来京的路上偶然间碰上了。”洛川干巴巴的解释。   幸好, 她并未向顾深栖透露过什么。   苏邀月勾唇一笑, 她的唇饱满而晶莹,唇形漂亮极了, 娇艳欲滴,说话的时候眼尾上勾,竟带上了三分邪气。   “除了这件事,还有一件从前的旧事,比如说……小姐从前住在哪里之类的小事。”   永宁公不解。   从前不就住在苏州养病吗?   这边,洛川瞳孔微震, 她望向苏邀月的眼神之中带着不可思议。   别怕,没有人会相信她的。   一个瘦马说的话,怎么会有人相信呢?   堂堂侯府小姐, 怎么可能曾经是个三等瘦马呢?   虽如此在心中劝解自己, 但洛川的身体又忍不住的开始颤抖。   她看到苏邀月, 就仿佛看到了那个曾经不堪的自己。   现在的她华衣美服,珠钗金银,可依旧无法抹去她曾经那些脏污的痕迹,就好似美丽的衣裳里沾满了恶心的虫子,个中艰难滋味,只有洛川一人独品。   洛川知道,王氏是介意的。   不然她也不会花那么大的力气替她抹去那些痕迹。   洛川也知道,如果被永宁公知道她曾经的过往,那么她一定会被嫌弃,并且绝对不可能嫁给陆枕。   不过没关系,苏邀月没有证据,王氏都替她打点好了,没问题的,她只是在唬她罢了。   见洛川再次镇定心神,苏邀月含唇微笑,她微微倾身,单手搭住洛川的肩膀。   “你还记得,海棠花下吗?”   洛川的双眸瞬时瞪大,她被吓得面色惨白,后退三步,几乎站立不稳。   苏邀月知道,她赌对了。   洛川虽只是一个三等瘦马,但若是能卖个好价钱,牙婆也不亏。   瘦马及笄那日,牙婆都会找画师来为瘦马们画上一幅图。   大部分都是尽情展示美艳风情的那种,只为了卖个好价钱。   洛川的面颊之上有瑕疵,牙婆左思右想,想到了一个好办法。   海棠花下,美人衣衫半褪,以花作枕,红香散乱。   面颊之上的胎记也被落下的海棠花瓣遮掩,最关键的是,美人香肩胸膛之上,几颗点痣清清楚楚。   容貌可以相似,身上的痕迹却无法一模一样。   若是容貌相似,身上的痕迹再一模一样,那必定是同一人没的跑了。   按照剧情发展,这幅落了款为“扬州三等瘦马洛川”的画自然会引起一场波折,可不是现在。   苏邀月也没法子,这洛川这么臭不要脸,她再不拿出点东西来唬一唬她,今日她就要折在这里了。   其实苏邀月根本就不记得那幅画在哪里,不过这不重要,她只要让洛川知道,她有她的把柄在手上,就能震慑住她。   不可能的,王氏都将东西毁去了……可苏邀月怎么会知道这幅画的?   瘦马及笄日的画作画好之后都会被封存在书屋内,只有牙婆有钥匙。   就连洛川也只是在画师画好之后看了一眼,便再也没看过。   可苏邀月却知道。   那么只有一个原因能解释了,那就是那幅画确实在她手上。   怪不得,怪不得她如此有恃无恐。   “对,对不起,是,是我的错……”洛川立刻换了一副表情,她心神不定,哆哆嗦嗦的道歉。   “陆哥哥不是我救的,他,不是我救的……”洛川一边说话,一边转身落荒而逃。   王氏惊诧之余赶紧追了上去。   谁都不知道苏邀月对洛川说了什么,仿佛只是小姐妹间的耳语,她脸上甚至还带着温柔可亲的笑,歪头朝陆枕看过来的时候,像极了一只狡猾的狐狸。   “父亲,”陆枕上前,朝永宁公拱手道:“其实那时孩儿是有记忆的,只是洛川小姐乃侯府女儿,孩儿不想闹得太僵,没想到她居然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如果一开始陆枕就这样说的话,永宁公肯定会认为陆枕在推卸责任,不肯负责。   可刚才洛川自己都承认了,永宁公这才相信是自己弄错了。   “好好一个女儿家,没想到竟是这般模样,撒谎成性,不成体统!”永宁公皱眉,“老侯爷家风不正至此,此婚事我看就作罢了吧,明日我就去寻侯爷回绝了他。”话罢,永宁公甩袖离去,显然是丢了脸面,不想多留。   .   “为什么要说谎呢?”马车里,王氏拽着洛川的手腕,用力之狠,指甲都已然嵌入洛川的皮肉里。   虽然怒急,但王氏依旧压着声音,怕被人听了这桩丑事去。   老侯爷战功赫赫,如今在军中也颇有威名。定远侯府在京师城内亦是数一数二的名门旺族,贵胄簪缨世家,王氏怎么容得下这样丢脸的事情出现!   果然,乡野性子就是乡野性子吗?   “母亲,母亲,原谅我,我只是太喜欢陆哥哥了。您知道吗?我从小做梦都想您,您看看我身上的伤啊,您看看我……”洛川扶趴在王氏膝盖上,努力仰起那张哭得凄惨的脸。   与她有七分相似的脸。   王氏一怔。   想起那个风雨交加的夜里,她拼死将眼前的孩子产下。   是啊,孩子有什么错呢?   错在她将她弄丢了。   “母亲,我只是太缺爱了……”洛川反手抱住王氏,声音哀切至极,“母亲,别抛弃我,别抛弃我……”   “好,母亲知道了,不是你的错。”   王氏抚着洛川的头顶,声音嘶哑的安慰。   洛川哭累了,躺在王氏膝盖上睡着了。   马车到了定远侯府门口,王氏看着在睡梦之中都紧紧抓着自己衣袖不肯放开的洛川,心头又是一酸。   她伸手拨开她身上的衣领,看到那衣领之下,肌肤之上被鞭打的痕迹。   心痛的无法呼吸。   是她的错呀。   .   “奴对公子有救命之恩,公子是不是该给奴一些奖励。”苏邀月坐在陆枕身上,两只手上都绑了白色的绷带,将一双玉手牢牢缠住,像两个螃蟹夹子。   陆枕抬手点了点苏邀月的梳妆台。   小娘子转头看过去,发现一个巨大的雕花木盒子。   苏邀月立刻奔过去用手腕打开,一件漂亮的珍珠衫出现在她面前。   圆润奶白的珍珠被纯手工做成罩子,若是穿搭在外面,定能衬得人肤白貌美,温柔小意。   “秀衣坊出来的,听说就三件,两件送进了宫,这是剩下的最后一件。”   这就相当于全球限量款啊!   苏邀月看着这珍珠衫,忍不住上手抚摸。   好吧,她只能用指尖稍稍摸摸,毕竟她的手还被包着。   高兴是高兴,可苏邀月知道,在陆枕眼中,她始终只是一个哄哄就好了的,无关轻重的小玩物。   “没有其它的了吗?”苏邀月一边说话,一边解开身上的外衫,露出饱满的胸脯和纤细的腰肢,然后将珍珠衫套到身上。   陆枕视线一顿,垂首倒茶。   “衣裳不好看?”   “好看啊,我也很高兴,可是觉得不够,难道世子爷的命就值得这么一件衣裳?”苏邀月套好珍珠衫,又蹲到陆枕脚边,将自己的下颌搁在他的膝盖上。   珍珠衫虽漂亮,但比不上小娘子的美。   陆枕摸着苏邀月带着奶膘的小脸蛋,声音微敛道:“抬你做姨娘。”   姨娘。   苏邀月目光闪了闪,然后从陆枕身上起身,坐到了旁边。   不知道为什么,苏邀月总觉得陆枕那双眼睛太深,深到似乎能看穿人心,仿佛在他面前,她什么心思都藏不住。   小娘子坐在那里举着自己的螃蟹手看。   她想,如果她直接开口问陆枕要脱离奴籍的文书,陆枕会不会去替她求来?   不会的。   这个男人看似温柔多情似君子,实际上本性冷漠自私,从来就不是一个与人为善的好人。   苏邀月相信,如果被陆枕知道了她的真实需求,她一定会被他拿捏的死死的。   “怎么,不乐意?”男人笑看她,眼神却又暗了几分。   “奴……想做公子的正妻。”苏邀月睁着一双清纯的眸子,满脸纯稚,似乎完全意识不到自己在说什么。   陆枕脸上表情不变,淡然开口道:“父亲不会同意的。”   .   苏邀月当然知道不可能。   按照这个古代背景,等级制度如此森严的情况下,除了像女主洛川那种开挂的,其余的背景板,诸如原身这种一等瘦马的身份,顶到天上去也就是做个姨娘。   入了夜,苏邀月坐在梳妆台前让黄梅替自己换药。   透过面前的镜子,她看到挂在木施上的那件珍珠衫。   她就是陆枕的新衣裳,起初瞧着好看,好玩带回来,兴趣还没过去的时候挂在那里捧着供着,就像她买包,起初还保护一下,后来兴趣过去了,就会压到箱子底下。   这样一想,苏邀月突然发现一件可怕的事。   努力这么久,她努力错方向了。   也不算是错,就是稍微走错了一点路。不过幸好,现在返回还来得及。   她该攻略的不是陆枕,而是永宁公。   永宁公对陆枕寄予厚望,看这位老父亲的意思是颇为看不起她这个勾引自家好学霸儿子的小妖精。   既然如此,为了自己的儿子,永宁公应该会像电视剧里面的老母亲一般豪掷千金,让她离开陆枕吧?   她不需要千金,只要一份小小的脱离奴籍文书。   当然,如果能再给点千金就最好了。   谁会嫌钱多呢。   .   因为这份救命之恩,永宁公再没有找过苏邀月的麻烦。   这可不行啊。   不来找她,她怎么提出自己的条件呢?   苏邀月努力回想那些祸国妖姬的操作。   嗯……学渣苏邀月努力了半天,终于想出来一位灭国美人。   “公子,别看书了,陪奴出去逛街吧。”   苏邀月的手刚刚养好,就迫不可待的要跟陆枕出去逛街。   陆枕虽才名在外,但永宁公希望他自己考试进入仕途,光宗耀祖,继承他文臣筋骨。   因此,陆枕马上就要参加明年的会试了。   苏邀月一开始还以为这个男人是个整日里无所事事的官二代呢。   不过这样也好,若是她能毁坏陆枕的学业,永宁公肯定恨不能立刻就把她打发出去吧?   不过前提是陆枕一定要护着她,不然顺着永宁公把她赶出去了那可不行。   幸好,她对陆枕有救命之恩,应该能趁着这份恩情被消磨之前拿到她想要的东西。   .   因为养伤,所以苏邀月已经很久没出来了。   “这都冬日了,我的新衣裳还没做呢。”苏邀月拉着陆枕去了京师城内最大最贵的一家绸缎店。   老板虽不认识陆枕,但认识陆枕身上的衣料和佩饰呀。   “这位公子,您要买点什么?”   陆枕朝苏邀月看过来,苏邀月松开陆枕的胳膊,走到一处置着绸缎的木架子前。   “娘子真有眼光,这是我们店里卖的最好的一批布料。”   “卖得最好的?那岂不是很多人都跟我一样?”苏邀月单手搭在那绸缎上,媚眼往旁边一瞥,骄傲之色尽显。   老板一愣,赶忙赔笑,“是我的错,娘子自然该配独一无二的。”说完,老板亲自去里头拿了一批料子出来。   确实独一无二,类似于那种销量极差的非常不日常的绿紫色类口红和绿色腮红。   “娘子,您瞧瞧……”   老板的话还没说完,那边走进来一个丫鬟,“老板,我家小姐要的料子呢?”   “是定远侯府来的娘子吧?早就准备好了,洛川小姐的东西怎么敢怠慢。”   苏邀月听到了熟悉的名字,她看到老板抱出一大堆包好的绸缎料子,那丫鬟仔细检查,发现没有遗漏且无损坏后,当即就要抱着布匹上马车,不想手中突然一空。   丫鬟转头,就见自己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一位容貌清丽的小娘子。   可你说她清丽,她的眉眼又生得娇气明艳。   “这是定远侯府家那位洛川小姐的料子?”小娘子笑意盈盈。   “是啊。”丫鬟不解。   苏邀月随手拿过一旁的大剪子,“撕拉”一声,上等的好绸缎就被她直接剪开了。   “你在干什么?”丫鬟上去抢救,苏邀月将那匹烂布扔给她,然后继续剪后面的。   “你快住手!天呐,你到底在干什么?这是侯府小姐要的东西,你是什么人敢这样跟我们小姐作对!”   绸缎被撕开的声音不绝于耳,苏邀月心中一阵舒爽快活。   “小姐,小姐!”那丫鬟又急又怒,跑到外头的马车里去找人了。   苏邀月略一往外看一眼,果然见马车帘子被人挑起一角,在看到她之后立刻松开。   马车厢内被遮挡的结结实实,丫鬟气呼呼的进去,哭着出来,也不知道是挨骂了还是挨打了。   老板赶紧过来赔罪,丫鬟却什么话都没说,烂绸缎也不要了,也不敢找苏邀月麻烦,直接就上马车走了。   老板愣在那里,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   做贼心虚呗。   不过这洛川还真是脸皮厚,居然还敢出门。   马车内,洛川绞着帕子,努力平复自己的怒气。   一个多月过去了,她终于敢出来散散心,没想到竟又遇到了苏邀月。   她看着眼前被她打的鼻青脸肿的丫鬟,冷声道:“给我派人盯紧了。”   “是,是。”   那幅画,她一定要找到。   .   虽然只是撕了一点点洛川的布匹,但苏邀月心头这口恶气总算是出了一小半。   “开心了?”全程陷入围观吃瓜群众之中的陆枕在完事后朝她走过来。   “公子开心吗?”苏邀月不答反问。   她气的可是你的女主呀。   陆枕眉眼低垂之时,君子风度被掩盖一半,更衬出几分撩人多情出来。   比如此时,他捏住苏邀月的下颚轻轻一勾。   “你开心我就开心。”   “那公子想不想让奴更开心?”苏邀月双手捧心。   陆枕眯眼。   .   今日,绸缎庄子的老板赚了一笔大钱。   某位财大气粗公子家的小娘子兴致所至,将他庄子里近一半的绸缎都撕毁了,说是就喜欢听绸缎被撕开的声音。   “公子听说过褒姒吗?”   陆枕摇头,“没听过。”   苏邀月难免有些遗憾。   她今日撕了半家绸缎庄子,陆枕的表情没有一丝变化,甚至眼神之中还带着一股让人说不清道不明的变态愉悦。   咋的,她长在你的变态点上了?   “还想撕吗?”男人贴心询问。   苏邀月仰着下颌,露出漂亮的天鹅颈,手指疼得哆嗦。   “不想撕了,想砸。”   马车转战下一处地点。   玉器铺子。   老板见一辆华贵马车停在铺子门口,立刻起身相迎。   只见马车内率先伸出一只纤纤素手,撩开帘子,踩着马凳下了马车。   是位貌美小娘子。   小娘子身后跟着一位郎君。   风度翩翩,芝兰玉树。   郎君手持折扇,随在那小娘子身后。   老板立刻识相的上前伺候,“娘子想要看些什么?”   小娘子提裙进店,也不说话,素手抚过一只白玉马。   “娘子好眼光,这马……”   “啪”的一声,白玉马掉在地上,砸了个稀巴烂。   老板:!!!   然后,铺子里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响起,苏邀月成功砸了半铺子的白玉器物,委实是爽快极了。   .   自从推了侯府的婚事后,陆枕与那通房更是日日黏糊在一起,整日里不思进取的玩乐,溜猫逗狗,买东买西,听说还砸了玉器铺子,撕了绸缎庄子。   桩桩件件,都不是正经人家干的事情啊!   面对这种情况,吴氏很高兴,永宁公却一点都不快乐。   他的儿子真要被这个女人给带坏了!   前些日子,陆枕过来寻他说要将这通房抬作姨娘,被永宁公否决了。   陆枕便提到那救命之恩的事情,永宁公推脱说等春闱过后,若是他能高中,便允了。   本来这场春闱该是在今年举办的,可巧今年事多,旱灾、水患轮番着来,如此一来便被耽误了,挪到明年。   等他儿高中,这样的女子,自然是不能再留在身边的。   好人家的公子没娶亲之前先有了姨娘就会被连累名声,更何况还是陆枕这样名动京师的君子人物。   作为父亲,一个过来人,他该要在儿子犯错的时候及时纠正并阻止他。   .   因为春闱在即,所以永宁公开始抽查陆枕的学业。   陆枕天资聪慧,过目不忘,是永宁公见过的最聪明的孩子。虽如此,但他也极少夸赞陆枕,免得孩子年纪轻轻就骄傲上了。   永宁公给陆枕出了一道题,说的是今年江南水患的事。   陆枕提笔,写下一篇治理水患的文章。   永宁公只看了个开头,便连连点头。   这些日子陆枕虽与那通房荒唐了一些,但这正经功课却是也没有落下。   皇帝前段日子确实在为水患犯愁,幸好三皇子自请去江南治理,如今江南水患已好了大半。   相比起身体孱弱,不堪重负的太子殿下,这位三皇子虽不得皇帝的心,但做事却一点都不比那位太子殿下差。   听说太子殿下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了,若是在皇帝驾崩之前不幸先去了……也没有留下皇长孙之类的东西,那么这皇帝的位置说不定真要给了那三皇子。   永宁公盯着手里陆枕写的东西出神。   陆枕上面写的治理策略跟三皇子所想有异曲同工之妙,不过更为细致周到。   果然,他这儿子天生就是该上朝堂的命。   “君闻,你已弱冠,明年就要入春闱了,到时候中了进士,入了翰林,那就是半只脚踏入了朝堂。到了那个时候,你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会变成别人攻击你的把柄。”   “是。”陆枕垂眸听教。   “你明白就好。”永宁公略显欣慰。   陆枕抬头,“父亲所说,过了春闱便给予月儿姨娘的位置,可是真的?”   永宁公顿觉心中涌出一股气来,将他的呼吸道堵得死死的。   他刚刚还夸他成长了,现在他又将那女子拉出来。   色令智昏,色令智昏啊!   “难道你参加春闱,就是为了那女子参加的?”   陆枕看着永宁公气得脸红脖子粗的模样眼神飘忽。   他猜测,若他说是,他这位严肃古板的老父亲怕是要被他给气死。   自从苏邀月来了之后,陆枕这满身的反骨也跟着苏醒了。   他喜欢看她做出那些奇奇怪怪的出格事。   那小娘子满肚子的心眼,让他很是喜欢。   看苏邀月作妖的时候,陆枕就感觉自己也挣脱了束缚一般。   见陆枕不答,永宁公气得不行,直接拍桌道:“春闱前,你不能再踏出院子一步!还有你那通房,我让管事重新收拾个院子出来给她住!”   .   苏邀月终于被永宁公重视了。   那位被陆枕射伤了胳膊的管家亲自领着人来给她腾出一个院子。   距离陆枕所在的院子十万八千里的那种。   “公子要准备春闱,只能委屈娘子先在这里小住了。”   管家说话的时候上下打量苏邀月,显然是还记恨着那铁钉子之仇。   苏邀月很是无辜,这铁钉子又不是她给弄的。   真是欺软怕硬,有本事找陆枕厉害去呀。   “为了公子,我什么委屈都能受。”小娘子轻颤眼睫,眉目动人,善解人意。   管家没找到茬,显然很不痛快。   黄梅和水缸跟着苏邀月一起过来,两人正在收拾东西。   黄梅端着一篮子新送过来的炭火道:“这怎么都是碎炭?还是次等的炭?到时候烟那么大,这屋子里头还怎么住人啊。”黄梅的语气之中难掩嫌弃。   毕竟她跟在苏邀月身边这些日子,从来没受过什么苦。   管家看着黄梅,眼神中带着不屑的笑道:“娘子是通房,这炭还是我特意拨过来的,不然,就连这些碎炭都没有呢。”   黄梅气极,差点就要将手里的炭朝这管家泼过去。   不想苏邀月突然伸手,满脸哀切地看着黄梅道:“别。”   “黄梅,算了吧,我们别给公子添麻烦。”   黄梅看着满脸伤心之色的苏邀月,忍不住也跟着揪心起来。   从前她家娘子多风光啊,都怪公爷。   “娘子别怕,等世子春闱高中状元,你就是姨娘了!是这公府里头的半个主子,到时候看谁还敢欺负您!”黄梅瞪着那管事。   管事冷笑一声,显然认为苏邀月在白日做梦。   .   管事嚣张的走了,黄梅还在为苏邀月伤心,不想这位素来受不得气的小娘子竟一点都不憋屈,正在兴致勃勃的挑选漂亮衣服。   要性感,轻薄,魅惑~   挑选完衣服,夜已暗,苏邀月坐在梳妆台前,抹上口脂,画上眉毛,将自己打扮的美美的,然后披上斗篷,推开屋门,抱住那一篮子碎炭,朝陆枕的院子方向走去。   .   春闱将近,陆枕该挑灯夜读才是。   可他是个名副其实的才子,委实不用这般努力。   毕竟他有天赋。   陆枕熄灯,准备歇息,没想到刚刚吹灭那盏琉璃灯,屋子的门就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陆枕皱眉。   他晚上一般都不用人伺候。   来人穿着漂亮的粉白色斗篷,初冬的天里露着一双胳膊,白皙如玉,在朦胧月色之下恍若白藕,衬着手中那盏精致的绣球灯,说是小仙子下凡也不为过。   只不过这位仙子并非抱月而来,而是……抱着一篮子碎炭?   “啪嗒”一声,苏邀月手里的碎炭突然掉在地上。   小娘子矫揉造作的叫了一声,“呀~”尾音绵长,婉转糯柔。   “奴真是太笨手笨脚了,奴见着天气冷,特意来给公子送炭呢,怎么都掉了?”说完,苏邀月往陆枕的屋子里一瞧,嗓子掐得更细了一点,她探头探脑道:“公子这屋子里头的炭真是又大块又暖和,您有了这些炭,还怎么看得上奴的这些碎炭。”   说完,苏邀月蹲在地上,委委屈屈道:“奴还是将这些碎炭带回去自个儿用吧。”   小娘子拾起一块碎炭,刚刚准备放进篮子里,一只手伸过去,拉住她冰冷的手指,“谁给的碎炭?”男人语气微沉。   【来了来了来了。】   苏邀月仰头,双眸含泪,“是管家给的。”   【我是来告状的。】   陆枕:……   这小把戏委实太过明显。   “公子不要责怪管事,是奴身份低微,配不上好炭。奴冻着了不要紧,只要公子用着好炭,睡着软和的床铺,吃着毛尖好茶,用着周记的蜜饯儿,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奴就心满意足了。”   【我睡不着吃不香,你也别想好过,狗男人。】   陆枕:……   “知道了。”   一般陆枕说知道了,那就是真知道了。   苏邀月立刻喜笑颜开,高高兴兴的略过陆枕进到他的屋子里。   陆枕:……   “公子,奴来给你添墨。”   苏邀月提着那盏漂亮的绣球灯,快乐的像只小蝴蝶,摇摇曳曳的往他的书桌上一坐,不想正戳到什么东西,登时又跳了下来。   “呀!”   陆枕走过来,拿起那竖着的尖锐竹片,慢条斯理地塞进扇子里。   苏邀月:……这可能又是男人发明的什么暗器吧。   “公子不看书了吗?”   这屋子里真暖和,搓搓被冻僵的小手。   “嗯。”   “那公子春闱能高中吗?”   “嗯。”   这么自信?   好吧,虽然陆枕确实高中了,而且是连中三元,但这样未免也太嚣张了吧?   这就是传说中的努力比不过天赋,考试前一天还在玩游戏然后一举拿下第一名的那种?   .   绣球灯暗,灯色下看美人,越看越美。   美人蹙眉仰头,娇媚风情,凝重的空气似乎都因为这份出尘的美色而沉滞了几分,陆枕捏着竹片的手一顿。   “公子。”   暗灯下,美人踮脚环住陆枕的脖子,从她的视线看过去,能看到陆枕漂亮白皙的喉结。   男人表情平静地咽了咽口水,喉结却明显滚动。   苏邀月鬼使神差的倾身过去,用手指勾了勾他的喉结。   小娘子的眼中闪着天真的好奇,她似乎真的不知道这是一件多么危险的事情,只是纯粹觉得好玩。   男人眸色瞬时幽暗。   他搭在书桌上的双臂一收,然后往外一扫。   书籍、笔墨落了满地,女子长发逶迤,被他压在了书桌上。   男人高大的暗影落下来,将那盏唯一的绣球灯都遮挡住了。   黑暗中,褪去了温润君子的皮囊,男人开始展露他不为人知的一面。 第27章   我想你了   平时的陆枕像一块温润美好的玉。   浸润在阳光下, 就连蝴蝶都想亲近。   现在的陆枕如深谷寒潭,他白皙如玉的手隔着一层料子按在苏邀月的肩膀上,强烈的冷白色肌肤贴着小娘子身上的正红色袄裙, 极明显的反差色,带着一股强势的占有欲望。   绣球灯光被外头吹进来的风弄得忽明忽暗。   苏邀月望进他的眼里, 宁静到阴冷的地步, 那是一种令人胆寒的冷静。   没错,这才是陆枕的真面目。   这个冷情冷肺的男人。   冷白的手指勾住苏邀月的下颌, 小娘子颤抖着眼睫闭上眼。   她的唇脂抹得很厚,中间的唇珠漂亮极了, 翘起的弧度恰到好处,天生就适合被吻。   苏邀月练习过, 这个角度的她最漂亮。   脖颈微微扬起, 露出一点下颌线。唇瓣饱满而晶莹, 还能看到垂落下来如扇子一般的眼睫。   清纯又诱惑。   陆枕俯身过来。   “阿嚏阿嚏阿嚏阿嚏阿嚏阿嚏阿嚏阿嚏阿嚏阿嚏阿嚏阿嚏……”苏邀月猛地一把将人推开,然后一连串打了十几个喷嚏。   陆枕:……   男人叹息一声, 将她抱起,放进被褥里,面团儿似得裹起来。   “睡吧。”   苏邀月本意也不是非要勾引陆枕做点什么事情,她需要的只是第二日让人看到她从陆枕屋子里出来,坐实自己小妖精的罪名,让永宁公非赶她走不可。   当然, 陆枕这边她是必须要抓着的。   陆枕越喜欢她,她在永宁公面前的筹码就越大。   陆枕起身,正准备去吹灭那盏绣球灯, 突然脖子被小娘子勾住。   苏邀月躲在清水色的被褥里, 露出瓷白小脸, 像裹在青叶中的白玉兰花苞。   “奴好喜欢公子。”   像陆枕这种闷骚男,最喜欢绿茶甜妹妹了吧。   直球女对于闷骚男的冲击是最大的。   果然,陆枕双眸眯起,苏邀月明显感觉到男人的呼吸沉了下来。   “喜欢我?”陆枕声音暗哑,指腹摩挲过苏邀月的面颊。   苏邀月看着黑暗中,陆枕这张堪称鬼斧神工的俊脸,点头道:“喜欢。”   【喜欢你的脸。】   男人笑了笑。   抚在她面颊上的手指轻敲了敲她的额头,什么话也没说,直接转身重新坐回了书桌边,然后继续读书。   苏邀月:……   .   陆枕的屋子里烧着炭盆,里头的炭可比苏邀月那个院子里用的好多了。   因为撩汉失败,所以苏邀月心里存着气,虽如此,但被褥实在暖和,她迷迷糊糊就睡着了,睡得温暖至极,可她也不忘自己的任务。   晨曦光色初显,苏邀月就感觉自己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下的陆枕起身了。   听说陆枕现在三五不时的就要去永宁公的书房里接受考核。   苏邀月立刻抱着被褥坐起来,她低头看一眼青白色的褥子,上面模模糊糊都是她的口脂。   睡觉的时候蹭上去的。   苏邀月伸手碰了碰唇,指尖又染上一点嫣红。   嗯,很好,幸亏抹得多。   小娘子起身,在陆枕出门之前从后面抱住他。   “我去去就回。”他道。   “那你早点回来哦。”   “嗯。”   .   冬日清晨的天,一路过去陆枕只看到扫地的奴仆。   奴仆们低着头跟他行礼,陆枕微微颔首。   奴仆等世子从面前走过,才偷偷瞧上一眼世子尊贵的背影。   尊贵的世子爷穿着袄袍,玉树临风,风度翩翩。   奴仆拿着大扫把,双眸猛地一下睁大。   房廊下,有丫鬟从陆枕身边走过,按例娇羞脸红的行礼问安,等陆枕走远,才敢窃窃私语。   只是今日的窃窃私语似乎声音大了一点。   陆枕并未察觉到什么不对,他一路走至永宁公书房前。   当今陛下也不是每日都上朝,事情多的时候七日休沐一天,事情少的时候三日上一次朝。   最近事情不算多,永宁公也有时间来教导陆枕。   碰到永宁公上朝的时候,陆枕会早些来。   永宁公不上朝的时候,陆枕会准时到,按照现代时间点,大概是早上五点,比如现在。   “父亲。”陆枕进入书房,上前行礼。   “嗯。”永宁公又宿在书房里了。   永宁公兼内阁大学士之职,朝廷之上很多事情都要经过内阁之手,因此,永宁公平日里也颇为忙碌。   永宁公将今日的题目递给陆枕。   陆枕看完,开始写文章。   一篇文章,用了半个时辰,几乎不用思索,直接就写完了,流畅至极,一个错字都没有。   永宁公将奏折合上,接过陆枕手里的文章仔细看了一遍,发现真是圈不出一点错误。   虽十分满意,但永宁公不能表现出来,他怕自己这个儿子骄傲。   永宁公作为严父,始终贯彻的都是打压教育。   永宁公按下陆枕的文章,询问他道:“你那通房可还安分?”   陆枕想到苏邀月那个小作精,忍不住勾了勾唇,“很安分。”   “嗯,下去吧。”永宁公这才真正满意。   男人转身,永宁公低头准备继续看奏折,突然,他又猛地抬头,然后气得胡子都差点竖起来。   只见男人月白色的袄袍后背上印着一个鲜明的口红印子。   红艳热烈似烟火,连边缘都清晰可见。   “荒唐!”永宁公大怒,手里的砚台都砸了出去。   砚台砸在陆枕脚边,陆枕转头看向永宁公,皱眉不解,“父亲?”   “你你你……”   “父亲,怎么了?”   “你这后背是怎么回事!”   .   苏邀月正在吃陆枕的早膳。   浓稠的燕窝粥搭配上一碟小菜,营养又美颜。   当然,燕窝粥是苏邀月点的,旁边寒酸的小米粥才是陆枕喝的。   陆枕从外面回来,苏邀月赶紧把旁边的小米粥端起来送到陆枕面前。   “公子,奴给你吹凉了,快吃。”   陆枕低头看一眼粥,再看一眼苏邀月。   他走到木施前,伸手褪下外袍扔上去。   外袍被挂在那里,后背明晃晃的一个口红印子落在那里,招摇至极。   就如同雪地里的一抹妖异红梅。   “这是什么?”   “呀!”苏邀月捂嘴,“这是什么?”   陆枕:……   男人伸手捏住苏邀月的面颊,指腹擦过她尚残留着一点口脂的嘴唇。   “是什么,嗯?”他倾身过来,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威视。   苏邀月莫名觉得有些胆寒,还有一点腿软。   “是口脂……”   “谁的口脂?”   “奴家的。”苏邀月双眸氤氲,声音越来越细,带着委屈,“奴家不是故意的,奴家只是,太害怕了!”说完,苏邀月猛地一下扑进陆枕怀里。   男人猝不及防被抱了满怀。   他低头看向苏邀月的发顶。   小娘子窝在他怀里哼哼唧唧,“昨日管事能给奴送来碎炭,明日就能将奴赶出府去,奴孤身一人,如同无根浮萍漂浮,奴太害怕了。”说着说着,苏邀月真心伤心起来,眼泪烫湿了陆枕的衣襟。   【好害怕,好害怕,她真的好害怕。】   苏邀月越发抱紧陆枕,一副恨不能将自己嵌进他怀里的模样。   来到这个世界,她就像是天降的一株浮萍,落到水里,随波逐流,不知往何处去,现在也似乎已经忘了自己是从何处来的。   在小娘子的啜泣声中,陆枕阴沉的面色缓慢松动。   他抬手,按住苏邀月的头顶轻轻揉了揉。   身为瘦马,不知父,不知母,确如无根浮萍一般,飘到哪里算哪里。   人活着,若无根,那便如行尸走肉。   陆枕深深叹出一口气,似是妥协了。   “以后不能再这样干了。”   “嗯,奴知道了。”   苏邀月冒了一个鼻涕泡,眼睛红通通,鼻头也红红的,看起来委屈巴巴可怜死了。   她抓着陆枕的袖子,就跟孩子拽着妈妈似得不肯放。   “奴给公子洗干净。”   “不必了,天冷。”陆枕伸手替她擦去挂在眼睫上的泪珠子。   指腹被浓密的眼睫扫过,那股瘙痒直接掠进了心头。   陆枕眼尾微暗的收手,走到圆木桌边坐下,苏邀月乖巧的跟上来,像只黏人的小奶猫儿。   让陆枕想到了送给顾深栖的那只黄白奶猫儿。   听说顾深栖给它取名叫粉鼻,因为那只小奶猫儿的鼻子是粉色的。   现在小娘子鼻头微粉稍红,双眸水漾盈盈的,跟那只小奶猫儿如出一辙。   “用早膳吧。”说完,陆枕低头看向自己的小米粥,然后再看一眼苏邀月的燕窝粥。   “公子要吃吗?”   “……不必了。”   .   因为口红印事件,所以永宁公怒不可遏。   将陆枕罚锁在书房里,除了每日里由长泉送饭外,外人一律不准靠近。   尤其是某个通房。   永宁公是永宁公府的权威。   苏邀月又被塞回了那个破院子里。   管家被陆枕教训过了,再也不敢给苏邀月送碎炭来。   苏邀月坐在暖乎乎的屋子里,她双手托腮,转头看向黄梅,“公爷那边怎么样了?”   黄梅道:“公爷本来要将娘子赶出府去的,幸好公子甘愿受罚,只求公爷让娘子留下,公爷这才网开一面。”说到这里,黄梅看向苏邀月的视线就跟看到了红颜祸水一样。   但更多的却是如黄河之水般滔滔不绝的敬佩。   谁能想到呢,自家神袛一般的公子,居然会折在这样的女子手里。   苏邀月转了转眼珠子,“哦。”   结局不错。   看来陆枕对她上了一分心。   .   长泉按照永宁公的吩咐去给陆枕送饭。   书房内没有给炭,陆枕冻得手指僵冷,依旧在抄书。   永宁公罚他抄书三十遍,不抄完不准出来。   长泉心疼自家公子,偷偷带了暖手的小铜炉。   陆枕抬头看他一眼,“谁让你带的?”按照陆枕对长泉的了解,长泉可不是一个细心的人。   “是苏娘子。”   果然。   陆枕将小铜炉搁在膝盖上,一只手盖住。   暖流从掌心顺着血脉延伸,缓慢温暖他僵冷的身体。   陆枕想到昨日里小娘子躲在他怀里哭泣的画面,这朵小浮萍,终归还是为他生了根。   “下去吧。”   “是。”   长泉退下去了。   陆枕起身,走到圆桌边打开食盒。   只见里面是一个雪白的圆盘,上面是一个巨大的蛋包饭,蛋包饭上面画了一个可爱的哭脸。   陆枕忍不住又笑。   他拿起筷子,戳住那个哭脸,然后夹了一筷子鸡蛋放进嘴里。   香甜软糯,蛋香十足,火候恰到好处。   这东西该又是那别出心裁的小娘子做的。   虽没有上次那牛排合他的胃口,但也不差。   陆枕心情不错的将这份蛋包饭吃完,然后捧着小铜炉继续抄书。   .   因为陆枕的主动认罚,所以口红印子这事就算过去了。   苏邀月一看,这不行呀。   看起来药还不够猛啊。   “娘子,有人来寻你。”黄梅领着一位老嬷嬷过来。   那老嬷嬷上前行礼,并将一份信件递给苏邀月,“娘子,这是我家夫人给您的。”   苏邀月捧着茶盏,喝上一口里面的牛乳道:“我不识字。”   老嬷嬷:……   “黄梅,你先下去吧。”苏邀月吩咐道。   黄梅警惕地看了一眼那老嬷嬷,不肯走。   苏邀月笑道:“是我让她来的。”   黄梅面露疑惑,这才退下。   屋门被关上,屋子里头没人了,那老嬷嬷上前,直接口述,“我家夫人说,娘子只管开价,只要您离开公子,不管什么价,她都给的起。”   老嬷嬷挺着腰板,用鼻孔看苏邀月。   昨日,苏邀月差一个膀大腰圆的女婢去定远侯府送信,那信估计也是让路边的什么穷酸书生代写的。内容不外乎就是:想要她离开陆枕的话,就给她送钱来。   更加通俗一点理解就是:拿钱砸她,万事皆可商量。   “我要一亿黄金。”   老嬷嬷:……   面对老嬷嬷的沉默,苏邀月皱眉,“我说少了?”   老嬷嬷:……   “苏娘子,我家夫人准备了一千两银票给你……”老嬷嬷威逼利诱的话还没说,就被苏邀月一把抽掉她手里的银票,并不耐烦的打断道:“知道了,知道了,你出去吧。”   真穷酸,还侯府夫人呢。   老嬷嬷:……   .   老嬷嬷把消息带回去的时候,王氏正在喂洛川吃药。   王氏虽原谅了她,但洛川确实又大病了一场。   心病难医,上次的病还没好,这次又发作了。   不过此次,王氏并没有把她送到清觉寺去,而是就让她待在了侯府里。   虽然洛川说谎,让侯府丢尽颜面,但她与王氏的感情反而更进一步。   “她真收了?”   “是啊。”老嬷嬷疯狂点头。   洛川皱眉,明显的不相信。   “母亲,苏邀月这个人心机深沉,定是准备拿了钱不办事,你没要个凭据契约吗?”   笨蛋夫人王氏恍然。   她只想着拿钱砸人了,忘记要凭据了。   “你再去一趟……”王氏的话还没说完,那边就有女婢送来一份东西。   那是按了苏邀月手印的契约。   大致意思就是她收了王氏的钱,自愿离开陆枕。   “这苏邀月,当真是为了钱?”洛川依旧心存怀疑。   王氏却冷笑一声,用过来人的口吻道:“她还算脑子清楚,现在拿钱,总比等到年老色衰爱迟的时候一分钱都拿不到的好。这样的出身,顶天就是个通房,公府是容不下她的。”   .   因为陆枕被关禁闭了,所以苏邀月也不好时常出去。   每次出去都要被管家派人盯着。   苏邀月推开院子的门,就看到管家派来的嬷嬷守在那里。   “这么冷的天,劳烦嬷嬷了。”小娘子垂首站在那里,看起来乖巧极了。   “不麻烦。”嬷嬷敛眉,脸上却满是讥讽之色。   大家虽然同为奴,但这位嬷嬷显然觉得自己这种靠卖劳力的,比苏邀月这样以色侍人的高尚多了。   “外头冷,我煮了红豆年糕汤,嬷嬷进来用一些吧。”小娘子一点都不恼怒,反而带着一股讨好的意思。   “不必了。”嬷嬷说完,就闻到一股甜滋滋的味道。   大冬天,能喝上一碗热乎乎的红豆年糕汤,实在是一种享受呀。   “嬷嬷不愿意进来,那就在廊下喝吧。”   苏邀月指了指房廊下面一角,然后又抬头看了看天,“似乎是要下雪了。”   嬷嬷已经站得双脚僵直,屋子里头喷香的味道越来越浓。   终于,她松动了。   只是喝一碗,应该没事吧?   苏邀月笑盈盈的将嬷嬷领到廊下坐着,贴心地送上一个软垫,然后捧上一碗红豆年糕汤。   嬷嬷坐在那里,从窗户口就能看到里面的苏邀月。   小娘子回到屋子里,背对着嬷嬷坐在那里刺绣。   嬷嬷略看一眼,发现绣的是一对鸳鸯。   虽绣艺不错,但嬷嬷一想到这只是一个通房,还妄想跟世子爷同为鸳鸯,真是笑话。   嬷嬷慢吞吞地吃完一碗红豆年糕汤,那里正好有冬天的日头照过来,嬷嬷坐了一会儿就撑不住在那里打起了盹。   一会儿一个,猛地惊醒抬头看一眼坐在里头安静刺绣的苏邀月,才放心下来又垂首。   一会儿又猛地醒过来,看到依旧坐在那里刺绣的苏邀月,再次低头打盹。   黄梅背对着嬷嬷刺绣,额头上满是冷汗,手指都在哆嗦。   娘子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啊?   .   陆枕的书马上就要抄完了。   这次永宁公可是气得不轻。   陆枕揉了揉自己的手腕,酸胀难耐。   他起身,用热水浸泡毛巾,敷着手腕,坐在榻上歇息。   书房的窗户开了一角,能看到院子里开的正盛的梅花。   陆枕望着那梅花,冬日暖阳从窗户口涌进来,照在白玉地砖上,有漂浮的灰尘静止在半空之中,四周都安静极了。   光斑明灭之间,一道声音响起。   陆枕睁开眼,就见长泉领着一个小厮过来。   长泉手里捧着装满了炭火的炭盆,小厮手里提着食盒。   看起来是永宁公心疼儿子,送来了炭盆。   “啪嗒”一声,书房的门被推开。   陆枕继续闭眼假寐。   长泉将炭盆放在地上,点燃。   炭盆的暖意缓慢晕开,食物的味道飘散在空气中。   陆枕身上被盖上了一床松软的被褥。   男人闻到一股桂花头油的香气。   他睁开眼,就看到一张白净妩媚的小脸蛋,穿着那件灰色的小厮衣裳。   被陆枕发现时,小娘子的脸上露出惊惶之色,她转身立刻要走,却被陆枕一把拽住了胳膊。   “你怎么来了?”   苏邀月被男人一个抡圈,倒在了被褥上。   隔着一层被褥,苏邀月压在陆枕身上。   两人四目相对,小娘子咬唇,大胆道:“我想你了。”说完,苏邀月伸手勾住陆枕的手,“公子的手好冷,奴给你暖一暖。”   .   永宁公望着外头滴水成冰的天,开始自责自己对陆枕是否太过严厉。   这么冷的天,连个炭盆都没有给他送。   他立刻吩咐管事,往书房内送个炭盆。   管事应声,去安排了。   过了一会儿,永宁公又叫来管事,问,“炭盆送了吗?”   管事赶忙道:“送了,让公子的贴身小厮长泉送去了。”   “嗯。”永宁公点头,吩咐管事下去。   几分钟后,永宁公放下奏折,在屋内踱步。   不如他悄悄去看一眼吧。   也当松快松快筋骨。   永宁公想罢,随手拿起木施上的一件大氅披上,然后出了书房。   陆枕的书房在距离永宁公不远的地方。   永宁公一路过去,看到路上到处都是结冰的地方,再看那被冻得蔫吧的绿植,更觉自己有些过分了。   这么冷的天,他还没有给陆枕准备炭盆,也不知道是不是冻坏了。   永宁公加快脚步,走到院子门口的时候看到守在门口的小厮。   那小厮冻得搓手,看到永宁公过来赶紧张口要行礼,永宁公一根手指抵住唇瓣道:“嘘。”   他可是悄悄来的。   小厮点头,退到一侧。   永宁公只想偷偷看看自己的儿子。   毕竟他是个严格的父亲,不太会表露自己的爱。   永宁公从开着的院子门里进去,穿过房廊进入甬道,然后就看到了站在书房左顾右盼的长泉。   再顺着那开着的半扇窗子,看到躺在榻上休息的陆枕,以及一个穿着小厮衣裳的纤瘦少年。   那少年趴在被褥上,跟陆枕十指相扣。   永宁公震惊至极,急速快步向前。   长泉看到永宁公,大惊,立刻张嘴大喊,“公爷!”然后“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一把抱住永宁公的大腿,被怒气正盛的永宁公一脚踹开!。   长泉在地上滚了三圈,还欲要去抱住永宁公的大腿。   不防永宁公老当益壮,已经到了书房门口,他猛地一脚踹开书房大门,就跟那捉奸的正房似得,一把就揪住小厮的衣领子,将他从榻上拽了起来。   小厮惊恐转头,扎起的头发散落,露出那张熟悉的面孔来。   “父亲。”陆枕下榻,将苏邀月护在身后。   永宁公瞪着眼站在那里,看着眼前厮混的男女。   终于再经受不住。   可毕竟是混迹朝堂多年的老手了。   永宁公硬生生抗住了那股怒气,他的心里多震撼,表面就有多平静。   “君闻,你的书抄完了吗?”   “回父亲,还没有。”   “继续抄。”说完,永宁公看向苏邀月,“你跟我出来。”   “父亲。”陆枕上前一步,似乎还想要阻止。   永宁公看向这个不听话的逆子,依旧压抑着自己的怒气。   他知道,自己这个儿子只是因为年纪轻,所以不懂事。   “放心,我不会对她怎么样的。”   .   苏邀月跟着永宁公到了他的书房。   小娘子伸手拨了拨自己散乱的头发,瓷白的手指穿过纯黑的绸缎长发,一副美人懒梳妆的模样。   “你倒是看起来半分不怕。”永宁公坐在书桌后,冷眼看着她。   苏邀月小小幅度地歪了歪头,无辜且震惊,“奴当然怕了。”   永宁公可不信她。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奴只是真心喜欢公子,不愿意让公子独自一人受苦。有道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呀。”小娘子声音软绵绵的,像江南烟雨。   “一个瘦马,哪里有真心。”永宁公拆穿苏邀月的把戏。   苏邀月脸上甜蜜的笑意缓慢褪去。   她伸手勾了勾头发,细软的发梢绕着指尖转。   “奴对公子,就是真心的。”   “比真金白银都真。”   永宁公嗤笑一声,明白了苏邀月的意图,“要钱?要多少?”   终于上道了。   苏邀月左右看看,吃力的搬来一张太师椅放到永宁公的对面。   永宁公:……   苏邀月坐下,平等谈判,“奴跟公子是真爱。”   要加钱。   “你该知道,按照你的身份,跟君闻是没有结果的。趁着你还有筹码的时候,我希望你能看清现实。”   苏邀月单手托腮。   “其实,奴倒还真是有一个小小的愿望。”   .   永宁公的雷霆之怒终于来临。   入夜,陆枕被从书房里放出来。   管家在前面领路。   陆枕跟在他后面,问,“月儿怎么样了?”   管家提着灯笼,在前面一言不发。   陆枕皱眉,心头一沉。   管家将陆枕带到了永宁公的书房前。   书房前有一处院子。   此刻,那院子里灯火通明。   六个家仆拿着麻绳和又粗又厚的板子站在那里,院子正中间有一个长凳。   陆枕站在长凳前,表情阴郁下来。   永宁公从书房里出来,他站在门口问陆枕,“你当真要保那通房?”   陆枕挺直背脊站在那里,身上的袄袍随风鼓起,袍角被吹得猎猎作响。   他开口道:“是。”   永宁公面无表情地抬手。   六个家仆直接冲上来,将陆枕绑到了长凳上。   粗实的麻绳束缚住陆枕的双臂和双腿,寒风冷冽之中,其中一名健硕的奴仆扬起那又厚又重的板子,朝陆枕的后背打上去。   陆枕闷哼一声,受了一板。   “没吃饭吗?”永宁公道。   那家仆立刻咬紧牙关,又加重力气打了一板子。   可陆枕毕竟是世子,家仆也不敢下手太重。   永宁公转身进了书房,然后取出一根长鞭,一把推开那名家仆,手中的长鞭抽到陆枕身上。   “啪”的一声,长鞭划破男人后背的袄袍,露出里面白色的中衣。   又是一鞭子。   中衣也破了,染上明显的血渍。   管家还有家仆们站在一旁,看着永宁公这样不知抽了多少下,直到陆枕后背血肉模糊一片,那伤口都跟袄袍粘连在一起了。   管家上前,试图规劝。   可永宁公反手连管家身上也抽了一鞭子。   管家赶紧往旁边躲过去。   那边,长泉知道情况不妙,急匆匆去寻了吴氏。   吴氏正在养胎,听到这事脸上露出惊讶之色。   却并不急着去帮陆枕,反而还在慢吞吞的抄经,任凭长泉跪在外面。   等到时辰差不多了,吴氏才姗姗出了院子,往永宁公的书房赶过去。   彼时,陆枕已经出气多,进气少。   吴氏哭喊着出现,一把抱住永宁公。   “公爷,不能再打了!君闻要被你打死了!”   吴氏身怀六甲,伸出双臂抱住永宁公。   永宁公不敢强力挣脱,往前走了几步被吴氏死死抱住,这才气喘吁吁的停手,可嘴里依旧在骂骂咧咧地挥着鞭子,“你松开我,看我不打死这个逆子!”   鞭子都未落到实处,吴氏算是看出来了。   这是打完了。   “快,快把君闻扶下去!”吴氏神色焦急的吩咐救人,暗地里翻了个白眼。   长泉第一个冲上来。   陆枕身上满是冷汗,那冷汗与鲜血混合在一起,湿了一半袄袍。   永宁公打的太狠,男人几近昏厥。   麻绳被解开,男人冷白肌肤之上青紫一片。   他的身体向下滑落,站在旁边的吴氏也顺手虚虚搭扶了一把。   她的指尖略过陆枕手指。   【怎么没打死他呢。】   陆枕摔在地上,吃力地掀起眼帘看一眼吴氏。   “君闻,你没事吧?还愣着干什么啊,赶紧找医士呀!”吴氏朝身后的管事嚷嚷,满脸担忧。   陆枕用尽最后一份力气,挣脱开吴氏的手,倒在了地上。   青石板砖上沾着他的血,跟不知何时落下的雨水沾湿在一起,结成薄薄的冰。   陆枕躺在那里,就跟躺在棺材盖上似得冷。   后背很疼,撕裂一般感受不到皮肤。那血蜿蜒开来,顺着青石板砖的缝隙纹理流淌,汇成一股小溪。   一滩一滩的堆聚,沾湿了所有人的鞋底。   雨水打在脸上,像针刺一般阴寒,留在他深陷的眼窝处。   陆枕屈了屈指尖,最终什么都没抓住。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10-05 22:58:48~2022-10-06 23:25: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 沐 linlin ?(下班、一点浩然气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翠翠纱 23瓶;赚钱好难啊~ 20瓶;祁玉、博肖平安喜乐、泰泰的太太、莯粢吖、依向、boom 10瓶;鸽子精没有营养液 8瓶;鄢尧 6瓶;残梦、19826166、揽月小兔 5瓶;西西嘻嘻、萧尽逸、宁静致远、月亮、月下弦歌 3瓶;谙筱、十五、相忘于江湖、上岸岸、爸比宝贝baby、小圆啾、星石、咸鱼不翻身22223333 2瓶;吃梨不、悦、小糖、ATTTT、肖恩、虞兮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她苏汉三又回来了(大修)   “这是文书。”烧着炭盆的书房里, 永宁公将手里的东西递给苏邀月,“有了这份文书,你就能脱离奴籍, 变成良民,好好过日子了。”   “多谢公爷。”苏邀月伸手接过文书, 贴身放好。   永宁公看着眼前的女子, 不免为自家儿子不平,“我从未见过像你这般自私自利, 心肠冷硬的女子。”   苏邀月顶着一张甜美的无辜脸道:“那你今日就见到啦。”   永宁公:……   “你当真对我儿没有半分情意?”   “公爷,我们都交易完了。”苏邀月拍了拍自己贴身藏着文书的地方, “您方才都说我自私自利,心肠冷硬了, 这样的我, 哪里有情意在呢, 嗯?”   永宁公盯着苏邀月看了一会儿,然后转头朝屏风后道:“君闻, 你都听见了?”   苏邀月双眸微微睁大,却也不惧。   屏风后,男人身上缠着白色的绷带,外头披了件衫子,撑着厚重的屏风探出半个身体来。   原本应该正在昏厥的陆枕竟是醒过来了,还出现在永宁公的书房里。   看来这位永宁公为了拆散苏邀月和陆枕可真是费尽了功夫。   陆枕听到苏邀月的话, 脸上表情无甚变化,他只是一步一步,朝她走过去。   因为受伤, 所以陆枕走的很慢。   苏邀月眼中的男人身影越放越大, 最终停留在她面前。   陆枕垂眸看她, 苏邀月能闻到他身上清晰且明显的药味,混杂着血腥味,在这个不通风的书房里,直冲她鼻尖处。   “你做那么多,就是为了这份脱离奴籍的文书?”走近了,苏邀月才发现男人的脸色苍白到吓人。   “没错,”苏邀月微仰起下颌,不小心看到陆枕后背渗出来的血迹,心尖微颤,面色也跟着发白了。   虎毒尚且不食子,这永宁公委实太狠了一点。   苏邀月捏着文书的手霍然收紧。   为数不多的良心开始叫嚣。   “咳咳咳咳……”陆枕捂着嘴,开始咳嗽,牵扯到伤口,浑身冷汗涔涔,尤其是鬓角额头。   苏邀月下意识掏出帕子给他擦汗。   擦到一半看到永宁公坐在那里的古怪视线,轻咳一声,收回了手,然后走过去,把帕子递给永宁公,“您给擦擦?”   永宁公:……   .   “苏娘子,你真的要走啊?”黄梅满脸不舍地看着苏邀月……的首饰盒子。   “送你吧。”   黄梅:!!!   她从未见过如此大方的主子!   “东西都替我收拾好了吗?”   “收拾好了。”   “找管家让人搬出去吧。”   “苏娘子,你为什么不等世子明年参加春闱,赢个状元回来,你好做个体体面面的姨娘呢?”黄梅实在是不解苏邀月这番到底为何。   “因为我自私,我的东西就要全部属于我。如果他不能全部属于我,那我宁可不要。”最重要的是,她根本就不喜欢陆枕,她做这一切都是为了这份脱离奴籍的文书罢了。   黄梅不太懂苏邀月的话,直到小娘子坐上马车离开,她才恍然回神,明白了苏邀月的意思。   苏娘子虽貌美,但毕竟只是一个瘦马。   瘦马出身,却妄想跟公府世子一生一世一双人……真是痴人说梦啊。   苏邀月的马车在永宁公府门前转悠了一圈,然后又回来了。   黄梅:?   “这是假的!”苏邀月拿着手里的文书从马车上跳下来,因为太急,所以还差点崴了脚。   黄梅:??   黄梅赶紧上前伸手扶住苏邀月,苏邀月急匆匆的要去找永宁公,然后一扭头看到黄梅手里抱着的首饰盒子,又拿了回来。   黄梅:……   .   永宁公正在陆枕的凤鸣苑前跟医士讨论病情。   “公子本就不是习武之人,体弱力乏,虽都是皮外伤,但若是发起高热来,也说不定……公爷打的……委实是狠了一些。”   永宁公神色担忧,心虚辩解,“我是想打的狠些,让他记住这个教训。”   作为一名严厉的家长,永宁公在陆枕小的时候也有过体罚。   不过不多,因为陆枕作为一名天才儿童,基本上不会让永宁公操心,所以那一顿鞭子,是陆枕活到现在遭受到的最严重的一顿“爱的教育”。   “公子现在有些发热,神智也不清醒,我先给公子用些退热的药看看。”   “嗯。”永宁公颔首,他微微偏头,透过半开的门缝看到长泉端着一盆血水出来。   永宁公忍不住上前,“君闻怎么样了?”   长泉低垂眉眼,声音蔫蔫的,“不大好。”   永宁公愈发焦心,正在此时,一道喘着气的女声插过来,然后将手里的东西扔给永宁公,“老头!”   永宁公活了这把岁数,还没有人敢这么叫他。   长泉端着水盆的手一抖,差点把里面的血水晃出来。   那位医士也是被吓得倒抽一口凉气,神色惊恐地看向苏邀月。   苏邀月一路小跑过来,感觉自己一个月的运动都搭这上头了。   “你,你……假,假的……”她把手里的文书甩到永宁公面前。   永宁公皱眉,“你怎么还没走?”   “你,你自己看!”苏邀月终于顺过了气,可她口干舌燥的厉害,“长泉,给我去倒杯水。”   长泉端着血盆,面无表情地看向苏邀月,跟块木头似的,眼神之中充满了怨念。   苏邀月:……   苏邀月低头看一眼长泉手里的血盆,不知道的还以为陆枕在里面生孩子呢。   永宁公看完了文书,拧眉道:“不可能,文书怎么可能是假的?你把真的文书藏哪里去了?”   “我还要问你呢,你快点把真文书给我拿出来,不然我就不走了!”   “不可能,我已经把真文书给你了。”   永宁公和苏邀月各执一词,两人吵得不可开交。   突然,苏邀月从长泉的血盆子底下穿过去,然后直接冲到了陆枕床边。   厚实的靛青色床幔将趴在里面的男人罩得一丝不透。   陆枕没有穿上衣,医士给他上了药,那白色的粉末倒了满背,映衬着可怖的血痕,苏邀月只看上一眼就不敢再看。   永宁公追进来了,苏邀月伸出一根手指抵住唇瓣,“嘘,别把人吵醒了!”   永宁公拧眉,下意识放轻了脚步,“出去!”   苏邀月手脚麻利的趁着永宁公没注意的时候一下子窜到了陆枕床铺的里面。   “老头,你别碰我啊,我喊非礼。”   永宁公:……   永宁公气急,正准备出去找两个身强力壮的老嬷嬷把苏邀月扯出来,外面的医士也紧跟着进来了,满脸焦灼道:“公子好不容易歇下,公爷,您们轻点。”   医士指了指连在睡梦之中都十分不安稳的陆枕。   “公爷,公子用的药虽非十分烈性,但毕竟公子体弱,药粉入伤,噬骨之疼,能睡着已经是不容易了。公子现下还发着热,若是醒了,怕是再难睡过去。”   医士一番话,成功阻止了永宁公的行动。   “你到底要怎么样?”永宁公质问苏邀月。   “你把文书给我。”苏邀月还是那句话。   “我已经给你了。”   “那是假的。”苏邀月蜷缩着蹲坐在陆枕身边,然后伸出两根手指作弹指状,虚空抵着陆枕的额头,朝永宁公威胁道:“我要真的,不然我是不会走的。”   永宁公:……   永宁公以为苏邀月故意搞事,不遵守诺言。   原本他可以直接把人打出去。   可碍于他对陆枕的心虚和疼爱,永宁公不敢用强,生恐吵到他心爱的儿子。   “君闻已经知道你的真面目,你再挣扎都无用。等君闻醒了,这里就再也没有你的容身之地了。”永宁公朝长泉道:“盯紧了,我就不相信她不用吃喝拉撒。”   .   苏邀月蹲得腿麻了,她看一眼直挺挺站在床边的长泉,“我要喝水。”   长泉睁着一双眼,真如永宁公所说,将她盯得紧紧的。   “去不去?”苏邀月再次伸出弹指神功威胁。   长泉:……   长泉愤愤不平的去给苏邀月倒了一杯茶水。   “冷茶,不喝。”苏邀月只看一眼就偏头。   长泉:……   长泉出门,唤人提来一壶热茶,倒了一碗递给苏邀月。   苏邀月伸手欲接过来,不想指尖刚刚碰到茶碗就被烫地一个哆嗦。   两人都没有拿稳茶碗,最后还是苏邀月忍着疼硬生生托竹了那茶盏,因为那茶盏下面正好就是陆枕受伤的背。   “太烫了!”虽然稳住了,但苏邀月也端不住,她直接把茶泼了出去。   长泉是有武功在身上的,下意识往旁边一躲,被泼湿一个衣角。   他看一眼苏邀月被烫红的肌肤。   小娘子肌肤白细如刚刚剥壳的鸡蛋,上面除了一大片烫红的地方,还冒出了明显的水泡。   长泉看一眼趴在那里的公子,抿了抿唇,替苏邀月倒了一碗常温的水。   苏邀月也不敢多喝水,她怕上厕所。   她不知道陆枕什么时候醒,按照她的推断,就算陆枕再老好人,碰到她这种无情无义不要脸的情况应该也不会再当冤大头了吧?   .   屋内的灯光不是特别亮,显然是为了让男人睡个好觉,凤鸣苑内除了长泉几个熟悉的人外,其余的人都不放进来了。   里里外外都极其安静,苏邀月视线下移,落到陆枕脸上。   男人侧趴着睡,长睫如蝶,细长的阴影落下来,一明一暗,勾勒出更加深邃的面部线条。   苏邀月伸手,虚空点了点陆枕的眼睫。   好长的眼睫毛。   “你在干什么?”一道粗实的声音响起。   苏邀月抬头看去,只见永宁公手里提着一个食盒,正怒目瞪她。   “没干什么。”苏邀月心虚地收起指尖。   总不能说她被陆枕的美貌给吸引了吧?   永宁公警惕地看着她,然后努力放轻脚步走到陆枕身边,将手里的食盒放到床边的圆凳上。   苏邀月闻到食盒内的香气。   晚膳?   永宁公看着依旧在睡觉的陆枕,问苏邀月,“君闻没醒过?”   苏邀月摇头,“没有。”   永宁公叹息一声,看向陆枕的视线带上了心疼。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苏邀月凉飕飕的放话。   永宁公瞪她一眼,“如果不是你,我也不至于如此。”   苏邀月不服了。   “我说老头,男欢女爱很正常的好吗?你到底在别扭个什么劲啊?你那小老婆不是连孩子都有了?你怎么不把自己打一顿呀?还有啊,儿子是你自己亲手打的,关我什么事?”   “你你你……不知廉耻!”   “嘘嘘嘘!”苏邀月立刻朝永宁公示意不要这么大声。   永宁公赶紧看了一眼陆枕,见儿子没醒,这才开始被气得大口喘气。   “你的呼吸声吵到他了。”苏邀月嫌弃道。   永宁公:……   永宁公气喘吁吁地转身走到门口,跟端着药过来的长泉道:“公子醒了过来告知我一声,那个女人一定要看好了,你不要擅自离开,琐碎的小事让别人去做就行了。”   永宁公又变回了那个威严的永宁公。   长泉道:“是。”   永宁公最后看一眼亲爱的儿子,终于走了。   长泉端着药过来,递给苏邀月。   苏邀月:???   “你喂公子喝。”   “为什么啊?”   “将功赎罪,不然我现在就能把你杀了。”   苏邀月冷不丁看到长泉从指缝里露出来的白刃,登时头皮发麻。   靠靠靠!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长泉!   .   苏邀月接了长泉给的药,略微有些烫,她吐槽道:“这么烫,你是要烫死你们公子吗?”   长泉闷不吭声,等了一会儿似乎觉得要辩驳一下,“我们是粗人……”   “嘘,别说话,吵。”   长泉:……   苏邀月舀了一勺汤药,轻轻吹了几口,然后送到陆枕唇边……这怎么吃嘛。   “你抱着你家公子的头?不然这药不好喂啊。”   “一动,公子不就醒了吗?”   这倒也是,那怎么喂啊?   苏邀月盯着手里的汤药,想到了一个电视剧情节。   这样……其实也可以。   毕竟她现在需要将功赎罪,如果陆枕醒了,看在她这么辛苦照料他的份上,能不能对她网开一面?   苏邀月自己喝了那勺汤药,然后立刻就被苦得皱巴起了脸。   好难喝啊!这个世界上到底为什么会有这么难喝的东西!   “呕……”   “别……”   长泉伸出手,苏邀月的苦药全部吐到了他合起的手上。   苏邀月嘴巴里面全部都是那股味道,说话的时候还反胃。   “我再……呕……试试……呕……”   长泉:……   .   苏邀月漱了口,调整好心态。   然后喝上一大口,俯身,贴着陆枕的唇,用手指抠开他的唇缝,一点一点地喂进去。   一开始有点洒了,幸好后来越来越熟练。   终于,半碗药喂进去了,她的腰也废了。   这样匍匐着弯腰真的好累啊。   “还有半碗。”长泉非常严格。   苏邀月赶紧吃了一颗蜜饯压压苦味,“等一会儿。”   长泉继续道:“喝完药,还有一碗粥。”   苏邀月:……她是人,不是喂药机器!   “……呕……”这药好苦,蜜饯根本就不管用。   苏邀月低头看陆枕。   男人虽然蹙着眉,但明显不是被药苦的,反而像是陷入了什么不怎么美好的梦魇里。   .   陆枕陷入了一个无边无际的梦里。   这个梦太长了,长到他感觉自己好像一辈子都出不来。   从小时开始,他的记忆一帧一帧出现,在梦中,他的四肢都拴着一根薄薄的木偶线,就连嘴角都挂了两根线扯着。   不止是他,在这个梦里,所有人身上都被拴上了很多木偶线。   他们无力挣扎,就像陷入沼泽地里的烂木头,只剩下腐朽。   他伸手去扯那些线,然后发现扯断的不是线,而是他的四肢……鲜血淋漓,陆枕却感觉不到疼。   眼前是大片大片的血红色,陆枕看到自己分离的四肢被线拉扯着,越来越远。   然后是疯狂的坠落。   又冷,又潮,又湿的地方。   无法呼吸,像是被扼住了口鼻。   .   “娘子?娘子?”苏邀月半梦半醒间,突然听到有人在叫她。   她猛地一下睁开眼,还以为是永宁公找老嬷嬷来拖她走了呢,没想到一睁眼,就见黄梅拿着两个白馒头出现在她面前。   “娘子,被子。”   经过黄梅提醒,苏邀月才发现她用来盖脚的被子不小心遮到陆枕的鼻子了。   妈耶,差点把人捂死!   苏邀月赶紧把被子拿开。   “娘子,吃点吧。”黄梅把馒头递过来。   苏邀月摆手道:“我不饿。”   黄梅红了眼眶,“怎么会呢?您照料了公子这么久。”   苏邀月指了指陆枕,“你家公子吃不了东西,送来的粥我都喝了。”   黄梅:……   “难为你想着我。”苏邀月取出头上的发簪递给黄梅,“只有你对我好。”   黄梅看着那金光闪闪的发簪,眼睛也跟着变成了金光闪闪的颜色。   “奴婢生是娘子的人,死是娘子的鬼!”说完,黄梅立刻伸手去接过那根发簪,然后放在嘴里咬了咬,“娘子,是纯金的耶!”   苏邀月:……   “我想让你帮我办件事。”   “好的,娘子,只要不是赴汤蹈火的事,我都可以。”   苏邀月:……   苏邀月低头看一眼还没醒的陆枕,她揉了揉自己蹲麻的腿站起来,然后测量了一下距离,从陆枕身上横跨过去一条腿。   黄梅:……   “你过来,我跟你说。”苏邀月示意黄梅附耳过来。   黄梅赶紧凑上来。   苏邀月说了一通,“听明白了?”   “嗯,明白了。”   “去吧。”   黄梅转身要走,苏邀月一把握住她的手,“我的苦衷,你是明白的。”   黄梅立刻也跟着红了眼,“娘子苦衷我最明白,我不会让娘子失望的。”   “嗯!”苏邀月对着黄梅露出一副“同志,全部交给你了的壮烈表情”。   黄梅回复“保证完成任务”的表情,然后急匆匆消失在了屋门口。   苏邀月看着黄梅消失不见的背影,突然想起来一个问题,长泉那么凶猛,黄梅是怎么进来的?   屋门口传来一阵窸窣声。   长泉踉跄着推开门进来,然后……看到苏邀月横跨在陆枕身上。   长泉:……   苏邀月:……   “我……给你们公子吹伤口呢。”   苏邀月就着这个姿势吹了一下陆枕的后背,白色粉末浮起,贴了她一脸。   苏邀月:……   “咳咳……”   “不许咳嗽!”长泉立刻上前制止。   苏邀月伸手捂住自己的嘴,努力把剩下的咳嗽咽回去,憋得面色涨紫,然后终于能开口,“你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两件事是无法掩藏的吗?”   长泉没说话。   苏邀月继续道:“是我的美貌和我的咳嗽。”   长泉:……   “现在,只剩下一件事了。”   “那就是我的美貌。”   长泉:……   “等公子醒来,就会赶你走。”   苏邀月小心翼翼的把自己的腿收回去,“那就等他醒吧。”   长泉沉默了一会儿,又道:“下次不要让你的丫鬟再用那么重的迷药。”   苏邀月,“……这事我真不知道。”   .   陆枕睡了一天一夜,还没有醒过来的迹象。   苏邀月看着那医士替陆枕换药,伤口狰狞恐怖的程度完全超出苏邀月的想象。   “这位娘子,搭把手。”   “怎,怎么搭把手?”苏邀月的两只手都捂在眼睛上,只露出一点眼睛缝隙。   “替公子将流下来的血水擦干。”   苏邀月低头看去,陆枕伤口处流下来的血水带着脓,几乎要染到她的裙裾。   苏邀月赶紧接过医士手里的帕子替他擦掉。   因为伤口实在是太狰狞,所以苏邀月第一下手有点哆嗦,按到了陆枕的伤口,挤出一包脓水。   医士伸手按住苏邀月的手腕,托着她,“轻点。”   “嗯。”苏邀月忍着恐惧,乖乖点头。   苏邀月配合着医士,替陆枕换了药。   男人疼出一身冷汗,苏邀月身上的汗也没有少出。   “就没有麻沸散之类的东西吗?”   “麻沸散?那是什么东西?”医士不解。   “止疼的东西呀。”   这本小说真落后!连麻沸散也没有!   “待我回去研究研究……”医士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求知欲极强的询问苏邀月,“不知道这麻沸散是什么东西做的?”   “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医士吗?”   医士:……   医士背着药箱走了,苏邀月搓了搓自己满是血水的手,那双手还是抖的。她随手在裙子上擦了擦,那裙子早就被陆枕身上的血水染得乌七八糟。   苏邀月垂首看向因为高烧,所以面颊坨红的陆枕,下意识红了眼眶嘟囔道:“你这是何必呢,我这么没有良心……”说到这里,苏邀月突然开始抹眼泪,“我爸都没有对我这么好……”   小娘子似乎欲要嚎啕大哭,可想到陆枕需要安静。   立刻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小娘子无声落泪,长睫抖颤,那一颗颗晶莹剔透的眼泪珠子砸到陆枕脸上。   男人似有所感,沾着滚烫泪水的眉心颤了颤,最终却还是没有醒。 第29章   陆扒皮(大修)   当洛川从萧朔的嘴里听到苏邀月被永宁公赶出来的消息后, 脸上的笑意就没下去过。   这苏邀月还真突然开窍,拿钱办事了?   “哥哥,你再说一遍, 那苏邀月真被赶出来了?”   “是啊,君闻被陆叔叔打个半死, 现在还在床上趴着呢。”顿了顿, 萧朔见洛川垂眸凝思什么,忍不住道:“妹妹, 你不会还想着君闻吧?”   洛川忍不住为陆枕辩解,“陆哥哥只是被苏邀月蛊惑了, 现在她走了,陆哥哥又躺在那里无人照料, 该有多伤心呀。”   萧朔摸了摸鼻子, “公府内奴仆成群, 不会无人照料……好吧好吧,你想干什么?”   “我给陆哥哥做了一个香囊, 有静气凝神的效果,哥哥替我送去,还有还有,我给他买了周记的蜜饯果子,药苦,让他多吃几颗蜜饯压压味道。对了, 天气冷,哥哥你记得提醒陆哥哥多添衣物……”   洛川说了一大堆,萧朔听的头大, 只一个劲的点头。   最后拿了一大堆东西走, 洛川叮嘱的话也不知道记得多少。   洛川见萧朔走出屋子, 突然疾步追上他,“哥哥,我想跟你一起去。”   “你?他一个外男……”   “我就悄悄看一眼,我,我扮成哥哥的小厮好不好……”   “不行,胡闹!”萧朔不答应。   洛川一向在萧朔面前表现的十分乖巧,此刻难得叛逆道:“哥哥不带我去,我下次自己扮成你的小厮去送东西。”   萧朔无奈,“我从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调皮?”   这是答应了。   .   洛川换上小厮的衣服,跟着萧朔来到永宁公府。   院子内青竹森森,略显萧瑟。   其实是永宁公怕奴仆打扰陆枕休息,把人都撵走了。   洛川一进去就能闻到苦涩的药味。   有医士正好提着药箱出去,跟萧朔擦肩而过。   长泉正好出来送医士,看到萧朔,赶忙道:“萧公子,我家公子还未醒。”   “那我下次再来吧。”萧朔说完,站在他身后相貌清秀的小厮就伸手拽了拽他的衣服。   萧朔无奈,只好改口道:“我把东西放到屋里就走。”   “交给奴才吧。”长泉赶紧接过。   “不用,我们自己来。”   萧朔领着小厮,略过长泉进到屋里。   屋子里面的药味更重,萧朔将东西放在桌子上,然后撩开珠帘走到里间,弯腰去看趴在床上的陆枕。   男人面色惨白,眉头紧蹙。   看起来情况很不好。   萧朔皮实,小时候经常跟着老侯爷去军营,身体素质当然比陆枕这种白面书生好多了。   可就算是萧朔自己挨了这么一顿打,估计也要躺上个三天三夜。   “打的真不轻。”萧朔揭开陆枕后背处覆盖着的抹了药膏的白布,啧啧两声。   男人粗手粗脚,弄痛了陆枕。   即使正昏睡着,陆枕也发出一道疼痛的□□声。   “哥哥,你小心点。”洛川满脸心疼。   萧朔翻了个白眼。   他就轻轻碰了碰,不至于吧,又不是玻璃做的。   可看着洛川这副心疼的样子,萧朔又觉得无奈。   他这妹妹看起来真是铁了心的喜欢上他这兄弟了。   说实话,他这兄弟是好,品性、家世,甚至连日后的前途都是肉眼可见的无量的。   位极人臣,不在话下。   如果不趁着他现在还未真正崭露头角的时候把人拴住,等春闱一过,连中三元的榜子出来,到时候什么县主、郡主、公主的都过来抢人,那么他家这个妹妹真是一点胜算都没有了。   “你这还没进门呢。”萧朔嘟囔一句。   洛川娇羞地瞪他一眼。   男人趴在那里,失了平日里的温柔,多了几分脆弱。   洛川忍不住心疼,她小心翼翼地伸出自己的手,想牵住陆枕搭在床榻边上的手。   陆枕怎么还不醒呢?如果他看到她来了,一定会很感动自己来看他吧?   “你在干什么?”洛川的手还没碰到陆枕,一道声音突然插了过来。   洛川神色震惊地扭头,就看到苏邀月从屏风后面出来,还在系腰带。   她只是上个厕所,怎么突然冒出来这么两个人?   “你怎么还在?”洛川下意识提到了声音。   “嘘,别吵醒公子,公子需要静养,你这个小厮怎么这么不懂事?”苏邀月假装没认出洛川,她走过去,把洛川挤开,然后自己握住陆枕的手,轻轻抚摸男人漂亮的手背。   活像个女流氓。   洛川嫉妒的快疯了。   萧朔赶紧拦住洛川,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   一个深闺女子,出来探望外男本就不妥,幸好没有被人发现,不然那还得了。   洛川本就因为落水所以名声不好,此事若是再传扬出去,那可怎么办呀。   萧朔身为一个大男人,突然开始为自家妹妹的婚事发愁。   “公子需要静养,你们快走吧。”苏邀月抬手赶人。   萧朔正要拉着洛川走,洛川却知道苏邀月肯定认出她了,不肯走。   “你不是拿了钱吗?”   “钱?什么钱?”   幸好,洛川为了让陆枕更加看清楚苏邀月的嘴脸,身上特意带着那张契约。   “这不是你的手印吗?”   苏邀月低头一看,然后摇头,“这不是我的呀。”   洛川急了,“这怎么不是你的?”   “街口乞丐的吧。”   洛川:……   “真的,不信你去对照看看。天还没黑,他现在应该还在那呢。你现在不去的话,等太阳落山了,他就走了。”人家乞丐都不996,太阳下山就回家。   她却要一天二十四小时照顾陆枕。   唉。   洛川拿着那张契约,浑身颤抖。   她从未见过如此不要脸的人!   “苏邀月!”洛川平地一声吼,简直将淑女形象全部放弃。   苏邀月下意识伸手捂住陆枕的耳朵。   萧朔赶紧捂住洛川的嘴,然后强硬将人带走了。   屋子里瞬间安静下来,苏邀月轻轻吐出一口气,然后低头,就发现陆枕眼睫颤动,明显是要醒的征兆啊!   终于,在苏邀月期待的目光下,男人艰难睁开了眼。   .   陆枕醒了,身体还非常虚弱,连话都说不出来,全部都要靠苏邀月翻译。   “公子渴了。”苏邀月胡乱道。   永宁公站在一旁,听到苏邀月的话后赶紧让长泉倒了一碗水过来。   苏邀月接过水,熟练地喝下一口含在嘴里,正鼓着面颊要喂给陆枕的时候发现现在男人已经不需要她这么喂了。   苏邀月咽下嘴里的水,一点都不尴尬道:“给公子试过了,温度正好。”   她将茶盏送到陆枕嘴边。   陆枕喝了一口,然后就偏开了头。   苏邀月赶紧把茶盏放下,然后吩咐长泉道:“拿点粥来,公子饿了。”   突然就被安排的明明白白的陆枕:……   永宁公神色疑狐地看向苏邀月。   苏邀月回视他,“我跟了公子这么久,公子一个眼神我就知道公子要什么。”   苏邀月没有说得更亲密。   比如陆枕撅一撅屁,股,她就知道陆枕要拉什么。   好吧,陆枕好像确实没有撅过屁,股。   因为苏邀月表现出来的事无巨细,所以让永宁公暂时认为,她是真的了解陆枕的需求。   永宁公突然明白陆枕为何会喜欢苏邀月了。   虽然有吴氏在,但毕竟只是一个后妈。   从小缺失了母爱的陆枕是贪图这样的关心的。   永宁公垂首,在想歪的路上越走越远。   认为陆枕跟苏邀月是母性恋。   “公爷,公子要休息了。”   现在的陆枕根本就说不了什么话,再加上永宁公也不是个多话的,所以两个人在一处就只能干瞪眼。   因此,在苏邀月的催促下,永宁公只好先行离开,让陆枕休息。   永宁公走了,长泉也不在,屋子里只剩下陆枕和苏邀月。   苏邀月开始表演了。   “公子,奴好担心你啊。”   “奴担心的吃不下,睡不着,衣不解带的照料,您看看,奴这双膝盖都在这床铺上跪紫了。”苏邀月努力的想露出自己的膝盖给陆枕看,不防发现自己的膝盖上没有淤青,立刻作罢。   床太软,不怪她   陆枕那双漂亮的眸子里印出苏邀月的脸,他盯着她,眼神莫测。   苏邀月想到那份文书,立刻又跟着心虚起来。   没关系,她都打理好了。   “既然公子醒了,那奴就该离开了。”说完,苏邀月却跪着没动。   苏邀月想,陆枕醒了的消息应该已经传出去了吧?黄梅怎么还不来?   她这话是不是说早了?   正当苏邀月想着自己要不要再说一遍加重语气的时候,那边黄梅终于姗姗来迟。   “娘子!娘子!您不能走啊!”   黄梅直接奔了进来,然后“扑通”一声跪到地上。   苏邀月立刻坐直身体,“黄梅,你这是干什么呀?”   “娘子,你为公子做了什么多,一定要让公子知道啊!”说着话,黄梅取出了一封信送到陆枕面前。   “不,别,别给公子看。”苏邀月作势欲抢,然后被她……抢到了?   苏邀月傻了,黄梅也傻了。   幸好,这个时候陆枕发话了。   “给我……看看。”   因为高热,再加上长久没有发声,所以男人的声音不如之前那么温润如春风,反而透着一股阴质的沙哑感。   还,还挺好听……而且,好性感啊……   苏邀月赶紧回神,然后打开信,自己举着送到陆枕面前,并装腔作势道:“公子,奴不想给你看。”   【快看快看,你刚刚醒,老眼昏花的看得清楚吗?要不要找个人给你读一下?】   苏邀月的手指都戳到陆枕的脸了,怼得那么近,是怕他看不清。   虽然苏邀月只能看懂一部分这上面的字,但她知道,按照她的要求,这上面写的都是一些比如说,她做出离开的选择全部都是为了陆枕的前途着想。   她不是为了什么文书,文书只是一个借口,她实际上是为了陆枕的事业和婚姻。   她是一个多么为了真爱而愿意舍弃自己的恋爱脑女性啊。   她对陆枕是真爱!   【看完了吗?手好酸。】   “嗯。”陆枕淡淡出声。   苏邀月立刻把手放了下来,她垂首,露出自己纤细羸弱的脖子,“公子,奴真的不愿意让您知道这件事。”   陆枕没有说话,他只是偏头,朝黄梅看了过去。   苏邀月还沉浸在自己的奥斯卡演技里,没有关注到陆枕的动作。   他靠在榻上,面无表情地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黄梅。   黄梅一直认为自家世子是位不食人间烟火的温柔君子,可今日,黄梅第一次被自家世子身上的气场震慑到。   世子还是那个世子,可他看过来的眼神却带着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可怕。黑沉沉的,像是一个深潭,能把她吸进去的那种摄人心魂的恐怖感。   黄梅恨不能将自己缩成一团塞进土里。   太瘆人了。   黄梅低头的时候,看到地砖上印出自己的影子。   发髻上面那支簪子微微晃动。   黄梅终于又想起苏邀月教她的那些话,“是,是奴婢看不得娘子受委屈,这封信娘子本来是让奴婢去烧了的,可奴婢偷偷拆开看了,才明白娘子对世子如此用心,奴婢,奴婢这才大着胆子过来,希望世子不要误会娘子!”   说到这里,黄梅悲从心起,她不能失去苏娘子啊,她可实在是太大方了!   “嗯。”陆枕淡淡回应,没什么表示。   正在奥斯卡演技的苏邀月开始心慌。   黄梅看一眼苏邀月,再看一眼陆枕,起身,退了出去。   那边长泉正好端了药过来,打破了这份令苏邀月都觉得尴尬的尴尬。   “公子,喝药。”   陆枕闻到那苦药,微微皱眉,那边苏邀月已经忍不住干呕了。   “呕……”   陆枕吃力地扭头看她。   苏邀月立刻伸手捂住自己的嘴。   她这个是自然反应,实在是这几天喝得太多了。   “苏娘子为您试药,这几日辛苦了。”长泉道。   苏邀月满脸震惊。   什么情况,长泉你转性了?   其实若是苏邀月现在照一下镜子,就能发现自己此刻的容貌实在是比陆枕好不到哪里去。   “等一下。”陆枕说话已经很顺畅了。   他似乎对苏邀月接近自己只为了一份文书的事情并不那么感兴趣,反而微微抬眸,长睫之下双眸如墨点漆,蕴着一层琉璃光色,带上了几分虚幻缥缈之意。   “我做了一个梦。”   苏邀月:?   陆枕眨了眨眼,眼中的虚幻之色变成七彩琉璃,那是琉璃灯的颜色。   男人积蓄了一下力量,他艰难而缓慢地抬起一根手指。   优雅到骨子里的男人,即使是如此狼狈的时候,也带有一股天生的矜贵。   那根白皙漂亮的手指准确地抵住苏邀月的额头。   这是什么姿势?   苏邀月蹙眉,却没有反抗,反而微微扬起额头顶住陆枕的手指,像只猫儿似得那么乖顺。   “公子做了什么梦呀?”   【好奇JPG。】   陆枕轻咳一声,继续道:“我梦到自己死了。”   苏邀月:!!!   【这是什么bug!】   陆枕微微蹙眉。   这句听不清。   关键的声音会被故意模糊,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故意覆盖那些不能透露出来的秘密。   “我梦到我死了之后在一个极黑,极冷的地方。”   【下地狱了?】   陆枕:……   “我猜,那或许是地狱吧。”   “公子这样的好人,怎么会下地狱呢?”   【确实不该呀。】   男人收回手,垂下眼皮,透出三分淡漠沉静,“地狱太冷了,月儿会来陪我吗?”   陪葬!!!你当自己是皇帝啊!   苏邀月气得差点站起来,可当她看到陆枕那张脆弱漂亮的堪比皎月般的面孔时,又想到他身上的伤。   好吧,这只是一个脆弱的男人。   他不是故意的。   而且……陆枕的结局确实是be。   毕竟自古男二能有什么好结局呢?   陆枕会死。   想到这件事,苏邀月突然开始觉得烦躁。   如果是从前,她肯定不会为了这件事困扰,大家各取所需嘛……可自从陆枕为她挨了一顿鞭子之后,苏邀月的心境就变了。   她从前只顾着自己拿回文书,顺应心意改变陆枕的剧情和命运,等她走了,陆枕会重新走上老路,然后因为洛川,所以迈向死亡。   死亡。   苏邀月想到陆枕半死不活地趴在床铺上的时候,那种样子……苏邀月朝陆枕看过去。   男人像是因为刚才那个力气所以抽干了身体的全部精力。   他疲惫地垂眸,眼睑下垂,眼尾也跟着耷拉下来。   有些可怜。   屋子里除了药味,还有尚未消散的血腥气。   苏邀月想到自己替陆枕擦拭的时候,那满手的血……她不想再看到第二次。   好吧好吧,反正她的文书还没有拿到手,她就再被迫待一阵吧。   是被迫。   不是自愿的。   她都是为了文书。   顺便……改改陆枕的命运吧。   起码,别让他死了。   陪葬当然是不可能陪葬的。   .   陆枕很好骗,他相信她了。   这让苏邀月难得产生了一股罪恶感。   好吧,以后不叫他狗男人了。   “月儿,要喝水。”   陆枕的高热退了一点,可还是在咳嗽。   每次咳嗽就会牵动伤口,总是出一身冷汗,如此往复循环,这伤是越来越难好。   尤其是晚上,一会儿咳嗽一声,一会儿咳嗽一声,像个破风箱,还是最娇气的那种。   为什么苏邀月会有这种感受呢?   因为……她就是最直接的受害者啊!!!   苏邀月怕压到陆枕的伤口,可是为了表达她对陆枕的爱情,她必须要照顾他。   因此,苏邀月睡在了外间,听到陆枕的声音,苏邀月立刻打着哈欠勤勤恳恳地奔进来,然后倒好一碗茶水送到他面前。   屋子里烧了好几个炭盆,很暖和。   男人穿了一件中衣,外头披了一件斗篷,他的手指刚刚沾到茶碗就蹙眉。   “月儿,要热的。”   苏邀月立刻又跑出去到凤鸣苑内新开辟出来的小厨房去拿热水。   因为陆枕的病一直要熬药,然后还要煮一些清淡的且富有营养的食物,所以永宁公就让人临时弄了一个厢房出来当临时小厨房。   苏邀月颠颠地捧着一碗热茶过来,差点把陆枕烫死。   “月儿,太烫了。”   苏邀月:……   忙活了好一阵,陆枕终于喝上一碗舒心的茶,苏邀月也终于能回去歇息了。   如此照顾了三日,苏邀月每天累得打晃,站着都能睡着。   冬日暖阳融融,苏邀月靠站在院子里的木架子边,正在帮陆枕晒书。   人还没晒明白呢,就晒书了!   这书有这么重要吗?还非要她来晒?   苏邀月开始怀疑陆枕是在故意整自己。   她气愤地翻着书页,一副要把它们都撕碎的样子。   那边,永宁公又给他的好儿子带了东西过来。   “你上次说君闻想吃周记的樱桃煎。”   “是的,公爷买来了吗?”   “嗯,我下朝的时候顺路买的。”永宁公不善说谎,今日他明明休沐,特意一早起身去排队买的。   苏邀月一本正经地颔首,“嗯,我等一下给公子送进去。”   然后自己吃。   陆枕才不喜欢吃这种黏黏糊糊的东西呢。   “对了,”永宁公突然想起什么事,他一脸严肃的跟苏邀月道:“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了?”苏邀月满脑子都是樱桃煎。   “真文书被人偷走了。”   “什么?”苏邀月回神,扬高声音后又拉低,她问,“被谁!”   永宁公摇头,“不知道。”   苏邀月:……   “那你快点给我找啊。”   “当然了,我恨不能你立刻离开君闻。”   “我也恨不能。”苏邀月嘟囔一句,提着樱桃煎进了屋子。   陆枕又趴在那里看东西了。   男人的伤口还没好全,小部分已经结疤,大部分刚刚不渗血。   因为还不能穿衣服,所以屋子里烧得炭盆又多放了几个,苏邀月进来的时候被熏了半脸的热度。   苏邀月将帘子掀开一点换换气,然后提着樱桃煎过去,“公子,公爷又给你送东西来了,您看看,樱桃煎,哎呦,公子都不喜欢吃这种东西的,公爷真是不懂公子的喜好。”   说完,苏邀月往自己嘴里塞了一口樱桃煎。   唔!好吃炸了!   果然是百年老字号!   “公子,你在看什么呀?你的伤还没好,不要这么勤奋啦。”   苏邀月一边吃着樱桃煎,一边还不忘记关心陆枕。   她凑过去看一眼。   什么字呀,这么龙飞飞飞凤舞的。   随着小娘子凑近,陆枕闻到一股甜腻的樱桃煎的味道,他表情平静地垂眸道:“文书。”   “什么文书呀?”苏邀月不在意的询问。   “你的脱籍文书。”男人神色淡然。   苏邀月:!!!   “原来,原来在公子这里……”苏邀月手抖得连樱桃煎都拿不稳了。   “嗯。”陆枕精准地躲开苏邀月伸过来的手,仿佛早就猜到了她的动作,然后将文书递给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长泉,“这份文书我暂时让长泉替你保管吧。”   啊?   “奴,奴可以自己保管的。”苏邀月着急地伸手去长泉那里拿。   长泉亮出指缝间藏着的刀片。   苏邀月:……   “不急,等过了春闱,我亲自陪你去衙门改籍。”   “我……”很急啊!!!   “到时候将把你抬姨娘的事情一起办了。”顿了顿,男人抬头看她,眼神温柔,“也不枉费你对我一番情意。”   狗屁情意,她的文书啊!!!   “刚才你吃的是什么?”   “樱桃煎。”苏邀月像只没精气神的兔子般拉拢下脑袋。   “吃完就去晒书吧。”   苏邀月:……   “月儿。”   苏邀月气愤往外走的时候,男人突然再次喊住她。   苏邀月扭头,脾气不太好,“做什么?”   阳光正好,男人靠趴在那里,脸上光影斑驳,看不清表情,只听他道:“有你真好。”   苏邀月下意识红了脸。   陆扒皮! 第30章   大反派选手(大修)   陆枕的伤一天天好了。   苏邀月却很是发愁。   因为她想到了陆枕的悲惨结局, 还有那个最终导致陆枕死亡的罪魁祸首,最后会被洗白的大反派三皇子。   说起这位三皇子,小说里的男四兼职大反派选手。   同样作为女主后宫的一团, 三皇子作为大反派角色出现,他被女主洛川所救之后, 看到女主洛川的绝美容颜对其念念不忘, 一度强取豪夺,作为男女主感情之间的障碍和催化剂, 贡献了不少自己的力量。   最终,这位三皇子被女主洛川的真诚感动, 决定洗心革面好好做人,并且接替自己那个英年早逝的太子哥哥继承皇位, 退了跟未婚妻的婚事, 终身未娶, 只为了证明自己对女主的爱。   后来还把女主跟男主生的儿子过继过来当太子了。   当时,读者们对这位三皇子磕得死去活来。   苏邀月也磕了。   现在, 她不能磕了。   这位三皇子洗白前丧心病狂的程度令人发指。   他作为一个占有欲极强的变态,知道洛川曾经喜欢过陆枕之后,就对陆枕哪里都看不顺眼,终于有一次,这位变态下手了,将高贵文雅的京师第一君子挖眼毁容割舌还觉得不满足, 甚至断其四肢,意欲做成人彘。   幸好,还没做成人彘的陆枕被女主洛川看到了。   洛川哭着哀求三皇子不要这样, 面对心爱之人的请求, 三皇子最终决定放过陆枕。   可陆枕已经变成这样了, 那个高贵矜持的京师第一君子,已然没有了能活下去的勇气,最终投井自尽。   就在凤鸣苑里头的那口井里。   苏邀月下意识转头看向院子里的那口井,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陆枕梦到的不是地狱,而是井。   又深又冷的井。   可这井并非地狱,那位三皇子才是他的地狱。   苏邀月记得,洛川对三皇子有救命之恩。   如果,让洛川不能救三皇子呢?   苏邀月觉得这可真是个好主意。   她记得洛川是在哪里救的三皇子?好像是一个什么书坊?   叫什么来着?好像是什么“缘来是你”书坊?   呕,什么破书坊,取这么个名儿,又不是相亲网站。   .   趁着陆枕休息,苏邀月领着黄梅出去寻找“缘来是你”书坊,然后发现了一件令她惊奇的事。   “娘子,您有这书坊的房契啊,对了,还有地契呢。”黄梅对于财产这种东西真是非常敏锐了,苏邀月的财产交给她保管,非常放心。   苏邀月想起来了,萧朔好像输给她一座书坊,难道就是这座?   真.缘来是你呀。   外头天冷,苏邀月戴着毡帽,撩开马车帘子下来,那掌柜的看到上门的是位小娘子,皱了皱眉,站在柜台后面没有动。   书坊内站着几位穷酸书生,因为买不起书,所以就赖在书坊内看。   掌柜的也没有赶他们走,因为萧朔在做老板的时候曾经说过,这书坊开着也不必指望它赚钱,所以就算是亏欠做公益,让穷酸书生们免费读书,他也觉得无所谓。   “娘子,这是书坊,首饰铺子一条街在后面。”   掌柜的见苏邀月进门,赶紧上前阻拦。   小娘子身上的斗篷领口处围了一圈巨大的白色狐狸毛,那茂盛绵密的毛发挡住了她半张脸,毡帽下,只露出一双漂亮水灵的眼,带着清澈的娇气。   其实大周也没有规定女子无才便是德,可普通人家的姑娘确实不怎么读书,只要嫁得好就行了。   这些普通人家的小娘子不比世家贵女,清流之家会请私教,或上宗塾读书。   不管如何,反正总会识得几个字。   然后再培养培养琴棋书画之类的。   世家贵女过来不会走正门,都往偏门进,到里面的厢房去,让随身的丫鬟选书。   普通人家的小娘子也没有这个闲情逸致来看书,毕竟女儿家也不必看太多的书。   这样不懂规定,定然不是什么好人家的姑娘。   正在书坊里面看书的书生们听到掌柜的话,纷纷转头朝苏邀月看去。   小娘子穿着胭脂色袄裙,外头一件正红色斗篷,看不清楚脸,看起来瘦弱可欺,一阵风便能吹倒的样子。   “我要见你们管事的。”她说话的声音也软绵绵的没有一点力度,让人听在耳中除了瘙痒之外,只剩下无限轻视。   “我们管事的?我就是管事的。”掌柜的道:“现在,请娘子离开此处,或者交钱进到后面的厢房里,让随身丫鬟替你取书。”   掌柜的往苏邀月身后看一眼,除了一个马车夫外,只有一个小丫鬟。   像眼前这种贪慕虚荣,家贫却一定要穿好衣裳,打扮的如名媛一般的小娘子,掌柜的看多了。   这座书坊的老板不一般,因此偶有皇亲国戚,名门贵公子会过来看书,便有假名媛常常来此钓金龟婿。掌柜的早已练就火眼金睛,任何一只假名媛都休想逃过他的法眼!   面对掌柜的有色眼镜,苏邀月就仿佛看到了以为自己也是奢侈品的嚣张柜姐。   她摸了摸自己的指甲,没有接话。   与此同时,书坊内被打扰到的几个书生也道:“女子看什么书呀,别打扰我们了。”   “黄梅,把东西拿出来。”苏邀月懒声道。   黄梅将房契取了出来拿到掌柜的面前。   掌柜的仔细一看,登时怔住。   “这这这……”   小娘子纤纤素手一指那掌柜的,“你被解雇了。”   掌柜的:……   然后抬手指向里面的那几个书生,“你们长得太丑了,我不乐意你们待在这里。”苏邀月看向一旁呆愣愣的店员,“把他们赶出去。”   店员:???   穷酸书生们:……   苏邀月还觉得不够,添了一句,“买不起书看什么书呀。”用来回敬这些穷酸书生们的“女子看什么书呀。”   .   洛川很不甘心,为什么,为什么苏邀月做出这样的事情却还没有被赶出去呢?   陆哥哥为什么会原谅这样一个女人呢?   苏邀月到底有什么魔力?   洛川想得头都要炸了。   因为计策再一次失败,所以这段日子她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   这么冷的天,她竟然开了窗子吹风。   绿屏看到的时候,也不敢阻拦,生恐洛川又打自己。   洛川开始发起热来。   萧朔过来看她。   洛川满脸期待地看着萧朔,“哥哥,若是陆哥哥知道我病了,会不会心疼我,会不会来看我?”   自己这妹妹是魔怔了。   萧朔无奈。   虽然他知道陆枕的魔力,但他没想到自家妹妹居然陷得那么深。   “妹妹,这世上的好男人很多。”   “谁?”洛川问。   萧朔想了想,“比如你哥哥我。”   洛川:……   洛川偏过了头。   萧朔:……   “凭借妹妹的容貌和家世,什么样子的男人找不到呢?就算是皇子都嫁得。”   洛川继续不理萧朔。   萧朔知道,洛川每次生病都是因为心病,这心病或许还是跟陆枕有关的相思病。   “今日天气不错,你跟我出去转转吧?”   .   洛川不能吹风,萧朔就带洛川去了书坊。想让她看看最近新奇的话本子,转换转换心情。   自家地方,马车可以直接进入书坊后面进入包厢。   可到了之后,萧朔发现书坊大门紧闭。   这是怎么回事?   萧朔上前拍打书坊大门。   没有人回应。   他走到旁边,看到书坊上面贴了一张纸。   上面写道:“今日闭馆。”   旁边围聚着一堆准备蹭书的穷酸书生们,满脸哀叹之色。   萧朔问,“这是怎么了?”   “听说是老板让关的。”   老板?他就是啊,他没有让关啊!   “是个小娘子,原以为是那种人……没想到居然是这座书坊的主人。”   萧朔想起来了,这座书坊他上次输给某只小妖精了。   萧朔:……确实不再是他了的,他被洛川搞昏头了。   苏邀月站在“缘来是你”二楼,看到萧朔领着洛川重新上了马车,似乎是准备前往下一站。   “黄梅,派人盯住了。等一下,我自己去吧。”   三皇子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能让洛川救到三皇子。   至于这二楼……还是要找个人盯着,尽量要武功好的。   而且为了避免三皇子不倒在别的地方被洛川碰到,这二楼倒还真是要留着。   至于那三皇子是生是死跟她没关系,最重要的是洛川。   反正只要不让洛川去救下三皇子那个变态,就能改变陆枕的命运。   苏邀月跟黄梅坐在另外一辆马车上,跟着萧朔和洛川他们转。   苏邀月没敢跟太近,她知道萧朔这个人看似酒囊饭袋、纨绔子弟,实际上他并非外表所表现出来的那么不堪。   果然,才跟了一条街,萧朔那边似乎就有所察觉。   苏邀月没办法,只得临时停下来,然后撩开马车帘子下了马车,站在糖葫芦铺子前买了几串糖葫芦。   萧朔那边也跟着停了一会儿,然后换了个方向继续走。   苏邀月没有跟,她只是将手里的糖葫芦送到正蹲在墙角讨饭的小乞丐面前。   小乞丐眨了眨眼,一把抢过。   苏邀月再拿出银子,笑眯眯道:“有事找你们。”   .   乞丐网,情报网,小说里都是这么说的。   苏邀月抱着试一试的心态,然后发现……太好用了!   小乞丐们年纪轻,跑得快,人也多,关键是不起眼,萧朔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会被小乞丐盯住。   “妹妹,你还想去哪?不如我们去游湖吧?”   这大冷的天去游湖,洛川的感冒还没好,她头疼的紧,直接道:“我想回去了。”   “好吧好吧。”萧朔无奈,只好送洛川回去。   回到定远侯府,洛川直接躺到了床铺上。   她迷迷糊糊的,整个人都不是很舒服。   洛川的病是心病。   她捂着心口,又气又烦。   如此情绪间,洛川陷入半梦半醒之中。   她做了一个极其真实的梦,她梦到自己一人站在二楼看书,看得入迷。   灯火氤氲,已是晚间。   洛川起身准备离开,不想脚下一绊,摔在了地上。   手掌撑在木地板上,满是濡湿痕迹。   她睁开眼去看,发现手掌之上沾染的并非水渍,而是血迹。   她再转头朝身后看去,那绊倒自己的东西也并非什么堆放的书籍,而是一个男人。   洛川猛地一下从梦中惊醒,耳边回荡着一句话。   “去救他。”   这道声音似虚非幻,当时,洛川碰到顾深栖的时候也出现过。   洛川迷迷糊糊顺着它的安排做了,然后才知道顾深栖原来是锦衣卫指挥使。   这道声音出现的时候,总会帮助她做出有力且正确的选择。   洛川不知道这道声音从何而来,她认为,这可能是上天怜惜,给她的一份命运指引。   也或许,那是她自己心里的声音。   另外一个,更强大的自己,在帮助她。   如果她按照它说的做,就能得到陆枕吗?   .   洛川看一眼天色,马上就要天黑了。   她起身,决定跟随梦境一试。   洛川一人出了院子,正准备往角门去,不想那道声音又出现了。   “往左边走。”   洛川一顿,想了想,最终决定听从。   听着那道声音,洛川来到一个……狗洞边。   为什么让她钻狗洞?   洛川盯着狗洞没动,她已经是定远侯府的小姐了,怎么可以钻狗洞呢?   洛川不愿意,转身要走,可她想到陆枕,想到苏邀月,想到自己苦苦求而不得的爱情。   没有人看到,为了陆枕,她什么都可以做。   男人是她心中的光,是唯一不嫌弃她的人。   洛川咬牙,转身回去钻了狗洞。   .   京师城内有些地区晚上是会进行宵禁的。   “缘来是你”那块就是。   洛川一路过去,幸好没有碰到巡逻的人。   她来到书坊,书坊大门紧闭。   那张“今日闭馆”的纸张还贴在门口。   洛川皱眉,伸手扯了扯那把铜锁,锁得很牢固。幸好,洛川因为小时候吃不饱,穿不暖,所以她无师自通了一项技能,那就是开锁。   洛川拔下头上的簪子,打开了铜锁。   她的心情略有些激动,她觉得自己打开的不是锁,而是通往另外一条命运的道路。   书坊的楼梯是在内部的,上了楼之后有一个外露走廊,上二楼的楼梯要从走廊上穿过去到另外一面。   书坊里没有人,很暗,洛川一个人行走在空荡荡的书坊里,四周回荡着她自己的脚步声,有些瘆人。   洛川努力平稳呼吸,她进入二楼,正准备推开门的时候,二楼的屋门突然从里面打开,屋子里倒出来一个什么东西。   她吓了一跳,忍住从喉咙里涌出来的尖叫声低头看过去。   只见一个黑衣男人满身是血地躺在地上,一半身子在外面,一半身子在屋子里面。   他紧闭着眼,黑色的衣服被鲜血濡湿,面色惨白,情况看起来非常的不好。   因为倒地的动作,所以男人身上的鲜血氤氲开来,浸湿了洛川的鞋面。   洛川下意识往后退,耳边突然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救他。”   梦中的场面再次出现,有那么一瞬间,洛川不知道眼前的是梦还是真实。   可她迅速做出了反应。   她弯腰,伸手去探男人的鼻息。   没死,只是有些微弱。   男人的腹部被割开了一道极深的口子,此刻还在出血。   洛川知道,现在应该要先止血。   她左右环顾,没有干净的衣裳,二楼内堆的也全部都是书。   虽然她过来了,但……私心还以为只是一个她不甘心的梦,没想到居然是真的,因此,洛川并未准备什么其它东西。   洛川咬牙,半蹲下来,伸手解开自己身上的袄裙,撕开干净的中衣,替男人绑住正在流血的伤口。   绑完,洛川注意到男人腰间挂着的那个玉佩。   成色极好。   上面好像雕着一条威武的龙。   正当洛川发愣间,躺在地上的男人突然醒了。   那一刻,洛川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她看到了男人睁开眼皮之后,露出的那双摄人心魄的绿色眼睛。   真美,像世界上最贵的绿色琉璃宝石。   男人生了一张极俊朗的脸孔,五官深邃,鼻梁高挺,透着一股艳丽之色,那是一种异域风情的美。最吸引人眼球的却那双绿色的眸子,漂亮归漂亮,太冷了,眼神阴鸷,像极了某种冷血动物,比如说,蛇。   洛川在打量男人的时候,男人也在打量她。   因为失血过多,所以男人的力气还没恢复,神智也没有在第一时刻清醒过来。   潇月池恍惚间看到了一个人影,像仙女一般带着馨香的温柔。可下一刻,他就笑了。   怎么可能呢?像他这样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怎么可能会有什么仙女来救他?   然后下一刻,洛川就被清醒过来的男人凶恶地掐住了脖子。   她睁大眼,显然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是她救了他呀。   古代版农夫与蛇正式上演。   “你是谁?”男人掐着她的脖子,说话的时候声音沙哑难辨,像是在刻意模糊自己的嗓音。   因为靠近,所以洛川鼻息间,那股血腥味更重了。   “救你的人。”洛川艰难发声。   男人掐着她脖颈的手下意识松了劲,不过依旧没有彻底松开,只是给了她喘息的机会。   “为什么救我?”   按照人设,洛川拥有一张圣母脸。纯善好看,如皎月般温柔恬静,这是一张让人看一眼就毫无防备,从心底里生出一股信任感的完美脸蛋。   就仿佛她用那张脸对着你说任何话,你都会相信她。   这是作者给她的优势。   “救人,还需要理由吗?我也会救猫儿、狗儿、兔儿,我舍不得它们受苦。”   小娘子颤着眼睫,看起来害怕极了。   她揪着自己的衣摆,浑身战栗,像是下一刻就会晕过去。   如此瘦弱、纤薄、无助的小娘子,看着毫无攻击力。   男人似乎是因为伤势的问题,再加上眼前确实只是一个没有任何攻击力的小娘子,所以他终于松开了她。   洛川低着头站在那里,小声道:“我不知道公子是谁,也不知道公子遭遇了什么,我只知道我碰到了一个需要帮助的人。”   “那你就不怕自己救的是个坏人?”不知道为什么,听到少女的声音,潇月池自己也不自觉跟着放缓了语气。   他向来不是一个怜香惜玉的人。   这样的状态让他疑惑。   今日的他有些古怪。   不,是面对这个女人的他十分古怪,就好像不是他了。   “可若是见死不救,我永远不会原谅自己。”小娘子皱眉,双眸如水,纯洁干净,就如同冬日里最纯净的那一捧雪,看得潇月池心口荡漾。   男人下意识伸手按住自己的腹部,白色的布料似乎还残留着女子身上的淡香,暖意透过衣料贴在肌肤上,顺着阴冷的血脉流动。   “是嘛。”   洛川不知道这个男人是谁,她明显感觉到了危险。   已经救了,她该走了吧?   洛川略有些失望,为什么她救的不是陆枕呢?   男人正盯着她,像蛇一样。   洛川注意到男人的眼神,“我这里有些银两,您也可以带走。”   “你觉得我缺钱?”   女子始终没有看向男子,语气软弱温吞,表面善良极了,心中却已经极度不耐烦。   神让她做的事,一定有深意。   “还是带一些吧,你身上有伤,路上颠簸,没有银子怎么行呢?”   洛川话音刚落,突然被男人按进了怀里。   男人怀里极冷,洛川打了一个寒颤,男人冰冷的指尖划过她的下颌,然后抬起了她的脸。   “你这么急着要我走?就不想要一些报答吗,嗯?”   洛川的下颌被强制抬得更高。   她颤抖着眼睫看向男子。   因为之前洛川一直低着头,所以男人没有完全看清楚她的脸。   现在,借着半开的窗子,女子的脸终于彻底展露在他面前。   男人呼吸一窒,眼中迸发出不可思议的光彩。   他兴奋地摩挲着洛川的脸,目光在她的脸上一寸一寸挪动。   他的手指很冷,那股冷透入肌肤,渗入肌理,让洛川忍不住的又打了一个哆嗦。   “害怕了?那你还救我。”男人黏腻阴冷的声线中带上了几分笑意,似乎是对洛川的容貌很满意。可这样的笑,只更让人觉得瘆人罢了。   洛川开始后悔,她救这个男人到底有什么用?   “如果你不是救了我一命,现在你就是一具尸首了。”话罢,男人伸手按住自己的腹部,视线又落到洛川的发髻上。   “嫁人了吗?”男人不急着走,反而跟她拉起了家常。   姑娘发髻。   洛川后退一步,神色警惕地看他。   潇月池眼中的兴奋并未消退,反而更加浓重。   “没有嫁人,那许配人家了吗?”   其实不管是嫁人,还是没嫁人,亦或者说是许配没许配,对于男人来说都无关紧要,只要是他想要的东西,不管用什么手段,都要得到手。   “公子,你醒了,天色不早,我也该走了。”洛川转身,如仙子般突然出现,又准备如仙子般突然消失。   潇月池怎么肯让人走。   “既然娘子救我一次,那应该不介意再救我第二次吧?”   .   一辆马车出现在没什么人的大街上。   马车刚刚出巷口,就撞见了巡逻的人。   是夜检,听说最近京师城内正在查什么人。   “检查马车。”   那为首之人直接将马车拦住。   那侍卫跋扈惯了,直接伸手挑开马车帘子。   风灯窈窈,光影如雾。   马车厢内,姿容俊美的男子怀中懒抱着一位美人,羞怯地躲在男子怀中,看不清容貌。   再看男子,衣衫半开,敞露着上身,似是醉酒了,正闭着眼假寐。   马车前的风灯摇摇晃晃,美人面颊坨红地伏在男子身上,姿势半跪半挂,显然是已经没了什么力气。   可想而知,方才马车内发生了什么。   那赶车的马车夫赶紧道:“军爷,这是我们怡红院的车架,您看这……”   怡红院,男人都懂。   军爷抬手放行。   马车帘子落下,洛川抬手就要扇潇月池一巴掌。   潇月池攥住她的手腕,勾唇笑道:“多谢娘子两次救命之恩,我必回报。”话罢,男人撩开马车帘子,消失在夜幕之中。   洛川也赶紧下了马车,然后慌乱的整理衣物。   这男人……委实孟浪!   .   苏邀月来到那个被小乞丐发现的狗洞前,来得巧,正看到洛川趴在地上准备钻过去。   苏邀月:……   洛川:……   三更半夜,被人围观钻狗洞。   洛川不知道苏邀月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可她自己却是很心虚。   气氛十分尴尬,洛川垂首,在地上摸索一阵,然后站起来道:“我簪子呢?没找到,算了。”话罢,洛川站起来,假装没有看到苏邀月,径直走到角门处敲门。   完全没有意识到她一个闺秀大半夜趴在地上找簪子这种借口有多拙劣。   角门被打开,看门的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他看到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门口的洛川神色一顿,然后在洛川压低的怒斥声中赶紧让自家小姐进来了。   “吱呀”一声,角门关上了。   苏邀月站在原处,看着洛川的背影。   她的裙裾处沾有血迹,衣裳也有撕扯的痕迹。   狼狈且凌乱。   苏邀月深吸一口气,差点把自己的水晶指甲给掰断了。   好生气好生气好生气啊!!!   目前看来,洛川成功了。   她失败了。   果然,女主光环是不可破的吗?   她牺牲了美容觉就换来这样的结局?   苏邀月狠跺了一阵脚,然后伸出两根手指,点住自己的眼尾,用力提升,预防气出鱼尾纹。   然后她就这样提拉着自己的眼尾,气呼呼的上了马车。   黄梅:……给她家娘子气成这样了都? 第31章   真的有神(大修)   小娘子折腾了一天一夜, 神色疲惫的回到永宁公府,陆枕正趴在榻上看书。   已是清晨,冬日里的天总是亮得晚些。   “回来了?”男人抬眸看她一眼, 然后顿住。   苏邀月脸上抹着自制纯天然面膜,折腾一夜, 她不得好好保养保养?   小娘子视线下移, 看到陆枕身边置着一些吃剩下的吃食,床前的琉璃灯也亮着, 看模样像是等了她一夜。   陆枕适应了一下苏邀月的脸后道:“我让人给你热好早膳了。”   苏邀月心中触动,她想到自己的失败之旅, 看向陆枕的眼神更带上了几分委屈之色。   原本是极楚楚可怜的,可惜, 面膜太厚。   小娘子无知无觉地坐到陆枕身边, 把自己买的冰糖葫芦递给陆枕。   男人看了一眼, 语气温吞道:“我不吃甜的。”   唉,怪不得你生活那么苦。   苏邀月自己咬了一口, 然后被酸懵了,差点连脸上的面膜都酸得崩开。   好嘛,她的生命也不甜。   连串糖葫芦都欺负她!   苏邀月可怜兮兮地扭头看向陆枕,再次想到他的结局。   可怜啊,这么好看的一张脸,这么漂亮的身体, 会被三皇子那个变态搞成那样。   苏邀月捏着手里的糖葫芦呆呆地站起来,望向院子里的那口井,转头跟陆枕道:“公子, 把它填了吧?”   陆枕也不问为什么, 只是点头道:“好。”   一副“你想干什么都可以”的大佬宠溺JPG表情。   “立刻马上填!”苏邀月把气都撒在这口井上了。   “嗯, 我让长泉去办。”   长泉?对啊,她让长泉去盯着书坊了,他怎么还没回来?算了,再等等,   苏邀月坐到陆枕身边,问他,“公子,你最近还有做什么梦吗?”   有什么剧情是她遗漏的?   陆枕敛下眉眼,藏尽眸中暗色。   “我梦到,你离开我了。”   “我死了?”苏邀月面膜脸震惊。   男人摇头,“不是,是走了。”   苏邀月伸手拍了拍心口,吓死她了。   “月儿,你会离开我吗?”   受了伤的男人如此脆弱黏人,搁以前,这闷葫芦会说出这种话吗?不会的。   “不会的,公子放心,月儿永远陪在你身边。”安慰安慰。   苏邀月想了想,按照从前陆枕的样子,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顶。   【不会的,起码要看到你改命。】   这句话陆枕听的很清楚。   他歪头看向苏邀月,然后微微笑了。   苏邀月叹息一声。   男二这个人设呀,真是标准的美强惨呀。   .   三皇子府邸,天未亮,一份关于洛川的调查报告就被放到了三皇子的书桌上。   三皇子正在让医士检查自己身上的伤口。   因为止血及时,所以三皇子才能站着回来,而不是被躺着抬回来。   男人手上拿着那块沾着血迹的中衣布料,唇角轻勾,绿色的眼眸如绿色宝石一般浸着一股澄澈的阴冷。   “定远侯府的小姐?”三皇子缓慢念出上面最重要的消息。   三皇子将手里的调查信息捏成一团,然后扔进了不远处的炭盆里。   炭火旺盛,将纸张吞噬的一干二净。   三皇子从书桌上拿起一个画轴,然后挂到墙壁上,松开手的同时,画轴随之打开。   大片大片嫣红色的海棠花下,正躺着一位美人。   美人衣衫半褪,香肩处有三颗连在一起的红痣。她微低垂着眉眼,如落霞般明艳的海棠花停留在她的眼角处,遮挡住小半张脸。   海棠半遮面,更令人想窥探到这花后的真容。   阳光下,海棠红艳的红,美人白皙的皮。   画中女子就如同那海棠花成了精怪般魅惑人心。   这是三皇子在江南治理水患的时候无意中得到的一幅美人图。   不知道为什么,第一次看到画中女子的时候,他就觉得心头一动,然后鬼使神差的将它带在了身边。   说实话,三皇子见过很多美人,其中不乏有比画中女子更加美丽的人在,可她们就如过眼云烟,根本就没有在他的心上留下任何痕迹。   只有眼前的画中少女,仿佛有人用文字,将她深深的镌刻在了他的脑海中。   他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的美人,居然在昨夜出现,还救了他一命。   三皇子的脸上露出势在必得的表情。   .   苏邀月发现了不对劲。   如果说洛川救下三皇子是偶然,那她突然自愿钻狗洞出去难道就是为了去看书?   不可能。   苏邀月猜测,洛川能提前预支剧情。   比如说,通过做梦。   就是不知道她能预支多少,不过如今看起来,洛川的金手指算是全开了。   外面下雨了,苏邀月坐在廊下,等着长泉回来。   今日天阴,长泉满身湿漉的从外面回来,正巧那一阵雨停了,可他还是像只落水狗。   “怎么了?”苏邀月上前。   长泉摇头,脸上露出困惑之色,一副不知道该怎么说的表情。   “尽管说,就算是你看到猪在天上飞我都相信你。”   长泉:……   长泉以为苏邀月在说笑,可小娘子的表情难得十分认真。   仿佛真的相信猪能上天飞。   “我按照娘子的吩咐等在二楼,然后突然间就像是掉进了一个黑箱子里,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听不到,直到天亮了,我才从那个黑箱子里醒过来。”   长泉拧眉,“然后我发现,我好端端地蹲在房梁上,根本就没有什么黑箱子。”   金手指。   洛川的金手指居然已经强大到这个地步了吗?就好像有人站在最上面,看着站在舞台上表演的他们,兴致来了,时不时逗弄一下,比如说,将长泉的五官封闭起来。   太可怕了。   那是堪比神一样的存在。   苏邀月朝天看了一眼,乌云压顶,似有一场瓢泼大雨。   不对,如果洛川的金手指,那个神真的那么厉害,他为什么不能直接把碍事的人抹杀了呢?而是麻烦的把人放进黑箱子?   苏邀月猜测,那位神也有做不到的事情。   苏邀月这样想着,往前走一步,然后突然发现面前的场面在疯狂扭转,她像是突然被丢进了一个什么扭曲的时空。   四周的光线猛地黯淡下来,没有声音,没有阳光,她被封闭了。   苏邀月下意识屏住呼吸,不知道等了多久,下一刻,四周恢复正常。   她先是听到陆枕唤她的声音。   “月儿。”   苏邀月睁大眼,眼前的黑暗逐渐消失,陆枕那张苍白漂亮的面孔出现在她眼前。   看到陆枕的脸,总会让人联想到青竹、皎月、皑雪之类的词。   天底下任何美好的形容词都能套用在他身上。   真实感回归,苏邀月浑身战栗,她咬着唇,眼眶一下就湿了,然后大颗大颗的眼泪往下掉。   “怎么了?”陆枕上前。   越安慰哭得越厉害,苏邀月就是这样矫情的人。   她站在那里嚎啕大哭,“我没有衣裳穿了。”   陆枕:……   男人叹息一声,“我让绣坊的绣娘过来给你做。”   .   陆枕果然把绣娘们都喊了过来。   绣娘们拿着成衣给苏邀月挑选,苏邀月兴致缺缺。   都好难看,还不如她做的。   苏邀月开始神游天外。   如果她已经被神盯上了。   那么苏邀月猜测,这是一个警告,一个神给她的警告。   她对着天上比了个中指。   原本只是一点薄薄乌云的天空骤然响起一道惊雷,苏邀月立刻往陆枕怀里一扑。   陆枕:?   “奴好想公子。”   她根本就没离开过。   “嗯,我也很想你。”男人温声回应她的矫情,仿佛一场相互奔赴的病情。   正在介绍成衣的绣娘们:……   苏邀月从男人怀里探出头来,看到陆枕手中的请帖。   “这是什么?”   “春日宴的请帖。”   春日宴。   苏邀月眸色一暗,她坐直身体,蹙眉凝思。   按照剧情显示,洛川会与三皇子在一场春日宴上再次相逢。   那是三皇子精心设计的一场相遇。   可三皇子幻想之中的美好场面并未出现,春日宴中有一项活动叫投花。   来参加春日宴的都是年轻男女。   为了给男女们交友互动的时间,每次宴会之后,都会设定一个投花的小环节。   就是男女互相投花,男生可以给欣赏的女生投花,女生也可以给欣赏的男生投花。   这种投花暗示意味明显,在年轻贵族男女们中非常流行。   这些年轻男女在封建礼教的压迫下,会疯狂抓住任何一点暧昧痕迹,在成婚前努力挥洒自己的青春气息。   不出意外,洛川将票投给了陆枕。   虽然投陆枕的人很多,但三皇子只在意洛川。   如此,虽然努力表演但是并未得到美人青睐的三皇子跟陆枕的第一个梁子就结下了。   能不能让陆枕不去参加春日宴?不能,按照苏邀月的经验,这玩意会不受控制的自己去!她又不能全天二十四小时,连陆枕拉屎都盯着他。   让洛川不去参加春日宴?   那个神会再次出现帮她吗?   应该不会,春日宴并非什么大节点剧情。   苏邀月决定在春日宴来临之前做一个实验。   让别人来当她的枪。   试试那位神的能力范围到底有多大。   身为穿书者,苏邀月实在是太过耀眼,怪不得那神总盯着她打。   苏邀月将视线落到面前的绣娘身上,然后双手一拍。   “公子,奴想要一样东西。”   .   苏邀月观察过,大周不兴奢靡之风,衣裳款式不多,不过胜在布料颜色鲜亮,可也正是因为如此,看起来华衣美服居多,实际上翻来覆去就是那么几个款式。   虽然她爹一直觉得她在不务正业,但苏邀月对设计这份职业……大概还是有些热爱吧。   只是常年不握笔,生疏了。   烦死了!这毛笔她不会用!   苏邀月扔掉毛笔,视线一转,看到炭盆里面的炭,小心翼翼的上前伸手正准备捏出一块,被正在屋子里遛弯的陆枕按住了手腕。   “当心烫。”   “我想要画画的东西。”   陆枕想了想,身型缓慢地走到书架前,然后取出一样东西,再抽出一张薄薄的刀片,动作优雅的替苏邀月削了一只炭笔。   苏邀月看着陆枕熟练的动作,面露惊叹。   这让她想到了她小时候,她爸给她削铅笔的样子。   真是惨不忍睹。   哪里有陆枕削的又快又好。   “这刀片不够快。”陆枕捏着刀片,眼神平静。   苏邀月没在意他的动作,拿到了炭笔后就在纸上画图样。   嗯,好用,顺手!   “公子,奴还想要。”   “好。”   刚刚大病初愈的贵公子就坐在书桌前,替自家小通房削炭笔。   苏邀月坐在陆枕对面的架子上。   那个架子有点像绣棚,可是比绣棚小多了,更像是一个架子上面放了一块木板,上面夹着的一张纸。   一开始,苏邀月连线条都画不直。   好嘛,身体根本就没有肌肉记忆。   复健的过程是困难的,幸好苏邀月自觉还有一点天赋在。   大周的衣服都是宽大的款式,很少显示出女子线条美,这跟经济有关。   有一个经济理论被称为短裙效应。   意思就是说,经济越好,女人的裙子越短。   这是有道理的。   大周的经济经过百年复苏,已然苏醒。   时代潮流涌动而来,衣服从一开始的简单蔽体作用到现在的诸多花样,女子们都开始追求美。   这份美,是自身美丽的绽放,也是社会进步的体现。   若是日日处于饥饿、贫穷之中,谁也不会有心思来打扮自己。   大周的衣服已经有收腰款出现,这是一种突破。   女子的曲线美逐渐显露。   可因为现在大部分女性依旧为展示自己的身段美而羞愧,所以这种款式并未成为主流。   苏邀月适应了一下,准备先给自己画一身衣裳,然后交给绣坊去做。   陆枕削完炭笔,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苏邀月身后。   她穿了件简单的绿色袍子,白色的发带松松系着头发,正拧着眉头画设计稿。   冬日暖阳落下,照在她身上。   那是一种从里到外的美,从灵魂里,从骨头里透出来的气质,甚至于让人感觉连容貌都改变了。   从前的苏邀月虽美,但似没什么光华的月。现在的她就是光华满身,将星幕完全遮蔽的皎月。   除了最后一张完成的设计稿,上面还夹着其它的废稿。   上面画着一个又一个女子,这些女子图像都没有脸,风格也跟现在流行的美人图不一样。没有脸的,身材纤细窈窕的美人画像,身上的衣裳……却很漂亮。   苏邀月画完,浑身疲惫,一转头,看到站在自己身后的陆枕,立刻笑盈盈道:“等奴有空了,给公子画一件衣裳。”   陆枕垂眸,回以微笑,“不必再自称奴了。”   “那叫什么?”   “你想叫什么,就叫什么。”   “那奴以后就自称……我了?”   “嗯。”   明明是极普通的一个称呼,苏邀月却觉得仿佛经历了一个世纪,她都快忘记自己是个现代自由人,而非古代奴隶者了。   在这样的大环境下,坚持自我还真是需要强大的意志力啊。   .   三皇子潇月池有个未婚妻叫清平县主。   清平县主是当今贵妃的亲侄女,贵妃无子无女,名下只有一位非自己亲生的三皇子,因为这位三皇子过来的时候年纪已经大了,所以两人感情也不算深厚。   反而是这位贵妃从小看着长大的亲侄女最得宠爱,贵妃将这位清平县主当成自己的亲女儿对待。   如今朝中声势正盛的人除了皇后所出的正统太子殿下就是那位有一半胡族血统的三皇子了。   这位贵妃娘娘在皇帝还不是皇帝的时候就跟在他身边了,因此,拥有世界上最大的权势心中却无比孤独的皇帝陛下对这位贵妃娘娘的情意是不一般的。   人心本就是偏的,连皇帝都不例外。   后宫贵妃专宠不是一日两日了,虽皇帝喜欢太子,但面对贵妃的哀求,他还是给三皇子和清平县主赐了婚。   因此,这位清平县主是日后高贵的三皇子妃。   清平县主跟那位贵妃娘娘简直就像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她的脾气跟贵妃一样,很差。   清平县主有皇帝亲赐的府邸,这对于一名县主来说是极大的殊荣。   苏邀月被婢女引着进入清平县主府,这是一座五进的院落。   要知道,在京师城内,一名六品小官想要一座一进的院子都得找钱庄贷款呢。就连尚书这样官职的还只能租房住,运气好的到老能买到一套两进的院子已经算不错。   当然,这都是按照规规矩矩的,没有家底扶持的当官者算的。   不过从这个水平可以看出来,清平县主有多豪了。   女婢在前面引路,时不时的忍不住回头看一眼苏邀月。   苏邀月微笑颔首。   当苏小娘子收敛起那一股子骄纵作精气质的时候,便能将现在这张脸的优势完全发挥出来。   苏邀月今日身上穿了一件自己设计制作的衣服。   并没有太出格,可就是能给人眼前一亮的效果。   不然这婢女也不会频频回头张望了。   作为女子,衣柜里永远缺一件衣服。   不管是贵女还是女婢。   女婢将苏邀月引到清平县主住的地方,撩开毡子的那一瞬间终于没忍住凑上来询问,“你这衣裳哪里买的?”   苏邀月微微一笑,“自己做的。”   趁着婢女愣神的功夫,苏邀月已经进了屋子。   地上一片狼藉,绣娘跪在那里瑟瑟发抖。苏邀月的视线往上,看到了那件挂在木施上的生辰服,绣工精致,华美至极。   是清平县主最喜欢的风格。   可似乎是因为穿多了这种风格,所以清平县主开始觉得厌弃了,没有新意。   有女婢上前来收拾地上的碎片,苏邀月行了一个不怎么标准的礼。   “给县主请安。”   “你来的正好,你看看,这些蠢笨的绣娘干的好事,这衣裳我能穿出去吗?会被那个女人笑死的。”   那个女人是清平县主从小到大的死对头蓬莱郡主。   两人的斗法可以从头发丝追溯到脚底板。   苏邀月温柔一笑,上前安抚道:“为了一件衣裳不值得,县主当心别气坏了自己的身子,让绣娘们再做一件就好了。”   清平县主是个喜爱奢侈的女子,屋子里头金银玉器眼花缭乱,她戴着金叶冠坐在榻上,身上穿了件镶金丝边的袍子,整个人看起来就是十分的贵气。   她的气其实也差不多消了。   清平县主抬眸朝她看一眼,直接道:“春日宴那天我要独一无二的美甲。”   苏邀月会做美丽美甲的名声已经在名媛圈传来。   当清平县主上门邀约时,苏邀月想到自己的计划,立刻同意了。   苏邀月笑着打开美甲箱,开始在纸上给这位县主勾画美甲图案。   她用炭笔画好之后上色,将图案递给清平县主观赏。   苏邀月已经了解过这位县主的喜好了,喜好各种华丽的东西,因此,苏邀月给她设计的也是十分华丽的指甲,上面不仅有小钻石,还有连接在一起的甲链。   就是那种超细美甲链条,一般用来装饰簪子或许当手链用的,被苏邀月放到了美甲上。   清平县主原本兴致蔫蔫,可在看到苏邀月的设计稿后登时起了兴致。   “真漂亮,真想现在就做。算了,我还是等到春日宴吧,到时候我一定是最好看的。还有,你可不能给别人做这种美甲。”   “当然了,县主的是独一无二的。”   清平县主满意地点头,然后一抬头,看到那件挂在木施上的衣服,气再次不打一处来。   “指甲好看有什么用!衣裳那么丑!”   跪在地上的绣娘几乎将自己缩成一团。   突然,清平县主注意到了苏邀月身上的衣裳。   她歪头看了一会儿,伸手去扯。   苏邀月下意识往后仰了仰。   清平县主皱眉,“你躲什么?”   “有点痒。”小娘子无辜道。   清平县主撇了撇嘴,“你这衣裳好像有点不一样。”   “是我自己做的。”说完,苏邀月突然从美甲箱里抽出几张画稿递给清平县主。   “这些都是我画的衣裳,县主感兴趣吗?”   苏邀月笑盈盈地看着清平县主,眼看清平县主脸上露出惊艳之色。   不要让神,发现她的意图。   那个神,是个笨蛋。   .   洛川听说最近苏邀月勾搭上了清平县主。   自从上次钻了狗洞,救了那个男人之后,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洛川试图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对着空气喊话,可无人应答。   她也试着努力睡觉,继续做梦,可什么梦都没有梦到。   怎么回事?神抛弃她了吗?   为什么?   洛川再次陷入焦躁不安之中,尤其当她看到苏邀月越来越好的时候,那股焦躁几乎要将她整个人完全吞噬,她就像是被架在火堆上烤,被扔在深潭里冰冻。   她整夜整夜的睡不着。   .   苏邀月要给清平县主的设计稿弄好了,她需要一个人,来替她送出去。   苏邀月左思右想,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时,可巧,有一个人正好撞了上来。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跟她一起从扬州到京师,被遗忘到了角落里的另外一位瘦马,红瑶。   红瑶生得自然不差,只是比苏邀月差了一点。   红瑶自入永宁公府之后,就没有见过陆枕的面。   当她以为自己要孤独终老的时候,她听说被陆枕独宠的那个通房被赶出去了。   红瑶激动的要死,刚刚收拾一番准备去顶替苏邀月的位置,没想到那个通房又回来了。   红瑶:……   红瑶不气馁,她听说那个通房是犯了事,被赶出府去的。   既然如此,那肯定是留不长的。   而且男人都喜新厌旧,说不定公子看到她,立刻就会把苏邀月扔出府去呢?   红瑶踌躇满志,认为她的时代马上就要来临了。   她穿上自己最漂亮的裙子,画上最完美的妆容,然后袅袅婷婷的出现在陆枕跟苏邀月赏花的小花园里。 第32章   谁没有似得(大修)   红瑶是按照标准的一等瘦马培养出来的美人。   一举一动都带着勾魂夺魄的美。   她们是专门被养出来勾引男人的妖精。   她们深知, 如何的姿态、动作、眼神,能让男人欲罢不能。   她们就是行走的男人大杀器。   红瑶远远看到陆枕一个人坐在亭子里,青袍长身, 单手搭在栏杆上,正垂眸盯着下头的鱼。   那些鱼吃得圆溜滚滚, 活像饭桶。   再次见到心中男神, 红瑶激动的不断深呼吸,她紧张不已, 小心翼翼地摘下一株春日早花,然后假装偶遇一般走到陆枕跟前, 扭着水蛇腰行礼道:“公子,好巧呀, 你也来这里散心吗?”   陆枕一个人靠坐在亭子里, 听到红瑶的话, 没有说话,连头的弧度都没有动一下。   他依旧盯着池子里面的鱼, 仿佛那饭桶鱼比千娇百媚的一等瘦马还要吸引他。   红瑶却不在意,反而被男人这种冷淡吸引的欲罢不能,仿佛陆枕才是传说中的一等瘦马。   红瑶盯着陆枕的脸,如痴如醉。   这样的男子……是世间真实存在的吗?   冬日阳光细薄,轻轻洒落水间,那光影落到陆枕黑色的眸中, 给其带上了几分琉璃光彩。再看他的脸,肌肤白皙,轮廓分明, 宽袍飘飘, 恍如神袛。   “公子……”红瑶痴迷的上前, “奴进公府已经几个月了,一直未曾再见公子,实在是想念的紧,这是奴给公子写得诗。”   红瑶拿出一大堆单相思的诗。   见陆枕依旧像个雕塑似得坐在那里不动,又赶紧道:“奴还可以给公子弹琴、跳舞,陪公子下棋。奴听说公子被苏邀月那个贱蹄子骗了,公子可千万不要误会奴,奴跟那种贱蹄子不一样。”   终于,陆枕眨了眨眼。   然后,他角度不动,只开口道:“好了吗?”   公子跟她说话了!   红瑶激动不已。   她扭着腰上前,正欲搭住陆枕搭在栏杆上的手时,后脑勺突然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   红瑶转头,看到坐在亭子另外一边的苏邀月。   哦,男人太耀眼,她完全没看到还有一个苏邀月。   苏邀月兴致起来,想要给陆枕来一幅素描画,就把人拉到了这里,摆好姿势,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红瑶。   小娘子正坐在一个木架子前面,朝红瑶娇媚一笑,“你挡住我了,贱蹄子。”   小娘子身娇体软,说“贱蹄子”这三个字的时候竟还带着撒娇音。   “你……”红瑶被气得不行,可一想到陆枕在身边,就立刻跪倒在地,哭得凄惨,“公子,你要为奴做主啊。”   陆枕动了动自己僵硬的脖子,然后缓慢转头看向跪在地上的红瑶。   他盯着她看了很长一会儿。   长到苏邀月都以为这狗男人要当着她的面红杏出墙了的时候,男人温柔询问,“你是谁?”   这一手温柔刀可真狠啊。   戳得红瑶的小心脏支离破碎,碎成无数片。   红瑶哭哭啼啼地跑了,苏邀月忍不住想给陆枕鼓掌,然后就见男人起身,走到了她身边,看着她画的自己。   “这是谁?”   苏邀月;……   苏邀月理直气壮,“是公子呀。”   她承认,画设计稿跟画素描是两件事。   这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就跟她从前送给陆枕的那个青团子荷包一样,简直没眼看。   “嗯,不错。”男人闭着眼夸赞。   苏邀月:……她自己都看不下去,谢谢。   “我给你画。”男人示意苏邀月去坐他刚才坐的那个位置。   苏邀月神色怀疑地看着他。   不会画着画着又变成洛川的脸了吧?   “去吧。”   行吧,勉强相信你一次。   苏邀月摆出自己的四十五度角,并找好完美的光线角度,然后等着陆枕画她。   可男人坐在那里,只是盯着她看。   陆枕的眼睛很深,从前的深是一种青竹幽林般淡雅的深,现在的深是一种古谭清泉般的幽暗。   当那双眼睛落到自己身上的时候,苏邀月难得感到了一些不自在。   陆枕的眼睛像尺。   从她的发梢往下看。   额头、眼睛、鼻子、嘴、下颌、脖颈、胸前……男人的目光虽然没有明显的欲望,甚至正直至极,但苏邀月却自己羞红了脸,泄了气。   她猛地一下站起来,“公子,我想起来我还有事。”   她转身跑了。   看似撩人老司机,实际清纯小白花。   陆枕一个人坐在那里,唇角漾出一层似笑非笑,然后慢条斯理的重新揭开一张新的白纸,拿起尚带着苏邀月余温的炭笔,开始勾勒。   短短几笔,少女灵动的容貌就出现在白纸之上。   陆枕看着白纸上的画,轻轻抬了抬手。   阳光下,那些看不见的,禁锢着他的木偶线,似乎正在一根接着一根的断裂。   噼啪,噼啪……   .   红瑶被苏邀月羞辱了,在小花园,在陆枕面前。   她不甘心,凭什么一样都是瘦马,苏邀月却能获得陆枕的宠爱,她就只能窝在这个偏僻的院子里,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   “吃饭了。”   送饭的老嬷嬷不耐烦的将手里的冷菜冷饭扔到红瑶面前的桌子上,就跟喂猪喂狗一样。   其中一碗蒸蛋羹,明显被人吃了一口,那上面可能还沾着这老嬷嬷的口水。   红瑶瞪着那饭,再看一眼自己萧瑟荒僻连狗都不住的院子,终于爆发。   她将那饭食都扔到了老嬷嬷身上,歇斯底里的像个疯子。   “啊啊啊!”   老嬷嬷不怕她,发疯的女人她见多了。   “反了天你!看我不找人收拾你!”   “都是奴婢,你有什么可傲的?”红瑶又哭又喊。   老嬷嬷朝她吐口水,“你是奴婢,我也是奴婢,可就是有奴婢跟别人不一样,有本事你跟苏小娘子去闹啊!有本事你把公子抢过去啊!”   红瑶的愤怒到达极点。   她猛地一下窜出去咬住那老嬷嬷的胳膊。   疼得老嬷嬷直嚎叫。   红瑶尝到嘴里的血腥气,眼神也变得极其凶恶。   她一定会让苏邀月付出代价的。   一定。   .   定远侯府,马上就要过年了,府内外都挂上了红灯笼。   定远侯府不苛待吓人,每逢过年过节,大家都能拿到红包,因此,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的笑,只有洛川这边阴森森的,连大红灯笼都压不住那股子阴郁。   “小姐,有人来找你。”绿屏站在门口,战战兢兢的开口。   “谁?”洛川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她正在等待聆听神的声音,她坚信,神能救她出苦海。   “听说是永宁公府的人。”   .   洛川拿到了一份东西,那是一张复刻下来的设计稿。   红瑶是一等瘦马,琴棋书画都会,虽然她不知道苏邀月画的这是什么东西,但复刻下来是没有问题的。   如果是别人送来这份东西,洛川还会怀疑,可送东西过来的人是红瑶。   永宁公府内另外一个瘦马。   如果说洛川是这个世界上第一恨苏邀月的人,那么红瑶大概就是第二个吧。   洛川想到红瑶那副恨不能让苏邀月立刻死的样子,也忍不住跟着笑出了声。   你看,有那么多人恨你,苏邀月。   上天永远站在我这边。   洛川想到红瑶告诉她,这是苏邀月专门为了讨好清平县主做的衣裳。   “听说蓬莱郡主最近正在为春日宴的衣裳发愁,把这个东西送到蓬莱郡主的绣坊里。”   .   苏邀月给清平县主的应该算是专人定制了。   这种衣裳需要每日沟通,完善每一个细节。   红瑶看着苏邀月出府去清平县主府,已经忍不住想看到她在春日宴上出丑的样子了。   到时候,清平县主和蓬莱郡主穿一样的衣裳出现,倒霉的肯定是苏邀月。   “娘子。”正在红瑶得意的时候,黄梅突然出现在红瑶身后。   红瑶吓了一跳,瞪她一眼就准备离开,不想黄梅拦住她,“娘子,我们娘子想请你一道去一趟清平县主府。”   “干什么?我不去。”   “有好事。”黄梅笑眯眯道。   红瑶直觉不好,一把推开黄梅就往里面跑。   她慌不择路,一头撞进陆枕的院子里。   彼时,男人正躺在院子里晒太阳。   长泉一把拧住红瑶,压到陆枕面前。   男人闭着眼,神色懒怠。   “嗯?”他发出一个简短的音。   “公子,公子是我的,我是红瑶,苏邀月那贱蹄子要害我……”   陆枕睁开眼,眼若灿华,声音温和,“她要害你什么?”   “她,她……”红瑶看到陆枕的美色,愣了愣,然后才凄凄惨惨的哭道:“奴也不知道。”   长泉:……   陆枕叹息一声,“好生送出去吧。”   “是。”长泉三下五除二,把红瑶捆绑起来,然后交给了黄梅。   气喘吁吁追过来的黄梅:???   苏邀月看到黄梅把捆得结结实实的红瑶带过来,赞许地点头道:“干得好。”   黄梅正欲解释,就见自家娘子又摘下一只簪子送给自己。   “奴婢为了娘子什么都愿意干。”   “很好。”   .   今日,苏邀月过来的时候满脸愁容。   清平县主还等着她美美的漂亮衣裳,然后在春日宴上艳压群芳呢。   “衣裳呢?设计稿呢?”   “县主,我发现设计稿被人动过了。”   清平县主不解,“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有人偷了我专门给您设计的衣裳,不知道意欲何为。”   惹谁不好,去惹清平县主。   清平县主在京师城内有小霸王之称,胡搅蛮缠乱来的名号就是萧朔这样皮厚的混世魔王看到了都要躲开。   “谁,谁敢偷我的衣裳!”   苏邀月将红瑶粽子送了上来。   “这位是与我一道进府的姐妹,她……”苏邀月说到这里,摇头叹息。   “是她偷的?”清平县主眉头一拧,抬手招呼来两个老嬷嬷,“上刑。”   .   红瑶虽身为瘦马,但哪里受过这样的苦。   灌辣椒水,被针扎。   “说不说?你说不说?”老嬷嬷顶着一张容嬷嬷同款表情脸,异常疯狂。   红瑶看着那十几根银针,瞪大了眼,使劲摇头。   “你还不说,你还不说?”   苏邀月撩开帘子一看,然后立刻退了出去,跟清平县主道:“县主,堵着嘴呢,说不出来。”   清平县主:……   老嬷嬷让人将红瑶嘴里的帕子拿了出来,红瑶脱口而出,“我把东西给定远侯府的洛川了!”生怕慢一秒,真真是嘴在前面说,脑子在后面飞。   红瑶为什么会把东西给洛川,是因为她看到了洛川女扮男装去看望陆枕。   也知道洛川跟苏邀月不对付。   她原本以为此次能将苏邀月彻底扳倒,没想到这居然是苏邀月的一个局。   清平县主得到答案,看着跪在地上痛哭流涕求自己放过的红瑶,转头询问苏邀月。   “这是你的人,你说要怎么办?”   “其实这是公子的人,不如我带回去问问公子?”   “嗯。”   .   苏邀月将红瑶带回去了。   陆枕的伤还没大好,他从一开始在屋子里溜达,然后变成在院子里溜达,最后到小花园里溜达。   这不,用了晚饭,陆枕刚刚从小花园里溜达回来,还给苏邀月带了一捧花。   面对陆枕这种养老式生活,苏邀月顿觉自己忙活的像个老妈子。   这个狗男人真是不知道自己到底会怎么死呀。   苏邀月转头看向那口井。   已经封好了。   “公子,”苏邀月小蝴蝶似得扑过去,“红瑶偷了我的设计稿。”   “你想怎么处置?”男人一边捡着漂亮的无名白色小花簪到苏邀月的鬓角,一边轻声询问。   “公子的人,公子自己做主。”苏邀月想,陆枕肯定最多又是发卖出去吧。   算了,反正不是她的人。   果然,神是个笨蛋。   根本就看不懂她的套路,只会理解那些她非常直白的,意图阻止大剧情节点发展的行动。   想到这里,苏邀月又带着天上竖了个中指。   陆枕看着苏邀月进屋,转头看向跟在自己身后的长泉。   按照陆枕的美名,他从来不会苛刻任何一个人。   即使那个人犯了天大的错。   “按照你们的规矩办吧。”男人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今日天气不错般云淡风轻。   长泉一愣,在对上陆枕的眼神后,立刻垂首离开。   从扬州回来后,公子就开始训练暗卫了。   按照暗卫的规矩。   叛者……杀。   .   “小姐,清平县主送来了邀请函,说要举办一场狩猎赛。”绿屏拿着请帖站在门口朝屋内道。   洛川正在上妆,只要苏邀月不太平,她就高兴。   狩猎赛?   洛川不会狩猎,可清平县主的面子她还是要给的。   不过让洛川奇怪的是,春日宴在即,这位清平县主怎么突然要举办什么狩猎赛了?   算了,去看看吧。   .   洛川到达清平县主府时,府内冷冷清清的,并未看到其他人。   洛川面露疑惑,难道是她来早了吗?   “小姐,这边请。”   有女婢在前面替洛川引路。   洛川跟在她身后,越走越偏。   “我们这是要去哪?”她忍不住发问。   “去狩猎场。”女婢回答。   洛川忍不住开始羡慕。   清平县主府内居然还有狩猎场,真不愧是堪比公主待遇的传说中的清平县主。   “到了。”   女婢停住脚步。   洛川左右看看,这分明就是一个废弃的院子啊。而且四周也没有人,是带错地方了吧?   “这……”洛川转身,正欲说话,不想那女婢突然后退,然后“啪嗒”一声,关上了院子大门。   洛川听到落锁的声音。   “你要干什么?你们要干什么?”洛川发现不对劲,她急了,伸手去推门,可门已经被从外面锁上了。   不管她怎么敲,怎么拍,都没有人回应她。   天色渐暗,洛川喊得喉咙都哑了。   温度越来越低,洛川虽然穿得还算厚实,但也架不住一直站在冷风里吹。   院子里的门都被封住了。   是用木条封的,而不是用锁。   如果是用锁,洛川还能打开,可用木条封死的门窗,她又没有工具,真的打不开。   洛川被冻得嘴唇泛紫,她不停地哆嗦,好不容易找到一块能拿起来的小石头去砸门窗,可砸了半天,门窗丝毫未动。   太冷了。   洛川蜷缩着躲在角落里,她被风吹得神思混沌。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开锁的声音传过来。   洛川想站起来,可她的腿早就冻麻了,根本就站不起来。   有人走到了她面前。   光照落下来,洛川感受到一点温暖,可也让她完全睁不开眼。   “这次给你一个教训,别以为本县主是好惹的!”   若是普通人家的小姐,清平县主会让她直接冻死在这里。   可这是定远侯府家的。   清平县主虽胡闹,但也知道底线。   .   洛川被送了回去。   她躺在床铺上,浑浑噩噩烧了三天三夜,在医士的努力救治下,终于是抢救回了一条小命。   可那天的事情实在是将她吓到了,洛川每天晚上入睡都被吓得做噩梦。   这样恍恍惚惚的状态一直持续到了过年。而且就算是过年,洛川也一直待在自己的屋子里没敢出去。   她的病还没好,清平县主的这一手实在是将她吓得不轻。   无人的荒僻院子,疯长的野草,无尽的寂静和幽暗。   洛川不断的做噩梦,几乎陷入疯癫。   恍惚间,她只能听到自己咬牙切齿咒骂苏邀月的声音。   好恨,好恨,好恨啊……   .   过年了,苏邀月还是第一次在古代过年。   不知道古代人过年都干点什么?   好吧,吃团圆饭。   跟后妈一起的那种。   外面热热闹闹的放鞭炮,里面虚情假意的吃团圆饭。   苏邀月坐在陆枕身边,浑身都不得劲。   作为一个瘦马,她能上桌,是因为吴氏的鼎力支持(助纣为虐)和陆枕的纵容。   唯一反对的永宁公因为文书一事,所以也对苏邀月多了一分亏欠,无奈,只能就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吴氏的肚子已经显怀,她的身体也丰腴不少,可能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吃得很好。   大鱼大肉之类的进补很多。   “君闻,多吃点,你身子还没好呢。”吴氏给陆枕夹了一块羊肉。   陆枕颔首点头,没有碰那块羊肉。   吴氏看一眼坐在主位闷不吭声吃饭的永宁公,继续跟陆枕说话道:“听说你把另外一个瘦马发卖出去了?”   “嗯,偷了东西。”   “那是该发卖出去,这样手脚不干净的,不能留。”顿了顿,吴氏又假装关心道:“你的伤怎么样了?”   陆枕盯着那块羊肉,“好多了,多谢母亲关心。”   苏邀月夹过陆枕碗里的羊肉扔在地上。   生病呢,还吃发物,要他命啊?不用这么明显吧?   吴氏:……   “手滑了。”小娘子无辜道:“公子不会怪我吧?”   “不怪。”   “公子最好了。”说完,苏邀月赶紧给陆枕夹了一块鸡肉,然后给吴氏夹了一个鸡脖子。   可惜了,没鸡屁股。   “夫人多吃点,您现在可是两个人呢。”小娘子笑靥如花,根本就看不出她是故意的。   吴氏一想到自己肚子里的孩子,也忍不住笑了,然后跟永宁公道:“老爷,昨天晚上他还踢我呢。哎呦,哎呦,您看,他又踢了,您快摸摸……”   旁边一对老夫少妻正在恩爱,陆枕坐在苏邀月身边,神色寡淡的垂首吃饭。   苏邀月撇了撇嘴,然后用自己的小手指碰了碰陆枕的小手指。   男人转头看她一眼,苏邀月勾住他的小手指,靠到他身上。   切,谁没有呢还。   “公子抱我。”   陆枕:……   .   吃了一顿不怎么团圆的团圆饭。   苏邀月拉着陆枕的手出门去了。   逛街。   饭厅里,陆枕碍于面子没有抱她,苏邀月深刻认识到了这闷骚男的倔强。   真好面子呀。   不肯抱,现在却牵着她的手不放,哼。   好吧,是她先牵着的。   外面热闹多了,也没有吴氏和永宁公那两个糟心的货色。   一般过年,看到的都是一家团聚。   苏邀月牵着陆枕的手,看到前面一家四口走过去,她望着眼前的星辰美景,红灯鞭炮,声音突然压低,“你知道吗?我也有个后妈。”   陆枕听清楚了,他微微偏头看她。   天际处燃起烟火,五光十色,绚烂了一片天,将她的脸照得忽明忽暗。   “你不是孤女?”   苏邀月面色一顿,“以前,还没被那个牙婆买回去的时候。”   说起原身苏邀月的身世确实跟她有点像。   原身是被她后妈卖给牙婆的。   那个时候原身年纪小,不记事,牙婆说她父母双亡,她就信了。   谁知道是有了后妈后就有了后爹,被她亲爹和后妈卖了。   “我那个后妈有个儿子,什么都要跟我抢。”   连她那早死的妈的照片框架都想要。   最可恨的是,她那后妈还说就一个照片框架,让给那臭小子算了,苏邀月怎么能忍?   “我气不过呀,抽了那臭小子一巴掌!然后就被我爹和我后妈打了。”   谁也不知道,从前是苏邀月是多么乖巧可爱的孩子,说话软绵绵的,还会孔融让梨。   她一直很期待后妈的孩子出生,因为在那个孩子出生前,她后妈跟她爸对她还是挺好的。   可是等那孩子出生后,一切都变了。   变得面目全非,令人恐惧。   苏邀月在这样的环境下摸索出了一套保护自己的方式。   她喜欢夸张华美的衣服,这样就好像她穿上了世界上最完美坚固的盔甲,谁也不能把她打倒。   她喜欢画全妆,让自己那张看上去毫无攻击性的脸看起来攻击力十足。虽然她闺蜜总说她画全妆的样子让人更想欺负了,但苏邀月依旧固执的继续画全妆。   因为衣服是盔甲,所以全妆就是头盔。   她要从头武装到脚。   可其实,不管苏邀月将自己武装的多完美,她看到她后妈的时候,还是会害怕。 第33章   神女被踹了一脚(大修)   如果你从小就被一个人用精神虐待到长大, 那么你看到那个人的第一眼,就会想到那些被虐待的片段。   她后妈不打她,只罚她不许吃饭, 让家里的所有人都不准跟她说话。   这样的冷暴力精神虐待,一度让苏邀月陷入歇斯底里的疯狂。   那个时候的她还是个孩子, 她除了大吼大叫的发泄, 别无他法。   她变成了一个极其不乖的孩子,在她爸看来。   她爸忙着做生意, 成为暴发户后更是很少回家。   后妈说什么,他信什么。   在小家庭这个战场之上, 苏邀月永远是失败的那一方。   “陆枕,你不快乐, 对不对?”苏邀月仰头看他。   她站在光里, 身后烟火烂漫, 在她身上,他看不到木偶线。   她像光。   即使身处黑暗, 却像光一样活着。   那么倔强,又耀眼。   而她也永远不会知道,在他这副温润皮囊之下,隐藏着的癫狂本性。   苏邀月踮脚,凑近他。   因为周围声音太大,所以他们说话的时候需要靠得很近。   “没关系, 我会让你快乐的。”   苏邀月拉着陆枕,快乐的在街上买了一圈,当然, 都是陆枕付钱。   听说很快乐的陆枕:……   逛了半个时辰的街, 苏邀月盯着摊主怀里抱着的小奶娃, 听着摊主叫小奶娃的乳名。   快乐第一步,取一个可爱的小名。   “陆枕,你有小名吗?”苏邀月立刻转头询问陆枕。   男人摇头。   “我有。”苏邀月微微红了脸,“这个小名除了我母亲,我父亲都不叫了。”小娘子轻咳一声,“今天我就告诉你一个人。”   “嗯。”男人垂眸看她,清冷的眸子因为这个动作,所以带上了几分缱绻温情。   苏邀月酝酿良久,终于羞怯地吐出两个字,“喜儿。”   她才不是跟陆枕很亲近,只是觉得今天的他很可怜而已!   “很土是不是?”苏邀月一把捂住陆枕的嘴,“不准同意我说的话。”   男人眨了眨眼。   苏邀月放下手,开始解释,“我母亲说,我是上天给的惊喜,所以叫喜儿。”小娘子的眼神逐渐黯淡下去,可惜,她妈走了以后,她就不再是喜儿了。   她就是个累赘,包袱,谁都想要甩掉她。   “陆枕,我给你取个小名吧?”苏邀月很快调整过来。   “嗯?”男人的视线始终落到苏邀月脸上,仿佛她比这四周瑰丽的灯笼,漂亮的烟火更加好看,更加令人心驰神往,不愿错过。   苏邀月冥思苦想,“就,叫你……小枕头,好不好?”   陆枕:……   “好了,我开玩笑的。”   “嗯。”   “嗯?你同意了?不是吧?”   .   定远侯府的年过得十分惨淡。   清平县主教训了洛川,王氏却还要拉着洛川去赔礼道歉。   并且如果不是洛川回来就病了,且病了这么久,这个道歉也不会拖延到过了年。   虽然清平县主差点要了洛川的小命,但王氏却没有办法为洛川做主。   清平县主的头顶上是贵妃娘娘,定远侯府得罪不起。   再加上三皇子如今权势正盛,若是那位三皇子得了那尊贵之位,反过来头清算,他们定远侯府就算是百年根基,也得毁于一旦。   “清平县主跟蓬莱郡主向来不和,你将那设计稿给蓬莱郡主,就是在打清平县主的脸。”   王氏压低声音,“太子殿下又病了,听说病的还不轻。三皇子上次治理江南水患有功,陛下送了一个府邸给他,还让他帮着礼部一起监督今年春闱的事。”   蓬莱郡主身份高贵,是太子殿下的亲表妹,属于太子党人。   清平县主是三皇子的未婚妻,属于三皇子党派。   在这京师风云之内想要活着,就必须要看懂上面人的心思。   太子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就算挺过了今年冬日,那明年呢?后年呢?   皇帝老了,三皇子正值壮年,野心勃勃,相比起毫无建树的太子殿下,朝中上下大部分人都认为三皇子才是那个最该坐在太子之位上的人。   太子党派明显不如三皇子党派了。   “太子过分仁德了。”王氏想到自家夫君说的话,也忍不住跟着说了出来。   过分仁德的君主,优柔寡断,不堪大任。   京师城内表面上的平静因为三皇子的回朝,所以陡然被搅乱。   这微妙的平衡点正在一点一点的被打破。   定远侯府作为掌握京师五城兵马司的重要被收服对象,不可能在皇权争斗之中置身事外。   老侯爷糊涂,选了那懦弱的太子殿下,只为大周正统。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那位三皇子才是天命所归。   王氏已经跟侯爷商量过,不能让老侯爷带着他们定远侯府往火坑里蹦。   王氏准备借此次之事,向三皇子表明立场。   洛川听完王氏的分析,怔愣许久。   她原本以为自己当上了定远侯府的小姐之后就能衣食无忧,变成人上人,却不想人上人也有人上人的苦,看似荣华富贵,实则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稍一留神便会丢了性命。   一朝天子一朝臣,既然下注了,那就没有更改的道理。   富贵险中求,王氏赌上半个定远侯府,跟老侯爷走上了相反的路。   马车上,王氏还在愁洛川的婚事。   洛川来到定远侯府之后,在京师内也发生了很多事。   最著名的就是落水事件了。   还有那件被隐匿下来的迷路林事件。   桩桩件件,都成为了她婚事的阻碍。   “母亲知道你心系陆枕,可如今……人家都不愿意跟我们侯府结亲了。”   原本萧袅袅或许还能一战,可洛川一个人,拉低了整个定远侯府的档次,连带着连累了萧袅袅的名声。   永宁公府那边现在是一个都不要了。   王氏虽愤愤不平,诅咒陆枕春闱落选,但她也知道,陆枕这样的人,公主都娶得。   原本便是他们高攀了。   王氏为了洛川的婚事忙得焦头烂额,挑来挑去,都是洛川看不上的。   当然了,接触过陆枕这样的男人,这世上哪里还有男人能入得她的眼?   王氏想,这天下能超过陆枕的儿郎,除非是皇子了。   可当今陛下只有两位皇子到了婚配年纪。   一位是太子殿下,因为体弱,所以暂时还未婚配。   她若是嫁过去,那也是当寡妇的命。   另外一位是三皇子,早早就跟清平县主定下了婚事。   其余的皇子要么年幼,要么夭折,完全没有竞争力。   “我做梦呀,要是三皇子殿下能看上你就好了。不说做个正妻,就是一个妾室,等那三皇子殿下继位,你可就是妃子了。”王氏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话。   “到时候什么陆枕,张枕的,都得跪在地上给你磕头!让母亲也长长脸!”   果然是在做梦。   可洛川却上心了,她问王氏,“母亲,这三皇子殿下是一个怎样的人?”   本来也闲着无事,王氏给洛川科普了一下三皇子的经历。   这位三皇子出身不好,母亲是外族进贡的女子,没有地位。虽然因为貌美所以受到皇帝宠幸,但因为母族太过弱小,所以不仅没有给三皇子任何帮助,还拖了后腿。   虽然被记在贵妃名下,但并不怎么受到重视。   虽然如此,但这位三皇子虽优秀异常,不过因为身份的原因,所以从小受尽冷眼嘲笑,直到在一次皇家狩猎场上,以一箭贯穿老虎的眼睛,救下差点被老虎攻击的皇帝,这才终于得以进入皇帝的视线之中。   因为优秀的业务能力,所以三皇子备受皇帝压榨。   每日里东奔西跑的给皇帝打工,一年到头基本不在京师城。   一方面是皇帝确实看中三皇子的业务能力,另外一方面是皇帝明白三皇子的野心,为了保全太子的地位,皇帝一直在有意压制三皇子的势力。   可由于三皇子业务能力太强,朝廷之中已经有一小部分朝臣在往三皇子那边靠拢。   “这位三皇子殿下,非池中之物呀。”王氏学着侯爷的样子感叹。   洛川的心目中勾勒出一个模糊的男子身型。   世人都慕强。   这般人物,就算心有所属的洛川也难免幻想了一下。   .   洛川跟着王氏到了清平县主府。   清平县主听说定远侯府的夫人跟小姐来了,还以为这两人是仗着老侯爷的势力来找事的,没想到竟是来赔罪的。   “他们倒也是识相,知道表哥从江南回来之后陛下更加看重他了。”清平县主虽骄纵,但她也知道些朝中形势。   “让他们先等着吧,我睡个午觉。”   清平县主本就不惧定远侯府,现在人家主动上门赔罪,她对这两人更是轻蔑。   王氏和洛川被晾在了花厅里。   两人喝了一个时辰的茶,那边还在说清平县主有事,暂时过不来。   王氏和洛川虽心中不满,但只能等待。   终于,两个时辰之后,清平县主起身了,让他们进屋里说话。   王氏和洛川被引进屋子,王氏坐下了,洛川还站着。   她站在王氏身后,听着王氏跟清平县主说话。   洛川的目光落到清平县主身上,突然一顿。   她看到了清平县主腰间的那块玉佩,有点眼熟,可她一时之间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了。   清平县主跟王氏也不过聊了一会儿,就打发他们去了。   王氏跟洛川出了正屋,洛川问到那块玉佩。   “玉佩?你说的该是清平县主跟三皇子定亲的玉佩吧?这一对玉佩是陛下亲自赏赐的,天下只此一对,分别刻了龙与凤。清平县主身上挂的是凤,三皇子那边拿的是龙。”   龙凤玉佩。   电光火石间,洛川想到什么。   这个玉佩那么特别,应该不会有仿品吧?   跟她在那日里的黑衣人身上看到的好像。   难道她救的人是……三皇子?   洛川想到王氏对三皇子的描述。   陛下之所以不喜这位三皇子,是因为他的出生。   他身上有一半胡人血统。   最让陛下不喜的是那双绿色的眸子,冰冷妖异,被排斥为异类。   绿色的眸子!   难道,难道是真的?   正想着这事,前面突然奔进来一个女婢。   “三皇子来了,快告诉清平县主。”   听说这位三皇子时常会买些好玩的东西送到清平县主府去讨这位县主的欢心。   洛川的心跳陡然加速。   她想起王氏在马车上跟她说的话。   出人头地,让所有看不起她的人都跪在她脚下行礼。   她的神没有抛弃她。   洛川几乎落泪,可她知道自己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母亲,我想去更衣。”   “不能忍忍吗?”毕竟不是自己家,王氏略有些为难。   洛川抿唇摇头。   王氏无奈,只好跟前面领路的女婢道:“劳烦,我们想更衣。”   更衣的地方离这个地方有些远。   王氏找了个地方等洛川,洛川跟着那女婢去更衣。   两人需要穿过一个小花园,而那个小花园就是三皇子要去见清平县主的必经之路。   女婢在前面走着,脚步略急,显然觉得洛川是个麻烦。   洛川闷不吭声地跟在她身后,脚步越来越慢,直到那女婢拐角的时候,她钻进了旁边的假山石里。   女婢走远了,没看到洛川的身影,又跑回来找。   洛川就那么躲着,直到那女婢一边骂一边走远,她才从假山石内出来。   她爬上假山石,看到不远处有一男子行来。   眉眼深邃,衣袍猎猎,初春冷峭寒风之中,他那双翠绿色的眸子比新生的嫩芽深谙许多。   这是一个能够称得上漂亮的男人。   那是一种独属于异域风情的美艳。   没错,就是这个男人。   原来他就是三皇子殿下!   洛川捂住心口,眼神逐渐变得坚毅。   她值得更好的。   她要让陆枕匍匐在她的脚下,成为她的阶下臣。   洛川知道,事不宜迟,她不能拖延。   女子赶紧爬下假山,朝男人所在的房廊上奔去。   房廊蜿蜒,两边是刚刚长出来的青木,潇月池的心情很糟糕。   刚刚遇到画中女子,就被皇帝指派了一个差事出去,跟还没捂热乎的女神分开了。   然后刚刚回来,又听暗卫禀告说,清平县主将他的画中仙女关在破院子里一晚上,差点把人的一条小命弄掉。   想到这里,潇月池面色更沉,好好一张昳丽面容,硬生生变成了恶鬼突现。   对于这个便宜未婚妻,潇月池虽然会哄着,但也只是为了哄贵妃罢了。   贵妃无子,原本想抱养一个年纪小的。   没想到他一箭射中虎睛,救了皇帝,如此,贵妃才注意到他,然后先将他要了过去。   清平县主是贵妃最喜欢的侄女,潇月池努力很多年,才让贵妃同意了这门亲事。   而跟清平县主的婚事也证明了,贵妃这边的势力,为他所用。   有什么比联姻,更紧密的关系呢?   暂时让这些人嚣张吧,他迟早都会清算的。   正想着,面前突然撞上来一个人。   潇月池直挺挺地站在那里,撞过来的女子被反弹出去,不出意外会跌上一跤,这么硬的地砖,肯定很疼,可潇月池却还觉得不够,一脚就踹了上去。   他心中正有邪火没处发呢。   打不了清平县主,他还踹不了一个丫鬟吗?   洛川被一脚踹翻在地,心口撕裂般的疼,她猛地一下吐出一口血来。   潇月池是习武之人,能一箭刺穿老虎的眼睛,力气自然也比常人更大一点。   一个丫鬟,死了就死了。   潇月池还嫌弃这丫鬟将血沫子沾到了他的鞋上,没想到一垂首,正对上一张熟悉的惨白脸蛋。   “怎么是你?”   .   三皇子一脚把自己的画中仙女踹吐血了。   原本他是过来替他的画中仙女教训一下清平县主的,没想到竟踹错了人。   清平县主听到这事,一改之前的潇月池的冷淡态度。   虽然清平县主跟潇月池订婚了,但清平县主确实看不上潇月池的出身。   平日里也是不冷不热的,任凭潇月池用热脸过来贴她。   可今日,潇月池这一脚实在是太给她出气了啊!   潇月池的本意完全不是这样的,可面对快乐的清平县主,他也只能暂时认了。   潇月池跟清平县主吃了一顿饭,心思全部都在被王氏带回去的洛川身上,因此,一等吃完饭,潇月池就说有事出了清平县主府,往定远侯府去。   先不说潇月池是万万舍不得踹洛川的,就说定远侯府内老侯爷掌管的五城兵马司,他可垂涎很久了。   因此,潇月池立刻备了厚礼上门。   .   洛川的身体本来就不好,潇月池那一脚真是踹得太狠了。   王氏一边抹泪,一边询问洛川到底什么时候得罪过潇月池了。   她哪里得罪过他,她分明救过他啊。   洛川咳得撕心裂肺,牵扯着心口,那里乌青一片,已经肿起来了。   医士诊断说,断了一根肋骨。   这还是洛川运气好,潇月池踹的时候她已经倒下去一半了,不然若是就近踹上这么狠的一脚,估计当场就毙命了。   “夫人,三皇子来了。”外面传来管事的声音。   王氏吓得一哆嗦。   “侯爷呢?让侯爷去!”   定远侯虽然有个老当益壮堪比廉颇的爹,但所谓虎父犬子,爹这么厉害,在京师城内这种蜜糖罐子里头泡大的侯爷跟他爹比起来就是个废物。   虽然是个废物,但毕竟还挂了个侯爷的头衔,三皇子亦是对其十分敬重的模样。   当然,只是表面敬重罢了。   三皇子有外祖血统,肌肤天生白,连头发都带一点偏黄的暗色,微微卷曲着被束成发髻,用金簪固定。   侯爷一边战战兢兢的跟三皇子说话,一边询问三皇子来意。   “是来赔罪的。”   三皇子起身,对着侯爷行礼。   侯爷立刻站起来回礼。   两人谈了一阵,侯爷才明白,原来这位三皇子真是来赔罪的。   “不知小姐如何了?当时真是没看清,还以为是哪个丫鬟冲撞上来。”   “无碍,无碍,只是有些咳嗽。”侯爷当然不能说实话,三皇子却已经知道了,断了一根肋骨。   这样深闺里面的小娘子,那还不得疼死。   三皇子作为外男,自然不好见洛川,他留下礼物就走了。   什么千年人参,百年大龟之类的。   侯爷自然感激不尽,并且觉得幸亏洛川挨了这一脚,让他们跟三皇子的关系更近一步。   .   潇月池白日里虽走了,但晚上又来了。   他本就不是一个遵循礼法的人,从前在外面办事的时候,除了一些地方上送上来的美人外,也曾经偷香窃玉过。   因此,潇月池很轻易便入侵了基本没有什么防卫的定远侯府。   他早已拿到定远侯府的地形图,翻身一跃进去后摸到洛川住的院子。   洛川吃了药,因为断了一根肋骨,所以正躺着歇息。   太疼了,呼吸都带着刺痛感。   “绿屏,要水……”   一只手端着茶盏送到洛川面前,洛川抬手接过,立刻开始发脾气,“这么冷我怎么喝……咳咳咳……”   茶盏被砸到地上,沾湿了潇月池的裤脚。男人面色沉了沉,然后努力压抑下来,“小姐别急,我重新替你倒一碗。”   洛川听到陌生的声音,猛地抬头看去,就见昏暗的房间里,男人那双绿色的眸子浸着幽暗的光。   “你,殿下?”   “小姐怎么样了?”潇月池一边说话,一边打量着洛川的屋子。   潇月池从小苦惯了,因此他喜欢富丽堂皇的东西,喜欢贵的东西,因此,他对洛川这个屋子里的摆设都不满意,“小姐的屋子简朴了些,我明日差人送些东西来装饰装饰。”   “不,不用了,多谢殿下好意。”洛川没有跟潇月池这种皇子身份的人正式接触过,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一开始不知道潇月池的身份,她还算正常,可现在知道了男人的身份,洛川就开始变得束手束脚起来。   “小姐别怕,我又不是吃人的妖怪。”   洛川微微红了脸,然后又开始咳嗽。   刚才茶盏落到地上的声音吸引了外面的丫鬟。   潇月池最后看一眼洛川,“小姐好好养伤。”   潇月池走了,洛川望着大开的窗子,脸上露出不舍之意。   她并非是喜欢三皇子,她只是喜欢他的权势、地位和他能带给自己的东西。   绿屏进来,看到地上茶盏碎裂,窗户大开,赶紧进来收拾,生怕洛川再打她。   幸好,洛川没有力气打她,只靠着床铺慢慢阖上了眼。   翌日,三皇子差人送来了许多女孩子家喜欢的东西,大部分都能摆在闺房里。   说是赔罪。   洛川站在摆满了金银玉器的屋子里,望着这窄小破旧的院子,突然开始觉得这宅子实在是太小了,根本就配不上这些金银玉器。   外面还有一些过来探望她的名门贵女。   从前都不屑与她来往,现在却都挤着过来。   “儿呀,你的福气到了。”   王氏认为,洛川要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这可真是因祸得福呀。   即使只是一个妾室,若是押对了宝,日后可能封妃啊!   “儿啊,一定要抓住这个机遇呀。”   .   苏邀月给清平县主带来了样衣。   清平县主原本心情很差,可看到苏邀月带来的衣裳时,眼前一亮。   “快,快给我换上。”   正主试完衣裳,苏邀月带来的绣娘手里拿着针线,等在旁边。   应该来说是万无一失了。   因为这件衣裳清平县主已经试过很多次了,所以今天的衣裳每一寸都与清平县主的身材和气质十分贴合。   “好,好美啊。”   给清平县主换衣裳的女婢都忍不住惊呼。   这件衣裳将清平县主的身材缺点藏得一干二净,尤其突出她漂亮的天鹅颈线条,高贵优雅之余又显奢华美感。   苏邀月忍不住扬起了头。   她做的衣裳能不好看吗?这可是她亲手画的!   本来想自己做的,太懒了。   “快给我挽发髻。”清平县主坐到梳妆台前,让女婢做头发,并与苏邀月抱怨道:“我原本以为他那天是给我报仇呢,没想到转头就去给洛川那贱蹄子献殷勤了。”   苏邀月听说了。   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   潇月池在清平县主府把洛川踹了。   听说是误踹。   后来拿着礼物去赔礼道歉了。   那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送彩礼呢。   怪不得清平县主要生气,毕竟她才是正牌未婚妻。   自己的未婚夫却在疯狂讨好男人。   不过苏邀月很疑惑,清平县主为什么不找贵妃告状,让贵妃骂一顿三皇子解解气?   “县主,贵妃娘娘给您送了一套头面过来。”那边女婢过来禀告。   清平县主站起身,眉头明显皱起,“是杨姑姑亲自来的?”   女婢道:“是。”   话音落,那边就行来一队宫装丽人,为首之人三十有五,端庄肃穆,她对着清平县主行礼道:“县主万福。”   苏邀月看的很清楚,一瞬之间,清平县主收敛起脸上郁闷之色,笑得高兴极了,朝从外面走进来的宫娥道:“杨姑姑!”   杨姑姑是贵妃身边最得力的助手心腹。   清平县主赶紧把她扶起来,噘嘴道:“杨姑姑你还跟我客气。”   “礼不可废,县主。”   清平县主挽着这位杨姑姑的胳膊往里去。   另外这边,有女婢引着苏邀月出去。   苏邀月跟着女婢,带着绣女往外走,走出很远还能听到清平县主的笑声。   分明不是很高兴,却一定要装高兴。   苏邀月大概能明白。   不是节日,也不是生日,贵妃突然送给清平县主一套头面是为了什么。   安抚。   贵妃虽在宫里,但大概知道三皇子所做之事,却并未阻止。   应该也是在垂涎老侯爷手里的五城兵马司。   比起自己的侄女,果然还是权势更为重要些。   清平县主看似娇憨刁蛮没脑子,可明显十分清楚这种事。   她除了发脾气,也没有别的办法。   这是贵妃应允的事,是关乎大局的事。   就算她不喜欢三皇子,她也要嫁。   就算她不开心潇月池去勾搭别的女人,她也要忍。   如此想来,苏邀月突然非常理解这位清平县主的暴脾气了。 第34章   姐妹之间(大修)   苏邀月走出清平县主府, 仰头看向天空。   她的实验结束了。   神,是个笨蛋。   不会拐弯,只能看到直球的虐打。   现在, 即使三皇子真的要对陆枕做什么,她也有办法对付。   就好比她对付洛川一样。   今日天气不错, 虽已入春, 但天气依旧阴寒。   苏邀月回去的时候买了周记的蜜饯。   陆枕还在喝药,虽然他不喜欢吃甜的东西, 但药太苦,最后他还是会吃一颗蜜饯压在嘴里。   苏邀月嘴里含着一颗蜜饯回到永宁公府, 看到正有绣娘从院子里出去。   “这是做什么?”   长泉迎上来道:“春日宴要到了,给公子做几套新衣。”   春日宴啊。   苏邀月望着院中新长出的嫩芽, 眼中望见的都是蓬勃生机。   她感叹一声, 脸上却露出愁苦之色。   春日宴作为一场盛大的宴会, 除了让三皇子对陆枕产生敌意之外,还让萧袅袅这个女二发现自己的救命恩人就是跟自己妹妹定亲的男人。   当然, 现在这段剧情已经改变了,可不难想象,若是陆枕去了春日宴,那势必会被萧袅袅看到。   上次梅花宴,苏邀月凭借自己的一己之力,阻拦了陆枕跟萧袅袅的见面。   在苏邀月的印象里, 萧袅袅是很温和的江南美人。   可这当然只是表象。   按照剧情,后期黑化的萧袅袅为了得到陆枕,给洛川下药的同时, 还妄想给陆枕下药, 来个一药双雕。虽然没有成功, 但足以看到其癫狂的本质。   这是一个对陆枕爱而不得的女疯子。   并且结局也很悲惨,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苏邀月看一眼正坐在自己身边优雅吃饭的陆枕,“公子有救过什么女子吗?”虽然上次苏邀月给陆枕取了一个小名,但她并没有那么叫他。   小名太亲密了,他们还没有到那么亲密的程度。   最多算是……员工和雇主的关系。   包养和被包养的关系。   陆枕转头看她,认真道:“救过。”   “是谁呀?”   “很多。”   苏邀月:……   好吧,按照陆枕的老好人设定,她相信。   毕竟,她也是被他救的。   这是一尊美强惨菩萨。   “公子菩萨,吃饭吧。”苏邀月掐着小嗓子道。   陆枕:……   苏邀月怀疑陆枕根本就对萧袅袅没有印象,不然为什么原剧情里萧袅袅都追到他裤子前面了,他还无动于衷呢?又或者是……有什么隐疾?   苏邀月对这事一直挺好奇的。   因为在小说里,陆枕从出现开始到死亡都保持着自己的处男之身。   虽然他跟萧袅袅成亲了,但并未碰过这个女人。   苏邀月跟陆枕接触了这么久,两人牵手、拥抱、喂药都干过,陆枕看起来没有不适可也没有被勾引的热血澎湃的意思。   苏邀月怀疑,他可能是真不行。   .   陆枕不是洛川,没有主角光环在身上,苏邀月认为,这主要还是印象分在作祟。   如果,让萧袅袅发现,陆枕其实是个看似君子,实际流氓的人呢?   对呀,堵不如疏,救命之恩罢了,如果救你的人是个没钱没势只有一米六并且长得丑陋的地痞流氓,你还能以身相许吗?   当然不能。   苏邀月开始给陆枕制定破坏形象计划。   第一:挖鼻孔。   第二:抖腿。   第三:不洗澡。   第四:打女人。   第五:不能人道。   ……   是不是太过分了?苏邀月写下最后一条,看着上面罗列出来的东西,想象了一下陆枕一边抖腿一边挖鼻孔,然后穿得邋里邋遢的说自己半年才洗一次澡,还当着萧袅袅的面说自己不能人道,所以才心理变态的喜欢打女人……   苏邀月用力抖了抖,把这场景从脑子里抖出去。   太可怕了。   不行不行,她写的出来,陆枕也做不出来吧?   还是只使用最后一条吧,就是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到陆枕以后娶妻生子?   算了,还是先保命吧。   娶妻生子什么的不重要。   苏邀月就这样愉快的替陆枕决定了。   .   “公子,好可怕哦,我昨天晚上做了一个梦。”   距离陆枕上次梦到自己死在地狱之后,他就没有做过什么梦了。   苏邀月猜测,男二果然就是男二,完全没有金手指,上次会做那个梦,估计也是因为被永宁公打的半死,所以梦到自己死了的心里幻想吧。   苏邀月当然不能告诉陆枕她是穿书者,还不知道他的结局。既然不能可说,可又要拯救男人,那么苏邀月只想到一个办法,就是做梦。   她可以推说自己做了一个奇怪的梦,然后让陆枕按照她的计划行事。   “什么梦?”   苏邀月伏在陆枕怀里,用手指在他心口无意识地转着圈。   这是苏邀月最近习惯了的思考动作。   因为她最近总是喜欢拿炭笔随处乱画,所以养成了这个习惯。现在手头没有炭笔,她也闲不住,就用手指在陆枕心口打转。   因为要使用炭笔,所以苏邀月的右手指尖剪短了很多,被修成漂亮的椭圆形,透着细腻的粉。   那酥酥麻麻的感觉隔着一层衣料,仿佛滚烫的熨斗,热进了陆枕心口。   男人坐在那里,伸手握住苏邀月的手。   苏邀月正在疯狂转着脑子,被陆枕握住了手之后继续用手指画圈。   在男人的掌心上。   陆枕:……   说实话,从前的陆枕根本就没有什么属于男性的欲望。   因为他活得就好像一个纸片人,只有在面对洛川的时候才会被提升起一点属于人性的冲动。   可陆枕知道,这不是属于他的冲动,而是那位神给予他的东西。   当初陆枕去到扬州,那些官员、豪绅纷纷向他进献美人。   陆枕是没有半分兴趣的。   可后来为什么又见了呢?   他想看看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好吧,陆枕也怀疑过自己的身体,他一度认为自己跟普通男性不一样。   陆枕猜测,该是那位神在他身上付诸了什么禁制设定。   诸如说,看到别的女性就如看到猪狗一般,毫无感觉。可当他看到某位特定的女主角时,才会产生冲动欲望,那就是一见钟情的爱情。   如此设定,自然非常迷惑陆枕。   几乎连他的本心都被迷惑了。   直到他发现自己身上的木偶线。   木偶线一根一根的断裂,他的本心也就跟着逐渐显露。   “月儿。”男人的声音略微沙哑。   “嗯?”苏邀月无知无觉。   “你的指甲有点素。”   苏邀月:???   这狗直男什么时候关心过她的指甲?   虽然从前追苏邀月的舔狗很多,但大部分直男都不会关心女生的指甲。   他们不会觉得好看,只会觉得在指甲上放那么多东西不会很累赘吗?   现在,陆枕突然开始关心起了她的指甲,苏邀月有理由怀疑。   陆枕他……或许是个哔哔哔!   陆枕:……   小娘子的心理活动乌七八糟一大堆,最后那三个字他没有听清楚。   怀疑他什么?   “公子给我做指甲?”苏邀月小心翼翼的询问。   “嗯。”陆枕点头。   他看过苏邀月自己捣鼓东西,对于陆枕这样的天才来说,只要看过一遍的东西他就会。   苏邀月:!!!   夭寿了,那些做女装的男人都不喜欢女人!   那喜欢给女人做指甲的呢?   苏邀月坐在床铺上,看陆枕弯腰从梳妆台下取出她的美甲箱,然后朝她招手。   苏邀月机械地坐过去,看到陆枕取出她的炭笔,然后抽出纸张勾勒一番,最后递给她一个设计稿。   这是一朵苏邀月没见过的花,简单的线条,勾勒出妖冶的本质。   苏邀月一下就被吸引了。   然后她开始确定,陆枕果然是喜欢男人的!   这么好看的美甲图案是直男能画出来的吗?她不相信。   苏邀月花费了半个小时才接受陆枕变成了她姐妹的事实。   “公子。”姐妹。   “嗯?”陆枕替苏邀月勾勒好指甲上的花后,正在慢条斯理的替她包裹指甲。   他绑好最后一根棉线。   苏邀月伸着自己被棉布包裹住的十根手指,有些怀念自己的三寸美甲。   可当棉布卸下之后,她看着这蜿蜒妖媚的指甲,极致的红跟冷色的白搭配在一起,令人惊艳至极。   用红色的,不易褪去的花汁画上去后,再用棉布包裹起来,这样卸下来的时候就能看到那从指甲盖上蜿蜒出去的完美花型,就像是从指甲尖尖里长出来的一般浑然天成。   再搭配上苏邀月的一双青葱玉手,简直就是完美大杀器。   苏邀月一下就高兴了。   陆枕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问她,“你方才做了什么梦?”   “哦,我梦到……算了,没事,就是一个小小的梦,我忘了。”苏邀月想,按照陆枕的人设,跟他说了也不会有用的。   “公子只爱我一个人对不对?”小娘子又开始撒娇。   跟每天要问一万遍男朋友“你是不是只要我一个人”的恋爱脑一样。   幸亏苏邀月不是恋爱脑,不然就要去吃十八年野菜了。   “嗯。”男人日常敷衍。   苏邀月继续,“那春日宴的时候,公子不能跟别的女人讲话,只能跟男人讲话。”   陆枕:“……好。”   “公子跟男人讲话我不嫉妒,可是公子跟女子讲话,我会不开心的。”   “好。”   堵不如疏。   这是苏邀月对付萧袅袅的计划。   她要告诉萧袅袅一个可怕的真相。   陆枕他,喜欢男人。   .   严寒的冬日过去,春日来临,人们褪下厚重的冬衣,苏邀月的柜子里也多了许多春装。   她左挑右捡,最后穿了一套胭脂色的长裙,拿了一柄美人扇,然后又吩咐黄梅再多带几套衣裳,一定要把她的骑装带上。   听说春日宴在城外的山上举办。   一共三日,山上积雪未化,还有小型狩猎场。   到时候她穿上美丽的红色骑装,在铺满了皑皑白雪的狩猎场里面飞驰,那一定是极美的一幅画面。   等一下,她不会骑马,只会牵着马小心翼翼的走。   苏邀月唯一一次接触骑马,是跟她前男友去的。   到了马场,苏邀月就让她前男友疯狂拍照。   什么牵着马,抱着马的照片,拍了几千张。   最后天色晚了,前男友还没有拍出让苏邀月满意的照片,而苏邀月也已经没有心情上马骑了,直接把她前男友那支装着今天几千张废照片的手机扔进了水里。   技术实在是太差了!还没有陆枕好呢!   行吧,姐妹就姐妹吧,起码能给她画这么好看的指甲。   如果放到现代,陆枕应该也能替她拍出好看的照片吧?   “娘子,都收拾好了。”   虽然只是去短短三日,但苏瑶瑶足足收拾出来三大马车的东西。   淑女出门都是这样麻烦的。   .   从春天开始,日头就大了。   紫外线很伤皮肤的,苏邀月戴上了帷帽,然后被黄梅扶着上了马车。   因为苏邀月的要求高,所以马车也换成了极其宽敞的房车类型。   按照陆枕的习惯,他一向低调,是不会使用这种奢靡华贵的大房车的。   可其实……陆枕还挺享受。   舒适、宽敞的马车,谁不愿意要呢?   陆枕身上穿了件半旧的袍子,那是去年春天的款式,非常符合他低调的个性。   虽然这件旧衣裳看起来依旧衬出其日月不可相争的风华绝代,但苏邀月就是看不顺眼。   听说男人的姐妹圈竞争可激烈了,像陆枕这样的虽然脸长得好看,但不好好打扮当然比不过那些小妖精呀?   苏邀月闲着无聊,开始给陆枕画上次没画完的衣服。   其实苏邀月不擅长画男装,她只对女装感兴趣。   不过为了陆枕,她愿意试一试。   最重要的是,搞文艺的看的是灵感,如果没有灵感,就算是西施、貂蝉站在她跟前她都画不出来。   陆枕容貌好,身材棒,苏邀月在陆枕身上能找到灵感。   她还是第一次给男人画衣服。   陆枕是她的男装启蒙灵感缪斯。   马车够大,苏邀月将自己的小画架也搬上来了。   她坐在小画架前,画一会儿,瞄一会儿陆枕,然后再画一会儿,再瞄一会儿。   陆枕正靠在那里看书。   他身上的伤口已经结疤,有时候会有点痒,可是不能挠。   因此,本来就有点难受的陆枕被苏邀月那双黑白分明的澄澈眸子看得更加难受了。   痒,除了身体。   还有其它的地方。   “怎么了?”终于,陆枕没有忍住,开口了。   苏邀月兴致勃勃的拿着自己画了一半的衣裳给陆枕看。   “嗯,不错,给你自己画的?”   “不是啊。”苏邀月睁大眼,“给你画的。”   好花。   大朵大朵的花蔓延在袍子上。   收紧的腰,宽大的领口,光是看图,一股风骚感就朝着陆枕铺面迎来。   陆枕从来穿的都是那种符合他人设的衣裳,什么月白、竹青、鸦青之类的保守君子装。   从衣服到脸,全部都是禁欲系。   而陆枕给人的感觉也是温润如玉,清雅如竹,淡雅如菊。   “我喜欢……素雅一些的。”   “素啊,你看,上面都是菊花。”   陆枕:……   苏邀月对自己的设计稿很满意。   真正有才华的人从来不会认为客户是有审美的,如果你不同意,那就是你没审美!   不要玷污她的设计和灵感!   陆枕沉吟半刻,盯着设计稿半天没出声,然后道:“嗯。”   反正以后穿不穿也不一定,只是一张设计稿罢了。   苏邀月听到客户反馈,立刻觉得自己简直就是天才级别的设计师,这要放到现代,那还不被人抢疯了?   陆枕真运气,能穿上天才设计师亲手设计出来的第一件男装。   苏邀月只是画稿,不愿意做衣裳,因为古代没有缝纫机,更多衣服都是绣娘一针一线缝合出来的,所以苏邀月是真的不行。   最关键的,那些绣娘虽然没有她的才华,但做出来的衣裳精细程度可比她厉害多了。   就连黄梅都能徒手制作一件正常的袍子出来。   没关系,她有才华就好了,这种实操就交给专业人士吧。   .   半日后,苏邀月和陆枕一等人到达城郊外的东泉山上。   东泉山很大,上面有一座私人宅院,听说是三皇子自己的,还听说私宅里有一处温泉,冬天去的时候能泡到温暖的温泉水,人在里面就仿佛融化了一样。   虽然冬日过去了,但春天依旧很冷。   苏邀月很久没泡过温泉了,十分想念。   此次春日宴就在三皇子的这座私宅里举办。   苏邀月看到了私宅的大铁门,前面已经排了长长一队,都在等待检查进入。   “听说最近京师城内出了什么事,查的比较严。”赶车的长泉注意到苏邀月向外张望的举动,提醒道。   什么事?   看书从来不关注什么阴谋阳谋的苏邀月只对恋爱线感兴趣,因此,她不记得出了什么事。   现在的苏邀月满心满眼都是泡温泉。   虽然她是来帮陆枕拯救悲惨命运的,但也是来享受的。   她都为了陆枕卖力“工作”这么久了,还不能享受一把?   996员工福报都有周末呢。   不过这马车怎么堵这么久?   前面隐隐传来吵闹声。   苏邀月再次努力探头看出去。   看到大铁门面前停着两辆豪华马车,互不相让。   除了顶在大铁门前面的马车外,两边的家仆、婢女也都吹鼻子瞪眼的互相叫嚣着,简直就跟进入了菜市场一样。   “又吵起来了?”前面的马车在讨论。   “是呀,清平县主和蓬莱郡主不是经常吵吗?这次她们一起到了,都要先进,谁也不肯让,就堵在这了。”   苏邀月大概听明白了。   这两位大神堵在了门口,导致后面的人都进不去。   不过没人敢过去劝,最后的结果是,蓬莱郡主跟清平县主一起进去了。   路虽宽,但两位都是大型马车,几乎是相贴着一起走的,还要争抢头位。   那场面实在是……混乱呀。   不过幸好,队伍总算是动了。   .   马车队伍缓慢前进,经过检查,没有问题,放行。   苏邀月才知道,原来这个门只是第一道关卡。   第二道门才是宅子的正门,距离第一道门足足有一炷香的时辰,还想坐在马车上紧赶慢赶的结果。   虽然苏邀月曾经也是一个暴发户,但她确实是第一次看到这么豪的宅子。   最重要的是,还是在京师城外。   这整座玉泉山,都变成了宅子的一部分。   也就是说,这座山头都是三皇子的。   一路过去,苏邀月能看到新种植好的菜地,还有人在里面劳作。   新鲜的果树,瑰丽的花园等等,果然,人生的尽头是种地啊。   按照苏邀月对某些大佬的理解,他们最终也是迈向田园生活。   诸如,包一块地,到无污染的乡下养老。   吃没有农药的蔬菜,没有激素的鸡鸭鱼肉,没有甜蜜素的水果。   她爸也一度希望跻身于大佬行列,包了块地让别人种。   因为工钱太低,所以别人偷偷给他打农药。   虽然吃不死,但跟外面的也没有太大区别。   苏邀月每次想到这事就想笑。   她爸真是猪鼻子插大葱,装呀!   明明就是个暴发户,硬是要装斯文,并且十分渴望将她培养成淑女。   什么礼仪课、钢琴课、小提琴课给她报满。   对于这些东西,苏邀月一样都不喜欢。   她就是要跟她爸反着来,她爸不开心,她就快乐。   想到这里,苏邀月突然转头看向陆枕。   她猜测,陆枕挨那一顿打,估计也不全是为了她,而是为了自己那种迟迟到来的叛逆精神吧。   .   三皇子的这座私宅很大,苏邀月和陆枕被单独安排了一座小院子。   虽然小,但胜在精致。   里面的东西也都是极好的,毕竟是待客用的,面子工程一定要搞好。   最重要的是,这位三皇子是个十分喜欢显摆的人,可能是小时候穷怕了吧,长大了就非常喜欢这种金银玉器的东西,恨不能把这座私宅都用黄金包裹起来的样子。   因此,苏邀月一进屋子,就被那张贴着金箔的床震惊到了。   真是……太没品位了吧?   陆枕看起来也是跟她一样想的,平静的面容上露出了不忍直视的表情。   幸好,在黄梅的巧手下,靛青色的床帐子遮挡住这座金光闪闪的床铺,然后又将那些也贴着金箔,雕刻着繁复花朵的桌椅板凳都罩了起来。   品味一下子就提升了。   如此,苏邀月才觉得自己被黄金差点闪瞎的眼睛好多了。   不过看黄梅的表情,倒是颇为遗憾。   苏邀月还看到她躲在桌子下面啃桌角,一边嘟囔,“这到底是不是真金。”   苏邀月:……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黄梅当时也是对陆枕十分上心的。   可现在,她已经完全被黄金腐蚀了,每天看到陆枕都没有看到苏邀月……头上的簪子兴奋。   可能让黄梅对陆枕最感兴趣的地方就是,“今天公子又送娘子什么好簪子了呀?”   因为苏邀月这个矫情的女人对于这些东西的热爱只有短短三五日,所以最终这些东西都会被苏邀月随手赏给黄梅。   事实证明,没到手的男人哪里有到手的金子香啊。   .   将屋子里都收拾好了。   苏邀月躺在软绵绵的床铺上,坐了一上午的马车,她整个人都快要被颠簸散架了。   那边,长泉正在替陆枕上药。   门窗关着,陆枕坐在窗子前面,衣衫半褪。   从苏邀月的角度能看到陆枕瘦削白净的肩膀,那优美诱人的线条并入腰腹处。   苏邀月咽了咽口水。   可惜,美色在前,美色却喜欢男人。   “娘子,奴才粗手粗脚的,还是您来吧。”   长泉突然把手里的药递给苏邀月。   苏邀月愣了愣,然后接过来。   她坐在陆枕身后,看着他后背纵横交错的伤口,这么深,一定会留疤吧?   苏邀月用指尖沾了药膏,替陆枕上药。   她每用指尖点一下,陆枕的腰腹部就抖一抖。   疼?   “我给你吹吹?”   自从知道陆枕是姐妹之后,苏邀月已经完全放开了。   姐妹之间吹吹嘛,就跟她对她家猫一样。   男人身体微僵,“不用了。”然后收拢起衣物,慢条斯理地系好带子。   系得有点乱,呼吸也很乱。   苏邀月疑惑。   这么疼的吗?   “公子不要那就不要吧。”   真倔强,疼成这样还逞能。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清冷禁欲倔强受?   嗯,有那感觉了。   .   院子里一间主屋,三间厢房。   除了贴身伺候的,其余下人有专门的下人房住。   苏邀月跟陆枕一起躺到榻上,迷迷糊糊间,她感觉到男人起身了,然后出了屋子,进入隔壁的净室。   嗯?起夜?   过了一会儿,陆枕浑身冰冷的回来了。   苏邀月被冻得一哆嗦,自己裹紧被褥。   夜色里,男人望着蜷缩成一团的小娘子,身上还带着湿漉的冷水痕迹,素来沉寂的眸中幽暗难辨。   作者有话说:   大家别怕,这是一场双向奔赴的病情。   感谢在2022-10-12 21:23:21~2022-10-13 22:27: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57471895 2个;62831208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花茉* 6瓶;北部湾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陆.花花公子.枕   都是年轻男女, 玩乐时刻迫不及待。   翌日,陆枕刚刚睁开眼,就看到苏邀月早已穿好自己昨天晚上选定的衣裳, 坐在那里细细描眉抹唇。   小娘子化妆能化三个小时,也就是一个半时辰。   陆枕慢吞吞的起身, 慢吞吞的洗漱, 慢吞吞的吃完早膳,果然, 苏邀月还没好。   陆枕再慢吞吞的取出自己的书卷,然后坐下, 开始看。   不知道过了多久,大概已经到晌午了吧, 苏邀月终于好了。   然后她扭头一看, 陆枕穿了件旧袍子, 坐在那里发呆。   似乎是等傻了。   夭寿了,陆枕怎么穿这么破?   虽然苏邀月不希望陆枕招蜂引蝶, 但在她的观念里,男人就跟女人的包一样,是要拿出去见人的,你这么破,我怎么拿出去见人?   “黄梅,黄梅, 衣裳呢!”苏邀月开始往外头喊。   那边,黄梅捧着一个红漆盒子,急匆匆地奔进来。   彼时, 陆枕还没有意识到这个世界对他的恶意, 直到那件绣满菊花的袍子出现在他面前。   陆枕:……   “我带了一个绣娘团队过来, 连夜把给公子设计的衣裳做出来了。”   苏邀月露出“求夸奖”的真诚眼神。   陆枕:……   陆枕咽了咽口水,还没说话,就见小娘子凑上来,双眸水雾雾的撒娇,“公子不愿意穿吗?这可是人家连夜叫人做的。”   陆枕:……   最终,在苏邀月的撒娇攻势下,陆枕犹如木偶人一般,穿上了那件……菊花袍子。   陆枕皮囊的好看程度是不用怀疑的,菊花袍子亦是非常好看,是比较风骚的花花公子风格。   男子穿戴完毕,站在木施前,长泉正在替他整理腰间挂着玉佩、荷包、香囊等物。   窗户半开,阳光从窗棂跃入,陆枕就站在阳光下,那菊花是绣纹,一朵一朵绣上去的那种,十几个绣娘赶工一夜,终于将这件华美无比的袍子做好。   陆枕微微垂首,纤细凝白的手指搭着一柄扇子,黑发一半束起,一半放下,眉眼温润之中透着一股寡淡的清冷,可身上的袍子却华美的扎人眼球。   极致的冲击下,令人完全移不开眼。   苏邀月也被陆枕身上这种强烈的反差感吸引了。   这就好比清纯玉女突然穿上了暴露小吊带,大跳脱衣舞,曾经疯狂的摇滚朋克少女突然变成了穿着围裙的贤妻良母。   反正,很震撼就是了。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苏邀月自己亲妈眼,她总觉得比起那些朴素的衣裳,陆枕更适合这种华美夸张的服饰。   有些人穿那些带着绣纹的衣裳会让人觉得乡村土气,可陆枕就完全不会。   那些华丽的绣纹就好像是专门为他生长出来的一样,那种从清冷气质之中延伸出来的,剥开血肉才能察觉到的顶级魅力,在这件袍子的衬托下,初露端倪。   然后,这位顶级魅力男士走到苏邀月身边,低头盯住她露出来的一半肩膀。   这是苏邀月特意为自己设计的露肩装。   虽然大周风潮还没到这个地步,但苏邀月相信,总得有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她的肩膀那么好看为什么不露出来!   “日头大,会晒黑。”男人缓慢开口。   她的肩膀那么好看可千万不能晒黑。   苏邀月立刻自己拉上去了。   下次再展示吧。   .   苏邀月带着她的菊花牌金主出现在了春日宴的第一场活动中。   毕竟是第一场活动,规划的还算比较含蓄。   项目有:投壶、下棋、弹琴、谈论诗词歌赋。   其中投壶项目最受欢迎。   投壶的游戏规则很简单,谁手里的箭矢投进壶里的数量最多,谁就获胜。   奖品是三皇子准备的,一盆金光闪闪的大菊花。   没错,这是纯金打造的。   连外面的盆子和里面的土都是用金子浇筑出来的。   苏邀月估摸着,这份量,十几斤,放到现代,起码得百来万吧?   真壕啊。   如此壕无人性的展示,让苏邀月想到了她爸那个暴发户。   她爸从前可喜欢戴金链子了,可自从进入上流社会之后,他发现别人居然不戴金链子,然后立刻改装斯文。   苏邀月对金菊花的意愿不大,可站在她身后的黄梅简直都快把两个眼珠子都黏糊到那金菊花上面了。   苏邀月:……   虽然现在黄梅也已经是个小富婆了,但谁会嫌弃钱少呢?   按照黄梅的说法,男人好找,钱难赚,如果你没有钱,就算找了男人,男人也会跑的。   苏邀月:……这,也是很有道理的样子。   如果她爸没钱,她后妈早跑了吧?   苏邀月兴致缺缺,其余的女郎们却很是兴奋。   因为郎君们就在对面。   隔着一条小溪,大家能面对面看到。   女郎们都是精心打扮过的,而对面的郎君们亦是精心打扮过的。   到处都是青春懵懂的荷尔蒙气息。   不过日头实在是太晒了,苏邀月为了不弄坏自己的妆面,没有吃东西,虽然这里没有她感兴趣的男人,但美貌是不能丢弃的。   她坐在一处没有阳光的地方,然后一转头,看到自己隔壁也坐了一位美人。   如果苏邀月没记错的话,这位就是萧袅袅了。   相比起苏邀月的精致妆容,萧袅袅就打扮的比较素淡了。   她打着扇子,注意到苏邀月的目光后微微看过来,然后朝她轻轻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苏邀月抬手用美人扇遮住眼前的光线,然后提裙,坐到了萧袅袅身边。   萧袅袅早注意到了苏邀月。   美人也是喜欢看美人的。   尤其是在美人如此多的宴会上,大家都会互相看看,暗自攀比一下美貌、衣裳、首饰,身边的配件:男人。   众美人环肥燕瘦,争相竞放。   没有最美,只有更美。   而最吸引萧袅袅注意的却是苏邀月的指甲,刚才小娘子举着美人扇抬手的时候,萧袅袅就看到了。   然后是苏邀月的衣裳,没见过的款式。   对面,郎君们有些奋力投壶表演,吸引女性,有些坐在亭子里吃茶下棋。   陆枕就选择了下棋。   郎君们下棋,亦有女郎们围观。   女郎们叽叽喳喳的说话,企图吸引男人注意。   萧朔是很乐意跟女郎们说话的,可坐在萧朔对面的陆枕却是紧闭着嘴,一个字也不肯讲。   这些女郎们大多是冲着陆枕来的。   从前的陆枕,清冷温润。   今日的陆枕,荷尔蒙气息爆棚。   女郎们被迷得神魂颠倒,她们按照从前的套路,一会儿拿首诗词请教陆枕,一会儿拿个曲谱过来给陆枕看看。   若是从前,陆枕都会细心讲解。   可今日,他就像是被身上这件衣裳给封印了一样,跟个锯嘴葫芦似得。   女郎们又尴尬又奇怪,都是世家贵女,有傲气的直接走了,剩下一些铁杆粉丝不信邪还留着。   萧袅袅还没有看到陆枕的脸。   两人的相遇是因为一场棋局。   萧朔始终下不过陆枕,在这么多美人面前丢脸,他一定要找回场子,而他的办法是,让他妹妹上。   这其实不是更丢脸吗?   萧袅袅是个琴棋书画具通的美人,在京师才女之中她称第一,无人敢称第二。   这是早古女配标配,就跟现代文里的千金大小姐似得。   而男主们偏偏眼拙的喜欢贫民窟女主,而对千金大小姐嗤之以鼻。   反正萧朔找来萧袅袅撑场子跟陆枕下棋。   萧袅袅听过陆枕的名号,可她心中已经有人了。   因此,萧袅袅一开始并不愿意去,可禁不住萧朔恳求。   虽不是亲兄妹,但萧朔对萧袅袅并不差。   萧袅袅只得同意了,然后,她就看到了自己心中所想,所念之人坐在自己对面,两人之间只隔着一个棋盘。   那一瞬间,萧袅袅完全听不到任何声音,她只是望着眼前的男子发呆,然后回想到了从前那段经历。   其实也是巧合。   当时陆枕游历到苏州,正巧碰到一艘画舫失火,他立刻命人将画舫上的人都救了下来,接到自己船上。   这艘失火的画舫当然就是萧袅袅的。   当时小娘子被吓坏了,在陆枕的船上歇息一夜之后才想到要道谢,那边却婉拒了。   萧袅袅也做不出偷偷去看救命恩人长什么模样的事情,她的丫鬟却可以去看,回来后跟萧袅袅描述,将自己平生所有的对于男人容貌的形容词都说出来了。   什么君子如玉,如琢如磨,英俊潇洒,风度翩翩,不像个人。   而当到了苏州码头,萧袅袅躲在船舱里,终于鼓起勇气推开窗子,看到了那个先行下了船的男子。   那是秋日,男人一袭素净长袍,走在最前面。   貌如玉雕,气度非凡。   一下就击中了萧袅袅那颗寂寞的少女心。   至此,萧袅袅就一直在寻找这个惊鸿一瞥的男子。   “唉……”苏邀月突然开始唉声叹气。   萧袅袅下意识看她一眼。   苏邀月自顾自的继续叹气,然后突然伸手开始抹眼泪。   萧袅袅:……   苏邀月哭了一会儿,那边她的丫鬟就过来安慰了,扶着娇娇弱弱的小娘子站起来去了后头。   后头背阴,是个将假山雕刻镂空之后腾出来一块地方做出来的石桌和石凳,供人休息。   苏邀月和黄梅就坐在那里,小丫鬟心疼的安慰,小娘子只是哭。   哭了一阵,小娘子似乎是烦了,猛地爆出一句,“……他不能人道!”   似乎是意识到自己声音大了,小娘子吓得伸手捂住自己的嘴,然后左右看看。   萧袅袅立刻垂首,避开苏邀月的目光,而等她再次抬首看过去的时候,那位小娘子已经跟丫鬟离开了。   萧袅袅知道她是谁,整个京师城都传开了。   风光霁月的永宁公世子被一个瘦马迷了眼,去哪里都要带着。   虽然这次春日宴,也有公子带通房出来的,但像陆枕这样的君子……有辱斯文。   萧袅袅本来就对这位世子印象不好,现在听到这小娘子的话,顿时又联想到什么。   原来不是从前不近女色,而是……不能人道?   “妹妹,妹妹,快过来帮我!”   萧朔的声音远远传过来,他急得很,直接淌过小溪冲到萧袅袅面前,然后一把拉住她,“妹妹,快来帮我下一盘棋。”   “下什么棋?”   萧袅袅被萧朔拉起来往前走了几步,她伸手推开萧朔,整理衣裙。   萧朔看到萧袅袅的动作,才恍惚想起自己这位妹妹是最注重形象的,并且……她不是自己的亲生妹妹。   从前有着血缘关系,萧朔与萧袅袅亲近些无所谓,现在没了血缘关系,两人之间虽熟络,但难免产生一点生疏感。   “我总是输,你帮我赢一回。”   萧袅袅本来不愿意去的,可挨不住萧朔祈求,无奈,只得跟着他去了。   绕过小溪,萧袅袅看到围在亭子里的几个女郎。   她微微皱眉,声音轻柔的询问,“跟谁下棋?”   随着话音落下,又有一位女郎离开,而萧袅袅也终于看到了那个被围住的男子。   男子容貌与她记忆中的那位融合。   萧袅袅呆立当场,她像是被人定住了似得,完全无法动弹,心中,眼中,只剩下眼前的男子。   萧朔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就是我一直跟你说的陆枕啊,永宁公府的世子。”   “你小时候见过他,可后来你不是去苏州了吗?这么多年了,你都长成大姑娘了,他肯定不认得你,你就帮我给他杀个措手不及!”   萧朔的声音过耳,萧袅袅缓慢回神,然后猛地想起什么。   不能人道……   苏邀月留下那道信息之后就跟黄梅走了。   她并未走远,就站在那里看。   萧袅袅跟着萧朔去了亭子,她看到了陆枕。   苏邀月的心下意识提了起来。   众贵女们看到萧袅袅来了,脸上露出不甘心的神色,可知道自己不管是美貌还是才情都比不过这位萧小姐,无奈,只得离开。   亭子里一下清冷不少。   萧袅袅站在陆枕对面,她的视线落到男人脸上,眼眸之中似有情绪涌动。   “来来来,快下棋。”   萧朔张罗开了。   萧袅袅被按着坐下,陆枕也跟着坐下。   重新开局。   萧朔是个话多的,虽然陆枕话不多,但今日却格外的少。   萧袅袅垂眸,脸上似有娇羞之意,她不敢抬首,置在膝盖上的手却微微颤抖。   “公子执白子?”   陆枕颔首。   那萧袅袅就执黑子了。   黑子先行。   萧袅袅落下一子。   气氛看起来无比和谐。   失败了吗?   不能人道也能忍?   好吧,深闺女子,不知道这种事情的重要性是正常的。   没办法,苏邀月只能将事实真相说出来了。 第36章   男人这该死的自尊心   按照陆枕从前的习惯, 若是与女子对弈,作为君子,他会发挥绅士风度, 故意输棋。   可今日……陆枕手持白子,视线所及之处皆是大朵大朵精致瑰丽的菊花绣纹。   他心思不在棋盘上, 甚至连眼前坐着的人是谁都没有注意。   只是习惯性的下棋, 然后将萧袅袅杀了个片甲不留。   萧袅袅:……   萧朔:……   萧朔是最了解陆枕的人,讲道理, 陆枕什么时候赢过女子棋?   “啪嗒”一声,因为太过紧张, 所以萧袅袅手里的棋子掉在了地上。   陆枕下意识伸手去捡,两人指尖触碰, 那一瞬间, 陆枕听到了一句话。   【陆枕不能人道?陆枕不能人道?陆枕不能人道……】   如此循环往复, 跟复读机似得,直到陆枕的指尖离开萧袅袅。   陆枕:……   萧袅袅紧张低头, 手指摩挲着棋子,“公子赢了。”说完,萧袅袅起身,迫不及待的离开。   陆枕:……   男人抿唇,将棋子放到棋盒里。   “世子怎么这么不怜香惜玉?”一道声音插过来,陆枕抬头看去, 只见眼前站着一位绿眸白肤的华衣男子。   如此明显的绿眸,如果陆枕没猜错的话,这位就是传说中的三皇子殿下, 也就是这场春日宴的东道主了。   “殿下。”陆枕起身行礼。   三皇子道:“不必多礼。”说完, 三皇子上下打量陆枕一眼。   京师城内最有名的君子, 才华无限,状元人选,日后必能与他父亲一般成为内阁成员,说不定还能接替首辅的位置,成为大周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一届首辅人选。   若要夺帝,像陆枕这样的人才是必须要拉拢的。   “世子觉得我这春日宴办得如何呀?”   “很好。”   “来,我又加了一次射箭比赛。”三皇子抓过陆枕的手,带着他往前面去,并顺便招呼萧朔。   萧朔跟三皇子还算熟络,因为洛川生病的那段日子,这位三皇子时常带东西过去探望,所以一来二去,两人就熟悉了起来。   三皇子殿下作为一个自信心爆棚的大男子主义患者,封建社会下的余孽残留,他为了在洛川面前露脸,特意安排了一场射击比赛。   陆枕作为君子,玩文艺的人,自然对这种射击什么的不在行。   洛川的病还没好,所谓伤筋动骨一百天,她带着绿屏坐在亭子里,远远看到陆枕跟萧袅袅对弈,气得掐紧了绿屏的胳膊,疼得绿屏面色煞白却不敢出声。   直到三皇子提议这场射箭比赛。   三皇子文韬武略样样精通,而陆枕只会读书。   虽然如此,但像陆枕这样的翩翩佳公子提起弓箭的时候,那种风流气度,令人折服。   女郎们作捧心状。   然后就看到男人的长箭高高扬起,重重落地,连靶子都没碰到。   普通人这样丢脸,大概就要钻地底下去了。   陆枕却一点都没有被影响到,他依旧风度翩翩地站在那里,用大拇指摩挲着弓箭,身上那件大菊花袍子在阳光下华美昳丽。   “君闻,你还是老样子啊,看我的。”萧朔直接搭上两根长箭,然后一举贯穿靶子。   三皇子微微眯眼,也跟着搭上两根,贯穿靶子。   两人在不知不觉中开始较劲。   而夹在两人中间的陆枕则慢吞吞的一箭跟着一箭的射击,以百分之八十的脱靶概率荣登倒数第四名。   其中,有几支箭还打到了萧朔的箭上,让萧朔在跟三皇子的争斗中落了下风,痛失第一名。   “哎呀!君闻你看准一点嘛!”萧朔气得跺脚。   “抱歉。”陆枕淡淡道。   萧朔无奈,只得屈居第二。   三皇子却是松了一口气,然后扬起下颌,接受了属于自己的第一名。   陆枕不着痕迹地看一眼自己身边这位三皇子殿下。   出身低贱,却志骄的三皇子。   怎么能容忍别人踩在他头上呢?   比赛完,三皇子殿下还搞了一个投花活动。   来了。   苏邀月下意识坐直身体,然后目光不自觉地瞥向洛川。   洛川的眼神不偏不倚,一直落在陆枕身上。   洛川当然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全力奔着三皇子,可她更知道,吃不到嘴里的女人才是最吊人胃口的。   她不会将花投给三皇子,她要将花投给陆枕。   这位三皇子殿下很小气,脾气也不好。   洛川的双眸蒙上一层浅淡的阴霾。   她得不到的东西,就要毁掉。   .   众女郎们都是看脸的人物,即使陆枕成绩平平,获得的票数也不少。   而面对三皇子幼稚的行为,苏邀月只想说,何必呢。   这场男人们以为女人们会看的比赛,实际上就跟男人们以为女人们喜欢看他们打篮球一样。   实际上,女孩子们看的都是帅哥,跟谁进球没有任何关系。   苏邀月站在投花的必经之路上,她看到洛川从那边的小道过来,然后被清平县主一把子挤开,差点摔进花丛里。   清平县主穿着苏邀月给她设计的衣裙,耀眼夺目极了,她高昂着下颌,一脚踩过洛川掉在地上的芙蓉花,然后像只高贵的孔雀般走到三皇子面前,将自己的牡丹花投给了三皇子。   每位娘子拿的花都不一样。   譬如苏邀月拿的就是一枝桃花。   三皇子含笑看着清平县主,满眼宠溺,实际眼底阴寒。   对于清平县主故意针对洛川这件事,从心底里感到不痛快。   一方面,潇月池确实是心疼洛川。   另外一方面,他觉得清平县主这是不给他脸。   洛川被绿屏扶着,断裂的肋骨被清平县主一撞,又开始隐隐作痛。   娘子弱柳扶风,面色苍白。她低头,看向自己被清平县主踩烂的芙蓉花,暗暗咬紧了唇。   旁边有女婢要给洛川递过来新的花,被清平县主冷冷一瞥,最终作罢。   苏邀月轻轻吐出一口气。   幸亏清平县主很喜欢苏邀月做的这件衣裳,不然也不会答应她这个请求。   没错,在苏邀月消失的这段时间里,她找到了清平县主。   彼时,清平县主正在玩投壶。   苏邀月用三件衣裳的价格,请清平县主帮忙阻止洛川投花。   理由是。   “从前公子差点跟这位侯府小姐成亲,我吃醋。”   正好,清平县主也很讨厌这位洛川小姐,如此,两人一拍即合。   成功躲过这个糟心的剧情点,苏邀月觉得天空都敞亮了。   她将手里的小桃花投到陆枕面前的壶里,然后婷婷嫋嫋地飘进他怀里,挤开那些意图给陆枕送帕子,送茶水的贵女,踮起脚尖,甜甜蜜蜜的用手帕给他擦汗,“公子好棒哦,得了倒数第四名。”   陆枕:……   男人沉吟良久,纠正道:“是正数第十八名。”   周围人:……   苏邀月:……   【男人这该死的自尊心。】 第37章   得不到就毁掉   苏邀月似乎是保住了陆枕是姐妹的小秘密, 因为自从上次那场棋局之后,萧袅袅再没有其它任何动作,所以苏邀月合理怀疑, 她成功了。   果然,除了女主, 干预其他配角这种事情, 神不会管,也或许是不会关注到。   .   春日宴一共有三天, 今天是第一日,大家玩闹一番后回到住的地方, 洛川坐在自己的院子里,听着隔壁萧袅袅那边人来人往, 而自己这里冷冷清清。   明明前几日, 三皇子来找她的时候, 那些贵女们还跟自己热情来往,可因为三皇子迟迟没有动作, 再加上清平县主的故意针对,所以那些原本还过来找洛川的人现在都不来了。   本就不是真心人,见风使舵自然是常态。   洛川想,如果她并未品尝过高高在上的滋味,那么她能一辈子活在淤泥里。   可她品尝过了。   她被那些从前看不起自己的贵女们围绕着,奉承着, 那种从云端跌落的感觉,比永远活在淤泥里都难受。   隔壁传来的笑闹声落到洛川耳中,只剩下讽刺。   她紧紧揪着自己的巾帕, 然后突然听到窗子口传来一道轻响。   洛川转头, 看到了从窗户口跃进来的三皇子。   三皇子殿下连衣裳都没有换, 就过来寻洛川了。   他知道今日洛川受了委屈。   洛川下意识要站起来,可她忍住了。   她坐在那里,低垂着头,双眸通红,像是已经哭过了。   看到美人如此受委屈,三皇子殿下心中也是十分心疼。   “别哭了,我的心都疼了。”三皇子殿下伸手轻轻抹掉洛川垂挂在香腮上的泪珠。   洛川偏头避开他的动作,然后站起来道:“我与殿下,犹如云泥,殿下自重。”   洛川虽只是一个三等瘦马,但她活在那样的一个地方,有些手段亦是见识过的。   如果想要抓住一个男人的心,那就别爱。   你爱得越少,越能抓住一个男人的心。   没有心的女人最受男人欢迎。   这样的道理,洛川懂,可她控制不住自己,她真的爱陆枕,陆枕对于她而言,就是黑暗中的一束光,他在她最狼狈,最不堪,最卑劣的时候出现,他那么温柔,那么善良的帮助她,他是她的光。   可现在这束光被别人抢走了。   洛川愤怒、恐惧、害怕。   她努力的想要抓住那束光,可却将那束光越推越远。   她心中的爱意深沉如海,她心中的恨意也汹涌如浪。   爱恨交织,洛川做了一个决定。   如果得不到陆枕,那就毁掉他吧。   她爱陆枕,可是她更恨苏邀月。   她宁可不要爱,也要泄恨。   “终有一日,我会为你做主的。”三皇子眼神阴鸷的说出这句话,然后在对上洛川那张泫然欲泣的面孔时,又小心翼翼的从身后取出一支芙蓉花来讨她开心。   “你看,我亲自给你摘的。”   新鲜采摘下来的芙蓉花,枝干处的痕迹还透着股明显的新鲜劲。   洛川站在那里没有动,三皇子在屋子里转了转,然后找到一个纯金色的大花瓶,将芙蓉花插进去。   “这屋子是我亲自让人给你装扮的,怎么样,喜欢吗?”   屋子里摆满了金银玉器。   三皇子一一给洛川介绍,“你看,这是前朝公主用过的屏风,是江南绣娘花费了三年时间一针一线绣出来的。那是白玉马,用一整块玉雕刻出来的,天底下只有这么一个……”   潇月池还没这么尽力哄女子开心过。   不知道为什么,他看到洛川就感觉自己心尖颤颤,恨不能将自己所有的好东西都捧到她面前。   潇月池知道自己明明不是这样的人,却愿意给洛川破例。   他知道,眼前的女子是真真迷住他了。   洛川盯着那大金花瓶,上面雕刻着细腻的纹路,像攀援而上的藤蔓。从底部开始,蔓延到顶部,最后跟那株新鲜的芙蓉花缠绕在一起,像是一张细密的网。   “殿下的好意我心领了,殿下请回吧。”洛川侧身,不去看潇月池。   潇月池面色微沉,可在看到洛川那双哭得红肿的眸子时,还是决定暂时离开。   “你等我,我会为你讨回一切的。”   窗户处传来“吱呀”声,这位三皇子殿下去了。   洛川一个人静静地站在那里良久,然后伸手擦干眼泪,走到书桌边。   书桌上置着文房四宝,当然都是好东西。   单单那一支狼毫笔,普通人一辈子都买不起。   洛川取出白纸,然后让绿屏进来研墨。   绿屏战战兢兢的进来,小心翼翼的替洛川研墨。   天色渐暗,洛川看着自己的画作,指尖虚虚抚过男人的眉眼。   洛川的绘画技巧是在进入定远侯府以后学的,她经常得到老师夸赞,可当她兴冲冲的将自己刚刚画好的画作递给王氏看时,王氏的脸上却表情冷淡,然后道了一句,“虽比袅袅差了很多,但也不错了。”   家中若孩子多,难免会有比较。   若洛川是从小就被养在侯府里的,那她或许还不会那么敏感。   可她不是。   洛川的敏感和自尊联系在一起,她就像是表面坚强的玻璃,实际上稍微碰一碰就碎了。   自此以后,洛川努力练习,就算是练习到指尖抽搐,连手都抬不起来,也依旧要练。   她心中憋着一股劲,她要超过萧袅袅。   洛川是有天分在的,可她起步太晚,怎么比得上早已是京师城内有名的才女的萧袅袅呢?   处处比不过,处处被压风头。   洛川只能将自己的筹码放到婚事上。   她爱陆枕,陆枕又是那般家世,若是能成,除非那萧袅袅嫁给皇帝去,不然哪里比得过她?   可她失败了。   陆枕被苏邀月那个贱蹄子抢走了。   洛川垂目,落在画作上面的视线缠绵悱恻,她甚至曾经幻想过,她跟陆枕一起站在书房里作画的样子,两人谈诗词歌赋,聊风花雪月,可现在一切都成为了泡影。   陆枕选择了苏邀月,那么,她就将他毁了吧。   她让要陆枕知道,他的选择是错误的。   .   院子里挂起了灯,洛川的脸在灯色下被照得过分惨白。   她伸手推开院子的门,然后一路褪下自己身上的外衫,赤着脚走在房廊上。   冰冷的温度从脚底心钻入,洛川被冻得一个哆嗦。   春日的晚风呼啸而过,吹过洛川单薄的身体。   绿屏看到洛川的动作,吓了一跳,赶紧弯腰将地上的外衫捡起来想给洛川披到身上,却被洛川一个眼神瞪住了。   洛川立在风口处,她望着头顶灰蒙的天空,跟绿屏道:“把所有的门窗都打开。”   绿屏不敢不听,去打开了所有的门窗。   门窗“吱呀”作响,仿佛一场激烈而凄凉的演奏。   洛川靠坐在地上,身上只着一件薄薄的纱衣,冷风从领口灌入,吹起她的长发,洛川被吹得面色惨白,嘴唇发紫,然后浑浑噩噩的起身躺回床铺上。   她说,“去请医士过来。”   .   过来游玩的贵女和郎君们这么多,自然会配备医士团队。   绿屏这边刚刚请了医士过去,那边三皇子就知道了。   他哄完洛川,又去找了清平县主。   清平县主没给他好脸色,三皇子心里头憋着气,坐了一会儿,两人没说话,他也就走了。   潇月池走到院子门口,就见自己的贴身侍卫过来禀告,说住在梧桐苑里面的那位娘子病了。   梧桐苑是潇月池专门给洛川收拾出来的院子,跟他的院子只隔了一条暗巷,而从潇月池院子里的一道小门处就能去到洛川的梧桐苑内。   意思就是,这两座院子其实是连着的。   因此,潇月池一听到这个消息,就再次出现在了洛川的屋子里。   洛川身体本就不好,吹了近半个时辰的冷风,直接发起了高热。   幸好,三皇子这边还带了一个御医,他赶紧让御医过来诊治。   在御医诊治的时候,三皇子殿下神色担忧地等在一旁,然后眉头一皱,恶狠狠的询问身边的绿屏,“你是怎么照顾你家小姐的?”   “奴婢,奴婢也不知道呀,小姐她方才还好好的在画画呢,奴婢就是去给小姐端茶水回来,就发现小姐倒在地上。”   三皇子看到周围大开的窗户,想到医士说洛川不能吹风的事情,立刻亲自动手去关窗,然后一错眼,书桌上的那张属于男子的画像就落入了他的眼帘。   一个深闺女子的屋子里出现一张男人的画像。   甚至连墨汁都还没有干。   这意味着什么?   “这是你家小姐画的?”潇月池那双绿色的眸子阴冷至极。   绿屏跪在地上,瑟瑟发抖,“是,是的。”   潇月池伸手,一把拍在书桌上。   全实木的书桌震颤,几乎被震碎。   潇月池的手直接按住了陆枕的头,然后用力一抓。   陆枕的画像被他捏在手里,用力攥成了一坨纸。   潇月池此人,最注重的是自己的自尊心。   这个身为皇子的男人,捧着自己那颗卑微而脆弱的自尊心,走在他认为的那条通天之路上。他要实现自己的野心,让所有人都看看,他潇月池,才该是这天下的王。   而现在,他却连一个心爱的女人都得不到。   陆枕。   潇月池想到今日那陆枕射箭的模样,这样一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男人,洛川到底看上他什么?   如果不知道这件事,潇月池还准备拉拢这位才子。   可知道了这件事,潇月池怎么可能还能让他安稳的离开东泉山?   因为自己最近动作太过频繁,已经被皇帝警告,所以三皇子才暂缓拉拢步骤,原本想过一段时间将陆枕收服到自己麾下,没想到竟然突然出了今日这桩事。   陆枕固然难得,可天下英才很多,最关键的是,三皇子听说永宁公那边可是跟太子走的很近。   当然了,永宁公也算太子殿下半个帝师了。   他原本就对永宁公与太子的关系不放心,既然这陆枕碍到了自己的眼,那么不如直接解决吧。   反正他已经将内定的探花郎和榜眼拉拢到自己身边了,到时候不管是那位探花郎成为状元,还是那位榜眼变成状元,都是他的人。   陆枕,已经不重要了。   .   陆枕果然娇气,只是稍微拉了一下弓箭,虎口就被磨出了血泡。   苏邀月拿起一根绣花针,兴致勃勃地坐到陆枕身边。   陆枕:……   “还是让长泉来吧。”   陆枕把手藏到身后。   “长泉手粗,没有我心细。”   苏邀月努力伸手去掰开陆枕握成拳头的手。   【好兴奋,还是第一次拿绣花针扎人呢。】   陆枕:……   正在两人僵持不下的时候,那边有一位侍卫过来,也不等通传,直接闯进来。   “世子,我家殿下有请。”   作者有话说:   真的非常高兴大家都挺喜欢大修后的章节,不枉费我两天一夜只睡了五个小时把它改出来,努力得到认可的感觉真好鸭。   爱你们。 第38章   男人醉酒回来   侍卫来势汹汹, 苏邀月觉得大事不好。   明明她已经阻止洛川将花投给陆枕了,为什么三皇子还是找上门了?   苏邀月手一抖,绣花针直接扎进了陆枕肉里。   陆枕闷哼一声, 苏邀月回神,“公子, 你没事吧?”   “没事。”陆枕摇头。   苏邀月立刻把绣花针□□, 然后就看到那个白色的点缓慢涌出血红颜色。   “黄梅,快把药箱拿过来!”小娘子急得团团转, 一会儿给陆枕消毒,一会儿给陆枕绑纱布。   那长长的布条, 跟裹脚布似得,被苏邀月一层一层的往陆枕的手掌上裹。   陆枕:……   等在门口的侍卫:……   等苏邀月裹完, 大概已经过去很久了。   “世子, 殿下还在等您。”侍卫忍不住了。   “嗯。”陆枕正欲撩袍而起, 刚刚抬手,就看到了自己被苏邀月裹成粽子的手掌。   陆枕:……   男人用另外一只手撩起袍子, 然后与苏邀月道:“我马上回来。”   苏邀月一脸凄惨地看着陆枕。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按照剧情,三皇子会把陆枕的胳膊折断。   幸好只是折断胳膊。   苏邀月目送着陆枕离开,然后带着黄梅去外面捡树枝。   “娘子,我们捡树枝干什么呀?”   “有用,要又直又长的。”   等一下给陆枕固定断臂用。   苏邀月抬头, 对月长叹一声,然后继续弯腰替陆枕寻找合适的树枝。   虽然春日已经来到,但因为山上温度寒凉, 所以树枝大多枯败, 为了找到更加笔直和新鲜的树枝, 苏邀月不知不觉绕进了小树林里。   这是一处在院子后面的小树林,连接着前院,被高大的围墙包裹,虽然只有小小一片,但走进去之后也挺瘆人的,尤其是在这种晚上。   树影都变成了黑影,被风吹得摇摇晃晃发出簌簌声响,那一瞬间,苏邀月脑子里的鬼故事开始疯狂涌现。   “苏娘子。”一道低哑的男声突然在苏邀月身后响起,苏邀月一惊,怀里抱着的树枝掉了一大半。   她扭头看去,只见自己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一个侍卫。   如果她没认错的话,这侍卫身上穿的衣裳跟刚才那个来唤陆枕离开的侍卫的衣服一模一样。   三皇子潇月池的人?   那侍卫上下打量苏邀月一眼,确认之后跟她开口道:“苏娘子莫怕,我们已经检查过了,四周并没有其他人。”   苏邀月:……就是这样才可怕啊。   “你们……想要干什么?”   “三皇子殿下想跟苏娘子做一笔交易。”   苏邀月这个时候才意识到,三皇子的真正目标是她。   “什么交易?”   “殿下听说苏娘子在为脱籍文书发愁,按照殿下的身份,一份小小的脱籍文书,信手拈来。”   潇月池虽志骄,但他也够聪明和谨慎,不然也不能走到如今这一步。   他早已调查过陆枕,也查到一些关于苏邀月的事情。甚至于一些外面不知道的事情,那些永宁公府里面的秘密也被他挖了出来。   永宁公府本来就不是一个围的铁桶一般的地方,像三皇子这样手段的人在永宁公府里面安插几个眼线,不要太简单。   苏邀月抱着树枝,娇娇弱弱地站在那里,“可是我与公子情比金坚……”小娘子露出羞涩之意,“一份文书是不是太薄了些?”   侍卫:……   侍卫看着眼前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的女子,想到三皇子殿下的嘱托。   果然,按照殿下推断,这女子若是瘦马出身,那必定贪得无厌。   如果这小娘子想也没想就答应了,才是要好生警惕。   “殿下说了,除了文书,还能许娘子一千两银子。”   “这……”小娘子双眸颤颤,难掩激动之色,“殿下想要我做什么?”   “很简单。”侍卫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白小瓶塞到苏邀月手里,“这里有一样东西,你只需要把它倒入陆枕的吃食里,然后趁着夜色,将殿下安排的女子放入院中,其余的事情就不必管了。”   “这是什么药呀?”   “好东西。”   苏邀月懂了,男人的那种好东西吧?   这就是三皇子的手段?他嫉妒陆枕冰清玉洁,想要玷污他的清白?   不对啊,陆枕不能人道呀,三皇子这算盘打错了呀。   而且就算是能人道,这……他要的也是男人呀!   三皇子这情报网不行啊。   苏邀月暗暗摇了摇头,然后将瓶子收起来,再抬头看向那侍卫。   侍卫:???   苏邀月:???   “这位军爷,银子呢?”   侍卫:……   “事成之后,殿下自然会给。”   苏邀月可了解这位三皇子殿下了。   他相信只有死人才能保守住秘密。   因此,苏邀月肯定是拿不到那一千两银子和文书的。   “这……不如先付个定金?”   侍卫:……   “我身上没带那么多银子。”   “那你身上有多少银子?”   侍卫:……   侍卫不说话。   “这位军爷,你回去可以找你们殿下报销呀。这样吧,我从一千两里面匀二十两给你,我就只拿九百八十两,你给我定金之后回去跟你家殿下多报二十两,这二十两算你的。”   侍卫只是一个侍卫,年纪轻轻来当了侍卫,整日里提心吊胆的给三皇子殿下卖命,就跟现代的保镖一样。   拿的是辛苦钱,干的是要命的活。   二十两,真的不少了。   抵普通人家好几年的家用了。   侍卫动心了,他从胸前掏出自己的钱袋子,然后全部倒出来递给苏邀月。   苏邀月低头一看。   这也太穷了吧?   “才十两?”   侍卫下意识羞愧地低头。   苏邀月全部拿走之后,将空钱袋还给侍卫,然后指了指树上的新鲜树枝道:“你带刀了,给我砍一点枝桠,要笔直干净的。”   侍卫:……   苏邀月见侍卫不动,蹙眉娇声道:“军爷,我们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了,你怎么还跟我这么见外呀?”   是有点见外。   “军爷还没娶媳妇吧?”   没有。   “等事情办完了,我给军爷介绍一个媳妇。老婆孩子热炕头,军爷想想,多幸福呀。”   侍卫沉浸在苏邀月给他画出来的大饼里,然后莫名其妙给她砍了一炷香时辰的树。   .   陆枕随那名侍卫去往三皇子的院子。   三皇子的院子名唤浅溪阁。   从这个名字就能看出来这位三皇子的野心。   龙游浅溪,非池中之物。   这位三皇子的野心,昭然若揭。   作为东泉山上最大的一处院落,这个院子足足有三进。门前有侍卫守着,巨大的红色灯笼在风中摇曳,飘出的光影照到陆枕脸上,带上了几分鬼魅之色。   “世子稍等。”那名侍卫上前禀告。   不多时,有女婢从里面出来,引陆枕进去。   路很长,陆枕穿过外面雕龙画凤的房廊和巨大的玉石影壁,进入二进院。然后再跟着女婢往里进,穿过花园假山,飞瀑流水,三五座亭台楼阁,终于到达潇月池所在之地。   这是一处尚带着积雪的院落。   院子里,三皇子殿下准备了一桌美酒佳肴,旁边还坐着萧朔。   “君闻,你来了?快快快,就等你了!”   陆枕垂眸看一眼地上的积雪。   原本该是十分洁净雪白的,不过被踩了很多脚印,按照尺寸来看,应该是萧朔踩的。   他素来没有诗词歌赋的文艺心肠,也不明白三皇子特意将小宴设在这里的意图。   这是一场春日雪景宴。   可惜被萧朔的大脚丫子破坏了。   陆枕从旁边的小路绕过去,留下一片素白雪景,然后与潇月池行礼道:“殿下。”   “不必多礼。”潇月池似乎已经喝了不少,白皙肌肤之上泛出酒色。   再看萧朔,虽然酒量极好,但容易上头,现在已经是颗红头怪了。   “哎,君闻,你这手怎么了?”萧朔注意到陆枕的手,立刻从石墩子上站了起来,满脸担忧,声如洪钟,“怎么伤得这么严重?”   包裹的这么严重,这到底是伤得多重啊!   男人语气如清风拂面,他温和解释道:“被针扎了一下。”   萧朔:“烫红的大铁针?碗口那么粗的?”   陆枕摇头,“是绣花针。”   萧朔:……   潇月池:……   .   陆枕喝酒上脸,那薄薄的冷白肌肤仿佛上了一层轻柔的胭脂,男人唇色湿润,如刚刚缀着露珠被摘下来的樱桃。他发髻微乱,覆在石桌上,被萧朔一把拎起。   萧朔扶着陆枕,跟三皇子告别。   “殿下的酒,嗝,好喝!”   “小侯爷喜欢就好,哎,当心。”   萧朔走路东倒西歪,带着陆枕也跟着踉跄了一下,潇月池还算清醒,他伸手扶住差点摔倒的陆枕。   【那边应该也差不多了。】   陆枕挂在萧朔身上,他紧闭着的眼睫微微颤了颤。   .   萧朔扶着陆枕回他住的院子,半路上碰到了过来寻人的长泉。   “小侯爷,公子就交给我吧。”   “嗯。”   萧朔自己也半醉半醒,他将陆枕交给了长泉。   长泉背着陆枕往院子里去。   男人伏在他背上,呼吸清浅,带着淡淡的陈年酒香,黑发掩盖下来,遮住侧脸。   在黑发之下,那双眸子清明至极,哪里有半分醉酒的样子。   “公子,您走之后,三皇子那边派人来寻了苏娘子,两人在林子里待了很久。”长泉压低声音,嘴唇几乎不动,若是从远处看,根本就意识不到他在说话。   “嗯。”陆枕发出一个低低的音,然后缓慢闭上眼。   长泉沉默了一会儿,道:“公子,苏娘子毕竟是瘦马出身。”   男人没有说话,长泉也知道自己逾越了,立刻闭嘴。   作者有话说:   不会虐的哈,放心。 第39章   你在我梦里出轨了   “娘子, 公子喝醉了。”   苏邀月举着手里的木棍子冲出来,看到长泉背着陆枕从外面回来。   男子穿着单薄的外衫,伏在长泉肩上, 白皙肌肤之上印出鲜明的绯色红晕,酒气弥漫, 不是那种恶臭的酒味, 而是散发着淡淡馨香的酒气。   苏邀月也是一个喝酒的人,不过她不是喜欢喝酒, 而是觉得自己贴着昂贵水晶指甲的手端起装着昂贵红酒的高脚杯时,那副姿态优雅又迷人。   每当这个时候, 苏邀月就喜欢坐在镜子前面欣赏自己的美貌。   她修长白皙的手指,贴着亮闪闪的水晶, 荡漾着挂壁的红酒, 颓靡又美艳。   当然, 苏邀月的长相不是偏妖艳贱货那一挂的,她的脸蛋清纯如水, 就跟现在这张脸很像,给人那种菟丝花、金丝雀的感觉。天真纯善的美人故作妩媚,勾人至极。   “娘子,我去给公子要碗解酒汤来。”长泉将人放到床铺上就出去了。   黄梅端了一盆热水来,用帕子绞干给陆枕擦脸。   苏邀月撑着下颌坐在床边,长泉如此淡定, 那陆枕应该没有被三皇子拧断胳膊威胁。   剧情似乎没有改变,又似乎改变了。   苏邀月还是不放心,她伸出手, 小心翼翼地捏着陆枕的胳膊, 从肩膀往下顺, 一直捏到他的手指骨头,发现没有问题之后,才收手。   而在她骚扰陆枕的这段时间里,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   陆枕喝了酒,平日里温润清冷的眸子带上了一层湿润的水色,那水色如古谭上漂浮着的一层浓雾,让苏邀月看不清他眸底隐藏着的那些东西。   苏邀月:……摸摸怎么了!大家都是姐妹,这有什么的!   “我醉了吗?”男人声音微哑,跟平日里不同的磁性嗓音,撩动着鼓膜,直接让苏邀月心跳漏了一拍。   苏邀月咽了咽口水,看到身边的黄梅取了水盆出去,屋子里只剩下苏邀月和陆枕两人。   “你……醉了吗?”苏邀月看着陆枕的眼睛,脑子也跟着慢了起来。   “嗯,好像是醉了。”按照人设,陆枕确实是个不胜酒力的。   三皇子喊陆枕过去,只是喝酒?   苏邀月蹙眉思考着,那边男人突然倾身过来。   他突然一下靠近,身上那股酒香更浓,夹杂着男人身上原本的檀香味道,混杂在一处,显得浓烈而肆意,跟陆枕给人的清冷温和形象完全不相符,多了几分锐气。   可再看陆枕的脸。   湿漉漉的眸子,白皙的肌肤,绯红的面颊,披散的长发,琉璃灯色摇曳,男人眼中波光潋滟,恍如妖媚。   “月儿身上擦的什么香?”   香?   “桃花露,”苏邀月下意识伸展了一下自己的脖子,然后朝陆枕道:“还有一瓶菊花露,公子要吗?”   陆枕:“……不必了。”顿了顿,男人又呢喃一句,“我不喜欢菊花。”   不对啊,按照人设,陆枕最喜欢的东西就是梅兰竹菊四君子,而在这里面,他最最喜欢的就是菊花了呀。   不然苏邀月也不会想到给陆枕设计那么大一件菊花袍子。   男人说完话,又倒了回去,然后闭上了眼。   苏邀月看一眼时辰。   好嘛,真准时。   按照陆枕的自律时间,确实已经到了他睡觉的时候了。   苏邀月打了一个哈欠,她也该睡美容觉了。   虽然现在有件大事要跟陆枕商量,但男人醉成这样,明显什么话都不能谈。   苏邀月原本是睡在外间的,可她有事要跟陆枕说,因此,今日她又睡回到了陆枕身边。   长泉已经帮陆枕收拾好了,擦洗干净,换了干净衣裳,虽然苏邀月还能闻到陆枕身上的那股淡淡的酒香,但并不难闻。   她打着哈欠,开始思考要怎么把今天晚上的事情告诉陆枕。   直接跟他说?   他不相信怎么办?   一个是三皇子,一个是身边的卑微小通房,陆枕当然不会觉得高高在上,刚刚还跟自己把酒言欢,说要捧自己位极人臣的三皇子是坏人啊。   真麻烦。   苏邀月蹙眉,想了又想,最后决定先睡觉。   身边的小娘子呼吸逐渐变得平稳,原本已然酣睡的男子睁开眼,他微微偏头看向身边的少女,指腹从她红润的嘴唇上略过,带着微凉的冰冷弧度。   然后,男人轻手轻脚的起身,走到角落里的熏香炉前,抬手打开下面的抽屉,取出一个宝蓝色的小瓷瓶,洒在熏香炉内。   香味弥漫开来,陆枕挥了挥宽袖,走出屋子。   他站在屋内,静静等了一会儿,屋内角落处的熏香上面白烟袅袅,苏邀月睡得更沉了   一道黑影不知从何处而来,跪到陆枕面前。   “主子。”   “嗯。”   黑影穿着黑衣,脸上戴着面具,只能看到一点白色的眼白,完全看不到脸。   这是陆枕从扬州回来之后,安插在各处的眼线,已经初具规模。   “我按照三皇子吩咐,带着药来见苏娘子。”   “嗯。”   “苏娘子收了药,要了银子。”   “嗯。”陆枕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嗓音沉了下去。   黑衣人跪在地上没动,陆枕低头看他,眸色微冷,与白日里判若两人,“还有事?”   黑衣人嗫嚅道:“苏娘子拿了我三十两银子当定金。”   陆枕:……   陆枕随手取下腰间挂着的一个玉佩,扔给那个黑衣人。   黑衣人意满离。   .   苏邀月一觉睡醒,身边的陆枕还没醒。   她昨夜做梦,梦到了一条蛇,那条蛇长了一双绿色的眸子,在她脸上爬来爬去,怎么赶都赶不走,差点给苏邀月吓死。   苏邀月想起那位三皇子,听说身为异族人,天生一双绿眸,难不成是那三皇子变成蛇来梦里警告自己了?   “娘子,今日怎么醒得这么早?早膳想要用点什么?”黄梅睡在外间,听到动静后就进来了。她看一眼还睡着的陆枕,小心翼翼撩开一侧床帘,轻声询问苏邀月。   “蛇羹,要眼睛绿汪汪的那种蛇羹。”   黄梅,“……奴婢去问问,有没有眼睛绿汪汪的蛇羹。”   黄梅去了,苏邀月正准备起身洗漱,身边的男人突然发出一道呓语,苏邀月猛地想起来一件事,被永宁公鞭打后,陆枕做了一个梦,梦到自己的be结局。   按照设定,古代人都迷信,更何况陆枕之前经历过这种迷信。   如果……她假作神仙托梦呢?   “公子!”   陆枕刚刚睁开眼,还未起身,他就被压了回去。   小娘子伏在他怀里,哭得抽噎。   “怎么了?”陆枕艰难出声,呼吸不畅。   “我以为公子死了。”苏邀月拿出自己梦到前男友出轨,然后打电话过去痛骂了前男友一顿的气势,哭得声音嘶哑。   前男友接到苏邀月的电话,根本就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出轨了,他跟苏邀月据理力争,然后就变成了前男友。   这种时候据理力争有什么用?当然是买个包过来带着苏邀月去往指甲上贴小水晶,然后再吃一顿烛光晚餐,并对她的话无条件顺从才是正理呀!   陆枕抬头看着帐子顶部蔓延开的浅淡青竹绣纹,声音微哑,眸色沉沉,“月儿对我有救命之恩,就算是要拿走我的命也是理所当然。”   男二天花板陆枕说出了标准答案。   苏邀月一怔,继而突然联想到洛川。   按照陆枕的这个逻辑,如果救陆枕的的人是洛川,那么他也要把自己的性命给洛川?   拳头硬了。   “公子说什么胡话呢?我是梦到公子遭遇不测,心中害怕,这才如此惊慌失措。”苏邀月一边嘤嘤嘤哭泣,一边抬起自己的小拳头,对着陆枕的胸口一顿爆锤。   陆枕:……   “咳咳咳……”男人被捶得心口钝痛,他努力起身揽住苏邀月,然后伸手握住她的拳头掌控在掌心。   陆枕看似弱不禁风的书生模样,力气倒是不小。   苏邀月敲不动了,幸好她的气也消的差不多了。   跟一个纸片人较什么劲呢?   “月儿做了什么梦?”   陆枕湿冷的手指捏着苏邀月的手指,轻轻勾勒着上面自己替她绘制的花样。   “我梦到公子跟一个女子上床,然后死了。”   【这样说,这个狗男人信吗?她听着都离谱。】   虽然苏邀月是个作精,并且曾经因为一个梦所以甩了前男友,但今日这理由……她细想想也没什么问题吧?   “公子你去偷腥。”苏邀月想到自己做的那个关于前男友偷腥的梦,越想越觉得自己实在是太有先见之明了。   跟她分手之后只是努力挽回了一个月,这叫挽回吗?这叫真爱吗?都是骗子!一个月以后就牵着别的女人出现在她面前了!   男人都是一样货色。   苏邀月继续捂着脸哭。   她怎么那么命苦啊。   碰到的都是渣男!   作精苏小姐完全不觉得是自己的问题,反而认为是那些男性不够坚定。   陆枕看着跪坐在自己身边,一大早上就因为一个梦境所以哭得稀里哗啦的苏邀月。   陆枕:……   “公子已经有了我,怎么还能有别的女人呢?”   【怎么能有别的女人!】   苏邀月的眼神带着真实的控诉,仿佛现在躺在她身边的不是陆枕,而她那个渣前男友。   陆枕:……   原来他死不死不重要,重要的是偷腥。   “不会有的。”   “你发誓。”   “……我发誓。”   哄了一会儿,苏邀月情绪稳定了,才想起来自己到底是要做什么来着。   【等一下,她要做什么来着?】   陆枕用指腹替苏邀月擦眼泪的时候听到她的话,心中叹息,“你梦到我被人杀了。”   “哦。”苏邀月想起来了,她睁着一双被自己擦红的眼睛,水雾雾地盯住陆枕,“被一个女人杀了。”   “不会有其他女人的。”   “既然公子发誓了,我自然相信公子。”   【呵,相信男人的话是女人倒霉的开始。】   陆枕:……   陆枕觉得他们两个人的角色似乎反过来了。   “我不管,公子把这院子里头的丫鬟、婆子都打发走,我一个女子都不要看见!”   苏邀月猜测,三皇子应该在院子里安插了眼线。   而这个眼线是个女子,就是等她下药之后,准备偷入陆枕屋内对他下手的一个刺客。   现在是在三皇子的地盘上,她跟陆枕就是砧板上面的肉,不能明目张胆的来,暂时只能见招拆招。   小娘子托腮沉思,陆枕的视线落到她脸上。   唇角微不可见地勾了勾。   虽然不知道这位小娘子在想什么,但陆枕却知道院子里有眼线的事情。   他的院子里有三皇子的眼线,三皇子那边自然也有他的眼线了。   “公子只许有我一个小宝贝。” 第40章   眼线get!   凌晨两点, 人睡得最熟的时候。   苏邀月作为陆枕唯一的小宝贝,开始在院子里作妖。   大红灯笼高高挂,照出了白昼的光华。   苏邀月将院子里伺候的那些女性, 小到十二岁大到五十二岁,都给提溜了出来, 然后轰了出去。   彼时, 三皇子那边看着时辰差不多了,就迫不及待的安排人过去了。   还是昨天那位黑衣人。   “让我们安插在院子里的那个眼线进去, 务必要伪装成陆枕酒醉失德,被误杀的样子。”三皇子伸手揉着额角, 脸上带着宿醉后的痛苦,他的眸子在阴暗的屋子里显出深沉的暗色, 更似掩藏在潮湿血窟里的冷蛇。   黑衣人跪在地上, 沉声道:“是。”说完, 黑衣人还跪在地上没动。   三皇子垂眸看他一眼,“怎么还不去?”   黑衣人道:“昨夜那位苏娘子从属下这里取走了三十两银子当定金。”   三皇子:……   三皇子随手取下腰上的一个玉佩扔给那黑衣人, 道:“滚。”   黑衣人拿着玉佩离开,赶回院子通传。   春日的天比冬日亮得早一点,那个按照凌晨两点来看,这日头还早着呢。   可院子里却已经是灯火通明的状态了。   黑衣侍卫赶到的时候正看到陆枕的院子里在赶人,坐在院中的小娘子穿着素白的亵衣,身上只披一件大氅, 那大氅明显是男子穿的,此刻罩在她身上,更显得她纤细娇小一只。   “呜呜呜……”   小娘子哭得凄惨, 院子外面路过的丫鬟、仆从们纷纷侧头。   这位永宁公世子可是最近京师城内风头正盛的八卦中心呀。   这些贵族儿女们一天到晚吃饱了没事撑得就喜欢谈论和收集各种八卦。   这不, 这边刚刚闹出点事情, 那边就已经有某某小姐的丫鬟,某某公子的小厮过来探听消息了。   即使现在是凌晨两点。   果然,吃瓜人不怕风不怕雨不怕早起,只怕吃不到瓜。   “听说是有女子要玷污世子。”   “不是,听说是有老妇要给世子做媒。”   “才不是呢,听说是有婢女联合老妇要一起玷污世子!”   大家七嘴八舌,越传越乱。   黑衣侍卫也不知道自家主子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呀,因此,他找到了那个安排在院子里的眼线。   眼线是位十八岁的漂亮娘子,看着虽美貌,但黑衣侍卫从她带着薄茧的手能看出来,这是一位练家子。   听说那些藏在暗宅里面的眼线会训练一项特殊的杀人技巧。   那就是用簪子杀人。   簪子这东西,女子都会戴,只是有些女子力气小,不能杀死人。   而这些女婢每日里练习最多的就是用簪子扎向别人的脖颈颈动脉处,要求一击毙命。   这些大多数是身份卑微的女婢,从训练出来开始,她们的命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身份低贱的女婢杀死了主人家,自然是要抵命的。   这是以命换命的法子。   可若是能用一个小小的低贱丫鬟换取陆枕的命,三皇子当然舍得。   这位眼线生得十分貌美,站在人堆里都非常扎眼。确实,只有这样的容貌,才值得那位陆枕公子酒后乱性吧?   此刻,眼线跟其他人一起被轰了出来,黑衣侍卫朝她脚边扔了一颗石子。   眼线有所察觉,她转头,看到了躲在不远处假山里面的黑衣侍卫。   眼线趁着众人不注意的时候走了过来。   黑衣侍卫低声询问,“发生什么事了?”   眼线满脸恼怒之色,“我看着时辰差不多,正准备偷摸着进去,没想到那苏娘子这会子也不知道发什么神经,把院子里面的女子都赶出去了。”   “发什么神经?”黑衣侍卫迫不及待。   眼线:……   黑衣侍卫察觉到了自己暴露出来的八卦心,立刻轻咳一声,然后一双只露出眼白的眸子严肃地看向眼线道:“三皇子吩咐,必要在陆枕醉酒未醒之时下手。”   “可他现在已经醒了。”   “那你去打听打听,到底为什么会将你们赶出来。”黑衣侍卫皱眉道:“难道是计划被暴露了?三皇子殿下必要问起此事。”   眼线烦躁地点头,然后重新回到队伍里,片刻后,她再次回来。   “打听好了。”   “怎么回事?”   “听说是那苏娘子做了一个梦,梦到陆枕跟女子纠缠,这才一气之下将人全部赶了出来。”这眼线说着说着,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来。   黑衣侍卫:……   “你说她这是有意的吗?”眼线眼神一下骤冷。   “我先回去禀告三皇子。”   黑衣侍卫回到潇月池的浅溪阁,男人醉酒刚醒,神思混沌,喝了很多碗解酒汤也没缓过来。   其实潇月池身边的人提醒过他,萧朔酒量极好,让三皇子使用鸳鸯壶,自己喝水,让别人喝酒。   可三皇子并不是这样的人,他在任何事情上都要较劲。   如果不较劲,他就不是三皇子了。   因此,三皇子硬撑着跟萧朔和陆枕拼酒。   陆枕是早早就趴下去了,三皇子和萧朔拼了十几坛子酒,直到三皇子准备好的千金一坛的好酒被喝完了,萧朔才作罢。   潇月池直到此时才知道萧朔的酒量到底有多好。   潇月池强撑着送完人,连屋子都没踏进去,就醉倒了。   幸好他身边的侍卫过来替潇月池将肚子里面的酒催吐了出来,这从勉强醒过来。   黑衣侍卫将消息带了回去,三皇子暴躁至极。他再次喝下一碗解酒汤,声音嘶哑道:“那个女人突然这样做,是想反悔?”   黑衣侍卫将头垂得极低,“属下不知。”   潇月池起身,朝站在外面的自己的贴身侍卫道:“跟我出去一趟。”   .   苏邀月刚刚将院子里头的女性同胞都扔出去,那边潇月池就上门了。   带着解酒汤。   这是苏邀月第一次看到这位传说中的大反派三皇子殿下。   很高,皮肤也很白,整个人都透出一股艳丽感,没走近之前,你能凭借他的身材判断出他是个男人,可走近之后,你看到他的脸,就会产生一种雌雄莫辩的感觉。   很漂亮的男人。   尤其是那双绿色的眼睛,像该被仔细安置在博物院里,价值千金的宝石。   如此美丽的男人,锋芒毕露,苏邀月不觉得好看,只觉得瘆人。   尤其是当他的眸子朝她扫过来的时候,她只感觉到一股头皮发麻的恐惧,就跟她去动物园看到满笼子的蛇一样,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潇月池的视线顿在苏邀月脸上。   苏邀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面膜。   潇月池:……   大半夜的,她不睡美容觉还不能敷个面膜了!   潇月池暗暗眯起眼。   “月儿,你先下去。”   苏邀月立刻转身跑了。   “月儿不懂礼数,望殿下勿见怪。”陆枕上前,挡住三皇子的视线。   “如花美人,世子怜惜些也是正常的。”潇月池转向陆枕,“听说世子这里闹了些不愉快,可是刚才的雪宴不尽兴?”   “殿下误会,实在是因为一些私事,望殿下勿见怪。”   “我还当是我招待不周,让世子不痛快了。”顿了顿,三皇子殿下话锋一转,“那么是我的人伺候的不周到了?”潇月池眸色阴寒道:“吩咐下去,刚才被世子赶出去的那些人,都杀了。”   潇月池的怒气是真的。   他将自己对苏邀月的怒火迁移到了无辜的人身上。   陆枕拢袖上前道:“殿下,不可,不是他们的错,是我的错。”   “他们生来就是奴婢,没伺候好人,就是他们的错。”潇月池神色傲慢的说完,若有似无地瞥了一眼悄悄躲在门缝身后的苏邀月。   小娘子正站在灯笼后方不远处,脸上的面膜配上红色的灯光,显出诡异的惨绿。   还是隔着一条粗粗门缝且凌晨两点的时候。   潇月池:……   陆枕上前,顶着一张大冤种好人脸还要再劝,那边潇月池突然道:“算了,既然世子不喜欢,那就只留几个麻利点的吧。”说完,潇月池径直让那些被轰出去的人进来,然后看似随意挑了几个留下。   其中就有那位眼线。   原来他过来的目的是这个。   眼线高挑貌美,比起苏邀月的容貌也不落下风。   看来这位三皇子殿下是铁了心要把陆枕杀死。   果然,潇月池刚走,陆枕刚去屏风后放个水,那个眼线就趁机溜进了屋子,然后将一张纸条塞给苏邀月,再趁机提着空茶壶出去,假装要去替苏邀月接水。   “殿下给你的。”眼线临走前说。   苏邀月正坐在梳妆台前卸下脸上的面膜,被这眼线一吓,差点把面膜糊嘴里。   她烦躁地打开纸条,上面是龙飞凤舞的字。   烦死了!会写字了不起啊!   若是这些古人规规矩矩写字,苏邀月或许还能猜几个字出来,可纸条上面的字体分明就是一顿狂草。   显示出了写这个纸条的人心理状态不是特别好。   看不懂……   苏邀月努力了一会儿,实在是没办法了,她看一眼还待在屏风后面的陆枕,小心翼翼的把脸上的面膜都弄干净以后走出去,正看到那眼线拿着大扫把在院子里扫地。   乌漆嘛黑的,扫个什么劲呀。   苏邀月走过去,戳了戳她,“看不懂。”   眼线:……   眼线左右四顾,见四下无人,忍着怒气,压低声音道:“殿下说了,若你不按照他说的做,明日的今时,就是你的死期。”   “做什么?”   “当然是下药了。”   “然后呢?”   “然后我冲进去将陆枕杀了啊。”   小娘子露出不乐意的表情。   眼线皱眉,“你还在犹豫什么?”   小娘子捏着那纸条,上下打量眼线,“你对公子没有非分之想吧?”   眼线知道,自己这是碰到恋爱脑祖师奶奶了。   “你都同意殿下的条件了,还计较这些做什么?”   “我家公子清清白白的跟我,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我怎么能让你在他临死前将人玷污了?毕竟我跟我家公子是真爱!当然,价钱够的话可以另外商量。”   “那你是给银子还是写保证书?”   眼线:……   眼线咬牙切齿,“我不会碰他的。”   看来这位眼线不满意苏邀月开出的另外的价格。   “那你进来跟我写保证书。”   眼线:……   眼线深吸一口气,跟苏邀月进入另外一间无人的厢房。   厢房内本来就有笔墨纸砚,那眼线恨不能快点摆脱苏邀月这个神经病,立刻提笔开始写。   写完,眼线转头,正看到苏邀月吃力地举着一个花瓶站在她身后。   眼线的双眸瞬时睁大,还来不及反应,就被苏邀月一花瓶抡晕了。   眼线一只get!   为了抓住这么一只眼线,真累呀。   苏邀月使出吃奶的力气把这只眼线绑成粽子然后塞进了床底下。   她抖着自己的细胳膊细腿,坐在床沿边喘气,然后看到眼线的一半身体还没完全塞进去,只得用脚给塞进去了,并吩咐黄梅过来,将这女子看牢。   黄梅手里举着苏邀月给她的花瓶,用力点头,然后忍不住嫌弃道:“娘子,公子实在是太招蜂引蝶了。”   黄梅以为这是一个想爬上陆枕床铺好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女婢。   苏邀月也没解释,只说如果醒了就再敲晕,然后给了黄梅一只簪子。   黄梅抱着花瓶眼神噌亮。   .   回到主屋,陆枕已经上床歇息,苏邀月感觉自己的脑细胞都死了好多,得赶紧吃点核桃补补。   凌晨三点,本该自律睡觉的陆枕被苏邀月喊起来敲核桃。   因为小娘子突然想让自己更聪明点。   陆枕:……   作者有话说:   这么辛苦,吃你点核桃怎么了? 第41章   陆.充电宝宝.枕   凌晨, 云雾无声流动,像美玉一般。   苏邀月还没想好要如何处置那个女婢,她吃着长泉做的小米粥, 搭配着刚刚油炸出来的小春卷,里面包着新鲜采摘出来的嫩笋, 一口下去又香又脆。   陆枕还在替苏邀月敲核桃, 敲出来的核桃肉正摆放在苏邀月左手边的白玉小盘子里,小娘子倒了一点核桃肉搅拌进粥里, 然后继续发呆。   男人擦拭干净手,微微偏头看向她。   时辰尚早, 原本苏邀月是要直接去睡的,可陆枕却让她先用了早膳, 然后再去歇息。   苏邀月一想也对, 睡着睡着饿醒了怎么办?因此就在凌晨四点的时候开始用早膳。   吃了一点碳水, 苏邀月就开始迷糊了。   她本来就不是一个习惯早起的人,现在望着迷迷糊糊的天, 又想到那个还被她塞在床底下的女婢,就觉得头疼。   杀人……苏邀月做不出来。   算了,先睡一会儿。   小娘子打着哈欠,放下碗筷,躺上床榻。   男人从小篮子里捡起一颗新的核桃,拿着工具, 还在给她剥核桃肉。   看到如此勤奋的陆枕,苏邀月心中那股憋闷气才稍稍好过一点。   她跟自己说,就睡半个时辰, 养精蓄锐之后, 再吃上一碗核桃, 她的脑子肯定就好使了。   陆枕剥好一颗核桃之后走到案边,打开抽屉,往里放入一颗白色的药丸。   药丸入香薰炉内,袅袅白烟升起,能看到缥缈如雾的白玉烟气。   苏邀月翻了个身,睡得更熟。   陆枕看她一眼,伸出两根手指,朝她的额头弹了弹,小娘子蹙眉,白玉肌肤之上沾染一点红色痕迹,像抹了一点胭脂,却没醒。   男人勾唇笑了笑,指腹温柔地摩挲过那一点绯红,然后走到门口,转身关紧屋门,笑容于瞬间消失。   天色未亮,朦朦胧胧之间,门窗一闭,晦暗之色笼罩入屋。陆枕站在屋子门口,抬头望向天际,那里似有朝阳出,带着满身光霞映入眼帘。   “长泉。”   “公子。”   长泉起身过来。   “人呢?”   长泉引陆枕走到厢房门口,轻轻敲了敲门。   厢房内传来黄梅的声音。   “谁呀?”   “小花园那里有人掉了一支金簪子,是黄梅姑娘的吗?”   黄梅猛地一下把门打开,看到站在门口的长泉,没看到被门挡住的陆枕。   “金簪子?哪里?”   “小花园,刚才路过的时候看到的,不知道有没有被人捡走。”   黄梅举着花瓶就去了。   长泉调开黄梅,转身朝站在隐蔽处的陆枕道:“公子,就在里面。”   陆枕一身单薄春衫,早风起,掠过他的衣衫腰肢,能看到其被衣袍包裹出来的风姿雅态。他抬脚跨入厢房,径直走到床边,男人伸出自己白细修长的手指,轻轻撩开床帐。   “公子,在床底下。”   长泉弯腰,将塞在里面的女子拖出来。   女婢不仅被全身捆绑,还被黑色的细长布条覆住了眼睛。   “唔唔……”她使劲挣扎,像条被塞在麻袋里面的鱼。   陆枕站在那女婢脚边,指尖松开厚实的床帐,朝长泉道:“喂药。”   “是。”   长泉取出那女婢嘴里的棉布,趁着那女婢要惊声叫喊的时候将手里的药直接灌进了她嘴里。   女婢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可她当然知道这不是好东西。   她意欲咬舌自尽,却被长泉眼疾手快地卸下了下颌。   女婢合不上嘴,那药粉顺着唾液往喉咙里流。   陆枕后退一步,看长泉再次将那棉布塞进女婢嘴里。   厢房的门没关,天际处的光终于出现,虽只有灰蒙蒙的一圈,但已然带上了几分漱云之美。   “让三皇子过来吧。”陆枕如此道。   .   三皇子得到消息,那个眼线得手了,现在,他只要去到陆枕的院子里,将那位世子的尸体抬出来就好了。   潇月池转头看向挂在墙壁上的那幅海棠春睡图。   手指轻抚过画上女子的面颊,然后得意地起身离开。   三皇子来到陆枕的院子,院子门大开,里面静悄悄的,只有一个男仆拿着一柄大扫帚在打扫院子里的尘土。   他皱眉,觉得不对劲。可一想,现在这个时辰,大家都还没起,便是出事了也没人知道。   潇月池往里去,那男仆看到他,立刻下跪行礼,“殿下。”   “嗯,我来给你家世子送解酒汤。”   方才送过一次,现在又送一次,这位殿下真是贴心呀。   男仆跪在地上,支支吾吾。   “怎么了?”潇月池拧眉。   男仆道:“苏娘子不满意我家公子吃醉了酒回来,刚又闹了一场,让公子去睡那边的厢房了。”   真是可笑,一个通房居然将堂堂一位世子逼成这样。   潇月池转头看向身侧的厢房,他笑一声,走过去,敲门。   “世子。”   厢房的门没关,潇月池抬手轻轻一推,就开了。   然后,从里面猛地冲出来一个女子。   那女子头发散乱,衣衫不整,整个人如疯癫一般扑到潇月池身上。她滚烫的肌肤贴在潇月池的衣袍上,手上的簪子猛地朝他扎过来。   潇月池虽没有防备,但毕竟是习武之人,下意识往旁边一躲,那锋利的簪子就扎进了他的肩膀处。   簪子实在是太利,这女子的力气也极大,直接贯穿皮肉,将簪子深深陷入潇月池的肩膀上。   潇月池下意识抽出自己腰间的匕首,然后利落地割断了这个女婢的脖子。   女婢软软倒地,临时之前瞪着眼前的男子,呢喃一声,“殿下……”   潇月池认出来这个人是谁了。   是他放在陆枕院子里的眼线。   此刻却突然冲出来杀他。   潇月池捂着自己的肩膀,感受到一股阴寒刺痛感在肩膀上蔓延开来。   簪子上有毒。   潇月池踉跄了一下,被身边的男仆扶住。   “殿下,你没事吧?公子,公子,不好了!殿下受伤了!”   “别喊!”潇月池手持沾血的匕首,一脚踢开那抓着自己裤脚的女婢死尸,双腿踩在地上,全部都是女婢脖颈处蔓延开来的鲜血,浸湿了鞋袜。   这个女婢是他的眼线,就算是没有查出来是他的眼线,也是他派给陆枕的人。   这个女婢的身份不能被查。   因此,潇月池当然不能让长泉如此大喊大叫。   “殿下?”可长泉的声音已经将在主屋内歇息的陆枕吵醒。   男人推门出来,看到捂着肩膀站在那里的潇月池,满脸惊愕,“殿下,您怎么了?”然后低头看到地上的尸首,更是面色煞白,下意识伸手捂住了嘴。   潇月池看到陆枕的做派,暗暗眯了眯眼,“可能是刺客。”   “刺客?是要刺杀殿下吗?”陆枕缓过劲来,踉跄着走向潇月池。   毕竟是温室里面养出来的文人,哪里见过这般血腥场面。   陆枕的脸本就透着一股如玉般的冷白,现在更是苍白到毫无血色。他身上只着亵衣,连头发都没好好梳理,显然是急匆匆出来的。   “不瞒世子,最近全城戒严,就是在抓溜进来的大金奸细,恐怕此人跟大金奸细脱不了干系。”电光石火间,潇月池已经将此事推到了大金奸细身上。   “待我带回去让人好好查查,此事还望世子保密,别扰了好好一场春日宴。”潇月池的眼神始终没有从陆枕身上移开。   他甚至细微到连陆枕每次眨眼都不放过。   男人艰难地吞咽着,始终没有将目光投向地上的女婢,只是点头,甚至不敢说话,连呼吸都变得轻微而急促,像是不愿意嗅到这空气里的血腥味。   .   潇月池偷偷派人将地上的女婢尸首带走了,长泉领着人趴在地上打扫卫生。   黄梅没找到金簪子,气呼呼的回来,看到趴在地上正在擦地的长泉,气得一脚踹翻了他身边的水桶。   水桶里面的水蔓延开来,是浅淡的红。   黄梅下意识顿住。   长泉道:“惊扰黄梅姑娘了,刚才有只鸡被抹了一半的脖子,却不小心跑了,弄得到处都是血。”   黄梅呐呐应一声,然后下意识转头看向厢房。   那边,长泉正好收拾完了,退出去。   黄梅抱着怀里的花瓶,战战兢兢的进入厢房,然后蹲在床边吸气,吐气,吸气,吐气。最后猛地一下伸手揭开垂落到地面的厚实床帐,然后看到空无一物的床底。   不见了。   黄梅想到那桶血。   她哆嗦着把手里的花瓶放到桌子上,然后去了主屋。   主屋内,苏邀月还在睡,自家公子正站在香案前拨弄熏香炉。   浅淡的香气萦绕而出,像一座堆聚起来的小山。一层又一层的聚拢,然后消散。   男人的脸掩盖在熏香后面,那从厚到薄的白烟贴着男子冷色的肌肤,沁入他的发丝里。   陆枕抬头朝黄梅看来。   只一眼,黄梅仿若看到了山上枯枝之上凝结的那捧冷霜,直冻到了人心底。   可等她再鼓起勇气去看第二眼时,那种疏离淡漠的戾气早已从男人身上消失。   他正摆着手,玩弄那白烟。   一簇一簇的烟,在他指尖缭绕,被轻柔地拨弄散开。   随着这样的动作,男子发尾荡漾,显出几分不能仔细分辨的愉悦。   像是刚才发生了什么好事。   “公子,奴婢来看看苏娘子。”   “嗯。”   陆枕淡淡应一声。   黄梅战战兢兢地走到床铺边,伸手撩开帐子一角,苏邀月睡得酣熟,一个人卷走了所有的被褥,像只熊宝宝似得抱着。   “娘子,娘子……”黄梅轻声低喊。   苏邀月被叫醒了,她迷迷糊糊睁开眼,正对上黄梅那张脸。   “娘子,那女子不见了。”黄梅低声道。   苏邀月一下起身,正欲说话,黄梅使劲朝她使眼色,苏邀月扭头,看到了正站在角落玩熏香炉的陆枕。   注意到苏邀月的目光,陆枕隔着薄薄的白烟朝她微微一笑。   笑笑笑!你都要大难临头了还笑!   苏邀月起身,跟着黄梅去厢房查看。   “有什么异常吗?”   黄梅摇头,然后突然想起什么,道:“奴婢刚才回来,看到长泉趴在地上擦东西,桶里的水都是红色的。”   “回来?你去哪了?”   黄梅:……   “奴婢听说……有人掉了一支金簪子,就去找找……”   苏邀月:……   “去把长泉找来。”   长泉被找过来,苏邀月背着陆枕问他事情。   长泉还是那个说辞,并且说那只逃跑的母鸡已经抓到了,现在那盅老母鸡汤也正在炖着,马上就能端来给苏邀月吃了。   “真是老母鸡?”苏邀月盯着长泉不放。   长泉垂首道:“是。”   “刚才有谁来过吗?”   “没有人。”   长泉那里是问不出什么了,苏邀月让他回去了,并让黄梅仔细观察那个女婢是否还会出现。   “月儿,怎么了?”陆枕从屋子里出来,随手将一件斗篷罩在她身上,“是不是又做梦了?”   苏邀月:……她是那么肤浅的人吗?   “我梦到公子跟着别的女人跑了。”苏邀月盯着陆枕,泫然欲泣。   陆枕:……   “不会的。”   “你发誓。”   “我发誓。”   “那公子过来抱我。”小娘子伸出自己细瘦的胳膊,看向陆枕的眼神带着委屈的害怕。   陆枕垂眸,伸出双臂,轻轻环抱住苏邀月。   那种松柏寒雪一样的味道笼罩下来,带着安抚。   【我有点害怕。】   苏邀月伏在陆枕怀里,隔着一层微冷的衣料,她能感受到陆枕的肌肤热度。   这种温度,让她下意识颤抖的身体逐渐恢复过来。   苏邀月缓了一会儿,她仰头道:“公子在我睡觉的时候没有见别的女人吧?”   “有。”   苏邀月一瞬警惕,“谁?”   “黄梅。”   苏邀月:……   “那除了黄梅就没别人了?你吃过什么东西吗?”   “没有,没吃。”   “那身上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   苏邀月突然觉得自己像个老妈子。   陆枕伸出自己的手,指尖有点红。   那是被她剥核桃留下的痕迹。   “有点疼。”   这不是应该的吗?   现在最可怕的是那个女婢跑了!   苏邀月充电完毕,气愤地推开陆枕,她怀疑那个女婢去给潇月池告状了,到时候潇月池过来,一定第一个就拿她开宰。   突然被丢弃的陆枕:???   这一日,苏邀月没出去玩,就待在这院子里,并且也不让陆枕消失在她的视线范围内。   然后她让陆枕给她画了十几幅图。   包括但不限于观音菩萨、如来佛祖、十八罗汉等等等。   苏邀月拜了一天,诅咒潇月池暴毙,然后到了晌午十分,她得到了潇月池突染风寒,卧病在床的消息。   嗯?   等一下,让她吃点核桃冷静一下。 第42章   割破命运的镰刀   今天是春日宴的第二日, 身为主人家的潇月池却没有出现,听说是感染了风寒,现在身边围了东泉山上所有的医士和御医, 正在努力的治病。   苏邀月再次郑重的将陆枕给她剥的核桃都奉献给了那十几幅画像还愿。   “感谢观音菩萨、如来佛祖、四大金刚、灶王爷……”   陆枕:……   男人坐在窗前,望着院子里那株开得正盛的山梅。   绯红的颜色, 花蕊微黄, 边缘呈现漂亮的胭脂红。   上一次他脑中出现文字是在昨日的投花宴上。   当洛川捧着那株芙蓉花走过来的时候,陆枕脑中陡然浮现出一段文字。   “她今日穿得极美, 所有人在她身边都黯然失色。她举着手里的芙蓉花,如芙蓉仙子下凡一般朝他走来, 她面带羞怯,视线穿过人群与他对上, 然后将手里的芙蓉花投给了他。”   “陆枕心中激荡, 那颗悬着的心终于落地, 她投给了他,她与他该是两情相悦的吧?”   然后在陆枕逐渐阴冷下来的目光中, 洛川被清平县主撞到,丢了芙蓉花。旁边的丫鬟正欲再给一朵时,被清平县主一瞪,无奈作罢。   与此同时,陆枕脑中的文字忽隐忽现,像是突然断了信号一般, 渐渐模糊成马赛克,然后消失了。   这是最近的一次脑中文字。   陆枕已经感觉出来,自己脑中的文字会变成现实, 这文字更像是一种预告。   从前, 陆枕会跟着那段文字行动。   即使他使用了全部的意志去抵抗, 可神拴在他身上的木偶线却会强迫他动起来。   文字并非从小就有,而是突然出现,在他拥有了另外一份意识后。   陆枕猜测,这些文字或许本来就一直印在他的脑海里。他的人生就是一段又一段既定的文字,哪个阶段到了,哪段文字就冒出来,然后他的身体和精神跟着那段文字行动。   直到有一天,他生出了另外一个灵魂。   这个灵魂跟那个从小就被固定的木偶灵魂不一样。   陆枕回想了一下小娘子的奇怪语录,找到一个比较确切的形容词:第二人格。   自从有了这个第二人格,他就能看到脑中的文字了。   昨日,文字没有改变,那位主角洛川的行动轨迹却改变了。   其实这种事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了。   就拿梅花宴落水事件来说,陆枕在与萧朔下棋之时,就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劲,脑中文字若隐若现,牵引着他往河里看。   果然,那位女主角落水了。   陆枕的身体不由自主的起身,欲下水救人。   幸亏被苏邀月绊住。   如果他去救了,这洛川他就非娶不可了。   脑中的文字对于陆枕来说是一种提示,也是一种困扰,直到陆枕能完全脱离它的掌控。   而在陆枕有意识脱离的这个过程中,他的小通房功不可没。她就如那割破神旨的镰刀,虽然每次都会用奇奇怪怪的方法阻止他,但不可否认,她成功了。   一开始,陆枕将她当作对抗自己脑中文字的工具。   他猜测这个女子大概也是拥有第二人格,并且比他先一步成功扯断木偶线的木偶人。   可自从他能越发清晰听到苏邀月心中的声音后,陆枕发现,他这位小通房着实不一般。   他总能从她身上听到奇怪的词语,那是一种仿佛不是一个世界的,隔着千万年的感觉。   陆枕摩挲着手里的书卷。   指尖落到其中的几段话上,然后突然凝神。   如果,他是这书中人物,而他的小通房是坐在这里的持书人呢?   那么将他们束缚起来,变成木偶人一般操作的神呢?自然是创造者。   如此,陆枕的脑中霍然清明。   怪不得她有那么多奇思妙想,原来他们或许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如果这样说,那么他的月儿该是以阅读者的身份,知晓了他们全部人的命运。   那么,她在努力做的事情是什么呢?   陆枕想到自己满身鞭痕卧床之时,小娘子握着他的手在心中说出的那句话。   “她要帮他改命。”   一个人的命为何要改?那必然是太过于不幸。   最终的不幸无非国破、家亡、人死。   如此推算,他大概率会死。   她知道自己会死,才会帮他改命。   陆枕屈起手指,轻轻敲击着书页。   这就是她突然对抗三皇子的原因。   这位三皇子想害他,而她早已知道,早早提防了起来。   长泉查过她的信息,只是一个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扬州一等瘦马,根本就没有其它的身份。   那么,像这样的一位女子,若非是阅读者,是怎么知道高高在上,甚至于连他这个永宁公府的世子爷都不了解的三皇子殿下要害他的呢?   只有阅读者这一个身份了。   可手段太嫩,也不够果决。虽然确实将那个眼线逼了出来,但对于局面无法完全掌控。   只是将眼线抓起来怎么够呢?人若犯他,他必诛之。   如此,方才符合他的本性。   陆枕敛下眸中杀意,想到小娘子柔软如花瓣一般的手,然后又看了一眼自己同样不沾阳春水,毫无茧子的书生手。   既然一定要有一个人脏手,那就让他来吧。   陆枕将手搭在书页上,从窗户外面吹入胭脂色的梅花瓣,带着春意暖阳,落在他的手背上,被男人用指尖捏开,汁水四溢,像晕开的血渍。   可若是将时间线拉回到一开始,在扬州外宅里,她那么突然的出现,那么努力的阻止他跟那位洛川小姐产生瓜葛,大概率却是为了她自己吧。   一个漂亮的瘦马,若是被他拒收了,那么大概率会继续沦为别人的玩物。   陆枕还是很相信那个放在外头的灵魂的性格人品的。   暂且称它为第一人格吧。   他的月儿大概也是看中了这一点,才会如同菟丝花一般缠着他。一开始,陆枕确实没有察觉到这个小娘子的目的,直到她不断的利用他挑衅他父亲。   然后,长泉过来禀告,说永宁公去宫里求了一份给贱籍脱籍的文书。   这种文书必须要有皇帝亲自应允,而能做这件事的,确实只有他那个在内阁里面的父亲了。   她的目的果然是文书。   若是当时他没有将那份文书换了?她是不是就会走了?   想到这里,陆枕的眸色暗了暗。   虽然说早就猜到了,但真正发生的时候,陆枕心中还是被挑起了怒火。   他的月儿想的实在是太简单了,也太没看透他。   她只是看到了这副皮囊之下的第一人格,却未窥见那灵魂之下藏着的第二人格。   第一个类似于木偶灵魂的第一人格或许真会如此轻易放过她,可拥有第二人格的陆枕不会。   她招惹了他,却还妄想着全身而退。   世上哪里有这样的好事。   为了知道这小娘子的真实目的,陆枕顺应她的计划,挨了永宁公的鞭子。   从小娘子震惊的视线中,她似乎也没有想到永宁公会使用上这样的手段,可她还是头也不回地走了。   那一刻,陆枕觉得那些缠缚在他身上的木偶线又密密麻麻的将他包裹起来,几乎要勒进他的骨血皮肉里,变成在他身体里流淌的血脉,将他真正变成一个木偶人。   他躺在床铺上,忍受着被神支配的痛苦,宁愿沉沦黑暗潮湿的不知名之地,永堕地狱,也不愿睁眼。   直到苏邀月回来。   那种被束缚的窒息感才消失。   那一刻,陆枕终于明白,她确实是打破命运的一柄镰刀。   这柄镰刀恰好落在他身边,使得他成为了这个能掌握自己命运的幸运儿。   而若非那顿打,他也不能窥见这小娘子的那一点小良心,也不会让这小娘子跪在他的床上突然从追求自由到宁愿留下来要替他改命。   这是个吃软不吃硬的。   从前灵魂苏醒的陆枕极度厌恶自己的木偶灵魂第一人格,可现在,他突然开始庆幸自己拥有这一层第一人格了。   如果他的月儿早知道他是这样的人,或许根本就不会接近他吧?   这分明是个心软的一塌糊涂,只要一点甜头就会如飞蛾扑火般回报的小傻子。   真好哄呀,他的月儿,怎么如此可爱。   坐在窗边的男人突然笑出了声,然后又突然抿起了唇,薄薄的唇角压成一条直线,自嘲真实而卑劣的自己。   正在收拾东西的苏邀月神色困惑的朝他看过去。   男人盯着手中的书卷,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苏邀月不感兴趣地扭过了头,然后转头看向自己挂在木施上的红色骑装。   可惜了,不能穿着它去狩猎场了。   好吧,她本来就不会骑马,如果有手机的话肯定要拍个几千张美照的。可现在没有手机,她去了狩猎场,大概率还是只抱着马脖子让人牵着马走上一圈吧。   或许那缰绳太粗糙,还会把她的手磨破。   真没劲。   骑马没骑上,温泉也没泡上。   苏邀月盯着自己特意带出来的这套骑马装,还有藏在衣柜里的大蝴蝶结浴衣,气得面颊鼓鼓。   心中郁气无人发泄,苏邀月一扭头,看到了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陆枕,正安安静静地坐在床榻上看书,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他凭什么岁月静好,那是因为她在为他负重前行!   苏邀月立刻一跺脚,“公子您怎么还在坐着?”   陆枕回神,慢吞吞地转头看向苏邀月。   “这么多衣裳,黄梅一个人怎么收拾的完?公子你不爱我了吗?为什么不帮我收拾衣裳?”   看什么看,狗男人,看她这么忙,也不过来帮忙!   陆枕:…… 第43章   兄弟虽英俊但实在愚蠢   洛川为了报复陆枕, 实在是拼尽了最后一份力气。   她躺在床铺上烧得迷迷糊糊,咳嗽的时候牵引到断裂的肋骨,整个人疼得一晚上涌出好几次冷汗, 换过好几身的衣裳。   东泉山上太冷,虽然屋内烧了很多炭盆, 但洛川依旧感觉十分不适。从昨日到今日, 洛川就只醒了一炷香的时辰。   因为不满绿屏端来的药太苦,所以她直接就将那碗药砸在了绿屏脸上。   那药虽然没有在绿屏脸上烫出水泡, 但却烫红了她的脸,那厚实的瓷碗也撞肿了她的额角。   瓷碗落地, 碎了一地。   绿屏跪在地上,一边哭, 一边用手擦地上的药汁, 手掌还被碎瓷片划伤了。   洛川折腾完绿屏, 自己也没有力气了。   绿屏红肿着眼,忍着痛站起来往外去, 正巧碰到过来探病的萧朔。   萧朔酒量惊人,虽然昨日他跟三皇子和陆枕喝了一夜的酒,但睡到现在,已经过了那份酒气,又生龙活虎的出现了,并且因为担心洛川, 所以连衣裳都来不及换就过来了。   只一夜,萧朔没怎么收拾,下颚处都生出了胡须, 密密扎扎的带着一层薄薄的青色痕迹, 身上也带着一股臭臭的酒味。   他推门进来, 正看到地上狼藉一片,还有瓷碗的碎渣子,甚至渗着血渍。洛川躺在床上咳嗽,身边也没有伺候的人,炭盆都冷了也没有人换。   萧朔顿时就怒了,他一把抓住绿屏的胳膊,“怎么伺候的?”   绿屏痛叫一声,萧朔下意识收手。   他低头,看到绿屏沾血的手掌,还有抬手的时候袖子往下掉,正露出自己的胳膊,上面青青紫紫的,全部都是淤青。   “这是怎么回事?”   “是奴婢自己摔的。”绿屏抽回自己的手,不敢抬头。   只是一个婢女,萧朔没有多问,他现在满腹心思都在洛川身上。   “其他伺候的人呢?御医呢?”   “听说三皇子那边病了,御医一大早就去了。然后过来一队侍卫说要抽查,将院子里面伺候的人都喊了出去,到现在也没有回来。”   萧朔一路过来,确实看到那些丫鬟、婆子行色匆匆,看来是出什么事。   不过那三皇子病得这么严重?连送到洛川这里的御医都喊了回去?   萧朔下意识觉得这东泉山不能多待,恐怕是出了什么事。想到这里,萧朔赶紧进了屋子,然后走到洛川身边,粗手粗脚地替她垫上一个枕头,然后吩咐绿屏替洛川将东西都收拾了。   萧朔跟洛川虽有血缘,但毕竟十几年没见,他跟她一开始并不亲近,直到洛川给他挡了老侯爷的鞭子。   老侯爷的鞭子不是常人受得住的,可萧朔经常被打,皮糙肉厚,无所谓。   当洛川冲出去给他挡鞭子的时候,萧朔是震惊的。   他没有想到,那么柔弱的一个娘子会冲出来挡在他面前。   当他看到那带血的鞭子划过洛川雪白的肌肤,沁出血珠子时,自此,萧朔真的开始将洛川当成自己的妹妹。   而当洛川洗掉脸上的胎记,露出自己的本来面目后,萧朔也震惊于这位妹妹的美貌,甚至产生了一定要好好保护她,不让她受到任何一点伤害的念头。   这个念头来的汹涌而古怪,让萧朔有一瞬间的迷惑,可当他再次看到洛川这副柔弱不能自理却又假装坚强的样子后,并不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什么不对劲。   “咳咳咳,哥哥让绿屏收拾东西做什么?”   “东泉山上太冷,你身子不好受不住。”   “那陆哥哥呢?”洛川不愿意就这样走了。   “你都这样了还要管他?”   “哥哥帮我去看一眼,我才安心。”   “看什么看,他自己有手有脚的,能怎么样?”   正在洛川和萧朔说话的时候,那边哭哭啼啼奔进来一人。   王氏听说洛川又病了,赶紧急匆匆的从定远侯府赶过来,听说今日晨间就出发了,紧赶慢赶总算到了,还带上了一直给洛川看诊的那个医士。   自己的医士,毕竟更了解病情,也更放心一些。   “儿啊,你怎么又病了?这是怎么了?”王氏握着洛川的手,红着眼瞪向站在一旁的萧朔,“你怎么没有照顾好你妹妹?”   萧朔看着洛川眼底的黑青之色,也跟着愧疚起来,“可能是山上太冷了……”   “母亲,不怪哥哥,是我自己身子弱,咳咳咳……”洛川咳嗽个不停,像是要将心肝脾肺肾都咳出来。   “赶紧把医士叫过来。”王氏催促萧朔。   萧朔赶紧去将等在外面的医士请过来。   洛川的病本来就没好,现在又发热,整个人虚弱至极。她躺在床铺上,迷迷糊糊说着胡话。   “陆哥哥……陆哥哥……”王氏握着洛川的手,眉头皱起,脸上露出厌恶之色,“都是因为那个陆枕!”   萧朔正请了医士进来,听到这句话,脚步一顿,他让医士进去看病,然后跟王氏去了外间说话。   “母亲,妹妹的病难道跟君闻有关?”   王氏也不再隐瞒,“你知道你妹妹爱慕陆枕吗?”   萧朔挠了挠头,“知道。”   他原本以为这是郎情妾意的事情,可没想到自家兄弟似乎对他妹妹无意,这强扭的瓜不甜,算了。   “那你知道他为何拒绝你妹妹吗?”   萧朔摇头。   难道不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事情?   “儿啊,洛川是你的亲妹妹,你可千万不要嫌弃她。”   萧朔面色一变,眉头拧成麻花。   “母亲您说什么呢?我怎么可能嫌弃妹妹?”   “好,那母亲就告诉你真相。”   王氏将洛川从前是扬州三等瘦马的事情跟萧朔说了。   “不过幸好,洛川她洁身自好,从未沾染过那些男人。”   萧朔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母亲的意思是,君闻就是为了这件事,才不愿意接受妹妹的?”   “没错,”王氏的眼神之中露出恶毒之意,“你又知道为何陆枕会如此看不起洛川吗?那都是因为他身边的那个通房,她曾经是扬州城内的一等瘦马,一个千人枕万人尝的贱蹄子。”   “她知道洛川的身份,并将此事告知了陆枕。可我家洛川哪里像她那般不要脸,我家洛川清清白白做人,是她一个低贱的瘦马比得了的吗?”   “那个贱蹄子诬蔑洛川身子不清白,跟男人纠缠,陆枕听信了她的那些话,看低我家洛川。”   “母亲的意思是,那通房从中挑事,破坏了妹妹跟君闻的姻缘?”   “没错,你知道当时侯爷去找永宁公说亲的时候,永宁公可是十分乐意的,为什么后来突然就不愿意了?就是因为这通房从中作梗,坏了好事!”   “你母亲我也听说过陆枕的人品,并非那种注重门第的人,洛川清清白白的身子和人品,也没有哪里配不上他?他不愿意,定然是听信了那通房的枕边风。”   萧朔相信了王氏的话。   他也确实发现,自从这个通房出现之后,陆枕变得不再像他自己。   从前的陆枕温柔善良,就跟洛川一样。   现在的陆枕让萧朔看不透,他每次看到他的这个兄弟,都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萧朔是个暴脾气,他听完王氏的话,直接就杀到陆枕那边了。   .   苏邀月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收拾了半个时辰她还没有收拾好。   那边,萧朔阴沉着脸上门了。   “陆枕!”   萧朔一脚踢开院子门,一眼看到因为碍事,所以被苏邀月推出去坐在廊下读书的陆枕。   春天白日里还是很暖和的,陆枕穿着月白长衫坐在廊下,听到萧朔的声音后下意识抬头。   萧朔的脸阴沉的可怕,他站到陆枕面前,问,“你那小通房呢?”   陆枕合上书籍,不答反问,“怎么了?”   “没怎么,我就是有个问题想问问她。”萧朔听到屋子里面苏邀月和黄梅的说话声,直接闯了进去。   “苏邀月!”   彼时,苏邀月正在换骑装。   虽然她的狩猎场没戏了,但这红色骑装穿还是能穿的呀。   谁规定只有狩猎的时候才能穿骑装?   难道睡衣只有睡觉的时候才能穿吗?   苏邀月决定穿着它离开东泉山。   苏邀月去屏风后换好了骑马装,那大红的艳色衬得她肌肤雪白,再搭配上她故意抹得厚厚的大红唇,简直妖媚到了极点。   骑装上是有几片轻薄盔甲的。   既衬托出了身材,又用那坚硬的盔甲将少女衬托的越发柔软纤弱。   此刻,苏邀月正在调整那两片嵌在自己胸前的甲片。   可能是因为最近吃得太好,也可能是因为随着年纪上涨,所以苏邀月的身体开始逐渐发育。终于从纸片慢慢往小土坡方向前进,苏邀月相信,不久的将来,她一定能拥有热辣的身材。   那种一天一个样的身段,让苏邀月几乎每月都要重新换一批小衣。   萧朔进来的时候正好看到苏邀月扯着自己的领子在拉拽什么东西。   阳光下,她领口露出一大片奶白的肌肤,白的晃眼,甚至到了第一眼看过去,就会直接被吸引的地步。   作为现代人,苏邀月并不觉得有什么。   她身材好,以前还穿着吊带和热裤去外面招蜂引蝶呢。   “萧朔。”   萧朔眼前突然出现一个人影,陆枕站在他跟前,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直接叫了他的名字。   萧朔立刻回神,然后道:“一个通房而已,我看就看了。”   陆枕危险地眯起眼。   萧朔敏锐的感觉到男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气。   一个温润如君子一样的人,从来就温和的跟白开水一样,居然还会有这种表情和气势的时候。   “君闻,这么多年兄弟了,你为了一个女人要跟我翻脸?难道你到现在还看不清这个女人的真面目吗?”   “她出身低贱,手段百出,无所不用其极,就是因为她在你耳边诬蔑洛川,所以才让你们有缘无分!”   陆枕仿佛没有听到萧朔的话,他走到苏邀月面前。   小娘子仰头看她,不知道为什么,素来仿佛天不怕地不怕的苏邀月,竟在微微发抖。   陆枕不眨痕迹地皱眉,然后抬起了手。   苏邀月下意识闭眼。   一根指尖勾住她的脖颈,死死扣住她脖颈处的那颗纽扣。   苏邀月睁开眼,被迫梗着脖子,像只天鹅似得仰头。   好勒。   陆枕在帮她扣住骑装最上面的那颗扣子。   苏邀月想松开,可陆枕替她扣完扣子以后并未收手,反而一把捏住了她的后衣领子。   苏邀月:……更勒了,干嘛呀!   不泄露一丝春,光后,陆枕才跟萧朔继续交谈。   “清觉寺迷路林内,月儿救我一命,洛川却将这份功劳抢了过去,哄骗说她才是救我的人,要用这件事跟我定亲。萧朔,你说此事,该如何评价呢?”   萧朔确实不知道这件事。   “回去问问你那妹妹吧。”陆枕唇角的笑带着阴冷的弧度。   萧朔定睛看着陆枕,道:“我会去问清楚的,可陆枕我还是要提醒你,你身边的这个女人是瘦马出身,我知道这些瘦马从小学的都是什么招数,你没见过女子,不懂她们的招数,我懂。”   话罢,萧朔走了。   而陆枕勒在苏邀月后衣领子上的手也终于松开。   苏邀月偏头看向站在自己身侧的陆枕,双眸微睁,竟显出几分惊奇之色。小娘子本就玉雪可爱,如今这个懵懂表情,更将那份憨态可掬体现的淋漓尽致。   陆枕低头对上她的眼。   苏邀月却快速移开了视线,然后躲到了屏风后面。   陆枕:?   因为没有触碰,所以陆枕不知道苏邀月心中所想。   他走过去,还没说话,屏风后面却突然传来苏邀月抽抽噎噎的声音,带着一股娇气,“你别过来。”   陆枕脚步一顿,站住了。   苏邀月正在哭,跟上次陆枕受伤躺在床上昏迷不醒那次一样。   不同的是,上次她是嚎啕大哭,这次她是努力抽噎。   陆枕隔着一层屏风看她。   屏风不厚,薄薄一层隐隐绰绰显露出女子身型,勾勒在一簇又一簇牡丹花中。   小娘子低垂着头站在那里,身上的骑装艳丽如火,可却哭着鼻子。   看起来好不可怜。   “我只是一个低贱的瘦马,公子为什么那么相信我?”   刚才,陆枕毫不犹豫挡在她面前的时候,让苏邀月想起了一段往事。   她那后弟弟一定要她妈的相框,一次讨要不成,趁着她去洗澡的时候直接偷偷溜进了她的屋子,因为年纪小,不会开取相框,所以索性把相框给砸了。   这样大的动静,苏邀月当然听到了。   她冲出来,就看到满地玻璃渣子,她弟弟正蹲在地上捡相框,还一脸得意的跟苏邀月道:“你不给我,我就砸了它自己拿!”   苏邀月是赤脚出来的,她看到地上碎裂的相框,气疯了,脑子里什么都不想,直接踩着玻璃渣子就冲过去抢她弟弟手里的相框。   因为两人的大力拉扯,所以她弟弟摔在了地上,小手掌撑在一块碎渣子上面,疼得嚎啕大哭,把她后妈和爸都吸引过来了。   苏邀月不知道为什么才几岁的孩子就那么会说谎。   她弟弟说,是她打碎了相框,然后还把他推倒了。   苏邀月听到自己在解释,可是没有人相信。   她好生气,好伤心,可她后妈和爸爸已经抱着她弟弟去医院了。   苏邀月低头,看到地上蜿蜒蔓延开的血迹,才发现自己脚底板上也嵌着好几块碎玻璃。   她一边哭,一边坐在床上用手把碎玻璃拔.出来,然后在空无一人的屋子里喊她好疼。   可是没有人回应她。   她只剩下一个人了。   她好疼。   刚才,看到萧朔,苏邀月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可怕的场景里。   她很害怕。   陆枕听着少女的哭泣声,斜靠在屏风上,久久没有应声,直到苏邀月平静下来,陆枕才坚定又温和道:“不管你说什么,我都相信。”男子嗓音清冷,明明疏离又淡漠,偏偏给了苏邀月从未感受过的安全感。   这并非说说,从碰到第一面开始,陆枕确实从未怀疑过苏邀月。   苏邀月心中涌起愧疚。   他对她那样好,她却只是为了一份文书。   .   萧朔重新回到洛川的梧桐苑。   彼时,王氏正在外面跟医士商讨,想趁着天还没黑,用棉被将洛川裹了带回定远侯府。   萧朔进去时,洛川正坐在梳妆台前。   她听到王氏跟医士说的话了,她还不能走。   镜中照出她憔悴的面容,眼底青黑一片。   洛川取出胭脂往脸上抹,企图遮盖住这吓人的憔悴之色。   她想去看看潇月池,即使进不去,她也要去看看。   虽然说她不喜欢三皇子,但他是她最后的通天梯了。   若是错过了,她去哪里再找这样的男人?   “妹妹,我刚才去找陆枕了。”萧朔推门进来。   洛川动作一顿,她转头看向萧朔,满脸担忧,“陆哥哥有发生什么事吗”   “没有,就是那小通房觉得东泉山上小娘子太多,不肯让陆枕多待。”说完,萧朔略带犹豫地看向洛川,想开口问那件关于“救命之恩”的事情,可在看到她惨白的面色后还是决定延后再问。   萧朔是相信陆枕的,毕竟十几年兄弟了。   可他又不想怀疑洛川。   路上过来时,萧朔想的很清楚,他一定要问个明白。   可一看到洛川的脸,心中那个想法顿时就变了。   相信她,相信她,相信她。   脑中不断回荡着这三个字,让萧朔很是烦恼。   萧朔不愿意动脑子,因此,他决定暂时先忽略这件事,等洛川的病好一些再说。   “我们也下山吧。”   “侯府里面的医士虽然比不上御医,但你在这山上却是无人照料。”   萧朔是个急性子,不耐烦绿屏收拾的这样慢,直接让自己的小厮过来搬了几口箱子将东西都塞了进去,然后用棉被包裹住洛川,不让她受风,急匆匆的正要下山,洛川突然道:“哥哥,三皇子殿下怎么了?你去看过了吗?”   “没有,那边围满了人,铁桶一般,闲杂人等一律不准进入。听说清平县主正照顾着呢,你不用担心。”   连萧朔都进不去,更别说洛川了。   听到“清平县主”这四个字,洛川心中更加焦灼。   潇月池受伤,正是脆弱的时候,若是突然跟清平县主情投意合的可怎么办?   “哥哥,我想更衣。”   萧朔赶紧放下洛川,让绿屏进来伺候。   洛川看到萧朔出去,就让绿屏替她寻出衣裳来,然后自己继续梳妆。   她一定要去看潇月池。   洛川正收拾着,那边的窗子突然被人打开,脸色苍白的潇月池躬身跳进来,正对上洛川那张惊愕至极的脸。   “殿下没事吗?咳咳咳……”洛川下意识撑着梳妆台站起来开口,言语之间充满了担忧。   潇月池心中一暖,“没事,只是受了一点小伤。”   潇月池身体底子好,那簪子上面的毒本来就是自己家的,虽凶险了点,但吃了解药,已经好了大半。   他醒过来的时候看到他安排给洛川的御医都给唤回来了,立刻大发脾气,正要叫人回去的时候,怕洛川担心他,就打发了清平县主,亲自过来了。   听说那位清平县主守了他一夜。   可当潇月池睁开眼看到她红肿如核桃一般的双眸时,只觉厌恶,他更想看到的人是眼前的小娘子。   洛川意识到自己太过焦虑,微微红了面颊。   潇月池看到这副娇羞模样的洛川,心中更是欢喜了一点。   他进了屋子,看到已经被收拾了一半的屋子,眉头一皱,问,“你要走了?”   “嗯,母亲过来接我回去,说山上太冷,让我回定远侯府去养病。”顿了顿,洛川伸手摸了摸脸上的脂粉,终于鼓起勇气道:“我,本来想去看看殿下的,可是听说清平县主一直在照料你……”   面对洛川的主动,潇月池情难自禁,直接上前抱住了她。   洛川被吓了一跳,她假意挣扎了一下。   “别动,我就抱抱你。”   洛川不再推拒。   “别提她,扫兴。”   潇月池充分表现出了对清平县主的不屑,他抱了一会儿,听到洛川隐忍的咳嗽声,不舍地松开她。   他看着洛川弱不禁风的样子,虽然不舍,但还是点头道:“确实,你身子弱,还是早点回去吧。”   “那……我看着殿下走。”洛川指了指窗子。   潇月池却笑道:“你先走,我看着你走才安心。”   正巧,外面传来王氏的声音。   潇月池矮身躲进了衣柜里。   王氏进来还要让绿屏收拾东西,洛川下意识挡住那衣柜,咳嗽道:“母亲,没什么东西,我们赶紧走吧。”   “也好,让绿屏留下来收拾,我们先走。”   洛川最后看一眼衣柜,跟着王氏走了。   屋子里回归平静,潇月池推开衣柜门出来,手里还拿着洛川的一件外衫。   他放在鼻下轻嗅,苍白面颊之上浮出绯色。   “啪嗒”一声,屏风后面突然传来声响,潇月池神色一凝,厉声道:“谁?”   一个女婢从里面出来,因为太过于害怕,所以将手里的东西都洒了。   “公,公子恕罪。”   绿屏跪在地上,不住磕头。   潇月池低头看向那散了一地的东西,是画。   十几幅男子的画像。   深闺女儿的屋子里,怎么会有男子的画像?   “这些是什么?”潇月池脸上的笑消失了。   “是,是夫人给小姐送来相看的男子画像,想让小姐在春日宴上相看。”绿屏磕磕绊绊的,终于将话说全了。   潇月池想到什么,下意识看向这些画像右下角的小字。   写了姓名年纪背景等。   他回忆了一下,不太记得那张陆枕的画像是否也是一样的。   突然,潇月池看到了地面上有一张熟悉的画像。   这好像是……他的?   “这些画像是什么时候送到你家小姐手上的?”   绿屏低着头,匍匐在地上,完全看不到她的脸,只有紧抠在地上的手指显示出她的紧张,“过年的时候。”   那个人跟她说,只要她办好这件事,她就能得到一大笔银子,回去与父母一起好好生活,再也不用忍受洛川的毒打。   过年之前,他们还未见过。   可她已经有了他的画像!   她在骗他?   .   洛川裹着棉被坐在马车里,她望着窗外风景,想着潇月池。   潇月池很喜欢她,洛川能确定。   只要她抓住潇月池,就算是陆枕,也得跪在她面前。   “洛川,风大,别看窗子了。”王氏伸手盖住马车窗子上的厚毡,堵住溜进来的风。   最前面,是萧朔骑着马的飒爽背影。   突然,萧朔身下宝马发起狂来,引起一阵骚乱。   洛川被惊吓的咳嗽起来。   王氏打开帘子问,“怎么了?”   “小侯爷的马受惊了!”   “不好了,小侯爷滚进……牛粪堆里去了!”   “小侯爷滚进……牛粪堆里去了!”   “牛粪堆里去了!”   宽阔的山间,余音回荡。   萧朔躺在热乎乎的牛粪堆里脸朝下。   这堆牛粪又热又烫,像是刚刚拉的,更像是特意为他准备的。   厚实又臭。   萧朔想撑起身子站起来,可不想自己的胳膊摔断了,刚刚一撑,就摔了下去。   再次跟牛粪贴了个结实。   下来救援的家丁们看到萧朔的惨状,纷纷不忍地别开头。 第44章   十八道野菜   绿屏没有跟着定远侯府的队伍走, 而是去到了清平县主住的院子里。   彼时,这位清平县主正在用早膳。   绿屏被人带上来,跪在清平县主面前, 连头都不敢抬。   清平县主手持玉箸,她双眸还微微肿着, 不过被脂粉掩盖了一半。她低头看向绿屏, 问,“办好了?”   绿屏点头。   清平县主高兴地扔掉手里的玉箸, 然后吩咐身边的嬷嬷将银子递给绿屏,并威胁道:“拿了银子, 就闭上嘴。”   绿屏使劲点头,跟着嬷嬷去处理接下来的事情。   清平县主重新坐回去, 胃口都好了不少。   贵妃始终都在防着三皇子。   毕竟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 潇月池满以为自己已经拿捏住了贵妃和清平县主, 可能在宫里坐上贵妃之位的女子,哪里是那么简单的?   在给清平县主送头面的时候, 贵妃身边的那位杨姑姑就提醒过她。   江南灾害后,三皇子在朝中地位水涨船高,她与三皇子关系不够稳固,要提防有心女子趁虚而入。   清平县主并不是一个脑子聪明的人,可她耳濡目染之下,明白深宅女子之间的那种龌龊。   因此, 她在潇月池身边收买了一个暗卫。   那个暗卫告诉她,潇月池与定远侯府家的洛川小姐走的很近。   清平县主立刻下手,收买了洛川身边的丫鬟, 搅黄了这份暗度陈仓。   “去, 赏那暗卫三十两银子。”   “是。”   .   陆枕坐在返回永宁公府的马车里, 春日阳光落在他脸上,清晰到能看到他白皙肌肤之上细细的绒毛,那绒毛缀着光,变成了漂亮的黄金色。   长泉骑马从后面赶来,路过马车窗子的时候朝陆枕点了点头。   陆枕微微颔首,拨下了马车帘子。   .   洛川认为,潇月池已经完全被她拿捏在手里。   按照她的估算,她生病了,潇月池肯定会派人来定远侯府送好东西。   可她等了三日,潇月池都回京了,也没有来看过她一次,更别说送礼了。   洛川开始焦躁起来,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洛川焦急,王氏更焦急。   “儿啊,春日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三皇子殿下这是怎么了?”   洛川自己也不知道,她看着神色焦灼的王氏,带着病气的脸上努力露出微笑道:“殿下受了风寒还没好,我也跟他说过,想好好养病,他可能以为我不想被过多打扰吧。”   听罢洛川的话,王氏点头,稍稍放下了心。   “对了,医士说你的病需要一味什么天山雪莲,这味药极其难寻,只有宫里才有。”   “母亲不必担心,我没事。”   “怎么能没事呢?你放心,母亲一定替你找到它。”   王氏看着洛川强撑病体的样子,抹着眼泪走了。   她绝对不会再失去她的女儿第二次。   洛川坐在屋子里,咳嗽着给自己倒了一碗茶。   她不知道潇月池怎么了,难道是被清平县主的日夜照料感动了?   洛川白着脸起身,走到绣棚前。   那是一幅还未完成的寒梅绣品。   若是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那红梅并非用的红色线团,而是沾染的血迹。   听说马上就要到潇月池的生辰宴了,洛川已经准备好了。   她要将这幅画送给潇月池。   “咳咳咳……”洛川又开始咳嗽起来,她看着掌心中的血迹,惨白着脸,用手指沾了,抹在绣品上。   诡异的红印入洛川眸中,更衬得她面色惨白。   .   距离春闱还有半月。   永宁公这次是铁了心要让陆枕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可是,陆枕考春闱,为什么她也要跟着一起学?   永宁公想明白了,堵不如疏,既然陆枕如此喜爱这通房,那就暂时先留下吧。   只不过再不能耽搁他的学业了。   春闱一事,事关重大,陆枕几十年后的命运都在这一次。   凌晨四点,永宁公手持竹片,让管家在自己的书房内置上两张桌子,开始对陆枕进行考前指导。   苏邀月跟陆枕背对背坐着。   两人中间隔了一米。   苏邀月对面是没有窗户的一面书柜,密密麻麻都是书。   陆枕对面是开了半扇窗子的房廊,能看到外面飘忽不定的红色灯笼。   苏邀月握着手里的毛笔,偷看一眼永宁公手上的竹片,用力咽了咽口水。   这老头狠起来是真狠啊。   刚才她偷摸着要看一眼陆枕写的东西,没想到被这老头发现,直接就抽了上来。   抽的是陆枕的手臂。   苏邀月听到那“啪”的一声,吓得心肝颤颤,然后立刻再也不敢缩头缩脑了。   那边的陆学霸奋笔疾书,这边的苏学渣……用墨汁玩点点点。   永宁公拿着竹片走过来,看到她上面只有一片墨点,跟黑糖珍珠似得挤挤挨挨团在一块。   “一个字也写不出来吗?”永宁公皱眉。   苏邀月撇了撇嘴,没有说话。   那边,陆枕已经写完了。   永宁公走到陆枕身边,看到他写的文章。   没有一个错别字,工整漂亮的字体跃然纸上,连间距都像是被测量过一般,让人看着十分舒心,再看内容,精准阐述了大金与大周之间的关系,这正是最近皇帝烦恼的事情。   陆枕还未入朝堂,却已经将朝堂局势和各国关系烂熟于心。   永宁公知道,他的儿子必将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大周朝堂,迟早是年轻人的天下。   “回去吧。”永宁公安心了,放人了。   苏邀月眼巴巴地看着陆枕离开,硕大书房之内,只剩下拿着竹片的永宁公和握着毛笔的苏邀月。   差生苏邀月留堂了。   今日的永宁公似乎很闲,在她没写出来之前,就坐在自己的书桌前批奏折。   清晨十分,天色依旧晦暗,点灯如豆,永宁公突然开口,“你该明白自己跟君闻的差距了吧?”   苏邀月一愣,明白为什么永宁公突然来这一招了。   永宁公继续道:“君闻要走的路,你陪不起。”   .   苏邀月是个九十斤女孩,其中八十九斤是逆骨,剩下一斤是她的矫情。   她从永宁公的书房里出来,正看到守在门口等她的陆枕。   陆枕已然猜到永宁公为何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他看到苏邀月从里面出来,正欲开口,小娘子直接冲上来,“你要参加春闱了是不是?你说参加完春闱之后就让我做姨娘对不对?”。   陆枕,“……嗯。”   “走,去读书!”   陆枕:……   .   永宁公原本以为那日里自己在书房内的那句话能让苏邀月知难而退,没想到……   管家过来汇报今日陆枕的行程。   “公子一直都在书房内读书,苏娘子负责照顾公子的一日三餐,每日里都在督促公子好好学习,然后……”话说到这里,管家一顿。   永宁公问,“然后什么?”   “然后让公子自立门户,带她出去做……”   管家更加吞吞吐吐。   永宁公急了,“说!”   “做正头娘子!”   永宁公:……真是痴心妄想。   还自立门户?这苏邀月居然撺掇着君闻跟他分家?还想要做正头娘子?一个贱籍瘦马?   永宁公冷笑一声。   管家问,“公爷,要管吗?”   永宁公道:“不必,君闻年纪轻,还不懂事,等他入了官场就会知道,一个永宁公府能带给他多少东西,也会明白一个好的亲家能替他省下多少阻碍。”   .   书房内,苏邀月站在陆枕身边,见陆枕看得差不多了,就小心翼翼地替他翻过一页。   陆枕:……   “公子没看完?”苏邀月疑惑。   陆枕,“……看完了。”   苏邀月又继续盯着陆枕手里的书看。   可这书艰涩难懂,苏邀月帮着陆枕翻了几页纸就不耐烦了。   “我去给公子准备早膳。”   苏邀月又飘出去。   陆枕的院子里有个小厨房,是专门给在晚上苦读(?)的公子做宵夜吃的。   可陆枕作为天才,从未苦读过,因此这个小厨房的利用率也不高。   苏邀月站在小厨房里,并没有自己动手,而是指挥着厨娘将东西都收拾好了,然后再指挥厨娘怎么做。   最后,苏邀月将厨娘做好的东西端到陆枕面前,“公子尝尝我做的早膳。”   厨娘:……   后来,苏邀月早上起不来,中午睡不醒,晚上睡不着,并且嫌弃小厨房里油烟太重,最多就是堵在屋子门口把厨娘端过来的菜送到陆枕面前。   今天吃的是江南传统美食佳肴。   什么鸡头米、糖醋排骨、鸡枞菇之类的炒菜。   苏邀月是江南人,酷爱江南美食。   她陪着陆枕用完了饭,然后躺在床榻上午歇。   午歇之前还要叮嘱黄梅看好陆枕,不能让他偷懒。   陆枕:……   黄梅:……   看着陷入午歇的苏邀月,黄梅小心翼翼的将手里的竹板放到桌子上,表示自己不敢对公子下手。   原本苏邀月对陆枕考不考得上状元这件事一点兴趣都没有,可谁知道永宁公那个老头突然跳出来。   这下子可把苏邀月的逆骨给戳出来了。   她还就要当陆枕的姨娘了!气死你这老头!   .   洛川的病一直不见好,萧朔遍寻那天山雪莲,一无所获,然后想到了自家兄弟。   永宁公常入宫,说不定能知道一点消息?   “洛川病得很重,需要天山雪莲做药引。”   上次,萧朔跟陆枕闹得不太愉快,可既然是兄弟,也没有隔夜仇,萧朔厚着脸皮又来了。   陆枕不冷不淡道:“嗯,我帮你去问问。”   萧朔顿时就被感动了。   还是自家兄弟好啊。   苏邀月正懒在屏风后面睡觉,听到萧朔跟陆枕的对话,精神一震。   她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   如果苏邀月没记错的话,按照剧情,陆枕并未考上状元,原因是他的恋爱脑。   原文剧情中,在春闱前夕,洛川因为上次落水所以落下了毛病,一直断断续续的不好,在倒春寒的时候达到巅峰,急需一味药,而这药只有三皇子那才有。   三皇子趁机提出让陆枕放弃春闱,实则是打击报复。   陆枕答应了,得到了那味药,可其实那味药是假的。而实际上,三皇子早就将真的药送到洛川手里讨好美人了。   如此,恋爱脑陆枕痛失位极人臣的大好机会,后期也一直被三皇子压着打。   苏邀月立刻从屏风后面出来,然后笑盈盈地看向萧朔。   “听说小侯爷前段日子摔进牛粪里,近几日吃得还好吗?”   萧朔:……呕。   萧朔被苏邀月恶心走了。   这一日,苏邀月怎么看陆枕怎么不爽快。   她甚至拿出一根绸缎,把陆枕绑在了椅子上。   陆枕:……   长泉端着铜盆进来的时候看到被五花大绑的自家公子,立刻转身出去了,并且不自禁红了脸。   公子玩得这么开呢?   折腾了一日,直到晚间,陆枕睡觉的时候,苏邀月还要把他的手跟自己的绑在一起。   陆枕:……   如此到了第二日,一道娇娇声音在陆枕耳畔响起,陆枕晨间刚醒,就看到头戴帷帽,身穿大红色芍药花长裙的苏邀月手提着一个篮子,正在拨弄自己的帷帽。   陆枕视线下移,看到自己已经被解开的绳子,然后又落到苏邀月手里的竹篮子上。   “今日不读书了,公子与我一起去摘野菜吧?”   必须得好好治治陆枕这个恋爱脑!   陆枕:……   .   陆枕被迫挖了三天野菜,然后终于,春闱到了,他终于解放了,可看苏邀月的意思,还有点意犹未尽。   陆枕:……   春闱前一夜,陆枕桌子上摆了十八道野菜。   “公子多吃点。”   洗洗你那恋爱脑!如果没有她,你早就滚去地里挖野菜,被做成人彘了!   陆枕:……   春闱日终于到了。   这可是一件大事,大家都纷纷出来送行。   其中以大着肚子的吴氏最为积极。   吴氏握着陆枕的手,一脸担忧,“君闻,尽力就好。”   【考不上考不上考不上考不上……】   陆枕抽开吴氏的手,冷淡道:“多谢母亲。”   然后转身看向苏邀月。   小娘子一大早上起来,眼睛还没睁开呢。她披了件斗篷,浑身都瑟瑟缩缩的,显然是被这倒春寒给冷到了。   她迷迷糊糊对上陆枕的视线,走过去,圈住他的胳膊,黏黏糊糊道:“公子,你如果考不上状元就是不爱我。”   公府门口陡然吃了一把狗粮的众人:……   永宁公站在最后面,大家都说完了,等他说总结语。   永宁公看着站在晨曦之色中的陆枕,不知何时起,他的儿子已经长这么大了。   永宁公挺直的背脊微微弯曲,他开口道:“去吧。”   “是,父亲。”   陆枕坐上马车,由长泉伺候着去了。   苏邀月望着陆枕离开的背影,打着哈欠走到永宁公身边,轻哼一声,然后突然眸色一转,甜甜叫道:“爹,等我相公给你争个状元回来。”   永宁公:…… 第45章   姨娘上岗证书   没有了恋爱脑的干扰, 陆枕成功通过春闱考试果断的挤掉原文中的第一名,拿下会元。   春闱放榜之日,大街上人头攒动, 各府马车将大街小巷堵得水泄不通。   “怎么样?考上状元了吗?”苏邀月坐在马车里,急急询问出去看榜的长泉。   长泉撩开马车帘子, 高兴大叫, “会元,是会元, 公子!”   “是会元!奴婢第一眼就看到了!就在第一个,连找都不用找!不会错的!”黄梅是跟着长泉一起去的, 她站在长泉身边也是十分兴奋。   苏邀月是个学渣,她看着兴奋的长泉和黄梅, 转头小小声的问坐在自己身边的陆枕, “会员是什么?”   你背着我参加什么俱乐部了?   因为怕丢脸, 所以苏邀月的声音尽量很小。   没想到,还是被会武的长泉听去了。   “第一名啊, 娘子!公子是春闱第一名!”   “第一名不是状元吗?”苏邀月不解。   摊牌了,不装了,她就是个学渣。   “春闱录取三百名,后进行殿试,殿试第一名才是状元。”陆枕如此解释道。   苏学渣懂了。   考上了。   这都是她和野菜的功劳。   苏邀月骄傲仰头,吩咐黄梅, “今天晚上吃十八道野菜庆祝。”   陆枕:……   .   陆枕考上了春闱,按照约定,他带苏邀月去衙门消籍, 苏邀月喜获自由身的同时, 又得到了一份姨娘上岗证书。   苏邀月:……   大意了, 她是不是中了什么激将法?为什么突然变成陆枕的姨娘了?   按照大周流程,姨娘这种持证上岗的职业可跟通房这种不一样。   通房的话用钱就能赎出去,比如说她脱离奴籍之后就能用陆枕给她的银子替自己赎身了。   可姨娘不一样,她还是个良籍姨娘,不能随随便便就把自己赎出去,必须得获得主家的同意,必要时还需要一份放归书。   .   永宁公听说陆枕得了会元第一名,立刻在书房内对着新挂上去的孔子画像还愿,然后在陆枕回来之前,又将孔子画像收回去,继续保持自己的严父形象。   永宁公吩咐家仆在院中放了两串鞭炮以示庆贺,然后整理衣冠,等着陆枕从外面回来。   足足等了一个时辰,管家才过来禀告说,“世子回来了。”   永宁公一边往外走,一边询问管家,“就出去看个榜,怎么耽搁这么久?”   “听说是去了衙门,给……”   “给什么?”永宁公发现最近他这位管家真的是越老越不中用,说话总说半截。   “给苏娘子脱了奴籍,然后又抬了姨娘。”   永宁公愣在那里,“那个文书是君闻换的?在他手里?”   “是。”   永宁公顿住步子,终于明白自己是被他这儿子给坑了。   可这次事件也从侧面反映出了陆枕对这位苏娘子到底有多重视,居然设了这么复杂一个局来圈住人,最可怕的是,他连自己的反应都算计到了。   君闻算计到自己会用言语来激苏邀月,然后趁着这苏娘子脑袋不清醒的时候趁势抬人变成他的姨娘。   这小子早早就步下一张天罗地网。   如今看来,是他错了。   他找错人了。   被迷惑了心智的并非陆枕,这小子反而十分清醒,完全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猎物并非陆枕,而是苏邀月。   永宁公心中感叹,又惊又喜。   惊的是他的儿子年纪轻轻竟已有如此心智,实在叫人恐惧。喜的是陆枕这般心智,必定能光耀门楣,发扬他永宁侯府。   .   苏邀月拿着姨娘上岗证回来,心中多少有些郁闷。   她也不是特别想当陆枕的姨娘,怎么莫名其妙就变成他姨娘了呢?她一开始只是被陆枕的好迷惑,然后想替他改命,给他一条生路罢了。   小娘子蹙着眉,心情不是很美好,可当她看到臭着一张脸出现的永宁公后,立刻就将这张姨娘上岗证顶到了自己的脑袋上,一副生怕永宁公看不到的样子。   永宁公神色复杂地看着苏邀月,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怜惜表情。   苏邀月:???你什么意思?   “父亲,我回来了。”陆枕朝永宁公拱手。   永宁公转头看向陆枕,眼神之中带上了几分探究和……畏惧。   永宁公年纪大了,他从青葱树木变成垂垂老矣的朽木,而陆枕则从娇嫩的小芽长成了笔直的大树,并且这棵大树还会继续再往上长,直到冲破云霄,长成一棵真正的参天大树。   永宁公的畏惧清晰可见。   陆枕知道,他的父亲已经知道他做了什么事情。   而他父亲不知道的事情,还有很多。   陆枕垂首,再行一礼,然后牵着苏邀月往府里去。   【这老头的表情不对劲啊,不会是被她气得高血压了吧?】   苏邀月伸手戳了戳陆枕,“公子,公爷好像脸色不太好,要不要给他找个医士看看?”   “嗯,好啊。”   虽然陆枕考上了会元,但依旧很好说话,对她也是百依百顺。   如此,苏邀月才勉强觉得开心一点。   .   春闱过后就是殿试了,听说皇帝会亲自出题。   如果不出什么幺蛾子的话,陆枕应该能过关,可如果苏邀月没记错的话,三皇子那个变态瘪三为了让自己的人当上状元,指使老皇帝身边的太监去偷题了。   如此,提前有了准备,三皇子的人荣获状元第一名。   摔!你们这些作弊的人是要被判刑的!   虽然知道三皇子会指使人偷题,但苏邀月手中一没势力,二没实力,根本就无从阻止。   现在,她只希望陆枕能靠自己的真才实学获得第一名。   其实没得第一名也没关系,只要进了殿试,都是人中龙凤,出来后不管怎么说都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了。   不打紧。   这样想着,苏邀月就打着哈欠准备睡了,不想今天的陆枕并没有按照他从前的作息习惯跟她一起睡美容觉,反而是拿着她的那份姨娘上岗证书反复观摩。   一盏小灯置在床头,将男人的脸照得如白炽灯一样。   陆枕摩挲着这份上岗证书,将它置在床头。   陆枕相信,他的路不止于此。   科举入仕,只是开始,而非结束。   陆枕不管原来的那个他是死是活,现在,他要走出属于自己的路。   他也不管原来的那个他喜欢谁,现在,他只想圈住一个人。   陆枕低头看向在被褥里拱来拱去,催促他关灯的苏邀月。   少女扭得跟麻花似得,身上衣衫微敞,露出白嫩肌肤,修长白皙的脖颈贴着乌云长发,完整的暴露出来,此刻正噘着嘴疯狂抱怨。   毫无防备到完全没有男女之防的界限。   陆枕呼吸微沉,快速熄灭琉璃灯。   告诉自己,还不是时候。 第46章   还在招他(大修)   四月底, 殿试结束,陆枕不负盛名,被圣人钦点为状元, 赐封翰林院编修。   俊美的男子骑着高头大马游街,身穿状元红服, 神仙般的姿容, 让陆枕一度成为荷包、香囊、手帕、鲜花、瓜果的聚集地。   “听说是永宁公府家的世子,从前就有盛名, 如今中了状元,那也是名至实归。”   “人家是有真才实学的, 哎,我听说还没娶亲呢。”   “是没娶亲, 不过好像有个姨娘, 是瘦马出生, 从扬州那边带到京师城里头来的。”   “瘦马出身的姨娘?哎呦,那可真是托了大福气了, 可教她攀上高枝了。”   “可不是嘛,真叫人羡慕。”   “有什么可羡慕的呀,听说有位郡主看上这位状元爷了,那位郡主出了名的霸道,说若是自己嫁的话,男方家中必须要无妾无通房。”   “那状元爷会不会答应呀?”   “那位郡主是太子表妹, 这样的好事怎么会不答应呢?”   ……   公爷世子,考上了状元,生了一副神袛一般的相貌。   有才有貌, 京师圈内的名媛们都挤破了头想要攀上永宁公府这门亲事。   陆枕本来就抢手, 可现在比之前更抢手了。   黄梅很急, “单说不入流的就有十几家,那些入流的包括什么侍郎家的千金、尚书家的小姐、还有一位郡主!天呐,娘子,您这日子可要怎么过呀。”   面对黄梅的担忧,苏邀月却一点都不担心。   陆枕是姐妹耶,她担心什么?   先别说那些什么小姐的肯定抢不过郡主,再说到这些郡主、公主之流,要男人前都会让身边伺候的过来探一探男人的男性实力,只要她们知道陆枕不行,自然知难而退。   .   四月底,三皇子生辰宴举办那日,皇城之内一众高官显贵都被邀请了过去。   其中当然包括最近风头正盛的陆枕。   三皇子作为帝位竞争的有力人选,在老皇帝越发年迈,太子越发衰弱的情况下,来这场生辰宴上捧场的人就更多了。   苏邀月跟陆枕坐在马车上。   三皇子周围的街道虽然已经提前封闭,但依旧堵车了。   那曲曲绕绕的围着街道蜿蜒的马车或富贵或华丽,宛若一场古代豪车展。   洛川跟随王氏一起来参加宴会。   男人一辆车,女子一辆车。   洛川正坐在靠近苏邀月的那个窗户处,春日阳光灿烂,大部分马车都将窗帘撩了起来。   因此,洛川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如玉一般的君子。   今日陆枕应当是特意装扮过的,毕竟是参加三皇子这种人物的宴会。他穿了件新制的圆领月白长袍,正捧着书卷靠窗而坐,可以说,只要是视线范围能看到陆枕的小娘子,无一不在偷窥。   在这样一位芳华人物身边靠着一位美人。   小娘子穿了件月华裙,这裙极其复杂又精贵,搭配上苏邀月那张骄傲的漂亮小脸蛋,她端端正正坐在那里,谁会想到她只是一个姨娘?而非正经人家的小姐。   就连那副享受别人伺候的模样都是那么的理所当然。   黄梅正在给苏邀月剥葡萄吃。   小娘子张开嘴,咬住一颗葡萄含在嘴里,唇瓣湿润,口齿含香。美人扇轻轻摇动,离得近了,陆枕能嗅到她身上飘过来的淡淡女儿香味。   陆枕视线上移,小娘子歪着头的时候那支插在发髻上面的流苏坠子也跟着轻轻晃动。   一漾一漾的,像勾人的月。   洛川嫉妒地绞紧了帕子。   她不想看,可她又忍不住看。   听说陆枕考上了状元,圣人亲赐,光耀门楣。   虽然说以前永宁公府就是高门,但毕竟再厚的高门也有坐吃山空的一天。   可现在陆枕已入仕途,三五年后,出了翰林,依照他的才华,入主内阁,继承父业,不是难事。   一个家族,看的是子孙的出息。   子孙有出息,才是真出息。   苏邀月总感觉有一道炙热的目光盯着她,她略一偏头,就对上洛川的视线。   她看起来病恹恹的,虽然极力用脂粉遮掩,但依旧盖不住满身病气。   苏邀月叼着黄梅喂过来的那颗葡萄,突然倾身凑到陆枕面前。   “公子,葡萄好甜。”   从洛川的视线看,两人靠得极近,耳鬓厮磨,羡煞旁人。   “好了,你身子不好,别吹风了。”   王氏注意到洛川的视线,赶紧替她把帘子放了下来。   洛川低垂眉眼,忍不住的开始咳嗽,瘦削的身体几乎已经虚弱成薄薄一片。   她心中酸意到了极点。   视线下移,落到自己置在膝盖上的红漆盒上,手指扣紧。   她唯一的希望都在这里了。   .   苏邀月调戏完陆枕,气完洛川,闲着无聊略扫一圈,正看到自己斜对面有一辆挂着藕粉色帘子的香车宝马,连车轮上面都镶嵌着宝石!最关键的是它居然还需要用八匹白马来拉,气势拉足了好吗?   再对比一下自己坐的马车,虽然够大,但明显已经落伍,连马车帘子都生锈了。   嫌弃。   正看着,那香车宝马突然向前移动。   那驾驶马车的奴仆穿着华衣美服,手持马鞭,一点都不客气地撞开前面的马车,简直嚣张到眼里没有人。   前面那些马车原本还想生气,没想到一扭头看到这辆高贵的马车,立刻憋屈的往旁边靠。   香车宝马从他们的马车身边行驶过去,然后突然停住。   挂着珠帘的马车窗子内伸出一只抹着蔻色指甲的手,轻轻挑开一角。   苏邀月他们的马车帘子没有放下,因此,能很清楚的看到里面的场景。   那边帘子只是悄悄掀开一点,然后迅速放下了,再直接插队到最前面去了。   周围传来窸窸窣窣的议论声。   “那是蓬莱郡主的座驾。”   “听说这位蓬莱郡主看上新科状元郎了。”   陆枕手持书卷坐在那里,听到周围的议论声,微微敛着眉眼,然后朝苏邀月看去。   小娘子蹙着眉,像是在苦恼什么。   陆枕想,她可是在为了蓬莱郡主倾心他而苦恼?   虽然这件事略微有点麻烦,但能看到小娘子为他烦恼,陆枕心中是欢喜的。   “公子。”苏邀月扭头,一本正经地看向陆枕。   “嗯?”   “你什么时候能给我买那样的马车?”   陆枕:……   敢情刚才那些话这小娘子一句都没有听进去,满心满眼都是那辆珠光宝气的华丽马车。   确实,小娘子喜欢华丽美好的东西,虽然她长了一张仙子一般的面孔,但却爱华衣美服,珠宝首饰。   “公子你是不是买不起?那公子你什么时候能买得起?”   陆枕:……   “好烦啊,一辆马车都买不起!”   要你有什么用。   陆枕:……   .   马车缓缓驶入三皇子府邸。   听说这是皇帝亲赐给三皇子的成年礼。   作为一名异域番邦女子生下来的孩子,能在如此重视血统关系的大周混到这个地位,实在是不容易。   三皇子的府邸不算大,毕竟皇室也不能太明目张胆的铺张浪费。   因为三皇子还未成亲,所以负责此次宴会的人是三皇子身边的总管太监。   外头支上了十几张方桌,用来照顾关系亲近的老臣,听说三皇子会亲自过来敬酒并用餐。   花园里还支上了十几张宴案,用来招待年轻的贵女和公子们。   吴氏肚子大了,今日没来,只永宁公一人,被前来迎接的人送到了尊贵的方桌席。   那边,陆枕和苏邀月被女婢引着,往小花园去。   小花园内已经很热闹了,苏邀月刚和陆枕一起坐下来,陆枕就被他的同僚喊过去说话了。   苏邀月最烦这些酸儒了,她都听不懂。   突然,她身边走过来一个宫娥,与她道:“娘子,您的位置不在这。”   嗯?   “请跟奴婢来。”   毕竟是人家的地盘,苏邀月也不知道是怎么安排的,她神色疑惑地起身,跟着那宫娥往另外一处去。   这宫娥带她去的是一处水榭。   水榭不大,另外新置了几桌案子在里面,上面摆着一些囫囵的猪鸭鱼肉并一大碗米饭。   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宴席菜食,跟外面那些精致的美食根本就没办法比。   苏邀月略略扫一眼,发现坐在这里的娘子们都装扮的比较平常。   这是什么地方?   苏邀月扫视一眼,最后看到一个熟悉的丫鬟脸。   她一顿,那丫鬟亦是一顿。   哦,明白了,这是丫鬟席。   苏邀月转头朝那宫娥看一眼,宫娥一点都不心虚,仰着脑袋,表情轻蔑地瞥她一眼。   “娘子见谅,按照身份,您确实该坐在这。”那宫娥趾高气扬,一点面子都不给,显然是在狗仗人势。   苏邀月看那宫娥一眼,然后突然娇美一笑,坐到了那个眼熟脸的丫鬟身边。   “苏娘子。”椿桃站起来行礼。   虽说苏邀月只是一个姨娘,但清平县主喜欢她,连带着椿桃一众丫鬟也不敢对她放肆。   毕竟清平县主那脾气不是谁都受得了的。   水榭内住坐了几个贵女们的贴身大丫鬟,大家虽是丫鬟,但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看到清平县主身边的丫鬟都对苏邀月如此客气,再看苏邀月的穿戴,明白她的身份应当不简单。   “坐吧。”苏邀月道。   椿桃坐回苏邀月身边,小声提醒她道:“娘子,那位宫娥是蓬莱郡主身边的人。”   蓬莱郡主跟清平县主素来不对付,两方的丫鬟自然认得彼此。   “哦。”   那宫娥守在水榭门口,显然是防着她呢。   苏邀月端起面前的茶盏,还没入口,只闻到那劣质的香味就放下了。   “哟,真娇气。”那宫娥冷眼嘲讽。   苏邀月的手指抚着茶碗边缘缓慢磨蹭,回怼道:“没办法,生来就娇气。”   宫娥:……   说完,苏邀月随手拔下自己发髻上的一支流苏簪子往椿桃发髻上一簪,娇滴滴道:“这支簪子椿桃姐姐戴比我合适多了。”   “这,娘子……”   “劳烦椿桃姐姐替我办件事情。”   椿桃立刻明白了,“娘子尽管吩咐。”   “我要吃虾,劳烦椿桃姐姐让公子帮我剥一盘来。”   站在水榭门口的宫娥和坐在苏邀月身边的椿桃知道苏邀月嘴里的公子是谁。   她们皆变了面色。   宫娥嗤笑一声,满脸不屑。   堂堂永宁公府世子会给你剥虾?   椿桃亦是面露为难之色,然后突然恍然大悟,娘子这该是想让她出去给她剥一盘虾,然后假装是公子剥的吧?   椿桃自以为懂了,赶紧起身出去了。   那宫娥冷笑一声,“随便拿盘剥好的虾送过来就说是公子剥的,这位姨娘的脸也真是太大了点。”   原来是一位姨娘。   丫鬟们的视线立刻变了。   姨娘虽然比奴婢好一点,但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依旧是下人。   若是主人家宠些,就待遇好些,可若是主人家不宠,那真是连贴身大丫鬟都不如。   看这娘子身上一套月华裙,又穿金戴银的,想必还是一位受宠的姨娘。   只可惜,太过作妖了。   便是宠爱,又能宠爱到哪里?   会来这丫鬟吃宴的水榭里头给一个姨娘剥虾?   做梦呢。   .   水榭就在年轻小姐公子们宴席不远的地方。   椿桃一路过去,想找个厨房要点虾给苏娘子剥一下,给她长长脸,没想到一路之下才知道,为了保证宾客们的饮食安全,闲杂人等是不给进厨房的。   椿桃耽搁了一阵,又想随意找个宴案端一盘虾算了。   可她只是一个奴婢,小花园里的宴案都是小姐公子们用的,她怎么敢动?   正在椿桃一筹莫展之际,她看到了站在人群里的陆枕。   有些人天生就是聚光者,即使他什么都没做,只是单纯的站在那里,也让人无法移开视线。   陆枕只是被拉着去攀谈了一会儿,一转身,那小娘子就不见了。   听说是跟着一个宫娥走了。   是去更衣了?   “陆世子?”一个衣着华贵富丽,相貌明艳的少女走到陆枕面前。   她浑身上下都写满了让人退避三舍的高傲。   “这是蓬莱郡主。”少女身后的宫娥骄傲道。   陆枕拱手与她行礼,“郡主。”   陆枕忙着找那小妖精,没有功夫搭理这位蓬莱郡主。   因此,行礼完毕后,陆枕继续找人,他一转头,看到站在不远处傻傻盯着他看的椿桃。   陆枕本就是大家眼中的焦点,现在看到他这样盯着一个丫鬟看,还疑心他是看上了这个丫鬟。   大家上下打量,发现这丫鬟虽相貌清秀,但也最多就是清秀啊!   而且他对面可是站着皇家第一美人蓬莱郡主耶!   难道陆大状元口味特殊色,喜欢这样小家碧玉的?   不可能吧?   蓬莱郡主屈尊降贵过来找陆枕说话,没想到他竟然盯着一个相貌普通的丫鬟不放?   不,他肯定是不好意思看她。   众人也觉得这位状元郎应该不会如此不识抬举,放着蓬莱郡主不要,去搭理一个丫鬟。   然后,众目睽睽之下,陆枕朝椿桃走过去。   蓬莱郡主气炸了,她努力保持自己的端庄和骄傲。   陆枕抬手指向椿桃发髻上的那支簪子。   陆枕记得这簪子。   刚才在马车上,这簪子还在招他。   “请问这是谁给你的?”   “是苏娘子。”如此近距离欣赏陆枕的盛世美颜,椿桃紧张到直咽口水。   “她在哪?”   “苏娘子在那边的水榭里,她,她说想让公子替她剥一盘虾……”椿桃声音越来越小。   她是听说过这位世子十分宠爱苏娘子,可现在世子已经是状元郎了,连蓬莱郡主都倾心于他……椿桃自己都觉得不可能。   反正她就没见过哪家男人给女人剥虾的。   正妻都不给剥,会给一个伺候人的姨娘剥吗?   果然,陆枕一言不发地转身走了。   蓬莱郡主看到回来的陆枕,不着痕迹地松了一口气,正等着他来搭讪,没想到男人绕过她……端了一盘虾???   看陆枕头也不回的走了,椿桃满脸懊恼之色,她低下头,想着她还是赶紧另外去找一盘虾给苏娘子送过去吧。   正想着,眼前又出现了那个身影。   身侧颀长,气质清冷俊儒的男子手里端着一盘虾,正站在她面前,“劳烦姑娘带路。”   椿桃:!!!   堂堂蓬莱郡主,居然还比不过一盘虾!   追她的人从蓬莱郡主府排到京师城门口耶!   她蓬莱郡主屈尊降贵的来找你陆枕说话,你居然端着一盘虾走了!   蓬莱郡主受不了如此奇耻大辱,她咬牙切齿的跟在陆枕身后,看看他到底是要干什么!   除了蓬莱郡主,其余吃瓜人对陆枕的行为也异常好奇。   就这样,椿桃在前面领路。   陆枕跟在她身后。   再后面是蓬莱郡主和她的侍女们。   最后是一大群吃瓜的小姐公子们。   作者有话说:   感觉太俗套了剧情,改了一下。 第47章   大周男德天花板   这座水榭的位置还不错, 春日暖阳照一半,春日暖风吹一半。   苏邀月靠在水榭外围的美人靠上,正懒怠着, 就见前面乌央乌央走来一群人。   走在最前面的是椿桃,她身后的是陆枕, 再后面是一位华衣美服, 头戴金叶冠的少女。   少女生了一双凤眸,此刻怒火熊熊, 仿佛要将走在前面的陆枕烧成灰烬。   “娘子,苏娘子!”   椿桃扬眉吐气, 嗓门格外响亮。   苏邀月伸手举起手里的美人扇,挡住日头。   众人顺着椿桃招手的方向看过去, 只见那美人靠上正挂着一位看上去没什么精神气的美人。   因为她抬手遮面, 所以从众人的视角还一下看不清她的模样。只看到柔柔春光之中, 那一截顺着罗袖露出来的凝脂皓腕,欺霜赛雪。再看那依在美人靠上的身段, 袅娜似弱柳,仿佛风一吹就能飞走似得。   走近了,这位美人将手里的美人扇稍稍抬高一些,才看到她露出来的那张脸。   我见犹怜,盛压满园春华。   陆枕含笑走到苏邀月面前,然后视线往水榭内一扫。看到桌子上的饭食, 眉头不着痕迹地皱紧。   那守在水榭门口的宫娥看到蓬莱郡主来了,立刻就走到她身后站着了。   陆枕走近,替她挡住日头, “怎么一个人待在这?”   “这里舒服。”小娘子隔着美人靠伸手牵住陆枕的手, 软绵绵的撒娇, “公子进来陪我。”   “好。”风光霁月的公子端着虾,迈步走进水榭内。   水榭里原本坐着的丫鬟们纷纷站起来,然后靠到两边,给陆枕让路。   陆枕撩袍落座,将手里的虾放到桌上,然后擦干净手,开始给苏邀月剥虾。   过程中,苏邀月就坐在陆枕身边,乖乖地替他扇扇子。   “公子累不累?”   “不累。”   “公子对我真好。”   众人:……   蓬莱郡主没想到,这位新科状元郎不理她,居然是来给另外一个女人剥虾!   将陆枕的姨娘引到水榭内羞辱她,是蓬莱郡主的主意。   因此,蓬莱郡主当然知道这个女人是谁了。   陆枕新抬的姨娘。   一个低贱的下人,居然敢踩在她头上!   “陆枕,你竟然敢这样对我!”   男人慢条斯理地擦干净手上的油渍,然后起身,朝蓬莱郡主行礼,先礼后兵。   “是郡主为难在先。”   “我为难你什么了?”   “月儿是我的姨娘,永宁公府的半个主子,她合该与我坐在一处。”气质温润的男子,抬眸的一瞬间竟显出几分锐利之色,那一瞬间,蓬莱郡主被陆枕的眼神震撼到了。   可很快,她回神。   “哈,”蓬莱郡主真是要被气笑了,“她就是一个低贱的姨娘!低贱的东西永远就是低贱的东西,一辈子都高贵不了!”蓬莱郡主气得头上的金叶冠都撞得“叮铃”作响。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郡主家是商户出身?”   士农工商。   从前,商亦是贱籍。   从前的商户是不准穿绫罗绸缎的,现在的商户已经没有太大的限制,甚至还能入仕途。   蓬莱郡主家虽是商户出身,但奈何争气,出了一位皇后。   也就是因为这位皇后,所以皇帝才解除了商户的贱籍。   “郡主您这不是在骂自个儿吗?”小娘子眨着一双眼,极其无辜。   蓬莱郡主被气炸了。   她活到这个岁数,还没有人敢这么气她!就算是处处跟她作对的清平县主也不敢!   她听说上次春日宴,就是这贱人做了一条裙子清平县主,才让她被压了风头。   新仇旧恨,蓬莱郡主扬起手就准备打人。   “住手!”一道含着怒气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成功止住了蓬莱郡主的动作。   众人转头看去,只见一位身穿大氅,气质俊冷的男子从花架下走出来。   春日的天,大家都穿得单薄了,只有这位男子身上还穿着大氅,那大氅上竟然还有白色的毛边。可即使已经穿成这样,男人的面色依旧透出一股不正常的苍白。   “太子哥哥……”蓬莱郡主面露惊愕之色,然后在看到太子的面色后,立刻变得乖巧起来,就像是看到了家长的熊孩子,细看之下,还能看到她似乎在发抖。   听到蓬莱郡主如此称呼,众人才知道这原来就是传说中的太子殿下。   大家纷纷下跪。   “不必拘礼。”太子冷着一张脸走到陆枕面前,亲自将他扶起来,然后转头看一眼站在陆枕身边的苏邀月,将蓬莱郡主唤过来。   蓬莱郡主不情不愿的过来了。   “道歉。”太子道。   苏邀月惊了,她还以为这个太子是来给自家表妹找回场子的,没想到居然是来帮她的?   蓬莱郡主心高气傲,哪里肯向一个姨娘道歉?   “太子哥哥,你疯了?”蓬莱郡主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太子殿下低头看她,眼神冰冷,“是你的错。”   他的瓜都吃一路了。   蓬莱郡主一噎,眼眶瞬间就红了。   “对不起!”喊完,蓬莱郡主一边跺脚,一边哭,“你们都欺负我!我恨死你们了!”蓬莱郡主哭着跑了,伤心的像个孩子。   “多谢太子殿下。”陆枕拱手道。   “不必。”太子殿下依旧保持着自己寡言少语的人设。   虽然太子跟三皇子不合,但毕竟是三皇子的生辰宴,太子理当来参加。   .   洛川终于将手中这份礼送到了潇月池手中。   按照她的身份,够不上给他送礼。   潇月池在外面方桌之上跟诸位大臣们敬完酒之后,就躲到隐蔽的房廊处将肚子里面的酒催吐出来,然后再喝上一碗解酒汤。   潇月池不允许自己出丑。   他接过太监手里的茶碗,漱口完毕,正欲转身回到大臣们那一桌时,不想面前突然出现一位白衣少女。   洛川的脸色本就不好看,现在又穿一身白,更衬得自己憔悴了三分。   “殿下。”洛川低声唤道。   潇月池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转身欲走,洛川赶紧上前将人拦住,“这是我给殿下准备的礼物,我知道殿下嫌弃我身份低微,不愿与我有所关联,我送完这份礼,就不会再出现在殿下面前了。”   说着话,洛川打开手里的红漆盒,露出里面的绣品。   小小一幅绣品,隔着潇月池身上的酒味,竟隐隐散发出血腥味来。   洛川惨然一笑,“我听说用血刺绣送给别人,能助人养气血,驱邪祟。”顿了顿,她继续道:“希望殿下早日康复。”说完,洛川再次咳嗽起来。   “这是你用自己的血绣的?”   潇月池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来。   洛川用帕子捂住自己的嘴,轻声道:“嗯。”   潇月池看向洛川的表情变得极其复杂。   “那日书坊,你认出是我了吗?”   “没有,”洛川摇头,“我从未见过殿下。”   “那这个东西又是什么?”潇月池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扔到洛川面前。   洛川低头一看,是一幅画。   画面上的男人分明就是潇月池。   “这不是我画的。”   “那就是别人画好以后,送到你面前的。”   “殿下可是误会什么了?”洛川大概清楚为什么潇月池会突然冷淡他了。   他认为她早知道他的身份,故意接近。   “殿下觉得我是故意接近于你?”洛川双眸微微睁大,她颤抖着眼睫,泪珠一下涌上来,眼眶瞬间通红,“殿下觉得我是那种贪慕虚荣的女子?”   少女哭得情不能自禁,她再次忍不住咳嗽起来,一口血吐出来,直接洒在了那幅绣品上。   少女身体软软倒地。   “洛川!”   .   “这位娘子身体虚弱至极,恐难长寿。”   “怎么治?快点帮我治好她!”潇月池一把将太医从地上提起来。   “听说用天山雪莲做药引,辅佐以其它治疗体虚的药材能治此症。”   潇月池立刻让人取天山雪莲过来。   他攥着手里的绣品,再看一眼躺在床上不省人事的洛川。   “去查查定远侯府一个叫绿屏的丫鬟。”   .   自从上次三皇子的生辰宴上,陆枕为搏美人一笑亲手剥虾的事迹传递开来之后,这位新科状元的深情人设突然就稳住了。   高高在上的世子对低贱的瘦马一见钟情,力排众议将其留在身边,为了小通房甘心受父亲鞭打,并为她立下入仕之志。   等真入仕之后,依旧对其不离不弃,迅速替其脱离奴籍身份,将其抬为自己的姨娘,并且守身如玉,面对强权(蓬莱郡主)依旧不卑不亢,守护在自己的小姨娘身边。   如此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怎不教众多怀春少女倾慕不已。   一时间,陆枕人气大涨,成为大周男德天花板,连带着苏邀月也被人礼重了起来。   听到这个消息的苏邀月:???   大周男德天花板?   是塑料姐妹地下室吧?   原著中,陆枕本来就不喜欢这个蓬莱郡主。   只是拿她挡枪好吧。   虽然她也有爽啦,但大家只是互相利用啦,没有任何爱情存在。 第48章   996工作狗上线了(小修)   陆枕开始进翰林院工作, 变成了996上班族,每天忙得脚不沾地的同时还要参加各种聚会,生活那叫一个充实。   “后日三皇子要举办一场小型狩猎赛。”今日陆枕难得提早回来, 他一边用晚膳,一边开始想念苏邀月做的小牛排。   “月儿想要什么猎物?”   苏邀月想了想, 道:“老虎。”   手无缚鸡之力的陆枕:……   男人沉吟半刻, 问,“鱼怎么样?”   苏邀月:……   吃完了饭, 陆枕又要回去办公,仿佛真的就是为了回来吃上那么一顿饭, 才来回奔波的。   弄得苏邀月可烦了,本来她早就能吃上了, 现在还要陪着陆枕吃半夜饭, 不知道晚上超过六点吃饭会发胖吗?   陆枕穿戴整齐, 正要离开,想到院子里堆得那些别人送的礼, 吩咐长泉让管家都收拾了,然后又想起自己很久没有收拾的库房,也让管家看着整理。   “库房里好像有一套马鞍,你顺便替我找出来。”陆枕如此吩咐长泉。   长泉颔首,正要去,旁边溜达着消食的苏邀月自告奋勇, “我去我去。”   陆枕的小金库耶。   听说圣人赏赐了很多好东西。   .   作为陆枕的好兄弟,最近好兄弟风头这么盛,萧朔自然也感觉脸上有光。   他今日打猎, 猎到了一头鹿, 特意送了一桶鹿血和一些鹿肉过来。   萧朔进门的时候, 就看到挂着红灯笼的院子里满满当当摆的都是别人家送的礼物。   管家正在清点,准备将东西一一退回去。   陆枕的仓库里有很多小宝贝,苏邀月闲着无趣正在里面淘东西,找到一个奇怪的小红木箱子。   小红木箱子被锁上了,苏邀月一会儿用铁丝试试,一会儿用石头砸砸,折腾了好一会儿都没打开。   正当她苦恼的时候,看到不远处的萧朔在跟管家说这鹿肉要怎么做才好吃,还说等陆枕下班回来要跟他一起月下小酌。   “夜宵就吃烤鹿肉吧。”苏邀月凑过去。   超过十二点就是第二天了,不会胖的。   萧朔看她一眼,没好气道:“君闻不喜欢吃烤炙的东西。”   放屁,他吃得可香了。   管家道:“公子入职翰林,事务繁多,晚上不回,要到凌晨才回。”   陆枕已经不是那个能一天到晚陪着萧朔无所事事的人了。   萧朔露出一脸“闺蜜结婚后就没有我的位置了”的表情,“那你告诉君闻,后日三皇子开了一场狩猎赛,让他过来看我。”   这事陆枕刚刚才提过。   苏邀月记得,春日的第一次狩猎赛,是在一片青青草原上举行的。   里面都是被提前放进去的圈禁动物。   如果苏邀月没记错的话,就是这场狩猎赛,让萧朔坐上了轮椅。   哈!活该!   这场灾难并非偶然,而是由三皇子精心策划出来的。   按照原剧情,三皇子觊觎老侯爷手中兵权,老侯爷年纪大了,准备将兵权交给唯一的孙子萧朔。   萧朔与陆枕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好兄弟。   永宁公府拥护的是太子党,那么萧朔自然也跟陆枕一般拥护太子。   如果萧朔继承了老侯爷手上的兵权,那么无异于是助力了太子。   因此,三皇子恶从心中起,决定斩草除根。   狩猎场上,三皇子制造了一场人为的灾难,萧朔不幸掉入一个野兽陷阱内,四壁光滑,他无处可逃,然后被从天而降的一块巨石压断了双腿。   粉碎性骨折,只能截肢保命的那种。   一朝变成残疾人,萧朔患上了抑郁症,在洛川精心的pua之下,慢慢正视自己的残疾人生,最后,在洛川的调解下,萧朔原谅了洗白的三皇子殿下。   苏邀月:……惨,真惨啊。   如果是她,早就拿着断腿把这两个人一起打折,然后再看看他们能不能跟她握手言和了。   想到这里,苏邀月觉得自己不用跟这个残疾人计较了。   她还在努力的打开陆枕的小秘密箱子。   萧朔看到那个箱子,神色一顿,“你怎么会有这箱子的?”   “仓库里拿的,这么旧,应该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吧。”   “当然重要了!这是我跟君闻小时候一起藏宝贝的箱子!”萧朔不走了,蹲到苏邀月身边,满脸兴奋,仿佛回归童年。   苏邀月:……   苏邀月嫌弃的往旁边挪了挪。   “可惜钥匙不知道放哪里了。”萧朔左右看看,看到一块石头,“哐当”上去两下子,就给它砸开了。   小红木箱子被打开了,露出里面的小宝贝们。   分别都是一些弹弓、木头玩偶、九连环、古代魔方之类的东西。   “这不是我跟他小时候都抢着要的石头吗?”萧朔从里面取出一块石头。   那是一块心形的鹅卵石。   “当时君闻他娘还在,我们都想把这石头拿去送给自家娘亲,最后我跟君闻下了一盘棋,君闻赢了,这心形石头就归他了。”   小红木箱子里都是一些陆枕小时候的玩具,苏邀月不感兴趣,萧朔却对里面的东西如数家珍。   萧朔把那块心形石头藏起来,然后又把里面小时候被陆枕赢过去的东西都塞到了自己的腰包里,把自己的腰腹塞得鼓鼓囊囊的,甚至连那小婴儿大的小木马都不放过。   “这些都是君闻下棋从我这里赢过去的,我得给他拿回来。”   苏邀月:……   算了,都是他们童年的回忆,她不干扰。   萧朔满载而归,回到定远侯府的时候正看到洛川起身在院子里走动。   萧朔赶紧过去把那块心形石头送给她。   “妹妹你看这东西,怎么样,好看吧?”   洛川低头一看,只是一块石头,这有什么好看的?   “谢谢哥哥,我很喜欢。”   洛川伸手拿过,随意放在桌子上。   萧朔看出洛川不喜欢这石头,可送出去的东西也不好再要回来。   他转移话题,“听说是三皇子送你回来的?”   “是啊,殿下对我很好。”洛川笑道:“殿下还说要给我去寻天山雪莲。”   潇月池那边是有一株天山雪莲,不过那东西不在京师城,而在北方的一处庄子里,运过来的话需要一些时日。   听到这里,萧朔就放心了。   洛川端起石桌上的茶碗轻抿一口,问,“听说哥哥去永宁公府了?”   “是啊,君闻去翰林院了,要明早才能回来。”   洛川眼睫下垂,遮住眸中神色,“哥哥就不嫉妒吗?同样都是天之骄子,陆哥哥此后仕途坦荡,位极人臣,哥哥却只是继承爵位当个无权无势的小侯爷。”   萧朔笑哈哈道:“兄弟富贵,就是我富贵!”说完,萧朔捞起那块放在石桌上的石头就要起身,突然,他似是想起什么,转身看向坐在那里的洛川,“对了,君闻跟我提过什么迷路林,我怎么不知道有这件事?”   洛川面色一僵。   “不是什么大事……”   “哦。”萧朔转身去了,他走出洛川的院子,脸上笑容缓慢收敛起来,手中的石头越攥越紧。   .   萧朔又回到了永宁公府,彼时,苏邀月正在享受萧朔送来的鹿肉。   果然是野生鹿啊。   真香。   鹿肉被切成一块一块,薄薄地贴在烤肉架子上,下面用的是无烟碳,旁边的桌子上摆了十几个香料小碟子。   黄梅蹲在苏邀月身边,馋得直流口水。   “小侯爷,我家公子不在。”院子门口传来长泉的声音。   苏邀月扭头,看到去而复返的萧朔,朝长泉招招手,表示让人进来。   长泉这才放行。   萧朔知道,长泉从小跟在陆枕身边,只听陆枕一个人的话。   可现在,他还听这个女人的话。   萧朔大跨步走到苏邀月面前,然后摊开手,掌心里赫然就是那块心形石头。   “苏邀月,你到底想提醒我什么?”   小娘子翻动着手里的鹿肉,吩咐黄梅去温一壶酒来。   黄梅看一眼萧朔,起身去了。   萧朔看一眼黄梅的位置,正欲坐下,就听小娘子道:“男女授受不亲,小侯爷。”   萧朔:……   萧朔只能继续站着。   “你怕我嫉妒君闻,才在今日给我看那个箱子?”   箱子里面装的都是萧朔和陆枕小时候一起玩的东西,装的是回忆,是情分。   “那你就看错我了,我不会嫉妒君闻。”说完,萧朔突然一顿,他想到方才洛川说的话。   如果是从前,他或许并不会上心,可经过苏邀月这么一提醒,他生出了一股奇怪的心思。   就好像……洛川是故意说那些话来给他听的。   “迷路林那件事,是怎么回事?”   猜忌和疑惑的口子一旦打开,就再也掩盖不住。   苏邀月懒洋洋道:“洛川冒领我的功劳,骗陆枕她是他救命恩人这件事?”   “不可能,洛川是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来的。”萧朔下意识否认。   “说了你又不信。”   那边,黄梅将温好的酒拿过来了,苏邀月端起那酒杯轻抿一口气。   唔,好难喝。   苏邀月把酒吐回去,重新装回酒壶里,然后把酒壶递给萧朔道:“这壶酒送给小侯爷吧,慢走。”   萧朔:……   .   萧朔走了,苏邀月看着面前刚刚烤好的鹿肉,喷香扑鼻。   她也不是要救萧朔,只是不愿意萧朔作为陆枕的兄弟却偏偏成为他的死对头。   按照剧情,萧朔后期会跟三皇子握手言和。   可陆枕已经脱离了原本的剧情轨迹,以第一名状元的身份入仕,也颇受皇帝喜爱。   没改变的一点是,他依旧跟三皇子结仇了,而随着陆枕在官场地位的提高,这个矛盾一定会越来越强,那么作为跟潇月池握手言和的萧朔,一定会跟陆枕走向不同的路。   到时候,兄弟相残,陆枕那个狗男人喜欢装逼,表面可能没什么,但心里应该也会有一点难过吧?   苏邀月想起自己那个便宜弟弟。   小时候真的很可爱,会牵着她的手叫姐姐,还会偷偷把幼稚园内好吃的小甜品带回来给她,跟她说,“连妈妈都没有,只给姐姐。”   可后来有一天,她的乖弟弟突然就变了。   不再黏她,只会打她,说她是坏人,抢走了他的爸爸。   可明明,被抢走爸爸的人是她。   苏邀月吸了吸鼻子,招呼黄梅和长泉一起过来吃鹿肉,吃得差不多了,苏邀月吩咐长泉把剩下的鹿肉打包给陆枕送过去。   “公子这么辛苦,当然要给公子吃点好的呀。”   长泉:……   长泉拎着食盒把鹿肉送到翰林院。   翰林院内,大家都在加班,鹿肉的香气扑鼻而来。   众人忍不住用力吸了一大口气,然后使劲吞咽口水。   “公子,苏娘子让我替您送过来的,说体恤您公务辛苦。”   长泉心虚至极,不敢抬头。   在众人羡慕的目光中,陆枕夹起一块鹿肉放进嘴里。   长泉赶忙道:“是苏娘子亲自烤的。”   “难为她有心了。”说完,陆枕矜持地放下筷子,然后朝坐在自己身边的同僚道:“自家小娘子做的。”   同僚:…… 第49章   你们在干什么?   萧朔回到定远侯府, 心里还想着苏邀月跟他说的迷路林之事。   到底是苏邀月在说谎,还是……洛川在说谎?   萧朔决定亲自去问问。   “迷路林的事情?”洛川定定盯着萧朔,“可是苏邀月跟哥哥说了什么?”洛川惨然一笑, 双眸蓄着眼泪看向萧朔,“哥哥也宁愿相信外人, 却不相信自己的妹妹吗?”   【迷路林内, 洛川对陆枕有救命之恩,就是因为这份恩情, 所以两人才得以结缘。】   脑中突然冒出这么一段话来,萧朔神色一怔, 然后机械般地点头,“相信你。”   洛川露出欣慰的笑, “还是哥哥最好。”   他, 他疯了?   萧朔从洛川的院子里出来, 站在水池边使劲晃着自己的脑袋。   路过的家仆看到这个模样的萧朔,以为自家这位小侯爷又喝醉酒了。   可走近之后, 并未闻到酒味。   “小侯爷,您这是怎么了?”   萧朔扭头看向那家仆,神色怔怔,“我脑子坏了。”   家仆:……这么多年,您终于意识到这个问题了。   “哪能呢,小侯爷能英明神武, 整个京师城内谁能比得上您呀?您昨儿不还猎了一头鹿吗?”   嗯,可能是喝了假酒。   萧朔随手扔给那家仆一两银子打赏。   家仆喜滋滋地走了。   萧朔回到自己的院子,从床底下搬出来一坛酒, 喝了半坛子之后, 踉跄着站起来, 决定再去试试。   他转身又回到洛川的院子里。   现在大概是凌晨一两点的样子,正是人类最困倦的时候。洛川本来身体就不好,硬撑着招呼了萧朔一次,正要睡了,不想她这位哥哥又回来了。   “怎么了,哥哥?”洛川只好再重新穿戴好衣物出门去,如此一番折腾,面色更白。   “就是,我想再问问你,迷路林的事。”   洛川蹙眉,眸中露出不耐之色。可很快,她就变成了一副悲切表情,“哥哥还是不相信我?”   【迷路林内,洛川对陆枕有救命之恩,就是因为这份恩情,所以两人才得以结缘。】   萧朔听清楚了,他呐呐道:“相信。”   然后转身出去了。   洛川轻轻吐出一口气,她这位哥哥还是很好利用的。   洛川走到木施边,刚刚褪下身上的外衫,就听到了一阵敲门声。   “谁?”   “我。”   洛川:……   又是萧朔。   男人又回来了。   洛川只得再穿上衣物,然后走回来开门。   晚间风大,洛川折腾地身上浮出一层薄汗,被风一吹,更觉得头晕脑胀。   “我想问问关于迷路林的事。”   洛川:……   “哥哥你是不是喝酒了?”   萧朔点头,“喝了一点。”   洛川深吸一口气,努力露出善解人意的笑容道:“我知道哥哥是关心我,迷路林的事情我已经不怪苏邀月了。毕竟她出身如此,为了自己谋取利益也是正常的。”   “好。”萧朔点头,转身走出几步,然后又猛地回头。   洛川就站在那里盯着他看。   萧朔朝她点点头,终于转身走了。   完了,他疯了。   .   三更半夜,萧朔一人在京师城内策马,然后钻进了烟花柳巷内。   他该去喝点真酒了。   萧朔在花街里喝了三个时辰,一直到早上六点,才懵懵懂懂的起身,然后准备回定远侯府,不想曲曲绕绕,自己竟然走到了永宁公府门口。   萧朔望着永宁公府的角门,抬脚踹了上去。   他觉得自己的脑子和身体里好像住进了另外一个人,他就像是一个牵线木偶一样,跟着那道声音拨一下,动一下。   “开门,开门!”   看守角门的人听到声响,赶紧跑过去开门,就见萧朔摇摇晃晃的推开他往里面去,一边走,一边撞墙,一边大喊,“君闻呢?我找君闻!君闻呢!我的君闻呢……嗝……”   萧朔打了一个奇臭无比的酒嗝,看门的拦不住,赶紧叫人过来,一起把萧朔架到了一旁的花厅里去。   “小侯爷,您自己坐好,奴才去给您端一碗解酒汤来。”管家将萧朔安安稳稳地放到太师椅上,然后转身出去给萧朔拿解酒汤。   管家走后,萧朔迷迷糊糊的起身,左右看看,嘟囔一句,“君闻不在这……我去找他……”   等管家端着解酒汤过来,只见大厅里哪里还有萧朔的身影。   .   苏邀月昨天晚上吃多了鹿肉,肚子饱腹感极强。绕着小院子跑了一圈之后又跳了十几个绳,然后又扭曲着身体做了三分钟瑜伽,最后选择放弃。   明天再美丽吧。   能用钱堆出来的美丽都不是事。   苏邀月大概是凌晨一点的时候睡的,现在是早点六点多,才睡了五个小时,苏邀月就被人吵醒了。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床帐外面站着一个人。   那人身型高大挺拔,穿了件深蓝色的袍子,隐隐还有一股臭臭的酒味涌来。   苏邀月嫌弃的用被褥盖住鼻子,然后又想着陆枕什么时候有宝蓝色的衣裳了。   “君闻,君闻……”   苏邀月闭着眼睛睡了一会儿,她以为很久,可实际大概只有一两分钟,然后她听到一道声音,第一反应是为什么陆枕的嗓子变得这么粗?   然后猛地一下惊醒,站在自己床边的根本就不是陆枕。   苏邀月一下坐起来,就见萧朔站在床帐前,抱着那件陆枕挂在木施上的衣服,一边蹭,一边喊,“君闻,君闻……”   苏邀月:……变态啊你!   “还给我!”小娘子猛地一下起身,一把扯过陆枕的衣服抱进怀里。   咦,太恶心了!好臭的酒味!   “你干什么?把君闻还给我!”萧朔伸手去抢。   .   陆枕从翰林院出来的时候大概是六点,长泉已经架着马车在外面等着他了。   陆枕伸手揉了揉眉心,脸上能看到明显的疲惫之色。   可不是嘛,从来不爆肝的自律型老头作息男二突然进入了高速运转996工作单位,怎么可能不累。   陆枕上了马车之后走到马车里间,里头置着毛巾和脸盆,还有漱口用的茶水和盐。   陆枕收拾完自己,脸上那股熬夜的疲惫感终于消失。   很快就到了永宁公府,马车驶入角门,陆枕在院子前下马车,路过甬道的时候脚下踩到一块东西,他低头将其捡起来,这是一块心形的鹅卵石。   “这好像是昨日小侯爷拿过来送给苏娘子的。”长泉觉得这石头眼熟,恍惚间想起这事。   陆枕眸色微动,他下意识握紧这块鹅卵石,然后抬脚往屋内去。   屋子里的战争已经进行到白热化状态。   萧朔喝了酒,行动迟缓,像只老年丧尸。   苏邀月仗着自己年轻灵活,对着萧朔猛踹,然后一不小心,踩到地上陆枕的衣物,连带着萧朔,两人纷纷倒在了床铺上。   厚实的床帐笼罩下来,苏邀月压在萧朔身上,扑鼻就是一股酒臭味。   “呕……”   陆枕推开门,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面。   小娘子身穿亵衣,跟身形高大的男人倒在一起,两人手上还各自拽着半截衣服。   看姿势,是暧昧的。   可如果换一个方向看,就能看到苏邀月干呕的脸。   陆枕抬手,手里的鹅卵石朝前砸过去,精准地砸到萧朔脸上。   “咚”的一声,萧朔额头迅速浮起一大块青肿痕迹。他睁大眼,定定盯着帐子顶部的青色绣纹,依稀记起,在苏邀月没有来之前,他时常喝醉了之后往陆枕这里跑。   两个人躺在一起,睡觉。   苏邀月感觉到身后来人了,她扭头一看,发现竟是陆枕。   等一下,陆枕喜欢男人,萧朔正好又是个男人,刚才萧朔还抱着陆枕的衣服像个变态一样不放,难不成……他们两个竟然互相暗恋?   隔着一层床帐,苏邀月看不清陆枕的脸。   她只能看到他逐渐逼近的身影。   “你们在干什么?”男人冷着嗓子,带着春日的阴寒晨露。   作者有话说:   大家好像还挺喜欢这个情节的,我改了一下放上来。   小枕头:你狡辩吧。   苏作精:虽然我跟别人躺在了一张床上,但我爱的还是公子。 第50章   希望你好好做人   萧朔被一盆水泼醒, 他湿漉漉地坐在院子里。   苏邀月坐在萧朔对面,陆枕坐在两人中间。   小娘子委屈地伸手,还没碰到陆枕的袖子, 就被男人清冷阴沉的眼神吓退。   “是我喝醉酒,误闯了你的屋子。”萧朔低着大脑袋, 额头那块已经肿起来一个包, 让人想狠狠地按下去。   “不过君闻,我来找你是有一件大事……”   陆枕将手里的鹅卵石放到石桌上, 连一个正眼都没有给萧朔,“这个怎么解释。”   “君闻, 你忘记了吗?”   苏邀月偷偷竖起耳朵。   陆枕终于转头看向他,只是那双漆黑的眸中沉浸着的是阴鸷的冷感。   “就, 我们小时候的……东西啊……”在陆枕这样的视线中, 萧朔的声音越来越低。   陆枕抬手, 握住萧朔置在石桌上的手。   【君闻怎么连我们小时候的石头都认不出来了?还有苏邀月这样的女人,送给我都不要好吗?】   陆枕抽回手, 转头看向苏邀月。   小娘子正在无聊地观察自己的指甲。   “月儿怎么说?”陆枕的声音似有温柔许多,可这份温柔里渗着一股瘆人的审问。   苏邀月微微抬首朝男人看去。   陆枕抬手,指尖停顿在苏邀月额头三寸处,然后他突然收回手,“只要月儿说,我就相信。”   “他突然闯进来要抢公子的衣裳, 我不想给他,就打起来了,然后两个人踩到衣裳, 就摔在一起了。”   如此苍白无力的解释, 就连长泉都不相信。   就这好比丈夫下班回家, 看到自己的老婆跟兄弟躺在一张床上,老婆说,“我们只是不小心摔在一起了。”   “我……”萧朔沉吟半响,看到陆枕身上穿的官服,觉得自己跟文化人陆枕的差距越来越大,必须补救一下,因此,他选择了一个文绉绉的说法,“脑子里好像有点恙。”   苏邀月:……   陆枕:……   “君闻,我想单独跟你说。”萧朔将信任的眼神投向陆枕。   陆枕起身,跟萧朔一起进了屋子。   切,还有小秘密不让人知道呢。   苏邀月不屑的娇哼一声,然后在屋门被关上的瞬间立刻起身躲到窗户下面偷听。   这份不容于世界的爱情啊,到底该怎么收场呢?   “君闻,我的脑子好像坏了。”   哦,满脑子都是你。   “满脑子都是一段奇怪的话。”   苏邀月还没听清楚,眼前突然出现一个人,长泉恭恭敬敬道:“苏娘子,这边请坐。”   苏邀月:……   .   屋内,萧朔抓着自己的脑袋,濒临崩溃,“那段声音就像是嵌在我的脑子里一样,控制着我的思想,”顿了顿,萧朔说出了那件奇怪的事。   “你说,洛川身上是不是有什么魔力?”   陆枕看着站在自己身侧,满脸焦灼的友人,朝他伸出了自己的手。   萧朔犹豫半响,握住了陆枕的手。   那段话,传递进陆枕的脑中。   陆枕缓慢开口道:“你的脑子没有坏。”   “那是怎么回事?”   陆枕抽回手,简单的给萧朔介绍了一下他理解的这个世界。   “不,不会吧?”萧朔露出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来。   “我相信,像你一样觉醒的人会越来越多。”陆枕面向苏邀月的梳妆镜而站,他立在那里,如挺拔的松柏,更似青翠无垢的竹。   “萧朔,离开洛川,能走多远走多远。”   “为什么?”   “你相信我吗?”陆枕转身看向萧朔。   萧朔定定看着陆枕,然后点头道:“相信。”   .   萧朔从屋子里出来,他看一眼撑着下颌坐在那里的苏邀月。   阳光下,少女正在打哈欠。   那张脸瓷白细腻,宛如春日阳光,她细细的眉头被稍微延长一点,勾勒出漂亮的柳叶眉。   温婉如从画中走出来的南方少女,浑身透着一股慵懒娇作感。   萧朔朝苏邀月走过来。   苏邀月下意识挺直背脊。   “对不住,从前误会你了。”   苏邀月不知道陆枕跟萧朔在里面谈论了什么,她上下打量站在自己跟前的男人,浑身都湿漉漉的,像是刚刚从雨水里被捞出来的狼狗。   “那你跪下给我道歉。”   萧朔:……   萧朔突然撩起袍子,然后就朝着苏邀月跪下了。   苏邀月没想到萧朔真跪。   吃错药了?   脑子真坏了?   小娘子一下站起来,显然是被吓到了。   “算,算了。”   萧朔跪完,起身,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   近日里暴雨肆虐,路途难行,听说还有路塌方了,正巧就在驿站不远处,因此,那株天山雪莲现在正被困在驿站之中无法配送。   天山雪莲的保质期很短,就跟鲜花一样。虽然中途会换水、换冰,但时间久了肯定会枯萎坏死。   按照剧情,那个时候三皇子是在早春的时候将天山雪莲给运过来的,早春时节天气寒凉,自然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萧朔一人三马,换着骑了三天三夜,遇到塌方,就背着马徒手爬过去,这种强悍的精神力,让路过的人纷纷忍不住停下来驻足观望。   如果这个时候有手机,这位强悍的背马人一定能冲上热搜第一。   终于,七日之后,萧朔顶着暴雨拿到了天山雪莲,然后返程。   又花费七日,萧朔差人将天山雪莲送到洛川手里。   彼时,洛川正坐在屋内跟王氏说话。   洛川和萧袅袅年纪都差不多了,王氏正在替她们物色对象。   听说今年那些新考上的进士都不错,王氏都挑了出来,送过来给洛川看看。   洛川随意翻了翻手里的画像,根本就一点都不感兴趣。   心中装着陆枕这样风姿翩然的人物,还遇到了像三皇子这般权势滔天的男子,洛川的心里哪里还容得下这些庸俗之人。   可她依旧问道:“母亲去找过姐姐了吗?”   王氏道:“找过了,她说随便我安排。”   洛川脸上笑容微僵。   果然,又是先去了萧袅袅那里,然后才来她这里。   她就只配要萧袅袅剩下的东西!   “夫人。”外面有一个小厮奔进来,将手里的水晶盒子送到洛川面前。   “这是什么?”   白玉色的水晶盒子,上面还带着冰凉的水汽。   小厮将其打开,里面是碎冰块,碎冰块中间置着一朵厚瓣的玉色花朵。   “这里还有一封信。”   小厮将手里的信递给洛川。   洛川伸手接过,拆开,居然是萧朔写给她的。   “洛川亲启,这株天山雪莲我花费十四日,跑死六匹马,其中包括我最钟爱的汗血宝马,以此十四日风雨兼程,感恩当日替我挡鞭之恩。”   这是什么意思?   还恩情?   洛川隐约觉得事情不对劲。   她看到这纸后面似乎还有什么话。   洛川翻过去。   “另外,希望你好好做人。”   洛川下意识将纸团起来,王氏没看到后面的话,只看到前面的话。   萧朔这番话,隐隐带着撇清关系的决绝之意。   “这是天山雪莲?听说要烂在驿站了,没想到居然被我儿带回来了,哎呦,天爷保佑,洛川你的病有治了。对了,我儿怎么样了?我去看看他。”   王氏留下洛川,兴高采烈的出去找萧朔了。   萧朔早已骑着马出门去寻老侯爷了。   老侯爷一年到头基本都在军营,此刻正在练兵。   他看到萧朔骑着骏马而来,风尘仆仆的样子,脸上胡子拉碴。   “爷爷!”萧朔高喊一声,“我要去从军!”   .   萧朔独自一人去为洛川将那株天山雪莲取回,错过了三皇子的狩猎聚会,也躲过了那场有意为他设下的局。   取完天山雪莲回来之后,萧朔差小厮收拾好包袱,直接拎着就过来找到老侯爷说要参军去了。   老侯爷掌管京师五城兵马司,萧朔却不入五城兵马司。   他去的是边境。   从一个小兵做起。   大金时常骚扰大周边境,近几年大周自然灾害连连,大金越发嚣张。   听说已经打过几次小型战事了。   “爷爷放心,我给你争个功名回来。”   老侯爷虽然年纪大,但老当益壮,一顿能吃三碗饭,也能将萧朔抽得皮开肉绽。   他原本以为萧朔在说笑,可他居然连行李都收拾好了。   “爷爷,我知道圣人忌惮咱们。咱们一味后退是不行的,只能继续前进。”君闻说的对,他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要变得强大,强大到圣人无法撼动,保护定远侯府。   老侯爷看着这个醉生梦死了好几年的孙子,冷哼一声,“你终于被我抽醒了。”   萧朔道:“您这话就不对了,是我自己醒的。”   一句话,将老侯爷的棍棒教育功劳完全带过。   老侯爷:……   “你父亲和母亲呢?你祖母那边呢?都告诉他们了吗?”   “没,告诉他们就舍不得让我走了。爷爷你说过,男儿志在四方,从前是我胆小,我从马上摔下来之后就变成了缩头乌龟,可我看到君闻那样往前走,我……有点羡慕。”   老侯爷看向眼前的萧朔,最终朝他点点头,“出息了就回来,不出息就偷偷的回来。”   萧朔:……   .   苏邀月很好奇,那天陆枕到底跟萧朔说了什么,为什么他突然就出城去参军了?   对于习武之人来说,参军确实是一条路。   可萧朔是小侯爷,让老侯爷随便在五城兵马司里面随便给他安排一个职位不是就好了吗?   “老侯爷年纪大了,五城兵马司已经不是从前的五城兵马司了。等老侯爷去了,定远侯府就将不复存在,从前的旧事都会被清算。”   苏邀月记得,陆枕嘴里的旧事就是那些夺帝之类的阴谋。   一般就是杀功臣,杀老臣之类的。   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   “不对,我听到萧朔说他脑子坏了,你让他……离洛川远点。”   陆枕觉得近日里,这小娘子大概是核桃吃多了。   有些聪明。   “我们去送送萧朔吧。”陆枕选择转移话题。   .   虽然萧朔是悄悄出城的,但他还是希望陆枕能过来送他,并且带上他叮嘱的礼物,一幅辟邪图。   萧朔骑在马上,小心翼翼的将辟邪图藏好,然后朝陆枕挥手告别。   男人微微颔首,风清玉骨。   萧朔视线下移,看到一起跟过来的苏邀月,“我还是很看不惯你,我这么好的兄弟,怎么就看上你了?”   “哈,”小娘子斜睨他一眼,“可惜了,你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   萧朔:……   萧朔终于走了,苏邀月扭头看向陆枕,等着他解释。   男人看一眼日头,问她,“想要蓬莱郡主那样的马车吗?”   苏邀月的眼神一下就亮了,“连车轮子都镶满宝石的那种?”   “嗯。”   “那我还要挂宝石帘子。”   陆枕:……   “公子,你真爱我。”   “……买。” 第51章   是真假千金   京师城内马车行。   古代版导购正在陪着苏邀月一起看车, 而陆枕应该是对这种镶满了宝石,挂满了粉红色帘子的马车没什么兴趣,正自己坐在一边喝茶, 时不时地盯着茶碗发发呆。   标准的陪女朋友逛街要了老命疯狂找沙发坐下的男朋友既视感。   苏邀月猜测,陆枕应该对萧朔的离去有几分伤心。   她几乎已经确定, 陆枕对她百依百顺, 就是为了让萧朔离开,结束这段不容于世的爱情, 现在萧朔走了,他就可以不装了?   这可不行!   他还没给她买镶满宝石的马车呢!   .   老板卖马车, 也卖马。   前面是马车,后面是马厩。   苏邀月正在那里挑选马车, 一眼看到陆枕坐在那里安心喝茶跟个老头儿似的, 立刻就不爽了。   “公子, 你都不陪人家。”   陆枕:……   陆枕下意识怀疑坐在这里的不是他。   苏邀月走过去要扯陆枕的袖子,男人已经起身站起来, 然后站在她三步远处指着其中一辆马车道:“就这个吧。”   “这个上面雕刻的花纹我不喜欢。”   “那这个呢?”   “它上面镶嵌的宝石太少了!”   “这个呢?”   “太矮了。”   “这个?”   “太小。”   ……   幸好,老板出现了,作为老板肯定是有几把刷子的。   “不知这位娘子要什么样子的马车啊?”   “我要镶满宝石的。”   老板赶紧让伙计把自己店里的镇店之宝取了出来,陆枕松了一口气,重新坐回去,然后就听到那边似乎吵起来了。   男人拧眉, 走过去,就见小娘子气红了脸。   “怎么了?”陆枕那双黑眸落到老板身上,分明是位看起来儒雅至极的书生男子, 可当他冷下脸来后, 竟带上了几分上位者的迫人气势。   老板赶紧解释, “这位娘子说要镶满宝石的马车,我就给推荐了咱们店里镶嵌宝石最多的马车。”   陆枕顺着老板的手看了一眼。   嗯,没错,很多,都快看不清马车形状了。   “然后这位娘子嫌马车上宝石太多了。”   陆枕:……   男人沉吟半响,道:“你们马车上的宝石确实太多了。”   老板:……   诸如此类,十几辆车,都没有苏邀月满意的。   “按照规矩,像我们这样的公府,是不能用这样奢侈的马车的。”陆枕的手指抚过面前的宝石马车,“像蓬莱郡主那样的身份,才能用上那样的马车。”   苏邀月蹙眉,“那你怎么不给我争个郡主回来?”   陆枕:……   男人耐心解释,“郡主是郡王的女儿。”   “可惜了,你只是公爷的儿子。”   陆枕:……   就算他是郡王的儿子,他也不会坐这么宝光闪闪的马车。   没有买到心仪的马车,苏邀月很是不高兴,老板再次上前,说,“马厩内有新到的一匹汗血宝马,可比这些马车宝贵多了。”   苏邀月起了兴致。   跟老板去后头看马。   那是一匹通体血红的汗血宝马,四蹄带雪白的毛,号称雪踏飞燕。   “两位可知道定远侯府那位小侯爷骑的汗血宝马?”老板伸手抚了抚汗血宝马的后背,“它跟小侯爷那匹马可是同胞兄弟。”   哦,双胞胎啊。   “要了。”苏邀月连价钱都没问,大手一挥就要了,然后兴奋的跟陆枕道:“你看,它的毛好衬我的肤色,显得我皮肤好白。”   正要夸赞宝马日行千里的老板:……   苏邀月本来就白,现在靠在这汗血宝马身边,更是被衬托的极其显白,整个人都在发光。   “嗯,好看。”陆枕轻轻吐出一口气。   心想今天这街大概是逛完了吧?   没有。   苏邀月买了一匹汗血宝马,怎么还得再搭配一套马鞍、马鞭、并新做一套骑装吧?   “马鞍我要镶宝石的。”苏邀月坐在马车上,让长泉赶着马车带她去附近最大的马鞍店。   “苏娘子,马鞍镶宝石的话,坐上去可能会不太舒服吧?”长泉没忍住,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苏邀月美目一瞪,“你懂什么?我要的是舒服吗?我要的是好看!”   长泉:……   苏邀月继续道:“马鞭我也要镶宝石的,不能是那种碎的,我要整颗的,大的,从头镶到尾,让别人一眼就看到。”   陆枕:……   “这样别人才知道公子有多爱我。”   宝石有多大,公子的爱就有多大。   陆枕,“……买。”   苏邀月还想着要再买一套骑装,正巧路过一家成衣店铺,她让长泉停下,然后赶紧踩着墩子下了马车进入店铺。   店铺里有女子衣裳和男子衣裳,分别隔开两个区域。   女子区域这边正有人逛着。   “小姐,奴婢瞧着这衣裳不错。”   “嗯,太贵了。”   说话的少女身上衣料不差,却说出这样的话来。   那丫鬟噘嘴道:“还不是您非要将自己攒了那么多年的银子都塞到小侯爷的包袱里,小侯爷哪里会没银子花嘛。”   “他身边没攒银子,都花了。”   奴婢噘嘴,“那也给太多了。”   萧袅袅道:“对于侯府给我的养育之恩来说,很少。”顿了顿,萧袅袅继续道:“还记得我们住在苏州的时候,哥哥每年过节都会送礼过来吗?”   奴婢点头,“记得。”   虽然说萧袅袅跟萧朔不熟,但她也不是白眼狼。   定远侯府的情,她都会还的。   就算现在侯府要她离开,她也会立刻离开。   毕竟洛川才是侯府真正的女儿。   现在她还待在侯府,可能就是为了还之前的这些恩情吧。   这就是为什么,对于洛川那些明显的小嫉妒,萧袅袅无动于衷的原因。   按照原文,这是一本以真假千金为主线的古代言情小说,大半本都在讲述洛川如何和萧袅袅争宠。   萧袅袅作为反派女二,疯狂被女主洛川打脸,被抢走亲爱的哥哥,父母、长辈、男人,最后落得一个惨死的下场。   不过因为苏邀月的原因,所以萧袅袅并未走上那条畸形之路。   在原书中,虽然萧袅袅是个恶毒女二,但她对萧朔、对养父母都是有亲厚感情的。   正是因为这些感情被洛川在一夜之间全部抢走了,所以她才会走上反派之路。   现在,萧袅袅似乎还没有走上反派的道路,并且对萧朔这个远走边关,似乎还不是很熟悉的哥哥十分关心。   “这位小姐,您要挑什么款式的衣裳?呃……您这马是不能带进……”   “给我的马挑衣裳,要镶满宝石的那种。”   “您里面请。”店员立刻改变态度,十万分恭谨的将苏邀月请了进来。   萧袅袅:……   如果萧袅袅没有记错的话,这位就是传说中的新科状元的小通房?不对,现在应该叫姨娘了。   听说那日里,风靡京师城的新科状元在众目睽睽之下亲自给自己的小姨娘剥虾。   此事不仅轰动京师,还传到了大周的每个角落。   虽然版本可能不一样了,但起到的效果还是差不多的。   他们都对这位姨娘产生了好奇,到底是怎样的倾国倾城之貌,才能让如此优秀的公府世子对其好到这般程度,这到底是天生的恋爱脑,还是后天的PUA。   甚至有京师闺秀跪请苏邀月写书,说她们一定跪着看。   不过……不能人道不能人道不能人道。   萧袅袅明白这位姨娘为何如此受宠了。   萧袅袅嘟囔一句,“真不是人过的日子啊。”   身边的丫鬟羡慕道:“是啊。”   萧袅袅:……   今日生意似乎不错,突然,店铺门口又传来一道声音问伙计,“请问你们这里有男子的衣衫吗?”   苏邀月正牵着马往贵宾室去,听到熟悉的声音后扭头一看,居然是洛川和王氏。   自从用了天山雪莲之后,洛川的身体明显好转,都能跟王氏一起出来吹风遛弯了。   很久之前洛川就发现一件事,在遇到顾深栖之后,她所接触的人之中,几乎所有的男性都会对她产生兴趣,会帮助她,可怜她,在危急的时候救助她。   当时洛川为什么会去替萧朔挨那一鞭子?   其实当时洛川看到老侯爷那么抽萧朔,她也被吓到了,恨不能立刻逃跑,可就在那个时候,她听到了一道声音,让她冲上去,挡一鞭子。   洛川照做了。   洛川是故意替萧朔挨那一鞭子的,她知道,虽然她是王氏的亲生女儿,但毕竟十几年没见,她又在那样的一个地方当过瘦马,必然会在定远侯府内受到排挤。   而萧朔是定远侯府里面的小侯爷,只要有他护着她,她在定远侯府内就不会难过。   果然,自从替萧朔挨了那一鞭子之后,侯府内众人的态度立刻就变了。   从前对她冷嘲热讽,现在都对她客客气气。   这是她最信奉的神的指引。   果然,神给了她最好的馈赠。   可萧朔一走,那些丫鬟和婆子们也听到一些风声,说萧朔跟她似乎关系不太好,萧朔是被她气走的。   洛川听到这件事情的时候是心慌的。   因为萧朔的走确实跟她有点关系。   洛川知道,自己不能失去萧朔这个保护伞,不然她在定远侯府之内难以立足。   侯爷不管事,王氏偏袒萧袅袅,只有萧朔对她好,她不能失去这个哥哥的。   今日,洛川买了很多东西给萧朔,还在努力诉说着对萧朔的想念和关心,这让王氏心中大为感动,然后又想到只知道躲在屋子里看书的萧袅袅,顿时生出几分厌烦来。   果然还是血缘关系最坚固。   虽然十几年没见,但洛川和萧朔的关系却是有目共睹的最好。   她家洛川还给萧朔挡了一鞭子呢。   洛川是故意带王氏来这家店的,因为她听说萧袅袅正在给自己添置春衣。   她是来给萧朔买衣裳的,萧袅袅是给自己买的,如此对比,高下立现。 第52章   一匹要镶满宝石衣服的马   苏邀月跟陆枕坐在后面的贵宾室里, 隔着一层薄薄的珠帘能看到外面的场景。   而因为这个贵宾室较为隐蔽,所以外面的人一般不会注意到这个地方。   “原来姐姐也在这里。”洛川上前一步,一副看到萧袅袅很高兴的样子。   萧袅袅跟这位突然出现的真千金关系并不好, 甚至有时,只要看到洛川, 她就会从心中升起一股奇怪的愤怒感, 想将她逐出侯府,重新夺回所有人的爱。   萧袅袅对这份突如其来的情绪感到恐惧, 因此,她总是避免跟洛川见面。   幸好, 洛川因为身子弱,所以时常待在自己的屋子里, 她也因为身子弱(实际是宅), 所以也不怎么出门, 直到今日,春日来临, 萧袅袅才领着丫鬟出来逛逛,没想到居然碰到了王氏和洛川。   从前王氏也会跟她出来逛街,可自从洛川来了之后,王氏就再也没有跟她出来过了。   萧袅袅虽然心中有些伤心,但她明白,王氏是想补偿洛川这个十几年都流落在外的妹妹, 因此,她表示理解。   “听说上了新款式的衣裳,我过来看看。”萧袅袅不冷不淡, 温柔端庄, 将大家闺秀的模样做足了。   看到这副模样的萧袅袅, 洛川却只觉得嫉妒。   分明她才应该是那个锦衣玉食的人,可萧袅袅却占了她这么久的荣华富贵,还装腔作势不愿离开,定远侯府本来就不是她的家,她就该跟自己的亲生父母回去住。   洛川忍住心中的愤怒,摆出一副温柔模样跟萧袅袅道:“我跟母亲出来给哥哥挑衣裳,听说边关可比这里冷多了。”   “嗯。”萧袅袅点头,没有什么话。   其实她也想到了这点,今日除了来给自己添置衣物,也给萧朔添了一套,已经打包好了,现在正在柜台里放着。   可萧袅袅不是那种邀功的人,她就算是给萧朔寄东西,也只会把东西塞进大部队里,而不会特意说这东西是自己给他寄的。   “还是我们洛川乖,知道心疼哥哥,毕竟是自己的亲哥哥。”王氏叹息一声,这话明显是在点萧袅袅。   萧袅袅颤了颤眼睫,没有说话。   她跟萧朔确实没有血缘关系,有了这层关系,就算她做再多,也会被别人当作别有心机,是她在拼命讨好定远侯府一堆人,只是为了让她自己这个冒牌的侯女待在侯府。   贵宾室距离萧袅袅一等人说话的地方不远,再加上店里安静,因此,苏邀月能很清楚的听到他们三人的对话。   原本这种事情苏邀月是不会管的,可她就是看不惯洛川。   苏邀月抬手招呼来一个伙计,对着他说了几句话,然后又扔给他一点银子,那伙计点头出来了,笑盈盈的上去招呼,“请问两位要看点什么?”   洛川率先道:“要给我哥哥买衣裳。”   “请问是什么尺寸呢?”   洛川一愣。   她不知道。   王氏道:“身高八尺。”然后又报了一点细致的数据。   作为一个慈爱的母亲,王氏对萧朔的母爱可一点都不少。虽然萧朔不成器,但王氏却依旧觉得自己的儿子是世界上最好的孩子。因此,王氏总是事无巨细的照顾着自己的儿子,小到一份鞋垫都是她自己亲手做的。   这样,她怎么可能不知道萧朔的衣衫尺寸呢?真是闭着眼睛都能说出来。   那伙计一愣,“倒是跟这位小姐刚才说的尺寸一模一样呢,这样的尺寸咱们店里难找,只剩下最后一件被这位小姐买走了。”   王氏和洛川同时看向萧袅袅。   洛川还没察觉出不对,只惊愕道:“姐姐,你买男人的衣裳做什么?”   萧袅袅下意识蹙眉。   她身边的丫鬟立刻开口替萧袅袅声辩道:“当然是买给小侯爷的了,洛川小姐可不要胡言乱语坏了我家小姐名声。”   洛川被一个丫鬟抢了嘴,登时气血上涌。   一个丫鬟也敢这么跟她说话!她配吗?   “如霜,别说了。”萧袅袅抬手制止。   如霜委屈的站到萧袅袅身后。   那伙计笑了笑,“原来竟是一家人。”   王氏没想到萧袅袅居然已经替萧朔买好了,并且连尺寸都知道的一清二楚,如此一对比,她身边什么都不知道的洛川倒是显得没那么贴心了。   “是啊,两个都是我女儿,都是心疼她们哥哥的。”王氏伸手拉住萧袅袅的手,“袅袅在看春装?今年事情多,母亲都忘记要给你们添置春装了。正巧今日碰到,一起订下了吧。”   “我带了银子的,不劳烦母亲破费。”萧袅袅道。   如霜气得跺脚,嘴快忍不住,“小姐的银子不是都给小侯爷送去了吗?”   “如霜。”萧袅袅的声音严厉了些。   王氏一愣,她并不知道这件事。   如霜就是见不得自家小姐这么委屈,分明什么事情都做了,却因为并非亲生血脉,所以只得遮遮掩掩。   这份血缘关系就这么重要吗?养了十几年的感情,能这样说散就散了吗?   知道洛川是亲生女儿,而萧袅袅只是假千金的人很少,如霜是知道真相的人其中之一。   因为她从小就跟在萧袅袅身边,情同姐妹,所以当萧袅袅在夜幕中躲在被褥里偷偷哭泣的时候,如霜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突然冒出来的养女,王氏对萧袅袅态度的转变。   如霜几次询问,萧袅袅终于将这件事说了出来,还让如霜早点去找个出路,别在她这里耗着了,她迟早是要离开定远侯府的。   如霜却说怎么都不肯走,只愿意待在萧袅袅身边。   萧袅袅的委屈,如霜都看在眼里。   从前千娇百宠长大的小姐,一下子从云端坠入泥里,可天生的教养让萧袅袅保持住了那份端庄美丽,她并未自怨自艾,也没有愤怒暴躁,她只是一直待在自己的屋子里,独自消化着这份事实。   剥离是痛苦的。   尤其是情感的剥离。   萧袅袅屡次感受到内心里另外一道声音对她发出邀请,让她对洛川做出一些不好的事情。   可萧袅袅忍住了。   这道声音在面对洛川之时,变得越发清晰,几乎要影响到萧袅袅的神智。   因此,萧袅袅更加不愿意出门了。   就算出门,也特意避开洛川。   可即便如此,心中积聚起来的嫉妒依旧在累积,萧袅袅是个善于自我分析的人,她察觉到几丝古怪。   她虽有羡慕嫉妒恨的感情在,但她知道自己并不会做出什么突破底线的事情来。   可今日见到了洛川,这份嫉妒就疯狂滋长。   【你嫉妒死了她,凭什么你不是定远侯的女儿,凭什么你的荣华富贵,你的母亲,你的父亲,你的哥哥全部都站到了她那边?就连你喜欢的男人,都倾慕于她?】   【这些爱,原本都应该是你的,包括陆枕。】   萧袅袅一惊,她下意识左右四顾,却并未看到自己身边有人。   怎么回事?   好像有一道声音在她的脑中说话。   伴随着那道声音响起,萧袅袅心中那股嫉妒之情再次涌出。   她看着王氏跟洛川握在一起的手,微微抖了抖指尖。   王氏是她母亲,她羡慕洛川是正常的。   可陆枕……他不能人道啊!她根本就不喜欢他!   萧袅袅攥紧了王氏的手。   毕竟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碰到这种诡异的事情只觉得害怕,然后下意识寻求身边最亲近之人的帮助。   王氏注意到萧袅袅面色惨白,赶紧伸手把人抱住,然后才发现萧袅袅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瘦了那么大一圈。身上去年的旧春装挂在身上,竟大出那么多来。   “袅袅,你怎么了?”   “头晕。”   “快快快,车夫呢?把马车赶过来。”王氏赶紧跟如霜扶着萧袅袅上马车。   洛川站在原处,看着王氏着急的带萧袅袅回去,似乎早已忘记了这里还有一个她。   马车走了,洛川留在原地。   王氏并非故意的,她只是一下子忘记了,还是萧袅袅回过神来提醒道:“洛川还没上来。”   王氏一愣,然后道:“她那么大个人了,不会有事的,现在你最重要。”   萧袅袅强撑着坐起来,“母亲,我没事,你还是陪妹妹去吧。”   王氏看着萧袅袅惨白的脸,忍不住眼眶一红,“儿啊,你是不是在怪母亲?”   萧袅袅一愣,“母亲怎么这样说?我怎么会怪母亲呢?母亲将我养大,知道我并非自己亲生的之后也没有将我送回去,依旧认我当女儿,我怎么会怪母亲呢?”   王氏忍不住用帕子抹了抹眼泪,然后不住点头道:“那就好,那就好,母亲只是心疼你妹妹,她这么多年都在外面,你不知道她吃了多少苦……”   “我理解母亲。”萧袅袅伸手握住王氏的手。   一碗水是端不平的。   洛川是亲生的。   血缘关系总是天底下最稳固的关系。   .   除了之前养成的,有什么好东西先送给萧袅袅挑选的习惯之外,这是第一次,王氏在她跟萧袅袅之间选择了萧袅袅。   “小姐,这衣裳是您带回去,还是我们给您送到府上?”那边有伙计过来询问。   洛川注意到,刚才那伙计去了一趟贵宾室,出来后就说了那番话。   是萧袅袅故意的?还是那贵宾室里面有其他人在帮她?   洛川推开那伙计就要闯入贵宾室里,旁边的伙计赶紧上前拦人。   “小姐,这里是贵客休息室,您不能进去。”   “我只是想知道里面的人是谁。”   伙计正不知道如何回答,就看到贵宾室内跑出来一头……马?   “呃……是一匹要镶满宝石衣服的马。”   洛川:…… 第53章   公子,抱我   等苏邀月装饰好陆枕给她买的那匹汗血宝马之后的第三天, 萧袅袅突然上门来了。   苏邀月在京师城内素来没什么姐妹,除了跟黄梅关系比较好之外,也没有什么另外的朋友。   而黄梅自认为自己身份低贱, 配不上苏邀月,因此虽然有时候跟她开开玩笑, 但始终认为自己只是一个丫鬟。   因此, 当萧袅袅上门来找苏邀月时,苏邀月还是挺震惊的。   虽然说她被陆枕宠爱的事情传遍了京师城, 但大家都抱着一种看热闹八卦的态度,甚至于对于她姨娘这个身份多少带了点看不起的意思。   当然, 苏邀月也不在意。   “娘子,这位侯府的小姐怎么会突然来找你的?”黄梅不解。   苏邀月摇头。   她不知道。   苏邀月住在陆枕的院子里不方便, 她将萧袅袅约到了小花园里。   正是春日午后, 苏邀月让人在青青草地上摆置了一块格子布, 然后放上糕点、水果、茶水,再摆上一个花瓶, 插上春日里的鲜花,再往侧边放一柄巨大的伞。   伞下是两张躺椅。   苏邀月穿着单薄的春日衫,身上穿了件薄薄的防晒服。当然是自己做的那种薄纱一般的黑色外罩,物理防晒永远的神。   萧袅袅被丫鬟引过来的时候,就看到一位身穿长裙,外罩黑色长衫的少女躺在竹塌上。   那黑色的薄纱是丝质的, 滑溜溜地盖在少女的肩膀上,随着少女伸手去端茶水的时候顺着肩膀滑下来,露出那一截白到炫目的凝脂玉色肌肤。   阴暗的黑色, 在她身上竟显出几分纯稚的诱惑美感来。   “苏娘子?”萧袅袅轻声唤她。   苏邀月躺得正舒服, 懒怠起来, 便指了指身边的另外那张躺椅道:“坐。”   萧袅袅看一眼那躺椅,犹豫了一会儿后便提裙小心翼翼地坐了上去。   比起苏邀月的随性,萧袅袅将一位大家闺秀的矜持展示的淋漓尽致。   她确实是坐在躺椅上的,只沾了一会儿臀部,然后腰背挺直,如果一定要用一个比较形象的场面形容的话,像幼稚园小盆友的排排坐。   “上次的事情,多谢苏娘子。”那日里,萧袅袅回去后,洛川借探病的由头又过来了,言语之间的试探和讽刺萧袅袅听得一清二楚。   “方才我在那成衣铺子外面好像看到永宁侯府的马车了。”   就是洛川的这句话,让萧袅袅知道,当日出手帮她的人居然是苏邀月。   萧袅袅与苏邀月没什么太大的交集,两人最近的一次交集就是在那春日宴上。   萧袅袅听闻了一点……陆枕的暗病。   她原本也觉得这位瘦马出身的姨娘实在是太嚣张跋扈了一些,可如今看来,她应该过得很苦吧?   “娘子。”一道声音从旁边传来。   萧袅袅一扭头,看到一个丫鬟抱着一个人形东西走了过来。   那丫鬟人高马大,这身量比起男人都不遑多让。一开始,萧袅袅还以为她怀里抱的是个人,没想到走近之后发现居然是个假人。   此假人身上虽裹了白布,但却能很清楚的看到身体曲线。   萧袅袅从未看到过这样的东西,一时羞涩又好奇。   毕竟如此明显的曲线身段,可不是谁都敢做出来的。   这是苏邀月做的假人。   她最近正在尝试自己做点小东西,比如说内衣什么的。   假人的尺寸是按照她的尺寸做的。   苏邀月作为一个现代人,并不觉得这有什么羞耻的。   “怎么样?刚刚让人做出来的,你是第一个看到的。”   苏邀月兴奋的给萧袅袅展示自己的假人。   萧袅袅沉吟半响,没有说话,然后就见那边又奔过来一个丫鬟,将手里的东西小心翼翼地穿到那假人身上,是苏邀月定做的骑装送来了。   按照苏邀月的要求,骑装上镶嵌了一千零一颗宝石,再搭配圆润柔软的珍珠,真珠光宝气。   萧袅袅:……   原本萧袅袅觉得苏邀月过的很惨,没想到……惨的是她。   “对了,我这里有西域送过来的葡萄酒,尝尝吗?”   “我不会喝酒。”萧袅袅婉拒。   苏邀月立刻道:“巧了,我也不会,主要是因为我端着酒杯的时候很好看!”   萧袅袅:……   大下午的,苏邀月和萧袅袅一人倒了一杯葡萄酒。   一开始,萧袅袅还比较矜持,一边推说自己不会喝酒,一边对装在水晶杯内的葡萄酒异常好奇,然后在苏邀月的催促下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   酸甜浓郁的葡萄酒香充斥在鼻息间,令人迷醉。   萧袅袅不胜酒力,喝了一会儿之后就躺倒在了躺椅上。   她坨红着脸,没了那股子大家闺秀的假矜持,露出了一点真性情。   “有时候,我真嫉妒洛川。”萧袅袅眯起眼,整个人蜷缩着躲在伞下,“可我真心觉得,人家才是正经的千金小姐,我就是一个小偷。如果母亲要赶走我,我一定不会过多纠缠的。”   萧袅袅喝醉了,她拉着苏邀月口无遮拦。   可其实,她也是真的无人诉说,只是今日借着酒劲将自己心中的恐惧说出来罢了。   “那日里在成衣店,我听到脑子里有一个声音在说话……”萧袅袅嘟嘟囔囔道:“她让我打洛川一巴掌,我觉得我一定是疯了……”萧袅袅苦笑。   苏邀月也喝得神魂颠倒,她跟着萧袅袅呢喃一句,“是啊,如果不是我,你是会打她一巴掌,然后你会被王氏打回去,这就是标准的打脸恶毒女配……”等一下,什么东西!   苏邀月被吓得,身上的酒顿时醒了一半。   小娘子坐起来,盯着萧袅袅看。   萧袅袅已经醉死过去了,整个人软倒在躺椅上。   苏邀月却被吓得酒醒了。   她曾经看到过一部小说。   里面的人物会被作者设定的剧情和框架阻碍,即使拥有自己的神智,却无法挣脱出来,只能成为作者舞台上面的傀儡。   难道,这本小说的剧情被她改到现在,已经像那本小说一样出现觉醒者了?   按照萧袅袅脑子里的声音剧情提醒,她该打洛川一巴掌,可萧袅袅却不愿意那么做。   这就是违背剧情而出现的觉醒者?   既然萧袅袅是觉醒者,那么陆枕呢?他觉醒了吗?   萧袅袅醉得不轻,苏邀月让黄梅把人扶进厢房内休息,便赶紧找来长泉问陆枕的行踪。   “公子还没从翰林院回来呢。”   对哦,陆枕开始996了。   作为贴心姨娘,苏邀月发现自己居然还没有亲自去给陆枕送过饭。   她兴致起来,立刻吩咐黄梅替她准备食材,她要给陆枕送一份爱心牛排。   .   今日,陆枕提前下班了,他从翰林院里出来,想起今日晨间出门的时候,小娘子趴在床铺上迷迷糊糊道:“要吃周记的樱桃煎。”   昨日晚上因为陆枕没有给她带小零嘴回去,所以小娘子气得晚上翻来覆去,闹得他也没有睡好。   今日无论如何都得要给她带一份回去了。   陆枕绕路去了一趟周记,替苏邀月带回了樱桃煎,马车刚刚进入角门,那边就有家仆来报,说有个定远侯府的小厮送来了一份礼,要陆枕亲自去接。   “什么礼?”   “听说是小侯爷送来的特产。”   吃的。   那小娘子估计会喜欢。   陆枕颔首,下了马车去寻那小厮,没想到一进花厅,却见站在那里的是女扮男装的洛川。   洛川穿着小厮衣服,看到陆枕过来,掩饰不住心中的激动之情。   虽然洛川曾经有意让三皇子误会,导致陆枕差点丧命,但她心中清楚,她最爱的还是陆枕。   洛川听说了,陆枕拒绝了蓬莱郡主。   陆枕身边正妻的位置还空着。   洛川的心中又隐约升起一点希望。   她有神帮助她,她想重新赢回陆枕的心。   这是陆枕在意识到这个世界由神明控制,而洛川是神明偏爱的女主角后,第一次跟洛川再次相遇。   陆枕感受到身后汹涌而动的木偶线,在洛川朝他看过来的时候,那些木偶线像是受到了召唤,从四面八方积聚过来,犹如一张巨大而绵密的蜘蛛网,黏在他的肌肤上,贯穿他的骨肉。   “陆哥哥,”洛川见陆枕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心中希望更盛,她上前一步,娇羞道:“我想起来,还没跟新科状元说一声恭喜。”   【陆枕为了那株天山雪莲,没有参加春闱考核,原本按照他的实力,该是今年的新科状元。洛川很是自责,她觉得是自己耽误了陆枕的前途,可男人却跟她说,他的前途与她的性命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陆枕张嘴,开口道:“不值一提。”   洛川:……   洛川笑容僵了僵,“陆哥哥这么厉害,肯定不值一提……”   【两人相拥在一起,男人伸手抚摸着少女的发顶,满眼缱绻温柔。】   陆枕的手指动了动,眼神骤然冷下来。   他以为自己已经能脱离神的掌控,可事实证明,他还是想的太简单了。   洛川,是最接近神的女人或许说是角色。   这就是陆枕让萧朔远离洛川,去到边境的原因。   当然,这只是其一,最重要的还是萧朔需要自己清楚属于他的那份责任。   越靠近洛川,那份属于神的压迫和控制感就越强烈。   “公子,你一个人站在这里做……”苏邀月做好了牛排,听说陆枕回来了,却一直没有出现,就领着黄梅过来找人。   没想到来到花厅,看到陆枕一个人站在这里,然后再一偏头,看到了站在陆枕对面的洛川。   苏邀月:……好不要脸的女人!还玩扮装!   陆枕听到苏邀月的声音,表情明显松动。   神的控制力似乎降低了,四面八方犹如蜘蛛网一般的木偶线在一瞬间消失大半。   陆枕虚脱一般轻轻吐出一口气,然后转头看向苏邀月。   小娘子眯起眼,神色古怪地看着他,像是在打量什么。只见她提裙走到他面前,小脸绷得紧紧的。   “公子,抱我。”   苏邀月想明白了,既然萧袅袅能成为觉醒者,那么陆枕也可以!   苏邀月觉得自己真是菩萨转世,就因为陆枕的一份鞭子,所以她不仅一路将陆枕推到了新科状元的位置上,现在居然还要帮他觉醒。   好吧,其实可能她就是喜欢看洛川那张气得扭曲的白莲花脸。   小娘子用力盯着眼前的男人,重复道:“公子,抱我。”   苏邀月娇娇嫩嫩的声音穿过陆枕的耳膜。   男人动了动自己僵硬的指尖,他盯着苏邀月那双澄澈干净的眸子,阴冷的眸中渐渐染出缱绻柔色。   他缓慢抬手,空气中,那些深深嵌入骨肉之中的木偶线随着陆枕的动作而缓慢抽离。   连皮带肉,削骨抽筋一般,带着猩红的鲜血,滴滴答答的从陆枕的肌肤内被带出来。   陆枕身上沁出一层冷汗,那股痛感,竟像是真实传递过来一般,仿佛要将他的整个身体都绞烂。   冷汗浸湿了中衣,在神的面前,千疮百孔的陆枕挣断了那数以万计的木偶线,拼尽全力。   抱住了苏邀月。 第54章   取下一只耳坠子   只是抱了她一下, 陆枕就晕了。   苏邀月:……   幸好陆枕晕倒前还知道把她推开,然后自己倒在地上。   不然她该摔得多疼啊?   苏邀月一把子挤开冲过来的洛川,让人把洛川“请”出去, 然后再让长泉唤医士过来。   长泉仔细检查一番后跟苏邀月道:“娘子,您按一下公子的人中穴。”   长泉虚点了点陆枕的嘴唇上面。   “你为什么不按?”   “公子金尊玉贵, 小人不敢。”顿了顿, 长泉又道:“您想按多重就按多重,您这是在救公子的命啊。”   苏邀月想到陆枕私自过来见洛川, 就对着陆枕的人中狠掐了起来。   陆枕立刻疼得苏醒过来。   【醒了?哇,好虚啊, 只是抱一下就晕了?】   陆枕:……   他看着熟悉的花厅横梁,眼神晦暗。   “长泉, 出去。”   长泉出去了, 陆枕扶着钝痛的额头站起来, 他身上被冷汗浸湿,鬓角处亦都是湿漉漉的痕迹, 他靠坐在太师椅上,低低喘气。   男子面如冠玉,鼻梁高挺,只是人中处那一点深刻的掐痕实在明显。   苏邀月略有些心虚,她伸手替陆枕擦了擦脸上的汗。   “公子怎么了?”   【肾虚?】   陆枕:……   “月儿,你觉得这个世界上有神吗?”   果然, 陆枕是觉醒者。   “我跟萧朔说,让他远离洛川,是因为我发现, 这个世界很古怪, 我们的命运好似被神规划着。”   苏邀月回想了一下, 问,“那刚才如果我没有要求公子抱我,公子是不是就会去抱洛川?”小娘子危险地眯起眼。   “嗯……”陆枕含糊不清。   “不准说!”苏邀月伸手一把捂住陆枕的嘴。   如果说苏邀月第一讨厌的人是她后妈,那么第二讨厌的人就是洛川了。   大家要男人,各凭本事!   “公子难道不是最爱我的吗?公子你想想,你给我画像,替我买宝马,给我买簪子、宝石、耳环、项链、手链……”苏邀月一边说话,一边朝陆枕展示自己身上挂着的美丽饰品。   苏邀月坚信,成年人的钱在哪里,他的爱就在哪里。   她那么辛苦的让陆枕花钱是为了什么?那是为了他好!   “公子知道我为什么总是让公子花钱吗?”   陆枕,“……不知道。”   “那是因为我心疼公子呀。”   陆枕:……   “我花公子的钱越多,就是越爱公子。”   “……嗯。”   陆枕撑着额头站起来,苏邀月伸手挽住陆枕的胳膊,原本娇俏的语气带上了几分不确定,“公子信神吗?”   陆枕察觉到苏邀月的不安,他翘了翘唇道:“不信。”然后又道:“你呢,有时候会感觉到不对劲吗?”   苏邀月立刻摇头,“我最爱公子了。”   陆枕笑得越发温柔可亲,“如此最好。”顿了顿,他道:“我想吃饺子了。”   苏邀月:……   “月儿不愿意吗?”陆枕皱眉,“其实我觉得,神的安排也挺好的……”   做做做!吃死你!   .   神的安排是什么?   那就是她死,洛川活。   毕竟洛川是女主,她只是一个区区路人甲。   既然陆枕觉醒了,那么他就一定能察觉到洛川身上自带的主角光环,跟她这种路人甲废物完全不一样。   如果不是苏邀月努力挣扎活到现在,她早就变成一具美人尸首了。   人都是慕强且趋利避害的。   现在陆枕已经逃脱了自己的死亡命运,并且一步一步向上走,这个时候,他还觉醒了,并看到了这个世界的中心:洛川。   按照常人思维,一定是跟洛川搞好关系。   洛川那么喜欢陆枕,只要陆枕稍微服软,说不定两个人就在一起了。   而她,又会变成那具美人尸骨。   不行!   落后陆枕一步的苏邀月下意识上前揪住陆枕的一点衣袖。   男人意识到什么,微微转身看过去。   小娘子委屈巴巴地看着他,就像是他做了什么天大的对不起她的事情。   陆枕努力回想了一下。   只是一盘饺子就委屈成这样了?   “我们出去吃。”他道。   .   陆枕带苏邀月去了一家京师城内的私家饭馆。   听说这里还能自己挑新鲜的鱼来烹饪。   鱼池子就在院子里,苏邀月站在外头一瞧,就能看到里面活泼好动的美食鱼们,吃得跟水桶一样,圆鼓鼓的像一颗颗小气球,一戳就破的那种。   “好胖哦。”   “嗯。”陆枕盯着苏邀月的腰满意地点了点头。   还是有点肉好。   苏邀月:……   小娘子重新将视线落到面前的鱼池子里,她把手指伸进去搅弄,这些鱼快乐的朝她游过来,以为有什么吃食,谁知道转了一会儿后发现啥也没有,就一甩尾巴,不感兴趣地游走了。   苏邀月挑了一条最大最肥美的,然后又看到院子里居然还栽种了很多果树。   现在正是春天,果树抽芽的季节,等到夏季就能吃上新鲜的果子了。   “我家从前也有一个果园。”苏邀月嘟囔了一句,然后突然闭嘴。   她爸买的别墅前后都有一块地,请了一个园丁辛勤打理,可惜园丁不给力,也或许是别墅的位置太差,反正没有结多少果实。   “等到了夏天就能吃上了。”陆枕安慰道。   苏邀月不喜欢这种承诺,她总觉得虚无缥缈。   她爸爸也是这么跟她说的,可后来,她也没有吃到,就算偶尔结了几个香甜的,也都被她爸给那个臭小子了,美曰其名,你是做姐姐的,怎么还贪弟弟的果子?   因此,苏邀月还是喜欢钱。   很多很多的钱,她越花钱,她后妈就越不开心,她就越开心。   陆枕带着苏邀月进入包厢。   包厢不大,里头打扫的很干净,置着琴棋书画等物。   一开始,苏邀月以为是装饰品,没有想到刚刚上完一道茶,那边就有人进来了。   进来的是一个容貌清丽的少女,她隔着一层珠帘坐到古琴后面,柔声询问贵客,“请问客人想听些什么?”   这里是京师城内比较高档的场所,卖艺的弹琴少女见过很多达官显贵,可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此俊美的男子,尤其是在跟男人对上视线后,登时就忍不住脸红了。   温文尔雅,气度非凡,就连给女子倒茶的动作都显得那么温柔多情。   “月儿想听什么?”   苏邀月没有音乐细胞,“弹你最拿手的吧。”   少女开始抚琴,琴音铮铮,悠扬婉转。   苏邀月听不懂,陆枕却听出来这是一曲难度极大的古琴曲。   在这个年纪,能弹出这样的曲子,确实颇有些造诣。   少女一曲罢,按照规矩,是要赏的。   陆枕出来的匆忙,没有带银两。   他伸手取下腰间玉佩,正要递给那少女,只见一只青葱玉手从中拦截,小娘子拿走了玉佩,矮身靠倒在陆枕膝上。   “我舍不得公子的玉佩。”   陆枕眼神暗了暗,指尖挑过苏邀月缠绕在他指尖的柔软发丝。   乌鬓红颜,少女双眸藏星,含情脉脉地看着他。   【连一个小小的弹琴路人甲NPC都斗不过,她怎么去跟洛川斗?】   男人笑了笑,原来如此。   “公子替我取耳坠子。”   跪坐在旁的弹琴女微微垂首,看到少女朝她看过来的眼神,明明生了一张白莲菩萨一般的脸,偏生那眼神却勾人的很。   陆枕伸手,指腹贴上苏邀月的耳垂。   小娘子白嫩柔软的耳垂上缀着红宝石色的耳坠,被陆枕轻轻一勾,就褪了下来。   苏邀月伸手取过耳坠子,递给那弹琴少女。   少女看着眼前女子柔软到毫无一丝茧子的手,拿过耳坠子,抱起琴,欲躬身退下去,苏邀月却道:“再弹几曲吧。”   弹琴少女又坐回去开始弹。   隔着一层珠帘,陆枕伸手划过苏邀月的另外那只耳坠子,低声问她,“满意了?”   苏邀月坐起身,长发微乱。   她低头,伸手勾住陆枕的腰带,将玉佩给他塞回去,嗲声嗲气道:“公子的东西,除了我,谁都不可以给。”   尤其是洛川!   “就算是公子的一根头发,那也是我的。”苏邀月倾身上前,那仅剩下的一只耳坠子晃荡出暧昧的弧度。   陆枕捻了捻指尖,控制住自己伸手的冲动。   苏邀月作起来的时候很作,可一旦当她想要某样东西的时候,那股子娇媚劲儿,也不是谁都能受得了的。   这就是为什么她的那些前男友们虽然知道苏邀月很作,但依旧乐此不疲的前仆后继。   苏公主身上带着一股让人又爱又恨的娇作气质。   .   苏邀月在现代也吃过很多好吃的,那些私房菜宣传纯绿色无污染。   可那味道确实比不过古代纯天然的绿色无污染。   一道烟熏青鱼、江南醉蟹、油鳝薄饼,清溜虾仁,最后再搭配上一道珍珠翡翠白玉汤。   虽是京师,但这却是个正宗的苏式饭馆。   苏邀月确实是标准苏州人的口味,嗜甜。   陆枕不喜欢甜食,也不喜欢甜的菜色,他只喝了一点珍珠翡翠白玉汤,然后又用了一点青鱼。   “公子,青鱼有刺。”苏邀月纤纤素手点了点那道青鱼。   陆枕慢条斯理地拿过一双干净的筷子,手脚干净利落的替苏邀月剔除鱼刺后装在一个白玉小碟子里送到她面前。   苏邀月却不满意。   她的前前前男友就是因为吃饭的时候没有注意到要给她剔鱼刺,所以才会被她甩了的。   好吧,她现在完全甩不了陆枕,反而是要防着陆枕跑到洛川那边跟她作对。   想到这里,苏邀月又不高兴了,盯着陆枕给送过来的鱼肉,一口都没碰。   陆枕沉思半刻,找到了原因,“下次不会忘了。”   提前给这小妖精剔鱼刺。   作者有话说:   大家的建议我都会认真看的,也感谢大家的鼓励。   我相信所有作者的最终目标肯定是希望写出一本很好看的小说,他们对于自己小说中出现的所有失误和不足肯定是懊恼的(有时候根本意识不到)。不是作者不想写好,而是写出一本好的小说实在是太难了。 第55章   我好娇弱哦   用了饭, 天色已经晚了,现在大概晚上六点的样子。   春日的阳光还没完全下去,夕阳悬挂在天际处, 能看到一片火红的云。   京师城内的热闹刚刚开始。   这里是有夜市的,苏邀月还没好好逛过呢, 因为她之前只去京师城内著名的奢侈品店消费, 所以像这种不怎么花钱的大众集市也是第一次来。   今天天气不错,很多摊子都出来了。   苏邀月买了一串糖葫芦, 正要吃的时候双眸一转,将糖葫芦送到陆枕面前, 娇娇软软道:“公子吃第一颗。”   “我不喜欢吃甜的。”   “可这是我对公子的爱。”小娘子委委屈屈。   陆枕:……   男人低头,叼了一颗糖葫芦进嘴。   苏邀月仔细观察着他的表情。   嗯, 没什么变化?   “好吃吗, 公子?”   “不错。”陆枕慢条斯理地嚼着, 细薄的唇抿起,沾染一点红润的糖渍, 他声音低低的,听不出什么情绪。   苏邀月没有怀疑,低头咬了一口,然后立刻就被酸皱了脸。   唔……   正当她要吐出来的时候,一只手按住她的嘴,“不要浪费。”   【那我就吐你嘴里!】   陆枕松开了他的手。   苏邀月吐在了糖葫芦摊子前面。   正过来想要买糖葫芦的少男少女们看到这个场面, 立刻扭头走开。   糖葫芦老板:……   “我给你们退钱,你们去别处吃。”   .   除了吃的,还有玩的。   苏邀月看到有杂耍团, 近距离观赏了一下喷火, 然后又看人在一个小桶里钻来钻去, 最后又观赏了一下胸口碎大石。   苏邀月想,这可能就是传说中的勾栏瓦肆吧。   “陆大人?”那边突然传来一道声音,苏邀月扭头看去,只见从那边走过来两个身穿华服的男子。   相貌倒是都不算差,原本一路过来也受到了众多小娘子的视线追捧,可等到他们两个一齐站到陆枕面前后,就立刻被衬托成了玻璃渣渣,还是怎么捡都捡不起来的那种。   就拿最肤浅的外貌来说,陆枕姿容天造,俊美如神袛,小说言情男二的名号不是白给的。再看其气度,京师城第一君子不是盖的,举手投足之间尽展贵族气质。   啧啧啧,完全不能比。   “李大人,张大人。”陆枕拱手。   两人回礼,“今日可真是太巧了,咱们一个榜眼、一个探花、一个状元居然聚齐了。”说话的是那位张大人,年纪轻轻有点脱发,能明显看到发际线后移非常严重,听说是此次殿试的榜眼。   “是啊。”接话的是李大人,听说是此次探花,长得倒是比张大人好看一点,只可惜,眼神有些阴邪。   按照李大人跟三皇子达成的协议,他才应该是此次状元郎,却不想被陆枕给抢走了,李斯水看向陆枕的视线带上了几分恨意。   另外那位张大人名唤张崇山,视线直接落到陆枕身后。   小娘子穿了件胭脂色的长裙,搭配宝蓝色的披肩,那冷白的蓝贴着细瘦的脖颈,露出的肩颈肌肤扎眼的白。乌发挽起,红唇美眸,朝他望过来时眼尾上钩,媚态天成。   听说这是一位从扬州城带出来的瘦马。   扬州城的瘦马名扬天下,四散各地,美名远播。如今看来,果然名不虚传。   张崇山的视线越来越深,他听说过那些顶级瘦马千金难求,眼前的一等瘦马应当就是那千金难求之物。   虽说千金难求,但毕竟只是一个低贱的瘦马。   只配供人玩乐。   不过此等姿容,也怪不得能将这位新科状元郎迷得神魂颠倒,连蓬莱郡主都拒绝了。   “今日难得相聚,陆大人可有兴致同游啊?”张崇山与李斯水一齐上前,虽说两个人长得勉勉强强,但身量却不矮,如今往陆枕身前那么一挡,颇有几分气势。   虽然说陆枕的身高也不矮,但他素来走的是文艺男青年路线,跟这种书生流氓是不能比的。   “带着女眷,不太方便。”陆枕神色淡淡的开口。   李斯水心中带着对陆枕的怨怒。   张崇山也十分看不惯陆枕。   他们两个也是世族子弟,自从搭上三皇子这条线以后,家中的日子就越过越好了,就算是在皇家遍地的京师城内也算得上几分面子了。   只等他们考取功名,进入官场,再为自家的地位更上一层楼,没想到半路杀出个陆枕。   论出身,陆枕比他们好。   论才学,陆枕比他们好。   论相貌……陆枕还是比他们好。   永宁公府虽是世勋贵族,但树大终会倒,因为子嗣单薄,所以若没有陆枕考上今年的状元郎,一等那位永宁公退下去,永宁公府也就只能成为过去,逐渐没落。   没想到啊,陆枕站起来了。   “听闻陆大人箭术极佳,不如我们比比射箭吧?”李斯水故意道。   这两位都听说过陆枕在春日宴的表现。   这位贵公子十指不沾阳春水,亦不会一点武艺,只会读书,连一点骑射都不会。   这次丑,陆枕出定了!   苏邀月记得陆枕上次射箭是多少名来着?   哦,倒数第四,正数第十八。   可真是有脸面啊。   这两个傻逼明显就是过来为难人的。   他们怎么不比读书呢?   至于为难的原因嘛,很简单,就是看不惯有人比他们长得更帅,学问更好,身边还有她这么漂亮的小娘子呗。   “陆大人不会是不敢吧?陆大人别怕,我们的箭术也不怎么样,区区第九名和第十名罢了。”   苏邀月:……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奥运会第九名和第十名呢。   陆枕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始终没有说话,只是摩挲着自己手里的那柄扇子。   “两位大人不如跟我比?”小娘子扯着陆枕的袖子,娇羞开口。   张崇山的视线就没有从苏邀月身上挪开过,他听到她的话,眼前一亮。   这样娇哒哒的美人连弓箭都拉不开吧?   “娘子可不要说我在欺负你。”张崇山上前一步,有点迫不及待的意思。   “大人手下留情呀。”   .   那射箭的摊子正好在不远处,走上几步就到了。   因为这几位公子,尤其是陆枕实在是长得太好看了,所以围聚在旁边看热闹的人很多。   张崇山看苏邀月吃力地举起一张弓,连臂弯都伸不直。   “娘子可别折了手,让陆大人心疼。”   面对如此油腻的张崇山,苏邀月没有说话,只是继续摆弄着手里厚重的弓箭。   确实太重了,她抬不起来。   苏邀月借摊子左侧摆置的桌子,将那弓箭竖了起来,然后拿过一支箭,左右摆弄。   那边,张崇山为了在苏邀月面前显摆自己,早已经开弓射了一箭。   那箭正巧设在十米开外的靶子上。   靶子的距离分别有十米、二十米、五十米、一百米。   距离越远,能拿到的奖励越丰厚。   苏邀月娇声娇气道:“这位大人真厉害。”   张崇山得意地仰起头。   陆枕始终站在那里,有一下没一下地甩着手里的扇子。   张崇山的视线略过陆枕,发出一道嗤笑声。   “那轮到我了。”苏邀月终于将那箭摆好,似乎是因为弓箭太重了,所以她抱着那弓箭在桌子上左摇右晃的,那箭尖就对着人群一顿晃悠。   吃瓜群众害怕的左躲右避。   突然,那箭射出去了。   并非朝着靶子去的,而是朝着张崇山去的。   张崇山还在洋洋得意呢,没想到隔空飞来一支箭,吓得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而那箭正好贴着他的裤缝,扎在泥地里。   周围传来抽气声。   张崇山浑身被冷汗浸湿,他大张着嘴,可却不敢用力呼吸。   苏邀月没骨头似得往陆枕身上一靠,“公子,我真是太娇弱了。”说完,苏邀月突然惊讶捂嘴,“这位大人,您怎么尿裤子了?”   是的,张崇山被苏邀月这一断子绝孙箭吓得尿裤子了。   在一众嘲笑声中,张崇山面红耳赤地爬起来,推开人群跑了。   现在,就只剩下那位探花郎了。   这位探花郎似乎很沉得住气,他针对的人只有一个人,那就是陆枕。   “其实早就想跟陆大人切磋一下了,只是一直没有机会,陆大人应该也想与我切磋很久了吧?”   陆枕动作温吞地眨了眨眼,手中扇子继续飞舞。   “除了殿试见过一面,我从未见过李大人。”   “我是京师城内的第二君子!”李斯水终于沉不住气。   陆枕淡淡瞥他一眼,“哦。”   李斯水:……   李斯水用力深吸一口气,“陆大人,请吧。”   他今日一定要陆枕在大庭广众之下狠狠地丢一次脸!洗刷自己始终被陆枕压在第二名的屈辱!   .   苏邀月是知道陆枕的人设,在骑射武艺方面的设定就是个废物。   虽然苏邀月也不怎么样啦,但好歹她在现代的时候还玩过射箭,甚至因为感兴趣(纯粹是想糟蹋她爸的钱),所以报名了俱乐部。   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去了那么几次,因为美貌和有钱,所以苏邀月每次去的时候都会被那些教练包围,然后在彩虹屁中也算小有成就,不然哪来能那么准就瞄到了张崇山?   骄傲JPG。   “公子,你行不行啊?”苏邀月踮脚凑在陆枕身边说话,细长的眼睫毛刷子似得抖过陆枕的面颊,带着一股小得意。   显然是因为成功整治了张崇山所以正在偷着乐。   少女吐气如兰,靠在他身上,男人捏着扇子的手一紧。   李斯水笑道:“陆大人不会还要一个女人来吧?”   陆枕负在身后的一只手突然搭上苏邀月的腰肢,那漂亮的指骨抵着她的腰线,几乎要覆到臀。   小娘子下意识呼吸微窒。   陆枕垂首过来,“你要来吗?”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10-26 16:33:47~2022-10-26 22:33: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神明有只猫、微光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宅VV、就重华 10瓶;一颗橙子 5瓶;非 2瓶;纪北、北部湾、河神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章   没有公子就活不下去   光是让陆枕在众人面前出丑还不够, 这位传说中京师城内的第二君子还要折辱他。   比如。   “不如我们赌个彩头吧?”李斯水突然看向苏邀月。   小娘子的一只耳坠子赏给了那个弹琴少女,现在,她的耳朵上只剩下一只耳坠子了。   虽然只有一只, 但那明艳的红色和纯色净度一看就知道不便宜。   李斯水家里有钱,当然不会贪图这么一只小小的耳坠子, 他就是要让陆枕难堪罢了。   “我觉得这位娘子的耳坠子不错。”李斯水指向苏邀月的耳坠子。   苏邀月蹙眉, 表情无辜又好奇,“你一个男人怎么还喜欢戴女人的耳坠子?”说完, 她仰头看向陆枕,“公子, 你的这个朋友好奇怪啊,他是不是有什么奇怪的癖好呀?”   小娘子语气娇俏俏的, 仿佛真的对此十分有疑问。   周围众人纷纷大笑起来, 李斯水的面色变得极其难看。   他怀疑这个女人是故意的。   “算了, 算了,他是公子的朋友, 他要的话,我还能不给吗?”苏邀月随手将那只耳坠子取下,抛给李斯水。   李斯水用力攥紧这只耳坠子,然后想到等一下陆枕即将出的丑,深吸一口气,随手将其抛到不远处的那棵树上。   那是一棵不知名的树, 春日里,它鲜嫩的枝桠上开出许多小绒花一样的东西,那只红色的耳坠子掩印在嫩白色的绒花之中, 模模糊糊看不真切。   “陆大人, 我们就看谁能将那只耳坠子射下来吧。”   树大, 那耳坠子小小一点,就算是站在树下都嫌看不清楚,更何况两人还与那树距离那么远。   “古有百步穿杨,今有百步射耳坠,我们今日也算一桩雅事。”   这位李斯水男子看起来非常自信,仿佛笃定自己一定能将那只耳坠子射下来。   开玩笑,自从知道这位陆大状元的骑射巨差无比之后,李斯水就着重在骑射下面下了很大的功夫。所谓专挑别人短处打,这就是李斯水给自己找回面子的方法。   只要他用自己的长处努力打击陆枕的短处,那么他就一定能让陆枕颜面扫地。   “好啊。”男人微微笑着颔首,然后随手拿过桌子上的弓箭,指腹摩挲过上面绑缚着的麻绳,眼神微暗。   李斯水已经开始了,他手持弓箭,朝那耳坠子一箭射去。   短箭擦过嫩枝,摇晃出一层又一层轻盈的绒花。   没射中。   李斯水略有懊恼,可他不怕。   按照陆枕的技术,这短箭估计连树枝都挨不上吧?   他可是清楚记得那个时候在春日宴上,他的短箭大部分都掉在了地上。   陆枕正在调试手里的弓箭,他动作不急不缓,时不时勾一下脱结的麻绳。   “陆大人现在认输的话还来得及。”李斯水盯着陆枕,眼中恶意明显。   陆枕突然抬起弓箭。   他身穿长袍,宽袖舒展开来,漂亮的手掌握住长弓,另外一只手搭着箭。别说他的技术怎么样,就是这副姿容,已经让在场的少女们为之倾倒。   “哇,真好看。”   “是呀,好想变成他手里的箭……”   弓箭被抬起,陆枕用指腹调整角度。   天说暗就暗,原本还带着光亮的天幕现在已经被罩上一层朦胧的暗色。   四周已然点上灯火,在众人期待的视线中,男人松手,手里的短箭飞出去三米后掉在了地上。   众人:……   苏邀月:……   她就知道!好丢脸啊!   李斯水嘴角的笑完全忍不住啊。   “陆大人,您这招遁地箭使得真好啊。”   陆枕心态极好,一点都要没有受到影响,只是道:“我想起来昨日积攒的公务还没办。”   李斯水可不会轻易让陆枕离开,“陆大人,这还没分出胜负呢。”   “可是我的公务……”男人垂下眼睫,   李斯水急道:“只要你赢了,你的公务我替你处置了。”   李斯水跟陆枕同在翰林院,虽然两人之间是同僚,但没有什么交集。毕竟永宁公府跟的是太子,而李斯水跟的是三皇子。   “那好吧。”陆枕叹息一声。   李斯水却根本就不觉得陆枕会赢。   他重新搭弓射箭,短箭再次飞向高处,眼看就要射中那只耳坠子,不想突然从旁横出一支短箭,不止将李斯水的那支箭打偏了,还精准地穿过那只耳坠子。   短箭与耳坠子一齐被扎到地上。   李斯水的短箭断裂于地,凄凄惨惨戚戚。   李斯水:……   “我那些公务今日必须要完成,劳烦李大人去一趟翰林院了。”陆枕懒洋洋道。   李斯水:……   陆枕将手里的弓箭递给那老板,然后走过去把那只红宝石耳坠子捡起来。   这耳坠子被搞得这么脏,苏邀月早就不想要了。   她随手抛给了旁边站在跳胡族舞蹈的女子。   “哐当”一声,耳坠子落入铜盘之中,那女子一顿,继而更加卖力地跳起了舞蹈来,仿佛在讽刺李斯水的失败。   陆枕带着苏邀月往前走,李斯水低着头站在原地,突然,他抬头,盯着陆枕的背影道:“难道你一直在藏拙吗?若是一直藏拙,那为什么今日不藏了?”   说实话,苏邀月刚才有被陆枕帅到。   她一直以为他在武学方面是个废物,没想到……居然这么厉害?   陆枕没有搭理李斯水,牵着苏邀月的手径直往前走。   【没错,真男人从不回头!】   陆枕:……   .   “公子什么时候学的骑射?”回去的马车上,苏邀月没忍住,问出了口。   陆枕正在替苏邀月夹核桃,他淡定道:“从小就学。”   “因此你是在藏拙?”   “不是。”   “那是因为什么?”   “从小就聪明。”   苏邀月:……   苏邀月把手里吃了一半的核桃送到陆枕面前,“公子,补补脑子吧。”   陆枕推拒,“月儿比我更需要这个。”   苏邀月:……   “刚才那个是今年的探花?听说探花郎都长得好看。”   那李斯水是不错了,毕竟是传说中的京师城内第二君子,虽然比不上陆枕吧,但也勉强能算得上是少女们的第二梦中情人了。   陆枕手里的核桃被夹稀碎。   “月儿觉得他不错?”   “是不错。”起码长相是她喜欢的白净书生脸,性格嘛……倒胃口。   马车行到永宁公府,长泉正在角门处接应,陆枕突然下了马车,跟长泉叮嘱了什么,长泉颔首,骑马去了。   长泉去的是翰林院,那位李斯水还没过来上班。   长泉恭谨道:“诸位,我们家公子说辛苦诸位忙碌一日,剩下的事情他会全部接替,诸位可以回家休息了。”   众人:???   有便宜不占是白痴。   大家赶紧收拾东西下班,然后等李斯水来翰林院的时候就看到长泉一个人笑眯眯地站在那里,指了指陆枕那个堆成山的书案道:“李大人,请。”   李斯水:!!!   .   两人回到永宁公府后,天色已晚,那边永宁公听到消息,将陆枕喊去了书房。   陆枕跟永宁公的关系算不上亲密,两人之间的有效交流几乎为零。   这可能就是封建大家长的普遍教育方式吧。   “听说你今日在街上跟李斯水和张崇山起了争执?”   陆枕道:“只是玩闹。”   “玩闹?”永宁公气得一拍桌子,“你知道李斯水和张崇山是三皇子的人吗?你知道三皇子此人是怎样的一个人物吗?”   阴狠毒辣,睚眦必报。   今日陆枕在街上得罪李斯水和张崇山,明日三皇子就能过来整治永宁公府。   陆枕看着永宁公,脸上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算了,你下去吧。”永宁公突然叹气。   陆枕躬身退下,永宁公看着陆枕消失在自己眼前的背影,再次深沉地叹了一口气。   他是为他好,可每次的结果大多都是争锋相对,不欢而散。   .   陆枕回来的时候明显脸色不太好看,苏邀月猜测他应该挨批评了。   永宁公这个人在内阁做事,一向谨慎,作为太子的半个帝师,三皇子党已经将他归于太子党。内阁虽小,但里面也已经开始分化。   三分之一为太子的人,三分之一为三皇子的人。   还剩下一点中立的墙头草。   现在,掌握内阁的那位首辅大人还没有表态。   内阁作为朝廷最重要的权利中心,很多国家大事都需要经过内阁的手,就算是皇帝想要办的事情,只要内阁不同意,就能够驳回,因此,内阁的实际权利已经等同于皇权,内阁跟皇权的矛盾也已经到达了一定的程度。   三皇子的手已经深入到内阁,永宁公察觉到朝廷平静的水面之下隐藏着的波涛汹涌,才会如此对陆枕耳提面命。   可新入翰林的年轻男子们,寒窗苦读数十载,好不容易扬眉吐气,又怎么肯轻易挫败属于自己的年轻锐气。   永宁公认为,陆枕在大街之上跟李斯水和张崇山等人“逞凶斗狠”,是因为年轻气盛,压不住自己的身上的狂傲锐气。   可实际上,那是别人挑衅,然后被陆枕单方面碾压罢了。   不过这并不重要,重要是永宁公担心陆枕引起那位三皇子的注意。   其实陆枕早已跟三皇子交过手,适当的暴露一点自己的实力,有利于震慑敌人。   事实证明,陆枕做的没错。   陆枕一走,就有人将街上的事情告诉了潇月池。   潇月池原本就疑心陆枕并非表面看上去那般软弱,没想到他确实是在藏拙。   那么他现在突然暴露出自己的实力是为什么?   潇月池是个疑心病很重的人,因为陆枕这一手,所以他决定暂时放缓对永宁公府下手的计划,而选择先摸清楚陆枕的底牌。   其实陆枕哪里有什么底牌,只是上演了一出空城计罢了。   他那傻瓜老父亲还以为三皇子是顾忌着他的老面子,实则这位三皇子早就蠢蠢欲动想把永宁公踢出内阁,换自己的人上了。   永宁公年纪大了,力不从心,内阁之中早已有三皇子派的人偷偷向皇帝递了折子。   皇帝都将这些折子压了下来。   可三皇子那里会善罢甘休,只要把持住内阁,就相当于有了跟皇权正面杠的实力了。   按照三皇子的计划,他不止要将内阁里面的老人换成自己的血液,也要将未来即将进入内阁的人全部换成自己的人,诸如李斯水和张崇山等人。   他的这盘棋很大,他需要的是稳固的江山。   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全部都是自己的。   苏邀月正在烤虾。   不是她嘴馋,只是她的嘴巴寂寞了。   本来嘛,古代又没有什么娱乐活动,她又在长身体,吃点夜宵怎么了?   去了虾线的炭烤虾被削得薄薄的竹签子串起来,放在烤架上面烤。   长泉拿着手里被人称为“三步一条魂”的短刃,正在埋头勤恳地劈竹子。   烤虾的香气扑鼻过来,黄梅洗干净手了,正准备替苏邀月剥虾,那边小娘子一看到回来的陆枕,赶紧把人拉过来。   “公子,我烤了虾,好可惜哦,它们都有壳。”   陆枕:……   陆枕撩开袖子坐下,开始给苏邀月剥虾。   黄梅端来水给陆枕洗手,然后实在是看不惯苏邀月这么作,趁着苏邀月洗手的时候偷偷提醒,“娘子,公子看着脸色不好。”   她家这位苏娘子怎么还敢让自家公子剥虾呢?   一般这种事情都应该柔情蜜意的过来询问理由,然后小心翼翼的安慰啊!虽然公子平日里看着极好说话,对这位苏娘子也是极尽宠爱,但色弛爱衰,这位苏娘子怎么就不懂呢?   苏娘子确实不懂。   她面向黄梅,“你懂什么,我让公子剥的是虾吗?这是我对公子强烈的爱意!我要让公子感受到,没有公子我就活不下去。”   黄梅:…… 第57章   男人的保养秘方   苏邀月面前摆好了一大盆剥好的虾, 小娘子却一口没吃,打着哈欠进去了,嘟嘟囔囔道:“不想吃了, 公子替我吃。”   黄梅胆战心惊的朝自家公子看上一眼,却发现自家公子原本拉着的脸竟然莫名其妙染上了几分笑意。   嗯?嗯嗯嗯?   黄梅开始怀疑她家公子难道是个受虐狂吗?   这几日小娘子嚷嚷着要减肥, 连每天晚上的宵夜都减了。今天晚上回来前还喊着累, 说自个儿现在倒头就能睡下去。   却在他被永宁公喊去书房之后莫名其妙准备起了烧烤。   今日吃的是江南菜,陆枕不喜, 反倒是喜欢这种烧烤,牛排之类的东西。   这份烧烤是给他弄的。   小娘子看似是个喜欢邀功的, 可实际上又喜欢将很多事情憋在心里。   陆枕对月吃下那些烤虾,然后洗干净手, 进了屋子。   .   潇月池虽然暂时减缓了对永宁公府的动作, 但他必须要给陆枕一个警告。   李斯水和张崇山是他的人, 如果在这两人受辱之时他这个领头人不出来做主的话,必会让那些跟着他的人心寒, 也会让李斯水和张崇山生出异心。   因此,潇月池组织了一场打马球活动。   此次活动被安排在郊外那片巨大的马场之上。   正是春日,地面上刚刚长出嫩芽,正是适合打马球的好日子。   潇月池听说陆枕是在藏拙,便准备用这场马球赛来试试他的实力。   “什么是马球?”精通于各种派对和俱乐部的苏邀月完全不知道什么是古代马球。   开玩笑,她可是最时髦的苏公主耶。   对于这种老土的, 尤其是几百年前的东西一点兴趣都没有好不好。   “两人一队,一共两组人一起上场比赛,骑在马上, 用此物击球入洞。”   苏邀月看着陆枕手里举着的那个东西。   高尔夫球杆?有点像, 又不是。   “骑马打球?”苏邀月想象了一下自己穿着漂亮的骑装, 手持这古代版高尔夫球棒,在马场上英姿飒爽的样子。   “到时候我骑在马上进球的时候,公子就在旁边给我作画。”   陆枕:……   “月儿会骑马吗?”   苏邀月,“……我现在就可以学。”   永宁公府后花园里,苏邀月穿上她漂亮的骑装骑在那匹汗血宝马之上。   汗血宝马穿上了它漂亮的镶满宝石的马鞍,咯得苏邀月连坐都坐不下来,只好翘着腰儿,更衬出那纤薄柔软的身体曲线。   陆枕吩咐长泉将他自己用的那个马鞍取了过来。   苏邀月看着陆枕灰扑扑的马鞍,“好丑。”怎么比得上她珠光宝气,价值连城的马鞍。   陆枕替苏邀月牵着马,听到她的话后将缰绳在手掌之上多绕了几圈,“这马鞍上面的宝石凹凸不平,如果磕到脸的话,也不知道会不会破相。”   破相?破相!   苏邀月立刻换上了陆枕那块马鞍。   好嘛,舒服多了,就是不好看。   小娘子噘了噘嘴,颤颤巍巍地坐在马背上。   马儿高大,苏邀月坐在上面的时候那种摇摇欲坠的感觉始终挥之不去。   “好高……”小娘子面色微白,下意识抓紧马鞍。   陆枕仰头看到她收紧的瘦削下颌和用力到泛白的指骨。   “害怕?”男人低低询问。   “谁,谁害怕了?”小娘子嘴硬不承认。   陆枕垂眸,“那我松手了。”   “不行!”苏邀月喊完,面颊绯红,理直气壮道:“我就想看着公子的脸,除了公子牵的马,我谁的马都不骑。”说完,苏邀月又补上一句,“公子有没有感觉到人家的爱?”   陆枕,“……感觉到了。”   陆枕牵着苏邀月在小花园里转了一圈,再第二圈的时候苏邀月已经感觉不行了。   这马鞍磨腿。   磨得还是最细嫩的地方。   “我不骑了。”苏邀月闹着要下来,被陆枕一把子抱下来后放到垫了软垫子的大石头上。   “怎么了?”   “腿疼,都怪你的马鞍。”   “嗯,都怪我的马鞍。”陆枕看着苏邀月微微泛红的眼眶,笑道:“马球场上说惊险也惊险,到时候月儿还是在旁边看吧。”   .   这场马球赛安排在三天后。   古代大概也是有气象学家的。   今天日头极好,照得人热烘烘的,虽然不上场,但苏邀月还是铆足了劲儿的打扮。   球可以不打,人不能不美。   苏邀月最后戴上自己设计的一顶法式斜边大凉帽,然后披上葱绿色的防晒斗篷,就跟陆枕一起出门去了。   马场在城郊,听说是三皇子的私人马场。   马场很大,草地明显被修剪过,上面的草被修剪的齐整至极,就像是被专业的草坪机器整理过。再往上面看,半圈围着高墙,另外半圈是楼。   楼一共有两层。   上层分成一个个小包厢类型,悬挂着芦帘遮挡视线,大概就是所谓的贵宾室了。   大部分芦帘都被拉了起来,露出里面坐着的诸位世家子弟。   作为一场年轻人的游戏,此次同龄人居多。   苏邀月和陆枕一出现,就被候在门口的宫娥领着上了包厢。   三皇子作为东道主,坐在正中间的那个包厢里。   说是包厢,其实只有两面墙,它后面是空的,也就是有一条贯通的走廊,能走到任何一间包厢里,不一样的是,包厢前后都能挂帘,若是挂上了,那就表示不方便。   不过大庭广众之下,区区两片芦帘也挡不住什么,因此,大家也不敢做出什么太不方便的事情来,除了某些喝多了酒,本来性子就差的纨绔。   潇月池这次是专门给陆枕设的局。   因此,陆枕被请到了潇月池的包厢里。   “给殿下请安。”   “陆大人来了?请坐。”   潇月池拱手回礼,请陆枕上座。   陆枕撩袍落座,苏邀月站在陆枕身后,看看座位,只有两个垫子。   她没得坐。   幸好,这两位马上就走了。   “怎么样,陆大人和我比试一场?”潇月池上来就直接开口。   陆枕也不推辞,“那请殿下手下留情。”   寒暄都免了,潇月池和陆枕相携下楼进入马场,苏邀月坐到陆枕的座位上,然后随手拿起那盏茶用指尖碰了碰。   唔,冷了。   苏邀月没喝茶,单手撑着下颚看向马场。   陆枕已经绑上了襟膊。   这玩意跟古代背背佳似得,虽然陆枕用上之后整个人多了几分干练帅气,但距离太远了,实在看不清。   日头太大,苏邀月没什么兴趣,她吩咐身边跟着的黄梅道:“替我看着。”然后就扯过那巨大的凉帽盖住了脸。   陆枕本来就是焦点,而他那位传说中的剥虾姨娘更是众多京师名媛们都欲一探其真容的女子。   名媛们伸着脖子朝这里望过来,就看到一顶巨大的凉帽,几乎将人上半身完全遮住,只看到下半身。   名媛们:……   陆枕是带着长泉上场的。   那边潇月池也带了一位贴身侍卫。   “听闻殿下球技过人,我有些怕呢。”陆枕手持球杖,身上藏蓝色的襟膊勾起浅薄的杏白长袍,这份极致的儒雅更是将众少女们的春心推向了高,潮。   “陆大人谦虚了,听闻那日大街上,陆大人一箭就射下了那么小的一只耳坠子。”   潇月池比了比小指,意有所指。   陆枕笑道:“侥幸罢了。”   “我看不止吧。”潇月池将球杖扛在肩头,那副飒爽亦让众多女子侧目。   “止不止,殿下过会儿就知道了。”   口嗨过后,随着铜锣响起,马球正式开始。   这次的比赛规则是三球定胜负。   谁先进三个球,谁就胜。   潇月池是个攻击性选手,而陆枕则是个保守型选手。   开场之时,攻击性选手潇月池率先出击,如风云闪电一般在马球场上驰骋,分分钟获得一球。   潇月池骑在马上,听着耳边的敲锣声,挑衅地看向陆枕。   男人的杏色长袍被潇月池马蹄扬起来的灰尘弄脏,粘上了明显的黑色污点。   陆枕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   黄梅紧张极了,“娘子,三皇子进球了。”   日头太好,苏邀月都快要睡着了,然后冷不丁被铜锣声吵醒。   “唔?谁进球了?”   “三皇子。”   “哦。”   黄梅看着一点都不紧张的苏邀月,忍不住急了,“娘子,您怎么一点都不担心呀?您不希望公子赢吗?”   “希望呀。”苏邀月继续打了一个哈欠,“可他输了也没有关系啊。”   黄梅一愣。   苏邀月继续道:“我又不是因为他打球厉害,所以才跟他在一起的……”后面的话越来越轻,是苏邀月睡着了。   上次骑马之后,苏邀月回去一看,自己不止皮破了,还流血了。   她娇贵的肌肤啊!!!   小娘子娇贵极了,晚上都睡不着,一会儿醒过来拽着陆枕说自己若是留疤了,公子会不会嫌弃她。   “不会。”得到陆枕的肯定回答后,小娘子才磨磨蹭蹭地睡过去,然后过了一会儿又坐起来,说自己疼得睡不着。   因为她睡不着,所以陆枕也不准睡。   陆枕:……   一连几日,小娘子都睡眠不佳,陆枕也跟着她熬。   好不容易伤结疤了,小娘子又开始痒了。   不能挠,会留疤。   苏邀月不能抓自己的,就抓陆枕的胳膊,也不抓破,只是抓出来一条条红痕。   因为陆枕肌肤很白,所以那红痕明显极了,第二日,他去翰林院后,同僚们一边嫉妒,一边友善提醒让陆枕节制,不要以为自己年纪轻,就可以胡来。   然后纷纷送上自己的保养秘方。   什么参茶、鹿鞭、猪肺……   连续熬夜明显疲惫,并且外露肌肤之上到处都是暧昧红痕的陆枕看着自己堆积如山的桌子:…… 第58章   先救半只兔子   补了那么多天, 今日陆枕的精力确实不错。   因此,在摸清了潇月池的套路之后,陆枕终于开始主动出击。   潇月池性格强硬, 他身边的侍卫从来不会主动攻击进球,每次都会把球传给潇月池, 让这位主人大展风头。   陆枕这边就不一样了。   潇月池原本以为陆枕也会跟他一样自己进球, 没想到他居然将球传给了长泉,长泉借力从马上飞跃而起, 一个空中旋转,漂亮的进了一个球。   潇月池眯眼, 神色阴沉下来。   一比一平。   现在拼的是第二球。   陆枕有了感觉,这第二球似乎还想故技重施, 却不想潇月池和他的侍卫已经盯上长泉了。   他们知道长泉武功了得, 陆枕应当是想要靠长泉赢得此次比赛。马球到了长泉手里, 潇月池和他的侍卫贴身封住长泉前路的路,不想长泉突然将球传给了陆枕。   陆枕扬手一击, 马球过洞。   二比一。   陆枕领先。   潇月池的脸已经黑了。   他纵横球场这么多年,从未输过。   是的,从未。   一方面可能是大家给他这个三皇子的面子,因为潇月池确实是个争强好胜,又输不起的性格,另外一方面是潇月池确实强。   他事事都要做到最好, 除非真是那种行伍出身,又天生极会打马球的人,不然还真赢不了他。   只剩下最后一球, 陆枕就赢了。   这最后一球, 潇月池守得很死。   可他根本就不是一个保守型选手, 潇月池的性格决定了他是个急功近利的人。   陆枕露出了一点破绽,潇月池立刻带球冲过去。   进了!   二比二平了。   潇月池知道,他的选择没有错。   陆枕脸上似乎露出了一点懊恼之色,白皙面颊之上沁出热汗,似乎有点体力不支。   反观潇月池,虽然也累了,但明显体力比陆枕好多了,就算是再来一场都没有问题。   “只剩下最后一颗球了,还望殿下手下留情。”   “陆大人就这说错了,马球上只有输赢,没有感情。”   看来这场球,潇月池是必要赢的。   最后一场决胜局开始了,苏邀月睡够了,伸手挑开面前的凉帽坐起身。   陆枕身上长衫汗湿,鬓角处细密黏着一层热汗,在春日阳光之下能清晰看到汗水顺着他的下颌往下滴,完全从温柔学霸变成了运动系颜值帅哥。   此种反差冲击不可谓不强。   果然,周围的世家名媛们都被陆枕吸引住了视线,眼神盯着男人那滴从下颌处往下滑的汗珠,眼神都杀上了光。   陆枕身上的襟膊也湿了,那宝蓝的颜色贴着肌肤的一半变成了深谙的蓝。   外表是明亮的蓝,里面却是阴沉的暗。   一如刚才,陆枕再次露出了破绽。   潇月池瞅准时机,快速出击,不想陆枕反手一勾,一个假动作,成功骗过潇月池,然后将手里的球高高打向对方球洞。   那颗马球在日光下沾着湿泥和嫩草,以极漂亮的弧度穿过潇月池的球洞。   “咚咚咚……”铜锣响了。   陆枕胜了。   潇月池这才恍惚明白,刚才陆枕会丢球,就是为了这第三球。   第二颗球时,陆枕故意让他看出破绽,然后引诱他出击,并用第二颗进球放松他的警惕,等到第三场的时候,故技重施,再次露出破绽,他果然上当。   “殿下,承让。”   “都说陆大人是位光明磊落的君子,没想到打起球来这样不择手段。”   陆枕笑了笑,眉眼温和,实则暗藏锐色,“兵不厌诈。”   .   陆枕回来的时候身上带了汗味,不怎么难闻,他坐在苏邀月身边,用帕子擦拭从鬓角淌到脖颈处的热汗。   陆枕知道,拼体力他是拼不过潇月池的,可有脑子,干什么要跟别人拼体力呢?   宫娥送上来新鲜瓜果,现在不是结果子的时候,是去年留在冰窖里面的。   苏邀月随手插起一块不知名的瓜果,刚刚准备塞进嘴里,就对上四面八方状似无意实际上分外八卦的视线。   苏邀月身子一转,凑到陆枕身边,闻到他身上的汗味,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然后将那块瓜果送到他嘴边,“公子,吃瓜。”   陆枕没吃,只道:“苦的?”   苏邀月:……   爱吃不吃,不吃拉倒!   苏邀月自己吃了。   毕竟是三皇子家的东西,上不得台面的不会拿出来,这瓜果虽然有点冰,但味道很甜,就是缺了几分新鲜。   苏邀月嘴刁,吃了一块就不吃了。   她单手托腮盯着马球场,看到有女子上场去打马球了。   陆枕看到她的视线,以为她也是想要上去玩,没想到小娘子伸手一拢自己的披肩,懒洋洋道:“幸好这里没有日头。”   差点把她白雪公主一般的肌肤晒黑了。   陆枕:……   潇月池是个小心眼的人,陆枕在大庭广众之下赢了这位三皇子,潇月池心中憋闷,把气都撒在了跟他一起参加马球赛的那个侍卫身上。   陆枕正在休息,刚才那一场马球赛确实让他精力疲惫。   陆枕不是习武的料子,虽然从前也学过一些骑射,但他并不上心。虽然他每次都射不准,但不知道为什么,心里面却十分淡定,觉得总有一日自己会准的。   “公子,殿下有请。”有宫娥过来请陆枕。   苏邀月朝陆枕看过去。   那宫娥对着陆枕福身。   苏邀月下意识觉得这潇月池不怀好意。   “我们公子太累了。”苏邀月随手拿起那顶巨大的凉帽,往陆枕脸上一盖。   【睡!】   陆枕:……   苏邀月伸手撩了撩自己的头发,朝那宫娥道:“你看,眼睛一闭就睡了。”   陆枕:……   宫娥:……   宫娥抿唇去了,片刻后回来,身后跟着一人,分明就是那重新洗漱了一遍的潇月池。   潇月池换了件绣满了暗纹的华衣走过来,看着掩在那顶巨大凉帽之下的陆枕,伸手将其挑开,露出陆枕那双半眯着的眼。   “陆大人。”   陆枕慢吞吞的起身,像是真的累极了。   “殿下。”陆枕欲起身行礼,被潇月池伸手按住。   三皇子坐到陆枕身边,然后一抬手,就有宫娥上前将这个包厢的芦帘给拉了下来。   前面放下来了,后面也放下来了,包厢立刻就变成了一个密闭空间。   可依旧是隔墙有耳,因此,潇月池说话的声音刻意压低,他本就长得充满了一股异域风情的美,此刻垂首朝陆枕看过来的时候,若非他这副伟岸的身材,还真有点雌雄难辨。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位三皇子要勾引陆枕呢。   “我十分赏识陆大人,不知陆大人肯不肯赏脸?照陆大人的才情,日后入主内阁必不是难事。可若是三五十年的还没能从翰林院里头出来,那这事也就难办了。”   潇月池是在点陆枕。   他的意思是,跟着他有肉吃。   不跟着他,陆枕以后只能在翰林院里给人家编书编到死。   读书人嘛,十年寒窗苦读,就是为了有朝一日一飞冲天,一般来说,只要是想要往上钻营的人都不会放弃这样的事情。   谈论这样的事情,潇月池却没有把苏邀月支开,想必是认为她一个女人,不足轻重。   确实,在这个父权王朝集中制下,哪个位高权重的男人会将女子看在眼里。   他们的眼里只有权力。   陆枕也是一样的吗?   苏邀月下意识攥紧了自己的手,她清楚的感受到指甲上面的碎钻贴着肌肤往里嵌进去的感觉。   陆枕已经知道洛川是主角,那么,洛川亲近的三皇子必然也能沾染主角的好处,潇月池会成为日后的皇帝,只要陆枕跟了他,皇权富贵必不会少。   可洛川跟她不对付呀,如果陆枕选了三皇子,那么定然要拿出诚意。   比如说,拿她献祭。   潇月池的目光突然落到苏邀月身上。   小娘子原本还乖巧地坐在陆枕身边,注意到潇月池的目光后下意识挺直了背脊,置在膝盖上的手越发僵硬起来。   潇月池有一双绿色的眼睛,芦帘落下,屋内昏暗,那双绿色的眼睛在屋子里仿佛能发光。   苏邀月感受到一种被冷血动物盯上的感觉。   她下意识看向陆枕。   心脏不自觉的被揪起来。   “若是我允了,殿下想要什么?”男人终于开口。   潇月池一笑,“这里不方便,陆大人随我来。”   潇月池话罢,起身。   陆枕也撩袍起身,苏邀月跪站在那里,仰头看他。   陆枕看她一眼,然后转身离开。   苏邀月看着面前晃动的芦帘,用披肩盖住自己的头弄成修女造型,然后从芦帘后面探出半颗头,看到陆枕和潇月池下了楼。   苏邀月立刻猫着身子跟上去。   潇月池可能没想到苏邀月胆子这么大会跟上来,因此,他跟陆枕找到一处亭子就随意坐了下来。   苏邀月正想要再往前,突然被人一把拽住了后衣领子,她扭头一看,居然是很久不见的男主顾深栖。   他怎么在这里?   顾深栖怀里抱着一只白色的兔子,那只兔子的腿好像受伤了。   这里是马场,时常有野生动物路过,那些纨绔又喜欢玩弄这些小东西,也不知道顾深栖是从哪里又捡了这么只兔子。   注意到苏邀月盯着自己的兔子不放,顾深栖下意识皱了皱眉,然后道:“不要靠近,有暗卫,会死。”   苏邀月乖巧的跟顾深栖一起蹲在假山缝里。   她问,“你能靠近吗?”   顾深栖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兔子。   “没有兔子,能。”   “那我帮你抱。”苏邀月伸手欲抱,顾深栖没松手。   小娘子漂亮白皙的手指抚过光滑的兔毛,眼眶说红就红,“我看着这兔子,有点伤心。兔兔这么可爱,怎么有人会吃兔兔呢?”   顾深栖眼瞳轻动,他小心翼翼的把兔子交给了苏邀月。   苏邀月道:“放心,我是爱兔人士。”   顾深栖深深看她一眼,飞掠而出。   他轻巧如大雁,悄无声息的攀附在亭子上方,压低身型,像只攀援的蜘蛛。   春日风静花香,潇月池和陆枕的声音清楚的传过来。   “太子殿下的病,怕是好不了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   这是潇月池在劝陆枕。   “那么殿下,能给我什么好处?”   这是陆枕的回答。   .   那边陆枕和潇月池还在谈,苏邀月焦急等待,过了一会儿,陆枕起身离开,顾深栖也回来了。   他闷不吭声的伸手要拿回自己的兔子,苏邀月立刻抱住兔子不肯给,坚持询问道:“他们说了什么?”   顾深栖道:“不能说。”   “你不说?你信不信我先救你半只兔子,明天再救另外半只?” 第59章   她才值得一千两?   震慑整个京师城, 以阎王著称的顾深栖会被一只兔子威胁到吗?   会。   “你想知道什么?”   “全部。”   顾深栖将自己听到的那些话复述给了苏邀月听,苏邀月手里的兔子越抱越紧,直到被顾深栖眼疾手快的抢过去。   “陆枕他……选择了三皇子?”   “嗯, 他说要多加钱。”顾深栖抚摸着手里的兔子,替它顺毛。   蹦跶的兔子在他手里乖巧至极。   虽然如此, 但依旧掩饰不住顾深栖满脸的冷戾。   毕竟这本来就是一个号称杀人如麻, 皇帝走狗的阎王男主。   “加……多少啊?”苏邀月呐呐的。   “一千两。”   一千两?她才值得一千两?   小娘子想着想着,眼泪就这么下来了。   “我怎么这么便宜啊, 我脖子上这条项链都得要两千呢。”苏邀月为自己居然比不过一条项链而嚎啕大哭,顾深栖赶紧上前伸手捂住苏邀月的嘴, 然后把她往假山石缝里带。   那边,陆枕和潇月池正好从假山上面建造的蜿蜒石亭上走过。   苏邀月哭得稀里哗啦, 情难自抑, 幸好顾深栖捂得紧, 直到两人走远,才放下自己湿漉漉的手掌。   顾深栖不是没见别人哭过, 那昭狱里面那些犯人还有哭出血泪的,因此,他就是站在那里看着苏邀月哭了一会儿后道:“我走了。”   “你走了?你就这样走了?你不哄哄我吗?”苏公主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顾深栖摇头,不想一转身,手里的兔子又不见了。   他扭头,苏邀月正红着眼眶, 杏腮挂泪的捏着兔耳朵,一副要把它当场掐死的表情。   顾深栖:……   男人板着一张脸问,“怎么哄?”   苏邀月委屈, “想买宝石项链。”   顾深栖:……   顾深栖没有钱, 他是个穷逼, 他带苏邀月去前面不远处的竹林子里面挖笋。   苏邀月:……她要购物,她想花钱,她不要挖笋。   春天的时候,青笋鲜嫩,顾深栖蹲在那里挖,苏邀月就抱着兔子坐在那里看。   挖了三颗笋,顾深栖拿过去换兔子。   “我还要鱼。”   顾深栖又去帮苏邀月抓鱼。   苏邀月单手托着下颌,看着顾深栖伸手折断一根细嫩的竹枝,然后猛地往里小溪里一插,就是一竹双鱼。   “好了。”顾深栖拿着那两条鱼过来,视线落到兔子上。   苏邀月哼一声,“生的,不吃。”   顾深栖:……   顾深栖作为野外求生专家,身上自然配备其它求生工具,他捡了一点干柴,用火石点上火,然后将那两条鱼开膛破肚,放到架子上面去烤。   折腾完了,苏邀月看着卖相极差的鱼,“不想吃了。”   顾深栖闷不吭声,自己把鱼吃了。   两个人就在竹林子里待了近半个时辰,直到有人找过来,顾深栖才抱着兔子快速消失在竹林里,剩下苏邀月一个人坐在那里发呆。   “月儿?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陆枕明显是一路急找过来的,他覆过来的手掌贴着热汗,攥住苏邀月的手,被苏邀月一把甩开。   对上小娘子怨恨的小眼神,陆枕蹙眉,然后环顾四周,看到还没收拾干净的火堆和地上被挖过的青笋痕迹。   “你跟谁待在一起?”   “关公子什么事?公子不是跟三殿下好着呢吗?”小娘子说完,一脚踢开面前的小石子,然后气呼呼的往前走。   陆枕跟在她身后,又回头看了一眼那个火堆,才跟上去。   .   马球赛结束,因为陆枕赢了潇月池,所以得到了一串极其漂亮的红宝石玛瑙项链。   “给你。”陆枕将它送给苏邀月。   “不要。”小娘子用力偏头。   第一次,苏邀月拒绝陆枕给的金银珠宝。   陆枕察觉到了不对劲。   “怎么了?”他放缓语气,双眸定定地看着苏邀月。   小娘子用巨大的凉帽盖住脸,就是不看陆枕。   马车内陷入寂静,只有小娘子偶尔的吸气声,像是气急了,然后又忍不住重重的呼吸。   两人一路无话,到了永宁公府,苏邀月直接把自己关进了屋子里。   虽然这也是陆枕的屋子,但他没的进。   长泉看到两人吵架,也是十分奇怪。   两个人明明之前从来就没有吵过架呀,今日这是怎么了?分明出去之前还好好的。   “这是怎么了?”黄梅也很是疑惑。   长泉摇头,“苏娘子这是没衣裳穿了?”长泉猜测。   毕竟这是他最常听到的苏邀月几乎每隔几日都要说一句的话。   陆枕抿唇不语,他偏头问长泉,“书房准备好了吗?”   长泉立刻脸色严整地点头,“准备好了。”   “嗯。”   .   这一天晚上,陆枕睡的书房。   第二天,潇月池上门,他与陆枕在书房内对弈密谈,两人聊了整整一日,直到晚上,潇月池才意犹未尽的离开。   苏邀月躲在主屋的窗户后面虚虚打开一条极窄极细的缝,看着潇月池离开的背影,终于明白,陆枕选择了潇月池。   陆枕肯定知道她跟洛川不对付,他选择了潇月池那就是选择了洛川,原来他就是这么一个利益的人,亏得她之前还那么帮他。   小娘子越想越生气,索性开始收拾包袱。   镯子、项链、衣服、镶嵌着两颗大大夜明珠的绣花鞋……苏邀月装了三个大箱子,累得腰打颤。   都是她的!   .   苏邀月一日没从屋子里出来,第二日还是没从屋子里出来,只能听到屋子里面“噼噼啪啪”翻箱倒柜的声音。   只要有声音就好,声音越大,说明人活得挺好。   就是……听说连饭菜都只准黄梅放在屋子门口,还用银针挨个戳个遍。   陆枕:……   陆枕有些头疼,他转身进入书房,夜幕降临,书房内传来敲门声。   陆枕起身,走到书架边,伸手将书架子上的其中一个花瓶扭转过来。书架随之开启,露出书架后面的那扇暗门。   陆枕往暗门上敲了三下,那边回了五下。   对应上后,暗门被人从里面打开,走出来一位戴着黑色兜帽的男子。   “太子殿下身体不适,让我先过来看看。”顾深栖褪下头上的兜帽,露出那张冷若寒霜的脸来。   “嗯。”陆枕心不在蔫。   顾深栖在陆枕的书房内转了一圈,没有发现其它的漏洞之后才点头赞赏道:“这个机关做的很好。”说完摸了又摸,颇有些爱不释手的味道。   “你今日跟三皇子谈过了?”顾深栖问。   “谈过了,他跟我说,张崇山的卷子是换了别人的之后才考上这个榜眼的。”   这就是潇月池告诉陆枕的秘密,作为双方互相信任的交换。   “我还多要了一千两银子。”陆枕将怀里的银票递给顾深栖,“你去查查这种钱庄,应该都跟潇月池有联系,说不定能查出一点其它的问题。”   顾深栖拿了银票,塞进怀里,问陆枕,“你拿什么作为交换?”   “我的实力。”   顾深栖:……   “他信?”   “嗯。”   顾深栖:……   顾深栖发现,这位陆大人跟那位苏娘子还真是绝配。   陆枕坐在书桌后面,问,“我跟三皇子虚假应承的事情,除了你跟太子殿下还有其他人知道吗?”   顾深栖点头,“有。”然后,男人双眸凌厉地看向陆枕,满是粗糙厚茧的手已经按上自己的腰间的短刃,“要杀了吗?”   陆枕温和的眉目下垂,不急不缓地撩起自己的宽袖,然后慢条斯理地铺开白纸,最后手持毛笔粘上墨汁,摆好姿势后才开口询问,“谁?”   “你的姨娘。”   陆枕白纸之上充斥着肃杀之气的“杀”字歪了一撇。 第60章   你我的小秘密   陆枕有几个姨娘?只有一个。   现在那个姨娘正在屋子里翻江倒海, 把床帐子拆了绑住三口大箱子,然后企图将她的(?)全部家当都带走。   送给她的东西为什么不是她的?   她的青春年华和心血不值钱吗?   她还没问陆枕要分手费呢!   拖不动,箱子太大了。   第二天晚上了, 苏邀月终于打开了屋门。   长泉一直守在门口,看到苏邀月出来了, 立刻上前道:“娘子, 您终于出来了。”   “帮我找辆马车。”   “您要出门?”   “嗯。”   “好的。”   长泉殷勤的去了,觉得自家公子知道他将苏娘子伺候的这么好, 一定很高兴。   长泉还替苏邀月将那三口大箱子一齐搬上了马车,并询问道:“姨娘, 这么晚了你要去哪里啊?”   “去哪里都好。”   就是不要再待在这个地方了!   苏邀月坐在马车,吩咐马车夫道:“出发。”   马车夫不知道往哪里去, 只能按照这位小娘子的吩咐驾驶着马车缓缓驶出永宁公府。   苏邀月气呼呼地抱着自己的首饰盒子坐在马车里, 又忍不住红了眼眶。   .   陆枕从书房里出来的时候正看到屋门大开, 他还以为苏邀月出来了,没想到一问长泉, 小娘子居然已经坐着马车走了?   “走?谁放她走的?”   长泉察觉到陆枕面色不对,“就,就……苏娘子自己要走的。”说话的时候头越来越低。   “找,通知京师城内所有的暗探,把人给我找出来。”陆枕说话的时候下颌收紧,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面蹦。   顾深栖从书房里走出来, 他的话刚刚说完,那边陆枕就踉跄着推开门出去了,他以为发生什么大事了。   他走到陆枕身后, 问, “发生什么事了?”   陆枕猛地一下转身盯住他。   顾深栖作为一个习武之人, 能敏锐的察觉到那深入骨髓的杀气。   “叮当”一声,若非顾深栖抽刀的动作快,陆枕藏在袖中朝他飞射过来的那枚暗器已经划过他的喉咙,让他变成一个死人了。   顾深栖动了动自己被震麻的手,在陆枕阴沉的视线下踏上屋檐,消失无踪。   这位陆大人制造暗器的本事真绝啊。   正在陆枕焦头烂额的时候,“哒哒哒……”那边传来马蹄声。   陆枕抬头看去,一辆马车停在院子门口。   马车夫搬来墩子,小娘子抱着自己的首饰盒下来,冷着一张脸,红着一双眼看他。   陆枕心中一动,朝她跑去。   从来都温柔端庄的男人,现在急得腰间玉佩香囊乱撞,发出清脆而凌乱的声音。   “月儿。”陆枕一把抱住苏邀月,死死将人扣在怀里。   苏邀月被陆枕抱得几乎喘不过气,她抬脚对着陆枕的小腿踹了一下,虽然声音嗡嗡,但还是仰高了自己的脖子摆出高贵的天鹅姿态,“我决定给你一个机会,向我解释清楚。”   “你相信我?”陆枕低头看她,漆黑暗眸之中是掩饰不住的惊喜之色。   “从前你说你相信我,我现在也想相信你一次。”小娘子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她呢喃着,手指抠着自己的首饰盒子,白皙面颊之上飞上两朵红霞。   陆枕忍不住勾唇笑了,他牵住苏邀月的手,“来。”   .   陆枕向苏邀月展示了他的秘密。   一条密道。   就跟电视剧里面的一样。   陆枕提着一盏小巧的绣球灯,带着苏邀月往密道里面走。   大晚上的走密道,苏邀月有点害怕,她用力攥紧陆枕的手,眼睛不错地盯着前面。   “那头是什么?”她问。   “一处太子的外宅。”   太子?   “你什么时候跟太子搭上的?”   “上次剥虾宴。”   哦。   原来是那个时候。   陆枕是个聪明人,他能看懂潇月池是个怎样的人,一个人内心最真实的野心和欲望是无法改变的,就算是觉醒,那也是觉醒内心最真实的欲望和野心。   潇月池的野心和欲望,即使是隔着一层皮囊,陆枕也能真实的感受到。   再说到那位太子殿下。   除了仔细的观察和调查之外,陆枕当然也使用了读心的能力。   大概明白这位太子殿下是个怎样的人设了。   不能多话,一多话就结巴(人设限制)。   好吃鱼(?)。   按照设定,这位太子殿下中庸且无能,年纪轻轻就病死了。   可实际并非如此。   陆枕找到了一些这位太子殿下写的东西。   皇帝细心栽培出来的太子殿下,从小开始,每日四点就开始上课,晚上十二点才上床歇息,不会因为皇帝对自己的宠爱而骄横,反而愿意顶着盛怒让皇帝正视自身的过错。   这样的太子殿下,虽并未能冲破属于自己的那份人设,但明显内心已有觉醒欲望。   可作为书中人物,他们无能为力,只能按照神的旨意,走向自己的归途。   “到了。”陆枕推开伸手在那门上敲了三下。   对面回了五下。   陆枕伸手推开门,对面站着一个佝偻的老人,看到陆枕后躬身请安,然后转身出了书房。   “他不会说话,是个哑巴。”   “刚才那是你们的暗号?”   “嗯,按照时辰的不同,暗号的长短和敲击次数都是不一样的。”陆枕正要给苏邀月解释,苏邀月立刻摆出一副极度恐惧的表情。   【她最讨厌学习了!】   【她最讨厌用脑子了!】   陆枕选择放弃。   门开了,对面也是一个书房。   这个书房明显比陆枕的那个大很多,四面都是书,层层叠叠的一共有十几个书架,不知道的还以为进入了一家小型图书馆。   “这都是那太子看的?”   “嗯。”   陆枕牵着苏邀月出来,他们走进院子里。   这个院子明显有人打扫,厢房内点着几盏灯。   “厢房点灯,表示太子殿下不在。”   “若我们有事要找太子殿下,以主屋点灯的数量和灯笼的形状确定日期和时辰。”   【又要用脑子了?】   陆枕:……   “现在你相信我没有跟潇月池勾结了?”   “唔。”小娘子点头了。   陆枕放下心来,可还是握着苏邀月的手不肯放。   他道:“夜寒天凉,我们回去吧。”   苏邀月没动。   “怎么了?”   “那个项链呢?”   “什么项链?”   “就是你打马球赢的啊。”   陆枕:……   “回去就给你。”   “我还要新的宝石项链。”   “好,给你买。”   .   陆枕牵着苏邀月的手重新回到密道里,走到一半,小娘子突然停住脚步,她唤他,“陆枕。”   “嗯?”陆枕转过头来看她。   微弱的绣球灯下,苏邀月绞着一双手站在那里盯着陆枕,然后深深地呼出一口气,“我也有一个秘密要告诉你。”   陆枕缓慢挺直背脊,他看着浸润在光色中的少女,那层原本浅淡却朦胧的光在两人之间缓慢缩小,直到跟他手里的绣球灯融为一体,两人身上的光影慢慢融合。   “如果我说,这个世界其实是一本书,你相信吗?”   陆枕的声音始终平静而温和,他说,“我相信。”   “那你相信……”   “月儿,你说什么我都相信。”陆枕打断苏邀月的话。   他刚才游刃有余的声调微微变了,即使很细微,可苏邀月依旧察觉到了。   她觉得陆枕好像在害怕什么。   可他这样的一个人,怎么会害怕呢?   他仿佛能将整个大周都玩弄在鼓掌之间。   褪去了外表的皮囊,那么一个强大且无敌的男人,却在她的面前表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他到底在害怕什么,苏邀月不懂。   算了,不想听就不听了吧。   “你们是书中人物,拥有既定的命运轨迹,这就是为什么你会觉得你是你,又不是你。”   “嗯,原来是这样。”   “你为什么好像一点都不惊讶?”   “我很惊讶。”   苏邀月:……   她怀疑这个狗男人早就猜到了!   可他一定猜不到她其实是穿书,哼。   下次告诉他,吓死他!然后再告诉他,自己为他付出了多少,因此,她要他那么多珠宝作为报酬,是应该的!   .   潇月池根本就没有想到陆枕只是在跟他虚情假意。   当他因为获得了一员堪比诸葛亮的猛将,所以极其兴高采烈的去跟皇帝请安的时候,被一份奏折给砸懵了。   张崇山作弊的事情被发现了。   因为此次春闱是由三皇子领头带着礼部主持的,所以这份责任需要三皇子和礼部共同承担。   “父皇,儿臣一定会将这件事探查明白的。”   “不必了,就让大理寺处理吧。”   “父皇……”   “你,监管不力,回府禁闭一月,朝中之事就先不要操心了。”潇月池还想要再说,皇帝却摆摆手示意他别说了,然后起身出了御书房。   短短几句话,皇帝就拿掉了三皇子奋斗了那么久的插手朝政的权利。   潇月池一个人跪在那里,气得浑身发抖。   大理寺那个铁面?到时候一定会查到他的头上。   只能舍去礼部了。   潇月池心痛不已。   他面无表情地盯着那份奏折。   虽笔锋温润,但言辞犀利,简直杀人诛心。   陆枕?是陆枕写的?   好啊,好你个陆枕!   .   潇月池被皇帝关禁闭了,朝中难得消停不少。   这日,苏邀月刚刚用陆枕的钱买完宝石项链回来,就看到永宁公府角门口排了一条长长的队伍。   “这是在干什么?”   “听说是夫人的娘家妹妹来了。”   吴氏的亲妹妹小吴氏前几年被丈夫休弃,赶回了娘家。   听说吴氏的预产期快要到了,毕竟是亲妹妹,这位小吴氏带了一个稳婆过来,然后又将自己的家当也一起搬了过来照顾吴氏。   小吴氏三十多岁,穿了件桃红色的裙衫,梳桃心髻,用金银丝挽结,髻顶缀珠玉,风韵犹存,妖妖娆娆地下了马车,指挥着下人们小心磕碰她的东西。   小吴氏还带来了她的女儿。   一位刚刚及笄的小娘子。   这位小娘子跟小吴氏长得颇为相似,同样是杏眸樱桃唇,带着股天生的妖娆劲儿。可偏偏穿了件青色的裙衫,梳了个清汤寡水的髻发,更衬得整个人越发寡淡无味。   “娘子,这叫端庄内秀,您不觉得这样装扮透着股书卷气吗?”黄梅似乎很是向往拥有这样的小姐。   那杀人犯戴上眼镜也透着股书卷气?   苏邀月翻了个白眼,打上马车帘子。   孔青雾不着痕迹地抬头看一眼坐在马车里面的少女。   刚才少女掀起马车帘子的时候她看到了。   相貌清丽至极,却偏生喜欢将自己打扮的珠光宝气。   果然是扬州来的低贱瘦马。   一点都没有气质。   那里配得上她的陆表哥。   作者有话说:   表妹不重要,只是个推动感情的小人物 第61章   文盲小月儿   最近翰林院的事情不算繁忙, 陆枕也经常在家。   “娘子,那个表小姐又来了。”黄梅说话的时候皱着眉,看起来非常的不高兴。   苏邀月正在设计春装, “你不是说她看起来气质出众吗?”   黄梅立刻道:“在奴婢心里,娘子才是天下第一气质出众的人!”   真会说话。   苏邀月盖住自己的设计图, 然后一扭头, 正看到孔青雾提着裙子小心翼翼的进来,一副端庄文雅的样子。在看到屋子里空荡荡的, 只有一个苏邀月后,脸上露出明显的失望之色。   “表小姐来了?”黄梅皮笑肉不笑。   这位表小姐的意图太明显, 连黄梅都看出来了。   “我写了几首诗,想让表哥替我点评点评。”   “我们家娘子也会, 给我们家娘子看看吧。”黄梅一把夺过孔青雾手里的诗, 递给苏邀月。   苏邀月:???你干什么?   黄梅:???娘子快用你的诗词歌赋碾压她呀!   苏邀月:……她哪里有那玩意?她就是个学渣好吗?   一主一仆沉默半响, 最终黄梅还是收起那份诗稿,转头面向孔青雾, “我家娘子改完就给表小姐送去。”   “没关系的,我可以等。”孔青雾笑了笑,提裙坐到绣墩上。   黄梅:……   苏邀月:……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苏邀月伸手拿过那份诗稿,努力辨认上面的字。   幸好,孔青雾的字偏娟秀,苏邀月粗粗认识。说起来, 她来这里这么久,却还没能认全这里的字,搁现代就是一文盲啊, 文盲是没有前途的!   可原身的人设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啊, 怎么可能不识字呢?按照苏邀月傲娇的性格, 也肯定不愿意让别人来对她指手画脚啊!因此,她的文盲人设就保持到了现在。   孔青雾虽然看不起苏邀月,但听说她可是扬州城内有名的一等瘦马,那份才情可不是盖的。   因此,孔青雾有心想要知道苏邀月的才情到底有多好,才能让表哥如此钟情。   苏邀月慢条斯理的放下手中诗稿,吐出四个字,“华而不实。”   孔青雾面色微变,正准备站起来跟苏邀月理论的时候,那边陆枕回来了。   孔青雾立刻变了脸色,“表哥,你回来了。”   陆枕看一眼孔青雾,不怎么上心地点了点头,然后转头看向苏邀月。   小娘子端着身子坐在那里,一双眼圆溜溜地看向他。   陆枕:?   “表哥,这是我的诗稿,你看看?”孔青雾趁机拿回自己的诗稿递给陆枕看。   陆枕随意看了看,不上心的道:“嗯,不错。”   孔青雾立刻就笑了,然后扭头看向坐在那里的苏邀月。   苏邀月的眼睛睁得更大。   她被陆枕当着这什么表小姐的面打脸了!   陆枕这狗男人在打她的脸!   “表哥,刚才我过来的时候听到姨母让你过去呢,我们一起走吧?”   .   陆枕跟这位孔青雾小姐去看吴氏了。   苏邀月捏着自己的炭笔坐在那里,然后猛地一下起身,将刚刚画好的设计稿扯下来一顿团吧。   气死她了!她还给这个狗男人画什么设计稿!吃屎去吧他!   “娘子,您别生气。”黄梅赶紧上来安慰。   苏邀月气得不行,立刻抱出陆枕的小私库就出门去了。   “走,买珠宝去!”   苏邀月坐上马车,直奔京师城内著名的奢侈品一条街。   这条街上的老板都认识苏邀月了。   看到她的车架,已经一窝蜂的冲了过来。   苏邀月踩着墩子下马车,坐到老板安排好的贵宾VIP里,还没喝上一口茶,那边老板就已经安排上了。   老板领着员工进来,员工们排成一排,每个人手里都端着一个红漆盘,上面置着各式各样的珠宝首饰,金光闪闪惹人怜爱。   苏邀月最爱华衣美服,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有点提不起兴致,脑子里总冒出陆枕那三个字,“嗯,不错”。   不错?哪里不错了?   不就是会写几首诗吗?   “男人都喜欢女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吗?”苏邀月嘟囔了一句。   老板正在给苏邀月看货,听到小娘子的嘟囔,当即开始拍彩虹屁,“娘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自然能将男人迷得神魂颠倒。”   苏邀月猛地一下站起来。   “不买了。”   老板:???   老板不明所以,痛失一个亿。   .   吴氏的预产期是在春末,她一心养着肚子里的那个孩子。小吴氏过来后,吴氏心宽不少,每日里进食很多。只短短几日,她的肚子就似乎更大了一点。因为吴氏人偏瘦,所以这个肚子看起来就大的出奇。   吴氏最近一直跟这位小吴氏住在一处。   陆枕跟孔青雾去拜见吴氏的时候,吴氏正坐在屋子里跟小吴氏吃茶。   听到动静后立刻让嬷嬷将陆枕请了进来。   陆枕进门,抬手与吴氏行礼,然后又跟小吴氏见礼。   小吴氏上下打量陆枕一眼,然后笑着掩住唇道:“世子长得愈发俊美了。”   吴氏现在不过三十多岁,小吴氏比吴氏小几岁,也不过三十出头,正是风韵犹存的时候。   三十岁出头的小寡妇,因为嫉妒丈夫宠妾灭妻,所以被休妻了。可实际好像是这小吴氏染上了赌瘾,偷东西不说,还私放印子钱被抓到。   夫家帮她处理了这件事,小吴氏却屡教不改,还害了一个小妾才三岁的孩子。   如此,夫家才容不下她,将她赶了回去。   小吴氏闹过哭过,都没用,她被送回娘家。   娘家还有两个哥哥,哥哥都已经结婚了,两个嫂嫂看她不顺眼,容不下她。   小吴氏听说吴氏马上就要生产了,便立刻带着人赶了过来。   吴氏好不容易得了这个孩子,处处警惕,听到小吴氏这个自己人过来,心中立刻高兴坏了。   陆枕略坐坐,跟吴氏和小吴氏客套了一番,见吴氏似乎没什么事情,便起身要出去,吴氏赶忙开口叫住他道:“君闻,你小时候跟小雾可是很亲近的,现在怎么反倒好像生疏起来了?”   陆枕根本就对孔青雾一点印象都没有,因此,他敛眉没有说话。   吴氏继续道:“小雾要在这里多住些日子,你有空就带她出去转转。她呀,性子闷,一直待在屋子里,也不怎么出门,跟你那个姨娘不一样。”   听吴氏提到苏邀月,陆枕才仿佛活了一般轻动了动自己的眼睫。   孔青雾满脸娇羞地坐在那里对上陆枕的目光。   嗯,是不一样。   笑起来很丑。   “好了,没什么事情了,你刚刚回来,好好休息。”   陆枕起身,躬身告退。   孔青雾忙不得的也跟着站起来,“姨母,母亲,我也先出去了。”   吴氏和小吴氏露出了然的表情。   孔青雾羞红了脸,转身跟着陆枕出去了。   小吴氏端着茶盏笑眯眯道:“他们看起来多配呀。”   吴氏也立刻点头,“对啊。”   .   陆枕从吴氏的屋子里出来,孔青雾小尾巴似得跟在他身后,声音温柔婉转,诉说着一些他们小时候的那些事。   “我还记得小时候我总喜欢跟在表哥身边,我的名字还是表哥教我写的呢。表哥你还记得吗?那个时候是夏天,你穿了件绿色的衫子……”   不记得了。   陆枕抬头看一眼天色,加快脚步回到主屋,然后发现屋子里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只剩下那个画架竖在那里,地上是一支掰断的炭笔和一坨纸。   “表哥,你找什么呢?”   陆枕回头,看到跟在自己身后的孔青雾,“你怎么还在这?”   孔青雾:……敢情她刚才说了那么多话,他都当她是空气吗? 第62章   不是单给我一个人的?   “娘子, 这个时辰了,我们还不回去吗?”黄梅跟在苏邀月身后,看着她家娘子在大街上走来走去, 逛来逛去,就是没有回去的意思。   “我难得出来一趟, 多逛逛怎么了?”   你是娘子, 你说得对。   苏邀月的视线已经在那代写书信的书生上面转过很多圈了,终于, 她走了过去。   那书生看着年纪尚轻,大概只有二十出头的年岁, 看到苏邀月过来,立时起身拱手行礼, “这位娘子想要写点什么?”   “写一篇赞美我的诗。”   书生:……   苏邀月一抬手, 身后的黄梅就立刻取出一两银子送到那书生面前。   书生立刻拿起毛笔蘸墨, 开始写赞美苏邀月的诗。   苏邀月提裙坐在书生对面,他写一首就给一两银子, 不到片刻,他的桌子上就堆满了银子。这个行为立刻就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有人上下打量苏邀月的穿着,再看一眼那书生。   “这位娘子不会是看上这书生了吧?”   这句话声音不大不小,苏邀月没听到,书生听到了, 他下意识红了耳朵,然后又忍不住的朝坐在自己对面的小娘子看过去。   真美。   书生手上一顿,苏邀月起身, “写完了?”   “没, 没有, 娘子之美,岂是这区区一炷香时辰能写完的。”   苏邀月就喜欢听彩虹屁。   “那你们读书人都喜欢饱读诗书的女子?”   书生面色更红,他看着一看就非常有文化的少女道:“这,这是自然的。”   “哦。”苏邀月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变得极其冷淡,转身就走,留下一脸痴汉相的书生。   .   陆枕正在处理公务,长泉将今日苏邀月做的事情都汇报给了陆枕。   “苏娘子坐在一个书生的摊子前面让他写了十几首赞美的诗词。”   陆枕撰写的动作一顿。   诗词?   长泉继续提醒道:“那书生看着二十出头,长得也很不错,嘴巴又很甜。”陆枕抬头看向长泉,对上男人黑沉沉的视线,长泉下意识闭上了嘴。   男人垂眸,继续翻开另外一本需要编纂的书籍。   长泉躬身退下去了,过了片刻,屋门被打开,苏邀月从外面回来了。   她目不斜视的进来,看到陆枕坐在书桌后面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好嘛,无视她!要是他那个亲亲表妹进来,他一定立刻站起来跟她诗词歌赋了吧?   “娘子,您还没用晚膳,想吃点什么?”黄梅端了热茶进来,并看一眼坐在不远处的陆枕。   作为苏邀月的贴身女婢,黄梅完全明白苏邀月的情绪,可坐在另外那边的陆枕确像是一块木头似的,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公务里。   平常有这么认真吗?这分明是针对她!   苏公主就是这样的人,自己不快乐都是因为别人的原因。   “不吃了。”烦死了。   苏邀月也不知道自己在烦个什么劲。   其实陆枕有没有别的女人跟她有什么关系呢?只要陆枕不跟洛川搭上关系,他就算是有一千个女人也跟她没有关系。   她现在跟陆枕也算是战友的关系吧?   战友跟青梅竹马两情相悦,她不是应该高兴吗?   等一下,青梅竹马?   苏邀月更气了。   .   这场生气活动一直持续到上床,当陆枕拉开床帘的时候,就看到原本应该蜷缩着一个小娘子的床铺上空空荡荡的,只剩下一个孤零零的枕头。   人呢?   苏邀月睡到厢房去了。   “公子,娘子说晚上您抢被。”长泉挠了挠头。   公子睡觉还抢被?   陆枕:……抢被子的人明明是她。   .   小娘子心思难辨,陆枕也不知道她突然在别扭什么,想了一想后让长泉花钱去搞了一套最近非常流行的头面送给苏邀月。   “我缺的是这个东西吗?”苏邀月看着长泉送过来的东西,一点都不开心,“黄梅,收起来。”   黄梅:……   长泉:……   东西收了,小娘子还是住在厢房,每天闭门不出,也不知道在弄些什么。   其实苏邀月正在念书。   她觉得自己如果一直回不去的话,就必须要好好认字,因此,她开始努力读书了,从最简单的三字经开始,慢慢自己学,有不会的,就出门去。   不远的地方有一家宗塾。   那家宗塾不大,在里面读书的都是十岁左右的孩子。   按理来说,才十岁,应该不会学的太深奥……苏邀月听到里面已经在讲解四书五经。   才十岁!需要这么卷吗?你们三字经学完了吗?   她恨恨地合上自己的三字经。   .   因为最近小娘子突然跟他冷淡了起来,所以去到翰林院内上班的时候,陆枕都心不在蔫的。   同事看出陆枕有心事,一大帮老爷们也是个八卦的。   陆枕抿唇,不欲多言,大家见陆枕不肯说话,也就算了,都各自聊起了自己的事情。   “昨天啊,我给我家夫人写了一首诗,给我家夫人高兴的呀,一晚上都没睡。”   陆枕翻书的动作一顿。   诗?   他想到长泉跟他说的那些话,那个书生。   下了班,陆枕坐着马车特意绕路过去,路边正有一个书生在摆摊。   有一辆马车停在他面前,赶车的马车夫让他随意写了一首诗,然后送入马车厢内。   书生张望着看了看,没看清马车厢里的人。   陆枕看着这首俗诗,眉头皱起。   .   学习了一日,苏邀月头昏脑涨的回到自己的厢房里。   最近好用功,就一直容易饿。   苏邀月翻出自己的零食箱子,发现吃的已经没有多少了。   好想吃周记的樱桃煎,上次吃的那个酥山也不错。   正在苏邀月念叨的时候,她突然就闻到了一股樱桃煎的味道。   嗯?哪里来的樱桃煎的味道?   苏邀月顺着半开的门缝看出去,就看到男人一袭官袍,手里正拎着一个食盒过来。   这个食盒不是周记的吗?   “月儿。”陆枕走到苏邀月的厢房门口。   苏邀月端端正正坐好,“门开着。”   陆枕推门进来,“给你带了周记的樱桃煎,还有它们家新出的酥山,听说比我们上次吃的那家好吃。”   樱桃煎樱桃煎樱桃煎!   酥山酥山酥山!   陆枕将食盒放到桌子上,亲自替苏邀月打开。   樱桃煎的香气一瞬弥漫开来,苏邀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伸手去拿的时候碰到陆枕的手,她下意识一缩。   男人刚刚从外面回来,手还有一点凉。   苏邀月在屋子里待久了,肌肤暖热。   “我来。”   陆枕将樱桃煎和酥山都拿了出来,放到苏邀月面前。   小娘子拿起勺子,舀了一勺酥山放进嘴里。   唔,好好吃,古代冰激凌诚不欺她。   比上次那家好吃多了。   苏邀月吃一口酥山,再吃一口樱桃煎。   陆枕坐在那里等着她吃,视线往她的梳妆台上一瞥。平日里那里一定会摆得满满当当的,可今日却没怎么动,再看靠窗户的那个书桌,上面置着很多新书。   陆枕起身,走到书桌边一看。   居然是三字经。   苏邀月正在吃东西,没注意到陆枕,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陆枕已经看到了她练习的那些大字。   苏邀月:!!!   “放开它们!”   陆枕手一松,那些歪歪曲曲的大字就掉在了地上,那是苏公主身为学渣被掉在地上的尊严。   “你在练大字?”陆枕弯腰想替苏邀月将那些纸张捡起来,不想小娘子快他一步,猛地一下把东西团起来塞进了书桌下面的抽屉里。   男人沉吟半刻,“写的稍微有点欠缺。”   “是啊,哪里有你的亲亲表妹写的好。”苏邀月脱口而出。   陆枕:……   虽然不可否认,孔青雾的字确实比苏邀月写的好,但求生欲让陆枕把这句话咽了回去。   见陆枕居然没有否认,苏邀月气得连樱桃煎和酥山都不要了,直接就把人给轰出去了。   陆枕:……   .   陆公子连夜思考,最后明白了。   翌日,陆枕将自己连夜整理出来的字帖交给了长泉。   长泉等在苏邀月厢房门口,等到小娘子一出来,就把这份东西递给了她。   “娘子,公子让我给您的。”   苏邀月一打开,发现是字帖。   陆枕是在嘲讽她?   “公子说,娘子刚刚开始练,初时难,只要坚持,以后就会慢慢好的。”   苏邀月心中一动。   他是真心在帮她?不是嘲讽?   陆枕给她的字帖都是一些比较简单的大字。   所谓字如其人,陆枕的字跟他的人一样,第一眼看过去的时候透着一股温润感,可若是你仔细去看,就能在里面分辨出几许暗藏的锐气。   “公子说,您先照着练,以后再换更复杂些的。”   苏邀月勉强受了,然后回到厢房里开始研究陆枕的字帖。   “娘子,这应该是公子连夜给你写出来的。”黄梅偷偷道:“奴婢昨天起夜,就看到公子在写呢。”   苏邀月看着手里的字帖,微微红了脸,可还是傲娇道:“谁知道他是单写给我一个人的,还是其他人都有。”   黄梅肯定道:“公子熬了一夜,都给娘子了。”   不知道为什么,苏邀月莫名觉得这句话有些许猥琐。   .   苏邀月拿着陆枕的字帖练了一日,到了晚间,院子门口走来一个人影,苏邀月还以为是陆枕回来了,刚刚准备给熬了一夜就为了给她写字帖的男人一个笑脸,没想到来的人居然是孔青雾。   还真是烟魂不散呐。   苏邀月翻了一个白眼,继续练字。   她坐在靠窗的书桌旁边,孔青雾先去找陆枕,发现他没回来,一转头正好看到苏邀月在窗子旁边,便温柔端庄的过来了。   在孔青雾来之前,苏邀月就已经盖住了自己练习的大字,却没有盖住陆枕送给她的那些字帖。   “这是表哥写的吧?”孔青雾一眼就认出来陆枕的字。   她的脸上露出羡慕之色,可她很快调整过来,笑盈盈道:“小时候表哥也总送我字帖呢。”   苏邀月面色不变,伸出自己漂亮的指甲。   “你也知道是小时候,人呐,都是会长大的。”   孔青雾:……   .   孔青雾被苏邀月气走了,苏邀月的心情却一点都不好。   她现在看到那只干瘪孔雀就不开心,跟发,情了似得天天往陆枕身边凑。   苏邀月盯着那字帖,想到孔青雾说的话,猛地一下起身将字帖扔回了陆枕的屋子。   .   入夜,陆枕回到院子,厢房的灯已经灭了。   他站在厢房门静静等了一会儿,听里面确实没有任何动静之后,才走到自己的屋子前,刚刚打开走进去三步,就踩到了什么东西。   屋内没有点灯,借着光色,陆枕看到了地上的东西。   是他送给苏邀月的字帖。   男人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些被扔在地上的字帖,反身关上了门。   作者有话说:   月儿:不是单给我一个人的!!! 第63章   给你写下一首情诗   苏邀月躺在床上翻来覆去, 直到凌晨时分才勉强进入浅眠。   虽是浅眠,但苏邀月居然做梦了。   梦里是两个小孩子。   一个小孩叫孔青雾,一个小孩叫陆枕。   正是春日, 四合院内,阳光明媚, 两个小孩一齐坐在书桌前面, 陆枕小孩把手里写好的字帖放到孔青雾小孩面前,孔青雾小孩高兴快乐极了, 然后突然,她头一扭, 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苏邀月。   两人仿佛像是隔着时空看到了彼此。   孔青雾小孩站起身,朝苏邀月走过来。   每走一步, 她的身型就大上几岁, 走到她面前的时候, 就变成了十五岁的模样。   孔青雾拿着手里的字帖,笑盈盈的跟她说, “小时候是小时候,长大是长大。”   苏邀月猛地一下就醒了。   好气。   这女人在她梦里都这么嚣张。   可是……她为什么又有点羡慕孔青雾呢?她没有见过陆枕的小时候,没有参与过他之前的生活。   “娘子,您起了吗?”   最近苏邀月心情不好,黄梅都不敢大声说话了。   “唔。”苏邀月懒洋洋应一声,手指无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床帘, 像是在发呆。   “那奴婢替您把早饭拿进来。”   黄梅出去拿早膳,苏邀月单手托腮坐在桌边继续发呆,直到黄梅进来, 她还没有回神。   看到苏邀月这副模样, 黄梅忍不住跟站在自己身边的水缸抱怨, “娘子这么喜欢公子,当然眼睛里容不下公子身边有别的女人了。”   喜欢?什么喜欢?黄梅你不要胡说啊!   苏邀月猛地一下扭头看向黄梅,一双眼瞪得圆溜溜的,就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   “娘子,奴婢说错什么了吗?”   “哪里都说错了!”   她怎么可能喜欢陆枕?   虽然苏邀月天天嚷嚷着说自己真爱陆枕,但她从未觉得自己喜欢陆枕。   她只是……迫于生存。   现在两个人变成战友了,她也就觉得不必继续讨好陆枕了。   可是,她为什么那么生气?   .   今日翰林院内事情不多,陆枕却去的很早。   同事们陆陆续续过来上班,看到陆枕已经将大部分事情都做完了。   不对呀,这位陆大人可不是这种脾性啊。   虽然这位陆大人看上去温柔可亲,但性子却并非那种搓揉圆扁的,反而十分笑里藏刀。你永远都猜不到他上一刻能笑着跟你说话,下一刻就能让你跪下叫爸爸,还是那种感恩戴德,心服口服的叫,即使可能是他把你卖了。   众人察觉到了陆枕的低气压,都不敢靠近。   只有那位李斯水同事不怕死的过来幸灾乐祸。   “陆大人这几日心情看着不好啊?”   李斯水听说潇月池已经招揽了陆枕,心里又嫉妒又酸。因为不再是潇月池唯一的小宝贝了,所以李斯水对陆枕的恨意又再次增加了一层。   “你挡到我的光了。”陆枕面无表情道。   李斯水看一眼自己站的位置,轻笑一声双手撑在陆枕的书案上,彻底挡住陆枕的光亮,并且继续挑衅道:“陆大人这难道是官场得意,情场失意?听说你家那位姨娘天天去私塾偷看人家教书的夫子呢。”   “对了,还当街去买那夫子写的诗。”   李斯水扬高声音说完,转身看向众位同僚,张开双臂道:“诸位,我们陆大人这是家中姨娘红杏出墙,他在吃醋呢。”   陆枕一愣。   “你说什么?”   “我说什么?陆大人没听明白吗?我说您家中红杏出墙,陆大人在吃醋啊。”   陆枕面无表情道:“前面那句。”   前面?   李斯水想了想,“那个私塾里面的夫子?”   陆枕起身,转身就出了翰林院。   .   还没到点下班,陆枕自己出来了,他一个人顶着日头,徒步走到那家私塾。   要知道,陆枕其实是个比较懒的人,并且也非常注重形象,像这样徒步在日头下暴走破坏形象的事情,他还是第一次干。   陆枕来到长泉之前说的那家他没放在心上的私塾,果然看到一个年轻男子正在教人读书。而在那窗户下面,小娘子正在认真地写着什么。   今日苏邀月闲来无事,提早到了。因为日头有点大,所以她穿了件单薄的裙衫,然后又搭上一块披肩。   虽然心情不好,但苏邀月还是努力让自己保持住了优雅美丽。   小娘子手持炭笔,歪头看向屋内夫子的视线,直直落入陆枕眼中。   陆枕记得这夫子的脸。   分明就是那天摆摊写诗的男人。   难不成……她真的看上这书生了?   就因为那几首烂俗情诗?   .   袁柳一开始就注意到了那位这几日一直过来偷窥的娘子。   因为她实在长得太美,只要你看过她一眼,就无法忘记她。   他见过她,在他的摊子前面。   这位娘子一两银子买他一首诗。   他并不认识这位娘子,可周围的人都说看这娘子装扮,应该是一位富家小姐。   他应当是被这位富家小姐看上了,要飞黄腾达了。   袁柳对飞黄腾达没有太大的念想,他只在意别人那句“他被这位娘子看上了”。   这位娘子真的看上他了吗?若是没有,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偷看他?   袁柳下意识挺直背脊,等到课上完,他迫不及待地疾步走出教室,果然看到那娘子还在窗户下面蹲着,正卖力记着什么东西。   阳光打在她白皙的侧脸上,那戴着红宝石耳坠的白嫩耳垂也染上了一层绯红。   小娘子美得像坠入凡间的仙子。   袁柳放轻脚步,走到苏邀月身边,“娘子。”   苏邀月正全神贯注着,被袁柳一吓唬,差点连手里的炭笔都扔掉。   “娘子是……”袁柳视线下移。   苏邀月伸手合上自己手里的笔记本,然后站起来道:“你教的不错,就是太简单了。”   她完全听不懂啊!!!   “春天日头大,娘子若是想学,可以进来。”   进去?   苏邀月看一眼里面,全部都是十岁左右的小孩,那她岂不是很丢脸?   “这里没有人认识娘子。”   其实袁柳看到了苏邀月的笔记,虽然字写的不怎么好看,但胜在十分认真。   袁柳顿时觉得这位娘子真是太可爱了。   她是来听他上课的?   “对了。”袁柳想到什么,“娘子稍等。”他急匆匆跑进教室拿了一样什么东西,然后转身,将它递给苏邀月,“这是我自己写的字帖,都是比较简单的大字,娘子拿着吧。”   苏邀月没接,只是略看一眼。   袁柳的字虽然也不错,但比不上陆枕的。   “多谢。”可惜,陆枕的字帖被她给扔回去了。   苏邀月收了,道谢之时少女美眸弯弯,笑得纯真又漂亮。   袁柳面色涨红,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   陆枕站在拐角,看到两人又说又笑。   自然也看到了袁柳递给苏邀月的那份字帖。   .   长泉看到自家公子从外面回来,靴子上沾着泥。   他看一眼天色,这是什么情况?这不是还没到下班的时辰呢吗?   “公子,您自己走回来的?”长泉上前,看到陆枕浸着湿汗的鬓角,还有身上被汗水浸湿了一半的官服,赶紧去给他打了一盆水。   他家公子什么时候这么狼狈过?   陆枕走到屏风后用湿帕子擦拭干净脖颈,然后深吸一口气,坐到书桌前,与长泉道:“磨墨。”   长泉不明所以,“公子,您这是怎么了?”   陆枕面无表情的又说了一遍,“磨墨。”   长泉想起这几日自家公子跟苏娘子之间的冷战,猛地惊醒过来。   不是吧?公子终于对苏娘子厌弃了,要将她赶走了?   是啊,苏娘子只是一个姨娘,却敢这样撂公子的脸,连公子彻夜写下的字帖都敢扔在地上如此随意糟蹋,这要是别人家的姨娘,怕是早已卷铺盖滚蛋了。   自家公子忍到现在,实在是涵养。   长泉想劝一劝自家公子,可一低头看到陆枕的面色,当即将话都咽了回去,战战兢兢的开始给陆枕磨墨,然后在他绝望的视线下,就看到自家公子提笔,写下……一首情诗?   公子你怎么了?   作者有话说:   小枕头:看我来一叠惊天地泣鬼神的情诗合集来抓住你的心。 第64章   我家月儿不高兴   陆枕看完自己写好的诗, 突然笑了一声。然后起身,走到书房角落案上置着的那个铜制香炉旁边,揭开上面的盖子, 将这首情诗扔了进去。   情诗沾火,缓慢燃烧, 最后轰然一下, 消失无踪。   长泉站在那里,看着自家公子又恢复成了自己熟悉的那个男人。   儒雅、温和、冷静、自持。   “去调查一下那个私塾里面的夫子。”陆枕擦拭了一下自己的手指, 上面沾到了墨汁。   “是。”   长泉转身去了,陆枕抬目转向厢房。   春日已经来临, 院子里的青葱树木开始疯长,除了这青翠如盖的大树, 还有一簇春日娇花。   那娇花正开在厢房对面, 摇曳着春光, 与那正巧从院子门口走进来的小娘子一般无二。   苏邀月拿着袁柳的字帖回来了,她给钱了, 那书生没要,她就将钱放在了屋子门口。   苏邀月一抬头,正看到站在窗口的陆枕。   按照时辰,这个时候的他不应该在翰林院吗?   苏邀月娇哼一声,假装没有看到他,抱着东西去了自己的厢房。   陆枕重新坐下, 看到黄梅提着水壶要进厢房内泡茶,便无声抬手将人唤了过来。   黄梅看一眼侧躺在榻上抱着书,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了过去的苏邀月, 小心翼翼的放下茶盅, 朝陆枕这边走过来。   因为苏邀月现在跟陆枕关系不好, 所以黄梅十分心虚,有一种叛主之忧虑。她探头探脑地掩上主屋的门,然后转身,看到坐在那里的陆枕,脸上浮出几许尴尬之色,行礼道:“公子。”   “近几日姨娘做了什么?”   黄梅将苏邀月这几日做的事情一一汇报给陆枕听。   虽然陆枕已经从长泉那里听过了,但他依旧又耐心的听了一遍。   终于,黄梅说完了。   陆枕慢条斯理地翻过手里的书籍,眼皮未抬,只淡淡道:“姨娘什么时候开始生气的?”   黄梅想了想,“好几日了。”   陆枕的指尖顿在那书籍上,继续问,“气什么?”   黄梅有些怀疑自己听错了,可她一想到苏邀月生气的原因,也忍不住跟着气了起来,甚至大着胆子在心里俳腹了自家公子几句。   娘子骂得对,这世上的男人都不靠谱,都是狗男人!   “奴婢不知道。”   陆枕:……   黄梅觉得自家公子实在是太敷衍了,自家姨娘生气,只是简单送个礼,人也不见,哪里有这样哄人的。黄梅还不知道陆枕写的那些字帖被苏邀月给重新扔了回去。   要知道了,可能就不会像现在这样生气了。   不过最关键的是,黄梅居然发现她家公子不知道自家姨娘在气什么!   这才是最气人的地方好吗?   黄梅自己都快要被气死了。   可她没有苏邀月的这份气魄,不敢给陆枕下脸子,就站在那里低着头给自家娘子鸣不平。   “算了,你下去吧。”   黄梅转身出去了,依旧一副气呼呼的样子,可一等她关上侧边厢房的门,就立刻一脸喜色地奔到苏邀月身边,伸手去推苏邀月,“娘子,娘子!”   苏邀月刚刚睡了没一会儿,就被黄梅唤醒,她迷迷糊糊抓紧被子盖住自己的脸,声音软绵绵的从绸缎被子里透出来,带着一股撒娇的慵懒气息,“干什么啊?”   “娘子你猜,刚才奴婢去做什么了?”黄梅很兴奋。   “做什么了?捡到金子了?”   黄梅遗憾道:“没这么好的事。”   苏邀月:……   “娘子,刚才公子找奴婢过去,问奴婢您为什么生气。娘子别看公子平日里脾气好,可他从不这样关心别人的,就算是国公爷都没得过这样一句话呢。”   黄梅跟着陆枕伺候那么久了,深知陆枕的脾气。   陆枕看似中央空调,实际上是个冰窖。   从不沾手别人的事情,除了那些贴上来甩不开的,他才会慢条斯理的处理处理,且从来不会上心。   像今日这般,特意将黄梅叫过去,专门询问苏邀月的情况,可真是黄梅第一次碰到呢!   “我哪里生气了?”   苏邀月根本就不承认自己在生气。她一把扯开自己身上的绸被坐起来,长发乱糟糟的,一双眼微红带着一点还未退散的睡意,就这么盯着黄梅看,一脸的倔强。   “娘子您怎么没生气呀?”   “没有就是没有。”   “好好好,您没有生气,您就是……心情不好。”黄梅捡了个好听一点的说法。   苏邀月勉强接受,然后假装不在意的问黄梅,“你说了什么?”   黄梅立刻道:“奴婢是娘子的人,怎么告诉公子呢?”   苏邀月:……你不告诉他,他要怎么来哄我啊!!!   看着一脸骄傲的黄梅,苏邀月沉默了下来。   黄梅看着自家娘子,想着娘子怎么还不赏她一支金簪子?她如此忠心!   两人就这样对视了片刻,终于,黄梅有了一点觉悟,她发现自己可能或许,好吧是一定,误解了她家娘子的意思。   是吧?   “娘子,其实奴婢……应该说的?”   .   女人的心思很难猜,其实陆枕……并未接触过女人,除了吴氏。   吴氏是陆枕接触过的最多的一个女人,吴氏看似温和,实际是个阴沉到了骨子里的人。   从小,吴氏会在人前对他好,在人后给他摆脸色,不是那种摆在脸上的神色,而是摆在心里的神色。   那种漠视的眼神,阴冷到了骨子里的蔑视和厌恶,虽然只有那么几次,但陆枕却一直记到了现在。   陆枕虽聪慧早熟,但他小时确实不知道吴氏为何会这样,直到长大了,他才知道,原来是因为血缘。   他不是吴氏的孩子。   仅此而已。   就因为这样,所以吴氏对他的恶意被无限放大。   人真的很奇怪。   吴氏对小吴氏能散发出最大的善意,对他却能释放出最大的恶意。   对于小吴氏来说,吴氏是个好姐姐。   对于陆枕来说,吴氏是个不怎么好的后妈。   吴氏是个女人,陆枕便以为所有的女人都是这样的。   这个念头被陆枕放在心里,因此,他对女子没有太大的好感,即使他身边有那么多漂亮美丽的丫鬟,即使吴氏那么热衷于想要他沉浸于美色。   可他依旧提不起任何兴趣。   情爱。   是什么滋味呢。   “公子。”黄梅走到屋子门口,轻轻敲了敲门。   陆枕回神,神色淡漠地转头看向她。   黄梅被陆枕这双黑眸之中一闪而过的阴沉一晃,下意识缩了缩身子,然后躬身行礼道:“公子,奴婢有话要说。”   “进来吧。”   黄梅小心翼翼的进来了,然后站到陆枕面前。   “什么事。”陆枕问。   黄梅左右四顾,见四下无人,便赶紧开口道:“娘子不开心,是因为那日里,娘子刚刚说表小姐的诗华而不实,公子就夸赞表小姐写的好。”   陆枕蹙眉,努力回想了一下,竟不记得有这种事情。   他开口,“就这样?”   “就这样?”黄梅学着陆枕的话捂住了嘴,然后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一脸聪明相的公子。   聪明相的陆枕从黄梅脸上看出这件事情有多重要,起码对于苏邀月来说。   “知道了,你下去吧。”顿了顿,他又跟黄梅道:“去找长泉,从仓库里挑件东西拿走吧。”   “多谢公子!”   .   吴氏的主屋院落内,吴氏跟小吴氏正聚在一起说话。   孔青雾坐在一旁,正在替吴氏抄经。   吴氏看着孔青雾这副端庄模样,非常满意。   “这样孝顺又贤惠的孩子,我家君闻可不能错过。”吴氏道。   小吴氏自然乐开了花。   若是能攀上陆枕,她家女儿可真是一辈子不愁了。   孔青雾羞红了脸,不敢抬头。   她听说表哥曾经拒绝过蓬莱郡主,若是她嫁给了表哥,那岂不是比蓬莱郡主都优秀?   孔青雾的经书抄的更起劲了。   她还听说这几日陆枕和苏邀月的关系不太好,那位姨娘都从主屋里搬出去了。   呵,一个姨娘,还拿乔上了。   若是她嫁给了陆枕,一定要把这贱蹄子发卖出去!卖进窑子里最好!反正本来就是一个供人玩乐的瘦马。   孔青雾一边听着吴氏跟小吴氏商量她跟陆枕的婚事,一边抽出经书下面的纸,偷偷继续甜蜜的给陆枕写诗。   上次表哥夸她的诗写的好,她今日多写一点,拿去给表哥看。   孔青雾看着自己写的诗,比较露骨了,是一些女儿心思,不知道表哥看到了会怎么样?若是他们成亲了,她与表哥一起待在书房内,谈论诗词歌赋,聊聊人生未来。   孔青雾想着想着,忍不住笑了,然后看着自己新写好的三首诗,跟吴氏说自己想出去透透风,得到吴氏准许之后,便喜滋滋的出了门来到陆枕的凤鸣苑。   凤鸣苑内悄静无声,孔青雾刚刚要走进去,就被突然出现的长泉拦住了。   “表小姐,这里是公子的院子,您不方便进去。”   不方便?她都进去这么多次了,有什么不方便的?   “我来找表哥,表哥没回来吗?”孔青雾十分看不起长泉,不过一个奴才,居然也敢拦她。   “回来了,公子说,日后让表小姐别来找他了。”   孔青雾面色大变,“为什么?”   长泉笑道:“没有为什么。”   孔青雾的面色瞬间铁青,可她很快反应过来道:“是那个女人给了你什么好处吧?我才不相信表哥会这样对我,我要亲自去见表哥。”   长泉继续拦着,“表小姐,公子说了,不想见你。”   孔青雾气得指尖颤抖,开始不顾形象地推搡长泉,可长泉是习武之人,站在那里不动如山。   孔青雾对着里面喊,“表哥,表哥!”   “表哥,你快出来啊,一个奴才也敢欺负到我头上了。”   孔青雾的哭喊声凄凄惨惨,断断续续,把苏邀月给吵醒了。   这个午觉睡得实在是太坎坷了!   苏邀月刚想出去,可一想到自己没化妆,虽然她知道自己就算是素颜也比那个孔青雾好看,但女人不能在情敌面前素颜不化妆出门!   因此,苏邀月立刻快速画了一个三分钟的战斗妆,然后等她出去的时候,就看到陆枕已经站在了门口,对着哭闹不休的孔青雾道:“表妹的诗,我以后不会看了。”   “为什么啊?”孔青雾满脸呆滞,她望着眼前朝思暮想的男子,脸上还残留着泪痕。   陆枕身着常服,安静地站在那里,即使说出那些伤人之语时,可是一副温和俊美的模样。   他道:“我家月儿不高兴。”   春风卷起挂在树梢的嫩芽,似有蝉鸣起,男人声音清雅,混杂着春日暖风吹拂过来,苏邀月心尖一跳,像是被一根手指波动了心弦。   她下意识颤了颤眼睫,然后一把捂住自己心口,涨红着脸,缩回了门里。 第65章   你喜欢吗   “娘子, 您刚才听到了吗?公子当着那贱蹄子的面说,‘以后表妹的诗,我不会看了。因为, 我家月儿不高兴’。”   黄梅单手负于后,学着陆枕的样子将那段话又复述了一遍。   苏邀月端庄地坐在榻上, 虽然极力表现出“那又怎么样”, 但嘴角的笑意却怎么都掩盖不下去。   “娘子,公子是真知道自己错了。”黄梅觉得这事就该这么过去了, 不然两人这么僵持下去,要是又冒出来其它个什么表姐表妹的, 自家娘子都没地哭去。   要知道她家公子现在可是极度抢手货。   “他自己可没来找我。”苏邀月当然拉不下脸去找陆枕。   正巧,那边传来敲门声。   苏邀月立刻扭头看过去, 然后就见站在那里的人是长泉。   小娘子脸上笑意立刻淡了一半。   “娘子, 我们家公子请您出去一趟, 有礼要送你。”   苏邀月抿唇,心里想着, 他怎么不亲自来?   黄梅伸手推了推苏邀月,“娘子,去吧。”   苏邀月矜持地站起来,想着自己就去看一下下。   她路过梳妆镜的时候看到自己的三分钟战斗妆,立刻一抬手,“等我一会儿。”   女孩子的一会儿是很长一会儿。   关上门, 苏邀月立刻把黄梅拉过来,然后打开自己的衣柜,“我穿哪件?”   “这件鹅黄色的吧, 看着鲜嫩。”   “不行, 太嫩了, 一点都显示不出来我的身段。”   因为吃得好,所以正在发育期的苏邀月现在已经有明显的曲线了。   “那这件正红色的?”   “不行,太艳了。”   最后挑来挑去,苏邀月选了件桃红色的裙子,肩膀处微微露出锁骨,梳了个双髻,简单又不失精致。   折腾了近一个时辰,苏公主终于出门了。   长泉已经等得快睡着了,然后一眼看到从屋子里出来的苏邀月,眼睛下意识就亮了。   苏邀月本来就长得美,现在一捯饬,更是漂亮的不似凡间之人。   “走吧。”苏仙女斜睨长泉一眼。   长泉道:“是。”   苏邀月跟着长泉去到院子门口。   马车正停在那里,苏邀月看着紧闭的马车帘子,深吸一口气,摸了摸自己身上的裙子,然后踩着墩子进了马车。   陆枕却并不在马车里,空荡荡的马车厢内置着一辆金光闪闪的小马车模型。   大概只有巴掌大小,可做得十分精致。   四方马车,用四匹白色的马拉着,上面是一个半圆形状的顶,从最顶部那颗硕大的红宝石开始,往下蔓延一层厚实且金光闪闪的宝石。那宝石瀑布一直从顶部蔓延下来,直到车轱辘。   马车帘子也是宝石帘子做出来的,能活动,用手指轻轻一拨,就会发出清脆的撞击声,一眼看过去,就像是童话里的公主车架。就连窗户都是可以打开的,里面还置着能拿出来的小茶壶。   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模型,但这辆马车明显比蓬莱郡主的那辆还要好。   陆枕说过,按照他们的身份,这样的马车不能用,所以他才做了这么一个小马车给她吗?   可只是一个小马车吗?   虽然精致,但明显有点敷衍啊。   “娘子,我们出发了。”外面传来长泉的声音,“公子在那里等您。”   那里?那里是哪里?   .   马车辘辘行驶起来,出了永宁公府,然后又往城郊去。   出了京师城门,进了山路。   苏邀月抱着怀里的小马车突然开始忐忑不安起来。   陆枕要干什么?他送她个小马车,不会是要让她滚吧?   山路蜿蜒崎岖,苏邀月的心思已经从“陆枕想让她滚”到了“陆枕是不是要把她抛尸荒野”。   夜幕降临,山间变得沉寂起来,苏邀月小心翼翼地拨开马车帘子,看到了那从山脚一路蜿蜒到山中的红色灯笼。   一条山路,两边每隔十米便有一盏红灯笼。   氤氤氲氲,如影如雾,融入山林重影之间又独立于这份寂静枯燥之中,像点缀在黑暗中的两绺细长红色星辰。   这是什么?   “娘子,这都是公子为您准备的。”   为她准备的?   为什么要为她准备这些?   苏邀月下意识握紧手里的小马车,整个人怔怔的,心跳越来越快。   “娘子,到了。”   苏邀月下意识挺直背脊。   马车停住,灯火之下,一只手撩开马车帘子,露出男子那张俊美无俦的面容。   他手里提着一盏红灯笼,朝她伸出手。   陆枕一袭绯红长袍,她还是第一次看到他穿这样颜色的衣裳,他本来就白,如今这颜色衬得他更白。鲜活的绯红,将他身上那份沉闷褪去,覆上了一股难以言说的风情。   深山老林,俊美男子。   虽然现在极具浪漫色彩,但苏邀月的脑子里却莫名想到了男版聊斋。   “你干什么?”小娘子抱着怀里的小马车没动。   “送你一样礼物。”陆枕极有耐心。   苏邀月终于伸出手,搭住陆枕的手。   两人也不是第一次牵手了,可不知道为什么,这次牵手,却让苏邀月感受到了一股从前没有的细节感。   比如。   【他的手好软哦。】   陆枕:……   说男人的手软,是一个好的形容词吗?   .   展现在两人面前的是一座藏在深山里面的宅子。   宅子有三进,虽说是在城郊,但价钱肯定不便宜,而且这么大一片山头,可不单单只是用钱就能买到的。   宅子门口站着两排丫鬟,苏邀月和陆枕手牵手往里去,里面的红灯笼并没有断。   那红灯笼从山脚一直蔓延上来,一直到宅子里面。   最后,苏邀月看到了一片硕大的红色花海。   那是一片被圈在宅子里的山中湖。   夜晚,黑色的湖面几乎看不到全貌,可那密密扎扎,飘荡在湖面上的红色灯笼却晃红了苏邀月的眼。   “好漂亮。”   “这就是你送我的礼物吗?”   陆枕点头道:“对,这座宅子,是我送你的礼。”   宅子?宅子!!!   陆枕一扬手,苏邀月这才看到他的手里似乎还牵着一根细长的丝线。他伸手一拽,那丝线带着湖中一只巨大的红色灯笼过来。   那灯笼下面居然还带着莲花底座一般的托,怪不得能漂浮在水面上。   那只灯笼挤开所有的灯笼,顺畅来到两人面前,陆枕从那只灯笼上面取下一个红漆盒子,递给苏邀月,“这是地契。”   苏邀月盯着这个红漆盒子,心中激荡,她呐呐道:“为什么,给我这个。”   陆枕沉吟道:“听说别的姨娘都有。”   .   陆枕在翰林院上班的时候,其中不乏有富二代养姨娘的。听说他们会给姨娘置办宅子、田产、铺子,因为姨娘在府中地位尴尬,所以为了让自己的姨娘不受欺负,男人们都这样办。   “除了男人的宠爱,这银子呀,也是一个人的底气。”   陆枕记住了这句话,这宅子其实他已经让长泉寻觅了有一段时间了,正好趁着这次的机会送出来。   “你还想要什么,可以跟我说。”   “这宅子……只有我一个人有?”   “嗯,只有你一个人有。”   “那你的字帖以后也只许给我一个人。”小娘子还是过不去那个坎。   男人失笑道:“好。”   “这些红灯笼是你自己想的?”   “不是,”陆枕诚实道:“是黄梅跟我说的,说女孩子都喜欢这样。”   苏邀月:……   “你喜欢吗?”灯色之中,男人突然转身朝她望过来,风起,吹动两人身侧无边无际的灯笼花海。   男人漆黑的眼瞳之中印出那一片火红色的花海,就像是有一团火浸在了里面。   苏邀月呢喃张嘴,“喜欢……”   “灯笼。”   作者有话说:   哎 第66章   不是旁人   宅子很大, 苏邀月对那些大红灯笼很是感兴趣,她和陆枕围着山中湖绕了一圈。   春风拂面,周边被灯笼照得很亮, 苏邀月看到自己和陆枕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像两条细细的, 并在一起的竹筷子。   “这宅子不便宜吧?”虽然苏邀月知道陆枕有钱, 但像这样一座宅子,必定花费不少。   “嗯, 几乎花光了我的积蓄。”   “你没钱了?”苏邀月捧着手里的小马车,脸上难掩担忧之色。她朝陆枕靠近, 努力让男人看清楚自己委屈的小表情。   【我的珠宝首饰、漂亮衣服怎么办?】   陆枕:……   “咳,我还有田地和铺子, 各处也有庄子可以收钱, 过段日子就富裕了。”顿了顿, 陆枕继续道:“就算是现在,你想买些什么, 我也不会出不起这个钱。”   “我又不是只会花你钱。”苏邀月摩挲着怀里的小马车,“我也是能挣钱的。”   比如上次她替清平县主做的那套衣裳,就收了整整一百两银子呢!虽然只半日就花掉了,但她也是能挣钱的。   后来也有其他贵女要找她做衣裳,不过都被她给拒绝了。   “嗯。”陆枕并不在乎这种事情,他道:“去用饭吧。”   两人相携往饭厅去。   饭厅在不远处, 两人徒步走过去,中途也有女婢过来引路。   饭堂里摆着一张圆桌,圆桌上面置着十几个菜, 都是苏邀月爱吃的苏式菜。   “你是扬州人, 却爱吃苏式菜。”顿了顿, 陆枕又自顾自道:“扬州跟苏州挨得近,口味相似也是平常。”   “那还有四川人不吃辣呢。”苏邀月嘟囔一句,坐到陆枕身边,心里却有些虚。   陆枕是书中人,她是书外人。   这个秘密到现在陆枕都不知道。   苏邀月忍不住想,如果陆枕知道她不是书中人,会怎么对待她?会把她当成异类吗?   “糖醋肉。”苏邀月捏着筷子发呆,盯着一大桌子菜却不动。   陆枕替她夹了一块糖醋肉。   苏邀月下意识把头伸了过去。   陆枕原本要放到碗里的糖醋肉一顿,然后转了一个方向,送到了苏邀月嘴边。   小娘子小小咬了一口,“唔,好油。”   虽然苏邀月喜欢吃糖醋肉,但她不喜欢吃糖醋肉里面的肥肉,刚才那一口她正好咬到了肥肉。   小娘子皱眉,一脸的控诉,“我不吃肥肉的,你为什么专门把肥肉对着我?你一点都不在乎我。”   陆枕:……   “我的错。”陆枕反手就将那块糖醋肉放进了自己嘴里。   苏邀月还想再作妖的小嘴巴突然就闭上了。   那肉……她咬过了。   虽然她跟陆枕都亲过了,但那是她单方面的亲了陆枕的脸,像这样互相吃对方吃过的东西的话,是不是就是……间接接吻?   陆枕又夹了一块没有肥肉的糖醋肉放进苏邀月碗里。   “快点吃,要凉了。”说完,陆枕擦拭干净手,非常习惯的开始替苏邀月剥虾。   一盘盐水虾,剥了以后一条一条粉白嫩嫩地躺在瓷白盘子里,旁边放着新鲜的深褐色酱汁。   苏邀月闷头吃了一块糖醋肉,然后突然伸脚,轻轻踢了踢陆枕。   “公子喂我吃虾。”   陆枕剥虾的手一顿,手里刚刚剥好的虾一转,送到苏邀月嘴边。   小娘子吃得唇瓣上沾了一层薄薄的水色油腻,像樱桃肉似得鲜嫩。她张开嘴,吃了一口那虾,唇瓣抿住虾肉,从陆枕指尖咬过。   男人松了松手,那半截虾就掉在了桌子上。   “掉了。”苏邀月低头看过去。   陆枕滚了滚喉结,声音微哑道:“没拿住,我再剥一只。”   .   用过晚膳,陆枕还带苏邀月去了宅子的洗浴室里。   “进去看看。”   洗浴室内亮着灯,陆枕站在门口朝苏邀月示意。   看着面前男人的表情,苏邀月心中小小雀跃了一下,不会还有什么惊喜吧?陆枕你这个男人好会呀!   苏邀月轻咳一声,推开洗浴室的门。   一股微淡的硫磺味道扑鼻而来,一个圆形的温泉出现在苏邀月面前。   “这里有从山间引下来的温泉水,上次你不是可惜没有在春日宴上泡到温泉吗?今天可以好好泡泡了。”   洗浴室内已经摆置好诸多洗浴用品,黄梅正站在那里等着苏邀月。   “娘子。”   “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到不久,是公子接我来的。说这宅子里虽然女婢多,但毕竟不熟悉娘子的习惯,便还是接了奴婢过来伺候。”   苏邀月背对着陆枕,氤氲温泉水汽之中,她面颊臊红。   也不知道是自己热的,还是被温泉水熏的。   .   洗浴室虽然不大,但胜在小巧精致。   苏邀月将身上的衣物褪下,挂到木施上,然后由黄梅伺候着走进温泉池里。   黄梅一边替苏邀月顺发,一边羡慕地看着苏邀月这满身牛乳般的肌肤,然后开口道:“娘子,公子对你可真是用心呀。”   苏邀月用手撩拨着温泉水面,朝她看一眼,“不会是你教的吧?”   黄梅立刻摇头,“奴婢哪里有这本事,这有心的男人呀,不用教,没心的男人呀,是怎么教都教不会的。”   有心。   他对她,是有心的吗?   苏邀月伸手撑住自己的面颊,身上被温泉水泡得粉白。那氤氲的绯红从面颊处蔓延,热得她连心底都似乎烧了起来。   “那你觉得,我是不是太过分了?”用手指绕着自己的头发,苏公主突然开始反思自己,“其实他也没有什么大错,对不对?”   “对对对。”黄梅立刻点头,“公子是男人,没有咱们女子心细。”   而且公子说的是实话。   自从看到苏邀月练的那些字后,黄梅突然开始觉得那天公子实在是冤枉又委屈呀。   当然了,她永远是站在他们娘子这边的!   “可我就是不喜欢他跟那只孔雀挨得那么近。”苏邀月又嘟囔一句,然后将整个身子都泡进了温泉池子里。   绸缎般的长发像花瓣般散开,苏邀月闭上眼,任由黄梅替她搓洗。   半个时辰后,苏邀月觉得差不多了,她慢条斯理的从温泉池里起身。   黄梅确实最了解苏邀月不过,她替她带来了苏邀月自己设计的睡衣……还有内衣。   黄梅从未见过这种内衣,可她见屋子里面那个假人穿过。   她家娘子身材那么好,穿起来一定会让公子爱死吧?   .   天色已晚,黄梅早来一刻熟悉了路线,将苏邀月引着入主屋休息。   苏邀月走进去,看到靠躺在榻上看书的陆枕,下意识动作一顿。   等一下,今天她还要跟他睡一起吗?   自从因为闹了别扭,她睡到厢房里面去之后,苏邀月就没有跟陆枕睡在一起过了。   其实以前睡在一起她也是无所谓的,毕竟她又不喜欢陆枕,可现在不一样了……苏邀月明显意识到自己开始在意这个狗男人了。   小娘子站在门口踌躇不前。   陆枕注意到她,视线落过来。   苏邀月身上穿了件系绳的袍子,一扯就能掉的那种,一开始是为了方便和舒适,可现在,因为窗子没关,所以她明显感觉到袍子细缝那里有柔柔的风穿过去。   她里面只穿了一套内衣,睡衣料子薄,风吹过去的时候勾勒出少女柔软美丽的身段。那黑色的长发披散下来,更显出那张脸小巧清丽,透着如同蜜桃般的鲜嫩。   苏邀月下意识伸手压了压袍子一角,微微偏头的时候露出被温泉水泡得极其柔软的肌肤。   白里透粉,浸着湿润的水色。   即使隔了这么远,陆枕也能嗅到她身上的水汽香气。   没有什么特别的香,是独属于女儿家的那种身上自带的香。   男人从榻上起身,放下手里书卷,然后撩开两人之间隔着的那个珠帘,走到苏邀月面前道:“好好休息,我还有些公务要处理。”说完,陆枕顿了顿,然后伸手拍了拍苏邀月的脑袋。   苏邀月站在那里,难得乖巧极了。   男人柔软修长的手指抚过她的发顶,有一股酥麻感直接从头顶麻到了脚底板。   苏邀月下意识竟有点站立不稳。   直到陆枕出去,她还有点恍恍然。   .   苏邀月躺在床铺上。   都是新晒过的被褥,带着淡淡的熏香味道,跟陆枕身上的香气一模一样。   小娘子抱着被褥翻了个身,然后又翻了个身,她把自己埋进被子里,鼻息之间全部都是那股淡淡的熏香味道。   等憋得喘不过气了,她才把头冒出来,然后看向帐子上面繁复的纹路。她伸手去拨弄挂在一旁的玉佩银勾,每拨一下,两相撞击,就发出清脆的声音,在寂静的夜色之中十分明显。   陆枕坐在不远处的书房里,一边处理带过来的公务,一边扭头朝主屋那边看了一眼。   主屋的灯已经熄灭,却时不时传来玉佩银勾的撞击声。   想是小娘子睡不着,又在瞎折腾。   陆枕轻勾了勾,低头正欲继续处理公务的时候,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面前的记事本上竟写了个“月”字。   .   苏邀月一觉睡醒,天色大亮。   她伸手检查了一下自己身边的位置,冷的,没有人睡过。   不知道为什么,苏邀月心中涌起一股淡淡的失落感。她起身,磨磨蹭蹭地坐起来,外面的黄梅听到声音进来道:“娘子,您醒了?”   “嗯。”苏邀月点头,然后询问,“公子呢?”   “公子早早就去翰林院了,吩咐奴婢不要叫醒您,您想什么时候醒,或者什么时候走都可以。”   “那他……昨天睡的哪里?”   “公子在书房忙了一整夜。”   “哦。”   “那他……”苏邀月盯着自己白细的脚趾,“还回不回来了?”   黄梅想了想道:“奴婢也不知道呢,不过听说最近朝廷里事情多,这处宅子在郊外,公子如果过来的话要来回奔波,估计会比较辛苦。”   “那我们收拾收拾回去吧。”苏邀月直接道。   黄梅愣了一下,然后忍不住背着苏邀月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苏邀月又羞又恼。   黄梅赶紧避开苏邀月的小粉拳,“奴婢是想,娘子什么时候这么体贴关心过旁人了。”   “旁人我关心做什么。”大早上的,苏邀月那张漂亮的小脸又红了一圈。   “哦,原来公子不是旁人呀,那是什么人?难不成是天人?”   “你今日真是话多。”苏邀月气得把黄梅推搡了出去,然后自己一个人气呼呼地跑到梳妆台前坐下。   镜中照出苏邀月那张娇媚至极的脸,杏腮绯红,一双美眸水盈盈的浸着一层水渍,波光潋滟如昨夜氤氲的山中湖。 第67章   是喜欢呀~   晌午时分, 苏邀月和黄梅从郊外那座大宅子里回来了。   虽然苏邀月很舍不得那里的温泉,也舍不得那里的山中湖,听说白日里还能在上面泛舟湖上钓鱼呢。   可惜了, 下次再去吧。   不过陆枕怎么有这么多的事情要忙呀。   苏邀月抱着她的小马车往凤鸣苑的方向去,路上看到永宁公府内居然挂上了红色的灯笼。   看到这红色灯笼, 苏邀月就想到了陆枕昨天晚上替她准备的那些红色灯笼。   不是吧, 今天晚上还有?   惊喜这种东西只准备一次就够啦,而且她提前回来了, 不是就知道了吗?   真是笨。   苏邀月甜蜜的想。   黄梅跟在苏邀月身后,也看到了这些红色灯笼。   “娘子, 这不会又是公子给你准备的吧?公子对娘子可真是上心呀。”两人说着话,朝凤鸣苑走去, 不想正看到有人从凤鸣苑里面搬东西出来。   “在搬什么?”苏邀月站在门口, 看到自己熟悉的木架子被搬了出来。   她下意识眉头一皱。   这是怎么回事?   “谁让你们搬的?”黄梅察觉到不对, 伸手拦住一个女婢。   那女婢斜睨黄梅一眼,将苏邀月的木架子扔在地上, “这院子的女主人让搬的。”   “这院子的女主人?”苏邀月伸手推开黄梅,走到那女婢面前,“这院子除了我,还有哪个女主人?”   那女婢也是嚣张,上下冷眼打量苏邀月,然后猖狂道:“一个姨娘罢了, 还真把自己当根葱了。等公子迎娶正妻,你这个姨娘也就只有靠边站的份了。”   “靠边站?这话可就错了。”一道声音从后面传过来,阴魂不散的孔青雾摇着手里的扇子走过来, 笑盈盈地看着苏邀月道:“我若是进了凤鸣苑, 成了公子的正妻, 定然要将不干不净,出身低贱的姨娘发卖出去,重新回到她该待的地方。”   说到这里,孔青雾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得伸手捂住嘴,“哦,苏姨娘大概是还不知道吧?我母亲已经跟姨母交换完庚帖,定完亲事了。”   “亲事,你跟谁的亲事?”苏邀月脑子里一片混乱,她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面蹦,手里的小马车被她越抱越紧。冷硬的珠宝磕着她的肌肤,就像是冬天里最冷的寒冰。   “当然是我跟陆表哥的亲事了。”   孔青雾脸上笑意更甚,“以后我就是这凤鸣苑的,女.主.子.了。”   孔青雾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   .   苏邀月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上的马车,她抱着怀里的小马车,眼神怔怔地看着黄梅还在那里跟其他女婢争吵。   苏邀月就只拿了一点自己的设计稿。   虽然孔青雾说要发卖她,但她是跟陆枕去了衙门,正正经经聘回来的姨娘,可不是那种低贱的奴籍,因此,这事孔青雾这个未来的世子夫人还真做不得主。   苏邀月想到昨天晚上的红灯笼,想到那座宅子。   陆枕是早知道了,才给她送宅子的?   他说那些话都是为了哄她?   其实她跟陆枕什么关系都没有,对不对?   他们本来就是陌路人,对不对?   苏邀月不断的问着自己,可就是得不到答案。   她跟陆枕现在到底是什么关系。   “娘子……”黄梅哭哭啼啼的回来了,水缸抱着苏邀月的宝贝首饰盒子冲过来,显然是从一番混战里将这东西抢过来的。   “上马车吧。”苏邀月红着眼眶,声音微哑,“别的东西都不要了。”   黄梅和水缸上了马车。   马车辘辘行驶出了永宁公府。   孔青雾看着被自己清空的凤鸣苑,心中这口恶气总算是吐了出来。   以后,她就是这个院子的女主人了。   以后,陆表哥就属于她一个人了。   .   苏邀月抱着怀里的小马车,歪头贴着上面的四匹马,面颊碰到冷冰的宝石,冷得没了知觉。   “娘子,你别哭啊。”黄梅过来规劝,取出帕子替苏邀月擦拭眼泪。   苏邀月眨了眨眼,感觉到有眼泪从眼眶里落下来。   她哭了?她什么时候哭的?她自己怎么不知道。   苏邀月又眨了眨眼,眼泪浸湿了面颊,她伸手一抹,湿漉漉地蔓延进指缝里。   她到底在伤心什么?   她爸打她的时候她都没有这么伤心。   “娘子,我们去哪啊?”黄梅看着马车出了永宁公府,却不知道往哪里去。   苏邀月想了想,道:“去郊外的宅子。”   既然那地方陆枕送给她了,那就是她的。   马车拐弯,去了京城郊外。   马车帘子被风吹起,苏邀月能看到外面那些嚣张的大红灯笼,就好像一张张深渊巨口,在吞噬她,嘲笑她。   黄梅看到苏邀月的视线,赶紧跟水缸一人一边挡住了马车窗子。   刚才苏邀月还遗憾没有能湖上泛舟,闲趣野钓呢,现在就又回来了。   “把灯笼都给我拆了。”一进门,苏邀月就直接下了这道命令。   “是。”黄梅赶紧领人将红灯笼都给拆了。   一路从宅子里拆到山脚下,苏邀月看着堆在山中湖边的大片嫣红,觉得异常讽刺。   “娘子,您想吃点什么?或者喝点什么?”黄梅小心翼翼的上前。   苏邀月将怀里的小马车奋力一抛,扔进了湖里,砸起一小波水花。   小马车沉入湖底,消失无踪。   湖面缓慢回归平静,苏邀月的心却更加乱了。   “不想吃,也不想喝。”她冷着一张脸,转身往主屋里去。   她的心很乱,总是想起孔青雾那张脸。   苏邀月倒在床铺上,然后伸手扯过被子蒙住自己的脸。   她很累,今天一番奔波,又是这样伤神,脑子里迷迷糊糊的,来来回回的转着。   一会儿是昨天温柔的陆枕。   一会儿是今天嚣张的孔青雾。   然后,两个人突然就穿上红色的喜服,站在大厅里拜堂了。   宾客如云,天气清朗。   鞭炮声声,锣鼓喧天。   永宁公府内外挂满了红灯笼,那刺眼的红灯笼就像一双红色的大眼睛,紧紧盯住了苏邀月。   所有的人都在恭喜他们两个,苏邀月就像是个局外人一般站在那里。   没有人关注她,没有人在意她。   就好像那个时候,她站在那个家里,可其实她就像是站在天边一样。   “一拜天地~”   陆枕和孔青雾开始拜堂了。   “二拜高堂~”   永宁公和吴氏笑得脸上都是褶子。   “夫妻对拜~”   正在陆枕和孔青雾要对拜的时候,苏邀月没有忍住,冲了进去。她挤在两人中间,一把拽住陆枕问他,“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跟她结婚!”   男人穿着火红色的喜服,眼神平静地低头看她,问,“我为什么不能跟她结婚?”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是啊,为什么呢?   梦里的苏邀月也在问自己,然后,她突然明白什么,对着梦里的陆枕大吼道:“因为我喜欢你,所以你不能跟她结婚!”   “噼里啪啦”一声,苏邀月醒了,她裹着被子滚到了床下。   撞到床帘处挂着的玉佩银勾。   玉佩银勾相撞,声音清脆叠叠。   她本来就是挨着床边边睡的,现在抱着被子滚下来也属于正常。   身上裹着被子,脸被罩在轻薄的拖地床帐下来。   苏邀月眼前是昏暗的青色,那是帐子的颜色,是陆枕最喜欢穿的颜色。   呼出来的气息吐湿了面前的一点床帐布料,苏邀月摔下来的时候不觉得疼,可她还是忍不住哭了。   她躺在那里,终于明白自己的异常是为什么。   原来,她喜欢上陆枕了。   可是陆枕却要跟别的女人结婚了。 第68章   逆子   长泉驾驶着马车送完陆枕回来, 就看到永宁公府门前居然被挂上了两盏红灯笼。   嗯?府中是要有什么喜事了吗?   长泉从角门入,驱赶着马车进入外院。   “管家,这是有什么喜事啊?”   难道是吴氏终于生了?   “喜事, 天大的喜事啊。”管家笑盈盈道:“公子要跟表小姐定亲了。”   长泉一愣,“谁要跟表小姐定亲?”   “公子啊。”   “公子要跟谁定亲?”   “表小姐啊。”   “定什么亲啊?”   “当然是姻亲了。”   化身为老大爷的长泉懵了, 他没听到这个消息啊, 公子没有跟他说过要跟表小姐定亲啊。难道是公子有意瞒他?不对呀,公子瞒他做什么?是怕他在苏姨娘面前说漏嘴?   长泉想到陆枕昨日突然送给苏姨娘那处宅子, 难道公子真是这个意思?想趁着苏姨娘不在的时候跟表小姐定亲?等到木已成舟,就算苏姨娘知道了, 也没有办法?   “就是可惜了那位姨娘呀,从前那么受宠, 这日后当家主母进来, 可有的受了。”   长泉深表同意。   那位苏姨娘的性子可真是他见过的最作的女子, 也只有他家公子这样的好脾气(?)能受得了她。   可长泉还是感觉非常不真实。   管家絮絮叨叨今日的事情,说那位苏姨娘刚刚回来就被表小姐赶了出去。   长泉一愣, “苏姨娘已经知道了?”   “是啊。”   长泉觉得不好,他赶紧驾着马车,重新回到了翰林院。   翰林院内,闲杂人等免入,可长泉是陆枕的小厮,平日里常来送东西, 因此,宫人也就放他进来了。   “公子。”长泉进门。   陆枕抬头看他一眼,慢条斯理地沾墨, 脸上还残留着昨日的欢愉, 他问, “怎么了?”   长泉不知道怎么开口。   陆枕却突然想到一件事,唇角微翘,“听说最近宫里新出了什么绢花簪子,你去弄点给月儿送去。”   长泉想,按照苏姨娘的那个脾气,知道了这个消息,现在恐怕什么绢花簪子都不行了吧?   “公子,就送绢花簪子?”长泉反问。   陆枕皱眉,“到底怎么了?”   长泉深吸一口气,摆出属下逾越了的姿态,“公子,苏姨娘已经知道那件事了。”   “哪件事?”   “就是您要跟表小姐定亲的事啊,我听说苏姨娘原本回了永宁公府,听到这件事后,一转头又回家外庄子上去了。”   “你说什么?”陆枕手里的毛笔掉在书籍上,他猛地一下站起来,宽袖扫过面前尚未干透的墨汁,染了半袖。   长泉被吓了一跳,他从未看到过他家公子如此失态,竟是差点将书案都给掀翻。   “奴才说苏姨娘已经回……”   “你说我要跟表小姐定亲?”陆枕的脸阴沉的吓人,不只是长泉,就连旁边工作的同僚都被吓住了。   只有那位不怕死的李斯水听到动静走过来,“哟,恭喜陆大人呀,喜得娇妻。原来看不中那位蓬莱郡主,是因为心中已经有了佳人啊。青梅竹马,表哥表妹,确实是情深……啊!”   李斯水讽刺的话还没说完,被陆枕一脚踹翻在地。   在场众人哪里见过这样的陆枕,纷纷吓得站起来差点抱在一起。   陆枕不知从哪里取出来一柄折扇,恶狠狠地顶住李斯水的脖子。   折扇上方露出来的刀痕划破李斯水的肌肤,氤氲出殷红的鲜血,那血色的红浸润入陆枕的眸中,衬得其如地狱恶鬼一般瘆人。   “闭嘴。”男人从喉咙里压出这两个音。   李斯水喉咙剧痛,本也说不出话,现在更是被吓得浑身战栗,面色惨白。   陆枕怒气未消,他收起折扇,大踏步往外走。   李斯水哆嗦着手摸了摸自己全湿的脖子,以为是汗,没想到低头一看,一手的血,当即就被吓晕了过去。   陆枕走到翰林院门口,手中折扇往前一挥,割断马车缰绳,然后径直翻身上马,疾驰回永宁公府。   永宁公府内,大红灯笼已经挂上不少。   虽只是定亲,但吴氏准备大办。   她正在跟小吴氏讨论要请哪些亲近的人过来吃一顿便饭,就听外面传来一阵吵嚷之声。   “什么事啊?”小吴氏扬声问。   “是,是公子来了……”外面传来嬷嬷哆嗦的声音。   吴氏蹙眉,“来就来了。”   毡子被人一把撩开,陆枕出现在吴氏面前。   他身上穿着皁色圆领袍,那鲜红的血沾染了男人半身,看起来就像是白布上被泼了血红的颜料。   陆枕的脸色阴沉的可怕,青白的怒色,眼瞳已经隐隐显出血色。   “君,君闻啊。”看到陆枕的样子,吴氏也被吓得不轻,她颤抖着开口了。   陆枕没有行礼,也没有问好,只是面无表情地走到吴氏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位尊贵的公府夫人,“听说我定亲了?”   “是,是的,我给你定下了一门亲事。这亲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我想着你跟青雾从小一起长大,青雾又这么乖巧贤惠,配你刚刚好……啊!”   “哐当”一声。   陆枕一脚踹翻了身边的桌案。   上面的茶盏瓜果尽数摔在地上。   吴氏被吓得面色惨白,她下意识捂住肚子不住喘气,“你,你要造反啊!”   “庚帖呢?”   “什么庚帖?”吴氏强撑着,假装不知道。   她素来认为这个继子端庄有礼,就算是自己做主了他的婚事,他也不会如何,可没想到,他居然敢来这样跟她闹!   “我说,交换的庚帖在哪里?”陆枕低头凝视着吴氏,沾满鲜血的手一把按住了她的脸。   吴氏坐在榻上,因为陆枕的动作,所以被迫后仰脖子,她的肚子被顶出来,大的吓人,像只翻了肚皮的大肚乌龟。   吴氏被吓得面无人色,几近晕厥,哪里还说得出话来,她甚至都被吓得遗溺了。   那淅淅沥沥的水声蔓延开来,浸湿了陆枕的皂角靴。   侧边传来声音,陆枕微微偏头,看到小吴氏正在地上爬着企图远离疯狂的陆枕。   不想陆枕一转身,一脚踩上了小吴氏的背。   这一脚力气可不小。   小吴氏被踩趴在地上,手掌被碎裂的瓷片割破,疼得大叫。   男人低头朝她看来,阴影之下,阎王降世。   都说那位顾大人是京师城内的阎王,小吴氏觉得,眼前这个平日里温润如玉,疯癫起来却可怕如斯的男人才该得这个阎王的头衔。   陆枕另外那只手踩住小吴氏按着瓷片的那只手。   随着他的用力,小吴氏哭喊着大叫道:“庚帖,庚帖在,在青雾那里……”   .   孔青雾正坐在凤鸣苑里,她要将这院子里所有属于苏邀月的东西都扔出去。   丫鬟们忙碌着,将孔青雾的梳妆台,绣棚之类的都搬进来。   孔青雾坐在屋子里,小心翼翼地取出陆枕的庚帖按在心口,满脸的甜蜜。   “公子?公子您怎么这个时候回来……公子你身上是……”外面传来丫鬟的声音,孔青雾立刻满脸喜色地站起来。   她拿着庚帖出门去,正面朝她这里走来的陆枕。   陆枕身上的血渍已经干涸,触目惊心地蔓延开来。   从来都是如青竹浮云一般,优雅如翠微高山的男子,此刻官袍凌乱,手里的水墨折扇上亦的浸满了血。   那折扇上的血还没完全干透,从过路的丫鬟那边走过去时,身穿浅色衣裳的丫鬟立刻就发现自己裙裾上被沾上的那层血腥的嫣红。   “表,表哥,你怎么了?”看到这副模样的陆枕,孔青雾不敢靠近,下意识后退,直抵到桌角,退无可退。   陆枕将从小吴氏那里取来的庚帖扔给孔青雾,然后朝她伸手,“庚帖。”   孔青雾看到自己的庚帖被这样随意扔在地上,顿时就明白了。   “不,不给你,我不会给你的……”孔青雾用力抱紧怀里的庚帖,不住摇头。   “表哥,我是真心爱你啊,我是真心爱你的,我比任何人都爱你,真的,你相信我,我是真的爱你,我想要跟你成亲,永远都在一起……啊啊啊……不要,不要拿我的庚帖!”   陆枕靠近一步,孔青雾就大叫着跑开。   然后被追上来的长泉一个手刀打晕了。   长泉将庚帖从孔青雾怀里取出来,小心翼翼地递给陆枕。   此刻的陆枕,十分吓人。   男人抬手拿过,塞进怀里。   那股子暴戾之气,才稍稍收敛。   “去郊外的庄子。”陆枕抬脚往外走,长泉赶紧上前道:“公子,您这个样子,别吓到苏姨娘。”   陆枕脚步一顿,他低头,看到了自己身上几乎已经可以称为血衣的官袍。   陆枕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然后吩咐长泉道:“把小吴氏和孔青雾扔出去。”   “是。”   .   小吴氏和孔青雾被当街扔出了永宁公府,然后,吴氏突然生产。   听说是被陆枕吓得,这才提前生产了,情况很是危急。   永宁公听到消息,从内阁赶回来的时候,吴氏跟产婆正在屋子里努力。   永宁公看到一身血袍站在那里的陆枕,上去就给他一巴掌。   “逆子!”   原来是小吴氏提前拦住了永宁公,将今日的事情添油加醋的说了。   虽然说吴氏没有告知陆枕直接就做主了他的婚事,但这事若是他不欢喜,可以好好谈,没想到他竟然直接就把人吓得早产了,还把小吴氏和孔青雾直接扔出了永宁公府。   “逆子!我今后没有你这个儿子!”   “那正好。”陆枕偏着脸,露出半边被永宁公打肿的脸,眼神阴冷,“我也不想要你这样的爹。”   .   今夜的永宁公府注定是不能平静的。   陆枕从永宁公府分了出去。   分家。   他带走了自己的东西,奴仆除了一个长泉,其他人都没有带。   长泉骑在马上,看着身边的陆枕,“公子,我们去哪?”   陆枕望着这漫漫长夜,点点星河,下意识攥紧手里的缰绳。   去哪?   “先去南巷的宅子吧。”   .   陆枕不仅读书厉害,赚钱也厉害。   毕竟他很聪明。   京师城内除了郊外那座宅子,他还有一处私宅。   私宅平日里不去,无人打理,显得有些荒僻。   长泉连夜打扫,也只打扫出一间屋子。   幸好,他野惯了,不用睡那么好,只要公子睡得好就行了。   长泉安静地守在陆枕的屋子前,听到外面传来报喜声。   这宅子离永宁公府不远。   听说是吴氏成功产下一名男婴。   还有隐隐约约的爆竹声传来。   长泉下意识朝屋内看了一眼,然后起身,去外面的酒楼买了酒菜回来,敲了敲门,放到陆枕屋门前。   长泉看着静静盯着夜空不说话的陆枕,伸手挠了挠头,“公子,您今日……真不像您。” 第69章   他喜欢她吗?   屋子里, 陆枕一个人坐在实木圆凳上。   他在回想长泉说的话。   今日所做之事,确实不像他。   按照陆枕对自己性格的理解,他冷清冷性, 对任何事物都不甚关心。可今天,他却为苏邀月做到了这个地步。   如果用一开始的理由搪塞, 那未免也有点过分敷衍了。   他只是为了留住她这个书外人吗?   确实, 陆枕一开始的目的只是为了留住这个知晓所有人结局的书外人,好方便他从束缚中解放。可直到今日,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对苏邀月的感情变了。   不知道从何时起,或许是从他被父亲鞭打, 她坐在他的床头边流泪开始,也或许是两人站在一起看集市烟花, 她给他取小名开始, 他就开始因为她的喜怒哀乐而牵动身心。   他为她耗尽家财, 买下那么一大座宅子,为她制造一场盛大的红灯惊喜。   这真的只是单纯为了获得这个书外人的帮助而所做出的努力吗?   不是。   陆枕终于开始正视自己的内心。   他喜欢上苏邀月了。   喜欢上了这个天外来的书外人。   聪明如他, 却看不透自己的心。   这大概就是别人说的,“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吧。   黑暗中,陆枕伸手挡住脸,低低笑了一声。   .   京师郊外宅内。   黄梅将手里新熬煮好的梗米粥端进苏邀月住的屋子里。   这一日,小娘子的情绪都不好, 连带着黄梅也开始埋怨起那位公子。   黄梅知道,按照公子的身份,正妻自然该是那种门当户对, 身份高贵之人。虽然她家娘子出身差了……很多, 但两人之间那份真情, 黄梅是看在眼里的。   可在这个时代,阶级之隔,犹如云泥。   如果娶了这样一位瘦马出身的女子,不止是陆枕的仕途,就连永宁公府都会受到牵连。   黄梅能理解自家公子的选择,可依旧替她家娘子不值得。   幸好,今日她听到了一个好消息。   “娘子,奴婢听说,公子和公爷分家了。”   正把自己蒙在被子里睡觉的苏邀月身型微动了动,她从被子里露出一双哭得红肿的眼眸,怔怔看向黄梅,那模样,着实乖巧到令人心疼。   黄梅顿时母爱泛滥,拧了一块帕子替苏邀月擦脸,然后将她听到的事情都跟苏邀月说了。   “这份婚事公子是不知情的,是吴氏自作主张。他换回了跟表小姐的庚帖,然后还将孔青雾和小吴氏一起赶出了府去。就因为这事,所以公爷打了公子一巴掌,公子提出了分家。”   黄梅细细的替苏邀月将脸上泪痕擦拭干净,然后又打来一盆冰水替她敷面。   清凉的冰水贴着肿胀的双眸,让苏邀月忍不住瑟缩了一下,然后乖巧地靠在黄梅肩头,伸手去抠被子上面的花纹。   陆枕被打了?   苏邀月想到自己被她爸打的时候,真是恨不能把自己哭死。   陆枕也会哭吗?他疼不疼?   “娘子,公子不会跟孔青雾成婚了。”   “唔……”   虽然这对于苏邀月来说是一个好消息,但却也让她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迷茫之中。   迷茫了一会儿,苏邀月慢吞吞地坐起来道:“想起来该练字了。”   黄梅:……   .   外宅内因为多了一位女主人,所以日夜灯火通明。   入夜,宅内山中湖处,有一道纤瘦身影正坐在一叶小舟上,手里提着一个灯笼,正在往湖里看着什么。可因为实在是太黑了,所以她什么都看不到,只能用一根长长的竹竿盲捞着什么。   苏邀月捞了近半个时辰,什么都没有捞到,她气愤地扔掉手里的竹竿,那竹竿浮在水面上,像是在嘲笑她一样。   她记得就是扔在这个方位的啊,为什么找不到呢?   小娘子皱紧了眉头,然后突然听到前方传来脚步声。她立刻伸手去捞那根竹竿,可竹竿已经飘远,好嘛。苏邀月蹲在小舟上,使劲手脚并用的争渡,然后终于在来人看到她之前,努力把自己和小舟藏进了岸边一簇树枝后面。   苏邀月小心翼翼地踩着船头下船,低头看了一眼身上湿漉漉的裙衫。   真不像她,居然大半夜过来捞什么小马车。   这样的东西,平日里扔就扔了,从前她都拿十几万的包包装白菜好吗?   “苏邀月吗?”一道声音突然从不远处传来,苏邀月小心翼翼地探出身子一看,竟然是萧袅袅。   “你怎么来了?”   “听说你们公府里头闹得挺厉害,我打听到你在这里,就过来看看你。”   萧袅袅显然是急匆匆过来的,她上前几步打量苏邀月,看到她沾湿的裙子,面色微变,“你不是准备跳河吧?”   苏邀月:……   “不是,我捞东西呢。”   “那就好。”   萧袅袅吐出一口气,可依旧眼神警惕。她伸手一把挽住苏邀月,跟她一起往主屋去,并且走路的时候努力不着痕迹的带她远离那片山中湖。   苏邀月:……   主屋一侧厢房内,黄梅和另外一个丫鬟正在收拾东西。   好几口箱子,应该是萧袅袅的东西。   “你给我带了礼物?是最时兴的头面,还是最近流行的蜀锦?”苏邀月一脸惊喜。   萧袅袅:“……没有。”   “哦。”   萧袅袅:……明白了,真的不是跳河。   苏邀月刚刚搬过来,屋子里面还有些乱。   萧袅袅跟着她进了主屋,随手拿起苏邀月练的那些字看了看,虽然一开始确实写的很乱,但经过苏邀月的不断奋斗,已经能看出来一点字形了。   “怎么样,写的好看吗?”   “挺好的。”萧袅袅委婉道。   苏邀月:……   好吧,苏邀月知道萧袅袅是京师城内有名的才女,自然对于她这种不入流的字看不上眼。   好气,她不是过来安慰她的,是过来给她添堵的。   看到苏邀月气鼓鼓的小表情,萧袅袅忍不住笑了笑,“真的,我真觉得写的挺好的。”   “可是有人觉得写的差。”   “谁啊?”   苏邀月不说话了。   “是陆大人?”萧袅袅随意一猜,就猜对了。   萧袅袅放下苏邀月的字帖,想到她来之前的事情。   萧袅袅不是突然过来的,是陆枕派人寻到了她,请她过来瞧瞧苏邀月。   萧袅袅作为一名深闺女子,确实还不知道前头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内宅嘛,传递这种八卦消息的速度是最快的,因此,萧袅袅在路上了解到了事情的经过。   萧袅袅来之前先去见了陆枕。   一座半旧的小宅子里,野草蔓蔓,连灯笼都还没打起来。男人身上穿着那件带血的官服,他站在昏暗的屋子里,就像一块沾血的高贵美玉置在破败的盒子里。   这个小宅子实在跟陆枕的身份不搭啊。   听说这位陆世子的要求可是一向很高的,现在居然愿意蜗居在这样的地方。   陆枕跟萧袅袅坦白了自己对苏邀月的感情。   潇月池的禁足时间已经到了,党争越来越激烈,潇月池出来之后第一个要对付的肯定是陆枕这个“背叛者”。   因此,陆枕希望萧袅袅能跟苏邀月住到一起。   定远侯府内的护卫身上都是带着功夫的,就连萧袅袅身边的丫鬟也会一点。   虽然萧袅袅对朝廷局势不太清楚,但现如今定远侯府内她也待不下去了。   王氏跟洛川的关系越来越好,她在侯府之内就如同一个真正的外人。   因此,正愁没地方去的萧袅袅立刻就同意了。   而在萧袅袅离开陆枕宅子的那一瞬间,有一队黑衣人亦跟随其后,随身保护。   长泉看着这些人的身手,忍不住摇头道:“太子暗卫的身手果然不一样。”   另外一边,正在喝药的太子殿下听说萧袅袅去了郊外宅子,跟陆枕那位姨娘住在了一起。   “这陆枕真是……”连他的羊毛都薅。   身为势单力薄的太子殿下,他挤出来那么一波暗卫容易吗?这就给人惦记上了。   .   入夜,萧袅袅回到厢房去睡了。   苏邀月睡不着,大半夜地爬起来继续练字。   萧袅袅有点认床,她夜半起身,看到苏邀月的屋子里亮着灯,就披上衣服过来看看。   按照陆枕所说,这位小娘子异常娇气,可如今看来,却也不尽然。   苏邀月写累了,就趴在书桌边睡着了。   她梦到陆枕过来给她道歉,说自己根本就不喜欢孔青雾那只孔雀,他真正喜欢的人其实是她。   苏邀月矜持至极,像公主一样告诉他自己要考虑一下,没想到陆枕转身就走了,说自己还是回去选那只孔雀吧,吓得苏邀月一下就醒了。   萧袅袅轻手轻脚地走到木施边,取下一件外衫替她披在身上。虽然萧袅袅已经竭力小心,但还是吵醒了苏邀月。   “陆枕!”苏邀月突然喊了一声,伸手去拉萧袅袅的手,然后睁开眼,看到站在自己身边的居然是萧袅袅,瞬间,小娘子的脸就红透了。   “你以为是谁?”萧袅袅忍不住逗她。   苏邀月伸手捂住脸,“没有谁。”   萧袅袅温柔一笑,伸手摸了摸苏邀月的脑袋,“一个人突然做出一些事情是有潜在目的性的,你突然练字、读书,是为了什么?”   她突然开始练字,是因为心血来潮吗?不是,是因为孔青雾刺激到她了。   虽然孔青雾长得没有她好看,但她确实有点小才华。   陆枕是有名的才子,说不定会被孔青雾的才华吸引。苏邀月害怕了,才会开始努力学习练字。   其实,她在不知不觉中做出来的那些事情,都是因为内心深处,   想要证明自己,渴望得到陆枕的喜欢。   原来她那么早,就喜欢上陆枕了。   那陆枕喜欢她吗?如果他喜欢她,为什么不来找她? 第70章   公主绝对不能先低头   翌日, 萧袅袅按时起床,她洗漱完毕推开门,正要去找苏邀月吃早饭, 就看到她脸上糊了黑泥一样的东西露出五官,正盘腿坐在院中垫子上。   垫子很厚, 像是在被褥里添加了什么东西然后改的, 苏邀月身上还穿着奇怪的衣服,黑色的衣裳, 很贴身,将她的身体曲线暴露无遗。   萧袅袅还是一个保守的闺秀, 她下意识微微红了脸。   苏邀月扭头看到萧袅袅,朝她一点头, 然后换了一个姿势, 从盘腿坐, 变成了白鹤展翅。   她的平衡度很好,姿势也异常优美。   这不像是在跳舞, 反而更像是在跳一种奇怪的体操。   苏邀月是在做瑜伽,她想明白了,想要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就先必须抓住他的眼睛。   提升自己,肯定没错。   她要更加无敌爆炸漂亮。   还有,赚钱。   之前, 苏邀月一直在用陆枕的钱,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直到昨日, 她听到萧袅袅的丫鬟在替萧袅袅收拾东西的时候, 清点萧袅袅的小私库, 然后取出一部分银钱递给黄梅,说是住在这里的费用。   这种事情黄梅自然要来请示苏邀月。   苏邀月对金钱向来没什么概念,自然就说不用了。   可萧袅袅那个丫鬟却坚持要给,还说是自家小姐的意思。   黄梅也劝苏邀月收了。   苏邀月将银子收了,然后才恍惚间反应过来,她居然没有收入。   在现代,苏邀月也曾经离家出走去当过社畜,那段时间真的是太累了,她一个月赚的钱都抵不上她平常吃一顿饭的。   她爸就是拿捏住了她的经济命脉,这才有恃无恐,知道她一定会回去找他。   事实证明,如果不是苏邀月意外穿书了,她还真就扛不住要回去找那个老头,然后准备相亲结婚了。   如果,如果陆枕真的不要她了,然后把送给她的这些东西都收回去了,她是不是就要露宿街头了?   这是一方面,另外一方面,苏邀月看到萧袅袅会用绣品赚取自己的用账,虽然收入少,但按照萧袅袅的说法是,“只要有一份能活下去的事情,我就什么都不怕。”   萧袅袅是被抱错的孩子,她从知道这件事情之后就开始为自己的以后做打算了。   虽然她也曾经怨恨、仇恨、痛苦过,但那都过去了。   “我只是回到了,属于我自己的世界。”萧袅袅是这样跟苏邀月说的。   这样的话,加上现在的境遇,也让苏邀月也开始为自己的未来做打算。   如果陆枕不喜欢她,不接受她。   如果她只剩下一个人,她也要为自己的世界添砖加瓦。   可是社畜真的很累啊。   苏邀月练完瑜伽,像条咸鱼一样瘫倒在简易瑜伽垫上。   陆枕怎么还不来找她?   .   陆枕没来的第一天,苏邀月跟萧袅袅一起用完早饭之后,跟她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虽然我做美甲很漂亮,但我做的衣裳更漂亮。”说完,苏邀月就拿出了自己设计的几件衣裳。   萧袅袅虽然没看过这样大胆的风格,但她确实被苏邀月的才华吸引了。   “上次春日宴上,清平县主穿的那件衣裳就是我给她做的。”   “那件?我记得,那些贵女们都在讨论这件事呢。”   “你去找客人,我来给他们画设计稿。”苏邀月没怎么做过生意,她想了想,道:“我们五五分。”   “这能行吗?”   “试试呗,你不是也缺钱吗?”   萧袅袅确实缺钱,因此,她答应了苏邀月。   .   萧袅袅很快就请来一帮子姐妹来到苏邀月的这座郊外宅子里。   “听说她是被赶出永宁公府的?”萧袅袅领着人往宅子里去的时候,站在她身边的贵女一脸兴奋的跟萧袅袅打听,“到底只是个瘦马,陆大人还是看不上呀。”   “是呀,之前看到陆大人为了她拒绝蓬莱郡主,我还以为是什么真爱呢。现在陆大人都闹到跟公爷分家了,却还把她扔在这里,看来是真的不受宠了。”   “说不定陆大人的心更高,要尚公主,只是拿这姨娘当个借口罢了,这样的出身,就算是被蓬莱郡主记恨上,舍弃也就舍弃了。”   这些贵女根本就不是要来做衣裳的,她们只是想来看苏邀月的笑话。   萧袅袅猛地一下停住脚步,转身,面无表情地看向自己身后的这群贵女。   其实萧袅袅跟她们的联系也不过就是平日里的宴会之流。   说熟悉,自然是熟悉的,毕竟从小认识,说不熟悉也是不熟悉的,只是家族关系。   “瘦马出身怎么了?”萧袅袅原本温婉的面容在此刻显出几分怒色来,“是她愿意当瘦马的吗?”   “袅袅啊,你怎么了?”有贵女不明所以。   萧袅袅深吸一口气,道:“没事。”   “那我们今天就先走了。”贵女们你推我,我推你的走了,走到不远处,他们以为萧袅袅听不到了,便嘟囔了一句道:“听说萧袅袅是被抱错的,不是定远侯的孩子……”   萧袅袅猛地一下就红了眼眶,她转身面对侧面白墙。   这虚伪的京师城,所有人都戴上了面具。   身份、地位、权势。   你永远都是这些东西堆叠出来的“人”,而并非自己。   失去了一切,萧袅袅就只是萧袅袅了。   再也不是定远侯府家的小姐。   只是一个普通人。   她也当过普通人的,在苏州的时候,可惜那时,她恪守礼教,知道她跟一个渔夫是不可能的,便狠心离开。如今想来,其实是她自己束缚住了自己。   苏邀月久等不来萧袅袅,就出来查看,没有想到她一个人静静地站在院子里……发呆。   “人呢?”苏邀月左右看看。   萧袅袅低头,掩饰微红的双眸道:“走了。”   “那你在干嘛?”   萧袅袅没有说话。   苏邀月举着手里的炭笔,已经初显女强人气质,“你站在这里想想就能发财吗?还不去找人?”   萧袅袅:……   .   初次尝试失败,苏邀月想到了她唯一一位老客户,清平县主。   听说三皇子被禁足后,清平县主日日进宫陪伴贵妃,只是希望贵妃能帮助三皇子在皇帝面前多说一些好话。   可惜,没有用。   然后这几日,潇月池出来了,却也没有来看她,反而日日去定远侯府,听说今日还去跟那个洛川一起泛舟了。   清平县主气得砸了半个屋子,正生气着,那边女婢送来一份设计稿,说是苏邀月亲自送来的,是夏季的衣裙。   清平县主不感兴趣的看了一眼,然后立刻眼前一亮。   当即决定,做!   .   清平县主贡献一百两银子定金,苏邀月埋首在屋子里继续画设计稿。   熬了三天三夜,但她终于从屋子里出来的时候,就看到她的小马车被放在院子里正晒着太阳。   “娘子,水缸替您去捞起来的。”黄梅看到苏邀月一把子冲过去抱住那小马车,便赶紧道:“奴婢还没擦干呢。”   “我自己擦。”苏邀月拿过黄梅手里的帕子,自己替小马车擦洗。   看着小马车,她想起陆枕。   想起那天晚上的漫天红灯。   苏邀月捏了捏其中一匹小白马的马脸。   都这么多天了,也不知道陆枕的脸还疼不疼了?   黄梅看着蹲在地上,捏着小马脸的苏邀月,想到这几日外宅内的议论,忍不住也略微有些焦躁。   外面风言风语传的厉害,说苏姨娘是被陆枕舍弃了。   这座宅子里的奴仆都是新人,人最会见风使舵,近几日,这些人已经明显开始怠慢起苏邀月来,连带着黄梅和水缸也受气。   可最让黄梅担忧的是。   她家娘子这是真喜欢上了公子,可看如今形势……她家娘子怎么这么像单相思呢?   “黄梅,你说这马放哪里好?”苏邀月抱着小马车站起来,高高兴兴地走进屋子里,一会儿把它摆桌子上,一会儿把它摆梳妆台上……摆不下,那么多瓶瓶罐罐,珠宝玛瑙呢。   最后,苏邀月把小马车放在了自己的床头,然后她盯着小马车,突然开口,“黄梅,我好久没出去了,想吃樱桃煎。”   “奴婢给您去买。”   “我自己去买。”   .   苏邀月花费三个时辰,打扮完毕,然后在临走前询问黄梅,“我没有打扮很久吧?”   不能太刻意的美。   虽然她本来就很美,但今天需要低调的美。   黄梅:……   苏邀月没有去买樱桃煎,她打听到陆枕的住处,就自己偷偷跑过来看他了。   可惜,她等了半个时辰,腿都站麻了,也没等到他。   要不要去翰林院找他?   苏公主站在墙角,用手抠着墙皮。   然后决定离开。   虽然她喜欢陆枕,但公主绝对不能先低头。   苏邀月走出三步,又转回来。   如果她现在走了,陆枕被别的女人勾走了怎么办?   可是他都三天没有来看她,就说明他不重视她,他一点都不在乎她!   苏邀月越想越生气,冲上去狠踹了一脚宅子的门,然后又快速跑开。   去你的陆枕!一点都不关心她! 第71章   疼不疼   苏邀月气呼呼的往外走, 在巷子里拐弯的时候撞到一个满身酒气的男人。   “不看路呀!”小娘子正在气头上,娇呵一声正要离开,不想那满身酒气的男子猛地回头, 然后侧身挡住了她。   巷子狭窄,只供两人行走, 因此, 男人伸手一拦,就挡住了苏邀月的路。   苏邀月抬头, 看到男人的脸。   如果她没有认错的话,这个就是上次跟陆枕在集市上比赛射箭的所谓探花郎。   上次见面的时候, 这位探花郎还是一副风度翩翩的模样。   听说能当上探花郎的男人都生得不错,眼前这个探花郎虽然没有陆枕那么好看, 但也算是人模狗样。   可此刻, 这位探花郎全无初次见面之时的风度容貌, 他猩红着一双眼,双颊凹陷, 如丧家犬一般盯着苏邀月,就像是要把她生吞活剥了。   “呵,陆枕的姨娘?”李斯水一把攥住苏邀月的手腕,他力气极大,苏邀月疼得蹙眉,可男人却不管不顾, 只盯着她,脸上露出可怕的表情。   狭窄的巷子,前后无人, 苏邀月被堵在这里, 独自面对一个很陆枕有仇的醉酒男子。   “松开, 陆枕马上就出来了。”苏邀月表面镇定,实际上内心已然十分慌张。   “好啊,那就让他来看看自己心爱的姨娘是怎么被我折磨致死的吧!”   李斯水心中存着气,可他不敢直接面对陆枕,正巧在陆枕宅子附近游荡的时候碰到苏邀月,心中那团无处发泄的火气登时就有了地方去。   “你知道陆枕把我害的有多惨吗?我差点被他杀死。他这是杀人未遂,老天不收拾他,我也要收拾他。他差点杀了我,我杀他一个姨娘,不过分吧?”   李斯水的脸上露出疯狂之色,苏邀月看到他从怀里掏出一柄匕首。   李斯水随身携带匕首,游走在陆枕的宅子周围,如果苏邀月没猜错的话,他原本应该是想要对陆枕出手的,可没想到居然半路碰上了她,便突然改变了主意。   “你放心,我会慢慢割破你的喉咙,让你好好被折磨致死的……”李斯水一把将苏邀月按到巷壁上,手里的匕首朝她的脖子割过来。   “啊啊啊!”苏邀月惊叫之余,胡乱踢踹,一时之间,李斯水竟也治不住她,可苏邀月也无法逃脱。   “妈的!”李斯水被苏邀月的花拳绣腿打烦了,咒骂一声,拿着匕首不管不顾的就朝苏邀月刺过去。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手臂挡在苏邀月面前,陆枕不知道从哪里出现,一脚踹翻李斯水,然后将苏邀月护在身后。   陆枕虽是书生模样,但毕竟也是一个男人。   而李斯水喝了酒,反应不如从前,简简单单就被解决了。   危机解除,虽然苏邀月努力稳定自己刚才被李斯水那疯子吓到的情绪,但那股劫后余生的害怕感还是无限汹涌而至,她下意识拉住陆枕的衣角,原本蓄在眼眶里面的眼泪也在这个时候“啪嗒啪嗒”的往下掉。   长泉上前,将李斯水扭曲着胳膊按在地上。   “直接送大理寺。”陆枕阴沉的视线落到李斯水身上。   “是。”   李斯水被长泉拎着走了,巷子里又恢复了初时的平静。   苏邀月站在陆枕身后,看到他受伤的胳膊,努力憋住眼泪。   “你没事吧?”小娘子声音嗡嗡的,她仰头看向陆枕,然后发现自己居然主动先跟男人搭话了,登时面色臊红。   “没事。”陆枕按住自己的胳膊,看着哭成泪人的苏邀月,动了动手,却发现自己满手的血,只得作罢,问,“没事吧?”   苏邀月摇头。   陆枕来的及时,虽然苏邀月被吓到了,但现在情绪已经稳定下来。   见小娘子似乎没有受到什么太大的惊吓,陆枕看一眼天色,问,“你怎么在这?”   小娘子低头,盯着自己的脚。   “路过。”   巷子里陷入长久的平静,陆枕开口,“进来喝杯茶吗?”   .   看在陆枕此次也算是救命之恩的份上,苏邀月跟着他进了宅子。   这宅子实在是小,完全比不上永宁公府,当然也比不上陆枕送给苏邀月的那座郊外大宅子。   这种一下从豪华独栋大别墅到市区三室合租房的待遇,苏邀月是尝试过的。   反正她是受不住。   可陆枕这种从小锦衣玉食长大的却好像一点都没有受到影响,并且看起来在这里住的还挺快活。   屋子里,苏邀月坐在陆枕身边,看门房请来的医士替陆枕包扎伤口。   医士年纪大了,动作不利索,苏邀月看到陆枕被血染红的胳膊,心脏骤然收紧,她下意识捏了捏自己的手指,“疼不疼啊?”   陆枕的视线转回到苏邀月脸上,他盯着她,细长的眼睫下垂,面色苍白如雪,透出几许可怜兮兮的味道来,“疼。”   苏邀月:……   如此干脆利落的承认,再加上男人此刻的表情,不知道为什么,苏邀月觉得陆枕好像在对她……撒娇?   不不不,撒娇这个词太可怕了,还是改成卖惨吧。   苏邀月作为一个娇气的小公主,平日里就算是稍微磕到碰到都要大惊小怪。   因此,她自然觉得陆枕这样的伤就是极其严重的。   “你轻点。”苏邀月也不是护士,也没有治愈系的超能力,她只得跟医士叮嘱了一句,然后一转头,对上陆枕的目光,面颊又红了几分。   她可还在跟陆枕冷战呢。   宅子里伺候的人不多,门房去熬药了。   苏邀月坐在凳子上,鼻息间都是浓郁的血腥气。   陆枕本来就白,现在受了伤,脸上就跟敷了粉底似得,还是最白的那种色号。   “对不起。”陆枕突然开口。   苏邀月一愣。   难道这狗男人终于知道她的好了?虽然是她自己离开的永宁公府(绝对不是被孔青雾赶出去的),但如果现在他求她回来,她也不会嫌弃这个宅子又小又破。   小娘子下意识坐正身体,不想陆枕道:“李斯水是来找我的。”   是陆枕的私人恩怨连累到了苏邀月,男人说句抱歉是应当的。   苏邀月脸上的笑意一下就淡了。   什么意思?意思是他不是特意救她的,也不是担心她?   不不不等一下,这狗男人不会是想怪她拖后腿吧?   “是啊,没有我你也不会受伤。”苏邀月气得一下红了眼眶站起来。   怪她!   都怪她!   吃饱了撑得过来看他。   不仅差点被那李斯水杀了,还丢人现眼!   小娘子气得胸膛起伏,眼看又要哭。   陆枕皱眉,不知道哪句话又惹到她了。   毕竟他才只说了几句话。   而苏邀月的脑子里已经转过好几个弯了,甚至思绪越飘越远,已经完全脱离了陆枕的掌控,他甚至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会冒出这样的想法。   “我不是这个意思。”陆枕开口。   “那你是什么意思?”苏邀月不甘示弱。   只要陆枕再多说一句她不爱听的,她就立刻从这里出去,再也不回来了。   管他什么姨娘,她一辈子都不要再见到他!她是喜欢他,可她不会自甘下贱!   若非听说陆枕刚刚分了家,过的不好,刚刚明白了自己的心意的苏邀月也不会悄悄过来看他,这已经是她最大的让步了,毕竟苏公主哪里低过头(?)。   看着小娘子通红的眼眸,男人的语气一瞬柔软下来,他叹息着道:“只是担心你。”   陆枕说这话的时候,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起来,他低头看她,黑眸之中浸着一层薄薄的情绪,像一汪池水,轻轻一推,就开了。   .   苏邀月看着他,紧张的等待陆枕后面的话。   他为什么要担心她?   只是朋友之间的那种担心吗?   可男人却在此时突然收回目光,十分没有情趣的问她,“没钱了吗?”   苏邀月:……他以为她是来上门要钱的!   陆枕走到衣柜前,从里面取出一个荷包递给苏邀月,“这是我这个月的俸禄。”顿了顿,男人又道:“铺子、田地和庄子的收成现在都由长泉负责,你去问他要,或者你要什么,也可以让他买。”   “我自己也有钱。”苏邀月极其骄傲的说出了自己从清平县主那里拿到订单的事情。   陆枕神色微顿。   他就是知道了这件事,才会认为苏邀月穷得没钱了。   却没想到是小娘子突然自力更生了。   看着小娘子骄傲的小表情,陆枕忍不住也跟着勾了勾唇。   正在此时,门房端了药过来,那苦涩的药味一下冲到苏邀月的鼻子里,让她忍不住掩住了口鼻。   这药闻起来都那么苦了,喝起来一定更苦。   苏邀月忍不住去看陆枕的表情。   男人面色沉着,仿佛根本就没有闻到药物的苦涩气息。氤氲热气之中,他的脸一如平日里那样温和沉静,可也有不一样的地方了,眉宇之间带上了几分微不可见的锐气。   举手投足之间更是多了几分上位者的气势。   那是一种经历了某些事情之后逐渐沉淀下来的气质。   苏邀月看着陆枕,有那么一瞬间,她就觉得这个世界上好像没有他解决不了的事情。   陆枕喝了药,看向一眼坐在旁边的苏邀月。   小娘子对上他的目光,下意识一偏,不想让男人发现自己居然在偷看他!   苏邀月望向外头,“天色晚了。”   快说让她留下来,她就留下来。   苏邀月微微扬起下颌,端庄如公主一般,只等待王子一个邀请。   陆枕转头看她,“我让人送你回去。”   苏邀月:……   “不用送,我自己走!”小娘子气呼呼地站起来,刚刚走到院子门口推开那扇黑油大门,看到外面空寂幽暗的巷子,黑乎乎的,连一丝光都没有。   她想到刚才的遭遇,心中下意识又产生一股后怕。   虽然李斯水已经被送到大理寺了,但苏邀月的心理阴影还在呢。   院子门口两盏红灯随风飘摇,苏邀月转身,面对陆枕,“我没有马车……你还是送一下吧。”   .   长泉去大理寺了还没回来,陆枕让门房准备了马车,然后亲自坐在马车厢内送苏邀月回京师郊外。   已入夜,春日的天暗得晚,马车内也有些昏暗,只时不时的从外面印照出来一些微弱的光色。   大街上的夜市刚刚开始,马车行进缓慢。   苏邀月因为刚才的事情,有些怕黑了,她总觉得那个李斯水会从不知道那个角落里窜出来。   想到这里,苏邀月下意识朝陆枕身边坐了坐,然后又坐了坐。   陆枕微微垂首,看到苏邀月贴过来的身子。   她的眼睛还有些红,身上散发出属于女子的馨香,她似乎不喜欢用熏香,身上总带着一股甜腻的属于自身的味道。   两人隔着几厘米的距离坐在一起,陆枕的手触到少女垂落在身侧的长发,男人慢条斯理地收回去。   转瞬即逝的触碰,并不能让陆枕听到苏邀月心中所想。   他喜欢这个小娘子,不愿意用这样的方式来窥探她心中的秘密。   除非她自愿说出来。   陆枕的右手还没好,苏邀月隐隐看到他绑住的胳膊上似乎渗出了红色的血迹。   “你的伤是不是又流血了?”   苏邀月有些后悔,她该让陆枕待在宅子里休息的。   虽然她还是有点怕,但现在外面还是挺热闹的,她一个人回去的话……好吧,还是会怕。   “没有这么娇气。”   苏邀月思绪一顿,然后突然嘴巴一瘪,又不高兴了,小嗓子虽娇,但带着一股明显的生气意思,“你不愿意送就算了,我也没有非逼着你送,是你自己要送我的。”   陆枕:……   陆枕面无表情地伸手,勾住了苏邀月的一缕秀发。   【他什么意思?他在说她娇气?这么黑的天,她一个人怎么走?要是路上碰到坏人怎么办?她一个弱女子,送送她怎么了?他只是伤了胳膊,又不是掉了脑袋……】   陆枕:……短短一会儿,这位小娘子心中居然已经百转千回。   陆枕收回了手,说话的时候似乎带上了几分明显的叹息声,“是我自愿送你的。”   “那是当然了,我又没逼你。”小娘子梗着脖子,娇糯的声音微冷。   “嗯。”   看来是理解他了。   解释的很好。   陆枕在心中给了自己一份肯定。   那边,看着男人冷冷淡淡的态度,苏邀月更加生气了。   她用力撇过头,抱着马车厢里面的抱枕缩在角落,然后用力闭上了眼。   眼不见为净,不想看到这个狗男人!   陆枕:……读心术读的对吗?怎么又生气了?   男人坐在那里,微微歪了歪头,漂亮的黑色眼瞳之中露出些许迷茫之色。 第72章   马车厢内   马车晃晃悠悠, 外面人声鼎沸。   因为人实在是太多了,所以原本只需要半个时辰的路程硬生生被拉到了一个时辰。   苏邀月抱着枕头,嗅着身边熟悉的檀香味, 迷迷糊糊之间睡着了。   马车颠簸,她的额头磕到马车壁, 陆枕伸手垫上自己的胳膊。   苏邀月睡得舒服了, 神色也逐渐安稳下来。   陆枕微凉的指腹贴过她的眼下,那里稍微有点肿。小娘子哭起来的时候梨花带雨, 娇娇气气,确实很好看。   指腹摩挲过眼下, 顺着眼尾往下滑。   落过香腮下颌,红唇粉颈。   陆枕自持自己是个君子, 从未对女子产生过不该有的想法, 可今日, 在这摇晃的马车之中,他望着这个躺在自己臂弯里的少女, 按在她唇角处的指腹稍稍用力。   苏邀月出来的时候是全妆,当然是为了要让陆枕看到最美的自己啦。   此刻,那口脂被男人用指腹轻轻抹开,漾出一点旖旎的暧昧之色。   女色蔓延,昏暗的马车外,风灯摇曳。   马车夫恪尽职守的驾驶着马车。   .   苏邀月一觉睡醒, 还有点懵。   她撑着身子坐起来,就看到陆枕正坐在自己对面看书,他的右手伤了, 现在能用的只有左手。   翻页的声音在马车厢内回荡, 陆枕抬头看她, “醒了?”   或许是马车昏暗,让苏邀月生出了那么几分离别的不舍。   “嗯。”   纵观苏邀月曾经谈过的恋爱,还从来没有一次她跟男朋友分别的时候,她会产生出这种感情。   每次她都恨不能跟这些喜欢揩油的男人快点分开。   真是烦死了,男人一天到晚的就都只想着那种事情吗?   可今天,她就是……有点舍不得。   想再跟陆枕多待一会儿。   “我走了。”苏邀月道。   “嗯,去吧。”男人没有一点留恋。   苏邀月:……   “你这什么破车,我下次再也不坐了!”苏邀月猛地一把扯开马车帘子,“蹬蹬蹬”往宅子里跑。   陆枕:……   自从分家之后,陆枕的生活水平确实直线下降,可这马车……就是平日里坐的呀。   可惜了,人已经走了,陆枕也不能再用读心术了。   虽然读心术好像也不准了。   “走吧。”陆枕一边吩咐马车夫,一边想着还是要努力赚钱再买一辆好一点的马车。   马车夫摇摇晃晃带着陆枕回到宅子,屋内,顾深栖已经等在那里了。   他冷眼看着陆枕,“你迟到了,你第一次迟到。”顾深栖眼神尖利,注意到陆枕胳膊上崩开的伤口。   刚才陆枕用胳膊让苏邀月垫着,自己的胳膊麻了不说,伤口也跟着崩开了。幸好,马车厢内光线昏暗,不然这小娘子看到这血淋淋的胳膊,估计又要害怕了。   “怎么回事?”   “没事。”陆枕轻描淡写的提了一句李斯水的事情。   “毕竟是探花郎,又在翰林入职,单单只是这个由头,怕是解决不了他。”顾深栖皱眉道。   他还以为这是陆枕的策略。   陆枕也没有解释什么,他随手扯开自己胳膊上的绷带,然后单手拧了拧帕子,十分不顺手,便朝顾深栖道:“替我弄一下。”   顾深栖:……   其实顾深栖跟陆枕不熟,两个人只是因为太子的原因,所以莫名开始了合作关系而已。   顾深栖上前,拧干帕子替陆枕擦拭干净血迹,然后又帮他上药,绑好绷带,最后披上干净的衣物。   陆大爷享受着顾深栖的服务,又恢复成了贵公子模样。   顾深栖将满是血水的脸盆倒了,然后捧着脸盆回来的时候突然陷入了更加深沉的沉默。   “我不是你的奴才。”   “嗯,多谢顾大人。”   顾深栖:……   “李斯水是潇月池的人,最多明日,他就能从大理寺出来。”顾深栖道。   陆枕当然知道。   “虽是小事,但能给那位三殿下添点堵,也是好事。”陆枕收拾好伤口,重新坐回到书桌后面,然后长长地叹出一口气,像是终于能休息一会儿了。   他压低声音,带上了几分闲适感,像是随口一问,“顾大人最近见过定远侯府那位洛川小姐吗?”   被陆枕一提醒,顾深栖立刻想到前几日的事。   “见过。”   陆枕微阖上眼,“我记得你们之前是一道从扬州过来的,顾大人,你觉得这位洛川小姐如何?”   前几日,顾深栖偶遇这位洛川小姐,看到她救下了一筐鱼,然后放生了。   虽然顾深栖现在想来觉得有些奇怪,他最喜欢买鱼给他家猫猫炫了,但当时,他就是觉得这女子好善良。   因此,顾深栖道:“是个善良女子。”   “你真心觉得?”陆枕睁开眼,漆黑如墨的眸子落到顾深栖身上,然后轻轻笑了笑。   那笑意不达眼底,更像是一种嘲讽。   这位传说中杀人如麻的锦衣卫大人,一身黑衣,冷着一张脸,眼神之中带着无法掩饰的,早已镌刻进骨血的杀意。   面对陆枕的提问,顾深栖沉默了。   他是真心的吗?   顾深栖第一次在心中产生了这个疑问。   那句“是个善良女子”仿佛是有人塞进他喉咙里面的话,他还没想,就说出来了。   “顾大人认为,这个世界上有神灵吗?”陆枕突然又换了一个话题。   顾深栖攥紧腰间砍刀,“我不信神,我只信自己。”   陆枕笑意加深。   他温润的眸子染上了一层晦暗之色,让人看不清他眸中情绪。   男人坐在宽大的书桌后面,道:“那么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神,而我准备弑神呢?”   .   顾深栖听不懂陆枕的话。   初次见到陆枕的时候,顾深栖以为这只是一个简单的富家公子,不知人间疾苦的有钱人。   可后来,陆枕将自己游历多处收集到的信息交给太子殿下,提出摊丁入亩这个大胆想法的时候,顾深栖才知道,陆枕深藏在骨子里的那些东西。   他跟那些空有抱负的读书人不一样,陆枕很早之前就开始做一些事情了。   他是一个能颠覆朝堂的人物。   除了这些,顾深栖还觉得陆枕跟以前不一样的地方在性格。   从前的陆枕,温和的像一个假人,就像是女娲捏出来的,最完美的纸片人。   可今日坐在这里的陆枕,虽然依旧是这副皮囊,但已经完全脱胎换骨,从温润无害的白玉,变成了充满棱角的暗礁。   他的能力是从来就有,可他的性格却是后天出现。   不,也或许,是隐藏太深。   .   临走前,陆枕给顾深栖留下一句话。   “小心洛川。”   顾深栖不明白,像洛川这样的女人能带给他什么样的威胁。   而陆枕嘴里的弑神,那个神又是谁?   顾深栖总觉得陆枕身上藏了一个天大的秘密,跟他突然像是变了一个人有关。可现在的他却无缘窥探,就好像陆枕跟他解释了,他也不会相信。   虽然陆枕根本什么都没说,但顾深栖就是有一种这样的感觉。   他走出陆枕的宅子,往自己住的宅子里去。   走到半路,突然下起了雨。   顾深栖加快脚步,突然听到猫叫。   他神色一顿,转过步子,循着声音往深巷里去。   然后就见一位少女正伸手小心翼翼地抱起地上看起来刚刚才满月的小奶猫,细心的用手里的帕子替它擦拭干净身上的脏污。   巷内有一户人家,门前有光。   那光落到洛川身上,将她整个人都拢罩进了光里。   【那一刻,顾深栖看着眼前的少女,就好似看到了神灵降世,这是拯救世间于苦难之中的小菩萨。】   “刷拉”一声,顾深栖抽出了自己腰间的刀。   洛川正举着猫送到顾深栖面前,冷不丁被眼前的刀吓住了。   顾深栖盯着洛川,脑中那道声音还在继续。   【她是那么纯洁,那么善良,令顾深栖沉醉。】   “喵~”小奶猫发出一道叫声。   顾深栖一把抢过猫,看到洛川犹如看到恶鬼一般,飞檐走壁的逃跑了。   .   雨越下越大,洛川一个人站在那里,表情逐渐变得狰狞。   她按照神的指示,接近顾深栖。   她到早市去买鱼,忍着那股恶心的鱼腥味买下一筐子鱼,然后在顾深栖的视线下将它们放生于河岸边。   今日,她特意等在这里,在顾深栖经过的时候,狠掐了一把猫儿,成功让这只被冻得瑟瑟发抖的小奶猫儿叫出了声,引起了顾深栖的注意。   可事情并未像她想象中那般发展。   一开始,气氛很好。   洛川能从顾深栖身上看到他对自己的痴迷之色。   这种仿佛被蛊惑的痴迷,洛川从很多人身上看到过。   今日,她又在顾深栖身上看到了。   可不一样的是,顾深栖突然朝她亮出了刀,然后抢走了猫。   .   顾深栖抱着猫在高墙、屋檐之上飞奔。   他不知道那道突然出现在他脑子里的声音是什么。   那一刻,他突然想到了陆枕跟他说过的话。   神。   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神吗?   既然是神,那为什么会出现在他的脑子里,控制他的思想?   顾深栖突然停下来,他转身,又返回朝陆枕的宅子去。   因为右手不方便,所以陆枕今日做事都靠左手。   “啪嗒,啪嗒……”外面下起了雨,陆枕上前正欲关窗,一只手猛地一下伸进来,带着淅沥沥的雨水,顺着窗户边缘往下滑落。   “我有话问你。”   顾深栖一把撑开窗户,怀里的小奶猫儿瑟缩着。   陆枕甩了甩自己沾上雨水的手,慢条斯理地转身,“进来吧,把窗户关上。”   .   “你是说,这个世界是一本书?”   顾深栖皱着眉,任由小奶猫在自己身上爬行。   “嗯。”   陆枕端起茶盏喝了一口,眼神平静。   “我……”顾深栖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他张了张嘴,正欲说些什么,可一想到巷子里发生的事情,眼神又变得凌厉起来。   “你说的神,是谁?”   “准确来说,应该说是神的化身。”   “洛川?”顾深栖猜到了。   “嗯。”陆枕点头。   顾深栖垂眸,陷入沉思。   “对了,”陆枕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得,提醒顾深栖道:“你是男主角。”   “男主角?”顾深栖不太明白这个新词。   “就是戏本子里跟小姐在一起的书生。”   顾深栖不看戏,可经过这么一比喻,他突然就明白了陆枕的意思。   “女主角是洛川。”陆枕不等顾深栖发问,就直接说了出来。   “你与她,该是双宿双栖的一对。”   说到这里,陆枕的眼神突然变深,“你可以选择跟着神,也可以选择我。不过我之前说过了,我走的是弑神的路。”   男人语气温和,眉眼含笑,可就是这样一张脸,说出了如此令人毛骨悚然的话。   顾深栖终于明白陆枕身上那副违和感是从何而来。   是褪去外表人格之后,从内心里涌现出来的,那个真实的陆枕。   看着眼前的陆枕,顾深栖想起从前那个呆板如木偶的陆枕,心中开始动摇。   真正的人。   他是要像陆枕一样做一个真正的人,踏入那条荆棘之路。   还是要遵照神的旨意,成为它的傀儡,踏上神为它铺设好的康庄大道。   “天色不早了,顾大人早点回去歇息吧。”陆枕不骄不躁,似乎并没有对顾深栖的选择很感兴趣。   仿佛顾深栖不管做什么选择,对他都没有太大的影响。   陆枕起身送客,走出两步看到地上湿漉漉的水渍,“顾大人走之前能不能替我把地拖了?我这手也动不了,如果走路再摔了,恐怕就凶多吉少了。”   顾深栖:……   并非陆枕过分自信,而是他认为,按照顾深栖内心影射出来的真实为人,成为一个真正的人,远比功名利禄带给他的诱惑更大。   作者有话说:   偷香不让写,拉黑。   我已经被全文举报过一次,说我涉黄了…… 第73章   小舟(一)   京师郊外宅内。   外面下雨了。   天气渐暖, 窗户下的芭蕉叶也生绿起来。雨水打着芭蕉,苏邀月坐在梳妆台前看着自己的口脂   什么时候晕出来的?陆枕看到了吗?   啊啊啊!那她岂不是在他面前丢脸了?   这个世界上为什么没有不脱色的口红啊!   .   陆枕虽只是一个小小的翰林院编修,但他递给太子殿下的那份改革策划让皇帝十分青睐, 面对如此人才,皇帝直接破格让他担任太子詹事。   从这个决策来看, 不难看出皇帝对于太子的偏爱。将这样的人才如此明晃晃的送到太子身边, 这是一定要将这位无才无德的太子殿下送上皇位呀。   面对皇帝的这番作为,潇月池总算是清楚, 不管自己如何努力,都无法比过这位太子殿下在皇帝心中的位置。   既然如此, 那他也不必再顾忌什么了。   陆枕升官第二日,皇帝那边就收到了很多奏折。   一方面是指责陆枕品行不端, 忤逆父母, 不敬长辈, 像这样的人若是为官,必会成为大周朝堂的一颗毒瘤。   另外一方面就比较隐晦了, 是暗指太子殿下身体太差,难以有子嗣。   一个不能生育子嗣的太子殿下还能成为皇帝吗?当然是不能的。   这两个理由都十分站得住脚,一时间,朝堂内外风云变化,所有的风霜剑雨都往陆枕和太子脑袋上扣。   .   朝堂之上的事情苏邀月不知道,她正在忙着给清平县主做衣裳呢。   熬了三天三夜, 苏邀月总算是把设计稿画完了,清平县主看过之后很满意,苏邀月就赶紧让绣娘们抓紧制作。   “过段日子就是姑母的生辰了, 到时候我就穿这件衣裳去。”清平县主高兴极了, 然后又开始陷入苦恼, “真不知道送我姑母什么礼物好,她什么都不缺。”   什么都不缺的人。   苏邀月想了想,随口答道:“心意最重要。”   .   从清平县主府回来,盯着绣娘们理解了她给清平县主这套衣服的设计理念之后,苏邀月打着哈欠回到主屋,正看到有人从萧袅袅的屋子里出来,看装扮像是别人家的嬷嬷。   “那是我母亲的陪房。”萧袅袅主动解释,“这几日母亲一直在张罗我的亲事。”   虽然萧袅袅接受了现实,但王氏那边还顾念着旧情,替萧袅袅安排了一场相亲会。   萧袅袅坐在梳妆镜前,随意抹了抹口脂,素面朝天的,似乎就准备这样去。   “不行,男人可以看不中,美貌不能丢!”苏邀月将萧袅袅按回去。   她让黄梅去把自己的美甲箱子拿过来,细细的替萧袅袅上了一层裸色美甲,勾画上符合她气质的芙蕖花,然后又取来漂亮的衣裳,替她装扮。   “其实月儿你不必如此折腾,现在我不是侯府亲生女儿的事已经传扬开了,母亲介绍的这位男子听说是个进士,按照他的前途,是看不上我的。”   按照剧情设定,假千金被真千金疯狂打脸,沦为京师笑柄。   原文中,萧袅袅因为身世和陆枕的原因非常针对洛川,所以才会落得那样的下场。可现在,萧袅袅并未对洛川做出任何不利的事情,她只是在心中悲伤、羡慕罢了。   可洛川依旧不肯放过她。   “等到侯府彻底容不下我的那一天,我会自己走的。”萧袅袅叹息着站起来,她气质温婉动人,如今被这样好好装扮一番,身上那股江南美人的朦胧感就变得越发真实了起来。   看着萧袅袅,苏邀月突然想到原文中的一个剧情。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萧袅袅身份曝光之后,又暴露出来了那些她对洛川做出的恶事,秉持着以暴制暴的法则,作者给萧袅袅安排的结局是,被有心之人喂了□□后捉奸在床,身败名裂,投河自尽。   现在,整个京师城内已经都知道萧袅袅的身世了,那么这个剧情……还会出现吗?   “我陪你一起去吧。”苏邀月不放心,便提议道:“听说芙蕖院的荷花开了,上面还能游船。你相看完,我们就去芙蕖宴逛逛。”   .   萧袅袅跟那位传说中的进士约的是一间茶馆,苏邀月坐在楼下马车里等她。   等了大概有五分钟的时间,萧袅袅先下来了。   “那位马大人听说我要去芙蕖院,也很感兴趣。”萧袅袅表情淡淡,看不出来是对这位马公子真感兴趣,还是不感兴趣。   “这个马大人怎么样?”   “挺好的。”   这意思是想继续接触?   “那你们去吧。”   “那你……”   “我先回去。”苏邀月觉得事情没有她想的那么糟糕。萧袅袅并没有对洛川做出那些事情来,那么这场报复性的惨剧应该会被避免吧。   茶馆之内,马大人一派文质彬彬的模样,他领着萧袅袅往不远处的芙蕖宴走去。   萧袅袅以团扇遮面,两人身后还跟着丫鬟和小厮。   苏邀月略看一眼,觉得这位马大人看起来还不错的样子。   萧袅袅和马晓生走远了,苏邀月正准备吩咐马车夫回去,不想正看到刚才那位马大人身边的小厮鬼鬼祟祟又跑了回来,然后径直走进茶馆旁边不远处的一家药材店。   苏邀月神色一凛。   什么情况?   苏邀月赶紧让黄梅去打听。   黄梅打听完回来,说那小厮买了那种药,还是骑马走的,黄梅没追上,赶紧过来告诉苏邀月。   “什么药?□□?”   “嘘嘘,娘子,您小点声。”   “这狗东西!”苏邀月立时怒骂,赶紧让马车夫去往芙蕖院。   芙蕖院是个私人院落,只有那些身份尊贵的人才能进入。   苏邀月被拦在了外面。   不行,必须得进去。   .   苏邀月踩着黄梅的肩膀,从墙上翻了过去。   临走前,她让黄梅去找陆枕。   萧袅袅这事不能外传,不然按照这古代风俗,她的名声就毁了。   不过陆枕……不是外人。   苏邀月特意找了一块偏僻的围墙,踩着黄梅爬上去后,她骑在高高的围墙上,深吸一口气,跳了下去。   “哎呦……”   围墙太高,苏邀月跳下来的时候崴了脚。   好疼。   她下意识红了眼眶,然后强撑着站起来,一瘸一拐的开始找萧袅袅和那个马禽兽。   .   芙蕖院内湖中,因为荷花还未完全开放,所以前来游玩的人不多。   湖中只寥寥几艘小船。   马大人的面色不太好看。   因为眼前这位萧小姐拒绝了他,在茶馆的时候。   马晓生推说自己非常欣赏萧袅袅,希望跟她最后游一次湖,也算是不辜负侯爷。   看在定远侯的面子上,萧袅袅答应了。   定远侯府只剩下一个老侯爷撑着,听说最近定远侯跟这些新科进士都走的很近,看来是准备笼络,连联姻的法子都想出来了。   如此,萧袅袅才会答应马晓生。   面前的马晓生侃侃而谈自己的事业带路,诉说自己是如何从一个寒门弟子变成如今的大进士的。   萧袅袅兴致缺缺,她望着小舟外面的粼粼水纹,想到了某个人。   突然,坐在萧袅袅对面的马晓生语气一顿,脸上的恭谨和文质彬彬在一瞬间就消失了。   “听说萧小姐不是侯爷的亲生女儿?”   萧袅袅的神思一下就被拉了回来。   “是。”她直接承认。   马晓生轻蔑地扯了扯嘴角,“我看萧小姐有几分姿色,做妾也可以。”   萧袅袅原本还算可以的面色瞬间冷淡下来。   “我想我已经跟马大人说的很清楚了,不管是正妻还是妾,我都不会要。”说完,萧袅袅起身正欲让船夫将小舟行驶回岸边,不防身子一软,竟跌倒在地。   “如霜……”萧袅袅开口唤她的丫鬟。   无人应答。   马晓生笑着伸手端起面前的茶盏,“萧小姐不必挣扎了,像你这种身份,给我做妾,都委屈了我,不过我大人有大量,看在你还算是有几分姿色的份上,就勉强收了你。”   萧袅袅无力地瘫倒在茶桌上。   她失算了。   萧袅袅只是一深闺女子,她并不知道眼前看似君子一般的人居然会做出这种下三滥的事情。   马晓生寒门苦读,终于考中进士。一朝得志,春风得意。   他原本还以为外面的传言是假的,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这位侯爷居然用一个假千金来糊弄他。   马晓生自从中了进士之后就被人捧上了天,他原本以为自己还能娶上侯府之女,没想到居然是个冒牌货。   心中火气冒出,马晓生就想出了这个主意来报复。   他站起来,正欲行不轨之时,脖子上突然被架上了一柄剑。   萧袅袅面色潮红地扶趴在那里,隐隐绰绰看到一个黑影。   她下意识伸手推拒,却被人反剪住双手,然后一把抱出了小舟。   作者有话说:   拉一拉萧袅袅和太子的感情线~我还挺喜欢这一对的。   假千金被真千金陷害后跟太子勾搭上了什么的哈哈哈…… 第74章   小舟(二)   萧袅袅感觉自己好渴, 她现在就像是一颗燃烧的火球。   “水……”   她使劲抓着抱住自己的人,手指用力,几乎抠进男人的肉里。   一杯水被喂进了她嘴里, 可这水根本就解不了她的火。   萧袅袅胡乱摸索着,原本抱着她的男人不防备她来这一手, 登时连人带自己, 一起跌进了床铺里。   小舟摇晃,床帐颤落。   萧袅袅死死勾住男子, 小猫似得呢喃,“难受……”   男人微微偏头, 冷峻的面容之上浮出几许明显的绯红之色,他一边阻止着女人的动手动脚, 一边朝外头喊, “快去找个医士过来……唔……”   话音未落, 萧袅袅闷头亲了上来。   她神思恍惚,什么也不知道, 只知道体内燥热无法排解,然后遵循本能办事。   半晌之后,小舟内再次传来声音。   是男人压抑的纾解,“不用找医士了……”   .   苏邀月一瘸一拐的在芙蕖院内找了一圈,想到萧袅袅说两人好像要去游湖,就立刻往湖边去。   只见湖中正停着一艘小舟。   水波荡漾, 似有人影晃动。   苏邀月还想再看清楚一点的时候,面前突然出现一个人,挡住了她的视线。   “月儿。”   苏邀月一抬头, 正看到站在自己眼前的陆枕。   “陆枕?快, 萧袅袅被那个什么马禽兽带走了, 那马禽兽还带着人去买催.情.粉……”   “没事。”陆枕一把伸手捂住苏邀月的嘴,然后倾身过去,跟她耳语道:“都解决了。”   就是这四个字,让苏邀月一下子就卸了力气。   没有了压力,脚踝处的刺痛感再次传来,苏邀月身子一软,被陆枕用胳膊撑住。   “我脚扭了。”小娘子委屈巴巴。   男人一把抱住苏邀月,将她放在旁边的石头上,然后蹲在她脚边,隔着裙裾小心翼翼地捏了捏她的脚踝。刚刚捏一下,小娘子就疼得叫了起来,那把小嗓子婉转娇嫩,陆枕下意识动作一顿。   “找个医士看看吧。”说完,陆枕起身,一把将苏邀月再次给抱了起来。   男人看着瘦弱,抱起苏邀月来却是脸不红气不喘。   本来芙蕖院内也没有多少人,陆枕还专挑了没人的小路走,因此,这一路根本就没有碰到外人。   上了芙蕖院外面的马车,苏邀月刚一坐下,就发现了不对劲。   这马车像是新换的,用了绸缎面的料子做了垫子,中间还挂上了一层漂亮的宝石珠帘。角落里置了一盏灯,那是一盏小巧精致的绣球灯,微微燃着光,将昏暗的马车照得如同白昼一般敞亮。   马车行动之时,苏邀月能听到珠帘相撞之音,清脆悦耳。   苏邀月靠在软垫上,看着陆枕托起她的脚,褪下鞋袜,然后露出红肿的脚踝。   小娘子肌肤娇细,脚踝处已经肿起来了,泛着青紫的痕迹。   “别碰,疼。”   陆枕又不是医生,给他碰坏了怎么办?   男人将苏邀月的脚置在软垫上,吩咐长泉去最近的医馆将人请到他的宅子里去。   “黄梅呢?”苏邀月又问。   “我让她在宅子里等着了。”   “那袅袅的事情你怎么处理的?你找去了吗?那边是什么情况?”   “她那里没事,你安心。”陆枕指了指她的脚踝道:“现在你该关心关心你的脚。”顿了顿,陆枕拧眉,“怎么弄的?”   “哦,那个芙蕖院不让我进去,我就踩着黄梅的肩膀上从墙上跳进去了。”   “那么高的墙你也敢跳?”陆枕原本温和的面色瞬间凝重。   男人看起来有点生气,苏邀月心里发憷。   “我就是着急了……”   “再着急也不能这样,而且,你就算是去了,一个人能做什么?你该在芙蕖院门口等我。”   “那我哪里知道你会不会来嘛?而且如果你恰好不在呢?”苏邀月不服气,并且又开始生气了,“我又不是三岁孩子,等着你喂!”   两人面对面,皆是有些怒气在身上的。   马车厢内静默了一会儿。   “对不起,”男人伸手扶额,“我只是担心你。”   当苏邀月说她从那么高的墙上跳下来的时候,陆枕心中猛地“咯噔”了一下。那是一种瞬间失去所有力量的恐惧,仿佛天地之间,联系着他的最后一根线被扯断。   他变成了无根的浮萍,变成了随风逐的流云。   直到看到苏邀月好好的站在他面前,才让他将这份无法消散的担心和恐惧掩入心中。   其实从一开始黄梅找到他,胡言乱语说什么“小姐”、“催.情.药”开始,陆枕这颗心就没落回肚子里过。   后来上了马,陆枕到达芙蕖院,看到太子留下的一个暗卫,才明白了事情真相。   原来不是苏邀月。   那一刻,陆枕想。   或许,他不只是喜欢。   苏邀月见男人皱着眉,真的是担心她,也下意识抿了抿唇,收敛了自己的小脾气,然后一垂首,看到陆枕胳膊沾染上的一点血迹,神色一顿。   对了,陆枕胳膊上还有伤呢。   “我看看你的伤。”   苏邀月一把撩开陆枕的袖子,露出他的胳膊,只见男人绑住绷带的胳膊上浸出一层新鲜血渍。   “伤口又出血了。”小娘子满眼心疼,然后她发现男人手掌之上也有被磨破的痕迹。   这是用力攥着缰绳,被磨出来的血痕和水泡。   “你骑马过来的?”   “嗯,马车是让长泉后带来的。”   苏邀月取出自己的帕子,替陆枕系到手掌上,小小声的,带着一点发了脾气后的小心虚,“我也没帮人治过伤,就随便绑绑。”   陆枕柔声道:“绑得很好。”   .   马车辘辘行驶到陆枕住的院子里。   陆枕要把苏邀月从马车厢内抱出来,苏邀月却伸手推开他道:“不用了,我自己能走。”说完,小娘子尝试着站起来,然后立刻就朝陆枕的方向倒了过去。   陆枕伸手拦腰将人抱起,踩着墩子下了马车。   苏邀月:……好丢脸。   小娘子窝在陆枕怀里,心中除了丢脸之外,还潜藏着一个想法。   【陆枕的手疼不疼啊?】   男人心中一动,垂眸看向苏邀月的时候眉眼柔情,缱绻到几乎融入了万色天光。   .   医士已经等在屋子里了。   陆枕将苏邀月放到绣墩上,小娘子乖乖巧巧地坐下,任由医士检查。   医士捏了捏,道:“没有伤到骨头,养一养就好了。这几日不要下地走动,我开几副方子消消肿。对了,先打盆冷水泡泡,泡个一晚上,明日大概就能消肿了。”   “您看看他的胳膊。”苏邀月一把扯住正要走的医士。   医士转头看一眼陆枕。   这位医士就是上次来给陆枕看过胳膊的,看到这么多天了,这胳膊的伤居然又裂开了,苍老的面容之上显出蕴怒之色,“都像你们这样,我这医馆真是日日赚钱了。”   说完,那老医士转头看向苏邀月,“你怎么不多看着你家相公的?”   相公?   苏邀月下意识呼吸一窒,然后偏头,假装没听见。   老医士是普通百姓,不知道京师城内传了那么久的风言风语,也不知道住在这里的居然是新科状元,新任太子詹士,未来的权臣候选人,只知道这是一个不让人省心的病人。   老医士不依不饶,又断断续续说了一堆话,然后终于替陆枕收拾好伤口,撂下一句,“这伤口再裂开就不要来找我了!”   脾气还挺大。   老医士走了,苏邀月翘了翘自己的腿。   那边长泉已经打了一盆冷井水进来。   黄梅早已经等在外面了,赶紧接过长泉手里的水盆置到苏邀月脚下,然后小心翼翼的替苏邀月褪下罗袜,放进盆里浸泡脚踝。   “娘子泡着,我去熬药。”黄梅起身去了。   屋子里只剩下陆枕和苏邀月两人。   天色不早,宅子门口挂上了两盏红灯笼。   陆枕的视线落到苏邀月的脚上。   木制的盆子装了半盆井水,小娘子的脚又白又细,能清晰看到上面的青色血管。脚踝处的红痕清晰可见,带着青紫的可怖痕迹。   “今晚走吗?”寂静中,男人开口询问。   苏邀月听到自己的心脏猛地跳动了一下。   她张嘴,心脏跳得更厉害了,像是要从喉咙里跳出去。   “我还走得了路吗?”语气微恼,可细听之下,带上了几分娇羞恼意。   .   苏邀月今夜暂时住下。   泡过了脚,她坐在陆枕的床铺上,黄梅正在替她冷敷。   冰凉的帕子落到脚踝上,小娘子轻轻哼了一声。   “娘子,疼吗?”   “疼。”   “那奴婢轻点。”   “我来吧。”洗漱完毕的陆枕走过来,抬手接过了黄梅手里的帕子。   男人坐在床沿边,一只手托着苏邀月的脚,另外一只手将帕子重新覆上去。   黄梅识趣的退开。   “当心你的伤。”   “没事。”   男人垂着眉眼,低头继续替苏邀月敷脚踝。   苏邀月观察着陆枕的屋子,空空荡荡的,除了一些家具外,什么都没有了。   当然更没有女人的痕迹了。   屋内点了一盏灯,苏邀月的视线落到陆枕脸上。   “陆枕,你疼不疼?”   “不疼。”   “我是说,你的脸。”   听说分家那日,永宁公打了陆枕一巴掌。   苏邀月也挨过打,她爸打她的时候其实不怎么疼,后来就可疼了,疼得她翻来覆去的睡不着,那一巴掌打的不是脸,是心。   脸上的伤容易好,心里的伤却是一辈子都好不了的。   若是家庭和睦,父母慈爱,又何必分家呢?   现在永宁公和吴氏还有他们的孩子和和乐乐的,陆枕却一个人住在这破宅子里。   陆枕托着苏邀月的脚,听到她的话,轻笑了笑。   “已经疼过了。”   .   入夜,苏邀月占了陆枕的床铺,陆枕睡到了外间的榻上。   因为脚踝疼痛,所以苏邀月睡了一会儿就醒了。   她撑着身子,从床铺上挪下来。   小心翼翼的,一点一点地抬着脚,蹦跶到外间。   陆枕已经躺在榻上睡了,苏邀月挪到他身边,俯身低头瞧他。   男人闭着眼,呼吸匀称,胳膊上的伤口已经被包扎好了,手掌之上还系着她那块丝帕。   苏邀月轻轻掀开丝帕一条缝瞧了瞧,发现上面磨出来的水泡也没挑,药也没上。   看来老医士只瞧了陆枕的胳膊,后来陆枕又忙着替她敷脚,也没顾上自己的伤。   他这样,都是因为她吗?   因为担心她?   苏邀月轻轻捏住陆枕的一根手指,另外那只手的手指虚虚地抚过他的面颊。   【以后我也会保护你的,小枕头。】   昏暗光色之中,男人的眼睫轻颤了颤。   作者有话说:   唉,隔壁你姐妹都火箭了。 第75章   从今日开始   苏邀月的脚踝扭伤还挺严重, 二十四小时内用冷水泡,二十四小时后就是用热水敷了。   黄梅用热帕子捂住苏邀月的脚踝,那边, 长泉端来了两份药。   一份是苏邀月的,一份是陆枕的。   陆枕抬手端起药碗, 一饮而尽。   苏邀月捏着药碗, 要喝不喝的,最后还是将它推到了案上, “我等会儿喝。”   陆枕听到这话,抬头看她一眼, “等会儿就冷了。”说完,他站起来, 坐到苏邀月身边, 端起那碗药送到她唇边, “乖,现在喝了。”   男人身上还带着未散去的药味, 苏邀月下意识蹙眉,可怜巴巴,“太苦了。”   “这是消肿的药。”   苏邀月还是不愿意喝。   陆枕的指腹摩挲着药碗,“你再不喝,我就喂你喝了?”   喂?怎么喂?   苏邀月的视线往陆枕嘴唇上一瞥,然后又是一瞥, 男人的唇瓣形状很好看,细细薄薄的一片,抿起来的时候会带上几分凌厉感。不知道亲上去……   苏邀月伸手抠着自己的被子, 眼睫颤抖, 遮挡住其中情绪。   “就是太苦了, 不想喝……”   你想怎么喂呀~   下一刻,苏邀月的下颌被陆枕单手抬高,小娘子眨巴着眼看他,然后又被……捏住了鼻子。   没有了鼻子呼吸,苏邀月下意识张开嘴,然后陆枕就趁机将那碗药灌进了她嘴里。   苏邀月:……   “咳咳咳……”   喝了半碗,苏邀月干呕的厉害。   “这样喝是不是没有那么苦?”男人还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滔天大错,十分认真的询问苏邀月,仿佛一个没心的喂药机器。   苏邀月:……   然后,再接下来的半个时辰里,陆枕都没有得到过小娘子一个好脸色,直到他去翰林院上班前,小娘子还是连一个眼神都不愿意给他。   陆枕虽升任太子詹士,但手头还有工作没有交接完毕。   等翰林院这边的公事处理好了,立刻就会去东宫上任。   陆枕一走,苏邀月就气得直接蹦起来了,“回去。”   黄梅:???   “娘子,又走啊?”   “什么叫又?你是不是觉得我烦了?是不是想去伺候别的娘子了?你想去就说啊,我又不是非要拦着你。”   黄梅,“……对不起,娘子,我错了,奴婢立刻出去准备马车。”   黄梅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她家公子看着如此聪慧一个人,怎么就总是不明白她家娘子的心呢?怎么总惹她家娘子生气呢?好吧,她家娘子是麻烦了点,作了点,闹腾了点,骄纵了一点,但……确实挺难伺候的。   真是难为她家公子了。   苏邀月的脚不好颠簸,因此,马车行驶的很慢。   到了郊外宅子后,已经是三个时辰后了。   萧袅袅的大丫鬟如霜正在院子里焦急等待,看到苏邀月回来,便赶紧行礼。   苏邀月被黄梅扶着,问她道:“你们家小姐呢?”   “小姐不是跟娘子您在一起吗?”   什么?   苏邀月一听之下觉得不好,陆枕不是跟她说都解决了吗?他是怎么解决的?她信了他的邪!   苏邀月正瘸着脚要再去找陆枕算账的时候,那边一顶轿子直接从宅子门口进来,将人抬到院子里,然后小心翼翼的到厢房门口,就差把人送到床铺上去了。   轿子门帘被掀开,露出萧袅袅那张苍白的脸。   萧袅袅身上的衣服换过了,她从轿子里出来,看到苏邀月,露出一个极其勉强的笑。   “怎么了?”苏邀月察觉到不对劲,上前伸手握住萧袅袅的手,她的手冰冷的吓人,身上也都是冷汗。   萧袅袅似乎不愿意多说,只摇了摇头。   她从小舟之上醒来,身边空无一人。   可一夜痕迹告诉萧袅袅,她已经非完璧之身。   小舟外有人等着,说会送她回去。   萧袅袅猜测,那应该是马晓生的人。虽然现在大周风气已经逐渐开放,但作为侯府这个老古板的地方,若是王氏知道了这件事,那么她就一定要嫁给马晓生了。   萧袅袅猜测,马晓生现在应该已经去找王氏商量抬她做妾的事情了吧?   听说这位马晓生傍上了三皇子,前途无量,侯爷便是看在这个份上,也会撮合这桩事情吧?   她只是一个养女,现在又失了清白,此事若传扬出去,谁还会要她呢?侯府也不会保她,毕竟她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养女,现在最大的价值就是用来换马晓生这样一个颇有前途的进士大人。   马晓生这是笃定了她无力反抗才会做出这样胆大包天的事情来,甚至如此有恃无恐。   想到这里,萧袅袅的脸上露出苦涩之意。   “我累了,想歇息一会儿。”她朝苏邀月道:“月儿,你不必担心,我真的没事。”   “好,如霜,照顾你家小姐。”苏邀月将萧袅袅托付给如霜,就又坐上了马车,她要去找陆枕问问清楚。   萧袅袅看着苏邀月一瘸一拐的样子,“月儿,你的脚怎么了?”   “没什么大事,养几日就好了,你快去休息吧。”   苏邀月将萧袅袅催进了厢房里,然后重新坐上马车,又回到了陆枕的院子里。   这样来来回回的折腾,苏邀月到主屋内的时候,她已经累瘫了,时间也一下就滑到了晚上。   今夜,陆枕下班回来的挺早。   他从长泉那里听说苏邀月又回郊外宅子里去了,男人正在思考自己是不是又做错了什么事情的时候,回来却见小娘子端端正正坐在榻上,正在翻看他的书。   虽然苏邀月看不懂,但她看出来这些东西似乎还是挺要紧的,陆枕就这样放在这里让她看?   是知道她看不懂?哼。   苏邀月扔了书,扭头一看,陆枕回来了。   她赶紧起身,还没蹦跶两下,陆枕就走到了她身边。   “萧袅袅的事情你不是说解决了吗?你到底是怎么解决的?亏我还那么相信你,我觉得她情绪不对。”   关于太子是如何解决这件事的,陆枕也有所耳闻。   他想到今日去翰林院的时候,那些八卦的同僚们又在谈论最近朝中的大事。   皇帝有意袒护太子,今日,太子一人进入御书房,跟皇帝面谈。   两人也不知道谈了些什么,最终,太子跪在御书房门前一日,直到如今还跪着。   太子身子弱,能跪上一日,就算是现在起身了,估计明日也起不来身了。   陆枕猜测,应该跟那位侯府的养女脱不了关系。   “会没事的。”陆枕道。   男人表情一惯冷淡,并没有察觉到苏邀月焦灼的心态。   “陆枕,你是不是觉得女子失去名节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你是不是觉得女子生存很容易?”   因为苏邀月是现代人,所以进入这本书之后,她比这里的人更能充分感受到古代背景下的压抑。   诸如清平县主,身为县主却还要嫁给一个自己不爱的人,冷眼看着洛川跟三皇子眉来眼去,暗度陈仓,却什么也不能做。   再诸如萧袅袅,若是她被马晓生得逞了,那么侯府不会护她,只会将她快快嫁出去,省得诬蔑了自家门楣。   “陆枕,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只是一个瘦马,所以什么都不配得到。”苏邀月声音低哑,像是强硬的从喉咙里挤出来一般难受。   “我从未这样想过。”陆枕皱眉,他低头,认真地凝视苏邀月,努力平缓自己的情绪,一字一顿道:“月儿,你不明白我的心吗?”   “不明白。”苏邀月眼眶微红,她看着站在自己跟前的陆枕,使劲摇了摇头,泪珠从眼眶里滑落,“噼里啪啦”的往下掉,“我一点都不明白。”   她不明白为什么陆枕要将她扔在郊外宅子里。   不明白陆枕对她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她到现在为止,都是外人嘴里,被陆枕遗弃的苏姨娘。   “那要如何你才能明白?”   “什么叫我要如何?难道不是你要如何吗?”苏邀月气急,受伤的脚不小心踩到了地上,登时就是一阵钻心的疼。   陆枕见状,立刻弯腰将人抱起,重新放回了床榻上。   “我要回去!”苏邀月使劲挣扎,不愿意让陆枕抱。   “太晚了,明天再走。”男人伸出手,强硬的将人压到榻上。   “我就要现在走,我不愿意看到你。”   此话一出,苏邀月明显发现周围的气氛变得冷下来,陆枕按住苏邀月的双肩,眉眼低垂,看不清表情。   小娘子瘦弱堪怜,此刻正抽噎着,纤细眼睫上沾着泪痕,嘴唇微微嘟起,显示出不满。   “真的不愿意看到我吗?”男人低声询问。   【不愿意不愿意不愿意!】   陆枕霍然松开自己搭在苏邀月肩膀上的手。   床帐外,男人颀长的身影笼罩下来,从帐子一直延伸到床铺里面,巨大的阴影占据了一半床帘。   陆枕转身,出了屋子。   屋门被关上,苏邀月伸手抹了一把脸,起身往外面蹦跶,走到门边伸手去推门,不想竟然……打不开了?   陆枕把她锁在屋子里了?   .   虽然苏邀月的脚坏了,但是她能折腾。   她又蹦跶着去推窗,窗户也被锁死了。   狗男人动作还挺快。   他要干什么?玩囚禁play?   苏邀月拿起陆枕的书就给他撕烂了,然后又顺手把屋子里面能砸的东西都砸了。   最后,苏邀月坐在桌子上累得气喘吁吁。   外面没有动静,苏邀月又砸碎一个花瓶,然后高声叫道:“流血了!我流血了!”   “啪嗒”一声,屋门被打开。   苏邀月泪眼朦胧地看过去,陆枕走了进来。   男人上下打量苏邀月一眼,发现小娘子只是在胡诌,立时放下了那颗吊起的心。   陆枕身上带着淡淡的檀香和浓郁的药味,他将手里的药递给苏邀月,“喝了,我就送你回去。”   苏邀月委屈地盯着那碗药,她蜷缩着坐在桌子上,不情不愿地拿过来喝了一口,真的只是那么一小口,然后就塞回给了陆枕。   陆枕:……   .   入夜,马车内,两人各自坐在角落,中间隔了好几个长泉。   正在外面驾驶着马车的长泉感受着从马车厢内传过来的凝滞气氛,用力想着自己到底为什么要受这个罪。   晚上道路上没有多少人,苏邀月又折腾的回到京师外宅。   一日两次往返,再加上一顿哭闹,已经让苏邀月没了精力。   黄梅小心翼翼地扶着苏邀月从马车厢内下来,外面已经有一顶软轿在等着了。   在苏邀月上轿子前,陆枕单手扶着马车帘子,声音清晰道:“我并非女子,不能理解,不过从今日开始,我会理解。” 第76章   是姐姐呀~   苏邀月躺在床铺上, 想着陆枕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呢?   “娘子,该喝药了。”黄梅端着药碗过来,苏邀月一闻到那苦涩的药味就立刻用被子把脸捂住了。   “不喝。”   “娘子, 您这不喝药,伤好的慢。”黄梅将药碗放到苏邀月床边, 然后又端来一个九宫格, “娘子您看,公子让长泉送来的果脯, 都是您最喜欢吃的。”   “他不是刚走吗?”   “是啊,这刚走不是就想着您了?”   黄梅这话带了几许调笑的意思。   苏邀月登时面色一红, 娇嗔道:“你别胡说。”   “奴婢胡说什么了?”黄梅捂着嘴偷笑,起身道:“奴婢去厨房看看你的饭食好了没有。”说完话, 黄梅就起身准备出去了。   苏邀月还是有些担心萧袅袅, 便喊住黄梅, 让她去找如霜打听打听。   如霜虽是萧袅袅的丫鬟,但两人从小一起长大, 亲如姐妹。可这次的事情,萧袅袅连如霜都没有告诉。   如霜跟黄梅谈完,转身回了屋子。   萧袅袅坐在绣棚前,正在刺绣。   门窗紧闭,屋内也没有点灯,昏暗光线之下, 萧袅袅的手无意识地绣着。   如霜知道,自家姑娘肯定是出了什么事。   可她又十分了解她家姑娘,若是她家姑娘不肯说, 那么一定是撬不开嘴的。   如霜将今夜的晚膳端进去, 她背对着萧袅袅道:“苏娘子的脚踝扭了, 听说是从墙上跳下来的时候摔得。”   萧袅袅刺绣的动作一顿。   如霜继续道:“苏娘子跳的是芙蕖院,好像是为了什么事情去找姑娘的。”   萧袅袅的神思终于被拉扯回来。   她原本已经心如死灰,准备如木偶一般嫁给马晓生做妾,然后像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一般,行尸走肉一样的过完这一生。   “为了我?”萧袅袅嗓音沙哑。   如霜上前,跪倒在萧袅袅身边,双眸通红,声音哀切,“姑娘,您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萧袅袅的眼神再次黯淡下去,她捏着手里的绣花针,指尖颤抖,良久后缓慢开口道:“没事。”顿了顿,她又问,“母亲那边的陪房妈妈过来了吗?”   “奴婢去看看。”   .   王氏的陪房妈妈从郊外宅子回来,将萧袅袅愿意嫁给马晓生的事情告诉了王氏。   还说不管是妾,还是正妻,都没有问题。   王氏虽然震惊于萧袅袅的妥协,但她认为萧袅袅也知道自己在外头的名声不好了,如今能攀上像马晓生这样的,已经算是不错了。   马晓生虽然现在官职不大,但他跟对了人,只等三皇子飞黄腾达,登上那个位置,她日后荣华富贵必不可少,说不定还能封个诰命呢。   “自然是要做正妻的,怎么会是妾的。”王氏还不知道马晓生对萧袅袅做的事。   洛川听说了这件事,心中那股子被顾深栖忽略的郁气也跟着消散不少。   这个马晓生她也见过,他对她表现出了很大的热情,甚至追求过她一段时间,不过被她拒绝了。现在萧袅袅捡自己剩下的,不要的,让洛川觉得心里十分爽快。   她终于赢她了。   萧袅袅走了,她终于成为定远侯府真正的小姐了,她终于能独享所有的爱,所有的钱,所有的权势和亲人,一切的一切,都是她的。   “母亲,姐姐的院子空着也是空着,我瞧着很不错,想自己住。”洛川伸手挽住王氏的胳膊。   王氏神色一顿,“这事再说吧。对了,你的亲事也要抓紧了。”   洛川脸上笑意淡了很多,她垂下眼帘,看不清脸上表情。   .   黄梅没从萧袅袅那里问出什么。   苏邀月也不敢去胡乱戳萧袅袅的伤口,只让黄梅多关注关注她。   经过两日休息,苏邀月脚上的伤好的差不多了。   这两日里,长泉一直往这边送东西,苏邀月虽然照单全收,但态度依旧不冷不淡的。   直到一日,长泉送来东西,并邀请苏邀月上门外马车。   苏邀月还想着萧袅袅的事情,也决定朝陆枕问个明白,便跟着长泉上了马车。   马车内置着一个书案,陆枕还在那里做事,看到苏邀月过来后,将书案的文书往外一推,取出一盒蜜饯果子。   苏邀月提裙坐下,看他一眼。   “想问萧袅袅的事情?”   “你怎么知道?”苏邀月下意识脱口而出,然后立刻偏头,再次摆回自己的高贵冷艳脸。   “萧袅袅的事情不是我解决的,另外有人替她解决,你不必担心。”   “可她现在很不好。”   陆枕拿出一颗蜜饯递给苏邀月,“药吃的怎么样?”   苏邀月继续偏头,不理他。   不过蜜饯照吃。   小娘子鼓着腮帮子吃蜜饯,心里想着那药那么苦,她没喝,脚踝不也好了吗?   陆枕大概猜到了,也就没有继续问,“今日我休沐,你想去做什么?”   “不想做什么。”陆枕嘴巴很严,不肯说萧袅袅的事情,苏邀月懒得搭理他,又想要回去了。   男人突然伸手一把攥住苏邀月的手腕,指腹捏着她柔软的肌肤,声音陡然温柔下来,“给我一个理解你的机会。”   苏邀月呼吸一窒,她下意识抽出自己的手腕。   肌肤上还残留着男人的指尖温度,苏邀月咬着嘴里的蜜饯,想到一个恶劣的主意。   “好啊。”   .   一辆低调内奢的马车停在京师城内一处偏僻的成衣店门口。   从马车内下来一男一女。   男人俊美儒雅,女子清丽动人。   两人一前一后入内,老板赶紧上前招呼,“请问两位看点什么?”   “有新款的衣裳吗?”女子道。   “自然,自然。”老板询问,“两位要看男式的还是女式的?”   苏邀月勾唇道:“先看女款。”   “这边请。”老板引着苏邀月往女款衣裳那里去。   小娘子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些挂在墙壁上的衣服,似乎并不怎么感兴趣,“没有再宽大些的了吗?你这样,我姐姐要怎么穿?”   “娘子是给姐姐买衣裳吗?不知令姐身高体重多少?”   “这不是正站在这嘛。”苏邀月隔空点了点陆枕。   老板:……你当我瞎?   “这位是……令姐?”   陆枕:……   “是啊。”小娘子露出一脸无辜的表情,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陆枕,“是不是呀,姐姐?”   陆枕扯了扯唇角,从牙缝里挤出来一个字,“是。”   “那,这……倒是有……”老板欲言又止。   “那就再好不过了,是吧,姐姐?”   陆枕:……   .   试衣间内,陆枕褪下身上的衣服,一层一层的往身上穿女子的衣裳。他没穿过,因此,穿得乱七八糟的,出来的时候遭到了苏邀月的唾弃。   “不是这样穿的。”   “不会,”顿了顿,陆枕道:“不如别穿了?”虽然男人始终表情镇定,但从他微微颤抖的声音和躲避的眼神还是能看出来他明显的抗拒。   苏邀月怎么可能放过这样的机会?   “不行,我帮你穿。”   苏邀月一把将陆枕推进了试衣间里。   试衣间里不大,两人面对面站在里头之后,如果一个人要转身,还会撞到另外一个人。   苏邀月没想到这试衣间这么小,她正要出去,可又怕陆枕反悔。   这么好的机会,她不想错过。   在这样逼仄的空间里,苏邀月下意识感觉有点憋屈。   她垂下眉眼,镇定地伸手帮陆枕把身上乱七八糟的衣服都脱了,露出虽纤瘦但明显拥有八块腹肌的身段,还有那截漂亮的公狗腰。   虽然从前也见过,但现在她对陆枕的感情不一样了,这再看到……就难免有点想入非非。   苏邀月迅速抽手,站在角落,耳尖微红,指挥着陆枕穿。   “先穿那件。”   “那件是在里面的。”   男人慢吞吞的照着苏邀月的话穿戴。   好不容易折腾完,小娘子看着身穿素色女装的陆枕,视线落到他的发髻上。   苏邀月上前一步,然后踮脚,一把抽出了陆枕头上的发簪。   男子长发落下,一头黑发微卷,衬托着白皙的肌肤,还真有那么几分冰美人的味道。   陆枕垂眸朝她看来,长发落下后,男人身上那股生人勿进的生疏感也褪去不少,带上了几分慵懒与柔软。   苏邀月仰头,望进他的眼瞳里,那里似有深沉的欲望在翻涌。   试衣间实在太小,呼吸之际满鼻都是彼此的味道。   外面的声音变得恍惚而遥远。   小娘子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男人缓慢倾身过来。   “你先收拾着。”   苏邀月一扭身,出去了。   然后站在外面大口喘气。   .   等陆枕收拾完出来,那边的苏邀月已经换好了一套男装,复杂的发髻也拆了下来,不过还没梳起来,跟他一样散乱着。   成衣店的隔壁就是卖首饰的。   苏邀月已经调整好心情,她领着陆枕再过去,老板娘热情招待。   “这个不错,那个也不错,还有这个……”苏邀月挑了一大堆,都送到陆枕面前,“试试吧,姐姐。”   陆枕:……   “我不会。”   “我帮你。”   苏邀月会一点简单的发髻,她按着陆枕坐到首饰店里准备的梳妆台前,替陆枕挽发。   少女柔软的手指穿过男人的黑发,将耳朵上面的那一点碎发撩拨起来,梳了一个简单的堕髻。   陆枕男装时温雅清冷,女装时冷若冰霜。苏邀月没有替他弄太多花哨的东西,斜斜簪了一支百合绢花。   除了首饰,苏邀月还替陆枕上了妆面。   是首饰店里顺带卖的新产品。   画眉……陆枕的眉形很好看,倒也不必画。   上点胭脂水粉就行了。   还有口脂。   苏邀月指尖点着一点口脂,轻轻地落在男人唇上。   小娘子手指柔软细腻,伸过来的时候陆枕张嘴,下意识轻抿一口。   苏邀月瑟缩了一下,略微惊吓地抬睫看去,然后想到了刚才气氛古怪的试衣间。   男人面无表情,仿佛刚才只是不小心。   苏邀月镇定心神,也没有将这小插曲放心上,她收拾完陆枕,微微俯身贴着男人说话,满脸的奸计得逞,“姐姐真美。”   男人双眸微眯,突然一反手,将苏邀月抱到了自己身上。   “你干什么?”小娘子惊吓不小,下意识要站起来,被陆枕掐住纤纤细腰,“郎君别急,奴替你梳头。”   陆枕微微抬高嗓音,雌雄莫辩的音调,搭配上他这张清冷如雾的面庞,说是新一代的才女花魁都有人信。他贴着苏邀月的耳朵,说话的时候唇瓣撩过。   苏邀月下意识缩起了脖子,“别,你的口脂会花……”   看着换了一身皮,突然就骚起来的陆枕,苏邀月下意识有些害怕。   “头发我自己会梳,不必你动手……”   话还没说完,苏邀月就被陆枕反剪双手按在了梳妆台前。   首饰店不大,路过有行人,便看到一白嫩嫩的小郎君被按在梳妆台前,涨红了脸,任凭身后的高挑美人替他束发。   陆枕慢条斯理的替苏邀月束好发,指尖从她额角往下落,一路贴着面颊到下颌,最后落下领口处,帮她将歪斜的领口抚平整。可男人的视线却始终落在那沾了一点口脂的耳廓上。   白玉色的耳朵,粘上一点嫣红的口脂,格外魅惑。   苏邀月被撩得浑身一抖,下意识站起来靠到首饰柜台旁边。   老板娘热情推销,“两位还要再买点什么?”   “就,这个耳坠子吧。”   陆枕没有耳洞,这个耳坠子好像不用耳洞,跟现代那种挂在耳朵上的耳链比较相似。   原本苏邀月是不准备替陆枕挂耳坠子,可谁让刚才这个男人那样作弄她?   “你只要一对耳坠子吗?不要其它的了?”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紧紧贴在苏邀月身后。   首饰店门口路过的人看着大美人投怀送抱,小郎君羞得面色臊红,伸手推拒,露出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叹息声,恨不能自己变成那小郎君。   “不用。”苏邀月推开陆枕。   【宝石项链、翡翠镯子、珍珠耳环、牡丹绢花、点翠步摇……】   陆枕:……   “都要了。” 第77章   庚帖   茶馆内, 苏邀月倚靠在栏杆上,对面坐着身穿女装的陆枕。   男人单手搭在栏杆上,手持美人扇, 遥遥望着楼下行人。   偶有路过的男子向上张望,看到如斯美人, 立刻垂涎三尺, 拔腿就往茶馆二楼来。   陆枕已经打发过很多个男子了,从前身为男人的时候, 他从未感受过这种视线。   这种侵略性的,阴沉的, 带着狩猎者一般的视线。   反观身着男装的苏邀月,她抹黑的肌肤, 看起来就是一个身型瘦小的少年郎。   “这位小郎君, 这附近没有位置了, 能一起坐吗?”有色心不死的,执意要挤上来。   苏邀月看一眼陆枕, 再看一眼这男子,道:“好啊。”   男人受宠若惊,上下打量陆枕,“这位是……”   “这位呀,”苏邀月拖长音,“是我新纳的姨娘。”   听到“姨娘”二字, 那男人原本还算收敛的眼神立刻变得肆无忌惮起来。   陆枕端着茶盏的手一顿,他神色冷淡地抬眸对上那男子的视线。   男人跟他对上,不知道为什么, 心中略微有些发憷, 可转念一想, 不过就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娘子罢了,还是一个低贱的姨娘,有什么好怕的。   “可惜了,原来是小郎君的姨娘呀。”男人脸上露出遗憾之色,然后当着陆枕的面道:“小郎君什么时候腻了,可以再卖给我。”   陆枕手中茶盏放到桌上,“砰”的一声,震出几滴茶水。   那男子一顿,心中虽对陆枕此刻的眼神生出几分恐惧,但依旧强撑着道:“小郎君,你这姨娘这么不知规矩,不如我带回家给你好好教导教导?”   苏邀月抿着茶水没有说话。   陆枕摩挲了一下指腹,手中的茶盏直接就朝那男子泼了过去。   那男子大怒,当即就要动手,没想到陆枕站起来,足足比那男人高了一个头。   那男人登时就怂了,灰溜溜地跑了。   苏邀月单手撑着下颌,目光落到楼下,良久后才回神,看向对面的陆枕笑道:“时辰不早了,我送姐姐回去吧。”   男人站在那里,垂眸看向苏邀月的时候,眼神之中带上了几分冷色。   .   王氏寻了一个好日子去往马府。   去到马府后,听说马晓生生病了,病得还不轻。   马夫人听说王氏的来意,也觉得这事不错,虽然说萧袅袅是养女,但毕竟是定远侯的养女,再差也差不多哪里去。   再者说,马晓生现在病得比较重,若是能有桩喜事来冲冲喜气也不错。   因此,马夫人便替自家儿子应了下来,然后赶紧去告诉马晓生这个好消息。   院子里,药味弥漫,马夫人撩开帘子进来,马晓生正躺在那里,脖子上缠着白布,全身都裹在被褥里,不像是生病,更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   “儿啊,儿啊?”马夫人上前,伸手拍了拍马晓生的被褥。   马晓生猛地一下惊醒,转身看向马夫人,那双眼睛里满是惊惧之色,在看到过来的人是马夫人之后,才算是吐出了一口气。   “儿啊,方才定远侯府的王氏来过,说要与咱们家结亲。”   “结亲?谁?”马晓生的脸上露出迷茫。   “是那个养女,虽说只是个养女,但毕竟是侯府家……”   “啊啊啊啊……不,不,不……”马夫人的话还没说完,马晓生突然又疯癫一般大喊。   马夫人吓坏了,“儿啊,你怎么了?”   “不,不敢!”马晓生终于喊出了这两个字,然后又把自己藏进了被子里,不管马夫人怎么喊都不肯出来,并且也坚决不要娶萧袅袅,问他理由,只说,“不敢。”   .   王氏的陪房妈妈过来送消息的时候面色不太好看。   王氏亲自登门结亲被打了脸,连马晓生这样的都不要萧袅袅,这萧袅袅恐是嫁不出去了。   “做妾……也不行吗?”萧袅袅听着陪房妈妈的话,呐呐开口。   陪房妈妈道:“做妾也不要。”   萧袅袅愣神很久,然后才缓慢点头道:“知道了。”   .   黄梅拦住了王氏的陪房妈妈,终于从这位陪房妈妈的嘴里套出来了话。   彼时,苏邀月刚刚从外头回来,身上还穿着男装。   “娘子,就是这样的。”   苏邀月神色怔怔的想,还是被那个马晓生得逞了吗?   陆枕骗她,他说会替她解决,可其实,并未替她解决。   “袅袅今日吃东西了吗?”   “没有呢,萧小姐什么都没吃。”   苏邀月点头,转身去向厨房,准备亲自给萧袅袅做点什么。   她走在去往厨房的路上,宅子很大,丫鬟也很多。   现在正是晚间,没什么事情做了,这些丫鬟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说话。   “听说这位苏姨娘失宠了?”   “是呀,瞧瞧,好几次了,巴巴的往陆大人那边去,连夜都没过,就被送回来了。”   “毕竟只是一个姨娘,又不是明媒正娶的正妻。”   “扬州瘦马出身,还想当新科状元的正妻?真是痴人做梦呢。”   黄梅听到这话自然忍不了,冲出去就对着这群丫鬟骂了起来。   苏邀月站在那里,脸上的表情却显得有些冷淡。   她终于记起,这是一个怎样的时代。   陆枕会娶一个瘦马出身的人为正妻吗?   或许陆枕什么都懂,他跟那些现代有钱的官二代一样,只是看中她的美貌,想玩玩。   她在他眼中,始终还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人物。   她今日所做,对于陆枕而言,就是一场陪着玩物一起玩乐的玩笑罢了。   她却还以为……他对她或许也是有心的。   就如同那些丫鬟所说,女子在这个世界上,只是配件。   她始终得不到他的尊重和真诚的喜欢。   可苏邀月喜欢上了陆枕,她要的不只是陆枕的喜欢,她还要他的尊重。   她努力给清平县主做衣裳,就是以为这样,她能从陆枕那里分得几分尊重。   苏邀月要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要的是彼此尊重的爱情,而非玩物一般的施舍怜爱。   喜欢了就宠着,不喜欢了就扔掉。   她以为陆枕是不一样的。   .   苏邀月替萧袅袅做的饭食被放在屋子门口一夜,萧袅袅没有吃。   这一夜,苏邀月也没有睡。   她们两个人,各自怀揣着心事躺在床榻上,睁眼到天明。   翌日,天刚蒙蒙亮。   黄梅和如霜急匆匆的从外面奔进来。   一个手里捧着一个小盒子,一个手里……拎着一条鱼。   “娘子!”   “姑娘!”   两人各自推开门。   黄梅闷头奔进来,将手里的东西小心翼翼地捧给苏邀月。   苏邀月失眠一夜,脑子胀痛,她看到飘进来的阳光,连眼睛都睁不开。   “做什么?”小娘子嘟囔一声。   “娘子,长泉送来的。”黄梅的声音微微发颤。   苏邀月迷迷糊糊盖住头,“不要。”   “娘子,你看看吧,求您了,您就看一眼。”   苏邀月被黄梅扰得不行,挂着一双黑眼圈,用力扯开被子,黑发散乱,遮住眉眼,像个疯婆子一般,全然没了平日里的精致漂亮。   苏邀月动作粗鲁地打开那小盒子。   里面放着一份东西。   “什么呀?”苏邀月看不懂。   黄梅激动道:“庚帖,娘子,是公子的庚帖啊!”说着话,黄梅的眼泪就落了下来。   她伸手握住苏邀月的手,激动的就仿佛要送女儿出嫁的老母亲。   “娘子,公子将自己的庚帖交给您了。”   苏邀月不明白庚帖的含义。   “这是……什么意思?”苏邀月神色懵懂,一夜未睡,让她的脑子根本无法转动。   黄梅又哭又笑,“只有娶妻的时候,才会互换庚帖。”   作者有话说:   太子殿下你只有一条鱼要怎么娶老婆? 第78章   不是我的姨娘   陆枕要娶她?   苏邀月捏着庚帖, 脸上却没有笑模样。   “娘子?”黄梅不解,这不应该是天大的喜事吗?   “他要娶,我就要嫁吗?”苏邀月将庚帖往桌子上一放。   黄梅:……   “娘子, 那可是公子,今年的新科状元, 短短几月升任太子詹事, 若是太子继位,日后位极人臣, 说不定还能登顶内阁,成为首辅……”黄梅是懂一点朝廷八卦的。   因为大家都是这么传的。   原本众人以为陆枕从永宁公府分家出去后, 没有了永宁公府这个庞大的背景支持,任凭其才华横溢, 也只能在翰林院内灰溜溜的打工, 没想到人家一扭头就跟上了太子的步伐, 一飞升天。   事实证明,金子不管怎么样都会发光。   按照黄梅的意思是, 像陆枕这样优秀的男子要娶苏邀月这样出身的女子,对于苏邀月来说,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的事情,可自家娘子居然……还不乐意了?   苏邀月想,陆枕那么聪明一个人,自然明白她要他扮女装的意思。   不然他为什么会突然送来这么一份庚帖?   诚然, 苏邀月的心被触动了,只是庚帖能证明什么呢?   “公子?公子来了……”外面传来熙熙攘攘的吵闹声,苏邀月抬头朝外看, 隐约看到一幕熟悉的身影正从房廊那边走过来。   他挺拔的身姿一层一层的穿过柱子, 忽隐忽现, 离她越来越近。   苏邀月捏着庚帖的手下意识收紧。   陆枕身上穿着苏邀月给他做的那件菊花袍子,身后跟着丫鬟、婆子们,他就这样出现在了主屋门口。   天色刚亮不久,晨曦光色氤氲。   男人站在那里,朝她望过来。   苏邀月下意识伸手抚了抚自己的脸,然后迅速起身奔到陆枕面前,把门关上了。   被关在门外的陆枕:……   一个时辰后,洗漱完毕,画上了精致完美妆容的苏邀月再次出现在陆枕面前。   她抬起自己的纤纤素手,将手里的庚帖还给陆枕。   “拿去吧,我不要。”   男人低头看一眼,沉吟半响后并没有说话,只是伸手捏住庚帖一角,然后……没扯动。   苏邀月捏在庚帖上的手指微微用力,在看到陆枕似乎要把庚帖拿回去的时候,下意识睁大了眼。   男人勾唇笑了笑。   注意到陆枕这不明显的笑意,苏邀月猛地一下松开自己的手,气呼呼地扭头,“你过来干什么?”   陆枕拿着那份庚帖,侧身,重新站到苏邀月面前。   宅子在郊外,远处山恋重叠,青黛朦胧。近处阁楼宅院,花香弥漫,男人就立在散着金光的晨曦光色中,阳光穿透树叶斑驳落下,空气中飘荡着草木清香和他身上淡淡的檀香味道。   他眉眼缱绻,仿佛融进了青山远黛之色。   男人看着她,语气温柔至极,“我来求娶苏娘子。”   “我不嫁。”苏邀月偏头,“而且我现在也不愿意做你的姨娘了,我觉得我们之间的关系可以到此结束了。”   陆枕脸上笑意缓慢淡去,他捏着庚帖,垂眸看她,“为什么?”   “因为我不愿意。”   “你不信我。”陆枕语气平静的道出了苏邀月不愿意的真相,“月儿觉得,我诚意不足。”顿了顿,陆枕道:“三媒六聘已经在路上了。”   “你还要逼婚不成?”小娘子终于抬头看他,嘴唇天然微噘,看起来像是在撒娇。说完,她伸手一把推开陆枕,“我还有事,今日就不能招待陆公子了。”   “黄梅,备车,我要出门。”   黄梅看一眼站在那里的陆大公子,再看一眼自家娘子,赶紧奔出去备车。   马车备好了,苏邀月坐上去,黄梅不解道:“娘子,我们要去哪啊?”   “我怎么知道?”   黄梅:……   “算了,最近有什么什么园要办什么诗会游园的吗?”   黄梅想了想道:“附近的梅园有诗会。”   .   最终,苏邀月和黄梅一起去了附近的梅园。   距离上次过来梅园已经很久了,今日春梅盛开,前来游玩的人很多,更有贵女和郎君们攒了诗会,附庸风雅。   苏邀月坐在梅花树下,看着人来人往,单手撑额,手里的美人扇摇摇晃晃,眼神呆滞,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听说萧袅袅想跟马晓生结亲,被马晓生拒绝了?”   “是啊,听说连做妾都不要她。”   “她不是还被赶出侯府了吗?听说现在正跟陆世子那位一同被赶出去的姨娘住在一起呢。”   “那岂不是都惨一块了?”   “是呀,哈哈哈……”   这些有钱人就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喜欢说别人的八卦。   苏邀月站起身,走到一棵梅花树旁,然后提裙,猛地抬脚朝梅花树狠踹一脚。   梅花瓣纷纷扬扬往下落,其中上面正待着的几只鸟受到惊吓,一边拉屎一边逃。   “啊!”   “这什么呀!”   那几个说话的贵女面色惨白地跳起来。   苏邀月摇着美人扇,懒洋洋道:“是鸟屎。”   那几位贵女面色狰狞地扭头,就见梅花树不远处正立着一位美人,花瓣幕中,美人微微笑着,精致的妆容搭配极其贴合身段的,从未见过的窄腰宽袖的长裙,让人眼前一亮,恍惚梅花仙子下凡。   “你是故意的?”领头的贵女一下就站了起来,“你知道我爹是谁吗?我爹是工部侍郎!”   “哦,我好怕呀。”苏邀月懒洋洋道,甚至还翻了个白眼。   小娘子这副态度彻底惹恼了这位工部侍郎之女,可她依旧保持了几分理智,“你爹是谁?”   苏邀月,“……我没爹。”   贵女身旁的另外一个女子突然道:“我想起来了,我见过她,她就是陆枕的那个姨娘。”   领头的贵女原本还忌惮苏邀月是什么身份,现在听到身旁之人一解释,登时就笑了。   “区区一个姨娘居然还敢这样嚣张,来招惹侍郎的女儿。”   苏邀月垂眸看了看自己的手指甲,没有搭话。   “怎么,我说得不对吗?陆世子飞黄腾达,如今已是太子詹事,尚公主都可,你觉得他会为了你一个区区姨娘而自毁前程吗?”   小娘子低着头没说话,那边工部侍郎之女冷笑一声,大步上前,抬手就要往苏邀月脸上抽过去。   不想一只手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   侍郎之女抬头,正对上一张男子俊美的脸庞,她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然后下一刻就感觉到手腕剧痛。   陆枕松开侍郎之女的手,然后转头看向苏邀月,“月儿,没事吧?”   苏邀月继续低头看自己的指甲,没说话。   那边侍郎之女绷不住了。   虽刚刚才见过第一面,但她的那颗少女心已经不受控制了。   她素来听说陆枕生得俊美,芝兰玉树,龙章凤姿,是京师城内诸多少女们的梦中情人。   可听说跟见过是不一样的。   这样的男子,见过一面就会爱上。   “陆公子,她一个贱籍姨娘而已,我爹可是侍郎!你怎么敢这样对我?”   这位侍郎之女也见过很多姨娘,那些官人府中的姨娘都是被当做奴婢对待的。   用饭的时候不能站着,要伺候。   自己生出来的孩子不能叫自己母亲,要唤姨娘。   有些姨娘还不能抚养自己的孩子,她们甚至要叫自己生出来的孩子为“小姐”和“少爷”。   因此,这位侍郎小姐看向苏邀月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一个低贱的下人。   “苏娘子已经不是我的姨娘了。”   陆枕此话一出,在场众人哗然。   侍郎小姐得意地看了一眼苏邀月,正欲说话,不想眼前的男人再次开口。   “苏娘子是我意欲求娶的正妻,现在,我正在追求苏娘子。”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11-05 22:30:53~2022-11-06 17:53: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NaNa 30瓶;萝卜青菜、河神、睡梦里的你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9章   你是不是吃醋了   陆枕意欲将他那位姨娘扶正的消息传遍了大街小巷。   这样一位天之骄子, 居然头脑发热要做出这种事情来,众人纷纷感叹怕不是脑子坏了。   谁家会娶一个瘦马当正妻呀?就是普通人家都嫌弃名声差,更何况这位还是公府世子, 新科状元,新任太子詹事。   京师郊外宅子内那些伺候的丫鬟、婆子们自然也听到了这个消息, 再联想到今日陆枕亲自上门来送庚帖的事情, 登时就改变了对这位苏姨娘的态度。   原来不是被厌弃的姨娘,而是马上就要被扶正的大娘子!   因此, 这一日,苏邀月从外头回来, 明显察觉到这宅子里的奴仆们都对自己恭谨许多,前段日子被她发现说坏话的那几个也正跪在院子里。   “娘子, 是奴婢有眼不识泰山, 请您别赶奴婢走。”   “是啊, 是啊,都是奴婢的错, 请您高抬贵手吧。”   能被选上来做丫鬟的,大多是家中穷苦。苏邀月这处虽然算不上多富贵,但并不苛待下人,活也轻松。就算是日后被放出来找夫婿,外头也流传着“宁要贵人奴,不要小户女”的说法。   意思就是, 这些在大户人家家里干过活的丫鬟们可比那些小门小户出来的好嫁人多了。   因此,这些丫鬟们若是被送回家去,就只能继续去过贫苦日子了, 还找不到好男人, 自然难过, 哭得撕心裂肺,泣不成声。   “娘子,要留吗?”黄梅站在苏邀月身后低声询问。   苏邀月大概也猜到是陆枕的手笔,便直接道:“不留。”   留着膈应她?   丫鬟们哭得愈发凄惨,苏邀月的心情在一道道哭泣声中莫名好转了。   果然……狗男人是懂她的。   .   苏邀月继续往里去,然后看到萧袅袅坐在院子里……吃鱼?   前几日还要死不活的,今日就坐在院子里头吃上鱼了?   苏邀月坐过去,上下打量萧袅袅,问,“好吃吗?”   萧袅袅好几日没有休息,今日难得睡了一个好觉,她吃着刚刚煮好的鱼,声音温婉道:“很新鲜,月儿也要尝尝吗?”   苏邀月摇头。   萧袅袅继续垂首,慢条斯理的吃鱼。   苏邀月单手撑着下颌,“怎么有人无缘无故送你一条鱼?”   萧袅袅一顿,然后道:“是从前的旧相识,他托人询问我婚嫁之事,被我拒绝了。”   “自然要拒,就拿一条鱼当聘礼?”苏邀月对这位素未谋面的男子印象分极差。   萧袅袅却笑着摇了摇头,“这鱼只是表明身份的物件罢了,他准备了很多聘礼,只是我自己不愿意。”   “你不喜欢他?”   “我喜欢他。”   “那为什么?”   “因为人生总有很多不得已,比如你,你喜欢陆公子吗?”萧袅袅转头看向苏邀月。   苏邀月坦然道:“喜欢。”   “可你却没有答应他。”   苏邀月颤了颤眼睫。   两人陷入一阵长久的沉默之后,还是苏邀月选择先开了口,“是不是那天发生了什么事?”   萧袅袅吃着鱼的动作一顿,“是发生了一些事,对了,听如霜说你那日里去找我,还崴了脚?月儿,谢谢你。”   “谢什么,这不是朋友应该做的嘛。”   “我是侯府的假千金,你还愿意跟我做朋友吗?”   “那我还是被永宁公府赶出去的扬州瘦马呢,你不还是愿意过来跟我一起住,安慰我?”   两人相视一笑。   夜色渐浓,两人索性就坐在石桌边用晚膳,并要了一盅酒。   温热的酒被黄梅送上来,萧袅袅不胜酒力,吃了之后话开始变多。   她从苏州讲起,说起自己跟那个渔夫的相遇。   “其实我没见过他的模样,他也没有见过我的模样,我也不知道他怎么会找到这里的……”萧袅袅嘟囔着,“我们一开始只是用树叶传信,后来熟识了,他知道我住在何处,就日日将新鲜的鱼放在我宅子后门口。”   那时,萧袅袅年纪尚幼,她有许多心事无人诉说,就写在树叶上,任其顺着宅子里那条河通向外面。   后来,河里会游进来奇怪的鱼,它们嘴里衔着树叶,将其送到萧袅袅身边。   萧袅袅惊奇之余,看到了树叶上面的字。   两人你来我往,靠鱼传信。   “他养的几条鱼颇通人性,居然能听懂简单的人话……”萧袅袅絮絮叨叨的,她说起那渔夫,漾着绯红酒意的面颊之上满是欢喜。   苏邀月扶趴在石桌上,她也想到了自己跟陆枕初遇之时,男人手持书卷,端庄如玉的姿态。   可能从第一眼开始,她就对他产生了好感吧。   不然她怎么不去缠着其他人,就缠着他呢?   两个小娘子喝多了酒,互相抱着絮絮叨叨,你说你的,我说我的,两个人有时候居然还能搭上话。   黄梅和如霜站在不远处瞧着,忍不住摇了摇头。   三更天了,黄梅和如霜上前劝两位娘子去歇息,不想两人早已醉倒,无奈,只得一人扶着一个回了房间。   .   翌日,苏邀月宿醉清醒,她呢喃着唤黄梅,“水……”   有人端来一碗茶水,并托起她的脑袋,小心翼翼地喂给她喝。   苏邀月就着喝了几口,精神逐渐清醒过来,“头疼。”小娘子呢喃着,语气娇憨,然后将自己的脑袋往身旁之人的手边拱,像只撒娇的猫儿。   那人也是识趣,伸手按住苏邀月的太阳穴,轻轻替她按摩起来。   苏邀月享受地闭上眼,鼻息间突然嗅到一股极其明显的檀香味。   她猛地一下睁开眼,正对上陆枕垂眸看过来的视线。   “啊!”披头散发的苏邀月一把扯过旁边的被子盖住自己。   “你怎么会在这里?黄梅呢?黄梅!”   “娘子,怎么了?”黄梅急匆匆的进来,看到坐在床沿边的陆枕,屈膝行礼。   “去端早膳来吧。”陆枕镇定道。   “是。”黄梅按照吩咐去了,苏邀月偷偷揭开被子露出半张脸。   “你怎么进来的?”   “走进来的。”   苏邀月:……   .   黄梅端了早膳过来,苏邀月起身洗漱完毕,坐到绣墩上用早膳。   陆枕就坐在她身边,“听说锡记的汤包很不错,还有它们家的米粥和豆浆。”   这确实不是苏邀月平常吃的早膳,应该是陆枕顺路带过来的。   “听说今晚有庙会,去看看吗?”   “你不用去翰林院?”   “我已经是太子詹事,跟着太子做事,不必日日勤勉进宫。”   【所以就来缠着她了?】   男人倾身过来,替苏邀月将落在面颊边的碎发拨到耳后。   陆枕的半张脸上带着晨曦光色,说话的时候刻意压低了嗓音,“不,是来追求月儿。”   .   京师城内的庙会,苏邀月还没有参加过。   听说大周多庙会,成人稚子、贵人乡民都喜欢参加。   庙会的场地足足有一条街那么长,附近的空地上搭了戏台子,周围有卖书画的,手艺品的,还有抽简禄马,烟花魔术等等,寺庙里还会举办集合男女讽经听法的斋会。   苏邀月原本想唤萧袅袅一起出门的,可萧袅袅比她还不胜酒力,到苏邀月出门之前都没醒,无奈,苏邀月只能带着黄梅跟陆枕一起出去了。   马车从郊外到庙会的时候,庙会已经开始了。   苏邀月坐在马车里,一眼看到人群中有人站在一根高高的竹子上,那竹子大概有五六米那么高,以这竹子为中心,大概就是古代杂耍的地方了。   苏邀月下了马车,提裙奔过去,一路看到什么猴翻筋斗、踏索上竿、生吞铁剑,胸口碎大石什么的,忍不住发出没什么见识的惊呼声,然后低头要打赏的时候发现自己没带银子。   幸好,陆枕跟上来了。   他从长泉手里拿过一个钱袋子,往那铜盘上扔了一两碎银。   “多谢公子,多谢公子……”收钱的人开心的要死。   苏邀月歪头瞧他,“公子对别人可真大方呀?”   “一两银子都买不起你一只耳坠子。”陆枕淡淡道。   苏邀月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耳坠子。   好嘛,她身上的东西都是陆枕出的钱。   这对耳坠子确实很贵,是红玛瑙石的。   苏邀月拨弄了一下自己的耳坠子,又挤到另外一边去看人家生吞宝剑。   “我知道这个,这宝剑能伸缩对不对?”   “嘘,”陆枕伸出一根手指抵住苏邀月的嘴唇,“别断人财路。”   唇瓣上还残留着男人的肌肤触感,苏邀月下意识后仰,偏头,香腮之上浮出红晕。   除了杂耍,这里的摊子也摆得挺多,苏邀月一路看过去,看到一个摆书画摊子的。   “娘子?”摊主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像是不太确定。   苏邀月抬头看他,发现居然是那个私塾先生。   “是先生呀?真巧。”   “是啊。”摊主看到喜欢的少女心中生出激动之情,可当他看到少女身边站着的男人时,登时愣住了。   “这位是……”   “不认识。”苏邀月直接道:“半路碰上的陌生人。”   陆枕:……   摊主露出警惕之色,“娘子,你到我这里来。”   苏邀月忍不住笑了,在陆枕的注视下站到摊主身边。   摊主见苏邀月已经远离那位陌生路人之后,义正言辞道:“这位公子,看您相貌堂堂,衣着光鲜,实在是不该做出此等猥琐之事。”   陆枕:……   周围似有人听到声音,围过来看热闹。   陆枕慢条斯理地抬手从摊主面前抽出一张画。   苏邀月正嘲笑着陆枕,在看到那张画后,脸上笑意陡然消失。   她转身,站到了陆枕身后。   摊主面色一瞬潮红,他手忙脚乱的想要将画拿过来,却不防陆枕的手比他更快。   “这画不卖的……这位小姐你别误会,我……”   “苏小姐,付钱。”陆枕直接打断他的话,他盯着面前的男人,话却是对身边的苏邀月说的。   对面书生白净的面容之上浮出羞恼之色,他一把卷起自己摊子上的东西就要走,不防被陆枕一把攥住手腕。   “钱还没给呢。”陆枕看似儒雅,可当他垂眸朝那书生看过来时,却气势十足。   苏邀月愣愣的问,“多少钱?”   陆枕俯身过去,“你觉得自己的画像值多少钱?”   .   苏邀月确实有些迟钝,若非今日陆枕发现了这书生偷画她的事情,她还不知道这书生对她别有用心。   不过这不是也从正面反应她是如此的受欢迎吗?   苏公主又开始骄傲了。   她微微偏头看向站在自己身边的陆枕。   男人手里拿着那副画像,然后抬手塞进怀里。   苏邀月起了兴趣,“给我再看看画的怎么样。”   她刚才只看了一眼,觉得画的还是不错的,看起来她的追求者还是有点水平的。   “不必看了。”   “为什么?”   “并未画出你十分之一之美貌。”   苏邀月:!!!狗男人你什么时候这么会说话了!   等一下。   “陆公子。”小娘子眼中露出狡黠之色,她伸手勾住陆枕的腰带,成功让男人止住了脚步。   两人正站在火树银花的范围内,小娘子娇声道:“你该不会……是吃醋了吧?”   “梆梆”两声。   正要表演火树银花的杂耍人提醒周围的人往外退去。   陆枕向前一步,直逼苏邀月。   他俯身,漆黑暗眸定定地盯住她,身后传来星星点点的萤火之光。   “嗯,我吃醋了。”   “哗啦”一声,火树银花自两人身后扬起。   陆枕一把抓住苏邀月的手腕,将人推入侧边暗巷。   巷子很窄,两人面对面侧贴着,正巧卡进去。   不远处的火树银花热闹绽放,光线明明暗暗之中,两人呼吸交错,陆枕俯身下来,瞳孔之中印出苏邀月那张瓷白面庞。   她殷红色的唇微微张开,露出里面洁白的贝齿。   陆枕压在苏邀月腰肢上的手下意识收紧,呼吸也开始急促起来。他双眸微沉,浮出欲望。 第80章   分家的理由   “母亲, 一定要去那斋会吗?”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苏邀月心虚的一偏头,正看到孔青雾和小吴氏, 还有吴氏三人带着一堆奴仆往斋会的方向去。   孔青雾走在最后,她抱怨了一声后似乎感受到了苏邀月投过来的目光, 一偏头, 朝苏邀月和陆枕的方向看过来。   四目相对,孔青雾呼吸一滞, 站在那里愣住了。   然后在小吴氏的催促下,迅速偏头, 面色惨白的跟上吴氏和小吴氏。   苏邀月眯了眯眼,“那庚帖是只给过我一个人, 还是孔青雾也拿过?”   陆枕:……   “哟, 原来不单只是给过我一个人呀。”   “当时这婚事我并不知情。”陆枕叹息一声, 解释道:“那日里你走后,我知道消息赶回来后, 立刻就与孔家解除了亲事,并与父亲分了家。”   “这与我有什么关系?”   “不分家,我怎么娶你?”   巷子狭窄,陆枕说话的时候离她很近,苏邀月能听到自己骤然加速的心跳声。   苏邀月知道永宁公是一个怎样的人。   注重礼仪,看中出身。   她以姨娘之身留在陆枕身边都被他看不起, 想将她赶走,更别说是陆枕想要娶她为妻了。   那么,陆枕其实早就有了这个想法, 他甚至从分家那一刻开始, 就已经盘算着要娶她了?   “天色不早了, 走吧。”陆枕突然侧身自己出了巷子。   苏邀月下意识伸手拉住了陆枕。   男人转身,还没站稳,就被苏邀月使劲一拽,又重新拽了回去。   两人再次回到这个狭窄的暗巷里,少女踮脚,拉着陆枕的领子,倾身亲上他的唇。   火树银花已经熄灭,表演结束,周围静默了一瞬。   两唇相贴,男人惊诧一瞬,然后迅速反客为主,一把按住苏邀月的后脑勺,将她压了回去,然后揽着人的腰肢,往更深的暗巷里去。   曲折的暗巷,看不见两人,只留下两道隐隐绰绰的影子。   陆枕亲的很凶,他的力道逐渐加深,不知收敛,在苏邀月快要喘不过气来的时候终于松开她。   男人贴着她的面颊喘息,指腹揉搓着她的后颈,然后顺势捏住那只胡乱晃悠的红玛瑙石耳坠。   外面的人声又冲进来,苏邀月唇瓣湿润,面颊坨红。她的耳朵嗡嗡的充斥着属于男女老幼的声音,那些声音嘈杂断续,跟苏邀月强烈的心跳声形成鲜明对比。   两人互相喘息着,都没有说话。   “斋会要去看看吗?”陆枕率先开口,声音低哑。   “唔……”   苏邀月含糊的应一声,然后伸手拨了拨自己的耳坠子,感觉她的耳垂红得发烫。   两人从暗巷里出来,牵着手,往斋会的方向去。   “刚才那个书生,我跟他没有关系。”苏邀月突然开口。   “嗯,我知道。”   “那你还吃醋?”小娘子翘了翘唇。   “虽然你跟他没关系,但并不妨碍我吃醋。”男人坦荡道。   两人一齐去了斋会,苏邀月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口脂都被陆枕吃掉了。   “我的口脂都没了。”   【不好看了!】   “很好看。”这回,陆枕完美的接收到了苏邀月的信息,他直接道:“不管什么样子,月儿都很好看。”   这样的情话再搭配上陆枕这张脸,苏邀月忍不住开始窃喜起来,这样的男人居然是她的。   完蛋了,她好像更喜欢他一点了。   .   斋会在寺庙里举行。   这是一个坐落在京师城的一家寺庙。   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也能容纳上万人。   此刻斋会正在一小礼堂内举行,苏邀月和陆枕来的比较晚,两人进来的时候正看到前面坐着孔青雾、吴氏和小吴氏三人。   苏邀月:……真是晦气。   她想起来了,刚才孔青雾好像提到了要来什么斋会,然后她被陆枕一亲就什么都忘了。   “斋会马上就要开始了,请诸位落座。”身穿僧袍的主持进来了。   好吧,现在大概是不能走了。   苏邀月和陆枕一齐坐下。   两人寻了一个不怎么明显的角落坐下后,上头那位坐在蒲垫上的老和尚就开始说话了。   “所谓佛法……”   好嘛,原来是个讲佛法的小型演讲会。   苏邀月对佛法不感兴趣,她听了一会儿就开始打瞌睡。   毕竟现在已经要将近十一点了,按照苏邀月的美容觉时间,她应该在晚上十点之后躺到床上,然后进入深度睡眠。   小娘子歪着头,靠在了陆枕肩膀上。   男人稍微坐直一点身体,让苏邀月靠得更舒服些。   孔青雾坐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手里的帕子被她揪起来,几乎要扯烂。   自从上次被陆枕羞辱赶出府去后,孔青雾和小吴氏回吴家住了几日,然后就听到陆枕跟永宁公府分家的事情,小吴氏就又带着孔青雾回去了。   孔青雾原本以为陆枕只是跟永宁公闹脾气,没想到他竟真的是要分家。   那几日,吴氏生产诞下一名男婴的喜讯都无法掩盖陆枕突然分家的阴霾。   永宁公心情极不爽利,就算是面对新得的儿子都无法露出笑容。   吴氏自然也看到了陆枕,她对陆枕露出怨恨的目光。   若非那日里他做出那样的事情来,她也不会早产,也不会生下孩子之后落下病来,如今表面上看着身子似乎是没什么,可实际上日日都要吃药。   还有她的孩子,因为早产,所以身体也不好,每日里连哭闹的力气都没有。   就是因为这样,所以吴氏今日才会过来斋会替她儿子祈福。   可没想到竟碰上了陆枕。   苏邀月一觉睡醒,斋会已经结束,她发现自己正趴在蒲垫上,而陆枕不知所踪。   小娘子迷迷糊糊爬起来,小礼堂里面已经没什么人了,只余寺庙内香火未断。   苏邀月提着裙子起身,刚刚站起,就听身后传来一道声音,“苏邀月,你当真以为表哥会娶你吗?”   苏邀月扭头,果然看到孔青雾站在她身后。   小礼堂的墙壁上画着奇怪的佛像。   那佛像狰狞怒目,跟孔青雾现在的模样不相上下。   小礼堂内灯光晦暗,苏邀月打了一个哈欠,懒洋洋道:“我会记得给孔小姐发喜帖的,希望到时候孔小姐赏脸,就算是不来,也把份子钱带上。”   孔青雾的脸更加扭曲起来。   她不明白,为什么表哥宁愿要一个瘦马,也不愿意要她?   “为什么?你到底哪里好?”孔青雾大吼一声,“我到底哪里比不上你?”   苏邀月站在那里,微微偏头朝孔青雾看过去。   小娘子生得清丽,可那双盈盈水眸之中却漾着与她容貌极不相符的明艳鲜活。   “大概是……长得比你好看太多了吧。”   孔青雾:……   虽然是实话,但真的好不甘心啊。   就因为长相吗?   .   苏邀月从小礼堂出去,不远处的院子里,陆枕和吴氏站在一棵银杏树下说话。   这棵银杏树看起来已经有很长的年头了,巨大的树冠笼罩下来,在这样的黑夜之中就像是一块巨大的石头压在地面上。   浓郁的香火气萦绕在四周。   陆枕看着眼前的吴氏,脸上表情冷淡。   吴氏依旧摆出那张万年好人脸道:“儿啊,你父亲很想你,回来吧。”可面前的陆枕知道,现在的吴氏大概恨不能将他千刀万剐吧?   “母亲真心希望我回去?”陆枕脸上露出嘲笑之色。   “当然了。”吴氏脸上的表情毫无破绽。   “那么这个世子之位,可就轮不到您儿子了。”   吴氏面色一僵,终于再也无法保持一如平常的假面。   她的儿子就是她的软肋。   “母亲不必担心,我不会再回去了,这个世子之位我也不会要,父亲喜欢给谁就给谁。”   吴氏看着眼前的陆枕。   她原本跟大部分人一样,以为陆枕分家之后没了永宁公府这个背景,必定会仕途受挫。   可没想到,他居然在短短几月之内升任太子詹事。   这样火箭一般的速度,使其一下子就成为了京师城内炙手可热的新贵。   分家一事已经不再是别人的谈资,反而变成了陆枕的又一战绩。   原本以为他只是一个凭借背景的官二代,没想到人家是有真材实料的,没有了永宁公府这个“累赘”,直接就冲上了天。   眼前的陆枕仿佛变了,又仿佛没变。   皮囊依旧是那身皮囊,可身上的气质却与从前大相径庭。   那股子气魄,不是几日便能沉淀下来的。   她这个继子,一直在藏拙。   “咳咳咳……”春日晚间的风不大,吴氏轻轻咳嗽一声,陆枕注意到她用来掩唇的帕子上沾染的一点血迹,唇角弧度上挑,然后突然上前一步。   “天寒,母亲小心身体。”   吴氏心中一跳,下意识产生一股不安感。   陆枕的脸掩在暗色之中,那副冷白色的皮囊藏在阴暗中时,眼神越发诡谲。   “虽是早产,但母亲的身体虚弱至此,腹内胎儿明显身强体壮,可脉象却虚弱到几乎不闻,母亲就没有想过,这是为什么吗?”   “你?是你做了手脚?”吴氏再也保持不住端庄的姿态,猛地一把扯住陆枕的衣领,手上的指甲划过陆枕的面颊,留下五道抓痕。   陆枕面色阴沉一瞬,可他很快又笑了。   男人斯文端庄道:“母亲冤枉儿了,这事,我虽知情,但从未参与。”   .   苏邀月远远看到吴氏居然在陆枕这样俊美无俦的面容上留下了五道爪子印,当即就冲了过去,一把薅住了吴氏的脑袋,对着她的脸也扇了一巴掌。   吴氏披头散发地愣在那里,满脸的不可置信。   因为要跟陆枕单独说话,所以吴氏遣散了奴婢,没想到居然会被苏邀月突然冲出来打了脸。   打完吴氏,苏邀月转身捧起陆枕的脸,满脸担心,“疼不疼?”   陆枕本来肌肤就白,那五道带着血的抓痕就更加明显了。   “我没事,月儿的手疼不疼?”   “好疼呢。”   “她的脸好硬。”   吴氏:……   作者有话说:   感情流确实走的比较慢。 第81章   为了孩子   在苏邀月看来, 陆枕现在就一被吴氏欺负的可怜小继子。   苏邀月只要一联想到自己被她后妈欺负的那个惨状,就热血上涌,不管不顾地冲了出来。   打完之后, 苏邀月还在想,如果这一巴掌是打在她后妈脸上, 那该有多爽快啊。   在吴氏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 苏邀月拉着陆枕就往外面跑。   “快跑!”   她可是看到吴氏带着十几个奴婢出门的。   果然,苏邀月和陆枕跑起来之后, 吴氏也瞬间回神,立刻就将守在外面的那些奴婢唤了进来, 声音尖利的指着陆枕和苏邀月说要把这两个人抓住。   吴氏身边有从娘家带过去的人,这些人是心腹, 虽然看到其中有一人是公府世子, 但依旧遵从着自家夫人的命令。   苏邀月和陆枕往寺庙后门去。   两人奔跑在寺庙里, 穿梭在小道上。   从房廊穿到假山上,再从假山上下来到庙堂里。   从前面进去后面出来。   这是一条寺庙后面的巷子, 有很多香客正在排队进香。   今日是庙会,人多眼杂,苏邀月和陆枕两人混入人堆里,那些丫鬟、婆子一时间还找不到人了。   苏邀月和陆枕躲在巷子里。   小娘子对陆枕道:“别怕。”   男人低头对上她因为奔跑,所以满脸绯红的面颊。   “你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这样冲出来, 不害怕吗?”   “我看到她打你了。”苏邀月皱眉,“你这么大一个人,不会打回去吗?好吧好吧, 你是君子, 不打女人, 那就我替你打。”说完,苏邀月心疼地摸了摸陆枕的脸,嘟囔道:“自己的孩子是孩子,别人家的孩子就不是孩子了嘛。”   .   吴氏浑身战栗地站在那里,小吴氏和孔青雾听到消息赶紧走到她身边将她搀扶起来。   吴氏接触到小吴氏的手,猛地一哆嗦收回去。   “姐姐,怎么了?”小吴氏不解道,“哎呦,这脸都青了,真是反了天了,一个贱婢也敢这样打当家主母。”   小吴氏一边嚷嚷着,一边和孔青雾一起将吴氏扶上了马车。   吴氏坐上马车之后,心神才逐渐镇定下来。   确实,她产生过怀疑。   明明她之前身体一直不错,可生产完之后,这身子却是一日不如一日。还有她那苦命的儿子,分明看着白白胖胖的,体质却极差。   看了好几个医士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都说是娘胎里头带的病。   可她的身子一向不错,就算是从前茹素,身子骨差了点,但从前替她诊脉的医士都说不防事的呀,只要她在孕期好好用饭,照料好自己,孩子就不会出事。   吴氏越想越乱,她回到永宁公府之后就立刻跑过去看她的儿子。   吴氏的儿子躺在摇篮里,呼吸微弱,若是不仔细贴近了,还以为这孩子已经不在了。   医士每日里给这么小的孩子灌药,吴氏看着心疼,可却无可奈何。   屋子里充斥着苦涩的药味,吴氏伏在摇篮边,又想起陆枕说的话。   如果真是有人要害她跟她的儿子,那除了陆枕还能有谁呢?   陆枕害怕自己生下来的孩子分走了他的世子之位,就暗地里做了一些事情。   没错,一定是这样的。   吴氏看着自己孩子苍白的小脸,心中的仇恨涌上心头。   她正欲唤府内医士进来,可抬手之后动作却是一顿。   府内的医士不能信了。   小吴氏带过来的医士也一直查不出个所以然来。   自从小吴氏过来之后,吴氏就一直使唤小吴氏带过来的那个医士和稳婆。   吴氏起身,独自一人出门,寻到一家药店。   药店内有坐诊的老医士。   吴氏身上穿着黑色披风,兜帽盖住半张脸。   她趁着夜色坐下来问诊。   那老医士一把脉,眉头微皱。   “如何?”吴氏心头颤抖。   老医士拧眉,“体虚疲乏,气血不畅……”   “我刚刚生下一个孩子,孩子亦是十分体虚。”吴氏急切道。   老医士点头,“孕期可是吃了红花水?”   “红花水?什么红花水?我从没喝过那东西!”   “可这脉象……不是红花水那应该是吃了一些对自身胎儿不利的东西,”顿了顿,老医士又问,“身下可是血水不止?”   吴氏原本就白的脸此刻瞬间惨白。   “……对。”她颤抖道:“喝了好几日的药,一直不好……”   “那药,你带给我看看。”   .   吴氏浑浑噩噩回到永宁公府,正巧小吴氏端了药来,“姐姐,用药吧。”   吴氏面如死灰地看小吴氏一眼。   小吴氏被这一眼惊到,她扶着吴氏坐下,刚想开口,不想吴氏先开了口。   她盯着眼前的药,问小吴氏,“公爷回来了吗?”   “回来了,在书房呢。”   说着话,小吴氏取出一个药膏,小心翼翼的替吴氏上药。   “这贱蹄子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居然连公爷夫人都敢打,也不知道是谁给她的这个胆子,真是活腻了。姐姐别急,等明日我带人过去,定要将她贱蹄子当街打死,给你出气。”   吴氏听着小吴氏絮絮叨叨的话,脑子里又回想起陆枕的话。   如果她的身子和她的孩子是有人有意为之,而那个人不是陆枕的话,又会是谁呢?   “先放着吧,我等一会儿喝。”吴氏神色懒怠地躺到榻上。   小吴氏见状,又上前去劝,“姐姐,这药凉了,药性就差了。”   “喝了这么几日也不见好,我等会儿再喝。”   小吴氏见劝不住,便只好起身离开了。   小吴氏一走,吴氏立时起身往小厨房去。   为了照料吴氏的身体,永宁公在吴氏的院子里又开了一处小厨房专门用来给她熬药。   现在那小厨房里还有女婢忙着呢。   “刚才的药被我打了,再熬一碗给我。”吴氏站在小厨房门口道。   “夫人,这药每日里都是姨母送来的。”   女婢嘴里的姨母就是小吴氏。   “那今日熬剩下的呢?”   “在这里。”女婢指了指那砂锅道:“三碗水煎成一碗水,现在就只剩下些药渣子了。”   吴氏上前看一眼,趁着那丫鬟不注意随手捏了一把塞进绣帕里,然后转身道:“算了,反正只是洒了一半,这事别跟姨母说了,让她担心。”   “是,夫人。”   .   吴氏又出去了。   春日那暖融融的风吹到她脸上,可她却一点都感受不到暖意。   她身上冷冰冰的,浑身都是冷汗。   她重新回到那个医馆。   老医士马上就要下班了。   吴氏颤抖着手,将帕子里的药渣子递给那老医士。   老医士看了看,取出其中一味。   “这不就是红花吗?虽然药量小,但积少成多,不是滑胎,就是生育那日大出血而死。”   吴氏一个没站住,差点滑倒。   她扶着医馆的门框,脑子里一团浆糊,“那,那如果提前早产……”   老医士见多了这种手段。   看吴氏虽身穿黑袍,但衣料绝佳,便直接道:“或许能勉强保住两条命,可按照夫人所说,您这身子已经不行了,以后基本上是不能有孕了,便是活命都……还有您那孩子……”老医士摇了摇头。   吴氏彻底崩溃。   她不理解,她的亲姐妹啊,为什么要这样做。   她到底是哪里对不起她?   反过头来,倒还是陆枕那次发疯,救了她一命?   “哈,哈哈哈哈……”吴氏坐在地上,街口稀疏路人侧目,看到一三十出头的妇人坐在地上似哭非笑。   老医士见状,无奈摇头,“夫人,回去吧。”   “回去,我回哪里去?”吴氏笑嘻嘻地站起来,“孩子,我的孩子……”吴氏又跑起来,她踉踉跄跄地跑回永宁公府。   奶娘正在照料孩子,看到吴氏一身黑袍地奔进来,吓了一跳。   “夫人?”   “孩子,我的孩子呢?”   奶娘赶紧把孩子抱给吴氏。   孩子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因为体弱,所以连哭都很少。   不管是白日还是晚上,都非常安静。   “我的孩子啊……”吴氏贴着孩子的脸哭,哭到心口绞痛,喉咙哽咽,再说不出一句话来,然后身子一软,晕厥在地。可即使是晕倒了,吴氏也依旧死死地抱着孩子没有放。   “夫人?夫人!”   奶娘吓死了,赶紧嚷嚷着让人去请医士过来。   .   来的是府中医士,探查了一下吴氏的脉搏,便立刻给她针灸,开药。   小吴氏知道消息晚了,眼睁睁看着府中医士过来,便火急火燎的一把将人推开。   “用我们自己带的医士。”小吴氏朝身后跟着的医士使了一个眼色,那医士赶紧上前去替吴氏诊脉。   没想到,吴氏已被府中医士的针灸扎醒。   她惶惶间看到小吴氏,双眸霍然瞪大,然后伸出手,一把攥住了小吴氏的胳膊。   “公爷,公爷……孩子……”   小吴氏吃痛,却还是努力安慰吴氏道:“公爷马上就来了,姐姐别怕,孩子很好。”   “我的孩子!”吴氏发出撕心裂肺的声音,永宁公从屋子门口进来,听到这道声音,也忍不住跟着心底一酸。   吴氏看到走过来的永宁公,她用尽力气起来一把将人抱住。   “公爷,我不明白,我好恨……”   “我知道了,孩子没事,你安心养病。”   “不,”吴氏扶趴在永宁公怀里,她扭头看向小吴氏,“我真心待你,你为何要害我?你是我的妹妹,是我的亲妹妹啊!”吴氏声音嘶哑,指着小吴氏,声泪俱下。   小吴氏脸上笑意僵硬,“姐姐,你是病糊涂了吧?你在说什么啊?”   “你还不说实话?我到底亏待你什么了……呕……”吴氏呕出一口血来,一旁的医士立刻上前,却被吴氏一把推开,“你过来……”吴氏指向那个府中医士。   医士上前替吴氏诊脉,吴氏将那药渣子递给他看。   小吴氏看到那药渣子,面色大变,登时后退三步。   “妈妈,抓住她。”吴氏惨白着脸吩咐身旁的陪房妈妈。   小吴氏被扭着胳膊抓住了。   那府中医士也检查好了。   “是红花。”   .   小吴氏似乎还想要狡辩,可事情到这里,已经掩盖不住了。   因为她身后跟着的医士已经全部都招了。   “是,是她让我干的,我什么都不知道啊……”医士跪在地上,不住磕头。   面对此情此景,小吴氏反倒是逐渐平静了下来。   “姐姐,都是为了儿女,你说对不对?”   “青雾想要嫁给陆枕,可若是你生下了儿子,那陆枕就不是世子了,我们青雾就不是世子妃了。都是做母亲的,你该明白我的苦心吧?”   “就因为这样?”吴氏气得又吐出一口血来。   “或许……”小吴氏笑了,笑得疯癫,“还有嫉妒吧。”   “我比姐姐长得好看,从小父母也更喜欢我,姐姐嫁给一个鳏夫做填房,我却是十里红妆出的嫁。可姐姐瞧瞧,现在是你锦衣玉食,我却变成了一个弃妇,走到哪里都被人耻笑。”   “原本姐姐无子,我很高兴,我虽只有一个女儿,但毕竟有个孩子。可姐姐你怎么能怀孕呢?还是个男孩。”   “我的恨意装不下了,溢出来了,我太恨了,姐姐。为什么偏偏,你是我姐姐呢?若你只是一个陌生人,那就算了,可偏偏,你是我姐姐,亲姐姐!”   “亲姐姐,哈哈哈……”小吴氏说着说着,就笑了。   她披头散发地盯着吴氏,“姐姐,你现在的模样好惨,哈哈哈……”   说到此,小吴氏的眼神陡然凌厉起来,身后的陪房妈妈几乎要抓不住她。   “若不是被你那继子一闹,你现在早就血崩而亡,一尸两命了!废物,你这个没用的废物!” 第82章   我的未婚妻   家丑不可外扬, 永宁公迅速封住了公府所有出入口,然后让管事将小吴氏捆绑住,再把吴氏的娘家人请了过来。   三更半夜, 吴家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连夜坐着马车赶了回来。   吴家虽然富甲一方, 但毕竟商贾出身, 虽然现在商人也能做官了,但这官大多都是买的, 本来就没有什么实权,因此, 吴家对上永宁公府这样根基深厚的真皇家贵族,是足足矮了一大截的。   虽然夜半将人唤来, 吴家人满心怨念, 但脸上却丝毫不敢表现出来。   管家候在角门处, 吴家人进来之后看到气氛不对,心里跟着一个咯噔。   永宁公让人过来传信的时候就点名要吴家掌权人过来。   由此可知, 这应该是大事。   永宁公府内外灯火通明,四处都有奴仆把守。   管家一边将事情简单说了,一边将吴家人引入吴氏的院子。   院子里,小吴氏被压在地上,永宁公站在院子中央。   永宁公虽已经四十多了,但身型高大, 穿着深色的圆领长袍站在那里,目光落下来的时候,带着一股深沉的暗色。   吴光权看到满身狼狈的小吴氏, 又看到这副模样的永宁公, 最后他将视线投向身边的穆氏。   穆氏是小吴氏的嫂嫂。   小吴氏在娘家本来就不受待见, 现在做出这样的事情,作为当家人,小吴氏的哥哥吴光权在其嫂子的怂恿下,虽心疼自己的妹妹,但还是做出了让永宁公自行处置的决定。   “那就移交慎刑司吧。”永宁公看着被压在地上的小吴氏,脸上露出疲惫之色。   小吴氏被堵住了嘴,说不出话来,她将求救的目光投向自己的哥哥。   吴光权偏头,不看小吴氏。   家中父母已经不在,现在吴光权全权做主。   可其实,谁都知道,吴光权高攀娶了一位嫂嫂,如今吴家是那位嫂嫂做主。   嫂嫂容不下被夫家休弃回来的小吴氏,如今碰到这样的机会,恨不能立刻将人送走。   小吴氏看着不言不语的哥哥,眼里的期待逐渐湮灭。   她被堵着嘴,竟还笑了出来。   呜呜咽咽的,像条孤魂野鬼。   .   永宁公处理完小吴氏的事情,时间已是凌晨。   他站在院子里,看着春日生机勃勃的景象,心里面却是枯草蔓延,犹如黄昏日暮,说不尽的悲凉苦痛。   “公爷,公爷,不好了,小公子他,他……”奶娘急匆匆地奔出来,怀里抱着那个刚刚出生没几日的孩子。   永宁公心头一跳,他伸出手,颤抖着摸了摸孩子的鼻息。   死了。   .   苏邀月回到了陆枕住的那个小宅子里。   这宅子实在是冷清,没有奴仆,只有一个看门的大爷和长泉。   苏邀月和陆枕甩掉那几个奴仆之后,在回来的路上买了药膏。   小娘子坐在榻上,先用帕子替陆枕将面颊上的伤口轻轻擦拭了一遍,去掉血水,然后才小心翼翼的替他上药。   用的是竹子做的小签子,挖耳勺一样的大小,前面却是平的。   沾了药膏之后轻轻在男人伤口上抹开。   白色的药膏上脸之后缓慢凝固,像抹了香膏似得。   “疼吗?”苏邀月小声问,“我也没帮别人上过药。”   “不疼。”说完,陆枕低头看向苏邀月的手,“手疼吗?”   “疼。”苏邀月撒娇着将手摊开送到陆枕面前,眨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道:“听说最近珍宝阁新到一对绿玛瑙的镯子。”说完,小娘子还在陆枕面前展示了一下自己空落落的雪白腕子。   陆枕:……   “买。”   苏邀月的眼睛亮了亮,然后突然垂首,“公子这样,姐姐知道了会生气吧?”小娘子在陆枕伸出手要触到她的时候突然收回,用那张白莲花一般的脸娇羞道:“姐姐可凶了,我害怕。”   陆枕的眼神暗了暗,他伸手托住苏邀月的下颌,表情变得风流起来,“她不会知道的。”   “真的吗?那公子是更喜欢我,还是更喜欢姐姐?”   “自然是更喜欢你了。”   苏邀月的手抚上陆枕的下颚,然后顺势抚上他的喉结,“那不如……公子将姐姐休了,换成我吧?”小娘子顺势而上,朱唇不点而红,在距离陆枕只差一厘米的时候戛然而止。   灯光氤氲下,两人的眸中印出你我。   呼吸交缠,苏邀月的手指在陆枕的喉间转着圈儿。   她的指甲又染上了瑰丽的艳红,点在陆枕的喉间就如雪中红梅,云中珠翠。   “可你将我的庚帖退回来了。”陆枕每说一句话,喉结就滚一下,他的身型也更往前一点,一句话说完,他的唇已经贴上苏邀月的。   苏邀月心跳如擂鼓。   “那不如,公子再送一次?这次我……”   “咳咳咳咳咳……”门口传来长泉止不住的咳嗽声,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马上就要归西了。   啊不,他已经差不多要归西了。   陆枕面无表情地扭头看向隐在门口的长泉。   长泉正对上男人阴沉至极的目光,脑袋立刻低到尘埃里,“公子,小公子刚刚去世了。”   也不是长泉非要现在进来打扰,实在是不得已啊。   “公府的马车已经候在外面了。”   .   这位小公子刚刚出生几日,连出生宴会都还没办呢,就去了。   当日,永宁公府就挂上了白灯笼。   “我就不去了。”苏邀月打了一个哈欠,“我要补觉。”   “不行。”陆枕正站在屏风后面换丧服,“我已经决定休了你姐姐,娶你进门了,作为我未来的娘子,夫君的亲弟弟死了,也就是你小叔子去世了,你怎么也该去哭上一场吧?”   苏邀月:……这戏还能接着演上去?   不过听到陆枕说这些话,苏邀月还是忍不住微红了面颊。   她轻咳一声,“现在想想我也不是特别困了,那就陪你走一趟吧。”   .   永宁公府只送来陆枕的丧服,长泉临时去外头买了一件女子穿的。   苏邀月换上之后坐在梳妆镜前仔细打量自己一番。   【没有腰线,布料粗糙,款式难看……】   “很漂亮。”陆枕走到她身后,看着一身素白的苏邀月,贴着她的耳朵努力忽略小娘子那些吐槽的话道:“淡妆浓抹总相宜。”   苏邀月娇嗔地看他一眼,“今日可是你弟弟的丧礼,你就一点都不难过?”   陆枕敛下眉眼,“不难过。”   确实,陆枕和吴氏的关系本来就不好。   吴氏生下来的孩子就算是长大了,跟陆枕的关系也不会好。   更何况,孩子出生,陆枕连看都没有去看一次。   最关键的是,孩子出生那日,陆枕还是被永宁公扇着巴掌打出公府的。   这关系能好才怪了。   .   苏邀月和陆枕一齐坐上马车,往永宁公府去。   永宁公府门外已经有吊唁的马车前来,长长短短排了一路。   长泉驾驶着马车,直接就从角门进去了。   管家已经等候多时,他看到跟着陆枕一起从马车上下来的苏邀月时神色一顿。   “公子,公爷现在伤心不已,您切莫再伤了公爷的心啊。”管家说这话时看向苏邀月,意思明显。   陆枕伸手拉住苏邀月的手,“那就一次伤个透吧。”   【透心凉,心飞扬?】   陆枕:……   对上陆枕奇怪的目光,苏邀月无辜地眨了眨眼,然后推开他的手,安慰地拍了拍男人的手臂道:“你先去吧,我来也来了,想找地方休息一会儿。”   她不想熬夜,会伤皮肤的。   管家生怕苏邀月反悔,赶紧上前道:“苏姨娘请跟老奴来。”   “不对,”陆枕眯眼看向管事,“月儿现在是我的未婚妻。”   管家一愣,赶紧改口,“未婚妻,请随老奴来。”   苏邀月:……   陆枕:…… 第83章   想他   陆枕一身丧服进入大堂。   永宁公已经站在大堂里面了。   小小的棺木里放着小公子的尸体, 虽是白日,阳光颇好,但四周白绫飘飘, 那份阴森寂寥感依旧挥之不去。   听说吴氏已经哭晕过去好几回,现在正躺在床上, 连起身都做不到。   因此, 整个灵堂之内,除了吴家人外, 剩下的家属只有永宁公一人在。   陆枕走过去,先给小公子上了香, 然后站到永宁公身边。   虽分了家,但毕竟关系未断。   陆枕还是永宁公的亲生儿子。   “节哀。”陆枕淡淡开口。   永宁公似乎一瞬苍老了很多岁, 他站在陆枕身边, 连身形都佝偻了下来。   永宁公似乎是想开口, 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对比起陆枕的坦然,这位父亲显然是陷入了无助的迷茫之中。   他不太明白为什么他跟陆枕的关系会走到这个地步, 分明小时候的陆枕是如此乖巧懂事,长大后的陆枕也是如此听话优秀。   这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毕竟是永宁公府,前来吊唁的人很多。   永宁公疲劳一夜,面色明显不佳。   “去休息一会儿吧。”陆枕开口道:“剩下的我来处理。”   永宁公抬头,他突然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的儿子已经长大, 甚至比他还高出一个头。   他就站在他面前,像一座山似得,游刃有余的处理着他从未接触过的丧礼。   “你的脸……”永宁公注意到了陆枕脸上的伤。   “没事。”男人冷淡道。   永宁公怔愣一瞬, 然后被管家劝着, 扶到另外一侧的屋子里休息。   这是临时收拾出来的休息室, 屏风后面有解手的地方。   永宁公收拾完自己,靠坐在榻上,听着外面传来的吊唁的声音,眼前满是漂浮的白灯笼。   “夫人呢?”永宁公问管家。   “夫人吃了药,睡了。”   永宁公点头。   管家看着永宁公疲惫不堪的脸,也跟着摇头叹息。   “公爷,还是让世子回来吧。”管家逾越了身份开口。   永宁公眉头一动。   他也想,可是……永宁公的视线忍不住透过门缝落到外面的陆枕身上。   男人一身丧服,干净利落,犹如白梅清雪,君子风范十足。看似纤瘦柔弱,像个不谙世事的贵公子,可那双黑眸之中的沉稳却让人看一眼就觉得安心。   当陆枕挡在永宁公前面的时候,永宁公就已经知道,他的儿子能独当一面了。   可父子之间那个解不开的心结,依旧存在。   永宁公摇头,起身道:“我去看看夫人。”   .   苏邀月无所事事,她被管家安排在了陆枕住过的凤鸣苑内。   凤鸣苑里面的东西都没有动过,每日里还有丫鬟、婆子过来打扫。   苏邀月端了盘糕点靠坐在榻上,随手一摸就摸到了陆枕时常看的一些书。   他的书总是乱扔,有时候在床头,有时候在榻上。   现在的苏邀月也能看懂一些书了,可陆枕看的东西枯燥又乏味,苏邀月看一会儿就没有兴趣了。   她将书放下,正准备小睡一会儿的时候突然听到开门声。   小娘子起身朝门口看过去,正跟永宁公四目相对。   “你怎么在这?”永宁公皱眉,看起来非常不愿意看到她。   苏邀月扭了扭身子,也是一脸嫌弃,她还以为是陆枕过来了呢。   苏邀月将绸被往身上一盖,“你管我呢。”   永宁公:……   永宁公看一眼被苏邀月随手扔在榻上的书,走上前,将那书放到窗台上。   然后又将那盘糕点重新放回到桌子上。   “这是君闻最喜欢吃的糕点。”   苏邀月毫不客气的打断永宁公的“父子情深”,“他根本就不喜欢吃甜的。”   “胡说,君闻从小时候开始就特别喜欢吃这个东西。”   “放屁,他最讨厌吃甜的了。”   苏邀月一把掀开绸被就跟永宁公吵了起来。   两人争得面红耳赤,永宁公气喘吁吁片刻,忍不住道:“我实在是不明白,君闻到底喜欢你哪里。”   苏邀月立刻道:“美若天仙,才华横溢。”   永宁公:……   苏邀月继续炫耀,“他可真是占了大便宜了。”   永宁公:……   苏邀月摸了摸自己的面颊,然后又抚上自己的发髻。因为是来参加丧礼的,所以她也没有怎么打扮,不过正所谓清水出芙蓉,有了这身皮囊,不管怎么样都好看。   “你说,如果我让君闻回来,他会回来吗?”   可能是没有什么知心人,永宁公居然跟苏邀月唠起了嗑。   苏邀月拨弄自己发髻的手一顿,“不会。”   永宁公被她一噎,屋子里陷入沉寂。   “他从前,不是这样的……”永宁公低下头,皱着眉,神色倔强。   此刻,坐在这里的不是高高在上的永宁公,而只是一个迷茫的父亲。   “有些事情,不是光靠弥补就能修复的。有些伤口的疤痕,是永远都无法消除的。这世上的错,难道都在子女身上吗?”苏邀月表情严肃地看着坐在实木圆凳上的永宁公。   “你觉得是小事,可对于陆枕来说,相伴一生的人,难道不该由他自己来选择吗?”   .   灵堂内,呜呜咽咽的声音不断。   “太子殿下到!”一道唱和声传来。   “居然连太子殿下都来了?”   “是啊。”   众人议论纷纷,看着一身黑色长袍的男子从正院入,大踏步走向灵堂,然后上香鞠躬。   “多谢太子殿下,请。”   陆枕作为现在唯一正在撑场面的人物,自然由他接待这位尊贵的太子殿下。   陆枕将太子殿下引入一侧休息用的厢房内。   太子殿下走的是冷酷男人那一挂。   不过因为身体孱弱,所以入春的天了,外头还罩了件披风。然后等厢房的门一关上,这位太子殿下就立刻吩咐随身的小太监从厢房的窗户口处把一个包裹递进来。   太子殿下虽然依旧板着一张脸,但从他的行动能看出来,此刻的他非常焦灼。   陆枕站在旁边,看着这位太子殿下在厢房内忙活,时不时地撞到他。   【完了完了完了,父皇布置的任务还没完成。】   【哎呀哎呀哎呀,毛笔忘记带了。】   【天呐天呐天呐,我想如厕。】   陆枕:……   “殿下,屏风后面有如厕的地方。”   “嗯。”太子殿下板着一张脸进了屏风后面,片刻后净手出来,就看到陆枕已经将文房四宝替他准备好了。   太子殿下露出满意的神色,然后小心翼翼地打开包裹,露出里面的奏折。   “父皇将一部分奏折送到我这里来了,让我先学着批阅,”顿了顿,太子殿下伸手努力地揉着自己的额头,“你看看,这些奏折上面写的都是些什么。”   陆枕抬手接过太子殿下递过来的奏折,“殿下来吊唁还带奏折?”   “明日就要交给父皇了,我来不及看了。”太子殿下板着一张脸,内心里却有一万匹咩咩咩跑过去。   陆枕随手翻阅。   “这是送芒果的。”   “这个送了茶叶。”   “这个说自家养的鸡给送来了。”   太子殿下露出生无可恋的表情,“我一夜没睡,看这些东西到现在,连一口茶都没喝。”   熬夜看这些芒果、茶叶、鸡。   确实是委屈了这位励志励精图治的太子殿下。   “内阁那边压着好些奏折不让上呢。”陆枕直接就说出了为何太子这边都是这些鸡毛蒜皮之事的理由,“如今内阁势大,已经跟皇权形成两立状态,那位内阁首辅,当今陛下的帝师……”   顿了顿,陆枕眸色微暗,“沉迷权势党派之流,无心治理国家,听说最近又收了不少学生。”   “最关键的是,”太子殿下合上手上的奏折,他的声音随着外面的哀乐逐渐低沉下来,“三皇子跟这位首辅大人最近走的很近。”   “如此看来,这位首辅大人是要站三皇子殿下了?”   太子殿下听到此话,抬头看他,“陆大人,我一直很好奇,你为什么会选择我?”   “或许是因为,我看殿下面善吧。”   一直被称为冷面太子的太子殿下:……   相比起潇月池那张漂亮又讨喜的面孔,太子殿下这张脸实在是一点都不讨喜。   算了,这不是重点。   “对了,袅袅那边……你去帮我打听打听。”太子殿下冷硬的面孔上浮出红晕,可他依旧板板正正地坐在那里,冷酷无情道:“她收了我的鱼,却不愿意嫁给我。”   陆枕:……   “殿下表明身份了?”   “没有,父皇那边……还未同意,可我又怕袅袅被人抢走……”   上次,太子殿下在御书房外跪了一天一夜,直到晕倒,皇帝也没有同意这桩婚事。   “殿下本就力薄,若说娶的是侯府嫡女倒还说得过去,可区区一个养女。”陆枕摇头。   太子殿下也紧皱起了眉,“父皇的意思是,让我娶首辅之女。”   首辅如今摇摆不定,若是太子狠心娶了首辅之女,那么这位未来岳父一定会站到太子这边了,这对于如今势单力薄的太子来说,可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太子不愿?”陆枕撩袍坐到太子身边。   太子摇头,“不愿。”   “为了大周也不愿?”陆枕继续问。   太子沉默半响,终于再次开口,“一定还会有其它的办法,你不是就走出了另外一条路吗?”太子转头看向陆枕。   “确实有另外一条路,只是有些艰难。”   太子殿下勾了勾唇,“本宫就知道,你这个男人心机深沉,怎么可能没有第二条路。”   心机深沉的陆枕:……   “我就当殿下在夸我了。”   陆枕站起身,紧闭门窗,取出一份东西递给太子,“年前顾深栖就已经在查大金奸细的事情了,最近终于有了一点眉目。殿下知道为什么这大金奸细能在我们大周隐匿这么长时间,连大名鼎鼎的顾大人都花费半年时间才仅仅只是查到一点眉目?”   “为什么?”   “因为这大金奸细就藏匿在首辅府内。”   .   跟太子殿下聊完,陆枕从厢房内出去,询问管家,“月儿呢?”   “苏小姐正在凤鸣苑内。”   “嗯。”陆枕颔首,看一眼灵堂。   大人物基本都来过了,剩下的人吴家的人就能应付。   “我去凤鸣苑看看,有事你过来唤我。”   “是,公子。”   陆枕走了,灵堂之内,跪在吴家人最后面的那个少女抬起头来。   赫然就是孔青雾。   虽然小吴氏被送进慎刑司了,但孔卿舞还在。   她双眸通红地盯着陆枕,暗暗攥紧了拳头。   现在,她就只剩下一条路了。   想到此,孔青雾小心翼翼的起身,跟在陆枕身后溜出了灵堂。   .   苏邀月跟永宁公唠完嗑,无所事事的出来晃悠。   她已经半天没有看到陆枕了。   想他。   苏邀月随手折了一朵花,一边走,一边扯那花的花瓣。   “从这条路走过去,能见到陆枕。”扯下一瓣花。   “不能见到陆枕。”再扯下一瓣花。   等到最后一片花瓣的时候,正好是,“能见到陆枕”。 第84章   她自己扑上来的   这是一处小花园, 是一条去凤鸣苑的捷径小路。   小路略微荒僻,两处的杂草最高的能长到一米多,密密扎扎, 青葱翠绿。   苏邀月从前走过几次,记得这里以前没有这么荒的呀?难道是走错了?   她绕路过去, 手里还拿着一个花梗子, 转过弯的时候正想找人问问路,一眼就看到了前面的两个人。   男人一身白色丧服, 挺拔俊美。   少女亦是一身丧服,哭得梨花带雨。   两人掩印在春日草木之中, 少女满脸泪痕,身上衣物半褪, 腰带都掉在了地上, 那衣襟大大的敞开, 十分开放,急切地伸手要去抱男人。   男人侧身避开, 少女不依不饶,那悲怆的哭腔已经传到苏邀月的耳朵里。   凭借着自己良好的视力,苏邀月一眼就认出来那少女是孔青雾,而她对面的男人分明就是陆枕!   苏邀月气急,随手捡起地上的一根粗树杈就冲了过去。   那粗树杈正好是Y形状的,苏邀月将开口那边对着孔青雾, 一把就叉住了她的脖子往后一怼。   满脸悲怆之色的孔青雾明显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苏邀月给一屁股蹲怼地上了。   她衣衫凌乱半解,横躺在草地上。若是被别人看到这副模样, 再搭配上旁边的陆枕, 一定会让人认为两个人在做什么苟且之事。   “解释!”苏邀月扭头瞪向陆枕。   男人说出了经典语录, “她自己扑上来的。”   “那你不会躲吗?你不能踹她吗?”   你一个大男人还干不过一个女人?   陆枕神色认真道:“躲了,还没踹,你就来了。”   苏邀月:……   “转过去!”   陆枕转身,面对假山壁。   苏邀月气呼呼地低头看向那粗实的树杈,想到自己刚才不顾一切的泼妇举动,下意识红了脸。   从前,苏邀月也见到过她某前男友劈腿,当时苏邀月的第一反应是上下打量那女人,从头发丝到脚底板都贬低了一遍,最后得出前男友没眼光这个结论,然后给自己补上妆,踩着小高跟上前,潇洒的给前男友一个巴掌离开。   虽然前男友百般解释是那个女人自己扑上来的,但苏邀月根本就不在乎。   现在想来,或许就是不喜欢吧。   原来喜欢一个人,会这么冲动。   陆枕会觉得她很粗鲁吗?   不对,现在不是关心这件事的时候。   “苏娘子,苏娘子您行行好,我实在是没有活路了,只要能跟着表哥,我做妾,不,我做个通房,做个奴婢都行,您行行好吧,求求您了……”孔青雾跪在地上,跟苏邀月磕头。   苏邀月听说了小吴氏的事情,原本小吴氏在,孔青雾在吴家还算过得可以,如今小吴氏被送进了慎刑司,名声败坏至此,吴家容不下她,孔家又不接纳她。   永宁公府这边更是不可能了。   孔青雾能跟着吴家跪在小公子的棺材旁边,还是因为吴氏病的起不来身,不知道这件事,不然早就将孔青雾打出去跟她娘关到一块去了。   孔青雾没有办法,只能孤注一掷,将主意打到了陆枕的头上。   “表小姐,路是自己走出来的,我们帮不了你。”   苏邀月此话一出,孔青雾彻底瘫软在地。   如果苏邀月没记错的话,小吴氏是给孔青雾留下了一点薄产的,足够孔青雾节俭过活。可惜,孔青雾舍不得这富贵生活,便想出了这一招来想要留在陆枕身边。   或许她对陆枕的爱意是真,可她对奢靡生活的不舍更甚。   她爱富贵胜过了陆枕。   “你是谁啊,你凭什么管我?”眼见装可怜不好使,孔青雾终于露出真面目。   她站起来,指着苏邀月大骂,“你一个瘦马,连我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输给蓬莱郡主就算了,输给那定远侯府的假千金也就算了,她偏偏输给一个瘦马。   苏邀月高昂着下颌,朝身后一甩手。   身后没动静,她偏头,看到陆枕还对着假山石壁面壁思过呢。   苏邀月:……   “转过来,庚帖。”   面对假山石壁的陆枕颤了颤眼睫,唇角的笑不自觉的泄露出来。   他转身,刚刚偏了一个头,就听小娘子气急败坏道:“不准转过来!”   孔青雾衣衫凌乱,里头的小衣还露着呢。   “庚帖!”   面对到底是转过去,还是庚帖的选择题。   陆枕选择了倒退着走上三步,然后将庚帖郑重地交给苏邀月。   苏邀月拿着手里的庚帖朝孔青雾宣布道:“看到了吗?现在你觉得,我是谁?我用的什么身份管你?”   孔青雾面色惨白,她不住地摇头,又哭又笑。   “可笑,可笑……表哥,这不是真的,对不对?”   陆枕背对着孔青雾,声音清晰道:“我陆枕一生,只娶一妻,绝不会有其他女人。”   .   苏邀月拽着陆枕的胳膊回到凤鸣苑。   房门一关,苏邀月立刻变脸,“你是不是看到什么了?”她可是记得孔青雾的衣衫拉的挺开,脖子那边露出一大片呢。   “没有。”   “骗子!”   男人唇角浮现出笑意,“月儿在嫉妒吗?”   “对,没错,我嫉妒死了。”苏邀月气得眼睛都红了,“恨不能把你的眼珠子抠……”   陆枕突然向前一步,他的眸光倾泻下来,带着无限的宠溺和满足,“我好高兴,月儿在为我嫉妒。”   话罢,男人突然伸手环住苏邀月,倾身朝她吻过来。   男人的吻铺天盖地地落下来,他单手箍着小娘子的腰将其按在墙壁上。微凉的薄唇带着湿润的触感贴着她的,强悍的撬开她的牙关深吻进去。   主屋内光线不好,苏邀月看的久了却也能看到陆枕的轮廓线条。   那双眼浸着暗潮,眼底汇聚着一层潋滟波光,星星点点,一抿,一动,风过,仿佛能吹起一阵野火燎原。   苏邀月被亲软了身子,“我还在生气……”   “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走那条路,不该碰到孔青雾。”   虽说是在诚恳道歉,但不知道为什么,苏邀月总觉得这话听起来怪怪的。   好吧,陆枕被孔青雾突然攻击确实不是他的错,可苏邀月就是很生气。   “月儿收了我的庚帖。”陆枕与苏邀月十指相扣,他将她按在墙壁与自己之间,垂首之时望着那嵌在自己怀中的纤瘦身影,满眼皆是满足。   他满心满眼倾慕之人,终于答应做他的妻。   “你想娶我可没有那么简单,我要……十里红妆。”   “傻姑娘,十里红妆是嫁妆。”   苏邀月吃了没文化的亏。   “反正我不管,你不能随随便便的娶我。”   “好。”陆枕低笑一声,继续去亲她,唇齿呢喃间,男人声音低哑,突然开口,“若是我什么都没了,月儿还会嫁给我吗?”   苏邀月被亲的神思恍惚,没有听见陆枕说的话。   “嗯?”她神色迷惘,发出一个软绵绵的音,像被揉顺了的猫儿。   “没事。” 第85章   渔夫vs太子殿下   一荒枯井, 一个匍匐在地的身影。   地上是蔓延的血迹,他用手肘在地上爬行,身上的白色衣袍被浸出一层厚实的污渍。   淅淅沥沥的雨从这四方院中落下。   低矮的四方屋檐, 框出一个窄小的天井一般的正方形。男人就如同被砍去了四肢的困兽一般,在这铺着青砖的四方形内, 匍匐爬行。   终于, 他摸索着爬到了井边。   男人伸手按住井口边缘,然后努力地支撑起自己的身子。   雨势越来越大, 院子里的奴仆们都已经被他支出去了。   瓢泼的雨打湿了他的身体,十根鲜血淋漓的手指抓住井口边缘, 血水顺着雨水往里滑,男人霍然抬头。   是他自己。   陆枕猛地一下睁开眼, 淅淅沥沥的雨声消失了, 那股黏腻的潮湿感也随之褪去。   熟悉的熏香伴随着少女的馨香萦绕在他身边。   少女合衣睡在自己怀里, 她唇上的口脂已经被自己吃的差不多了,眼眶微红, 那是被他逼出来的。   苏邀月呼吸匀称,并未被陆枕吵醒。   陆枕微微侧身,指腹轻抹过小娘子微红的眼尾,眼底流淌过清晰的宠溺温情。   然后他缓慢重新躺回去,盯着帐子顶部。   那张贴着湿漉黑发,伏在井口边缘的脸还在自己的脑中挥之不去。   陆枕的视线不由自主的望向院子里那口井。   这口井在从前已经听小娘子的话封住了。   梦境最后, “他”一跃而入这口井中,结束了自己年轻的生命。   这就是他最后的结局吗?   他的结局真的改写了吗?   这个梦境太过真实,让陆枕忍不住想起了那位神。   神已经无法阻止这个世界的苏醒, 那么, 它会做什么?   .   萧袅袅作为侯府的假千金, 王氏过来吊唁,她当然也要跟着过来了。   听说马晓生连做妾都不愿意要萧袅袅,王氏也是一肚子气。   “母亲,对不起。”   萧袅袅坐在马车里,垂首跟王氏道歉。   “你有什么错?还不是那马晓生有眼无珠,待母亲替你寻个更好的。”   此次洛川并未出来,因此马车内只有萧袅袅和王氏二人。   萧袅袅听到王氏的话,明显一愣,“母亲……”她还以为王氏会责备她。   “对了,听说你跟那苏邀月住在一块了?”王氏对苏邀月并不是很满意,她总觉得这小娘子瘦马出身,心思不正。   “依我看,你还是回来住吧。”   萧袅袅垂首,轻轻摇头,“我在外面住的很开心。”   洛川已经笼络住侯府人心,每次面对洛川那看似柔弱,实则阴狠的眼神,萧袅袅知道,侯府已经不是自己能待的地方了。   自从洛川来了以后,王氏处处看萧袅袅不顺眼,可萧袅袅走了以后,王氏又开始想念起她的好来。   人只有失去了,才会开始怀念那些好。   “袅袅,马家那边你就别搭理了,我会再替你寻其它好亲事的。”王氏如此道。   萧袅袅想到那小舟之上的事情,神色微恍。   “母亲,如果我终身不嫁……”   “什么?”王氏立刻皱眉,“别说傻话,女子哪里有不嫁人的。”   萧袅袅莫名想到苏邀月跟陆枕,若她也能如月儿一般找到相互喜爱的人,那么她自然是愿意嫁的。   听说月儿已经成为那位陆公子的未婚妻了。   如果,她也能这样勇敢一次,是不是也能获得幸福?   王氏还在说着其他青年才俊,萧袅袅没有应声,心中却已经有了决断。   她决定将小舟之上的事情告诉渔夫,若是他不介意此事,那么,她就愿意嫁。   至于马晓生,听说他病得快死了。   真是报应。   .   萧袅袅随王氏给那位小公子上完香后便孤身一人去了永宁公府的小花园内。   听说这里有给前来吊唁的女眷们休息的地方,可萧袅袅不知道怎么的,胡乱走岔了路,没有看到女眷休息的地方不说,还越走越偏僻。   萧袅袅没有来过永宁公府,现在丧事正烦恼,路过的丫鬟、婆子们也忙得脚尖飞起。   萧袅袅眼尖的看到前面的亭子里似乎有人,她便想上前问问,不想走近一瞧,居然是那位跟她素来不怎么对付的首辅之女。   首辅老来得女,宠爱非常,这位小女儿有美名和才名在外,恰好,萧袅袅在京师城内也是有名的才女,如此一来,两人便难免被放在一起比较。   而每次,都是萧袅袅略胜一筹。   如此,两人的梁子算是结下了。   亭子里,首辅之女孙渺渺看着眼前俊朗冷漠的太子殿下,传说这位太子殿下一副病态,命不久矣,如今看来也没有那么夸张呀。   “好巧,在这里遇到殿下。”孙渺渺听说父亲有意将她嫁给这位太子殿下,一开始,孙渺渺还不乐意,可今日一见,却见男子容貌出众,气势凛然,顿时沦陷了一颗芳心。   虽然听说那位新科状元亦是风采斐然,但区区一个状元,哪里比得上太子呢?   太子殿下垂眸看她一眼,然后又转头看了一眼外头。   “殿下可是有事?”孙渺渺小心翼翼的询问,“我能陪殿下一起去吗?”   太子殿下收回目光,独自一人往前走。   孙渺渺并未被太子的冷漠所击退,反而觉得这个男人好帅好酷呀。   她立刻跟在太子身边,看着太子殿下走到一处池塘边,然后从宽袖内掏出……一根收缩鱼竿?再取出一盒鱼食,就地盘腿坐下,开始……钓鱼?   春日的天,阳光热辣。   孙渺渺虽然被太子殿下的酷帅之色迷倒,但毕竟也是首辅女儿,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面对这样的冷遇,孙渺渺顿时就不高兴了,一甩头回了首辅府就跟自家老父亲告状。   “我跟那太子殿下说话,他不理我就算了,还去钓鱼,我到底哪里比不上那几条鱼了?”   虽然只是一个简单的态度问题,但首辅却明白了这位太子殿下的意思。   看不起他的女儿,就是看不起他。   这位太子殿下明显就是没把他放在眼里。   首辅大人拿着三皇子殿下送来的一盒黄金月饼,终于下了决定。   太子本就体弱多病,这皇位,自然无法胜任。   .   萧袅袅在园子里转了一圈,还没有转出去。   大概过了有半个时辰吧,她似乎又转回到原位了。   春末夏初,日头逐渐毒辣起来,萧袅袅瞧见前方有人,她提裙过去,站在三步远处,看着正坐在那里钓鱼的男子道:“这位公子,请问女眷花厅往哪里走?”   正在钓鱼的男人听到萧袅袅的声音猛地一顿。   两人之间陷入长久的静默。   正在此时,一个白净的小太监跑过来,“殿下,时辰不早,我们该回了。”   男人背对着萧袅袅起身,弯腰去收拾鱼篓子。   萧袅袅听到了那小太监的称呼,她没想到自己随意乱走,竟然碰到了一位皇家人。   萧袅袅迅速跪到地上,垂首行礼等这位太子殿下走远。   没想到那位太子殿下弯腰提鱼篓子的时候宽袖甩得太大,里面的奏折掉出来了。   没几本奏折,那是太子殿下没看完的。   奏折摊开在地上,萧袅袅无意间瞥了一眼,然后立刻就被上面的字迹吸引住了。   男人蹲下来捡奏折的时候,被萧袅袅一把抓住了袖子。   萧袅袅从未知道自己居然有如此大胆的时候,可她真的开口问了,“是你?”   “大胆,这是太子殿下。”一旁的小太监上前来呵斥。   萧袅袅下意识松手,可她一双眼还盯着面前的男人看。   她颤抖着开口道:“是你吗?”   潇日潭将奏折收入宽袖内,他敛下眉眼,这个动作使得他原本就冰冷的面部轮廓更显得冷漠起来。   气氛陷入古怪的凝脂,萧袅袅的眼神执着而震惊。   潇日潭沉默半响,最后终于开口说出了面对她的第一句话,“你没有答应我的求亲。”   .   苏邀月一觉睡醒,黄梅告诉她说,萧袅袅来了。   小娘子点头,然后一把扯住正站在木施前换衣裳的陆枕。   屋子里的衣裳都是从前陆枕穿的,刚才躺在床铺上时,陆枕身上的丧服被弄得出了褶皱,他便从衣柜内随意挑选了一件穿在自己身上。   此刻,宽大的袖摆被小娘子捏在指尖不肯放。   苏邀月跪坐在床铺上,仰头盯着陆枕,“你要走了?”   “嗯,外面还有很多事要处理。”说完,陆枕伸手抚了抚苏邀月的头顶。   【呜呜呜,舍不得,我的红玛瑙耳环,绿翡翠镯子……】   陆枕:……   “想买什么找长泉。”   “好的。”苏邀月收回手,神色乖巧道:“公子去了,我不打扰公子了。”   陆枕:……   从来衣食无忧的陆枕没有在哪一刻觉得挣钱无比重要。   .   陆枕走后,黄梅将萧袅袅带过来了。   “袅袅,你怎么了?”   萧袅袅像是哭过了,她伏在桌子上,整个人都在颤抖。   苏邀月赶紧让黄梅去端杯热茶来,然后又往萧袅袅身上盖了一层薄薄的斗篷。   萧袅袅似乎是急赶过来的,身上被香汗浸湿一半。   她将脸埋在臂弯里,无声哭泣。   萧袅袅没想到,她喜欢的人居然是太子殿下。   原本,她已经准备跟渔夫说清楚自己跟马晓生的事情,若是他能接受,那么她就嫁他,若是他不能接受,那么此事就算了。   可她没想到,他居然是太子殿下。   天底下第二尊贵的男子。   她怎么能将那种事情……说得出口。   .   苏邀月终于从萧袅袅嘴里听到了那日芙蕖院内发生的事情。   原来她被马晓生喂了那种药,然后与他在小舟之上度过了一夜。   苏邀月气得恨不能立刻将马晓生千刀万剐,萧袅袅却十分冷静道:“不急,听说他病得快要死了。”   “报应!”苏邀月气愤道。   “嗯。”萧袅袅点头,然后又陷入一阵古怪的沉默中。   苏邀月安慰的词想了半天,“袅袅,事情已经发生了,你……”   “我知道,我已经想开了。”   萧袅袅温柔一笑。   苏邀月发现,萧袅袅看似温柔,实则内心强大。面对这样的事情,居然只是消沉几日,然后又自己走了出来。   怪不得萧袅袅当时要嫁给马晓生。   幸亏没嫁。   苏邀月都害怕萧袅袅会在婚假当日用一柄匕首把马晓生捅死。   好吧,萧袅袅不会这么干,因为这会连累到定远侯府,而她失贞的事情也不能说出去,此事同样会连累到定远侯府的名声。   .   黄梅端了热茶进来,萧袅袅喝下一碗,心情似乎好多了。   黄梅看着两位小姐无精打采的模样,又带来一个噩耗。   “听说首辅之女孙渺渺今日也来了。”   孙渺渺?苏邀月歪头想了想,似乎有这号人物,好像也是……暗恋陆枕的一员?   小娘子下意识坐直了身体。   “怎么了?”萧袅袅不解道。   “陆枕的桃花债。”苏邀月咬牙切齿。   “别急,月儿。”萧袅袅柔声安慰,“先问过陆公子再说,我看陆公子不是这样拈花惹草的人。”   那边黄梅却道:“不是的,娘子。听说这位首辅之女要嫁的是那位太子殿下。”   萧袅袅手里的茶碗掉到了地上。   “怎么了?”苏邀月一口气刚松回来,就被萧袅袅的面色吓到了。   萧袅袅素来温和的脸上逐渐显露出一种名为狰狞的表情来。   他一边来与她提亲,一边还要跟孙渺渺成亲,那她算什么?算什么?   萧袅袅猛地一下起身,朝外走去。   她已经顾不得什么淑女风范和侯府君臣了,她现在被怒气冲昏了头脑,只想要将今日刚刚收到的那条鱼恶狠狠地拍在那位太子殿下脸上!   作者有话说:   听说孙渺渺看上了陆枕。   袅袅:月儿,别冲动。   不对,孙渺渺看上了太子殿下。   袅袅:我鱼(刀)呢? 第86章   真朋友   萧袅袅跟那位太子殿下的后话苏邀月也不是很清楚, 因为后面几天,她都没有见到萧袅袅,直到那一日, 一道圣旨入了定远侯府,皇帝定下了定远侯之女萧袅袅为太子妃。   这道消息立刻在京师城内炸开了锅。   有人说, “太子殿下命不久矣, 这才要娶那位定远侯的假千金冲喜。”   “那么娶谁都是娶,为什么要娶个假千金呢?娶真千金不是更好?”   “听说是因为八字相合, 只有这位假千金的生辰才嵌合太子殿下的八字,冲喜才有效果。”   “可是这位真千金跟假千金不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吗?”   众人一时无言。   面对外面的流言, 苏邀月十分好奇的询问陆枕,“冲喜是真的吗?”   陆枕正在替尊贵的太子殿下制作人造血浆。   用的是羊血。   前段时间用的是鸡血, 太子殿下嫌弃太腥气, 贴心的太子詹士面无表情的换成了羊血。   又腥又膻。   按照陆枕的计划, 继续上次太子殿下在御书房外跪了一天一夜的设定,体弱多病的太子殿下因为这一天一夜, 所以身心俱疲,再加上连日劳累奔波,无法娶上心爱的女子,因此,身体被冲垮了的同时,心灵也受到了极大的创伤。   血一日一日的吐, 人一日一日的昏沉。   最后,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   这个时候,陆枕就上场了。   他拱手站到前来探病的皇帝身边, 诚恳建议道:“如今殿下病入膏肓, 唯一之计, 只有一策。”   皇帝爱子深切,立刻询问,“怎么治?”   陆枕道:“冲喜。”   然后他找到串通好的国师,给太子殿下算了一卦,说这冲喜之人要在什么时辰出生,身上有何特征,具体人在什么方位,一一罗列下来,锦衣卫找了三天三夜,最后顾深栖出场,面无表情的呈上来一个名字。   定远侯府,萧袅袅。   如此,一桩冲喜美事顺利完成。   “所以,你从一开始就已经谋划好了?”   就像陆枕一开始就已经谋划好要娶她了。   “嗯。”男人点头颔首,然后拎着那袋羊血起身道:“我入宫了。”   “哦。”   苏邀月没告诉陆枕,她今日也要入宫呢。   .   清平县主派人过来传话,说是贵妃生辰要到了,贵妃看到苏邀月给清平县主做的衣裳,请她入宫去给她也做一件。   嘴上说是“请”,可谁敢违背贵妃的命令呢?   苏邀月跟着清平县主去往贵妃住处。   贵妃宠冠后宫,跟皇帝有着年少情谊,她住在距离皇帝寝殿最近的怡合宫内。   苏邀月第一次进宫,她坐在马车里,微微挑开帘子,看到四面高高的红色宫墙,那墙壁之上颜色斑驳,带着旧物的沧桑感,站在这里,一眼都望不到天空的鸟。   太压抑了。   苏邀月放下马车帘子,开始思考这位贵妃娘娘。   按照人设,这位贵妃娘娘一开始选择三皇子,是因为三皇子救了皇帝,所以她才会挑他记入自己名下,也算是一种补偿奖赏。   随着小说后期发展,这位贵妃娘娘发现这位三皇子殿下居然为了洛川而毒害了清平县主后,立时要将此事告发给皇帝,不想潇月池心狠至极,毒杀了清平县主之后又将这位贵妃娘娘给推进了水池子里。   夏日,宫里头的贵人们喜欢在水边乘凉吃瓜,贵妃娘娘也不例外,因此,此事最后被定性为意外。   本来皇帝是觉得有猫腻,想彻查,可惜,年纪大了,力不从心,再加上太子逝世带来的打击,让这位年纪还算轻的皇帝陛下一下子就心力交瘁,无力再处理贵妃的事。   “杨姑姑,我把人带来了。”清平县主领着身后的苏邀月进了怡合宫。   怡合宫很大,苏邀月一路过来能看到满院子的菊花。   听说这位贵妃很爱菊花高洁,因此皇帝就命人种了一院子的菊花给她。   “稍等。”杨姑姑朝苏邀月看了一眼,然后转身进了寝殿。   清平县主怕苏邀月紧张,安慰她道:“姑母性子很好的,你别害怕。”   能走到如今贵妃的地位,怎么可能性子很好?这位贵妃娘娘虽然死得惨,但不管怎么说宫斗大赢家之一。   寝殿内点着千金一两的龙涎香。   身着华美衣袍的女子正慢条斯理地戴上甲套,从书案后起身。   苏邀月抬头一看,果然看到寝殿后方有个小房间,里面供奉的菩萨。   这些后宫女子,总要再屋子里摆置些佛像,以此来证明自己的慈悲为怀。   贵妃娘娘大概是刚刚抄写好佛经,她站起来,朝清平县主笑道:“这么早就来了?”   “想姑母的紧。”清平县主虽然在外性子傲娇,但在贵妃面前却是个小可爱。   贵妃的视线落到苏邀月身上。   苏邀月垂首行礼,姿态端庄大方。   她可是专门让陆枕请了宫里头的教习嬷嬷专门练过的。   果然,贵妃娘娘露出满意的表情。   苏邀月顿时觉得自己的冰雪聪明更上一层楼,才几天就将宫规礼仪学了个透彻。   好吧,若非陆枕的连夜□□,她也不可能学的那么快,陆老师以教学之名对她动用“私刑”,实在是一点师德都没有!苏邀月觉得自己如果再不学会,她的嘴都要秃噜皮了!   腰也要被掐粗一寸了!肿的!   “听清平说你要见到本宫才能画出设计稿?”   “是的。”苏邀月点头道:“衣衬人,人衬衣。衣裳是有灵气的,不合适的衣裳穿在不合适的人身上就是不合适。”   这句话其实有点骄傲自大了,可就是这份骄傲自大,却让这位贵妃娘娘高看了苏邀月一眼。   “听说你是陆枕的未婚妻?”   苏邀月:……   正对上贵妃娘娘这张突然充斥了八卦表情的脸,苏邀月终于明白,做衣服可能是真,可听八卦也是真。   面对贵妃娘娘这份真诚的八卦之心,苏邀月深沉地吐出一口气,道:“是。”   “陆大人的眼光还真是不错。”   原本苏邀月还以为这位贵妃娘娘会跟其他人一样嫌弃自己的出身,是个难相处的人,没想到居然还挺好说话的。   苏邀月画设计稿的时候最好要盯着人看,她将这称之为天才的怪癖。   因此,当苏邀月提出这个条件的时候,贵妃娘娘好脾气的欣然应允。   苏邀月一认真起来就会忘记时辰,在这段时间里,贵妃娘娘会做自己的事情,苏邀月就盯着她看。   贵妃看到苏邀月如此专注的眼神,略微有些惊奇。   一开始,她听到苏邀月是瘦马出身之时,还以为是个狐媚子,没想到居然是如此奇特的一个女子。   连她都感兴趣了呢。   怪不得那位名满京师的陆才子会如此倾心。   苏邀月的脸上并没有深闺女子的拘束,也没有宫廷之内女子的疲惫和麻木。   她眼瞳鲜亮,整个人鲜活如夏日里最烈的阳光,只看一眼,就仿佛能从她的身上汲取到无限力量。   “好了。”苏邀月将手里的设计稿递给贵妃。   来之前,苏邀月特地做了功课,她将贵妃生辰从前穿过的衣裳样式都看了一遍,然后又询问了陆枕贵妃衣着的规格,最后画出来的这件衣裳作为生辰礼服来说不会太出格,又不显得过于朴素。   毕竟是生辰,唯一的主角,自然不能太低调。   “不错。”贵妃戴着甲套的手捏着这份设计稿,朝苏邀月颔首道:“就按照你的想法做。”   苏邀月喜滋滋地收了贵妃的定金,揣着巨额银票,她想到贵妃和清平县主的结局,忍不住皱眉。   “怎么了?”清平县主还想着让苏邀月在贵妃的生辰宴上也给自己做上一件好看的衣裳呢。   “县主最近胃口怎么样?”苏邀月突然道。   “胃口不错。”   苏邀月突然一脸严肃地盯着清平县主道:“县主,您的下巴已经有两层了,您的小肚子已经凸出来了,您再看看自己的手腕……”苏邀月伸出自己的手腕跟清平县主对比,粗细立显。   “听说三皇子殿下喜欢腰肢一只手就能搂过来的美人,您嘛……”   清平县主瞪圆了眼,然后在苏邀月的注视下,被气哭了。   苏邀月:……   “别急。”苏邀月一把捂住清平县主的嘴,毕竟这是在人家姑母的地盘上。   “从现在开始,您要好好努力减肥,最重要的是,不要吃云片糕。”   清平县主最喜欢吃云片糕,潇月池的毒也就下在云片糕里。   “县主记住了吗?”苏邀月小心翼翼地松开自己捂着清平县主的手。   清平县主抽抽噎噎地点头,然后伸手去摸自己的下巴,再去掐自己的腰。   最后,她可怜兮兮地看一眼苏邀月,“虽然你说的话我不爱听,但我听说,只有朋友之间才会说这种难听的话。”   苏邀月:……   “其实……我没什么朋友。”清平县主十分扭捏,“苏邀月,你说的话真难听,你是我的真朋友。”   苏邀月:……   作者有话说:   开始收尾,然后写个现代篇番外。 第87章   小秘密   最近陆枕似乎睡得总是不安稳, 苏邀月猜测,难道他得了传说中的婚前焦虑紧张综合征?   “娘子,听说吴氏要不行了, 若是如此,那么公子就要守孝三年了。”黄梅端早膳过来的时候细心提醒苏邀月。   苏邀月一听这话, 立刻掰着手指头开始数, 三年。   她现在十六,再过三年就是十九。   那年纪也很小啊, 不怕。   .   永宁公的书房内,陆枕手里拿着一份请柬递给永宁公。   永宁公皱眉, 问,“这是什么?”   陆枕道:“我结婚的喜帖。”   永宁公:……自己儿子结婚了, 我是第一个收到喜帖的不知情人士。   “听说母亲身体不好, 我准备替她冲一下喜。”陆枕如此解释。   他站在侧开的窗子边, 晨光初晓,浮云自摇, 男人俊美的面孔之上被覆上一层浅淡的金黄色,那种温润如玉的表情从未变过,可这副性子,却跟从前天壤之别。   永宁公手里拿着喜帖,沉吟半响,“你真要娶她?”   “是。”   “不顾流言蜚语?”   “是。”   永宁公再次沉默下来, 他想起苏邀月在小公子丧礼那日跟他说的话。   或许,是他错了。   “你不后悔便好。”   .   苏邀月有些恍惚,她怎么就要跟陆枕成亲了呢?   虽然说她是收了陆枕的庚帖啦, 但她现在才十六岁呢, 这么早结婚, 也太亏了吧!   “萧小姐已经被接回定远侯府了,只等萧小姐给太子殿下冲喜,到时候萧小姐成亲了,娘子不会着急吗?”黄梅话罢,又想到如今陆枕的情况,“听说那位首辅之女眼看太子殿下定亲了,便将目光放到了世家公子身上,头一个要相看的便是咱们家公子呢。”   陆枕在外确实很受欢迎,听说现在每天回家路上都要被砸一车瓜果,听说还有拿老冬瓜砸的呢。   “可是……”苏邀月面露犹豫,“我还没准备好呢。”   虽然她是很喜欢陆枕啦,但是真的喜欢到非要结婚的地步吗?   小娘子的脸上露出迷茫之色,她单手托腮,盯着窗子外面逐渐鲜艳起来的绿芭蕉,沉思良久之后猛然想起来贵妃娘娘的设计稿她还没完善呢。   还是先干正事吧。   .   陆枕特意在凤鸣苑内收拾出来一间厢房作为苏邀月的工作室。   平日里,苏邀月就在里面画设计稿。   苏邀月工作的时候不喜欢被人打扰,膳食都是用食盒装着放在门口的。   苏邀月忙了一日,总算将贵妃娘娘的设计稿改好了。   她伸了一个懒腰,让人将这份设计稿送到清平县主那里。   .   定远侯府内,洛川站在空旷的房间里,对着屋顶大喊。   “你说陆枕会爱上我,可是他要娶苏邀月了!你说顾深栖是我命定的男人,可是他对我根本就没有兴趣!你不是神吗?你不是说我是这个话本子的女主角吗?”   神明没有回应她。   神明抛弃她了吗?   “对不起,我胡说的,我只是太着急了……苏邀月她要嫁给陆枕了,谁都知道他们要成亲了。还有萧袅袅,你知道吗?她要嫁的人是太子,是太子啊……”   “我呢?”洛川崩溃地跪到地上,“我什么都没有,为什么,为什么?我明明那么听你的话,为什么?”   神明没有回应,直到洛川力竭地伏在地上,她的脑中突然闪过一些片段。   陆枕满身是血水地跃入水井之中,太子殿下身穿寿衣躺在棺材里,清平县主口吐鲜血趴在小花园内,贵妃娘娘的尸体从皇宫内河里被打捞起来,潇月池身穿龙袍坐在龙椅之上。   洛川哭泣的身影登时顿住。   这是什么?那些人的下场吗?   哈哈哈……没错,这就是违背神的下场。   洛川眼神疯狂地捧住心口,然后静静地等待神再次给她旨意。   【潇月池为了娶洛川,不惜在云片糕内下毒害死清平县主。】   是了,潇月池,她还有潇月池。   只要清平县主死了,她就能嫁给潇月池,然后当上皇后了。   没错,就是这样的。   .   黄梅将苏邀月画的设计稿送到了清平县主府后回来,同时还带回来了几碟云片糕。   这是贵妃娘娘赏赐下来的好东西,宫里头的云片糕自然跟外头的不一样,用料和手艺都是天差地别的。清平县主怕自己忍不住吃,就索性让黄梅带回来了。   黄梅入了主屋,见苏邀月又进了厢房内画图,便也不敢打扰,顺手将云片糕放到桌上。   苏邀月又忙碌了一会儿,看看时辰猜测陆枕差不多回来了,便伸了伸懒腰,起身推门出去了。   正巧黄梅路过,看到从厢房内出来的苏邀月,高兴道:“娘子,清平县主收了你的设计稿,还让奴婢带回来好几碟子云片糕呢,听说是宫里头的贵妃娘娘亲自赏赐的。”   嗯,云片糕。   等一下!云片糕!   “云片糕在哪里?”   “在,在屋子里……”黄梅看着面色大变的苏邀月,也跟着慌乱起来,“娘子,可是云片糕有什么问题?”   问题可大了!   苏邀月直冲进屋子,就看到那食盒已经被人打开,再往里屋看,陆枕靠坐在榻上,手边是半碟子云片糕,他微微屈身,身型瘦削而颤抖,面色苍白,唇角有鲜血溢出。   那鲜红的血顺着他的下颌往下蜿蜒,滴在榻上,浸湿滚边的靛青色垫子。   那一刻,苏邀月的脑子“嗡”一下就炸了。   “陆枕!陆枕!”苏邀月冲过去,一把抱住陆枕,眼泪瞬间淌了满脸。   “你不要死啊,我还没嫁给你呢,我不要当寡妇……”一边哭,苏邀月一边哭着喊着让黄梅请医士,然后又伸手去抠陆枕的嘴巴,企图让他将吃进去的云片糕吐出来。   没想到抠着抠着,给男人抠……笑了?   苏邀月的动作一瞬停住。   “……回光返照?”小娘子双眸含着泪,呆呆的。   男人随口吐掉嘴里的血浆,然后端起榻边的茶水漱口,“是血浆,假的。太子殿下说做的太厚了,他有时候咬不破,我就替他试试。”   这血浆太过腥臭,陆枕咬开的时候那股子酸爽直冲天灵盖。   这才让他面色煞白,又浑身发抖的。   苏邀月:……   小娘子瘪着嘴,香腮之上还挂着泪痕。   她委屈地看向陆枕,眼睫湿漉漉的,委屈极了。   “别哭,我没事。”陆枕察觉到小娘子情绪不对,他伸手替她擦拭眼泪。   苏邀月声音嗡嗡道:“我真的以为你死了。”   “我怎么会死呢?”   “因为这云片糕有毒。”   陆枕的视线落到那云片糕上,他眉头皱起,脸上笑意瞬间敛起,抬手让刚刚领着医士进来的黄梅退下。   黄梅见陆枕无事,便赶紧领着医士走了。   屋子里安静下来,苏邀月被陆枕揽到怀里,她微微偏头将自己的脑袋搁在陆枕的肩膀上,“就是你知道的吧,我还有一个小秘密没跟你说。”   【其实我是穿书者。】   从前,陆枕不能完全听到苏邀月的心声,他猜测这是因为世界之间的壁垒,现在,他却能清楚的听到苏邀月的声音,他猜测,这是因为他觉醒之后,世界壁垒在逐渐消失。   因此,他能清晰的听到苏邀月诉说一些禁忌。   “我知道。”   “你知道?”小娘子震惊地睁大眼。   “嗯。”陆枕带着茶香的湿润唇瓣轻轻吻过她的眉眼,“我都知道,你为我做的一切,我全部都知道。”   简简单单几句话,却让苏邀月更加委屈。   她想起自己那段时间为了改变陆枕的命运到处奔波,好不容易改变陆枕对洛川的恋爱脑,那可真是一段辛酸血泪史。   “我可太辛苦了。”   男人笑了笑,更加搂紧她,然后颔首道;“嗯,没错。”   苏邀月吸了吸鼻子,让陆枕用帕子替她擦了眼泪,然后将自己知道的后续剧情都说出来了。   “就是,我知道你会死,才会想要改变你的命运。”   “嗯,我猜到了。”   苏邀月:……   “谢谢你,月儿。”男人俯身过来,从她的眉眼亲到唇角。   苏邀月下意识伸手环住陆枕的脖颈,“陆枕,你太聪明了,我有时候甚至都觉得,你有读心术。”   男人搭在苏邀月胸前的手一顿,眼神略微漂移,“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有这种东西呢。”   “这倒也是。”苏邀月深以为然,然后想起来一件事,“这个云片糕里面没有毒吗?”   “测一下。”   陆枕随手拔下苏邀月发簪上的一支银簪,然后往云片糕里面戳。   戳完之后,并未看到有变色的地方。   苏邀月轻轻吐出一口气,“看来不是这次。”   不是这次,那就是下一次了。   清平县主那边,到底有没有听她的话?   .   清平县主为了得到小蛮腰,已经忍了很久了。   终于,在今天,她没忍住,从送给苏邀月的那几碟云片糕内克扣下来一份。   清平县主先是嗅了嗅它的味道,然后喝上一口茶,再嗅一嗅它的味道,再喝上一口茶。   腹内装满了茶水,清平县主的饥饿感却还没有完全消除。   她盯着云片糕,几乎要将它盯出一个洞来。   终于,清平县主动了。   她捏起一片,放到嘴边,正要吃,突然感觉腹部一紧。她低头,身上正穿着上次苏邀月送给她的一件裙子,这裙子腰线收得极窄,清平县主每次呼吸都能感觉到勒得慌。   可苏邀月送这条裙子前跟她说过,这尺寸可不算小,她起码得穿上再小两寸的裙子,才能看起来嫋嫋娜娜。   清平县主终于放弃。   她已经忍了那么多天了,再忍几天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一点都不想吃,一点都不想吃,一点都不想吃。   清平县主催眠完自己后,随手将云片糕一抛,云片糕入水,很快就有鲤鱼过来争抢。   清平县主将剩下的云片糕也一起扔到了河里。   这样她就不会想吃了。   喝多了水,清平县主正准备起身去如厕,突然视线一瞥,看到河面上的鲤鱼都翻起了肚皮。   什么情况?   吃撑死了?   幸亏她没吃,不然肯定又要长胖了。 第88章   大婚(一)   清平县主面色惨白地抱着苏邀月的胳膊, 浑身发抖。   原本清平县主还以为这些鱼是被撑死的,直到苏邀月和陆枕过来,她才知道, 原来这些鲤鱼是被毒死的。   “没事。”苏邀月安抚地拍了拍清平县主,然后抬头看向陆枕。   陆枕朝她点头。   苏邀月将清平县主牵到屋子里, 跟她道:“兹事体大, 还是要禀明贵妃娘娘的好。”   虽然这云片糕是贵妃娘娘送的,但清平县主可不认为贵妃娘娘会害她, 因此,清平县主立刻就穿戴整齐进了宫, 去找贵妃娘娘告状,临走之时苏邀月还将刚刚打捞上来的两条翻肚鱼让清平县主一起带去。   彼时, 贵妃娘娘正在抄写佛经, 听到杨姑姑进来禀告说清平县主哭哭啼啼的来了, 手里还拎着两条鱼。   贵妃娘娘:……   .   “到底怎么了?”贵妃娘娘看着那两条死鱼,下意识用手帕掩住口鼻, 她看到清平县主哭得那么惨,有心安慰,可是一靠近就闻到了那死鱼的腥臭气,一时之间真是两难。   幸好,杨姑姑侍奉贵妃娘十几年,明白贵妃娘娘任何一个细微的动作, 立时上前将那两条鱼接了,还让宫娥们进来替清平县主净手洁面,如此, 贵妃娘娘才带清平县主一起坐到榻上说话。   “姑母……”清平县主哭得极其惨烈, 一张脸都吓白了。   贵妃娘娘安慰许久, 才终于从清平县主的嘴里听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清平县主不小心将贵妃娘娘赐的糕点掉进了鱼池子里,没想到鱼吃了之后纷纷都死了,一开始,清平县主还以为是被撑死的,正巧苏邀月过来送设计稿,陆枕陪同前来。   这位陆大人见多识广,一眼就看出这鱼死的蹊跷。   云片糕是贵妃送的,清平县主当然不能说她是故意扔给鱼吃的。   “姑母,我害怕。”   “别怕。”贵妃是经历过宫斗的人,当然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她朝杨姑姑使了一个眼色,杨姑姑立时退了出去,然后开始彻查怡合宫。   .   潇月池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幸好,他反应极其迅速,一听说此事,立刻安排人将一个宫娥推出去当了替死鬼。   此宫娥原先就不安分想要勾引皇帝,被贵妃敲打一番之后怀恨在心,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此事看起来像是已经了结,可贵妃心里却清楚,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   当杨姑姑找到人的时候,那宫娥已经自尽。   死无对证,只能如此结案。   皇帝亦安慰贵妃,还送了诸多礼物,显然也并不觉得此事有什么蹊跷。   贵妃一人坐在殿内,望着这空荡又冰冷的怡合宫,满眼繁华入目,却更觉这宫殿像是一个精美的牢笼,将她死死关在里面,永世不得超生。   “娘娘,三殿下来了。”   潇月池突然前来请安。   贵妃娘娘收回自己的视线,她神色沉默地看向杨姑姑,“你说,这世上到底是名利重要,还是亲人重要?”   杨姑姑垂首不言,良久之后才道:“听说清平县主安排人替贵妃娘娘做的生辰裙不日便能做好了。”   贵妃轻轻笑了笑。   “清平是个好孩子,她是知道的。”   清平县主知道贵妃拿她与潇月池联姻是为了什么,可她并未怨恨。   杨姑姑也道:“县主孝顺,盼着贵妃娘娘好。”   是啊,清平是个孝顺的好孩子,她只想着自己,却忘了她还只是一个孩子。   名利权势,对于她来说,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贵妃只要一想到若是清平县主真的吃了那云片糕,毒发身亡,便心如刀绞,不能自抑。   贵妃无儿女,清平就是她的孩子。   这一刻,贵妃的心中似乎突然明白了什么,也放下了什么。   她转身面对身后的菩萨像,然后缓声开口道:“让三殿下进来吧。”   .   贵妃对自己这个便宜儿子没什么感情,毕竟三皇子被记到贵妃名下的时候已经很大了,两人之间本就没有血缘关系,因此,生分一些也是自然的。   潇月池进来的时候,贵妃正站在菩萨面前闭目念经。   “清平近些日子身子不适,我准备将她送到青州养养。”贵妃背对着潇月池,她身前白烟袅袅,语气之中带上了几分释然。   潇月池双眸微眯,拱手道:“儿臣听说了下毒一事,母妃无恙,清平无恙,实乃万幸。”   贵妃娘娘捏着手里的佛珠,叹息一声道:“我是无恙,可怜了清平,吃了一些,好不容易救回来,听说是伤了身子骨,日后恐……难以有孕。”   其实正妻能不能怀孕这事关系不大,反正潇月池是能娶侧妃的,还不止一位。   “本宫无孕多年,自然明白这其中的苦。清平虽年幼,但心思清明,她认为……”说到此,贵妃娘娘转身,身上素净的宫袍在空中划出一道凛冽的弧度。   她的视线定定落在潇月池身上,带上了几分明显的凌厉,“与殿下的婚事就此作罢吧。”   潇月池不知道贵妃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才会说出这种话。   可如果失去了贵妃的势力,那他就相当于失去了一双臂膀。贵妃无子,若是想在这深宫之中生存,就只能依靠他,现如今这位贵妃到底是受了什么刺激?居然连现成的太后都不愿意做了?   “母妃,我是真心喜爱清平。”潇月池撩袍下跪,情深意切。   “清平与本宫说了,喜愿一生一世一双人,殿下能给吗?”   不能。   太子殿下因为不能延绵子嗣,所以被内阁弹劾。   若是他娶了一位不能生育的皇子妃,却还不能另娶其他女子,那么他不就变得跟那位太子殿下一样了吗?   反正那位太子殿下时日无多,这清平县主舍就舍了吧。   最重要的是,贵妃在这个节骨点上提出解除婚约,潇月池合理怀疑,她一定是知道了点什么。   潇月池咬牙,舍去这一对臂膀。   “但听贵妃娘娘吩咐。”   .   清平县主因为“不能生育”所以跟潇月池解除婚约的事情当然不能传扬出去。   只说清平县主跟三皇子殿下性情不合,故此解除婚约。   三日后,清平县主立刻就被送往青州老家。   临行前,苏邀月将自己替清平县主做好的那件衣裳送给了她。   清平县主虽可惜自己不能在贵妃的生辰宴上穿,但她看到这衣裳如此漂亮,登时又高兴了。   清平县主去往青州后,潇月池没等几日,便向皇帝上书要娶侯府之女,洛川。   侯府两个女儿,一个嫁给太子殿下,一个嫁给三皇子,这倒也算是一桩美谈。   可皇帝却迟迟没有答应,直到三皇子殿下言明,他与这位洛川小姐已经有了肌肤之亲,甚至那位洛川小姐腹中还有了他的子嗣。   皇帝震怒之下,将潇月池痛骂了一顿,可面对此种局面,亦是莫可奈何,只得赐婚。   如此,一门出了两位贵女的事情,在京师城内迅速宣扬开了。   都说定远侯府是烧了高香了。   现在不管到底是谁继承皇位,定远侯府必能世代繁荣。   “小姐,听说那位太子殿下病的都快要死了,你还愿嫁他吗?”如霜替萧袅袅梳洗打扮的时候忍不住红了眼眶,“若非圣人赐婚,如果太子康健,怎么会让您去……”   如霜替萧袅袅委屈,萧袅袅却并不觉得委屈。   她想到那日里,她追出去,怒发了一顿脾气之后,那位太子殿下郑重其事的跟她道:“我与首辅之女,绝无私情。我一生一世,只爱你一人。”   面对太子殿下的真情告白,萧袅袅自然亦是十分高兴。   可是她并没有忘记那日小舟之上的事。   萧袅袅跟太子坦白了那天的事情。   太子殿下的表情……十分奇特。   “那天,是我……”   想到这里,萧袅袅忍不住用书本盖住了脸。   有什么事情比这件事情更另她快乐呢?   可后来,就传来了太子病重的消息,萧袅袅心急如焚,却又不能在他身边照顾。   那一日,那位陆大人寻来,说自己是代替太子殿下来的,询问萧袅袅是否愿意嫁给太子,不论疾病。   “我愿意。”   后来,圣人赐婚,她最终成为了那位冲喜的太子妃。   大家都在等着看她的笑话,王氏一度因为这件事红了眼眶,可萧袅袅不苦,太子能为了她跪在御书房前一天一夜,才累出这样的病体。   她亦能义无反顾的嫁他,不论生死。   .   永宁公府婚期将至。   而按照礼部的规矩,太子和三皇子的婚礼都要大办特办,不过因为太子殿下的身子等不及了,所以只能诸事从简。   而这边,未来三皇子妃的肚子也等不及了,因此,莫名其妙的,这六人嫁娶,都挤在了同一天。   作为太子,规格自然是最高的。   聘礼一共一百八十八抬,抬了整整一日。   三皇子的低一些,只有一百一十八抬。   面对这样的差距,洛川虽然心中不高兴,但只要一想到萧袅袅嫁的是个将死之人,而她马上就能变成皇后之后,那一点子不高兴立刻就烟消云散了。   至于嫁妆,王氏倒是没有偏心,当然是对半分了。   可从边关送来的萧朔的礼,可就偏心极了。   萧袅袅这边摆了半个院子,洛川这里就只有几口小箱子,里面的东西也是天差地别。   那边是什么奇珍好物,这边就是一些普通的布匹珠钗。   其实也不怪萧朔偏心,一开始他去边关,洛川还记得送些东西,可日子一长,她马上就不记得自己还有个亲哥哥了,反而是萧袅袅,虽然出了侯府,但每日里还是用自己的私房钱买了东西给萧朔送去。   边关困苦,一开始萧朔这个公子哥还真吃不消,全部都靠萧袅袅送来的那些东西撑着。   除了萧朔送的东西,老侯爷那边也有表示。   这两位老人不住在侯府,另有住处。   他们没怎么接触过洛川,毕竟神并没有让洛川攻略过他们。而萧袅袅是他们从小看着长大的,情分自然不一样。   这位掌管五城兵马司的老侯爷实权在握,又怎么会没有家底?   他象征性的给了洛川一口箱子,然后又给萧袅袅添了十几口大箱子。   如此,萧袅袅的嫁妆立刻就比洛川的丰盛了一倍多。   洛川气得摔了茶盏,暗自咒骂那两个老不死的东西。   萧袅袅看着老侯爷送来的嫁妆,忍不住红了眼眶。   当年她在苏州养病的日子里,与同在苏州的祖母甚是亲近。祖母虽在苏州未归,但这份心她已经感受到了。   .   这边,吴氏躺在榻上,听说她的儿子刚死,陆枕就要跟苏邀月成亲来给她冲喜。   听到这个消息,吴氏只觉得一点喜都没有,满心都是怨恨,又歪着脖子吐了两口血,恨不能当即就死了,让陆枕这婚事结不成,可她身旁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一位医士。   赵医士是府中医士,按照陆枕的吩咐在此照料吴氏。   他替吴氏灌了一碗参汤续命,然后又替她往嘴里塞了一块人参片含着。   “夫人放心,公子成婚之前,我还是有法子吊住您的性命的。”   吴氏一听这话,登时就要气晕过去。   不想被赵医士一针扎醒。   她瞪着一双眼,全身无力,连口舌都动弹不得。   只听着外面的喜乐,闻着屋子里浓重的酸臭药味,从喉咙里哼出古怪的声音。   赵医士道:“夫人别怕,您睡不过去,也暂时死不了。”   .   一大早上,苏邀月就被黄梅拉起来装扮。   陆枕如今贵为太子詹士,又有公府世子身份在身,这婚事自然也是马虎不得的。   “娘子,这是镶嵌了东珠做出来的凤冠。”   东珠极其稀有,听说只有太子妃的凤冠上才有呢。今日苏邀月的凤冠上居然也有东珠,想来是那位太子殿下的特殊馈赠。   苏邀月从陆枕送给她的那座郊外宅子里出嫁。   她穿上绣坊做好的喜服,端端正正坐在梳妆台前等着陆枕过来。   按理来说,她该由女方男人背出院子,可因为苏邀月没什么女方人,所以当身穿新郎服的陆枕进门,将她背在身上的时候,苏邀月好一阵吃惊。   “你怎么进来了?不是说让媒婆背的吗?”   男人背着苏邀月,身上艳丽的红色喜服在日光下犹如正在燃烧的一团火焰。   他道:“我等不及了。”   作者有话说:   等不及什么,你好好说说 第89章   大婚(二)   郊外的宅子到城中的永宁公府不必要花费太多时间。   苏邀月坐在喜轿上, 手里拿着黄梅塞给她的鸡蛋。   肚子确实是有点饿,可苏邀月受得住,她不想坏了今日花费近两个时辰才画好的妆面。   大喜之日, 她一定要美美美。   喜轿颠簸,苏邀月盖着红盖头坐在里面, 她把玩着手里的鸡蛋, 听着外面的唢呐锣鼓声声,心里也不由得跟着跳动起来。   她居然真的成亲了, 跟陆枕。   苏邀月小心翼翼地撩开喜轿一角,看到前面骑在高头大马上面的陆枕。   男人很少穿这样明艳的颜色, 可他本就生得极好,如今这身红, 更是衬得其唇红齿白, 俊美非凡。   旁边看热闹的少女们纷纷看红了脸, 开始猜测到底是怎样的美人才能配得上这样的郎君。   苏邀月下意识挺直背脊。   那当然是像她这样的美人了。   .   后面的流程就是到府,拜堂。   吴氏身子不好, 起不来身,因此,坐在首位上的只有永宁公。   “望你们夫妻和睦。”永宁公今日难得穿了件略微鲜艳一些的衣裳,多日来的疲惫消退,他看着似乎精神不少。   永宁公坐在首位,看着一身喜服, 身型挺拔的陆枕,眼眶竟是微微有些红了。   他垂首掩饰,然后将手里的红包递给苏邀月。   “多谢父亲。”小娘子声音软糯, 透着股喜气。   真是要多乖巧有多乖巧。   可永宁公还记得这小娘子撇着眼叫他老头的样子。   真是……还挺有趣。   .   今日大喜, 过来贺喜之人络绎不绝, 陆枕将苏邀月送入洞房之后便出去迎客了。   “恭喜陆公子喜得美人呀。”   “是啊,是啊。”   恭贺声源源不断,别人敬的酒陆枕也一杯不拒。   陆枕酒量虽好,但此时也有些醉了。   夕阳西下,日暮倾斜。   喜房之内,苏邀月由一开始的端端正正坐着,到后面的靠着垫子坐着,最后就差横躺下来了。   实在是那东珠凤冠太重了,压得她头晕脑胀。   再加上一日未用吃食,眼前似乎也开始冒起了金星。   “吱呀”一声。   终于,在苏邀月觉得自己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那头黄梅急匆匆奔进来,“娘子,姑爷来了。”   黄梅改口的倒快。   苏邀月忍不住面颊一红,赶紧让黄梅将自己扶起来,然后仔仔细细盖好红盖头。   喜房的门被打开,苏邀月闻到一股浓郁的酒气。   “姑爷,玉如意。”   玉如意用来挑盖头。   苏邀月的视线中出现一双穿着黑靴的脚,他站定在自己跟前,然后用手里的玉如意缓慢挑起她头上的盖头。   少女瘦削的身段穿着大红的喜服,红色的盖头绣着戏水鸳鸯。   玉如意挑起盖头,先露出少女精致的红唇,然后是秀美的鼻子,最后是那双含情双眸。   小娘子坐在那里,似有羞涩。   她揪着手里的帕子,看着陆枕抬手将盖头挑下。   朦胧灯色之中,喜烛旁边摆置着几面铜镜,在这几面铜镜的照耀之下,少女更显素美之姿。她微微含着唇,仰头朝陆枕看过来的时候,眼波流转,满目情意。   任何一个男人都受不了自己心爱的女人如此看自己。   “姑爷,这是合卺酒。”   黄梅将酒杯递给陆枕,然后又将另外一只递给苏邀月。   两人一站一立,陆枕接下酒杯后便下蹲,然后与苏邀月行交杯酒。   苏邀月看着蹲在自己面前的陆枕,心中的甜蜜到达顶峰。   两人交着胳膊饮了合卺酒,酒香在唇齿间弥漫,苏邀月哑着小嗓子道:“凤冠太重了。”   陆枕伸手,不怎么熟练的替苏邀月取下凤冠。   小娘子重重地吐出一口气。   黄梅识趣的出去了。   喜房内只剩下两人。   外面热闹的声音不断,陆枕喝了不少酒,原本清明的眼神也变得不怎么清明了。   喜房内灯色昏暖,他的指腹摩挲过她饱满的唇瓣,然后突然倾身过来,苏邀月下意识后躺,摔在柔软的床铺上。   男人的手一开始按在床沿上,逐渐缓慢揽住少女纤细柔软的腰肢。   繁杂的衣物在陆枕的手下一层一层褪开,剩下最后一层,却怎么都解不开。   这是苏邀月自己做的内衣。   陆枕眸色浑浊,指尖一用力,只听“撕拉”一声,小衣被扯断,甩出去的时候撞到床帐边的银勾玉佩,发出清脆声响。   而在小衣解下的那一刻,苏邀月突觉得呼吸一畅,眼前却是一阵发黑。   苏邀月想开口说话,却被陆枕堵住了嘴。终于,她眼前一黑,软软地闭上了眼。   .   苏邀月万万没想到,新婚之夜,她居然……晕了。   “大概是……饿的。”她听到有人在说话。   “好的,麻烦赵医士了。”   是医士。   天呐!   苏邀月再也不敢醒过来,只得继续假装昏迷,然后只听房门“吱呀”一声关上之后,苏邀月嘴里被塞了一颗糖果子。   甜蜜的味道弥散开来,有人贴着她的耳朵道:“还不醒吗?”   苏邀月立刻把脸埋进了被子里。   “好丢脸……你为什么要叫医士?”   低血糖是这具身体的老毛病了,那个时候可能是被牙婆饿坏了,因此,受不得饿,一饿就容易晕倒。   “有些担心,怪我。”男人认错的速度非常快。   “好丢脸啊,陆枕!”苏邀月却还是不肯从被子里出来。   陆枕索性伸手揉了揉那团被子,“叫夫君。”   苏邀月:……   被子里静默良久,传来小娘子软软糯糯的小嗓子,“那你觉得丢脸吗……夫君?”   男人唇角翘起,满目柔情,“不丢脸,很可爱。”   苏邀月终于舍得从被子里出来,她的脸被闷红了,脸上的妆面也有些花了,可双眸亮晶晶的,衬着一层水雾,漂亮极了,像秋日覆着一层白雾的远山青黛,飘飘淼淼。   陆枕俯身亲了亲她,“我已经让黄梅去要些吃的了。”   今日大摆宴席,厨房内自然有好酒好菜。   黄梅很快就带来了可口的饭菜。   苏邀月矜持地吃了一碗粥,然后被陆枕又喂了一些荤菜。   “吃饱了。”苏邀月娇气地推开陆枕的筷子。   “不吃了?”男人眸色微暗。   视线朝喜烛上看了一眼。   已烧半截,那红色的烛蜡一路滚烫的流淌下来,就如同现在陆枕灼烧的肌肤。   “嗯。”苏邀月抚了抚自己的肚子,浑然不觉身边的危险。   再吃她的小肚子都要出来了。   男人看了一眼自己剥的白虾,还剩下一大半没吃。   陆枕慢条斯理地擦干净自己的手,然后突然弯腰将苏邀月一把抱起。   “呀!”小娘子惊叫一声,下意识伸手环住陆枕的脖子。   “你干什么?”   男人声音低哑的回答她的问题,“该我吃了。” 第90章   新婚第一日   新婚日, 明月高悬,微风徐徐。   酒香未散,锣鼓未歇。   黄梅和水缸守在凤鸣苑主屋外面。   红烛印在窗棂隔扇之上, 屋内玉佩银勾之声不断,红色的喜帐如浪潮一般上下翻涌。   “叮叮当当”, 乱中有序。   黄梅和水缸互看一眼, 心照不宣。   一晚上,里面要了三次水。   作为世子夫人, 自然不能只有一个丫鬟伺候,昨夜, 管家又带来十几个女婢并两个贴身伺候的大丫鬟,加上黄梅和水缸, 一共四个大丫鬟。   他们四人轮流转岗, 清晨时分, 又正轮到黄梅和水缸,便只听里头似乎又闹了一场, 小娘子声音娇娇气气的,像是哭了,男人低哑的声音连哄带亲,透着一股宠溺。   半个时辰后,“吱呀”一声,她们身后的门开了。   陆枕穿戴整齐, 从屋内出来。   虽只虚开一扇门,但黄梅已然闻到那股子味道从屋子里散出来。她不自觉就红了脸,然后听到自家新上任的姑爷吩咐道:“别吵醒了夫人。”   黄梅却想起还有一件正事, “姑爷, 要敬茶呢?”   “不急。”   .   苏邀月一觉睡醒, 身上就跟被大卡车压过一样。她躺在那里,伸手去摸身边,被褥里没了温度,男人已经走了。   虽没了温存,但也少了那份羞恼。   昨夜朦胧之间,苏邀月走神了一会儿想起一件事。   “你不是喜欢男人吗?”   正伏在她身上的男子闻言,动作一顿,然后在苏邀月迷茫又湿润的眼神下,用实力告诉她真相,让苏邀月再也想不起来这件事。   后来,苏邀月渐渐回味过来,原文里有个设定是男二作为柳下惠,只会对女主动情。那么之前陆枕尚无自我意识的时候,可能确实是……不能人道。   可是昨夜……那么说明,陆枕已经全然摆脱了吧?   “小夫人,您醒了?”黄梅小心翼翼地推开屋门,就看到锦绣罗帐之内,少女拥着一床被褥坐在那里遮到锁骨处。她身上未着寸缕,露出的肌肤之上带着明显的红痕。   苏邀月的肌肤本来就细嫩,稍微一掐就是一道痕。   黄梅看到这副模样的苏邀月,又是心疼又是庆幸。   公子与小夫人恩爱至极,实在是太好了。   “他呢?”苏邀月开口,小嗓子果然是哑了。   “谁呀?”   黄梅假装不知。   苏邀月娇嗔地看了她一眼。   黄梅捂嘴偷笑,“姑爷刚刚出去了,吩咐奴婢不要吵醒小夫人。”   苏邀月顿觉一阵甜蜜,“我睡多久了?哎呀,是不是要敬茶来着?”   “小夫人别急,姑爷说等他回来一起去。”   .   苏邀月在黄梅的服侍下沐浴净身,她看着自己身上的痕迹,忍不住想起昨夜,小脸俏红。   热汤氤氲热气上浮,苏邀月把自己埋进木桶里,绸缎般的长发披散开来,让她想起陆枕将脸埋入她发间说“很香”的声音。   完了,她都要看不得陆枕在外面人模狗样,正人君子的样子了!   洗干净身上之后,苏邀月从木桶里出来,整个人都是软的。   陆枕看似纤瘦,书生一般,可力道却很大,有些没控制住的时候,苏邀月感觉自己的腰都快要被他给掐断了。   成婚第二日,苏邀月挑了件胭脂色的衣裳穿。   “公子回来了。”   外头传来声音,苏邀月正好换好衣裳出去,就看到陆枕手里提着一个食盒进门。   “锡记的小笼包。”陆枕将食盒放到桌子上,苏邀月赶紧坐过去,下意识开口道:“一大早上起身就没看到你。”语气里充满了作。   男人低头笑了笑,“不是你自己嘟囔着要吃的?”   苏邀月想起来了,刚才似醒非醒之间,陆枕似乎是问过她什么话,好像是要不要吃早膳之类的,可她头昏脑涨的,哪里还开得了口,耳朵旁边都是那玉佩银勾相撞之音,便随口说了一句锡记的小笼包,他就替她买来了。   小笼包还烫着,黄梅摆上碗筷,搭配上小菜并一些其它小食,两人坐在一处,苏邀月咬上一口,里面的汤汁浸入口中,鲜美异常。   用完早膳,苏邀月才又想起来敬茶这事,她赶紧跟陆枕去往正院主屋。   只见永宁公已经坐在那里了,看向陆枕和苏邀月的视线带着深深的怨念。   迟到了?   管家小心翼翼道:“公爷等了一个时辰了。”   苏邀月:……   苏邀月突然有了身为人家儿媳妇的羞耻心。   “嗯。”陆枕淡淡点头,仿佛一夜之间完全褪去了孝子贤孙的模样。   完全没有请罪的意思。   管家识相的端来两盏茶。   苏邀月和陆枕各自跪在软垫上,然后端着手里的茶水送到永宁公面前。   “请父亲喝茶。”两人一齐道。   “嗯。”永宁公点了点头,伸手的时候一顿,竟先接了苏邀月手中的茶盏,然后再吃了陆枕手里的。   “既已成婚,便好好待人。”永宁公如此道。   陆枕慢条斯理地站起来,神色懒怠,“父亲不说,我也会的。”   苏邀月:……   这狗男人是把半辈子攒下来的逆骨都在成婚以后发作出来了?   永宁公显然也是被陆枕憋得不行,他站起来道:“听说太子殿下对冲喜之礼大有喜色,今日晨间已经能饮一碗粥了,陛下大喜,重赏了定远侯府。”   “嗯。”   在这样不冷不淡的对话中,苏邀月实在是受不了了。   “老……父亲,用早膳了吗?”差点说漏嘴。   永宁公身形一顿。   他确实没用。   一大早上就起身坐下等着陆枕和苏邀月过来敬茶了,没想到这两个人磨磨蹭蹭了一个多时辰。永宁公也不敢在中间用早膳去啊,生恐这两人在他用早膳的时候进来了。   “父亲用些早膳吧,别饿坏了身子。”小娘子软声软语道。   对比自家儿子的态度,永宁公突然间就发现了苏邀月的好。   再仔细一看,这新媳妇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嘴巴是嘴巴的,姿态礼仪亦是学足了的,倒也是不错。   永宁公的面色和蔼了几分,他朝外面道:“管家,摆膳。”   管事听到动静进来,虚心询问道:“公爷,是摆早膳还是午膳?”   这个时间点,早膳太晚,午膳太早。   永宁公:……   .   陆枕还有公务要处理,敬完茶之后又去了东宫。   苏邀月一个人回到院子里,看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凤鸣苑。前段日子陆枕才跟永宁公闹了分家,为了这次婚礼,他又搬回了永宁公府。   反正吴氏已经命不久矣,小吴氏和孔青雾都被解决了。   “黄梅,这块挖了,我要种葡萄树,还有这里,给我做个秋千,这儿,给我放个藤椅……”苏邀月开始倒腾陆枕的院子。   虽然从前她也倒腾过,但现在不一样了,她是女主子了。   苏邀月正倒腾着呢,那边管家就笑眯眯的过来了,还带来了永宁公府的账目。   “小夫人,如今夫人病重,无法料理府中大事,执掌府内中馈的事情就交给您了。”   苏学渣上学的时候最害怕的就是数学了,每次看到那数学老师小腿肚都哆嗦。   “你自己看着办吧。”她赶紧推拒。   管事赶忙摇头,“中馈大事,自然由您打理。”说完,留下账本就恭谨的走了。   苏邀月:……   被赶鸭子上架的苏邀月推脱不掉,只能在大好的晴天坐在屋子里,努力的啃这些她根本就看不懂的账本。   好难啊!   .   东宫内,喜色未褪。   到处挂满了红色灯笼和绸缎,宫娥和太监们的脸上也都洋溢着收到了红包的喜气。   寝殿里,药香弥漫,硕大一张拔步床边,太子殿下一手扶着新太子妃,一手拽着身上的被褥。   “殿下,您怎么了?”萧袅袅立刻紧张道。   “无碍,本宫靠靠。”太子殿下头倚在萧袅袅的膝盖上,又被喂了一碗药。   这药他真的是吃得够够的了。   太子殿下想到昨夜,他亲爱的太子妃为了不打扰他休息,特意搬去了侧殿,连盖头都是自己掀的,他连半根头发丝都没有碰到。   然后隔着一层屏风,太子妃在后面换下繁重的礼服,太子殿下“重病在身”,只能看,不能碰,他真心觉得自己没病都要被憋出病来了。   然后若非他今日晨间又吐了一次血,他这位太子妃殿下还真是要遵照医嘱,好好让他“静养”,待在侧殿不准备过来了。   內侍来报,太子詹事来了。   太子殿下赶紧命人将他请进来。   萧袅袅知道陆枕要跟太子谈正事,便自行退了出去。   萧袅袅一去,原本躺在床上病入膏肓的太子殿下一瞬起身,“我这病,到底还要装到什么时候?”   “起码半个月。”   太子殿下看着屋内红绸锦缎,桌子上的龙凤烛还没撤下去呢。   娇妻在侧,他却只能牵牵手。   想到此,太子殿下幽怨的眼神落到陆枕身上。   “陆大人今日看起来倒真是龙虎精神啊。”   陆枕勾了勾唇,“殿下过奖。”一副餍足之态。   太子殿下:……   “这是今日的血包。”陆枕将手里的东西递给太子殿下,转身出门,正巧碰到奉皇帝命令来给太子送人参的顾深栖。   千年人参,价值金贵,足以看出皇帝的拳拳爱子之心。   三方婚礼,顾深栖一场都没去。   今日送了人参,也不停留,跟着陆枕一起出了东宫往外去。   天气晴好,陆枕一身淡色胭脂长袍,跟苏邀月今日穿的是情侣装。   他单手负于后,“顾大人,孤家寡人一个,急着回去做什么?”   顾深栖:……   “喂猫。”   作者有话说:   顾大人有三十三房美猫,并且持续增加中。 第91章   新婚第二日   苏邀月看了一日的账本, 看得头晕脑胀,最后直接趴在书案上睡着了。   陆枕推门进来的时候,正看到小娘子伏在书案上酣睡的身影。   昨夜确实是累到了, 苏邀月根本就没有怎么睡,因此她睡得极熟, 小嘴微微张开, 就连陆枕走进来了她也不知道。   午后阳光笼罩,那光从苏邀月身后的窗棂射入, 被分割成一块一块地隐在胭脂色的长裙上,柔美的裙裾如花朵般漾开。   陆枕转身, 看到院子里刚刚置好的秋千架子,还有那些新奇的藤椅摆件。他低低笑了一声, 关紧房门, 然后走到苏邀月身边, 轻手轻脚的将她抱起,放到榻上。   苏邀月实在是太累了, 虽然陆枕抱她的时候她有一些感觉,但眼皮太重,实在是睁不开。   等过了大概有十分钟左右,她才勉强清醒过来。   柔软的绸被覆盖在她身上,苏邀月眯眼看向坐在书案旁的陆枕,他正在翻阅那些账本。   账本!   苏邀月一下清醒过来。   “你回来了?快帮我看看账本。”说着话, 苏邀月立刻起身抱着绸被坐到陆枕身边,可怜兮兮地拽住他的袖子,“我能不管这些东西吗?”   “吴氏若是走了, 这硕大公府日后就由你管, ”顿了顿, 陆枕继续道:“黄梅可信,从小也跟着我学过算数记账,你让她帮你一道。”   小娘子一脸颓丧地垂下脑袋,用两只手扯住陆枕的袖子。   “夫君……”软绵绵的小嗓子,带着勾人的荡漾。   陆枕下意识喉头一紧,视线落到苏邀月露出的那截白皙脖颈之上。   上面斑斑点点,尽是红痕。   男人抬手,替她将衣衫揽住,指腹滑过衣襟,勾起她的下颌,“再叫一声。”   “那你帮我把账目都清了。”   “好。”   苏邀月立刻就高兴了,她往陆枕身上一坐,伸出一双藕臂勾住他的脖子,面颊蹭着他的衣襟,软绵绵的又叫了一声,“夫君。”   小娘子双眸如水,身上带着属于女子的芳香,让陆枕不自禁想到了昨夜。   注意到陆枕眸色的变化,苏邀月下意识变了脸。   【不会吧!这狗男人又想做了?】   陆枕:……   【技术那么差,弄得她疼死了。】   陆枕:……   .   这一夜,苏邀月和陆枕盖着棉被纯睡觉。   苏邀月心中吐出一口气,她这样娇嫩的仙女,实在是有些受不住。   现在还疼着呢。   陆枕看着躺在自己身边,睡得十分安稳的苏邀月,眉头缓慢皱起。   男人沉吟良久,终于起身出了屋子,然后一夜宿在书房。   苏邀月一觉睡醒,身边又不见陆枕身影,黄梅小心翼翼地推门进来,面色有些古怪。   “怎么了?”苏邀月打了一个小小的哈欠。   黄梅关上门上前,跟苏邀月耳语,“娘子,昨夜姑爷怎么一夜都睡书房啊?”   “他睡书房了?可能是有什么公务吧。”苏邀月没怎么在意。   黄梅却觉得不大对劲,可见苏邀月又是一副“没什么大不了”的小模样,觉得这事估计应该真的没什么大不了。   .   这里苏邀月作为新媳妇,还得去拜见吴氏。   “穿那件大红色的,喜气。”苏邀月抬手指向衣柜里那件大红色的长裙,上面满绣牡丹,看起来华美极了。   “娘子,听说大夫人如今身子不大好,您这样穿……”黄梅小心翼翼的开口。   苏邀月单手撑着下颌,正在端详镜子里自己的美貌,“我穿成这样就是要去给母亲冲喜。”   黄梅顿时恍然大悟,“小夫人真有孝心。”   苏邀月起身,问,“夫君呢?”   “姑爷在书房。”   苏邀月点头,上好妆面,起身往书房去。   陆枕正坐在书桌前十分认真地看着什么东西,连苏邀月进来都没有发现。   直到他发现眼前有一片暗影,才迅速将手里的东西压下去。   苏邀月没有注意到陆枕的动作,只张开双臂,在他面前转了一圈,“夫君,我这样好看吗?”   “我在研读文章。”   两人同时出声。   苏邀月:……   陆枕:……   苏邀月敏锐的察觉到不对劲,可陆枕很快起身,视线在苏邀月身上认真扫过,最后道:“吾妻甚美。”   苏邀月就什么都忘了。   一边说自己是天生丽质,一边又说自己没有新的头面上了。   “嗯,带你去买。”   .   赵医士身为医者,对待吴氏确实尽心尽力。   吴氏那口气吊着,生不如死。   苏邀月和陆枕一进院子,就能闻到冲鼻的药味,沿着甬道看过去,地上都倒着药渣子。   这是一种习俗,将药渣子倒在地上,病气去得快。   院子里的药渣子收拾完一拨,又倒上一拨新的,那地面从未干净过,似乎就连地砖都染上了药气。   苏邀月提着自己的裙,小心翼翼地避开地上的药渣子,跟在陆枕身后进了吴氏的主屋。   因为体弱,所以吴氏的屋子不透风,如此一来,那种药味就更加重了。再加上,吴氏不能起身,每日都需要丫鬟照料擦洗,除了药味,还有一股不怎么好闻的气味。   苏邀月站在陆枕身后朝床帐子里看了一眼。   深暗色的帐子,更衬得吴氏脸色极差。   她躺在那里,身形瘦了一圈,此刻正瞪着一双眼,大张着嘴看向陆枕,那表情,又惊又怒。   陆枕神色平常,拱手行礼道:“给母亲请安。”   然后苏邀月就看到吴氏的表情就好像看到阎罗王给自己请安似得。   恐惧压过了愤怒,吴氏颤抖着手指,却连半分都无法挪动。她似乎是想往床铺里面躲,可她已经瘫了。   吴氏是最重面子的一个人,只有三十出头的年岁,虽平日里打扮的略微沉闷,但毕竟还是个年轻人,可现在,她却变成了个废人躺在床上,吃喝拉撒全靠别人。   而陆枕则是造成这件事的罪魁祸首。   “你……”吴氏张开嘴,竟被她蹦出一个字来。   可后面的字她却是怎么都说不出来了。   陆枕轻笑一声,神色温柔地拨开床帐上前。   他身上同样鲜艳的红衣就像是落在吴氏眼中的一块烙铁,让她想起自己惨死的小儿子。   “母亲,时辰差不多了,您该去了。”陆枕俯身,贴着吴氏的耳朵说完这句话后,伸出自己的手,轻轻替她掖了掖被角,然后起身朝赵医士道:“劳烦赵医士好好照料我母亲了。”   “是,公子。”   吴氏浑身发抖,竟是遗溺了。   .   苏邀月跟着陆枕从吴氏的院子里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永宁公过来探望吴氏。   永宁公虽与吴氏有些情分,但因为吴氏这病磋磨,所以在这些日子里,也将永宁公心中那份情谊差不多磋磨了个一干二净。   “你还知道来探望你母亲。”永宁公与陆枕说话。   今日男人心情似乎不错,他道:“毕竟见一面少一面。”   永宁公:……   苏邀月:……嘴好毒啊。   “赶紧去吧。”永宁公不耐烦再看到他这儿子了,甚至开始觉得分家这件事情可能好像其实应该还不错?   苏邀月大胆猜测这位永宁公想说的应该是“赶紧滚吧”,不过读书人的矜持让他并没有当着苏邀月的面爆粗口。   苏邀月微微抬头,看到陆枕勾起的唇角。   这狗男人好像有点高兴啊?   .   入夜,陆枕依旧宿在书房。   听黄梅说,昨夜陆枕就是在书房内通宵了一夜研读文章,今日又待在书房里,公务真的很忙吗?   不过她身子还没好,多休息几日也是好的。   苏邀月洗浴完毕,刚刚躺下,就听外头有人喊,“夫人去了,夫人去了!”   苏邀月立刻坐起来。   吴氏死了?这么快?   .   永宁公府内早就备好了吴氏白事要用的东西,因此,接收到吴氏去世的消息时,管家并未忙乱,反而非常有条不紊的开始操办起来。   先将上次用过的白色灯笼再挂起来,然后继续挂上白绫……苏邀月起身换上丧服出来后,就看到满院子的红灯笼都变成了白色,连那些贴在窗棂上面的“囍”字都被撕了下来。   吴家那边刚刚参加完小公子的丧礼,现在又轮到吴氏了。   他们又急匆匆地赶过来,身上已经穿戴整齐了。   苏邀月跟陆枕一起站在吴氏床前,吴氏已经咽气了,可她死不瞑目,瞪着一双眼,满心怨念之中又带上了无限恐怖之色,就好像在她临死之前看到了阎罗王来索命。   永宁公神色疲惫的出现,他伸手,将吴氏的眼睛闭上了。   然后吩咐管家道:“开始吧。”   一屋子丫鬟、婆子跪在呜呜咽咽的哭,苏邀月也跟着跪了下来,可她哭不出来,因此只能发出一点假哭音,然后她偏头看向跪在自己身边的陆枕,面无表情盯着地面,神色之中透出一股厉色。   确实是像死了恶毒后妈的样子。   .   苏邀月已经嫁入永宁公府,自然要跟前来吊唁的人回礼。   她让黄梅去给她拿了一块浸了洋葱的帕子,味道不能太冲,只要擦到眼睛能落泪就好了。   因此,众人就见那刚刚入门的小媳妇哭得梨花带雨,堪比死了亲妈。   顿时,苏邀月的孝名就传了出去。   苏邀月:……   再对比一下站在她身边无比镇定的陆枕,整个灵堂里,只有永宁公和吴氏身边伺候的丫鬟在真的难过吧。   永宁公是因为夫妻情分,丫鬟则是因为主仆之情。   永宁公累了,到旁边去歇息。   立刻就有丫鬟捧了茶来,那眉目柔情,连苏邀月都看出来了。   这是急着上位了?果然公府里面的竞争很激烈啊。   “你爹……”不对,苏邀月趁着休息的时候轻轻扯了扯陆枕的袖子,“咱爹不会再给我们找个后妈吧?”   陆枕沉吟半响,“到时候就分家。”   又玩离家出走?   作者有话说:   后妈终于翘了 第92章   胭脂香味   吴氏丧事完毕不久, 正逢贵妃娘娘生辰。   苏邀月作为太子詹士、永宁公府世子的老婆,当然也在受邀之列。   春末夏初,天气已经不怎么冷了, 苏邀月挑了件素色的长裙,戴上遮阳帽, 披上物理防晒小斗篷, 出门的时候正看到陆枕换上了一身官袍。   男人身材颀长,身上的官袍更是将他衬得丰神俊朗, 威势十足。   马车已经等在外面了,苏邀月上前, 正准备亲亲热热地挽住陆枕的胳膊,没想到男人居然侧身避开了她。   苏邀月:???   看着独自一人走在前面的男人, 苏邀月满头满脸的问号。   “黄梅。”   “小夫人?”   “给我拿个靶镜。”   黄梅:……   .   马车上, 苏邀月撩开自己头上的帷帽, 露出自己画着淡妆的脸。   因为年纪尚小,最近吃得也好, 所以苏邀月面颊之上衬出一点软软的婴儿肥,不过这并不影响她仙子一般的气质,别人一看都会觉得这是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九天仙女。   可看陆枕刚才的反应……难道娶到手就变成下堂妇了?   苏邀月捏着靶镜上上下下的看,一会儿拨一下头发,一会儿重新抹一点口脂。   那艳丽的红色均匀地粘在她的唇瓣上,薄薄一层, 带着湿润的水色,像刚刚摘下还滴着晨露的红色樱桃,让人想狠狠的尝一口, 看抿入口中, 是不是如看起来般甜美。   陆枕咽了咽喉咙, 然后转身看向窗户外面。   马车辘辘行驶一段路后,终于入了宫。   这不是苏邀月第一次进宫,他们的马车不能深入宫廷,因此需要走上一段路。虽是贵妃宴会,但男女分开而宴,因此,苏邀月被宫娥领着到了贵妃处。   宴会在清欢殿举行,苏邀月到时已有很多人在场。   “月儿。”   萧袅袅也早早就到了。   苏邀月转头看向她。   萧袅袅穿着华丽的太子妃规制礼服,整个人看起来雍容华贵,脸上洋溢着温柔笑意,看起来温婉柔美。   “给太子妃请安。”苏邀月装模作样行了一个礼。   萧袅袅赶紧把她扶起来,“你我之间不必拘泥于这些虚礼。”说完,萧袅袅左右四顾,“听说洛川病了。”   洛川贵为如今的三皇子妃,风光无限。   啊不对,如果太子翘辫子的话,她才是真的风光无限。可现在太子活得好好的,还越来越好,这让洛川和潇月池的日子都不好过。   “听说是那天三皇子带她进宫来见贵妃娘娘,在外头站了一个多时辰,回去就晕了。”   贵妃娘娘这是在搞下马威啊。   然后用这件事告诉众人,老娘跟这两个货色已经没有关系了!   也算是红颜一怒为清平县主吧。   “她还真是体弱多病。”苏邀月嘲讽一句。   洛川的身体壮得跟头牛似得,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病了。   “其实,听说三皇子殿下有意迎娶首辅之女孙渺渺为侧妃。”萧袅袅不是那种喜欢谈论八卦的,可事关洛川,她觉得还是告诉苏邀月一下的好。   现在太子殿下身体日渐康复,贵妃这边又从潇月池身后抽身,朝廷之上有点眼色的大臣们都开始摇摆不定。   其实对于潇月池而言,这些大臣们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首辅那边已经答应跟他合作。   如此一来,这些墙头草一般的大臣他根本就不必放在眼里。   可首辅提出的条件是,要娶首辅之女孙渺渺为侧妃。   怪不得突然病了呢,原来是因为这呀。   新婚期还没过呢,男人就要养二奶了。   .   贵妃娘娘的生辰宴上,苏邀月喝了一点小酒,是贵妃娘娘特赐的,也算是沾了陆枕这个太子党的光。   贵妃还特意让萧袅袅坐在了自己身边,对比那日里对洛川的严苛态度,今日她对萧袅袅的态度,已经决定了她的站队。   贵妃娘娘退出党争,成为了太子的拥护者。   宴毕,苏邀月上了马车,软绵绵一团被黄梅扶着。马车辘辘而行,苏邀月觉得不舒服,眼神一抬,看到同样饮了酒,靠坐在一旁的陆枕。   小娘子起身挨过去,正巧马车停了。   陆枕错开她,下了马车。   苏邀月愣在那里,酒一瞬醒了。   然后立刻掏出靶镜去看自己。   好嘛,妆面全花了,确实可怕。   .   吴氏的白事结束之后,按照习俗,陆枕和苏邀月虽是新婚夫妻,但还是要注意影响,不能贪欢。   因此,陆枕暂时搬到了书房去住。再加上最近公务繁忙,陆枕昼伏夜出,苏邀月倒是很难得才能见到他一次。   两人只在新婚之夜发生过关系,然后就遇上了吴氏的丧事,苏邀月掰着手指头算算这已经要半个月了。   她身上的酸痛也好得差不多了,陆枕他怎么……还不来找她?苏邀月羞得面色坨红。   “小夫人,姑爷正在丧期,心里伤心,看着似乎有些冷淡,是正常的。”黄梅见这几日两人冷淡,生恐苏邀月不开心,赶紧安慰她。   苏邀月听到黄梅的安慰后并不觉得安慰,反而顿时觉得她跟陆枕的婚姻产生了危机。   陆枕伤不伤心她能不知道吗?   吴氏丧礼上他就差对着吴氏的棺材笑出声了吧?   听说夫妻关系是需要经营的。   苏邀月觉得是时候缓和一下她跟陆枕的夫妻关系了,便亲自下厨做了两份牛排,等着陆枕回来吃。   没想到这一等就等到三更半夜,牛排都凉了,男人还没有回来。   直到凌晨,大概两三点的样子,陆枕才从外面回来。   苏邀月正趴在桌子上睡觉,听到声响后下意识看了一眼自己的牛排,皱眉。   不能吃了。   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重新做一份。   男人挺拔的身影落在门扉上,黑色的影子被拉长。   “吱呀”一声,门开了。书房内的琉璃灯已被点燃,陆枕看到站在书房里的苏邀月,神色一顿。   “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   “等你。”苏邀月揉了揉眼睛,眼眶一下子就被揉红了,她看起来可怜兮兮的,走到陆枕身边,“抱抱。”   .   男人沉默半刻,然后终于伸出修长的臂膀将她揽在自己怀里,苏邀月贴身上去,第一口闻到的不是熟悉的檀香,而是古怪的胭脂香气。   这是她的胭脂味道吗?不像。   这股胭脂香气又浓又艳,跟苏邀月平日里用的完全不一样。   难道是哪个小丫鬟的?   不对,这胭脂味道虽然冲,但明显是好香,留香时间那么久,小丫鬟用不起。   “你喝酒了?”苏邀月还闻到一股淡淡的酒香。   “嗯。”陆枕微微颔首,“稍微喝了一些。”   “你去哪里喝的酒?”苏邀月垂下眉眼,指尖勾住陆枕的领口,然后继续踮脚凑上去嗅。   嗅到中衣上那股熟悉的檀香味,心中的紧张感才霍然一松。   【胭脂味……】   男人的眼神莫名开始游移起来。   “嗯……在顾深栖家里。”   “哦。”苏邀月双臂抱住陆枕的腰,一双眼睛眨巴眨巴,然后又突然松开他,将人牵到那盘牛排旁边,委屈巴巴道:“我给你做的牛排都冷了。”   “我明日早些回来。”   “那这个……你吃了。”   陆枕:……   冷掉的牛排肉,又老又硬,如果再次加热,肉质也会变得更柴,更硬。   男人的视线落到苏邀月脸上。   小娘子双手撑着下颌,一脸乖巧地看他。   陆枕似乎叹了一口气,他开始无声地啃牛排。   等到陆枕将牛排吃完,腹内鼓涨难受的时候,苏邀月娇娇软软的开口了,“夫君,我的胭脂都用腻了。”   用腻了,不是用完了。   “买。”   .   翌日,陆枕又出门去了。   黄梅看着身穿男装,鬼鬼祟祟跟在陆枕身后的苏邀月,无奈道:“小夫人,姑爷不是那种人。”   “你怎么知道他不是那种人?知人知面不知心,人都是会变的!你看我,今日买的簪子,明日还会要戴吗?”   “……不会。”   “所以呀,喜新厌旧就是人类的本性!”   黄梅:……那是您的。   面对苏邀月的歪理,黄梅觉得很难过。   两人跟在陆枕身后,看他拐进了顾深栖住的宅子里。   “小夫人你看,公子确实是去寻顾大人的。”   “放屁。”苏邀月气得口不择言,“顾深栖养那么多猫,可他昨日回来,身上一根毛都没有!你觉得这可能吗?”   “说不定公子换了一身衣裳……”黄梅说到这里顿住了。   成家的男人,哪里能在外面随便换衣裳呢?   马车兜兜转转,最后去了皇宫方向。   “小夫人您看,姑爷是找顾大人一起去寻太子殿下了。”   苏邀月却觉得依旧很是蹊跷,虽然一开始苏邀月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但现在细想来,按照长泉的敏锐,怎么可能没有察觉她跟黄梅在跟着?   她一转头,带着黄梅直奔高档胭脂铺子。   “小夫人,您平日里不是都不喜欢这么浓的胭脂味吗?”黄梅看苏邀月专门挑那些味浓的胭脂,神色不解。   “偶尔换换口味。”   苏邀月嗅闻了半天,最后挑中一盒。   那老板赶忙推销道:“小公子好眼光,这胭脂一月只产两盒。”   “上一盒谁买的?”   “是凡花楼的花魁娘子。”   在京师城内,花魁可不是什么低贱职业,类似于现代的大明星吧,可是有一大把迷妹和迷弟的,因此,老板异常骄傲的说出这胭脂乃花魁所用。   物少而贵。   这胭脂确实不是一般人能买得起的。   “这个包起来。”苏邀月要了这盒胭脂,然后又指向自己刚才看过的所有胭脂道:“都给我包起来。”   大概有三十盒之多。   老板赚大发了,更加殷勤。   作者有话说:   陆大人看着自己的信用卡账单:…… 第93章   夫君,抱抱我   凡花楼是京师城内最大的花楼。   里面的女子有卖艺不卖身的, 有卖艺又卖身的,也又不卖艺只卖身的。   按照最近一年的花魁选举大赛来看,凡花楼的花魁正是那位卖艺不卖身的袁娘子。   这位袁娘子今年十八岁, 跟苏邀月年岁差不多,听说曾以一舞动京师。   那舞并非凡舞, 而是传说中的剑舞。   此剑舞并非公孙大娘那般凌厉出世的剑舞, 而是以柔美为风格的花架子。   虽然如此,但纤弱如杨柳的美人手持利剑翩翩起舞, 这种反差感,亦非常吸人眼球。   苏邀月再次换上了她的男装, 跟同样装扮成小公子的黄梅一齐到了凡花楼。   “小夫人,我们就这样进去?”黄梅极度不安。   “是啊。”苏邀月丝毫不惧。   说实话, 虽然她穿的这个身体是瘦马, 但她还没来过青楼呢。   “小夫人, 要不我们还是别进去了吧?被人知道了不好。”   是啊,谁家正经娘子会来青楼呢?   可陆枕不来, 她也不会来啊。   “进去。”   .   华灯初上,花街已然开始热闹起来。   站在花街之上,一眼望去,花红柳绿,环肥燕瘦,还有一些藏在深巷里面的暗娼。脂粉香和酒香弥漫在这条街上, 就如同被浸满了糜烂之色的华美衣裳,只有揭开外面,才能看到里面藏着的污垢。   凡花楼作为花街之上最大的一座花楼, 里面人声鼎沸。   凡花楼一共有五层, 第一层中央设置了一个巨大的舞台, 上面有十几个舞娘正在跳舞。   周围置着圆桌,男子们身边都跟着一位或者几位女子,饮酒吃菜,快活不已。   再往二楼看,便比较雅致了。   风花雪月,琴棋书画,唱小曲的、作画的、下棋的。   三楼以上就是包厢了,有钱才能进。   苏邀月一进门,就对着迎上来的老鸨掏出了一张百两银票。   老鸨一看就知道苏邀月是个女子,身后跟着的黄梅也是一个丫鬟。   不过现在这个时代,女扮男装来青楼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了。   “小公子想要什么样子的姑娘?”   “要花魁袁娘子。”苏邀月直接道。   老鸨当即笑道:“可不巧了,袁娘子正在接客呢。”   “我就要她,多少钱。”苏邀月财大气粗,任由老鸨开价。   老鸨当即表示,这可不是钱的事,而是权的事。   “咱们这里别的姑娘也很不错,春花、秋月。”老鸨唤来另外两个小娘子,苏邀月略看一眼,确实不错,可身上冲鼻的脂粉香立刻将她撵的远离三丈。   “我自己看看吧。”   “行,小公子您自己看着,有什么事找我就行。”   老鸨笑呵呵地走了,看起来生意极好。   苏邀月领着黄梅在一楼转了一圈,入目所及皆是男人好色的目光。   当然了,来花楼不找花姑娘,不好色,过来干啥?纯按摩啊?   苏邀月猜测陆枕应该不会在一楼,便上了二楼。   二楼很大,有两个楼梯,苏邀月让黄梅从另外一边上,自己则从这一边上。   上了二楼,大部分都是用布隔断出来的简易包厢,苏邀月略从门口路过就能看到里面的场面。   也没有。   苏邀月跟黄梅转了一圈相遇,然后再次看向三楼。   三楼是包厢,不好进。   苏邀月随意拦下一个伺候的丫鬟,“你们花魁袁娘子现在哪个房间?”   那丫鬟见多了吵着闹着要见袁娘子的人,自然不肯说,可架不住苏邀月给的多啊。   捏着手里的银票,丫鬟直接道:“在五楼。”   “五楼哪个房间?”   “云水间。”   .   苏邀月和黄梅一起上了四楼。   五楼的楼梯口居然有人守着,一看就是凡花楼里面的打手。   这五楼居然还有人守着,看起来在里面的可能是大人物啊。   苏邀月在四楼绕了一圈,她站在走廊中央,推开廊间的窗户,看到外面的瓦片,再往上面看,四楼瓦片上方正好有五楼的一个小阳台。   “黄梅,帮我守着。”   苏邀月让黄梅守在走廊窗户口,然后自己翻了出去。   四楼已经很高了,苏邀月的腿有点软,她不敢往下面,踮起脚尖够到那五楼的小阳台,然后……挂在了那里。   初夏的风不大,可苏邀月臂力不足,她支撑不了多久了。   而原本站在窗户口的黄梅看到有人过来,赶紧跑过去把人引开。   就这样,四楼的窗户被关上,苏邀月挂在那里,动弹不得。   “黄梅……”苏邀月不敢大声叫。   她的小细胳膊开始发颤,指尖扒住的地方越来越小。正在此时,她听到一声猫叫。   苏邀月仰头看过去,看到小阳台上站着一个黑影,正在撸猫。   苏邀月:……   黑影站在暗影里,看不清脸,苏邀月试探性的叫了一声,“顾大人?”   黑影顿了顿,然后从暗影里面走出来。   确实是顾深栖。   穿着一身黑衣,怀里还抱着只黑猫,真是认不出来了。   “帮我一把。”苏邀月累得面色坨红,连喘气都喘不上来了。   顾深栖抱着手里刚刚从四楼瓦片上救下来的流浪猫,没有动。   苏邀月感觉已经坚持不住了,她拼尽最后一份力气,吐出一个字,“喵?”   顾深栖:……   苏邀月:……   四目相对,顾深栖终于动了,他脚尖一点,跃到苏邀月身后,然后直接把她拎到了五楼。   苏邀月扶着五楼的栏杆大口喘气,喉咙都被撑得生疼。   顾深栖刚才抱着的那只流浪猫因为苏邀月上来了,所以自己就跑了。   苏邀月捂着自己的喉咙,手臂还在抖。   “顾大人,你怎么在这里?”   顾深栖神色古怪地看着苏邀月,“不是应该问你吗?”   苏邀月理直气壮道:“我来寻欢作乐花钱的。”   顾深栖:……   “那你呢?”   顾深栖沉默着,没有说话。   正在此时,小阳台的门被人推开,“顾大人,你救猫怎么这么……”男人的话卡在那里。   微风拂过,苏邀月看着眼前陌生的男人,然后再看一眼站在自己身边的顾深栖,问,“你朋友?”   顾深栖点头,“嗯。”   “没有其他人了?”苏邀月绕过顾深栖,往屋子里一看,只见里面置着一方案几,一张床,一张榻,还有琴棋书画等等之物,薄纱挂在梁上,珠帘半掩,能嗅到高级熏香的味道。   “没有了。”那陌生男子上前,挡住苏邀月道:“这位小公子,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我是来花钱的。”苏邀月背着手,笑眯眯道:“花我夫君的钱,关你什么事?”   男人:……   “还是说,”苏邀月突然向前一步,那男子被逼得下意识后退半步,后背抵在房中的红漆圆柱上。   “你是我夫君?”苏邀月仰头,跟男人凑得极近,呼吸之际,她能嗅到男人身上熟悉的檀香味道。虽然被这屋子里的胭脂粉气掩盖了不少,但细嗅之下,还能闻到男人身上熟悉的体香。   陆枕叹息一声,摸了摸脸上的易容。   被认出来了,这小娘子眼睛真利。   “你怎么来了?”   “你能来,我不能来?”   “我是来办正事的。”   “什么正事?”   “嘘。”陆枕突然面色一变。   顾深栖“砰”的一声关上小阳台的门,然后翻身上了顶楼屋檐。   屋内只剩下苏邀月和陆枕两人。   陆枕看着紧闭的阳台门,一把扯开苏邀月身上的发带,然后扯开她的衣襟,翻身压到了床榻上。   床帐落下,苏邀月被陆枕按在怀里,露出纤细白皙的一截香肩,黑发如绸缎般铺开。   “公子,奴家进来了。”   “谁?”苏邀月埋在陆枕怀里,低声询问。   “花魁。”   花魁袁娘子手拿长剑,从门外进来了。   “公子,您花了五百两银子,奴家只能给你跳半柱香的时辰,那边还等着奴家过去呢。”   五百两只跳半柱香,这跟一分钟三万有什么区别?   果然不愧是顶流。   隔着薄纱,苏邀月看不清那花魁的脸面。   而花魁进来真的只是跳舞,她甚至都不看那床榻上是不是还藏着另外一个人,就直接跳了起来。   或许她是看到了,可在花楼之内,这样的场面也是很常见的。   因此,袁娘子并未受到影响,兀自跳着。   跳完一曲,有丫鬟进来替袁娘子收起长剑,按照规矩,袁娘子会敬酒一杯,然后退出去。   苏邀月埋首在陆枕怀里,悄悄盯着外面看。   花魁的剑舞确实名不虚传。   那袁娘子挑开薄纱,站到床帐前。   那床帐是薄青色,能看到里面的影子,却看不真切。   花魁一愣,“这位郎君,这是……”   显然,花魁忙着跳舞,没有注意到苏邀月。   被迫闷了半柱香时辰的苏邀月:……   “闲着无聊,又叫了一个。”陆枕换了声线,说话的时候透着一股二流子的气质。   袁娘子秒懂。   “那奴家这酒就放在此处了。”   花魁退了出去,苏邀月终于能把脸露出来了。她努力的呼吸,香腮坨红,黑发汗湿,拽着陆枕的衣襟,身上衣衫凌乱。   “花魁,就这样走了?”   “嗯,那花魁没问题。”陆枕直接翻身下榻,手指抚过苏邀月坨红的脸,然后突然眉头一皱,似是想到什么,赶紧将屋子里的熏香给灭了。   可为时已晚,苏邀月已经烧得面红耳赤。   陆枕赶紧给她喂下一颗清心丸。   苏邀月拽着陆枕的袖子,脑子开始迷糊,嘴里含着那颗清心丸,越来越苦,受不了的直接吐了。   陆枕用手接了,又给她塞回去。   苏邀月还要吐,男人俯身过去,贴住她的唇,直接含着给化了,然后顺着喉咙喂了回去。   清心丸的效果还没显现,陆枕抱着她到外头的小阳台上去。   出了屋子,苏邀月清醒了一些。   她望着楼下车水马龙,“你到底来这里做什么?”   “上次我查到首辅府内混了一个大金奸细,那大金奸细时常来凡花楼走动,此处应该有跟他接头的人。”   大金……苏邀月迷迷糊糊的想到什么。   “花魁身边的丫鬟,用的胭脂味道有点奇怪。”   那日里,苏邀月一口气买了三十多盒胭脂回去,老板刻意提到里面有一盒是大金过来的胭脂,味道比较奇特,京师女子都不怎么适应,只有大金女子会买。   苏邀月当时闻了一下,觉得还能接受,也想尝试一下新品,就买了。   味道确实古怪,因此,苏邀月一闻就记下了。   站在楼顶的顾深栖听到苏邀月的话,立时如鬼魅一般消失不见踪迹。   苏邀月伏在陆枕身上,她的肌肤滚烫,双眸含水。   “夫君,抱抱我。” 第94章   你都听到了?【二合一】   马车疾驰在大街上, 陆枕伸手拉住苏邀月的腰肢,将人按在怀里。   “别动。”   清心丸似乎是没有起效果。   小娘子赖在男人怀里,一点都不安分。   陆枕朝外喊道:“长泉, 再快点。”   “是。”   马车开始疾奔,苏邀月被颠得头脑昏沉, 她伸手一把抓住陆枕的胳膊, 将自己的脸贴到他的脖颈上,像只树袋熊似得挂上去。   炙热的呼吸声贴着脖颈, 陆枕下意识眸色微暗。他伸手,箍住苏邀月的手腕, 反身将人压在身下。   男人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他嗓音微哑, 语气沉郁, “长泉, 慢点。”   .   疾驰的马车骤然安稳下来,长泉伸手挠了挠脑袋, 还不太清楚里面的情况。   已是深夜,除了花街,其它地方已经歇业。偌大长街,安安静静的,只有这么一辆马车。   长泉的速度已经放慢,车轮子从马路上压过去, 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若是仔细听的话,还能听到马车厢内, 那一点细碎的娇哼声。   像春日猫儿叫一样。   陆枕伸手捂住苏邀月的嘴, 低声提醒她道:“会被长泉听到。”   小娘子半眯着眼, 面色顿时羞红。   可她依旧伸出双臂揽住陆枕的脖子。   【听到就听到,我倒是要看看你有多柳下惠。】   苏邀月双眸含泪,迷蒙之间后背咯到什么硬物,她伸手去摸,拿出来一本书。   按照陆枕的才子人设,马车厢内放着书确实是正常操作,可苏邀月却明显发现这书不对劲。   马车厢内昏暗。   陆枕细细亲吻着她的脖颈。   苏邀月好奇心起,将书搁在陆枕的后背上随手一翻。   春宫图?   谁的?   这是陆枕的马车,那么春宫图就是陆枕的了?   曾经,苏邀月的朋友跟她烦恼过一件事,那就是她男朋友宁可看片也不愿意碰她。   后来,他们分手了。   朋友将这称之为三年之痒。   现在,她老公宁可看春宫图也不愿意碰她,那么是不是意味着……陆枕对她也失去了兴趣?她们才成婚一个月都不到耶。   人家好歹是三年。   苏邀月神色开始呆滞,陆枕发现了不对劲。   他从小娘子脖颈间抬头,薄唇微湿,带着艳丽的红,黑眸之中是尚未散去的欲色。   苏邀月垂眸看他,手里还拿着那本春宫图。   陆枕:……   男人缓慢起身,然后一本正经道:“这是长泉的。”   苏邀月:……你以为我信?   .   苏邀月是装的。   虽然一开始她确实是被那烟熏得神思不定,就跟中了那什么药一样,但后来一出阳台,一吹冷风,再加上那颗清心丸的效果,她上了马车之后基本就好了。   可她一想到陆枕这几日跟她这般冷淡,就觉得不舒服,便将计就计想勾引他一起干点少儿不宜的事情增进感情,可是没想到……“你在说一遍?”   男人深吸一口气,“你说,我技术差。”   苏邀月:……   “我不是,我没有,你不要胡说啊!”苏邀月气得脸都红了,她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   正在马车外面驾车的长泉:?   他听到了什么?   陆枕抬手叩了叩马车壁,“长泉,靠边,然后你走。”   听不到八卦的长泉:……   长泉寻了一个地方将马车靠边,然后下了马车。   四周安静极了,只有细微的风声吹起马车帘子,将挂在马车上面的那盏风灯也一起吹动了。   陆枕深沉地吐出一口气,继续开口,“我听到了,你的心里话。”   这种事情对于男性来说是很伤自尊心的,因此,陆枕一开始是不愿意说的,可是看小娘子如此苦恼,陆枕终于是将这口憋在心里这么久的气给吐出来了。   “我心里说的话,你怎么可能听见。”苏邀月刚刚说完,正对上男人低沉的目光,她一个“咯噔”,嘴唇开始打颤。   不是吧,不会吧,真的吗?   【我是小仙女。】   “你是小仙女。”   苏邀月:!!!   【狗男人!!!】   陆枕,“……狗男人。”   .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苏邀月感觉现在自己就像是在陆枕面前没穿衣服一样……等一下。   小娘子低头,看向自己。   嗯……现在确实没穿衣服。   她随手扯过自己被陆枕脱下来的衣裙努力往身上套,可因为在马车厢内,她根本就站不住,所以穿的很困难。   陆枕抬手想要帮忙,被苏邀月疯狂制止。   穿戴好衣服之后,苏邀月抱着怀里的抱枕,努力远离陆枕,给自己增加安全感。   “你,怎么听到心声的?”   “碰到,肌肤之亲。”   苏邀月:……   苏邀月更加远离陆枕,连一根头发丝都不肯被他碰到,甚至还让陆枕坐到她的对角线那边,毕竟这是数学里的最远距离。   两方都分开坐完后,苏邀月蜷缩在马车角落,背对着陆枕,想了很久之后才红着脸咬牙开口道:“我刚才装的,清心丸很有效果。”   “嗯,我知道。”   苏邀月颤抖着伸手捂住自己滚烫的脸,恨不能把自己塞进马车缝隙里。   陆枕坐在她身后,沉吟半响,“我不知道。”   苏邀月:……晚了!什么都晚了!   杀了她吧,也比让她待在这里受刑的好。   可是陆枕到底是什么时候拥有这样逆天的技能的?   “你是什么时候能听到心声的?”苏邀月背对着陆枕继续跟他谈话。   “扬州,那天晚上,你在埋兔子。”   苏邀月努力回想,终于想起来了。   坐在苏邀月身后的陆枕勾唇,“你说想吃烤兔子。”   苏邀月:……她完美的痴情淑女形象其实从一开始就被毁灭了是吗?   “我想静静。”   .   马车一路从回到永宁公府,苏邀月路过陆枕书房的时候突然一个拐弯走了进去。   陆枕下意识想要阻止,可已经来不及了。   苏邀月从他的书桌上面翻出了男人必看小颜色书。   是真的。   陆枕居然真的能听到她的心声。   “那你也早就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了?”   书房内没有点灯,只有廊下挂着的几盏氤氲红色灯笼,苏邀月瘦削的身影藏在暗影里,让陆枕根本就不知道她此刻在想些什么。   “……嗯。”   回答完之后,两人陷入长久的静默。   这份沉默让陆枕感到不安。   黄梅原本端了醒酒茶来,可看到气氛不对,便拉着水缸一起走了。   黄梅是个聪明人,她立刻把院子里的丫鬟也清场了。   苏邀月和陆枕站在没有点灯的书房内,四周的幽暗像是要钻进陆枕的身体里,将他吞噬。   陆枕下意识捏紧了拳头。   他在害怕。   害怕失去她。   陆枕沉着脸,向前走了一步,可那头苏邀月却道:“别过来。”   男人顿在原地。   空气凝滞起来,陆枕缓慢低垂下头,他看着少女落在他脚边的影子。   她道:“我还想静静。”   .   苏邀月跑回了屋子里。   她将自己埋进被子里,那边黄梅过来唤她吃饭,她也不吃,就那么躲在被子里,发出呜呜咽咽的哭声。   黄梅听了心碎,她猜测,一定是公子出去花楼被小夫人看到了。   才成婚一个月,公子居然去花楼。   而且吴氏的丧期也没过去多久,这才一个月。   公子就不顾礼教出去找别的小花娘,他竟如此胆大妄为,一点都不担心自己的仕途和小夫人。   黄梅越想越伤心,也忍不住跟着抹起了泪。   男人结婚了就会变,果然是真的。   黄梅伸手擦了一把脸,然后端着手里的晚膳来到书房。   书房内,陆枕正坐在书桌后面,他盯着面前的书籍,也不动,就那么看着。   黄梅将苏邀月没用的晚膳送到陆枕面前。   “公子,奴婢逾越。”   “您实在是不该去花楼,惹得小夫人如此伤心。”   陆枕听到这话,原本低垂着的头缓慢抬起。   黑暗中,男人眸色阴郁,黄梅鼓起的勇气在看到陆枕的眼神之后迅速消散,她腿脚一软,下意识踉跄了一下,然后赶紧跑出去了。   真可怕。   黄梅捂着心口,开始唾弃自己真是没用,一点都保护不了小夫人。   等一下,她不能保护,可以找公爷过来呀?   说干就干。   黄梅立刻奔出院子去找永宁公。   彼时,永宁公已经安睡,毕竟已经快要到凌晨了,老年人要休息好。   黄梅好说歹说跟门房沟通了半柱香时辰,然后贡献出了好几支金簪子,门房终于同意替她通报一声。   永宁公并不是个脾气坏的老头,他听到门房的话,披上衣物就出来了。   “你是苏邀月的丫鬟?要见我?”永宁公沉声开口。   黄梅跪在地上,跟永宁公道:“公爷,公子刚从花楼被我家小夫人找回来。”   这句话,提出了两点。   一,陆枕在吴氏丧期去了花楼,这是大大的不孝。   二,他是被苏邀月找回来的,说明苏邀月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成亲不过一月,就发生这种事情,永宁公该整肃家风了。   永宁公也没有想到陆枕居然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他正欲替陆枕辩论,可一想到现在的儿子跟从前大不一样,就觉得这事或许也不是不会发生。   因此,永宁公面色一沉,取下屋内挂着的藤条道:“随我去凤鸣苑。”   .   黄梅领着永宁公去了凤鸣苑。   凤鸣苑内,灯火未亮,只有零星几盏灯笼。   白事已过,红灯又被挂了起来。   淡红的颜色落在红漆之上,更显出几许斑驳之色。   永宁公走到主屋门口,黄梅赶紧道:“公爷,公子现在住在书房里。”   看来确实不对劲,居然已经住到书房里头了。   永宁公转身,走向书房。   书房的门虚掩着,永宁公抬手打开,就看到陆枕如没了生气的木偶一般坐在那里,听到动静,他略微掀了掀眼皮,看到站在门口的人是永宁公后,又掀了回去。   永宁公的火气突然就冒出来了。   “听说你去花楼了?”   “嗯。”陆枕淡淡道。   “你还在丧期,知道去花楼会造成什么后果吗?明日一大早,你就会被御史台的奏折弹劾死!”   陆枕没说话,他依旧坐在那里,面色沉郁。   永宁公走到他面前,从身后抽出藤条。   “啪”的一声,藤条抽在陆枕面前的书桌上,抽得白纸翩飞。   “今日之事,你知错了吗?”永宁公捏紧手中藤条,似乎下一刻就要朝陆枕那边挥过去。   “知错了。”   永宁公的藤条差点打到自己。   他硬收回来,剩下的话堆在嘴里,不知道怎么往外面吐。   这就知错了?   “咳,既然知错了,那就罚你……”   “父亲打我吧。”陆枕突然站起身,他伸手,一把握住永宁公的手,然后带着藤条往自己身上抽。   幸亏永宁公反应快,迅速将藤条偏了偏,才没有打到陆枕。   “你做什么?”永宁公一把推开陆枕,将藤条放到自己身后。   “我做错了事情,父亲罚我,不是应该的吗?”男人微微歪头,因为实在是太暗了,所以永宁公看不到陆枕的脸,只觉得他这儿子不对劲极了。   “你想要讨打?苦肉计?”永宁公看明白了。   他冷哼一声,“早知今日,何必当初。”顿了顿,他又道:“这事我也帮不了你。如果把你打死了她会心疼,那你不如试试上吊吧。”   陆枕:……   陆枕又坐回去,他低垂下头,看不清脸色。   永宁公在原地站了一会儿,问,“到底怎么回事?你真去花楼找小花娘了?”   陆枕没有回答,正在此时,屋檐之上翻下来一个黑衣人。   顾深栖倒挂在书房门口,朝里面道:“查到了,确是大金奸细,我去禀告太子殿下。”   “大金奸细?你去花楼就是为了查这事?我就知道,你不是那种人,好好与她解释解释,她会明白的,她也不是那种……”话说到这里,永宁公一顿。   “她确实是那种胡搅蛮缠的人,你要怎么办?”   顾深栖作为孤家寡人,也不知道陆枕和苏邀月发生了什么,他一个跟头又翻走了,跟猫儿似得无声。   书房里的气氛越发诡异沉闷。   永宁公道:“算了,我去卖卖我这张老脸。”说完,永宁公朝主屋走去。   主屋内同样没有点灯,永宁公站在门口,敲了敲门。   屋内没有人应。   永宁公猜测,发生今日这样的事情,苏邀月应该还不会睡。   “苏邀月,我有话跟你说。”   屋内依旧没有动静。   永宁公轻咳一声,“我是你爹。”   “我爹早死了。”屋内传来小娘子懒懒的声音。   永宁公:……   永宁公转身回到书房,“我这张老脸,她不要。”   “既然事情是你自己做的,那你就自己解释吧。本来也没有什么误会……你真没点那些小花娘吧?就算点了,也没有发生什么事吧?”   “没有。”这次,陆枕倒是回答的老实。   “那就好了,我去写个折子,明日一定有很多人要参你……”   “我是易容去的。”   那意思就是没有人知道?   永宁公顿住脚步。   这折子不用写了,可儿子还在苦恼,他想回去睡觉的借口没有了。   永宁公年纪大了,他实在是困了。   在永宁公看来,这事其实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现在她就受不了了,那以后你要纳妾怎么办?”永宁公直接道。   “不会。”陆枕道:“我一生一世,只她一人。”   “呵,”永宁公笑着摇头,“若是陛下赐给你,你能回绝吗?”   “能。”   永宁公:……   这儿子他是管不了了。   永宁公已经决定要走了。   他拿着藤条转身出了书房,走到一半,永宁公又返回去,“上次你被我打了一顿,那丫头哭得很惨,不如我再打你一顿试试?”   这就是刚才陆枕提出来却被永宁公吐槽的苦肉计,现在他又觉得可行了,并且觉得这是一项增进父子关系的好活动。   “吱呀”一声,主屋的门突然打开了。   陆枕迅速站起身,他想往外走,可刚刚走出一步就停住了。   他又坐了回去,像一只被抛弃的小狗似得坐在那里,怔怔望着苏邀月的方向。   确实是太暗了,远远的,陆枕看不清苏邀月的脸,只能看到她裹着绸被的身影。   绸被不厚,薄薄一层,披在身上,盖着脑袋。   小娘子吸了吸鼻子,问黄梅,“晚膳呢?”   黄梅赶紧去准备晚膳。   而永宁公趁着这个时候走了过去。   走近了,永宁公看到苏邀月哭红的双眸,鼻头也红红的,小嗓子哑哑的,像是大大狠狠的哭过了一场。   委实可怜。   “君闻是去办公事,并未沾染那些小花娘。”作为父亲给儿子向儿媳妇解释这种事情,永宁公总觉得十分羞辱。   小娘子看他一眼,似乎是有些疑惑为什么永宁公会在这里。   她道:“哦。”   “既然你知道了,那此事就这样过去吧。”   “哦。”   居然这么轻松就解决了?   永宁公转头看向陆枕,“过来吧,解决了。”   没想到小娘子突然开口道:“不准过来!”然后迅速“砰”的一声又把房门关上了。   差点被夹到鼻子的永宁公:……   果然是真的很难搞啊。   永宁公又走回书房,措辞良久,“床头吵架床尾和,你们是夫妻,没有隔夜仇的。”说完,永宁公顿时觉得自己有些不太像自己了,更像居委会大妈。   没做过这样的协调工作,永宁公觉得这事比让他参加科举考试都难。   “算了,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永宁公临走前留下了藤条。   陆枕盯着那藤条半响,最终还是没有动手。   .   那边,黄梅将饭菜端过来了。   她看一眼陆枕,走上去,“公子,您送过去吧。”   她都听到了,公子是去办正事。   小夫人心里有疙瘩,化开就好了。   陆枕抬手,接住那个食盒,然后起身出了书房,走到主屋门口。   黄梅敲了敲门,开口道:“小夫人,奴婢来给您送晚膳。”   屋内出了一点动静,然后是开门声。   黄梅迅速后退,陆枕上前。   苏邀月一眼看到站在跟前的陆枕,又想把门关上,不防陆枕不要命的一把攥住门扉,死死按住。而因为苏邀月的动作太急,所以这门就夹到了陆枕的手。   “你没事吧?”苏邀月大惊失色。   陆枕道:“如果你不想,我可以一辈子都不碰你。”   “那怎么行!”苏邀月下意识脱口而出。   陆枕双眸微亮,他向前一步,“月儿,你舍不得我。”   小娘子面色绯红,不肯言语。   “月儿,对不起。”陆枕真诚道歉。   “不是你的错。”苏邀月低着头站在那里,她咬着唇瓣,“你可以出去吗?”   陆枕眸中的光亮迅速消失,他神色落寞地站在那里,良久后点头,声音沙哑,“好。”   .   入夜,陆枕躺在书房里。   他望着空荡荡的房梁,居然开始认真思考永宁公的话。   上吊的话……月儿会原谅他吗?   “吱呀”一声,很轻的声音,是从主屋那边发出来的。   主屋的房门被打开,小娘子偷偷摸摸的从里面出来,然后走到书房门口。   书房的门虚掩着,苏邀月轻轻一推就开了。   书房内没有开灯,陆枕躺在那里,身上连被子都没盖。   虽然说天气热了,但晚上还是有点凉的。   苏邀月又回到主屋,搬了自己的被子过来,轻轻地盖在陆枕身上,然后看到陆枕手上的伤,就又返回去给他拿药膏。   冰冰凉凉的药膏被棉签裹着轻轻涂抹在陆枕的手背上,苏邀月还小心翼翼地吹了吹。   男人颤了颤眼睫,指尖微动。   药膏涂好了,苏邀月盯着陆枕的睡颜看了一会儿,蹲得脚都麻了以后,终于起身,正要抽身离开的时候,男人迅速出手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   那一瞬间,庞大的信息量涌入陆枕脑海之中。   【啊啊啊狗男人居然那么早就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了,然后还那么相信她,他到底有多爱她呀!嘻嘻嘻,她都不好意思了,哎呀,不能被他知道自己因为这点事情哭鼻子,而且她哭了以后不太好看,等她的眼睛消肿了再见他吧,仙女一定要美美的。】   陆枕:……   “啊!”苏邀月迅速挥开陆枕的手。   作者有话说:   小枕头:我上吊的话她会不会多看我一眼?   月儿:我真美。 第95章   怎么能吃鱼鱼?【二合一】   锦衣卫昭狱内。   从凡花楼里抓过来的丫鬟被绑在沾满血迹的旧十字架上。   丫鬟身上到处都是鞭痕, 整个人看起来已然血肉模糊。她低垂着头,眼神蔑视。   这是个嘴硬的,昭狱内的酷刑上了这么多, 硬是没蹦出来一个字。   “大人,陆大人来了。”有锦衣卫进来禀告。   顾深栖拿着手里沾血的鞭子转身, 正看到陆枕从外面走进来。   他踩在石阶上, 正往下走,一袭月白长衫, 走动之间映衬着身侧挂了满墙壁的刑具,再加上地面上厚厚一层陈血之色, 整个人却依旧显得舒雅如玉。   “听说你遇到了难题。”初次进入有地狱之称的昭狱,男人一点都不觉得不适, 反而还左右观看了一会儿。语气文雅, 十分好听, 仿佛来的不是昭狱,而是一处悠闲娱乐场所。   现在正在观看的也不是昭狱酷刑, 而是舞台话剧。   “她不说。”   昭狱里面的刑法虽狠,但为了留下此人性命,自然要留一点底线。可能也就是因为这一点底线,所以才让这人有了可乘之机。   听到顾深栖的话,陆枕微微点了点头,然后他走到那女子面前, 视线从她血肉模糊的脸上划过。   “说是大金出生的大周人,果然长相之上无法分辨。”   虽然这女子面容已模糊,但是依旧隐约可以看出其容貌特征。   就是因为如此, 所以才一直没有被追查到。   而且她居然跟在凡花楼的花魁身边, 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他们所有的视线都被花魁所吸引,谁也不会在意她这么一个小小的丫鬟。   “我审问过很多犯人,她是第一个如此嘴硬的。”   顾深栖手里的鞭子带着倒刺,那倒刺上面扎着肉沫子,应该是刚刚刮下来没有多久。   “像我家粉鼻的小舌头。”顾深栖深情款款地看着手里的鞭子。   陆枕:……   陆枕伸出一根手指,点向那似乎已经陷入半昏迷之中的女人。   “你们是怎么联系的?”   【食盒。】   食盒。   陆枕眯眼,正欲收回手的时候,突然又听到一句话。   【这些人真蠢,她是个哑巴,怎么回话。】   陆枕:……   男人慢条斯理地收回手,转头看向顾深栖。   顾深栖正在研究自己手里的鞭子跟粉鼻的舌头到底有多相似。   “顾大人。”陆枕唤他。   顾深栖抬头看向陆枕。   “这人,是个哑巴。”   顾深栖:……   在场众人:……   .   锦衣卫作为皇帝的爪牙和鹰犬,他们能无声无息的出入京师城内任何一座府邸而不被发现。   顾深栖更是有地狱阎罗王的称呼,听说他杀人如麻不眨眼,连一只兔子从眼前蹦过去也不会放过它,势必要杀到周围十米之内没有活物。   现在,就是这样一位人物,在夜半三更的时候查出首辅府内牵连出来的一桩奸细案。   如今大金跟大周摩擦不断,虽并未正式发生大型交战,但双方之间的试探和情报输送从未间断。   此次顾深栖从首辅府内查出来的证据便是一份皇宫的地形图。   最重要的是,这份地形图还是交给大金奸细的东西。   一时间,舆论哗然,然后不等那位尊贵的首辅大人反应过来,顾深栖就带着锦衣卫抄了首辅府。   苏邀月对这样的政治大事没什么兴趣,她只知道今日要上新胭脂了。   一个月只有三盒,先到先得,她已经拉着黄梅去排队了。   当然,是黄梅排队,她坐在那里等。   苏邀月坐在胭脂铺子对面的茶馆里,要了一个包厢,点了一壶茶,吃着樱桃煎,还要了一份现做的酥山,正惬意之时,就听到门口似乎是有什么响动。   难道是她的酥山到了?   “啪嗒”一声,包厢的门猛地被人撞开,苏邀月抬头看过去,只见一个满身血色的人从外面跑进来,一眼看到苏邀月,面色顿时就变了。   这是一个成年男子,虽然满脸都是血,但看起来模样应该不差。   他手里拿着一柄镶嵌着宝石的匕首,看起来价值昂贵。   男人是习武之人,反应比苏邀月快多了。   在苏邀月起身要从窗户逃出去的时候,他已经来到她的身后,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   “你的身边跟着两个暗卫。”那男人抵着苏邀月的面颊,沾血的匕首抵在她的脖子上。声音低哑,透着一股杀戮狠色。   苏邀月并不知道自己身边还跟着暗卫,她猜测可能是陆枕给她留的。并且她更猜到那两个暗卫被眼前的这个男人给干掉了,不然为什么现在不出来救她呢?   “看起来你不是一个简单人物。”   男人从苏邀月身边跟着的暗卫来判断她身份特殊,因此,当苏邀月被男人一个手刀敲晕的时候,她趁机放下了手里一直攥着的红珊瑚耳坠子。   .   苏邀月是在一辆马车上醒过来的,她发现自己的手脚被绑住了,嘴里也被塞上了布条。   外面的人声很是稀疏,马车拐弯的地方很多。这大概是一条人烟稀少的偏僻街道,也不知道有没有出京师。   陆枕发现她不见了吗?   苏邀月的嘴巴里塞着破布条,呼吸的时候堵住了喉咙一般,她忍住夺眶而出的眼泪,努力让自己躺得更舒服一点。   马车外面的天色逐渐昏暗起来,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马车行了。   驾车的人撩开马车帘子,看到已经醒了的苏邀月,躬身钻进来。   马车就那么大,男人长得很是高壮,矮身进来的时候已经占满了大半车厢。   刚才马车帘子撩开的那一瞬间,苏邀月看到了男人洗干净了血迹的脸。   虽然他故意用黄土抹黑了肌肤,扮成普通的农民模样,但苏邀月依旧猜到了他的身份。   大金王子,特律耶。   按照设定,这个大金王子应该绑架洛川啊,然后这位大金王子在跟洛川的朝夕相处之中对洛川暗生情愫,最后被她说服放弃战争。   真玛丽苏设定啊。   人家堂堂事业型爆棚的王子会因为你一个小小的女主而放弃大好河山吗?   苏邀月看着眼前的恋爱脑王子,扭了扭身体。   这是一片荒僻的树林,特律耶也不怕这生娇体弱的小娘子做出什么事情来,因此,他取下了她嘴里的布。   按照被绑架人质的正常流畅,这个时候,苏邀月应该非常惊恐的询问特律耶的身份,并且大叫救命。   可是她已经知道特律耶的身份了,并且四周荒山野岭,叫了也没有用,因此,苏邀月说出了此刻她最急切的念头,“我要如厕。”   特律耶:……   .   苏邀月的脖子上被栓了一个项圈,那项圈上面挂着一根铁链子,她就这样被特律耶牵在手里,然后找到一个草丛堆,在那里如厕。   进入草丛堆之前,苏邀月朝特律耶伸手。   特律耶眯眼,“干什么?”   特律耶虽然是大金人,但他的大周话说的很好,一点口音也没有,想必一开始为了嵌入大周就特意练习过大周话。   “如厕用的绸缎。”苏邀月一脸惊讶,“你如厕都不擦的吗?”说完,苏邀月露出嫌弃的表情。   特律耶:……   “没有。”   “那我用什么?”   “叶子。”   苏邀月:……   这个大金王子看来是铁了心的不给苏邀月东西了,可这里的叶子很脏,苏邀月也不想用,因此,她正准备从外衫上撕下一块布条来的时候,被特律耶猛地一拽脖子上的项圈制止道:“你想留下痕迹?”   哦豁,被你发现了呢。   “我有这么傻吗?当着你的面。”   “只能用树叶。”   没有办法,苏邀月挑了几张柔软的树叶,在肌肤上擦拭过后发现没有问题,然后找到一个水池子,洗洗干净,再找到一个隐蔽处,上厕所。   上完厕所,苏邀月也没有起来,她蹲在那里研究脖子上的项圈。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这个项圈是用什么玄铁打造出来的,只有钥匙才能打开,强行撬开的话会触及到里面的毒针,到时候那毒针往她脖子里一扎,见血封喉,她不仅脖子会被戳成漏斗,人也就完了。   苏邀月深吸一口气,站起来。   特律耶就站在不远处,手里拽着那铁链,看到苏邀月起来后,又把她牵回去。   “你知道我是谁吗?”   按照设定,特律耶抓洛川是为了有所掩护,逃出京师。   那个时候洛川已经顾深栖的妻子了,因此,她身上带着锦衣卫的牌子,特律耶凭借这个条件,很轻松的就出城去了。   可现在她身上并没有那个什么锦衣卫的牌子。   因此苏邀月猜测,他们或许还在京师城内。   只是这到底是什么地方?京师城里有这么荒僻的地方吗?   “知道。”   知道?   “你怎么知道我是三皇子妃的?”苏邀月大惊失色。   特律耶:……   “我知道你是陆枕的妻子。”   苏邀月的表情终于正经起来。   “你抓我有什么用呢?”   “当然有用,我要皇宫地图。”   这个特律耶居然想要用她还跟陆枕换皇宫地图?   如果陆枕给了,那就是叛国。   如果陆枕不给,她就会被撕票。   特律耶带着苏邀月又往前面走了一段路,然后两人终于到了一处茅草屋前。   茅草屋看起来很新,就像是新建造的一样,并且还有人住过的痕迹。   苏邀月被特律耶拉拽进去,茅草屋一共有两个屋子,一个是客厅,一个是卧室。   卧室里面只有一张床,客厅里有一张桌子和四个凳子。   现在,苏邀月坐在那凳子上,特律耶将手里的链子扣在墙壁的挂钩上。   苏邀月深吸一口气,趁着特律耶去卧室的时候立刻走到那个墙壁挂钩旁边,然后用头上的簪子使劲戳周围的墙。   虽然说是茅草屋,但盖得还挺结实的。   “这是玄铁。”身后传来那道冷冰冰的声音。   苏邀月收起簪子,蹲在那里,用簪子在墙壁上抠圈圈,然后在里面写上特律耶的名字。   特律耶:……   他会说大周话,也会写大周文字。   其实特律耶是个十分崇尚大周文明的人,因为太喜欢了,所以就想要占为己有。   这发动战争的理由好蠢啊。   大周是国家,又不是一个破布娃娃,想要就能买。   用圈圈诅咒完特律耶,苏邀月站起来道:“饿了。”   特律耶不知道从哪里有掏出来一根链子,将原先那根接长,然后抬手指向院子里的井道:“那里有水。”说完,他又从卧室里取出一个盒子放到木桌上道:“这里是饼。”   显然,特律耶是有备而来。   苏邀月坐下来,开始啃大饼。   啃了两口,实在是吃不下了。   太难吃了。   “我想吃酥山、樱桃煎、糖醋肉、烤鸭……”苏邀月坐在那里,委屈的不行。   “闭嘴。”   “你养不起我,你做什么要绑架我嘛。我的新胭脂还没买呢,我上次买的头面还没带呢,你这里的条件那么差,我怎么住的习惯,吃的习惯,睡得习惯……”   特律耶:……   .   因为实在是太委屈了,所以苏邀月的话就多了那么一点点。   可她说的都是事实呀。   这漏风的茅草屋,她要怎么睡?   苏邀月拽了拽手里的铁链子,更加委屈了。   正在此时,特律耶突然伸手一把掐住苏邀月的下颌。   苏邀月下意识噤声,身体紧绷起来。   然后特律耶从卧室里取出一张画像,放到苏邀月身边对比。   “传说陆枕的妻子贤良淑德,蕙质兰心。”   “对啊。”苏邀月伸手整理了一下头发,“我就是这样的女子。”   特律耶将画像放到桌上。   “除了容貌,没有一处相似。”   苏邀月:……   苏邀月低头看向那画像。   画像实在是画的太差了。   “我的容貌,他只画出来十分之一。”   苏邀月此言确实不假,这画像确实跟她不像,可若说十分之一那也太过了。   十分之五吧。   “这画像是谁画的?”   特律耶看她一眼,收起画像,返回卧室。   切,还搞神秘。   .   天色已晚,苏邀月带着链子走到了卧室。   被褥似乎都是新的,她侧身躺下。   好咯。   好硬。   好难受。   特律耶从外面洗漱回来,就看到苏邀月不在客厅里,他顺着铁链子看过去,女人已经躺到了他的床上。   特律耶:……   特律耶从来没有看到过这么自觉的被绑架者。   不哭不吵不闹。   还……睡他的床。   算了,反正这女人也活不长了,特律耶这样想着,就让她睡吧。   特律耶难得的好心,没想到……   “这被子太硬了,你这里没有绸缎吗?就是那种很软的布料,摸上去滑溜溜的,跟我的头发一样。对了,能给我买点茉莉香油醒头香吗?还有香体膏,红玉膏,嫩容膏,透肌香身五香丸、润足膏……”   苏邀月一口气说了一大串。   作为女人,身上每个部位都有不同的香膏来进行匹配。   特律耶虽然贵为王子,但从未见过如此麻烦的女人。   “闭嘴!”   他睡在客厅的那张木桌子上,用力踢了一脚链子。   卧室里面终于消声了。   然后又传来一道极细小的声音,“我再说话,你就把我杀掉吗?”   特律耶:……   “我现在还有利用价值,你还不会杀我。”那道声音逐渐大起来。   “我可以砍下你的一根手指给陆枕送去。”终于,特律耶起身了。   黑暗中,他掏出自己的那把匕首,眼神阴鸷。   苏邀月坐在床榻上,微微歪着头,“其实,就算你拿到了皇宫地图又能怎么样呢?你怎么逃出去呢?”   “有你在,我就能逃出去。”   哦,原来是准备带着她大逃亡啊。   “路途这么远,你不好好养养我,万一明天早上就冻死了怎么办?”   “现在是夏日。”   “那我热死了怎么办?”   虽然这里是个避暑的林子,但白日里温度也不低。而且因为是在竹林里,所以蚊虫众多。   这床榻上又没有搭架子,苏邀月一晚上翻来覆去的就只在那里喂蚊子了。   再看那特律耶,皮糙肉厚,一点事都没有。   一觉睡醒,特律耶起身,卧室那里幽幽飘出一个人影。   昨日里还好好的小娘子今日满身的红疙瘩,痒得不行又不能挠,怕留疤,因此就站在那里哭。   “呜呜呜……呜呜呜……”   这哭声一直从早上到中午再到晚上。   午夜梦回,特律耶根本就睡不着。   “你到底要干什么?”   “我痒……”   苏邀月挂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定定看着眼前的男人,“我大概是要死了,如果你到时候拿不到皇宫地图,也别怪我命薄,谁让我天生富贵,受不得苦……”   特律耶:……   .   入夜,苏邀月身上擦上特律耶去外面替她摘过来的什么草药捣成的汁水,那股子痒意立刻消失了一半。   然后男人手持一柄绿色的大叶子站在苏邀月床边。   苏邀月贴墙而躺,抱住自己,“你……不会看我花容月貌,做什么吧?”   男人阴沉的视线扫过来。   苏邀月立刻闭嘴,然后闭眼睡觉。   她必须要养足精神呀,不然怎么逃跑呢?   苏邀月睡了,特律耶站在那里,用叶子替她驱蚊。   就两夜。   第三天就是他跟陆枕约定的时间了,到时候,他会带这个女人上路去往大金。   因此,现在她不能死。   小娘子躺在床榻上,雪白肌肤之上的蚊子包已经消去不少。她生得纤薄,仿佛一折就会断。   大周女子大多纤弱,可像她这样娇气的特律耶也是头一次见。   走几步路就喘了,喝点凉水就吐了,吃点大饼就胃痛了,然后躺在那里硬生生在一天之内就仿佛瘦了一圈。   特律耶开始觉得自己绑错人了。   这样她要怎么撑到自己到达大金?   恐怕会直接死在路上吧?   .   苏邀月终于睡了一个好觉。   现在是第二天了。   她坐在桌子前,看着面前的大饼,没有动,只是蹙起眉头,伸手捂住自己脆弱的胃部。   特律耶的眼尾狠狠抽动了一下,然后起身,出去了。   半个时辰后,他手里拎了两条鱼回来。   “我不吃鱼皮的。”   正准备做烤鱼的特律耶:……   男人深吸一口气,看向面色苍白靠在门框处的苏邀月。   然后开始给鱼去皮。   动作凶狠异常,显然是将自己的满腔怒意都发泄在了鱼身上。   盯着面前被剥了皮的鱼,特律耶又忍不住想到将苏邀月的画像给自己的女人。   那位三皇子妃。   她说只有绑架苏邀月才能重新获得皇宫地图。   而且那份食盒里面的地图是假的,只有陆枕身上有真正的皇宫地图。   初见那位三皇子妃时,特律耶觉得是个善良柔弱的女子,可当她开口说话提到苏邀月时,那股子狠劲,将她身上最后一丝柔善之感消耗殆尽。   虽然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力量牵引着特律耶关注这位三皇子妃,但特律耶在绑架苏邀月后,神智缓慢逐渐清醒过来。   他甚至开始不理解自己为什么会相信只见过一面的女人?   虽然说他跟那位三皇子殿下已经不是第一次合作了,但从前每次合作,他都会深思熟虑,而不是像这次一样,如此冲动。   “做好了吗?胃好疼,我大概是要死了……这鱼一条红烧,一条清蒸,对了,我不吃有刺的鱼,如果有刺,你帮我都挑出来……”   特律耶手里的鱼被他直接折成了两半。   .   最终,因为这个地方条件有限,所以苏邀月面前只被摆上了两条烤鱼。   烤鱼就烤鱼吧。   苏邀月吃了一条烤鱼,味道居然还不错。最重要的是里面的鱼刺都被烤焦了,可以直接咬着吃,不用她挑出来。   苏邀月看着眼前的鱼,突然想起了陆枕。   他不在,都没有人替她挑鱼刺了。   苏邀月努力忍住哭意。   吃了一条鱼,她就饱了,然后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想着洛川是怎么跟特律耶一起畅谈人生理想,然后将这位失途青年从迷途之中拯救出来的呢?   似乎是……表达了自己对万物的怜悯之心?   苏邀月沉默半响,突然垂首。   坐在她身边的特律耶:?   “鱼鱼,你怎么能吃鱼鱼呢?”   特律耶:…… 第96章   大结局【二合一】   或许是因为苏邀月并非洛川, 所以当她做出那些矫揉造作的事情时,特律耶看她的眼神充满了嫌弃。   是真嫌弃,不是假的。   苏邀月吃着特律耶刚刚烤好的鸡腿, 把“山鸡这么可爱,怎么能吃山鸡呢?”给咽了回去。   看来这条路行不通了, 她得另外换一条路了。   可还不等苏邀月想出什么好办法, 那边特律耶就起身出了茅草屋,像是准备出门。   “不是明天才到约定时间吗?”苏邀月神色一怔。   特律耶道:“我提前了。”   特律耶提前的目的应该是准备打陆枕一个措手不及。   “你实在是太烦。”   苏邀月:……   特律耶出门之前, 把苏邀月重新绑了起来。   虽然她脖子上已经有链子了,但特律耶是一个谨慎的人。   “等一下, ”在特律耶想往苏邀月嘴里塞布团的时候,苏邀月赶紧开口, “你什么时候回来?你如果一天一夜不回来, 我就一天一夜不吃了吗?还有我如厕怎么办?”   “饿不死, 拉身上。”说完,特律耶往苏邀月嘴里塞上布团, 然后起身离开。   苏邀月在原地扭来扭去瞪着特律耶。   等人走了,她迅速摸出藏在袖子里面那支被磨尖的簪子。   她在墙上刻那些咒骂特律耶的话可不是瞎刻的。   墙壁上有砖石,坚硬的很,苏邀月一边刻一边磨。   特律耶显然并没有发现苏邀月这一疯癫举动之后的真实意图。   苏邀月用那支簪子,使劲划着身上束缚住她的绳子。   绳子很粗,苏邀月一时半而根本就弄不开, 而且簪子弄的太尖锐了,已经将她的手腕磨得鲜血淋漓。   苏邀月忍着疼,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她继续磨着。   因为鲜血, 所以摩擦力变小, 工程变得更难了。   苏邀月不知道特律耶什么时候回来, 她只能继续努力。   可这绳子实在是太粗了,苏邀月磨到双手颤抖彻底失了力,连简单一个勾动指尖的动作都做不了。   她失败了。   小娘子双手鲜血淋漓,手里的簪子几乎都要握不住。   苏邀月神色衰败地躺在那里,她想着,陆枕会把皇宫地形图给特律耶吗?如果给了,他就是叛国贼。   可如果不给,她就要死了。   苏邀月太累了,她闭上眼,手里的簪子顺着血水滑到地上。   “啪嗒”一声,苏邀月猛地一下惊醒。   那股子迷迷糊糊的感觉瞬间消散。   她的视线往外看,天际初晓,特律耶早上用来烤饼的火堆还没完全熄灭。   火堆!   苏邀月精神一震。   她使劲在床榻上翻滚,然后终于,摔到地上。   她协调着自己的身体,像条蚕蛹一般使劲捅咕,然后终于,在她的不懈努力之下,到达了院子里。   地上被拖曳出一条细长的血痕,苏邀月没有注意到,她只看到眼前的火堆。   一路过来,苏邀月用脑袋顶过地上的树叶,一点一点的朝火堆靠近。   树叶落到火堆上,极其缓慢的被烧出一个洞。   苏邀月盯着树叶上面的那个洞,心跳急速加快。   终于,树叶烧起来了。   苏邀月赶紧又往里面顶树叶。   细细长长的白色烟雾往上飘。   苏邀月想,不知道是特律耶先看到回来,还是陆枕先找到这里。   疲惫感和失力感接踵而来,苏邀月的眼皮已经几乎睁不开了。   她最后看一眼白色而细长的烟雾,心中祈祷着。   小枕头,快点找到我吧。   我好想你。   .   陆枕已经两天两夜没有合眼。   自从苏邀月失踪之后,他调动了京师城内外所有的人手,顾深栖也带领锦衣卫全城上下搜捕。   可那人明显是有备而来,并且与朝中之人串通,隐匿的毫无声息。   陆枕坐在书房里,仔细听着长泉的报告。   “没找到。”   陆枕起身,将桌子上的东西收入宽袖之内。   长泉猛地一下跪下来,“公子,这东西如果交出去,您该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此事我一人担责。”陆枕话罢,起身出了书房。   书房门口,顾深栖手持长剑而立,他站在那里,锋利的长剑已然出鞘。   他身上穿着锦衣卫的飞鱼服,整个人的肃杀之气一瞬蔓延开来。   他静静站在那里,手中的长剑抵住陆枕的脖子。他的手很稳,一点都不抖,只要轻轻那么一割,陆枕就会被他杀死。   “让开。”陆枕双眸通红,眼睛里面的血管因为极度愤怒和担忧所以已经爆开,那一层氤氲血色像糊开的红墨水,在他的眼眶里往外蔓延。   褪去了那层温润皮囊,他像个罗刹。   “不能让你去。”顾深栖声音冷静道。   “长泉。”陆枕语调平稳地唤了一声长泉。   长泉从书房内出来,然后抽出长刀,朝顾深栖攻过去。   顾深栖迅速侧身跟长泉缠斗起来,四面八方围拢过来几个黑衣人,也跟顾深栖缠斗在了一起,拦住他。   陆枕继续往外走,走到院门口的时候撞见了一个人。   太子的身体还未完全好,他站在门口拦住陆枕,表情凝重。   陆枕抬眸看他,握紧了手里的折扇。   “你会替你保全永宁公府。”顿了顿,太子声音低缓的开口,“你救了她,自己就会死。”   “她死了,我不会独活。”   “至爱致此,愿交付性命吗?”太子殿下轻笑了笑,“真羡慕你。”   陆枕从太子殿下身侧走过,身上的月白长袍被日光下照出一层浅淡的灰败色。   正在此时,不远处竟突然飘起一股细薄的烟雾。   那烟雾似散非散,薄细无比,若不仔细看的话,你几乎无法发现它。   陆枕双眸瞬时瞪大,他一把拽住太子的衣领,“那是什么地方?”   太子被迫踮起脚尖,喉咙被勒得生疼,“潇月池的府邸。”   .   苏邀月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   一会儿是她爸找不到她,疯狂打她电话没有人接,然后找到她住的地方,询问室友,室友说不知道。   她爸以为她又玩离家再次出走,懒得管她,然后等了一个多月,她弟弟生日了,她爸想着让她过来庆祝生日,又没找到她。   她失踪时隔两个月,她爸终于发现她失踪了。   报警,调查证据,苏邀月看到自己的东西都被翻了出来,包括她的聊天记录。   真社死!那里面还有她收藏的小黄片的网址呢,这也要查?   苏邀月飘在那小警察身后,气得不行。   小警察把目标放在了她的前男友身上。   前男友虽然是个富二代,但因为劈腿,所以被苏邀月甩了。   现在,小警察将富二代前男友带回警局调查。   她爸赶回去参加他儿子的生日了。   苏邀月气得往他爸脑袋上踢了一脚,可她的脚穿过她爸的身体,什么都没有留下。   苏邀月这才恍惚明白,这只是一个她变成魂魄回到现实世界的梦呀。   苏邀月跟着她爸继续飘。   她飘回到了家里。   家里依旧是那副样子,关于她妈的东西已经一点都不剩下了,连院子里栽种的那棵柿子树都被挖走了。这棵柿子树是她爸和她妈给她种下来的,下面埋着一坛女儿红,说等到她结婚的时候替她拿出来。   女儿红变成了她弟弟的生日酒。   再看她的房间,已经变成她弟弟的玩具房了。   哦,真彻底呢。   四周挂满了彩色气球,她飘在那里,像个无处可归的孤魂野鬼,就那么飘着,听电子音唱着恶心的生日快乐歌听到呕吐。   一家三口的美好画面在苏邀月眼前无限放大。   她爸脸上的愁容也只是一瞬,然后在看到她弟和她后妈的时候又绽放出清晰的笑脸模样。   苏邀月想,就这样吧,反正她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地球离开了她照样转。   谁离开了她活不了呀。   算了吧,累了,毁灭吧。   苏邀月将自己的精神往下沉。   越来越沉,越来越重,她开始想,自己如果死了,是往地狱走,还是往天堂走呢?   哦,不对,她是中国人,会见阎罗王。   她下辈子要投个什么胎呢?   正在苏邀月努力想着的时候,她的脑子里再次晃过一个人影,苏邀月努力忽略的那个人终于再次闯入她的精神世界,拉扯着她,让她不得不停止往下坠的脚步。   好痛苦。   身体的疼痛和疲惫想让苏邀月放弃,可男人偏偏又作为精神支柱填充着她的脑子,让她无法放弃。   身体和精神的极限拉扯之下,苏邀月在无意识的情况下流出眼泪。   她想……继续跟陆枕在一起,她不并不惧怕死亡,她只是害怕,无法再看到他。   希望能再见到他。   好想陆枕啊。   真的好想啊。   苏邀月想,原来她已深爱他至此。   .   顾深栖带着太子手谕来到三皇子府邸。   潇月池带人堵在门口。   “顾大人,这是三皇子府邸。”   “我有太子手谕。”   “太子?父皇还没驾崩呢!区区一道太子手谕就能搜查皇子府邸吗?”   这份太子手谕是太子殿下临时写出来的,至于皇帝的那份,太子已经入宫去求了。   “请殿下配合。”顾深栖不肯让步。   他带着锦衣卫,这些锦衣卫都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鬼,跟潇月池府上的这些家丁可没有办法比。   锦衣卫将三皇子的府邸团团围住。   潇月池站在那里,面色阴沉。   原本他欲联合首辅串通大金颠覆王权,可没想到,首辅府被顾深栖抄了。   后来,一个大金人找到他,说只要给他皇宫地形图,他就会将埋伏在皇宫里的暗线都交给潇月池,到时候,他不管是想要刺杀皇帝,还是刺杀太子,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皇宫地形图在陆枕手上。   这事难办。   正在此时,偷听到两人说话的洛川给出了一个主意。   绑架苏邀月。   苏邀月是陆枕的死穴。   只要能绑架到苏邀月,陆枕必定会拿皇宫地形图来交换她。交换完地形图之后,特律耶还可以继续用苏邀月做人质,带着她回大金,到时候只要一回到大金地界,他就能把这个人质杀了。   穷途末路,拼死反抗。   这是特律耶在大周唯一的机会了。   他必须这么做。   听说边境处今年出现了一位年轻将领,带兵打仗神乎其神,从无败绩。   将他们打退了几百里地。   眼看大金皇帝马上就要撑不住了,便赶紧催促在大周的特律耶,如果不能将事情办妥,他们便只能俯首称臣,议和了。   特律耶在大周苦心经营多年,自然不能放弃。   他同意了洛川的想法,绑架了苏邀月。   现在事情进行到这一步,特律耶明白,此事已然没有回转余地。   他扭头看向那一缕飘散的白烟,再转头看向过来赴约的黑衣人。   黑衣人穿戴黑袍,露出瘦削的下颌,虽只露出半张脸,但明显并非陆枕。   原本,他有人质在手,这些人定然不敢轻举妄动,可现在,当那一缕白烟出现的时候,特律耶明白,人质若失,他必败无疑。   现在只看那位三皇子殿下能不能守得住了。   特律耶缓慢拔出自己的长刀。   .   潇月池昳丽的容颜上是阴冷的暗色。   他面无表情地盯着眼前的顾深栖,然后抽出了长剑。   “顾深栖,你今日如果想进去,那就踏着我的尸体进去。”   顾深栖只是一个锦衣卫,他能硬闯潇月池的府邸,却不能去杀潇月池。   天光明媚,这样好的天气下,却是一派刀光剑影。   洛川疾奔往后山。   三皇子的府邸很大,大到后面足足有一座山脉。   她记得是往这条路去的。   那白色的烟雾时断时续。   洛川越靠近那座茅草屋,心中的愤怒就越发重。   苏邀月必须死。   为什么都这样了她还死不了?   神明根本就不存在对不对?最终还是要她自己动手了结这个女人的性命。   洛川握着手里的匕首,面色狰狞的找到了那个茅草屋。   特律耶那个蠢货,这么一点小事都办不好。   洛川走过去,一脚踩灭那小火堆,然后不断地踢土盖上。   火熄灭了。   苏邀月被脸上厚重的土味弄醒。   那土打在脸上还是蛮疼的。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面前蹲着一个人。   她的脑袋被人攥着头发一把拎起来。   苏邀月很累,只掀了掀眼皮,然后在模糊的泥土中,看到洛川的脸。   “苏邀月,好久不见呀。”   洛川正在对她笑,那是一种属于胜利者的笑,不过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的苏邀月觉得洛川这样笑的很像是一个反派。   真的很像。   而且她的话真的很多,非常有一种“反派最终会死于话多”的设定。   可是人家是女主角,怎么可能死于话多呢?   苏邀月模模糊糊的想,然后头皮上的疼痛让她的神智越发清醒了起来。   “苏邀月,你知道我有多嫉妒你吗?”   哦?不知道呢。   “陆枕为了你,居然愿意交出皇宫地形图,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他居然愿意为了你去死!”   苏邀月眸色颤了颤,然后干裂地唇角轻轻勾出一个不怎么明显的笑。   毕竟她太累了,连笑一个都笑不出来。   似乎是苏邀月的喜悦让洛川更加愤怒了,她更加用力地拽着苏邀月的头发,就像是要把她的头皮扯下来。   苏邀月发出一道虚弱的呻,吟声。   洛川凑近她,手里的匕首贴着她的面颊慢慢往下滑。   “苏邀月,我先杀了你,然后再杀了陆枕,放心,我会让你们去地下团圆的……”顿了顿,洛川又改变了想法。   “不,我不会杀陆枕的,我会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要砍断他的手足,将他做成人彘,然后再将你的尸骨放在他的眼前,每日割下一部分,喂给他吃,你说,好不好?”   这女人是疯了吧。   苏邀月轻咳一声,想说话,喉咙干涩的紧,她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甚至连她想往洛川脸上吐口水这么一个小小的动作都做不到。   “你也觉得我这个想法很好,对不对?其实,我本该活得更好的,因为我有神在帮我,你知道神吗?你一定不知道,你看过话本子吗?你知道什么叫女主角吗?我就是。”   “而你呢,你就是一个配角,一坨烂泥,没有人会关注到你,这个世界是围着我转的,你懂吗?”   看来这个女人早就明白了什么叫女主光环。   怪不得屡战屡胜,最后还能熬到成为三皇子妃。   “神明……呵……”苏邀月终于能开口说了,她吞咽了大量的唾沫,才勉强吐出这两个字。   然后,她被束缚着的双手缓慢抬起一根中指,对着洛川的神明竖了起来。   动作不明显,可明显惹到了神明。   晴天一声响雷,让所有人都不禁震了震心神。   “时辰差不多了,我送你上路吧。”洛川的匕首抵住苏邀月的脖子。   苏邀月觉得自己现在就像是一只待宰的鸡,被拉长了脖子,只等着放血。   “刷拉”一声,一道暗箭不知道从哪里射来。   洛川手里的匕首下意识掉落,她扭头看过去,只见一黑衣暗卫正朝她冲来。   洛川立刻起身逃跑。   苏邀月的脑袋“咚”的一声砸在地上。   她勉强睁开一只眼,看到距离自己只有一寸的匕首,轻轻地吐出一口气。   “月儿。”有一只手轻柔的将她托起,语气之中透着沙哑的急促。   苏邀月睁着一只眼,她感受到有人替她拂去面颊上的灰尘和血迹,再帮她把头发拨到耳后,然后轻柔地抱她入怀,就像抱着这个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物。   他嘶哑着唤她,“月儿。”   苏邀月眼前的视线逐渐清晰起来。   那始终堆聚着的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冒出来。   她知道,她的小枕头终于来了。   憋了那么久的眼泪在这一刻决堤。   苏邀月闻到陆枕身上熟悉的檀香味,她深深吸了一口,然后放心地晕倒在他怀里。   .   洛川一路奔跑,身后的黑衣暗卫一直在追她。   洛川并不知道其实这黑衣暗卫伤不了她,因为她的女主光环。不然如此训练有素的一个黑衣暗卫,怎么可能追不上她这么一个柔弱女子呢?   “潇月池!潇月池!”洛川一边跑,一边叫。   那边,潇月池正在跟顾深栖对峙,突然,他听到了洛川的声音,远远传过来,不怎么真切。   他迅速转身往府内去。   洛川已经跑出山了,她往潇月池这边跑。   那名黑衣暗卫也追了过来。   不,不只是这么一位黑衣暗卫。   陆枕带了很多人过来。   这些黑衣暗卫每每追上一段,就会像是突然陷入了一个古怪的黑屋一般,无法动弹。   只要这个暗卫不动,另外一个便立刻追寻上去。   距离越拉越近,洛川转头被逼上假山。   潇月池闻声赶来,看到正艰难踩着假山奔逃的洛川,赶紧提剑也上了假山。   顾深栖跟随进来,眸色微暗。   天际处炸开一朵礼炮,那是信号。   从后山传来的。   “放箭。”顾深栖再不拘束手脚。   数十锦衣卫挽弓搭箭,朝假山石上射去。   潇月池已经走到洛川身边,正准备带她离开,不想顾深栖竟直接射箭。   “我是三皇子!”潇月池怒目圆睁,漂亮的脸在此刻扭曲成一团。   潇月池手持长剑,抵挡这些飞箭之时,洛川被他护在身后,满心仓惶。   “他是三皇子,他是三皇子殿下!”洛川也跟着撕心裂肺的大喊。   顾深栖朗声道:“潇月池与大金通信三年,此通敌之罪证据确凿。殿下若是束手就擒,还能留得全尸。”   “证据呢?你的证据在哪里?”   “自然是在特律耶身上。”   特律耶被抓住了?   潇月池心神一晃,后背突然被插入了一柄匕首。   前方利箭飞来,在他身上扎出十几个血窟窿。   潇月池扭头,正看到洛川还保持着那个捅人的姿势。   她看着潇月池,脸上流出泪来,可却向顾深栖道:“我已经杀了他,我不是同谋,不要杀我……”   潇月池的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来,他握紧手里的剑,似乎想要说话,却呕出很多血来。   洛川趁机用尽力气,将匕首扎得更深。   潇月池的身体重重朝下坠落,砸在假山石上,后背的匕首受到重力压迫,扎透他的身体,露出带血的匕首刀尖。   潇月池瞪着一双眼,彻底没了声息。   在一旁静谧之中,顾深栖看着眼前的洛川,缓慢开口道:“杀。”   锦衣卫再次挽弓搭箭。   洛川慌不择路,转身要下假山,不想假山湿滑,有青苔。   她脚下一滑,往前倒去。   在她下面,是潇月池那张死不瞑目的脸。   还有那截戳出来的匕首刀尖   刀尖扎入脖颈,洛川瞪着一双眼,鲜血喷涌而出,天际处再次打响巨雷,像是在哀悼这位女主角的丧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