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反派前妻
　　作者：秦史
　　【本文文案】
　　漫画画手顾月明一朝猝死，发现自己穿成了一本科举小说里男主的反派前妻。
　　作为文中第一个出场的反派角色。
　　她不止会卷走苏家为男主准备的束脩盘缠，更是会在男主拜官之后颠倒黑白，状告男主忘恩负义、抛妻弃子。
　　如今剧情开始，她正拉着相好的手，准备今晚就一起为爱远走高飞。
　　顾月明:“……”
　　抱着好不容易从相好手里抢回来的钱袋子，顾月明一路摸黑回了苏家。
　　转头，就对上了眸底沉沉的男主苏湛清。
　　低头看看怀里来不及藏的钱袋子。
　　又抬头望望神色不明的苏湛清。
　　片刻后。
　　顾月明真诚发问：“相、相公，你看……我还有机会吗？”
　　*
　　大尧，公认的从古至今最强大、延续最久的王朝。
　　后世无数的人喜欢研究这个强大而又神奇的时代。
　　其中，大尧永宁五年那位状元郎更是被无数网友戏称“我那迷人的老祖宗”。
　　——出生农家，却借助科举一路青云直上。
　　六元及第后更是在没有任何背景的情况下、只凭借自身的实力，在短短十来年的时间里一路向上，最终成为大尧开国以来最年轻的权相。
　　兴水利、事农桑，以一己之力推动大尧稳步向前。
　　正史里，他是“上辅君王、下安黎庶、群臣避道、礼绝百僚”的国之栋梁，是万世文臣的榜样。
　　可野史里……
　　“娘子今日牙疼，臣请告假半晌！”
　　“娘子今日不曾有食欲，臣请告假一日！”
　　“娘子今日生气去见了旁的男人，臣请告假三日！”
　　“娘子，娘子，娘子。”
　　“告假，告假，告假。”
　　野史里，直到死前，他都在伸着颤颤巍巍的手：“娘子，贴贴——”
　　内容标签： 穿越时空 甜文 穿书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顾月明 ┃ 配角：苏湛清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我和男主HE了
　　立意：认真生活
　　​


第1章 《湛清亦未寝》
　　大尧永宁三年，八月末。
　　未及亥时，整个向水村便已经沉浸在了一片寂静当中，只有一两声的犬吠偶尔响起，在夜幕当中带起几分波澜。
　　顾月明意识由模糊逐渐变得清醒了起来。
　　“明儿，你当真愿意同我走?”
　　走？
　　走去哪里?
　　顾月明本能的想着。
　　但旋即，她就意识到了不对。
　　她的手正被什么人握着。
　　握着？？
　　顾月明倏的睁开眼睛，看向身前。
　　稀疏的星光散落，堪堪能让她将眼前的情形看一个大概。
　　她的面前，一道微有些肥硕的身影挡在那里。
　　她看过去的时候，对方正一只手握着她的右手，一只手动作飞快的朝着怀中塞了一把什么。
　　同时，再次出声道：“明儿，我的好明儿，你放心，表哥此生，定不负你。”
　　顾月明：“……”
　　顾月明视线缓缓的下滑，落在了两人牵在一起的手上。
　　*
　　一天前。
　　她熬夜肝图猝死。
　　紧接着，就来到了这本看过的科举文的小说世界当中，并被迫变成了阿飘跟着文中和她同名的女配顾月明。
　　小说是传统的无CP男主科举文。
　　男主苏湛清出生农家，却借助科举一路青云直上。
　　六元及第后更是在没有任何背景的情况下、只凭借自身的实力，在短短十来年的时间里一路向上，最终成为大尧开国以来最年轻的权相。
　　兴水利、事农桑，以一己之力推动大尧稳步向前。
　　而她被迫飘着跟了一整天的女配顾月明，算是文中为数不多的女性角色之一。
　　在和苏湛清成婚仅三天之后，趁夜卷走苏湛清的束脩盘缠与表哥常运私奔。
　　不仅如此，更会在后期苏湛清入仕拜官之后，颠倒黑白，状告苏湛清忘恩负义、抛妻弃子。
　　戏份不多，却很是招厌。
　　甚至，不少读者在评论区怀疑，苏湛清后期的不近女色是怕再遇到像她这样的人。
　　好在下场凄惨，也算是能让读者满意。
　　昨天开始，顾月明就一直被迫以阿飘的身份跟在她的身边。
　　可现下……
　　顾月明尝试着动了动手，很轻松的便将右手从面前常运的手中挣脱了出来。
　　顾月明说不出从被迫飘在女配身边到变成女配究竟是什么感觉。
　　眼下，明显正是原文开始前，“她”趁夜偷了苏湛清束脩盘缠与表哥常运一起私奔的剧情。
　　而且……
　　顾月明动了动已经空空如也的手。
　　原主已经将从苏家偷出来的银两给了常运。
　　“怎么了，明儿？”
　　常运感受着钱袋子塞在胸前那种鼓鼓囊囊的感觉，并未在意顾月明抽回去的手。
　　顾月明没说话。
　　常运也不在意，只是如同过往千次万次一般熟练的做着带她离开之后的保证。
　　“我的好明儿，你放心，等离开了向水村，我们就去锦州！”
　　常运：“我在那边有过往偶然相熟的好友，之前我去锦州的时候，他在锦州城里赠了一套三进的院子给我”
　　“到时候我托他给你重新办了户籍，我们再买几个丫鬟婆子，往后，我的明儿也能做府城里的贵人小姐。”
　　夜色下听，他的话语无比真挚诚恳。
　　但顾月明知道不是这样。
　　原文后期，作者明确的提过。
　　原主和常运两人前往锦州之后，常运将原主卖给了锦州回春院的老./鸨。
　　顾月明眼睫微垂，问了一句：“是吗？”
　　“当然！”常运回答的斩钉截铁。
　　顾月明有些嘲讽的勾了勾嘴角。
　　夏日晚间的清风拂过脸颊，带来微微的凉意，顾月明拢了拢衣衫，看了面前的黑影一眼。
　　道：“那就走吧。”
　　见她终于答应了要走，常运心下终于松了一口气。
　　不疑有他，赶忙说道：“好！”
　　“车不敢让离村里太近，但也不远，就在前面等着，我们走出了村子就好了。天黑，我搀着明儿？”
　　“不用，你走前面。”
　　“那好。天黑看不清，明儿记得小心脚下，跟紧表哥。”
　　顾月明跟在他身后，可有可无的点了点头。
　　常运雇的去锦州的车果然离着向水村不远。
　　顾月明跟着他一路出了村子，只顺着路走了小半刻钟的时间，便看到了等在那里的又一道黑影以及一辆无篷的驴车。
　　“县里马车不便宜，驴车也一样快。”
　　常运一边给她解释，一边快步走到驴车前面，招呼着她上车。
　　“来，明儿，我扶着你上车，小心些。”
　　夜幕中，车夫安安静静的在前面牵着驴等在那里。
　　常年驾车跑驴的人，对这种深夜出行的野鸳鸯早就见怪不怪。
　　顾月明扫了一眼那车夫。
　　看身形，像是个老人家。
　　朝着常运摆了摆手，顾月明压低了声音：“你先上去，然后拉我上车。”
　　常运着急离开，抬腿跨步就坐上了驴车。
　　伸手给顾月明：“来。”
　　顾月明却没有依言伸手给他。
　　而是在驴车旁边绕了绕，弯下了身。
　　“明儿？”常运不解的看着她的举动。
　　“可是丢了什么东西？”
　　“不找了，等去了锦州，表哥给你买新的。”
　　顾月明垂着眼。
　　没理他。
　　片刻之后，起身。
　　今晚第一次，朝着驴车上坐着的常运轻唤了一声：“表哥？”
　　常运：“嗯？”
　　顾月明指了指他身后：“你看那里。”
　　“什么？”常运不解的转头去看。
　　转头的瞬间，顾月明抡着刚捡起来的石头，面无表情的重重的朝他后颈位置砸了过去。
　　手法利落，干脆。
　　没有丝毫防备的常运应声倒在了驴车当中。
　　一直安安静静牵着驴等在那里的车夫登时瞪大了眼睛：“！！！”
　　惊呼来不及喊出口，就看着车下的那道黑影已经在被砸昏过去那人身上摸索了起来。
　　全然一副惯犯的模样。
　　夜幕当中，车夫明显的打了一个寒颤。
　　下意识的转头看了一眼背后的路，又偏头看了看身旁的驴，车夫在心底想着丢下驴跑路的可能性。
　　可到底还是舍不得一家老小靠着吃饭的老伙计，五十来岁的老人家哆嗦着腿没敢跑。
　　顾月明从常运身上将苏湛清和常运的钱袋子一起摸了回来，抡着方才砸人的石头朝着车夫走了过去。
　　！
　　多年跑夜路的经验，让车夫下意识的做出反应：“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我、我什么也没看见！”
　　顾月明顿了顿。
　　没解释，只是压低着声音道：“劳烦您继续送他去锦州。”
　　常运敢将人卖往锦州，她就敢将身无分文的常运丢在锦州大街上。
　　顾月明说罢，将方才常运腰带处摸出来应该是常运自己的钱袋子递给车夫。
　　坐车给钱。
　　常运坐车，常运给钱。
　　车夫哆嗦的厉害，眼睛忍不住的瞟向她手里的石头。
　　迟迟不敢伸手去接。
　　顾月明看着他不动，大抵明白他心底的想法。
　　这种时候，即便是解释了，也不会有什么作用。
　　想了想。
　　顾月明干脆吓唬似的伸手掂了掂手中方才用来砸晕常运的石头。
　　刻意将声音压得更低，慢条斯理的问：“怎么？您不愿意接这一单？”
　　只一句，效果拉满。
　　！
　　车夫看着她手上的动作，立马惊恐起来：“愿意！愿意！”
　　顾月明再次伸手将钱袋子递给他。
　　这次，车夫一把就接了过去。
　　“去吧。”
　　顾月明开口的瞬间，那车夫一个箭步冲过去，一屁股坐在了驴车前面。
　　鞭子一甩，连驴带车跑的飞快，两三个呼吸，原地已经只剩下了顾月明在。
　　顾月明：“……”
　　看这就差起飞的车速，应该不用担心人送不到了。
　　至于方才那吓唬老人家的行为……
　　是她不对，是她没有素质，她诚恳道歉。
　　将从常运怀里翻出来的钱袋子装回自己的怀里之后，顾月明随意将手中石头抛掉。
　　顺着来时的路借着星光一路朝着苏家往回走。
　　苏家位于向水村村尾。
　　如今苏父苏母都还在，苏湛清和兄长亦未曾分家，一大家子人一起住在一个院子里。
　　院里喂着些鸡，还有一只黄狗。
　　“汪！”
　　顾月明轻声推门进了院子的时候，整个小院一片漆黑，只那只狗起身站了站，见是她，又卧了回去。
　　院内除了主屋苏父的呼噜声一声接着一声的传出来，没有半点其旁的声响。
　　这个点，大家都睡了。
　　顾月明和苏湛清如今住在西屋。
　　西屋的门同样没带锁，顾月明尽量放轻了脚步推门进屋。
　　若说屋外的院中还能有细碎的星光洒一些下来的话，那屋内就当真只剩下了一片漆黑。
　　顾月明在这间屋子里飘过一天，不算陌生。
　　她摸着黑尽量悄无声息的朝着屋内唯一的柜子处走过去。
　　她需要再把原主偷走的钱袋子还回去。
　　手才摸到了柜子的门。
　　屋内一声轻响，一道光源从她背后传来。
　　轻响很明显，光亮也很明显。
　　“……”
　　顾月明缓缓的……顺着光源传来的方向转头。
　　背后。
　　苏湛清只着了一身白色中衣站在那里。
　　眼底不见半点朦胧睡意，不知道醒了多久，也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
　　他也不曾说话，只那么举着烛台神色不明的看着顾月明。
　　而顾月明，一只手放在柜门把手处，一只手握着从常运怀中翻出来的那只钱袋。
　　作者有话说：
　　1.《湛清亦未寝》


第2章 “届时，我会送你离开苏家。”
　　钱袋子是寻常粗布缝制的，上面绣了一柄折扇。
　　折扇旁边，很小的一个苏字。
　　是苏湛清的那只没错。
　　苏湛清没有开口说话。
　　顾月明也没有。
　　屋内，该死的安静。
　　苏湛清：“回来了？”
　　顾月明：“你……起夜？”
　　很长的一段沉默之后，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顾月明心头沉了沉。
　　明显，男主知道她方才出去的事情。
　　苏湛清：“不起夜。”
　　顾月明：“嗯。”
　　又是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顾月明伸了伸手，示意男主先说。
　　苏湛清看了她一眼，将手中举着的烛台放回了桌上。
　　“不起夜。”
　　烛火之下，苏湛清的声音有些清冷疏离。
　　他的目光，缓缓的落在了顾月明依旧捏在手里的那只钱袋子上面，眼底，是一种意味不明的情绪。
　　未来会孤寡一生的权相，此刻虽然不过是个才及弱冠的农家学子，眉宇之间已然有了几分冷冽之气。
　　屋内烛火温柔，也没给他带去几分暖色。
　　他就站在那里，那么神色平静的望着顾月明手中的钱袋子。
　　顾月明再次确认。
　　男主不仅知道方才她出去的事情。
　　还知道她方才是偷了钱袋子出去的事情。
　　否则，他看向钱袋子的神情不应当这么平静。
　　原文剧情开始，是在明天早上。
　　男主知道了女配偷走了钱袋子和表哥私奔之后，只是如常的回了书院继续读书，其他并未详述。
　　所以眼下，顾月明也不知道男主心底究竟是怎么想的。
　　只能继续忐忑的站在原地等着他先开口。
　　然而，苏湛清却只是一言不发的看着她手中的那只钱袋子。
　　眸底沉沉，神色不明。
　　时间仿佛过去了很久，却又仿佛只过了片刻。
　　他依旧不曾开口，也不曾移开视线。
　　顾月明心底长叹了一口气。
　　她选择回来苏家，不过是因为两个原因。
　　一是因为户籍还在苏家。
　　二就是因为不愿意像原文中那般同男主交恶。
　　可像眼下这样，两人一直这么僵持着，也不是个办法。
　　事情，总该有个结果。
　　可苏湛清又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顾月明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钱袋子，又抬头望了望神色不明的苏湛清。
　　在心底斟酌了片刻。
　　而后，主动望向苏湛清。
　　低声开口道：“相公，你看……我还有机会吗？”
　　这种被捉贼拿脏的时候，狡辩已经没有了必要。
　　所以，她问的真诚。
　　问罢，坦然的等着苏湛清给出审判。
　　屋里有了新的动静，一直安安静静神色不明的苏湛清这才回神一般，有了新的反应。
　　他没有回答顾月明。
　　只是在平静的移开了视线之后，缓声道：“顾夫子于我有恩，他临终前将你托付给了我。”
　　顾夫子是原主的父亲，距离向水村不远的顾家村的老秀才。
　　苏湛清幼时落水，幸得他救过一命。
　　顾月明没有搭话，安安静静的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苏湛清声音徐徐：“我知道你心悦常运，不喜苏家。”
　　“三个月内，我会想办法带回足够你吃喝的银两。”
　　没带几分商量的意思：“届时，我会送你离开苏家。”
　　顾月明嘴唇动了动。
　　顾月明：“不用了。”
　　她哪里能收男主的钱。
　　而且，她也不心悦常运。
　　如果男主实在膈应，她甚至明天天亮就可以滚蛋走人。
　　只希望以后，他不要像原文中一样，再将这件事情记在心上。
　　苏湛清却已经没有了继续聊下去的意思。
　　轻飘飘的扫了一眼她之后，语带疏离的道：“时辰不早了，休息吧。”
　　顾月明动了动唇，还想说什么。
　　对上他的冷漠的眼神，没说完的话又被迫悉数咽了回去。
　　做出偷钱举动的虽然不是她。
　　但眼下她是真的尴尬。
　　苏家不算富裕人家，顾月明和苏湛清两人如今住着的西屋内，除了一张床、一支桌子还有一件不带锁的柜子之外，就只剩下了这么多年苏湛清自己陆陆续续抄回来的书。
　　两人成婚之后，同睡在屋里东南角的那支木床上。
　　顾月明顶着苏湛清存在感极强的目光，有些僵硬的躺在了床的里侧。
　　苏湛清吹灭了烛台之后，躺在了外侧。
　　黑暗当中，两道呼吸声有些明显。
　　顾月明本以为乍然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她会睡不着。
　　却没想到，她很快就睡了过去。
　　反倒是身侧的苏湛清，直过了许久，呼吸声才平缓绵密了起来。
　　*
　　第二日早上顾月明醒过来的时候，苏湛清不在屋内。
　　桌子上放着两本展开的书，应该是他早起读过的。
　　顾月明起床，出了西屋。
　　院内，苏湛清坐在一处小木墩子上面，眼底不甚明显的青黑。
　　他旁边蹲了一个大约七八岁的小男孩，还有一个约三四岁的小姑娘。
　　苏冬至、苏夏至。
　　苏家大哥大嫂的孩子。
　　“呀！小婶婶醒了！”
　　小男孩听见她出门的动静，心底闪过终于不用背书了的念头，像是遇到救星一般蹭的一下从地上弹了起来：“小叔叔！小婶婶醒了！”
　　厨房里忙活的苏母和苏家大嫂秦氏听见动静，也笑呵呵的探头和顾月明打招呼。
　　苏湛清应该没有将昨晚发生的事情告诉苏家众人。
　　否则，至少苏母不该是这样的态度。
　　顾月明先朝着苏冬至和苏夏至笑了笑。
　　又和苏母还有秦氏打了招呼。
　　看向苏湛清的时候，苏湛清面上还算平和，但眼底的疏离过分的明显。
　　顾月明：“……”
　　穿书第二天，男主好感度-100。
　　生活不易，鼠鼠叹气。
　　厨房里，秦氏扫了一眼外面，就见顾月明一直盯着苏湛清在看。
　　秦氏小幅度的推了推苏母的胳膊，示意她看外面。
　　苏母只看了一眼，眼底就浮上了笑。
　　于是，等到顾月明进了厨房里准备给两人帮忙的时候，对上的就是两双调笑的眼。
　　秦氏更是笑着打趣：“弟妹是知晓了二弟今日回书院，这一大早的就已经不舍起来了？”
　　顾月明心底叹气。
　　她哪里是不舍男主离开，她分明是在想着该怎么样在走之前缓和一下和男主的关系。
　　即便是做不了朋友，不要像眼下这样好感度为负也是好的。
　　可这话也不能和苏母还有秦氏讲。
　　所以，顾月明只能一边挽起袖子洗手一边岔开了话题：“娘和大嫂要做什么？我也来帮忙吧。”
　　秦氏笑出了声：“瞧瞧，还不好意思了。”
　　说着，再次推了推苏母的胳膊。
　　苏母同样眼中盛着笑意，但却剜了秦氏一眼：“就数你话多！”
　　苏母将手中的面盆递给顾月明：“正好，你帮娘和面，中午咱们就吃面。”
　　顾月明应声接过来之后，开始和面。
　　顾月明自大学起，便自己租了房子在外面住。
　　时间久了，厨艺虽不说多好，但也算过得去。
　　所以，苏母交给她的和面的活计做的顺手。
　　苏母看在眼底，心下又满意了几分。
　　成婚三四天了，往常顾月明除了饭时，几乎不出西屋的门。
　　苏母虽然不说什么，但到底有自己的想法。
　　眼下看着，却又觉着这几日她应当是才来，有些没适应过来。
　　而等到顾月明将面和好，顺道擀好切好之后。
　　苏母就更加满意了。
　　早上去了田里的苏父还有苏家大哥还没回来。
　　所以面条准备好之后，苏母也没急着煮。
　　领着两人去翻院子里簸箕当中晒着的干货。
　　一早上的时间，在琐碎的杂事当中飞快的过去。
　　院子另一处，苏湛清已经在给焉头耷脑的苏冬至和苏夏至背完了书之后，又开始给他们细细讲解了起来。
　　顾月明忙碌的间隙，看了他好几次。
　　只要对上了视线，没有一次未见漠然。
　　顾月明移开目光：“……”
　　怎么就没能早穿书一些。
　　如果早一点，她怎么也不至于开局就想着怎么挽回一点男主的好感。
　　眼下这样。
　　她丝毫不怀疑自己未来的结局依旧会是原主那样。
　　原文中，原主被苏湛清漠然的定罪行了死刑。
　　她或许可能会好一点？
　　以后被苏湛清漠然定罪行个鞭刑？
　　但换位思考。
　　若是她老公偷了她的存款还打算和小三私奔被她知道了……
　　她可能比苏湛清的态度还要差。
　　顾月明缩了缩脖子。
　　无论如何，在走之前都要尽可能缓和一些和男主这位未来权相之间的关系。
　　不能给自己埋下祸根！
　　等苏父还有苏家大哥从地里回来后，苏母便开始煮面，安排一家人吃午饭。
　　清水面条，没什么油水，里面只加了些粗盐调味。
　　第一次吃，顾月明有些不习惯，但还是吃完了。
　　吃过了午饭，顾月明本打算帮着苏母还有秦氏洗碗。
　　但是却被苏母推了一把：“二郎也要回书院了，接下来怕是有一段时间不回来，你去进屋和他说说话。”
　　顾月明早上频频望向苏湛清的举动，她看在眼底。
　　苏湛清的态度，她也收在眼中。
　　新成婚的小夫妻，正是磨合的阶段。
　　有了矛盾也是最容易调解的阶段。
　　所以，苏母推了顾月明一把。
　　顾月明没拒绝。
　　她推门进屋的时候，苏湛清正手底不慢的写着什么。
　　顾月明进来，也未见他抬头。
　　顾月明没打扰他，只安静的等他先忙完。
　　苏湛清坐姿端正挺拔，未戴冠，只是将头发一丝不苟的梳了起来。
　　眉宇之间冽然清冷，如清风，似明月。
　　这样的长相，完全符合了顾月明的审美。
　　若是换个时间换个地点，她必定会尝试着追一追。
　　可眼下。
　　她连欣赏的意思都生不起来。
　　等到苏湛清停笔看过来的时候，顾月明下意识的朝着他笑了笑。
　　苏湛清平静的移开了视线。
　　清冷疏离的声音缓缓的响起：“你也不必如此，我既然受了顾夫子的恩情，就必定会还。”
　　“最多三月，我定然让你带着足数银钱离开苏家。”


第3章 “小婶婶，小叔叔方才是不是凶你了？”
　　顾月明叹气：“当真无需银两。”
　　可在昨天捏着钱袋子被抓包之后说这话，显然没什么说服力。
　　顾月明：“昨晚的事情，是我有错在先。”
　　“惹了相……二郎厌恶，也是我的错，若是二郎同意，将休书予我，我随时都可以离开苏家。”
　　“只是希望，二郎往后，莫要再将这件事情摆在心上。”
　　苏湛清抬眼望过来的时候。
　　顾月明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显得真诚一些。
　　然而……
　　好像并没有什么用。
　　苏湛清看向她。
　　看着看着，突然就肉眼可见的沉了沉眼眸。
　　他的眼底，此前的疏离与冷漠更甚。
　　没等顾月明想明白为什么，就听他沉着声音道：“你心悦常运，想同他离开，我不会阻拦。”
　　顾月明懵了懵：“嗯？”
　　她没提常运啊。
　　苏湛清继续道：“但同样，顾夫子与我有恩，他临终前既然将你托付给了我，我自然也不会枉顾他的嘱托。”
　　“届时我将银钱交予了你，也全了你和常运的心思，你我之间种种自然作罢。”
　　顾月明：“……”
　　所以，男主重视的点，其实还是在顾夫子当初的那份恩情上面。
　　顾月明动了动唇，想要再说点什么。
　　苏湛清却已经起身准备离开西屋。
　　走之前，生硬的留了一句：“我先回书院了。”
　　苏湛清：“我会送你离开。便是如此，我也希望这段时间你留在家中，能安分一些。”
　　顾月明站在原地：“……”
　　心底再次长叹了一口气。
　　不想管了。
　　不然就等男主认为偿还了顾夫子的恩情之后再说吧。
　　再者，继续留在苏家三个月也不算坏事。
　　就算到时候男主的好感度还是-120.
　　也能让她对如今的这个世界有更多的了解，不至于离开之后两眼一抹黑。
　　而且，至少眼下男主松了口，到时候她也能拿了户口正大光明的从苏家离开，不止于离开之后寸步难行、处处受制。
　　顾月明才想着，西屋的门突然被从外面推了开来。
　　苏冬至和苏夏至一上一下，齐齐的探了头进来。
　　和顾月明四目相对之后。
　　苏冬至小心翼翼的开口：“小婶婶，小叔叔方才是不是凶你了？”
　　顾月明收拾好之前的情绪。
　　朝着他笑了笑：“没有。”
　　苏冬至低头，苏夏至抬头，兄妹两对视了一眼。
　　苏冬至继续开口：“奶说让你别生气，等小叔叔下次回来了，奶会收拾他的！”
　　方才屋里的动静苏母应该是听不到的。
　　但她可能是看到了苏湛清离开时冷漠的脸色，察觉到发生了什么。
　　“好。”
　　顾月明点了点头，朝着两个小朋友道：“替我谢谢你奶。”
　　苏冬至和苏夏至应下之后，又一起将探进来的头退了出去。
　　一整个下午，顾月明都没有再出去。
　　好在前几日她比这更甚，苏母等人也没觉得奇怪。
　　顾月明坐在桌子前，随意的翻着看了看屋里苏湛清抄回来的那些书。
　　或许是因为这本书的原著作者是现代人的缘故，大尧书籍中统一的都是简体汉字。
　　如今，倒是正好方便了顾月明。
　　不用她再去重新认字。
　　苏湛清的书法极好。
　　不似草书张扬奔逸，也不似楷书横竖板正，苏湛清的字更像是介于两者之间的行书。
　　笔画连绵间又有几分他自己独特的影子。
　　顾月明过往练过一段时间的书法，不过总是被说少了几分风骨。
　　顾月明不怀疑一本科举文的男主会身上会有和她相同的问题。
　　所以，她认真的对着手中苏湛清的字迹看了很久。
　　……
　　一无所获。
　　实在看不出什么风骨来。
　　屋子里苏湛清抄回来的书。
　　从启蒙用的《三字经》、《千字文》到四书五经，再到《庄子》、《老子》、《韩非子》，全部都是科举用书。
　　顾月明只翻看了他摆在桌子上最上面的几本之后，就没有再继续翻看下去。
　　这些是正统文学，于她过往熟悉的那些来说，壁垒太大了。
　　苏家晚饭没再吃面。
　　而是煮了些米粥和青菜。
　　同样没什么油水，只加了粗盐调味。
　　来大尧的第二顿饭，顾月明依旧不怎么习惯。
　　但调料少，猪油贵。
　　各家都是如此，炒菜的时候少，大多数的时候就这么简单的煮着吃。
　　晚饭过后，顾月明帮着收拾了碗筷。
　　便再次回了西屋。
　　西屋今晚苏湛清不再，也没有了昨晚那种令人窒息的尴尬。
　　顾月明简单洗漱之后，还能有闲心情在桌前坐坐。
　　她随意的翻开了最上面的一本《庄子》，想尝试着读读看，却发现依旧看不进去。
　　前世的她，是一名不可说漫画画手。
　　如今，穿到了正统文学当道的科举世界里，想要重操旧业有些难，想要朝着正统文学倚靠更难。
　　还得罪着本世界的气运之子苏湛清。
　　前路当真是一片渺茫。
　　顾月明止不住的惆怅。
　　“弟妹？弟妹歇下了没有？”
　　正想着，西屋的门被从外面敲了敲，苏家大嫂秦氏的声音从外面响起。
　　顾月明撇掉心底驳杂的思绪，起身开门，让秦氏进来。
　　“这么晚了，大嫂怎么过来了？是有什么事情吗？”
　　秦氏进屋之后，跟着顾月明一起，在桌子前坐下来。
　　顾月明随手又将方才打开的那本《庄子》合上并放回了原位。
　　秦氏看在眼底。
　　将手里叠的整齐的衣衫放在了桌子上，笑着开口道：“确实是有件事情，想请弟妹帮忙。”
　　顾月明点头：“大嫂有事只管说。”
　　对啊，而且男主虽然不在家。
　　但也不妨碍她和苏家众人打好关系。
　　万一往后真有原文中的那么一天，或许还能曲线救国！
　　顾月明眼前亮了亮。
　　秦氏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说起来，弟妹的爹爹是咱们这十里八村有名的秀才公，弟妹又是自小在书塾里长大，想来学问定然不差。”
　　“二弟平日里常在书院，只每旬休沐的时间才能回家。”
　　“所以，我和你大哥就想着，平日里闲来无事的时候，能不能就请弟妹也帮着启蒙启蒙冬至和夏至两个孩子？”
　　秦氏说罢，似是担心顾月明推拒一般，将桌子上放着的衣衫朝着顾月明的方向推了推。
　　“这是前几日我给冬至夏至做衣衫时顺手给弟妹做的，你试试合不合身，哪里不合身嫂子再给改改。”
　　如果是前世辅导一二年级的小朋友加减乘除，顾月明倒是愿意帮忙。
　　可启蒙正统文学……
　　不是她吹。
　　她自己翻开来都不一定懂。
　　见顾月明面上似有些为难，秦氏又忙道：“也不用弟妹过于劳神，只平日里领着两个孩子识识字、念念书。”
　　说罢，又小心翼翼试探着问了一句：“你看，可以吗？”
　　这倒是不难。
　　想了想，顾月明便点头答应了下来：“若只是这般，倒是可以。若是再深层一些……”
　　顾月明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不怕大嫂笑话，我自己也迷糊。”
　　她松了口，秦氏立马就笑了：“平日领着两个孩子识识字、念念书就够了！”
　　送走了秦氏，时间也不早了。
　　村里人家晚间点的都是油灯，也不便宜。
　　顾月明便吹了烛台开始歇息。
　　第二日顾月明起了一个大早。
　　她起来的时候，苏母和秦氏已经开始在院子里忙活。
　　苏冬至在下院和那只黄狗玩耍。
　　苏夏至操着一双小短腿跟在苏母的身后到处跑。
　　顾月明有些不好意思。
　　又是她起了最晚。
　　好在，苏母和秦氏都没放在心上。
　　秦氏笑呵呵的和她打招呼：“弟妹醒了？”
　　顾月明也笑着和秦氏还有苏母打了招呼。
　　苏母正在喂鸡，顾月明走过去，想要将她手里的食盆接过来。
　　苏母避了避：“我听老大家的说，她和老大找你帮着领两个孩子识字？”
　　顾月明点了点头。
　　就听见苏母又道：“那往后你就领着两个孩子识字就成。”
　　“地里的活计，除了农忙的时候，有你爹和你大哥两个人就够了。”
　　“家里这些事，我和你大嫂两个人也做的过来，实在做不过来了你再搭把手也成。”
　　苏母能在过往家贫且家中劳动力不足的情况下，送苏湛清去念书，足见她对后辈学习这件事情的重视。
　　一旁的秦氏也道：“是，家里也没多少活计，我帮着娘就干了。”
　　“倒是这读书识字的事情，只能麻烦着弟妹来了。”
　　顾月明也没坚持。
　　从古至今，在很多家长的心底，孩子的学习都比家务活重要。
　　与其和苏母还有秦氏客气着，倒不如直接去领着两个孩子认认字。
　　于是，顾月明干脆叫了两个孩子去旁边。
　　秦氏从昨晚到今早不止一次和苏冬至苏夏至交代了往后苏湛清不在家的时候跟着顾月明好好学习的事情。
　　所以，虽然不怎么乐意读书，但两个孩子倒也还算听话。
　　苏母和秦氏继续忙活。
　　顾月明领着苏冬至和苏夏至坐在院子另一处。
　　顾月明：“你小叔叔平日里带着你们启蒙，教的是哪一册书卷？”
　　“《三字经》！”
　　“那教到了哪里？”
　　苏冬至和苏夏至回忆着：“好像是‘惟书学，人共遵。既识字，讲说文’……”
　　简单的询问了一番之后，顾月明心底大概就有了数。
　　两人如今处于简单背书识字的阶段。
　　顾月明不怎么懂科举，但她可以按着男主的安排领着两个小朋友继续往下走。
　　她去屋里拿了苏湛清放在那里的《三字经》手抄本出来之后，便接着男主的进度徐徐往下。
　　顾月明：“那我们今天就来学习后面的内容，‘有古文，大小篆。隶草继，不可乱’……”
　　“先看，这一句的意思呢，就是说过往的时候……


第4章 “画画是一件非常有意思的事情。”
　　有了事情忙碌，一个上午的时间飞速而逝。
　　中午，依旧是清水面条。
　　而且，接下来一连四五天的时间都是如此。
　　早上没饭。
　　中午清水面条。
　　晚上白粥青菜。
　　有没有饿瘦顾月明不清楚。
　　但她知道，她快要被淡到没有味觉了。
　　又一个早上领着苏冬至和苏夏至两人念完书之后，不止两个小朋友蔫头耷脑的，顾月明也提不起什么兴致。
　　“唉——”
　　苏冬至和苏夏至还坐在原地没走。
　　见她撑着下巴，一起凑了过来。
　　苏冬至小心翼翼的问：“小婶婶，你怎么了？”
　　苏夏至也小心翼翼的道：“是我们这几日太笨，气到你了吗？”
　　顾月明：“……”
　　顾月明伸手轻轻的戳了戳她的脸蛋：“没有，你和冬至都很聪明。”
　　兄妹两对视了一眼。
　　一起松了一口气。
　　还以为是她们太笨，把人气成了这样。
　　不过，既然不是。
　　那苏冬至就肉眼可见的自在了许多：“那你怎么了啊，小婶婶。”
　　顾月明摇了摇头：“没事。”
　　总也不能和两个小朋友说，她的嘴巴快要被淡死了。
　　伸手再次戳了戳苏夏至的脸蛋之后，顾月明决定做点什么转移一下注意力。
　　她看了两个小朋友，撑着下巴道：“不然，小婶婶教你们画画吧。”
　　兄妹两同时小脸一耷。
　　苏冬至：“我们今日不是已经读过书了吗？为什么还要学习呀？”
　　两人并不能理解读书识字和画画之间的区别。
　　只知道，顾月明又要教导他们。
　　苏夏至也跟着苏冬至的说法点头：“嗯嗯”
　　顾月明摇了摇头：“读书和画画可不一样。”
　　“画画是一件非常有意思的事情。”
　　说罢，为了勾起两人的兴趣，顾月明干脆从旁边的地上探了一根小木棍过来。
　　在两个小朋友的注视之下，直接就勾勒了起来。
　　苏冬至和苏夏至歪着头：“这是什么呀？”
　　顾月明示意两人换个角度：“过来我这边看，看看能不能认出来。”
　　两人依言和顾月明蹲在了同一个方向。
　　只一眼，就惊喜了起来。
　　“是大壮！”
　　大壮就是苏家下院养着的那只狗。
　　此刻，它正懒洋洋的卧在下院，顾月明就干脆就看着它的模样勾勒了几笔。
　　苏夏至：“好厉害啊！”
　　苏冬至：“嗯嗯！”
　　顾月明看向两个小朋友：“怎么样，要不要和小婶婶学一学？”
　　这次，两个小朋友没有半点的迟疑，异口同声：“要！”
　　顾月明总算又再提起了几分兴致。
　　因为是两个小朋友第一次接触，所以顾月明也没有着急着教，而是先彻底勾起他们的兴趣。
　　苏家的院子就是寻常的泥土院子。
　　顾月明手里握了一根小木棍，领着两个小朋友从狗画到了鸡，再从鸡画到了树。
　　最后，硬着两人的要求，干脆将主屋东屋西屋厨房簸箕一应画了一个遍。
　　这么一轮下来。
　　成功的让两个小朋友看着她手里的小木棍都是星星眼。
　　于是，等到苏母和秦氏去外面了一趟回来之后。
　　就看到院子里一大三小依旧蹲在那里，苏冬至苏夏至甚至前所未有的热情高涨。
　　而顾月明，还在继续吊着两个小朋友的胃口。
　　顾月明：“还有更厉害的，想不想看？”
　　苏冬至苏夏至点头如捣蒜：“要！”
　　顾月明指挥着苏冬至：“去，找一块和你肚子一样大、光净一些的小木板来！”
　　大尧极大一部分人都靠着山林生活，并不禁止伐木，村里这样的小木板这几天顾月明都见过不少。
　　苏冬至更不陌生。
　　听着顾月明的要求，屁颠屁颠就往院子外面跑。
　　路过回来的苏母和秦氏，甚至眼睛都没抬一下，更别说打招呼。
　　苏母、秦氏：“……”
　　顾月明又继续指挥着苏夏至：“去给小婶婶找一根烧过的小木棍来。”
　　五岁的苏夏至像接到了郑重任务一般点头：“嗯！”
　　路过苏母、秦氏的时候，同样头也不抬。
　　等挑好了柴火出来的时候，甚至为了防止两人看见，直接将满是黑灰的柴火抱在了自己怀里。
　　苏母、秦氏：“……”
　　顾月明：“……”
　　顾月明看着她那被蹭了满身黑的衣服，又看了看黑着脸的秦氏，有些尴尬：“大嫂放心，衣服我给她洗……”
　　秦氏：“……”
　　秦氏摆手：“不用。”
　　她就是几天没打孩子了，手有些痒罢了！
　　等苏冬至找好了顾月明要的小木板回来之后。
　　苏母和秦氏看着三人一幅幅热情高涨的模样，忍不住道：“我还从来没见过他们读书这么上心过。”
　　苏冬至一边将木板递给顾月明，一边郑重其事的给苏母和秦氏解释：“读书和画画可不一样！”
　　苏夏至点头赞成：“画画是一件非常有意思的事情！”
　　苏母、秦氏：“……”
　　顾月明：“……”
　　但两人也知道了顾月明领着两个孩子是在做什么。
　　秦氏讶然；“弟妹竟然还懂作画呢？”
　　要知道，寻常人家出一个读书人难。
　　读书人中出一个精于这方面的也不多。
　　至少，苏湛清不曾学过。
　　顾月明摇了摇头：“胡乱画来玩的。”
　　像文人墨客画的那种，逼死了她，她也画不出来。
　　反倒是一旁的苏冬至和苏夏至指了指地上那一溜乱七八糟的房树鸡狗，扯着嗓子就开始吹：“怎么不懂！我小婶婶把咱们家房子都画下来了！要是我小婶婶愿意，整个县我小婶婶都能画下来！”
　　小朋友接触过最大的地方就是县。
　　顾月明：“……”
　　他真能吹。
　　偏偏，一旁苏夏至还顶着一身的黑昂首挺胸，无比赞成的点头：“就是！”
　　顾月明只能自己打住两人继续替自己吹下去。
　　朝着苏母和秦氏道：“眼下没什么事情，我领着冬至夏至玩呢，娘您和大嫂别介意。”
　　苏母笑着摆手：“你们继续你们的。”
　　秦氏也道：“弟妹这般待两孩子，嫂子开心还来不及。”
　　顾月明便又领着两个小朋友继续。
　　她伸手指了指面前的某处，朝苏冬至和苏夏至道：“过去那里坐好。”
　　两人无比的听话，也不问为什么，就乖乖的走了过去依言坐好。
　　顾月明将手中的木柴火敲了敲又简单的磨了磨，觉得合适了之后，这才挑了木板光滑的一面起手开始画了起来。
　　她打算画一副两个小朋友的人像画，哄哄小朋友。
　　但眼下条件有限，只能一切从简。
　　不过只是哄小孩子的话，也足够了。
　　苏冬至和苏夏至出生至今，大部分的时间都只活动在村子里面。
　　最远也不过是跟着家里人去邻村的外祖父家。
　　没见过旁人作画。
　　但方才顾月明简单露的那一手，显然已经让两个小朋友无比的相信她。
　　两人乖巧的坐在顾月明指定的位置，一动不动。
　　苏冬至：“小婶婶，你是要把我和夏至也画下来吗？”
　　即便是和顾月明聊天，也只敢动嘴。
　　除了嘴之外，半点不敢动。
　　“嗯。”
　　顾月明点了点头。
　　看着兄妹两如出一辙的僵硬：“不用这么紧绷，就坐在那里就好了。”
　　两人这才小幅度的动了动。
　　装备虽然差了点，但顾月明手感还行。
　　不一会儿就画好了。
　　她停下手里的动作，朝着僵坐在那里的两兄妹道：“好了，过来看看。”
　　两人却坐着没动。
　　顾月明疑惑：“嗯？”
　　苏冬至咧嘴：“嘶，小婶婶我腿麻了！”
　　苏夏至跟着点头。
　　顾月明：“……”
　　顾月明干脆伸手将木板画递到了两人的面前。
　　苏冬至和苏夏至同时看了过去。
　　然后。
　　一起惊喜的瞪大了眼睛。
　　苏冬至：“是我和夏至！”
　　苏夏至：“嗯嗯！”
　　苏冬至欢喜着，就将木板画从顾月明的手中接了过去。
　　然后，完全不顾麻了的腿，龇牙咧嘴单脚挑着从下院的水桶边趴了过去。
　　一边看着水里的自己，一边看着木板上的自己。
　　“真的是我！和我一模一样！”
　　苏夏至操着小短腿跟着跑过去，想要从他手里接过木板去看。
　　被苏冬至避了开来，只举着给她看。
　　一边让她看，一边转头看向顾月明：“小婶婶，你好厉害呀！”
　　顾月明朝他摆了摆手。
　　苏冬至嘿嘿笑了两声之后，举着木板就去找苏母和秦氏。
　　苏夏至继续操着小短腿跟在他后面。
　　留下顾月明一个人，将方才弄的乱七八糟的院子恢复原样。
　　正收拾着，苏母和秦氏一起，从正屋出来。
　　苏母手中，握着方才苏冬至怀里的那块木板画。
　　见了院子里的顾月明，一脸的惊叹：“老二家的，这真是你画的？”
　　村里人，不懂什么形神美。
　　只要像，那就是好。
　　而凑巧，顾月明的画就走了一个像字。
　　顾月明点了点头。
　　一旁苏冬至已经再次代替顾月明吹了起来：“怎么样，我就说我小婶婶都能把整个县城画下来吧？”
　　一边说着，一边朝着苏母和秦氏两人抬了抬下巴。
　　当事人顾月明：“……”
　　“就是领着冬至夏至瞎玩。”
　　秦氏摇头：“这可不是瞎玩，弟妹这也太厉害了。我看着完全和冬至夏至没有区别！”
　　顾月明笑了笑：“大嫂要是喜欢，我给大嫂也画一幅。”


第5章 “如果家里有油了，那咱们能炒了鸡蛋吃吗？”
　　秦氏当即笑弯了眉眼：“这也太麻烦了。”
　　顾月明摇头：“不会。”
　　一旁苏冬至已经再次代替顾月明吹了起来：“娘，一看你就不懂！看见我小婶婶手里的棍没，我小婶婶只要手里拿着它，就这么嗖嗖嗖两下就好了！”
　　一边说着，一边做了个来回嗖嗖嗖的动作。
　　顾月明：“……”
　　田地里讨食的人家，即便知道有能将人画下来的手艺，也大多不会去试。
　　毕竟要银子。
　　而且是要不少银子。
　　但眼下若是自家人的话……
　　秦氏说心底话，她是想画的。
　　所以，秦氏看向顾月明，又问了一遍：“真的不会过于麻烦弟妹？”
　　顾月明摇了摇头：“真的不会。”
　　秦氏道：“那就麻烦弟妹了，再给我也画一个。”
　　顾月明点了点头。
　　才准备让秦氏坐下来，就看到一旁苏母欲言又止的神情。
　　顿了顿，顾月明主动开口道：“那不若，我给娘您也画一幅？”
　　秦氏也道：“是了是了，也让弟妹给娘您也画一幅！”
　　苏母捧着苏冬至和苏夏至的那副木板画，点头。
　　满意了。
　　顾月明差了苏冬至再去找两块光滑白净的木板。
　　苏母和秦氏站在水桶前理着自己的衣衫。
　　理着理着，两个人反倒交流了起来。
　　秦氏：“娘，您说我用不用去换身衣裳？”
　　苏母看了一眼她：“你想换就换，我又不拦着你！”
　　秦氏又看了看水桶里的自己：“我小时候见村里的里正去县里请人作画的时候，穿的郑重的很，要不我还是也去换一套吧？”
　　顾月明在旁边，忙道了一句：“不用换，大嫂。”
　　顾月明：“这不是那种纸笔墨画，留不了多少时间的，而且一擦就掉了。”
　　秦氏：“这样吗？”
　　顾月明点了点头。
　　秦氏这才歇了去换一身衣裳的心思。
　　等顾月明帮着苏母和秦氏各自画好了画像之后，已经差不多到了可以准备晚饭的时间。
　　苏冬至拿着属于他的那一副，身后带了小不点苏夏至出门去了。
　　顾月明在厨房里帮着做晚饭。
　　平日里，家中每日吃食多少，都是由苏母定的。
　　不能过多，也不能过少。
　　多了每年到后面会缺粮，少了家里人又会饿。
　　所以，每日的份额，苏母都定在一个不上不下的数额上面。
　　但今日，苏母在柜子里舀过了米之后，又从旁边的篮子里面拿了三个鸡蛋。
　　交给了秦氏。
　　苏母：“去把这几个鸡蛋煮了。”
　　“一会儿老二媳妇、冬至夏至一人吃上一个。”
　　顾月明本就帮秦氏领着两个孩子读书识字，今日秦氏又白得了一份画像。
　　所以干脆利落的都接了过去：“好。”
　　顾月明正在灶台前添柴，闻言抬起了头，看向秦氏手里的三个鸡蛋。
　　“不用给我煮，娘。”
　　她只是觉得这几天下来嘴里有些淡而已，可没那么馋。
　　一大家子人，哪里能只她一个人吃独食？
　　秦氏已经利落的将鸡蛋放进了锅里面：“娘给加的，弟妹你吃就是了。”
　　苏母也点了点头：“你平日领着冬至夏至读书识字费神，你和他们一起吃。”
　　顾月明有些尴尬。
　　她就领着两个小朋友念念《三字经》，她能费什么神？
　　顾月明：“不然把鸡蛋炒了，一家子人一起吃？”
　　再者，在鸡蛋液里面加盐炒了吃，总要比白水煮蛋洒点盐好吃。
　　话落，就见苏母斜了她一眼：“哪里有油给你炒了吃？”
　　家里一年到头就那么点油，逢年过节的可还要吃！
　　顾月明：“……”
　　她真的好惨。
　　想炒个鸡蛋吃都没有油……
　　秦氏在旁边笑呵呵的道：“好了，弟妹，嫂子都给煮上了，别客气了，冬至夏至也还时不时的吃两个呢。”
　　秦氏说完，就提着水桶出了厨房。
　　没水了，她去打水。
　　顾月明一边添柴，一边看向忙碌的苏母：“娘。”
　　苏母看了她一眼：“什么事？”
　　顾月明试探着开口：“如果家里有油了，那咱们能炒了鸡蛋吃吗？”
　　这次，苏母头也不抬：“当然可以，我又不是周扒皮，有也不给你们？”
　　顾月明点了点头。
　　又问：“那炒菜吃呢？”
　　苏母：“可以。”
　　顾月明再问：“那肉呢？”
　　苏母抬头，看她：“吃！等家里有余粮了，天天给你们吃！想怎么吃你们就怎么吃！”
　　敷衍了一句顾月明之后，苏母有些不耐烦的开始赶人：“行了行了，柴添好了出外面去，在这里碍手碍脚的！”
　　顾月明摸了摸鼻子：“……哦。”
　　顾月明在大尧的第一个白水煮蛋，被她分成了三份。
　　一份给了板着脸的苏母。
　　一份给了笑眯眯的秦氏。
　　一份进了她自己的肚子里面。
　　当晚，顾月明躺在西屋的床上开始思索赚钱的法子。
　　她原本的打算，是慢慢来，或者说等到时候离开了苏家之后再说。
　　免得受制太多。
　　但今天炒个鸡蛋没有油，白水煮蛋分三份当真是让她觉得自己日子过于窘迫了一些。
　　所以，还是得想想有没有改善的法子。
　　即便是不赚什么大钱，改善改善生活也是可以的。
　　但这几日她也出去在村子里面转过，若是出不了村子，是真的半点机会都寻不见。
　　顾月明心底过着一个又一个的念头，缓缓的睡了过去。
　　第二天，再次起了一个大早。
　　意外的是，苏家大哥今早竟然没有去地里，而是坐在下院敲敲打打着什么。
　　顾月明好奇的多看了两眼。
　　东屋秦氏领着冬至夏至正好出来。
　　见顾月明好奇的看苏家大哥手里的活，道：“弟妹醒了？”
　　秦氏：“就昨日你给嫂子画的那画，你不是说一擦就掉了吗？我寻思着那也太可惜了，就让你大哥帮着刻下来。”
　　跟出来的苏冬至苏夏至闻言，心思一转。
　　蹬蹬蹬的跑回去将自己的那块木板也抱了出来，去下院找苏家大哥：“爹，我们也要！”
　　苏家大哥乐呵呵的接了过去：“好，先放着，一会儿给你两刻。”
　　顾月明眼底有些惊奇：“大哥竟然有这么好的手艺？”
　　秦氏笑了笑。
　　反倒是下院的苏家大哥，手上动作不停，接话道：“也就只能像这样，看着模子刻一刻，当不得什么手艺。”


第6章 “二郎又不在家，给他留的什么位置？”
　　顾月明摇头：“这也不是寻常人能做到的，大哥太谦虚了。”
　　下院苏家大哥笑了笑。
　　将刻好的木板递给苏冬至：“好了，拿去给你娘看看。”
　　苏冬至依言抱着木板朝顾月明和秦氏跑了过来。
　　苏家大哥又拾过去画了苏冬至和苏夏至两人的那一块，开始给两人刻了起来。
　　顾月明和秦氏一起低头去看。
　　顾月明：“大哥还是谦虚了，这刻的可真好。”
　　几乎都和她昨天画完之后的没半点差别。
　　一旁秦氏和她闲聊：“你大哥早几年去县里做过几年石刻学徒，不过他那个师父不是好相与的，五六年了他每天也只是在那里磨凿子。”
　　“这些也都是他回来以后自己闲着没事琢磨的。”
　　“不过他不懂纹样，讲究的人家不要，不讲究的人家也用不到，所以平日里也就只能自己在家里刻着玩玩。”
　　眼下这时代，不论石刻木刻亦或者是玉雕，都讲求一个纹样，讨一个吉利的彩头。
　　所以除了技术之外，一些制式的东西也很重要。
　　若是师父捏在了手里不传，即便仿，也只能仿一个大体的形，更细节处的东西就注意不到了。
　　而讲究这些的人家，最重视的反而就是这些细节处的东西。
　　秦氏倒是看的开。
　　说起这些，还能有心情和顾月明开玩笑。
　　“我前几天还在和他说，怕是只能等我死了以后，他在我棺材盖上刻了。”
　　顾月明：“……”
　　顾月明再次低头看了看秦氏手里的木板雕刻画，若有所思。
　　顾月明：“嫂子，不如让大哥同我一起合作？”
　　秦氏有些迷茫：“什么意思？”
　　顾月明给她解释：“就像大嫂你手里的这副雕刻画一样，我来给别人画，画好了以后让大哥帮着刻。”
　　若是单她去画，在买不起纸笔的情况下，很难展开。
　　但如果可以刻下来的话，就完全不同了。
　　可以存很多年。
　　如果价格合适，哪怕是寻常人家，也会想着来试试。
　　顾月明越想越觉得可行。
　　而且，这对于当下的她们而言，也是一个很不错的机会。
　　至少前期，除了村里随处可见的小木板还有两个人的技术和时间之外，不需要什么额外的投入。
　　顾月明：“不止是像嫂子你这样的单人画像，还有像冬至夏至那样的双人画像，亦或者是一家子人的画像，都可以。”
　　秦氏被她说的有些愣，喃喃道：“这……能行吗？”
　　顾月明问她：“若是我现在只收五十文钱，可以给爹、娘、你和大哥、还有冬至夏至所有人画这么一副，然后再给你刻好，让它可以保留很长时间，大嫂你愿意吗？”
　　农耕时代，谁家不讲求一个团圆和美。
　　秦氏几乎不用思索：“这自然愿意！”
　　顾月明点头：“你看。”
　　下院的苏家大哥也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若有所思：“我倒是觉得弟妹这法子可以试一试！”
　　这样，家里也能多一个进项，不至于将所有的都压在每年地里的收成上面。
　　苏家大哥都这么说了，秦氏也动摇了：“爹娘那边能同意吗？”
　　下院的苏家大哥已经再次开始刻了起来：“爹娘那边我去说。”
　　顾月明每天早上还有领着冬至夏至读书识字的活计。
　　那他可以每天上午和苏父去忙地里的活。
　　下午闲一些了，和顾月明一起试试这新的活计。
　　成与不成，都得试过了才知道。
　　秦氏没话说了：“成，那到时候和爹娘提提，看他们怎么说。”
　　“嗯。”
　　顾月明点头之后，喊了苏冬至和苏夏至继续开始每天的读书识字活动。
　　秦氏也开始忙忙碌碌了起来。
　　苏父苏母一早就去里正家里听通知去了。
　　今早的饭需要秦氏一个人去忙活准备。
　　晌午饭的时候，苏父苏母也回来了。
　　秦氏问起两人去听通知的事情：“上面又通知了什么？不是征丁的事情吧？”
　　朝廷每年修筑沟渠河道什么的，都会从各家征人。
　　苏母摇头：“不是。”
　　不是征丁，秦氏松了一口气：“那是有什么事情？”
　　苏母：“说是上头有政策，要重新核查各家的户口。”
　　“怎么又查起来了？”
　　“谁知道呢，只说是要严查。”
　　不是征丁，苏家众人其实也没多关注。
　　只随意的又闲聊了几句之后，就没有再继续。
　　反倒是顾月明，听到重新核查户口的事情，不可避免庆幸的松了一口气。
　　若是她几天前没有顾及户口直接离开了苏家，怕是眼下就该担心了。
　　苏家大哥等他们聊完，主动和苏父苏母提起了早上顾月明提起的事情。
　　苏父没什么想法。
　　倒是苏母，扫了一眼顾月明：“老二媳妇的想法？”
　　顾月明正在吃面，闻言，点了点头，朝着苏母笑了笑：“娘，您觉得怎么样？”
　　苏母摆手：“你们想试就去试。”
　　这就是不会拘着管着的意思。
　　顾月明和秦氏对视了一眼，眼底均带上了笑。
　　顾月明：“那不如一会儿吃过了饭，我先给家里画一张全家福？到时候也好拿出去做一个刚开始时候的样板？”
　　众人没什么意见。
　　于是吃过午饭之后，顾月明便准备开始给苏家在家的几人画一副全家福。
　　木板是苏父和苏家大哥去找的，不小一块。
　　顾月明安排着苏家众人坐好之后，便起手开始画了起来。
　　等画完之后，顾月明便将东西交给了苏家大哥：“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大哥了。”
　　苏家大哥点头应下。
　　苏母看着画好的全家福，皱着眉头道：“老二不在家就算了，怎么也没有你？”
　　一旁秦氏也跟着点头：“是啊，弟妹，你要是因为看不见自己的模样，嫂子去给你提桶水过来。”
　　顾月明笑着摆手：“我就不用了。”
　　苏家一大家子的全家福，她画上去也不好。
　　毕竟，她是要走的。
　　苏母瞪她：“这是什么话？什么叫你就不用了？你要是看不见自己不好画，那就像你大嫂说的，对着水桶慢慢来。”
　　“说的一大家子人，缺这个少那个的像是个什么样子？”
　　苏父也跟着点了点头：“是你娘说的这个理。”
　　顾月明顿了顿。
　　又伸手指了指木板最右面留下来的空位：“可这处我只留了一个人的位置，是要等相公回来把他添上去的。”
　　顺道看能不能提一点好感度的。
　　苏母皱眉。
　　片刻之后，松开了眉头，看着顾月明道：“二郎又不在家，给他留的什么位置？”
　　苏母：“听娘的，把你添上去！”
　　苏父：“是你娘说的这个理。”


第7章 “弟妹累了吧？”
　　顾月明最后，真没拗过苏母的意思。
　　原本留给男主的位置，成功被她替代了上去。
　　顾月明看着这不算是全家福的全家福，不怎么有底气。
　　到时候男主看到了，应该不至于继续减她好感吧？
　　但不管减不减，那都是过后男主看到时的事情。
　　第二日下午，苏家大哥去借了一辆驴车，载着不少挑好的木板还有苏家大嫂和顾月明去了镇上。
　　镇里虽不比府州县里繁华，但也比村子里热闹不少。
　　三人寻好了一处地方之后，便开始将昨天准备好的东西往下搬。
　　除了苏家的那幅全家福之外，还有一块同样是顾月明写、苏家大哥刻的木招牌。
　　三人动静不小，来往的行人也会多看上两眼。
　　更有人会好奇的问上一嘴。
　　三人一一耐心的回着。
　　“这倒是新奇。”不少人听了之后围着看，但却一直没什么人上前。
　　秦氏有些忐忑：“弟妹，不会不成吧？”
　　顾月明看了眼周围。
　　围观的人不少，说明好奇的人不少。
　　既然好奇了，就有可能被转化成客户。
　　想了想，顾月明决定先打开市场。
　　顾月明朝着围观众人笑着开口招呼道：“我们今日才来，诸位对我们的水平有所怀疑也是应当的。”
　　虽说后面立了一副苏家的全家福，可到底不如亲眼看见来的真实。
　　顿了顿，继续道：“这样吧，这开门第一单，就算作我们给予您诸位的见面礼。”
　　围观人群当中有人好奇的问了一句：“你这小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顾月明拱了拱手：“方才同您诸位讲的，咱们这单人画像一副二十个铜板，这第一位客人我们就不收银钱了，分文不取！”
　　“有没有哪位客人要试试的？”
　　不收钱？
　　不少围观的人眼前一亮，不等顾月明说完，就探起了手：“我来试试！”
　　顾月明随意选了一个离她最近的老人家：“那就这位老人家吧。”
　　被选中的老人家脸带惊喜与好奇。
　　摸着胡子从人群中出来。
　　秦氏领着他在不远处的木墩子上坐好之后，顾月明也不拖沓，干脆利落的起笔画了起来。
　　“这样的作画方式，我倒是第一次见。”
　　人群中不少见多识广的人，有些新奇的看着顾月明手上的动作。
　　为了不在现场都是直接拿着烧火棍在戳戳戳抹抹抹，顾月明特意修理了一番，让旁人看起来不是那么拉垮。
　　“有点意思。”
　　或许是这边的摊子看起来过于热闹了一些，顾月明画一幅画的时间里，周围又围过来了不少人。
　　周围议论声不少，但大都是新奇和惊叹。
　　等到她画完之后，就只剩下了惊叹。
　　“妙啊！”
　　顾月明也没急着将画好的画交给苏家大哥，而是由着秦氏举起来在众人眼前过了一遍。
　　不少人来回的在画和那位老人家之间扫视。
　　止不住的感慨声一声接一声的响起。
　　“像！实在是像！”
　　眼下文人作画讲求形神美，乍然看到这种写实的画像，反倒是眼前一亮。
　　给众人看过了之后，顾月明才示意秦氏将木板给苏家大哥。
　　秦氏依言照做。
　　顾月明继续朝着围观众人道：“可有客人想要试一试的？”
　　“若是只一人，二十文钱。”
　　“若是想同好友一起，三十五文钱即可。”
　　“若是想同家里人一起的，只要未超过十人，一律只需一百文钱。”
　　这个金额是顾月明询问了苏家众人的意见之后，最终确定下来的。
　　大尧的物价来说。
　　炊饼两文钱，一斤米七文钱。
　　一斤猪肉十三十四文钱。
　　二十文钱一个人，只稍微比一斤肉贵了一些。
　　即便是寻常人家，咬咬牙也都能拿得出来。
　　至于剩下两种，那就更便宜了。
　　看过货之后再去消费，众人的接受能力就更强了一些。
　　顾月明话才落，便有一身着墨色绸衫的人上前：“着实有点意思，有劳姑娘，给我来一副。”
　　顾月明应声：“客人您坐。”
　　……
　　画像雕刻生意的开展，比顾月明想象的还要顺利。
　　有了前两个人带头，后面不少看着新奇的人都跃跃欲试。
　　倒不是他们没有画过像，实在是顾月明这边画的过于像了一些。
　　而且，她这定价着实便宜。
　　县里也有不少书生文人替人作画赚些银两补贴家用，一副二两银子起步。
　　这样一对比，顾月明这边更是便宜的不像话。
　　而且有第一单的质量保证。
　　一整个下午的时间，顾月明和苏家大哥两人手上的动作几乎就没有停下来过。
　　直到最后，顾月明这边从家里带过来的带了黑的棍子全部用不了，这才被迫停了下来。
　　“诸位，今日就到这里了，诸位若是有意，明日咱们还在这里。”
　　周围还围着不少人，闻言有些失望：“今日当真不画了？”
　　顾月明点头。
　　棍子都没了，再画下去就要用她的血了。
　　“那明日你们可还会来？”
　　“这是自然。”
　　散了周围的人群之后，三人这才缓缓的收起摊来。
　　苏家大哥起身之后，止不住的捶腿。
　　“我这可真是一坐就是一天，弟妹那里快，我这里半点不敢歇！”
　　秦氏白了他一眼。
　　看向顾月明：“弟妹累了吧？”
　　顾月明点头。
　　人比她想象的要多了很多。
　　不过，也算是一个开门红。
　　至少，她腰间的钱袋子肉眼可见的鼓了起来。
　　苏家大哥正在把木墩子往借来的驴车上面搬。
　　顾月明凑到秦氏的身边，眨了眨眼睛和她建议道：“如今天还未黑，不如嫂子我们再去买些猪肉回去吧？”
　　她真的想给快要淡死的嘴里调个味……
　　秦氏一怔。
　　苏家少有买肉的时候，除去年节，也就家里众人谁生辰的时候苏母才会买上一点。
　　秦氏本想拒绝。
　　但一想到今日这些银钱大都是因为顾月明才能赚到，看了看她，点头道：“成，走吧。”
　　一边领着顾月明朝猪肉摊子处走，一边压低了声音道：“回去了若是娘看到了不开心，你只管往嫂子身上推。”
　　秦氏：“你和二弟才成婚，我怕娘骂你不懂持家。”
　　但她不同，她和苏家大哥苏武已经成婚十来年了，和苏母更是已经磨合的差不多了，完全不用有这方面的担忧。


第8章 “这么花以后日子过不过了？！”
　　顾月明：“嗯嗯，谢谢大嫂。大嫂真好。”
　　入门的新人娘子被自家婆婆说不懂持家，不止是在大尧，不论是在过往哪个时代，都不是什么好事。
　　而且，顾月明能感受到秦氏是真的担心苏母说她什么。
　　秦氏摆摆手：“也就如今你才同二弟成家，才会有这方面的顾虑。”
　　顾月明点了点头。
　　秦氏对镇子上各处熟门熟路的，很快便领着顾月明找到了唯一的一家猪肉铺前面。
　　顾月明虽然还没有数今日到底赚了多少，但忙忙碌碌一下午，她腰间的钱袋子肯定是鼓的。
　　加之顾月明有些担心下次苏母会限制不让乱花钱。
　　所以顾月明干脆直接要了一斤肥肉一斤瘦肉。
　　一共三十文钱。
　　秦氏在旁边拉了她袖子好几次。
　　顾月明看了看秦氏，干脆又要了两根大棒骨。
　　五文钱。
　　秦氏瞪大了眼睛。
　　才离开了摊子，就忍不住道：“怎么能买这么多？！”
　　这带回去了，她也兜不住，苏母能抄起家伙连她一起打出去！
　　方才她在摊主跟前就想说的，可看着摊主手起刀落的架势，吞了吞口水只能死命的扯顾月明。
　　谁知道不仅没扯回来，她还又添了两根棒骨。
　　顾月明：“娘前两日不是说家里没油了，我想着肥肉可以炼油，就买了一些……”
　　秦氏瞪圆了眼睛：“那也不用买这么多！这回去了，娘怕是要打死我们了！”
　　顾月明眨了眨眼睛。
　　秦氏：“肉也就算了，我一直扯你，你还添那个棒骨做什么？那东西没有半点油水，还费不少钱。”
　　顾月明：“可书里说，棒骨熬汤很适合长个子的孩子喝，我想着冬至夏至不是正在长个子……”
　　秦氏说不出话来了。
　　难道做婶婶的对她自己孩子好，她还要板着脸说嘴？
　　从镇子上到村里的一路上，秦氏都在忧心忡忡的想着回家了之后该怎么和苏母解释。
　　最后，实在想不到。
　　只能一脸忧心的回了家。
　　三人没回来，苏家也就没开饭。
　　苏家大哥去还驴车，秦氏和顾月明先回家。
　　到家的时候，苏母正在厨房里忙活。
　　见两人面上兴致都不怎么高涨，苏母肚子里心思转了转。
　　干脆也不问了，朝着两人招呼道：“回来了？那就过来收拾碗筷准备吃饭。”
　　顾月明和秦氏将买的肉还有棒骨放在了去的时候装着柴火棒的篮子里提着。
　　两人进厨房的时候，秦氏忽然扯了扯顾月明的手，然后接过篮子直接放在了厨房门口。
　　顾月明看过去，就见秦氏朝着她眨了眨眼。
　　而后，拉着她空手走近了厨房去。
　　三十几文钱的肉，顾月明也知晓自己买的有些多，所以干脆看着秦氏的眼色行事。
　　进了厨房之后，秦氏只勤快的帮着收拾碗筷，顾月明便也只安静的帮忙。
　　苏母见两人这副模样，估摸着今天可能没什么生意。
　　也就不打算问了，只和两人道：“冬至夏至出去野，怎么还不回来？”
　　“等菜盛出来了，老大家的看着火，我去挖点油出来，一会儿给炒个鸡蛋吃！”
　　秦氏依旧没说话，顾月明乖巧的冲着苏母笑了笑：“谢谢娘。”
　　苏母低头忙活，状若不经意的道：“这做生意，本就不比田里讨食，步步都不好走……”
　　开解两人的话还没说完，苏家大哥还了车子回来。
　　见着秦氏放在厨房外面的那个篮子，也没多想，提着就进了厨房：“娘，我回来了。”
　　厨房里三人一起看了过去。
　　毫无例外，他手里那一篮子肉极其的显眼。
　　顾月明缩了缩脖子。
　　苏母瞪大了眼睛。
　　秦氏却是眼前一亮。
　　冲着苏家大哥和篮子就伸手指了指：“嘶！让你管着赚来的银钱，你怎么提这么多的肉？！”
　　顾月明一滞。
　　苏家大哥一懵。
　　苏母一愣。
　　秦氏已经指着他再次说了起来：“果然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弟妹辛辛苦苦一天赚的银钱，是让你这么糟践的？！”
　　顾月明：“……”
　　顾月明懂了。
　　甩锅。
　　往别人身上甩。
　　苏家大哥也懂了。
　　他看了一眼秦氏，又小心翼翼的看向苏母。
　　认了。
　　苏母扫了一眼底气不足的秦氏还有往后缩了缩的顾月明，也懂了。
　　也不多说，从旁边抽了一根小臂粗的柴火棍，朝着苏家大哥道：“篮子放那里吧。”
　　苏家大哥依言照做。
　　然后，顾月明就亲眼看着苏家大哥被苏母二话不说，抡着棍子一通揍。
　　顾月明几番开口：“娘娘娘，别打大哥，是我干的……”
　　每次都是被苏母一眼就瞪了回去。
　　“赚了钱是这么乱花的吗？”
　　“这么花以后日子过不过了？！”
　　苏母边揍苏家大哥边骂顾月明。
　　直到出完了气，又狠狠的瞪了秦氏两眼，这才作罢。
　　“肉好吃，日子难过，再有下次，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苏母生气，苏母不想看见她们。
　　所以苏母干脆将顾月明和秦氏同苏家大哥一起赶出了厨房。
　　转头看着那一篮子肉，苏母脸上止不住的心疼。
　　这得花多少钱！
　　院子里，秦氏讪讪的看了眼被揍了一通的苏家大哥：“下次可不敢再这样了。”
　　苏家大哥：“……”
　　苏家大哥木着脸点头：“嗯。听娘子的。”
　　莫名开始被塞狗粮的顾月明：“……”
　　顾月明：“是我不好，连累大哥了。”
　　苏家大哥不怎么在意的摆了摆手：“这是哪里的话，我倒觉得是我占了弟妹的便宜。只挨上这么一通揍就又肉吃，我倒是乐意的很！”
　　秦氏跟着点头：“没事的，你大哥经常替我挨娘的揍，早都习惯了。”
　　早几年她才来苏家的时候，每次做了什么惹得苏母不开心的事情，最后背锅挨揍的一定是苏家大哥。
　　苏家大哥笑了笑，没说什么：“冬至夏至还没回来，我去找找他们。”
　　秦氏点头：“去吧。”
　　苏家大哥出去了，顾月明和秦氏去了西屋。
　　还得数一数今天旁的收获。
　　外面天还不曾黑的厉害，两人也就没有点灯。
　　好在收到的也都是一些铜板，这么数一数也成。
　　“一、二、三……”
　　有些昏暗的西屋内，秦氏坐在旁边和顾月明一起数着。


第9章 
　　等到第一遍数完，秦氏久久未曾言语。
　　良久，有些不确定的看向顾月明：“弟妹，我们会不会数错了？”
　　顾月明已经将倒出来的铜板又装了起来。
　　闻言，想了想又递给秦氏：“大嫂要再数数吗？”
　　秦氏接过去，真的又再一次认认真真的数了一遍。
　　数完之后，一脸呆滞的看向顾月明：“三百六十五文钱？！我的天老爷！”
　　这才一个下午的时间。
　　顾月明点头：“加上买肉花的那些，正好四百文钱。”
　　“算起来，也只接待了二十人左右，不过我们只去了两三个时辰，倒是差不多。”
　　秦氏动了动嘴。
　　这是重点吗？
　　重点是他们仅一个下午的时间，赚到了三四百文钱！
　　而苏家以往一大家子人，一个月的花销也才不过比这稍微多一点点！
　　秦氏小心翼翼的将钱袋子又还给了顾月明。
　　顾月明伸手接了过来：“这钱，是要交给娘吗？”
　　顾月明不太清楚这些，但她知道像苏家这样未分家、一大家子人住在一起的情况下，各家赚的钱好像是要上交的。
　　这也是为什么，顾月明担心苏母以后限制乱花钱，买了足两斤的肉回来。
　　其实交不交的，她倒是无所谓，毕竟她最多只在苏家待三个月，而且若是没有苏家大哥的手艺，她自己也未必能支起这个摊子。
　　与其在这三个月里对这点钱抠抠搜搜的，倒不如大大方方放在明面上来。
　　秦氏也不清楚，这是她和苏家老大第一个撇开了苏父苏母出外赚钱。
　　想了想，秦氏起身往外走：“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喊娘进来！”
　　出门的时候，郑重的将西屋的门给带上了。
　　顾月明：“……”
　　秦氏很快喊了苏母进来。
　　苏母还在心疼两人大手大脚买那二斤肉的钱，被秦氏推着进了西屋以后，眉头皱的死紧。
　　苏母：“什么事非要进来说？”
　　秦氏看向顾月明，顾月明将钱袋子放在桌子上：“娘，这是今日赚到的银钱，一共还剩三百六十五文钱。”
　　“这么点钱你们自己……”苏母皱着眉头斥声道，说到一半，又觉得不对，倏的看向顾月明：“你说多少？！”
　　顾月明重复：“还剩三百六十五文钱。”
　　苏母扭头看向秦氏，秦氏点了点头：“我和弟妹方才都数过一遍了，没问题。”
　　苏母眉头皱的更紧了。
　　片刻后，走过去如同方才的秦氏一般，郑重的将西屋的门给关上。
　　压低了声音问顾月明：“怎么这么多？！”
　　她方才还在估摸着三人大手大脚买了那么多的肉，应该剩不了多少的！
　　顾月明：“……因为好奇画的人不少。”
　　秦氏跟着点头。
　　一边点头，一边添油加醋的将今天下午的热闹场景给苏母描述了一遍。
　　苏母沉默。
　　沉默之后，头次深深的看了顾月明一眼。
　　在她来看，想法又完全和顾月明不同，她的认知里，是因为有顾月明才会有这些钱。
　　“娘？”顾月明见她不说话，唤了一声。
　　苏母回神，看向顾月明手里的钱袋子：“这钱你先收起来，饭后再说。”
　　顾月明点了点头。
　　苏母重新回了厨房做晚饭。
　　不一会儿，厨房里就飘出了肉香。
　　当晚苏家的晚饭，极其的丰盛，有肉有蛋，还有油炒的两盘菜。
　　“好香啊！”菜一上桌，苏冬至就忍不住探头道。
　　苏父也道：“今儿家里买肉了？”
　　苏母先端了菜出来，哼了一声没说话。
　　顾月明和秦氏对视了一眼，同样默契的没有开口。
　　等蛋和肉都端上来之后，一大家子人围坐在一起。
　　盛肉的盆子放在苏母的面前，苏母手里拿了一个勺子：“老二家的，把碗给我。”
　　平日里吃的东西不分，但肉这种东西，肯定是要苏母给盛的。
　　顾月明将碗递过去，苏母先给她盛了一大勺。
　　然后又给苏家大哥大嫂各自盛了一份，这才接过苏父还有冬至夏至的碗，给他们盛了起来。
　　最后，只给自己舀了小两块。
　　顾月明碗里的没动，准备给她匀一些，被苏母瞪了回来。
　　苏母：“如今既然你们能挣钱了，有些话我和你爹也该说在前头。”
　　除了苏冬至苏夏至外，其余几人一起看向她。
　　苏母：“不论往后你们赚多赚少，我和你爹拿一成。”
　　“放在别家，这钱是该充公。但不论我们拿再多，这些钱最后还是要留到你们两家手里的，与其这样，不如我们只拿个家里吃喝用的钱，剩下的放在你们自己手里管着。”
　　苏母说着，扫了顾月明一眼，意有所指：“现在我和你爹活着，你们手里没了银钱也还能替你们兜着。”
　　“若是以后我们死的时候再把这钱给了你们，到时候管不过来，手里没钱，日子都过不下去！”
　　顾月明眨了眨眼，秦氏摸了摸鼻子。
　　苏母问：“还有问题吗？”
　　顾月明和秦氏一起摇头。
　　苏母：“那就吃饭吧。”
　　决定是她做的，不用问苏父的意思，几十年了也轮不到他管这些。
　　至于一旁和苏父一样埋头吃饭的苏家大哥还有不在家的苏湛清，更轮不到他们。
　　晚饭后，顾月明和秦氏一起收拾了碗筷。
　　然后，跟着苏母去西屋分钱。
　　苏母数了三十六文钱放在自己面前：“这是该我和你爹拿的一成，剩下的在这里，你们自己分。”
　　苏母说是要让她们学着管钱，便是真的大小都想让她们自己经手去处理。
　　就同她晚饭时说的那样。
　　现在她活着，有了问题她还能担着。
　　可她死了呢？
　　到时候两家若是管不了，难道真的让她们手里没钱，自己逼死自己？
　　秦氏下意识的看向顾月明。
　　她在秦家的时候有她娘管钱，她嫁进苏家之后有苏母管钱，今日这确实是她第一次要经手这么多钱。
　　顾月明倒是没那么多顾忌，见秦氏这般，主动将苏母放在桌子上的钱袋子拿起来开始分钱。
　　“一共三百六十五文钱，除去娘拿走的三十六文钱，还剩下三百二十九文钱。”
　　“剩下的钱，大哥大嫂拿五成，我拿五成。大嫂你看这样合适吗？”
　　秦氏看她：“我和你大哥拿的会不会多了些？要不我们拿三成？”
　　顾月明摇头：“不会，该是五成。”
　　秦氏看向苏母，苏母面无表情的坐着，没有要掺和的意思。
　　三百二十九文钱，最后顾月明和苏家大哥大嫂各自拿了一百六十四文钱，剩下的一文给了苏母。
　　苏母和秦氏离开之后，顾月明看着桌上的一百六十四文钱，心情极好。
　　明天去了镇上，她一定要买调味料回来！
　　兜里有了钱，谁还只吃盐？
　　作者有话说：
　　1.苏母：学管家！
　　顾月明：去花钱！
　　2.问：男主现在赚到了多少钱？


第10章 
　　接下来几天的时间，顾月明彻底的忙碌了起来。
　　晨起之后领着苏冬至苏夏至读书识字。
　　吃过晌午饭之后便和苏家人去镇子上。
　　原本是只有苏家大哥大嫂和她一起去的。
　　但在顾月明和秦氏一连三天晚上回苏家的时候不是带着各种油盐酱料就是带着精米细面的时候，苏母在家坐不住了。
　　第二天下午，苏母就麻利的跟着他们一起出了门。
　　她得去看着！
　　村里谁家是这么过日子的！
　　可在旁边看着顾月明和苏家大哥一个下午的时间忙的没有个停歇的时间之后，苏母又和最初的秦氏一样，有些迟疑了起来。
　　几个孩子每天这么累，不过就是想吃两口好的……
　　而且，又不是可着劲的在吃……
　　“娘~”
　　等收摊之后，顾月明看向苏母，本打算问她要不要坐下来歇歇，毕竟站一天了。
　　就见苏母突然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抬手示意她不用多说。
　　然后，朝着秦氏招了招手：“老大家的，你和我来。”
　　秦氏不明所以的跟了上去：“娘？我们去哪里？”
　　苏母没回她。
　　顾月明看着两道莫名离开的背影：“嗯？”
　　又看向苏家大哥，苏家大哥摇了摇头。
　　他也不知道两人这是什么意思。
　　顾月明只好疑惑着和苏家大哥一起继续收摊。
　　不过她心底的疑惑却没持续太久。
　　很快，苏母和秦氏就又匆匆的回来了。
　　苏母的手里提着一件肉，秦氏的怀里，用油纸包裹着抱着什么。
　　见顾月明望过去，秦氏笑呵呵的就开了口：“娘说这几日你们着实辛苦的很，领着我去买了肉，说是回去了给你们做着吃！”
　　苏母不怎么自在的点了点头。
　　毕竟几人都能猜到她今天跟着来，是为了什么。
　　秦氏又将手里油纸包着的东西拆开分给顾月明还有苏家大哥：“娘还给买了肉饼让大家垫垫肚子。”
　　苏母依旧没说话。
　　反倒是顾月明和秦氏对视了一眼之后，眼底露出了心照不宣的笑意。
　　“谢谢娘~”
　　回去的路上，苏母看着她们眼底还盛着笑，皱起了眉头，严肃着道：“虽说我今日也花了钱，可我这心底是有数的。”
　　说罢，又交代两人：“往后你们也得学着。不论花哪一笔钱，自己心底都要有个数目，该花的才能花！”
　　“嗯嗯！”顾月明和秦氏坐在车里，一边啃着内里全是肉的烧饼，一边点头。
　　这边从镇子里回家的路上，几人一路和谐。
　　另外一边苏家院子里，却又是另一副模样。
　　苏冬至看着院子里一言不发的苏湛清，小心翼翼的缩了缩脖子。
　　他还从来没有见过小叔叔脸色这么难看过。
　　他方才也没说啥啊……
　　不就是小叔叔问家里人去哪里的时候，他说小婶婶出去了，奶她们也跟着出去了。
　　苏冬至正愁着该怎么办的时候，又听见苏湛清冷着声音问道：“你奶她们什么时候跟着你小婶婶出去的？”
　　苏冬至乖巧回答：“吃……吃过午饭就走了。”
　　那就已经快三四个时辰了。
　　苏湛清眸中再次冷了冷：“看见她们朝哪走了吗？”
　　苏冬至点了点头：“镇上……”
　　爹娘小婶婶她们这几天都在镇上，苏冬至知道。
　　苏湛清点了点头，看了眼小心翼翼的苏冬至还有安静站在他身后一脸懵懂的苏夏至，交代道：“你带着夏至待在院子里，不要乱跑。我去找你奶她们，知道吗？”
　　虽然不知道奶还有爹娘小婶婶她们一会儿就回来了，小叔叔为什么还要出去找。
　　但看着苏湛清不怎么好看的脸色，苏冬至还是乖巧的点了点头，没再敢多言。
　　见他点头，苏湛清带了带西屋的门，又将院门也一并带上，朝着村口的方向走去。
　　顾氏铁了心的要走就罢了。
　　苏父苏母年纪大了，当真经不起折腾。
　　可还没走出几步远，迎面就见着苏父扛着出头回来。
　　看见他，还意外了片刻：“二郎回来了？”
　　而后，又笑呵呵的问道：“不是才回来？你这是又要去哪？”
　　书院一旬休沐一次，一次一天。
　　苏湛清通常会在休沐日的前一天下午回来。
　　看见扛着锄头乐呵呵的苏父，苏湛清也怔了怔：“爹？”
　　冬至不是说家里人都跟着顾氏出去了？
　　苏父这扛着锄头卷着裤腿的模样，一看就是才从地里回来。
　　才疑惑着，苏父背后不远处的大路上，又一辆驴车慢慢悠悠的朝着村里往过来走。
　　很快，就到了跟前。
　　“二郎回来了？”车上，苏母看见苏湛清，笑着招呼道。
　　顾月明回来的路上才和苏母要到了今晚掌勺的权利，正低头和秦氏说着肉该怎么熬才最好吃。
　　听到苏母的声音，下意识的抬了抬头。
　　然后就看到了站在路边的苏湛清。
　　他一身洗的发白的寻常长衫，头发仍旧被一丝不苟的梳了起来。
　　眉宇之间除了她熟悉的冷冽外，似还有些怔神。
　　顾月明习惯性的朝着他笑了笑。
　　苏湛清依旧没有回应。
　　苏母已经下了驴车。
　　苏家大哥也扶着秦氏下了驴车。
　　顾月明跟着一起跳了下去。
　　一旁苏父扛着锄头和苏母搭话：“我刚还问二郎才回来就要出去哪里，你们就回来了。”
　　苏母看向苏湛清：“二郎要出去？”
　　苏家大哥已经去还车了。
　　顾月明和秦氏站在一起，两人面上和谐。
　　苏湛清目光不经意的扫了顾月明一眼，朝着苏母摇了摇头：“不出去。”
　　顿了顿，平静的道：“出来转转。”
　　苏母笑着点头：“成，那正好一起回去。”
　　苏湛清点了点头。
　　一大家子人一起往回走。
　　苏父苏母还有秦氏默契的将最后面的位置留给了一旬没见的苏湛清还有顾月明。
　　“二郎是才回来？”两人并排走着，顾月明率先打破僵局。
　　苏湛清也知道他之前大抵是误会了。
　　本依旧不欲理会顾月明，但不经意间对上了她带笑的面容，想了想，又点了点头：“嗯。”
　　顾月明意外了一下。
　　她还以为男主会和之前一样着实她的。
　　顾月明：“二郎在书院里读书辛苦，正好娘今日买了肉回来，也可以给二郎补补身子。”
　　苏湛清依旧只是轻飘飘的嗯了一声。
　　一路上顾月明也没有再多言。
　　她和男主也没有多熟悉，再加上有原主偷钱私奔的事情在。
　　说多人更招烦。
　　两人跟在苏家几人的身后，安安静静的往回走。
　　等到一行人回了苏家之后，苏冬至欢喜着就跑了过来。
　　待看到一起回来的苏湛清的时候，还有些小心翼翼。
　　但在看到他面上已经没了方才那种泠然之后，就自在了不少。
　　苏冬至：“娘，你们回来啦！”
　　秦氏将他凑过来的脑袋扒拉开，看着他和苏夏至身上沾了土的衣裳：“不是说让你不要带着夏至乱跑，你又带着她去哪里了？”
　　一边说着，一边提溜着冬至和夏至去下院拍他们身上的土。
　　苏母提着肉往厨房里走。
　　顾月明惦记着苏母回来的路上承诺的今晚可以由她掌勺的事情，看了一眼一旁的苏湛清，道：“我去帮娘。”
　　然后，便匆匆的跟着苏母进了厨房。
　　苏父从地里回来后，习惯性的去井边打水洗把脸。
　　一时之间，反倒只剩下了苏湛清留在原地。
　　厨房里，顾月明看着苏母开始生火，笑眯眯的凑了过去：“娘，今晚真的让我掌勺？”
　　苏母头也不抬：“嗯。”
　　顾月明又问道：“我想怎么做都成？”
　　苏母抬头瞪了她一眼：“你说呢？”
　　顾月明满意了，顾月明不问了。
　　苏母还在生火，顾月明便去将苏母买回来的那块肉剁了。
　　苏母看着，又想起来：“井里篮子里还冰了一碗肉，一会儿一起热了。”
　　那碗肉本来是上次顾月明和秦氏买回来，苏母留着要等苏湛清回来吃的。
　　外面天气热，拿了个碗盛着放在篮子里吊在井水里面免得坏了。
　　下午的时候苏母只记得顾月明几人辛苦一整天，她不该孩子们想吃点什么都拘着，倒是把这碗肉给忘在脑后了。
　　眼下顾月明剁肉，她又想起来了。
　　顾月明点头：“好，我一会儿去取。”
　　等将肉剁成了大小适中的小块之后，顾月明就开始起锅焯水。
　　因为是新鲜的猪肉，焯水的时候血沫不少，顾月明守在锅锅前撇血沫。
　　秦氏拍完了冬至夏至身上的土，进来厨房帮忙。
　　“老大家的过来看着点火，我去取米。”苏母正好空出来。
　　粮油调料放在厨房里，米面鸡蛋等重要的食物都被苏母收在正屋的柜子里面。
　　秦氏应声之后，苏母出了厨房。
　　秦氏一边看着火，一边和顾月明闲聊：“弟妹，你知道方才二弟回来了以后为什么没在家等着，而是出去了外面？”
　　顾月明从旁边取了这几日买回来的那些酱料，正准备腌一腌焯水煮过的肉：“为什么？”
　　秦氏抽了抽柴火，有些调侃的看向忙活的顾月明：“出去找你。”
　　“方才冬至都和我说了，二弟回家见了家里没人，问了我们去哪里了，就径直出门来找。”
　　顾月明腌肉的手顿了顿。
　　方才在外面看见男主的时候，他面上似确实有些怔神。
　　方才没觉得，男主总不会是以为她又卷钱同常运私奔了吧？
　　顾月明：“……”
　　秦氏还在继续道：“冬至还说二弟看着凶凶的。”
　　“这成了婚的就是不一样，以往二弟领着冬至背书的时候，都没听见冬至说他看着凶凶的，这才一会儿见不到弟妹，就不开心了。”
　　不过想着当初她和苏家大哥刚成婚的时候，偶尔哪天忙了点顾不上人的时候，苏家大哥也是黑着脸，秦氏就不意外了。
　　秦氏：“也难怪，你们成婚三四天二弟就去了书院，这好不容易回来了还见不到人，心里头可不得急着？”
　　秦氏说着，忍不住调侃了啧啧了几声。
　　顾月明：“……”
　　顾月明也不能和秦氏说男主可能是觉得自己跑了，还劳累的苏家人四处去找，所以才看着凶凶的。
　　只能假笑了两声。
　　顾月明做饭是舍得放油盐酱醋的。
　　在加上当晚苏家本就买了肉，肉香混着饭菜香。
　　菜还没上桌，苏冬至和苏夏至已经往厨房跑了好几次，每次都站在厨房里忍不住的吸鼻子。
　　顾月明给兄妹两一人夹了一块肉之后，两人更是眼睛都亮了。
　　等饭菜上桌之后，苏母瞪了几眼止不住吞咽口水的苏家众人，干脆将一大碗肉往桌子中间一放：“平日里亏着你们了？！”
　　虽然她也觉得老二媳妇这肉和菜做的都是真的香。
　　众人开动，苏湛清闻着味道本想跟着动筷子。
　　坐在他旁边的顾月明突然从旁边另一个小碗里面的肉给他夹了一大块。
　　转头，就看到顾月明眉眼弯弯，一脸真诚：“二郎读书辛苦，这肉是娘专门给二郎留的，二郎多吃点。”
　　男主不相信人，只给他吃白水加盐煮的肉！


第11章 
　　偏偏，一旁苏母也跟着点头：“是了，二郎多吃些。”
　　苏湛清伸手夹菜的动作滞了滞，看了看顾月明飞速夹在他碗里的一大块肉，又将抬起来的筷子收了回去：“谢谢娘。”
　　苏母夹了一筷子菜，就着晚上新蒸的馒头吃着：“不用谢娘，那是你自家娘子前两日买回来的肉！”
　　一边说着，一边又夹了一筷子菜：“老二媳妇这手艺当真不错。”
　　好吃！
　　苏湛清偏头看向顾月明。
　　顾月明才给自己夹了一筷子沾满酱汁的猪肉块，尝着这熟悉的味道幸福的眯了眯眼睛。
　　不论是菜还是肉，都还是要被油盐酱醋包裹着才叫好吃。
　　苏湛清等她咽下去一口之后，这才平声道：“多谢。”
　　顾月明感受着嘴里浓郁的香味，又给他夹了一筷子白水加盐煮的肉，依旧笑的真诚：“二郎客气了，来，多吃些！”
　　一整顿饭，苏家人不停的夹着桌上几道色香味俱全的菜，苏湛清不停的吃着碗里顾月明给他夹的白水煮肉。
　　晚饭过后，苏母没要秦氏和顾月明帮忙，自己快速收拾了碗筷。
　　那只顾月明煮肉炒菜用的油锅子她没舍得洗，留在一旁等着明天热菜用。
　　顾月明在院子里洗漱之后，就回了西屋。
　　她进去的时候，苏湛清正坐在桌前看书。
　　听见她进来，抬了抬头。
　　烛光洒在他的脸上，明明灭灭、闪闪烁烁。
　　顾月明如同过往几次照面一样，朝着他笑了笑，然后便朝着床上走去。
　　前几日苏湛清不在家，她回了西屋还会在桌前坐会儿，有时候还会尝试着翻一翻那些枯燥的书卷。
　　但今晚苏湛清在，而且他在读书，顾月明也就不好再坐过去。
　　不过，和上次无言的尴尬相比，这次西屋内气氛明显平缓了不少。
　　至少，顾月明自己心底没有像上次一样过于尴尬。
　　总归男主自己也说了，了了顾夫子的恩情再送她离开苏家之后，之前的事情就作罢。
　　顾夫子的恩情是原主和男主之间的事情，偷钱离开也是原主和男主之间的事情。
　　在她这里，这两件事情勉强是可以画上等号的。
　　而且这些日子顾月明和苏家众人相处的不错，也了解了不少大尧相关的事情，加之自己又攒了几百铜板，之前因为初来这一方世界那种不自知的惶恐也少了不少。
　　如今再对上男主，顾月明已然比上次坦然不少。
　　想在离开前改善和缓和一番两人之间关系的心思虽然还在，但也不至于那么急迫。
　　顾月明正在铺床，身后苏湛清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
　　苏湛清：“今日于你有所误会，实为我之过。”
　　他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冷冽，顾月明回头看过去的时候，桌上烛火闪闪，映照在他平静的面上。
　　顾月明：“嗯？”
　　苏湛清又道：“我回了家中未见人，又听闻冬至说爹娘是跟随你出去的，只觉得是你离开了苏家，爹娘为寻你而去。”
　　这是他因之前的事情，心底就存了对顾氏的偏见与不信任。
　　是为不该。
　　等有了足够顾氏往后生活的银两之后，他会送顾氏离开。
　　但两件事情一码归一码。
　　苏湛清看向顾月明，继续平静的道：“误解于你，为我之过。”
　　顾月明怔了怔，摇了摇头：“不妨事。”
　　她也只是在刚听秦氏提起的时候有些不悦。
　　但仔细想想，有之前的事情在，这大概也是正常人通有的想法。
　　换做是她，她大概也会产生和男主一样的想法。
　　苏湛清：“抱歉。”
　　苏湛清朝她轻轻点了点头之后，继续翻看起了手中的书册。
　　顾月明铺好了床后躺在了里侧。
　　片刻之后，又翻了个身。
　　想了想，还是坐了起来：“二郎，其实……”
　　苏湛清停下手里的动作，看向她。
　　顾月明本想也就方才晚饭时候她故意好几次在男主准备动筷子的时候先给男主夹的事情道个歉，但想了想，又觉得有些奇怪。
　　毕竟她次次给男主夹的都是肉。
　　难道肉不比她炒的那几道菜好吃有营养？
　　虽然她觉得确实没有，但说出来就觉着怪了些。
　　所以，顾月明出口的话在嘴边绕了好几番，最终又变成了干巴巴的一句：“其实……今晚的饭菜还不错。”
　　苏湛清：“……”
　　苏湛清看了她一眼，没再说话。
　　第二天早上顾月明醒来的时候，苏湛清依旧已经不在屋内。
　　顾月明出去的时候，他已经在领着冬至夏至读书。
　　冬至夏至见她出来，眼前似亮了亮。
　　苏冬至更是直接小心翼翼的朝着苏湛清身旁凑了凑，唤道：“小叔叔~”
　　苏湛清扫了他一眼。
　　苏冬至朝着他讨好的笑了笑。
　　苏湛清目光重新落回书卷上：“既然还是坐不住，我讲的内容想来是会了？”
　　夏至年纪小，目前只是在旁边一知半解跟着听的阶段。
　　平日里不论是苏湛清还是代讲的顾月明，都对她没有过高的要求，能慢慢开始识字就好。
　　但苏冬至不是，他已经到了该启蒙的年纪。
　　这每日晨间的授课说是专门为他设立的不为过。
　　以往苏湛清每次在他静不下心的时候这么一问，苏冬至总是能强迫自己静心下来。
　　但今日，苏湛清说罢，却见着苏冬至连连的点了点头。
　　“嗯嗯！”
　　苏冬至看了朝着厨房走去的顾月明一眼，又看向苏湛清：“小叔叔今日讲的内容我会。”
　　说罢，为了证明自己没有说谎，苏冬至干脆开始熟练的开口往下背了起来。
　　苏湛清挑了挑眉，一直安静的等他背出去好一段之后停下。
　　但苏湛清以往就不是只要求他能背书，而是需要有所理解，所以等他背完之后又挑了其中的几句问了意思。
　　意外的是，苏冬至依然能够准确的说上一二三。
　　虽然顾月明和秦氏说的只是识识字念念书，但像《三字经》这种顾月明也学过的书册，顾月明还是会逐句和苏冬至苏夏至解释的。
　　而等到苏湛清这一番考校完之后，苏冬至又朝着他的身边靠的近了近。
　　苏冬至：“小叔叔，你看我都记得，也都理解了其中的意思，那今日能不能还是换小婶婶来教我和夏至啊？”
　　说完，冲着苏湛清讨好的笑了笑。
　　一旁苏夏至只听到了能不能换小婶婶来教，跟着重重的点了两下头。
　　倒不是苏湛清讲的不好。
　　但顾月明态度随和，这些日子顾月明领着两人读书识字的时候，遇到一些她自己知道的典故的时候，总是会以讲故事的方式讲给两人听。
　　加之偶尔两人听的无聊了还会领着两人画些什么，歇一歇再继续听。
　　寓教于乐，两相比较之下，苏冬至和苏夏至还是想要顾月明来。
　　苏湛清顿了顿。
　　看向讨好的望着自己的苏冬至：“这几日，顾氏……你小婶婶领着你和夏至在读书？”
　　苏冬至忙不迭的点了点头：“嗯嗯！”
　　说着，为了让苏湛清答应，又添了一句：“我小婶婶讲的可好了！”
　　“嗯嗯！”苏夏至再次重重点头。
　　苏湛清：“……”
　　偏偏，苏冬至还在继续问：“所以，小叔叔你看我小婶婶既然都已经醒了，今日能不能还是继续换我小婶婶来教我和夏至啊？”
　　苏夏至也眨巴着眼睛看他。
　　苏湛清：“……”
　　不远处，苏家的厨房里。
　　顾月明看着已经开始忙碌的苏母和秦氏，洗手准备帮忙。
　　晨间教学的活动被苏湛清接了过去，一家子人都在忙碌，她也不好自己一个人歇着。
　　顾月明：“娘，今早还是我来掌勺吧。”
　　苏母往锅里添水：“我来。”
　　旁边切菜的秦氏抬头，朝着顾月明使了一个眼色。
　　顾月明没看见。
　　擦着洗干净的手继续和苏母道：“我来吧，娘您正好再歇歇。”
　　苏母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顾月明：“娘您昨晚不也说我手艺不错？我想着往后时常帮您做饭，您也好歇歇。”
　　秦氏再次朝着顾月明使了一个眼色。
　　顾月明看见了，没明白。
　　苏母添完了水，将锅盖盖上，然后……
　　突然直接面无表情的直接把顾月明推出了厨房去。
　　顾月明站在院子里，皱着眉头不解：“娘？”
　　苏母转身，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
　　昨天只顾着闻香味了，今早揭开猪油碗的盖子才发现，她一顿就给碗里舀下去了一个大坑！
　　那么大一个坑，过往一大家子人一个月都未必能吃下去！
　　老二媳妇就这么一顿就给舀下去了。
　　饭是好吃了。
　　可好险，苏母看到的时候差点没心疼死！
　　苏母不看院子里的顾月明，只背着身道：“往后我和你大嫂在家的时候，不用你掌勺。”
　　顾月明：？
　　怎么了，这是？
　　厨房里，秦氏遥遥的给她指了指桌案上面那只放猪油的碗，无声的示意着：“猪油，猪油！”
　　顾月明：“……”
　　猪油怎么了？
　　她知道苏母平日里俭朴，昨晚炒菜的时候都刻意收着手，没敢舀太多，只在调味酱料上面下了功夫。
　　难道还是舀多了？
　　顾月明又看了一眼秦氏。
　　秦氏朝着顾月明摆了摆手，示意顾月明去忙其他的事情，厨房里有她。
　　顾月明朝着秦氏点了点头之后，转身。
　　才转过身，就对上了正看过来的苏湛清。
　　后者面上一如既往的平静无波，但眼底却又好像有些不同。
　　和顾月明对视片刻之后，面无表情的站了起来，道：“冬至和夏至今日想你来教他们。”
　　他的身后，苏冬至苏夏至晶晶亮着眼睛止不住的点头。


第12章 
　　于是乎，准备掌勺的顾月明开始领着两个小朋友读书识字。
　　准备领着两个小朋友读书识字的苏湛清拿起了扫帚开始收拾院子。
　　“呼，还是小婶婶你讲的好！”
　　顾月明才拿起方才苏湛清放在旁边的书册，就听到苏冬至长呼出一口气，道。
　　一旁苏夏至认认真真的跟着点头：“我也喜欢跟着小婶婶听！”
　　顾月明看向站在两人背后拿着扫帚的苏湛清，对视一眼，局面略显尴尬。
　　顾月明尴尬的笑了笑。
　　苏湛清面无表情的移开了目光，开始扫地。
　　顾月明找补了一句：“你们小叔叔学识渊博，往后还是得跟着小叔叔好好读书。”
　　“嗯嗯！”
　　这次，两个小朋友倒是点了点头。
　　顾月明领着两人开始就昨天的内容继续往下，和缓的声音再一次开始在苏家的小院上空响了起来。
　　昨晚除了后来被苏母限制不让再吃的肉之外，没剩什么菜。
　　所以中午依旧是苏母和秦氏煮着的面。
　　明明很寻常，但苏湛清接过来的时候，就是莫名的想到了顾月明昨晚那突然的一句：“其实……今晚的饭菜还不错。”
　　他看了顾月明的方向，正巧看到苏冬至和苏夏至一起小幅度的将头凑到顾月明的跟前，小声的道：“小婶婶，你什么时候再做饭给我们吃啊？”
　　一边说着，一边忍不住啪叽了两下嘴。
　　昨晚的菜一口没吃的苏湛清：“……”
　　苏湛清转头，安静的吃面。
　　“对了，二郎，娘前段时间给你缝的衣裳好了，你一会儿去主屋里拿了试试看。”苏母给自己也捞了一筷子的面，道。
　　衣服是在顾月明同苏湛清成婚之前就在准备做的。
　　本来是要赶着两个成婚的时候做好，后来家里事情不少，也没来得及，一直耽搁着。
　　直到前天晚上才做好。
　　“好。”苏湛清点了点头。
　　饭后，顾月明和秦氏收拾碗筷，苏湛清跟着苏母去主屋取衣服。
　　才进了主屋的门，就看到了立在那里正对着门的大块木板，木板上面五大两小刻了七个人。
　　只一眼，苏湛清就认清了是谁。
　　苏母从床边取了缝好的衣服回来，就看到他正盯着那副全家福在看。
　　苏母拍了拍脑门：“你看娘这记性，险些都要忘了这事了。”
　　“一会儿得让你媳妇给你也单画一副，全家福全家福，当然得全家人都在一起。”
　　苏湛清看了一眼没有任何空处的木板：“……”
　　苏母见他还在看，也跟着看了一眼，欢喜着道：“到时候给你单刻一块板，娘给放右边。”
　　全家福上面，最右边是顾月明后来添上去的自己。
　　苏母想的简单，让老二家两口子挨着。
　　苏湛清面无表情：“……”
　　全家福，单列一块板。
　　不过……
　　苏湛清看着上面传神的几人，有些意外：“这竟是顾氏画的？”
　　苏母把手中的衣服给他，听到这话，又忍不住瞪了他一眼：“什么顾氏？那是你自家娘子。”
　　一边说着，一边又忍不住道：“你说你，平日里就不经常在家，如今又是这个态度，什么时候才能讨得你自家娘子的欢心？”
　　“就你爹那个糟老头子，以前还知道采了花给我。”
　　“你这一天天的，竟板着脸了。”
　　苏湛清：“……”
　　苏湛清心底想着有了银钱之后送顾月明离开的事情，想了想，还是和苏母道：“娘，您也莫要对顾氏过于上心了。”
　　毕竟是要走的，也免得到时候麻烦。
　　苏湛清话没说完，苏母就又瞪了他一眼，并且一把夺回了他手里的衣服放在了旁边：“你这话什么意思？”
　　“你平日里不在家，不让娘替你好好待着她就算了，竟然让娘不要对她上心？”
　　“你是不是在书院里学了什么不三不四的东西？”
　　一想到这种可能，苏母忍不住的声音就大了一些。
　　院子里，秦氏和顾月明刚好从厨房里出来，听见声音，秦氏下意识的便避回了东屋：“你大哥那会儿还说有什么事找我，我去看看。”
　　说罢，人已经回了屋内。
　　正屋里，苏湛清一脸的无奈：“不是您想的那样。”
　　苏母瞪他：“那是哪样？”
　　“你当真以为我年纪大了眼睛也瞎了？先不说上次的事情，单说昨天，你自家娘子心疼你读书辛苦，次次给你夹肉，你冷着脸作甚？”
　　苏湛清：“……”
　　院子里的顾月明：“……”
　　苏湛清无奈：“我没有冷着脸。”
　　苏母冷哼了一声，掀起门帘出了正屋。
　　和正准备回西屋的顾月明撞了一个凑巧。
　　“老二家的，你站住。”
　　苏母叫住她。
　　顾月明脚步停下，主屋苏湛清跟在苏母的身后出来。
　　苏母走到顾月明的跟前，拉起了她的手，生怕她真的误会，忙解释道：“方才的话是娘说的气话，你不要往心上去。”
　　顾月明看了一眼被牵着的手，点了点头。
　　苏母看了眼苏湛清：“娘只是看着二郎半点不懂疼自家娘子，替他着急，不是二郎当真学坏了。”
　　顾月明再次点了点头：“娘，我知道的。”
　　就算男主当真学坏了，那也不用和她解释……
　　偏偏，苏母读不到顾月明心底的想法，还在拉着她说：“咱们家不讲那些乱七八糟的，大郎二郎都一样，娘这一辈子也就你和老大家的两个媳妇。”
　　“你在二郎也在，娘敢拉着你的手和你说，往后即便是二郎真有本事当了打马游街的状元郎，也就你这么一个娘子！”
　　“往后，他若是还敢冷着脸待你，当打当骂你只管打骂，娘不说半个不字。”
　　苏母说着，拍了拍顾月明的手，示意她只管放心。
　　顾月明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苏湛清，想着解释一下：“娘，不是您想的那样，是我之前做错了事情，才会惹得……”
　　话没说完，就被苏母打断：“你同二郎才成婚几天，能做什么错事？即便是当真做错了事，改了就是了。”
　　“我才嫁给你爹的时候，喂错了药喂死了家里的两头年猪，也不见你爹像他这样！”
　　那一头年猪多值钱？那年苏家一口没吃一分没卖，两头猪全埋了。
　　当然，后来苏家也再没有自己喂过猪就是了。


第13章 
　　好在，苏母也没有强揪着这件事的意思。
　　数了苏湛清几句，又给顾月明解释了她听了可能会产生误会的话语之外，就去忙活了：“总归以后日子你们两自己过，娘说多了还招人烦，不说了。”
　　“你兰花婶子扯了布要做衣裳，让我过去帮着看看。”
　　苏母出去了，顾月明跟在苏湛清的身后进了西屋。
　　苏湛清将从主屋拿过来的衣裳放在了柜子里面。
　　顾月明意外了一下：“二郎不试试吗？”
　　有了新衣服不试穿，他怎么忍得住的？
　　若是放在之前，苏湛清大抵是不怎么会搭话的。
　　但方才苏母的话也不无道理，毕竟顾氏如今还住在苏家，而且也没有再看出不安分的意思来。
　　苏湛清嗯了一声，道：“娘心里有数，不用试。”
　　顾月明点了点头。
　　去枕头下面摸了一个空的钱袋子出来塞进了袖子里面：“那二郎先待着，我去找大嫂。”
　　吃过了午饭，照常该去镇上了。
　　东屋，秦氏正在听冬至央求着要出去玩，听见门口顾月明的声音之后，推了推冬至：“去给你小婶婶开门。”
　　冬至抬头看她：“那开完了门，我能出去玩吗？”
　　秦氏白了他一眼：“去吧，早点回来，领着夏至不要去后山还有河边！”
　　苏冬至脸上一喜，欢喜着跑去开门。
　　夏至迈着小短腿跟了上去。
　　“小婶婶，我娘在屋里面！”给顾月明开了门之后，甚至不等顾月明看清，他已经挤着缝隙溜了出去。
　　苏夏至一样。
　　“这两孩子！”屋内，秦氏看着已经没了影的冬至夏至，嫌弃的叹了一句，这才道：“弟妹怎么不在西屋多陪陪二弟？”
　　毕竟，苏湛清一旬才回来这么一天。
　　顾月明：“我来问问嫂子一会儿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去镇上？”
　　秦氏：“今日还去镇上吗？二郎难得回来，你不在家多陪陪他？”
　　顾月明摇头：“不了。”
　　她不陪着可能会更让男主开心。
　　“你大哥吃了饭也不知道溜达去哪里了，要是今日还去镇上的话，那我去找找他。”
　　秦氏才说着，方才一溜烟跑出去的冬至夏至又跑了回来，一边跑一边还在喊：“娘！有人找我小婶婶！”
　　喊着，人已经推开了东屋的门跑了进来：“小婶婶，有人找你！”
　　顾月明愣了愣：“找我？”
　　苏冬至重重的点头：“嗯！就在外面！”
　　顾月明和秦氏出东屋门的时候，正好见着一名穿着深蓝色绸缎衫的男子进了苏家的院子。
　　见着了人，未言先笑：“两位姑娘有礼。不知道之前在镇上作画的顾家姑娘可是住在这里？”
　　顾月明和秦氏一起看他。
　　顾月明：“你是？”
　　西屋里，苏湛清听见了动静，想着家里除了大嫂和顾氏外都不在，也走了出来。
　　看见院子里深蓝色绸衫的男子，意外了片刻：“仲远？”
　　那蓝色绸衫的男子也看到苏湛清，眼前一亮：“子固？”
　　苏湛清，字子固。
　　苏湛清不曾开口，被他唤作仲远的男子已经欢喜着上前：“你怎么也在这里？”
　　苏湛清：“……”
　　另一边的顾月明和秦氏：“……”
　　片刻，又道：“这是子固兄的家？”
　　苏湛清点了点头。
　　被称作仲远的男子，也就是李勒看着他：“我来时的路上还想着子固是向水村的人，打算找完了顾姑娘再打听打听去你家，没想到竟然这么巧！这真是！”
　　苏湛清看他，皱了皱眉：“你找顾……姑娘？”
　　李勒点头：“是了是了，就是这几日在镇子上作画的顾姑娘。”
　　苏湛清看向顾月明，又想起了主屋内的那一副全家福。
　　这几日顾氏还去了镇上与人作画？
　　大尧虽然也讲求男女有别，但男女大防的事情却没有那么严重。
　　平日里，同样有不少女子上街或谋生或游玩。
　　苏湛清倒没觉得这举动有什么，只是有些意外。
　　一旁李勒说着，又朝顾月明和秦氏道：“对了，不知道哪位是顾姑娘？”
　　顾月明看向他，点了点头：“我是。”
　　李勒，字仲远，男主读书时的好友，后来是和男主同期的三甲进士，两人同朝为官后是男主的一大助力。
　　顾月明想起来了。
　　确认了要找的人就在这里，李勒脸上的笑容又深了几分。
　　朝着顾月明拱了拱手，客客气气的道：“姑娘。”
　　然后熟练的拉进关系：“小生李勒，字仲远。与子固乃同窗好友。”
　　接着再提出正事：“今日贸然上门，实有一事想要拜托姑娘。”
　　顾月明扫了一眼苏湛清。
　　后者也在看她。
　　顾月明看向李勒，态度也算客气：“不知您有何事？”
　　李勒：“家中姨父姨母前几日路过镇子上的时候，曾请姑娘代作过一副画像。家母见过之后当真是喜欢的不得了，所以便托我来寻姑娘，想请姑娘去一趟家中，为家父家母也作一副画像。”
　　“就在县里离书院不远处，子固知道，姑娘只管放心。”
　　事实是，他姨父姨母专门请他娘过去秀了一波那传神的画像，他娘回家之后气的不行。他一休沐，就赶着他来找人。
　　他一大早就去了镇上，后来又一路打听才来的向水村。
　　李勒：“无需雕刻，只需姑娘代为画下来。”
　　他娘说了，画好之后找人雕个玉的！然后再请姨父姨母来家里！
　　不过，这没必要说出来。
　　李勒说罢，诚恳的看向顾月明。
　　似是为了担忧被拒绝，还伸手扯了扯一旁苏湛清的袖子，小声的道：“子固既然认识，可否帮我同顾姑娘说说情？”
　　要是人不愿意去，他娘怕是又要生气许久。
　　苏湛清：“……”
　　顾月明没注意他两之间的小动作。
　　听他说完之后，没怎么迟疑就答应了下来：“你与二郎相识，这自然没有问题。”
　　一来，这是男主的朋友且和男主一样前程似锦，交好总是没有错的。
　　二来，她也正好可以出去看看。
　　顾月明说完，朝着苏湛清笑了笑。
　　顺道还能在男主面前卖个好，嘿嘿。
　　见她点头，李勒面上一喜：“多谢姑娘！家里马车就在村口等着，姑娘若是方便，我们随时可以启程。”
　　时间尚早，正好还能今日去今日回。
　　顾月明看向秦氏。
　　对方一看就同苏湛清交好，所以秦氏放心的很。
　　秦氏点头：“你想去就去，娘回来了我同她说。正好二郎也要回书院，让他同你一起去一趟！”
　　至于苏家大哥，人家都说了无需雕刻，他就不用跟着了。
　　一旁李勒跟着点头：“是了，子固兄可同去！”
　　男主同不同去在顾月明心底其实没有太大关系，但顾月明还是看向了苏湛清。
　　顾月明自己已经同意了，再加上另一方本就是他的好友，所以苏湛清也没有多言。
　　“那就劳烦大嫂和爹娘说一声。”
　　“行。”


第14章 
　　路上，顾月明坐在马车里。
　　苏湛清和李勒跟着驾车的小仆一起坐在外面。
　　“倒是从未曾听子固提起过家中有人擅长这丹青之事。”
　　李勒虽不曾亲眼见过他姨父姨母的那副画像，但从他姨母专门请他娘去家里一趟，足见不会差。
　　苏湛清没有说话。
　　他也是今日才知晓。
　　而且顾氏明显可以依托这丹青之术谋生，既如此，当日她又为何要趁夜取了自己的钱袋子？
　　苏湛清的钱袋子里，是他除了每月或抄书或代人理账赚下来的一些银钱，除去每月给苏母用于家中花销的银钱，再除去他平日笔墨纸砚等各处的花销之外，并不剩多少。
　　而县里代人作画的先生，一副便是二两银子起了。
　　甚至于都无需两副，顾氏就可以赚得他钱袋子中的那些银钱。
　　再者，当晚并不曾有人阻拦顾氏的离开，她既然已经出了苏家又为何要回来？
　　苏湛清轻皱着眉头，逐一的理着自己的思绪。
　　“对了，子固。”
　　一旁，李勒忽然又朝着他凑的近了近，压低了声音道：“你可还记得丁字班的常运？”
　　常运？
　　苏湛清抬眼，看向他。
　　马车里，原本饶有兴致透过车窗看着外面的顾月明也呼吸沉了沉。
　　常运？
　　不是她那个要私奔的表哥常运吧？他是书院学子吗？
　　顾月明也不清楚原文中有没有讲这件事了，只好注意着马车外两人的动静。
　　马车外，苏湛清点了点头：“记得。”
　　此处也没有什么复杂的人，所以李勒只当在闲聊：“那你可知他此前一旬都不曾去过书院？”
　　苏湛清皱了皱眉：“嗯？”
　　李勒：“就一旬前，丁字班的吴先生还专门差人去过他家里一趟，家里也没人。吴先生都差人报官了，这也一直没寻见人。”
　　苏湛清眯了眯眼。
　　顾月明不太相信巧合，所以这很有可能就是她知道的呢个常运。
　　李勒顿了顿，压低了声音道：“你猜如何？”
　　苏湛清看他。
　　马车里顾月明也注意着外面的动静。
　　卖了个关子之后，李勒继续道：“就昨日，他竟然被锦州府衙那边的人送回来了。”
　　苏湛清：？
　　顾月明：？
　　李勒：“就是昨天下午子固离了书院不久的事情，我瞧着动静去看了一眼，这才几天的时间，整个人瘦了不少。”
　　苏湛清沉着声：“锦州府衙的人送回来？”
　　李勒点头：“嗯。”
　　李勒又捡着昨天在书院里看到的听到的那些事情说了几句。
　　他只看了片刻就离了书院回家，所以也没能说出什么有用的话来，只是在随口闲聊。
　　苏湛清没怎么在听。
　　他再次开始思索这件事情和顾氏之间的关系。
　　马车里的顾月明也没怎么在听。
　　常运竟然这么快就被送回来了？
　　向水村去县里并没有很远。
　　走着或许要一两个时辰，但马车的话，不过大半个时辰就到了。
　　马车进了县里之后，一路直行，最后停在了一处很是阔绰的府邸外。
　　“说起来，这还是子固第一次来我家中做客。”
　　以往他每次找苏湛清的时候，对方总是在忙，他又不好耽误对方的正事。
　　两人先下了马车之后，李勒这才朝着马车里说：“顾姑娘，到了。”
　　顾月明正在想着常运的事情，被李勒骤然出声打断之后，这才回神。
　　她将车门推开准备下车，人才出了车厢，不期然的就对上的苏湛清的目光。
　　他的眼底，一如初见时的神色不明。
　　顾月明避了避视线。
　　“子固，顾姑娘，来，里面请。”
　　李勒笑着招呼两人进门。
　　顾月明和苏湛清一左一右跟在他的身侧：“我先领着姑娘去后院？”
　　顾月明点了点头：“有劳。”
　　李勒又看向另一边的苏湛清：“子固同去？”
　　苏湛清也点了点头：“好。”
　　有小仆去传话，所以李家夫妻两人很快同样出现在了后院。
　　一见到在那里摆弄笔墨的顾月明之后，同李勒一般笑意盈盈就开了口：“就是这位姑娘吧。”
　　李母：“原本我和勒儿他爹是要去找姑娘的，可刚巧勒儿他爹前几日不慎摔伤了脚，姑娘的画我又实在是喜欢，只能劳烦勒儿去请姑娘跑这一趟。”
　　顾月明闻声，抬头去看。
　　李母长相雍雅，脸上笑容和李勒一般和煦。
　　李父确实如她所说，被轮椅推着过来。
　　顾月明：“夫人客气了。”
　　一旁李父也看到了李勒和苏湛清两人，李勒笑着给双方介绍。
　　苏湛清朝着李父李母作了一个揖，李父李母笑着还礼。
　　就如同李勒说的一般，李府虽没有备着颜料，但笔墨纸砚确实准备的齐全。
　　两人既然来了，顾月明也不耽搁，寻了一处大概合适的位置让两人坐好之后，便准备动手。
　　前世虽说她最终选择的职业是漫画，可不论是素描还是动漫造景构图亦或者是水墨人物画都有真真切切的学过。
　　所以，换了装备倒也适应的快。
　　顾月明认认真真的画着。
　　李府富裕，府中后院被李母搭理的极好，九月的时节，处处花香，微风拂过，更有偏偏花瓣不经意间落下，平添几分美好。
　　顾月明只穿着寻常农家的衣衫，头发也只是挽了一个寻常的髻，未戴半点装饰。
　　但她眉眼精致舒然，认真的时候全然一副温雅的模样。
　　李家父母面上带笑，安安静静的坐在不远处。
　　苏湛清和李勒两人同样等在不远处闲聊。
　　李勒看着桌前认真作画的顾月明，有些好奇的道：“说起来，顾家姑娘是暂住在子固家中？”
　　李勒是知晓苏湛清家中只一位兄长的，顾月明看着年岁比李勒苏湛清两人还要小上一些，加之他又在苏家见过了秦氏，所以便不会猜测顾月明是苏家大嫂。
　　年岁不大，不姓苏又出现在苏家，李勒猜测着可能是苏湛清的旁家表妹。
　　苏湛清皱了皱眉，徐徐点了点头：“算是。”
　　李勒继续状若不经意的和他闲聊：“那是子固表亲？”
　　苏湛清没有言语。
　　李勒只当他默认，笑了笑之后，不再多问。


第15章 
　　画像画完之后，李氏夫妻喜欢的很。
　　“难得姑娘来家中一趟，不若再为我夫妇同勒儿一起再画一副？”
　　李母一边欢喜的看着手里的画像，一边看向顾月明。
　　“自然可以。”顾月明点了点头。
　　来都来了，又不费什么事情。
　　李父李母招呼着李勒过去，原地便只剩下了苏湛清在。
　　顾月明看着独身一人站在旁侧的苏湛清，想了想还是决定招呼他参与进来。
　　不过对男主，还是需要客气一些的。
　　顾月明笑着看向独站在旁边的苏湛清询问道：“二郎喜欢磨墨吗？”
　　苏湛清愣了下：“……？”
　　顾月明又朝着他做了一个磨墨的动作：“磨墨，就像这样。”
　　苏湛清：“……”
　　苏湛清看了一眼正寻着合适位置坐下来的李家三人。
　　又看了眼笑意盈盈的顾氏。
　　缓缓的朝她走了过去。
　　“有劳二郎。”顾月明将旁边让了半边位置给他。
　　苏湛清面无波澜的开始给她磨墨。
　　等李家三人坐好之后，顾月明便再次为他们画了起来。
　　顾氏手下线条很是流畅，只观察了片刻便开始直接动手，起手之后动作更是熟练流畅的很。
　　替她磨好了墨之后，苏湛清就站在旁边看着她作画。
　　顾氏容貌算不得极美，但看着却很舒适，认真作画的时候，半点看不出当晚趁夜拿钱的模样。
　　*
　　很快，顾月明便替李家三人画好了画像。
　　三人已然是满意的很，李氏夫妻取了五两银子过来：“我知道姑娘过往只收二十文钱，可这画当真不比县里画工先生二两银子一副的差，而且还劳烦了姑娘跑这一趟，这钱姑娘莫要推辞。”
　　对方说的和气，顾月明也大大方方：“那就多谢夫人。”
　　对方本还要差人再送顾月明回向水村去，被顾月明拒绝了。
　　难得来一次县里，她还想四处去转转。
　　“我先送二郎回书院？”出了李府，顾月明看向一路都安安静静跟在旁侧的苏湛清，道。
　　苏湛清没有接话，忽然莫名问道：“你既如此擅丹青之事，又为何要趁夜取了那些零散的闲钱？”
　　当日他钱袋子中的银钱，甚至不敌顾氏今日从李府赚得的多。
　　苏湛清问罢，就那么平静的看着她。
　　顾月明：“……”
　　这个顾月明当真解释不了，难道说她和原主不是一个人？
　　所以她只能暂且沉默。
　　苏湛清又继续缓声问道：“常运又如何会被锦州府衙的人送回来？”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顾氏出门的前一天，他还见过常运。
　　顾月明：“……”
　　“造孽啊，书院丁字班一个姓常的童生，听说在锦州诱./骗良家女子卖入青楼，被府衙的人查获，眼下锦州那边都着人去书院调查去了！”
　　“真的假的？”
　　“这种事情还能有假？就昨晚的事情！”
　　顾月明尚且不曾言语，旁边传来的声音反倒替她回答了。
　　顾月明凝眉：“……？”
　　常运身无分文被丢在锦州大街上，竟然还敢起这种心思？！
　　苏湛清也皱了皱眉头，看向顾月明。
　　顾月明回神，小幅度伸手指了指方才过去的两人：“他诱./骗良家女子入青楼被抓，就被送回来户籍地调查。”
　　苏湛清：“……”
　　苏湛清抿唇：“你何时知晓此事？”
　　顾月明老实道：“刚听说！”
　　她要早知晓此事，她当晚就地挖个坑就把常运埋了，哪里会好心送他去锦州？
　　不过好在，常运人已经被抓了。
　　苏湛清看了她片刻，顾月明不闪不避。
　　片刻之后，苏湛清垂眼嗯了一声，没再继续问下去。
　　苏湛清：“走吧，我先送你出城。”
　　“不用，我先送二郎回书院。”
　　“不必，我先送你出城。”
　　“真的不用……”
　　“……”
　　几番之后，苏湛清若有所思的看她。
　　片刻后，点头：“走吧，时辰尚早。你若想在县里四处转转，我同你一起走走。”
　　说罢，率先往前。
　　顾月明：“……”
　　她是想四处转转，可也没想带着男主一起。
　　不过，原主极少出门，她倒也能理解一些男主的意思。
　　县里比之镇子上，繁华许多，各色的铺子不少。
　　顾月明本就不是那种死守着钱财的人，今日又才赚了五两银子，更是没想太多，一路上遇着觉得合适的，便给苏家每人备了一份礼物。
　　这些日子她吃住都在苏家，苏家众人待她更是和善，所以顾月明出手的爽快。
　　苏湛清就这么看着她，不消半个时辰，就花了小一两银子出去。
　　在顾月明手中提着各色礼物准备朝着书局迈步进去的时候，苏湛清皱了皱眉，首次抬手将人拦了下来。
　　苏湛清：“不必了。”
　　顾月明提着诸多礼物，眨了眨眼：“嗯？”
　　她想顺路进去看看大尧的各色画本子，琢磨琢磨自己往后能不能往旧业上面靠。
　　什么不必了？
　　苏湛清摇了摇头：“无需给我买。”
　　顾月明怔了怔：“……”
　　对，只记得这段时间苏家众人待她极好，险些忘记了男主！
　　顾月明心底恍了恍。
　　抬头看向苏湛清：“二郎莫要同我客气。”
　　“平日里二郎都在书院，也不知二郎喜欢什么，想来笔墨纸砚总是需要的，我们进去看看。”
　　说罢，人已经抬脚进了书局：“老板，可有笔墨纸砚？”
　　书局内，伙计飞速的打量了顾月明几眼，倒也没有不耐烦，熟练的开始从最底层取纸笔出来：“有，您看看需要什么？”
　　顾月明也不知道男主缺什么，转头看向身后跟进来的苏湛清：“二郎看看，需要什么？”
　　苏湛清抿了抿唇，对上了顾月明带笑的脸。
　　苏湛清偏了偏视线，转而朝着伙计道：“一刀纸，有劳。”
　　店里伙计飞快的开始数起了纸张，数完之后交给两人：“一刀纸，十文钱，您二位数数。”
　　书局里的书不许人随意翻阅，顾月明花了十文钱给男主买了一刀纸之后，只能随意在书局里面转了转。
　　但离开的时候，又买了两刀纸带着：“给冬至夏至也带些。”
　　苏湛清看了看她，垂眸没说什么。
　　出了书局之后，顾月明没怎么再逛，苏湛清送她出了城门。
　　又往前走了一段到拐角处寻了一辆等在那里的驴车，数了二十文钱给车夫：“劳烦您送她去向水村。”
　　车夫熟练的收起来之后，苏湛清又转身看向顾月明：“县里走回去需得一两个时辰，孙叔常年来往县城和各村之间，你同他一起回去。”


第16章 
　　顾月明一路坐着驴车晃晃悠悠的回了向水村。
　　才回家，正巧碰见苏母从主屋出来。
　　“老二家的回来了？”
　　苏母才和她打完招呼，就看到了她手里提着的那些东西，眉头不自知的就皱了起来。
　　“娘。”
　　不等顾月明说什么，苏母就推着她进了西屋。
　　顾月明将手里的东西放在桌子上。
　　苏母皱着眉头看她。
　　“我让你和老大家的学着管钱，你就是这么管的？我教你的你是一点不听？”
　　不用看她到底买了些什么，苏母都能猜到得要不少钱。
　　顾月明拉着苏母在桌前坐下来：“娘说的我都没忘，娘说不论花哪一笔钱，自己心底都要有个数目，该花的才能花，我都记得呢。”
　　苏母瞪她：“记得你还这么大手大脚的？”
　　瞪完之后，又忍不住劝道：“不是娘非要拘着你们，可你们年纪还小不懂，以后的日子是很长的，要是只看眼下，那以后呢？”
　　“不说远的，就你和老二如今也成婚了，要是过不了多久怀上了，你说这吃吃喝喝要不要银钱？到时候去请个好一些的接生的婆子要不要银钱？”
　　顾月明：“……”
　　苏母眼中，顾月明毕竟年纪还小，所以苏母虽然板着脸却也真的是苦口婆心的在劝。
　　“娘和你爹这一辈子没什么能耐，以后怕是除了家里的几亩地，什么都给你们留不下来。”
　　“娘知道你有能耐也有主意，可是丫头啊，人这一生，变故太多了，需要银钱的时候也太多了。”
　　苏母说着，又深深的叹了口气：“要是家里有钱，娘就由着你们花了，可家里没钱，该算计着过还是得算计着过。”
　　苏母当家几十年了，她知道遇事手里拿不出来钱的那种难。
　　顾月明知道她的意思，点头：“娘，我知道的。”
　　顾月明一边将带给苏家众人的礼物拆开，一边细细的给苏母解释道。
　　“可自从我来咱们家以后，不论是爹娘还是大哥大嫂都待我极好，我第一次去县里，总该给大家带些什么。”
　　“娘给二郎做了衣服，可娘这身上的衣服全是补丁，我便想着扯些布给娘也做一身衣服。”
　　“冬至夏至已经开始启蒙了，总也不能日日都拿着石头在地上比划，我正巧遇见了，就给冬至夏至买了笔，也不是顶好的，但冬至夏至蘸了水也能练笔写字。”
　　“还有爹和大哥大嫂……”
　　顾月明一一给苏母解释着，都是些苏家众人能用的到的。
　　苏母坐在桌前听着，虽然依然皱着眉头，可眼底和善了不止一倍。
　　顾月明还想继续拆，苏母抬手拦住了：“冬至夏至也就罢了，我做什么衣服？身上的洗洗又不是不能穿？哪家哪户不是这样的？”
　　顾月明也看她：“可娘平日里对我这么好，我也想对娘您好一些。”
　　苏母眼底复杂。
　　顾月明继续道：“而且，我去县里与人作画，收了二两银子一副。”
　　顾月明说着，准备掏钱出来将这次该给苏母的一成数给她：“我把该给娘的给您。”
　　被苏母一把摁住：“二两银子一副也经不起你这么个花法！”
　　顾月明看她。
　　苏母依旧皱着眉头板着脸：“还数什么？我单看你买的这些都不知花了多少了！”
　　顾月明眨了眨眼：“也没多少……”
　　苏母哼了一声，又瞪了她一眼：“我还不知道有没有多少？！行了，该给家里的一成你也别数了！”
　　“但是下次，这赚的钱你得给我全须全尾的带回来，知道了吗？”
　　顾月明乖巧点头。
　　苏母又瞪了她一眼。
　　可瞪过之后，心里又止不住的熨帖与憋胀。
　　这孩子，出去一趟全然顾着家里面了，一大桌子的东西，全是买给家里大大小小的。
　　苏母看了一眼桌上叠起来的那新布：“这布也别给我做什么衣裳了，这两天我给你量一量做上一身冬衣！”
　　顾月明摇头：“娘您给自己做就成，不用给我做。”
　　话音才落，苏母就忍不住又瞪了她一眼：“我心里有数。”
　　等到苏母晚饭的时候将顾月明给家里一家老小各自买了礼物的事情说出来之后，一大家子人几乎和苏母是一模一样的反应。
　　额，除了像苏母一样瞪她之外。
　　秦氏更是直接起身：“弟妹和二弟平日里已经领着冬至夏至读书识字了，哪里还能让弟妹花这些钱！”
　　顾月明拉着她说了不少，秦氏才勉强收下。
　　但当晚，秦氏就又给顾月明送过来了从头到脚一整套全新的冬衣：“这虽说是嫂子去年做的，可做好之后一次没穿！弟妹你也知道，我和你大哥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这希望你也不要嫌弃！衣服你试试，不合身嫂子这几日给你改！”
　　顾月明：“……”这也太客气了。
　　接下来的几天，顾月明的日子又恢复了寻常。
　　早起领着冬至夏至读书识字，下午去镇上。
　　不同的是，晚上回了西屋之后，不再那么早就睡。
　　买了纸回来，顾月明开始构思起了她在大尧的第一本漫画。
　　像前世的那种肯定是不行的，而且试水的第一本，过于二次元风的也不太合适。
　　想着这毕竟是科举文的世界，顾月明干脆决定将主角定为和男主一样的科举学子试试。
　　手里纸不多，所以顾月明通常都是蘸着水在桌上试过，确定好了最终的版本之后，才会在纸上下笔。
　　进展不快，但也能稳步向前。
　　苏母好几次晚上起夜看着西屋亮着灯，最后敲门进来看见她桌上摆着的纸笔，又什么都没有说。
　　但第二天，苏父就提回来了不少灯油，苏母直接舀了大半桶给西屋：“不亮了你添一添灯油、拨一拨灯芯，趁着黑做什么？好好的眼睛都熬瞎了！”
　　顾月明缩了缩脖子，由着她瞪。
　　眨眼，又是几日飞快的溜走。
　　自从上次一顿舀了一大家子人一个月吃的猪油下去之后，苏母至今没有再让顾月明掌勺过。
　　但不到一月的时间，家里的伙食明显的好了很多。
　　甚至秦氏也好几次从镇上买肉回来，苏母一边骂一边给她们做了吃。
　　在秦氏和顾月明连着五天你一天我一天买了五次肉回来之后，她和顾月明一样，被苏母直接从厨房赶了出来。
　　厨房的门被苏母砰的一声关上，秦氏和正巧蹲在院子里的顾月明对视了一眼。
　　顾月明贴心的替秦氏解围：“娘年纪大了，脾气总得跟着涨一涨。”
　　话落，苏母一声“滚远点”应声而来。
　　顾月明和秦氏一起缩了缩脖子，熟练的一起往远蹲了蹲，去了门口。
　　才蹲下，顾月明就听见背后苏家院门口处，一道熟悉的清冷声音传来：“怎么蹲在这里？娘怎么了？”
　　顾月明和秦氏闻声一起转头，背后，书院回来的苏湛清正好一只脚踏进了院门。


第17章 
　　“二郎回来了？”顾月明起身，有些意外。
　　秦氏也跟着起身：“二弟回来了。”
　　两人身后，方才乖巧蹲在旁边的那只黄狗也礼貌的起来站了站。
　　苏湛清朝顾月明和秦氏两人点了点头。
　　苏湛清：“娘怎么了？”
　　他方才还没进院子里就听到了苏母的声音。
　　顾月明和秦氏默契的摇了摇头：“没事。”
　　苏湛清看了一眼两人，并未追问：“我去将东西放着。”
　　因着已经到了秋收的时节，书院给所有学子都放了一旬的农忙假，所以苏湛清这次回来不似以往那般轻便，还带了好几本书回来。
　　“好。”
　　苏湛清去了西屋，顾月明和秦氏也没有继续蹲回院子里，而是一起去了厨房。
　　顾月明在前，才推开了厨房的门，就见苏母横了一眼过来：“去去去，别来我眼前晃荡！”
　　顾月明又乖巧的将厨房的门给苏母带上。
　　苏母节俭了一辈子，认为这天天买肉的行为过于铺张。
　　可她又的确关心家里人，顾月明和秦氏买回来肉，她骂着也就做了。
　　不过做的时候，不怎么喜欢顾月明和秦氏去跟前晃荡。
　　“对了，这不是马上秋收了，嫂子这几天拿实在穿不了的烂衣裳缝了几对手套，你和我去东屋拿！”
　　厨房的门关上，秦氏又想起来什么一般，拉着顾月明去了东屋。
　　秦氏在床头衣物篮子里翻了翻，翻了两对手套出来：“秋收不比平日，怕是都要跟着去地里。我看弟妹的手细嫩，给你这双往厚塞了些。”
　　顾月明将手套接过来。
　　果然如同秦氏说的一般，其中小的那一对摸起来厚了不止一分。
　　“谢谢大嫂。”
　　秦氏笑道：“瞧你这，一家人说的什么两家话。我也不知道二弟去年的手套还在不在，就给他也带了一对，你都给拿过去。”
　　顾月明点头。
　　出了东屋之后，捏着两对手套转身回了西屋。
　　但推门进去的瞬间，顾月明就意识到了不对！
　　她忘记男主今天休沐回家，之前画好的稿子放在桌子上没有藏起来！
　　顾月明看着男主正握在手中的几张薄纸。
　　眼前几乎一黑。
　　这稿子还被男主捏在手里。
　　若是其他人，看也就看了，可……
　　可苏湛清不行！
　　桌子前，听见动静的苏湛清也看了过来。
　　顾月明下意识的便快步上前，将苏湛清手里的纸接了过来。
　　苏湛清手松开，任由她将纸抽走。
　　身子微微的避了避，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顾月明快速的将纸卷了起来，顺着手臂塞进了袖子当中：“二郎怎么看起这个了？”
　　苏湛清垂了垂眉眼：“抱歉。”
　　他放书的时候看到这些纸散落在桌子上，就翻了翻。
　　顾月明也不知道他看了多少，干脆的转移了话题，将手中大一些的那对手套递给他：“家里要秋收了，大嫂给二郎做了一对手套。”
　　苏湛清抬手接了过来：“好。”
　　顾月明点了点头，转身准备去柜子里将自己的那对手套收起来。
　　身后，苏湛清的嘴唇几番动了动，最后却又什么都没说。
　　晚饭的时候，苏父苏母果然说起了秋收的事情：“村里好几户人家已经开始收秋了，咱们家也不等了，明天开始收吧。”
　　苏家大哥点头：“我瞧着差不多也该收了，可不敢拖着拖着再像前几年那样一场大雨全烂在地里了。”
　　秋收的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苏湛清跟着苏父还有苏家大哥去准备明日下地要带的东西，顾月明收拾了碗筷之后就洗漱回了西屋。
　　画好的稿子还在袖子里，顾月明在西屋四处转了转，没寻到一个合适的放的地方。
　　她仰靠在床边，翻着看了排在前面的几张。
　　不知道下午的时候苏湛清看到了多少，有没有察觉到什么。
　　正想着，西屋的门被从外面推了开来。
　　木门吱呀的声音明显，顾月明听到动静，手里动作飞快的将稿纸压在了离手最近的枕头下面。
　　苏湛清推门进来的时候，顾月明正好放完转身。
　　对上男主，一脸无事的笑了笑：“明早要带的东西都收拾好了？”
　　苏湛清点头：“嗯。”
　　顾月明脱鞋上床，苏湛清在桌前坐了下来，看了一眼桌子旁边小半桶的灯油怔了怔，又若无其事的移开了目光。
　　苏湛清还要再看一会儿书，顾月明盖着被子躺好。
　　但或许是因为这段时间每晚回来都还要再画一会儿稿子的缘故，顾月明躺在床上并没有什么睡意。
　　翻来覆去了好一会儿，最后干脆朝着床边的方向侧躺着看向了认真读书的苏湛清。
　　苏湛清样貌是真的好。
　　一身素色衣衫坐在那里，烛光映照之下，就连墙边的影子都隐隐透着几分持正。
　　顾月明看着出神。
　　“你喜欢作画？”
　　一室的寂静中，苏湛清不知道什么时候放下了笔，回望向盯着他发呆的顾月明问道。
　　他声音浅浅，顾月明缓缓回神：“嗯？”
　　脑海当中过了一遍方才听到的话语之后，又点了点头：“嗯。”
　　要是不喜欢，她也不会坚持这么多年。
　　苏湛清坐在桌前看着她，映照在他脸上的烛火明明灭灭，没个定性。
　　顾月明听着他又道：“画本很好。”
　　顾月明：“……”
　　他果然看了！
　　现在就希望他只是看了看，并没有多想。
　　但苏湛清下一句话，就打破了她心底的希望。
　　一室的烛火金辉中，苏湛清眼底情绪不明的又问了一句：“只是我有一事不解。”
　　顿了顿，继续道：“……水湘村顾子苏新成婚的娘子……因何成婚三日就要和离？”
　　说到顾子苏的时候，苏湛清的声音似有些不适的沉了沉。
　　顾月明：“……”
　　顾月明生无可恋。
　　就说其他人都可以看，男主不行。
　　苏子固，顾子苏。
　　向水村，水湘村。
　　男主看到了，怎么可能察觉不到。
　　她在大尧的第一本漫画，主角定了低配版的苏湛清。
　　虽说人生走向不同，但她挑挑拣拣了许多龙傲天版开局之后，最终开局还是定了经典退婚流这一版。
　　谁也没能想到，才画好的开局就会这么巧的被苏湛清当面看到。
　　“嗯？”西屋的唯一的桌子前，苏湛清依旧在看着她。


第18章 
　　顾月明沉默了片刻：“二郎知道……”
　　苏湛清安静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顾月明正了正神色：“……剧情需要吗？”
　　苏湛清皱了皱眉：“嗯？”
　　顾月明从床上坐了起来，点头：“或者二郎听过‘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吗？”
　　苏湛清摇头：“不曾。”
　　顾月明解释道：“大抵就是制造剧情前后的反差对比，等到后期有所收获的时候，会让翻看者产生更大的愉悦感。”
　　“这是构建画本剧情的一种需要。”
　　苏湛清在桌前默然的看着她开始认真的和自己讲起了构建画本剧情的诸多手段：“……”
　　“如此？”
　　“嗯！”
　　等顾月明分析完后，苏湛清只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没再继续问。
　　顾月明长舒出一口气。
　　躺下之后，没敢再继续盯着男主看，数着羊让自己慢慢入睡。
　　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顾月明听见耳畔似有人说了一句“常运罪名属实，判流放千里”。
　　顾月明嗤了一声，心底骂了一句活该。
　　翻了个身，睡得更加踏实了几分。
　　秋收不同平日，第二天早上卯时左右，顾月明就跟着苏家一大家子人去了地里。
　　就连苏湛清还有冬至夏至，这几日都得跟着帮忙。
　　苏家七八亩的地，不算顶顶多，但也不少，前几天要先去把已经成熟黄透了的小米收回来。
　　顾月明得了一把镰刀，和苏家其他大人一样分了一竖排的地。
　　冬至领着夏至在众人的身后捡遗漏的穗子。
　　一家人这一忙活，就是一整天。
　　等众人终于回了苏家的时候，已经是天色将黑的时候。
　　苏母提前回来，在厨房里忙活。
　　苏湛清跟着苏父还有苏家大哥去将今天收回来的穗子从筐子里倒出来。
　　顾月明和秦氏两人在下院打水准备简单的洗洗。
　　“以往秋收，娘总要做好一些的吃食，不知道今晚吃什么。”秦氏一边帮着顾月明将井里的水桶拉上来，一边道。
　　顾月明腰酸背疼、手掌心还被磨起了两个大水泡，有些心不在焉的搭话：“先洗一洗，洗过了去厨房里看。”
　　秦氏点了点头，和顾月明两人分了一桶水开始洗漱。
　　果然就像是秦氏说的。
　　秋收苏母准备的伙食都好了许多。
　　馒头比以往的大不说，就连菜都不再只是煮一煮，而是添了油炒过了吃。
　　再加着这几日顾月明和秦氏买回来的肉还剩着，苏家的这一餐可算是丰盛。
　　吃过了饭，顾月明想帮着收拾，苏母已经利落的开始动手：“行了行了，你们也都忙了一天了，都回去歇歇吧！”
　　顾月明实在是累，也没坚持，回了西屋。
　　苏湛清还得去和苏父和苏家大哥一起将那些穗子摊开，西屋里只有顾月明一个人在。
　　油灯下，顾月明坐在桌前，忍不住用指尖戳了戳手掌处那两个亮晶晶的泡。
　　有些疼。
　　毫不夸张的说，这是她前后两世第一次下地做农活。
　　累是真的累。
　　原主虽然出生在农家，但父亲是秀才，家里常年兼着一些学子启蒙的活计，也并不需要她去地里忙活。
　　今天只一天的时间，顾月明便有些遭不住。
　　想了想今天一整天才割过去的那一小片地，顾月明有些想就地躺倒。
　　秋收不易。
　　西屋的门没闭，苏湛清摊好了穗子掀开门帘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了坐在桌前的顾月明。
　　她正巧一只手食指轻轻的戳了戳另外一只手掌心的位置。
　　面上神情看起来，有些无助又有些惆怅。
　　苏湛清：“……”
　　苏湛清抬步进了西屋。
　　“怎么了？”
　　顾月明未曾听到脚步声，只感觉桌上的烛光晃了晃，抬头就看见苏湛清站在跟前。
　　同样，苏湛清也看到了她右手掌心处被磨起来的两个大水泡，眉心蹙了蹙：“起了水泡？”
　　顾月明坐在桌前，看着他皱眉，点了点头。
　　这可是在无偿帮助男主家里秋收，男主要是认为她不会干活减她好感度，她就跳起来和男主拼了！
　　顾月明看向苏湛清，认真道：“会疼。”
　　不仅不能减她好感度，男主还得给她算工伤！
　　苏湛清凝眉看向她手心处的那两个水泡：“我知道。”
　　那么大的泡，怎么会不疼。
　　“不要乱动。”苏湛清想着进来时看到的她伸手戳水泡的动作，沉声道：“我去找娘拿药。”
　　说罢，又抬步出了西屋。
　　顾月明坐在桌前，眨了眨眼。
　　很快，苏湛清就拿了一个竹制的盒子回来。
　　“手。”苏湛清在桌子另一边坐了下来，将竹制的盒子放在桌上之后，将另一根手中的针放在火上烤了烤。
　　顾月明看了眼他手里的针：“不能直接上药吗？”
　　不是说水泡挑破了会非常疼？
　　苏湛清抬头看了她一眼，平静的道：“不挑，等磨破了会更疼。”
　　顾月明：“……”
　　那算了。
　　接下来几天还得继续秋收，迟早得磨破。
　　等他给针消完毒之后，顾月明老老实实的将右手伸了出去。
　　顾月明掌心细嫩，两个大水泡看起来便愈发的突兀明显。
　　苏湛清蹙了蹙眉，伸手抵在了她手指的位置，准备帮她将里面的水挤出来。
　　针尖才戳到水泡的边缘，顾月明便下意识的想要收回手：“真的不能直接上药？”
　　苏湛清平静摇头。
　　“好吧。”顾月明放弃了。
　　苏湛清垂下了眼帘，开始帮她挤水泡。
　　“嘶——”
　　苏湛清才开始挤，难言的疼痛从手上传来，顾月明五官扭曲猛的便想抽回手，被一脸平静的苏湛清固定住没能抽动。
　　苏湛清眉眼不抬，面无表情的下手：“别动。”
　　顾月明嘶了两声：“轻点，真的疼。”
　　“忍一忍。”
　　顾月明扭曲出假笑。
　　疼要是能忍，怎么还叫疼？
　　好在，苏湛清很快就将水泡中的水挤了干净，开始上药：“好了。”
　　苏湛清：“今晚莫要再碰水。”
　　顾月明飞速转换手背，摸了摸眼角不存在的泪花，郑重点头：“好。”
　　苏湛清：“……”
　　第二天依旧是卯时左右，顾月明顶着一身的腰酸背疼，再次起床跟着准备下地。
　　到了地里准备去拿镰刀，苏湛清递了一个筐子给她。
　　顾月明下意识的接过来。
　　而后，便听见苏湛清道：“夏至年纪小，干不了活，今日你和冬至捡穗就好。”
　　顿了顿，又道：“爹娘还有大哥大嫂那边，我和他们商量过了。”


第19章 
　　正巧苏母也走了过来：“嗯，到了晌午晚上你就回去做饭。”
　　“我估摸着你不比我们，以前在家也没做过这些。”
　　已经取了镰刀过来的秦氏也笑眯眯的道：“娘说的是，以往没做惯这些活是真的难熬，总归我看弟妹和二弟往后也不用全倚仗这地里的营生，弟妹这几日还不如回去做饭。”
　　秦氏说着，下意识的舔了舔嘴唇。
　　苏母瞪了她一眼：“出息。”
　　秦氏笑了一声，拿着镰刀准备开始干活。
　　因为苏湛清提前和苏家众人商量过的缘故，今日下地苏家众人并没有给顾月明带镰刀，顾月明没有再坚持。
　　只是想着，抽空再去镇上买些吃食回来做给他们吃。
　　捡穗子的活计相比收割，轻松了许多。
　　顾月明估摸着时间，提前回了苏家。
　　苏母将放粮食的柜子的钥匙给了她，顾月明先去主屋里拿了米面出来。
　　因着下午还要干活，中午饭一定要顶饱。
　　家里到地里的距离也不算太远，所以顾月明便想着直接做了面带过去。
　　苏家院子外面苏母劈了一小块地种了些葱和韭菜，顾月明去取了些葱回来。
　　洗干净的葱去了根，切段。
　　起锅化了猪油，等油热之后，将葱段倒进去炸至焦褐色后，葱花的香味立马便弥漫在了整个苏家小院的上空。
　　顾月明吸了吸鼻子，继续往锅里添加调料，酱汁。
　　顺着锅搅拌的间隙，顾月明看了一眼又下去了不少的猪油碗，还是得在苏母看到之前再买些肉回来炼油补上，不然怕是接下来在苏家的这两个月她真的别想再进厨房了。
　　等锅里酱汁熬好之后，顾月明便将它盛出来放在了一旁，而后开始和面揉面煮面。
　　昨晚还剩了一些米饭，不吃怕是要坏。
　　煮面的时间，她干脆又去主屋取了两个鸡蛋，用方才的油锅加了葱段炒了一碗蛋炒饭。
　　不是米就是面，都是顶顶管饱的东西。
　　煮好之后，顾月明便放在篮子里提着去了地里。
　　“吃饭了！”
　　还没走到地里，苏冬至已经看到了她，朝着地里忙活的苏家众人喊了一声之后，率先朝着顾月明跑了过来。
　　夏至跟在他的身后跑。
　　“好香啊！”走到跟前，苏冬至一边帮着她提装午饭的篮子，一边吸着鼻子：“小婶婶，我们中午吃什么呀，这么香？”
　　顾月明扶了一把跑过来差点摔倒的苏夏至：“吃面。”
　　苏冬至看了一眼盖着的篮子：“面怎么会这么香？”
　　苏家过往，大多时候白水煮面，有榨菜的时候会就着榨菜，没有的时候就只能拌一些盐。
　　等到顾月明找了一处阴凉的地方，苏家众人围过来的时候，大都是和苏冬至差不多的反应。
　　顾月明盖子才一掀开，秦氏就笑道：“我就知道弟妹回去做饭，我们得有口福了！”
　　苏母瞪了她一眼：“吃我做的饭委屈你了？”
　　秦氏一边端起面碗，一边道：“那哪能，娘做的也香！”
　　苏母哼了一声。
　　苏家众人听着两人你来我往，各自端了面在阴凉处坐下来。
　　顾月明：“不爱吃面这里还有蛋炒饭。”
　　秦氏搭话：“这面还能有不爱吃的？”
　　惹得了一阵笑。
　　苏母一边挑面，一边朝着顾月明道：“行了，不用管他们了，你也赶紧吃，忙活一早上了。”
　　顾月明端了一碗面，本想寻一处空地坐下来，但看了一眼一旁的苏湛清，干脆又过去坐在了苏湛清旁边。
　　“二郎还喜欢吃吗？”
　　苏湛清才挑了一筷子面，感受着嘴里那一股子油爆葱花的香味：“很好吃。”
　　难怪上次吃完之后冬至夏至还有大嫂都一直惦念着。
　　顾月明笑了笑：“不够还有。”
　　顾月明午饭准备的不少，被众人吃了个一干二净。
　　那份蛋炒饭最后被冬至还有夏至分着吃了。
　　等众人吃完了之后，顾月明起身送碗筷回去。
　　向来跟在苏冬至后面的苏夏至，却是在看了看朝着地里走去的苏冬至后，又看了看提着篮子往苏家走的顾月明。
　　然后，果断的操着小短腿朝着顾月明追了上去。
　　等顾月明听到声音转身的时候，就看到身后小不点苏夏至追着自己而来。
　　顾月明站在原地等她：“怎么了，夏至？”
　　苏夏至走近之后，熟练的将手塞到了顾月明空着的那只手里，奶声奶气却又郑重其事的道：“娘说上次超级好吃的肉肉也是小婶婶煮的！我要和小婶婶一起！”
　　顾月明莞尔。
　　接下来的几天里，顾月明彻底承包了苏家人的吃食。
　　从面到菜，从米到汤，苏家众人吃的眉开眼笑，包括苏湛清，都眉眼舒展缓和了极多，面对着顾月明的时候，眼底偶尔还带上了笑。
　　顾月明：“……”原文可没说男主是这样的。
　　顾月明过往只觉得自己厨艺水平处于中等，被苏家人的这般反应反倒是弄的不自信了起来。
　　等到路过地里的村里人，也问了好几次苏家吃的什么，怎么那么香。
　　苏夏至更是彻底从苏冬至的跟屁虫变成了顾月明的跟屁虫之后。
　　顾月明忍不住怀疑自己穿书之后厨艺都有上涨。
　　可自己也在吃，并没有感受到不同。
　　所以，还是过往白水煮菜衬的……
　　又是一天晚饭后，秦氏去给冬至夏至洗一洗，苏母和顾月明在厨房里收拾。
　　“娘，明日我想去一趟镇上。”
　　顾月明和苏母提起了想去镇上的事情。
　　苏母看了她一眼：“去镇上买油盐酱醋？”
　　顾月明：“……”占一点这个原因，但也不全是，接连几天能自己做饭吃，她还有点馋肉。
　　但这话不能说。
　　苏母轻飘飘的哼了一声，起身出了厨房。
　　没多时，又回来了。
　　将一个磨损的极其厉害的钱袋子塞给了顾月明：“天天这样大的油水，我还以为你前两天就得提！”
　　“去吧，这些钱你带着。”
　　顾月明看了一眼手里的钱袋子：“不用了，我还有……”
　　苏母：“一家子人的吃喝，用你掏的什么钱？”
　　“行了，给你你就拿着，娘心里有数！明天我看让老二还是你大嫂跟着你去！”
　　顾月明看了一眼板着脸语气生硬但半点重话不说的苏母，弯了弯眉眼：“那我就收着了，谢谢娘~”
　　苏母哼了一声，不再搭腔。
　　第二日的时候，顾月明跟着去了地里半天，吃过晌午饭后，苏母差了苏湛清和顾月明一起去镇上。
　　她本来是想让秦氏跟着去歇一歇的，但一想到过往秦氏和顾月明去镇上两个人敢天天买肉回来的架势，果断撇弃了这个念头。
　　老二去，正好两口子也能好好培养培养感情！


第20章 
　　苏家没有驴车，以往去镇子上的驴车都是苏家大哥带了东西去和村里其他人家借的。
　　顾月明和苏湛清只能走着去镇上。
　　村里到镇上不像去县里那么远，走着也不过小半个时辰就能到。
　　一路都在经过各个村子，眼下正是秋收的时节，路两旁的地里到处都是忙碌的村人。
　　桂花香一阵阵的飘过鼻尖。
　　顾月明闻着这阵阵的香味，忽地轻笑了一声。
　　过往开了那么多次学，“金秋九月，丹桂飘香”、“金秋十月，丹桂飘香”的致辞听了无数遍。
　　以往止不住吐槽的画面眼下反倒开始有些怀念。
　　“笑什么？”
　　苏湛清看她走着走着身形忽而有些落寞，顿了顿，淡声开口问道。
　　顾月明回神，摇了摇头：“没什么，笑‘金秋九月，丹桂飘香’。”
　　苏湛清瞥了瞥神色转瞬间便已经恢复如常的她，又看了眼路两旁的桂花树，蹙了蹙眉缓声问道：“不喜欢桂花？”
　　顾月明再次摇了摇头：“谈不上喜不喜欢。”
　　就是想着人生当真无常。
　　苏湛清看了她一眼，垂眸收回了视线。
　　顾月明也没有再继续聊下去，转而聊起了旁的事情：“说起来，二郎今秋可有参考？”
　　顾月明隐隐记得，原文剧情开始没过多久，男主就参加了文中的第一场考试。
　　应当就是今年。
　　但她一直也不曾听苏家众人提起过，眼下想到了，便随口问道。
　　“嗯。”苏湛清面色平静：“下月初会参考今年的院试。”
　　将来六元及第的男主如今才是一个只过了县试府试的童生。
　　他虽自幼聪慧，但得了童生之后家中爷奶接连过世，虽然他作为孙辈无需守孝三年，但也因为在丧期内几次未能参考。
　　直到原文剧情开始之后，才正式开始了自己的一路传奇。
　　“下月初？”顾月明想着这些日子他整天忙碌地里面的事情，惊了惊，道：“那不是仅剩半月时日？”
　　苏湛清：“嗯。”
　　顾月明：“那这些天忙着地里活计，不会耽误二郎读书吗？”
　　苏湛清平静：“无妨，只是院试。”
　　好一个只是院试。
　　顾月明不说话了。
　　你的考试我的考试，好像不一样。
　　苏湛清看了她一眼，又道：“今秋参考一事，此前并未告知爹娘。”
　　苏父苏母不懂这些，他不说，两人也无从知晓。
　　与其说了一家子人都小心翼翼的待着他，还不如暂且不说。
　　顿了顿，苏湛清又交代道：“你也无需告知爹娘知晓。”
　　顾月明点头：“嗯。”
　　她懂，男主想等考过了之后直接给苏家众人一个大惊喜！
　　一片果香麦香桂花香当中，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往镇上走。
　　到了镇子上，顾月明熟练的直奔肉铺：“下次来怕是得等秋收后了，今日我们多买些肉，回去给二郎补一补。”
　　虽说院试不用像乡试会试那般煎熬，可也毕竟是一场重要考试。
　　苏父苏母不知道就罢了，眼下她知道了，还是要给男主补补的。
　　顺道再卖个好。
　　苏湛清跟在顾月明的身后朝着肉铺走去。
　　卖肉的老板本在切肉，抬头的间隙看见了顾月明，眼睛明显的亮了亮，熟练的开始招呼：“顾姑娘这有几日没来了。”
　　一边说着，一边不经意的瞥了一眼她身后跟着的苏湛清。
　　“还是老样子，我给姑娘切一斤五花肉？”
　　顾月明点头：“今日多买一些，切两斤，再多买一斤肥肉。”
　　如今天气开始转凉，买回去在井里冰着也能放好几天。
　　大家买了肥肉回去大都是为了炼油，听她这么说，老板熟练的开始给她挑肉切肉：“成，这肥肉一定给顾姑娘挑最好下油的部位。”
　　顾月明笑着道谢：“多谢老板。”
　　她身后，苏湛清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自两人来了摊前之后笑的不见了眉眼的老板。
　　“说起来，顾姑娘这些日子怎么都没来镇子上？这些日子可有不少人来镇子上寻姑娘，都扑了个空，大家可都在日日盼着顾姑娘。”
　　“这些日子家里秋收，离不开人。”
　　顾月明自从开始在镇子上摆摊之后，三五不时的便要来肉铺走上一趟，所以和老板并不陌生。
　　老板给她切好了五花肉之后，已经又开始认认真真挑拣起了好下油的肥肉：“原来是家中在秋收？家中人手可还够用，我家中没什么地，倒是可以去搭把手。”
　　苏湛清：“……”
　　顾月明摆手拒绝：“不用。”
　　“顾姑娘可不要同我客气，家中若是忙不过来，今日我就可以跟着去帮忙！”
　　老板一边说着，一边认真的看了顾月明一眼。
　　苏湛清：“……”
　　苏湛清偏头看了顾月明一眼，后者只笑着摇了摇头：“当真不用。”
　　“那成，要是需要帮忙顾姑娘只管开口！”老板将肉穿好绳子递给她：“一共四十五文钱。”
　　“多谢老板。”顾月明低头给他数钱。
　　肉铺老板又从旁边挑挑拣拣了一根棒骨：“我再给顾姑娘添上一根棒骨，姑娘带回家里熬汤喝！”
　　苏湛清抬手，将老板切好的肉接了过来：“棒骨就不必了，多谢老板好意。”
　　数钱的顾月明也跟着道：“对，棒骨就不用了。”
　　“棒骨买的人也不多，我留着也得是个浪费，顾姑娘身子看着单薄，带回家里熬汤喝刚刚好。”肉铺的老板看了一眼眉眼冷冽俊气的苏湛清，状若不经意的问道：“之前倒是没见过。这位郎君是？”
　　之前只见过顾姑娘和家里兄嫂还有她的娘亲，这也是她家中兄长？
　　想着，肉铺的老板又尽量和善的朝着苏湛清笑了笑。
　　一来一回之间，心思就差写在脸上。
　　“四十五文钱，您收好。”顾月明数好了四十五文钱给他：“这是我家里……”人。
　　话没说完，一旁手提着三件肉的苏湛清忽然皱了皱眉，看向顾月明递钱的手，冽声平静的道：“娘子只数了四十四文钱。”
　　语毕，顾月明递钱的手顿住。
　　老板面上的笑容也瞬间僵硬。
　　然后，两人一起不约而同的看向了神色平静的苏湛清。
　　嗯？


第21章 
　　苏湛清似并未察觉到什么不妥，又道：“还差一文。”
　　顾月明：“……”
　　这样，倒显得是她过于敏./感了一样。
　　顾月明是真的愣了愣，但很快就回神。
　　也对，她和男主如今还是夫妻，男主称呼她一声娘子倒也正常。
　　顾月明将递钱的手收回来：“是吗？我再数一数。”
　　顾月明再次低头数钱。
　　反倒是肉铺的老板，有些不自在的移开了目光：“顾姑娘竟然成婚了？”
　　苏湛清朝他点了点头，没说话。
　　“嗯。”数钱的顾月明嗯了一声，肉铺老板面上一直带着的笑容肉眼可见的僵了僵。
　　顾月明很快就又数了一遍：“是四十五文钱没错。”
　　苏湛清和她目光对视，坦然道：“那应当是我数错了。”
　　肉铺老板：“……”
　　从肉铺离开之后，顾月明又去了卖调味料的铺子，苏湛清安安静静的跟着，没再多说什么。
　　有两个人在，顾月明也不用担心不好拿回去。
　　所以，又去买了一些米面。
　　等两人提着满满当当的回了家里之后，已经到了戌时左右。
　　照往常，苏家众人最多一个时辰也就回来了。
　　顾月明先去将买的米面放回主屋去，然后便准备生火。
　　苏湛清也没有了再跑一趟地里的必要，看着她的动作，自然的接过了她手里的柴火：“我来。”
　　顾月明：“不用，二郎回屋看书。”
　　毕竟马上就考试了。
　　苏湛清坐在了灶台前面已经低头开始生火：“无碍。”
　　之前常运还有拿钱袋子的事情上面，苏湛清明显能察觉到怪异之处，可提起时顾月明又避重就轻。
　　苏湛清想着，只能猜测她是因为才来苏家就被自己误会，不敢深言。
　　苏湛清已然打算将事情揭过去。
　　既如此，便如同苏母当日所说，顾氏仍然只会是他唯一的娘子。
　　所以，苏湛清接柴火的动作自然。
　　顾月明不清楚男主心底的想法，只心底叹了一句“成吧”。
　　有人帮忙生火，顾月明便先去切肉，把猪油给熬了。
　　她自己喜欢吃猪油炒的菜，所以过往自己一个人住的时候也熬过几次。
　　肥肉清洗切块之后，便开始焯水。焯过了水这才重新起锅添了一碗清水开始熬。
　　熬油的间隙，开始处理五花肉和棒骨。
　　“晚上来不及了，炖个骨头汤，再用油渣调个哨子吃面。二郎明日想吃什么？”
　　苏湛清看着火，顾月明随口问道。
　　苏湛清抬头看向忙碌的顾月明，外面天只是将有暗色，并未彻底黑下来，厨房里也没点油灯，稍有些暗。
　　“你看着做就好。”
　　“今天还买了粉条回来，那明天中午吃猪肉炖粉条，晚上吃馄饨春卷。”
　　“嗯。”
　　烟火气息再一次悄无声息的在厨房里蔓延了开来。
　　“好香啊！”院子里苏冬至欢喜的声音响起的时候，顾月明正好在切面条。
　　冬至夏至不比大人，一进院子里就开始想要往厨房里冲，被秦氏揪着衣服洗过之后，才放他们进了厨房。
　　顾月明给两人一人喂了一口油渣：“回来啦？好吃吗？”
　　两人一边吃一边点头：“嗯嗯！好吃！”
　　苏湛清敛了敛眉眼，安静照看着火。
　　顾月明自己也尝了一块。
　　苏冬至感受着嘴巴里满满的香气，又看了眼坐在旁边看着火的苏湛清，好奇的问了一句：“小婶婶，不给我小叔叔吃吗？”
　　顾月明：“……”
　　哦，忘了。
　　顾月明从一旁放着油渣的碗里又夹了一块，递给苏湛清：“二郎尝尝？”
　　她倒是没多想，不好直接端着碗，就像喂冬至和夏至一般直接夹着递到了苏湛清跟前。
　　苏湛清微怔。
　　苏夏至已经操着小短腿蹬蹬蹬跑了过来，奶声奶气：“小叔叔你不吃吗？”
　　一边说着，一边踮脚嗷呜一口吃到了自己嘴里。
　　然后，含糊不清的道：“那我替小叔叔吃吧！”
　　吧唧吧唧，“真好吃呀！”
　　苏湛清：“……”
　　*
　　一顿晚饭，依旧吃的苏家众人满足的摸着肚子。
　　饭后，顾月明洗漱之后便回了西屋。
　　苏湛清也在。
　　他坐在桌子前看着书，顾月明便不好再过去，所以顾月明便径直朝着床上走去。
　　之前的画稿还压在枕头下面，这几日书院放假苏湛清又一直在家，脑海当中构思了几幅场景，也一直不曾动笔。
　　手中的画稿总归之前苏湛清已经看过了，所以顾月明也没有再避着他。
　　时间尚早，顾月明暂时还没有什么睡意，依靠在床边之后，便从枕头下面又将之前画好的那些摸了出来。
　　开始翻了起来。
　　上次只在书局里转了转，确认书局有话本子和画本子卖，但却没能翻着看一看。
　　也不知道手里这些符不符合大尧的市场。
　　顾月明自认这段时间以来和男主的关系还算有所缓和。
　　所以等着苏湛清看了一会儿书歇歇眼睛的时候，便想着问一问男主的感觉。
　　“二郎上次说，这画册尚可？”
　　苏湛清正在揉着眉心：“嗯。”
　　“那二郎觉得，书院同窗可会喜欢？”
　　当下百姓中，读书识字的不多。类似这般画本子的受众除了读书人就是一些识文断字的大家闺秀。
　　雄阳县只是惠州辖内的一个小县城，能有闲心情看画本子的姑娘不多。
　　所以，还是得看看读书人的喜好。
　　苏湛清抬眸，看了她一眼。
　　顾月明直了直身子，安静的等着他回答。
　　苏湛清修长的手指在桌子上轻轻点了点，而后在顾月明的注视下点头：“会。”
　　顾月明眼中亮了亮。
　　又听着苏湛清道：“然书院禁止学子翻看这些。”
　　顾月明眼底喜色一敛：“嗯？”
　　苏湛清：“且你手中绘本过于精细，县里未必有人能够临摹。”
　　也就是说，只能她自己画一本卖一本。
　　顾月明：“……”
　　这么搞，她要比生产队的驴都先累死。
　　能不能临摹的事情先放在一边。
　　县里书院禁止这些？
　　顾月明皱了皱眉：“那书局里的绘本……”
　　苏湛清想着她上次在县里书局转悠的模样，烛火之下，忽然莫名的轻笑了声。
　　顾月明：“……”
　　她说了什么？很好笑吗？
　　苏湛清：“娘子想要做这画本子的生意？”
　　虽说是第二次听着他喊娘子，顾月明还是有些不适。
　　但男主这唤法又确实正常，而且他神情过于平静了些，所以顾月明尽量忽视不适的感觉，点了点头：“嗯。”
　　从苏家离开之后，她必须有能在大尧安身立命的东西。
　　这又是她一直以来的兴趣加职业。
　　“那不若下月初，娘子与我同去府城？”
　　苏湛清道：“县里书局的老板家在府城，其中的画本子也大都是由府城那边一并送来。”
　　“若娘子当真想做，我们便不去县里，我带娘子去府城各家书局转转。”


第22章 
　　去府城？
　　顾月明想了想，就直接拒绝了：“还是不了。”
　　男主去府城是去参加考试的，她跟着去耽误男主的时间不说，苏父苏母那边还要费些口舌去说服。
　　倒不如这件事情先缓缓，等到时候离开了苏家再说。
　　毕竟，她离开苏家之后也没打算只留在雄阳县里面。
　　这本书里，还有一个她真正想要去见的人。
　　“嗯？”苏湛清看她。
　　顾月明将手里的画稿重新压回枕头下面：“二郎要去府城参考，我跟着怕是会耽误二郎的时间。”
　　苏湛清摇头：“无妨。”
　　嗯？
　　“不耽误。”
　　“……”
　　“画稿可还要再备些？”
　　府城路远，去一趟不容易。
　　苏湛清将桌上的几本书拿起来，露出了底下压着的不少空白纸张：“我在家中还留有几刀纸，若是需要，你可以自取。”
　　嗯？？
　　这么好？
　　苏湛清：“那就下月初我回来接你？”
　　“……”
　　*
　　接下来的几天，顾月明依旧跟着苏家众人起了一个早。
　　等苏家今年的秋收进入收尾阶段的时候，书院给学子们放的农忙假也差不多该结束了。
　　苏湛清回了书院。
　　顾月明正在帮着晒粮，秦氏忽地感慨了一句：“再过两日就吃不到弟妹做的饭……”
　　旁边的苏冬至苏夏至蹭的一声抬头。
　　“什么？！”
　　“吃不到我小婶婶做的饭了？！”
　　顾月明有些好笑：“大嫂要是能说服了娘炒菜放着油盐，那也一样好吃。”
　　秦氏叹息着摇了摇头：“那怕是要比直接让娘以后都别做饭都要难。”
　　正巧苏母从家里取了簸箕回来，闻言，重重的哼了一声。
　　秦氏立马缩了缩脖子：“娘，您回来了？”
　　苏母白了她一眼：“是我不想给你们放油盐？家里大大小小多少张嘴等着吃，但凡要是有多余的，早拿出来给你们吃了。”
　　秦氏接过了苏母手里的簸箕帮忙。
　　一旁苏冬至看向苏母：“那奶，为什么我小婶婶就可以放着油盐做那么好吃呀？”
　　苏夏至跟着点头。
　　一大一小好奇的看向苏母。
　　苏母瞪了两人一眼：“你小婶婶起早贪黑，自己去镇子上作画赚了钱买肉买油给你们吃！你奶我可没那个本事！”
　　苏冬至若有所思。
　　苏夏至也若有所思。
　　片刻后，兄妹两人一起开口。
　　苏冬至大声：“我也要和小婶婶学作画！到时候买肉买油给大家吃！”
　　苏夏至也大声：“那就让奶做小婶婶，让小婶婶做奶！”
　　她的认知里，奶是掌家的。
　　“……”
　　稚嫩的童声过于洪亮，就连顾月明，都愣神了片刻。
　　苏夏至蹬蹬蹬跑到她的跟前，抬头看她：“奶！”
　　方才还诚挚许愿的苏冬至也愣了愣，皱着眉头看了在场几人一眼，想着该不该跟着叫。
　　顾月明：“……”
　　答、答应吗？
　　秦氏已经一把将苏夏至拽了过去，并拍了一把她的屁股：“胡说什么呢？”
　　一天的时间，在你一言我一语当中晃晃悠悠的走了过去。
　　当晚的时候，苏母虽不曾像顾月明那般不将油盐当回事的放进去，但也没再给苏家众人吃白水煮菜。
　　顾月明吃的喷香。
　　苏夏至凑到她跟前小声的道：“小婶婶，我还是喜欢你做奶，你做的饭更好吃！”
　　被顾月明轻轻的弹了一个脑瓜崩。
　　*
　　等到苏家收粮晒粮的秋收工作彻底结束，时间也已经来到了十月初。
　　秋收之后，各地便开始纳税收粮。
　　苏湛清眼下只是童生，算不得身有功名。
　　而且大尧对于赋役延续了前朝的旧例，对身有功名之人，实行优役不优赋。
　　即在一些抬桥修路的杂役活计上面优免，但是在田地山塘等纳赋征税方面并无优待。
　　苏家今年又添了顾月明进来，所以还需得多缴纳一人份的人头税。
　　里正还专门跑了苏家一趟，交代这件事情。
　　苏冬至苏夏至未及十五，免了人头税。
　　顾月明帮着算过，苏家今年，只人头税便有近一两银子。
　　而一家子人一年的花销，也才不到十两银子。
　　再加着那些需要一并交上去的粮食，着实不算少。
　　顾月明本想将自己的那一份单独交给苏母，被苏母笑着推了回来：“不用。”
　　“今年不同往年，前些日子你拉扯着老大去镇子上还带回来不少，家里宽裕，这钱哪用得到你。”
　　说起来了，又和顾月明闲扯了两句：“以往家里没钱的时候，那是真的愁人。”
　　“县里的差老爷可不管你拿不拿的出来。”
　　苏母也只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没有继续说下去。
　　反倒是想起什么一般，将手里数钱的活计先停下，看向了顾月明：“说起来，二郎私下待你，可还是话少了些？”
　　顾月明摇头：“没有。”
　　想着苏湛清走之前再次提起的到时候回来接她一并去府城的话。
　　顾月明心底诡异的觉得，之前一日只一两句话的苏湛清才算正常。
　　现在这样，反倒显得话多。
　　苏母笑着拍了拍她的手。
　　“没有就好。”
　　苏母：“娘也不是刻意替二郎在你这里说好话，二郎如今性子看起来是冷了些，可他是个好孩子。”
　　“早些年，二郎也是个活泛性子，是后来他爷奶过世，家里愈发困难，才把二郎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嗯？”顾月明有些好奇。
　　左右她和苏湛清已经成婚了，苏母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拉着她的手坐在了床边。
　　“这些年，是家里对不住二郎。”
　　“早些年他爷奶还健朗的时候，家里还能供着二郎在书院的开销，可自从他爷奶一个个得病之后，家里日子是当真难过。”
　　“我和你爹年纪大了，大郎在县里学了几年手艺却又没什么运道能学出来。”
　　“这几年，二郎供着自己在书院的开销不说，还给家里拿了不少银钱。就连当初他爷奶下葬，也多亏了二郎日夜不眠的给人家抄书才赚到的银钱。”
　　苏母叹了口气：“也是自他爷奶下葬那件事之后，二郎才成了如今这性子，成日里更是一心将自己埋在书中间。”
　　顾月明嘴巴动了动。
　　这样吗？
　　她还以为这是小说男主天生的。
　　苏母却又笑了笑：“不过好在，二郎能娶到你，往后也是个好福气。”
　　顾月明：“……”
　　这话顾月明可没敢应。
　　苏母拍了拍她的手背；“娘知道，你也是个好孩子。”
　　“来家里这一个月，大大小小给家里添的娘都看在眼里也记在心里。”
　　“家里事情你也不用过于操心，往后只管和二郎过好你们自己的日子！”
　　苏母将顾月明手里串在一起的铜钱给她往手里按了按。
　　从她来看，顾月明和苏湛清才成婚，便开始镇上家里两头忙活。
　　去一趟县里给家里大大小小带了不少东西回来，征税又拿钱过来，可不是在担心家里面。
　　苏母心底酸胀满满。
　　顾月明也不好和她提起自己大抵两个月之后就要离开苏家的事情，只笑了笑。
　　苏母继续去数需要和秋粮一起交上去的银钱，顾月明出了主屋。
　　出来的时候，冬至领着夏至正好在那副没有苏湛清的“全家福”面前小声的嘀嘀咕咕。


第23章 
　　两人聊得起劲，不曾注意到路过的顾月明。
　　顾月明也没打扰两小只，出了主屋之后径直回了西屋。
　　眼下的年代，去一趟府城不容易，苏湛清留在家里的空白纸张还有不少，顾月明想着等到时候再多买一些回来，也没和男主瞎客气。
　　家里正在忙今年纳税的事情，走不开人，镇子上没办法去，反倒是方便了顾月明。
　　以顾子苏为主角的纯科举爽文画本子卡在了乡试放榜以及他离开的娘子重新归家那一天之后。
　　顾月明又琢磨了两个不一样类型的画本子开头。
　　一个是男男女女甜宠情爱的本子。
　　另一个则是偏仙侠奇幻的画本子开头。
　　第一次接触市场，总要试探一番市场的喜好。
　　换言之，看大尧的市场更吃哪一种类型。
　　后两个画本子她只打算画了一个开头，并不准备彻底的将剧情铺展开来。
　　但最难磨的就是开头，顾月明只能一点一点慢慢来。
　　“又瞎熬眼睛？！”
　　期间，苏母来过一次，看着西屋内昏昏暗暗的环境，一边埋怨一边给顾月明点上了灯。
　　画稿最上面压了一张白纸，顾月明在琢磨着剧情，所以苏母也不曾看到她的那些画稿。
　　“明天一早，我和你爹还有你大哥三个人去交钱粮，怕是得很晚才能回来。”
　　苏母临走的时候，又交代了一句。
　　顾月明将手中的毛笔放下：“娘，要我跟着去吗？”
　　苏母摆了摆手：“不用，到时候乱哄哄的，你们留着看家就行了。”
　　第二天天还未亮，顾月明就听到了外面院子里的动静。
　　她想着可能要搭把手，忍着眼睛里面传来的涩意起床出了西屋。
　　在院子里帮着将要带去里正家里的粮食抬上板车并送了苏父苏母还有苏家大哥离开之后，天已经放晓。
　　东屋里冬至夏至起来的动静传来，秦氏回屋去帮夏至穿衣服。
　　顾月明也没了再回去睡一会儿的心思，干脆便在院子里忙碌。
　　下院的鸡要喂，院子里每晚拢起来的干货也得再次摊开。
　　顾月明想像往常苏母一般，先将簸箕放在地上摊开铺平之后再放上去。
　　但苏家的簸箕架子打的有些高，正好和顾月明身高持平。
　　簸箕当中铺满了干货不算轻。
　　顾月明双手举着簸箕慢慢的往上去放，有微高出架子的防护栏，稍微有些不顺手。
　　才想着，顾月明就感觉手中一轻。
　　“我来。”
　　背后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
　　嗯？
　　顾月明下意识的回头。
　　两人离得近，背后的苏湛清又没意料到她突然转头，一时躲闪不及，顾月明的鼻子便正正好的撞在了背后苏湛清的下巴处。
　　“嘶——”
　　痛感传来，顾月明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
　　苏湛清微微收了收下巴，眼疾手快又一只手覆在了她的脑后。
　　“小心。”
　　苏湛清本就是从背后接了她手中的簸箕，眼下一只手举着簸箕盘，一只手又护在她的脑后。
　　两人之间的距离头次这么的近，近到他衣衫上皂荚的味道瞬间就在顾月明的鼻尖蔓延了开来。
　　顾月明眉心不自知的蹙了蹙。
　　“二郎？”
　　苏湛清：“小心头碰到架子。”
　　苏湛清手里端着簸箕，靠近了架子一些，双手绕过顾月明将簸箕放了上去。
　　鼻尖皂荚的味道更加的清晰。
　　顾月明有些不自在的想要避开。
　　但苏湛清人正好站在她的身后，左右手从两边绕过了他，反倒将她整个人都像是环在了怀中一样。
　　顾月明：“……”
　　不敢动不敢动。
　　好在，皂荚味短暂的略过顾月明的鼻尖之后，他就放好了簸箕，微微的退开了小半步。
　　苏湛清：“娘呢？”
　　苏母比顾月明和秦氏都高一些，这架子当初是按照苏母的个头来打的，往常也大都是苏母打理这些。
　　顾月明鼻子动了动，撇掉一直萦绕在鼻尖的皂荚味：“娘和爹还有大哥一起去里正家里面纳粮。”
　　苏湛清点了点头。
　　顾月明这才来得及问：“二郎怎么回来了？”
　　她照往常估摸着时间：“这会儿不是还未到辰时？”
　　县里走着回来，少说也得一个多时辰。
　　“临近院试，不少学子都要出发去府城，书院便让大家先行离开。”
　　苏湛清解释罢，似看到了她心底的疑惑，又道：“我有同窗家中备的马车恰巧路过村里，见我带的行李不少，便载了我一程。”
　　顾月明这才注意到，院门口进来处还放了一个书篓。
　　“我先去将书篓放着。”
　　“好。”
　　苏湛清走过去将书篓重新拿了起来，朝西屋走去。
　　“嘿嘿嘿。”顾月明转身的时候，正好看到东屋苏冬至探了半个头出来。
　　顾月明看他：“一大早傻笑什么呢？”
　　苏冬至也不掀开门帘，就那么探着头给顾月明回话：“小婶婶，我都看到了，刚刚小叔叔偷偷抱着你！”
　　顾月明：“……”
　　要是他在顾月明的跟前，顾月明大抵会赏他一个脑瓜崩。
　　顾月明：“小叔叔刚刚是在帮我放簸箕，你个小孩子乱说什么偷偷抱不抱的？”
　　顾月明平日里便很少板着脸，加上之前因为画画还有做饭的事情拉近的和冬至夏至的关系，苏冬至一点也不避讳。
　　依旧只是探着半个头：“我可不是小孩子，我都七岁了！”
　　替自己反驳了一句之后，苏冬至这才又道：“就是偷偷在抱！小婶婶你是不是不好意思啦？”
　　问罢，嚷嚷着安慰：“没事，我爹也经常趁着我们不在像小叔叔那样偷偷抱我n——哎呀——！！”
　　苏冬至话没说完，探出来的半个头就被从里面拽了回去。
　　秦氏呵斥的声音传来：“裤子都不穿你站在这里胡说八道什么呢？！”
　　而后，东屋内便是一阵热闹传来。
　　顾月明笑着摇了摇头，转身进了厨房，开始生火。
　　苏父苏母还有苏家大哥虽然出去了，但中午的饭还是得做了送过去，所以依旧得多做一些。
　　而且这几日都在纳粮，确实如苏母所说，里正家里乱糟糟的。
　　顾月明也没打算做那些汤汤水水的，想着做些韭菜盒子中午送过去，他们吃起来也能方便一些。
　　苏母早上走的时候将粮食柜子的钥匙留了下来。
　　生了火锅里添上水之后，顾月明先去主屋舀面和鸡蛋，然后又去院子外面摘了韭菜回来。
　　备好准备开始和面，苏湛清正好进来：“要我做些什么？”
　　顾月明看了一眼门口进来背着光看不太清楚面容的男主，摇了摇头：“不用。过几日就要参考了，二郎回屋看书就好。”
　　苏湛清已经走了进来：“无妨，这一两日的时间对院试也无甚影响。”
　　顾月明在和面，苏湛清看了眼放在案板上未曾处理过的韭菜，自发的去洗：“可是要切碎？”
　　顾月明点头：“嗯。”
　　“好。”


第24章 
　　中午的饭是秦氏去送的。
　　苏冬至跟她一起去。
　　夏至便留在了家里面。
　　里正家里纳粮人多又乱，她年纪太小，带着也不方便。
　　苏湛清和顾月明收拾厨房，她就寸步不离的跟在顾月明的身后。
　　在绊了顾月明好几下之后，顾月明轻轻的点了点她的额头：“夏至去外面玩一会儿，等小婶婶忙完？”
　　苏夏至坚定的摇头：“不！”
　　顾月明看了一眼一旁忙活中的苏湛清，眼睛眨了眨，蹲下了身子凑到苏夏至的耳边，小声的道：“那夏至去跟着小叔叔。”
　　去绊男主，哎嗨！
　　一旁收拾柴火的苏湛清抬头，看了一大一小两眼。
　　又低头继续忙活。
　　夏至依旧坚定且大声：“不，我要跟着小婶婶！”
　　“……”
　　小姑娘一直紧跟在自己的腿边，就差直接抱着自己的腿了。
　　一直这样也不是个办法，她手里不是拿着碗就是拿着盆，不小心碰到就不好了。
　　灶膛里的火还在，顾月明看了一眼一旁桌子上放着砂糖的碗，又看了一眼小不点苏夏至，决定做个糖人哄着她先去外面玩一会儿。
　　就算要做腿部挂件，好歹也等着自己先将厨房收拾出去。
　　顾月明将手里的一把筷子先收起来，弯腰看向腿边的小不点：“夏至要不要看个好玩的？”
　　苏夏至眨了眨大眼睛，好奇：“什么好玩的？”
　　顾月明点了点她的鼻子：“等一下你就知道了。”
　　顾月明拖着自己的腿部挂件，去糖碗里先舀了一些糖，添水开始慢慢的融化熬制了起来。
　　不一会儿，糖水中便开始起了大泡。
　　“好甜呀！”糖浆的甜味在厨房里蔓延开来，夏至吸了吸鼻子。
　　顾月明继续边搅拌边熬制，等到大泡泡开始变成小泡泡之后，这才在厨房里四处寻找合适的铜板或是石板起来。
　　先刷油，然后趁着糖浆不曾冷固，一鼓作气下手收手。
　　顾月明本身就有绘画的底子在，三两下，一只惟妙惟肖的小兔子便出现在了石板上面。
　　“好厉害！”
　　苏夏至趴在旁边踮着脚在看。
　　顾月明提醒道：“小心不要烫到。”
　　苏夏至完全没有听在耳中。
　　一边感叹，一边招呼着苏湛清也看：“小叔叔，看我小婶婶画的小兔子！”
　　苏湛清就站在旁边，安静的看着顾月明画糖画。
　　闻言，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又看向沾了筷子开始将糖画铲起来的顾月明。
　　她依旧不曾粉黛珠钗，眉眼带笑却又仿佛能让这一整片空间的时间流淌都缓慢下来，也让旁人的心，莫名忽地就安静了下来。
　　一时之间，苏家的厨房里，尽是浓郁的糖浆香味还有苏夏至欣喜欢呼的声音。
　　“好了！”
　　铲好之后，顾月明蹲了蹲身子，将糖画交给苏夏至：“夏至尝尝看好不好吃。”
　　“给我吗？”苏夏至小手接过去，不确信的问道：“可以吃吗？”
　　顾月明点了点头：“夏至尝尝。”
　　夏至小心翼翼的舔了舔，而后瞬间眯起了眼睛：“真甜！”
　　比闻着还要甜！
　　顾月明摸了摸她的小脑袋瓜，又指了指厨房外面：“那夏至先去外面吃？”
　　苏夏至看了手中的糖人一眼，又看了看顾月明。
　　得了糖人之后，她其实更加乐意跟在顾月明的后面了。
　　可毕竟才收了顾月明的糖人。
　　拿小婶婶的手软，吃小婶婶的嘴软。
　　苏夏至小脸为难。
　　顾月明又道：“小婶婶等一下出来找你？”
　　苏夏至看着手中的糖人，片刻后，勉强点了头：“那好吧，我听小婶婶的！”
　　苏夏至捧着糖画，蹬蹬蹬的跑出去坐在了院子里的木墩子上。
　　顾月明总算没有了腿部挂件，起身，就正正好对上了苏湛清的目光。
　　苏湛清面上一如既往的平和，眼底却难得的浸上了几分的笑意。
　　笑意？
　　乍然在男主的身上看见这种东西，顾月明相当不适应。
　　但带着笑意，男主这会儿心情应该不错？
　　“二郎？”
　　顾月明唤了一声。
　　苏湛清回神，道：“娘子的手，着实巧妙。”
　　来自男主的夸奖？
　　顾月明眨了眨眼：“哄小孩子玩罢了。”
　　但说着，顾月明看了眼眉眼舒展的苏湛清，又道：“二郎喜欢，我给二郎也画一个。”
　　苏湛清：“……”
　　沉默的间隙，顾月明已经再次熟练的开始化起了糖。
　　“给二郎也画个小兔子？”
　　“……”
　　到底只是口嗨一下，给男主顾月明就没有再画兔子。
　　想了想，干脆看着苏湛清的样子，直接画了一个Q版的苏湛清。
　　手感不错，像模像样。
　　画好之后，顾月明熟练的占了一根筷子并铲了起来递给苏湛清：“二郎尝尝好不好吃？”
　　苏湛清：“……”
　　苏湛清看了一眼她手中能看出七八分自己模样的小人，又看了眼似乎并未意识到什么不妥的顾月明，摇头：“娘子吃吧。”
　　“专门画给二郎的，二郎尝尝。”
　　“……”顾月明眉眼弯弯，苏湛清不自知的避了避，依旧没接：“我去岁已然……”
　　“及冠”两个字还没有说出来，手里就直接被顾月明塞了糖人。
　　“二郎尝尝。”
　　留在家里的两人手里都有了糖人，顾月明干脆开始给自己化第三份的糖：“我还可以再画一份。”
　　苏湛清看了一眼已经再次开始忙碌起来的顾月明，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糖人。
　　“……”
　　晃神间，原本坐在院里木墩子上的苏夏至不知道什么时候再次出现在了厨房门口。
　　若有所思的看着苏湛清和他手中的小苏湛清。
　　片刻后，噔噔蹬蹬跑到了苏湛清的跟前，抬头大眼睛眨巴眨巴的看向苏湛清：“小叔叔你不吃吗？”
　　说着，踮脚便要像上次一样张嘴去咬。
　　苏湛清：“……”
　　苏湛清面无表情将苏夏至踮脚支棱起来的小脑袋又摁了回去：“夏至？”
　　顾月明看着小姑娘：“糖吃多了会牙疼哦，夏至。”
　　苏夏至眼馋的看着苏湛清手里的那个小人，又看了看顾月明，幽幽的叹了口气：“好吧——”


第25章 
　　收拾好了厨房之后，苏湛清回了西屋。
　　顾月明领着夏至在院子里玩了一会儿，等秦氏回来后，夏至举着被舔了一半的糖人去找冬至，顾月明这才回了西屋。
　　苏湛清在收拾书。
　　“二郎什么时候去府城？”
　　苏湛清：“明日先去县里，后日一早从县里出发。”
　　“近日院试，各县的学子都会赶去府城，再晚未必还能寻到住处。”
　　“好。”顾月明点头。
　　“娘子画本可有备好？”苏湛清又往包裹里面添了一套衣服：“届时还会在府城里留几天，娘子还需多备一套衣衫。”
　　苏湛清不确定顾月明以往有没有出过远门，提醒着。
　　“已经准备妥当，只是……”
　　顾月明还没想好怎么和苏父苏母说。
　　毕竟苏湛清是去考试的，不是去玩的。
　　顿了顿，顾月明道：“爹娘那边，我明日同他们讲。”
　　苏湛清垂眸：“爹娘那边，我去吧。”
　　去府城路途遥远，这件事情他去开口，比顾月明开口或许会容易一些。
　　*
　　晚饭依旧是顾月明做的，还是方便的吃食。
　　秦氏领着冬至去送。
　　顾月明领着夏至玩了一会儿，等着秦氏回来带走了苏夏至之后，她便洗漱直接歇息。
　　苏母苏父还有苏家大哥回来已经是第二天近丑时左右，顾月明早已经进入了梦乡。
　　苏湛清听见动静出去看了一眼。
　　帮着简单收拾了之后，各自又回了屋里。
　　一夜好眠。
　　苏家苏父少主事，苏母当家。
　　苏湛清是在第二天临近午饭的时候和苏母提起的要去府城考试的事情。
　　顾月明和秦氏一起去村口婶子家还筐子，没在家。
　　苏母听他乍然说起要去考试的事情，当场就瞪大了眼睛：“院试？！”
　　“你这孩子，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现在才说？”
　　苏母匆匆忙忙的便想要去镇子上割肉。
　　被苏湛清拦了下来：“就是担心您会兴师动众才一直没和您说。”
　　以往，他只是一个书院的小考试，告诉了苏母，苏母都会严阵以待。
　　苏母：“那你也不能一直不告诉家里面！”
　　苏湛清面色平缓：“所以眼下正同您讲。”
　　“……”
　　考试在即，苏母也不好对着他说什么重话，只皱着眉头又问道：“什么时候走？”
　　苏湛清：“今日过了午饭先去县里，明日一早从县里出发。”
　　苏母腾的一声就站了起来。
　　瞪了苏湛清两眼，嘴巴开开合合又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苏家大哥恰巧从外面回来，也没注意苏母的脸色，照常问了一句：“娘，我们中午吃什么？”
　　苏母立马瞪了过去：“吃吃吃，一天天的除了吃你还知道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饿死鬼投胎！”
　　苏家大哥：“……？”
　　瑟瑟发抖。
　　怎么了这是？
　　苏湛清抱歉的看了苏家大哥一眼。
　　拉着面有愠色的苏母坐下来：“娘，二郎还有一件事情想和您商量。”
　　苏母强行让自己和善：“什么事？”
　　苏母看着苏湛清，还是想着考前得给他好好补补：“眼下时辰还早，不如我还是让你大哥去趟镇上，中午吃顿好的给你补补？”
　　“你大哥脚程快，一来一回也用不了多长时间。”
　　先不说家里今年情况好了不少，就之前秋收耽搁了那么多天也该补补。
　　苏家大哥本想应声，但看了一眼苏母压着怒火的面容，又讪讪的没有开口。
　　安静在旁边坐下来。
　　——等吩咐。
　　“不必如此。”苏湛清摇头：“我想同您商量，这次去府城，我想带着娘子一起。”
　　苏母皱眉，下意识的想要拒绝：“府城又远又折腾，她……”
　　说着，似想到了什么，顿了顿声，转而又问了一句：“可是需要家里人陪着？左右家里没什么事情，我让你大哥和你去？”
　　他皮糙肉厚，不怕折腾。
　　苏家大哥只听到了苏湛清要去府城，也没多想，讪讪道：“二郎想见自己娘子，又不是想见他大哥——”
　　苏母：“……”
　　苏母瞪他。
　　苏家大哥住嘴。
　　苏湛清继续道：“此事我同娘子已经商议过。”
　　苏母皱了皱眉：“她自己答应了？”
　　苏湛清点了点头。
　　苏母眉头更深了一些：“可这一来一回实在是折腾，我怕她这身子吃不消。”
　　顾月明年岁不大，苏母甚至觉得她的身子还不如自己能折腾。
　　苏母又看了苏湛清一眼：“二郎此次是去参考，不如过后再说？”
　　“参考？！”苏家大哥讶然起身。
　　没有人理他。
　　苏湛清：“我知道您的忧心，可若是顺利，往后她总要同我走一走大尧各处的。”
　　总不能他人一路去了京城，却一直将自家娘子留在家里。
　　或是往后他外放赴任，却依旧将娘子留在惠州。
　　“是这个理。”
　　苏母知道，可她总觉得也未必急在这一次。
　　但看了一眼等着自己点头的苏湛清，苏母又紧锁着眉头。
　　人家小夫妻自己都商量好了，她拦着作甚。
　　左右个人有个人的运道，跟着去也好。
　　不论二郎此次成绩如何，这新成婚的小两口总是心里舒心的。
　　苏母对功名一事没有极深的执念，送苏湛清去了书院也是希望他往后能不只是依靠地里的活计谋生。
　　至于其他。
　　一大家子人活的舒心就是了。
　　于是，等到顾月明和秦氏才踏入了苏家，顾月明就被苏母叫着去了主屋。
　　进去之后，苏母也没绕来绕去，直接了当的问道：“二郎说你自己同意和他去府城？”
　　顾月明点了点头：“嗯。”
　　苏母看她：“府城不比去县里，一来一回折腾的紧。”
　　顾月明再次点了点头：“我知道的。”
　　苏母不问了。
　　袖口松了松，塞了一个钱袋子给顾月明：“那就去吧。”
　　“你不比二郎，第一次走这么远，这二两银子你收着，出门在外不比家里，该花就花。”
　　二两银子不多，但对于才纳完税交完粮的苏家来说，决计不是一笔小数目。
　　顾月明甚至都怀疑，这是苏母压箱底的钱。
　　顾月明忙道：“我有。”
　　苏母摁了摁她手心的钱袋子：“你能有几个铜板。”
　　镇子上赚的钱不是给家里买吃买喝，就是给家里人带这带那。
　　苏母：“这本来就是攒着给二郎赶考的钱，给了你你就收着，二郎那边娘再给他还能给他攒。”
　　苏母眼底并没有什么驳杂的心思：“况且，你和老大家两口子不是也能赚钱？往后娘指不定还得靠着你们攒钱。”
　　顾月明面上松了松，又看了眼手中的二两银子：“那这钱我收着，往后二郎赶考的钱我替娘给他攒！”
　　苏母也不管她是真心还是假意，笑的熨帖：“那二郎可是有福气了！”
　　离了主屋，顾月明又被秦氏拉着去了东屋。
　　东屋只秦氏一人在：“我听你大哥说，你此次要同二郎一起去赶考？”
　　顾月明点了点头：“嗯。”
　　秦氏倒没有像苏母想那么多。
　　她只知道苏母也答应了这件事情。
　　秦氏手心动了动，一两银子就落入了顾月明的手心里：“这是我前些日子攒够了才去镇上换的，你拿着。”
　　顾月明嘴唇才动，秦氏已经阻止了她继续说下去：“穷家富路，本就是一家子人，你也别和嫂子客气。”
　　顾月明也不知道秦氏攒了多久攒到的这一两银子。
　　秦氏说着，又笑了笑：“最多等你回来了，再带着你大哥去赚回来就是了。”
　　顾月明也笑了笑：“好。”
　　“多谢大哥大嫂。”
　　“尽瞎客气。”
　　出了东屋，对门的苏湛清正巧掀了门帘出来。
　　顾月明站在东屋的门口。
　　看着那道修长挺拔的身影，感受着莫名开始发烫的掌心，顾月明忽然有些说不出的羡慕男主。
　　倒不是羡慕他光辉灿烂的未来。
　　而是羡慕他有这么好的一家子人。


第26章 
　　苏湛清抬眼看来。
　　正正好四目相对。
　　她眼里情绪莫名，苏湛清皱了皱眉：“……怎么了？”
　　顾月明回神，摇头：“无事。二郎快去吃饭吧。”
　　朝着苏湛清笑了笑之后，顾月明率先进了厨房里去。
　　苏湛清看了眼她的背影，眉头未曾松开，但也没有再问，抬脚跟了上去。
　　*
　　吃过饭后，两人便准备出发去县里。
　　行走在外，户籍是必须的东西。
　　顾月明的户籍苏母取了交到了她手里。
　　很薄的一张纸，轻飘飘的。
　　顾月明收起来的时候看了好一会儿。
　　——也不知道不偷钱跑路得不得罪男主。
　　苏家众人将两人送去了村口。
　　苏母：“这几日也没什么人去县里，你们只能走着去。”
　　说罢，又拉着苏湛清的手：“这几年家里的事情耽误着，你也一直没能参考。”
　　“这次也不用心思过重，人一辈子几十年的时间呢。”
　　苏湛清点头，听着几人挨个的嘱咐。
　　苏母拉着苏湛清说完，又和顾月明交代了不少：“外面不比家里，有了事情就和二郎说，知道吗？”
　　顾月明点头。
　　挨个嘱咐过了之后，苏母这才大手一挥：“行了，时间也不早了，赶紧走吧，再晚到了县里天都黑了！”
　　苏冬至和苏夏至一左一右抱着她的腿和她告别：“小婶婶你要早点回来哦~”
　　顾月明看了眼两小只，又看了眼苏家众人。
　　户籍在她手里，万一她出去了，经不住诱惑……
　　“走吧。”
　　苏湛清的及时出声，打断了顾月明继续胡思乱想下去。
　　顾月明笑着和苏家众人告别之后，和苏湛清一起离了向水村。
　　“走之前，娘给了二两银子，大嫂也给了一两，等到了县里，我拿给二郎。”
　　路上，顾月明和苏湛清提起了苏母和秦氏给她塞钱的事情。
　　苏湛清看了她一眼：“既然是给你的，你拿着便是。”
　　顾月明：“……？”
　　顾月明又强调了一遍：“一共三两。”
　　苏湛清面无波澜：“嗯。”
　　嗯？
　　男主不怕她再次带钱跑路？
　　顾月明疑惑的看了苏湛清一眼。
　　“你会吗？”却听苏湛清问了一声。
　　顾月明：“……？”
　　她确认自己没有开口说话。
　　看了一眼面色尚可的男主，顾月明若有所思：“可、可以吗？”
　　眼下户籍就在她手里。
　　这段时间来看，男主又不像是会迁怒的，虽然会生气，但反正男主是要送她走的，如果她自己走并且往后不参与男主的剧情……
　　嘶——
　　好像也可行？
　　苏湛清：“……”
　　苏湛清面上有些复杂。
　　正准备说什么，自后方而来的一辆马车正正好停在了两人前面一些。
　　熟悉的一张脸从车窗内探了出来。
　　“子固！顾姑娘！”
　　顾月明和苏湛清同时转头去看。
　　“仲远？”
　　李勒。
　　车上，李勒面上带笑的招呼着：“子固同顾姑娘可是要去县里？正巧我也回县里，不如一起？”
　　两人才离了向水村不远，走着去还得近两个时辰。
　　片刻后，顾月明和苏湛清一起，再次坐在了李勒家的马车上。
　　李勒看了眼两人带着的行李：“子固可是准备出发去府城了？”
　　车门没再关起来，三人一起坐在车厢内。
　　苏湛清点头：“正是。”
　　李勒面上带笑：“如此，不如你我一起走？”
　　和男主相同又不同。
　　相同的是，李勒如今同样还是童生不曾参加过院试。
　　不同的是，男主是因为家里的原因一直耽搁着，李勒则是因为前几年一直跟着老师在外游学才回的雄阳。
　　苏湛清看了一眼安静坐在旁边的顾月明。
　　若是他一个人，就直接答应下来了。
　　李勒顺着他的目光，也看向了顾月明。
　　看了看她背后的行囊，李勒笑着道：“顾姑娘此次也是要去府城？”
　　顾月明点了点头。
　　毕竟此前也才只见过一面，李勒没有半点窥探隐私的意思，只笑着道：“那不若同行？”
　　顾月明回看向苏湛清。
　　男主的意思呢？
　　见她没有排斥，苏湛清便直接应了下来：“那明日结伴同行。”
　　李勒依然带笑：“正好，路上倒是方便了我同子固兄讨教。”
　　眼下的季节已过盛夏又未入冬。
　　今日天气极佳，马车未关门窗，时不时的便有风带过，拂在面上正正好的轻柔。
　　三人随意的闲聊着。
　　李勒主动和顾月明搭话道：“说起来，上次姑娘为我爹娘作的那两副画，县里还有好几户人家都问了姑娘，也想要请姑娘代为作画。”
　　和苏湛清平日的少言相比，李勒称得上极为健谈。
　　三言两语之间话题自然且不会招人厌烦。
　　顾月明笑了笑：“那从府城回来，或得托着介绍一番了。”
　　李勒和善着眉眼：“本就是专门寻姑娘的，哪里当得一句托字。”
　　苏湛清坐在旁边，看着气氛融洽的两人。
　　方才顾月明那“可以吗”三个字又浮现在了耳边。
　　所以，不是常运也不是钱财，她为什么还有离开的念头？
　　苏湛清敛了敛眉眼。
　　到了县里之后，李勒本想请两人回去李府去住，被顾月明和苏湛清两人同时拒绝。
　　李勒也没有强求，寻了一处客栈将两人放下了车：“那我明日一早来客栈寻子固同顾姑娘？”
　　约定好之后，这才笑着告辞离开。
　　顾月明礼节性的送他先走后才收回视线。
　　然后，就对上了若有所思的苏湛清。
　　“……嗯？”顾月明：“二郎？”
　　苏湛清眼底情绪散了散。
　　顾月明转头看了看马车消失的方向，又看向苏湛清：“二郎怎么了？”
　　怎么看着像是在规划大尧的百年大计一样严肃。
　　苏湛清摇头：“无事。”
　　他只依稀记得丁字班的常运也是同李勒一般的开朗性子。
　　难道是因为觉得自己性子无趣？
　　*
　　当晚，苏湛清同顾月明各自一间房。
　　顾月明想了想，还是带着三两银子去隔壁准备交还给苏湛清。
　　苏湛清不曾休息，见是顾月明，便直接让她进了屋里。
　　只是寻常的客房，也不比苏家西屋那般宽敞。
　　桌前亮着灯，还放了一本翻开的书，顾月明也不好打扰男主太长的读书时间。
　　但还不曾开口，就听见苏湛清问道：“可是不敢一个人住？”


第27章 
　　顾月明愣了愣：“啊？”
　　苏湛清看着她还不曾洗漱，又道：“伙计才送了热水上来，你先去洗漱？”
　　顿了顿：“我去隔壁将被褥抱过来。”
　　苏湛清：“客栈不比家里，每间房只一床被褥。”
　　顾月明：“……”
　　室内烛火昏黄，映照在他的脸上，那么平静又那么认真。
　　见他真的要去隔壁抱被褥，顾月明迅速回神，扯住了苏湛清的衣袖。
　　“不是，二郎误会了。”
　　顾月明：“我来把娘和大嫂给的银两交给二郎。”
　　说着，又特意强调了一下：“而并非害怕来找二郎同住。”
　　苏湛清凝眉看向她：“……嗯？”
　　顾月明忙将另一只手摊开，掌心三两银子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证明着顾月明的来意。
　　“……”
　　苏湛清看了看顾月明掌心的三两银子，又看了看似乎确实没有不适惧意的顾月明。
　　“……？”
　　片刻尴尬的沉默后，苏湛清动了动唇，移开了目光：“不用，你自己收起来。”
　　顾月明松开了拉着的衣袖，将银子放在了桌上，笑着道：“还是二郎收着吧。”
　　这样，万一她这几天真的鬼迷了心窍带着户籍跑路。
　　至少没卷钱。
　　钱留在了桌上，顾月明飞速滚回了隔壁洗漱休息。
　　苏湛清坐在桌前，盯着那三两银子看了许久，最后默然收了起来。
　　*
　　依旧是一夜好梦。
　　第二日一早，顾月明出了房间准备去寻苏湛清的时候，苏湛清正好从楼梯处上来。
　　顾月明有些意外：“二郎出去了？”
　　这么早？
　　外头天也才不过蒙蒙亮。
　　“醒了？”苏湛清点头。
　　走近之后，顾月明才注意到他手里用油纸包裹着什么。
　　“路上未必能遇到食肆。”苏湛清将油纸包递给她：“这家包子味道很好，垫垫肚子。”
　　顾月明接了过来。
　　入手极烫，应当是才从蒸笼里拿出来。
　　“多谢二郎。”顾月明换了只手：“二郎吃过了吗？”
　　苏湛清点头：“我吃过了。”
　　“快吃吧，府城路远，昨日约了卯时三刻出发，想来这会儿仲远也该出发了。”
　　县里本就不大，从李府到两人住的客栈，不过也就是片刻的功夫。
　　指尖有些烫，顾月明又换了只手，一边拆开油纸一边点头：“好。”
　　说话间，又换了只手。
　　才出锅的包子，是真的烫手。
　　还未曾将裹着的油纸拆开，顾月明手中的油纸包就忽然又被苏湛清接了回去。
　　顾月明不明所以抬头去看：“嗯？”
　　怎么，给了还带拿回去的？
　　疑惑间，苏湛清修长的手指稳稳的拆开了油纸包，微微抬手，包子送到了——
　　她的嘴边？
　　油纸隔不住包子的热量，苏湛清掌心有些灼热。
　　苏湛清：“有些烫，我拿着。你吹一吹吃。”
　　包子的香味飘来飘去，和苏湛清清冽的话语一起，萦绕在周围。
　　“……”顾月明直觉哪里不对：“不用，我自己可以……”
　　话没说完，苏湛清忽然抬起手自己吹了吹包子上的热气：“呼——”
　　然后，再次递回了她的嘴边：“快吃吧。”
　　“马车颠簸，若是不事先垫垫，我担心你会晕吐。”
　　“上了马车再吃，可能更会不舒服。”
　　说着，苏湛清又吹了吹：“还是有些烫，小心些。”
　　顾月明：“……”
　　寡王男主这是被人夺舍了？
　　突然这么整？
　　*
　　眼下时辰尚早，还未到卯时三刻。
　　客栈里没什么人走动。
　　顾月明看着神色平静且自然的苏湛清，心底连着念了三遍“男主无CP，男主一辈子是寡王”，来压下对他此举心底产生的怪异感。
　　才念完。
　　一道讶然声音忽然响起。
　　“……子、子固？”
　　苏湛清和顾月明同时循着声音看过去。
　　李勒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楼梯口，此时正微张着嘴巴看过来。
　　目光交错之间，李勒反倒比顾月明和苏湛清两个当事人都不自在。
　　眼底懊恼。
　　是他该死。
　　他只是看到子固吹了吹包子送到顾姑娘嘴边一时没忍住。
　　他当真不是故意要打断。
　　“抱、抱歉。”李勒结结巴巴的假笑补救：“你……你们先喂，我去门口车里等。”
　　说着，歉意的看了两人一眼，匆匆转身下楼。
　　隐隐的声音传来：“不——必——着——急——昂——”
　　苏湛清：“……”
　　顾月明：“……”
　　所以，并不是她一个人觉得怪异。
　　如同他的突然出现一般，李勒又突然的消失。
　　顾月明看着像身后有狗追一样飞快消失的李勒，眨了眨眼，率先收回视线。
　　尽量自然的开口：“我自己拿着就好。”
　　苏湛清压下耳垂处传来的丝丝热意，平静的开口：“还是烫手。”
　　顾月明已经飞速接了过去：“没关系，我就爱拿烫手的。”
　　苏湛清：“……”
　　顾月明捧着两个包子转身进了屋内：“我去拿行李，二郎也先去拿行李。”
　　苏湛清看了看顾月明背影已经消失的方向，薄唇抿了抿。
　　指尖轻轻的摩挲了两下，同样回了房间去拿包裹。
　　再出来的时候，顾月明手里油纸和包子都不在。
　　苏湛清极自然的将她身后的包裹一并接了过来：“吃过了吗？”
　　“嗯。”
　　顾月明点头之后，他也没再多问。
　　两人出了客栈的时候，果然一辆马车等在那里。
　　马车上放了不少东西，车前除了车夫还跟了一个年岁看起来不大的小书童。
　　小书童过往经常李府书院两头跑，见过苏湛清不止一次。
　　见人出来，便朝着马车内道：“公子，苏公子出来了。”
　　马车内的李勒探出了头：“怎么这么快？”
　　不是说了不必着急？
　　苏湛清看了他一眼。
　　李勒果断岔开话题招呼着两人上车：“快上车吧。”
　　两人上车之后，西瓜坐在了前面。
　　马车的门窗依旧不曾关上。
　　李勒虽如以往一般带着笑，但眼下这笑里怎么看怎么不同寻常。
　　子固兄平日里看着严肃正经，怎的私下里竟是这般？
　　李勒也没看顾月明，只看了一眼苏湛清：“我们得赶在府城暮鼓敲响之前进城，所以不得不早些动身。”
　　这便是在解释自己方才为什么会出现在客栈里。
　　顿了顿，又添了一句：“但也没那么急。”
　　喉头一动，继续道：“吃好了吗？”
　　没吃好还能再等一等的。
　　顾月明：“……”
　　苏湛清：“……”


第28章 
　　眼下不过才卯时三刻左右。
　　时间尚早。
　　城内除了已经出摊的零散小贩之外，行人不多。
　　马车一路顺畅无阻的出了城。
　　晨风拂过，将之前发生的事情一并留在了客栈。
　　马车上，李勒已经同苏湛清聊起了考试相关的事情。
　　李勒将车上李父李母给他收拾起来的大堆行李往里面推了推，道：“惠州府今年才新换了一位学政大人，子固可曾听说？”
　　苏湛清点头：“略有耳闻。”
　　顾月明对这些事情不怎么有兴趣，侧坐着身子，安安静静的看着窗外不断掠过的风景。
　　但也留意了一耳朵。
　　——给顾子苏的画本子取材。
　　清晨落在颊边的风有些凉，苏湛清同样侧了侧身子，替她挡掉大半的冷风。
　　李勒看在眼底。
　　等苏湛清看过来，这才继续道：“未满任期换了学政的事情，倒是恰巧被我们碰上了。”
　　大尧各府学政三年为一个任期，大都会在连任两个任期之后才会有所调动。
　　惠州府上一位学政，只在惠州任了两年。
　　李勒说着，又啧啧两声，摇了摇头：“这次，怕又不知道有多少学子要被打一个措手不及。”
　　大尧院试历来由本地的学政主持，所以，不少书院及学子在院试开考之前都会仔细研究一番学政喜欢的出题内容以及喜欢的学子模样。
　　苏湛清若有似无的笑了下：“也不算不公。”
　　不可否认，钻研这些方面能稍微多一些机会。
　　但到底学问和认知才是最重要的。
　　换了学政来不及研究这些，正好倒是让所有人都站在了同一条线上。
　　明显，李勒和他想法一致。
　　跟着笑了笑：“子固说的是，哈哈！”
　　说罢，揭过了惠州府换学政的事情，转而聊起了文章的事情。
　　“说起来，我这几日还新做了一篇文章，眼下无事，不若子固帮着看看？”
　　苏湛清兴致不浅，浅笑道：“仲远向来文采不俗，能借来一观，也是我的荣幸。”
　　李勒明显早有准备，苏湛清点头之后，便从旁边顺手的位置取了卷好的文章出来，递给了苏湛清。
　　苏湛清接过之后，细细的看了起来。
　　两人渐渐就着文章里的内容讨论了起来。
　　一道清冽、一道爽朗的声音你一言我一句的跟随着疾行的马车一起，朝着府城的方向前进。
　　原本看着车窗外的顾月明，也没有再看着窗外，而是顺着这两道声音看向了讨论当中的苏湛清和李勒。
　　“粗缯大布裹生涯，腹有诗书气自华。”
　　眼下和她同坐在马车当中研读着文章的两人，只十年时间就变成了能够影响整个国家的存在。
　　人生当真是奇妙。
　　顾月明撑着下巴听他们从文章聊到家国，再从家国聊回文章。
　　想来，此刻的苏湛清和李勒也未必会预料到两人随口闲聊的东西会在短短十年的时间里被他们自己逐一实现。
　　更未必会想到，方才两人只随意闲提了一嘴的学政会是他们这条路上的第一个贵人。
　　——这次院试，男主一篇颇有些离经叛道意味的“愚忠愚孝不算忠孝”的文章就是被这位学政力排众议点做了榜首。
　　也正因此，苏子固这个名字才开始逐渐在各处文人中冒头。
　　*
　　因为必须得在府城暮鼓敲响之前进城，所以马车一路疾行。
　　中午，一行五人也只在路过的一处小摊前简单的吃了点。
　　“累了吗？”
　　吃过午饭回了马车上，苏湛清看了眼一早上安静的顾月明，问了句。
　　顾月明摇了摇头：“不累。”
　　“若是累了，可以靠着我歇息一会儿。”
　　毕竟是在路上，旁边还有李勒和西瓜忠叔等人，苏湛清只低头嘱咐了一句。
　　顾月明愣了下，唔了一声。
　　一旁李勒继续笑而不语。
　　心底“啧啧啧啧”声不断。
　　*
　　一路的颠簸，一行五人终于赶在天黑之前到了府城。
　　“还有半个时辰就该敲暮鼓了，我们得先寻间客栈住下。”
　　这些年李勒外出游学，忠叔也一直跟着在四处奔走。
　　府城跑过不止一次，对晨钟暮鼓宵禁之类的事情很是熟悉。
　　“县里能好些，宵禁之后被抓到还能说个情。府城里一旦宵禁，除了疾病生育还有死丧，但凡被抓到，至少都要关上三天。”
　　“眼下两位公子院试在即，可不敢出岔子。”
　　忠叔一边说着，一边在城内绕来绕去。
　　“这几日城里到处都是前来参考的学子。”
　　忠叔进城之后，直奔府城贡院所在的区域而去。
　　一连跑了三家客栈，终于才赶在城内宵禁之前找到了尚有空房的一家。
　　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五个人，要了四间房。
　　忠叔和西瓜两人一间，顾月明苏湛清李勒一人一间。
　　简单的收拾洗漱之后，已经是亥时三刻左右。
　　顾月明洗漱的时候，简单的算了一下。
　　单路上，她们就走了近七八个时辰，这还是在雄阳县距离府城并不算很远的情况下。
　　一整天的奔波加之中午也只是草草吃了点，肚子空空又有些疲累，顾月明也没什么心思去做旁的事情，洗漱之后便准备休息。
　　“咚、咚咚。”
　　才准备熄灯，房间的门被人敲了敲。
　　苏湛清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是我。”
　　“娘子可有歇息？”
　　顾月明转身去给他开门。
　　门外，苏湛清端着一碗白粥，身形持正的等在那里。
　　顾月明开门之后，苏湛清将手里的白粥递给了她：“后厨伙计都歇下了，客栈里只有白粥，娘子垫垫肚子再睡。”
　　顾月明抬眼看他。
　　客栈里只挂着的几盏灯笼还亮着，明明灭灭。
　　有那么一个恍惚，顾月明竟然觉得男主的身上闪过了温柔。
　　“……？”
　　白粥入手温热，将顾月明从恍惚中拉了回来。
　　她看向苏湛清：“二郎吃过了？”
　　苏湛清嗯了一声。
　　苏湛清：“垫垫肚子，早些歇息。”
　　“记得将门带好，我依旧住在你右手边那间。”
　　“有什么事喊一声，我能听见。”
　　细细交代了几句之后，苏湛清这才转身离开。
　　顾月明端着粥回了房间。
　　只是一碗白粥，没有加任何的东西，但温温热热的一碗下肚，疲劳都拂去了一些。
　　一夜酣睡。
　　*
　　大尧院试共分为两场。
　　一场正试，一场复试。
　　正试两文一诗，复试一文一诗。
　　无需像乡试会试一般在考场过夜。
　　今年院试的第一场正试在三日后。
　　顾月明不需要参考，加之昨天又在路上奔波了一整天的时间，所以第二天苏湛清并没有叫她起床。
　　顾月明一直睡到临近巳时才起。


第29章 
　　隔壁苏湛清房间的门开着。
　　顾月明敲了敲门，苏湛清便抬眼看了过来：“醒了？”
　　顾月明点头：“二郎早。”
　　“早。”苏湛清将桌上的书收起来，起身出了房间：“饿了吗？想吃什么？”
　　昨天中午就只草草吃了点，晚上也只喝了一份白粥。
　　顾月明也没和男主客气。
　　想了想，问道：“二郎想吃什么？或者府城有什么特色餐食？”
　　特色餐食？
　　苏湛清沉思了片刻：“泡馍？”
　　但泡馍雄阳县里有些人家自己也会做了吃。
　　可若是非要说个其他的，苏湛清也不知道了。
　　“泡馍？”顾月明眼睛亮了亮。
　　大尧竟然也有泡馍卖。
　　“那不如我们去尝尝泡馍？”顾月明看向苏湛清。
　　苏湛清嗯了声：“好。”
　　顾月明等在楼梯口，苏湛清去找李勒。
　　片刻之后，李勒跟着一起出来。
　　忠叔和西瓜跟着一起出来，但没有一起过来。
　　顾月明看了转身又进了另外一间屋子的两人：“他们不去吗？”
　　李勒笑着给她解释：“西瓜和忠叔一会儿还有事要出去，他们自己去吃。”
　　顾月明没有再问。
　　一行三人出了入住的客栈。
　　昨晚入城的时候已经天黑，又着急着在宵禁之前寻个住处，也没怎么注意城内的情况。
　　眼下才察觉，府城内的热闹非凡。
　　虽不比前世的高楼大厦繁华。
　　但从三人出了客栈开始，沿街热闹的叫卖声此起彼伏就没有停下来过。
　　各式各样的小摊贩应有尽有。
　　三人寻了人最多的一处泡馍摊子坐了下来，各自要了一份。
　　客人多，但店家的速度却是一点都不慢。
　　很快，三人要的泡馍便被送了上来。
　　顾月明看着碗里掰好煮好的馍，稍稍意外：“这泡馍竟然不用自己掰？”
　　前世，大家一起吃泡馍，主打的就是一个自己掰。
　　“自己掰？”李勒好奇。
　　苏湛清也抬眼看了过来。
　　“……”好的，看来大尧没有食客自己掰馍的习俗。
　　顾月明一边熟练的翻了翻碗里的泡馍，一边给两人解释：“就是将馍给了食客自己，由食客自己掰成大小合适的小块，掰好了之后店家再去煮。”
　　说着，两根手指比划了一下：“最好是像这样的大小，好看不说，还入味。”
　　“倒是有趣。”李勒看着她的比划，道。
　　苏湛清也跟着点了点头。
　　两人倒也没有问她是从何处得来的这种吃法，毕竟县里有些人家自己也会做着吃。
　　这是以往顾家自己的吃法也说不准。
　　苏湛清点头之后，又看向顾月明缓声道：“那下次我和店家说好，我们自己掰。”
　　顾月明眉眼弯了弯。
　　点头肯定了男主的提议：“嗯嗯。”
　　到时候，她那一手掰馍的手艺亮出来，还不得震惊哭男主？
　　李勒轻咳了一声，低头吃馍。
　　*
　　吃过了饭，顾月明起身去付钱。
　　苏湛清要起来，被她直接单手摁了回去：“这顿我请。”
　　昨天早饭晚饭男主请，中午饭李勒请。
　　今日这顿她请。
　　顾月明抬手轻轻的拍了拍腰间，抬抬下巴：“不差钱。”
　　兜里虽然拢共也不到五两银子，但主打的就是一个豪横。
　　苏湛清：“……”
　　李勒噗嗤的笑了一声。
　　被苏湛清扫了一眼之后，转瞬恢复如常，咳了一声笑道：“如此，多谢顾姑娘。”
　　“客气。”
　　一碗热腾腾的泡馍下肚，顾月明三人身子都暖和了不少。
　　街上人来人往。
　　李勒看了看身旁同样吃饱喝足的两人，建议道：“既然出来了，那便四处转转？”
　　苏湛清点了点头：“正有此意。”
　　顾月明看了两人一眼：“院试在即，二郎和李公子不回客栈再看会儿书吗？”
　　苏湛清拉着她朝着旁边站了站，避开了迎面跑过去的三四个小孩：“临近考试，随意走走松松心更合适。”
　　顾月明：“这样？”
　　一旁李勒跟着道：“而且这几日说不得各处书局还有为学子们组织的诗会，正好也能去看看。”
　　两位考生自己都这么说，顾月明也没什么话说。
　　苏湛清和李勒此前府试的时候就来过，顾月明跟着两人拐了两条街之后。
　　街道上的景象同方才瞬间一变。
　　若说方才是喧闹的人间烟火，那眼前这条街上，大抵就是府城里单辟出来的文人街。
　　每走三两步，不是笔斋就是书肆。
　　似是看出了她眼底的好奇，苏湛清低头解释道：“此处临近贡院还有府学，所以书肆颇多。”
　　顾月明恍然大悟。
　　原来是开在学校和考场门口的。
　　“走吧，进去看看。”一旁的李勒招呼着。
　　说罢，率先朝着看起来最热闹的一家书局走了进去。
　　顾月明和苏湛清也跟了上去。
　　进门之后，顾月明立马就察觉到了此处书局和雄阳县里书局的不同之处。
　　雄阳县里只一家书局，该有的书倒是大抵都有，但却严禁翻看。
　　可眼前这家书局中，除了三五成群聚集在一起吟诗作对的人之外，还有不少人在翻看着书局内放出来的那些书。
　　其中不乏女子。
　　乍一眼看过去，倒是莫名的像极了后世的书店。
　　但却又多了许多“高谈”阔论的文人。
　　顾月明跟着苏湛清还有李勒先去各处围起来的人群前转了转。
　　但她对经史子集的了解仅限于那些知名的内容上，所以只听了一小会儿便没了什么兴致。
　　想着，顾月明扯了扯苏湛清的袖子。
　　等苏湛清低头看过来的时候，凑过去道：“二郎先听？我想去书局四处转转。”
　　苏湛清能猜到一些她的心思，点头：“去吧。我就在此处不会走动，莫要走远，若是有事就唤我。”
　　“嗯嗯。”顾月明点头之后，一溜烟的便消失在了这围观的人群之外。
　　苏湛清看着她去了里头的架子处，这才收回了视线。
　　转头，就对上了李勒打趣的目光。
　　“啧啧。”李勒笑了笑：“我过往还觉得子固寡言，谁曾想对上姑娘家竟和对上我是完全不同的模样。”
　　连个包子都喂着吃。
　　三言两语间，还和人家姑娘约了一起掰馍吃。
　　想着，李勒又啧啧了两声。
　　苏湛清：“……”
　　苏湛清平静的收回了视线，道：“非是对上姑娘家。”
　　李勒斜了他一眼：“这几日我可都看在眼底，还说不是？”
　　苏湛清继续平静的道：“只是对自家娘子。”
　　而且还是莫名有着离开心思的娘子。
　　李勒愣了愣：“娘、娘子？”
　　“你何时成婚，我竟不知？！”
　　苏湛清已经继续听起了人群中间那人阐述自己的见解，明显未有再聊下去的意思。
　　李勒愤愤：“……！”
　　“这么大的事情子固竟也瞒着我？”
　　气，“百年之后，我怕是要与你割袍断义！”
　　苏湛清目视前方，默然点头：“好。”
　　李勒：“……？”


第30章 
　　里间，顾月明已经目的明确的翻看起了画本子。
　　画本子和外面众人聊着的经史子集相比较起来，明显的就落在了她的擅长点上面。
　　连着翻看了好几本之后，她心里便大概有了数。
　　书生、精怪、闺阁小姐为主角的更多一些，但也不少旁的类型。
　　画工也各有不同，有精简有细腻。
　　市场成型且包容度不低。
　　对比着，顾月明大概可以给自己暂时拟定的几个画本子落一个合适的区间范围。
　　只不过，大尧的所有画本子，似乎都习惯在第一页放一句简单介绍。
　　不复杂，有字无图。
　　不论质量好坏高低，每本都有。
　　像是一种约定成俗的习惯。
　　顾月明将这点先记下。
　　想着回去得记得把这点添上去。
　　一共四五层的架子，顾月明将手里的那本放回第四层之后，又准备从第五层再取一本。
　　按照她自己的猜测来看，这架子各层画本子的质量明显是递增的。
　　第五层，应当也是大尧如今最受欢迎的画本子。
　　“快快快，在哪里你拿给我！”
　　正准备随意取一本先看看，旁边一道脆生生的声音传来。
　　顾月明闻声抬头看了一眼。
　　一个身着浅绿色衣裙、长相可爱的姑娘催着店里的伙计匆匆走过来。
　　两人也没注意站在旁边的顾月明，那伙计被催着从架子的最上层取了一本画本子下来。
　　“乐姑娘，就是这本了，给您。”
　　“还好秦姐姐告诉我了，不然又要错过了！”那被唤作乐姑娘的女子眼前顿时就亮了起来：“再给我拿两本！”
　　伙计应声又取了两本下来交给她：“这也是昨天才送来咱们店里的，好多公子姑娘都还不知道呢。”
　　那姑娘接过来之后，摆手：“我先看看，看完了结账！”
　　这明显是店里的熟客，那伙计听罢，笑着道：“是是是，姑娘先看。那我就先忙其他事情去了？”
　　“嗯嗯。”绿色衣服的姑娘头也不抬。
　　看着画本子的眼底，时而欢喜，时而惊叹。
　　看来是很受喜欢。
　　顾月明抬着的手一转，取了和这姑娘手中相同的一本。
　　翻开之后，顾月明倒稍微有些意外。
　　第一页“我有一剑，移山填海”八个大字映入眼帘。
　　——个人成长爽文向。
　　顾月明挑了挑眉。
　　接着继续翻看了起来。
　　事实证明，她的猜测并未出错。
　　就是一本江湖背景的个人成长爽文画本子。
　　画工精湛。
　　内容流畅。
　　可读性也很强。
　　顾月明翻着看的间隙，旁边的绿衣服小姑娘已经一股脑飞速的翻看完了所有内容。
　　长长的舒出了一口气之后，合上了打开的画本子。
　　抱着三本画本子心满意足的准备离开。
　　转头，不经意间又看到顾月明也在看。
　　绿衣服小姑娘脚步顿了顿，又转了回来，看向了顾月明。
　　顾月明有所察，抬头就正对上这姑娘的盈盈目光。
　　“你也喜欢山水先生吗？”
　　山水先生？
　　顾月明视线落在她怀里画本子的封面上。
　　哦，画本子的作者。
　　那姑娘又道：“我也喜欢！”
　　顾月明点头：“能看出来。”
　　直奔这边而来，旁的一眼不瞅，这本连着抱了三本。
　　那小姑娘笑的不见眉眼：“山水先生一共三套画本子，爱情、朝堂还有这本江湖剑客，我每套都看！”
　　顾月明看着她晶亮的眼眸。
　　小姑娘下巴点了点顾月明手中的画本子，又道：“就是他画的太慢啦，一个月才能画出这么薄薄的一点。”
　　“不止我，整个大尧都要等的急死啦！”
　　说着急，可她眼底的喜欢却也难以掩饰。
　　顾月明点头：“画本是极好。”
　　自己喜欢的东西被肯定，小姑娘面上的笑容都更加真切的一些。
　　“是吧是吧？我昨天还在和秦姐姐说呢，整个大尧的画本先生加在一起，都不如山水先生一个人厉害！”
　　顾月明默了默。
　　毕竟，她也是即将要加入大尧画本先生团的一员。
　　不过，倒也可以从这小姑娘的话里听出大尧各类型画本子的受众比她之前猜测的还要广一些。
　　“你快继续看吧，后面更好看哦！”指了指顾月明手中翻开的画本子，小姑娘欢快的准备去结账：“我要去结账回家啦！刚刚只粗粗看了一遍，回去还要细细看呢！”
　　“好。”顾月明点头之后，小姑娘迈着欢快的步伐抱着三本崭新的画本子离开。
　　顾月明没有再继续翻看。
　　将画册放回了架子上面之后，又取了旁边的几本翻着看了看。
　　类型各有不同，但无一不是画工精湛，内容流畅。
　　但确实如同方才的小姑娘所说，那位山水先生的几本都要略胜一筹。
　　心底大概有了一个准数之后，顾月明便出了里间。
　　*
　　苏湛清已经没有再继续听着那群学子论学，而是坐在了不远处的一张小桌前。
　　没看到李勒。
　　顾月明走近之后好奇的问了一句：“李公子呢？”
　　苏湛清从位置上起来：“仲远先回去了。”
　　“先回了？”
　　“嗯，说是……要去买把刀。”
　　顾月明不解：“买刀做什么？”
　　苏湛清平静的道：“衣服有些长，他买刀回去割。”
　　衣服长……
　　用刀？
　　顾月明默：“……？”
　　苏湛清已经岔开了话题：“娘子看好了吗？”
　　顾月明跟着移开了话题：“嗯。”
　　能知道的已经大概心中有数。
　　苏湛清点头：“那我们也走吧。”
　　顾月明看了一眼旁边依旧讨论的热闹的学子群：“二郎不再听一会儿？”
　　苏湛清摇头：“不必。”
　　老生常谈，暂没什么有新意的论调。
　　成吧。
　　想着回去之后得在前面添一页简介上去，顾月明又去买了一刀纸。
　　两人这才一起出了书局。
　　*
　　接下来的时间，三人都没有再出去。
　　苏湛清和李勒读他们的经史子集，顾月明在房间里给两个只有开头的画本子又多画了几张。
　　第三日是院试正式开考的时间，顾月明跟着起了一个大早。
　　卯时左右，贡院就已经开了门，她和西瓜还有忠叔三人将苏湛清和李勒送到了贡院门口。
　　考生排着队在往里走。
　　苏湛清看着才微微露出一点光亮的天际，嘱咐道：“我同仲远进去之后，你们就先回客栈，不必在这里等。”
　　院试虽不用在贡院里过夜，但第一场至少都得大半天的时间，等在这里陪着累。
　　因为知晓结果，所以顾月明并没有为男主担心，只道：“嗯嗯，二郎只管安心考试。”
　　“此次院试，二郎必定能高挂榜首。”
　　苏湛清松了松眉眼：“承娘子吉言。”
　　说罢，忽然抬手。
　　轻轻的碰了碰顾月明的头顶。


第31章 
　　她面上还带着早起的倦意, 站在身前眼底噙着笑意温声送祝福。
　　苏湛清看着，忽然就想摸摸她的头。
　　但抬手，也只是变成了轻轻的碰了碰。
　　虽然只是轻轻的碰了碰。
　　但面前, 顾月明依然顿住：“嗯？”
　　她是出现幻觉了吗？
　　她怎么感觉男主的手碰了碰她的头顶？
　　才睁大眼睛视线缓缓的上移。
　　苏湛清已经面色如常的收回了手：“我先进去了。”
　　顿了顿, 又嘱咐道：“娘子回去之后, 下午莫要再来了。”
　　下午结束在未时三刻左右，日头正大。
　　即便是深秋，也晒人。
　　苏湛清：“眼下时间尚早，娘子回去可以再休息一会儿。”
　　顾月明没怎么注意听, 她的关注点还在方才的幻觉上。
　　一旁，李勒已经一边捂着牙，一边拉着苏湛清朝着排着的队伍走了过去。
　　李勒：“走了走了, 子固要与娘子卿卿我我, 往后有的是时间！”
　　做什么非要在这贡院门口？！
　　顾月明：“……”
　　被拉着走的苏湛清：“……”
　　苏湛清朝着被打岔回过神来的顾月明点了点头：“娘子快回吧。”
　　贡院门口排队检索的队伍虽然长, 但是前进的速度却也不慢。
　　很快, 苏湛清和李勒两人便进了贡院中去。
　　“……？”
　　顾月明看着两人消失的背影, 皱了皱眉。
　　所以, 还是幻觉吧？
　　男主没事碰她的头做什么？
　　醍醐灌顶？送她来自考神的祝福？
　　可她又不参考……
　　顾月明晃了晃脑袋，将方才那堪称离奇的一幕晃出脑中。
　　和西瓜还有忠叔一起回了客栈。
　　*
　　时间尚早。
　　西瓜和忠叔打算回屋继续去睡个回笼觉。
　　顾月明则是带着三份卷起来的画稿，再次出了客栈。
　　去干正事。
　　顺着上次走过的路，一路去了“文人街”。
　　今日院试正试, 整条街上都冷清了不少。
　　顾月明依旧去了前几日去过的那家书局。
　　没什么旁的原因，单纯因为这家看着最大。
　　一大清早的，并没有什么客人。
　　顾月明进去的时候店里的伙计正在打扫卫生。
　　“姑娘要些什么？”
　　不同上次, 这次她才进去, 便有伙计看到迎了上来。
　　因为此前已经来过大概看过一次, 顾月明也没有拐弯抹角, 直接问道：“这里可收画本子？”
　　伙计看了顾月明一眼。
　　朝后面喊了一声：“掌柜的，有人要卖画本子！”
　　喊罢，又看向顾月明：“此事概由掌柜的负责，您稍等。”
　　顾月明点了点头。
　　很快，听到动静的掌柜的便从后院出来。
　　先是不着痕迹的打量了顾月明几眼，而后便领着顾月明在一旁的矮桌前坐了下来：“姑娘要卖画本子？”
　　他倒也没有因为顾月明女子的身份还有身上的粗麻衣衫有什么偏见，态度和善。
　　顾月明点头：“这里可收？”
　　掌柜的道没点头也没摇头。
　　只笑着道：“这需得等到我看过之后，才能给您一个准话。”
　　说罢，又看了顾月明上下一眼。
　　未看到画本子，多问了一句：“画本子姑娘可带来了？”
　　顾月明点头：“嗯。”
　　袖口松了松，卷起来的画稿纸便从袖中落了下来。
　　顾月明将顾子苏的那一卷递给了掌柜的：“这便是了，您先看。”
　　掌柜的接过之后，也没多言，径直看了起来。
　　“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也是关于书生的画本子？”
　　顾月明点了点头：“嗯。”
　　龙傲天型书生的科举之路。
　　掌柜继续往后翻着继续看。
　　才看到第二页，他就又抬头看了顾月明一眼：“姑娘这画工，颇为精湛。”
　　四方书局开在这里许多年，来来往往掌柜的也经手过不少画本。
　　能得他肯定，已是不俗。
　　单这画工，掌柜的便已然觉得可以收下。
　　但还是得再看看内容。
　　顾月明笑了笑：“掌柜的谬赞。”
　　掌柜低头继续往下看。
　　本是打算浅看几页评估一番可不可以收，若是收又该给何样的价格。
　　但掌柜的看着，却又不自觉的继续翻了下去。
　　初始觉得或是俗套的画本子。
　　但看着又觉得不是。
　　角度新颖却又一环扣着一环，强行勾着人的眼睛往下看。
　　顾月明也没打扰他，一直安静的等他看完。
　　期间店里伙计来给两人各自送了一份热茶，还多瞧了掌柜的手里的纸几眼。
　　直到掌柜的看完了最后一页纸，抬起头来。
　　顾月明这才问道：“您觉得如何？”
　　掌柜的不着痕迹的看了两眼顾月明手里的另外两卷纸。
　　面上笑容明显深了几分，问道：“这画本，姑娘心底的价钱如何？”
　　这便是想要。
　　顾月明道：“我想先听听书局的意思。”
　　画本生意，既然是诚心合作，也没必要拐弯抹角，掌柜的便道：“姑娘当是第一次同四方书局合作？”
　　顾月明点了点头。
　　掌柜的继续道：“既是如此，那我同姑娘简单讲讲。”
　　“姑娘的画本子生意，四方书局同您有两种合作方式。”
　　“第一种便是我与姑娘一起，商定一个你我都满意的价格，拟了契约书，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往后这画本子如何便全归书局承担。”
　　买断。
　　“还有这第二种，便是这画本子放在四方书局寄卖，你我拟定契约书，往后卖出的钱不论多少，书局同姑娘各自五成。”
　　分成。
　　掌柜的说罢，看向顾月明：“姑娘的意思呢？”
　　第一次合作或是寻常的画本子，四方书局通常只给出第一种合作方式，即一口价买断。
　　毕竟第二种方式后续维护过于复杂了些。
　　但掌柜的看了画本子之后，乐意和顾月明交个好，便将第二种合作方式也提了出来，由她来定。
　　掌柜的眼光毒辣，对市场也更了解一些。
　　怕是两人之间的画本子生意，也不止是这么一次。
　　顾月明道：“若是第二种，这五成可包含拓印的钱？”
　　掌柜的迟疑了片刻，摇头：“不包含。”
　　顾月明皱了皱眉。
　　掌柜的一只手将桌子上被风吹起来一些的纸张压了压，道：“我也不同姑娘拐弯抹角，若是寻常画本子，这拓印的钱书局便也承担了。”
　　“可你我也都看见了，这绘本过于精致，书局里的雕刻师父未必能原样复刻，所以四方书局必定会去城里单独请更好的雕刻师父。”
　　“这些师父要价可不低。”
　　“再加之纸张墨画的消耗，这笔钱若是独由四方书局来承担，当真多了些。”
　　毕竟这是真的一张就得一副刻板。
　　掌柜的叹气：“若是单书局承担，怕是到手只剩了一成利不到。”
　　顾月明默了默：“……”
　　虽然未必有他说的只剩一成利那么夸张，但也确实需要考虑到这些事情。
　　只不过若是双方共同承担这部分成本的话，那分成就不能再是五五。
　　“四六。”片刻后，顾月明看向掌柜的：“单雕刻师父的钱我与书局共同承担，但这余下的钱，我六。”
　　说罢，顾月明便等着掌柜的开口。
　　本以为掌柜的还得言语来往一番。
　　却没想到——
　　前一秒还坐在那里的掌柜的，下一秒已经笑意盈盈的站了起来：“那就先这般定下!”
　　请雕刻师父雕刻板这大头的钱一起承担，掌柜的爽快的很。
　　顾月明愣神的间隙，他已经直接招呼远处的伙计：“小六，去我房里拿纸笔，我要同姑娘拟定契约书！”
　　喊着，又催了一句：“快！”
　　顾月明回了神：“……？”
　　嗯？？？
　　掌柜的已经麻溜的便将手边的画稿卷起来收进了自己袖中：“抛去这雕刻师父的钱，剩下的书局与姑娘就四六，听姑娘的！”
　　顾月明默。
　　亏……了吗？
　　顾月明和动作麻利的掌柜的对视了一眼。
　　默了默，又试探的问了一句：“要不……三七？”
　　掌柜的：“……”
　　掌柜的和善的笑了笑。
　　转头朝着远处喊了一声：“小六！人呢？怎么那么慢？！”
　　小六奔丧一样带着纸笔跑的飞快：“来了来了！”
　　“还是四六，四六正正好好。”掌柜的一边熟练的开始拟定契约书，一边道：“四六您也绝对不会吃亏的。这大尧二十三处州府，处处都有咱们四方书局，这剩下的事情，姑娘便只管放心交给书局！”
　　毕竟如同掌柜的所说，后续销售还有具体拓印的事情都需要书局负责。
　　三七低了些。
　　四六也在顾月明最初的接受范围之内。
　　所以，她便也没有当真反悔。
　　等着掌柜的拟定好了契约书之后，看着没问题，便各自签了名字摁了手印。
　　“中华小当家？”掌柜的看了一眼契约书上约定的画本先生的名字。
　　由衷的赞了一句：“好名字！”
　　顾月明认同的笑了笑。
　　她也觉得挺好。
　　“一共三份契约书，姑娘一份书局一份，还有一份会送去府城衙门那边去。姑娘看，是书局代送，还是您自己去送？”
　　有些人会担心书局不去衙门备案，所以会带着自己送去。
　　因此掌柜的多问了一句。
　　毕竟不是只做她一人生意的书局，顾月明也没什么不放心：“此事便劳烦书局了。”
　　掌柜的笑着将两份契约书收了起来：“好。过几日四方书局就会差人将契约书送过去备案。”
　　说罢，这才又看向了顾月明手里的另外两卷纸：“这可是后续的内容？那姑娘一并交我便好。”
　　方才画本子里的剧情可还吊着他呢。
　　顾月明将其中一卷递给他：“这是又一份画本子，您看看此类可收？”
　　掌柜的再次接了过来：“又一份？”
　　和第一份相比，这份掌柜的看的便更加认真了一些。
　　时不时的还会皱着眉头思索上片刻。
　　“这是，仙人的世界？”
　　顾月明点头。
　　仙侠奇幻类。
　　这份很短，很快掌柜的便看完了。
　　“妙啊！妙啊！”
　　第一次看这种类型，掌柜止不住的心痒痒：“姑娘怎么又停在了这种掐人心的地方。”
　　方才那本卡的正正好不说，这本又是。
　　顾月明眨了眨眼睛，有些不好意思的道：“习惯了。”
　　掌柜又问：“那后面的内容姑娘可画好了？”
　　顾月明老老实实的摇头。
　　掌柜脸上瞬间失望不少。
　　但还是熟练且自然的将这一份的画稿也收了起来：“依然四六，姑娘看如何？”
　　顾月明想着他方才那让人觉得亏大了的模样。
　　尝试着商量：“不然……三七？”
　　掌柜的：“……”
　　最终，这一份仙侠奇幻的画本子还有另一份情爱故事的画本子，一份三七，一份四六，都和之前的科举类画本子一起留在了四方书局。
　　掌柜的笑着送她出了门：“往后您便只管画稿，这剩下的事情自有书局打理。”
　　“这前期雕刻的钱，暂且全由书局垫付。您一月给咱们送一次画稿，与您相关的账目和银钱，书局每月会给您送一份！”
　　“有劳。”
　　*
　　顾月明离开书局的时候，已经过了午时。
　　随意寻了一家店吃过了午饭之后，顾月明也没有再回去客栈，而是直接去了贡院门口。
　　院试正试未时三刻左右便会结束。
　　回去了客栈，也不过是多走一程路。
　　她到的时候，贡院门口已经等了不少人。
　　顾月明随意的寻了一处阴凉地站着，顺便在脑海当中构思一下后面的剧情。
　　三坑同开，主打的就是一个疯狂。
　　*
　　等了没一会儿，贡院的门便再次被打了开来。
　　陆陆续续的开始有考生开始往外走。
　　不少学子的面上都有些蔫哒哒的。
　　考试磨人，今古都一样。
　　倒是后面出来的苏湛清，看着状态还好。
　　人群当中，苏湛清似有所感，抬眼便朝着顾月明的方向看了过来。
　　顾月明朝他挥了挥手，便见苏湛清快走了几步到了跟前。
　　苏湛清：“娘子怎么等在这里？”
　　虽然已经是深秋，但这日头也依旧毒辣。
　　他看了一眼顾月明隐带着薄红的面颊：“不是同娘子讲下午莫要过来，在客栈等我回去就是？”
　　顾月明疑惑了瞬间。
　　讲了吗？
　　早间那会儿她并未注意听苏湛清说了什么，只是想着毕竟是代表苏家众人出来陪考的，该过来等着便来了。
　　早知道这样，她就直接回客栈了。
　　面前，苏湛清不甚明显的压了压微微上扬的唇角，带着她又往阴凉里面走了走。
　　“等了许久了吗？”
　　顾月明老老实实摇头：“没有。”
　　苏湛清看了她面上的薄红，又看了眼因为贡院外面因为考试特意支起来的糖水摊子：“在这里等我。”
　　说罢，便朝着糖水摊子走了过去。
　　几个呼吸之后，苏湛清回来，一边将手里的糖水递给她，一边道：“先喝点糖水润润唇，晚上想吃什么？”
　　第一场正式考试，并不会公布名次。
　　只会在明日张贴出进入复试的学子座号名单。
　　也就是说，今日贡院这边已经没有了旁的事情。
　　他递的太过自然，莫名的顾月明就又想到了被她晃出脑海里的“考神的祝福”。
　　好像也是这么自然？
　　顾月明：“……”
　　顾月明抬手将盛了糖水的竹筒朝着苏湛清的方向推了推：“二郎才考罢辛苦，还是二郎润润嗓子。”
　　苏湛清自然的拉起了顾月明的一只手，将竹筒放入她的手心：“此场考试并不辛苦。快喝吧，喝完我们回客栈。”
　　“……”
　　只是一份糖水，顾月明也不好一直推来推去。
　　“多谢二郎。”
　　苏湛清等她喝罢，看了眼面上稍稍下去一些的薄红，这才道：“走吧。”
　　顾月明也没多想，点了点头。
　　两人一路回了客栈。
　　*
　　一只脚踏进客栈的同时，楼上西瓜和忠叔正好一起下来。
　　看见顾月明，开口问道：“夫人出去了？”
　　然后，就又看到了跟在她旁边的苏湛清：“苏公子？您怎么回来了？”
　　迟疑了片刻，又有些不确定的道：“……已经考完了吗？”
　　顾月明和苏湛清同时朝着两人点了点头：“嗯。”
　　忠叔和西瓜四目相对。
　　懵了瞬间。
　　而后同时惊呼：“不是还有一个时辰才结束吗？！”
　　“……？”
　　顾月明：“已经结束了。”
　　西瓜和忠叔同时沉默。
　　片刻之后，又一起转头看向顾月明和苏湛清的身后。
　　“那您二位回来了……我们家公子呢？”
　　“他没有和您二位一起回来吗？”
　　苏湛清默：“……”
　　顾月明默：“……”
　　就说方才回来的路上总觉得忘记了什么。
　　——原来是忘记了等李勒。
　　*
　　而与此同时。
　　李勒看着人已经走的差不多的贡院门口，止不住的皱眉。
　　“子固怎么还不出来？”
　　他等的都能再写一篇绝世好文章出来了。
　　子固兄，慢慢！
　　*
　　西瓜和忠叔去贡院门口寻了李勒回来，已经是小半个时辰之后的事情。
　　当天下午一直到第二天上午进入复试的名单贴出来之前，李勒看着苏湛清的眼神都完全是一副看负心汉的模样。
　　顾月明几次和他对视，都默默的移开了视线。
　　这件事情怎么说呢——
　　罪在男主。
　　*
　　第二天张贴出来的进入复试的名单上，苏湛清和李勒的座号均在。
　　因为还有一场考试，所以看完了榜单之后，几人也没有再怎么逛便回了客栈。
　　苏湛清和李勒准备第二天的复试。
　　顾月明则在屋内赶画稿。
　　雄阳县到府城不近，她想着在离开之前再留一些画稿给书局那边。
　　一日时间就这么悄无声息的过去。
　　第三日一大早，依然是卯时左右，顾月明和西瓜忠叔三人再次送着两人进考场。
　　进去之前，李勒头次郑重其事的和西瓜还有忠叔交代了一句：“考试结束，务必来这里接我！”
　　说罢，斜了苏湛清和顾月明一眼。
　　忘记等人的苏湛清、顾月明：“……”
　　忘记接人的忠叔、西瓜胸脯拍的响亮：“公子放心！”
　　*
　　正试两文一诗，复试一文一诗。
　　听着似乎是简单了一些，但其实复试的难度相较于正试却是有所提升。
　　送了两人进入考场之后，顾月明几人便回了客栈。
　　当天顾月明也没有再出去。
　　等到了下午考试快要结束的时候，和西瓜还有忠叔一起从客栈出发。
　　三人到达贡院门口的时候，贡院正好开门。
　　和正试那天相比，明显一众学子的面上更加难看。
　　就连苏湛清和李勒出来的时候，面上都不怎么轻松。
　　李勒看了苏湛清一眼：“子固所答如何？”
　　苏湛清回想着所写的文章，摇了摇头：“遵从本心。”
　　李勒也没有再问。
　　顾月明和忠叔是不怎么懂科考内容的。
　　倒是西瓜，看着李勒面色凝重，唤了声：“公子。”
　　但李勒摇了摇头，他也不好再问下去。
　　一行五人径直回了客栈。
　　直到晚饭的时候，苏湛清和李勒考完时脸上那种凝重才消散了一些。
　　李勒还可以一边夹菜一边小声的和苏湛清嘀咕：“眼下考完了，子固这不多的是时间同弟妹卿卿我我？何故前两日非要在那贡院门口。”
　　牙酸。
　　苏湛清扫了他一眼。
　　不予理会。
　　转头，给顾月明夹了一筷子菜，道：“娘子尝尝这道焖豆角，很是不错。”
　　一旁西瓜应声：“是了是了，这道焖豆角好吃的很！”
　　说完，给坐着离他近的忠叔夹了一大筷子：“忠叔，您也快尝尝！”
　　“公子您也快吃，都要没了。”
　　西瓜一边招呼坐着隔了一个位置的李勒，一边又给自己也夹了一大筷子！
　　李勒：“……？”
　　*
　　院试正式放榜，是在复试结束的三日后。
　　因着还要看榜，所以几人也没有着急着回雄阳。
　　第二日午饭过后，李勒领着西瓜还有忠叔去给家里人买要带回去的东西。
　　苏湛清也看向了顾月明：“娘子可要出去转转？”
　　去转转她画本子的事情。
　　顺便，也给家里买些要带回去的东西。
　　顾月明：“那二郎在此稍等我一下。”
　　苏湛清点头之后，顾月明飞速的回了房间。
　　将还剩下的不到五两银子的巨款带在身上之后，这才同苏湛清一起出了客栈：“走吧！”
　　府城的街上，日日热闹。
　　但……
　　“一个绒花的簪子二两银子？”
　　顾月明不敢置信的和首饰摊铺的老板大眼瞪小眼。
　　精致是精致，可这也太贵了。
　　老板点头：“这里还有不是绒花的簪子，四两，您看吗？”
　　顾月明：“……”
　　顾月明默默的将手里的两支略小巧精致的绒花簪子放了回去。
　　又指了指旁边小女孩的头饰：“那这个呢？”
　　老板笑：“一两。”
　　老板诚心开口：“如果姑娘三样全要，便宜您二百文钱！”
　　顾月明笑：“……”
　　顾月明也诚心开口：“如果您便宜到二百文钱，那我三样全要？”
　　老板：“……”
　　顾月明看着老板面无表情的将三件首饰全都放回了原处。
　　叹了口气：“走吧，我们再去旁的看看。”
　　一路走来，府城里这物价的当真不低。
　　顾月明：“还想给娘和大嫂看一支簪子的。”
　　顾月明本想给苏母和秦氏各带一支簪子，可两支不到半个拇指大小的绒花簪子，加起来就要四两。
　　这价格。
　　要是不可能要的，搭上全部的身家也买不起。
　　顾月明面无表情的想：
　　——实在不行，就只能带些府城的便宜糕点回去浅表心意了。
　　苏湛清看了一眼被放回去的两支绒花簪子：“那娘子呢？”
　　顾月明抬了抬头：“嗯？”
　　苏湛清问：“娘子喜欢何种样式的簪子？”
　　顾月明半点不迟疑：“我喜欢二百文钱三支的。”
　　苏湛清：“……”
　　*
　　一路走过来，顾月明依旧两手空空。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
　　好一些的买不起，差一些的看不上。
　　一路走着，似无意，似有意，又到了文人街上。
　　顾月明看了一眼街上诸多的笔斋书局，抬头：“走吧，去给二郎看几刀纸！”
　　这个看得上也买得起。
　　昨日考完，今日这条街上便已经再次热闹了起来。
　　没再去四方书局，顾月明随即选了最近的一家书局。
　　再次买了两刀纸给男主做礼物。
　　二十四文钱。
　　一刀纸都比县里面贵两文钱。
　　“提前祝贺二郎此次高挂榜首。”
　　出了书局，顾月明笑着将今日份唯一买到的礼物赠予苏湛清。
　　苏湛清看了眼纸，又看了眼人，将纸接了过去：“如此，多谢娘子。”
　　说罢，继续看向顾月明，道：“今日无事，我同娘子去转转画本的事情？”
　　顾月明一愣：“……？”
　　忘记了，画本子的事情并没有和男主提起。
　　默了几秒。
　　顾月明开口：“画本子已经……”
　　找到了买家。
　　才开口。
　　前面不远处四方书局里一道熟悉的身影正巧走了出来。
　　是顾月明前几日在四方书局里有过一面之缘的绿衣服小姑娘。
　　显然，那姑娘看到了顾月明，并且也还记得顾月明。
　　朝着她招了招手。
　　笑眯眯的打招呼：“你怎么才来？”
　　顾月明话音顿住。
　　嗯？
　　什么怎么才来。
　　身旁苏湛清看了一眼绿衣服小姑娘：“娘子认识？”
　　顾月明点了点头：“……算是。”
　　两人谈话间，绿衣服小姑娘，也就是乐嫣然已经走到了两人的跟前。
　　也没注意她身旁的苏湛清。
　　继续欢喜着和顾月明道：“你也是被邀请着来看中华小当家的画本子的吗？”
　　顾月明面上神情顿了顿。
　　疑惑的看向乐嫣然：“……邀请着来看中华小当家的画本子？”
　　“是呀！”乐嫣然点头。
　　转身指了指身后从四方书局里出来的几个年轻姑娘：“还有秦姐姐她们，大家都是被邀请过来的！”
　　转而，又意外的看向顾月明：“你不是被邀请着来看画本子的吗？”
　　顾月明摇头：“不是。”
　　乐嫣然沉默了片刻。
　　大抵知晓是自己误会了：“我方才还以为你也是来看画本子的呢！”
　　说着，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顾月明想着，再次问道：“四方书局邀请大家来看……中华小当家的画本子？”
　　乐嫣然点头：“是呀！”
　　“就前天，惠州城里常在四方书局买画本子的大家都收到邀请啦！”
　　“四方书局新收了一位名叫中华小当家的先生画的画本子，直说那画本子都可以和山水先生相媲美啦！邀请大家来试看！”
　　顾月明沉默：“……”
　　那位山水先生的画本子当日她自己也翻着看过。
　　她和那位山水先生相媲美？
　　顾月明抬头看了眼不远处的四方书局几个大字。
　　这波牛皮吹得大。
　　“嫣然？好了吗？我们准备回去了。”远处，一道温柔的女声传来。
　　乐嫣然又匆匆的和顾月明道了一句：“没收到邀请也没关系啦！你喜欢看画本子的话可以去四方书局里面看看哦。”
　　“大家本来都还以为四方书局是在吹牛呢。但看过四方书局挂出来的那些之后，我倒觉得这位中华小当家先生确实可以同山水先生一较高下！”
　　“四方书局一共挂了这位先生的三个画本子开头，每个都很好看哦！”
　　顾.中华.月.小当家.明：“……”
　　谢谢喜欢？
　　乐嫣然安利完，笑着冲顾月明摆了摆手之后，朝着等在一旁的马车小跑了过去。
　　“秦姐姐叫我啦，我先走了，你快去看吧，等四方书局正式出了画本子，我们一起买呀！”
　　“嗯。”
　　顾月明目送着她离开，这才又将视线落在了四方书局的牌匾上面。
　　这一波的预热活动，完全在她的意料之外。
　　*
　　虽然不关注画本子市场，但从方才乐嫣然的话里也能听出一二。
　　这山水先生还有中华小当家想来都是大尧的画本先生。
　　苏湛清见顾月明看着四方书局的牌匾，微微低头，看向她：“我同娘子也进去看看？”
　　顾月明回神，摇头：“不了吧。”
　　她不习惯和众人一起欣赏自己的画本子。
　　顿了顿。
　　又想起之前的话还没有说完。
　　苏湛清也还不知道画本子的事情。
　　顾月明朝着他旁边凑了凑，略微有些不好意思的小声道：“我就是……中华小当家。”
　　苏湛清：“……？”
　　四目相对，顾月明朝着他点了点头，指了指四方书局。
　　苏湛清默了默，很快便了然。
　　苏湛清：“娘子已经将画本寄卖在了这四方书局？”
　　顾月明点头：“嗯。”
　　苏湛清本想问她何时的事情。
　　但想了想，左不过是他考试这两次。
　　眼眸微垂。
　　几息之后又看向了顾月明。
　　话语一转，问道：“那……同书局谈的过程可还愉快？”
　　除了掌柜的那迫不及待的四六分，当日也没什么波折。
　　所以，顾月明再次嗯了一声。
　　“如此便好。”
　　苏湛清：“若是有事，可以同我讲。”
　　“嗯嗯。”
　　画本子卖出去了，看样子暂且顺利，苏湛清便也没有坚持非要掺和一手。
　　顾月明不打算进去看看，他更没有强求。
　　苏湛清：“那我们再去前面转转？前面再往前两条街，种了不少银杏树，眼下正是叶落的时节，想来娘子应当喜欢。”
　　顾月明点头：“嗯嗯。”
　　揭过了画本子的事情之后，两人便准备离开文人街。
　　*
　　路过四方书局的门口。
　　顾月明下意识的朝里面看了一眼。
　　外面看，没什么不同，更多的还是同前几日一样高谈阔论的文人。
　　才准备移开目光，就正对上了恰巧路过门口朝外看了一眼的书局掌柜。
　　掌柜的也看见了街上的顾月明。
　　眼前一亮，就转道出了书局：“顾姑娘！”
　　顾月明很庆幸，他喊的不是中华小当家。
　　顾月明脚步顿住。
　　身旁苏湛清也跟着停下了脚步。
　　掌柜的走近：“这倒是巧了，还想着什么时候去同姑娘讲讲给画本子预先宣传一番的事情！”
　　顾月明笑了笑：“此事我已然听说。”
　　掌柜的笑：“那刚巧！”
　　“姑娘可要进去看看，今日我请了不少人来看，就在楼上。大家对姑娘的评价都是极高。”
　　顾月明摇头：“不了。”
　　掌柜的也不勉强。
　　总归，只要能将画稿交给书局就是了，其他的书局自己会操心。
　　反倒是顾月明，看了乐呵呵的掌柜的一眼。
　　既然遇上了，便又压低了声音问了一句：“只是，您怎么还拉了山水先生出来？”
　　这行为可不好。
　　掌柜的不怎么在意的摆了摆手：“这哪里是我拉出来的，山水先生自己说的。”
　　“就连这邀请大家先来看，吊一吊大家的胃口的建议也是那位山水先生自己提给书局的！”
　　顾月明皱眉：“嗯？”
　　今日这一手效果是肉眼可见的不错。
　　掌柜的继续乐呵呵的解释：“那日姑娘走后没多久，那位先生也来了书局，本来是说画稿有改动给咱们送新的过来，这不是等的时候凑巧就看到了姑娘那几份本子。就给咱们提了这样好的建议。”
　　顾月明疑惑：“如此？”
　　掌柜点头：“这是自然。”
　　顾月明还是不解：“可这又是为何？”
　　总不能是看了之后惊为天人，就想推荐。
　　她自认还没有到那个水平。
　　掌柜的沉默了片刻：“……”
　　也不好直接将当日山水先生那句——
　　“正好有了新画本子吊着众人的胃口，也别让看的读者总是追着我一个人骂我画的慢”
　　——说出来。
　　只能笑着道：“先生向来喜欢……提携后辈。”
　　顾月明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此事，还烦请您替我多谢这位前辈。”
　　“好说好说。”
　　宣传的事情顾月明知道了，便不用掌柜的再细说。
　　又寒暄了几句，掌柜的看了眼跟着顾月明的苏湛清，视线又落在了他手里的纸上：“姑娘今日是来买纸的？”
　　顾月明点头：“嗯。”
　　算是。
　　掌柜的道：“这书局里多的是纸，您这哪里还需要自己买。”
　　顾月明三个画本子都得到了山水先生的肯定，虽然还未曾正式流入市场，但顾月明在掌柜的心里的地位已经再次被抬上了一阶。
　　掌柜的一边说着，一边再次朝着书局里面喊道：“小六！小六！给姑娘拿几刀纸！”
　　“快！”
　　说罢，转头看向顾月明：“往后这画本子若是要纸，姑娘只管来四方书局里拿。”
　　几息之后，小六再次奔丧一样带着纸飞奔而来：“来了来了！”
　　将纸给了顾月明之后，掌柜的这才乐呵呵的告辞重新回了书局：“那就不耽搁姑娘的时间了，姑娘忙。”
　　“好。”
　　掌柜的转身回了书局里。
　　顾月明看了看手里的厚厚一摞纸，又看了看方才送给苏湛清的薄薄两刀纸。
　　“……”
　　突然衬的她方才送给男主的两刀纸好寒酸。
　　片刻后。
　　顾月明真诚的将纸再次递给了苏湛清：“再次预祝二郎院试得中。”
　　苏湛清：“……”
　　*
　　离开了文人街之后，两人便一路去了苏湛清所说的银杏街。
　　正如苏湛清所言。
　　眼下刚好是叶落的时节，银杏叶铺了满地，煞是好看。
　　虽然逛到现在都没有挑选到合适的礼物，但顾月明心情依然不错。
　　街上人不少。
　　除了身着儒衫的读书人之外，还有不少同样被吸引着来的姑娘家。
　　顾月明和苏湛清缓步走在街上。
　　顾月明伸手，正正好接了一片飘落下来的银杏叶。
　　黄色小扇子一样的叶子被握在手里，像极了她在此刻抓住了深秋。
　　顾月明握住叶梗处，晃了晃。
　　一片金黄中，苏湛清依旧是她初见时的眉眼，但又不像。
　　身姿挺拔，未戴冠，头发依旧是被一丝不苟的全部梳了起来。
　　深灰色衣衫端正着走在这一片银杏树下，怀里还抱着一摞空白的纸张。
　　顾月明心念微闪，移开了看向了苏湛清的目光：“二郎学识渊博，不若我们玩个游戏？”
　　而她视线移开的瞬间，苏湛清的视线就落在了她的身上。
　　融融秋意之中，她只一身寻常素色衣衫，未着发饰，随意的晃动着手中的银杏叶。
　　苏湛清神思跟着那片银杏叶晃了晃。
　　看向她：“娘子想玩什么游戏？”
　　顾月明目光示意了一下她手里的银杏叶：“我问二郎一个问题，若是二郎答不上来，就答应我一件事情。”
　　具体什么事情，顾月明也没想到，但是可以先记着。
　　苏湛清没有错过她眼底一闪而过的狡黠。
　　眉眼再次微不可查的松了松，牵了下唇：“好。”
　　顾月明将手里的银杏叶举了举。
　　“问，这银杏叶的花语是什么？”
　　这种后世小年轻之间的东西，啧。
　　男主知道才怪。
　　顾月明问罢，抬眼看着苏湛清。
　　苏湛清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她手里的举着的银杏叶，再次牵了牵唇。
　　皱眉状若思索。
　　片刻之后，缓缓的道：“请娘子指教。”
　　顾月明眉眼俱弯：“那二郎可是认输了？”
　　苏湛清垂眸点头：“嗯。”
　　顾月明唇角弯了弯。
　　欢喜之意在脸上蔓延，同样影响着看的人。
　　苏湛清又道：“娘子想让我答应什么事情？”
　　顾月明将举着的手收回来：“先记着，往后同二郎讲。”
　　不过……
　　说到花语。
　　顾月明又看向了手里的银杏叶，若有所思。
　　顿了顿，又看向了这满地的银杏落叶。
　　不然——
　　捡一袋子银杏叶回去带给家里一大家子人？
　　她眼底准备捡的意思几乎直接涌出来。
　　看在眼里的苏湛清：“……”
　　苏湛清适时的阻止：“带回给家里人的东西我来准备，娘子且宽心。”
　　顾月明皱眉：“二郎的心意是二郎的，我的心意是我的。”
　　说罢，弯腰，认认真真的从地上又挑拣了七片叶子。
　　“而且，礼再轻，情谊还是重的。”
　　“这银杏叶一种花语是健康长寿。”
　　起身之后，顾月明将其中一片递给身旁的苏湛清，温声道：“这片就赠予二郎，二郎往后健康、长寿。”
　　才从地上捡起来，叶片上面还沾着细碎的尘土。
　　顾月明看着，凑上前吹了吹。
　　苏湛清：“……”
　　苏湛清将她吹过了尘土的银杏叶接了过去：“多谢娘子。”
　　“二郎客气了。”
　　而后。
　　苏湛清弯腰。
　　同样从地上认认真真的挑了一片捡起来。
　　“那我这片，就赠予娘子，娘子亦是。”
　　健康长寿。
　　顾月明前世最大的遗憾就是命短，这祝福当真讨喜。
　　顾月明接了过来：“多谢二郎，我一定收好这祝福。”
　　浅浅握拳。
　　——先定个小目标：一百岁！
　　她眼中光芒闪闪，苏湛清错了错眼。
　　莫名的，又想摸摸她的头。
　　*
　　两人是吃过了晚饭才回的客栈。
　　苏湛清将顾月明送到了房间门口：“今日也累了一天了，一会儿客栈送上来了热水，娘子洗洗便早些睡。”
　　顾月明点头之后，回了房间。
　　苏湛清同样转身准备回房。
　　但才转身，就看到不远处李勒倚着强，面上带着笑容，悄无声息的看着这边。
　　苏湛清：“……”
　　见他回房，李勒也跟了进来：“子固回来了？”
　　苏湛清嗯了一声。
　　李勒看了眼他一直抱在怀里的一摞纸：“不是同弟妹出去走走，怎么还不忘抱着这些东西？”
　　苏湛清将怀里抱着的一摞纸放回了桌上：“娘子要送。”
　　李勒：“……”
　　娘子要送就要送，说完之后看他一眼做什么？！
　　看着他郑重其事的将一片寻常的银杏叶夹在桌上常看的书里，李勒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啧啧。”
　　苏湛清夹好之后，将书放回了原位：“娘子送的，总该收起来。”
　　“是是是。”李勒看他：“你自家娘子送的，总是好的！”
　　说罢，又小声的嘀咕：“左不过是一片叶子……”
　　苏湛清再次看了他一眼，平静的道：“仲远怕是不知，这银杏叶的花语。”
　　李勒：“嗯？”
　　“长寿、健康。”
　　说罢，苏湛清又平静的添了一句：“我与娘子总归是会的。”
　　李勒：“……？”
　　那谁不会？
　　*
　　第二日依旧未到放榜的时间。
　　李勒一大早就带了西瓜出去。
　　苏湛清也有事出去了一趟。
　　独顾月明，在客栈里睡饱之后才醒。
　　中午的时候，顾月明和苏湛清正准备去吃饭，李勒和西瓜一前一后从外面回来。
　　两人腰间，各自别着不少的银杏叶。
　　长寿健康。
　　谁不会？
　　*
　　放榜那日顾月明同他们一起去。
　　贡院外面，早就围了不少的学子。
　　直到午时左右，才有衙役托着长长的红榜开始张贴。
　　“放榜了！！”
　　人群中，不知道有谁喊了一声。
　　立马就将无数人的目光聚集在了贡院的门口。
　　西瓜眼疾手快，拉着忠叔就往过去跑。
　　顾月明三人跟在后面。
　　顾月明压低着声音：“二郎不用看后面，咱们直接看最上面。”
　　院试考试结果共分六等。
　　第一等、第二等可以参加乡试，称为“录科”。
　　张榜从最下方的一张第六等开始贴。
　　顾月明不曾知晓这些细节，但男主肯定在第一排第一个。
　　几人围过去的时候，上半边都还没有贴。
　　人群当中，顾月明不高的声音准确无误的传入到了苏湛清的耳中。
　　苏湛清侧目看了她一眼：“娘子这般信我？”
　　顾月明头也不抬：“这是自然。”
　　毕竟这个世界，他是男主。
　　苏湛清似笑了笑。
　　李勒：“……”
　　啧，牙酸。
　　“公子！公子！我看到了！第一等！中了中了！”
　　最上面的一张才贴好，最里面的西瓜就朝着三人的方向挥手大喊。
　　顾月明径直看向榜首的位置。
　　苏湛清的名字毫无意外列在那里。
　　他后面一个，正是李勒。
　　或许是受到周围一众学子的影响，亦或者是单纯的为男主开心。
　　顾月明霎时眼前一亮：“二郎快看榜首处。”
　　她眼底的欢喜丝毫没有伪装，是当真在为自己开心。
　　这是苏湛清乍然间闪过的念头。
　　苏湛清指尖动了动，也抬眼看向了榜单的位置。
　　最上方的位置并不会被前面看榜的学子遮挡。
　　一眼看过去，苏湛清果然在榜首处看到了自己的名字，再稍稍往后一眼，便看到了李勒的名字。
　　李勒也看到了，转身朝着苏湛清拱手：“贺喜子固得中。”
　　默认，各等级中，更好一些的排在更前面。
　　苏湛清帮顾月明挡了挡挤过来的又一人后，这才同样转身还礼：“仲远同贺。”
　　礼罢，两人莫名的相视笑了笑。
　　*
　　确认了结果之后，几人便退出了人群当中。
　　李勒笑眯眯的：“当日见着考题，我险些以为要落后子固一步，下次再来了。”
　　苏湛清看了一眼贡院大门的方向，抿了抿唇，没说话。
　　此次的考题，确实值得深究。
　　今日是留给一众学子看榜的时间，具体的诗文考卷明日才会在旁边单贴出来。
　　*
　　“子固可还要在府城多留几日？”
　　结果已经亲眼看到了，回客栈的路上，李勒问起了回去PanPan的事情。
　　苏湛清看向顾月明：“娘子可还要再留几日？”
　　李勒：“……”
　　李勒也不再问苏湛清了，直接看向顾月明。
　　顾月明来府城最主要的就是画本子的事情。
　　眼下也没了什么必须留下的缘由，便摇了摇头。
　　李勒：“那明日一早，我们便回雄阳？”
　　虽说县里也会单独的将喜报送去各家，但自己分享的那种喜悦感还是不同。
　　“好。”
　　下午，顾月明又去了一趟书局。
　　将这几日画的画稿交给书局之后，又从书局带了两份笔墨纸砚，作为带回给冬至夏至的礼物。
　　钱到时候从她的分成里扣。
　　又去买了些府城的点心包好之后，这才回了客栈。
　　*
　　回去的路上，意外的快。
　　到了雄阳县城门外，天色将黑。
　　顾月明和苏湛清未曾跟着进城，直接在城门口下了车。
　　苏湛清：“此次一来一回，有劳仲远。”
　　李勒从车上探了半个头出来：“子固还是同我见外。趁着天还未彻底黑，快回吧。明年开春，你我府城书院见。”
　　两人过了院试，得中秀才，便可以进入县学等这类官学学习。
　　雄阳县只有一家寻常书院，秀才历来去府城书院。
　　苏湛清点头：“好。”
　　“仲远回去吧。”
　　李勒坐好，马车再次入城。
　　苏湛清和顾月明在城门口不远处找到了熟悉的驴车。
　　四十文钱，一路晃晃悠悠的回了向水村。
　　顾月明看了一眼已然挂在空中的月亮：“也不知道娘和大嫂他们睡了没有。”
　　*
　　“没有，没有，二郎暂且没有开办私塾的想法。”
　　向水村，苏母一天之内送走了三四个来家里问苏湛清收不收弟子的人家。
　　再次将大门关上之后，忍不住和一旁的秦氏抱怨：“这些人，二郎得中的喜报下午才来，摸着黑就来了家里。”
　　秦氏看了苏母一眼，虽是抱怨，可她面上哪里有半点怨气。
　　秦氏：“这不还是二弟厉害？”
　　苏母赞成的点头：“这倒是，也就是你爷奶的事情耽搁了我们二郎几年，不然我二郎早几年就是秀才了！”
　　苏母扬声道。
　　完全不记得苏湛清出发之前，她交代的往后路长，莫要看重这一时的事情。
　　“这孩子，考试这么大的事情也一直瞒着到了跟前才说，都没怎么给补补。”
　　“等回来了，一定要给二郎好好补补！”
　　秦氏应声：“娘，您就放心吧，您这一个晚上都交代了好多遍了。”
　　苏母哼了一声。
　　哼罢，又道：“也不知道他们两口子什么时候回来。明天一早，把老大下午去镇上买回来的肉先做了！”
　　“要是快的话，明天中午他们也就回来了。”
　　秦氏点头：“成。”
　　正说着，院门外面又传来的敲门声。
　　苏母和秦氏对视了一眼，苏母眼底噙笑抱怨：“看这，又来一个。”
　　秦氏转身：“我去开门。”
　　院子里隐隐的动静传来，院门外面，顾月明仰头看了看苏湛清：“好像还不曾休息，我听着似有响动。”
　　苏湛清点了点头，抬手又敲了敲院门。
　　“来了！”院子里，秦氏的声音传来。
　　几息之后，院门打开。
　　“大嫂。”顾月明笑着唤了一声。
　　秦氏看着夜幕之下出现在门口的两人，愣了愣。
　　“谁啊？”苏母的声音传来。
　　秦氏这才回神：“娘，是弟妹和二弟回来了！”
　　转瞬，苏母就探头也出现在了门口，惊喜中带着讶异：“二郎两口子回来了？！”
　　东屋和主屋里，同样不曾休息的一家子人听着秦氏的喊声，蹭蹭蹭蹭全部出现在了院子里面。
　　夏至更是噔噔蹬蹬跑过来直接抱住了顾月明的大腿：“小婶婶你回来啦！”
　　顾月明摸了摸她的脑袋。
　　一旁苏母看着还站在院门口两人，忙让着两人进了院子：“这么晚了，怎么还赶着回来了？！”
　　秦氏也道：“我们还想着，你们最快也得是明天中午了。”
　　顾月明拖着腿上的苏夏至向前。
　　进了院子里，苏母自然的拉起了顾月明的手：“瘦了瘦了，路上还是折腾瘦了。”
　　顾月明默：“……”
　　她这一来一回还不到十天的时间。
　　秦氏也道：“这么晚了才回来，路上还没吃饭呢吧？”
　　说着，朝苏冬至喊了一声：“冬至去屋里将油灯拿去厨房，娘去生火，你小叔叔小婶婶回来了。”
　　顾月明腿边的苏夏至又噔噔蹬蹬跑去东屋：“我去给我小婶婶拿！”
　　你一言我一语，被拉着的顾月明完全插不上话。
　　更不用说她身后的苏湛清。
　　秦氏要走，顾月明拉了她一把，这才给了她说话的空隙：“不用了，大嫂。路上买了干粮垫过肚子了。”
　　秦氏摆手：“干粮哪有热乎饭香。”
　　“这么晚回来，怕不是一路从府城到了县里之后就直接回来了？”
　　苏母也道：“就是就是，正好老大下午去镇上买了肉回来，娘给做了吃！”
　　“给油盐调料放的足足的，保证香！”
　　苏夏至已经颤颤巍巍着举了油灯出来，秦氏怕灯油烧到她，忙过去接。
　　一边接，一边招呼顾月明：“行了，你就不用管了，放心交给嫂子。”
　　说罢，大跨步进了厨房。
　　苏母拉着顾月明往西屋走：“先回屋将包裹放下，这重的紧。”
　　一旁安静的苏湛清：“……”
　　他娘或许都没有看一眼。
　　包裹是在他的身上。
　　还是苏父和苏家大哥拉了他一把：“二郎果真厉害！今天下午，那报喜的锣一直从村头敲到了咱们家。”
　　“快进来，路上累了吧？”
　　苏母拉着顾月明的手，也笑的不见了眉眼：“是了是了，县衙那边还给送了银子来，一会儿娘拿给你！”
　　说罢，继续拉着顾月明的手，问道：“路上可还顺利？”
　　顾月明点了点头：“顺利。”
　　苏母松了一口气：“顺利就好。你说二郎折腾，你也跟着折腾，还好这一趟没有白折腾。”
　　“一会儿吃过了，娘给你们烧热水，好好的洗洗。”
　　顾月明点头：“谢谢娘。”
　　苏母笑着斜了她一眼：“这孩子，瞎客气！”


第32章 
　　西屋里, 因为顾月明和苏湛清两人的归来，一时之间欢笑声不断。
　　苏母拉着顾月明的手在桌前坐下来。
　　又盘问了不少两人此次去府城的事情。
　　顾月明一一回答着。
　　苏母笑呵呵的听着。
　　说到苏湛清的名字高挂在榜首的时候苏母更是笑的不见了眉眼。
　　“好好好，都是好孩子！”
　　“二郎这么多年寒窗苦读, 往后总算也能有个盼头。”
　　“娘是当真替你们开心！”
　　成为了秀才即代表着有了正式的功名在身, 不仅能够免除掉部分的徭役, 衙门更是每年都会发银子。
　　即便不再继续参考，也能开个书塾招收学生。
　　对于寻常农家来说，已经是了不得的阶级跨越。
　　顾月明看着苏母，受到苏家众人这种欢喜氛围的影响, 笑着打趣了一句：“娘如今都这般开心，往后二郎金榜题名，打马游街的时候娘该怎么办？”
　　苏母半点不迟疑：“到那时, 娘把棺材本都拿出来给他老苏家的祖坟盖个新的！”
　　西屋的欢声笑语一直延续到了冬至进来喊两人吃饭。
　　一大家子人又一起移去了厨房。
　　虽然是临时开火, 但是秦氏准备的几道菜却是一点都不含糊。
　　就像是苏母说的, 油盐酱料放的足足的。
　　顾月明吃的喷香。
　　苏母坐在旁边给她夹菜：“多吃点, 娘看着都瘦了不少。”
　　说罢, 又给苏湛清也夹了一筷子：“二郎也多吃点, 此次考试过于辛苦，等娘这几日再给你们好好补补。”
　　一顿晚饭后，时间也几乎已经到了子时。
　　一大家子人这才各自面上带笑回了屋。
　　苏母本想帮着烧热水，被苏湛清推回了屋里去歇息。
　　西屋里, 苏湛清提了几桶烧好的水进来调好了水温：“水温正好，娘子先洗漱。”
　　顾月明才将自己的包裹收拾好，给冬至夏至还有苏家众人带的东西放在了桌上, 打算明天再拿给他们。
　　听见苏湛清的声音, 真诚的道谢：“多谢二郎。”
　　苏湛清点了点头：“我再去烧一些, 就在院子里, 娘子洗完了唤我。”
　　苏湛清出去了，顾月明舒舒服服的泡起了热水澡。
　　没有花瓣也没有浴盐。
　　就连泡澡的桶也只是一个稍大了一些的木桶。
　　但整个人浸泡在热水中，坐了一整天车的疲惫逐渐的被驱散。
　　惦记着苏湛清还等在外面，她也没好泡太长的时间。
　　泡了一会儿便出了浴桶。
　　换了一身干净的里衣之后，顾月明感觉整个人都松散了不少。
　　她简单的将湿着的头发包了包，便开始将浴桶中的水舀到小桶里面。
　　还得换水，男主一会儿也要洗漱。
　　舀了小半桶之后，提着出了西屋。
　　院子里，苏湛清本来正坐在木墩子上出神，听着西屋的门响回神转头，就见着她只着一身中衣包着头发提了水桶往出来走。
　　苏湛清赶忙起身，将水桶接了过来，又将人朝着屋里推了推：“娘子唤我就是。才洗完，莫要出来。”
　　声音里似还有隐隐的厉色。
　　说罢，提着水桶出了院子去倒。
　　片刻后回来，见顾月明还站在门口，轻轻的皱了皱眉：“娘子怎么还站在这里？”
　　顾月明也不好直说让男主帮着舀洗澡水、倒洗澡水挺不好意思。
　　只道：“我等等二郎。”
　　苏湛清皱起的眉头松了松，掀开了西屋的门帘：“不用等我。”
　　等着顾月明进了屋，这才道：“眼下天气日渐转凉，娘子只穿着这薄薄的衣衫，又湿着头发，莫要出来，免得着凉。”
　　“哦。”
　　顾月明看着苏湛清来来回回好几趟换完了热水之后，将手搭在腰带上准备宽衣洗漱。
　　顾月明顿了顿，习惯性的便要出西屋。
　　过往两人很少同时这么晚才洗漱。
　　西屋里也没有遮挡的屏风，木桶就随便放在了柜子旁边。
　　以往苏湛清洗漱的时候，她都会避一避。
　　听着身后开门的动静，苏湛清放在腰带上的手停了停。
　　而后转身，看向顾月明，蹙眉：“娘子？”
　　顾月明侧目看了过来。
　　苏湛清：“不是才说了莫要出去，免得着凉？”
　　顾月明：“……”
　　这不是男主洗澡，她避避？
　　似是看懂了她眼底的想法，苏湛清放下了准备解开腰带的手，转过身来看着顾月明：“我洗漱，何曾说过要娘子避开？”
　　顾月明眨了眨眼，嘴巴莫名比脑子快了一步：“那我看着吗？”
　　苏湛清：“……”
　　顾月明也意识到了这话的怪异之处，迅速补救：“这不好吧？”
　　苏湛清：“……”
　　苏湛清微微叹息了一声，指了指刚好和浴桶在视觉盲区的床：“娘子不若去床上等我洗罢。”
　　顾月明：“……？”
　　苏湛清缓步走到了门前，将打开的门又合上：“眼下已是深秋，即将入冬。你这般出去，便是不曾着凉，往后也该头痛。”
　　说罢，又指了指床上：“娘子先去床边擦一擦头发。”
　　苏湛清从旁边取了剩下的一条干的毛巾递给顾月明。
　　行吧。
　　男主自己都不介意，她更不介意。
　　顾月明接过了他递过来的另一条干毛巾，顺着走过去坐在了旁边。
　　苏湛清再次走回了浴桶旁，开始解腰上的带子。
　　坐下来之后，顾月明才意识到，床头的架子挡着，这处刚好是一个视觉盲区。
　　顾月明将包裹着湿头发的毛巾取下来，换了手中干的毛巾缓缓的擦了起来。
　　但视觉是盲区，听觉可不是。
　　“哗啦——”
　　一声，顾月明脑中下意识的便闪过“进了浴桶”几个大字。
　　早些年熬夜画过的那些“美人入浴图”立马便浮上了脑海。
　　顾月明：“……”
　　顾月明快速的晃了晃脑袋，将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晃出脑中。
　　耳畔一直有水声传来，顾月明不停的晃着脑袋。
　　直到又“哗啦——”一声。
　　“美人出浴图”进了脑海又出了脑海之后，顾月明这才长长的舒出了一口气。
　　终于洗好了。
　　那边，苏湛清已经穿好的衣服。
　　提了水倒完回来，就看到床边顾月明面上神情麻木。
　　提着水桶的苏湛清顿了顿：“娘子？”
　　顾月明回神：“嗯？”
　　门口，苏湛清同样只着了一身里衣，规整板正。
　　顾月明脑海当中闪闪晃晃的“美人图”瞬间便散了个一干二净。
　　苏湛清看了她一眼：“怎么了？可是方才吹了风不舒服？”
　　顾月明摇头，继续缓缓的擦起了头发：“没有。”
　　顿了顿，又看向苏湛清也湿着的头发：“二郎也衣着单薄，湿着头发，还是莫要出去了。”
　　水可以明天再倒。
　　苏湛清见她回神之后面色缓和了一些，这才继续去舀水：“无碍，我可以。”
　　顾月明：“……？”
　　*
　　两人都洗漱过后，时间是当真不早了。
　　苏湛清的包裹还放在桌上，未曾收拾。
　　眼下也没有吹风机，顾月明只能将头发擦了一个半干。
　　苏湛清坐在桌边擦着头发。
　　看了眼包裹还有顾月明暂且放在桌上的几件东西，又想起来了什么。
　　停下了手里擦着头发的动作，转而拆起了包裹。
　　顾月明已经坐回了床的里侧，准备休息。
　　苏湛清看了她一眼，从包裹里取了一个小盒子出来，拿着去了床边递给了顾月明。
　　顾月明抬手接过来：“嗯？”
　　“这是什么？”
　　苏湛清也坐在了床边，继续擦着头发：“娘子打开就知晓了。”
　　顾月明疑惑的看了苏湛清一眼，而后低头将小盒子打开。
　　盒子里，两支熟悉的绒花簪子、她当日问过的属于小女孩的头饰稳稳当当的躺在里面。
　　顾月明有些意外：“二郎什么时候买的？”
　　他怎么敢的？
　　五两银子……
　　算了，不重要。
　　也不是她的钱。
　　苏湛清没有回答，而是侧了侧身，将盒子最上层的小盘子拿了起来。
　　顾月明顺着他的动作低头去看。
　　下面竟然还有一层。
　　里面。
　　一支同样半个拇指大小的精致绒花簪子孤零零的躺在那里。
　　“这是……银杏叶？”顾月明将盒子底部的簪子拿出来。
　　“嗯。”苏湛清嗯了一声：“这支是娘子的。”
　　顾月明转了转手里的簪子。
　　她手中的这支簪子，银杏叶子依然只有半个拇指大小。
　　很精致。
　　但是因为大尧绒花簪子制作并没有烫平的手艺，所以又稍稍显得可爱了一些。
　　顾月明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簪子，又抬头看向了苏湛清：“送我吗？”
　　“嗯。”苏湛清点了点头。
　　顾月明坐直了直身子。
　　有些开心又有些疑惑的看了苏湛清一眼。
　　他正动作徐徐的擦着向来被一丝不苟束起来的头发，见顾月明看过来，缓声道：“其余几支是娘子选的，便由娘子送出去。”
　　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
　　“二郎为何也送我簪子？”
　　苏湛清神色平静：“既然是带给家里人的，自当人人都有。”
　　顾月明默了默。
　　动了动唇，想说什么，又没说。
　　开心的将属于自己的礼物收下：“好看，多谢二郎！”
　　“娘子喜欢就好。”
　　*
　　连着几日都是自己一个人住，床边再次多了一个人，顾月明也没有不习惯。
　　等苏湛清擦干了头发吹了灯之后，很快的便进入了梦乡当中。
　　苏湛清听着她逐渐平缓的呼吸声，也缓缓的睡了过去。
　　第二日早起。
　　苏湛清不在房内。
　　顾月明梳过头发之后，很自然的便将昨晚收到的礼物一起插入了发间。
　　而后，这才出了西屋。
　　苏母正在下院喂鸡，听见动静看了过来：“怎么你也不多睡会儿，家里也没什么事情，不用你起这么早。”
　　昨晚连夜赶回来，又起这么早，该累到了。
　　苏母话才落，一旁苏冬至哀怨的声音幽幽的响起：“奶，我用我小婶婶起早。”
　　顾月明和苏母一起朝着他看过去。
　　苏冬至站在苏湛清的身侧，求救一般的看向了顾月明。
　　“……”
　　看来是这段时间半点没有读书识字，眼下被抓了个正着。
　　苏夏至撑着手蹲在旁边。
　　虽然没她什么事情，但她还是跟着冬至一起点了点头：“我也要！”
　　苏母又给几只鸡洒了两把米，朝着顾月明道：“不用管他们，一早上二郎问什么都答不上来，是该训一训。”
　　苏湛清也看了过来。
　　顾月明和拿着书坐在木墩子上的苏湛清对视了一眼之后。
　　给了苏冬至和苏夏至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小叔叔如今已经是秀才公了，冬至夏至好好跟着小叔叔学习。”
　　苏冬至：“……”
　　顾月明跟在苏母的身后朝着厨房里走去。
　　苏湛清的目光短暂的落在了她头上的那只发簪上面，又不着痕迹的移开。
　　再次面无表情的看向了野了心的苏冬至。
　　*
　　厨房里，顾月明洗了洗手：“娘，我来帮您。”
　　这次苏母倒没有拒绝，赶着她去看火：“中午想吃什么，娘给做。”
　　顾月明一边添了一根柴一边道：“娘做什么我吃什么。”
　　两人正说着，秦氏也走了进来。
　　看了眼厨房里的两人，视线落在了顾月明的发间。
　　笑着道：“弟妹带了这簪子，衬得人更好看了。”
　　苏母也看了一眼，点了点头。
　　顾月明撑着手坐在火旁边：“是二郎给家里人买的礼物。”
　　东西都还在西屋里，顾月明借着道：“娘和大嫂也有，在西屋，还有旁的东西，一会儿都去西屋里拿。”
　　闻言。
　　正洗着手的秦氏突然笑了一声：“我和娘也有？”
　　顾月明点了点头：“嗯，还有夏至。”
　　秦氏又笑了一声。
　　一旁，苏母也突然莫名的跟着笑了一声。
　　顾月明看了两人一眼：“娘同大嫂笑什么？”
　　秦氏已经洗罢了手，擦了擦去帮苏母。
　　听她问。
　　两人默契的摇了摇头：“没什么。”
　　*
　　午饭过后，顾月明喊着苏母和秦氏去了西屋。
　　苏湛清也在。
　　他在整理要带去县里的东西。
　　过了院试，还得抽个时间去县里书院一趟。
　　一来谢师，二来同书院里依旧在读的学子讲一讲读书上面的事情。
　　见着三人进来，也没避开。
　　顾月明先将两份笔墨纸砚交给了秦氏：“这是给冬至夏至的，大嫂收着。”
　　读书人的东西历来都不便宜，秦氏虽不懂具体，可对比着上次她从县里给两人带回来的笔也能估摸出一二。
　　“这也太贵重了，上次弟妹给冬至夏至买的毛笔还能用，哪里还需要这么好的？”
　　秦氏又将东西放回了桌上：“二郎如今已经是秀才公了，这般好东西留着二郎用就是了。”
　　苏湛清看了一眼顾月明不知道什么时候买的笔墨纸砚，朝着秦氏道：“娘子专门带给冬至夏至的，大嫂收着便是。”
　　顾月明也摆了摆手：“现在不用，往后总是能用得到的，大嫂就收着吧。”
　　顾月明直接给她塞到了怀里。
　　说罢，又将买的糕点给了苏母：“也没有给爹娘买什么精贵的，这是府城里的糕点，带了些给您。”
　　苏母乐呵呵的收下：“这孩子，上次不是都和你说了莫要在我们身上乱花钱。”
　　顾月明抿了抿唇，看了一旁的苏湛清一眼。
　　她这可不叫乱花。
　　五两银子的簪子那是男主败出去的。
　　将自己的礼物送了出去之后，顾月明这才又将男主的盒子打开：“这是二郎给娘和大嫂还有夏至买的。”
　　至于给家里人捡的银杏叶……
　　——不小心落在客栈了。
　　顾月明将桌上苏湛清昨晚拿出来的那个木盒子打开，朝着两人推了推。
　　明明是更加精致贵重的东西，苏母和秦氏看到之后，却只是眼底憋着笑。
　　“那就多谢二郎。”
　　顾月明看着两人再一次莫名的笑，不明所以。
　　反倒是苏湛清，看着看了自己一眼之后莫名开始发笑的苏母和秦氏，忽然动作顿了顿。
　　但旋即，又想到了什么。
　　朝着苏母和秦氏点了点头：“只有娘和大嫂还有夏至有，且……是娘子挑了许久选的。”
　　话落，苏母和秦氏面上的笑意更加的明显。
　　“好好好，知道了。”
　　顾月明：“……？”
　　“对了，这是娘和大嫂之前交于娘子的银子。”苏湛清没有再去看两人打趣的目光，又从包裹里取了银子出来。
　　没用到，自然要还回去。
　　苏母和秦氏也没客气，各自又取了回去。
　　等苏母和秦氏离开西屋之后，顾月明看了眼一旁的苏湛清，想了想，还是好奇的问了一句：“娘和大嫂笑什么？”
　　苏湛清平静的道：“大概是收了礼物心底欢喜。”
　　顾月明将信将疑：“是吗？”
　　“嗯。”
　　*
　　同一时间，东屋。
　　苏家大哥看了眼从外面进来、面上笑容格外明显的秦氏，也好奇的问了一句：“笑什么？”
　　秦氏将右手中的绒花簪子晃了晃：“二郎给弟妹送了支簪子，给娘、我、还有夏至也各带了一支。”
　　苏家大哥疑惑了片刻：“……有这么喜欢？”
　　但旋即，就回过神来：“嗐！”
　　秦氏见他反应了过来，看了他一眼：“当初才成婚，给我送个镯子，你硬是送了家里爹和爷爷在内的一圈人一人一个镯子。”
　　“眼下二郎送弟妹个簪子，又送了家里一圈人一人一个簪子。”
　　想着方才苏湛清解释的那一句，秦氏又忍不住道：“不过二弟方才可说了，他可没有送你和爹。”
　　说罢，秦氏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苏家大哥：“……”
　　苏家大哥由着秦氏笑。
　　但苏湛清——
　　半斤八两的，还和他比什么？
　　*
　　回了苏家的日子是惬意的。
　　一连好几天的时间。
　　顾月明除了每日赶一赶画稿子之外，并没有半点旁的事情。
　　苏湛清已然过了院试，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又不会去书院，而是待在家里。
　　所以，每天早上教导冬至夏至的事情即便两小只再怎么反对，最终还是落到了苏湛清的身上。
　　顾月明每天不赶画稿的时候，除了背着手溜达，还是背着手溜达。
　　以至于，每天早上苏湛清在领着两小只学习的时候，只要她出了西屋的门，就会对上苏冬至哀怨又羡慕的眼神。
　　顾月明：“……”
　　顾月明只能选择性的视而不见。
　　当秦氏再提起她要不要去镇子上与人作画的时候，顾月明只思索了片刻就答应了下来。
　　“去。”
　　画本子的钱至少还有一个月才能到她手里。
　　加之前期零零碎碎的支出。
　　落在她手里不知还能有多少。
　　去了一趟府城转了一圈，什么都买不起。
　　所以，还是得先靠着这个赚些钱回来。
　　顾月明看向秦氏：“正好今日也没什么事，不如今日就去一趟？”
　　她这么说了，秦氏便准备起身去找苏家大哥。
　　苏母在院子里收鸡蛋，秦氏又和她说了一声。
　　“娘，那我老大再去三婶家借驴车，我们下午再去镇子上一趟？”
　　过往苏母就没有拦着他们，眼下更是秋收都已经结束，苏母更不会拘着。
　　苏母收着鸡蛋朝两人道：“去吧。等再攒攒钱，娘让你爹去给咱家也买头驴。”
　　他们往后若是要做这个生意，是得琢磨着攒钱买驴。
　　*
　　秋收加着去府城，顾月明三人已经二十来天没有出摊。
　　才到镇子上开始支摊子，便又不少人来。
　　等到画了一会儿之后，围过来的人便更多了。
　　不少人都忍不住哀嚎抱怨着：“老板，你们这可是终于回来了。”
　　“我就和娘子回娘家，就差了那么一天，再回来就寻不见你们这摊子了，可是一通好等！”
　　“谁不是，我领着爹娘一大家子人都来了，寻了一个镇子都没找到人，方才听着老板你这里又开始支摊子了，赶紧先跑着过来看看。”
　　你一言我一语的，明显不少人都是等了很多天的。
　　顾月明笑着解释：“这段时间家里走不开。”
　　秦氏已经熟练的开始领着下一位客人坐下了。
　　旁边还有人在问：“那明日可还来？”
　　顾月明一边开始起手，一边应声：“若是没有意外，就来。”
　　“那就还是可能不来？”那人又道了一句，说罢，皱着眉头往外挤：“那这您可得等等，我回家接我爹娘去！”
　　顾月明三人的小摊子，相比较其他的人像摊子，收费极低。
　　虽然用的不是纸笔。
　　但同样的，这么雕刻完了也能留极长的时间。
　　初始未曾传开倒也还好，慢慢的摊子传出去了之后，不少听到的人都想给一大家子人画上一副。
　　周围不少人听着那人这么质疑了一句之后。
　　脑子转了转。
　　同样跟着就跑回去回家喊人。
　　一边跑一边不忘交代着顾月明三人：“可不能早早的走了！”
　　顾月明三人坐在中间，看着周围越画反而越多的人群：“……”
　　一连三个手不停歇的下午。
　　第三日晚间，回了苏家之后，顾月明半点不想动弹。
　　更不用说刻了一个下午的苏家大哥。
　　“要不明日歇一歇？”
　　晚饭的时候，顾月明和秦氏还有苏家大哥提议道。
　　这才三日，比得上过往好几日了。
　　过往手里的家伙什没了，也就收摊了。
　　这三日，手里的家伙什没了，后面来画的人干脆自己带着。
　　钱照给，但摊上的三人不能走。
　　苏家大哥扒拉着饭，点头：“歇！”
　　苏家大哥：“数钱是舒坦，再来这么三天手都要抬不起来了。”
　　一旁苏夏至头上还带着顾月明选的那件头饰。
　　小姑娘听着动静，滑下了凳子。
　　绕了半圈桌子跑到顾月明的跟前抱着她左手就开始按了起来：“小婶婶是胳膊累吗？我给小婶婶揉一揉吧！”
　　苏冬至扒拉了两口饭，也跟着抱住了顾月明拿着筷子的右手按起来：“那我给小婶婶揉一揉这只手！”
　　一旁的苏家大哥看着眼前这一对莫名贴心的儿女：“……？”
　　*
　　吃过了饭，也没用顾月明再动手。
　　秦氏麻利的收拾了厨房。
　　苏湛清回屋的时候，顾月明已经瘫倒在了床上，两只手无力的垂着。
　　听见他进来，偏了偏头，人半点不动。
　　苏湛清走过去床边坐了下来：“又画了一整个下午？”
　　这些时日，顾月明明显的能感觉到男主态度的变化。
　　他不再疏离排斥，顾月明自然更不会。
　　苏湛清主动问起，顾月明躺在床上艰难的点了点头：“大家还是担心摊子哪天就再不去了，都想先给家里人画上一副。”
　　苏湛清看了眼她平垂在床上的手。
　　垂了垂眼。
　　然后顾月明便感觉手腕处一道热量传来。
　　苏湛清忽地平抬起了她的手放在了自己腿边，像是晚饭时的冬至和夏至一般，缓缓的使力揉了起来。
　　顾月明：“？？！！”
　　顾月明瞪大眼睛，倏的便要缩回来。
　　被苏湛清固定住：“莫要乱动，不揉一揉明早起来会更加酸痛。”


第33章 
　　温热的掌腹抵着她酸胀的小臂处。
　　力道不轻, 但又刚好。
　　顾月明想抽开手，但却被揉的舒服。
　　她抬眼看过去的时候，只看到了男主微微垂着眼眸的侧脸, 清冷俊美。
　　眉眼之间, 又有几分认真。
　　顾月明动了动唇。
　　“……二郎？”
　　苏湛清微微侧目, 看了过来：“嗯？”
　　顾月明没说话，苏湛清又问道：“怎么了？”
　　顾月明默了默。
　　又任由着手臂处拿到温热的触觉开始蔓延。
　　对上苏湛清的眼神，最终只诚恳的道谢：“多谢二郎。”
　　苏湛清手上的动作不停，只看了她一眼, 也没说话。
　　揉了好一会儿之后，又换了另外一只手揉了起来。
　　屋内的时间缓缓的流淌，一时之间, 除了两道清晰可闻的呼吸声之外, 并无其他。
　　“明日, 我要去县里书院一趟。”
　　一室的静谧之中, 苏湛清徐徐的道。
　　顾月明本就累了一天, 手臂处传来的揉捏的力道刚刚好, 她有些昏昏欲睡。
　　随口搭着话：“去书院做什么？”
　　“谢师，顺便再给书院一众学子讲一讲院试的事情。”
　　烛火中，苏湛清的声音浅浅。
　　“还有县衙那边廪生文书的事情也得走一趟。”
　　“……嗯。”
　　顾月明似梦似醒的应着。
　　短暂的聊天结束之后，西屋里就又再次恢复了宁静。
　　顾月明终是沉沉的睡了过去。
　　苏湛清又帮着她揉了许久, 这才缓缓的将她的胳膊放回了床上。
　　给她盖好被子之后，走去桌边吹灭了烛火。
　　一夜好梦。
　　*
　　第二天早上，顾月明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辰时三刻左右。
　　院子里, 苏父正逗着冬至和夏至玩。
　　苏湛清没在。
　　顾月明和苏父打了个招呼之后就去了厨房。
　　苏母和秦氏在处理昨天晚上买回来的两条鱼。
　　见她进来, 两人抬头看了一眼, 苏母招呼了一声：“醒了？”
　　顾月明走过去洗手：“嗯。”
　　“手还疼吗？”苏母继续处理着鱼。
　　秦氏帮她在旁边的盆里又舀了一勺热水：“这里有我和娘就成了, 你再歇歇。”
　　“你大哥连着不停歇的刻了三天的画板，今早提了桶水都提不起来，我看你这比他也好不到哪里去。”
　　顾月明已经洗完了手，晃了晃手腕处。
　　只有微微的酸胀感，并没有过于不舒服的感觉
　　顾月明：“我没有大哥那般使力，还好。”
　　而且昨晚，男主似乎帮她揉了许久。
　　苏母将处理好的鱼放在旁边干净的热水里再清洗一遍：“行了，你就歇着吧。就做一顿饭，也没多少事情。”
　　顾月明没应。
　　在苏母旁边蹲下来，看着她手里处理好的两条鱼，舔了舔唇：“娘，我们中午吃鱼吗？”
　　自从来了大尧之后，这好像还是她第一次吃鱼。
　　苏母点头：“嗯。”
　　说着，晃了晃鱼身上的水：“两条鱼，正好一条中午蒸着吃，一条等晚上二郎回来以后吃。”
　　两条鱼都不大，一家子七八口人分，更是没多少。
　　顾月明视线跟着那两条鱼移动：“二郎出去了吗？”
　　苏母将处理过的鱼拿起来放在了案板上，准备从中间切断放进盘子里蒸。
　　“二郎一大早就去县里了。”苏母：“二郎走的时候没同你讲？”
　　恍然间，顾月明又想起来昨晚半睡半醒之间，苏湛清好像是提了一嘴要去县里的事情。
　　只不过那会儿她正在和周公做拉扯，没怎么放在心上。
　　苏母这么一说，倒是想起来了：“我一时没想起来。”
　　苏母点了点头：“嗯，说是县里还有好些事情，估摸着回来得到晚上了。”
　　顾月明点了点头，没再聊下去。
　　起身看着苏母准备切鱼，再次凑了过去：“娘，不然这条鱼我们煎着吃吧？”
　　“煎着吃？”苏母切鱼的动作停下。
　　村里人没那么多花样，大多时候都是蒸着吃。
　　顾月明忙不迭的点头：“嗯嗯，煎一下，家里如今酱油调料都有，干煎着吃肯定好吃。”
　　听见好吃，一旁切着菜的秦氏立马就抬起了头。
　　苏母：“……”
　　苏母瞪了秦氏一眼。
　　秦氏笑了一声。
　　苏母也不再管她，又看向期待的看着自己的顾月明。
　　顿了顿，直接将案板前的位置让了出来：“那你来做？”
　　“嗯嗯。”顾月明麻溜的就接过了苏母的位置：“一会儿做好了，您先尝尝，保证好吃！”
　　鱼苏母已经处理好了，顾月明麻溜的开始将鱼切块。
　　“鱼头一会儿再添一个红烧鱼头。”
　　说着，顾月明自己都有些馋。
　　有顾月明和秦氏在，这段时间，苏家的厨房里是当真新添了不少的调味料。
　　鱼块切好之后，顾月明便开始调个酱汁简单的将鱼肉腌一下。
　　厨房里有两人在，苏母便干脆出去喂鸡和狗。
　　等着鱼肉腌制的间隙，顾月明开始处理苏母方才没怎么处理彻底的鱼头。
　　鱼头切开之后鱼鳃的位置有一个小疙瘩，若是不剔出去，会很腥。
　　秦氏在旁边一边备菜，一边看着顾月明动手。
　　顾月明见她好奇，给她解释着：“这东西腥味很重，剔出去了才更好吃。”
　　秦氏默默的记下。
　　顾月明继续处理鱼鳍还有未曾被处理掉的那层黑膜。
　　“处理干净之后再改刀，做好了也能更好吃又入味。”
　　“嗯嗯。”秦氏一边记，一边夸赞：“弟妹这手艺是真的好，明明都是一样的东西，弟妹做的就是要好吃一些。”
　　顾月明忍不住笑了笑：“那是大嫂对我做的饭菜带了嫂子滤镜，不好吃也觉得好吃。”
　　秦氏没注意她说的滤镜，只关注了后面一句话，摆手：“这可不是嫂子一个人这么觉得，你同二弟去了府城，冬至夏至每天吃饭都要啪叽着嘴念叨一番你做的饭。”
　　顾月明想着她从府城回来这段时间冬至和夏至时不时的念叨，失笑。
　　鱼头没有腌制，处理好了之后，顾月明便开始起锅。
　　热锅凉油，先撒一点点的盐进去免得粘锅。
　　等油热之后再下入处理干净的鱼头，鱼头定型翻面，等两面都煎制过后将备好的料头一并加进去。
　　料头入锅，和煎鱼的香味一起激发了出来，立马便从厨房飘向了院中。
　　前一秒还在和苏父玩的冬至夏至闻着味，立马一前一后的跑进了厨房。
　　“是我小婶婶在做饭？！”
　　见着灶台前面站着的顾月明，立马欢呼了一声。
　　院子里喂完了鸡和狗的苏母看着厨房门口的那两个蹦跶个不停的人儿：“……”
　　厨房里，秦氏也指了指门口的冬至夏至：“看吧，可不是嫂子在瞎说。”
　　顾月明又往锅里添了些水，等着水沸腾起来，这才和秦氏一起看向了门口的冬至夏至：“那我往后可得多秀秀手艺。”
　　秦氏丝毫不迟疑的点头舔唇：“这感情好！”
　　说罢，厨房里氛围愈发的欢快。
　　煮的时间差不多之后，顾月明又往锅里添了酱料调味调色。
　　等着这一道红烧鱼头出锅之后，一旁的鱼肉块早已腌制好。
　　继续干煎、炒香。
　　中午饭，只两道鱼肉便吃的苏家众人眉开眼笑。
　　“真香！”
　　苏夏至一边吃着秦氏给她挑过了刺的鱼，一边小脸满足的赞叹。
　　惹得一大家子人发笑。
　　顾月明给忙活完刚坐下来的苏母夹了一大块鱼肉：“娘，您也尝尝。”
　　苏母点着头：“你吃你的，不用管我。”
　　吃过了午饭，没用顾月明收拾。
　　下午不打算去镇上，她便直接回了回屋继续画一点稿子。
　　从府城回来也有一段时间了，不知道府城那边刻板还有画本子的事情准备的怎么样了。
　　不过……
　　想到刻板。
　　顾月明看了眼手里画完的稿纸，想了想，又拿着稿纸出了门。
　　*
　　苏父苏母吃过饭出门溜达串门去了。
　　秦氏在下院给冬至夏至洗衣服。
　　秋冬水冷，苏家人习惯在家里烧了热水掺一掺洗。
　　顾月明朝她走过去：“嫂子，大哥在家吗？”
　　秦氏搓洗着衣服：“在呢。”
　　抬头，看向顾月明，见她手里拿着一张纸：“你找他有事？就在东屋，我去给你叫。”
　　顾月明点了点头。
　　秦氏将衣服暂且放了放，起身擦了擦手进了东屋。
　　很快，苏家大哥便跟着秦氏从东屋里出来了。
　　苏家大哥：“弟妹找我什么事？”
　　秦氏继续去洗衣服，顾月明将手里的画稿递给苏家大哥：“大哥看看，这样的画能刻吗？”
　　就这段时间的相处来说，苏家众人待她都很好。
　　所以她倒是想让苏家大哥试试帮着书局刻板的事情。
　　也算是间接答谢男主。
　　苏家大哥将稿纸接了过去。
　　“这画的也过于精细了。”
　　和单纯的人物画像不同，这一张纸上面雕梁画柱、花鸟树木都有。
　　苏家大哥认认真真的研究了好一番：“弟妹要的话，我可以试试。”
　　说着，又道：“不过这确实精细，大哥也不敢保证成不成。”
　　顾月明点头：“好。”
　　书局那边也不确定要不要，所以顾月明也没先和苏家大哥说这件事情。
　　只和苏家大哥说了一下反着刻的事情。
　　苏家大哥应声答应了下来。
　　*
　　将画稿交给苏家大哥之后，顾月明便再次回了西屋。
　　晃晃悠悠又是一个下午。
　　晚上的时候，还有一条留着等苏湛清回来吃的鱼，应全家人的要求，依旧是顾月明掌勺。
　　鱼的香味。
　　秦氏的夸奖声。
　　冬至夏至的欢呼声。
　　一道一道交织在苏家厨房里。
　　这种环境里，谁听谁迷糊。
　　顾月明莫名的觉得，自己手里的锅铲都挥的有力了几分。
　　苏湛清从县里回来的时候，鱼块正好出锅，厨房外面冬至夏至半个身子几乎都要探进了厨房里去。
　　“二郎回来了？”苏家大哥正巧也从外面回来，唤了一声。
　　厨房门口的冬至夏至看了他一眼，看起来更加开心了：“我小叔叔回来了！！”
　　从未这么受欢迎的苏湛清：“……”
　　然后，就听到苏冬至道：“小叔叔回来啦！那我们是又可以吃饭了吗，小婶婶？”
　　厨房里顾月明“可以”的话语传来。
　　苏湛清看着原本还探头探脑等在厨房外面的冬至夏至得了答复，立马便进了厨房。
　　“我来帮你端，小婶婶。”
　　略带谄媚讨好的童声传来。
　　苏湛清默。
　　苏家大哥拍了拍他的肩膀：“快去将东西放着，准备吃饭。”
　　说着，自己也忍不住的砸吧砸吧嘴：“弟妹晚上还做中午的两道鱼肉吃，好吃的很。”
　　苏家大哥说完，率先朝着井边走了过去，打水洗手。
　　苏湛清回西屋放东西。
　　晚饭依旧没有多做什么复杂的菜式。
　　鱼块、鱼头又简单炒了两道菜。
　　菜炒的多，也够吃。
　　苏湛清在顾月明旁边坐下。
　　这次，顾月明没再像之前那般可着给他夹没什么味道的肉，而是精挑细选了一大块鱼肉：“二郎尝尝这鱼肉。”
　　感谢男主给她揉胳膊。
　　苏湛清看了一眼笑意盈盈的顾月明，低头给她的碗里也夹了一块：“娘子也吃。”
　　苏父苏母、苏家大哥大嫂但吃不语。
　　*
　　饭后顾月明回了西屋。
　　苏湛清没在看书。
　　顾月明有些意外：“二郎今日竟然没在看书？”
　　苏湛清将柜子的门顺手关上：“明日我和爹说一说，给屋里再打一张桌子吧。”
　　顾月明不解：“怎么突然要添桌子？”
　　苏湛清走过去在桌子前坐了下来，随意拿了最上面的一本书，也没翻开，就只是放在了面前。
　　“平日里若是我也在家，娘子总是不怎么用桌子。”
　　桌子是苏父早几年打的，不是很大。
　　加之这些年苏湛清陆陆续续抄回来的那不少书占着地方。
　　一个人用刚刚好，两个人便挤了一些。
　　就像眼下，他只放了一本书，桌上看起来便有些窄。
　　顾月明怔了怔：“倒也不必要再打一张。”
　　她不是时时在画。
　　而且，顾月明还记得再有一个多月，她得滚蛋的事情。
　　虽说男主近来态度温和，但顾月明可不曾忘记她穿的是一本无CP大男主文。
　　无CP大男主的意思，除了男主牛批之外，就是男主一辈子寡王。
　　不过……
　　顾月明看了一眼坐在那里的苏湛清。
　　心底想着——
　　如今这样，她也勉强能算是发展成男主的朋友了吧？
　　苏湛清又将方才取下来的书放了回去：“无碍，往后总是要用到的。”
　　说罢，苏湛清又看了眼桌子上顾月明压在那里的白日画好的画稿：“娘子今晚，可要再画一会儿？”
　　顾月明摇头：“今天没有去镇子上，已经画了许久，二郎看书吧。”
　　苏湛清点了点头：“好。”
　　她不用，苏湛清也没着急着看书，而是和她提起了另外一件事情。
　　苏湛清：“今日去书院的时候，仲远特意寻了我一趟，问起了之前和娘子提过的去县里几户人家画画的事情，让我问问娘子的意思。”
　　顾月明想起来了，上次去县里的路上，李勒确实提过一嘴。
　　“若是着急，这几日家里没事便可以去一趟。”
　　毕竟二两银子一副和二十文钱一副孰轻孰重，顾月明还是能拎得清的。
　　苏湛清点头：“不着急。娘子何时想去，我们再去就是。”
　　“好。”
　　顾月明歇下之后，苏湛清又看了一会儿书，便也熄灯歇下了。
　　*
　　第二日起了一个大早。
　　苏湛清也才在洗漱，并没有开始领着冬至夏至读书。
　　见她出了西屋。
　　冬至眼睛亮了亮，磨磨蹭蹭的就磨到了顾月明的身边。
　　顾月明低头看他。
　　苏冬至朝她眨了眨眼睛：“小婶婶，你起这么早，是今天你领着我和夏至读书吗？”
　　对上他期待的大眼睛，顾月明：“当然……”
　　苏冬至眼底又亮了亮。
　　顾月明老老实实的摇了摇头：“……不是。”
　　苏冬至：“……”
　　顾月明弯腰，分别点了点他和蹲在旁边的苏夏至的额头：“怎么这副模样？小叔叔可不是寻常的秀才公，是将来能够比大尧所有先生都要厉害的秀才公，你们还是要跟着小叔叔好好读书。”
　　苏冬至瘪了瘪嘴。
　　可和小婶婶比，小叔叔领着两人读书识字的时候也更加严肃。
　　顾月明又点了点他的额头。
　　点罢起身，就正正好对上了洗漱完过来的苏湛清。
　　顾月明朝着他笑了笑：“二郎早。”
　　“娘子早。”
　　*
　　下午，由于苏家大哥的手腕处还是累着，依然没有去镇上。
　　顾月明想着苏湛清可能会用桌子，便没有打算画稿子。
　　干脆坐在院子里看着冬至夏至捉迷藏。
　　看了一会儿，苏湛清也出来了。
　　顾月明抬头看了他一眼：“二郎。”
　　院子里没有其他人。
　　苏湛清看了一眼撑着下巴一个人坐着的顾月明：“娘子怎么一个人坐着？冬至和夏至呢？”
　　方才院子里不是还有玩闹声？
　　顾月明腾出一只手指了指东屋：“夏至，又藏到屋子里去了，冬至去找她。”
　　说着，顾月明又忍不住笑了笑：“夏至每次藏都在东屋。”
　　顾月明还好奇冬至为什么每次都能那么快找到她。
　　跟着去了两次之后就知道了：“而且每次都在被窝里。”
　　苏湛清也跟着轻笑了一声。
　　笑罢，低头看向顾月明：“眼下既然无事，我与娘子出去走走？”
　　顾月明微微歪了歪头看他：“去哪里？”
　　“眼下这个时节，后山里应当还有野果子，我带娘子去看看？”
　　野果子？
　　坐着也是坐着，顾月明麻溜的起身：“走吧。”
　　家里没有其他大人在，只留着冬至夏至在家也怕他们乱跑。
　　想了想，干脆又喊了冬至夏至一起。
　　原本还在玩着捉迷藏的两小只，一听说要去后山摘野果子，立马便兴奋了起来。
　　“好耶！”
　　冬至熟练的去拿小背篓，夏至围着顾月明转圈圈。
　　直转的顾月明有些头晕伸手直接摁住了她的小脑袋瓜，这才停下。
　　空着的小背篓也不重，所以干脆便任由苏冬至背着。
　　苏湛清将院门带上之后，便领着一大两小朝着后山的方向走。
　　苏家本身就在村尾处，距离后山也不远。
　　溜溜达达着也就过去了。
　　山里路不如村里平坦，夏至只走了一小会儿便被苏湛清抱在了怀里。
　　倒是苏冬至，一路叽叽喳喳兴奋的很。
　　“小婶婶，我们一会儿先去柿子树那里，然后再去酸枣树那里。”
　　“之前我还和我爹在林子里挖了好些陷阱，你说我们还能不能逮到兔子？”
　　顾月明认真的思考：“可能会有。”
　　苏湛清怀里的夏至听到可能会有兔子，眼睛亮了亮。
　　毛茸茸的兔子，最讨人喜欢了。
　　顾月明眼里也有些期待。
　　苏湛清侧头看了她一眼：“娘子喜欢兔子？”
　　顾月明点头：“嗯嗯。”
　　想着，又忍不住的低头和苏冬至唠嗑：“要是有兔子，小婶婶晚上给做麻辣兔肉吃吧。”
　　才若有所思的苏湛清：“……”
　　反倒是苏冬至，抬头好奇的道：“麻辣兔肉好吃吗？”
　　苏湛清怀里的苏夏至也看了过来。
　　大眼睛眨巴眨巴，好奇又期待。
　　顾月明点头：“好吃！”
　　“吸溜——”
　　兄妹两一起默契的吸了吸口水。
　　苏冬至：“要是今天没有遇到兔子，那我们让我爹明天来抓吧，我爹抓兔子可厉害了！”
　　苏夏至赞成的点头：“嗯嗯！”
　　一路聊，一路走。
　　一行四人很快就到了苏冬至说的野柿子树前面。
　　“还有好多！”苏冬至率先跑了过去。
　　苏湛清将怀里的苏夏至放到了地上之后，夏至也跟在后面蹬蹬蹬蹬跑。
　　顾月明也抬头看着这棵野柿子树。
　　柿子看着不大，但树上挂了不少。
　　苏冬至已经熟练的寻了根小木棍开始跳着敲了起来。
　　可惜身高不够，棍子也不够长。
　　苏湛清走过去将他手里的小木棍接过来：“我来，去和你小婶婶一起捡。”
　　“好！”
　　苏湛清依旧是一身板正整齐的衣物，头发也丝毫不曾散乱。
　　身型端正，但却手里拿了一根小木棍抬头敲着树上的野柿子。
　　看着，多多少少有些违和。
　　顾月明捡柿子的间隙抬头看了一眼，就忍不住笑了一声。
　　苏冬至手里捡的飞快，听见声音，好奇的抬头看了一眼：“小婶婶你笑什么？”
　　顾月明摇了摇头。
　　不能说她笑未来的权相大人拿着小木棍认真的敲柿子有些违和。
　　只道：“笑这柿子看着真好。”
　　苏冬至认同的点头，从怀里挑了一个之后在衣服上擦了擦，递给顾月明：“也很好吃，小婶婶你尝尝！”
　　顾月明接了过来：“谢谢冬至。”
　　苏冬至嘿嘿两声之后，继续飞快的捡柿子。
　　野柿子不大，还不到四分之一手掌的大小。
　　苏冬至已经放在衣服上擦过了，顾月明个人觉得它已经足够干净，所以直接便尝了起来。
　　入口有些涩，但也很好吃。
　　“涩吗？”
　　苏湛清已经放下了手里的小木棍，走了过来。
　　顾月明点了点头：“嗯，但也很好吃。”
　　主要这还是男主亲自打的，有不一样的buff加成。
　　苏湛清也从地上捡了一个起来：“眼下还未彻底熟透，带回家里面放几天，熟透了就不会有涩味。”
　　“小婶婶，我也要吃。”苏夏至跑了过来。
　　顾月明又放在自己衣服上给她也擦了一个。
　　擦一擦，干干净净，美美味味。
　　捡完了柿子。
　　几人又按着冬至的计划，一路去了酸枣树那里。
　　酸枣树小片小片的长着。
　　苏冬至拉着顾月明的手给她科普：“这一块的酸枣最好吃了，又脆又甜！”
　　眼下村里人还没开始进山，所以红了的不不少都还再酸枣树上挂着。
　　“林子里还有不少小的酸枣树，树上都有直刺，娘子在这里看着夏至？”
　　到了跟前，苏湛清将怀里的苏夏至再次放到地上，看了眼顾月明，道。
　　顾月明看了眼酸枣群：“不然我和冬至去摘？”
　　她看着也有些手馋。
　　苏湛清将夏至的手朝着顾月明的手里塞了塞，商量着：“树上直刺不少，很容易扎到，娘子不若在这里等着。”
　　一旁已经快速朝着嘴里塞了一颗酸枣的苏冬至跟着点头：“嗯嗯，小婶婶你还是别进来了，刺真的很多。”
　　顾月明看了眼个子甚至只到自己腰间的苏冬至：“……”
　　冬至都扎不到……
　　但还是蹲下来将想跟着跑进去的苏夏至圈在怀里，勉勉强强的答应了男主。
　　“好吧。”
　　苏湛清松弛着眉眼，眼底噙着不甚明显的笑意朝着冬至走了过去。
　　摘了片刻的功夫，苏冬至就跑了出来。
　　手里拘着一大把的酸枣塞给顾月明：“小婶婶，我小叔叔让我送出来给你的！”
　　顾月明看了一眼苏湛清的位置，男主还在摘。
　　顾月明：“谢谢你小叔叔，也谢谢冬至。”
　　“嗯嗯，小婶婶你快吃吧！可好吃了！”
　　苏冬至又飞速的跑了回去。
　　手里的酸枣果然不错，又脆又甜。
　　顾月明和怀里圈着的苏夏至一起边吃边等。
　　好一会儿，苏湛清和冬至才摘够了出来。
　　苏湛清的手里，还握着一把：“娘子抬手？”
　　顾月明依言抬手之后，一大把的酸枣就落入了顾月明的手里。
　　“小叔叔，我！”苏夏至见状，抬手看向苏湛清。
　　苏湛清笑了笑，又从顾月明的手掌心里，取了几颗出来放进了苏夏至的手里。
　　苏夏至开心了。
　　苏湛清抬眼，看向了顾月明：“娘子可还想摘？”
　　顾月明又尝了一颗，看了眼手里男主给的一大把，又看了眼不远处的酸枣树，虽手馋但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算了。”
　　有的吃就好了，她也不挑。
　　苏湛清看了她一眼。
　　将背后的小背篓放在地上，朝着冬至交代道：“带着夏至在这里莫要乱跑。”
　　冬至点头之后，又朝着顾月明道：“走吧，我带娘子再去摘一把。”
　　顾月明：“……咦？”
　　苏湛清已经率先朝着酸枣树又走了回去。
　　苏冬至看了一眼苏湛清，又看了一眼苏夏至，最后看向顾月明：“小婶婶你不去吗？那你看着夏……”
　　“去。”话没说完，顾月明就抬脚跟了上去：“看好夏至不要乱跑。”
　　片刻之后——
　　“二郎不用管我，我可以。”
　　顾月明看着一上一下握着酸枣树枝免得晃动的苏湛清，囧了囧。
　　苏湛清没放开：“摘吧，树枝上面都是刺，小心一些。”
　　顾月明哀哀怨怨：“……”
　　总觉得要被苏冬至嘲笑。
　　*
　　回去的路上，几人绕了绕苏冬至记忆中放了陷阱的地几处地方。
　　遗憾的是，并没有遇见兔子。
　　出了后山，苏湛清就将苏夏至又放回了地上。
　　装了野柿子和酸枣的小背篓背在了苏湛清的身上，苏冬至一边倒着走一边和顾月明道：“晚上我就和我爹说，让他进山给咱们逮兔子吃！”
　　苏夏至也跟着点头：“多逮几只。”
　　“对！”
　　*
　　几人回了苏家的时候，苏母和秦氏已经回来了。
　　正在院子里站着聊天。
　　听着动静，朝着门口看了一眼。
　　苏湛清身形挺拔，背后背了一个小背篓，虽面上未曾带笑，但也眉眼舒展。
　　顾月明眼底含笑，正低头和苏冬至说着什么。
　　苏夏至一双小短腿跑在前面。
　　苏母不曾说什么，倒是秦氏，忽地感叹了一句：“怎么这么看着，冬至夏至倒像是弟妹家的。”
　　苏母心念微动。
　　朝着回来的几人招呼道：“去哪里了，这是？”
　　苏夏至朝着秦氏跑过去：“我小叔叔带我们去后山啦！”
　　“还摘了柿子和酸枣！”
　　苏湛清和顾月明也朝着两人打招呼：“娘，大嫂。”
　　秦氏笑着问道：“今年山里野柿子和酸枣多吗？”
　　顾月明点头：“多。”
　　说着，指了指苏湛清身后的小背篓：“不过我们只打了这么一些。”
　　苏湛清将背篓摘下来：“娘和大嫂尝尝。”
　　苏母和秦氏各抓了几颗：“等过些日子，咱们也进山转转。”
　　“嗯。”
　　*
　　当晚，苏冬至果然和苏家大哥提起了逮兔子的事情。
　　苏家大哥狠狠的揉了两把他的脑袋之后就爽快的答应了下来。
　　*
　　接下来的日子，又恢复到了正常当中去。
　　顾月明每天再次开始去镇子上打卡。
　　但为了避免再向之前那样连着三天最后抬不起手，三人干脆去一天歇一天。
　　时间稳稳的向前。
　　期间，顾月明和苏湛清又去了一趟县里，带了七八两银子回来。
　　顾月明照例将该给苏母的一成交给了她。
　　出了主屋，正巧苏家大哥手里拿着一块薄木板从东屋出来。
　　看见顾月明，苏家大哥便将手里的薄木板交给了她：“弟妹上次要的刻板。”
　　顾月明接了过来：“大哥这么快就刻好了？”
　　苏家大哥：“第一次刻这么精细的东西，磨了不少时间，弟妹看看成不成，要是不成，这几天我再琢磨琢磨重新给你刻。”
　　顾月明点头之后，拿着刻板回了西屋。
　　连着雕磨了这么长时间，将刻板交给顾月明之后，苏家大哥活动活动了胳膊，朝着东屋里喊了一声：“冬至，和不和爹去后山里玩？”
　　苏冬至蹭的就从东屋里探出了头：“去逮兔子吗？”
　　苏家大哥点头：“嗯。”
　　“去！”苏冬至大声道：“您再不去，我都要忘了！”
　　苏冬至麻溜的准备出门。
　　东屋里，苏夏至也蹬蹬蹬蹬跑了出来：“我也要去！”
　　苏家大哥一把将人架起来放在脖子上：“走！”
　　*
　　顾月明回了西屋，苏湛清没在。
　　她看着手里苏家大哥雕刻好的刻板，只这么看着大体觉得不错。
　　但具体如何，还得印在纸上才能看出来。
　　顾月明看了眼男主放在桌上的砚台和墨块，干脆出去取了一点点水，打算磨一点墨汁涂上去印在纸上看看。
　　才磨好准备涂，苏湛清从屋外进来。
　　“二郎回来了？”顾月明转头招呼了一声之后，便继续忙自己的事情。
　　天气逐渐转冷，苏湛清站在门口缓了缓身上的冷气，这才走了进来。
　　看着顾月明在朝着木板上涂抹墨汁。
　　问了一句：“娘子在做什么？”
　　顾月明一边看着刻板涂，一边道：“之前请大哥帮忙刻的画板，我想印在纸上试试看。”
　　苏湛清点了点头：“可要我来？”
　　顾月明又将手中的毛笔沾了沾墨汁：“不用，我来就好。”
　　苏湛清也没坚持：“爹请五叔打的桌子好了，一会儿我去五叔家里抬回来。”
　　“好。”顾月明点头。
　　苏湛清安安静静的坐在旁边，看着她一点点的沾着墨汁涂在刻板上。
　　那只银杏叶的簪子顾月明依旧戴在头上。
　　下午的阳光落进西屋，从苏湛清坐着的角度看过去，她整个人仿佛都被渡上了一层光芒。
　　顾月明静静的涂着，他便静静的看着。
　　顾月明也没注意到。
　　在刻板上涂好了墨汁之后，便从旁边取了一张纸放在桌上。
　　顾月明本打算直接印着看看。
　　但桌子硬、纸张薄，或许会跳。
　　想了想，又取了一些纸在下面垫了垫。
　　这才放心的将手里的刻板压了上去。
　　压了片刻之后，移开刻板，拿起印过的纸张细细的看了起来。
　　虽说方才看着刻板就觉得大体不错，但看过了印好的纸张之后，顾月明还是忍不住叹了一声。
　　“大哥的手艺是真的好。”
　　苏湛清回神：“嗯？”
　　顾月明将印好的纸张放在桌子上朝着苏湛清递了递：“这印出来和我给他的几乎没有差别。”
　　苏湛清低头看了一眼桌上的纸。
　　虽然没见过顾月明给出去的纸，但还是嗯了一声。
　　顾月明拿起纸张又看了看，这才满意的准备将刻板先收起来。
　　“等下次给书局送稿子的时候，就将这副刻板一起送过去。”
　　苏湛清略微疑惑：“送去书局？”
　　顾月明给他解释：“上次我去书局的时候，掌柜的说书局里也会从外面找雕刻的师傅。我想着可以将刻板一并送过去让书局那边看看，若是可以，那家里往后就更多了一处进项。”
　　而且从上次掌柜的话语里也不难听出来，这给雕刻师傅的价钱不低。
　　原来是这样。
　　苏湛清点头：“娘子费心了。”
　　顾月明用那张印过无用的纸擦着刻板上面没干的墨汁：“大家待我极好，应该的。”
　　“但也未必能成，所以这件事情我还没有同大哥细讲。”
　　顿了顿，顾月明又道：“不过，若是能成，往后二郎不论是前往府城还是京城，爹娘还有大哥大嫂或许就可以一起陪着。”
　　顾月明记得，原文里男主去了京城之后，没过多久是接了苏家人一起去的。
　　他总归是想和家里人一起的。
　　顾月明说的诚恳。
　　反倒是苏湛清，看了她手里的动作一眼，抿了下唇，轻声问道：“那娘子呢？”


第34章 
　　“什么？”
　　顾月明将藏在刻板角落里的一点点墨汁擦了出来, 抬头看向苏湛清。
　　屋内安静，苏湛清静静的看向她。
　　眉目之间一如往常般平静，但眸底却又似乎隐隐有旁的情绪在。
　　顾月明不解的看了他一眼。
　　什么那她呢？
　　但旋即, 就又反应了过来。
　　男主这是在问她往后的打算？
　　想着, 顾月明看了手里的刻板一眼, 若有所思的道：“我也会去京城吧。”
　　这本书里，她很想见的一个配角就在京城。
　　虽说眼下是在闲聊，但说不好未来的哪天就会在京城再遇见男主，所以顾月明也没有瞒着他。
　　说罢, 继续低头擦拭手里的刻板。
　　她没再看向苏湛清，自然，也就没有看到不远处看着她的苏湛清, 闻言忽然微微牵了下唇。
　　“好。”片刻之后, 室内低语响起。
　　得了答复, 苏湛清也没有继续再问下去。
　　起身和顾月明道：“那我先去五叔家里搬桌子？”
　　顾月明点了点头：“嗯。”
　　苏湛清又离开了。
　　离开的脚步有些不自知的轻松。
　　两人谁都未曾注意到。
　　顾月明又擦了擦刻板上面的角角落落之后, 也起身。
　　准备去柜子里面寻些用不到的布将刻板包起来。
　　起身的时候忽然又想到——
　　男主方才听着自己准备去京城的打算, 并没有什么排斥的感觉。
　　这样, 算不算得上自己往后在京城还可能会有一个做大官的朋友？
　　想到此，顾月明心情不错。
　　*
　　临近晚间的时候。
　　领着冬至夏至进山的苏家大哥一手提溜着两只兔子的耳朵，一手抱着苏夏至从外面回来。
　　进了院子里之后，苏家大哥寻了一直空置的筐子, 将两只兔子扣了进去。
　　“今天不早了，先这么放着，等明天没事了, 爹再给你们编两个兔子笼子！”
　　扣好之后, 抵了抵怀里的小不点苏夏至的额头, 道。
　　苏夏至两只手挣扎了一下：“爹爹, 你快放我下来呀！”
　　苏家大哥只当她是要逗兔子，依言将人放回了地上：“等明天笼子编好了，我们夏至想带着去哪里都可以。”
　　苏夏至却没理他。
　　被放回了地上之后，抬腿蹬蹬蹬蹬的就要往西屋跑。
　　苏家大哥一愣。
　　与此同时，提前两人一步回了院子里的苏冬至已经径直冲到了西屋门前。
　　清朗的少年声传入苏家大哥的耳中：“小婶婶，我爹爹今天抓了两只兔子回来！！”
　　苏家大哥闻声看了过去。
　　冬至的身后，苏夏至也已经跑到了西屋的门前。
　　一大一小一起掀开西屋门帘的同时，苏夏至奶声奶气的声音再次传来：“嗯嗯！两只好大好大的兔子！小婶婶，我们晚上就吃麻辣兔肉吗？！”
　　正在琢磨着给两人各自编一个兔子笼子的苏家大哥：“……？”
　　嗯？
　　他看向西屋方向一对可可爱爱的儿女。
　　苏冬至已经跟着苏夏至的声音继续说道：“小婶婶，我们今晚就都吃了吧！吃完了等明天我再让我爹爹给咱们去抓！”
　　一个吃字，一个抓字，掷地有声！
　　苏家大哥：“……？”
　　*
　　西屋里。
　　只顾月明一人在。
　　苏湛清跟着苏父出去还没回来。
　　顾月明正看着并排在一起的两张桌子，打算将属于自己的东西分出来，移到空的这张上面。
　　就听到屋外苏冬至和苏夏至熟悉的声音传来。
　　她转头看LJ向门口的方向，正巧冬至和夏至一高一低齐齐的从外面探头进来。
　　一边找她，一边期待的吧唧着嘴巴。
　　看到她在屋内，双双眼前一亮。
　　苏冬至：“小婶婶，你快出来，我爹爹抓了两只兔子回来！”
　　苏夏至：“嗯嗯，好大两只！”
　　顾月明小小的意外：“抓到了？”
　　前几天她跟着去后山的时候，可是连兔子的影子都没有看到。
　　苏冬至点头如捣蒜：“嗯嗯！我爹爹抓兔子很厉害的！”
　　苏夏至：“对！”
　　顾月明将手里才分出来的画稿纸放在桌子上。
　　朝着屋外走出去：“走吧，我们一起去看看。”
　　苏冬至苏夏至忙给她将门口让了出来。
　　院子里，苏家大哥看着冬至和夏至，面上稍稍有些复杂。
　　他还以为是村里又有谁家的小孩子养了兔子，冬至夏至看见了想养。
　　谁知道是想吃。
　　冬至夏至已经拱着顾月明过去看兔子。
　　主屋里听见动静的苏母也走了出来。
　　冬至蹲在扣着的筐子前面，小小的将扣着的筐子掀开了一点点：“小婶婶，快看！”
　　顾月明同样蹲了下来，低头看了一眼。
　　里面果然两只毛茸茸肥嘟嘟的兔子。
　　夏至凑到她的跟前，和她一样蹲下来看了筐子里面一眼：“小婶婶，你看到了吗？”
　　顾月明揉了一把她的小脑袋：“看到了。”
　　冬至将掀起来一点点的筐子又扣了回去，抬头和夏至一样期待的看向顾月明。
　　顾月明起身：“那晚上我们吃麻辣兔肉。”
　　“好耶！”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冬至夏至立马欢呼。
　　苏母也走了过来。
　　看了眼那只扣着的筐子，又看了一眼面上欢喜的冬至夏至。
　　同样乐呵呵的看向苏家大哥：“晚上要吃，那也别扣着了，拎到院子外面先处理了吧。”
　　苏家大哥点头，认命的将才扣进去的兔子再提溜了出来，去了院子外面。
　　顾月明看了一眼天色，又看向苏母：“娘，时辰也差不多了，那我先去生火。”
　　苏母点头：“成，你先去把火生起来。我屋里衣服就剩几针，缝好了就来。”
　　顾月明点头：“好。”
　　“小婶婶，我帮你去抱柴火！”
　　“我也去！”
　　顾月明朝着厨房走去，冬至夏至踊跃帮忙。
　　*
　　因为顾及着冬至夏至也要吃，所以顾月明也没做的过辣。
　　但也依旧还是获得了苏家众人的一致好评。
　　“娘子喜欢吃辣一些的？”
　　苏湛清看着嘴唇红红的，但还是又继续眼睛亮晶晶的夹了一块的顾月明，从旁边的水壶里面倒了小半碗水给她放在了手边。
　　顾月明感受着嘴巴里面难言的美味，点了点头，又夹了一块：“嗯嗯。”
　　她喜欢吃，但同样吃不了太辣。
　　眼下这般，刚刚好。
　　一旁苏夏至被秦氏喂着喝了一大口的水，忙不迭的跟着点头：“小婶婶，我也喜欢吃~”
　　顾月明和只吃了一小丢丢就被秦氏喂着喝了不少水的苏夏至对视了一眼。
　　莫名一起笑了起来。
　　一旁苏湛清唇角跟着弯了下，将那只盛了水的碗朝着顾月明的方向又推了推：“喝点水。”
　　顾月明眉眼弯弯：“多谢二郎。”
　　旁边，苏夏至有样学样跟着添了一句：“多谢娘亲~”
　　厨房之内，一时之间只剩下了苏家众人的笑声。
　　*
　　晚饭过后，顾月明和苏湛清一起回了西屋。
　　下午她的东西还没有理完，顾月明便继续去了桌前，打算将剩下的东西移到另一张桌子上。
　　除了之前画好的一些画稿还有买回来备用的空白纸张之外。
　　还有好几支昨日两人去县里替人作画的时候顾月明去书局买回来的粗细不一的毛笔。
　　昨日才买回来，眼下也都还没有开始使用。
　　好几支毛笔被绑在一起随意的放在桌子上。
　　顾月明一并移到了另外一张空的桌子上面。
　　跟在她身后进来的苏湛清本打算坐下来再看一会儿书，却又看到了那一捆尚且还扎在一起的毛笔。
　　顿了顿，苏湛清又转身出了西屋，去了东屋。
　　片刻之后，苏湛清手里带了从苏家大哥那里借到的两把刻刀还有一块细长型的小木块回了西屋。
　　顾月明已经归整好了东西。
　　在桌子前面坐了下来，准备晚上再稍稍画一点。
　　见他手里拿着这些东西回来，好奇的问了一句：“二郎这是要做什么？”
　　苏湛清坐在了桌子的另一侧。
　　将其中一把略小一些的刻刀放在桌子上之后，左手木块，右手刻刀。
　　看向顾月明，缓声问道：“山和云……娘子喜欢哪一个？”
　　顾月明：“……？”
　　她没做声，苏湛清又轻声道：“嗯？”
　　顾月明顿了顿：“……云？”
　　苏湛清点了点头：“好。”
　　说罢，便开始在手中那细长型小木块上面雕雕刻刻了起来。
　　顾月明磨墨的手一顿：“二郎也懂雕刻？”
　　苏湛清手中刻刀向前猛地一滑。
　　顾月明：“……”
　　苏湛清已经平静的收手回来，继续雕雕刻刻，屋内，他的声音不大、但也清晰：“嗯。”
　　顾月明：“……？”
　　男主在嗯什么？
　　看着苏湛清手里的刻刀第二次重重的向前滑出去，顾月明磨墨的手停下，忍不住还是提醒了一句：“二郎要刻什么？不若还是明日请大哥帮帮忙？”
　　苏湛清摇头：“无妨。”
　　说罢，看向磨墨的顾月明：“墨磨好了，娘子画画本子吧。”
　　顾月明看了眼他手里的刻刀还有小木块，默了默：“那二郎务必当心。”
　　苏湛清点头：“好。”
　　一直到当晚顾月明停笔准备休息，苏湛清都在轻一下重一下的刻着什么。
　　顾月明准备休息的时候看了他手中的小木块一眼。
　　除了能看出来它遭受到的堪称凌./迟的折磨之外，半点看不出来其他。
　　顾月明洗好了毛笔之后，看了苏湛清一眼：“时辰也不早了，二郎早些休息？”
　　苏湛清抽空抬头看向她：“好。娘子先歇，我刻好了睡。”
　　顾月明看了眼他手里惨不忍睹的木块一眼，默了默：“好。”
　　*
　　直到昏昏沉沉即将进入梦乡的时候，顾月明都在猜测男主一晚上的时间到底在刻什么。
　　无果。
　　但第二天起床之后，她悟了。
　　桌上，她那几支才买回来的毛笔没有再捆在一起，而是被逐个架在了昨晚在男主手里见过的惨遭凌./迟的小木块上面。
　　原来是笔架……


第35章 
　　小木块笔架上面。
　　一面被隐隐的刻了些不明图案, 另一面则是墨画的祥云。
　　顾月明弯腰在桌前看了很久，最终大概确定那些不明图案是和墨画一样的祥云。
　　说实话，有些丑。
　　但顾月明看着看着, 脑中却又莫名浮现出了昨晚苏湛清深一刀浅一刀刻着的模样。
　　想着, 顾月明定神再次看向桌上的笔架。
　　她浅浅的唔了一声。
　　“好像……也不是特别丑？”
　　看久一会儿, 男主的手艺……似乎也还可以？
　　*
　　出了院子里的时候，苏湛清正在领着冬至夏至读书。
　　依旧还是三字经，但由于这段时间苏湛清日日在家，进度不慢, 已经讲到了历朝历代的部分。
　　“夏有禹，商有汤。周武王，称三王。”
　　苏湛清领着两人念过一遍之后, 又给冬至夏至讲起了这句话的意思。
　　顾月明出了院子里的时候, 难得的见冬至夏至听的认真。
　　反倒是苏湛清, 稍有些走神。
　　听着西屋门口有动静传来, 抬眼看了过来。
　　见她眉眼轻松, 道了一声：“娘子早。”
　　顾月明也笑着和他打招呼：“二郎早。”
　　笔架就放在桌子上, 苏湛清猜想着她应当看见了，但却不太确定。
　　动了动唇，想问一问她喜不喜欢，但又觉得好似有些刻意。
　　又什么都没有说。
　　*
　　但当天的午饭时, 顾月明给他夹了好几次菜。
　　苏湛清心底猜测——
　　她应当是喜欢的。
　　*
　　今天天气不是很好，一直到中午都有些阴沉沉的。
　　担心会下雨，所以顾月明三人也没有去镇上。
　　外面冷。
　　午饭过后, 顾月明便径直回了西屋。
　　之前磨画本子开头的时候, 世界观、人物、主题还有剧情都要考虑, 所以进展缓慢。
　　但开头做好之后, 画起后面便没有再像之前那般过于缓慢。
　　从府城回来没多长时间，顾月明已经又每本备了一些。
　　回了西屋之后，顾月明也没有继续画，而是翻看起了这几日画好的内容。
　　但看着看着，目光就落在了桌子上的那个笔架上面。
　　正对着她的方向，祥云是苏湛清用墨汁画上去的。
　　和她手里的画稿比起来，简单了不止一倍。
　　顾月明将搁置在上面的几支笔拿了起来，又翻转到了另外一边。
　　坑坑洼洼，但看过另外一边，勉强能认出来刻的是祥云。
　　想了想，顾月明干脆磨墨，从旁边取了笔，打算将另外半边的祥云添上去。
　　正准备画，苏湛清从外面进来。
　　照例在门口散了散身上的冷气之后，这才朝着桌子走了过来。
　　顾月明提着笔，抬头看向苏湛清，解释道：“我看这半边二郎空着，想着替二郎画上去。”
　　苏湛清看了她手里的笔一眼，点头：“好。”
　　顾月明这便低头画了起来。
　　苏湛清在她对面的位置坐了下来，安安静静的看着她画。
　　只是祥云，顾月明画的快。
　　画好之后，吹了吹墨汁，朝着苏湛清的方向转过去给他看：“如何，二郎看看这图案喜欢吗？”
　　“喜欢。”苏湛清点头。
　　顾月明也满意的点头。
　　她也觉得画的不错，至少之前的坑坑洼洼被弱化了不少。
　　苏湛清看着她将笔架重新放回桌面，默了默，还是道：“那这笔架……娘子喜欢吗？”
　　问罢，自己先指尖动了动。
　　顾月明将几支笔重新搭回去，点头：“嗯。”
　　“二郎的手艺……”顿了顿：“……挺好。”
　　苏湛清牵了牵唇：“那一会儿，我再为娘子寻一件镇纸。”
　　停了停：“梅兰竹菊，娘子喜欢哪一个？”
　　顾月明：“……”
　　“嗯？”
　　“……竹吧。”
　　至少这个，不会过于复杂？
　　*
　　当晚，继笔架之后，顾月明的桌上又新添了一件木镇纸。
　　怎么说呢——
　　看久了不丑。
　　*
　　时间稳稳的向前。
　　眨眼便已经到了十月底，十一月初。
　　天气开始冷了起来。
　　村里人家没那么多讲究，三伏天一床被子，三九寒天两床被子。
　　眼下苏家众人都还只压着一床被子睡觉。
　　连着好几日早上起来，顾月明都觉得手脚有些冰凉。
　　更吓人的是，一连两个早晨，她醒过来的时候盖着的都是苏湛清的被子，而她自己的那一床，则是被压在上面。
　　对此，顾月明不敢细想。
　　晨起再一次降温，顾月明干脆便从柜子里去了冬衣套上。
　　眼下，她只两套冬衣，一套是秦氏拿过来的，一套是前不久苏母给做的。
　　说是冬衣，但穿着大抵只和前世穿着毛衣差不多。
　　不过眼下只十一月，够用。
　　穿上之后，顾月明立马觉得暖和了不少。
　　苏家众人都还没有穿上冬衣，她穿的厚实，苏母多看了她一眼：“冷了吗？”
　　顾月明点头。
　　苏母推了她一把：“先去灶台前歇歇火。”
　　顾月明：“套上冬衣之后，就暖和多了。”
　　一旁秦氏正在备菜，跟着闲聊：“弟妹眼下这时节就开始穿了冬衣，数九寒天怕是难熬。”
　　顾月明默了默，没说话。
　　——眼下才过了冬至，二九还没有到。
　　午饭的时候，苏湛清也多看了几眼已经开始穿冬衣的顾月明。
　　但也没多说什么。
　　只是在吃的差不多的时候，和苏母道：“娘，这几日我需得再去一趟县里。”
　　苏母盛了一勺汤坐下：“书院那边今年不是不用去了，这天寒地冻的，去县里做什么？”
　　苏湛清：“去书局一趟。”
　　苏母不多问了，点头：“成，那我一会儿出去看看这几日有没有驴车去县里，有的话你顺道跟着。”
　　“好。”
　　提到书局，一旁安静吃饭的顾月明也思绪远了远。
　　上个月从府城离开的时候，因为书局那边每月底都要和所有的画本先生对一次账并且双方签字核账交钱，所以顾月明给书局留了向水村的地址。
　　吴掌柜只说届时会托人将东西带回来。
　　眼下已经十一月初，想来顺利的话，这几日也该有消息来了。
　　也不知道她在大尧初步试水的三个画本子究竟如何。
　　*
　　苏湛清去县里那天，顾月明和苏家大哥大嫂去了镇上。
　　明天就到了十一月中旬，四方书局那边还没有消息回来，她也无从得知具体的情况。
　　得再来镇上赚点钱，她要赶在天更冷之前买多点棉花回来，给自己整一套厚实一点的过冬衣物。
　　惠州偏北，但本地人过冬，富裕一些的靠冬衣炭盆，不富裕一些的只能靠自己。
　　顾月明自觉靠不了自己，那就只能琢磨着备冬衣炭盆。
　　冬衣的话，本地只有去籽弹熟的棉花还有羊毛。
　　去籽弹熟的棉花五百文钱一斤。
　　洗干净的羊毛二两银子一斤，没有处理过的一两，但味道极大，且自己在家很难洗。
　　再加上要备着的炭盆。
　　花销不小。
　　若是只她一个人的眼下倒是勉强可以供着，但她吃住都在苏家，她想新添，不管旁人，冬至夏至总该要一起添的。
　　又是一整天的不停手。
　　傍晚回家的时候，苏家大哥在前面驾车，顾月明和秦氏坐在后面。
　　秦氏看了眼顾月明有些泛红的手，叹了口气：“等晚上，你将上次我拿给你的那身冬衣再拿给我。”
　　顾月明看她：“嗯？”
　　秦氏琢磨着：“我家里还有两身冬衣，我看着拆一拆，再取些棉絮出来，给你往厚实壮一壮，这才几月天你就手冻得通红，天再冷一些怕是真的熬不住。”
　　顾月明顿住。
　　前面驾车的苏家大哥微微转了转头看了一眼，笑呵呵的道：“哪里用的着拆你那两身，我去年那身厚实，你看着拆一拆就成了。”
　　秦氏胳膊肘轻轻的碰了碰他：“就那么一身我再拆了，那我看你今年也别要冬衣了。”
　　苏家大哥才张嘴要反驳，秦氏又用胳膊肘撞了撞他：“好好驾你的车，颠到了我和弟妹，我和你没完。”
　　苏家大哥：“……行行行。”
　　两人斗了两句嘴，顾月明回神，朝着秦氏摆手：“不用不用，哪里那么精贵。”
　　拆别人的冬衣给自己往厚了缝。
　　她可没有那么大的脸。
　　秦氏和苏家大哥背靠着背坐着：“这可不是精不精贵，你年岁也还小，眼下和二郎也还没有个一儿半女，和我跟你大哥可不一样。”
　　她说的认真。
　　顾月明囧了囧。
　　但秦氏当真是好意，顾月明便只能摇着头道：“当真不用，大哥大嫂自己都冻，哪里还能从你们的衣服里拆。”
　　秦氏还要开口，顾月明干脆道：“这段时间我攒了不少钱，等我们来镇子上再画一段时间，就去多买一些棉花回去，大家都添一添。”
　　算了算了，也别冬至夏至了。
　　一大家子人一起吧。
　　等一会儿回去了，她就写信询问四方书局那边的情况，明天去县里托人带过去！
　　心底定了主意，顾月明看向秦氏：“这女工活我是当真不行，届时怕是才得麻烦大嫂。”
　　秦氏皱了皱眉：“二郎明年去府城书院，估摸着也得要钱……”
　　还要说什么，前面驾车的苏家大哥已经笑着道：“嗐，弟妹的心意你领了就是，二郎明年去府城，我们再把我们的心意拿出来就是了。”
　　秦氏动了动唇，想说什么。
　　但最后也还是点了点头：“也是。”
　　她攒钱很大程度是想等着冬至长大了将冬至也送去书院。
　　但冬至如今年岁小不说，还可以自己在家跟着苏湛清学习。
　　想着，秦氏看向了顾月明：“那等再来镇上一段时间，嫂子和你一起去买些棉花回来。”
　　说着，琢磨起家里众人：“爹娘那边，也得给往厚实了壮一壮。”
　　“好。”


第36章 
　　回了向水村之后, 苏家大哥照旧提了东西去还车子。
　　顾月明和秦氏回家的路上撞见了还在外面玩的冬至夏至。
　　远远看着，冬至夏至和村里一群小孩一样，都几乎整个人趴在了地上。
　　顾月明明显的听着身旁秦氏呼吸声重了一些。
　　秦氏：“弟妹你先回, 我去看看冬至和夏至。”
　　顾月明看了眼远处的冬至夏至, 又看了眼面色不善的秦氏, 只能在心里默默祝两小只好运。
　　“好。”
　　秦氏压着火气去逮冬至夏至。
　　顾月明先回了家。
　　院子里没人，但厨房里有动静。
　　应当是苏母在做饭。
　　顾月明先朝着厨房里走去。
　　苏父和苏母都在。
　　苏母在做饭，苏父在帮着添柴。
　　顾月明进去的时候，两人应当正在聊着什么, 苏母面上还带着笑。
　　听见动静，苏父苏母一起朝着门口看了一眼。
　　见是顾月明，苏母乐呵呵的打招呼：“回来了？”
　　“嗯。”
　　“今天累吗？”
　　“还好。”
　　简单的聊了两句之后, 顾月明看了眼安静坐在旁边帮着添柴看火的苏父, 道：“我还想着先来给娘您帮忙。既然爹在, 那我先回屋将东西放一放？”
　　苏母看了她一眼, 点头道：“去吧。”
　　“饭也马上就好, 放好了就赶快过来准备吃饭。”
　　“好。”
　　顾月明又出了厨房, 转身回了西屋。
　　屋里有些黑，同样未见着苏湛清，应当是还没有回来。
　　顾月明将今天赚到的钱压在枕头底下之后，又飞快的将双手插在被子底下捂了捂。
　　等着手稍稍暖了一些之后, 这才出了西屋。
　　秦氏已经揪了冬至夏至回来，此时正在一边重重的给两小只拍着身上的土，一边训话。
　　顾月明出屋的时候和两小只对视了一眼, 被骂的两人默契的朝着她嘿嘿笑了两声。
　　抬头正好看到的秦氏又一人给了一下：“笑笑笑, 衣服上全是土, 还笑！”
　　冬至夏至面上的笑容立马就没了。
　　顾月明：“……”
　　*
　　顾月明安静的路过三人, 去了厨房。
　　厨房里，苏父已经在拿碗筷。
　　顾月明过去帮忙，顺便闲聊着问了一句：“娘，二郎还没有回来吗？”
　　外面已经稍有些黑了。
　　苏母正在将锅里的菜往外盛：“对，你看我这记性，刚才你桂花婶子家苏立来捎话了，说是二郎县里还有点事情，明天一早再回来。”
　　顾月明点了点头：“这样？”
　　苏母：“嗯，不用担心二郎。快去洗手准备吃饭，都饿了一天了。”
　　“嗯嗯。”
　　自从上次连着去镇上三天回来手发软之后，苏母每天晚饭是当真舍得。
　　油盐足足的不说，隔山差五的桌上便会有鸡蛋。
　　加着顾月明三人从镇上买回来的肉，苏家晚饭称得上丰盛。
　　顾月明照旧吃的喷香。
　　*
　　晚饭后，顾月明回了西屋。
　　从府城回来之后的这段时间，屋子里一直都有苏湛清在。
　　眼下他不在，反倒莫名显得有些安静冷清。
　　顾月明坐在桌前将写给四方书局询问情况的信写好之后，便干脆准备早些休息。
　　*
　　第二天醒过来。
　　昨晚睡前整整齐齐摞在旁边的苏湛清的那床被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拆了开来，盖在她的身上。
　　顾月明再一次默了默。
　　所以，当真是她每天晚上睡觉的时候觉得冷了在动手？
　　顾月明飞速的将两床被子一起叠好摞到旁边，然后出了西屋。
　　*
　　苏湛清回来的时候，顾月明刚好在井边打水。
　　听着动静抬头。
　　见着是他，顾月明意外了瞬间：“二郎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眼下还未到午饭时间。
　　她甚至都还没有来得及和苏母提起想去县里的事情。
　　苏湛清的身后还跟着一个年轻人，两个手里各自提了一个袋子。
　　苏湛清将袋子放在院子里之后，快步走过来帮她将井里的水桶拉上来：“事情处理好了，就先回来了。”
　　厨房里，苏母秦氏听着动静估摸着是苏湛清回来了，也没探头，继续忙活着。
　　反倒是东屋里的冬至夏至，探了个头。
　　看见苏湛清这么早回来，只探了一下又缩了回去。
　　——时间还早，不想早上还要继续跟着小叔叔读书识字。
　　顾月明没有注意到两小只，而是看了眼苏湛清身后跟着他一起回来的那个年轻人。
　　有些眼熟，但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那个年轻人也看到了顾月明，将手里提溜着的袋子靠着墙角放好之后，神情一松，道：“姑娘哎，可算是找到您了！”
　　顾月明疑惑的看了他一眼。
　　片刻后，有些不确信的道：“你是……小六？”
　　四方书局短暂见过两面的那个伙计。
　　那年轻人立马就笑了起来：“是我是我，姑娘好记性。”
　　顾月明看了他一眼，又看了苏湛清一眼。
　　顾不得疑惑两人为什么一起回来了，眼前一亮：“你怎么来了？可是书局那边有消息了？”
　　“嗯嗯！”小六重重的点头之后，便要从身后的书箱里面拿东西。
　　苏湛清看了两人一眼：“外面冷，去屋子里聊吧，我去将水提到厨房就来。”
　　“好。”
　　苏家没有会客厅，三间房子都有人住，苏湛清马上就来，也算不上独处一室。
　　顾月明点头之后便领着小六去了西屋。
　　才在桌前坐下，小六就将身后的书箱放在腿上，开始从里面取东西出来。
　　很快，苏湛清也跟着进来了，手里还端着两碗热水：“喝点热水，暖暖身子。”
　　“多谢二郎。”
　　“多谢苏公子。”
　　苏湛清点头之后，安静的在旁边坐了下来。
　　小六已经从书箱里取了一封信递给顾月明：“这是掌柜的写给姑娘的信，您先看。”
　　顾月明接过来，展开，快速的浏览了起来。
　　大体是一些上月销售情况概述还有嘱咐着顾月明务必将画好的画稿交给小六一并带回去。
　　等看完，顾月明面上稍稍的有些复杂。
　　怎么说呢。
　　这结果，情理之中，期待之外。
　　小六见她看完，已经又从书箱里取出来了一本账册递给顾月明：“这是咱们书局和姑娘每月的账，姑娘看看。”
　　顾月明同样接了过去。
　　她一边看，小六一边在旁边道：“上月一直到下旬，各家的雕刻师傅那边也只刻好了姑娘其中一个画本子的刻板，书局也只售卖了四五天的时间。”
　　这些方才掌柜的信里面也有讲，顾月明一边看着手里的账册，一边继续听小六细说。
　　“府城这样一副刻板五两银子，书局寻了三个雕刻师傅，一共刻好了五十副，共计二百五十两银子。”
　　“姑娘这画本子一册书局定价一两银子，上月时间太赶，只在咱们惠州府城的四方书局里卖，只卖了二百册，共计二百两。”
　　“如此，还有五十两刻板的钱暂且由书局代垫。”
　　短暂的沉默之后，顾月明还是没忍住叹了口气。
　　“……好。”
　　一旁苏湛清看了她一眼，也没打断她和小六两人。
　　小六继续道：“不过掌柜的让我务必同姑娘讲，上月时间着实太赶，不仅来不及将稿子送往各处的四方书局，单是咱们惠州府城的书局，也只不过才售卖了三四天的时间，因此才会这般。”
　　顾月明心情复杂的点了点头：“好。”
　　是在期待之外，但这又确实是在情理之中。
　　毕竟，掌柜的说的也是，上月她将画本子交给书局的时候已经临近中旬，二十来天，时间着实不富裕。
　　“掌柜的担心姑娘误会，这第一次特意让我来同姑娘解释清楚。”小六宽慰道：“按着以往各家画本子的情况来看，姑娘这画本子且有的赚，姑娘只管等着。”
　　顾月明点头：“劳烦你跑这一趟。”
　　小六摆了摆手：“姑娘说的哪里话。”
　　说罢，又继续从书箱里面取了两张纸出来：“这是上月的核账单，姑娘看看，掌柜的已经签过了字，若是无误，姑娘签字之后，书局同姑娘各自一份。”
　　顾月明人也不在书局，而且眼下合作才刚开始，没什么好核查的，确认和账本上一致之后便直接签了字。
　　中午小六留在苏家吃饭。
　　苏家众人只当他是苏湛清在书院的好友，热情的招待了一番。
　　昨晚那封询问情况的信件已经没有了必要。
　　吃过饭后，顾月明又回西屋重新写了一封给四方书局掌柜的回信，同这个月的画稿还有当日苏家大哥刻好的那一副刻板一起，一并交给了小六带去府城。
　　小六还急着回县里，明日一早要从县里再赶回府城。
　　拿了东西之后，便匆匆离了苏家。
　　顾月明和苏湛清送他去村口。
　　看着他背着书箱匆匆离开的背影，顾月明心情复杂。
　　原本还想着书局这边能不能有些进项，去买棉花做冬衣。
　　眼下看，只能继续靠镇子上的小摊了。
　　等人走远之后，顾月明和苏湛清这才往回走。
　　回去的路上，顾月明好奇的问了一嘴：“对了，二郎早上怎么和小六一起回来？”
　　苏湛清如实说道：“清早在城门口正巧碰见他在问来向水村的路，给他指了指，他认出了我。”
　　顾月明恍然：“小六只当日在书局外面匆匆见过二郎一面，竟然记得。”
　　两人一路闲聊着回了苏家。
　　才到家，又对上了严阵以待的苏母。
　　苏母凝眉看向她身侧一起回来的苏湛清，伸手指了指院子里的两个袋子：“这是你带回来的？”
　　苏湛清点头。
　　见他点头，苏母一把就将人扯了过去：“你哪里来的这两袋子的棉花？！”


第37章 
　　顾月明跟着一起朝着袋子里面看了一眼。
　　然后——
　　她也惊了。
　　里面装满了棉花。
　　她和苏母一样, 震惊的看向苏湛清。
　　前段时间她去镇子上的店里面问过，去籽弹熟的棉花五百文钱一斤。
　　男主哪里提回来这么多？
　　苏湛清看了一眼袋子里的棉花，又看向苏母：“眼下天气冷了, 这些棉花娘看着给家里人添身冬衣。”
　　苏母皱眉：“我不是问你这个, 我问你哪里来的这两袋子的棉花？”
　　苏湛清默了默, 如实道：“从县里买回来的。”
　　“……”
　　苏母瞪他：“我能不知道是从县里买回来的？我问你哪里来的钱？”
　　说着，有些惊疑的提了提声：“你是不是将上次中了秀才时，县衙老爷那边送过来的那五两银子花了？！”
　　一旁，顾月明安静的看了一眼院子里的这两袋子棉花。
　　装的瓷实, 怕是不止十斤。
　　想着，又打量的看了一眼苏湛清。
　　还有上次在府城的那几支簪子，都不止五两。
　　顾月明心底疑惑, 但也没有在这时候开口。
　　院里, 苏母重重的吐出了一口气：“那银两娘给你是让你明年去府城用的, 你真花了？！”
　　除此之外, 她想不出其他。
　　苏母看了眼袋子里的棉花, 只觉得心疼。
　　“早知道这样, 我还不如不给你！”
　　苏母说着，看了眼家里唯一穿着冬衣的顾月明。
　　默了默，又继续看向苏湛清：“那银子是你该得的，你疼你自家娘子要给她买, 娘半句话不多说。”
　　说着，也不待苏湛清开口，又道：“可这旁的, 有手有脚的谁用得到你操心？”
　　这两袋子, 明显就是家里人人有份。
　　苏母一边说, 一边提着袋子就要提着袋子动身。
　　“倒一些出来, 给你们自己做一身，剩下的我们也不动，你和我去一趟县里，我们退了去！”
　　苏母嫁到苏家大半辈子，做儿媳妇的时候不曾受过婆婆的责难。
　　后来自己掌了家，秦氏嫁过来也七八年的时间了，她少有重话。
　　当初老大两口子成婚的时候，老大自己还是个看不见半点出路的学徒。
　　为了给秦氏买吃的喝的，白天跟着师父学，晚上去搬搬抬抬。
　　苏母没说什么。
　　如今老二心疼自家娘子畏冷，想给她做新的冬衣，苏母心底透亮。
　　但同样，她也不会多说什么。
　　“你爷奶的事情上面，你给家里拿钱，娘没法子要收着。”
　　“但这穿衣吃饭的事情上面，一大家子人谁用得到你来管？”
　　苏母说着，当真是没忍住，又瞪了苏湛清一眼：“手里五两银子就敢花五两！你还不如你自家娘子会掌家！”
　　默不作声的顾月明：“……”
　　多亏了男主，让她还能听到苏母夸一句会掌家。
　　苏母提着其中一个袋子往西屋里走。
　　苏湛清抬手，又将她手里的袋子接了过来：“娘。”
　　苏母回身瞪他。
　　“怎么？眼下还是我当家，这点主都做不了了？”
　　苏湛清无奈：“二郎有些话，还要同娘讲。”
　　苏母：“什么事？”
　　苏湛清摸着她有些凉的手：“外面天冷，不若先进屋？”
　　苏母哼了一声：“我倒要看看你要同我讲个什么一二三。”
　　苏湛清搀着她朝西屋走：“进屋娘就知晓了。”
　　说着，又转身看了一眼不准备跟上去的顾月明：“娘子无事，也一并来？”
　　她等在外面，也是受冷。
　　他都这般说了，顾月明也跟着进了西屋。
　　进屋之后，苏湛清从桌子底下又拉了一张凳子出来，和苏母还有顾月明一起在桌前坐了下来。
　　苏母还在生气，单手压在桌上一言不发。
　　苏湛清伸手，从怀里掏了好几张纸出来放在桌上。
　　苏母不识字，顾月明看着纸张最上面的两个字：“契书？”
　　苏湛清点头。
　　苏母闻声看向桌上的纸张，皱眉：“什么契书？”
　　苏湛清看向苏母，缓声道：“此前不曾同娘讲过，这是两月之前，我同县里几家店铺签订的契书。”
　　苏母看他：“你同店铺签订的什么契书？两月前你不是在书院读书？”
　　一旁顾月明手指动了动。
　　两月之前，应当就是她才来那会儿。
　　苏湛清徐徐的给苏母解释：“我给他们一套简单清晰的账目记录法，他们给我银钱。”
　　苏母没懂。
　　顾月明若有所思。
　　她看了一眼简单给苏母解释着的苏湛清。
　　好像男主当时确实是说会带回足数的银两给她。
　　苏母听他又解释了几句，看向桌上的契书问道：“也就是说，你给他们帮了忙，他们给你银钱？”
　　苏湛清点头：“嗯。”
　　听到他没有大手大脚的将手里留着给他读书的银钱全部花出去，苏母面上明显缓和了一些。
　　但还是道：“便是给了你再多的银钱，你也不能这么糟践！”
　　“买两袋子棉花回来，家里去年的冬衣又不是不能穿？！”
　　苏湛清微微叹气，又从怀里取了一个钱袋子出来。
　　苏母斜了他一眼：“怎么，你是要和我说当真给了你不少？”
　　苏湛清将钱袋子放在桌上，朝着苏母的方向推了推，示意她看。
　　苏母也没客气，直接将钱袋子口子扯了开来。
　　而后，呼吸一滞。
　　片刻后，又忽的一下将口子扎了起来。
　　瞪着眼看向苏湛清。
　　苏湛清平静的点了点头：“嗯。”
　　苏母：“……”
　　室内，许久的沉默，苏母和苏湛清大眼瞪小眼。
　　最后，还是苏母打破了一室的寂静，皱眉看向苏湛清：“你那时不是在书院里读书？”
　　苏湛清依然点了点头：“嗯。”
　　这其中的实情不好告知苏母。
　　对上苏母的视线，苏湛清只道：“恰巧想到的法子，只是一试。”
　　一旁，顾月明抿了抿唇。
　　苏母又皱了皱眉，沉了沉声：“这也还是在你去府城参考之前？”
　　苏湛清再次点头：“嗯。”
　　苏母：“过往不得不要你操着心往家里拿钱就算了，考试在即，怎么还琢磨这些事情？眼下家里又不用你操心！”
　　“是书院里缺了银两？”
　　眼见着苏母要继续问下去，苏湛清忙道：“只是恰巧想到的，没费什么心思，娘您当真不必忧心。”
　　苏母将信将疑：“你没哄我？”
　　苏湛清面上坦然，点了点头。
　　苏母看了他一眼，到底，面上还是松了神。
　　苏湛清笑着摇了摇头：“而且，娘子不是同您讲过，今秋院试，二郎挂在榜首？若是多费了心神，又怎么会如此。”
　　顾月明：“……”
　　苏母点头，心头说不清是欣慰还是旁的。
　　不过，也算是接受了苏湛清的说法。
　　既然是这样，那他买了不少棉花回来给家里人做冬衣的事情倒是可以接受。
　　将手里的钱袋子捏捏紧之后，苏母朝着苏湛清看了一眼，道：“大事小事都不和我说，我是管不了你了。”
　　苏湛清：“……”
　　苏母顿了顿，看了眼顾月明，又看了眼苏湛清：“不过你也这么大了，今年又成了家，往后读书也好，琢磨着赚钱也罢，都是你小两口自己的事情，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苏母说罢，斜了苏湛清一眼，轻哼了一声。
　　而后，起身绕了一步走到顾月明跟前。
　　将钱袋子塞进了顾月明的手里：“娘看着你就比二郎会管钱，这银钱也莫给二郎了，你收着，往后娘给做主，你同二郎，你来当家。”
　　猝不及防被塞了一个钱袋子的顾月明：“……？”
　　苏母拍了拍她的手。
　　“行了，那就这样。今年沾回儿媳妇的光，娘明天就去扯布，给自己也再添一身新冬衣。”
　　苏母说罢，已经未在生气，乐呵呵的抬脚已经朝着院子里走去。
　　再不提退了棉花的事情，一边走，一边喊：“冬至，冬至！你娘呢？去喊你娘回来，就说奶有好事找她！”
　　顾月明：“……”
　　*
　　顾月明收回看向门口的视线。
　　“这还是还予二郎。”准备将钱袋子还给苏湛清。
　　才抬手，就感觉一道温热覆在了手背处。
　　苏湛清敛眸看了过来。
　　对上顾月明的视线，轻轻的摇了摇头：“不必。”
　　“……本就是要交给娘子的。”
　　最初是因为要交给她。
　　眼下是因为想交给她。
　　顾月明抬起的手顿了顿。
　　——是哦，好像也到约定的时间了。
　　*
　　当天晚饭的时候，苏母就和苏家众人说起了今年给一大家子人新做冬衣的事情。
　　秦氏下午就知晓了此事，跟着苏母开口道：“昨天回来的路上我还在和弟妹说这件事情，不曾想二弟今早就将棉花买回来了。”
　　打趣的看了一眼低头吃饭的顾月明之后，秦氏笑着开口：“那明天我去给家里人扯布。”
　　苏母看了苏湛清和顾月明一眼，也没拒绝。
　　*
　　第二天一大早，秦氏就去镇上扯了布回来。
　　顾月明正在屋里收拾自己的东西，秦氏来屋里喊她。
　　“弟妹忙着呢吗？”
　　顾月明手里动作停下，摇了摇头：“不忙，大嫂有什么事？”
　　秦氏这才进来：“我来给弟妹量量身型。”
　　“之前那身是按着我的身型做的，也没怎么改，这几日我弟妹穿着稍有些大，来给你好好量一量，做身合适的。”
　　顾月明默了默。
　　她在想，自己还有没有做的必要。
　　但只是略微想了想，就坦然的接受：“多谢大嫂。”
　　男主给她的钱袋子，她走的时候大概率会留下。
　　在苏家这么长的时间，临走前蹭一身冬衣……
　　不过分吧？
　　顾月明抬手。
　　秦氏便熟练的给她量了起来。
　　等量好之后，又将手里的布尺和布条一起留给顾月明：“那二弟的身型，晚一些弟妹量好了告诉我？”
　　只是量个尺寸而已，顾月明很爽快的应下：“好。”


第38章 西屋里是当真闷热。
　　下午, 顾月明回了西屋的时候，苏湛清也在。
　　顾月明便同他提起了这件事情：“大嫂要帮家里人做衣服，让我帮二郎量个尺寸？”
　　苏湛清看了一眼放在桌上的布条和布尺, 点头：“好, 劳烦娘子。”
　　*
　　秦氏早上只和顾月明简单的讲了讲要量的位置。
　　并没有说如何去量的细节。
　　顾月明手里拿着布条, 看了眼桌上记录要量何处的那张纸，按着秦氏的顺序，道：“我先帮二郎量领围。”
　　苏湛清已经起身，站在了桌前。
　　闻言, 点了点头：“好。”
　　顾月明第一次帮人量这些，干脆便站在了苏湛清的正前面。
　　领围是脖子最粗处的位置。
　　顾月明稍稍抬头，看了苏湛清一眼。
　　他依旧站的笔直。
　　稍稍有些高, 但也能量。
　　顾月明将手中的布条捏在右手中, 微微靠近。
　　温热的呼吸瞬间迎面扫过苏湛清下巴洒落了一些在他脖颈的位置。
　　苏湛清的鼻尖下, 一道熟悉的香味逐渐开始萦绕。
　　西屋里似有瞬间的寂静无声。
　　苏湛清垂落在身侧的手紧了紧, 心头猛的跳了一下。
　　眼眸微垂, 又看到了顾月明浓密的睫毛。
　　“……”
　　苏湛清呼吸再次一轻。
　　呼吸凝滞之间, 顾月明已经绕了一圈布条退离了开来。
　　稍稍拉着距离固定着手里布条的位置，缓声道：“大嫂特意交代，领围量的是脖颈最粗的位置。”
　　但她看了眼手里的布条：“我有些不太确定是不是这样，要不……我帮二郎稍稍收一些回来？”
　　衣领处小了还能改, 但大了就不好了。
　　迟疑的声音乍然响起，瞬间拉回苏湛清的思绪。
　　苏湛清低垂的眼眸微微转动，目光落在了她认真的面容上：“嗯？”
　　顾月明思索着她是将手中的布条稍稍再往下一些的位置, 还是给它收一些的好。
　　听着, 又给他重复了一遍：“我有些不太确信此处位置量着是不是合适, 我帮二郎稍稍收一些, 留一些改的余地？”
　　说罢，微微仰头，看了苏湛清一眼。
　　因为离着近，温热的呼吸再一次扫过苏湛清下巴处的位置。
　　苏湛清：“……”
　　苏湛清敛了敛忽然滋生起来的某些情绪，抬手代她将脖颈处测量的布条往下移了一些，出声道：“娘子量此处位置就好，不用收。”
　　顿了顿：“过往娘就是量的此处。”
　　有了过往苏母做参照，顾月明就自信了不少：“好。”
　　快速的将手里的布条固定好位置之后，捏着布条走到桌子前面按照秦氏所说的比对着布尺将颈围的数据记录下来。
　　“那颈围处的数据就如此。”
　　说罢，又看了眼桌上的纸：“然后是胸./围。”
　　看过之后，顾月明起身走到苏湛清的面前。
　　看了眼手臂自然垂落在两侧的苏湛清，道：“……二郎抬手？”
　　“好。”苏湛清依言将垂在两侧的手臂抬了起来。
　　顾月明也不曾多想，右手捏着布条从他身后绕过去之后，左臂便同样环绕了过去。
　　身子才跟着靠近，明显的感觉到苏湛清身体一僵。
　　顾月明绕后的手微微迟疑。
　　男主是不喜欢人靠太近？
　　但抬眼，就正正好看到了苏湛清已经泛红的耳垂。
　　她手里动作微顿。
　　泛红？
　　她动作顿住，苏湛清呼吸再次一轻，低声道：“怎么了？”
　　顾月明视线上移，落在苏湛清一如往常平静的面上，又移开，缓缓的摇了摇头：“无事。”
　　说着，绕在他背后的右手稍微往前了一些，将布条递在左手之后，捋着一起到了身前。
　　这次没什么犹豫，快速的量好将数据记了下来。
　　转身看着手臂已经垂落下来的苏湛清，再次出言道：“二郎抬手，还有腰间的位置。”
　　说着，视线不经意间扫过苏湛清耳垂处的位置。
　　总觉得似乎又红了一些。
　　“……”
　　顾月明抿了抿唇。
　　苏湛清已经依言抬手：“好。”
　　似乎是自己也觉得耳垂处有些发热，苏湛清错了错目光，视线落在她手中的布条上面，缓声问道：“娘子自己可有量过？”
　　顾月明走近了一步，再次在他身前站定。
　　闻言，点头：“嗯嗯，早上大嫂已经帮我量过了。”
　　“好。”
　　顾月明右手再次环向后方，苏湛清抬起来的手紧了紧，尽量如常的道：“我已经同娘说过了，娘子畏冷，今年的冬衣……”
　　话没说完，却又因为顾月明的靠近忽然顿声。
　　微微低头，左手同样如同之前一般环过去的顾月明听着他忽然停下，“嗯？”了一声。
　　感受着身前再一次微微僵硬的身体，皱了皱眉。
　　可眼前，突然又闪过了苏湛清泛红的耳垂。
　　忽然之间，福至心灵。
　　——这样的姿势，怎么好像是她在环抱着男主一样……
　　这样的认知一闪而过。
　　顾月明手上的动作同样滞了滞。
　　“……”
　　苏湛清：“今年的冬衣……”
　　才要开口，垂眸，目光中顾月明忽然轻轻的晃了晃脑袋。
　　头顶因为她的晃动蹭过了自己下巴的位置。
　　不甚明显的痒意瞬间溢散了开来。
　　苏湛清：“……”
　　苏湛清话音再次顿住。
　　他的背后，顾月明右手快速的向前递了递，布条递到左手中之后，两手一起捋着向前。
　　量好之后，顾月明长舒了一口气，便要退开：“好了。”
　　话音落下，低头看着她的苏湛清却忽然沉了沉声，低声道：“娘子的耳垂……”
　　顾月明抬眼看他：“嗯？”
　　她的耳垂？
　　苏湛清顿了顿声，目光徐徐的落在她左耳耳垂的位置，继续道：“……红了。”
　　“……？”
　　顾月明左手倏的捏上左耳耳垂位置。
　　但随即，又意识到了不对。
　　她捏什么？
　　顾月明再次抬眼看向苏湛清。
　　苏湛清眸底情绪深深，但却明显的带了一丝笑意。
　　顾月明：“……？”
　　顾月明捏住耳垂处的左手顿了顿，片刻后，神色不自然的放下捏住耳垂处的左手。
　　似有似无的视线扫过苏湛清的耳垂处。
　　“可能我同二郎一样，觉着屋里有些闷热。”
　　说罢，同样看向了苏湛清的耳垂处。
　　能感觉到自己耳垂处热意的苏湛清：“……”
　　面前，顾月明刻意的看罢之后，转身低头去桌前记录数据。
　　她的身后，苏湛清看着那愈发明显的几分的红意，最终还是没有忍住，唇角明显的牵了牵。
　　一样觉得闷热就好。
　　顾月明已经看向了纸上的下一项。
　　然后：“……”
　　不是布一裹就好了吗？为什么也要量臀./围。
　　苏湛清看着桌前久没有动作的顾月明，敛声：“怎么了？”
　　顾月明没出声。
　　苏湛清思绪微微转动，似也意识到了什么。
　　“……”
　　不止耳垂处，指腹处也开始泛起热意。
　　顾月明直接看向下一项。
　　看过之后，起身绕到了他的身后：“二郎将手放下来吧，我帮二郎量一下通袖长。”
　　苏湛清压着心底情绪，垂眸将手放了下来：“好。”
　　顾月明捏着布条，分段从脊椎骨的位置开始量了起来。
　　量好之后，便是上衣下衣的长度。
　　几项，都很顺利。
　　全部量过之后，顾月明看了一眼手里记了数据的那张纸。
　　下意识的忽略了还空着的那一项：“我去拿给大嫂。”
　　苏湛清也没有出声，只道：“好。”
　　顾月明出了西屋，她的身后，苏湛清忽地松了松身形。
　　可不消片刻的功夫，西屋的门帘被掀起。
　　顾月明手里依然拿着出去时手里拿的那些东西。
　　苏湛清抬眼看过去：“……怎么了？”
　　说着，声音滞了滞，思绪又落在了那道被两人漏过的数据上。
　　四目相对，顾月明率先不自然的错了错目光。
　　“大嫂说，娘想把今年的冬衣做成里衣。”
　　顿了顿：“让二郎自己再量一量……臀./部还有腿部的尺寸。”
　　秦氏说的是她，但大尧寻常男子只有里衣是裤子样式。
　　臀./部便罢，她尴尬些也能帮着量。
　　腿围……
　　总不能是男主掀起了衣摆她去量。
　　顾月明将那诡异的画面晃出脑海，果断的将工作交给了苏湛清。
　　“……”
　　片刻的沉默之后，苏湛清点了点头：“好。”
　　顾月明将东西转交给苏湛清。
　　“我就在门口，二郎量好了唤我。”
　　“……好。”
　　*
　　顾月明第二次将量好的数据拿给秦氏，秦氏总算点头。
　　看了一眼垂着眉眼的顾月明，秦氏将布条和布尺忽然笑了笑。
　　手肘轻丽嘉轻的撞了撞顾月明的手臂处：“怎么只是量一量身型，弟妹倒还不好意思了？”
　　她同苏湛清成婚已然两月余，这段时间苏湛清又日日在家。
　　秦氏本想避讳一些，但看着她这副模样，突然就忍不住开了口打趣了起来：“可是二弟不愿意只着里衣让弟妹量？”
　　顾月明不自觉的瞪了瞪眼睛：“嗯？”
　　“噗嗤——”秦氏笑了一声。
　　“那弟妹可是要好好的同二弟说说了，日日同床共枕的，怎么着个里衣量个身型还不成了。”
　　“……”
　　打趣完，秦氏这才笑着将顾月明推出了东屋，道：“好了好了，逗你的。我要先裁布了，就不陪弟妹了。”
　　停了停：“弟妹去好好同二弟说道说道，这样可不行。”
　　转瞬就已经站在了东屋门外的顾月明：“……”
　　*
　　无视掉秦氏的打趣。
　　顾月明想着方才西屋内诡异的闷热，便干脆决定去院子外面稍稍走走。
　　冬至夏至没走远，就在院子门口玩。
　　顾月明本打算去两小只跟前看看，但才出了院子，就又看到了同样站在不远处的苏湛清。
　　顾月明默了默：“……”
　　看来，不是她的问题，西屋里是当真闷热。


第39章 
　　冬至夏至玩在兴头上, 没有注意到顾月明。
　　反倒是苏湛清，在顾月明出了院子的时候就看向了她。
　　片刻的对视之后，苏湛清率先开口道：“方才同大嫂讲了什么？”
　　他站在院子外面都听到了秦氏的笑声。
　　——“日日同床共枕的, 怎么着个里衣量个身型还不成了。”
　　秦氏方才的话语再次浮现。
　　顾月明默了默：“……”
　　不自知的摸了摸耳垂：“没什么。”
　　苏湛清将她的动作收入眼底。
　　想起方才在西屋内, 她也是这般摸着耳垂位置。
　　大抵猜到了一些, 就不再多问。
　　*
　　几步远的地方，冬至夏至不知道玩着什么，突然一起笑了起来。
　　稚嫩的童声传来，听到的人也不自知的心情好了好。
　　苏湛清看了一眼冬至夏至, 又看向顾月明，自然的转移了话题。
　　苏湛清：“出去走走吗？”
　　已经快到酉时，村里做饭早一些的人家已经开始生火。
　　袅袅的炊烟在村里四处升起, 偶尔的一两声鸡鸣犬吠声响起, 完全一副闲适的景象。
　　顾月明看了一眼远处的村落, 点头：“那去走走？”
　　“好。”
　　两边的田间已经没了秋收时忙碌的老农, 路边偶尔路过的一棵古树也已经挂上了枯叶。
　　两人顺着村里的主路缓步向前溜达。
　　也没有多聊, 但气氛还算融洽。
　　路过屋舍, 走过地头。
　　“哟，秀才公又同娘子散步呢？”有从后面走上来路过的村里人打招呼。
　　苏湛清转头，看清来人之后唤人：“三婶。”
　　顾月明此前跟着秦氏见过这位婶子几次，也跟着打招呼：“三婶。”
　　被唤作三婶的妇女乐呵呵的点头, 将臂弯处筐子往前递了递：“吃野柿子吗？婶子刚去后山打回来的。”
　　“多谢三婶。”
　　村里人经常这样你来我往，两人也没拒绝三婶的好意。
　　顾月明和苏湛清各自从框里取了两个野柿子。
　　“多拿几个！”三婶乐呵呵的给他们各自又塞了几个：“方才婶子从后面远远的瞧着，咱们秀才公和娘子可当真是登对。”
　　说着, 又笑眯眯的打量了两人几眼：“这么看着就更加登对！”
　　顾月明囧了囧。
　　苏湛清倒是神色如常同三婶道：“三婶夸奖了。”
　　“哈哈哈。”三婶又笑眯眯的看了几眼, 这才道：“那你们继续慢慢走, 婶子还得先回家做饭, 就先走了？”
　　“好。”
　　两人同三婶告别。
　　村里三婶短暂的路过，又笑眯眯的离开，顾月明和苏湛清的手里各自多了几个野柿子。
　　顾月明看着三婶挎着筐子快步离开的背影，也跟着面上挂了笑容，感慨道：“三婶性子真好。”
　　她见了这位婶子几次，每次见面都是乐呵呵的。
　　同这样的人相处，总是会让自己的心情也变好。
　　一旁苏湛清点了点头。
　　侧头看了顾月明一眼，远处霞云落了下来，像是挂在了他的身上一般，给凡俗人渡上了几缕不凡俗的温柔。
　　顾月明眼底带笑收回了看向三婶的目光，又道：“……和娘一样。”
　　苏母性子也好，虽然她偶尔生气的时候总会瞪人，但通常也气不了多久就自己忘记了。
　　说着，转头看了身旁的苏湛清一眼。
　　那散落在苏湛清肩头的霞云落入眼中，顾月明眼底愣了愣。
　　直到苏湛清突然的一声“娘子也是”，这才回神。
　　顾月明错了错目光，眉眼带笑：“那二郎也是。”
　　带了几分玩笑，也带了几分真诚。
　　说罢，自己又忍不住笑了笑。
　　见苏湛清看了过来，又没什么说服力的解释道：“可不是在笑二郎。我在笑爹、娘、大哥、大嫂还有冬至夏至也是。”
　　苏湛清看着她，跟着牵了牵唇：“好。”
　　*
　　两人就这么漫无目的的走着，气氛融洽，时光正好。
　　顾月明看了一眼眉眼松朗的苏湛清：“二郎眼下看着，心情颇佳？”
　　苏湛清听着远处传来的一声犬吠声，点了点头：“嗯。”
　　初冬的风拂过脸颊，顾月明敛了敛神。
　　这段时间以来，她当真能察觉到男主是个好人。
　　难得见他神态这般轻松自然，那她就让男主心情更加好一些吧。
　　顾月明脚步不停，开口道：“明日……我去和爹娘提离开的事情吧。”
　　她去说，往后也没人会多说男主什么。
　　顾月明看了眼前面一户人家家里面升起来的炊烟：“……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见到大家了。”
　　说心底话，在苏家虽然不过两个月的时间，但她还挺不舍苏家众人的。
　　每个人都很好，包括男主。
　　顾月明眼底有些留恋。
　　但很快，她又将这一丝留恋从心底晃了出去。
　　早就说好的事情，没得到了却反而反悔的事情。
　　顾月明：“届时……若是二郎不介意，我想同家里众人常写信联……”
　　顾月明说着，转头看向身侧的苏湛清。
　　“……嗯？”
　　只顾着自己心底的事情了，她身边那么大个人呢？
　　顾月明倏的回头。
　　身后两步远的位置，苏湛清默然的停在那里。
　　“……嗯？”顾月明不解：“二郎……怎么停下了？”
　　苏湛清牵起的唇角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了回去。
　　看向顾月明的眼底，情绪莫名。
　　顾月明：“……？”
　　顾月明滞了滞，往回去走了走，停在了苏湛清的身边：“二郎？”
　　顿了顿：“……可是累了？”
　　苏湛清微微低头，和顾月明四目相对。
　　而后，摇了摇头。
　　声音沉沉，但到底，还是将心底一直以来的疑问问了出来：“娘子……可是厌恶我？”
　　顾月明：“……？”
　　顾月明诚实的摇头：“我从不曾厌恶二郎啊。”
　　苏湛清指尖动了动。
　　但还是皱着眉头继续问道：“那娘子可是不喜家中爹娘、大哥大嫂、冬至夏至，觉着同室难捱？”
　　顾月明：“……？”
　　顾月明再次摇头：“自然不是。”
　　苏湛清：“那娘子不喜向水村……”顿了顿：“……的风水？”
　　顾月明：“……”
　　顾月明摇头。
　　苏湛清继续垂眸看向她。
　　良久的沉默之后，苏湛清突然叹了一声：“那娘子……因何总是要走？”
　　声音低沉，带着几分从未有过的茫然与不解。
　　说罢，就那么定定的看向她，等着她的回答。
　　顾月明也懵了：“……啊？”
　　不是男主说的送她离开吗？
　　顾月明迟疑：“不是……不是二郎说要送我离开？”
　　“……”
　　苏湛清默了片刻。
　　看着她当真疑虑的眼底，本想问她那最初的那一次到底是为什么。
　　可最终，出口的话却也变成了：“……那若是我说，我要娘子留下来呢？”
　　顾月明：“……？？？”
　　*
　　直到最后莫名无言的回了苏家。
　　顾月明都没能从方才离奇的那一幕当中缓过神来。
　　晚饭的时候，更是频频的看向身侧的苏湛清。
　　“……”
　　所以，她下午的确是同男主出去溜达，男主也的确是说了要她留下来的话吧？
　　可是——
　　为什么呢？
　　——难道是因为这段世间她同苏家众人相处的极好，男主需要她做有名无实的苏家好儿媳？
　　顾月明疑惑的看了苏湛清一眼。
　　又觉得他不是这种人。
　　毕竟原著里一辈子未婚都扛过去了，没有这方面的必要。
　　——亦或者还是因为顾夫子的缘故？
　　可他此前不也点头了。
　　——还是说是因为不放心她只身一人在外，见她同苏家众人相处的不错，这才想让她留在苏家？
　　这倒是有可能。
　　顾月明心底的思绪变来换去，眼底的情绪便也变来换去。
　　至于男主是因为喜欢她才留下她……想都不敢想。
　　她什么东西，能让无CP文男主喜欢。
　　一整顿饭的时间，顾月明时不时的便会看向苏湛清。
　　苏父苏母，苏家大哥大嫂只当看不见。
　　冬至夏至倒是看见了要说，才张嘴，秦氏一口饭就塞了进去：“吃饭。”
　　*
　　饭后，顾月明照往常一般回了西屋。
　　片刻之后，苏湛清也回来了。
　　“……二、二郎。”
　　顾月明尽量神色如常的同他打招呼。
　　苏湛清看了一眼桌上这几天都收拾的整齐，不曾摊开的画稿。
　　眼底情绪敛了敛。
　　此前不曾觉得，眼下看，怕是已经做好了走的准备。
　　苏湛清视线落在桌上：“娘子今晚可要再画一会儿？”
　　顾月明也看了一眼那些画稿。
　　摇头：“不了。”
　　还沉浸在疑惑当中，没什么心情。
　　苏湛清：“……”
　　苏湛清抬眼，看向她：“那娘子先歇息？”
　　这次顾月明没拒绝，点了点头：“好。”
　　顾月明回了床上，苏湛清在桌边坐了下来，随手拿起了最上面的一本书册。
　　随意的翻到了其中的某一页，盯着看了起来。
　　床上顾月明许久才入睡。
　　西屋的灯一直亮到极晚。
　　等着她翻身的动作逐渐消息，呼吸也渐渐的平缓了下来之后，苏湛清这才将一整晚都不曾翻动的书册放在了桌上。
　　目光徐徐的看向了熟睡中的顾月明。
　　又坐在桌边等了大抵半个时辰左右。
　　床上的顾月明开始如同前几个晚上开始一般，自发的寻找起了热源。
　　苏湛清这才长叹了一口气，起身，吹灭了桌上的烛火。
　　走过去躺在了床的外边。
　　并如常给自己盖好了被子。
　　不消一炷香之后，一双脚先蹭了进来，抵在了他的小腿处。
　　苏湛清没有动。
　　又过了一会儿，身旁整个人熟练的钻进了他的被窝里面。
　　无自知的循着热源朝着苏湛清贴了过来。
　　苏湛清依旧没动。
　　第二日，卯时左右，苏湛清就清醒了过来。
　　被窝里的人还在，一如既往睡的香甜。
　　原本该起床的苏湛清，破天荒的没有起，而是就那么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上，看着同一个被窝里熟睡的顾月明。
　　直到一个时辰之后，身旁一夜安睡的人终于有了新的动静，开始翻身有醒过来的意思。
　　一直看着她的苏湛清，这才再次缓缓的闭上了双眼。


第40章 
　　顾月明迷迷糊糊即将清醒过来的时候。
　　最先感受到的便是一股不同以往的热源。
　　在这已经开始泛冷的初冬时间, 顾月明下意识的便又朝着这股热源贴了贴。
　　整个人无意识的拱了两下：“唔。”
　　苏湛清合上的眼皮颤了颤。
　　手指微微的蜷缩，呼吸声也不自觉的重了几分。
　　似是觉得暖和舒适了，顾月明原本就抵在他胸./前的一只手再次移了移, 直接搭在了他的腰间。
　　整个人也朝着苏湛清的怀中再次缩了缩。
　　苏湛清：“……”
　　苏湛清感受着怀里人的动作。
　　几息之后, 怀中的那道身影似乎微微的僵了僵。
　　苏湛清抿了抿唇, 呼吸声绵长平缓了几分，闭目完全一副熟睡中的模样。
　　这道绵长平缓的呼吸声中，顾月明的思绪开始缓缓的跟着一起被从周公处拉了回来。
　　身旁清晰的热源——
　　掌心处抵着的触觉——
　　鼻尖处蔓延着的熟悉味道——
　　还有喷洒在发间位置的呼吸——
　　意识回笼的顾月明瞬间便意识到了不对。
　　心头一跳，顾月明倏的睁开了眼睛。
　　入目, 便看到了同盖在一张被子下面熟睡中的苏湛清。
　　他眉目平静且舒展，呼吸声绵长。
　　而她整个人缩在对方的怀里不说，一只手还搭在对方的腰间。
　　顾月明下意识的看向盖在身上的被子。
　　青灰色。
　　好家伙, 又是苏湛清的。
　　“……？”
　　前几日只是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盖着男主的被子, 但男主不在屋内, 她还能强迫自己不去细想。
　　但是眼下——
　　顾月明几乎瞬间, 就从脸颊到耳朵开始泛红。
　　她果然会在每晚对男主伸出了罪恶之手！
　　罪过。
　　脸颊滚烫, 顾月明抬手便要将搭在男主腰间的手先抽离开来, 趁着男主还在熟睡的时候滚回去自己的被窝里面。
　　才有动作。
　　便感觉到自己搭在苏湛清腰间的手背一只同样温热的大手扣住。
　　“唔——！”
　　顾月明心头一惊。
　　下意识抬眼朝着该是熟睡中的苏湛清面上看过去。
　　对方不知何时悄然睁开了双眼。
　　眼下，就那般面对着她躺着，垂眸静静的看着她。
　　四目相对。
　　沉默……是今早的西屋。
　　顾月明被扣住的那只手动了动，没能抽开。
　　顾月明尴尬的十根脚趾蜷缩在一起, 只觉得头皮发麻：“……二、二郎早。”
　　苏湛清抿唇，看了她几息：“娘子早。”
　　顾月明：“时候不早，我先起床。”
　　顾月明再次准备抽手离开。
　　却依旧被一只大手扣在了苏湛清的腰间。
　　顾月明：“……？”
　　顾月明硬着头皮看向苏湛清：“……二、二郎？”
　　苏湛清“才睡醒”的声音里还带着几分低沉沙哑。
　　面上似不解、似认真, 徐徐的道：“……娘子何故要趁我熟睡……对我做出……”
　　默了默, 似找到了合适的形容一般, 继续沉声道：“……这般行径。”
　　说着, 扣住顾月明搭在他腰间手的那只大手动了动，提示着她究竟是什么行径。
　　声音有些轻。
　　但在寂静的屋内却无比的清晰。
　　顾月明的脸上说不出是尴尬还是赧然：“……！”
　　什么叫这般行径？！
　　好像她趁人熟睡耍流./氓一样。
　　顾月明提着一口气，解释：“二郎误会了，当真是眼下天冷无意才会这样，况且二郎前几日每天早晨不也……”
　　说到一半，又顿住。
　　这什么前几日，越听越像她觉得男主不计较故意在趁着男主熟睡耍流./氓。
　　果然，苏湛清垂眸，再一次看了过来：“嗯？前几日每天早晨不也……什么？”
　　顾月明：“……”
　　顾月明的视线中，苏湛清再一次抿了抿唇：“嗯？”
　　顾月明硬着头皮：“……没什么。”
　　虽然都心知肚明，但眼下说出来总觉得味道不对。
　　苏湛清默然了片刻。
　　敛了敛眉眼，顶着一张清俊的面容大方开口：“……我与娘子既已结发，娘子如此想同我肌肤相亲倒也不必趁着我熟睡之时。”
　　顾月明：“……？”
　　苏湛清继续道：“总归我醒着时，也是……”
　　停了停：“乐意的。”
　　“……？”
　　*
　　顾月明说不出听见男主吐出“乐意的”那三个字时，心底到底是什么感觉。
　　总之有些复杂。
　　苏湛清的声音继续响起，不疾不徐：“……就如眼下。”
　　一边说着，一边扣着顾月明的手一起缓缓的上移，抵在了胸前的位置。
　　手掌心处不止温热，有力的心跳声一并传来。
　　清俊的面庞同样凑近，苏湛清的眉眼近在咫尺。
　　顾月明下意识的要避开，再一次被苏湛清扣住了手。
　　并且被带着一起抚上了苏湛清的脸颊。
　　指尖被带着扫过眼角，扫过眉间。
　　顾月明是当真怔愣了起来。
　　一道道电流感游走过，指尖微微的颤栗。
　　苏湛清更是双目一眨不眨看着她。
　　恍然之间，顾月明心底的想法脱口而出：“美人计？！”
　　苏湛清带着她的那只手顿了顿，片刻后，低低沉沉：“嗯。”
　　顾月明：“……！”
　　苏湛清已经微微侧起了身子，半压了过来。
　　两道呼吸声瞬间缠绕在了一起，带的这一整片空间的温度都提了几分上去。
　　顾月明喉头可疑的一动。
　　苏湛清凑的近了近，再次低声：“那娘子觉得，此计可行否？”
　　顾月明：“……”
　　也并非必须等着她作答，苏湛清指尖轻轻的碰了碰她的指尖。
　　顾月明下意识的缩了缩。
　　低沉的声音自头顶响起：“昨日，我同娘子所说想要娘子留下来，非是娘子心底所想的种种。”
　　两道呼吸声交织在一起。
　　放大版的俊容近在眼前，顾月明着实是有些昏沉：“……嗯？”
　　来不及细想他怎么知道自己心底想了什么，直觉有什么要偏离出她原本的认知范围。
　　但又昏昏沉沉，抓不住一个准。
　　面前，苏湛清继续徐徐的道：“我以为娘子会有所察，我……心悦娘子，所以想要你留下。”
　　他话语认真。
　　但话落，满室寂静。
　　顾月明感觉呼吸都停滞了片刻。
　　惊疑着看向苏湛清，喉头动了下：“……？”
　　什么东西？
　　对上她的目光，苏湛清又缓缓重复了一遍：“我心悦娘子，所以想要你留下。”
　　“……？”
　　*
　　直到苏湛清起床去领着冬至夏至继续每天晨间的学习时。
　　顾月明都没有回过神来，她到底是怎么样稀里糊涂的跟着苏湛清答应了点头留下的。
　　怔愣着在床上坐了许久。
　　捏了捏自己手臂处的肉，确认自己已然清醒了过来。
　　所以，男主方才当真是在用美人计？
　　顾月明：“……”
　　见鬼了。
　　*
　　等顾月明终于整理好了心底的百般复杂，出了西屋的时候，已经到了饭点。
　　顾月明有些尴尬来的这么迟。
　　也没有去和男主对视，只麻利的帮着布置了碗筷。
　　本以为苏母和秦氏会问她今早怎么不去帮忙，却发现苏母和秦氏的面上一个比一个平静自然。
　　甚至苏母的眼底，还隐隐噙着笑意。
　　顾月明：“……？”
　　饭时，她才低头塞了一口米饭进嘴里面，苏冬至忽然当着苏家众人的面，朗声问了一句。
　　“小婶婶，为什么今天早上你和小叔叔一起赖床，我娘和我奶都不让去喊你们起床，还说喊了我和夏至就不能有弟弟妹妹了？”
　　顾月明一口米饭差点呛死。
　　早间的画面不期然的再次浮现在了脑海中，顾月明耳根处瞬间开始泛红。
　　苏湛清手里的动作也顿住。
　　两人一起迟疑的看向苏冬至：“……？”
　　秦氏飞速的给冬至嘴里塞了一大口米饭：“吃饭。”
　　喂罢，歉意的朝着苏湛清和顾月明两人笑了笑：“这死孩子，嘴上也没个把门的。”
　　顾月明剧烈的咳了几下。
　　她终于知道苏母眼底的笑意从何而来。
　　真是天大的误会。
　　苏湛清已经倒了一碗水递给她：“喝点水。”
　　顾月明半点不敢多想，接了过来。
　　苏湛清的另一侧，苏夏至刚好挨着他坐：“小叔叔，我还想要个姐姐可以吗？”
　　说罢，眨巴着眼睛看向苏湛清。
　　秦氏忙给她也喂了一口饭。
　　苏湛清没有回答可以，也没有回答不可以。
　　看了一眼顾月明，朝着苏夏至的方向微微侧头，低声徐徐的道：“这个……夏至需要问小婶婶。”
　　“咳、咳咳！”顾月明再次一口水差点呛死。
　　接二连三的咳嗽声响起，苏湛清忙腾出一只手给她轻轻拍了拍后背位置，微微蹙眉，沉声带着关切道：“怎么又呛到了？”
　　顾月明：“……？”
　　顾月明诡异的看了他一眼。
　　偏偏，已经吃完了嘴里一大口饭的冬至又再一次朗声问道：“夏至要个姐姐，那我要弟弟妹妹，可以吗？”
　　顿了顿：“小婶婶？”
　　给她拍着后后背的苏湛清默了默。
　　片刻后，也敛眉和冬至一起看向了顾月明：“可以吗？”
　　桌上所有大人同时移开目光，状若耳聋。
　　顾月明：“……”
　　*
　　一顿午饭，吃的乱七八糟。
　　*
　　吃过饭后，苏湛清已经回了西屋。
　　顾月明想了想，干脆跟着秦氏去了东屋：“大嫂今天是要开始做衣服了吗？那我和大嫂一起。”
　　秦氏也没多想，乐呵呵的就答应了下来。
　　一整个下午的时间，顾月明都在东屋给秦氏打下手。
　　“大嫂手艺真好。”看着秦氏熟练的裁布、缝制，顾月明忍不住叹道。
　　秦氏笑着摇头：“常做，都是这样。”
　　*
　　晚饭没再吃的乱七八糟。
　　吃过饭后，顾月明特意拖拖拉拉帮着收拾了碗筷之后，这才回了西屋。
　　苏湛清如往常一般，已经回了西屋。
　　但是却没有如同往常一般坐在桌边看书，而是正在床边铺床。
　　两床被子，诡异的被压在了一起……


第41章 
　　顾月明顿在原处, 看着那两床被压在了一起的被子。
　　嘴角忍不住抽了抽，看向认真铺床的苏湛清，道：“二郎这是在做什么？”
　　“娘子回来了？”
　　苏湛清听着声音, 回眸看了过来。
　　乍然回身的时候, 眉宇之间一如往常的冽然清冷。
　　在看到顾月明的时候, 眼底飞速的闪过了一抹不自然。
　　但到底还是面无波澜，同顾月明视线对上之后，嘴角牵起了笑意，平声道：“我先将床铺好, 娘子歇息时也能暖和一些。”
　　顾月明：“……？”
　　心意很好。
　　但她看了一眼那两床自然而然就被压在了一起的被子。
　　又迟疑的问了一句：“那这被子……？”
　　这又是做什么？
　　铺床为什么要将两床被子压在一起……
　　顾月明不想多想，但又不得不多想。
　　她的注视中，苏湛清又回头看了床铺一眼, 轻轻的抬手将最后一处被角扯平。
　　而后, 缓步朝着她走了过来。
　　面上平静, 不见半点异样：“总归每晚都是如此, 就不必再多折腾了。”
　　顾月明默然看向他：“……”
　　——讲的有点道理。
　　如果不是这段时间以来对男主有所了解, 她大概会觉得眼下男主是在内涵她。
　　硬着头皮看了走近的苏湛清一眼, 顾月明动了动唇：“要不还是……”
　　走个过场？
　　话到嘴边，又听得走到了跟前的苏湛清道：“况且，既然已有肌肤之亲，往后我与娘子自当也该同被而眠。”
　　顾月明再次沉默。
　　诡异的看向苏湛清, 迟疑着道：“什么叫……已有肌肤之亲？”
　　难道……
　　她还没有半点睡品，做了什么旁的糟./蹋男主的事情？
　　一瞬间，顾月明心里闪过无数种“肌肤之亲”。
　　苏湛清已经在她的身边站定了下来。
　　听着她话音中的迟疑, 默了默。
　　而后, 在顾月明的注视当中, 再次缓缓的抬起了她的右手, 并且——
　　握着她的指尖拂过了自己的面颊。
　　“如此，怎不算肌肤之亲？”
　　顾月明瞬间松了一口气。
　　“……原来是这样。”
　　但随即，感官就不由自主的落在了苏湛清牵着自己的那只手上面，指尖处如同今早一一般，不期然的再次涌上了难言的电流感。
　　顾月明倏地回神，抽回了自己的右手。
　　手指悄无声息的缩了缩。
　　烛火下，苏湛清面容清俊、 眸光灼人，一只手还停在颊边。
　　无声的诉说着方才发生了什么。
　　顾月明再次沉默，若有所思：“……”
　　今早苏湛清那句“那娘子觉得，此计可行否？”重新回响在耳边。
　　她错了错目光。
　　沉吟片刻，诚恳的道：“二郎还是……莫要再用美人计。”
　　着实影响她清醒着头脑思考。
　　而且，堂堂男主，成何体统。
　　顾月明说罢，也没有去看苏湛清。
　　但烛火余晖中。
　　苏湛清一声轻笑的声音准确无误的传入了她的耳中：“……好。”
　　苏湛清颊边的手垂落回身侧，展眉看了她一眼：“那便不用。”
　　顾月明：“……”
　　说了不用，还在用。
　　*
　　“今晚，娘子可要再画一些？”
　　不用美人计，苏湛清自然而然的便转移到了旁的话题，看着顾月明问道。
　　话题转的快。
　　但顾月明也不想莫名的揪着之前的话题。
　　看了眼桌上已经打开的书籍，想着男主定然还会坐在桌前读一会儿书。
　　顾月明顺势摇了摇头：“不了吧。”
　　她总觉得今天一整天都过的乱七八糟的，想捋一捋。
　　苏湛清也不多言，只点了点头：“好，那就休息。”
　　苏湛清回了桌边。
　　顾月明合上方才都没有来得及合上的门之后，便朝着床边走了过去。
　　床上，两床被子铺的平整。
　　照例是她的那一床被压在了上面，苏湛清的那一床被铺在了底下。
　　顾月明：“……”
　　顾月明一边宽衣，一边在心底琢磨着。
　　——到底是稍微矜持讲究一些先将两床被子分开，等晚上冷了的时候再说。
　　——还是如同男主方才所言，不折腾那些虚的。
　　才等着她宽了外衣，决定还是“走个过场”。
　　身前的影子忽然逐渐的开始变大。
　　顾月明下意识的回头，就看着原本应当在桌边的苏湛清举着烛台朝着床边走了过来。
　　将烛台放在床头边的地上之后，自然而然的开始解起了外衣。
　　顾月明愣了愣，看向身侧的男主：“……嗯？”
　　“二郎今晚……不再读一会儿书吗？”
　　男主不是每晚都会学习很久？
　　苏湛清手上动作不停，侧身朝着她点了点头：“今日我同娘子一起，早些歇息。”
　　“……？”
　　顾月明视线移了移，看向不远处的桌上。
　　果然，原本桌子上被取下来的书册已经规规矩矩的又被放了回去。
　　几息的功夫，苏湛清便已经只着了里衣。
　　顾月明顿在原地，不影响他的行动。
　　等着顾月明收回视线回神的时候，苏湛清已经自然而然的掀开了被子被坐进了床外侧属于他的位置。
　　顾月明再次顿住：“……嗯？”
　　床上，苏湛清坐好之后，很是自然的又将里侧的被子也掀了起来，转身看向还站在远处的顾月明。
　　平静的道：“娘子如何还站在原地？快些躺好便要熄灯了。”
　　顾月明看了眼被从桌边取了放在床边地上的油灯：“……”
　　心神复杂间，苏湛清已经又唤了一声：“娘子？”
　　顾月明微微抬眼，目光便和他对上。
　　床上，苏湛清里衣规整，墨发不乱。
　　甚至就连神情，都那么的正经平静。
　　顾月明朝着床边走了走，嘴角僵硬的扯了扯。
　　“不若，还是如同昨晚……”
　　至少走个过场。
　　“唔——！！”
　　话没说完，便感觉眼前景象飞速一转。
　　再回神，人已经被圈着放在了床里侧的位置。
　　“……？”
　　怔愣之间，苏湛清已经帮着她盖好了两床被子。
　　“娘子要说什么？”
　　顾月明看着苏湛清弯腰去取地上烛台的背影，嘴唇动了动：“……”
　　说个球。
　　苏湛清取了烛台起来。
　　烛火映照在他清俊的面容上。
　　光影绰绰中，顾月明忽地又见他抬眼看了过来，微低微沉着声音，徐徐的道：“我听娘子的，不用美人计。”
　　而后，微微的靠近了一些，继续缓声道：“此为并战计之——反客为主。”
　　说罢，空着的一只手自然的抬起来在顾月明头顶处碰了碰：“娘子躺好，时辰不早，当真要熄灯了。”
　　顾月明默：“……二郎当真……学识渊博。”
　　“嗯。”
　　“……？”
　　*
　　最终，顾月明还是躺了下去。
　　天冷被薄，她自觉即便强硬着分开睡了，晚上怕还是要朝着男主那边钻过去。
　　与其明早再被迫社死一次，还不如就这般睡算了。
　　况且，不过是天冷一起睡而已。
　　并无旁碍……的吧？
　　*
　　看着她躺好之后，苏湛清便当真吹熄了烛火。
　　原本明亮的屋内，瞬间便被笼罩进了一片黑暗当中。
　　顾月明规规矩矩的躺在被窝里面，双手交叉搭在腹部。
　　呼吸声清晰可闻。
　　烛台被放回床边地上的声音也清晰可闻。
　　顾月明睁眼，看着这一室乱七八糟的黑暗。
　　鼻子耸了耸，翻了个身。
　　今天一整天都过的乱七八糟，睡一觉，明天总不会继续这般。
　　同在一个被窝，不论是她翻身，还是苏湛清放好了烛台躺回床上的动静都异常的清晰。
　　甚至，苏湛清抬了抬被子，她这边都有所察觉。
　　顾月明尽量忽视。
　　阖眼。
　　准备睡觉。
　　然而，下一秒，就发觉自己整个人如同今早醒来时一般，直接落入了苏湛清的怀抱当中。
　　甚至，她有些冰凉的双脚都被对方自然的捂在了腿间。
　　温热触觉传来，顾月明手脚一僵。
　　才阖上的眼帘再次掀开。
　　“嗯？”
　　苏湛清似默了默声，再次捂了捂她的双脚，夜幕之中轻声道：“明日我同娘说一声，从我的那份棉花中取，帮娘子再做两双棉袜。”
　　顾月明：“……”
　　一句话，顾月明瞬间可耻的屈服了。
　　早间点头，不可否认有男主美人计的影响在。
　　但她也并非全然抗拒留下。
　　苏家众人她无一不喜欢。
　　而男主，更是一个好人。
　　如今既然答应留了下来，她心底或许总是想着可以试一试的。
　　黑暗中，顾月明原本僵硬的身形又逐渐缓缓的放松了一些。
　　默认了和男主一起这么挤着伙睡。
　　苏湛清明显察觉到了这一变化，掌心笼了笼。
　　一室的寂静之中。
　　那道熟悉的声音，同缱绻的气息在她缓缓放松下来之后，一起再次洒在耳畔。
　　“娘子当知，如此拥着娘子……同样非为美人计。”
　　停了停，苏湛清再次缓缓的靠近了一些，继续轻声道：“此为——连环计。”
　　才被拥入怀中的顾月明：“……？”
　　神他妈连环计。
　　顾月明被捂着的脚一动，便要抽回来。
　　没成功。
　　背后，苏湛清似轻笑了一声：“莫要乱动，一会儿脚又该冷了。”
　　“……”
　　顾月明皱了皱鼻子，到底，还是没能舍得脚边舒适的温度。
　　没在动。
　　*
　　室内再次逐渐安静了下来。
　　两道明显的呼吸声当中，顾月明的身形再次逐渐开始放松。
　　或许是连着几晚无意识中都是这般。
　　亦或许是这一整天的乱七八糟着实影响过大。
　　身形放松之后，竟也开始昏昏沉沉有了睡意起来。
　　终于，在翻了个身面对着苏湛清之后，彻底的熟睡了过去。
　　*
　　等着她呼吸声终于平缓下来之后，外侧一直无动静的苏湛清轻轻的吐出了一口气。
　　身形跟着松了松。
　　将熟睡中的顾月明的手如同早上一般搭在自己的腰间。
　　这才——
　　慢慢的牵了牵唇角。


第42章 
　　或许是因为一整晚手脚都有人给捂着。
　　这一觉, 顾月明睡得比想象当中的踏实。
　　早上醒过来的时候，时间还早。
　　屋内也只不过是蒙蒙亮。
　　床下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顾月明下意识的睁眼看了过去。
　　——苏湛清正在穿衣服。
　　“……”
　　昨晚种种不期然浮现在了脑海当中。
　　顾月明才探出被窝准备伸个懒腰的手顿住。
　　随即, 又在苏湛清有所察觉回头之前, 若无其事的将手缩回了被窝当中。
　　并且, 自然的阖上了眼帘。
　　*
　　屋内，似有一声轻笑响起。
　　不怎么明显，一晃而过。
　　*
　　片刻之后，苏湛清穿好了衣裳。
　　烛台被放回桌上的声音响起之后, 紧接着开门关门的声音也跟着响起。
　　顾月明这才又再次缓缓的睁开了眼。
　　屋内，果然已经没了苏湛清的身影。
　　顾月明看了一眼门口的方向，心底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见了鬼。
　　她闭着眼睛躲什么。
　　*
　　冬日早晨的被窝里不止暖和还抓人。
　　又在被窝里面赖了一会儿之后, 顾月明这才慢慢悠悠起了床。
　　入冬之后, 农事渐少。
　　苏家众人也能偷个闲, 晚起一会儿。
　　今日天气看着有些阴沉, 又正好适合多睡一会儿。
　　顾月明出了西屋的时候, 苏母也才从主屋里出来。
　　看起来应当同样也才刚醒。
　　院里, 只苏湛清一人在放轻了动作打扫院子。
　　东屋里，冬至夏至的每日晨起欢呼声还有秦氏呵斥的声音隐隐传出来，估摸着几人也是才起。
　　“娘早。”
　　顾月明笑着和苏母打招呼。
　　苏母也道：“早。”
　　看了一眼已经扫了大半院子的苏湛清，忍不住又添了一句：“怎么今天起的这么早, 以后没事你们小两口也多像昨天那样……”
　　话说到一半，正对上了顾月明的视线。
　　苏母话音顿了顿：“……”
　　忘了这两人也才成婚没多久。
　　年轻人脸皮又薄，好些话还不好直说。
　　话语一转, 苏母到嘴边的话变成了：“……也像昨天那样多睡一会儿, 家里眼下也没什么非要忙活的事情。”
　　顾月明：“……”
　　顾月明不去细想她话语转之前要说的内容, 只道：“醒了也就起了。”
　　一边说着, 一边朝着井边放着的水桶走过去。
　　并自然而然的岔开了话题：“娘也还没洗漱呢吧？那我去多打点水上来。”
　　旁边一直安静打扫着院子的苏湛清抬头看了她一眼。
　　如往常一般出声提醒道：“厨房里有才烧好的热水，娘子舀了桶里的凉水之后进去舀些热水掺一掺。”
　　说罢，惯例叮嘱：“天渐凉，娘子记得少用凉水。”
　　苏母已经自顾自的去开院门。
　　——她年纪大了，年轻人聊天的时候该耳背就得耳背。
　　顾月明点头：“好。”
　　她看了眼井边桶里打好的凉水，又探头看了眼厨房已经生起来的火还有锅上头冒着的热气。
　　——真的又有热水。
　　这段时间天气凉下来之后，每天男主早起之后家里都有热水。
　　再次在心底感慨了一句“男主着实贴心”之后，顾月明熟练的去掺温水洗漱。
　　*
　　不一会儿，东屋里的几人还有苏父也出来了。
　　苏湛清扫完了院子之后便继续去领着冬至夏至学习。
　　苏父昨天编的筐子还剩一些收尾的部分，他去继续编完。
　　秦氏进了厨房之后，苏家大哥自然的去了下院劈柴。
　　一大家子人，忙忙碌碌却又各有分工。
　　*
　　今天的午饭苏母主厨，顾月明和秦氏给她打下手。
　　除了粉汤之外，还包了白菜粉条的包子。
　　将包子上锅蒸上之后，苏母又看了眼厨房里堆着的南瓜，琢磨着道：“等晚上，娘给你们蒸了南瓜吃。”
　　秦氏是个喜欢吃的，顾月明是个嘴不挑的。
　　听着苏母安排，两人没有任何的意见：“好！”
　　苏母蹲下身子，去挑挑拣拣今晚准备做了吃的南瓜。
　　秦氏看着苏母的动作，又看了一眼南瓜旁边堆着的几颗萝卜白菜，多问了一句：“娘，今年的菜还没腌呢吧？”
　　苏母点头：“今年的腌菜先不急，这段时间先把冬衣赶出来再说。”
　　“天冷，菜先让在窖子里放着也成。”
　　“好。”
　　这些往年都是苏母安排时间的，秦氏提了一嘴之后，也不再多问。
　　*
　　午饭后，天上开始飘起了小雪。
　　顾月明和苏家大哥大嫂便也没去镇上。
　　苏家大哥出去了。
　　顾月明和昨天一样去东屋给秦氏打下手。
　　前两日秦氏便已经按着之前良好的尺寸将布裁好，今天便准备开始缝制。
　　顾月明过往接触的最多的针线活就是给新买回来的衣服剪线头。
　　虽然眼下有秦氏在，但她也对自己的手艺心里有数。
　　“先给我缝吗？”
　　看着秦氏拿给她的，属于她的那一份布料，顾月明有些迟疑。
　　说心里话。
　　她有些不太舍得拿自己那素未谋面的冬衣练手。
　　秦氏看了她手里叠起来的布一眼，又看了眼迟疑的顾月明。
　　微微的怔愣之后，就笑着扫了她一眼。
　　而后，麻利的给她换了另外一沓叠起来的布：“那先做二弟的。”
　　说着，又忍不住道：“眼下这天气，你自己都冷了，竟然还惦记着先做二弟的。”
　　顾月明：“……？”
　　她没有。
　　但看着手里属于苏湛清的素未谋面的新冬衣的材料。
　　顾月明心底挣扎了片刻，便决定默认。
　　“二郎每日早间都在院子里领着冬至夏至读书，先给他做好，他便可以穿着。”
　　秦氏也没有提醒她苏湛清还有去年的冬衣可以穿，只笑着点头：“弟妹一番心意，二弟怕是要开心了。”
　　说罢，便领着顾月明开始动起了手来。
　　“里衣这样各自按着身形收一收，不仅省布，穿着也更能暖和一些。”
　　“届时再做个夹层。冬日里塞了棉花当冬衣穿，天热了取了棉花也能穿。”
　　秦氏一边有序的缝着，一边给顾月明讲。
　　“嗯嗯。”
　　顾月明眼睛看，手上跟着做，颇有些手忙脚乱。
　　秦氏笑了声：“我手熟，你不用赶着我的速度，慢慢来，做到了哪里我再和你说就是了。”
　　“好。”顾月明这才慢了一些下来。
　　自觉自己针线走的乱七八糟的，顾月明干脆多走两遍压一压丑态。
　　秦氏缝制的间隙抬头看了她手里的衣服一眼，又忍不住笑着道：“等到时候二弟看到了这新冬衣，怕是要更开心。”
　　顾月明才琢磨着要不要再走一遍线，就听到了秦氏的话。
　　不解的抬头看了一眼：“啊？”
　　“为什么？”
　　男主喜欢这种丑的？
　　秦氏再次看了眼她手里的衣服，继续笑眯眯的道：“弟妹这一针针缝缀的细密，比我给他大哥缝的可上心多了。”
　　顾月明：“……”
　　顾月明讪笑了两声，不敢应声。
　　并不是她上心，她只是觉得宽一针窄一针过于丑，想压一压。
　　秦氏又笑了笑之后，继续手里的活计。
　　片刻之后，抬手压了压左边的眼皮。
　　和顾月明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说起来也怪，今早起来，这眼皮不知怎的，一直在跳，直跳的人都心慌。”
　　顾月明已经在重新穿针引线，听着她说，问了一句：“大嫂左眼跳还是右眼跳？”
　　秦氏：“左眼。”
　　顾月明引了好几次线才穿进去，闻言，看向秦氏：“左眼跳，好事到。大嫂估计要遇到好事了。”
　　秦氏乐了：“我能有什么好事。”
　　顾月明给她比划：“天大的好事。”
　　“哈哈。”
　　*
　　一个下午的时间，在东屋的一针一线、一言一语当中徐徐的过去。
　　中午那阵的雪也没有下大，等到下午的时候，也只是阴沉着天，没有再继续飘雪。
　　酉时左右，顾月明才活动着胳膊出了东屋。
　　院子里没人在。
　　顾月明才准备回西屋，苏母一脸急色的从院子外面回来。
　　身后还手里还牵了冬至夏至。
　　见着顾月明，一手冬至一手夏至将两人的手塞进了顾月明的手里。
　　并皱眉朝着两人道：“就跟着你小婶婶待在家里面，不要去村子里面乱跑。”
　　说罢，又看向顾月明问道：“你嫂子呢？”
　　顾月明看向东屋的方向：“在屋里。”
　　苏母又匆匆的朝着东屋走了进去。
　　片刻之后，秦氏便和苏母一起出了东屋，面上同样不怎么轻松，还有些急。
　　见着被顾月明牵着的冬至夏至，同样交代了一句：“莫要出去乱跑。”
　　说完，又和顾月明道：“劳烦弟妹看好冬至夏至。”
　　“好。”
　　顾月明点头之后，秦氏便跟着苏母一起匆匆离开了院子。
　　不止顾月明察觉到了不对。
　　就连冬至，都抬头看向顾月明问了一句：“小婶婶，我娘和我奶怎么又急急忙忙的出去了？”
　　夏至也好奇的看了过来。
　　冬至又道：“刚才我们正玩着呢，我奶非要揪着我们回来。结果回来了我奶又出去了。”
　　顾月明看了眼院门口的方向。
　　低头看向冬至：“估计你奶又出去是有事情要忙。”
　　说完，牵着两人往西屋走：“走吧，我们先回屋商量一下一会儿晚饭你们想吃什么，小婶婶给做。”
　　夏至毕竟年纪还小，很轻松的便被转移了话题：“小婶婶做什么我吃什么！”
　　欢快的情绪影响了年岁同样不算大的冬至，后者看了眼院门口苏母和秦氏离开的方向，片刻后也重重的点了点头：“嗯！”
　　顾月明领着冬至夏至回了西屋的时候，苏湛清没在。
　　她还小小的意外了一下。
　　毕竟平时男主没什么事情的时候，都是在屋里待着看书。
　　顾月明在屋里坐着又和冬至夏至玩了一会儿。
　　不止匆匆出去的苏母和秦氏没有回来，苏湛清也一直没有回来。
　　顾月明心底的那股不对劲愈发的明显了起来。
　　但看了一眼被交到自己手里的冬至夏至，顾月明只能暂且将心底那股不对劲的感觉压下，动身准备去做饭。
　　一大两小再次移步去了厨房。
　　顾月明心里没什么想吃的，不过苏母早上提了一嘴南瓜，她看了一眼厨房里的几个南瓜，干脆决定也吃南瓜。
　　因为还惦记着苏母和秦氏那边的情况，所以也没有整的太复杂。
　　炒着就做了。
　　米饭蒸熟，南瓜炒好。
　　又等了好一会儿，苏家众人还是没有回来，包括苏湛清。
　　冬至再一次跑去院门口看了一遍，忍不住问道：“小婶婶，我娘她们怎么还没回来？”
　　顾月明也不清楚。
　　看了冬至一眼，又看向撑着下巴眼巴巴的盯着锅台的夏至，顾月明起身去给他们拿碗筷：“我先给你们盛饭，边吃边等。”


第43章 
　　给冬至夏至盛好了饭之后, 顾月明便坐在旁边看着他们先吃。
　　自己撑着手在想原文当中这段时间苏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无果。
　　她尚存的记忆当中，这段时间苏家并没有什么大事发生。
　　也不知道是真的没有发生，还是她忘记了。
　　“小婶婶做的南瓜也好好吃呀！”
　　夏至咬了一口吵南瓜, 甚至都还没有咽下去, 就眨巴着大眼睛熟练的开夸。
　　但也唤回了顾月明的思绪。
　　顾月明看过去的时候, 又听着她奶声奶气的道：“要是能天天吃到就好了呀！”
　　旁边冬至同样吃的喷香，配合的点头：“嗯嗯！”
　　顾月明：“……”
　　顾月明笑着看了她一眼：“天天吃，你就该腻了。”
　　夏至果断摇头：“不会的！小婶婶你不信我的话，我们以后可以天天吃呀~”
　　顾月明：“……”
　　顾月明正准备说她这点像极了秦氏, 院子里一道动静响起。
　　厨房里的三人同时注意到。
　　冬至噌的一声就窜到了厨房门口：“肯定是我娘她们回来了！！”
　　夏至也跟着就要从凳子上滑下来，顾月明忙搭了一把手免得她再摔着。
　　她脚才落地，就忙不迭的跟着冬至往门口跑：“娘！！”
　　顾月明看着这两条小短腿, 忍不住提醒：“看地上, 小心别摔倒了。”
　　正说着, 夏至便撞在了突然出现在厨房门口的人的腿上。
　　“咚——”的一声, 屁股坐地。
　　顾月明默：“……”
　　厨房门口处, 才回来的苏湛清明显的也愣了愣。
　　冬至已经去院门口转了一圈回来, 苏湛清弯腰去扶摔坐在地上的夏至起身。
　　夏至抬头：“……小叔叔？”
　　怎么是你？
　　冬至也疑惑的道：“小叔叔？怎么只有你一个人？我娘和我奶她们呢？”
　　顾月明同样看着扶夏至起来的苏湛清，听着冬至的话，跟着问了一句：“二郎没有和爹娘一起吗？”
　　担心她一个人在家会担忧，所以率先快步回家的苏湛清：“……”
　　苏湛清面容平静的扒拉了一下苏冬至凑过来的脑袋, 又绕过才扶起来的苏夏至，进了厨房。
　　看着桌上只两副碗筷，又看向顾月明：“时辰不早了, 娘子怎么不先吃？”
　　说罢, 又给她解释道：“爹娘在后面, 马上就回来了。”
　　顾月明看着面色如常去洗手的苏湛清, 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没发生什么事吧？”
　　看了眼冬至夏至，压低了声音道：“娘下午喊了大嫂之后就匆匆离开了，两个人看着好像都有些着急。”
　　苏湛清洗着手，摇了摇头，宽慰道：“不是什么大事情，娘子不必担心。”
　　洗完手，苏湛清自发的去收拾碗筷过来。
　　顾月明默了默。
　　不是什么大事情，下午苏母和秦氏何故面带急色。
　　但苏湛清看着又确实平静，不像是有什么事情发生的模样。
　　正想着，苏湛清已经牵着她又在桌前坐了下来，并盛了米饭放在她的面前：“往后大家迟迟没有回来，娘子便先吃，莫要饿着肚子等。”
　　顾月明：“……”
　　顾月明看了眼话语认真的苏湛清。
　　这下，确定了应该是真的没什么大事。
　　松了松神：“我还不饿，还是等一等爹娘回来一起。”
　　才说着，院子里又有声音传来。
　　苏母和秦氏聊天的声音，还有冬至夏至欢喜着喊娘的声音。
　　片刻之后，那聊天的声音就出现在了厨房门口。
　　顾月明抬头去看。
　　苏母一只脚才踏进门，看着顾月明身侧的苏湛清，已经开始笑：“你看，我就和你说二郎着急着回家就让他先走，不用拦着他。”
　　秦氏也跟着笑：“是是是，我这不是忘了二弟还在惦记家里的弟妹了！”
　　苏湛清熟练的给家里众人盛饭，没有接话的意思，算是默认了苏母和秦氏打趣的话。
　　顾月明看着两人面上还带着笑，彻底放下心来。
　　也没来得及问下午到底发生了什么，就又看到了苏母还有秦氏手里提着的两大块肉。
　　顾月明有些惊讶：“……怎么这么多肉？”
　　从她这段时间买肉的经验来看，这都得有四五斤了。
　　苏母一边将手里的肉挂起来，一边嗤笑了一声道：“你大哥赚的。”
　　顾月明不解：“嗯？”
　　秦氏也跟着苏母一起点了点头：“嗯，这次我们可是都沾了他的光了。”
　　顾月明还是没有明白过来。
　　正疑惑着。
　　门外苏父架着苏家大哥走了进来。
　　听着苏母和秦氏的话，苏父面上倒是还好，苏家大哥面上明显赧然。
　　顾月明看着他绑了木板的右腿：“……？”
　　原本跟在秦氏身边的冬至夏至快步朝着苏家大哥跑了过去，着急的大喊：“爹！你怎么了？爹！！！”
　　并小心翼翼的帮着苏父一起扶着他在桌前坐了下来。
　　苏夏至也跟着喊：“爹！！！”
　　“……”
　　顾月明身侧，苏湛清已经给众人添好了饭，坐了下来。
　　看了眼面上担忧惊疑的顾月明，转头和她低声道：“娘子不必担忧。”
　　顾月明也转头看向了苏湛清：“……大哥他这是怎么了？”
　　问着，又看向苏家大哥：“大哥没事吧？”
　　说没事，他是腿上绑着木板被苏父架着回来的。
　　说有事，怎么大家都半点不关心的样子？
　　苏湛清取了桌上的筷子递给她，代替苏家大哥回答：“没事，只是崴脚有些严重。”
　　顾月明将筷子接了过来，看了眼被冬至夏至围着的苏家大哥：“……怎么会崴到了脚。”
　　其余几人也陆续坐了下来。
　　听着她问，苏母和秦氏默契的翻了一个白眼。
　　“……？”
　　苏家大哥疯狂的给苏湛清使眼色，苏湛清垂眸夹了一筷子炒南瓜放到顾月明的碗里。
　　徐徐的给她解释：“下午我同大哥出去的时候，正好遇到有野猪冲进了村里面。”
　　顾月明心底一惊：“野猪？”
　　见人撞人，见车撞车的那种？
　　冬至夏至也再次一起看向了苏家大哥被木板绑着的腿。
　　冬至惊呼：“爹，那你是为了制服野猪伤到的吗？！”
　　村里每年冬天，时不时的便会有野猪闯进来。
　　通常都是村里一大帮子年轻人去制服，等制服了之后各家各户一起分肉。
　　冬至远远瞧见过一次村里人制服野猪的场景。
　　心底一直记着。
　　在他心里，能制服野猪都是很厉害的人。
　　他惊呼完，苏家大哥面上赧然更甚。
　　顾月明看向苏湛清。
　　苏湛清继续平静的给她解释：“后来杀猪看热闹时，大哥踩到了旁边放着的抬猪的棍子，就崴到了脚。”
　　冬至有些失望看了苏家大哥的右脚一眼：“啊？？”
　　原来是这样啊？
　　苏冬至旁边，苏母想着下午村里人忙忙慌慌来报信说有野猪进了村子、苏家大哥受伤给送大夫那里去了时，自己那副着急的模样。
　　瞪了苏家大哥一眼，没什么好气的接着苏湛清的话道：“旁边也没旁的人推他挤他，这么大的人了自己还能平地崴着。”
　　秦氏明显也想到了自己急匆匆跟着苏母去了大夫那里又听到这件事情时那股尴尬劲。
　　跟着苏母一起点头：“是了是了，这不是村里大家琢磨着毕竟这次你大哥一个人受了重伤，还给咱们家里多分了三两肉。”
　　说到重伤两个字的时候，秦氏明显加重了一些。
　　停了停，又忍不住损了苏家大哥一句：“我说怎么从今早起就眼皮一直跳个不停，原来能多分三两肉！”
　　顾月明：“……”
　　苏家大哥：“……”
　　顾月明和摸了摸后脑勺的苏家大哥对视了一眼。
　　讪讪：“原来是这样……”
　　“……没什么大事就好。”
　　说完，明显也没了什么担心的意思，低头开始吃饭。
　　她还跟着担心了这一个下午的时间，原来是崴了脚。
　　一顿饭，除了苏家大哥，其他人也算吃的和乐。
　　*
　　晚饭后，顾月明先回了西屋。
　　看着桌上前几天收起来的那些纸张，顾月明决定今晚再画一些。
　　摊开了纸，熟练的开始磨墨。
　　才有动作，苏湛清也回了西屋。
　　见着顾月明坐在桌前，顿了顿身子，明显的牵了牵唇角。
　　在顾月明旁边坐下之后，自然的便接过了她磨墨的活计：“我来吧。”
　　一边磨墨，一边状若不经意的开口：“今日我回来的晚了些，娘子可有担忧？”
　　顾月明：“……”
　　苏湛清没有错过她眼底一闪而过的不自然。
　　轻笑了一声，缓声道：“下午大嫂陪着大哥去了看大夫，我和爹在帮着分肉，娘在代家里人排着队，便没有回来同娘子说一声。”
　　停了停：“让娘子担心了。”
　　顾月明看着认真解释的苏湛清一眼，摇了摇头：“没事就好。”
　　苏湛清看了她一眼：“往后定不会再这般。”
　　保证完后，这才又聊起了旁的事情：“方才回来的路上，我听大嫂说，娘子先缝制了我的冬衣。”
　　顾月明手一怔。
　　苏湛清又道：“大嫂还说，娘子虽看着不擅女红，但我的冬衣却是一针针缝缀的细密？”
　　顾月明默：“……”
　　对上苏湛清侧头看过来的蕴含着笑意的目光。
　　良久，硬着头皮点头：“……嗯吧。”
　　抛开有些乱七八糟的走线之外，勉强也能算是缝的细密。
　　苏湛清又牵了牵唇。
　　顾月明抬眼看向苏湛清，在他再次开口之前率先出声道：“不过我的手艺当真不如娘和大嫂，还望二郎过后看到……莫要嫌弃。”
　　苏湛清摇头：“自是不会。”
　　说罢，继续含笑看向顾月明：“只要是娘子的手艺，我都喜欢。”
　　“不过天日渐冷下来了，娘子紧着先做自己的，我的冬衣不急。”
　　“……”
　　顾月明回忆了一番自己那乱七八糟的针线活还有最初拿苏湛清素未谋面的冬衣先练手的本意，尴尬笑了一声：“还是先帮二郎做。”
　　明天，她一定会给男主缝的更加用心、更加认真！
　　心底定了定主意，顾月明在苏湛清莫名的眼神当中生硬的转移了话题：“说起来，小六已经走了四五日了，不知道书局那边有没有看到大哥的刻板，也不知道他们觉得可不可以。”
　　苏湛清将磨好墨的砚台朝着她的跟前推了推：“此事总会有个定数，娘子不必着急。”
　　顾月明点了点头：“嗯。”
　　当晚，顾月明低头画了好一会儿之后，才活动着胳膊，收拾东西准备歇息。
　　旁边苏湛清看了她一眼，片刻后，也收起了书。
　　顾月明意外：“二郎不再多看一会儿？”
　　又这么早？
　　苏湛清点头：“嗯。”
　　作者有话说：
　　【1.大嫂叫秦瑛（因为感觉大嫂很爽快利落)，苏母叫陈秋华（春华秋实)，苏父叫苏蒿（因为苏父是农民）——红枣桂圆儿茶】


第44章 
　　似乎看出了她眼底的意外。
　　苏湛清起身的时候, 又多解释了一句，道：“眼下天冷，往后我同娘子一起早些歇息。”
　　顾月明怪异的看了苏湛清一眼。
　　苏湛清：“怎么了？”
　　顾月明摇头, 诚实道：“无事。我只是想着二郎该是头悬梁锥刺股的模样。”
　　毕竟科举文的男主。
　　“谁知二郎天冷了也会早睡。”
　　苏湛清默了默：“……？”
　　迟疑：“让娘子见笑了。”
　　“……？”倒也不必这样。
　　苏湛清说罢, 又看向顾月明, 沉声徐徐的道：“若是没有娘子在侧，我大抵会再读一些时辰。”
　　“嗯？”
　　顾月明一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的便问了一句：“那为什么有我在侧，二郎便不再多读一些时辰？”
　　问罢, 就看着苏湛清的唇角明显的浮起了笑意，定定的看着她。
　　像极了在等着她开口一般。
　　“……”
　　顾月明脑中一转，意识到了什么。
　　才要岔开话题。
　　就听着苏湛清道：“有娘子在, 我总想着同娘子一起早些歇息, 正好……”
　　停了停：“我也能替娘子捂一捂床褥, 免得娘子晚间受冷。如此, 娘子大抵也能多欢喜我几分。”
　　顾月明：“……”
　　说不清楚看着男主一本正经说出这种话心底到底是个什么感觉。
　　顾月明顿了顿之后, 看向苏湛清：“倒也不必, 二郎做学问要紧。”
　　苏湛清已经收拾好了书桌，闻言，再次看了顾月明一眼。
　　而后，又垂敛了眉眼收回了视线, 道：“我以为，娘子也要紧。”
　　停了停：“娘子以为呢？”
　　一脸的认真。
　　顾月明：“……”
　　四目相对，屋内沉默。
　　苏湛清也不着急着等她回答, 片刻后, 又舒展眉眼看了顾月明一眼, 道：“那我先去铺床。”
　　说罢, 抬脚朝着床边走了过去：“烛台先留在桌上方便娘子收拾。等娘子收拾好了过来的时候，记得带着。”
　　顾月明：“……”
　　顾月明看了眼已经走去床边自然而然开始铺床的苏湛清。
　　撇掉方才的画面，低头开始收拾起桌上的东西。
　　等着收拾好了之后，苏湛清已经开始脱外衫。
　　顾月明看了他一眼，又看向桌上的烛台。
　　最终举着烛台朝着床边走去。
　　“劳烦娘子。”看着她将烛台放到床边的地上之后，苏湛清停下了手里的动作，道。
　　顾月明：“……？”
　　只是放个烛台，这么停下来看着她作甚？
　　莫名让人心里有些怪异。
　　顾月明不自然的看了一眼苏湛清，尝试着商量道：“不若……二郎再去读一会儿书？”
　　一直看着她做什么？她脸上也没个科考的答案。
　　苏湛清在床边坐下来，看着她：“嗯？”
　　顾月明道：“二郎若是日日这么早休息，怕是会耽误学业。”
　　最重要的是，男主老是这么看着她，她心底有点发慌。
　　“哦？”苏湛清看了她一眼，一副愿闻其详的模样。
　　顾月明干脆也在床边坐了下来：“科考艰辛，二郎可知，若是二郎早早的歇息了，那旁的考生不早早歇息，他们会比二郎多出多少个时辰学习？”
　　苏湛清侧头看她，似有些好奇：“……多少个时辰？”
　　顾月明：“……”
　　“……很多个时辰。”
　　说罢，莫名觉得男主极有可能再问出“很多个时辰是多少时辰”这样的话。
　　顾月明飞快摇头，继续劝道：“如此，二郎文章学问如何及得过他们？”
　　烛光中，她面上似认真规劝。
　　但眼底却又旁的心思尽显。
　　苏湛清盯着看了须臾。
　　忽地，抬手——
　　轻轻戳了戳认真劝说自己的顾月明的脸颊位置。
　　顾月明一愣：“……唔？”
　　下意识的要后退。
　　苏湛清已经收回了手。
　　看向她，徐徐的摇了摇头：“娘子可知，娘子多数的心思都写在了眼底。”
　　顾月明皱眉：“……是吗？”
　　苏湛清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微微侧身再次对上了顾月明的视线。
　　莫名的轻笑了一声之后，突兀的说道：“我很开心。”
　　说罢，依然就那么看着顾月明。
　　顾月明避了避视线，问道：“……二郎开心什么？”
　　身侧，苏湛清状若一本正经的缓声道：“娘子已然开始关心我，我很开心。”
　　顾月明：“……？”
　　顾月明诡异的扫了他一眼。
　　她关心了什么？
　　苏湛清依然在看着她：“娘子方才已然开始关心我的学问。”
　　顾月明：“……”
　　片刻的迟疑之后。
　　顾月明决定不再聊下去，直接爬去了床的里侧。
　　“夜深了，二郎若是不继续读书，还是早些歇息吧。”
　　若是再聊，她怕是又要关心男主更多。
　　“都听娘子的。”
　　“……”
　　*
　　睡前奇奇怪怪，但不影响一夜好梦。
　　*
　　第二天顾月明起来的时候，苏母和秦氏已经醒了。
　　顾月明走近的时候，正好听到两人在商量着昨晚分到的那些肉该怎么处理。
　　顾月明还没来得及去舀水，忙探了个头到厨房里：“娘，交给我吧。”
　　说完，接着便道：“我来做，红烧肉、粉蒸肉、脆皮五花肉，保证您吃了还想吃！”
　　单听着名字，秦氏便觉得心动。
　　跟着便扯了扯苏母的袖子。
　　近来家里时不时的便会买肉回来，苏母也觉得她做的肉香，只想了想便答应了下来：“成，那就交给你，我们给你打下手。”
　　顾月明也没客气，飞速的洗漱之后便进了厨房。
　　也不赶时间，顾月明干脆一边炖红烧肉，一边细致的给秦氏讲着每一步怎么怎么处理。
　　秦氏如同过往每次一般，细细的记着。
　　一边点头如捣蒜的记步骤，一边和顾月明胡聊：“往后等你大哥出息了，就让他去给我买个食肆，单我从弟妹这里学来的手艺，那不得天天客人都坐不下？！”
　　顾月明调着酱汁，笑了一声，跟着秦氏的话道：“那我就去开一家成衣铺子，靠着从大嫂这里学来的手艺，也得客似云来！”
　　苏母挑了挑灶台下的柴火，看了一眼互相吹捧的两人，眼底嫌弃：“那我就只能坐着数银子了。”
　　厨房里的欢声笑语到了院中。
　　院子里苏湛清抬眼，便看到了厨房里同秦氏一起笑的开怀的顾月明。
　　不自知的也跟着弯了弯唇。
　　午饭的时候。
　　顾月明熟练的给自己夹了一块软糯颤悠的肉，一口下去，无比的满足。
　　看了眼身侧才坐下来的苏湛清，顾月明心情很好的给他也夹了一大块：“很好吃，二郎快尝尝。”
　　苏湛清看了眼眼底喜欢的顾月明，点头：“多谢娘子。”
　　“客气，快尝尝。”
　　说着，又给自己也夹了一大块。
　　酒饱饭足，又是无比满足的一天。
　　接下来的几天，因为苏家大哥行动不便，顾月明也没有提起去镇上的事情。
　　不画画本子的时候，便去东屋同苏母还有秦氏一起做冬衣。
　　等着家里人的冬衣做好之后，托苏湛清的福，顾月明果真额外多了一双苏母亲手缝制的棉袜。
　　——很暖和。
　　顾月明在西屋穿袜子的时候，正好苏湛清从外面回来。
　　视线落在她左右摆了摆的双脚上面，滞了滞，才不动声色的移了开来。
　　看向眼底欢喜的顾月明，道：“可有暖和一些？”
　　顾月明点头，弯了弯唇：“嗯。”
　　苏湛清也跟着牵了牵唇：“那就好。”
　　给家里人的冬衣全部做好之后，家里腌菜又过了好几天的时间。
　　眨眼的功夫，便已经到了十二月。
　　天越来越冷，晌午的阳光却是越来越喜人。
　　顾月明以往不怎么理解冬日手捅着袖子晒太阳的那些人。
　　可当自己跟着苏母还有秦氏晒了两天之后。
　　一到中午，便半点不想回屋。
　　手熟练的往袖子里面一塞之后，恨不得能直接将屋里的床搬出来。
　　“娘，你说，县里有没有摇椅？”
　　再次在院子外面和苏母还有秦氏一起晒着太阳，感受着晒到身上融融的暖意之后，顾月明忍不住问了一句。
　　苏母没见过，苏母不清楚。
　　苏湛清正好从院子里出来，听着她和苏母还有秦氏闲聊，接了一句：“五叔应当可以做，娘子想要，一会儿我试着画图纸出来，去找五叔问问。”
　　顾月明和苏母还有秦氏一起，颇有些惦记懒洋洋的躺在摇椅上晒太阳。
　　闻言，看向苏湛清：“若是这样，不如我来画？”
　　苏湛清点头：“自是可以。”
　　顾月明看了苏母和秦氏一眼，果断先散伙：“那我去画摇椅的式样图，等画好了，给娘和大嫂一人也打一张！”
　　苏母和秦氏懒洋洋的摆手：“成，去吧。”
　　顾月明又溜达着回了西屋。
　　苏湛清看了一眼之后，也跟着重新回了西屋去。
　　秦氏看了眼前后脚回了屋的顾月明和苏湛清。
　　忍不住啧啧了两声：“二弟同弟妹这感情是愈发的好了。”
　　肉眼可见的在变化。
　　苏母侧了侧头，看了眼院子里的方向：“好一些好啊。”
　　哪像之前，她都听着二郎叫自家娘子顾氏。
　　想着，苏母止不住的心底嫌弃了苏湛清一番。
　　她旁边，秦氏促狭的看了苏母一眼，点头：“是好，前些日子冬至说起弟弟妹妹的事情，二弟不还让冬至夏至问他们小婶婶？”
　　说着，继续道：“我看啊，也快了。”
　　这话苏母爱听，听着就继续开始乐：“快了好啊，快了好。”
　　婆媳两有一搭没一搭的胡乱闲聊着。
　　远处一辆驴车停在了苏家院门口不远处。
　　驴车上，下来了一个背着书箱的年轻人。
　　下车之后，左右环顾了一圈，看到门口的苏母和秦氏之后，这才心下一定朝着苏家走了过来。
　　苏母和秦氏闲聊的话音停下，一起看向了这年轻人。
　　“请问，顾月明顾姑娘在家吗？”


第45章 
　　他之前只来过一次, 不太确认苏家具体的位置。
　　但他对着人的面孔向来记得清楚，记得苏母和秦氏。
　　走近之后，客客气气的拱手问道。
　　苏母看了他一眼, 皱了皱眉：“你是？”
　　倒是秦氏, 不怎么确信的问了一句：“你是……上次来过家里的小六？”
　　两人面前, 小六笑着点头：“是我。您记性真好。”
　　背着书箱的文人，来过家里。
　　很快，苏母便想了起来：“原来是你？”
　　认出来了，便招呼着进了院里：“这大冷天的, 你怎么来了？是有什么急事吗？”
　　一边说着，一边领着小六往西屋的方向走：“二郎同他娘子都在家，我领你进去。”
　　小六客客气气的道谢：“有劳您了。”
　　*
　　西屋里, 苏湛清正在磨墨, 顾月明琢磨着摇椅的具体式样图, 就听到了院子里的声音。
　　顾月明抬了抬头：“好像有人来了。”
　　苏湛清手里磨墨的动作不停, 点头：“嗯。有娘在招呼, 我同娘子先忙摇椅的事情。”
　　也是。
　　顾月明垂首, 便准备继续琢磨摇椅的具体式样。
　　西屋的门帘被掀了起来。
　　苏母的声音传来：“都在屋里，你进去就成，我去给你倒些热水喝，暖暖身子。”
　　“哎, 好，劳烦您了。”
　　听着动静，顾月明和苏湛清同时朝着门口的方向看了过去。
　　门口, 小六身披寒气, 背着书箱正好迈步进来。
　　顾月明眼前亮了亮。
　　起身：“小六？”
　　苏湛清也起身, 跟着站了起来。
　　小六笑着同两人打招呼：“顾姑娘！苏公子！”
　　顾月明从桌子下面又抽了一张凳子出来, 招呼着他坐下。
　　“这月怎的这么早？我还得过几日才有消息。”
　　顾月明是真的意外：“上月不是临到中旬才来？”
　　小六坐了下来。
　　他身上还带着一身的寒气，但面上却堆满了笑容。
　　听着顾月明问，忙道：“哪里还能再等几日，这些日子那府城里的学子姑娘就差日日在咱们书局里住下了！这书局的账目才理清楚，掌柜的便催着我来给您报喜了！”
　　顾月明心头松了松，笑着道：“那看来是画本子卖的不错。”
　　小六将身后的书箱取下来放在腿上：“何止是不错，不过一月的时间，在咱们惠州府城，姑娘这名声已然要直追山水先生了！”
　　或许有些夸张，但不妨碍顾月明开心。
　　苏湛清将磨好的墨汁朝着桌子里侧推了推，抬眸看了一眼眼底欢喜的顾月明。
　　小六低头从书箱里将掌柜的写给顾月明的信取了出来。
　　并递给了顾月明：“这是掌柜的写给您的信，您先看。”
　　顾月明接过来：“好。”
　　苏母送了热水进来，苏湛清起身去接。
　　一碗放到了小六面前，一碗放到了顾月明面前。
　　苏母看了眼正看着信的顾月明，又看了眼坐在旁边的小六，什么话都没说。
　　只问苏湛清要不要热水，苏湛清摇头之后，便出了西屋。
　　苏湛清又在旁边坐了下来。
　　顾月明安静的看着信里的内容。
　　相比较上次“简单的销售情况概述、嘱咐着她将画稿交给小六带回去”的内容，这次吴掌柜的信里……
　　洋洋洒洒一整页，但前面大半的部分除了嘱咐她多多往下画之外还是嘱咐她多多往下画，甚至连上月那般概述销售情况都不曾有。
　　顾月明：“……”
　　反倒是后面关于苏家大哥的事情，详细写了不少。
　　因着毕竟和苏家人有关，顾月明看罢之后，干脆直接将信递给了一旁的苏湛清：“二郎也看看？”
　　“好。”她递过来了，苏湛清便展开看了起来。
　　旁边，小六见她看完之后，这才又将书箱里的账册取了出来，递到了顾月明的跟前。
　　顾月明看着他递过来的账册：“三本？”
　　小六点头给她解释：“姑娘有所不知，如同姑娘这般在咱们书局的画本还有话本的先生，每一本画（话）本子书局都会单列一本账册。”
　　顾月明点头：“原来如此。”
　　这样，倒是更加方便了对账。
　　顾月明取了最上面写着《科举之路——中华小当家》几个大字的那本。
　　小六从书箱里将核账单也取了出来，放在了自己的面前。
　　这才同顾月明对了起来。
　　不过对之前，还是忍不住的说了一句：“姑娘是不知道，这月有多少书院的学子来咱们书局问姑娘的画本子！”
　　顾月明笑了笑：“是吗？”
　　“嗯。”
　　顾月明人不曾时时刻刻的在书局盯着，所以除了对一对有无错漏之外，便只有和书局理一理刻板成本还有分成的数目。
　　不麻烦。
　　但顾月明还是照旧先核了一遍明细和最终的总账方面有无错漏。
　　这次的账目要比上月的复杂了许多，顾月明想了想，干脆从旁边取了笔墨纸砚过来，边看边算。
　　小六好奇的瞅了两眼她列在纸上的式子，但也没有开口打断。
　　等着顾月明停笔，这才和她细细的理了起来。
　　“这本画册姑娘此前在府城留给书局的五十张画稿上上月已经悉数刻完，上月我与姑娘对过。”
　　顾月明点了点头：“是，书局暂且还垫付着五十两。”
　　小六点头之后，继续道：“上月我来时，姑娘又交于了我四十张，照旧五两银子一副刻板，合计二百两。”
　　“这月单是这一本的两册，书局合计卖出一千六百二十五册，合计一千六百二十五两。”
　　“除去刻板的钱，再除去上上月暂由书局垫付的五十两刻板钱，单这一册，姑娘本月就当拿到八百二十五两！”
　　顾月明看了眼纸上加加减减乘乘除除出来的结果：“是这个数目。”
　　顾月明对大尧的画本市场购买力究竟如何不怎么了解，但这个数目，在她的期许范围之外。
　　要高出不少。
　　一旁，苏湛清已经看完了信件。
　　随手将信件放在桌子上之后，目光又跟着落在了顾月明面前列着式子的纸张上面。
　　不曾出言打断两人，只微微的出神。
　　确认无误，小六又多解释了一句：“上月底，掌柜的才将画本子送去了旁的四方书局，所以这数目只是惠州府三家书局的数目。”
　　顾月明点头。
　　将账册放在旁边之后，继续取了下面的一本。
　　《鬓欢》，情爱本。
　　照旧是等着她先算过一遍之后，小六才开始和她对。
　　一边对，一边解释：“这本虽说也是两册，但姑娘先后一共不过也才给了四十张画卷，所以定价便低了些，一册只三百文钱。”
　　顾月明默了默：“……”
　　疑惑的问了一句：“此前五十张一册不是定价一两银子？”
　　怎么同一个人还打折扣？
　　小六解释：“虽说都是出自姑娘之手，但大尧各家书局的画本子向来如此定价，便是山水先生那般也是如此。”
　　“……”
　　不理解，但尊重。
　　顾月明心底“要不往后两月给一个画稿”的念头一闪而过之后，再次和小六对起了这本的账目。
　　小六看着核账单上面记录的数据，道：“照旧一副刻板五两银子，四十张全部刻完，合计二百两。”
　　顾月明点头：“嗯。”
　　小六继续道：“这本上月合计共售出了一千册，照旧只是惠州府的三家四方书局，如此，本月共计售三百两。”
　　“除去刻板的二百五十两，还剩五十两，书局与姑娘依然四六，所以本月当给姑娘三十两。”
　　顾月明点头：“无误。”
　　确认无误之后，继续拿起了旁边《仙路》的画本子。
　　不过这次，小六却是没有急着开口，而是忍不住先同顾月明道：“可叹姑娘人未在府城。”
　　顾月明和一直安静的苏湛清一起看向他。
　　小六感慨着道：“姑娘不知，这本前半月那里抵得过旁的画册子，可自打李记茶馆的说书先生讲了姑娘这画册子里的一点内容之后，后面那售卖出去的数目当真是一骑绝尘！”
　　顾月明：“……？”
　　推、推文？
　　旁边小六说着，忍不住给顾月明还有旁边回神的苏湛清描述：“不止是过往就爱看画本子的，就连那不爱看画本子的，都会好奇着来咱们书局问上一问。”
　　“这几日，更是不少人都在催着您要看后面！”
　　说罢，又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不瞒您说，我这也等着呢。”
　　顾月明：“……”
　　顾月明看着他也跟着笑了笑：“那一会儿，小六先看。”
　　“这好！”
　　小六忙不迭的点了头之后，这才道：“那姑娘先算，等姑娘算好了我们对。”
　　顾月明颔首，开始理了起来。
　　确实如同小六所说的一般。
　　上月十号左右才开始售卖，前十日每日只几册，但从而是日开始，日销售额暴涨。
　　这推文的效果是当真的好。
　　等着算完，顾月明看了眼最后的数据：“正好三千册？”
　　小六也低头看了眼面前的核账单：“是这个数目。”
　　“这前半月尚且没多少人来问，不然只怕会更多。”
　　她确认过了，两人便继续往下：“因着姑娘同样只给了四十张，刻板的钱合计二百两。”
　　“一册照旧三百文钱，上月合计售了九百两。除去刻板的钱，余七百两，书局同姑娘三七，本月当予姑娘四百九十两。”
　　顾月明点头：“无误。”
　　小六继续道：“如此，三份画本子，一起，共计一千三百四十五两。”
　　顾月明简单加了一下：“无误。”
　　小六将放在腿边的书箱拿了起来。
　　打开之前，又道：“不过，此前姑娘还曾从书局取笔墨纸砚两套，掌柜同您定了十两一套，合计二十两。”
　　“如此，书局本月当给姑娘一千三百二十五两。”


第46章 
　　顾月明再次点头：“是这个数目。”
　　双方彻底确认无误之后, 小六这才低头打开了书箱里面的夹层。
　　从里面先取了四张银票出来，递给顾月明：“这是一张一千两的银票，这三张是一百两的银票, 姑娘看一看。”
　　顾月明接了过来。
　　面额认识, 但银票第一次见。
　　顾月明看了苏湛清一眼, 后者轻轻的点了点头。
　　顾月明将银票收了起来。
　　小六已经又取了剩下的现银给她：“这是二十五两，姑娘点一点。”
　　顾月明再次接了过来。
　　这个她有数，掂了掂之后，再次先收了起来。
　　“如此, 本月该给姑娘的银钱便清了。”
　　“是。”
　　小六将核账单递了过来：“这是上月的核账单，姑娘看看。”
　　顾月明确认无误之后便直接签了字。
　　“那就照旧一份姑娘收好，一份我带回书局里去。”小六一边说着, 一边将账册还有核账单重新装回书箱里去。
　　“好。”
　　收拾妥当之后, 小六长长的舒出了一口气, 看向了顾月明和苏湛清：“两位是不知道, 揣着这些许的银子, 一路上我这当真是担心的厉害！”
　　一边说着, 一边夸张的抹了把额头不存在的汗：“这一天一夜的时间，书箱是半点没敢离手！”
　　顾月明笑着拱了拱手，道：“有劳您了。”
　　小六摆了摆手：“职责所在，姑娘客气了。”
　　说着, 又想起了临行前吴掌柜交代了一嘴的事情，道：“还有姑娘上月托我带去府城里的那幅刻板，掌柜的说他在信里都会同您讲, 您可有注意到？”
　　“有, 此事吴掌柜已在信中同我细细讲过。”
　　“那就好。”
　　具体情况吴掌柜没怎么和小六细聊, 所以他只简单的提了一嘴之后便期待的看向顾月明：“那姑娘方才说的, 让我先看画册后面的内容……”
　　说罢，更一脸期待的瞟向旁边桌上熟悉的纸张。
　　顾月明：“……”
　　顾月明在桌子旁边将《仙路》的画稿翻了出来，递给小六：“便是这些。”
　　小六接过来之后，也不客气，就那般便直接看了起来。
　　顾月明一边将另外两份的画稿也整理好，一边等着他看完。
　　照旧只是二十来张，快的很。
　　很快，小六便看完了。
　　再抬头看向顾月明的时候，迫不及待的问道：“然后呢？这龙傲天真的就这般坠崖了吗？”
　　顾月明点头。
　　小六满脸的意外与不敢置信：“怎能如此？！姑娘，不该如此啊，姑娘！他的师兄都做出了这般的恶行，如何不该是他的师兄坠崖身亡？！姑娘，您得让他的师兄死！！！”
　　说着，一脸正气，义愤填膺！
　　顾月明：“……”
　　顾月明一道沉默，小六这才徐徐回神，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忍不住的叹了一声：“姑娘这本子，当真是……勾人。”
　　顾月明笑了笑，将其余两份一起递给他：“这是旁的两册的内容。”
　　小六又看了眼《科举之路》的画本子，到底还记得正事，只接过来之后，一并装好放进了书箱里面：“好，那我便带回书局里去。”
　　“好。”
　　顾月明点头，小六已经背着书箱起身：“那姑娘，我就不打扰，先告辞了。”
　　顾月明跟着起身：“这么急就走？”
　　小六点头：“书局那边等的急，掌柜的千叮咛万嘱咐要我早些回去。今日还得赶到县里，明日一早就得回去书局。”
　　他这般解释，顾月明也不好强留：“那等日后，我再谢过小六专程跑的这一趟。”
　　小六连连摆手：“不必不必，姑娘只管多多画这画本子后面的内容就是！”
　　说罢，还是忍不住的叮嘱：“姑娘，龙傲天不能死！他的师兄不是什么好东西，您要杀./人就杀他的师兄吧！”
　　顾月明：“……”
　　*
　　顾月明和苏湛清一起将千叮咛万嘱咐的小六送出了院子。
　　苏母攥着鸡蛋从屋里出来的时候，正好顾月明和苏湛清送了小六回来。
　　苏母看了两人一眼：“走了？怎么不留着在家吃过饭？”
　　顾月明解释道：“小六着急着赶回县里。”
　　“这样？”人已经走了，苏母总不可能再去喊回来。
　　低头看了眼专门取出来的三个鸡蛋，苏母大手一挥：“那这鸡蛋晚上娘炒了，咱们自家吃！”
　　顾月明赞成：“嗯嗯，好！”
　　*
　　眼下时辰还早，也没到做饭的时间。
　　苏母本来是琢磨着要招呼小六才打算生火。
　　小六走了，苏母便又捏着鸡蛋回了主屋。
　　顾月明和苏湛清也回了西屋。
　　没了旁人，顾月明是当真没忍住。
　　进屋之后便又将方才收起来的银钱取了出来，盯着几张银票认认真真的看了起来，压不住的开心：“好多钱。”
　　这可是一千多两！
　　苏湛清照旧在她旁边坐了下来，看着同方才稳重的她不同的另一幅模样。
　　跟着点头。
　　认认真真的道：“娘子很厉害。”
　　顾月明眼角又弯了弯。
　　对上男主真心实意的夸赞，顾月明心情更愉悦了一些。
　　看了眼一旁的苏湛清，豪气的大手一挥：“往后二郎只管好好读书，这赚钱养家的事情只管交给我！”
　　心底欢喜，怎么想的便怎么说了出来。
　　但说完，却没能得到苏湛清的回应。
　　顾月明疑惑的朝着他的方向又看了一眼：“嗯？”
　　苏湛清无声的看过来，唇角丝毫不加掩饰的上扬。
　　顾月明：“……？”
　　顾月明迟疑：“不必养家，二郎这般开心？”
　　四目相对。
　　苏湛清眉尾都沁着笑意。
　　看着顾月明，清列的声音徐徐的在西屋内响起：“可是——”
　　顾月明看他：“可是什么？”
　　话音一转，苏湛清又缓缓的道：“可是——养娘子与我的家？”
　　“娘子与我”几个字，被他这般说出来，莫名多了一丝旁的意味。
　　顾月明：“……？”
　　顾月明当真是没忍住，不知道是气还是笑：“我在同二郎分享赚了银钱的欢喜。”
　　而不是在莫名讨论“家”的事情。
　　苏湛清配合的点头：“嗯。”
　　停了停，继续配合的道：“娘子欢喜，我亦很欢喜。”
　　顾月明漠然的别开了视线：“……”
　　他欢喜个球。
　　*
　　和男主是彻底不想分享了。
　　顾月明干脆自己又盯着手里的银票瞎乐了好一会儿。
　　直到乐够了，才郑重其事的收了起来。
　　侧头瞥见男主依然沁着笑意的眉尾。
　　顾月明：“……”
　　莫名，顾月明就觉得他这笑意的来源还是落在那个“家”字上面。
　　想了想，顾月明干脆直接转移了关注点：“说起来，吴掌柜信里提到的事情，二郎是如何想的？”
　　提起这件事情，苏湛清便移开了看向她的目光，看了眼依旧放在桌上的信。
　　徐徐的道：“掌柜的考量倒也没错，大哥在向水村待着，若是找了大哥的确不如直接找府城里的刻板先生。”
　　“不止取的时候方便一些，也更容易避免掉一些旁的问题。”
　　顾月明点了点头：“是这般道理，可到底大哥有这门手艺。”
　　而且……
　　顾月明有一说一：“若是手里有了余钱，我未必还会继续正儿八经的去镇子上代人作画。”
　　最初是一起合作着，她若是不去，苏家大哥大嫂那边总得去说。
　　苏湛清点头：“镇子上的事情，娘子看自己的心意就是。”
　　“至于大哥大嫂那边，娘子可以将此事同大哥大嫂提一提。”
　　这样，不论如何，都是苏家大哥自己做出的决定。
　　顾月明和他的想法差不多：“嗯。”
　　*
　　苏家大哥同镇子上的事情暂且往后缓一缓。
　　顾月明本想直接将赚到的银两收起来。
　　但想了想，还是又坐下来，从里面单抽了一张一百两的银票出来，又去枕头下面的钱袋子中取了些银子出来。
　　凑了一百三十三两。
　　就目前的形势来看，顾月明觉得她往后极大的可能会真的成为苏家的一员。
　　所以，说好该给苏母的一成还是需要给。
　　她不太想因为这些事情往后同苏母生了嫌隙。
　　数好之后，顾月明将该自己收起来的重新压回了枕头下面。
　　起身，和桌前坐着的苏湛清道：“我去将这些拿给娘。”
　　苏湛清看了她手里方才专门数出来的钱一眼，也道：“娘子留着便是了。”
　　顾月明正巧走近桌边，闻言，怪异的看向苏湛清，微微迟疑：“二郎怎的……是这般人？”
　　要不，还是……
　　苏湛清看了眼她眼底的犹豫迟疑，默：“……”
　　片刻之后，迎着她带着几分犹豫与迟疑的目光，徐徐摇了摇头，解释道：“娘应当不会收。”
　　这已经是极大一笔数目。
　　收了她的，苏家大哥大嫂多少会不自在。
　　便是上次苏湛清拿回来的那些银钱，也只不过是在苏母那里过了一个明路，苏母不曾收，也不曾同苏家大哥大嫂提起。
　　顾月明再次怪异的看了苏湛清一眼。
　　犹豫与迟疑散了散，但面上还是不赞成：“所以此前二郎自己赚了银钱，都昧下了该给娘的一成，不曾拿给娘？”
　　苏湛清顿了顿身，抬眼望向一步远的顾月明，沉默片刻：“……昧？”
　　顾月明点头：“嗯。”
　　苏湛清：“……”
　　苏湛清喉头动了动。
　　想说什么，但却又只是看了顾月明片刻，缓声道：“……那娘子便去找娘。”
　　顾月明：“……”
　　顾月明“嗯”了一声，出了西屋。
　　*
　　一刻钟后。
　　顾月明再次回了西屋。
　　苏湛清正在桌边拿着她此前列了式子的那张纸看。
　　见她回来，抬眼看了一眼。
　　视线又落回到了纸上。
　　不问她同苏母说了什么，只面容平静但又有些刻意的道：“如何？”
　　“娘子可要同我一般，昧下这银钱？”
　　顾月明：“……”


第47章 
　　顾月明的面上, 肉眼可见的囧了一下。
　　身形顿了顿之后，手里捏着原封不动的银钱坐回了桌前。
　　看了眼眸底打趣的苏湛清。
　　想了想，干脆将钱放到了桌子上。
　　苏湛清侧头看过来：“嗯？”
　　顾月明眨了眨眼, 将桌上的银钱朝着苏湛清的方向推了推, 看他：“给。”
　　苏湛清眸底的打趣仍旧不曾散去。
　　将手里列了式子的纸同样放回了桌上。
　　看着顾月明的举动, 不解的道：“娘子这是何意？”
　　顾月明矜正雅贵的笑了笑。
　　对上苏湛清的目光，全然一副义正严词的模样：“……我不是二郎这般人。”
　　说罢，别开视线。
　　再次伸出一根手指将桌上的银钱朝着苏湛清的方向推了推。
　　“娘说二郎在书院读书尚且需要不小花销。”
　　顾月明推着银钱的手指停在了苏湛清跟前一掌远的位置。
　　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苏湛清：“……？”
　　屋内安静了片刻。
　　顾月明小幅度的侧头去看。
　　正正好对上了苏湛清看过来的视线。
　　苏湛清瞳仁里倒映着她小心翼翼去看的模样。
　　四目相对。
　　苏湛清面容依然清俊。
　　片刻的沉默之后，又带上了几分刻意的遗憾。
　　顾月明：“……”
　　苏湛清摇了摇头, 垂眸：“如此，娘子倒是不能与我‘同流合污’了。”
　　“……？”
　　一声叹息之后，苏湛清抬手将桌上的银钱拿在了手中：“那只能继续由我一人昧下这些银钱。”
　　顾月明目视前方：“嗯。”
　　旁边, 苏湛清浅笑了声。
　　从其中取了一块大小适中的之后, 又将剩余的重新放回了顾月明跟前。
　　顾月明侧目看他：“二郎自己……‘昧’下的银钱, 自己收着。”
　　苏湛清垂眸看了过来：“可娘已然作主, 往后只能是娘子当家。”
　　说着, 自顾自的保证：“娘子放心, 便是我昧下的银钱，自然也会尽数交于娘子。”
　　顾月明：“……”
　　苏湛清说完，又当着顾月明的面将手里那块碎银子塞入了腰间。
　　和顾月明对视之后，面上自然, 大大方方的道：“当然，藏私房钱不算。”
　　顾月明：“……？”
　　*
　　该给苏母的一成银钱最后被苏湛清“昧”下。
　　一起压在了顾月明的枕头下面属于苏湛清的那个钱袋子里面。
　　苏母顾及着苏家大哥大嫂的心思以及苏湛清尚在书院中读书的事情不曾收下大笔的银钱，但也没有禁止顾月明自己花。
　　如今, 她手中的一大笔银钱过了苏母的明路, 反倒能正正常常的用。
　　*
　　晚饭时, 顾月明同苏家大哥提起了刻板的事情。
　　苏家大哥先是欢喜：“上次弟妹让我刻的那种刻板, 一副五两？！”
　　秦氏还有苏父苏母也都一起看向了顾月明：“五两一副？！”
　　惊罢，又齐齐怀疑的看向了苏家大哥：“老大能刻？他可还没有学出师。”
　　苏家大哥在县里做了多年的学徒，但由于各种原因，并不算出师。
　　虽事实如此，但对上众人丝毫不掩饰的怀疑，苏家大哥还是沉默了：“……”
　　顾月明朝着苏父苏母点头：“嗯，书局掌柜已经看过。”
　　苏父苏母又齐齐的看了苏家大哥一眼，苏家大哥抬了抬下巴，坐的直了直身子。
　　用实际行动为自己正名。
　　苏母看了苏父一眼。
　　离苏家大哥近的苏父啪的一巴掌就拍在了苏家大哥的后脑勺：“你跟你娘瞪什么眼？！”
　　苏家大哥：“……”
　　其他人眼观鼻、鼻观心，均是一副未曾注意到的模样。
　　苏母看向顾月明，想起了中午去西屋给小六送水时看到顾月明拿着信在看的模样，道：“今天来家里的小六，是书局的人？你大哥真能成？”
　　顾月明点了点头：“嗯。”
　　她再次点头，苏母心跳提速的同时，止不住的重重点头：“得干！”
　　一边说着，一边细细的数了起来：“一副五两，两副一大家子人一年的开销都有了。”
　　“攒一攒莫说自家开销，冬至去学堂的银钱都有了！往后夏至的嫁妆都能多添。”
　　被秦氏喂饭的夏至听着自己的名字抬了抬头，发现没有人看自己之后继续张嘴吃饭。
　　苏母身边秦氏跟着点头：“娘说的对，得干！”
　　她一点点的攒钱，可不就是为的冬至夏至？
　　顾月明道：“不过，掌柜那边的意思是从府城来往向水村过于麻烦了一些，若是要干，免不得大哥去府城。”
　　苏母和秦氏依旧没怎么犹豫：“那就去！”
　　苏母：“正巧二郎年后也得去府城书院，正好作伴！”
　　秦氏赞同：“娘说的对。”
　　不需要当事人苏家大哥的意见，苏母和秦氏已经你一言我一语的将此事定了下来。
　　苏家大哥捂着后脑勺看了苏母一眼，又看了秦氏一眼：“那不如一家子人一同去？若是我同二弟都去了府城，家里有事也没个人能照应。”
　　苏母看向苏父。
　　苏父放下手里才拿起来的筷子，又是重重的一巴掌呼在了他的后脑勺：“你爹不是人？”
　　苏家大哥：“……”
　　旁的一大家子人：“……”
　　苏母满意的点了点头：“你同二郎只管先去，等往后你们一个有了出息、一个读出了名堂再顾着我和你爹！”
　　“一大家子人的根在这里，我和你爹先给你们守着根，便是不行，你们也能有个后路。”
　　苏父点了点头，重新拿起了放下的筷子。
　　秦氏也看向了苏家大哥：“娘说的是。”
　　顾月明对一大家子人去不去府城的，没什么多的想法。
　　总归再有一年多的时间，就会去京城。
　　相比较短暂的在府城置办田宅，她也觉得不如攒一攒，直接去京城置办。
　　所以，等着苏母还有秦氏说罢之后，顾月明便道：“那届时我再写信同掌柜的提一提大哥的事情。”
　　苏母秦氏重重点头：“那这件事情就麻烦弟妹了。”
　　“弟妹放心，若是能成，往后二弟读书赶考的事情，只管全部包在你大哥的身上！”
　　秦氏不知晓苏湛清和顾月明手中银钱的事情，说的真诚。
　　事情还没定，所以苏母也没有多说什么。
　　只点了点头。
　　年后苏家大哥同苏湛清同去府城的事情暂且这般定了下来。
　　顾月明已经又和秦氏还有苏母聊起了旁的事情。
　　她的身侧，苏湛清偏头看了她一眼。
　　皱了皱眉，想说什么，但又暂且没说。
　　*
　　晚饭过后，一大家子人各自回了屋里。
　　顾月明洗漱完后，苏湛清看了眼她湿着的头发，照旧自己先去将水倒掉。
　　不过倒过了水之后，却没有着急着重新抬水洗漱。
　　而是朝着坐在床边擦着头发的顾月明走了过去。
　　顾月明抬头看的间隙，苏湛清已经同样坐在了床边。
　　顾月明侧头看向他：“热水还没有烧好吗？”
　　苏湛清摇头：“是我有事要同娘子讲。”
　　顾月明继续擦着头发看他：“嗯？”
　　苏湛清：“娘子可是已经同娘提起了在书局的事情？”
　　照着苏母晚饭时平静的接受苏家大哥的事情来看，应当是已经知晓此事的。
　　果然，顾月明点了点头：“嗯。”
　　“今日拿给娘的银钱数目不小，娘问起便提了提。”
　　苏湛清点了点头，但看向顾月明的时候眉头却紧了紧：“娘子年后，亦不与我同去府城？”
　　若是要去，晚饭时便该一起提起的。
　　可她没提。
　　说起一大家子人同去府城的事情，她也没什么多余的言语。
　　苏湛清也不太清楚顾月明心底的想法，所以才等到了现在才提起。
　　顾月明反应了两秒，手里的动作不停：“我去府城做什么？”
　　她要见的大佬在京城，又不在府城。
　　而且大家又都没打算去。
　　苏湛清：“……”
　　果然。
　　虽说饭时听着顾月明写信的话语心底便有所察觉，但这般直白的听着，苏湛清还是默了默。
　　苏湛清：“若是同去府城，娘子同书局之间的往来会更加方便一些。”
　　顾月明皱眉，手里的动作停下，看向苏湛清：“在向水村是有些过于劳烦小六。”
　　苏湛清点头。
　　又听得顾月明道：“二郎倒是提醒了我，下月正好过完年，还是得包个大一些的红封给小六。”
　　苏湛清默：“……”
　　“二郎觉得，多大的红封合适一些？”
　　“……”
　　眼见着她当真开始思索给小六包多少红封的事情，苏湛清只能自己再将话题扯回来。
　　看了眼顾月明，苏湛清轻叹了一声：“娘子可知，府城路远，书院一旬又只一日休沐？”
　　顾月明点头。
　　顿了顿，又意识到了什么一般：“那……”
　　苏湛清看她。
　　顾月明视线缓缓的下移，最终落在了苏湛清藏着私房钱的腰间，若有所思：“……走时，多给二郎带些银钱。”
　　苏湛清：“……”
　　昏黄的烛火当中，苏湛清面上的神情似有那么一瞬的僵硬。
　　苏湛清敛了敛眉眼，再次道：“除端午中秋之外，我未必还能归家。”
　　这话已然近乎直白。
　　顾月明也意识到了什么，抬眸看向了苏湛清。
　　苏湛清依然在看着她。
　　顾月明：“……”
　　西屋内的烛火闪了闪，两道呼吸声中，映的屋内开始升温。
　　苏湛清：“如此，娘子年后可要与我同去府城？”
　　顾月明：“……”
　　顾月明眼底微微的迟疑。
　　可苏父苏母还有秦氏都没有跟着去的意思……
　　讲心底话，她也并没有很想去。
　　苏湛清：“……”
　　苏湛清看着她眼底的迟疑片刻。
　　片刻之后，叹声起身：“我去找娘。”
　　顾月明抬眼看他：“什么？”
　　怎么突然要去找苏母？
　　苏湛清迈步往外，幽幽的声音传来：“娘答应去府城，娘子大抵也就答应了。”


第48章 
　　大约足一个时辰之后, 西屋的门被推开。
　　顾月明已经准备收拾东西休息。
　　听着动静，转头看了门口一眼。
　　苏湛清照旧在门口散了散冷气之后，才走了进来。
　　见着顾月明已经将桌上的画稿叠在了一起, 道：“娘子要歇息了？”
　　顾月明点头：“嗯。”
　　苏湛清在旁边坐下。
　　没有提起去府城的事情, 而是取了一本书放在桌上。
　　顾月明稀奇的看了他一眼：“二郎今晚, 竟要多读书？”
　　苏湛清默然：“嗯。”
　　顾月明又稀奇的看了两眼。
　　苏湛清任由着她看。
　　直到……她看罢快速收拾好了所有东西，真的准备休息。
　　苏湛清才叹声道：“娘子不问为何？”
　　顾月明本想说不问，转头就对上了苏湛清莫名幽深的目光。
　　顾月明：“……”
　　到嘴边的话转了转，顾月明顺着他的意思, 问：“为何？”
　　苏湛清将手里的书放回桌上：“娘没有同意去府城。”
　　停了停：“并且，念了我近一个时辰。”
　　顾月明准备去床边的脚步缓了缓，好奇：“嗯？”
　　为什么？
　　不去府城她理解, 但念苏湛清一个时辰？
　　顾月明着实好奇。
　　苏湛清也抬眼看她。
　　在顾月明好奇的目光当中, 徐声道：“娘担忧……我日后配不上娘子。”
　　顾月明：“……？”
　　苏湛清继续道：“让我眼下莫要整日琢磨旁的事情, 去府城书院务必勤学, 挣个官身回家。”
　　苏湛清说罢, 抬眼定定的看向顾月明。
　　他依旧身形持正, 面容端肃，可莫名，顾月明就从他向来清俊的面上看到了几分幽怨。
　　幽怨……？
　　明明是很正经的话题，但顾月明就是没忍住, 忽然笑出了声。
　　“噗——”
　　苏湛清：“……”
　　“娘子？”
　　顾月明轻咳了一声，压下笑意，故作若有所思：“娘的担忧……倒也不无道理, 那二郎便继续读书, 我先歇息。”
　　苏湛清看了眼中有笑意的顾月明一眼：“罢了, 娘子歇息吧, 我自当开始用功读书。”
　　说罢，默然拿起了桌上的书卷，低头看了起来。
　　“咳。”
　　顾月明没忍住，又笑了一声。
　　再次轻咳一声压下笑意之后，顾月明抬脚朝着床边走去。
　　能从男主眼底看到诡异的幽怨，着实少见。
　　想着，顾月明唇角莫名的又弯了一些。
　　不曾看见身后，苏湛清提眸看了眼她的背影，同样牵了牵唇。
　　*
　　顾月明铺好了床，便躺好闭眼准备歇息。
　　屋内，苏湛清的脚步声又响了起来。
　　片刻之后，稳稳的停在了床边。
　　顾月明睁眼去看。
　　苏湛清正弯腰将烛台放在地上。
　　顾月明缩在被窝里，眼底好奇：“二郎怎的又不读了？”
　　苏湛清起身解着腰带，看了过来，面容平静，道：“已然读罢，现下来给娘子捂床褥。”
　　顾月明：“……？”
　　就读这不到一炷香的时间？
　　疑惑间，苏湛清同样已经上床躺好。
　　“……”
　　就读这不到一炷香的时间。
　　……好一个“用功读书”。
　　*
　　十二月一到，眨眼便是年关。
　　顾月明手里有了闲钱，没多久便跑了一趟镇上，除了吃食之外，同样买了不少木炭回家。
　　家里几间屋子都不大，炭盆一放，木炭一添，立马便暖和了起来。
　　家里开始张罗着大清扫，清扫过后还得洗被褥、脏衣服。
　　等着全部收拾好，时间也已经晃晃悠悠的走到了腊月二十九。
　　*
　　前几日，苏母领着苏父还有苏家大哥、苏湛清一起去了一趟镇上。
　　因着家里今年喜事不少，所以过年该备着的点心糖块，苏母买了一个足。
　　也没限着，一连几日，顾月明的嘴巴里都鼓鼓的。
　　她喜欢这种沾了喜气的食物。
　　所以，来者不拒。
　　苏母塞到她手里的，吃。
　　秦氏塞到她手里的，吃。
　　冬至夏至塞到她手里的，继续吃。
　　苏湛清好几次见着她鼓鼓的脸蛋，眉间都忍不住染上笑意。
　　初始，顾月明还会避一避。
　　后来，只要苏湛清看到，她就没什么威慑力的瞪过去。
　　苏湛清恍若未见，转头，或点心、或糖块的塞到她手里。
　　“……”
　　*
　　明天就是三十。
　　二十九一大早，苏母还不曾将自己家买的红纸拿出来，就有村里人带着红纸上门，请苏湛清帮着写对联写福字。
　　西屋里的两张桌子占的满，苏母干脆指挥着苏家大哥去将东屋里的桌子搬到了院中：“估摸着你二爷后面就该有人来了，去将桌子搬出来，也好让二郎衬在桌子上写。”
　　苏家大哥应声去搬桌子：“好。”
　　苏湛清回屋去取笔墨纸砚。
　　顾月明和秦氏正在厨房里准备一会儿贴对联要用的浆糊。
　　瞅着说话间外面陆陆续续又来家里的村里人，秦氏笑着和顾月明道：“往年这一天二弟就闲不下来，今年更是多了秀才公的名头，怕来家里写的人要更多。”
　　向水村里大都苏姓，远远近近的各自也沾着几分亲。
　　一副对联或几个铜板，或带些鸡蛋瓜果。
　　图个喜庆，苏家历来不拒绝。
　　往年都是如此，今年苏家同样不曾拒绝。
　　顾月明依旧嘴巴鼓鼓，朝着厨房的门外看了一眼。
　　苏湛清正好从西屋里取了笔墨出来放在桌上。
　　按着惯例，今天来家里的人不会少。所以照着苏母的要求，一大家子人今早就换了衣衫。
　　院子里，苏湛清一身雾灰色衣衫站在那里。
　　左手一副红色对联纸，右手执笔。
　　顾月明看过去的时候，他正巧在低着头同身旁的老人家说着什么。
　　虽不曾带笑，但周身却浸着和气。
　　是她很少见到的模样。
　　顾月明又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秦氏一边打着浆糊，一边朝着顾月明看了一眼。
　　笑了笑，也没打扰她。
　　等着顾月明自己回神之后，这才道：“瞧着弟妹，方才都看出神了。”
　　顾月明不接她话：“大嫂手里的浆糊再不好，娘要催了。”
　　秦氏手中动作不停，笑眯眯的看她：“二弟手里怕是一时半刻闲不下来了，娘可不会急着催。”
　　顾月明：“……”
　　院子里热热闹闹，厨房里，秦氏打趣过了顾月明，又闲聊起了旁的事情：“说起来，二郎找了他大哥好几次。”
　　顾月明朝着灶火边靠了靠：“嗯？”
　　秦氏继续道：“说是要让他大哥一起劝着，年后一大家子人一起去府城。”
　　顾月明默：“……”
　　男主上次找过了苏母之后就没怎么再提起，她还以为此事作罢了。
　　秦氏又朝着顾月明看了一眼：“也不知道，是舍不得家里的谁？”
　　顾月明：“……”
　　“看来大嫂是要不到我搭把手了，我去给娘帮忙。”
　　顾月明拒绝了秦氏接连不断的打趣，晃悠着出了厨房。
　　秦氏笑了一声，声音从厨房里传到顾月明耳中：“那不若去给二弟帮忙？”
　　顾月明：“……”
　　顾月明表示自己已经走远了，听不见。
　　她听不见，院里本来在低头和村里人说话的苏湛清却是听的清楚。
　　抬头便朝着厨房门口看了过来。
　　见着依旧嘴巴鼓鼓的顾月明，眉眼一松便又带上了笑。
　　顾月明：“……”
　　顾月明才要瞪他，一旁村里有些眼熟的婶子便朝着顾月明招呼：“秀才娘子，秀才娘子。”
　　顾月明闻声看过去。
　　那婶子面上带笑，朝着顾月明快步走了过来：“婶子听说，你画的人像极好，你看着，能不能给婶子家也画上一副？婶子按你镇上替别人画给钱。”
　　那婶子说完，旁边又有人跟着点头：“是了是了，之前便想着请你给我家也画一幅，一直也都没遇上。”
　　“我也按着镇上给钱，你看成吗？”
　　一院子的喜气洋洋，顾月明没什么要破坏的心思。
　　笑眯眯的就答应了下来：“成啊，婶子也要画在木板上刻下来吗？”
　　这婶子点头：“要的要的，就按你在镇子上的那种来就成。”
　　“那我先去准备一下。”
　　“好。”
　　很快，顾月明就在苏湛清写对联的旁边支起了小摊。
　　苏湛清代写，她代画。
　　画好了，便让他们去找“由于院子里人多，被迫搬去院子外面”的苏家大哥。
　　顾月明的兜里，又被塞了不少村里人手里的零嘴。
　　冬至和夏至都来她兜里掏了好几次，被顾月明一人在脸上点了几个小黑点。
　　一时之间，苏家的院子里完全一副其乐融融的景象。
　　*
　　足足忙活了大半天之后，来苏家院子里的人才开始逐渐少了下来。
　　顾月明起身活动有些僵冷的手脚。
　　苏湛清开始给自家写对联。
　　顾月明突然又想到了什么，若有所思的溜达着凑了过去。
　　看了眼苏湛清写好的对联：“冬去山川齐秀丽，春来桃李共芬芳。”
　　不怎么走心的直接开始夸：“不错，不错。”
　　苏湛清侧目看了她一眼。
　　顾月明摁住再次来掏她兜的夏至的小脑袋瓜，迎着苏湛清的目光，再次道：“二郎的字，大小相兼，行云流水，当真不俗，不过……”
　　苏湛清写好横联“新春吉祥”的几个字，停笔再次看向顾月明，含笑道：“娘子有何指教？”
　　顾月明若有所思：“不过……少了几分风骨。”
　　她就觉着自己过往书法学的不错，看不出和男主之间差着的风骨到底在哪里。
　　不止才来苏家的第一天没有看出来，如今也没有。
　　苏湛清带着笑意：“哦？”
　　顾月明伸了伸手：“二郎将笔给我。”
　　苏湛清依言，将手中的毛笔递给了她。
　　顾月明从旁边取了一张苏母裁好的方型红纸过来。
　　提笔，一个福字。
　　写好之后，吹了吹纸上的墨迹，抬手举给苏湛清看：“如何，二郎可看到了字中该有的风骨？”
　　说罢，眼底隐隐期待的看向苏湛清。
　　苏湛清接过她手里的福字，装模作样认真的看了起来。
　　良久。
　　抬头。
　　在顾月明的注视中——
　　缓缓的摇了摇头，徐声道：“……不曾。”


第49章 
　　顾月明眼底的期待敛了敛。
　　自己对比着苏湛清手里的福字还有桌上苏湛清才写的对联来来回回的看了好几遍。
　　有些不死心：“真的不曾？”
　　苏湛清已经开始在福字上面刷浆糊。
　　虽然知晓她想听的答案, 但还是如实的摇了摇头：“娘子画本里的字亦是，美则美矣，却过于规范了一些。”
　　顾月明默了默。
　　和她过往听到过的评价一样……
　　苏湛清已经举着刷了浆糊的福字站到了西屋的门前：“娘子帮我看一看, 此处位置可否合适。”
　　顾月明回神。
　　苏湛清正在比划着要将她没有风骨的字贴到西屋的门上。
　　顾月明：“……”
　　“二郎不是说没看出风骨来, 怎的还要贴起来？”
　　苏湛清自己往后了一些, 估摸着福字的位置：“有娘子的福气已然足够，无需风骨。”
　　顾月明：“……”
　　顾月明默了瞬间，但到底还是指挥了起来：“二郎还是往左边一点。”
　　“再往上一些。”
　　“好，就这个位置。”
　　家里三间住人的屋子还有大门处都备了对联, 还有各处的福字。
　　顾月明和苏湛清去贴福字。
　　苏家大哥大嫂在贴对联。
　　苏母帮着苏父在将前些日子苏父自己扎好的灯笼挂去门口。
　　就连冬至夏至，也得了一个去给院子里的那只狗还有那些鸡去绑红绳的活计。
　　*
　　等着四处都挂好，春节的气氛立马便更加浓郁了起来。
　　午饭后, 家里陆陆续续又来了好几个要写对联的村里人。
　　苏湛清一一去帮他们写了。
　　*
　　当晚, 顾月明没有画画稿。
　　字不行, 没心情。
　　*
　　第二天就是三十。
　　虽说苏家众人一致认为顾月明的手艺不错, 但按着向水村的习俗, 今年的年夜饭还是由苏母操持。
　　比不得前世各种精美的摆盘。
　　但是鸡肉、猪肉、鱼肉应有尽有。
　　甚至因着过年, 桌上还多了二斤的酒。
　　苏父苏母动了筷子之后，顾月明先挨个尝了一口。
　　“好吃。”
　　苏母笑眯眯的看着这一大家子人：“我和你爹总算也是看着你们都成了家，往后啊，我和你爹就盼着你们两家这日子越来越好！”
　　家里没那么多的讲究, 喝酒全部用碗，除了冬至夏至，每个人手边都多了一个酒碗。
　　苏母说罢, 抿了一口碗里的酒。
　　“一定会的。”秦氏跟着搭话。
　　顾月明也跟着点头：“嗯嗯。”
　　饭桌上众人也跟着各自喝了一口。
　　第一次喝大尧的酒, 顾月明只稍稍的浅尝了一口。
　　味道有点怪。
　　但莫名感觉还挺好喝。
　　奇怪又令人上头的味道。
　　她忍不住又尝了一口。
　　一口又一口。
　　碗里不过也才几口的量。
　　顾月明喝完了最后一口, 潮./红已经从脖颈处蔓延到了耳根处。
　　她不曾注意到, 她只是觉得面上微微的有些热。
　　因着一直记得自己酒量不错，所以顾月明也没有将面颊上泛起来的热意放在心上。
　　这酒味道又怪又好喝。
　　顾月明琢磨着再伸手去探桌上的小酒壶，再给自己来一碗。
　　她的正对面。
　　苏家大哥自己喝罢之后，将手里的碗稍稍的压低了一些，藏在了桌子下面，他旁边的冬至立马凑过去自己也来了一小口。
　　喝完之后，满足的起身坐好。
　　迅速，熟练。
　　正巧看到的顾月明：“……？”
　　冬至几岁来着？
　　可以喝酒吗？
　　她在脑海中想着。
　　但莫名的思绪有些迟滞，没个结果。
　　晃了晃脑袋将这件事暂且晃出去之后，顾月明抬手准备去探桌上的酒壶。
　　“娘子放心，往后我定不会如此。”
　　才抬手，旁边的苏湛清给她夹了一筷子带着些辣味的鸡肉。
　　手臂正正好挡住了她准备伸出去的手。
　　顾月明手顿了顿，缓缓的转头去看苏湛清：“嗯？”
　　片刻后，有些晕乎的开口：“二郎是说像大哥一样偷偷给冬至喂酒吗？”
　　她人有些晕乎，也便没有了收声的意识。
　　想着，便直接说了出来。
　　秦氏和苏母愣了愣，一起看向了还不曾反应过来的苏家大哥。
　　苏家大哥怔了怔，看向顾月明：“……？”
　　秦氏已经在桌子下面踢了他一脚，苏母也已经皱起了眉头。
　　苏父更是一边吃饭，一边熟练的一巴掌朝着他后脑勺呼了过去。
　　一大家子人，看向明显心虚的苏家大哥还有苏冬至，均面露不善。
　　“冬至才几岁，你真给他喂酒了？”
　　“有你这么当爹的？”
　　那边，几人一起瞪向了苏家大哥。
　　这边，苏湛清要收回的筷子顿了顿，同样微微垂眸看向了身侧的顾月明。
　　她面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蔓起的浅浅红意，目光迟滞又有些飘忽。
　　苏湛清：“……”
　　苏湛清下意识的去看桌上她的酒碗。
　　空的。
　　顾月明已经微微起身，压着苏湛清还挡在前面的手，顺从着心底的想法先去探那只酒壶。
　　拿到手之后坐回凳子上。
　　后背一个不稳，便要向后倒。
　　苏湛清忙的伸手去扶了一把：“娘子这是醉了？”
　　顾月明朝着扶住自己的苏湛清笑了笑，抬着酒壶去给自己倒酒，摇头：“没有。”
　　一边说着，一边朝着苏湛清的方向靠了靠。
　　说悄悄话一般，但却依然没有收声，道：“我酒量很好。”
　　说完，酒壶里的酒就要往桌上倒。
　　苏湛清：“……”
　　苏湛清拉了旁边的酒碗一把。
　　顾月明手里的动作停下，皱了皱眉头，又将他拉过来酒碗朝着旁边推了推。
　　再次准备倒酒：“二郎莫要捣乱。”
　　“……？”
　　这边声音不小，引得原本还准备说道苏家大哥一番的苏母和秦氏也朝着这边看了过来。
　　看到神色认真直接开始倒酒的顾月明，苏母眼疾手快，快速的推了被她推远的碗一把，才没有让她真的将酒倒在桌上。
　　秦氏：“弟妹竟这般酒量？”
　　冬至夏至也好奇的看了过来：“我小婶婶是喝醉了吗？”
　　苏母看着动作迟滞的顾月明：“醉了。”
　　顾月明倒酒的动作停下，虽脑海当中昏昏沉沉，但也将众人的话语听在耳中。
　　将酒壶抱在怀里，抬头认认真真的看向苏母：“娘，我酒量很好。”
　　苏母：“……”
　　苏母不答，她就那般认真的看向苏母，抬手比划了一下又重复了一遍：“真的很好。”
　　苏母：“……”
　　苏母无奈，哄夏至一样道：“是是是，你酒量很好。”
　　顾月明满意了，朝着苏母笑了笑。
　　苏湛清摇了摇头，去接她手里的酒壶。
　　顾月明避了避。
　　苏母摇头：“早知道这一碗酒就醉了，就不给她倒了。”
　　顾月明已经给自己倒好了酒，嘴巴晃晃悠悠便要往桌子上凑。
　　一边凑，一边喃喃继续纠正苏母：“没有醉。”
　　苏母：“……”
　　苏湛清：“……”
　　苏家众人：“……”
　　苏湛清快速捞了她一把，才没有真的让她嘴巴凑到桌子上去。
　　眼瞅着不过眨眼的功夫，她眼中便越来越迷糊。
　　苏湛清只能捞着人，无奈的看了苏母一眼：“爹娘先吃，我先带娘子去散散酒气。”
　　苏母也是这个想法，点头：“嗯。”
　　照着习俗，家里的这顿年夜饭会一直吃到很晚，所以苏母又道：“不行先去睡一会儿，醒了再来吃。”
　　苏湛清点了点头。
　　捞着人起身。
　　顾月明身形晃了晃，不明所以，侧头看向苏湛清：“我们要走了吗？”
　　苏湛清“嗯”了一声。
　　“可饭还没有吃。”
　　顾月明一边被扶着往外走，一边偏头疑惑的看向苏湛清。
　　苏湛清：“一会儿吃。”
　　“噢。”
　　顾月明有些晕乎，只觉得一会儿吃也行。
　　便任由着他扶着出了厨房。
　　*
　　院子里不比厨房里。
　　才一出去，顾月明便缩了缩脖子。
　　但也没有清醒多少。
　　循着心意便要往苏湛清身后躲。
　　苏湛清惦记着她本就是个怕冷的性子，干脆领着人回了西屋。
　　西屋里的炭盆还在，不冷。
　　苏湛清扶着她在桌前的凳子上先坐好：“娘子先坐好，莫要乱动。”
　　“为什么？”
　　顾月明疑惑。
　　苏湛清一边去寻火折子点亮烛台，一边耐心的给她解释：“因为屋里黑。”
　　“噢。”
　　顾月明点了点头。
　　很快，屋内便亮了起来。
　　顾月明唔了一声，抬手挡了挡眼睛。
　　缓过来之后，看向将烛台移向桌子里面的苏湛清。
　　看了片刻。
　　眨了眨眼，忽然朝着苏湛清道：“我认得你。”
　　苏湛清偏头看了一眼：“嗯？”
　　烛光下，她依旧坐在那里，看着莫名的有些听话乖巧。
　　他看过去的时候，刚巧又眨了眨眼看了过来。
　　苏湛清的目光顿了顿。
　　又听着面前的顾月明道：“你是男主。”
　　苏湛清动了动唇：“男主？”
　　“嗯。”顾月明点了点头，给他解释：“你要去考科举。”
　　苏湛清：“……”
　　苏湛清想着她那个熟悉的顾子苏的画本子，摇了摇头。
　　走过去捞着她起身去床边，准备让她先睡一会儿：“是吗？”
　　“嗯。”顾月明脑子一边迟缓的转动，一边继续道：“但是你又说你心悦我。”
　　苏湛清扶着她，点头：“嗯。”
　　顾月明偏头看他，疑惑：“那你为什么没有娘子？”
　　苏湛清默：“……？”
　　无奈的唤了她一声：“娘子。”
　　顾月明皱了皱眉，又好像想到了什么，迟缓的道：“噢，我好像是你娘子。”
　　说罢，又自顾自的摇了摇头：“不对，你没有娘子。”
　　苏湛清：“……”
　　苏湛清扶着她在床边坐了下来。
　　看来是愈发的醉了。
　　顾月明皱眉看着开始铺床的苏湛清，感觉自己也迷惑了起来，片刻后，干脆循着心底的想法问向苏湛清：“你有娘子吗？”
　　苏湛清熟练的再次唤了她一声：“娘子。”
　　说罢看向顾月明，顾月明还在怔怔的看着他。
　　苏湛清无奈：“我有。”
　　给她认认真真的解释：“你是我娘子。”
　　他说了，顾月明又跟着点了点头：“对，你心悦我。”
　　苏湛清弯腰准备帮她将鞋子先脱掉。
　　顾月明也跟着她一起弯了腰：“你为什么心悦我？”
　　苏湛清看着她一个不小心就要倒的身形，又起身，将她扶着坐正了一些：“因为娘子会发光。”
　　顾月明继续坐在床边，抬头看着苏湛清，似懂非懂，半疑半惑：“是像佛光那样吗？”
　　苏湛清：“……”
　　许久，无奈的“嗯”了一声。
　　顾月明点了点头。
　　苏湛清再次弯腰去将她的鞋子脱掉。
　　才脱了一只，顾月明又同样再次弯腰缓缓的凑了下来：“其实我也觉得你会发光。”
　　苏湛清扶着她再次坐正。
　　顾月明突然笑了一声：“还很好看。”
　　默了默，又莫名的苦恼：“不过，你说我的字不好看。”
　　“……”


第50章 
　　苏湛清抿了抿唇。
　　也不知道是应该先开心她也觉得自己会发光、好看。
　　还是先无奈她醉酒还在惦记着字的事情。
　　面前。
　　顾月明又朝着他的方向凑了凑, 喃喃：“你还挺……”
　　一股极淡的酒味随着她的忽然凑近飘了过来。
　　苏湛清扶住她的脑袋。
　　目光落在她泛着淡红的脸上，指尖一蜷。
　　苏湛清敛了敛神，配合着问道：“什么？”
　　顾月明动了动鼻子。
　　突然又有些嫌弃的坐了回去：“……没有眼光的。”
　　苏湛清动作一停：“……？”
　　头次被指没有眼光。
　　苏湛清明显愣了愣神：“嗯？”
　　意识模糊的顾月明已经摆了摆手, 揭过了这个话题。
　　重新坐回去之后, 望着苏湛清摇了摇头：“我好像有些晕。”
　　苏湛清只能将没有眼光的评价压下。
　　心底叹息了一声。
　　弯腰, 将她另一只鞋子也脱下来，低声道：“娘子睡一会儿就好。”
　　也不知道，她是如何一碗酒就开始醉了的。
　　冬至偷喝苏家大哥的那一口，都能有小半碗。
　　顾月明有些迟钝的反应了一下：“是吗？”
　　苏湛清点头：“嗯。”
　　顾月明莫名的听话, 半点不多问：“好吧。”
　　跟着点了点头，上床躺好。
　　看了眼在床边坐下来的苏湛清，又道：“你要和我一起睡吗？”
　　苏湛清垂眸看她。
　　屋子里烧着炭盆, 不冷。
　　但想着她往常有些凉的手脚, 苏湛清还是问道：“可是冷了？”
　　顾月明想了想, 摇头。
　　今晚三十, 还有着守岁的习俗。
　　苏湛清探手, 摸了摸她的脚背处, 没觉得凉，才摇了摇头：“我在这里等娘子睡着。”
　　顾月明再次点了点头，闭上了眼：“好吧。”
　　苏湛清给她掖了掖被角。
　　端坐在床边等着人睡着。
　　屋内安静了片刻。
　　片刻后，床上的顾月明又睁开了眼。
　　从被窝里面探手, 窸窸窣窣的从自己的枕头下面摸了两个钱袋子出来。
　　扯了扯没有扯开，干脆直接全部塞到了苏湛清的怀里。
　　苏湛清不解的低头：“嗯？”
　　顾月明意识已然有些迷糊。
　　将钱袋子全部塞到苏湛清的怀里之后，迷迷瞪瞪的笑了声：“你长的很好看。”
　　说着, 撑了撑身子, 朝着苏湛清的方向凑了凑：“我给你钱……”
　　苏湛清看了眼一脸认真凑过来的顾月明, 又看了看自己怀里的两个钱袋子。
　　默：“……？”
　　顾月明已经在继续好言好语的商量：“……你可以让我亲一下吗？”
　　说着, 保证一般的道：“亲一下我就要睡觉了。”
　　而后，晃了晃自己的脑袋：“我有些晕。”
　　苏湛清：“……”
　　苏湛清低垂着眉眼看过去。
　　面前，顾月明说罢，就那般等着，眼底朦胧，面上恬淡，仔细看，又似有几分认真与期待。
　　见他看过来，好商好量的笑了笑。
　　苏湛清指尖忍不住的动了动，但到底，还是没有对着醉鬼点头。
　　“……”
　　顾月明又重新躺回了床上。
　　有些失望的伸手——
　　将苏湛清怀里的两个钱袋子又拿了回来。
　　重新塞回了枕头下面去，翻了个身，遗憾的叹了一声：“唉——”
　　苏湛清：“……”
　　*
　　这次，顾月明头脑昏昏没再有旁的念头闪过。
　　连着叹了好几声气之后，慢慢的睡了过去。
　　苏湛清听着她平缓绵长下来的呼吸，抿了抿唇。
　　帮着掖了掖被角之后。
　　起身出了西屋。
　　苏家众人还在厨房里面。
　　时间也不算很晚，冬至夏至在和苏父玩闹。
　　苏家大哥和秦氏两人不知道在说着什么。
　　苏母正在将饭往锅里面摆。
　　见着他进来，苏母手里的动作停下：“歇下了？”
　　苏湛清点了点头。
　　苏母有些后悔：“早知道今年就不买这酒了，大年三十一口饭没吃就醉过去了。”
　　苏湛清去给她搭把手：“不妨事。”
　　苏母点了点头：“饭给热在锅里，今晚守岁有人，看着些火，醒了在吃。”
　　苏湛清嗯了一声：“好。”
　　苏母又道：“你也一会儿再吃？”
　　按着苏家往年的习惯，吃过了年夜饭之后，再坐着闲聊一会儿之后便会各自回屋。
　　苏父苏母上了年纪，会早些歇下。
　　其他人守岁也好，歇下也罢，都回各自屋里去。
　　苏湛清点了点头：“好。”
　　苏母这才继续将饭菜往锅里热：“怎么说都是你自家娘子在咱们家过的第一个年，等醒了你上些心，去东屋叫着你大哥大嫂，一起再坐坐。”
　　苏母交代着：“要是我和你爹没睡，也跟着再来吃一点。”
　　“我知道。”苏湛清帮着她把才放进锅里搭着的架子上面：“您和爹早些休息，这里有我，不必担忧。”
　　苏母点了点头，也没再多说什么。
　　苏湛清又和苏家众人小坐了一会儿，这才各自回了自己屋里。
　　顾月明还睡着。
　　苏湛清去床边看了一眼之后，坐回了桌前去，拿起了近日在看的《荀子》继续读了起来。
　　*
　　辞旧迎新的一晚，最后，就这般平静的过去。
　　顾月明并没有小睡一会儿便醒过来。
　　一夜好眠，她醒过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上。
　　苏湛清意外的还在屋内。
　　见着她坐起来，面上还有些呆滞，理着红封的手顿了顿，走去了床边：“怎么了？”
　　他只将明的时候小憩了片刻，但状态看着倒也还好。
　　第一次见顾月明坐在床上醒神，有些迟疑的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可是头还晕？”
　　顾月明转头朝着他看了过去。
　　目光对上。
　　摇了摇头：“不晕。”
　　皱了皱眉，又道：“我不是要和大嫂一起守岁？怎么睡了？”
　　苏湛清默了默：“……”
　　道：“娘子不记得了？”
　　顾月明抬眼去看他：“什么？”
　　眼底疑惑翻着记忆。
　　无果。
　　最后的记忆，除了那一桌子的菜，还是那一桌子的菜。
　　想着菜，顾月明又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按说昨晚一大桌子的菜，她应该吃的很饱才是。
　　怎么反而饿的很。
　　“没什么。”对上她询问的视线，苏湛清徐徐的摇了摇头。
　　“娘子昨晚醉了，便早些歇了。”
　　顾月明皱了皱眉：“我……喝了不少吗？”
　　苏湛清：“……”
　　顾月明的注视中，苏湛清默然之后，缓缓的坐了下来。
　　也不曾点头，也不曾摇头。
　　只是从腰间取了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包好的红封递到了顾月明的跟前，润声道：“新年快乐。”
　　顾月明愣了愣，抬手接过来：“给我吗？”
　　“嗯，本该是昨晚送给娘子的。”苏湛清点头：“打开看看。”
　　顾月明依言将手里的红封打开。
　　原本以为装的是银钱，但打开之后：“好漂亮！”
　　一条细碎的银串手链，旁边还躺着一只并不算粗重的银镯。
　　手链上，依旧串着一片同样银材质的银杏叶。
　　顾月明抬头去看床边坐着的苏湛清。
　　苏湛清：“娘子可还喜欢？”
　　顾月明点头：“很好看。”
　　苏湛清牵了牵唇：“快起床吧，还要出去给爹娘拜年。”
　　苏湛清说罢，便要起身。
　　顾月明想起了什么一般，飞速将人拽住。
　　苏湛清停住。
　　顾月明又飞快的在枕头下面将那只熟悉的钱袋子摸了出来：“我也有新年礼物要赠予二郎。”
　　苏湛清莫名便又想到了她昨晚直接将两只钱袋子塞进自己手里时的模样：“……”
　　但到底还是重新坐回了床边。
　　静静的等着属于他的新年礼物。
　　顾月明将钱袋子扯开，挑挑拣拣，从里面取了最大的一块银锭子出来。
　　郑重其事的放到了苏湛清的手中：“想来想去，也不知二郎喜欢些什么。”
　　“只能送二郎些银子。”
　　“……”
　　“喜欢吗？”
　　“……”


第51章 
　　苏湛清看了眼被放在自己掌心处的银锭子。
　　很大一块。
　　能有近十两。
　　面前, 顾月明还在笑意盈盈的看着他。
　　想了想，又从钱袋子中取了一块出来，一并放入了他的掌心当中。
　　并道：“这是二郎的压岁钱。”
　　一块礼物, 一块压岁钱。
　　顾月明心底给自己的贴心竖了一个大拇指。
　　而后, 看着重新坐回了床边的苏湛清, 道：“新的一年，愿二郎平安、健康。”
　　想着他今年亦会参加科考，又道：“学有所成，金榜题名。”
　　顾月明笑容欢欣诚挚。
　　将这寻常的屋舍都带起了几分颜色。
　　苏湛清指尖动了动。
　　眸光扫过她的面颊。
　　默了默。
　　牵着唇, 声音有些低缓：“多谢娘子。”
　　顾月明笑了笑，又举了举手里苏湛清送予她的那份新年礼物：“也多谢二郎。”
　　银质的手链在面前晃了晃，苏湛清“嗯”了一声。
　　将手里的两块银锭子塞入腰间, 苏湛清空出来的手将她手中不曾带起来的手链接了过来：“我帮娘子带上？”
　　顾月明点头：“好。”
　　伸了最近的右手出去。
　　在苏湛清抬手的时候, 想了想, 又换成了左手：“还是左手吧, 不会碍事。”
　　苏湛清垂了垂眉眼, 不曾多言：“好。”
　　目光落在顾月明伸出来的左手手腕处, 眸光动了动，盘旋着，状若闲聊一般道：“娘子可知，昨晚醉酒后做了什么？”
　　他低垂着眼睫, 顾月明看不清他眼底的神色。
　　只能同他一般看着自己的手腕处。
　　她白。
　　原主也不黑。
　　这段时间在苏家也未曾做什么粗重的活计，更是养白了不少。
　　手腕处纤细白嫩。
　　苏湛清手指修长，灵活。
　　顾月明目光落在手腕处, 同他搭话：“什么？”
　　苏湛清已经帮她戴好了手链, 自然的将手腕处的冬衣往下扯了扯。
　　温热的指尖扫过她才起便有些泛凉的手背处。
　　看了眼还不曾叠起来的被子, 又随意的帮着盖住了她的左手。
　　目光落在她握着钱袋子的右手处, 却又移了开来，抬眼看向了床上坐着的顾月明：“娘子将手中的钱袋子，塞入了我的怀中。”
　　顾月明怔了怔，看向了自己右手中的钱袋子：“嗯？”
　　她抬了抬右手，望向苏湛清：“我……也给二郎塞钱了？”
　　苏湛清也不曾退开，依然坐在床边。
　　对上顾月明的目光，缓缓的点了点头：“嗯。”
　　而后，又摇了摇头：“说来，娘子将枕头下的两个钱袋子一并塞入了我的怀中。”
　　顾月明：“……”
　　苏湛清继续道：“所有银钱，一并给了我。”
　　顾月明：“……？”
　　顾月明眨了眨眼，提了提右手中的钱袋子：“这、这些？”
　　这里面可还有上次小六交给她的银票。
　　苏湛清点头：“嗯。”
　　顾月明不怎么愿意相信自己醉酒后会将自己所有的身家都交出去。
　　但四目相对。
　　苏湛清的面上很是平静。
　　对视之间，更是坦坦荡荡。
　　顾月明：“……”
　　顾月明又低头看了眼自己手中才鼓鼓囊囊没多久的钱袋子。
　　这可不是塞钱的事情……
　　顾月明默了默：“……当真？”
　　屋内虽说有炭盆，不比往年寒冷。
　　苏湛清还是被子往她的腰间拢了，垂眸点头：“嗯。”
　　顾月明：“……”
　　顾月明觉得莫名有些眩晕。
　　她不太想相信自己能做出这般荒唐的事情。
　　但面前，苏湛清的神色又过于认真。
　　她动了动唇，想说什么。
　　又听得苏湛清道：“不过，后来娘子又取了回去。”
　　顾月明：“……？”
　　顾月明抬眼去看他。
　　默了半晌：“二郎这是……吓唬我一番？”
　　她险些就真的以为自己一晚上将所有钱都败出去。
　　都准备在心底琢磨着往后的事情了。
　　结果男主说她又取回来了。
　　“……”
　　顾月明颇为无奈的看了一脸认真的苏湛清一眼。
　　心头松了松。
　　苏湛清也看向了她，喉间又动了动，又道：“那娘子可知，你是如何将这些银钱又取回去的？”
　　说罢，抬眼，定定的看向顾月明。
　　顾月明默：“……”
　　苏湛清也不急着催，对视了半晌，这才又道：“嗯？”
　　顾月明率先避开了视线，道：“……如何取回来的？”
　　苏湛清明显是在等着她这般开口。
　　如今她这般问了，苏湛清指尖动了动，再次看向了顾月明。
　　唇角弯了弯。
　　缓声，一字一句，清晰着道：“娘子亲了我一下，又取了回去。”
　　顾月明身形一僵。
　　下意识的回看向苏湛清：“……嗯？”
　　“什、什么？”
　　苏湛清依然在注视着她，面容平静，神色坦荡，再次道：“娘子亲了我一下，又取了回去。”
　　“……？”
　　顾月明僵硬的目光落在苏湛清的面上、唇畔。
　　是、是有几分姿色与性./感。
　　但……
　　顾月明皱了皱眉。
　　又移开了目光。
　　她有些迟疑的摇头：“……不应当。”
　　她真的不是这种人……
　　苏湛清也不急着逼她认下，再次就那般静静的坐在床边看着她。
　　甚至，还能有闲心情将她无意识当中抽出被子中的左手再盖回去，并再次帮她拢一拢腰间掉落了一些下来的被子。
　　“……”
　　床边空间不算小，但一直被这么注视着，莫名的就显得空间有些逼仄了起来。
　　顾月明嘴巴动了几番。
　　看向苏湛清。
　　对方依然平静的注视着她。
　　并无半点虚言的模样。
　　“……”
　　良久，顾月明也开始有些迟疑，她再次有些不确信的看了苏湛清一眼：“……当、当真？”
　　她有些慌。
　　她当真这般不要脸。
　　趁着酒醉占男主大便宜？
　　苏湛清看着她。
　　未曾点头。
　　但是手却缓缓的覆上了她握着钱袋子的右手。
　　即便是冬日，即便他一直是坐在旁边，不曾像自己一般盖在被子当中，掌心依旧温热。
　　顾月明下意识的缩了缩，但却只是耳畔热了热，未曾避开。
　　任由着苏湛清牵着自己右手和钱袋子一起靠近了他方才塞了两块银锭子的腰间。
　　“……嗯？”
　　顾月明不明所以的看着自己像是从他腰间取钱袋子的右手。
　　才抬头，便察觉到了苏湛清的忽然靠近。
　　怔愣未曾反应过来之间，清俊的眉眼倏的在她眼前放大。
　　温热的气息扫过面颊。
　　顾月明身体不受控制的僵硬了瞬间。
　　有什么东西轻轻的落在了她唇角的位置。
　　转瞬，便拉了开来。
　　顾月明心头怦然。
　　“……？”
　　“……？”
　　“……？”
　　她睁大眼睛，看向苏湛清。
　　苏湛清已经垂了垂眼眸，取了她又手中的钱袋子放入了她被盖在被子下面的左手当中。
　　顾月明左手无意识的握住。
　　苏湛清再次抬眸，牵着她有些凉意的右手再次去腰间探那两块她才给出去的银锭子。
　　顾月明心跳半点不曾缓和。
　　下意识的动了动唇。
　　面前，苏湛清本已远离的眉眼再次清晰。
　　顾月明呼吸屏住。
　　那道熟悉的触感便又再一次落入了她的唇角位置。
　　苏湛清的注视当中，她眼睫明显的轻颤了起来。
　　两道呼吸声再次交织在一起。
　　顾月明整个人再次僵住。
　　直到右手指尖碰到了冷硬的银锭子。
　　她才猛地一惊，倏地便要收回手。
　　被苏湛清扣住。
　　唇角触感消失。
　　苏湛清的眉眼距她不过一寸距离。
　　低沉的声音自身前响起：“……不当真。”
　　顾月明心脏跳的好像有些快。
　　没什么心思去想到底是什么“不当真”。
　　苏湛清灼热的指尖将他腰间的两块银锭子推入了顾月明的手掌当中。
　　洒在面上的呼吸炙热。
　　灼的人不自觉的想要后退。
　　苏湛清依旧低沉的声音徐徐：“不过往后，我怀里的银钱，娘子均可以这般取回去。”
　　停了停：“包括私房钱。”
　　“……！”


第52章 
　　四目相对。
　　眼前的空间仿佛都停滞了几秒。
　　顾月明有些慌乱的避了一下, 胡乱的应着声：“是、是吗？”
　　“嗯。”
　　苏湛清望着她避开的视线，松了松眉眼，点头。
　　莫名, 顾月明指尖就轻颤了一下。
　　苏湛清带着她握了两块银锭子的右手离开的自己腰间的位置, 徐徐道：“娘子……起吧。”
　　指腹轻轻的摩挲了她的手背处, 又道：“今日初一，冬至夏至该来给小婶婶拜年了。”
　　手背处一股电流划过，顾月明明显的觉着耳垂处又热了热。
　　苏湛清退了退，拉开了一些两人之间的距离：“若是冬至夏至两人来拜年的时候, 见着我与娘子尚且不曾起来……”
　　顾月明心底不自觉的舒了一口气。
　　抬眼看他。
　　“嗯？”
　　苏湛清松开了扣着她右手的手——
　　又轻轻的捏了捏她发红的耳垂处：“……娘子又要红着脸了。”
　　顾月明：“……！”
　　顾月明呼吸一滞。
　　淦。
　　苏湛清眼底神色莫名的看了她红透的耳垂一眼，又移开了目光。
　　手同样松了开来。
　　才转身将她原本放在床边的衣物取了过来，西屋门口冬至夏至的声音传来。
　　“小婶婶——”
　　“小叔叔——”
　　“起床啦——！”
　　顾月明望向西屋门口的方向。
　　下一秒, 秦氏呵斥的声音又同样清晰的传了进来：“冬至！上次不是和你们交代了早上不要敲小叔叔小婶婶的门打扰他们？！”
　　而后, 就是冬至夏至“今天不是要拜年吗”的逐渐远去的声音。
　　顾月明：“……？”
　　顾月明面上蓦的一红。
　　大嫂她在胡言什么乱语？！
　　什么打扰……
　　依旧坐在床边的苏湛清似轻笑了一声。
　　——转瞬即逝。
　　顾月明看过去的时候, 他已经恢复如常。
　　面上平静的看了面上通红的顾月明一眼, 轻声道：“我先出去。”
　　停了停, 又添了一句：“不妨事, 不必着急。”
　　“……”
　　淦。
　　*
　　苏湛清起身出了西屋。
　　院子里冬至夏至欢喜拜年的声音传来。
　　还有苏湛清同苏家众人的声音。
　　“……”
　　见了鬼的不必着急。
　　但到底，自己都能感觉到面上的热意。
　　顾月明飞速将手中的钱袋子还有两块灼人的银锭子一股脑的塞回了枕头下面。
　　又在床上坐了好一会儿。
　　等着面上的热意逐渐开始散去之后，这才快速起身收拾着出了西屋。
　　苏家一大家子人都聚在厨房里说着什么。
　　只有冬至夏至手里各自捏着几个红封在院子里傻乐。
　　见着顾月明出来，亮晶晶着眼睛凑了过来。
　　像模像样的拱手行礼：“小婶婶, 过年好！”
　　厨房门口站着的苏湛清听着声音朝她的方向看了一眼。
　　顾月明正好低着头挨个捏着冬至夏至的脸蛋，早就准备好的红封一人一个散了出去：“冬至夏至过年好。”
　　“谢谢小婶婶~”
　　得了红封，两人道过谢后, 便蹦跶着去给秦氏嘚瑟：“娘！看我小婶婶给的红封！”
　　顾月明也跟着朝厨房的方向走了过去。
　　苏湛清正好站在门口处, 见她过来, 退了一步出来, 让了让位置。
　　顾月明尽量将方才的事情压在脑后，面上自然的朝着厨房里走进去。
　　苏湛清看了眼她依然有些微红的耳垂，不曾言语。
　　等她进了厨房之后，跟着站回原位。
　　家里众人都在，顾月明一一和他们拜过了年。
　　而后，便收获了足足四个大红封。
　　苏母乐呵呵的道：“这是你在咱们家过的第一个年，钱不多，图个吉利。”
　　“往后你和二郎两个人，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秦氏也道：“是了是了，这头一年，我和你大哥一人给包一个，往后你和二郎和和美美的！”
　　顾月明开开心心接过来：“谢谢娘。”
　　“谢谢爹，还有大哥大嫂。”
　　苏母笑着摆了摆手。
　　顾月明将红封四个红封装起来，看了一眼身侧两手空空的苏湛清。
　　心情不错。
　　苏湛清似有所察，侧了侧头，垂眸看了过来。
　　对上顾月明的视线后，突然压了压声：“我的，可不能给娘子。”
　　顾月明：“……？”
　　他有？
　　旁边四人也看了过来。
　　苏湛清又道：“身上总得有些私房钱。”
　　顾月明面上笑容一滞：“……？”
　　苏母已经先她一步，白了苏湛清一眼。
　　径直从他腰间抽了四个红封出来之后，全部塞到了顾月明的手里：“你听他的！”
　　“……”
　　苏母说罢，拉着顾月明和秦氏往外走：“行了，咱们也别在这里站着碍手碍脚，和娘回屋里聊。”
　　顾月明看了眼还在厨房里的苏湛清几人。
　　秦氏同样拉了她一把，给她解释：“大年初一吃饺子，家里这第一顿饭，咱们向来不插手。”
　　顾月明意外：“还有这样的习俗？”
　　苏母：“不是什么习俗，就是你爹这些年的一个习惯。”
　　说罢，摆了摆手：“都几十年了，不用管他。”
　　秦氏跟着点了点头：“据爹自己说，这样娘接下来一整年都能少劳累一些。”
　　说着，打趣的看了苏母一眼：“是这样吗？娘。”
　　苏母瞪了她一眼。
　　秦氏做了个讨饶的表情，等着苏母转过头，又朝着顾月明使了一个眼色。
　　顾月明：“……”
　　顾月明同样看了“面上虽然瞪了秦氏，但眉眼乐呵呵”的苏母一眼。
　　不问了。
　　原来是老年人独有的甜蜜日常。
　　*
　　苏母一左一右拉着顾月明和秦氏回了主屋。
　　主屋里虽然也燃着炭盆，但木炭到底精贵，苏母不怎么舍得。
　　屋内有温度，却也没怎么热。
　　不过也不冷。
　　进屋之后，苏母给顾月明和秦氏手里一人塞了几块糖块，又看向顾月明：“头疼不疼？”
　　这是还惦记着她昨晚醉酒的事情。
　　顾月明老老实实摇头：“不疼。”
　　苏母又单独塞了几块点心到她的手里：“垫垫肚子，昨晚饭都没吃几口，我早上看着锅里给你和二郎热着的饭也没动。”
　　秦氏塞了一块糖块到嘴里，附和着道：“弟妹往后可莫碰酒了，昨晚才那么一小碗，我这都还没有反应过来，你就醉过去了。”
　　顾月明：“……一小碗？”
　　她还以为是自己忘记了，喝了不少。
　　苏母点头：“我看老大给冬至偷着喂的都比你喝的要多。”
　　顾月明：“……”
　　她前世酒量其实还行。
　　或许是因为换了身体，才一碗倒。
　　苏母和秦氏总不会乱说，所以，顾月明认认真真的点了点头：“好，我记得了。”
　　本也只是一句提醒，说罢便也揭了过去。
　　苏母已经闲聊起了旁的事情：“过了年，二郎也该去书院了。”
　　说着，又顿了顿看向嘴巴鼓鼓吃着点心的顾月明：“二郎有没有和你提过去府城的事情。”
　　顾月明嘴巴里有东西，只点了点头。
　　等着咽完，才开口道：“有。”
　　说着，看向苏母：“娘，咱们去吗？”
　　秦氏也看向了苏母。
　　苏母皱了皱眉头。
　　她知晓顾月明手里银钱不少，一大家子人非要去也勉强可以。
　　但……
　　“到底二郎是去书院读书，老大的事情也没真正的定下来。”
　　“我和你爹商量的意思，还是先守着家里。”
　　“这样哪怕当真有个什么差池，也能有底。”
　　顾月明又尝了一块点心，点了点头：“我听娘的。”
　　秦氏也道：“我也听娘的。”
　　苏母扫了两个一眼：“我和你爹的意思是，你两跟着一起去。”
　　顾月明和秦氏一起抬头看她：“嗯？”
　　苏母先是看了顾月明一眼，道：“这些天，二郎私下里不知找了我多少回。”
　　“我就这么把你留着，他去了书院反倒娘子也不在，心思也不在。”
　　“不如你也去。”
　　苏母说着，若有所思的又添了一句：“再者我瞧着，你去了府城，书局的活计也能方便些。”
　　顾月明上次只大概和苏母提了一嘴。
　　苏母知晓她在府城书局有活计，但也没怎么细问。
　　顾月明默：“……”
　　苏母又看向秦氏：“二郎小两口一起，我也不能拆了你们小两口，干脆一起去。”
　　“你们两家子人，互相也能帮衬着一些。”
　　秦氏同样没出声。
　　苏母又道：“至于冬至夏至，你们小两口想带着就带着，不想带着就留在家里面，我和你爹先看着。”
　　这种外出谋生的事情，苏母比谁都看得开。
　　大尧商税虽高，但却并不曾在科考一事上限制商户子弟，所以大商小商，从商人家不少。
　　向阳村远一些有一条大道，大道上这些年来来往往过去过不知道多少走商的、求学的。
　　早几年她能做主送苏湛清兄弟二人去县里。
　　眼下就就能送他们去府城。
　　总归，家就在这里，地也就在这里。
　　出去了即便不成，再回来就是了。
　　所以，苏母说罢便看向顾月明和秦氏：“你们两的意思呢？”
　　秦氏下意识的看了一眼顾月明。
　　顾月明皱了皱眉，看向苏母：“既然如此，那当真不若您和爹也一起去。”
　　苏母摆手：“我和你爹，再等等你大哥大嫂这边。”
　　总不能真的一大家子人的吃喝都压在她一个才进了家门的儿媳妇身上。
　　“这件事情，娘心里有数。”
　　“眼下只问问你们两的想法。”
　　苏家大哥同样和秦氏提过这件事情。
　　秦氏来家里这么多年，苏家大哥还不曾离开过这么远。
　　她心底，其实是有些不放心，想要跟着的。
　　但，秦氏还是看向了顾月明：“弟妹的意思呢？”
　　顾月明动了动唇。
　　本想说她和苏母一起留在家里算了。
　　莫名又想起了苏湛清当日那句：“除端午中秋之外，我未必还能归家。”
　　还有当日苏湛清眼底那诡异的幽怨。
　　默：“……”
　　要不……？


第53章 
　　顾月明和秦氏又在主屋坐了许久。
　　等着冬至来喊吃饭, 几人才出了主屋。
　　大年初一的第一餐只是饺子。
　　顾月明进了厨房的时候，苏湛清卷着袖子，一手竹笊篱, 一手拿着碗正在往外捞饺子。
　　锅中热气氤氲, 盘旋在他的面前。
　　清冷的书生气当中又多了几分烟火气, 落在他的身上莫名的和谐。
　　顾月明多看了两眼。
　　苏家饺子包好煮熟之后分碗吃，每人一份。
　　食量大的多分一些，食量小的少分一些。
　　顾月明照常在她的位置坐好。
　　桌子中间放了一盘醋汁。
　　旁边每个人的位置都分好了一份饺子，她面前没放碗。
　　才疑惑着, 苏湛清手中那碗才捞出来的饺子就正正好放在了她的面前。
　　苏湛清：“娘子吃这碗。”
　　“嗯？”顾月明抬头去看他。
　　苏湛清手里正好是最后一份要煮的饺子。
　　眼下煮好，他便也在旁边坐了下来，准备吃饭。
　　见着顾月明看过来, 偏头给她解释：“特意给娘子煮的。”
　　顾月明看了眼碗里的饺子, 又看了眼旁边秦氏面前的饺子。
　　——并没有什么不同。
　　顾月明又看向苏湛清, 好奇：“二郎包的吗？”
　　苏湛清不曾点头, 只是道：“娘子尝尝就知晓了。”
　　顾月明：“……”
　　尝可尝不出来是谁包的。
　　但……
　　她又看了看旁边同样坐下来准备动筷子的苏湛清。
　　想着大多数的人家都会在包饺子的时候藏一个洗净的铜板进去, 吃到了铜板便是吃到了福气。
　　琢磨着男主该不会是在帮自己作弊吧。
　　苏母看了小声嘀咕的小两口一眼, 笑而不言。
　　*
　　昨晚没怎么吃。
　　方才只是在主屋里垫了垫肚子。
　　等着苏父苏母动筷之后，顾月明便也没有客气。
　　白菜猪肉馅的饺子。
　　白菜是自己家种的纯天然，猪肉是年前买回来的。
　　加了调味料调出来的馅料。
　　顾月明才满足的尝了一大口，一旁夏至已经开始夸：“好好吃呀！”
　　秦氏给她又夹了一个晾在旁边：“好吃你多吃几个。”
　　说罢, 又看向苏家大哥问道：“今年包了几个？”
　　苏家大哥：“八个。”
　　秦氏看了自己的碗里一眼：“那这福气饺子，一定能有我一个。”
　　果然苏家也有这种经典节目。
　　顾月明侧头看了一眼苏湛清。
　　苏湛清才夹了一只饺子去蘸醋，察觉到她的目光, 看了过来。
　　视线对上, 顿了顿, 问了一句：“好吃吗？”
　　顾月明点了点头：“嗯。”
　　苏湛清笑了笑。
　　顾月明又从碗里夹了一个饺子, 才咬，便眼前一亮。
　　“哎呀，弟妹这么快就吃到了一个？”秦氏刚给自己也夹了一个，就看到了顾月明吃到的铜板，欢喜着道：“看来，今年一定是福气满满。”
　　顾月明将铜板放到旁边的桌子上，侧头看了眼苏湛清。
　　眨了眨眼。
　　苏湛清笑了一声，顺着秦氏的话道：“今年，娘子福气满满。”
　　虽然知道是作弊，但不妨碍顾月明乐呵：“多谢二郎。”
　　“吃吧。”
　　*
　　顾月明原本以为，苏湛清只在自己的碗里藏了一个包了铜板的饺子。
　　但最后，一顿饭罢。
　　她面前的桌上足足六个铜板。
　　半数还多。
　　剩下两个，一个被苏母吃到，一个被夏至吃到。
　　苏家大哥忍不住瞥了一眼苏湛清：“我说你怎么非要帮我煮饺子，原来心思在这里藏着！”
　　顾月明也侧头看了苏湛清一眼。
　　苏湛清倒是平静，看着苏家大哥，不解：“嗯？什么？”
　　“……”
　　苏家大哥看了自己空空如也的桌前，嫌弃的看了一眼装无知的苏湛清：“一会儿二郎洗碗，爹你莫要帮他！”
　　苏父面前同样空空如也，听着苏家大哥的话，老神在在的“嗯”了一声。
　　于是乎，顾月明“福气满满”的新年第一餐，为苏湛清挣下了一个人洗所有碗筷的好差事。
　　顾月明倒是打算帮他。
　　被同样一个没吃到的秦氏直接推着出了厨房：“说是二弟的活计，就是二弟的活计，弟妹留着像是什么样子？”
　　甚至，为了防止顾月明帮忙，硬是拉着她去院子外面溜达了一大圈才回家。
　　顾月明：“……”
　　爱莫能助，有心无力。
　　*
　　顾月明最后还是决定同秦氏一起先去府城。
　　冬至夏至暂且留在家里，等着苏家大哥这边确定下来了再说。
　　苏湛清听着苏母说完这件事情之后，便若有所思的看了顾月明一眼。
　　顾月明不曾看他。
　　*
　　府学每年固定正月初十开始授课。
　　苏湛清首次去，还有一些手续必须要去办。
　　再加之苏家大哥的事情。
　　顾月明和秦氏同去，众人租买房子的事情。
　　还有路上一天半的时间。
　　算下来，他们最晚初六一定要从家里出发。
　　初二开始，苏母便一直在帮着拾掇。
　　一会儿跑东屋，一会儿跑西屋。
　　总怕他们落了什么东西忘记带，去了为难。
　　“正好逢到了过年，小六这月应当会晚些来。”才送了又来了一趟的苏母离开，顾月明坐在桌前和苏湛清闲聊。
　　苏湛清点头：“等到了府城，我同娘子先去一趟书局，免得他再多跑一趟。”
　　顾月明也是这般打算的：“好。”
　　说起来，也不知道，这月画册卖的怎么样。
　　顾月明本身没多少要收拾的，苏母更是帮着她盯了好几遍确认没什么遗漏。
　　她收拾好了。
　　干脆便坐着看苏湛清忙碌：“这些书册，都是二郎自己抄回来的？”
　　桌子上书册不少，尽是些保护的平整的手抄本。
　　苏湛清点头：“嗯。”
　　点头之后，徐声给顾月明解释着：“都是些书院里能寻的到的寻常书册，前些年帮着书院还有书局抄书的时候多抄了一本回来。”
　　顾月明看着这满满当当的一桌子书册，叹了一声：“真厉害。”
　　苏湛清看了她一眼，笑了笑：“不过是抄书，有何厉害？”
　　顾月明一只手撑着下巴：“我就抄不来这般多的书。”
　　一来，前世书籍已经不算奢侈物，想买就买了。
　　二来，也没这个耐心。
　　苏湛清将手里几本抄回来给冬至夏至做启蒙的书册放在旁边，看着眼底认真的顾月明，没忍住像她往日点冬至夏至那般点了点她的额头位置：“娘子已然有了自己的画册子，抄不来便不抄。”
　　他倒是没觉得画册子此时提起不妥，只道：“再者，往后若是有了极其喜爱的书册，我代娘子抄便是。”
　　好些书册书局当中未必有卖。
　　便是一些富裕人家，遇到此类书册也得去主人家借了原本才能抄一份回家。
　　这个可以。
　　顾月明食指弯曲抵着额头处他方才点了点的位置，点头：“嗯嗯。”
　　“我字也不算好，二郎抄倒是正好。”
　　苏湛清：“……”
　　苏湛清想着她当日醉酒后说着自己“没有眼光”的话语。
　　轻笑了一声。
　　继续收拾着要带走的书册，道：“娘子的字很好。”
　　顾月明看了他一眼：“不是二郎说我字里看不出风骨？哪里好了。”
　　苏湛清道：“虽看不出风骨，但能看得出福气，也是极好。”
　　顾月明默：“……”
　　不如不说。
　　所以，她干脆转移了话题：“这些二郎都要带去府城吗？”
　　苏湛清摇头：“此次只带一些近来看的，旁的日后再说。”
　　“诸如《三字经》、《千字文》此类，一会儿我送去东屋。冬至夏至已经学过了不少，留在家中他们也能温习。”
　　顾月明点头。
　　苏湛清又看了眼桌上她收起来的那些画稿：“届时，娘子画稿便一并装进书箱里，我带着。”
　　顾月明看了眼他已经收起来的那些书：“还是我带着吧，二郎这些书册不轻。”
　　苏湛清看了看她：“不妨事，娘子的东西总是能带得动的。”
　　顾月明默：“……”
　　视线又落在了桌上还不曾收起来的笔架和镇纸上面：“……那二郎帮我带着画稿，我带着笔架和镇纸。”
　　“好。”
　　*
　　初六当天，一大家子人起了一个大早。
　　饭后，苏母唤了顾月明和秦氏去主屋，一人手里塞了一些红布包起来的银钱。
　　“都是这些年你们自己攒下的，娘分了两份，你们各自带着。”
　　顾月明动了动唇要说什么，苏母摁住了她的手：“娘知道你有，那也收着。”
　　“你大哥这边，还得你帮着操操心。”
　　顾月明点头：“我知道。”
　　苏母又看向秦氏：“我昨晚和老大说过了，要是事能成，那自然就好。”
　　“要是事情不成，你和老大也别有旁的心思，咱们回来再继续慢慢来也是一样的。”
　　秦氏也跟着点了点头：“好。”
　　苏母又大大小小交代了不少的事情，这才送几人出发。
　　冬至夏至一左一右牵在秦氏手里。
　　虽然眼底明显的不舍，但没有哭也没有闹。
　　苏母正在给苏湛清还有苏家大哥嘱咐去了府城之后要多注意的事情。
　　秦氏蹲着和冬至夏至交代：“在家听爷奶的话，等爹娘情况定了就告诉你们。”
　　冬至夏至点头。
　　秦氏挨个摸了摸两人的脑袋。
　　冬至朝着她身边圈了圈：“娘，你放心吧，我小婶婶都和我们说过了。”
　　秦氏帮他理了理衣衫：“嗯？”
　　冬至趴在她的耳边，小声的道：“你和我爹让我和夏至留在家，就是为了我爷奶吧？”
　　秦氏：“嗯？”
　　夏至也凑了过来：“我小婶婶说，我爷奶不和咱们一起。”
　　冬至点头：“只有我和夏至留着照顾他们才行。”
　　“嗯嗯。”
　　“娘，你放心吧，我们一定会照顾好爷奶的。”
　　秦氏：“……”


第54章 
　　家里四个人都要去县里。
　　还各自带着不少东西。
　　前两日, 苏母特意去给他们寻了去县里的驴车。
　　苏母和几人各自又交代了一番之后，恰巧驴车也来了。
　　苏母看着他们先将带着的行李放到驴车上，摆了摆手：“行了, 去吧。”
　　“出门在外, 一定要互相照应。”
　　说完, 又再一次看向苏家大哥，交代道：“尤其是你，老大，平日二郎去了书院不在家, 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一定要上心。”
　　苏家大哥点头应下：“娘，我记下了。”
　　苏母点头之后，推着他们上了驴车。
　　冬至夏至没有哭闹, 反倒让秦氏和苏家大哥走的没有那么难受。
　　顾月明挨个捏了捏两人的脸蛋之后, 被苏湛清扶着坐上了车。
　　秦氏抱了抱两小只之后, 也跟着坐上了车。
　　等着苏湛清和苏家大哥坐好之后, 车夫挥了挥鞭子, 驴车便慢慢悠悠的离开了向水村, 朝着县里的方向走去。
　　*
　　村里到县里驴车也得大半个时辰才能到。
　　走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苏家大哥就忍不住道：“平日里在家待着不觉得，这坐在车上是真的冻。”
　　前头驾车的车夫迎头吹着冷风，但听着他这般说, 还是侧头回来问：“那您看咱们是快一些还是慢一些？”
　　一边问，一边给他解释着：“快一些能早些到，慢一些这刮在脸上的冷风就小一些。”
　　四人在车内侧对着坐, 苏家大哥伸手捂了捂迎风吹的那只耳朵：“我这就是随口一说, 您看着驾车就是, 快些慢些都成。”
　　“好嘞。”
　　车夫转过头去, 不曾提速，继续按着方才的速度走。
　　明显，这样落在他脸上的冷风刀子没那么刮人。
　　苏湛清看了眼对面的苏家大哥，又侧头看了看和秦氏凑在一起琢磨着去了府城之后事情的顾月明。
　　出声道：“冷吗？”
　　和秦氏聊着天的顾月明抽空偏头看了眼他，摇头：“还好。”
　　风是从马车前进的方向迎面吹来的，苏湛清坐在前面，正好帮她挡掉了一些。
　　想着，顾月明看向苏湛清，同样问道：“二郎冷吗？”
　　苏湛清轻轻的摇了摇头。
　　虽说顾月明说着不冷，但看了眼她冻的发红的耳朵。
　　想了想。
　　苏湛清还是挪了挪身子，直接转成背对着车前方坐。
　　这样，便正正好能将顾月明整个人挡在身前。
　　不过这样，就像是他整个人在看着顾月明一般。
　　车上三人一同看了过来，苏湛清对上顾月明望过来的视线，两臂微微张了张，道：“娘子坐过来一些，暖和。”
　　车内空间有限，本就离着不远。
　　再近一些，她便直接坐进苏湛清的怀抱当中一般。
　　虽说路上没什么人，但毕竟苏家大哥大嫂还在旁边。
　　顾月明默：“……”
　　苏湛清旁边的苏家大哥反倒是先她一步眼前一亮。
　　同样如同苏湛清一般背对着车前方坐好，看向秦氏：“有没有好一些。”
　　“是能好些！”秦氏点头。
　　也没客气，朝着苏家大哥的方向靠了靠。
　　苏湛清看了旁边的兄嫂一眼，又看向自己身前犹豫的顾月明。
　　“娘子也坐过来一些。”
　　“……”
　　苏家大哥和秦氏对视一眼，安静坐在旁边看这对成婚不久的小两口的热闹。
　　正巧一道强一些的冷风吹来，顾月明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
　　“嘶——”
　　苏湛清：“……”
　　苏湛清看着未有动作的顾月明：“嗯？”
　　顾月明看了坐姿同样持正的男主一眼，迟疑：“……会不会于礼不合？”
　　毕竟，民风再开放也未曾到后世那般。
　　苏湛清：“……”
　　苏湛清轻叹了一声。
　　干脆自己直接向前探了探身。
　　顾月明还不曾反应过来，周身一道力量已经将她圈住。
　　再下一秒，她整个人短暂的离开了车厢又落回去，人已经直接被端着坐到了苏湛清的身前。
　　周围的冷风瞬间被挡掉了大半。
　　熟悉的又夹杂了一些凉意的皂荚味道传来，顾月明身形顿住。
　　她方才……
　　是被直接端起来了吗？
　　怔愣疑惑之间，苏湛清的声音在头顶处响起：“不会。”
　　“如今年关才过，路上并无旁人，娘子不必忧心。”
　　顾月明目光微转，赧着面容，就对上了看热闹的秦氏的视线。
　　偏偏，秦氏看着她，还带着莫名的笑意。
　　顾月明：“……”
　　好一个并无旁人。
　　苏湛清又道：“再者，若是娘子忧心，不看便是。”
　　“……？”
　　苏湛清：“这般坐过来，会暖和一些。”
　　坐的近了，顾月明甚至都能察觉到他说话是胸腔位置的震动。
　　冷风中，顾月明若有似无的“嗯”了一声。
　　苏湛清抬手，帮她理了理被风吹乱了一些的头发，低头道：“娘子可还要再同大嫂聊一会儿？”
　　方才两人好像是在聊着什么。
　　顾月明：“……”
　　顾月明移开了看向秦氏的目光，摇头：“天冷，还是不了。”
　　秦氏也不拆穿她，打趣的笑了一声：“是了，天冷，还是不聊了。”
　　苏湛清点了点头：“也好。”
　　说着，抬手，直接捂上了顾月明两只冻得通红的耳朵：“如此，我帮娘子捂着耳朵。”
　　天寒，苏湛清的双手不似往日那般温热。
　　微微带着些冰凉，但覆过来，却在遮掉周围风声的同时，又带了些莫名的安稳与灼热。
　　秦氏看了一眼这边的小两口，又看了一眼苏家大哥。
　　啧了一声。
　　苏家大哥沉默片刻，望向秦氏：“……那我也给你捂着？”
　　秦氏伸手没怎么使劲的掐了掐他的胳膊：“好好挡风。”
　　“……”
　　*
　　确如苏湛清所言。
　　眼下年关才过，一路上行人并不多。
　　哪怕偶尔路过几个，也都是在匆匆赶路。
　　并没有人有闲心关注他们。
　　顾月明就这般被稳稳的圈在苏湛清的怀抱当中，一路听着他的心跳声到了县里。
　　*
　　到了县里时间还早。
　　一行四人先找了间客栈安顿下来。
　　苏家大哥大嫂都在，顾月明和苏湛清也未曾像上次外出那般分开住。
　　两间房。
　　苏家大哥大嫂一间。
　　顾月明和苏湛清一间。
　　在房间内缓了一些身上的寒意之后，苏湛清还得出去一趟。
　　苏湛清解释：“临行前，县里书院诸位先生那里还得去一趟。”
　　顾月明点头：“好。”
　　“娘子若是想去县里走走，就同大嫂一起。”
　　“若是累了，便在房间里歇着。”
　　苏湛清又细细交代了几句之后，这才离开。
　　苏家大哥去约明日一大早去府城的马车。
　　顾月明去隔壁房间看了眼初次出远门的秦氏一眼，坐着闲聊了几句之后，便回了自己的房间。
　　晚饭客栈送了汤面上来。
　　顾月明吃过之后，苏湛清还不曾回来。
　　等着即将宵禁的时分，门口才有了动静。
　　顾月明给他开了房间的门，苏湛清看了眼还不曾动过的床铺，道：“往后我若回来晚了，娘子先歇息便是，莫要等。”
　　顾月明：“……”
　　她没等。
　　但不重要。
　　苏湛清解释：“在祝先生那边多聊了几句府学那边的情况，就回来晚了一些。”
　　顾月明点头：“可用过晚饭了？”
　　苏湛清：“嗯。”
　　已至宵禁，时辰也不早了。
　　简单洗漱过后，两人便直接歇下。
　　第二日一大早。
　　顾月明醒过来的时候，苏湛清照旧已经买好了包子放在坐上。
　　“大哥大嫂那边已经送过去了。”说着，明显是记得之前的事情，自己便拆了油纸，朝着洗漱过后的顾月明道：“有些烫，我直接帮娘子拿着。”
　　顾月明：“……”
　　顾月明客客气气的自己动手接了过来：“我自己来就可以。”


第55章 
　　顾月明吃过了包子不到一炷香的时间。
　　昨日苏家大哥出去约好的去府城的马车便准时出现在了客栈的门口。
　　车夫帮着几人将行李搬上了马车之后。
　　照旧赶着早一路出了城。
　　“到底还是马车好。”苏家大哥坐在合上了门窗的车厢内, 感慨。
　　秦氏也跟着点了点头。
　　伸手探了探因着天冷，车夫特意挂在车厢前面的厚重帘子，道：“这帘子这么一挂, 冷风都被挡在外头了。这可比昨日的驴车暖和多了。”
　　苏湛清看了眼旁侧坐着的顾月明, 未曾接话。
　　只垂了垂首, 道：“时辰尚早，娘子可要再歇息一会儿？”
　　顾月明摇头之后，他也不做强求。
　　将走时从客栈里灌了热水的水壶塞到她的手里：“抱着暖暖手。”
　　秦氏和苏家大哥一起看了过来。
　　秦氏：“到底还是二郎心细，懂得心疼娘子。”
　　顾月明：“……”
　　顾月明看了眼眸底含笑的秦氏, 又看了眼面前装了热水的水壶。
　　终究还是“暖手宝”的诱惑更大一些，顾月明直接将水壶隔着衣服抱了起来：“多谢二郎。”
　　苏湛清笑了笑。
　　秦氏偏头看向苏家大哥。
　　苏家大哥避开秦氏的目光，看向苏湛清：“没有……额……”
　　停了停, 看了一眼秦氏, 又看回苏湛清：“……我和你嫂子的吗？”
　　秦氏默：“……？”
　　苏湛清默然。
　　看着面上讪讪求助的苏家大哥, 摇头：“我以为, 大哥会备着。”
　　苏家大哥：“……？”
　　苏家大哥只能讪讪转头看向秦氏：“二郎也没记得他兄嫂。”
　　苏湛清：“……”
　　秦氏：“……”
　　顾月明：“……”
　　秦氏瞥了他一眼。
　　苏家大哥笑：“下次我就记得了。”
　　秦氏也不曾真的在意这种小事, 再次瞥了他一眼之后, 便揭过了这件事情。
　　掀了掀车窗处的帘子，看了眼外面，转移了话题：“也不知道府城是个什么样子。”
　　顾月明手里抱着简易版的“暖手宝”，背靠着车厢壁, 和她闲聊：“晚上就能到。明日一早，我同大嫂出去转转。”
　　秦氏放下了帘子，收回视线。
　　看了一眼苏家大哥, 又看向顾月明：“还是算了。”
　　说着, 又看向顾月明：“先紧着你大哥还有二郎书院的事情吧。”
　　顾月明看着有些担忧的秦氏, 还有同样望过来的苏家大哥。
　　笑了笑, 宽慰两人：“刻板吴掌柜已经看过了，没有什么大问题的，大哥大嫂不必过于忧心。”
　　“再者，便是不成，以大哥的手艺，留在书局做个刻板的活计定然是没有问题的。”
　　她说的笃定，秦氏散了散挂在心底的担忧，笑道：“这样便最好了。”
　　说罢，又同顾月明聊起了旁的事情：“说起来，这租房子的事情也着急。”
　　顾月明点头：“是。”
　　看了眼秦氏，又看向苏湛清。
　　顾月明轻轻皱了皱眉。
　　她在想，要不要在府城买一处院子。
　　她手里银钱应当是足够的。
　　但依着原剧情，苏湛清明年开春之后便会前往京城。
　　不久之后，苏父苏母便同样被接去了京城。
　　往后在京也罢，外放也好，都甚少再回府城。
　　即便回来，也只是祭祖匆匆路过。
　　买了，大抵过后也得卖出去。
　　她多看了苏湛清两眼，苏湛清便有所察觉回望了过来。
　　见她眸中若有所思，抬了抬眼，低声问道：“怎么了？”
　　顿了顿：“可是在想房子的事情？”
　　顾月明回神。
　　点了点头：“嗯。”
　　若是苏家大哥大嫂不在，苏湛清大抵会摸一摸顾月明的头顶位置。
　　但苏家大哥大嫂也在。
　　苏湛清只笑了笑，道：“不必忧心，有我。”
　　*
　　上次听着苏湛清和李勒聊文章聊科考。
　　这次和秦氏聊家常。
　　路上的时间同样过得飞快。
　　中午，一行四人照旧只是在路边随意的吃了点。
　　苏湛清又给水壶里换了一次热水，一路温热。
　　到了府城，同上次一样，已经是晚间即将宵禁的时候。
　　入城之后，车夫一路按着约好的地点将几人送去了府学附近的客栈。
　　帮着将行李搬下来的时候，车夫给几人指了指。
　　“顺着这条路稍往前一些，就是府学大门。”
　　“好，有劳您了。”
　　时间不早，苏湛清几人道谢之后便在这处最近的客栈住下。
　　*
　　次日，照旧起了一个大早。
　　顾月明看着已经洗漱罢的苏湛清：“二郎今日要先去书院吗？”
　　苏湛清端着客栈新送上来的热水放好：“今日初八，书院初十才正式开始授课。我先陪着娘子去忙旁的事情。”
　　书院那边没有这么着急。
　　顾月明也没有同他客气，点头：“那我们一会儿先去一趟书局？”
　　“这时间，小六也不知道有没有出发去县里。”
　　“还有大哥的事情，也得一并去看一看。”
　　苏湛清点头，将浸湿了的毛巾递给她：“好。”
　　*
　　四人到了书局的时候，吴掌柜正好站在书局门口，和背着书箱的小六交代着什么。
　　偏头不经意间扫过朝着书局走过来的顾月明几人。
　　初始都不曾在意。
　　但片刻之后，就倏地又看了回去：“顾姑娘？！”
　　本在认真听他叮嘱的小六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同样惊了惊：“顾姑娘？”
　　顾月明走近。
　　小六愣了愣。
　　吴掌柜已经笑着招呼几人往里走：“姑娘什么时候来的府城？”
　　肉眼可见，这会是一位财神爷，可怠慢不得。
　　吴掌柜笑的真切。
　　顾月明也笑着道：“昨晚才到。”
　　说罢，看了眼背着书箱的小六：“年后才定的来府城，也就没有捎信过来，还好没有让小六扑空。”
　　看着架势，小六明显是已经准备出发。
　　小六也跟着摸了摸后脑勺：“确实是巧了，姑娘要是再稍稍晚些，我怕是就出发了。”
　　时间还早，书局里并没有什么人。
　　只有一两个学子模样的读书人在站着看书。
　　吴掌柜迎着几人直接上了二楼。
　　立马就有伙计送过来了热茶。
　　吴掌柜给每人斟了一杯：“天寒，暖暖身子。”
　　说罢，又看向顾月明：“上月的账目昨日才理顺，正巧今日姑娘来了，一会儿我同姑娘将上月账目一并理了。”
　　顾月明点头。
　　小六将背后的书箱放回了地上，从里面将信件还有账本先往外取。
　　顾月明和吴掌柜暂且闲聊了几句。
　　苏家大哥同秦氏安安静静的坐在旁边。
　　苏湛清也照常只是安静的陪着，未曾多言。
　　顾月明和吴掌柜寒暄了几句之后，给他介绍苏家大哥大嫂。
　　吴掌柜笑着同苏家大哥打招呼：“这位就是顾姑娘信里提过的苏大师了吧？”
　　一声苏大师，苏家大哥和秦氏同时一愣。
　　回神之后，忙道：“不敢当，不敢当。”
　　顾月明将袖子里本月的画稿递给吴掌柜，道：“今日除了将画稿送来之外，还想同您商量一下之前在信里同您提起过的刻板的事情。”
　　书局里昨日才将上月的账目理完。
　　吴掌柜眼下看着顾月明更像是在看着账本里的那些数目。
　　将画稿接过去之后，看向苏家大哥，笑着道：“苏大师此次来，是往后会留在府城？”
　　毕竟，上次在信里，他同顾月明提过，顾忌之处就是人不在府城。
　　眼下人既然出现在了书局，想来应当是如此。
　　但吴掌柜还是确认了一句。
　　苏家大哥心底稍有些紧张，但还是面色镇定的看向吴掌柜，点了点头应声道：“嗯，往后会留在府城。”
　　突然就聊起了苏家大哥的事情，秦氏也捏了捏衣摆处，和苏家大哥一起看向吴掌柜。
　　“既然您会留在府城，又有顾姑娘做这介绍人，刻板的事情自是没有问题。”见他点头，吴掌柜便不再迟疑：“您的那幅刻板我也看过，没太大问题，若是您同意合作，今日咱们便可以定了契书。”
　　这么容易？
　　苏家大哥看了苏湛清一眼。
　　秦氏看向了顾月明。
　　苏湛清朝着苏家大哥点了点头。
　　苏家大哥又看向顾月明。
　　顾月明也笑着点了点头。
　　苏家大哥看回向吴掌柜：“没有问题。”
　　吴掌柜看了一眼陪在旁边、才放好了账册的小六。
　　小六熟练的去取纸笔。
　　前前后后不到一刻钟的时间，苏家大哥同书局的契书便订立完成。
　　吴掌柜直接取了十五两银子一并拿给了苏家大哥：“那咱们这首月，便暂定六份刻板，这是契书约定的一半定金，您点一点。”
　　“若是没有问题，我让小六带您去取稿子。还有这一些细微处需要注意的地方，也让小六一并同您讲讲。”
　　苏家大哥怀里乍然揣了足十五两的银子，手中都有些虚汗。
　　确认无误之后，点头道：“成！”
　　书局的刻板等所有东西都在后院。
　　吴掌柜示意之后，小六再次起身，迎着苏家大哥去后院：“您跟我来。”
　　苏家大哥起身，看向秦氏。
　　秦氏还惦记着苏家大哥怀里才拿到手的十五两银子，心跳也有些快。
　　接收到苏家大哥的目光，跟着起身，看向了顾月明：“我和你大哥一起去？”
　　顾月明不确定书局让不让旁人去看，转头看向吴掌柜。
　　吴掌柜点头。
　　顾月明看向秦氏：“一会儿，我同二郎在大堂等着。”
　　秦氏：“好。”
　　心跳加速的秦氏和手冒虚汗的苏家大哥一起去了后院。
　　顾月明几人这才收回了视线。
　　吴掌柜将手中两份契书收了起来，这才又聊回到了顾月明的身上：“这两位，是姑娘夫家大哥大嫂？”
　　顾月明点了点头：“嗯。”
　　吴掌柜又道：“那这两位往后留在府城的话，姑娘也是同他们一般？”
　　顾月明再次点了点头。


第56章 
　　“这样倒也方便。”吴掌柜叹了一声之后, 将小六从书箱里重新取出来的账册朝着顾月明的方向推了推。
　　动了动唇想说什么，又先看了一旁自始至终安静坐着的苏湛清一眼。
　　顾月明也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
　　见着苏湛清，又笑了笑：“无妨。”
　　一书男主, 人品还是有保障的。
　　顾月明朝着吴掌柜解释道：“并非外人。”
　　说罢, 便拿起了桌子最上方的账册翻看了起来。
　　不曾看到, 安静陪着的苏湛清徐徐看过来的视线。
　　她不避讳，吴掌柜便也不介意。
　　笑了笑之后，看向顾月明手中的账册，开始和她理起了起来。
　　*
　　“四方书局竟有这般多的铺子？”翻看着, 顾月明便察觉到了不同。
　　上次并不复杂的账目，此次不同，多了不少额外的东西。
　　吴掌柜点头：“大尧二十三处州府都有咱们四方书局, 京城也有好几家。”
　　说着, 又笑着道：“所以此前我才敢同姑娘说, 与四方书局合作, 定然不会让姑娘失望。”
　　顾月明点头。
　　古代大型连锁书局。
　　确实厉害。
　　看着账册当中的一列列数目, 又沉默了片刻。
　　这岂止是不会失望。
　　这和上月相比, 直接多了一倍不止。
　　吴掌柜继续笑着给她解释：“不过，姑娘这画本也着实极佳，单说咱们这府城里，眼下不少茶馆里都日日讲着姑娘的画本子, 这过往可不曾有。”
　　毕竟，画本画本，看的还是画。
　　“这月的账册才汇总送去了京城一份, 过后, 怕是东家那边都得问一问姑娘了。”
　　东家问不问的, 暂且不在顾月明的关心当中。
　　她在看账册。
　　看实际的银两。
　　*
　　一个上午的时间, 就这般徐徐过去。
　　等着顾月明和苏湛清离开二楼的时候，怀里多了好几张大面额的银票。
　　顾月明若有所思的朝着苏湛清看了一眼。
　　这次，她是真的可以考虑砸钱养男主了。
　　*
　　楼下。
　　苏家大哥和秦氏早就等在了那里。
　　见着两人下来，问道：“好了吗？”
　　顾月明点了点头：“好了。”
　　秦氏道：“那我们回去？”
　　顾月明身后的楼梯上，放好了账册匆匆下来的吴掌柜听着这话，笑着道：“眼下已然饭时，不若一起用过午饭再说？”
　　秦氏看向顾月明。
　　这没什么好拒绝的。
　　顾月明点了点头，看向不远处的小六：“那不若小六同去？前两月去雄阳县的事情，也过于麻烦小六了一些。”
　　吴掌柜笑着摆了摆手：“姑娘言重了，他职责所在。”
　　说罢，还是顺着她的意思朝着远处的小六喊道：“小六！顾姑娘喊你一起去用午饭！”
　　不待小六听完反应片刻，继续朗声催促道：“快！！！”
　　一旁小六手里东西放着往过来跑。
　　吴掌柜和气的朝着几人笑了笑：“几位看看，想吃些什么？”
　　“……”
　　一行人加着小六，一起去了吴掌柜推荐的最近的一家食肆。
　　等着上菜的间隙，顾月明朝着苏湛清的跟前侧了侧，压了压声音：“我早间交给二郎的红封……”
　　早上她的袖子中塞了三份画稿，便将红封交给苏湛清带着。
　　苏湛清垂首，从腰间取了红封出来。
　　只有一个，给小六。
　　“之前在雄阳县的时候，劳烦小六了。”
　　“恰逢过年，这红封给小六。”
　　小六睁大了眼睛，看向笑着的顾月明，又看向吴掌柜：“使不得。”
　　哪里能当着吴掌柜的面收这个。
　　吴掌柜：“……”
　　吴掌柜摆手：“顾姑娘给你的，你收着就是了。”
　　小六这才欢喜着接了过去：“多谢掌柜的，多谢顾姑娘！”
　　顾月明笑了笑。
　　至于一旁吴掌柜的红封……
　　没有给年长的同事递过年红封的道理。
　　*
　　用过了午饭。
　　吴掌柜同小六回书局，顾月明几人走另一边。
　　吴掌柜道：“那等姑娘住处定了，务必告诉我一声，往后也好往来。”
　　顾月明点头：“这是自然。”
　　吴掌柜没有多送，同小六回了书局。
　　等着两人离开之后。
　　秦氏这才松了松一直绷紧的身子。
　　看向顾月明，感慨道：“过往只晓得弟妹画工厉害，哪里晓得弟妹旁的竟也这般厉害！”
　　顾月明才收回了看着吴掌柜和小六背影的视线，就听到了她的这一声感慨。
　　忍不住笑道：“这有何厉害？”
　　秦氏认认真真的数了起来：“方才，弟妹同吴掌柜这般的人物相处都半点不慌。”
　　甚至吴掌柜一路都客客气气的。
　　在秦氏来看，府城一家书局的掌柜，已然不算寻常人物。
　　说着，又道：“还有你大哥的事情，来的路上我还一直担心着，谁曾想弟妹只是这么一提，事情就定了下来。”
　　顾月明：“……”
　　顾月明无奈：“事情能定下来，是大哥自己手艺好。”
　　秦氏摆手：“手艺再好，没了弟妹不也天天在家？”
　　偏偏，一旁的苏家大哥也认真的跟着点了点头：“是这个理。”
　　点头之后，又看了苏湛清一眼。
　　压低着声音，避开了一旁的秦氏和顾月明，小声的道：“娘那天和我说担心二郎往后配不上弟妹，我还笑娘瞎操心。今天这么一看，二郎你可当真得奋力读书，争取早日拿个功名回来。”
　　过往从来未曾被家里人催着要功名，如今连着被催促了两次的苏湛清：“……”
　　苏家大哥说罢，又郑重其事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苏湛清：“……”
　　*
　　苏家大哥在书局的事情定下来之后，剩下的便是租买房子的事情。
　　顾月明原本以为，苏湛清来时路上那句“有他”只是随口的安抚。
　　却没想到，从食肆离开之后，苏湛清又领着几人去了一趟府学。
　　在府学东侧最近的一家食肆里取了一封信件之后，就径直领着几人拐进了府学附近的一处巷子里。
　　等着他直接拿着钥匙开门，领着几人进了一处院子之后。
　　不止是苏家大哥大嫂懵。
　　顾月明也有些愣：“……二郎何时寻的这处院子？”
　　苏湛清领着她四处看了看：“年前。”
　　顾月明默：“……年前？”
　　年前苏湛清只来了府城一次，总不可能是院试那次。
　　苏湛清看着她眼底的探究，笑了笑，摇头：“年前去县里那次。”
　　顾月明：“嗯？”
　　旋即，就想起来，应当是苏湛清从县里带了棉花还有银钱回家的那次。
　　身旁，苏湛清徐徐给她解释：“仲远家中必会在府学附近物色一处住所，我便托了他多寻了一处。”
　　说着，将方才从食肆里取的信件递给顾月明：“这是仲远家中留下的信件还有钥匙。”
　　顾月明默：“……”
　　没看信件。
　　只又多看了男主几眼。
　　不好说听着男主年前托了李勒在府城物色院子是什么想法。
　　只片刻后，又不怎么确信的惊疑着问了他一句：“二郎……总不会是买了此处？”
　　苏湛清默：“……”
　　对视了片刻之后。
　　摇了摇头。
　　抬手捏了捏顾月明的脸颊，缓声道：“我不比娘子这般厉害，只是租住。”
　　顾月明伸手压了压被他捏过的位置。
　　松了口气：“还好只是租住。”
　　不然，男主这般，她要直接怀疑这方世界。
　　苏湛清垂了垂眸，看了眼松了口气的顾月明，轻声道：“不过娘子宽心。”
　　顾月明抬眼看他：“嗯？”
　　苏湛清继续道：“往后定然给娘子买。”
　　顾月明：“……”
　　顾月明想着怀里的几张大面额银票，默：“……我可以自己买。”
　　苏湛清敛眉看了眼神色认真的顾月明。
　　又似苦恼的皱了皱眉：“娘子若是自己买了房舍，那我……”
　　顾月明看他，猜测着他要说什么：“二郎如何？”
　　苏湛清却忽然松了松眉，轻笑了一声，低声道：“那我就只能日日头悬梁锥刺股，再努力挣一个诰命给娘子。”
　　“……”
　　李家帮寻的这一处，是一方一进的小四合院，倒是有些像苏家的小院。
　　不过青砖碧瓦，院内也更加讲究一些。
　　下院种了一颗桂花树。
　　如今冬日，也泛着绿意。
　　树下不远处，还有一处秋千架。
　　顾月明结束了和苏湛清短暂的聊天之后，打量着这一处小院。
　　苏湛清跟着她四处看了看之后，商量着道：“我与娘子依然住在西屋？”
　　顾月明没什么讲究，点了点头：“好。”
　　房子的事情就这般有了着落。
　　厨房里还有前任居住者留下的柴火，苏湛清去生火，苏家大哥去外头找水井打水。
　　打水回来之后，一边烧些热水，一边道：“稍往东一些就有一口水井，我看着再前头一些不少店铺，过会儿倒是可以去转转。”
　　毕竟，家里眼下什么都没有。
　　等着有了热水之后，几人又花了大半个下午的时间将屋里屋外收拾了一番。
　　收拾完之后，这才一起又去了一趟苏家大哥说的有各处店铺的街上。
　　除了被褥之外，还买了一些米面粮油。
　　走的时候见着了卖木炭的老人家，苏湛清又多余带了两个炭盆还有一些木炭。
　　等着将这些再收拾好，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我和大哥去客栈取行李。”
　　顾月明和秦氏琢磨着明日再出去转转，给几处门上买个竹帘回来，苏湛清走过来将钥匙递给她。
　　顾月明点了点头：“好，那我和大嫂一会儿看看吃什么。”
　　苏湛清点头：“辛苦娘子。”
　　说着，又道：“若是饭好了我和大哥未曾回来，娘子不必等。”
　　“吃过之后，娘子可以先回西屋。”
　　“西屋的炭盆已经燃着了。”


第57章 
　　毕竟是才到新家的第一顿饭。
　　所以即便是天色不早, 顾月明和秦氏也没有做的简单。
　　蒜香排骨，辣子鸡，麻婆豆腐外加一份清蒸鱼。
　　算得上是极为丰盛。
　　饭才做好, 去客栈取行李的苏湛清和苏家大哥也回来了。
　　秦氏招呼着：“回来的正巧, 饭也刚好。”
　　苏家大哥将行李放回东屋出来, 应声：“方才我同二郎大老远的就闻见饭香味了，一猜就是咱们家。”
　　秦氏笑了一声：“就你鼻子好使。”
　　“哈哈。”
　　苏湛清洗罢手，过来帮着端菜。
　　顾月明：“客栈那边房间退了吗？”
　　几人昨晚来时，先定了两天。
　　苏湛清点头：“嗯。”
　　眼下没有必须某个时辰之前退房的说法, 不住了随时可以退。
　　顾月明将豆腐盛出来：“好。折腾一天了，准备吃饭吧。”
　　说罢，自己先动了动鼻子嗅了嗅：“真香。”
　　苏湛清好笑的看了她一眼。
　　一旁的秦氏倒是乐呵呵的, 顺着她的话道：“确实香。”
　　“要是夏至在, 见着她小婶婶做了这么一大桌子的菜, 估摸着又该开心了。”
　　顾月明将豆腐在桌上放好, 顺手接过秦氏递过来的碗筷：“等夏至来了, 小婶婶再给她做也是一样的。”
　　秦氏笑了声。
　　苏湛清在顾月明旁侧坐了下来, 接过她手里的碗去盛米饭。
　　顾月明又想起了旁的事情，微微抬头看向苏湛清：“说起来，爹娘那边可要传个信回去？”
　　苏湛清一边帮她盛饭，一边道：“明日大哥得上街去买专门的木材, 到时候找人问问看捎个口信回去。”
　　旁边苏家大哥跟着点头：“嗯，我明天去。”
　　他们记得，顾月明也不再多言, 只道：“好。”
　　*
　　美美的一餐罢, 各自回了屋。
　　苏湛清将带来的书册重新取出来放在屋内的桌上。
　　顾月明也在收拾着自己的行李：“没想到, 竟然只用了一天就安顿了下来。”
　　不止苏家大哥的事情落实了下来, 住处也定了下来。
　　苏湛清偏头，看了眼站在床边理着行李的顾月明：“明日，我同娘子再去一趟街上，将屋里少的物件买一些回来。”
　　顾月明点了点头，问起了书院那边的事情：“二郎是后日去书院？”
　　苏湛清点头：“嗯。”
　　点头之后，又交代着：“我去了书院，娘子平日里在家若是有什么事情，尽可以去找大哥大嫂。”
　　“若是有什么不便的事情，也可以到书院寻我。”
　　顾月明应声：“嗯嗯，我知道。”
　　“不必担忧，二郎在书院安心读书就是。”
　　“好。”
　　*
　　次日。
　　苏家大哥和秦氏按着四方书局那边的要求开始忙碌刻板的事情。
　　顾月明和苏湛清又去了一趟街上，添一些屋子里必要的物件。
　　书院那边还有手续要办，初十一大早，苏湛清便出发去了书院。
　　苏家大哥也早早的就开始忙碌刻板的事情。
　　*
　　离着近，午饭苏湛清回来吃。
　　“二郎看着心情不错。”顾月明吃饭的间隙，看了眼眉目舒朗的苏湛清。
　　苏湛清点头：“嗯。”
　　夹了一块鸡肉给她，徐声解释：“晨间同学政多聊了一会儿，此前一些不解之事心底突然明悟不少。”
　　顾月明挑了挑眉。
　　应当还是那位贵人学政。
　　也没问他到底是什么不解之事，只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午饭过后，苏湛清回屋小憩了一刻钟，便再次去了书院。
　　*
　　顾月明和秦氏还有苏家大哥说了一声，婉拒了忙碌的秦氏跟着一起的提议之后，也出了门。
　　先去了一趟四方书局。
　　将新地址告知吴掌柜，便准备告辞离开。
　　还未曾开口，就看着吴掌柜突然望向了门口的方向，瞪了瞪眼睛。
　　顾月明顺着他的视线同样朝着书局门口望了过去。
　　旁侧，吴掌柜已经在留下了一句“失陪”之后，小跑着朝门口跑了过去。
　　站定在书局门口才进来的那人跟前之后，态度带着恭敬。
　　还留在原处的顾月明视线同样跟着落在了门口才进来的那人身上。
　　而后，沉默：“……”
　　不止是她。
　　原本还有着闲散交谈声的书局内，同样瞬间安静了下来。
　　吴掌柜的跟前，站着一位身形健壮的年轻人。
　　吴掌柜同这人应当是认识，低声说着什么的面上带着笑。
　　顾月明看了吴掌柜几眼，又继续定定的看着来人。
　　离她不远处。
　　小六收了收因为愣神张大的嘴巴，蹭了两步，朝着顾月明的位置蹭了过来。
　　咽了咽口水，小声道：“姑、姑娘，是我眼花了吗？”
　　顾月明默：“……”
　　片刻之后，摇头：“不是。”
　　小六眼睛依然看着门口的方向，头朝着顾月明的方向转了转：“姑娘你也看到了？”
　　顾月明“嗯”了一声。
　　小六瞪着眼睛，眼底复杂的顾月明要接受无能的多。
　　吴掌柜跟前的年轻人。
　　身量高挑，身形健壮，眉眼深邃，鼻梁高挺。
　　——很好看。
　　但——
　　身上是褴褛的乞丐衫，腰间是富贵逼人的金腰带。
　　脚下一双大冬天露着脚指头的破草鞋，肩上又披了一眼就知道价值不菲的千金裘。
　　身后背了文人气的书箱。
　　身前又抱了一柄颇为“威武霸气”的钝刀。
　　乱糟糟的头上，一顶威武的朝天冠。
　　很矛盾。
　　很复杂。
　　很乱七八糟。
　　毫不夸张的说。
　　活了两辈子，顾月明第一次见到这般……“乱七八糟”的人。
　　而且，总觉得他怀中那柄钝刀的造型有些眼熟。
　　顾月明看了眼身侧的小六，忍不住问道：“你不曾见过这人？”
　　小六头几乎摇成了拨浪鼓：“从未见过。”
　　说罢，看向和这人相谈甚欢的吴掌柜：“我瞧着，掌柜的像是认识。”
　　顾月明点头，看了眼已经迎着来人上二楼的吴掌柜：“可以看出来。”
　　远处，吴掌柜也不曾看过来。
　　一边领着人往楼上走，一边开始熟练的召唤小六：“小六，上茶！！”
　　“快！！！”
　　小六动作比脑子快，面上还愣着神，人已经飞速的跑开：“来了！”
　　顾月明：“……”
　　等着吴掌柜同那名年轻人一起消失在楼梯拐角处。
　　顾月明才和书局里的众人一起，收回了一直跟着的视线。
　　方才静谧的书局一层瞬间恢复了杂谈声。
　　有人惊疑：“那人……不是乞丐吧？”
　　有人反驳：“当然不是，你看到他身上那件披风了吗？京城五百两银子一件。”
　　有人听着价钱沉默：“……”
　　“那是……痴傻？”
　　“……你看他方才举手投足之间像是痴傻的样子吗？”
　　“不像。”
　　“所以这到底是哪里来的奇人？”
　　顾月明站在原处听了片刻。
　　没人认识。
　　至少眼下书局一层的这些人都不认识。
　　因着还想趁着下午空闲的时候去找一处茶馆坐着听一听关于自己画本子的说书。
　　所以虽然心底同样有些好奇，顾月明还是暂且先出了书局。
　　*
　　小六当真不曾夸张。
　　出了书局之后，顾月明只随意寻了一处茶馆进去。
　　就正正好听着里面声音传来。
　　“这修仙之路艰难，要想得到成仙，龙傲天只能去拜入六大宗门！”
　　“那诸位可知，这六大宗门又有哪些？”
　　茶馆里一层二层坐着不少的茶客，都听得正兴。
　　“衡阳宗。”
　　“山博宗。”
　　“……”
　　那说书先生将问题抛出来之后，不少茶客搭话。
　　茶馆里空位不多，顾月明被伙计领着在一楼靠窗的一处位置坐了下来。
　　随意要了一份茶点后，便跟着听了起来。
　　说书不同于死板的画本。
　　它随时都能有反馈。
　　中间圆台上的说书先生讲着，时不时的便会和台下的听众互动一二。
　　一时之间，倒是显得此处茶馆有些像画本真人版的评论区。
　　顾月明饶有兴致的听着他们对修真题材的看法。
　　小半个时辰之后。
　　顾月明刚抬手抿了一小口茶水，就听着一道极有磁性的声音在旁边响起：“请问，我可以坐这里吗？”
　　顾月明抬眼去看：“您随……”
　　“意”字未能说出口。
　　端着茶杯的手顿住。
　　意外的看向问话的人。
　　乞丐衫，千金裘，破草鞋，金腰带，狮子头，朝天冠。
　　正是小半个时辰前，才在四方书局里见过一面的“奇人”。
　　他身后的书箱还有身前的那柄钝刀不见了。
　　但旁的造型，半点未变。
　　没得到她的点头，“奇人”又问了一句：“可以吗？我看此处茶馆仅剩这里还有位置。”
　　顾月明回神：“……您随意。”
　　“奇人”和气的笑了笑之后，在旁边坐了下来：“多谢。”


第58章 
　　顾月明没忍住多看了这位“奇人”几眼。
　　不止是她, 旁侧几桌都有人时不时的看过来。
　　这人倒是平静，悉数当做不曾看到。
　　正看着，前方距离说书先生不远处, 一道有力的斥骂声传来：“胡言乱语！你这厮简直一派胡言！”
　　顾月明同她旁侧的“奇人”一并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过去。
　　原本坐着听书的人群当中, 一名身着水墨长衫的年轻人不知什么时候站了起来。
　　一边斥骂, 手里折扇一边啪的打开。
　　感受到背后窗外侵入进来丝丝冷意的顾月明：“……”
　　府城当真是……人杰地灵。
　　有人乱七八糟不说。
　　还有人大冬天的耍扇子。
　　圆台上的说书先生也不讲了，瞪着这水墨长衫的年轻人：“你又来？”
　　这年轻人折扇又是一合：“不错。你在此处胡言乱语一日，我便在这里一天。”
　　说书先生继续怒瞪着他：“我胡言乱语？哪怕是我不知道你口中这中华小当家，这整个惠州府也没人比我更清楚这《仙路》！”
　　顾月明默了默：“……”
　　说书先生话才落, 那方才身上还能简单看出几分儒雅来的年轻人将折扇别入了腰间。
　　伸手一指台上的说出先生，半点不废话：“放你哔的哔哔——，不知道中华小当家你哔哔哔——。你哔哔——, 狗哔哔——, 仙哔哔哔路哔哔——”
　　“这龙傲天拜入衡阳宗的时候, 哔哔哔——, 他那个哔哔大师兄何曾对他有过好意？你个哔哔哔半点不看画本子就在这里胡言乱语哔哔哔——”
　　“哔哔——”
　　“哔——”
　　接下来的功夫里, 顾月明再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人杰地灵。
　　偌大的茶馆内, 那水墨儒衫的年轻人腰间别着折扇，手指着圆台上的说书先生，从她“中华小当家”的这个名字开始，一路顺剧情一路骂。
　　等顺到了她上月画本最后停着的剧情点的时候, 更是字字铿锵：“这府城六大茶馆，我一一坐着听过来，就你在的这学府茶馆附近, 被你这哔哔哔带的一塌糊涂, 你还敢在这里胡言乱语！！”
　　台上说书先生喘着粗气指着他。
　　指了半天。
　　高声唤道：“伙计！伙计！茶馆的伙计呢？有人闹事, 还不赶紧把他打出去！”
　　远处茶馆的伙计应声有了动作。
　　那水墨儒衫的年轻人扫了不远处冲过来的伙计一眼, 腰间折扇再次握在手中，啪的一声打开：“哔哔哔——，老子自己会走，哔哔哔——”
　　“就你这，还敢自称四大名嘴，哔哔哔哔——”
　　说罢，腰背挺直傲然跨步出了茶馆。
　　“……”
　　茶馆内，一片寂静。
　　等着这人出了茶馆的门之后，众人又一致将目光望向了圆台上的说书先生。
　　那说书先生依然喘着粗气。
　　但面上却已经没了半点生气的模样。
　　理了理衣衫之后，坐正了身子。
　　笑道：“诸位见笑，此人乃我那犯了失心之症的邻人，只要是我在讲，总会闹上这么一场，诸位看个热闹，无需理会。”
　　“方才我们讲到，这龙傲天——”
　　转瞬的功夫，便继续如常讲了起来。
　　顾月明：“……”6。
　　“放他哔哔哔哔——”才在心底感慨了一声，顾月明就听到身后窗户处熟悉的骂声传来。
　　她和坐在旁侧的“奇人”一起，转头看去。
　　正是方才在茶馆内的水墨儒衫年轻人。
　　他倚着茶馆开了一些的窗户朝内看。
　　几人视线对上，这年轻人哼了一声，再次打开了折扇，朝着两人问道：“二位看，我像是有失心之症？”
　　顾月明：“……”
　　顾月明和旁边坐着的“奇人”对视了一眼。
　　默契的点了点头：“嗯。”
　　“……”
　　这年轻人合上了折扇，无语的摇了摇头。
　　本不欲同两人浪费口舌，抬脚准备离开。
　　目光又落在了旁边乱七八糟的“奇人”身上。
　　片刻之后，转头看向顾月明。
　　折扇点了点“奇人”，问道：“比他还像？”
　　奇人：“……”
　　顾月明：“……”
　　顾月明来回的扫了两人几眼，默了默：“……差不多吧。”
　　这下，两人一起看向了她。
　　顾月明友好的朝着两人笑了笑。
　　两人一起沉默。
　　片刻之后。
　　年轻人看向奇人：“我看你这人言行得体，也不像有失心之症。”
　　奇人看向年轻人：“我看你这人谈吐有礼，并无失心之症。”
　　两人各自满意，一起看了顾月明一眼。
　　顾月明：“……”
　　顾月明艰难点头：“……开心就好。”
　　这下，那年轻人倒也不急着走，认真的打量起了奇人：“我看你这一身衣衫，倒是都有些眼熟。”
　　奇人来了兴致：“哦？”
　　那年轻人皱了皱眉：“你这朝天冠，就是看着山水先生《叩首朝堂》做的吧？”
　　顾月明目光也落在了奇人头顶处。
　　头次去四方书局的时候，山水先生三本画册子她都有翻看。
　　此前未曾觉得。
　　这年轻人提起来了再看：“是有些像。”
　　奇人点头：“不错。”
　　年轻人目光又落在他那一身乞丐衫还有乱糟糟的头发、破洞的鞋子上面：“山水先生《少年侠客》？”
　　奇人再次点头：“不错。”
　　年轻人皱了皱眉：“那你这金腰带……”
　　奇人手放在腰间：“中华小当家《鬓欢》。”
　　顾月明抬眼看向他腰间：“……？”
　　沉默：“……《鬓欢》并非金腰带。”
　　奇人摇了摇头：“我请京中绣娘绣过一条非金的腰带，系在腰间不如这般好看。”
　　顾月明：“……”
　　顾月明又看向他身上披着的千金裘：“那这也是《鬓欢》？”
　　奇人点头。
　　顾月明沉默片刻：“那你此前的刀和书箱？”
　　奇人似是有些意外：“你怎知我还有刀和书箱？”
　　顾月明：“……有幸见过你一面。”
　　奇人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说罢，大方的给她解释：“书箱是《科举之路》中那只书箱，至于那刀，就是《仙路》龙傲天怀中那柄！”
　　顾月明默：“……”
　　窗外的年轻人又好奇的扫了奇人两眼：“你还有刀和书箱？”
　　奇人重重的点了点头：“嗯。”
　　年轻人又想起了什么一般，问道：“那你也看过这《仙路》。”
　　奇人再次点头：“不错。此次我来惠州，就是要见一见这位中华小当家，问一问求仙问道的事情。”
　　顾.中华小当家.月明：“……”
　　那窗外的年轻人已经瞪了一眼茶馆内圆台上继续讲起来的说书先生一眼，又看向这奇人：“那你来说，这人是不是在放他哔哔哔哔——？”
　　奇人摇头。
　　年轻人瞪他。
　　奇人解释：“不瞒兄台，我才来这茶馆。”
　　顿了顿，继续道：“就听得兄台与这说书先生一番……友好的交流。”
　　这个顾月明倒是可以作证。
　　她点了点头。
　　窗外的年轻人又看向了她：“我看你这姑娘也像是看过《仙路》的模样，你说他可是一派哔哔哔哔哔——？”
　　顾月明转头看了不远处的说出先生一眼，不曾点头也不曾摇头：“是有一些他自己的看法在，但大体剧情还算正常。”
　　窗外年轻人恨铁不成钢的瞪了她和奇人两眼：“唉——”
　　叹气后，又忍不住道：“那这画本最新，二位可曾看过？”
　　顾月明和奇人一起点头。
　　窗外的年轻人道：“画本最新处，这龙傲天在其大师兄的逼迫下落入崖底，可是如此？”
　　顾月明和奇人再次一起点头：“不错。”
　　窗外的年轻人指了指圆台上的说书人：“这狗哔哔哔哔胡说八道，日日在此说着此事全因大师兄在龙傲天入门之时便对龙傲天心底爱慕，求而不得，才最终因爱生恨。”
　　说罢，摊手。
　　顾月明和奇人一起沉默，抬眼看向窗外的年轻人：“……嗯？”
　　奇人沉默：“大师兄对龙傲天……”
　　顾月明皱眉：“……求而不得？”
　　她的《仙路》里面有这条感情线吗？
　　窗外的年轻人点头：“嗯。”
　　正巧，几人背后的圆台上，说书先生的声音传来：“诸位看官且注意，便是在这问心石阶上，这龙傲天的大师兄看着那道坚韧身影，起了别样的心绪……”
　　顾月明默：“……”
　　奇人默：“……”
　　窗外的年轻人直接再次破口大骂：“去你哔哔哔——，你个哔哔哔——”
　　台上说书人恍若未闻：“也正是从这时起，大师兄的眼底便只剩他。”
　　顾月明摇头：“确实胡言乱语。”
　　奇人起身，朝着顾月明和窗外的年轻人点头：“两位告辞。”
　　说罢，半句话不多言，皱眉快步出了茶馆。
　　窗外的年轻人不解的看了他的背影一眼：“这就走了？”
　　说着，摇头：“也不留下来骂两句，啧。”
　　顾月明：“……”
　　那奇人走了，窗外的年轻人又朗声骂了圆台上的说书先生几句之后，这才看向顾月明，和气道：“今日骂罢了这哔哔哔哔，我也就不留了。”
　　说完，又多劝了还坐着的顾月明一句：“姑娘若是看过这《仙路》的画本子，也还是莫要多留。”
　　顾月明点头。
　　窗外的年轻人再次啪的一声打开折扇，傲然离开。
　　顾月明看了眼台上的说书先生。
　　又听了片刻。
　　剧情线依旧正常。
　　只不过一涉及到龙傲天和反派大师兄的部分，总是夹杂了一些奇奇怪怪的私人看法。
　　顾月明听了片刻之后，便也起身出了茶馆。
　　*
　　茶馆里这般一耽搁，时辰已经不算早。
　　顾月明绕着去了另一处的街上买了些家里缺少的油盐酱料之后，便回了家。
　　苏家大哥还在院中刻刻板。
　　秦氏已经在厨房里忙活。
　　顾月明洗过手之后，便径直去给她帮忙。
　　*
　　天色渐黑一些。
　　苏家大哥收拾着将刻刀还有刻板拿回屋里，院子的门被敲了敲。
　　顾月明从厨房里探了探头：“应当是二郎回来了，我去开门。”
　　秦氏点头：“嗯。我把碗筷收拾一下，正好吃饭。”
　　“好。”
　　顾月明去开门。
　　院门口，果然是苏湛清。
　　“二郎回来了？”
　　顾月明才将院门打开了一些，让他进来。
　　就正好对上了苏湛清身后路过之人的目光。
　　顾月明和那人同时愣了愣。
　　之前在茶馆里见过的水墨儒衫年轻人折扇一摇，道：“原来你这小姑娘就是这里新搬来的人家？”
　　苏湛清闻声转头，看了过去。
　　那水墨儒衫的年轻人朝着转头的苏湛清友好的点了点头。
　　苏湛清垂眸望向顾月明：“娘子认识？”
　　那年轻人来来回回扫了两人几眼。
　　顾月明看向苏湛清：“今日有过一面之缘。”
　　而后，又朝着那年轻人点了点头。
　　那年轻人指了指他们对门的院子：“这倒是凑巧，我住这家。”
　　说罢，继续道：“我看你们也是才搬来，往后若是有什么事情，可以找……”
　　“我”字还不曾说完，不远处的巷子口传来了一阵震天响的惊叫声。
　　顾月明三人一起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过去。
　　巷子口。
　　今日同样在茶馆里有过一面之缘的那名说书先生瞪大着眼睛在前面死命的跑。
　　他的身后。
　　同样熟悉的“乞丐衫，千金裘，破草鞋，金腰带，狮子头，朝天冠”的奇人，举着一柄厚重的钝刀，同样瞪着眼睛在追。
　　顾月明：“……”
　　不过眨眼的功夫，那说书先生就跑到了三人跟前。
　　苏湛清下意识的将顾月明挡在了身后。
　　那说书先生则是一把扯过了水墨儒衫的年轻人挡在身前，喘着粗气看向奇人。
　　奇人手里拿着钝刀，同样喘着粗气，瞪着水墨儒衫的年轻人：“你让开，我今天一定要砍死这个乱我道心的王八蛋！”


第59章 
　　说书先生扯了那年轻人一把：“不能让！”
　　水墨儒衫的年轻人一副没有听到的模样, 看着持刀的奇人眼前亮了亮：“原来此前你走的那么急，是去取刀。”
　　停了停：“这倒是我狭隘了。”
　　说着，也不废话。
　　直接抬脚就要避开。
　　他身后的说书先生喘着声：“洛望山, 你敢让开我今晚在你家院门口敲一整晚的锣！”
　　顾月明：“……”
　　她同这人邻居, 这人家门口也是她家门口。
　　水墨儒衫的年轻人, 也就是洛望山一点不迟疑，跨步就躲去了旁边：“那老子明天就在你家门口打一整晚的鼓！”
　　说着，伸手一指，朝着举着刀的奇人道：“砍！别怕！砍死他！”
　　奇人眯了眯眼, 重重点头：“好！”
　　说着，举刀就冲。
　　“洛望山你给我等着！”
　　说书先生一声惊呼，拔腿跑进了旁边的另一处院子。
　　顾月明：“……”
　　看来也是邻居。
　　苏家院子对门的隔壁。
　　奇人举着刀停在了院门口：“你出来！”
　　里面说书先生的声音传来：“你这疯子简直不讲道理, 我好好的在茶馆说书, 你拿着刀冲进来就砍？！”
　　奇人怒骂：“你敢乱我道心, 我如何不敢砍你？”
　　说书先生抵着从里面将门栓上：“乱你道心？你不听我怎么乱？等着吧, 明日一早我就上府衙门口告你去！”
　　奇人拿着刀：“明日一早？好！我就在这里守着你, 你只管出门！”
　　不远处, 两人一句一句隔着门对喊。
　　苏湛清偏头看了眼从他身侧凑了半个脑袋出来看的热闹的顾月明：“……”
　　两人跟前，洛望山“呸”了一声，收回了目光。
　　转而看向苏湛清和他身后的顾月明：“这狗哔——的就差我兄弟这一刀。”
　　顾月明：“……”
　　兄弟。
　　骂完，看向顾月明和苏湛清：“行了, 这王八蛋缩回了家里面去，今天肯定是不会出来了。”
　　一边说着，又一边来来回回打量了几眼只探了半个头出来的顾月明和挡在她身前的苏湛清。
　　最后, 看向后面的顾月明：“你这相公……”
　　啧了两声。
　　顾月明抬头看了苏湛清一眼, 又看向洛望山。
　　皱眉拉了苏湛清一把。
　　自己朝着苏湛清前面挡了一些：“我相公怎么了？”
　　说着, 目光扫了一眼不远处“奇人”手里的刀。
　　琢磨着若是这人当面说男主坏话, 她去奇人手里抢刀的可能性。
　　苏湛清听着她的“相公”二字低头，就看到了顾月明眼底的若有所思。
　　苏湛清眸底情绪晃了晃。
　　被顾月明牵着的手同样紧了紧。
　　两人面前，洛望山折扇啪的一开：“你这相公，往后可得避着我一些。”
　　顾月明皱眉：“嗯？”
　　苏湛清同样抬眼看了他一眼。
　　洛望山手中折扇摇了摇，斜了一眼奇人守着的院门：“否则被这哔哔哔哔的哔哔哔看到，怕是你这相公就要变成我的了。”
　　说罢，又啧啧了两声。
　　顾月明：“……？”
　　面前，洛望山已经给了不远处持刀的奇人一个肯定的眼神，摇着折扇、抬脚朝着自家院子走了回去。
　　“……”
　　*
　　顾月明看着对面已经关上的院门，沉默了片刻。
　　苏湛清倒是不曾将洛望山的话语放在心上。
　　垂眸看向半站在自己前面的顾月明，徐声道：“回吧。”
　　顾月明收回视线，点头：“嗯。”
　　进门之前，又回头看了眼还守在不远处的奇人：“不会有事吧？”
　　苏湛清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头顶：“不会，娘子放心。”
　　一边跟着她进了院子，一边道：“这人虽衣着奇怪了一些，但方才追赶之间颇有分寸。”
　　顾月明相信男主的判断，点头：“那就好。”
　　“快洗手准备吃饭吧，大嫂今日又买了鱼回来。”
　　苏湛清：“娘子先去，我去屋里将书册放了就来。”
　　“好。”
　　厨房里，秦氏和苏家大哥已经在盛饭。
　　见着她进来，秦氏好奇的问了一句：“二弟呢？方才外面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听着外面一直有人在叫喊。”
　　顾月明道：“二郎去屋里放书。”
　　顿了顿：“方才外面……是邻居在闹着玩。”
　　秦氏和苏家大哥点了点头，不再过问：“我说怎么一直有叫喊声。行了，快坐着吃饭吧。”
　　“好。”
　　*
　　晚饭过后，顾月明直接回了西屋。
　　她才将新一月的画稿送去四方书局，本没有这几日就再画一些的打算。
　　可想着今天在茶馆内听着说书先生分析的龙傲天和大师兄之间种种细微的情感。
　　又在桌前坐了下来。
　　再画一些。
　　看了看桌子上苏湛清放在那里的书册。
　　顾月明想了想，又起身拿着画纸和笔墨朝着床边走了过去。
　　苏湛清正巧推门进来，看着她手里拿着这些东西往床边走，顿了顿：“娘子这是作何？”
　　顾月明回头，看了他一眼，解释：“我今日想再画一些。”
　　说着，继续道：“这里不比家里，只一张桌子，二郎坐着看书，我在这边蹲着画一会儿。”
　　苏湛清：“……”
　　苏湛清往前了两步，将人牵回来：“不必，娘子坐着画就是，我不用桌子。”
　　“是我这几日疏忽，不曾注意到家中只这一张桌子。”
　　说着，继续道：“明日午间下学，我去寻人再添一张。”
　　顾月明道：“我今日忘记了，明日自己上街去问便好，二郎安心读书。”
　　苏湛清帮她将手中的笔墨放回原处：“不妨事。”
　　轻轻摁着顾月明坐好之后，这才又道：“眼下不是才到中旬？”
　　顾月明前几个月，在将画稿交给小六之后，通常过了十五才会动笔。
　　顾月明点了点头。
　　将今天下午在茶馆内的事情简单的和他提了提。
　　这才又道：“所以，我想临时再加一些内容进去。”
　　“或者让龙傲天给大师兄一刀，或者让大师兄给龙傲天一刀。”
　　“我看那说书先生同我们也是邻里，还是莫要让他的看法再这般奇怪下去。”
　　苏湛清：“……”
　　苏湛清想着方才回来时门口那一出热闹的景象：“这几人，原来是因为娘子的画本才如此？”
　　顾月明迟疑了片刻，想着洛望山同那说书先生之间的相处：“也可能本就有邻里矛盾。”
　　“不过，那奇人确实是听了说书先生的话才取了刀追他的。”
　　苏湛清摇了摇头，在旁边坐了下来：“画吧，我在旁边看书，陪着娘子。”
　　*
　　因为是临时决定加的龙傲天和大师兄的剧情。
　　不算太长。
　　顾月明也没有画许久。
　　小半个时辰之后，便动了动胳膊，停下了笔。
　　“画好了吗？”苏湛清从书册当中抬起了目光，看了过来。
　　顾月明点头：“嗯。”
　　她去洗笔，苏湛清便起身去铺床。
　　等着一切收拾妥当之后，便各自熄灯躺好。
　　顾月明手脚照旧被苏湛清暖着。
　　她动了动身子，寻了一个舒适的姿势之后，阖眼准备休息。
　　苏湛清平日里规矩的手却突然搭上了她的腰间。
　　顾月明身子僵硬，眼睫动了动。
　　“……？”
　　头顶处，苏湛清嗓音低醇：“前几日，娘子在书局里讲我并非外人。”
　　顾月明默了默。
　　猜测着男主突然提起来这件事情的缘故，低声：“嗯。”
　　温热的呼吸洒在头顶，苏湛清搭在她腰间的手掌灼热：“方才，娘子唤了我一声相公。”
　　顾月明：“……？”
　　苏湛清下巴似抵在了她头顶处蹭了蹭。
　　顾月明身子再次僵了僵。
　　黑暗中，苏湛清声音清晰：“我与娘子如今，当算是两情相悦？”


第60章 
　　顾月明心头登时跳动的快了一些。
　　“……？”
　　她在想她何时唤了苏湛清一声相公。
　　就听着苏湛清的“两情相悦”几个字。
　　不自觉的。
　　就睁开了阖起来的双眼。
　　顾月明眼睫颤了颤, 迟疑着跟着重复：“……两情相悦？”
　　屋内本就只有零散的月光穿过门窗的间隙洒进来。
　　不见多少明亮。
　　眼下她整个人又缩在苏湛清的怀中。
　　被圈的严实，更是看不清什么。
　　听着她低声的重复，黑暗当中, 苏湛清又低低浅浅道：“嗯。”
　　“两情相悦。”
　　身前, 是蓬勃的心跳。
　　头顶处, 是苏湛清低缓的声音。
　　腰间，是他灼热的掌心。
　　顾月明不知是被这三者其中之一，还是被两情相悦四个字烫的瑟缩了一下。
　　后背有些紧绷。
　　没人看见的黑暗中，顿了片刻之后, 徐徐的点了下头。
　　是吧。
　　男主说了心悦她。
　　她心底也未曾排斥往后同男主一起组建家庭。
　　点头之后。
　　又意识到苏湛清应当是看不到的。
　　“……”
　　身前，似乎察觉到了她有些紧绷的后背，苏湛清覆在她腰间的那只大掌又轻轻的顺了顺她后背处的位置。
　　想着帮她放松一些。
　　难以忍受的麻痒瞬间跟着掌心的烫人一起, 自脊背处窜延了开来。
　　顾月明：“……”
　　顾月明下意识的。
　　就抽了抽左手, 摁住了他顺着自己后背处的那只手。
　　苏湛清手不动了。
　　一直抵在她头顶处的下巴离了离, 低缓着声音：“……怎么了？”
　　顾月明固定着他的左手不曾松开, 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在夜色中听起来平常
　　生硬的岔着话题：“二郎怎的突然这般问？”
　　问完, 自己先沉默了片刻。
　　还有必要吗？
　　苏湛清倒是未能探到她心底的念头, 只是指尖动了动。
　　面前不大的空间里，他的声音清晰。
　　也不曾回答顾月明的问题。
　　只是莫名的道：“相公。”
　　顾月明愣了愣，下意识问道：“……嗯？”
　　“什么？”
　　苏湛清方才被她摁住的胳膊不受影响，手稍稍往下了一些。
　　一个晃神。
　　方才还比他躺的低了一些的顾月明便被托着推到了和他一样的位置。
　　顾月明身子瞬䧇璍间紧绷的同时, 双目倏的睁大：“……？！”
　　男主的手……？
　　两道呼吸相对之间。
　　苏湛清的声音近在咫尺。
　　低低沉沉，带着无人察觉的缠绵：“想听娘子日后也唤我……”
　　“……相公。”
　　他声音徐徐。
　　顾月明却莫名觉得自己的心跳莫名脱离了紧绷的身体。
　　开始变得慌乱了起来。
　　“……”
　　顾月明身体往前了一些，想要避开苏湛清掌心处传来的灼热。
　　却又觉得自己贴上了另一股更为难以忽视的灼热。
　　“……”
　　离得近了, 便能听着苏湛清的心跳声不如他声音里这般平缓和静。
　　顾月明十根脚趾有些紧张的抓在一起, 只能出声试图提醒：“二、二郎？”
　　手、手。
　　苏湛清未曾应声。
　　手如她心底念着的那般退离了开来。
　　而后。
　　牵着她的左手覆上了自己心脏跳动的位置。
　　衣物独有的质感以及胸膛处的灼灼热意一起传来。
　　顾月明左手一烫, 便想缩回。
　　被苏湛清再次扣住。
　　下一秒。
　　不待她有所反应。
　　唇畔覆上了一道温软。
　　不同于上次的一碰即离。
　　呼吸声渐沉的同时, 唇畔的温软愈发的贴近。
　　苏湛清的鼻翼紧紧的贴着她的鼻翼，顾月明心跳瞬间加快。
　　被扣住的左手不自觉的抓着前面的衣衫。
　　只散着零零星星亮光的黑暗当中，眼前视线虽然模糊了一些，但旁的感官确实愈发的清晰。
　　掌心下，苏湛清的心跳强劲有力，跟着她的心跳声一起快速跳了起来。
　　苏湛清的吻不疾不徐，还带着莫名的温柔。
　　但随着他这一吻的逐渐加深。
　　顾月明的舌头却开始慌乱，舌尖亦是逐渐开始酸胀。
　　“唔——”
　　直到缺氧的感觉越来越严重，顾月明甚至开始觉得有些喘不上来气的时候。
　　他才松了开来。
　　两人之间的距离再一次的拉近。
　　苏湛清不知何时半支起了身子。
　　屋内两道急促的呼吸声明显。
　　顾月明大口呼吸新鲜空气的同时，苏湛清沉沉的声音落在她的耳畔。
　　他再次重复此前的话语，徐声道：“想听娘子日后也唤我……”
　　“……相公。”
　　后面明明只轻轻浅浅两个字，顾月明抓着他衣服的手再次一缩。
　　一个细碎的吻落在她耳垂位置。
　　片刻即离。
　　苏湛清缠绵愈发明显的声音响起：“娘子在外人面前唤我相公。”
　　停了停，才继续道：“如何眼下只你我二人，反倒只唤一声二郎。”
　　顾月明：“……？”
　　他的一字一句近在咫尺，砸的本就开始昏沉的顾月明愈发的迷糊。
　　言随心动。
　　懵懵的反驳：“我何时在外人面前唤二郎相公。”
　　黑暗中，苏湛清轻啄了啄她耳垂处：“今日酉时。”
　　顿了顿，再次道：“三刻。”
　　“……”
　　顾月明手中依旧抓着他的衣服。
　　开始顺着这个时辰，在昏昏沉沉的脑海当中翻找记忆。
　　片刻后。
　　默。
　　隐隐想起了她下午到底如何会唤苏湛清相公。
　　苏湛清似有所察，轻缓着声音道：“娘子记得了？”
　　顾月明眼睫动了动。
　　想着解释：“我只是顺着……”
　　话未落，便听着苏湛清徐徐的道：“娘子只要记得便好。”
　　“……嗯？”
　　顾月明心底的疑惑没有留过一息。
　　“旁的……”
　　面前，苏湛清说着，若有似无的轻笑了一声，唇便再一次覆了上来。
　　顾月明剩下所有的解释便再一次被悉数堵了回去。
　　“唔——”
　　许久之后，才再次获得了呼吸喘息的机会。
　　苏湛清轻声：“……不重要。”
　　说完，轻轻的啄了啄顾月明唇角处：“日后只你我二人，也唤相公便是。”
　　“……”


第61章 
　　若是苏湛清只在平常时这般闲提一句。
　　她或许还能将“相公”两个字叫出口。
　　可他现下这般……
　　顾月明反倒唤不出声。
　　虽然知晓苏湛清看不清她眼底情绪, 顾月明还是下意识的避了避眼神。
　　商量：“要、要不还是日后。”
　　苏湛清笑音落在她耳间。
　　意外的爽快：“那就日后。”
　　说罢，手重新搭回了她的腰间。
　　突然正经：“睡吧。明日午间下学，我同娘子上街找人再打一张桌子。”
　　顾月明：“……？”
　　顾月明一直疯狂跳动的心突然顿了顿。
　　才想着男主如何这般快就将方才发生的事情揭了过去。
　　就听着苏湛清又道：“娘子与我两情相悦便足矣。”
　　“……？”
　　*
　　顾月明被圈在苏湛清的怀中, 许久不曾再动弹。
　　直到她迷迷糊糊之间要睡过去的时候, 都在琢磨。
　　苏湛清是如何从两情相悦的事情上面, 直接跳到称呼上面。
　　又是如何在圈着她亲罢之后，轻飘飘的揭过称呼，直接跳回到两情相悦的事情上面去的。
　　总觉着他绕了这一个大圈子，就是为了亲亲。
　　又觉得应该不是。
　　“……”
　　*
　　次日清晨。
　　顾月明醒过来的时候, 苏湛清已经去了书院。
　　晨光洒落进屋内，一扫昨晚的暗色。
　　顾月明愣愣的躺在床上。
　　少见的从脸颊一直红到了耳后。
　　半晌之后，倏地抬手拉过被子蒙住了头。
　　夭寿。
　　昨晚睡前的影响直接延续进了梦里。
　　一整晚, 她都梦见自己被苏湛清圈的严实, 一次又一次的重复着睡前的事情。
　　甚至, 因为某不知名的原因。
　　险些在梦中做出更加亲密的事情。
　　“……”
　　梦中情形影响过大。
　　顾月明足足蒙着被子躺了小半个时辰, 才逐渐说服自己。
　　——都是苏湛清的锅。
　　可直到起床之后, 她面上的红意都不曾散去。
　　今日天气不错。
　　她出了西屋的时候, 日光已经照了大半个院子。
　　苏家大哥已经在刻板，秦氏坐在他旁边，两人闲聊着什么。
　　听着这边的动静，一起看了过来。
　　“弟妹醒了？”
　　见着顾月明面上的红意, 秦氏揶揄的看了两眼。
　　可毕竟苏家大哥也在。
　　她也并未多言什么。
　　顾月明尽量神色平常的同两人打招呼。
　　她起了，秦氏便也没有再继续陪苏家大哥坐着。
　　起身之后，和顾月明商量着道：“我看二弟昨天过了午时才回来, 往后晌午这餐晚些时候再做？免得到时候饭都凉了。”
　　顾月明倒是无所谓。
　　但还是看了眼秦氏和她身后的苏家大哥：“晚一些, 大嫂大哥这边会不会饿着肚子。”
　　毕竟, 苏家以往晌午这顿饭要早一些。
　　秦氏摆手：“就那么一会儿的时间, 能饿个什么肚子。”
　　顾月明点头：“那听大嫂的。”
　　秦氏笑了笑，拉着她闲聊了几句之后，又郑重其事的交代道：“对了，弟妹今日莫要出去院子外面，若是有事必须出去，我和你大哥同你一起去。”
　　顾月明不解：“嗯？”
　　即便院子里没有什么旁人在，秦氏还是压了压声音，指了指院子外面：“不太平。”
　　顾月明：“不太平？”
　　秦氏食指做了一个禁声的动作，拉着她小心翼翼的走去院门口。
　　而后，稍稍拉开了一些院门，示意她顺着门缝往外看。
　　顾月明顺着秦氏的意思看了外面一眼。
　　而后，沉默：“……”
　　手持着钝刀的奇人还在。
　　同昨晚只守在说书先生院门口不同，眼下他来回的在巷子里踱步。
　　秦氏继续压低着声音小声道：“从我起的时候，这人就这般凶神恶煞的在了。”
　　顾月明嘴角动了动。
　　奇装异服，手持钝刀。
　　确实能称得上一句“凶神恶煞”。
　　顾月明伸手，准备拉开院门。
　　秦氏瞪着眼睛摁住：“你现在就要出去？”
　　说着，转头便要喊苏家大哥。
　　顾月明拦了她一把：“没事的，大嫂。”
　　说着，指了指院子外面的奇人：“这人我认识？”
　　秦氏：“……认识？”
　　顾月明点了点头，拉开了院门。
　　秦氏想了想，还是跟着一起走了出去。
　　万一见状不对，她也好及时拉着人回院子里。
　　隔壁门口守着的奇人闻声朝着这边看了一一眼。
　　顾月明身后的秦氏立马缩了缩脖子，小声道：“弟妹你当真认识。”
　　顾月明点了点头：“无碍的。”
　　毕竟男主认证过的“这人虽衣着奇怪了一些，但追赶之间颇有分寸”。
　　秦氏多少还是有些不放心。
　　顾月明和奇人视线对上。
　　片刻的沉默。
　　顾月明看着他眼底的两个青黑眼圈，嘴角抽了抽：“你是……就这般守了整晚？”
　　对面奇人见是熟人，眯了眯眼睛。
　　二话不多，便提着钝刀走了过来。
　　秦氏见状，拉着顾月明就要退回院子里。
　　顾月明一个踉跄。
　　奇人已经飞快将钝刀塞到了顾月明的手中。
　　同样打着招呼道：“是你啊！快！快！正好帮我守一会儿。”
　　说罢，也不待顾月明点头，飞快的朝着巷子尽头的一处茅房跑去。
　　顾月明：“……”
　　秦氏：“……”
　　秦氏嘴唇动了动。
　　看了两眼飞奔着离去的奇人的背影，又看了两眼被塞入顾月明手中的钝刀。
　　道：“这还真是认识，凶器都塞过来了。”
　　顾月明：“……”
　　隔壁，几乎是奇人的背影才扎进了茅房当中，说书先生就探了小半个头出来。
　　他眼底同样一片青黑。
　　看着像是和方才的奇人一般，一整晚都不曾休息。
　　探出头来在巷子里四处扫了扫之后。
　　和顾月明四目相对，小声的问道：“那疯子呢？”
　　顾月明和秦氏一起看向了茅房的方向。
　　说书先生了然。
　　半点不废话，出了院子就跑。
　　路过茅房的时候，不忘大声的朝着里面喊：“哈哈！我出来了！你就等着被抓去坐牢吧你！！”
　　话音未落，茅房里奇人熟悉的身影便奔了出来。
　　一边提裤子，一边追：“你站住！！！”
　　眨眼的功夫，两道身影便一前一后消失不见。
　　秦氏看了一眼顾月明，又看了一眼顾月明手中的刀：“那我们……”
　　才说着，苏家对面的院门也被打了开来。
　　洛望山如同方才的说书先生一般探头出来。
　　没在巷子里寻见奇人的身身影之后，看向顾月明：“人呢？”
　　顾月明和秦氏再次一起看向巷子口两人消失的方向。
　　片刻后：“跑了。”
　　洛望山皱眉：“那宋西皮呢？”
　　顾月明默：“宋……西皮？”
　　洛望山指了指他隔壁的院子：“就是昨天茶馆说书的那个臭哔哔哔——”
　　顾月明：“……”
　　但还是再次指了指巷子口的方向：“也跑了。”
　　洛望山眼底片刻的懊恼。
　　转瞬之后，就来了兴致。
　　朝着顾月明问道：“去府衙了？”
　　顾月明点头：“应当是吧。”
　　洛望山眼前亮了亮，也不耽搁了，飞快的出门。
　　一边锁门一边招呼顾月明和秦氏：“那你们两还愣着作甚，还不快去府衙？”
　　顾月明和秦氏一起看他：“去府衙做什么？”
　　洛望山已经扇子啪的一收别在腰间，快步朝着巷子口赶去：“看热闹啊！”
　　顾月明：“……”
　　秦氏：“……”
　　6。
　　*
　　这热闹，顾月明和秦氏到底是没有跟着一起去看。
　　两人提着刀回了院中的时候，埋头刻板的苏家大哥吓了一跳。
　　不止是他。
　　午间，苏湛清下学回来的时候，同样多看了院子里的那柄钝刀几眼。
　　“这刀怎么在院里。”饭时，多问了顾月明一句。
　　被几位新邻居这么一打岔，顾月明再对上苏湛清，虽然还剩了些尴尬，但也还算正常。
　　他问了，顾月明便简单的将早间的事情同他讲了讲。
　　苏湛清：“……”
　　“那就先寻个角落放着，等那人回来取吧。”
　　顾月明点了点头。
　　苏湛清又道：“若是那说书先生当真去了府衙，这刀估摸得留一些日子。”
　　顾月明给自己夹了一筷子鸡蛋，好奇：“会关上一些日子吗？”
　　秦氏也好奇的竖了竖耳朵。
　　毕竟，今日一早她打开院门看见有人凶神恶煞持刀守在院子里面也被吓得不轻。
　　苏湛清：“按照大尧律法，他这般虽未伤人，应当也会关上三日至半月时间。”
　　顾月明又看了两眼院子里那柄钝刀。
　　难怪奇人憋着去茅厕的意思，也要说书先生一整晚不让他出门。
　　但……
　　说起来，奇人将刀塞给她的时候，好像是说了要她帮忙守着的话。
　　顾月明看向秦氏。
　　秦氏明显也想到了这里。
　　和顾月明对视了片刻之后，给她夹了一大筷子的菜放在碗里：“弟妹多吃些。”
　　顿了顿：“等这人被关起来了，我同弟妹去牢里看看他吧。”
　　顾月明：“……”
　　*
　　饭后。
　　苏湛清同顾月明上街了一趟，重新托人订了桌子。
　　将顾月明送回家之后，便又匆匆回了书院。
　　秦氏和苏家大哥都没在。
　　顾月明干脆坐在院子里拿着奇人的那柄钝刀看了起来。
　　有一说一。
　　不论是纹理还是细节。
　　这刀都无比还原她画本当中的模样。
　　顾月明看不出这刀的材质。
　　但入手厚重有质感，一看便是用了心的。
　　再想着奇人身上的那些“奇装异服”，顾月明倒是对这人愈发的好奇了起来。
　　诚然，大尧在一些方面并不如寻常的朝代那般讲究。
　　但也不曾对这些“奇装异服”这般接受良好。
　　这人能顶着诸多目光神情自若的穿出来，当得上一个奇字。
　　正想着，院子的门被敲响。
　　顾月明随手将刀立在旁边，起身开门，就见着两名官差站在门口。


第62章 
　　顾月明愣了愣。
　　就见其中一人板着脸道：“我问你, 歹徒可在家中藏了凶器？！”
　　顾月明：“……？”
　　另外一人同样板着脸：“我劝你趁早交出来，莫要让我们进去搜！”
　　顾月明：“……”
　　虽然心底大概明了他们的意思。
　　但顾月明还是为两人言语当中的逻辑无语了片刻。
　　这两人还在瞪着她。
　　顾月明侧了侧身子，又伸手指了指远处倚着墙立在那里的那柄钝刀：“您二位是指它吗？”
　　其中一名官差点头。
　　从她让出来的空隙进了院子, 去取那柄钝刀：“不错！”
　　另一人继续道：“这凶器与城内一名凶徒有关, 现下我们要带回去。”
　　顾月明点头：“好。”
　　那官差停了停, 又看了顾月明两眼：“你见过歹徒？”
　　顾月明点头。
　　那人又道：“那你也和我们走一趟！”
　　顾月明：“……”
　　顾月明也没想到，绕来绕去她还是得跟着走这一趟。
　　*
　　顾月明跟着两名官差，才出了巷子口，就正好遇上了回来的苏家大哥和秦氏。
　　秦氏看着顾月明走在两名官差中间, 腿一抖就倒了过来。
　　迎面的顾月明和一旁的苏家大哥忙扶了她一把。
　　秦氏紧张的看着顾月明：“我就出去了一会儿，怎么了这是？”
　　苏家大哥也看向两名官差：“差爷，这是怎么了？”
　　其中一名官差凝眉：“什么怎么了？府衙拿人看不懂？！”
　　另一名官差瞪眼：“歹徒凶器, 人证物证俱在, 此人必须得跟我们回衙门, 让开！”
　　秦氏和苏家大哥同时脸色一白。
　　顾月明：“……”
　　顾月明再次无语。
　　歹徒凶器, 人证物证俱在。
　　听着她像是歹徒一般。
　　没好直接瞥向两名官差。
　　顾月明只能快速朝着已经被吓白了脸的秦氏解释了一句：“没事, 大嫂不必担忧。”
　　“是早间那人在府衙被定做了歹徒, 这刀是凶器。
　　“眼下这刀做物证，我做人证跟着去一趟。”
　　那两人官差冷着脸点头：“不错。”
　　朝着苏家大哥和秦氏道：“赶紧让开，再拦着连你二人一并带回去！”
　　腿软的秦氏：“……”
　　扶着她的苏家大哥：“……”
　　但好在，可以松口气：“原来只是做人证。”
　　那为什么是“拿人”？
　　苏家大哥和秦氏一起看向两名官差。
　　两名官差已经领着顾月明继续往府衙走。
　　顾月明给了苏家大哥和秦氏一个安心的眼神：“不必担忧。”
　　秦氏看了一眼, 由着苏家大哥扶着。
　　到底还是不放心，道：“你扶着我，我们跟着去看看, 莫要出什么事。”
　　苏家大哥点头, 扶着她一起跟了上去：“嗯。”
　　*
　　一行人到了府衙的时候。
　　顾月明和那柄刀一起被带进了堂内, 苏家大哥和秦氏被拦在了外面。
　　进了堂内之后, 顾月明就察觉此处过于热闹了一些。
　　除了应当在场的奇人和说书先生宋西皮之外，旁边还站了好几人。
　　带着顾月明回来的其中一名官差伸手指了指那几人站着的位置，朝她道：“去那里候着，等大人唤你。”
　　说罢，自己快步举着刀上前：“大人，凶器已带到！”
　　顾月明：“……”
　　顾月明听话的走了过去。
　　她的新邻居洛望山朝着她点了点头，友好的小声招呼：“来了。”
　　顾月明：“……”
　　顾月明点头，小声道：“来了。”
　　相互问好之后，顾月明又看向他身侧本不应当出现在这里的吴掌柜。
　　小声的继续问道：“吴掌柜怎么在这。”
　　公堂之上，吴掌柜也没敢大声说话，压着声音解释：“我来替少东家作证。”
　　顾月明：“少东家？”
　　吴掌柜点了点头，眼神看向正堂中间跪着的奇人：“少东家户籍证明留在书局，衙门老爷质疑他的来历，我来送户籍证明。”
　　顾月明：“……”
　　顾月明看了正堂中间的奇人一眼。
　　这竟然是大尧大型连锁书局四方书局的少东家？
　　“不像吧？”旁边，洛望山凑了凑声。
　　顾月明看了洛望山一眼，点头：“不太像。”
　　洛望山折扇啪的一声打开。
　　堂内官差瞬间齐刷刷的看了过来。
　　洛望山又悄无声息的将折扇合上。
　　嘴唇不动，小声的和顾月明嘀咕：“我瞧着也不像。”
　　一旁听得清楚的吴掌柜：“……”
　　吴掌柜身侧站着的、唯一一名顾月明眼生的、胖乎乎的中年人乐呵呵的推了推吴掌柜的胳膊，同样小声的道：“我一瞧着你们少东家就富裕，所以方才开口就要了五千两。”
　　顾月明三人一起看他。
　　这人友好的朝着三人笑了笑。
　　继续推了推吴掌柜的胳膊：“怎么样，老弟够捧你的面吧？”
　　吴掌柜瞥眼瞪他，不说话。
　　顾月明看向洛望山，小声问道：“这位是。”
　　洛望山低声解释：“这位是学府茶馆的朱掌柜。”
　　顿了顿，扇子点了点中间跪着的奇人，继续道：“昨日他在学府茶馆砸了东西，来要钱。”
　　顾月明点头：“原来如此。”
　　洛望山稍稍退了一些，拉开了和吴掌柜还有朱掌柜的距离。
　　眼神示意顾月明站过来一些。
　　顾月明跟着退了一些。
　　洛望山压着声音，继续道：“想不想知道砸了什么？”
　　顾月明看着他神神秘秘的模样，好奇：“嗯？”
　　洛望山和她八卦：“朱掌柜爷爷手里留下来的一张祖传实木雕花桌子。”
　　停了停，补充道：“据说他爷爷亲手搬回店里的。”
　　顾月明看了眼和和气气胖乎乎的朱掌柜：“……？”
　　一张店里的寻常木桌子。
　　他爷爷抬了一下，开口五千两？
　　6。
　　前面，上首的知府已经看过了那柄钝刀。
　　看向中间跪着的宋西皮：“本府问你，你口中所言凶器，可是此物？”
　　宋西皮点头：“回禀大人，正是。”
　　上首知府又看向奇人少东家：“此物如你所言，确实不在管制范围内，但亦能伤人。”
　　“你昨日大街上持器械奔走，亦造成百姓恐慌，便改判你牢内自省三日，你可有疑议？”
　　奇人少东家手里捧着摘下来的朝天冠，摇头：“回禀大人，草民并无疑议。”
　　上首知府抬了抬手，奇人少东家便被押了下去。
　　知府又看向顾月明几人这边。
　　待看到多出来的顾月明时，明显默了默。
　　但转瞬便恢复如常，看向朱掌柜：“至于你这学府茶馆。”
　　朱掌柜上前。
　　知府继续道：“便由四方书局派人恢复原样。”
　　吴掌柜快步上前：“是。”
　　知府皱了皱眉，看了眼朱掌柜：“你那被砸了的……五千两银子的茶桌……”
　　说到五千两的时候，明显无语。
　　又看向吴掌柜：“你四方书局给他打十张一样的，一并送去茶馆。”
　　顿了顿，再次看向朱掌柜：“辛苦，让你爷爷再搬一趟。”
　　“……”
　　良久，吴掌柜和朱掌柜一起行礼：“……是。”
　　“行了，退堂。”
　　“退堂——”
　　*
　　堂内的人开始散去。
　　顾月明跟着洛望山还有吴掌柜、朱掌柜、以及起身的说书先生宋西皮一起往外走。
　　宋西皮见着顾月明，有些意外：“你这小姑娘怎么也来了？”
　　顾月明默：“……”
　　这不到一刻钟的功夫完全用不到自己，她也不知道那两名官差为什么要带着自己一起来。
　　只能熟练的朝着宋西皮友好的笑了笑：“来看热闹。”
　　“……”
　　宋西皮摇了摇头，啧啧了两声之后，也没多问。
　　拉着好友朱掌柜赶着向前：“这在府衙里耽搁了这么长的时间，茶馆多少茶客等着我回去说书，老朱你怎的还这般慢慢悠悠的。”
　　朱掌柜被迫脚步加快：“你慢点，我那新桌子的要求还没和吴掌柜提！”
　　宋西皮边骂边拉着他继续往前：“提个屁，我方才都没好意思当堂骂你，就你那些破烂东西还要赔。”
　　“什么破烂东西？你再这样，往后莫要在我的茶馆继续说书了。”
　　“那你将欠我的那八百两银子先还了。”
　　“……行行行，破烂东西。你走慢点！”
　　宋西皮和朱掌柜一前一后匆匆赶回茶馆去。
　　吴掌柜和洛望山一左一右在顾月明身侧，同时“呸”了一声。
　　顾月明：“……”
　　这两人等着“呸”过了，这才收回了视线。
　　吴掌柜看了顾月明和洛望山一眼，这才问道：“二位先生认识？”
　　顾月明和洛望山同时点了点头：“算是认识。”
　　吴掌柜：“这倒是巧了。”
　　看向洛望山：“此前顾姑娘还托着我谢谢洛先生。”
　　又看向顾月明：“洛先生还说托我引见与姑娘认识，不曾想二位竟先认识了。”
　　洛望山和顾月明同时看向吴掌柜：“……嗯？”


第63章 
　　听吴掌柜说完的两人明显的愣了愣。
　　两人面前。
　　吴掌柜也愣了愣。
　　道：“……怎的, 两位竟还不知晓吗？”
　　顾月明和洛望山对视了一眼。
　　吴掌柜回神之后。
　　先是笑着看向洛望山，给顾月明介绍道：“这位，就是姑娘初来咱们四方书局时, 提出书局可以给姑娘的话本预先做一番宣传的山水先生洛望山洛先生。”
　　顾月明：“……？”
　　吴掌柜说罢, 又看向顾月明, 给洛望山介绍：“这位，就是先生您这几个月时不时就要问起的中华小当家顾月明顾姑娘。”
　　洛望山：“……？”
　　顾月明和洛望山同时默了默。
　　而后又看向对方同时有些不确信的开口。
　　“您是山水先生？”
　　“你就是中华小当家？”
　　“……”
　　*
　　片刻后。
　　顾月明率先从迟滞的思绪当中回神。
　　看向洛望山：“原来您就是山水先生。”
　　顾月明拱手致谢：“此前书局的事情，多谢先生。”
　　洛望山也回了神。
　　折扇别在腰间，拱手还礼：“客气了。”
　　虚假的客套才罢, 洛望山看了一眼吴掌柜，又看向顾月明：“我托着吴掌柜引见了这么久，总算是找到你了。”
　　顾月明好奇：“您找我？”
　　洛望山略过吴掌柜, 伸了伸手, 引着顾月明向前：“我们边走边说。”
　　说着, 自己先快走了两步, 明明白白着将吴掌柜落在了后头：“有些画本先生之间的私事要讲, 就不和吴掌柜您同行了。”
　　说完, 和气的朝着吴掌柜笑了笑，又伸手示意顾月明跟上。
　　顾月明：“……”
　　吴掌柜：“……”
　　顾月明看向吴掌柜。
　　吴掌柜笑着拱手：“那姑娘先走，正好我也还得再去请着见一见少东家。”
　　他要去探监。
　　顾月明点头：“好，您忙。”
　　*
　　两人才离吴掌柜远了一些。
　　顾月明就听见洛望山压了压声音, 道：“你可把我害惨了！！”
　　顾月明动作一滞，看他：“……嗯？”
　　这话可不兴说。
　　洛望山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回看向顾月明：“你这人, 每月画的也太多了些！”
　　一边说着, 一边恨铁不成钢的看了她一眼：“你怎的能每月三份画本子一起画？！”
　　顾月明迟疑：“……三份一起画, 不可以吗？”
　　洛望山以手扶额：“当然不可以, 这其中问题大了！”
　　说着，脚步顿住，全然一副严肃的模样：“你这三份一起可当真是害惨了我！！”
　　顾月明看了眼还被拦在外面等着的苏家大哥和秦氏，朝着两人做了一个“无碍”的口型。
　　跟着洛望山一起站定。
　　愿闻其详。
　　洛望山皱着眉，认认真真的道：“我当日在四方书局看了你的画本子，给吴掌柜提了提前试看的主意，你可知是为何？”
　　顾月明想着吴掌柜当日说的原因，点头：“因为先生向来喜欢提携后辈。”
　　“狗屁！”顾月明话音未落，洛望山就愤愤出了声：“我那是想着你能同我共进退！”
　　顾月明：“共……进退？”
　　“一起被催，一起被骂”几个字洛望山不曾说出口。
　　但却莫名表现的明显。
　　洛望山继续道：“可不是共进退。”
　　一边说着，一边连连摆手：“可你这每月三份画本子一起，都要近百来张的画稿了！”
　　“如今这群爱看画本子的人里，因着你，我可是被骂了一个惨！”
　　顾月明嘴角有些艰难的扯了扯：“……”
　　原来是这样。
　　好像，她第一次去四方书局的时候，是听着那小姑娘提过一些山水先生画的慢。
　　想着，顾月明又看着他，试探着问道：“那您每月画……？”
　　洛望山腰间折扇一抽，啪的一声打开：“十张！”
　　简单的两个字，掷地有声。
　　顾月明也惊了：“十张？”
　　顾月明：“一月？”
　　洛望山：“一月。”
　　顾月明：“……”
　　这般少？
　　顾月明愣神感慨的间隙，洛望山已经又将手中的折扇合了起来。
　　看着她，好商好量的道：“如何？”
　　顾月明回神：“什么？”
　　洛望山：“当然是你我二人同进退。”
　　说着，认认真真的建议道：“你听我的，往后你也同我一样，每月十张。”
　　“今天你十张，明天我十张。总有一天，这大尧的所有画本先生一月都只画十张！”
　　洛望山畅想着没有人骂他的美好明天。
　　顾月明：“……”
　　顾月明礼貌的笑了笑：“我还是不同先生一起了。”
　　洛望山眼底畅想一收：“嗯？为什么？”
　　顾月明抬脚往府衙外面走去：“总觉着良心会疼。”
　　洛望山后脚跟上去，还要劝说：“良心？”
　　顾月明点了点头，又道：“不瞒先生，若是思路顺畅，我一晚上的功夫便可以画好这十张。”
　　洛望山默：“……一晚上几张？”
　　顾月明：“十张。”
　　洛望山盯着她看了片刻。
　　眯了眯眼。
　　也不知为何，瞬间没了聊下去的欲./望。
　　洛望山抬脚就走：“告辞。”
　　顾月明：“……”
　　等着顾月明出了府衙的大门，秦氏和苏家大哥看着气势汹汹离开的洛望山，有些担忧的看向顾月明：“没事吧？”
　　顾月明摇头：“没事。”
　　顾月明本以为至少也得过几日才会再见到洛望山。
　　却没想到，她和秦氏还有苏家大哥才从府衙回去，就见到了等在门口的洛望山。
　　见着三人，洛望山先是客客气气的朝着秦氏和苏家大哥见了礼。
　　而后，又看向顾月明：“姑娘此前说的事情，我有些不太信。”
　　顾月明：“……？”
　　洛望山正色，继续道：“除非姑娘今晚画好，明早让我瞧一瞧？”
　　说罢，交代：“要《仙路》，不要旁的两本。”
　　顾月明：“……？”
　　“我眼下只看姑娘的《仙路》。”
　　“……”
　　*
　　顾月明到底还是没有信了洛望山的忽悠，一晚上赶个十张画稿出来。
　　秦氏去街上转过之后，便想着自己做些香囊去卖。
　　顾月明一连几日，都在陪着秦氏忙。
　　“明日就是上元节，今年在府城，街上晚间热闹的很，弟妹同二弟倒是可以出去转转。”
　　秦氏手里缝着香囊，同顾月明闲聊。
　　今日两人出去的时候，街上不少商铺外都已经挂上了灯笼绸带。
　　顾月明还是第一次经历古时的上元节。
　　心底是有些好奇：“大嫂知道，上元节城里有什么活动吗？”
　　秦氏摇头：“我也第一次在城里过这上元节。过往在家，一大家子人会煮汤圆吃，不过城里同家里肯定是不一样，今日我上街瞧着都开始热闹了。”
　　顾月明点头，顺着秦氏的意思将旁边的剪刀递给她：“那明日等二郎下学，我们一起去。”
　　秦氏笑着应了声：“好。”
　　心底又不自觉的想到了家中的冬至夏至：“也不知道冬至夏至这几日在家有没有听爹娘的话。”
　　说着，又同顾月明道：“我和你大哥想着，等这月你大哥将刻板交给书局，拿到了钱之后，就同你还有二弟商量，将爹娘还有冬至夏至一起接来府城。”
　　顾月明点头：“嗯嗯，主屋一直给爹娘留着呢。”
　　秦氏叹了一声：“来的时候还说等你大哥的事情定下来，往后二郎读书的钱都由我们来，谁曾想来了之后这院子的租金都还是你同二郎在给。”
　　顾月明摆了摆手：“都一样。”
　　秦氏摇了摇头，没再说什么。
　　不过，这倒是又让顾月明将要不要买院子的事情提了上来。
　　当晚，顾月明便同苏湛清又聊起了这件事情。
　　苏湛清躺好之后，才熟练的将人圈进了怀里。
　　就听着顾月明问起买下这处院子的事情。
　　黑暗中，苏湛清下巴熟练的在她头顶处蹭了蹭：“娘子心底如何想？”
　　顾月明也没瞒着，徐声道：“之前我总想着依着二郎的能力，明年开春一大家子人或许就会去京城。”
　　“可来了这里住下来之后，还是觉着该买下来。”
　　苏湛清没有先搭话。
　　牵着她的手搭在了自己的腰间。
　　又将自己的手同样搭在了她的腰间。
　　“……”
　　这才道：“那明日去了书院，我寻仲远问一问此处院子主人的事情。”
　　顾月明在他怀里应声：“嗯。”
　　头顶处，苏湛清声音响起：“不过，我倒是才知晓，娘子心底竟对我有这般高的肯定。”
　　说着，搂着她又靠近了一些。
　　顾月明：“……？”
　　清晰的察觉着苏湛清搂着她的手如同上次一般往下，想像上次一般将自己托到同一高度去。
　　顾月明整个人再次缩了缩，直接在苏湛清怀中蜷成一团。
　　肯定就肯定，这手又是要作甚？
　　顾月明一边将自己蜷缩起来，一边道：“时辰都这般晚了，二郎怎的还在说话？”
　　“……？”


第64章 
　　苏湛清笑了一声：“是我不对。”
　　可道歉之后, 床间的气氛到底还是升了温。
　　他大手托着，在怀里蜷缩成一团的顾月明就被举到了相同的位置。
　　“我向娘子致歉。”
　　“……？”
　　话落。
　　顾月明还不曾反应过来，苏湛清便直接亲了上来。
　　“……”
　　*
　　第二日就是上元节。
　　书院同样给一众学子放了半日的假。
　　午饭后。
　　苏湛清和顾月明先一起去了隔着一道街的李勒处。
　　去看看房子的事情。
　　苏湛清：“仲远先带我们去寻掮客, 托着掮客问问院子的主人。”
　　顾月明点头：“好。”
　　李勒住的院子距离苏湛清的小院就一条街。
　　苏湛清和顾月明到的时候, 正好是李勒开的门。
　　“子固, 弟妹。”
　　李勒依然是熟悉的笑眯眯的模样，朝着两人打过招呼之后，便道：“我才同西瓜说着你们也该来了。”
　　顾月明和苏湛清同样和他打过了招呼。
　　当初在书院附近寻院子的事情是得忠叔操办的。
　　李勒来府城读书之后，忠叔和西瓜一起跟着。
　　所以, 今日忠叔也跟着去。
　　忠叔领着几人往旁边的一条街的方向走。
　　边走边同几人闲聊：“当日租院子的时候，我倒是听那掮客提过一嘴。”
　　“苏公子租的那处院子，若是当真要买下来, 怕是未必能成。”
　　顾月明三人看他：“嗯？”
　　忠叔给几人解释：“我听说, 苏公子那处一整个巷子里的院子, 似乎都是一个人的。”
　　顾月明：“……？”
　　即便是家里富庶的李勒, 乍听到忠叔说起这件事情, 也有些愣神：“一个人的？”
　　忠叔点头：“当日那掮客只闲提了一句, 我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方才听着公子您提起来了，这才又想起来了。”
　　“只听说，好像是早些年那人一户一户花了大价钱买下来的。”
　　顾月明看了苏湛清一眼：“若是这样，估计这人未必会卖。”
　　苏湛清道：“无妨, 我同娘子先去看看。”
　　“好。”
　　那掮客住的同样不远。
　　顾月明几人到的时候，那人正巧在家。
　　听着几人的来意，给几人各自倒了一杯热水：“你们想问问买下那处院子的事情？”
　　顾月明点了点头：“是, 想请您问问院子的主人是否愿意卖。”
　　掮客赚的就是中间费, 所以倒也没有直接拒绝, 只道：“可以, 我去问问主人家的意思，此事我过两日给几位回复。”
　　“有劳您了。”
　　这个流程必须得走，急不得。
　　顾月明几人道谢之后，便又出了掮客家中。
　　*
　　今日街上热闹，苏湛清和李勒又得了闲。
　　几人也没有着急着回家，出了掮客所住的巷子之后，便顺着在街上转了起来。
　　“到底还是府城热闹。”
　　一连路过了三个杂耍的摊子之后，李勒忍不住道。
　　他旁边，忠叔也道：“眼下时辰还早，晚一些时候只会更热闹。”
　　“今晚酉时左右，城里会有好几支舞龙灯的队伍，就从乌龙街出发，绕着城内的几条大街走上一圈。”
　　“等着舞龙灯的队伍过了，府衙那边高跷队，祈神队也会开始出发。”
　　“离咱们近一些的学府街，晚一些时候灯谜、花灯、烟花都会有。”
　　忠叔一边给几人讲着这几日听来的热闹，一边朝着李勒和苏湛清道：“学府街临近府学，猜灯谜的活动年年都是一大看头。”
　　“我听住在咱们隔壁的老张说，书院教谕、训导，每年这种时候也会跟着去看看。”
　　李勒点头：“听着确实热闹。”
　　说着，熟练的转头看向另一侧的苏湛清：“子固，今晚你我可要去好好……”
　　话没说完。
　　停在了他目光落在苏湛清身上的瞬间。
　　旁侧，苏湛清正低着头同顾月明说话。
　　“晚间，我同娘子先去瞧一瞧龙灯，再去放河灯、看烟花？”
　　顾月明也在同他小声闲聊：“龙灯……是舞龙舞狮吗？”
　　过往县里上元节也会有诸多活动，虽不如府城声势浩大，但大致也差不了太多。
　　苏湛清在县里读书，见过不止一次。
　　听着顾月明这般问，也没多想，只当她以往年节的时候少去县里，不曾见过。
　　低头，耐心的给她解释道：“惠州府龙灯同寻常舞龙舞狮有些区别。这种节庆时节，多举的是亮了灯的板凳龙。”
　　不懂。
　　但好奇。
　　顾月明眨了眨眼。
　　苏湛清笑了声：“晚间我带娘子去看。”
　　顾月明点头：“好。”
　　说着，又道：“一会儿我回去喊了大嫂一起去看。”
　　苏湛清：“……”
　　苏湛清摇头：“大嫂那边自会有大哥陪着，今晚只我同娘子四处转转。”
　　一旁的李勒、忠叔：“……”
　　李勒看了忠叔一眼，无奈的默了默。
　　忠叔倒是依旧乐呵呵的：“等着往后公子自己娶了娘子，也是这般。”
　　“……”
　　*
　　乌龙街在城中心。
　　几人住着的府学这处在城西。
　　专程过去乌龙街没什么必要。
　　等酉时左右，顾月明几人一起去了府衙外的街上。
　　忠叔回去喊西瓜。
　　眼下只有顾月明、苏湛清还有李勒三人。
　　天才带上了一点的暗色，城内四处的灯笼已经亮了起来。
　　一路行来，街上所有的酒楼茶馆都人来人往。
　　临街的窗口处，更是聚着不少看热闹的人。
　　“看来都是等着看龙灯收尾盘龙的。”李勒和苏湛清道：“我们去前面盘龙收尾近处寻一间酒楼等等看？”
　　人多。
　　又是在节庆的时候。
　　街上热闹的同时也少了几分平日里的拘束。
　　同街上不少人一般。
　　苏湛清也牵起了顾月明的手。
　　听着李勒的建议，本欲点头。
　　但侧头看了一眼身旁看着热闹的顾月明，转而又道：“还是寻一处茶馆。”
　　李勒：“……大过节的，不小酌两口？”
　　去什么茶馆？
　　李勒看向顾月明。
　　顾月明也记着上次在家中一碗倒的事情。
　　沉默片刻，看向李勒商议：“不若，还是茶馆？”
　　李勒：“……”
　　“成成成，子固同弟妹都说去茶馆，那我们就去茶馆。”
　　三人便寻了一处茶馆。
　　一楼大堂没什么位置。
　　二楼也没有。
　　不过几人上去的时候，正巧有原本坐着的两人似乎看到了街上什么热闹的东西，飞奔着离开。
　　李勒眼疾手快过去坐好。
　　朝着苏湛清和顾月明招手：“正正好被我们赶了一个巧！”
　　顾月明看着动作没有他迅速，只能被迫停在半路的旁边几人，朝着他竖了竖大拇指：“真厉害。”
　　李勒摆了摆手：“好说，好说。”
　　眼下街上众人盼着的活动还未曾开始。
　　顾月明几人坐下来之后，茶馆伙计麻溜的上前收拾了前面客人留下的茶具，又给几人点了茶点。
　　一楼大堂圆台上已经连着讲了两个时辰的说书先生换了一个。
　　“道德三皇五帝，功名夏后商周。”
　　“英雄五霸闹春秋，顷刻兴亡过手。”
　　“……”
　　新上场的说书先生定场诗一罢，醒目一拍，熟练的便开始讲了起来。
　　三人边听边等。
　　等着茶馆伙计将几人点的茶点送上来之后。
　　苏湛清先给顾月明斟了茶，又取了一块枣花酥端放在了她的面前：“娘子尝尝。”
　　顾月明点头：“嗯嗯。”
　　一旁看着的李勒：“……”
　　李勒看了眼窗外喧闹的街道，又看回苏湛清：“一会儿，子固同弟妹去何处？”
　　苏湛清看向顾月明：“娘子想去何处转转？”
　　顾月明想着之前忠叔提过的活动：“我们先去放花灯？”
　　“等着放过了河灯，就去学府街那边猜灯谜？”
　　“学府街离着家里不远，结束了正好就回了。”
　　苏湛清点头：“就听娘子的。”
　　一旁，李勒看了两人一眼。
　　摇头：“嗐呀，这倒是不巧了。”
　　顾月明和苏湛清一起看他。
　　李勒笑：“我想先去学府街转转”
　　顾月明：“……”
　　李勒继续道：“这般不巧，那这一会儿就不同二位一起了！”
　　苏湛清没有任何挽留的意思：“好。”
　　李勒：“……”
　　对此，李勒不想细想。
　　给自己斟了一杯茶之后，直接岔开了话题：“说起来，今日这般热闹的时候，这处茶馆的说书先生怎的没讲《仙路》？”
　　“算算时间，《仙路》最新的内容不是应当有了？”
　　顾月明尝枣花酥的动作一滞，抬眼看向李勒：“《仙路》？”
　　李勒点头：“弟妹少听说书？”
　　说着，给她解释：“这是当下府城里众人最爱听的本子，据说是从画本子里传出来的。”
　　“这画本子我还不曾有时间去买来看。”
　　“不过这各家说书先生讲的，我这几日倒是听了不少。”
　　说完，又看向一旁的苏湛清：“子固前两日不是也同我一起去听过一次？”
　　顾月明看向身侧的苏湛清：“二郎也去听了？”
　　她怎么不知道。
　　苏湛清点头，给她解释道：“前日同仲远出去那次。”
　　顾月明：“……”
　　前日，苏湛清晚上下学是晚了一些。
　　她还以为男主是在书院里学习。
　　谁知道是出去嗨……
　　顾月明多看了苏湛清两眼。
　　苏湛清无奈的垂首望着她，细细的解释：“只这么一次。”
　　顿了顿，继续道：“也只听了《仙路》。”
　　这点李勒可以作证。
　　一旁李勒点头：“是了是了，当时子固答应与我同去，我这还有些不适应。”
　　“过往他可从来不会答应我这些事情。”
　　说着，又自己先好奇了起来：“原来，子固竟喜欢这《仙路》这般的？”
　　顾月明也再次看向苏湛清。
　　苏湛清看了眼探究的李勒，又垂眸看向顾月明。
　　而后。
　　点头：“嗯。”


第65章 
　　三人又坐着闲聊了好一会儿。
　　外面街道上忽然热闹了起来。
　　“来了来了, 龙灯来了！”
　　听着动静，等在茶馆内的众人立马便各自趴在窗口往外面街道上看去。
　　苏湛清伸手，拉着顾月明站在了窗口位置。
　　远远的。
　　龙头才出现。
　　顾月明就忍不住惊叹：“好漂亮。”
　　夜色已经暗了下来, 饶是街道两边灯火通明。
　　那制作精美且宏大的龙头也足够吸睛。
　　等着走近了, 便更能看清其上的细节。
　　繁杂、精美。
　　其中又有不少点点的光芒映出来。
　　在这晚间, 当真像是在发光一般。
　　龙头后面，一眼望不到尾巴的龙身同样映了火光出来。
　　举着龙灯的人还在随着前行左左右右的晃动。
　　顾月明眼底惊叹又添了一些。
　　她的身后，苏湛清稳稳的帮她挡掉一众同样看热闹的茶客的拥挤。
　　目光只落在龙灯身上片刻，就落回了顾月明的身上。
　　窗外灯火通明。
　　从苏湛清的角度看过去, 只能看到顾月明被灯火映照的泛红的耳尖。
　　但她时不时的便会跟着周围的众人一起，小声的惊叹一声。
　　足见欢喜。
　　苏湛清看着，嘴角也牵上了喜意。
　　周围人群又是一阵欢呼。
　　苏湛清不曾从她身上移开视线。
　　身前, 顾月明忽地转头。
　　顾月明微抬着头, 鼻尖猝然擦过了他的下巴。
　　酥麻的痒意未曾散去。
　　苏湛清便对上了一双晶亮的眼眸。
　　她的眼底, 千灯万盏才散, 自己就落了进去。
　　苏湛清瞬间的晃神。
　　顾月明好奇的疑问便又落在了耳畔：“这里面都是蜡烛吗？”
　　说着, 似是担忧苏湛清不知道自己说的是什么。
　　伸手指了指下方街道上才过去的一节龙身。
　　“嗯？”苏湛清回神, 对上她眼底的好奇，点头：“嗯。”
　　龙身各节处的灯笼内，随着龙灯的前进，烛光摇摇晃晃, 但却始终不曾熄灭。
　　苏湛清解释：“是滚灯，所以这般晃动，灯火不曾熄灭。”
　　顾月明认真的点头。
　　不懂。
　　但惊叹。
　　“真厉害！”
　　惊叹过, 继续同众人一起关注着街上的热闹。
　　苏湛清无声的笑了笑。
　　这才跟着她一起看起了外面的热闹。
　　盘龙收尾就在街道前面不远。
　　几人站着的位置也能看一个大概。
　　顾月明就这般, 在苏湛清挡出来的空间当中看完了全程。
　　“好可惜啊。”围在窗户边的众人开始散去, 顾月明还有些意犹未尽。
　　苏湛清低头看了眼面上欢喜的她：“怎么了？”
　　顾月明：“可惜冬至夏至没在府城, 不然他们一定也会喜欢的。”
　　她惦念的诚心。
　　苏湛清喉头动了动。
　　道：“等端午中秋，娘子再同他们一起看。”
　　顾月明点头：“好。”
　　这边的活动散了之后，李勒说到做到，当真没有再同两人一起。
　　两人去往放河灯处走。
　　李勒转脚就去了学府街。
　　顾月明转头才看了一眼李勒离开的背影。
　　就被苏湛清牵着去了旁边的小摊处。
　　“老板，一份糖人。”
　　顾月明再回头，手里就多了一份糖人。
　　是方才过去的龙灯的龙头样式。
　　糖浆的甜香味道在鼻尖散开。
　　苏湛清：“虽不比娘子的手艺，但我看旁的姑娘家手里都有。”
　　顾月明手里拿着糖人，左左右右的环视了一圈。
　　除了几个十来岁的小姑娘手里。
　　“哪有？”
　　倒是那画糖人的老板，听了苏湛清那前半句话，不掩饰的翻了一个白眼。
　　苏湛清平静的点头：“都有。”
　　“……”
　　虽然但是，顾月明看了眼手里多出来的糖人。
　　还是欢喜着道谢：“多谢二郎。”
　　被牵着离了糖人摊子的时候，又忍不住问道：“二郎哪里来的银钱？”
　　男主的钱袋子至今还被她收着。
　　男主也从没要过银钱。
　　苏湛清微微侧了侧头：“私房钱。”
　　顿声在之后，又问道：“娘子要取吗？”
　　说着，就这般朝着她的身边侧了侧：“我告诉娘子就在腰间。”
　　？
　　！
　　顾月明下意识用另一只手中的糖人挡在了面前：“不取不取。”
　　在外面，不可以。
　　下一秒，周围人声鼎沸又将她拉了回来：“……嗯？”
　　对了，在外面。
　　意识到眼下周围的情况之后。
　　顾月明抬眼。
　　正好看到苏湛清眸底深深的笑意。
　　“……”
　　他在逗着自己玩。
　　顾月明幽幽的看了苏湛清一眼：“……二郎。”
　　苏湛清唇边笑意再次绽了绽。
　　带着清浅的笑声道：“走吧，去放花灯。”
　　顾月明再次幽幽的看了他一眼。
　　男主变了。
　　带着私人恩怨咬了手中的糖人一口之后。
　　顾月明顺着他牵着的力道抬脚跟了上去。
　　*
　　大尧花灯种类繁多。
　　除了常见的各式各样的莲花灯之外，还有覆了文人笔墨的水墨灯、船灯。
　　还未曾走到河边，顾月明就先从这繁杂的种类当中感受到了热闹。
　　各家卖河灯的摊贩前，都支了一张桌子，备了笔墨，供放河灯的人写下自己的愿望。
　　顾月明挑了一只制作精美的船灯。
　　“二郎选好要哪只了吗？”
　　苏湛清随意的从旁边取了一只同她一样的船灯。
　　“同娘子一样就好。”
　　“……”
　　顾月明手里糖人还在。
　　余光瞥了一眼完全没有挑的苏湛清，道：“二郎既然有私房钱……”
　　苏湛清侧头回望了她一眼。
　　状若未懂她眼底的意思：“嗯？”
　　顾月明：“……”
　　顾月明幽幽：“那就二郎来付。”
　　说罢，自己先朝着旁边支起来的小桌子处走了过去。
　　苏湛清轻笑了一声。
　　付过钱之后，跟了过去。
　　店家没有备着椅子。
　　顾月明便一手糖人，一手毛笔，若有所思的站在桌前。
　　这是她在大尧许的第一个愿望。
　　或许会灵。
　　所以，顾月明认认真真的想了许久之后。
　　这才提笔。
　　规规矩矩的两个字落在纸上。
　　“长寿？”
　　一旁苏湛清浅声念道。
　　“嗯。”
　　上辈子年纪轻轻猝死，这辈子一定要多活。
　　总不能两辈子加起来都活不过别人一辈子。
　　点头之后，顾月明偏头看向苏湛清手中的纸条：“二郎写了什么？”
　　苏湛清将手中的纸条侧了侧。
　　顾月明看着纸上的四个字，默了默。
　　看了看苏湛清，又看了看纸上“国泰民安”的四个大字。
　　片刻后，点头：“会实现的。”
　　说着，自己又提笔写了起来。
　　是她格局小了。
　　她的愿望，也还得再改一改。
　　顾月明低头，一边写，一边小声的道：“各路神明在上，我的愿望不似二郎这般宏远，但您也要记得帮我实现。”
　　苏湛清听着她的小声嘀咕，忍不住眉眼浸笑。
　　低头，顺着她的动作又看向她面前的纸条。
　　原本大大的“长寿”两个字旁侧。
　　细细小小，规规整整的又写了——
　　“陈秋华、苏蒿、苏湛武、秦瑛、苏冬至、苏夏至、苏湛清、顾月明”
　　整整八个名字。
　　苏湛清：“……？”
　　顾月明这才停笔。
　　“不对，还忘记了一人。”
　　嘀咕着，又再次提笔，在另一侧加了一个“白扶风”。
　　苏湛清：“……？”
　　顾月明看着细细写上去的几个名字，满意停笔：“好了，九个人。”
　　说罢，又看向一旁的苏湛清，小心翼翼的问道：“不算贪心吧？”
　　“……”苏湛清摇头：“不贪心。”
　　不过……
　　白扶风是？
　　旁边，顾月明听着他认可了的不贪心，已经快速的将写了心愿的纸条放进了河灯当中。
　　并招呼道：“走吧，我们去放。”
　　苏湛清看了眼面上欢喜的顾月明一眼。
　　“……好。”
　　将心底的疑虑暂且压下，抬脚跟了上去。
　　河边放花灯的人不少。
　　顾月明和苏湛清等着前面的两人放好之后，这才各自将手中的两只小船灯放入了河中。
　　小船才碰到了水，周围荡起了涟漪。
　　苏湛清和顾月明松了手。
　　两只小船便承载着他们写下的愿望一起，顺着水流的方向相携着一路向前。
　　很快，便成功的加入进河面上的一众花灯群中，成为缀在上面星星点点的两员。
　　直到飘远了，看不见了。
　　苏湛清才起身，扶了她一把：“走吧。”
　　顾月明点头：“好。”
　　“你说，可以实现吗？”
　　“可以。”
　　*
　　两人离了河岸，顺着去了学府街。
　　此处街上同样热闹非凡。
　　但此处，更多的就是满腹经纶的读书人。
　　一路行过。
　　“只这么听着，我都觉得自己要变得博学不少。”
　　顾月明忍不住和苏湛清小声道。
　　但就是觉着自己有些格格不入。
　　她何德何能可以混进这样的人群当中。
　　苏湛清倒是不知她心底一瞬间闪过的这般乱七八糟的念头，看向旁侧的灯谜处，徐声道：“那变得博学了的娘子，可要去猜灯谜？”
　　顾月明看了旁边热闹的人群一眼：“……去。”
　　来都来了。
　　大过节的。
　　苏湛清抬手轻轻的捏了捏她的脸颊处，护着她进了猜灯谜的人群。
　　此处店家在门前摆了一处极高的灯架。
　　上满一排排的挂着灯笼。
　　灯笼上，写着谜题。
　　顾月明挑着猜了几个，得了前面伙计送来的一支木簪子。
　　苏湛清也猜了几个，得了一个香包。
　　将做工精美的香包同样交给顾月明之后。
　　两人又站着看了一会儿的热闹。
　　看过了，才准备离开。
　　“小心。”
　　但转身时，饶是苏湛清提醒及时，顾月明还是被人群当中挤过的人重重的踩了一脚。
　　顾月明：“……！”
　　好险，她没直接单脚跳起来。
　　那人只回头看了一眼，便径直转身挤远不见。
　　“……”
　　“没事吧？”苏湛清扶着她出了人群，皱眉问道。
　　顾月明摇了摇头：“没事。”


第66章 
　　顾月明一瘸一拐往前走了几步。
　　动唇：“现在, 我倒是突然又觉得，自己配得上这学府街了。”
　　苏湛清搀扶着她。
　　正低头，看着她小心翼翼的那只脚：“嗯？”
　　顾月明悠悠的叹气：“方才那人都不记得同我道歉。”
　　比她还没有素质。
　　苏湛清抬眼, 对上了认真吐槽的顾月明的视线。
　　默了默, 道：“……是他不对。”
　　*
　　好在, 脚背处的疼痛很快就缓和了不少。
　　学府街一路溜达着走过去后，两人也没有再继续去旁的地方，直接回了家。
　　苏家大哥和秦氏还没有回来。
　　苏湛清去厨房生火：“我去烧些热水。”
　　顾月明点头：“那我回屋先将炭盆燃起来。”
　　才过了年不久，天还是冷。
　　“好。”
　　*
　　家里不会日日都洗澡。
　　昨天洗过了, 今晚便只洗个脚就作罢。
　　苏湛清烧好了热水之后，回了西屋。
　　将洗脚的水盆在凳子前放好，道。“水还热着, 娘子先洗。”
　　顾月明没有同他客气：“嗯嗯。”
　　言罢, 便褪了鞋袜, 挽了挽裤腿准备开始洗。
　　走了一天, 她是真的很想泡一泡脚。
　　先用脚尖试了试水温, 不觉得烫, 这才将两只脚都没入了热水当中。
　　水温偏热，没过双脚后，舒适正好。
　　顾月明心底感慨了一声：舒服。
　　才有些美，屋外又有动静传来。
　　顾月明朝着院子的方向看了一眼：“好像是大嫂他们回来了。”
　　苏湛清点头应声：“嗯。”
　　目光却落在她浸在热水中的脚背上：“怎么这般严重？”
　　“什么？”
　　木质的水盆中, 顾月明双脚莹白。
　　顺着苏湛清的视线看过去。
　　顾月明这才察觉到脚背上有些明显的红印。
　　双脚动了动，水中泛起圈圈涟漪。
　　只是印子，并不疼。
　　看着, 顾月明还能有闲心开玩笑, 幽幽的道：“大概是那人不曾道歉, 我的脚还在生气。”
　　苏湛清：“……”
　　苏湛清看了她一眼。
　　在旁边缓缓的蹲下了身。
　　皱眉。
　　再下一秒, 顾月明落着红印子的右脚就落入了他的掌中。
　　苏湛清指腹轻轻的碰了碰那片红印子的边缘：“还疼吗？”
　　顾月明右脚上还带着水珠，不受控制的滴落了几滴在下方的水盆里。
　　她下意识的要将脚抽离回去：“只是看着严重，已经不疼了。”
　　莹白右脚被大掌扣住。
　　苏湛清原本干燥的手掌也染上了几分水迹。
　　又轻轻的碰了碰红印子：“是有些严重。”
　　说着，拿了旁边的毛巾帮她擦了擦才开始泡的脚后，弯腰便要抱她起身：“还是去寻个大夫瞧瞧。”
　　“……？”顾月明忙伸手拦人，重复了一遍，道：“看着严重，已经不疼了。”
　　无果。
　　她还是就这般，在苏湛清“是有些严重”的点头中，被他用旁取的一件衣衫包裹着双脚，抱着又跑了一趟医馆。
　　*
　　等两人从医馆出来。
　　顾月明觉得莫说是方才的红印子，自己从头到脚都是红的。
　　出来时没带鞋袜。
　　她依旧裹着腿脚被抱在苏湛清的怀中。
　　整个人埋着头，声音有些闷闷：“我就说只是看着骇人。”
　　方才老大夫的那句“不用药酒，最多再有小半个时辰，自己就消了”还飘在耳边。
　　苏湛清面上也难得不自然：“看过了放心些。”
　　语调缓缓，声音倒是平静。
　　“……”
　　医馆距离苏家的小院小半条街的距离。
　　不远。
　　清亮的月光照在身上，将身前的两道影子拉的有些长。
　　隔着不远处的主街上热闹还不曾散去。
　　遥遥的一两声欢呼声传来，显得此处街上有些僻静。
　　苏湛清看了眼怀里埋着头的顾月明：“冷吗？我走快些。”
　　顾月明闷着声：“还是慢一点。”
　　“方才出来时，大哥正在厨房里打水，慢一点，等着他们洗过了再回去。”
　　万一回去的时候再撞见了被问起这件事情，是真的会尴尬。
　　苏湛清：“……”
　　苏湛清顺着她的意思，慢下了脚步。
　　此处街上静谧。
　　两人未曾言语。
　　一时之间，反倒只剩下了远处遥遥传来的欢呼声和苏湛清的脚步声。
　　一声一声，稳当又安心。
　　等着面上尴尬的热意散去。
　　听着那稳当的脚步声，顾月明又莫名的心头悸动。
　　苏湛清似有所察，低头看了过来：“怎么了？”
　　顾月明：“没事。”
　　转移话题一般：“说起来，二郎是我见过的第一个在放河灯时许愿国泰民安的人。”
　　苏湛清垂眸看过来：“是吗？”
　　顾月明点头：“嗯。”
　　月光下，苏湛清目光不曾移开，话语里若有所思，突然莫名的问道：“娘子还同旁人一起放过河灯？”
　　顾月明一愣：“……？”
　　从他怀里探了视线出来。
　　四目相对，苏湛清喉头一动，脚步再次缓了一些：“嗯？”
　　顾月明又埋头回去。
　　无奈道：“没有。”
　　苏湛清徐声：“那如何这般说？”
　　“……”
　　总不能说她是想岔开话题，随口一说。
　　顾月明解释：“没见过猪跑，总吃过猪肉。”
　　说着，继续道：“这种节日里，我想着二郎会许一个家人健康快乐的。”
　　“……”苏湛清点头：“第一次放，无有意识，下次会记得的。”
　　说罢，又道：“那娘子呢？”
　　顾月明疑惑：“什么？”
　　苏湛清状若不经意：“娘子同谁一起，吃过猪肉。”
　　顾月明皱眉：“……？”
　　“白扶风。”苏湛清顿了顿，已经又添了一句：“还是常运。”
　　顾月明：“……”
　　这都什么和什么？
　　顾月明抬眼，和看过来的苏湛清视线对上。
　　苏湛清眼底认真。
　　无奈，顾月明只能再次摇头：“……都不曾。”
　　苏湛清微蹙的眉头松了松。
　　不轻不重的“嗯”了一声之后。
　　继续问道：“那是旁人？”
　　顾月明：“……”
　　纯胡搅蛮缠。
　　顾月明头次没忍住，握拳轻轻的给了苏湛清一下：“没有。”
　　停了停，补充了一句：“只同二郎一起放过河灯。”
　　苏湛清点了点头，不问了。
　　顾月明：“……”
　　这般一来一回。
　　顾月明也歇了聊下去的心思，安安静静的缩回了苏湛清的怀中。
　　两人回去的时候，没有遇到苏家大哥大嫂。
　　顾月明脚上的红印已经开始散下去了一些。
　　苏湛清又去添了一些热水，两人重新洗过了脚之后，这才熄灯歇下。
　　苏湛清才躺好。
　　顾月明就熟练的翻了个身，在他怀里寻了一个舒适的位置躺好。
　　苏湛清帮她掖了掖身后被子后，将人拢在怀中同样躺好。
　　好一会儿。
　　昏昏沉沉中，顾月明听着有人在她耳畔轻声道：“今日听娘子提起常运、白扶风，我心底忽地有些烦闷。”
　　迷迷糊糊快要睡过去的顾月明：“……？”
　　她提了？
　　她没有。
　　苏湛清又轻声道:“想着旁人也是。”
　　顾月明人朝着他怀里缩了缩，终于还是喃喃将心底的四个字吐了出来：“……胡搅蛮缠。”
　　“……”
　　*
　　顾月明在大尧的第一个上元节，就这般在不甚明显的酸味中落下了帷幕。
　　几日后，苏湛清休沐日的时候。
　　顾月明和苏湛清两人又去了一趟掮客那里。
　　掮客摇头将问的结果告知两人：“这院子的主人家没点头。”
　　也就是不卖。
　　“两位若是当真要买，再往城西一些，那处倒是有好几间院子都要出。”
　　再往西一些，离着书院就远了。
　　更没必要。
　　顾月明只能托着掮客再在附近寻一寻之后，和苏湛清离了掮客家。
　　*
　　时间晃晃悠悠。
　　接下来的时间，顾月明都没怎么外出。
　　待在家里认认真真的画稿。
　　上次在府衙里，洛望山倒是给她提了一个醒。
　　如果大尧的画本先生每月都和洛望山差不了太多，画的这般少的话。
　　她大可以每月再多画一些。
　　卷死他们。
　　想着，顾月明下笔如有神助，画的飞快。
　　*
　　十来天的时间一晃而过。
　　月底，苏家大哥去了一趟四方书局。
　　吴掌柜看过了刻板，没什么问题，将剩下的十五两银子一起结给他之后，双方又新签了六张刻板的契书。
　　四方书局照旧先付了苏家大哥一半的银钱。
　　揣着足三十两的银钱，一回家，苏家大哥就将银钱拿给秦氏看。
　　顾月明正在屋里画稿。
　　秦氏就敲了敲西屋的门：“弟妹在忙吗？”
　　顾月明放下手里的笔摇头之后，秦氏拉着她就风风火火的上了街。
　　二话不说，先给顾月明挑了一副纯银的耳饰。
　　“今早，你大哥将刻板交给书局，我这心总算是可以彻底放下来了。”
　　“这件事情当真是多亏了弟妹，这耳饰弟妹先收着，等往后有了钱，嫂子给你换更好的！”
　　一边说，一边拉着顾月明就要重新去扯布：“走，这府城里的布料定然不错，我们去扯一些，等回去了，嫂子好好的给你再做一身。”
　　顾月明也没制止她。
　　就像她之前会给冬至夏至带一般。
　　人与人，总是这般有来有往的。
　　晚间，一大家子人又聊起了接苏父苏母来府城的事情。
　　“之前总有些不放心，今天这么看，能接。”
　　“就这两天，我回去向水村一趟。”苏家大哥同苏湛清道。
　　说罢，又朝着秦氏道：“你就不跟着回去了，路上折腾。”
　　秦氏还要说什么。
　　顾月明拉了拉她的手：“这几日，大嫂和我再将主屋收拾一番，等着爹娘来了也好直接住。”
　　“也是。”秦氏点头：“那明日上街，再新看些家具。”
　　“好。”
　　这次接苏父苏母，只苏家大哥一人回去。
　　苏湛清倒是想请假跟着回去一趟，被苏家大哥一口回绝。
　　“我知道怎么走，你跟着回去也就是白出一份银钱。”
　　“安心在书院读你的书就是了。”
　　顾月明没言语。
　　秦氏也跟着劝了两句：“家里的地今年得租出去，东西也得收拾，这一来一回，少说也得五六天了。”
　　“你大哥的活计路上也能做，不耽误事。”
　　“二弟就莫要跟着了，白白耽误了书院里的学习。”
　　只是回去接人，苏湛清也没有多坚持。
　　这件事情便就这般定了下来。
　　第二日，苏家大哥去街上约了回雄阳县的马车。
　　第三日一大早，苏家大哥便离了府城。
　　*
　　苏家大哥走后，顾月明先跟着秦氏一起，将主屋收拾了一番。
　　桌椅被褥什么的全部准备齐全了之后。
　　已经月初过了三四天。
　　小六来家里寻了顾月明一趟。
　　他没带书箱。
　　顾月明人来了府城之后，她同四方书局每月一次的对账便和其他的画本先生一样，全部放在了四方书局里。
　　不再单独由小六每月来家里和她对。
　　小六没进屋里，只简单的来传个话：“这月书局账目已经理好了，掌柜的让我同姑娘说一声，这几日有时间了都可以去书局。”
　　“好。”顾月明点头。
　　想了想，又道：“今日就没什么事情，我一会儿过去。”
　　小六应声：“那等我同姑娘对门的洛先生说罢，我们一起回书局？”
　　顾月明点了点头：“好。”
　　顾月明转身回屋去取这月要交给书局的画稿。
　　小六出了苏家的院子之后，又径直去敲了隔壁洛望山的院门。
　　顾月明取了画稿，又去东屋和秦氏说了一声去书局一趟。
　　便出了院子。
　　她出门的时候，对面的院门才开。
　　洛望山头发有些乱糟糟的，眼底也有些青黑。
　　小六和才出了院子的顾月明都吓了一跳。
　　小六担忧的道：“洛先生，您这……没事吧？”
　　顾月明也看了过去。
　　这几日她都没有怎么出门，也就没有遇见过洛望山。
　　短短半月的时间没见。
　　……怎么了这是？
　　洛望山看着小六：“没事。”
　　小六又看了他几眼，这才简单的将方才和顾月明说过的话又同他讲了一遍。
　　洛望山视线从小六身上移开，落在顾月明身上。
　　“你什么时候去？”
　　顾月明点头：“今日没事，这就准备和小六一起去书局。”
　　洛望山皱了皱眉：“带画稿了吗？”
　　顾月明再次点头：“嗯。”
　　洛望山眼底青黑，但眸中却亮了亮，朝着顾月明和小六两人道：“等一等，我和你们一起去。”
　　院门没关。
　　他快速的回去取了自己的画稿之后，就跑了出来。
　　门带上，顶着乱糟糟的头发，道：“走。”
　　顾月明和小六又一起看了眼他的头发。
　　洛望山摸了摸腰间，没摸到自己的折扇。
　　干脆摆了摆手：“别看这里。”
　　说着，又扬了扬手中卷起来的画稿：“看这里。”
　　这可是他不眠不休画了半个月的成果。
　　而后，又朝着顾月明抬了抬下巴，扬声道：“今天，我就让你这后辈瞧一瞧什么叫做真正的实力。”
　　顾月明：“……”


第67章 
　　等着三人到了四方书局之后。
　　洛望山更是迫不及待。
　　吴掌柜还未来得及差着伙计去取账目, 洛望山就将手里的画稿拍到了桌子上：“来，这月的画稿。”
　　吴掌柜一愣，不敢置信的看了眼桌上的一厚沓纸：“这么多？”
　　这月还这么早？
　　洛望山下意识的要摸自己的折扇, 没摸到。
　　抬着下巴看了眼吴掌柜：“不错。”
　　又看向顾月明：“足一百二十张, 怎么样？”
　　吴掌柜吸了一口气, 取了拿着看了起来：“这太阳当真是打西边出来了，洛先生去岁一年不也才这么多？”
　　顾月明朝着他竖了一个大拇指：“原来这就是先生说的真正的实力。”
　　洛望山挑眉，取了旁边的热茶抿了一口。
　　看着顾月明的那个大拇指，满意了。
　　不枉他足半个多月没有出门。
　　吴掌柜已经翻着看了起来, 一边看一边叹：“先生每月既有这般实力，过往何故每月都要四方书局追着催。”
　　还只能催来十张左右。
　　这一百二十张，直到最后, 这质量都不曾有半点的下降。
　　洛望山再次抿了一口茶, 不曾说话。
　　吴掌柜看罢画稿之后, 又看了眼两人：“那今日, 同先生将上月的账目一并对过？”
　　洛望山摆手：“此事不急。”
　　说罢, 看向顾月明：“你的呢？”
　　顾月明知晓他说的是画稿。
　　虽然不知道她和洛望山是怎么突然卷起来的。
　　顾月明看了眼期待的洛望山。
　　莫名起了坏心思。
　　叹了一口气：“比不得先生。”
　　洛望山面上笑意更甚：“不妨事, 毕竟这画本一道，我算是早你几年入行的前辈。”
　　顾月明从袖中将画稿滑了下来，放到桌上：“先生说的是。”
　　肯定罢，这才慢慢悠悠的道：“先生较上月足翻了十倍之多, 我这……”
　　吴掌柜抬手去取桌上的画稿。
　　顾月明继续道：“三份一起，不过也才一百五十来张。”
　　洛望山面上笑容一敛：“嗯？”
　　顾月明面上懊恼的看了他一眼：“嗯。和先生比，是少了些。”
　　洛望山：“……”
　　洛望山看向吴掌柜手里的那一沓还有桌上的两沓画稿。
　　算在一起, 是比自己的要厚一些。
　　淦。
　　洛望山看了两眼顾月明, 又看了两眼画稿。
　　无语摊平在椅子上：“这可是我足半月没出门的成果。”
　　“天亮画到天黑, 从不曾堕怠。”
　　说着, 眼前又亮了亮。
　　是了，这才是他半月的成果。
　　洛望山抬眼看向顾月明：“你画了一月？”
　　顾月明：“……”
　　顾月明再次坏心思的点了点头：“嗯。”
　　“还是比不得先生。”她话没说完，洛望山已经起身往外走。
　　看着画稿的吴掌柜抬头：“洛先生，上月账目……”
　　洛望山人已经匆匆离开，声音遥遥传来：“下月再说！”
　　吴掌柜：“……”
　　吴掌柜看了眼他方才留下的足百张画稿。
　　算了，这么多画稿都拿到了。
　　旁的，确实可以下月再说。
　　等着吴掌柜看过了顾月明画稿，两人又对过了账，顾月明便准备告辞离开。
　　“姑娘且等一等。”吴掌柜又留了一声。
　　从旁边取了一封信交给她：“顾姑娘，这是我们少东家留下的，让我再见了您，务必交给您。”
　　顾月明接了过来：“给我？”
　　奇人？
　　吴掌柜点头：“少东家上次来惠州，本来是打算亲自和您说的，后来府衙那边的事情不知怎的传到了东家耳朵里面，少东家只能匆匆先回京了。”
　　“走之前，托我将这封信转交给您。”
　　顾月明又坐了回去。
　　拆了信看了起来。
　　在学府茶馆的时候，奇人好像是提过一嘴来找中华小当家，来问求仙问道的事情。
　　难道他真的要问自己这件事情……
　　顾月明：“……”
　　和奇人本人不同，奇人的字反倒是方方正正，规矩的很。
　　不过……
　　没有风骨。
　　——来自顾月明的评价。
　　信里的内容也不复杂。
　　开始确实问了她两句求仙问道的事情。
　　但后面，跟的却是正事。
　　奇人想照着她画本当中出现的各类物什开一家店，问顾月明的点头。
　　看过之后，顾月明将信折起来。
　　看向吴掌柜：“这信，没有留给洛先生吗？”
　　按说，山水先生整个大尧名声都极盛，要找也该先找他才是。
　　听着她问，吴掌柜立马便笑了：“没有。”
　　顾月明一愣：“嗯？”
　　吴掌柜解释：“不过当日少东家从府衙里出来的时候，和洛先生在茶馆里见着了。”
　　顾月明点头：“也就是已经聊罢了这件事情？”
　　吴掌柜点了点头：“不错。”
　　顾月明又问：“洛先生答应了？”
　　吴掌柜再次点头：“是。”
　　说罢，继续道：“咱们少东家也是才起的这个念头，整个大尧，一共也就寻了五个画本先生商量这件事情。”
　　“也就是您和洛先生都在咱们惠州，少东家才来的咱们这里。”
　　“本来也是要同您当面聊一聊这件事情的，可这不是因着府衙那边的事情，东家那边实在催得急，少东家只能连夜赶回去。”
　　顾月明默了默。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奇人来了惠州第二天就进了牢子。
　　家里知道了是该急。
　　不是真的问她求仙问道的事情，正事顾月明很爽快的便答应了下来：“可以。”
　　大尧的周边店。
　　说起来，她目前还没有在大尧见过此类的店铺。
　　想着，顾月明又多问了吴掌柜一句：“大尧竟也有此类店铺？”
　　吴掌柜摇头：“没有。也就是少东家喜欢这些，念了好多年，这两年东家才松了口。”
　　顾月明点头。
　　还是独一份。
　　有没有市场先不说，独一份这个名头就很好。
　　“可以。”
　　她点头的爽快，吴掌柜又麻溜的起身，从旁边取了三份早就拟好的契书：“这是拟好的契书，姑娘看看。”
　　“姑娘照旧只管画您的画本子就成，旁的事情，半点不用您操心，少东家这边分您三成利。”
　　顾月明简单看过，没什么问题便签了字。
　　“照旧姑娘您留一份，剩下两份，到时候会一并寄往京城。”
　　“因着少东家这店会开在京城，所以这份契书也得交到京城那边的府衙备案才成。”
　　顾月明点头：“好，劳烦您了。”
　　*
　　莫名提前和洛望山卷起来了，顾月明接下来几天没事，干脆便也待在家里画稿。
　　*
　　苏母一行人是在临近中旬才到的府城。
　　到的时候天色已晚。
　　马车直接停在了院门口。
　　不止家里的被褥、锅碗瓢盆，就连去年冬天才腌的菜，这次都跟着一起来了府城。
　　值得一提的是，冬至怀里还抱了家里那只狗。
　　冬至夏至下了马车，狗一丢，人就直接扑到了秦氏的怀里。
　　顾月明和苏湛清去帮着将车里的东西卸下来。
　　顾月明抱了几床被子，苏湛清抱了几坛腌菜。
　　苏母跟着往里走，一边止不住的和旁边的苏父感慨：“出息了，出息了，你们老苏家是真的出息了，怎么也没想到我这辈子还能来这府城。”
　　“瞧这府城里的院子，就是敞亮。”
　　苏湛清抱着腌菜去了厨房。
　　顾月明抱着被子往主屋走：“娘，您和我爹还住主屋，这几日大嫂和我都给您收拾出来了，我带您去看看。”
　　苏母连连点头：“好，好。”
　　苏母和苏父跟着顾月明往主屋里走。
　　秦氏抱着夏至跟上。
　　冬至去给苏湛清还有苏家大哥帮忙卸东西。
　　向水村屋子里是寻常的硬土地，这处不止院子里，屋里也铺了地砖。
　　“这可不止是干净敞亮了！”苏母来来回回转了好几遍，喜欢的不得了。
　　苏父也跟着点头。
　　苏母站在进门处：“到时候这里，还把咱们一大家子人的画像放着。”
　　说着，朝着苏父道：“你去喊老大和二郎，先将咱们那画像搬过来。”
　　苏父应声出了门。
　　不一会儿，苏家大哥和苏湛清就一起抬着那副“全家福”进了主屋。
　　苏母指挥着两人放好之后。
　　更是满意的不得了：“不错，不错。”
　　“这样，不管谁来了咱们家，一眼就能看到咱们一大家子人！”
　　顾月明看了一眼全家福上面的七个人，又小心翼翼的瞥了眼苏湛清。
　　这“全家福”上面，现在都还没有苏湛清……
　　她小心翼翼的。
　　却还是正好对上了苏湛清含笑望过来的眼神。
　　“……”
　　苏母已经又朝着里面走进去，看着床上全新的被褥，朝着秦氏和顾月明道：“你说你们两个孩子，花这个钱做什么，家里的被褥我和你爹也都带来了。”
　　“一个两个的，当真是不会过日子。”
　　话是这么说的，但也没带着责备。
　　顾月明和秦氏对视一眼，一起熟练的闭口不言。
　　苏母也就揭了过去。
　　等着将东西收拾好了，一行人这才出了主屋。
　　秦氏领着夏至拐着进了东屋去看。
　　冬至在院子里和那只暂时没有拴起来的狗狗一起，欢快的蹦跶。
　　苏家大哥去送马车的车夫。
　　顾月明和苏湛清陪着苏父苏母先去了厨房。
　　坐下之后，苏母拉着顾月明的手就开始乐呵呵的道：“二郎小时候，娘就请人给他算过命，端的是能娶好媳妇的命。”
　　“你看，那算命先生没说错吧。”
　　“你说你这才来家里不到半年的时间，我和你爹都能沾光来这府城里了！”
　　顾月明：“……”
　　顾月明看了一眼苏湛清。
　　这话她接不了。
　　倒是苏湛清，平静的摇了摇头：“算命先生是没说错。”
　　各自倒了两碗热水给苏父和苏母：“一路折腾，您和爹先喝口热水。”
　　顾月明忙跟着道：“嗯嗯，您先喝口热水，歇一歇咱们就吃饭。”
　　说着，又道：“都不知道您和爹今天就到，今晚咱们简单吃一点，明天您想吃什么，我都给您做。”
　　秦氏抱着夏至刚好从东屋出来。
　　听着这边的动静。
　　被秦氏抱在怀里的夏至着急的探头：“小婶婶，我也要吃！”
　　顾月明看了她一眼，好笑的点头：“好，夏至想吃什么，小婶婶也都给做。”
　　院子里冬至也着急的喊：“我也要！”
　　顾月明好笑的一一应声。
　　秦氏本准备将夏至放回地上，夏至不松手。
　　正好苏家大哥回来。
　　秦氏干脆指使着他去端菜。
　　苏母坐在桌前，拉着顾月明的手不曾松开，小声的道：“你大哥都和我们说了，来了一个月，就拿了四十五两银子回来？”
　　这也是苏父苏母这么痛快就跟着来的缘故。
　　顾月明点头：“差不多该是这个数目。”
　　说着，和苏母解释：“上月大哥还不怎么熟悉，等往后熟了，只会更多。”
　　“所以，您和爹只管安心。”
　　苏母是真的开怀：“安心，安心。哪里还能不安心。”
　　说着，拍了拍顾月明的手背：“现在啊，只要你和二郎也有了孩子，我和你爹哪天直接走了都成！”


第68章 
　　顾月明顿住。
　　看向苏母。
　　这是……催孕？
　　她不自在的眨了眨眼。
　　苏母只当她是不好意思：“你同二郎成婚也要有半年的时间了, 这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该生就生，眼下娘手脚还算麻利，生了也能帮着你们带。”
　　秦氏也在一旁笑着道：“是这样。”
　　当初她和苏家大哥成婚半年的时候, 这肚子都开始显怀了。
　　顾月明：“……”
　　顾月明被苏母拉着手, 目光游离。
　　这突然的催孕, 猝不及防。
　　好在，走近的苏湛清突然出声，拯救了她：“此事不急。”
　　苏母和顾月明一起抬头看他。
　　他搭了话，秦氏反倒不好再跟着聊。
　　干脆抱着夏至去看苏家大哥端菜：“不知道你们今天就回来, 这菜怕是不够，一会儿你和爹娘他们先吃，我再炒两个菜吧。”
　　苏家大哥：“好。那你说做什么, 我先去把菜洗了。”
　　那边, 秦氏和苏家大哥聊起了添菜的事情。
　　这边, 苏湛清将新倒好的一碗热水放在顾月明前面的桌上。
　　这才看向苏母：“我同娘子想着, 此事晚一些再说。”
　　顾月明忙不迭的跟着点头：“嗯嗯。”
　　至少得等她和男主圆房了再说。
　　点头之后, 顾月明接着又开始沉默：“……？”
　　她的第一反应怎么会是这样。
　　没忍住, 顾月明又皱着眉偷觑了苏湛清一眼。
　　说起来。
　　她日日晚间都缩在男主怀里睡。
　　近来两人睡前的气氛更是时不时的便会暧./昧起来。
　　但男主从没提过这件事情。
　　难道……？
　　一个荒唐的念头闪过心间。
　　顾月明眉头再次深了深，心下一惊。
　　一旁有所察的苏湛清：“……”
　　心底叹了一声。
　　苏湛清神色平静的看向苏母：“今年秋闱，我想着试一试。”
　　“若是侥幸得中，明年免不得奔波。”
　　说着, 又看了一眼顾月明。
　　解释：“所以，便想着晚一些再说。”
　　四目相对。
　　他眼底几分不曾掩下的无奈。
　　顾月明默了默：“……”
　　她方才只是一瞬间在在心底想了想是不是男主不行。
　　没说出来。
　　男主为什么看她。
　　想着，顾月明干脆眨了下眼, 转头看向苏母, 配合着苏湛清的话, 点头：“嗯嗯。”
　　“……”
　　苏母看了苏湛清两眼, 又看了两眼顾月明。
　　拍了拍顾月明的手背，道：“成、成、成。”
　　“你们小两口自己心底有数就行。”
　　说罢，也没再看苏湛清，而是继续同顾月明小声道：“我过往听你三婶说，这秋上的考试过了，就得奔着去京城里考。”
　　“那去京城一趟可不比来往府城，路上都得折腾一两个月的时间。”
　　向水村不算过于穷乡僻壤。
　　主路上常年来来往往不少商人。
　　苏母以往也偶尔和路过讨水喝的人闲聊个一两句。
　　虽然没有去过京城，但也知道路远折腾。
　　她口中孩子的事情和苏湛清口中奔波的事情掺在一起。
　　苏母默认顾月明已经又答应了和苏湛清同去。
　　所以，苏母说着，又忍不住道：“你说你这孩子，好好的你答应和二郎去折腾那一趟做什么？”
　　“上次就来了一趟府城，回家以后我瞧着都瘦了不少。”
　　“这要是跟着折腾，又得遭罪。”
　　顾月明：“……”
　　顾月明含糊：“总不好让二郎一个人去。”
　　苏母又拍了拍她的手。
　　叹了口气。
　　是欣慰，也是心疼：“就是苦了你了。”
　　顾月明动了动唇：“……不辛苦。”
　　面前，苏母的目光已经越过她，落在了后面将夏至交给苏家大哥，准备开始炒菜的秦氏。
　　拦道：“你和老大也快别折腾，这是回自己家，又不是去别人家，凑合着吃点就是了。”
　　秦氏已经麻溜的开炒：“今晚人多，还是再添两个菜。”
　　免得不够。
　　苏家大哥一手抱着夏至，一手将苏父苏母到之前家里炒好的菜端到了桌上：“您和我爹中午就没怎么吃，先垫垫肚子。”
　　苏湛清起身去给众人盛饭。
　　顾月明帮着递给苏父苏母：“娘、爹。”
　　苏父苏母各自接了过去。
　　苏湛清又给她盛了一碗，顾月明随手给了坐好的冬至。
　　看了眼厨房里聚齐的一大家子人，顾月明又看向苏母商量道：“娘，明日咱们吃暖锅吧。”
　　苏父苏母各自将碗筷接了过去：“暖锅？”
　　村里没有。
　　冬至还有才被苏家大哥放回地上的夏至也一起看了过来：“小婶婶，什么是暖锅？”
　　顾月明给两人解释：“就是很香的一种吃法。”
　　说着，卖关子一般朝两人道：“小婶婶有一道独家配方，煮出来的暖锅……”
　　说着，刻意的道：“吸溜——”
　　冬至眼前亮了亮。
　　夏至直接跟着她一起吸溜了一口：“吸溜——”
　　众人一起好笑的看向三人。
　　等着冬至和夏至开始不自知的咽了咽口水。
　　顾月明这才继续看向苏母：“前几日我和大嫂去给家里买锅的时候见着了，就想着等您和我爹来了以后一起吃一次。”
　　一旁秦氏也朗声道：“对，娘，明日咱们吃暖锅。那日弟妹提起，我现在还惦记。”
　　夏至：“吸溜——”
　　苏母还是不怎么明白。
　　但她听到了顾月明和秦氏惦记了好几天。
　　还看到了冬至夏至期待的眼神。
　　也不纠结，直接点头：“成，那明天就吃暖锅！”
　　顾月明：“我和大嫂明日去买锅。”
　　“好。”
　　热热闹闹的一顿饭吃罢，一大家子人这才各自回了屋里。
　　*
　　因着和洛望山莫名的卷了起来。
　　顾月明回屋之后，照旧在桌前坐好，准备琢磨琢磨后面的剧情。
　　苏湛清在旁侧坐下。
　　没有着急看书。
　　自然而然的接过去顾月明磨墨的活计之后。
　　目光落在了顾月明桌子上的张张画稿上面：“娘子这月，画了许多。”
　　过往，她过了月中才会开始动笔。
　　这月才到中旬，她已经画好了不少。
　　顾月明点头。
　　将前几日在四方书局里和洛望山之间的小插曲和苏湛清简单的讲了讲。
　　又将自己下月想要再比洛望山多几张的坏心思和苏湛清提了提：“到时候，他说不得又得瘫倒懊恼。”
　　苏湛清看了眼她眼底的期待，笑了声：“那我再将灯芯挑一挑，莫要坏了眼睛。”
　　“嗯。”
　　苏湛清磨好了墨，又将屋内的灯光挑亮了一些。
　　顾月明埋头苦思苦干。
　　一直画到深夜，顾月明才停了笔。
　　安静陪着的苏湛清也才合上了书。
　　*
　　躺好之后，顾月明麻溜的滚进了苏湛清怀里。
　　屋内没了烛火，漆黑一片。
　　苏湛清手熟练的拢在她后背。
　　顾月明身子软软，人也有些困。
　　阖眼，又想起来了一直忘记提的正事。
　　在苏湛清怀里动了动，寻了一个更加舒适的位置。
　　带了些倦意的声音响起：“下次书院休沐，我帮二郎画一副画像吧。”
　　主屋里的那幅“全家福”上面，至今都还没有苏湛清。
　　今天下午看着，她反倒莫名尴尬。
　　而且，她好像至今不曾给苏湛清画过画像。
　　苏湛清蹭了蹭她的头顶，低声：“好。”
　　顾月明有些困，但还是琢磨着：“等大哥忙完了手里的活，我们重新给家里画一副全家福。”
　　之前苏母提过给苏湛清单列一块板，刻好放在全家福的旁边。
　　方便倒是方便。
　　但到底顾月明良心还有一些。
　　苏湛清原本闭着眼。
　　听着，想到了顾月明下午在主屋里看到那副没有他的“全家福”时小心翼翼看过来的那眼神，又轻笑了一声：“好。”
　　顾月明满意了。
　　小幅度的在他怀里蹭了蹭，低声闲聊：“我还想买些颜料回来。”
　　大尧颜料贵重，哪怕只是寻常的颜色，价格也不低。
　　顾月明的画本子至今仍只有黑白两色。
　　洛望山也是。
　　苏湛清依旧低沉应声：“好。”
　　宽大的手掌拢在她后背，指腹摩挲了两下：“若是书局里寻不到便同我讲，我托了书院里的同窗找一找。”
　　顾月明在他怀里点了点头：“嗯。”
　　“届时我帮二郎认认真真画一副画像。”
　　“好。”
　　屋内静谧，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
　　絮絮叨叨没多少大事。
　　你一言、我一语，寻常当中却也带了几分温馨。
　　顾月明倦意上来了一些。
　　手便搭上了苏湛清的腰间，悠缓着声音：“爹娘也来了真好。”
　　苏湛清拢在她背后的那只手帮着她将背后盖的严实了点：“嗯。”
　　顾月明闭着眼继续徐徐的同他闲聊着：“大嫂前两日还说等爹娘来了，家里有人了，想去街上那家成衣铺子里试工。”
　　前些日子若是她去了，家里平日便只剩下了顾月明和做工的苏家大哥在。
　　不好。
　　便只能缓一缓。
　　“如今娘来了，大嫂就可以去试试。”
　　苏湛清听着，低声同倦意明显的她搭着话：“大嫂制衣的手艺向来很好。”
　　顾月明迷迷糊糊的：“嗯。”
　　苏湛清手轻轻的在她后背处拍着。
　　一下一下，护着她安稳入睡。
　　顾月明呼吸声渐渐松缓了下来。
　　潜意识当中，还记得眼下是在同苏湛清聊家常。
　　无意识的同他继续闲聊搭话。
　　苏湛清一一低声回应着。
　　顾月明的声音小了下来，他便也配合着小了声音。
　　直到……
　　苏湛清听着近在咫尺的喃喃声断断续续：“……圆房的事情……”
　　他轻拍着顾月明后背的手一顿：“……？”
　　那道极其微弱的声音依旧断断续续：“……二郎不行……”
　　“……？”
　　西屋内，似完全静默了片刻。
　　顾月明的呼吸声愈发的松缓。
　　苏湛清指节微微的收了下。


第69章 
　　细细碎碎的四个字明明极低极轻。
　　但就是严严实实的砸落在了西屋。
　　苏湛清听着怀中那道熟悉的呼吸。
　　在“让已经入睡的娘子就这般先歇息, 日后再说”和“不能让娘子无意识中这般觉得”当中犹豫了许久。
　　到底，还是觉得后者重要一些。
　　*
　　屋内呼吸声绵软平缓。
　　苏湛清的牙齿却愤愤的抵在了睡着的人颊侧。
　　落下去的瞬间，又带了几分的小心翼翼与珍而重之。
　　转而轻轻的吮咬了上去。
　　微不可查的一声轻“哼”同温热的呼吸一起, 一并砸落。
　　零散的月光洒落进西屋。
　　虚虚的落在屋内各处。
　　吮咬从颊侧, 到下巴, 再到唇畔。
　　最后，轻叩牙关。
　　唇齿交绕之间，沁甜开始溢散蔓延。
　　几个呼吸之间，便充斥满了这一整个空间。
　　才入睡的顾月明前一秒还舒缓平和的呼吸声开始逐渐变得急促了起来。
　　苏湛清听得真切。
　　动作却依旧不疾不徐, 舌尖细细绵绵的绕过她的齿间。
　　指腹轻轻摩挲着她被扣住的细嫩玉腕。
　　“唔——”
　　终于，原本只有呼吸声交缠的屋内有了旁的响动。
　　顾月明意识开始回拢，呼吸艰难中, 脑中嗡鸣迷./乱。
　　喘息不匀的挣了挣被扣住的手腕。
　　带了涩意的双眼睁开。
　　察觉到她的苏醒, 原本交缠在一起的唇舌开始稍稍退开了一些。
　　屋内两道粗重的喘息声愈发的明显。
　　“娘子醒了。”
　　低哑渐沉的声音响起的同时。
　　苏湛清带着愤愤, 再次轻轻的咬了咬她的颊侧。
　　不重。
　　但瞬间就让得了空闲大口喘息的顾月明脑中愈发迷./乱的绷紧了身子。
　　“……嗯？”
　　眼前朦朦胧胧, 并不如白日里那般看的真切。
　　但就是因为这一分不真切, 反倒让旁的更加清晰了几分。
　　“二、二郎？”
　　顾月明面颊不受控制的再次开始发烫。
　　饶是两人不是第一次这般近的距离。
　　她还是忍不住被这一道轻咬激的指尖缩了缩。
　　红着脸, 动了动唇。
　　想开口，却又不知道说什么。
　　总不能去问男主……
　　不对。
　　顾月明嗡鸣的脑海当中不算适时的闪过了几个月前在向水村西屋内的某一幕。
　　指尖颤了颤。
　　到底还是嘴快过了理智。
　　顾月明一边继续将被夺走的空气补回来，一边如同当初的苏湛清一般“不解”：“……二郎何故要趁我熟睡……对我做出……”
　　“……这般行径。”
　　断断续续的话落。
　　身前的苏湛清先是身形顿了顿。
　　而后，屋内便是一声轻笑响起。
　　明显, 他也还记得。
　　轻缓的声音响起，含着笑意：“……那娘子醒着时，可乐意？”
　　顾月明：“……”
　　顾月明被扣住的手腕动了动, 拒绝交流。
　　好在, 苏湛清也只是顺势一搭, 并没有追问的意图。
　　再次轻轻的啃了啃她的脸颊之后, 徐声道：“娘子可愿同我圆房？”
　　顾月明自脊背处升起的颤栗还不曾散去。
　　下意识的避了避洒在面上的温热气息：“什、什么？”
　　苏湛清松开了扣着她右手手腕的那只手。
　　转而抵着她的腰身靠近。
　　朦朦胧胧中，顾月明视线只需稍稍移动，便能看到两人抵在一起的鼻尖。
　　苏湛清鼻尖抵着她的鼻尖轻轻摩挲：“圆房。”
　　顾月明整个人被他拢在怀中，没人看见的脸彻底红透。
　　男主他……
　　当真冒昧！
　　这种事情哪有讲出来的。
　　想着，顾月明一时之间，反倒不知道该如何。
　　不过。
　　心底间下意识的念头闪过——
　　就这般同男主圆房……
　　好像也成。
　　“嗯？”没等到她的答复，苏湛清落在她腰后的那只手抵着两人又近了近。
　　两道心跳声同样迅疾。
　　“……二郎怎的突然提起？”
　　顾月明耳朵发烫的同时，直觉靠在一起的苏湛清同样过烫了一些。
　　手抵在身前想要先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开一些。
　　没成功。
　　苏湛清压着她的手一起贴近。
　　“我原本想着，总该等娘子心底再欢喜我一些……”
　　一边说着，一边啄了啄她的唇畔。
　　继续道：“哪知反倒惹得娘子误会。”
　　顾月明咽了咽口水：“……误、误会？”
　　苏湛清鼻尖再次贴了贴她的鼻尖。
　　轻“嗯”了一声。
　　没解释，只徐声道：“娘子心底的误会。”
　　“……”
　　顾月明抵在两人之间的手动了动，颤颤巍巍动了动唇。
　　没敢开口。
　　有些心虚。
　　她是真的怀疑男主会读心术。
　　不然怎么会知道此前自己心底瞬间闪过了那个不行的念头。
　　而且跟着便有了眼前这副情形。
　　似是为了证明她的猜测正确。
　　抵着的某苏湛清明显的动了动。
　　过往苏湛清有意识避开她的某些方面头次开始露面。
　　顾月明瞬间浑身僵硬：“……！”
　　心跳一停的同时，整个人不由分说的就要躲。
　　只眨眼的功夫。
　　方才不明显的心虚彻底消失不见。
　　此前“好像也成”的念头也在顷刻之间被抛弃的一干二净。
　　脑海当中。
　　“钢铁巨兽”和“会死人的”两个词取而代之。
　　放大加粗，齐齐飘过。
　　她躲了开来。
　　苏湛清落在她身后那只手又将人拢了回来。
　　“怎么了？”苏湛清渐沉的呼吸依旧洒落，人贴了贴她。
　　顾月明“圆房好像也可以”的念头是真的不见。
　　眼下，真心实意的慌着神。
　　声音中都带了几分明显的紧张与慌乱：“……二郎误会了，我从来不曾误会过二郎。”
　　保证一般。
　　甚至在旁侧发誓一样竖了三根手指。
　　苏湛清：“……”
　　苏湛清几乎是瞬间察觉到了她话音当中的变化。
　　一怔的同时。
　　落在她身后的那只手已经开始轻轻的拍了起来，低声安抚：“怎么了？突然。”
　　“便是误会也无妨，莫要慌神。”
　　顾月明：“……”
　　有妨。
　　顾月明绷紧着全身，半点不敢将关注落在苏湛清的身上。
　　再次慌着声强调：“我真的不曾误会二郎。”
　　一只手紧张的抵在他身前：“……不、不必圆房。”
　　苏湛清安抚的拍着她后背的动作一滞。
　　“……嗯？”
　　顾月明已经再次朝着旁边躲了躲，小心翼翼的商量：“好不好？”
　　苏湛清：“……”
　　苏湛清似意识到了什么。
　　虽然无奈，但怀中顾月明眼下只听着声便能察觉到的慌乱。
　　苏湛清只能点头：“……好。”
　　点头之后，苏湛清又稍稍的退开了一些两人之间的距离。
　　继续轻缓的拍着她的后背：“莫要害怕。”
　　良久，见他真的没有了旁的动作。
　　顾月明紧绷的身子这才松了松。
　　“往后也不圆房好不好？”
　　“……”


第70章 
　　顾月明的手还抵在两人之间。
　　良久, 身侧才落下了苏湛清的声音：“……你说呢？”
　　顾月明：“……”
　　苏湛清叹了一声：“睡吧。”
　　停了停，贴了贴她的额头：“往后再说，莫要害怕。”
　　控制着两人之间的距离, 苏湛清将人重新揽回了怀里。
　　顾月明有片刻的紧绷：“二郎……”
　　苏湛清将她背后的被子拢了拢：“嗯？”
　　虽然不曾再觉察到骇人的异样, 顾月明还是道：“眼下天气开始回暖, 要不……”
　　分床。
　　话没说完，苏湛清已然拒绝：“我明日收一床被子。”
　　不分。
　　顾月明：“……”
　　*
　　不经意之间探查到的事情最为骇人。
　　虽说苏湛清说了“往后再说”之后，便当真没有了旁的动作。
　　可顾月明再如之前一般缩在他怀中的时候，多少还是带了几分不自然。
　　她别扭。
　　身侧的苏湛清倒是寻常。
　　如同平日里一般圈着她之后。
　　很快, 胸膛就开始规律的起伏了起来。
　　顾月明：“……”
　　顾月明也说不出感受着这规律的起起伏伏是复杂多一些，还是庆幸多一些。
　　长舒了一口气之后。
　　在西屋内的一片朦朦胧胧当中小心翼翼的看了床外侧的苏湛清一眼。
　　自己朝着旁边挪了挪。
　　保持距离。
　　独自一个人翻来覆去了许久之后，顾月明才在一堆乱七八糟的思绪当中睡了过去。
　　等着她的呼吸声逐渐平缓。
　　旁侧“熟睡”当中的人又悄无声息的睁开了眼。
　　看了眼两人之间的距离。
　　无声的抿了下唇。
　　忍着痛熟练的又将人圈了回来。
　　已经睡过去的顾月明循着本意蹭了两下之后。
　　熟练的找好了舒适的位置。
　　“……”
　　苏湛清抬手, 轻轻的捏了捏她的脸蛋。
　　忽视某处。
　　这才心底无奈的拢着人开始入睡。
　　*
　　这一觉, 顾月明睡得不算踏实。
　　梦里, 一会儿是她前世画过的漫画内容, 一会儿又是近在咫尺汗珠滚烫的苏湛清。
　　甚至醒过来时。
　　脑海当中还莫名回响着一句低低沉沉, 像是苏湛清在讲, 又不像是他在讲的：“夜深交颈效鸳鸯，锦被翻红浪。”
　　顾月明坐起身后，到底没忍住。
　　红着耳朵瞪了一眼已经没了人影的苏湛清的位置。
　　淫./词艳./曲。
　　不成体统。
　　*
　　她收拾好出了院子，苏父苏母正好从外面回来。
　　两个人均是一般的眉眼开阔：“到底是城里。”
　　“我和你爹方才出去就在咱们住的这条巷子转了转, 都没看着哪里不好的。”
　　两人身后，冬至被苏家大哥架在脖子上。
　　听着苏父苏母的话，跟着点头：“那边街上我还看到了冰糖葫芦！”
　　可惜那人离得远, 又很快的就过去了。
　　苏家大哥将他放回院里。
　　东屋, 才睡醒穿好衣服的夏至迈着步子出来。
　　没听到旁的, 只听到了冬至最后的“冰糖葫芦”四个字。
　　朝着顾月明跑了几步, 抱着她的大腿，抬头奶声奶气招手：“小婶婶，我也要吃。”
　　顾月明：“……”
　　顾月明点了点她的额头：“好，遇见了小婶婶给你买。”
　　“嗯嗯。”夏至满意了。
　　顾月明又看向在院子里四处转悠的苏母：“二郎午时左右才能回来，所以这段日子家里午饭做的晚了一些。”
　　“您和爹来了，往后咱们早些生火。”
　　秦氏也掀了东屋的门帘出来：“是，家里有菜，我再去买些肉回来。”
　　顾月明点头：“我和大嫂一起去，顺道去将昨天说的锅也一并买了。”
　　秦氏：“成。”
　　眼见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已经准备出发，苏母忙摆手：“我和你爹不饿。”
　　苏父也道：“二郎日日在书院里，是得回来吃口热乎的，还是紧着他来。”
　　两人还要说什么。
　　苏父苏母已经围着去了再次准备开始刻板的苏家大哥跟前。
　　“老大这手艺是好，早几年娘就觉得你该有出息。”
　　苏家大哥抬头看了自家爹娘两眼。
　　迟疑：“……真的？”
　　苏母乐呵呵点头：“嗯。”
　　说罢，瞥了苏父一眼。
　　苏父照旧不含糊。
　　一个巴掌拍在他后脑勺：“还不相信你娘？”
　　苏家大哥：“……信信信。”
　　不远处的顾月明、秦氏：“……”
　　因着一大家子人齐聚。
　　院子里一大早就热闹了好一会儿。
　　热闹过后，苏母跟着顾月明和秦氏上了街。
　　街上所有的铺面摊子都已经陆陆续续开摊。
　　秦氏去买菜。
　　顾月明去买锅。
　　苏母瞧了两眼之后，跟着顾月明一起：“那我跟着去看看锅，重了你也不好拿回去。”
　　顾月明点头，又看向秦氏：“大嫂买好了只管先回去，我还得再去调料铺子里看看。”
　　秦氏应声之后，三人便分了开来。
　　时间来得及，顾月明也没急。
　　领着苏母逛着往铺子里走。
　　苏母一路走，一路稀罕：“这才什么时辰，就这么多人了。”
　　顾月明陪着声：“毕竟府城就是人多。”
　　两人先去了调料铺子买好之后，这才又去买了锅。
　　回来的路上，苏母和顾月明闲聊：“这城里人香囊荷包卖的还不少。”
　　过往镇上也有，但只零零星星那么一两个。
　　苏母：“就这么点路，光是卖香囊荷包的摊子就两个，我瞧着你嫂子要是做，也不比她们差。”
　　顾月明点头。
　　秦氏这些日子做出来的香囊也确实好卖。
　　苏母又伸手指了指不远处卖簸箕竹篮的摊子：“这手艺你爹也有。”
　　顾月明顺着看过去。
　　苏母已经在琢磨：“一会儿回去了我就和你爹说，让你爹试试。”
　　顾月明：“……”
　　顾月明惊叹苏母的行动速度。
　　也没有阻止：“那等爹编好了，咱们也来摆个摊子。”
　　苏母点头：“我瞧着也是。”
　　两人一路聊着府城同家里的不同，一路往回走。
　　临到家的时候遇见了路过的冰糖葫芦，顾月明给冬至夏至各带了一串。
　　又看向苏母：“娘，您吃吗？”
　　苏母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你说呢？”
　　被她瞪了眼，顾月明只好妥协。
　　又掏钱递给卖冰糖葫芦的人：“劳烦您，再来一串，我娘也要吃。”
　　苏母：“……”
　　苏母将钱夺回来。
　　一边继续没好气的瞪她，一边道：“行了，赶紧回家吧。再晚二郎都要下学回来了！”
　　顾月明带笑跟上。
　　没有中午就煮暖锅吃，除了肉之外，秦氏还买了不少菜回去，中午顾月明掌勺，炒了好几道菜。
　　“好好吃呀！”冬至夏至熟悉的边吃边夸。
　　顾月明和两小只对视之后，默契笑了声：“多吃点。”
　　转头，就对上了持正端方眉目舒朗的苏湛清。
　　昨晚梦里的画面还有早起时脑海中回响着的那句诗瞬间浮现在脑海当中。
　　“……”
　　顾月明偏开目光。
　　红着耳根嘀嘀咕咕：“不成体统。”
　　听的真切的苏湛清：“……？”


第71章 
　　午饭后, 苏湛清照旧回西屋小憩一会儿。
　　顾月明没有跟着回去。
　　昨晚的事情还有早间的事情后劲还在。
　　和秦氏在厨房里将晚上要用的鸡汤炖上之后，又和苏母说了一声，便出门去了书局。
　　等着她回来, 苏湛清已经出发去了书局。
　　*
　　顾月明小心翼翼的将怀里的几个做工精美的盒子在桌上放好。
　　“小婶婶, 这些是什么呀？”
　　冬至夏至趴在桌前好奇的问道。
　　顾月明打开其中一个盒子, 里面只一根墨条一般的物什。
　　顾月明将它从木盒子中取出来，一边给两小只解释：“是颜料。”
　　“颜料？”冬至夏至和她一起，看向她手里的黑色墨条。
　　“嗯。”顾月明点头，朝着冬至道：“去帮小婶婶取一点水。”
　　冬至应声跑了出去。
　　顾月明又从旁边的大一些的盒子里取了一只吴掌柜专门推荐的砚台。
　　等着冬至回来, 开始研磨。
　　“好厉害。”黑色的墨条研磨后，却变成了旁的颜色。
　　顾月明调了颜色，取了笔, 沾了在旁边的纸上落了几笔。
　　“是花！”冬至夏至一起看向桌上那张纸, 惊呼。
　　顾月明停笔, 看向纸上的那只牡丹：“对, 是花。”
　　冬至夏至一左一右凑在旁边, 看看那朵花, 又看看顾月明：“真好看啊，小婶婶。”
　　顾月明轻笑了一声，没有言语。
　　一笔双色画牡丹，是她和国画之间最深的交集。
　　将手里的那幅极为简单的牡丹放在旁边后, 顾月明又试了试旁的几种颜色。
　　这些颜料说不得多好。
　　但却是真的贵。
　　要不是这几月手里有了些余钱，顾月明是打死也买不回来的。
　　顾月明看了眼还在围着那幅画的冬至夏至：“小婶婶给你们重新作一幅画像怎么样？”
　　冬至夏至一起看她，毫不犹豫的点头：“好！”
　　府城路远, 这次来, 只搬了那一大幅的“全家福”, 旁的零散的雕刻好的画像还在向水村。
　　顾月明才这么一提, 冬至夏至立马便欢喜的答应了下来。
　　有着之前几次的经验在，冬至夏至熟练自己坐好。
　　顾月明也没墨迹，准备好后便开始画了起来。
　　上次画在木板上，这次却是画在了纸上。
　　速度，也慢了许多。
　　不比之前炭画的那般真实。
　　但画好也能有个七八分的相似。
　　等着顾月明上好了色，举起来给两人看的时候，冬至夏至是当真移不开眼。
　　色彩这种东西，最讨小孩子的喜欢。
　　尤其画的还是自己。
　　两人趴在桌子前面盯着看了许久。
　　抬头期待的看向顾月明：“小婶婶，也给我们吗？”
　　顾月明摇头：“现在还不可以。”
　　冬至夏至眼底明显的有些失望。
　　但还是又问道：“那我可以拿去给我娘看一看吗？”
　　顾月明点头：“可以。”
　　冬至夏至立马欢呼，顾月明将纸拿给两人：“纸张不比木材，小心撕破。”
　　“嗯嗯。”
　　*
　　冬至夏至一溜烟又出了西屋。
　　顾月明坐在桌前，目光落在那只牡丹上面。
　　之前人在向水村，并没有接触到市场的机会。
　　所以，她手中的三个画本子类型相差极大，也是想先试一试再说。
　　如今来看。
　　虽说《科举之路》和《鬓欢》的两个画本子也反响不错，但还是明显低了《仙路》一些。
　　这也就是说，大尧的画本市场，并不排斥当下主流之外的东西。
　　甚至于，接受程度极高。
　　不同于《科举之路》和《仙路》，《鬓欢》最开始的时候她就没有打算画的太长。
　　莫名和洛望山卷起来之后，最晚下月，《鬓欢》便会完结。
　　顾月明原本的打算，是想下一本回到自己彩色的世界当中去。
　　但在书局里，吴掌柜一提价格的时候，顾月明就退了。
　　根本画不起。
　　单桌上这简单的几种颜料，已经是一个极其昂贵的数目。
　　之所以还是买回来。
　　是她惦记着自己的彩色世界。
　　想着干脆就用这些颜料简简单单的给家里人做一本相册。
　　不止自己能过过手瘾，自家人看了能乐呵乐呵。
　　再者往后翻着看起来，也能有个回忆。
　　于是，等着众人跟着冬至夏至熟练摸过来的时候，顾月明也没有拒绝。
　　一一先给他们画了一副单人像先放着。
　　“往后家里有什么事情，便画着记下来。”
　　“过些年，也还能翻出来看一看。”
　　顾月明一边给秦氏画，一边和旁边站着看的苏母道。
　　苏母：“好是好，会不会太累了。”
　　顾月明摇头：“也不日日画，闲了才画。”
　　苏母：“那咱们就画，说不好，我和你爹死之前还能看一看现在的模样。”
　　顾月明和秦氏一起看她。
　　苏母摆手：“……一个两个的，怎么比我个老婆子还忌讳。”
　　“那就你爹死之前。”
　　顾月明、秦氏：“……”
　　门外恰巧路过的苏父：“……”
　　*
　　等着单人像画好，时间已经不早。
　　算算时间，苏湛清怕是都快要下学回来了。
　　西屋里。
　　苏母和苏父两个人同方才的冬至夏至一般，还在小心翼翼的弯腰在桌前看着：“这可真是独一份了。”
　　冬至夏至凑着挤在苏父苏母前面。
　　夏至还垫着脚。
　　顾月明收拾好了东西，也没管爱不释手的几人。
　　出去给秦氏帮忙。
　　苏家大哥去打了水，秦氏生了火正在洗菜。
　　顾月明洗过了手，开始准备先炒火锅底料。
　　“馋了这么久，今晚可要多吃一点。”
　　秦氏正在洗菜：“听弟妹念了好几次，我也馋。”
　　顾月明笑了一声：“那大嫂一会儿也多吃点。”
　　秦氏手上动作不停：“这可不用弟妹说。”
　　看着顾月明已经先煮在水里的辣椒，又道：“这么多辣子都放？”
　　顾月明点头：“嗯。”
　　“除了辣的，再用鸡汤煮一份不辣的，都能吃。”
　　秦氏跟着点头：“听弟妹的。”
　　辣椒在煮水，顾月明继续处理那些买回来的调料：“这该是个什么味道。”
　　“这府城好些调料，我是真的见都没见过。”
　　不少都是顾月明这段日子去药店问了才找到的。
　　听着秦氏这么一说，她便干脆一边忙活，一边给秦氏介绍。
　　秦氏听的晕晕乎乎的：“记不住，记不住，根本记不住。”
　　顾月明笑了一声。
　　辣椒煮过之后，秦氏帮着剁碎。
　　顾月明将葱蒜加进了热油中炸香。
　　秦氏闻着味道，剁辣椒的间隙抬头看了一眼：“这味道一下就上来了。”
　　说着，又看了眼锅里的油：“还好娘在屋里忙着看画像，不然看到我们用这么多的油，怕是又要嘀咕上几句不会过日子了。”
　　顾月明也跟着笑了起来。
　　西屋里。
　　还再看画的苏母摸了摸有些痒的鼻子，嗅着飘进来的味道：“这是开始生火了，我出去看看有没有要帮忙的。”
　　“你看着冬至夏至，小心不要碰到这些画。”
　　交代了苏父一句之后，出了西屋，朝着厨房里走了过来。
　　厨房里。
　　顾月明已经将炸过的葱蒜捞了出来，开始往锅里加辣椒及准备好的调料。
　　因为还是在自家人吃。
　　所以，顾月明照旧按照以往自己的习惯。
　　直接将各种调料下锅。
　　虽然香味不比专业的那么有层次感，但也足够。
　　各种调料下锅，味道便开始慢慢的散发了出来。
　　苏母一只脚才踏进厨房，就忍不住道：“这怎的这么香？”
　　秦氏站在顾月明身侧不远处，也吸了吸这股开始蔓延起来的难言的诱人香味：“是啊，弟妹。这也太香了。”
　　苏母已经走近。
　　看了眼锅里，默了默：“……怎么这么多油。”
　　而后，又看向掌勺的顾月明和她不远处的秦氏：“香是香，谁家有这么做的。”
　　“这也太不会过日子了！”
　　顾月明抬眼，和秦氏对视了一眼。
　　不约而同的笑出了声。
　　苏母：“……？”
　　顾月明：“娘，这炒过了平日里做菜也能用。”
　　苏母犯嘀咕：“这么多油，不炒平日里做菜也能用。”
　　顾月明知道她是几十年习惯了。
　　也不坚持，只道：“这火好像有些大，怕是要糊。”
　　果然，苏母急急忙忙就去抽柴火：“这可不能糟蹋了。”
　　顾月明和秦氏忍不住又再次对视了一眼。
　　又笑了起来。
　　厨房里的味道一路飘过了院子，分了一些进西屋，又蔓延了一些去巷子里。
　　足半个时辰左右，这股子蔓延了整条巷子的香味愈发的浓郁。
　　不止原本看画的冬至夏至吸着鼻子等着。
　　巷子里不少的人家都时不时的吸着鼻子。
　　等着苏湛清下学了回来。
　　还没走近，远远的就看着自家院子外面蹲了好几人。
　　陌生的有。
　　眼熟的也有。
　　洛望山和宋西皮此前见过他。
　　遥遥的看着他走近，眼前一亮就凑了上来：“我说小公子，你家这饭也太香了！”
　　“是啊，这以往常能闻着香味就算了，今天这也太香了！”
　　眼下，食肆当中做暖锅的少。
　　更多的是在大一些的酒楼以及富贵一些的人家当中才有。
　　这巷子里住的人家虽谈不上贫穷，但也少去大酒楼。
　　即便是有吃过暖锅的。
　　因为顾月明香料调料不同的缘故。
　　乍然闻着，还是觉得馋人的紧。
　　洛望山和宋西皮开了口，蹲着的好几人立马便齐刷刷期待的看了过来。
　　同样第一次闻到这般香味的苏湛清：“……”
　　洛望山已经起身：“你看能不能给我添双筷子，我付钱。”
　　宋西皮：“是。你给我添双筷子，这下月的房租我退还给你，如何？”
　　正说着，院子的门被从里面打开。
　　苏湛清抬眼。
　　就看到了嘴巴红彤彤的顾月明。
　　顾月明也愣了。
　　火锅煮起来之后，她尝了尝味道。
　　一大家子人又在等。
　　所以，她便想着出来看看苏湛清有没有回来。
　　谁曾想，才开门。
　　还没看到苏湛清，就先对上了好几个蹲着在门口的陌生人。
　　门开见着她，一个个眼睛都在放光。
　　蹭的一声就同时站了起来。


第72章 
　　顾月明下意识的后退了一大步。
　　本打算直接关门。
　　余光又瞥见了后面的苏湛清、洛望山还有宋西皮三人。
　　只眨眼的功夫。
　　苏湛清就被挤在了离家门口最远的外围。
　　顾月明和他视线对上的时候, 苏湛清也有些哑然。
　　“……”
　　顾月明关门的动作停下。
　　又看向这一群目光灼灼的陌生人：“诸位这是？”
　　最前面的那人眼神止不住的想要往里看：“姑娘别怕，咱们都是这巷子里的人家，我就住你这院子隔壁的隔壁, 是个好人。”
　　旁边一群人忙不迭的点头：“是是是, 咱们都是好人。”
　　顾月明：“……”
　　谁家好人大晚上的聚众蹲在别人家门口。
　　但洛望山和宋西皮都在, 顾月明估摸着这群人应当真的都是邻居，还是客客气气的问了一句：“那诸位等在这里是有什么事情吗？”
　　一群人忙不迭的再次点头：“有事有事。”
　　而后，便是你一言我一语的问道。
　　“你家吃什么呢？”
　　“这味道也太馋人了！”
　　“邻里邻居的，你看能不能给我分一口？”
　　原来是为了口吃的。
　　顾月明无奈道：“……暖锅。”
　　洛望山和宋西皮已经挤进了人群当中, 朝着苏家院子里一边探头，一边咽口水：“暖锅？暖锅的味道这么馋人？”
　　说罢，顾月明的手里就被塞了一块银锭子。
　　洛望山：“给我添双筷子, 你看成不成？”
　　顾月明还没有点头, 手里就又接连被塞了好几块银锭子：“给我们也添一双。”
　　说罢, 一群人便期待的等着顾月明点头。
　　顾月明：“……”
　　顾月明看了眼面前乱七八糟的邻居, 又看了眼手里被塞进来的银子。
　　犹豫：“只是家中, 怕没有这么多碗筷……”
　　“我家有！”
　　“家中只备了一只铜锅……”
　　“我知道哪里有, 我和宋西皮去买！”
　　“家中……”
　　“我来解决！”
　　三两个来回，饶是顾月明，都有些不好意思。
　　看得出来，这些人是真的馋。
　　顾月明只能最后道：“那我去问一下家里人的意思。”
　　一群人重重的点头：“应该的, 应该的。”
　　洛望山已经开始计划着：“宋西皮，等下你同我一道去买锅？”
　　“好说好说。”
　　“我看着我们人多，未必能挤得下, 不然你们谁别吃了吧？就是一口吃的, 也不至于。”
　　“那你怎么不说不吃？”
　　若说之前蹲在院子外面只是因为闻着味道馋。
　　那眼下这么多人一起, 馋之外, 多多少少还有了几分凑热闹的意思。
　　顾月明还没走出去三步远，这些人你一言我一语，已经各自分工了起来。
　　“既然人多，干脆就在院子里吃算了。”
　　“我看成，这暖锅吃到最后也得发汗，我家里有一张大圆桌，不然一会儿搬来。”
　　“那我回家去拿碗。”
　　“我多给些银钱，能不能喊着我家娘子来？”
　　院子里听的真切的顾月明：“……”
　　顾月明摇了摇头，去问苏父苏母还有苏家大哥大嫂的意思。
　　院子外面，苏湛清已经被一群人围着问能不能带着自家娘子还有孩子一起。
　　苏湛清：“……”
　　苏湛清面色平静的看向众人：“此事全由我娘子作主。”
　　众人：“……”
　　“又是一个做不了主的。”众人叹了一声，继续在院门外面张望着等顾月明出来。
　　厨房里。
　　顾月明和苏家众人提了提这件事情。
　　厨房里的几人一起探头看了眼外面。
　　就对上了一双双期盼的眼神。
　　苏家众人：“……”
　　苏家众人一起看向苏母：“娘，您的意思呢？”
　　苏母收回探出去的头。
　　不舍的看了眼顾月明倒了许多油炒出来的调料。
　　又看向顾月明：“你说呢？”
　　都是群乱七八糟的邻居，顾月明想了想，点头：“可以吧。”
　　苏母又探头看了一眼外面：“那成。”
　　顾月明点头，准备出去。
　　苏母又拉了她一把。
　　她怀里还抱着好几块银锭子。
　　苏母：“不过你听娘的，这些银子不能收。咱们不是打开门做生意的，眼下家里也没这般缺银钱，收了说不好反倒坏事。”
　　苏母说的诚切。
　　“二郎在书院读书，免不得还要在这里住上许久，不收的好。”
　　顾月明看了眼苏母，点头：“好。”
　　顾月明出去回等着的众人，厨房里，苏母又看到了那些底料，心疼：“这手艺太好了也不成。”
　　院门口。
　　顾月明点头之后，又将银锭子逐一还给了这群邻居。
　　有人不愿意收：“要不还是收下吧，我还想着多付些银钱，看看能不能带我家娘子也来尝尝。”
　　顾月明还给他：“诸位愿意带，就一并带着。”
　　一群人脸上一喜：“那我们先去准备准备。”
　　说着，就按着方才的分工目的明确的离开。
　　门口空间被让了出来。
　　苏湛清这才进了院子。
　　顾月明看着众人离去的背影，忍不住和苏湛清道：“怎么也没想到，会这样认识巷子里的邻居。”
　　原本以为洛望山和宋西皮是个例。
　　没想到放进人群里竟不是。
　　苏湛清也没想到：“是娘子的手艺太好了些。”
　　顾月明也没带上院门，摇头：“是没有人能抵挡得了暖锅的诱./惑。”
　　*
　　苏家的晚饭临时变成了邻里之间的大聚餐。
　　众人又多备了一些菜。
　　没一会儿，院子外面便有了新的动静。
　　分工明确的众人真的搬了一张大圆桌过来。
　　苏家大哥和苏湛清看到了，忙去帮忙。
　　搬桌子的几人身后，还跟了几名女子和小朋友。
　　几名女子手里，要么提着菜篮子，要么端着肉。
　　见了院子里的顾月明，面上还有些不好意思：“今晚当真是打扰了，实在是这味道诱人，这孩子又馋的不行。”
　　旁边的小朋友闻言不解：“娘，不是您说……”
　　话没说完，直接被捂住了嘴巴。
　　几名女子各自朝着顾月明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这是我今早才买回来的猪肉，没动过，带来和您家一起吃，您别嫌弃。”
　　“对对对，这是我家里的一些菜，您别嫌弃。”
　　若是都带了家里人，苏家的菜的确未必够。
　　顾月明也没拒绝，招呼着几人去了厨房：“我娘和大嫂在厨房里。”
　　这几人跟着进了厨房。
　　厨房里，铜锅中的汤已经沸了起来。
　　咕嘟咕嘟的响个不停。
　　同样，那股馋人的味道也更加的浓郁。
　　不说几个小朋友，就连几个大人都忍不住吞口水。
　　“当真给您家添麻烦了。”
　　面上不好意思，但现下是更不想走了。
　　这几人将带来的东西放好之后，也不耽搁，朝着多备菜的苏母和秦氏走了过去：“婶子，我来帮您。”
　　“您告诉我怎么弄。”
　　苏母还是第一次和府城里的人家打交道，看了一眼顾月明。
　　顾月明点了点头。
　　苏母也不客气，笑着招呼：“那感情好。”
　　院里院外热热闹闹的。
　　等着洛望山和宋西皮买了锅回来之后，顾月明又帮着在外面重新起了一锅。
　　人多，干脆便直接所有的男人坐去了外面。
　　顾月明吃饭的间隙看了一眼外面。
　　苏湛清正好坐在了洛望山和宋西皮中间。
　　巷子里住的不全是读书人，但也大都年岁相仿。
　　左面洛望山，右面宋西皮。
　　两人或隔着苏湛清偶尔吵上个一两句，或直接同他搭话。
　　如风似月的苏湛清，这般远远的瞧着。
　　一身烟火气。
　　她才看了看。
　　院子里的苏湛清似有所感。
　　同样抬眼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后，视线又落在了顾月明因为吃辣，红彤彤的唇上。
　　厨房里都是女眷，苏湛清也不便起身进去。
　　片刻后，抬手轻轻的点了点自己面前盛了酒水的碗，朝着顾月明轻轻颔首。
　　不用疑虑，顾月明便知晓了他的意思。
　　偏了偏头之后。
　　就着面前倒了温水的碗喝了一口。
　　又看向苏湛清，眨眼。
　　氤氲热气绕过的位置，苏湛清明显的牵了牵唇。
　　朝着她的方向，轻轻做了一个碰杯的动作。
　　同样尝了一口。
　　明明大大方方的动作。
　　但在内外都热热闹闹的情况下。
　　莫名有一种偷偷摸摸的感觉。
　　顾月明：“……”
　　“弟妹怎么不吃？”身侧秦氏一声疑惑，顾月明这才回神。
　　收回了目光。
　　给自己夹了一块煮好的羊肉片：“有些辣，歇一歇。”
　　旁边一名姓郑的嫂子搭话：“是有些辣，可这味道，当真是让人停不下来。”
　　*
　　小巷邻里之间的第一场暖锅外交直到临近宵禁的时候才散去。
　　“外交成果”算是“显著”。
　　至少，临近散场的时候，冬至夏至依依不舍的约了新认识的小伙伴明天一起玩。
　　碗筷还有院子是一众邻居收拾的，没有需要顾月明几人做什么。
　　洗漱之后。
　　顾月明一边坐在床边擦着头发，一边和苏湛清闲聊：“几家嫂子聊了，我才知晓，这一整条巷子的主人都是宋先生。”
　　难怪此前在府衙的时候，她听到学府茶馆的朱老板借了宋西皮八百两的银子。
　　说着，她又道：“你说，我们请宋先生多吃几次暖锅，他会不会松口将此处卖给我们。”
　　掮客那边这段时间又寻了两处。
　　倒是都在附近这几条街上。
　　顾月明去看过。
　　一处巷子里整个有些乱糟糟的，一处房舍有些差。
　　相比，顾月明还是更喜欢这处小院子。
　　苏湛清也洗罢，正准备去门口取倒水的桶。
　　路过床边，就看着顾月明一边擦着湿发，一边抬头看向自己。
　　她不怎么能吃辣，但又喜欢吃辣。
　　虽说还煮了不辣的清汤锅，但一晚上都没尝几口。
　　眼下，双唇还有些红。
　　苏湛清本想回答她关于请吃暖锅贿赂宋西皮答应卖院子的事情。
　　看了一眼她从饭时起便有些红彤彤的唇，又停下了脚步。
　　在坐在床边的顾月明身前蹲了下来。
　　眼下，他也只一身中衣，同样湿着头发。
　　眉眼俊朗。
　　顾月明不解的看着面前突然放大的俊容：“二郎怎么了？”
　　突然蹲了下来。
　　说着，甚至朝着旁边移了移，给苏湛清让了一个坐下的位置。
　　苏湛清只看了一眼，又看向顾月明手中的毛巾：“我帮娘子。”
　　顾月明动作一滞：“……嗯？”
　　苏湛清已经自然的抬手将她手里的毛巾接了过去。
　　顺着擦了起来。
　　苏湛清动作轻缓，神色认真。
　　离得近了，顾月明不止能闻到他身上才沐浴过后的味道，更能从他的眼底看到自己。
　　顾月明有些不自然，但也没躲：“那等一下，我也帮……”
　　二郎两个字还没说出口。
　　苏湛清已经擦罢了她前面的几缕湿发，双手绕到了她的脖子后面。
　　脑后被大手浅浅一托，面前苏湛清唇已经覆了上来。
　　顾月明：“……唔？”
　　不是擦头发？


第73章 
　　顾月明眼睫颤了颤。
　　配合着红唇微启。
　　苏湛清大掌托着她的后脑勺, 修长的手指穿过发间。
　　舌尖顺着腔壁探索。
　　第一次两人在有光亮的情况下做这般事情。
　　顾月明只看了他突然靠近的眉眼一眼，便被灼的阖上了眼帘。
　　脊背麻痒的顺着苏湛清的动作。
　　良久，西屋内都是缠./绵呼吸交织的声音。
　　“额唔。”
　　再回神, 她人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抱坐在了苏湛清腿上。
　　身下灼热骇人。
　　烫的人想躲。
　　苏湛清双手环在她的身后, 额头抵在他的额头, 喘息急促。
　　声音低哑，说不出的味道：“娘子可知，饭时我便想如此这般。”
　　“……”
　　说话间，灼热处明显跳了跳。
　　顾月明又惧又羞, 眼睫颤了便要躲。
　　屋内亮着灯，她眼底如同昨晚一般的慌乱便悉数落入苏湛清眼底。
　　苏湛清眸底情绪动了动。
　　不止是慌乱，更多的是惧意。
　　她是真的在害怕这件事情。
　　想着, 苏湛清垂眸, 鼻尖轻轻的碰了碰她。
　　退开了一些。
　　揽着她的腰肢, 不着痕迹的移了移位置。
　　低声转移了话题：“娘子画着画本, 却少见有看画本的时候。”
　　顾月明身形一顿：“嗯？”
　　苏湛清手圈了圈, 她便又坐回了苏湛清腿上去。
　　未见骇人的灼热, 顾月明面上红意未散。
　　虽然不自在，但也还是坐了下来：“二郎怎的突然这么说。”
　　屋内烛火温柔。
　　苏湛清拢着她的要交，手指轻轻的摩挲，带起丝丝痒意。
　　“我总想着, 娘子画这画本，与我平日里做文章是一样的。”
　　顾月明默：“……”
　　摇头：“这我也太高攀了。”
　　这要说出去了，她能被挂起来骂。
　　苏湛清轻笑了一声, 低着声：“都一样。”
　　说着, 继续道：“我在想着, 我平日里无事总会细读一番历朝大家批注后的文章, 那娘子或许也想看些旁人的画本子。”
　　顾月明点头：“是要看一看。”
　　“不过眼下我手中几本画本都正在画，看了反倒影响，还是等着手里画本完成后再说。”
　　苏湛清点头：“那过些时日，我帮娘子带些画本回来备着。”
　　顾月明：“……？”
　　虽然不知道男主怎么突然关心起她看画本的事情来。
　　但顾月明也没拒绝，点头：“好。”
　　苏湛清依旧将她抱在怀中。
　　帮着擦干了头发之后，这才继续去取水桶倒水。
　　*
　　接下来一连几日的时间。
　　顾月明都没怎么有时间待在家里面。
　　苏父苏母来了，秦氏便将去成衣铺子里试工的事情提上了日程。
　　苏母和苏父去琢磨平时没事编些竹筐篮子的事情。
　　顾月明跟着秦氏去跑一跑成衣铺子试工的事情。
　　但原本问过的、最近的那家已经找到了人。
　　旁的附近几条街上一连好多家，都没有愿意点头答应的。
　　最后，还是在街尾极拐角处一家见过一面的邻居的铺子里，两人才得知了原因。
　　“这附近几条街上，那几家铺面大的，都是城里的老字号，成衣师父都是主家那边亲自培养好了送过来的。”
　　“旁的像我们这样小一些的，都自己家人就做了，哪里用的着找人。”
　　“你们要是真想试一试，可以去万乐街。”
　　“那边估摸着要人。”
　　前几日要人的那家只是个例。
　　顾月明和秦氏两人道过了谢，又问了这名邻居口中万乐街的位置。
　　两人隔天又去了一趟万乐街。
　　在万乐街上问了两家之后，总算寻到了一家要人的。
　　简单的试过了手艺。
　　顾月明帮着看契书。
　　那掌柜的和秦氏细聊：“您试的是咱们店里的成衣师傅，不是伙计，所以每月只要按着咱们店里给您的要求做好了衣服，再送过来就成。”
　　“这衣服的样式还有尺码，届时店里会给你。”
　　“刚开始的时候，从店里拿布，你得压这布匹一半的银钱。等着届时将衣服拿过来了，这压下来的银钱还有该结给你的数目会一起给你。”
　　秦氏看了眼顾月明。
　　顾月明点头。
　　契书里有。
　　但她还是多问了一句：“不知道这拿过来的成衣，店里有没有具体的查收标准。”
　　这条契书里没有。
　　那掌柜的看了顾月明一眼，绕着去了柜台后面又取了一张纸出来。
　　顾月明接过来。
　　“这是主家那边统一定下的东西，只要拿过来的成衣没有这些方面的问题，咱们是断然不会为难两位的。”
　　“这点两位尽可以放心。”
　　顾月明简单的扫了扫。
　　她也不懂，干脆给秦氏将这些标准都念了念。
　　秦氏没什么问题。
　　那老板又道：“两位看着不是府城本地人吧？”
　　顾月明和秦氏点头。
　　“这府城里，咱们的铺子东南西北都有，实在是忙不过来才会从外面请师傅。”
　　“十来年了都是这样，府城本地人都知晓。”
　　方才试过秦氏手艺不错，掌柜的也愿意多聊上两句。
　　“如果两位不放心，这查收的标准一并添入契书里也成。”
　　秦氏看向顾月明。
　　顾月明没拒绝：“让您见笑了，实在是您这契书里还有一条，同您家合作的期间不可以接旁的铺子的活计，所以便问的细了些。”
　　掌柜的倒也没生气：“我看您二位也是心细的。”
　　“这是此前有师傅将我家铺子里的详细样式直接拿着去了别家，所以才不得不写进契书里。”
　　契书里旁的内容没什么问题。
　　顾月明看过了之后，秦氏自己摁了手印。
　　这件事情便算是定了下来。
　　带着契书和第一份单子出了铺子，秦氏长舒出一口气：“我就知晓弟妹厉害。”
　　“字识得，契书也看得！比你大哥可靠谱多了。”
　　顾月明给她搭了把手：“这下事情定了，大嫂也可以放心了。”
　　秦氏点头：“谁说不是，这几天跑的，我险些都要以为此事不成了。”
　　顾月明笑了笑。
　　两人这才一路回了家。
　　*
　　另一边。
　　书院里。
　　才到了课间休息的时间，李勒便拉着苏湛清朝恭房走。
　　一路人多，聊得也是正事。
　　“下月朔州，子固可要去？”
　　苏湛清：“届时再看。”
　　李勒好奇的多看了他一眼：“我以为此事子固不会犹豫的。”
　　“这书院之中，子固学问文章都是最佳。几位教谕、训导都说这一趟，子固该去。”
　　苏湛清看着前面，未曾言语。
　　但等着到了人少僻静处，李勒立马就停下了聊着的正事。
　　拉着苏湛清往旁边避了一步。
　　而后飞快的从怀里掏了几本书册塞给苏湛清。
　　压低着声音，偷偷摸摸的道：“子固上次问起的画册，都在这里了。”


第74章 
　　苏湛清接了过来：“此事劳烦仲远了。”
　　李勒摆了摆手：“一点不劳烦。”
　　说着, 又神神秘秘不怀好意：“只是我没想到，子固也会同我们这样的俗人一般，看这种本子。”
　　其中细情不好详述。
　　苏湛清“嗯”了一声。
　　将李勒塞给他的画本册子收起来之后, 神色自若继续朝着恭房的方向走：“走吧。”
　　李勒看了眼他坦然的背影, 又低头看了看小心翼翼的自己。
　　默。
　　不愧是苏子固, 怀里揣着好几本的春./宫./册。
　　面上看着都这般的光风霁月。
　　体面。
　　实在体面。
　　“啧啧”两声之后，李勒抬脚快步跟了上去。
　　“子固，等我。”
　　*
　　重要的画本子有了。
　　书院晚间下学的时候。
　　苏湛清又绕远去了一趟书局，寻了几本书局里卖的不错的画本子。
　　这才一起带着回了家。
　　晚饭后。
　　将几本从李勒处寻得的画本册子和从书局里买来的画本册子一起交给了顾月明。
　　“我问过书局, 这些画本子皆是不俗，或许能对娘子有所助益。”
　　顾月明看着他递过来的一厚沓画本子，愣了愣：“这么多？”
　　这得有十多本了。
　　苏湛清点头：“都是近些年受喜爱的。”
　　顾月明随手翻了翻上面的几本。
　　其中一本就是洛望山的。
　　“……”
　　顾月明看了两眼桌上的画本子, 又看了两眼苏湛清。
　　本想说等着将手里的画本子画完再看。
　　但这确实又是苏湛清的一番好意。
　　想了想, 顾月明便点头道：“二郎好意。”
　　“这几日我将这月的画稿完成就看。”
　　苏湛清收回了目光：“好。”
　　顿了顿, 又多添了一句：“若是有看不懂的地方, 届时可以寻我。”
　　顾月明怀疑的扫了一眼桌上的一沓画本子：“……？”
　　这么有深度？
　　但还是点头：“好。”
　　*
　　等着顾月明估摸着这月画稿可以稍多洛望山一些的时候。
　　已经又过去了好些时日。
　　这几天, 苏湛清虽也没催。
　　但也偶尔会将视线落在这些画本册子上面。
　　既是男主带回来的, 眼下又没什么事。
　　顾月明干脆在里面翻了翻，挑了两本名字自己看着感兴趣的。
　　闲靠着床头打算翻一翻。
　　一本《掌心缘》，一本《玉冠带》。
　　看着和她的《鬓欢》同类。
　　《鬓欢》已经接近尾声，只要一点点按着前面的铺垫收尾即可。
　　看一看别人的同类型本子, 倒是不用担心影响到自己。
　　两个本子都是普通的线装本。
　　封面上也只是一个名字，没什么区别。
　　顾月明干脆先取了看着像是被人翻看过的《玉冠带》。
　　画工不算精湛，初始剧情也只算寻常。
　　但有苏湛清那句“都是近些年受喜爱的”, 顾月明还是耐着性子往下翻看。
　　翻着看了几页, 又觉得这画本中的剧情发展似有些快。
　　才子佳人的本。
　　第一页茶馆初遇。
　　第二页游湖再遇。
　　第三页雨夜同行。
　　第四页互送香囊。
　　第五页, 画册中的两人就相依在了一起。
　　顾月明皱了皱眉：“……？”
　　这么快的节奏。
　　她继续往下翻。
　　第六页下聘。
　　第七页成婚。
　　而等着翻过了前七页, 顾月明看着手里平平无奇的画本，忍不住坐直了身子。
　　画册中，那两人已经直接纠缠在了一起。
　　不一般的纠缠。
　　顾月明眨了眨眼，翻到封面处又看了一眼。
　　《玉冠带》。
　　很正常的名字。
　　就连字体，都是方方正正的楷体。
　　顾月明又翻回第八页。
　　画册中，那两人的的确确的纠缠在了一起。
　　大尧的画册子中，这些内容竟然是不禁止的吗？
　　那她这段时间画鬓欢的时候。
　　为什么要小心翼翼的避讳。
　　顾月明一边想着，一边细细的又看了一遍第八页的内容。
　　上上下下看过了。
　　这才继续往后翻了一页。
　　等着看清了第九页上面的内容，顾月明右手一顿。
　　第八页在床头。
　　第九页在亭下。
　　“……嗯？”
　　她又往后翻了一页。
　　第十页，山石后面。
　　“……”
　　要是再看不出不对劲，那就是她的不该了。
　　顾月明又连着往后翻了几页。
　　十一、十二、十三……
　　船上、花间、桌前……
　　一页一变。
　　全无重复。
　　这如果是寻常的画本。
　　她把旁边桌上苏湛清所有的经史子集吃下去。
　　冬至夏至去和新认识的小伙伴玩了，不在院子里。
　　没有嬉闹的声音传进来，整个西屋之内静悄悄的。
　　顾月明往前了一些，人干脆直接趴在了床上翻着看了起来。
　　一边翻页，一边眼底惊叹。
　　惊的是从未想过有一天她竟能在科举文的世界中见到了行业前辈的本。
　　叹的是前辈不愧是前辈。
　　单这一本中出现的场景，比她前世好几本中的都多。
　　顾月明一页页的翻看着。
　　屋内，一时之间除了她小声惊叹的声音外，半点旁的声音都不见。
　　等着一本全部翻看过一遍之后。
　　顾月明半点没有犹豫。
　　红着耳朵便将这本《玉冠带》压在了自己的枕头下面。
　　虽然不知道是大尧可以正常卖这些本子，还是书局掌柜的不小心卖给了苏湛清。
　　既然传到了她的手里。
　　那就合该她同这本子有缘。
　　得留下。
　　画是画，看是看。
　　确认那本《玉冠带》被枕头压的严严实实，顾月明这才抬手扇了扇覆上热意的脸颊。
　　决定了。
　　明天她也要去书局一趟。
　　若是大尧当真可以正常卖这些本子。
　　她立马完结《鬓欢》，开新本。
　　等着面上的热意散下去了一些，顾月明这才又随手扯过了一旁的《掌心缘》。
　　这本画工明显更为精湛了一些。
　　初始剧情看着，也更留人一些。
　　开局两国交战，北地战败，送公主和亲。
　　顾月明手背贴着脸颊。
　　压了压脑海中还存在的那些主人公纠缠图。
　　一边往后翻看，一边等着面上的温度降下来。
　　但……
　　第一页和亲。
　　第二页成婚。
　　第三页……手指纠缠？
　　顾月明一愣。
　　又连着往后翻了几页。
　　若说《玉冠带》是场地多样化，那她面前这本《掌心缘》大概就是类型多样化。
　　手指纠缠、玉石纠缠、花蕊纠缠。
　　一页一种。
　　值得一提的是，这位行业前辈一改大尧一页一景的模式，超前的用上了顾月明以为的漫画中才会有的分镜。
　　有远有近。
　　谁看谁面红耳赤。
　　顾月明翻看了几页之后，下意识的回头看了眼门口的方向。
　　门闭着。
　　院子里也没有动静。
　　她这才回头，继续将视线落在了面前的画本册子上面。
　　画面上，一只雕刻精致的特制木马似乎在晃悠晃悠。
　　顾月明抬手摁了摁自己加快速度跳动起来的心口位置。
　　继续往后翻。
　　越看越觉得自己当初画过的那些都是行业前辈玩剩下的。
　　在这位前辈的笔下。
　　但是寻常的笔墨纸砚，都能有千种万种的类型。
　　一个下午的时间。
　　顾月明面上的热意因为一本《玉冠带》、一本《掌心缘》，就没有下去过。
　　等着翻完了最后一页，顾月明照旧没有半点的迟疑。
　　压在枕头下面。
　　《掌心缘》压在下面。
　　《玉冠带》排在史诗的话，《掌心缘》排在传说。
　　先收起来。
　　严严实实的压好，顾月明这才坐起了身。
　　抬手扇着面上的热意。
　　厉害。
　　当真厉害。
　　扇着扇着，手上的动作又慢了下来。
　　看了眼压着看不见两本画本子的枕头，又看了眼不远处桌上旁的画本子。
　　“……”
　　大尧当真这般开明？
　　屋内也没有旁人在。
　　顾月明心底念头闪过。
　　行随意动。
　　直接去桌前翻看起了剩下的画本子。
　　只粗粗翻看一眼。
　　不慢。
　　一连六本，都再没出现像《玉冠带》和《掌心缘》那样的情况。
　　其中两本情情爱爱的本子，倒是和她的《鬓欢》差不多。
　　清水且守礼。
　　和压在她枕头下面的两本，形成了一个极其鲜明的对比。
　　顾月明：“……”
　　也不像不禁止。
　　不过接下来一连三本，就让顾月明再次迟疑了起来。
　　三本。
　　一本展示了物种多样化。
　　一本展示了禁./忌多样化。
　　还有一本，展示了人物多样化。
　　本本不俗。
　　顾月明将这三本放在旁侧，又拿起了最后的一本。
　　清水且守礼。
　　十二册画本，七本守礼，五本守心。
　　近半数的数目，不可能是书局那边错售。
　　顾月明在桌前坐了下来。
　　有些愣神。
　　男主是光风霁月的国之栋梁，一心只读圣贤书。
　　而且此前他也提起过，很少看画本子。
　　所以，也不可能是男主专门买的。
　　那就只能是——
　　大尧真的不禁。


第75章 
　　想着这点。
　　顾月明目光又不禁落在自己《鬓欢》的画稿上面。
　　完结开新的念头愈发的强烈。
　　不过眼下时间不早。
　　吃饭的事情重要。
　　顾月明将桌上打乱的画本子整好, 又散了散脸上的热气之后，便出了西屋。
　　苏母没在。
　　秦氏一个人在厨房忙碌。
　　见她进来，抬头道：“弟妹忙完了？”
　　顾月明脸上还有些热意。
　　听着秦氏的那个“忙”字, 再次耳朵一热。
　　有些不自在的“嗯”了一声。
　　虽然猜测大尧不禁。
　　但到底看的时候偷偷摸摸惯了。
　　秦氏莫名的看了眼她：“弟妹脸怎么这么红？”
　　顾月明：“……”
　　顾月明摇头：“没事。”
　　又道：“娘呢？”
　　秦氏也没瞒着她：“又出去了。”
　　“旁边吴家秀才娘子, 说是家里有醉枣, 让咱们过去匀一些，娘刚端着一盆子家里的腌菜出去了。”
　　顾月明先去洗手：“醉枣？”
　　秦氏给她解释：“就说是酒泡过的枣。”
　　顾月明点了点头，又看了眼厨房角落里放着苏母本就没带来多少的腌菜的缸：“家里腌菜也该没了吧？”
　　秦氏道：“再有个一两回就没了。”
　　顾月明笑了一声：“那还挺耐送。”
　　秦氏也笑了起来：“是挺耐送。自从上次巷子里的那些邻居来家里吃过饭，哪天娘没端一盆出去。”
　　各家邻居来家里吃饭后, 陆陆续续都送了自家的一些零碎吃食过来。
　　苏母不好不拿，也不好白拿。
　　干脆每家还一盆自己家的腌菜。
　　秦氏说着，又忍不住道：“不过, 你说没来这府城, 谁能知道还有这么多的吃食。”
　　“早些巷子口朱家嫂子送的灌汤包, 还有前段时间秦家婶子送的那些咸鸭蛋。”
　　秦氏喜欢吃, 聊着自己也起劲。
　　顾月明跟着她闲聊。
　　没一会儿, 苏母果然端了不少圆鼓鼓的醉枣回来。
　　也没看院子里忙活的苏家大哥, 径直朝着隐隐有交谈声传出来的厨房走来。
　　见了顾月明和秦氏，就招呼道：“正好，你两尝尝这枣。”
　　“这酒泡过了就是不一样，现在都圆鼓鼓的。”
　　顾月明和秦氏各自拿了两个。
　　秦氏尝了尝：“是不一样, 这还能闻见一点酒味。”
　　顾月明点头：“好吃。”
　　苏母取了两个空碗，直接分了三份：“就是吴家娘子说，这坛子开了, 也放不了多长时间, 分一分, 你们端回去吃。”
　　顾月明和秦氏点头：“好。”
　　*
　　饭罢, 众人便各自回了屋。
　　因为想完结《鬓欢》，顾月明也没着急休息，照常坐在了桌前。
　　那一碗醉枣放在桌上。
　　顾月明招呼了苏湛清一声：“吴娘子家的醉枣，二郎尝尝。”
　　说罢，便低头忙活起了自己的事情。
　　苏湛清视线落在殪崋枣上，又很快偏了偏，落在旁边他带回来的那些画册上面。
　　薄了。
　　带回来的画本册子苏湛清心里有数，只扫了一眼便确定了。
　　他视线从画本册子上面移开，又看向埋头忙碌的顾月明。
　　神色看着寻常。
　　估摸着还没有看到该看的。
　　苏湛清又不着痕迹的移开了目光。
　　没着急着翻书，而是想着旁的事情。
　　告老还乡的三朝帝师殷詹典殷大人将于三月十五在朔州东宁县开展为期两月的讲学。
　　并会在讲学结束，为一众学子答疑解惑。
　　惠州与朔州相邻。
　　书院几位相熟的学政、教谕、训导都找过苏湛清。
　　认为他不该错过这千载难逢的好事。
　　想着，苏湛清目光又落在顾月明的身上。
　　一来一回至少三月时间。
　　等着顾月明画好了一张抬头，就看到苏湛清若有所思的看着自己。
　　顾月明顿了顿：“二郎怎么了？”
　　苏湛清回神：“娘子可想去东宁县走走？”
　　顾月明皱了皱眉。
　　这地名有些熟，但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顾月明吹了吹画稿上的墨迹，道：“东宁县？”
　　苏湛清：“嗯，在朔州。”
　　顾月明：“……”
　　还是有些耳熟，但还是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不过，顾月明摇了摇头：“我去那里做什么？”
　　顿了顿，又看向苏湛清：“二郎要去吗？”
　　苏湛清没有瞒着，将殷詹典殷大人讲学的事情简单讲了讲。
　　顾月明这才记起来在哪里听到过东宁县这个名字。
　　不就是原文中男主去过的。
　　也就是因为这次讲学，引发了苏湛清对一些事情更深层的认知。
　　今年秋闱，才能一举夺魁。
　　顾月明点头：“如此，二郎确实不能错过这个机会。”
　　苏湛清道：“娘子可要去走走？”
　　顾月明：“……”
　　顾月明拒绝：“我着实听不懂这些。”
　　《三字经》这些启蒙读物还好，旁的……
　　她再次摇头：“还是不折腾了。”
　　苏湛清也没坚持：“好。”
　　他继续看起了书，顾月明也继续忙活自己的事情。
　　心里存着完结开新的念头。
　　顾月明不止思路顺畅，下笔更是如有神助。
　　一个晚上画了不少不说。
　　一直到了深夜，都还没有停笔的意思。
　　苏湛清看着她又往嘴里塞了一颗枣子，将盛着醉枣的碗往旁边移了移：“娘子今晚吃了不少，再吃该不舒服了。”
　　顾月明抽空看了他一眼。
　　苏湛清已经放下了手里的书，随手拿了她这些天给家里众人画的“相册”在看。
　　盛枣的碗端的近了，这才闻见了一些不甚明显的酒味：“酒？”
　　他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吃了不少的顾月明。
　　还好，眼神清明。
　　还能和他聊天：“是用酒泡过的。”
　　没醉就成。
　　苏湛清“嗯”了一声。
　　看了眼桌上的画稿：“时辰不早了，还画吗？”
　　顾月明点头：“再画一张。”
　　苏湛清随手将“相册”放回原处：“那我先去铺床。”
　　顾月明点了点头，再次埋头忙碌。
　　苏湛清熟练的去铺床。
　　上次说罢之后，第二天苏湛清就真的撤了一床被子。
　　铺好了之后。
　　苏湛清又熟练的动手将两人的枕头靠近了一些。
　　这么一动。
　　又看到了顾月明下午压在枕头下面的画册子。
　　苏湛清：“……”
　　应当是方才桌上薄的那部分。
　　看着倒是喜欢。
　　这般直接收了起来。
　　目光落在名字上面。
　　苏湛清又停了停。
　　《玉冠带》。
　　是李勒交给他的那几本其中之一。
　　“……？”
　　当日托李勒寻这些画本子，是想着此前顾月明眼底的害怕是因为不懂两人之间发生的事情是夫妻之间情到深处的自然之事。
　　所以，才会想让她先了解，少些害怕。
　　这画本出现在顾月明的枕头下，顾月明应当是看过的。
　　可看过了，神色又如何比当初的李勒还要寻常。
　　难道……
　　是李勒寻的这些画本同他要的有区别？
　　想着，苏湛清看了眼不远处背着身忙碌的顾月明，皱了皱眉。
　　顾月明还得画小半炷香的时间。
　　苏湛清干脆靠在床边皱着眉头翻看了起来。
　　只翻前几页，画工确实不如顾月明平日里画的那些精细。
　　但大致的发展算是正常。
　　苏湛清又往后翻了几页。
　　等看到了第八页床头的那两人，苏湛清指尖一动。
　　他特意交代了李勒要隐晦一些。
　　怎的这般直白淫./秽？
　　苏湛清又往后翻了一页。
　　更是与他交代的隐晦毫不相干。
　　“……”
　　苏湛清也不知晓顾月明看到了多少。
　　皱着眉头翻了几页之后，又换了旁边的另一本。
　　更是与隐晦毫不沾边。
　　于是，等着顾月明终于停笔，伸着懒腰起身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苏湛清皱着眉头翻她珍藏情形。
　　顾月明伸懒腰的手一顿。
　　苏湛清也听着动静抬头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
　　顾月明呼吸停住。
　　下午看的时候都不曾出现的尴尬顿声：“……！”
　　顾月明面上瞬间爆红，瞪大了眼睛：“二、二郎？”
　　怎、么、可、以、偷、翻、别、人、藏、起、来、的、东、西——
　　苏湛清还皱着眉头：“……”
　　短暂又漫长的对视之后。
　　又率先皱着眉头，轻飘飘的将手中的画册合上，说道：“……娘子看过了。”
　　“……”
　　顾月明没有应声。
　　苏湛清将《掌心缘》压回了她的枕头下面，《玉冠带》则是随手放在了身前：“过于直白了一些，不过也好。”
　　顾月明：“……”
　　虽说画册的确是苏湛清带回来的。
　　她也确实自己翻了一遍。
　　可到底，顾月明还没有强大到可以面不改色的和男主讨论这些。
　　再看着苏湛清径直将画册压回她枕头下面的动作。
　　顾月明尴尬的头皮发麻。
　　避开了苏湛清再次看过来的视线，爆红着脸动了动唇：“也、也好？”
　　苏湛清“嗯”了一声。
　　却又看了一眼她身后的桌子，转而道：“娘子画好了？”
　　说着，朝她伸了伸手：“过来坐。”
　　顾月明：“……”
　　顾月明僵硬着身子，脑海当中飞速闪过苏湛清“过来坐”的诸多猜测。
　　摇头：“还没有，我还要再画一会儿。”
　　说罢，便僵硬着转身，重新坐回了桌前。
　　一手抓笔，一手捂脸。
　　自己红着脸看是一回事。
　　被别人从枕头下面翻出来在看是另外一回事。
　　顾月明是当真还没想好眼下这种情形，今晚要怎么面对男主。
　　手里握着毛笔，墨汁滴在纸上。
　　半晌僵硬。
　　苏湛清：“……”
　　苏湛清靠在床边，看了眼处处僵硬的顾月明。
　　叹了一声：“娘子既看过了，因何还这般害怕。”
　　顾月明：“……”
　　害怕？
　　她不是害怕，她是还想要脸。
　　身后，苏湛清起身朝着她走了过去。
　　走近桌前之后，看了眼依旧单手捂脸的顾月明之后。
　　叹了一声，干脆直接一手举了灯，一手牵着顾月明往床边走。
　　顾月明倒是想避一避。
　　苏湛清已经徐声说道：“不论是这些画册当中，还是此前我与娘子之间，种种皆是情到深处的自然之事。”
　　“当真无需害怕。”
　　顾月明又顿了一顿。
　　惊疑着朝着苏湛清看了一眼。
　　“……？”
　　怎么觉得男主是在教她什么东西。
　　不确定，再听听。
　　苏湛清将烛台放在床边之后，牵着她在床上坐好。
　　随手翻开了那本《玉冠带》，继续解释：“因为情生，所以欲动。”
　　更像是在教她了。
　　顾月明看了眼《玉冠带》第五页依偎在一起的两人，又看了眼解释中的苏湛清。
　　突然之间。
　　又一个莫名的念头浮现在脑海当中。
　　——男主该不会以为之前的事情，是因为她不懂害怕，所以想借着这些画册教她？
　　她眼底的迟疑一如既往的明显。
　　还在同她解释的苏湛清顿了顿声：“不是吗？”
　　顾月明面上再次爆红。
　　当然不是。
　　苏湛清：“……”
　　苏湛清也默了默：“……那是？”
　　顾月明：“……”
　　或许不该，但顾月明是当真没忍住。
　　抬手挡住了一言难尽又尴尬爆红的脸。
　　苏湛清默然看了她片刻。
　　而后，另一个接近真相的念头出现。
　　苏湛清：“……”
　　探查到了一些真实原因，手中上一息还寻常的画本反倒开始变得烫手了起来。
　　意识到了其中的偏差，苏湛清清俊的面上也带了几分的不自然。
　　看了眼跟前捂着脸的顾月明，良久，才有了新动作。
　　等着顾月明故作镇定放下了挡着脸的手。
　　就看到苏湛清又抬手，将手中的《玉冠带》也压回了她的枕头下面。
　　顾月明：“……”
　　顾月明双手重新捂脸：“时辰不早了，不若我们还是先歇息吧。”
　　说罢，也不待苏湛清再说什么，径直滚回了床上，抬手拉过被子盖过了头。
　　苏湛清在床前坐了一会儿。
　　才吹灭了烛台，躺回床上。
　　许久，又揽过了距离自己极远的顾月明。
　　低哑着声音：“是我误会了。”
　　停了停，又道：“那便……先碰一碰。”


第76章 
　　“……”
　　顾月明怔住。
　　“碰、碰一碰？”
　　什么碰一碰？
　　苏湛清已经从背后将人揽入了怀中。
　　“娘子可知, 若是我当真去朔州，一来一回至少三四月的时间。”
　　稳健的心跳声从背后传来。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徐缓，像是不曾受到方才之事的影响。
　　顾月明难消的尴尬缓了缓。
　　迟疑：“……三四月？”
　　方才桌前苏湛清只提了提讲学的事情, 并未提起具体的时间长短。
　　苏湛清低低沉沉的“嗯”了一声, 又问道：“娘子可要同去？”
　　顾月明：“……”
　　顾月明十动然拒：“二郎是去听讲学, 我还是不去了。”
　　朔州不是当初的惠州府城，也不是京城。
　　没有非去不可的必要。
　　苏湛清手将她散落在前面的头发理到身后。
　　没有强求。
　　只道：“那娘子便是要同我分开。”
　　顾月明默：“……”
　　这不是正常的事情？
　　她道：“只是几月时间……”
　　苏湛清搂着她的胳膊紧了紧：“……只是？”
　　说着。
　　苏湛清牙尖抵在她的颈侧，不赞成的轻轻磨了磨。
　　激起了一股股的颤栗。
　　顾月明：“……”
　　顾月明缩了缩脖子，不说话了。
　　苏湛清叹了一声。
　　熟练的揽着她翻了个身。
　　两人之间的距离再次拉近。
　　苏湛清托着她到了齐平的高度：“眼下便这般, 三四月后我该如何。”
　　说着，轻声疑问：“嗯？”
　　顾月明眼睫颤了颤：“什么该如何？”
　　她又不会跑。
　　苏湛清贴了贴她的唇：“圆房的事情，我该如何？”
　　顾月明：“……”
　　苏湛清继续道：“此前娘子便心存恐惧, 三四月后, 娘子与我又许久未见, 再见这圆房之事定会更为恐惧。那此事, 当真要遥遥无期。”
　　他怀里的顾月明面上一尬。
　　动了动唇：“……？”
　　脸上热意泛起来。
　　苏湛清面颊贴了贴她：“所以, 今晚只碰一碰, 只要娘子莫要过于慌乱抗拒就好。”
　　低喃：“嗯？”
　　顾月明双脚抵在一起。
　　心跳凌乱：“……”
　　是有一些道理。
　　苏湛清手覆在她的手背处。
　　轻轻牵着向下。
　　顾月明缩了缩：“二、二郎。”
　　苏湛清动作停下：“嗯。”
　　顾月明迟疑：“要、要不还是等二郎回来再说？”
　　苏湛清再次动作了起来。
　　无声驳回。
　　顾月明：“……”
　　顾月明面颊绯红。
　　紧闭住了双眼。
　　干脆任由着他动作。
　　苏湛清眼下明显已经知晓了她在害怕什么。
　　她倒是要看看。
　　苏湛清如何仅凭一个碰一碰，改变既定的事实！
　　总归，被翻出了看过的奇怪画本的尴尬都经历了。
　　碰一碰又如何。
　　总不可能，她碰一碰, 便会biubiu变小。
　　几乎是她妥协的瞬间，身前的苏湛清便有所察觉。
　　再次无声的贴了贴她的唇瓣之后。
　　一路引着她的手，穿过黑暗。
　　到达终点。
　　苏湛清脊背瞬间的绷紧。
　　顾月明眼睫轻颤。
　　呼吸急促了一些：“只碰一碰……”
　　苏湛清沉着声：“……嗯。”
　　指尖处, 明显有什么跳动了一下。
　　顾月明一慌, 颤抖着手便要缩回。
　　没成功。
　　被苏湛清牵着, 覆了上去。
　　顾月明：“……呜！？”
　　柔嫩的掌心处脉络清晰, 触感明显。
　　顾月明整个人都小声的呜咽了一声。
　　脸上再次瞬间爆红。
　　淦。
　　不会变小，会变更大。
　　偏偏，苏湛清又贴了过来：“可还慌乱？”
　　说着，又跳动了一下。
　　顾月明呼吸不稳：“……”
　　……更吓人了。
　　而且，不是碰一碰，哪有这般？
　　事实证明，不止有这般。
　　没等到她的回答，苏湛清叹声：“还是慌乱。”
　　叹声之后。
　　扣着她的大掌松了松。
　　就在顾月明一抖顺势准备抽回的时候，又有了旁的动作。
　　大手包裹着小手，开始——
　　动、了、起、来……
　　顾月明蓦的瞪眼：“二、二郎。”
　　说好的只碰一碰。
　　苏湛清掌心力道未松。
　　轻声道：“再碰熟络一些就好，嗯？”
　　顾月明：“……”
　　顾月明简直不敢相信，这是苏湛清一本正经说出来的。
　　她颤抖着唇：“碰、碰熟络一些？”
　　苏湛清：“嗯。”
　　“熟络一些，便不会慌乱害怕了。”
　　顾月明：“……”
　　神一样的碰熟络。
　　顾月明若是再察觉不了苏湛清的意图，便白白的在这个行业待了这么久。
　　她动了动唇：“这才是二郎的意图……”
　　之前以为她不懂，所以带回来的那些画册。
　　还有知晓真实原因之后的“碰一碰”。
　　都落在了这个“熟络”上面。
　　不懂，先看。
　　不好接受，先接触。
　　不同于上次的一无所觉，现下，苏湛清明显有备而来。
　　而接下来苏湛清的举动，也彻底验证了顾月明心底的猜测。
　　狗屁的碰一碰。
　　碰过了之后，只要她慌，便是动一动。
　　动一动之后，她还是躲闪，就连腿./根处都开始变得酸软了起来。
　　翻来、覆去。
　　等到最后，顾月明浑身的力气仿佛被抽干。
　　颤抖着指尖说不出话。
　　偏生，苏湛清还能再一次贴过来，问：“娘子觉得如何，可还是慌乱？”
　　顾月明：“……”
　　顾月明红着脸瘫软成一团。
　　使不上力。
　　呜呜咽咽，对上洒落的热息，干脆愤愤直接咬了他一口。
　　苏湛清轻“嗯”了一声：“还是有一些。”
　　顾月明：“……”
　　顾月明手强撑着他，拒绝：“不、不慌了。”
　　苏湛清贴了贴她：“如此？”
　　顾月明惊恐着坚定的点头：“嗯。”
　　苏湛清牵着她的手。
　　啄了啄指尖：“那便……”
　　顾月明提了提神，分给他：“不提这件事了。”
　　苏湛清轻笑了声：“正好圆房。”
　　顾月明：“……”
　　顾月明被他使力牵着的手腕处一软，便要垂落。
　　“……”
　　嘴巴动了动。
　　半晌——
　　又悉数咽了回去。
　　画本。
　　朔州。
　　碰一碰。
　　慌乱。
　　都是假的。
　　他的目的就是让自己接受圆房。
　　分神之间。
　　苏湛清的舌尖已经探入了她的唇。
　　几乎不费什么力气，便叩开了她的牙关，轻车熟路的探索了起来。
　　顾月明倒是想避。
　　实在酸软无力。
　　而且，她当真不怀疑这次退了，还会有下次。
　　与其这般。
　　不如认命。
　　屋内，呼吸声再次越来越重。
　　浓郁的情愫开始蔓延。
　　苏湛清的贴近。
　　比想象中的好似难以接受一些。
　　又好像比想象当中的要容易接受一些。
　　呜呜咽咽的声音起起伏伏。
　　眉峰聚聚散散。
　　也不知过了多久。
　　细汗滑落。
　　顾月明脚趾彻彻底底的蜷缩在了一起。
　　这一切，终于能有个落幕。
　　眼前彻底一片空白。
　　顾月明是当真半点不想动弹。
　　而等着苏湛清回神帮着清理的时候，她更是早已彻底昏睡了过去。
　　昏睡之前。
　　唯一的念头只剩下了：狗屁的碰一碰。


第77章 
　　顾月明第二天转醒, 屋内已经大亮。
　　苏湛清没在。
　　想来已经去了书院。
　　顾月明坐起来，抬了抬依旧有些酸软的胳膊，神情呆滞。
　　还是好累。
　　昨晚到后面, 她累极, 昏睡了过去。
　　眼下身上的衣衫还有身下的床单都被换过。
　　明显是苏湛清。
　　才想着, 西屋的门被推开。
　　苏湛清走了进来。
　　再见，顾月明面上一红：“……？”
　　苏湛清也看了过来：“娘子醒了？”
　　顾月明看着他挽起来一些的袖子：“二郎。”
　　“二郎……怎么没有去书院？”
　　苏湛清朝着床边走了过来：“告假了一日。”
　　告假？为什么告假？
　　苏湛清解释罢，人已经在床边坐了下来，问道：“可有哪里不舒服？”
　　顾月明：“……”
　　累。
　　苏湛清圈了圈她身侧的被子：“若是觉着累, 就再睡一会儿。”
　　顾月明看了他一眼。
　　又看了大亮的屋内一眼：“什么时辰了？”
　　苏湛清：“巳时刚过。”
　　顾月明：“……？”
　　“已经过了巳时？”
　　苏湛清点头：“刚过。”
　　顾月明面上一变：“二郎怎的不叫我起来？”
　　家里人习惯早起。
　　这大半年来，顾月明同样早睡早起。
　　可从来没有睡到巳时这么晚才起。
　　再加上苏湛清平白告假……
　　顾月明双手捂脸。
　　这……
　　苏湛清：“……”
　　苏湛清伸手捏了捏她露出来的发红的耳垂：“我同娘说了，娘子昨晚吹了冷风, 有些发热。”
　　顾月明捂脸的手指露了一个缝出来：“……嗯？”
　　苏湛清眉眼含笑, 点了点头：“嗯。若是累, 便再睡一会儿。”
　　顾月明心底臊意降了降。
　　但还是拒绝了苏湛清的提议：“还是起吧。”
　　苏湛清也没坚持, 贴了贴她的唇角：“我去给你拿衣服。”
　　说罢, 起身朝着柜子前走去。
　　顾月明看了眼床脚的位置, 昨晚换下来的衣服不见了：“……”
　　等着顾月明换好了衣衫。
　　背后苏湛清已经收拾好了床铺。
　　顾月明准备出西屋，又转身回来看向苏湛清：“二郎当真，只说了我吹了冷风有些发热吧？”
　　苏湛清：“……”
　　苏湛清“嗯”了一声。
　　顾月明这才出了西屋。
　　可才到了院子里，就看到院子里晾着的床单和外衫。
　　顾月明默：“……”
　　苏湛清跟在她身后, 见她脚步顿住，问了句：“怎么了？”
　　顾月明：“……”
　　她发热生病，苏湛清一大早告假洗床单……应该正常吧。
　　苏家大哥还有苏父、冬至夏至都没在。
　　苏母和秦氏交谈的声音隐隐从厨房里传出来。
　　顾月明在心底说服了自己两句之后, 朝着厨房走去。
　　才进厨房。
　　苏母和秦氏便一起抬头看了过来。
　　顾月明脚步一顿, 耳根先红。
　　苏母长辈没说什么, 秦氏面上……立马就揶揄了起来：“弟妹醒了, 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顾月明：“……”
　　这副模样，秦氏要是没猜到什么，才怪。
　　顾月明拒绝交流：“娘，我来给您帮忙。”
　　苏母笑着将手里和面的盆递给了她：“好。”
　　顾月明接过来。
　　秦氏又笑了两声，被苏母瞪了一眼，才收敛了一些。
　　苏母往灶台下面添了一根柴火，起身就看到了手上没什么劲的顾月明。
　　又将和面的盆接了过来：“还是娘来吧，你去看着火。”
　　顾月明手里一空：“……？”
　　苏母已经麻溜的自己揉起了面。
　　顾月明去灶台前面的小木墩子前坐了下来。
　　苏母将揉好的面放在旁边。
　　看了顾月明一眼，又去拿了几个鸡蛋交给秦氏。
　　秦氏去煮，苏母和顾月明闲聊：“二郎今早说，过些日子得去什么朔州？”
　　顾月明点了点头：“嗯。”
　　苏母又道：“那这几天，你看着要是累……”
　　顿了顿：“你看着要是热了，就在屋里歇着就是，家里没什么事非要你帮忙的。”
　　顾月明一顿：“……？”
　　面上瞬间爆红。
　　一整顿饭，顾月明都没怎么抬头。
　　饭后回了屋。
　　又看到了早起被自己忽视的、挂在那里明显洗过的几件里衣。
　　顾月明：“……”
　　顾月明看了一眼身后跟着进来的苏湛清。
　　默：“二郎往后，还是莫要早起洗这些了。”
　　她自己会洗。
　　*
　　书院此次去朔州的学子，足二十人之多。
　　人多，书院一位姓刘的训导干脆便被安排着同行。
　　得在三月十五之前到达东宁县，一行人定了初一出发。
　　一连四五日的时间，顾月明当真如同苏母所料的那般累极。
　　前两日她还能顾着些脸面。
　　到后来，干脆破罐子破摔。
　　四五日的时间，就这般一晃而过。
　　三月一日大早，顾月明打着哈欠起了个大早。
　　苏湛清扶了她一把：“娘子继续歇息就好，到了书院门口，我就走了。”
　　顾月明摇头：“不，要送。”
　　苏湛清去帮她取衣服。
　　顾月明诚心诚意：“我一定要看着二郎离开才好。”
　　太累了，真的太累了。
　　她现在更有理由怀疑，苏湛清是知晓自己要离开，才拉着她先开荤。
　　苏湛清：“……”
　　苏湛清伺候着她穿衣服：“我只当是娘子不舍。”
　　顾月明动了动鼻子。
　　没有多反驳。
　　等着收拾妥当之后，抱了抱，这才出了屋。
　　苏父苏母还有苏家大哥将苏湛清送到了院门口，细细交代了一番之后，没有跟着去书院门口。
　　只顾月明跟着去。
　　时间还早，书院门口已经聚集了不少人。
　　都是这次一起去朔州的。
　　顾月明挡在苏湛清身后，打了一个哈欠。
　　苏湛清看了眼她因为这个哈欠带了些泪花的双眼：“时间还早，回去再睡一会儿，嗯？”
　　顾月明点了点头：“二郎一路小心。”
　　苏湛清“嗯”了一声，抬手摸了摸她的头顶：“在家有什么事，就和娘说。”
　　“莫要担心我。”
　　苏湛清又细细的交代了不少。
　　直到那位刘训导出来，一众学子准备出发。
　　苏湛清才道：“回去吧。”
　　顾月明站在原地，看着他上了自两人出现就一直在招收的李勒的马车。
　　等着马车走远，这才转身往回走。
　　远处的马车上。
　　李勒看了眼掀开了帘子往后看的苏湛清，“啧啧”了两声。
　　摇了摇头，没说话。
　　倒是车里另外一名同窗，看了眼苏湛清：“方才那是……”
　　李勒给他解释：“子固的娘子。”
　　这同窗了然，看向仍旧在看的苏湛清：“子固兄既如此不舍，何不带着。”
　　就像李勒此行仍旧带着西瓜和忠叔一样，书院也不会拦着。
　　李勒也看向苏湛清。
　　苏湛清放下了马车的帘子，朝着车内几人点了点头：“东宁县路远，此次又人多杂乱，留在家中自在一些。”
　　那名同窗点了点头。
　　没再过多关注，转而和车内众人聊起了旁的事情。
　　倒是苏湛清另一侧的李勒，啧了一声，凑到苏湛清跟前，小声的问道：“那子固就舍得分开这般久了？”
　　当初，院试贡院门口的情形他可还记得。
　　苏湛清敛了敛眉眼，又散了开来：“只这一次。”
　　就昨晚。
　　顾月明已经答应了往后不论求学、还是赴任都会同他一起。
　　李勒：“……”
　　*
　　属于书院的马车一路出了城，朝着朔州方向疾行而去。
　　另一边，顾月明打着哈欠往回走。
　　才到巷子口，就和匆匆往外走的宋西皮撞了一个正着。
　　宋西皮手里，还捏着一厚沓的画册。
　　他正在一边低头翻看，一边小声的嘀咕着什么。
　　之前去敲了几次门，宋西皮都没在家。
　　这几日她又没有出门。
　　难得撞见人，顾月明忙压了压困意唤了一声：“宋先生。”
　　她想问一问院子的事情。
　　宋西皮从画册中抬头看了她一眼。
　　面上着急。
　　顾月明：“……”
　　顾月明看了眼他面上的急色：“宋先生有急事要忙吗？”
　　宋西皮皱了皱眉，点头：“十万火急。”
　　顾月明：“……”
　　这样，顾月明反倒不好耽搁对方的时间：“那宋先生先去忙。”
　　宋西皮点了点头之后，快步离开。
　　顾月明看了两眼他的背影，这才继续往回走。
　　还没到门口，洛望山腰间一柄折扇，同样打着哈欠出了门。
　　除了上次来家里吃暖锅那晚之外，少见洛望山不在家赶稿，这么早出门。
　　顾月明同他打了声招呼：“早。”
　　洛望山打着哈欠点了点头：“早。”
　　顾月明看了眼他比自己还累的模样。
　　洛望山已经招呼道：“正好撞见了，你我一起去学府茶馆找宋西皮。”
　　顾月明：“……”
　　宋西皮……不是刚走？
　　顾月明问了句：“找宋先生做什么？”
　　洛望山：“撕烂他的嘴！”
　　洛望山一边锁门，一边给她解释：“正巧你是这《仙路》的主人，你去撕比我去撕有力的多。”
　　顾月明：“……”
　　顾月明大致了然，还是问道：“宋先生是又说了什么？”
　　洛望山点头：“你那《仙路》最新的一册，龙傲天是不是重创大师兄，给了他致命一刀？”
　　顾月明：“……”
　　这已经是她好早之前画过的剧情了。
　　但算算时间，书局那边差不多是出到了这部分的内容。
　　她点了点头。
　　洛望山：“昨日，我这好不容易赶够了两百张的画稿，出门去溜达了一圈。”
　　“谁曾想，才到了这学府茶馆，就听到宋西皮这哔哔哔哔——在那里大放厥词，揪着一众听书人说是这龙傲天对大师兄求而不得，因爱生恨，所以才有了这绝美一刀。”
　　一边说着，洛望山一边忍不住又骂了起来：“哔哔哔，哔哔哔哔——”
　　“走走走，你和我一起，今天就去撕了他的嘴！”


第78章 
　　顾月明：“……”
　　顾月明也觉得寻常的画本看在宋西皮眼里变成这般, 多少有些离谱。
　　但还是婉拒了洛望山邀请：“我就不去了。”
　　她困的很，需要补觉。
　　而且，关于宋西皮, 她最多只是感慨一声离谱, 没有什么真情实感的仇视。
　　洛望山恨铁不成钢的看了她一眼：“那你就由着他可劲糟蹋画本子？”
　　顾月明：“……看的开心就好, 我也不能摁着他的头不让他去想。”
　　洛望山：“……”
　　道理洛望山明白。
　　但他还是要去骂宋西皮：“你倒是沉得住气。”
　　说着，伸手指了指自己：“当初那哔哔哔才在学府茶馆拿了我的画本子在讲，当晚我的麻袋就套在了他的头上。”
　　顾月明默了默：“……”
　　而后，朝着洛望山竖了一个大拇指。
　　洛望山朝着顾月明摆了摆手：“你不去就不去吧, 但你这画本子我也在看，可不能被他糟蹋了。”
　　“我自己去骂他。”
　　说完后，也没再寒暄, 风风火火的离开。
　　顾月明看了他的背影一眼。
　　感慨了一声“正义人士”。
　　转身回了院里。
　　*
　　时间还早, 苏父和苏家大哥一人在下院占了一块地方忙自己的事情。
　　苏母给狗添了一勺食。
　　听着动静, 抬头看了一眼：“二郎走了？”
　　顾月明点了点头：“嗯。”
　　苏母看着她又打了一个哈欠：“瞧这困的, 时间还早, 你再回去再歇一会儿。”
　　顾月明也没有假客气。
　　点了点头之后, 便回了西屋。
　　屋里还有些暗，被褥也没收拾起来，顾月明脱了外衫之后，便径直躺回了被窝里。
　　今早苏湛清要走, 昨晚两人一直到很晚才睡。
　　苏湛清更是，一会儿要她叫相公，一会儿要她答应往后一起赶考赴任。
　　也不知道他今早是怎么起得来的。
　　顾月明摇了摇头, 将各种乱七八糟的念头甩出了脑海。
　　这几日, 她是真的累。
　　很快, 便又沉沉的睡了过去。
　　*
　　等着她再次醒过来的时候, 已经到了饭点。
　　冬至夏至在帮着拿碗。
　　“小婶婶你醒啦。”看了眼她，又看了眼秦氏：“娘，我小婶婶醒了，不用夏至叫啦！”
　　顾月明：“……”
　　顾月明也没想到，自己一觉补了这么长的时间。
　　挨个捏了捏冬至和夏至的脸蛋之后，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苏母和秦氏两眼：“娘，大嫂。”
　　苏母将早上才蒸的馒头往外拿：“醒了？”
　　也没多说什么，只道：“正好洗手吃饭。”
　　秦氏把手里的菜放到桌子上：“是，一会儿吃罢了，让你大哥去多打点水，冬至夏至有几件衣服要洗，今天刚巧咱两搭个伴一起洗衣服。”
　　顾月明老脸一红：“……”
　　这几天，苏湛清每天去书院之前，西屋都会洗些什么。
　　顾月明看了眼秦氏，摇头：“今天不洗。”
　　她要避开秦氏，明天自己去洗。
　　秦氏意外：“前两天就算了，二弟今天走这么早都洗过了？”
　　顾月明：“……”
　　顾月明红着老脸，用没洗过的手掰了一块烫乎乎馒头，堵住了秦氏的嘴：“反正就是今天不洗。”
　　这几日，她是当真因为男主丢了大人。
　　*
　　苏湛清平日里大多的时间都在书院。
　　所以，他走后，家里的日子反倒同往常一样，没什么差别。
　　苏家大哥日常忙活刻板的事情。
　　秦氏在成衣铺子的活计也走上了正轨。
　　苏父平日里便编一些竹筐竹篮，攒一攒，数目多一些，便去巷子外面的街上寻个位置，一坐就是一天。
　　苏母忙活罢了家里的活计之外，就去给秦氏帮忙。
　　顾月明则是在屋里忙自己的事情。
　　除了这几个月已经习惯了窝在苏湛清怀里入睡的顾月明有些不习惯之外，也就冬至夏至会念叨着问上两句。
　　*
　　初六。
　　小六来家里通知书局上月账目理完。
　　顾月明跟着去了一趟书局。
　　洛望山也在。
　　“怎么又多了二十来张？”等着顾月明将画稿交给吴掌柜之后，洛望山一脸的绝望：“……你不会是故意的吧？”
　　顾月明：“……”
　　顾月明朝着他“腼腆”的笑了笑：“也不全是。”
　　她本来也勤勉。
　　洛望山：“……”
　　那就也有一部分故意。
　　洛望山折扇别在腰间，看着顾月明。
　　半晌，又无声的坐回了椅子上。
　　“下月，下月若你还能比我多这一些……”斗志被激起来了一些。
　　但不多：“……往后，我的画本全交给你来画算了。”
　　顾月明默：“……？”
　　一旁的吴掌柜适时的插话：“这就是洛先生的不对了，洛先生的画本自当洛先生自己来画。”
　　顾月明附和的点了点头：“哪里有我比洛先生画的多一些，洛先生直接将画本交给我画的道理。”
　　洛望山轻哼了一声。
　　抿了一口茶，朝着吴掌柜道：“上月，我是当真一天乐子都没有去找，这画本画的，就差头悬梁锥刺股了！比那应试的学子都要刻苦。”
　　就想着到时候能比顾月明这个后辈多上一些，神气神气。
　　结果又少了二十来张。
　　顾月明插话：“前两天我还见着先生出门。”
　　她说的是送苏湛清走的那日。
　　洛望山摆了摆手：“那不算数。”
　　愤愤：“去学府茶馆那两日，我是当真气了宋西皮那厮，死不悔改。”
　　提起了宋西皮，顾月明又好奇起来了：“说起来，宋先生过往读画本的角度便一直这般……与众不同？”
　　她还记得，洛望山前两天说之前宋夕之读他的画本子角度也很是刁钻。
　　她问罢，吴掌柜也看了过来：“我记得早些年洛先生才来咱们书局的时候，同宋西皮不是好友？”
　　“这几年偶尔听洛先生提起来了，反倒骂声居多。”
　　宋西皮在惠州府城里，同另外三名说书先生一起，被称四大名嘴。
　　吴掌柜有印象。
　　顾月明没有错过洛望山听到“好友”两个字时，面上一闪而过的不自然。
　　但吴掌柜话落，洛望山已经岔过了话题：“这大好的日子，老是提他作甚。”
　　并且看向顾月明：“来，今日你我二人坐在这里，你给我个准话，下月你会画多少？”
　　他不想聊之前的话题。
　　顾月明好奇归好奇，也不是非要一个答案。
　　顺势便跟着转开了话题：“应当会比这月多一些。”
　　下月《鬓欢》会完结，她的老本行也正在酝酿中。
　　洛望山痛苦：“还多一些？”
　　又自顾自琢磨：“我总想着能多你一些神气神气，若是这般……那我拼死拼活费的什么劲。”
　　“若你月月都这般，下月我不若还是画个十来张算了。”
　　顾月明：“……？”
　　刚刚不还有斗志，怎么突然不卷了。
　　跟着一起转开了话题的吴掌柜比她更急：“别呀。”
　　“得画得画。”说着，朝洛望山道：“顾姑娘这边是几个本子，单本下来，不还是您画的多？”
　　顾月明默默看了吴掌柜一眼：“……”
　　不带这么拉踩的。
　　倒是洛望山，皱了皱眉。
　　看了看桌上自己的一沓画稿，又看了眼顾月明的三沓，片刻后，折扇摇了摇，点头道：“……也是。”
　　吴掌柜才说服了洛望山，转头就看到顾月明不怎么友善的目光：“……”
　　又小声赔着笑道：“姑娘见谅，见谅。”
　　“实在是需要洛先生这边多画一些。”
　　说着，给她解释：“您每月画的多，不曾知晓，就您这边带着洛先生上月每人出了一百来张的画稿，这月才过了几天，半点没要咱们书局的人去催，好几位的画本先生都自己就送了画稿过来，个个都是几十上百的数目。”
　　“这若是在以往，哪里可能。”
　　顾月明：“……”
　　一旁的洛望山：“……”
　　原来如此。
　　吴掌柜又左左右右哄着解释了两句，务必要让两人下月还多一些。
　　直到小六送了两人的账册上来，都还在说着：“您二位还是要多画，还是要多画。”
　　说着，吴掌柜低头去分账册。
　　顾月明看了洛望山一眼：“洛先生在画本先生里，竟有这般的引导力？”
　　洛望山：“下月我只引导你画个十张，你画不画？”
　　顾月明：“……？”
　　一旁的吴掌柜：“……？”
　　顾月明婉拒：“不画。”
　　洛望山：“……”
　　*
　　等着两人各自对完了账，离开四方书局，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
　　顾月明回家。
　　洛望山本想着去茶馆那边溜达一圈。
　　但心底到底还是想着什么时候画稿能多顾月明这个新进后辈一些。
　　折扇摇了摇，又跟着她一起往回走。
　　临近饭点，路两边食肆中时不时的便会有香味飘过。
　　洛望山砸吧砸吧嘴，有些怀念：“说起来，你家什么时候再吃暖锅，你看我们这邻里邻居的，我能不能再去蹭一顿？”
　　顾月明：“……”
　　“我将暖锅的方子写给洛先生吧，洛先生想吃自己随时可以煮。”
　　洛望山折扇摇了摇：“这多不好意思。”
　　停了停，看向顾月明：“那一会儿回去了就写？”
　　顾月明复杂：“……好。”
　　洛望山满意了。
　　豪气着道：“等着我家吃暖锅的时候，你只管带着家里人来吃！”
　　顾月明谢了他一句。
　　两人又杂七杂八的闲聊了一些旁的之后。
　　洛望山这才状若无意，又道：“你当真不介意宋西皮曲解你这画本？”
　　顾月明摇头：“会有一些。”
　　“但到底画来就是看的，也不能真的去左右所有看到画本的人的想法。”
　　“所以，也没那般强烈的排斥。”
　　洛望山新奇的看了她一眼。
　　天不热，但折扇一直摇着。
　　笑了笑，道：“宋西皮是该谢谢你。这些年，你还是第一个知晓了他这般曲解自己的画（话）本，不去找他算账的。”
　　顾月明：“……”
　　似是因为这个“第一个”，洛望山才有闲心情同她继续聊道：“其实，你方才在书局里问起的事情……宋西皮过往并非是如今这般。”
　　顾月明侧目看了看他：“嗯？”
　　洛望山只当是在闲聊：“我眼下同你讲，你或许都未必相信。过往，宋西皮是这府城说书先生中当之无愧的四大名嘴，那时，像学府茶馆这样规模的茶馆，即便是想请都未必能请到他。”
　　顾月明意外了片刻：“这般厉害？”
　　“嗯。”洛望山点了点头：“当年，除了府城三大酒楼两大茶馆，旁处没有人能请得动宋西皮。”
　　顾月明疑惑：“那现在……”
　　洛望山叹了一声，摇了摇头：“怪我。”
　　顾月明朝着洛望山看了过去。
　　洛望山面上看着倒是寻常，眼底有些自责，又有些愤愤：“他是以为我有龙阳之好，开始日日在各处茶馆里说这些，现在除了学府茶馆，哪里还有茶馆请他。”
　　说罢，自己又嫌弃的瞥了学府茶馆的方向一眼。
　　顾月明顿了顿：“……”
　　不解的抓重点：“洛先生有……龙阳之好？”
　　洛望山瞪了她一眼：“自然没有。”
　　顾月明：“那……？”
　　不论此前的一顿暖锅之缘。
　　还是前前后后宋西皮的事情上。
　　洛望山对顾月明印象都不错。
　　聊起来了，便只当是一个闲话：“你想问他为何误会我有龙阳之好？”
　　顾月明老老实实点头：“为何？”
　　洛望山看着有些生气。
　　洛望山少和人提起这些，叹了一声之后，到底还是吐槽了起来：“吴掌柜方才也没说错，我和宋西皮的确是好友。”
　　“洛家和宋家做了几十年的邻居，我和宋西皮自小一起长大，我的事也没瞒过他。包括有心怡之人。”
　　两人一边往回走，顾月明一边安安静静的听他讲。
　　只是，洛望山才说了一句，手掌就拍在了脑门上面：“小小是我一位世叔家的女儿，远在京城。我只同宋西皮提起过小小，却从未同他提起过小小是女儿身。”
　　说着，再次懊恼的给了自己一巴掌：“此事怪我。”
　　顾月明默了默：“……？”
　　“这……需要特意提吗？”
　　洛望山一脸的复杂：“需要。”
　　顾月明有些迟疑：“所以，宋先生误会了小小是男子？”
　　说罢，她自己先觉得离谱。
　　正常人哪有这般误会的。
　　洛望山愤愤：“是也不是。”
　　顾月明提了提耳朵，开始认认真真的听八卦：“那是……？”
　　洛望山：“后来，我这位世叔家中遭逢了一些事情，同辈儿郎悉数离世，小小在几位兄长的灵前立誓不嫁，束发撑起家业。”
　　顾月明：“后来呢？”
　　洛望山：“她跟着世叔来惠州退亲那日，束发做的男子打扮，同我诀别时，恰巧被宋西皮看了个正着。”
　　“当天，家里又和世叔闹得不甚愉快。”
　　顾月明：“……”
　　“所以，宋先生便误会了你有龙阳之好，并且被家中长辈阻拦？”
　　洛望山重声：“嗯。”
　　顾月明沉默：“……”
　　又迟疑：“……没有解释吗？”
　　洛望山：“……”
　　说到这里，洛望山便有些愤愤：“怎么没有解释？那年，他还跟着我专程去了一趟京城！”
　　顾月明：“……然后呢？”
　　洛望山：“然后？没等我们到京城，小小还有那位世叔已经一起出发去了西北军营。”
　　顾月明：“……”
　　等一等。
　　立誓不嫁？
　　束发？
　　西北军营？
　　听着当真耳熟。
　　不过，眼下是在闲聊宋西皮的事情，顾月明还是暂且压下心底的疑惑，问了一句：“没见到人？”
　　洛望山点头：“没见到。人已经去了西北，等着我们到了京城之后，因着世叔家里发生的事情，左邻右舍没人愿意和外乡人闲聊他家里的情况，无处求证，宋西皮便愈发肯定小小是个男子。”
　　顾月明默：“……那后来呢？”
　　洛望山：“后来？后来不论我怎么说，宋西皮都认死了我有龙阳之好，又碍于世俗和我爹的压力，只能分离，闭口不谈。”
　　顾月明：“……”
　　洛望山：“以往他喜爱说书，自那之后也不好好说书了，日日翻着那些画本子、话本子，逢人就讲一讲龙阳之好的那些事情，说是要让这府城所有的人都接受此事。”
　　“还哔哔哔的安慰我，到了那时，这府城里我心悦谁都成，想同谁成家同谁成家。”
　　顾月明：“……”
　　洛望山自己提起来都无奈又愤愤：“他总讲这些，慢慢的，三大酒楼两大茶馆也不请他了。”
　　“初始他还会专门寻一些讲此类情爱的本子去讲，等到后来，更是直接拿了本子翻翻找找就开始讲。”
　　“到如今，只有欠着他银钱的学府茶馆还由着他讲。”
　　“这些年，单是那些画（话）本先生，他都不知道被揍了多少次。”
　　“我跟着揍，平日没什么事情的时候就去学府茶馆骂他，他就是撑死了要讲。”
　　顾月明：“……”
　　听倒是听了。
　　但听罢之后，顾月明也不知道她该做出什么反应。
　　怎么说呢。
　　宋西皮的出发点是好的。
　　但是可以先不出发。
　　嘴唇动了动，顾月明只能干巴巴的道：“……还是再解释解释。”
　　洛望山手中折扇摇的快了一些：“不解释了，解释不通。只等着什么时候，小小从西北回来了，我带着他再去一趟京城。”
　　顾月明点头：“到时候见到了人，宋先生自然也就能明白这当真是误会。”
　　洛望山又叹了一声：“可我总觉得他再这般疯魔下去，等不到小小从西北回来，他就得在学府茶馆里被人打死。”
　　“这么些年，你当真是我遇到的第一个不去找他算账的。”
　　顾月明：“……”
　　莫名，顾月明就想到了当日拿着钝刀的“奇人”。
　　洛望山和她想到了一起。
　　两人已经走到了巷子口。
　　洛望山又皱了皱眉：“不行，我还是得再去学府茶馆骂他一顿，能骂醒一些也是好的，别哪天真讲过火了被不知轻重的人打死。”
　　说罢，看向顾月明：“你去吗？”
　　顾月明：“……”
　　顾月明摇了摇头。
　　洛望山也不强求，朝着顾月明道：“那你先回，暖锅的配方我晚些时候来找你拿，我先去一趟学府茶馆。”
　　“好。”
　　洛望山已经折扇一收，匆匆离开。
　　顾月明：“……”
　　顾月明看了他的背影一眼。
　　复杂着回了自己家。
　　之前只觉得洛望山和宋西皮两人吵吵闹闹，没想到其中……还挺有波折。
　　但到底是旁人的故事。
　　感慨罢了，顾月明便也就压在了脑后。
　　倒是洛望山口中的小小，顾月明越回想越觉得熟悉。
　　像她的大佬。
　　那洛望山……
　　顾月明迟疑。
　　*
　　晚一些的时候，洛望山果然敲门来取暖锅的方子。
　　顾月明将写好的纸交给了他，并简单嘱咐了几句，哪几味需要去药房里才能买到。
　　洛望山一一记下。
　　不忘朝着苏家众人招呼：“婶子，明晚家里莫要准备晚饭了，都去我家里吃。”
　　苏母对他有印象，乐呵呵的：“那多不好，我家里人这么多。”
　　洛望山摆手：“邻里邻居，婶子您就别同我客气了，上次我来家里，婶子不也没拒绝。”
　　苏母这才笑着应了声：“那婶子这次就沾个光？”
　　洛望山又同顾月明招呼了一声，便准备离开。
　　顾月明到底还是没忍住，好奇的问了一句：“方便问一下，此前洛先生提到过的小小姑娘……叫什么名字吗？”
　　洛望山奇怪的看了她一眼，但也没隐瞒：“姓白，白扶风。”
　　虽有所猜测。
　　但顾月明还是瞪大了眼睛看向洛望山：“所以，令尊是……惠州首富？”
　　洛望山：“……？”
　　洛望山脚步顿住，多看了她两眼：“这件事，你从何知晓？”
　　真的是他。
　　他就是大佬那个白月光。
　　顾月明再看洛望山，整个人都带上了不对劲。
　　白扶风。
　　原文中公认的唯一能和男主苏湛清并肩的大佬。
　　若说男主苏湛清是万世文臣的榜样，那白扶风就是武将当中足够封神的存在。
　　出生定北侯府，上面三个兄长，被一路疼宠着长大。
　　只不过后来，三个兄长相继战死，定北侯府只剩下生病的老侯爷和白扶风。
　　定北侯府飘零摇晃，白扶风在三位兄长的灵前束发，尚未及笄的年纪撑起了定北侯府。
　　再后来，西北战事吃紧，白扶风干脆跟着老侯爷一路去了西北。
　　十年未归。
　　直到大尧永宁五年送老侯爷棺木回京。
　　在京中为老侯爷守孝三年之后，再次只身去了西北。
　　往后二十年，为大尧四处征战，少有败绩。
　　死后，以女子身份受封国公，入太庙。
　　至于洛望山这个绯闻对象，原文中只简单的提了一嘴：
　　——“父亲是惠州首富，当年西北军需迟迟未到，散了大半家财帮忙，两家因此结缘。”
　　——“年少时心底爱慕之人。”
　　就因为这一句“年少时心底爱慕”，他被不少读者认定为大佬心底的白月光。
　　顾月明再看向洛望山，眼底再没了半点之前的和气平静。
　　打量、探究、嫌弃、羡慕、嫉妒……
　　总之，无比复杂。
　　洛望山：“……？”
　　顾月明再想着此前他在学府茶馆一路“哔哔哔哔”骂人的模样，还有着急忙慌赶着去府衙看热闹的模样。
　　默：“……”
　　洛望山他何德何能，能被认作大佬心底的白月光。
　　她眼底一时之间迸发的各种情绪过于浓烈了一些，洛望山也被盯的不自在了起来：“顾姑娘？”
　　顾月明继续盯他。
　　他何德何能。
　　洛望山：“……”
　　“顾姑娘？”
　　“中华小当家？”
　　一连好几声，顾月明才回了神。
　　他到底何德何能。
　　顾月明眼底情绪实在是过于复杂。
　　洛望山原本还在好奇她到底如何知晓自己家中的情况，毕竟他从家里搬到这里来之后，从未同任何人提起过。
　　可和她对视了一眼，又莫名觉得不重要。
　　捏了捏手里的暖锅配方，洛望山决定直接告辞：“我突然想起来家里还有一些急事，就先走了。”
　　说罢，缩了缩脖子。
　　也不等她回答，大步出了苏家的院子。
　　顾月明看着他的背影：“……”
　　幽幽怨怨。
　　她心心念念却至今都未曾见到大佬，可洛望山竟然得到过大佬的喜欢。
　　酸。
　　真的酸。
　　看原文的时候就酸。
　　现在更酸。
　　从顾月明身上散发出来的这股酸味，充满了整个三月、四月，又一直延伸到了五月六月。
　　问她又不说，到最后，这股幽幽怨怨直接让洛望山见了她就躲着走。
　　*
　　几月的时间一晃而过。
　　七月初。
　　顾月明去过了四方书局。
　　回来的路上，正巧遇见了准备出门的洛望山。
　　不过才三四个月的时间，洛望山就放弃了每月多画一些，再次开摆。
　　每月十张。
　　见了她，又退了一步先回了院里。
　　顾月明：“……”
　　一想到这人竟然得到过大佬的喜欢。
　　就酸。
　　瞥了一眼隔壁洛望山的院子后，顾月明转身回了家。
　　等着关门的声音传来，洛望山这才又出了院子。
　　巷子口往回走的宋西皮将方才的一幕看在眼底，忍不住凑了过来：“我说，你这么躲着这小姑娘作甚？”
　　洛望山：“……”
　　洛望山摇头，折扇晃了晃：“你哪里看见我躲着了。”
　　“两只眼睛看的分明。”宋西皮指了指自己的双眼：“我都见了多少次了，每次你都躲躲闪闪，你怕什么？”
　　洛望山：“……”
　　他也不清楚，明明顾月明每次也不说什么。
　　但就是盯的人莫名就觉得脖子有些凉飕飕的。
　　被盯的心虚。
　　想着，洛望山再次缩了缩脖子。
　　宋西皮看了他一眼：“……？”
　　顿了顿，又有些不确信的瞪眼：“你不会是当真又瞧上这小姑娘相公了吧？”
　　而后，拍头：“你个杀千刀的，这种抢别人相公的画本子，我到哪里找去？！”
　　洛望山面色一僵：“……”
　　重重的吐了一口气出去，暂且将顾月明这边压下。
　　揪着宋西皮直接动手：“哔哔哔，我都说了我喜欢的是女子，女子，哔哔哔——”
　　宋西皮起身，踹了他一脚：“去你娘的，喜欢女子你能不成婚还被家里赶出来？”
　　“都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我也都知道了，你到底还瞒着我作甚？”
　　说着，愈发生气。
　　抬手指了指苏家的院门口：“行！喜欢上别人的相公了是吧？你只管放手去努力，旁的流言蜚语就看我的吧！”
　　说罢，抬脚就走：“不就是个别人的相公，我说了，往后你想和谁成婚就和谁成婚。”
　　洛望山：“……？”
　　洛望山铁青着脸，边骂边追：“你站住，你个哔哔哔哔哔——！”
　　前面宋西皮越走越快：“你等着吧！”
　　“……”
　　*
　　外面短暂的热闹顾月明没有去关注。
　　顾月明才回了院里，便正巧看到了从西屋出来的那道身影。
　　几月未见。
　　苏湛清已经换上了一身薄衫，身量修长，眉宇冽然。
　　目光落在了她身上，又骤然舒朗温柔。
　　顾月明脚步顿住。
　　许久未见，她以为自己不想的。
　　可眼下苏湛清人站在了自己的面前，才发现是想的。
　　他身后，夏至跟着从西屋跑了出来。
　　见着顾月明顿住，欣喜着分享：“小婶婶，快看，我小叔叔回来啦！”
　　顾月明被唤回了神。
　　看向苏湛清，道：“二郎何时回来的？”
　　苏湛清牵着唇角，朝她伸了伸手：“刚到家。”
　　顾月明走了过去。
　　苏母和秦氏出去买肉。
　　苏家大哥去街上喊苏父。
　　冬至上月就被收入稳定的苏家大哥和秦氏送去了私塾。
　　除了两人之外，家里眼下只有夏至在。
　　苏湛清抬手，轻轻的将顾月明在怀里圈了圈。
　　毕竟是大白天，他只圈了圈，便松了开来：“娘子瘦了。”
　　顾月明：“……”
　　不到两人大腿的夏至抬头，看了看苏湛清，又看了看顾月明。
　　小小的脑袋大大的疑惑。
　　小婶婶瘦了吗？
　　她隐隐还记得，当时在向水村的时候，小叔叔小婶婶出去一趟回来，奶也是这么说的。
　　有样学样。
　　夏至抱了抱苏湛清的大腿，抬头：“小叔叔也瘦了。”
　　苏湛清弯腰，将夏至抱了起来：“夏至胖了一些。”
　　顾月明轻笑了一声。
　　夏至不懂她笑什么，但还是跟着道：“小叔叔应该说，夏至也瘦了。”
　　苏湛清也笑了一声：“好，夏至也瘦了。”
　　夏至满意点头。
　　顾月明看了两人一眼，最后视线落在苏湛清的身上：“二郎在外这几月，还好吗？”
　　苏湛清每月都会托人送信回来，但到底也只是信。
　　苏湛清单手将夏至抱在怀中点头：“都好。”
　　停了停，又沉声道：“……只是心底惦记娘子的紧。”
　　夏至在他怀中，眨巴着大眼睛看了过来：“小婶婶，什么是惦记？”
　　顾月明老脸一红。
　　他是真的不拿夏至当外人。
　　但还是解释道：“就是想念。”
　　夏至了然，看向苏湛清：“小叔叔，你不在家的时候，夏至也惦记小叔叔。”
　　苏湛清看着她眨巴着的大眼睛一眼，点头：“小叔叔也惦记夏至。”
　　说罢，又侧目看向顾月明：“娘子呢？可有惦记我？”
　　顾月明抬头，夏至也眨巴着大眼睛看了过来。
　　顾月明：“……”
　　顾月明被一大一小盯的老脸再次一红。
　　好在，院门被从外面推了开来，苏家大哥喊了苏父回来。
　　将顾月明从老脸通红的状态当中解救了出来。
　　院内两大一小一起朝着门口看了过去。
　　见着了人，苏父将人仔细打量了一番：“回来了？”
　　苏湛清点头：“爹。”
　　苏父：“回来就好。”
　　简单的问了两句之后，去买菜的苏母和秦氏也回来了。
　　家里因着苏湛清的回来，热热闹闹的忙活了起来。
　　算是喜庆的日子，顾月明掌勺。
　　家里做了满满一大桌子菜。
　　等着夏至还有从私塾下学回来的冬至见到了，又是一阵欢呼。
　　才从朔州回来，书院专门给一众学子放了三天的假。
　　当晚，苏家的热闹一直延续到了很晚。
　　等着顾月明和苏湛清回了西屋，更是已经过了亥时。
　　苏湛清洗漱罢，顾月明没有在画稿，靠在床头看着洛望山的画本子。
　　自从知晓洛望山被大佬喜欢过之后，顾月明去四方书局将洛望山所有的画本子都买了回来。
　　等她研究完，她也要做大佬喜欢的人。
　　当然，今晚看，多少有几分苏湛清回来的原因。
　　有一说一。
　　有点小紧张。
　　苏湛清倒罢了水，自然的便坐在了她的旁侧。
　　顾月明：“……”
　　顾月明思绪飘了飘，但还是低头看着手里的画本。
　　苏湛清垂眸，看了眼画册上的内容，视线就移了开来，落在了顾月明的面上。
　　也不打断她。
　　盯了好一会儿。
　　直到顾月明的目光不自然的从画册当中移开。
　　顾月明合上了画册：“……二郎一直看着我作甚？”
　　苏湛清这才笑了一声：“娘子不看了？”
　　顾月明：“……”
　　屋内从方才到现在她一直避开的氛围又被拉了回来。
　　顾月明心跳快了快，耳尖一红：“要看。”
　　苏湛清又笑了一声，随手将她圈在怀中。
　　没有继续由着她看下去，朝着她又靠近了一些，轻轻咬了咬她的唇角：“过后再看，嗯？”
　　顾月明捏着画册的手一紧。
　　抬眼看向苏湛清。
　　熟悉的眉眼就在跟前，几月未见的情绪涌现了上来。
　　方才还能坐在旁边看着她，眼下，却是再舍不得只看着。
　　温热的呼吸再次洒落在颊侧的同时，苏湛清熟悉的唇覆了上来。
　　屋内的两道呼吸声重了起来。
　　顾月明手里的画册不知道什么时候散去了旁边。
　　比他走之前更甚。
　　一整晚的时间，起起伏伏，活色生香。
　　顾月明几乎在他怀里昏死过去。
　　直到夜彻底深了，屋内的温度才逐渐落下来了一些。


第79章 
　　屋内烛火头次没灭。
　　苏湛清换过了床单, 又重新躺了回来。
　　顾月明指尖动了动，由着他将自己圈回怀中。
　　额间轻轻一吻落下。
　　低哑的声音想起：“今日，都不曾听得娘子说想我。”
　　语调平静。
　　顾月明方才翻来覆去有些累。
　　也有些困。
　　听着声音, 只眼帘动了动。
　　苏湛清拢着她的手臂紧了紧：“这几月, 娘子可有想我？”
　　顾月明：“……”
　　顾月明动了动身子, 在他怀里寻了舒适的位置。
　　依旧不曾睁眼：“嗯。”
　　苏湛清：“可娘子信中，半分未曾提起自己。”
　　顾月明好累：“……”
　　苏湛清又道：“今日更是同我有些疏离。”
　　顾月明：“……”
　　屋内寂静，他说完，似又叹了一声。
　　顾月明：“……”
　　顾月明到底, 还是掀起了眼帘。
　　屋内烛火昏黄，她才睁眼，便对上了目不转睛的苏湛清。
　　清俊的眉眼近在咫尺。
　　眸色深邃, 温柔缱绻。
　　顾月明头次撞见他眼底这般。
　　不自知的, 整个人便被灼了一下。
　　半晌, 才结结巴巴的找回自己的声音, 有些沙哑着道：“我今日何曾同二郎有些疏离？”
　　方才、现在……
　　这样、那样……
　　疏离在了哪里。
　　苏湛清轻轻的碰了碰她的唇：“走时, 娘子尚且唤我一声相公。”
　　顾月明只在那一个晚上唤过他相公：“……”
　　四目相对。
　　片刻后, 无奈道：“……相公。”
　　苏湛清眼底明显沁上了几分笑意，轻“嗯”了一声：“娘子。”
　　顾月明：“……”
　　苏湛清贴了贴她：“娘子可知……”
　　顾月明抬头看他：“什么？”
　　“我从未觉得三四月时间竟能有这般久。”
　　顾月明默了默：“……”
　　苏湛清温声：“明日开始，娘子教我丹青之术可好？”
　　顾月明没怎么跟上他的思路：“二郎怎么突然想学这个？”
　　苏湛清握着她手掌的手突然捏了捏：“娘子该唤我相公。”
　　顾月明：“……”
　　“……相公怎么突然想学这个？”
　　苏湛清满意了。
　　继续轻轻摩挲着她的指关节处：“此前便觉着，娘子给家里人制作的画册中少了娘子自己。”
　　“在朔州时, 又想着若是懂了丹青之术，便可以画下来以慰相思。”
　　“以慰相思”四个字，顾月明莫名觉得他说的有些缱绻。
　　心跳怔了怔。
　　又听的苏湛清道：“所以, 娘子教我丹青之术可好？”
　　可以倒是可以。
　　不过……
　　顾月明看向苏湛清：“那等二……相公乡试过后？”
　　苏湛清点头：“好。”
　　细细碎碎又聊了好一会儿, 两人才相拥着睡了过去。
　　*
　　乡试三年一考, 每年八月举行。
　　除艺人、妓子、在服丧期的学子以及因为过失而被罢黜的官吏之外, 并没有过于严格的限制。
　　今年乡试八月初九开考。
　　正好是苏湛清一行人从朔州回来一月之后。
　　书院给的三日休沐假期结束之后，苏湛清便又回了书院。
　　考试在即，书院气氛也有些紧张了起来。
　　书院给一众学子再次分发了往年考过的题目还有前三名的文章。
　　叮嘱他们务必在考前再看一遍。
　　苏湛清今春才入学，不如早些年便入学的学子那般，收到过这些题目文章。
　　过往他自己也有搜集，可到底没有学院里的这般齐全。
　　拿到了，便翻着看了起来。
　　顾月明则是和苏家众人准备到时候要给他带进去的吃食。
　　“上次参考，二郎硬是到了跟前才说。”
　　“秋收还跟着忙了那么些天，这次，可是不能再这般了。”
　　才说起了考试的事情，苏母便有些唏嘘：“这段时间，家里鸡鸭鱼肉都备着，我给好好做着补一补。”
　　秦氏点头：“我听人家说，可以抓些补药回来补一补，等明日我带了钱去药铺问问。”
　　半年的时间，家里已然攒了不少钱。
　　苏母豪气的跟着道：“成，娘跟你一起。”
　　顾月明：“……”
　　为了避免两人当真去抓补药回来，顾月明忙拦了一把：“娘，二郎平日里的吃食就照着寻常来就好，当真用不到补药。”
　　苏母看她。
　　顾月明：“若是吃了身体不适，反倒不好。”
　　苏母皱眉：“你说的也是。”
　　顾月明：“家里平日里的伙食已然足够，只是要准备一些他届时带进考场的吃食。”
　　秦氏疑惑：“这考场里还能吃东西？”
　　苏母和秦氏也不参考，不懂这些。
　　顾月明便给两人多解释了两句：“乡试和过往的那些考试有些不一样，得考三场，每场都得三天的时间。”
　　“进了贡院之后，每场的三天都得待在里面。”
　　顾月明不懂做文章，但这些基本的事情还是知晓的。
　　给两人解释罢，这才又道：“所以，进去时，这三天两夜的吃食二郎得一并带着。”
　　她借助网络见过贡院里的情形。
　　苏母和秦氏可没有。
　　所以，顾月明又同两人简单聊了两句贡院里面的情形。
　　等着聊罢，苏母看她：“那到时候给二郎带些什么吃食进去？”
　　顾月明也在琢磨。
　　苏母又道：“二郎从朔州带回来的肉干带一些，那个天热也不坏。”
　　说起肉干……
　　顾月明先沉默了片刻。
　　苏湛清从朔州回来第二日，从书箱里往外拿书册的时候顾月明正巧在旁边。
　　书箱打开，满满当当都是书册。
　　顾月明上一秒还在感叹求学辛苦，外出一趟都得背这么多的书。
　　下一秒，苏湛清将上面一层的书册拿出来，她就看到了下面满满当当的朔州特产。
　　偏偏，苏湛清还能神色如常的直接塞一些到她手里并嘱咐：“稍带些辣，娘子当会喜欢，尝尝。”
　　晃了晃脑袋，将当日苏湛清那离谱的书箱晃出脑海之后。
　　顾月明这才又看向苏母：“听娘的。”
　　说罢，又道：“不知道到时候能不能加热，若是不能，好些都不好带着。”
　　苏母也点了点头：“这也不急在今天，等晚间二郎回来了问过再说。”
　　“嗯。”
　　虽然事情没那么急，但顾月明也没有拖着。
　　当晚，便问起了苏湛清这件事情。
　　苏湛清摇头：“不必操心，带些米面饼子就好。”
　　顾月明看着他捏着自己的手玩：“连着好几天的时间，又要费神，若是能带好一些，还是带好一些。”
　　苏湛清握着她的手戳了戳她自己：“届时所带之物都要被细细查验，等着查验过后，大都成了碎块。”
　　“而且，眼下天气炎热，坏了反倒误事。所以，简单些就好。”
　　顾月明动了动像是在被戳着玩的自己：“可以带米面，那是可以加热？”
　　“嗯。”
　　顾月明了然，继续问道：“那水呢？”
　　苏湛清拢了拢她，解释道：“水要自己备着。”
　　顾月明：“那届时，带些煮过的水进去。”
　　“好。”
　　“若是晚间也要住在里面，被褥是不是也要备着？”
　　“嗯。”
　　“贡院许久才开一次，或许还会有些蛇虫鼠蚁，到时再带些雄黄粉进去吧。”
　　考试不是大事。
　　但科举考试是大事。
　　顾月明一边想着到时候需要带进去的东西，一边询问着苏湛清的意见。
　　不经意间抬眼，便对上了苏湛清含笑看过来的眉眼。
　　话音停了停，小心翼翼的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二郎这般看着我做什么？”
　　苏湛清唇角明显的牵了牵。
　　但却没有回答她。
　　而是突然道：“去岁，娘子要我答应一件事情，可还记得？”
　　顾月明片刻的迷茫：“……？”
　　而后，又隐隐约约想了起来。
　　去年同苏湛清来府城时，两人去银杏街的时候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不过当时她记挂着的是从男主处得一个往后万一犯错求原谅的机会。
　　后来决定留下来之后，就将这件事情忘在了脑后。
　　想起来了，顾月明又看着苏湛清点了点头：“记得。”
　　而后疑惑：“二郎怎么突然提起这件事情？”
　　难道要不作数？
　　顾月明戒备的看了他一眼。
　　虽然后来她也忘记了，可想起来了，机会还是要留着的。
　　苏湛清贴了贴她，先是压了压她心底的戒备：“作数。”
　　“即便是无有这些，娘子提起了，我也总是会去做的。”
　　顾月明指尖动了动。
　　苏湛清又道：“我也同娘子玩个游戏可好？”
　　顾月明怀疑的看了他一眼：“二郎想玩什么游戏？”
　　苏湛清：“就玩我和娘子玩过的游戏。”
　　顾月明：“二郎问我一个问题，我若答不上来，答应二郎一件事情？”
　　苏湛清点头：“嗯。”
　　顾月明：“……”
　　男主的问题，她答不上来的多了。
　　顾月明脑海中飞速过了一遍苏湛清可能想要她答应的事情。
　　无果。
　　两人是在聊着乡试的事情时，苏湛清提起来的这件事情。
　　稳妥起见，顾月明又道：“是……和乡试有关的事情？”
　　苏湛清迟疑了片刻。
　　点头：“有一些关系。”
　　顾月明更想不出来和乡试有关能有什么事情。
　　不过，片刻的犹豫之后，便点头答应了下来：“好。”
　　“二郎问吧。”
　　苏湛清将她往怀里拢了拢，牵着唇：“我要问娘子的是……”
　　停了停，认真又平静的道：“《淮南子》开篇，‘夫道者，覆天载地，廓四方，柝八极；高不可际，深不可测。’而后一句是什么。”
　　他怀里，顾月明一愣。
　　抬眼看了过去：“这是二郎的问题？”
　　苏湛清点头。
　　顾月明神色复杂。
　　认认真真，一字一句道：“……包裹天地，禀授无形；原流泉浡，冲而徐盈；混混滑滑，浊而徐清。”
　　不是她吹。
　　整篇《淮南子》，她就知道这前三句。


第80章 
　　说罢, 顾月明干脆将自己最后知晓的一句也一并接了下去。
　　“这再后面一句‘故植之而塞于天地，横之而弥于四海；施之无穷，而无所朝夕；舒之幎于六合, 卷之不盈于一握’。”
　　顾月明看他：“如何？”
　　苏湛清明显的顿了顿。
　　家中并无《淮南子》的书册, 他才选了《淮南子》中的内容。
　　谁曾想……
　　但对上顾月明看过来的目光, 还是道：“娘子博学。”
　　顾月明缩在他怀中。
　　到底还是因为这凑巧没忍住笑了一声。
　　笑罢，这才又道：“博学没有，运气有一些。”
　　苏湛清：“嗯？”
　　顾月明给他解释：“不瞒二郎，《淮南子》中, 我只知晓这三句。”
　　四目相对。
　　片刻。
　　屋内两道笑声响了起来。
　　苏湛清啄了啄她的唇角，缓声：“如此，亦是娘子博学。”
　　顾月明眉眼弯弯：“那再给二郎一次机会？”
　　苏湛清垂眸：“当真？”
　　顾月明大方点头：“嗯, 二郎问吧。”
　　她也的确好奇, 苏湛清要她答应什么事情。
　　话落, 便见苏湛清牵着唇道：“那便问娘子, 这《淮南子》开篇第四句的内容。”
　　顾月明面上神情一滞：“嗯？”
　　苏湛清语带笑意重复：“《淮南子》开篇第四句的内容。”
　　顾月明：“……”
　　顾月明认认真真看了他半晌。
　　苏湛清神色平静, 由着她打量。
　　片刻后。
　　顾月明还是没忍住。
　　义正严词的谴责道：“万没有想到, 二郎竟是这样的人。”
　　她才说了就知晓前三句，这人转手就问第四句。
　　！
　　苏湛清点头，跟着谴责道：“着实不该。”
　　而后，又道：“那娘子可是不知？”
　　顾月明：“……”
　　顾月明愤愤：“不知！”
　　愤愤完, 又有些好奇：“所以，二郎要我答应何事？”
　　苏湛清摇头：“此事不急，等乡试过后再同娘子讲。”
　　顾月明：“……？”
　　要不是好奇, 方才怎么会有这第二个问题。
　　现在又说不急。
　　明显的看出了顾月明眼底的不赞成与谴责。
　　苏湛清眸底情绪深了深, 又道：“娘子眼下想听？”
　　顾月明点头：“嗯。”
　　苏湛清再次垂眸：“当真？”
　　顾月明片刻的迟疑。
　　不过, 也只片刻：“想听。”
　　她当真想不到同乡试有关的事情, 苏湛清有什么需要她答应的。
　　苏湛清又看了她一眼。
　　而后，徐声道：“想要娘子答应，等乡试结束，与我试一试画本中的东西。”
　　顾月明片刻的迷茫。
　　画本中的东西？
　　画本中的什么东西？
　　和苏湛清短暂的对视。
　　苏湛清视线微微偏移，落在了她的枕头下面。
　　顾月明：“……？”
　　顾月明瞬间意识到了什么。
　　眨眼的功夫，脸上便漫上了红意。
　　看向苏湛清：“……二郎不是说，是同乡试有关的事情？”
　　亏得她那么认真的想。
　　“而且，我方才是在同二郎讲正事！”
　　她认认真真聊着乡试的事情。
　　他打岔到这种事情上面？
　　顾月明红着脸瞪他。
　　苏湛清抬手。
　　轻轻捏了捏她同样开始泛红的耳尖。
　　面上颇有些认真：“乡试结束，如何同乡试无关？”
　　顾月明：“……”
　　“而且，这又如何不是正事？”
　　“……”
　　*
　　当晚“关于进考场要准备些什么”的聊天，最终以顾月明翻了个身背对着苏湛清睡结束。
　　*
　　虽说苏湛清说的是只带一些米面饼子就好。
　　顾月明还是准备了起来。
　　为了避免自己忘记，第二日先上街买了一些雄黄粉回来，同一床没有夹层的薄被一起收着。
　　熟食不好带。
　　而且就如苏湛清说的一般，查验过后大都成了碎块，反倒邋遢。
　　米面饼子，还有苏母提起的肉干之外。
　　顾月明干脆只给他备了些不怕天热的吃食。
　　油不带，简单带了些她自己琢磨着搭配起来随便用的调料。
　　等着都准备好了，时间也便慢慢的走到了八月中旬。
　　贡院离苏家此处不远。
　　上次只顾月明一人去送。
　　这次，包括冬至在内，一大家子人都去送考。
　　以往不论是县试、府试还是院试，苏家众人只送到村口。
　　苏母也只宽慰他年岁尚小，宽心去考就成。
　　然而这一次，苏母余光看了眼在旁边和夏至解释小叔叔为什么要带这么多东西的顾月明。
　　到底还是压了压声音，郑重其事的交代：“若是可以，二郎此次定要取个功名回来。”
　　苏湛清：“……”
　　苏湛清看了眼认真的苏母，又跟着看了眼旁侧的顾月明。
　　点头：“好。”
　　苏母满意了。
　　她也不懂要考什么，苏湛清点头之后，只有郑重其事的拍了拍苏湛清的手背。
　　苏父和苏家大哥还有秦氏只跟着交代了一句：“好好考。”
　　苏湛清点了点头。
　　冬至夏至比大人们就直白了不少，哪怕周围都是人，稚嫩的童声也半点压不下：“小叔叔一定又是第一！”
　　苏湛清挨个摸了摸两小只的头顶。
　　而后，又跟着如同上次一般，轻轻的碰了碰顾月明的头顶：“等我出来？”
　　顾月明点头：“嗯。”
　　苏湛清笑了笑。
　　接过了苏家大哥手里的东西，朝着苏家众人道：“送到这里就好。”
　　苏母点头：“成，快进去吧，这前头都排了不少人了，莫要耽搁了。”
　　虽说时辰尚早。
　　但因为每个人都带着不少的东西，一一查验起来慢的很。
　　苏湛清朝着队伍里走去。
　　顾月明同苏家众人一起，又在原处站了好一会儿。
　　直到人进了贡院的大门，这才折返着往回走。
　　苏家大哥先走，赶着送冬至去私塾。
　　苏父和苏母走在前面。
　　秦氏手里牵着小短腿夏至，和顾月明一起慢慢悠悠走在后面。
　　秦氏想着方才贡院门口的模样，感慨了一句：“以往在向水村没觉得，这读书人竟也能有这么多。”
　　顾月明解释：“乡试三年才一次，往年没有中榜，今年再考的也不少。”
　　秦氏叹了一声：“要是二弟今年能中该多好。”
　　说着，秦氏又看了眼愈发养眼的顾月明：“届时，弟妹便是举人老爷的娘子。再等二弟拜了官，弟妹便是官家夫人。”
　　大尧举人便有了做官的资格。
　　运气好一些等到了官缺口再入了上官的眼，便可以直接上任。
　　雄阳县里过往有人便是这般做了官。
　　秦氏记得。
　　顾月明只笑了笑。
　　反倒是秦氏手里牵着的夏至，听着声音抬头看向两人，无比的自信：“我小叔叔就是第一！”
　　说着，熟练的寻求顾月明的认同：“小婶婶，对不对？”
　　顾月明低头看她。
　　夏至眨巴着大眼睛，歪了歪头看她。
　　顾月明笑了一声：“对。”
　　得到了认同，夏至也跟着笑了起来。
　　笑着，干脆挣开了秦氏牵着的手，迈着小短腿跑了两步，跑到另一边牵起了顾月明的手：“我要和我小婶婶一起走！”
　　顾月明由着她将小手塞进来。
　　秦氏侧头，看了她两一眼。
　　没理会得到了认同开心的夏至。
　　压了压声音，朝着顾月明问起了旁的事情：“对了，你和嫂子说实话，你之前送冬至夏至的笔墨纸砚，花了多少银钱？”
　　顾月明愣了愣：“……送冬至夏至的笔墨纸砚？”
　　这都大半年前的事情了。
　　她看向压低声音的秦氏：“大嫂怎么突然问这个？”
　　苏母继续低着声音：“你大哥前两天抖着声和我说，单是你给冬至夏至的笔墨纸砚……”
　　停了停，声音压得更低了一些继续道：“三十两银子？”
　　冬至送去了私塾，苏家大哥这月去书局的时候便多看了两眼笔墨纸砚这些东西。
　　凑巧便看到了和家里两套一样的。
　　随口问了伙计价钱，十五两银子一套。
　　回来后，便惊着和秦氏说了这件事情。
　　两套三十两银子。
　　秦氏乍然听到的时候，恨不能直接将东西供起来。
　　眼下问罢，便目不转睛的看着顾月明。
　　顾月明：“……”
　　顾月明解释：“我在四方书局也有活计，吴掌柜当时只收了成本价，没有这般贵。”
　　秦氏心跳的快了一些：“就是没有这般贵，又能便宜到哪里去。”
　　家里这段时间攒了些银钱。
　　秦氏也依旧觉得这过于贵重。
　　语气中都带了些急切：“早些我看着就觉得贵重，冬至夏至两个还这么小，几十两银子的东西，留在他们手里都是糟践。”
　　“二弟马上就是举人了，等回了家我就将东西拿给你，留着给二弟用！”
　　顾月明：“……”
　　顾月明摇头：“当真不用。”
　　秦氏张嘴，便要继续说。
　　顾月明忙道：“而且，是我送给冬至夏至的，又不是送给大嫂的。”
　　秦氏：“……”
　　顾月明：“再者，大嫂总想着退回来，可是瞧不上？”
　　秦氏一噎：“我这哪里是瞧不上，实在是过于贵重了些。”
　　顾月明觑了秦氏一眼：“大嫂可莫要再说贵重了，我还指着冬至夏至长大了，送他小婶婶更贵重的。”
　　妯娌之间总是推来阻去也怪异。
　　她这般说，秦氏反倒不能说不成。
　　只能叹了一声：“那让冬至夏至先收着。”
　　“早知道这么多银钱，我哪里能让冬至带着去学堂。”
　　“不妨事的。”顾月明和抬头看过来的夏至对视了一眼，“买来就是用的。”
　　说着，朝着大眼睛眨巴眨巴的夏至问道：“夏至说，对不对？”
　　对不对夏至不知道。
　　但顾月明才认同了她，她也要认同顾月明。
　　于是，夏至重重点了点头，道：“对！”
　　顾月明看向秦氏：“夏至都觉得她小婶婶说的对。”
　　秦氏：“……”
　　秦氏再次侧头，看了她两一眼。
　　虽说依旧觉得贵重，但也跟着岔开了话题：“总归你们两一唱一和，都是对的。”
　　顾月明笑了一声。
　　夏至眨了眨眼。
　　*
　　几人一路闲聊着回了家。
　　时间还早，没什么事，顾月明便回了西屋。
　　没再睡个回笼觉，将早起没有收拾的床铺收拾好后，顾月明干脆坐在了桌前。
　　《鬓欢》四月的时候便已经完结。
　　《科举之路》和《仙路》也已经在收尾的阶段。
　　眼下无事，便画一会儿。
　　不过画之前，顾月明又随手取了那本“家庭相册”。
　　打算先将方才送苏湛清进考场的一幕画下来。
　　“家庭相册”才移开，顾月明视线又跟着落在了突然露出来的不可说画稿上面。
　　片刻的沉默：“……”
　　沉默之后。
　　顾月明飞快将“家庭相册”放在旁边，拿起了那些不可说画稿，折折叠叠之后起身压去了……褥子下面。
　　险些把这些东西忘了。
　　托苏湛清带回来那几本画册的福，顾月明是当真以为大尧不禁这些。
　　《鬓欢》完结后，认认真真的画了不少。
　　第二月，更是带着去了书局。
　　好在拿出来之前多委婉的问了一嘴，不然，她怕是当真要因为这些不可说画稿在四方书局丢个大人。
　　可毕竟是辛辛苦苦画了许久的东西。
　　原路带回来之后，她也没舍得扔。
　　便一直压在了“家庭相册”下面。
　　苏湛清回来后，她也没动过那本“家庭相册”，更是不记得这些画稿。
　　眼下意外看到了，必须得藏起来。
　　已经被男主知道她看了这些了，不能再让男主知道她还画这些。
　　想着。
　　顾月明又多看了一眼自己的枕头下面。
　　片刻后，将枕头下面压着的五本薄画册一并压在了褥子下面。
　　转而换了两本寻常画册压回枕头下面。
　　“画本里的东西？”
　　“画本里只有正经东西。”
　　等着各处都处理妥当，顾月明面上这才满意。
　　重新坐回了桌前，翻开了那本“家庭相册”。
　　*
　　三天的时间一晃而过。
　　贡院的大门在第三日午时才会打开。
　　临近午时，顾月明同苏家众人一起出发去了贡院门口。
　　午时一到，门准时被打了开来。
　　不过收卷、收拾东西也得一些时候。
　　等着开始有考生往外走时，已经又过去了许久。
　　同上次院试结束后，一众学子只是面上难看一些不同。
　　三天两夜的第一场考试结束后，不少人面上看着都开始苍白了起来。
　　两日未曾收拾，身形亦有些狼狈。
　　还没见到苏湛清出来，苏母便有些担忧：“怎么看着，这些人腿脚都在发软？”
　　话未落，几人旁边一名考生脚下正巧一个踉跄。
　　苏家众人：“……”
　　苏母看着被扶着离开的那名考生，面上忧心更甚。
　　不过好在，苏湛清出来时，只是面上看着疲累，并未向方才那人一样脚下发软。
　　“怎么站在太阳下面？”
　　苏湛清也看到了苏家众人，快步走了过来。
　　稳稳的停在了顾月明跟前，挡掉她身前大半日光。
　　苏家大哥顺手将他手里的东西接了一部分过去：“东西给我，我来拿着。”
　　苏母也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
　　苏湛清摇头：“没有，都好。”
　　苏母松了一口气：“没有就好。走走走，先回家，你自家娘子心疼你，今天早早就熬了绿豆汤备着，先回家。”
　　人等到了，也没有在大太阳下继续守着。
　　一行人一路回了家。
　　苏母先盛了一碗递给了苏湛清：“降降暑。”
　　苏湛清随手塞给了从外面往里面走、准备去收拾饭的顾月明：“娘子降降暑。”
　　顾月明：“……？”
　　苏母又一碗盛好，重新递给苏湛清的同时，看向顾月明：“对，刚才太阳下面晒了那么长时间，你也喝上一碗降降暑气。”
　　八月中，依旧是热气弥漫的时节。
　　苏母说着，又打了好几碗给苏父几人：“先喝两口，喝罢了准备吃饭。”
　　乡试三场连考。
　　每场结束之后，考生只回家待一个晚上。
　　第二天，便继续去参加下一场的考试。
　　饭后，苏母也没耽搁苏湛清的时间，就打发着他回了西屋休息。
　　贡院里各种气味混杂。
　　苏湛清也觉着有些疲累，但还是先换洗了一番。
　　他换洗好，顾月明正巧回了西屋。
　　顾月明手里提着给他准备的后面三日的吃食。
　　苏湛清起身接了过去。
　　顾月明看着他眼底的青黑：“我来就好，二郎先去歇息。”
　　苏湛清将之前还剩下的那些和顾月明新取过来的并在了一起：“不急，眼下还未到申时，歇了晚间该晚睡了，反倒耽误了明天的事情。”
　　他心底有数，顾月明也没坚持。
　　点了点头，和他一起准备第二场考试要带的东西。
　　顾月明面上暑热已经消了下去，苏湛清道：“今秋参加乡试的人不少，后面两场，娘子和爹娘一样，就不去贡院那边了。”
　　“免得晒到。”
　　顾月明摇头：“二郎只管考试就好，莫要忧心我们。”
　　明天要带的东西收拾好后，顾月明又同苏母一起，去了一趟街上。
　　晚间，苏湛清收拾好的东西旁边又多了几个月饼。
　　顾月明：“后日正好中秋，到时二郎不在家中，这月饼也得带着。”
　　“虽然进去的时候会被掰碎，但也不妨碍二郎中秋节有月饼吃。”
　　“好。”
　　第二天，一大家子人照旧一大早送了苏湛清去贡院门口。
　　和上次一般，等着他人进了贡院之后，便折返回了家。
　　中秋当天，飘了一会儿小雨。
　　毕竟是团圆节，苏湛清没在家，家里也买了不少吃食回来。
　　苏母站在厨房门口，瞅了眼突然来的小雨：“这一下雨，明显就凉快了不少。”
　　顾月明正在照常教秦氏处理鱼。
　　听着苏母的话，应了一声：“是能凉快不少，二郎那边应当也能好一些。”
　　今天的鱼莫名腥味有些重，她呼了呼气，有些不适的皱着鼻子站远了一些。
　　中秋同端午、春节一样。
　　家里饭桌上会备一些酒。
　　苏父苏母还有苏家大哥和秦氏各自倒了一碗。
　　顾月明一碗倒，没有备给她。
　　她吃菜。
　　旁的都好。
　　就是这鱼，腥味当真重。
　　顾月明只尝了一小口，就有些不舒服的移开了筷子。
　　“怎么了？”苏母关切的看了过来：“是不是不舒服，早些娘看着你面色就不好。”
　　顾月明摇头：“没事，就是尝着这鱼好像有些腥。”
　　秦氏忙跟着夹了一块：“是吗，我尝尝。”
　　尝过后，皱眉：“是有一些。”
　　但也不严重。
　　说着，看了眼不太舒服的顾月明：“应该是我哪里没有处理干净。离得近弟妹闻着腥了，我给换远一些。”
　　说罢，起身端着和苏家大哥面前的一道鸡肉换了位置：“你吃旁的。”
　　顾月明朝着秦氏笑道：“多谢大嫂。”
　　*
　　第二场考试结束。
　　出了考场瘫倒的人数又多了一些。
　　苏湛清的状态看着也明显不如上一场。
　　简单回家中修整了一晚之后，便又重新回了贡院。
　　乡试第一场三道四书题，四道经义题。
　　第二场五经一道，诏、判、表、诰一道。
　　第三场又同前两场有所不同，五道时务策论题。结合经学理论对一些时事政务发表议论或是自己的看法。
　　不同于院试是由本处学政主持。
　　各处乡试正副主考官皆是朝廷选派的翰林、内阁学士。
　　这些主考官或许各有自己的偏颇喜好。
　　但近年来，各处乡试能挂在榜首之人，不论前两场的考卷如何，这第三场都一定是相当出彩漂亮有见解的。
　　也就是说，三场考试，这第三场才是重中之重。
　　没等到苏家众人开始操心第三场考试中的苏湛清。
　　家中又发生了另外一件事情。
　　顾月明开始干呕了起来。
　　她自己没有经验，苏母和秦氏不是。
　　苏母拍着她的后背，秦氏去倒水。
　　没等水倒好，两人就同时反应过来，看向顾月明：“……我怎么瞧着，你这像是怀了？”
　　顾月明一惊：“呕——鹅？”


第81章 
　　“……怀、怀了？”
　　“怀什么了？”
　　顾月明有些结巴。
　　苏母仍旧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 闻言，斜了她一眼：“你说怀什么了？”
　　顾月明看向秦氏。
　　秦氏将盛了水的碗递给她：“我瞧着也像。不过还是得请个郎中来看看。”
　　苏母点头：“你让老大去。”
　　秦氏应声之后，出去找苏家大哥。
　　顾月明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肚子, 又转头看向苏母：“娘……”
　　苏母：“漱漱口。”
　　原主亲娘过世的早, 自小被顾夫子养大。
　　虽说顾家家境尚可, 顾夫子这么多年也未曾续弦。
　　顾夫子不可能同她将这些，苏母估摸着她不懂。
　　只依旧轻轻拍着她的后背：“真怀了你也不用慌张，娘在呢。”
　　顾月明神情复杂。
　　她倒是没慌。
　　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苏家眼下住的这条巷子外面的街上就有医馆。
　　苏家大哥却是隔了许久才回来。
　　回来时也没带着郎中。
　　苏母一愣：“不是让你去请郎中来瞧瞧？”
　　苏家大哥皱眉：“娘，这第二场结束, 不少考生都倒下了，街上好几家医馆里都是满的，能出外诊的郎中也都没在。”
　　苏母：“……”
　　医馆里都是满的, 就是他们去了也不知道要等多久。
　　苏母又朝着苏家大哥嘱咐：“那就等明天, 明天一早你早些去等着。”
　　苏家大哥应了一声：“好。”
　　苏母又转过身和顾月明交代：“郎中没看过, 这也不能确定, 不过娘瞧着像, 还是小心些。”
　　顾月明点头：“嗯。”
　　苏母又问了几句：“除了恶心, 还有没有旁的哪里不舒服？”
　　“除了想吐，头还有些晕。”
　　苏母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头晕？”
　　“就稍稍有一些。”
　　苏母：“摸着还有些发热。要不娘还是扶着你直接去一趟医馆？”
　　苏家大哥提了一嘴医馆人都是满的，顾月明想了想，朝着苏母道：“我想先躺一会儿看看。”
　　苏母扶着她躺了下来：“那成, 先躺一会儿看看，娘再去给你倒些热水。”
　　“嗯。”
　　苏母出了西屋。
　　顾月明在床上躺好。
　　脑海中“怀了”和“真快”两个念头闪来闪去。
　　除了恶心之外，她是真的有些头晕。
　　乱七八糟的念头闪了几番之后, 人就开始睡了过去。
　　晚间的时候, 苏母又来了一趟。
　　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 已经不热了。
　　苏母也没叫醒她, 给她盖了盖被子，又出了西屋。
　　第二日一大早，苏家大哥便被苏母催着去了医馆。
　　照旧许久都未曾回来。
　　顾月明睡了许久，精神不错，更是起了一个大早。
　　动着鼻子就跟在苏母后面进了厨房：“娘，有吃的吗？”
　　她昨日晚间直接睡过去了，没怎么吃饭。
　　苏母听着声音抬头：“醒了？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恶心的症状暂时没出现。
　　顾月明摸了摸肚子。
　　斟酌：“……有点饿。”
　　苏母：“……”
　　“昨晚看你睡得熟，没叫你起来吃饭，是该饿了。”
　　“那今天中饭早些吃。”
　　说着，又塞了一把钥匙给顾月明：“主屋柜子里还有些糕点，你去取。”
　　顾月明点头之后，转道又去了主屋。
　　等着她取了糕点回来，苏母已经在生火。
　　顾月明随手塞了一块到苏母的跟前：“您也吃。”
　　苏母退了一些：“你吃你的。”
　　说着，又问道：“晌午想吃什么？”
　　“都成。”
　　苏母去淘米，先将饭蒸上：“一会儿我出去买两块豆腐，夏至昨天还念叨着要吃。”
　　顾月明先啃点心，垫垫肚子：“嗯嗯。”
　　“再看看有什么果子，给你买些。”
　　顾月明好奇：“酸的吗？”
　　苏母：“……你想吃酸果子？”
　　顾月明摇头：“也不是，我只是听着有人怀了要吃酸果子。”
　　苏母：“……”
　　“那就不用非买酸的，你想吃哪种，娘去给买哪种。”
　　顾月明“嗯”了一声。
　　苏家大哥去了医馆。
　　苏父送冬至去私塾。
　　东屋夏至应当醒了，隐隐有声音传出来。
　　苏母已经将米饭蒸上：“还有什么要吃的，我去一次买回来。”
　　顾月明啃着一根肉干，突发奇想，又问了一句：“娘，要是没怀上，您还给我这些吗？”
　　苏母：“……”
　　苏母没好气的看了她一眼：“不给你买，你方才吃的什么？”
　　也是。
　　顾月明笑了一声，继续啃肉干。
　　等她垫了垫肚子，秦氏和夏至也出了东屋。
　　见着顾月明，夏至先跑了过来：“小婶婶，你还有没有不舒服？”
　　昨晚顾月明睡着没有吃晚饭，秦氏和她解释，是小婶婶不舒服。
　　顾月明摸了摸她的脑袋：“没有。”
　　夏至熟练的抱着她的大腿，故作老气的点头：“那就好。”
　　顾月明又笑了一声。
　　直到午时左右，苏家大哥才终于请了郎中回来。
　　顾月明伸手给他。
　　等着他看过了，开口问道：“大夫，怎么样？”
　　郎中：“有些问题，不过还好。”
　　顾月明还记着苏母和秦氏怀孕的猜测。
　　闻言，有些紧张的摸了摸肚子：“……有些问题？”
　　苏母和秦氏也一起看向了那郎中。
　　郎中已经在写方子了：“之前是有些晕吐吧？”
　　顾月明点头。
　　郎中将写好的房子递给她：“按照这个方子去抓药。”
　　顾月明接过来，低头看了一眼。
　　“乌梅、山楂、陈皮、桂花、甘草……”
　　有些眼熟。
　　不确定，再看看。
　　那郎中已经继续道：“冷水下锅，等锅开了再加些糖块，中小火煎熬两次。”
　　一旁苏母和秦氏认认真真记着。
　　顾月明皱了皱眉。
　　又看了两眼“药方”。
　　有些迟疑的看向郎中：“这不是……酸梅汤吗？”
　　屋内诡异的沉默了片刻。
　　片刻后，那郎中点头：“是，你这应当是暑热入体……”
　　虽然眼下好了不少。
　　“这几日喝些梅子汤就好。”
　　顾月明看了一眼苏母和秦氏，又低头看了眼这郎中方才认认真真写的方子。
　　默：“……”
　　梅子汤就梅子汤，为什么还要一脸正色的写方子。
　　她是当真心提了一下。
　　秦氏开口问道：“不曾……把出喜脉？”
　　那郎中一愣，而后摇头：“只是暑热入体，非是喜脉的脉象。”
　　“……”
　　*
　　“有劳您了。”
　　苏母付钱之后，去送郎中。
　　顾月明眨眼看向秦氏。
　　秦氏有些尴尬的摸了摸脑袋：“这干呕瞧着着实有些像怀了。”
　　顾月明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有一说一。
　　秦氏和苏母怀疑罢，她自己也确实跟着怀疑。
　　毕竟当天她闻着鱼腥味确实有些不舒服。
　　现在看来……
　　有可能真的是没有处理好。
　　正想着，夏至已经凑着脑袋趴在她的跟前：“小婶婶，什么是喜脉？”
　　顾月明低头给她解释：“就是……会让你有弟弟妹妹的脉象。”
　　“脉象”不懂。
　　但“弟弟妹妹”懂。
　　夏至好奇：“弟弟妹妹在那里？”
　　顾月明摸着肚子，挺了挺腰。
　　夏至睁着大眼睛，环视了一圈屋子。
　　像平日和冬至捉迷藏一样，熟练的准备掀被子。
　　顾月明：“……”
　　一旁秦氏摁了她的手一把：“弟弟妹妹不会藏在被子里，到时候会藏在你小婶婶的肚子里。”
　　夏至转头，看向顾月明的肚子。
　　好奇中带着惊讶：“肚子里？”
　　想不通，为什么会在肚子里。
　　不懂就问，她看向顾月明：“小婶婶，为什么在肚子里？”
　　顾月明：“……”
　　这太复杂了，顾月明解释不了。
　　她看向秦氏：“大嫂，为什么在肚子里？”
　　秦氏：“……”
　　秦氏也不好解释。
　　正巧苏母送了郎中回来。
　　秦氏再次将话题抛给了苏母：“娘，夏至问您为什么弟弟妹妹会藏在肚子里。”
　　苏母脚步一顿：“……？”
　　而后看她们：“不在肚子里在哪里？”
　　看完，又坐回顾月明跟前：“没怀上也不打紧，你和二郎都年轻，你也不用着急。”
　　突然被着急的顾月明：“……”
　　她点了点头：“嗯。”
　　苏母拍了拍她的手，又看了一眼她手里的方子：“方才郎中说要买些什么回来煮？你再和娘念念，娘去抓药。”
　　顾月明摇头：“不用了。”
　　她是想着确认苏母和秦氏怀孕的猜测，才没有拦着家里请郎中。
　　若只是中暑……
　　顾月明摇头：“煮些绿豆汤也是一样的。”
　　乌龙一场。
　　但苏母坚持郎中写的方子保险一些，催着顾月明又念了两遍，记下之后，便去了街上。
　　*
　　家里忙忙碌碌。
　　贡院门口。
　　今次为期九天的秋闱结束。
　　苏湛清出了考场，习惯性朝着前两次苏家众人等着的位置看去。
　　没见到熟悉的身影。
　　他又细细的环视了一圈周围，依旧未曾看到人。
　　正找着，身后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苏湛清回头。
　　“子固。”是自秋闱开始就未曾见过的李勒。
　　接连九天的高强度考试，李勒面色算不上好看。
　　苏湛清朝着他点了点头：“仲远。”
　　李勒扯了扯嘴角：“才出来就瞧着子固一副寻人的模样，可是在找弟妹？”
　　“嗯。”
　　不过没看到。
　　李勒也帮着环视了一圈。
　　没找到苏家众人，倒是看到了西瓜、忠叔还有特意来了府城一趟的李家夫妇。
　　李勒朝着几人招了招手。
　　西瓜和忠叔快步跑了过来，接过了李勒手里的东西。
　　李父李母也跟着走了过来。
　　互相见过礼后，李勒朝着苏湛清告辞：“那我就不陪着子固了，连着几日，我这身体着实有些吃不消，过几日再同子固相约？”
　　“好。”
　　苏湛清目送着李勒一行五人离开。
　　而后，继续在门口的人群中寻找顾月明以及苏家众人的身影。
　　无果。
　　直到贡院门口的人散去了大半。
　　苏湛清才最终确定不是他漏掉了哪里没寻见，是家里人没来。
　　*
　　苏家。
　　苏母严格的按照郎中的方子将“药”抓回来后，便按着叮嘱熬了起来。
　　一边熬一边道：“估摸着是前几日去等二郎考罢，晒的狠了。”
　　“等着二郎这次考罢，你就别去了，在家歇着等。”
　　顾月明摇头：“要去，同二郎说好了的。”
　　苏母瞧了她一眼：“那到时候一定看看能不能寻到个阴凉地。”
　　顾月明点头：“嗯嗯。”
　　聊着，苏母又看了一眼秦氏：“什么时辰了？”
　　秦氏探头朝着外面看了一眼。
　　而后，神色一顿：“二弟？”
　　“……？”
　　顾月明和苏母同时一怔。
　　一怔之后，齐齐探头去看。
　　院子门口，苏湛清果然已经回来了。
　　苏湛清也听着声音看了过来。
　　三场结束，面上明显不太好，眼底青黑更甚，还带了些微不可查的急色。
　　没在贡院门口寻见人。
　　不可能是顾月明和苏家众人忘记，那便只能是出了什么事情。
　　可他一路快步回了家。
　　才进了院子，对上的就是厨房里齐齐探出头来讶然的三人。
　　还有自家娘子熟悉的一声：“二郎怎么回来了？”
　　苏湛清：“……？”


第82章 
　　讶然之后, 便是尴尬。
　　顾月明先出了厨房，快步去接他手里的东西。
　　“二郎这么快就考完啦？”
　　苏湛清只递了较轻的笔袋给她。
　　默了默，点头：“第三场是快了些。”
　　眼下也不过才到未时。
　　同午时也才过了不到一个时辰。
　　苏母也跟了出来。
　　大概看了眼时辰, 嘴唇动了动。
　　闭着眼睛顺着苏湛清道：“这也真是的, 怎么结束的时辰还能和之前有差。”
　　“……”
　　院内短暂的沉默。
　　苏母已经继续道：“回来了正好, 快去将东西放着，洗洗正好吃饭！”
　　苏湛清：“……”
　　苏湛清只是在贡院门口没看到人，回来的路上有些担忧着急。
　　眼下家中没事就好。
　　苏母有意直接抹掉方才互相对视的尴尬。
　　苏湛清顺势应声：“那我先去屋里将东西放着。”
　　苏母摆手：“去吧去吧。”
　　饭时，苏湛清才回家时的尴尬气氛缓了不少。
　　苏母还是同他又简单解释了几句。
　　没说误以为怀孕的乌龙, 只说了前两日等他送他，顾月明有些中暑。
　　“娘子眼下可好一些了？”
　　虽说饭时已经解释过了一遍，回了西屋, 苏湛清还是伸手探了探顾月明的额头：“可还觉得哪里不适？”
　　顾月明老老实实的摇头：“好多了。”
　　“就是不小心忘记了二郎此次考罢的时间。”
　　有些懊恼。
　　看出她眼底的情绪。
　　苏湛清抬手摸了摸她的发顶：“莫要再想, 自然是娘子的身体重要一些。”
　　顾月明鼻尖动了动。
　　点了点头, 保证一般：“等着会试。会试我一定会记得的。”
　　苏湛清笑了一声：“这才初次参加乡试, 娘子便信着我能参加会试了？”
　　乡试头次便能上榜的人不多。
　　顾月明点头：“一定能。”
　　抛开她对原文的记忆不说, 苏湛清本身学问就不俗。
　　过往但凡她《科举之路》的画本当中需要一些专业的内容, 问旁边的苏湛清总是能第一时间给出答复。
　　甚至于，上月《科举之路》中那篇顾子苏会试的文章，也是苏湛清提供的。
　　她可记得这月月初去四方书局时，吴掌柜看到那篇文章时从不经意到惊叹的转变。
　　苏湛清眉眼舒朗：“如此, 便承娘子吉言。”
　　*
　　沐浴洗漱过后。
　　苏湛清去小憩了一会儿。
　　一连九日的高强度考试，他确实累极。
　　眼下考罢了，是该好好歇息一会儿。
　　顾月明也没打扰他。
　　带上了西屋的门后, 随意在院子里寻了一处坐着给玩闹的夏至画画像。
　　夏至玩了一会儿之后, 便凑了过来, 安静的站在旁边看着。
　　顾月明也没急着上色。
　　填充了一些细节之后, 侧头看了眼安静的夏至，将人揽入了自己的怀中：“夏至喜欢吗？”
　　夏至在她怀里，和她一起看着面前的“家庭相册”，毫不犹豫的点头：“喜欢！”
　　顾月明笑了笑，揽着夏至一起翻看了起来。
　　好些都是顾月明平日里随手画的，不少夏至都没见过。
　　眼下一边看着，一边念叨。
　　“这是娘在揍冬至！”
　　“奶在喂大壮！”
　　大壮就是家里一直喂着的那只黄狗。
　　“还有爹爹！”
　　“这是小叔叔在读书！”
　　“爷在编筐子！”
　　顾月明和她一起一页页的翻过去。
　　不知不觉，都画了不少。
　　等着翻到了方才画的那一副，夏至还有些意犹未尽：“小婶婶真厉害！”
　　顾月明低头看了她一眼，小姑娘眼神亮晶晶的。
　　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在看过画后这般望着自己。
　　顾月明点了点她的鼻尖：“夏至想学吗？想学的话，小婶婶教你。”
　　夏至睁大眼睛：“可以吗？”
　　顾月明好笑：“当然可以。”
　　夏至有些期待又有些犹豫：“可是我娘说，这是小婶婶的本领。”
　　顾月明：“……”
　　顾月明低头看她：“那等夏至跟着小婶婶学会了，这是不是也是夏至的本领？”
　　小姑娘跟着点头：“嗯嗯。”
　　左右无事，顾月明也不挑日子，干脆直接就这般揽着夏至慢慢悠悠的教了起来。
　　夏至学的认真。
　　“等我学会了，也要画很多个小婶婶！”
　　苏湛清睡醒才拉开了西屋的门，便听得小姑娘握拳朝着顾月明道。
　　后者眉眼弯弯。
　　苏湛清：“……”
　　苏湛清走近之后，顺势将夏至从地上抱了起来。
　　夏至一惊：“呀！”
　　和顾月明齐齐朝着他看了过去。
　　“小叔叔！”
　　“二郎醒了？”
　　苏湛清朝着顾月明“嗯”了一声。
　　这才又同缓过神来的夏至道：“这可不成。”
　　夏至眨着大眼睛疑惑：“嗯？”
　　苏湛清将她抱在怀中：“你小婶婶，自然要留给小叔叔来画。”
　　顾月明：“……”
　　夏至皱眉：“为什么？”
　　苏湛清一本正经的缓声解释：“因为小婶婶是小叔叔的娘子。”
　　“……”
　　*
　　乡试考罢，阅卷还需要几日的时间。
　　有了当日的小插曲，放榜之前的几日，苏湛清干脆便和夏至一起跟着顾月明学了起来。
　　只能说，男主不愧是男主。
　　哪怕是此前不曾接触过的内容，学起来速度也是不慢。
　　放榜当日。
　　照旧是一大家子人同苏湛清一起去了贡院门口。
　　为表重视，甚至连该去私塾的冬至都带了一起。
　　苏家众人去的不算晚。
　　但到了贡院门口的街上，整条街已经被围的水泄不通。
　　同前几日只有参考的学子和送考的人不同。
　　今日乡试放榜，各处学院书局、茶楼酒肆都在等着结果。
　　虽不比殿试后临轩唱名那般热闹兴盛，却也是府城里三年才一次的盛况。
　　密密麻麻的尽是人头。
　　冬至还好，夏至个子小小，只能由苏家大哥抱着。
　　“老天爷，这么多人？”苏母感慨。
　　张贴榜单处更是已经被围的满满当当。
　　苏湛清干脆领着苏家众人进了稍有些距离的一处酒楼。
　　酒楼里同样人不少。
　　窗前人不少，但堂内尚有空处。
　　“外面天热，今日人多就更闷了一些，我们先在此处坐一会儿，等着放榜后人少一些再去。”
　　苏湛清可还记得她此前中暑的事情。
　　酒楼里四处有冰块镇着，明显能凉一些。
　　他倒是不急。
　　苏父苏母急。
　　不过方才外面人山人海的情形也都看过了。
　　苏父苏母也只能先坐一坐：“那就等一等，等一等就去看！”
　　顾月明偏头看了看坐下来后同伙计点着几样清爽小菜的苏湛清。
　　本想问他会不会觉得有些紧张。
　　可看着他点菜的模样又觉得似乎没有必要。
　　而且，苏湛清点菜的间隙察觉到了她的目光，还能回头问上一句：“可是有什么旁的想吃的？”
　　顾月明：“……”
　　看着更没必要问了。
　　顾月明摇了摇头：“没有。”
　　苏湛清看了看她，又回头看向伙计：“除了酒水，可有旁的凉饮？”
　　伙计熟练的报着：“梅子汁、绿豆汤、各样糖水咱们都有。”
　　“那再来些梅子汁。”
　　“得嘞！”
　　伙计应声离开。
　　苏湛清坐正，看回向顾月明：“可是在记挂看榜的事情。”
　　顾月明摇头又点头：“有一些。”
　　虽说不怀疑男主的实力，但也想看。
　　旁边苏家众人探着头看着外面的动静。
　　点头之后，顾月明还是问了一句：“二郎当真不着急？”
　　苏湛清笑了笑：“自然着急。”
　　顾月明不怎么相信的看了他一眼。
　　苏湛清又道：“不过放榜之后总能看到结果。”
　　“倒是乡试之前的事情，不知娘子何时才能真的答应。”
　　顾月明：“乡试之前的事情？”
　　苏湛清点头：“乡试之前的事情。”
　　短暂的对视，顾月明便意识到了他说的是什么事情。
　　“……”
　　沉默过后，没忍住瞪他。
　　这可是在放榜这种时候！
　　苏湛清抬手接过伙计已经送上来的梅子汁，给苏家众人倒了起来。
　　由着她瞪。
　　午时整。
　　一阵锣鼓声自贡院门口响起。
　　不止外面，酒楼内的众人都探出了头去。
　　“放榜了！”
　　“放榜了！”
　　不断有声音响起。
　　此处的酒楼内还好。
　　榜单前，随着榜单开始张贴，人群当中不断又惊呼声响起。
　　“中了中了！最后一个！是我！是我！”
　　“我也中了！我也中了！哈哈！哈哈哈！”
　　又欢呼，就有紧张。
　　参考的学子在不断张贴出来的榜单当中寻着自己的名字。
　　旁的早早就等在那里的酒楼茶肆打探消息的活计则是关注着另外一件事情。
　　随着最上面一张的榜单张贴完毕，立马有人开始往外挤，赶着将消息传回去：“解元雄阳苏湛清！亚元乐顺陈阳竟！”
　　“解元雄阳苏湛清！亚元乐顺陈阳竟！”
　　不断有消息传回。
　　苏家众人所在的此处酒楼，更是放榜不到片刻，便有伙计跑着进来朗声道。
　　“苏湛清？！”
　　“是是是！雄阳县苏湛清！”
　　大尧此类榜单，都会在下方简单标注一些学子信息。
　　被派去看榜的伙计熟练的只看籍贯姓名。
　　但也足够。
　　都是专门派去看榜的机灵伙计，不可能错。
　　而且，外面街道上还不断的有相同的声音传来。
　　苏家众人先是一愣。
　　而后，齐齐看向苏湛清：“方才伙计念的是二郎吗？”
　　顾月明也看向苏湛清：“是二郎。”
　　酒楼当中不乏与苏湛清同在府城书院的学子。
　　消息才定，已经拱着手上前祝贺：“恭喜苏兄！”
　　“贺喜苏兄！”
　　苏湛清起身。
　　一一回礼。
　　巧的是，亚元陈阳竟同样是府城书院里的学子，此时同样也在这处酒楼。
　　“恭喜苏兄！”
　　“恭喜陈兄！”
　　一时之间，酒楼内恭贺的声音不断。
　　掌柜的更是飞速得了此届解元亚元都在自家酒楼的消息。
　　满面带笑：“恭贺两位，今日两位在楼内所有花销，一律全免！”
　　而后，又朝着旁边众人道：“诸位也只管畅饮，酒楼内所有酒水一律八折！”


第83章 
　　顾月明和苏家众人一起, 等在旁边。
　　人群当中，苏湛清一身青色长衫，面上带着得体的笑意同一众道喜之人还礼。
　　君子如玉。
　　正想着, 就又对上了人群中苏湛清看过来的视线。
　　顾月明朝着他笑了笑。
　　苏湛清同众人说了些什么, 脱身朝着人群外走了出来。
　　“恭喜二郎。”等着走近了, 顾月明这才有机会道贺。
　　苏湛清看了她一眼。
　　依着方才同一众学子那般，客客气气的还礼。
　　道：“娘子同喜。”
　　不待两人再说什么。
　　一旁冬至夏至已经围了过来。
　　夏至抬手，苏湛清便将人抱了起来。
　　冬至抬头：“小叔叔，你是第一吧！”
　　苏湛清摸了摸他的脑袋, 点了点头。
　　他怀里的夏至欢呼：“我就知道，我小叔叔肯定是第一！”
　　顾月明由着他被冬至夏至围着。
　　朝着探着头朝着榜单那边看过去的苏父苏母还有秦氏走了过去。
　　苏母偏头见着是她，直接拉起了手继续探头往外看：“这第一, 当真是二郎？”
　　顾月明没去看。
　　但外面“解元雄阳苏湛清”的声音传了个遍, 不能有假。
　　顾月明点头：“是二郎。”
　　苏母又探头朝外面看了几眼, 这才拉着顾月明的手看向了走近的苏湛清。
　　“这可真是祖坟上冒了青烟了。”
　　她还想着能中就好, 谁曾想又是第一。
　　酒楼处的热闹维持了许久。
　　应着苏家众人统一的要求, 虽说已经知晓了, 但榜前人群散去一些之后，苏家众人还是又去看了一遍。
　　看过之后，这才一路回了家。
　　“今晚，家里一定要好好庆祝。”
　　上次院试, 苏父苏母只是听着顾月明陈述。
　　这次可是亲眼所见。
　　能在这么多的读书人中排在首位，得庆祝。
　　一行八人前脚才回了小院，后脚巷子里报喜的人就到了。
　　巷子里又是好一番的热闹。
　　就连对门的洛望山, 都没再避着顾月明。
　　听着动静之后, 同诸多邻居一样, 真心的朝着苏湛清道了一声贺。
　　“这今秋解元出在了咱们巷子里, 说什么，也要像上次一样再热闹一次！”更有人开始招呼。
　　“我瞧着也是！”
　　苏母平日里同巷子里各家都有走动。
　　眼下，她同苏父自然的便开始招待起了看热闹的邻居。
　　苏家大哥和秦氏跟着帮忙。
　　苏湛清同顾月明还有冬至夏至则是回了屋里。
　　方才同喜榜一起送来的，还有一张明日鹿鸣宴的请柬已经朝廷府衙那边一并送来的举人服。
　　这举人服今日一并送来了，毫无疑问明日鹿鸣宴是要穿的。
　　鹿鸣宴，同琼林宴、鹰扬宴以及会武宴共称为“科举四宴”。
　　鹿鸣宴与琼林宴为文科宴，鹰扬宴与会武宴则为武科宴。
　　乡试之后，文科设鹿鸣宴，武科设鹰扬宴。
　　除了邀请此次中举的学子之外，本次主考乡试的一众考官以及本府的知府也会到场。
　　中举之后的第一场宴席，不算小场面。
　　所以，这与请柬一并送来的衣服还得提前试一试有没有不合身之处，免得明日失礼。
　　等着苏湛清换好之后，顾月明和冬至夏至一起抬头去看。
　　冬至夏至直白一些，直接欢呼了起来：“小叔叔穿着这衣服真好看。”
　　顾月明也觉得合适。
　　“像是特意比照着二郎的身形量制的一般。”
　　顾月明眼底欣赏，围着看了一圈，这才又朝着苏湛清问道：“二郎可有觉得哪里不合身？”
　　苏湛清摇头。
　　试过了没有问题，无需改动，几人这才出了屋子。
　　当晚，苏父苏母做主，也没有依着原计划只自己家里做些好吃的，直接将宴席摆在了巷子里。
　　一群人照旧如同上次一样，吃暖锅。
　　热闹一直延续到了临近宵禁时分才渐渐散了下去。
　　除顾月明外，苏家众人都喝了些酒。
　　包括苏湛清。
　　“多谢娘子。”
　　热闹散去，苏湛清拥着顾月明，温热呼吸洒在她的颈窝里。
　　有些痒。
　　顾月明抬手压了压。
　　又抬眼看向苏湛清，不解：“二郎突然谢我作甚？”
　　男主中举，同她也没太多干系。
　　苏湛清啄了啄她抬起来压在颈部的手：“多谢娘子当日留下。”
　　顾月明默了默：“……”
　　她已经许久没有想起来这件事情了。
　　算来，距离她来到这个世界已经有了快一年的时间。
　　苏湛清却仿似只是随口一提。
　　说罢了，已经又同她低声聊起了旁的事情：“明日鹿鸣宴，过后书院里同样还有旁的事情，我或许会忙一些时日。”
　　顾月明手依旧搭在脖颈处，点头：“应该的。”
　　苏湛清又啄了啄她的手指处。
　　“夏至晚间同我说，娘子的肚子里有弟弟妹妹。”
　　他话落，顾月明明显身形一怔：“……嗯？”
　　转了个身，面朝着苏湛清躺好：“夏至这般同二郎讲？”
　　苏湛清：“嗯。”
　　顾月明：“……”
　　顾月明有些无奈开口：“没有。”
　　担心他当真误会，顾月明干脆又将前几日的乌龙同他简单讲了讲。
　　虽是在解释，顾月明声音里也照常不疾不徐。
　　一声一声，落在寂静的屋内。
　　如同过往无数次一般，带着细细碎碎的生活气。
　　“……所以，夏至才会误会。”
　　等着解释完了，顾月明抬眼，就对上了苏湛清安静看过来的目光。
　　顾月明：“……”
　　“二郎怎么又这般看我？”
　　苏湛清垂眸，薄唇轻轻碰了碰顾月明的唇瓣：“自然是心悦娘子。”
　　他话语低沉。
　　顾月明老脸一红：“我在同二郎解释弟弟妹妹的事情。”
　　“嗯。”
　　苏湛清点了点头：“我同娘子讲心意之事。”
　　说罢，又轻轻的碰了碰：“娘子呢？”
　　顾月明：“……”
　　又来了。
　　顾月明看他。
　　苏湛清也不急，就那般等着她的回答。
　　自认为已经是老夫老妻。
　　所以虽然红着老脸，但片刻后，顾月明还是从心的点了点头：“我也一样。”
　　苏湛清眸底含笑碰了她一下。
　　又低声道：“我同娘子问的是有喜一事，娘子怎的讲起了心悦我的事情。”
　　语带打趣。
　　顾月明：“……”
　　顾月明瞪他。
　　又这样。
　　假意引导之后否定。
　　苏湛清眉目温柔，由着她瞪。
　　啄了啄她生气中的唇角，才继续低声道：“等着明年，我同娘子也要一个孩子可好？”
　　顾月明片刻的沉默：“为什么要等明年？”
　　有一说一。
　　当日误会有孕，她还偷偷有些期待。
　　苏湛清徐声解释：“在京中，更安全一些。”
　　顾月明默了默。
　　想着这件事情。
　　片刻后，“嗯”了一声。
　　细细碎碎的声音又响了一会儿，屋内才渐渐的安静了下去。
　　*
　　如同苏湛清所料的那般。
　　鹿鸣宴之后，随之而来的就是书院里的谢师宴。
　　谢师宴后，书院又特意安排时间寻了此次中举的一众学子回去与其他尚未参考或是此次尚未中举的学子交流一番。
　　一次次，一场场，都是不应当推拒的。
　　更不论他此次高挂榜首。
　　苏湛清也便忙碌了起来。
　　原文当中这些属于他的细化剧情，在苏家众人眼里，只变成乡试之后，苏湛清如同以往在书院读书时那般，家中待的少些。
　　苏父苏母感慨了一声，开始收拾东西。
　　苏湛清中了举人，苏父苏母一致决定回去祖坟烧香。
　　时间还没定。
　　顾月明暂且也没跟着操心，忙自己的事情。
　　吴掌柜专程差小六来请她去书局一趟。
　　不止是她，同去的还有洛望山。
　　时隔几月，这还是两人头次又同时坐在四方书局里。
　　不过倒是不怎么陌生。
　　毕竟昨晚还又一同吃了暖锅。
　　不过洛望山仍旧习惯性避了好几次顾月明的视线。
　　两人坐下没多久，吴掌柜就推门进来：“两位先生久等，实在是下面一众学子闹腾的厉害，才耽搁了一些时间。”
　　顾月明和洛望山上来时也看到了一楼聚着的那一众学子。
　　洛望山好奇的多问了一嘴：“我来时便听着他们围着说些什么，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顾月明也抬眼去看。
　　吴掌柜坐下。
　　小六跟着送了热茶进来，又退了出去。
　　吴掌柜先给顾月明斟了一杯：“说起来，还是因为姑娘的画本子。”
　　顾月明疑惑：“嗯？”
　　洛望山皱了皱眉：“这月《仙路》我看了，是仍旧好看，可往常也没聚了这么多学子？”
　　往常大都聚在茶馆。
　　吴掌柜又给他也斟了一杯：“不是《仙路》，是姑娘的《科举之路》。”
　　这本洛望山没看，他又不考科举。
　　顾月明倒是意识到了一些，看向吴掌柜：“是……那篇文章？”
　　吴掌柜笑着点头：“可不是。”
　　“放榜之后，也不知是从哪里传出来的，这顾子苏就是今次的解元苏子固。”
　　“再加着那篇文章，一下子，这些人都来咱们书局问这件事情。”
　　顾月明：“……”
　　洛望山没怎么看《科举之路》，眼下也不知晓两人说的内容。
　　抿了一口茶之后安静的坐着听。
　　顾月明看向吴掌柜，有些迟疑：“书局这边……”
　　似是知晓她在忧心什么，吴掌柜笑道：“姑娘放心吧，此前便同您说了书局不会泄了您的任何事情出去，那便不会。”
　　私下里引见除外。
　　“若是不信，您只管问问洛先生，这些年来书局里骂洛先生的人那么多，书局可有泄露先生信息出去？”
　　喝茶的洛望山身形一顿。
　　看向吴掌柜：“嗯？”
　　不过，质疑过后，还是朝着顾月明点了点头：“这方面四方书局确实言而有信。”
　　顾月明放心了一些。
　　虽说大尧画本市场成熟，可落在一部分人眼里，到底只是小道。
　　苏湛清到底走的是科举路，还是莫要因这些事情受了影响。
　　放心之后，这才又朝着吴掌柜道：“吴掌柜今日约了我们，不是因为这件事情吧？”
　　吴掌柜笑着摇头：“自然不是。”
　　给洛望山重新斟了热茶之后，取了早就备好的信件递给两人。
　　“两位先生瞧瞧。”
　　顾月明和洛望山各自抬手接了过来：“这是？”
　　吴掌柜：“这是东家和少东家分别写给两位先生的。”
　　每人两封信。
　　一封是奇人写的。
　　一封是四方书局东家写的。
　　吴掌柜：“两位先生先看。”
　　顾月明随手先拆了奇人的那封。
　　信中内容看着倒是比上次严肃了不少，措辞也颇为严谨、客气。
　　甚至于，开头处都用上了敬称。
　　顾月明默：“……”
　　一旁洛望山已经皱眉看向吴掌柜：“这真是你们少东家写的？”
　　估摸着，他的信中也是一样。
　　顾月明跟着抬头看向吴掌柜。
　　眼中同种怀疑。
　　吴掌柜客客气气朝着两人道：“这是自然，京城东家那边昨日才派专人送来的。”
　　两人默契的继续持怀疑态度。
　　但还是低头看了下去。
　　简单的客套问候之后，奇人先是分别同两人丽嘉讲了讲京城那家“周边店”开办的情情况，而后又花了足两页的内容——
　　劝说两人务必认真考虑一下他爹信中说的事情。
　　飞速看罢之后。
　　顾月明嘴角抽了抽。
　　有上次随意的信件在前，这封明显更像是被什么人逼迫着写下来的东西。
　　但她还是又取了另一封四方书局东家的信。
　　这封，瞧着就更为正式。
　　而且，其中的内容……
　　顾月明看罢之后，抬头看向吴掌柜：“代表朝廷征召？”
　　洛望山也抬头看了过来。
　　吴掌柜点头：“是。”
　　点头之后，同两人简单解释：“就几日前，礼部直接寻了京城四大书局的掌柜，征召同各家书局有合作的画本先生。”
　　是征召，但非强制。
　　而且，特意强调了得是有名有姓一些才成。
　　所以，今日此处四方书局里才只有顾月明同洛望山两人。
　　单独得了东家信件的吴掌柜客气非常。
　　顾月明皱眉：“这信中也不曾说明是何事征召。”
　　洛望山点头：“只听说过朝廷征召民夫的，还是头次听说征召画本先生的。”
　　吴掌柜摇头：“具体事宜，朝廷也不曾对外多言。”
　　虽说二楼眼下只有三人，但吴掌柜还是压了压声音。
　　才继续道：“只说是今次应试的学子当中，有人的考卷被一路送往了京中之后，当今圣上同诸位大人商议之后做下的决定。”
　　今次应试的举子？
　　顾月明率先的反应是苏湛清。
　　但又摇头否定。
　　原文中，苏湛清的身上肯定没有发生过这件事情。
　　旁边洛望山开口问道：“可知是何人？”
　　吴掌柜先是下意识的看了一眼顾月明。
　　又摇头：“不知。”
　　顿了顿，又添了一句：“不过，礼部寻了几位东家的时候，特意提了我们惠州府，所以……”
　　剩下的话他没说完。
　　但在场三人都能听出一些。
　　顾月明和一旁洛望山对视了一眼。
　　能被直接一路送到天子面前的考卷，排名不可能会低。
　　所以，当真是苏湛清提了什么？
　　吴掌柜已经又道：“东家特意让我同两位先生再提一提，礼部对此事同样重视，极有可能会是另一条青云路。”
　　“所以，还请两位先生务必要郑重考虑。”
　　顾月明同洛望山两人点了点头。
　　又聊了一会儿，吴掌柜才起身送了两人出去。
　　下楼的时候，大厅内仍旧围着不少学子模样的年轻人。
　　虽说知道了他们是因为什么事情聚在这里，顾月明也照旧未曾多留。
　　同洛望山一起，被吴掌柜送着出了书局。
　　“此次秋闱的考卷应当已经张贴了出来，我打算去贡院门口转转，姑娘可要同去？”洛望山将两封信塞回胸前，手中折扇摇了摇。
　　顾月明看了他一眼。
　　猜测着他去是因为方才吴掌柜提起的事情。
　　想了想，未曾拒绝。
　　两人一起朝着贡院外走去。
　　虽说乡试已经结束了近半月的时间，此处依旧不少的学子。
　　张贴着考生考卷处，更是有人当场抄着那些文章。
　　“妙啊！”
　　“妙啊！”
　　时不时的，还会有一两声惊呼响起。
　　洛望山无意科考，顾月明更是。
　　两人目的明确，径直朝着围着更多人的卷首走去。
　　一共三张卷。
　　分别对的是三场考试。
　　若吴掌柜提起的事情当真同苏湛清有关，应当也不会在前两张考卷上。
　　所以，顾月明径直看向了第三张。
　　五道策论题，涵盖政治、文化、经济等诸多方面。
　　顾月明很快便在其中扫到了在意的内容。
　　是苏湛清一篇针对读书人培养之事的策论。
　　“瞧着，倒像是与这事有关。”身侧，洛望山也瞧到了这里。
　　分阶段、分手段。
　　在大尧现有的模式之上进行，更细化，更有效化。
　　总之，一切为了培养出更多可用之材。
　　后面更细的关于经史子集学习阶段的培养暂且略过，幼童以及百姓启蒙识字阶段确实提到了图文结合的事情。
　　这么瞧着，顾月明也觉得有些像。
　　“所以，朝廷觉得此法可行？”
　　洛望山手中折扇抵着下巴位置：“当是如此。”
　　心底有了猜测，两人也没有继续看下去。
　　直接离开了贡院门口。
　　按着以往，洛望山是该避着顾月明去一趟学府茶馆。
　　但他对这件事情又有些好奇，心底短暂的纠结之后，还是决定一起再走一会儿。
　　洛望山：“此事，姑娘怎么想？”
　　顾月明也暂且抛掉酸味：“或可一试。”
　　虽说整篇策论看下来，可能涉及他们的幼童及百姓启蒙识字阶段只占了极小的篇幅，但若是朝廷当真愿意试一试苏湛清策论中的法子，这可是一件老年都能拿来同后辈吹嘘的事情。
　　——“看到你手里识文断字的册子了吗？祖母我当年参与做的。”
　　洛望山若有所思，啧啧了两声：“倒是没想到，做了这么多年的画本先生，还能遇上旁的活计。”
　　*
　　当晚，顾月明同苏湛清同样闲聊起了此事。
　　苏湛清先是意外了片刻。
　　而后，便有些明了这些天一众考官以及知府对自己的优待落在了哪里。
　　思绪偏了偏后，又落了回来。
　　苏湛清随手将洗脚水放在床前，带着她的脚洗了起来。
　　屋内没有旁人在，他便也徐徐的同顾月明聊了起来：“去岁圣上病重，太子监国。”
　　“年底，永州又查出了贪腐巨案。”
　　“太子雷霆手段处理了不少涉事官员。”
　　“虽说事后永州一些重要职位有了任命，不过直到如今，永州处仍有不少空缺。”
　　“所以，如此雷霆手段虽有用，可也受制诸多。”
　　“太子既不曾压下永州之事，礼部又有此动作，便能看出一二。”
　　“娘子若是愿意，或可一试。”
　　和顾月明的短暂热血不同，苏湛清更偏重依照事实分析。
　　顾月明倒是不怀疑他说的话。
　　不过……
　　“二郎平日里不是在书院学习，如何得知这些？”
　　永州远在千里之外，时隔一年官员任命情况他都知晓？
　　苏湛清笑了一声：“书院亦会有邸报。”
　　顾月明点头，“哦”了一声。
　　没再就着这件事情继续聊下去。
　　洗过了脚之后，顾月明熟练的滚到了床上去。
　　苏湛清就着水开始洗脚。
　　又同她聊起了旁的事情：“书院那边，明日便先不去了。”
　　顾月明撑着手侧躺着看他：“讲罢了吗？”
　　这几日，苏湛清都在书院里同一众学子交流。
　　说是交流，大多数的时候都是他在分享一些经验。
　　苏湛清点头：“嗯。”
　　顾月明：“那明日，二郎可以多歇息一会儿。”
　　似就是在等她这般说。
　　苏湛清眼帘轻抬，便看了过来：“如此，我陪娘子读一会儿画本？”
　　顾月明：“……”
　　恨她秒懂。
　　不过……
　　顾月明撑在枕头上面的手肘动了动之后，爽快应声：“好。”
　　倒是苏湛清，因着她的爽快意外了片刻。
　　不过，很快，等着他同样躺回床上，顾月明从枕头下面去了画本出来，意外就消失了。
　　顾月明半靠在他的怀中，两册画本摆在身前。
　　偏了偏头，大大方方：“二郎要看哪一本？”
　　苏湛清：“……”
　　苏湛清看了眼她从枕头下面取出来的两本画册，
　　又看了看她目的达成，弯弯的眉眼。
　　忍不住抬手戳了戳她的脸蛋：“娘子不知我要看哪本？”
　　顾月明看向两本被换过的正经画册，一本正经：“不知——”
　　“……”
　　苏湛清笑了一声：“不知就罢了。”
　　说完，就着她的手，又将两本画册重新压回了枕头下面去。
　　顾月明：“不看了吗？”
　　话才出口，苏湛清已经熟练的环了上来。
　　俯身轻轻吮./咬起了颈侧位置：“不看了。”
　　炙热的气息开始蔓延，屋内喘./息声徐徐加重。
　　不看画本，都良久不散。
　　*
　　九月中，苏湛清在书院这边的事情暂时结束。
　　推了一众同窗的相约。
　　苏湛清和顾月明跟着苏父苏母一起回了一趟向水村。
　　苏家大哥大嫂留在府城继续忙活自己的事情，未曾跟着。
　　当初院试之后，喜报是送回向水村的。
　　乡试之后，虽没有送过来，但苏湛清中了举人的消息也早已传回了村里。
　　带了举人的功名后，苏家除了苏湛清，额外多了免除一人劳役的名额以及地亩免税的优待。
　　乡试结束后，县衙那边便有专人来过村里一趟。
　　所以，几乎是一行四人才回了村，村里人便得了消息。
　　“举人老爷回来了！”
　　围着在苏家院外看起了热闹。
　　都是本家，也没有不可调解的龌龊。
　　苏父苏母又在村里摆了一次酒。
　　直到晚间，才将人都欢欢喜喜的送走。
　　“等着明天跟着你爹去过坟上之后，你记着再去一趟顾家那边。”
　　顾夫子只一个女儿，苏父苏母记得。
　　等着苏湛清回屋前，苏母拉着苏湛清的手又交代了一句。
　　苏湛清点头：“您放心，我记得。”
　　“嗯。”
　　他有数，苏母也没再多交代。
　　第二天一大早，苏湛清同苏父先是去了一趟里正家里。
　　苏湛清名下可以免税的田亩除了苏家现有的那些之外，还有一些名额，几人先去商议了这件事情。
　　等着敲定好，才一行人去了坟上。
　　挨个拜过之后，他同顾月明一起又去了一趟顾家村。
　　顾月明没拒绝。
　　两边都拜过之后，一行人才又回了府城。
　　*
　　十月初，顾月明又去了一趟四方书局。
　　将最后一册的《科举之路》同最后一册的《仙路》一并交给了吴掌柜。
　　吴掌柜照旧先看。
　　看罢之后，瞧着反倒比顾月明更不舍：“这便结束了？”
　　换着顾月明反过来给他倒了一杯茶水：“嗯。”
　　吴掌柜收起来：“习惯了洛先生两三年才结束一个画本子，姑娘这般快，反倒有些不习惯，哈哈。”
　　顾月明笑了笑。
　　她没有一并带新的本子过来，吴掌柜大概也猜到了一些。
　　笑罢后，闲聊着问道：“姑娘是打算去京城了吧？”
　　顾月明也没瞒着：“嗯。”
　　吴掌柜又道：“那上次同姑娘提起过的事情……”
　　顾月明点头：“若是可以，或许会试上一试。”
　　吴掌柜得了东家那边的交代，等的就是她的这个结果。
　　眼下她点了头，心事立马去了大半。
　　将怀中早就准备好的信件取出来，交给顾月明：“我同京城几家四方书局的掌柜有些往来，这封信姑娘只管带着。”
　　“等着去了京城之后，随意寻一家四方书局，他们看过了之后，自然会替姑娘引见东家。”
　　虽说顾月明认识少东家，可一码归一码，这是他的礼数。
　　顾月明客客气气的接过：“多谢掌柜。”
　　吴掌柜笑着摆了摆手：“姑娘万不必言谢，往后再见，怕是还得姑娘照拂。”
　　说着，又好奇的多问了一句：“这画本，姑娘往后可还会继续画？”
　　顾月明没什么犹豫：“画。”
　　吴掌柜：“倒是我瞎操心了。”
　　说着，继续道：“不过，若是继续画，姑娘即便是去了京城，大可以也继续同咱们四方书局合作。”
　　顾月明看了一眼吴掌柜方才交给她的信件：“那到时候，我一并问一问。”
　　吴掌柜摆手：“嗳！不用问不用问，姑娘这画本子，照旧同咱们这处的四方书局合作嘛！”
　　顾月明：“……？”
　　这可是关乎着吴掌柜自己薪水的事情，吴掌柜也不像方才一般客客气气的往外推，继续道：“书局在京城和惠州每月都有来往的马车，姑娘只管画，旁的我来解决。”
　　顾月明：“……”
　　顾月明默了默，片刻后：“……三七。”
　　吴掌柜：“……”
　　吴掌柜应声：“好说，好说。”
　　应声之后：“那不若，咱们今日先将姑娘下本画本子的契书定下？”
　　顾月明：“……”
　　“我尚且不曾定好内容。”
　　吴掌柜笑的和善：“不妨事，不妨事。”
　　“咱们只定这下一本的约定就成。”
　　顾月明：“……”
　　顾月明神色复杂的点了点头。
　　吴掌柜面上笑容愈发的真切：“如此，姑娘稍等。”
　　说罢，快步朝着房间外走出去，到了楼梯口，朝着下方朗声喊道：“小六，纸笔！快！！”
　　片刻后，小六举着托盘，奔丧一样飞快上了楼。
　　*
　　惠州离京城不算极远，但也不算近。
　　快马加鞭也要小半月的时间。
　　若是路上慢一些，花的时间便更长了。
　　会试定在来年二月。
　　但礼部的征召只到年底。
　　顾月明同苏湛清商议之后，将出发的时间定在了十一月初。
　　苏父苏母先留在府城。
　　苏母和秦氏帮着顾月明收拾行李。
　　“这架势看着，今年过年肯定是不在家里了。出门在外，有什么事情只管交代二郎。”
　　“等安顿下来了，只管往家里写信，冬至如今读个信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交代着。
　　顾月明一一应着。
　　熟悉的嘱咐声。
　　嘱咐过后，同样是苏母先拉着她去了主屋。
　　和上次相比，这次塞的钱袋子鼓了不少。
　　出门之后，转手秦氏同样。
　　顾月明：“……”
　　熟悉的塞钱环节。
　　“知道你也攒了一些，穷家富路，都带着，别为难。”
　　“到了京城就只有你同二郎两个人，租个稳妥一些的院子，别省着。”
　　顾月明没推辞。
　　但转手，就将另一张纸塞到了苏母手中。
　　苏母打开。
　　瞧着有些眼熟。
　　眯了眯眼后，突然震惊的抬眼看向顾月明：“这是房契吧？！”
　　苏家有向水村的房契，苏母记得。
　　顾月明点头：“嗯。”
　　苏母嘴唇动了动：“这处院子的房契？！”
　　顾月明再次点头：“嗯。”
　　前面她找了宋西皮两次，对方都没答应。
　　可后来，又莫名不知道什么原因，宋西皮主动找上了她，提起了买卖这处院子的事情。
　　疑惑归疑惑，顾月明买的爽快。
　　苏母心惊，惊过之后便要将手中房契塞回来。
　　被顾月明摁了回去：“前些日子才去府衙那边备案过，眼下这处院子便是自家的了，您也莫要过于操劳了，只管安心住着。”
　　“你当真买了？”
　　“嗯。”
　　“……”
　　苏母捏着房契的手都有些抖：“你和娘说，这花了多少银子？”
　　顾月明：“……”
　　顾月明摇头：“忘记了。”
　　苏母瞪她：“这么大的事情，忘记了？”
　　顾月明笑：“嗯。所以您也莫要问了，安心收着就是。”
　　苏母：“……”
　　苏母心底复杂，又开始觉着二郎有些配不上。
　　这才一年的时间。
　　不止家里条件跟着好了这么多，更是有了府城的房契。
　　这放在过往……
　　想着，苏母面上更复杂：“这府城的院子就是自家的了？”
　　“早知道上次回去，就该让你爹跟着你们一起去一趟亲家坟上。”
　　顾月明不解：“嗯？”
　　苏母认认真真：“该让你爹也去磕上一个的。”
　　顾月明：“……”
　　不必要，真的不必要。
　　*
　　顾月明和苏湛清出发那日。
　　天气不错。
　　租好的马车等在了巷子口。
　　除了换洗的衣物以及吃食之外，还带了不少零七八碎的东西。
　　苏家大哥和苏湛清去搬上车。
　　苏母拉着顾月明的手交代着。
　　冬至跟着去给苏家大哥还有苏湛清帮忙。
　　夏至抱着顾月明的大腿。
　　“娘这些天和你交代的事情都要放在心上。”
　　“这次出门不必以往，路远又只有你和二郎两个人，万事更要小心一些。”
　　顾月明照旧一一应着：“好。”
　　秦氏也拉着她的手交代：“有事没事都要写信回来，爹娘这边不用担心，我和你大哥照看的过来。”
　　顾月明点头：“嗯。”
　　夏至也抱着她的大腿：“小婶婶，你放心，我一定照你教我的好好画画，等你回来，我……”
　　想起了小叔叔那句小婶婶要留给小叔叔画。
　　但不重要。
　　“等你回来，我也给你画好多好多画像。”
　　顾月明摸着她的脑袋：“好。”
　　一家人聊着。
　　隔壁洛望山的院门突然打开。
　　见着巷子里的动静，洛望山明显愣了一下。
　　“婶子。”愣神之后，主动朝着这边走了过来，看向顾月明：“这是？”
　　苏母知晓他和顾月明同在四方书局做事的事情，也没多管：“我去看看你爹，让给你们抱一床被褥铺在马车里，怎么这么慢。”
　　顾月明点头。
　　秦氏去看苏家大哥那边的情况。
　　夏至依旧抱着顾月明的大腿。
　　顾月明单手摁着她蹭来蹭去的脑袋，朝着洛望山道：“去京城。”
　　洛望山看了眼不远处看过来的苏湛清：“会试在明年，那这么早去，是因为礼部征召的事情？”
　　顾月明没瞒着，点头：“嗯。”
　　点头之后，又看向洛望山：“此事，洛先生是如何决定了。”
　　洛望山朝着苏湛清浅浅点了点头，收回了视线。
　　手中折扇摇了摇：“你们先去，我还得回家一趟，下月中应当也能到京中。”
　　那便是和她一样的决定。
　　顾月明了然。
　　没多寒暄，等着马车那边准备好了，顾月明便离开。
　　洛望山多等了片刻，站在原地同苏家众人一起目送着他们离开。
　　等着马车走远之后，回头，就对上了皱着眉头的宋西皮。
　　洛望山：“……”
　　宋西皮皱眉：“他们这是去哪？”
　　洛望山折扇一摇：“去京城。”
　　宋西皮眉头又深了一些。
　　看了两眼逐渐远去的马车，又看了两眼身侧的洛望山，吸气：“嘶——”
　　洛望山嫌弃的瞥了他一眼。
　　不用问，都知道宋西皮在想什么。
　　折扇别在腰间之后，就开始熟练的动手：“我都说了，我不喜欢！不喜欢！你还嘶！”
　　“哔你个哔哔哔——”
　　送罢了人回来的苏家众人立在原地。
　　苏母看了苏家大哥一眼。
　　苏家大哥准备上前拦一拦。
　　被洛望山抽空摆手拒绝：“这是我们之间的恩怨，几位不必担忧。”
　　不用拦。
　　苏家大哥看向苏母。
　　苏母思索片刻，带着苏家众人溜边回了院里。
　　“哔哔哔哔——”
　　“你敢打我脸，洛望山！你完了！你等着！”
　　巷子里，洛望山和宋西皮厮打了许久。
　　互骂的声音也响了许久。
　　直到痛快了之后，这才收了手。
　　洛望山摇着折扇往巷子外走。
　　宋西皮瞪着眼睛跟上去：“你去哪？说好了不打脸，你又朝着我脸上招呼！你站住！”
　　洛望山斜了他一眼：“回家。”
　　宋西皮揉着痛处的手一顿：“回家？你回家做什么？”
　　自从早些年洛望山从家里搬出来之后，没什么大事极少会回去。
　　洛望山折扇轻摇：“你就在府城作你的吧，老子哔哔哔的准备去京城了。”
　　宋西皮：“……？”
　　“你去京城做什么？”
　　短暂的疑惑之后，又恍然瞪大了眼：“还和我犟说不喜欢？这人才走你就要巴巴的追上去？！”
　　洛望山脚下一个踉跄：“去你娘的！”
　　宋西皮干脆也快步朝着宋家府邸的方向走：“京城是吧？你等着，我也去！”
　　洛望山：“……”
　　*
　　府城里的乱七八糟除了当事人还有偶尔路过的行人外，没有旁人知晓。
　　顾月明和苏湛清的马车出了城之后，便一路沿着官道向东。
　　“二郎不好奇洛先生说了什么？”
　　方才她和洛望山聊着的时候抬头便能对上苏湛清的目光。
　　上了马车后，却又不见他问。
　　顾月明看了苏湛清一眼。
　　后者摇头：“不好奇。”
　　说着，将走时准备好的装了热水的水壶塞到了顾月明怀里：“眼下天渐冷，娘子抱着暖和一些。”
　　顾月明：“……”
　　他不好奇，顾月明还是提了一句：“洛先生下月应当也会去京城。”
　　苏湛清点了点头：“好。”
　　“……”
　　十一月初出发。
　　一直到了十二月中旬，两人才到了京城。
　　不止顾月明，苏湛清亦是头次来京城。
　　两人先寻了客栈住下。
　　非年非节，也不是什么重大考试跟前，客栈里照旧来往的人不少。
　　会试的贡院在城东。
　　内城不是达官贵族就是豪门显赫，住不起。
　　商议之后，两人定在城东靠近内城的方向。
　　看了几处之后，一处两进两出的院子顾月明觉得合适。
　　两进两出，正屋厢房厨房柴房一应俱全。
　　但没什么家具。
　　顾月明觉得不错。
　　掮客介绍着：“此处往前两道街就是玄武大街。运气好些，都能见着天子圣颜！”
　　“若是两位要租，一年只需六十两。”
　　好一个只需。
　　顾月明拉着苏湛清细细的看过后，又问道：“这院子……卖吗？”
　　苏湛清低声提醒了一句：“娘子不若等年后。”
　　之前同顾月明聊过礼部征召之事后，苏湛清又去知府大人处拜访了一趟。
　　对一些事情，也更清晰了一些。
　　只要他明年开春之后会试殿试不出什么岔子，年后朝廷必会授官。
　　依照苏湛清的估计，或许可入翰林院。
　　所以，年后朝廷可能会赐下宅邸。
　　顾月明意外在这种时候猜到了一些他的想法。
　　但还是摇头：“想买。”
　　没有人能拒绝在京城里买一间自己的院子。
　　她也不例外。
　　苏湛清心底简单斟酌，又低头看了眼顾月明。
　　片刻后：“那我同娘子再看一看，看过之后也去巷子里转转。”
　　只短暂租住可以简单一些。
　　若是要买，还是需要慎重。
　　顾月明点头：“嗯。”
　　掮客一愣，似是没想到两人竟有买的意向。
　　顺着顾月明此前的问题道：“那您可正好问着了，卖！”
　　“而且，此处院子二位尽可以放心买卖。”
　　“不论这屋内屋外，当年建的时候都是用的上好的料材，您只管安心住。”
　　“还有这四周的邻里，都是知书识礼的人家。”
　　“这处……”
　　顾月明和苏湛清一边细看，一边听着他介绍。
　　院内看过没什么大问题，又去巷子里转悠了一圈。
　　临街热闹非凡，这里确实僻静。
　　等着重新回了院里，顾月明看向掮客：“这价钱……”
　　掮客报价：“若您当真要买，四千两银子一次付清，主人家这段时间在京中，随时都能去府衙办理过契。”
　　四千两……
　　有点多。
　　虽然正好有。
　　但买卖毕竟是一个有来有往的过程。
　　顾月明还是皱眉：“是挺好，不过价钱……”
　　看着买的意向不小。
　　极有可能是一笔大单。
　　掮客也来了精神：“若是姑娘当真要买，除了这处院子，主家另送您一块地方。”
　　顾月明看他：“另送一处。”
　　掮客应声：“只一小块田地，不过在更外城一些。”
　　“平日里被人租着，一月一两银子。”
　　“到时姑娘要是想种，可以收回来自己种，要是不想种，也可以像这般租出去。”
　　“一年十二两，十年下来也能白得个一百二十两。”
　　顾月明：“……”
　　掮客：“若是二位想去瞧瞧，我去备车。”
　　顾月明是真心想买。
　　也没拒绝。
　　两人便又跟着掮客去了一趟外城。
　　“此处也有地契？”
　　掮客点头：“自然自然，到时候会一并办理过契。”
　　顾月明觉得可以接受。
　　“那这样，您二位留个现下住的客栈，我先去联系主家那边，到时候去接您二位。”
　　留下了地址之后，掮客送了两人回了客栈，才又匆匆离开。
　　顾月明同苏湛清商议着：“方才瞧着宅子里没什么家具，若是买下了，家具倒是可以自己选。”
　　“喝点水润润嗓子。”苏湛清给她到了一杯热水，又从旁边的书箱里取了一张纸出来，缓声：“无怪乎走时娘千叮咛万嘱咐要我一定争气。”
　　顾月明：“……？”
　　苏湛清又将纸递给了她：“这是走前娘给的。”
　　顾月明随手打开：“地契？”
　　还是她走前塞给苏母的那一张。
　　“……怎么在二郎这里？”
　　苏湛清点头，给自己也倒了一杯：“娘说，娘子没收回去，让我自己收好。”
　　顾月明：“……”
　　苏湛清喝了一口热水后，缓声：“还是娘子收好。”
　　停了停，继续道：“我怕是只能靠着娘子来养了。”
　　顾月明默。
　　思索着眼下男主这般说，她该不该拿些零花钱给男主。
　　就见苏湛清又从书箱里取了一本她极为眼熟、但不该出现在这里的画册。
　　摇了摇头翻看了起来：“往后，我还是想着侍候好娘子一事。”
　　顾月明：“……？”
　　顾月明飞速夺过他手里的画册合上：“这怎么也在二郎这里？”
　　不是被她压在了床褥下面？
　　苏湛清又取了一本：“收拾床褥时看见了，觉得今日用的着，便一并带着了。”
　　顾月明：“……”
　　淦。
　　*
　　过户的事情处理的顺利。
　　但家里的家具备好，还需要一些时日。
　　所以，顾月明干脆先去忙礼部画本先生的事情。
　　苏湛清陪着她先去见了一趟四方书局的东家。
　　和风格独特的奇人完全不同。
　　四方书局的东家是一位看着慈眉善目的老人家。
　　姓肖。
　　见着顾月明，有些意外：“竟又是一位小姑娘？”
　　顾月明：“……又？”
　　这位肖员外笑的和善，领着两人去了偏厅。
　　厅内，确实还坐着另一名小姑娘。
　　大尧为官入仕的主要途径是科举。
　　但科举之外，也不乏一些旁的职位。
　　这些职位过往虽未有女子担任过。
　　不过当今帝后是有大魄力的，十年前定北侯府白扶风跟着老侯爷去了西北，以女子身份多次立下战功，逐渐扛起守卫西北边疆的重任之后。
　　朝廷也会开始试着在这样一些旁的职位举荐女子。
　　慢慢的，大尧对这些细小的方面便也没有了那般严苛。
　　原文中，等着男主入仕逐渐开始有了话语权之后。
　　一些重要职位，也开始尝试着举荐女子。
　　这也是这次事情，顾月明觉得可以试一试的很大一个原因。
　　想着，顾月明偏头看了身侧的苏湛清一眼。
　　后者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厅内。
　　肖员外已经开始给两人互相介绍：“这位，是桃花仙人，锦州陆姑娘。”
　　“这位，是中华小当家，惠州顾姑娘。”
　　顾月明在记忆中搜寻着桃花仙人这个名字。
　　那位陆姑娘却是瞬间眼前一亮。
　　又有些不好意思的起身同顾月明打招呼：“顾姑娘。”
　　顾月明同样客气的同她打了招呼：“陆姑娘。”
　　简单的互相介绍罢，肖员外又同两人聊起了正事：“两位姑娘能答应来，想来也有自己的想法。”
　　“我也不好瞒着两位，此次具体何事，礼部的大人也不曾同我们几家书局讲清楚。”
　　“所以，眼下我也只能先将两位的消息留着，等上头再次通知。”
　　顾月明和那位陆姑娘同时点头：“有劳您了。”
　　客气了一番，又留了现下的住址外，三人便告辞离开。
　　直到顾月明和苏湛清走远，那位陆姑娘都亮晶晶的眼神看着顾月明消失的方向。
　　但自始至终，却又不曾上前搭话。
　　*
　　十二月下旬，临近年关。
　　四方书局那边差人来请，顾月明等人跟着肖员外一起，去了一趟礼部。
　　同肖员外一样的，还有大尧另外三大书局的东家。
　　顾月明大概扫了一眼。
　　一共，约摸着也才十人左右。
　　肖员外这边，除了顾月明、洛望山还有此前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位陆姑娘之外，便没了旁人。
　　进去之后，一行十人被安排着简单画了几幅指定的画面之后，便没了其他。
　　不过，他们出来后，又有另外一批大概十人左右的人被引着进了屋子。
　　顾月明多看了两眼。
　　那位陆姑娘似是斟酌了许久，这才小步的凑了过来。
　　低声道：“他们，都是大尧有名的绘画大家。”
　　看来和她们被找来的原因一样。
　　顾月明朝着陆姑娘点了点头：“多谢陆姑娘解惑。”
　　小姑娘眼睛更亮了一些：“不必言谢。”
　　被一路领着出了礼部之后，顾月明简单的同洛望山点了点头之后，便朝着等在外边的苏湛清快步走了过去。
　　“等久了吗？”
　　苏湛清随手塞了前些天上街买的汤婆子给她：“没有。”
　　又将方才因为不合规矩被留下的厚重披风给她重新披了回去：“好了吗？”
　　顾月明点头：“嗯。”
　　“走吧。”两人往前。
　　新买的院子里家具已经送进去了大半，两人这些天收拾了一番之后，今日正好搬进去。
　　搬进新家的第一餐，回去的路上两人又绕着去买了不少吃食。
　　苏湛清去生火，顾月明主厨。
　　“肖员外今日特意提了，肖斌那边托他捎话，要我们年前务必去一趟铺子里。”
　　肖斌就是奇人。
　　苏湛清点头：“那明日无事，我同娘子一起过去。”
　　“嗯嗯。”
　　今日才回了家，屋内炭盆便烧着了。
　　所以，住进来倒也不会觉得冷。
　　顾月明缩在熟悉的怀抱中，更是没有换了地方睡不着的意思。
　　很快，便睡了过去。
　　甚至因为心底觉着这是自己家，睡得比往日更踏实了一些。
　　一夜好眠。
　　翌日，两人照着肖员外给的地址，去了一趟奇人的铺子。
　　“……”
　　怎么说呢，店里同样很有奇人的个人特色。
　　而且，周围所有的店铺热热闹闹，除了他家。
　　奇人倒是不在意。
　　兴致满满的像两人介绍。
　　“看到了吗，这是《仙路》中的问心盘！”
　　“还有这个，《科举之路》中的状元笔！”
　　一件一件。
　　确实还原。
　　并且明码标价。
　　问心盘一百两。
　　状元笔一百两。
　　顾月明被邀请着溜达了一大圈。
　　一百两的问心盘还有一百两的状元笔奇人都阔气的送了她一件。
　　“我听我爹说，你和洛望山一样，都对礼部的什么活计有意思？”
　　“那往后还画画本吗？”
　　顾月明：“……”
　　顾月明点头：“画。”
　　奇人松了口气：“这就好，我还担心，要是你不画了，这过几年没人认识你，我这些东西卖不出去怎么办。”
　　“只要还画就好。”
　　顾月明嘴角抽了抽：“……”
　　瞧着眼下店里的模样。
　　她画不画真的有影响吗？


第84章 
　　这么想的, 顾月明便也就这么问了出来。
　　奇人先是一僵：“……”
　　随即，面上憋了一个通红。
　　嘴唇动了几番：“……你别看现在没什么人来，但往后, 只要你们努力一点名扬天下, 我这里客似云来不成问题！”
　　顾月明：“……”
　　顾月明看他。
　　奇人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自己本就乱糟糟的头发。
　　眼下店里除了三人之外, 就只有不远处门口守着的两名伙计。
　　奇人也没见外：“其实按照我本来的计划是不该这样。”
　　“当初我爹答应了我可以依着自己的意愿开这家店的时候，我是想着到时候借着书局那边将买过画册的人介绍一部分过来的。”
　　顾月明点头。
　　前期的引流。
　　不过眼下这情况来看，明显成效一般：“那后来呢？”
　　奇人叹气：“后来我铺子都开起来了，我爹不干了。”
　　顾月明：“……”
　　“不止不干, 我自己找了人去书局门口，都被他轰走了。”
　　顾月明和她身侧的苏湛清对视了一眼。
　　奇人一言难尽：“我是该试的法子都试了，现在只能指望着你们名扬天下, 然后提携一把咱们铺子。”
　　说着, 随手从旁边又取了一件标价一百两的周边产品塞给顾月明：“这个你也拿着吧, 往后发达了一定要记得我这间铺子。”
　　顾月明：“……”
　　顾月明将东西放在桌上, 看向奇人：“你是家中独子？”
　　这没什么好隐瞒的, 奇人点头。
　　顾月明没再多问。
　　但估摸着应当就是少东家对自己家的产业没什么兴趣, 想自己创业，东家想让他自己试过了，尝尝失败的滋味，而后老老实实回家继承家业的故事。
　　不过……
　　顾月明环视了一圈店内。
　　奇人店里这些东西, 除了一身乱七八糟的奇人自己之外，审美和质量都算在线。
　　至少站在顾月明的角度来说是这样。
　　标价寻常一些的数十两，贵一些的百两。
　　虽然高了一些, 但到底本身就不是针对寻常百姓开的铺子, 勉强算在合理范围。
　　毕竟其中还有自己的一小份在。
　　顾月明简单思索之后, 还是道：“我这边暂有的三本画本子都已经收尾许久了, 等下月开始准备新的画本子再说。”
　　“旁的，洛先生还有不少画本先生不是都来了京城？”
　　奇人点头：“是。”
　　又有些不解顾月明突然提到这件事情的意思。
　　顾月明继续道：“或许你可以联系他们，在下月的画册中，简单提一提你的店铺。”
　　她记得吴掌柜提过一嘴，除了她和洛望山之外，奇人还联系了旁的几个画本先生。
　　想来，大家应该都是一样的分成合作方式。
　　自己给自己打个广告……还是可以的。
　　奇人皱了皱眉：“在画册中提一提铺子？怎么提？”
　　顾月明：“……”
　　顾月明提起来了，便也没有藏着掖着，随意给他举了个例子：“画册中的内容虽说有所区别，但场景构造方面多少会和现实重叠。”
　　奇人思索着。
　　倒是一旁安静陪着的苏湛清，定神看向从旁边取了纸笔开始给奇人简单示范起来的顾月明。
　　“依着此前《仙路》为例，像是这般，在龙傲天下山之后，便可以简单勾勒这样一家店铺。”
　　“不用改变原定的内容，就这般只一个小情节或是只简单一提就好。”
　　“在加着此处的地址进去，总会有好奇的人来寻。”
　　“等着当真有人在此处寻到了同画册同一样的铺子，你这边再寻个茶馆或是酒楼中说书的先生推一推……”
　　顾月明话没说完。
　　奇人已经眼前一亮：“妙啊！这样可比直接在书局里提一提妙多了！”
　　“我去联系。”
　　至于最初好奇寻来的那个人……
　　有就可以了，怎么来的不重要。
　　顾月明点头。
　　又道：“毕竟都是画本中的东西，伙计倒也不必要非比照着旁的铺子来。”
　　奇人又是眼前亮了亮：“你是说，也可以让他们照着画本中人物的模样来？”
　　顾月明浅浅点了点头：“可以一试。”
　　欲想便欲觉得这法子可行。
　　奇人起身便要离开。
　　又想到了顾月明同苏湛清还在。
　　回头看向两人。
　　顾月明：“……”
　　顾月明起身：“那我们就不打扰了，你先忙。”
　　奇人忙不迭点头。
　　点头之后，似自己也觉得这般不好，笑着道：“等下次，下次你们来，我再好好招呼。”
　　说着，将桌上三件周边产品一起重新塞给了顾月明：“这些东西姑娘莫要落下。”
　　奇人新得了不错的灵感，飞速去实践了起来。
　　顾月明和苏湛清除了铺子之外，便缓步朝着家里走。
　　年关降至，街上热热闹闹的。
　　“娘子是如何想到可以在画册中提一提铺子这件事情的？”苏湛清去买了一份栗子。
　　天冷又有寒风，没剥着吃，塞给了顾月明暖手。
　　顾月明鼻子动了动，自己取了一个：“偶然间想起来的。”
　　总不能说是前世推文中看了不少这样的广告方式。
　　“回去再吃，免得吃到了冷风肚子疼。”苏湛清又将她手里的栗子装回了袋子里去：“此前，娘子那奇妙的数术算法也是？”
　　顾月明看了眼被他重新放回袋子里的板栗：“……”
　　又疑惑：“什么数术算法？”
　　苏湛清：“在家中同书局对账时的那种。”
　　顾月明：“……列式计算？”
　　苏湛清点头又摇头：“非是《夏阳侯算经》中的那种。”
　　顾月明一愣：“……”
　　什么东西？
　　但不重要。
　　顾月明老老实实道：“过往意外同一位先生学到的。”
　　反正都是学的。
　　“二郎若是感兴趣，回去之后我同教给二郎。”
　　苏湛清没拒绝。
　　回去的路上，两人又绕道去了一趟平日里会捎着来往惠州府城和京城信件的铺子。
　　家里的信刚巧昨日捎过来。
　　信里前面多是冬至代笔的一些苏家众人的叮嘱与关切。
　　后面则是冬至和夏至自己一些念叨小叔叔小婶婶的话语。
　　顾月明看过之后，交给了苏湛清：“我往后也要生一个这样可爱的小话痨。”
　　并且还要走哪里都带着。
　　苏湛清啄了啄她的唇角：“好。”
　　等着苏湛清也看罢了信件之后，便将信件放进了桌子上的一个小箱子里面。
　　顾月明剥栗子的间隙抬头看了一眼：“好多封。”
　　小箱子中都占了大半空间了。
　　两人从家里出发到现在也才不到两月的时间，安顿好后只往家里寄了一封信，也就是只收到过这一次回信。
　　乍看着这么多被收起来的信件，顾月明小小的好奇了一下：“都是二郎同好友的信件吗？”
　　苏湛清：“……”
　　苏湛清神色莫名的垂眸看了她一眼：“娘子可要瞧一瞧？”
　　顾月明：“……”
　　顾月明摇头：“不了。”
　　像查岗。
　　收回了视线后，顾月明继续坐在桌前低头给自己剥栗子。
　　苏湛清在她旁侧坐下来，抬手一拢，下一秒顾月明就坐在了他的怀中。
　　手里还捏着剥到了一半的栗子。
　　顾月明：“……”
　　苏湛清鼻尖蹭了蹭她后脖颈的位置。
　　“我倒觉得，娘子该瞧一瞧。”
　　顾月明缩了缩脖子。
　　苏湛清已经环抱着她，随手取了其中的一封拆了开来：“瞧过了，娘子也能更知晓信中的不适之处。”
　　顾月明：“……？”
　　“什么不适之处。”
　　苏湛清将信展开：“不若娘子自己瞧瞧。”
　　顾月明：“……？”
　　因着家中那封回信的打岔。
　　回来时路上说好的加减乘除列式计算演示最终并未进行。
　　顾月明被迫跟着苏湛清看了一遍小箱子里收起来的信件。
　　值得一提的是。
　　这些信件竟全是苏湛清去朔州那段时间她写的。
　　看到最后，顾月明自己都有些怀疑。
　　“我同二郎，竟有这般多的信件？”
　　才几个月的时间，她记得并不曾写这么多。
　　苏湛清“嗯”了一声。
　　将拆开的信件放回桌上，接过她手中仍旧未曾剥完的半个栗子剥了起来。
　　“娘子自己看过了，可觉得这信件合适？”
　　顾月明偏头看他：“……不合适吗？”
　　这可都是她认认真真写的。
　　苏湛清看着她。
　　顾月明默了默。
　　再次看了眼桌上展开的几封信件。
　　片刻后，迟疑：“是开始的地方不该用敬称吗？”
　　苏湛清瞟了眼那几个一般无二的“敬爱的二郎”几个字：“……”
　　他倒是把这个忘记了。
　　“还是落尾的‘此致’不太好？”
　　“……”
　　苏湛清将剥好的栗子给她。
　　牙尖咬了咬她耳尖处：“冬至夏至信中都有惦念盼归，娘子信中少提自己便罢，如何惦念也总是这般少。”
　　顾月明：“……”
　　原来不是格式的不合适。
　　顾月明抬手压住自己的耳朵：“这件事情，二郎回来那日我们不是都已经翻篇了吗？”
　　“是该翻篇。”苏湛清拢着她转了个位置，顾月明便被换成了面朝着他坐着：“可方才提起，娘子还是不记得。”
　　顾月明：“……”
　　顾月明一只手圈在他的身后，免得自己摔了。
　　同时，真心实意的保证：“记得了。”
　　苏湛清垂首同她对视了一眼：“当真？”
　　顾月明点头：“当真。”
　　“那便暂且再翻篇。”苏湛清靠近，啄了一下她的唇角。
　　顾月明一怔。
　　什么叫暂且再？
　　苏湛清已经托着她又靠近了一些：“不过我与娘子之间，画册的事情还未曾翻篇。”
　　顾月明身形再一怔。
　　察觉到后腰处自苏湛清掌心处传来的清晰热源之后。
　　惊觉——
　　两人眼下的姿势，当真眼熟。


第85章 
　　她动了动, 想要退开。
　　却又被苏湛清圈的动弹不得。
　　苏湛清蛊惑一般的声音响起：“这些日子，我看着画册中研究过，定能侍候好娘子, 试一试, 嗯？”
　　顾月明手抓着他的衣衫：“……”
　　没去看他的眼睛, 只瞥了眼仍旧光亮的天：“晚、晚一些吧……”
　　就算她想点头，也没有大白天做这种事情的。
　　话音才落，苏湛清原本拢在她后腰处的一只手便覆在了她的眼前。
　　“……如此。”
　　顾月明看着前方瞬间暗下来的视线。
　　“……”
　　屋外不知道什么时候飘起了细细碎碎的小雪。
　　屋内到底还是提前进入了晚间。
　　桌前风雨肆虐，久久都未曾平静下来。
　　一股股的颤栗当中, 暧./昧的声音一直不曾间断。
　　等到最后顾月明被以一种脸红的姿势抱回床上去的时候。
　　她脑海当中唯一的想法只剩下了：还好现下院中只有两人在住。
　　*
　　时间就在一次次的点头与尝试当中稳步向前。
　　一直到出了正月，礼部那边都再没有新的消息传出来。
　　会试在即，顾月明便暂且将心思放在了苏湛清的会试上面。
　　会试同乡试类似。
　　照旧是三场九日的考试。
　　并且, 眼下天气不比六七月份, 贡院当中更是寒冷。
　　然而即便是这样的天气, 为了防止有考生作弊。
　　不论是一种考生身上的衣衫, 还是他们带进考场当中的被子, 一律不许有夹层。
　　顾月明在两人从惠州带来的衣衫里面翻了许久。
　　全部都过于薄了些。
　　还有褥子, 不带夹层更是一言难尽。
　　最后，还是上街去给苏湛清准备带进去的吃食时，见到了街上成衣铺子里新挂出来的专门用羊毛编织的衣衫还有毯子，才觉得好了一些。
　　除此之外, 顾月明照旧自己琢磨了一些食材调料给苏湛清带着。
　　“不会很复杂，等着水热了，二郎将这些食材添进去就好。到时候冷了喝上一碗, 应当能驱散一些寒气。”
　　“还有这个水壶也备着, 届时二郎自己烧些热水灌进去, 免得天冷手指僵硬。”
　　“晚间添些热水抱着也能暖和一些。”
　　这次没有苏母和秦氏帮忙收拾, 顾月明尽量想的周全一些。
　　“天冷不比天热，一个不小心染了风寒更是糟糕。”
　　“贡院里号房之间离得近，免得被牵连，再多带一份药包进去。”
　　她细细碎碎的叮嘱着。
　　苏湛清一一的应着。
　　开考那天顾月明去送。
　　顾月明买的院子距离贡院有一段距离，她提前约了一辆马车。
　　院试时有李勒主仆三人在。
　　乡试时有苏家众人在。
　　“这还是头次二郎参考时只有我一人去送。”
　　时间还早，顾月明半靠在苏湛清肩上打着哈欠。
　　苏湛清扶了扶她的脑袋：“辛苦娘子了。”
　　顾月明怀中抱着走前给苏湛清准备的暖手水壶：“惯例，我该同二郎嘱咐些什么的。”
　　苏湛清偏了偏头去看她。
　　顾月明又自顾自的继续道：“不过，依着二郎的实力，定然是没有问题的。”
　　“所以，二郎只要照顾好身体就好。”
　　苏湛清“嗯”了一声：“好。”
　　等着会试结束，礼部那边关于顾月明这一行人，依旧没有任何的消息传出。
　　“此事，或要到殿试之后。”
　　苏湛清听她说起，又多言了一句：“今次会试，同样有一篇此类考题。”
　　顾月明夹菜的动作停了停：“这不是同惠州乡试撞了内容？”
　　苏湛清摇了摇头：“会试模棱两可一些，不算相撞。”
　　“而且，此次会试瞧着更像是想从其中辩出学子认知观点一般。”
　　顾月明略微思索之后，看向苏湛清：“如此，是想有变动？”
　　涉及读书人的事情，向来不是小事。
　　不过，不论是此前礼部低调行事，还是方才苏湛清所言，大抵都能看出来一些变动的方向。
　　苏湛清点了点头：“当是如此。”
　　顾月明又看了苏湛清一眼。
　　没再继续问下去。
　　礼部那边的事情，也暂且压下。
　　或许，真得等到殿试之后了。
　　*
　　三月初，顾月明照着约定去书局托人将新画稿带回给吴掌柜。
　　偶然听着书局里不少人提起奇人的那家店铺，又同苏湛清一起绕道去了一趟奇人的那家铺子。
　　“道友，可递过拜帖？”
　　没进门，就被两名装束有些眼熟的伙计拦了下来。
　　顾月明：“……”
　　这分明是她《仙路》里，衡阳宗弟子的装束。
　　而且，道友什么的……
　　算了，有奇人的乱七八糟在前，也不是不能接受。
　　短暂的沉默之后，顾月明迟疑的看了眼两人：“拜帖？”
　　其中一人点头，朝着顾月明和苏湛清问道：“道友是才寻得此处？”
　　顾月明摇头又点头：“此前来过一次。”
　　顿了顿，又指了指两人：“但不是这般。”
　　这两人心底有数，朝着顾月明和苏湛清解释：“您既然能寻到咱们这里，便是有大机缘的人。”
　　“只不过，如今进去咱们铺子里，需要您提前一天递过拜帖才成。”
　　另一人继续道：“是，只有咱们掌门收下了道友的拜帖，您第二日才可以进去。”
　　顾月明：“……”
　　简单的高端已经满足不了奇人了吗？
　　玩的这么花。
　　顾月明继续看向两人：“那这拜帖可有要求？”
　　正问着，店内两道熟悉的身影走了出来。
　　其中一道熟悉的水墨儒衫，手中一柄折扇。
　　洛望山。
　　另一人身上一件华丽贵重的千金裘。
　　宋西皮。
　　顾月明：“……”
　　顾月明和苏湛清看见了两人，两人也看见了顾月明和苏湛清。
　　宋西皮看了眼两人，又看向洛望山。
　　只心底思索了片刻，就凑近压着声音道：“……现在不行。”
　　他才来京城，还没有在这里打出一片天。
　　现在不能觊觎别人的相公。
　　“……”
　　洛望山几乎没有犹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丝毫不客气的踩了他一脚，又翻了一个白眼：“哔哔——”
　　而后，朝着顾月明和苏湛清走了过来。
　　“顾姑娘。”
　　“苏公子。”
　　简单见礼之后，朝着好像“恢复正常”，没有幽幽怨怨盯着他的顾月明笑道：“我听肖斌说，这联系画本先生的计策是姑娘提出来的？”
　　说着，朝着顾月明竖了竖大拇指：“妙极！妙极！”
　　顾月明还没进去。
　　不过洛望山才出来。
　　她便又问了一句：“瞧着先生这般，应当成效不错？”
　　洛望山折扇打开：“何止不错，如今京城里十个常看画本的，至少有七个都想进去瞧瞧。”
　　顾月明意外了片刻。
　　若是如此。
　　短短两月时间，奇人当真厉害。
　　洛望山折扇又点了点一旁的洛望山：“就他，进去都跟着风买了一件。”
　　顾月明看了眼宋西皮身上那件裘衣。
　　后者抬了抬手，给他们简单展示。
　　“……”
　　很好看。
　　颜值方面，衬得上它的价钱。
　　“姑娘来了，只管自己进去瞧瞧。”
　　“我们就不在这里耽搁姑娘的时间了。”
　　“两位慢走。”
　　寒暄了几句之后，洛望山和宋西皮便先行离开了。
　　顾月明这才又看向门口的两人，聊回了之前的事情：“对了，方才问两位的，这拜帖可有要求？”
　　那两人却是对视了一眼。
　　看向顾月明：“您姓顾？”
　　顾月明点头。
　　“您同咱们掌门提过计策？”
　　顾月明再次点头。
　　那两人又对视了一眼。
　　突然齐身拱手行礼：“恭迎大长老！”
　　顾月明：“……”
　　顾月明猛地后退了一步。
　　被苏湛清托了一把，才没直接从楼梯上退下去。
　　她嘴角抽了抽，睁眼看向这两人：“……大长老？”
　　“是！大长老！”
　　那两人已经让开了方才拦着的路：“大长老请进，我带您去见掌门。”
　　顾月明偏头看了一眼苏湛清。
　　后者神色平常，看着反倒比她的接受程度更高一些。
　　等着一路被领着进了店内。
　　虽说有着拜帖的限制，但人确实不少。
　　而且，多多少少手里都挑了一两件的东西。
　　而等着顾月明再被领着又上了二楼，她便知晓了为什么方才那两人会唤她一声大长老。
　　“分我一成？”
　　顾月明看着桌上奇人拟好的分成契书。
　　奇人点头：“方才姑娘上来时也瞧见了，即便收拜帖，咱们这店里客人也不少。”
　　“没有姑娘的法子，店里没有这般的热闹和地位。”
　　此前的法子是店里求着这些人进来。
　　现下形势一转，变成了这些人拿着拜帖求着要进来。
　　千难万难的寻着进来了，更是都会带些什么东西出去。
　　而这些人出去之后，又会在周围同样看画本的朋友中形成一个良性的循环。
　　单是这月，他爹那边见着他都惊叹了不少次。
　　“此事是我深思熟虑之后定下的，姑娘只管收着。”
　　“往后，我做掌门，你做大长老！”
　　过去半年的难入其门在前，短短两月时间铺子开始飞速向前在后。
　　肖斌这一成给的爽快。
　　顾月明：“……”
　　做大长老的羞耻心和突然送上门的银子之间，顾月明到底还是选择了后者。
　　人总不能为了羞耻心不要银子。
　　认认真真的在契书上面签下自己的名字之后，顾月明入乡随俗，拱手：“掌门！”
　　“大长老！”
　　“掌门！”
　　“……”
　　*
　　月中。
　　天已经开始暖了起来。
　　京中各处草木也开始抽芽。
　　殿试在放榜一月之后。
　　那是大事。
　　可关注此次会试的百姓也不少。
　　放榜当日，京城里的贡院再次如同去岁惠州府城贡院那般，被围了一个水泄不通。
　　顾月明和苏湛清已经换上了春衫。
　　行在人群中。
　　“还是去酒楼处等一等，人少一些我们再去。”苏湛清领着她进了最近的一家酒楼。
　　未到午时，不少人已经探着脑袋盼了起来。
　　两人在大堂内寻了一处坐下。
　　顾月明环视了一圈周围的一众学子。
　　热热闹闹，有在忧心自己此次能不能中的。
　　也有在惦记今次会元是谁的。
　　顾月明听着周围的热闹，同苏湛清道：“若是此次会试再中会元，还是要提早写信让爹娘也来京中。”
　　苏湛清看她：“嗯？”
　　顾月明笑着道：“得让爹娘也瞧瞧打马游街的二郎。”
　　再中会元，苏湛清就是连中五元。
　　即便他没有原文男主的buff，也没有此前考卷的事情。
　　只要能入一甲，朝廷也必会全了这个连中六元的好兆头。
　　顾月明只当是在同他闲聊，也不曾压低声音。
　　谁曾想，话才落，旁边就响起了一声笑声。
　　两人同时抬眼去看。
　　声音的发出者是隔壁一名同样瞧着年轻的举子。
　　和两人视线对上了，那人倒是客客气气的拱手行礼：“宁州隋永道。”
　　苏湛清还礼：“惠州苏湛清。”
　　顾月明跟着点了点头。
　　隋永道挑了挑眉：“惠州苏子固，我听过你。”
　　“你是去岁惠州府解元。”
　　顾月明看了眼隋永道，又看向苏湛清。
　　所以，男主什么时候悄悄将自己的名声推去宁州的。
　　才想着，便听见隋永道又说了一句：“据闻，《科举之路》中的顾子苏就是你。”
　　顾月明默：“……”


第86章 
　　苏湛清颔首。
　　不曾承认也不曾否认。
　　只是在同隋永道浅浅点头之后, 又看向了顾月明。
　　顾月明朝着他无辜的眨了眨眼。
　　她一直待在惠州，虽说每月同吴掌柜对账时确实有旁处的账目。
　　可也没想到今日这么巧就遇到了一个宁州看过画本子的学子。
　　正看着，旁边又一道声音响起：“所以, 这顾子苏到底是不是你？”
　　顾月明、苏湛清以及隋永道再次一起去看。
　　瞧着像是又一个等着结果的学子。
　　对上了, 如同方才的两人一般先客客气气的报上了自己的名字：“永州吴亚羲。”
　　吴亚羲旁边, 还有几人同样好奇的看了过来。
　　“胶州……”
　　“利州……”
　　“……”
　　自报家门之后，一个个好奇的看向苏湛清和顾月明：“这位是你娘子吗？你娘子不是同你提了和离？”
　　顾月明看向开口的学子：“……”
　　多冒昧啊，你。
　　不过。
　　这大尧……
　　还挺多人看画本的。
　　苏湛清也默了默。
　　而后，在众人好奇的注视当中徐徐摇头：“不是我。”
　　顾子苏成婚三日娘子便同他和离了。
　　他没有。
　　这一伙人眼底的光明显的灭了灭。
　　“不应当啊, 顾子苏的那篇文章还有去岁你乡试的文章我都仔细研读过，这分明是出自一人之手才对。”
　　“确实，我也仔细研读过。”
　　“而且, 听闻你是雄阳县向水村人, 这顾子苏是水湘村人, ……”
　　三言两语之间, 这一行人已然开始从文章一些细微之处及行文习惯, 还有画本中的各处细节设定开始分析了起来。
　　顾月明坐在旁边听得咋舌。
　　文化人当真厉害。
　　旁边隋永道听着那群学子聊了一会儿, 又将目光移了回来：“苏兄便不是顾子苏，想来同这中华小当家也相熟？”
　　这次，苏湛清未曾否认。
　　点了点头：“嗯。”
　　隋永道眼前一亮，就连旁边分析中的一众学子也看了过来。
　　“果真认识？”
　　“难道, 这中华小当家也是向水村人？”
　　“不知苏兄可否引见？”
　　“我听闻，有人说这位中华小当家是活了千岁的仙人，不知是真是假？”
　　“据说人已经再次踏碎虚空而去。”
　　“有些可能。”
　　“苏兄, 是真的吗？”
　　顾月明：“……”
　　也当真离谱。
　　顾月明摇了摇头, 端起面前的茶杯小小抿了一口。
　　明明是会试放榜前的紧张时刻, 此处酒楼之内却离奇的将话题拐到了中华小当家“是不是仙人”、“有没有破碎虚空离开”上面去。
　　顾月明有些失语又有些意外。
　　*
　　好在。
　　酒楼内这关于中华小当家一众离谱的传闻交流没有持续的太久。
　　贡院门口的锣鼓声传来之后没多久。
　　“中了！中了！”的声音就开始不断的从外面传来。
　　这一众学子也或往外挤去, 或探头去看。
　　很快，“今次会元，惠州苏湛清”的声音同样自张榜处开始往外传。
　　顾月明抬眼看向苏湛清的同时，周围一众道贺的声音再次此起彼伏想了起来。
　　苏湛清起身一一还礼。
　　等着两人出了酒楼门口，已经过去了不少时候。
　　即便事先就有一些心里准备，也照旧不影响顾月明开心。
　　“二郎晚间想吃什么？一会儿我们去买。”
　　顾月明：“此次爹娘都没在，只能我来给二郎好好庆祝一番。”
　　她带着笑意看向苏湛清。
　　后者依旧正经：“那不若，娘子同我换个庆祝方式。”
　　说完，若有所指的看向顾月明。
　　顾月明默：“……”
　　*
　　庆祝最终还是狠狠庆祝了一番。
　　放榜后第二天，顾月明不曾出屋。
　　写给苏父苏母的信件是苏湛清去寄的。
　　当天的吃食也是苏湛清去煮的。
　　*
　　会试放榜在三月中。
　　殿试在四月临近中旬的时候。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苏湛清只同一样中榜的李勒出去聚过一次。
　　而后，便认真在家准备殿试。
　　*
　　四月初。
　　宫里来人传召苏湛清等一众过了此次会试的学子去参加宫中的规矩培训。
　　顾月明等人，同样被唤着再次去了一趟礼部。
　　原本以为殿试之后才会出结果。
　　却在殿试前几日，收到了要他们下月初开始到礼部报道的消息。
　　当日的十来名画本先生，还有当日的十来名书画大家一起。
　　出了礼部的大门，顾月明同洛望山一起同路了一段。
　　那位同样算作四方书局举荐的陆姑娘也在。
　　“往后，当真又要同姑娘一起勤勉起来了。”
　　洛望山折扇摇了摇。
　　顾月明想着他坚持卷了不到三个月就恢复每月十张的过往：“……”
　　倒是那位陆姑娘，看着洛望山道：“你一定是山水先生。”
　　洛望山一愣：“怎么讲？”
　　顾月明也看向那位陆姑娘。
　　顾月明和陆锦，也就是陆姑娘之间当时有肖员外做介绍，互相认识。
　　洛望山没有。
　　闻言，陆锦先眼神亮晶晶的看了顾月明一眼：“都知道中华小当家和山水先生同在惠州，去岁山水先生同中华小当家比试惨败。”
　　“顾姑娘是中华小当家，你能来这里又说自己不勤勉，定然是山水先生。”
　　洛望山收了收折扇，拱手：“山水先生，洛望山。”
　　陆锦客客气气：“桃花仙人，陆锦。”
　　顾月明走在两人中间，为了队伍，跟了一句：“中华小当家，顾月明。”
　　都是即将一起共事的人，干脆就这么一路闲聊着向前。
　　一路聊着，顾月明明显能感觉到陆锦对自己的亲近之意。
　　不止她，洛望山都察觉到了一些：“我怎么瞧着，你同顾姑娘格外亲近？”
　　陆锦有些腼腆的笑了笑：“我这次来京城，就是想着碰碰运气，看能不能遇到顾姐姐的。”
　　顾月明看她：“找我？”
　　陆锦点头：“嗯嗯，我很喜欢顾姐姐的《鬓欢》还有《仙路》。”
　　说着，更是直接从怀里掏了两本画册出来。
　　一本《鬓欢》，一本《仙路》。
　　洛望山瞪着眼睛：“你把这随身带着？”
　　陆锦点头之后，看向顾月明：“嗯嗯！”
　　突然被追星。
　　顾月明也不知道这种情况该怎么面对。
　　片刻的迟疑后，尝试着建议：“要不，我给你签个名？”
　　大尧好像也不兴这个。
　　话落，陆锦眼底亮光更甚，点头如捣蒜：“可以吗？”
　　一旁的洛望山：“……”
　　“你都这般模样了，顾姑娘要是说不可以，我替你签一个得了。”
　　陆锦坚定摇头：“不成，你签的不好。”
　　洛望山：“……”
　　洛望山摇着头，跟着两人进了最近的一处书局。
　　借了笔墨之后，顾月明认认真真的给陆锦签了两个“中华小当家”。
　　后者珍而重之的收了起来。
　　追星成功。
　　出了书局后，三人继续往前。
　　到了玄武街上，突然被拦下：“玄武街今日戒严。”
　　顾月明一愣，早上出发的时候还没有这般。
　　正疑惑着，就见身侧洛望山定定的盯着街上的某处。
　　顾月明顺着他的视线去看。
　　是一支扬着白旗的队伍。
　　个个甲士，额间同样系着白色的孝布。
　　为首一名身形娇小，却又满身肃杀凌厉的女子。
　　白扶风。
　　几乎没有疑惑，顾月明立马确定了对方的身份。
　　她后面，应当是定北侯府老侯爷的棺木。
　　“小小。”
　　老侯爷过世的消息两月多前就从西北传了回来。
　　洛家和定北侯府虽说没了姻亲，到底还有旧交情。
　　眼下遇到了棺木回京，上门祭拜之外，他还得写信回洛家通知一声。
　　“我突然有些事情，就不同两位一起了，先行告辞。”
　　洛望山已经收了折扇，严肃了起来。
　　同顾月明和陆锦告辞之后，匆匆离开。
　　顾月明再次无声的、羡慕的看了对方一回来就能光明正大上门的洛望山一眼。
　　等着洛望山离开之后，同陆锦站在原地目送白扶风的那支队伍过去。
　　“是定北侯府的人吧？”陆锦面上也有些凝重。
　　顾月明点头：“嗯。”
　　“不知道我们能不能上门祭拜。”定北侯府守着西北边疆的事情，陆锦知晓也敬佩。
　　顾月明摇头：“应当是不成的。”
　　定北侯府是侯府，他们只是寻常百姓，并没有登门的可能。
　　陆锦叹了一声。
　　前面玄武大街依旧未曾解封，顾月明和陆锦又相伴着绕了一段路，这才散去。
　　上门祭拜不可能。
　　但想见的白扶风也勉强算是见到了。
　　回家之后，顾月明认认真真的将白扶风的画像同样画下来、收起来。
　　远远见过面，四舍五入她也追星成功。
　　*
　　四月中，殿试正式开始。
　　顾月明当天只送了苏湛清到一众学子集合的地方。
　　便折道往家里走。
　　一整天的殿试，到了酉时左右才会结束，她没必要一直在这里等着。
　　殿试结束，顾月明去接了一趟。
　　苏湛清面上看着有些严肃又有些坦然。
　　难得的矛盾出现在他脸上。
　　一直到回家都是这般。
　　顾月明好奇的问了一句：“二郎怎么了，可是殿试中发生了什么事情？”
　　苏湛清圈着她坐在桌前。
　　点了点头，缓声同她解释：“殿试结束后，我被单独传召着去见了陛下和太子殿下。”
　　顾月明侧目：“是因为之前考卷的事情？”
　　“嗯。”
　　“陛下问我，愿不愿意先入礼部。”
　　顾月明看他：“这不是好事。”
　　怎么苏湛清瞧着还有些严肃。
　　苏湛清叹了一声，抱着顾月明侧身坐好：“若是这般，或许打马游街的事情要让娘子失望了。”
　　顾月明一愣：“嗯？”
　　苏湛清：“若是一甲，历来会先进翰林院。”
　　“二甲、三甲才会在结束培训及考核之后进入六部或是外放任官。”
　　顾月明默：“……”
　　总觉得哪里听着不对。
　　但当晚，她还是认认真真的“安慰”了苏湛清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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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试放榜在三日后。
　　苏家众人正巧在放榜前一天赶到了京城。
　　会试之后家信寄了回去没多久，苏父苏母的回信便到了京中。
　　先是一封不来的信。
　　而后，又是一封会来的信。
　　两封信隔了两天。
　　收到信后，顾月明便开始动手收拾屋子。
　　若是苏父苏母要来，苏家大哥和秦氏不放心，必然是要跟着送的。
　　屋子早就收拾了出来。
　　所以，苏家众人路上仓促了一些，但顾月明和苏湛清这边迎的却并不仓促。
　　欢欢喜喜的热闹过后。
　　第二天一大早，苏湛清同一众进士一起，被诏入宫中。
　　他还有传胪大典要参加。
　　苏家众人第一次来京城，又是在三年才一次的热闹时候。
　　苏湛清走后，顾月明也陪着苏家众人上了街。
　　一甲三人游街的热闹就在玄武大街，所以，顾月明同苏家众人也没有走远。
　　“喧喧车马欲朝天，人探东堂榜已悬。”
　　“万里便随金鸑鷟，三台仍借玉连钱。”
　　“花浮酒影彤霞烂，日照衫光瑞色鲜。”
　　“十二街前楼阁上，卷帘谁不看神仙。”
　　苏家大哥抱着夏至。
　　顾月明搀着苏母。
　　一行七人也没有再去寻个茶楼酒楼，就这般混在热热闹闹的人群当中。
　　传胪大典的热闹他们没能见到。
　　不过很快，街道上就有欢呼声和锣鼓声传来。
　　“来了来了！”
　　“状元郎来了！”
　　本就热闹的街上愈发的热闹了起来。
　　随着游街的队伍向前，顾月明等人同周围一众百姓一起被一队甲士推着拦在了两边。
　　顾月明搀着苏母一起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去看。
　　“是我小叔叔！”
　　最先响起的是夏至的欢呼声。
　　她被苏家大哥抱在怀里，看的真切。
　　顾月明也抬眼看了过去。
　　“二郎，是二郎！”苏父苏母也高兴了起来。
　　仪仗队中间状元郎的位置，正是几日前要她“安慰”的苏湛清。
　　“……”
　　就说前两日听他说的时候哪里觉得不对。
　　怎么能因为要被安排去礼部就被排出一甲。
　　高头大马，胸前红花。
　　又被他哄到了。
　　人群当中热闹，苏湛清却是很快就锁定了苏家众人的位置。
　　目光略过家里众人带笑的脸上之后，停在顾月明的身上。
　　街道两侧的楼上，时不时的便会有手帕香囊落下来。
　　苏湛清在顾月明的注视当中不着痕迹躲了好几次。
　　顾月明瞧着有些失笑。
　　欢呼热闹间，苏湛清几人已经到了跟前。
　　冬至夏至欢呼尖叫的声音愈发高亢。
　　“小叔叔！！”
　　顾月明同苏家众人一起朝着苏湛清招手。
　　下一秒，就见苏湛清摘下了胸前的红花。
　　“状元郎这是在做什么？”
　　人群当中才有声音响起。
　　下一秒，那朵本该带在他胸前的红花就被准确无误的抛进了顾月明的手里。
　　精美绸缎制成的红花，入手还稍稍有些分量。
　　顾月明：“……？”
　　顾月明的第一反应是：这是可以的吗？
　　而后，抬眼看向马上。
　　马背上的人坐姿一如平日里端正挺拔，正发束冠。
　　胸前红花已经落在了她的怀中。
　　冽然清冷的眉宇之间含着熟悉的笑意，穿过周遭热闹的人群，准确无误的朝着她落了过来。
　　无声的一句“娘子——”
　　顾月明又忍不住抱着红花弯唇笑了起来。
　　怎么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