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 紫木水 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美食妙探[重生]》 作者:祝棠 文案   一夜之间,关妙失去了爱人和父亲,成了孤家寡人;   一朝重生,她发誓要讨回公道,要成为站在美食巅峰的女人!   可是这个拦在路上的高冷男人又是怎么回事?   “一盘红烧肉,我帮你收拾渣男贱女。”   “成交!”   某日,突然醒悟过来的关妙终于翻脸了,“说好的一盘红烧肉呢,这都做了多少盘了!”   高冷男舔舔唇,“是每天一盘。”   本文又名《谈谈案,做做菜》《谈恋爱不如查案》,谢绝扒榜! 内容标签:欢喜冤家 重生 主角:关妙,翟启宁 =================== 第1章 酿苦瓜   “妙妙,我们分手吧,明天我就要结婚了,这是给你的补偿。”   面前的男人在说“分手”的时候,语气十分平静,好像不过在谈论明日的天气,低沉的声音带了立体环绕的效果,响彻在关妙的耳畔。   说罢,男人在茶几上放了一个厚实的信封,没有任何迟疑,转身离开了这间熟悉的屋子。   九年相守,关妙陪着他从一无所有,历经了千辛万苦,建立起了锦都有名的美味居餐厅,这份情意就只值一沓钱?   关妙瘫坐在地毯上,听见大门合上的声音,胸腔内仿佛有什么东西也随之分崩离析,鼻子一酸,大颗大颗的眼泪滑了下来。   不知哭了多久,电话铃声急促地响起,关妙并不想理,奈何铃声似乎大有不罢休的架势。   关妙揉了揉干涩的眼睛,按下接听键,语气有些不耐烦,“喂?”   “是关妙小姐吗?”   关妙吸了吸鼻子,哭多之后连嗓子似乎都哑掉了,“嗯,你谁呀?”   “这里是玛利亚医院,您的父亲脑溢血手术失败,急需您过来一趟。”   一阵眩晕袭来,关妙只觉脑子里一片混沌,有些支撑不住,本以为已经干涸的眼眶又再度淌下泪来。   扔下电话,关妙冲出家门,一直跑到小区门口,她才惊觉自己竟然没穿外套。一阵寒风刮过,冷风争先恐后地从领口往脖子里钻,然而零度的气温也比不过内心的寒意。   寂静的冬夜里,别说出租车了,连半个人影子都不见,关妙心急如焚,等不及车来,在凛冽的寒风中跑过两个街区去医院。   父亲的主刀医生正在等她,领了她到停灵的房间,语气沉重,“送你父亲过来的两个女人,是你家亲戚还是保姆?病人脑溢血病发,都休克了才送过来!手术还没做完,人就跑了,我还是从你父亲的手机上找到你的电话。”   “两个女人?”   关妙几乎可以肯定心里的猜测,这两人一定是父亲的继妻姜心莲,和他最心爱的小女儿关娇!   七岁那年母亲带走了大她两岁的姐姐关锦,只留给她一份食谱。而父亲也很快续娶了继妻姜心莲,同时还带来了小她两岁的双胞姐弟关娇和关云帆。   然而,十五岁那年,她才知道了真相——弟妹居然是父亲的亲生骨肉,和母亲结婚仅仅两年,父亲就在外金屋藏娇了!   大约是纸包不住火,被母亲发现了,两人离婚收场,小三的孩子也就此登堂入室。   此后,关妙再难与父亲平和相处,考上大学后更是索性一年到头都不落家。   只是她没想到,记忆中那个永远中气十足的父亲,最后却死在了心爱的继妻手上。   “若能早一点送来,或许你父亲还能有救……”医生的话还响回荡在她的耳畔,伴随着沉重的叹息。   她回到自己租住的小屋时,天边已经露出一片鱼肚白,三十岁的生日姗姗到来。   然而,一夜之间失去了爱人和父亲,她的世界再没了幸福可言。   站在三十二楼的天台上,她恍惚想起小时候母亲教她做菜的场景。   那时候,她还没有灶台高,颤巍巍地踩了小凳子站上去,小小的手掌捏紧了锅铲,一举一动都那么认真。   她也曾向母亲许下宏愿,将来一定成为名震四海的女厨师,将母亲的食谱发扬光大。   然而,母亲的不告而别,打碎了她安好的生活。   从那以后,她再没下过厨房,直到遇见了那个深爱的男人。   为了他,关妙重新扎进了厨房,九年的苦心钻研,她留下了美味居大厨的神话,却没有留下自己的名字。   “妙妙,你不需要那么有名,站在我身后就好。”男人如此说。   她苦笑,现在流的眼泪,都是自己当初脑子里进的水。   遥望着天际的曙光,她缓缓闭上眼,虔诚地许愿——若有来生,再不要为他人作嫁衣裳,她要站在厨艺的巅峰,接受众人的仰望;她要为自己而活,守护属于自己的东西。   再睁开眼的时候,周遭的景色在一刹那全变了样儿。   关妙发现自己站在一个狭小的阳台上,余晖洒在身上,布上了一层深深的金黄色,楼下传来新闻联播熟悉的开场曲,充满了生活的气息。   这里赫然是关家别墅的二楼,她从小长大的房间。   关妙冲进房间,果然在写字台上找到了台历,定睛一看:2008年8月8日。   她急急地打开衣柜深处的一个抽屉,一本陈旧破烂的食谱静静地躺在那里。   她捧在手心,仿佛是失而复得的至宝,欣喜若狂。   这是母亲留下的唯一东西,不知年代的一本手写食谱。   虽然只是一本无名食谱,然而前一世的关妙就是凭着它,带领美味居赢下了“全国最佳美味餐厅”的殊荣。   但这本食谱最终被便宜妹妹关娇故意烧毁了,当时关妙气愤地冲上去想撕烂她的脸,却被关云帆和他的狗肉朋友架住丢出了门外,她气得再未回过关家老宅。   抱着食谱,关妙情难自禁地又哭又笑,幸而现在回到了九年前,一切都还来得及!   “大小姐,开饭了。”   佣人欢姐敲了她的门,扬声提示道。   关妙这才回过神来,抬手擦了擦泪,小心翼翼地把食谱放好才下楼去。   楼下饭厅里已经摆好了一桌子菜肴,继母姜心莲满脸堆笑地迎上来,招呼她,“妙妙,知道你今天从学校回来,这一桌子菜可是我特意下厨做的,你要多吃点。”   关娇已经坐到了饭桌旁,正挤眉弄眼地做鬼脸,“妈咪,你就是偏心姐姐,对我可没有那么好。”   重活一世,关妙已经看透这一对母女的伎俩了——在父亲面前装作母慈女孝的模样,在背后却是另一副嘴脸。   可惜上一世的自己太傻,总在父亲面前与她们闹起来,久而久之,原本护犊的父亲也觉得是她在闹事,两人关系越来越远。   此刻,父亲正往饭厅来,关妙自然不会蠢到在这种时候落姜心莲的面子,但也不愿让她得了乖,在父亲眼中留下善待前妻女儿的好印象。   扫了一眼满桌的菜肴,关妙前世早练出了眼力,一瞧就知道虽然姜心莲说是亲自下厨,但桌上的菜多半是外头买来的,且以大鱼大肉居多。   “今晚饭菜真丰盛,可惜不太有食欲呢。”关妙点了点桌上的红烧肘子,亲切地对关娇道,“这味然居的红烧肘子可是招牌菜,娇娇可以多吃点,正在长身体。”   说罢,眼波流转,目光在关娇的身上游走了一圈,最后停留在她腰间的赘肉上,唇边浮起一个意犹未尽的笑。   甫一听名字,大约以为关娇是个小巧玲珑的姑娘。其实不然,虽然只有一米六,但她随了关德兴的大骨架,一有点肉就容易显胖。   她自小就与关妙不对付,一听这话立刻觉得她是在讽刺自己发胖,赌气似的一推面前的碗盘,带了哭音嚷道,“姐姐说我胖,不吃了,我减肥!”   关妙眉心一抖,呵,又来这招,伪装被欺负的小白兔?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真演技!   她立刻变了脸色,贝齿轻咬下唇,小嘴一嘟,一副泫然欲涕的模样,看起来仿佛是受了无限委屈,细声细气地对父亲讲,“爸,我真没这个意思,娇娇念大学了,平时也没多少时间回家,我是心疼她。”   关德兴作为父亲,平日百般娇养这个小女儿,自然巴不得她吃嘛嘛香身体倍儿棒,也就顺了关妙的话头,“娇娇,姐姐也是为你好,小女娃减什么肥啊,养好身体才是正经。”   被父亲数落了一句,关娇气得闷哼了一声。   看见女儿吃了瘪,姜心莲立即出来打圆场,“时间也不早了,咱们快开饭吧。妙妙,阿姨手艺不好你别见笑——不过就算饭菜不好吃,也是阿姨的一点心意,多少尝一点吧。”   说这话时,姜心莲的表情既真诚又恳切,不知情的还以为关妙才是她的亲女儿。   可是她的话却让关妙皱起了眉头,她话里的意思无非就是告诉关德兴,自己是嫌弃她的手艺才不肯吃这一桌子菜。   关妙下意识地看向父亲,果然关德兴面上隐约有些不高兴。   将关妙的迟疑尽收眼底,姜心莲上前挽住关德兴的臂膀,又补了一句,“今晚有北京奥运会开幕式,我已经放了厨房的假,只能委屈妙妙吃我做的菜了。”   关妙淡淡一笑,呵气如兰,“不过一点清淡食物,我来掌勺。”   说罢,她挽了袖子,施施然走进厨房,打了半碗米,轻车熟路地淘米洗净。   关娇好奇地趴在门边偷看,她住进关家时,关德兴已经与前妻离婚了,在关家生活十几年,从未见过关妙下厨。   此刻偷眼看去,却见她煮粥的动作异常熟练,仿佛早已练习过千百次一般。   锅里煮上白粥后,关妙从冰箱里拿出几个青椒和一个土豆,往水龙头下兜头淋着水洗干净。接着,她又从刀架上取出一把小巧的切菜刀,那些滚圆的青椒仿佛有了生命一般,在她的刀下个个乖顺,直直地立着让关妙剖开,挖出籽心后切成了丝状。   仿佛是察觉到了关娇的偷看,关妙故意露了一手,手腕快速抖动,只瞧见刀尖泛出森冷的寒光,点点闪烁如天边星辰,半分钟不到关妙就切完了。   关娇惊讶得嘴巴都合不拢了,赶紧招呼关德兴和姜心莲来看。   在关德兴的印象中,这个女儿一直是十指不沾阳春水,本也没指望她会自己鼓捣出一盘菜来,谁知没一会儿竟然听见了炒菜的声音,不由也好奇地跟进了厨房。   锅底入油烧旺,关妙先倒入青椒,只略翻炒了几下,就飘出了一股鲜辣的清香,再加入土豆丝混炒,最后撒盐出锅装盘,整套动作一气呵成。   “爸,你快出去吧,厨房里油烟重,再有个十分钟就能上桌了。”   关妙将父亲推回饭厅,重新关上厨房门,看着自己这双纤尘不染的手,眉眼不由舒展开来——没想到上一世的厨艺居然还在,看来命运注定,这一世她要成为站在厨艺巅峰的女人!   “妈,您以后在美食界听见大厨关妙的名字,会来与我相见吗?” 第2章 油泼辣子   十分钟后,厨房的门再度被打开。   关娇似乎一直注意着厨房的动静,听见响动,一下子跳了起来,伸长了脖子去瞧关妙手里的托盘,小声嘀咕,“你做的菜,能吃吗?”   关妙侧头瞥了她一眼,细如柳叶的眉毛扬了扬,小声回敬,“又没请你吃,担心什么劲,回去吃你的红烧肘子吧。”   托盘上桌,赫然是两碟小菜和两碗白粥。   一碟是青椒土豆丝,嫩黄的土豆丝中夹杂了几丝亮盈盈的绿色,努力吸吸鼻子,似乎还能闻到一股子淡淡的鲜辣味。   另一碟是红油萝卜丝,白萝卜切丝淋上红艳艳的油泼辣子,再加小米椒和花椒调味,配合关德兴的喜好,关妙还放了一点香菜点缀。   两碟菜,一热一凉,一绿一红,互相映衬,煞是好看。   将一碗白粥放在关德兴面前,关妙满怀期待地看过去,“爸,您尝尝?”   八月的南方,即使是傍晚,气温仍有三十七八度,对于姜心莲准备的丰盛晚餐,关德兴也有些意兴阑珊,一块肘子肉在碗里拨来拨去仍未入口。   此时,忽一见关妙的手艺,眼神立刻亮了几分。   “既然是女儿的手艺,我当然要尝一尝。”   关德兴夹了一筷子红油萝卜丝入口,三两下嚼吃了,不住地竖起大拇指,“好!不愧是我女儿!”   说罢,筷子不停歇,又夹起了青椒土豆丝,鲜辣开胃,一口就下去了小半碗白粥。   关娇犹豫了一下,缓缓坐直了身体,支着筷子挑了一条红油萝卜丝,小心地吃了一口。   浓郁麻香的花椒混合了小米辣,那一股麻辣滋味在口腔里爆炸开来,仿佛是打通了任督二脉,每个毛孔都苏醒过来,通身都舒坦了。   关娇一吃这味道就爱上了,伸手还想夹菜,却被关妙打下了筷头。   “娇娇,我做的菜不太够吃,尝一口就够了吧。况且,你向来不爱吃素,吃肉也一样的,来,多吃点。”关妙眨了眨明亮的眸子,动手给她夹了一片西芹牛柳。   牛柳已经出锅许久,想必现在又老又冷,那滋味……可真是棒棒哒!   “妙妙啊,没想到你还藏着这么一手厨艺,怎么不早点拿出来让你爸高兴高兴?”姜心莲端坐在餐椅里,脊背挺得笔直,仿佛是女王巡视部下,但紧抿的嘴角却泄露了一丝愤恨。   关妙喝了一口白粥,咽下嘴里的菜肴,优雅地又擦了擦嘴,不疾不,“说起来还得感谢云帆弟弟呢。”   “弟弟”两个字,关妙特意咬字极重。   “关我弟什么事?”关娇脸色一变。   这个弟弟是家里的混世魔王,仗着关家只有这么一根独苗苗,从来是天不怕地不怕,成天不着家,纠集了一群酒肉朋友到处惹是生非。   关妙放下碗筷,双手交叠撑在桌面,微微一笑,“前几日我在学校附近瞧见了云帆,他和一群朋友刚从酒店出来,一个个大白天就喝得醉醺醺,连路都走得东倒西歪。偌大的马路上,大家都避开他们走,好像是什么了不得的病毒。”   瞥了一眼众人的脸色,关妙继续说,“当时我就想了,我不要这样过日子,我们关家女儿是矜贵的,应该要让别人仰望才对。要想让人仰望,就得有点能拿出手的东西,所以我最近勤勉了些,练了几手小菜,也算是有点进步。”   “说得好!”关德兴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虽然这些年与关妙的关系淡薄,但私心里他却认为,只有这个女儿才最像自己,骨子里有一股属于关家人的傲气劲儿!   眼神扫过懵懵懂懂的小女儿,关德兴的面上闪过一丝失望,谆谆教导,“娇娇,你要多向姐姐学着点。”   抬出这一席话来,关妙也是有自己的打算。   她要想找回母亲,毕业后若继续住在关家别墅,等于被姜心莲监视着,会多有不便,得找个合适的理由搬出去。   独立自主,就是一个很好的理由。   再者,趁着父亲身体健壮的时候,若是真能做出一点成绩,得到父亲的信任和欣赏,那么日后守护关家的财产也能占到一份先机。   做好了,那就是一石二鸟。   而且,她还特意提起了关云帆这个败家子,一是为了提醒父亲关家的这个独子并不靠谱,二是为了促使父亲改变观念,一味将子女庇护在羽翼下往往适得其反。   什么碰见关云帆喝醉酒,全是她胡编乱造的,不过这个弟弟生活糜/烂,想来醉生梦死的日子没少过,也不算冤枉他。   “爸爸,我马上就大学毕业了,我打算毕业后暂时搬出去,自己独立一段时间怎么样?”关妙趁热打铁,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没想到关德兴还未开口,姜心莲就先厉声拒绝了,“不行。”   关妙眉头微蹙,这个继母似乎太急躁了些。   许是察觉到自己的语气有些突兀,她急急地找补,“妙妙,你从小就没吃过苦,一个人在外怎么能生活得下去?”   关妙几乎可以肯定,姜心莲应该识破了自己的想法,但她只是轻描淡写地摆摆手,“爸,我的厨艺您也尝过了,独自生活应该没问题。至于钱的方面,养活自己的信心,我还是有的。”   这事,成与不成只在关德兴的一句话,与姜心莲关系不大,关妙懒得跟她白费唇舌。   关德兴落在餐桌上的食指点了点桌面,思考了足有一分钟,沉缓地摇了摇头,“妙妙,这还不够。”   固执地回视过去,没有半点迟疑,关妙似乎胸有成竹,“爸,那我要怎么做,您才会放心?”   似乎等的就是关妙这句话,关德兴随即笑道,“你是姐姐,管教弟弟妹妹也是应当的,云帆这个样儿确实不像话。这样吧,三天之内如果你能让云帆主动回家,那我就相信你有能力照顾好自己。”   关妙身体一僵,尼玛,这是自己挖坑自己跳啊,早知道就不提关云帆这茬了。   “德兴,云帆还是个孩子,他不懂事,咱们就慢慢教嘛,怎么能丢给妙妙呢。”姜心莲四十多岁了,就关云帆这一个儿子,宝贝还来不及,怎么会放心交给关妙。   关娇也在一旁附和,“爸,我打电话给弟弟,一定劝他回家,就用不着麻烦姐姐了。”   “二十岁的人了,还小?别以为有你们打掩护,我就不知道他已经一个星期没回家了,天天在外面花天酒地。”关德兴一拳头捶在实木餐桌上,发出一声闷响,“ 妙妙,咱们就这么说定了,三天内,你让云帆自己回家了,爸爸就同意你独立生活,还赞助你一笔生活费,怎么样?”   “好,那咱们一言为定,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关妙伸出小手指,与父亲拉钩,薄唇紧紧地抿成了一条直线,只要是能会让敌人不高兴的事情,都值得自己开心一番。   收回手时,关妙唇边扬起一个得意的笑:关云帆,你的好日子来了。   然而,她面临的第一个问题就十分棘手,要上哪儿才能找见关云帆?   她想了想,拨通了一个电话,“徐叔,麻烦你把云帆手上的副卡消费记录传我一份吧,谢谢您啦。”   徐叔是关德兴的秘书,办事十分有效率,仅仅两分钟,关妙的手机就提示收到了消息。   关云帆在外花天酒地,一般都刷关德兴给的副卡,若能查到他最近的消费地点,那就离找到他不远了。   她打开消息,顺着手机屏幕往下一划拉,眼里闪过一道冷光,这大少爷可真是花钱如流水,吃一顿饭要四五千,住宿非五星级酒店不睡,真当关家是印钞机啊?   最后一条消费记录是“暮色”酒吧,就在十分钟前。   一场酒局没两三个小时不会散掉,关妙果断地取了外套,悄悄地从后门出去,开走了自己的小甲壳虫,往“暮色”酒吧疾驰而去。   她得赶在姜心莲母女通知关云帆前,将他们的联系切断。   否则让姜心莲横插一脚,让关云帆躲藏起来,别说三天了,就是给三十天她也难完成父亲的要求。   晚上十点,正是酒吧热闹的时候。   酒吧内,各种颜色的灯光变幻闪烁,交织成无数张晦明交错的网,投射到忘我的人群中。震耳欲聋的音乐敲击着每个人的神经,让人忍不住随着节奏律动起来。   关妙沿着酒吧走了一圈,并未瞧见关云帆的脸,目光不由转向了二楼。   二楼出乎意料的安静,不同于一楼的大厅,偌大的空间被切割成了一个个独立的包厢   关妙一个个推门去看,门内的景象让她不忍直视,简直就是□□的现场版。   一直找了约有数十个包厢,终于找到了关云帆。   此时,他正在拐角处的小包厢内,和一个年轻女孩做着不可描述之事,正是彼此火热的时刻,压根没注意到有人打开了包厢的门。   小小的包厢只有约十五平米,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一张大床占去了大半位置,一侧是透明的浴室,另一侧的角落里则放置了一个单人沙发,两人的衣服散落得地上各处都是。   关妙走进去,轻轻地关上门,然后坐进了单人沙发里,两只手交叠置于腿上,欣赏起这一出真人□□。   作者有话要说:   油泼辣子,是喜辣妹纸的福音!   用它做蘸酱,清水煮白菜都能吃得津津有味!! 第3章 鲜肉馄饨   两具白花花的肉体在床上翻滚,不时发出“滋滋”的声音,还有舒服的呻/吟,两人的表情都十分享受。   观赏了片刻,关妙等不及他们结束,索性直接打了招呼,“嗨,云帆弟弟。”   话音刚落,小小的包厢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卧槽,你怎么在这儿?”关云帆吓得立刻萎了。   他虽然行事荒唐,也不至于在同父异母的姐姐面前,还能享受活塞运动的快感,慌忙扯过滑到一旁的薄被,盖住了自己的要害部位。   躺在他身下的那位妙龄女郎却一脸淡定,慢吞吞拽过挂在床头的内衣穿上,似乎以为关妙也是关云帆的玩伴,还特意挺了挺乳白的大胸。   “好了,我知道你有36D了。”关妙忍不住笑,身子后仰,倚住沙发靠背,饶有兴致,仿佛在看一出喜剧。   “云帆——”声音带颤,尾音飘忽,女郎攀住关云帆的肩膀,示威般望向关妙。   没等关云帆开口,关妙就冷笑了起来,这“暮色”酒吧可真是藏龙卧虎,应召女郎的演技也不容小觑嘛,短短两个字就将自己的柔情似水和无限委屈表演到位了。   只是关妙今日赶时间,三天时间转瞬即逝,没空在一个小小的应召女郎身上浪费。   她从沙发里一跃而起,一把抓住女郎掉在床尾的衣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丢出了房间,反手撑住门边,笑得一派妩媚,“大姐,要么捡起你的衣服滚,要么我给你录个视频放网上,给你三秒钟选。”   “三,二……”她真的开始倒数起来,一点没开玩笑的意思。   画风突变,连关云帆也愣住了,他与这个同父异母的姐姐接触不多,一时也摸不准她的脾气。   女郎一瞧没人为自己出头,也知道能来这儿的客人非富即贵,自己恐怕招惹不起,愤恨地咬了咬唇,灰溜溜地去捡衣服了。   待女郎前脚刚踏出门,关妙“嘭”的一声就甩上了门,缓缓踱步到床前,居高临下地盯住关云帆。   关云帆被她看得脊背生寒,拢了拢薄被,将自己裹得更严实了些:“你要干什么?”   关妙向来与自己的母亲不和,早已不是关家的秘密,只是在父亲面前,两人还粉饰太平罢了。关云帆可不会以为,这个姐姐突然追踪到酒吧来,是为了与他聊天谈心的。   展颜一笑,关妙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尽量用温柔的语气对他,“云帆,这两天你回家一趟,好吗?”   关云帆脸色阴沉得能拧出水来,没好气地应道,“是老头子让你来带话?我才不回去,还没玩够呢。”   就知道关云帆这纨绔子弟没那么容易听话,关妙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听到答复也没有特别失望。   她余光一扫,寻到了关云帆的衣服和包,速度极快,风卷残云地搜刮了一遍,不仅把手机揣走了,还将钱包和卡包都收入囊中,连几个钢镚也没放过。   将这些东西一股脑丢入自己的背包中,关妙一脸灿烂,“没钱的日子,你能捱几天?”   “哼,小爷是有朋友的人,还能没一碗饭吃!快还给我,小心我回去告你一状。”   关云帆今年也有十九了,还是小孩子脾性,动不动说回去告状的话,逗得她笑意更浓了几分,“就你那些酒肉朋友,你可以试试看,他们会大大方方地养你几天?”   一脸懵逼的关云帆冷哼了一声,面如寒霜,如暴怒的豹子从床上跃起,向她扑去。   “小鸡鸡露出来啦——”关妙早有预备,一只手指了关云帆滑落的薄被,另一只手虚虚遮住自己的眼睛,脚步快速往门口的方向退去。   关云帆停下脚步,拉扯了一下被子,不过短短的几秒钟时间,关妙已犹如一尾滑鱼,溜出了包厢。   “靠!”狠狠地捶了一拳大床,关云帆气极了,内心仿佛有一万头草泥马疯狂地践踏而过。   “吱呀”一声,门又开了。   关妙探进半个脸,俏皮地眨了眨大眼睛,手一扬,丢了个东西到床上去,正好砸到关云帆的要害部位,疼得他瞬间白了小脸,连骂人都没了力气。   “手滑丢偏啦,抱歉抱歉。”关妙勾唇,解释道,“给你留了个手机,祝你使用愉快,什么时候回心转意了,记得call me。”   说罢,关妙将门一甩,潇洒地离去。   关云帆才不会相信她的话,什么手滑,明明就是蓄意报复!   他捡起手机,是个已经插上电话卡的诺基亚,背面有了褪色的痕迹,一看就是个二手货,打开来扫了一眼,里面只存了一个号码,备注的名字是:关妙。   “哼,这女人搞什么飞机!”关云帆三下五除二,立刻就动手把名字改了——关大傻。   关妙欢快地蹦下楼,随手拿出关云帆的手机一瞧,果然有七八个未接来电,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一定是姜心莲母女的,特意给宝贝儿子通风报信。   “可惜呀,本小姐抢先了一步,谁让你儿子忙着啪啪啪,没空搭理你们。”关妙得意地收起手机,点了点从关云帆那收缴来的财产,光现金就有七八千,不由心花怒放。   她走出酒吧时,已近深夜十二点,附近仍聚了三三两两的人群。   不时有人走来走去,耳边是一阵急促的警笛声,衬得气氛有些诡异。   她站在酒吧门口,伸展了双臂,脸上是掩不住的雀跃。   虽然重生才短短几个小时,但打脸姜心莲,教训关云帆,她已经体会到了其中的快慰,不由笑意舒展。   一阵夜风吹来,吹散了酒吧门口浓重的酒气,带来一丝飘忽的香味。   她闭上眼睛,鼻翼翕动,努力地分辨着这股香味,“虾皮,紫菜,胡椒……真香!”   仿佛是摁下开关的雷达,关妙一双眼细细地扫过周边,很快就发现了香味的发源地——酒吧东南方向有条小巷,若有似无的香气就是从巷子里飘出来的。   三步并作两步,关妙奔过去,果然见巷子中段支了一个塑料大棚子,锅里冒着氤氲的热气,一个个小巧的馄饨在沸水中上下翻滚,煞是可爱。   “老板,来一碗馄饨。”刚从关云帆那儿搜刮了一笔钱财,关妙心情大好。   老板是个中年壮汉,一把络腮胡子遮去了半张脸,满口应道,“好咧,稍等几分钟。”   说话间,壮汉左手抄了十来张面皮,右手执了小勺盛馅,放入面皮中央后,将小勺滑至手掌尾部用小指勾住,大拇指和食指简单地在面皮上捏了两下,一个小馄饨就包好了。   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令关妙叹为观止,不过十来秒,小馄饨就全下了锅。   “老板,您这包馄饨的技术真是棒棒哒!”关妙竖起大拇指,手动比了一个赞。   壮汉大笑,似乎并不在意,“这算什么,练习一段时间谁都能学会,但我这味道却是独家的,别人可做不出。”   在关妙的翘首期待中,一碗热乎的小馄饨很快就端上了桌,壮汉偷眼瞧了瞧角落,遮遮掩掩地小声对关妙讲,“小丫头这么乖,给你多加了两个。”   顺着壮汉的眼神看过去,关妙这才注意到角落里还支了一张桌子,有位客人背对了馄饨摊而坐。   巷子里没有路灯,全靠馄饨摊子上悬挂的灯盏照明,借着昏黄的灯光,关妙瞧见那位客人即使坐在简陋的条凳上,举手抬足间依然动作优雅如贵族。   关妙夹起一个小馄饨,余光瞥见角落里的客人向自己走来,盯着他看得一时出神,夹住的小馄饨滑落进面汤里,溅起几滴滚烫的热汤落在□□的手背上,疼得关妙龇牙咧嘴。   老板此刻就坐在关妙旁边,男子走近付钱给他,刚巧也与关妙打了个照面,将关妙此时的狼狈样儿尽收眼底,唇角似乎泛起了一丝微澜。   卧槽,美人儿啊!   男子身材颀长,一双大长腿裹在剪裁得当的西装裤里,十分抢眼。领子微微敞开,露出一点好看的锁骨,再往上是一双微抿的薄唇,似乎由于刚吃过热乎的小馄饨,红唇上泛了一点波光潋滟,充满了禁欲的美感。   轮廓分明的脸上,最引人瞩目的是一双星目,清澈如夏日乡野的夜空,眸光里仿佛落满了漫天的星星,叫人一见就再难挪开眼去。   似乎察觉到了关妙的视线,男子微蹙了眉头,付完钱,立刻转身走掉了。   “小丫头,看帅哥都呆掉了,馄饨还吃不吃啦?”老板不满地点燃了一根烟,把打火机按的“啪啪”响。   不好意思地笑笑,关妙低头尝了一口馄饨,鲜得几乎快咬掉自己的舌头。   “老板,你这馄饨可真鲜,是新鲜虾仁拌的馅吧。”关妙赞不绝口。   老板似乎也来了兴致,有点考校关妙的意思,“哦,你还能吃出什么来?”   关妙又夹了一个细细品味了一番,那一股咸香回荡在口腔里,经久不散,仿佛此刻正站在海边,湿咸的海风迎面而来。   睁开眼,瞧见老板正饶有趣味地看着自己,她笃定地回答,“馅料应该是新鲜虾仁,拌了一部分肥瘦相宜的猪肉,为了让肉质鲜滑,加入了鸡蛋,还放了葱姜胡椒和麻油调味,最后用虾皮和紫菜调起面汤的咸香?”   烟雾缭绕中,健壮的老板似乎也温柔了几分,“看不出小姑娘懂的还挺多,以后来满叔这儿吃馄饨,不收你钱啦!”   “谢谢满叔啦!”关妙一口应下。   抬手看了一下手表,满叔笑嘻嘻地往巷口踱去,嘴里还碎碎念,“往日这时候,第一轮喝完的客人也该来吃馄饨了,怎么今儿一个人影都不见呢。”   关妙没注意到他的异样,还沉浸在自己凭本事混了张【永久免费馄饨卡】的喜悦中,三两口就吃完了一碗馄饨,连面汤都不打算放过。   没两分钟,满叔就急急地跑了回来,“小丫头,赶紧走吧,酒吧出事了。”   在巷口望了一圈,他就看出了不对劲来,酒吧门口停满了警车,放眼望去来了不少的警察,看样子整个酒吧都被包围了。 第4章 老醋花生   关妙从酒吧侧边溜走的时候,偷偷瞧了一眼,果然好几辆警车堵在了酒吧门口,车顶红蓝色的警灯交叉闪烁,气氛十分紧张。   关妙一眼就认出方才在小摊上吃馄饨的男子,一群深色的警服中,唯他一身宝蓝色的西服最为出挑。   他长身玉立,正跟一个警察说着什么,一张俊脸绷得紧紧的,好像不会笑似得。   关妙撇撇嘴,赶紧闪人,但没走几步,就被拦了下来。   面前站了位年轻警察,生得膀大腰圆,瓮声瓮气地讲,“小姐,请出示身份证。”   “大熊,她不是酒吧的人。”离了数十步的距离,吃馄饨的英俊男子仍注意到了动静,长腿向这边迈过来。   “噢,那你可以走了。”壮汉警察对男子似乎言听计从,很爽快地就放人了。   关妙耸耸肩,走出好几步开外,又回了头,对魁梧警察补了一句,“那个……警官大人,你的名字跟你形象蛮配的。”   然后她俏皮地扮了熊咆哮的姿势,装模作样地吼了两声,迅速溜走。   身后,似乎响起了一声好听的轻笑。   一夜好眠,关妙是被电话铃声吵醒的,一看表,已经是早上九点了。   手机屏幕上,“关云帆”三个字闪烁不停。   “我的云帆弟弟,你回家啦?”关妙打开窗户,呼吸了一口清晨的新鲜空气,心情极好。   只是关云帆的回答却不那么美妙了,恹恹的,“我在警察局。”   关妙赶到警察局的时候,关云帆已经审讯完毕,耷拉个脑袋,灰头土脸地蹲在角落里。   兜头一巴掌拍过去,关妙有几分愠怒,“这才几个小时,你又惹了什么祸事?”   “这位小姐,昨晚我们对‘暮色’酒吧进行了扫黄行动,你弟弟涉嫌□□,已经被依法拘捕了。”关妙的声音有些大,引来了一个戴金丝眼镜的警员,一本正经地向她解释。   关云帆也郁郁寡欢,“我本来想找律师,你拿走了我的手机,这个破二手机子上只有你的号码,我就只好打给你咯。”   关妙微微蹙眉,偏头凑到他的耳畔,悄声问,“昨晚我赶走那个女的之后,你应该没再叫新的来吧?”   “你把我钱都收走了,我怎么叫啊?闷头睡了一会儿,就被警察抓起来了。”关云帆也是郁闷,好不容易找了个合心意的应召女郎,正打算美美地一度春宵,谁知被同父异母的姐姐看了个现场,不仅被收走了全身家当,还沦落到在警察局过了小半夜。   想到此,他更埋怨这个姐姐了,“刚刚审讯我都说了,我就在那睡觉,他们不信,还是要关我,都怪你!”   他是关家小少爷,含着金汤勺出身,什么时候吃过这等亏,快被气出心脏病了。   越说越气,抹了一把眼睛,眼眶里都快含上泪了。   关妙心里有了底,直起身子,温柔却有力,“警察同志,我想你们搞错了,我弟弟只是喝多了酒,在酒吧里睡了一觉而已,你们并没有证据表明他参与了非法行为。”   那警察冷哼一声,扶了扶眼镜框,一脸肃然,“‘暮色’酒吧二楼,就是提供非法服务的场所,我们不仅发现你弟弟裸身躺在包厢里,还搜出了用过的避孕套,难不成他是在包厢里盖了棉被纯聊天?”   小警察比关妙高出一个头,颇有点居高临下的气势。   然而关妙并不示弱,仰了小脸,喷回去,“警察同志,抓人是要讲证据的。哪条法律规定,我弟弟不能在酒吧□□睡觉?不能在酒吧戴套自撸?”   小警察经验浅薄,一般民众在证据面前,少有回嘴的,哪像这个女人一样针锋相对,不由往后退了一步。   关妙不依不饶地迈进一步,堵在他面前,提高了分贝,厉声道,“那我就因为您是个男的,说您昨夜菊花残,满地伤,您能认同吗?”   “你……你……”小警察张了张唇,遇上这般胡搅蛮缠的人,却不知能说什么,手指尖都在发抖。   饶是关云帆这般的纨绔子弟,也没脸听下去了,这个姐姐不要脸,他还想要脸呢!   他随了姜心莲,本来就生得白,此刻羞得面红耳赤,好像快滴出血来,赶紧把脸埋进腿弯里藏住,伸手扯了扯关妙的衣襟,“不要再说啦,叫老爸公司的律师来吧。”   关妙气不打一处来,昨晚刚在老爸面前拍了胸脯,答应让关云帆三天之内自动回家,今日就要让老爸的律师上警察局领人,老爸还会答应她搬出去独立生活的要求吗?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答案只会是NO!   她利落地甩掉关云帆的手,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用眼神否决了提议。   “袁杰,你那边快点结束,事情还多着呢。”   有个耳熟的声音从旁边飘来,关妙扭头一看,竟然又是昨晚那个英俊男子。   在关妙面前拽得二五八万的小警察,立马变了个样儿,连声应下。   似乎是如释重负,小警察大笔一挥签了单子,让关妙赶紧领着弟弟走人。   关妙接了单子,却没急着走,目光一路跟随着男子,见他走进了角落的一间办公室,反手关上了门才罢休。   她捅捅小警察的胳膊,好奇地问,“那人是谁啊?”   小警察还记得她两分钟前的咄咄逼人,别扭地挪开了胳膊。   但一提起男子,他瞬间就变身了迷弟,似乎与有荣焉,自豪地介绍起来,“那是我们警局的顾问,翟若宁先生,人称‘锦都福尔摩斯’!”   “卧槽,就他?他能是锦都福尔摩斯,我都能成庆大乔治王子呢!”关云帆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   袁杰白了他们俩一眼,将他们往外一推,语带嫌弃,“快走吧,警察局可不是你们开玩笑的地方。”   得了释放,关云帆心里轻松了许多,还想跟他掰扯两句,却被关妙拽走了,脑袋上还被敲了两个爆栗,“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在警察局里待了小半夜,关云帆已经被没了少爷脾气,被关妙一路拖到出口也没挣扎。   “你现在打算去哪儿,还是不回家?”   虽说老爸给了三天时间,但经过警察局一游,她越发不敢掉以轻心。   关云帆这小兔崽子,可真能惹祸,刚刚若没有冷面帅哥出面说句话,还不知道最后怎么收场呢。   关妙深呼吸了一口气,暗下决心,索性今日速战速决。   然而关云帆压根没意识到危机,满不在乎地挥挥手,“回去有什么好玩的啊,我先去找薛天凑合几天。”   他全然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拒绝了关妙丢出的第二次机会。   薛天是他的死党,也是前世把关妙丢出关家的几个人之一,一提起他的名字,关妙就止不住来气。   她掐了自己的胳膊一把,小不忍则乱大谋,既然重生了,以后收拾这帮臭小子的机会多得是。   关妙揉了揉手掌,似笑非笑地邀请他吃饭,“警察局的饭不好吃吧,要不先跟我去吃个饭,然后再去找你朋友?”   关云帆摸了摸鼻尖,从昨夜到现在,他是滴水未进,空瘪的肚子早已唱起了一曲欢歌。   他咽了咽口水,想到关妙的手段,又有些迟疑,“你……不会在菜里下药吧?”   斜睨了他一眼,关妙背着手就往出口走去,数十道菜名流水似地报出来,“麻辣水煮鱼,水煮肉片,鱼香肉丝,爆炒回锅肉,红烧排骨,蚂蚁上树……”   赶紧擦了擦嘴角若有似无的口水,关云帆一个箭步跟了上去,“我去还不成嘛!”   关家人的口味一向一致,偏爱川菜,喜欢浓重的麻辣鲜香,在关云帆最饿的时候报出一长串川菜名,不怕他不上钩。   关妙勾起唇角,大摇大摆地走进一家蜀地风味川菜馆,正值十一点,还未到饭点,饭店里空空如也,只有他们两个客人。   “你点菜,我结账,是个好姐姐吧?”为了避免关云帆说她使坏,刚一入座,关妙就主动把菜单递给了他。   只见他连连点头,嘴里数出一溜儿菜名,从第一页一直点到最后一页才罢手。   作者有话要说:   福尔摩斯和花生,比较偏爱美剧《基本演绎法》,不太爱夏洛克,是我没腐的细胞?   据说,福尔摩斯真正最喜欢的食物,是鸡蛋……有点奇怪,我还以为会是蜂蜜。   至于老醋花生,其实就是翻炒过的花生,加了醋、葱花这些佐料,很好做哒~   花生可以 第5章 炝拌香菜   “别放香菜啊,我对那玩意儿过敏。”服务员临走前,关云帆例行加了一句。   香菜是他的过敏原,吃一点就会脸上起疹子,但最严重也仅止于此,不会危及生命。   前一世的关妙,是在父亲死前不久才知道的,重活一世,有些东西潜移默化地发生了改变。   等上菜的时候,关云帆百无聊赖地摆弄着桌子上的筷子筒,忽然发问,“你这两天有点不对劲啊,老来找我干嘛?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少年,你狗血电视剧看多了吧。”关妙嗤笑一声,“是爸爸想你了,所以我才想让你回去看看他,不然我才不会多管你和关娇的闲事呢。”   尽管关妙态度坦荡,但他仍是半信半疑。   恰好这时,服务员端了一盆水煮鱼上来,他摸了摸肚子,顾不得其他,填饱肚子才是第一要事。   这家川菜馆开在警察局旁边,平时生意不错,但关妙只尝了一块鱼肉,就停了筷子。   鱼肉味道尚可,但餐馆为了省事,没有抽去腥线。   关妙做了好几年的大厨,舌尖在鱼肉上一扫,就辨出了隐藏在醇厚麻辣味里的一丁点腥味,顿时意兴阑珊。   她搁下筷子,却见对面的关云帆吃得正欢,头都快掉进一盆红汤里,不由好笑,贴心地劝他,“小少爷,你慢点吃,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刚从监狱里放出来呢。我给你拿两瓶饮料,可乐行吗?”   他的嘴里塞满了香辣细滑的鱼肉,抽不出空来应她,只得连连点头。   夹菜间隙,关云帆才嘟囔了一句,“警察局和监狱也不差什么了。”   关妙起身去了吧台,各种品牌的酒水应有尽有,她选了两瓶冰的可口可乐。   她一边走回餐桌,一边顺手就拧开了瓶盖,递了一瓶可乐给关云帆,“给,喝口可乐吧,这家菜馆口味偏重,吃多了又辣又咸。”   一听关妙这么说,关云帆舔了舔唇,觉得似乎正是这样,口腔已经被浓郁的咸香麻辣填满了。   他仰脖,咕噜咕噜灌下去一大口冰可乐,冰凉的可乐冲进口腔,冲淡了热乎的辣味,仿佛有一群小气泡在舌尖上跳舞,激爽之后还萦绕了一股可乐的余香。   那感觉就一个字儿,爽!   关云帆犹觉得不过瘾,抓起饮料瓶子,又是一大口可乐下了肚。   关妙望着他,温柔地笑了。   笑意在脸上渐渐扩散,仿佛是一夜春风拂过,渐次绽放了满树娇艳的梨花。   她看着表算时间,在第八分钟,终于听到了关云帆的惊呼。   少年白净的脸上隐约可见几个红点,他耐不住痒,伸手去挠,很快就抓出了几道红印子。   关云帆大发雷霆,一跃而起,带倒了椅子,发出一声巨响,气急败坏,“卧槽!我他妈都说不要放香菜了,你们饭店是□□的啊?”   此刻的他,仿佛是一只被火烧了屁股的猫,两只手十分没形象地抓挠,不仅是脸上,露在外面的半截手臂也冒起了红疹子,难以忍受的痒痛感在全身蔓延开去。   饭店服务员是个小女生,被他一顿怒骂,急得快要哭出来了,“我叮嘱过厨房,您这桌的菜不要放香菜,现在就您一桌客人用餐,厨房不至于搞错。”   关云帆心头憋了一口气,抽了筷子在菜盘里搅来搅去,却没瞧见香菜的影子。   关妙急忙拿出手机,给家庭医生打了个电话,让他先去关家别墅待命。   挂掉电话,她又劝道,“云帆,咱们立刻回家去,让医生给你看看,免得你妈和你姐担心。”   这一次,关云帆没有拒绝,他实在是太痒了,恨不能把身上的一层皮都给撕掉,没有一句多的话,很乖顺地上了她的甲壳虫。   顶着三十九度的高温,关妙一路风驰电掣,很快就把关云帆载回了家。   关家别墅门口,除了家庭医生,还站了一脸焦急的姜心莲和关娇。   甲壳虫刚驶入别墅门前,还未停稳,姜心莲就冲了上来,“我的宝贝儿,你没事吧?”   听得关妙犯恶心,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关云帆瘫在副驾驶座上,有些萎顿,被姜心莲和关娇一左一右扶进了别墅,小心地送进了二楼的房间。   幸而他的过敏症状并不算严重,医生给红疹子涂上药膏,开了两服药,让他安安心心去睡一觉,说一两天内红疹就会慢慢消退下去。   关云帆在警察局担惊受怕了小半夜,方才又在饭店里大发雷霆了一通,早已又疲又累,很快就倒头大睡了。   看着儿子安稳地睡下了,姜心莲却不打算放过关妙,一把抓住她的手臂,连拖带拽带到了楼下客厅里。   她一向是走温柔娴淑路线,此刻却有点顾不得形象,对关妙怒目而视,凌厉地质问,“关妙,看你平时不声不响的,没想到藏了一肚子坏水。你是故意把云帆搞过敏的吧,这样他就会跟着你回来,你就能去你爸面前邀功了?”   关妙扬了扬眉,面不改色,“我有没有使手段,他是不是被我逼迫回来,等他醒了,你大可以自己问他。”   姜心莲揪住她细细的胳膊不放,涉及到宝贝儿子,她也是憋了一股狠劲,“你别得意,你才多少年道行,那点小心思别以为能瞒得过我!”   关妙忽然笑了,贴近她,压低了声音,戏谑地道,“是啊,谁也没你道行深,是千年修行的狐狸精,怪不得做个小三也能风生水起,可堪为小三界的表率了。”   历来做小三的,没几个能真正上位,姜心莲不仅成功上位,还生了一双儿女,巩固了地位,可谓是小三中的战斗机。   说完,她意犹未尽地拉开了距离,装模作样地挣扎了一番,“我是云帆的姐姐,关心他是应该的,怎么到你嘴里就变了味,我劝你也别以己度人,我没你想的那么恶毒。”   姜心莲冷笑,被关妙一激,手上的力气不由又加大了几分,“你以为我会跟你爸一样傻,几句好话就哄得不知东南西北了?关妙,我警告你,离云帆和娇娇远一点!”   “放手,你抓痛我了!”关妙表情痛苦,声音里带了一丝哭腔,只一刹那,泪花就涌了出来,在眼眶里打转。   姜心莲看见她奋力挣扎的样子,心里升腾起一股奇特的快感。   “放手!”   低沉的男声在耳边炸开,姜心莲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同床共枕二十年,她自然一听就认出来了,这是关德兴的声音。   现在这个时候,关德兴一般都在公司忙碌,怎么可能招呼都不打一声,突然出现在家里?   看见关德兴阴沉着脸色,带了一股寒意走进客厅来,她心里暗叫一声糟糕,方才的话大概都被听去了。   不过,她念头一转,很快就意识到了,这大概是关妙的手笔——好一招挑拨离间! 第6章 咸香酥条   关妙贴上去,靠在父亲的臂弯里,亮起胳膊,把方才被姜心莲抓红了的地方露给父亲看。   她一副可怜兮兮被欺负狠了的模样,依偎在老爸的怀里,然而微微勾起的唇角却显露了一丝得意,示威似地望向姜心莲。   看见姜心莲吃瘪的样子,她心生快意,不枉精心安排了这一出,送给姜心莲,就当是重生之后的见面礼吧。   送关云帆回来时,趁大家的注意力都在病人身上,她躲到角落里给父亲打了个电话。电话里,她告知父亲,弟弟已经自愿回家了,却刻意隐下了关云帆过敏一事,以免他向姜心莲打电话询问,导致计划流产。   关德兴对这个独生子甚是看重,再加上关妙提前达成了目标,他自然是要回家来瞧瞧的,那么就有很大几率撞上怒火冲天的姜心莲……   只要将时间计算精妙,就能反将姜心莲一军——以前的关妙不懂,然而现在的关妙已经脱胎换骨了。   就算不成,对关妙也没什么损失,不过是被姜心莲捏了两把肉,就当被狗咬了一口,下次打狗的时候一并还回来就好。   关德兴满脸戾气,瞳孔微缩,目光骤然深沉了几分,“我不在家,你就是这么对妙妙的?怪不得她以前跟你不亲呢,我还当是她脾气不好,现在看来是你这个继母根本就没好好待她!”   关家祖籍东北,他继承了关老太爷的秉性,是典型的大男子主义,正在气头上,暴躁脾气就如烈火烹油。   姜心莲一口银牙几乎咬碎,心里暗悔不已。   是她掉以轻心,小瞧了关妙!   “德兴,刚才是我口不择言了,只是云帆跟着妙妙回来的时候,身上脸上都起满了红疹子,我一时心急就……”姜心莲演技也是厉害,眼泪说掉就掉,大滴大滴地落在手背上,四十好几的人了仍能演出一派楚楚可怜。   一口一个“妙妙”,叫得仍然亲热,好像刚刚训斥关妙的人不是她一样。   但如她所料,关德兴偏偏就吃这一套。   瞥见关德兴眼里闪过一丝不忍,关妙撇了撇嘴角,男人见色忘义好像是与生俱来的毛病。耳根子太软,被吹两拨枕头风,就忘记孰是孰非了,从这点上来说,姜心莲形容他的那段话也没错。   “几句好话就哄得不知东南西北”,正是关德兴的真实写照,脾气跟夏天的暴风雨似得,来得快去得也快。   不过,罗马不是一日建成的,她今日目的已经完满达成了!   不仅给关德兴打开了新世界,见识了他那温柔继妻的另一面;还借此逃脱了姜心莲的追究——关云帆过敏一事确是她一手促成,证据现在正安静地躺在随身的背包里。   关德兴的突然到来,打乱了姜心莲的安排,她就能得以脱身了。   她虽然心里高兴,但脸上却还努力挤出两滴泪,扮演一个深明大义的女儿,“爸,医生已经给云帆看过了,说没什么大碍,静养两天抹点药就好了。唉,都怪我没照顾好弟弟。”   关妙以退为进,反而更激发了关德兴的愧疚之情,伸出宽阔的手掌,慈爱地摸了摸女儿的头。   他转头面对姜心莲,语气柔和了些,然而说出的话却十分冰冷,“心莲,我看你先别管公司的事了,多花点心思把家里照顾好。”   姜心莲仰头望回去,惊得呆住了,瞬间就止住了眼泪。   关德兴又补了一句,“还有那个文其正来公司的事,过段时间再说吧。”   听到“文其正”这个名字,关妙也是一怔,这人可是姜心莲的左膀右臂啊,上一世没少给她出主意,原来这么早就安插进关氏集团了。   关妙不由暗暗庆幸,这一次居然歪打正着,阻拦了他进公司,真是天大的喜事!   姜心莲垂头,在关德兴看不见的地方,狠狠地瞪了关妙一眼。   但她也知道,当务之急不是与关妙置气,也不是安插人手,而是哄好一家之主。即使心里不喜,眼里含泪,她仍靠近关德兴怀里,委屈地应了下来。   她还想对关德兴撒撒娇,刚张了嘴,手机铃声就打断了她。   关妙扬了扬手机,笑容灿烂,“不好意思啦。”   手机屏幕上闪烁着一个小信封标志,她点开,是闺蜜江映月发来的短信,约她见面。   重生回来也有两天了,还没见过好闺蜜呢,她手指微动,立即回复信息约好了时间地点。   “爸,我出去一趟。”她打了个招呼,潇洒地出了门,没忘记把装了关键证据的背包带走。   关妙抵达咖啡厅时,江映月已经等在那里了。   她是江氏集团的小公主,父母三十五岁才生了她,往上数只有一个大她七岁的哥哥,一家子她是百般疼爱,从小就娇生惯养。   关妙和她,从小学起就混作一堆,交情甚笃。   赢了姜心莲一役,关妙高兴得快飞起来,还没落座就忍不住与她分享了一番,引得她也来了兴趣,“快说说,你怎么把那小子搞过敏的?”   神秘一笑,关妙从背包里掏出个漆黑的小瓶子递给她,幸好父亲回来及时,没给姜心莲搜出这证据的机会。   “靠这个玩意儿?”江映月把玩着瓶子,有点不可置信。   关妙将小瓶子里残余的液体倒进白瓷小碗里,白净的碗底出现了一滩青褐色的水渍,将它递到江映月面前,“你用手在鼻子尖扇着闻,试试看能闻出什么味来。”   将信将疑地接过小碗,如关妙所说的那样扇了扇,江映月忽然兴奋起来,“仔细闻,有一点香菜的味道,还有一点酸酸的,是什么呀?”   关妙懒洋洋地往后仰去,倒进了柔软的沙发里,面露得色,“我把香菜榨成汁,又往里掺了点香醋,混合均匀,就能淡化香菜刺鼻的味道。”   江映月索性越过桌子,坐在了她旁边来,依偎着她的手臂,娇滴滴地刨根问底,“你把香菜汁洒进了菜里?反正是口味偏重的川菜,就算混进了一些香菜汁,关云帆那个傻蛋,也不会察觉吧。”   关妙眼睛微眯,弹了一下修长的手指,轻声笑道,“他也不是傻子,我跟他妈势不两立,他怎么可能对我完全放心?所以呀,从点菜,服务员上菜,到夹菜,我全部都没插手,一切都由着他来,这样他才会放松警惕。”   惊讶地张大了红艳艳的小嘴,江映月摇晃她的胳膊,迫不及待地追问下文,“那香菜汁到底洒哪儿了?你别吊人胃口呀,我都快急死了。”   点了点少女的额头,关妙嗔道,“经过我手的就只有可乐了呀,笨蛋!”   “可乐里放香菜汁?你别欺负我读书少,怎么可能不被发现!”江映月嚷起来。   关妙啜了一口盐津青梅汁,耐着性子解释,“你仔细尝,会发现可口可乐比其他可乐,口感偏苦一点,再加上吃完麻辣菜之后喝冰冻的饮料,会短暂麻痹舌头,所以几口可乐他根本不会发现里面混杂了别的东西。”   “哇!妙妙,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聪明了,我要拜你当女神!”   江映月生得秀气,纤细的眉眼此刻弯成下弦月,小巧挺直的鼻梁下,一张微微嘟起的樱桃小口红润而富有光泽,可爱的表情引得邻桌几个男子扭头看了好几眼。   揉揉江映月柔顺的长发,关妙将她往卡座里面拉了一点,避过了邻桌的视线。   江映月扭捏了好一会儿,凑到关妙耳畔,悄声讲,“那个,我入选了一个歌舞剧,会在金色艺术节上做压轴表演。”   金色艺术节,是锦都一年一度的盛事,很多知名的演艺圈人士都会来,能够参与压轴的歌舞剧,对一个表演系的学生来说,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哇塞,你太棒啦!”   江映月笑容羞涩,很快又拉长了脸,有些不忿,“可惜领舞的位置被乔雪儿抢走了!”   “乔雪儿?”关妙绞尽脑汁,挖掘记忆里关于这个人的信息。   “就是上次跟我争系花那个!”   关妙总算想起来了,戏谑地打趣了她一句,“系花不过是个名号,又不发奖金,输了也没什么要紧嘛。”   大大的眼睛瞪住她,江映月嘟起了小嘴,“她明明就是买了水军,胜之不武,你还帮她说话?”   抱了抱她,关妙温言安抚,“那这回的歌舞剧,你表现好一点,把她比下去。”   江映月这才高兴起来,“必须的!”   两人一起吃过晚饭才分开,关妙到家时,已经是九点了。   别墅一楼,姜心莲和两个子女都在家,其乐融融地看着奥运会。   关妙撇撇嘴,招呼也没打一个,径直上了二楼,刚打开房间门,就发现阳台处坐了一个人影。   “回来啦?”   关妙听出是父亲的声音,打开灯,“怎么不开灯啊?”   关德兴躺在椅子里,向她招招手,“咱们父女也好久没聊过啦。”   乖巧地走过去,关妙坐在他对面的凳子上,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低低地叹了一口气,关德兴的表情带着一丝歉意,“妙妙,这些年委屈你了。爸爸不是不疼你,只是……爸爸到底是个男人,家里的事多有照顾不到。”   关妙身体一僵,别扭地转过头去,盯住角落里的一尊花瓶,“没事说这些干什么。”   关德兴笑了,声音温和,“你就要独立了,怎会没关系。早点出去闯荡一番也好,想当年我也是二十岁创立关氏,你是我的女儿,差不到哪里去。你放心,爸爸说话算话,关家这一份给你留着,你若有本事,全拿去也无妨。”   说罢,他起身往门口走去,临到要踏出房门了,又转头不舍地补了一句,“你书桌上有张卡,里面存了二十万,你先用着。家里也先住着,等情况稳定了再搬出去。在外面花钱的地方多,不够了记得来找爸爸要。”   眼泪忽然就涌了出来,在眼眶里打转,关妙睁大了眼,极力憋住不让它们落下来,低低地应了一声。   她知道,她不仅不会向父亲要钱,这二十万也不会动一个子儿。   她会让父亲看到,能够托付关家的人,只有她! 第7章 三大炮   第二天一大早,关妙就出了门,直奔美食一条街而去。   她慢吞吞地从这头走到那头,一家一家店铺看过去,最后选定了路口的“乐丰年”饭店。   这是一家中餐馆,开了三年多,不算锦都的老字号,但也站稳了脚跟。最重要的是,饭店门口贴了一张招聘启事,招聘一位三厨。   对于自己的手艺,关妙还是有信心的,胜任中餐馆的三厨,绰绰有余。   上午十时许,餐馆刚开门,还未开始营业,大厅里一片冷冷清清,只有三两个服务员在擦桌子。   见关妙走进来,服务员还以为是来吃饭的顾客,迎上去,“你好,靠窗的座位已经擦干净了,您坐那边行吗?”   关妙摆摆手,一派落落大方,“我不是来吃饭的。你们这儿要招一个三厨?我是来应聘的。”   服务员上下打量了她一下,许是没见过女生来应聘厨师,撂下一句“你等等”,就往后厨去了。   关妙耸耸肩,找了张已经擦干净的凳子坐下,等了大约五分钟,服务员才回来,身后跟了个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身材精瘦,鼻梁上架了一副无框眼镜,双手横叠在身前,文质彬彬地回绝了她,“这位小姐,我是‘乐丰年’的大堂经理,不好意思,我们店不招女厨师。”   关妙眉头微蹙,上一世她从没出去找过工作,一毕业就随了前男友创业,埋头后厨不问世事,不曾想连个练手的机会都没有,就吃了闭门羹。   “女厨师不见得手艺就很差,招聘启事上的要求,我都能达到。”尽管心里不赞同,但关妙还是保持礼貌。   大堂经理面露歉意,声音照旧温和,“这是主厨的要求,是我们店员的疏忽,应该在招聘启事上注明这一点。”   主厨,是厨房里的王者,他们掌控着对用人和食材的生杀大权。   关妙想了想,提议,“能让我见见主厨吗?或许他尝过我的厨艺之后,会有所改观的。”   “对不起,主厨不想见你。”   饭店的拒绝干脆利落,关妙一怔,面上难堪,火辣辣地犯疼,指甲用力地扣进掌心,耳边好像响起了无数的嘲笑声。   她咬了咬牙,深呼吸一口气,忽然坐进了旁边的餐椅里,朗声道,“点菜!”   大堂经理已经转身而去,听见她的声音,又走了回来,站定在她面前,面露疑色,“这位小姐……”   关妙打断了他的话,镇定地一笑,“难道贵饭店也不接待女顾客?”   这下轮到大堂经理愣了,但他很快回过神,递了份菜单过去,“当然不会,小姐请点餐。”   从菜单上,也能看出一家饭店的风格,“乐丰年”主打中餐,菜单也做成深木纹色的硬壳本,描绘了祥云凤凰花纹,看起来古色古香。   关妙仔细地浏览了一遍,菜名张口就来,“东坡肉,宫保鸡丁,鱼香肉丝,荷塘小炒,蓑衣黄瓜,西红柿鸡蛋汤,甜点来一份紫薯芝麻饼……记下了吗?”   “小姐,您几个人?”   “就一个。”   “点这么多菜,您吃不完的呀……”   关妙浅浅一笑,“放心,我不会赖账,尽快上菜吧。对了,再给我一杯绿茶。”   “乐丰年”饭店的主厨叫俞天中,十七岁从学徒做起,当厨师已经三十余年了,除了几样招牌菜,现在他已经不常亲自动手。   这次也一样,服务员送了点菜单来,直接甩给了二厨杨丹,让他看着办。   近十道菜,杨丹从头看到底,不由赞了一声,“这一桌子还挺会点菜。”   俞天中正和朋友谈话,听见了这边的动静,招手让杨丹把点菜单递过来,与朋友一起浏览了一遍,问他,“文满,你怎么看?”   “唔,这人点的都是平时能吃到的菜,一比较就能知道饭店的手艺,不像佛跳墙之类,普通人就算点了,也尝不出好好歹来。这……点菜的莫不是同行?”   服务员在旁补充道,“这是一位小姐点的菜。”   俞天中不以为然,“你也听见了,服务员说是一个女人点的菜,女人怎么可能是同行。”   他的朋友不赞同地摇了摇头,似乎想到了什么,张了张嘴,最后仍是作罢,什么也没说。   “杨丹,你带着俞浩处理吧。”俞天中递还了点菜单,并没把这当一回事。   杨丹跟了他有五六年,一般的家常菜都能应付,搭档的俞浩则是他的小儿子,今年刚刚二十,是“乐丰年”的一名三厨。   杨丹应了一声“好”,挽起袖子就开始忙碌起来。   大厅里,关妙挺直了脊背,一脸肃然,像是等待开战的将士。   菜端上来,关妙第一筷子夹的是宫保鸡丁中的花生粒,然后才是鸡丁。面无表情地吃完后,她悠悠地用绿茶漱了口,才对第二道菜下筷。   还未到饭点,大厅里只有她一个客人,服务员们闲来无事,都躲在侧边悄悄看她,互相窃窃私语。   大堂经理也被吸引了,细细打量了一番关妙,从衣服的质地可以看出价格不菲,品尝美食的动作优雅流畅,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女儿。   但他觉得,就算有钱也不能浪费吧,这个女人几乎每一道菜都只尝了一口。   逐一尝过了“乐丰年”的招牌菜,关妙忽然笑了,招呼大堂经理过来,掏出一把钞票放在桌子上,冷冷地讲,“我出得起钱,别拿三厨的手艺来敷衍我!”   经理微怔,很快就回过神了,“这位小姐,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听不太懂。”   关妙的笑意更浓了,似有嘲讽之意,“就是字面的意思。”   她用筷尖逐一点过去,“宫保鸡丁,火候太过,花生粒有点焦糊,多了一丝涩味,骗得过别人,可骗不过我的舌头。”   “鱼香肉丝,厨师的刀工不过关,为了把肉丝切得够细,就把肉放在冰箱里冻至半硬再拿出来。这样是更好切了,可是冻过的肉味道就打了折扣。”   “荷塘小炒,藕片切得不够均匀,一些偏厚实,一些偏细薄,说到底,还是厨师的刀工不行。对了,你可以让厨房试试,藕片浸两次水,吃起来会减轻淀粉的味道,更清爽怡口。”   “这道蓑衣黄瓜,更是可笑,欺负我眼睛瞎吗,居然把黄瓜中段切断了,用牙签串起来,企图蒙混过关?”   “西红柿蛋花汤,做菜的人是直男癌没审美吗,蛋花糊成一团,看起来就没食欲。色香味俱全,才能够叫做美食,看起来就恶心倒胃口,那还会有人想品尝?”   “至于这道紫薯芝麻饼的甜点,紫薯泥加一点糯米面,口感会更加软糯。”   “这位经理,如果你承认‘乐丰年’的大厨就是这种水准,那我没话可说,立马就走。”   关妙几乎是一气呵成,把每道菜都点评了一遍。   放下筷子时,扫了一遍桌面,又加了一句,“忘记了还有一道东坡肉,这道菜口味上没什么问题,但在品相上还有改进的空间。”   说着,她从荷塘小炒的盘子里捻了一朵西兰花,放在东坡肉的碗边,“我还是那句话,色香味俱全,才能称之为美食,否则,跟猪食没什么两样。”   经理听得冷汗都下来了,顾不上擦掉,态度好了许多,满脸堆笑,“您稍等一下,我去一趟后厨,很快就回来。”   望着经理的背影消失在后厨的门口,关妙心情甚好,哼,那个摆架子的主厨,现在该出来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三大炮是四川地区的小吃,由糯米制成。在抛糯米团的时候,会发出“当”“当”“当”的声响,故此得名。   欢迎大家来四川尝一尝,记得配上“老鹰茶”噢~ 第8章 花开富贵东坡肉   “俞大厨,这回的客人有点麻烦啊!”经理匆匆忙忙去了后厨,客人挑剔的是食物,而非服务,他也只能请出大厨来摆平。   他把关妙的话一一转述,就连表情也学得惟妙惟肖,还没等俞天中发话,他手底下的小子们就气得跳脚了。   第一个跳出来的就是俞浩,有几分气急败坏,“呵,这客人倒是说得好听,有本事她自己来做啊!就算我手艺不精,杨师兄难道做的还不好吗?”   杨丹是俞天中的大弟子,脾气也好,待人诚恳,是在“乐丰年”的后厨里,也算是一号人物,大家都很信服他。   这回,居然遇上了客人找他的茬,大家都替他义愤填膺,偏他站在原地没说话,只盯着师傅看。   俞天中眉头紧皱,沉思了好一会儿,忽然问道,“你说,那位小姐要了一杯绿茶,每样菜只吃一口,必先漱完口才会吃下一道菜?”   经理有点懵,点了点头。   俞天中看了一眼他的朋友,猜测,“难道真是同行来找茬子?”   他的朋友也是个中年壮汉,见桌子上搁了一盘剩余的宫保鸡丁,捻了一颗花生粒丢进嘴里,慢吞吞地嚼吃了,“老俞,客人说的没错,你这小徒弟的火候还得再练练。”   大汉倚着料理台,不自觉地摸出烟,点燃了一支,袅袅轻烟从指间升起,“只有东坡肉,客人没挑出毛病来,只是提了个无伤大雅的建议。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东坡肉因为制作时间长,所以一向是你做好了,温在蒸笼里,有客人点了这道菜,直接端出去即可,是吧?”   俞天中抢过他手里的烟,利落地熄了火丢进垃圾桶,“不要在我的厨房吸烟。”   对他的问题却避而不答,算是默认了。   大汉撇了撇嘴,“如果是饭点的时候端出去,那客人肯定会说,这东坡肉温太久,肉质都老了。不信,咱们可以打个赌。”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闲。”俞天中站起身,往俞浩头上呼了一巴掌,“走吧,解铃还须系铃人,咱们去看看,这位客人是何方神圣。”   关妙等了数十分钟,才等来大堂经理,以及他身后跟着的一大群浩浩荡荡的厨师们——整个厨房的人都跟来了,他们都想看看这个大言不惭的特别顾客。   人群中间的两个壮汉十分显眼,其中一人戴了白色的厨师帽,关妙猜到了是主厨,而另一人——她不由脱口而出,“满叔?”   正是前两日在“暮色”酒吧小巷里卖馄饨的大叔!   没想到满叔居然是主厨的朋友,刚刚打脸太不留余地了,彼此一打照面,关妙有点尴尬。   在俞天中说起女人不可能做厨师时,满叔就心里就浮现出了关妙的影子,馄饨摊上那个古灵精怪,拥有超强味觉的少女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   但他也没想到,在朋友食铺找茬的女客人,真的会是那个俏皮少女!   “文满,不介绍一下?”俞天中的眼神在两人身上走了个来回。   范文满犯难了,他也只见过关妙一面,姓甚名谁统统不知,如何介绍?   关妙看出他的窘迫,向前走了两步,站定在俞天中面前,落落大方地伸出手去,“主厨您好,我是关妙,我是来应聘‘乐丰年’的三厨。”   俞天中看了看她的手,白净修长,没有烟火气和茧子,一点都不像个厨师的手。   他没有礼貌性地回握关妙伸出来的手,错身而过,拆了一双筷子,一一尝过桌上的菜,他也不得不承认,关妙对这一桌菜肴的判断是对的。   “杨丹厨艺不精,从二厨降为三厨,俞浩从三厨降为学徒。”俞天中的决定,仿佛是往一片平静的水面,投入了一颗小石子,年轻的厨师们顿时就炸开了锅,纷纷为杨丹和俞浩抱不平。   关妙也愣了,这和她之前预想的剧本不一样呀,急忙拦在俞天中面前,“主厨,我没有针对‘乐丰年’厨师的意思,我只是想你能给我一个应聘的机会。三厨的所有要求我都能达到,然而就因为我是个女人,所以连面试的机会都没有?”   俞天中本来已经拔腿往后厨走了,听见她的话,转回身来,冰冷的眼神在关妙身上扫过,冷哼了一声,“会吃,不代表就会做菜。”   一旁的范文满玩世不恭地笑了,给了关妙一记助攻,“会不会做菜,让她试试不就知道了?反正这是饭店,食材厨具都有,多方便啊!”   关妙也附和,“我愿意现场做菜!”   看着少女真诚的脸,俞天中拒绝的话堵在嘴边,怎么也说不出口,只得狠狠地瞪了范文满一眼,这就是传说中的猪队友。   “既然如此,来吧。”   得了俞天中的同意,关妙兴奋地和范文满击了个掌。   “小丫头,可别给满叔丢脸啊。”   关妙做了个鬼脸,迫不及待地走进了后厨,“放一万个心吧!”   饭店的后厨宽敞明亮,各式厨具一应俱全,还有一张宽阔的料理台。关妙一看就心痒难耐,就如无辣不欢的重庆人,看见了红油老火锅,跃跃欲试。   “后厨的人都在这儿了,你想让谁做帮手,自己挑。”未到饭点,饭店事情不多,俞天中索性给她最好的配置。她倒想看看,这小丫头片子,是凭什么入了范文满的眼。   摆摆手,关妙拒绝了他的提议,“不用啦,既然是面试,自然还是我自己来比较好。”   葱、姜、香叶、桂皮、八角,一样样辅料,她似乎铭记在心,手脚麻利地洗净平铺在锅底。然后挑了一块肥瘦相宜的五花肉,用凉水焯过一遍,也放入锅内,倒入料酒、花雕、酱油。   “她做的是东坡肉!”   虽然关妙没有把肉切成小块,但依然有人认出了她手上的菜肴,惊呼出声。   东坡肉是“乐丰年”招牌中的招牌,也是主厨俞天中的拿手好菜,这道菜在饭店一向不假于他人之手,都是由他亲手制作的。   在俞天中面前做东坡肉,杨丹微微叹了一口气,也不知是关妙故意挑衅,还是无知者无畏。   他虽然没在饭店正式做过这道菜,但对东坡肉的制作步骤也是了然于胸,出乎他的意料,关妙居然从橱柜里寻了一个柠檬出来,一切两半,挤了几滴柠檬汁在锅里。   瞥见他的不解,关妙手上的动作不停,嘴上却讲解起来,“这是我自己的做法,加几滴柠檬汁,可以去除一些腻味,女性顾客也会更喜欢。”   肉蒸好后,捞出放凉,关妙深吸了一口气,决定这道菜成败的关键来了。   修长的手指捏住一片小刀,关妙沿着肉的纹理,全神贯注地盯住眼前这块肉,好像这就是一整个世界,手指一动,细致而快速地雕刻起花来。   不同于糕点等物,煮过的肉偏软,很难下刀,若一个不慎,就会毁掉整块肉。后厨间里众人都屏住了呼吸,生怕惊扰到她下刀。   只见关妙站定在料理台前,腕间发力,刀锋的寒光在她的指间若隐若现,片刻之后,整块五花肉就被雕成了一朵花。   关妙长吁了一口气,铺盘装肉,呈到了俞天中的面前。   “主厨,这一道花开富贵东坡肉,请您尝尝。”   作者有话要说:   东坡肉切成花状,真的很有食欲呀!   好想贴图馋一馋大家~   顺便吐槽一下贝微微,原著里的人家富贵花,剧版和影版都不太贴合啊! 第9章 韩式冷面   关妙手上这一盘菜,东坡肉被切开,成了一朵盘旋绽放的花,呈现一种亮莹莹的酱色。洁白的盘底铺了几片翠绿欲滴的生菜叶,面上洒了一小撮香菜碎,令人望之食欲大增。   空气里,萦绕了一股浓郁的肉香,仿佛能勾起人心底的馋虫,一群年轻人目不转睛地盯住这盘东坡肉,性急的还咂吧了两下嘴。   范文满先下手为强,抢在俞天中前面夹了一筷子。   香喷喷的肉块塞进嘴里,肉块碰到牙齿,挤压出绵密的汁水,充溢了整个口腔,好似整个人都被浓厚的肉香包围了。东坡肉的火候恰到好处,舌头一卷,稍微用点力一吸,肉块就化了,但也不至于过分绵软,抹去了五花肉独特的质感。   看见范文满享受的表情,耳畔似乎都能听见年轻厨师们咽口水的声音,奈何俞天中还没动筷,他们也不敢动。   在徒弟们可怜兮兮的注视下,俞天中面无表情地吃了一口,入口即化,下去之后,似乎还有一丝清新的余味,不易生腻,是柠檬汁和香菜的功劳。   平心而论,关妙这一盘东坡肉,并不比他做得差,甚至推上市场,可能更受女吃客的喜爱。   得了俞天中的允许,剩下的东坡肉都被年轻小厨师们分吃了,一人一口还嫌不够,个个赞不绝口。   “嗯嗯,真好吃!”   “看不出来呢,娇滴滴的小姑娘,还挺会做菜嘛。”   杨丹也尝了一口,心情更低落了,看起来这少女的年纪比他还要小,然而厨艺却远胜于他,不由脱口问了出来,“你今年多大了?”   “二十一。”关妙生怕俞天中会以此为理由拒绝自己,急忙补了一句,“我已经大四了,学校没课,可以全职工作。”   “小丫头,你学什么的?”这话是范文满问的,他也以为关妙只是看上去年轻而已,谁知还没大学毕业。   关妙想了半分钟,才想起来自己的专业,“呃,锦都大学导演系。”   上辈子,她在学校里认识了前男友,还没毕业就埋首厨房,九年的时间,她几乎快忘记了自己的专业。   打量了她一遍,范文满似乎有点想不通,“多好的专业啊,那你怎么会想当个厨师呢。”   那本破旧的食谱浮现在眼前,关妙沉声道,“我的理想是成为中国最棒的厨师!”   话音刚落,后厨里一片哄堂大笑,虽然大家品尝过她的手艺,的确是不错,然而中国那么多厨师,谁敢说是最棒的呢?   关妙并不觉得害臊,没有梦想,人和咸鱼有什么区别?她微笑着看向自己的双手,更何况,她比别人多出了九年时间,一定可以达成梦想!   然而,还没等她编织出梦来,俞天中就给她泼了一盆冷水,“关小姐,我承认你的厨艺不错,但很抱歉,‘乐丰年’还是不打算聘请你。”   “为什么?”几乎是脱口而出,关妙满腹疑问。   “厨师这一行,对身体素质要求很高,你很聪明,因为自己腕力和臂力都不够,所以选择了这道东坡肉。蒸菜,判断好火候就行了;雕花,不需精细,而且量小,不至于暴露你的问题。”关妙还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不曾想俞天中把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所以,在家煮饭烧菜的多是女人,然而却少有女厨师,就算偶尔能遇见女厨师,也基本是做点心案的。”   “别人不行,不代表我不行!”关妙仍负隅顽抗,亮晶晶的眸子里写满了不服输。   俞天中依旧冷面,“那是你的事,总之,‘乐丰年’不会有女厨师。”   一锤定音。   到了饭点,客人渐渐多起来,后厨也忙得热火朝天,关妙站在后厨的角落里,俞天中斩钉截铁地发了话,不会招她进入“乐丰年”,自然没人敢上前同她搭话,就好像从没见识过她的厨艺似得,整个世界都遗忘了她。   只有范文满没有忘记她,临走前还不忘拉了她的袖子,把她带出饭店。   “小姑娘,你太天真了,这个世界上并不是,你的厨艺足够好,就能赢得所有人的认可。不过,成为一个很棒的厨师,也不止去餐馆里打工一个办法,还有别的路子可以走。”   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关妙眼神执拗,死死地盯住了我“乐丰年”的招牌,不服气地哼了一声,“还有什么办法?”   “我给你出主意,你就这态度啊?”范文满模仿她,也轻哼了一声,脖子一扬,扭过头去,眼睛朝天上看。   关妙性子跳脱,得了别的办法,暂时就把“乐丰年”这茬脱开手去,下意识地扯住范文满的衣襟,嬉笑着讨饶,“哎哟,我的好满叔,您就别卖关子了,给我指一条明路吧。”   只一刹那,她的态度就发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偏偏笑容纯真,眼神清澈,又让人讨厌不起来。   范文满一时没绷住,“噗嗤”笑出了声,也没法再装下去了,只好发话让她晚上六点去棉花夜市。   棉花夜市,开在大学城附近,不大的一块地方,但聚集了各种小吃摊,便宜又美味,深受学生们的喜爱。   可是,去哪儿干什么?   关妙心里这么想着,嘴上也就问了出来。   “去了,你就知道了。”范文满挥挥手,大踏步离开,只留下一个宽阔的背影。   夏日的黄昏,天光还大亮,只蒙了一层淡金黄色的晚霞。   关妙掐着点踏进棉花夜市。   小小的一块地方,被切割成了的四个方阵,一个小摊接一个小摊摆起来,就是切割线。连绵的塑料遮雨棚下,人声鼎沸,卖水果的卖小吃的卖饮料的,挤做一堆。   好一副市井生活像!   “关妙,这里!”   听到有人呼唤自己,关妙在人堆里好了好一会儿,才发现范文满——他在角落里支了个摊,还是卖小馄饨。   别的摊儿都生意火爆,唯他这里冷冷清清,没有一个客人。   “客人呢?”关妙尝过他的小馄饨,皮薄馅多,汤汁醇香,六块钱一碗,价廉又物美,没道理会没客人上门的。   范文满悠闲地坐在小凳子上,似乎没有客人,也并未影响到他的心情,点燃了一根烟,慢悠悠地吞云吐雾,“头一天开张,又没占着好位子,就这拐角的地儿,人家能不能看到都是个问题,没客人很正常。”   “不在酒吧门口卖啦?”   “不卖了,上次公安部门联合扫、黄之后,生意一落千丈啊。”   关妙啐了一口,眨巴眨巴大眼睛,止不住笑,“活该,谁叫你做那些皮肉客的生意!”   范文满轻轻地敲了一下她的脑袋,忽然正经起来,“别闹,这是我给你的第一个任务,想想看,明儿我们怎样才能在这夜市里杀出重围。”   “杀出重围?”   关妙环顾四周,棉花夜市的消费者大多是学生,他们会为美味的店铺自发做广告,但也只偏好光顾那些有口碑的店铺。幸好满叔馄饨的手艺很棒,只要来吃过一次,肯定会成为粉丝——那么问题就在于怎么吸引他们来吃?   “一天时间够不够?要准备什么东西,尽管开口。”灭掉指间的烟,范文满盯住她,眼神里写满了戏谑,似乎在等着她出丑。   “一天就一天,你就等着吧!”关妙一跺脚,赌气似得满口答应。    第10章 酱爆肉丁   关妙离开夜市的时候,心里已经有了想法,不过那玩意儿她也是头一次做,心里有点没底。   第二天,依旧是傍晚六点到了棉花夜市,不同的是,她还带了一大口袋东西。   “铁锅和煤气炉准备好了么?”关妙放下包,见了范文满,第一句话就问这个。   她上午给范文满打过电话,让他准备了一些器具。   范文满指指一旁,铁锅已经架上了煤气炉,一副饶有趣味的样子,“你准备了什么好东西?”   关妙狡黠一笑,眸子亮如天边星子,呼啦一下子掀开了口袋。   范文满还没来得及看清口袋里装的是什么,一股难以形容的味道就扑面而来,差点没把他熏倒。   似乎是一股干燥的霉味,混杂了隐隐约约的臭味,刚闻到时,巴不得将鼻子嘴巴都统统捂住,但多闻一会儿,居然觉得没那么臭了,心里还有点跃跃欲试,忍不住想尝一尝。   “你准备卖臭豆腐?”范文满不可置信地盯住她,心里叹道年轻人就是胆子大,嘴上却提醒了一句,“你别忘了,我给你的任务是让我的馄饨杀出重围,不是让你新支个摊子。”   关妙正忙着把锅烧热,推着他帮忙把臭豆腐摆起来,“你放心吧,没忘呢。今儿一份馄饨卖十块,一碗馄饨我送一碗臭豆腐。”   油锅烧热,摊子也支起来了,关妙丢了四五块臭豆腐入锅里,豆腐遇上滚烫的油,很快就变得焦黄。眼看一面已经快要焦掉了,关妙手腕一动,锅铲带着豆腐灵动地翻了个身,热油又开始滋滋地煎另一面。   随着一盘臭豆腐煎好出锅,那股独特的气味散发得更远了,吸引了不少人张望过来。   关妙洒上准备好的汤汁,又点缀了几颗葱花碎,把热乎乎的一盘臭豆腐推到了摊子的最前方,放亮了嗓子,朗声招徕客人,一点不见忸怩,“走一走,尝一尝啦,开张大吉,买馄饨送臭豆腐,还可以免费试吃。”   刚煎好的臭豆腐,每一块都是麻将牌大小,两面都煎得金黄,淋上黄澄澄的汤汁,看上去分明就写着“好吃”两个字,可是那味道……   咦,闻久了似乎也不那么臭了,鼻尖使劲嗅一嗅,甚至还有点香!   终于出现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了,是一个胖乎乎的男生,顶着一头鸟巢似的发型,趿拉着拖鞋冲进小摊,风风火火地招呼道,“给我来一份,先上臭豆腐。”   一看就是臭豆腐爱好者。   “好咧!”关妙满口应道,先给他盛了一块试吃品,“你先尝尝。”   试吃品已经有点凉了,放进嘴里,那股独特的气味似乎减弱了几分,   臭豆腐的表面被煎得薄而脆,一口咬下去,似乎还能听见轻微的“咔呲咔呲”声。浓郁的汤汁溢满口腔,混合了菜油的香与豆豉的辣,香辣的口感刺激着舌头,恨不能一口把整块都咬下去。   事实上,男生真的这么做了,还没咽下去呢,立刻就张口把剩余的半块臭豆腐也塞进了嘴里,鼓着腮帮子,吃得一本满足。   关妙动作利落,一份热腾的臭豆腐几乎与满叔的馄饨同时出锅,呈到客人面前,男生眼睛像装了雷达似得,精准地把筷子伸向了臭豆腐。   一份臭豆腐,关妙放了四块,三下五除二就没了,那男生意犹未尽,还要再点一份。   “不好意思,我们这臭豆腐是买馄饨附送的,你要不先尝尝馄饨?”关妙劝道,满叔给她的任务是推出馄饨,可不是真的改行卖臭豆腐。   男生闻言,舔了舔舌头,也觉臭豆腐吃完有点咸,端起桌子上的馄饨,喝了一口汤。   香浓的汤流淌在唇齿间,冲淡了臭豆腐的辣和咸,却中和了那一股菜籽的香,仿佛是带来了一股海边的风,自己正坐在海滩上烧烤,眼前似乎能浮现出鸡腿被烤熟后,浮于表面上的那一滴酱褐色的油。   男生吞了一大口汤,没顾上赞美,赶忙往嘴里塞了一个馄饨。   馄饨还冒着热气,烫得他往后缩了一下,顾不上细嚼慢咽,嘴里咕噜了两下,就把一整个馄饨吞了下去。   “好……好吃呀!”说话的时候,口腔里还冒白气,埋头又吃了起来。   男生作为关妙今晚的第一个顾客,十分给面子,不仅一人吃了两碗馄饨,还外带了五碗,送给室友们尝尝。   隔壁小摊上,目睹这一幕的客人,都在窃窃私语。   “欸,你看他的表情,好像很好吃的样子啊?”   “要不……我们也去买一份?”   学生们都爱成群结队地出来觅食,开始几乎都是买一份大家尝尝鲜,但尝过之后,几乎都各自买了一份。   一时间,满叔的小摊简直成了棉花夜市的新宠,越来越多的人蜂拥而来,都是听闻了这里有一家很好吃的小摊,买美味馄饨还送香辣臭豆腐来的。   整个晚上,小摊上都坐满了顾客,满叔和关妙在锅前忙得脚不沾地,时不时还得停下来收钱,他的鬓角已经沁出了汗珠,但脸上是带着笑意的。   没想到关妙这小姑娘,还挺有头脑,只给了她一天时间,她这么快就能想到办法。   臭豆腐,一臭万里,味道能飘很远,哪怕小摊支在角落里,也不怕没人上门。再者,这道小吃,讨厌的人是厌憎到骨子里,但也有一部分死忠粉丝,更何况,她改良过后的臭豆腐,大多数不喜那股臭味的人都能接受。   他一眼就看出来了,关妙做的臭豆腐和传统的不一样,选用了腐乳和卤水涂臭,既保证了原料不会对身体有害,又不至于因为太臭而吓走顾客。再加上有煎这一道工序,既在视觉上增加了美感,颠覆了臭豆腐黑乎乎的印象,也保证了口感。   想到关妙昨天在“乐丰年”后厨里的那一番言语,他暗暗点头,有天赋有头脑,如果再加上勤奋刻苦和一定的机会,她未必不能成为“最棒的厨师”。   他正想得出神,小摊前忽然来了一个大汉,满脸凶神恶煞,大喇喇地挤走了排队的人群。   “这位客人,请排队。”关妙翻了个白眼,颇为看不惯这种插队的行径,但顾念着对方是客人,语气还算礼貌。   那大汉很壮,打着赤膊,说话的时候脸上的肌肉止不住抖动起来,凶狠地怒道,“谁允许你们在棉花夜市卖臭豆腐的?”   他气势盛,关妙也不遑多让,挽了袖子微微扬起脸,直视回去,“我们证件齐全,凭什么不让卖呀?”   “棉花夜市只能有一家臭豆腐摊,但不是你这家。收拾摊子滚吧,小心我见你一次,就打一次!”壮汉恶声恶气,冲关妙挥了挥拳头,几乎能遮了她大半个脸。   “哼,无理取闹!”   关妙不屑一顾,见油锅里的臭豆腐煎好了,不再搭理这个凶恶的大汉,小心翼翼地把臭豆腐盛出来。   “啪——”关妙刚盛出臭豆腐,壮汉一条胳膊挥下来打翻了碗,四块臭豆腐从空中落入油锅里,溅起几滴滚烫的热油,其中一滴正好溅在她裸、露的手臂上,疼得她往后缩了一步。   只这片刻的耽误,她已经闻到了臭豆腐糊掉的味道。   “卧槽,你知不知道煎臭豆腐很辛苦的,这是最后一份了,糊掉了还吃个屁啊!”   像是被摁下了某个开关,关妙忽然就暴怒了。   她重新盛出一块臭豆腐,脱下围裙包裹住它,跳起来抓住壮汉的脖子,踮起脚尖,一个猛子塞进了壮汉的嘴里。还不过瘾,她眼神发狠,双手死死地按住壮汉的嘴,不准他吐出来。   第11章 豆腐包子   小摊周边围了一群人,大家都看傻了。   刚从油锅里捞出来的臭豆腐,被塞进了嘴里,还不能吐出来,壮汉的脸都被憋红了,嘴巴烫得好像快要爆炸了,鼻子都冒出了一丝丝热气。   幸好最开始的发懵之后,壮汉很快反应过来,眼珠子向下一轮,自有一股狠劲问,粗壮的手臂一横,就拽住了关妙的细腰。   在关妙的惊呼中,壮汉终于吐出了滚烫的臭豆腐,张大了嘴巴呼气,通身的戾气更重了,手上使劲眼看就要把关妙扔出去。   满叔当机立断站了出来,手执粗长的大漏勺,狠狠地按在了壮汉的小臂上,正好是他抓住关妙的那条胳膊。   冒着白烟的漏勺接触到皮肤,发出“刺啦”的声音,腾起一股茫茫的白雾,烫得壮汉哀嚎不已,手上的劲儿一松,关妙立刻钻了出来,躲到了满树的背后。   小臂上方的白雾散去,大家定睛一看,壮汉的小臂上赫然好几个洞洞,是漏勺的同款花纹。   “哈哈哈——”本来是剑拔弩张的局面,众人也忍不住笑。   壮汉本以为仗着自己满身的肌肉,吓唬吓唬一个小姑娘不过是手到擒拿,哪知道,关妙压根就是一只母老虎啊,一个不留神就吃了她的亏。   耳畔,嘲笑的声音如潮水般涌来,更让他下不了台。   “哼,我还不信了,今天治不了你们!”壮汉的眼眸闪过,略一用力,肱二头肌突突跳动,骇人地向关妙和满叔走去。   “哟,治谁呢?”   人群中分开了一条道,一个人霍然站了出来,熊一般地挡在壮汉面前,一脸笑嘻嘻。   “王大雄!”那体型,那长相,跟动物园憨厚的大棕熊一般模样,关妙一眼就认出来了,是那天在“暮色”酒吧门口拦住自己的小警察。   王大雄还是一副憨厚的模样,对她微微点头,又盯住了那壮汉,怕他有所异动。   但关妙的心思已经不在他那儿了,她踮起脚尖,从王大雄的头顶上望过去,果然瞧见了隐在人群中的翟启宁,一身藏青色的西装,在人群中十分显眼,。   还是冷冷的表情,可是挡不住脸好看,关妙瞧见好多小女生都在偷拍他。偏他没有发觉似得,目不斜视,长身玉立,站成一棵迎风挺拔的树。   关妙一溜小跑本奔到他身边,笑嘻嘻地打个招呼,“帅哥,你这儿太挤了,到我这儿来。”   若是有镜子,她一定能发现,自己现在这表情特别像法制节目里的诱拐犯。   许是觉得关妙没那个诱拐的本事,翟启宁只轻轻地“嗯”了一声,就乖觉地跟着她走了。   “让让,我们过个路。”带着翟启宁往哪儿走,都有一堆女生大呼小叫地摸手机,她索性从壮汉站着的那块地方穿过,有王大雄相助,她也不怕。   壮汉对她怒目而视,“你别以为有人撑腰,我就不敢动你?”   王大雄向前一步,努力睁大眼睛,瞪了回去,“凶什么凶!”   情急之下,关妙赶紧拉了翟启宁就跑,往满叔身后站去。   “王大雄是不是打架特别厉害啊?”两个壮汉互相对峙,摸不准对方的本事,谁都不敢先动手。   “据说在警察学校,擒拿格斗是他唯一一门不及格的科目。还有,你可以撒手了。”翟启宁的声音没有起伏,好像在说今天天气真好。   关妙触电似得收回了手,她刚刚真不是故意的,只是心里一紧张,就自然地拉住了他的手——手指修长,皮肤很滑,指间和虎口略有薄茧,更添了几分男人味,满分一百,她能给个九十九!   “等等,你说王大雄擒拿格斗不及格?”平息了心里的一丝小窃喜,她忽然抓住了一个关键问题,急得跳了起来,“那他万一被人揍了,有医疗保险不?”   “不会的。”翟启宁面色淡淡的,似乎一点都不担心。   两人交谈的时候,王大雄已经与壮汉起了冲突,壮汉一个伸出两条粗壮的胳膊,老鹰捉小鸡似地去擒他,吓得王大雄抱了头就往这边奔来,躲在了翟启宁身后。   到了翟启宁面前,壮汉仍没有住手的迹象,压根就没把面前冷峻的男人放在眼里。   就在他的手快要碰到王大雄衣服的那刻,翟启宁忽然动了,一只手逮住他的手腕,手上发力,那壮汉的胳膊青筋暴起,仍不能再向前进一步。   但他不死心,一只脚斜踢过去,然而翟启宁反应很快,只微微侧身,就躲过了他的攻击,反而回了他一脚,踢在膝盖骨上,手肘抵住他的背,把他压在了地上。   壮汉咬紧了牙关,还在奋力挣扎,翟启宁手一掀,眼看就要把他往旁边摔去,一侧的小摊主眼疾手快,赶紧摆手,“别摔我这儿,砸坏了锅碗瓢盆,我可怎么做生意呢。”   关妙“噗嗤”就笑了,“哈哈,锅碗瓢盆都比你值钱点。”   就在她嘻嘻哈哈的时候,翟启宁忽然使力推了一把那汉子,一大坨肉朝着她的方向冲了过来。   关妙瞪圆了眼睛,一下子呆愣在原地,双脚好像被黏在地上,连躲闪都忘了,只能感觉到一阵风扑面而来。她的脑海里一片空白,反反复复只回荡着一句话——完了,要被压死了!   幸而翟启宁只是吓吓他,眼看壮汉就要扑到她身上了,长腿拦在前面,轻轻巧巧地一勾,壮汉的身体就倾斜了三十度,往旁边摔去。   “砰——”   地上低低地腾起一片灰尘。   “你们等着!”壮汉爬起来,拍了拍膝盖上的灰,面露凶光。   王大雄把证件往他面前一亮,露出白亮的牙齿,浅浅一笑,“等着什么?”   “你到底是为什么不爽啊,因为我卖臭豆腐?”关妙也不解。   提起这个,壮汉一脸委屈,还是旁边的摊主答疑解惑了,“他是夜市卖臭豆腐的李大伦,以前这里只他一家臭豆腐,结果你来了,生意还这么火爆,他不就没生意做了么。”   关妙撇了撇嘴,并不赞同,“难道夜市只准你一家卖啦?大家都摆摊,谁能招徕顾客,各凭本事。”   “不行,棉花夜市只能有一家卖臭豆腐的,我一定要和你分个胜负!”   关妙揉了揉额头,“胜了我,你又能如何呢,把我赶出夜市?”   “嗯,明晚我们决一死战,胜出的人才能继续留夜市里。我们把摊子摆在一块,最后到九点结束,看谁卖出去的多,谁就算赢!”   “别说得那么吓人啊,不就是卖个臭豆腐嘛。”   李大伦不依不饶,“要不你现在就认输?”   关妙看了一眼满叔,输赢关乎他的摊子,见满叔对她点了点头,她才底气满满反呛回去,“好,你说比什么?”   “就比做豆腐,我可是有祖传的王致和臭豆腐秘方,不信会输给你!”   “好!”关妙满口答应。   打发走李大伦,王大雄推着关妙站回锅前,催她赶紧煎臭豆腐,“我一得了朋友的消息,说这里有好吃的臭豆腐就赶过来了,帮了你那么大的忙,赶紧来个三四五六盘,慰劳一下我嘛。人家可是有祖传秘方的,你有几成把握能赢啊?”   手一摊,关妙也无奈,“都卖完了,最后一盘还被那谁给打翻了,要吃的话明儿请早吧。”   “卧槽!”王大雄气得捏起了拳头,简直是捶足顿胸,“哎哟,气死我啦,我可是带了老大赶过来的啊。”   幸好还有馄饨,给他盛了一大碗,才消停下来。   关妙唇边浮起一个得意的笑,“也就骗骗你这种小白痴,他姓李,哪来的王致和秘方啊!再说了,就算有……我也不怕……”   即使坐在小板凳上,翟启宁的姿势也依旧优雅,他仔细地吹凉了一个馄饨,夹起来往嘴里送的时候,心想,若是能尝尝她的豆腐应该也会不错吧。   作者有话要说:   豆腐馅的包子最好加点肉,纯素不好吃~   好吧,其实是本作者就不爱吃素,无肉不欢呀! 第12章 五香豆腐   到了约定的时间,大家看见关妙都吃了一惊——她拖了一辆平板车来。   “来来来,帮忙安置一下。”关妙一点不见外,就连作为对手的李大伦也被分派了任务,把她把锅支起来。   支到第三口锅时,他忽然反应过来,“你卖个豆腐用这么多锅?”   关妙神秘兮兮地眨了眨眼,卖了个关子,“你就等着瞧吧。”   刚刚布置妥当,王大雄就如约而至了,弯腰打量着关妙准备的食材,谄媚地凑上脸来,“臭豆腐呢,快端出来吧。”   关妙越过他的头顶望去,果然瞧见了翟启宁,他今天总算没穿西装了,一件简单的白衬衫T,浅色牛仔裤包裹住两条长而直的腿,看起来干净清爽,不认识的人肯定以为他是附近哪个学校的大学生。   “别看啦,人不会跑的,快做臭豆腐吧。”王大雄竖起手掌,在她面前挥来挥去。   被戳破了看帅哥的心思,关妙没好气地哼了一声,“今天没臭豆腐,要吃上隔壁家去。”   隔壁就是李大伦,他早就摆好了架势,只等关妙也准备好,就大展身手。   王大雄撇撇嘴,不屑一顾,“我不要吃胖子做的菜。哎,不是比做臭豆腐吗,那你今天做什么?”   余光瞧见李大伦竖起耳朵靠过来,关妙大喇喇地也没想隐瞒,“他昨儿说的是比赛做豆腐,看谁卖出去的份数多,那我准备做的也是豆腐咯。”   李大伦歪头想了想,瞬间神色复杂起来,他本意是想跟关妙比拼做臭豆腐的,哪知昨天一时嘴快说漏了一个“臭”字,就让关妙钻了漏洞。可是涉及豆腐的菜那么多,她到底要做什么呢?   两个小摊前面已经准备好了两个空篓子,用来装今夜的收入,每份小吃定价都一样,最后谁的收入最高,谁就是赢家。   附近隔出了一片空地,此刻里里外外已经围了不少人,昨天的事一传十十传百,有人还发了帖子在附近学校的论坛上,很多人都结伴过来凑热闹。   关妙没有让他猜测太久,看了看表,刚好六点半的时候,就向他示意可以开始了。   李大伦哼了一声,拿出一条细长的白丝带,往头上一绑,手执了锅铲,龇了牙,眼神凶狠,像是热血漫画中即将开挂的男主角。   相比之下,关妙就没那么多仪式感,然而不疾不徐的动作却让人感受到了她的气势,尤其是她一口气拧燃了五个煤气灶的时候,简直霸气全开。   “你怎么开五个灶,不可以让人帮忙。”李大伦立刻阻止她。   关妙莞尔一笑,“我自己来。”   清清淡淡的一句话,却让李大伦愕然,说不出话来,这女人……是属八爪鱼科的吗?   只见她好似对一切都了然于心,虽然同时点燃五个灶,但共处和谐,什么时间该翻面,什么时间该转小火,什么时间该出锅,她都有条不紊。   兼之,她的动作也轻盈优雅,在五个灶台间穿梭,如蜻蜓点水而过,行云流水一般自然。   李大伦几乎都看呆了,直到有客人提醒他,要买炸臭豆腐,他才反应过来,连忙给客人炸了一份。   不多时,关妙的五个灶台也出锅了第一批作品:脆皮豆腐,香煎豆腐,蛋豆腐,豆腐荚,最末尾的灶台上温着豆腐汤,正冉冉地冒热气。   王大雄一个箭步冲上来,往空篓子里丢了三十块钱,果断地承包了第一批作品,捧到了翟启宁面前,让他先动口。   脆皮豆腐金灿灿的,表面那层皮又香又脆,还贴心地准备了小袋装好的酱汁,嘴里嚼得“咔呲咔呲”响,幸福得快要飞起来。   香煎豆腐,突出一个香字,关妙开大火,把鲜剁辣椒的香味生生逼进豆腐里,却又在临界点转小火,不曾烧糊豆腐,秀了一把对火候的控制力。不过旁人大概是看不出来,只有满叔抬手摸了摸下巴,给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蛋豆腐被切成小长条,每一块都被均匀的蛋液覆盖,黄澄澄的列在塑料方盒里,既像待阵的卫兵,又似一盒子金条。夹一块放进嘴里,滑溜香甜,似乎还有蛋液汩汩融化。   豆腐荚,像是裂开的嘴巴,开口里塞了一个肉团,是猪肉馅的,加了虾肉提鲜。咬一口,豆腐混合了肉团子,好像异域的美人,是另一种风味。   最后呈上的是豆腐汤,清清亮的一碗汤里,三两块小豆腐浮浮沉沉,点缀了几丝紫菜和小葱姜片。汤看似简单,做起来却不简单,其中的豆腐块预先煎了三分熟,平添了一分香,放进清淡的汤水,浓淡相宜。   “小姑娘的手艺怎么样?”满叔的指间照旧夹了一根烟,狠狠地吸一口,吐尽了烟雾,不疾不徐地问。   虽然还没尝过味道,但内行看门道,关妙摆开五个灶台,大秀了一把厨艺,他已能预见这几盘小吃的味道不会差了。   然而,翟启宁微蹙了眉头,仅是“嗯”了一声。   不知为何,他忽然有点讨厌满叔的自来熟。小姑娘?哼,又不是你家的姑娘!   不爽之下,他就更加不想说话了。   倒是满叔满腹狐疑,这“嗯”是什么意思,说关妙的手艺好,还是不好?   一旁的王大雄嘴里塞满了豆腐,仍努力替他做解说,“我老大的‘嗯’,就是好的意思啦。”   满叔吸尽最后一口烟,拿起筷子准备朝吃食下手,却悲惨地发现——已经没有了!   小桌上只剩五个空盒子,就连豆腐汤,都被王大雄喝得一滴不剩。   他还嫌不够,一头扎进人堆里,乖乖地排队再买。   看关妙忙得汗珠都下来了,他叹了一口气,也认命地排在了队伍末尾——关妙这边的长龙已经拐了个弯,排到五米开外了,另一侧的李大伦摊前才排了两三个人,对比之下显得格外冷冷清清。   尝过关妙的五种豆腐后,他也去买了一份李大伦的臭豆腐。   是传统的臭豆腐,看起来黑漆漆的一块,但平心而论,吃进嘴里味道并不坏,只是比起关妙的手艺,还有一些差距,更遑论关妙一口气准备了五种小吃,既夺了食客们的眼球,又服务了食客的更多选择。   时针刚过九点,李大伦那边已经散得差不多了,关妙摊前的队伍还不见解散的趋势。   “我把剩下的豆腐都做了,不算进今天的收入里,你们先数钱吧。”关妙抽了一张纸巾,偷空擦了擦额头上的一层汗。   提到做吃的,她的眼睛似乎在发光,在昏黄的灯光映照下,增了几分动人意味。   翟启宁望着她的脸出神,在他见过的女人当中,她不算美艳,只是清秀而已,但是一颦一笑都格外灵动。尤其是埋首做菜的时候,那股子认真的劲儿,令人不由想到春雨里盎然勃发的青芽。   他舔了舔唇,肚子也轻微地响了两声——似乎有点饿呢。   所剩的豆腐不多了,关妙很快就做完了,对没买到的客人只能说一声抱歉,收拾好厨具转过身来,却发现大家都在等她。   她笑一笑,虽然疲惫,精神却很好,“都看着我干嘛,钱数清了吗?”   没有回答她的话,王大雄直接把两个空篓子拉到关妙面前,一个几乎装了整个篓子的三分之二满,粗略扫一眼就能看见好几张红票子,而另一个则只堪堪铺了一层底,翻了翻只找到两三张一百块。   压根不用数了,输赢立见。   “这是我的?”关妙拎了钱多的那个篓子,笑得眉眼弯弯,得意地问。   得到肯定的答复,她笑得更开怀了。   李大伦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颓然地垂了头,闷声认输,“我认赌服输,明天,不,今天就滚出棉花夜市。”   “你要是滚了,这附近的学生可就吃不到臭豆腐咯。”   “嗯……不是还有你吗?”   关妙大笑起来,指了指满叔,“这摊儿可不是我的,是满叔的,也不卖臭豆腐,只卖小馄饨。”   她伸手,想把李大伦拉起来,被翟启宁阻止了。   “你拉得动?”依旧是冷冷清清的声音,听在关妙耳朵里,却如同天籁。   反观了一下两人的身高体重,关妙果断地收回了手,对着翟启宁一副星星眼,哇,帅哥果然是关心我的!   在她热烈的目光下,翟启宁平静地补了一句,“手受伤会耽误明天做菜。”   作者有话要说:   又看了一遍男神的《破风》,从唐钰小宝开始就好喜欢好喜欢他呀!   希望借湄公河的东风,他的资源能更棒,继续跟靠谱的导演,不要演偶像剧和烂片,浪费肌肉很可耻的!   嗯,为了庆祝男神明天会更好,我决定去吃个火锅!   ——来自“提百万的隐形翅膀” 第13章 南瓜黑米卷   忙碌了一晚上,关妙可没力气再拉回去五个煤气炉,索性丢在了满叔的夜市摊子,送给他了。   “满叔,你是不是该给我发工钱了?满夜市你都找不出一个像我这样的帮工,不拿工钱,还倒送五口锅。”她张开手掌,用力比划了一下,“五口锅呐!”   满叔扬起笑容,“那你明儿还来吧,我给你带个礼物。”   “什么礼物?”关妙忽然来了精神,眨巴了眼睛,急急地追问。   走在一侧的翟启宁也看了过来,剑眉微微上扬。   “现在说出来就没意思了,明天你来就知道。”满叔卖关子,无论关妙怎么逼问,他都坚决不透露。   走出夜市,已经是十时许了,暗淡的路灯下,大家也准备各自回家。   “我住在北城那边,就先走啦。”关妙率先告别,临走前还不忘挥挥拳头,嘱咐李大伦,“明儿记得来,不来揍死你。”   走出十来米,忽然察觉身后有人影,转头就看见了翟启宁。   “顺路,我可以载你。”他指了指不远处的一辆切诺基,主动解释。   和帅哥同车,关妙当然不会拒绝,“好啊,多谢你啦。”   翟启宁摸了摸鼻尖,轻轻地吁了一口气,领着她上了自己的车。   “切诺基不便宜,你们公职人员可以开这么贵的车?”   “我只是顾问而已,不算公职人员,不过……很少有女生认识这车。”   关妙微垂了头,笑容有一丝苦涩,她之所以认识切诺基,是因为前世那个渣男。   犹记得,大学毕业前,渣男布置了一桌烛光晚餐,请了一些朋友帮忙制造惊喜,成功告白。当时,闺蜜江映月就曾告诉自己,他开的车是切诺基。   同翟启宁这辆一个颜色,尾号也带一个“6”,不由就勾起了她深埋的记忆。   轻柔的音乐响起,在车厢里缓缓流动,有安抚人心的效果。   她笑了笑,既然重生了,那就爽快地和过去说再见,一切向前看,该得的荣耀她要拿回来,该扔的垃圾也应该毫不留情地扔掉。   虽然这只是第四次见面,翟启宁十分贴心,同她的喜好也相近,即使大部分是她在说,也不觉得尴尬。他谈吐不俗,又见多识广,偶尔接上一句话,既承上又启下,无论什么话题都能画龙点睛。   凉凉的夜风拂面而过,帅气的司机陪聊身侧,关妙心情甚好,只觉时光过得很快,似乎一眨眼的功夫就到家了。   “那个……今天谢谢你啦。”车稳稳地停住,耳畔没了风声,街上也没了车声,她反而有点不知所措。   “不客气。”关妙已经一只脚伸出车外了,他忽然问了一句,“你明天还去夜市帮忙?”   “嗯,我答应满叔了。”   目送关妙的背影消失,翟启宁才调头,往城南的方向开去,同时拨通了王大雄的电话   “老大,这么晚了还没回家?”   电话那头的王大雄还在“呼哧呼哧”啃着什么东西,听见切诺基发动的声音,有点诧异——翟启宁就住在城南,离棉花夜市不是很远,应该到家了才对。   “嗯,明天的会议提前到下午。”   “哎,提前到下午……你晚上有事啊?”这个上司,完全是典型的宅男,除了上班,就是在家打游戏,能有什么要紧事,非得把一周前就定好的会议改期呢?王大雄费解,就多问了一句。   答案让他几欲昏倒——“晚上去夜市。”   “厉害了,我的哥,夜市哪天不能去,非得挑明天……”   王大雄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见手机里传来一阵“嘟嘟嘟”,翟启宁已经挂断了电话。   “嗷呜——天妒红颜呐!”王大雄仰天长啸,悲哀地翻起通讯录,把会议改期的消息一个个通知给参会人员。   一个个通知完,已近半夜了,还有一堆原定第二天下午准备的资料要整理,王大雄连哀嚎的力气都没了,三两口吃完一盒泡面,红着眼圈投入工作。   熬夜的下场,就是他靠着咖啡撑完下午的会议,又被拖去夜市时,一脸的病恹恹,整个人就是大写的表情包——生无可恋.jpg   刚到满叔的摊子上,王大雄赶紧找了两条凳子,拼成一张简易的小床,抱了双臂,侧着身子躺了上去。   翟启宁仍是那样气定神闲,点了两份小馄饨。   “你们来这么早啊。”关妙给他端上小馄饨,瞧见了王大雄的异常,蹲下身去察看,见他的眼睛下方赫然一圈青黑,脱口而出,“昨晚没睡觉?”   王大雄拉住关妙告状,指着翟启宁,咬牙切齿,一股悲愤之意,“你问他!都是他干的好事!”   不疾不徐地吃完一个小馄饨,翟启宁才抬起头来,一脸的坦荡荡,“有点工作,让他熬夜了。”   “你还说呢,要不是你为了来夜……”   王大雄嚷起来,凳子忽然不稳,差点把他摔下地,吓得他把已经说了半截的话又咽了回去。   “我给你点了一份小馄饨,吃不吃?”翟启宁面不改色地收回长腿,好像刚刚蹬了凳子一脚的是别人,淡然地催促他。   在吃的面前,王大雄立刻没了脾气,翻身坐好,张口就吞了一个馄饨下肚。   “关妙,你过来。”   得了空当,满叔向她勾勾手,递了张单子给她。   是一张报名表,顶端“星厨驾到”四个大字,十分显眼。   “这是什么?”   “苹果台正在筹备的一个节目,选拔新人厨师,最后的胜出者可以得到一份美食节目的合约。”   关妙把单子塞回给他,微微摇头,“我是想踏踏实实地做厨师,不想哗众取宠。”   “这档节目的评委,都是美食界的大咖,而且我听说邀请了不少有能力的新人厨师,你难道不想验证一下自己的本事?”满叔循循善诱,他是真的看好关妙,才会舍下这张脸去找朋友要来报名单,“上次‘乐丰年’碰壁,我就说过,除了去饭店找工作,成为一名好厨师还有其他的出路,难道在节目上做菜,就不是做菜了吗?”   脑海中忽然闯入一个想法,关妙抿了抿唇,“那我要是胜出,是不是就会有很多人知道我?”   “那当然了,苹果台可是最火的电视台了,而且这档节目是全球直播,网络上也可以收看。”   关妙咬了咬唇,似乎陷入了沉思。   “你好好想一想,报名单你拿着,是填上它,还是扔垃圾桶,自己做决定。”满叔又把报名单塞回了她怀里,转身继续去忙了。   关妙放好报名单,脑子里一时有点乱,“星厨驾到”这个节目,在前世她根本就没听过。她怕浪费了时间,最后却走了弯路,不仅没能精进厨艺,也没能红起来,让母亲看见自己。   “别想啦,反正距离报名截止时间还有好几天呢,先把我送份外卖,‘暮色’酒吧2033房间。”   “暮色”酒吧,离棉花夜市不远,大约是满叔以前的老主顾,特意打电话来订餐。   关妙有点好奇,她还记得上次去抓关云帆时遇上的事,“这家酒吧上次不是被扫、黄了吗,这么快又开张了?”   因为吃惊,她的声音有点大,让翟启宁听见了,“老板能量大,两天时间就整改完毕,重新开张了。”   虽然他的脸上仍旧没表情,但关妙就是能感觉出,他现在很不高兴,似乎对这件事情很不满意。   “酒吧的事,跟我们这些升斗小民没关系,快去吧,一会儿凉了客人要投诉了。”满叔不知道翟启宁的身份,只以为他是个常来常往的熟客,一个劲儿地催促关妙。   呼出一口气,关妙接过包装好的外卖盒,嗔怪道,“别催啦,我马上就去,真成你的免费劳动力了的。”   满叔一点不害臊,笑着应一句,“那‘星厨驾到’的报名费我帮你交了。”   翻了个白眼,关妙鼻子里哼了一声,转身就往酒吧去——以为她傻呢,报名单写的清清楚楚,没有报名费!   晚上八点多的酒吧,远没到热闹的时候,关妙上去二楼的时候,仍是一片冷冷清清的安静。   她逡巡了一圈,找到挂了“2033”标牌的房间,敲了敲门。   等了片刻,没人应门,她清了清嗓子,又使劲敲了两下,“有人在吗,您点的外卖送到了。”   敲到第二下的时候,门忽然开了,原来压根就没上锁,她一用力就推开了。   房间里漆黑一片,只有一片清冷的月光如水一般从窗外投射进来,照亮了床边的一小块区域。   床上依稀能分辨出一个人影,关妙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站定在床边,朗声道,“您好,您点的外卖,请签收一下。”   她已经说得很大声了,但床上的人影依旧分毫未动,好似根本没听见一样。   这人怎么回事?   关妙的火气也上来了,她一只手提着外卖盒,一只手去拨拉床上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由【我不会轻易狗带的提百万】赞助播出~   关妙 :翟先生,大雄说你是外表南瓜甜,内里黑米心,你有什么感想?   翟启宁:南瓜黑米卷做饭后甜点挺好,如果换成两百斤的胖纸饭后端上来的话……呵呵,会反胃的。   关妙 :那画面……我已经吐了……[城市套路深,我要回农村]   王大雄:卧槽,就这么把我的体重卖出去真的好吗!我找不到女票,你赔吗?   翟启宁:讲真,女的和你不配,李大伦和你比较配。[你这种人活不过片头曲]   关妙 :大雄胖胖,再给你一次机会,你会把翟先生比作什么?   王大雄:老大是糖,甜到忧伤[是在下输了] 第14章 花生红豆综合冰   “啊——”   一声尖叫划破了酒吧二楼的宁静。   关妙退到门边,倚着门才强撑住不让自己倒下去,手里的外卖盒已经甩了出去,落在地上,汤汤水水流了一地。   她的惊呼很快就引来了酒吧的工作人员,是两个年轻小伙子,围在她身边,关切地询问,“小姐,你没事吧?”   若是在平时,被帅哥包围,关妙肯定很高兴,然而现在她只是颤抖着手指,颤微微地指向床上,脸色苍白,嗫嚅了唇却说不出话。   顺着关妙的手指看去,两个小伙子也注意到了床上的异常——门口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床上那个人影依然安稳地躺着。   其中一人摁下了吊灯开关,明亮的灯光倏然洒满整个房间,照亮了床上的人。   那人背对着门侧躺着,姿势有些僵硬,身体颀长,穿了一身酒吧的工作服,在雪白的灯光照射下,他的发梢显露出微微的金黄色。   有个小伙子胆儿比较大,咽了一口水,迈步走上前,伸手拍了拍那人的肩膀,第二下的时候用力过猛,那人忽然就往后栽倒,露出了他的脸。   那张脸说不出的诡异,脸色苍白中带了一丝青紫,圆睁了眼睛,眼球似乎都要脱出眼眶了,嘴巴微微张开,像是一条丢在沙滩上干涸而死的鱼。   他的姿势也很奇怪,两条腿缩起来,呈阶梯状,衬衫的领口被扯开,两只手死死地掐住了喉咙,仿佛吞进去了什么恐怖的东西。床单有翻折的痕迹,关妙几乎能猜想,死前他痛苦得在床上翻来滚去的模样。   有人认出了死者,惊叫出了他的名字,“阿火!”   而另一人一看出了这么大的事,急忙用内部通讯联系上司。   关妙抬眼看了一眼与死者相熟的小伙子,胸口的工作牌上写了他的名字,李子明。   他看上去似乎与阿火关系不错,看见尸体不仅没有退避三舍,反而急急地爬上了床,俯身拍了拍阿火的脸,似乎想验证他是否是真的死了。   这一拍惹了事,沿着阿火的嘴角流了一滩污血,淌在他的衣领上,床单上。   某个念头忽然一闪而过,关妙一时没有抓住,但最初的惊骇过去后,她也稍微镇定了点,大声提醒道,“不要破坏现场!你们赶紧报警啊!”   仿佛是如梦初醒,半跪在床上的李子明这才反应过来,从裤袋里掏出手机,却不想双手颤抖,手机从手上滑落,掉在了床下。   关妙走过去,替他捡起了手机,看他脸色苍白,茫然四顾无所依的模样,低低地叹息了一句,帮他拨打了110。   电话接通,关妙尽量简短地把事情说清楚,“城南大学城附近,云杉路上的‘暮色’酒吧发现死者,房间号是2033……”   “你在做什么!”   关妙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来自门口的一声厉喝打断了,一个男人箭步上前,一把抢下了关妙手里的电话,立刻挂掉了。   “我报警啊!死人了,难道不该报警?”面对男人的阻拦,关妙只觉匪夷所思。   仔细打量了一下男人,与年轻的工作人员不同,他没有穿衬衫工作服,而是一袭铁灰色的西装,衬得他身形略微有些消瘦。一双阴鸷的眼,配了鹰钩鼻,板起脸来有几分威严,从眼角细纹,也能看出他不年轻了,关妙估计他得有个三十五六。   同时,男人也在端详关妙,狠狠地皱了眉头,“你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   指了指丢在地上的外卖袋子,关妙耸耸肩,“我是送外卖的,2033点了外卖,你是……”   “我是酒吧的经理。”他退到门口,抬头看了看门上挂的门牌号,眉头皱得更紧了。   关妙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不知他发现了什么疑点,但李子明很快就给了她答案。他看了看门口,又低头看了看静静死在床上的阿火,呆呆地自言自语,“这里是2023的位置才对啊。”   那为何2033的牌子,会挂在了2023的门上呢?   经理站在门外,小声地讲了一通电话,回到房间里就开口让关妙离开,“你走吧。”   “我……就这么走了?”关妙难以置信,“拜托,这不是小事,死了人啊!”   酒吧经理明显不想声张这件事,探头往外面望去,生怕有客人听见了,方才电话里老板可是下了指令,要把这件事的影响控制在最小范围——虽然没有明说,但他的意思表达很明显,最好连警察都不要通知。   “抖出去这件事情,对你没有好处。如果你嘴巴紧一点,还可以得到一点收获。”说着,酒吧经理从钱包里掏出了薄薄的一沓钞票,递给她。   关妙迟迟没有去接,眉毛微挑,她想起了翟启宁之前在夜市说的话——这家酒吧的老板能量大。现在看来,他们是想抹干净这件事,那……阿火的死跟酒吧是不是有关系呢?   “拿着吧,这是你应得的,不该说的别说就行了。”   酒吧经理循循善诱,把钞票往关妙怀里塞,然而关妙却执拗地往后退了一步,唯恐避之不及。   见关妙如此不懂事,酒吧经理神色一凛,冷哼了一声,厉声吩咐下去,“保安呢,把这个不识相的女人丢出去!”   随着他一声令下,两个人高马大的壮汉就挤进门来,衬得房间都小了一号。   没给关妙说话的机会,大汉们一人一边,搂住关妙的手臂往后折,让她仰面向上,双腿都搭在地上,呼啦啦就往门外拖。   大汉们显然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动作粗鲁,手劲也大,不过片刻,关妙就感觉被箍住的地方已经痛得麻木了。幸好门外的长廊上铺了地毯,不然被拖行的双腿此刻早就破皮了。   “放我下来,你们这是非法禁锢人身,是犯法的,还想隐瞒阿火的死,啊呸!”关妙抓住走廊旁一间房的门把手不放,与两个大汉的力气作斗争,高声喊叫着。   酒吧经理站在死者的门前,眼神越发阴狠,对大汉使了个眼色,保安立即心领神会,一个死死地捂住了关妙的嘴巴,一个使了蛮劲去掰她的手。   仿佛是狮子与小绵羊的对决,关妙压根不是保安的对手,三两下就被重新制住了。   酒吧经理踱步到她跟前,眼神里写满了明晃晃的嘲讽,“不自量力,你再这么一意孤行,小心回家路上被人做掉……”   “噢,请问怎样才算一意孤行?”几米之外的楼梯上,翟启宁缓缓走来,轻飘飘地说,“我也很想试试,一意孤行会有什么下场。”   酒吧经理面色一变,脸上闪过一瞬的慌乱,但他很快镇定下来,笑呵呵地打招呼,“翟先生,哪阵风把您吹来了,酒吧里来了一瓶好酒,您随我一起来尝尝?”   说话间,翟启宁已经走近了,他一眼就看见了被拖在地上的关妙——她原本扎了一个高高的马尾,此刻散披在身后,一只脚光着,鞋子不知道丢到哪儿去了,小脸满是惊惶之色,看起来惨兮兮的。   一种陌生的感觉忽然浮上他的心头,然而只在心间停留了短暂的一秒,就一闪而过了。   他挑了挑眉,若有所思地看向两个保安,挥了挥手。   仍是没有表情的一张脸,但他浑身都透出一股冷峻,仿佛是一座高耸陡峭的山,而你站在山脚,不得不仰望于他,也身不由己被他的气势所震慑。   两个保安迟疑了片刻,侧头看向经理,得了命令赶紧撒手,退了回去。   一番挣扎下来,关妙已经浑身无力,眼看保安一放手,就要坠到地上,幸而翟启宁眼疾手快,一只手捞起了她。   他眯了眯眼,余光盯住酒吧经理,“刘山峰,你我之间就不用这么虚伪了,这是怎么回事?”   刘山峰搓了搓手,思忖了片刻才答,“一点点小误会,还望这位小姐大人大量,我们一定好好赔偿她。不知,这位小姐是翟先生的什么人呢?”   呵,以为许诺一点好处,她就会隐瞒下案子吗?   关妙在心里啐了一口,舔了舔干裂的唇,刚准备凑到翟启宁耳边,把房间里的案子说给他听,他也低下头来看她。   四目相对的一瞬间,关妙的脑海一片空白。   那双眼,干净清澈,像是无风的青海湖,只装了她的倒影,令人不自觉就陷了进去。   他的薄唇紧紧抿成一条线,对着她眨了眨眼,微微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已经知道了,她不必说话再惹酒吧的记恨。   “刘山峰,关小姐的事好说,但是2033房间里的事呢?”   翟启宁这话一出,刘山峰的脸色更难看了,一丝凶狠从他的眼眸里闪过。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标题叫:花生红豆综合冰,其实跟内容没关系,是因为男神说好吃啦,我就想写~\(≧▽≦)/~啦啦啦 第15章 苦咖啡雪糕   刘山峰低头看了看鞋尖,刘海遮住了他的眼,待他再抬起头的时候,眸中已经没了那丝凶狠,脸上一派温和,努力遮掩,“翟先生这话我有些听不懂,不妨来会客厅一叙,有什么误会,我们说清楚,你觉得呢?”   翟启宁并没有看他,正侧身为关妙理头发,修长手指穿过黑亮的发间,把被保安扯乱的发丝梳理整齐,动作温柔而认真,只嘴里轻声吐字,“噢,我觉得……不怎么好,有什么误会,等着我同事来一起说,可能更好,你觉得呢?”   他的声音很轻,但这话的分量却重,摆明了意思要戳破窗户纸,不会纵容酒吧瞒下一起命案。   尤其说到“误会”两个字时,他顿了顿,语气略冷。   刘山峰脸上的笑容不见褪去,说了声“暂时失陪一下”,拿了手机拐过一个弯不见了,关妙猜测,他大概是去打电话请示老板。   “你怎么来了?”关妙压低了声音问。   “同事通知我有命案,已经出警了,你别怕。”   翟启宁的目光一直锁定“2033”那间房,他在拖延时间,等待警方的到来,不给酒吧处理现场的机会。   背后传来“呼哧呼哧”大喘气的声音,翟启宁仿佛已经猜到了来人是谁,眼睛仍死死地盯住死者房间,“你怎么这么晚才进来?”   关妙扭头,果然看见了王大雄,他弯了腰,双手撑在膝盖上,上气不接下气,“我……我过来的时候,酒吧门口已经被封了,我……是翻了背后厨房窗口进来的……”   “你们不是一起过来的?”   “老大可是军校的长跑健将,我……我怎么可能追的上他!”王大雄抹了一把额头的汗,他抬起头,忽然话语顿住,指着两人的姿势,“你们……”   关妙低头,才发现翟启宁的手还搭在自己的肩膀上,仍把自己圈在他的臂弯中,彼此之间隔了几毫米的距离,可是隔远了就根本看不出来,只会以为两人是相依相偎的姿态。   她赶紧闪身出来,还没组织好语言,就听见了翟启宁的回复。   “王大雄,你很无聊。”   关妙瞅了眼他的神情,一如既往的平静。她低头笑了笑,是自己多想了吧,他的出发点只是保护证人而已,不由往后缩了缩,离他更远了。   虽然只是半步的距离,但翟启宁仍注意到了,他皱了皱眉。   门口一阵嘈杂,是警方的人赶到了,一个个穿着整齐的警服,涌动着一股锐不可当的气势,从楼梯口鱼贯而入。   “翟先生。”警方队伍中,为首的中年人向他打招呼,看得出来,翟启宁很受他们尊敬。   “陶队,现场在2033号房间,我还没有进去看过。”他与陶队握了手,压低了声音,“酒吧方面可能想压下这件事。”   陶阳是重案组的一分队队长,与翟启宁多次合作,彼此算是老熟人了,了然于心地点了点头,又拍了拍他的手背,示意他宽心。   “一组封锁现场,二组控制人员,三组调取证据。”陶阳经验丰富,很快就安排好了人员,分头行动。   刘山峰也回来了,大约是已经与老板商量好了对策,镇定自若地上前,对陶队讲,“陶警官,我已经问过了,死的是酒吧的员工阿火,请您一定要为他讨回一个公道。如果有什么需要,我们酒吧一定尽全力配合。”   态度简直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关妙嗤笑一声,“刘经理不入川剧这一行,真是可惜了,天生的变脸胚子。”   能坐到偌大一家酒吧经理的位置,刘山峰的心理素质也非常人可比,听了这话,不仅没有生气,反而淡淡一笑,“谢这位小姐谬赞,但是作为奉公守法的良好公民,我们很难向警方隐瞒你的嫌疑,这点还请你见谅。”   “我的嫌疑?”关妙差点跳起来了,分明是酒吧威胁她不愿声张,什么时候她变成嫌疑人了,“我有什么嫌疑?姓刘的,你还要不要脸,睁着眼睛说瞎话!”   “你是第一个发现现场的人,谁也不知道在我们的工作人员进来之前,你在阿火的房间做了什么,对吧?”   “放屁!什么阿火,我根本都不认识。”关妙怒不可遏。   但刘山峰不打算与她纠缠下去,转而对陶队讲,“陶警官,这位小姐我不认识,但据我的员工讲,他们是听见了这位小姐的尖叫,才被引到2033房间,进而发现阿火尸体的。”   “噢,刘先生的意思是……”   “我没什么意思,只是想尽可能地配合帮助警方,还阿火一个公道。所以,哪怕会得罪人,有些细节我们也不得不提出来。”   他说这话的时候,目光在翟启宁和关妙之间逡巡,似乎意有所指。   然而关妙也不会坐以待毙,她也有话可讲,“陶警官,我是隔壁夜市卖馄饨的,接到了酒吧的订餐电话,送餐过来的时候,恰好发现而已。不信,你可以去夜市问一问……对了,满叔应该有订餐电话的,我让他发给我,找出订餐的人就可以证明我的清白。”   她当机立断地打了个电话过去,然而电话响了好几声,却没有人接。   “满叔没接,怎么办?”面对陶警官探究的眼神,她有点急了,关键时刻满叔怎么就掉链子了!   “你别急,满叔可能在忙,一时没听见。你发个短信给他,他看见了自然会回复你。你要相信,警方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但也不会污蔑一个好人的。”翟启宁温言安慰。   算一算,也见了好几次了,关妙从没见过他一口气说这么多话,心里蓦然安定了几分。   有翟启宁出言回护,陶警官的眼神也温柔了许多,安慰道,“这位小姐请放心,警方办事也是有规章制度的,不会随随便便抓人。但是嫌疑消除之前,暂时请你别离开,配合一下我们的工作。”   关妙刚点了点头,就被翟启宁拉到了身后护住,“陶队,酒吧应该有监控,调出来就知道关妙在酒吧里的行踪了。”   他的话音刚落,刘山峰就摊了摊手,“翟先生,很抱歉呐,酒吧二楼没有监控,我们还是不知道关小姐在二楼做了什么……”   他嘴上说着“抱歉”,然而语气却充满了嘲讽,似乎这就是他乐见其成的局面。   翟若宁轻哼了一声,不知是在笑,还是在生气,“刘经理,二楼没监控,一楼总有吧?”   被抓住漏洞,刘山峰也不慌,恍然大悟似得爽快承认,“对,我想起来了,酒吧一楼的确是有监控的,现在需要去看吗?”   一丝不安从心底浮起,关妙心里如小鹿乱撞,这厮接了个电话回来就改了口风,口口声声把她往嫌疑人的身份上推,现在会这么爽快地配合洗清她的嫌疑?   还没等她想通这里头的反常之处,陶警官已经点了点头,让刘山峰带路,往机房去了。   酒吧的机房很小,只有七八个平米,各种各样的器材放了一地,到处都落满了灰尘。房间里只留出了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空隙,就连监控屏幕都被挤到了角落,随便地搁在地上。   “不好意思,让各位见笑了,酒吧平时没什么事,所以监控也没安排专人看守。”机房没有落脚的地儿,刘山峰只好让一个工作人员进去取监控录像,其他人都站在门口等待。   翟启宁没有理会酒吧的解释,他的目光盯住放在角落的机器,眼神深邃,若有所思。   只半分钟而已,工作人员就朝门口吼了起来,“糟了,监控录像没了!”   “没了?没了是什么意思?”关妙最先反应过来,她就知道没这么容易洗脱嫌疑!   刘山峰也附和,厉声喝道,“监控录像怎么就没了,快说清楚!”   那工作人员苦着一张脸,似是无可奈何,“被人破坏了,没法提取录像。”   “什么时候破坏的?”   “不知道呀,我昨天例行检查过,监控还好着呢。”   翟启宁的眉头拧成了川字,指着角落的监控器材,语气深沉,“刘经理刚才说酒吧没有专人管理机房,可是陶队你看,监控器材上有一小片地方是没有灰尘的。其他地方都落满了灰尘,唯独这儿没有,说明有人碰过这儿,而且是在不久之前——如果碰过的时间久了,灰尘会继续覆上来的。”   陶队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果然瞧见了那一片干净的地方,眼神一沉,“你是说,监控是凶手在行凶前蓄意破坏的?”   他点了点头,语气肯定,“很有可能。”   刘山峰主动贴上去,“那我问一问工作人员,有没有见过可疑的人进过机房。”   话音刚落,他就急忙用内线通讯,询问了酒吧内的工作人员。   没有人说话,酒吧里难得如此安静,大家都望着刘山峰,等待他的结果。   不知他听到了些什么,表情渐渐凝重起来,挂掉内线通讯,他把得到的信息反馈出来,“有一个同事说,不久前见过一个女生徘徊在机房附近,躲躲闪闪的,没看清样子——但是他记得女生的衣服,白T,破洞牛仔裤……”   说到这儿,他停了下来,意味深长地把目光转向了关妙。   大家也都看向了关妙。   白T,破洞牛仔裤……   她今儿穿的,正好是这么一身。   作者有话要说:   对,就是伊利那款苦咖啡雪糕~ 第16章 榴莲酥   “你们……不会认为我是那个破坏监控录像的凶手吧?”接收到众人的怀疑,关妙嚷了起来,这可真是一顿外卖引来的无妄之灾!   “关小姐,我们可没这么说,不过你确实有嫌疑啊。”刘山峰无辜地笑了笑,转向陶警官,“我已经把那个同事叫过来了,具体信息你们可以问问他。”   关妙委屈地咬了咬唇,浅粉色的唇上印出一排小米粒似的整齐牙印,仿佛被困在茫茫大海中的一座孤岛,举目四眺,不见希望。   耳畔忽然响起翟启宁的轻声安慰,“你放心,我会有办法洗脱你的嫌疑,相信我,别着急。”   仿佛是天籁,关妙回头看他,依然是那张斧刻刀削似的面容,眉目坚毅,神情肃然,却让她心里一暖,泪花蓦然就盈满了眼眶。   很快,那个作证的同事就来了,据刘山峰介绍,此人名叫李子强。   关妙看着他的脸,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但又想不起在哪里曾经见过,听见他的名字时才恍然大悟,脱口而出,“李子明是你什么人?”   越过众人,李子强把目光投到她身上,微微一笑,“他是我弟。”   见翟启宁和陶警官有些不解,她解释了一句,“李子明是第一个赶来的工作人员,死者床上的印迹,可能需要你们辨认一番,他踩上过床。”   简短的解释过后,轮到李子强了,关妙也很好奇他会说出怎样的证词。   “那会儿我正好去厨房,要路过机房外头那条走廊,就看见走廊另一头有个女生在徘徊,似乎是想进入机房。我就问了她一句,想干什么。她说,她找不到洗手间了。我给她指了洗手间的方向,她就走了。”李子强表达能力不错,三两句就说完了。   “为何觉得有人可疑,你却不多盘问两句,反而轻轻松松就放人走了呢?”翟启宁一直凝神听着,他刚说完,就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李子强反应也很快,张口就答,“机房不是什么重要的地方,经常都没锁,我一时没想到有人的目标会是机房。而且,酒吧里客人来来往往,偶尔还会有明星出入,就算她遮挡了脸,压低了声音讲话,我也只以为是个不大不小的明星而已。”   “噢,那你看见的女生,是她吗?”翟启宁让开了点,把身后的关妙露出来。   李子强从进来开始就悄悄看过关妙好多眼,此刻有点迟疑,“离得有点远,她又遮着脸,长相我不能确定,不过看装扮看身材的话,倒是挺像的。”   “关妙,你压低声音讲一句话。”   在翟若宁的示意下,关妙不情不愿地学了一句,“我找不到洗手间在哪?”   “对对对,就是她!”李子强一听关妙刻意压低的声音,立时就激动了起来,指了她连连点头,“这声音我还记得呢。”   翟启宁忽然笑了,似乎这一切就是在按照他的剧本走,“李子强,我可提醒你,作伪证是犯法的。”   原本退到一侧的刘山峰不满了,与他争锋相对,“翟先生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是不相信李子强的证词呢,还是刻意想庇护某些人?”   他是铁了心要把翟启宁和关妙联系在一起,老板已经发过话了,如果把翟启宁排挤出这个案子,对酒吧是大大有利。   “没什么意思。”然而,翟启宁压根没把他的小心思放在眼里,仍是一派风轻云淡,似乎成竹在胸,“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这位证人是什么时间看见关妙的?”   “嗯……我当时没有看表,所以不清楚时间。”   “那也应该有个大致时间吧,不然就算证明关妙来过,也不能说明就跟这个案子有关系。”他用的是陈述句,不依不饶地逼着李子强按照自己的方向去想。   果然,李子强一时语塞了,他装作挠头,余光投向刘山峰,得到了眼神示意,才慢吞吞地回答,“大概……七点半到八点的样子吧。”   而关妙离开夜市的时间,翟启宁还记得,是七点二十分。   现在是八点三十五分,而他赶到酒吧的时间,是十五分钟前。   也就是说,关妙的确在他所说的时间段内,没有人可以作为她的不在场证明。   他忽然笑了,没有人证,却可以有别的铁证,“陶警官,关妙是从夜市过来的,道路监控应该能拍到她,能不能让交通局把途中的监控录像传过来一份。”   陶警官欣然同意,“可以,但是交通局审批需要点时间,这期间关小姐……”   “您不用担心,我亲自看着她,保证不会跑。”翟启宁打了包票,就冲着他在警局协助破过好几起大案的功劳,陶阳也不至于不给这个面子,更何况他还找了个正当的理由,“而且,她第一个发现死者,对我们破案也能提供帮助。”   说完,他连一个眼神都吝于丢给刘山峰,拉了关妙就往案发现场走去。   “喂,我跟你说件事,你可别发火啊。”关妙缩了缩脖子,看了看四周无人,凑上去小声讲,“那个……我为了赶时间,从夜市过来走的是云杉路背后那条快拆迁的胡同,那里好像没监控……就算交通局把监控录像送来了,可能我也……”   她嗫嚅了一声,心里埋怨自己为何图省事,如果监控录像里也没她的踪影,这还怎么说得清呢?   翟启宁止了步,只略略思忖了片刻,眉头就舒展开了,“不怕,我有办法,咱们来个将计就计。”   “将计就计?”   “来吧,咱们先去看看案发现场,监控的事就包在我身上了。”   他不是个爱给承诺的人,但是看到昨天还气得李大伦跳脚,性子活泼似小霸王的关妙情绪低落,他有些不忍,一时冲动,就把事情揽上了身。   两人之间的气氛一时有点奇怪,直到进入了案发现场,那股矫情的尴尬才倏然消失。   案发现场已经拉起了横条,非工作人员不准入内,翟启宁凭着他那张在警局早已出名的脸,连证件都不用,直接刷脸卡就能进入。而关妙,纯属沾了他的光。   站在房间门口,关妙指着“2033”的门牌号,把听来的一言半语统统告知他,“之前我听一个酒吧的工作人员讲,这个房间应该是2023才对,不知道怎么就换成了2033。”   翟若宁环顾了一遍酒吧二楼,果然注意到旁边一间包房挂的牌子是“2022”,不仅如此,他顺着数字的排列规则一溜儿看去,在不远处的走廊岔路拐角,发现了正确的“2033”房间所在。   只是,那个房间的门上光秃秃的,没有发现“2023”的牌子。   “我们先看看尸体。”   走进房间,一阵夜风吹来,关妙没来由地打了个寒颤,背上隐隐约约沁出了冷汗,她抬眼望出去,窗外不见星月,只余两三盏老旧的路灯,散发着暗淡的白光,映得小房间里更显惨淡。   幸好房间内,还有两三个警员在拍照取证,人多一点,关妙也没那么害怕——算上前一世,她也就见过父亲一个死者,死亡这件事,她一直以为离自己很远。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鼓足勇气走到床边,指了指床上仰躺的尸体,“我刚进来的时候,他是背对着门口侧躺在床上的,我还以为他睡着了。后来,李子明发现他是阿火,很激动地就跳上了床去拍他。”   她摊了摊手,“喏,就把他的尸体给弄成仰躺了。”   比起她来,翟若宁见过的尸体多了去,一点不见害怕的神色,反而弯下身子仔细地去看,耳朵听着关妙的话,还能一心二用,“大雄,去问问李子明和阿火平时的关系怎样。”   王大雄应了一声,在随身的小本本上记下来,待翟若宁查看完之后,再逐步完成上面的任务。   “咦,死者的嘴边血渍,好像颜色不一样。”翟若宁喃喃自语,打开手机,用闪光灯的强光去照阿火的面部。   强烈的白光映在阿火的脸上,显得那张脸更加扭曲恐怖,张大的嘴仿佛在无声地控诉,爆裂的眼眶里甚至能看到腥红的血丝。   关妙踮起脚尖,透过翟启宁的臂弯望过去,哆哆嗦嗦地看了一眼就撇开了脸,“那个……我注意到,之前李子明好像有拍过他的脸,黑一点的血渍应该是我们进来之前就有的,红一点的血渍可能是那会儿被李子明拍出来的。”   “这李子明……有点奇怪呀。”翟若宁蹲在床边,戴着透明手套的手指捻了捻已经凝固的血渍,陷入了沉思。   “我也觉得呢,发现阿火死了,他居然跳上去破坏现场,都忘记报警了,还得别人提醒才想到……对了,他掏出手机报警的时候,居然吓得手机都拿不稳,最后还是我替他报的警呢。”关妙方才遗忘了这个细节,现在想来,这李子明是有点奇怪。   王大雄一边在笔记本上记下重要内容,一边头也不抬地讲,“吓得?看见好朋友死了,会觉得很吓人吗?我看啊,说不定是慌的呢。”   “你们觉得……李子明是凶手?”   “一切皆有可能,不过现在还言之尚早。”查看完尸体,翟若宁在小房间里逡巡,每个角落都不放过,一一看过去。   这个房间,比关妙上次抓住关云帆那个包房略大,增加了一个三人座的小沙发,和一个小茶几,茶几上只放了一个烟灰缸,里面干干净净,不见一点烟灰的痕迹。   关妙跟在他身后走来走去,忽然站定在小茶几面前,使劲用鼻尖嗅了嗅,略显狐疑,“你们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作者有话要说:   本剧场由“小心眼关氏集团”赞助播出!   关妙:刘经理,我为你做一道菜,跟你本人挺像的,吃不吃?   刘山峰:哼,做来小爷尝尝。   (关妙拿出榴莲酥,丢进微波炉,叮~) 第17章 葡萄酒鲜果汁   “什么味道?”翟启宁一片茫然之色。   王大雄也跟过来,就站在关妙身边,闭上眼睛努力吸气,片刻后,忽然皱了眉头。   关妙焦急地追问,挑了挑眉,似有得色,“怎么样,你是不是也闻到了?”   睁开眼,王大雄啐了一口,嚷道,“喏,那么大具尸体躺在那儿,当然有味道咯,是死人的味道。”   “不是呀!哎,我找给你们看!”被王大雄戏耍了一通,她气得一甩手,也顾不得害怕尸体了,鼻翼翕动,弯了腰沿着那一丝若有似无的味道去闻。   她的鼻子生来就灵敏,母亲还未离开前就曾夸过,说她比自己更有成为一名厨师的天赋,对味道的敏感和把控超乎常人。   看着少女认真投入的侧颜,那股执拗和坚毅,让人动容,翟若宁尽管没有闻到味道,却也不由相信了她的判断。   但关妙也的确没有让他失望,不过两三分钟,就兴奋地跳了起来,宣布找到了味道的源头。   “是葡萄酒的味道!”   少女笑起来的时候,脸颊泛起两个浅浅的梨涡,一双灵动的眼眸散发光芒,晶亮如黄昏下水面荡起的粼粼波光,闪过一丝得意。   翟启宁忽然就笑了。   笑容短暂,只存在了一秒就消失了,但仍被关妙捉住了。   “哎,你笑啦。”   在这一刹那,什么嫌疑人什么葡萄酒,关妙全不记得了,脑海里只有那个笑,电影般不断地回放。   翟启宁笑起来的时候,冷峻的面容变得柔和,细长的桃花眼微眯,眼梢上扬,清俊之外平添一分媚意,唇角的笑意蔓延,像是一层一层的波浪,瞬间把人淹没。   关妙只觉,仿佛一夜之间全世界的冰雪都融化了,浅草渐绿,白鹭轻鸣,是春风拂过十里般的舒服,不,是拂过百里!   她从来没遇见过这样的男人,笑和不笑之间,隔了一整个太平洋。   A面是冷意傲然的雪松,B面是柔和写意的水仙,反差巨大——然而,这个男人统一了两面!   怪不得他平时不笑呢,关妙心道,若他时时刻刻都笑还得了,不是他疯了,就是周围的人都痴迷成疯。   王大雄转过头的时候,正好瞧见关妙看得痴呆呆的模样,嫌弃地递过去一张纸巾,“快擦擦嘴角的口水,开什么国际玩笑,我跟了老大也有两年了,就没看他笑过。”   复又抬头,果然看见翟启宁还是那一张冰山脸,他翻了个白眼,“还没到睡觉的点,关妙你就做梦了,不过呢,要想看到老大的笑,还是做梦来的实际一点。”   被王大雄这么一打岔,关妙终于从花痴梦里醒来,狠狠地剜了他一眼,一甩手把纸巾丢回他脸上才罢休。   “翟启宁,你过来看。”   她收敛了神色,扳回正题,招呼翟启宁走近一点,顺着挨近床边一侧的沙发扶手往下看,地板上有一丝水渍。   水渍已经有干涸的印迹,但幸而酒吧的包房是白色地板,仍能比较清晰地看出痕迹。   “你闻到的葡萄酒味道,就是来自于这儿?”翟启宁也一本正经,仿佛刚刚引起关妙震动的笑容,与自己毫无瓜葛,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你能分辨出这是什么酒吗?”   她有点颓然,摇了摇头,“我只能大概闻出是智利出产的干红,若要判断出具体信息,可能要闻到相同味道的酒,才能找出来。”   “已经很厉害了。”对他来说,能分辩到这个程度已经很厉害了,葡萄酒也是一条线索,“酒吧晚上六点开门,按理说之前不会有其他人进入,所以这滩葡萄酒渍很有可能与阿火的死有关。”   “那这么说,阿火应该认识凶手?毕竟按照常理推断,他不太可能会和一个陌生人喝酒。”关妙也在尝试推理。   “不一定,你忽视了阿火的职业,他是酒吧的服务员,如果是一个陌生的客人要他喝酒呢?”   关妙想了想,作为服务员,如果酒量尚可,或者有小费引诱,甚至仅仅是因为客人不依不饶的逼迫,服务员多半是不会拒绝的。   但翟若宁又补了一句,“但你的说法也成立,要缩小凶手的范围,还得先调查一番死者阿火的人际关系。”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推敲着案子,房间的门忽然推开了,陶阳探进一个头来,招手叫翟若宁出去,两人在门边小声地讲了几句话。   起初,是翟若宁说得多,两人还有说有笑的,但后面不知陶阳说了些什么,翟若宁立时就变了脸色,好一会儿不发一言。   几分钟后,待他重新踏进房间时,关妙瞧见他脸色铁青,唇角向下耷拉,显然很不高兴。   关妙小心翼翼地探了一眼,还没等她问,他就主动说了,“陶队说,安排了人带你先回警局做笔录。”   “回警局?”关妙也很懵逼,不是说好和翟若宁待在一起的么怎么突然就变卦了?   两辈子相加,她一直是奉公守法的好公民,除了办身份证和上次保关云帆出来,她就没踏入过警局一步,有翟若宁在身边还好一点,至少是个熟人,但一个人去警局,她还是有点忐忑。   虽说上次去接关云帆,她还小闹了一番警局,但那毕竟是小事,而现在是涉及一桩人命案子,万一把她误定为了凶手……她已经不敢想下去了。   似乎是看穿了关妙的担忧,翟若宁已经想好了安排,“不用担心,就是作为证人,做个笔录而已。我让大雄陪你过去。”   王大雄一听,甩了甩手里的笔记本,“老大,不就是做个笔录嘛,我跟着去干嘛?我还得在这里做记录呢。”   翟若宁难得露出几分烦躁,微眯了双眼,语气顿时冷了下去,“去不去?”   三个字,王大雄立马投降,把笔记本往他手里一搁,忙不迭地应了下来,“去,肯定去!”   关妙还在发怔,就被王大雄拉出了案发现场,酒吧外,一辆警车已经在等着了,待他们上车,立刻就往警局驶去。   拉人的是一辆箱式警车,后厢里除了关妙和王大雄,还有几个熟面孔——刘山峰和李子明两兄弟,也悉数在场,此外还有两个她之前没见过的酒吧工作人员。   “关小姐,咱们又见面了。”刘山峰推了推眼镜,笑着跟她打招呼。   那笑容,在关妙看来充满了阴险的味道。   关妙强打起精神,仿佛是作战的士兵,尽管自己心神不宁,也坚决不在恶人面前示弱,冷笑了一声,“刘经理,你这么厉害,也要进警局呀,真没想到……”   “虽说咱们都是进警局,但也有不一样之处——作为证人,和作为嫌疑人,怎么会一样呢,是吧,关小姐?”刘山峰的一席话,似乎意有所指。   “你什么意思?”   刘山峰往后仰,靠在了车厢壁上,似笑非笑,“我没意思呀。”   关妙索性不看对面这群臭男人,谁知她刚赌气地扭过脸去,就瞧见了王大雄在戳手机屏幕,似乎是怕她看见,躲躲闪闪的。   当他发现没听见关妙的动静了,小心翼翼地想查看一番时,一抬头就撞进了关妙的眸子里。   “拿来!”关妙伸出一只手,手掌向上,举在王大雄面前。   他哭丧了一张脸,短信里千叮咛万嘱咐,千万别让关妙知道——这话发出来还不到五分钟,就被关妙逮住了。   “可不可以不给啊?”他心虚,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把手机往肚子里藏,一脸可怜兮兮。   关妙原本只是试探,这下可以肯定了,这厮一定隐瞒了什么与她有关的事情。刚刚被刘山峰点燃的火气,“蹭”地一下子窜起老高,声音也锐利了几分,“王!大!雄!给我!”   听见关妙咬牙切齿地叫他的名字,王大雄吓得一哆嗦,手机就从腹间层层的肉里掉了出来。   关妙眼疾手快,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弯腰捡了起来。他没来得及锁屏,手机屏幕现在仍是亮着的,还停留在短信界面。   是翟若宁发来的短信,每一个字她都认识,但组合起来,她又似乎不曾相识。   简而言之就是,警方有人发话了,要把她以嫌疑人的身份带回警局。   她忽然就明白了翟若宁归来时为何板着一张脸,以及为什么一定要王大雄陪自己去警局。说心里不忐忑是假的,但有了翟若宁的这一番安排,又让她心里流淌了一股暖意,莫名对他有了几分信心。   “喂,王大雄,上次在警局我听人说,翟若宁有个外号,是锦都福尔摩斯?你说,他是不是一定会破掉这个案子啊?”出乎王大雄的意料,看完短信之后,关妙并没有大发脾气,反而问了这么一句。   “那当然,别人我不敢说,但是我老大的话,一定能破案!你也别担心,大概是上面为了稳妥起见吧,等交通局把监控录像送来,你就能洗脱嫌疑了。”   他还不知道监控录像根本就没拍到关妙。   “关小姐,心情怎么样,当嫌疑人的滋味过瘾吗?”刘山峰又来讨人厌了。   关妙莞尔一笑,对他招招手,“刘经理,你过来,我告诉你呀。”   大概是想着在警车里,关妙一个小女生也做不出什么来,刘山峰的警惕性就降低了,得意地凑过去。   “啪——”关妙狠狠地甩了他一个巴掌,把他半个身子都打歪了。   关妙几乎可以肯定,警方改变主意,少不了酒吧方面的推波助澜。 第18章 崂山白花蛇草水   刘山峰作为酒吧经理,靠着老板的名号狐假虎威,走哪儿都给面子尊称一句“峰哥”,说两句漂亮话撑场面。谁曾想,他今儿居然折在了一个女人手里。   “卧槽,你这个疯女人!”他骂了一句,冲过来反手就想回关妙一拳。   激动之下,他竟然忘记了这是在警车里,前半截车厢里还坐着三个警察。尤其三个警察里,还有一个年轻的女警察,更是天生就偏袒同性。   听见动静,坐在前面的女警察转头来看,正好看见他提起拳头,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顿时就火了,一声怒喝,“都坐在警车上了还不消停,干什么呢!”   明明是关妙先动的手,偏偏挨骂的却是他,刘山峰气得脸都扭曲了,“是她先动手打我的!”   前一秒,关妙还得意地扬起唇角,后一秒,待她转过脸来时,却眼含泪花,好一副梨花带雨的样子。   这下可好了,不用她说一句话,那女警察就已经对刘山峰的罪行盖棺定论了,“睁着眼睛说瞎话,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怎么可能打你一个大男人!”   女警察是个暴脾气,车行到警局门口,还没停稳,她就一个箭步冲了下来,拉开车厢的门,把刘山峰拖进了警局大门。   “哎,许棠棠,你轻一点,那是证人。”司机半个脑袋探出车窗,朝大门的方向吼了一句,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许棠棠很快就不见了影子。   证人被拖走,反而撂下了关妙这个嫌疑人,她收回眼泪,只觉好笑。   倒是王大雄贴在她耳边,解释了一番,“许棠棠是警局里的霸王花,你别看她脾气这么暴躁,其实是有脑子的。老大肯定早跟她打过招呼,她可是老大的铁杆粉丝,当然要帮咱们自己人了,恰好你又这么一闹,她就顺其自然地借题发挥咯。”   “谁跟你自己人?”关妙白他一眼,“自己人还藏着掖着,有个什么事儿都不讲清楚?”   王大雄举起胖乎乎的双手,作投降状,连声哀求,“哎哟,我的姑奶奶,这事儿你自己去怼老大吧,他做的决定,跟我没关系呀。咱们快进去吧。”   关妙也不是真生气,只是看王大雄那胖乎乎的憨厚模样,就特别想逗他。   最后还是她撑不住笑,拍了拍王大雄的肩膀,“别苦着张脸啦,逗你玩的。我没那么不识好人心,知道你们也是想帮我,我会很配合的。就像你说的,翟若宁是锦都福尔摩斯啊,破这种案子对他来说,肯定没问题。”   一句话,多说几遍,她好像也信了。   走进警局,已是晚上十时许了,重案组办公区内依旧灯火通明,人来人往,一点儿看不出已下班的迹象。   “重案组就是这样,案子一旦转到这里,多半都涉及人命,大家都希望能早日破案。”   王大雄正解释着,就见许棠棠从角落的一个房间里走了出来,她拍了拍手,笑容满面,虚掩的门后传来一声痛苦的闷哼。   “许警官,那个……刘经理没事吧?”关妙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   许棠棠只轻巧地看了那个房间一眼,“没事啊,我只是请他喝了一杯饮料。来吧,我们去一号审讯室。”   说罢,她就英姿飒爽地转了身,率先走在前头,留下关妙站在原地百思不得其解,请刘山峰喝饮料为何会传来一声惨叫?   一旁的王大雄已经憋不住笑了,弯腰倚在办公桌边沿揉着肚子,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就连讲话都断断续续,“这是许棠棠的成名节目,哈哈哈。”   “你知道崂山白花蛇草水么?那玩意儿再掺点辣椒水,哈哈哈,谁试谁知道!”   崂山白花蛇草水,关妙知道,这是几年后将会大火的一款饮料,与另外四种难喝的饮料一起并称“五圣水”。虽然她没有尝过,但能在五大难喝饮料中排名第一,想来味道一定很醉人,再加上辣椒水,刘山峰一定很受用!   审讯室很小,四壁空空,只在中间放了一张长桌,两侧放了椅子。关妙坐下来,微微仰头就看见了角落里的摄像头,红灯一闪一闪,表示正在拍摄中。   “关小姐,放轻松,照实说就好。第一个问题,你为什么会那个时间出现在‘暮色’酒吧?”许棠棠是个雷厉风行的性子,刚坐下来就翻开了记录本,开始询问。   关妙一五一十地回答了。   大概是看在翟若宁的面子上,许棠棠并没有为难她,把事件经过反复询问了两遍,就表示询问结束了。   “关小姐,虽然询问结束了,但你暂时还不能离开警局。翟先生打过招呼,你可以在他的办公室等一会儿。”提到“翟先生”的时候,许棠棠嘟起了嘴,有几分不高兴。   想起王大雄之前说,许棠棠是翟若宁的迷妹,关妙有点小尴尬,赶紧撇清关系,“我跟他不是很熟,随随便便进他的办公室不太好,我还是在大厅等吧。”   许棠棠的眼神一下子就亮了,凑过来轻声八卦,“关小姐,我可不可以问一下,你跟翟先生是什么关系呀?”   不似现在流行的锥子脸,她的脸轮廓分明,细眉往上扬,高鼻深目,颇有几分英气,甫一出场,关妙就自动脑补了《上海滩》那“浪奔浪涌”的BGM。   然而,每当提起“翟先生”三个字,许棠棠立刻就变了一个人,一双眸子就柔情似水,做西子捧心状。   关妙连连摆手,“没什么关系啦,是我老板的熟客,常来摊子上吃东西。你叫我关妙就好,叫我关小姐,有点别扭。”   摸了一把额上的薄汗,关妙以手为扇,扇了扇风——虽然没拿工资,称满叔为一句老板也不为过吧。   况且,她虽然是个视觉动物,但对于有主的帅哥,是万万不会染指的——她只是看在那张皮囊的份上,撩了翟启宁两回,确实没有什么关系!   许棠棠大约是很满意她的回答,立刻就把她划归到了自己人这边,顺溜地上来挽住她的胳膊,亲亲热热地聊起来,“我也觉得老叫x小姐,很别扭啊,还是叫名字亲切点,那你也不准叫我许警官啦,叫我棠棠就好……”   从这一季米兰秋冬时装周,哪个牌子的衣服好看,聊到阿玛尼新出了某个系列的口红,简直棒棒哒。许棠棠展现出了她的话唠功力,让关妙有点招架不住,一看表,她已经滔滔不绝半个小时了,幸好有救苦救难的王大雄跳了出来。   “关妙,我好饿啊——”他拖长了尾音,抱住关妙的胳膊低吼,今晚也就七点吃了一碗小馄饨,到现在连个宵夜的影子都没见着。   他刚吼完,就听得关妙的手机铃声响了,是满叔的电话。   “喂,关妙啊?我刚收摊才看到有一通未接来电,你找我什么事?”   “满叔,你把今天‘暮色’酒吧订餐那位客人的电话号码,短信发给我。”   “出什么问题了吗?”满叔还以为她送完餐就回家了,夜市生意繁忙,他也没顾上问一问。   “我送餐过去,发现客人指定的房间里有个死人,哎,我现在在警局,一时半会也说不清。”   隔了几公里的电波,关妙也能听出那头满叔的焦急,他只说了一句“马上来”,就挂掉了电话。   听见“嘟嘟”挂断的声音,最高兴的反而是王大雄,兴高采烈呐喊了一句,“跟着满叔才有肉吃呀!”   “这个时间,满叔都已经收摊了,还能给你剩俩馄饨?”关妙端坐如观音菩萨,眉梢微挑,“不如求我做给你吃呀!”   王大雄简直就是吃货中的一股泥石流,为了一口美味佳肴,立刻变了脸,抱了双拳,乐呵呵地求关妙下厨,“茶水间有微波炉和平底锅可以用。”   重案组的茶水间很小,一张长条料理台挨着墙边而立,靠窗的一面放了小桌子并三把椅子,就占去了大半的空间,挤得双开门冰箱只能缩在角落里。   关妙首先拉开了冰箱,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堆泡面,东倒西歪地占去了两层空间,粗略扫一眼,口味倒是挺齐全。   见她的眼神停留在泡面上,许棠棠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重案组常加班,也没个会做饭的,我只好买泡面……唉,可是天天吃,大家都有点生厌了,最近都没什么人吃泡面了,宁愿饿肚子当减肥。”   除了泡面,关妙还在冰箱里找到了鸡蛋、牛奶和葡萄干。   警局不比家里东西齐全,只有这么几样,但食客却不少,方才她在大厅里已经数过了,足有十五人!   她舔了舔唇,只略一思量,就定下了菜谱。 第19章 牛奶鸡蛋羹   主意已定,关妙立刻作势撸一撸袖子,细眉微弯,唇边漾起了两个酒窝,“小马达要开动啦!”   许棠棠跳起来拽住了王大雄的头,夹在咯吱窝下作癫狂状,眼里仿佛冒出了星星,“妙妙好可爱呀,是不是!”   女王都发话了,能回答不是吗?为了保住一口吃的,王大雄也豁出去了,被许棠棠当小弟打理,还是固守在茶水间里不肯走。   只见关妙站定在长桌前,全身的战斗细胞都被调动起来,一只手拿了两个鸡蛋,找准角度,只轻巧地互相一撞,鸡蛋就破壳了,嫩黄的蛋液流进她早就备好的碗里。   警局没有打蛋器,她直接用一双筷子代替,左手端碗呈四十五度斜角,右手手腕快速地画着圆圈,筷子在蛋液中搅动,荡起一圈又一圈的波浪,很快蛋液上就漂浮了一层白沫,越聚越多。   这一招“单手打双蛋”,让许棠棠和王大雄都看呆了。   “哇塞,妙妙你太棒啦,我要爱上你了怎么办!”许棠棠兴奋地冲上来,张开双臂就要给她一个拥抱。   然而关妙一脸淡然,手腕不停,仍在打着蛋花,只抬了抬手肘,把她挡在了一尺之外,“走开,不要打扰我。”   话还没说完,她已经转身继续忙碌了,拆了几袋泡面,把面饼泡在热水里。   冰冷的话语让许棠棠当时就愣住了,王大雄已经躲到了茶水间的角落里,以防许棠棠会发飙误伤到自己,谁知——她居然背过身双手握拳,笑得乐呵呵。   “你都被人家拒绝啦,笑什么呀?”王大雄一脸惊讶。   许棠棠笑得春风荡漾,看向关妙的眼神满怀爱意,“嘻嘻,我已经成为妙妙的迷妹啦!”   趁开水泡面的三分钟,关妙已经做完了准备工作——冲泡泡面佐料,炒一盘碎蛋花。   捞出开水泡过的面,丢进平底锅里,再倒入碎蛋花和佐料汤,关妙把电磁炉的火力开到最大,不断地翻炒。偶尔还来个单手抖锅,关妙手臂前后一拉,手腕熟练地一抖,泡面混着蛋花腾空做了个三百六十度反身翻腾一整周运动,激起了许棠棠的数声惊叹。   估摸着火候差不多了,关妙调低了火力,让炒面缓缓收汁,不多时,一锅热腾腾的炒泡面就出炉了。   眼看她分了三盘装好,许棠棠挤开王大雄,赶紧上前来端,捍卫自己关妙第一迷妹的身份,“妙妙,我太崇拜你了,单手打蛋,还会把那个锅翻起来,简直帅得不要不要的!”   关妙擦了擦手,被她逗笑了,“那叫抖锅,快端出去吧,炒面变冷就不好吃了。”   把三盘炒泡面搁在大厅的桌子上,许棠棠使劲拍了拍手,清脆的掌声让大家都望了过来,“大家静一静,关小姐给我们做了夜宵,完成工作的同事可以过来吃啦。没做完的人……如果一会儿还能剩下点,就给你们留着。”   大家的眼神立刻转向了宵夜。   深棕色的木纹桌面上,静静地躺着三盘炒面,酱色的汤汁配上金灿灿碎蛋花,悠悠地飘来一股香气。   “我要吃!我要吃!”   一闻见炒面的香气,大家都蜂拥过来,幸好许棠棠反应快,自己先夹了一小碗   她马不停蹄地夹了面条入口,不同于开水泡面的疲软,炒过之后的面条增加了一丝香脆,每一根都浸透了汤汁,咬一口唇齿生香。混在面条里的碎蛋花,许棠棠仔细地嚼了又嚼,似乎比家里炒得更香。   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疑问,关妙微微一笑,悄声为她答疑解惑,“我用了你的黄油,不过你放心,还剩大半盒呢。”   那是许棠棠上班时顺路买的,想带回家找个时间煎牛排,没想到用黄油煎蛋居然会更香,喜得她眉眼弯弯,表示自己回家也要试试。   深夜十一点的重案组办公厅,一派热火朝天。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翟启宁刚从门外走进来,就瞧见大家鼓着腮帮子嚼炒面的模样,个个脸上都带了满足的笑意。   王大雄风一般地冲出来,嘴巴里还含着炒面,扬了扬手里空空如也的碗,“关妙做了炒泡面,好吃!”   翟若宁远远望去,桌上的三个盘子已经空了,只余一点汤汁和几片碎蛋花。   “关小姐手艺很好的,你们有口福了。”他说这话的时候,伸手摸了摸肚子,嘴角微微往下撇,眼睛里似乎弥漫了一层薄薄的水雾,有一点点委屈。   关妙抿了抿唇,心里的一根弦被拨动,不忍心地走上前,“没有炒面了,我给你做点别的。”   翟启宁舔了舔唇,眉梢一挑,脸庞也亮了几分,淡淡一笑,“那就麻烦关小姐了。”   单为翟启宁一个人做吃食,她考虑的是快捷方便,将就手边已有鸡蛋和牛奶,打算用微波炉做个鸡蛋羹。   把黄澄澄的蛋液和牛奶混合在一起,加盐搅拌均匀,呈一种浓稠的奶白色,静置后放入微波炉,高温叮两分钟,出炉时撒上几颗葡萄干,就大功告成了。警局没有备上食用盐,她急中生智撒了一些泡面的粉包,以作权宜。   这道鸡蛋羹没什么难度,不出五分钟,她就做好了。   “关妙呢?”   她戴了微波炉专用的手套,小心翼翼地捧了这碗滚烫的鸡蛋羹,刚跨出茶水间就听见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一时着慌差点摔了碗,还好翟启宁就站在她旁边,适时扶住了她的手。   “是满叔来了。”他记忆力很好,轻易就分辨出了满叔的声音。   找到了关妙,满叔翻来覆去地打量她,将她前前后后都看过,没受伤才算缓了口气,“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电话里说死人了,把我吓一跳。”   听关妙一五一十地说完经过,他不由皱了眉,“那现在怎么办?”   “满叔,你放心吧,我们不会让关妙受委屈的,一定给她洗清冤屈。”许棠棠随了关妙,也一口一个“满叔”喊着,虽然只短短的两个小时接触,但她很喜欢关妙这个会做菜的“田螺姑娘”,心底也相信她不会是杀人凶手。   她的话提醒了翟启宁,被这碗鸡蛋羹迷惑了双眼,他差点忘记正事,赶紧三两口吃完了,让许棠棠把酒吧那群人叫出来。   许棠棠刚走开,他立刻转了身面向墙壁,双手在嘴边扇着,十分没形象地张大了,呼出一股茫茫的白气——刚从微波炉里端出来的鸡蛋羹,实在是太烫了!   其他人都忙活自己的事去了,就连满叔,看见关妙安然无恙之后,也放松了心情和王大雄聊着什么,只有关妙把他的窘态尽收眼底。   “给,含一会儿再咽下去。”关妙贴心地递了一杯冷水过去。   翟启宁愣了一下才接过来,冰凉的水充溢口腔,口腔里的灼热感渐渐退却,终于得到了解救,他向道声谢,去发现关妙已经转身走开,若无其事地和满叔说话,好像方才并没有发现他丢脸的一幕。   只是一个小小的举动,翟启宁却深觉贴心。   翟家人个个是精英,交际场上长袖善舞,却唯独不会留一分妥帖给家里人。   很快,许棠棠就把刘山峰等人带了过来,他们之前被留在证人室,由别的同事照管。   翟启宁也恢复了一本正经,“你们可以走了,大雄,给他们办手续。”   就算是证人离开,也需要走流程,王大雄应了一声,就在旁边办理起来。   “许棠棠,交通局已经连夜下了批示,监控录像正在运过来。”翟启宁看了看表,“大概还有十来分钟就到了,是一辆红车的厢式车,贴‘交通局’的字样,走的是梧桐大道那条路,你负责接应一下。”   许棠棠眼睛蓦然放光,“是可以证明关妙清白的监控录像吗?”   “嗯,今晚就要审出来,所以抓紧时间。”   “保证完成任务,sir!”许棠棠俏皮地应下,拉了关妙的手,宽慰她,“你放心啦,监控录像可以证明你的清白。”   关妙扯起嘴角,笑得有几分牵强,她知道录像里根本不会出现自己的影子,眼神无助地滑过面前人群,却捕捉到了翟启宁的安慰。   隔了一个许棠棠,他倚在格子间的架子边,向她微微颔首,眼神坚定,似乎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酒吧一行人很快就办好了手续,穿过人群往门口走去,路过关妙身边时,刘山峰忽然停了步伐,对关妙得意一笑,“可惜关小姐是嫌疑人,不能像我们一样回家睡觉,只能待在警察局过夜了,真可怜啊。”   关妙心里一沉,抿了抿唇,懒得作答。   反而是许棠棠爆裂的脾气涌上来,冷冷地笑了一声,“姓刘的,你要是喜欢警局,想多待一夜,我成全你.”   刘山峰咬了咬牙,最后却一句话也没说,恨恨地掉头走了。   待他们走出警局,转个弯不见了身影,翟启宁立即站起了身,神色肃然,“行动。”   连同许棠棠在内,七八个警察聚拢过去,敛了笑意,个个严阵以待。   “关妙,走,咱们逮贼去。”   翟启宁向她招了招手。   作者有话要说:   话说现在是吃螃蟹的季节啦,大家的小马达有开动吗~\(^o^)/~ 第20章 生炒甲鱼   关妙愣愣的,被翟若宁拉出了警局。   翟启宁没有开那辆显眼的切诺基,换成了一辆灰扑扑的奥迪,王大雄和许棠棠坐了后座,其余几个警察乘了一辆普通的小车,跟在后面。   “酒吧那些人都是老油子,开警局的车很容易被发现。”关妙坐进副驾驶座时,翟启宁解释了一句,很快就远远地跟上了刘山峰一行人。   从方向上看,他们的确是往梧桐大道去。刘山峰边走边打电话,也没放松半点警惕,一双小眼睛藏在镜片背后,滴溜溜地四处打量。   大约走了五分钟,他们就发现了目标——路边停了一辆红色的厢式车,车身上贴了一张胶纸,“交通局”三个字十分醒目。   厢式车驾驶室的大门洞开,两个穿了交通协警衣服的男人正倚着车门抽烟,一阵吞云吐雾,好不惬意。   刘山峰五人聚在拐角处窃窃私语了片刻,眼看协警手里的烟就快要让燃到头了,以李子强兄弟为首的四人赶紧大踏步走了过去。   李子强递上两支烟,笑容谄媚,“两位警官,旁边路口刚撞了车,还请你们去看一下。”   “我们这儿有别的任务,你们直接报警吧。”拒绝的话刚说出口,那警官摩挲着手里的烟,感觉有点不对,低头一看竟是一张百元钞票卷成的,事情一下子就有了回寰的余地,“那个,如果事态紧急的话,我们去看一下也行。”   瞧见同伴忽然改了口风,另外一位协警也很快反应过来,交代他,“我在这儿守着,快去快回,警察局在等监控录像,都催好几次了。”   李子强垂头,与其他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如果只有一个协警离开,那刘山峰的计划照样不便于开展。他眼珠子一轮,又分头一人塞了一张钞票,“撞车那儿人多势众,您一个人去恐怕……有些镇不住。交通局的车搁在这儿,也没人敢怎么样,再说,也就几分钟的事情……”   在李子强的力劝下,两位协警看在毛爷爷的份上,欣然前往,甚至连车门都忘记了锁。   方才,他们已经商议定了,带着两位协警东弯西拐,磨蹭个十分钟,再佯装闹事的人已经走掉,多塞点钱堵住两个协警的嘴就好。   两个协警都被拖下水,就算事后发现监控录像带是他们破坏的,也不敢挑明工作时间擅离职守的事儿,只会帮他们一起隐瞒。   他们刚离开厢式车不久,刘山峰就窜了出来,弯腰低头,把衬衫的后领往上拉,盖住半个头,一溜儿小跑过了马路,直奔厢式车的驾驶室而去。   大约因为这辆车是公共用车,所以车里没什么私人用品,清爽简单,他四周翻了一遍,只在方向盘旁找到一把钥匙,没瞧见录像带的踪迹。   他拿了钥匙,左手熟练地打开了后厢的车门,偌大的车厢里赫然躺着一个盒子。他伸出左手,撑住车厢底板,脚下使力,一个腾跃就跳进了车厢。   盒子里堆了一叠录像带,刘山峰想了想,交通局大概是把从夜市到酒吧路上的所有监控录像带都放进来了,邪肆一笑,如果把这些全部毁掉,那关妙就没有证据洗脱杀人嫌疑了。   酒吧即使停业一天,也损失惨重,更何况,刘山峰心里也清楚,“暮色”酒吧是经不起彻查的,总有那么一些灰色生意,就像是□□。而今之计,唯有把目光聚在酒吧之外的人身上,才能把酒吧摘出来。   他微微摇头,可惜了关妙这个女生,错误的时间进入了酒吧,成为一只替罪羊。   他为关妙叹息,手上的动作却不停,连拽带砸,把盒子里所有的录像带都毁坏殆尽,办完事就赶紧撤退。   “刘经理好兴致,这么晚了还在车厢里玩躲猫猫的游戏?”   他刚退到车厢门口,忽然面前投下一片阴影,他抬头,就看见了翟启宁那张冷冰冰的脸,以及他身后齐刷刷的一群熟面孔。   从发现梧桐大道上巧合地停着这辆交通局的厢式车开始,关妙就已经大概猜到了翟启宁所说的“将计就计”,抓刘山峰毁坏录像带的现行,也可作为打开案情的一个出口,不失为一石二鸟。   果然,刘山峰愣在原地,霎时之间脸色都白了。   “翟先生,这么巧啊,又遇见了。”他努力扯了扯嘴角,脑海里一瞬间闪过千万个念头,饶是他为人圆滑,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应对。   然而翟启宁却摇了摇头,“不巧,我们特意等着你。”   短短的一句话,刘山峰如坠冰窟,电光火石间,他立刻反应过来,自己中了警方的圈套!弄清事态,他反而强自镇定了几分,妄图为自己开脱,“翟先生,恐怕我们之间有误会吧,我只是看见车厢开着,进来看看,什么也没做。”   刘山峰往后缩了缩左手,一副痞子表情。   虽然早料想到他不会束手就擒,但亲耳听见他强行开脱,许棠棠还是生气,鼻音轻哼了一声,嘀咕道,“死猪不怕开水烫。”   翟启宁也不与他废话,“带走。”   刘山峰被警察铐住了双手,仍挣扎个不停,大声嚷道,“警察就可以没有证据随便抓人吗?翟若宁,你别仗着家里有权有势就搞我,我背后也是有人的,拼到最后鱼死网破,谁都讨不了好!”   没人搭理他,还是许棠棠压不住暴脾气,一个巴掌拍在他脑袋上,“啪”的一声脆响,才止住了他的话头,“谁说没证据,自己抬头看看。”   刘山峰抬头,一番仔细辨认才找到许棠棠所说的位置,微微透出一丝红光,一闪一闪的,那是摄像头正在工作的提示灯。   “现在死心了吧?你的同伴估计已经在送回警局的路上,就等你了。”许棠棠面有喜色,多亏了翟若宁想得周到,特意嘱咐在车厢里装了摄像头,把刘山峰的罪行拍了个清清楚楚。   众人回到警局,已是凌晨一点,趁热打铁把刘山峰等人都提溜进了审讯室,抓紧时间看能不能问出点案情线索。   在没有结果之前,关妙仍然不能离开警局。但满叔毕竟年纪大了,受不了通宵熬夜,见她已经无恙,又有翟启宁打包票会给关妙洗脱嫌疑,就先行离去了。   送走了满叔,关妙心思重重地回到警局,有一件事让她十分好奇,猫爪子挠似得让她百般纠结。徘徊良久,她还是忍不住问了王大雄,“抓刘山峰的时候,他提到了翟家,翟若宁他家到底是什么背景啊?”   王大雄没想到她会问这件事,愣了一下,有点难为情,“这个……不太好说。”   “不能说?”   “毕竟是老大的私事。”   一向大大咧咧的王大雄,意外地在这件事上保持了缄默。   “关妙,你来一下。”嫌疑人在隔离审讯,翟若宁总算有了点空闲,看见她在窗边发愣,把她约去了走廊尽头的天台。   关妙有点尴尬,刚刚才问过他的家事——他不会是因为这事儿来兴师问罪了吧?她真的只是好奇而已,没有别的心思!   她慢吞吞地走到天台时,翟启宁已经在等着了。   八月的夏日,白天气温高,夜晚一阵阵凉风吹来,却有些冷。关妙穿了短袖白T,配破洞牛仔裤,一股凉意袭来,不由打了个喷嚏。   “要不要打电话,让家里人送件衣服过来?”   提起家里人,关妙的表情也有点微妙,父亲忙于公司事务,继母和弟妹才不会关心她,就算她彻夜不归,也不见得会有一个电话,甚至他们可能都没发现。她苦笑了一下,摇摇头,“不用,忍忍就不冷了。”   翟启宁看了看自己,只一件白衬衫,也没法支援她,想了想,挪动步伐站在了她的面前,挡去了一部分风。   两人面面相顾,都垂了头,一时无言。   好一会儿,关妙才抬头,低低地说了一声,“对不起。”   几乎是同时,翟启宁也望向她,说了一句,“对不起。”   一模一样的话语,两个人都愣住了。 第21章 黄金鸭   关妙先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解释,“我听到刘山峰提到你家,就向王大雄打听了。不过你放心,大雄没有说,我也只是一时好奇,保证不会再问了。”   一面说,她一面观察着翟若宁的表情,他的表情十分惊讶,显然王大雄并没有告诉他这件事。   “我只是不想把家庭掺杂进工作来,还请你见谅。”反倒是翟启宁有点不好意思,“我也得对你说一声‘对不起’,其实我早就跟陶队和许棠棠他们商量好了,但是因为警局有保密守则,所以我不能告诉你。让你担惊受怕了这么久……”   “你已经帮我很多了,我都不知道怎么报答你。”这绝对是关妙的心里话。   “等这事儿完了,你给我做一盘红烧肉吧。”   “啊?”   红烧肉?   关妙看看他,脑海里再想一想红烧肉,画风根本就不同吧!说好的清逸绝尘呢!   “噢,如果不方便就算了。”翟启宁摸摸鼻尖,有点尴尬。   “不不不,当然可以,如果你不嫌弃我手艺的话。”   然后,两人又陷入了沉默。   关妙的余光落在那个颀长的侧影上,脑海里恍然浮现出许棠棠的模样,这么一看,两人还挺相衬,一个冷如冰,一个燥如火。   说曹操曹操到,关妙刚想到许棠棠,小姑娘的身影就出现在天台的门后,伸进来半个脑袋,笑容明朗似艳阳天,“哟,你俩都在呢。陶队回来了,审讯结果已出,十分钟后开案情分析会。”   “那……我去开会了。”   尴尬的气氛被打破,翟若宁顺着许棠棠的话,打了个招呼溜走,却被许棠棠拦住了,“妙妙第一个发现死者,叫她一起来吧,局长那边我来搞定。”   说罢,她就缩回了头,给局长打电话了,没有给关妙拒绝的机会。   似乎是看出了关妙的为难,翟启宁故作轻松地讲,“放心吧,就许棠棠那撒娇的功夫,她爸肯定招架不住。跟我来,会议室在那头。”   关妙念头一转,才想明白——许棠棠是警察局局长的女儿!   难怪她那个暴脾气,能够在警局里横着走呢。   会议室不大,陆陆续续坐满了人,等许棠棠打完电话进来,酒吧杀人事件的案情分析会终于开始了。   出乎关妙的意料,主持人不是翟若宁,而是许棠棠。工作的时候,她一点没有暴躁不耐的样儿,相反口齿清楚条理清晰,针对整个案件已经掌握的情况,进行抽丝剥茧的剖析。   被案情吸引,关妙不由挺直了脊背,听得越发认真。   总结下来,警方暂时掌握的主要案情有四点:   其一,死者是“暮色”酒吧的服务员,男性,外号“阿火”,真名李毅,现年二十六岁,在酒吧工作已有两年。   其二,警察赶到时,死者的钱包和手机都不见了,拨了号码过去,提示已经关机。   其三,发现死者的房间,有红酒的味道,是死亡的第一案发现场,并且被人刻意换过了门牌号。   其四,酒吧方面刻意阻扰侦查,是否另有隐情?   “目前我们掌握的情况,基本上就是这四点,至于死亡原因和时间,还得等法医的尸检报告,大概明晚能出来。”许棠棠握了鼠标,随着她的手指微动,一张张现场照片切换显示。   “等等——”翟启宁忽然发现了什么,微微蹙眉,扬手指示许棠棠,“往回倒一张。”   幕布上的照片倒回了前一张,死者面朝上平躺在床上,眼眶爆裂,张大了嘴,嘴唇乌黑发紫,诡异恐怖的模样,极为吸引眼球。任谁看到这一幕,都很容易忽略领口处露出的一点金色痕迹。   翟启宁起身离开位置,走上前仔细地看了看,忽然说道,“死者戴了一条金项链,凶手把值钱的东西都拿走了,为何单单就放过了这一条金项链?”   陶警官也在场,抚了抚额头,提出了他的猜测,“说明凶手有可能并不是为了钱财而杀人,只是蒙了一层伪装罢了,故意迷惑警方这是一起劫杀案。”   盯着死者领口处露出的半截项链,关妙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丝熟悉的感觉,语气有点犹疑,不是特别肯定,“这条项链,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链子是普通的样子,特别的是吊坠——有点儿像一只鸭子。”翟启宁耐心地引导她,“你仔细想一想,在什么地方见过形状像鸭子的项链吊坠?   关妙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这吊坠,但她可以肯定,一定是今晚上见过的。她微微闭眼,清空里脑子里的其他杂念,把进入酒吧后发生的每一幕,像放电影一样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好一会儿才终于想了起来。   是李子强。   刘山峰找了他来,几人在机房外对质时,她在李子强的脖子上曾见过类似的吊坠,即使只露出领口那一小段,在机房的灯光照耀下,也显得金光灿灿,熠熠生辉。   闻言,翟启宁皱起了眉头,酒吧内和李子强关系最亲密的人,应该是他的弟弟李子明,为何会是阿火和他拥有同样的吊坠?   “大雄,你去看一眼,李子明的脖子上是否也有一条这样的项链。”   李子明此刻就关在二楼的审讯室里,王大雄应声而去。   翟启宁和陶警官互看了一眼,修长的手指点了点桌面,若有所思:这案子越来越有趣了。   很快,王大雄就气喘吁吁地回来了,推开门就说,“李子明没有戴这种项链,我又顺路看了看他哥哥,果然有,跟死者那条一模一样。”   “这样说来,有两条一样的金项链。”陶警官眉头深锁,“所以,这俩人之间有什么特殊的关系?”   翟启宁有所补充,“两条,只是我们发现的数量,有可能数量会更多。”   “那我把警力分成两拨,一拨人去走访调查死者的人际关系,剩余一拨人则加强对刘山峰等人的审讯,你看怎么样?”时间不等人,陶警官很快就针对现有掌握的情况作出了安排。   翟启宁点点头,“审讯这一块,我亲自来盯。明面上,我们是调查毁坏监控录像带的事情,但实际上,我们要以刘山峰等人作为突破口,查清楚李子强和死者背地里的关系。而且,我申请调出刘山峰的通讯记录,出手毁坏监控录像带肯定不是他个人的想法,我想知道他是为谁办事,酒吧背后的老板到底是谁。”   “我会向上级报告,申请刘山峰的调查令。”陶警官满口答应,拿起了放在桌上的警帽,即使已经熬了大半夜,依旧中气十足,厉声道,“那好,我们分头行动。一二分队,跟我走,第三分队留下,听翟先生的指令。”   上级的指令一下,大家纷纷各就各位,顷刻间,会议室人就少了许多,留下的五六人中,大半都是关妙的熟面孔——王大雄、许棠棠和上次来接关云帆时见过的眼镜小哥。   “许棠棠,你和我去审讯李子强;其他人各分一个。”分配好任务后,翟启宁又再次重申,“记住,我们的目标是李子强,其他人不可打草惊蛇,只能旁敲侧击。”   “我跟你们一起去。”   见关妙眼神坚毅,翟启宁点了点头,三人进了收押李子强的审讯室。 第22章 三吱儿   审讯室里,李子强一脸轻松自在,坐在椅子里也不安分,身子往后仰,整个椅子的重心都放在一只脚上,像个陀螺一样转圈。   看见翟启宁三人走进来,他反而更兴奋了,转圈的速度也加快,看得人头晕眼花。   翟启宁和许棠棠都是警方的公职人员,碍于房间里装了摄像头,不敢对他出手,怕被扣上个严刑逼供的罪名,两人不约而同地望向了关妙。   她飞了个白眼,沿着桌边向李子强走过去,佯作不小心绊了一跤,鞋尖精准地踢在椅子脚上,椅子忽然重心不稳,一下子往斜边歪去,把李子强甩在了地上。   “哎呀,真对不起。”关妙嘴上说着道歉,但那双明亮的眸子忽闪忽闪,眼底一丁点歉意都没有,明晃晃地说着“我就是故意的”。   李子强并没有摔疼,但是男人的脸面让他怒不可遏,一个激灵爬起来就要找关妙算账。奈何他的双手都被铐住了,关妙很轻易地就躲过了他的攻击,一个错身躲到了翟启宁的背后。   现在是师出有名了,许棠棠身手利落地再摸出一个手铐,只一眨眼的功夫,就把李子强的一只手腕和椅背的栏杆铐在一起了。   “李子强,这里是警局,别以为还是酒吧,可以作威作福。”   李子强呸了一口,他也看出来了,这三人串通一气,他再怎么辩解也没用,索性收了声,双手交叠放在腿上,闭目养神。   见他老实了下来,翟启宁开始询问他,为何要毁坏交通局送来的监控录像带。   他笑得邪气,嘲讽了一句,“翟先生,您老哪只眼瞧见我毁坏录像带了?呵呵,眼睛不好,就去看眼科,别冤枉人。”   被埋伏的警察抓住时,李子强正带了两个交通协警在附近瞎转悠,厢式车里的摄像头只拍到了刘山峰毁坏录像带,与他无关,所以他这会儿有恃无恐。   “刘山峰已经全说了,你还不承认?”   “哈哈哈……”闻言,李子强笑得更猖狂了,“我还以为大名鼎鼎的翟先生多厉害呢,原来就会一招诈和啊?刘山峰会说什么,我比你们更清楚。”   说罢,他微微抬头,看着斜上方角落里那一闪一闪的红光,笑意幽深,“我郑重地再说一次,什么毁坏监控录像带,我完全不知道。”   “你——”许棠棠咬了咬牙,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掌心与桌面相碰,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李子强,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说着,她掏出一个小瓶子放在桌上,不怒反笑,“要不要让我给你喝点特别的饮料,你们的刘经理可是很喜欢这个味儿。”   “这是什么?”   “我特制的灵魂琼浆,崂山白花蛇草水,加鲜榨辣椒水。”   说话的时候,许棠棠刻意避过身去,挡住了摄像头,用香喷喷的纸巾捂住了鼻子,才打开瓶盖,在他的鼻尖溜了一圈儿。   一股浓烈的味道扑鼻而来,酸酸的,臭臭的,像是夏日里淌满了汗之后风干的凉席,又似一盆发酵了好几天的洗脚水,李子强只闻了两秒,就快呕吐了。   关妙和翟启宁互看一眼,两人很有默契地在许棠棠打开瓶盖时,双双屏息。   然而,他们都低估了李子强,即使面对许棠棠特制的“灵魂琼浆”,他仍拒不承认。   这股子硬气,把许棠棠惹毛了,趁李子强不注意,抬手就把那瓶子饮料往他嘴里倒。   装饮料的瓶子是细长条的玻璃管,很容易就把瓶口塞进了他嘴里,虽然李子强奋力地用舌头想顶出来,舌尖却在触到饮料的那一刻往后缩了缩,味道实在是太恶心了!   一刹那的功夫,那一小瓶特制饮料就全部进了他的嘴,在瓶子撤出来的同时,关妙闪电般出手,伸出手指夹住他的两瓣唇,逼得他无法吐出来。   许棠棠更绝,探手捏住他的脖子,微微使劲,那些特制饮料就顺着喉咙滑进了肚子里。   两人松开手时,李子强被呛得不住咳嗽,那股刺鼻的味道在口腔里盘桓不散,让他几欲作呕,“水,我要喝水……”   “那你先回答我们的问题。”找到了治他的法子,许棠棠十分得意。   “啊呸!”李子强啐了一口,“你们就这点手段,还想让爷爷屈服?”   许棠棠被气得胸脯一起一伏,恨不能当场就一拳打碎他那张脸,拳头握起来,又松开——滥用私行被告发,她就要丢掉铁饭碗了。   望着对面那张桀骜的脸,关妙忽然发现,其实李子强长得挺不赖。   他和走阴柔风格的弟弟不同,一张国字脸有棱有角,浓眉大眼,皮肤微黑,泛了小麦色的光泽,具有阳刚之气。   然而,有些东西,就算是真男人,也会害怕。   她诡异一笑,凑到他的耳边,轻声问,“你如果再不老实,信不信我请你吃三吱儿。”   “三吱儿?是什么东西?”   李子强拧了拧眉头,他压根没听过这个名儿,但翟启宁知道这道菜,唇角微微上扬,他拉了许棠棠一把,让她也坐下看好戏。   关妙绕到他背后,俯下身去,声音柔缓似一根羽毛在轻拂,“三吱儿,是广东的一道名菜,菜谱非常简单。你知道刚出生的小老鼠吗?小脑袋尖尖的,背上一层灰黑色的绒毛,腹部和爪子粉嘟嘟的,‘唧唧’地叫着,你想想那样儿,是不是特可爱啊?”   说着话,关妙忽然抬手抚过李子强的后颈,指尖轻轻地左右滑动,激起他一阵寒颤,扭头挣扎,“你干什么!”   “像不像老鼠在你脖子上爬?”关妙循循善诱,“沿着你的脖子,一溜儿往下,爬到你的背上还不肯停,继续往下,爬过你的腰,还在往下……”   说得越来越渗人,饶是胆大如许棠棠,也禁不住抖了抖肩膀。   “你够了!”关妙说得形象,脑海里出现了一窝吱吱乱叫的小老鼠,他虽是个大男人,也不禁微微变色。   但关妙怎会住口,又加了一把火,“用一双筷子夹住一只,老鼠就‘吱’儿的叫一声;把它放到调料里,‘吱儿’又是一声;夹了它丢到你嘴巴里,呵,是第三声‘吱儿’!”   那三声“吱儿”的老鼠叫,关妙学得惟妙惟肖,简直好像真有一窝老鼠盘踞在身边似得。   李子强脸色惨白,干呕了几声,却没吐出东西,缓了片刻,才有力气说话,“你骗人,怎么敢拿那个东西……呕……”   一提起那玩意,活生生的小老鼠仿佛就在自己的喉咙里,他忍不住又呕起来了。   “我是厨师,你可以试试,看我敢不敢。”关妙一脸正经,挑了挑眉,仿佛不过是在说一盘凉拌三丝,清清淡淡,毫不变色。   眼看李子强的心理防线已经撕开了一条口子,翟启宁见缝插针问起了话,“那你现在肯说了吗,你与刘山峰勾结,毁坏监控录像带,到底是何原因?”   李子强虽说话有气无力,眼神却阴鸷,死死地瞪住他,“我没有毁坏监控录像带,也就逗耍了两个交通协警,你们顶多以‘妨碍公务’的罪名拘留我几天罢了。呵呵,我也懂点法,你们能奈我何?”   作者有话要说:   妖都大佬请受我一拜,这东西真的是看见图片都发抖~   同理,还有龙虎斗、猴脑儿……   ps:没有任何地域歧视的意思,各地有各地的饮食特色~ 第23章 血鸭   李子强说得没错,警方没有证据,只能以妨碍公务拘留他,但翟启宁当前的目标不在于此,而在于他与死者阿火的关系。   刚刚关妙吓唬他的时候,手指划过他的后颈,就瞧见了一条金项链。不是电影里黑社会那种粗大的款式,链条细细的,是缠枝荆棘的花式,掩在衣服里若隐若现,凑近细看,和死者照片上的那条一模一样。   这条项链,做工精致,款式独特,关妙略一思索,市面上几个做大的首饰品牌都没出过类似的项链,看上去很像是定做的特别款。   她和翟启宁交换了一个眼神,越发肯定阿火和他之间的关系不简单。   “发现阿火死亡,为何酒吧没有选择马上报警,反而想用钱打发证人闭口?”没有在毁坏监控录像带这件事上继续纠缠,翟启宁仿佛只是例行询问,轻描淡写地把话题岔开了。   “不知道,我就是个工作人员,酒吧的决策跟我有什么关系。”李子强翻了个白眼。   “那你知道阿火最近有没有什么异常表现?”   审讯室里的气氛一时轻松了不少,翟启宁那闲聊的语气,让李子强放松了一些,以为警方捉不到自己的破绽,现在不过是走完审讯流程而已。   “没有,我跟他不熟。”   “呵,你和他的关系,还算不熟?”翟启宁这是在诈他,两人拥有同款特别的项链,关系岂会只是“不熟”?   果然,李子强愣了一瞬,眼睛不自然地眨了两下,垂下眼睑不敢与他对视,声音略低了一分,“翟先生,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觉得我在说谎?”   “有没有说谎,你知,我也知。”翟启宁盯着他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地讲,“李子强,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酒吧那点事情,警方可以打听到的。”   他的眼底滑过一丝慌乱,脸色更白了几分,衬着他微黑的脖颈,对比之下更为明显。他沉吟了片刻,手肘撑在审讯桌上,忽然抬头,烦闷地想要一支烟。   然而翟启宁摊了摊手,“不好意思,我不抽烟。”   言下之意就是,没有烟可以给他,没有香烟缓解情绪,李自强显得更烦躁了。   估摸着火候差不多,翟启宁忽然“啪”地合上了审讯记录本,下了最后通牒,“李子强,我没时间浪费在你身上,阿火的秘密我们已经查得差不多了,不缺你这一句话。只是,你若错过这次机会,可就不是拘留几天就行。我再强调一次,阿火死了,这是一起命案,不是什么可以蒙混过关的小案子!”   先是许棠棠和关妙一齐上阵,吓破了他的胆儿,也让他知道这班警察没那么好糊弄;然后翟启宁的一番询问,先抑后扬,在他放松的时候忽然出击,扰乱了他的阵脚;最后再刚柔并济,一半威胁一半试探。   这一整套审讯流程,翟启宁都在算计李子强的心理,果然他陷入了摇摆不定的犹豫中。   翟启宁适时地添上最后一把火,淡定地起身离开,挪动椅子时故意用力摩擦地砖,发出刺耳的声音,转身就往审讯室的门口走去。许棠棠和关妙,也静静地跟在他后面离开,审讯室里死一般的静寂,只能听见粗重的呼吸声。   “是他自己有毛病,做这一行的哪能不被人说两句,就他自尊心那么脆弱,跟玻璃一样,说两句就不得了!”李子强终于忍受不住沉重的心理压力,双手捂上额头,嘶哑地喊了出来。   三人互看一眼,唇角都轻巧地扬起了弧度,有戏!   翟启宁重新坐回椅子里,在面前摊开了审讯记录本,静静地等着下文。   李子强嗫嚅了一阵,断断续续地道出了一个让警方完全没想到的真相——阿火虽然名义上是酒吧的服务员,但实际上他还有另一重身份,是酒吧的男公关,俗称鸭子。   “当初是我看好他,拉他进的这一行。谁让他生了一张白白净净的脸,这模样最得那些有钱女人的喜欢了,他也很争气,不过短短一年就名气大涨,成了酒吧的红人儿,赚了个盆满钵满。”   “那这项链是什么来头?”   一旦开了口,李子强也认了命,一五一十地道来,“去年末,酒吧评出了最出色的四个男公关,每人一条金项链,老板还找大师算过,按‘金木水火’给我们定了花名。四人里面,李毅年纪最小,所以是阿火。”   三人恍然大悟,终于知道为什么项链的吊坠会是鸭子的形状了,真是生动形象。   许棠棠眨了眨眼,好奇地追问,“那你排行第几?”   他垂下头,耷拉了厚重的眼皮,飞速地扫了一眼脖子上挂着的吊坠,看不清脸上是什么表情,情绪有些低落,“我是阿金,排行老大。”   “写出另外两人的名字。”翟启宁把记录本推到他面前,给了一支笔,示意他写下名字。   翟启宁用了陈述的语气,好像早已胸有成竹掌握了剩余两人的情况,他迟疑了一下,最终仍是握了笔写下两人的本名。   贺天和任峰。   是两个陌生的名字,暂且还未出现在警方的视线里。   “不过他们俩最近被富婆包了,去香港澳门七日游,应该与阿火的死没关系。”李子强还是辩解了一句。   “有没有关系,是我们要查的事情。”许棠棠打断了他的话。   翟启宁点了点记录本空白的地方,“阿火最近的熟客,挑你知道的写。”   不清楚警方到底掌握了多少情况,李子强只好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出来,“来找男公关的客人,一般都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都是以VIP编号提前预约。经理那儿有一本账册,记录了哪位客人在什么时间段,预约了哪位男公关。”   接收到翟启宁的示意,许棠棠把手放在审讯桌下,悄悄地给王大雄发了两条短信,把得知的情况一一说明,让他审讯刘山峰时,把预约账册的信息问出来。   “你之前提到,阿火自尊心强,被说了两句就不得了,是怎么回事?”翟启宁步步紧逼,不给他任何松懈的机会。   李子强舔了舔干裂的唇,事已至此,他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上周的一天晚上,他跟调酒师卫卓吵了一架,闹得不可开交。其实起因很简单,卫卓向他借钱,他不但不借,还数落了卫卓几句,卫卓是个火爆脾气,又口无遮拦,冲口而出就骂他是个可耻的男女支。”   “呵,什么男公关,鸭子可不就是男女支吗……”许棠棠小声嘀咕,幸而李子强离得远,没有听见。   翟启宁横了她一眼,周围的气温都往下降了几度,见她老实闭嘴了,才继续往下问,“你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李子强叹了一口气,“唉,还不是因为我那个蠢弟弟,他一看两人闹起来,就扑上去拦。结果,阿火和卫卓谁都没事,反而他被一个酒瓶子砸到,手臂破了皮,去医院包扎折腾掉两百块。”   好像他最在意的不是弟弟受伤,反而是去医院花掉了两百块。   “所以,你觉得阿火之死与调酒师卫卓有关系?”翟启宁身子往前倾,隔了窄窄的桌面,牢牢地盯住他。   李子强连连摆手,带动腕间的手铐碰撞,发出脆响,“我可没那个意思,不过卫卓这个人挺小心眼的,谁知道背后有没有做什么……”   “我们知道了,如果你想起了什么要紧的线索,记得告诉我们。你知道,我可以帮你申请减免刑罚的。”   留下一个诱饵,三人退出审讯室,正巧王大雄也赶了过来,“老大,那刘山峰不好对付,拒不告知我们账册在哪儿。”   “账册这种东西,一般都会放在酒吧,方便客人预约登记。”关妙沉吟,立刻做出合理推测。   赞许地看了她一眼,翟启宁脚步不停,“我们现在就去酒吧,顺便跟那位火爆的调酒师聊一聊。”   作者有话要说:   【血鸭】听着名字略有点恐怖,其实就是把鸭血和鸭肉一起炒~   比起上章来,这一道菜就很正常啦~ 第24章 纸包鸡   天刚蒙蒙亮,大街上只见着寥寥几个上班族行色匆匆,翟启宁领着几人风尘仆仆地奔赴酒吧。   酒吧外围被拉上了警戒线,有两个警察在徘徊看守,大门紧闭,只开了一扇后门,不时有穿警服的人进进出出。   翟启宁一马当先,刚走进酒吧大厅,就碰见了陶阳——他带了一二分队在做走访调查,时间尚早,调查对象暂时集中在酒吧的工作人员身上。   “调酒师卫卓还在酒吧吗?”   陶阳叫来负责的警官询问,得知问讯记录并没有这个人,也就说昨夜他并没有来酒吧。   “他是调酒师,晚上怎么会不来酒吧上班呢,除非……”   翟启宁挑了挑眉,他与关妙想到一块儿去了,顺畅地接过话头,“除非,他早就知道昨晚酒吧会出事,根本不必来。”   这么一看,调酒师卫卓的嫌疑也很大。   把了解的情况对陶阳说了,翟启宁拜托他把卫卓找来,“我们先去搜放在刘山峰那儿的账册。”   陶阳一口答应下来,“你放心,一有消息我就通知你。”   酒吧的经理办公室在二楼,在走廊的拐角处,走过去的路上,翟启宁留心计算了一下,办公室距离案发房间不远,只有区区十米不到。   这说明了两种可能:其一,凶手要么是在悄无声息之间潜入二楼,又安安静静地杀完人离去;其二,凶手也有可能是熟人作案,来往酒吧也就不会被认为异常。   他正凝神思索,就见许棠棠一脚踹开了经理办公室的门,站在门口招呼他进去。   刘山峰的办公室,是由一间包房改良而成,但墙壁不像包房那样特意贴了墙纸装饰,只粉刷了一遍,挂了两幅油画点缀。小小的空间里放了一张真皮的大班椅,一张红木的宽大办公桌,靠墙的一面竖着一架一米多高的文件柜,看上去就是个中规中矩的模样。   他们首先翻查文件柜,一层一层地找下来,每一封文件都仔细打开看过,无非是些酒吧进货单,员工工资表等文件,并没有他们想要的账册。   一屁股坐进大班椅里,通宵未睡,又忙碌了一阵,关妙又热又累,鼓起腮帮子往上吹风,扬起几缕刘海,“这刘山峰真狡猾,账册肯定被他藏在哪个地方了。”   “你怎么不猜,是李子强说了谎?”许棠棠撅起了小嘴。   “应该不会,这种事情酒吧里一问就知道了,李子强没必要骗我们。”翟启宁站在办公室中央,微微蹙眉,环顾了一圈四周,忽然发现了一丝端倪。   他往前走了几步,站在油画面前仔细端详。   两幅油画挨在一块儿,都用玻璃框裱得严严实实,一幅描绘的是体态丰满的裸女,色彩鲜明,极为夺人眼球,而另一幅则显得平淡许多,是常见的瓜果蔬菜,用色也极为寡淡,挂在雪白的墙壁上一点也不显眼。   他目不转睛地盯住油画,惹了许棠棠的不满,揶揄道,“老大,看见胸大的生物就挪不开眼吗,要不我给你牵一条奶牛来,保证36E。”   然而翟启宁压根没搭理她,仿佛完全没听见她的话,眉头拧得更深了,套上手套,去拨那幅静物油画。   “这两幅油画的玻璃框上都布了灰尘,裸女那幅估计很多人摸过,所以手指印既多又乱,但这幅静物油画就有意思了……仔细看下来,居然只有左下方一个手指印。”   他把那幅静物油画拨开到一边,露出后面的白墙,赫然出现了一个方方正正的洞口,露出半个保险箱的轮廓。   许棠棠立马扑上来,刚想伸手去摸保险箱,就被他打了手,冷眼瞄了瞄手套,不准她破坏证物。   “哼,你怎么知道左下方有个手指印,背后就有问题呢?”许棠棠戴上手套,把保险箱挪了出来,发现它上了锁,颓然地追问。   “刘山峰是个左撇子。”   翟启宁一句轻描淡写的话,把关妙惊得从大班椅里弹了起来,她凝神回忆,的确如此——刘山峰在他们面前,刻意使用右手,但在毁坏交通局的监控录像带时,他以为周围没有人,所以下意识很自然地就用了左手。   警方几乎所有人都被蒙蔽过去了,唯独翟启宁火眼金睛,注意到了这一点。   “你们别纠结原因了,现在这玩意儿怎么办?”许棠棠尝试打开保险箱,折腾了好几次都无功而返。   翟启宁只瞥了一眼,“这种低级保险箱,叫陶队找人来搞个小型爆破,分分钟打开。”   不出五分钟,得了电话的陶阳就领了个人上来,三下五除二,关妙只听见一声短促的空响,保险箱就应声而开了。   保险箱里放了几捆现金和一沓本子,翟启宁很快就找出了属于李毅的那本,近两个月来,他每夜的预约都满满当当,足可见生意有多火爆。   他手指快速地一页页往后翻,目光扫过账本上的一个个客户编号,几乎一目十行,很快就翻完了整本,报了四个数字给陶阳,“123、314、468以及618,近两个月来,其他客人只来找过阿火一到两次,但这四位客人次数最多。”   陶阳一向与他合作无间,立刻会意,“我马上去查这四位客人的资料,把她们找来接受调查。”   门口忽然探进袁杰的脑袋,他推了推眼镜,“调酒师来了。”   几人下楼,刚到楼梯口就听见了一个玩世不恭的声音,“小爷的时间很宝贵,你们耽搁得起吗?”   大厅的吧台后面站了一个瘦弱的青年,顶了一头五颜六色的头发,根根直竖,刘海挡住了眼睛,捏着尖细的嗓子在叫喊。他穿了一件脏兮兮的polo衫,一条破洞牛仔裤,露出一截膝盖,腰间缠了数不清的链子,甫一走动就“叮叮咚咚”响个不停。   纯正的非主流装扮,放在08年算是很出格了。   “你就是卫卓?”   青年抬起头来,上下打量了一圈翟启宁,看他冷着一张脸,通身气质不俗,嚣张的气焰不禁熄了几分,“是又怎样?”   翟启宁缓缓走过去,隔了一张细长的吧台,潇洒地坐在高脚凳子上,盯住卫卓。   酒吧上方,点亮了一盏暗黄色的灯,朦胧的光线中,翟启宁身上那股凛冽的气势更加明显,冰山一样向他压过来,眼角眉梢都是冷意,仿佛早已看透他的心虚。   卫卓不禁软了腿,手足无措,腰抵住身后的酒架才堪堪站稳,嘴里含糊,“你……你是谁啊?”   翟启宁自顾自地端起吧台上的啤酒,给自己倒了一杯,慢悠悠地喝完,才不疾不徐地开了口,“你为什么杀了李毅?”   “哈?”卫卓拂了一把刘海,露出一双睁大的眼,短暂的迟疑后立即跳了起来,“你是警察?我跟李毅没仇没怨,怎么会杀他!你再这么没证据诽谤我,小心我去警察局告你!”   关妙注意到,他反驳的时候底气不足,捏住衣角的手青筋暴起,似乎很是紧张。   把他的反应看在眼里,翟启宁眉梢微动,眼眸里写满了轻蔑,“你没杀人,怎么会心虚停顿?怎么会那么紧张?”   翟启宁从吧台一侧绕过去,站定在他一步之遥的地方,加重了语气,一字一字掷地有声,“你当然有杀人动机,上周你找李毅借钱,他不仅没有借给你,而且还骂了你一顿,所以你记恨在心,找了机会就杀掉他,是不是?”   他的语气越来越强硬,眼神犀利如飞刀,狠狠地扎在卫卓身上,逼得他节节败退。   尾音落地时,他猛地捶了一下吧台,“咚”的一身巨响,惊得卫卓膝盖一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卫卓的心理素质显然和刘山峰不是一个量级,在翟启宁的步步紧逼之下,他很快就崩溃了,双手捂面,嚎啕大哭,“我……我真的没有杀他……我进去的时候,他已经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麦太语录:   好高兴这么快又和大家见面了,接下来我会教大家做一道纸鸡包。材料也很简单,只需要白纸一张,我们只需要把纸这样子(揉成一团)……一道纸鸡包就这样完成了,各位小朋友,你们说像不像鸡包啊?   喜欢麦兜兜,有点伤感的成人童话QAQ 第25章 毛血旺   卫卓哭了足足五分钟,才稍微止住了势头,缓缓收起哭腔。   打完一巴掌,翟启宁适时地给他一颗红枣,放柔了声音,“现在所有的嫌疑都指向你,你只有好好地配合我们,揪出凶手,才能还你清白。”   仿佛是溺水的人在大海中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卫卓猛地抬起头,两只手抓住翟启宁的袖子,死死地拽住不放手,“警察哥哥,求你们救救我,我……我真是冤枉的。”   虽然打扮非主流,但是看卫卓眼角的细纹,也有二十多岁了,叫翟启宁“警察哥哥”——许棠棠和关妙不约而同地笑了,很努力地憋住才没发出声音。   翟启宁花了大力气才拔出自己的袖子,扶了卫卓起来,把他带回了警局。   一天之内,关妙已是第二次进警局,奈何心里那股子好奇心燃烧旺盛,厚着脸皮也跟了去,就想见识一下传说中的“锦都福尔摩斯”是怎么办案的。   翟启宁的余光一直留意着她,上警车时也悄无声息地给她留出个位置,算是默许了她的跟随。   回警局的路上,天已经大亮,路上车水马龙,自行车铃声、小绵羊发动声、汽车喇叭声,汇成了一曲交响乐。很多早点摊子也开张了,上班族面如菜色地排着队,一手拿豆浆一手拿油条,脚步虚浮,行色匆匆。   关妙转头,瞧了瞧身旁的男人,脊背挺直,手握着方向盘,一脸平静地目视前方,只是一夜未睡,眼眶下一圈青黑的痕迹,遮掩不住。   回头再看看后座,许棠棠斜倚在王大雄的肩头,两人抓紧时间补眠,睡得东倒西歪,关妙似乎还瞧见了许棠棠嘴角的某种可疑液体。   车子快要行到警察局时,她忽然低声喊了停。   还没等翟启宁停稳车子,她就打开车门跳下了去,直奔马路对面的一家超市,很快又抱了一堆东西冲出来。   察觉到他考究的眼神,关妙打开购物袋,给他露了一眼,“你们忙碌了一夜,肯定又饿又累,我买了点材料,一会儿回警局给你们做个早餐。”   翟启宁粗粗扫了一眼,购物袋里有麦片、牛奶、面粉以及一小袋白糖,心里蓦然就有了期待,座椅下的双腿都忍不住轻微地抖起了迪斯科。   一听有吃的,王大雄忽地直起了身子,眼睛还眯缝着,梦游一般呓语,“吃的,哪有吃的?”   没人回复他,隔了约莫半分钟,他又倒了回去继续沉睡。   关妙捂着嘴偷笑,这厮这辈子是吃货转世嘛!   进了警局,关妙一头扎进了茶水间,听王大雄过来溜达时提了一句,卫卓已经被押送到审讯室了,一会儿就要开始审讯。   “关妙,你还要做早饭呢,赶得及来听吗?”王大雄在料理台前晃晃悠悠,其实他不过是执行老大的命令,前来看一看。   关妙没时间回答他,一放下东西就把平底锅支了起来,锅底铺上牛奶、面粉和适量的白糖,掺进一些冷水,两根手指夹住一双筷子,手腕翻动,很快就搅拌成膏状。   她把膏状物体装入乐扣乐扣的玻璃盒里,放在冰箱的冷冻隔层里,拍了拍掌心沾上的面粉,语气欢快,“走吧,等审讯完下来再继续弄。”   被关妙推着,一路行到了审讯室,王大雄仍是一脸懵逼。距离他说话才两三分钟,关妙的速度也太快了吧,那手腕快速翻飞,好像一只蝴蝶在花丛中起起落落,旁观的人都感觉到了手腕酸疼。   看见关妙这么快就过来了,翟启宁也有点吃惊,冲她扬了扬眉。   “审讯完刚好可以吃。”关妙走近他,小声地解释了一句。   翟启宁也没有多问,翻开记录本,给卫卓端上一杯温水,示意审讯可以开始了。   “卫卓,你之前说进去的时候,他已经死了,这个他是谁?”   卫卓低垂了头,只能瞧见他刺猬一般的发型,情绪低落地缓缓开了口,“昨天晚上,我刚到酒吧,整理吧台时发现酒架旁有张纸条,我就打开看了,上面叫我八点去2033包间,说是有惊喜给我。那会儿大约七点四十,我忍了又忍,实在按耐不住,七点五十就去了。”   说到这儿,他停住了话头,抬起头来,双眼无神,视线空洞地游离了一圈,眼眶慢慢红了起来,似乎想到了很不好的回忆。   审讯室里很安静,翟启宁也不急,等着他缓过情绪来,再继续开口。   “我刚上到二楼就看见了2033包间,门没锁,我一推就开了。刚走进去两步,我就看见床上有个人睡着,吓了一跳,往后退时不小心手臂撞到了门板,发出了声音。但床上那个人很奇怪,还是一动不动,我就壮了胆子上去看。”卫卓忽然往后缩了缩,瞳孔蓦然放大,好像阿火现在就躺在他的面前。   翟启宁一把抓住他放在桌面上的手臂,把他从可怖的臆想里拉了出来,“然后呢,你看见了什么?”   “我看见……我看见阿火躺在床上,眼珠子瞪着我,嘴边全是血……”卫卓挣扎着,一个劲儿往后躲,但双手被铐住使不上劲,无法摆脱翟启宁的桎梏。   “卫卓,那你之后又做了什么?”翟启宁不让他逃,加重了语气,逼问他。   卫卓的声音里已经带了哭腔,“我很害怕,一下子就跌在了床下。后来一想到最近缺钱,我就……我就拿走了他的钱包。”   下一刻,他忽然反弹似得,倾身向前,焦急地辩解,“我发誓,我进去房间的时候,阿火真的已经死了!我只拿走了他的钱包,我没有杀他!”   “然后你就逃走了?”   “我很害怕,所以搜出钱包就溜走了,直到今早收到酒吧的电话——我以为警察只会随便问两句而已,毕竟昨晚我没待多久,走的时候酒吧还没开门,没什么人晓得我来过,谁知道……”   “你没看见阿火的手机?”   卫卓摇了摇头,“我从钱包里搜刮完钱,就近找了个垃圾桶扔掉了,手机没见着。”   翟启宁皱了眉,死者的手机也不见踪影,如果卫卓没拿,那就是凶手拿走了?难道阿火的手机里有什么秘密?   不过,如果卫卓所言属实,那么他得到纸条前,阿火应该已经死了。可是凶手怎么保证看到纸条的一定是卫卓,而且又是为什么要引导卫卓去死者房间呢?   太多的问题困扰着警方,好像一团乱糟糟的毛线球,太多的千头万绪理不清。   审讯进行到后半段,翟启宁问到了上周他与阿火吵架一事,卫卓躲躲闪闪,拖延了好一会儿才说出原委。竟是他前两月由客人带着,学会了赌博,开始赢了两把,后面就一直输。越是输,他就越是想翻盘,奈何囊中羞涩,仗着与阿火关系不错,他就开了口借钱。   “他知道我是借钱去赌博,立刻改了口不愿意借了,我一时火气上来,就骂了他一句男妓,然后就打起来了。”卫卓似有后悔之意,眼泪都滚了下来。   然而下一句,翟启宁问他拿了钱之后去哪儿了,立刻就打了脸——卫卓果然兜里一有钱就去了赌场。   哪怕这钱,来自于惨死的朋友。   审讯完卫卓,警方把他作为嫌疑人暂时收押。关妙瞧见他离开时,一脸的沮丧,大概也没想到一时的贪财,会害他成为谋杀案的嫌疑人。   “这就是贪财的下场。”关妙叹了一句。   “君子爱财取之以道,我倒觉得,这是赌博的下场。”许棠棠一针见血。   作者有话要说:   新鲜的毛血旺很美味哒~ 第26章 炸奶糕   关妙看看表,审讯卫卓就花了近一个小时,冰箱里的奶糕差不多也凝固住了,叫上几个没吃饭的警察一起下去了茶水间。   果然,从冰箱里拿出的奶糕冒了一丝凉气,已经凝固成了一整块。关妙手起刀落,切出了一盘细长条的奶糕,在黄澄澄的蛋液里滚过一圈,丢进七成热的油锅里。   “滋滋——”奶糕入锅,油锅里腾起一股淡淡的烟,白白净净的奶糕周围冒了一圈小泡泡,表面渐渐变得金黄。   关妙一口气炸了两大盘奶糕,趁热洗了锅,倒了牛奶和麦片,加糖搅拌着煮热。王大雄刚把炸奶糕端出去摆好,回头一看,热腾腾的牛奶麦片也可以出锅了。   瞅见他吃惊的眼神,关妙莞尔一笑,“热锅更容易洗干净。大雄,你老这么吃惊,我会觉得你很没见过世面。”   王大雄在一旁打下手,戏谑道,“不是我的问题,是你太厉害了,谁见了都会吃惊的。老大,你说是吧?”   这般无聊的问题,关妙本以为翟启宁不会搭理,谁知他居然走近了一点,一本正经地“嗯”了一声。   关妙心里一暖,仅仅二十四小时不到,但她觉得跟这群人之间的关系,更亲近了许多。与上一世不同,她为渣男付出了所有,到最后却落了个寒心的结局,还不如现在这样儿,看见帅哥撩一撩,不去顾及长远的感情,反而更潇洒快乐。   “妙妙,你也快来吃啦。”许棠棠爽朗的招呼打断了她的思绪。   “你们先吃着,我马上就来。”   关妙把面前的两个男人推出茶水间,转身又煎起了鸡蛋,算是给公仆人员们的加餐,也幸亏许棠棠每次采购都是大手笔,不然鸡蛋早不够用。   办公室的一角,两张折叠桌拼在一起,熬了个通宵的警员们围了桌子而坐,等了一会儿还不见大厨出场,只听得茶水间里发出炒菜的声音。   “你们先吃着,我去看看她。”翟启宁起身,十分自然地就往茶水间去。   袁杰躲在眼镜后,促狭地打趣,“老大,话说得这么顺理成章,别是看上了人家吧。”   另一个中年警察也附和,“小袁,你这就不懂了,关小姐手艺那么好,人又长得漂亮,听说还是艺术大学的学生,跟翟先生多配啊。”   他昨夜也吃了关妙做的炒泡面,虽然只分到一小碗,但仍被美味收买了,卖力地说起关妙的好话来。   翟启宁只淡淡地扬了扬唇,不理会众人的哄笑,站在茶水间的门口,一双好似蒙了一层水雾,凝望着关妙忙碌的身影。   桌边,待翟启宁走了,王大雄拉了袁杰的衣袖,压低声音在他耳边斥道,“你乱讲什么啊,不怕惹了许大阎王不高兴吗?”   许大阎王,就是许棠棠。   话音刚落,王大雄的背上就挨了一下,他扭头,就见许棠棠双手叉腰,恶狠狠地瞪住他。   “说什么呐,以为小声点我就听不见呀?”   王大雄苦了一张脸,圆乎乎的脸蛋上,眼睛鼻子都挤作了一堆,立马双手作揖,“我是说咱们警局的许大姑奶奶,贤惠又漂亮,谁娶了她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哈哈——”王大雄的话逗得一桌子人哄然大笑。   许棠棠柳眉一拧,明亮的眸子盯住他,扬起了手,“还想挨打啊?”   非得王大雄连连哀求,甚至袁杰也替他美言了两句,才作罢。   “王大雄,你懂个屁!以前我是觉得翟先生多好一人啊,怎么能配那些花花枕头呢,空有一副好皮囊,腹中原来草莽。不过如果是关妙的话,就凭这手好厨艺,我都想嫁给她了!”许棠棠沿着桌边,一个个指指点点过去,“你们想想,这年头还有多少女生会下厨房?更别提手艺精致堪比米其林大厨了!”   “是啊是啊,果然还是棠棠姐想得周到。”大家纷纷赞同。   听见外面大厅的喧闹,关妙好奇地回头看了一眼,正好撞进了翟启宁的眸子里——他还是昨日那一身休闲服,斜斜地倚着门框站定,唇角微扬,似乎心情颇好。   被关妙发现了,翟启宁也不觉尴尬,长腿一迈,三两步走到她身边,“大家都在念叨你,怎么还不出来。”   料理台上,已经放了很多小碟子,每个上面都躺了一份煎蛋。更难能可贵的是,每份煎蛋都呈桃心状,配上白色的纸碟子,看上去格外香甜。   关妙双手已经叠放了四五个碟子,正好腾不出手来,连忙用眼神示意他帮忙一起拿出去。   翟启宁似乎轻笑了一声,直接把她刚洗干净的平底锅端了起来,翻了个面,把剩余的小碟子搁在了锅底那面,稳稳当当地端了出去。   “嗷——”关妙嚎了一声,深刻感受到了智商被碾压。   桌边只有翟启宁那儿还余了一个空位,关妙放下手里煎蛋,就坐了下去,引来一阵轻笑。   “为什么笑?这个位置有人预定了吗?”关妙好奇。   翟启宁替她拿了一双筷子,“别理他们,咱们趁热吃。”   早餐上桌,每人一杯热乎乎的牛奶麦片,搭配一份嫩黄的煎蛋,以及桌子中间还放了两大盘炸奶糕。忙碌了一整晚,大家的肚子都唱起了空城计,纷纷动起筷子来。   奶糕由牛奶和面粉混合而成,每一条只两指宽,放在鼻尖闻过,那股浓郁的奶香味久久萦绕,挥之不去。放进嘴里,炸过的酥脆外皮一咬就破了,露出里面柔软的糕体,软硬相融,别有滋味。   一个个鼓着腮帮子,吃得唇齿留香,纷纷对关妙竖起大拇指。   “呀,这牛奶麦片里还有葡萄干!”许棠棠喝了一口麦片,醇厚的奶香瞬间把她淹没,居然意外地嚼到了两颗香甜的葡萄干。   关妙展颜一笑,“我看冰箱里还剩下半袋葡萄干,就用上了。装煎蛋的碟子,也是从冰箱上拿的。”   被她这么一说,许棠棠才想起来,上个月陶队过生日,同事们凑钱买了个大蛋糕,吃完还剩下一些附送的纸碟子,就扔到了冰箱上,后来就完全忘记了这件事。   低头一看面前的煎蛋,纸碟子周边还映了一圈“喵喵蛋糕屋”的字样,许棠棠再扫了一遍的桌面,忽然兴奋了起来,“你们看,关妙煎出来的鸡蛋,每一个都是桃心欸!”   “我的也是。”   “关小姐太厉害了,每一个煎蛋都那么漂亮!”   不同于一般早餐店里两块钱一个的煎蛋,关妙出品的煎蛋,每一个都是七分熟,表面是明艳的金黄,不见一点糊边,形状优美,衬着素白的碟子,仿佛是三月的迎春花般好看。   关妙被大家的溢美之词说得不好意思了,一丝羞红爬上脸颊,尽管上辈子她埋首厨房□□年,但渣男从不让她露面,更别提享受别人真心的赞美了。   “你们太夸赞我了,其实形状这么好看,真不是我煎出来的,我看茶水间里有一把小刀,所以……我把煎蛋都切了一下,想着会好看点……”说到后面,她声音越来越低了。   办公室一下安静了,许棠棠最先爆笑出声,手指着关妙,抖得不行,“妙妙,你也太实诚了吧。”   大家正开心着,忽然插进来一个沉稳的男低音,“哟,这么高兴呐?”   只简简单单几个字,众人就悚然一惊,纷纷正襟危坐起来。关妙抬头一看,重案组的头儿陶阳来了。   “五分钟,赶紧吃!”陶阳虽说常年面容严肃,不喜笑,但也体谅手下这班人不容易。   闻言,大家纷纷行动起来,王大雄是分配给翟启宁的助理,在陶阳面前更松泛点,还胆大地夹了一块炸奶糕给他。   陶阳尝了一口,香糯可口,嚼吃完了赶紧又夹了一块,嘴巴里包着奶糕,含糊不清地跟翟启宁讲,“我们已经找到了阿火最近的四位熟客,通知了她们来警局,已经来了一个。”   “人呢,在哪儿?”自陶阳走进来,他就知道一定有新情况了。   “我叫人领到201去了。”一口气吞下两块奶糕,陶阳有点噎住了,一瞥眼看见翟启宁面前的牛奶麦片还没动,顺手就端起来喝了,“你不喜欢这个味儿啊?那我帮你解决了。”   翟启宁赶紧抬手阻止他,然而还是慢了一拍,他再抬眼一看,桌上两个大盘子干干净净,奶糕一块不剩,就连纸碟子里的煎蛋都不见了!   “煎蛋这玩意,凉了就发腥。”翟启宁凶神恶煞的眼神扫过来,王大雄的嘴鼓得圆圆的,连忙解释。   “杀尽天下抢吃狗!”翟启宁气呼呼地捶了一拳桌面,风一般地转身往楼上去。   陶阳和王大雄面面相觑,合作这么多年,他俩还是头一次见翟启宁这么直白地骂人呢!   作者有话要说:   昨晚去宽窄巷子吃了火锅,今天拉肚子了,嘤嘤嘤,好伤心~   有点意外的是,外地的朋友觉得四川话唱rap蛮好听[惊讶脸]   有人还记得微博上火过那首【老子明天不上班】吗? 第27章 桃花甜粥   翟启宁推开201的门,就看见了阿火的第一位熟客。   年纪约三十上下,利落的短发染成诱惑的酒红色,柔顺地别在耳后,露出一张白净的侧颜。那女子手肘撑在桌面上,修长白皙的手指间,夹了一根香烟,袅袅的轻烟缓缓盘旋上升。   “小姐,审讯室内不能抽烟。”翟启宁面无表情地坐在她对面,例行公事地摊开了审讯记录本。   女子回头,一双桃花眼微眯,细细的眼尾上挑,眉目含情。大约是没想到警察里也有帅哥,她愣了片刻,红唇微启,露出一点嫣红的舌尖,饶有兴致地打量起翟启宁来。   “小姐,你耳朵不好使啊,都说审讯室里不能抽烟了。”许棠棠刚从门口进来,就看见这一幕,生气地怼了一句。   女子抬头,看见门口进来了两个年轻妹子,笑了,“原来有人护驾啊。”   说着,她就扔了半截烟,伸出一只脚,用高跟鞋底缓缓踩熄了,身子朝后一仰,“问吧。”   翟启宁也不含糊,似乎完全没感受到她的魅力,一本正经地审讯起来。   那女子也十分配合,有问必答,不过五分钟,关妙就知道了她叫宋妍,现年三十六岁,单身,是一家外企的高管。   “你跟阿火什么关系,昨天下午和晚上,你都在哪里?”尸检报告还未出来,目前谁也不能肯定阿火的确定死亡时间,翟启宁连下午这段时间也问上了。   宋妍微蹙了眉头,眼睛一直盯着自己刚做好的水晶指甲,轻笑,“呵,你们大概早就调查过了吧,我和他能有什么关系。我给钱,他出肉,算不算关系?他很乖,又温顺,所以我来酒吧一向都找他,私下没什么联系——我连他的电话号码都没有。”   “还有,我昨儿下午在公司上班,晚上去了美容院做了全身护理和水晶指甲。你们总不会以为,我的生活会围绕着一个小白脸转吧?”   她说的两个行程,都是能够问询到的,似乎不在场证明很充分。   审讯完毕,没有在宋妍身上发现什么疑点,只好登记在案,让她离开。   瞥见宋妍已经走出了门,王大雄忍不住八卦,“你们说,这女人这么漂亮,干嘛不去好好地交往个对象结婚呢,非要搞得这么大年纪了还单着,去花钱包养个小白脸。”   他的话音刚落,门又被推开了,宋妍就站在门口,不屑地笑了,“像你说的,我长得漂亮,又不缺钱,为什么要去找个男人伺候他?包养一只小狼狗多好啊,服务周到又殷勤,不过花点钱罢了。男人啊,别以为有三条腿就能做人生赢家,凭什么对别人的生活指手画脚。”   说罢,宋妍取出墨镜戴上,嫣然一笑,踩着八厘米的细高跟走了,只留下一个摇曳生姿的背影。   “王大雄,你就该被这样的御姐治治,免得一张嘴那么八卦。”许棠棠捂了嘴笑,拉过关妙,压低声音讲,“看见没,她那身藕荷色套装,是香奈儿本季的春夏新品,脚上那双红底高跟鞋,可是Christian Louboutin,真有钱啊!”   “一个有钱的单身女人,看上去也并不小气,我是想不到她有什么理由要去杀一个男公关。”关妙倒是没有过分留意她的穿着,只是在沉思,这个女人是凶手的可能性。   翟启宁扬了扬档案册,“还有三个女人,看看再说?”   审讯宋妍的时候,第二个女人也来了,这会儿正坐在隔壁的房间里等着。   与宋妍不同,阿火的第二个熟客是一个贵妇,圆脸小眼睛,再配上丰满的身材,看上去略有几分喜感。贵妇保养得不错,但眼角、颈脖仍能看出细纹,穿了一身粉色蓬蓬裙,提着香奈儿手袋,两个反双C的标志十分显眼。   “听说阿火死了,是真的?”看见有人进来,贵妇张口就问。   翟启宁点头,“嗯,希望你能配合我们的调查,早日查出杀害他的凶手。”   贵妇轻哼了一声,仰了脸朝天上瞄,“这种小蝼蚁,真是死也不清静。哎哟,年纪轻轻就想捞偏门,我就知道迟早要出事。”   看不惯那贵妇的嚣张气焰,死者已逝,说话还那么恶毒,关妙立刻反唇相讥,“捞偏门,不也得有你这种人送钱才行嘛。”   贵妇眼珠子一轮,瞪住关妙,脸上的横肉抖了三抖,“你这个小女娃怎么说话,小心我向上头举报你,分分钟让你丢饭碗,滚回乡下去!”   关妙不以为然,她又不是公仆,还能被“上头有人”四个字吓唬住?   翟启宁屈起手指,指关节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两下,鹰隼般锐利的目光滑过贵妇脸上,冷冷地开口,“我问什么,你照实答就行了,少跟我乱七八糟乱扯。”   也许是他的气质太过凛冽,像是数九寒冬里刮过一阵夹裹了冰雪的冷风,贵妇禁不住打了个寒颤,乖乖地闭上了嘴。   在翟启宁的问讯下,大家才知,这贵妇叫贺莉,今年已经四十八了,在家做了二十年的全职主妇,丈夫是本市颇有盛名的一位企业家。   “你和阿火的关系怎么样?”   “哼,小混蛋不识好歹,真是捧得他太过火,不知天高地厚。我是给他送钱的贵人,他居然还不高兴伺候我,挑挑拣拣,非要去伺候那个恹恹的病秧子。那种女人,一看就没什么钱,摆出个温柔样子来,骗骗小白脸的。”贺莉越说越激动,气得把香奈儿手袋都扔了出去,又巴巴地捡回来。   “你说的那个女人是谁?”   贺莉扁了扁嘴,嘟囔道,“来找阿火的,多半是客人啦,具体名字我也不清楚,在酒吧碰见过几次,除了跟调酒师说两句话之外,就一直缠着阿火。”   “最后一个问题,昨天下午和晚上,你在哪里?”翟启宁若有所思,贺莉的话倒是和刘山峰办公室搜出来的预约册对得上,近一个月来,阿火接待她的次数,比之以前的确是大大减少。   许棠棠捅了捅关妙的手肘,跟她咬耳朵,“别说长阿火那样了,就是王大雄,也不耐烦伺候这女人吧。”   关妙细细地打量着贺莉,点了点头,比起宋妍,她的确差得有点远。就算保养品用得再精贵,年纪上来了,也止不住会老,况且人到中年还有发胖危机,身材成了个水桶形状,穿什么衣服都好看不起来。   两人议论的声音很小,许棠棠又扬了手遮掩,贺莉并没发觉她们俩在议论自己,想了想,才回答翟启宁的问话,“昨天下午,我约了闺蜜逛街,晚上陪我老公出席公司晚宴。”   也有不在场证明。   “方便的话,请写下你闺蜜的名字和联系方式,我们会与她核实。”   翟启宁把记录本和笔推过去,然而贺莉扭捏了片刻,双手放在审讯桌下,迟迟没有伸出来接住。好一会儿,她才带了几分讨好,小声地问,“你们不会把我和阿火之间的交易说出去吧?”   “不能说?”翟启宁挑了挑眉。   贺莉欲言又止,终于鼓起了勇气,讲出原因,“那个……我是怕闺蜜把这事儿传到我老公耳朵里。”   许棠棠憋不住,一下子笑喷了,“哈哈,那不是你闺蜜吗,怎么会出卖你呢?再说了,你去找鸭子,不带闺蜜,也是有点不厚道噢。”   “小女娃你懂什么,等你到我这个年纪了,就会晓得家里有个多金的老公是什么感觉。”贺莉白了她一眼。   “什么感觉?”结婚离许棠棠还很遥远,她止不住笑,好奇地问。   “就是家里藏了一箱子金条,别人觊觎你,时时刻刻都想来偷的感觉!防火防盗防闺蜜,听说过没?”   眼看贺莉说上了行头,巴不得给许棠棠这种天真的小女娃,上一堂关于婚姻保卫战的课程,翟启宁及时地止住了话题,“贺女士,请你保持手机畅通,我们有新情况可能还会找你。”   “叫我贺小姐。”走出审讯室,贺莉又恢复了颐指气使的模样,教训翟启宁的称呼错误。   走廊上忽然传来一阵娇俏的笑声,银铃似的清脆。   不远处,少女捂了肚子,笑得花容失色,“哈哈哈,这女人不就是鲁迅笔下的‘圆规’嘛!”    第28章 滋补老鸭汤   “你说什么?圆规!”贺莉立刻皱了眉头,大声呵斥。   到了中年,她反而越发在意身材,被人直指身材肥硕,尤其对方还是个年轻娇俏的少女,她更加怒不可遏。   少女冲她吐吐舌头,做了个鬼脸,一下子缩回了旁边的房间。   贺莉气得立马就要冲过去,眼看一场扯头发掐脸蛋的闹剧就要发生了,还是关妙聪颖,掏出了手机,摄像头直直地对准她。   “贺……小姐,您要是再闹下去,这份视频明天就会出现在你老公的办公室里。对了,我不是警察,不用怕你打击报复。”关妙又添了一句,笑容虽然明艳,但看在贺莉眼里,却仿佛是个恶魔。   不过一瞬间,贺莉就停止了挣扎,理了理凌乱的蓬蓬裙,恨恨地剜了关妙一眼,哼了一声就转身离去了。   望着贺莉走远的背影,许棠棠轻呼了一口气,总算把这叽叽喳喳的贵妇送走了,可是刚刚那惹是生非的少女又是谁?   她心里这么想着,一溜儿嘴上就问了出来,大家心里也同她一样犯嘀咕,不约而同地望向了翟启宁。   “脑子上那玩意儿,你们是摆着好看当花瓶?”翟启宁怼完王大雄和许棠棠,转头面向关妙时,却一下子变了画风,“这大概是阿火的第三位熟客。”   关妙微微一笑,“我猜到了。”   “王大雄,我受到了一万点伤害,怎么办,在线等,急!”被怼了,许棠棠哭丧了一张脸。   王大雄也拉长了脸,做“嘤嘤嘤”掩面哭泣状,“感觉被塞了一把狗粮,好想拒绝啊……”   “啪啪——”   两人的头上都挨了翟启宁一巴掌,“跟了我这么久,连这么点事都猜不出,还有脸哭。再有下次,就给我滚蛋,换看门老大爷当我徒弟,都比你俩有前途。”   翟启宁率先推开了审讯室的门,刚跨进去一只脚,一只明艳艳的八爪鱼就扑了上来,手脚并用地攀在他身上,嘴巴还不停叫嚷,“哇,帅哥,跟我交个朋友吧,我可以给你钱噢。”   跟在身后的关妙目睹这一幕,忍不住笑出了声,她好想知道此时翟启宁会是什么表情,一定很精彩。   许棠棠和王大雄则吃了一惊,佩服少女勇气的同时,还在心里为她祈祷——上一个扑上来强吃豆腐的花痴女,他们已经忘记是怎么死的了。   果然,一瞬间的慌乱后,翟启宁马上镇定了下来,捏住少女的手腕,轻巧地反手一拧,就把她的身子翻了个面,扔在了地上。   少女瘫在地上,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脸都扭曲了,支了手揉摔疼的背,佯作嘤嘤哭泣,赖在地上不肯起来。   “给你三秒钟起来坐好。”翟启宁才不吃她这一套,面无表情地坐定了。   见少女没反应,翟启宁也不多话,直接开数,“一,二……”   数到“三”时,少女还没听话地起身,他扬了扬嘴角,活动了一下手腕,迈步就要来逮她。   许是被翟启宁那股气势吓住了,少女猛然翻身起来,闪身就乖乖地坐进了椅子里,整个动作如行云流水,几乎在眨眼间就一气呵成了。   “这女孩,有点前途。”王大雄摸了摸下巴。   许棠棠白了他一眼,“你是觉得人家长得不错吧。”   少女一头披肩的黑发,其中挑染了几缕紫色,穿了一件粉色的圆领T,搭配火辣的超短牛仔裤,秀出一双白皙修长的腿。一张饱满的鹅蛋脸,笑起来会出现两个深深的酒窝,充满了青春的气息。   她坐进椅子里还不安分,撩了撩衣服领口,对着翟启宁抛了个媚眼,用脚去蹭他的小腿。   翟启宁岿然不动,只小腿使力,侧面一钩,就反制住了,让她不能动弹丝毫,冰冷地例行发问,“姓名,年纪?”   几番撩拨不成,少女也觉无趣,掏了片口香糖出来,一边嚼,一边漫不经心地回答,“严欢,十八了。”   十八岁就学会玩鸭子了?   众人都是一副震惊脸,只有翟启宁仍一脸淡定,“你和阿火什么关系?”   严欢嘻嘻一笑,“阿火,这名字多土啊,他和我在一起时,叫弗兰克。”   “你们什么关系?”   少女把脸搁在桌面上,歪着脑袋看天花板,心不在焉地讲,“爱情关系呀,我爱他,他爱我……的钱。”   “昨天下午和晚上,你都在哪儿?”   严欢揉了揉脑袋,想了好一会儿才讲,“下午在宾馆睡觉,晚上去了云杉路上新开的一家酒吧,嗨到后半夜,本来想转场‘暮色’续摊儿,谁知酒吧关门,索性就又回宾馆睡觉了。”   “你住宾馆啊,怎么不回家?”许棠棠撇了撇嘴。   严欢好像很累,细看还能发现深深的黑眼圈,连打了两个哈欠,“我父母离婚,没有家,我平时都住在云杉路的希尔顿,你们可以去查证。”   反复问了好几遍,翟启宁才从她颠三倒四的陈述里,拼凑出了她与阿火的故事。   父母离异各结新欢,每月都会给她大笔的生活费,却不愿接纳她一起生活,于是手握大笔钞票的少女,在一次酒吧狂欢中结识了阿火。阿火温柔又帅气,对她可谓是百依百顺,不过一夜花上个万儿八千,对她来说也不算什么,自然就深深地迷恋上了。   只是时间久了,一些问题也逐渐浮出水面,她是越来越离不开阿火了,可阿火只当她是客人。   “我总觉得,他心里头有人,陪我的时候总心不在焉。可是我想不通啊,我又不丑,又有钱,为什么不来爱我呢。”严欢说着说着,眼里就蒙了一层雾,从记事起,唯有阿火是对她最好的人。   即使是用钱买来,那温暖也是切切实实的。   送走严欢,大家都有点低落,花一般的年纪,却偏早早地跌进了社会的大染缸。   “哎,一想到为人父母不用考试,竟有点寒心呐。”关妙喃喃道,惹来翟启宁打量的目光。   “走吧,还有最后一个。”   见到最后一个嫌疑人时,众人都吃了一惊,她似乎更应该出现在超市大卖场,而不是审讯室。   一件淡青色的家常薄衫,领口是仿旗袍的开襟样式,一条米色的麻布裤子,乌黑的长发挽起,绾了一个圆髻,发间插上一柄细木簪子,整个人像是从民国电影里走出来似得,气质典雅清逸。   她微微一笑,脸颊浮上一丝嫣红,眼角微有细纹,却不妨碍她的一双眸子含情似水,声音也是低缓轻柔,如诉如泣,“十分抱歉,我一早就接到了警察的电话,但我得送完孩子上学,才能过来。耽误了你们时间,真对不起。”   “你是阿火的客人?”许棠棠张大了嘴,不敢置信,一再确认。   她有点扭捏,拨了一下耳边的碎发,点了点头,“我叫许舒兰,阿火……真的死了?”   翟启宁“嗯”了一声,伸手指了指对面的椅子,示意她坐下。   许舒兰愣了片刻,眨了眨眼,眼角滑下一滴泪珠。   “不好意思,让你们见笑了。”许舒兰说着,用袖边拭去眼泪,手足无措地坐下,“有什么疑问,你们请问吧,我知道的一定配合。”   “你和阿火是什么关系?”   一旁的许棠棠和关妙都竖起了耳朵,她们都很想知道,这位看起来温柔娴淑的中年美妇,和酒吧里的头牌男公关,是如何扯上关系的。   许舒兰抿了抿唇,如她们所愿,娓娓道来,“从生下孩子开始,我就当了全职主妇,最开始还感觉不错,照顾孩子和丈夫,一家人其乐融融。可是时间久了,丈夫慢慢开始不着家,孩子也上学了,我的时间多得发慌,每一天似乎都漫长得可怕。日子对我来说,看似好像没变化,但其实已经越来越苦,就像含着一枚黄连度日。”   她的眸海泛出一点粼粼的波光,好像那难捱的日子,就在眼前一帧一帧地回放,唇角不由弯起一个苦笑。   似乎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她搓了搓手,平复了一下情绪,“后来,有朋友看不下去,说带我去酒吧找乐子。我从小到大都没进过酒吧那样儿嘈杂的地方,对我来说仿佛是另一个世界,一脚踏进去,连手放哪里放都不知道,是阿火主动找我搭话,我们相聊甚欢。后来,我每次过来酒吧,都找他聊天说话。”   “我也不知道如何定义我们之间的关系,他从我这儿拿钱,但不多,我从他那儿得到慰藉和轻松,也不少。”许舒兰故作轻松地摊摊手,但殷红的眼圈却流露出她的伤感。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父亲婚内出轨,当然是渣男一枚,但渣男未必没有属于他的报应,所以,咱们往下看好不啦~ 第29章 火爆腰花   许舒兰的一席话,说得许棠棠也跟着红了眼圈,抽了抽鼻子,悄悄地跟关妙讲,“之前严欢说,觉得阿火心里藏了人,就是她吧。如果我是个男的,也会忍不住爱上这么温柔的女人呢。我觉得,她跟阿火之间应该真的有感情。”   关妙冷笑,男人个个都有七十二变,若那阿火真在意许舒兰,为何不离开男公关这一行?   反观翟启宁,一点也不受审讯室里伤感气氛的影响,面无表情地继续问她,昨天下午和晚上在哪里。   “吃完午饭我会午睡一个小时,然后三点半出门去接宝宝,四点半到家做晚饭。我丈夫六点回家,吃完饭一家人就早早睡觉了。”许舒兰的回答一气呵成,一点没有停顿。   “许女士记忆力很好啊,每个时间点都记得这么清楚?”翟启宁在记录本上写着,头也不抬地说了一句。   许舒兰摆摆手,姿势依旧优雅,“除去丈夫应酬的日子,每一天都这么过,哪能记不住呢。”   询问完毕,已经九点多了,许舒兰匆匆打了个招呼,就急急地往菜场奔去,抢在午市之前买些新鲜蔬菜。   望着她开车离去的背影,关妙不由感叹了一句,“这阿火可真厉害,各个类型的女人都能收入囊中。”   “那现在怎么办?”许棠棠也面露难色,“这案子卷入的嫌疑人越来越多了。”   翟启宁仍是一派气定神闲,“收集完资料后,下一步是什么?许棠棠,我教过你的。”   “呃……”许棠棠望天,眨巴眨巴眼睛,余光求助地望向一旁的王大雄,奈何他也不知道,严肃而无情地把闭上了眼。   她又把脸转向关妙,扁了一张樱桃小口,眼神一片凄凄切切。关妙看过眼,挠了挠头,出言相助,“那个……要不让我猜一猜?”   翟启宁挑了挑眉,斜歪着头看她,“噢?”   见他没有反对,关妙仔细想了片刻,“下一步要做的,应该是梳理信息,筛选出重点线索,按照重要程度分配人手,是吗?”   翟启宁翻看着嫌疑人的审讯记录本,亮晶晶的眸子微弯,“你没受过训练,能想到这一层也不错了。目前,嫌疑人大体可以分为两部分——酒吧人员,和死者的客人群。”   他走进旁边的房间,用水笔在白板上简单地画了两条线,“按照嫌疑程度来划分,酒吧部分依次是调酒师卫卓,经理刘山峰,和死者同为男公关的李子强,以及他的弟弟,与死者关系不错的李子明。这一条线,更多的是集中在财杀,或仇杀。”   即使随手一写,仍能看出翟启宁的书法功底,字迹遒劲有力,又让关妙开了眼界。   “死者的客人群,类型迥异,好像都有不在场证明,但她们说得是不是实话,还得走访调查才能确定。你们也看出来了了,阿火的客人基本不缺钱,所以情杀可能性,大于仇杀。”   经过翟启宁这么一扒拉,顿时清晰多了,王大雄惊呼了一声,“好家伙,这才是初步调查,已经有一二三……八个嫌疑人了!”   “可能还有我们忽略的呢。”许棠棠补了一句。   就是这一句,唤醒了关妙的记忆,她忽然想起了一个重要的疑点,“我记得,案发现场有闻到红酒的味道,而且调酒师卫卓也有嫌疑……我建议查一查酒吧红酒库存,是不是有智利红酒。”   “我会查的。”他扬了扬手,“你也累了一个通宵,先回家歇一歇吧,查完有进展我会通知你。”   “那你们呢?”大家都一副倦容。   许棠棠无所谓地笑笑,“嗨,我们都是家常便饭了,临时宿舍里都放了一套日常用具的,一会儿去洗个澡换套衣服,继续奋斗咯。”   关妙闻了闻自己的衣服,酷暑盛夏,穿了一天一夜,的确有些汗味了,便不再坚持,“那我就先走了,有需要协助的地方,你们再叫我。”   她还没挪动步子,王大雄就吼了起来,“有啊有啊,警局就缺个你这样儿的厨师呢。”   惹得翟启宁伸出手掌,又在他那圆乎乎的脑袋上拍了一记。   走出警局的大门,强撑了一夜的倦意排山倒海般袭来,关妙直接打了个车回家。   她刚踏入关家的大厅,就被一个尖利女声叫住了,“站住!”   是妹妹关娇。   她站在楼梯上,趾高气扬地俯视着关妙,高高地扬起脖颈,仿佛是一只高贵的白天鹅。   只是配上她略微显壮的身材,关妙翕然一笑,是一只飞不动的大白鹅还差不多。   “你笑什么?”关娇没想到,厉声一喝不仅没吓到这个姐姐,反而逗得她笑起来,一时乱了阵脚。   幸而,她还有秘密武器,姜心莲从楼上怡然自得走下来,站在女儿侧前方,故作关切,“妙妙啊,娇娇也是关心你,所以语气才急了点。”   “呵,我可真是有个好妹妹。”关妙嗤了一句,袖手看她们演戏。   姜心莲脸色一僵,抱了双臂压下火气,“妙妙,你昨晚一夜未归,去哪里了?”   关妙冷笑,真那么关心自己,怎么昨晚不见一个电话打来?   “知道小明的奶奶为什么能活九十九岁吗?因为她从不多管闲事。”这是几年后才流行起来的一个段子,关妙深觉用在此处十分合适,如姜心莲这般时时算计的女人,说不定哪天就因为殚精竭虑而挂掉了。   “你——”关娇伸出手指,颤巍巍指向姐姐,气鼓鼓地鼓着腮帮子。   关妙径直上楼,走过她们身侧时,仿若无意,肩膀狠狠地一顶,接连把她们俩都撞了个趔趄。   关娇年轻,几乎是下意识,身体就反应了过来,张手抓住了楼梯栏杆。但姜心莲之前是抱臂的姿势,一下子重心不稳,屁股着地摔在了阶梯上,手臂蹭破了一点皮。   她索性想直接滚下楼梯,把关妙的罪状添上一桩,然而低头一看楼梯的高度,瞬间就怂了,万一不小心刮花了自己的脸,那才真是得不偿失——她转而捂住蹭伤的手臂,连连哀嚎。   关娇一看母亲受伤了,赶紧蹲下来查看她的伤势,还是姜心莲给她使了眼色,方才明白这是借题发挥。   “关妙,站住!你把我妈摔伤了,怎么办?”关娇气势汹汹地赶上去,张开双臂拦在前面。   她们母女间的小动作,关妙早看得一清二楚,轻蔑地瞥了她一眼,大步流星进了自己房间,一个字儿都懒得搭理她们。   回到房间,关妙把门一关,就钻进了浴室,舒舒服服地泡了个热水澡。   她脱了脏兮兮的衣服,把整个身体没入温热的水里,像是滚水中泡开的一朵杭白菊,全身每一寸肌肤每一个毛孔,似乎都放松了下来,缓缓闭上眼,耳畔没了讨人厌的聒噪,一片祥和安静。   不知泡了多久,水已经微凉,门口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把她唤醒了。   是父亲的声音,“妙妙,你收拾好了就下楼来,爸爸找你有点事。”   关妙从浴缸里坐起来,眉目微敛,肯定又是那对母女告状了!   她慢悠悠地起身,不疾不徐地吹干了头发,又换了一身干净衣裳,收拾妥当才拉开门,英姿飒爽,好像是即将上战场的战士。 第30章 炒冷饭   “妙妙,你过来。”   关妙刚下楼,就瞧见关德兴端坐在沙发里向她招手,表情严肃,活像有人借了他一袋米,却还了半袋糠。   她施施然坐在父亲身侧,瞥了一眼姜心莲母女,她们俩虽然坐在另一边,但余光一直往这边瞄,心里有鬼显而易见。   “妙妙,妹妹说你推了姜阿姨,让她摔伤了胳膊?”关德兴的话音刚落,姜心莲就配合地“嘤嘤”抽泣了两声,娇柔婉转,仿佛受尽了委屈。   关妙讶异地微张了嘴,“姜阿姨摔断胳膊了?我从外头回来,就进了房间洗澡,一点没发现呢。”   一句话,四两拨千斤,表现得她好像全不知情,但眼尾却微微上扬,挑衅地看向关娇。   果然,关娇一点也沉不住气,“蹭”的就站了起来,指着她的鼻子就开骂,“关妙,你别血口喷人,说得好像我妈冤枉你似的。要不是你把我妈推下楼梯,她怎么会受伤,伤口还摆在这儿呢,你休想抵赖!”   关妙莞尔一笑,这妹妹放在几年后,就是传说中的猪队友,真没遗传到她妈的精明,略微用一点激将法,她就上当了,火气腾地冒起来,撸了姜心莲的衣袖,把伤口露给关德兴看。   不过蹭破了一点皮,连血都没流,若是真被推下了那么高的楼梯,怎会才受这点儿轻伤?关德兴一看,反而不相信“关妙推她滚下楼梯”这种说辞了。   “姜阿姨的伤这么严重,快请家庭医生来看看吧,需不需要住院啊?”关妙揶揄道,愉快地看见姜心莲的脸色由红转青。   关德兴也黑了脸,重重地搁下水杯,发出一声闷响,“看什么看,招了医生来看笑话!”   姜心莲没来得及阻止女儿犯蠢,见此计不成,立刻笑靥如花地转了口风,“不过蹭破一点皮,哪里就有娇娇说的那么严重,都是误会。我这点小伤没什么,但我还想说妙妙一句,姑娘家可不能夜不归宿,传出去对名声不好,你以后是嫁人的。”   末尾半句话,轻轻巧巧就勾起了关德兴的注意力,皱了眉头,厉声问,“妙妙,你昨夜没回来?”   “昨晚遇上警察查案,所以耽搁了。”关妙答得坦荡荡,一点遮掩的意思都没有。   “你……”关娇立时又要发难,却被母亲扯住了袖子,已经溜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姜心莲决意自己出马,顺着她的话头往里逮错处,“警察查案?妙妙,你在外都结交些什么人呐,惹上警察,这……”   欲言又止,她转向关德兴,费力挤出两滴泪,哀切地讲,“德兴,云帆再耍浑也没闹上警局去,这妙妙……到底是你的女儿呀,你要上点心,不能看着她走了岔路。依我看,还得留她住在家里,我们看着点更好。”   关德兴铁青了一张脸,唇角紧绷成一条直线,脸上的肌肉抖了抖,正准备说话的时候,被关妙截断了。   “爸,为人之道,说话就要算话,这是你教我的。”关妙一双眸子,黑白分明,坚定地看向他。   那双眼,像极了记忆中的关母,反而唤醒了他身为父亲的责任感,厚实的大掌抚上她的发,沉声道,“你姜阿姨说得也有几分道理,你毕竟年纪还小……”   “年纪还小?爸,我已经二十一了!”关妙立时从他的掌中挣脱出来,微蹙了眉头。   关德兴去拉女儿的手,努力让声音听起来更柔和,“妙妙,你听我说,爸爸总不会害你的,对不对?住家里挺好,不愁吃又不愁穿……”   关妙捂了耳朵,“我不听,我只知道你说话不算数。”   “爸爸说话当然算数,说好给你的那笔零花钱,爸爸再加一倍,今天下午就打你卡上,好不好?”关德兴循循善诱,他知道女儿的脾气,吃软不吃硬。   还没等关妙答话,手机铃声忽然欢快地响了起来,她一看屏幕就变了脸色,急忙接起来。   “你看看,多半就是那些狐朋狗友打来的。”姜心莲连忙扯了扯关德兴的袖子,压低了声音再燃一把火。   电话接通,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大提琴般悠扬,“关妙,有点新发现,我需要你的帮忙。”   “好的,我马上到。”关妙满口答应。   “你别急,现在是十点半,晚上七点,我们在‘暮色’酒吧门口碰头,怎么样?”   “没问题!”   挂掉电话,关妙才发现,客厅里三张面孔都紧紧地盯着她看。   “我脸上有东西?”她摸了摸脸,光滑紧致如刚剥了壳的鸡蛋。   关德兴紧锁眉头,指了指电话,“你刚回家,又是谁这么急着约你出去,姑娘家也不知道矜持点!”   关妙扬了扬手机,不以为然,“警察办案,请我帮忙,我能不去吗?”   一旁的关娇终于逮着了机会,悚然一笑,阴森森地讲,“哟,我姐姐可真厉害,警察都需要请你去帮忙。呵呵,可别是被警察抓去审问了啊。”   姜心莲也笑,有几分不怀好意,点了点关娇的额头,“可别乱讲,你姐姐可厉害了,以后还得指望她提携你呢。”   这番阴阳怪气的讽刺,从关妙左耳朵进,晃一晃就从右耳朵出了,她更在意父亲的态度,索性把方才的通话记录调出来,“爸,你要不相信,可以去求证,喏,这是警局重案组顾问翟启宁的电话。”   关德兴没有接过手机,却对翟启宁的名字起了兴致,“翟启宁,是城南翟家那个老幺?”   关妙一头雾水,“什么城南翟家?萍水相逢,又不是查人户口。”   但父亲好似完全没听见她在说什么,急急地追问,“是不是年纪轻轻,长得高高帅帅,不爱说话,也不爱笑?”   关妙点点头,与许棠棠、王大雄那样的话唠比起来,除了办案的话,他几乎不聊八卦,的确可算是一股清流了。   “嗨,那多半就是了!”关德兴一拍大腿,兴奋地从沙发上蹦了起来,眼眸里闪过一丝狂热,“妙妙啊,你一定要借此机会,跟他交上朋友,知道吗?”   “为什么啊?”关妙满腹疑问,上辈子她好像在哪里听过“城南翟家”这个名号。   关德兴解释的话已经溜到了嘴边,最后想了想,不答反问,“那你觉得他这个人怎么样?”   “挺好的,脾气有点冷,但是为人正直,还不恃帅而骄,也是难得。”关妙一本正经地评价。   “那就行啦,警局里能多个朋友,以后遇事也好照顾一下。”关德兴讳莫如深,闭口不再谈论翟启宁的家事。   与翟启宁约定了晚上七点碰面,关妙便安心留在家里,陪父亲吃了一顿午饭,席间一对父女其乐融融,好像数十年的隔阂都不存在似的。   吃过午饭,关德兴甚至破天荒没有回公司,带了关妙去马场。   关德兴没有教过女儿骑马,本以为还需要多花点时间教导,谁知给她牵来一匹骏马,却发现她一点儿也不发憷。不仅如此,关妙身手敏捷,利落地就上了马,一勒缰绳扬风而去。   她会精于骑术,还得感谢渣男。   上一世,渣男出身富贵,养成的爱好也高雅,骑马就是其中一项。为了跟上他的节拍,关妙花了一个月时间,几乎泡在了马场,终于甫一亮相,就夺了他的眼球。   现在想想,那时候的自己,可真傻啊!   关妙骑在马背上,勒住缰绳,如风一般疾驰,放眼望去,一片绿草如茵,马场周围是层层叠叠的高树,风一吹,绿浪此起彼伏,呼出一口浊气,身心皆清爽。   “伯父,这是你女儿?骑术不错啊!”不远处,有个年轻人向关德兴打招呼。   关德兴打量了一番面前的年轻人,看起来也是马场的常客,一身专业的骑装看得出价值不菲,生得也俊,剑眉星目,语气也温和了些,“是啊,小伙子是这儿的常客?”   年轻人举止大方,邀请关德兴一起吃晚饭。   “妙妙,你来,爸爸介绍个人给你认识。”关德兴欣然应允。   关妙起初只觉得父亲身边的人影有点眼熟,牵着马走近了,不禁怔在当地,一个熟悉的名字呼之欲出——翟青川。    第31章 干红葡萄酒   她勒住缰绳,站在灿烂的阳光里,一身劲装衬得曲线优美,下巴微微抬起,眼神倨傲。   逆光里,翟青川和关德兴并肩而站,目测身高有一米七八,脸庞微胖,显得整个人圆润了几分,颇具亲和力。   “妙妙,这是爸爸刚认识的年轻人,翟青川。”   “关妙,好巧呀。”   他一早就认出了关妙,没想到校园里沉静如水的少女,竟有如此明艳的一面!   关德兴在两人之间逡巡打量,别有深意地问,“你们认识?这可真是有缘分呐。”   父亲一头热,关妙却沉默不语,一只手解开搭扣,卸下头盔,一头长发解放出来,散在风里发丝飞扬,阳光映在光洁的脸上,更衬得她眉清目秀。   她把手套也脱了下来,丢在马背上,一个眼神都没分给翟青川,径直走掉了,“没劲,不骑了。”   看见她窈窕的背影走远,翟青川迟疑了片刻,立马追上去,轻轻地拉住她,“关妙,你不想骑马,我可以陪你去玩别的。”   关妙扫了他一眼,唇角微弯,扬起一抹冷笑,一侧身躲开他的魔爪,“有你陪,什么都不好玩了。”   话音未落,她已迈出步子,头也不回地离开。   踏进空无一人的换衣间,关妙把头埋进墙角里,才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一滴泪从眼角缓缓地滑落,滴在手背上,冰冰凉。   翟青川,这个名字曾经跟随了她整整九年,经历了她人生最璀璨的一段韶华,从大学毕业那一年,直到——一朝重生。   一朝重生,九年的心酸仿佛是一团薄云,被风轻轻地吹走,天地间只剩一片蔚蓝晴空。然而翟青川的重新出现,把那团云又引了回来,凝结成雨,打湿了恬淡的情绪。   零八年的翟青川,正在苦追她,百般制造机会,想要夺得美人欢心。以前的关妙没能抵挡住他的糖衣炮弹,而现在的关妙——她抹了抹泪,下定决心不想再与渣男有任何牵扯。   她走出马场的大门,父亲就来了电话,问她怎么回事。   “爸爸,我有点急事先走了,晚饭你们自己吃吧。”不理会父亲的质问,关妙三言两语讲完,就果断地挂掉电话。   她不能漠视九年的错付,亦不能若无其事地面对现在的翟青川,索性各走各的阳关道。   眼看时针已经指向六点,关妙干脆打车去了约定的地点,只见“暮色”酒吧门口牵了亮黄色的警戒线,有两个警察守着,不时拦下想要进入酒吧的客人。   等了一会儿,还不见翟启宁的身影,关妙跺了跺脚,就在她忍不住想看表的时候,耳畔忽然响起了翟启宁的声音,“六点五十九分,马上跳七点整,不用看表了。”   关妙举起左臂,给他看光裸的手腕,笑道,“你倒是真准时,可惜,我今晚并没有戴表呀。”   翟启宁也笑,眉眼微弯,如清风拂过湖面似的柔和,略微舒展了面容,点了点她的另一只手臂,“我昨晚就发现了,你喜欢把手表戴在右臂。”   “嗷,你就不能佯装不知道吗?次次都猜中,人生一点未知的惊喜都没了。”   “那我们重新来一次。哇,你真的没有戴手表。”翟启宁故作惊讶地微微张开嘴,挑了挑眉,似乎在问关妙,这回应该满意了吧。   他是一本正经的脸,从嘴巴里说出的话又是另一个意思,意外地有种反差萌,逗得关妙哈哈大笑。   “走吧,该办正事了。”   翟启宁率先走进酒吧。   跟在后面,关妙看着他颀长伟岸的背影,忽然生出一股奇特的感觉,他像是一个储存罐,并不是完全与快乐开心这样的情绪绝缘,而是人为地把它们都收进心里,很少释放出来。   经过警方的调查,“暮色”酒吧有自己的酒窖,只是占地比较小。而且一般的酒是不必入库的,只有一些价格稍贵或不易储存的酒,才会登记入库,存放在酒窖中。   “根据入库登记,和清点酒窖里的现存,酒吧的确少了一瓶智利红酒,是来自伊拉苏酒庄的查维克赤霞珠干红葡萄酒。最有机会名正言顺带走酒的人,就是调酒师卫卓,但他拒不承认有这件事。”翟启宁面色凝重。   关妙略一思索,又有了新的疑问,“这瓶酒,在这样的高档酒吧里,能卖到四五千一瓶,悄无声息地就不见了,怎会没人发现?”   翟启宁微叹了一声,“如果酒吧失踪的那瓶酒,就是死者房间里残留的那瓶,那么很有可能是凶手犯案之前,刚刚偷走的。那个时间点,酒吧还未开始营业,没发现也在情理之中。并且我顺手查了锦城的其他酒吧和酒庄,没几个有这种酒,并且近期都无购买记录。”   他说话的时候,关妙也没闲着,一溜儿把酒窖里的各类酒都看过了,“可是酒窖里已经没了这种酒,我怎么判断。”   “我特意买了一瓶,根据酒水进货单上的记录,找了同一酒庄同一批次的。”   听见有美酒可品,关妙的眸子倏然就放了光,“你好厉害,这么快就买到了!酒在哪里?”   翟启宁对酒没研究,老老实实地答,“在我家里。”   “那快走吧。”关妙迫不及待地拉了他,直奔城南而去   切诺基停在城南金融街的地下停车场时,关妙不由吃了一惊,这附近的房价简直是寸土寸金!她更加肯定,翟家可能是经商人士,不然怎会买得起如此贵的房子,也难怪父亲对他有印象。   翟启宁的家,就如同他这个人,一样的冰冷,黑白灰三种冷色调搭配,简洁干净得不像有人居住。   甫一进门,关妙就直奔厨房,拿了红酒出来,缓缓倒入醒酒瓶中。弯曲的细颈瓶中盛了殷红的酒液,红宝石一样的晶莹剔透,边缘微微露出一点蓝。   美酒当前,她心情甚好,一一为翟启宁解说,“赤霞珠浑厚,而且这酒也年轻,需要醒酒,大概三十分钟。”   话刚说完,一片寂静中,她的肚子唱起了空城计,声音十分清晰,引得翟启宁侧了脸,仍忍不住嗤笑一声。   她摸了摸肚子,这才想起来,从马场气冲冲地离开后,竟忘记了吃晚饭。   忽然,又是一阵“咕咕”的声音,翟启宁大手抚了抚肚子,脸色有点不自然。   “饿肚子原来不止我一个啊,不如我们趁这三十分钟去买点吃的?”关妙提议,车开进停车场时,她就发现小区楼下有个大超市。   翟启宁欣然应允,只提了一个要求,“能不能做红烧肉?”   “好呀,不过三十分钟不够……”   还没等关妙说完,翟启宁大手一挥,“没关系,等多久都行。”   住家楼下就是超市的感觉真棒!从蔬菜水果,各式肉类到多种调料,应有尽有。   关妙估算着时间,半个小时内就买好了所需东西,排队结账时却发现了异样,购物车里的东西好像多出了不少。   隔了细细的不锈钢栏杆,她仔细看了看,卧槽,光五花肉就买了二十份,足足十斤肉啊!   关妙低头,瞧了瞧自己的小身板,又看了看翟启宁颀长匀称的身材,拣了几份出来,“是拿错了吧,怎么可能买这么多五花肉……”   翟启宁原本在远眺看风景,听闻关妙要把多余的五花肉放回去,顾不得矜持,赶紧双手护住,“那个……反正都要做,索性多做一点。”   “十斤五花肉,这也太多了吧,咱俩吃不完。”   “吃的完,吃的完!”翟启宁打了包票,还不忘补充一句,“你买的调料和配菜,我都按比例多挑了点,你放心。”   一副“原料管够”的土豪模样。   “你们到底付不付账?小俩口没商量好,就等会儿再来,别耽误其他人了。”收银员有点不耐烦,把他们俩当吵嘴的小夫妻。   关妙脸一红,把五花肉重新丢回购物车,认了命,“做做做!”   得了应允,翟启宁心满意足地付账,欢喜之情溢于言表,与他酷酷的外表一点也不搭。   排在他们之后的一对小夫妻,只听见了关妙的最后一句话,又见翟启宁一脸喜色,目光不由瞄向了旁边的货架,两个人窃窃私语,看见关妙望过来,颇有深意地笑了笑。   关妙顿生狐疑,也随之望向收银台旁边的货架,只一眼就红了老脸,货架上满满当当地摆了各类品牌的避孕套产品。   “你怎么脸红了?天气太热了?”等收银员算钱的时候,翟启宁一转头就看见了关妙红艳艳的脸颊。   “问那么多干嘛,快走啦。”关妙把头垂下去,盯住自己的鞋尖,推着翟启宁的背就要赶紧走。   “还没付钱呢……”   付完钱,关妙一刻也不想多留,女汉子附身,双臂使力,一个人就提了两大口袋,快步冲出大卖场,进了电梯。 第32章 红烧肉   进了家门,关妙放下购物袋,第一件事不是进厨房,而是给自己倒了一杯清水,“醒酒时间差不多了。”   先用清水漱口,然后才缓缓饮下一口红酒,关妙闭上眼睛,整个身体好像一片羽毛,轻盈地飞了起来,各种触觉尤其灵敏。   这一瓶查维克赤霞珠干红葡萄酒,入口强劲,口腔里饱满的味道,与鼻尖那萦绕的香气遥相呼应。一股新鲜的葡萄、蓝莓水果味,配了雪松、胡椒的异域风情,像是优雅的中世纪法国贵妇,每一滴都那么的圆润细腻。   咽下葡萄酒的瞬间,像是一块纯正的黑巧克力从舌尖滑过,口腔里残留了一丝微苦的余韵。   睁开眼,关妙眼里一片清明,肯定地讲,“没错,这款酒的味道,和死者房间里的一模一样。”   “房间里的味道经过了挥发,你就这么确定?”   关妙白了他一眼,“你怀疑12年真的会世界末日都行,但你不能怀疑我的鼻子。拜托,鼻子不灵我还怎么当厨师!”   08年,正是世界末日谣言愈传愈离谱的时候。   翟启宁也喝了一口,上帝没有给他的味觉和嗅觉天赋点,品不出来和死者房间味道的异同,但仍赞了一句,“这酒不错”。   关妙与他碰杯,白皙的脸蛋出现一点酡红,一双眸子亮晶晶的,有几分遗憾,“伊拉苏酒庄2000年的查德威克红酒,才是好酒呐!把法国波尔多的酒都打败了,可惜我买不到……”   “我若是有机会买到了,请你来品。”   “这可是你说的!”关妙想了想,“我可以用一道菜来换,不占你便宜。”   一提吃的,翟启宁顿时就弯了眉眼,“红烧肉!”   关妙一拍脑袋,“哎呀,这酒一喝,我都忘记了,你还没吃饭呢,我赶紧去做红烧肉。”   翟启宁也跟进厨房,“说得好像你吃过了晚饭一样……”   他自愿打下手,关妙当然不会手软,指使他一会儿洗姜,一会儿洗肉,忙得不亦乐乎。   准备工作妥当,就该关妙出场了,她左手按在一大块五花肉上,右手的食指和拇指捏住刀箍,一双眼仿佛钉在了案板上,采用了直切刀法,只见她腕间上下轻动,森寒的刀锋下流水似地出现了切好的小肉块。   翟启宁惊讶不已,随意挑了两块放在灯下比较,切面平滑,大小一致,几乎像是孪生兄弟。   “那些五花肉,我全给你烧成红烧肉好不好?放在冰箱里,要吃的时候你放进微波炉热一下就行,反正你的厨房也不开火。”关妙的提议,得到了翟启宁的热烈响应,眼巴巴地守在一旁。   头一次走进厨房,关妙就发现这里一点烟火气都没有,不见一星半点的油烟。刀具和锅碗瓢盆虽然齐全,但完全没有使用过的痕迹,偌大的双开门冰箱里,也一片空空荡荡,只有饮料和零食,连个鸡蛋都没有。   红烧肉是一道名菜,上一世作为酒店主厨,时常会有客人点这道菜,她可谓是驾轻就熟。不过,十斤五花肉仍是太多了,全丢进锅里,连锅也伸不进去,无奈之下关妙只好把它分作三次。   把切好的肉块丢入冷水锅里,加料酒,开大火煮开一滚。待她用漏勺撇去表面的浮沫,肉块已经泛白,没了之前新鲜的血色。   她再次烧热了锅,加入一大袋冰糖,只煸炒了一会儿,冰糖就缓缓融化成了一滩水,锅里冒着焦黄色的小泡泡,像是底下藏了许多条呼吸的小鱼。   “你这是干什么?”翟启宁不禁好奇,他往常都是在餐馆里吃到的红烧肉成品,从没见过如何如何烧制。   关妙眼睛紧盯着炒锅,见火候差不多了,把五花肉倒入锅中快速翻炒,锅铲翻动间,才得空解释一句,“我在给红烧肉上色。”   翟启宁睁大了眼,果然见锅里的肉块随着关妙的翻炒,而不断地沾染上冰糖汁,渐渐地由泛白转为蜜糖色。   炒至所有肉块都呈均匀的蜜糖色,关妙才停手,加酱油的,倒热水,放香料,撒食盐,像是早已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行云流水般一一完成。   “好啦,现在煮四十分钟。”关妙盖上锅,掩去了那一股浅浅的肉香。   趁中场休息的时间,关妙又利落地煮了饭,幸好她留心,在大卖场里提了一小袋米上来——翟启宁家居然连一粒米都没有。   “我买米干嘛,又不会做。”翟启宁很是理直气壮地摊摊手。   鉴于翟启宁买菜前就严申的立场,无论什么菜,一定要有肉,关妙决定再做一道极具个人特色的菜——酸萝卜滑肉汤。   她买了一小块牛肉,单刀切成小块后,换成了双刀,左右开弓,刀口垂直朝向案板,用排剁的法子快速剁碎牛肉块。   一旁的翟启宁看得目瞪口呆,心里忍不住默数了时间,惊奇地发现关妙每次落刀的相隔时间,几乎都一样!   切了一会儿,案板上已经躺了一堆牛肉碎,但关妙仍不满足,把刀口在清水中浸湿了一下,免得肉碎黏在刀刃上,甩得到处都是。继续重复之前的匀速运动,直到牛肉块成为牛肉末,关妙才罢手。   剁完牛肉,她甩了甩手,这具身体缺乏锻炼,就剁了这么一会儿,两只手臂就略显沉重,喘了粗气,有点体力不支。   翟启宁挑了挑眉,“我还以为你不会累呢。”   关妙叹了一口气,“唉,我要开始锻炼身体了。”   嘴上说着话,但关妙手上可没停,往牛肉末里加了豆粉和盐,搅和成一团。待锅里的清水沸腾起来,放进切成条的酸萝卜,她把之前揉成一团的牛肉滑拿来,一小团一小团地扯下来,往沸水里丢。   水波翻滚,牛肉滑上下起伏,白色的部分很快就渐渐褪去,慢慢地挤在了汤面上。关妙把汤盛进白瓷盆里,面上撒了一撮细碎葱花,这道菜就算完成了。   “我把红烧肉收汁,你把汤端出去。”关妙说着,揭开了锅盖,不停地翻炒红烧肉,那一股浓郁的香味,瞬间充满了整个厨房。   翟启宁刚把酸萝卜滑肉汤放在餐桌上,就闻到了红烧肉的味儿,奔进厨房,不住地催促,“红烧肉好了吗?”   眼看红烧肉渗出了亮亮的油,关妙爽快地关火,朗声道,“好啦,出锅!”   关妙刚把红烧肉端出去,就看见桌边除了翟启宁,还站了一个女人。   大约二十七八的年纪,挽了一个成熟风的丸子头,一袭民族风的丝绸连体裤,大气而慵懒,这件衫关妙见过,在许棠棠抽屉里的时尚杂志上,是阿尼玛08年的春夏新款。女人微微抬手,露出腕间一串细细的白金镯子,扯了扯肩上薄如蝉翼的纱巾,打扮得精致而惬意。   她优雅地摘下墨镜,露出一双细长的眸子,饶有深意地看着关妙。   “嘶——”   红烧肉在手里举了太久,关妙的指尖触到盘底,被烫得往后缩了一下,翟启宁赶紧接过去放好。   关妙捻了捻被烫伤的手指,目光在面前的两人间徘徊不定,心道,这该不会是翟启宁的女朋友吧?   许是猜到了关妙的想法,翟启宁轻咳了一声,向那女人介绍,“这是关妙。”   女人一本正经地点点头,一双红唇轻抿,向关妙伸出了手,“关小姐你好,我是启宁的姐姐,翟启音。”   人如其名,她的声音清脆悦耳,咬字清晰而有力,仿佛是山涧的一条小溪缓缓流淌。   “姐姐?”关妙有点吃惊,翟启宁那冰冷冷的模样,还以为是独生家庭养出来的,还有个姐姐?   “亲姐姐。”翟启宁摸了摸鼻尖,赶紧转移话题,“那个……时间不早了,吃饭吧。”   翟启音目光一转,瞧见餐桌上的菜肴,眼睛里有光芒闪过,立刻弯腰嗅了一圈,兴奋地坐了下来,“好香啊,我也没吃晚饭,可以加入吗?”   她歪着头,在明亮的灯光下,侧颜精致明艳,唇角始终弯到一个优美的弧度,甜美而极具诱惑力,关妙不由自主地就扬了扬手,“好啊,反正冰箱里还有好多红烧肉,不够吃我再做就行了。”   “哇,这些菜都是关小姐的手艺!”翟启音夸张地叫出了声,一脸崇拜。   翟启宁拉了拉姐姐的手臂,不好意思地对关妙解释,“她以为我俩叫的外卖。”   这……为什么翟家都出奇葩!   三人好不容易围了餐桌坐下来,趁着翟启宁去盛饭的功夫,翟启音赶紧把手机拿出来,时不时瞧一眼弟弟是否过来了,修长的十指在键盘上快速打字,看得关妙眼花缭乱。   发完消息,翟启音抬起头来,正巧撞见关妙还没来得及收回的好奇表情,十分大度地把手机屏幕展示给她看。   这是本月刚出的新款诺基亚5280手机,屏幕正显示□□群的聊天记录,不同于关妙印象中的模样,这还是老版的界面,让她颇有感触。   但定睛一看聊天的内容,她又有点哭笑不得。    第33章 酸萝卜滑肉汤   翟启音的手机屏幕上,QQ消息不断闪烁,一条一条往上滑动,看得人眼花缭乱。   [音乐女神]:小弟处惊现美女厨神,肉多,人靓,速来。   [音乐女神]:附言1,美女与小弟关系暂不可考。   [音乐女神]:附言2,是红烧肉噢!   [义薄云天]:饭局中,马上闪!   [义薄云天]:不对,小弟那儿怎么会有女人?确定不是家政服务?   [抱朴子]:欺负老头子在北京看奥运会回不来?给我留一碗!   [妙音娘子]:小义,顺路来接我。   [妙音娘子]:小音,打听关系的任务归你了。   “依次是我哥,我爸和我妈,当然,也是启宁的。”大约是怕关妙看不懂,翟启音体贴地提供了解说服务,捅了捅她的手肘,八卦地压低了声音问,“关小姐,你和我弟是什么关系呀?”   关妙还没来得及澄清,翟启音看见弟弟抱了三碗饭出来,立刻正襟危坐,连带手机也迅速地丢进了手包里。   三人默默无言地扒饭,翟启音刚想伸筷子去夹红烧肉,就被弟弟喝止了,“姐,你又在干嘛!”   他举着自己的手机,赫然是□□群的界面,把刚才那番对话全看完了。   翟启音舔了舔唇,睁大了眼,侧过脸去,嘴里小声嘀咕,“惨了惨了,上次不是已经把他踢出去了嘛。”   拿这个姐姐没辙,翟启宁把气都撒在了手机上,把键盘按得“噼里啪啦”响,不知道跟家里人说了什么。   “肚子挺饿了,先吃饭吧。”关妙赶紧打圆场,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城南翟家,热爱抽风;珍爱生命,远离翟家。   “还是关小姐好,你看你,小家子气!咱们赶紧吃,不然等大哥和妈来了,就没得吃了。”翟启音说着,毫不手软地率先夹了一块红烧肉。   一块红烧肉,只有两厘米左右宽,很轻易地就入了口。翟启音轻轻一咬,肉质糯口松软,闷烧后汁水都吸进了肉里,此刻寻了破口,迸溅而出,微甜混合了肉香,充溢了整个口腔。   “嗯,好吃!”翟启音赞不绝口,还没咽下去,又忍不住夹了第二块。五花肉肥瘦相间,入口即化,翟启音一连吃了好几块,仍不觉得腻。   翟若宁也不甘示弱,一口红烧肉一口饭,顷刻之间,半碗饭就没了。   “你们别老吃肉啊,喝点汤。”关妙深深地担心他俩噎着,一人盛了一碗汤。   翟启音来者不拒,喝了一口热汤,淡淡的微酸冲淡了红烧肉的甜腻,还有一股清新的香气。   “哈,汤里也有肉。”她夹了一块滑肉放入嘴里,像是一条调皮的小鱼,在唇齿间游来游去。迫不及待地咬上一口,煮过的牛肉团子更有嚼劲,又鲜又香。   两姐弟比赛似得,翟启宁也赶紧端起汤碗,却没发现滑肉,只有两个长条状的东西,在汤里浮浮沉沉,呈透明泛一点黄的颜色,“这是什么呀?”   关妙只扫了一眼,淡定地喝了一口汤,“这是酸萝卜,开胃解腻,好东西。”   赌气似地塞进嘴里,翟启宁一口气嚼了,“你是偏心吧,给我姐的汤里就有滑肉,我的就没有?”   关妙丢了个白眼给他,嘴里塞得满满的,没工夫跟他计较,拼尽努力在两双筷子下抢食,不过十分钟,一大盘红烧肉已经消灭了大半。   “我今天吃得好饱呀,动都动不了,肯定又重了好几斤,伤心死了。”刚放下碗,翟启音就抚摸着肚子,带了哭腔。   翟启宁冷着脸,面无表情地放下碗,“该你洗碗,别找借口。”   两姐弟僵持不下,关妙觉得氛围好奇怪,赶紧自告奋勇,想着洗完碗走人吧,谁知翟若宁却不允,“这是翟启音的事,你不要帮她。”   眼看弟弟态度强硬,翟启音只好怏怏地收拾碗筷,不情不愿地洗了碗。   “那个……我就先告辞了。”一想到还在路上的翟家人,关妙就头皮发麻,赶紧告辞。   翟启宁站在门口,拎住了她的衣袖,指了指厨房的方向,“好像五花肉还没做完?”   关妙此刻只想一头撞死在墙上,都怪自己一时兴起,干嘛要答应他把做完所有的五花肉呢。然而他挡在门口,大有一副不做完就不让走的架势,关妙只好苦兮兮地认命,转身进了厨房。   翟启音刚洗完碗,看见关妙进来,凑上前去小声地问,“若宁欺负你啦?”   关妙摇摇头,从冰箱里拿出剩余的五花肉块,生无可恋地站定在灶台前,拧开了火,机械地倒入冰糖,开始翻炒。   看见那一大盆肉肉,翟启音眼睛都直了,又“噼里啪啦”地在手机上一通乱按,随时向家人更新情报。发完消息,她又从橱柜里翻出了几个保鲜盒,放在灶台旁,眼含殷切,“关小姐,红烧肉出锅了能不能给我装几盒啊?我可以带回去吃。”   “翟启音,你太厚颜无耻了!”   刚好翟启宁走进厨房,将姐姐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脸色一沉,如同暴风雪来临前天边的黑云盘旋,眼神犀利地盯住她。   翟启音嘟了嘴,举双手投降,“那个……我错了嘛。”   “知道错了就赶紧走,我们还有正事要办。”   翟启音狐疑地打量了两人,忽然笑了,颇有深意地讲,“我懂,你也是大男人了嘛,憋着对身体可不好,我走,哈哈哈……”   “还有,告诉大哥和妈,也不要来。”   翟启宁赶紧补了一句,话音还没落地,就听见一声甩门的巨响,翟启音入一阵风,来去匆匆。   厨房里终于安静了下来,翟启宁摸了摸鼻尖,沉吟了片刻,才从姐姐走前那句“憋着对身体不好”的话里挣脱出来,说起了正事,“警局那边传来了新的进展。”   待关妙煮上两锅红烧肉时,翟启宁也把新进展告知了七八分,简而言之,可分为两部分。   其一是关于死者本人,警方通过走访发现,他在酒吧内一向人缘颇好,甚至就连上个月他打算戒烟,酒吧还给他开了一场party,只这么一个小噱头,他已经收礼物到手软。而其中,李子明与他关系尤为密切,经过警方审问,李子明坦陈,自己深爱着李毅。   “但是据说,李毅只与他玩玩而已,上个月的戒烟party后就与他提出了分手。这也能解释,为何看到李毅的尸体,李子明会那么伤心了。”翟启宁说这话时候耸了耸肩,这桩案子实在有点匪夷所思,一个男公关不仅拥有众多漂亮的女客人,同时还能拥有一个痴心的男朋友!   其二,则是对李毅客人的调查,粗看似乎每人都有不在场证明,但详细调查之后,又都有可捕捉的漏洞。   “美容院证实,宋妍的确是晚上六点去的,她是美容院的白金客户,独享了一个包间。七点至八点的一个小时内,她在泡牛奶浴,没有人去打扰她,换言之,也就是没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   关妙手里还拿着锅铲,暗自思量,“那贺莉呢?”   贺莉是那个泼辣的贵妇,她晚上六点半陪老公出席宴席,地点就在梧桐大道的金碧大酒店,离“暮色”酒吧走路约二十分钟。据酒店门童讲,大约七点一刻时,他曾见贺莉佯装酒醉透风,从酒店里出来,约八点才回来。   “你们询问过贺莉,那段时间她出酒店去干嘛?”   翟启宁扯了扯嘴角,“当然问了,贺莉坚称自己只是在酒店附近散步透气,绝没有去酒吧。但梧桐大道至酒吧那段路,多是私人物业,不让装摄像头,所以七点一刻到八点,她也没有不在场证明了。”   至于少女严欢,根据酒店监控显示,六点半左右她就出了门,然而踏入云杉路的酒吧时已八点半,这两个小时的去向,她也交代不明,只说自己在闲逛,没有人可以证明。   “许舒兰也有问题?”   “她算是四人中,不在场证明最为充分的一个了。据她丈夫讲,那天他家照例六点开饭,吃完饭后他陪孩子玩,许舒兰则出门去取干洗的西装。但那天他很困,迷迷糊糊就在沙发上睡着了,还是许舒兰回来才叫醒他。”   “叫醒他那会儿是几点?”关妙直指要害,既然翟启宁提出来讲,那应该是有觉得不妥当的地方。   “八点,但她的丈夫坚称没问题,因为那家干洗店走路过去,来回要花费近一个小时。而且她叫醒丈夫时,已经是回家把孩子先哄睡了之后。”   关妙单手撑住下颔,陷入了沉思,“开车的话,就用不了一个小时……”   翟启宁摊摊手,“然而,她不会开车。” 第34章 红枣牛奶   正巧这时红烧肉出锅了,翟启宁三言两语地答完,赶紧伸手过来捻了一块,火速丢进嘴里,烫得他呼出一口白雾,不住喘气。   关妙递过去一个空碗,让他吐出来,“急猴儿似得,刚出锅的肉,可烫着呢!”   然而翟启宁摆摆手,囫囵吞枣地咽下了那块红烧肉,他才舍不得把进嘴的肉吐出来。张嘴吹了好一会儿,口腔里那股烫伤的麻木才渐渐褪去,翟启宁才继续解释,“许舒兰丈夫说的,他俩大学谈恋爱,毕业就结婚,许舒兰胆子小,所以一直没去学过开车。”   “没有作案时间,那她应该嫌疑不大了。你们下一步打算怎么办?”两锅红烧肉完美收汁,关妙一面盛出来,一面问。   “等。”   “等?”   她拧开水龙头,冷水忽然灌进灼热的锅里,发出一声嘶哑的哀鸣,腾起一阵白雾,淹没了她的话。   翟启宁看了看表,“我在等法医的尸检报告,今晚会出来。”   把热气腾腾的红烧肉分装入玻璃盒里,放在料理台上等着凉透后放入冰箱,关妙抿了抿唇,把刚想说出口的告辞之语咽了下去,反而也抬起右手,看了看时间。   “尸检报告什么时间会发给你?”现在已经是晚上十点了,关妙有点迟疑,再晚点回去难保不会被姜心莲逮住,在父亲面前大作话题。   翟启宁似乎看出了她的犹豫,反而走到了沙发边淡然地坐下,两条颀长的腿交叠在一起,姿态闲适,“法医给我的答复是,最迟十一点。你有急事?”   关妙咬唇,心里有两个小人在拉扯。一方面,她不想让姜心莲抓住把柄,而另一方面,她也确实对这个案子很好奇,况且作为一个吃瓜群众,能够参与警方的侦破过程,亦是人生不可多得的经历。   “我还想着,拿到尸检报告跟你一起讨论一下,虽然不是科班出身,但你的观察力很细致,合理推断的能力也不错。不过,如果你有急事的话,那就没办法了,唉……”   翟启宁最后那一声“唉”,拖长了尾音,一转三折,仿佛蕴含了无限的遗憾,余光还一直瞄着她。   正在关妙做着复杂思想斗争的时候,手机铃声忽然响了,是父亲的电话。   “妙妙,你是不是还没回家?”   “嗯。”   “我们一家人也在外面,刚跟翟青川一块儿吃完饭,打算去ktv唱歌,你也来吧。”   关妙蹙了眉头,虽然可能只是关德兴无意的称呼,然而“我们一家人”几个字,仍是深深地刺痛了她。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语气淡漠而疏离,“不了,我有事。”   许是遇到了忘年知己,关德兴今日十分高兴,此刻正情绪高涨,也没听出关妙语气中的不对劲,再次邀请,“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能把家人都撇下?我们在金融街的欢乐堂,翟青川可真是青年才俊,这么热门的地方也能给我们找到包间,不来可是你的损失。”   关德兴喝了个半醉,本就迷迷糊糊,讲到兴头上,声音越来越大,就连翟启宁也听见了一些破碎的词句。   关妙捂住手机,难为情地看了一眼翟启宁,索性摊开了讲:“我要协助警方办案,没空。”   电话那头,姜心莲娇滴滴地询问,一听关妙协助警方办案不能来,阴阳怪气地揶揄了两句,大意就是这个女儿整日在外面疯玩,跟狐朋狗友勾勾搭搭,还卷入了案件里,一点儿也不庄重,以后一定嫁不出去。   姜心莲这话,是说给关德兴听的,大约没想到关妙在手机这头都听见了。   关妙莞尔一笑,不甘示弱地反呛回去,“姜阿姨,大清已经亡了,女人不讲究三从四德。再说了,你这样儿的狐媚子转世,还讲什么庄重不庄重,脸皮真厚,不觉得好笑呐?”   一通话,说得姜心莲如鲠在喉,虽然她没在面前,但关妙仍能想象出,此刻她那张气得扭曲的脸,不由心里一阵畅快。   “好了,妈,别跟她一般见识,翟大哥已经开好房间了,咱们快过去吧。她不来,还开心点呢。”最后竟是关娇跳出来,拖走了姜心莲。   关妙也爽快地挂掉电话,这下子不用纠结了,跟姜心莲已然撕破了脸,就不用顾忌归家太晚,是否会被她小题大做了。   翟启宁绷着一张脸,但眼神里却透出一丝关切,给她递去一杯温水,“你没事吧?”   关妙闭上眼,一口气喝干了大半杯水,再睁开眼的时候,眸子里深邃如海,细眉如一弯新月,扬了扬手机,甜甜一笑,“不就是家里那点破事么,小菜一碟。不过有个好消息就是,我可以待在这里等尸检报告了。嗯,你不会忽然又改变主意,要赶我走吧?”   看她重新嬉笑起来,翟启宁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紧绷的脸色也略微松泛了一点,轻笑道,“如果你不把今晚的宵夜承包了,我马上就把你赶走。”   “天呐,冷面先生翟启宁居然会开玩笑!”关妙故作惊讶,欺身上前,演技浮夸地拿了一根筷子充作桃木剑,指着翟启宁的脖颈,佯作怒吼,“你是哪里来的妖精,居然敢冒充我们的‘锦都福尔摩斯’,快快显出原形来,不然本道长就要打得你灰飞烟灭。”   大概是被关妙的演技感染了,翟启宁终于放弃了他的形象,笑得半瘫在了沙发上。   时针指向了十一点,法医仍未把尸检报告发来,关妙按捺不住,一个劲儿地催促翟启宁打电话去问问情况。   翟启宁是个冷性子,偏生碰上了她这样儿的火性子,缠不过她,只得照办。电话打过去,把法医部的老大吓得不轻,一连确认了两遍电话号码,才确信不是骗子。   “翟先生,这十一点零三分,尸检报告要得这么急?”合作也有好几年了,这还是法医部头一次接到翟启宁的电话,以前都是重案组的人来催报告。   翟启宁挠了挠头,一时不知如何说,关妙在面前上蹿下跳,比着口型,要他赶紧问问什么时候能出报告。他张了张嘴,好不容易才问出口,“那个……高姨,什么时候能出尸检报告啊?”   法医部的老大年逾五十,是个戴金丝边眼镜的精致老太太,做事严谨,一丝不苟,众人都唤她作“高姨”。电话来时,她正盯住电脑屏幕,尸检报告中的死亡原因,让她有些费解,“翟先生,我马上把尸检报告传给你,死因一栏,我觉得有点蹊跷,你留心多看看。”   李毅的死因,会让久经沙场的高姨也觉得蹊跷?   翟启宁和关妙对视了一眼,立即打开邮箱,不过一分钟,“叮”的一声,电脑屏幕跳出一个小信封图标,提示他有新邮件。   他下载了尸检报告,打开文档后,几乎没有迟疑,第一时间就移动鼠标,把报告下拉至“死亡原因”那一栏。   死亡原因:中毒。   毒素分析:双脂类生物碱。   毒物初步判定:草乌。   “草乌?这是什么毒?”翟启宁是理科生,他知道肉毒梭菌,也知道tets和□□,但还是头一次听说“草乌”这种毒。   关妙眼睛死死地盯住报告,不知不觉已经把翟启宁挤到了一旁,她面色微沉,声音有几分冷肃,“乌头是一种药材,但根部含有剧毒,分川乌和草乌两种,其中尤以草乌的毒性最为剧烈。”   翟启宁恍然大悟,对于中药材他是一点研究也没有,但疑问也随之而来,“既然这本就是一种剧毒中药材,那为何高姨会觉得蹊跷呢?”   上一世作为酒店的主厨,关妙致力于创新中餐,也曾深入了解过一些中药材。虽然乌头含有毒素无法入菜,但她也查阅过相关资料,此刻还能想起大半。   她仔细思索了片刻,分析道,“乌头虽然含有剧毒,但发挥不够稳定,比起含毒的化学物质来,毒素不算厉害。下毒的剂量,炼制□□,以及毒素发作需要时间,都会影响它的成功性。我想,法医大概是这个意思。”   虽然翟启宁对乌头这种毒物一窍不通,但只听关妙简单说了两句,就摸清了其中的蹊跷,“这就好比,手边明明有很结实的绳子了,但想死的人却去找丝袜上吊,是吗?”   这……什么破比喻?   看在翟启宁一脸认真的份上,关妙决定谅解理科生的语文水平,勉为其难地点点头,“大概是这个意思。”   翟启宁若有所思地滑动着尸检报告,一目十行,每一个字都在脑海里快速闪过,就好像他是速率快了七八倍的复读机。他一旦投入起来,关妙完全跟不上他的节奏,只好眼巴巴望着他的侧脸,等他安心看完。   很快,他就遍览了整篇尸检报告,包括其中的配图,也一一仔细看过,忽然一拳捶在了书桌上,眼神坚毅,“我知道   了!”   看他一脸激动的样子,完全陷入了自己的沉思,关妙不敢打扰,但又按捺不住好奇,小心翼翼地压低了声音,“你知道什么啦?”   也不知翟启宁有没有听见,但他最初的激动过去后,立刻拉了关妙的手,指向屏幕上的尸检报告,“你看李毅的死亡时间。”   尸检报告上写的清清楚楚,李毅死于晚上七点三十至七点四十之间。   关妙骇然一惊,她进入酒吧的时候,刚好八点,岂不是李毅才死没多久——当时她没敢摸上去,说不定那会儿尸体没凉透。   她眯了眯眼,提醒道,“那卫卓的嫌疑岂不是很大?他完全可以杀死李毅,搜刮了李毅的钱财逃跑,被警方发现了之后,就辩称只拿了钱财,但没有杀人!”   她越说越激动,越想卫卓那个杀马特的模样,就觉得这种可能性越大。   然而翟启宁摇了摇头,语气沉缓,“你之前曾说过,乌头毒是需要发作时间,也就是说,李毅被下毒的时间就得早于七点三十分。卫卓那会儿才到酒吧,没那个时间犯案。”   说到此,关妙忽然也想起了一件事,“我知道房间里为何会有红酒了!乌头与酒相配,更能激发毒性,这凶手是下了狠心,要置李毅于死地呀!”   翟启宁面色凝重,领了关妙进书房,把白板拉了出来,水笔一扬,一口气把嫌疑人的名字尽数写在了上面:李子明、李子强、刘山峰、卫卓、宋妍、贺莉、严欢、许舒兰。   他一面分析,一面把不合条件的嫌疑人划去,“七点三十分,李子明正和同事在后厨洗杯子,卫卓刚进酒吧,而且有人目睹,李子强那会儿正和刘山峰在办公室密探谈,这么说来,这几个都没有作案时间……”   一下子就划去了四个嫌疑人,只余了李毅的客人们。   “宋妍去的那家美容院,在市中心,离酒吧路途稍远,就算开车也要四十分钟。而且晚上七时许,正是晚高峰,实际所需时间肯定大于这个数字。她应该没有充裕的时间作案。”笔尖在白板上顿了顿,留下一个墨点,翟启宁缓缓地划去了宋妍的名字。   关妙端坐在书桌后面,单手托腮,手指在桌面上点了点,“那贺莉和严欢,岂不是很有嫌疑?”   一个遮遮掩掩拒不交代,一个糊里糊涂说不出个究竟,难道凶手是两人其中之一?   关妙正思忖,一抬头就撞进了翟启宁的眸子里,仿佛能看透她内心所想,倏然一笑,“看来,咱们还得再去一趟。”   站在三十二楼的阳台,从敞开的落地窗望出去,将金融街附近的万家灯火尽收眼底,已近半夜十二点了,仍是一片繁华景象。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去?”她幽幽地开口。   “明日一早,宜早不宜迟。”   “我跟你一起去!”关妙回头,眼神坚定。   她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也悄悄打算好就算他不同意,狗皮膏药似得跟也要跟了去,谁知出乎她的意料,翟启宁很爽快地应下了。   得了应允,约好明早在警局门口会面,关妙就准备告辞了,走到门口换鞋时,她忽然想到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既然李毅的死,与酒吧内部人员没有关系,刘山峰和李子强又为何要串通一气,把作案嫌疑推到我身上呢?”   翟启宁从鞋柜上拿了钥匙,一副正要出门的样子,闻言停下了步子,眼眸一亮,“我还在想,你什么时候会问。”   “你知道原因?”   翟启宁摇头,扬了扬手里的一串钥匙,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如果知道,我也不浪费时间,这么晚还去警局了。”   “我也要去!”   话音没还落,关妙就急急忙忙地穿鞋,她穿得是一双的白球鞋,生怕系鞋带这点儿功夫就让翟启宁改了主意,忙中出错差点重心不稳摔在门垫上,还是翟启宁扶了扶她的胳膊。   “你慢点。”   为了让关妙慢慢来,翟启宁索性拿出打印的尸检报告再看一遍,他本是随意地翻了翻,不知看到了什么,忽然停了下来,“关妙,你看李毅的腰间,这是什么?”   关妙刚穿好一只鞋,扶着鞋柜单脚跳过去,探身看了看尸检报告上他指向的地方,不以为然,“这是激光洗纹身留下的痕迹,他应该只做了一次,还没彻底清除干净。”   翟启宁把尸检报告颠倒了各个方向,反复看了好几遍,喃喃自语,“这看起来像是一个英文名字,marcus.w。”   “marcus?这听起来像个男人的名字,难道李毅真是个同性恋?”   “赶紧穿鞋,我们马上去警局。”翟启宁收好尸检报告,放进了随身的文件包里,催促她抓紧时间。   午夜的金融街,不同于白日的喧嚣和繁华,宽阔的街上行人寥寥,是另一种宁静的美。关妙半趴在车窗边,睁眼看道路两侧的霓虹灯明明灭灭,经过街道尽头的欢乐堂ktv,正巧看见关家人正从里头走出来。   姜心莲穿了一袭鹅黄色的旗袍,打扮得贵气又隆重,挽了关德兴的胳膊,笑靥如花。旁边站着一脸笑意的翟青川,手上替关娇提着包,一只胳膊搭在关云帆肩上,看样子关系已经好到称兄道弟了。   他们其乐融融,看上去和谐亲密,当真是一家人。   关妙鼻子里轻哼了一声,就算姜心莲哄得老爹团团转,关氏集团她也不会放手!   翟启宁看她有点闷闷不乐,随手打开了音乐,是肖邦的《雨滴》钢琴曲,舒缓而富有节奏,仿佛是从朦胧雨帘中传出的一首田园牧歌。   关妙眼珠子一轮,翻了翻他车里的存货,意外地找到了一张马克西姆的《player》,在他眼前扬了扬,“你还挺有品味的。”   她立即换上了一首《出埃及记》,随着激昂的旋律在车内流淌,她也振奋了精神——一定会找回母亲和姐姐,也一定会拿下关氏集团,坚决不给姜小三留一针一线!   一曲毕,切诺基也驶进了警局的大院,他们停好车刚踏进大厅,迎面就遇上了陶阳。   “我申请了对刘山峰的调查令,但是酒吧给他找了个很厉害的律师,一番唇枪舌剑,上头为了避免麻烦拒绝了。”陶阳有些沮丧。   翟启宁拍了拍他的肩,“看来这酒吧的老板可真神秘。不过有个好消息,刘山峰不是杀人凶手,但作伪证的罪名他是没跑了。”   两人进了陶阳的办公室,关上门也不知说了什么,几分钟后他就出来了,冲关妙招招手,走了流程提审刘山峰。   大约是半夜的缘故,刘山峰走进审讯室时还在打哈欠,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一脸疲倦,“大半夜的,还要不要人睡觉?”   “把脏水往我身上泼,你倒是睡得安稳呐。”关妙讽刺了一句。   刘山峰缓缓睁开眼,唇边扬起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噢,原来是为了这事儿,关小姐和翟先生的交情不浅嘛,深更半夜的,他都愿意为你讨个公道。”   翟启宁也笑,只弯了弯唇线,一张脸好似没有温度,眼神也冰冷,“刘山峰,你也知道是自己做得不对,警方才会帮受害人讨个公道啊?”   最后一个尾音上扬,带了几分凌厉的味道,唬得他有些不安,而翟启宁仍步步紧逼,“你拉上李子强作伪证,把嫌疑转嫁到无辜的人身上,到底是何居心?”   刘山峰把身体往椅子里挪了挪,离翟启宁更远了一些,双手抱臂置于胸前,充满了防备的神色,“我要求找我的律师来,律师没来之前,我不会开口。”   只是他的权利,无人可以阻拦。   等了几分钟,刘山峰就浑身难受,从睡梦拖起来,此刻他又困又累,伸手朝翟启宁要一支烟。   翟启宁并不抽烟,还没来得及回绝,就见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又摆摆手表示不要了,垂头从裤兜里摸出一粒糖。   裹在一层闪耀的碧绿糖纸里,小小的一颗,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出奇。   刘山峰歪头看了一眼,剥开糖纸,把糖塞进了嘴里,“这还是上周李毅给我的,哎,生死有命,都是各人的命数吧。”   他把糖纸揉成一团,扔在脚下,继续垂头抱住双臂,再不说一句话。   不过半个小时,律师就到了。   这位律师,在锦都的司法界可谓是威名赫赫,少有他赢不下来的官司,又因他名字叫“常军”,人送外号“常胜将军”。   “翟先生,晚上好。”常律师一进门,就熟稔地打了个招呼,   翟启宁与他握了手,意有所指,“酒吧能请得动常胜将军,真是下了本钱啊。”   常军摆摆手,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微笑,“混口饭吃,翟先生别笑话我了。不知,这么晚了提审我的委托人,是为了什么事情?”   “他和李子强作伪证,以及涉嫌销毁证据。这是有铁证的,赖不掉。”翟启宁将凳子往前移了一点,倾身向前,在审讯桌面上投下一片阴影。   这是他的审讯手段之一,通过一些细节的地方,对刘山峰施加压力,仿佛他已经掌握了一切。   果然,刘山峰面露犹豫之色,与常军对视了一眼,鼻翼翕动,下了决心似地,双臂搭在腿上,“联合李子强作伪证,销毁监控录像带,的确是我做的,这些事我认。”   “是谁指使你这么做的?”   刘山峰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句说得缓慢而郑重,“没有人指使我,一切都是我的主意,就连李子强也是被我胁迫作伪证的。而关小姐,我跟她也没有关系,是她运气不好,恰好撞上了那个时间点,就成了背黑锅的人选。一切就这么简单,不信,你们可以慢慢查。”   翟启宁凝视着刘山峰的脸,这是一张略微有些消瘦的脸,颧骨高耸,眼睛细小,藏在秀气的金边眼镜后,隐去了大半的情绪。   方才那一长段的话,他全程没有变过表情,也没有丝毫的停顿,就好像……在照本宣科地背书。   “既然没有人指使,那你为什么要伪造证据污蔑一个无辜的人?又为何发现事情即将败露,居然铤而走险毁坏证据?”   即使翟启宁步步紧逼,刘山峰也只是扫了一眼常军,并不紧张,张口就答,“我是酒吧的经理,除了基本工资,每月很大一部分收入是靠酒吧的收益提成。如果这起杀人案,一旦被爆出来,肯定会影响酒吧的收益,也就是影响了我的收入。所以,一开始我是打算知情不报的。”   他舔了舔唇,接着讲,“但是关小姐已经报警了,我只好改变策略,如果这起案件受害人是酒吧内部员工,但犯罪嫌疑人是外头的人,酒吧至少不会被停业整顿。收益短时间会受到一些影响,但利用好舆论,说不定还会有好奇的客人慕名前来,损失也在我能接受的范围内。因此,我找上了李子强,跟他合演了一场戏,把嫌疑推到了关小姐身上。”   两段长话说完,刘山峰端起桌上的一杯水,“咕噜咕噜”喝了个见底,放下杯子的时候,胸脯还在剧烈地一起一伏。   粗粗听起来,他的解释似乎是合理的。   看他的水杯空了,翟启宁起身替他续了一杯水,刚转过身,裤袋里的手机就震动了起来。   “谢谢。”接过翟启宁递来的温水,刘山峰咽了咽口水,简短地道了声谢。   自然地落了座,翟启宁才摸出裤袋里的手机,是关妙发来的短信——“他在说谎,发现尸体后曾多次打电话,有人通过电话指挥他。”   短信不过寥寥二十多个字,翟启宁一晃眼就看完了,他不动声色地收回手机,淡淡一笑,“我很好奇,刘先生做这些事情,有知会过老板吗?”   刘山峰的身子一顿,很快就恢复了常态,抱住那杯温水,不断地搓着杯身,眼角的余光总往常军身上溜。   翟启宁身子往后微仰,把这一切尽收眼底,冷声道,“这个问题,对刘先生来说,貌似很难回答呀?”   “没有。”   刘山峰闭了闭眼,飞快地回答了。   “翟先生,这么晚了,你们该问的也问了,可以让我的委托人去休息了吗?”常军护在刘山峰身前,适时地拦阻了翟启宁的进一步问询。   他个子不高,依旧是笑容满面的样儿,“况且,我的委托人已经承认,他做错了一些事,但他现在很配合你们的调查,认错的态度也很好,我想咱们还是等着最后的宣判吧。”   话说到此,审讯也进行不下去了。   走出审讯室的时候,关妙提议,“刘山峰这么嘴硬,我们是不是去问一问李子强?”   翟启宁的步子很快,在长长的走廊里直往前冲,“不用了,陶阳说了,李子强和刘山峰都是常军的委托人。酒吧的老板早就透过常军的口,把他们收买了,所以我们再怎么询问都只会是这个结果——他们俩把关乎酒吧的罪名都扛了下来。”   “为什么呀?酒吧的老板为什么要这么做?”关妙几乎要跳起来,她知道有钱能使鬼推磨,但没想到有钱也能指黑说白。   翟启宁止步,声音里透出一股浓浓的倦意,“这个问题,只有亲自问一问那个神秘的老板了。只是,照现在的情况看来是问不到了,手底下的人认了罪,他就不需要出面了。”   走出审讯室,已经是凌晨两点半,翟启宁索性把办公室里的弹簧床让给了关妙,“现在太晚了,让你单独回家太不安全。但是……我也很疲倦,没办法送你,你可以将就几个小时吗?”   他半仰在圆角的单人沙发里,用湿巾细细地擦拭双手,而后抬手揉了揉眼角。这两日的奔波,低落的情绪一旦撕开了一条口子,疲倦就排山倒海似地袭来。   “我很好打发的,只是……我若占了这张床,你睡哪儿?”   关妙讪然一笑,看着他疲惫的模样,心底浮上来一丝莫名的难受。   明明知道事实的真相,绝不是刘山峰说得那样,他也绝没有任何的悔改之意。然而,有大律师常军护航,他不仅掩埋了真相,甚至可能因为现在的良好态度,而在之后的审判中获得轻判。   关妙想到常军那张脸,笑意盈盈,却如一只狐狸般狡猾,心底轻叹了一声。   她几乎以为翟启宁已经睡着了,却忽然听他闷闷地答了一句,“我在沙发上睡,如果你介意,我可以出去。”   “不用,就几个小时,明早还要去找贺莉和严欢。既然刘山峰和李子强不可能是杀死李毅的凶手,那么咱们把凶手找出来才是最要紧的。”关妙是在安慰他,比起戳破“暮色”酒吧的如意算盘,揪出杀死李毅的凶手,显然更重要一些。   翟启宁狠狠地吸了一口气,豁然起了身,“不错,我啊,就是失败太少了,才会纠结于一时的挫败。谢谢你提醒我。”   关妙敛眸低头,脸上飞起一抹浅浅的红晕。   “我不睡了,再梳理一遍线索,所以……你可以放心了。”后半句话,翟启宁意有所指,不怀好意地的扬了扬唇角。   他说着,就起身泡了一杯咖啡,不加糖不加奶,闻着就苦。   关妙抢过咖啡杯,藏在身后,“你还是睡会儿吧,不然身体熬不住。”   他不允,微微扬起脸,秀出微抿的唇线,有几分傲娇,“我感觉很累,但是又睡不着,还不如为祖国的社会主义事业多奋斗几个小时。”   关妙摇头,灵光一闪,下了最后通牒,“咖啡放着不准喝,等我五分钟。”   她拔腿就跑去了茶水间,从冰箱里翻出了牛奶,还有一袋红枣,是许棠棠今晚新鲜采购的,她还特意交代过,不能买裹了糖渍的蜜枣,要买最简单那种红枣。   “偷偷溜进茶水间,又给翟先生做什么好吃的?”她路过大厅时,就被许棠棠盯上了,跟在后头溜进来,挤眉弄眼地问。   只有五分钟时间,关妙忙碌地用小刀挖出红枣的核,头也不抬,“你是狗鼻子呀,这么快就跟过来了,红枣牛奶,要不要?”   她的动作十分灵巧,左手两个手指箍住红枣,右手的大拇指按住红枣末端,刀尖顺着拇指往红枣中间快速一挖,核就被撬了出来,但除了挖出一个洞,红枣看上去竟然完好如初。   许棠棠来了兴致,也学着她的样儿,但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挖出一颗红枣核,可那颗红枣也被她挖烂了,皮肉模糊一团。   “娇小姐,你就是吃东西的命。”关妙嬉笑着,从她手里抢下剩余的红枣,让她在一旁等着吃。   许棠棠也不害臊,反而有几分洋洋得意,“我妈也这么说,以后嫁个会做菜的好老公。”   挖了一小撮红枣核,关妙手起刀落,三两下就把椭圆的红枣切成了片,加了牛奶放进锅里熬煮。为了节省时间,关妙开了大火熬煮,待锅里的牛奶冒泡时,用长勺顺时针三圈逆时针三圈地搅拌,时不时还挤压被煮胀的红枣片,把红枣的味道释放出来。   很快,浓郁的牛奶香气就飘了出来,伴随了甜丝丝的红枣味儿。关妙动了动鼻尖,嗅到红枣的香味完全混入了牛奶,立刻关了火。   茶水间里没有漏勺,她只好用筷子,一个个把红枣片夹出来。红枣片已经熬煮成糊状了,滑不溜秋的,但关妙自有一套办法。她眼睛死死地盯住锅,一夹一个准,而且出手速度很快,红枣糊还没来得及滑落,已经被她丢弃在了一旁的空碗里。   不过片刻,红枣糊尽数被夹了出来,她把锅里的牛奶盛出来,逐一分装,刚好装了四大杯。   许棠棠也不怕烫,刚盛好就摸过来端走了一杯,急不可耐地往嘴里送,“头一回见这么煮红枣牛奶的,我得尝尝。”   眼看就要触到杯口了,凌空被关妙截了走,“你急什么,还没做好呢。”   “哎?”   关妙又拿了两颗红枣,剁成了四四方方的小颗粒,均匀地洒在牛奶上,还加了两三颗葡萄干,这才拍了拍手,“这才算完成啦!我给翟先生端一杯去,你一杯,剩下两杯给王大雄……和陶队长吧。”   回到翟启宁的办公室,关妙特意看了一眼办公桌上的闹钟,不偏不倚,刚好过去五分钟,不由喜笑颜开,“我准时吧,刚好五分钟!”   然而翟启宁压根没有计算时间,他的注意力都在关妙双手合捧的杯子上,望着杯口氤氲升腾的热气,有点好奇,“这是什么?”   关妙赶紧把杯子放到桌上,与之前的清咖啡并排,“二者选其一。” 第35章 香煎培根卷   办公室在二楼,夜风吹过,窗外的树叶也随之摇摆,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翟启宁站在窗边,整个人隐入了沉沉的树影里,逆光之中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能瞧见那一双清亮的眸子,听见那一声轻笑。   “这还需要选?答案很明显了嘛。”   关妙挡在他面前,一本正经地摇摇头,“我数三二一,你快选,过时不候,两个你都得不着。三,二……”   翟启宁挠了挠头,“我选那个……那个……白的”   “那个”了半天,他故意卡在最后一秒,才说了答案,成功地看见关妙松了一口气。   “什么白的,是红枣牛奶。”关妙佯作不情不愿地端给他,因为一路狂奔上楼,此刻脸蛋还红扑扑的,在灯光的映照下,仿佛是开了一朵早春的桃花,略显娇俏。   翟启宁忽然就笑了,眼角眉梢都舒展开来,在常军那儿折戟后的低落心情,也好了不少。   刚凑到杯口,他就闻到了一股纯净的香甜,不是人工香精能制造出来的,冰凉的鼻尖似乎也被暖意包围。   他迫不及待地喝了一口,刚入口时,尚有凝滞感,滑入舌间就变得丝滑了。不同于往常鲜牛奶的淡甜,这杯红枣牛奶浓郁醇厚,似乎甜味更甚几分。   一口牛奶咽下,他似乎能感觉到奶滴从喉咙滑下,沿路留下甜腻的香气,喉头那一声吞咽的“咕咚”声格外明显。刚喝了一口,舌头就像得到了觉醒,不断地叫嚣着,需索着还想要更多。   白色的灯光下,牛奶呈现一种浓稠的淡白色,深红的红枣粒点缀其间,煞是好看,嚼上两颗,又脆又香。   “老实交代,这杯牛奶有什么猫腻?”翟启宁舔了舔唇,冲关妙眨了眨眼。   看见这杯红枣牛奶得了他的青眼,关妙甚是开心,微仰了下颔,兴高采烈,“我关大厨,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嘛……当然非常好吃啦!”   “嗯,是很好吃,跟平时喝的牛奶不一样。”翟启宁一丝不苟地答,忍不住喝了一口,又一口,薄唇上糊了淡淡的一圈白色。   关妙塞给他一张纸巾,笑意盈盈,“纯牛奶那个味儿,做早餐还行,睡前喝太寡淡了。我加了红枣,与牛奶一起熬煮,味道就会更浓郁更香醇,也更甜。”   她还在说,樱桃似的小嘴张张合合,晃在他的眼前,“浓郁的甜香,像不像在春日阳光里晒过的棉被?晚上抱住它,格外好睡。”   翟启宁嘴里含了红枣牛奶,却觉得甜不过她一个浅浅的梨涡。   他眨了眨眼,身子暖乎乎的,眼皮子也耷拉了下来,睡意似乎真的降临了。   这一夜,翟启宁只在办公室的沙发上睡了三个小时,但这一觉却极香甜。甚至,他还做了一个梦,在春日明媚的眼光里,有一位身姿纤细的少女站在他面前,笑意温暖地……晒棉被。   他醒来的时候,已是早晨七点,办公室的弹簧床上,被子叠得整整齐齐,但关妙已经不在了。   简单地洗漱过后,他就下了楼,径直往茶水间去,刚走近,就听见传出女生银铃般的笑声。   清晨的阳光蒙了一层薄雾,透过窗外的绿树,一缕缕洒满了茶水间。小小的斗室里,许棠棠和王大雄一早就来报道了,看见翟启宁走进来,纷纷向他打招呼。   但翟启宁只心不在焉地扬了扬手,他的注意力全在窗前的料理台上。   电磁炉的温度调到了七十度,温柔地烹煮着小锅里的食物,朦胧的白雾从小锅的上方升腾而起,弥漫了一股淡淡的清香。   料理台前站了一个少女,雪白的衬衫,浅蓝的背带裤,衬衫的领口少系了一颗扣子,露出纤细的锁骨。她的手上提了一个长柄的勺子,冲他展开一个笑容,“你起来啦?等会儿就能吃早饭了。”   翟启宁有一瞬的恍惚,摸了摸鼻尖,敛了眉眼,低声应道,“好。”   少女转回头,关了火,把小锅闷上盖子,搁置到了一边,腾出地方,架起了平底锅。   她从购物袋里掏出一个小巧的卷心菜,呼啦啦把菜叶撕了下来,放在水龙头下,冲淋了一会儿。然后把洗净的菜叶丢进了锅里,加水,简单地焯过一轮就捞了起来。   打开盐罐子,两根修长的手指一撮,就抓了些许盐粒,均匀地洒在菜叶上。关妙提起刀,按住软趴趴的菜叶,运刀如飞,很快把一半的菜叶切成了丝绦,另一半则留待一会儿使用。   “主食是香菇玉米粥,配菜是卷心菜,今早是全素宴啊?我明明记得有买肉的……”王大雄小声地嘟囔。   六点刚过,他就被关妙和许棠棠两个暴力女人提溜起来,半哄半威胁地推去菜场采购,这会儿没肉,嘟起了嘴十分不乐意。   许棠棠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抬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小白眼一翻,示意他有得吃就不错了。   这一出眉眼官司,关妙只听见了王大雄那句话,其他全然不知。她撕开一盒培根的包装袋,笑道,“喏,说曹操曹操到,培根也是肉啊。”   闻言,王大雄顿时喜不自禁,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对着许棠棠痴笑。   关妙按住长条的培根,一刀斩断成两半,放上几丝卷心菜,卷成团状,轻巧地用一根牙签穿起来,就变成培根小卷了,好像是中餐里的牙签包肉。   她的动作很迅速,不用他人帮忙,只三两分钟就串完了所有的培根小卷,接下来才是重头戏。   平底锅里洒上一层薄油,关妙小心地把培根小卷放进去,培根碰上花生油,发出轻微的“跐溜”声,此起彼伏,似一曲欢乐的轻声合唱。关妙的眼睛几乎落在了锅底,眼瞅着一面煎好了,立马抄起锅铲,把培根翻个面。刚出锅的时候,她甚至还准备了一小碗白芝麻,夹了培根卷在碗里滚一圈,表皮就沾上了几颗白点。   白瓷的盘底铺上一层碧绿的卷心菜,叶边还被关妙用小刀划出了一圈波浪,再依次重叠码放煎好的培根小卷,早餐的配菜就有了。   刚把菜端出去,四人围坐一桌,正准备开动,陶阳再一次不期而至。   “哟,准备吃早饭呐?我也正饿着。”他说了这一句,就站在桌边不动了,拢了双手,盯住那盘香煎培根卷,“关小姐,昨晚喝了你一杯红枣牛奶,味道真好。”   “又来了……”王大雄垂了头,低低地吐槽了一句,他还记得陶阳抢了翟启宁的牛奶麦片,却选择性遗忘了自己也抢了翟启宁的煎蛋。   最后还是关妙招呼他,茶水间的锅里还有小半锅香菇玉米粥,让他自己盛出来一块儿吃。   陶阳也不客气,果断地应了一声,转身就去。   “关妙,我敢打包票,你的粥肯定一粒米都不剩了。”望着陶阳迫不及待的背影,翟启宁果断地下了判定。   等陶阳走出来时,几人都吃了一惊——他端了偌大一个铁盆出来,果然把锅里剩余的粥都装了进去。   面对众人的打量,他呵呵一笑,镇定地寻了个空位坐下,“这粥闻着好香,别浪费了,索性我就都吃了。”   解释的话还没说完,他已经提起筷子,率先夹了一个香煎培根卷。   小小的一个培根卷,比成年男子的大拇指略宽,煎得恰到好处,红肉的表层泛出一丝金黄,零散地沾了几颗白芝麻。隔了老远,就闻见煎肉的诱人香气,陶阳喟叹了一声,伊甸园里引诱亚当犯错的红苹果,当时也一定散发出这样的香味吧。   他只短暂地停顿了一秒,就把培根卷放进了嘴里。   舌尖刷过香煎的脆皮,酥脆鲜香,仿佛是触动了某个开关,整个身体都醒了过来。一口咬在培根卷的中段,香咸的味道里裹了一丝卷心菜的清爽,两者混合起到了神奇的作用,越嚼越带劲。   吃完一个香煎培根卷,再喝一口热气腾腾的香菇玉米粥,香菇鲜美,玉米甜香,融合米粒熬煮,像是数九寒冬里发现了一汪温泉,唇齿都被温润的暖意包围了,通体舒泰。   这是关妙经历过最混乱的早餐,筷子与培根齐飞,汤碗和热粥共舞,想要吃点什么,都得靠抢才行。   最让她刮目相看的,居然是翟启宁,看起来那么冷冷清清一个人,抢起食物来却一点也不手软,善于捕捉机会见缝插针,出手迅疾如过江猛龙。在他的帮助下,关妙抢到了三个培根卷,总算吃完了这顿早饭。   “我和关妙要去找一趟贺莉和严欢,早餐的碗嘛,你们自己看着办。”翟启宁把碗一撂,拉了关妙就走,言下之意剩余的人选一个去洗碗。   “我也要跟老大去的,所以……拜拜啦。”许棠棠赶紧跟上,她是十指不染纤尘的大小姐,才不要洗碗!   “那个,我还有个电话会议,大雄,人民的任务就交给你了。”几乎是同时,陶阳也脚底板抹油,溜之大吉了。   桌边空空荡荡,只剩了一个愁眉苦脸的王大雄,和满桌子的空碗。   依旧是翟启宁做司机,按照贺莉之前留下的家庭住址,一路开去了东三环的鼎峰花园。   这是锦都的一个高档别墅小区,背靠青山,面朝活水,是风水上的好地方,本城很多商人都在这里买了房。   许棠棠出示了证件后,便有小区的保安为他们引路,一路走过成荫的绿树,总算到了贺莉的家门前。   是一栋独立别墅,掩映在锦簇的花团里,晨曦洒在花园里,映照出绿叶上晶莹剔透的露珠,鼻尖萦绕了淡淡花香,耳畔轻响着清脆的鸟鸣。   许棠棠叹了一句,住在这里真是天堂一般的享受。   翟启宁淡淡一笑,“这里一栋房子,动辄五百平米朝上,单价要十二万一平米,还不一定买得到,当然享受了。”   一句话,惊得许棠棠吐了吐舌头,任她爸是本城的警察局局长,她也住不起这样的房子。   关妙家也算本城小富,然而这般奢华,仍是不敢肖想。   门铃只响了两声,厚重的实木大门就被拉开了,见是警察,佣人态度很好,立刻就去向主人通报。   正值早上八点,主人家正在吃早饭,佣人把三人迎到了餐厅里。   餐厅很大,是巴洛克式的风格,中间摆了一张巨大的餐桌,边沿雕刻了精美的蔷薇花,栩栩如生,颇能看出雕刻者的功力。   贺莉坐在餐桌的左边,穿了一袭粉色的绣花长裙,颈间缠绕两根吊带,露出脖颈处的大片肌肤,两侧宽大的蝴蝶袖微垂,遮住了手臂上松垮的泡泡肉,衬得她花枝招展。   看见他们的那一刻,她有些惊骇,竟失手打落了一杯果汁,玻璃杯摔在地上,碎成了好几片。   餐桌左边坐了一位看报纸的老者,他放下报纸,冰冷地瞪了贺莉一眼,转而面对来客时,脸上的皱纹却舒展开来,温和一笑,“翟老幺!我上次见你,还是两三年前了吧。”   翟启宁挑了挑眉眼,温和地伸出手去,“难得许先生还记得晚辈。”   关妙和许棠棠都骇然一惊,老者那张略微有些熟悉的脸,再加上“许”这个姓,他的身份呼之欲出——本城首富许绍康。   许绍康虽然富贵,但他为人低调,很少出现在报纸和电视上,就算偶尔接受访问,也只一个人出面,从没带上过妻子,是以关妙压根没想到,贺莉的老公居然会是这样的大人物。   打完招呼,许绍康仿佛才看到站在后面的两人,笑容温暖而祥和,“都坐吧,喝点什么?”   翟启宁只要了三杯水,简明扼要地说了来意,“许先生,不好意思突然造访,只是有一些问题想请教许夫人?”   “请教她?”许绍康耷拉了眼皮,提起贺莉时,面色稍有不豫,但他很快就掩下了微小的情绪波动,“噢,你现在供职警察局了。”   至于贺莉牵涉进了什么案子,他甚至连问都不问一声。   关妙觉得这对夫妇有些奇怪,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许绍康,在听闻妻子涉案后,居然还有心情慢悠悠地喝牛奶。   宽大的桌面上泾渭分明,他这一侧摆了牛奶和花卷,佣人还给他端上来一碗小面;而贺莉那一面则是果汁、华夫饼和煎蛋,真是奇特的中西混搭。   先前,许绍康和翟启宁寒暄的时候,贺莉一直用银叉戳着盘子里的华夫饼,待她回过神来时,华夫饼的里花生酱已经糊了大半个盘子,明显不能再吃了。   她索性丢开银叉,脸上堆了笑,招呼众人,“我们去客厅谈吧。”   话是对着翟启宁说的,但她的眼神飘忽,不住地去瞥许绍康,眼尾微垂,有几分乞求的神色。   “去客厅干嘛,这里挺好的。”许绍康搅了搅面,头也没抬。   贺莉立刻变了脸色,一下子就不敢动了。   “啊呸,放这么多辣椒,要辣死我?”许绍康刚吃了一口面,立马就吐了出来。   一旁的佣人有些手足无措,小声嘀咕,“您以前就是这么吃……”   话音还没落,被许绍康一个眼风扫过去,立时就噤了声。   关妙保证,在那一瞬间,她看见贺莉抖了肩膀,身子直往后缩,好像很怕许绍康似的。   “翟老幺,问吧。莫不是我这个老头子在这儿,不方便问?”   许绍康明摆了不会走开,翟启宁只好斟酌了词句,“许夫人,我们想知道,八月十三日晚,你出席宴会时曾中途走出酒店。那段时间你去了哪里,是否有人可以为你证明?”   贺莉的脸色更白了几分,眼神躲闪,但避无可避,嗫嚅了半天才道,“我已经说过了,我就是走出酒店透透气,没人看见,也没人可以作证——但李毅真不是我杀的,我一个弱女子,手无缚鸡之力,怎么可能杀死一个大男人呢?”   她仍是坚持之前的说辞,只是语气不再那么坚定,甚至有点顾左右而言他。   翟启宁微蹙了眉头,轻抿了薄唇,语气微沉,“许夫人,如果没有人为你证明,那么很抱歉,你得跟我们去警局走一趟。现在证据显示,你是重大嫌疑人。”   贺莉不懂什么是“重大嫌疑人”,但她知道去警局走一趟意味着什么,连忙把求救的目光投向了许绍康。   餐厅里的空气似乎凝结了,死一般的寂静,只能听到起伏的呼吸声。   许绍康不疾不徐地喝了一口牛奶,用温热的湿帕子净过手,走近了贺莉,摸了摸她胖乎乎又白净的脸,缓缓开口,“小莉,你知道的,我们家不能有人进警局,这对少康集团的声誉是一个大大的污点。”   从关妙的角度望过去,能看见他的动作温柔,声音和软,然而贺莉却打了个寒颤。   待他回了位置,贺莉像是变了一个人似得,眸子里蒙了一层水光,请求道,“我……我想打个电话,问一下那人,可以吗?”   她的声音微弱,战战兢兢,像是秋日快要迎接秋日来临的蚂蚱,拿了手机,站在餐厅门口颤巍巍地拨通了电话。   她压低了声音,极为小声地对着手机说了几句话,很快就朝翟若宁招了招手,示意他过去接听电话。   这通电话很短,两分钟就结束了,翟启宁挂断电话,刚说出告辞,却被许绍康拦了下来。   “那人同意去警局,为小莉作证了?”许绍康的脸上仍挂着笑,但笑意却没入眼眸。   翟启宁猜不透他的用意,只“嗯”了一声算是应答。   许绍康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却也更冷了,他起身去了餐厅旁边的房间,很快就折返了回来,一扬手,丢了一个纸袋在餐桌上。   打开,纸袋里滑出一大叠照片,全是贺莉和一个中年男人笑语晏晏的模样。   “袋子里有数百张照片和一张储存卡,卡里存了当天的视频。这证据够证明她的清白了吗?”   闻听此言,贺莉脸无血色,扶住了门框,才没有瘫软在地上。   关妙冷眼瞧着,她许是也没想到,自己藏着掖着的秘密,其实早就被许绍康洞察了。   翟启宁收起纸袋,拉了许棠棠和关妙,大步流星地走出了许宅。   “哎,走那么快干嘛,我们就不管贺莉了?我怎么感觉她老公……好恐怖啊!”刚出许宅,许棠棠就甩开了翟启宁的手,深吸了一口气。   关妙也深有同感,那许绍康看上去一直笑意盈盈,但通身都给人一股冰冷的感觉。   翟启宁脸色阴沉,径直上了车,握住方向盘的手背青筋暴起,好一会儿才缓缓道,“我们被人当刀子使了。”   “嗯?”许棠棠和关妙齐齐疑惑。   “许绍康早就知道贺莉出轨,也早就收集好了证据,但直到我们找上门来,才跟贺莉摊牌……”   “为什么呀?”   关妙联系上一世看过的新闻,讲本城首富许绍康与妻子和平分手,给了房子车子,却保全了公司股份,忽然灵光一闪,仿佛猜到了一点端倪,“有我们作证,贺莉出轨就有实证,一旦分手他就能握有最大的筹码。”   翟启宁点头,目光幽深,“我们是最好的人证,因为职业缘故,不会把贺莉出轨的事情到处宣扬,保全了许家的;脸面。而且与贺家谈判时,也会更有分量。”   关妙暗自点头,能与本城首富结亲,贺家也并非等闲之辈。这些豪门秘辛,真是机关算尽!   一番解释下来,许棠棠总算弄清楚了来龙去脉,不由喟叹,“这些豪门,可真是机关算尽!唉,怪不得贺莉要出轨呢,那许绍康比她大了足有二十岁,又那么阴沉可怖,也不知她最后会沦落得个什么下场。”   “好了,这些豪门的家事,我们也管不着。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了,贺莉当天没有作案时间,那么……现在我们去找严欢。”   翟启宁三言两语制止了许棠棠的多愁善感,拉上两人,直奔云杉路上的希尔顿酒店。 第36章 酸萝卜老鸭汤   切诺基直奔云杉路上的希尔顿酒店,通过前台,他们很容易就查到了严欢的房间号,1208。   翟启宁敲了好多次门,严欢才慢腾腾地来开门。   “你们,谁啊?”严欢一副睡眼朦胧的样子,只露出半个头,不住地打着哈欠。   “严欢,我是警局的许棠棠,李毅那件案子我们有点问题想问问你。”许棠棠向她亮出证件,表明了身份。   严欢似乎睡眠不足,确认他们不是坏人后,就开了门,自己又跌进了床里,把头埋进温暖的被子里昏昏沉睡。   这是希尔顿酒店的普通套房,大约三十平米,窗帘拉得严严实实,整个房间显得阴暗又沉闷。关妙环伺了一圈四周,发现到处都散落着各式衣服和鞋包,还有一些个人用品,看样子严欢已经在这里住了不少时日。   她抽了抽鼻子,一股怪异的味道在房间里弥漫,难以形容,但令人作呕。   从包里抽出一张有香味的纸巾,关妙赶紧捂住口鼻,不悦地皱起了眉头,“你们有没有闻到一股臭味?”   翟启宁面色凝重,深邃的目光仿佛是精密的雷达,一一扫过整个房间,像是找寻着什么。片刻之后,他绕到床边突然出手,拉住严欢睡衣的后领,把她提了起来。   严欢也不反抗,乖乖地被提了起来,双臂垂在身侧,透过杂乱的头发,能看到她眼睑下那一圈浓重的黑眼圈,似乎好几日不曾睡过了。   他凑近了一点,果然在严欢身上也嗅到了那股难闻的味道,似有若无。   看他的表情,关妙就知道事情似乎有些不对,“怎么了?”   “我想,我知道严欢为什么会失去八月十三日傍晚的记忆了。”翟启宁眉头深蹙,他的手指抚过严欢的眼睑,她也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因为那天出门前,严欢吸毒了。”   “啊——”许棠棠和关妙都是惊讶脸。   翟启宁在房间里翻来找去,很快就从压满了衣服的一个盒子里,掏出了一个白色的布袋子。展开,里面赫然躺着一小袋白色的粉末。   两根手指夹住袋子的一角,翟启宁把它提了起来,丢进了一个证物袋里,塞给了许棠棠,“打电话给陶阳,给严欢做个检测,不过看她这样儿,大概这几日就没清醒过。”   关妙怜惜地替她拂开碎发,“难怪那日在警局,她也好像没睡醒,又有点疯疯癫癫的,还以为她通宵玩嗨了。哎,我们是不是应该通知她的父母?”   翟启宁早拿过她的手机,也丢进了证物袋里,和白色粉末并排放在一块,“这些让陶阳来处理吧。现在两个嫌疑人,都有不在场证明,我们好像又走进一个死胡同了。”   他拉开厚重的窗帘,明亮的阳光瞬间洒满房间,空气里似乎还能看见细碎的灰尘在飞舞。   阳光投射在严欢的眼皮上,她不舒服地抬起手,挡在了面前,身体也不自觉地缩了缩,仿佛想永远地沉睡在黑暗里。   关妙站在窗前,回头就看见了严欢的侧颜,小下巴尖尖的,脸部线条略显消瘦,紧闭了双眼,长长的睫毛微闪,眉头微微皱起,仿佛在睡梦中也极不安稳。   这般年轻的生命,却走上了歧路,关妙长吁了一声,忽然想起了李毅,他也不过二十几岁,看似左拥右抱各样儿的美女,但内心真的快乐过吗?   电光火石间,贺莉的一句话忽然浮现在了脑海里,她曾说过,最近李毅很不耐烦伺候她,心思都花在了一个病恹恹的客人身上。   无独有偶,严欢也说了,觉得李毅心里有人。   但李毅作为热门的男公关,酒吧为他提供了条件良好的公寓,他几乎没有个人空间,那个藏在他心间的女人是谁呢?   一张温柔的脸呼之欲出,仿佛是一朵静静盛开的莲花,关妙咬住了唇,有些激动——若是那个人的话,莫说李毅,是个男人也会爱上的吧!   她赶紧拉住了翟启宁的衣襟,“我想,我们应该再去找一次许舒兰。”   翟启宁有几分惊讶,旋即也笑了,“我也是这么想的。”   两人一拍即合,留下许棠棠照顾严欢,一路疾驰奔向许舒兰上次登记的地方。   许舒兰住在城东的幽兰花园,是一个大型小区,分为东西南北四个小园。其中南北两处为高档公寓,都是面积二百平米左右的跃层户型,东园是面积略小的高层公寓,而西园则是给建造了几栋拆迁补偿楼。   西园里与其他三个园区用栅栏隔开,因为价格低廉,人员复杂,三教九流什么样儿的人都有。   翟启宁把车放在停车场,穿过西园,往许舒兰居住的南园走去,不过五分钟的路程,他就瞧见了好几个被砸坏的监控摄像头,不由摇了摇头,这地儿的居民素质略微堪忧。   关妙递了颗糖给他,叹道,“不过一墙之隔,这居住环境也太不一样了。”   是一颗怡口莲的太妃夹心糖,他望了望面前泥泞的路,略微皱了眉头,把糖收进了口袋,“两边的房子单价,足足差了五六千,这也是差距。”   许舒兰家住在三楼,站在门口,翟启宁看了看表,十一点二十五分,估计她在家,便按响了门铃。   很快,门就打开了。许舒兰围了一件碎花围裙,手上带了一双塑胶手套,指尖还滴着水,欠身一笑,“是你们啊。”   “麻烦你们等一等,我在炖酸萝卜老鸭汤。”她摘下塑胶手套,擦了擦额头的薄汗,自嘲了一句,“每次炖这个,我老公都嫌鸭肉太腥了,但中医说鸭子滋补,偶尔也得给他做上一顿。”   她时年有三十了,但柳眉弯弯,一双眼眸似含情春水,笑起来顿生娇俏,浑身充满了少女感,说她刚大学毕业,也有人会信。   但关妙也知,人不可貌相,若是从这一刻认识她,自己也想不到看似这般贤惠的人儿,竟然会跟酒吧的男公关扯上关系。   她与翟启宁对视了一眼,微微颔首,起身向许舒兰走去,“我对下厨略有一点心得,说不定可以帮上忙。”   许舒兰脸上的笑意,如清风拂过水面,吹动一池的涟漪,拉了她的手就往厨房去,“那真是太好啦!”   厨房宽大的料理台上,放了一盆焯好的鸭肉,关妙又打开冰箱瞧了一眼,立时就有了主意,“鸭肉炒制一遍再入汤,另外加一点生姜片和酸苦笋。”   生姜和酸苦笋都是冰箱里已有的,许舒兰没有任何迟疑,立刻洗了一块生姜,细切成薄薄的片状。   许舒兰切姜的时候,身姿挺拔,肩膀舒展,一双手骨节匀称,在阳光下甚至有种发光的错觉。   关妙站在一旁,与她随意攀谈,“你的手这么漂亮,一定学过什么乐器吧。”   “小时候家里穷,哪有那个条件啊。”   “多可惜,那现在可以去学个车,别浪费了这么漂亮的一双手呀。”   “我胆子小,做在副驾驶位上都提心吊胆的,更别提自己开车了。不过我也不算浪费这双手,我大学的专业是外科。”   关妙有些惊讶,一点看不出这般温婉的女人,竟然是外科出身,“听说你和你的先生是同学,那他也是外科医生咯?”   许舒兰一边把鸭肉熟稔地倒进锅里炒制,一边摇了摇头,“我俩算同届校友,他是药剂学专业,现在也在一家医药公司做高管,算是专业对口了。”   “听说外科要读五年,就这么放弃这个专业了,你不觉得可惜吗?”   许舒兰持锅铲的手略微一顿,随即拨了拨耳边垂下的发丝,微合了眼睑,“我胆子小,也没什么好可惜的。”   一看她就是长期做家务的人,很快熬上了汤,高压锅发出“噗噗”的声音,明亮的厨房里弥漫了一股醇厚的香味。她闭上眼,深深地嗅了嗅,“关小姐,真是谢谢你的秘方,以后我老公再不用捏着鼻子吃有腥味的鸭子了。”   关妙不以为然,“不过一点小诀窍,姜片去腥,炒制更香,不算什么。”   趁许舒兰去换衣服的空当,关妙赶紧与翟启宁互通信息,得知他那儿也有一些新发现——   其一,他发现,除了儿童房和主卧之外,还有一间客房也有睡过的痕迹,他甚至在枕头上发现了一根男子的短头发。并且,主卧里只有女式的洗漱用品,显而易见,这对夫妻现在是分房睡的状态。   其二,主卧的床头柜上摆了一个相框,放了一张背景是本地医学院的多人合照。其中,个个都穿了白大褂,包括许舒兰,只有站在她身边的一个小伙子是常服,显得格外显眼。   其三,他在睡过人的那间客房里,发现了一本手抄笔记,名字是《我等你到三十五岁》。   “我等你到三十五岁?”关妙惊得差点失声叫出来。   翟启宁可能并不知道这篇文章,然而在作者年满三十五岁的那年,这篇文章火遍了微博和朋友圈,漫天的刷屏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她看了看主卧的方向,房门紧闭着,许舒兰还没走出来,伏在翟启宁肩头,小声地向他解释,“这是一个同性恋者,写给抛弃他去结婚的前男友的文章。”   许舒兰仍是换了一身麻布衣裳,开襟交领的上衣,衣角处绣了一朵墨色的莲花,搭配墨绿色百褶长裙,行走之间仿佛脚边盛开了一朵又一朵灿烂的花儿。   “不好意思,刚刚没抽出手来。”许舒兰端上两杯白水,在对面的沙发里坐下,表情自然,看不出一丁点紧张。   关妙把水杯捧在手里,触手生温,是令人非常舒服的温度。不仅如此,她还向关妙的方向推过来一盘金桔,小巧易入口,还不耽误工夫。从这一点上看,许舒兰实在是一个做事非常细致的人。   不过一两个贴心的举动,和两句温柔的话语,气氛瞬间就柔和了起来,一点也不像警察上门问询,反而像是朋友之间的小憩聚会。   翟启宁轻咳了两声,打破了这一份柔和,“许女士,我们今天来,是想向你多了解一些关于李毅的情况。”   许舒兰早已猜到了七八分,一点也不意外,“李毅……毕竟也算相识一场,他这般惨死,我也过意不去。你们有什么想知道的,尽管问吧,希望你们能早日抓到凶手,让他九泉之下可以安息。”   她微垂了眼睑,浓密的睫毛上蒙了一层细密的水珠,格外令人怜惜。   翟启宁展开了记录本,“许女士,我想知道,你先生是否认识李毅?”   许舒兰摇头,“他……不知道我去酒吧的事情。”   翟启宁挑眉,“上次在警局,曾经提到你的先生现在忙于工作,很少有时间在家陪你,导致你感觉空虚寂寞,才去酒吧对吗?”   许舒兰点头,又摇头,神色有些茫然,“我不知该怎样表达,但绝不是因为没有人陪而寂寞,而是……关小姐也同为女人,或许会懂我的意思,而是那种明明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却仿佛隔了千山万水。简单形容就是,同床异梦。”   她摊开双手捧住自己的脸,好像被人狠狠地锁住了脖子,只能张开嘴,大口大口地呼吸。   关妙轻轻地拍了她的背,“我懂的,不是你的错。”   这个时候的她,陷进了出轨的自责中,最需要的就是有人认同,有人理解。哪怕关妙其实并不懂,也不妨碍这一句话,能为她疗伤。   她再抬起头来,眼圈红红的,眼角还悬着一滴眼泪。   翟启宁一步步地引导她,“我斗胆问一句,那你和你先生的关系怎么样?”   “很好!”几乎是条件反射般,许舒兰立刻就回答了,但不过片刻,她又如泄了气的起球,长舒了一口气,语气低落,“事实上,我们最近不太好,正在商量离婚的事情。”   翟启宁与关妙互看了一眼,若许舒兰坚称夫妻关系良好,这其中就有猫腻了,但她坦诚了关系出现破裂——反而让她的话显得更真实。   翟启宁正准备进一步询问,门忽然开了,走进来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一面脱下西装外套,一面张口就问,“饭还没好?”   “家里有客人来,饭就快好了,你稍等一会儿。”许舒兰连忙迎上去,替他拍了拍外套的尘土,挂在了衣架上。   这么一互动,翟启宁和关妙立刻反应出了这男子的身份——许舒兰的丈夫姜亮。   关妙有些奇怪,姜亮看起来冷冷淡淡,与许舒兰温柔的模样一点儿也不搭,不由目光锁定在他的身上。   走过客厅时,姜亮只向他们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就径直往主卧去了。他背对着客厅的方向,解开了衬衫的纽扣,撩起衣角的时候,露出了腰间的纹身。   虽然只是一瞬间,但关妙仍看清楚了图案——daniel.l。   关妙睁大了眼,还想确认一遍,但姜亮已经走进了卧室。她急忙把这个发现告诉了翟启宁,“看来我们还得和姜亮谈一谈。”   翟启宁的食指和大拇指合在一起,轻微地捻了捻,目光看着许舒兰清丽的身影,“你说,许舒兰到底知不知道,他的丈夫其实认识李毅?”   一巴掌拍散他的手指,关妙轻声斥道,“别故弄玄虚,我觉得吧,姜亮的纹身不一定就与李毅有关系,毕竟……没人说过李毅的英文名就是daniel。这只是我们的一种猜测,我们还是先确认了他们的关系,再来想这些有的没的。”   翟启宁轻笑,有些不赞同,“你以为两个素不相识的人,在同一个部位,纹上相同样式的纹身,这样的几率能有多大?况且,他们彼此还有相同的联系人,这又该是一个多么巨大的巧合?”   正说着,他瞧见姜亮换上了麻布的家居服走出来,立时闭上了嘴。   许舒兰从厨房里出来,她已经洗过脸了,之前红过眼圈的痕迹已经被凉水抹去,不见了踪迹。她给姜亮介绍了两人的身份,又邀请他们一同共进午餐,“今日的酸萝卜老鸭汤,得了关小姐的指点,一定不会像平时那样有腥味,你可有口福了。”   姜亮挑了挑眉,他与许舒兰同年,正是男人的黄金年纪,眉眼俊朗,颇为帅气,“是吗?那我可得好好期待一番了。”   眼看着许舒兰走进厨房,关妙得了授意,见缝插针地挑起姜亮的话题,“姜先生,听你的夫人说,你是在医药公司上班?”   姜亮点点头,说了公司的名字,是全国闻名的一家连锁医药公司,他任职销售部的主管,是颇有油水的一个职位。   “那你们一定压力很大。”关妙双手抱住膝盖,耸了耸肩,努力营造随意的聊天氛围,“你们平时会去酒吧之类的地方放松吗?”   姜亮略有迟疑,望了关妙一眼,见她眸光似水,一片清澈,便答了,“有时候会和同事一起去放松一下。”   关妙眼眸一亮,欣喜地道,“我刚从外地读书回来,几年没在锦城待了,都不知道最近有哪些不错的酒吧,姜先生可以给我推荐几个吗?”   清秀的小美女托着腮,黑白分明的眸子里盛了他的影像,极大地满足了他的虚荣心,不由微微一笑,细致地询问起来,“不知关小姐平日喜欢去什么样儿的酒吧?”   关妙在心里摹画了一遍‘暮色’的轮廓,照本宣科地讲,“要高档一点儿的,虽说去酒吧,并不单为了喝酒,可酒也不能太差劲了;服务周到点儿的,宁可多花点钱,也要当一晚的公主,不想正高兴的时候被人扫了兴致。”   姜亮了然一笑,赞了一句,“关小姐,是性情中人呐。这么说起来,锦城里最符合你说的条件,大概有四家酒吧,八宝桥上的兰柜和苏华,云杉路上的暮色,以及新开的薄荷。”   “噢,这四家,你都去过?各有什么特色呢?”   “我当然都去过,不然怎么敢推荐给你呢,岂不是连推荐词都不尽不实了。”姜亮似乎与关妙交谈很是投机,笑意也暖了几分,挪了挪身子,坐得离关妙更近了一点,“就说云杉路上的两家,暮色的服务人员素质那是一流的,而且全是俊男,你这样儿的小姑娘一定会喜欢的。而且它家的酒类品种是最齐全的,调酒师虽然看起来吊儿郎当,但调酒的手艺还不错。而新开的那家薄荷,大约一周之前试营业的时候我曾去过,装修很有特色,每晚还有定时表演。”   关妙微微点头,似乎把他说的介绍之词都听了进去,贴过去,悄声问,“姜先生,那你知不知道,锦城有什么好的纹身师傅?”   她翘了二郎腿,伸出一只脚,仿若无意地蹭了蹭姜亮的小腿,把浅蓝色的牛仔裤微微往上拉,露出一截莹白的脚踝,“我想在脚踝上纹个熊猫,你觉得怎么样?”   姜亮立刻往后缩了缩,避开关妙的眼,余光瞥了瞥腰间,囫囵吞枣地敷衍了两句,“我……这个我不知道。”   正巧许舒兰从厨房里端了鸭汤走出来,招呼大家洗手吃饭,姜亮马上跳了起来,飞奔进主卧的卫生间,仿佛沙发上安了弹簧似的。   洗手的空隙,关妙先开了腔,“这个姜亮,确实可疑。他刚进门时,态度那么冷漠,知道了我们来自警局,就显得刻意接近我。但我一迎上去,他反而退缩了,这不是一般男人会做出的反应。”   她不免有点愤愤不平,好歹也是一张清秀可爱的脸,就这么没吸引力?   翟启宁怔了一怔,微微一笑,“他对锦城的酒吧,如数家珍,就连云杉路上新开的那家都知道,可见是个爱玩之人。”   修长的双手在水龙头下冲刷着,透过水光,显得更加白净,伴随细碎的水声,他又补充道,“问起酒吧,他倒是不避嫌,问起纹身,他就慌了神。”   “是啊,他是暮色的常客,很大的几率会认识李毅,那么……相似的纹身就不是巧合那么简单了。况且,你在客房里发现了手抄的《我等你到三十五岁》……”   关妙咬了咬下唇,凝望着翟启宁的脸,静默了片刻,得出了一个结论,“或许我们弄错了,李毅的心上人,可能并不是许舒兰,而是——一个男人。” 第37章 薄荷糖   这一顿饭,众人各怀心思,但不提纹身的话题,气氛尚可维持。   饭毕,许舒兰进了厨房洗碗,其余三人又散坐在了客厅里,只是气氛有些沉闷。   姜亮往裤子口袋里掏了半天,最后却什么也没摸出来,低叹了一声,作罢。   翟启宁低声问,“姜先生,可是在找烟?”   没想到被人一眼看破,姜亮的双手在裤袋侧边擦了擦,面色稍微和缓了些,点了点头,“是啊,最近正在戒烟,吃完饭还是习惯性地想去摸烟。翟警官是怎么知道的?”   翟启宁垂了眼睑,目光落在他的手指上,“你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内侧,比正常的颜色略微显焦黄一点,看来你以前抽烟不少。而且我还注意到,你无聊的时候会指尖点一点大腿,大拇指和中指会聚一个点,食指屈起轻点,是抖烟灰的姿势——这就佐证了我前面的结论。”   张开五指,姜亮翻手一看,的确如他所说,“翟警官果然火眼金睛。”   翟启宁清朗一笑,抛过去一粒糖,“压一压烟瘾吧。”   这颗糖还是进门前关妙给他的,此刻拿出来,引得她飞来一个眼刀。   怡口莲的太妃夹心糖,超市里很常见,一般标价两块五一条,每颗糖都没有单独包装,只用糖纸裹了一层。   烟瘾上来,姜亮也不挑剔,剥开糖纸塞进嘴里,糖纸顺手揉成了一团,扔进垃圾桶。   翟启宁目光微沉,沿着糖纸扔出的抛物线看过去,紧盯着垃圾桶表面上静静躺着的团状糖纸,忽然咧了咧嘴,轻笑道,“我有个朋友,跟你有一样的习惯,老把糖纸揉成团。”   姜亮咀嚼着太妃糖,口腔里充溢了一股甜腻的味道,模模糊糊地应了一声,“是吗,我从小就养成了这个习惯,这么多年,已经改不掉了。”   他看了看时间,快到下午上班的点儿了,起身就要走。   翟启宁拦住了他,“姜先生,能不能捎我们一程,我们正好要去明珠大厦。”   明珠大厦,就在姜亮公司附近,他想了想,应了下来。   与许舒兰打过招呼后,三人一起下了楼,往西园的方向走去——西园旁边有个地面停车场,是离姜亮家最近的停车场,他的车一般都停在这里。   走在路上,关妙拉着翟启宁故意落在后面,悄声问他,“我们要跟去姜亮的公司?”   翟启宁瞥了一眼姜亮高瘦的背影,有些意味深长,“我大概已经知道了凶手的杀人手法,但凶手到底是谁,还不够明朗。”   说得关妙仿若坠入云里雾里,但她还是紧跟了上去。   姜亮的车,是一辆大众高尔夫,关妙自觉地上了后座,把副驾驶的位置留给翟启宁。   午后的道路上,车流来往如织,阳光正好,透过枝繁叶茂的行道树,在车窗上洒下一片又一片斑驳的光影。   车行过警局附近,翟启宁忽然开了口,“姜先生,烦请左转拐进前面那条路。”   他说的方向,与明珠大厦相悖,姜亮立时就皱了眉头,不过仍是按照他的话,转了方向盘,“你们不是说去明珠大厦吗?”   翟启宁也没见半点不好意思,缓缓道,“我们马上就到目的地了。姜先生,听说你最近正在商量离婚?离婚的原因,可否方便告知?”   姜亮沉默了一瞬,眉头拧得更深了,目光犀利地盯住前方,语气有几分生硬,“听舒兰说,你们是因为她一个朋友惨死,前来调查。我们的婚姻状况,与这事儿有什么关系?”   翟启宁也目不斜视,风轻云淡,仿佛只是随口一提,“不知,许女士是否有告知你,那个惨死的朋友是谁?”   “没有。她有自己的朋友,我不会什么事情都干涉。你们到底怎么回事?”姜亮越来越不耐烦了。   “许舒兰那个惨死的朋友,姓李名毅。”   “吱——”姜亮一个急刹车,差点追尾了前面的车辆。   他转过头来,脸上是惊骇之极的神情,只一霎那,额头上就沁出了冷汗,咬紧了牙关,一字一句几乎是从唇齿间迸出来,“你说惨死的人是谁?”   翟启宁看向他的眼睛,平静地回答,“李毅,就是‘暮色’酒吧里那个。”   姜亮的双眸瞬间失了光泽,茫茫然,没有了焦点,“他……不过几日不见,怎么会……”   见这辆高尔夫一直停着不动,后面的车等得不耐烦了,一叠声地按响了喇叭,催促它挪开。看姜亮现在这失神的模样,也没法开车,翟启宁让他挪到旁边来,自己下了车,绕行到驾驶位上,把车开走了。   直到高尔夫稳稳地在警局大院里停住,姜亮才惶惶然回了神,茫然四顾,是不熟悉的地方,惊讶地问,“这是哪里?”   关妙指给他瞧院门上的牌匾,“警察局。”   审讯室没有窗户,白日也开着灯,照得整个空间,都显映出一片惨白。   而姜亮就坐在这一片惨白的正中央,两只手被铐住,搁在面前的桌上,他微垂了头,眼圈微红,眼眸里仿佛含了一大片白茫茫的雾气。   翟启宁在对面坐下,屈起手指,用指关节敲了敲桌面,才把他的思绪唤回。   “我……我能见一见李毅吗?”姜亮指的是李毅的遗体。   “抱歉,现在不行。”   “噢。”被拒绝,姜亮似乎也没有多加挣扎,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混合了一分失落,三分难以置信,以及七分的茫然无措。   翟启宁推过去一杯温水,“你和李毅是什么关系?”   蓦然听见询问的声音,姜亮像是忽然惊醒,抬起头来,迟疑了片刻,“恋人。”   虽然早已料想到这个答案,但真从姜亮嘴里听到关妙仍是小小地吃了一惊,联想到李子明,难道李毅是脚踏两只船?   翟启宁似乎无动于衷,照例在记录本上记下来。   姜亮摸了摸自己的手腕,微微皱眉,“其实,我也不知道,现在我还是不是他的恋人。就在上周,他提出了分手,但……我没同意。我还爱着他,我不想分手,就提议我们暂时冷静一段时间。”   翟启宁眼眸里闪烁了一丝明晰的亮光,“你恼怒他提出分手,甚至更有可能发现了他另有所爱,所以就动手杀了他?”   姜亮脸色苍白,气息也急促,连连摆手,“不不,自从上周分开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   “那么,八月十三日下午和晚上,你都在哪儿,做了什么,是否有人证?”   “下午我在公司上班,期间视察了下属仓库,都有一大批同事可以证明。至于晚上,上次警察到家里来取证,我已经说过了,回家吃饭,饭后带娃睡着了。”   这段说辞,翟启宁早已知晓,此刻表情略微有些玩味,他不再纠结作案时间的问题,反而问起了姜亮和李毅的感情历程。   关妙也很好奇,偷偷地竖起耳朵仔细听——姜亮有妻有女,如何还会跟一个男人扯上关系?   姜亮向下瞥了一眼腰间,低低地叹了口气,“刚上大学那会儿,通过社团活动,我就认识了舒兰。起初两年,虽然内心偶尔也会有难以言诉的空虚,但我仍一直以为,和她会是一对美满眷侣,直到……我在室友那儿,发现了一部同性恋题材的电影,看完之后我仿佛茅塞顿开,原来……”   他有点说不下去,头垂得更低了。   翟启宁低声替他补充,“原来,你也喜欢男人。”   姜亮有些无奈,“是,电影里的一个男性角色,让我着迷了,我甚至会幻想……”   他双手捂了脸,指尖搓揉着眼睑的部分,像是一条搁浅在沙滩上的鱼,在手指的缝隙中张大了嘴用力呼吸,好一会儿才缓和了情绪。   “既然你那时候,就已经发现自己喜欢男人,为何不与许舒兰分手,反而继续在一起,甚至毕业后结婚生女?”关妙脱口而问。   “那个时候,我和舒兰的感情很好,根本没考虑过分手。况且,我当时也以为只是一时新鲜而已,过一段时间就会消退热情,我还是那个别人家的孩子,念书考学工作感情家庭,样样都优秀。再往后,这些年来舒兰持家,我不过在外偶尔贪玩,也算相安无事,就这样维持下去,亦是人人艳羡的结局。”   他没有细说,在外面怎样地贪玩,但联系他之前所说,翟启宁和关妙都能猜到个七八分。   关妙失笑,冷冷地反问,“相安无事?人人艳羡?是你一个人这样认为吧,同床共枕,你以为你的妻子真的丝毫没有察觉吗?还是她为了维持这个家,一言不发,粉饰了太平?”   忽然有人戳穿,姜亮喃喃自语,“不会的,舒兰那么单纯一个人,怎么可能知道了这些事,还能藏在心里,一言不发呢?她是最藏不住心事的人啊,事无巨细都会告诉我的……”   关妙索性转过脸去,不再看这个丑恶的男人,在外花天酒地,对内欺瞒妻女,算个狗屁男人!   翟启宁眼眸清亮,仿佛具有能看透一切的力量,“你说,这么多年来,和许舒兰的生活相安无事,那么为何最近要提出离婚?”   姜亮惊愕,“你怎么知道,是我提出的离婚?”   他指了指姜亮的短发,“我发现客房有睡过痕迹,并且在枕头上找到了一根男子的短发,最近这段时间,你应该都是在那间客房过夜的。你提出了离婚,但许舒兰不同意,离婚的事情就陷入了僵局,所以你率先搬出主卧,算是表达了自己的决心,是吗?”   姜亮点头,两只手用力地紧握成拳,一根根手指骨节突出,“去年底,我在‘暮色’酒吧认识了李毅,一拍即合,如胶似漆。他简直像是世界上另一个我,我们对很多事情的看法都一样,就连生活习惯,比如揉糖纸,比如喜欢喝酒,都一模一样。今年三月,正是感情甚浓的时候,我们还相约去纹身,把对方的名字纹在了自己的腰间。但谁知,交往到七月,他说厌烦了这样遮遮掩掩的感情,我就向舒兰提出了离婚,没想到,才过了一两个星期,他居然就要跟我分手了。”   “那他提出分手后,你有想过今后的生活吗?”   姜亮犹豫了片刻,低声坦诚,“有,彼此冷静一段时间,若不分手了,我就离婚和他在一起。若是他和我分手了,我就回归家庭,再不辜负舒兰。”   饶是关妙早已在心里告诫自己,那是他人家事,不可用自己的想法强求,此时也憋不住咬住了下唇,“呵,姜先生真是好算盘,进退适宜,自己总归吃不了一分亏。”   翟启宁一个眼神瞥过去,成功地让她噤了声。   他收拾了手边的记录本,依旧是面无表情的那张脸,被白莹莹的灯光笼罩住,更显出几分疏离,“姜先生,你暂且需要待在警局,接受我们更详细的调查。”   姜亮点点头,他也知道此案事关人命,只提了一个要求,“我的手机落在车上了,烦请你们帮我拿过来,我想打个电话去公司请假。在公司,我大小算个领导,不想让人知道我涉及了命案,还望警官们能理解,当然,你们可以帮我打这个电话,这样就不怕我泄密了。”   翟若宁颔首,让关妙去姜亮的那辆高尔夫里拿手机。   关妙不乐,嘟了嘴表达不满,“喏,我有手机,借给他打行了吧?这么多事儿!”   闻言,姜亮赶紧解释,“这位女警官,抱歉啊,是我不记得公司的电话,只存在了手机的通讯录里。”   翟启宁略低了头,黑白分明的眸子对她眨了眨,言下之意——看吧,还得你去。   鼻子里轻哼了一声,关妙一把抓过他递来的车钥匙,一路叮叮当当地走了。   她是气喘吁吁跑回来的,鼻尖还残留了一两滴汗珠,两只手攥满了东西,一股脑地伸到姜亮面前,“你看看,有啥缺的没?”   姜亮张开双手,一一捧住了,堆在桌面上,成了一座小山。   就连翟启宁也啼笑,低声讲了句,“胡闹。”   一个手机,一包餐巾纸,一包湿巾,一个打火机,一串不知打开哪里的钥匙,甚至还有一条手链。   “对了,还有这个。”   关妙恍然想起了什么,从裤袋里掏出了一颗糖,丢在那堆东西上。锡箔的糖纸花花绿绿,甚是漂亮,在灯光的照耀下,还反射出淡淡的光泽,仿佛是山顶上缀了一颗明珠。   翟启宁往侧边挪了挪,避开强烈的灯光直射,细细地打量着那颗糖,似乎很眼熟。   而姜亮则面露疑惑,矢口否认,“这……我的车里怎么会有糖?我最近戒烟,有糖早就被吃掉了。”   关妙不耐烦搭理他,敷衍道,“这一颗,大概是你不小心忘掉了吧,我在驾驶位的脚垫上捡到的。”   姜亮正准备把这颗糖扔掉,他才不想吃掉落在地上的东西,然而翟启宁却抢先拿了过来,似乎看呆了。   他的表情凝重,让关妙也不自觉紧张起来,凑过去,也歪头端详这颗糖,“糖有什么问题吗?”   小小的一颗糖,被他紧紧地攥在手心,“这颗糖,与李毅给刘山峰的那颗,一模一样。”   被他的话提醒,关妙也想起了那一幕,但仍存有疑惑,“你怀疑李毅是吃了这个中毒?可是刘山峰在我们面前吃掉了那颗糖,至今仍是活蹦乱跳,没见出事啊。”   “许棠棠,你来,把这颗糖交给法证部化验,优先级最高。”他的眉头仍然没有松开,拉了关妙的手,语气沉重,“我想,我们还得去酒吧一趟。”   他的手掌微凉,但很宽大,关妙的小手掌搭在上面,指尖仿佛还能触到他跳动的脉搏,一丁点都不敢动弹。   依旧是翟启宁开车,直奔了“暮色”酒吧而去,2033的门虚合着,露出一丝漆黑的缝隙,仿佛在等待他们的到来。   翟启宁虽然脸色未变,但关妙就在他的身边,隐约能感觉到他的急促,几乎是用整个身子撞开了包间的门,“关妙,我们分头找。”   “找什么?”   “揉成一团的糖纸。”   案发现场这个房间,早已被搜索过无数次了,若有发现端倪,肯定早已呈报上来。   但是翟启宁那样笃定,肯定也有他的道理,关妙细细思索了一番,决定从沙发开始。沙发的缝隙和角落很容易藏细小的东西,且不容易被发现,她回头,能看见了翟启宁也弯了腰,正在翻查那天死者躺着的床。   她把沙发仔细地翻过一遍,从坐垫和沙发布套子,翻到了沙发下的地板,仍是一无所获。就在她略有沮丧的时候,忽听得翟启宁的声音——“找到了!”   翟启宁戴了透明的手套,手掌心里静静地躺着一个小圆团,走近了细看,那露出来的一点花花绿绿,与之前在姜亮车上发现的那颗糖,基本吻合。   他小心地把糖纸团塞进证物袋,轻舒了一口气,“他可能是在床上吃掉了这颗糖,习惯性地把糖纸揉成一团,直接塞在了床头的缝隙中。”   黄澄澄的灯光里,放在透明证物袋中的糖纸,像是蒙上了一层朦胧的滤镜,就连反射的光泽,也柔和了几分。   关妙伸出手去,想触碰证物袋,很快又缩回了手,“这就是让李毅中毒的……”   翟启宁摇头,“现在还不清楚,先送去法证部化验吧。”   翟启宁和关妙刚把证物送去法证部,回到重案组,许棠棠就过来了,“许舒兰给她老公来过一个电话,他老公撒谎说公司临时出差,忽悠过去了。”   他们的对话,都发生在警察的眼皮子底下,没人觉得有问题,但翟启宁却霍然起了身,急促地追问,“许舒兰得知他老公这两天不回家,是什么反应?”   许棠棠有些莫名其妙,“咕噜咕噜”喝了一大口水,才讲,“没什么反应啊,应了一声,然后就挂掉了电话。”   翟启宁一拳捶在办公桌上,“糟糕,打草惊蛇了!我们要赶紧去幽兰花园!。”   他拉住关妙,刚奔出办公室的门口,又回头交代许棠棠,“通知陶队,带人去幽兰花园。”   切诺基性能优良,在宽阔的道路上一路疾驰,扬起一阵风尘,很快就到了幽兰花园。翟启宁长腿一迈,犹如离弦的箭往目的地射去,在关妙的眼前留下一道拖长的影子。   关妙也知事态严重,使出了吃奶的劲儿,赶紧追了上去。   翟启宁刚跑到楼梯口,正好与许舒兰打了个照面——她拖了一个行李箱,从电梯里走了出来。   她穿了一件白色短袖,下身是一条运动裤,配上蓝粉色运动鞋,头发扎成马尾,鼻梁上架了墨镜,遮去大半个脸,看上去富有青春活力,与上午见面时那闲花照水的模样,简直是千差万别。   两人几乎是同一时间看见了对方。   这时候电梯已经关上门往负一楼去了,许舒兰果断地丢下了行李箱,钻进了旁边那栋楼的消防楼梯间。   “许舒兰!”翟启宁怒喝出声,也追了上去。   消防楼梯间里,通往地下的楼梯口竖了一块告示牌,写明因为重新粉刷停车场,所以这个地方暂且不能通过。并且,物业还竖了一块薄木板,横亘在墙壁与楼梯的栏杆之间,阻止人们通过。   只是,薄木板与栏杆相接的部分,此时却被弯折了一个角,像是有人强行从这里通过造成的。透过这个缺失的角望过去,一副墨镜被卡在楼梯栏杆的缝隙中,晃晃悠悠,仿佛随时会掉落下来,赫然就是许舒兰方才佩戴的那一副! 第38章 城   这一会儿耽误的功夫,关妙已经追上来了,“她往下面去了?”   翟启宁沿着薄木板的缺口,仔细地看了看,指了指头顶,“这是障眼法,她往上走了。”   许舒兰上楼了?   关妙一面喘着粗气,一面跟着翟启宁一步两阶地往上跨,百思不得其解,“她的墨镜还掉在下面,你怎么知道她是往上走了?”   比起她那气喘吁吁的模样,翟启宁就显得悠闲许多,大长腿一伸,就迈上了两阶楼梯,说话的时候气息也稳,“停车场正在粉刷,你细看会发现他们把负一楼的栏杆也一并上了新漆,闻着那股气味很冲鼻子,大约是今天上午才粉刷的。”   关妙只觉得双腿跟灌了铅似得,沉重得要用尽全身力气才能提起来,头脑一片空白,什么想法都没了,“这……跟许舒兰往哪里逃跑,有什么关系?她……可以拨开拦住木板挤过去啊!”   翟启宁轻笑,有几分看穿了别人伪装后的轻蔑,“你也说了,那空间很小,人只能挤过去。她的墨镜都掉在了栏杆上,没道理她能够全身而退。刚粉刷过的栏杆,只要擦碰到一点,都会留下痕迹。所以,那副墨镜是她故意扔过去的,诱导我们以为她是往停车场逃去了。”   关妙抬头看了一眼,现在他们已经爬到了五楼,上午来时,她注意到电梯里的楼层数,足有二十四层,想一想就觉得双腿更沉重了。   直到现在,她心里也没个准信,“许舒兰真的是杀死李毅的凶手?”   楼道间传来“叮”的一声轻响,翟启宁把她往电梯间一推,“电梯到了,你进去把每一层都按一遍,每到一层都看一下走廊,确定没人,然后上顶楼来与我汇合。”   他上午就注意到了,这一栋楼是高档公寓,一梯一户的规制,所以立刻让关妙去拖延电梯的速度,而自己则让许舒兰无处可逃。   一路往上,很快就到了顶楼的天台。   天台上一片空旷,什么东西都没有,只有一个人。   许舒兰倚在半人高的栏杆边,笑容沉缓,“翟先生果然聪慧,到底是瞒不过你。”   这栋楼的高档公寓,全是跃层设计,顶楼虽只是第二十五楼,然而高度却抵得上其他住所的四五十楼了。   天仿佛压得极低,伸手就可触及到那一抹墨云,攥住它,挤出几滴脏黑色的雨水。   翟启宁站得笔直,微眯了眼睛,不疾不徐地讲,“瞒?你指的是上楼这件事,还是杀人那件事?”   此时,关妙刚赶上来,隔了一扇低矮的木门,心脏惊得狠狠地跳起来了一下——杀害李毅的凶手,真的是那个温柔如静水的许舒兰?   她舔了舔干裂的唇,咬牙推开了门,走进去,并肩站在翟启宁的身侧。   许舒兰的轻笑声,混在风里,听得不甚清晰,“我就说嘛,你身边怎能少了这个小姑娘呢。”   关妙压低了声音,问她,“李毅真是你杀的?”   许舒兰眨了眨眼,眼波流转,颇为动人,“小姑娘,别乱讲话噢,这可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那你看见我们,为什么转身就跑?”   许舒兰的目光流露出复杂的神色,最后仍是挺了挺身子,扬了扬她白天鹅一般修长的脖颈,耍了无赖,“我喜欢跑,也犯法?”   翟启宁忽然出声,打断了她的话,“许舒兰,你不见棺材不掉泪?”   许舒兰瞪住他,却不再说话,也不出声,闭了眼睛,只听耳畔的风声。   但她再不想听,翟启宁的话,仍是一点一点顺着风声钻进耳朵里,“关妙,我来告诉你,许舒兰为何会跑。因为她从打给姜亮的那一通电话里,得知我们已经戳破了姜亮与李毅的关系,以及我们在姜亮的车里找到了关键证据,就是那颗糖。”   天边的黑云越聚越多,层层叠叠,仿佛很快就要尽数倾倒下来。   在这一片墨色的天地中,许舒兰苍白的脸,显得更加刺眼。   翟启宁又开了口,声音略微有些沙哑,“让我们从开始说,八月十三黄昏,你们家很早就吃完了早饭,你假借去干洗店取西服,开车去了‘暮色’酒吧,对吧?”   许舒兰背抵住栏杆,笑容如春风拂过,“翟先生,你逗我呢?去问问我身边的朋友们,谁都知道我不会开车呐。这一点,姜亮之前也在警方面前替我作证了。”   翟启宁也笑,但言语之间却如置身冰川,“呵,那姜亮也没想过,你会去酒吧这种地方,会找上他的地下情人。至于开车一点,你大可以在网上找不认识的人教你,这一点,我们详细调查就可以有结果。”   许舒兰怔了一怔,清风拂过,吹起一丝碎发,覆在她的脸颊上,她也没有抽出手去拨开,声音尚且冷静而自持,“翟先生,我继续听你说故事。”   “这一个多月,你常去‘暮色’,除开李毅,就数调酒师卫卓与你最为熟悉了。这一点,有贺莉的话可以佐证。酒窖的钥匙就在他身上,你很轻易就能拿到手,复制一把也不难。”   翟启宁目不转睛地盯住她,不放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你抵达酒吧的时候尚早,还没开始营业,你打电话给李毅,让他带你进入了酒吧。期间,你趁李毅不注意,可能借口上厕所或者别的理由,去酒窖里拿了一瓶红酒,谎称是自己带来的……”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许舒兰打断了,“笑话,就算我是全职的家庭主妇,也不至于没钱买一瓶红酒吧,用得着这么掉价地去偷?”   翟启宁的目光,如一团灼灼燃烧的火焰,“你偷红酒,当然不是因为价钱问题,而是想把杀人一事嫁祸给调酒师卫卓。不过,也只有你这样儿的知识分子,才会选择一瓶来自伊拉苏酒庄的查维克赤霞珠干红葡萄酒,而不是其他名气更大,然而却名不副实的酒。总之,你拿到了酒,与李毅在包间里共饮,期间不小心洒了一点在地板上。大约嬉笑之间,李毅躺在床上吃下了你给的一颗有毒的薄荷糖,然后你就告辞了,路过吧台时放了一张纸条,诱使正在缺钱的卫卓去李毅死亡的那间包房。”   他顿了顿,接着说,“你带走了剩余的红酒,开车去了洗衣店,拿上洗好的西服,顺便处理完红酒,再开车回家。”   许舒兰并不避开他的目光,反而成竹在胸地回视过去,“一派胡言,如果我真喂了李毅一颗有毒的糖,他为何不呼救,为何不当场就抓住我?要知道,我是一个弱女子,力气肯定不如他的。再说了,我为何要诱使卫卓去那个包间?”   翟启宁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容,目光犹如洗过的万里碧空,“因为你喂给李毅的,是一颗含了乌头毒素的薄荷糖。乌头需要时间才能发作,而与酒共饮,会加剧毒素的发挥,发作的时候,中毒者呼吸肌痉挛,置于窒息状态,根本没办法呼救。你前脚刚走,后脚李毅很就毒发而亡了。”   远远望去,许舒兰的身子似乎颤抖了一下,但因为距离略远,关妙也无法确认。   翟启宁咽了一口水,继续解释,“李毅刚死,卫卓就偷溜进了包间,拿走了他身上的值钱物件。能设计到这一切,全因你早就知道卫卓沾染赌博,现在十分缺钱。让我们再往前推,一个多月前,领着卫卓迷上赌博的客人,许女士,是你吗?”   许舒兰的脸色更白了,手指紧紧地抓住栏杆,许久才讲,“听你这么说起来,我好像还挺厉害的,可谓算无遗策了。可是我真有那么厉害吗?会提炼什么乌头毒素,还会预先埋好伏笔,哈哈哈,翟先生,你真该去说书,而不是当警察啊!”   翟启宁没有与她分辨,而是朝向关妙,问她,“若要乌头入毒,你首先想到的是怎么做?”   不知他意欲何为,关妙老老实实地作答,“放进饭菜里。”   他抬头,目光悠远,看向远处去的许舒兰,“你看,普通人就算知道乌头这种东西,要用它来下毒,也做不到用提纯这么高难度的法子。但许女士,你可以,你是医学生,本地的医科大学上也能查到你的入学证明,顺便提一句,当年毕业时,你的成绩在班上可是数一数二。”   许舒兰两只手挽住栏杆,展颜一笑,仿佛是一个山间清泉涓涓而流,轻快地反驳,“你既然查过我的资料,就应该知道,我是学外科。提纯这种事,若是姜亮那样的药剂学毕业生,还差不多,我来……翟先生,你真是太瞧得起我了。”   关妙注意到一个微妙的细节,处处表现得唯丈夫为中心的许舒兰,这会儿已经直呼姜亮的名字,而不是与之前一样,张口闭口是“我老公”。   翟启宁淡淡一笑,“对,我就是查过你的资料,所以知道你不仅外科学得好,姜亮的药剂学课程你也没少听。若他不是有你帮助,能不能从大学毕业都是个问题。既然如此,你做个乌头提纯,然后注射进薄荷糖里,实在是一点难度都没有。”   许舒兰仰头望天,似乎有眼泪自脸庞滑落,她抬手抹掉,忽然笑了起来,笑容放肆而邪魅。   她微微眯起眼,一字一句,讲得认真而严肃,“翟先生,你说对了,是我杀了李毅。可我不是凶手,真正的凶手是姜亮!是李毅自己!”   许舒兰忽然两只手握住栏杆,一只脚踮起,使力向上一腾,就翻了上去,骑在了栏杆上。   翟启宁和关妙几乎是同时扑了出去,却被她的一句话定在了原地。   她回头,风轻云淡地讲,“再走一步,我就跳下去。”   许舒兰侧坐在栏杆上,张开双臂,像是一只即将飞上天的鸟儿,神情舒缓,一点也没有被戳破的难堪。   在女生中,她算是个子高挑的,一双长腿裹在运动裤里,晃悠悠地搭在栏杆上,显得格外修长笔直。黑亮的马尾被风吹起,在脑后左右摇摆,配上她黑白分明的眸子,充满了青春的活力,像是大学校园里的社团招贴画,吸引着年轻人的目光。   “翟先生,你的同事已经到了楼下。”许舒兰指了指天台之下,语气平静,好似在讨论今天中午吃了什么菜。   翟启宁从侧边望下去,只能瞧见楼下拐角的地方隐约聚集了许多人,并没有看见有身穿警服的背影。他抬手看了看表,飞快地在心里估算了一遍时间,判断许舒兰的话应该是真的。   他放缓了语调,劝慰她,“你先下来,咱们好好聊一聊,有什么想说的,我们都听着,别做傻事,那对不起你自己。”   许舒兰的唇边浮起一丝苦笑,仿佛平静的湖面中投入了一颗小石子,笑容问弧度越扩越大,她低声自语,“这些年来,我又何尝对得起自己?你说的对,已经走到这一步了,我唯一想做的便是把心里话说出来,再不要憋着了,我憋了近十年,憋得太久了……”   关妙向她招招手,“许女士,你先下来,咱们慢慢说,上面风大。”   许舒兰摇摇头,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你们就站在那儿,在警察上来之前,我说给你们听。我十八岁就认识姜亮了,那会儿刚大一,我们参加一个社团活动。他那时候就是一个特精神的小伙子,活力四射,在球场上奔跑如风,特别帅气。”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眼眸都弯了起来,仿佛陶醉在了回忆里,像是清冷冬夜里洒下温柔光华的一弯新月,给寂寥的天台增添了一抹温暖的亮色。   “我知道他喜欢温柔的女子,就刻意变得柔和,我的长相加分了不少,很多人说一看就是贤妻良母的模样。但其实,所有人都不知道,我是一块硬骨头。不过我把它藏了起来,藏起了我的硬骨头,我们得以顺畅地毕业,结婚。婚后不久,我们就面临了交往四年来的第一次纷争,他要我辞职,外科医生太忙碌了,不能照顾家庭。我不愿意,我喜欢拿着手术刀的感觉,于是我们开始每天争吵,砸东西,关系一度非常僵硬。后来,我妥协了。”   她的眼角,缓缓流下一行泪,低声呜咽,不能自已,“这是我第一次重大的妥协,仿佛成了一个开始,我迎来了无数次妥协。小到给我爸妈买什么样的按摩仪器,大到生孩子买房子,这几年来,我活得像个行尸走肉。可是我总安慰自己,姜亮对我好着呢,我什么都不用操心,只需要打扮地漂漂亮亮,美满地生活就好了。”   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可是就算我愿意这么想,生活也好像难以为继,他以前也喜欢在外面玩,从没有彻夜不归的时候,从去年底开始,姜亮就不对劲了,越来越不愿意待在家里。尤其是今年,他出差和不归家的情况越来越多了,有时候一连三五天我都见不到他的人。我是他的枕边人啊,在一起数十年,我怎会不知道他那点幺蛾子呢。可我没想到,勾走他的不是那些莺莺燕燕,居然会是一个男人!”   许舒兰扭头,眸子里盛满了悲戚,定定地看着他们,沙哑了声音,像是一头嘶吼的困兽,“你们能想象吗,你为之付出一切的爱人,有一天爱上了一个男人,要跟你离婚,丢弃这个家!”   她仰天大笑,“哈哈,这么多年,姜亮以为我是一只家养的小猫,离了他就什么都做不了。呵,可我这只小猫,能哄得他那个情人团团转,让他主动向姜亮提出分手。”   张狂的大笑中,她不小心一巴掌打在栏杆上,铁器打得手疼,发出一声闷响,但她似乎全然没感觉。   原来他们都以为错了,李毅真正的心上人,并不是姜亮,而是姜亮的妻子,许舒兰!   是面前这个看似柔柔弱弱,然而却韧如蒲苇的女人!   关妙紧张地盯住她,一个眼神都不敢错开,虽然隔得比较远,但她能感觉到许舒兰的情绪很不稳定。   恍惚之间,她想起了自己,在重生之前的那个清晨,孤身一人,站在清冷的天台上,挥之不去的孤独感从心底涌出。   不同的是,那时候的她依然想要活下去,而现在的许舒兰——关妙却有些猜不透,虽然只接触了几次,但也能看出她的心高气傲,并不像会用跳楼做戏的女人。   这么想来,她心里更急了,揪住了翟启宁的衣角,轻微地动了动唇,“现在怎么办,我觉得她是真存了寻死的决心。”   翟启宁眼皮都没抬,仍紧紧地看住许舒兰,低叹一声,“能怎么办,劝吧。她不是有个女儿吗,用这个劝,你也是个女儿,将心比心。”   最后一句“将心比心”,关妙瞬间明白了他的用意,朝许舒兰吼道,“那你女儿呢?”   许舒兰猛地转回头来,手仿佛是被栏杆烫到了,立时往后一缩,手指伸在唇边,挨了一下,眼泪流得更厉害了,“我的蕾蕾……”   “你想一想,你若是跳下去了,你的女儿怎么办?”关妙悄悄地往前挪了一步,此时此刻,许舒兰正沉浸在悲伤里,丝毫没注意到她的异样。   许舒兰低垂了头,啜泣的声音飘在风里,隐约可闻,“姜亮虽然在感情上做的不好,可是对女儿,他会好好照顾蕾蕾的吧。”   关妙微皱了眉头,轻声斥道,“你看,这话说得连你都不能百分百肯定,他既然能对感情不忠,你又怎能放心让他照顾女儿呢?”   闻言,许舒兰的眉头蹙了起来,她敛了眼眸,似乎正在认真思考关妙的话。   关妙一看有戏,觑着许舒兰没有注意到她,两只□□替着,磨磨蹭蹭地一点一点挪过去,言语上温柔地抚慰着,“女儿是你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你怎么能舍得她?”   说话间,关妙已经走到了离许舒兰两三米的地方,而许舒兰仍保持着之前侧坐的姿势。离得近了,能看见她的脸上一片木然,像个没有表情的傀儡娃娃,眸子里倒映了天上的一团墨云,显得无比悲伤。   关妙头一回这么紧张,手掌心已经沁出了汗珠,紧握住拳头,只觉湿漉漉的一片。   她有些不安,回头看了看翟启宁,他就站在身后几米远的地方,身姿颀长而挺拔,如迎风招展的小白杨,对她眨了眨眼,置于身侧的手掌摇了摇,幅度很小,不过是平静海面的一丝微浪,鼓励她勇敢地继续向前。   关妙深吸了一口气,手掌心在背带牛仔裤上擦了擦,每往前踏出一步,都像是在北极的寒冷天气里逆风而行,十分艰难。   “你退回去,退回去!”   许是她走的略急了一点,许舒兰忽然意识到了她的不断靠近,身子一个劲儿地往外缩,双手放开了栏杆,转而挡在胸前,似乎这样就能挡住关妙的步伐。   关妙看得触目惊心,她的背后就是数百米的高空,若是一个重心不稳摔了下去——关妙害怕地闭了闭眼,仅仅在脑海里想了一遍,脊背上就起了一层冷汗。   她咽了一口水,慢腾腾地往后退,悻悻地道,“你别急,我往后退,你小心一点,不要摔下去了。”   即使是夏日,高处的风也挟裹了几分冷意,许舒兰揉了揉发僵的脸颊,忽然笑了。她的眼眸里只见淡漠,目光似乎没有焦点,嘴角微微往右侧倾斜,衬得笑容十分诡异。   关妙咬咬牙,用自己现身说法,“许女士,你不为别的,也一定要为女儿想想。我七岁那年,我妈就带着姐姐离开了这个家,后来我爸又续娶了一个继母,带了两个弟妹来。当着我爸的面儿,继母对我照顾得无微不至,可是背地里呢?那待遇简直是千差万别。换作你,你愿意就这么丢下你的女儿,让她自生自灭吗?姜亮毕竟是个大男人,还是个贪玩好色的男人,他真的能照顾好你女儿?”   她的身后,翟启宁脸色微变,他让关妙作为女儿的身份去安慰许舒兰,却没想到看似开朗的她,原来竟生在一个对她来说并不算幸福的家庭。   夏风拂过,吹起关妙的长发,她的身形略微有一丝摇晃,看上去娇小而单薄。   翟启宁的心里,忽然不由自主地涌起一股心疼。   关妙的一番肺腑之言,似乎触动了许舒兰心底的一根弦,她的笑意缓缓消散,面色凝重了起来,左腿也顺势搭在了天台朝内的一面。 第39章 烤红薯   许舒兰凝神望住关妙,看了许久,不知是想判断关妙所说的话是否真实,还是想从关妙的脸上揣摩女儿长大以后的样子。   良久,她才有了动作,低垂了头,双手捂脸,从指缝间漏出低沉的啜泣,“我能怎么办呢,我就算不跳下去,也不过是让蕾蕾多了个杀人犯母亲。关小姐,说真的,我不怕进监狱,也不怕一命抵一命,可是……我没办法照顾我的女儿了。”   关妙虽然没当过母亲,但天下的女人心大抵都是相通的,她似乎也被触动了心底的柔情,脱口而出,“你怎么那么傻,何必为了报复一个衰人,把自己搭进去呢……”   许舒兰微微仰脸,眼睛因为流泪太多,已经肿了起来,像一个微红的核桃,衬着她清秀温婉的面容,分外惹人爱怜。   她的脸色苍白,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牢牢地盯住关妙,缓缓启了唇,“关小姐,我可以求你一件事吗?”   现今这种情况,关妙怎能忍心拒绝,她几乎没有犹豫就点了头,“你先下来,只要是我能做到的事情,我都答应你。”   她淡淡一笑,似有几分感慨,“没想到,最后我要拜托一位警察。关小姐,这件事了结后,请你帮我把女儿送到她舅舅家。你说得对,我不能保证姜亮会一直对女儿好,我爸妈两年前也去世了,我……我只能把蕾蕾托付给我哥。”   关妙的心中,忽然涌起一阵不详的预感,这番话实在太像交代身后事。   话音刚落,许舒兰就放开了手,歪头往天台外栽去。关妙来不及思考,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抓住她!   幸而她退得不远,整个身子腾空扑过去,一只手拽住了她左腿的脚脖子,死命拉住。此刻,许舒兰已经大半个身子都掉在了外面,惯性和重力拖着关妙急速往天台边沿滑去。   眼看关妙就要拉不住了,站在远处的翟启宁反应也极快,立刻飞身上前,抱住了关妙的腰肢,止住了下滑的趋势。   天台之下,围观的人已经围了里三层外三层,忽见一个人影挂在墙外,在风里晃晃悠悠,吓得齐齐发出尖叫。   关妙已经使出了吃奶的劲儿,身子往后倾斜,把重心往后挪,两只手抱成圈,牢牢地箍住许舒兰洁白的脚踝,手指因为勒得太紧,已经有些麻木了。   而许舒兰,是存了必死的心志,两只手拉住栏杆,拼命地想把身体往外送,被拉住的左腿也不住地乱蹬,要摆脱关妙的桎梏。   翟启宁也腾不出手去拉住许舒兰,一旦他放开拉住关妙的手,很有可能许舒兰会带着关妙那小身板,一起滑出天台去,局面一时陷入了僵局。   他和关妙互看了一眼,彼此都心知继续这样僵持下去,他们很快就会体力不支,想了想,他附在关妙耳畔,小声商量,“一会儿我喊三二一,一字出口我们一起用力,往斜下方一起拉。”   关妙点点头,天台的栏杆约有半人高,这样最省力。   “三,二,一!”   翟启宁刚喊出“一”字,两人配合默契,在许舒兰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齐用力往斜下方拉。两股力,混作一股,再加上许舒兰的猝不及防,居然真的把她的身体拉回了天台。   只是两人一并使出了全身的洪荒之力,一时却收不住力,拽着许舒兰直接从天台的栏杆上摔下了下来。翟启宁还好,他站在后面,受波及比较小,而关妙就惨了——直接被许舒兰压在了身下,两个女人抱作了一团,在地上滚了一圈。   关妙生怕许舒兰会趁空逃走,手摸到她的身体,也不管是什么部位,抓住就不放手,紧紧地抱住她,就连手臂、小腿和背上传来一阵阵疼痛也分不出心神在意。   陶阳赶来,把她们分开的时候,关妙伸了伸手臂,才感觉到一阵钻心的疼,扭头一看,手臂的伤口里居然卡了一颗极细极小的石子,已经被沁出的鲜血染上了一层暗红。   她低头,瞧见天台的地面粗糙的水泥板,地面上随处可见散落的小石子,难怪摔在地上觉得那么疼呢!再看看小腿,也被石子锋利的边缘划出了一条条血痕,可想而知背上应该也是伤痕累累吧。   “你脖子扭伤了?”把许舒兰完好地交给陶阳,翟启宁也舒了一口气,回头就看见对关妙有些奇怪,老把头往后扭。   关妙想反手探到身后,摸一摸背上的伤,苦于手臂也负伤了弯不过去,听见他询问,就信口说了,“我背上好像受伤了。”   翟启宁下意识地手指就抚了上去,隔了一层薄薄的衣衫,若有似无地碰了碰,就缩回了手。关妙上身是一件白色的短t,隐隐约约有一丝血迹透出来,他又看了看她的手臂和小腿,提议现在去医院包扎一下。   不远处,陶阳核实了许舒兰的身份,正把她的双手铐起来,关妙轻吁了一口气,摆了摆手,“这会儿你们事多,先忙着吧,这点小伤我自己去医院就好。”   翟启宁还想说什么,却被许棠棠打断了。   当时,翟启宁和关妙赶来幽兰花园,她立刻就去通知了陶阳。幸好那个时候,陶阳正在警局里,抓紧时间纠集了人手,带了先遣队就赶过来,让许棠棠带领第二梯队过来。   因此,许棠棠略微落后了一点,方才许舒兰挂在天台外侧时,她恰好走到楼下,吓得心脏都跳到嗓子眼了。奈何电梯又出了问题,只能爬了数百米的高楼上来,见到关妙看起来完好无损,迎面冲来就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关妙受伤了,你小心点。”翟启宁伸出一只手,直直地拦在她面前,阻挡了她和关妙的亲密接触,顺道抛给了她一个白眼。   许棠棠没工夫跟他计较,注意力全放在关妙受伤这件事上,拉了她上下左右仔细地看一遍。   “不过一点皮外伤,我自己去医院就好了。”关妙讪笑,被当成珍稀动物看待,她有点不习惯。   “要不咱们先回警局吧,我可以给你包扎,反正翟老大看上去也不放心你一个人去医院。况且,你是重要证人,许舒兰这件案子还得找你呢。”许棠棠看过了她的伤口,的确不严重,消毒之后,个别严重点的地方简单包扎一下就行了,不由脱口而出。   翟启宁的目光停留在陶阳那边,耳朵却灵着,把她的话听得清清楚楚,一个爆栗敲在她的头上,提醒她不要乱讲话。   不过让关妙一个人去医院,他也的确不太放心,从旁劝慰,“要不,你跟我们一起回警局吧。”   关妙已经拿掉了嵌进伤口的小石子,用纸巾捂了一会儿,见伤口已经不再继续淌血,便点了点头。   仍是坐了翟启宁的车,不过这一次换了许棠棠开车,关妙坐了后座,一沾上椅子就疲累地睡过去了。一路上,翟启宁的余光不时往后瞥,惹得许棠棠偷笑了好几次,脑袋又被敲了一个爆栗。   快到警局时,关妙忽然坐了起来,她闭着眼睛,长而浓密的睫毛轻扇,鼻尖轻微地动了动,叹了一句,“好香呐!”   翟启宁时刻注意着她的动静,此时也转过头来,学着她的样子嗅了嗅,空气中的确飘来一股淡淡的香味。   关妙睁开眼,顾不得护住手臂上的伤,舌尖滑过唇边,眼眸一下子明亮了起来,像是清朗夜空中高高悬挂的一颗星子,“是烤红薯!”   她说着,用没受伤的那只手趴住车窗,探出小半个头到处张望,找寻着味道的来源——路边的法国梧桐树下,有个老爷爷推了小车缓慢前行,车上放置了一个烤炉,此刻正往上冒出一阵袅袅轻烟。   翟启宁把她的迫切之情都看在眼里,单手在方向盘上点了点,示意许棠棠停车,让他下去买个烤红薯。然而,陶阳有令要赶紧回警局,涉及案子,许棠棠也不敢拖延造次,只好抱歉一笑,小声地解释了。   他也明白事有轻重缓急,没有多言,幸而关妙也明事理,眼睁睁地看着许棠棠拒绝了翟启宁的要求,便不再提起这件事。   进了警局,刚好赶上陶阳命人押了许舒兰去看守所,双手被铐住的时候,她没有挣扎,反而在看见关妙的时候,用力地往她那边冲,“关小姐,关小姐!”   关妙向陶阳打了个招呼,就走了过去,站定在她的面前。   此刻的许舒兰,秀致白皙的脸庞上沾了一点灰渍,原本油光水滑的马尾也散开来,几缕碎发垂在耳边,更显凄凉。她的唇边浮起一抹笑意,清淡如雁过留痕,倏然之间就没了,“关小姐,实在抱歉,连累你受伤了。”   关妙微微一怔,见她的目光落在受伤的手臂上,清浅一笑,“一点小伤,你最后没事就好。”   寒暄完,关妙仍静静地站着,心里大概也猜到几分,许舒兰叫住她可能与女儿蕾蕾有关,毕竟女儿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牵挂。   果然,许舒兰略一踌躇,仍是道出了自己的请求,“关小姐,请你看顾一下我女儿,别……别告诉她,有个杀人犯母亲,就当我已经死了吧。”   关妙迟疑了片刻,郑重地点了点头。   她当然知道,就算她不说,其他人未必不会多嘴。可是在一位即将入狱离开女儿的母亲面前,她又怎么忍心戳破这个事实呢?   不过小半天的时间,许舒兰就形容清瘦,似乎苍老了好几岁。   听到关妙肯定的回答,许舒兰长吁了一口气,被带走的时候情绪平和了许多。   “你说,我们追去幽兰花园的时候,许舒兰为何要跑呢?”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关妙有些疑惑不解,当时法证部对于毒糖的检验报告还没出,她这么一跑岂不是更加自投罗网,坐实了她的凶手嫌疑。   翟启宁站在她的侧后方,两人的目光汇聚到一处,很快就给出了解释,“因为她知道,你从姜亮车里捡到的那颗糖,以及我们在酒吧房间内发现的糖纸,不仅都掺了乌头毒素,而且都印有她的指纹。哎,她那样心思缜密的人,为了报复姜亮,早两月就开始刻意接近李毅,自然含毒的糖,也会保险起见多备上几颗。只是她可能没想到,一时忙慌中,会把其中一颗掉落在了姜亮的车上。如果她现在就被警方控制住,法证部出具报告,不过是时间早晚问题,她就肯定逃不掉了。”   凶手已经伏法,案子也算了结,然而关妙心中却完全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反而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沉重得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甩了甩完好的那只手臂,“这么说来,我们追上去的时候,她还不如往地下停车场逃去。”   她是赌气这么一说,翟启宁听在耳里,却一本正经地答她,“你以后薄木板阻路,那么容易破开可以让人钻过去的通道?我在后面追得太紧,她时间不够,当时能想出这般调虎离山的障眼法,已经很急智了。何况,我想她也不是那种泯灭良心的恶魔,杀人之后也会良心不安,只有伏法才是最好的救赎。在天台上,连你也能看出她是真的存了死志,也是想求个解脱。”   关妙转头,直面他,细眉一拧,添了几分凌厉的气势,作势凶道,“哼,照我看来,这场悲剧大半的根源还得赖在你们男人头上,最该死的便是姜亮!这边吊着许舒兰跟他结婚生女,还各种限制人生自由,另一边则花天酒地,日日夜夜流连外面的野花,就算男女通吃又怎样,不过是个双向插头,有什么好了不得?许舒兰遇上姜亮,真不知道上辈子是倒了什么霉!”   她眼波一横,冷冷一笑,秀气的脸上浮了一丝戾气——姜亮也好,翟青川也好,无不是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臭男人!李毅不该招惹有妇之夫,但他已经付出了生命的代价;许舒兰不该冲动以身犯法,但法律会给她相应的审判;只有姜亮,明明是这一切的源头,却仿佛什么事儿都没有,仍可以做那个帅气多金的风流高管。   翟启宁无奈地摆了摆手,“男人不背这个锅,姜亮那样儿的,我也是头一次见。”   言下之意,与姜亮那种男人不是同一个世界,撇得干干净净。   一旁的许棠棠扬了扬眼角,眸光滑过一抹戏谑的笑意,附和了一句,“可不是嘛,若姜亮能好好过日子,又怎会横生出这些事端来。哎,倒是苦了许舒兰的女儿,我看过相关资料,长得白雪可爱,但愿姜亮能够好好照顾她吧。”   她说话的声音洪亮,又略略拖长了音调,仿佛是希望远处的人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顺着许棠棠的目光,翟启宁和关妙一齐望过去,瞧见姜亮刚从警局大厅的门口走出来,将他们的话听了个正巧,不由面色惨白。   方才在大厅里,他已经知道了此案的凶手,竟是与他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的许舒兰。初时,他还不肯相信,这般温顺柔和的女子,怎会是心思缜密的杀人凶手?   然而,现在听见院坝里几人的对话,事实由不得他不相信。   看着姜亮失魂落魄地走开,气氛一时凝结,几人心里都很不是滋味,最后还是翟启宁打破了沉默,提醒许棠棠给关妙清洗伤口。   “那你呢?”许棠棠的话刚出口,翟启宁已经大步流星地跑出了警局的院子,在门前拐个弯,不见了踪影。   她拉着关妙回到自己的格子间,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型医药箱,掀开盖子,得意地展示出来,“铛铛铛,从酒精、碘伏和绷带,到感冒药、咳嗽糖浆,一应俱全!”   关妙细细看过去,连三精葡萄糖酸钙都有,脑海里不由飘出那句著名的广告词——蓝瓶的钙好喝的钙。   她指了指那个小盒子,“你怎么连这个都准备了,我小时候才喝的。”   许棠棠一个猛子扑上来,遮住了三精葡萄糖酸钙的盒子,手指藏在胳膊底下,悄悄地把盒子往医药箱的最深处拨拉,不好意思地解释,“有时候食欲不振嘛,我喝这个比什么山楂糕有用多了。”   关妙点点她的头,故作惊讶地瞪大了眼,“你还有食欲不振的时候?我看你挺能吃的啊,一直怀疑你那小肚子怎么装得下呢。”   王大雄的位置就在许棠棠旁边,今日的行动他没有参加,此刻正有些闷闷不乐,迎头就接了一句,“可不是嘛,我一直觉得许棠棠这丫头有四个胃,跟牛一样,你说是不是?”   关妙闻言,连连点头,不由捧腹大笑,案子带来的阴霾也略略消散了一些。只是笑得有点急了,不小心手臂上的伤口撞到了桌子的边沿,疼得她抽了一口冷气。   大家笑作一团,不知何时翟启宁已经回来了,健步如飞奔到关妙身边,嗔怪了一句,“你身上有伤,自己要小心点。”   关妙扬起一个笑容,春花般明丽,“你回来了,刚刚做什么去了?”   他的睫毛轻颤,站定了身姿,还在微微喘着粗气,随手摸了一下额头,指尖就留下了一点薄汗,“你不是想吃烤红薯吗,我刚出去看了,那个卖红薯的推车已经不见了。”   听他说起“烤红薯”,关妙不自觉地就抿了抿唇,那股甜香的味道仿佛就萦绕在鼻尖。   她弯了弯眉眼,藏起一丝遗憾之色,“没关系,还累得你白跑一趟。”   王大雄嘴里不知嚼着什么糖,发出细小的“咔啦”声,探头过来,“我宿舍有红薯,今天早上我那个住在乡下的大姨正好进城,就给我送了一袋来。这可是她亲手栽种的,又香又甜,纯天然无污染,只可惜咱们没烤炉,也没辙。”   关妙眼珠子骨碌一转,立刻有了办法,“你拿来吧,我有办法。”   王大雄好奇地追问,但她只含笑摇头,一问三不知,只让他赶紧把红薯拿来。警员宿舍就在警局的后头,越过两栋办公楼就到了,王大雄也懒得和她废话,急急地扭动身体往宿舍奔去。   “妙妙,你真有办法?家里好歹还有烤箱呢,警局里就一个微波炉,一个电磁炉,能行吗?”许棠棠一面埋头翻找酒精,一面心怀疑虑。   关妙眉色飞扬,成竹在胸地轻拍了两下胸口,满口应道,“做菜这事儿上,你们一定要相信我!”   她本是逗一逗许棠棠,谁知回答她的却是翟启宁,肃然地应了一句,“当然相信你。”   关妙略一怔忪,向他会心一笑。   瞅着两人正一问一答,许棠棠立刻挽了袖子,往关妙手臂的伤口上倒酒精,替她清洗伤口。酒精消毒力比碘伏更胜一筹,但造成的疼痛也厉害多了,疼得关妙手臂一哆嗦,差点打翻了桌上的酒精瓶子。   温热的大掌抚上她的肩头,略微使力压了一压,翟启宁那温和厚重的声音在耳畔缓缓响起,“会有一点疼,忍着点。”   许棠棠也讲,“忍忍就过去了。”   说话间,她已经速度飞快地清洗完了伤口,替她把手臂上那个翻肉的小洞包扎了起来,还顺手扎了一个蝴蝶结,捋了捋垂下的丝绦,颇有几分得意,“怎么样,我手艺不错吧……”   自夸的话还没说完,王大雄就一阵风似地闯了进来,扬了扬手里的蛇皮口袋,大声打断了她的话,“红薯来也!”   许棠棠被截断了话头,心生愤慨,兜头就刮过去一巴掌。平时玩闹惯了,她也有分寸,力度并不大,谁知王大雄正好提起袋子给关妙显摆,她的纤纤玉手正打在装满了红薯的蛇皮口袋上。   “哎哟”一声,许棠棠捂住了手掌。   王大雄立马甩掉手里的口袋,赶紧拉过她的手细看,果然手腕红了一片,急得他凑上去直吹气。   温热的气息喷在手腕上,许棠棠脸颊上浮起一丝淡淡的红晕,她把手往回缩了缩,奈何王大雄拽得太紧了,一时没抽出来。   关妙把这一幕尽收眼底,用一根手指捅了捅翟启宁的胳膊,悄声道,“我怎么感觉警局里很快就会多一桩喜事呐。”   翟启宁挑眉,不置可否,一开口就冲散了周围旖旎的氛围,“烤红薯还吃不吃了?” 第40章 白斩鸡   “吃!”   许棠棠用力抽回自己的手,和王大雄异口同声地答道。   戏谑的目光在两人之间逡巡了一圈,关妙领头往茶水间去,“想吃的话,就快拎着红薯过来吧。”   茶水间一如既往的安静,夏日傍晚的五六点钟,天光仍然大亮,从窗户望出去,天际线沾染了一线橙黄和金红,给藕荷色的窗框也蒙上了一层亮色。   关妙勾勾手指,示意王大雄把红薯放下,“大雄,烤红薯很简单的,你照我说的来做。”   王大雄大惊失色,他一向爱吃,然而却没有亲自动手的经历,嘴巴张得足可以放进去一个鸡蛋,一脸的不可置信,“?关妙你别玩我啦,不怕我把厨房炸掉了?”   不远处,翟启宁端了一把椅子,靠在门边施施然坐下,一个冰冷的眼神抛过去,成功让他认了命,乖乖地拿出红薯来,“好吧,那你说怎么做。”   “我手臂有伤,抬起来会疼,不过你要相信我啦,用微波炉烤红薯真的很简单,一点技术含量也没有。”关妙嘴上安慰着王大雄,目光却紧锁在那袋子红薯上。   透过敞开的袋口可以瞧见,王家大姨送来的全是甜糯的红皮子红薯,甫一打开,扑鼻便是一股泥土的清新味道,指尖摸上红薯的表皮还能感觉到鲜嫩欲滴,零星夹杂的一点茎梗,指甲一压就能掐出水来,足可见是早晨刚从地里挖出来的。   她挑挑拣拣,从中选了体型适中的长条形红薯,让王大雄拿出来洗干净。   干干净净的红薯整齐地排列在案板上,仿佛是列队的士兵,沐浴着暖色调的夕阳光芒,表皮那一层嫩红的颜色更显娇俏。关妙点了点红薯的两头,指尖划出一个小圈,示意王大雄切去两端那一部分,然后用餐巾纸把红薯整个儿包裹起来。   “多包几张餐巾纸,一定要裹得严严实实才行。”王大雄本想囫囵吞枣地糊弄过去,但关妙慧眼如炬,一举一动都死死地盯住他,容不得半点偷懒。   裹上餐巾纸的红薯,活像一个藏了蚕宝宝的茧子,淋过冷水后,餐巾纸紧紧地贴住红薯表皮,放进碗里,蒙上了一层保鲜膜。   “嗨,原来这么简单啊,我以为多难呢。”起初王大雄还有些战战兢兢,做到这一步就完全放松了心情。手脚利落地蒙好保鲜膜,就把盛了红薯的碗往微波炉里放,幸好关妙眼疾手快拦住了,“保鲜膜不能封紧了,侧边要留一条口子透气!”   关妙选的红薯都是中等个头,设定好高火加热十二分钟,就可以坐等吃了。   等待的时间总是过得特别漫长,一个个等得挠耳抓腮,或不停地抬手看表,或默算时间,面上都有焦急之色。   时间一到,微波炉轻微地“叮”了一声,翟启宁和关妙还掌得住,只侧目望了过去,而许棠棠和王大雄却是一跃而起,立刻端了出来。   王大雄不愧是吃货中的战斗机,刚出炉的烤红薯十分烫手,但他一面吹气,一面单指去撩开覆在红薯上的数层餐巾纸,烫得“呼哧呼哧”哈气也不松手。   好不容易把餐巾纸尽数撕掉了,但还有一层红薯皮让他傻眼,手指头一碰上去就弹了回来,实在是太烫了!可是戴上手套,又抓不住那一层薄薄的皮,他可是伤透了脑筋。   关妙递过去一把刀,“喏,从中间一切两半。”   手起刀落,长条形的红薯瞬间分成了两半,露出藏在红皮子里金灿灿的瓤,一股香甜气味喷薄而出,小小的茶水间似乎也随之生辉。   茶水间里的微波炉比较小,王大雄一次只放了两个红薯,各切一半,正好一人半块。双手捧住热烫烫的皮,咬一口软糯的黄瓤含进嘴里,浓浓的甜香充溢了口腔,仿佛顺着四通八达的经脉,蔓延到了全身,通身都觉得暖和起来。   “用炭火炉子烤出来的红薯,瓤会偏焦黄一点,味道也更香。小时候偶尔去乡下,只要烧炭火灶就会往里面埋两个红薯,既不耽误煮饭,吃起来又香喷喷的。冬天尤其不可缺少,抱住它还能取暖,可谓是一石三鸟。可惜城市里现在吃烤红薯的人少了……”   关妙恍然陷入了回忆里,一年四季母亲总会寻到时间,带上她和姐姐一块去乡下玩几天,租住在老乡家里,睡在雕了花的木头老床上,她甚至还能记得床上总是铺着大红牡丹花纹样的床单。   清晨,母亲早早地把她们叫起来,一起去田间地头采摘新鲜蔬菜。绿油油的蔬菜,摘下来时叶片还残留着晶莹的露珠,闻起来有一丝似有若无的清香,那是属于泥土的味道。   晚上,三人围着火炉坐在一起,一边闲聊着家长里短,一边烤些吃食,有时候是红薯,有时候是毛豆子。趁热吃进肚子里,连笑容似乎都甜了起来。   听她提起小时候,翟启宁立刻就联想到了在天台上,她劝慰许舒兰时曾提及了自己的家庭,猜到她许是在怀念天各一方的母亲和姐姐,压低了声音,轻声地安慰,“你放心吧,会找到他们的。”   像是逼仄的空间里响起了悠扬的大提琴乐曲,关妙陡然清醒,嘴角牵起一丝苦笑,没有说话。   半块红薯只够王大雄塞牙缝,三两口就嚼吃了,他还想去抢许棠棠手里的红薯,奈何没有得手,嘟嘟囔囔地又用餐巾纸包了两个红薯,放进微波炉。   “我在外面闻着一股香味,就猜到肯定是你们又躲茶水间里吃东西了,这回是什么好东西?”陶阳背着手走进来,眼睛一溜儿扫视了一圈,“是红薯啊。”   王大雄的眼睛仍盯在微波炉上,细心地设定好高火加热的时间,才转过头来,“是烤红薯,关妙教的法子,用微波炉就能弄。”   “噢。”透过微波炉茶色的透明玻璃,陶阳饶有兴致地打量起放置在里面的红薯。   翟启宁微微皱起眉头,板着一张脸,问他,许舒兰呢?   “法证部那边赶着出了报告,证实了你给两个证物中都含有乌头毒素,现在正给许舒兰取证,检测那两颗糖上是否有她指纹。不过在这之前,她已经亲口认罪了,给我们省了不少力气。”案子得以解决,陶阳说话的语气都轻松了不少。   这件酒吧金鸭案,只用了三天时间,就告破了。   关妙唏嘘之余,也有种解脱的快感,这几日她都在为了这件案子奔波,也是时候该回到自己的路途上了,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这么一想,她吞下最后一口红薯瓤,提出了告辞,“那我就告辞了,如果证词方面还需要协助,尽管给我电话。”   翟启宁飞快地伸出手,拉住了她,但一时又不知该说什么,沉默了片刻,绞尽脑汁才寻出一个理由,“刘山峰诬陷你,你就这么算了?”   关妙撩了撩头发,笑道,“这不是有你们这群人民公仆嘛,串通他人作伪证,他一定会受到法律的制裁。”   说着,她一一打过招呼,潇洒地离去。   从茶水间的窗户望出去,能够看到警局大门的院坝,不一会儿就出现了关妙的身影,越走越远,渐渐地落在眼里,只余一个浅色的小点。   翟启宁追上来的时候,关妙已经走出了警局的大门,见他奔过来,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   他微垂了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你身上有伤,我送你回去吧。”   关妙失笑,“真的只是一点皮外伤,你们别把我当重伤病人了。今天案子结束,你们一定有很多事情要忙,别耽误了,我可以自己打车回去。”   翟启宁不允,执拗地站在她面前,还抬出了许棠棠这面大旗,“走吧,许棠棠交代的。”   见他态度坚持,关妙也不扭捏,欣然应允,“那就麻烦翟先生,再做一次司机了。”   一路上,两人闲聊着关于这件案子的情况,很快就到了关宅门口。   翟启宁看着她解开安全带,忽然说了一句,“关妙,你会去参加‘星厨驾到’这档节目吧?”   “嗯?”关妙有些愕然,不知他怎么会提起这件事。   酒吧金鸭案发生之前,满叔曾给了她一张报名单,力推她去参加这个美食比赛,据说这个节目的宗旨是选拔新人厨师,胜出者将会得到一份美食节目的合约。她当时有些踌躇,这几日忙碌下来,几乎把这件事忘在了脑后。   “在做菜这件事情上,你真的很有才华,不要辜负了。”翟启宁眼神温暖地望着她,说话的表情十分认真。   但关妙只是淡淡一笑,“不过是一点家常饭食,哪能看出什么才华。”   重生前,她还是美味居餐厅的大厨时,偶尔有机会参加一些重量级的厨师比赛,翟青川都是假名替她报名,哪怕获奖了,也会替她拒绝全部的访问,除了在料理台上,基本不给她露面的机会。   那时候,翟青川美其名曰,他是为了保护关妙,沉浸在爱河里的她居然相信了这样的鬼话,果然恋爱中的女人智商为零。   翟启宁摇头,暗沉的车厢里,一双眸子更加明亮,“不,恰恰相反,哪怕只是一道家常菜,你也会投入百分百的热情,这是很多所谓厨师做不到的地方。关妙,你做的红烧肉,是我二十多年来吃过最棒的!”   身为厨师,夸她做的菜美味,就是最大的褒奖。   关妙静静地听着,目光微沉,心底最深处的地方,仿佛有一头困兽在嘶吼,叫嚣着要冲破牢笼,想要站上最高的地方,鞭挞那些恶人,一雪前耻!   她僵直了身体,双手握拳,指甲深深地嵌进肉里,下定了决心,展颜一笑,“好,我会去报名星厨选拔。”   翟启宁轻笑了一声,轻声应道,“那我已经是你的第一个粉丝了,祝你马到功成。你胜出的时候,我用伊拉苏酒庄2000年出品的查德威克红酒为你庆祝。”   之前品酒的时候,关妙曾经提起过这一款美酒,是她的心头好,没想到他居然还记得,当即扬了唇角,“好,我就等着了。”   临下车之前,翟启宁还体贴地提醒她,“我问过了,明天就是报名截止的最后一天,你要抓紧时间。”   关妙点点头,笑容和煦如春风,关上车门的同时提醒了他一句路上小心。   “哟,这不是我那个彻夜不归的姐姐嘛,还知道回家的路啊?”   一管娇滴滴的声音响起,听在关妙耳里十分刺耳,她扭头一看,果然又是那个不识好歹的妹妹关娇。她穿了一件艳粉色的短上衣,桃心状的领口大开,露出挺拔的事业线,很是吸引眼球。下身是极短的牛仔短裤,可惜为了追赶所谓的时髦,一双腿裹进了透明的黑色丝袜里,再配上一双白色的运动板鞋,活生生的非主流少女。   她嘴里嚼着口香糖,手上拿着网球拍甩来甩去,看样子刚从小区的网球场锻炼归来,两鬓还有一点汗渍。   关妙一点儿也不怵她,施施然走上前,莞尔一笑,“我的家,我自然找得到回家的路,倒是某些人呐,拖家带口地住进别人家,鸠占鹊巢,脸皮真是比八达岭长城的墙砖还要厚!”   她这话,讽刺的自然是姜心莲,当年关妙的母亲前脚刚离开家,姜心莲就带了关娇和关云帆进了关家的门,是众人皆知的小三。这一直是姜心莲的心病,参加贵妇人们的聚会时,别人当面不说什么,背地里却会聚在一起嚼舌根子,那群豪门贵妇个个都嘴皮子利落,不小心听到一回,她能气老了两岁!   关娇随了她,也很在意“出身”问题,被关妙踩到了痛脚,愤怒地瞪着她,冷哼了一声,目光转移到了旁边的切诺基上,笑容有几分阴狠,“姐姐,咱们关家也不是什么小门小户,就算以后找不到男人,大不了让爸爸替你招赘一个。这小白脸可养不得,一点男子汉气概都没有,拿了你的钱就唯唯诺诺,一旦哪天你没钱给他,呵呵,那下场就不用我说了吧?”   她走上前一步,站定在车头前,摸了摸车盖,嫌弃地嗤了一声,甩了甩手指,“姐,这种开无名破车的小白脸你也看得上?啧啧,怎么不给他换一辆保时捷呀……噢,我知道了,爸爸肯定不会给你这个钱的,哈哈哈。毕竟云帆才是这个家唯一的男子汉,关家的财产以后都要留给他,爸爸怎么会让你胡乱花钱!不过你放心,以后云帆继承了公司,我一定让他给你留一碗清粥,不至于饿死你的……”   她笑得肆意而张扬,笑声惊动了花丛里的鸟雀,扑棱着翅膀飞远了。   一侧的车门忽然打开,翟启宁从车上下来,把关妙拉到自己身后护住,柔声道,“快进屋吧,也不知道哪里跑来的疯子,把你的脸都吓白了。”   这般温柔的关切,关妙能感觉到脸上火辣辣的,仿佛正贴着刚出炉的糖炒栗子,空气里似乎也飘来一股甜香。   而相隔仅仅一米的地方,关娇也看傻了,不曾想关妙包养的小白脸一点也不娘炮,居然这么帅气!   他的五官仿佛是世界上第一流的刀工雕刻而成,精致而棱角分明,一双眸子黑白分明,薄唇微微勾起,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深蓝色的麻布衬衣被挽到了小臂处,露出一截古铜色的手腕,和样式古朴的手表,站定在关妙面前,仿佛是一棵挺拔的青松,让人不由自主地想依靠。   然而他仿佛完全没意识到关娇的存在,还伸手替关妙理了理耳畔的碎发,修长的手指抚过发间,动作不紧不慢,充满了一种说不出的优雅。   眼看这两人完全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关娇气极了,连鼻尖都皱了起来,恼怒地吼道,“关妙,你可真行,把小白脸都带回家来了,还在我面前秀恩爱!你等着吧,我马上就去告诉爸爸,上次你算计云帆从爸爸那儿得到的赞助费,就别想要了!”   翟启宁浓眉一扬,他心里早已知道关娇的身份,大概就是她在天台上提到过的继妹,佯装不知地问,“关妙,你们家养狗怎么不拴好,放出来乱吠?”   关妙一噎,暗道翟启宁可真是损人不带脏字儿,但她很快就反应了过来,意味深长地一笑,“你有所不知,乱吠的狗才不会咬人。”   关娇再蠢,也听出了他们的弦外之音,这是在骂自己是狗!一双眼蓦然睁大,手指着面前的两人,半晌才放出狠话来,“关妙,你不仁我不义,有种的话,你和那个小白脸别走!”   说罢,关娇狠狠地一跺脚,拐过花丛跑走了。   看着那抹艳粉色远去,关妙轻呼了一口气,忍不住苦笑,“可惜我没种呀,翟先生,谢谢你帮我解围,你还是快走吧。关娇那个脾气我清楚,她现在一定是去搬救兵了。   翟启宁一愣,随即淡淡地勾起了唇角,“若是我现在就这么走了,哪里算得上是帮你解围呢?是帮你拉了仇恨还差不多。”   他摸了摸肚子,话锋一转,“其实我有点饿呢,介不介意请我吃点东西?”   关妙有点难堪,把关家的龌龊展示在人前,这并不是她想要,但翟启宁的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强行赶人只会是欲盖弥彰。   翟启宁看出她的为难,也不逼她,只静静地站在她的身侧,等待她的答案。   而关娇,已经揪着关德兴的衣襟一路快行了过来,远远地就指着门口,一股脑地数落关妙的罪状,“爸,你有所不知,姐姐太嚣张了,居然把包养的小白脸带回家来。”   关德兴听了脸色大变,泛了一丝铁青,他对这个女儿寄予厚望,怎能眼睁睁看着她走向歧路?   还没走到门口,关德兴就大声地喝了一声,“关妙!”   关妙摊摊手,一副意料之中的神色,对翟启宁讲,“我没说错吧,救兵来了,这下子你是想走都走不了——你若是走了,我包养小白脸的罪名可就坐实了。”   说着,她往后略退了一步,微微仰头,仔细端详了翟启宁那张脸,调侃他,“你这长相,说是我包养的小白脸,也没人会信吧,是小黑脸才对。”   翟启宁一直有健身的习惯,再加上长期奔波在破案现场,皮肤真说不上白皙,反而是偏淡淡的古铜色,关妙也不算说错,两人相视一笑。   看见她娇笑的模样,黑亮的发丝垂在脸侧,柳叶似的眉微弯,翟启宁忽然生出怦然心动的感觉。   但这种感觉并没有持续太久,关德兴很快就赶到了门口,迎头就看见一个挺拔俊朗的男人,背对着自己,站在女儿身侧,两人挨得很近,让他不禁怒从心底起。   关德兴喘着粗气,不满地质问,“关妙,你妹妹说的可是实话?”   关妙眨了眨眼,一点也不见慌张,反而姿态闲适如聊天一般,“爸,如果我说是关娇蓄意冤枉我,那你是选择相信我呢,还是相信她?”   这句话把关德兴问得噎住了,他迟疑了,略微有点浑浊的眼珠子在眼眶里一轮,把关娇的盛气凌人和关妙的铮铮傲骨都看在了眼里。他忽然想起了昨日那场风波,关娇诬陷姐姐把继母推下了楼梯,不由缓和了神情,语气也温和了许多,“你们两姐妹啊,从小就爱闹腾,这应该是一场误会吧。”   关娇惊得张大了嘴,不过一瞬间的事情,怎么父亲就改了口风?   而关妙则暗暗自乐,从重生的第一天起,她就刻意营造被继母继妹联手欺负的委屈形象,这下子终于有了一丝成效——关德兴已经潜意识会把关妙想成受害者。   “爸,你说什么呐,人都杵在门口了,还能是误会?”关娇正在气头上,声音又尖又利,听起来十分刺耳。   关德兴没有理会,只抬手指了指翟启宁的背影,“关妙,不介绍一下这位客人呢?”   没等关妙发话,翟启宁就转过身来,伸出了右手,客气而疏离,“关伯父,你好,我是翟启宁。”   简单的一句介绍,让关德兴呆愣了好几秒,才如梦初醒般握住了那只冰凉的手,热情地连声应道,“翟先生,你好你好你好哦……” 第41章 燃情西瓜   关娇眼睁睁地看着父亲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不仅没有斥骂关妙,反而把她带来的男人奉为上宾,热情地领进家里,上茶端水果,忙得不亦乐乎。   她微眯了眼,落在关德兴身后,咬牙切齿地对关妙耳语,“我的好姐姐,你也别高兴得太早,爸爸不过是看在他脸蛋不错的份上,才对他客气点。可是一个男人,光有脸能顶什么用,买东西能刷脸吗?”   说着,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脸上是一片得意之色。   关妙盯着前方那抹冷峻的背影,有些心不在焉,信口就怼了回去,“脸卡怎么就不能刷?那些小鲜肉,只要一露脸,哭着喊着要给他们生猴子的女粉丝一大把。”   她指了指腹部,又补了一句,“再说了,翟启宁可不是只有脸,他还有六块腹肌呢。”   六块腹肌,纯属关妙的猜测,并没亲眼见过,不过能成功地看见关娇变了脸色,她畅快地笑了起来。   关娇咬唇,傲慢地扬起了头,圆润的下巴点了点,放下狠话,“你等着,我给你见识一下什么才是真男人!”   她那模样,活像被抢了玩具的小孩子,惹得关妙轻笑不止,轻声应和,“好啊,我等着,你方才去找了爸爸,现在难道要去找你弟弟?呵呵,就关云帆那个怂包样儿,能算个男人?”   关妙虽笑得前仰后合,但她刻意压低了声音,不惹得前面正在交谈的两个男人注意。   进了关宅的大厅,三人分坐在沙发上,关德兴才注意到关娇不见了。   关妙喝了一口水,不疾不徐地咽下去,才答,“不知道,突然就跑出去了。”   坐在对面的翟启宁对她眨眨眼,他听力极好,又能一心两用,方才走在前面,一边与关德兴寒暄,一边把两姐妹的对话听了个七七八八。   夏日炎炎,傍晚尤其闷热,关德兴说还有客人未到,暂不能开饭,关妙记挂着翟启宁之前说肚子饿了,便从冰箱里抱出一个大西瓜,“先吃几片西瓜垫垫肚子?”   一说到吃的,翟启宁就来了兴致,他压根不耐烦和关德兴虚与委蛇,挽了袖子跟进了厨房,“我来给你打下手。”   关德兴想挽留,奈何年轻人手脚麻利,犹如一尾滑鱼,一溜儿就钻进了厨房。   “你跟我爸聊天,怎么感觉像是上战场打仗啊?”关妙扫了一眼他额头上的汗,递过去一张纸巾。   翟启宁接过,道了声谢,偷眼看了一眼客厅,见关德兴没有追过来才松了一口气,“你爸太热情了,我有点吃不消。”   关妙吃力地搬动西瓜,放在水龙头下冲洗干净,忽然想起了前两日在家里提起翟启宁时,关德兴也十分亢奋,细细的柳眉微皱,“我爸好像认识你们家,上次提了一句。”   西瓜颇大,看她搬动吃力,翟启宁上前搭了把手,捞起来洗净的西瓜,放在了案板上。随着关妙的手起刀落,硕大的西瓜裂成两半,她把半边包上保鲜膜放回了冰箱,另外一半则切成了三角形的小块。   翟启宁斜靠在料理台边,目光牢牢地锁定关妙的一双手,看她把西瓜薄片一一码放在透明的果盘里,又留下了一些待用,略有些好奇,“那些你打算做什么?”   关妙把果盘递给他,眸子里闪过一丝戏谑的光,“秘密!特意犒劳你的饭后水果。”   把翟启宁推出去,关妙立刻拿了一个青柠檬,用小刀刮下外面那一层青皮,混了一点盐和辣椒粉,放在研钵里研磨了一遍。拽了一个青柠檬在手心里,挤出一点汁水,在西瓜片上细致了涂上薄薄的一层,而后再撒上刚刚研磨好的混合调料,红色西瓜瓤上叠了一些散碎的辣椒粉,煞是好看。   眼看翟启宁放好了果盘,往厨房走来,关妙赶紧把碟子放进冰箱的冷冻室,然后护住冰箱,背过身来,“走吧,出去吃西瓜。”   她放进冰箱时动作很快,翟启宁没有看清到底是什么东西,踮起脚尖,伸长了胳膊想越过关妙,拨开冰箱的门看个究竟。关妙张开双手,像是护犊的母鸡,挡住了去路,不让他过去。   两人正僵持着闹作一团时,关娇回来了。   关妙还在厨房里,就听见了她张扬的笑声,一扫沙发里只有关德兴,不见关妙的踪影,她立刻拢了双手呈喇叭状,朗声喊道,“关妙,你躲哪里去了,是害怕了吗?”   关妙甩了甩手上残留的水珠,冲翟启宁耸耸肩,“又来了。”   她刚走出去,迎面就看见了关娇,她就站在大厅的中央,眼眸晶亮,脸上容光焕发。她的身后站立着一个男人,白色的短t加天蓝色的运动短裤,手腕上套了个黑白色的护腕,也拿了个网球拍。   关妙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头,翟青川怎么会在关家?而且,还和关家的人关系好到相约去打网球?   看见关妙,翟青川眼前一亮,立刻就奔了过来,“妙妙!”   关妙侧身一闪,躲过了他的拥抱,立在一旁,冷冷地看着他。   关娇适时地走过来,挽住翟青川的手,喜滋滋地讲,“姐姐,向你介绍一下,这是日前爸爸骑马时认识的翟青川,虽然他才大四,可是已经开始着手创业了。他这样儿的才能称作是青年才俊嘛,你让那小白脸出来比比看,一个手指头就摁死他了。”   怪不得昨夜和翟启宁赶去警局的途中,经过金融街附近的欢乐堂ktv时,看见几人勾肩搭背地走出来。关妙低头,看见关娇拉住翟青川的手指绷得紧紧的,一下子就看穿了小姑娘的心思——表面看上去,翟青川出身富贵还力求上进,长相也似温润如玉的书生一枚,的确是很能骗骗小姑娘。   只是,若有朝一日,有人能给他提供更好的条件,那结果就难说了。关妙暗笑,关娇若真是喜欢上了翟青川,现在可能笑得灿烂,以后才有的哭呢。   翟青川的脸皮抽动了两下,他奋力想拔出关娇拉住的手,却无功而返,只能讪讪地解释,“妙妙,你别误会,我和你妹妹只是普通朋友。”   关妙勾了勾嘴角,毫不在意地摆摆手,“你和关娇怎样,关我何事?请让一让,你们俩挡着我的路了。”   她还记挂着刚切出来的西瓜呢,再不吃一会儿就没凉气了。   关娇不理,仍骄纵地横在面前,眼眸里盛满了志得意满,厉声道,“你要护着你的小白脸,不敢让他出来比,那就给我道个歉。”   翟启宁忽然走出来,与关妙并肩而站,单薄的唇角随意勾起,轻飘飘地问,“小白脸是在说我吗?”   有人出头了,翟青川赶紧扯了扯关娇的衣襟,提醒她不要再多生事端了。哪知关娇更加不依不饶,见方才说那么多话,翟启宁都没出声,她更觉得是个绣花枕头,扬了扬下巴,“哼,你看这儿还有谁比你更像小白脸吗?”   翟启宁羽睫微闪,薄唇轻启,四两拨千斤,“的确,你们都没我好看。”   转过脸去,看了看关妙,他又补充道,“关妙尚且能与我一比。”   轻描淡写的两句话,把关娇气得不轻,她一把拽了翟青川,轻蔑地讲,“哼,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论家世,翟青川可是名门出身;论学历,他在本□□牌大学就读;论能力,人家已经自己创业了,你呢?小白脸,我劝你别那么嚣张,等我姐那点零花钱用完,可就养不起你了。”   翟启宁微微一笑,“这就不用你操心了,你还是好好追你的汉子吧。”   关妙几乎拍手称快,翟启宁说话虽然不带脏字儿,可是总能一针见血,直刺要害,噎得关娇讲不出话来。   从挡路的两人中间穿过时,翟启宁还拍了拍翟青川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小子,你是得了青光眼?”   这是在明晃晃地嘲笑他的品味了,然而,翟青川垂了头乖顺地听着,一句反驳的话都没有。   眼看走开了,关娇还想追上去,这回却被翟青川死死地拉住了,翻了个白眼,语重心长地劝,“你闹够了吧,招惹谁不好,你偏要去招惹他!说他小白脸,你也是锦都第一个!”   关娇脖子一梗,据理力争,“进来之前,咱们不是商量过的嘛,你要帮我啊!再说了,一个小白脸而已,有什么说不得的,你的确是比他优秀嘛?”   翟青川侧过头,看了一眼男子清俊的侧影,忍不住嗤笑,“论家世,他可是城南翟家的幺子,真正地捧在手心怕飞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论学历,他可是军事学院的特种兵出身;论能力,他是锦都警局的重案组刑侦顾问。我拿什么跟他比?”   说着,他果断地撇下了关娇的手臂,拔腿就走。   关妙故意落后了一步,把翟青川的话听得一清二楚,如同六月里炸开一声惊雷,扯住翟启宁的衬衫袖子,讲话也有点结巴,“你……你和那个翟青川认识?”   私心里,她希望翟启宁摇头,然而事实总是难遂人愿,翟启宁点了点头,“他算是我一个世叔的孙子,排资论辈的话,还得叫我一声叔叔。”   翟青川,是他的侄儿!   关妙抚额,这关系可真混乱。   翟青川从后面赶上来,笑眯眯地望着两人,强行解释,“宁哥,妙妙,刚才那事儿真对不住,我也不知道关娇是故意想气你们两个,就答应跟她合演一场戏,我跟她可什么关系都没有。”   “你不是他侄儿么,怎么变成喊宁哥了?”关妙似笑非笑。   似乎没想到翟启宁会把身份全然托出,翟青川怔了一怔,挠了挠耳朵,“宁哥就比我大几岁,我们也算自小一起长大的,喊叔叔就太别扭了。妙妙,没想到你也认识宁哥啊?”   他存了试探的心,故意把话题往两人身上歪。   看关妙没有回答的兴致,翟启宁也只是简单地提了一句,“偶然认识。”   这回答什么实质内容也没有,几乎等于没有回答,然而翟启宁一向是冷冰冰的样子,翟青川也不敢多问。   饭厅里已经摆好了饭,关德兴过来邀请他们入座,“你们都是年轻人,自然比我这个老头子有话题讲,真好。既然那么投缘,你们有时间还可以约出去玩嘛。”   关德兴喜笑颜开,一手拉住一个,把他们带入了饭厅,依次而坐。   姜心莲也着意打扮了一番,一袭玫红色的叠纱长裙,领口和裙摆仿佛是盛开的玫瑰,衬得她更加肌肤胜雪。她的脸上也堆满了笑容,翟启宁被关娇误认为小白脸一事,她还不知道,只看关德兴的热情态度,猜到了今日来访的两位客人要么出身不凡,要么身怀才华。   大家一一落座,关德兴才发现两个孩子都不在,低声询问姜心莲,“关娇刚打完网球回来,去哪儿了?还有云帆呢,我出门的时候他不是在睡觉吗,赶紧把他叫起来。”   关云帆哪是耐得住寂寞的性子,因为香菜过敏在家待足了两三天,已经是他的极限了。今天关德兴带着关娇出门,前去赴翟青川的约,他后脚就偷溜出去玩乐,依照惯例,没个三五天,他是不会回来的。   姜心莲一向溺爱这个宝贝儿子,这时候也替他遮掩,悄声解释,“云帆跟朋友约好了饭局,他早就跟我说过了,今天晚上不在家吃饭,是我一时忘记告诉你了。娇娇,可能打完网球太累了,在楼上睡觉,我去叫她。”   关德兴脸色微沉,拳头捶在大腿上,压低了声音训斥道,“你就护着他吧,什么晚上有饭局,他肯定又是跟那群狐朋狗友不知去哪儿找乐子了。哎,果然慈母多败儿!云帆不在就算了,你快把娇娇叫下来。”   正巧佣人过来回话,说关娇身体不舒服,不打算下来吃晚饭了。   “胡闹!这两个年轻人都出自城南翟家,知不知道多难才能邀请到,这么好的机会,她居然白白放过?”他推了身侧的姜心莲一把,“上去,把她给我叫下来。”   姜心莲面上闪过一丝慌乱,忙不迭地连声答应,这两个年轻人身材长相都不差,谈吐举止也十分优雅,再加上有关德兴考量家世,她也很是满意,巴不得关娇能抓住其中一个。   上楼之前,她还着意瞥了一眼关妙,见她低头啃着一片西瓜,其中一个年轻人就坐在她的身边,正跟她悄声说话,顿时就有了危机感。   坐在关妙身边的正是翟启宁,选位置时她刻意避开了翟青川,免得这顿饭一粒米都吃不下。   等了好一会儿,菜已经上齐了,姜心莲和关娇还是没有下楼,关德兴的脸上有点挂不住,索性招呼他们开吃。   关妙弯弯唇角,夹了一块糖醋排骨,火锅恰好好处,排骨呈现焦红的色泽,咬一口酸酸甜甜,十分爽口。她吐出骨头,慢条斯理地跟关德兴提了个建议,“爸,以后这道糖醋排骨让厨师放砂锅里煲吧,现在这股酸甜味儿是够了,但是香味还欠缺了一点。”   其实这不过是关妙的职业病,信口一说而已,但关德兴很是自豪,特意对两个年轻人介绍,“我这个女儿啊,最近厨艺见长,有机会请你们来尝一尝她的手艺。妙妙,你上次做的两道小菜,味道棒极了,爸爸回味至今呢。”   关妙微皱了眉头,她很反感关德兴这样的宣扬,明摆了是把自己当做推销的货物,埋头扒饭,不搭理他。   反倒是翟青川很捧场,惊讶地望着关妙,“从不知道妙妙原来厨艺也这么厉害,好期待能尝一尝她的手艺啊。”   关妙的视线仍落在碗里的米饭上,头也不抬地回了句,“你不知道的事儿还多了,比如,我很讨厌你叫我妙妙。”   这句话她虽然说得极轻极快,但饭厅里安静得落针可闻,再加上大家围桌而坐,离得也不远,其余三人都听见了,翟青川当场就变了脸色。   关德兴捶了一下桌沿,厉声斥道,“有你这么对客人说话的吗?还不赶快对人家道歉。”   饭桌上的气氛一时凝结,关妙闷声扒饭,大有绝不道歉的架势,最后是翟启宁替她解了围,漫不经心地讲,“我吃过关妙做的菜,味道非常棒。”   一句话,蜻蜓点水般掠过,吸引了关德兴的注意力,也化解了翟青川的尴尬。   翟青川向来处事圆滑,有他捧场,再加上什么话题都能接住的翟启宁,时不时地补上一句,这顿饭吃得宾主尽欢,让关德兴很是高兴,对这两个年轻人的印象分蹭蹭地往上涨。   关妙也吃得很开心,一直到尾声也不见姜心莲母女下楼,也不用敷衍关德兴,只用埋头享受美食即可,吃得极为爽快。   吃完饭,翟启宁也不再多留,告辞离去,却被关妙叫住了,“等等,我把之前那个西瓜给你装上。”   在冷冻室里放了一个多小时,置放西瓜片的玻璃盒已经挂上了一层薄霜,关妙小心地取出来,套上了超市里放牛奶的专用保温袋,还贴心地塞了一个冰袋进去,保持低温状态。   “给,这道小吃叫做燃情西瓜,拎回去试试,就当换个口味吧。”关妙眉目舒展,把袋子交给他的时候略有点羞涩,这道小吃算是她的恶趣味,辣椒粉和西瓜片的搭配,更近于黑暗料理。   翟启宁轻轻地“嗯”了一声,临走前还不忘提醒她,明天就是“星厨驾到”选拔赛的报名截止日期,“明早八点半我来接你,中午十二点就截止报名了,咱们得抓紧时间。”   说罢,他也不给关妙拒绝的机会,迈开大长腿就往外走去。   两人之间的互动被翟青川尽收眼底,一看翟启宁提了个袋子迈出门去,他也赶紧向关德兴告辞,追了出去,“宁哥,我没开车来,送我一程可好?”   翟启宁神色微敛,目光在不远处的一辆宝蓝色宝马上瞥过,明知他说的是假话,仍点了点头,把钥匙扔给他,“你来开车。”   翟青川应了,他知道这位小叔在金融街有一套公寓,一脚踩下油门,就驶离了关宅。   此刻,夕阳已经沉沉地坠了下去,暮色四合,天地间充溢了苍茫的墨蓝色。城市里,各处华灯初上,仿佛是夜空中绽放的万千烟花,璀璨而耀眼。   翟启宁坐在宽敞的后座里,把关妙给他的袋子置于腿上,小心翼翼地打开了袋口,拿出装了西瓜片的保鲜盒。   甫一打开盖子,还冒出一点寒气,里面静静地躺着数十块西瓜薄片,借着车窗外黄澄澄的路灯光,隐约能看见西瓜片上沾了一些细碎的红色,比西瓜瓤的颜色略深,依稀可辨。   他拿出一块,咬了一口,西瓜的汁水混合了柠檬的微酸,以及辣椒粉的刺激,流入唇齿间。   “燃情西瓜,呵,有意思。”他轻笑,止不住又咬了一口,舌尖最先感受到的是辣椒粉,短暂的刺激后,又被一股清新的甜酸覆盖,咽下去之后,唇齿间仍残留了那一丝微辣。就像是用尽了力气的爱恋,燃烧了最初的激情,回归于点点滴滴的酸甜,直到感情逝去仿佛仍能感觉到,它在生命中燃烧过的痕迹。   翟青川一直注意着后座的动静,隐约听见有细碎的声音,忙拨了拨后视镜,调整到合适的角度,就看见了翟启宁吃的正欢的样子。   “宁哥,你在吃什么呢?看起来很香的样子,是关妙做的?”他故作轻松地打趣,眼睛却时刻紧盯着后视镜里,那略微有些模糊的身影。   翟启宁缓缓地吃完手上那片西瓜,用湿巾擦净了手,慢条斯理地收拾了剩余的西瓜片,照旧把盒子盖好放回袋子里,才抬起头来,他的脸隐在一片沉沉的暗色里,看不清是什么表情,“青川,你知道我最不喜欢你哪一点吗?无论说话还是做事,你都太拐弯抹角,不够光明磊落。”   他悠闲地往后靠了靠,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才继续道,“其实你真正想问的是我和关妙的关系吧?你也确实能忍,一路上我都在想,你什么时候会问呢,结果你还是等到了现在,才旁敲侧击地试探。”   翟青川抿紧了唇,车厢里顿时陷入了沉默,翟启宁也随之得到了他的答案。   良久,才听到前座传来一声沉闷的询问,“那你们是什么关系呢?”   切诺基已经驶进了小区的大门,缓缓地开进了停车场,翟启宁漫不经心地抬了抬眼,“我说没什么关系,你会信吗?”   说话间,他已经下了车,接过翟青川手里的钥匙,“晚上我还有报告要看,就不请你上去坐了。”   眼睁睁地看着翟启宁的身影走进了电梯间,他才反应过来,扬了扬手,“宁哥,你不给我答案,那西瓜总得让我吃一口啊。”   随着电梯缓缓关上,翟启宁终于完全消失在他的目光中。   往回走出停车场的时候,翟青川才觉出不对劲来,自己压根没得到想要的答案,还平白地给小叔当了一回司机。更委屈的是,他的车还停在关家门口,还需抽时间去开回来! 第42章 报名生变   翟启宁向来是守时的人,手机屏幕上的时间刚跳到八点半,那辆熟悉的切诺基就出现在了关妙的视线里。   “上车吧。”他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的衬衫,领口微开,衣袖半挽。透过车窗,能看到他俊朗的侧脸,长长的睫毛投下一片月牙似的阴影,浓眉微扬,与晴好的日光十分相衬。   关妙照例拉开车门,坐上了副驾驶的位子,扬了扬手里的报名单子给他看,“我已经填好了,交上去就行。哎,你知道栏目组的地址吗?”   她低头翻包里记录地址的小本子,就听见发动机的轰鸣声中,翟启宁一字一句地念出了地名,“牧华路三段苹果大厦a座1804号房间。”   “你居然把它背下来了,厉害厉害!”   牧华路在市中心,恰逢早高峰时段,市中心附近略有拥堵,好在两人一路上闲聊也不觉得时间漫长,九点多终于抵达了苹果大厦。   苹果大厦是一栋近年新兴的建筑,造型充满了后现代的艺术感,与帝都闻名的大裤衩可以一拼。它分了ab两座楼,   仿佛是两个魔方组块拼接在一起,“星厨驾到”栏目组的办公室,就在a座的十八层。   两人走进苹果大厦的a座,乘电梯上了十八层,电梯里人很多,各个年龄段的男男女女,个个都打扮精致,有好几个与关妙一起走出十八层,看样子也是来报名“星厨驾到”选拔赛的。   踏出电梯的一瞬间,关妙挺胸抬头,深呼吸了一口气,手掌心沁出了一层汗珠,破天荒地有些紧张。   温热的手掌落在她的肩头,翟启宁简短地宽慰她,“品尝过你手艺的人,没一个说不好吃,你要相信自己。”   “嗯!”关妙重重地点了点头,昂首阔步地向前走,然而还没等她找到1804房间,她就沮丧了起来。   刚拐过电梯间,就能看见走廊上排了一列长长的队伍,宛如安静蜷首的一条长龙,一眼望去看不见尽头。   翟启宁当机立断,“你先排着队,我去前面瞧瞧是什么情况。”   眼下也只能如此了,关妙捏紧了手里的报名单,排在了长龙的尾巴上。   五六分钟过去了,长龙仍旧毫无动静,一丁点都没前进,翟启宁回来更是带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栏目组的规则是本人上交了报名单,当场核实无误就行了,但因为有评委在场,房间还放了锅碗瓢盆和一些食材,所以很多报名者纷纷选择要露一手给评委们看,大概是想着能在以后的比赛中得个印象分。”   队伍末尾已经是人声鼎沸了,更何况是前头,任他一个拥有;六块腹肌的汉子也得拼了命才能挤进去,他摸了摸额头,连汗都挤出来。   “辛苦你跑一趟了。”关妙随身带了纸巾,递了一张给他,眉头仍紧紧地拧成一团,喃喃自语,“这苹果台办事有点奇怪啊,今天已是最后一天的报名时间了,为何还会有这么多报名者呢?再者,在报名点放食材和锅碗瓢盆,这不是故意拖延时间嘛。”   翟启宁浓眉一扬,“你可以打个电话问问满叔,上次他不是找了内部人员帮你拿报名单吗,说不定他知道点什么。”   对,还有满叔这个锦囊!   可是关妙转念一想,又苦了一张脸,“什么内部人员啊,你看这里这么多人,报名单人手一张,根本是全民盛宴嘛,还不要钱的那种,顺便路过的都能来掺一脚。”   但是现在这种情况,长龙几乎没有进展,苦等下去直到十二点,她肯定轮不上报名,索性死马当活马医了。   在关妙退出的一瞬间,翟启宁瞅准时机挤进去,及时地填补了空当,替她排队。而关妙则拿了手机,一口气跑到下面一层,才拨通了满叔的电话。   十八层人多嘴杂,若是露出一星半句不好的话,那岂不是报名者人人皆知了,关妙可不敢冒险。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满叔的声音里透出一股疲惫,“关妙,你这么早打电话给我干嘛?我昨晚十二点才收摊。”   关妙顾不上寒暄,开门见山,低声问他,“满叔,上次你跟我说那个‘星厨驾到’的栏目,我今天来报名了,可是   现场非常多人!我算过了,截止时间是十二点,到那会儿肯定还轮不到我,怎么办呀?”   满叔一下子就醒了瞌睡,腾地从床上坐了起来,高声喝道,“什么?上次我问过了,这档节目是邀请制报名,若没有推荐,根本连报名表都拿不到!”   “嘘!”满叔的声音从手机里漏出来,吓得关妙上下左右各看了一遍,低声道,“你小声点,若是被那些报名者听到了,苹果大厦就要爆发革命运动了。”   “你等我几分钟,我打个电话去问问。”   “嗯。”   等待的时间总是特别漫长,关妙站在十七层的全景玻璃窗前,远眺这个城市的景色,高高低低的建筑鳞次栉比,沐浴在灿烂的夏日阳光里,轮廓都蒙上了一层朦胧的金色。   出了这样的岔子,她心底的固执反而被激发了出来。   没过多久,单调的手机铃声响起,满叔的电话来了,关妙赶紧接通。   几十里外,满叔的声音充满了愤慨,“这群小兔崽子,真他妈会玩!当初我拿报名单的时候,说好会邀请新人厨师,结果现在改成了全民参与。据说改动也就是这两日的事儿,换了投资人,规则也随之而变,在电视台大张旗鼓地做了两天广告,胜出的奖励也比之前加码了,所以今天报名者简直是井喷一样。”   关妙汗颜,这也太儿戏了吧,“如果改了规则,那应该要延长报名时间才对,怎会还是坚持今天十二点就截止呢。”   满叔啐了一口,“这一点我也问了,反正一问三不知,就答我是投资人定的规矩,他们拿钱办事也没辙。而且,据说今天报完名后,紧接着很快就会进行初选,时间特别紧。关妙,你试试看能不能报上名,如果实在不行,我哪怕软磨硬泡,也一定把你的报名单塞上去。”   “我先试试吧,看有没有其他办法,满叔,谢谢你。”这一句谢谢,关妙说得真心实意,平心而论,满叔实在待她不错。   走上十八层,翟启宁见她脸色不善,便知情况不妙,“满叔怎么说?”   他微微蹲下身子,让关妙伏在肩头,小声地把满叔的话复述了一遍。   “那你打算怎么办?”他和满叔想的一样,若今天排不上队,交不了报名单,他就去找大哥或者二姐,甚至老头子也行,让关妙做一大盆的红烧肉收买他们就行了,在锦都还没他们说不上话的地方,   关妙凝神细思了一番,忽然计上心来,拉了翟启宁的衣襟就走,“走吧,我们不排队了。”   翟启宁有些心生疑惑,她并不像是遇见困难立马就放弃投降的人,怎会现在就打了退堂鼓,忍不住拉住了她,“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吧。”   关妙莞尔一笑,眸子里闪过一丝狡黠,“我已经有办法了,跟我走吧!”   走廊墙上的大钟,已经逼近九点半了,时间紧迫,翟启宁几乎没有迟疑就选择了相信关妙。   苹果大厦的旁边,就是一家大型超市,关妙领着他径直走进了超市的生活区,在一堆米面中,挑中了一款日本越光米,称了一小包。   翟启宁接过,替她提着,又陪她去了蔬菜区,在一堆紫薯里挑挑拣拣,的不有猜测,“你买米莫不是要做点吃的,贿赂评委?”   关妙选好了紫薯,拎给服务员称重,一面轻拍着手掌上的灰尘,一面讲,“怎么能是贿赂呢,明明是技术交流!”   想到栏目组已经自行提供了食材,简直是明摆了给报名者们机会,翟启宁连连应声,“是是是,关小姐说得都对。你是打算不用栏目组提供的食材和工具,事先做好了直接端给评委?”   话音刚落,他自己就先蹙了眉头,排队的报名者极多,粗略估算也有个近两百人,恐怕他们不会让一个插队者出现在评委面前。   一旦引起报名者们的同仇敌忾,就算关妙能够成功地递交上报名单,也不知能不能通过审核——评委们一定会对她留下不遵守规则的不好印象,这是演艺圈的大忌。   然而关妙仿佛压根媚意想到这一层,马不停蹄地买了肉松、海苔、火腿、芝士等物,兴奋地拍了拍手,“再买个寿司根条,就可以开工了。少年,打起精神来,咱们要开始战斗了!”   她是元气少女的模样,马尾巴在肩后微微晃荡,一双眸子炯炯有神,如同夜空中最闪亮的星星。   翟启宁也受了感染,莫名相信她一定可以安然地化解危机。   大采购完毕,两人走出超市,关妙却没有立刻回去苹果大厦,而是就近找了一家门可罗雀的奶茶店,随意要了一杯查奶茶,占了店家一张大桌。   翟启宁环视了一圈冷清的店面,看着店主手里的一杯丝袜奶茶略显浑浊,顿时就没了胃口,低声提醒,“这家店看起来奶茶不怎么样,为什么不去对面?”   奶茶店的对面,赫然是一家星巴克,人声鼎沸,客人如织。   关妙正忙着把食材一一摆开,头也不抬,“我就是图这家店清静,并没打算喝这家的奶茶。星巴克人太多了,既嘈杂又拥挤,不方便我做寿司。”   翟启宁颔首,表示理解了她的用意,但寿司是日本的传统美食,会得到评委的喜爱吗?   “所以我做了两手准备,会呈上两种寿司,其中就有中式口味的。”市中心的大型超市果然很棒,关妙看着满桌子新鲜的食材,不由食指大动。 第43章 紫薯寿司   事不宜迟,她抓紧时间向店家借用电饭煲,先把越光米蒸上。她事先就侦察过了,这家奶茶店是住家式的,一堵墙隔出了一个狭窄的后间,相连的门边放了一个细长条的矮桌子,摆了一个电磁炉和小小的电饭煲。   而且店主是个温厚的年轻汉子,墙上还贴了一张社区颁发的大学生创业证书,同龄人之间更容易沟通,一口就应下了关妙的请求,“还没到饭点,电饭煲和电磁炉我暂时都用不上,你们先用吧。”   关妙答了声谢,麻利地蒸上了米,又捉住了紫薯,一个个削去皮,切成小块放进锅里,电磁炉开了开火烹煮。   约十分钟,紫薯就熟了,勺子按下去,能感觉到薯瓤顺着勺子的弧度,缓缓地沉下去。关妙示范了一遍,就把压成紫薯泥的任务交给了翟启宁,“用勺子使劲压,一定要全部压成泥糊糊。”   而她,则腾出手来准备寿司的内料。   一把长条的主厨刀在她手中,仿佛是有了自己的生命,人眼还没看清楚,刀尖轻巧地在案板上划拉了几下,就把一整块火腿切成了薄片。倒掉之前煮紫薯的热水,关妙趁热洗净锅,倒入少许油,把火腿片煎至温热。火腿片很薄,她必须目不转睛地盯住锅里,一旦火候刚好就立即翻面,哪怕多热上半分钟,火腿片的边缘都很容易糊掉。   盛出火腿片,她再煎了一个蛋,直接省略了打蛋的步骤,把蛋液尽数倾洒在锅里,仿佛是贴上了一层黄白色的碎花。   烹熟的食材都准备妥当后,她拉过案板,在水龙头下冲洗了一根黄瓜,三下五除二削尽了表面那层深绿色的皮,露出浅青色的瓜身,按住一头,刀尖轻划,很快案板上就出现了一堆黄瓜条。   把黄瓜条挪到盘里,洗过案板,就轮到了切火腿片和奶酪片。各自堆叠起来,分放在案板的两侧,手腕灵活地一转,一路从左切到右,木纹色的案板上均匀整齐地排列了一行长宽均匀的火腿片和奶酪片。   这时,翟启宁的任务也完成了,手指头都压酸了,才得了这半盆紫薯泥,邀功似的推到关妙面前。   “嗯,挺不错的。少年,老夫看你骨骼清奇,要不要跟老夫学做菜呀,老夫给你一本传世秘籍可好?”虽然时间紧迫,但关妙心情显然对她的办法很有信心,还有心情开玩笑,看上去似乎一点也不担心。   翟启宁也配合她,在她面前摊开手,笑言,“烦请前辈赐教,我一定勤谨学习。”   关妙强忍住笑,手指尖轻轻在他的掌心点了点,“赐你一本《葵花宝典》,少年好好学习吧。”   逗得翟启宁也笑起来,让人如同置身在三月的春景中,浅草初生随风摇摆,身边忽然绽放了无数花朵,空气里似乎弥漫了一股温暖的香气。   她一时看得呆了,踮起脚尖,伸手捏了捏他的脸,“你应该多笑,笑起来多好看呐。”   冰凉的指尖触碰到温热的肌肤,让她一下子醒悟了过来,闪电般收回了手,侧过身去,垂了头死死地盯住案板,心中默默祈祷,就当刚刚那一幕不存在,赶紧遗忘掉吧。   偏偏翟启宁也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顺口接了一句,“嗯,我笑不笑都挺好看的。”   “自恋狂。”关妙揶揄了他一句,也没忘记正事,调整了心绪,在寿司根条上铺好海苔,准备开工了。   把紫薯泥挖出来,均匀地铺在海苔上,使劲压实,并裹上一层保鲜膜。弄好后,把它整个儿翻过来,在海苔上摆好黄瓜条、火腿条和奶酪条,再洒上一层香喷喷的肉松,内料就算完成了。   拉住寿司根条的一边,像卷线团一样,把它整个缓缓卷起来。卷完后再抽掉寿司根条,包裹在保鲜膜中的紫薯泥仍保持着圆柱形长条的模样,小心地切成宽度一样圆块,最后动作轻柔地扯掉保鲜膜,紫薯寿司就做好可以装盘了。   翟启宁站在她的身侧,洗过刚买的玻璃保鲜盒,把紫薯寿司认真地装盘,叠成了一个三角塔的形状,塔顶还放了一小片绿叶子当做点缀。   关妙略微退后,偏头打量了一下,抬手拿掉了那片叶子,转而在超市购物袋里挑拣了一朵黄白色的小花,轻轻地洗过后替换了上去,“少年,你的审美不行呀。”   翟启宁不置可否,也退步到她身侧,同她一样从偏头的角度望出去,透过晶莹剔透的玻璃盒,紫薯那种绚烂的深紫色柔和了几分,配上三角塔顶端那一朵黄白色的黄瓜花,相得益彰。相比之下,之前那片绿色的叶片,同紫薯一样,都是深色系,的确显得不太搭。   准备好这一盒中式风味的紫薯寿司,越光米也蒸熟了,关妙抬头看了一下时间,十点二十分,离十二点越来越近了,紧迫感忽然就涌了上来,像是喷薄的海浪,仿佛要把人淹没。   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翟启宁也瞧见了时间,响亮地拍了拍手,把关妙的注意力唤回来,给她鼓劲打气,“加油啊少女,我们就快完成了呢!”   关妙咽下一丝淡淡的恐慌,回头一笑,甜甜地应了一句“嗯”,把全部的注意力都转移到了食物上来。   从电饭煲里挖出半盆米饭,趁着还热气腾腾的时候,关妙赶紧拌入了一些寿司醋。待米饭凉了之后,她在手上抹了少许醋,防止饭粒黏在手上,抓出的一小团米饭握在手里,捏成长条形的饭团。   翟启宁一时兴起,也学她的样儿,洗净了手,抹上一点醋,一连捏了三个饭团出来,只是他估量不准,饭团有大有小,排列在一起,显得有几分滑稽。   一撇头,就看见了关妙手里的饭团,像是一胞多胎的兄弟们,混在一起分不清哪个在先哪个在后,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对比太鲜明,他瞬间熄了玩弄的心思,往旁边让了让,面露讪讪之色,“还是你来弄吧。”   守在柜台后无聊的老板也跟了过来,拢了双手,好奇地看着关妙摆弄饭团,打趣道,“哟,你们还是厨师呐?”   关妙也不露怯,手上的动作不停,扬起一个笑容,回道,“一会儿做好,给你尝尝我的手艺。”   “行啊,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尽管开口。”   关妙一眼就扫到了长桌边放着的一节香肠,指了指,小心翼翼地问,“那我能不能买你半节香肠啊?”   每逢到了年底,普通人家或是自己拌肉馅,或是去超市采购不同的口味,家里总会存一些香肠,留待年节时待客用。但一般到八月份,存货多半都吃完了,新鲜的香肠大半还没上市,只能买到真空包装的。   但关妙拎起奶茶店老板的这节香肠,只扫了一眼就看出,这是自家做的,肉馅里还加了花椒和辣椒,典型的四川风味。   老板微微愣了一愣,略微有点羞涩,“这是去年年前,我妈做多了的香肠,一直放在冰箱里给忘记了,今早刚拿出来蒸了,准备中午热一热吃,你若需要就拿去用吧。”   他半分不提钱的事情,但关妙已经占了人家的桌子,还借用了电饭煲和电磁炉,怎么好意思连人家的午饭也征用了,不由分说塞了一百块过去。   老板还要推辞,却被她一个太极推手给挡了回去,“老板,这钱你一定得拿着,你可是帮了我大忙呢。”   翟启宁与她相视一笑,也附和,“就当是我们租用你这些厨具的钱,一点心意,你就收了吧,不然她会过意不去的。”   几番劝说,老板才同意收钱。   有了熟香肠,关妙决定改变原有的想法,做一个香肠芝士寿司。紫薯清爽,香肠和芝士充满了肉香,二者搭配也是不错的选择。   蒸熟的香肠斜切成长条形,每片芝士对半切成两片,裁剪相同数量的海苔条,对关妙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扣住刀柄,动一动手腕就得了。   在捏得紧实的饭团上叠放芝士片和香肠,用海苔卷打横包起来,收口的部位放在盘底压住,就到了一个香肠芝士寿司。   翟启宁依样画葫芦,帮她把剩下的也做好了,依次摆放进玻璃盒子里。   多余的一些,关妙留给了老板,以作感谢。   告别奶茶店,已经是十点四十分了,时间紧迫,翟启宁催促她赶紧回苹果大厦。   “等等,我还得再去一趟商场,刚刚有点细节考虑不周到。”说着,她把东西往翟启宁怀里一塞,扭头就往旁边的大楼奔去,一边跑一边交代他,“你先上去吧,我很快就会追上来了。”   看着她的背影小鹿般矫健地跑开,翟启宁微微摇头,嘴角扬起一个无奈的笑,小心翼翼地抱了两个玻璃盒子,往苹果大厦走去。   他故意走得慢腾腾,好让关妙追上来,走到苹果大厦楼下,还拐去侧门的便利店买了一瓶矿泉水,抵达十八层没两分钟,果然就等到了。   关妙是一路跑着去,又一路跑着回来的,脸色微微浮起一层淡淡的潮红,张大了嘴像条金鱼似得不住喘气,手里拎着一个大大的购物袋。   十八层的走廊上,长龙似乎毫无前进的趋势,到处都人声鼎沸,翟启宁怕被有心人听见,便压低了声音,悄然问她刚刚去商场做什么了。   关妙得意地扬了扬手里的袋子,“我买了点好东西,你跟我来。”   翟启宁不疑有他,跟着她下了楼,结果却被堵在了女洗手间门口,他摸了摸鼻尖,略微有些尴尬,“你不是说买了好东西吗,怎么来了洗手间……”   洗手间面积不大,关妙说话带了一丝飘渺的回声,“等我两分钟,就快好了。”   “哼,两分钟!”   翟启宁立即看表,开始计时。   听见关妙从洗手间出来的脚步声时,他已经数到了两分四十八秒,刚想抬头批判一下她,却不由愣住了。   她放下了马尾,一头乌黑油亮的秀发柔顺地散在背后,上身是一件乳白色的丝质衬衣,领口处系了细长飘带的蝴蝶结,露出一段洁白修长的脖颈。下身是一条黑色的荷叶边花苞半裙,裹住纤丰合度的大腿,脚上踩了一双浅灰色的高跟鞋,与平时完全变了个样儿。   一路往上看去,她新涂了靓丽的唇彩,是玫红的颜色,既衬托了她的肌肤胜雪,又增添了几分柔婉风情。   她优雅地抬手,推了推细金丝边的眼镜,眼波流转,唇颊带笑,充满了轻熟女人的妩媚姿态。   翟启宁微张了嘴,好半天才缓过来,充满了疑问,“你这是准备□□评委?我事先告诉你啊,里头一共有五个评委,三男两女,还有俩女的你怎么办?”   关妙没撑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眉眼弯弯,又恢复了少女的娇俏,“你想到哪儿去了。”   她理了理略短的裙摆,在他面前施施然转了一个圈,解释道,“我之前排过队,可能有人记得我这张脸,我一往报名办公室凑,万一被人认出来就糟糕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咱们还是多一层保险措施,你看,我现在是不是大变样了,像不像苹果大厦里的工作白领?那些人只见过我一面,肯定认不出来。”   翟启宁颔首,她说的话的确有道理,思虑了片刻,他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了一个小盒子递过去。   是一个红丝绒的小盒子,四四方方,有关妙小半个手掌心大。   她没有立即接过来,狐疑地打量着,“这是什么?”   翟启宁又往她的方向递过去一点,微微一笑,“加上它,你就更像个小白领了。”   关妙打开它,盒子里静静地躺着一条铂金项链,细细的链子简单而大方,吊坠是一个四叶草形状,凑近了细看,上面还雕刻了细微的繁复花纹。   她认了出来,这是某个大牌刚出的新品,价格对江家来说不算太贵,但它是限量版,除非是这个品牌的VIP客人,否则现在根本还买不到。   她婉拒,推了回去,“十八楼人多手杂的,万一掉了怎么办,我不要。”   这条项链,是前几日身在外地的翟启音托弟弟买的,本来说好今天给她送过去,但方才看了关妙大变身的模样,翟启宁也不知为何,鬼使神差地就拿了出来。   被拒绝,似乎是意料之中的,他也没有显出失望,把小盒子往关妙怀里一塞,转身迈开大长腿就走,“我先去楼上等你啦,你戴好快来吧。”   “哎,回来——”   关妙扯了嗓子喊他,忽然意识到这是在苹果大厦里,急忙又压低了声音,急跑着追上去。   翟启宁有大长腿的优势,他走一步,关妙要小跑两步才能跟上,偏偏他听见了关妙的呼喊,却仍然不停步。   “我戴,行了吧?你快停一停,寿司还没装盘呢。”   听见有正事,翟启宁才停下脚步,但仍站在离关妙两三米的地方,眼神里蕴藏着戒备,怕这是关妙的陷阱,趁他放松了警惕就把项链又塞回给他了。   把他的防备尽收眼底,关妙失笑,“哎,你这人真搞笑,我还是头一回遇见逼着对方借项链的人呢。”   说着,她就抬手把项链系在脖颈间,可是这条项链的搭扣十分难解,她的手都酸疼了还没系好。   翟启宁见状,把装了寿司的玻璃盒子和她的购物袋放在一旁,缓步走到她的背后,接过了项链的搭扣。   “这项链大概跟我没缘吧,我一女的都系不上,你一男的就更不指望啦。”她嘴里小声地嘟嘟囔囔,揉着略有些酸疼的手臂。   谁知,关妙的话还没说完,翟启宁已经挪开了位置,轻声道,“好了。”   关妙一时惊得说不出话,缓了半分钟才回过神来,目光落在翟启宁的手上。   那是一双略微宽大的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十分好看。   “你……比我这个的女人还厉害呢。”   翟启宁顺着她的目光,也细细地端详了自己的手,应了一声,“我当年射击课,是第一名,手稳着呢。”   言下之意,不过是系一条项链而已,压根不放在眼里。   关妙轻啐了一口他的自恋,却也不得不服气。   顾及到现在穿了短裙,关妙竖直地半蹲下去,打开了购物袋——除了这一套白领服装之外,她还买了一些小瓷碟。   她一个个拿出来,依次在阳台上排开,“用玻璃盒子摆盘,实在是太难看了,我关妙出品的美食,决不允许出现这样的失误。”   翟启宁倒是没什么感觉,他瞄了一眼玻璃盒子里的寿司,舌尖迅速地滑过薄唇,“好吃就行了,计较这么多。”   关妙停下正在摆盘的动作,直视着他的眸子,一本正经地讲,“美食,讲究色香味俱全,缺一不可。一道菜端上来,你首先是眼睛看到它,如果一团糟,你也不会生出想吃的心思,这就是‘色’;然后你的鼻子会闻到这道菜的味道,无论是火锅的香辣,还是榴莲那样的浓臭,味道吸引你,你才会想吃,这就是‘香’;把菜吃进嘴里,你的舌头会给出最忠实的反应,这就是‘味’。”   “一个厨师的技艺,是体现在色香味各个方面的,绝不是只要做出的菜味道好,就能称之为一个好厨师。就如同灵魂歌手,真正好的厨师,会在食物中灌注自己的感情,让品尝的人能够体会到感动。”   这一番理论的雏形,来自于关妙的亲生母亲。   那个时候,她还很小,趴在母亲背上,看她在料理台前忙碌,鼻尖萦绕着各种不同的香味。   直到当了好几年的厨师之后,她才慢慢琢磨出这一番话的含义,并为了蜕变成一个好的厨师而努力。   想到母亲那慈爱的笑容,她不由也微微一笑,说了结语,“成为一个厨师不难,然而要想成为一个好的厨师,却必须投入全身心的努力和感情。”   翟启宁默然,面前的少女一脸认真,那坚定的神情似乎也感染了他。   “嗯,是我想得太简单了,但我相信,你一定会成为一个好厨师。”   关妙握紧了拳头,笑容灿烂,“嗯,我也相信呢。到时候给你特殊优待,可以随意点菜。”   翟启宁一口应下,“好啊,我想要……”   “红烧肉!”   关妙白了他一眼,“古今中外,那么多好吃的,你怎么就独爱这一道啊!果真是个食肉动物!”   她选了黑白两种花色的瓷碟,中间留白,只边沿一圈绘了细枝条的花草。她拣了三个紫薯寿司,呈金字塔的形状,叠放在白色瓷碟中央,深紫和纯白的对比,和谐而不刺眼。至于香肠芝士寿司,也是照样的三个叠放,不过是放在黑色的瓷碟中间,深黑的底色映衬着乳白的越光米,突出了质感。   满意地看了看自己的作品,关妙深吸了一口气,用玻璃盒子充作托盘,小心地各重叠了五个小瓷碟,端上了十八楼。   上楼,走入了人群中,在关妙的示意下,翟启宁刻意地与她拉开距离,表现出两人并不是一路人。   队伍拥挤,占去了走廊的四分之三,只留出一条狭窄的过道,仅够一个瘦子侧身同行。   关妙眼神微沉,没有选择挤过去,反而把手里的食物举高,清了清嗓子,礼貌而疏离地对站在自己面前的报名者讲,“我是工作人员,麻烦让一让。”   有报名者狐疑地打量着她,但看她一脸的不耐烦,不见一点心虚,而且穿着打扮偏成熟正式,与周围排队的报名者不太一样,便信以为真,让开了一条道。   这一招屡试不爽,关妙就靠这一句话,磨磨蹭蹭地挤到了审核办公室的门口。   她回头看了一下墙上的挂钟,时针已经走过了十一点,没有时间可浪费了,她揉了揉脸颊,鼓足勇气踏进了办公室。   办公室很大,关妙目测约有两百平米,从门口走进来正好踩在一条用屏风隔出来的分界线上。   隔了一道镂空雕花的木质屏风,关妙只能隐约看见左侧有人影晃动,她猜测这一面应该是评委们的位置,用于接收报名单和审核报名者的身份。而另一边毫无遮挡,沿着墙边一字排开放了许多料理台,每个大约一米宽,一半放调料和案板,一半放了电磁炉。此时,料理台前座无虚席,无论男女都挽了袖子忙得热火朝天。   关妙几乎没有迟疑,转头就往屏风后走去。   “哎,报名的叫上号再来。”   她刚转过屏风,就被一个年轻人拦了下来,挥了挥手,让她转回去。   关妙不慌不忙地扬起一个笑容,把手上的东西展示给他看,“我是栏目组的工作人员,给评委们送点心来的。”   趁着年轻人打开玻璃盒子检查的时候,关妙越过他,伸长了脖子望向评委席。   一张宽大的红木长条桌,上面铺了红色的绒席,放了写有评委名字的铭牌,和一瓶矿泉水。后面依次坐了五个评委,果然如翟启宁所说,是三男两女的搭配。   评委席前面,站着一个青春靓丽的小姑娘,正在做自我介绍。   关妙特意看了评委的铭牌,有两个是大酒楼的主厨,两个是美食鉴赏家,写过一两本美食畅销书的那种,剩余一个中年美妇,居然是女高音歌唱家。   她暗自在心里嘀咕,好好的厨师选拔赛,挑了个女高音歌唱家来干什么?   再细细一打量,每个评委座位的旁边,都放了一辆三层的小推车,上面堆满了各种餐盘,都盛满了食物,几乎没有动过一口。有些菜肴已经冷透了,有些餐盘却还冒着热气,显见出锅的时间不同。   关妙偷偷调转了余光,往后瞄了瞄那群正忙着做菜的报名者,他们可能还不知道,自己辛苦做出来的菜肴根本不会被品尝。   她心里也更生了疑窦,既然评委们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品尝报名者做的食物,为何还要布置这么多厨具,来误导报名者呢?   没等她想出个究竟,那年轻人已经检查过寿司了,抬手就要来接过去。   “这个需要我亲自端过去,是上头交代的,要给评委们介绍一下小吃的特色。”她之前没料到临到了评委面前,还会跳出一只拦路虎,只好随意扯了个借口。   年轻人皱起了眉头,“那你的工作证呢?”   关妙哪里拿得出工作证来!   幸好她急中生智,想起这个消息原是从满叔那儿得来的,索性死马当作活马医,把他的名字抬了出来,“我刚入职,还没来得及办工作证,是范文满介绍我过来帮忙的。”   果然,那年轻人似乎认识满叔,低声嘀咕了一句,“范大厨啊……”   瞧见他有一丝松动,关妙指了指寿司,添火加柴,“这些寿司,必须在适宜温度下食用,才会是最佳风味,这天气这么热……”   虽然苹果大厦内开足了冷气,可走廊上人山人海,温度自然会相对升高一些。   大约是看在范文满的面子上,年轻人不再为难她,挥手放行了。   “评委们好,这是栏目组的一点心意,让你们先垫垫肚子。”   关妙能感觉到手掌心里已经沁出了汗珠,那张报名单被她卷成长条,藏在了玻璃盒子下面。   见他们一片漠然之色,她也不怯场,依次把瓷碟拿出来,小心地放在长条桌上。很快,每个评委的面前,都有了两碟寿司。   凑近了,她才发现最左边的评委手边,放了一大叠的报名单,之前她光顾着看评委的名字了,一时竟没注意到这么重要的事情。   那评委叫胡汉生,是个留了络腮胡子的壮年大汉,毛发旺盛,头发还自带卷毛,戴了一副硕大的黑框眼镜,极具喜感,是一本畅销美食书的作者。他正拢了双手,身子往后仰,撅了嘴认真地听报名者的自我介绍。   趁他没注意,关妙放完寿司后,悄悄地站在了他身侧,右手端住玻璃盒子,左手捻了捻藏在下面的报名单,准备瞅准一个没人注意的时机,把自己的报名单塞进已经审核通过的那堆里。   之前排队的时候,她就听有人拉住审核过的报名者问过,那人说若是审核不过,评委不会收报名单。   只有审核的标准则十分简单,对照身份证一看,十八岁以上,三十五岁以下就行了。   就在关妙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胡汉生身上时,女高跟歌唱家苏玉玲却率先发难,声音悦耳如黄鹂出谷,然而话却不那么好听,“苹果台也太抠门了吧,还以为是什么好东西呢,巴巴儿地送来,结果是一堆寿司。”   她说话,正好打断了小姑娘的自我介绍,让人家尴尬地站在原地,不知该不该继续开口。   仿佛是被苏玉玲提醒了,胡汉生才发现面前已经放了两碟寿司,他垂头细细地端详了一番,温和地开口劝道,“这寿司看起来挺漂亮,也算用了心思,苏小姐就别太挑剔了。再说了,给你抬来一桌子的大鱼大肉,你吃进肚子里,不定要涨几斤肉呢。人到中年了,保持身材不易,且吃且珍惜。”   说着,他就拣了一个香肠芝士寿司,放进嘴里。   关妙一时怔住了,有点反应不过来,畅销书作家的嘴巴可真毒啊,张口闭口喊着“苏小姐”,可时时刻刻提醒着她人到中年,看来对她十分不满呐。   难道他也觉得厨师选拔赛,挑了一个歌唱家做评委,十分可笑?   关妙心里虽然这么想着,但脸上可不敢表现出来,苏玉玲被胡汉生的两三句话气得不轻,铁青了脸色,狠狠地捶了一下桌面。   其余三个评委,大概也不是头一次见这种场面了,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纷纷作壁上观。   “嗯,好吃!香肠经过了自然风干,香味本就浓厚,再配上芝士片,互相融合,香味越发浓郁。”胡汉生鼓着腮帮子,一边嚼吃一边叹道,“这米也选得好,是日本的越光米,做寿司最好不过了。”   听他这么一说,其他三个评委也对面前的寿司起了兴致,纷纷取来品尝。   刚咽下去一个香肠芝士寿司,胡汉生又马不停蹄地拣了一个紫薯寿司放进嘴里,刚被浓郁肉香沾染过的舌头,触到清爽的黄瓜条和紫薯泥,顿时解腻了不少。   “用紫薯泥用寿司,好想法!”胡汉生赞了一句,忽然看向了关妙,“这些寿司是谁做的?”   关妙莞尔一笑,情急之下又扯了满叔做大旗,“范文满做的,你知道他么?”   胡汉生微微皱了眉头,“虽然这寿司的味道是不错,可是和范大厨的风格有点不一样呐。”   “枉你们还是大厨和美食家,一块寿司就被收买了?”眼看几个评委都纷纷赞好,苏玉玲起身离开了评委席,往关妙的方向走来,一双明亮的眸子微微上挑,有种自矜的倨傲。   关妙捏紧了手里的报名单,紧张得咽了咽喉咙,眼睁睁地看着她逼近。   苏玉玲穿了一件紧身的藏蓝色短旗袍,衬托了她的玲珑曲线,一双鞋头缀了晶莹水钻的高跟鞋,踩在铺了地砖的地面上,发出“哒哒”的声音。   她弯了弯唇角,浮起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小姑娘,是陆行思让你送寿司来的吗?”   陆行思,这是谁?   关妙怔了一怔,她并不认识这位陆行思,生怕答错了话反而生变,索性微笑颔首,具体意思全凭苏玉玲去猜。   苏玉玲越逼越近,关妙不住地往后退,忽然被她一把抓住了手腕,耳畔是她威逼的话语,“不要躲,回答我的话。”   一番争执下,关妙手上的玻璃盒子没有拿稳,摔落在地上,露出了她藏在下面的报名单。   “你是谁,藏了一份报名单做什么?”   苏玉玲的声音发狠,关妙的后背出了一层冷汗。   关妙强自镇定,不慌反笑,轻声问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闻言,苏玉玲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一小步,狐疑的目光从下往上,又扫视了一遍关妙,脑海中快速地搜索着关于面前这张脸的信息。   她想了好一会儿,最后仍是摇了摇头作罢。   关妙眼眸微闪,郑重地又问了一次:“真的不记得我了?”   苏玉玲微蹙了眉头,细细的柳叶眉拧起来,“我不记得见过你。”   关妙莞尔一笑,转向其余几个评委,甜甜地问:“那你们呢?”   几个评委面面相觑,一时搞不清这是什么状况,纷纷摇头,表示不认识她。   胡汉生站了起来,他体型偏胖,身材硕大,十分显眼,“这位小姐,你到底在搞什么?”   站在屏风处的年轻人也察觉了这边的动静,甩了双手走过来。   众人几乎围成了一个半圈,渐渐向关妙跻身的墙边靠拢,把她围了起来。   关妙不慌不忙地往长条桌边上移了一点,冷静地讲:“既然你们都不认识我……”   最后一个“我”字刚出口,她捏住报名单的手,忽然伸进了堆叠在长条桌上的其他报名单中,手臂一扬,大叠的报名单就被掀落了,纷纷扬扬地从空中落下来,仿佛是数九寒冬的大片雪花。   这一变故,使得众人惊愕不已。   在这场混乱中,关妙机智地放开了手,让自己的那张报名单,混进了已经审核通过的报名单中。   “沙扬拉拉!”关妙做了个飞吻的样子,在他们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寻了个空隙钻出了包围圈,脚底抹油,飞快地溜之大吉了。   胡汉生咂摸着嘴里残留的紫薯味道,望着少女离去的灵动背影,不由微微一笑——起初他还很抵触这个选拔赛,有些评委实在太不专业了,现在看来还是留下好,有得好戏看了。   苏玉玲若是有胡子,此刻早已气得吹了起来,无奈她穿着十厘米高的极细高跟鞋,肯定是追不上关妙的,只好气鼓鼓地作罢。   她半蹲了身子,捡起几张报名单,一一看过总觉得都不是方才那个女孩儿,恼羞成怒地把报名单一掀,站起来瞪视着胡汉生:“现在怎么办?”   胡汉生是初试的评委组长,此刻也该他站出来做决定,他宽厚地笑了笑,“报名单上没贴照片,咱们就算翻遍了,也找不出那女孩儿,还能怎么办?”   苏玉玲出口打断他的话:“那你的意思是,这事儿就这么算了?我们还要放她进初试?”   “是啊。”胡汉生指了指地上散落的众多报名单,答得理所当然,“不能因为她一个人,就放弃这么多报名者吧?说到底,还是你的助理识人不清,把她误放了进来。”   他瞥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年轻人,来当个评委,苏玉玲还很大牌地带了个助理,这几日真是受够她的嚣张气焰了,也不知她的后台是何人,居然把一个唱歌的女人硬塞进了厨师选拔赛的评委席里……   眼看苏玉玲张口还要反驳,胡汉生立即又加了一句,“我猜刚刚那两碟寿司,应该是这女孩儿的作品,范文满的厨艺我尝过,不是这样的风格。这样说来,她的厨艺实属不错,这么好的苗子我们可不能错过了。”   其他三个评委,也是美食界的人士,平日里与胡汉生多有来往,也纷纷点头称是,苏玉玲瞬间就变得孤立无援了。   “在报名点放食材设陷阱的,是你们,这会儿改规则的,又是你们。”苏玉玲气得胸脯一起一伏,指向胡汉生的手指不住颤抖,“你们真是厉害!”   这种程度的指责,对于耍笔杆子吃饭的胡汉生来说,只不过一点皮毛而已,他哈哈一笑,顺口就接了话头,“承蒙夸奖,能坐在这个厨师选拔赛评委席上的,有谁不厉害呢?”   他的目光意味深长,在苏玉玲的脸上滑过,意有所指。   苏玉玲年少成名,民歌圈也不是一股清流,自然听出了对方在嘲讽她的歌唱家身份,口舌上争不过,气呼呼地冲出了报名办公室。 第44章 皮蛋拌豆腐   隔了一道屏风,走廊上排队的报名者一脸懵逼。   只听得办公室里传出一阵模糊的争执声,然后跑出了一个清丽的身影,有眼尖的人已经认了出来,这是几分钟前进去给评委送点心的工作人员。   人虽离开了,但办公室里的争吵声越来越响亮,不多时,竟从里面冲出了一个女评委。   面对众人猜疑的目光,苏玉玲十分恼怒,眉头狠狠地拧成一个“川”字,厉声喝道,“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啊?”   而此时的关妙,已经跑出了苹果大厦,坐在翟启宁的车上,把那一幕办公室惊魂一一说给他听,声情并茂,还带动作演示,活像一个说书先生。   翟启宁也是这样评价她的——“你不去说书,真可惜了。”   关妙反倒沾沾自喜,“我也觉得,自己特有说书先生的那股范儿。”   说着,她就正襟危坐起来,模仿了个拍醒木的动作,逗得翟启宁忍俊不禁。   不过笑闹之后,翟启宁颇有点担心她,“虽说他们肯定认不出你来,可是,若他们决定弃用那一叠报名者呢?”   关妙拍了拍单薄的胸脯,“那个女高音肯定是这么想的,宁肯错杀一千,不肯放过一人。但我发现胡汉生跟她好像有点嫌隙,但苏玉玲仍出现在评委席中,就说明胡汉生对她有所顾忌。所以我判断,他应该会借着这个机会,与苏玉玲唱反调,敲打她一下,不然让她嚣张起来,岂不是坠了他评委组长的威名?”   翟启宁轻笑,露出两颗小米粒似的皓齿,“好好一个比赛,搞得好像宫斗戏一样。”   关妙耸耸肩,颇有点无奈,“可不是嘛,有这心思放在做菜上,厨艺不知道精进了多少。”   他还有些隐隐的担忧,“就算过了报名这一关,可是你不怕比赛的时候被认出来?”   扶了扶鼻梁上的那一副细金丝边眼镜,关妙笑颜依旧,看不出一丝担心之意,“我有伪装呀,比赛的时候我打扮□□一点,糊弄过去。况且那也是之后的事了,先把报名这关过去再想,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事已至此,我已经尽了最大努力,成与不成,就看老天爷咯。”   “老天爷说,成!”   翟启宁一脚踩下油门,把关妙送回了关宅。   “一旦有了新进展,你一定要告诉我。”看着关妙的眼睛,翟启宁临走前说得特别认真。   对比他的一本正经,关妙反倒有点不好意思了,连连摆手,“警局的工作也很忙,不过一个小比赛,没什么关系。”   翟启宁摇头,微微抿唇,不知如何解释,索性抬出了王大雄做挡箭牌,“我和王大雄都是你的粉丝,当然要为你加油!”   点点头,关妙挥别了他,走进关宅,刚上了楼梯,迎面就遇上关娇。   关娇看见她这一身成熟装扮,不由撇了撇嘴,忽然瞅见了她领口处露出来的项链,一个箭步上前就要来揪。   幸而关妙眼疾手快,一个闪身避开了。   “这是dear.love的限量款项链,你从哪里得来的?”   关妙垂头,看了看悬在颈间的铂金项链,才想起方才忘记把它还给翟启宁了,冷声道,“借来要还的。”   关娇明显不信,她一直觉得这个姐姐最近有点奇怪,好像脾气见长,心眼也比以前多了。   她信不信,关妙一点也不在乎,避过她就要回房间,却被拦住了。   余光扫了妹妹一眼,关妙冷哼了一声,语气冰凉,“放手!你妈上次摔楼梯的事儿,你是不是还想再重演一次?我可告诉你,这次会让你真的摔下去。”   关妙的语气森冷,吓得她立刻放开了手,但她心里不服气,找了别的事儿来给关妙添堵,得意地笑道,“关妙,你知不知道翟青川今天送我玫瑰花了?”   昨晚翟青川来过关宅后,姜心莲就看出了关娇的粉红心思,从关娇那儿得知他出身富贵,便动了心思,暗地里给关妙出谋划策。   让她收敛了骄纵的脾气,扮起了知心解语花,去找翟青川道歉,果然就奏效了。   虽然不过是路边花店随意买的一束,但关娇仍喜不自胜,巴不得全世界宣扬一遍。   然而关妙只是轻轻地“噢”了一声,态度冷淡,似乎一丁点也不在意。   经过重生前的九年,她早已看透了那个男人,大约在她这儿讨不了好,正好关娇又贴过去,便顺手拣一个备胎,十足的渣男!   看关妙没反应,关娇睁大了眼,一溜烟跑进房间,把那束玫瑰花捧了出来,伸到关妙面前,“你看,美吧?”   关妙只轻轻巧巧地扫了一眼,包装简单,花朵不大,甚至有几片花瓣已略显枯萎。   她浅笑了一下,在关娇的耳畔轻声讲,“这样儿的花,翟青川也送的出手?我记得,他上次送我的,至少也是野兽派的厄瓜多尔玫瑰。”   关娇的瞳孔蓦然收缩,拿住玫瑰花的手抖了一下,声线发颤,“他为什么会送你……玫瑰花?”   关妙不是个怜香惜玉的主儿,照实就说了,“难道你不知道,他曾经追过我?”   “怎么可能,他是爸爸的朋友!”   关妙的笑意更浓了,带了几分嘲讽之意,“呵,你若不信,自己去问他。不过,你大可以追他,我对他没兴趣,一丁点兴趣都没有。这话你也可以转告他,祝你们……百年好合。”   撇下一句真诚的祝福,关妙快步走进了房间,迅速把门关上。   听见房门关上的声音,关娇回过神来,愤慨地把玫瑰花往地上一丢,踩着破碎的花瓣冲到关妙的门前,双手成拳重重地捶门。   关妙才懒得搭理她,关紧浴室的门,戴上耳机,听着美妙的音乐,沉入温水中。   “星厨驾到”选拔赛的栏目组办事效率奇高,当天晚上,关妙就收到了短信,通知她明日下午五点,到苹果大厦的一号演播厅,参加初试。   至于初试是什么形式,有什么题目,则全然没有提到。   她没有告诉翟启宁,想着等初试结果出来再说,估摸着时间自己一个人就去了。   苹果大厦的一号演播厅很大,是一个扇形的格局,由舞台为中心点,沿着观众席发散辐射。观众席又分了两层,因为只是初试,每一位观众都是苹果台发了邀请函请来的,所以暂时只开放了第一层观众席。   但座位数已经不少了,关妙粗略一数,估计能有七八百个座位,虽然已经接近五点了,但仍坐满了七八成。   她绕过观众席,去了后台,有工作人员核实过身份证后,给了她一个号码牌,是数字999。   “一会儿轮到你了,会有工作人员叫你上台,给你二十分钟,用舞台上已有的食材,自由发挥。”工作人员简短地介绍了一下,就让她排在了队伍里。   “那么,输赢怎么算呢?”   眼看工作人员一说完,立时就要闪人,她急忙问出了疑惑。   一场比赛,除了自己的实力,输赢的机制也十分重要。   工作人员多加打量了她两眼,言简意赅,“五个评委里,至少拿到四个通行证。”   简而言之,就是评委说了算,就是这么简单粗暴!   按照号码牌的顺序,关妙被编进了队伍里,透过时不时掀开的幕布,能够看到一部分舞台上的境况。   舞台偏远的一侧,照例是评委席,关妙微微眯起眼,一眼就看见了苏玉玲的身影。   一排评委中,她穿了一袭黑白条纹的系带连衣裙,细长的带子收腰,衬得她腰肢纤细,盈盈一握。发型也经过了精心打理,偏分的栗色大波浪,柔顺地披散在肩头。   关妙心里暗道一声“糟糕”,生怕被她认出自己,连忙低头打量了一番。   出门前,她刻意选了一件粉白色的可爱风抽绳薄卫衣,后面还坠了个装饰了兔子耳朵的帽子,下身是浅蓝色的低腰牛仔短裤,露出一圈平坦的腹部。   头发高高地挽起,用粉色丝带系住,再搭配一双粉白色的板鞋,浑身上下充满了少女的娇俏气息,与昨日那优雅的轻熟女,是完全不一样的风格。   她轻轻地长吁了一口气,祈祷苏玉玲记性不要那么好,千万别认出自己。   除开评委席,舞台上大半的位置都用来放小桌子,每个参赛者各分到一张,上面摆放了一些基础的厨具,可供使用。在靠墙的一边,是紧挨着摆放的几十个篓筐,以及两个大冰柜,参赛者可以自行在其中选择食材。   关妙看了好一会儿,发现在每一轮测试前,工作人员都会补足备用的食材,但一轮有近五十人参加,大家都会先行哄抢食材,导致落后的人,可能任何食材都拿不到。   这又是初试问一条规则——不限制你使用食材的数量和种类,只要是舞台上栏目组提供的,哪怕你全部用上,也没问题。   食材的选择,与厨师能做出的菜品有很大的关系,古语有云,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便是这个意思。   关妙索性早早地考虑,到底要做什么菜,才能既抢到食材,又能够脱颖而出呢?   她冷眼观察,评委们会品尝每一道参赛作品,再决定是否给出去通行证,然而他们已经吃了一整天了,哪怕一盘菜只尝一小口,肚子也早已饱胀。自己这个排号,太靠后了,并不算好。   站在她前面这个窃窃私语的两人,也证实了她的猜想——他们在谈论得到的小道消息,据说上午参加初试的几百人里,通过测试的不过数十人。   “一个组五十人,能有一人通过就不错了,有些组甚至是全军覆没呢。”   所以,太过油腻的大鱼大肉,和一口必须咬下一大块的菜肴,都不在她的考虑之中。   她的目光仿佛是精密的雷达,一一扫过墙边的篓筐,从参赛者取走的情况来看,多半是瞅准了各式肉类或者鱼,以及一些常用的蔬菜,这样几乎不用思考就能做上一道家常菜。   而且正因为平时也经常能吃到,一番比较之下,才能更加突出自己的厨艺。   这么一想,关妙忽然有了主意。   很快就轮到了她这一组,主持人刚按下秒表,表示开始计时,大家都蜂拥而上,每人抱了一个小篮子,冲到篓筐处开始挑食材。   食材众多,一一码放整齐,青菜绿翠欲滴,牛肉还滴着一丝鲜血,有拿不定主意的参赛者,索性各样食材都先抢到手,然后再思考怎样搭配。   人一旦多了,就不免杂乱起来,你抢先拿了我看中的食材,或者我从你的篮子里顺走了一把小葱,这样的小摩擦此起彼伏,热闹得堪比菜市场。   关妙目的明确,只沿着人群的外围走,瞅见里面篓筐有自己想要的食材,从人群的缝隙中探进一只手,抓住了食材又原路溜出来。   她选的食材,聚拢的人并不是很多,因而一路顺畅,很快就拾掇完了自己所需的食材,慢悠悠地晃到了食材区的一个角落。   整个食材区,人声鼎沸,唯有这个角落冷冷清清,新一轮开始的时候,工作人员甚至不需要往这个篓筐里补充食材。   这便是松花皮蛋,被外国人称为中国最著名的黑暗料理之一,与臭豆腐齐名。   从中挑了一个完好的松花皮蛋,无视那群仍在疯狂抢食材的参赛者,她趁此机会挑了一个离评委席较远的位置,放下了菜篮子。   离苏玉玲那颗□□越远,她才会越有安全感。   仔细一审视,她一共挑了皮蛋、豆腐两样主食材,以及小葱、小米椒和蒜瓣三样配菜,要做的菜也就呼之欲出了——皮蛋拌豆腐。   只有二十分钟时间,一分一秒都容不得浪费。   关妙立刻盛了一盆水,把豆腐放进去,加了少许盐浸泡。趁浸泡豆腐的时间,洗干净要用的配菜,小米椒切成结,蒜瓣切成粒,小葱切成末,一一放好待用。   至于给送花皮蛋剥壳,关妙山人自有妙计,先将松花蛋的大头剥去最外层的泥壳子,把较小的一头敲出一个小孔,她俯身,凑上去往小孔里吹气,里面的就蛋就自然脱落了。   这样剥开的皮蛋,光润莹洁,不会出现坑坑洼洼,在卖相上能够加分。   估摸着时间,关妙动手捞出嫩豆腐,把水沥干。锅底洒上薄薄的一层油,烧热了发出“滋滋”的声音,把切成块的豆腐沿着锅沿滑下去,滚过一遍之后就立即捞起来。   豆腐娇嫩,若是被滚油煎得太过,就沾上了浓重的烟火气,没了她想要的那种清淡味道。   煎豆腐块呈金字塔状堆叠在白瓷盘的中间,把椭圆形的皮蛋切成条状,沿着盘子边沿码放成一朵盛开花朵的模样。   最后一步,也是决定这盘凉菜成败的关键,调料。   蒜粒和小米椒投入小碗,加入芝麻油、生抽、香醋、油泼辣子和盐,搅拌之后,均匀地淋在皮蛋和豆腐上,最后洒上一撮葱花,一道皮蛋豆腐就算完成了。   深色的皮蛋铺在外沿,映衬着乳白色的豆腐,两者相得益彰,十分具有视觉冲突。红的小米椒,黄的蒜瓣,绿的葱花,仿佛是散落的花瓣,静静地点缀其中,增色不少。   关妙看着面前的菜盘,不由微微一笑,她抬手看了看表,刚好十分钟。   这一组中参赛者中,她是最先完成作品的一个,眼睁睁地看着工作人员把这道菜端到评委席上去,饶是重生前已有不少参赛经验的关妙,仍有些忐忑。   她并没有等多久,就听见了苏玉玲的声音,倨傲地询问道,“这个菜的参赛者是谁?”   关妙能感觉到垂在身侧的两只手微微有些发凉,完了完了,苏玉玲是不是认出了自己?   关妙迟迟没有站出来。   然而偌大的舞台上,大家都在忙碌地制作菜肴,唯有她杵在那儿,格外显眼。   顺着众人的目光,苏玉玲很快就寻到了关妙,伸出一根纤纤玉指,对她勾了勾:“你就是这道菜的制作者?”   她高高扬起雪白的脖颈,像是一只贵不可言的白天鹅,主宰着这个舞台。   关妙避无可避,皱了皱秀气的细眉,急忙调整了自己的面部表情,走到苏玉玲面前时,她已经挂上了甜美的笑容。   “评委老师,是我做的菜有问题吗?”   态度恭谨而不卑微,还带了一丝少女的灵动,很符合一个大四女生的状态!   苏玉玲眼睛往下看她,撇了撇嘴角:“刚刚我在叫你,你为什么楞着不回答?”   关妙心里“咯噔”一下,言笑晏晏:“我没想到评委老师居然会叫我,所以一时激动就有点愣住了。”   “呵,你那表情,可不像是激动啊,不知情的还以为我是你的教导主任。”   看着面前少女略微忐忑的模样,胡汉生用胖乎乎的指头敲了敲桌面:“苏大歌唱家,您老有啥说啥行吗?不要浪费时间,看把这妹子给吓得,脸都白了!”   说着,他模仿关妙,做了个被吓到的鬼脸。   他生得五大三粗,肤色又偏黝黑,十足一个大把胡子的艺术家气息,做起鬼脸来十分滑稽,惹得关妙不由偷笑了两声。   若说最开始,两人尽管互相看不顺眼,但还能看在苹果台的面子上,表面上相安无事。但昨天报名截止日,让关妙那么一闹,两人的矛盾就浮出了水面。   也不知苹果台使了什么神通,居然初试还能让两人坐在同一张评委席上。   到底胡汉生是评委组长,苏玉玲想起昨夜那个男人的劝慰,让她把胡汉生的话多那个耳旁风,专心致志地打扮漂亮,做一个优雅的花瓶评委,在这个重要的全国赛事上刷个脸,挣点版面就好。   于是,她做了个深呼吸,决定对胡汉生不予理睬。   把偏离的话题拉回主线来,苏玉玲指着桌上那盘皮蛋拌豆腐,抽了抽鼻子,一脸嫌弃:“那黑乎乎的是什么玩意儿,居然就这么端上来?小姐,你把这儿当什么了,这是全国性的厨师选拔赛!”   松花皮蛋虽然是黑暗料理,但名气也是响当当的,关妙没想到居然会有人不认识,还是评委之一,有时也有点懵了。   她捻了捻手指,照实答:“这是松花皮蛋,又叫做灰包蛋,用生石灰和植物灰裹覆一层表面,放置一定时间就可以得到了,是我国的一种传统风味蛋制品。”   “什么,还裹了灰?”   苏玉玲捂了鼻子,明显地往后跳了一大步,嫌弃的神色更浓了,看关妙的眼神好像她是一块臭烘烘的臭豆腐:“脏死了,这东西能吃吗?”   眼看评委席周边的气氛开始凝结,台下的导演连忙指挥了一台摄影机,贴近了上去,专门拍摄这一场风波。   现在这年头,无论什么节目都要爆出一点噱头,才能保证收视率。   看着两个女人之间的大战似乎一触即发,导演不禁露出了期待的微笑,他已经在谋划如何剪辑,把这一幕放在预告里,哪怕只是选拔赛的初试,一样会极具话题度,收视率自然跟着“蹭蹭蹭”地往上涨了!   “当然能吃!灰是覆在蛋壳表层的,做菜之前我已经去掉了,怎么会脏呢……”关妙有些无语,强忍脾气,耐心地解释,这评委太娇气了吧。   她忍不住怀念起满叔来,若是有满叔这样的懂行的人当评委,怎么可能连松花皮蛋都不知道,还眼巴巴地嫌脏!   苏玉玲摇摇头,眸子里写满了怀疑,显然根本不相信关妙的话。   不仅如此,她还火上添油:“做菜要色香味俱全,你这样儿的菜,我看着就没食欲。依我看呐,你压根就不是个当厨师的料。小姑娘,看你长得还不错,还是回家去挑个好男人嫁了吧。”   苏玉玲出道以来,绯闻一大把,过往男友随手挑一个都是富豪,她会劝抽这样的话来,实属正常。   但她是民歌圈的人,不像娱乐明星一样常常见报,许多人都不了解,自然不清楚她的行事作风,而关妙恰好就是其中一个。   听见苏玉玲这样的劝话,关妙一阵愠怒,这是被明晃晃地性别歧视了,偏生歧视她的就是一个同性!   她沉吟了片刻,最初的愤慨过去后,不怒反笑,眼底晃过一丝冷峻:“苏评委,你还没尝过我做的菜呢,怎么就知道我不适合当一个厨师?”   苏玉玲不屑地扬了扬唇角,还没来得及反驳,只听关妙的嘴仿佛是一架加特林机枪,紧接着又来了一句:“松花皮蛋,从北魏的咸鸭蛋演变而来,到明代自成一菜。苏评委若是不信,大可去翻明孝宗十七年成书的《竹屿山房杂部》,里面已有明确记载。哪怕从明代算起,也流传了五百多年的一样食物,我不知道为何作为一个厨师却不能取用?”   “当然,我理解苏评委有自己的喜好,你可以不喜欢我的这道菜,但对于我是否能够成为一个厨师,却决不能像你这般武断。另外,女人天生力气就不如男子,想成为厨师的确要付出很多努力和汗水,我会努力成为一个名副其实的厨师。”   “啪啪——”   关妙话音刚落,胡汉生就兴奋地鼓起掌来:“小妹子说得好!”   苏玉玲心里本来就憋着气,被胡汉生这么一激,顿时拧了细眉,居高临下地瞄了关妙一眼,拿起了旁边的一块红色牌子,高高举起。   她朱唇轻启,响亮地喊了一声:“999号选手,不通过。”   身后的大屏幕上,出现了999号关妙的字样,后面有五个圆圈,此时第一个已经翻开来,打上了一个鲜红色的×。   得罪了苏玉玲,她会给出“不通过”这样的答复,在关妙的意料之中,她缓缓舒了一口气,注意力居然放在了一个奇怪的地方——果然是女高音歌唱家,人品不好说,声音确实洪亮又悦耳。   屏幕上出现结果的时候,会发出巨大的声响,众多参赛者也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抬头瞥了一眼,又望了望站在评委席前面挺直了腰杆的少女,面色复杂。   无数注视的目光从四面八方射来,有漠然,有惊讶,有幸灾乐祸,也有担忧。   成为所有人瞩目的焦点,关妙仍旧落落大方,眉目舒展,镇静自若地望着评委席上的其余四位:“请四位评委品尝我的作品,皮蛋拌豆腐。”   工作人员之前已经说过,必须得到五位评委给出四个“通过”,才能算通过初试。现在苏玉玲已经否决了她,那么其余四位评委就必须全票通过,她才能有机会出线。   苏玉玲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笑容高傲,冷眼看着面色坚毅的少女,有些意味不明。   剩下四位评委,两个是美食评论家,另两个本身就是锦都一流酒楼的大厨,什么样的美味佳肴没尝过?口味指刁钻,绝非一般人能够比拟。   况且,通过上午的一系列比拼,往往她觉得美味的食物,他们也能挑出许多毛病来,不予通过。   且看这少女能有什么法子脱颖而出!   这一次,胡汉生没有抢先,而是让两位大厨先行品尝。   这两位,一个是味然居的大厨钟宇峰,擅长整鸡整鸭的大肉菜,另一个是清淡人生的主厨徐松然,拿手的恰如餐厅其名,是清粥小菜。   两人一个偏浓油重盐,一个偏清淡眷雅,是完全相反的风格,然而却不约而同地夹了一块豆腐。   他们进入厨师行当也有二十余年,资历老练,一眼就看出松花皮蛋留给参赛者发挥的余地不大,大有文章可做的其实是中间的豆腐。   果然是行内之人,只咬了一口,徐松然就抬头问了:“小姑娘,你这豆腐可是炸过的?”   徐松然最擅长的就是做清淡食物,豆腐这种食材也经常使用,一点细微的差别都逃不过他的舌头。   关妙点点头,微笑作答:“在油锅里滚了一圈。”   嫩豆腐原是清淡之极的东西,俗语有云:小葱拌豆腐,一清二白,就能说明一二。   但关妙心思奇巧,把香炸的手法套用进了一道凉拌菜,豆腐控水后,进油锅里滚过一道,把清淡裹了一个淡淡的香味里。只是炸豆腐,对厨师的火候控制能力要求极高。   若是火候不够,豆腐仍旧寡淡;火候过头,就破坏了豆腐的娇嫩,还容易产生一股焦糊味儿。   微炸过的豆腐块,放置微冷后表面会结上一层肉眼几乎不可察觉的薄脆,口感与一般的豆腐也十分不同,钟宇峰细细地嚼了嚼,也辨了出来。   他细细地咂摸了一回,又咬了一口,道:“这个佐料也调得不错。”   芝麻油、生抽和香醋的比例适中,又香又润,再辅以蒜瓣消除皮蛋的腥气,新鲜的小米椒增加一缕清香,薄涂一层在清嫩的豆腐块上,汇合成一种复杂而又和谐的味道。   今天以来,他们已经尝过许多菜肴,舌头早已疲惫不堪,这股新鲜的味道略微刺激舌尖,反而更容易胜出。   眼看两位评委就要做出决定了,胡汉生接收到场下导演的示意,暗暗按下了他们的手——既然这场初试的爆点已经出现了,导演打算让他推波助澜一把,制造更大的噱头。   “星厨驾到”这个节目,十分受苹果台重视,也有大笔白花花的经费,请来的是导演郑禾,他曾经制造了轰动一时的真人秀节目《妈妈在哪儿》。   他的风格,偏向于制造与观众的互动,此刻就通过耳麦,指挥胡汉生调动观众的气氛。   “你可以请一到两位观众上来,品尝一下999号参赛选手的菜肴,让他评判一下,选择站队。”   胡汉生一边听,一边微微点头。   “看来两位评委对999号参赛选手的作品,评价不错。但这盘菜的味道到底怎样,这一次,观众朋友们也可以发表意见了。我想请一位观众上台,来尝一尝这道皮蛋拌豆腐,有没有人愿意?”   他刚说完,观众席上瞬间举起了许多双手,还有大胆的观众起哄似地吼着:“选我,选我!”   胡汉生微微一笑,还不忘借此机会揶揄一下苏玉玲:“看见我们的观众这么踊跃,想来对松花皮蛋这种东西,也不是人人都那么娇气,还是有很多人愿意尝试嘛。”   他说这话的时候,摄像机能够清晰地捕捉到,他望向苏玉玲那意味深长的眼神,无疑又成为了一个爆点。   在一片人海中,有一双举起的手十分出挑,手臂颀长,肌肉健硕却又不显得过分,手指修长且骨节分明,初初看见便会觉得,这双手的主人一定很适合弹钢琴。   胡汉生顺着举高的手臂看下去,是一张冷峻的面容,眸光清亮,鼻梁高挺,薄唇轻抿,像是一件沉默的艺术品。他穿着一件麻布衬衣,袖子挽到半臂,领口一直扣到第一颗扣子,充满了不可侵犯的威严。   他点了点那个方向,这般帅男,一旦播出肯定能提升不少的收视率。   “有请那位年轻的帅哥。”   听见胡汉生的决定,仿佛这结果在他的意料之中,并没有欣喜若狂,只是轻微地弯了弯唇,脸上闪过一丝淡淡的笑意。   他离开座位,在许多女观众倾慕的目光中,缓步走上了舞台。   看见他的脸,关妙有些怔忪,脑子里响过一阵“嗡嗡嗡”,瞬间不能思考——有谁能来告诉她,翟启宁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翟启宁走近了评委席,转身背对观众时,飞速对关妙眨了眨眼。   面对观众时,他又板起了脸。   “这位先生,你贵姓啊?”胡汉生充当了主持人的角色,笑嘻嘻地问。   翟启宁微微皱眉,语气漠然:“和试吃有关系吗?”   胡汉生大概是头一次碰壁,向来机智的他当时就愣了,气氛一时冷场。   苏玉玲笑弯了眉眼,正待开口取笑他两句,就见胡汉生咧嘴笑了笑,圆了回来:“没什么关系,但我想电视机前和现场的女观众和男观众们,一定都很想知道你的名字。”   徐松然与他关系不错,顺着他的话头铺台阶:“女观众,大家都能理解,为何男观众也想知道他的名字呢?”   “这样女朋友被拐走了,也好顺着他的名字找回来。”   就连关妙,都被他的妙语连珠逗笑了,观众席上更是爆发出一阵大笑,演播厅内的气氛瞬间融洽了不少。   场下,导演抹了一把汗,暗暗庆幸胡汉生的机智,看来请他还真是请对了评委,省了一个主持人的薪酬。   翟启宁虽是这一场笑闹的根源,然而他仿佛毫不在意,眼睛死死地盯住评委席上那一盘凉菜,好像那是世界上最宝贵的东西:“请问我可以品尝了吗?”   胡汉生有点诧异,没想到这小帅哥还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想吃口菜”。   “吃之前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对松花皮蛋怎么看?”   翟启宁仍旧没有移开目光,神情淡漠:“不怎么看,只想吃。”   “哈哈哈——”又是一阵欢声笑语。   胡汉生也忍俊不禁,拿着话筒的手都止不住笑得微颤起来。   “那你对方才苏玉玲评委的话,怎么看?嗯,你刚刚应该有听吧?”   翟启宁点点头,表示有听见苏玉玲对关妙的评价,轻轻地吐出七个字儿:“人丑就要多读书。”   “哈哈哈——”观众席里,有人笑得捶足顿胸,有人笑得捂住了肚子。   好好的一个美食节目,仿佛被搞笑秀附体了。   苏玉玲一张白皙的脸蛋,都被憋红了,奈何这是在镜头下,还维持着最后一丝理智,没有当即暴走。   笑够了,胡汉生赶紧推了推那盘凉菜:“来吧,让帅哥尝一尝。”   观众们眼巴巴地看着他夹起一块豆腐,放入嘴里慢慢咀嚼,那无比认真的表情,好似在品尝来自仙界的琼浆玉露,不由也咽了一口口水。   “对于999号选手的皮蛋拌豆腐,这位观众有什么样的评价?”   咽下一块豆腐,翟启宁马不停蹄地又夹了一块,摆摆手示意胡汉生等一等,自己先吃够了再说。   场下,有观众不愿意了,挥手呐喊:“让我们也尝一尝啊!”   一盘皮蛋拌豆腐,外沿一圈是皮蛋,只里面几块豆腐,翟启宁一口气吃了三块,眼看马上就见底了,胡汉生赶紧护住。   “观众朋友们,只剩两块啦,怎么也得是我和枫蓝的,不然我们没法决定给不给这位选手通行证!我们是收了钱当评委的,哪怕是一坨热榴莲也得尝一尝,大家说对不对?”胡汉生调侃道,顺便又黑了一把苏玉玲,她也是收了钱当评委,却没有尝一口关妙做的菜,就武断地给出了“不予通过”的结论。   偏偏观众对他的风格很买账,异口同声地回道:“对!”   而他提到的评委枫蓝,则是一位女性美食评论家,以优美的笔触和细腻的情感著名,长相不算惊艳,但气质文雅,笑意盈盈的模样与苏玉玲的高傲女王,是不同的路线。   胡汉生忙里偷闲吃了一块豆腐,咂吧咂吧嘴:“嗯,味道确实很好,若再加两道菜,我大概会考虑给这位选手写一篇评论。”   他是笑嘻嘻说这话的,让人摸不着头脑,不知是真是假。   关妙落落大方地抱了个拳,一口应了:“好啊,比赛完后,胡先生可以随意点两道菜,到时候准备好一篇美食评论就行了。”   胡汉生顶着“销量百万”的畅销美食作家头衔,他的一篇评论还是很有效果的,关妙心道,若是自己不断地在履历上添砖加瓦,迟早有一天她会叩开顶级食府的厨师之门。   之前折戟“乐丰年”的事情,她仍历历在目。   胡汉生佯作昏倒状,连声哀嚎:“哎呀,我可是把自己搭进去了。”   不过他很快正经起来,在导演的指示下,深挖节目素材:“既然这样,那我可不能让你轻易过关,既然这么多观众都想尝一尝你的手艺,那你就再做一盘菜吧。”   “再做一盘菜?”关妙愕然。   在她的身后,同组的四十多名参赛者禁不住内心哀嚎起来,这999号怎么戏份这样多,什么时候才能轮到他们上菜啊!   “观众们,你们想吃什么菜?”   “红烧狮子头。”   “豉油鸡。”   “香辣蟹。”   “酸菜鱼。”   ……   各种菜名流水式的一一报来,关妙讪讪地扯了扯嘴角,手掌心微微有些出汗。 第45章 评委的加试   趁大家没注意,一旁的翟启宁磨磨蹭蹭地挪移到她身边,悄悄地用手肘捅了捅她的胳膊,悄声耳语:“小样儿,你以为不说,我就不知道你今天参加初试了?”   他的眼依旧注视着观众席,只微微动了动唇。   “那个……你怎么知道的呀?”   翟启宁用余光白了她一眼:“哼,我上头有人。”   说罢,他就不再搭理关妙,侧脸冷凝,仿佛有点生气。   两人耳语的功夫,胡汉生已经有了决定,让钟宇峰和徐松然商量一下,出一道题目给关妙作为加试。   很快,钟宇峰就发话了:“这道皮蛋拌豆腐是凉菜,用的也是素菜,所以我们想让做一道荤菜,并且方便数十人共享。”   徐松然又补充了一些条件:“需要什么食材,你尽管提出来,栏目组都会一一满足的。另外,从食材送到算起,你有半个小时来制作这道菜。”   全场哗然,评委的条件简直可以称之为苛刻。   胡汉生眼眸一闪,有种等待好戏开场的兴奋:“999号参赛选手,你想好了吗,要不要接受这次的加试挑战?不过这次考验的结果,可不是由评委说了算,而是被选中的十位品尝者中,你必须赢得其中七位的肯定。”   关妙翻了个白眼,不接受就意味着出局,她根本没得选,语气恹恹:“要……”   “哎呀,小姑娘拿出点气势来嘛,告诉大家要不要参加?”   关妙双手合拢在嘴边,形成一个喇叭状,自带回声技能:“要……要……要……”   胡汉生也被关妙逗笑了,提醒她:“那你想一想,需要哪些食材,我让工作人员帮你准备。”   评委的要求是:一道可供数十人一起享用的荤菜。   荤菜不难理解,但同时让数十人一起分享,怎样才能做到呢?   关妙脑海里首先浮现的,是类似京酱肉丝一类的菜肴,但她细想了想,又否定了这个念头。比起其他参赛选手来,她多出一次加试机会,可谓是喜忧参半。   喜的是,出镜的机会更多,也更容易给评委留下深刻印象;忧的是,原本的初试表现优异还不算,须得这一次也照样优秀,才能进入第二轮。   她拽了拽自己的衣襟,暗自下了决心,要玩就来一次大的。   “一条三斤左右的草鱼,二两朝天椒,一把酸菜即可。”她盘算了一遍,栏目组原本提供的配料就十分丰富,只差主要的食材,就可以完成这道菜了。   钟宇峰是擅长大肉菜的主厨,一听就大概猜到了她的心思,沉吟片刻,问道:“你可是打算做酸菜鱼?”   关妙微微一笑,胸有成竹地应了:“正是。”   两位大厨互看了一眼,许是被她之前那道凉菜打动了,徐松然出言劝了两句:“小姑娘,你可想好了,酸菜鱼看起来普通,但实际上对厨师的刀工、火候都是一个严峻的考验。况且,酸菜鱼家家户户都吃过,你做的好与不好,可是很容易就分辨出来了。”   他们俩是真心喜欢这个小姑娘,能另辟蹊径,做出来的菜味道也很棒,显然是用了心做菜的。这样一个好苗子,他们也不愿看见她止步于此。   关妙知道他们的劝告并不是危言耸听,但仍不改微笑:“站上这个舞台,就是为了成为一个真正的厨师,刀工和火候是必不可少的检验,我已经准备好了。再者,把家常菜做的与常人一般普通,那和家庭煮妇有什么区别呢,并不能称之为厨师吧。”   看她年纪偏轻,却没有投机取巧的想法,反而踏踏实实,一心只为做好菜而努力,两位大厨的眼里都闪过一丝赞赏之意。   钟宇峰甚至仍不住向她竖了个大拇指,连连赞道:“后生可畏,是我和徐兄多想了。”   听见评委的劝告有点越界了,胡汉生连忙笑着圆过去:“两位评委果然是职业病,出个题目立刻就联想到了菜肴制作过程中隐藏的问题。但是会报名参加‘星厨驾到’的比赛,我相信999号选手一定有两把刷子,观众们,让我们拭目以待,好不好?”   “好!”   人海中响起一片狂热的回答,演播厅内的气氛已经因为这一场加试,而推向了一个□□。   草鱼、朝天椒和酸菜,都是家常的食材,栏目组很快就送了上来,递到关妙面前,摄像机给了食材一个特写镜头,观众席又是一阵哗然。   手臂那么高的大桶内,盛了半桶水,一条草鱼在水中游来游去,翻腾出一片片水花。   “哎,一共才半个小时,还得包括参赛选手自己杀鱼吗?”   “不能吧,那时间就太紧了。”   “就是,酸菜鱼算大菜了吧,我在家仅是下锅前的准备工作,就要花好长时间呢。”   观众席上,大家议论纷纷。   然而,胡汉生却接到了导演的指令,把加试的难度又往上抬高了一分:“999号参赛选手,你准备好了吗?我们要开始计时咯?”   他虽没有明说,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连同杀鱼的时间,也一并算在半个小时内。   全场观众都一齐为关妙捏了一把汗。   就连苏玉玲都停止了嘲讽,凝神屏息地注视着关妙的表情,猜想她会是什么反应。   翟启宁面上仍是风轻云淡,但心里也为她悬起了一颗心,悄悄贴在她的背后,笃定地讲了句“加油”。虽然不过才接触了一段时间,但他自认已很了解面前这个少女,她是不会临阵脱逃的。   果然,关妙只是勾了勾唇角,缓缓地围上了栏目组贴心准备的围裙,站定在水桶前,淡定地说了句:“我准备好了。”   胡汉生一脸凝重,拿出一个计时器,摁下按钮的同时,喊了出来:“开始!”   时间不容迟疑,关妙果断地把手伸进水桶里,瞅准鱼儿游动的规律,双手合拢把它抱了起来。这条草鱼极具活力,被关妙抱在手里,还在不断地甩尾挣扎,企图挣脱她的桎梏。   “啪——”   关妙当机立断,把它狠狠地摔在舞台的地板上,当即把鱼给摔晕了。   “啧啧,好残忍。”苏玉玲躲得远远的,一副生怕被溅到水滴的样子。   翟启宁眼睛死死地盯着关妙,耳畔却听见这样的杂音,略有不忿,当即反唇相讥:“吃鱼吃了三十几年的黑山老妖妇,还好意思说残忍。”   “哎,你这人说谁呢!”   苏玉玲伸手去拽他的胳膊,脸色微白。   翟启宁往侧边一闪,躲开了她的手,微敛眼睑,瞄了瞄她伸出的那只手,不屑地轻笑一声:“脏。”   他连一个正眼,都不肯施舍给苏玉玲,言语上教训完她,就站远了一步,把她暴露在摄像机的镜头前,继续紧盯着关妙的动作。   而苏玉玲虽然心里愠怒,但碍于多台摄像机,正孜孜不倦地对准了舞台拍摄,也不敢有太大动作,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暗地里气得咬牙切齿。   料理台前,关妙已经沿着草鱼的尾鳍处下刀,朝鱼嘴的方向划去,剖开了一条长长的口子。然后,一只白净的手毫不含糊,果敢地从鱼尾的口子探进去,一番摸索,掏出了一大把草鱼的内脏,丢弃在一旁的垃圾桶里。   伸进鱼腹的手沾满了滑腻的鲜血,场下有胆小的女观众已经开始哀叫连连,就连许多男观众,也冲着关妙那面不改色的模样,敬她是一条好汉子。   栏目组考虑周全,料理台处准备了冷热两个出水龙头,关妙打开了热水开关,调到适中的温度,把鱼和手都清洗了一遍。   这只是杀鱼的第一步,关妙从刀架里抽出一把小刀,斜向鱼头刮起了鱼鳞。   “普通如我这样的人,自己杀鱼最怕的就是刮鱼鳞这一步,一面担心刮不干净,一面又怕刮到手。看到年纪轻轻的参赛选手,竟然杀鱼这样熟练,我真是自愧不如啊!”   胡汉生出言调侃,掩面作“自愧不如”状。   观众席上一片附和之声,由此可见,刮鱼鳞实在是大家心头的一个难题。   关妙的目光锁定在鱼身上,手上的动作不停,一片片鱼鳞斜飞出去,落在水盆里,她还能分出心思对观众们解说:“大家刮鱼鳞的时候,一定要记住斜向刮,这样用力会比较均匀,不易对鱼肉造成损害。鱼鳍处是遗忘的重灾区,大家千万要记得刮干净啊!”   说着,她捏住鱼肚的一侧,把鱼鳍部分展示在镜头前,给了大家一个特写定格。   “哇,说得好清楚明晰,我回家也要试试。”   “噫,她要升级成我女神了,好厉害,分秒必争还这么镇定!”   关妙丝毫不知,她的随口一句,已经为她引来了不少的粉丝。   把草鱼遍身的鱼鳞都刮干净后,再用温水以淋洗的方式,里里外外洗个干净,才算完成了酸菜鱼的第一道工序,杀鱼。   看着关妙的动作不疾不徐,观众们都暗暗为她着急,以为过去了很长时间,但定睛一看表,咦,才两分钟不到?   换了一把大菜刀,关妙眉头都不皱一下,掀开鱼鳍,沿着鱼鳍的下方,用力地一刀斩下去,鱼头和鱼身就分了家。时间紧急,鱼头又不容易熟,她耳索性放弃了鱼头,把它丢到了一边。   紧接着就是最关键的一步:片鱼。   鱼片切得怎么样,将直接影响到酸菜鱼的口感,非常考验厨师的刀工。   关妙抿了抿唇,深吸了一口气,调整了一下握刀的姿势,沿着鱼脊骨,屏息凝神地下了刀。她全神贯注,就连一缕头发飘落了下来,也没注意到,仿佛她的全世界现在只剩了案板上这一条鱼。   她手腕微动,刀锋随之抖动,一点一点地从鱼尾往前推进,片下一整片鱼肉后,又依样画葫芦,照片下另一半鱼肉。   才片下两块整鱼肉,光洁的额头上就已经沁出了两滴汗珠,关妙缓缓地呼出一大口气,又投入到了下一个步骤中。   她抬手在案板边放了一碗水,刀锋在水面沾了沾,采用了推拉式的刀法,刀面斜成四十五度角,一推一拉之间,就片下了一块薄薄的鱼肉。   第46章 酸菜鱼   看见盆中盛装的晶莹鱼肉,钟宇峰暗暗地点头,薄而剔透。   一旁的徐松然,也禁不住与他耳语:“若只看鱼肉,我必以为她入行数十年,可她看起来居然那么年轻。”   钟宇峰拿起评委席上,关于关妙的资料,指着年龄一栏,展示给他看:“才21岁,颇有天赋,是棵好苗子啊。”   一般人学厨,都是从打下手开始,直到成为三厨,才有真正上灶台的机会,二十五六岁的三厨,在大饭店里比比皆是。然而关妙这一手刀工,别说是三厨了,就是比起一些饭店主厨来,也不遑多让,对比她的年纪,自然让他们惊叹不已。   片完鱼肉后,只剩下一段长长的鱼骨,关妙三下五除二,将其切成了寸段,连同鱼肉一起清洗干净,放入了盆里。鱼肉控水后,加盐,加胡椒粉,加料酒,关妙的动作极快,而且两根手指一捻就知晓了分量,看得人眼花缭乱。   加入鸡蛋清的时候,关妙又秀了一把单手碎蛋的技巧,虽说是熟能生巧就能练出这项技术,但映入观众眼里,极具观赏性,再次赢得了雷鸣般的掌声。   趁鱼肉腌味时,关妙洗净手,抓过一把酸菜,伴随“哆哆哆”的声音,很快就切出了半盘酸菜丝。   “大家切记,酸菜不可切得太细,不然吃的时候不容易夹起。”关妙一面切酸菜,一面补充道,她已经进入了状态,仿佛她已经成了主厨似的,正在教导学徒做菜。   葱姜蒜这几样,属于厨房里的万能配菜,许多菜都能看见它们的身影。姜蒜切成薄片,大葱切成寸段,还加入了四川人特别中意的朝天椒,切成细碎的小颗粒。   剩下几颗泡椒,关妙先行去掉了深黄色的根,再切成小块:“泡椒的根,口味发涩,会影响这道菜的口感,所以切记要去掉。”   一切准备妥当,顺利地来到了最后一步,下锅。而此时,半个小时的期限,已经过去了十分钟。   她麻利地在锅内倒入油,烧至七成热,倒入准备好的葱姜。锅内发出几声轻微的爆响,腾起一阵白烟,爆炒至葱段发黄,就是该倒入鱼肉的时候了。   鱼肉,不同于猪肉,更显娇嫩,略一过了火候,便会显得老气。   所以,她先行倒入了鱼骨,煎到两面都略微有发黄的痕迹,就捞出锅。往锅里掺了半锅水,水波沸腾后,重新倒入鱼骨,就熬出了半锅白汤。   “我在家也是这样做的,为什么出来的汤不够白,反而显得发黄呢?”   大约是关妙太过平易近人,观众席上有个红脸汉子,径直就站了起来,朗声问道。   有人开了头,几乎是一瞬间的事,又多了几个人附和发问。   胡汉生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秒针走得飞快,料想关妙正争分夺秒地埋首做菜,应该没工夫回应观众,刚想开口解围,就听见了清亮的女声,清晰有力地解说。   “事先煎鱼骨的时候,火候不能太过,微有发黄痕迹就可以捞出来了,否则鱼汤就会被染黄。”   红脸汉子微微颔首,喃喃自语:“原来是这样啊。”   观众席的一侧,有人取笑他:“哟,长得这么五大三粗,在家还做饭呐?”   红脸汉子偏头,一点不觉难堪,反而自豪地张口就答:“我家媳妇就是评委,当然是我做饭啦!这都不懂,活该你是条单身狗。”   “卧槽,参加个美食节目都要被撒狗粮?”   引得大家笑声连连,缓解了演播厅的紧张气氛。   白莹莹的鱼汤约莫熬了五分钟,关妙就把腌好的鱼片到了进去,目不转睛地盯着泡在白汤中的鱼片。待汤汁融入鱼片,把鱼片也渐次浸煮成了白色,她果断地关了火。   “星厨驾到”栏目组也知道,这次的加试有点太难为人了,为了让她节约时间,特意把两条长桌拼在一起,给她做料理台,她也就得了两口锅可以用。   一只锅里,现在已经盛了半锅鱼肉,她的目光转向了另一口锅。   照样是锅内放油热至七成熟,这次重新放入了爆炒过的葱段和姜片,继续开大火翻炒,很快就飘出了一阵香味。然后再丢入朝天椒和酸菜,原本空气中漂浮的微辛气味,又添了一分鲜辣和三分微酸,香气更加浓郁了。   炒了约有一分钟,把另一锅里的鱼片捞起,只剩鱼汤倒入配菜中,成了一大锅酸菜鱼汤。   为了节约时间,她开了大火猛烈烹煮,时不时用锅铲小心地搅动一下的配菜,以免火太大,导致配菜糊了锅。   “如果时间充足,大家可以选用中火烹煮更长时间。”她耸了耸肩,望着评委席上表情各异的评委们,打趣道,“我开大火,也是被评委们逼出来的,如果你们家的评委也要你们半小时炮制一份大菜,记得求个情。”   她的话,呼应了方才红脸汉子的“媳妇评委论”,惹得众人又是一阵“哈哈哈”。   就连一向冷静自持的冰美人枫蓝,也忍俊不禁。   “噢,对了,这会儿只煮鱼汤,可别把鱼片也放进去了。”关妙一句提醒,又把观众们的视线拉回了料理台。   出色的控场能力,让胡汉生都小小地惊讶了一把,看向她的眼神有些耐人寻味。   大约六七分钟,鱼汤止不住沸腾起来,再倒入鱼片,开大火,翻了个滚,鱼片就差不多了。   待出锅的时候,浓郁的汤汁已经融入了鱼片,呈在厚壁的白瓷盆里,抖了抖鼻尖,一股微微的酸辣味萦绕在面前,挥之不去。   席上的观众们一个个都摩拳擦掌,期待着胡汉生能抽中自己,跨上台去,品尝一下这盆美味。   然而之前十分看好关妙的徐松然,却微微地摇了摇头,他一偏头,果然在钟宇峰的眼眸里,也看见了一抹失望之色。   关妙的上一盘菜,皮蛋拌豆腐,将豆腐微炸之后再进行凉拌,体现了她的奇巧心思,但这一盆酸菜鱼,却是一贯的做法,并没有体现出她最大的特色。   “你们想吃吗?”   关妙招招手,让摄影大哥给了酸菜鱼一个特写。   场下的观众们纷纷举手,无数个相同的回答此起彼伏:“想!”   看见自己的作品有人买账,大概是任何一个匠人都最为开心的事情了。   然而关妙灿烂一笑之后,却转了话锋:“那你们还得再等一等,因为这道菜还没完工呢。”   “哎,没完工?”   “还要做什么?”   不仅是观众们一脸诧异,就连评委们也都是黑人问号脸。   这道酸菜鱼,从流程上来说,已经是一道完整的菜肴了,到底哪里漏了一步呢?   而关妙的侧后方,翟启宁本已迈出了一步,准备抢先一尝美食,但听到她的话,一个收势不及,差点闪了腰,趁没人注意,连忙又站直了身体,把自己隐藏在背景墙里。   舞台的前列,胡汉生代表全体观众,问出了他们心底的疑问:“你还准备怎么弄?”   关妙抬手,看了看表,莞尔一笑:“没记错的话,我应该还有五分钟时间吧。”   胡汉生赶紧也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计时器:“没错。”   可是,面对一份完整的菜肴,在五分钟的时间内,她打算做什么,又能做什么呢?   不再废话,趁着锅底还没冷透,关妙哗啦啦地刷干净了锅,然后开火,把锅底的水汽蒸发殆尽。   水汽刚消失,油就倒了进来,加花椒、干辣椒,被热滚滚的油爆炒,立时就飘出了一股麻辣味。   关妙抽了抽鼻子,她就站在锅前,没有抽油烟机,油烟全往她的鼻子里钻,烟气也蒙在眼前,她连忙屏住呼吸,眼睛也不由自主地眯了起来。   爆炒过一轮后,又依次加入红辣椒、姜蒜、豆瓣酱和辣椒面,很快就变成了一小锅红油,“滋滋”地冒着油泡泡,红艳艳的一片,看上去令人食欲大增。   煮到红油不停地翻滚,关妙才作罢,直接单手提起锅,从满盆的酸菜鱼上淋了下去。   乳白色的酸菜鱼,遇上红彤彤的红油辣子,像是一道设定好的化学公式。观众们透过摄像机的镜头,完整地观摩了这一幕。   红油顺着堆成小山的鱼肉缓缓往下滑,随着火辣辣的红色队伍慢慢壮大,乳白色的汤汁被逼退到瓷盆的边缘,呈现出两种颜色泾渭分明,却又相互融合的奇景。   薄薄的鱼片浸润了红油,表面上沾染了麻辣的味道,在鱼肉里面仍是微微的酸辣占了主导地位,两种口味在同一片鱼肉上,得到了完美的综合。   放下锅铲,解开围裙,关妙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端着一钵麻辣酸菜鱼,走向了评委席。   放下菜碗的同时,胡汉生也摁下了手里的计时器,声音洪亮地宣布:“999号选手,加试完成时间为二十八分钟!”   “哇塞,好厉害!”   “女神好棒呀!”   观众席上爆发出一阵惊涛般的呼喊。   大多数观众都是家庭煮妇,或煮夫,他们都对烹饪很有兴趣,也想为家人做出更加美味的饭菜。剩余的一小半是美食界相关人士,他们对厨师行业有着基本的认识和了解。   但无一例外,他们都被这个年轻的女孩折服了。   她冷静自持,无论是被评委刁难,还是遇见苛刻的加试题目。更关键的是,还能做出一盆浓香的麻辣酸菜鱼,彻底征服了吃货们的眼睛。   而且可以预见,很快还将征服吃货们的胃。   “这个女孩,很快就会火了。”场下的导演,也如此断言。   舞台上,已经到了判定关妙是去是留的生死阶段,胡汉生高喊着:“老妹儿and大爷们,举起你们的手,我们现在抽十位观众评审上台!”   第47章 厨师的准则   “我!”   “抽我!”   观众席上,一只只手高举,有人按捺不住,已经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奋力地往上跳,希望能被胡汉生挑中。   胡汉生一连选了三女六男,其中就有之前问话的红脸汉子,他喜不自胜,一个健步飞奔上台。   “咦,我怎么记得只选了九个啊。”选了人,胡汉生点了点数,忽然发现多出了一个人。   他微皱了眉头,重新仔细地从左至右又数了一遍,把翟启宁捉了出来:“这位小帅哥为什么还不下台啊?”   翟启宁瞄了他一眼,眼睛盯着评委席上那一盆冒着热气的麻辣酸菜鱼:“我为什么要下台啊,还有酸菜鱼没吃到。”   “哈哈哈——”他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引得观众们连连发笑。   身为帅哥,露脸就能自带粉丝,立刻有胆大的女观众为他摇旗呐喊:“满足帅哥的心愿吧。”   胡汉生耸耸肩,故意做出无奈的样子,摊了摊手,叹息道:“哎,这大概就是颜值的胜利,多希望我也有这么一天。既然观众们这么支持这位帅哥,那么就让他补上最后一个观众评审的名额吧。”   “拜托拜托,趁热吃吧。凉了,有损口感。”   关妙佯作可怜的样子,双手合十置于胸前,请胡汉生把说场面话的速度加快。   鱼肉甚是娇嫩,在热汤中泡久了,肉就会变得松散,吃起来好像混入沙子似的,嚼起来有一种粗糙感。   “选手已经很着急了呀,那我们闲话少说,马上进入评审阶段。”   他的话音刚落,已经有工作人员准备好碗碟和筷子,分发给十位选中的观众。甫一拿到手,大家都聚拢在评委席前,把那盆酸菜鱼围了个严严实实。   “往后退一点,退一点,给摄像机留个位置呀!头顶也行!”   接收到摄像大哥的抗议,胡汉生急忙出来维持秩序,奋力分出了一个空位,让摄像机能够拍到观众们对于这盆酸菜鱼的第一反应。   在一群疯抢的观众中,翟启宁显得格外瞩目,他人高腿长,长臂越过旁人的头顶,往中间的空隙伸进去,筷子一夹,就带走了顶端的一块鱼肉。   那是鱼腹上的一块肉,没什么细刺,把几根大刺去掉,就能直接放入口中了。   整块鱼肉,被切得很薄,边缘部分甚至有一丝透明感。鱼肉雪白,鱼皮微黑,淋上红彤彤的红油,颜色搭配十分撞击眼球,让人眼前一亮,迫不及待就想咬下去。   一口咬下去,鱼肉表面那一层火辣辣的红油,是如火的激情;咬开吸饱了汤汁的鱼片,微酸的鱼汤溢出,是似水的温柔,混合在一起,简直是冰火两重天的享受!   而且,鱼肉刚出锅,正是滚烫的时候,借助高温的助推,把红油的麻辣爽快和鱼汤的鲜香醇美,发挥了极致。   “嗯,好吃,太好吃了!”   “比外头馆子里的好吃多了!”   “别抢啊,我才吃到一块!”   趁着抢鱼肉的间隙,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纷纷赞叹不已。   唯有翟启宁和红脸汉子,不发一言,只快速地□□人群里,夹了鱼肉就塞进嘴里,紧接着又夹第二块。   即使是抢食,翟启宁的动作依然优雅,就算鱼肉滚烫,他微张了唇呼出一股白茫茫的气,也令人不觉失礼。反而一双唇被辣得微微发红,泛了一点油光潋滟,更显得唇红齿白,眉目如画。   看舞台上的数十个观众评委们吃得欢畅,台下那些没被选中的观众们也纷纷咽了口水,越是吃不到,越是在心里把那道菜想成了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美味。   眼看一盆麻辣酸菜鱼,三两分钟就少了大半,胡汉生赶紧护在背后,制止了他们。   “大家别光顾着吃了,就忘记了重要的事情。你们对这道菜有什么评价,觉得999号选手是否能通过这次加试考研呢?”   胡汉生望了望后台,还有不少排号在后的参赛选手等着呢,也不能在关妙身上浪费太多的时间,连忙提醒了观众评委们,他们的身上还背负了任务。   翟启宁是第一个响应的,幽深的眸子滑过少女光洁白皙的脸庞,笃定地支持她:“色香味俱全,我觉得很棒,999号应该通过这次加试。”   红脸汉子也紧随其后,评价得更详细了一些:“我也认为999号参赛者应该通过这次加试,原因有两点。第一,这算是一道家常大菜,正因为大家经常做这道菜,也很轻易就能吃到菜,所以才能察觉出自己和真正的厨师之间,到底有多大的差距。这位选手,厨艺精湛,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炮制出一道如此美味的酸菜鱼,不得不说令人佩服。唯一略有遗憾的,便是没能把鱼头放进来。”   但他马上摊了摊手,为关妙的决定开脱:“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鱼头需要更多的时间才能煮熟,然而现场评委们的题目苛刻,这个锅不能全让选手背了呀。”   一句话,说得出题的两位评委脸上,略有些不好看。   徐松然和钟宇峰,也是锦都排名前十的大厨,被人说得处事苛刻,大有一副为难小辈的架势,也是心有不快。   不远处盈盈而立的关妙,把他们的表情都尽收眼底,忽然娓娓地开了口:“怪不得评委们,原是出个题,让我自由发挥。是我自己没有考虑清楚,光想着鱼肉易熟,且能分切成片,供数十人一同享用也能大快朵颐,才挑了这道菜来做。但身为厨师,确实应该考虑食材的物尽其用,是我失误了,还请栏目组给我弥补的机会,比赛完毕后能让我带走这个鱼头,作为我的晚餐食材。”   身为当事人,她能出言为两位评委解围,勇于承认自己的失误,实是大度之举,也令在场的人如沐春风。   然而,偏有一个苏玉玲,要做那讨人厌的跳蚤,搔首弄姿地搏出镜:“呵,明明是自己的问题,还要煽动群众,把责任推到评委身上去,你这个小姑娘,还挺会炒作嘛。再说了,你一个参赛者,怎么还好腆着脸向栏目组要食材啊?若是每个参赛者都像你这样,那这个节目还做不做下去了?”   关妙微怔,实在不懂苏玉玲的脑回路,她一个评委怎么戏这么多!   那红脸汉子也不是个脾气温和之人,立刻炸裂,嚷了起来:“你这评委怎么回事,摆明了针对这位选手嘛。话是我说的,有不对也是我担着,关人家选手什么事?再说了,不过一个鱼头,给就给了,你以为栏目组会像你这么小气?青竹蛇儿口,黄蜂尾上针,两者皆不毒,最毒妇人心。”   大约是看在酸菜鱼的美味上,红脸汉子颇为义愤填膺,最后一句话显然是重了,苏玉玲不过是言语上针对关妙而已,倒是担不上“最毒妇人心”的评价。   “你——”苏玉玲显然不打算吃这个哑巴亏,刚想反驳,就被翟启宁打断了。   “只有栏目组送不送剩下的鱼头,就不需苏评委担忧了,大不了开个价,我买下就是了。”翟启宁向来不至于人置气,也从不高声讲话,此番却看不得关妙被欺负,压过了苏玉玲的声音,替她解围。   苏玉玲几乎咬碎一口银牙,恨恨道:“哟,这么财大气粗啊,若是叫价一万两万,买个鱼头,你也肯?”   一万两万,平常人家也随手就能拿出来,只是用来买一个鱼头,还是为了一个素昧相识的人,多半是不肯的。   但翟启宁几乎没有表情变化,自然地就掏出了信用卡,好似不过在超市买了一包便宜零食,眼也不眨一下。   “一两万算什么,有本事你花个十万二十万来买啊!”见他掏钱,苏玉玲急了。   红脸汉子不忿,上前抬手就要推苏玉玲一把,口中大声喝道:“一两万买个鱼头是你说的,怎么才三秒钟不到就变卦了?你当是六月的天,说变就变嘛!”   眼看事情发展的方向越来越不受控制,胡汉生和另两个工作人员,赶紧拦住了他。   那张信用卡,翟启宁仍然没有收回,只淡淡地问:“我出二十万,买那个鱼头,以及你向这位选手的道歉。”   “道歉,哼,我道什么歉?没门!”她眼眸一扫,瞥见翟启宁衣衫上一个不明显的“阿玛尼”标志,心脏忽然狠狠地跳了跳,暗道原来撞上一个有钱的冤大头,不敢再嘴硬下去。   好好的一个比赛,现在闹得气氛越来越紧张,并不是关妙想看到的,她拉了拉翟启宁的衣袖,小声地劝他作罢。   翟启宁微微颔首,平定了她心中的不安。   虽然胡汉生与苏玉玲之间不和,但他也知道应当以大局为重,赶紧打圆场:“能来参加本次选拔赛,也是栏目组合选手之间的缘分,栏目组当然愿意送给她。这不仅是一个鱼头,更向我们彰显了一个厨师的修为,即使是在繁荣富强的今日,厨师也应物尽其用,为每一样食物都找到它们应有的归宿。”   第48章 小炒牛肉片   胡汉生左右逢源,又惊又累,额上出了一头汗,才缓和了气氛。   十位观众评委已经一一品尝过关妙的酸菜鱼,其中翟启宁和红脸汉子,毫不犹豫地投了通过票,大屏幕上显示,距离过关,关妙还差五票。   明亮的灯光打在关妙身上,只见这个年轻的女孩一脸镇静,眸眼清澈,不见一丝紧张。   “999号选手,你这么平静,是不是坚信自己一定能通过这次的加试?”胡汉生挤眉弄眼,颇有点不怀好意地问。   关妙微微一笑,一点也没忸怩,做了个双手抱拳的姿势:“拜托快点出结果吧,我已经等得什么都不想了。”   笑过之后,她又正色:“民以食为天,我想大家会给我一个完满的答案。”   胡汉生哈哈大笑,接了她的话头,从红脸汉子旁边那位,继续问下去。   “通过。”   “通过。”   “当然是通过啦。”   随着此起彼伏的声音响起,胡汉生最后公布的答案,也就在众人意料之中了。   “恭喜999号全票通过这次的加试,成功进入到第二轮!”   胡汉生的话音刚落,观众席上已经响起了一片热烈的鼓掌声。   一轮参赛选手,做菜连点评,一般只用半个小时,然而关妙这一个特殊加试,前前后后已经耗去了一个小时的时间。既然结果已经揭晓,胡汉生便痛快地做了结语,便开始了下一轮的比拼。   “哎,导演,你真的应该给我发两份工资了,我一个做评委的,还要管主持人的活儿。”趁着摄影机瞄准了台上的新一轮参赛选手,胡汉生向导演抱怨。   导演拍了拍他的肩膀,初试的噱头已经有了,他的心情甚是开心:“说不定,这一次还开启了你的事业第二春。”   他的目光扫到正要离去的关妙,连忙招手,把她叫过来,递上去一个保鲜袋:“这是鱼头,栏目组说送就一定送的。小姑娘,你今天的表现很好,我们期待你下一轮会更精彩噢!”   很官方的鼓励语,但是很暖心。   “谢谢导演。”关妙的答谢也是真心实意。   她接了保鲜袋,一斜眼就看到了翟启宁,挺直了背,规规矩矩地站在演播厅门口,仿佛是一株迎风的腊梅,自成一段风流,安安静静地在等她,就连忙跑了过去。   “走吧,导演把鱼头给我了。”   翟启宁没动,指了指舞台上的一个角落,声音略有喑哑:“你看看那个人,我想他很有可能通过初试,成为你下一关的对手。”   关妙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穿过缭乱的人影,很容易就辨认出了翟启宁说的那个人。   那是一个打扮干净整洁的年轻男子,面皮白净,眉清目秀,看上去像是刚刚走出象牙塔的青涩小生。与其他参赛者不同,他的目光专注而明亮,全情投入在做菜这件事中。   他的胸前同关妙一样,也挂了一个号码牌,是1024。   “他的目光,与你一样,是真正做菜的人。”翟启宁一锤定音。   “嗯。”关妙也轻轻点头,“他拿到了牛肉,青椒,和洋葱,手速也是蛮快的。”   面对抢食材大军,关妙走了另辟蹊径的路子,选了无人问津的冷门食材松花皮蛋;而他则是迎难而上,居然抢到了牛肉!牛肉可做的菜肴多样,烹熟所需时间短,口感香嫩,是栏目组所提供的肉类食材中,最为上佳的!   男子洗净了一块牛肉,手执一把批刀,刷刷两下将牛肉剁成了片。   “你看他,切牛肉片时,上身略微前倾,前胸稍挺,一点也不弯腰弓背,姿态保持得很好,一看就是长期在厨房里练着的。”关妙的目光锁定在男子身上,目不转睛地看他把各种调料加入牛肉里,□□修长的手指,轻柔地揉捏。   静止腌制所需时间较长,男子上手揉捏,能够加速牛肉入味。   翟启宁微皱了眉头:“他这是要做什么?”   “根据食材,我猜他是要做一道炒牛肉,最关键的点就在于牛肉的腌制。把各种调料放足了,腌制入味,一会儿开大火猛炒,很快就能出锅。这样炒出来的牛肉,既有味儿,肉质又滑嫩,再加上青椒和洋葱提鲜,味道一定很棒!”关妙说着,已经心生向往,巴不得能尝一尝这道炒牛肉了。   他们俩谁也没有提出离开,就站在演播厅的门口,目不转睛地盯住舞台一角。   牛肉腌制了约有十分钟,这一轮参赛时间已经溜走了大半,男子已经被周围爆炒油锅的声音包围了,他才从牛肉里抽出手指,动作迅速地洗干净了所需配菜。   “洋葱切块,青椒切丝,葱白切段,大蒜去皮拍扁,仔姜切片……”关妙总是先他一步,讲出做菜的工序。   “我是不是应该帮你申请吉尼斯人形菜谱记录?”翟启宁调侃道,眉目舒展。   关妙轻哼一声,没有多言,她之所以知道能步步领先,全因这道菜曾出现在母亲遗留的食谱上,也是特意注明了,先腌制后爆炒这一点。   “大约是我多想了,这么多年我妈都没消息……”关妙喃喃自语,努力笑了笑,像是在安慰自己。   “嗯,你说什么?”她的声音很轻,翟启宁一时没听清楚。   “没什么,我说,咱们走吧。”他再问,关妙却岔开了话题,母亲和姐姐,始终是她心里的一根刺。   “哎,他的菜出锅了,果然是小炒牛肉片,你不等着看结果?”   菜肴出锅,盛在青花瓷纹样的大盘子里,绿色的青椒丝,浅白的洋葱块,轻薄的牛肉片穿插其中,仿佛是一树盛开的广玉兰,嫁接了几枝浓烈的红梅,颇有别样的风情。   然而关妙扬了扬手里的保鲜袋,头也不回地往外走:“不看了,第二轮比试就知道结果了。再不走,我就不做剁椒鱼头给你吃了。”   一听有剁椒鱼头可以吃,翟启宁立马不纠结了,赶紧跟上去。   刚出演播厅,迎面就闯过来一道健壮的身影,是方才那个出镜率很高的红脸汉子,逆光望去,脸色更红了。   他挡在两人面前,手里捏了一张白色的卡片,无意识地捻了捻,似乎有点紧张。   “你好,是有什么事情吗?”好歹方才在演播厅,红脸汉子也帮自己说了不少的好话,关妙漾起一个灿烂的笑容。   “嗯,那个,我是你的粉丝呀,想跟你认识一下。”红脸汉子断断续续地说着,强行把手中的卡片塞给了关妙。   关妙接过来一看,是一张滚了闪闪金光的名片:温然,温暖酒馆。   “温暖酒馆?”关妙重复念了一遍,记忆的海洋翻腾了一股浪花。   “我开了一家酒吧,各种酒都有,你来就不收钱。哎,你旁边那个不是刚刚当评委的……”温然这时候才发现翟启宁的存在,惊讶地打量着他们俩。   翟启宁从关妙手中拿过名片,面不改色:“我们还有事,就先走了,有机会一定去你的酒吧。”   说罢,就推着关妙走了。   “唉,原来她已经有男朋友了啊。”望着两人离开的背影,温然颓然叹了一声。   “走这么快干嘛,不觉得这汉子挺有趣的?长得那么五大三粗,居然开了一家主打温馨风的酒吧。”关妙叹道。   翟启宁眼看着她从自己手里又拿回了名片,并且小心翼翼地收好,面色不豫,阴恻恻地讲:“你怎么知道,这家酒馆主打温馨风?你跟他很熟吗?”   温暖酒馆,在发展两三年后,与小众歌手、乐队合作,捧出了两个大火的民谣歌手,一跃成为锦都的文艺圣地。   而关妙之所以知道它,还因为酒馆汇聚了众多美酒,从普通的啤酒,到她喜欢的伏特加,无论是谁,在温暖酒馆总能找到一款契合自己的酒。   “知道一点,不过还没去过……挑个时候,我带你去呀?”关妙一副“姐姐带你飞”的表情,她也想看一看,火遍大江南北之前的温暖酒馆会是什么样子,尤其是现在见识了它的创始人,居然是个壮汉子!   翟启宁眨了眨眼,伸出手指,要与她拉钩,语气凶狠:“说好了,咱们要一起去,你可不能自己单独去了。”   开玩笑,那红脸汉子明显对关妙有意思,怎么可以让她一个人羊入虎口?   哼,通过一道菜就喜欢上人家的,都是辣鸡!   关妙失笑,最近越来越发掘了翟启宁孩子气的一面,手指搭上去,同他勾了指头:“现在放心了吧?”   “嗯,这还差不多,赶紧回去做剁椒鱼头吧,好饿好饿好饿呀!”翟启宁心满意足,脚踩油门,在下班高峰期左穿右插,尽拣了小道偏巷走,很快就回了金融街的公寓。   “剁椒鱼头,还需要一些姜蒜和料酒,你先把鱼头提上去,我去超市买齐了佐料再上来。”关妙不是第一次上他家了,早已摸清了方位,打算就近在超市采购妥当。   哪知翟启宁直接把她推进了电梯,亮出一个志得意满的笑容:“上次你来过后,我就抽时间把冰箱填满了,什么佐料都有,你尽管用。”   翟启宁家可是个双开门大冰箱,天知道他买了多少食材囤积!   “你这是打定主意,要包养我做厨娘了呀?”   “对呀对呀,我包养你……”   翟启宁连声应道,抬手开了门,然后笑容就凝固住了——“爸妈,你们怎么来了?” 第49章 剁椒鱼头   翟启宁那充满了黑白灰的冷色调沙发上,端坐了两抹浓色。   穿宝蓝色唐装的,是一位大爷,眉目疏朗,笑容温和,看上去莫名有种熟悉感。他旁边,是一位中年妇女,薄涂红唇,与身上的红色开襟旗袍相互呼应,衬得她肤色白皙,气质高雅。   “阿宁,你回来啦。”中年妇女迎上来,一眼就瞧见了后面的关妙,连忙拨开儿子,纤纤细手拉住了关妙的手腕,笑道,“这位一定是关小姐吧?”   虽然有点尴尬,但关妙还是大方地打了个招呼:“伯母你好,我是关妙。我帮翟启宁送点东西过来,家里还等着我吃饭呢,我就先走啦。”   她很容易就猜到了,这两位一定是翟启宁的父母,翟启宁的脸型轮廓像父亲那般硬朗分明,然而眉眼却与母亲如出一辙,精致而英气。   她打了个哈哈,用眼神示意翟启宁打算撤退了。   翟启宁微微摇头,大龄未婚单身男青年的父母有多难搞,他深有体会。尤其是他们还见着儿子带回一个妹子,别的条件先不说,光是性别这一条就无比符合了!   更别说,还出得厅堂下得厨房,简直不要太合心意啊!   季听音一面把关妙往沙发的方向拉,一面笑言:“阿宁老提起你,说你的厨艺特别棒,上次他姐遇上你,我们也没空赶过来,这次时机刚刚好,就这么巧遇上了。”   关妙不好用力挣扎,只能把求救的眼神抛向了翟启宁,然而他居然转开了头,当没看见,任凭季听音把关妙往客厅拉。   拉扯中,关妙手中的保鲜袋晃荡起来,险些把鱼头摔在翟启宁家光洁的地板上。   “呀,这是什么?”季听音只瞥见袋子里露出一块黑色,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正好躲进了翟父的怀抱里。   翟启宁接过保鲜袋,打开袋口,展示给父母看:“一个鱼头。”   “鱼头?好哇,今晚吃什么鱼头?”从厨房里走出一个年轻人,目测与翟启宁几乎一般高,比他略胖一点,一头短发直愣愣地往上冲,戴了一副圆框眼镜,笑起来有几分憨厚之感。   翟启宁侧了侧脸,语气有点无奈,向关妙介绍:“这是我大哥,翟启义。”   他话还没说完,季听音就拉了翟启义过来:“阿义,这就是你弟弟时常提起的关小姐。”   翟启义单手捧了一个大碗,正呼啦吃着热腾腾的泡面,听闻介绍,连忙咽下嘴里的面条,打了个招呼:“就是那个做红烧肉很好吃的关小姐呀?失敬失敬。”   关妙也冲他笑,温和无害的模样,转过头来却狠狠地掐了翟启宁一道,压低了声音,恶狠狠地训道:“怎么红烧肉就成我标签了?”   翟启宁眼眸含水,无辜地把手腕呈给她看,赫然是她刚掐出的指甲印,浅浅的两行。   他嘴里还嘟囔了:“是嘛,明明还会很多别的菜呀,红烧肉只是其中之一而已。”   关妙闻言,气得想扭他耳朵,看见翟父翟母在面前,才作罢。   季听音指了指那鱼头:“关小姐,今晚做鱼头?”   “我今天参加了一个节目,正好剩下来一个鱼头,为了不浪费,栏目组就让我带走了。”   “嗯,勤俭节约是美德,国人都应该保持。”翟父开口就是新闻联播的口吻。   这幅口吻,配上那张和蔼可亲的脸,关妙越看越觉得熟悉,脑子急速运转,一个难以置信的名字呼之欲出。   直到翟启宁把她拉进厨房,她才小声地贴近他耳朵问了:“你爸是不是老上电视?”   翟启宁狐疑:“算是吧。”   关妙更激动了:“卧槽,他难道是那个翟抱朴?锦都军区的退休一把手?”   翟启宁舔了舔唇,只轻巧地“嗯”了一声,没有否认。   “哎,你怎么那么淡定啊,他要是一跺脚,锦都也要抖三抖吧。”关妙扯住他的衣袖,内心翻腾如海浪迭起,难以平复。   在电视里看去,离自己那么远的面孔,此刻就在一墙之隔的地方,充满了强烈的不真实感。   翟启宁只是耸了耸肩,语气平淡:“没那么夸张,他就是一个普通老头而已,况且他已经从一把手的位置退下来了。”   若城南翟家,指的是翟抱朴家,那么关德兴的热情似火,和“暮色”酒吧经理的忌惮,就都有了答案。   “我觉得,我还是走吧,你们一家人团聚多好,我一个外人在这儿多不自在。”关妙再一次提出告辞,她没享受过正常的天伦之乐,也不愿以一个外人的身份,围观别人家的幸福。   翟启宁挡在她面前,眉目间写满了不高兴:“你走了,谁来做剁椒鱼头?”   他只想挽留住她,然而话到了嘴边,出口却变成了冠冕堂皇的理由。   鱼嘴微张,仿佛是在向天质问,鱼头上残留了几丝血迹,凝固在黄黑色的表面,衬着那一双圆鼓鼓的鱼眼,显得更加可怖。   关妙咬了咬唇:“我又不是机器,只有做菜才是我的使命。”   翟启宁急了,连忙辩解:“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想让你留下来一起吃顿饭,不想做菜没关系,我们可以叫外卖。”   说着,他就拿出了手机:“千度外卖,饱了么外卖,你想吃什么随便挑。”   他一本正经把手机摆在关妙面前,表情执拗,像个想得到老师认同的学生。   关妙忽然就不生气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破功之后还想再板起脸,就没了效果。   “进门那会儿,你不是问我要不要包养小厨娘吗?”翟启宁忽地掏出钱夹,递给她,“我说啦,要包养你呀。”   关妙愕然地接过钱夹,是牛皮的质地,没有缭乱的花纹,样式简单,与他这个人是一般风格。   打开一看,有数十张百元钞票和几张零钱,还有各种□□,甚至包括小区的出入卡。   关妙笑笑,把钱夹推了回去,夸张地讲:“哎呀,可惜小厨娘不想做菜了,赚不到包养费了。”   翟启宁不接,反推了回去:“□□密码是811024,不做菜的小厨娘,我也包养。”   “哎?”   明亮的灯光下,翟启宁微红了脸,不发一言。   气氛忽然变得微妙,空气中仿佛流淌着一股暖意,眼睛所见的每一样物品都自带了粉红色的滤镜,在这样的环境中,似乎每一个举动都会被赋予另一层释义。   关妙用肩膀蹭了蹭脸,她有些不惯这样儿的氛围,急于打破它:“你快拿回去吧,有我这个厨娘在,哪能让你们吃外卖。”   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把钱夹重新塞回了翟启宁的裤袋里,反手就把他往厨房门外推。   伴随“砰”的关门声,翟启宁成功地被挤出了厨房领地。   厨房门外,三张若有所思的脸探过来。   翟启义这会儿已经吃完了泡面,把碗往餐桌上一搁,十分笃定地讲:“看来弟弟步我后尘了,又是个追不到女朋友的!”   季听音一个巴掌拍在他头上,轻声斥道:“去你的,有那么说弟弟的吗?你压根就没追过,哪来的女朋友,你给我带个男朋友回来,我都谢天谢地了。”   翟抱朴在外是一言九鼎的军区一把手,在家是听老婆话的耙耳朵,连连点头,表示“你妈说的真对”。   “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翟启宁摸了摸鼻尖,辩解了一句,立刻就被老妈拎着耳朵,转移阵地去了书房。   厚重的实木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一切声音,季听音才放开声音,训道:“儿子啊,我是你妈,你那点心思我怎么会不知道呢,遇见好的就要先下手为强呀。”   翟启宁微垂了头,低低地辩一句:“妈,我也不知道,就觉得……她挺好的。”   季听音翻了个白眼,一副过来人的姿态:“哪儿好?”   “嗯,会做菜,脾气也好,善良热情大方开朗,富有正义感,助人为乐,外面呆萌内心坚强……”   “停,打住!你这是写作文堆砌优美词句呐?”季听音双手呈九十度的暂停手势,急忙叫停了翟启宁的发散思维,“照你这么说,这姑娘可是真好呀,那你还不抓紧?妈可等着抱孙子了。”   季听音虽生了两子一女,奈何都是不消停的主儿,就连小儿子都奔三去了,也没见哪一个有成家的苗头。她向来喜欢小孩子,肖想了好久抱孙子。   “妈,我自有分寸。”翟启宁的脸更红了,率先出了书房,心里默叹了一句,也不知道人家喜不喜欢我呢!   厨房里,关妙已经把鱼头切成了两半,细细地抹上了盐和胡椒粉,用料酒腌上。   趁腌制的时间,她打开冰箱看了看,里面满满当当地塞着食材,从姜蒜辣椒这样儿的配菜,到豌豆尖娃娃菜那样儿的蔬菜,甚至连五花肉和排骨都囤了好几块,可谓是应有尽有。   翟启宁进来的时候,她正惊叹不已:“你有不下厨房,买这么多食材,好浪费呀。”   翟启宁莞尔一笑:“我想,比赛之前你可以在这儿练手呀。”   “练手是假,给你做饭是真吧?”关妙一阵见血,看穿了他的心思。   手机铃声忽然响起来,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关妙略一迟疑,看归属地是锦都,才摁下了通话键。   “我是苏玉玲,别以为过了初试就能一帆风顺,咱们第二轮见。辱我者,我必十倍百倍还之!” 第50章 香汁豆腐   “嘟嘟……”   没给关妙反应的时间,苏玉玲说完就挂掉了电话。   再打过去,提示对方已关机。   苏玉玲气势汹汹,憋足了一股气,即使关妙没有开免提,站在旁边的翟启宁也听清了这一句,深深地皱起了眉头。   “大概是今天被我下了面子,有点生气吧。不过,这苏玉玲到底什么来头啊?怎么一个唱歌的,会跑来一档美食节目做评委呢?”关妙耸耸肩,并不在意,反而更感兴趣这背后的八卦。   “我问一问。”翟启宁的眉间,愁雾不散,拿了手机出去。   关妙没把这一通电话放在心上,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与苏玉玲平素没什么交集,唯一可能的就是第二轮给她穿小鞋,不过就算止步第二轮,关妙也做不来哭诉求饶的举动。   想到此,她反而轻松了些,最差不过是“星厨驾到”比赛失利。   从冰箱里拿出翟启宁早已准备好的五花肉,照例是一锅红烧肉,趁收汁的时间,鱼头也腌制妥当了。   关妙轻声哼着歌儿,配合着歌曲的节奏,切好了葱姜蒜末,丢进锅里烧成金黄色,再捞起备用。翟启宁的厨房颇大,器具也一应俱全,她很轻易就发现了蒸锅的踪迹,踮起脚想把它从最顶层的橱柜里拿下来。   “我帮你。”翟启宁闯进来,刚好瞧见,赶紧帮忙,“蒸锅我平日少用,就收在上面的橱柜了。”   关妙一面冲洗干净蒸锅上的薄灰,一面调侃:“少用?恐怕是买回来就没怎么用过吧。”   蒸锅洗净,盛了小半锅水烧开,在盘底垫上几段葱白和姜片,把鱼头小心地摊在上面,放进锅里,开了大火猛蒸。略蒸上三分钟,就得揭开盖子,把盘子里的腥水倒掉,铺上剁椒和炸至金黄的姜蒜末,继续蒸。   “你问清楚了苏玉玲的事儿?”关妙拍了拍手,现在才有功夫听回音。   一提起“苏玉玲”这个名字,翟启宁的眉头就皱了起来,讲:“我问了圈子里的一些朋友,对这个女人的风评不算很好,小肚鸡肠和勾三搭四,是提到最多的两个形容词。”   关妙眼眸一亮,女人天性的八卦因子被调动起来:“所以,她能上这档美食节目当评委,是因为背后有人扶持?”   翟启宁点点头:“应该是,据说原本订好的是另一位美食评论家,大概你跟枫蓝一个级别的。后来,这个栏目得到了来自帝都的一股资金注入,评委突然就换成了她。对了,原定的那位美食评论家,跟胡汉生关系不错,是同一个出版社的。”   关妙暗暗颔首,难怪胡汉生抓住机会就要怼苏玉玲呢,果然是有渊源。   “不过……”翟启宁欲言又止,脸色一沉,“若第二轮的比试,苏玉玲还能是评委,恐怕会给你添麻烦。要不,我去打个招呼,换个正常点的评委?”   他是想了又想,才说出这个提议,深怕关妙会因为自己的家庭而觉得不自在。   但是,苏玉玲已经放话出来了,他又实在担心关妙被评委针对,会伤心难过,一时难以抉择。   关妙摆摆手,浑不在意:“随他去吧,你们翟家在锦都颇有名望,从另一方面来看,也说明有很多双眼睛盯着你们呐,这么点小事,何必出头呢。”   她是为翟启宁着想,一个警局顾问,电视台未必买面子,最后消费的,还得是翟老爷子以前的荣光。   “鱼头蒸好了!”揭开锅盖的一瞬间,腾起一阵白雾,用力吸一吸,能闻到淡淡的鱼腥味,漂浮在空气中。   只剩最后一道工序了,关妙在鱼身上撒了一层葱花,淋上一道热油,仿佛是在一刹那突然盛开的花朵,那股鲜辣的香味忽然勃发,萦绕在鼻尖,经久不散。   关妙小心地端出盘子,在翟启宁面前盘旋了一圈,黑白分明的眸子里笑意盈盈,颇有几分得意:“闻一闻,香吧?”   翟启宁使劲闻一闻,十分配合地做出陶醉的姿势,气氛瞬间欢乐起来,似乎已经把苏玉玲的威胁抛在了脑后。   “端出去吧,红烧肉也好了,我煮个清淡的蔬菜汤,再做个香汁豆腐,怎么样?”   关妙是经过计算的,三菜一汤,荤素搭配,其中红烧肉是很大一盆,想来也够一餐饭了。   翟启宁自然没有异议:“有红烧肉,就够了,其他都是意外惊喜。”   关妙拿出一块豆腐,丢进温水里浸泡,把手上的水珠甩了他一脸,看他窘迫躲避的样儿,笑容灿如朝阳:“你是红烧肉转世吗?”   翟启宁的手上,端着盛了鱼头的大盘子,腾不出手来反击,只好一甩头,先把菜肴端出去。   泡过温水的水豆腐,被关妙三两刀切成细长条,围绕盘沿周边,摆上一圈,剩余的豆腐条则排列整齐,放在了潘子中央,远远望去,好像是一朵盛开的乳白花朵。   再取了一小块瘦肉,剁成肉末,连同姜蒜和剁椒、豆瓣酱一起爆炒,加了生抽调味,以及水淀粉勾芡,待翟启宁再次进来时,汤汁已经炒制好了。   香喷喷的汤汁,均匀地淋在豆腐块上,仿佛是在雪白的画卷上,描绘了几点红色的小花点缀,颇有国画的□□。   “好香的豆腐,我爸一定很喜欢。”翟启宁说着,就要上手来端,被关妙轻轻一个巴掌阻止了。   “等会儿,放蒸锅里去,蒸个五分钟就好了。老年人身体要紧,冰凉的豆腐吃了会伤肠胃的。”小儿子都奔三了,关妙估算翟父也该有个近六十了,老年人就算身体再怎么硬朗,肠胃也比不得年轻人。   被打了,翟启宁不怒反笑,连声附和:“你说得都对。”   把三菜一汤尽数端上餐桌,红烧肉和剁椒鱼头,颜色鲜艳,香味诱人,勾起了无尽的食欲。香汁豆腐,豆腐滑嫩,汤汁温润而鲜香,翟父尝了一勺,便赞不绝口。   剩下的一道蔬菜汤,金黄的鲜玉米切成小圆段,娇嫩的水白菜叶,滚圆的小土豆和橙红的胡萝卜滚刀切成片,一并熬煮,金黄与青红相交,煞是好看。   翟启义是最不客气的,父母举筷后,便立刻夹了一块红烧肉,连连叫着“好吃”。   一顿饭,吃的宾主尽欢。   饭后,季听音一个劲儿地拦住关妙,不让他洗碗,一声令下就让翟启义去洗碗了,自己却拉了关妙坐在沙发上聊天。从关妙的学校专业,问到家里的各种情况。   刚聊了几句,关妙的手机又响了,是“星厨驾到”栏目组的短信,通知关妙后日早上九点,依旧是苹果大厦的一号演播厅,参加第二轮复试。   “后日?明天警局的人约了去郊游,要不你也跟我们一起,去放松一下吧?”   担心关妙不同意,翟启宁赶紧扯了许棠棠这面大旗:“许棠棠可说了,一定要拉上你,不然也不许我去了。”   许棠棠那个霸王花的脾气,倒是真有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来。   季听音也附和:“你们年轻人,就该多出去走一走,我看了天气预报,明日阴天,是个郊游的好日子。妙妙啊,你就去吧。”   从一开始疏远的“关小姐”,到现在亲切的“妙妙”,只用了一顿饭时间,偏季听音的态度温和,使人如沐春风,一   点也不膈应。   “好啊,我也有点想许棠棠了。”关妙答得落落大方,顺势告辞,“既然这样,那我就早点回家休息了,我担心明天没力气出门了。”   季听音已经听儿子说过了,关妙今天参加了电视台的美食比赛,赶紧推了一把儿子,让他务必把关妙送回家。   看着电梯门缓缓合上,关妙终于松了一口气,轻叹一声:“翟启宁,你们家的人好热情呀。”   翟启宁微微翘起嘴角,看来爸妈都很喜欢关妙的样子,顺口道:“我爸妈人都挺好的,姐姐哥哥也不错,你可以常来玩。”   关妙笑笑,把手□□衣服口袋里,却摸到了一个纸袋子,拿出来一看,吓了一跳。   是一个红包,惨白的电梯灯光映衬着鲜红的颜色,对比十分鲜明。关妙掏出来,拿在手上惦了一下,略厚,估计钱数不少。   “我就做了一顿饭,给什么红包呀。”关妙反手,就把红包甩了回去。   翟启宁心里暗叹,他妈也太忍不住了,这什么关系都没确定呢,给红包是什么意思?   “那个,你就拿着吧,估计也没几个钱,总不能每次都让你辛苦做饭吧。”   不管他怎么说,关妙脸上笑容不改,但也不收那个红包。   锦都当地风俗,女方第一次上男朋友家门,家长会发一个大大的红包。这风俗,关妙是知道的,想来是翟父翟母误会了,把红包塞回翟启宁口袋时,还补了一句:“那个,我觉得你最好还是跟伯父伯母解释一下。”   闻言,翟启宁还想推托的手臂忽然一僵,木然地垂在了身侧,任凭她把红包塞了回来。   一路上,翟启宁也没说别的话,直到关妙下车时,他才淡淡地讲了一句,请她放心。   是放心后日的第二轮比试,不会让苏玉玲使绊子?还是放心,不会让翟父翟母误会两人的关系?   翟启宁没有说,调转车头往金融街驶去,他拿出手机,屏幕还停留在扣扣群的界面上。   [妙音娘子]:阿宁总算是开窍了,追个会做菜的女生,以后有口福了。   第51章 叫花鸡   看着翟启宁的车驶远,渐渐消失在夜幕里,关妙喟叹一声,有几分怅然若失。   她不是傻子,翟启宁的心意,也能猜到一点,只是想到翟青川那个渣男,所有的热情都冷却成冰了。   翟启宁那样儿的人,且不说家庭显赫,单只谈他自身,也当得起“芝兰玉树”四个字,能力与颜值并存。反观自己,看起来不差,但那错付的八年时光,就已经是巨大的鸿沟了。   她再不相信感情,也只能明知翟启宁的心思,而假作不知。   幸而,现在不过是一点暧昧,见得少了,距离远了,自然就抛之脑后,过段日子,又能全情投入去喜欢了。   她淡淡一笑,吸了吸鼻子,鼻尖泛起一点酸涩,眼眶忽然就感觉到一阵润泽。   “是翟启宁送你回来的?”   关父迎上来,恰逢关妙转身,差点撞上。他只远远看见一个车影,没看见司机的脸,只凭猜测。   关妙轻轻“嗯”了一声,撩了撩秀发,垂在脸颊一侧,遮去了湿润的眼眶。   “那你怎么不请他进家里坐一坐呀?多没礼貌。”关德兴嗔怪。   关妙眉头微皱,不想和父亲多言,“蹬蹬蹬”就上了楼。   关上门,她给许棠棠打了个电话:“棠棠,你帮我留意一下,锦都有没有合适的房子出租。我一个人住,小户型就行,交通方便更好。”   许棠棠不知她家里这一堆破事,有些惊讶:“你要从家里搬出去啊?”   “嗯。”   “那我帮你留意一下。对了,明早八点半,大雄来接你啊。”   关妙笑得不怀好意,挤兑她:“你怎么知道是大雄来接我呀,现在跟大雄在一块儿呢?”   许棠棠羞涩一笑,声音清脆如银铃:“刚刚翟先生交代给大雄的任务,打电话的时候,我刚好跟大雄在吃烧烤呢。我们在满叔摆摊那个夜市上,你要不要来?”   “我不过来了,你们玩。”   关妙说着,就结束了通话。   许棠棠口中,只会有一个“翟先生”,那么,他是生气了,才会转而让王大雄来接她?   一夜难眠,早起时,关妙在镜中看见了自己的黑眼圈,青黑一团,像是大熊猫的翻版。   用煮熟的鸡蛋趁热滚了一圈,略微消下去一点,王大雄已经到了,在门外按响了车喇叭催促她。   “找死啊,大清早按喇叭!”   二楼的窗户,关云帆迷蒙着双眼,一把抓过床头柜上的闹钟,扔出了窗外。   幸好关妙出门时,晚了一步,眼睁睁看着那闹钟掉在自己面前,摔了个四分五裂,吓得小心脏狠狠跳了一下。   “大雄,稍等一下,两分钟。”关妙甜甜一笑,却掩不住浑身透出的杀气。   她今天穿了一双白绿条纹的运动板鞋,“蹬蹬蹬”地冲上二楼,撞开了关云帆的房间,打开电脑,选了一首黑豹的《无地自容》,再把音响的声音开到最大,“砰”地甩上门走人。   整个过程一气呵成,关云帆反应过来时,房间里已经充斥着“人潮人海中,有你有我”。   “关妙,你去死吧!”   关云帆的怒吼,惊动了枝头的鸟雀,扑棱翅膀飞远了,留下树枝摇晃,树影也随之晃动。   王大雄担心地瞅了瞅二楼的窗户:“关妙,那是谁啊?”   关妙头也不抬地系上安全带,毫不在意:“同父异母的弟弟,不用管他,咱们走吧。”   到底是关妙的家事,王大雄也不多言,调转车头往郊外驶去,简单地说明了一下:“我们今儿去白云山庄,就是城郊那个农家乐。”   白云山庄,关妙也有所耳闻,虽说是个农家乐,但走的是高档路线,自行培育有机蔬菜和肉食动物,让游客们既能游览到白云山的美丽风景,又能自己动手,在工作人员的指导下做出新鲜的食物。   关妙从没去过白云山庄,禁不住跃跃欲试:“白云山庄美名在外,我还有点小期待呢。”   相比白云山庄,王大雄显然对翟启宁和关妙的事情更感兴趣,微微偏头,八卦地打听:“一向都是老大来接你,怎么今儿换我了?”   关妙斜睨他一眼:“接了我,就没办法去接许棠棠,是挺不开心的。”   王大雄一点也不掩饰自己的心思,嬉皮笑脸:“嘿嘿,谁说的,咱们马上就接上她了。”   说着,车头拐入一个小巷,就看见许棠棠站在小区的后门,已经等着了。   她虽在警局里有员工宿舍,但平时仍回家住,一看王大雄的车来了,驾轻就熟地上了副驾驶位。   关妙打趣:“幸好我没坐副驾驶位,那可是棠棠的专属位子。”   许棠棠羞涩一笑,脸颊飞上两片红霞:“妙妙,你这张嘴可是跟翟先生学坏了,忒可恨!”   又把王大雄方才的话问了一遍,反让关妙笑了:“他没盖上我的专属司机印章,不想来就不来了呗。”   王大雄和许棠棠面面相觑,异口同声地断定:“你们不会吵架了吧?”   许棠棠扭转身子,半趴在椅背上,语重心长地劝她:“妙妙,翟先生真是个很好的人呐,在警局这几年,追他的女人不少,可他一个都没放在心上。你和他多相配呀,一个做菜,一个品菜;一个美貌,一个貌美;一个开朗,一个冷清……”   “打住!打住!”关妙啼笑皆非,刻意避开了这个话题,“棠棠,你可以改行去当媒婆了,有功夫想这些虚无缥缈的事情,你们不如想想中午吃什么。”   提起吃,王大雄就转了风向,与许棠棠讨论得热火朝天。   关妙偏头,光洁的窗户玻璃上,隐约映出一张少女的脸,细细的眉梢一挑,唇边漾起两个浅浅的梨涡,娇俏顿生。只是那双眼,明亮里却掩了一分复杂的情绪,不是二十来岁应该有的情绪。   开车大约半个小时,就到了白云山庄的门口,王大雄也和许棠棠达成了一致,想好了中午的菜色。   “我们商量好了,想吃叫花鸡!”许棠棠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想是十分满意这个结果。   “对对,就是《射雕英雄传》里黄蓉给洪七公做的叫花鸡。”王大雄附和,一副跃跃欲尝的模样,眼睛都放出了精光。   白云山庄横亘在白云山的中段,从山底到半山腰这一段,大手笔地修了盘山公路,车可以一直开到门口。再往上,就是陡峭的山峰了,用青石板铺出一条小路,供游客赏玩攀爬。   关妙三人,是最晚抵达的一批,警局的其他人已经等在了门口。她粗略扫了一眼,队长陶阳、眼镜哥袁杰等几个熟面孔都在,人群之中,长身玉立的翟启宁更显气质出众。   但她的眸光一溜儿扫过,并未停留,跟在许棠棠身边,向陶阳打招呼。   陶阳十分客气,真心实意地讲:“上次酒吧那事儿,虽是关小姐的无妄之灾,倒让我有幸尝到了关小姐的手艺,看来今天我们又有口福了。”   出了警局,许棠棠更是跳脱如动兔,一巴掌拍上陶阳肩膀:“好不容易出来放松一趟,案子的事儿咱就别提了,妙妙答应我了,中午咱们做叫花鸡吃。”   “既然要吃叫花鸡,那我先把材料准备好,然后咱们再上山,顶多耽误十分钟。”   翟启宁站得离他们有点远,眼眸里映出关妙窈窕的身影,耳边只模模糊糊地听见了“叫花鸡”三个字,想来他们又在缠着关妙做吃食了。   他的脸上浮起一丝极淡的笑意,虽不能接近,但仍能吃到她亲手烹煮的食物,也不失为一种幸福。   白云山庄备有食材,关妙要了两只打理干净的土鸡,手起刀落,一点不迟疑地把次爪和鸡翅等砍了来,然后手腕一翻,调转了刀背朝下,敲断鸡腿的大骨头。   取了一个大盆,放入整鸡的同时,还加入了酱油、料酒、生姜片等配料,让鸡肉泡味,放入了冰箱。   许棠棠咽了一口水,指了指鸡爪道:“干嘛砍下来呀?我挺喜欢吃鸡爪的,我妈戏称,这叫抓钱爪,吃的越多就会挣钱。”   关妙关上冰箱门,准备工作就算完成了,洗净了手,点一点许棠棠的鼻尖:“你看过《射雕英雄传》,应该知道这鸡是包上荷叶,埋在土坑里烧制而成的。鸡爪若是不砍掉,就会刺破荷叶,鸡肉也会弄脏的。放心好了,鸡爪我会挑个合适的地方放,你一样能吃到,小财迷。”   听见鸡爪有着落,许棠棠立时高兴起来,拖了关妙的手,就往白云山庄的后门冲去。   白云山庄设计有方,前院迎客,后院连山,整个院落都被包围在一片翻腾的绿浪之中。   后门出去就是通往白云山顶峰的小路,一行约数十人,笑语晏晏地往上走去。除了关妙和翟启宁,其余人都是警察出身,爬山这点运动量根本不放在眼里,刚走了十多分钟,关妙就落在了后面。   翟启宁一直注意着她的动静,眼看她落在了后面,也不着痕迹地掉了队,半走半停地等着她。   从山间的小路,忽然走来一男一女。   男的,关妙不认识,但那女人,这两日却见了不少。   女人施施然走近,站定在小路的上方,挡住关妙的去处,嘴角往下撇,居高临下地讲:“哟,这不是大出风头的999号选手吗?”   第52章 拔丝地瓜   是苏玉玲。   关妙呼了一口气,这女人真是阴魂不散,哪怕跟比赛毫无关系,只是出来郊游透口气,也能遇见她。   “苏评委好,的确是真巧啊。”   关妙轻轻应了一句,风轻云淡,不欲深谈,想避开她继续往上走。   然而苏玉玲却伸手拦住了她,眼波一转,娇吟连连:“哟,这么巧也是缘分,干嘛急着走?”   她贴近关妙,仔细打量,越看,唇边的笑意越深,附在她耳畔,轻启朱唇:“别以为伪装得很好,我认出你了。”   胸腔里的心脏漏跳了一拍,但关妙只微微抖了一下身子,立刻就稳住了身形,脸色不改,故作懵懂:“苏评委,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苏玉玲的眸子里闪过一道狠厉的光芒,声音也略拔高了几个调子,尾音尖利:“别跟我打哑谜!初试的时候,我就觉得你眼熟,回去后越想越不对劲。原来你就是报名时候捣乱的那个白领!”   她的语气十分笃定,关妙索性也就不遮掩了,淡淡一笑:“当时情况紧急,为了报名,不得已出此下策,若是给苏评委造成了什么困扰,我在这儿说声对不起。”   她尽量说得诚恳些,然而苏玉玲却不依不饶,冷哼一声:“说声对不起有用,还要警察做什么!”   哟,这不是道明寺的经典台词么,这苏玉玲也看过流星花园呐?   关妙忍住笑,长而浓密的睫毛微闪,在眼睑的下方投出一片阴影,掩去了眸子里的情绪:“苏评委,我想提醒你一句,报名那事儿我虽然做的不地道,但警察也不能奈何我。”   苏玉玲三番两次为难,她也不是软柿子。   “好了,闹个什么劲儿,咱们下山吧。”   眼看苏玉玲没讨到好,她身边的男人忽然出声,有些不耐烦地催促她离去。   苏玉玲踩着十厘米的恨天高,柔若无骨的水蛇腰一扭一扭,妖娆地走到他身边,缠上男人的手臂,附在他的耳边呵气如兰,娇滴滴的轻诉裹了一丝哭音,饶是关妙听来,骨头也有点酥了。   “行思,你可要帮我呀!我好不容易能去做‘星厨驾到’的评委,胡汉生逮着机会欺负我就算了,哪里能轮到一个小小的参赛选手来踩我几脚?我要她不能再继续参加第二轮比赛!”   那男人抚了抚下颔,捕捉到了苏玉玲话里的关键词句,若有所思:“这么说来,她过了第一轮?”   对于“星厨驾到”的比赛机制,他也略有了解,知道第一轮的过关率已是很低了,能通过的参赛选手都有两把刷子,不由多打量了关妙两眼。   瞅见男人的眼神,苏玉玲更是气上加气,怒喝道:“陆行思,你若是个男人,就帮我撸掉她的第二轮参赛资格。”   关妙心里微惊,看他们俩的举止,定是有一腿。而且听苏玉玲的意思,这男人与栏目组还有着深切的联系,万一这男人一心想讨好她,岂不是……   陆行思摊了摊手,颇有些无奈:“玉玲,我虽是‘星厨驾到’的投资方,可是你也知道,一早就协商好的,我只管出钱,选拔环节……我是一点话也说不上的。”   他挡在关妙面前,语气温和,恍若翩翩君子:“能通过第一轮,想必姑娘厨艺上佳,你放心,这档节目是公平公正公开的,我绝不会在里面使绊子。”   言下之意,苏玉玲和她之间的瓜葛,他是不会插手的。   眼看借刀杀人的如意算盘落了空,苏玉玲柳眉一拧,扬手就朝关妙冲来,嘴里嚷道:“陆行思,你不敢下手,那我自己动手。反正是在你的白云山庄,就算我把她的脸扇肿了,又能怎么样!”   苏玉玲正在气头上,高高扬起了巴掌,在她的威逼之下,关妙往后退了一步,山间小路坎坷,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形,却错失了躲避的最佳时机。   在危急关头,上方忽然传来一个响亮的男声,清冽冰凉,犹如酷暑盛夏里,一股冉冉流淌的清溪。   “苏评委,看镜头!”   沿着小路往上望,一个高个男子微弯了膝盖,举起一个偌大的单反,遮去半边脸,镜头正对准小路上的苏玉玲。   几乎是条件反射般,陆行思转身背对镜头,一个闪身躲进了岔路边的灌木丛里,弯腰驼背,以防漏出一星半点被镜头拍到。   苏玉玲也有点慌乱,扬起的巴掌立即放下,在脸颊前面乱晃,不想被拍到花容失色的模样。   不用看人,只听声音,关妙就认出来了,举着单反相机的恰是翟启宁。   她虽有些好奇,翟启宁怎么会此时此刻出现在此地,但这并不是关键问题,急忙越过苏玉玲,往前冲到翟启宁身侧,才松了一口气。   “苏评委,就当咱们从不相识过,今日也没见过,更没有什么照片,可好?”   关妙喘了一口气,胸脯微微起伏,惹恼了苏玉玲,对她也没什么好处,最好是互不相干,继续做陌路人。   苏玉玲咬住唇,一双眼眸迸发出愤恨的光,显然,她是不想作罢的。然而,不远处躲躲藏藏的男人,却一直在向她使眼色,催促她答应。   想到陆行思许诺的机会和给她的钱,苏玉玲在心里告诫自己,小不忍则乱大谋。   “我希望你记住今天的话,若是市面上流出一张两张今日的照片,哼,我定让你在锦都活不下去!”苏玉玲放起狠话来,简直是驾轻就熟。   “我也希望苏评委能遵守约定,我凭自己本事过了初试,自然是要参加第二轮的。”关妙也不甘示弱,疾言厉色地重申了一遍。   苏玉玲冷哼了一声,拂袖转身而去,细长的鞋跟绊住小路边的一团野草,差点摔倒在地,幸而陆行思已从阴影里走出,虚扶了一下。   看着他们的背影走远,关妙才深深地呼了一口气,蹦到嗓子眼的心脏也完好地回落了胸腔,轻拍胸口,喃喃道:“怎么偏遇上她,还以为真要挨打了呢,吓我一跳。”   翟启宁也放下了单反相机,微微抬眼,面上仿佛有春风拂过,淡笑着看了她一眼,轻笑道:“你也有怕的时候,我看你方才挺勇敢的嘛。”   关妙顺口反驳:“不能在阶级敌人面前,露出一丝一毫的害怕!”   仿佛又回到了刚认识的那几日,彼此之前自然而顺畅,没有昨日旁敲侧击后的僵硬。   放松下来,她才想起询问单反相机的出处,翟启宁不是喜欢拍照的人,上山前她也瞧见过,身上没有挂这么个沉重玩意儿。   翟启宁指了个方向给她瞧:“我看你被那个老妖妇缠上了,情急之下找人借的。”   “老妖妇?苏玉玲那种淑女风范,不应该是你们男人最喜欢的样儿么?划船都不用用桨了,全靠浪!”关妙嗔娇了一句,说完急忙掩了嘴,一时忘形,似乎说得有些过火了。   不过苏玉玲那□□的身材,再加上爱穿一袭贴身旗袍,把妖娆的曲线尽数秀出来,的确很招男人的眼球。   翟启宁的笑意更浓了,自昨夜起眉间便郁结的愁绪,也舒展开来:“我隐约好像闻到了一点酸味,是不是?”   关妙自然懂他的意思,嘲自己是个醋罐子?   哼,关妙狠狠地剜了他一眼,拔腿就踩了他一脚:“你该感谢我,为了爬山穿的是运动鞋,若是苏玉玲那样的高跟鞋,你现在就是废人一个了。”   一阵痛感自脚尖袭来,翟启宁仍面不改色,眼角眉梢都带了几分笑意:“谢关小姐脚下留情。”   有他捧场,关妙又开心起来,被苏玉玲怼一顿的气愤也烟消云散了,拍了拍他的肩,提醒他去还相机。   山路再往上走个二十来米,有个八角翘檐的小亭子,矗立在路边,四根涂了红漆的大圆柱子格外显眼。   关妙刚走到亭子口,柱子后忽然探出一张少女的脸,向他们招了招手,把她吓得往后退了一步,脱口而出:“呀,这里怎么还有个人?”   翟启宁就站在她的身后,虚虚扶住,介绍道:“多亏了这位小妹妹肯借相机,我让她暂且躲在柱子后面,担心苏玉玲看见了,以为咱们都是一伙的,日后报复。”   他一向是考虑周详的,绝不牵连不相关的人。就连初试时在演播厅露过面,他也顾虑到了,用单反相机遮了半边脸,苏玉玲对他不熟悉,惊惧之下自然不会联想到曾见过他。   “那拍到的照片怎么办?”关妙见他直接把相机还给小女生,不由提醒他,关于苏玉玲的照片流出去,是个隐患。   翟启宁露出相机的另一面给她看,镜头盖子完好地覆在上面,压根没揭下来过:“一时情急,镜头盖都忘了揭开,哪能拍到什么照片。”   关妙失笑,所以他们这算是狐假虎威?   “哈哈,你演技蛮好呀,把苏玉玲都能骗过去了,幸亏她离得远,也没凑近来看。”   这么一想,关妙又有些后怕了。   女生接了相机,惴惴地问:“刚刚那女人是谁啊,看起来好凶。”   她看上去只有十七八岁,穿了一套蓝白相间的水手裙,关妙认出是附近一所私立高中的校服,像是趁着暑假前来拍照游玩的。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苏玉玲大小算是个明星,再加上方才那个男人,看上去与她关系匪浅,更不能声张。   想了想,关妙勾了勾唇,讳莫如深:“我们在捉小三呢。”   这种涉及别人家的隐私,女生也不多问了,互相打个招呼,就往旁边走去拍茂盛的花花草草。   “还上去吗?”   翟启宁站直了身体,朝高峰远眺,山路两侧绿树成荫,隐隐能望见山顶有云雾缭绕之气,仿佛浮在朵朵白云之间,故得此名。   关妙摇了摇头,在亭子里的石凳上坐了,被苏玉玲这么一搅合,她更是被警局大部队远远地抛在了身后,想再追已是不可能。   “你体力好,往上爬,或许还能追上他们。我看时间也差不多了,坐一坐我就下山去,把叫花鸡做了,等他们回来就能吃上。”   翟启宁欲言又止,迟疑了好一会儿,拣了石桌旁的另一张石凳,与她相对而坐,低声问:“其实不做也没关系,我也好,许棠棠、陶队也好,都不是因为吃才想跟你交朋友的。”   “我知道,但……就算是因为吃,也没什么不好。”   八月底的山风,已经有了一点凉气,拂过关妙的脸,吹起几缕发丝附在脸颊,痒痒的,让她禁不住伸手去拂开。然而,总有那么一两根发丝,细细的,软软的,犹如漏网之鱼,粘在脸上不肯离去。   “别动。”   隔了一张小小的圆石桌,翟启宁倾身,替她拂去那两根调皮的发丝,指尖微凉,触到温热的肌肤,有种过电的微颤。   “咔嚓”一声脆响,是之前那个小女生。   她端着相机,笑容灿烂:“我远远看着你们,特别像一幅画,不由自主就拍了下来。你们留个电话吧,洗出照片了,我送给你们。”   “好啊。”   关妙拒绝的话还没出口,翟启宁却抢先应了下来,报了一遍电话号码。   等女生离开了,关妙微微侧目,轻笑:“果然帅哥的待遇就是不一样,还有人主动拍照。”   他看见,少女的眼眸掩在半垂的发丝后,泛着一点晶亮,饶是拈酸吃醋,也别有一番娇俏,不由笑意更甚,眸光中盛了几分宠溺:“照片上,又不止我,还有你呢。走吧,咱们现在下山做叫花鸡,午饭后有空,我再陪你上山顶去看看。”   说罢,他就起身走在前面,一点也不给关妙拒绝的机会。   白云山庄划分了好几个院子,面积有大有小,厨房麻将室卫生间等配套都一应俱全,许棠棠早就定好了一间松鹤苑。   是临湖的一个小院子,白墙黑瓦,墙上挂了几幅松鹤图。院墙一侧栽种了几株青苍松树,湖边还豢养了两只仙鹤,虽然不大,但气韵悠然,很有文艺气息,站在院子里,好像自己也穿越了时空,化身南北朝的风流隐士,过上了闲云野鹤的生活。   关妙甫一踏进院门,就喜欢上了这儿,缓步走入厨房,之前腌制的两只土鸡,已经被放进了配套的冰箱里。   小小的厨房,光线明亮,靠墙树立了一个四层的木架子,各种食材一一码放整齐,最下层居然是一个长方形的浅盆,盛了几条鱼正欢快地摆动尾巴,游来游去,充满了蓬勃的生机。   木架子的旁边,便是一个大大的冰柜,放了各类新鲜肉食,关妙粗略扫了一遍,牛肉、肌肉、鸭肉尽皆有之。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不过十来平米的地方,不仅各式厨具配备齐全,屋檐也利用了来,雨棚的下方堆了烧烤架和火炭,满足客人的不同需求。   她打开冰箱,把土鸡拿出来,翻了个面继续码味,一面询问翟启宁是否有想吃的菜。   “先说好,不能是红烧肉!这段时间,做了好几锅红烧肉,我都快做厌了,你们家还没吃厌?”   “红烧肉可是我们家的真爱。”   选择太多了,翟启宁一时难以抉择,想了好一会儿,唇角一弯,浮出一个狡黠的笑容:“我要吃拔丝地瓜。”   关妙蓦然一惊:“拔丝地瓜?那个只好当甜点吧,做正餐吃,略有点甜呢。”   翟启宁的一双眼,水汪汪的,仿佛盛了漫天的星光,提起吃的就发亮:“是呀,做给我吃就行了。一会儿正餐,我们我们把烧烤架支起来,再加上两只叫花鸡,也足够了。”   面对他期待的目光,关妙说不出拒绝的话,只能点头应允。   说话间,关妙已经洗好了香菇和洋葱,尽数填进了土鸡的肚子里,塞得满满当当。又向山庄的工作人员,寻了一小碗专供老人的温热米饭,捻了几粒在指尖,把土鸡剖开的肚子一一黏上。   见翟启宁看得好奇,关妙也耐心解释了:“怕烧制的时候,鸡肚里的汁液会倒流,需要把它的肚子合上。有些做法是用线把鸡肚子缝上,可我怕那群吃货太心急,把缝肚子的线也给吞进去了。专供老人的米饭,掺水较多,黏性更足,也能替代丝线,暂且一用。”   黏合了鸡肚,关妙还在土鸡的表面涂了一层猪油,用以增香,越发显得整只鸡皮色发亮。   另一边的水盆里,关妙进门就泡好了两张干荷叶,此时已经润开了。擦干荷叶上的水珠,用它包裹住整只鸡,把砍下的鸡爪横放在鸡背旁边,用线捆好。   “现在可以放进土坑里烧了吧。”翟启宁见状,迎过来接住荷叶包。   “等等,就这样儿放进土坑,荷叶没一会儿就破了。”说着,关妙在面粉里倒了酒,调成糊状,沿着荷叶包抹了厚厚的一层,仿佛是一个大号的蚕蛹。   在院子里,挑两个远离松树的地方,挖出一个土坑,先铺了一层炭,放上荷叶包,最后再叠上一层炭,点火,就算大功告成了!   看见自己的成果,冉冉冒出轻烟,关妙开心地拍了拍手:“走吧,咱们去做拔丝地瓜。”   掂了一个地瓜,去皮洗净,关妙手腕翻动,只见刀光森然,闪烁了几点寒光,案板上就多出了一堆切成方形的地瓜块。   倒上小半锅油,烧到七八分热了,关妙把地瓜块一股脑丢进油锅里,小火慢炸,几分钟后地瓜块就变了样,从白嫩的欧洲人变成了黄灿的亚洲人。   白净的盘子里,盛出了微炸的地瓜块,越发显得黄金灿灿,引人垂涎不已。   但关妙却望着小半锅的油发愁,就炸这么点地瓜,有点浪费油呢。   她目光一转,在放蔬菜的木架子上翻找了一回,拿了一个圆滚滚的大土豆在手里,冲翟启宁扬了扬:“买一赠一,你点一个拔丝地瓜,我赠你一份拔丝土豆球。”   翟启宁指着那体型有关妙一个手掌大小的土豆,将信将疑:“这么大一个土豆,能做土豆球?”   关妙白了他一眼,一副嘲讽他“没见过世面”的表情,拿了一个挖球器,在削皮后的土豆表面挖出一个个圆球下来。   在此之前,翟启宁连挖球器这个名称都没听过,有点像两支小型的圆汤勺,手柄处对接在一起。   关妙演示给他看,用圆勺的那一端刺进土豆里,顺势三百六十度旋转一圈,就能挖下来一个圆圆的小球了。   “看懂了吗?”她挖了一个小球就罢手了,抬眼问他。   “这么简单,一看就会了。”翟启宁不疑有它,一口应道。   “那剩下的都交给你了。”不由分说,关妙就把土豆和挖球器塞到了他的臂弯里。   翟启宁哑然,这可真是自己挖坑,自己跳了。但转念一想,关妙现在使唤自己越来越顺手,也不失为一件好事,勾了勾嘴角,又笑了起来,高高兴兴地挖土豆球。   挖好的土豆球,与地瓜块一样,也经过了油锅浸炸这道工序,变身成金槌花那般饱满的小圆球。   做拔丝类菜肴,最关键的一步就是熬丝。   锅底盛少许油,放入白糖,用小火缓缓化开。关妙目不转睛地盯着油锅,手执一支长柄勺,在锅内搅拌,当白糖被炒至浅棕色,泛起几个小泡泡时,她再勾起一勺油,在半空往下缓缓倾倒,拉成了一条细细的丝,仿佛是夏日的雨线。   翟启宁喜色渐开,眼眸如清晨的启明星般亮起来,话语里是掩不住的欢喜:“这就是拔丝?我还是第一次见呢。”   把炸过的地瓜块和土豆球,一起倾倒入油锅内,翻炒均匀,待盛在盘里时,明显能看见最上层浮了几条细细的丝线。   关妙扬起一抹笑意,把两盘菜推到他面前:“冷了就不好吃,快尝尝。”   翟启宁欣喜地举筷,还没碰到面前的地瓜块,就被人吓了一跳。   陶阳一行人不知什么时候下山了,刚巧撞见关妙给翟启宁开小灶,最生气的当属许棠棠了。   她揽住关妙的肩,狠狠地拧了眉头,轻轻捶了她一拳:“好啊,你居然给翟先生特殊待遇!我现在很生气,妙妙,你要补偿我!”    第53章 拔丝金槌花   “哼,上了山顶却没见你和翟先生的影子,我就知道肯定有鬼!果不其然,你们俩居然偷偷下山约会了。”许棠棠双手抱臂,嘴角往下撇,板起个脸。   一步之遥的地方,翟启宁含笑看着这一幕,偏偏没有一点出言解释的意思。   关妙张了张嘴,又哑然了,百口莫辩。   目光扫到小桌上的那盘拔丝土豆球,忽然计上心来,把许棠棠推出门去:“给我三分钟时间准备一下。”   许棠棠还没反应过来,就和警局的其他人一起,被推了出来。   身后,“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许棠棠嘟着嘴,自言自语:“哼,又只留了翟先生在里头,一点也不公平!”   王大雄挤眉弄眼,打趣道:“那好呀,你闯进去把老大揪出来。”   不出所料,又是一个爆栗敲在他的头上,许棠棠怒目而视:“想陷害我呢,居心叵测。”   门外熙熙攘攘一阵喧闹,门内,关妙与翟启宁四目相对,面面相觑。   小桌上,两盘金灿灿的小吃还冒着热气,香味诱人,萦绕在小小的厨房里。   翟启宁舔了舔唇,视线盯住盘子,打破了沉寂:“你打算怎么哄好许棠棠?”   关妙轻笑,一阵见血:“你是想早点打发了许棠棠,可以好好地吃一顿吧。”   被她看穿了目的,翟启宁也不扭捏,自然地应了:“是啊,那你有什么招数,赶紧使出吧。”   关妙望天,当初那个冷冷的酷酷的翟先生,去哪儿了?   只有三分钟,关妙并没有多余的时间纠结,从橱柜里掏出一把细长的竹签子,这是山庄早就备好的,方便客人自己手动烧烤。   用竹签子尖端的一头,串上一颗圆润的土豆球,表面覆了细细的金丝,在阳光的照耀下,乍一晃眼,看上去恍若黄金球。   “快帮忙,把这些土豆球都串上。”   关妙一面串竹签子,一面催促翟启宁帮忙,总算赶在三分钟结束前,串完了所有的土豆球,聚在手里一大把。   她伸长手臂,把竹签子举得远一些,偏头看了看,有点不满意,解下手腕上的南红珠手链,串住竹签子圆钝的一头,扎成了一束盛开的花。   又从一旁装蔬菜的木架子,拣了两片凤尾叶子,尾端扎进珠串里,与这一束的金灿浑然一体,似乎本就是一同生长的。   翟启宁挑眉,静待她下一步怎么做。   双手合拢,攥住这一束土豆球,关妙扬了扬细眉,使唤翟启宁:“帮我开门。”   翟启宁忍住笑意,应了一句“是”,彬彬有礼地替她打开小厨房的门。   门外,许棠棠早已等得不耐,三分钟恍若三季那么长,一见门开了,赶紧凑过去,一片金黄迎面而来。   “呀,这是什么?”许棠棠惊讶不已,欣喜之意溢于言表。   细看之下,方才发现,这些金灿灿的小球,原是之前盘子里的拔丝土豆球,映衬了碧绿青翠的凤尾叶子,远看仿佛是花店里售卖的金槌花。   “拔丝金槌花一束,向许小姐赔礼啦。”关妙高举手中的土豆球,作绅士赔礼状,逗得许棠棠哈哈大笑。   陶阳分队,多是二十几岁的年轻人,也跟着笑起来。   关妙把土豆球往许棠棠面前送,提醒道:“别笑了,趁热赶紧吃吧。”   陶阳眼疾手快,率先就伸手来取,被许棠棠拦住了:“等等,别破坏了造型,我先拍张照片留作纪念。我长这么大,这可是收到的第一束花呀。”   手腕微动,关妙抖了抖竹签子顶端的土豆球,狡黠一笑:“这算什么花,明儿大雄捧上来一束,那才是值得纪念呢。”   “说什么呐,小心我撕裂了你的嘴。”许棠棠是笑着说这话的,一点威慑力也没有。   零八年,还在流行诺基亚的板砖机,像素不高,拍出来的照片也略显模糊,但许棠棠的兴致一点不受影响,小心地把手机收好,才腾出手来接那一束土豆球。   “来来来,一人一串,剩下的就全是我的啦。”   大家七手八脚地各自抽走了一支竹签子,很快许棠棠的手里就剩了零零散散的几支,那串南红珠手链就露了出来。   许棠棠要还给她,关妙却摆手不收:“你收了花束,也得收这串南红珠,它是花束的一部分。”   许棠棠跟着父亲,也算见识过些世面,知道这不是贵重的珠串,不过图个好看,便不再推辞,欣然收下了。   刚挂上珠串,就四处展示给人看,神采飞扬,好似寻到了什么合心意的宝藏似得。红光莹润的南红珠,串在手腕间,更衬得许棠棠肤若凝脂,添了一分俏媚。   翟启宁手里也捏了一支土豆球,小巧圆润,一口就能咬住。外皮酥脆,微带甜意,稍微咀嚼两下,就唇齿生香,唯一美中不足之处,便是拔丝有点沾牙。   待他吃完,还要再取一支,许棠棠已经护住了:“哼,你吃了妙妙那么多好吃的,这剩下的拔丝土豆球都是我的了,你可不能跟我抢。”   翟启宁眸光一闪,面若春风,虚虚揽住关妙瘦削的肩膀,薄唇微抿:“好吧,鉴于我有御用厨娘,的确比你只有一个大吃货,幸福得多,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说着,余光瞄了一眼旁边的王大雄,其中深意不言而喻。   许棠棠也随之望过去,正巧瞧见王大雄吃得满嘴油光,唇边还沾了一点糖丝,气不打一处来,狠狠地拧了两下他的耳朵。   王大雄欲哭无泪:“你们闹什么,也别把我扯进去呀,我这才是真的无妄之灾。”   每人只有一支土豆球,他为了好好品味,只得小口小口地吃,此刻手里还举着吃剩的半个土豆球,看起来可怜兮兮,惹得大家哈哈大笑。   关妙估摸着叫花鸡也差不多了,便领着众人出了厨房,拨开表层的炭火,用铁钳把还冒着烟的荷叶包夹了出来。   刚破开严实的荷叶包,窜出一股热腾腾的白气,醉人的香气也随之扑鼻而来,飘远了去。   “哇,好香好香!”   无论何时,只要有吃的,王大雄总是最捧场的那一个。   再定睛一看,被烧得焦黄的大荷叶中,静静躺着一只整鸡,色泽枣红而明亮,令人不由舔了舔唇。   陶阳把属下们的垂涎都看在眼里,索性提议,不如效仿当年的丐帮,直接手撕叫花鸡,吃着才爽快。   这个提议,得到了热烈的响应,奈何院子里只有一个水龙头,为了争个洗手的顺序先后,大家又闹成一团,气氛欢快而愉悦。   关妙偷笑,向翟启宁招招手,领了他去厨房:“厨房里还有个洗菜的水龙头呢,他们都忘记了。”   两人洗过手出来,大家还在争抢,翟启宁便率先拔了个鸡腿递给她。   “哎哎,翟启宁,这样儿就不厚道了,给关妙特殊待遇啊?赶紧洗手去!”陶阳好不容易才洗完手,从人堆里挤出来,正好瞧见,连声叫起来。   翟启宁举起双手,手心手背都给他看过,干干净净。   看见他疑惑的样儿,忍俊不禁,目光看向厨房,朗声提醒:“厨房还有个水龙头。”   陶阳一拍大腿,厨房那地儿要做饭洗菜,怎会没水龙头!是他们都太着急着想吃,把这茬给忘了。   不过三五分钟,一只整鸡就被扯得四分五裂了,翟启宁略显斯文,只拿了一小块鸡胸肉。刚放进嘴里,肉香混合了荷叶的清新,更觉食欲大开。囫囵一口,那鸡肉还没在舌尖上站稳脚尖,就咽了下去,入口竟酥烂至此!   翟启宁不信邪,又拣了一块带细骨的肉,“咔嚓”一声轻响,叫花鸡竟连骨头都酥了,鸡肉酥嫩,肥而无渣,果然风味独特。   陶阳鼓了腮帮子,嘴里还含着大块的肉,仍不绝口地赞道:“怪不得那洪七公会迷上叫花鸡呢,这味道,啧啧……”   饶是袁杰那样儿的斯文小伙子,也吃得满嘴流油:“我看呀,关小姐这手艺,不比味然居差了。”   关妙牙齿咬住鸡皮,从鸡腿上撕下一块肉来,细嚼慢咽地吞下去,才不疾不徐地回道:“袁杰可真是老谋深算,那味然居本就没有叫花鸡这么一道菜,哪里能比?”   大家哄笑一堂,袁杰不好意思地红了脸,连连辩解:“我是指主厨的手艺。”   愉悦的气氛,仿佛是傍晚来临的海潮,一浪接着一浪,大家一边吃一边笑,甚是开心。   许棠棠忽然眸光一闪,要出个脑筋急转弯给大家猜——“南方人吃鲜,北方人吃咸,长江吃辣,黄河吃酸,江浙人吃甜,东北人吃凉,那所有人都能吃得,是什么?”   联合上下语境,许棠棠问的,应该是所有人都能吃的味道是什么,众人都陷入了冥思苦想中。   世上味道千千万,尤其是泱泱五千年的华夏文明,更是以“能吃,会吃”闻名。且不论酸甜苦辣,臭的香的也能数出一溜儿吃食,关妙实在想不出,有什么是所有人都能吃的。   大家七嘴八舌地猜了好几样,可惜许棠棠都摇了摇头,神神秘秘地否定了。   最后还是陶阳抓壮丁,请了翟启宁回答。   翟启宁淡笑,很轻易就揭开了答案:“所有人都能吃苦。”   关妙恍然大悟,原来这是一个双关语的脑筋急转弯,抬起头来,正巧撞进翟启宁一双笑意盈盈的眼眸里,心跳忽然漏了一拍。   松鹤苑里,欢声笑语不断,吃完叫花鸡,众人正准备开工自己动手做烧烤,小院的双扇木门忽然推开,一群工作人员鱼贯而入,带了许多食材和几瓶好酒。   走在最后的是一个熟面孔,陆行思。   关妙和翟启宁不久前才见过他,还有些印象,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琢磨不透这人的来意。   显然,他就是冲着关妙来的,站定在她的面前,伸出右手,温和地打了个招呼:“关小姐,不知还记得我吗?上午咱们刚在山路上见过。”   关妙心内一凛,指明她姓“关”,说明这男人已经去查过她的资料了。   缓缓起身,关妙的心思滴水不漏,笑容温婉而疏离,虚握了一下手:“当然记得,不知先生找我有什么事?”   说话间,工作人员已经放下了东西,两张桌子摆的满满当当,各种肉类蔬菜等食材,尽皆有之,关妙是懂行的人,只瞄上一眼就知道,这次送来的食材,比厨房里准备好的,新鲜不少。   那几瓶酒,标签上全是洋文,一看就是进口的,不知味道怎样,但价格肯定不会便宜。   陆行思把她的打量,都看在眼里,索性不打哑谜,单刀直入。   他踱步到桌边,指了指叶片上还残留了露珠的蔬菜,笑容疏朗,落落大方地讲:“之前发生了一点不愉快,这是陆某的一点心意,向关小姐赔礼道歉。蔬菜和肉类都是白云山庄自己培植的,刚刚才处理好,最是新鲜。关小姐厨艺不凡,这些食材才能配得上你的厨艺呀。”   他的目光停留在桌上的叫花鸡上,虽然荷叶焦黄,鸡肉也七零八落,卖相不太好看,但那浓郁的酥香,还没走进院子便能闻见,想来味道自然不会差到哪里去。   关妙眸光微闪,莞尔一笑:“陆先生说笑了,不过是刚过了初试而已,当不得‘厨艺不凡’这种评价。”   陆行思也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他此番来,不过是为了表明自己的立场:“这点食材和几瓶酒,还请关小姐收下,也请关小姐放心,‘星厨驾到’的比赛事宜,我绝不会插手。”   男人看上去有三十来岁,正是成熟稳重的年纪,长相规整,浓眉大眼,说话也是一样的沉稳,字字说到要点上。   关妙眉间微蹙,对这个男人,她并不熟悉,也不打算接受这番馈赠,但刚开口想要拒绝时,翟启宁却拉了拉她后背的衣衫,小声提醒她收下。   翟启宁这般出色的相貌,陆行思甫一进来就瞧见了,此刻见他们俩低声私语,关系显然匪浅,自然就想到了山路上那个举着单反相机的男人。   他微微颔首,看来这是个明事理的男人。   “既然如此,我就收下了,有陆先生这番保证,我自然是放心的。另外,也请陆先生放心,白云山庄那么漂亮,只拍风景照,眼睛就不够用了,哪里有功夫拍人呢。”   这是关妙的保证,不会把他和苏玉玲在一起的照片流传出去。   那会儿,翟启宁连镜头盖都没打开,又哪里来的照片,可以流传呢!   不过,这一切陆行思是不知道的,他得了想要的保证,又寒暄了几句,便退出了松鹤苑。   他刚关上松鹤苑的院门,整个院子仿佛才从数九酷寒的严冬中苏醒过来,大家也活跃起来,你一言我一语地询问关妙,山路上到底发生了何事。   关妙叹了一口气,把山路上那番不愉快的偶遇,长话短说,讲了一遍,涉及到苏玉玲和陆行思隐私的部分,则掩去了。   谁知,大家压根不关心苏玉玲的八卦,一心只放在了“星厨驾到”的比赛上。   首先发怒的是许棠棠,她细眉微挑,面露愠怒:“妙妙,你太不厚道了,参加比赛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声?尤其是,美!食!比!赛!我没事儿当个观众,去吃吃吃,也蛮好嘛。”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   面对众怒,关妙不敢抬出翟启宁来挡,还有个王大雄可用,顺手一指:“我以为大雄有告诉你们啊。”   关妙参加比赛这事儿,王大雄的确是知道的,可他为了给翟启宁创造单独接触的机会,便没有声张。眼下,却因为这事儿成了众矢之的,被揍了个半死。   把比赛这事儿公诸于众的后果,便是第二日关妙按约来到苹果大厦的一号演播厅时,发现观众席上有好些熟悉的面孔。   观众席的东南角,以许棠棠和王大雄为首,正笑吟吟地看着她,手上还拉扯了一条长长的横幅,鲜红的底色上,“关妙必胜”四个嫩白的大字十分显眼。   他们的周围,陶阳分队的人基本都来了。   只是……没有翟启宁?   关妙向他们打了个招呼,就撇开头,四处张望,寻找着翟启宁的身影,却不防他从后台走出来。   “今儿是星期天,他们都想来给你加油。”   他站得很近,关妙甚至能闻到他的身上,似乎有一股清新的薄荷气息,她的小心脏摸莫名开始加速跳动。   “他们看着,我……有点紧张。”   关妙揪了揪衣角,微垂了头,不敢看他那张轮廓分明的脸。   忽然,那股薄荷的气息更浓烈了,翟启宁长臂合拢,把她圈在怀中,头轻轻地俯下去,虚靠在她的肩膀上。关妙的手脚好像都不是自己的了,僵直了身体不敢动弹,她甚至能感觉翟启宁轻微的呼吸,温热地喷在耳后,耳根子瞬间就红了起来。   就着这种姿势,他忽然开了口,似哄小孩那般轻声呢喃:“乖,咱们不紧张。”   关妙都快哭出来了,他这样儿,只会更紧张好不好!   翟启宁很快就放开了她,粗粗算来,这个拥抱不过三秒钟,然而对关妙来说,漫长得仿佛看过了一季的花开,等过了一季的叶落。   被放开的一刹那,关妙头脑一片空白,睁大了眼,微卷的睫毛上似乎蒙了一层水雾,更衬得眼眸似水。   这般失神的模样,却让翟启宁觉得可爱,点了点她的额头,提醒道:“发什么呆呀,快去登记。”   “星厨驾到”这档节目,初试并没有播出来,而是剪辑之后作为播放的片花,以及之后的集锦和花絮。真正上电视,还得从第二轮开始——并且,栏目组破天荒地选择了直播形式!   直播,就意味着舞台上的一举一动都会被放大,呈现在万千观众的面前,越发出不得一点岔子。   经过初试那几乎万中选一的比例,报名的上万人中,最后只留下了二十人,晋级参加第二轮,1024号选手也是其中之一。   那天参加完初试,关妙便注意上他了,同样是二十来岁的年纪,手法熟练,厨艺出众。   此刻,关妙就排在他的后面,见他在登记本上,工工整整地写下自己问名字,温昊。   登记完选手信息,导演把他们都聚集起来,细细地讲了一遍节目设置。   第二轮的比赛,将在本地的卫视台晚上的黄金时段播出,并且也是首次采用网络同步播放的模式。此外,虽然没有初试那般恐怖的淘汰几率,但能晋级第三轮的名额,也只有十个,希望他们能好好把握。   能从数万人中脱颖而出,已是十分不易,谁都想能走到最后,并没有人敢掉以轻心。   节目录制正式开始,参赛选手们的胸前都挂上了新的铭牌,全是各式各样的可爱动物造型,当中留出一块空白地方,写了选手的名字。   铭牌刚挂上,观众就哄笑起来,原来有一个彪形大汉,分到了一只粉色兔子造型的铭牌,关键是他的名字还特别相配,叫“林小萌”。   栏目组的工作人员也很无辜,想能想到取了这么个名字的人,会是一个目测体重两百斤的壮汉子呢?节目已经开始,没有时间更换了,也只好当作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   关妙分到的,是一只蓝眼白猫,尖尖的耳朵竖起来,透着一股狡黠,还有一条毛绒绒的长尾巴,斜斜地延伸到胸口,十分可爱。   镜头一一扫过二十个参赛选手,高矮胖瘦男女老少,各样儿都有。镜头再转到评委席上,仍是两女三男的配置,除去换掉了一个胡汉生,其余的仍是初试时的配方,苏玉玲赫然在列。   关妙心里一惊,这女人怎么还能端坐在评委席上,却换掉了胡汉生?   新换上的评委,叫温云鹏,铭牌上写明了,他是帝都饭店的中餐厅主厨。帝都饭店,可谓是华夏国美食界的佼佼者,而中餐厅的主厨,就代表了这个饭店的中餐最高水准,可见这个温云鹏,厨艺肯定不凡。   舞台的中央,出现了一束明亮的灯光,胡汉生就出现在那一抹亮光里。他手执了话筒,此番不再是评委身份,摇身一变,成了这档节目的主持人。   开篇,他便调侃了自己,然后让评委们发言,给选手们一些寄语。   评委们一一说了,简短的几句话,无非是美好的祝愿和加油的话,最后轮到了苏玉玲,却只听得一声冷笑。   她的目光紧盯住关妙的脸,阴森如饱含毒液的毒蝎子,一字一句,从唇齿间迸出:“关妙,我看着你呐。” 第54章 脆皮西瓜球   全场哗然。   身为评委,苏玉玲却如此不避嫌疑,针对一个选手,放出狠话,这在直播节目中,还是头一遭。   在导演的指挥下,摄像机准确地捕捉到了关妙,大屏幕上也随之出现了少女那张白净清秀的脸,写满了惊愕。   比赛还没开始,演播厅内就已经弥漫了一片火药味。   蓝牙耳机内,导演的指示清晰地传达到胡汉生耳朵里——“评委和选手之间的摩擦,可以大大提升收视率,随苏玉玲去。但你一定要强调咱们比赛的公正性,绝不会因为评委的喜好而埋没了真正有实力的人。”   胡汉生微微颔首,表示了解,轻咳了两声,夺回观众们的注意力。   “我们的苏评委,可真会开玩笑,不过第二轮的比赛规则,评委们的影响力只是一部分,选手能否成功晋级下一轮,还得看大众评委的意思。”他眨了眨眼,单手一扬,指向了舞台的一侧。   那是单独列出来的大众评委席,分了十排,每一排坐了十个人,共计一百人。   胡汉生继续解释:“大众评委们,是我们从各行各业中选出的美食爱好者,他们的投票与评委们同样重要。鉴于大众评委的人数更多,我们甚至可以说,大众的喜好比评委更重要。”   这是一个偷换概念,大众评委只是一个名号,并不能等同于大众,但这么说起来,无形中却让观众们兴起了代入感,似乎自己也是大众的一员,大众评委们是代表他们在投票。   他的话音刚落,观众席上就响起了一片窃窃私语,仿佛是无数只蜜蜂,在花丛中上下翻飞,发出“嗡嗡嗡”的声音,大众评委的设置,在零八年的节目中,还是一个新鲜玩意儿。   胡汉生嘴角微翘,静了约有半分钟,待观众们的情绪都和缓了下来,才开口投下第二枚重磅炸弹:“第二轮的比赛题目,请各位参赛选手们听好了,自由发挥。”   “自由发挥?”   关妙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初试虽然菜色自选,但栏目组在食材上做了限制,怎会第二轮比赛反而让选手们自由发挥呢?   她微蹙了眉头,明亮的眸子一溜儿扫过其他选手,见有人慌慌张张,有人喜形于色,唯站在距离她一个身位的温昊,冷静自持,岿然不动,脸上神色一丝未变。   关妙微咬下唇,看他那副镇定的模样,似乎一点也不吃惊。   胡汉生微微眯眼,眼看场上的气氛已经炒热,才不慌不忙地抛出了最重要的规则:“但我也要提醒大家,所谓的投票,不是简单地说,我给这个一票,给那个一票就行了,而是要在固定的时间内,吃相应份数的食物。比如关妙选手做了南瓜粥,那么吃一碗就是给了她一票。当然,一位选手只能选择一样菜式,不能中途变卦,比赛规则,大家都懂了吗?”   选手们都凛然正色,纷纷应了一声“明白”。   “食材在舞台的右侧,不限制数量,所以大家不用争抢。持续时间两小时,你们可以一直制作食物,供评委们取用。比赛时间结束后,累计票数,排在十名之后的选手们将被淘汰!”   通过初试的选手,是二十名,一下子又要淘汰十名,淘汰率确实有点高。   选手们面面相觑,都卯足了劲,想要一展身手留下来。伴随主持人的一声“开始”,大家一窝蜂地拥向盛放食材的地方,跟疯狗似的抢夺。   关妙没有加入抢食材的行列,她皱着眉,打量了一圈食材,暗暗吃惊。不得不说,栏目组的确下了血本,从价值昂贵的各类海鲜,到各样牛排羊排,摆满了小半个舞台。每样食材,一旦被取走了三分之二,就会有专人补上,确保不会影响其他选手的取用。   既然食材取之不尽,那就没必要现在去抢,关妙眸色微沉,她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考虑。   根据规则,若想胜出,就要评委们享用自己食物的份数最多。可是食物会源源不断地炮制出来,评委们的胃却是有限的,在他们有限的选择中,如何保证会更多地偏向自己?   就在关妙沉思的时间里,已经有许多选手挑好了食材,回到自己的料理台前,动手制作食物。其中,尤以价贵的海鲜选择最多,甚至有人现场做起了日式生鱼片。   栏目组提供了冰鲜三文鱼,只需选手有一手上乘的刀工即可,制作简便,一碟量少,兼之平日价贵,少不得有人借这个机会,光明正大地好好享受一番。   关妙轻笑,微微摇头,但那位选手却没有考虑到,有些人对海鲜过敏,巴不得敬而远之。就算所有的评委都欣然接受,那生鱼片是寒凉之物,又有几人敢敞开了肚皮吃?   举目四望,选手们几乎都是奔着价贵的大鱼大肉而去,几乎没有清粥小菜,关妙忽然就计上心来。   挑选食材时,遇到温昊,他也落在最后面,挑了一个黄澄澄的大南瓜。   南瓜性温,味甘,能帮助消化,但平时的菜场随处可见,在参赛者的选择中,无异于一股清流。   而关妙,则挑走了他旁边的一个大西瓜,两人相视一笑,都在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丝欣赏。   八月盛夏,正是吃西瓜的好季节,瓜皮碧绿,纹路清晰。关妙屈起手指,敲了敲西瓜皮,声音清脆,是熟透了的宁夏沙地西瓜。   她一刀把西瓜切成了两半,用挖球器,挖出一个个圆乎乎的红色小球,盛放在大碗里。   观众席上,许棠棠为她捏了一把汗,拽住翟启宁的手指也不由用力,担忧地喃喃自语:“关妙这是想做什么呀,西瓜那儿都能吃着,评委们难道平日里还会买不起,巴巴儿地来电视台吃一口西瓜?”   翟启宁沉默,并没有应答,他相信关妙自有分寸,选择西瓜一定有她的道理。   他的目光灼灼,锁住料理台前那个忙碌的身影,专心致志地打理着面前的西瓜,连发丝飘落到额前,也没空拨开。   修长的指尖微动,翟启宁的体内忽然涌出一股冲动,让他很想冲上舞台,伸手为她拨开那一缕碎发,露出那一双清澈的眸子。   只见关妙挖好了西瓜球,又拿了两份烘焙巧克力,黑白两色皆有。把巧克力放入瓷杯,在微波炉中加热约半分钟,就融化成了一杯粘稠的巧克力糊。   关妙用筷子夹起西瓜球,在巧克力糊中滚了一圈,镀上一层均匀的棕褐色,然后放到了烘焙纸上。趁着巧克力还未干,她还童心大发,往巧克力表面上撒了细碎的彩糖,给沉闷的巧克力外表,增加了欢快的色彩。   舞台的角落里,放了一台双开门的大冰箱,也是栏目组考虑周到,给选手们准备的。关妙给每个巧克力西瓜球都插上了一根牙签,方便评委们一会儿取用,然后才小心翼翼地捧着烘焙纸,把这一批巧克力西瓜球,放入了冷藏室。   比赛尚未开始,便有苏玉玲为她放出狠话,挑选食材落在最后,百般思虑之后竟选了一个西瓜,这一切都被摄像机忠实地记录了下来,呈现在直播中。   然关妙浑然不知,她全副身心都投入在了制作食物上,再顾不得别的事情。   趁着第一批巧克力表面凝固的时间,她立即着手制作第二批,只是这一次,她不仅加热融化了黑巧克力,还准备了一杯白巧克力。   分别用牙签沾上黑白两色巧克力,在西瓜球圆润的表面画出各种简单的花纹,比如笑脸、哭脸、花朵之类的,远远望去,颇有童趣。   这一次,她也没有选择撒彩糖,颜色太多,反而衬不出图案的可爱,蒙了薄薄一层椰蓉,让那些图案好似漂浮在云朵中。   依样画葫芦,插上牙签,第二批巧克力西瓜球也放入冰箱,就轮到了第一批凝固完成。   关妙准备了玻璃小碟,底部盛了一点碎冰,放上四五个西瓜球,就成了一碟子鲜嫩的果品。   舞台的最前方呈阶梯状,放了两张长条桌,划出了二十个区域,分别贴上了相应选手的铭牌,有专人替选手们把成品放上去,待评委们取用。   此刻,上面已经放了几碟子生鱼片,大众评委们纷纷离开坐席,往长条桌的方向走去,取用品尝。   待工作人员帮她把成品碟子放过去,关妙深吸了一口气,她已经做了最大的努力,剩下的便看评委们的喜好吧。   翟启宁一直目不转睛地盯住舞台,手机忽然震动,提示扣扣群收到了一条消息。   [义薄云天]:马上就能吃到弟妹亲手做的美食了,想想还有点小鸡冻呢。   翟启义这句“弟妹”,明显是指关妙,那么……他也在演播厅?   他挑眉,目光微沉,细细地搜索了一遍正往舞台上走动的大众评委们,果然寻到了那个微胖的熟悉身影。   [音乐女神]:大哥,我可是你亲妹妹,有这样的好机会,居然不叫上我!!!   一连三个感叹号,也不足以表达翟启音内心的崩溃之情。   翟启宁几乎不用思考,手指在手机键盘上飞快地点了点,一条消息就发了出去。   [翟启宁]:只准吃关妙的食物。   [音乐女神]:卧槽,我没看错吧,小弟居然发扣扣消息了。   [义薄云天]:哟,小弟这是为了弟妹破例一回呀?那你再为了弟妹,求我一回呀?   翟启义比这个小弟大了五六岁,按理说,从小应当是他领着弟弟玩才对。但翟启宁从很小时候起,就是个特别的小孩,无论耍枪弄棒还是爬树攀墙,事事都只靠自己,却不向哥哥求救。   后来上了学,一路顺风顺水,直到进入特种兵部队,在他面前,自己一点做哥哥的威严都没有!   这么一想,翟启义的唇边不禁浮起一丝笑意,果然他还是家里最有先见之明的那个——今天听见属下在议论请假来参加这个节目,他果断地给了对方双倍工资,换了大众评委的票券。不曾想,参赛选手里居然有上回见过的弟妹,自然要发到家庭扣扣群里炫耀一下。   正当他得意洋洋的时候,翟启宁的新信息就来了。   [翟启宁]:你房间里那些手办……   一串省略号,透露了“若不照办,后果自负”的意思。   想到老宅的房间里堆了上百个手办,全是他从世界各地借出差机会淘回来的宝贝,而小弟向来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他可不敢赌这一回。   顾不得他这慌张的模样有可能被拍下,赶紧阻止小弟。   [义薄云天]:小弟,你别乱来,咱们有事好商量。弟妹是自家人,我不撑她,怎么可能呢!   [翟启宁]:这就好,我盯着你的。   哎,小弟也在演播厅?   翟启义四处张望,观众席虽然很大,并且坐满了人,但翟启宁那般清冷的风姿,他的目光一扫就寻到了。   劫后余生般拍了拍胸脯,翟启义无比庆幸刚刚在家庭群发了消息,若他毫无防备地给别人投了票——恐怕下场惨烈。   翟启义想了想,拿了一份脆皮西瓜球,趁着舞台上挤满了大众评委,磨蹭到关妙的料理台前,轻咳了两声。   关妙正埋首继续制作食物,忽听得有人在面前咳嗽,下意识地抬起头来,入目便是翟启义那张微胖但喜气的脸。他的轮廓与翟启宁十分相似,然而大概是因为略胖,所以少了一股锐气,线条圆润平和许多。   正想跟他打招呼,关妙忽然瞥见了摄像机,连忙敛了神色,对他眨了眨眼。   翟启义心里了然,也回了个眼色,走开前扬了扬手里的小碟子,压低声音讲了一句:“今天就认准这个吃了。”   关妙眉眼弯弯,眯成了一条线,在紧张的比赛里,忽然遇见熟人,而且还表示会无条件支持自己,胸腔的某个部位,仿佛淌过了一股暖流。   作别关妙,翟启义回到了长条桌前,攥住牙签的一头,挑起一个西瓜球就塞进了嘴里。   西瓜球只有男生的拇指大小,一口就能吃掉一下,刚咬下去时,表面凝固的一层巧克力脆皮,迸发出香浓的酥脆。咬开薄薄的脆皮,就露出了里面的西瓜球,甘甜冰凉的西瓜汁满溢出来,混合了浓浓的巧克力味,仿佛是令人着魔的咒语,吃了一个还想第二个。   一盘小碟子,只有四五个,翟启义三两口就吃完了。为了履行对弟弟的承诺,他索性完全不看长条桌的其他食物,一碟接着一碟,把那圆滚滚的脆皮西瓜球往嘴里塞。   他这般疯狂的模样落在其他评委眼里,饶是本来没打算尝一尝的评委,也忍不住拿起一碟子试吃。反正就四五个小小的圆球,嘴大一口能吃两三个呢,不好吃也没什么损失。   一时间,大屏幕上,关妙的票数“蹭蹭蹭”地直线往上涨,暂时一跃成为了第一。   但很快,疯狂的涨幅就回落了,有更多的美食可以选择,除了翟启义,没人会一直坚守在这道小甜点上。而翟启义,往肚子里塞了二三十碟西瓜球后,就连呼吸也仿佛带了一股西瓜的味儿,肚子撑得直打嗝,看见小圆球就想吐。   事实上,这第一波涨幅已经出乎了她的意料,按照她原来的计划,这道甜品真正发威,应该是在赛程的后半段。评委们大鱼大肉吃得腻味了,肚子里又没了太多空间,那么一碟西瓜球无疑是最好的解腻良品。   而她在西瓜球的表面裹了一层脆皮,那股浓香会勾引起评委们的味觉,一米觉得西瓜汁解腻解渴,一面觉得这味道怎么也吃不够。   目光越过熙攘的人群,关妙着意看了看属于温昊的区域。   他做的是南瓜饼,不同于外面小吃摊上那般油腻,是先蒸熟之后,再下锅微炸,每一个有小孩拳头般大小,做成小南瓜造型,炸成金黄的色泽,一碟两个,排列得整整齐齐。   关妙料想到了他的手艺不错,但没想到他一个年轻小伙子,会如此心思细腻,那小南瓜的顶端,还插了一根短短的牙签,充作南瓜的梗。牙签□□南瓜的口子,则扎进去一片木耳菜的叶子,鲜活得仿佛是刚从地里摘下来的一个小南瓜。   只是南瓜饼的制作过程略微繁琐,比关妙更晚端出来,但从屏幕上的投票数额可以看出,也在稳步上升,缓缓地超越了其他人,名次渐渐靠前。   比赛缓缓接近尾声,屏幕上的投票数也几乎凝固了,数字增长变得很慢很慢,只有温昊和关妙的两道甜品,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攀升。   时间截止后,大屏幕上出现了十个排名,却没有相应的选手和票数,胡汉生笑容满面地登场,在揭晓最终的结果之前,先让专业评委们做一个简短的点评。   闻言,许棠棠立即评论:“这恐怕是这场比赛里,专业评委们唯一的工作了,拿了钱说那么冠冕堂皇的场面话,还不如早早地告知我们结果呢。”   王大雄也附和:“是呀,我的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等得好心焦。”   反倒是翟启宁,放松地把身子往椅背上靠,刚刚在大屏幕上的数据消失前,他刚好看了温昊和关妙的投票数据,呈长条状显示,比别人多出一大截,想来无非就是和温昊争第一第二。   评委中,头一个说话的是替代胡汉生位子的温云鹏,三言两语几乎把每一位参赛选手的优缺点都指了出来,看起来尤其喜爱温昊,对他的那道南瓜饼也评论得最多。   按照顺序,温云鹏之后,该是徐松然和钟宇峰。   他们俩虽然不比温云鹏,但在本城的美食界还是有一席之地,谁想苏玉玲却从温云鹏手里,将话筒一把抢了去。   “我看着心里硌得慌,就抢先说了,还望两位主厨不要生气。”她向着徐松然和钟宇峰盈盈一笑,算是赔罪,总算让场面没那么尴尬。   然而面对选手们,她就收起了那份笑意,板起个脸,冷笑了两声:“其他选手的食物,我都尝过,都不错。唯有关妙这位选手嘛,我不用看就知道一定难吃。西瓜裹上巧克力,呵呵,哪门子的吃法?”   没等关妙解释,她又如连珠炮般噼里啪啦地炸开了:“我说呀,‘星厨驾到’是个高档的美食节目,可不是什么村姑厂妹都能上来的。有些人嘛,最好回去照照镜子,出门也不怕吓着人。”   前一句还能说,是不喜关妙的食物,这后一句,可就是上升到人身攻击的地步了。   关妙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拿捏的软柿子,向工作人员招招手,要来了话筒。   她甜甜一笑,面对苏玉玲的冷斥,也不见怒意,冷静克制地讲:“民以食为天,人人都有自己的喜好,苏评委不喜我做的食物,也实属正常,只能怪我厨艺不精。但苏评委扯到村姑厂妹不配站上这个舞台,呵呵,往上数三代,谁家祖宗不是在村里面朝黄土背朝天,没有谁比谁更高贵。”   不卑不吭的一段话,赢得了观众们的热烈掌声,尤以王大雄那一群欢呼得最为热烈。   被苏玉玲这么一搅合,其余的评委也觉尴尬,只好草草说了两句收场。   胡汉生瞪了苏玉玲一眼,真是哪里都有这个女人使绊子,一点儿也不消停。若不是她的后台太硬,哪里能轮到她坐稳了评委的位子呢!   这么一想,他又低低地叹了一口气,资本市场,投资者为王。   评委点评后,便到了最关键的时刻,揭晓结果。   大屏幕上,各种数字和名字不断跳跃,最后关妙的得票数字定格在487,而温昊则是465,两者仅仅相差22票。   而第三名,则只有356票,比他们俩足足少了一百票。   排名和票数刚展示出来,观众席犹如刚烧开的水,沸腾起来,你一言我一语,交织成了一曲大合唱,好一会儿才安静下来。   联想到苏玉玲之前说,关妙所做的食物,一看便知道很难吃。这数据,无疑于明晃晃地打了她的脸,果然群众的眼睛才是雪亮的!   作者有话要说:  豆腐菜,学名落葵,俗名叫木耳菜,不知道其他地区怎么称呼,好像名字蛮多的~ 第55章 粉丝蒸鲍鱼   结果一经揭晓,苏玉玲就变了脸色,眸光凶狠。   她坐在侧边,屏幕略有反光,呈现的数据变化看不太清楚。本以为关妙虽然能够成功晋级,但也是吊车尾,哪知居然是第一……   她是第一!   苏玉玲咬唇,两只手紧攥成拳,横放在身前,尖利的指甲狠狠刺进掌心,留下青紫的划痕。   看着少女开心的笑颜,她在心里不断咒骂,一定要给她点颜色看看。   事实上,关妙只是为了上镜好看,才面带微笑,她的内心并没有觉得开心。尽管票数力压温昊,但她很清楚,若没有翟启义敞开了肚皮吃,那22票的领先将荡然无存。   她抿了抿唇,舌尖忽然泛出一股苦涩,看向温昊的目光也变得复杂了,这个第一的荣耀本该属于他。   比赛很残酷,就在票数出来的刹那,已经注定排名靠后的十个人会被淘汰,当即就有人闹了起来。   是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他戴了一副细框眼镜,一侧的眼镜腿已经断掉了,用白色胶布黏贴起来,又将就着用了。穿了一件蓝色的文化衫,大概是洗的次数过多,已经有些发白了,胸前还写了“05马拉松纪念”几个红色小字,站在富丽堂皇的演播厅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关妙留意看了一下他的铭牌,是一只花豹,眼神狠毒,仿佛正在暗中窥伺着猎物,等待最好的时机一击必中。花豹的肚子部位留白,写了他的名字,周守涛。   又看了看大屏幕上的结果,他排在第十一位,仅少于排名第十的林宗明1票。   林宗明,就是做生鱼片的那位,一把柳刃刀使得风生水起,片出的生鱼片轻薄微透,一看便知刀工厉害。   而周守涛,则做了粉丝蒸鲍鱼,佐以葱花姜蒜,避过鲍鱼的腥气,虽然做法墨守成规,但鲍鱼价贵味美,买账的大众评委还是有不少。   在看到结果的那一刻,周守涛睁大了眼,瞳孔放大又微缩,却将矛头对准了评委:“你们请的这都是什么评委,怎么我会比他少一票!”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大家都知道了这个“他”是谁,正是排在他前面的林宗明。   林宗明也不服气,急得脸红脖子粗,张口就驳斥了:“你这是什么意思?票数比我少,那是你厨艺不精,拉不出那啥还怪茅坑呢。”   顾虑到节目还在录制中,林宗明忍了又忍,才没爆出粗口来。   一看起了纠纷,胡汉生赶紧出面调解:“哎哎,天气这么热,选手们经过了紧张的比赛,也难免有点心浮气躁,大家都消消气,冷静一下。”   劝过了两位争执的选手,他才朗声解释:“观众们也看到了,无论是专业评委,还是大众评委,他们都一样,只有一个肚子。而人数占了绝大比重的大众评委,都是我们从各行各业的报名者中筛选出来的,赛前也做过调查,与选手们全不相识,只凭自己的口味选择食物。”   言下之意,现在呈现出来的结果,是公平公正的,并没有评委能左右。   但周守涛不服,他离晋级只有一步之遥,眼睁睁地看着第三轮,却没办法进入,心里又气又急,压根听不进胡汉生的解释。   他的眼,仿佛是旷野里阴鸷的鹰,在舞台四周逡巡了一遍,最后把视线落在了苏玉玲身上。   周守涛也当得起一句“小聪明”,他知道以苏玉玲三番两次针对选手的猖狂举动,节目播出后,必定引起轩然大波,便计上心来,借力打力。   他瞪住苏玉玲,食指笔直地指向她,恨恨道:“那这位自诩专业的评委,尝过了其他选手的食物,可为何就偏偏不尝我的?若说是大众评委,有自己的喜好也就算了,可她是专业评委,比赛本来就设了专业评审环节,她连我的食物都不尝一口,如何点评?”   苏玉玲没想到,战火居然会燃烧到自己身上,也睁大了一双眼,凌厉地瞪视回去。   她也是个刺猬转生的主儿,唇角一翘,媚眼一溜,那伤人的话如锋利的刀子,从嘴里迸发而出:“瞧瞧你做的东西,粉丝蒸鲍鱼?也就是哄哄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农村人,才会吃这个!对,我就是吃厌了鲍鱼,不想再吃了,所以连一口都吝于品尝,又怎样?谁让你做不出好吃的东西来!”   苏玉玲翻了个白眼,细长的手指掸了掸裙摆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表情嫌弃:“都是你的问题,与我何干,想出名也别扯上我,老娘不奉陪!”   “你……”   周守涛咬咬牙,转而面向观众席,高声吼道:“大家伙来评评理,这女人可是拿了钱来当评委的,怎能这么无理!若是技不如人,我也认了,可她连屈尊品尝一口都不愿意……”   一个大男人,说到后面已经眼含泪花,声色微泣了。   他抽了抽鼻子,手背抹了一把眼睛,诉说起了自己的身世:“我从小命不好,爸妈死得早,书也没读过几天,就得出社会讨生活。我十四岁就进了一家餐馆,从传菜工做起,厨房里几乎每一个工种我都做过,没钱交学费,只好一点点偷学大厨的技术,慢慢地也能在灶台前独当一面了。就算我拼尽了全力,仍是直到三十岁才攒够钱,出了别人的餐馆,自己独立开了一家小店。”   提到自家的小店,他的脸上隐约出现了一丝笑容,但很快又如霜打过的茄子,焉了下去,声音低沉:“我也没多少钱,只够把小店开在城中村,幸好手艺还不错,卖的饭菜分量也足,附近工地的建筑工人和周边居民,都乐意来照顾我的生意。只是……毕竟店小利薄,加上我的儿子刚上了高中,学习上的花销也大了,生活过得艰难呐……”   他说着说着,哭腔更浓重了,那朴实的话语,也感染了现场的观众们。   观众席上,群情激愤,他们一面被周守涛的奋斗感动了,一面对苏玉玲的嚣张感到愤怒。   许棠棠微皱了柳眉,左右打量了高声呐喊的观众,低声对翟启宁耳语:“翟先生,我怎么觉得台上那个参赛选手,说得有点不对劲……可是细细一想,又说不出来具体哪个地方不对劲。”   王大雄就坐在她身旁,也属于被周守涛感动的那一票观众,把头一扬,很是为周守涛抱不平:“哪有什么不对劲,人家多惨啊,从小就没了爹妈,奋斗了大半辈子,才拥有自己的一家小店。哼,偏生就少了那么一票,不能晋级下一轮,可亏死了。”   “大雄,你刚入行那会儿,我曾给过你七字箴言,你可还记得?”   面对翟启宁的提问,王大雄怔了一怔,从现场观众的热情似火中挣脱出来,偏头细想了片刻,迟疑地猜测:“是那句‘穿透现象看本质’?”   “你总算不是金鱼了,还记得我这句话。”   翟启宁屈起手指,随意地在他头上敲了两下,唇边带笑,然而那笑意却没入眼底。   王大雄揉了揉头,一副委屈脸,低声嘟囔了几句,然而四周太吵,只有许棠棠听见了半句“我怎么可能是金鱼呢”。   眉间一拧,许棠棠往他头上又补了两个爆栗,斥道:“金鱼记忆只有七秒,你这只胖头鱼可厉害多了,有八秒钟呢!别吵,翟先生这么说,肯定有他的道理,你安静点,咱们听一听。”   狂热的观众中,翟启宁的冷静格外显眼,侧脸的轮廓仿佛是女娲造人时留下的最完美的作品。   他的眸子仍注视着舞台上那抹娇小的身影,正待给许棠棠细细分说,忽然发觉舞台上的情况有了变化。   在导演的指示下,胡汉生不情不愿地护住了苏玉玲,反而把矛头引向了关妙。   他面带微笑,一字一句地讲:“若是按照周先生的说法,苏评委是刻意针对他,没有品尝他的食物,所以导致他少得了苏评委这一票,才落后于第十名的林宗明,面临淘汰的局面。那么,舞台上岂不是有一个人,比他更委屈了?”   胡汉生刻意停顿了几秒,任观众们自行猜测,舞台下冒出许多选手的名字,其中尤以“关妙”的呼声最高。   他与导演交换了一个眼神,手指向关妙,扬声道:“很多观众已经猜到了,我要说的那位选手是谁。不错,就是关妙小姐。”   与此同时,伴随胡汉生落下最后一个字,聚光灯默契地切了过来,打在关妙身上,照得那张清秀的脸仿佛笼罩在一片朦胧而柔和的圣光中。   隔了嘈杂的人群,和宽阔的舞台,然而翟启宁仍能想象少女现在的表情,一定是微翘了嘴角,脸颊隐隐约约浮现两个梨涡,眸光却微冷。   关妙镇定不惧,她心里很清楚,栏目组这是把她推出来做了挡箭牌,一是护住了苏玉玲这个评委,免得观众质疑节目的专业性,二是又借她,为节目增添了噱头。   两个选手之间互怼的情节,多么适合剪辑师发挥,为广大群众提供茶余饭后的谈资呀。   现场几百观众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射到关妙身上,然而她却站成了寒风中的一棵白杨,身姿挺拔,曲线笔直,不由让胡汉生心内赞叹了一句。   然而就算他看好关妙也没用,拿了主持人的薪水,他就得听导演的指示,微叹了一口气,又开了口。   “大家可能不知道,在初试中,苏评委就不看好关妙这位选手,也是没有品尝她的食物,直接给出了不通过。幸好关妙的厨艺打动了其余四位评委,获得了一致的好评,才惊险地进入了第二轮。而今天的比试中,大家也看到了,苏评委依然没有改变初衷,没有给关妙选手哪怕一票。刚刚周守涛选手讲了那么多,我现在很想问一问关妙,她心里怎么想。”   听胡汉生这么一说,大家顿时觉得,原来周守涛还不是最惨的,关妙才是被苏玉玲蓄意针对的那个!   说罢,胡汉生把话筒杵到了关妙的面前。   关妙心知,这种时候,摄像机一定会给特写镜头,只得把不满的情绪压在了心底,平静回答:“评委的选择我无法左右,只能努力做好自己。”   简单地应了一句,关妙就收了口,微笑面对镜头,再不言语。   观众们还以为她也会来一段长篇大论,没想到这么简短的一句就没了后文,有种不过瘾的感觉。   胡汉生也是如此。   关妙可谓是被苏玉玲针对最惨的选手了,现在栏目组特意给她机会卖惨,博取观众的同情,那么即使最后没能脱颖而出,凭借她的厨艺和长相,也能寻到其他机会,出现在公众面前。   这么一想,他不由有点惊讶:“没啦?你对苏评委有什么想法,对你以后的人生道路有什么想法,不说一说?”   靠,这主持人可真是无风也要起点浪啊,关妙扯了扯嘴角:“没想法。”   这回,她是真的误会胡汉生了。   胡汉生对美食颇有研究,尝过关妙的手艺,也见识过她对于食物别出心裁的想法,借着导演要转移注意力的举动,索性把关妙拉到阳光下,借用观众们的舆论力量,还关妙一个公平的比赛环境。   谁想,这位看起来清秀可人的少女,却一点也不配合,冷静稳重得一点也不像二十来岁的热血大学生。   “咳咳……”他轻咳了两声,掩过尴尬的神色,把话题拉拢了回来,“观众们,评委也是人,也会有自己的喜好,但最终的关键仍是在于,选手们自己的发挥,是否能吸引评委去品尝自己的食物。”   大屏幕上,最终的结果仍高悬,大大的数字标得清清楚楚。   观众们转念一想,是呀,关妙和周守涛一样,也属于被苏玉玲评委遗弃的小部分选手,然而一个票数第一,一个却被淘汰了……这是不是说明两人之间的厨艺本就差距很大?   眼看原本还犹如一锅沸水的观众们,瞬间沉默了下去,变成一滩无声无息的死水,周守涛急了,他一把拽住胡汉生的胳膊,粗声粗气:“你胡说什么,怎么变成是我的问题了?”   他用了七成力道,但长期端锅抡勺练出来的力气,已让胡汉生叫苦不迭了。   旁边站了一行选手,但他们看了看周守涛那微红的眼圈,手臂上凸起的肱二头肌,不太敢走得太靠前去拉架。   “没用的东西!”   关妙低声咒骂了一句,站了出来,厉声道:“周守涛,这可还录着节目呢,快放开主持人,有什么话我们好好说。”   与此同时,温昊也闪身而出,看似偏瘦的他,出手如电,手指微屈成爪状,覆在周守涛的手腕处,指节用力,捏得周守涛“嗷嗷”直叫唤。   温昊贴近他,小声提醒:“这可是节目现场,人多口杂,闹得太过了,你也没法继续炒作了。”   怒睁着一双猩红的眼,周守涛狠狠地挣扎了一番,却不能摆脱温昊的桎梏。   他是个识时务的俊杰,立时便服了软,拽住胡汉生的手松开了,脸上的表情也和缓了许多:“是我方才考虑不周。”   胡汉生拔出自己的胳膊,撩起袖子一看,被拽住的地方已经青紫了,袖口的扣子都被他拽掉了一颗。   碍于在节目录制现场,无数双眼睛盯着,胡汉生只愤恨地甩了甩衬衣袖子,控制住了自己的火气。   不能威胁主持人,周守涛在场上逡巡了一圈,最后将目光放在了关妙身上。   “哼,那这位关妙选手,说话是什么意思呢?言下之意,岂不是说评委都没错,反而是弱势的参赛选手有错?”   关妙眉头微皱,打断了他的质问:“你这人怎么胡搅蛮缠的,恶意曲解我的话,有意思吗?”   观众席上的许棠棠也气极了,咬咬唇,怒斥道:“这人怎么这样儿德行,自己不如意就拿妙妙撒气吗?翟先生,你快想想怎么办呀,妙妙不会有危险吧?”   “姑奶奶哟,你担心关妙,也开放开我的手吧,快被你掐断了。”许棠棠还抓着王大雄的手臂,她的注意力全放在场上的风云变幻了,一时没留意,尖利的指甲狠狠地掐进了王大雄的肉里,疼得他眼泪都快涌出来了。   看见他们俩胡闹的模样,总给翟启宁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他轻轻一笑,向旁边的工作人员要来了话筒,即使他现在不能站在关妙的身边,陪她一起经历,也要在目之所及的地方,守护她。   翟启宁拍了两下话筒,缓缓站起身,演播厅里回荡了刺耳的声音,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唤到了他的身上。   他今天照旧是白色衬衫,硬挺的衣领微敞,露出曲线笔直的后颈,语气沉缓:“作为观众,我有几句话想说,不知栏目组可否给我这个机会?”   态度沉静而笃定,似乎并不担心栏目组会否决他的提议。   几乎是在一瞬间,胡汉生和导演都认出了他——正是初试时出现过的那个帅气男人。   胡汉生下意识地看向导演,得到了肯定的答复。   “我想,主持人和选手们的话已经说的很清楚,但都是零零碎碎的,不如让我给观众们整理一番,理清一下周守涛选手的思路。”   翟启宁身材颀长,玉树临风,站在那儿本身就是一道风景,吸引了人移不开眼睛,自然没有人会反对,观众们反而还很期待他会整理出什么样的论断来。   看着男人沉静自若的侧脸,关妙捻了捻手指,指尖微湿,方才被栏目组推出来作为吸引周守涛火力的盾牌时,她都没这么紧张过。   “我想问周守涛几个问题。第一,你与苏玉玲评委认识吗?”   半途忽然杀出个程咬金,周守涛有点懵了,迟疑地摇了摇头。   “你不认识她,她也不认识你,没半点交集?”   周守涛看看苏玉玲,漂亮的脸蛋透出一股傲气,这回坚定地摇了摇头:“完全不认识,但不能因为我和她没关系,她就这么……”   他逮着机会就要哭诉一番自己的悲惨遭遇,却被翟启宁冰冷的话语给截断了。   “第二个问题,食物要做到哪些要求,才能称之为美食?”   周守涛还紧闭着通红的眼圈,拼命想挤出眼泪来,闻言不禁愣住了。   无数双观众的眼睛都紧盯住他,仿佛是万千根针刺一般,令他浑身不舒服,想了又想,才缓缓摇头。   “作为厨师,周先生不知道什么才是美食?”轻笑的声音,通过话筒传到了演播厅的各个地方,翟启宁似有几分嘲弄之意。   观众们也开始窃窃私语。   “那你知道什么是美食?”周守涛的手掌,都气得在发抖了,这男人是哪里蹦出来的拦路虎!   “以我之见,美食美食,第一要点,便是色香味都要俱全,才能称之为美食。否则,只味道好,就像一个肤白貌美身材姣好的女人,却生了一张如花的脸,还裹了宽大看不出曲线的袍子,试想,只想找美女的男人会有兴趣吗?当然我这番话,并不是贬低女人,只是一个不太恰当的比喻而已,女观众们可以自行想成一个拥有人鱼线的男人,却生了一张八两金的脸。”   八两金是周星驰电影里的一个著名丑角,人气旺盛,这么一比喻,逗得无论男女观众都哈哈大笑起来。   周守涛却笑不出来,步步紧逼:“你到底想说什么。”   翟启宁收了笑意,眼眸微闪:“我想说,美食需得色香味俱全,才能吸引人,如果只有味道好,而卖相不佳,那么别人不选择你的作品,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观众们都转移了目光,看向舞台前方那张盛满了食物的长条桌。   翟启宁继续讲:“诸位看看,是不是大部分的食物,都卖相好看,很能挑起大家的食欲?比如温昊的南瓜饼,看上去仿佛就是一个个鲜嫩的小南瓜,比如林宗明的生鱼片,透明的玻璃小碟里,盛了一层晶莹的碎冰,鱼片旁边还点缀了碧绿的叶子和浅色的菜花,是不是可堪入画?食欲的形成,不仅有嗅觉的功劳,还有眼睛的作用。”   观众们恍然大悟,尤其是女观众,更是感同身受,难怪看见可爱的食物,就忍不住想买来尝尝。   所以,周守涛的食物就是失败在卖相不佳,不能吸引评委?   翟启宁邪气地弯起嘴角,这只是个开头呢,想欺负他家的小厨娘,不完完整整地揭下周守涛那张画皮,怎能泄心头之气?    第56章 南瓜饼   “第三个问题,在结果出来之前,你可知道自己的确切票数和排名?”翟启宁继续问下去。   演播厅的大屏幕上,有条形图显示选手们票数的增长,逢了整数还会短暂地跳出来一下,但并没有长时间定格显示具体的票数。   是以,周守涛摇了摇头,在大屏幕变灰之前,他只能大致估计,自己的得票数大约排名中间,长条形的高度,也与林宗明不相上下,看不出个具体谁胜谁负来。   翟启宁没有给他太多思考的时间,紧接着问了第四个问题:“那你的经历和食物的味道有关系吗?”   观众们听得云里雾里,但周守涛却瞬间明白了他的用意,怒目而视:“你是哪里冒出来的观众,难不成是苏玉玲评委的粉丝?”   之前评委介绍的时候,胡汉生就说过苏玉玲的女高音歌唱家身份,周守涛自然而然就联想偏了,以为翟启宁是她的粉丝,帮她解围。   “呵,她还不配。若要理论起来,我应该算是关妙的粉丝,参加过初试的观众可能对我略有印象。”   关妙注视着观众席上那个挺拔的身影,长身玉立,给他一把扇子,就能完美诠释什么叫做“谦谦君子温润如玉”,耳边响起他认领粉丝身份的话语,不由心里一喜,面上微红。   与翟启宁呈四十五度倾斜的角落里,一个红脸汉子霍然起身,声如洪钟,喊了一句:“对,我们都是关妙的粉丝!”   正是初试那天遇见的温暖酒馆老板,温然。   他卯足了劲为关妙助威,还扬了扬手里的横幅,上面几个大字十分显眼——关妙女王,我爱你!   关妙只觉辣眼睛,微微侧头,没眼再看。   舞台上,徐松然和钟宇峰也开口,替关妙佐证:“这位帅哥我们也有印象,初试的时候缠着尝了两道关妙的菜品,原来已经成了她的铁杆粉丝了。”   两位主厨评委都开口了,“关妙粉丝”的印章算是在翟启宁身上盖严实了。   而苏玉玲不喜关妙这名选手,也是显而易见的事情,观众们自然不会认为翟启宁是她的说客。   事实上,翟启宁出头也确实不为苏玉玲,他眨了眨眼,湛黑的眸子里蕴藏了凌厉之色:“我一共问了周守涛四个问题。第一个问题,说明他和评委没有任何关系,那么……评委根本没理由针对他!”   “第二个问题,若是按照周先生所言,从十四岁就进餐馆厨房帮工,怎么算也有二十来年的下厨经验了,怎会连一道美食需色香味俱全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还是说,他并不是不懂,只是没有花心思在上面去思考?但不得不承认,粉丝蒸鲍鱼这道菜品,刨去鲍鱼这个噱头,卖相实在一般,不能与其他菜肴相比,是吧?而苏评委,看起来就不像是个缺鲍鱼吃的人……”   苏玉玲斜睨了他一眼,冷冷地道:“那当然,不过这么大一丁点的鲍鱼,再大上一倍的,我都不愁吃不起!”   翟启宁眸光清冽,下了定论:“由此可见,你的那道粉丝蒸鲍鱼,并不能吸引苏评委一尝。而第三个问题,揭晓结果之前,你是否知道自己的票数……”   被翟启宁步步戳破,周守涛急了,慌忙辩解:“你别强词夺理,那条形图只能看个大概,我怎么知道具体多少票!”   殊不知,翟启宁想要的结果,正是他的“不知道”。   “比赛时间截止了,你怎么不哭诉自己的不公正待遇,偏偏结果出来了,看见自己比第十名的林宗明少了一票,就开始闹腾了?明明评委的行为早就做出了,是你患了间歇性失忆症,所以一时没有及时闹出来吗?还是说,你只是看见结果不如人意,所以才来闹一番,以期能威逼栏目组,让你蒙混过关?”   翟启宁这一番话,一气呵成,有理有据,从最开始的试探,到最后的有力反问,答应不言而喻。   周守涛面露惊恐之色,瞳孔微缩,连连摆手:“你……你血口喷人……”   站在一堆选手里,关妙微翘了嘴角,让周守涛胡乱撒泼,碰上翟启宁,算他最近没有好好烧香拜佛。就翟启宁那双利眼,看破他的如意算盘,那是分分钟的事儿。   翟启宁冷笑一声,虽伫立在观众席中不曾挪动一步,却仿佛有无形的威慑压过来,让周守涛喘不过气来。   “周守涛,你别急,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咱们没说呢。我问,你的经历和食物的味道可有关系,你怎么不敢回答?”   这个问题的答案,就是小孩子也知道。   这么直白地一问,倒让一些观众开了窍。   其中,就有之前感动不已的王大雄,他一拍大腿,犹如醍醐灌顶,叫了出声:“对嘛,他家庭困难是一回事,可这是美食比赛,又不是比惨大赛,当然是看谁做食物好吃才能胜出,而不是谁过得多惨才能胜出呀!”   被他这么一吼,其他观众也纷纷点头附和,好像……是这个理儿。   翟启宁不屑地轻笑出声,看周守涛的眼神,犹如看一个乞丐:“周守涛,‘星厨驾到’本就是个比赛,被淘汰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儿。但藐视规则,诬陷他人,甚至想利用舆论的力量来达到自己目的,就令人不齿了。”   周守涛站在舞台中央,方圆一米的区域内,都没有人与他站在一块儿,与演播厅内几百甚至上千双张望打量的目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越发显得他孤零零。   他死死地咬住唇,唇色已经泛出一丝青紫,眼眶欲裂,咬牙切齿地怒吼道:“你看穿得光鲜亮丽,也是个有钱人吧,我们这些穷人的日子你懂个屁!别站在道德高地上指责我,你们这些蛀虫,啊呸,不配!”   被比作“蛀虫”,翟启宁也不生气,仍是一脸的云淡风轻。   这种程度的言语中伤,对他来说,无异于柔弱的蛛丝,一点儿也不会造成伤害。   但他不在乎,关妙却不会坐视不理。   “周先生,此言差矣。”   她从人堆中走出,站定在周守涛面前。这是第二轮比赛以来,她第二次主动站出来,第一次是苏玉玲胡乱点评她的菜品。   周守涛的目光充满了敌意,戒备地打量着面前娇小的少女,冷哼了一声。   关妙不在乎他的敌意,她只知道,翟启宁虽出身富贵,可他绝不是依靠家里坐吃山空的蛀虫,相反,他不仅有长相,还有头脑和本事。   “周先生,看一个人,只看他的出身,未免狭隘。就算对方是富二代又如何,你又怎知他不努力,不优秀?如你这般,看见他的衣衫,就断定了他的为人,难道不是和有钱人家看见你的褴褛,就跳过了品尝你的菜品,而直接否定你的厨艺,是一样的吗?”   闻言,周守涛不禁愣住了。   关妙的目光清澈,在苏玉玲身上略微停留了一秒,意味深长地总结了一句:“恕我浅薄,我觉得对穷人来说,最可怕的事情不是没有钱,而是因为没有钱去否定了世上的所有有钱人,殊不知,他们可能比你更努力。”   “说得好!”   温云鹏忽然从评委席上站了起来,为关妙这一席话鼓起掌来。   响亮的掌声,回荡在宽敞的演播厅里,引起了更多人的共鸣,最后交汇成了一支合唱团。   关妙也有些吃惊,这个温云鹏,来头不小,在美食界是属于大佬级,看他的样子,估计是有些私人原因才肯来锦都参加这么一个美食节目,没想到他居然会站出来……   温云鹏似乎有些感怀,欣慰地叹了一句:“小姑娘,年纪不大,思想倒是挺成熟。”   报以莞尔一笑,关妙心道,若他知道自己两辈子加起来,是五十岁的人了,不知道这句“年纪不大”还说得出口不……   不过她也就是心里想想而已,这种话说出来没人敢信,说不定还会把她送往青山精神病院关起来。   温云鹏出了评委席,缓缓踱步到周守涛面前,语重心长地讲:“我托大,叫你一句小周。你的那道粉丝蒸鲍鱼,我尝过了,从色香味三个方面来说,大概是时间紧促,卖相上不甚出众,但香和味这两点,做的很不错。应该说,你的基本厨艺是没问题的,在美食一道上,你真正的问题并不在厨艺上,而是在心态。”   “心态?”   周守涛知道对方的身份,帝都饭店对于他这样儿的城中村小食店老板来说,简直是神邸一般的存在,温云鹏肯发话指点几句,可谓是受益不小。   可是温云鹏的话,却让他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做美食,与心态有什么关系?他明明很认真地在做菜呀!   他心里这么想着,嘴上也就说了出来。   温云鹏微微摇头,耐心地解释:“我不是说你做菜不认真,而恰恰是太认真了。”   “太认真了?”   周守涛更迷糊了,什么时候认真也成了一种罪?   “厨师做菜,其实也是一种修行。比如,你看温昊的菜品,南瓜饼,本是一道很普通的菜,但他却做出了新的花样。他将心比心,想到这次的比赛有二十余道菜品,评委们定会吃得饱腹不已,便选用了南瓜入菜,有助于消化。南瓜饼软糯可口,而且加了蔬菜汁进去,降低了糖分,让我这个上了年纪的人,也敢多吃几个。但如果像你一样,一头钻进了做菜里,而没有跳脱出来,去切身处地想一想,食客到底需要什么,那么你永远也没办法成为一个真正的厨师。”   温云鹏目光慈和,继续讲:“所以,厨艺的修行,简单来说,可以分为两个方面。其一,是练习和思考做菜的技巧,这是基本功,没的说。其二,便是修心。以己之心,度食客之心,才能做出让食客真正满意的菜品。”   望着周守涛呆滞的背影,关妙不知他心里怎么想,但自己觉得听了温云鹏的一番话,感触良多。   也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前一世练习技巧,已有小成,那么这一世,轮到修心了。   不论前路有多少艰险困阻,她都会勇往直前,一定能成为一个真正的厨师,一个站在美食巅峰的女厨师!   想到此,她面上一热,微微抬头,往管中心上的某个位置瞄了一眼。   正巧撞进一双深邃沉稳的眸子里,就好像跌进了无边的黑洞,被吸引住再逃不开。   翟启宁也这个看着她,不知想到了什么,眉梢眼角都弥漫了淡淡的笑意。   劝住了周守涛,比赛得以顺利收尾,胡汉生宣布下周六的上午,请晋级十位选手待在家里,将会有关于第三轮的任务抵达。   不止是关妙,其他选手也心里犯了嘀咕,不止栏目组又想玩什么把戏。   但胡汉生只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提醒晋级选手注意下周六的时间,若是上午八点到十二点时间内,送达第三轮任务的工作人员找不到人,那么很遗憾,就会被踢出局。但对于第三轮到底是什么样儿的比赛形式,却绝口不提。   倒也不是他不肯透露半分,而是身为主持人的他,对于第三轮怎么个比赛法,也是一头雾水,完全不知呀!   经过了残酷的厮杀,好不容易才晋级到第三轮,选手们怎么可能轻易放弃,见问不出东西来,只好纷纷表示周六上午,一定乖乖待在家里,等候栏目组的通知。   “对了,今天晚上的本地卫视台,黄金八点档就会播放第二轮的比试了,大家可要记得收看哟。明天,地瓜视频网上也会上传本次节目。”   听胡汉生这么一说,几家欢喜几家愁。   成功晋级的选手,自然欢天喜地,巴不得把这个消息赶紧告诉家人,一块儿乐呵乐呵。而没有过关的选手,则垂头丧气,打定主意不想收看这个节目了。   眼看大半观众和选手都退走了,工作人员正准备上来收拾舞台,关妙急忙跑过去,在长条桌上端了一碟南瓜饼。   刚捏起一个准备往嘴里送,许棠棠从观众席上溜下来,拍了拍她的肩膀,差点拍得她把手里的南瓜饼掉地上。   看见她手里的那碟子南瓜饼,许棠棠有些不忿,埋怨道:“真有那个什么温云鹏说得那样好吃?你也是的,有吃的应该叫上我嘛,拿一碟子南瓜饼干嘛,我想吃的是你那个脆皮西瓜球呀!”   关妙朝前方怒了努嘴:“喏,选手们剩下的菜品,刚被抬走,你若是跑得快一点,还能赶上。”   一听还能拿到吃食,许棠棠和王大雄立时就转身,往前面追去,嘴里还嚷着,让工作人员等等他俩。   目送他们的背影下了舞台,关妙又好气又好笑地微微摇头,一抬头,就瞧见了那张冷冽的脸。   一双眸子,好像是那清澈无风的纯净湖面,倒映出自己略有几分娇羞的笑颜,好像一朵春花,在柔软的风中缓缓盛开。   “呐,别说我吃独食,分你一块。”   关妙的耳根子蓦然微红,一直红到耳背去了,衬着雪白的皮肤,尤为显眼。   一碟子南瓜饼有两个,关妙大方地分给他一个,自己吃了一个。   南瓜饼外皮脆嫩,一咬就碎了,咬下一口南瓜肉,入口即化,泛着一股淡淡的清甜,鼻尖萦绕了一股酥香。   关妙先是一惊,而后定睛一看,便明白了为何温云鹏对这个南瓜饼的评价如此之高。   南瓜饼内,填充了蔬菜汁,味道清甜。饼皮用花生油炸过一滚,香味浓郁,酥脆可口,简直是硬与软的完美结合。   然而一口咽下,关妙的心更冷了,目光微沉。   翟启宁温柔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轻声道:“怎么了,不舒服?”   关妙摇摇头,反问他:“你觉得这南瓜饼好吃吗?”   只顾着挂心关妙,翟启宁还没尝过一口呢,赶紧往嘴里送,咬了半块。   “嗯,好吃……不过一定没有你做的脆皮西瓜球好吃。”   被翟启宁这么一逗,关妙忍俊不禁,笑了起来。   “喏,笑笑多好看,整天皱着眉头,跟小老太婆似的,小心额头上长皱纹呀。”   翟启宁似乎只有在她的面前,才会变得欢快一点。   关妙笑了笑,又咬了一口南瓜饼,不疾不徐地咽下去,才讲:“我倒觉得,有点对不起温昊,他的南瓜饼确实出色,当得起第一。南瓜饼里饱含了蔬菜汁,要做到外皮和里肉互相分离,已是不易。更何况,下锅煎炸的时候,饼皮单薄,对厨师的火候要求就更高了。平心而论,让我来……我也没百分之百的把握一定能成功。”   说到最后,她的语气又低沉了下去。   “笨蛋,你以为那个温昊就能百分之百成功了?”   “嗯?”   “没有煎炸成功的南瓜饼,他就捞起来放旁边,不拿出来让评委吃不就行了。”   关妙一拍脑袋:“是喔,我怎么没想到,就和我做煎蛋一样,把糊掉的部分切掉,那就每个都是完整的七分熟啦。我刚刚真以为他那么强,有点被吓到。”   她的厨艺出众,得益于前世的九年苦练,再加上母亲的菜谱加持,和自己的天赋不错,而温昊也这么年轻,若是厨艺更胜过自己,那真是旷世奇才了!   “哎呀,你们俩谈情说爱,到底讲完了没?”   翟启义在舞台边缘等了许久,偏这两人吃个南瓜饼,话说得没完没了,他等不下去了,只得不耐烦地走过来,打断了他们。   “说什么呐!”关妙瞪了他一眼,晃了晃手攥紧的拳头,“别以为比赛的时候帮了我,乱讲话,我就不会揍你哟。”   翟家最小的就是翟启宁,性子还不如自己跳脱,难得看到关妙这般活泼的,翟启义嘻嘻一笑,把弟弟拉到一旁,悄声催促:“你什么时候才把人带回家呀,爸妈可催了,我也觉得蛮好,能带一带你那冷性子。”   翟启宁上下仔细打量了他,面色一丝不变,淡淡地讲:“你还是先顾好自己吧。”   眼睁睁看着弟弟又走回关妙身边,翟启义欲哭无泪,他今年已经三十有五了,还没个女朋友傍身,每逢过年过节,七大姑八大姨就拧了他的耳朵催促,有他顶着,翟启宁的处境好过多了。   当然,翟启义坚信,弟弟能过逍遥日子,多半因为有自己这个大哥顶在前头。   转念,他忽然想到,若是弟弟很快就娶了老婆进门,那来自七姑八姨的怨念岂不是会更加深厚?   “哎,小弟,等等,千万得等等啊!”   他追上去,想劝导弟弟,男人三十一枝花,结婚的事儿等等也不妨,却是关妙凑了上来,好奇地问:“等什么呀?”   翟启宁一派风轻云淡,佯装看风景,一点要给哥哥解围的意思都没有。   “嗯……我说让你们等一等,请你们吃个饭。”翟启义灵机一动,寻了个借口。   “义哥要请客吃饭?好啊好啊。”   许棠棠和王大雄忽然钻出来,一人捧了一碟子脆皮西瓜球,吃的唇边沾了一点巧克力渍,兴奋地连连点头。   翟启义偶尔会去警局找弟弟,与他们俩也是老相识了,眉头一皱,给了一人一个爆栗,嘴里碎碎念:“你们呐,一听有吃的,就跑得飞快了!”   许棠棠俏皮地笑了笑,摊手,把碟子给他面前送:“请你吃一个脆皮西瓜球,义哥,你看我对你好吧?”   一看见碟子上静静躺着的小圆球,翟启义的胃就止不住一阵翻腾,天知道他在小弟的威胁下,拼老命吃了多少个脆皮西瓜球,四五十个总是有的!   “快拿走吧,赶紧吃完把碟子还给人家电视台,咱们找地儿吃饭去。”   翟启义避过脸去,率先跳下了舞台,还差十五分就十二点了,正好是午饭的点儿。   一行人刚走到苹果大厦的大厅内,就瞧见了温云鹏,他正倚在大厅侧边的休闲沙发内,与人说着什么。   在他稍微偏头的片刻,关妙一晃眼瞧见了被他挡住的那个人,不由喃喃自语出声:“咦,跟他说话那个是温昊吗?”   翟启宁比她高,凝神看了一下,点了点头:“嗯,的确是温昊。”   关妙心有疑惑,低声猜测:“他俩都姓温,厨艺又都那么厉害——莫不是亲父子?”   没等翟启宁发话,翟启义就先摇了头:“不可能,我从属下那儿拿票时听说了,这节目还核实过参赛者身份,若那温云鹏是他的亲戚,那肯定不能来当评委了。”   几人聚在一起,目标甚大,两温很快就瞧见了他们,并肩向关妙的方向走来。 第57章 追女三十六计   眼看他们直直地朝自己走来,关妙躲在翟启宁身后揉了揉脸,出现在两温面前,又是一张灿若朝阳的笑脸:“这么巧啊。”   温昊倒是不避嫌,直截了当地伸出手来,绅士地与关妙握手:“我有点做菜方面的问题,留下请教了温先生,才耽搁到现在,没想到关小姐也没还走呢。对了,还没祝贺你获得第一名。”   他说的很诚恳,并不是以一种嘲讽的语气,但这让关妙心里更不好受了。   若没有翟启义的仗义相助,这第一名说不定就属于温昊了。   她正踌躇着,温昊忽然一瞥眼,就瞧见了旁边的翟启义,惊讶地低声道:“你……你不是那个……”   坏了,翟启义担当了第二轮的评委,肯定是被温昊认出来了!   他既是评委,现在又与关妙走在一起,很难让人不往歪处想。   然而他却不慌不忙,脸上挂着恰好好处的笑容,既使人如沐春风,又不过分亲近,与温昊虚握了一下,讲:“方才温先生的厨艺,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呐,可惜我第一眼就迷上了关小姐的脆皮西瓜球,没能多吃一点南瓜饼,真是可惜。”   其实全场下来,除了关妙的菜品,别的他一口没尝。若不是温云鹏对那道南瓜饼赞不绝口,他压根就没注意过,不过这丝毫不妨碍他赞起人来,毫不脸红。   怀疑的目光在众人面前扫过,又定格在了翟启宁的脸上,这张帅气的面容方才给人留下的印象太过深刻,一时难忘,不由笑道:“真羡慕关小姐,能有这么多铁杆粉丝,你们打算往哪儿去?”   生怕被误会,他又补了一句:“我的意思是,我开车来的,或许有顺路的人,可以载他一程。”   翟氏两兄弟微妙地互看了一眼,最后是翟启宁出面拒绝了,礼貌而疏离:“谢谢温先生的好意,暂时还不用,我们几个关小姐的粉丝,好不容易才堵到她,正准备请她去吃顿饭呢。”   翟启义也顺势挤眉弄眼,一副“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兄弟”的表情。   “噢,既然如此,那你们慢慢玩,我们就先告辞了。”温昊笑笑,与温云鹏并肩告辞,往苹果大厦的出口走去。   关妙想了想,忽然疾走了两步,叫住了温昊:“温昊,你等等。”   两温已经走到了门口,温昊往回走,留下温云鹏在门口等他。   “关小姐,有事吗?”   临到关头,关妙又有些踌躇,深吸一口气,狠下心来,真心诚意地讲:“其实,我觉得第一应该你最实至名归。”   “嗯?”温昊抱有疑问,转念一想,或许这是对方的安慰,摆摆手表示并不在意,“关小姐,温先生对你的菜品也是评价很高,第一属于谁,其实都没关系,只要能晋级到第三轮就行了。比赛还没进行到最后,现在说第一尚早,你可不要放松警惕,我会很努力的。”   他的笑容和煦,如寒冬消融后的初春暖阳,态度疏朗,不见芥蒂。   关妙也被挑起了斗志,微眯了眼,应道:“好,最终谁是第一,咱俩最后一轮见分晓。”   望着两温走远的身影,翟启义“啧啧”了两声,打趣道:“妙妙,方才我们可都听见了,你和那个什么温昊,就那么有信心?要知道,第三轮还剩了十个人呢,难道其他人就不出色了?”   关妙含笑,耐心解释:“义哥,你这就有所不知了,报名前我就听满叔说过,‘星厨驾到’这档节目的最后胜出者将会主持一道节目,节目主持人怎么也得对形象有点要求吧,你不觉得我和温昊 很有优势?”   翟启义偏头略想,晋级的十个人里头,论长相和年纪,好像还真是关妙和温昊比较合衬。   关妙又道:“不过啊,这最重要的一点其实还是我俩厨艺好!其他的人,通过这轮比赛下来,我也多少心里有点底了,威胁不大。对了,义哥,咱们去哪儿吃饭啊?”   她这最后一句,是帮许棠棠问的,立时得到了两个吃货的热烈响应,眼巴巴地望着翟启义。   然而翟启义此刻却飘飘然起来,全因那一个“义哥”的称谓,低声道:“哎,哪天能把前头那个义字去掉就好了。”   说着,他还意味深长地用余光瞥了小弟一眼,其中深意只有两兄弟才知道。   哪知,这个弟弟一点也不给他情面,狠狠地用手肘撞了一下他的胳膊,眸光微闪,催促他赶紧选地方。   “都是一群吃货,哎!”翟启义有意把自己摘了出来,埋怨了一句,载着几人去了一家私房菜馆。   他是常在生意场上应酬的人,对于锦都的美味食店颇有了解,特意选定的菜馆果然味道不凡,几人点了一桌菜,吃得心满意足。   唯独翟启义嘴可怜,当大众评委那会儿已经吃得肚子圆鼓鼓了,略吃了两口,就再吃不下。   吃饱喝足,许棠棠忽然想起关妙前几日拜托的事情来:“妙妙,你上次说要找房子那事儿,我还没有问到合适的房子呢,你急不急呀?”   关妙摇摇头:“慢慢找吧,实在不行我寻个时间去房屋中介那儿问问。”   翟启宁还是头一次听说这事儿,皱了眉头,略有些不快:“你要找房子?怎么之前没听你提起?”   关妙拜托许棠棠帮忙那时候,恰是两人之间气氛僵硬那几天,所以就没向他提起,后来一忙活比赛的事情,竟全然忘记了。   此刻问起来,关妙也不好说缘由,只好敷衍过去:“嗯,就是忽然打算搬出来住,我也是聊天的时候顺口问了棠棠一句,让她帮忙留意一下是否有合适的房子。”   男人就坐在她的身边,微微侧头专注地倾听她说话,冷峻的侧脸线条分明,湛黑的双眸深情款款,关妙忽然怔了怔,耳根子发烫起来。   翟启宁没注意到她的异样,指尖在桌面上点了点,不疾不徐地开了口:“我楼下正好有个房子,空着要出租。”   闻言,正在喝水的翟启义差点呛到,就差把杯子甩出去了。   空房子?小弟说得该不会是楼下自己的那间房吧?   当初,翟启义的公司也有份参与金融街的开发投资,他见那儿位置很棒,房子修的质量也不错,便内部价买了两套,一套给了弟弟,另一套在三十一楼的房子,则留来自住。   只是他房子众多,再加上工作繁忙,长期是空中飞人,金融街那套公寓总是空闲的时候多,没想到居然被弟弟拿来作人情哄妹子!   他张了张嘴,还没等说出话来,翟启宁就一个眼刀飞了过来,威胁的意味不言而喻,翟启义立时就怂了,往后缩了一点。   关妙一听这消息,先是一喜,随即又有点焉了下去,闷闷不乐地问:“金融街那种地方,租金很贵吧。”   “他那套房子,不算贵,一千二一个月就给租。”   “才一千二?”   锦都是二线省会城市,放眼全国来看房价固然不算高,可也低不到那儿去。尤其是金融街这种位置超好的地方,更是可遇不可求,居然租金才一千二一个月,已经不是不贵了,是算便宜才对!   翟启宁点头,进一步肯定:“我今早在电梯里刚好遇见那邻居,他们家马上要去国外,待蛮久一段时间,房子出租得急,要价也低。   “那我们赶快去吧!”   生怕那房子短时间内就被抢走了,关妙立刻起身就要过去,差点把椅子带倒了。   幸亏翟启宁就在旁边,扶住了她,浓眉一扬:“你都不问一下房子的具体情况啊,这么迷糊。”   关妙挥挥手,有几分洋洋得意,跟他细细分析:“就在你楼下,说明跟你的户型格局差不多,而且金融街那地儿是自带基础装修的,哪怕这家什么家具都不带,一千二一个月也是很划算的。”   许棠棠却抓住了她话里别样的意思,指着关妙,似乎难以置信:“你……你居然都去过翟先生家了啊。”   被人戳破,两片红霞飞上脸颊,关妙连忙辩解:“那个……就是上次酒吧那件案子嘛,我过去帮忙品红酒,现场不是发现有一滩红酒渍么……”   关妙越说越乱,对面的许棠棠和王大雄目光微闪,一副“大家都懂滴”表情,别有深意。   还是翟启宁把她从泥潭中拔了出来:“他们逗你呢,警局有几个没去过我那儿?以前周末有空闲,还上我家来煮火锅呢。我去外面给邻居打个电话,下午约定个时间去看看,怎么样?”   关妙“嗯嗯啊啊”地快速赶走了翟启宁,把袖子翻折,露出半截莲藕似的纤细手臂,朝许棠棠的方向猛扑过去,嘴里还念叨着:“好啊,许棠棠,你敢骗我,看我怎么收拾你!”   许棠棠一面左躲右藏,一面笑得喘不过气来:“我可什么都没说,明明是你心里有鬼,大雄,是吧?”   王大雄挡在她的面前,笑得如同一尊弥勒佛,也跟着嘻嘻哈哈:“是呀,是你心里有鬼呢。”   “你们俩,狼狈为奸,哼!”   看几人闹得正开心,翟启义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收到一条短信,是翟启宁的。   打开信息界面:找个你公司的职员,一点半在金融街车库等,到时候你假装去停车,把钥匙给他,冒充房东跟关妙签订租房合同。   隔着屏幕,翟启义都能想象得出小弟的表情,根本就是没有表情!   翟启义皱了皱鼻子,一股想摔手机的冲动油然而生,他这个哥哥当得可真是不容易啊,不仅要赚钱给弟弟买房,还得帮弟弟泡妞。   可是想到关妙如果能嫁入翟家,别的不说,口福就有的享了,又把心头的那股气给压了下来,按捺住性子,敲打键盘:我可是看在妙妙的面子上,才不是帮你呢。   翻了一下通讯录,正打算交给助手去办,有一条消息回来了。   他有点犯疑,小弟向来是交代妥当就绝不会多一句废话的性子,难道还有什么事没说完?   点了“打开”选项,一看消息内容,差点把他的肺气炸:她的名字叫关妙,别喊叠字,有点恶心。   翟启义一拳捶在桌上,把面前正嬉笑打闹的两个少女吓了一跳,纷纷转头看他。   “公司有点事,我出去打个电话。”他如梦初醒地抬起头来,赔了一个笑脸,捏紧电话的手指,骨节分明,青筋清晰可见,压抑着爆发的冲动,赶紧出了包间的门。   走廊的另一头,翟启宁正倚着仿古的雕花廊门发呆,双眼透过木头窗棂凝视着远方,就连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似乎也柔和了几分,颇有一点古代士子的翩然画风。   翟启义走过去,一巴掌拍在他的肩膀上,戏谑道:“怎么,需要帮忙就想起我来了?”   翟启宁回过神来,神采飞扬地眨了眨眼,回拍了他的肩:“哥,能不能有弟媳,就全靠你了。”   说罢,他就迈开大长腿,回了包间。   过了约有一分钟,翟启义才反应过来,刚刚小弟主动叫他“哥”了?   就冲着这一声“哥”,他早把乱七八糟的心思抛到了九霄云外,一心只想赶紧把小弟交代的事情办好,才能早日看到弟媳进门啊!   翟启义打完电话回到包间,就发现有些不对劲,关妙和许棠棠都紧张兮兮地盯着他,甚至催促他若是公司有事,早走也没关系。   他迷糊了片刻,才想起出门前假称公司有事,只好又编了一个谎去圆:“已经处理好了,走吧,我送你们回家。”   说话的当儿,他已和翟启宁交换了眼神,表示一切都安排好了。   翟启宁这才淡淡地开了口:“我刚刚已经跟邻居联系过了,大概一点半左右吧,他有时间,咱们要不先去看看房子?”   闻言,关妙两眼放光,急急地应道:“好啊好啊。”   然后又转向许棠棠,挽了她的胳膊撒娇:“棠棠,你陪我一块儿吧。”   想着周末下午无事,许棠棠便答应下来,有她在的地方,当然少了王大雄,于是一行人又雄赳赳气昂昂地往金融街去了。   约莫一点半的时候,翟启义的车子驶进了金融街的地下停车库,然后借着要停车的理由,让几人先上去。   “喏,这么多空位,随便找个位子停啦,跟我们一起上去。”许棠棠最讨厌婆婆妈妈了,手指一点,就寻了几个空闲车位。   金融街地处闹市,修建之初就考虑到了停车的问题,车位甚多,一点也不愁没地方停车。被许棠棠这么一说,翟启义就尴尬了,他的秘书可还在约定的地点等着拿钥匙呢。   几人沉默着走进电梯,翟启宁忽然拦住了正要关上的电梯门,侧过脸,挤眉弄眼地示意哥哥:“哥,咱妈是不是让你买点红枣回去,要不你先去超市买了吧,一会儿可别忘记了。”   “反正下午没事,咱们看完房子再去吧。”   许棠棠不允,然而翟启义却接收到了弟弟的意思,冲出了电梯:“你们先上去,我买完红枣就上来。”   他一阵风似地冲到约定地点,把钥匙扔给秘书,还不忘叮嘱一句:“一千二一个月,不准多收了,记得啊。”   然后,又气喘吁吁地往超市奔去,做戏就要做全套,万一待会儿他们上车没发现红枣,那岂不是就露馅了。   翟启义少有地招了一个男秘书徐东,他约三十左右的年纪,生得白白净净,戴一副缠银丝边的方形眼镜,穿了灰黑色的西装,配深蓝和淡白的条纹领带,看上去眉清目秀又精神。   他上去三十一楼时,关妙几人已经在门口等了好一会儿。   “实在不好意思,刚刚有点事,下楼了一趟,请随我进来吧。”   他把钥匙□□锁孔,却不知该往左还是往右拧,只得两边都试了试,耽误了些时间,才跌跌撞撞地打开门。   许棠棠微眯了眼,把关妙拉到一边,低声猜测:“这人有点奇怪呀,看上去似乎对这儿并不熟悉,连开个门都这么别扭。”   眼看纸就快要包不住火,翟启宁往关妙身边靠了靠,解释了一番:“他是过惯了空中飞人的生活,真正在家待的时间不多,对这儿不熟悉也是正常的。”   随着徐东走进门,关妙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间屋子。   与翟启宁家一样的格局,两室两厅,入目是一片冷淡的黑白灰画风。其中,主卧室宽敞而明亮,有大大的落地窗阳台,站在窗户前,可以看到小半个锦都的风景。另一个卧室,则改成了书房,两面靠墙竖起了高大的黑色实木书柜,一面是敞亮的窗户,剩余的一面挂了一副达利的画,有一种奇异的和谐美感。   “嗷,我喜欢这儿!”   关妙眼眸一亮,像是暗夜里流光溢彩的夜明珠,流动着令人心动的光彩。   翟启宁站在书房的门口,抱住双臂,刚接房的时候,哥哥忙于生意奔波在外,是他一手操持了两套房子的装修。等翟启义回来一瞧,当即跳脚,埋怨他怎么弄成这么个性冷淡风。   他微微颔首,心道,果然还是要懂的人才能欣赏这房子的美。   “那个,先生怎么称呼?”   最初的惊喜过后,关妙才想起还得跟房东谈合同,希望他不会因为自己喜欢这房子,就坐地涨价。   仿佛是老天爷听见了她的许诺,房东很是干脆,说好的一千二,一分钱都不涨,三两下就签完合同,待关妙付了半年房租,就把钥匙交给了她。   “关小姐,这屋子里的东西你都可以使用,我留下的那些衣服,你替我清理出一侧衣柜,放进去就行了。我还有事,就先走了,你晚上就可以搬进来。”徐东对这里的一切都不了解,就怕多说多错,事情一处理完,赶紧撤退。   出门的时候,他在电梯碰到了上楼的翟启义,两人佯装不认识,错身而过的时候,徐东撞了撞他的胳膊,私下比了一个“ok”的姿势。   翟启义微微颔首,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心感慰藉,不枉他绕去超市奔波了这一圈。   大约是没想到事情这么顺利就解决了,关妙站在客厅中,手里捏着那张租住合同,有种如梦似幻的感觉,分外地不真实。   许棠棠也在旁边附和,面露疑色:“我怎么老 觉得不对劲呀,那房东感觉好像特急着把这儿推出去,可是月租一千二,这价格明明有的是人抢着要嘛。”   翟启宁头疼,也不知是该表扬许棠棠身为女警,警惕性很高,逻辑思维学得很好,还是该怒骂她一顿,苍白无力地又解释了一遍:“我说过了,他急着出国嘛。”   “还有啊,我看过主卧衣柜里留下的那些衣裳,都有些偏胖,以房东那清瘦的模样,恐怕就算穿上去,也像是小孩偷穿大人衣裳的感觉,莫不是他趁主人家不知道,把别人家的房子租了出去?”   上辈子活到三十了,关妙也没自己单独出面租过房子,原不知道这里头还有这么多弯弯绕绕,被许棠棠说得也害怕起来。   眼看瞒不下去,翟启义连忙寻了个借口,把许棠棠拉到一边,三言两语解释了。   “你说,这是翟先生泡妞的路数?”   许棠棠惊得瞠目结舌,完了完了,若是真劝得关妙不住这儿了,翟先生把她活活撕掉的心都有吧!   她赶紧补救,笑逐颜开地劝关妙:“有翟先生把关,肯定错不了,妙妙,你就放一万个心吧,赶紧搬这儿来。”   王大雄简直就是她的应声虫,也附和道:“正好趁周末,咱们又都在,今儿就帮关妙搬家吧。”   最喜闻乐见的,应该是翟启宁,然而他却表现得最风轻云淡,只轻巧地“嗯”了一声。   “嗯,那就这么定了,走走走,咱们开车去关妙家取东西。”翟启义说着就要来赶人。   关妙迷迷糊糊就被簇拥着出了房门,坐上了翟启义的车,直到他转头问,回她家往哪里开车,才反应过来。   不用她回答,翟启宁已经驾轻就熟地指明了方向,似乎搬家之事,不用她拍板,就已经定下来了。   瞅着大家兴致盎然的模样,关妙搅了搅手指,趁着没到关家,打算把一些情况,先行告知他们。 第58章 茄汁脆里脊   “那个,同志们,去我家之前,有点情况可能需要先跟你们说一声。”   关妙舔了舔有点干裂的唇,有些踌躇,犹豫不决应该如何开口。   除了翟启宁,其余几人还是头一次去关妙家,个个都兴致高昂,王大雄顺口就嬉笑道:“我知道啦,是让我们买点水果上门,才好见伯父伯母对嘛?”   他的余光不怀好意地瞄了翟启宁一眼,意味深长地拍了拍他的胳膊:“我们买点水果就行了,老大恐怕就要下血本,争取留下个极好极好的第一印象。”   “那咱们要不先拐去超市吧。”翟启义一想,的确是这个道理,哄好了家里人,就离娶个弟媳的目标又近了一步,眼睛往两侧不停张望,找寻着超市的踪影。   “就你们聪明,个个什么都知道,听妙妙把话说完。”翟启宁面色一沉,生气地斥道,车厢里立刻安静了下,几乎落针可闻。   翟启义吐吐舌头,小弟的脾气一向这么横,他已不是第一次见识了,想来关妙应该是有什么要紧的话要说。   关妙咬了咬唇,在一瞬间鼓足了勇气,一口气揭开了家庭的伤口:“这个时间点回去,我爸应该不会在家,家里只有……我那个不安好心的继母。”   “什么?”   被关妙话里的信息量惊到了,翟启义一个急刹车,伴随“嘎——”的一声,车厢后排的人撞了个人仰马翻。   一片东倒西歪中,翟齐宁岿然正坐的姿态,更显端正挺拔,仿佛是一棵蓬勃生长的柏树,足以让人放心地倚靠上去。   他抬手,抚了抚关妙瘦弱的肩头,示意由自己来解释,声音平静,犹如在谈论今日的天:“简而言之,就是咱们回去可能要直面关妙的继母,那女人不是个善良角色,说不定会有一番口角。”   关妙颔首,自己想做的事情,那女人就一定会反对,这一次……   她深吸了一口气,目光透露出一股坚毅,就算姜心莲反对,她也不怵。   许棠棠拥住她,怜惜关妙的境遇,也愤恨她继母的可恶。   关妙扯出一抹笑,苍白无力地解释了一句:“其实没啥,就是家里情况有点不一样,跟大家说清楚,免得大家撞上去。况且,下午这个时间点,也有可能她不在家,出去打麻将了呢。”   她是笑着说这话的,然而车厢里却没有人附和发笑,幸好沉闷的状况没有持续太久,很快就到了关家门口。   两扇实木雕花大门洞开,露出金碧辉煌的客厅,颇有点暴发户的风气,与关妙一贯的审美不搭。她率先进门探探情况,让他们在外面等候一下,刚进门,就碰见关德兴从楼梯上走下来,看见关妙,十分高兴地招了招手:“妙妙,你回来得正好,我正想给你打电话呢。”   关妙微蹙了眉头,关德兴的作息一直很规律,若是周末,下午这个时间他应该在跟朋友聚会,打高尔夫球,练习马术或者打打牌喝喝酒,怎么会破天荒地在家里?   但她不动声色,问:“找我有事?”   关德兴看上去十分高兴,脸上的皱纹挤在一块儿,笑成了一朵盛开的菊花,慈和地讲:“今天是个好日子,你妹妹带了男朋友回来,虽说以前见过,但这是第一次正式上门嘛……”   关娇的男朋友?   正在关妙一头雾水的时候,二楼的走廊上出现了一抹黑色的身影,向她挥了挥手,一溜儿小跑下楼,热情地跟她打招呼:“妙妙,你回来了。”   关妙的眉头皱的更深了,声音也狠厉了几分:“翟青川,你怎么会在这儿?”   前后一联系,之前的疑问似乎得到了解释,关娇男朋友的身份呼之欲出。   果然,关德兴看了看翟青川,兴高采烈地介绍道:“妙妙,青川现在是你妹妹的男朋友了,男才女貌,你说是不是一对天作之合啊?”   当初在马场初见翟青川时,以他的表现,关德兴不难看出他喜欢的人是关妙,但关妙一直不喜翟青川,最后反让关娇占了位置,他也无所谓,总之能抓住这个金龟婿就好,两个女儿选了其中哪个,都行。   再者,他还存了一点私心,没想到关妙竟然与城南翟家的小公子有来往,若是两个女儿都能嫁入翟家……那可真是美梦一桩了。   这么想着,他不由又放缓了语调,稳重地嘱咐关妙:“妙妙,你的个人大事也要上点心,抓紧了,妹妹可比你小两岁呢,已经觅得如意男友了。”   关妙微微一笑,眼神里蕴藏了一缕不屑,低低地赞了一声:“是呀,翟青川和关娇,这是珠联璧合,天生一对呢。”   一个心狠手辣,忘恩负义;一个娇生惯养,品行不端,怎能不配?   听见了动静,关娇母女姗然登场,今天是个重要日子,都打扮得光鲜亮丽。   关娇媚眼流转,下楼斜倚在翟青川侧边,几乎半个身子都压了上去,倨傲地打量了关妙,见她奔波了一日满身灰扑扑的,不禁得意起来,捏着嗓子故作好心:“姐姐,你年纪也不小啦,可得抓紧点自己的人生大事,妹妹已经抢了先哟。”   她刻意强调了最后一句的“抢先”,挑衅的意味浓重,不光是在说自己找男朋友比关妙更早,更是在说,你的追求者倒戈属于我了!   然而关妙脸上的笑容却不变,低声应道:“恭喜娇娇捡到宝了。”   心里却有一个恶毒的声音在说话:别看她现在笑得灿烂,被忘恩负义的恶魔盯上,还能有什么好事儿?   关娇眉头一拧,还待再挑衅一句,忽然有个好听的男低音插了进来——“妙妙,可以进来了吗?”   说着,翟启宁一行人的身影就出现在了门口,施施然走到关妙身后站定。   “伯父你好,咦,青川也在?”翟启宁听力好,早在们外地就把方才的对话听了个七七八八,现在却当作不知,彬彬有礼地打了招呼。   “青川也在?我跟他好久不见了。”绕过挡路的王大雄,翟启义也露了个脸,嘻嘻一笑。   在看到翟启宁的那一刹那,翟青川已是大吃一惊,再见着翟启义——他直接石化在原地。   “他们是谁,跟你很熟?”   直到关娇狠狠在他手腕处掐了一下,他才回过神来,面色复杂地看着这一对翟氏兄弟。   翟启义细细地端详了关娇,把她的高傲都看在眼里,意有所指地叹了一句:“青川,找了这么漂亮的女朋友,怎么藏着掖着,不带回家来?看来,晚点我们可以去跟翟伯报喜了,他老人家一定很高兴。”   翟青川立刻变了脸色,微胖的圆脸没有一点血色,张了张嘴,好一会儿才应:“义哥,别开玩笑了了。”   说着,他的身子往侧边偏了一点,不动声色地与关娇拉开了距离。简直是开玩笑,找上关娇不过是玩玩而已,顺便借了关家在生意场上的资源,铺平自己的创业路,怎么可能选择一辈子与这个坏脾气小公主绑在一起?   关德兴是一只老狐狸,透过这么几句话,已经嗅出了不同寻常的味道,一双精明的眼四处扫了一圈,笑容和蔼可亲:“妙妙,不介绍一下吗?”   关妙有些不情不愿,但还是简单地介绍了一下几人。   别的还好,只在听见翟启义是翟家长子时,关德兴显得异常兴奋,一定要挽留他们吃晚饭。   “哎呀,这都快五点了,大家一块儿吃餐饭吧。厨房已经准备好了,不过是多添几双筷子多拿几个碗而已,不费事的。”关德兴拉住翟启义的手,简直不知道放开为何物。   翟启义当即拒绝,他还想着要帮关妙搬家的事:“搬过去还得收拾,事情蛮多,我们还是帮关妙早些弄好吧。”   “搬家?”   “嗯,爸,这是你之前答应过我的,现在我找到合适的房子了。”   关妙回答得很平静,倒是一旁冷眼观望的姜心莲眼尾一挑,目光逡巡在翟氏两兄弟之间,缓缓道:“妙妙找的房子,该不会是翟家的吧?要我说呀,女孩子就该自尊自重,什么关系都还没有呢,就上人家里住着,这合适吗?”   若是别人倒还罢了,可翟家这么好的条件……关德兴竟没有第一时间接她的话,反而沉沉地思考起来。   关妙轻笑出声:“我忽然想起了个故事。据说有一次,苏轼问佛印,你看我是什么,佛印说我看你是一尊佛;然而苏轼却说,我看你是一坨屎。苏轼自以为得胜,正在飘飘然的时候却被苏小妹泼了一盆冷水,直言苏轼境界太低——佛□□中有佛,看万物都是佛,而你心中有屎,所以看别人也是一坨屎。”   “噗嗤。”   关妙的话中深意,几人都明了,许棠棠忍俊不禁,笑出了声。   姜心莲不喜读书,也从没听过这个典故,但看他们忍笑的表情,就知道不是什么好话,细眉一拧,面露凶光,狠狠道:“你说什么呢!”   关妙冷笑,虽然年纪不大,但声音冷厉沉稳,一点不怵:“我说,别以为你女儿是个看见男人就缠上身的性子,就误以为别人生的女儿都是!别以为你是个做小三上位的货色,就以为这世界每个女人都是做小三攀男人的!”   长长的一句话,她一气说完,气得姜心莲捂住胸口,转向关德兴求救。   碍于众人在场,关德兴只低声呵斥了她一句:“女孩子家家的,张口闭口是小三,也不害臊!”   关妙可没有息事宁人的打算,嘴角一翘,捏着嗓子学关娇的声音:“当小三的都不脸红,我害什么臊呀。”   这一下,逗得大家更是哈哈大笑,目光落在关娇死死挽住翟青川的双手上,仿若无数根针刺过去,关娇不由往后缩了一缩。   关德兴怒目而视,瞪大了眼,吼道:“关妙,在自家人面前胡言乱语也就算了,在外人面前也胡说,也要顾一顾关家的脸面!”   关妙的一双美目毫无惧意地直视着他,仿佛蒙上了一层朦胧的水雾:“我说小三就是不顾关家的脸面?姜心莲说我跟男人鬼混,就是顾了关家的脸面?关德兴,双标你也要有个限度!我搬出去,正好不在关家碍这群关家人的眼!”   她一句一个“关家人”,却仿佛把自己排除在外了,砸在关德兴的心上,一声一个闷响。   关德兴也知道,他对这个女儿欠缺良多,微微闭眼,面前便浮现出女儿那悲怆的神色,心里某个柔软的地方,好似被一只看不见的大手揪住,狠狠地疼起来。   “妙妙,我们去房间收拾东西吧,刚租下的房子,还有很多东西要收拾呢。”翟启宁轻飘飘地提醒道,也从侧面证实了关妙是正经租了房子,绝没有什么住在某个男人家里这种事。   许棠棠心疼地揽住她,柔声抚慰道:“别跟小人一般见识,再多嘴多舌,就把租房合同甩出来,证据当前,我倒想问问他们的脸疼不疼,栽赃诬陷人这一套,玩的爽不爽!”   “没必要,咱们上去吧。”关妙的声音低沉,狠狠地吸了吸鼻子,看上去是真的伤心了。   关德兴想出口喊住女儿,关妙已经“蹬蹬蹬”快步上楼,朝自己的房间去了。   望着关妙窈窕的背影,姜心莲咬了咬牙,一跺脚,娇嗔地贴上关德兴:“当家的,妙妙现在这脾气,又臭又硬,你可得管一管呐……”   还没等她说完,关德兴就拂袖而去,一点也不给她留情面,心里还埋怨,若是没姜心莲那么多事,说不定现在已经一家人和和乐乐地坐下吃晚饭了。   一下子站了五个人,关妙原本宽敞的房间也显得狭小了些,她把门关上,轻呼出一口气,脸上的表情也柔和了许多。   略一抬头,就瞧见众人关切的目光,她朗然笑道:“我没事,跟姜心莲互怼,简直是家常便饭。而且我也没吃亏,刚刚那招是以退为进,我越是表现得被欺负了,被委屈了还不能说,老头子心里对我的愧疚就越深。若是继母大人还没眼色地继续吹耳旁风,就更是坐实了欺负我,老头子只会更反感。”   被她这么一说,许棠棠才反应过来,可仍是心有疑虑:“那你刚刚就该再添一把柴,跟那老妖婆算个账,让她也知道点厉害,以后别老没事找你的茬。”   关妙摇头:“不过一点口角,不至于伤筋动骨,老头子才不会在意呢,顶多骂上两句。但若是这个印象长期留存,等某一天爆发出来,那才有效果呢。”   她说完,抿了抿唇,浮起一个苦笑:“我这么说,是不是很心机呐?”   许棠棠白了她一眼,断然否定:“才不是呢,我们是心疼你受苦。不过现在搬出去就好了,快快快,你们男的被不动啊,搭把手,行李箱拿出来。”   她是个行动派,说话间已经开始行动了,指使着三个男人团团转,不过二十分钟就整理妥当。翟启宁拖了一个行李箱,放关妙的衣裳,夏日衣裳轻薄,二十八寸的大行李箱也够放了。王大雄和翟启义各抱了一个大纸盒,放了关妙一些用惯的日用品和护肤品。   “别的东西,超市应该都有,过去再买就行了。”许棠棠说起来头头是道,俨然是个经验派。   “好,都听你的,晚上我请大家烫火锅,一个都不能少噢!”   出门的时候,关德兴大概是没脸来送,躲进了书房,姜心莲了母女也不见了踪影,客厅里只有翟青川一个人。   看见他们下来,翟青川调整了合适的面部表情,迎了上去:“义哥,宁哥。”   “我们还有事,就先走了,得空回去看看翟伯。”翟启宁面无表情地交代了一句,步子不停。   翟青川低低地应了一声“是”,眼看他们已经跨出了关家的大门,错过了嘱咐他们别在老人家面前提起关娇这个女朋友的最好机会,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翟启义的车远去。   翟启义那套房子,是有专人长期打扫的,干净又整洁,把自己的东西放好,关妙就算正式搬了进去。为了表示对众人感谢,她特意去楼下超市采购了两大包食材,晚上请了他们烫火锅,配上翟启宁友情贡献的酒,一个个吃的心满意足,兴高采烈。   兴许是尝到了甜头,几人已经把关妙的小窝当作第二个家了,天天下班就结伴而来大吃大喝,陶阳和袁杰也时不时赶来凑热闹。   虽说搬出了关家,独自居住,关妙却没有一点独孤寂寞之感,练习厨艺,喂饱群猪,生活充实而积极。在翟启宁的强烈要求,还收了一笔不菲的生活费,作为喂饱几人的报酬。   更换了住址,关妙第一时间也联系了“星厨驾到”栏目组,告知了新的地址。   不知不觉间,一个星期很快就过去了,到了栏目组约好的周六上午。   怕关妙紧张,王大雄和许棠棠约好了过来给她打气,翟启宁自然也位列其中,三人陪着她等了许久,眼看已经十点半了,还没有任何音讯。   王大雄率先揉了揉肚子,有点怏怏不乐:“怎么还不发布任务啊,我肚子都饿了,早上急着赶过来,只吃了三个馒头……”   许棠棠霍然起身,揪了揪他的耳朵,眉头微皱:“三个馒头还不够吃?你猪啊!”   可怜兮兮的王大雄苦着一张脸,委屈极了:“我早饭要吃六个馒头才够啊,三个……只能塞牙缝。”   这几日他们常来,关妙的屋子里也备了不少食材,从冰箱里拣了点里脊肉,提议弄个茄汁脆里脊。   在王大雄的欢呼声中,关妙把里脊肉切成一根手指宽的长条,打了个鸡蛋清,用蛋清和面粉搅和均匀,把每一条里脊肉都挂上一层浆。   照例是六七成热的油锅,里脊条在里面走一圈,很快就变了颜色,金黄灿烂,一看就觉得香喷喷   看王大雄那期待的样儿,许棠棠也来了兴致,挽了袖子要亲自上阵试验一回。   关妙也不阻拦她,把灶台前的主厨位置让出来,嘴角噙着看好戏的微笑。   瞧着锅底的热油隐隐冒泡,许棠棠忽然有点怂了,两根手指逮住一条滑腻腻的里脊肉,踮起脚尖站在锅边,吓得闭上了眼,往锅里一抛脱了手。   里脊条丢进热油中,溅起滚烫的油滴,幸好关妙从旁拉了她一把,才避免了被烫伤的悲惨局面。   许棠棠站得远远的,手捏住锅铲的一头,在锅里晃晃荡荡,时不时把里脊条翻个面,估摸着跟关妙之前炸肉时差不多的时间,就捞了出来。   雪白的瓷碗里,孤零零地盛了一条炸过的里脊肉,却不像关妙炸出来那般金黄,表面是一种黑黄的颜色,仔细地嗅一嗅,还能闻到一丁点糊味。她吹了两口气,马不停蹄地往嘴里送,小小地咬了一口下来,嚼了嚼又吐回了垃圾桶:“呜,炸得有点老,明明时间跟你差不多嘛。”   王大雄接过碗,不顾许棠棠的阻扰,也尝了尝,却满口夸赞。为了佐证自己的话,他更是一口气把整条里脊肉都吃完了,亮出干干净净的碗底。   有了失败的尝试,许棠棠只管美滋滋地在一旁打下手,再不提自己上手的话了。   关妙把里脊肉全都炸至六七分熟之后,又入锅复炸了一遍,直到里脊肉的表面变硬,才盛起来,还把经验一一传授给好学的许棠棠:“炸里脊肉,要炸两次,口感才会酥脆。”   捞出里脊肉后,锅里只留下少许油,倒入番茄沙司,加糖和醋等调味,用长勺子搅拌,不多时汤汁就冒了小泡泡。   把炸好的里脊肉倒入,均匀地挂上汤汁,看着它们从灿烂的金黄色,渐渐染上番茄酱汁的红棕色,关妙笑意满满,高声道:“茄汁脆里脊,出锅啦!”   一旁的王大雄早等着了,小心翼翼地捧了平底绘边的鱼形大盘子,端到了饭厅。   关妙洗净手,刚走出厨房就听见了门铃声,开门一看,五六个男人忽然涌了出来,尤以站在前面的胡汉生最为显眼。   他跳了出来,手里举着话筒,在摄像头的注视下,眉开眼笑地对关妙打招呼:“surprise,关小姐!”   关妙回头看了看桌上那一盘茄汁脆里脊,心里哀嚎,苹果电视台可真是会挑时间上门,这盘里脊估计自己是吃不上了……    第59章 借刀杀人   还没等关妙把电视台的人迎进来,王大雄和许棠棠这两个吃货,赶紧把夹了几条里脊肉到碗里。   翟启宁嘴角一翘,计上心来,抬手就把半盘子茄汁脆里脊倒进了自己的碗里。   “老大,你……”王大雄瞪大了眼,一拍脑袋懊悔不已,他怎么就没想到还有这招呢。   “这叫釜底抽薪。”翟启宁端了碗,闪身溜进了书房大快朵颐。   王大雄和许棠棠对视了一眼,眼看电视台的人正在套一次性鞋套,赶紧也躲进了书房,去抢翟启宁那份里脊肉。   关妙佯作找鞋套,故意磨蹭了时间,又与胡汉生高声打了招呼,提醒翟启宁这几个观众里的熟面孔赶紧躲起来,等她把电视台的人让进来,餐桌边果然已不见了人,不由长舒了一口气。   走在最前面的胡汉生没有注意到她的异样,他的注意力全放在了餐桌上那仅剩的半盘茄汁脆里脊,狠狠地吸了吸鼻子:“刚走到门口,我就闻到一阵香味,原来真有美食当前啊。”   关妙定睛一看,原本装得满满当当的潘子,现在已经空了大半,粗略数一数,只有十多条里脊肉了。   眼瞅着胡汉生那灼热的视线,似乎恨不能黏在菜盘子上,她也不能装作没看见,只好快步走进厨房,拿了一些碗筷出来,热情招呼道:“我闲着没事,在家练练手,刚好碰上了,大家不如尝一尝?不过就剩下这么点了,还望大家不要嫌弃。”   “不嫌弃不嫌弃。”胡汉生一个箭步跨过来,把话筒往桌上一搁,立马夹了一筷子往嘴里送。   “嗯,酥脆中泛了一点微酸,不错不错。”胡汉生还来不及咽下去,就竖起了大拇指。   看他吃的很香,一旁的编导也舔了舔唇,提示道:“我就喜欢酸味呢。”   胡汉生立刻明白他的意思了,往旁边挪了挪,让出一个空位,手上夹菜的动作不停:“那你一定要尝尝这道茄汁脆里脊。”   他们俩倒是坐下吃了,可旁边还立了三个工作人员,眼巴巴地看着。   胡汉生想了想,索性招招手:“既然是关小姐请客,那都坐下来吃吧。关小姐的手艺,可是棒着呢。”   别的还好说,可摄像大哥犯了愁,肩上扛着颇重的机器,正在录制着花絮素材,一时半会也腾不开手来,目光一扫,落在了关妙身上。   关妙低低地吁了一口气,费力地扛着摄像机,把五个大男人风卷残云的样儿,一一拍摄了下来。   虽说一个人只能分到两三条,但工作人员依旧吃得很欢快,心满意足后进入正题,对关妙的态度也更柔和了。   “关小姐,我们是来递交第三轮比赛的任务卡。”   仿佛变魔术一般,胡汉生忽然从背后拿出了一张硬纸卡,雪白的底色上,印着“星厨驾到”四个美术字,以及苹果台的logo。   在众人的注视下,关妙好奇地打开了。   “第三轮的参赛选手,请打包好你们的行李,随着工作人员一起来到秘密基地。我们将在秘密基地进行为期两天的比试,并且秘密基地的一切都将进行网络直播,你们的去留由直播人气和比赛成绩两部分组成。”   “其中,直播人气和比赛成绩各占总分的50%,最后将剩余三人进入总决赛,决出冠军归属。”   关妙有些懵逼,这秘密基地是哪里?   胡汉生一脸神秘,拒不透露,只让她收拾两件衣物和日常用品,跟着栏目组的工作人员走就行了。   “我还有个疑问,任务卡上说‘秘密基地的一切都将进行网络直播’,那睡觉呢?”   “你想多了,睡觉当然不播啦,拍几个睡觉的画面就行了,栏目组会剪辑相应的花絮,放在凌晨时段播放,也不会影响人气。”胡汉生虽然解释得清楚明了,可脸上的笑意却愈发不怀好意。   既来之则安之,关妙动作迅速,很快就收拾好了东西,穿一身浅蓝色的背带牛仔裤,背了一个双肩包,高高扎起一个利落的马尾,扬起笑脸:“走吧。”   这下子,轮到胡汉生惊讶了:“你就这么点东西?”   夏天的衣物本就轻薄,卷起来也没多大一团,牛仔裤耐脏,关妙打算穿到明晚归家再换,再加上常用的洗漱用品,怎么想也没多少东西。   “若是没有落下的东西,那咱们走吧。”胡汉生微微摇头,之前去的那几户选手家,一听要网络直播,恨不能把整个家当都搬了去,只两天而已,换洗衣服却一口气带了数十件,仅护肤品就是一大堆。   上了栏目组的面包车,胡汉生微微仰头,看了看关妙所住的这栋楼,叹了一声:“关小姐,看来你家境不错啊,这地方房价可贵了。哎,我记得你是本地人呀,怎么没和家里人住一块儿?”   关妙压抑住那股上涌的恶心感,微微一笑,简单地解释了几句:“我哪买得起金融街的房子啊,朋友正巧出国,有点事要待久一点,委托我帮她照看一下房子而已。”   胡汉生那双细细的眸子微闪,似笑非笑:“咦,是男朋友吗?按理说,关小姐这么漂亮,又有一手好厨艺,应该早就有男朋友了吧。”   偏头的瞬间,关妙瞥见了前排的摄像大哥仍高举着摄像机,机器上有一个红点在不断地闪烁,表示摄像机正在工作中。   呵,胡汉生这是想套她的话,为节目搞点噱头出来啊!   这一套,在零八年或许还不盛行,可关妙经历过以后几年的炒作时代,面色不变,笑道:“胡先生,你别说笑了,我哪来的男朋友啊,是一个女生朋友。”   胡汉生又套路了几个颇有深意的问题,在摄像机的注视下,关妙四两拨千斤,轻松地答了,滴水不漏,让胡汉生抓不到一点话题。   “关小姐看上去年纪不大,可处事却很稳重呐。”大约是发现在关妙这儿问不出什么,胡汉生朗声笑了笑。   关妙也笑,气氛一片融和,余光瞄着摄像机上的红点已经熄灭了,她避开工作人员的视线,拿出了手机。   刚打开,就赫然发现多了两条未读消息,不用想,她也能猜到是谁发来的。   按照发信顺序,她点开了第一条:比赛规则我都听见了,你安心去,好好比赛,我会为你加油的!   她莞尔一笑,手指一点,紧接着打开了第二条:修正一下,是我们会为你加油的!(被许棠棠和王大雄威逼,一定要加上个们字)   关妙捧着手机,忍不住大笑起来,这两个活宝,真是太可乐了!   小小的车厢里,少女清脆如银铃的笑声十分出挑,惹来了工作人员的瞩目。   关妙不好意思地扬了扬手机,解释了一句:“看到个笑话,特别搞笑,一时没忍住。”   说罢,也不管工作人员是否相信了这样的说辞,赶紧回了个“我会加油的”,把手机塞进了背包里放好。   面包车又行驶了约十几分钟,就到了所谓的“秘密基地”,关妙下车,放眼望去,是一片郁郁葱葱的花园,用稻草裹了一层的门栏,极富乡村气息,“蓝海度假村”几个字印在门上,十分显眼。   随着工作人员的步伐往度假村里走去,关妙擅用搜索引擎,在千度上搜出了一大片关于“蓝海度假村”的信息。一目十行看下来,这是个新建的度假村,由一家北京的公司创立,坐落在锦都郊外的落花海风景区,是去年锦都市招商引资的重要项目之一。   关妙暗自思忖,看来这家来自北京的公司,很可能也是“星厨驾到”这个栏目的投资商之一。靠着网络直播的噱头,既吸引了关注,又能顺便宣传了自家的度假村,果然是无奸不商呐。   “关小姐,马上就到了。”从大门到提供给选手们的居住地,还有一段距离,胡汉生大踏步走在前面,高声提醒。   “好咧,跟着呢。”关妙一面应声,一面飞快地发了短信给翟启宁。   金融街三十一楼的房子里,三个人正面面相觑,翟启宁的手机就震动了,打开短信只有五个字:蓝海度假村。   翟启宁把屏幕亮给其余两人看,眼眸微亮,面上有几分自得:“看吧,我就说妙妙会发消息来,这一定是秘密基地的地址。”   “老大,地址已经有了,难道你要去……”王大雄说一半留一半,然而更引人遐想,挤眉弄眼的样儿还有点猥琐。   “翟先生,说吧,咱们什么时候杀过去。”许棠棠一个巴掌把挡在面前的大胖子pia飞,露出兴奋的神情,跃跃欲试。   “就一天而已,守着看直播就行了,去了说不定会让妙妙分心。”翟启宁轻描淡写地否定了他们的提议,把人赶走了。   关上门的瞬间,翟启宁偷笑了一下,轻声哼着曲儿往书房晃荡,来的次数多了,关妙的住处他已经熟悉得彷如自己家。哼,那两个小徒弟还想跟他斗,没门儿!   他们看直播就好,翟启宁已经打定主意晚上走一趟蓝海度假村,看见那两个吃货,关妙会分心,可是看见他……应该会感受到鼓励吧……   这么一想,翟启宁自己也不太确定了,索性不去乱想。   而蓝海度假村里,特意留出了一栋大别墅,充作选手们的宿舍。别墅外面,就是一片海滩,碧蓝的海水一望无际,一阵风拂过,似乎还能嗅出几分海水咸湿的味道。   晋级的十名选手,分别是七男三女。男生一共分了三间房,不仅有温昊,还有擦边晋级的林宗明,以及名字和人有着天壤之别的林小萌,剩余的三个女生共享一间房。   关妙抵达的时候,其余的选手已经到了,正在大厅候着,看见她走进来,有个高高瘦瘦的女生不怀好意地刺了一句:“哟,果然是上轮第一的选手,耍大牌呐,所有人都等你一个。”   那两个女生似乎已经结成了联盟,手牵着手站在一块儿,戒备地看着她。   关妙没有答话,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懒得抛过去,对于比赛中刻意找茬的人,最好的办法就是不搭理,然后用彪悍的成绩碾压她们!当你强悍到一定程度时,她们才不敢继续招惹!   胡汉生皱了皱眉,出面解释了:“这不能怪关小姐,是我们电视台的规则,按照上轮晋级排名的倒数顺序上门,所以让这位参赛选手等久了。其实你大可先去休息一下,三楼的房间早已预备好,不必要一直坚守在大厅的。”   关妙忍住了拍手叫好的冲动,赞许地看了胡汉生一眼,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别看胡汉生一副胖乎乎的憨厚模样,嘴皮子的厉害程度一点也不输给笔杆子嘛。   他这话,初听起来彬彬有礼,其实暗藏深意。先是揶揄了那位讽刺女,等久了那也是因为她自己的晋级排名靠后,再者,栏目组也没禁锢她的人身自由,是她自己要等在大厅里,怪不得别人。   但胡汉生毕竟还有一层官方主持人的身份,只是点到即止,没有多加驳斥,简单地介绍了一下诸位选手。   那个高瘦的讽刺女叫厉卉,晋级的排名的确不高,是第九名,只比林宗明多上数十票。和她拉手的另一个女生,叫徐萌,人如其名,小巧玲珑,乖乖萌萌,像是一只懵懂的小白兔,但她可厉害多了,是排名第四晋级的。   还有个林小萌,排在她后面,以第五名的身份晋级。   关妙状似无意地扫了一圈,看来这比赛也是藏龙卧虎呢,能走到第三轮的人,都有两把刷子。   介绍过选手之后,胡汉生把我选手们的手机都收了上去,又强调了一遍网络直播人气的重要性,然后通知大家吃午饭。碍于有摄像机在场,大家都有点拘谨,全靠胡汉生调节气氛,才捱过一餐饭。   “好了,吃完饭大家可以回房休息,也可以去沙滩上游玩,下午五点在大厅集合,开始第一个任务,都清楚了?”胡汉生摸了摸肚子,哎,这个主持人也是当的苦逼,连吃个饭也不安生,再来这么两餐,他说不定就要消化不良了。   这么一想,他还有点怀念上午在关妙家吃过的那盘茄汁脆里脊,可惜就是有点少。   “清楚了。”大家声气不一,草草地应了一声,纷纷往房间走去。   关妙提上背包,她来的最晚,还不知道晚上睡觉的地方布置成什么样儿。   三楼是一间大卧室,约有四五十平米,摆放了一张king size的大床,以及一架狭窄的单人床,显然那单人床是为了比赛,度假村临时加上的,光秃秃的床板上放了一个包包裹,床单被套都没铺上,与装修豪华的房间极不搭调。   大床边的地上,摆放了两个敞开的超大行李箱,床上也散落了一些衣物,关妙自觉地转头看向了小床,把自己的东西放了上去,铺床叠被,动作迅速,一气呵成。   “哟,乡下丫头做起家务活儿还挺能干嘛,也难怪了,在家肯定经常做事。”厉卉展开修长的手指,看了看修剪得当的指尖,慢条斯理地说,“哎呀,我在家可是什么活儿都不做的,都交给保姆了。若不是看我确实喜欢做菜,也有那个天分,我爸妈才舍不得我下厨房操劳呢。这么一对比,我真是惭愧惭愧。”   她嘴上说着“惭愧”,余光却斜睨了关妙一眼,脸上写满了鄙夷。   一旁的徐萌劝道:“你们家条件好,你还能这么努力,怎么会惭愧呢。”   关妙早猜到那厉卉定是个有钱人家的孩子,从她挂了满柜子的衣服就能窥见端倪,不过是出来比赛一两天,真丝的纯棉的,百褶裙超短裙连衣裙,各式的衣裳都带了。宽大的梳妆台上,也堆满了护肤品,都是她带来的。   反观那徐萌,就朴素多了,虽然穿的清纯可爱,但关妙只扫了一眼,就能看出是淘宝上买来的,绝非什么贵价品。   不过这一切都与她没什么关系,关妙也绝不多言,她细细地打量了一遍房间,很容易就发现了放在梳妆台上的摄像头,被一个可爱的抱抱熊玩偶略微遮挡了一下。但她的直觉告诉她,这间房里,可能并不止这一个摄像头。   戴上耳机,关妙翻身上床,侧身面对墙壁闭目养神。   才浅浅地睡了一会儿,关妙就感觉到有人在拨弄她的胳膊,佯作刚刚苏醒的样子睁开眼,转过头来,入目就是厉卉那张冰冷的脸。   “喂,我跟你商量点事。”厉卉踢了一脚床腿,语气不善。   “说。”关妙懒得跟她废话。   “你看这房间装修得多豪华呀,你这张床跟这房间,一点都不相配,你把床挪出去,到走廊睡吧,反正男生都在二楼,也没什么关系。”   “不。”面对她的无理要求,关妙惜字如金,果断拒绝。   “说吧,要多少钱你才肯挪出去。”厉卉打开钱夹,抽出几张百元大钞在关妙面前扬了扬。   关妙微眯了眼睛,目光越过厉卉,投射在了站在她身后的徐萌身上。徐萌就站在梳妆台前,故意挡住了摄像头的拍摄,在加上厉卉的声音不大,很难被收录进拍摄,难怪她们俩这般有恃无恐。   关妙弯了弯唇角,这两个妹子果然还是太年轻了,栏目组怎么会制造视觉死角呢,现在这一幕十有八九已经被录入直播,呈现给广大观众赏看了。   “你要多少钱,尽管说,我家别的没有,就钱多。”看关妙沉默不语,厉卉又掏出了几张钞票,合在一起,在她面前甩了甩,发出钞票特有的脆响声。   “我要智商,可惜这玩意儿,你没有。”关妙莞尔一笑,转回身去,继续睡觉。   苹果台特意与地瓜视频网站联合起来,开辟了“星厨驾到”节目的网络直播专区,注册了地瓜视频会员的观众们可以任选一个选手,进入他的直播区,在里面留言、点赞。而每点一个赞,就要花费观众一毛钱,每天最高可以点赞一百次。   一百次点赞,算起来也不过十块钱而已,但积少成多,也是一笔很大的收入了。   自从中午十二点准备开播以来,不过短短一小时,观看人数已经高达数十万,而在一点多,更是迎来了一个小高峰,飙升到二十八万。   胡汉生作为主持人,此刻正端坐在机房上网,深觉不可思议,遍览了一下观看人数分布,尤以三个女生的直播间最多。   他想了想,点开了关妙的直播间,正好听见那句“我要智商,可惜这玩意儿,你没有”,点赞数量“蹭蹭蹭”地往上涨,新增留言都在为她摇旗呐喊。   “好样儿,就该强硬地怼回去。”   “楼上的,这还算强硬啊?换成我,早打他丫的了!”   “简直无理取闹,这种人是弱智吧。”   ……   类似的留言此起彼伏,胡汉生往下翻了好长一串,才总算看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就连他也哭笑不得,厉卉怎会觉得栏目组只安放了一个摄像头,居然在直播中这么嚣张,怪不得观众会骂起来了。   他切出关妙的直播间,点进了厉卉的地盘,发现也是骂她的人居多,不过总算有几个粉丝据理力争,为她而战。   不过网络直播上的血雨腥风,此刻还在别墅中的她们都不知道,厉卉还以为有徐萌的遮挡,她已经完美地避过了摄像头。见关妙十分不识相,气冲冲地伸手去抓她带来的背包,想扔到走廊去。   背包就挂在单人床床头的围栏上,厉卉一动,关妙就猜到了她的心思。   “厉卉,你可想清楚,我只有一个包,你可有那么一大堆呢。”关妙的背后仿佛也生了一双眼睛,冷厉地反威胁回去,“不过,大概也没什么关系吧,梳妆台上那些瓶瓶罐罐虽然贵,但你家有的是钱,可以再买。”   这后一句,成功地让厉卉住了手。   厉卉看了看梳妆台上那一堆,全是一线品牌的护肤品,小小一瓶就要上千块,加在一起也有个小一万了。   徐萌那细声细气的声音也飘过来:“卉卉,咱们眼不见心不烦,去玩别的吧。”   她就站在摄像头旁边,声音清晰地录入了直播,若不知情的人,只听她这么说,恐怕还以为是关妙蓄意生事,而她则明事理地劝慰厉卉呢。   好一招借刀杀人,关妙忍不住猜测,厉卉跳出来生事,恐怕也是听了徐萌的撺掇吧。 第60章 梅菜扣肉   厉卉虽然脾气爆裂,但是对徐萌的话却言听计从。   “哼,你别得意,咱们比赛场上见真章!”厉卉放出豪言,玉臂一甩,转身走了。   徐萌瞥了她一眼,凑到关妙身前,关切地问:“你没事吧?卉卉只是脾气差了点,有口无心的,你别放在心上。”   关妙佯装睡着,保持着侧睡的姿势,压根不回应,空气里只听见她均匀的呼吸声。   刚刚还说着话,这么快就睡熟了?徐萌捏着衣角,恨恨地盯住关妙起伏的曲线,仿佛要在她的身上看出一个洞来。   “萌萌,咱们才不跟这种底层人一般见识呢,走吧,去海边玩一圈。”厉卉翻出了泳衣,高兴地奔到徐萌身边,小声讲,“主持人不是说了吗,直播人气也是很重要的,咱们俩长得这么漂亮,再穿上比基尼出去秀一圈,人气肯定‘蹭蹭蹭’地往上涨。”   厉卉这番话,说到徐萌的心坎里去了,她眼波一转,甜甜地答应了下来。   哼,穿着衣服睡觉有谁会看?徐萌心里得意,她的第二轮厨艺排名不低,再加上直播中长相甜美的女性具有天然优势,如果最后能挤掉关妙进入决赛,甚至拿下冠军,她就是那个笑到最后的王者!   想到这儿,她的笑意更浓了,仿佛已经看见了自己站在领奖台上的画面,苹果台会为她量身定制打造一档美食节目,从此她就过上了迎娶高富帅,出任主持人,走向人生巅峰的快意生活。   “萌萌,你愣着干嘛,快找泳衣呀。”厉卉看她站在原地发愣,脸上还挂着沉醉的笑容,不由出声提醒。   徐萌这才从想象中回过神来,可是细想一下,又犯了难:“糟糕,我根本没准备泳衣啊。”   她出身普通小康家庭,哪里有厉卉那么兴师动众,把能用上的不能用上的装满了两个箱子,反正有佣人收拾,有司机接送,一点也不麻烦。   “那我借你一件吧。”厉卉左手一件红色的比基尼,右手一件白色的比基尼,权衡了片刻,把白色那件递给了徐萌,“红色这件更美艳显眼,你穿白色的吧。”   摆明了,是不想被徐萌抢去自己的风头。   徐萌眼神微沉,但她很快就绽开了一个甜美的笑容,欢天喜地接了过来:“卉卉,你对我真好。”   两人手拉着手走出房门,带上泳衣往游泳池去,刚走了没两分钟,房门忽然就被撞开了。   听见动静,关妙起身来看,只见徐萌又跑了回来,从自己问小皮箱里扯出一条柔软轻薄的红色吊带长裙,手执剪刀三下五除二给剪成蓝蓝长条的方形巾子。   收拾好巾子,她抬头欲走的时候,恰好与关妙探究的视线撞了个正着,掩过一丝慌乱,结结巴巴地解释:“我忘拿东西了。”   联想到方才两人商量去游泳一事,关妙似乎猜到了她的算盘,目光从她手上的巾子上滑过,莞尔一笑,又兀自睡去了。   徐萌咬咬唇,时间不等人,没功夫跟她计较,赶紧出了房门去追赶厉卉。   躺了一会儿,关妙忽然睡不着了,身边没有手机,也没法和翟启宁联系。她低低地叹了一声,若是有他在身旁,随意聊点案件,也比一个人闷着好吧。   换上一双人字拖,关妙索性也出了别墅,在度假村里逛一逛,享受一下夏日灿烂的阳光,和满村的椰香树影。   沿着别墅前面的沙滩,关妙走了没多远,就瞧见了两个窈窕的身影,正是厉卉和徐萌,两人正嘻嘻哈哈地打闹着,互相泼水,溅起朵朵浪花。   厉卉穿着红色的比基尼,露出一双大长腿,修长而笔直,小麦色的肌肤在阳光的照耀下,仿佛散发出点点光泽,充满了健康活力。   而徐萌,虽然比不上厉卉的大高个,但她一张清纯的笑脸,配上一双□□,确是童颜巨乳的最好代言人。白色的比基尼,愈发衬得她冰肌玉骨,莹润晶白,那条红色的方形巾子,从左肩穿过,半遮半掩了胸前的波涛汹涌,在右侧腰间系上一个蝴蝶结。微风一吹,轻薄的巾子就翻飞起来,挤得快要爆出来的大胸若隐若现,风情万种。   “看得那么认真?”不知何时,温昊也走了过来,淡笑了一声。   关妙一点也没不好意思,落落大方地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多正常呀。再说,看一看也不会少块肉,唔,你不也在看么。”   温昊哈哈大笑:“之前没发现,你原来还挺逗。”   关妙翻了个白眼,不过是因为比赛见过两次而已,哪里说得上熟悉呢。   她忽然想到了一个点子,戏虐地提议:“就冲着那腿儿那胸,她们俩的直播人气肯定不低,你看我去摆个桌子,开坛说书能不能扳回一点胜算?”   略一挑眉,温昊有另一个提议:“不如我跟你合作,咱俩讲相声算了。”   两人相视一笑,气氛居然有些意外地融洽。   其实,网络直播的人气并不如关妙料想的那样,厉卉和徐萌展现了少女的美好胴体,很对宅男的胃口,人气直升,然而她和温昊却扛起了另半壁江山,人气不输那对姐妹花组合。   “啊啊啊,第一和第二同框了!会不会迸发出什么火花啊,好期待,星星眼~”   “这俩太逗了,快说相声吧,端小板凳等着听!”   “瓜子花生盐汽水儿,快进买了听相声啊~”   ……   直播间的留言区,两人的粉丝疯狂地刷屏,设想了许多种他们共度时光的方式,却没有想到他们选择最贴合气质,却也是观众们最没想到的一种。   “这儿好无聊啊,听说度假村里有个有机菜园,咱们去看看吧。”   “好啊。”   两人达成共识,拉住工作人员询问了菜园的位置,一路漫步过去,沿途中不时谈论了一下“拔丝可用的几种糖的类型”“红烧狮子头在中国美食史上的地位”诸如此类的话题。   “天呐,我家昊昊也太萌了,跟女生谈论这种东西,真的能嫁出去吗?”   “楼上,昊昊是我的!”   “这俩真是太有趣了,好有爱呀23333。”   “感觉学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呢。”   ……   但是没了上网工具的两人却全然不知,一路相谈甚欢,很快就到了度假村的有机菜园。   说是菜园,其实分成了两部分,左边种了有机蔬菜,右边则是大片的果园,都可以让前来度假的游客自行采摘。   不知道晚上的任务会是什么内容,两人并没打算获取食材,只是从入口开始一一看过去。   “你看,这儿种了新鲜的红薯。”温昊指了方向给她看,这算是比较便宜的菜,没想到度假村内居然连红薯也种上了。   “咳咳,亲爱的观众朋友们,其实红薯叶子也是很好吃的,凉拌煎炒都可以。踏着清晨的微光出门,那深绿色的叶片上还残留着晶莹的露珠,摘上一把,拿水焯过,淋上红艳艳的油泼辣子,就成了一道凉拌小食啦。透过香喷喷的辣子油,仿佛还能尝到大自然最纯粹的味道……”   示意摄像机给了红薯叶子一个特写镜头,关妙微闭了双眼,做陶醉状。   而网络直播间里,无数的观众已经按捺不住,快要流出口水了。   温昊忍住笑,往后挪了一步,指了指绿油油的土豆苗:“这个呢?”   几乎每个人都吃过土豆,但大部分都是上市场买来的,除了住在乡下有块地的人,城里很少有人认识土豆苗了。温昊也是存了考一考关妙的心思,想看看这个娇滴滴的少女,是否只注重了做菜的技巧,而忽视了厨艺中的另一关:选择食材。   一个好的厨师,不仅做菜的技术上乘,还要擅于选择食材,辨认食材。而最好的食材,新鲜是必不可少的条件,只有在田间地头泡过的人,才能获得真正的好食材。   而这,也是女厨师比较欠缺的一项——她们大多对土地唯恐避之不及,生怕沾上了泥土会有损她们光鲜亮丽的形象。   关妙微微一笑,上辈子她刚开始做大厨时,什么都不懂,唯有摸索着来,为了增加对食材的了解,她甚至开辟了一方小菜园,自己种了点瓜果蔬菜,这么一点考验,压根难不倒她:“这个嘛,是土豆。”   “土豆,大家平时都经常吃到,能做的菜也非常多,土豆丝、土豆片、土豆块、土豆条、土豆球、土豆泥……现在我要隆重推荐一款小吃,那就是天蚕土豆!用特制的排刀切成波浪状的长条,丢进锅里炸过一滚,捞起来。最重要的是拌佐料,一定比例的糖醋,根据自身喜好决定是否加香菜,以及小米辣!特别提示:没有小米辣,就不是正宗的天蚕土豆呀!”   关妙说得声情并茂:“小米辣那股清新的辣味,配上醇厚的炸土豆条,若是口味重的人,还可以加点鱼腥草颗粒,哇塞,那味道不摆了!”   最后一句,她说的是锦都本地方言,直白地表达了“味道太棒了”!   一路走下来,温昊每指出一样,关妙总能即兴介绍一番,把相关的菜肴也说个七七八八,勾引出了观众们的馋虫,以致于直播间内甚至出现了不少抗议的留言。   “九月不减肥,十月徒伤悲。嘤嘤嘤,看这个直播,我怎么减得下来嘛,都怪那个姓关的小选手!”   “呜呜呜,想吃……”   “关妙威武,这也知道得太多了吧,有不能吃的东西吗?”   眼看快四点半了,温昊想着五点便要在大厅集合,指了指最后一样,问她:“这个……你该不认识了吧?”   关妙微皱了眉头,那是几棵碧绿的植物,细长的茎秆,大约有半人高,叶片在风中微微摇摆,仿佛是亭亭玉立的姑娘,娴静纤细。   “我若是说认识呢?”她坚决不认输。   “不如,我们来赌一把?”看她那拧成一团的眉头,温昊更有把握她其实不认识了,不由脱口而出。   “赌什么?”   “赌……谁输了,晚餐时就在大家面前跳草裙舞。”   “好!”关妙一口答应,眸子里闪过一丝狡黠的微光。   直播间的留言板顿时又炸开了锅。   “哇,关妙身材这么棒,跳草裙舞一定很好看!”   “楼上猥琐男滚开,保护妙妙,人人有责。”   “想看昊昊跳草裙舞。”   “想看昊昊跳草裙舞+10086.”   ……   而关妙并没有迟疑太久,她抚了抚那略微有点茸茸的叶片,朗声道:“这是洋姜,我猜的对不对?”   温昊立时睁大了眼,这玩意儿在本地少见,她怎会知道?   关妙莞尔一笑,她不仅知道,还能说出洋姜的吃法来:“洋姜可以做配菜炒肉丝,也可以腌着吃,其中,我比较推荐腌洋姜。先把干辣椒和八角下锅炒香,磨成粉末备用。晒干的洋姜倒入瓦罐中,加入白酒,撒盐入味,最后再撒上之前准备好的干辣椒和八角粉末就行了,是下饭利器哟!”   说罢,她细眉一挑,得意地看向温昊,故作娇滴滴地提醒:“昊昊,你答应过的要跳草裙舞咯!”   温昊双手抱臂,被她忽然的变脸吓得身子发抖:“你别这么说话,叫我一声‘昊昊’,恶心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还不如跳草裙舞去呢。”   他眉间微蹙,心中的念头一转,似乎发现了端倪:“等等,我最开始问你的时候,你是假装不认得洋姜啊?”   关妙没有刻意掩饰,一双明眸眨呀眨,闪动着灵慧的光芒:“是呀,我想看你跳草裙舞嘛。”   “对对对,我们也想看昊昊跳草裙舞嘛!”   “关妙好有心机呀。”   “楼上的,嘴巴发臭九球刷刷牙好吗,开玩笑而已,温昊都没生气,你着什么急。”   留言板再次爆炸,留言有好好坏,然而选手们都看不见,也影响不到他们的心情。   两人慢吞吞走回别墅时,刚好四点五十五分,其他人也都一一来到大厅汇合,略等了一等,胡汉生也来了。   胡汉生问的手里抱了一个大纸箱,笑容满面地和大家打了招呼,指了指箱子:“来吧,抽一个条儿。”   厉卉第一个反问:“这是要做什么?”   “你们各自从箱子里抽一张纸条,上面有今天晚餐的题目,必须完成与纸条上所写内容有联系的食物。”胡汉生笑容不减。   “我先来。”厉卉充分发挥了大小姐的脾气,一马当先抽出了一张纸条。   “是什么啊?”大家都围上去,十分好奇纸条上会是什么内容。   厉卉赶紧护住了纸条,往旁边退了两步,挡住纸条上的内容不肯展示给大家看。   “呵,谁还没个题目啊,小气吧啦的。”林小萌啐了一声,挽了袖子上手,也抽了一张纸条,落落大方地展示给大家看。   上面写着:扣住你的手。   “这什么玩意儿啊!”林小萌当即闹了起来,他就是因为不喜读书才去学了厨艺,哪知道当个厨师也要做题。   “你做的菜肴,只要能跟题目内容扯上关系就行了。”胡汉生隐晦地提示道。   林小萌百思不得其解,一个糙汉子,急得抓耳挠腮。   胡汉生的话倒是提醒了关妙,她恍惚记得2012年上映了一部麦兜电影《麦兜当当伴我心》,其中有一首歌叫做《你的扣肉》,歌词浅显,朗朗上口,连她也能哼上一句。   “我愿像一块扣肉,扣住梅菜扣住你手……”她回忆着,不由轻哼出声。   “你在唱歌?”她的声音很轻,但身旁的温昊还是听见了一点。   关妙尴尬地笑了笑,这部片子可是四年后才会上映的,她可不能让别人听见了。   她走到林小萌身边,提醒他:“我觉得,梅菜扣肉应该符合这个题目。”   听她这么一说,林小萌一拍脑袋,发出“啪”的一声,惊喜地跳了起来:“是嘛,都有一个‘扣’字,谁敢说不符合题目,我可不依!”   别墅外面的沙滩上,已经搭起了棚子,工作人员早已把炊具准备妥当,十个炉灶连成一排,甚是壮观。炉灶的上风向,摆了一张宽大的长条餐桌,关妙暗忖,今晚的重头戏是做完菜肴,立即品评?   可是到底怎么个品评法,胡汉生却一点也没透露。   眼看大家一一抽过了题目,纷纷离去准备制作菜肴,宽阔的大厅里很快就只剩下了关妙和温昊两人。   “你先抽吧,女士优先。”温昊彬彬有礼地让开纸箱前的位置。   反正都要抽题目,一个都跑不了,关妙也不推辞,抬手抽了一张出来——阿里巴巴找到财宝乐开了花。   这……这什么鬼!   关妙惊讶得叫出了声,这这题目也太匪夷所思了吧。   “主持人,你们这题目都谁出的啊,太难了吧。”关妙叫苦不迭,这是在整人吧,她怀疑地看向胡汉生,“不会是你出的题目吧?”   还真让关妙猜对了,这纸箱里一共有十道题目,全是胡汉生一个人包办的。   但胡汉生眼珠子一轮,断然否认了,他不想明日上头条新闻,标题是:主持人出题太难,惨遭女选手暴打!   关妙冷哼了一声,将信将疑。   “哈哈哈,我还挺期待你会做出什么菜来。”一边说着,温昊一边探手摸出了最后一张纸条。   关妙踮起脚尖,偷瞄了一眼,念出声来:“天王盖地虎?”   “宝……宝塔镇河妖?”温昊条件反射似地应了一句,一张俊脸苦哈哈地垮了下来,“什么菜跟老虎或者妖怪能扯上关系啊……”   关妙计上心来,讨好地扬了扬手里的纸条,开玩笑:“要不,咱俩换?”   “咳咳。”胡汉生故意放粗了声音,咳嗽了两声,又用手指哎敲了敲空空的纸箱子,“工作人员还在这儿呢,你俩别太明目张胆。先警告你们一句啊,谁是什么题目,我可都记住了,别妄想交换题目!”   “嘁,我只是随口开个玩笑而已。”关妙顿了顿,临走前还不忘提示温昊,“小鸡炖蘑菇。”   “什么?”   “我说,天王盖地虎的下一句,也可以是小鸡炖蘑菇。”   不理会温昊是否采纳了她的提示,关妙来到海滩上吹了吹凉风,时不时拿出那张纸条,蹙眉细思,阿里巴巴找到财宝乐开了花——到底要做什么菜才能跟这句话扯上关系呢?   不远的地方,厉卉正在灶台前忙碌,瞥见关妙愁眉不展,不由心里痛快,揶揄她:“哟,什么题目这么不长眼,居然难倒了我们的第一名?关小姐,我好心好意提醒你噢,大家可都忙活起来了,别等我们的菜肴都出锅了,你还没破解出题目来,那可就贻笑大方了,呵呵。”   关妙抛过去一个白眼,呵呵你妹啊!   视线在众人身上溜过,果然大家都在埋头忙碌,打定主意要做梅菜扣肉的林小萌也不例外,他已经加了八角、香叶和葱姜,用大火煮过一遍五花肉,然后捞起来,用森寒的刀锋在猪皮上剐过一遍,再细致地刷上一层老抽。   林小萌往锅里倒了一些花生油,六七分热时放入五花肉炸制,他也是个厨房老手了,关妙注意到,他特意把五花肉带皮那一面,朝下放入锅中,而不是随意一丢就算了事。   蒙上盖子的锅中,不时发出噼里啪啦的爆裂声,那是五花肉爆锅的声音,只两三分钟,那声音就消失了,也到了五花肉出锅的时间。   林小萌利落地盛出五花肉,趁热切成了麻将牌般大小的方块,规整地扣在海碗中,上面铺上之前准备好的葱姜和梅菜,放入蒸笼,开了大火猛蒸。   做完这一切,林小萌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接下来就等这碗扣肉蒸好出笼就行了。   梅菜扣肉,肉质软糯,肥而不腻,其中的梅菜芳香浓郁,很多喜肉之人都沉迷于它的咸鲜而不能自拔。   做好这一切,林小萌得空回头,忽然看见关妙徘徊在附近,他还记挂着刚刚的提示之恩,擦了擦手掌心的汗,踱步过去打个招呼:“你怎么还在瞎晃悠,不去做菜?”   关妙耷拉了眼睑,扬了扬纸条,怏怏不乐:“题目太难了,我还没想到做什么菜呢。”   “给我看看。”林小萌果断抢过纸条,“阿里巴巴找到财宝乐开了花。”   他念了一遍,又一遍,忽然说了一句话,让关妙开了窍,开心地又蹦又跳:“我知道做什么菜了!”   第61章 芝麻开花   林小萌说得那句话,是“阿里巴巴这个故事,最出名的是不是芝麻开门那句咒语啊”。   他只是随口一问,却给了关妙灵感,跳起来拍了拍林小萌的肩膀,说了声“谢谢”,关妙飞奔到唯一一个空闲的灶台前,准备着手炮制菜肴。   在备用的食材中,关妙选了一些虾,料理干净,去掉虾线后,在腹部切了几刀,用料酒和盐腌了一会儿。   对面就是温昊,他听了关妙的提示,宰了一只鸡,准备做东北名菜小鸡炖蘑:“你已经破解题目了?”   关妙得意地点点头,夸起自己来一点也不害臊:“当然,我这么聪明,怎么可能被这点题目难倒。”   估摸着时间,关妙把腌好的虾捞了起来,沾上一点生粉,滚一圈鸡蛋液,最外层则是数颗白芝麻。把每一条虾都按照顺序一一裹完后,关妙往锅里倒油,这次油温只到五成热,她就把虾丢了进去。   微炸过的虾镀上了一层灿烂的金黄色,仿佛是一件镀金的艺术品,静静地卧在盘子里。   关妙又马不停蹄地取了培根,从中间一切两段,在锅底的一层浅油中煎熟,白红色的培根被染上了蜂蜜般的蜜糖色。   最后一步,她挑了几根韭菜叶,洗干净,飘在温水里热水里焯过。培根成卷状,尾端与虾子的头部齐平,把炸虾裹起来,外侧用韭菜叶捆绑好,就成了一个培根炸虾团。   拣了一个骨瓷大圆盘,关妙把做好的培根炸虾团竖着立起来,虾尾上翘,一一挨近,聚在圆盘中央,仿佛是即将冲天而上的火箭。培根卷长度有限,正好露出一大截微黄的虾尾,仿佛在培根卷的基础上,又拔高了一节。   温昊一心二用,一边准备自己的菜肴,一边注意着关妙的举动,见她这么快就摆盘了,不由惊道:“你已经做完了?”   关妙眼眸晶亮,小小的手掌托住大大的圆盘,兴高采烈地应了:“对呀,你的小鸡炖蘑菇,可要加快速度了。”   温昊望着面前腾腾升起的袅袅白烟,欲哭无泪,这炖菜怎么快得起来啊!   把菜肴呈上桌时,关妙享受了全体的注目礼,她是最后一个想到做什么菜,然而又是第一个完成的人!   厉卉做的是菠萝咕咾肉,出锅速度比关妙慢,不由恨恨地咬了咬牙,啐道:“得意什么呀,谁知道她那玩意儿是不是合格。”   徐萌只扫了关妙一眼,又转回头专心致志地盯住手里的本成品,漫不经心地挑唆:“卉卉,真要跟她比,论长相、家世、身材,她哪点比得过你呀?就拿厨艺来讲,第二轮也是有投机取巧的成分在,那个脆皮西瓜球,别说厨师了,就是个家庭主妇也能做。”   余光瞥了厉卉一眼,见她不忿地挺了挺胸,徐萌又补了一句:“我可不是因为跟你关系好,偏向你,才这么说的。实在是,真心这么认为。”   海滩上十分空旷,几台摄像机的位置,一眼就看见,徐萌又是紧挨着厉卉,轻声细语讲的,就连嘴唇都没怎么动,只会让人以为两个妹子在说悄悄话。   关妙把自己的菜肴温起来,以防一会儿开始品评的时候冷掉,会影响口感。大约半小时后,大家的菜肴都纷纷出炉了,一一按照顺序规整地排列在长条餐桌上。   胡汉生踱步到关妙面前,头一个挑中了她的菜:“关小姐,你来介绍一下这道菜吧。”   关妙爽朗地笑了笑,似乎成竹在胸:“我的这道菜,名叫‘芝麻开花’,虾尾从培根卷里高高地伸出来,是不是正应了那一句‘芝麻开花节节高’?”   众人颔首,这么一说还真有点像呢。   胡汉生眼放精光,不依不饶:“哦,那跟我们的题目有什么关系呢?”   “我的题目是,阿里巴巴找到财宝乐开了花。阿里巴巴能找到财宝,是因为他知道那一句‘芝麻开门’的咒语,芝麻开门加上后半句‘乐开了花’,组合起来不正是芝麻开花吗?”   “正是这个理儿!”出乎意料,最兴奋的居然是林小萌,“主持人,这个解释算是□□无缝了吧。”   像他这样不爱读书的汉子,可真是受够了动脑筋的苦,他的题目也多亏了关妙提醒,不然可能现在还一头雾水呢。   “好吧好吧,算你过关。”胡汉生面露无奈,连连挥手。   “哼,什么叫算我过关啊,明明这就是标准回答好不好。”关妙小声地嘟囔了一句,傲娇地扬起嘴角。   胡汉生夹了一个培根炸虾团扔进嘴里,还带有一丝余热,炸虾香脆,掩去了海鲜的腥味,培根卷咸香,两者的结合恰到好处,仿佛是过滤了一次的海风拂过全身,去掉了糟粕腥味,留下了令人流连忘返的精华咸香。   就连外侧捆住培根卷的那根韭菜叶,也十分有讲究,焯过之后消减了原本的浓烈气味,舌尖扫过,只衬托了培根和炸虾的喷香,而不至于喧宾夺主。   “嗯,不错。”   胡汉生简单地赞了一句,他还想再吃一个,然而甫一看见桌面上布满了精致的各色菜肴,视线便再挪不开,转头尝起了旁边的那碗梅菜扣肉。   麻将牌般大小的扣肉,看起来油光满满,吃起来却肥而不腻,入口即化,他也赞了一声“好”,喜得林小萌那双本来就不大的眼睛,笑成了一条细缝。   再往旁边挪,是一盘红烧肘子,偌大的一个肘子静卧在盘子里,表皮泛着淡淡的红光,似乎是等待君王宠幸的娇艳嫔妃。   胡汉生吃了夹下一块肘子肉,嚼吃了,虽然味道也很鲜美,然而刚刚才吃过扣肉,心里一时被油腻住了,有什么东西在翻腾上涌,令他微微有些犯恶心。   “喝完汤吧。”温昊盛了半碗鸡汤,递过去。   胡汉生也顾不得其他,若是在这儿吐出来,那可就丢脸了,赶紧喝了鸡汤,压住那股恶心。   出乎他的意料,看起来黄澄澄的鸡汤,喝起来却一点也不觉油腻,反而有股浓郁的鲜美,再定睛一瞧,碗里飘着一朵香菇,仿佛是一柄舒展的小伞,煞是可爱。   “这鸡汤真可口,不太像东北菜那种粗犷的风格,反倒有几分粤菜的精致。”胡汉生很给面子,把一碗汤喝尽了。   “虽说是小鸡炖蘑菇,但我的做法与传统东北菜稍有不同,更偏于将浓郁和清爽两种口味融合。”   “就我的口味来说,你确实做到这一点了。”胡汉生拍了拍他的肩膀,表情慈和,目光中饱含了对他的欣赏。   关妙踮起脚尖,望了望那一大盆黄澄澄的小鸡炖蘑菇,心里发痒,很想也尝一口——不知温昊用高压锅,能做出什么样的炖鸡来。   大家都见识过温昊的厨艺,听见他被表扬,似乎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并没有表现出多么强烈的反应,只有徐萌面色不豫,阴沉了一张俏脸,手指头搅着衣衫的下摆,眼睛里闪过一丝愤恨。   那盘红烧肘子,正是她的菜品。   她自问,手艺不差,做出来的菜绝对不至于让人恶心,怎会……   她哪里能猜到,胡汉生犯恶心,纯属一连吃了三块肉,又吃得太急了些,油腻堵在喉咙口,并非是她那盘菜的缘故。   眼看着胡汉生把十道菜一一品尝完毕,众人都聚拢过来,眼巴巴地等待着他宣布结果。   狡黠地望了望众人,胡汉生双臂一扬:“我们开饭吧,这些菜就是今天的晚餐啦!”   厉卉首先皱了眉头,尖利的声音冲口而出:“你还没宣布结果呢,今晚比试的胜利者是谁,具体排名怎样?”   “是啊是啊,快说吧,不然我们也没心情吃饭呐。”   大家也纷纷附和。   胡汉生啼笑皆非:“我没说过今晚这是一场比试啊……”   “啊?那你正儿八经地出题,让我们根据题目做菜又是干嘛?”   胡汉生嬉皮笑脸:“大家都是厨师,我当然想沾光吃点好的咯,至于出题嘛,就是想增加点趣味性,这样守着直播的观众也会看的更开心点嘛。”   “卧槽!那规则里的比赛哪里去了?”   胡汉生笑容狡诈:“比赛明日才开始呢,况且,我今儿可全程没说过晚上这场是比赛呀,我才是冤枉的,比窦娥还冤。”   大伙儿心里仿佛有无数只草泥马狂奔而过,看见胡汉生那张脸,就忍不住想出手揍他,又顾念他那主持人的身份,好不容易才忍住了这股冲动。   再怪罪胡汉生也没有意义,关妙一脸平静,拿了个勺子给自己盛了一碗鸡汤,还不忘招呼众人:“既然已经做出菜了,那就好好地吃一顿吧。”   说着,她喝了一口温昊的鸡汤,微凉的夜风中,那浓郁的汤汁抚过唇齿,沿着舌尖往食道滑下去,沿途留下一片温暖,仿佛是一条潺潺流淌的鲜香暖流,让人心生眷恋。   关妙细细品味,也不知温昊用了什么法子,普通人用高压锅炖出的汤都会有点寡淡,失了原本的鲜味,然而他这碗鸡汤却完全没有。   直到一碗汤喝得见了底,她似乎捕捉到了一点蛛丝马迹,他的这道炖蘑菇,不是一味按照原有的菜谱来做,而是介于炖菜和汤菜之间,才有了这样的效果。   仿佛与她心有灵犀,温昊的第一筷子也是夹向了她的菜,细嚼慢咽吞下去,笑着对关妙比了一个大拇指。   两人的互动,全被徐萌看在眼里,扯了扯厉卉的手臂,悄悄地告诉了她。   “什么,这两人有猫腻?”厉卉厉声反问,被徐萌一个箭步捂住了嘴。   “我的姑奶奶,你可小声点,打草惊蛇了怎么办!”徐萌左右张望,看见大家都在埋头品尝其他选手的菜品,才松开自己的手,“下午那会儿,我看见他们俩肩并着肩从海滩离开的,也不知去哪里做了什么,快到五点的时候,又一起回了别墅。”   这么一说,厉卉也觉得可疑起来,她阴晴不定地瞄了瞄关妙,啐了一口:“呵,她是来比赛,还是来勾引男人的!以为勾搭上了温昊,人家就会在比试中放水,让她胜出吗?”   徐萌眼神微闪,看来这傻大姐又上钩了。关妙和温昊有什么关系,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她只清楚一件事,那就是少掉一个竞争对手,那么她胜出的机会就更大了。   她捏紧了小小的拳头,僵硬地放在身侧,把眼神里的势在必得藏匿起来,换成了担忧的表情,胆怯地问:“那可就太不公平了,卉卉,你说咱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厉卉扬了扬眉尾,表情得意:“关妙撞上我,那是她倒霉,我有个主意……”   她细细地跟徐萌说了一遍,听得徐萌连连叫好,不断应声:“嗯嗯,还是你考虑周到,那咱们就这么办。”   吃完晚餐,为了宣传度假村,电视台还特意举办了一个篝火晚会,不仅有“星厨驾到”比赛的参赛选手们,还有一些锦都市的文艺工作者,也前来表演一些唱歌跳舞的节目,其中就包括了苏玉玲。   看见苏玉玲的那一刹那,关妙微有怔忪,但她很快就撇开了眼,直当那是一团空气,与温昊嬉笑:“还记得下午你输给我什么吗?”   温昊笑声爽朗,连连往后退:“我还以为你忘记了呢。”   关妙才不打算放过他,找了胡汉生,询问是否能把跳草裙舞这个节目穿□□去。   胡汉生一听,眼眸放光,这可是个好噱头啊,立刻答应了,还让度假村的工作人员替温昊准备了一套草裙装。   “喂,看你的表现了,加油加油!”关妙望着那短短的草裙,眉开眼笑,拍了拍温昊的胸以资鼓励。   温昊自知逃不过,只好任命地把草裙套在裤子外面,却被关妙拦住了:“不行,你这样儿也太敷衍了,怎么也得露出一截小腿吧。”   说着,她又转向镜头,扮了个鬼脸:“温昊的粉丝们,快感谢我吧,我这是为你们谋福利呢。”   不出所料,留言板上又是铺天盖地的一片刷屏,纷纷感谢关妙的壮举,造福了万千粉丝。   无奈地脱掉长裤,在里面塞了一件花花绿绿的沙滩裤,再在外面套上那件蓬松的草裙,温昊低叹了一声,硬着头皮走到了篝火旁边。   仅仅是瞧见温昊这副打扮,众人就大笑不止,有人笑弯了腰,有人笑得捂住了肚子。   温昊原本还有些不好意思,被大家取笑了一通,索性破罐子破摔,绅士地作了个揖:“下午跟关妙打赌,我输了,愿赌服输,跳个小舞。关妙,你可瞧好了。”   关妙忍俊不禁,点点头:“瞧着呢,快跳吧。”   胡汉生安排得细致而周到,不仅挑了几个度假村的舞蹈演员陪同,还放起了悠扬欢乐的音乐。   伴随着音乐,温昊学着面前的舞蹈演员,扭腰摇臀,场面十分搞笑,欢声笑语不断。   眼看几乎所有人的目光就汇聚在温昊身上,徐萌和厉卉悄悄地退了出来,溜进了别墅三楼的房间里,徐萌挡住摄像头,厉卉则用一块小花巾罩住行李箱中的一个小东西,握在手里出了门。   为了防备被摄像头拍到,直到进了女卫生间,厉卉才露出手掌里的东西。   那是一个秀气小巧的滑盖手机,红色的外壳在明亮的灯光照耀下,显得质感高级,它还具备拍照和摄像功能,足以满足她们俩今日的需求了。厉卉绽开一个高傲的笑靥:“哼,幸好电视台不怎么审核咱们的行李,不然我可保不住这个小宝贝。”   徐萌艳羡地望着那手机,她用的还是父亲淘汰下来的二手诺基亚,摸了摸那光滑的外壳,眼神晃过一丝凶狠:“今天晚上,我们要好好地发挥它的作用。”   她们俩握住手机,刚回到篝火晚会的现场,就发现温昊已经跳完了草裙舞,正由锦都市青少年艺术宫的舞蹈演员,表现一个肚皮舞节目。   视线扫了一圈,她们很快就发现了关妙,就坐在胡汉生身边,单手撑着腮边,似乎有点无聊。   不多时,温昊换过裤子回来了,瞅见关妙身边有个空位,自然地坐了下来,两人时不时交谈几句,但都没有表现出什么亲昵举动来。   篝火晚会很快就进行到了尾声,时间也快走到十点了,胡汉生便宣布晚会结束,大家可以自行去休息:“晚上十点至早上六点,将不会进行直播,所以大家可以放心地睡觉了,尤其是女生。对了,你们想不想知道,现在网络直播人气最高的选手是谁啊?”   “想!”   “是谁啊?”   大家你看看他,他看看我,目光从每个人的脸上滑过,心里惊疑不定地猜测着,徐萌和厉卉也不例外,死死地盯住胡汉生,生怕从他嘴里吐出关妙或者温昊的名字——第二轮的厨艺已经表现亮眼,再加上人气爆棚,自己的胜算不就更小了嘛!   “其实我也很想知道。”胡汉生耸耸肩,把手一摊,言下之意,他也不知道答案。   “嘁。”众人不约而同地嘘了一声,纷纷走人。   今夜,月明星稀,清风拂面,十分舒爽,关妙尚无睡意,便没有急着回别墅,而是沿着海滩慢慢地散步。   她还没走出多远,苏玉玲就追了上来,高亢的女声叫住了她。   关妙回头,见是苏玉玲,还没说话就皱起了眉头,这女人怎么又来劲了!   “你干嘛?”   “老熟人了,跟你打个招呼。”对关妙的不耐烦,苏玉玲仿佛没看见似的,一点也不放在心上。   “我跟你一点也不熟,没话好说。”   “哟,小公主脾气还挺大嘛,怎么,没把我弄下评委席,不高兴啊?我也不怕跟你说,姑奶奶有人罩着,你就是再有不服,也得憋着!”   关妙忽然想起上次去白云山庄时,路上遇着她和那个陆行思在一起,不由恍然大悟:“噢,那个陆行思是你的金主啊?怪不得这么有恃无恐呢。”   “你说什么!”苏玉玲步步紧逼,眼神狠厉。   “我说,既然怕被别人说,那就不要找上我。我可不是能由着你捏揉的软柿子,没那个惯着你的坏脾气。”关妙毫不示弱。   两人面对面站着,仿佛是战场上对垒的两军,剑拔弩张,气氛立时紧张起来。   距离她们不远的灌木丛里,蜷趴着徐萌和厉卉,一看这场面,两人都兴奋起来,厉卉连忙打开了摄像功能,单手颤巍巍地举着,探出茂盛的灌木丛外,拍摄下了两人争吵的一幕。   苏玉玲一向知道,这个关妙牙尖嘴利,谁知这回还是被气得七窍生烟,按耐不住脾气,狠狠出手,把她推倒在地。   眼看少女柔软的身体倒下去,苏玉玲也被吓住了,没等关妙起身,转头就跑走了。   倒在沙滩上,关妙身体你倒是没有大碍,只手臂侧边擦伤了一点点,她捂了创口,缓缓站起来,望着苏玉玲仓皇的背影,叹了一口气。这女人是不是脑子有病啊,有事没事就要来撩拨一下,是得了“看见关妙这张脸就想找茬”这种病嘛!   呼,算自己倒霉吧,关妙揉了揉手臂,准备回别墅去,看能不能找到酒精,把蹭破皮的伤口消毒一下。   “哼,活该她被打。”厉卉收回手机,幸灾乐祸地笑了。   “若是我们把这段视频放出去……”徐萌也笑了,似乎已经预见到这段视频在网上一经发布,就引起了大爆炸似地反响,又能挑起关妙和苏玉玲之间的矛盾了,真是喜闻乐见啊。   正当她们俩美滋滋设想的时候,忽然瞥见关妙又转了回去,往斜前方的灌木丛走去。   “萌萌,她去哪儿干嘛,我们要跟上去吗?”   “跟!说不定是温昊约了她在僻静的地方见面?”看起来徐萌软糯可亲,实则两人之间真正的主心骨还得是她,当机立断就跟了上去。   度假村内多种植热带灌木,约有大半个人那么高,郁郁葱葱,密不透风。   徐萌和厉卉跟上去,却也不敢离得太近,唯恐被关妙发现了,只隐隐约约瞧见灌木丛中除了关妙,还有一个人影。   身材颀长,比关妙高出一个头,似乎是个男人。   她们像发现了了新大陆一般,疯狂地摁下按钮,一连拍了好多张照片。   第62章 鸡蛋饼   关妙本来是想打道回府,找点酒精把创口处理一下,刚转过身,就听见有人小声在叫她的名字。   夏日的沙滩,隐约有鸟叫蝉鸣,关妙凝神静听,好不容易才辨认出声音来源的方位,而且,这声音似乎听起来有点耳熟。   她朝灌木丛走去,迟疑着拨开半人高的枝叶,就露出了那人的脸,在如水月光的映照下,那张轮廓分明的脸似乎也柔和了几分。   “妙妙。”   那人叫了她一声,欲言又止。   “翟启宁。”   关妙也叫了他一声,千言万语涌上来,却一时踌躇不知说什么好。   许久,她才讷讷地问:“你怎么会来这儿?”   “我有点想你啦。”翟启宁微微侧过脸,夜色沉沉,仍能瞧出他脸上的一丝腼腆。   关妙忽然发现,其实自己也有点想他,被苏玉玲推倒在地的时候,她就在想,若是翟启宁在的话,自己是不是就不会受到这样的伤害了,他一定会挡在自己面前,就像是一座沉稳的大山。   谁想,苏玉玲刚逃走,他就出现了,或许老天爷也听见了她的心声呢。   这样也好,让他和苏玉玲起冲突,甚至让苏玉玲对他怀恨在心,她似乎……也有那么点舍不得。   “你在想什么呢?”看关妙陷入了沉思,翟启宁扬手,在她眼前挥了挥,笑意盈盈,“难道是不高兴看见我?”   “当然不是了。”关妙断然否认,“其实……我挺想见你的。”   两人相对傻笑,没有多余的话语,清风在身侧吹过,却没有任何的尴尬和滞涩,只觉得能见到对方,真好。   “对了,我刚从灌木丛探出头来,就看你从地上爬起来,是不是摔跤了?”傻笑了好一会儿,翟启宁才想起这个严重的问题,上下仔细端详着关妙,生怕她那儿磕着碰着了。   “没事,手臂被砂砾蹭破了一点皮,我一会儿回别墅去找点酒精,消消毒就好了。”关妙避重就轻,把关于苏玉玲的那一段给瞒了下来。   “你们住的地儿有没有酒精都难说,走吧,我既然来了,就肯定要管你到底的。”翟启宁伸手点了点关妙的脑袋,他最恨的就是关妙这副不愿给他添麻烦的样儿。   “哦。”   穿过灌木丛,就是一条偏僻的小路,既能掩人耳目,又不太难走。   翟启宁早就踩过点了,伸出手来,在身后摸索着少女的手。   那只大掌在身前晃来晃去,然而关妙的双手却插在牛仔背带裤的裤袋里,他晃了半天也没捉到目标,引得关妙嘻嘻一笑。   翟启宁似乎感觉到被耍了,扭头看了看,往后靠了一步,一只手攀上关妙那纤细的手臂,还冠冕堂皇地解释:“夜深了,我怕你摔跤。”   关妙再也忍不住,朗声笑出来,乖乖把手交给他。   小小的手掌被他握在手里,被一股干燥的温暖包围住,仿佛是温室中生长的植物,柔顺而温暖,关妙的嘴角始终翘起,不舍得松开。   灌木丛外,眼看两人的身影就要走远消失,徐萌扯了扯身边的少女:“走,咱们追上去。”   可厉卉看了看杂乱的灌木丛,又看看了自己身上的雪纺印花吊带裙,迟疑了:“算了吧,咱们已经拍到了重要的照片,就没必要再追了吧。”   徐萌一眼就看穿了她的顾虑,可苦劝不听。只好扭身往回走。   “萌萌,你别生气啊,反正咱们已经拍到照片了,我现在就发邮件给我朋友,让她明天把事情爆出来。”   听厉卉这么一说,徐萌的脸色才好看一点,灵慧的眸子眨了眨,给她出主意:“两件事儿一起爆出来,难免有一件会被忽视。这样吧,你先把关妙夜会温昊的事儿爆出来,她和苏玉玲的矛盾,咱们留待以后再爆。”   厉卉立刻点头,把照片传给了朋友:“还是你想得周到,关妙和苏玉玲的矛盾,几乎看过这节目的观众都知道,再爆出来一时也掀不起什么浪花,还是她夜会男人的消息比较劲爆,而且还是温昊,哈哈哈。”   这两人只远远瞧见了翟启宁的投影,便先入为主地以为是温昊,压根没想到会是其他人。   翟启宁领着关妙,沿着小路走了约有十分钟,到了一座灯火通明的房子前面站定。   “这是度假村的医疗服务中心,就算创口不大,但是破皮了就一定要做消毒处理。”翟启宁驾轻就熟地到前台,替她找来医生处理。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啊?”   “这是大哥一个朋友创办的度假村,开业的时候我也受邀来过,不然现在电视台已经封村了,你以为我怎么进来的?还是托了大哥帮忙,给我搞了个通行证呀。”   关妙默然不语,只抛给他一个白眼,哼,堂堂城南翟家的小儿子,连个度假村都进不来,说出去简直笑掉大牙!   很快,就来了一个男医生,似乎早就有人跟他打过招呼,一句废话都没有,已经准备好了酒精等物,把关妙带进了贵宾室,仔细地给她清洗了创口。   “这点小伤口,过几日就好了,也不会留疤的,这位小姐放心好了。”年轻医生的服务态度很好,让关妙如沐春风。   “喏,医生都说没问题啦,这下你放心了吧?”关妙把伤口展示给他看,原本沾了沙子又破了皮的创口,清洗过后已经不太看得出来了,只凑近了还能看见一条细碎的划痕,以及沁出的点点血迹。   年轻的男医生洗过手,笑道:“这位先生也是为你好啦,不然也不会这么晚,还着急地打电话给我们老板,让我在这儿守着。”   翟启宁扬了扬眉,一副“你看有人撑我”的表情。   关妙拉着他的衣袖,不好意思地走出了医疗服务中心,但脸上的笑意却不曾消减。   眼看时针已经越过十点半,翟启宁便提议慢慢往别墅走,送关妙回去。   “谁要你送呀。”关妙口是心非,明明心里甜得好似喝了一罐子蜜糖,嘴上却还要辩解一句,“你是开车过来的?这么晚回去,开车慢一点,明天是周日,大不了睡个懒觉咯。”   睡懒觉?翟启宁摇摇头,他才不要呢,明天还要给关妙一个新的惊喜,但嘴上却“嗯嗯啊啊”地全应了。   就算他们像蜗牛一般慢吞吞地往前爬,也有走到终点的时候,两人依依不舍地说了再见,翟启宁依旧躲在灌木丛中,目送着关妙走进别墅里,才放心地离开。   别墅的大厅里,聚了好些男生,正在兴奋地打着主机游戏,关妙上楼的时候瞄了一眼,好像没看见温昊的身影。   她也没有多想,径直上了三楼,推开那间大卧室的房门,却意外地发现门被从里面锁住了。   “麻烦开一下门,谢谢。”屋内分明传出小女生的打闹嬉笑声,但她们却对关妙的敲门声充耳不闻,摆明了是故意的。   关妙嗤之以鼻,这俩女的都多大岁数,还玩这种小孩子的把戏,幼稚园还没毕业吧!   “我再说一遍,开门,不然我就去找工作人员了,他们刚买了宵夜在大厅里吃呢,应该喊一声就能来了。”关妙的声音依旧沉稳,似乎所说真有其事。   屋子里的两个女人面面相觑,她们之前就看好了,工作人员们都去了离这儿约一百来米的另一栋别墅过夜,怎么突然又回了大厅吃宵夜?   “萌萌,怎么办?我们还是放她进来吧,若是让工作人员知道我们故意把她锁在外面,万一再漏出去半点风声,那怎么办?”厉卉着急了。   “怕什么,说不定是关妙的诡计。”徐萌还算稳得住,神色未变。   关妙早猜到她们没那么容易相信,又补了一句:“你们仔细听听,大厅里是不是特别喧闹,若不是工作人员带了宵夜过来,怎会如此热闹。”   别墅的隔音效果很好,尤其她们所住的这间屋子还与大厅隔了一层楼,但两人凝神细听,似乎真能听见一丝吵嚷,不由双双变了脸色。   “卉卉,你去开门吧,就装作刚刚才听见的样子。我个子小,怕关妙打我呐。”徐萌往里面缩了一点,攀住厉卉的臂弯,把她往门边推。   “我……哎!”厉卉也不想给关妙开门,但徐萌显然是不能指望了,她只能硬着头皮上去,故意放大声音招呼道,“是关妙回来了啊,我马上给你开门。”   她踌躇了片刻,双手颤抖着摸上门锁,“咔嚓”一声拧开,把门打开了。   迎面一阵厉风刮来,关妙一脚踹过来,呈斜向上踢的姿势,人字拖的鞋底正好挡在厉卉面前,吓得她“哇”一声哭了出来。   “晚上没有摄像头,你俩再捣乱,可别怪我不客气,我想,踢翻你们两个娇小姐的力气,我还是有的!”关妙才不是什么圣母白莲花呢,威胁人的话一溜儿从嘴里说出来,看也不看哭泣的厉卉,径直回了自己的小床。   “关妙,你怎么能这样呢,欺负卉卉脾气好吗?你这么晚才回来,我们为了安全着想,当然要关门了。不过是一时没听见你敲门,你做什么发这么大的火!”徐萌把厉卉手机里的录音键按了下去,然后才来扶住厉卉,扭头对关妙怒喝道。   关妙微皱了眉头,她没看见徐萌的小动作,但徐萌的话里一味强调她的错处,让她不由警觉起来,回话也滴水不漏:“你们自己做了什么,我都不好意思说,是我大度不跟你们计较。还有,我压根没碰到厉卉一丁点,麻烦演戏也演的像一点。”   居然没上钩!徐萌暗自咬牙,只好收起了构陷关妙的心思,先把厉卉安慰好,反正明天就会爆出来了,同一节目里的两位种子选手深夜密会,呵,多么吸引眼球的八卦新闻啊!   大约是关妙那一脚的威慑起了作用,一夜相安无事,关妙安睡到六点,想起胡汉生昨天提示过,网络直播会从早上六点开始,便起身了。   简单地梳洗完,关妙出门跑步时,大床上那两个妹子还抱成一团睡着。   等关妙慢跑一个小时回来,她们依旧还睡着,从薄被里探出白嫩的细胳膊细腿,一段段藕节似的,直播效果出来肯定好,关妙莞尔一笑,果然是青春无敌。   但她也只是笑笑而已,下楼,去了别墅的厨房,不出意料,果然瞧见了温昊。   “我打算做个皮蛋瘦肉粥,你要不要来帮忙?”   “好啊,那我做个西红柿鸡蛋饼。”   关妙眼光一扫,别墅的厨房内各类厨具都齐备,还有烤箱这玩意儿,玻璃橱柜还放了好些模具,兴致也来了。   商量已定,两人就各自忙碌起来,关妙从菜篮子里拣了几个红艳艳的西红柿出来,洗干净后,在热水里滚一遍,表层的皮很容易就撕落了。里面的西红柿肉则切成丁,堆了一大半碗。   单手打了两个鸡蛋,加入淀粉和盐搅匀,关妙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度假村有自己的养鸡场,用谷子疏散喂养,产出的鸡蛋比市面的闻起来香多了。   眼看碗里的鸡蛋液已经被搅得没有淀粉疙瘩了,她又踮脚在高处的橱柜里翻找模具。   “我的姑奶奶,你需要啥叫我的一声就行了嘛。”温昊一扭头,就瞧见她奋力踮脚的滑稽模样,不由连声叫停。他比关妙高出半个头,连脚都不用踮,轻而易举就拿到了模具,双手一拢,全抱了下来放在料理台上,让关妙尽情挑选。   “谢啦。”关妙也不忸怩,从中选了一个大桃心状,又挑了一个四叶草形状的。   关妙先在锅底刷了一层油,取了桃心状的模具,盛两勺蛋液倒进去,发出“滋滋”的声音,还冒了一点热气。趁蛋液还未凝固,她眼疾手快,把刚刚准备好的西红柿丁均匀地撒了一些在蛋液上,蛋液凝固后,西红柿丁就嵌进去了,形成了一个漂亮的西红柿鸡蛋饼。   另一个四叶草模具,也是依样画葫芦,只是叶瓣较小,关妙开了大火,把蛋液煎得更脆一点,以防叶瓣忽然断掉,那就成了残缺四叶草,一点不美丽了。   按照一个男生三个饼,女生两个饼来算,关妙一共煎了二十七个饼,除了西红柿丁之外,她还突发奇想,发明了白菜碎鸡蛋饼,洋葱圈鸡蛋饼,和青椒肉丝鸡蛋饼,满满当当地装了一大盆。   温昊的皮蛋瘦肉粥也出炉了,他率先给关妙盛了一碗端出去,还不忘自夸:“我这大米是用香油和水浸泡过的,肯定香!”   “哇,那我迫不及待想尝一尝了。”关妙搓搓手,昨夜沿着沙滩散步走了大一圈,今早又跑步一小时,老早就饿了。   把食物呈上餐桌,其他选手们也陆续起来了,一看桌上居然摆好了早餐,不由又惊又喜。当知道是温昊和关妙做的,更是神色复杂。   好在大家脾气都很爽快,也没多推辞,纷纷坐下来喝粥吃饼。   捧住微烫的小碗,关妙吹了吹气,一股姜丝儿的微辣和皮蛋的微腥,争先恐后地直冲鼻子而来,反而让她觉得食欲打开。   喝上一口,米粒被熬煮得开了花,粘稠软糯,喷香可口,“咕噜”一声就滑入了肚子,仿佛连小腹也跟着暖了起来。   夹过来一个白菜碎鸡蛋饼,浅绿色的白菜叶子被切成碎丝绦,嵌在黄灿灿的鸡蛋饼中,让人不由想起郊外的向日葵花田,远远望去,明亮的阳光也是这般无痕地融入了金灿的葵花中。   咬上一口,鸡蛋饼香脆,白菜碎清新,配合醇厚的皮蛋瘦肉粥,三两口小碗就见了底。   “哈哈哈,关小姐也蛮能吃嘛。”林小萌就坐在她旁边,见状哈哈大笑,去盛饭时还贴心地帮她也带了一碗。   大家伙正热火朝天地吃着,厉卉和徐萌也收拾妥当下楼来了,看见这一幕,微微一愣。   厉卉今天走的是御姐风,白色的丝绸衬衫搭配灰色的西装裤,脚踩一双十厘米绑带高跟鞋,走起路李艾似乎都带风。   而徐萌,照旧是昨日的软妹风,上身是海军蓝的水手上衣,下身是蓝白条纹水手裙,梨花烫的棕色头发柔顺地披在肩后,甜甜一笑,宅男们心都融化了。   徐萌扯了厉卉一把:“走吧,我们去外头看看,有没有什么可吃的。”   昨夜那一闹,关妙也觉得有点僵,有点不好意思,摇了摇温昊的手臂,让他招呼两人:“给你们也煎了鸡蛋饼,来吃吧。”   金黄的鸡蛋饼上,静静地嵌着鲜红的西红柿丁,仿佛是金碧辉煌的丝绒毯上,躺着数不清的红宝石碎片,门外的阳光投射上去,反复散发出一圈淡淡的光晕。   厉卉摇了摇徐萌的手臂,小声讲:“好像很好吃的样子哎,咱们要不要尝尝?出去再找吃的也太麻烦了。”   徐萌瞥了关妙一眼,刚刚下楼时依稀听见有人在赞关妙,想来这些食物都是关妙做的吧。她不由嘴巴一撇,呵,就会讨好人!   “要吃你自己吃吧,我出去走一走。”徐萌耳语了一句,拔腿就出了门。   “哎,萌萌,等我一下。”厉卉咽了一口口水,长腿一迈,赶紧追了过去。   林小萌白了两人的背影一眼,闷声闷气道:“不吃算了,我还能多吃一个呢。”   正巧胡汉生从门外走进来,与两人擦肩而过,刚好听到了半耳朵,爽朗地问:“什么还能多吃一个?”   “是关妙做的鸡蛋饼,按照人数做的,徐萌和厉卉不吃,就多出了四个。”温昊解释道,“我做的皮蛋瘦肉粥也剩了点。”   “嗨,我还以为什么呢,交给我解决吧。”胡汉生摸了摸空荡荡的肚子,今早他起晚了,同行的工作人员都已经吃过了,他就想着过来选手们这儿看一看,没想到真碰到了好吃的。   吃完早饭,又休息了一会儿,约九点钟时,栏目组又把大家聚在了一起。   现在来公布第三轮比赛的题目,胡汉生照本宣科:“第三轮的比试,跟这个度假村有关。度假村里,一共有15家餐厅和酒店,你们的任务就是,选择一项自己做的食物进行售卖。大家看见远处的一栋白房子没,里面已经被改造出十个房间,每间门上都贴了对应选手的名字,这就是大家的工作间了。”   关妙随着胡汉生的手指远远望去,掩映在绿树中隐约可见的确有一栋白房子,似乎就修在路边,柏油马路四通八达地延伸出去。   “比赛开始时,栏目组会给每人发一千块钱经费,比赛时间从上午十点开始,到晚上七点截止,依据大家最后剩下的钱数来评定排名。对了,每人还将获得一只局域信号手机,拨打范围只限于度假村内,方便大家做生意。”   第三轮规则一出,众选手哗然。   又是林小萌当仁不让地站了出来:“主持人哎,这是厨师比赛啊,怎么搞得好像招销售员一样。”   胡汉生落地有声:“没错,‘星厨驾到’就是要选出明星级厨师,营销也是很重要的一环。试想,如果一个厨师,连说服食客品尝自己菜品的能力都没有,那他肯定不是明星级的厨师,最多是个入门级啦。”   关妙微微颔首,用食物本身来引诱客人品尝,应该是每个厨师都应该具备的能力才对!   看了看表,胡汉生当机立断:“亲爱的选手们,现在还有近一个小时,你们可以去做一些准备工作,但不能在十点前与订货方见面、沟通。去吧!”   大家作鸟兽状散去,关妙沿着昨日和翟启宁散步走过的路,往员工中心走去,询问是否有想做兼职工作的人,以及什么时间有空闲可以做兼职。   “麻烦你稍等一下,我去问一问。”虽然关妙的要求很奇怪,但前台小姐依旧一丝不苟地帮她去问了。   大约五分钟后,随着前台小姐走出来两个年轻小伙子,穿着保安服,一脸笑意地问:“这位小姐,是你要招人啊?”   关妙端详了一下,体格健壮,应该能胜任她的要求,便问了另一个关键的问题:“你们什么时候有空?”   两个小伙子异口同声答道:“十一点下班,之后就一直空闲了。”   “那么,一个小时十五块钱,从十一点到晚上七点,用自行车送货,货物不重,且就在度假村内,晚上七点准时结账,你们干不干?”    第63章 芝麻汤圆   “干,干,我们当然干!”   两人喜滋滋地相视一笑,算一算,下班后这个兼职还能赚上一百二十块钱呢,傻子才不干!   再说了,他们在度假村里当了好几个月的保安,度假村的角角落落都门清儿,不过是用自行车送货,路又好走,不花什么力气。   “那你们下班后,就到沙滩边那个白房子来找我。”   关妙把具体位置交代清楚,互相记下了电话号码,就作别了小胡和小安,赶紧往下一个地点奔去。   度假村内有一条自助观光线,游客可以租到自行车,在平坦而安静的马路上骑行,观赏沿途的美丽风景,以及远眺碧海的大海,很受游客的欢迎。   关妙的目的地便是租自行车的小店,给小胡和小安租了两辆自行车,盘算着一千块的经费,软磨硬泡地缠着店主便宜点:“虽然只租两辆车,可是我一口气要租到晚上七点呢,不如便宜点租给我吧,我一个小姑娘,要走那么远的路,脚板都疼了。”   店主被她缠得没法,再加上说得也有道理,伸出俩手指头:“两辆车,一小时三十块,不能再少了。”   讲价成功,一辆车每小时可少了五块钱呢,关妙立刻应道:“没问题,成交!不过现在马上就十点了,那咱们就从十点算起吧,九个小时一共是二百七十块钱,我先付你一百,当做押金了,剩下的一百七晚上还车的时候给你,好吧?”   店主已经讨价还价得口干舌燥了,摆摆手,随她去了。   等关妙把两辆车带走,他一看表,这才九点半,还能算半个小时的钱呢,哪里就十点了。   “姑娘,这才九点半!”   “四舍五入,就是十点啦。”关妙做个鬼脸,单手骑着一辆车,另一只手空闲出来,掌住另一辆车,缓慢地并行往白房子骑去。   “嘁,我还四舍五入是一个亿呢!”   身后,传来店主的咆哮声。   慢吞吞地骑了一路,总算到了白房子门口,关妙把两辆车锁在栅栏处,发现旁边就是一家大型超市,目测应该能满足大部分菜品对食材的需求,她甩甩头发,先走进白房子找自己的工作间。   很幸运,她的工作间就在底楼,推开窗就是郁郁葱葱的花园,房间里一应厨具都有,都贴上了赞助商的商标,强势入镜。   抬手看表,还有二十分钟就到可以谈生意的十点了,她得抓紧点时间,准备工作还剩下最关键的一环。   出门的时候,关妙正好碰见林小萌,见她往超市去,林小萌不禁劝了劝:“这订货方还没见着,鬼知道他们想要什么样的菜品,还是不要着急先定下来。毕竟,规则里可说了,要选定一道菜品,不可更改的。”   关妙姗姗一笑,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套做事方法,她不予置评,指了指林小萌手上的东西:“那你没买食材,干嘛去了?”   “嘿嘿,我嘛……”林小萌得意一笑,圆乎乎的脸蛋似乎也泛了亮光,扬了扬手上那张单子,“我趁这空当儿在度假村走了一圈,把一些酒店和餐厅的位置画了个方位图。”   关妙与他又寒暄了两句,就作别往超市去了,并没有开口要方位图——那是别人辛劳的成果,又涉及比赛,她可没这么大脸!   走进超市,徐萌和厉卉也在,正仔细地挑选着食材,关妙瞥了一眼,她们的菜篮子里各样瓜果蔬菜都盛了一些,看见关妙,连忙往身侧藏,生怕她知道了会猜出她们准备做什么菜品似的。   关妙淡淡一笑,连招呼都没打一个,绕过她们,径直去了面粉区,选了一大袋糯米粉,又买了可可粉,黄油,糖粉和花生芝麻等物,风驰电掣地结完账走出超市时,徐萌和厉卉还在货架前挑选食材。   这一趟,就花去了关妙三百八十块钱,再加上租自行车的费用,一千块经费顿时就只剩了一半,但关妙并不在意,望着堆满料理台的食材满心欢喜,只要做出有意思美食来,还愁赚不到钱吗?   十点一到,整栋小白楼都沸腾起来,大家一窝蜂似地往外面奔去,寻找坐落在度假村各个地点的餐厅和酒店谈生意。   而关妙却一点也不慌,她心中主意已定,选择了汤圆作为售卖的菜品。   事实上,这个选择,关妙也是经过了思考的。   无论是高档大气的五星级酒店,还是走性价比路线的中低档餐厅,汤圆这种小吃,一般都会具备,而且食客的受众面也非常宽广。   再说了,她的主要目标是瞄准了胃口不太大的女性和老少食客,特意选定了卖相十分可爱的熊猫汤圆。   把黑芝麻泡一泡水,然后放入搅拌机搅碎,倒出来时过滤一遍水。过滤后的水已经变成灰蒙蒙的颜色,倒入糯米粉中,再加入适当的温水,关妙很快就揉成了筋道的一团,   她起锅,把过滤后的黑芝麻在锅里滚一遍,炒了七八分熟,然后放糖粉,与软化的黄油一起搅拌,成了一大块富有亮亮色泽的芝麻碎末。   关妙伸出两根手指头,一小团一小团地捻起来,放在隔板上,放入冰箱的冷藏室定型。   但只做一种样式,未免选择的余地太少了,关妙还有另一个创意,小猴子汤圆。   趁着黑芝麻碎末定型的时间,她赶紧烧了一锅热水,将沸未沸的时候倒入取出的一些糯米粉中,一边倒,一边用刮刀顺时针三圈逆时针三圈地交叉搅拌,待糯米粉变干,再摸不出水份的时候,就挽了袖子上手搓揉。   这个时候的糯米粉团,还带有一股热乎劲儿,关妙利落地分成两团,较大的那团放了可可粉,全变成了可可那种褐色。   花生和黑芝麻,用搅拌机碎成末,留下过滤黑芝麻的灰色水,放在一旁备用,碎末则拌成两种馅,花生芝麻和纯黑芝麻。捻一小团可可糯米粉,在手掌心摊平,关妙先舀一勺花生芝麻馅放在正中,裹覆起来,揉成一个比大拇指大一点的小圆球。   然后再取一团纯净的糯米粉,捏成一个桃心的形状,略扁平,比小圆球略小一点,贴上了圆球的一面,用手捋平贴合的边缘。   这样,小猴子汤圆,就有了一个猴子脑袋的雏形。   两个白色的小圆片,沾一点冷水黏在脑袋两侧,是小猴子的招风耳;两个巧克力色的小圆点,贴在眼睛的位置,一只小猴子汤圆就活灵活现地出现在了关妙手中。   其余的,她也如法炮制,花生芝麻馅和纯黑芝麻馅,各做了十几个,盛在一个大海碗里。而纯黑芝麻馅的小猴子汤圆,在头顶上多贴了一根巧克力色的细长条,仿佛是随风扬起的猴毛,用以区分两种馅料。   做好小猴子汤圆,放在冰箱里的黑芝麻碎末也可以拿出来了,包入雪白的糯米粉中,搓成一个圆球,就有了熊猫的大脑袋。   裹了灰色汁水的糯米粉,则切成很小一块,捏成熊猫一双扁扁的眼睛,和一对胖乎乎的耳朵,还有一个小小的嘴巴,按照记忆中熊猫的模样,一一贴合起来,就大功告成了。   烧半锅水,煮沸后,把小猴子汤圆和熊猫汤圆都丢进去,一直开大火煮至浮上来,就算是好了,而且一个个都还保持着独特的造型。   关妙从橱柜中翻出一个保温盒,盛了半盒沸水,然后把汤圆都捞起来,放进盒子里保温,就出门了。   此时,偌大的白房子里,已经一个选手都没了,大家纷纷都出去拉生意。   关妙抬手看了看表,十点二十五分,她仍没有急着去谈生意,反而先去了租车行。   “嗨,老板,我又来了。”老远,关妙就兴高采烈地打了个招呼。   因为“星厨驾到”节目拍摄的缘故,度假村今日延迟到十一点才开放,而且不予留宿,只做吃喝玩乐的生意——这也是选手们菜品的最终流向地,游客们的胃。   不过,电视台大手笔,昨日这宣传广告就已经轰炸了锦都各个节目,机会街头巷尾皆知。而且还特意说明,免除了门票费,可以预见,今日慕名而来的食客绝对不少。   关妙心里的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她只有一个人,去各个餐厅或酒店送菜,累积下来会耽误不少的时间,所以特意雇佣了两个兼职人员,反正规则里并没有挑明,连雇人帮忙送行货也不许。   再则,赶在食客蜂拥而来之前,先租赁好自行车,无疑也能省时省力。   “你又来干嘛了?小姑娘家家,挺会讲价的嘛。”老板瞪着眼看她,却没有生气的意思。   “帅气的老板,我又来照顾你生意了,再租一辆车,老价钱好不好?”方才她只能骑走两辆车,就只帮小胡和小安租了,还缺了自己的那一辆。   老板真是被她缠怕了,不耐烦地挥挥手:“拿去拿去。”   “老板,你真好!祝你生意兴隆啊!”关妙牵了一辆自行车就走,还不忘朗声补一句,“这辆车的钱晚上一起给你结算啊。”   老板无奈,不过也并不担心这个小姑娘会不给钱,或者骑着自行车跑掉,都是电视台的人,一打听就知道了。   关妙沿着笔直的公路一直往前骑,碰见路牌就停下来,查看一下附近是否有酒店或餐厅,很快就找到了一家。   这家名叫“sweet”的餐厅,是一间地中海风格的意大利餐厅,此时还没到十一点,店子里空空荡荡,只柜台后坐着两个金发碧眼的外国店员。   简单的英文还难不倒关妙,她把保鲜盒亮出来,询问他们是否要买一些可爱的汤圆。   没想到这两个店员根本就会中文,只是带了一点口音,但已算很流利了:“噢,这是不是元宵?中国过节的时候要吃!”   “是的,正月十五元宵节的时候要吃这个,当然,大家平时也吃在,这是中国人特别喜欢的一样小吃。”   “哈,多可爱啊,这个是小猴子,噢,那个是熊猫吧?天呐,太可爱了,泰迪,我们买一点怎么样?我想客人里面应该会有喜欢可爱玩意儿的。”   “可以,不过要少买一点,毕竟这个东西,我们店里没卖过,不知道大家会不会喜欢。”   “那么,这位小姐,我们一样来五十个吧。”   关妙喜出望外,虽然数量不多,到底是第一笔生意啊,没想到这么顺利!   她连忙指了指小猴子,示意他们可以尝一尝:“这个有两种味道,花生芝麻和纯黑芝麻,是各来五十个吗?”   “cool!居然还有不同的味道!泰迪,我们可以各要五十个嘛。”   “好吧。”名叫“泰迪”的男人摊摊手,一脸无奈,宠溺地应了下来。   “好的,那你们记下我的电话号码,如果还需要的话,可以电话订购。一共一百五十块钱,大约十一点半给你们送来,可以吗?”   “OK!”   双方都用中文,交流起来一点障碍都没有,很是顺畅。   关妙迎着阳光,从店铺里走出来,想到得手了第一笔生意,不禁得意地比划了一个“耶”的手势,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而店铺门口的马路上,徐萌和厉卉正相携走过,看见她那样儿,“噗嗤”笑出了声。   厉卉得意地朝她挥了挥手,朗声吼道:“哟,看你那开心的样儿,不会刚谈成了第一笔生意吧。”   她望了望身旁的徐萌,眸子里闪过一丝不屑:“我们可已经谈妥三笔单子了,呵呵,你慢慢追上吧。”   关妙仿佛什么也没听见,自顾自地来到栅栏边,把自行车解锁,奔赴下一个地点。   十一点快到了,关妙从另一条路岔出,想转回白房子,煮出一批汤圆来放着,自己就能放心地出来拉单子,把数目和地址用手机通知小胡和小安就行。   谁知,歪打正着,环海公路的草坪往里走,还有一座蓝白色的七层大楼,挂了“蓝悦大酒店”牌子,矗立在晚夏的风中,煞是小清新。   关妙当机立断推着自行车,来到了酒店门口,把车一锁,就进去了。   “你好,请问餐饮部在哪儿?”   “请随我来。”许是电视台早已打过招呼,前台小姐彬彬有礼地引了她,往餐饮部去。   餐饮部分了中餐和西餐区域,关妙径直往中餐区走去,见一群大老爷们横七竖八地或坐或躺,表情不屑,心里登时就有了一点反感。   “哟,又来一个小妞儿啊,卖什么的?”其中一个男人上下端详了关妙一眼,轻蔑地打趣。   又?难道徐萌和厉卉之前已经来过了?关妙暗忖。   选手中出了她,就只有徐萌和厉卉两个女人,且这两个又是连体婴一般的存在,越想,关妙越是肯定自己的猜测。   “我卖汤圆。”关妙答得不卑不亢。   “汤圆?”有个年轻男子来了兴趣,似乎刚刚才睡醒,揉着眼睛,从角落的椅子里走出来。   那椅子放在厨房的角落里,关妙刚进来时还没看见,看他一副懒懒散散的样儿,又穿了一身便服,一时竟猜不透他是厨房里干什么的。   但无论是大厨还是墩子,关妙都一视同仁,把保温盒打开,展示给他们看:“有小猴子汤圆和熊猫汤圆,其中小猴子有两种口味,花生芝麻和纯黑芝麻,熊猫汤圆只有一种口味,黑芝麻。”   “对了,价格也公道,一块钱一个汤圆,童叟无欺。”   年轻男人忽然笑了,惺忪的睡眼似乎只睁开了一条缝:“呵,你这还童叟无欺呢,一块钱一个还不贵啊?”   “就是嘛,塞个牙缝就要十块钱了,还这是咱们酒店不赚钱的前提下。”旁边的一个大胖子也连声附和。   “呵,你这牙缝真大,要塞十个汤圆!”关妙低低地揶揄了一句。   那年轻男子好像听力不错,追问道:“你刚说什么?”   为了抢到订单,关妙也是豁出去了,堆起笑脸解释:“今儿可不一样,推出去‘星厨驾到’选手作品这个名号,卖得稍微贵一点,也会有食客买单对不对?这就是品牌效应啦。再说了,之前来卖菜品的那两个女孩儿,难道她们的要价不高?”   关妙嘻嘻一笑:“只怕价格比我高多了,是吧?”   汤圆的价格,她也是想过的,太贵了酒店和餐厅不一样会买,而且它们在加价的基础上,可能也难卖给食客。但如果价格太低了,就算收到的订单数量多,单个利薄,最后总收益也难力争上游。所以与日常大酒店的定价略贵一点,应该是前来度假村这种地方的食客可以接受的,也给了酒店和餐厅一点利润空间。   但年轻男子的注意力却没有放在汤圆价格上,反而饶有趣味地问:“你怎么知道,刚刚来的是两个女孩儿?还能猜到她们的要价太高?”   关妙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眨了眨,显得整个人分外灵动:“毕竟是对手,总能猜到一点。哎,你到底买不买?我可没时间在这儿浪费。”   “你这保温盒里是试吃的?我先尝一个,若是不好吃,我就不买。”   关妙傻眼,可他也没说,好吃就一定会买啊……   不过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机会,关妙咬咬牙,想,她也要做到百分之百的努力才行。   年轻男子自己动手,舀了一个小猴子汤圆咬开,半流质的馅料缓缓流了出来,脆香的花生和浓醇的黑芝麻混合在一起,仿佛是一颗□□爆炸,包裹了舌头。   “嗯,黑芝麻是炒熟的,香!”男人赞了一句,引得厨房里的其他人也纷纷响应,表示要尝一下。   “哎哎,这试吃装一家酒店就一个,个个儿都吃了,我还怎么卖啊?”关妙挡在人群中间,抬头挺胸,目光凶狠,“一块钱一个,要吃自己买!”   “我靠,你掉钱眼里吧!”是之前那个大胖子。   不过说归说,为了尝一口热乎乎的汤圆,他只得从裤袋里摸出一张钞票递过去:“我就要一个,这是五块钱,你找我四块。”   关妙手脚麻利地找了钱,一块钱虽然少,可蚊子再小也是肉!   胖子只一口就把汤圆全含进了嘴里,可没想到保温盒的保温效果还不错,舌头立时就被烫到了,还没尝到个细致的味道,就囫囵吞枣地咽了下去。   “哎哎,什么味儿啊?”   面对旁人的询问,胖子支支吾吾了半天,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啪”,剩下的四块钱也被拍在料理台上,胖子豪气万丈:“再来四个!”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包了这家酒店呢!   “那我给你每样味道都来一个。”关妙说着,给他舀了四个汤圆。   “算了,问胖子不靠谱,给我来三个,不同味道的哈。”   “我也要,我也要!”   厨房里几乎每个人都要了不同味道的三个汤圆,尝尝鲜,就连那年轻男子也没忍住,掏出两块钱,要了另外两个味道。   “好咧!”关妙一手收钱,一手舀汤圆,干脆利落,颇有点掌勺大厨的风范。   厨房里正热火朝天的时候,忽然中餐部又走进一个年轻小伙,是关妙的老熟人,温昊。   “关妙,这么巧。”   “十五分之一的几率,是蛮巧。”据胡汉生介绍,度假村里一共有十五家餐厅和酒店,在同一家遇到,可不就是十五分之一的几率。   年轻男子的视线在两人的脸上晃来晃去,语气微沉:“又来了一个推销的,你卖什么?”   温昊从背包里取出一个普通的饭盒,自信满满地掀开:“我卖寿司。”   长方形的盒子里,静静地躺着两排寿司,,金枪鱼辣白菜火腿肉松等等,各式口味,荤素搭配,应有尽有。   关妙的唇边浮起一个心领神会的微笑,看来温昊同自己一样,也是选择了先做出例菜,用菜色来征服酒店和餐厅,而不是选择口若悬河地介绍,或者卖萌耍可爱。   年轻男子当仁不让,木筷子轻轻一挑,就夹起了一个辣白菜寿司,细细一品,看温昊的眼神也发生了变化。   搁下筷子,他慢吞吞地问:“你这寿司怎么卖?”   “金枪鱼三块,辣白菜一块,火腿肉松两块……单位是个。”温昊一一数来。   关妙莞尔一笑,看来大家的价格都略微向上浮动了一点嘛。   第64章 卽案2.0   年轻男子大手一挥,关妙的汤圆和温昊的寿司,都下了一笔订单。   从蓝悦酒店出来,关妙和温昊两人分道扬镳,径直往白房子骑去。到了目的地一看,小胡和小安已经等着了。   关妙招呼他们进来,一边包汤圆,一边报出订单的地址和数量:“你们一定要分清,什么样的汤圆是什么口味,有新的订单我会用手机联系你们。”   小胡和小安纷纷点头,说是保证完成任务。   煮了满满一大桶汤圆,关妙才再度出发,把剩下的十三家酒店一一跑过,没有一家拒接她,最少也是“sweet”餐厅那样,每种口味买上五十个,备给客人尝鲜。   大干淋漓地赶回白房子,已经是快一点了,保温汤圆的大铁桶已经见了底,只剩零星几个汤圆在上上下下地沉浮,赶紧又包了一些。   那大铁桶需关妙伸长了双臂才能抱住,又煮了几十个备用,关妙才得空吃饭。虽说是午饭,其实也是几个汤圆而已,包了上千个汤圆,关妙已经快闻到这股味儿就想吐了。   可网络直播间的吃瓜群众们却纷纷叫好,表示“好想好想吃汤圆”,甚至有本地人,就为了吃上一口汤圆,锦都的另一头穿城而过来到度假村。   三下五除二吃完几个汤圆,关妙伸了伸懒腰,已经跑完了十五家订货方,下午就可以轻松一点了,再不用提着保温盒,一家一家去上门推销。   小胡和小安也大汗淋漓地回来了,忙碌到现在还没来得及吃饭,关妙给他们一人盛了一碗汤圆。   “将就吃吧。”她有些不好意思。   “有的吃就不错啦。”本来就是兼职,还包了一餐中饭,他们也不讲究,反而纷纷赞叹味道不错。   “关小姐,我们在一家酒店门口看见了两个美女,好像也是这个比赛的选手,她们在搞活动,买够多少钱就可以跟她们合影,响应的人还不少,你……要不要也做一点活动啊?”小胡踌躇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把心里憋着的话说了。   应该是徐萌和厉卉了。   “那样太花时间了,我不打算弄。”关妙婉拒了小胡好心的提议。   按照电视台的宣传力度,一直到晚上应该都会有不少游客慕名而来,汤圆不仅可作为主食,还能是小吃,需求量会比较大。若是她也花时间出来做活动,一旦出现汤圆断货那就糟糕了,误了订货方的生意,会造成不好的影响。   小胡也不好多说,按照关妙给出的新订单,打包好相应分量的汤圆,和小安一起出了门。   “叮叮——”   又有预订电话进来,关妙计上心来,翻了一下这家店的历史订单,问完数量后,又加了一句:“现在有优惠活动,累计满500个汤圆,可以九点五折订购,加上这次的订单,你们还差20个就可以享受优惠了。”   “噢噢,把这20个加上是吧?好的好的。”   “对对,以此类推,订购满1000个,可以享受九折优惠,1500个则是八点五折。”   每家订货方,关妙都重申了一遍,订单数量略有上升。   关妙的算盘很简单,让酒店看到赚得更多的机会,那么他们就会在客人面前推荐汤圆,不比那对姐妹花一家家去做活动效果差。而数量一旦多起来,那么关妙的总收益自然也会随之增多。   埋头工作,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不经意间,窗外已经夕阳西沉,暮色四合。   截止日期快到了,订单来的速度也逐渐减慢——度假村在郊外,回城里路程略远,而且今日不提供住宿服务,所以客人们多趁着天色还未全黑归家。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关妙把小胡和小安的工资开了,再去租车行还车,剩余的钱装了一个大口袋。   七点,准时在大厅集合,工作人员把大家的钱袋子都收了上去,然后在胡汉生的带领下去了度假村的礼堂。   “why?去礼堂弄啥咧?”关妙好奇,小声地询问温昊。   “早上那会儿你没注意听?晚上在礼堂有个晚会,顺便公布结果,嗯,苹果台会直播。”温昊一脸嫌弃。   “不会吧!”关妙四处一打量,果然见大家都穿得正儿八经,就她……还是那身短袖加背带牛仔裤,真是好气啊!   晚会定在八点正式开始,大家在礼堂里找了空位坐下,工作人员呈上了盒饭。虽然菜肴味道一般,关妙仍是欣然接受,闻了一天的汤圆味儿,能够吃到香喷喷的米饭,简直是幸福啊!   正吃着,关妙的余光忽然瞥见厉卉和徐萌往这边来了,不由暗暗留个心眼。   果然,走到关妙身边时,厉卉忽然“哎哟”了一声,似乎崴了脚,扬手就朝关妙手里的饭盒打去。   关妙早有防备,不慌不忙地站起身来,在厉卉的手触碰到自己手臂的一刹那,身形一歪躲了过去,然后钩了一下厉卉的脚。   厉卉这一举动,本就有点重心不稳,全靠徐萌在后面拉住她,被关妙这么一绊,整个人都扑到了观众座椅上,突起的扶手把她的大胸硌得生疼。   “关妙,你什么意思?”厉卉反身质问。   关妙嘻嘻一笑,扬了扬手里的饭盒:“我还想问你什么意思呢?我好好吃着饭,你也能撞过来。”   在场的人都不是傻子,数十双眼睛齐刷刷地射过来,仿佛是探照灯,让厉卉心里一虚,顿时就怂了:“对不起啦,我不是故意的。”   关妙大方地受了:“没关系,毕竟我的衣裳没被误,不高兴的又不是我。”   这话明摆着关妙已经看穿她们俩的目的了,只好怏怏地走掉。   “幸好你的衣裳没脏,不然只能脏兮兮地上直播,马上就要开始了,连回去换个衣服的时间都没有。对了,你今儿赚了多少钱?”方才那一撞的前因后果,温昊都尽收眼底。   “我没数,你有多少收益啊,亲?”关妙三两口把饭吃完,喝了一口水,看见导演在舞台下方招呼选手们集合。   “大姐,这么重要的事情,你居然不数一数?”   “我忘记了嘛。”   正式开始录制,大家都表情严肃,评委席上苏玉玲依旧在列,视线一直不曾放在关妙身上。   关妙暗忖,大约苏玉玲了也意识到上次把她推倒在沙滩上,有点过分吧。   开场舞表演之后,放了第三轮比赛过程的集锦录像,以及路人采访,在评委们一一点评过每位选手的综合表现之后,就迎来了最激动人心的揭晓时刻。   紧紧盯住大屏幕的时候,关妙居然还有闲心想,这一次苏玉玲居然难得地没有对自己说狠话,只是在点评中跳过了自己,这是不是说明和她之间也算冰释前嫌了?   正胡思乱想着,大屏幕上出现了第一个名字:林宗明,2889元。   观众席上顿时响起一阵窃窃私语,仿佛置身于花园田野中,身边围绕着数不清的小蜜蜂一直“嗡嗡嗡”。   “怎么会是他?”   “我记得第二轮他是第十名吧,逆袭啊?”   胡汉生这才站出来,朗声宣布:“第三轮第十名,林宗明。”   大家才恍然大悟,原来这是倒数显示啊。   大屏幕上一个个名字闪过,最后还剩下五个人,分别是关妙、温昊、林小萌、厉卉和徐萌。   这五个名字在屏幕上不断地变幻,最后自上而下呈现出来,分别是林小萌、徐萌、厉卉、关妙和温昊。   脸上挂着僵硬的笑容,关妙有一瞬间的心凉,走到这里就失败了吗?   观众们也惊愕万分,无论是现场的还是电视机前的,都纷纷瞪大了眼睛,有点不敢相信,之前的一号和二号种子都折戟了。   然而胡汉生的话却拯救了关妙——“既然前面的排名是倒着数的,那么这最后的五个……自然也是倒着数。”   这么一来,关妙就变成了第二名,可以晋级决赛了!   而长相甜美的徐萌,双眸里却是止不住的失落,死死盯住大屏幕上的结果,她和好姐妹厉卉之间只差了3元,却遭遇了截然不同的结果。   结果已出,关妙的心早不在晚会上了,一心只盼着早些得空,把这个好消息报告给翟启宁听。   只依稀听见胡汉生宣布明日要拍一个比赛特辑宣传片,前十名选手都要参加,明早九点,还在苹果大厦。   下了舞台,工作人员把选手们的行李都已收拾好,手机等电子设备也一一归还。   刚拿到手机,关妙就迫不及待地拨出了翟启宁的电话号码,清了清嗓子,故作闷闷不乐:“哎,翟启宁。”   “嗯?”低沉而沙哑的男低音响起,像是音色醇厚的大提琴。   “那个,结果出来了。”   “怎么样?”   “不太好。”   “傻瓜,往后看。”   伴随翟启宁的一声轻笑,关妙转头,就瞧见了那张笑意盈盈的脸。   “哎,你怎么在这儿。”   “这么重要的时刻,我怎么能缺席呢?再说了,不在这儿,岂不是要被你骗过?”翟启宁点点她的额头。   “哪有骗你,没得到第一啊。”关妙垂头,有点闷声闷气。   一旁的温昊不满了,插嘴说:“关妙,你这样就不对了啊,我本来还想请你去我家做客的,看样子是要剩下一顿了。”   “哎哎,别当真嘛,我开玩笑的。”关妙对温昊的家世颇有点好奇,他这般年轻,厨艺却十分了得,很想去一探究竟。   “我先走了,决赛咱们分胜负啊。不管结果如何,你都要来我家吃一顿饭才行,我师父可是对你很感兴趣。”温昊摆摆手,率先走了。   “嗯。”   翟启宁的车就停在度假村外面,两人并肩向外走去,路上正遇着徐萌和厉卉这对姐妹花。   虽然只有厉卉晋级了决赛,但徐萌似乎也没生气,对厉卉说话时,和往日一般和言细语,挂着甜美的笑。   走过她们身边时,关妙偷听了一耳朵,大约是厉卉家里长期没人,父母都在外奔波做生意,参加比赛结交到了徐萌这个好朋友,便邀请她去玩几日。   也不知徐萌到底答应了没有,关妙也不在意,和翟启宁一起回了金融街。   “今天太晚了,明日你拍完电视台的宣传片,咱们再去庆祝。明早我来敲你的门噢,不要睡太晚了。”   关妙本想拒绝,明日是周一,陪她就要向警局请假了,可翟启宁只挥了挥手,“蹬蹬蹬”几步走楼梯,回了自己家。   关妙刚舒舒服服地冲了一个热水澡,就听见手机铃声一声催一声,拿起来一看,屏幕上“关德兴”三个字不断闪烁。   “哎呀,妙妙,你可真给咱们关家长脸,太棒了!想要什么奖励,告诉爸爸?”   刚接通,关德兴那兴奋的笑声就传进了关妙的耳朵里,“星厨驾到”这个节目这两日火遍锦都,人人都知道节目里有个很会做菜的年轻女厨师,关德兴也与有荣焉。   “没什么要的,爸爸,我很累,想休息了。”关妙扯扯嘴角,敷衍地应付了一句。   “好的好的,你先好好休息啊,过两日爸爸给你办个庆功宴。”   电话那头,关妙依稀听见姜心莲的声音,“不过是小孩子参加个比赛,连结果都不知道呢,就这么捧着啊?”   关德兴正喜上眉梢,此时最听不得姜心莲唱反调,当即驳了回去:“你知道个屁,妙妙能从上万人里脱颖而出多不容易,头发长见识短,就别说话。”   关妙没耐烦听他们的嘴仗,把电话一挂,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觉。   八点五十分,翟启宁准时把关妙送到苹果大厦门口,并在一旁等候。   走进熟悉的一号演播厅,已经来了好几个选手,一直等到九点二十分左右,导演才气呼呼地说开拍。   关妙扫了一眼周围,发现其余人都在,只厉卉不在。   见她的视线往徐萌方向挪去,温昊悄声告诉她:“快开拍了,厉卉忽然发短信给导演,说病得厉害请假不来了。导演给她一连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没人接呢,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那徐萌应该知道吧?她和厉卉那么好。”   “问过了,她说昨天从度假村分手之后,就没见过厉卉。早上,厉卉也给她发了生病的短信,还给导演看了。”   “噢,那应该就是真的吧。”关妙颔首,这么好的宣传机会,厉卉没理由会放弃。   “哎,我怎么发觉你好像知道很多□□的样子。”   “兄弟上头有人,天机不可泄露。”温昊嬉皮笑脸地应了一句,却不肯细说。   “你们两个,别说话了,赶紧听老师的指导,排练一遍。”少了一个选手,导演有点暴躁,吓得关妙一哆嗦,不敢再闲聊了。   正在拍摄别人的戏份,关妙忙里偷闲,揉了揉摆造型摆得酸疼的手臂,站在窗前远眺,却意外地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走过,是苏玉玲。   她一脸行色匆匆,几乎是小跑着过去,似乎有什么要紧事。   今日只拍选手特辑,她来苹果大厦做什么?关妙转念又一想,她可能是为别的事情而来吧,也就撂开去了。   又拍了一会儿,徐萌说自己大姨妈来了肚子疼,请假休息一会儿,导演索性给大家都放了二十分钟的假。   关妙也有点想上厕所,跟在徐萌屁股后头进了厕所,她随意选了一个隔间进去,关门的时候瞥见徐萌一直走到最后面去了,似乎很不待见关妙,就连上厕所也不想跟她离得太近。   关妙耸耸肩,这种小孩子把戏,她还真是玩不腻,多累啊。   方便完毕,关妙自顾自地洗完手,余光一瞄,瞥见末尾隔间里有一抹黑影,估计徐萌还在里头,关妙也不关心,径直出了厕所。   二十分钟已经到了,徐萌还没回来,导演烦躁地走来走去,电话也打不通,只好让关妙去叫厕所叫她。   关妙进了厕所,径直走到最后那个隔间,敲了敲门:“徐萌,你好了没?导演在催了。”   “马上就好。”徐萌捂着肚子走出隔间,小脸皱成一团,“哎哟,大姨妈来真烦啊,疼死了。”   “回去让导演赶紧拍你的部分吧,拍完回去煮红糖姜汤喝。”   “嗯,谢谢你啊。”   两人慢慢走回演播厅,导演本想发火,但看见徐萌难受的样子,也只好作罢。   拍摄刚进行了一会儿,关妙看见翟启宁握着手机往外走去,以为他是打电话,也没在意。   直到拍完自己的部分可以休息了,她却发现手机不见了:“哎,难道他刚刚拿走的,是我的手机?”   关妙挠挠头,演播厅里没来过生人,应该不会丢吧。她这么想着,跑到演播厅外面,想瞧瞧翟启宁在哪,却看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陆行思。   “陆先生,你怎么在这儿?”好歹打过一次交道,面对面地撞见,不打招呼有些说不过去。   然而陆行思似乎很忙,只向她挥了挥手,简单地应了一句:“过来有点事。”   说完,他就戴上墨镜,急匆匆地走了。   “哎,怎么都奇奇怪怪。”   “什么奇怪?”翟启宁轻拍了一下她的肩,微笑着询问,“拍完了?”   “在拍徐萌的单人部分,可能还有一会儿。哎,你刚刚去哪儿了?”   翟启宁拧开一瓶矿泉水递给她:“我说了,你可别怪我自作主张。”   关妙狐疑地望着他,眸子里闪过一丝狡黠的光:“嘿嘿,那得看是什么事儿了。”   “刚刚你在拍摄的时候,手机收到一条消息。”说着翟启宁就把她的手机掏出来,打开信息箱。   关妙定睛一看,是一条陌生短信:   关妙,我是苏玉玲。上次你撞破的事情我想跟你谈谈,来电视台家属小区,一栋803,见面详说。   “这条短信真莫名其妙,上次什么事儿?”关妙眉头微蹙,苏玉玲和她之间的过节可真是太多了,要认真数起来,赛场上数次针对,白云山庄故意刁难,度假村推倒在沙滩上……   翟启宁握着手机,神色严肃:“我想,她指的应该是在白云山庄那回,咱们碰见了她和陆行思。”   “陆行思?”关妙悚然一惊,被刚喝进去的水呛到了,咳嗽得眼泪都流出来了,“我刚刚还看见他了,就你出来前半分钟吧,他好像有什么急事,我和他打招呼也只简单应了一句,急匆匆就走了。”   “你呀,跟人家熟不熟也打招呼,不怕人家背地里把你卖咯?”翟启宁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她一眼。   “我想着上次在白云山庄,他还给我们赔罪了,送了那些食材和酒水,今儿面对面撞见了,不打一声招呼多不好啊。你这么说……他这人不行啊?”关妙的好奇心完全被调动了起来,忙不迭地追问。   “这人啊,你下次看见还是绕着走吧。我向我哥打听过,这人手段狠辣,喜好酒色,大概八年前靠着岳家起家,一路奋斗到现在,资产众多,在帝都和锦都混得很不错。但他的岳家十分有势力,所以他就算在外面怎么花天酒地,回家也要好好哄老婆带孩子。”翟启宁越是回忆翟启义那天的介绍,越是皱起了眉头。   在他看来,决心携手一个人一起度过余生,是一个庄严而神圣的承诺,怎能轻易被迷惑,就摒弃了当初的誓言呢?   更何况,一边坐拥着老婆孩子热坑头,一边在外面彩旗飘飘,这明摆了是对老婆的严重欺骗嘛,对他来说,实在难以接受这样的价值观。   “这个陆行思这么多心眼啊!”关妙叹了一句,“那这么说起来,苏玉玲跟他有一腿咯?你去见她,她怎么说?”   “她上次推了你,这次未必会好好说话,而且陆行思的事太复杂了,我也不想让你搀和,毕竟他和大哥还有生意往来,也会给我几分薄面,所以……我就代你去了。”   “嗨,我没纠结这个,我关心的是那苏玉玲怎么说?”关妙宽慰地抚了抚翟启宁的背。   她才不是那种不识好歹的女人呢,对翟启宁的好意,她就要照单全收!再说了,和苏玉玲这种女人交际,她可烦着了。   “没见着,我拍了好久一栋803的门,没有声音,我就回来了。”   关妙瞪眼,竟是个没有结局的连续剧。   拍摄完成,关妙累得够呛,和翟启宁去了市中心一家很有名的川菜馆,准备大快朵颐一番,忽然就接到了陶阳的电话。   “警局有事?”   翟启宁面色凝重:“出了命案。”   正说着,关妙的手机也响了起来。   接通,是许棠棠的声音,冷冷的,透出一股不祥的预感:“关妙,有件案子你得来一趟。”    第65章 重大嫌疑人   关妙挂掉电话,神情同样凝重,迟疑地开了口:“阿宁,咱们不会是同一起案子吧?”   “苹果电视台家属小区,一栋803。”   果然是一样的地址。   两人连饭都不吃了,立马出了饭店,风驰电掣地苹果电视台的家属小区奔去。   小屋门口,已经拉起了黄色警戒线,停满了警车,随处可见有警察的身影。   “翟先生,陶队已经上去了,803室,叫我下来接你。”袁杰的鼻梁上换了一副黑框方形眼镜,看上去多了几分学生气。   但关妙没时间和心思跟他寒暄,扯了翟启宁就要往楼上去。   苹果电视台的家属小区不大,就建在苹果大厦的后面,与电视台共用一个大门,由并排的三栋十八层大楼组成。   关妙和翟启宁一起乘了电梯,到八楼,发现803室的门口也拉起了黄色警戒线。   学着翟启宁的样儿,关妙也把走廊仔细打量了一遍,这是一梯四户的格局,电梯的左右各有两户人家,而且她寻找了好几次,也没发现走廊上有监控摄像头。   “对面两家应该是有人常住,但案发现场旁边这个804好像没有人住。”翟启宁沉吟了片刻,就得出了结论。   “你怎么知道?”关妙没管住心里的好奇心,脱口而问。   “你看,801的门边放了一个垃圾袋,但并没有散发出太明显的臭味,显然是新鲜的垃圾;802门上贴了一张塑料年画,离去年春节,也有大半年了,年画色泽依旧如新,不见灰尘蒙蔽,显然是经常有人擦拭。”   关妙举一反三,指了指804室的门:“所以,804的门上布满了灰尘,说明很久没有人打开过这扇门了,对吧?”   翟启宁颔首,牵了她的手往803走,还不忘轻声叮嘱:“你走在我后面,若是案发现场太恐怖,就闭眼不要看。”   关妙轻轻地“嗯”了一声,胸腔仿佛淌过一股暖流。   803室是三室两厅的格局,采光明亮,布局合理,是居家的好房子。   刚走进去,陶阳一眼就看见了翟启宁,仿佛是寻到了救命稻草,塞给他一副手套,连忙把他往厨房拉:“翟先生,你可算来了,这起案子可蹊跷啊。”   “怎么个蹊跷法?”关妙猛然出声,把陶阳吓了一跳,他这才发现翟启宁的身后还跟着一个女孩儿。   “噢,关妙也来了。说起来,死者还认识呢,是苏玉玲。”   “真的是她!”虽然在听到这个地址的时候,关妙心里已有猜测,可是当陶阳明明白白地告诉她时,还是震动不小。   说话间,三人已经走到了厨房的位置,地面很大一滩鲜红的血迹,苏玉玲平躺在地上,头浸泡在血泊中,睁大了无神的眼睛,似乎死不瞑目。   她穿了一身粉红色的连衣裙,正是上午拍摄时,关妙偶然瞧见的那一件,透过凌乱的头发,能瞧见她的额头上有斑斑血迹,好像被什么东西砸出了一个大洞。   陶阳叹了一口气:“死的有点惨。”   鲜红的颜色弥漫在眼前,关妙忽觉胃里一阵翻腾,不忍地转过了头。   翟启宁蹲下身,仔细地查看着苏玉玲的尸体:“你刚刚说苏玉玲死的有点蹊跷是什么意思?”   “噢,是因为苏玉玲死在密室里。”   “密室?”这个词,一下子就让关妙想起了《名侦探柯南》,明明是文学作品中的东西,一直觉得离自己很遥远,哪里会想到突然就出现在了自己身边。   陶阳点点头,继续说道:“楼下的住户忽然感觉到阳台有水滴下来,接住一看是红色的,闻着还有股淡淡的腥味,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上楼来敲门,敲了许久都没人应答,然后就报警了。我们来了之后,也是敲门不开,是技术科把门撬开的,发现大门从里面反锁了。”   看见翟启宁和关妙探究的目光,陶阳眉头深锁:“这还不止,我们进来后发现,厨房门也是被反锁住的,里面就只有苏玉玲躺在地上。”   这是一个长方形的厨房,面积不大,苏玉玲的尸体横亘在空闲的地方,已经占去了大半面积。   从厨房门直走过去,是一个生活阳台,并没有安装防护栏,放了一个洗衣机后,只剩两个并排而站这么点空间。   但关妙的目光越过了生活阳台,看向了更广阔的外面:“阳台不能封死吧?凶手有可能是从阳台来去的。”   不等陶阳确认,她就奔到阳台去,探头一望,左边与隔壁804的生活阳台相接,外面正好对着小区内的一个花坛,对面就是苹果大厦,与死者所在的这栋楼,离了至少有五六十米远,除了下方有个空调机箱,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攀爬。   “那看来也不是了……”关妙低声呢喃。   她查看阳台的时候,翟启宁心里已经大致有了判断,站起身来,查看了厨房里的其他东西。   锅碗瓢盆一应俱全,都蹭光瓦亮,看上去似乎使用次数很少,就连橱柜的缝隙处,也藏了一些灰尘。   打开冰箱,几乎没有新鲜蔬菜,只找到几盒肉罐头和方便面,其余的都是酒,红酒白酒啤酒都有。从路边三五块一罐的啤酒,到几百上千的红酒,都随意往冰箱冷藏室一塞,位置杂乱,完全没有顺序可言,显见主人并不把它们当回事。   酒杯架上倒挂了三个洗净的红酒杯,杯口对应的位置还残留了一小滩微湿的印迹,翟启宁四处找了找,果然在冰箱侧边的阴影里,发现了一瓶启开的红酒,还剩了三分之一。   “你可看出了什么?”关妙轻声问。   “你闻闻看,这酒开了多久?”翟启宁把那小半瓶红酒递过去。   就着翟启宁的手,关妙闻了闻,挑了挑眉:“具体时间我说不好,但不会超过二十四小时。”   “那么,在今日早些时候,或者昨晚,苏玉玲在家里应该接待过两个客人。”翟启宁把酒瓶子小心地塞进证物袋,交给你陶阳。   “你怎么知道是两个客人呢?也有可能是一个客人,酒架子上也许原本就挂了一个酒杯的。”   “你仔细看,三个酒杯下方都有隐约的水渍,说明洗杯子的时间距离现在不会太长,再加上你对那瓶酒的估测,所以喝酒的时间要么是昨晚上,要么是今早上。”翟启宁轻轻摸了一下橱柜的缝隙,把指尖的黑灰展示给她看,“苏玉玲不像是个爱打扫的人,想来不会把干净没用的酒杯,再洗一次。走吧,我们再去别的地方看一看。”   说着,翟启宁就率先出了厨房,看过了客厅和饭厅,没什么奇怪的地方,径直推开了主卧室的门。   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架粉白色的公主床,罩了一层轻薄的纱,顶上还装了七彩柔光灯,十足的梦幻公主风。   这里是苏玉玲常待的地方,充满了她的个人气息,随处可见大大小小的毛绒公仔,以兔子、熊等可爱造型居多,关妙颇有点伤感地叹了一句:“她还是个心里住着通话的小公主啊。”   但翟启宁没工夫理会她的喟叹,从衣柜里扒拉出一双藏蓝色的短颈袜,放在关妙的脚上比了比,又挪到自己脚上:“这似乎是一双男人的袜子。”   关妙眨了眨眼,立即想到了一个人,小声地提醒道:“陆行思,你还记得吗,上午的时候你去家属小区敲门没人,绕路去外头买了水回来那会儿,我正好看见陆行思走过去。”   她偏头思索了片刻,惊讶道:“上次在白云山庄我们就瞧见了,她和陆行思之间关系匪浅,今日我又恰好在电视台里看见了陆行思,这么一想,越来越觉得他可疑,这双男袜肯定是他的!”   翟启宁的面色越发凝重:“这么说来,我到家属小区,敲苏玉玲的门时,她可能已经死了。那么,又是谁给你发来的短信呢?”   关妙把手机掏出来,发现那条短信是一个陌生号码,之前以为是苏玉玲的号码,现在她忽然有些不确定了。   “找苏玉玲的手机。”在翟启宁的提醒下,关妙也加入了找手机队伍,从卧室翻到客厅,从餐厅找到书房,都没见着手机的踪影。   最后,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厨房,翟启宁戴着手套,果然在苏玉玲的身下摸出了手机,只是已经被鲜血浸透,连机都开不了。   翟启宁把手机装进证物袋,交给了技术科的人,试试看能不能把手机里的内容恢复。   “看来,要验证这个陌生号码是不是苏玉玲的,还得拜托中国移动了。”关妙叹道,把那条号码抄了下来。   正在两人寻找陶阳踪迹的时候,门口忽然起了一阵骚乱,上午被请来拍摄的一群选手们纷纷涌到门口,一个个踮脚往里张望,想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   “做笔录的都跟我来,不要在案发现场逗留。”许棠棠当机立断站了出来,大姐大的气势迫人,对关妙挥了挥手算是打招呼,领着一群人往电视台临时拨出的房间去。   “棠棠又要开始忙了。”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电梯间,低叹了一声,引得翟启宁不满。   “喂,破案这件事,我也很忙的。”   关妙正打算安慰他一下,就看见陶阳从门口匆匆忙忙地进来,赶紧把写了陌生电话号码的纸条塞给他,还打算把刚刚发现的一些端倪说一下。   但陶阳只是随手接过,目光复杂地看着翟启宁:“翟先生,这起案子,你不能负责了。”   “为什么?”   “因为证据显示,你是重大嫌疑人。”   第66章 新进展   “什么,翟启宁是重大嫌疑人?”关妙惊讶地惊呼出声,扯住陶阳的袖子,眉头深深地拧成一团,压低了声音嚷道,“陶队,你们可别乱说啊,是谁都可能,但惟独翟启宁,我觉得万万不可能!”   “那这么说来,我和苏玉玲之间有过节,已经是公诸于众的事情,那岂不是我的嫌疑最大?”   为了摘清翟启宁,关妙不惜以自身作比,她和苏玉玲的矛盾从报名开始,就一直发酵,几乎是白热化阶段了。   “妙妙,你别急,先让陶队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被指控为嫌疑人,但翟启宁依旧不慌不忙,镇定自若。   陶阳挠了挠头发,万分烦躁:“这栋楼的监控录像显示,翟先生在今天上午曾经进入过这栋楼,待了十余分钟才离开,所以……”   “这事儿,我们也正准备跟你说。”关妙把手机上那条标注来自“苏玉玲”的短信展示给他看,“是苏玉玲发短信给我,但当时我正忙于拍摄,所以翟启宁就代我过来了。但他敲了许久的门,也没有声响,所以又回了拍摄场地找我,就这么简单。”   “嗯,这个电话号码,我怀疑并不是苏玉玲的,而且发给我的时候,苏玉玲可能已经死了。”翟启宁补充道。   陶阳认真地把那个陌生号码收起来,严肃表态:“这个号码,我会去查的,只是依据规则,在洗清嫌疑之前,翟先生,你不能参与侦破此案。”   “我知道。”翟启宁颔首,表情一如往常的沉静,“我相信你们一定可以还我一个清白。对了,还有一个事儿,你们得注意一下,那条短信是发到关妙的手机上,说明凶手可能和关妙有过节,所以故意陷害她。只不过,他没想到我会代替关妙而去。”   “对了,翟启宁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还有一个嫌疑人,陆行思。”把两次遇见陆行思的前因后果都说了一遍。   “你们说的这些情况,我们都会一一去查的,现在先去录个口供吧,就在底楼的102室,许棠棠在负责。”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与进门的法证部警员擦肩而过,关妙扯住翟启宁的衣袖,深怕他会不开心,唇角弯弯,故作开心地安慰他:“翟小宁,不要不开心,陶阳他们很厉害的,稍微调查一下就能查清谁是真正的凶手,还你一个清白了!”   翟启宁失笑,眼前的少女虽然绽放笑颜,可是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却泄露了她的担忧:“傻瓜,我一点都担心,没做过的事当然不可能推到我头上咯。”   “那你怎么还想不开,要从八楼爬下去啊?”关妙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垮了,望着积了一层薄灰的楼梯栏杆,撇了撇嘴角。   “我想走一走楼梯,看看是否能发现什么线索。”一提起与案子有关的东西,翟启宁立刻一本正经起来。   可惜两人细致地走了一遍,从八楼到一楼,即使是下楼,也让关妙小腿酸疼起来。   “你这是缺乏运动,真该每天早上拉你起来慢跑两圈。”翟启宁敲敲她的小腿肚,惹来关妙的连连痛呼。   102室的防盗门“吱嘎”一声打开,许棠棠的脸出现在门口,嫌弃地扫了两人一眼:“还没进门就听见你们俩的声音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打情骂俏呢。”   关妙不好意思地鼓了鼓腮帮子,两人跟在许棠棠身后,进了门。   102室的三个房间,已经统统被征用作审讯室了,客厅里,围绕长方形的茶几坐了一圈等待问询的人,基本是上午拍摄宣传片的那波选手和工作人员。   电视台正热火朝天地播放着偶像剧,但谁也没有心思看,瞧见关妙和翟启宁走来,往旁边挤了挤,给他们挪出一点位置来。   刚好,徐萌就坐在她的旁边,关妙翻了个白眼,都这种时候了,希望徐萌不要没事找茬。   然而,徐萌这回越过了她,仔细端详了一遍翟启宁,眨了眨眼睛,挤眉弄眼地问:“关小姐,你这是你男朋友啊?”   “哎?”关妙怔了一怔,虽说两人关系太过暧昧,可他还没正式表达过“做我女朋友”的意愿,那么应该不算吧?   她踌躇了片刻,才讲:“不是。”   翟启宁面无表情,仿佛是无风如镜的湖面,眼睛死死地盯住电视屏幕,似乎对正在播放的偶像剧很感兴趣。   徐萌张了张嘴,还想打听他们俩之间的关系,却已经被关妙抢先一步岔开了话题:“你们都吃午饭了吗?我刚点好菜,还没吃就被叫过来了,现在好饿啊。”   林小萌马上接话:“是啊,我跟徐萌在附近挑了个饭馆吃饭,刚吃到一半,就被叫回来了。哎,本来还打算去看电影的,票都买好了,好可惜……”   关妙有点惊讶,徐萌那甜美可爱的长相,很受林小萌那样的宅男喜爱,的确很正常;可是高傲如孔雀的她,怎会答应和没钱没势还没长相的林小萌约会呢?   但看见林小萌那无限惋惜的表情,她又决定把这个问题咽下去,不要追问。   再看身旁的徐萌,低下了头,长发如瀑布般垂着,掩去了她的脸,看不见现在是什么表情。   一个个口供笔录做下来,关妙和翟启宁很可能等到晚上去了,还是许棠棠大发慈悲,给他们叫了两份外卖盒饭。   甫一打开,香气四溢,关妙的肚子早就“咕噜咕噜”叫了,赶紧埋头扒饭。   正吃着,徐萌不知是没坐稳,还是故意地,一下子歪倒在关妙身上,惊呼之中,把她手里的盒饭打落,饭粒和配菜散落了一地。   还没等关妙站起来,徐萌脚下一滑,半个身子砸到地上,正好倒在那一堆残羹剩饭中,关妙当时就看傻了眼,怒斥的话也堵在喉咙口说不出来,也不知徐萌这是无妄之灾,还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林小萌越过众人,心疼地把徐萌拉起来,往下一看,她的衣服下摆沾上了盒饭的油渍,脏兮兮的。   “没事,据说洗洁精能够洗掉油渍,我去洗一下就好了。”说着,她就往厨房里去找了一瓶洗洁精,把衣服下摆洗了洗,回来的时候,下摆濡湿了一大块。   关妙扯了张纸巾给她:“你把油渍那块清洗一下就得了,实在不行,我赔你一件衣服,怎么搞得这么湿。把衣服擦一擦,虽然是夏天,可是打湿这么大一块,也容易感冒。”   面对关妙的善意,徐萌头一次没有拒绝,甜甜一笑:“我不小心把水龙头开得大了一点。”   刚擦了两下,房间里有警员招呼她做笔录,她急忙过去了。   坐等到约五点,才轮到关妙做笔录,等在房间里的是许棠棠。   关妙把上午前来拍摄的事情,事无巨细,一一都说了。从踏入演播厅,到离开,她一直处在众目睽睽之下,哪怕她和苏玉玲之间矛盾重重,有十足的杀人动机,也没有那个作案时间。   “你说,中途离开过的选手,就只有徐萌?”   “对,她说大姨妈来了,在厕所待了二十多分钟吧。我跟她一起进的厕所,但我很快就出来了,休息时间过了,还不见她回来,导演又让我去厕所催她。”关妙努力地回想着那段记忆。   “嗯。”许棠棠应了一声,在记录本上刷刷写着,关妙的证词与徐萌的话,确实吻合。   关妙忽然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脑海中思绪翻腾,想起了翟启宁在厨房里的一席话——苏玉玲在昨晚或今晨早些时候,接待过两位客人。   “对,棠棠,你们把这栋楼昨晚的监控录像也一起查一查,我和翟启宁在厨房里发现有三人饮酒的迹象。翟启宁能不能沉冤得雪,就全靠你们了。”   “嗯,你放心吧,我们一定加油!”许棠棠面有气愤之色,翟启宁相当于她的侦查破案启蒙老师,居然有人敢在眼皮子底下暗算他?哼,当她许棠棠是只病猫啊,她一定要把背后的凶手狠狠揪出来!   关妙皱了皱眉头,审讯完毕,也能和她说一些朋友间的话题:“我觉得不让翟启宁参与这件案子,他虽然没表现出来,可是一定忒伤心了。虽然他出现的时间有那么一点巧合,但短信可以说明是情有可原,况且他也没有杀人动机啊!”   翟启宁是警局的侦破顾问,又是城南翟家的小儿子,金钱、地位、名声、样貌和才华,样样都有,且一向与苏玉玲没有交集,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绝不可能莫名其妙地去杀她呀!   许棠棠贴近她的耳朵,悄声道:“我听袁杰透露,是有人说他和你关系匪浅,还说翟先生曾经在苏玉玲针对你的时候站出来,保护你,难保不会杀掉与你为敌的人。”   “是谁?”   “一个女选手,之前上去案发现场的时候说的,当时听见的人太多了,陶队也是迫于压力。”   关妙略一思量,那个女选手的名字就呼之欲出了。   “徐萌!”   再想一想她刚刚的反应,关妙微眯了双眼,觉得她真是有一张千变万化的美人面,明明在背地里说了坏话,偏表面上还能和和气气,真是能耐!   关妙和翟启宁回到金融街时,整个城市已经华灯初上,璀璨的灯光一闪一闪,世界仿佛是个流光溢彩的万花筒。   可惜两人都没有兴致欣赏美景,关妙简单地炒了一个青菜,放了个紫菜蛋花汤,对付着吃了一顿晚饭。   刚准备挽起袖子洗碗,许棠棠的电话就来了。   “翟先生在旁边吗?”   关妙瞄了一眼身边的翟启宁,那双眸子平静如无波的古井,定定地回望过来,轻轻地“嗯”了一声。   “那你声音调大点,我怕听不见。”   莫名其妙的一句话,只强调了一遍,关妙就懂了她的弦外之音,欣然打开了外放:“能听见了,你说吧。”   “你之前不是让我去查一查案发现场那栋楼前一天的监控录像吗?有新进展!”许棠棠的声音有点激动。   “什么进展?”   “前一晚,有一男一女跟苏玉玲一起回家了,那两人你们也认识。”   第67章 监控录像   “是谁?”   “厉卉和陆行思。”   关妙和翟启宁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里看到了惊讶。   陆行思和苏玉玲的关系不一般,他出现在苏玉玲家,一点也不奇怪。可是厉卉,比赛期间关妙压根没看出她们有什么关系,怎么会和陆行思一起去苏玉玲的家里做客呢?   “他们在苏玉玲家只待了半个多小时,就走了。”   隔着电话,许棠棠只能把看到的画面简单说一遍,有很多细节的地方,很难表达出来,便提了建议:“妙妙,不如你来看一看?”   “哎,我?真的可以吗?”毕竟她不是警局的人,心里有点惴惴不安。   “嗯,我已经跟陶队说过了,这两人你都见过,对他们比较了解,来吧。再说了,你也想翟先生可以早点洗清嫌疑,对不对?”   许棠棠把翟启宁这面大旗抬出来,关妙就再说不出拒绝的话。   晚上十点的锦都,仍旧熙熙攘攘,夜生活丰富,但翟启宁不放心,驾车送她去了警局。   看见警局那熟悉的大门,翟启宁眸光微沉,闪过一丝不自在,连车都没下,只交代关妙:“你去吧,事情办完了打电话给我,我来接你。”   “那你呢?”关妙有点诧异,张口反问。   “我去夜市,吃一碗满叔的馄炖。”翟启宁敛眸,故作不在意地笑笑。   看着那辆熟悉的切诺基驶进浓浓的夜色里,关妙垂头,狠狠地握了握拳头,眼神坚毅,她一定要早日抓到凶手,把翟启宁解救出来!   就好像之前翟启宁为她洗清刘山峰泼上身的脏水一样,现在轮到她来保护他了!   有一段时间没来重案组了,依旧是老样子,深更半夜也灯火通明,大家都往来穿梭,埋头忙着自己手上的事儿。   许棠棠老远就看见了她,招手让她去会议室,手上还捧着一台笔记本电脑,放在圆形的会议桌上,示意关妙坐在自己旁边一起来看。   “上次酒吧那件案子,翟先生就表扬过你,说你比我和王大雄都更细心呢。你来看一看,或许会有新的发现。”拍了拍关妙的肩,给她一点鼓励,许棠棠雷厉风行地打开了拷贝留存的监控录像。   根据录像显示,昨天晚上大约十一点左右,苏玉玲走进住家的这栋楼,身后不远不近地跟着并排而走的一男一女。   男的一身休闲装,关妙很轻易就认出了,那是陆行思。   那女的,却显得十分怪异。晚夏时节,就算是晚上十一点,温度也不低,然而她却穿了一件长款的薄风衣,领子立起来,头上戴了个帽子,甚至依稀可见她还围了一个口罩,把自己的脸遮得严严实实。   而且,从陆行思的车上下来,一直到进了案发现场那栋楼,都不见她露出过脸,从监控录像中,压根就没办法看出那是谁。   似乎是猜到了关妙的疑问,许棠棠进一步解释:“我们找来了陆行思,他说,那天去苏玉玲家的是厉卉。我们还查了那件薄风衣,是Elaine品牌的本季限量新款,在购买记录中确实有厉卉的名字。”   “那厉卉怎么说?”   许棠棠摊摊手:“我们找不到厉卉,电话没人接,家里也去过,似乎没人在,正在尝试联系她的家人。”   关妙眉心微皱,几乎脱口而出:“难道是畏罪潜逃了?可是我想不到厉卉和苏玉玲有什么仇什么怨啊!”   “事实上,厉卉有杀人动机。”许棠棠指着两人一前一后进入楼梯间的身影,娓娓道来,“你和翟先生提过,苏玉玲与陆行思可能有特殊关系,我们也诈了他一下。”   许棠棠顿了顿,表情厌恶:“根据陆行思交代,与他保持不正当关系的人,除了苏玉玲,还有厉卉。”   “啊,那这么说来,厉卉和苏玉玲的矛盾就在于陆行思这个男人身上?”关妙惊讶地张大了嘴。   为了一个有家室的二手男人,两个女人争风吃醋,甚至上演杀人戏码?关妙摇摇头,这个世界真是太疯狂了!   “那陆行思还交代了什么吗?”关妙急忙追问,“今天上午我还在电视台里看见他了,现在细想起来,方向的确是从家属小区那边过来。”   许棠棠冷哼了一声,似乎对这个男人很看不上:“他说,昨晚在苏玉玲家挑明了三人关系,苏玉玲很生气。所以今天上午,他特意抽出时间,想去找苏玉玲,好好安慰一番,谁知打电话没人听,敲门也没人应,就急匆匆走了。”   “可是我总觉得哪里有点蹊跷……”关妙的视线转回笔记本屏幕上,却百思不得其解,哎,若是翟启宁在就好了,他一定一眼就能看出问题所在。   “我们跟厉卉的家人约好了,明早八点在警局碰面,然后去找她,你也来吧。”   “好。”涉及到翟启宁的清白,她欣然答应。   走出警局时,关妙一心沉浸在思考中,差点撞上了半开的铁艺大门,幸好翟启宁及时赶到,拉住了她。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我在想这件案子。现在看来,嫌疑人应该是你、陆行思和厉卉,甚至也可能是陆行思和厉卉携手。当然,我知道你肯定不会是凶手的。”关妙在心里补了一句,若是翟启宁真有杀人的想法,他才不会傻到让监控拍下自己。   “那你分析看看。”少女的表情认真而执着,仿佛散发出淡淡的光华,有着致命的吸引力,翟启宁眸光灼灼,声音也比平时喑哑了几分。   关妙却毫无所觉,沉思了片刻,分析起来:“首先说陆行思,他有杀人动机,苏玉玲与他一直保持着不正当关系,但他本人是有家庭的,而且听你说,他的岳家也不是等闲之辈。如果苏玉玲发现他有了新欢,威胁要把他们俩的关系捅出去,那么陆行思一时冲动,就有可能酿下大祸。”   “再说陆行思也有作案时间,咱们不是推测,你被短信诱骗的时候,很可能苏玉玲已经被杀了,在那之后几分钟我就撞见了陆行思,而且一副慌慌张张的样子。嗯,越分析我越觉得他可疑了!”关妙托腮,暗暗点头。   翟启宁单手拍了拍她的头:“别这么早下定论,说说厉卉。”   “厉卉,我是完全没想到哎。先论作案动机,就是陆行思这个男人了,至于作案时间,暂时还没相关的证据。但是很奇怪,第三轮的比赛结束后,她就像是人间蒸发了,最后一次见她,就是在监控录像里,昨晚十一点。今早的拍摄,她发了短信给徐萌和导演,说是自己生病就不来了。警方也验证过了,短信的确是从她的手机号码发出的,可是现在却联系不上她。”   心里忽然浮出一个猜测,关妙不由悚然一惊:“该不会,厉卉真的杀了苏玉玲,然后畏罪潜逃吧?”   翟启宁的唇边溢出一丝轻笑:“在没有确凿的证据之前,千万别妄下论断,有时候太过主观的感情,会蒙蔽你的双眼,让你忽略其他的疑点。”   “你觉得还有哪些疑点?”果然是大神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关妙托着小脸,期待地望着他。   原来是故意套话啊,翟启宁宠溺地摇摇头:“比如,若是厉卉早已约好陆行思,晚上一起去苏玉玲的家,那她又为何要邀请徐萌去她家玩呢?”   经过翟启宁这么一点拨,关妙豁然开朗,立马顺溜儿接下去:“所以说,接下来我们还应该查证一下徐萌那天晚上是否去了厉卉家,又是否知道厉卉和陆行思这档子事!”   赞许地看了她一眼,翟启宁把她送回了三十一楼:“不要胡思乱想,好好睡觉,明早送你去警局。”   关妙点点头,目送他转身走向电梯,忽然折回身来我,淡淡一笑:“关妙,加油!我还等着你解救我呢!”   “嗯。”关妙唇边始终浮着一抹笑意,向他挥挥手,“小公主乖乖在城堡里等着,骑士马上就会揪出坏人了。”   第二天一大早,翟启宁就来敲门了,关妙已经做好火腿三明治,再塞给他一瓶牛奶,就算对付了早餐,一路疾驰到警局门口,刚好七点五十五分,没有迟到。   陪着许棠棠等了几分钟,厉卉的爸爸就来了,衣冠楚楚,气质儒雅。   他开口介绍,关妙和许棠棠才知,他是锦都大学的西方文学史客座教授,是国内研究这一课题的翘楚,常年在外讲学,甚少在家。   刚寒暄了几句,又来了一个中年贵妇,大颗圆润莹亮的珍珠串成项链,戴在颈间,光是一只手上,就有三只亮灿灿的金戒指,满身的珠光宝气。   她自我介绍,是厉卉的妈妈,在锦都开了一家外贸公司,生意不小,也经常在外奔波不着家。   厉卉的父母甫一见面就争执了起来。   一个说,自己在外研究学问,家里的事就应该做女人的多顾着点,怎么连个女儿都看不好!   一个说,自己要挣钱养家,不然就凭当教授那点钱,给女儿买套化妆品都不够,没本事的男人才该当家庭煮夫,照顾女儿!   “哎哟,两位别吵了,咱们先去找一找厉卉可以吗?”   两人声音尖利,一句接着一句,吵得关妙和许棠棠脑仁疼,忍不住出声喝止!   厉卉的妈妈摸出一根细长的女士烟,点燃,熟稔地吹出一个烟圈,淡淡道:“她估计就是耍耍脾气,躲起来让我担心,不会有事的。走吧,咱们先去家里看看。” 第68章 徐萌的证词   厉家在锦都房产众多,据厉卉的父母所言,厉卉一般居住城南三环外的一栋联排别墅里。   由陶阳带队,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奔赴别墅。   厉卉的父母也有别墅的钥匙,把门打开,放了警员们进去。   别墅里充满了生活气息,到处散落着女生的小玩意儿,甚至餐桌的花瓶里,还插了一束百合,洁白的花瓣微微有些卷曲,一点枯萎的迹象都没有。   沿着楼梯往上,左手第一间就是厉卉的卧室。   踏进去关妙以为自己进入了甜心少女的世界,墙上贴满了粉色的桃心图案,公主床上静静躺着一人多高的巨大粉色泰迪熊,就连枕套和被单,也是粉色桃心图案的。   “平时可真看不出来,厉卉居然是个粉色桃心控。”   厉卉有一米七的身高,穿衣风格是御姐范儿,与她的长相也十分合衬,让人完全想不到她的内心居然住了个粉色桃心的世界。   许棠棠扫了一圈偌大的粉色屋子,低叹一声:“我实在不觉得拥有这样内心的人,会是杀人凶手。”   关妙忽然想起了翟启宁昨晚的话,在没有确凿的证据前,千万不能让主观感情影响了自己的判断。她举手在许棠棠面前挥了挥,把她从感慨里拉出来:“咱们现在是破案,别伤春悲秋啦,无论如何也得先把厉卉找出来。”   这是一栋三层的联排别墅,共有五个房间,大家统统都找过了,全然没有厉卉的踪迹。并且,她的房间里东西凌乱,衣柜里装满了衣服,看上去也似乎并没有畏罪潜逃的迹象。   “奇怪了,这孩子不在家,会去哪儿了呢?”厉卉的父母这才着急起来,连连拨了好几个电话,每次回复都是那个冰凉的女声“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对了,这房子还有个地下室,你们要不要去看看?”厉卉妈忽然想起来,就带了关妙几人下去。   地下室被用作了储物间,只有一扇小门,没有任何窗户,散落成几大堆的杂物被惨白的灯光一照,看上去格外萧条。   四处看了看,似乎也没什么线索,关妙蹲下身子,摸了摸地下室的水泥地面,指尖上只残留了很少的一点灰尘,想来厉卉是不会自己打扫的,不禁问道:“这栋房子可有请家政阿姨?”   “啊,有的,是欣荣家政公司的83号保洁员,已经好几年了,固定每周六厉卉在家的时候来一次。”这笔支出是从厉卉妈的账户上走账,所以她知道得很清楚。   关妙暗暗点头,难怪地下室里这么干净。   “那厉卉会不会去亲戚家了?”关妙提议,“你们可以打个电话问问。”   厉卉的妈妈又抽出一支烟含在嘴里,瓮声瓮气地讲:“这位警官,你有所不知,二十年前我们刚富起来那会儿,就跟那帮子农村亲戚闹得很不愉快,彼此都二十年没来往了,厉卉怎么会去他们家呢?怕是连他们的家门开在哪个方向都不知道!”   “那她可有什么要好的朋友?”   “这个我哪知道,天天赚钱,我已经够忙了!”厉卉妈深吸了一口烟,享受地吐出袅袅烟雾,呛得厉卉爸直咳嗽。   “早跟你说过无数次了,别在封闭空间里抽烟。”厉卉爸一把抢过正在燃烧的香烟,扔到水泥地面上,用脚尖踩熄了。   干净的水泥地面上,静静躺着一个烟头,显得十分刺眼,关妙瞥了一眼,忽然注意到烟头不远的地方,有一圈深色的印迹,呈长方形,微微有点泛黄。   “妙妙,有新发现,快来!”许棠棠在地下室的门口招呼,关妙赶紧上去了。   “我们刚问过邻居了,周六晚上大约九点,曾看见厉卉和一个年轻妹子一起回家。”   年轻妹子?徐萌那张甜美的脸蛋顿时出现在关妙的脑海里。   她拿出手机,登上苹果台的官方网站,零八年还没有4G网络,网页打开速度很慢,像乌龟爬一样,好半天才刷出首页“星厨驾到”的宣传图来。   “走,咱们去问一下邻居,那个年轻妹子是不是徐萌。”   “嗯。”厉卉和徐萌的深情厚谊,在“星厨驾到”节目中也有体现,一听到她带了年轻妹子回来,立即就会想到徐萌。   找到“星厨驾到”的节目宣传页,找到徐萌的头像,关妙递给厉卉的邻居。   只扫了一眼,压根不用细看,邻居就叫了起来:“对对,就是这个人。”   至于徐萌什么时候走的,邻居就摇摇头,不知道了。   关妙与许棠棠对视一眼,警方或许应该多问问徐萌的情况。   回到警局,已经有其他警员联系了徐萌前来,看见关妙也在警局,徐萌显然十分吃惊。   “我来看一个朋友,真巧啊。”关妙四两拨千斤,只淡淡地解释了一句,便走开了。   徐萌不疑有他,跟在许棠棠的身后,进了二楼走廊尽头的那间审讯室——它的玻璃幕墙有玄机,在隔壁房间可以透过玻璃幕墙看见和听见审讯室里的情况,然而审讯室里却完全不会察觉。   “徐萌,我是负责此案的重案组警察许棠棠,有些事情想问问,昨晚九点左右,你在哪里?”许棠棠摊开问讯记录本,单刀直入。   徐萌的脸微有变色,垂下了头,但她很快就闷声作答了:“那个时间,我应该是和厉卉在一起。”   “噢,那怎么昨天做笔录时,没听你提起?”   徐萌抬眸,着急地分辨:“我送她回家,但没待多久就走了,当时被苏玉玲评委的死讯吓坏了,一时没想起来,并不是故意隐瞒的。再说,我隐瞒这个干嘛,厉卉又没出事。”   “那你是几点离开厉卉家的?”   “不记得了,但我回家的时候,正好碰见楼下小孩子摔了一跤,我把他扶起来送回家了,那户人家说不定还记得时间。”   在许棠棠的注视中,徐萌仍止不住地打哈欠,似乎非常疲累,有些昏昏欲睡。   “你和厉卉关系这么好,那你知道她有男朋友吗?”   “她经常跟一个男的打电话,但我不清楚那人是不是她男朋友。警官,我们俩也就是参加比赛才认识,虽说一见如故,但交朋友的时间尚短,关系也不是你们想象的那么好。”徐萌皱起了眉头,她的这句话关妙绝对相信,若是关系真的好,怎么会把在比赛期间把厉卉当枪使呢。   “我们会调查的。那你是否曾听见过厉卉提起苏玉玲?”   徐萌略略想了想:“好像有几次,她好像不太喜欢苏玉玲,说过她是个恶心的老妖婆这类话。”   又问了几个问题,许棠棠派了袁杰送徐萌回去,顺便询问一下徐萌的邻居,昨夜是几点看见徐萌到家的。   袁杰回来时,已经近中午十二点了,他说徐萌的父母是本市纺织厂的普通工人,昨天上夜班,七点就离开家了,一直到今天早上七点才回来。而邻居大约是九点四十左右看见徐萌回来的,并且在当晚十二点,他听见楼上不时发出挪动东西的声响,还上去跟徐萌打过招呼。   线索正陷入焦灼的时候,翟启宁来了,来接关妙去吃午饭。   “翟先生就是偏心,一到十二点就怕妙妙饿着了,才不管我们死活呢。”许棠棠故作愠怒地挽住关妙的手臂,“哼,不许去,案子还没个头绪呢。”   翟先生浓眉一抬:“噢,遇见什么问题了?”   关妙忽然计上心来,悄声对许棠棠道:“有翟先生这么一尊大佛不用,咱们傻啊?我们可以模糊了信息,只把想不明白的地方提出来请教,不就行了?”   许棠棠点点头,自言自语:“不泄露案情,应该不会违反避嫌原则吧。”   说着,关妙就急不可耐地问了,把徐萌的可疑点简单说了一遍:“我觉得有些可疑,这个女人的态度太多变了,而且身上似乎有太多巧合,比如比赛完那天晚上,她和其中一个嫌疑人在一起,第二天上午也曾消失了二十分钟,就在咱们收到那条奇怪短信之前不久,可每一次她都不在场证明。”   关妙留意把人名都去掉了,只当是一道推理题,提出来考一考翟启宁。   翟启宁仔细地听完,执了一支水笔,在白板上拉出一条线,把相关的时间点列了出来,逐一分析。   “首先,死者的尸检报告还未出来,所以暂时还不能肯定死亡时间,根据已有的监控录像显示推测,必是昨天上午,因为在此之前,关妙曾见过她。”   众人颔首,视线都转到了翟启宁的身上,专注地听着。   “之前已经确定的两个嫌疑人,就不用说了,咱们来说说徐……嗯,说说关妙刚刚问我的那种情况。晚上曾去过嫌疑人的家,从那里回去自己家需要多久?”   “开车的话,大约二十分钟。”袁杰去了一趟,粗略推测了一下。   “而嫌疑人的邻居看见她们九点过去,那么算下来她只在嫌疑人家待了二十分钟,疑点就来了。”   小小的斗室里一片静谧,大家都屏住呼吸,等着翟启宁揭晓答案。   “关妙曾听见嫌疑人主动邀请她去家里睡一夜,怎么会只待了二十分钟,就让她走了?换言之,就算是你们,只待二十分钟,已经是晚上九点了还会没事去朋友家吗?”   翟启宁顿了顿,接近着又竖起一根手指:“此外,她的不在场证明是不充分的。九点四十和十二点,这两个时间点,邻居的确曾见过她,那么中间这段时间呢,谁能保证她一定在家?甚至,十二点到早上七点这段时间,她在哪里,又有谁能作证?”   “这么说来,嫌疑人里,还要加上一个徐萌了。”许棠棠微眯了双眼,表情凝重。 第69章 视频风波   关妙和翟启宁一起吃饭的时候,还在念叨这起案件:“这么说来,现在嫌疑人一共有四个,你,陆行思,厉卉和徐萌。当然,我知道你肯定不是凶手。”   “快看看中午吃什么,你都快钻进案子里了。点个双拼鸡肉煲怎么样?这儿的招牌菜。”翟启宁正在翻菜单。   似乎从这道菜名里得到启发,关妙灵机一动地问:“你说,会不会有可能是协同作案啊?毕竟徐萌和厉卉的关系那么好,作案的一人逃逸,另一人则留下来望风?”   翟启宁若有所思地摇摇头:“我觉得不太可能,这两人的关系,并没有看上去那么牢靠。若厉卉是作案的那个,徐萌才不会为她担风险,若徐萌是作案的那个,她肯定……”   说到后面,翟启宁面露惊恐,一下子没了声响。   “她肯定会怎么样?”关妙顺着他的思维想下去,也立时变了脸色,“既然已经杀了一个,那么另一个知情者也……”   翟启宁忽然语气着急:“我们必须快些找到厉卉,无论她是不是凶手。”   “嗯!”关妙狠狠地点头。   菜刚端上来,关妙忽然收到一条来自“星厨驾到”栏目组的短信,通知三天之后的上午九点,将会举行本次比赛的决赛,最终胜出者,将会赢得一份合约,由苹果台为其量身打造一档美食节目。   关妙不由微微叹息,时间过得真快,三天之后,这个比赛就结束了。   他们刚吃完饭,关妙忽然又接到一个电话,看见屏幕上显示了“胡汉生”三个字,关妙止不住惊讶,他找自己会有什么事?   “关妙,你现在方便上网吗?”胡汉生的声音听起来十分焦灼不安。   “我在外面吃饭,大概二十分钟后到家,就可以上网了。嗯,出什么事了?”   “你赶紧回家看看吧,就官网上闹得沸沸扬扬的视频。”   胡汉生这一通电话,没头没脑,关妙隐约有些不安,坐上翟启宁的切诺基,急速奔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电脑。   摸到苹果台的官网,找到“星厨驾到”节目板块,粗粗一眼望去,并没有什么稀奇,还是翟启宁眼尖,点了点屏幕上的一个角落。   那是粉丝专区,是各家粉丝们给支持的选手留言,各抒己见的版块,向来活跃人数众多,高峰时段能有一两万人同时在线。   点进粉丝专区版块,关妙惊讶地发现,现在并不是高峰时段,却居然有四万八千人同时在线,再定睛一看,所有人都在议论同一个东西,视频。   想起方才胡汉生也提到了视频,关妙急忙打开“视频上传”,几乎不用翻找,人气最高涨的那个就是目标。   视频题目就十分具有噱头:星厨种子选手,深夜密会。副标题:是道德的沦陷,还是背后的交易?   关妙忍俊不禁,自己先笑起来了,这副标题也太知音体了吧!   可是打开一看视频内容,那笑意就凝固在了脸上,模糊的镜头里,那个走入灌木丛的少女赫然就是自己!   一瞬间,关妙就想起来了,那是周六的晚上,翟启宁正好驱车前来看望,还陪她去包扎了伤口。   两人对视一眼,翟启宁的表情阴沉如水。   大约是离得远的缘故,那人并没看清翟启宁的相貌,却在配文里言之凿凿地说,那男人是温昊。并发出了这样的感叹——同一节目组中,两个种子选手深夜密谈,到底在谈些什么?他们的成绩是否有互相谦让的水分?   然而,底下的留言却偏向两位选手一边倒,只有寥寥几个人支持视频上传者。   “呵呵,再怎么谦让,人家都是第一、第二!”   “这视频也是选手发的吧?就因为人家拿了前两名,阻了谁的道路?”   “不吹不黑,这俩颜值相配,厨艺相当,年纪相衬,在一起蛮好。”   “粉转黑,严肃比赛里,居然出现这样的问题,强烈要求节目组彻查,比赛的公正性是否有受到影响!”   各式各样的言论,一条条飞快地刷屏,看得人眼花缭乱。   “翟启宁。”关妙狠狠关掉页面,低垂了头,闷声叫了他一声。   这小动作,翟启宁已经很熟悉了,一看便知她有话要讲:“你说,我听着呢。”   “温昊是无辜被扯进来的,我不想连累他,如果需要说明的话,我可以……把你说出来吗?”   伸手揉了揉关妙的头,翟启宁蓦然失笑:“傻瓜,有什么不能说的,这是事实。不过……我很好奇,你会用什么样的身份介绍我呢?”   他拉住关妙的手,笑眯眯地看着她,似乎并没把视频的事儿放在心上。   关妙脸一红,把手缩了回来,拿眼一横他:“都什么时候了,还开玩笑!”   翟启宁换了一本正经的脸,严肃地说:“关妙同志,那我郑重地通知你,如果澄清的话,你可以使用‘男朋友’这个名号来称呼我。”   “哎?”关妙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脸更红了,这一次没有再躲开他的手。   心里有个微弱的声音在说,或许可以试一试,他和渣男翟青川,是不一样的人。   “不过,你先不要出面澄清,想跟温昊和节目组沟通一下。”刚刚还在说着暧昧的话题,转眼就回到了正经问题上,但想到三天后就是决赛了,解决视频的问题更要紧,关妙点了点头。   她刚准备跟温昊通个声气,说曹操,曹操到,温昊的电话就来了。   “关妙,我已经在官网上发了澄清视频,你那边打算怎么办。”温昊开门见山,没有多管闲事地询问视频中那男人到底是谁,让关妙心里好受不少。   “我还没想好呢。”   “三天后就是决赛了,我希望你能考虑好,胜出者的合约可以为你开拓事业版图,不要轻易放过了。我在决赛等你分出个高下。”   同一批选手里,温昊最欣赏的就是关妙,无论厨艺本身,还是那颗钻研的心,都使他惺惺相惜,他很不愿关妙会因为这样一个视频,而参加不了决赛。   作别温昊,关妙发现翟启宁也刚打完电话,拉了他一起看温昊的澄清视频。   温昊的视频也发在了苹果台官网上,但是被官方置顶,一进去就能看见。视频中,温昊当时同一房间的其他室友,为自己作证,那天的篝火晚会后就回到了房间,再没有外出过,视频中的人不是自己!   大家一片哗然,有理有据,大部分人都相信了他,吃瓜群众们现在最关心的是另一个问题。既然视频中的男人不是温昊,那会是谁呢?   能让关妙深夜十一点相会的男人,必定不是普通的关系吧?   在翟启宁的阻拦下,关妙一直没有发出澄清申明,半个小时之后,那个男人就浮出了水面。   度假村的医生站出来,承认他就是视频中的男人,但澄清与关妙并无其他关系,只是给摔伤胳膊的关妙做了包扎,并且有诊疗记录作证。   很快,就有关妙的粉丝贴上图来,第二天的比试中,的确能够清晰地看到关妙的手肘部分包扎了,医生的话也得到了佐证。   “那个医生,是大哥的朋友,只是顺手帮个忙。节目组刚公布了决赛时间,立刻就有人上传了这一段时间,这时间点掐的如此巧妙,我怀疑那人还会有后招!”翟启宁是这么向关妙解释的。   谁知,他竟一语成谶,晚饭前,官网上又刷出了一则视频,主角还是关妙,而另一个主角竟是最近这起案子的死者,苏玉玲。   从视频中,可以看出两人讲了几句话,苏玉玲忽然出手,把关妙推倒在地,然后一溜烟儿跑走了。   这一次,视频上传者没有配上任何文字,仅仅一个视频,却激发了大众的想象力。   “所以,这是有人知道苏玉玲的死亡真相,用这个视频在提醒警方,其实嫌疑人另有其人吗?”   “楼上智障,关妙有不在场证据的好吧!而且她都进入决赛了,杀苏玉玲有什么用?”   “只有我一人发现,从比赛开始到现在,苏玉玲和关妙这两个名字就没分开过吗?”   “到底是谁在背后暗搓搓地偷拍啊,有本事理直气壮地站出来指控啊,只敢在黑夜里暗算的恶心鬼!”   因为涉及了案件死者,这一次的视频热度更甚。   电视台紧急出了通告,申明警方已经掌握了关妙的不在场证明,苏玉玲死亡时,她正在拍摄宣传片,众目睽睽之下,没有杀人的时间,与案件无关。   有官方的声明,涉及关妙的评论总算好了些,但还没消停过一个小时,视频上传者再度发文,鲜红的一段大字:   关妙没时间杀人,难道她的粉丝不会帮忙?大家可以去调查她身边的一个男粉丝,从最初比赛就出现过的帅哥一枚,也是本次警方圈定的嫌疑人噢!   关妙悚然一惊,站起来的时候动作太猛,甚至带倒了椅子,她惊惶地看着视频,又看了看翟启宁的脸,惊讶出声:“我觉得,那人似乎很熟悉咱们。”   翟启宁颔首,冷峻的容颜仿佛是一尊完美的雕像,不带有任何情绪,语调平静地分析:“首先,那人知道我的存在,甚至知道我是警方圈定的嫌疑人之一,必定就在我们附近;其次,这两段视频明显是冲着你来的,对你有敌对情绪。”   可疑人员的范围慢慢缩小,没想到,许棠棠居然先他们一步,已经查了出来。   “你们快来警局,那个视频上传者被监控拍到了!”   第70章 移花接木   事不宜迟,关妙和翟启宁飞车赶往警局。樂文小說|   许棠棠早已等着他们了,立刻放出刚拿到手的一段网吧监控录像,并介绍了一下情况:“技术科通过发帖IP,查到了一家叫做‘东桥网吧’的地方,我们就前去,调取了视频上传时间段的监控录像。”   “对了,这家网吧就在徐萌家附近。”许棠棠又补了一句,上次袁杰送她回去,变相也让警方掌握了徐萌的住址。   网吧里光线昏暗,人头攒动,通过许棠棠的指认,关妙和翟启宁才隐约发现角落里坐着一个戴帽子的身影。   当人影站起身来,前往柜台结账准备离开时,许棠棠眼疾手快地摁下“暂停键”,画面停留在那人迎面走来的时候。   然而她依旧戴着大大的宽檐帽和口罩,把一张小脸遮得严严实实,只是那薄款的长风衣,与出现在苏玉玲夜会录像中的厉卉所穿那件,一模一样。   “这件衣服,不是普通牌子,锦都也没几件货源,而且这个视频出现的时间点,也太巧合了,所以,我倾向于这就是厉卉发的。”许棠棠一锤定音。   翟启宁也颔首:“我和关妙分析过了,拍摄和发布视频的人,必定很了解这次比赛,甚至很可能就在选手当中,并且还对关妙抱有敌意。”   许棠棠对号入座:“这么说来,这两个条件,厉卉都符合。   他俩一唱一和,忽然发现关妙没作声,抬眸一看,她正弓着身子凑到电脑前,把方才那个画面翻来覆去地重播。   “妙妙,你在干嘛?”   “我总觉得有点不对劲。”关妙头也没抬,仍在努力调试,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让她调整到了一个微妙的角度。   招了招手,关妙指着录像定格画面的一个角落,让大家一块儿凑近了看。   “柜台的角落放了一个财神像,厉卉走过去的时候,从这个角度截图过去能看到,她大概身高能到财神像的脚底。”   见众人都点点头,表示确实如此,她又滑动进度条,在另一个时间点暂停,可以看见网吧的收银小哥正从柜台里走出来:“你们再看看这个收银小哥,他大概身高能到财神像肩膀,可是走出来一看,他并不属于很高的那种男生。”   大家都一头雾水,然而翟启宁立刻便明白了她的意思:“关妙是说,视频里这个厉卉的身高不对。”   关妙点头,神情严肃:“第一眼见到厉卉时,留给我的印象就是少有的高大女生,目测应该有个一米七,可是视频中那个小哥,我看完全身觉得最多也就一米七五到一米八之间,他和厉卉应该只相差了五到十厘米左右。”   她伸出两根手指,比划了一下视频中财神像的脚底到肩膀的位置,讲:“根据柜台的大小,推测这尊财神像应该是三十厘米左右的规格,从脚底到肩膀,少说也有约二十厘米,这与厉卉和收银小哥的身高差,明显不符。”   以前帮翟青川开饭店,到处都会放不同规格的财神像,她也能粗略估计一下大小。   许棠棠瞠目结舌了好一会儿,才迟疑地道:“你的意思是,视频里这人,不是厉卉?”   关妙抿了抿唇,目光紧锁在视频中那个穿风衣的女人身上,淡淡开口:“我觉得不是厉卉。”   “那厉卉去哪儿了呢?”王大雄脱口而出。   关妙和翟启宁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想起了中午在饭店里的那一席对话,若苏玉玲这案子,这是某两人联手合作的话,那厉卉……就危险了。   “棠棠,当务之急,一定要早些找到厉卉,我怕她会有危险。”   见关妙满脸肃然,活脱脱是另一个女版的“翟启宁”,许棠棠连声应下,只是又一个疑问油然而生——要上哪儿才能找到厉卉呢?   “盘问陆行思,他应该没有说实话。”翟启宁抬了抬下颔,指向那段视频,“既然这段视频里的女人有可能不是厉卉,那么和陆行思一起前往苏玉玲家的那个,也有可能不是厉卉。”   关妙仔细回忆了一下那个视频,忽然发现一个他们以前没有注意到的细节:“我想起来,之前那个视频里,厉卉穿的是阔腿裤,一直垂坠到地上,若是穿上带防水台的高跟鞋,外面也看不出端倪,还可以弥补身高上的不足。”   陶阳一直安静地坐在角落里,把他们的分析全听见了,想了想,很快做出了安排:“袁杰,你去东桥网吧,核实收银小哥的身高,弄清楚视频中的女人身高是不是和厉卉对不上。”   袁杰扶了扶眼镜,立刻答了一句“是”。   “另外,我们分成两队,王大雄带一队去监控徐萌,许棠棠带一队把陆行思捉回来,务必让他坦白,九月二十八日当晚,和他一起去苏玉玲家的那个女人到底是谁!”   “保证完成任务!”两人声音洪亮,异口同声地答应下来。   一小时后,陆行思就被带来了警局。   他还是那副西装革履的样子,头发往上梳了一个大背头,看上去花了不少心思打理,脚上一双皮鞋,也是锃亮簇新。   依旧是走廊尽头那间审讯室,隔了一层玻璃隔板,关妙能把陆行思的一切举止都尽收眼底,不由露出一丝厌恶,语气里充满了揶揄。   “这人心理素质也是真厉害,有特殊关系的女人前几天才刚死,自己还成了嫌疑人,他却这么快就恢复如常了,还能打扮得体体面面出现在人前。”   翟启宁也难得在这样的八卦上附和她一回:“我早和你说过,陆行思这个人不简单。”   审讯室里,许棠棠已经开始盘问陆行思了。   最开始,陆行思还是坚持以前的说法,坚称那人就是厉卉。   “反正她跟我自我介绍的时候,就说自己叫厉卉,别的我真不清楚。女警姐姐,上床而已,我问那么清楚干嘛?”   “叫谁姐姐呢!给我老实点!”   许棠棠被他的痞子态度气得不行,忽然收到关妙发来的短信,简短的几个字,像是翟启宁的风格——用徐萌和厉卉的照片问他。   从档案里掏出徐萌和厉卉的照片,依次平放在桌面上,许棠棠把它们推到陆行思跟前:“那你告诉我,那天晚上,和你一起去苏玉玲家的女人,到底是哪一个?”   这一回不问名字了,改指认相貌,就不会出现货不对版的情况。   果然,陆行思迟疑起来,低垂了脑袋,眼睛死死地盯住两张照片,陷入了沉默中,半晌没个回音。   许棠棠屈起手指,敲了敲桌面,提醒他:“陆先生,你眼睛是画上去的吗?两张照片也要看这么久?还是说,你得了短暂性失忆症?”   不等陆行思回答,许棠棠又讲:“没关系,我们有大把的时间可以给陆先生认人,或者想一想认谁出来更好……不过,就怕陆先生的生意等不了。”   陆行思心里一惊,这次回锦都,他可是大手笔投资了不少,若是传出去自己涉及了案子,岂不是会大受影响?   心神一凛,陆行思不假思索地抬手一指:“是她。”   “你确定是她?”许棠棠的眉间轻蹙,怎么会是她呢!   陆行思点头,语气肯定:“我知道这是重大命案,不会开玩笑。”   “可她叫徐萌,不是厉卉啊!”   陆行思耸了耸肩,一脸无所谓:“那我就不清楚了,我俩在前不久在酒吧认识的,她自己说的,叫厉卉。”   “滴滴——”   许棠棠打开一看,又是来自关妙的短信——撒谎,苏玉玲知道。   她细想了一下,很快领会到了短信的意思,柳眉一扬,恶狠狠地斥道:“陆先生,在你眼里警察就这么好糊弄?这两个妹子,都参加了‘星厨驾到’这档美食节目,你是投资商,你会不认识她们?”   “漂亮的女警官哎,你也说了,我是投资商,那我就只管出钱啊,哪里会管什么选手啊!实话跟你讲吧,我只关心投了多少钱进去,赚了多少钱回来,至于电视台要怎么弄,我才不关心呢,不认识这两个选手也很正常啊。”   许棠棠冷冷一笑:“那苏玉玲身为评委,也不认识咯?”   已经比赛过三轮了,能够闯到最后十强,苏玉玲了怎可能不认识徐萌和厉卉!   但陆行思顿了顿,把手一摊,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苏玉玲的事儿我怎么知道,反正她当时没说这女的到底是谁。”   他是一口咬定,苏玉玲已经死了,没办法可以跟他对质。   “你——”许棠棠狠狠地捶了一拳桌子,却也知道没有证据,不能把陆行思怎样。   把新情况上呈给陶阳,他很快做出了决定:“王大雄那一队,立即抓捕徐萌,许棠棠,你带队再去搜一遍厉卉住的屋子,一定要把厉卉找出来。”   “陶队,我建议带上法证部的人,徐萌只在厉卉的房子里待了二十分钟,期间必定发生了什么事情。”   大家都很信服翟启宁破案的本事,在这种时候,人人都在心里选择性遗忘了他嫌疑人的身份。   陶阳略一思索,点了点头:“许棠棠,跟法证部商量,带人一块儿去。半个小时后出发,务必要寻到蛛丝马迹,把厉卉揪出来。”   “是!”许棠棠的声音响亮。回荡在办公室里,充满了信心。 第71章 厉卉的下落   五十分钟后,警方再度打开了厉卉居住的那栋联排别墅。   这回有法证部的同事帮忙,甫一进入别墅,他们就有条不紊地开始了取证调查。   关妙踏进饭厅,一眼就瞥见了桌上那束百合花,鲜花依旧盛开,只是赏花的人却不见了。   大到楼下的客厅,楼上的主卧,小到阳台和浴室,法证部都一一检查过,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处。   “奇怪了,难道徐萌和厉卉之间,真的什么都没发生吗?徐萌就进来坐了二十分钟,然后就走了?”许棠棠轻声嘀咕,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   “不一定。”关妙沉吟了片刻,指着厉卉卧室里到处洒落的衣服和玩偶,逐一分析,“厉卉的房间很乱,有两种情况。第一种是不正常情况,我假设一下,她们俩在这儿打一架,所以才把房间搅和得这么凌乱,其实厉卉本人是很爱整理的。不过之前参加比赛时,我和她们俩住过一间屋子,个人觉得厉卉不像那种很爱收拾的人。”   关妙还记得厉卉当时为了把泳衣翻出来,把行李箱翻得一团糟,盖子一合,就和徐萌往游泳池奔去了。   “还有一种,则是正常情况,她本来就不爱收拾,房间长期凌乱,只等着家政阿姨来处理……等等!”一个关键线索忽然闯入关妙脑海,她的神情忽然严肃起来,“家政阿姨是每周六来,而周日晚厉卉才带着徐萌一起回家,说明这屋子应该很整洁才对。”   她仔细查看了一遍厉卉的卧室,飘窗上横七竖八搭着两件大衣,地板上,一只羊毛袜子和薄丝袜静静地躺在一起,看上去十分奇怪。   关妙拎起一件大衣,入手沉重,摸上去似乎是羊毛质地,绝不是九月末这个季节能穿的衣服,怎会忽然乱放在外面?   那只有一种可能,这间卧室里一定发生了什么事,导致有人把这些原本放在衣柜里的反季节衣物,给带了出来。   翟启宁缓步走进去,刚刚关妙的推测,他也听见了,此刻敲了敲涂了粉色外壳的衣柜,讲:“除了打架之外,还有一个可能会造成这种局面,那就是有人在这里翻找东西。”   被翟启宁这么一提醒,关妙豁然开朗:“对!有人在这里找东西,时间紧急,所以来不及把弄乱的东西再重新归位!如果是厉卉的话,她不会没有充足时间,那么……”   仿佛是验证自己的猜测,关妙期盼地望向翟启宁,只见他点了点头,似乎已经知道了关妙猜想的那个人是谁。   “那么她找的东西又是什么呢?”关妙还有些疑惑不解。   “厉卉的手机。”   “你怎么知道?”关妙脱口而出。   “苹果台官方网站上,被人上传的那两个视频,明显画质不太清晰,而且有些发抖,十之八九是用手机拍摄的。”   “那你怎么知道厉卉的手机,那人自己就不能有手机啦?”关妙翘了翘嘴角,打破沙锅问到底。   翟启宁一点也没生气,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语气依旧温和:“徐萌和厉卉的家庭条件怎么样?”   这又是隐晦的点拨。   “噢,我知道了,徐萌家庭条件不好,看她穿得衣服都多是几十块的,大概是拿不出上千块去买个好点的手机。而厉卉有钱,她用的手机一定是最新款的,所以才能拍摄到这两段视频。”   翟启宁摇摇头:“你的推测也不能说错,但不够精准。最大的疑点其实在于,当初你们参加第三轮节目,是收走了手机的,我觉得徐萌不会有那么经济条件,可以准备两个手机,一个交给节目组应付一下,另一个自己拿着,并且偷偷拍下我们约会的视频。”   “但是厉卉有钱,可以任性买两个!”关妙目光发亮,选择性地遗忘了刚刚翟启宁刻意加重“约会”那两个字。   他们俩流畅的交流,听得许棠棠目瞪口呆,气呼呼地打断了两人:“哎,你们到底在说谁啊,能不能讲明白了,照顾一下智障儿童!”   “笨蛋,是徐萌啦!”   看见翟启宁的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关妙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把他们俩的话前后串起来,细细想了一遍,许棠棠也点头称是:“这么一通分析下来,好像暂时发现的人里面,就徐萌有这个作案条件。”   “糟糕!”翟启宁忽然变了脸色,语气也严肃了起来,“如果是徐萌的话,那厉卉就有危险了!”   想起昨天中午吃饭时,两人的交谈内容,关妙也苍白了脸色:“如果徐萌真能对苏玉玲下得去手的话,那么厉卉这样的傻白甜,当然也不在话下。”   卧室里的气氛忽然变得冰凉,一股寒气围绕了三人。   “可……法证部的精英们,已经把这栋别墅都翻了个底朝天,确实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啊。”许棠棠面有难色。   “对了,还有个地方我们没去!”关妙打了个清脆的响指,“地下室!我记得上次来,在地下室的地面上,发现了一块很奇怪的印迹,正好让法证部帮忙鉴定一下,到底是什么。”   一行人风风火火赶到地下室。   地下室还是之前那模样,四周角落都堆了一些杂物,经过关妙一指,很容易就能分辨出那个略微呈现黄色的印迹。   法证部的同事李辉只细细地看了一眼,连器材都不用,就断定这是某样物品在这儿放久了之后,留下的印迹。   “是那个吗?”翟启宁长臂一伸,指了指角落的一个箱子,“看底部的形状,与这个印迹很吻合。”   “嗯,看上去是挺吻合的。”法证部的同事观察了一下,也纷纷点头。   “你们光看有什么用,搬过来合一合不就知道了?”   幸好那箱子是空的,关妙一个弱女子挽袖子上手,也能搬得动,轻而易举就把它挪了出来,调整了一下位置,真能跟那黄色印迹吻合。   “哎,这个地方怎么有点奇怪。”   大约是职业病,李辉无意中瞥见箱子挪开后□□出的那块地面,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块地方,有点太干净了。”翟启宁也蹙眉,与地下室的其他地方一对比,这一块地面,明显颜色浅了一点。   李辉用了鲁米诺试剂,发现这块地方已经用漂白剂清洗过了。   “漂白剂会让鲁米诺试剂发出强烈的荧光,无法判断这里是否有血迹反应,但是几天之后,漂白剂散尽,我们就可以用鲁米诺试剂检测出来了。”李辉循循善诱地解释了一遍,言下之意,现在暂时不能确定这里一定出现过血迹。   最着急的是许棠棠,好不容易出现了一点线索,忽然又中断了,可是案子不能等,多一分钟不能侦破,都会让凶手继续逍遥一分钟。   关妙轻柔地抚了抚许棠棠的背,就见翟启宁弯腰,指了指白墙靠地面的侧边,语气沉静:“如果这里真是第一案发现场的话,可能会出现喷溅血迹,试试侧边的墙壁能不能检测出血迹反应。”   “嗯。”李辉点头,和同事们一起动手,把周边的墙壁都检测了一遍,果然发现了一点血迹反应。   翟启宁眉宇间弥漫了一丝愁绪,声音低沉,下了决断:“看来,厉卉已经遇害了。”   事实已经很明显了,徐萌还活蹦乱跳地去网吧发布了关妙的视频,陆行思也在警局的审讯室里好好地待着,只有厉卉……   “如果这里是第一案发现场,那么徐萌是什么时间,又是用何种方式,把厉卉的尸体转移到了哪里去呢?”   虽然在比赛中与厉卉发生了一些不愉快,但毕竟是一条鲜活的生命,关妙心里仿佛压了一块大石,沉重得快喘不过气来,当务之急,便是找到厉卉的尸身,让凶手伏法。   翟启宁沉思了片刻,现在证据不够,他也只能推理猜测:“厉卉身高腿长,而徐萌个子娇小,并不太容易搬动她。有三种可能,要么徐萌直接抛尸在附近,要么藏在附近某个不易被人发现的地方,要么……可能用车运走了。”   “那个,同事勘察附近时,发现有一条河从别墅区内流过,就在这栋别墅的不远处。”许棠棠补充道。   河流,无疑是最佳的抛尸地点之一。   尸体随着水流漂走,短时间内不会被人,等到日后浮起来时,可能已经肿胀发泡,难以辨认,更难以提取有用的信息了。   “走,我们把小河经过别墅区的附近都检查一遍。能经过小区这条小河的水流量应该不会太大,再加上最近天气炎热,连续一周都不曾下过雨,水流平缓,厉卉的尸身可能还没冲走。”翟启宁当机立断,虽然陶阳没给他负责的权力,但他有理有据,大家不由都听从了他。   来到小河边,大家发现果真如许棠棠说得那样,离厉卉的别墅区只有几百米的位置。   沿路走来,法证部的同事们火眼金睛,不放过一丝一毫的异样,终于发现中途某个草坪边缘,有重物拖过的痕迹。   翟启宁眼神微眯,语气更加确定了:“那说明咱们没有走错。许棠棠,向陶阳申请,联系几个捞取队的人,带上设备过来。”   很快,捞取队的人就赶到了,一直忙活到傍晚,终于在定点位置左下方的十多米处,捞起了一个超大的木箱子。   箱子是深沉的枣红色,上面的锁扣略有点锈迹,看得出是上了年纪的东西,许棠棠试了试,她一个女人根本搬不动。   关妙望着那沉重的箱子,心里那股不详的预感更浓了,目不转睛地盯着锁扣,看翟启宁修长的手指伸过去,缓缓打开了它。 第72章 审讯徐萌   尽管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箱子打开时,大家仍倒吸了一口凉气,有胆小的女警已经吓得厉声尖叫了起来。   枣红色的木箱里,静静地躺着一具水淋淋的尸体,因为箱子不够大,尸体整个儿呈现扭曲的形状,被强行塞在木箱里。上面还堆了几块大石头,确保箱子的重量足够沉,丢进水里就会沉到下面去。   但也正因为箱子太沉,小河水流不够湍急,导致箱子不能顺着流水往下漂走。   在河水里泡了一两日,那具尸体已经有些肿胀发泡了,许棠棠胆大,拣了一根细树枝,小心地拨开湿漉漉的头发,露出尸体发泡如白面馒头的脸,依稀还能辨认出,的确是厉卉。   厉卉的尸体找到了,但是众人的心里却更沉重了。   那么鲜活的一条生命,曾经犹如一朵鲜花怒放,现在却枯萎了。   “跟陶阳汇报吧,厉卉找到了。”翟启宁也有些不忍,别过了头去。   “嗯。”许棠棠安排人把厉卉的尸体送去法医那儿,做尸检,把当前的情况向陶阳打了个电话,简单汇报了一下。   不一会儿,她就回来了,把剩余的事宜交给了袁杰,指指关妙和翟启宁:“头儿说,让我们赶紧回去,已经逮捕了徐萌,让我们抓紧时间问出点东西来。”   事不宜迟,几人一路风驰电掣奔回了警局。   在外面吹着风还不觉得,走进重案组大楼,关妙就觉得自己身上有股味儿。   “你们闻到没,身上有股腐臭味?”她拉了拉许棠棠和翟启宁,眉宇间拧成一个川字,虽然不是处女座,可是也好讨厌异味啊!   许棠棠似乎早已习惯,大大咧咧地挥挥手:“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刚接触过厉卉的尸体,沾上点腐臭味很正常。”   “嗷——”一听这味道是来自于木箱子,关妙差点吐出来。   翟启宁横了许棠棠一眼,递给关妙一瓶矿泉水,温热的大掌替她抚了抚背,顺口气。   “我错了,下次委婉点,不说得这么直白了。我以为关妙是女汉子,不会怕这个嘛。”许棠棠嘟嘴,还有点委屈。   “你先进去审讯室吧,我扶着关妙吹吹风再进来。”   看见关妙倚着走廊栏杆,吐得小脸煞白,翟启宁心疼极了,劝道:“要不然我送你哎回家休息吧。”   “不要!比赛期间,我和徐萌相处过,对她的性格比较了解,或许能帮上忙。”关妙扭头,眼神坚毅,充满了正义之气,然而下一刻她又垂下了头,干呕了起来。   吐过一回,又吹了吹凉风,关妙已经舒服多了。   “警方真是太强了,你们看见尸体居然没有一点反应!”关妙缓缓喝下一口水,止不住叹道。   “这又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翟启宁淡淡开口,“你若是见得多了,自然也会变得淡定。可是比起世界上多凶案,肯定是更愿意谁都不要习惯这样的场景。”   一瞬间,翟启宁的身影在关妙心里忽然高大起来,同理,还有许棠棠、陶阳、王大雄……   她忽然想起一句话,你看不见黑暗,是因为有人正竭尽全力,把黑暗挡在你我看不见的地方。   说得不正是他们这样的人嘛!   休息了一下,再走进审讯室时,关妙容光焕发了许多。   然而许棠棠的审讯,似乎并不顺利。   “这徐萌,就是一只不怕开水烫的死猪,问她无关紧要的问题,她倒是照实答了,可一问到关键的地方,就说不知道。”角落里,许棠棠低声吐槽。   徐萌今天穿了一件米色的连帽短袖卫衣,两只手插在兜里,挺直了脊背,雪白的脖颈高高昂起,像一只高傲的白天鹅,一点儿也不像接受调查的嫌疑人。   翟启宁走过去,坐在她对面:“徐萌是吧?你和厉卉是怎么认识的?”   仿佛是随意聊天的语气,翟启宁故意放松了姿态,想创造一个容易让人松懈的情况。   徐萌的目光疏离,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翟启宁,翻了个白眼:“你不是关妙的男朋友吗,有什么权力来问我,滚远点!”   “我同时还是警方的顾问,自然有权力主持审讯,请你回答我的问题,和厉卉怎么认识的?关系怎么样?”   徐萌的唇边浮起一抹冷笑,半信半疑地问:“据我所知,你也是嫌疑人吧,现在洗脱了嫌疑吗?”   看来,她私底下没少跟去电视台调查的警察套近乎,打听得一清二楚。   翟启宁微微一笑,脸上的表情镇定,丝毫不见一丝被戳穿的慌乱,不疾不徐地讲:“可我没有杀厉卉的作案时间和杀人动机啊。”   这是他聪明地偷换了概念,并不明确回复,自己是否已经洗脱了嫌疑,反用另一个不甚相关的问题来佐证。   可徐萌的眉间微蹙,眼神也倏然变化,凌厉了几分,注意力全放在了厉卉被杀这个消息上,自然不会再想着追问翟启宁的审讯资格问题了。   徐萌是忽然被逮捕的,并不知道警方已经找到了厉卉的尸体,仓促之间听说这个消息,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看来,你好像早就知道,厉卉已经死了,是不是?”翟启宁目光如炬,一直紧盯着徐萌的脸,不放过她哪怕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   在翟启宁的言语攻势下,徐萌反而放松了下来,身子往后一仰,靠在椅背上,嫣然一笑:“噢,我不知道啊。”   一副“你逮不住我把柄,能奈我何”的表情。   翟启宁微微颔首,毫无预兆地问起了另一个问题:“那你认识陆行思吗?”   “认识。”对于无关紧要的问题,徐萌的确如许棠棠说得那样,极为配合,照实而答。   “那你和他什么关系?”   “不知道。”徐萌嘟嘟嘴,睁大了眼睛,饱满的肌肤像是枝头刚成熟的苹果,充满了生机勃勃的意味。   然而,这样一张可爱的脸,说出来的话,却让许棠棠想抓狂。   “别动,看翟启宁怎么说。”许棠棠已经被徐萌气到崩溃的边缘了,她那个暴脾气,几乎要暴走,幸好被关妙拉住了。   翟启宁果然岿然不动,沉静地追问:“不知道是什么关系?陆行思可都交代了。”   大约是听说陆行思交代了,徐萌有一瞬间的迟疑,无所谓地摊摊手:“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呗,你们要知道,跟他一块儿,我没有发言权的。”   “那你是承认了,当天晚上和陆行思一起去苏玉玲家的人,是你咯?”翟启宁乘胜追击。   “嗯。”出乎意料,徐萌居然干脆地承认了。   “那你为什么之前不说出来呢,而且还要穿着厉卉的衣服,打扮成厉卉的样子?”翟启宁换上了质问的语气,霍然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紧盯着徐萌,给她带去无形的压力。   但显然,这招并不是很奏效,徐萌的眼神停留在自己的一双手上,欣赏着刚做好的水晶指甲,淡淡地辩解:“和有妇之夫来往,又不是什么好事,我当然不想说出来了。再说,那会儿厉卉不是还没找到吗,谁知道她会是死了啊。”   就连旁听的关妙,也不得不佩服起徐萌来,心理素质不是一般的好,饶是这种时候了,还能想着反驳翟启宁之前的话,表示自己才不知道厉卉早就死了呢。   可参加比赛期间,关妙是看过她的资料,知道她今年不过才二十三岁,正是花儿一般的年纪,却心思缜密,老谋深算。   “那你为什么要穿上厉卉的衣服,迷惑监控摄像头?又为什么,告诉陆行思,你的名字是厉卉?”   徐萌把十个指头的水晶指甲都一一欣赏过了,才不耐烦地开口:“我一早就说了啊,和有妇之夫交往,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所以交往之初就随意用了厉卉的名字。至于衣服,警官,你去问问女生,好朋友之间交换衣服穿,很正常啊!”   “噢,我还是头一回听见,一米五的个子,穿一米七的衣服,是很正常的事儿?”翟启宁的话里,隐约含有深意。   大概徐萌也知道自己这个理由,并不能使人信服,索性破罐子破摔:“我就是喜欢那件衣服,借来穿穿怎么了?有本事,警方就找出证据,定我的罪!如果没证据的话……”   她的笑容狡黠,直视着翟启宁的眼,笑意泛着一股阴冷:“好像警方就只能拘捕我二十四小时,还是四十八小时?没关系,我都可以等的。”   这哪是一个萌妹子,分明是一条吐着信子的眼镜蛇!   关妙拉着许棠棠,走到徐萌的面前绕了一圈,忽然开口,压低了声音,仿佛在跟许棠棠闲聊,音量却恰好让徐萌听得见:“棠棠,厉卉死得好惨啊,被塞进箱子里,连眼睛都没闭上,看来是死不瞑目。听说,冤死的人怨气重,会附在活人身上行走,若是你闻到谁的身上有股尸体的腐臭味,那多半就被附上了。”   她和许棠棠搁一块儿,又凑得离徐萌那么近,我那味道简直不用说了,略一呼吸就能闻到。   虽然知道这肯定是传言,可那股腐臭味萦绕鼻尖不散,徐萌还是忍不住,想冲出审讯室,逃离这里。   可审讯室的门都是关严了的,没有钥匙,无论她怎么拧动门把手,都打不开,一个没忍住,倚在角落吐了。   “嗷,快撤退。”   关妙一挥手,三人快速退出审讯室,把徐萌关在了里面。   审讯室没有窗户,腐臭加上呕吐,够徐萌受得了! 第73章 新线索1.0   似乎笃定警方拿不出足以定罪的证据,徐萌的态度十分嚣张,只当自己是来警局,进行一趟“四十八小时旅游”。   审讯直到深夜,没有任何进展,大家疲累不堪,聚集在警局附近的夜市,吃满叔开的小灶。   除了他售卖的小馄饨,还特意给重案组的成员们准备了排骨烤串、卤牛肉片和辣拌猪耳朵,吃得大家满嘴流油,连声道谢。   “没想到看上去那么甜美可爱的女孩子,居然心肠这么狠毒。”吃饱喝足,关妙抚着肚子,叹道。   “可不是嘛,还宅男女神呢,王大雄,你们宅男就喜欢这种女的啊?”许棠棠脾气暴躁,时常被徐萌的态度激怒,这会儿把气都撒在王大雄身上。   王大雄咽下最后一个小馄饨,把海碗里的汤汁都尽数喝了,才小声地嘀咕:“谁说宅男就一定爱那样儿的,明明也有爱霸王花的。”   关妙就坐在他旁边,把这话听得一清二楚,阴霾密布的心情,终于拨开云雾,瞅见了一丝灿烂的阳光。   “若是找不到证据的话,四十八小时后,我们就关不住她了。”许棠棠咬着一根烤串签子,有点沮丧。   “错,今天抓她回来,已经审讯了几个小时,现在算来,顶多还能再关她四十个小时了。”关妙补充道,成功地让许棠棠更低沉了。   “那怎么办啊!”许棠棠懊恼地趴在小桌子上,没两秒钟,又支起了身子,豪气万丈,“老子不信这个邪!今晚,我要通宵审她,我就不信她真那么狡猾,一点破绽都露不出来!”   王大雄也立马附和,连连表态:“许棠棠出马,哪个犯人都别想跑!我给你做好后勤工作,今晚的宵夜饮料,我都包了。”   原本是很严肃的事情,被王大雄这么正义凛然地一说,关妙忍俊不禁地笑出了声:“你们都这么努力,那也算上我和翟启宁一份,明天一早我们就去找证据。”   “对对对,徐萌不是说,只认证据吗?咱们就找到证据,往她脸上这么一甩,我看她还怎么狡辩!”许棠棠举着一根筷子,情绪激动。   吃完宵夜,大家都各自散了,许棠棠领着重案组的成员们,继续回到审讯室,同徐萌那只老狐狸作斗争。   而关妙,和翟启宁一起回了金融街的住所,临进门了,才低声问:“刚刚吃宵夜的时候,我把找证据这事儿应承下来,你不会怪我吧?”   翟启宁比她高了大半个头,伸出手去,就能轻而易举地揉到她的头发,轻笑一声:“想什么呐,你不说,我们也会去做这件事的,对不对?”   “嗯!”关妙狠狠地点头,“吧唧”在他脸上亲了一口,然后飞快地跑进了屋。   “哎呀,老头子,你看看,年轻人就是有激情。”   翟启宁还沉浸在方才那温香软玉的一吻中,忽然就听见头顶上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往楼梯口一看,瞬间就沉了脸色:“爸,妈,你们怎么在这儿?”   季听音“啧啧”了两声,走下楼来:“我们不来,能知道你跟妙妙关系进展得怎么样了吗?这么久了,也不带妙妙回家吃顿饭,这个男朋友怎么当的啊?”   说着,她就忍不住想拍儿子的脑袋,一个两个都不省心!   翟抱朴打量了一下儿子,低声道;“老婆子,说不定儿子还没正式成为人家男朋友呢。”   翟启宁翻了个白眼,爸妈加起来都一百多岁的人了,还喜欢玩激将法这一套。   “你们放心,关妙已经是正经的女朋友了。只是她前段时间在参加电视台的比赛,这几天又帮着查一起案子,所以暂时没有时间。忙过这阵,我一定带她回家吃饭,好不好?”翟启宁语气温柔,好似在哄两个老小孩,总算把他们哄回了家。   这一晚,关妙睡得不太好,一夜做了好几个梦。   要么是徐萌拿着大刀,一路把她追到天涯海角,发誓一定要砍死她;要么是梦见厉卉哭着来找她,要她定了徐萌的罪,给自己报仇……   做了噩梦的后果,就是早起给翟启宁开门时,眼睑下方的两个黑眼圈,足以不化妆去扮演熊猫了。   “你吃两个花卷,然后在车上再睡一会儿吧。”翟启宁贴心地给他带了碎肉花卷,是季听音听说关妙最近辛苦了,特意早起给做的。   关妙恹恹的,啃了两口花卷,就拿在手里睡着了,翟启宁的车已经停稳在苹果电视台的大楼前,她才姗姗醒过来。   越过电视台大楼,两人慢腾腾往家属区走去,一路上都留意着四周。   苹果电视台的整个区域,可以大体分为两部分,前面是一栋雄伟的办公大楼,属于办公区。往后则是一排三栋家属楼,提供给电视台的员工居住,属于家属区。   两个区域距离不远,中间只有一个开放式的小花园隔开,且都共用一个出入大门。   “阿宁,我想起个问题,苏玉玲是电视台的员工吗?为什么可以住在家属区啊?”关妙绞尽脑汁,尽量把之前没想到的一些细节,都抛出来重新探究。   “这个问题,我已经查过了,这是陆行思让给她住的房子。陆行思给苹果电视台投入了大笔资金,举办这次的节目,而且还带来了大笔的资源,比如著名的美食家温岩心老先生,就承诺会出现在这次节目的决赛现场。”   言下之意,关妙就明白了,反正还有剩余的家属公寓没分配出去,就作为一个人情,送给陆行思了。   两人刚走到两个区域中间的小花园,关妙的手机就响了,是胡汉生打来的电话。   “关妙,你还想不想参加决赛了?”   劈头盖脸第一句,就是厉声的质问,搞得关妙一头雾水,迷茫地反问:“胡先生,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不太明白呀?”   “如果你还想参加决赛,那就赶紧离开电视台,回家去!这件命案越闹越大,节目领导很不喜欢看到选手参与进去,你不要触了他们的逆鳞,平白丢了决赛的机会,而不自知!”   胡汉生是恨铁不成钢,他本可以一言不发,关妙参不参加这次比赛,与他没有太大关系,可最后那颗惜才之心,仍是促使他给关妙打了这个电话。   关妙的脸色一沉,声音也冷厉了几分,义正词严:“胡先生,麻烦你替我转告节目的领导们一句,若是我执意参与这个案子,而让他们新生不爽要把我从决赛除名,那就除去吧。”   “关妙,你可别意气用事!查案自有警察来办,没有你,案子也会水落石出。可是,若你错过这一次的机会,你以为还能再有吗?苹果台的综艺收视率一向在国内居高不下,你是知道的,若是能为你开一档节目,你很快就会红遍全国的!”   耳边回响着胡汉生的殷切劝告,关妙几乎想象到他现在的模样,苦口婆心足可形容。   但她扭头,看了看身旁那个颀长题榜的身影,案子自然有警察可以来破,可是翟启宁只能有她来守护。   哪怕失去这一次机会,不能出名又怎样,她也不愿为了做一个被节目支配的傀儡,而放弃自己想要守护的东西。   “胡先生,真的很谢谢你,一路上你也帮了我不少忙。以后若是有机会,希望我们还能再合作,我会永远感恩你对我的帮助。”   说着,关妙就果断地挂了电话。   翟启宁一直在旁边听着,直到两人已经走过了小花园,也不曾问过一句,反倒让关妙有些疑惑了:“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宁愿退出节目,也要坚持参与这起案子啊?”   抬眸看了她一眼,翟启宁淡淡开口:“问不问原因有什么关系,反正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啊。”   只一句话,关妙忽然感觉眼眶有点湿润,主动挽了他的手,往家属区走去。   站在家属区的第一栋楼前,关妙忽然瞥见了一个之前忽视的地方,连忙拉了翟启宁,往楼的后面走去。   就在这栋楼的后侧方,还有一栋楼层的破旧小楼,看上去一副年久失修的模样,墙上甚至出现了破裂的痕迹,楼道间到处堆满了杂物,布满了灰尘,看起来似乎长久没住过人了。   “这栋楼是做什么用的啊?”关妙好奇。   翟启宁打量了好一会儿,也摇摇头,表示不知。   他们俩等了几分钟,见有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大娘,从家属区的二号楼走出来,连忙赶上前去问了。   “大娘,我想问一下,这栋楼是怎么回事?就挨着家属区的一号楼,但看上去好破旧,根本不像住过人的样子。”   老大娘微眯了眼睛,瞅了瞅那栋楼,一叠声道:“哎哟,那栋楼啊!其实它才是真正的一号楼,往下一溜儿数下来,我住的那栋,最开始是三号楼。”   “那怎么只有七层,修建的风格,也与这边三栋,不太一样。”关妙化身好奇宝宝。   “因为这栋楼是最早修建的,不过大概五六年前吧,出了一起跳楼自杀的事儿,再加上这栋楼确实岁月也久了,慢慢大家就搬出来了,只往里堆一些电视台不用的杂物。”   “现在,除了取放杂物,和电工偶尔上来检修,基本上没人再上去了。”   听了老大娘的娓娓道来,关妙才知道,这栋被忽视的楼,原来也有这么多故事,不由多看了几眼。   就这关键性的几眼,让她发现了一个秘密,一个以前完全忽视了的地方!   “阿宁,快来!我发现一条很重要的线索!”仿佛看见了胜利的曙光就在前方,关妙的声音里,也不由带上了一丝喜悦。 第74章 死亡时间   翟启宁立马跟过去,顺着关妙的手指望去,原来在这一栋七层破旧小楼的上方,还加盖了一层玻璃小屋。   也就是说,这栋楼真正算起来,一共有八层!   而它的位置,刚好在一号楼旁边,苏玉玲的屋子也在八楼!   翟启宁很快就反应过来了她的意思,沉吟道:“你是说,凶手的作案手法有可能跟这栋楼有关系?”   关妙点点头,她紧盯着翟启宁的脸,现在的心情好比坐在考场里,手掌心紧张得都沁出了汗珠,饱含期待:“虽然我还没想通,到底是什么样儿的手法,可是也有这种可能吧?”   翟启宁颔首,拉了关妙走到花坛边,顺手折了一根细树枝,一头伸进旁边凹陷的潜水坑里,沾了一下,直接在水泥地面上写写画画起来。   “咱们来系统地分析一下。首先,是作案时间。苏玉玲的尸检报告已经出来了,确定时间是上午9点到11点之间,而徐萌的作案时间,你觉得是哪一段?”翟启宁循循善诱。   关妙偏头,细细一想,把九月二十八日上午,来电视台参加宣传片拍摄的前前后后想了一遍,立刻就有了答案:“徐萌中途曾经请假,说是生理期来了,去了厕所大约二十分钟。”   她忽然蹦跳起来,像是一只活泼的兔子,眼神放光:“阿宁,既然徐萌的理由是生理期肚子疼,所以在厕所待了那么久,那我们可以查一查她现在究竟是不是生理期啊!如果她不是生理期,那就是说谎!”   翟启宁指指她的手机,生意沉静而理智:“你可以通知许棠棠查一查,作为审讯的突破口之一,但就算她在这一点上说谎了,我们也没有明确的证据,可以证明她与苏玉玲的命案有关系。”   关妙一下子就闷了下来,手指飞快地在键盘上敲击,给许棠棠发了一条简短说明的短信,就撂开手去了。   “我们继续来说作案时间,她只离开了二十分钟,这个时间很短,说明她不会走远,作案手法如果需要别的条件,也不会很难办到,否则她就可能超时,被发现端倪。”翟启宁把关妙的脸拨起来,不让她陷在失落里。   关妙被他带动起来,连声附和:“我记得,那天和她一起走进厕所,里面就我们两个人,但她直接就去了最里面的那个位置。现在想来,或许她一早就打算好了呢。”   “可是现在有个疑点,为何监控完全没拍到徐萌在那个时间点进入苏玉玲的房子呢?”翟启宁的眉头拧成一团,愈发显得眉眼深邃。   “哎,你说她会不会是从厕所的窗户翻出来的啊?”关妙不由猜测。   一号演播厅旁边的厕所,就在一楼,有一个大大的窗户,哪怕是徐萌那样矮小的身材,也完全能够不费吹灰之力地翻出来。   而且一号演播厅的位置特殊,在工作大楼的角落,从窗户翻出来之后,往前走几步,便到了三号家属楼的背后。   “走,咱们去实地看一看。”   翟启宁是个果断性子,执了关妙的手,拉着她往一号演播厅的背后走去。   一号演播厅呈微凸的形状,窗户外面一片狼藉,灌木生长得各种杂乱,几乎有半人高。   但关妙仰面,四处找了找,并没有发现摄像头的影子,想来这个地方,电视台可能觉得无关紧要,并没有安装摄像头。   “关妙,你过来看。”翟启宁弓着腰,正在仔细地察看窗户旁边的灌木丛。   关妙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是紧挨着窗台的一丛灌木,面向窗台的一面,零星的几片叶子有挫擦的痕迹,但并不明显,要很仔细才能看得出来。   两人相视一眼,说明徐萌很可能是顺着这条路,出了演播厅大楼的。   他们牵手,往三号楼的背后走去,竟然发现背后还有一条小路。   外面是高高的围墙,与三号楼之间,留出了仅容一人平直通过的狭窄小道,似乎很久没人走过,道路两侧生满了青苔和野草。   关妙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寻摄像头,然后目光逡巡了一圈下来,也没发现一个!   顺着小道,一眼望通,能望见一号楼的背后。   “我想,徐萌很有可能就是从这条路,走到一号楼附近的。她可能早就调查过,这一路上都没有摄像头,不会拍到她,而且从厕所翻出来,再一路跑到这儿,其实路程很近,两分钟可能就够了。”   两人慢腾腾走到一号楼的下面,翟启宁仰头,只能看到804室,也就是苏玉玲邻居家的窗户——苏玉玲家的窗户,是正对着小花园的。   “但……她是如何上去八楼,进入到苏玉玲家的呢?”   关妙犯疑,家属楼的背后是没有门的,也没有可供攀爬的东西,能让徐萌一路上去八楼。   “总不会是苏玉玲自己犯傻,把绳索从八楼扔下来,然后再把徐萌拉上去吧……”徐萌耸耸肩,语气有点低沉,“不对,这样一来,徐萌的身影就应该被监控拍到才对,家属楼的正面是安了摄像头的。”   的确,三栋家属楼的监控摄像头都安装在三楼左右的高度,若是按照关妙的猜想,徐萌也会被拍到。   “嗷嗷,徐萌到底怎么进去苏玉玲的家啊!”关妙左思右想,仍是没有一个完美的答案,也不顾地面是不是干净,索性抱头瘫坐在地面上,“难不成徐萌会飞,直接飞进了八楼?只有这样,监控才不会拍到她!”   “又或者,徐萌其实根本就没有进入苏玉玲的家,是通过某种手法,隔墙杀死了苏玉玲?”   关妙脑洞大开,不断地提出设想,又不断地否定自己。   在她这一连串的设想中,翟启宁似乎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脑海里闪电般划过一丝想法,可是速度太快,让他怎么也抓不住。   “滴滴——”翟启宁的手机忽然响起。   是许棠棠的来电:“厉卉的尸检报告出来了,你们过来一趟吧。”   不是平时那样轻松的语气,沉重而严肃,仿佛压了一块大石头在她的喉咙上。   “走吧,今天也算有进展,至少知道了徐萌是怎么躲开监控,来到一号楼附近的。”翟启宁替她顺了顺头发,去开车。   关妙踢着脚下的细碎小石子,闷闷不乐:“知道这个又没用,关键是她怎样上去八楼啊!”   回到警局,许棠棠还没把尸检报告捂热乎,就给了他们俩。   “我们本来预想的是,厉卉可能死在苏玉玲之前,但事实上,尸检报告显示,厉卉应该是死在九月二十八日晚上。”许棠棠点了点桌面,这一点大大出乎警方的预料。   那么从九月二十七日晚上,到九月二十八日之间,这二十四小时,厉卉又去了哪里呢?   “这只是一个初步的尸检报告,详细的还要再等一等。厉卉的尸体在水中泡胀发肿了,具体的死亡时间不太好判断,只能确定在晚上八点到十一点之间。”   翟启宁一目十行,把尸检报告看完,问关妙:“你觉得,这一日厉卉会在哪儿?”   关妙眉头微蹙,从许棠棠手里抢过一个草稿本,还顺手从她的笔筒里抽了一支水笔,在草稿纸上学着翟启宁之前的样儿,写写画画。   “阿宁,我学你的,咱们列个时间线出来。首先是九月二十七日,那天是周日,也是第三轮比赛完毕的日子,据厉卉的邻居证词,看见徐萌和她,在九点走进了自己家。”   说了一句,她抬起眸子,发现不仅是翟启宁,旁边的几个警员甚至陶阳也聚拢了过来,一时有些不好意思,在警察们面前分析案情,简直是鲁班门前卖大斧嘛。   陶阳却笑眯眯地抄着手,冲她扬了扬下颔:“继续说啊,我们都听着呢。”   反正她不是专业人士,就算说错了,也不许他们笑!   关妙心一横,继续说下去:“徐萌只在别墅里待了二十分钟,九点四十出现在自己家,而且是一个人!从徐萌回家的必经之路上,我们调出监控可以看到,徐萌是一个人回家的,也就是说,在那个时候,厉卉没有和她在一起。”   “嗯,然后呢?”众人听得津津有味,甚至觉得关妙分析得头头是道,挺是那么回事的。   “然后时间线到了第二天,也就是苏玉玲死亡的九月二十八日,一大早节目的十强选手就应该聚集在演播厅,但这时候,厉卉没来!不仅人没有出现,而且还分别给徐萌和导演,都发了请假的短信。那么,问题就来了。”   说到这儿,她停下来,扫了一眼聚精会神聆听的众人,欲言又止。   “到底出来什么问题了啊?”王大雄首先耐不住,催促了起来。   是翟启宁替他答疑解惑了:“你们可以猜一猜,发短信给导演和徐萌的人,到底是不是厉卉。”   “哎?不是她,那会是谁呢?”许棠棠声音有几分尖利。   “根据我们现在掌握的线索,厉卉的手机一直没有找到。而且厉卉不止有一个手机,她有两个,其中一个在比赛期间偷偷拍下我和苏玉玲矛盾的手机,在徐萌那儿。在厉卉的卧室里,有被翻找过的痕迹,现在想来,很有可能就是在找厉卉的手机。”   “那么另一个手机,是不是也有可能被徐萌拿走了,冒充厉卉发短信请假?”翟启宁补充道。   “那……那个时候厉卉到底在哪儿啊!”   第75章 作案手法   翟启宁面色微沉,他的声音放得很轻,但是透出一股力量:“有两种可能,第一种是厉卉自己躲了起来;第二种可能,她被人控制住了。”   根据尸检报告,厉卉的死亡时间,是在苏玉玲死亡的那天晚上,所以白天必是活着的。   但活着,不代表尚好。   关妙颔首,手上的笔继续在草稿纸上画着,继续道:“我们继续来捋这条时间线,根据尸检报告,厉卉是在九月二十八日晚上,九点到十一点左右死去。根据鲁米诺检测出的血迹反应,初步可以断定,第一案发现场应该是厉卉家别墅的杂物间。”   翟启宁抽出案情分析报告中的一页,正是厉卉家的杂物间,纤长的手指点了点一个角落:“你们看,这个地方还放了两个枣红色的木箱,只是大小不一样,看来跟装厉卉尸身的,是同一套。”   这也能成为杂物间是第一案发现场的佐证。   关妙与他配合默契,接着说下去:“凶手在杀害了厉卉后,把她装进了这个最大规格的枣红色木箱里,然后趁着天色黑沉,一路推到了河边。”   “为什么是推着箱子到河边呢?”王大雄眼珠子一轮,如果凶手真是徐萌的话,那么以她矮小的身材和较弱的模样,的确是扛不动这样的大箱子,只能推过来。   可若能证明这个装了尸体的沉重大木箱,不是被推过来,而是扛过来的,那就能从侧边证明,凶手力气很大,身材也比较魁梧,绝不会是徐萌这样儿的软妹子。   翟启宁摇了摇头,声音清冷:“从别墅到河边的那条路上,有箱子拖曳的痕迹,而且看草叶子被挫伤的那一面,定是这几日造成的伤痕。那条河虽然距离厉卉的家只有几百米,但也属于这片别墅区比较偏僻的地方了,根据许棠棠对别墅区常住人口的调查,一般都很少会去那边,连监控摄像头都没有安装。”   王大雄顿时哑口无言了,他是真的很难相信,看起来那么萌萌哒的一个甜美妹子,怎么会心思这般狠毒呢!   他想了想,又低声道:“可是箱子里还放了好几块大石头,徐萌那小身板应该也推不动吧。”   许棠棠不满了,两只手叉腰,柳眉一竖,厉声斥道:“王大雄,你怎么回事,老帮着徐萌说话?她亲口告诉你,不是她犯的事儿了?还是说,作案时间你和她在一块儿,这么笃定她就不是凶手啊?现在证据可都指向她,而且审讯过程中她还有撒谎前科!你别急,等关妙捋完了,我再来跟你好好捋一捋!”   王大雄的粗脖子往后一缩,一下子就熄灭了气焰,低低地喃喃自语:“我就是怕抓错了人嘛,徐萌跟我能有什么关系,你可别乱说……”   而后,他就把求救的目光投向了翟启宁和关妙。   关妙耸耸肩,朝他眨眨眼:“至于放在木箱里的石头,我已经看过了,河边多得是,完全可以到了河边,把木箱子放在岸边,然后再拣石头丢进去。”   “最后把锁扣一搭,往河里一推,就完事儿了!木箱子很重,会自己沉下去的,只是凶手大概没想到,木箱子沉下去虽然不容易被人发现,可警方要从河里捞起来,也是很容易的事儿。这几日没下过雨,水流量略小,根本冲不动这么重的箱子。”   翟启宁颔首,做了一点补充:“在杀人沉尸之后,凶手应该又回到了别墅,在厉卉的房间里翻了手机。”   这个分析,大家心服口服,然而却出现了一个最大的问题,那就是没有证据!   只能证明,在九月二十八日的晚间九点到十一点,这个厉卉死亡的时间,徐萌没有不在场的证明,可这并不能证明,她就是杀害厉卉的凶手!   一直坐在角落里保持沉默的陶阳,终于缓缓地开了口:“在这起案件里,我们还忽略了一个重点,那就是徐萌的作案动机。按理说,她和厉卉的关系不错,是可以在夜晚被邀请到家里做客的朋友,为什么要杀了厉卉呢?”   关妙抿了抿唇,忽然想到“星厨驾到”这个节目,沉声道:“我有两个猜想。第一,在‘星厨驾到’这个节目中,徐萌的厨艺不错,据我观察,应该是胜过厉卉的。在第三轮的比赛中,两人也是通力合作,然而最后却是厉卉险胜了她,进入决赛。徐萌是个争强好胜的人,她会不会因此嫉恨在心,与厉卉产生了矛盾,所以干掉了她呢?”   关妙没有提“无意”两个字,能在白天杀完一个苏玉玲之后,晚上再杀一个厉卉,关妙并不觉得她是无意中杀人。   再结合徐萌现在的表现,如果最后案情水落石出,凶手真的是她,那她还能保持这样的镇定,实在是非常可怕的一个女人!   “那第二个猜想呢?”陶阳眼神微眯,目光锁定在关妙的脸上。   “第二个猜想,则是因为手机。警方查到,‘星厨驾到’节目中有关我那两段视频,便是徐萌上传到。但通过分析,我们可以知道,拍下这两段视频的手机属于厉卉。从厉卉房间被翻得这么凌乱来看,肯定不是厉卉主动交给她的。那么她会不会为了得到这两段视频,而把厉卉……”   关妙越说越心惊,如果真是因为这些原因的话,那一条人命在凶手的眼里,就实在是太不值钱了。   陶阳捻了捻手指,眉宇间蕴了一丝淡淡的忧虑,许久才讲:“作案动机都不算多么有力,看来,厉卉这件案子,一时有点难理出线索。许棠棠,你刚刚说徐萌在审讯中撒谎,是哪些事情?”   终于被问到了,许棠棠瞥了王大雄一眼,咬了咬唇,一件件数出来:“其一,九月二十七日晚,和陆行思一起走进苏玉玲家的人,分明是徐萌,但她却伪装成了厉卉的样子,并且在之后我们问起这件事时,隐瞒了下来。其二,她和陆行思保持了不正当的关系,在审讯中,也没有告知这一点,反而诱导我们,厉卉有个经常打电话的男朋友,事实上我们调查过了,并不存在厉卉的男朋友这个角色。其三,便是九月二十八日上午,也就是苏玉玲死亡那个时间段,她谎称自己生理期,肚子疼,独自在厕所里待了二十分钟。”   关妙附和:“看起来二十分钟很短,其实可以做很多事情了。比如,我和翟启宁今天已经去试验过了,从一号演播厅旁边的厕所窗户翻出去,沿着三号楼的背后,可以一直走到一号楼附近。只需要两三分钟,并且全程无监控摄像头。”   言下之意,大家都很清楚了,若徐萌真是凶手的话,那这就是她的行动轨迹。   陶阳也来了兴致,身子略微往前倾了一点,一双眼睛发出精光,追问道:“你们还发现了什么?”   关妙摊摊手:“关于这件案子,暂时就没了,我们想不通凶手到底是怎么进入803室,而不被监控拍到的。不过今天过去,才发现一号楼的旁边还有一栋楼,我们以前都没有注意到。问过家属小区的人了,说是蛮久之前就建好了,只是几年前,有人跳楼死了,这栋楼就荒废下来。”   听那老大娘的意思,那栋楼已经有点历史了,关妙便觉应该与本案无关,只当是个边角料,提了一句。   没想到陶阳似乎很感兴趣,点了点许棠棠:“或许,咱们应该去查一查那栋楼的历史,毕竟在苏玉玲死亡现场的旁边,不放过一丝一毫的线索。”   翟启宁也接话,一如往常的沉稳:“嗯,我和关妙会返回电视台,察看一下那栋楼。之前接到许棠棠的电话,说是厉卉的尸检报告出来了,我们还没来得及查验那栋楼呢。”   “好,那咱们就兵分两路吧,另外,对徐萌的审讯也不能停止,还有二十四小时,大家加油!”陶阳站起身,拍了拍手掌,给大家加油鼓气。   事不宜迟,关妙和翟启宁又回到了苹果电视台的家属小区,站在那栋废弃的小楼前,颇有几分唏嘘。   不过几年时间,好好的一栋楼已经被报废成这样儿了,压根不像能住人的样子。   他们的身边,还跟了一个文质彬彬的眼镜哥,是陶阳向电视台要来的陪同员工,据说姓朱,大学毕业后就进了电视台的后勤部工作,至今已有数十年,对电视台内的一切设施都如数家珍。   小楼荒废已久,原本就不宽的楼道两旁堆满了杂物,许多都已蒙上了厚厚的灰尘,更显得楼道狭窄。   翟启宁走在前面,长手还不忘扬在后面,牵着关妙,时不时提醒她依旧“看路”,小心翼翼地往上。   一直走到四楼,他忽然停了下来,微蹙了眉头,问朱眼镜:“请问,这栋楼还会有人来吗?”   朱眼镜摸了摸鼻尖,仰头望了望破旧的楼道,轻声道:“这里放了些杂物和维修工具,有时候会有维修工人过来,逢年过节我们后勤部的人也会过来,翻找出一些有用的陈年旧物,或者把长久用不到但又舍不得扔的东西,也丢弃在这里。”   “那上一次维修工人过来,是什么时候?”翟启宁追问。   “这个嘛……”朱眼镜拿出手机,“我们可以查维修记录,我问一问同事,你们稍等。”   朱眼镜一走开,关妙就凑上了上去,柔声问:“是不是发现了什么线索?”   翟启宁让出身边的一点位置,给关妙看,布满灰尘的楼梯栏杆上,赫然是半个娇小的手印。 第76章 作案手法2.0   “手掌印?”   关妙惊讶地睁大了眼,倾身往前,仔细地看了看。   按理说,这地方年久失修,少有人来,怎么会出现半个手掌印呢?   而且,从这手掌的大小来看,也不太像维修工的手掌,太小了一点。   关妙伸出自己的手,覆上去比比划划,似乎……跟自己的手掌差不多,难道是个女的?   脑海里忽然闯入徐萌那张脸,关妙悚然一惊,黑白分明的眸子四处张望,看了许久,才抚着心胸,猜测道:“难道,徐萌来过这里?”   正巧这时,朱眼镜也打完电话回来了。   “我跟同事核对过了,维修工上一次过来是在上个星期四,也就是九月二十四号吧。至于他有没有进过这栋楼,我们就不知道了,这附近都没有监控摄像头,根本看不到。”   翟启宁和关妙对视了一眼,目光微闪,眉头似乎皱得更紧了。   关妙扯了他衣袖,悄声询问:“你怎么看?”   翟启宁眼尾一挑,默然无语地观察了四周,迈步继续往上:“先上去,看一看。”   很快,他们就到了七楼,破旧的阳台边甚至还摆着一盆花,是c市最常见的一种花,方言唤作“粉豆花”。大花盆的四周长满了野草,但仍没能阻止粉豆花顽强的生命力,攀着阳台,伸出一条枝桠,绽放出深紫色的花朵,给这破败的小楼增添了几分生气。   粉豆花正对着一扇门,门上依稀还可辨出贴了门神贴画,年岁已久,画上的门神已经失了颜色,显得暗淡灰暗。贴画只剩了大半个角还黏在门上,角落里写着“2003”的字样。   关妙扬了扬细眉,喃喃道:“2003年,是不是老大娘说的,有人跳楼那一年?”   朱眼镜推了推他那细边的眼镜,眼眸放光,连连点头:“你们也知道那件事啊?对对,就是2003年。那户人家,就住在这儿。”   关妙原本已经站定在门口,伸了一根手指头,准备推开门瞧瞧,一听这话,立刻把手收了回来,跳到了翟启宁的身后,躲住。   空气中溢出一丝轻笑,翟启宁伸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抚她的慌乱。   这栋楼,与苏玉玲居住的一号楼呈九十度直角,从阳台望出去,能看见八楼的窗户,只是正对的那一面,并不是苏玉玲的家,而是她的邻居804室。   “哎,你知道804室是属于哪户人家吗?怎么好像长久没人住?”关妙好奇心起,指着那扇窗户,问朱眼镜。   号称“电视台百事通”的朱眼镜,这下子有点卡壳了:“房子记在谁名下,我这种搞后勤的怎么会知道,不过那房子的确空了许久,据说是有大师看过,风水不太好,所以一直没卖出去,那没人住,就暂时空着。”   “嗨,这电视台的家属房,像这样空着的多了去,人家也不缺这么一套,横竖房子不会长出脚跑了,放着就放着呗。”   似乎是一时嘴快,说漏了嘴,朱眼镜急忙掩了唇,抬起两只手:“我可什么都没说啊,你们看完了吗?若是看完了,那咱们就下去吧,这灰扑扑的地儿,也没什么东西可看。”   翟启宁仿佛没听到他的话,指了指通往天台的楼梯:“走吧,上去。”   关妙自然是紧紧跟随,他们俩已经踏上了天台的最后一阶楼梯,朱眼镜才摇摇头,也跟了上去。   八楼是一个毫无遮拦的天台,用玻璃搭了一间小小的房间,四面都把窗帘拉上,遮得严严实实,一点不透光,根本看不见里面装了什么。   门上,一把铁将军锁着,但只是做做样子,看似锁住了,其实一推就能打开。   “你们也看到了,这栋楼年久失修,很脏很破的,灰尘也多,所以我们就把上面的玻璃房清理干净了,用来堆放杂物,会干净一点。把窗帘拉上,也是为了避免阳光直射,把一些器具晒坏了。”朱眼镜一面推开门,一面解释道。   四四方方的狭小房间内,到处堆满了杂物和器材,还有一大堆的绳索,只留下可供他们三人站立的一片空地。   翟启宁眉头紧皱,拿眼细细打量了一遍玻璃房的每个角落,薄唇抿得越来越紧,眼神也幽深。   “这玻璃房,一直不曾锁过?”翟启宁的眉头就不曾松开过。   “锁它干嘛,都是些破烂玩意儿,只有维修工才会用得上,其他人拿了也没用。”朱眼镜挥挥手,满不在乎,“再说了,电视台的员工哎,谁会来贪这点东西,拿回家也没用。”   翟启宁拎起一截长长的玻璃板,狠狠地用手肘撞上去,玻璃板一点事也没有,显然十分坚固。还有那团绳索,他大踏步拾起来,两只手各逮住一段,向两边拉扯,很是结实,根本扯不断。   “这些玻璃板是干什么的?   顺着翟启宁的话,关妙的目光转向那些玻璃板,与平常的板子不同,这些玻璃板呈长条形,边缘有一排搭扣,可以与其他的玻璃板子嵌在一起,连成长长的一条。   朱眼镜仔细地看了一遍,朗声解释:“这些啊,是空调工人的东西,维修和安装空调会用到。我看他们用过两次,把玻璃板接在一起,扣在阳台边上,然后系上绳索,就可以了爬上玻璃板,转到外面去修理空调了。”   “关妙,跟我出来。”   翟启宁比划了一下玻璃板的长度,一个猛子奔出玻璃房,到了天台的栏杆边。   这模样,大约是有了新的线索,关妙不敢耽误,赶紧跟随他的脚步,走了过去。   阳台边沿布满了湿滑的青苔,绿油油一片,外面是一圈栏杆,开始修建的时候,用的材料质量不错,即使风吹雨打过了这么些年,也没有腐朽,关妙裹了一个塑料手套,用力捏了捏,栏杆还是很结实。   阳台的一边还散落着两条长长的横幅,大红的底色上,黑色的字十分显眼。   关妙好奇心作祟,拎起横幅的一角,轻声念了出来:“恭祝2008北京奥运会圆满成功,扬我国威!”   “这有点搞笑,后面还加四个字儿,扬我国威,不会显得太长了嘛。哎,朱先生,这也是你们后勤部挂的宣传条吗?北京奥运会都过去多久了,还挂这个,不嫌太晚了吗?”关妙不禁失笑,把那横幅又丢在了地上,看那鲜艳的颜色,应该是近期才扯下来的,一点没经过雨水的冲刷。   朱眼镜也疑惑了,他挠了挠脑袋:“这不是我们后勤部挂出来的啊,都快九月底了,我们怎么会挂这个呢?要挂,我也得写个重阳节登高敬老什么的,对吧?”   但按照工作范围来说,这横幅又确实属于他们后勤部在管,他是个较真的人,当即就拨了电话,去问同事。   翟启宁没有理会那横幅,颀长的身影站在阳台前,视线从栏杆一路延伸到对面一号楼的窗户,关妙认出来了,那是804室的客厅大阳台。   “你看,从阳台这,一直到对面804室的窗户,目测大约是六米左右。而方才在玻璃房里,我看了一下,一共堆了七块玻璃板。”   他的声音沉静,显然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完整的猜测。   “也就是说,凶手完全可以借用那些玻璃板,从这栋楼,爬到对面去?”关妙有点瞠目结舌,说起来六米的距离,不是很长,可这是从高空过去啊!   她垂眸,站在阳台边往下望去,八楼的高度,是会摔死人的!   “等等,还有个问题。”关妙咽了咽喉咙,提出了一个新的疑问,“苏玉玲死的时候,可是大白天,难道不怕被人瞧见?”   青天白日的,有人在两栋楼之间搭起了一架玻璃长桥,然后趴在上面,想想都觉得恐怖吧!   若是被人看见了,肯定会拿出来说的,怎么会没人提呢。   翟启宁弯了弯唇,也不怕脏,把方才关妙丢下的大红横幅捡了起来,淡淡开口:“障眼法还得落在这横幅上。”   并没有让关妙疑惑太久,翟启宁很快就为她答疑解惑了,他把那条长长的横幅翻过来,看过去,很快找到了想要的答案,指给关妙看。   “喏,你看这个地方,其实这是两条横幅,从下方把两条横幅连了起来,防止有风把横幅吹起,露出隐藏在里面的东西。”   关妙有些迷惑,视线落在鲜艳的横幅上,片刻之后才恍然大悟:“噢,我知道了,是那条玻璃长桥!”   翟启宁颔首,目光中蕴含了一丝赞赏,表示关妙猜对了。   凶手的心思奇巧,惊人勇气,让关妙也不得不赞叹,三楼有摄像头,她就想着从高空中过去。   提前一两天,趁着夜色,凶手先在两栋楼之间搭好了宣传横幅,又趁机把玻璃长桥藏在横幅背后,搭建起来。为了方便空调维修工的操作,玻璃长桥的搭扣设计得很精巧,即使是在这一头也能很方便地扣在对面804室的窗棂上。   而且,这种高强度的玻璃板十分结实,空调维修工多是成年男子,完全能够承受约一百公斤的体重,若凶手是徐萌的话,那□□十斤的小身板,自然完全不在话下。   不远处,朱眼镜气喘吁吁地奔回来,喘着粗气,断断续续地讲:“我问过了……那横幅不是我们后勤部挂上去的……据说两天前的早上……就有人看到了……后勤部以为是行政部挂的……行政部以为是我们后勤部挂的……”   对于翟启宁的猜想,关妙更信服了,这横幅一定就是凶手挂上去的,为了掩盖她的作案手法!   可是……她的作案动机到底是什么呢?   有什么样的仇,什么样的怨,才会让她决定杀死一个没什么关系的人呢? 第77章 证据   “走,我们再去苏玉玲的家门口看一看。”   似乎是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翟启宁把朱眼镜留在天台上看守物品,就揪着关妙“叮叮咚咚”下了楼,往对面的一号楼奔去。   即使下楼比上楼轻松许多,一口气下了八楼,关妙还是有些气喘吁吁。   “看来,这件案子完了,真得天天早上把你拉起来跑步才行。”翟启宁伸出一只手臂,扶住她,幸好一号楼有电梯,不必再辛苦爬八楼。   关妙深呼吸了两次,深深感谢现代科技的发展,创造出了电梯这样造福万民的东西。   两人从电梯间走出来,走廊似乎一点没变样,就连住了人家的那两户,也静悄悄得诡异。   “听说,那两户人家已经暂时搬出去了,毕竟这里出了命案,家里又有小孩老人,住得人心惶惶。”顺着关妙打量的目光望过去,翟启宁解释了一句。   关妙颔首,趋吉避凶,乃是人之常情,同时她又恍然想到:“我们现在要进去苏玉玲的家吗?可是没有钥匙……”   她的话还没说完,翟启宁就狡黠一笑,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钥匙:“知道我们过来调查,出来前,陶阳特意给我的。”   他戴上手套,给关妙也递过去一副,神色凝重地插入锁孔,一拧,只听轻微的“咔嗒”声,门应声而开。   大约是知道这里发生过凶案的关系,关妙总觉得这间房子显得有点阴森森,不自觉地捏紧了翟启宁的衣袖,眼睛往厨房的方向一瞟,吓得小心脏“扑通扑通”直跳。   厨房的地板上,已经没了苏玉玲的尸体,只留下一滩完全凝固的血迹,暗红的颜色沾在浅棕色的地板上,十分刺眼。   翟启宁走到厨房门口,举起手来,仿佛手里就摸着一把刀,模拟一下凶手的位置,几番细微调整,最后中行与确定了一个差不多的位置。   他做了个举刀欲刺的动作,解释道:“从尸检报告上,苏玉玲脖子上的伤口可以看出,凶手的第一刀应该是站在这个地方刺下去的。刀口,刺伤了苏玉玲的大动脉,她一个趔趄,扑倒在厨房的地板上,凶手又趁机在其他地方补了几刀。”   眼前不自觉地就出现了徐萌举起刀的模样,只是想一想,就觉得骇人,关妙不由往后退了一步。   翟启宁眉头紧锁,从厨房退出来,去了客厅的阳台旁,从左侧面望过去,正好是隔壁804室的阳台。阳台是凸出来的造型,上面是约有三分之一米的平台,下面则由雕花的铁艺直杆围了起来,每两条直杆之间,隔了约有一个成人巴掌那么大的缝隙,两户人家都没有安装防盗铁丝网,很容易就能翻过来。   只是八楼的高度,关妙想想都觉得害怕,不禁叹道:“这么高,凶手也敢爬?”   翟启宁细细看了看阳台,声音冷冽:“别忘了,玻璃房里有那么多绳索,她可以随意拿一条,栓在铁栏杆上,再爬过来,这样就不至于一个脚滑会跌落下去了。”   说着,他给脚上也套了塑料袋,以免留下脚印,掏出一节绳索,说干就干,一端系在铁栏杆上,一端系在自己的腰间,双手抓住平台的边缘,一个腾跃就踩了上去。   “你干什么,快下来!”虽然有绳索系住,可到底是八楼,摔下去不死即残,关妙吓得脸色都白了。   翟启宁回头冲她眨眨眼,安抚意味浓重,然后沿着平台边缘,小心地越过到了804室的阳台。   关妙抚着胸口,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惊动了翟启宁,听见隔壁传来轻微的落地声,她才略略放下心来。   不过几分钟,翟启宁就从隔壁又翻了回来,眼眸里闪动着睿智的光芒,他讲:“804室的阳台栏杆上,有一点铁锈脱落的痕迹,是被绳索勒出来的,说明咱们对凶手作案手法的推测没错。”   作案手法解决了,那么还剩下两个严峻的问题:作案动机和定罪证据。   “若没有证据,就无法给徐萌定罪,四十八小时一到,我们就得放了她……”关妙语气略有些低沉,距离四十八小时的期限,现在已不足二十四小时了。   翟启宁把她拉到客厅的地板上盘腿坐下,语气沉静,即使时间仓促,也不见一点紧张:“既然知道了凶手的作案手法,那么咱们拉通来想一遍,试想一下如果是你的话,可能会在哪些地方遗留证据,然后咱们有针对性地去找。”   “嗯!”关妙狠狠地点头,从九月二十八日上午,徐萌出现在一号演播厅开始,一点一点地仔细回忆。   遍数了全部细节,一直说到发现苏玉玲的尸体后,她和翟启宁作为有关人员被带到一楼做笔录时,她的眼神忽然幽深起来,细细的柳眉也不自觉地扬了扬。   把她的小变化尽收眼底,翟启宁关切道:“可是想到什么了?”   “嗯,我想起了一个很蹊跷的地方。你还记得九月二十八日那天吗,咱们刚点完菜就得到了出事的消息,连饭都顾不上吃,轮到我们做笔录时,已经很饿了。”   在关妙循循善诱的眼神下,翟启宁很顺畅就想起了那天的场景:“是的,许棠棠还给我们叫了两份外卖。”   关妙指着沙发,讲:“当时,沙发上坐满了人,徐萌就在我旁边,一反常态地和我攀谈起来,却不小心地碰倒了我的外卖,油渍弄脏了她的衣服。”   “其实,我们俩关系不怎么好,甚至在第三轮比赛中能看出来,她根本不待见我。但那天我弄脏了她的衣服,她居然没有生气,反而笑嘻嘻地去厨房洗干净了。”   翟启宁微蹙眉头,女人之间的事儿,他并没有怎么在意,但事涉关妙,他还是有一点印象。   关妙瞄了他一眼,接着说:“从厨房出来后,我发现她的衣服下摆湿了一大块,可弄脏的地方明明只有一小块,我还打趣她,若是洗不干净就赔她一件衣服。”   “这么说来,的确蹊跷。”翟启宁眼眸微眯,摸了摸冰凉的鼻尖,若有所思。   “我觉得,她那件衣服下摆处,肯定有问题!当天她和林小萌去吃饭了,并没有时间换衣服,所以身上那件衣服,就是作案时候穿的,说不定沾染上了什么东西!”关妙语气肯定,引得翟启宁也微微点头。   片刻之后,翟启宁忽然轻咳了两声,掷地有声:“我想,我知道徐萌的衣服上沾了什么,那就是她犯罪的证据!”   “什么?”   “是青苔!”   翟启宁忽然站起身,走到阳台前,遥望对面那栋废楼的天台,指着天台的边沿讲:“若凶手是徐萌的话,她身量不高,爬上玻璃长桥略有点吃力,弯腰的时候衣服下摆就很容易蹭到天台边沿的青苔。”   关妙在脑海里模拟了一遍那场景:“这话没错,可她肯定会辩解,青苔是在别的地方蹭到,绝不会承认是在废楼上沾到的。”   “电视台的工作区域,虽然和那栋废楼几乎同一时间修建的,可是一直保持得明亮整洁,不会出现青苔这种东西。而家属区,一到三号楼修建的时间较短,一直有人居住和打扫卫生,积灰有可能,生长青苔也基本没可能。”   言下之意,在电视台的区域内沾上青苔,就只有废楼的天台那一个地方!   “而且,法证部现在的技术已经有了长进,可以化验出是否与天台上的青苔一样。”   另一句话,翟启宁没有说出口,徐萌现在是仗着警方找不到任何与她有关的证据,才如此态度嚣张,若是能够找到证据,击溃她的心理防线,那么这件案子审讯起来,就会好办很多了。   “走吧,我们回去向陶队汇报新发现的线索,顺便申请搜索令,把徐萌那件衣服给找出来。”   “距离案发,已经过了两三天,徐萌会不会早就处理掉那件衣服了?”   “我觉得不会,徐萌这人说好听点,是自信,说不好听点,就是有点刚愎自用,她一旦觉得已经渡过难关了,就不会再多生事端,若是让警方注意到了毁灭衣物这一点,恐怕会横生枝节。”翟启宁虽然与徐萌的接触不多,但也能速写出她的一些犯罪心理。   翟启宁和关妙辞别朱眼镜,幸好带了证物袋,把相关证据都裹好,放入车里带回了警局。   重案组里,陶阳正坐在办公桌前,凝神看着一篇文件,白底细体的黑字,离得较远,关妙也瞅不清上面写得什么内容。   看见他们回来了,陶阳放下手里的文件,迎上去:“你们回来了,可有什么发现?”   关妙指挥王大雄把玻璃板和横幅等证据都拿出来,将凶手的作案手法,娓娓道来。   “关妙,你和王大雄一起去徐萌家里,把那件衣裳找出来,送去法证部化验。翟先生,你来,我跟你讨论一个事,关于徐萌的作案动机。”陶阳看起来是个温和的男人,但做起决定来,却一点也不犹疑,果敢而坚毅。   徐萌的作案动机?   关妙敏锐地捕捉到了这几个字,蹑手蹑脚地跟上去,想旁听一番,却被王大雄揪住了袖子,动弹不得。   “走吧,咱们先去找出你说的那件衣裳,至于陶队要跟翟先生说的事儿,你办完事回来,问一问翟先生不就行了嘛。我看呐,翟先生就是个耙耳朵,他才不会瞒着你呢,肯定竹筒倒豆子,一五一十地啥都说了。”   王大雄说的是这么个理儿,可话听在关妙耳朵里,却有些不舒服,她拎了拎王大雄的耳朵:“你说谁耙耳朵啊?”   “姑奶奶快放手,你怎么变得跟许棠棠一样暴力了!”   在王大雄的低声哀求下,关妙才放手,不过几秒钟,又听见了他的低声念叨:“这么暴力,还说翟先生不是耙耳朵,哼,谁信呐!” 第78章 动机   前往徐萌家的临时小分队共有三人:袁杰带路,王大雄保镖,关妙压轴。   东城是锦都市最杂乱的区域,袁杰开了一辆小面包车,载了两人,一路左突右拐,似乎开过了无数条小巷,终于到了徐萌的住处。   那是一栋陈旧的筒子楼,楼前有个大院,里面堆满了杂物,粗粗扫了一眼,每一层住了约有六七户人家,厨房和卫生间都是公用的。   “没想到徐萌看起来那么光鲜软萌的一个妹子,居然住在这种地方。”王大雄喟叹了一声。   袁杰在大院门口停好面包车跟过来,刚好听见王大雄这句话,便接过了话头:“是呀,看外表哪里能想到呢。那天,陶队让我送徐萌回家的时候,她只肯让我在外面那条巷子停下,自己走一段路回来。是我不放心,一路悄悄跟着才找到这个地方的。”   说着,他一马当先,领着两人顺着狭窄破旧的楼梯,穿过堆叠的杂物,往上走。   王大雄体型偏大,挤在小小的楼道中,连胳膊都伸展不开,十分不爽,幸好徐萌的家就在二楼,才让他很快地解放出来。   徐萌家在走廊的最里面那户,屋门洞开,传出“咿咿呀呀”的唱戏声,显然屋里有人。   三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关妙率先走进去。   屋子狭小而阴暗,天花板很低,仿佛随时会掉落下来。依稀可见床边的竹椅上坐着一个中年男人,正随着旁边五斗橱上的收音机,哼戏。   “你好,请问这是徐萌家吗?”   中年男人听见有人来,赶紧把收音机关掉,转过身来,慈和地应声:“我是徐萌的爸爸,你们是她的朋友吗?她现在正参加电视台那个美食节目,封闭式比赛呢,没在家。”   关妙垂眸,看来徐萌并没有把真实情况告诉家里人,而是谎称封闭式比赛,隐瞒了家人。   “对,我就是顺路过来,替她拿点衣服的。”关妙没打算拆穿她的谎言,顺势编造了另一个理由。   “噢噢,萌萌在电视台还好吗?”徐萌只有二十出头,可是徐父看上去,却仿佛有七十岁,头发早已白了,脸上的皱纹犹如刀刻。   关妙心里泛起一丝酸楚,狠狠地点头:“好,好着呢。”   “那就好,她的房间在楼上,要拿什么衣服,她可有交代?”   “有的,我自己去找就好。”   顺着中年男人的指引,关妙才发现屋子的角落里树了一架木梯子,往上走多出一层木板,那便是徐萌的房间。   王大雄那体型,显然是不可能上去了,关妙还怕他把木梯子压坏了,便自行爬了上去。   木梯子似乎有点年头了,饶是关妙这种轻飘飘的体重,爬在上面也显得有一丝摇晃,幸好她稳住身形,成功爬上了隔层。   隔层很矮,关妙不能直起身子,只能弓腰弯背地走在里面。   临窗的地方,架了一张小床,与楼下共同分享一扇窗,床尾的地方,放了一个大木箱子,上面是一些日用品和镜子等物,充作了梳妆台。   在木箱子的旁边,有两个大口袋,堆满了徐萌的衣物。   衣物很多,冬天和夏天的各装了一口袋,关妙首先打开了夏天那一袋衣物,翻了个底朝天,没找见目标衣物。又打开了冬天那一袋衣物,也没找到。   她不死心,咬咬唇,仔细地又重头翻了一遍,生怕方才不够细心,把目标衣物遗漏了,却还是没有。   奇了怪了,难道真像自己猜的那样,衣服已经被徐萌处理了?   “关妙,你找到了没?”这样阴暗逼仄的地方,王大雄那体型待久了就觉得胳膊和腿都没法伸直,不住地催促。   “没有找到。”把徐萌的房间都翻了一遍,只有这么大一点地方,确实没看见,关妙只好沮丧地下了楼,把手一摊,“我都翻过了,没有那件衣服。”   徐父听了这话,指了指窗户外头:“外面还晾着两件萌萌夏天的衣服,你要不去看看,是不是她要的那一件?”   关妙连忙奔到窗户边,沿着窗棂,往外一望,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目标衣物就挂在窗户外面的一根木头杆子上,似乎是洗过之后晾晒在此处,忘记了收回,在轻风中微微飘荡。   “就是这件!”   示意王大雄挡住徐父的视线,关妙戴上手套,把那件衣服塞进了证物袋,带回警局,交给了法证部化验。   做完这一切,回到重案组的地盘,似乎他们正在离案子的真相越来越近了,可是关妙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有什么不开心的事?”翟启宁手里握了一卷文件,看见她呆愣的模样,走过去低声询问。   “你还记得之前那件酒吧杀人案吧?”   “嗯。”是之前“暮色”那件案子,一个家庭主妇杀了与她丈夫有染的特殊工作者。   “其实凶手也挺可悲的吧,如果她的丈夫能够安安心心地过日子,说不定可以安安稳稳一辈子,哪怕可能会离婚,甚至成为单亲妈妈独自带孩子,也不至于沦落到撇下孩子,在监狱里度过余生。”关妙忍不住唏嘘,原本是医科高材生,却被爱情迷昏了头。   翟启宁紧了紧握住文件的手指,抬手抚上她柔顺的发,声音有点喑哑:“各人有各人的造化,所有最终的结果,都是由个人的选择造成。你去徐萌家发生了什么事吗?”   他的眉头略紧,关妙不是个伤春悲秋的人,不会莫名其妙地感怀起来。   关妙扭头,目光幽深,望向远方,喃喃道:“如果最后真的查出来,徐萌是那个凶手,她的家人一定很伤心。难道就为了一个陆行思,她可以不顾父母的伤心,去杀一个人……”   “你看看这个。”翟启宁把手里的文件递过去,轻声道,“陆行思,只能算是颗棋子,真正的原因并不是因为他。”   “哎,你们已经查到了?”   关妙赶紧把文件打开,快速地扫了一遍,这白纸黑字写明的故事,让她瞠目结舌,难以置信。   “这……是真的?”   翟启宁点点头,这是陶阳查到的内容,若没有经过严实的查证,是不会当做呈堂证供的。   这是五年前的一份文件,标题是偌大的几个黑体字:苹果电视台家属区一号楼坠楼事件调查。   五年前,所谓的电视台家属区一号楼,还是那栋废弃的破旧七层小楼。   这卷文件上,正是记载了那一年的坠楼事件,据记载,坠楼的是电视台行政部的一名普通女员工,而她的丈夫则是电视台广告部的一个小科长。   虽然职位不算很高,但广告部可谓是电视台里最有油水和权力的部门之一,所以电视台的家属楼盖好后,第一批分房子,他们家就得了一套。   但好景不长,搬进新家不过半年,女员工刚生完孩子,很快就发现自家丈夫出轨了,并利用自己手头的那点权力,为小三谋福利,她一气之下就把这事儿捅到了丈夫的领导那儿。   一时之间,整个电视台都吵得乌烟瘴气,茶余饭后几乎人人都在议论这件事,丈夫也被停职调查。   某一天,毫无预兆,女员工忽然抱了自己的孩子从顶楼的天台跳了下来,母子当场死亡。   “啊,可那孩子才三个月大……”关妙目露不忍,一想到那孩子才刚刚来到人世间,就被无情地剥夺了生命,眼眶禁不住湿润了。   “你继续往下看。”翟启宁没有发表看法,而是点了点那卷文件。   文件的最下面,标明了当事人的名字。   “死者是徐璐?等等,徐璐,徐萌,她们该不会有什么关系吧?”关妙默念,忽然扬高了声调。   “陶阳调查过了萌家的档案,她确实有个姐姐,叫徐璐,比她大四岁,死时才二十二。”   这么说来,电视台里坠楼惨死的那个女人,就是徐萌的亲姐姐了。可这跟徐萌杀死厉卉和苏玉玲有什么关系?   察觉到关妙迷惑的视线,翟启宁不用脑子也能猜到她在想什么,慢条斯理地为她梳理关系线:“事后鉴定,徐璐死亡前就患上了产后抑郁症,但造成她死亡的直接□□,仍是丈夫的出轨。”   “而苏玉玲正是五年前,得到机会参与了锦都市春节联欢晚会的演出,才开始小有名气,最后一路顺风进入市政歌舞团。事实上,她不是名校出生,家里穷困潦倒,本人能力也一般。”   面对翟启宁那双闪烁似晨星的眼眸,关妙有一瞬间的失神,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细细地咂摸了一遍他说的话,越想越不对劲。   “你的意思……徐璐丈夫利用手中权力帮助的那个小三,就是苏玉玲?”关妙的柳眉拧了起来。   “嗯,陶阳找了五年前的几个当事人询问,确定苏玉玲就是破坏了徐璐家庭的小三。”诶   “这么说来,徐萌杀她的作案动机也就有了,可是五年前,她才十八岁,就能心机深沉到策划这个?”   “事实到底如何,只能问徐萌了。过一会儿,等法证部的化验结果出来,就要重新开始对徐萌进行审讯,这一次警方手里握了不少证据,她可没那么容易狡辩了。”   关妙的眼前忽然浮现出徐父那张苍老的脸,一时心中百味陈杂,忽然问道:“那徐璐的丈夫呢?徐璐死后,他怎么样了?”   “他辞职了,无人知道他的去向。”   关妙心中泛起一丝微苦,在这个世界上做一个女人,多么痛苦,徐璐的丈夫还能撇开前尘往事,重新开始一段崭新的生活,而徐家却似乎陷入了梦靥,再难醒转。   再加上徐萌如果入狱,徐家就是真的四分五裂了。 第79章 定罪   味同嚼蜡地吃完了饭,法证部的化验结果就出来了。   面对关妙急切的眼神,翟启宁点了点头:“在徐萌的那件衣服纤维里,提取出了一些青苔物质,经过化验,与电视台里废楼天台边沿的青苔物质,相吻合。”   “而且,同时送达的,还有另一份尸检报告,可以为我们解惑,九月二十八日这一整天,厉卉去了哪里。”翟启宁扬了扬另一份文件,补充道,“从厉卉的胃里,检测出了安眠成分,手臂等地方有绳索勒过的痕迹,表明她死前曾经被人喂食了安眠药,然后又捆上手脚束缚了起来。”   关妙皱眉:“一个大活人,应该很难做到搬出来,不被人察觉。我想那一天,厉卉应该是被困在了自己家,很有可能就是被捆住塞进了地下室里。”   想到此,她不由有些心痛,若是厉卉的家人能够对她多一些关怀,能够及早发现联系不上厉卉,说不定就能避免这一场死亡。   然而,世界上没有后悔药可以吃。   “走吧,我们应该跟徐萌聊一聊了。”陶阳少有地抽了一支烟,还没燃尽,他就掐灭了,率先往审讯室走去。   在重案组里待了一天一夜,徐萌的头发有一丝凌乱,那双大而亮的眼眸也显得有些疲惫,眼睑下一圈青黑色,显然昨晚没睡好。   看见一行人从门口哗啦涌进来,徐萌坐姿不动,只略微抬了抬眼皮,淡淡道:“哟,今儿人来的挺齐,是不是要放我出去了?”   站了好些人,本来就不大的审讯室显得更为狭小,谁也没说话,气氛沉寂得可怕。   片刻之后,是陶阳率先打破了沉默,严肃地讲:“徐萌,现在我们指控你蓄意谋杀。”   徐萌的脸色忽然大变,她努力睁大了眼,一副全部相信的样子,低吼道:“你们没证据!不能指控我谋杀!”   陶阳扬了扬手里的两份法证部报告,目光深冷,像是一张网,网住了徐萌,让她无所遁逃。   “徐萌,我们已经掌握了你的作案手法和犯案证据,甚至连你的作案动机,都挖掘了出来。你假借来生理期上厕所,偷偷从一号演播厅的女厕所窗户翻出来,沿着三号楼背后,一路溜进了废楼。然后从废楼沿着早已搭好的玻璃长桥,爬过空中那段距离,从804室的阳台爬去了隔壁苏玉玲家,对吗?”   “至于之前我们一直犯疑的作案动机,其实要追溯到五年前,她曾当过你姐夫的小三,刺激到你患了产后抑郁症的姐姐,抱着孩子跳楼自杀,对不对?”   随着陶阳的述说,徐萌的脸色越来越白,提起她姐姐时,更是坐不住,险些从椅子里滑下来。   “你们……你们怎么会知道我姐姐……”她低声喃喃,看得出,她与徐璐的关系很好,一想起徐璐,眼眶就禁不住湿润起来。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陶阳一锤定音,把其中一份文件摔在审讯桌上,指着其中一幅图给她看,“至于证据,就在这件衣服上。”   陶阳手指尖点住的地方,就是徐萌作案当日穿的那件衣裳,浅绿的颜色,蕾丝的花边,圆领系小蝴蝶结样式,多么得熟悉!   不用陶阳细说,徐萌就颓然地往后仰,倒在了椅子里,她心里很清楚,所谓的证据会遗留在什么地方。   她以为,找个借口光明正大地清洗过沾上青苔的地方,就不会被查出来了的,谁知道还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没人说话,每一个人的视线都聚焦在徐萌身上,看着她颓然地笑了笑,那笑容里饱含了绝望和失落,有几分渗人。   半晌,她才缓缓开口:“对,苏玉玲那个贱人是我杀的。”   “报名参加这个比赛时,我就认出了她,这个贱人!我姐姐多么好一个人,从小读书就成绩好,对家人也很好,她体质虚弱,好不容易才怀上一个孩子,还在月子里就发现姐夫出轨了。”   徐萌的眼眶里闪动着晶莹的水光,眼前似乎出现了姐姐那张温柔的脸,可是一想起苏玉玲做过的事,就禁不住咬牙启齿起来:“姐姐本就患了产后抑郁症,那时候没发觉,只感觉到她脾气越来越暴躁。可是有一天,苏玉玲那个贱人居然找上门去,不知道她到底对姐姐说了什么,只知道她走后,姐姐就抱着孩子跳楼了。”   “我那外甥,才三个月!我的姐姐,跳楼那年才二十三岁!”徐萌伸出三根手指比了比,眼眶通红,语气愤恨,“他们本来可以有很美好的生活,都怪苏玉玲那个不要脸的贱人,当了小三还要上门咄咄逼人!”   她霍然起身,倚着宽大的审讯桌,厉声质问,声声振聋发聩:“苏玉玲为了上位,整个锦都市,被她拆散的家庭,没有十个,也有七八个了!你们说,她该不该死?”   一大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苏玉玲该不该死,自有法律来评判,而不是由你来审判。”翟启宁忽然冷冷出声。   被他反驳了,徐萌不怒反笑,语气也冷邦邦的,仿佛一个字一个字地砸在冰块上:“哼,苏玉玲这种贱人,大家只会说她不道德,却不能惩罚她。可我觉得她不应该生存在这个世界上,我就要替天行道,替所有被她拆散的家庭,受苦的原配妻子,讨回公道!”   她仰天,哈哈大笑起来,笑声猖狂,又隐约透出一股悲凉。   “我知道你们想问什么,我可以一一说给你们听,我也希望你们能把这件案子完完整整地公布于众。我要让那些做小三的知道,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她们拆散别人的家庭,虽然不触犯法律,可是总会有人忍不住站出来代替受害者惩罚她们的!”   从徐萌的娓娓道来中,众人总算知道了整个案件的来龙去脉。   徐萌在报名的时候,认出了苏玉玲,而且无意中撞见她上了陆行思的车,知道她现在还不老实,在做人家的小三,便起了报复的心思。   她逮着机会,尾随陆行思进了酒吧,极尽勾引之能事,终于把陆行思钓上了手。她本就生得清纯靓丽,是陆行思上手的女人中,少有的类甜美类型,又一点都不作,反而善解人意温柔缱绻。   只很短的一段时间,徐萌就博得了陆行思的宠爱,甚至令他冷落了在一起一年多的长久情人苏玉玲。   眼看时机成熟,徐萌故意落下了线索,让苏玉玲发现陆行思有了新宠,但又没能查明新宠到底是谁。苏玉玲也知道,陆行思不是个定性的人,心里拨弄起了自己的小算盘,打算好聚好散,能从陆行思这儿尽可能地捞好处。   徐萌知道这件事后,主动向陆行思建议,他们俩一起跟苏玉玲谈一谈,这就有了九月二十七日晚上,出现在一号楼门口监控录像中的那一幕。   那天晚上,苏玉玲倒了红酒招待他们,知道徐萌利用了“厉卉”这个名字,也没当场发作,只在避过陆行思的地方,威胁她,若是不能令自己拿到足够多的分手费,就把她谎报信息的事儿告诉陆行思。   徐萌其实一点也不在意,甚至她相信一向流连欢场中的陆行思也不会在意这件事,但苏玉玲的举动,彻底惹怒了她。   “我假意害怕,恳求她不要说,其实这时候,我心里已经生出了一个计划,我要弄死她!这老女人恬不知耻,活在世上也是浪费空气!”只要一提起“苏玉玲”这个人,徐萌的眼眸里就写满了愤恨。   徐萌脑瓜子灵活,很快就想到了姐姐曾经居住的那栋废楼,那里以前就会放维修工具,她依稀记得见过维修空调的工人用玻璃板串起来,人就可以踏上去。   她连夜找了街边的打印店,做了两条长横幅,回到电视台里,把玻璃长桥搭了起来,用横幅拢在外面遮掩。   以前徐璐还住在电视台家属区时,她经常来这儿,对哪里有监控摄像头也十分熟悉,她不仅做这一切的时候,都注意规避了摄像头,而且还设计好了第二日的行凶路线。   “我把一切都计划好了,神不知鬼不觉地摸进了苏玉玲的家,可笑的是,死神已经到了,她却还有点闲情逸致在厨房里唱歌。我轻手轻脚地走到她背后,一刀下去,她痛呼了一声转过头来,你们压根没法想象她的表情,笑死我了,她居然很惊讶!”   徐萌仿佛已经陷入了一种癫狂的状态,时而狂笑,时而淌泪,睁大了一双眼睛,视线却没有焦点。   “她扑倒在地,脖子不断地涌出血来,不断地喃喃,问我为什么。说可以把陆行思让给我,求求我不要杀她。可我蹲下来,告诉她,我有个姐姐,叫徐璐,五年前被她逼得跳楼了,然后一刀划上她的背,一刀接一刀。看见血从刀口涌出,我心里很畅快,这五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为姐姐报仇,我终于做到了……”   袁杰是第一个忍不住的人,听了徐萌状似癫狂的描述,眼前似乎也出现了那样血腥的画面,忍不住干呕了几声,面色惨白。   徐萌望着他狼狈的样子,扯了扯嘴角,轻声道:“我很可怕是吧?我是个恶魔对吧?可是我为姐姐报仇了呀,我为他报仇了呀……”   她的身子忽然一软,颓然地滑下椅子,坐在冰凉的地板上,把头埋在双膝之间,忽然嚎啕大哭起来,像个孩子一般,怎样也止不住,大颗大颗的眼泪砸下来,伤心极了。 第80章 赴宴   “那么厉卉呢?”虽然不想雪上加霜,可是关妙心里疑窦丛生,“若说,你杀苏玉玲是有苦衷的,那么为什么要杀厉卉呢?”   “参加比赛的时候,我想有眼睛的人都能看见,她对你很好,并没有哪点对不住你,为何还会成为你的刀下亡魂?”   不顾徐萌现在已经处于危险的癫狂状态,关妙甚至往前进了一步,她想替九泉之下的厉卉讨一个说法。   提起厉卉这个名字,徐萌蓦然抬起头来,那双漫无焦点的眼眸,似乎闪过了一丝光亮。   很快,那一簇亮光就熄灭了,一行眼泪从徐萌的眼角缓缓流下,她垂下头,声音很轻:“我……我对不起厉卉……”   “第三轮比赛完那天晚上,我想着制造一个不在场证明,所以打算待在她那儿,中途冒充回家一趟拿东西,就可以和陆行思去见苏玉玲。哪知道,和陆行思通话时,被她无意中听见了,知道了我在外用了她的名字,很生气,要告发我。我没办法,就向她斟茶认错,在茶里放了安眠药……”   说到这里,她垂头低泣了许久,在这个过程中,审讯室里依旧安静得落针可闻,大家都在等着她继续往下说,将真相昭示众人。   “她喝了茶,就沉沉睡去,我怕她突然醒了,我又不在,会横生枝节,所以就绑住了她的手脚,放在了地下室里。第二天,等我空了过来时,却发现厉卉已经醒了,她更生气了,虽然身体虚弱,但一直冲我大喊大叫,幸好地下室隔音做得很好,并没有引来邻居。”   “所以你一时生气,就把她杀死了?”翟启宁厉声责问,平心而论,厉卉其实没做错什么,她只是听见了一些秘密。   徐萌拼命地摇头,好像这样就能抹杀掉厉卉已死的事实,语气焦急地辩解:“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其实真的没想杀她,可是杀完苏玉玲之后,手好像就不听使唤了,心里也有个声音在说,杀了她,她就会彻底地闭嘴了,再没有人知道你的秘密。”   她痛苦地闭上双眼,长长的睫毛在眼周投下一片浓密的阴影,是日本动画里美少女般的漂亮容颜,脸颊上已经风干的泪痕,仿若两片干掉的柳叶。   “等我反应过来时,我已经把刀子捅进了她的身体里,我甚至能感觉到,她的身体在慢慢变凉,可那喷出来的血明明是热的。我看着自己的双手,我好害怕……”   徐萌举起双手,视线落在掌心的纹路上,面色颓然,一点也不像个二十来岁的少女,似乎一下子老了几十岁。   审讯很快就结束了,从警方查到徐璐的那一刻起,其实徐萌的心理防线就已经崩塌了,再撬开她的嘴,道出真相,不过是时日问题。   走出审讯室,关妙向翟启宁问出了心中的最后一个疑问:“若徐萌早就觉得对不住厉卉,为何之前还态度那么嚣张呢?一副没有证据,你们就无法定她罪的模样?”   “有时候,人越是心虚,反而越是理直气壮,好像这样就能说服自己,心里好过一些。反复自我催眠久了,就连自己也相信了那些谎话,以为是事实。”翟启宁抿了抿唇,古有阿Q的精神胜利法,自我安慰,塑造出一个独属于他自己的世界。   而今,也有许多人,用自己的价值观构建出一个世界,孤单地活在里面。   “关妙——”   他们刚走出审讯室没几步,忽听得从门里传出徐萌的声音。   关妙抬眸,望了望翟启宁,见他对自己点了点头,才放心地走回去。   门内,徐萌已经被扶了起来,颓然地坐在椅子里,一双黑白分明的眼写满了哀求,低声道:“我知道,落得这个下场,是我应得的报应,我认罪,该付出的代价,我也不逃。但我求你一件事,可以吗?”   那双忧伤的眼,横亘在关妙的面前,明知她是个残忍的凶手,关妙仍难以拒绝:“你说出来听听,若是我能也不能办到……”   “一件小事,你可以的!”徐萌急切地打断她的话,“我想请你转告我父母一声,不要为我伤心,为姐姐报仇,是我自愿的。姐姐跳楼后,那个渣男就渺无音讯,手刃苏玉玲那个贱三,是我唯一能为姐姐做的事。你再替我告诉他们一声,我床尾充作梳妆台的箱子底,藏了一些钱,还有两套房子的产权证,是留给他们养老的。”   说到这儿,她弯了弯唇角,苦笑了一声:“幸好爸妈把我生得还不错,读书之余还能拍个小广告,当个淘宝模特,攒下来一些。另一部分,则是陆行思给的,他也不是个好人,赚他的钱我一点愧疚心都没有。但……请你不必告诉我爸妈这些,只跟他们说,这些钱都干净就好。”   说罢,她仍保持着凝视关妙的动作没变,哀切地望住她。   关妙点头,带一句话,对她来说不过举手之劳。   当天下午,许棠棠一行人前往徐家,她也跟了去,在警方通知徐家,将以蓄意谋杀罪起诉徐萌后,将徐萌最后的一席话告知了徐父徐母。   徐父徐母都是老实巴交的人,从没想过看起来乖巧的女儿,居然一口气杀了两个人,徐母当场就晕倒了。   “唉,我们一直忙着赚钱养家,萌萌可以说是璐儿一手带大的,两个姊妹关系一直很好。当初璐儿死的时候,萌萌的情绪就很不对劲,把自己关起来不说话,开朗的性子也变得沉默,大半年才慢慢好转。我们老两口还以为她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没想到……”   又是掐人中,又是吹冷风,好不容易才让徐母醒转过来,一想到女儿就止不住哭泣,六十多岁的人哭成了一个泪人。   徐父也不好过,从箱子里翻出徐萌留下的房产证和存折,捏在手里直发抖,老泪纵横。   关妙受不了徐家的悲伤气氛,冲出大院,刚擦了擦脸上的眼泪,就接到了温昊的电话。   苹果电视台的美食比赛前一天已经草草结束,前三名里,一个关妙弃权,一个厉卉死了,就连替补的第四名也进了监狱,成为重案嫌疑人。   最后的胜出者几乎毫无意外地落在了温昊身上,可他却婉拒了苹果电视台附送的主持合同,理由是:胜之不武,他还是更喜欢醉心研究厨艺。   “你太不够意思了,约好咱们决赛见,你却一声不吭就爽约了。我不管啊,咱们说好的,要上我家来吃一顿饭,这个约定可不能再爽约了。”温昊的声音越来越严厉,显然就算胜出了比赛,也并不高兴。   “好好好。”关妙连连答应。   “明天下午六点,可别晚了,嗯,男朋友也可以带上。”温昊也是经过考虑的,毕竟之前他俩传过绯闻,若是因此让关妙和男友关系生隙那就不好了,索性都叫上。   关妙把这事儿和翟启宁一说,本以为性格冷淡如他,不会喜欢这种热闹场合,谁知,他只挑了挑眉,反而与她商量起来,应该带什么样的礼物。   “听温昊之前的意思,好像是想介绍他的师傅给我认识,大概是个厨师?”关妙思索,既然是温昊的师傅,那年纪应该也不小了,便提议,“不如买点保健品?”   翟启宁摇头:“不太合适,保健品是否靠谱,咱们并不清楚,况且对方的身体状况,咱们也不知道。如果对方也是厨师的话,依我看,你做个小吃吧,少放糖,年纪大点的人也能吃,然后再买些水果,既不贵重又实用。”   关妙也表示同意,第二天忙碌了一个下午,用南瓜作原料,做了一个中式蛋糕,装点上橙子、木瓜等水果,看上去黄澄澄的,煞是好看。   照例是翟启宁做司机,关妙提上蛋糕和水果,时针刚好指向六点时,摁响了温昊家的门铃。   “你倒是准时,早一分钟都不肯。”温昊调侃道,刚一开门,视线就凝聚在关妙手上的东西,连忙把他们迎进来。   温昊住的地方,是一栋酒店式公寓,房间明亮而宽阔,是简洁的美式风格。   “师傅,这是我之前跟你提过的关妙,她还带了礼物过来。”   沙发上端坐着一个慈眉善目的老者,拄了一根龙头拐杖,温和地笑笑,和关妙打了个招呼,看了一眼茶几上放着的蛋糕,无限惋惜:“可惜我有糖尿病,吃不得蛋糕。”   “这是南瓜做的,没有加其他的糖,搭配的火龙果和木瓜,糖尿病人也能吃。”   看得出,这老者风度翩翩,年轻时候必是个气度不凡的人物,关妙的声音也不禁柔了几分,耐心地解释。   “是吗?那我可要尝一尝。”一听能吃,老者像个顽皮的小孩,立即来了兴致,催着温昊拿个碟子过来。   “师傅,您少吃点,一会儿要吃饭了,您不是要检查我的手艺吗?”温昊摊摊手,面露无奈之色,语气宠溺。   老者仿佛一点没听他的话,切了大大的一块蛋糕放入碟子里,用小勺子挑了一块放入嘴里,赞不绝口:“自从患了糖尿病之后,这也不许吃,那也不许吃,温昊又忙于参加比赛,我已经许久没吃到甜食了。”   语气委屈,像是丢失了心爱玩具的孩子,令关妙忍俊不禁。   “我师傅,品了一辈子的美食,这一两年患上了糖尿病,遵医嘱要克制饮食,他可不高兴了。”温昊悄声解释。   关妙望着老人那张精神抖擞的脸,关妙忽然冒出了一个念头,试探地问:“你师傅是美食家?”   温昊抛给她一个赞赏的眼神,自豪地答道:“对,我师傅就是美食评论大师,温岩心。”   温岩心?陆行思是他的孙女婿! 第81章 亲人   温岩心,国内著名的美食评论家,可谓是美食界的泰斗人物,一生建树颇多,德高望重。   同时,陆行思是他的孙女婿。   没想到,温昊的师傅居然会是温岩心。   关妙微微蹙眉,轻声问:“你姓温,温岩心老师傅也姓温,第二轮出现帝都饭店大厨评委温云鹏,也姓温,你们之间不会都有关系吧?”   这绕口令一般的话,也难为温昊全听懂了,轻笑着点点头。   “我们是远亲关系,不过是温家的不同分支,事实上温姓这个大家族里,有不少都在从事与美食相关的行业。”比赛已完,温昊也不避讳,坦荡地告知了她。   这份坦荡,让关妙佩服不已。   正闲聊着,门铃忽然响起,温昊起身开门,又是一波人涌进来,男女老少都有。   关妙见过的,是其中两个男人,温云鹏和陆行思,另有一老一少两个女人不认识。   但是看陆行思替她们提包开路的势头,不难猜测她们的身份,年轻那个必是他的老婆,年纪略大那个,听陆行思叫她一声“妈”,又与年轻女人相貌相似,极大可能是陆行思的丈母娘。   温昊略一介绍,果然如此。   陆行思的丈母娘叫温彩云,也精于美食一道,不过改行进了政府系统,做起了保障妇女权益的工作。   她的女儿,温桐,却是家里唯一不与食物打交道的人,开了一家花店,是个温婉柔美的女人。怀里还抱了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陆悦,生得明丽,像是一道明媚的晴光。   看见关妙的一瞬间,陆行思有点吃惊,但他很快镇定了下来,面色平静,似乎什么也没发生,全当不认识关妙这个人,目不斜视地走了过去。   关妙本就不待见他,更不会傻兮兮地自行上前打招呼,淡漠地扫过一眼,眼神压根没在他的身上停驻。   “彩云,你快来尝尝,关小姐做的蛋糕可好吃了。”温岩心像个天真的老小孩,尝到了好吃的东西,便招招手,把女儿唤过去,招呼她一起尝尝。   看见碟子里被挖掉一大块的蛋糕,温彩云就竖起了细眉,故作严肃地轻斥:“爸,医生都说了,你有糖尿病,不能吃甜食,怎么还吃上蛋糕了!”   关妙只得又把先前的解释搬出来再说一遍:“温阿姨你放心,这是南瓜做的蛋糕,不含糖,糖尿病人也可以吃。”   挑眸看了看关妙,温彩云略有几分惊讶,小小年纪就能做出糖尿病人也能吃的甜食?   她从父亲的碟子里挑了一小块,放进嘴里细细品尝,的确不含糖精的成分,反而萦绕了一股南瓜的淡淡清甜。   “你加了柠檬汁?”   “嗯。”关妙眼眸放光,没想到这位温阿姨居然尝出来了。   这是母亲留给她的那份食谱中记载的一个小诀窍,一点新鲜柠檬汁,可以使味道更鲜美,还能消解甜腻。   “这法子是谁教你的?”   “我母亲。”关妙的语气有点低落,感觉到背后有一双温热的手掌抚上她的背,似乎在给她送来源源不断的支持。   翟启宁很清楚,她这句“母亲”,可不是指姜心莲,而是她的生母。   温昊正好端了菜肴从厨房出来,听到这话,在一旁插嘴,调侃她:“没想到,原来你也是家传渊源啊。”   关妙垂眸,声音很轻,不知是应了,还是没应。   一样样菜肴从厨房流水似地呈出来,摆满了整张桌子,温昊连忙招呼大家齐齐入座。   席间,大家共同举杯,寒暄了几句。   温昊扭头,左看看右瞧瞧,忽然惊讶道:“你们发现没,关小姐和温姨居然生得很相像啊!”   听温昊这么一说,大家也纷纷转头去看,同样是清秀的瓜子脸,细细的眉毛,小巧的鼻子和红唇,精致而婉约,透出一股江南水乡的佳人韵味。   似乎,是挺像。   “世间上的人千千万,有两个相像的,也很正常。”翟启宁淡淡道,在他眼中,关妙是独一无二的,一点也没觉得和谁相似。   温昊拔高了声调,把椅子往后挪了一点,调整了一个最佳角度,细细地又观察了一回,疑惑地讲:“不是这么回事,你们仔细看,关小姐不仅和温姨像,和温桐表姐也挺像,就连气质也如出一辙。”   一下子撞脸了一对母女,还是一桌并不熟悉的人,关妙有点尴尬,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只能笑笑。   温彩云到底是搞政府工作的,淡定如斯,轻笑道:“这有什么可奇怪的,关小姐的母亲居然与我一样,发掘了柠檬汁的妙用,这才是真的巧呢!”   说着,她转向关妙,温和道:“这么有缘,不如什么时候约上关小姐的母亲,我们一起吃顿饭?我的手艺还算能见人。”   陆行思立刻接话:“妈,您那手艺如果只能算是可以见人,那大饭店里好多厨师做的饭菜,就只能是难以下咽了!”   这话说得很讨巧,在轻松愉悦的气氛中,拍了丈母娘的马屁,温彩云听了也忍不住笑起来。   在这欢愉的气氛中,关妙的答案显得格外突兀:“几岁上,我父母就离婚了,我也不知道我妈在哪里。”   她是笑着说这话的,只是笑容苦涩,谁都看得出,餐桌上一时气氛凝结。   温彩云十分不好意思,连忙道歉:“关小姐,真是对不住,提起你的伤心事……”   “没关系,这事儿也好多年了,温阿姨不用在意。”   即便关妙不在意,温彩云仍是止不住地深觉抱歉。   “我妈留给我一份食谱,上面记载了这个小诀窍,我就尝试着用了。”为了消弭温彩云的不安和抱歉,关妙主动攀谈起来。   只听勺子跌落在地的清脆响声,温彩云忽然站起身来,一双温柔的美目死死盯住关妙的脸,一脸吃惊。   没想到只是随口一聊,温彩云居然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关妙匪夷所思地左右望了望,又重复了一遍:“用柠檬汁这个法子,我是从我妈留下的一份食谱上学会的,温阿姨,这有什么问题吗?”   “不是这个问题,是那份食谱!也不对,是……”平时伶牙俐齿的温彩云,一时之间变得口齿不清了,竟然不知如何描述,急得她团团转。   她的女儿温桐适时地站了出来,脸色微白,看住关妙的一双眸子水波盈盈,轻柔的声音微颤:“你是不是有个姐姐?”   闻言,温彩云也瞪大了眼,死死地盯住关妙那双唇,竖起耳朵听她的答案。   搞不懂这一对母女葫芦里卖了什么药,关妙一五一十地答了:“对,我有个姐姐,据说叫关锦。她跟我妈一起走的,那会儿我还太小,其实记不太清楚了。”   温桐倏然跌坐在椅子里,嘴唇微颤,只一瞬间,眼眶里似乎就落满了泪花,迎着明亮的白色灯光,反射出莹润的光泽。   温彩云也和她一般状态,两片嘴唇翕张了好几次,才发出微弱的声音:“那你父亲,叫什么名字?”   这一对母女的反常反应,让大家也跟着悬起了一颗心,凝神屏息地静观事态反战,餐桌上一时没有别的声音,安静得犹如渺无人烟。   一个念头忽然闪过脑海,关妙也紧张起来,全身僵硬,一连深呼吸了两三次,才吐出父亲的名字:“关德兴。”   “彤彤!我是你妈啊!”温彩云忽然惊叫出声,眼泪随之滚落。   一旁的温桐也止不住泪如雨下,呜咽道:“彤彤,我是你姐姐。”   说着,两人就移出位置,要来拥抱她。   “等等——”   关妙及时地伸出手掌,挡在面前,喊了“暂停”。   她现在脑子里仿佛装了一团浆糊,连东南西北都理不清了,幸好翟启宁就站在她身后,不动声色地撑住她,才总算没有跌跤。   “温阿姨,温姐姐,咱们会不会搞错了?首先,我的名字是关妙,而不是什么彤彤;其次,虽然我妈走的时候,我年纪太小,不记得她的名字,可我记得姐姐是叫关锦,不是温桐!”   温彩云垂眸,望了一眼端坐在高位上,至今岿然不动的温岩心一眼,低声解释:“你姐姐原本是叫关锦,可离开关家后,就改了名,随了温家的姓。至于你的名字,妙妙其实是你的小名,大名是关彤,可能你父亲怕我找到你,才给你改了名字。”   温桐泪眼婆娑地补充:“妈妈之所以给我改名叫温桐,也是为了跟你的‘彤’字同音,时时刻刻惦记着你。”   望着面前两张相似的脸,关妙只觉一下子信息量太大,脑子有点运转不过来,甚至有点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垂在身侧的手,被翟启宁那双温热的大掌握住,一个清冷的男声响起,救她于水火之中:“事关重大,咱们还是寻个时间去做亲子鉴定吧,最有效准确。”   温彩云和温桐也连连点头,抹了一把泪,表示同意。   餐桌的那头,忽然传来一声沉闷地拄拐声,温岩心撑着拐杖站起来,脸上丝毫不见高兴,反倒板起个脸,似乎很不高兴。   他微眯了双眼,狠狠地盯住关妙,全然不似之前那个兴高采烈品尝南瓜蛋糕的和蔼老者,缓缓地厉声道:“没想到,你居然是关德兴的女儿!”   那模样,说是凶神恶煞也不过分,好像巴不得能把刚刚吃下去的南瓜蛋糕尽数吐出来,还给她!   “爸爸!关德兴怎样,跟彤彤有什么关系!”极大可能是亲身的女儿就在面前,温彩云难得地发火了。   “哼!”温岩心冷哼一声,不顾阻拦,拄着拐杖慢吞吞地迈出了温昊的公寓。   冷眼看着温岩心的背影走远,关妙心道,看来这个极有可能是自己外公的人,似乎并不喜欢自己。 第82章 过去   有翟启宁牵线搭桥,关妙很快就预约到了一家亲子鉴定所,把她和温彩云的检材一大早就送去了,据说第二天就能知道结果。   关妙不知道这一天是怎么过的,只觉得浑浑噩噩。   消失了十几年的母亲,忽然出现,让她一时无所适从。   “她是我妈,她不是我妈……”心乱如麻之下,关妙甚至扯了一朵花,一片片摘下花瓣。   “乖,不要担心,最坏的结果,可能咱们还得花点时间找伯母。但,也有可能是好的结果。”翟启宁摸摸她的头,眼神里充满了宠溺,像是在柔声轻哄一个娇气的孩子。   关妙双手撑腮,眉头微皱,有几分沮丧:“如果亲子鉴定结果出来,她真是我母亲,我也不知道这个结果是好,还是不好。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来面对她。”   “慢慢来,你也要给自己时间。”   为了开解关妙,翟启宁也做出了极大牺牲,决定有生以来第一次下厨。   关妙站在旁边,充当指导老师,一边面授机宜,一边适时救场,忙碌了许久,终于出炉了一盘青椒炒肉丝。   尽管青椒略过火候,肉丝切细不够均匀,但关妙仍是给予了大力赞扬,并表示既然你这么有下厨的天分,那以后厨房就归你了吧。   “你这是捧杀啊!”翟启宁失笑。   把人生第一盘菜拍照,放上家庭□□群,翟家立即炸开了锅,一个个都惊呼,天呐,会下厨做菜的那个真是翟家老幺吗?会不会被人掉包了!   第二天一大早,翟启宁就来敲门了,关妙揉着惺忪的睡眼,给他打开门之后,才忽然想起来,今天可以拿到亲子鉴定的结果了。   “喏,我已经替你拿来了。”见关妙的眸色一秒清明,翟启宁立刻猜到了她心中所想。   “什么结果?”关妙抿了抿唇,居然有点不敢伸手去接那份报告。   把报告往关妙方向送了一点,翟启宁挑眉:“我没看,这个结果关乎你的人生,我想你应该是第一个打开的人,但是我会陪在你身边,无论好的坏的结果,一起经历。”   他的语气郑重其事,关妙望着那双深邃的眼,心里涌过一阵暖流,心一横,牙一咬,飞快地翻了翻报告,直接翻到了最后的结果。   “温彩云,是我妈。”望向翟启宁的眼神,无助而迷茫,让他心里生疼。   把少女拥进怀抱,翟启宁温柔地抚着她的背,替她顺气,柔声道:“朝思暮想的愿望得以实现,你应该高兴。至于与母亲的关系,何必想那么多呢,顺其自然就好。”   是啊,无论她对母亲是什么想法,横亘在两人关系中的十几年时光,始终是一道鸿沟,需要用时间慢慢填满。   刚稳住情绪,温彩云的短信就来了,显然,她也知道了亲子鉴定的结果。   “妙妙,今晚上家里来吃饭吧,带上你男朋友。”   这一回,温彩云唤她“妙妙”,而不是“彤彤”,显然是准备重新开始,修复母女之间的关系。   关妙迟疑了片刻,看见翟启宁冲她微微点头,才鼓起勇气,回了一个“好”字。   紧接着,温彩云又发来了家里的地址,是锦都市的军区大院。   恰好跟翟启宁家,挨得很近。   黄昏时分,关妙和翟启宁准时到达温彩云家,不知道送什么礼物更好,关妙索性自己做了一些曲奇饼和华夫饼。   看得出,温彩云很在意这一次的宴请,早早就下厨,大显身手,准备了一大桌的美味佳肴。   但关妙扫了一眼,却没发现温岩心的身影。   温彩云露出一丝尴尬,连忙解释:“你外公的战友,请他去下棋了,一时半会回不来。”   透过窗户,能看见天边的一片晚霞,晚饭时分下棋?   关妙莞尔,看来温彩云也是个不会撒谎的老实人,是温岩心不想看见她这个关家的女儿,躲出去了吧。   但她只笑笑,没有提出任何的质疑之词,把点心奉上。   “来就来嘛,还带什么礼物。”嘴上这么说,可发现礼物是关妙亲手做的点心,温彩云的脸还是浮上一抹笑意,忙不迭地招呼,“快快,入座吃饭吧,尝尝妈……我的手艺。”   许是察觉到两人关系还不够亲密,叫一声“妈”有点奇怪,温彩云把那个“妈”字咽下下去。   陪同的还有温桐一家。   甫一见到关妙,温桐就送上一个热烈的拥抱,眼泪像是拧开的水龙头,倏然滑落。   温桐比妹妹大几岁,离开关家时,已经有了记忆,十几年来一直记挂着这个妹妹,说起小时候的趣事,也能勾起关妙一些模模糊糊的回忆。   自从母亲带着姐姐走后,关家就有了不成文的规定,不许提起温彩云和温桐,再加上姜心莲很快入主关家,才造成关妙对母亲和姐姐的记忆,越来越模糊。   叙旧完了,温彩云和温桐不约而同地把目标转向了翟启宁,当听说翟启宁的父亲是翟抱朴,两人都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哎,老公,你怎么不说话啊?我记得翟家的老大,是不是跟你认识?”温桐碰了碰陆行思,她依稀记得某个酒会上好像见过翟家老大跟他打招呼。   “啊,我们认识,生意场上就这么大一点,低头不见抬头见,哈哈……”陆行思仿佛刚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干笑了两声。   面对着满桌子色香味俱全的美味佳肴,陆行思却一点胃口都没有,他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关妙,只见她正和妻子侃侃而谈,心里不由更不是滋味了。   几天前,关妙还只是他投资的一档节目的参赛人员而已,几天之后,就变成了他的小姨子!   而且苏玉玲那件案子,关妙全程参与其中,对于他的私生活,可谓是一清二楚,若是她多嘴多舌,岂不是会让温家的人都知道了他的花心?   温桐人长得漂亮,性情温柔和顺,家世也好,是打着灯笼也难找到的最佳妻子人选,他并没有离婚的打算。   更何况,他虽然有能力,却也是靠着温家的人脉和资金,才能闯出一片天地,若是和温桐分开,岂不是意味着他很快就会被打回原形?   想到以前没钱时候的日子,陆行思狠狠地握了握拳头,他不想再回到那样的时光,他要抓紧温家,哄好温桐这个不聪明的女人。   似乎是察觉到了陆行思的灼热视线,关妙漫不经心地瞄了他一眼,又很快转开头去。   瞧着关妙走进厨房盛饭,陆行思也赶紧拿了碗,跟进去。   “关小姐,现在我应该改口叫你一句小姨子了,没想到缘分真是巧啊,咱们居然是一家人!”陆行思笑逐颜开,表现得好像很欢迎关妙加入这个大家庭。   关妙只冷冷地瞥了他一眼,盛了小半碗饭,把饭勺往锅里一丢,压低声音,厉声道:“我不会把你那些烂事说出去,可你最好洁身自好一点,温桐是个好女人,别辜负了她!”   虽然她一时还不能亲热地叫上一句“姐姐”,可温桐拥抱她的时候,心里仿佛有一个地方被填满了,那是属于亲人的感情。   陆行思的眉宇间隐隐含了一丝怒气,唇线绷直,狠狠地剜了关妙的背影一眼,也跟着走出了厨房。   “咦,老公你不是去盛饭吗?饭呢?”温桐轻声惊道。   陆行思低头一看,手中的碗里空空如也,哪里有米饭的影子!   “噢,我忽然又不想吃饭,先多吃点菜,妈的手艺那么棒,不多吃点怎么对得起肚子呢!”陆行思神思敏捷,很快就圆了回来,还不忘顺口拍一拍丈母娘的马屁。   不得不说,温彩云的手艺确实很好。   当年温岩心身为国内最著名的美食评论家,上他家来求评的厨师几乎踏破了门槛,温彩云从小就对美食一道有兴趣,又天资聪颖,很快就博取众家之长,练出了自己的风格。   只是在厨师行当里,女人做厨师,确实少见,温岩心也反对她继续下去,她才转行去做了妇女工作。   “当年我和你父亲结婚,你外国一千个不愿意,可最后还是依了我。可没想到,你父亲就是一只白眼狼,凭着我的嫁妆钱发了家,嫌我没能给关家生一个儿子,翻脸不认人,要赶我出去。我本想带着你们姐妹俩一起走,可他不愿意,拼死拼活要我留下一个,我也是没办法,只好带走了你姐姐……”   饭毕,温彩云拉住关妙的手,声泪俱下诉说当初离开的缘由。   “我也曾找过你,可是关家不让上门,关德兴又给你换了名字,我实在是找不到。自从我离开关家起,你外公就对关家人很不待见,他一定以为你跟关德兴一条心,时间久了,他自然就会喜欢你的。”温彩云抹了一把泪,幸好老天爷有眼,让她还能找回女儿。   关妙这才恍然大悟,难怪自己年纪尚小,就被送去了外地念书,除了姜心莲不喜的原因外,还能逃避亲生母亲来找她!   看着这一幕母女相认的戏码,陆行思百无聊赖地撇撇嘴,借口出门谈生意,拿了外套彬彬有礼地退场。   开车出了军区大院,陆行思的车直奔酒吧一条街,随意挑了一家走进去,晚上九点,还不到热闹的时候,只有寥寥几个女人倚在吧台边闲聊。   一见陆行思来了,纷纷围上去,白皙柔软的手指抚上他的肩头、脸颊和大腿,个个笑容满面,亲切地招呼道:“陆总,您又来了,今儿点我们姐妹中的谁呀?不如把我们几个都点了吧。”   说着,还抛过去一个媚眼,细细的腰肢扭得如风中扶柳。   陆行思朗声大笑,张开双臂把她们全都拥进怀里,眼神里充满了色眯眯:“好好好,你们我都包了!今晚上,咱们几个好好玩!” 第83章 短信   从温家做客归来之后,关妙的生活潜移默化地发生了变化。   首先是,苹果电视台打来了电话,邀请她参与制作一档美食节目,就是被温昊推辞的那一档。   “星厨驾到”这个比赛,最后简直成了一个笑话,死了一个评委和一个参赛者,而另一个参赛者则成了凶手。   在冠军温昊推辞的情况下,决赛退出的关妙,显然是最好的人选,拥有爆棚的人气,同时还能用追查真相这个噱头,炒作一波。   然而,令苹果电视台没想到的是,关妙居然婉拒了这个提议。   “关小姐,这可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好事,你可要考虑清楚啊。距离节目开播还有一段时间,我们可以给你三天时间考虑……”节目组导演殷切劝慰。   “谢谢导演和节目组的一番好意,但是,真的不用了。”   拒绝的时候,关妙的脸上一直带着笑意,起初她报名这档节目,无非是想出了名,会更方便她寻找母亲和姐姐,而现在已经找到了,她也就不用浪费时间在出名上。   她垂眸,看了看自己的双手,美食的路还很长。   只看温昊就知道,若她没有上辈子留下的厨艺,在同样的年纪,根本不可能与温昊同日而语。   既然老天爷,给了她重新一次机会,那她就应该把目光放在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上。   翟启宁坐在她身畔,静静地听着,在她挂点电话后,也只微笑着摸了摸她的头,连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曾说。   “你怎么不劝我答应下来啊?”节目组导演没说错,这个机会的确是很多人梦寐以求,却求不来的。   “为什么要劝你?人生的路,要自己走,你做的决定自然是你想选择的路,我能做的只有陪你走下去而已。”翟启宁的笑容温和,仿佛是阳春三月翩然而来,融化了一整个冬天的冰雪。   两人笑闹了一阵,关妙刚准备进厨房做饭,姐姐温桐的电话来了。   “妙妙,你中午有时间吗?我想跟你碰个面,聊一聊。”   温桐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不对劲,低沉而失落,一点也不似平时的柔婉欢愉。   关妙抿了抿唇,应了下来,和她约好时间地点。   “我记得,你男朋友是警局的侦破顾问?如果他有时间的话,可以把他也带过来吗?”温桐小心翼翼地请求。   带上翟启宁?   而且听温桐那话里的意思,带上翟启宁全因他是警局的侦破顾问,难道她遇上了什么案子?   这么一想,关妙的面色一凛,郑重其事地答应下来。   温桐约定的地方,是市中心的一家大型商场,她已经到了,正坐在肯德基里,隔着明亮的橱窗,向他们打招呼。   “姐,怎么约在肯德基啊?这地方人多嘴杂的,也不方便说话,咱们换个安静点的地方吧。”关妙还没坐下,就拉着她要走。   温桐止住她,指了指旁边座位不远处的儿童乐园,关妙一瞅,陆悦正在里面玩的开心。   温桐虽然开了个花店,但老公生意奔波,经常不在家,女儿全靠她一手带大,就连出门吃个饭,也要带上女儿。   而肯德基里有儿童乐园,可以方便她把女儿脱手一会儿。   看这姐妹俩的意思是有话要讲,翟启宁主动起身,去柜台点餐,把空间留给她俩。   “姐,你说吧,到底是什么事儿?神神秘秘的。”关妙开门见山就问了。   “我觉得,你姐夫在外头有人了。”温桐凑近她耳畔,低声说。   关妙本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听见是这件事,反而松了一口气。   陆行思的花心,她早就见识过了,同时拥有数个情人,可谓是花场老手,绝不是一朝一夕能养成的,只是她这个姐姐现在才发现?   “姐,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觉得他最近很不对劲,其实手里也没确凿的证据,所以才想找你替我查一查。”温桐迟疑了片刻,忽然握住关妙的手,神情恳切。   关妙有点迟疑,查这件事本身不难,其实她心里已经有了答案,难的是最后怎样向温桐展示那个难以启齿的结果。   肯德基的排队速度很快,翟启宁已经端着点好的餐回来了,闻言,建议道:“这毕竟是温桐姐的家事,陆行思又是关妙的姐夫,只让她去查,未免不太好。不如温桐姐跟我们一起查?”   关妙略一思索,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知道,关妙为人正直,不肯替陆行思撒谎,却也很难把他花心的结果告知姐姐,所以不如把温桐拉进来,让她自己看到结果。   “我……可以吗?”温桐有些小心翼翼,她从小就温婉贤淑惯了,像是一朵柔软的菟丝花,缠着大树长大,人生的每一步都早早安排好了,按部就班地去走,甚少自己决定什么。   “姐,就这么说定了。”关妙不理她的迟疑,一锤定音,“陆行思最近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你说一说。”   温桐本就不是个有急智的人,被她这么一转换话题,立时就有些跟不上了,撇开是否参与调查这件事,把陆行思最近的异样地方一一道来。   “他以前无论再忙再晚,只要在本市,就一定会回家睡觉。可是最近,他有一晚说是在外地,不回来睡觉了,但是我有朋友却说当天晚上十一点,明明在本市的一家商场看见过他。此外,最近几天我睡醒起来,发现他深更半夜地坐在客厅里,也不开灯,有时候还会突然出门,说是生意上有急事。”   温桐顿了顿,表情难受:“我虽然不聪明,可也料想得到,深更半夜时分,哪会有什么生意啊!”   关妙反而有点吃惊,没想到这陆行思虽然花心,可一直以来居然在妻子面前表现良好,直至最近才露出马脚。   “那你旁敲侧击问过他吗?”   温桐摇头,语气沮丧:“我不敢问,之前他投资了很多钱在苹果电视台的一档节目上,没想到这档节目不仅没收回本,也没促成和电视台的后续合作,还把他卷入了一起案子里。他最近心情很受影响,脾气也不好,经常一个人生闷气,我多问两句,就会翻脸。”   温桐握住妹妹的手,悲切道:“他会不会丢下我和悦悦,不要这个家了啊?”   “姐,咱们会查个水落石出的,但那也得做好最坏的打算。我问你,万一,陆行思外面真有人了,你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温桐呢喃,她虽然说着要查,但还真没想好,如果出现最坏的结果,她要怎么办,“我能怎么办啊?”   “你可以甩掉他!让悦悦生活在一个貌合神离的家庭里,还不如给她一个虽然残缺但却真心实意的家。再说了,你有温家做后盾,怕什么呢!”   经过翟青川那个渣男,关妙自觉有点感情洁癖,对于出轨,无论身体还是精神,绝对零容忍!   想到此,她着意瞥了身边的男人一眼,见翟启宁面无异色,似乎并不反对她的提议。   然而温桐从小接受的教育,都是一生一世一双人,一时有点转不过弯来。   “咱们先慢慢查,温桐姐也可以慢慢想,妙妙,你别逼她太急。”翟启宁打了圆场,“温桐姐,我们有消息了,会通知你的。如果陆行思有什么奇怪的举动,你也记得通知我们一声。”   从肯德基出来,关妙两人并没有去陆行思的公司守着,青天白日,估计他还没这么嚣张,只待晚上去酒吧逮人就好。   早早地吃完晚饭,关妙看了看时间,正是晚上七八点,打算和翟启宁一起看一集美剧,然后再出门捉陆行思。   “我打算帮温桐把这件事办完,还是去找一个饭店,正经地进修一下。”既然已经决定把美食作为自己的事业,自然要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才行。   翟启宁半躺在沙发上,把她拥在怀里,气氛旖旎而缱绻,仿佛被笼罩在缓慢流动的粉红色泡泡里。   他表示很赞同,温热的手掌从少女的脸颊抚过,淡然地讲:“只要是你想做的事情,我都支持你。”   两人正笑闹着,忽然砸来一个噩耗。   “悦悦失踪了,怎么办?”温桐打来电话,能听出她的声音喑哑,显然已经哭过一场了。   陆悦?   眼前浮现出小姑娘甜美可爱的脸,关妙握住手机的手一紧,骨节都有些发白。   “姐,你冷静一下,怎么回事?”   “我没办法冷静,晚上我带着悦悦去吃饭,中途她想上厕所,我就带她去了。没想到过了好久,她都没出来,我就进去找了,结果都没有她!”温桐的声音带了一股哭腔,着急的不行。   关妙还保持了一丝冷静:“什么时候的事?”   许是温桐看了看表,停顿了片刻之后才回答:“大概半个小时前。”   “那你报警了吗?”   “我……我刚把饭店里里外外都找了一遍,又在附近也看了看,没找到悦悦,还没来得及报警。”温桐有些笨笨地回答。   “温桐姐,你听我说,马上去警局立案报警,我们马上赶过来。”翟启宁不由分说地吩咐,镇定的语气让温桐不由自主就应了。   两人以最快速度赶到那家饭店附近的警局,温桐已经报案了,正在哭哭啼啼地抹着眼泪。   翟启宁在全市的警察系统都十分有名,接待的民警一眼就认出了他,连忙把他们请进来。   还没来得及询问,温桐的手机铃声就响了,是一条短信,她只看了一眼,脸色就瞬间惨白,眼皮子一翻,晕倒在沙发上。   关妙搂住她,掐了掐她的人中,才把她唤醒。   翟启宁捡起滑落的手机,屏幕上静静地呈现着短短的一行字:你女儿在我手上。 第84章 监控   “怎么办?我的女儿会不会有事?”   仿佛是溺水的人,忽然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温桐紧紧拽住妹妹的手臂,泣不成声。   “不会的,这人既然联系你了,悦悦应该不会有事的。”关妙替姐姐抚背顺气,极力保持镇定,冷静地分析。   温桐哭倒在她的怀里,眼圈微红,低声呢喃:“悦悦从出娘胎起,就是我亲自带大的,她还那么小,若是出事了,我也活不下去。”   虽说她与老公的感情挺好,可老公忙于生意,经常不在家,只有女儿常常陪着她,是她的贴心小棉袄。   只要想一想没有女儿的生活,她就不可抑制地哀哭起来!   “温桐姐,你先别哭,这条短信能够看出一些线索来。”翟启宁眉头微皱,陷入了沉沉的深思,好一会儿才忽然出声。   “什么,能看出什么线索来?”一听有寻找女儿的线索,温桐拼命止住啼哭,睁开朦胧的泪眼,满怀期待地望向翟启宁。   “你看,这条短信说,你女儿在我身上。说明发信人知道陆悦和你的关系,也知道这个手机号码是你的。”翟启宁说到这儿,挑眉看向温桐,下了一个结论,“也就是说,带走你女儿的人,很有可能就是熟悉你们的人。”   “是我的熟人?”温桐大骇,差点在沙发上坐不稳,滑下去,幸好关妙伸手抓住了她。   翟启宁微微摇头:“不能草率地说是熟人,大概有两种情况。第一种,是熟人作案,对方本身就清楚你和女儿的习惯,所以能够很好地指定策略,把陆悦带走;第二种情况,则是对方并不认识你们,但观察你和女儿很久了,所以也对你们的情况很了解。”   看温桐的目光有些迷惑,他又补充道:“我的意思是,咱们可以排除冲动作案这种情况。”   温桐恍如一只惊弓之鸟,目光中充满了惊惶,微微咬唇,低声道:“那……到底是谁呢?绑架我女儿又是为何呢?”   “你最近有没有感觉被人跟踪?”关妙目光微冷,如果是策划已久的作案,很有可能早就观察过温桐和女儿。   温桐凝神细思,垂头想了好一会儿,才低低地答:“似乎……没有。”   她本就是个迟钝的人,语气也不确定。   “至于对方的目的……”翟启宁拿着手机,递回给温桐,“我想我们很快就会知道了,他一定还会再发信息过来的。”   翟启宁起身,语气里透着一股不容置疑:“我会跟警局商量,把这个案子转到我所在的重案组处理,温桐姐,你放心。”   “我不相信你们,还能相信谁呢……”温桐这么说着,眼泪又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翟启宁刚跟陶阳联系完毕,把这件案子揽到了陶阳的重案小分队,温桐的手机上又来了第二条短信。   “明晚九点前,准备好两千万不连号现金,等我指示。”   翟启宁立马拿过手机,回拨过去,可只听到冰冷的女声:“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看来,绑匪发完短信之后,立即就关掉了电话。   收到绑匪的短信,关妙反而松了一口气,抚了抚姐姐的肩膀,柔声安慰道:“幸好是要钱,陆行思那么有钱,咱们大不了破财消灾,至少可以保全悦悦的安全。”   瞥见翟启宁铁青的脸色,她吐吐舌头,又补了一句:“我这意思,可不是说不去抓绑匪了,就是先保护悦悦的安全,这是最重要的!”   “可我们没有钱了啊……”温桐的声音里饱含了凄厉和绝望。   关妙挑眉,看陆行思的手笔,又是度假村又是和电视台办节目,哪里像个没钱的人?   就算现金流不太充裕,为了女儿的生命安全,两千万无论如何也能凑出来吧。   “你们有所不知,帝都的生意不好做,他这次是铁了心要回锦都发展,把帝都的所有生意都变卖了。可谁知,回到锦都,样样事情都不顺。先是投资电视台的节目无疾而终,还因为结果不佳损失了和电视台的后续合作;花大力气办了度假村,眼看马上就能开张赚钱了,又被环保局查处,罚了一大笔款子不说,还被勒令修正,半年内不得开业……”   “本来这两桩生意砸了,咱们这些年也攒了点积蓄,还能熬一熬。可行思又和一个刚认识的朋友搞什么贸易,去云南边境贩货,把剩余的钱也砸了进去,结果……又出岔子了,卖方就是个皮包公司,眼看收了钱,卷铺盖就走人了。”   温桐说得声泪俱下,这一桩桩一件件,提起来就心碎。   若是搁在以前,两千万现金自然不算什么,可现在……就连银行都不肯通过陆行思的贷款申请了。   “被人骗了,那陆行思报警了吗?”关妙半信半疑,她这个姐姐为人单纯,就怕陆行思是在骗她,把钱拿去包养美女了。   而且,看陆行思那个样儿,也知他精于算计,怎么会砸在一个皮包公司手里?   大约是感觉到了关妙的怀疑,温桐结结巴巴地解释:“听他说,合作的那个人家世优渥,是权贵之家,所以他才放心合作。哪知对方太年轻了,一不注意就着了骗子的道,而且因为这年轻人的家世,他还不敢找上门去算账,只能寄希望于警方能够抓到那骗子,追回损失。”   可是,边境贸易被骗,那骗子大约早就出了国境,消失在茫茫人海中,哪里这么容易找到啊!   就算警方锲而不舍地追查,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找到那骗子,最后就算找到那骗子,那笔被骗走的货款,肯定早已花得七七八八,能剩下几个钢镚儿给陆行思就不错了!   “那怎么办?”关妙也紧张起来,一想到那个乖巧甜美,犹如枝头垂坠的红苹果般的小姑娘,落在不怀好意的绑匪手里,随时会有香消玉殒的危险,她急得额头上都沁出了一层汗。   关键时刻,还是翟启宁顶用:“通知陆行思,女儿有难,没道理他这个做爸爸的不知道。然后,现金方面,你们能凑就凑上一些,以备不时之需。关妙,你和我来,咱们去查查这个绑匪。”   “好!”关妙干干脆脆地应了。   “妙妙,我回去找妈妈想办法,但这个消息暂时别告诉外公。”温桐擦了擦眼泪,叮嘱道。   温岩心毕竟年纪大了,万一听闻这个消息,自己先捱不住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办……   想到温岩心对自己的不喜,关妙点了点头,她也没那个机会在温岩心面前说点什么。   关妙和翟启宁首先查的就是手机号码。   却被告知,这是一张不记名电话卡,无法查到购买的人是谁,并且对方已经关机,也无法查到是哪个基站发出的信号。   “那我们下一步,查什么?”通过电话号码,根本查不出关于绑匪的任何信息,关妙将求救的目光投向了翟启宁,忽然脑海中灵光一闪,“查监控!对不对?”   根据温桐的描述,她和陆悦是在一家饭店吃饭,陆悦去上洗手间的时候,消失不见了。   那是一间位于繁华地带的高档饭店,虽然女洗手间内肯定没有监控摄像头,但是洗手间外面可能会有,胡搜不定能查到一些线索。   翟启宁赞许地点点头,通知陶阳与饭店交涉,争取尽快拿到监控录像带。   距离绑匪的下一步行动,只有二十四小时,时间很紧迫,他们必须争分夺秒。   恰在这时,陆行思赶到了,一看见温桐,他的眼泪就下来了,嘴上不断念叨着女儿的小名,情绪似乎濒临失控的边缘。   关妙抬手,看了看表,距离给他打电话,不过十来分钟,信口说了一句:“他速度还挺快的。”   “走吧,咱们处理正事要紧。”翟启宁知道,她一向不喜欢这个浮夸的姐夫,饶是在温桐面前,也不肯改口叫一句“姐夫”,而且两夫妻遭遇不幸,正抱头痛哭,有他们这两个外人在场,也确实不太好。   关妙轻轻地“嗯”了一声,上了他的车,两人离开片区派出所,往陶阳所在的锦都市警局奔去。   他俩抵达警局时,饭店的监控录像带也刚好到达,陶阳立刻组织人手开会。   在会上,他先简短地介绍了一下这件绑架案,然后就放出了饭店的监控视频。   饭店很大,放置监控摄像头的地方也不少,但为了节约时间,陶阳首先放出的这段监控录像来自女洗手间的外面,能够清晰地看见有哪些人进出过女洗手间。   正值晚餐饭点,来来往往的人很多,不断有女人进出洗手间。   不多时,就看见了陆悦的身影出现在视频中。   她穿着一件红色的裙子,露出白皙似藕节的小腿,扎了两个小辫子,一蹦一跳地进了洗手间。   从监控视频里,甚至能看见温桐就站在洗手间门外不远的地方,还冲女儿挥了挥手,笑容满面的样子,让人实在难以想象,下一刻悲剧就会降临。   过了很久,陆悦一直没有出来,而温桐起初还能耐心等待,后来看了看表,脸上显出焦急的神色,冲进了洗手间。   几分钟后温桐又冲了出来,嘴巴一张一合,像是一条搁浅岸滩无法呼吸的鱼,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视频戛然而止,陆悦似乎从洗手间消失了。   翟启宁眉头紧锁,把这一段视频完整看完后,他似乎已经有了一点头绪,主动拿过遥控器,把视频往回倒放,停留在了陆悦进去之后一两分钟的地方。   “你们看这个女人。”   他点了点屏幕,那是一个身穿宽松麻木衣裳的女人,裤子也是麻木的质料,她身高在女人中已经算高了,可那条裤子仍拖到了地上,秋老虎肆虐的日子里,就算到饭店吃饭,也戴了顶帽檐宽大的帽子。 第85章 犯罪模拟   翟启宁指了指那个女人的身侧,她进入洗手间时,推了一个大大的行李箱。   关妙比划了一下,推测道:“这是大号的28寸旅行箱,陆悦个子小,应该能装进去。”   “可我们没证据表示,小孩子一定是被放进行李箱带走了啊?据说那家饭店的洗手间天窗破洞了,为何不是从天窗翻出去呢?”   王大雄拿出了手机,停留在本地点评论坛上,有去过这家饭店的网友,在评价中提及了这一点。   “不可能是从天窗走!”关妙断然反驳,她把视频进度在这个女人前后滑动了一下,“你看,正是晚餐饭点,洗手间一直有人进进出出,若是从天窗走,肯定很引人注目。”   她想了想,又补充:“另外,天窗的位置一般会比较高,就算能够容纳一个成人爬出去,她也很难带上一个五岁的小孩子。”   五岁的小孩子,会哭会闹,怎么也有个三四十斤吧,成人举高也会觉得沉重。   “况且,我们有充分的证据表明,陆悦的确是被装进行李箱带走的。”翟启宁站起身,重放了一遍这女人进入和出来洗手间的片段。   “你们可有发现什么端倪?”   他的目光扫过在座诸位,犀利似一把利刃,破开了大家的迷惘。   关妙第一个反应过来:“洗手间的门口,有一道很低的台阶。最开始进入洗手间时,那人把行李箱往上提了提,似乎根本没用力,可以知道,他是提着一个空箱子进入洗手间。”   “对!”关妙只说了这一点,翟启宁就知她明白了自己的意思,接过话头继续讲,“她出来的时候,你们注意看,箱子通过台阶时,是直接滑下来的,显然里面有重物,他才没有往上提。”   “反对!我用这种行李箱时,也很喜欢拖着走,这不能说明吧。”王大雄提出了异议。   有好几个警员,也附和了他的观点。   “平时我们拖着行李箱,是人在前,行李箱在后,这样拖着更省力。然而,饭店的洗手间门口狭窄,又有不同的人进出,她是以箱子平行的姿势走出来的,而不是拖着行李箱。”   翟启宁不疾不徐地解释,言下之意,与行李箱平行的姿势走出来,如果箱子轻,她稍微用点力提过台阶才是最方便的做法。   大家细想一下,都微微点头,似乎……是这样的。   “可是,洗手间里,来来往往那么多人,她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把一个小女孩塞进行李箱的呢?”许棠棠眉头紧锁,她看了陆悦的照片,长相乖巧可爱,想到她竟然遭此横祸,心有不忍。   “关妙,你来,大概演示一下我的猜测。”翟启宁招呼她,眼眸里写满了循循善诱。   关妙几乎没有迟疑,就离开了座位,走到了他的面前。   翟启宁搬了一把椅子,放在会议桌的前方,并介绍说:“以这把椅子为界限,里面是洗手间的单独隔间。”   然后拢着关妙,让她走进洗手间的隔间门口,而他则做了个拖着箱子的姿势:“在陆悦上厕所的时候,那个人刚好就站在隔间的门外,箱子也拖到手边。关妙,你走出隔间。”   关妙听他的话,慢吞吞地走出隔间,刚走到门槛处的时候,翟启宁忽然出手如电,一把钳住了她,一只手掌捂上她的嘴,把她推进了隔间。   进了隔间,他把门关上,只留一道缝隙,伸出一只手来,把行李箱也拉近了隔间。   整个过程很快,陶阳掐了表,只十秒钟左右就完成了。   “我想,那个人应该有准备加了□□的手帕,直接捂上陆悦的嘴,让她陷入昏迷状态再带出去。并且,陆悦是个小孩子,方才我这一系列动作,应该会动静更小。”翟启宁目光清冽,似乎已经笃定了绑匪的作案手法。   众人恍然大悟,原来他刚刚捂住关妙嘴巴的动作,是在模仿绑匪迷晕小女孩。   “绑匪把陆悦抵入隔间时,嘴上应该还会说些话,比如假设小女孩遇到了问题,她去帮忙解决之类的话,可以迷惑其他人。然后她在隔间里多待一会儿,等第一波人都走了,她再提着行李箱出来,就没人会觉得异样。”   翟启宁一面解释,一面低头在本子上写写画画。   因为后面进来的人根本不知道洗手间里还有个小女孩,自然也不会注意到那个女人的箱子。所以她就可以光明正大地走出去了,哪怕经过温桐的面前,她也不会想到自己的女儿就在那个箱子里。   恐惧感漫上心头,再度看向视频画面的时候,关妙死死地咬住唇,才能鼓起勇气。   在人来人往的洗手间,绑架一个小女孩,足可见绑匪胆子很大。而且若是时机稍有不对,比如温桐提前进来找女儿,或者在他迷晕陆悦的时候,有人发现了,都很有可能失败。   能够精准地抓住时机,在众目睽睽之下,面色坦然地带走小女孩,绑匪一定是个心思缜密的人,信奉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这一套。   陆悦落在这样一个有点疯狂的绑匪手里,想来十分危险。   关妙正胡思乱想着,无意识地把视频进度条拉来拉去,忽然在视频中发现了一个熟悉的人。   “咦,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有段时间没见了,她穿的衣裳也不是往日风格,可关妙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你看见谁了?”大家都被她的低声惊呼吸引了,急急追问。   关妙把电脑屏幕转向大家,定格在陆悦进入洗手间前面一点的时间,画面中有个长发女子。   她全身都裹在黑色的长裙里,戴了一副黑色的大墨镜,遮去了半个脸,可是转身的时候,关妙仍是认出了她的侧脸。   “她叫关娇,是我的妹妹,同父异母。” 关妙简短地介绍道,语气平缓不带有一丝感情。   闻言,翟启宁也凑过来看,他对关娇并不熟悉,之前也看见了这个女人,却没有认出来。   此刻被关妙这么一说,脑海里浮现出关娇那张高傲的面孔,与视频中这个女人比对了一下,看五官的确是关娇无疑,可这低头走路的样儿,不像是她平日的风格啊。   他心里这么想着,一不注意就说了出来。   “的确,她平时都抬头挺胸,看着天上走路的。”关妙也存疑。   把视频进度条往后拉一点,能看见关娇在提着行李箱的女人之前,走出了洗手间。   关妙忽然灵光一闪,提议道:“陆悦进入的时候,关娇也在里面,或许我可以问问她,当时洗手间里是否有什么异样情况?”   “嗯,可以。”翟启宁眼眸微沉,薄唇微抿。   他知道关妙不喜欢这个妹妹,可事关人命,她也不会因为自己的面子,而置小女孩的生命于不顾。   关妙很快就拨通了关娇的电话,听她大声地“喂”了一声,周围是一片嘈杂的音乐声,似乎身在酒吧。   关妙弯蹙了蹙眉头,面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拔高了声音叫她找个清静点的地方再说话。   等了快一分钟,关妙几乎被酒吧里的嘈杂之声震聋了耳朵,电话那头才安静下来。   关娇嘴巴里嚼着口香糖,语气里透出一股漫不经心,含糊不清地问道:“哟,是关妙啊,怎么会想起给我打电话了?搬出去就滚远点,少来打扰本姑娘的美好生活!”   为了询问清楚,这一通电话关妙开了外放,关娇的话在会议室里回荡,让在座的所有警员都听了个一清二楚,她有些面庞发烧,一抹红云浮上面颊,一直蔓延到了耳根子。   她正打算硬着头皮,只当没听见,把问题快速问完,翟启宁不干了。   他一屁股坐到关妙身旁,声音冷厉,虽然没有起伏,却带着一股冰冷的威慑:“你妈没教过你怎么说人话?不会说就闭嘴!连声姐姐都不会叫,你这二十年活到狗肚子里了!”   “你——”   关娇正准备反驳,翟启宁只当她是空气,直截了当地问了:“今天晚上你是不是去了新月饭店?”   新月饭店,就是陆悦被绑架的那家饭店。   关娇迟疑了片刻,才答:“去了,又……”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翟启宁截断了:“那你上厕所的时候,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看见打扮奇怪提了箱子的人?看见一个小女孩?”   关娇被他的气势吓住,一五一十地回答:“没注意,我在玩手机,上完厕所就走了。”   “没注意?拖箱子那么大的动静,也没注意?”翟启宁紧皱眉头,语气中充满了不相信。   关娇似乎是急了,大声嚷嚷:“你这人怎么回事啊,到底是谁啊?说了,你又不信,那你不要问啊!”   没理会她的胡搅蛮缠,翟启宁果断地挂掉了电话。   他似乎从中得到了什么线索,凑近了电脑屏幕,把视频里出现了奇怪女人和陆悦的那几分钟,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忽然眸光一闪,脸色微变。   “你发现了什么吗?”关妙紧紧地抿着唇,像是在等待关于神的旨意。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他们现在只有不到二十四小时了,陆悦还那么小,是否能活着回来……   关妙正胡思乱想着,翟启宁把视频画面定格,指着那个提行李箱的怪女人,笃定地讲:“这不是个女人,这是一个男人!”   “男人?你怎么看出来的?”   关妙愕然,惊得从椅子里站了起来,进入女洗手间绑走陆悦的匪徒居然是个男人! 第86章 新月饭店   翟启宁指了指视频上,那个女人的脚,面色凝重:“你们看,这个女人的脚很大,目测应该在41或者42码左右。”   关妙心里一凛,哪有女人的脚能这么大!   一个念头忽然浮出心上,关妙伏在他的肩头,悄声问:“你觉得这人的身形,像不像陆行思?”   翟启宁眸光一沉,一下子就明白了她的意思,思量了片刻,讲:“身形虽然也是高个子,但包括走路姿态都不太像陆行思。”   闻言,关妙轻微地舒了一口气。   她对陆行思这个人很有成见,多次一问,也是怕出现最担心的那种情况,在温桐的伤口上撒盐。   会议末尾,陶阳做了总结:“现在,兵分三队。第一队由翟先生带领,去新月饭店实地查看,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第二队由许棠棠带队,稳住小女孩父母的情绪,陪同等待绑匪的下一步指示;第三队由袁杰带队,去查一查小女孩父母最近的生活轨迹,是否有仇人等。”   最后,他还重申了一句:“时间不等人,在明晚九点之前,我们一定要查到新的线索。”   “是!”   大家分头行动。   关妙自然是跟了翟启宁一队,刚到新月饭店门口,就接到了温桐的电话:“妙妙,妈已经答应帮忙,明晚九点之前,我们应该能凑齐两千万。”   关妙愕然,没想到看起来朴素的温彩云居然这么有钱,两千万现金可不是个小数目!   温桐解释了一番,大约是早年温彩云就一直有投资,在一天之内兑出会稍微压低一些价格,但七七八八地凑合起来,离两千万也差不了多少。   “姐,你放心,这只是为了以备不时之需,我们一定会揪出幕后绑匪。”   “嗯,拜托你们了。”   尽管沉浸在悲痛中,温桐仍是温文尔雅的语气,保持着礼貌的态度。   挂掉电话,关妙越发觉得她嫁给陆行思,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同时,心头隐隐约约涌上一丝奇怪的感觉。   温彩云的所有产业都变卖,能够刚好凑齐两千万,与绑匪要求的数额差不离,是不是有点太凑巧了?   “或许真是凑巧吧。”翟启宁在饭店大堂里唤她,关妙耸了耸肩,抛开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赶紧走了进去。   深夜的新月饭店,已经打烊,为了接待他们才重新开门。   偌大的店堂里,只留了一个工作人员,零星为他们亮了几盏灯,显得大堂里更加幽深昏暗。   晦暗的灯光中,翟启宁的侧脸更显轮廓分明,浓眉微抬,站在女洗手间门口,向她招手:“来吧。”   关妙点点头,大步流星跟进去,女洗手间的构造与他们料想的一样,她的视线首先停留在了王大雄提到的破洞天窗上。   虽是所谓的“天窗”,其实并没有把孔洞开在屋顶上,而是开了面向店外的那面墙上,只是位置略高。   原先嵌边的木条已经破损,旁边豁出一个缺口,从瓷砖的图案上也能分辨出,少了一大块,若是绑匪略瘦一些,也许能够从这里钻出去。   关妙把翟启宁推过去,抵着墙比对了一下,大约在他的下巴位置。   而翟启宁有一米八几,在男生中也算高个子了,就算绑匪是男人,在没有可踩踏的地方借力,也不能惊动其他人的情况下,几乎不可能这天窗出去。   她的目光又瞄向了隔间的木门,隔间的高度几乎与天窗高度齐平,完全可供绑匪在里面迷晕小女孩而不被别人发现。   看来,翟启宁的猜测是正确的。   看完了洗手间,他们又去了温桐就餐的那张桌子,翟启宁向饭店要来了晚餐时分,温桐和女儿点餐的菜单。   幸好这是一家高档饭店,采用了电子点单,工作人员能够从电脑里调出菜单备份。   关妙看了一下,点了牛排、冰淇淋、意面套餐等,除此之外,还有一杯单点的橙汁,引起了她的注意:“翟启宁你来看,意面套餐中已经包含了一份玉米浓汤,为何温桐还会再点一杯鲜榨橙汁呢?”   翟启宁取过菜单,仔细地看了看,又发现了新的疑点:“你看,这杯鲜榨橙汁点餐的时间,与温桐点餐的时间有两分钟的延后。”   说着,他转头看向那名工作人员:“当时,点餐的情况你还记得吗?”   工作人员摇摇头:“我不是负责点餐部分的人,不过就算那个同事来了,估计也不记得,每天晚上来我们饭店吃饭的人实在太多了。”   “人可能不记得,但有监控录像啊!”   关妙指了指收银台附近:“点餐时我们看过了,温桐没有二次点餐,说明这杯橙汁可能不是她点的。或许收银台的监控录像会记录下一切。”   工作人员连忙请示了一下老板,得到了应允,才把那一段监控录像回放给他们看。   把视频快进到温桐走进新月饭店,大约七八分钟后,视频中忽然出现了一个眼熟的身影,正是那个提行李箱的女人,不,那个乔装打扮成女人的男人!   以温桐点餐的时间为起点计算,这人出现的时候,正是之后的两分钟左右,与点餐单上的那杯橙汁吻合。   “小哥,看来给他点餐那个工作人员,我们有必要见一见了。”   工作人员迟疑了片刻,可是翟启宁气势迫人,逼得他无法,只好请示了老板,深更半夜把那个工作人员请来了饭店。   那是一个年轻的女孩,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问起下午那起点餐,她还有点印象。   “那女的忽然冒出来,嗓子好像受过伤,老给人一种捏着嗓子说话的感觉,声音尖利,听起来很不舒服,而且她的打扮也十分奇怪,所以我还有点印象。”   年轻女孩声音爽脆,记忆清晰,娓娓道来:“她的要求也很奇怪,说是偶然碰见的朋友,给61号桌加一杯鲜榨橙汁。”   61号桌,就是温桐那一桌。   “然后呢?”关妙急急地追问。   “顾客要点餐,我们当然同意了,我就给加入了61号的菜单里。鲜榨橙汁要等一分钟,她就站在柜台前等,说想自己端过去,结果橙汁刚榨好,她忽然接了个电话,说临时有事不能过去见朋友了,让我们把橙汁送过去,并且说明是饭店附赠的。因为不能见面久谈,怕朋友不高兴,所以不要说她出现过,我们一想,的确情有可原,就替她送过去了。”   年轻女孩抬头,看见两人都目光灼灼地望住她,不由好奇:“难道这个人出啥事了?”   翟启宁两人还没来得及回答,旁边那个店长小哥就发怒了,低声斥道:“你怎么这么没脑子啊,人家让送就送了?人家让咋说就咋说?”   “我想着,那橙汁是从咱们店里端出去的,端给哪个客人都没关系吧,反正有人付钱了,就……”年轻女孩也似乎受了委屈。   “不,这杯橙汁有问题。”他们在争论的时候,翟启宁一直紧盯着视频,通过无数次的反复播放,终于让他发现了端倪。   顺着他修长的手指望去,关妙也发现了,在橙汁榨好后,那个怪人先端了一下,然后才递回到柜台上,虽然只有很短暂的一刻,但他确实接触了那杯橙汁。   “在与橙汁接触的一瞬间,他完全可以做到往里面丢入一点东西。”翟启宁虽然主要的侦破方向是重案,但逢年过节,警局开展安全工作,他也有参与,一瞬之间快速投放药品的身手,他也是见过的。   联想到绑匪的作案手法,关妙很容易就猜到,投入的药品无非是一点巴豆或者泻药。   分量只一点就行了,成年人不会有事,可小孩子肠胃脆弱,很容易就受到影响,要往洗手间跑。   就算最开始温桐跟随着小孩进去了,等陆悦多跑几次,她可能也会不耐烦,而选择在外面等候。   “我现在越来越有种感觉,绑匪或许是你姐姐的熟人,不然他怎么知道陆悦会喝橙汁呢?”翟启宁的眉宇间弥漫着一丝愁绪,他把视频中那个绑匪的身形拍了下来,发给温桐。   “我想,让你姐姐认一认,或许她能提供一下新的线索。”   很快,他们就收到了来自温桐的反馈,她并不认识这个人,甚至记忆中也找不出与这个怪人身形相似的熟人。   侦查一时陷入了困境,从新月饭店出来,翟启宁直接带着关妙驱车回家。   虽然很疲累了,但关妙揉了揉眼睛,还是有点不甘心:“我们就这么回家睡觉了?陆悦还在绑匪手上,我们没多少时间了。”   翟启宁抬手看表,现在已经凌晨一点了,整个锦都市似乎都陷入了沉沉的睡眠中,四周一片万籁俱寂。   “磨刀不误砍柴工,咱们回去睡四五个小时,明早起来,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尽管有翟启宁的保证,但关妙还是很难入睡,只要想到陆悦那么小的孩子还在绑匪手里不知生死,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一个季度那么漫长。   闭目躺过了四五个小时,时针刚走到六点,翟启宁就来敲门了。   关妙一个鲤鱼打挺起了床,洗了一把冷水脸,就飞速地出门,和他汇合。   这一次,翟启宁没有开车,打车到了城西的一片拆迁区,举目四望是一片凋敝景象,四周都是破破烂烂年久失修的自建楼,仿佛是隐藏在锦都市的另一个世界。   六点多的秋日清晨,吹来一股凉爽的风,关妙拢了拢单薄的外套,望了望连个路灯都没有的废墟,低声询问:“这是哪儿啊,咱们来这做什么?”   她的话音刚落,前面的棚户里忽然跳出两个半大的少年,横眉冷对。   第87章 童子军   关妙猝不及防,被吓了一大跳,往后退了一步,缩在翟启宁背后,只露出一双明亮的眸子,狐疑地打量着那两个少年。   可以看出,少年的眼里也写满了戒备,似乎他们是外来的闯入者。   一番打量下,关妙注意到,这两个少年衣衫褴褛,脸蛋也脏兮兮的,身材偏瘦,看起来似乎不像温饱人家的孩子。   很快,她的猜测就得到了证实。   翟启宁向前一步,淡淡一笑:“我找你们老大,傅洲。”   听面前这人能说出老大的名字,少年的眼神似乎柔和了一点,其中一个朗声询问:“你是谁?”   “你跟傅洲说,翟先生有事拜托,他自然就明白了。”   两个少年闻言,转身跳下了废墟堆,钻入棚户里,一溜烟儿不见了。   “这是什么地方?搞得好像在说街头暗号一样。”关妙轻声埋怨,饶是累积了上辈子的人生经验,她也没经历过这么古怪的一幕。   翟启宁抚了抚她的肩头,让她稍安勿躁:“这里住了一群身世凄惨的孤儿,以乞讨为身。也正是因为乞讨,他们变得非常危险,便聚集成团,对抗危险,对外界也抱有戒备之心。”   “那个傅洲是这群小孩的头领?你怎么能笃定,他会见你?”   眼前的少女,即使眉宇间蕴满了疲惫,那双眼睛也恍若天边明亮的星辰,亮晶晶地望着他。   “这片棚户区,是我为他们求来的。在正式拆迁之前,他们都可以住在这里,而不被驱赶。”虽然是做了好事,可他全程没有邀功的念头,仿佛是在陈述今日的天气而已。   他刚说完,傅洲就到了。   看起来,他比之前两个少年的年纪稍大一点,有十七八岁的样子,短短的小平头下,是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看向翟启宁的那一刻,温和地笑了,眼眸里的戒备瞬间消散。   他走过来,伸出手和翟启宁握了握,虽然住在肮脏破旧的棚户区,可关妙发现,他的手指很干净。   “翟先生,您来的正是时候,大家正准备出门做事,进来坐一坐吧。”傅洲的声音也沉稳。   关妙暗自猜测,他说的“做事”,就是出门乞讨的意思吧。   翟启宁摇了摇头,语气沉重:“不了,我开门见山,直接说吧,今日过来找你,是有事想求你们帮忙。”   “翟先生尽管说,您给了我们一片容身之地,我们能帮上忙的,一定会帮!”傅洲说得真挚,一脸肃然,让人相信他一定会帮忙。   “ 警局有一起案子,有个小孩子被绑架了,我想请你们留意一下。”说着翟启宁拿出一小叠方形贴纸递过去。   关妙踮起脚尖,偷眼看了看,上面印了视频中那个绑匪的样子,和陆悦的正面照。   “这是给你们的报酬,如果有消息,请尽快通知我。”翟启宁掏出一个信封,和一支手机。   傅洲收下了手机,但那个厚实的信封却无论如何都不要。   “拿着吧,留着入冬给孩子们买几件厚实衣裳,总不能让你们丢下乞讨的活计,帮我找人,却连点收入都没有。”   翟启宁扫了一眼他的背后,一群穿着破烂的小孩呈一条直线站在棚户区前面,年纪有大有小,都睁着一双懵懂的眼。   推辞了几次无果,傅洲只好收下,并保证这几日大家都不去乞讨了,全力找人,一有消息就通知他。   “他们自己都是半大的孩子,去找人能行吗?”关妙有些担忧,别人没找到,他们自己再出事……   “放心好了,他们就像这个城市的血脉,流通了整个城市,无论是哪个角落他们都清清楚楚。”翟启宁似乎对那些少年很有信心。   出了棚户区,天已经蒙蒙亮,马路两边路灯发出的白光也显得暗淡不少,翟启宁径直打车,回到了警局,与其他人汇合。   警局里,只看见了袁杰,他负责调查陆行思夫妇的人际关系,而负责陪同陆行思夫妇的许棠棠却没有回来。   “袁杰,你有什么新发现吗?”关妙一见了他,就犹如看见蜂蜜的棕熊,扑了过去。   袁杰摇头,扶了扶眼镜框,慢条斯理地讲:“我连夜询问了陆行思公司的人,以及平时和他们有来往的一些朋友,并没有发现什么端倪。”   他顿了顿,继续讲:“甚至,陆行思公司的工作人员,除了两三个高管,都不知道陆行思资金流出了问题。不过知道这事的高管也不太在意,笃定陆行思可以渡过难关,公司暂时也没有裁员计划,似乎不存在职员报复行为。”   侦查仿佛走入了死胡同,锦都市那么大,总人口足有上千万,要从中找出一个绑匪来,实在是难上加难!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关妙有些焦急,多一分钟,陆悦就更危险一分。   “等。”陶阳眉间微皱,即使侦查一时陷入困境,他也镇定万分。   “等绑匪联系我们。”   翟启宁也附和,关妙心中急躁,可也知道他说的对。   绑匪的动作越多,就会漏出越多的信息,对找到陆悦的帮助也就越大。   他们没有等多久,上午十点刚过,许棠棠就来了消息:“绑匪又来电话了。”   只简短的一句,让办公室里的众人都凝神屏息起来,似乎连呼吸不敢用力,就怕惊吓到了对方。   陶阳这边早就准备好了,一个眼神示意技术部的人员开启定位,一边快速命令许棠棠把电话转接到警局。   “你们报警了,晚上九点前,准备好五千万。”   这是一个细细的女声,诡异尖锐,一听就知道这是使用变声器后的效果。   “啪嗒”一声,电话挂断了。   “报告陶队,电话时间太短,我们只能定位到一个大范围。”技术部的人员欲言又止。   通过他们的屏幕,能够看到定位的大范围在市中心的一块区域,大约有一平方公里这么大。   “这么大块区域,我们怎么找啊!”关妙咂舌。   翟启宁只眨了眨眼,很快就有了决断:“这块区域,专找小巷子,提供公共电话的小卖部或者电话亭。”   “最后那一声‘啪嗒’可以听出来,绑匪是用了座机电话拨打。现在,公用电话已经很少了,一般都集中在小巷子的老旧小卖部里。“   这么一分析,新的问题又来了。   绑匪手里明明有一张不记名的手机卡,为何要冒着被警方定位到的危险,改用座机打电话呢。   大家相视一眼,这个答案只有询问绑匪才能知道了,当务之急是,先把他找出来。   重案组的警员们倾巢而出,很快,就传来了捷报,在接到电话的那个时间点,市中心附近一条巷子里,有个破旧的小卖部,曾经有人来打过电话。   翟启宁一行人连忙赶过去,询问小卖部的老板,可否看见那人的模样。   “没有啊,我在里面,他们打完电话把钱给我放在柜台就走了,速度很快。我出去拿钱的时候,只看见他们的背影。”   小卖部的老板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太爷,小店平时生意不多,他多数时间都坐在店里听评书,并不太关注前来照顾生意的客人。   “你说看到了那人的背影,形容一□□型?”附近没有监控录像,但翟启宁不死心,循循善诱,引导老太爷回忆。   老太爷露出松动的牙齿,摆了摆手:“说不好,就是一男一女嘛,不算胖,还挺高。”   “不算胖,还挺高”这样的形容,锦都市里一抓一大把,可“一男一女”这四个字,却让翟启宁稍稍一怔。   “难道这是一个绑架团伙?”翟启宁越想越觉得有可能,难道当时在洗手间里,有人为绑匪做掩护?   脑子里像幻灯片回放似地掠过 ,与陆悦几乎同一时间进入洗手间的人影,在脑海里快速闪过,忽然,他心念一动,冒出了一个可怕的直觉。   “关妙,过来!”   他招呼关妙,向她要一张关娇的全身照片。   “你觉得,与绑匪一起到小卖部打电话的那个女人,是关娇?”关妙低头翻了翻手机的相册,她与关娇的感情一向不好,没找到任何一张有关娇的。   “确认一下,总是没错。”翟启宁说着,联系上了驻守警局的同事,在资料库里调出了关娇的信息,传到他的手机上,给小卖部的老太爷确认。   “这个嘛,说不好,看背影差不多,但是不是她,我也说不好。”   老大爷连连摆手,直讲“说不好”,也不能确认。   可翟启宁心里的那股直觉,却反而更强烈了,同一时段进入洗手间的数十个女人里,只有关娇给她的违和感最强烈。   他忽然想起来,纵观新月饭店的监控,好像没看见关娇坐下来吃饭,难道真的如此巧合,她在这个时间点进入饭店借厕所?   “看来,有必要请关娇来警局走一趟了。”   翟启宁的话音刚落,关妙就接到了温桐的电话,焦急而哀切地催促:“妙妙,赶紧来一趟人民医院,外公住院了。”   “住院了?怎么回事?”虽然温岩心不见得喜欢自己,可始终是血缘相连的亲人,关妙也随之焦急起来。   “外公来家里看我们,刚好撞见我和行思在谈论绑匪加赎金的事儿,外公知道悦悦被绑架了,一时气血上涌,就……就晕倒了。我们刚刚把他送进医院。”   温桐的声音充满了自责,若不是她和陆行思讨论赎金,也不会让外公听见,更不至于让外公进了医院……   “我马上过来。”关妙当机立断,决定赶去医院。   临走之前,她嘱咐翟启宁,把关娇逮回警局,既然有疑点,就要彻查个水落石出。 第88章 多变的绑匪   关妙抵达医院时,温岩心的情况已经稳定了,正在病房里沉沉睡着。   温桐和温彩云守在病房外的走廊里,看见关妙过来,连忙站起身。   “你外公已经没事了……”温彩云说到一半,眼泪就滚下来,哽咽了片刻,说不下去。   外孙女刚被绑架,这头老父亲又进了医院,她一时手足无措,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妈,你别担心,我和翟启宁正在竭力寻找陆悦,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的。”关妙知道她俩在担忧什么,握住她俩的手,轻声却有力地安慰。   温桐抹了一把泪,连连点头,眼下她也只有选择相信这个妹妹。   “哎,陆行思呢?”关妙探头看了一眼,发现走廊中并没有陆行思的身影,好奇询问。   “他去上厕所了。”温桐往洗手间的方向瞄了一眼。   大概两分钟后,陆行思就出现了,眉宇间愁云密布,一丝笑影也无,哭丧着一张脸跟关妙寒暄了两句。   很快,温岩心也醒了,艰难地举起手,招呼他们进病房。   “我想过了,悦悦的命是大事,剩下的三千万缺口,我来补。”温岩心说得很缓慢,但字字清晰有力,带有一股不容拒绝的气势。   关妙心里微怔,她知道温岩心是国内成名已久的美食评论家,但没想到他居然这么有钱。   停顿了约有半分钟,温岩心才提起一口气,略略解释了一下:“这些年来,我出版的美食书有一部分版税,都放在理财经理呐,彩云,你去拿来。剩下的那些,把我在各大餐饮集团的股份变卖,前前后后加起来,差不多能凑够三千万。”   一口气说了一长段话,温岩心的唇色又白了几分,喘气的声音十分明显,歇了好一会儿,脸色才红润了一些。   “爸,这三千万,是你的养老钱……”温彩云咬牙叹道。   “悦悦的命重要……”温岩心虚弱地摆摆手,攒起一口气,阻止了温彩云继续往下说,“时间不等人,你快去办,关妙留下。”   最后一句话,让关妙有些莫名其妙。   上次见面,温岩心似乎不喜欢她,这次单独把她留下,又是为何?   温彩云担忧地望了望女儿,但是耐不住老父亲催促,把除了关妙之外的人都赶出了病房。   面对被病魔折腾的虚弱老人,关妙不由自主就柔和了语气,不计前嫌地问:“外公,你有什么事要跟我说?”   温岩心吸着氧气,微微颔首,嘴唇微启,声音很轻:“之前彩云刚把你认回来时,我担心你跟关德兴待久了,也染上了他的习性。可我现在知道你没有,你没有,很好……”   温岩心现在正是身体虚弱的时候,说话也有气无力,但还能分辨出脸上的笑意。   说罢,他似乎身体被掏空了,只抬了抬手指,闭上了沉重的眼睑,示意关妙可以离开了。   刚走出病房,翟启宁的电话就来了,说是已经把关娇“请”到了警局,但她脾气炸裂,并不配合审讯,问她是否可以抽空过去。   “外公已经度过危险期,应该没事了,我马上过来。你们先晾一晾关娇,把她的脾气冷下来,我很清楚她的脾性,有法子让她开口。”关妙说着,立刻扭身往电梯方向走去,迎面差点撞上陆行思。   陆行思挠了挠头,指了指病房:“你姐和妈都去处理赎金了,让我留在医院照顾外公。”   关妙挥了挥手,表示“知道了”,她心里记挂着警局的事,没空理会陆行思,急急地跑出医院,打车回了警局。   刚到警局,就得知了一个晴天霹雳。   “温桐刚刚收到了绑匪的新信息,说是警方介入,他们决定撕票。”翟启宁的声音饱含沉痛。   撕票?!   关妙的头脑在一瞬间空白,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她知道撕票意味着什么,心里泛起一阵苦,陆悦还那么小……   “为什么啊,这些绑匪不讲道理,他们之前也没说不能报警!”   关妙嚷道,狠狠地咬了咬唇,她和陆悦只见过几次面,感情不深,但仍接受不了眼睁睁看着一个小女孩死去。   王大雄亦然,他狠厉地啐了一口:“绑匪都是些丧尽天良的东西,他们怎么会讲道理!哼,把他们抓到了,一定要重重判刑!”   翟启宁的表情一贯冷静,他拉了拉关妙的胳膊:“咱们没有时间悲伤,绑匪虽然这么说,但真要下手撕票,也需要时间。如果能赶在他们撕票前,找到陆悦,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看着他湛黑的眸子,闪烁着坚定的光芒,关妙也禁不住相信,他们一定可以救回那条小生命!   “走,我们按照计划,先问问关娇。”关妙把心一横,拉了翟启宁就向审讯室走去。   审讯室里,关娇翘了个二郎腿,身子往后仰,带动椅子也往后仰,只剩一个单脚杵在地上,左右微微摇晃,嘴里还嚼着口香糖。   拦住了翟启宁,关妙悄悄走到门口,猛地拧开门,忽然爆发出一声大吼,吓得关娇身子一哆嗦,一下子重心不稳,摔倒在地。   关娇虎着张脸,揉着膝盖从地上爬起来,抬头一看,居然是关妙,登时板起了脸,怒目而视,吼道:“关妙,你干嘛吓唬人!”   关妙淡淡一笑,看她如同看个泥塑的菩萨像,充满了悲悯,反唇相讥:“我吓唬人,总比有些人绑架小孩子好。”   关娇向来是个喜怒形于色的人,表情闪过一丝慌张,结结巴巴地辩解:“你说什么,我可以告你诽谤!没有证据别想诬陷我!”   只这一句,关妙就能判断,她有问题!   若常人听到这句话,只会好奇绑架小孩子的人是谁,而不会首先就将自己代入,除非这个人真的做了绑架小孩子的事!   而且,关娇就是一个十足的学渣,又是个遇事慌乱的性子,不太可能遭到质问时,第一时间就反应过来,用诽谤这种话来对答。   以关妙和她同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十几年的经验,她可能连“诽谤”到底是什么意思都不清楚!   面对关娇的反驳,她一派波澜不惊:“我说有些人,你这么急着对号入座,难道知道是哪些人?”   她的眸光晶亮,犹如一道泛着寒光的利刃,划向了对方,逼得关娇垂下了头,语气也弱了些:“不知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正纳闷呢,警方抓我来做什么。”   据翟启宁说,警方先去了关家,却没有发现她的踪迹。后来是翟启宁出了主意,让姜心莲给她发个短信,约定在市中心的一家咖啡馆碰面,才一举逮住了她。   “据姜心莲说,她已经接连四五天没有回家了。”   翟启宁的话,言犹在耳,从侧面佐证了关娇有那个作案时间。   难道这件绑架案,真与她有关系?   关妙垂眸,仔细地端详了一下关娇,怎么看都是一副胸不大也无脑的样子,不太可能想出李代桃僵的计策 ,绑走小女孩。   一个念头在脑海里缓缓浮现——幕后另有其人,而关娇不过是一枚棋子而已?   越是思索,关妙越觉得有这种可能性,关娇的性子的确适合做个马前卒。   这也能解释,为何警方刚抓了关娇,还没来得及问出点什么,绑匪那边就立刻改了策略。   越想,关妙的心越凉,她狠狠地皱起了眉头,厉声道:“关娇,你就老实说了吧,到底谁是幕后指使?”   关娇蓦然抬头,眼眸里滑过一丝惊惶,但很快就消失不见了,犹如一滴水汇入了大海,咬唇道:“什么幕后指使不指使的,我真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好吗?”   警局在普通人心目中,仍是一个具有威慑力的存在,关娇有些畏惧,只想快些从这个冰冷的地方脱身而出,对着面前这个不亲热的姐姐,也忍不住用了哀求的语气。   “既然不想浪费时间,那客套话咱们也别说了,好么?你觉得没有证据,警方会把你抓回来?你想脱身,就只有说出幕后主使这一条路可走。”关妙的话半真半假,但她语气笃定,表情高深莫测,似乎警方的手里真握了铁证。   “你们的作案手法,我们一清二楚,而且,打电话的时候,监控摄像头可是忠实地记录了你们的模样,法网恢恢疏而不漏,你以为你们真能跑掉?”眼看关娇沉默不语,关妙贴过去,坐在审讯台上,低声威胁。   “不可能,我早看过,那一块地方没有摄像头!”关娇厉声反驳,她的情绪激动,动作太大,不小心带翻了椅子,发出巨大的声响。   “哦,原来你和同伙打那个勒索电话之前,检查过附近没有监控摄像头?”关妙的语气忽然冷了下来,唇角弯起一个嘲讽的弧度。   审讯室的门打开,翟启宁走了进来,语气严肃:“关娇小姐,警方现在正式怀疑你与一起绑架案有关,你最好老老实实地交代犯罪事实。”   关娇一下子怔住了,黑白分明的眸子直愣愣地看着他俩,嘴唇翕动了好几次,却说不出辩解的话来。   虽然关系并不融洽,可到底是同一间屋子住了十几年,关妙很清楚她就是个纸老虎的性子,而且说话不爱过脑子,只要让她开口说话,在半是威胁半是引诱的状态下,她就很容易因为紧张和惊惶而说错话。   有了关娇作为突破口,关妙稍微松了一口气,找到陆悦的希望也增大了一分,希望小家伙能撑住!   “翟先生,绑匪又来了信息了!”王大雄急急地叩门,把他俩拉出审讯室,压低了声音讲。   这一回,绑匪又改变了心思,让温家在晚上九点之前准备好五千万,陆悦暂时还是安全的。 第89章 抽丝剥茧   “这绑匪可真奇怪,怎么一会儿就变卦了?”关妙喃喃自语。   翟启宁捻了捻手指,沉声道:“绑匪内部起哄了。从侧面说明,除了关娇之外,这个绑匪集团至少还有两个人。”   否则,关娇进了警局,另外一人如何起哄?至少有两人,才会发生意见分歧。   “锦都市这两年来,拐卖幼儿的集团不少,可绑架勒索幼儿的集团,却少见。”翟启宁沉吟片刻,以手指作笔,在审讯室的外墙上写写画画,“这绑架集团若是早已成型,必不会只做过这么一桩案子。而他们的表现,一有风吹草动,就变换态度也说明犯罪经验不足,我想,这应该是一个刚刚组建起来的犯罪团队。绑架陆悦,是他们犯下的第一起案子。”   这几日来,关妙第一次看翟启宁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他拍了拍手,鼓励大家:“这个犯罪团伙,经验不足,我们一定能把犯罪的火苗扼杀在摇篮里!大家加油,不要放过任何蛛丝马迹,人质暂时没有生命危险,我们还有救人的机会!”   原本警员们已经被绑匪的态度变换搞得泄气了,好像在被匪徒牵着鼻子走似的,现在被翟启宁这么一分析,似乎又看到了胜利的曙光,情绪激奋起来!   “抓捕关娇是一次秘密行动,关家也有警员看守,不曾透露出一点消息,我很好奇,剩下的绑匪们是如何得知这个变故?”翟启宁一条条列出分析。   王大雄紧随着跳出来,把知情者的名单一个个列出来,一路往下,很快就排查到了关妙这儿。   “王大雄,你开什么玩笑,陆悦是我侄女,我怎么可能跟绑架集团有关系呢?”关妙惊叫。   翟启宁瞄了她一眼,似乎案子发生在自家人身上,她就开始变得焦躁不安,连忙抚了抚她的手背,让她冷静下来。   “我知道陆悦是你侄女,遇上这种事,难免急躁,但你必须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才能更好地救她。王大雄的意思,并不是指责你和犯罪集团有关系,只是不想放过哪怕一丝线索。”   他是把关妙拉到旁边,背着其他人小声说的这样这番话,字字在理,关妙心里很清楚,确实是自己无理了,禁不住轻叹收益额好难过。   “唉,我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这都快二十四小时了,还没找到陆悦,我担心她出事……”   关妙走到王大雄面前,轻声道歉:“对不起,我刚刚太急躁了。”   王大雄挥挥手,满不在乎,这种事摊在谁家都不好受:“没事,咱们还是快些想办法,早点把陆悦找到吧。”   “嗯。”关妙轻轻地应了一声,她忽然响起了一个小细节,“接到你电话时,我正好从外公的病房里退出来,迎面撞上了陆行思,但我不确定他是否听见了我们的通话内容。”   关妙仔细回想了一遍通话内容,似乎她有提过警方已经抓捕了关娇一事。   翟启宁立刻翻出了手机的通话记录,查看了和关妙的通话时间,与绑匪第一次改变态度,说要撕票的来电时间作对比,前后相差只二十来分钟。   “这么看来,陆行思的确有嫌疑,前后不过二十分钟,若不是有人通风报信,我不信绑匪集团能够这么快得到消息。”翟启宁的薄唇紧抿。   关娇看上去是个涉世未深的少女,抓捕她时一脸的惊诧,显然完全没想到,应该不至于会留下后手。而且一路上,她的手机被收走,完全被警方隔离,也没有机会给剩下的绑匪们通风报信。   “可是陆行思和关娇,完全不认识,怎么会同属于一个集团呢?”关妙犯疑,她从未在关娇的口中听说过“陆行思”这个名字。   “嘴上说不认识,我也会啊,谁知道是不是真的。”王大雄似乎有不同的见解。   “我有个很简单的方法可以验证。” 翟启宁说着,很快用电脑打印出了几张照片,合在一张纸上。   关妙探头望过去,其中有一张就是陆行思,其余几张虽然不是他,却与他的脸型轮廓都十分相似。   翟启宁推开审讯室的门,把那张纸放在了关娇的面前,问:“这其中,有你认识的人吗?”   睁着一双迷茫的眼,关娇在翟启宁的指示下,仔细看过了一遍照片,摇摇头:“都不认识。”   “你确定?”翟启宁质疑,带有威胁的语气,“关小姐,作伪证是会视情节判刑的,你现在作为绑架案的犯罪嫌疑人,说真话对你比较有利。”   “可我真的不认识这些人啊!”关娇大声嚷道,顿了顿,又重复了之前的话,“我不知道什么绑架案,你们抓错人了,快把我放出去!”   她的话音还没落,翟启宁已经迈开长腿,径直出了审讯室的门,把她的声音关在了小小的审讯室里。   “关娇的确不认识陆行思。”翟启宁一声断定,“如果她真的见过陆行思,在一堆照片中看见陆行思的脸,瞳孔会下意识地收缩,可是我刚刚特别注意了她的眼睛,并没有发现端倪。”   但他很快扬了扬陆行思的照片,声音泛着一种寒铁般的冷:“可这并不能说明陆行思是无辜的,关娇那性子,或许只是集团中最底层的一颗棋子而已。”   “棋子……”   关妙轻轻念了一声,脑海中忽然浮起一个人,提议道:“调查关娇的人物关系时,有一个人一定要注意。”   她轻声说了三个字,只看口型,翟启宁就明白了。   她说的是,翟青川。   “我已经让人去调查了,来我办公室,应该很快就有结果。”翟启宁拉了关妙就往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很快,袁杰反馈回来了消息。   “据说关娇在半月前,就与翟青川分手了,所以这段时间一直流连在外,说是治疗情伤,连她妈都没见上几面。而她的其他人际关系,也没什么改变,近半月来,几乎没有与朋友见过面,只在社交网站上聊过几句。”   “跟朋友聊了什么,可有什么特别之处?”翟启宁单刀直入。   “我联系了关娇的朋友,看到了聊天记录,只是普通的寒暄而已,无论问什么,她都语焉不详地回答挺好。”袁杰把提聊天记录复制了一份,展示给翟启宁和关妙看,的确如他所言,似乎没什么异样。   关妙忽然摇了摇头:“我觉得她不像是失恋的状态,能查到她的消费记录吗?”   翟启宁颔首,有关妙提供的卡号,不过五分钟就打印出了关娇的信用卡消费记录。   一目十行地拉下来,关妙的眉头越拧越紧,讲:“我有个猜测,她其实根本没失恋!”   “超市、酒吧、商场……这些消费很正常啊,我看不出有什么问题。”王大雄也凑过来看了一眼。   “那是你不了解她,从十四岁头一次谈恋爱以来,她每逢失恋就会去酒吧买醉,或者飞去热带度假喝酒。可你看这份消费记录,她就算去酒吧。花销也很少,而且买单的时间都不算特别晚。”   她收起消费记录,问翟启宁:“你对翟青川了解多少,能知道他最近的状态吗?”   翟启宁颔首:“他的爷爷,曾是我爸的警卫员,父亲是我爸手下的兵,一次执行任务时,他父亲不幸去世,我爸就把他带回翟家,一起养大。小时候我们常在一起玩,但自从我出国念书后就生分了,我可以问一问他爷爷,翟青川最近可有什么异样。”   这就是翟青川的高干背景?   关妙有些目瞪口呆,只看翟青川的花销,与翟启宁比起来,似乎他才是真正的公子哥,谁能想到,他只是寄养在翟家的呢!   也不知有多少人,都被他所谓的“高干背景”给蒙骗了!   看着翟启宁打电话的背影,关妙心道,翟启宁是多么精明的人啊,或许他早就知道了翟青川在外面的行径,扯着虎皮作大旗,所以才故意疏远了他。   “翟伯说,翟青川最近生意忙碌,大半个月里只回来过一次,急匆匆就走了。”   连人影都见不到,更谈不上有什么问题了。   “管他有没有问题呢,先带回来问一问呗,不放过一丝线索!”王大雄大手一挥,仿佛是秋风扫落叶,充满额了大开大合的气势。   关妙和翟启宁互看了一眼,微微点头,虽然王大雄的提议粗暴了点,但破案更要紧,若最后真是误会了他,关妙也愿意向他赔礼道歉。   “我给他打电话,先请过来调查。”翟启宁说着就拨通了翟青川的电话。   电话响了许久,翟青川才接起,压低声音“喂”了一声。   “青川,咱们也好久没聚了,今晚出来吃个饭怎样?”翟启宁的声音是一贯的毫无起伏,丝毫听不出异样。   “宁哥,不好意思,我现在忙生意,在外地呢,今天赶不回来了,应该来不了,过段时间等我回来了,我做东,向你赔礼啊。”翟青川答得滴水不漏。   翟启宁抬笔,快速在纸上写了三个字:查定位。   王大雄点头,立刻找了同事帮忙,根据这通电话,查翟青川现在的位置,而翟启宁则故意拖长这一通电话的时间,问起了他的生意状况。   “我听翟伯说,你最近生意好像很忙啊,他也好久没见你了。钱是赚不完的,多抽点时间,回去陪陪翟伯……”   翟启宁一反常态,絮絮叨叨地说着,能感觉到电话那头的翟青川,似乎有点焦躁不安,少见地打断了他的话:“宁哥,我现在有点忙,等我空下来再跟你细聊,对不住啊。”   他的话音刚落,就挂断了电话,只传来一阵冰冷的“嘟嘟”声。   但拖延的这三十秒,也足够警方定位出翟青川的位置了,在锦都市中心的一个四星级宾馆里,与他之前说的“在外地”,并不相符。 第90章 抓捕陆行思   敏锐如翟启宁,很快就察觉了其中的不对劲,大手一挥:“走, 我们去看看。”   一行人立即驱车, 去了翟青川当前的定位地点。   虽然是个四星级酒店,但位置比较偏僻,装修也简单, 一点也没有恢弘的气势。   关妙有些好奇,翟青川一直是个很注重生活品质的人,出行非五星级酒店不住,此时, 他分明就在锦都市内, 并不是客观条件不允许,怎会住进了如此简陋的一家酒店呢。   翟启宁似乎也很清楚他的性子, 眉头拧得更紧了,事出反常必有妖。   王大雄亮出警员证,从前台那很轻易就查到了翟青川的房间号, 312。而且根据登记表可以看出, 他已经在这家酒店一连住了好几天,随行的还有关娇。   三人沉默着进了电梯,破旧的电梯厢里,灯光昏暗,招贴着杂乱的广告画,边角已经卷起,颜色暗沉,显得破旧不堪。   抵达三楼,关妙赶紧闪身出了电梯厢,对面是一条昏暗的走廊,踩在猩红色的陈旧地毯上,迎面而来一种逼仄的感觉。   她强自镇定,找到了312的房门,用眼神询问翟启宁,该怎么办。   翟启宁手指蜷曲,用突出的骨节轻叩了三下门,只听里面传来翟青川不耐烦的询问:“谁啊?”   “客房服务。”王大雄粗声粗气答道,三人中,只有他不曾与翟青川打过照面,声音不会被他认出来。   “我我没叫过客房五服务,你找错了房间。”   王大雄急中生智,谎话张口就来:“是我们酒店的内部回馈,有一份小礼物,请您签收一下。”   房间里一片静默,半分钟后,才听见脚步声,由远及近向门口走来,拉开了门。   “什么礼物……”翟青川抬起头来,像是哑火的炮仗,一下子没了声音,怔怔地看着翟启宁,“宁哥,这……”   翟启宁迈开长腿,踏进了房间,四处打量了一下。   这大约是酒店最好的房间了,大约三十平米的面积,带了一个宽敞的卫生间,但与翟青川以前住的那些五星级豪华房间相比,仍有天壤之别。   “青川,做生意辛苦你了,要住这种地方,怎么不回家住?”翟启宁坐进了阳台上的扶手椅,态度自然,仿佛他才是这个房间的主人。   翟青川的脸色微白,他的嘴唇翕动,好一会儿才回答:“本来在外地,有点特殊情况,刚刚才赶回来,还没来得及回家。”   他坐在翟启宁斜对面的沙发上,微垂了头,不敢抬起眼睛与他对视。   翟启宁的两手交叠,悬空搭在两面扶手的中间,身子坐正,微微向前倾了一点,慢条斯理地讲:“是吗?那你几天前就定了这家酒店,真是有先见之明。”   他的话还没说完,只提到了几天前,翟青川就浑身一震,脑袋垂得更低了。   “对了,我妹妹呢?既然分手了,那就不要再来往,居然还忽悠她跟你一块住酒店,你把她藏在哪里去了?”余光与翟启宁对视了一眼,关妙突然站了出来,揪住翟青川的衣领,恶狠狠地厉声质问。   她平素和关娇感情不深,但占了一个姐姐的名号,由她站出来质问,是最合适的。   而关娇的下落,在座几人都心知肚明,翟青川一时头脑发热,在她的急急逼问下,脱口而出:“分明是你们把她带走了,现在又来问我要人?”   话刚出口,他的脸色一沉,顿时明白过来,自己说错了话,恨不能把这该死的舌头咬下来。   关娇被捕,是警方的秘密消息,除了警方的人之外,只有绑匪集团不知怎么得到了消息,而翟青川刚刚那一句反问,无疑是坐实了自己的嫌疑。   “青川,陆悦那孩子在哪里?还有哪些人参与其中?你老实交代,我可以为你求情,坦白从宽,或许能轻判。”翟启宁目光微沉,年轻人的虚荣心作祟,在外小打小闹也就算了,没想到他居然会一时失足,搅入了绑架案!   翟青川颓然地跌进沙发里,视线似乎失去了焦点,喃喃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   无论翟启宁怎么询问,他都摇头表示不知,无奈之下,三人只好把他带回警局。   陶阳听了汇报,连忙安排人,把陆行思抓回警局,如果翟青川有问题,那么陆行思也极大概率有猫腻——毕竟只有他刚好听见了关娇被捕的消息。   并且,刚好那么凑巧,在他听见这个消息的短时间内,绑匪就改变了主意。   陆行思很快就被带回了警局,身后还跟了一辆橙色的甲壳虫,亮丽的颜色,可爱的造型,停在警局一堆大老爷们的车中间,十分抢眼。   车门刚打开,温桐就跌跌撞撞地冲进了警局大厅,试图拦住警察们把陆行思带走。   “姐,这是警局,你不能妨碍公务。”关妙揽住她的手,劝道。   “妙妙,你来的正好,警察忽然去医院把你姐夫带走了,说他是绑架案的嫌疑犯!你快跟警察说说,他怎么可能绑架自己的女儿呢?”温桐的眼泪,仿佛是拧开的自来水龙头,汹涌而出,沾湿了大半张脸。   关妙抽出纸巾,轻柔地为她擦拭眼泪,声音很轻,却显得有几分古怪:“陆行思,的确有嫌疑,警方会认真调查的。绝不会诬陷一个好人,却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   “什么?”温桐的声音拔高了几度,“妙妙,你怎么也这么说你姐夫?”   “姐,你听我说,我们抓捕了绑匪集团中的一个嫌疑人,这事儿是完全保密的。只有陆行思偷听我讲电话知道了,很快绑匪就改变了态度……”看着温桐伤心的表情,她有些不忍心继续说下去。   她扶住温桐,安慰道:“警方也只是怀疑陆行思,会仔细调查的,如果他跟绑架集团没关系,那最好了,对不对?”   温桐迟钝地点了点头,眼眶里闪动着一片盈盈的水光:“一定没关系的,他可是悦悦的爸爸啊,不可能做出这么丧心病狂的事情!”   把温桐扶到一旁坐下,关妙给她端了一杯温水,嘱咐王大雄照看一下,和翟启宁去了审讯室。   陆行思不是第一次来到审讯室,上一次苏玉玲那件案子,他也来过。   似乎已经成了驾轻就熟的老司机,他的脸上也没有头一次多额惊惶,反而显得很是淡定。   “陆先生,又见面了,时间过得真快。”翟启宁坐在他的对面,神情自若,仿佛是老友之间叙旧聊天,企图放松他的警惕。   谁知,陆行思似乎早就看透了他的打算,淡淡一笑,连坐姿都没变:“翟先生,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有什么事你就直截了当地问吧。问完了,我还要回去处理家事,你也知道,最近我家里发生了很多事情。   翟启宁收起了淡笑的模样,眼眸冷厉了些:“女儿被绑架,也是你需要处理的家事把?不知道,你是要处理哪方面呢?把她藏得更好一点,还是安抚家里人,凑出五千万的赎金?”   陆行思神情不变,似乎听见了什么好笑的笑话,轻飘飘地笑了笑:“翟先生别说笑话了,我若是知道女儿在哪里,还需要你们警察做什么?”   翟启宁进一步,他就退一步,仿佛早已计划好了步伐,一丝不乱。   “那你怎么解释,在你偷听了关妙的电话,知道关娇被捕后,绑匪立刻就改变了主意?”翟启宁眼眸微眯,眼神犀利如一把闪着寒光的利刃。   陆行思的手搭在椅子上,规律地摩挲着扶手的表面,抬起头来,缓缓说:“我不知道,这问题你该去问绑匪,而不是我这样的守法公民。”   他的语气缓慢而郑重,脸上毫无惧色,似乎笃定警方根本没有证据,不可能向他问罪。   “陆行思,那是你的女儿,虎毒不食子!你快把她交出来!”关妙沉痛道,陆悦还那么小,现在不知沦落到了哪里。   “关妙,看在你是我的小姨子份上,我不跟你计较。但你如果再乱说话,小心我起诉你!我是绑架案的受害者,你们对我客气点,否则就算我不说什么,也会有媒体代我发声的!”侧过脸,在监控摄像头拍不到的地方,陆行思阴险一笑。   近乎于明晃晃的威胁,潜台词是,若你们没有证据,那就只能任我逍遥法外,若是强行要关住他,就会找媒体来报道,激起普通民众的逆反情绪。   翟启宁深深地望了他一眼,陆行思的脸隐在惨白的灯光里,显出一种莫名的狰狞,一点也没有父亲的慈和模样。   “陆行思,你不用激我,找到陆悦,一切都水落石出了。”直到这个时候,翟启宁的语气依旧平静。   而陆行思也很淡然,他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稳稳地坐在椅子里,笑道:“我会召律师来,将我保释出去,能不能把我留在警局里,就看翟先生的能力了。”   他的唇角先是微微向上扬起,而后上扬的弧度渐渐扩大,漾成了一个张狂的笑容,似是胸有成竹,早就准备好了应对之法。   翟启宁没有多话,拉了关妙退出了审讯室。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找到陆悦,可我们一点线索也没有……”关妙欲言又止,“陶队已经派人把翟青川居住的酒店搜过了,没有发现陆悦的踪影,而且据酒店的工作人员说,也没发现他曾经带了小孩出入的迹象。”   偌大的锦都市,陆悦只是一个小人儿,会被藏在哪里呢……   正在关妙愁眉不展的时候,翟启宁心里已经有了决断:“王大雄,你通知陶队,把这几天关娇、翟青川和陆行思的行踪都查一查。关妙,你随我出去一趟。” 第91章 转折   这一次,破天荒用了关妙做司机,翟启宁一直在发短信, 时不时抬头, 向她指示车子往哪里开。   起初,他们还行在大路上,转了好几个弯后, 关妙忽然发现,他们已经拐入了一条不知名的小巷。   “把车停在路边,里面开不进去了。”翟启宁终于收起了手机,朗声道。   关妙依言行事, 把车缓缓停在他指定的位置。   拉开车门走出来, 关妙才发现,这条小巷残破陈旧, 似乎已经有许多个年头,拿眼一扫就能看见不少的断壁残垣。   “这地儿还有人住吗?”关妙小心翼翼地问。   翟启宁揽住她的手臂,这是他们之间少有的肌肤相亲, 可关妙顾不得羞涩, 实在是这条小巷的路太难走了!地上时不时就出现翘起的青石板,一脚踩下去,很容易就溅起腥臭的地下水,沾染到腿上,实在难以忍受。   往小巷里又走了一段距离,路边赫然出现了一个低矮的塑料棚,一块木板被糊上了一层塑料袋,遮住了木板上的孔洞,权充门板。   听见脚步声,塑料棚的门微微虚开一条缝,一双黑亮的眼通过缝隙往外看了一眼。   见是翟启宁,门才敞开,一只手朝他们招了招。   “你来见傅洲?”关妙恍然大悟。   “嗯。”翟启宁盯着塑料棚的眼神幽深。   两人低头走进塑料棚,果然看见了傅洲。   棚户不大,又低矮潮湿,关妙仔细打量了一下,堆了一些空的塑料瓶和纸板,没有更多其他东西,看来这里只是那群少年的一个临时基地。   傅洲坐在一个捆扎结实的口袋上,他的对面也摆放了一个,大约没想到翟启宁会带个女人过来,一时有点尴尬,担心她会嫌弃这地方脏乱。   关妙微微一笑,径直坐了一半,留出一半位置给翟启宁,这动作大大地宽慰了傅洲。   “翟先生,闲话不多说,我开门见山讲。刚刚得到的消息,阿毛看见了那个女孩子,在那个集团的人手里,但现在具体在哪儿,我们就不清楚了。”傅洲的神情有几分焦急,眼巴巴地望着翟启宁。   “难道我们的调查方向错了?陆悦怎么会在那个集团的人手里!”翟启宁的眉头深深皱起,拧成了一个深刻的川字,捻着手指喃喃自语,“糟糕,陆悦可能会有危险!”   关妙坐在一旁,听得一头雾水,不禁小声发问:“那个集团是谁?陆悦在翟青川的同伙手里?”   傅洲瞄了她一眼,又看了看翟启宁,似乎拿不准主意要不要告诉她事实。   “傅洲,你先走,让小家伙们密切注意一下,一有情况就通知我。告诉小家伙们,千万注意安全,千万别把自己搭进去了。”翟启宁的面容凝重,情真意切地叮嘱道。   “嗯,我会让他们注意的。”说着,傅洲就推开塑料门走了。   翟启宁起身,坐到了关妙的对面,声音很轻,却透出一股沉重:“我之前跟傅洲这群少年接触的时候,发现城市里存在一个怪现象。不知你注意到没有,大街小巷,有很多残疾的小孩在乞讨?”   关妙点点头,尤其是菜市场和商业街等地,几乎几十米就能看见一个,他们身患各式各样的残疾,卑微地向过路人乞讨一点钱财。   “其中很多小孩,其实并不是先天就残疾,而是被人活活折磨成残疾!”翟启宁的语气阴沉,痛心疾首。   关妙惊愕得合不拢嘴,结结巴巴地问:“到底是谁连这些小孩子都容不下,要把他们……啊,是你和傅洲说的那个集团?”   翟启宁点点头,又摇摇头:“这样的人,几乎在每个城市里都有,而在锦都市,今年来似乎已形成了一个集团,连成了一条完整的产业链。他们拐卖儿童,把他们从温暖的家里带出来,变成无家可归的乞丐,甚至为了能够多讨得一点钱,把孩子折磨成残疾。”   “这些人也太丧心病狂了吧!”关妙咂舌。   “今年以来,我留意到锦都市这样的小孩乞丐越来越多,深入探究之下,就遇上了傅洲这一群人。傅洲算是这群小孩的老大,收容了不少幼儿,就是怕他们被那个残忍的集团盯上。甚至,偶尔还会有从那个集团里逃出来的孩子,前来求助,他们也保护了好几个。”   听着翟启宁的娓娓而谈,关妙不由对傅洲肃然起敬,十几岁的少年,用稚嫩的肩膀为这个城市流浪的小孩,撑起了一片天空。   可随之而来的,是深深的恐惧,关妙咬了咬唇:“傅洲打探到,陆悦在那个集团手里?”   翟启宁颔首,愁眉深锁,分析事情时他习惯性地想写写画画,却发现身边没有纸笔,索性在腿上平铺了衣裳的一角,手指在上面画了几笔:“这就是最大的疑点。”   “其一,按照我们的侦破方向,陆行思与绑架案应该有关系,可她怎么会把女儿交到一个流动乞丐团伙手里?除非他真的丧尽天良,连最后的一丝良知都没了!可若他跟那起案子没关系,又如何解释在他知道关娇被捕的短时间内,绑匪集团也知道了这一消息?”   翟启宁的语气沉静,他一面头头是道地分析,一面在心里思考计算。   “其二,如果陆悦真的落入了那个集团,按理说,他们不会向家人勒索……而且,他们一般会从外地拐卖儿童过来,而不是在本地拐卖,在本地乞讨。”   关妙也明白这个道理,在本地的话被拐儿童的家人很容易会找到。   “可是傅洲总不会说假话吧?”关妙心里那股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傅洲与陆悦之间无冤无仇,和拐卖集团也没有利益瓜葛,甚至是站在对立面,应该不会说假话……   饶是聪明如翟启宁,也想不透这其中的圆规,他索性站起身,拉了关妙抬腿就往外走:“既然现在全无头绪,光想是想不出原因来,索性深入虎穴,一探究竟!”   眼下,这也不失为没办法的办法。   可现在连虎穴的影子都不知道在哪,如何才能进入?   关妙刚问出口,翟启宁就扬了扬手机,傅洲有新消息过来,给了他一个很有用的新提示。   “傅洲的人刻意跟那个集团手下的拐卖儿童套了近乎,得知他们晚上六点,会在某个地方集合,把今日乞讨所得上交给大乞丐。但那个孩子只肯透露一句,在桂花大市场附近,别的再不肯多说。”   桂花大市场是城北的一个大型农贸市场,那里从早到晚都聚集了大量的人群,范围也大,一时难找。   “怎么不问仔细一些?桂花大市场太大了,而他们集合的时间肯定不长,我怕找不到……”关妙隐隐有些担忧。   “不是他们不肯问仔细些,是实在不敢打草惊蛇。拐卖集团出来的小乞丐们,都有大乞丐在不远的地方看守着,若傅洲手下的孩子逗留时间太长,恐怕会有危险。对这种流浪无家的小乞儿,他们也是觊觎已久,就算在本地乞讨,也不会有家人认领。”   “啊!”关妙惊叫了一声,她从没想过看起来花团锦簇的城市背后,居然藏着这样肮脏的污垢。   翟启宁几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若他有办法,也不想让那些孩子冒险,离那个残忍的拐卖集团越远越好。   “撇去陆悦这件事,我也希望咱们警方能够想想办法,早点把那个残忍的拐卖集团一网打尽!”关妙义愤填膺,每个孩子在家都是父母的宝贝,有一些孩子却不幸被拐卖,流浪他乡享受不到家人的关怀,而且还要承担一个悲惨的人生。   从小就把骨骼弯折,创造出人为的残疾,此后一辈子都难再养好!   说话间,他们已经出了小巷,这一次换成了翟启宁做司机,驱车前往桂花大市场。   哪怕是傍晚了,市场附近依旧人头攒动,刚刚下班的年轻人纷纷在回家的路上,购买一些蔬菜瓜果,回家烧晚饭,导致桂花大市场迎来了一波晚高峰。   翟启宁和关妙已经藏在暗处快半个小时了,他们盯准了不远处一个乞讨的小孩,准备跟着他,试试能不能找到集合的地点。   那是一个骨瘦如柴的男孩,看上去约莫六七岁的年纪,也许实际年龄会更大一点,因为营养不良导致个头矮小。   他穿着肮脏的外套,衣服太大,整个套在他身上显得空荡荡,一点也不合身,关妙甚至猜测,这有可能是他从垃圾桶里捡回来的。   幸运的是,虽然瘦弱,但他没有缺胳膊少腿,还是个健全的孩子。   离他约一百多米的地方,半倚半躺着一个老乞丐。   说他老,是相对而言,比小孩子大上许多,脸上的神情十分淡定,若是不看他肮脏的外表,还以为这人是躺在海南的沙滩上度假呢!   老乞丐的一双眼,很小很细,却时不时放出精光,转来转去,仿佛在观察着四面八方。   “我猜,那人可能就是拐卖集团安排的大乞丐,专门看管附近的小乞丐,不让他们有机会逃跑或者求救。”翟启宁观察细致入微,那个老乞丐虽然也在面前摆了个破碗,可大家几乎都选择把钱投给小乞丐,他的碗里只有零星几张毛票,然而他却一点也不着急。   眼看时间走到了五点五十分,大乞丐忽然起身了,而离他不远的小乞丐,也缓缓地直起了身子。   “动了,动了!”关妙激动地扯了扯旁边男人的衣袖。   “走!”翟启宁当机立断,跟了上去。   那大乞丐似乎很机警,沿途一直避开人多的地方,到了一条小巷子口,忽然朝向小乞丐的反方向走了。   “我们跟哪个?”关妙挠了挠头,一时无法决断。 第92章 老巢   “跟上小乞丐!”   翟启宁只思量了片刻,就毫不犹豫地做了决定。   关妙仔细一想,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这次集合的目的,是让小乞丐们把今日乞讨得来的钱上交,所以小乞丐肯定会去到集合地点的。   而大乞丐,在这个集团当中承担的是监督职责,不一定会参与收钱环节。   小乞丐没什么戒备心,一路穿过小巷子,就到了一个城中村。   一条铁轨从城中村穿过,越过铁轨,静静地矗立着一栋三层小楼,定睛一看,楼前的大坝上已经站了好些人。   远远望去,依据那些人的身高,可以看出大部分都是小孩子。   从那头望过来,铁轨处一片平坦,有个什么风吹草动都能在对面看个一清二楚。   翟启宁和关妙互看了一眼,心一横,往侧边跑,寻了个生长了一丛低矮灌木的地方,以灌木为遮挡,矮身贴着铁轨爬过去。   虽然是很短的一段距离,可伏身爬过去,关妙感觉自己腰都快递断掉了。   “等等,检查一下手机,关掉铃声。”拦住了迫不及待要赶过去的关妙,翟启宁冷静地提醒。   关妙连连点头,赶紧把手机设定成静音模式——电视剧里没少演这种情节,正在执行重要任务的关键时刻,主角的手机响了,立刻就暴露了行踪。   两人舍弃了平整的田间小路,跳下田埂,一路矮身翻过来翻过去,好不容易才接近那栋房子,到了它的院坝底下。   “大家都到齐了,那么各自把今天讨到的钱交上来吧!”   说话的人声音略成熟,而且泛着一股干净的味道,一听就感觉和这些乞讨的孩子不像一路人。   关妙悄悄地直起身子,露出一双眼睛,瞟了一眼说话的人。   他背对着关妙而站,穿一身深蓝色的运动衣裤,剪了个小平头,身材偏瘦。   院坝里太多人了,关妙担心万一不小心被哪双眼睛发现,就无法继续追查下去了,立刻就缩了回来。   翟启宁比她更淡定,握了握她的手,似乎在向她传递信心:“咱们盯住穿深蓝色运动衣裤这个人就行,暂时别轻举妄动,以免打草惊蛇。”   他的声音很轻,却透着一股坚毅,无形中给人注入了坚定的信心。   关妙狠狠地点了点头,纤细的手指回握了一下。   院坝上,交钱的活动正展开得如火如荼,把钱交到运动男手里时,小乞丐们还要大声念出来,今天自己讨了多少钱。   听运动男的意思,讨钱最少的那个要单独站出来,估计一会儿要接受惩罚。   关妙越听越心惊,小乞丐们一天的所得从两三百到五六百不等,即使是最少的那个也讨得了一百来块钱。   “小八,今儿又是你最少,你说今天你想要什么样的惩罚?老虎凳,还是金鸡独立?”运动男拖长了尾音,吓得那个叫小八的孩子低声抽泣起来。   运动男似乎早习以为常,甩了甩手里的鞭子,长鞭破风的声音听得关妙都身子一震,更别提年纪那么小的孩子了。   “光哥,我这次拿了第一,可不可以平衡一下,让小八免过这次处罚?”说话的人声音稚嫩,听上去年纪并不大。   被称作“光哥”的运动男,略微停顿了片刻,用一种玩味的态度,慢条斯理地讲:“小六子,这个月你已经是好几次替小八说情了。”   沉默,仿佛死一般的寂静。   半分钟像是一个世纪那般漫长,运动男最终还是放了小八一马:“小八,算你运气好,每次都有小六子替你求情。你要是再垫底,可别怪我不念旧情,报上去,把你的腿打断!”   “哇——”小八吓得哭了一声,可他知道不能哭,又立刻死死地咬住唇,强忍住了。   “今天,你们俩跟我回总部去一趟,老这么求情也不是个法子,总得跟上头说清楚,免得以为我刻意包庇小八就不好了。”收完了钱,运动男慢悠悠地走在前头,身后跟着一高一矮两个少年。   关妙眼神微暗,矮的那个应该就是小八,高的那个大概就是小六子。   “走,咱们跟上去,看看他们的总部是个什么样!”翟启宁几乎没有迟疑,隔了一条田埂,藏在半人高的晚稻丛里,时不时冒出一个脑袋,确保不会跟丢了方向。   从另一条小路绕出去,穿过一条弯弯曲曲的幽深小巷,居然又回到了城市里。   看见宽阔的马路,林立的高楼此起彼伏,关妙心中升腾起一股微妙的感觉,似乎与方才是两个世界。   运动男领着两个乞丐,绕过了一栋宏伟的大楼,从后面的楼梯间进去了。   “他们所说的总部,不会在这栋楼里吧?”关妙瞠目结舌,这栋楼看起来明亮而高大,怎么也料想不到会是一群乞丐的秘密基地。   “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就连高楼大厦,也不能无端猜测它的内部,修得再怎么漂亮,全看使用它的人想干什么,高楼本身是没有选择权利的。”   翟启宁的视线锁定在后门那狭窄的楼道,心一横,牙一咬,一马当先走了进去。   听着头顶上方传来杂乱微弱的脚步声,直到往上走了约四层楼时,忽然停止了,翟启宁探头往楼道看了一眼,果然见那三人往楼道的一边走去。   翟启宁和关妙赶紧跟上,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走进了一家公司,被一堵宣传墙挡住,看不见踪影了。   墙上贴了这家公司的介绍,关妙轻轻地念出声来:“光明运输公司。”   她探头往公司内部看了看,并不大的空间里只错落拜访了几张桌子,零星几个工作人员在走来走去,或者聊天,或者玩手机。   “这……不太像一家运输公司啊!”关妙叹道。   她想象中的运输公司,应该忙碌而慌张,时刻与前线的车辆保持通讯,指挥它们。   翟启宁冷笑一声:“挂了个运输公司的牌子,不过是当个幌子而已。”   他们藏在楼道的垃圾桶后,静静地等了好一会儿,才有了新的动静,运动男骂骂咧咧地把小八推了出来,让他到垃圾桶旁边罚站。   “给我站笔直了!若是被我抓到你偷懒,哼,你自己晓得下场!”运动男恶狠狠地甩下一句威胁,就闪身回了公司。   小八忍住眼泪,抬手用脏兮兮的手背擦了擦眼角,磨磨蹭蹭地走到垃圾桶边,忽然一抬头,就发现了藏在背后的一男一女。   他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喊出声,就被翟启宁飞快地捂住了嘴。   “别喊,我们是来救你的。”翟启宁的声音,仿佛具有一种安定的力量,小八果然忍住眼泪,闭上了嘴。   他抿了抿唇,怯生生地问:“你们真的能救我出去吗?他们在我身上安了跟踪器,我跑不掉的……”   刚刚才止住的眼泪,又大颗大颗地滚下来,看得关妙心里一疼,特别怜惜他,柔声安慰:“我们把坏人一网打尽,到时候就什么跟踪器都不用怕了。”   “那……那你们要快点,我刚刚听老板说,要把六哥送到云南去,我不想他走,去云南的人都没有回来了……”   关妙略一思索,就明白了他口中的“六哥”,一定是运动男称呼的那个“小六子”。   可这家“光明运输公司”只是一个遮掩的幌子,怎么会在云南有生意?还要从锦都市派人过去?   “小八,我问你,最近可曾在公司里见过一个女孩子?大概六岁左右,穿得甜美可爱。”忍住心中的疑惑,翟启宁先拣要紧的事情发问。   小八摇摇头,声音闷闷的,显然还沉浸在即将与小六子离别的悲伤中:“我很少来总部,没有见过这里有女孩子。”   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但我刚刚在老板的办公室里,他的秘书刚好走进来,说是给小女孩的头绳买好了,然后把头绳放在了老板的桌子上。”   关妙眼前一亮,连连追问:“那你可知道,他们说的那个女孩子在哪里?还说了些关于那女孩子的什么?”   小八似乎被她的狂热态度吓到,微微往后退了一步,把头摇成了一个拨浪鼓:“没了,他们再没提到任何关于小女孩的事,而且我压根就没见过什么小女孩,真的不知道。”   “妙妙,你别把他吓到了。”翟启宁很清楚她的我焦急,温热的大掌抚了抚她单薄的脊背,让她静下心来。   他转向小八,语气温柔了些:“你们那个老板长相如何,今天穿了什么样的衣服。”   “他长得挺帅,身材很好,高高大大,穿得衣服很高级,是西装,还打了领带。”小八结结巴巴地描述着,眼神里透露出一种向往。   “这算什么形容啊。”关妙皱眉,形容得这般模糊,就算他们有心在公司门口等,也多半辨认不出老板的样子。   “你们一定能认出来的,整个公司里就没几个男的,而老板最帅了,他还很温柔,从不打我们!”小八似乎对这个老板并不反感。   关妙碰了碰翟启宁的胳膊,偏头过去,低声讲:“这是斯德哥尔摩症吗?对施暴的人居然心存崇拜,而不是憎恨!”   “那个老板,也许只是让手下的人施暴,而自己不动手。看来,这个老板很聪明。”   翟启宁评价的话语刚说完,门口就出现了一个高大身影,对小八扬了扬手:“小八,你自己回去吧,小六留在这儿有事。”   那人只在玻璃门后晃了一眼,然而翟启宁却似乎受到了极大的震动,不知不觉间,他紧紧地握住了关妙的手,把她捏疼了都不自知。   他的嘴唇微启,低低地自言自语:“他怎么会在这儿……” 第93章 接头   “谁?”关妙离得极近,听见了这句话,不禁好奇地问道。   难道翟启宁与这拐卖集团的老板,还有一段瓜葛?   没等翟启宁回答,小八却开口了:“那就是我们老板!”   “他怎么会!他不是应该在监狱里吗?”翟启宁的情绪忽然激动起来,眼睛怒瞪,面上浮现一股怒气。   “什么在监狱里,我不知道……”小八连连摇头,一副懵懂无知的样子,“我只知道他是我们老板,别的什么都不知道!”   关妙注意到,翟启宁的眼眶都发红了,似乎对这个老板有别样的情绪,他紧紧地闭上了眼,眉宇间弥漫了一股痛苦的神色。   好一会儿,他才睁开眼,眸子里那抹危险的神色已经不见了,又恢复了清明的样子。   “小八,你走吧,回去不要泄露今天见过我们的事情。我们会尽快端掉这个窝点,争取护住你的小六子哥哥。”翟启宁千叮咛万嘱咐。   小八点点头,他虽然年纪小,可在外流浪漂泊了许久,还是懂一点世故。   “来,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他伸出小拇指,固执地等着翟启宁的回应。   翟启宁也伸出小拇指,郑重地和他拉了勾。   “如果小六哥哥不相信,你们就跟他说,小八想在院子里种一颗合欢树,他就会知道你们是好人。”留下一句话暗号,小八迈开小短腿,离开了这栋大楼。   关妙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楼道尽头,眼眶里盈了一波水光,在其他孩子躺在大人怀里撒娇的时候,还有千千万万如小八这样的被拐儿童,过着另一种黑暗生活。   “我想,小八最开始一定试过很多次逃跑,都因为跟踪器被抓了回来。”关妙猜测道。   翟启宁点头:“方才抓住他的时候,撩开衣袖,我发现他手臂上有很多伤痕。大概每次被抓回来,都会迎接一顿毒打,讨回来的钱不够多,也会被毒打一顿,久而久之,他就会养成惯性思维。”   关妙顺着他的思路猜下去:“就会觉得,反正也跑不出去,干脆不跑了,是吗?”   回答她的,只有静默地点头。   最令人绝望的生活,不是一片黑暗,而是身在一片黑暗中,连反抗的心都失去了。   他们又等了一会儿,公司里的工作人员都陆陆续续走完了,小六子的身影才出现。   同行的还有那个老板和运动男。   “哎,那个老板,是你认识的人?”关妙忽然想起这一茬。   “嗯,算是吧,他叫吕子明。”翟启宁的回答模糊不清,关妙捉摸不透他的态度,只是隐约间觉得,翟启宁似乎对他有敌意。   运动男率先告辞,只留下吕子明和小六站在门口,关妙眼尖地瞅见,吕子明的西装口袋里露出一点透明胶袋,可以看出里面装了几根花花绿绿的头绳。   看来,小八之前的话是可信的。   吕子明把公司的门锁上,一手搭在小六的肩上,似乎与他十分亲热,朗声夸赞道:“小六啊,你最近的表现很不错,锦都这个地方,舞台实在太小了,你好好考虑,我希望你能去到一个更大的舞台,展现你的能力。”   小六的声音纤细,却蕴涵着一股力量:“老板,实话讲,到现在我也没弄清楚,到底去了云南要干什么呢?”   吕子明扬声大笑,回答的话却打了哈哈,企图蒙混过去:“做运输嘛,咱们公司的主营业务嘛!”   关妙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差错,一个拐卖儿童作乞丐的集团,居然好意思说主营业务是做运输!   她抬头看向翟启宁,刚想跟他吐槽一句,却见他的脸色铁青,仿佛听见了什么不得了的消息。   运输生意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关妙想了想,仍是没有一个结果,刚打算开口询问,却被翟启宁拉到一边,矮身躲了下来,还做了个“嘘”的手势。   她环顾了一下四周,原来已经到了负一层的地下停车场。   停车场空旷而冷清,即使是轻轻地说一句话,都很容易出现回声,而被吕子明发现。   吕子明开了一辆厢式车,看起来并不起眼,他打开车门,先进去收拾了一下副驾驶座。   趁着他半个身子探进车里时,翟启宁飞快在手机短信界面上打出一行字:小八想在院子里种一棵合欢树,我是来救你的,帮我混进来。   他忽然闪身出来,把这个界面亮在小六面前,给他看了一眼。   小六刚看了个大概,电光火石之间,吕子明已经收拾好了副驾驶座,正缓缓直起身子来。   他急中生智,忽然身子一歪,砸在了吕子明身上,把他又推进了副驾驶座,冲翟启宁指了指后备箱。   趁着小六拖延出的一点时间,翟启宁和关妙赶紧启开后备箱,钻了进去。   “老板,真抱歉,我刚刚踩着水管子,没站稳,摔了一下。”小六挠了挠脑袋,指着旁边的一根水管,大声地表示歉意,刚好盖过了后备箱扣上那点轻微的声音。   吕子明揉了揉背,这小少年看起来偏瘦,可忽然压了下来,还是有点重。   “下次别这么鲁莽了,走吧!”吕子明绕到驾驶座,率先进了车里。   后备箱里的空间很小,装下两个成年人,已经十分勉强,而翟启宁还是个高个子,蹲在狭小的空间里,脖颈都不能直起来,十分难受。   好在这样的煎熬并没有持续太久,在后备箱里颠簸了约有十来分钟,关妙就感觉到车子缓缓停稳了。   竖起耳朵,关妙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没了一丝声响才敢缓缓启开一条后备箱的缝隙,露出一双眼睛朝外望去。   入目是一条砖红色的马路,仅供两车并行,旁边是打理周到的花丛,略远的地方还有几株高大的绿树,仔细嗅一下,空气里似乎弥漫了花香的味道。   “哎,还有炒菜的味道!”关妙有些惊讶,虽然那味道很淡,但她的鼻子灵敏,仍然清清楚楚地闻了出来。   “这可能是一个高档的居民小区。”翟启宁盖棺定论,悄悄从后备箱里钻了出来。 第94章 深入虎穴 ☆、深入虎穴   果然如他所言, 四周都是三四层的小楼,看上去似乎是个环境很好的别墅小区,车子的侧面正好是一栋别墅的后门。   “看,地上有东西。”关妙眼尖,一下子就瞅见了。   通向后门的一截短楼梯上,落了两三个纸团,每个纸团之间隔开了一定距离, 在干净的地面上, 显得十分显眼。   “一定是小六给我们留下的记号, 看来,吕子明进了这栋别墅。”   说着,翟启宁就走在了最前面,领着关妙摸进了别墅。   不清楚别墅里的情况,一开始他们走的很慢, 也很小心翼翼,可是随着听见了轻微的小女孩哭泣声, 关妙再也忍不住急躁起来。   “听声音是在二楼,走!”翟启宁听声辨位, 溜上了二楼, 果然,小女孩的哭泣声更凶了。   “再哭,我把你从楼上扔下去,摔死!”是吕子明的声音,大约是被小女孩的哭声折磨久了, 实在忍不住,凶神恶煞地怒斥。   “吱嘎”一声,旁边的一扇门忽然打开,探出小六的半个脑袋,他沉静地冲两人招了招手,叫他们到了走廊尽头的卫生间来。   “你们到底是谁?”即使有了小八给的暗号,小六对他们似乎也并不是完全放心,眼眸里写满了戒备。   “你听见刚刚那小女孩的哭声了?我们是她的家人。”翟启宁隐瞒了警方的身份,而是将心比心,用了受害者家人这个身份。   陆悦与小六同是受害者,更能激起他的同情心。   果然,小六的眸子里滑过一丝不忍,压低声音道:“时间紧迫,你们打算怎么做?”   他想了想,还是决定提醒他们:“吕老板不是个好对付的人,他跟我炫耀过,原本是犯了重罪,可只坐了两年牢就出来了,而且……”   小六欲言又止:“你们做好准备,别惊叫出声啊……他还有枪!”   关妙是真的惊讶不已,枪支管制向来严格,市面上几乎不会有枪支流出来,吕子明是哪里来的枪呢?   “你们别不信,我亲眼见他拿出来把玩过,绝对是真的,不是市面上那些玩具枪。”大约是怕两人不相信,小六一本正经地补充道。   房间里小女孩的哭声减弱,吕子明骂骂咧咧地走出来,把门狠狠一甩。   小六急得挠耳抓腮:“吕老板来了,怎么办,你们往哪儿躲?”   这间屋子,是吕子明的会客厅,除了真皮沙发和茶几,没有其他大件家具,根本没有地方可以躲藏两个大活人。   翟启宁环视一圈,视线落在了窗台上,拉了江尔蓝的一把:“走,躲窗外去!”   这间屋里安装了空调,一般都会把外机装在墙壁外侧,翟启宁利落地爬上窗台,两三步踏着空调外机到了隔壁屋子,伸长手臂向关妙展开,一双湛黑的眸子仿佛会说话一般:“来,别怕。”   吕子明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晰,江尔蓝狠狠一咬牙,颤巍巍地踩上空调外机,刚把身子挪出去,门就被推开了。   关妙悬在半空中,听见吕子明骂骂咧咧的声音如同就在自己面前,浑身僵硬,不敢往前进,更不敢往后退,幸亏她体重轻,空调外机还能撑一撑。   吕子明没注意到别墅里已经混了人进来,简单地描绘了一番美好的蓝图,话锋一转,小心翼翼地取出了一个小小的透明塑料袋,小六扫了一眼,发现里面是一些白色粉末,不由心生警惕。   “小六哇,你试试这个,特别劲道,用完了保证你舒服得叫出声来。”   小六紧张得快在真皮沙发的表面扣出指甲印了,他为难一笑:“吕老板,我最近身体不舒服,恐怕不敢嗨起来。”   这玩意,他虽然是第一次见,但偶尔从商店的电视里能看见它的身影,并不陌生,是国家严令禁止的东西。   吕子明的眉头狠狠皱成一个川字,冷笑一声,收起了小袋子:“小六,吕叔跟你交个底,三日之后你就得启程去云南帮手,在这之前,你肯定要尝一尝这玩意儿的味道。吕叔向来只用自己人,你不试一试,我怎么敢让你沾手咱们的生意呢,是吧?”   小六惊愕得瞪大了眼睛:“你不是说去云南搞运输么,这……怎么会是这个东西?吕老板,这可是违法的啊!”   仅仅一墙之隔,关妙把这一番话圈听了进去,焦急地向翟启宁比划,然而她不敢发出声音,比划了半天对方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她略一思忖,掏出手机发了短信。   “吕子明身上有毒品,还引诱小六吸食,在云南的生意恐怕也和毒品有关系。”   翟启宁眉目一凛,这个吕子明刚出了牢狱,又重操旧业了,看来他的估计没错,就算他不是当年逃走的毒品大佬,也一定是毒品集团的中坚力量。   他悄悄发短信联系了警方,报上地址,请求警方派人支援。   屋子里,吕子明还没察觉到暗流涌动,朗声大笑:“小六,这笔生意,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呢?公司里这么多人要吃饭,只有这生意来钱快,来钱多啊,你也想小八他们一并过上好日子,对吧?”   吕子明循循善诱:“小六,好好跟着吕哥干,不会亏待你的!”   关妙几乎整个身子都贴在了墙壁上,活像一只壁虎,空调外机只有那么一块地方,她必须十分小心,若是一脚踏空,就会径直摔到一楼的水泥路上。   屋漏偏逢连夜雨,长久保持一个姿势,她的手脚都僵硬了,略微活动的时候,脚下一滑,幸亏她抓住了窗台的一角,不然就滑落到底楼去了。   关妙长舒了一口气,差点就遭殃了,那颗高悬的心还没来得及放回肚子里,就听吕子明厉喝一声:“外面是谁?”   她抬眸,看向自己攀住窗台的手——露了四根手指头在窗台上方,被吕子明看见了。   吕子明的脚步声越来越逼近,关妙心里暗叫一声“糟糕”,她看了看三米多的高度,心一横,摔伤也比落在吕子明手里强!   牙一咬,眼一闭,她的余光已经瞟见了吕子明的衣袖,咬牙跳了下去。   “扑通”一声,她跌下二楼,一下子没站稳,把脚崴了,顺势还在地上滚了一圈,背部坠地,腾起一片火辣辣的疼痛。   翟启宁一看事情有变,立刻也跳了下来,半蹲下身,指了指背上:“关妙,上来!”   与此同时,二楼的窗户探出吕子明那张凶神恶煞的脸,他厉声一吼:“来人啊,把这两个给我抓起来!”   他回头,瞪着小六的脸色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攥紧了拳头,低声咆哮:“小六,我对你不薄,你居然出卖我?”    第95章 追击   伴随吕子明的一声厉喝, 别墅里冲出几个彪形大汉,手里都举着武器,木棍、西瓜刀都有。   情势紧急,关妙没有迟疑,犹如敏捷的金丝猴,忍着疼痛攀上了翟启宁的肩背。他扫了一眼前方的路,虽然是第一次来这个小区, 但快速的一瞥, 就选出了通向大门的路, 迈开长腿往小区大门奔过去。   这是一个新建的小区,里面住户不多,一路狂奔,都没看见过路人的影子。   关妙伏在宽阔的肩背上,听着翟启宁微微喘息的声音, 又心疼又难过。但她不敢开口,生怕分散了他的注意力, 影响了他的逃跑速度。   她回眸看过去,吕子明的走狗不少, 有数十个之多, 个个都长得五大三粗,胳膊肘都有关妙的小腿那么粗,一拳头下来,关妙几乎能想象鲜血横流的样子,不禁抖了抖肩膀。   跑了许久, 饶是翟启宁这样的好体格,背着个成年人狂奔,也有点撑不住了,喘息的声音渐渐变粗,幸好抬头就能望见小区的巍峨大门了,只要出去,就能到就近的民警据点,吕子明的人就不敢轻举妄动了。   然而,背后那群人也追了上来,扯开嗓子朝门口的保安嘶吼:“这两个是小偷,拦住他们!”   小偷?   翟启宁立刻变了脸色,这种危机关头,根本没办法向保安解释清楚,若他停下来,就会被吕子明的人捉住,他们手里都有凶狠的武器,又人多势众,连背水一战的可能性都没有。   保安从前面逼过来,吕子明的人又在后方,何去何从?   “翟启宁,怎么办啊?”关妙急得额间沁出了一层薄汗,揪住翟启宁的衣袖。   翟启宁眉头紧锁,湛黑的眸子扫了一眼四周,拔腿就往侧边跑。   关妙一愣,前面是一堵墙,是死路啊!   一愣神的功夫,翟启宁已经到了墙壁前面,把她往上面送:“攀住墙壁,跳出去!”   关妙不由自主地听从他的话,爬上了墙头,扫了一眼身后的追兵,已经越来越近了,心里陡然一紧,白藕似的手腕伸出来,焦急地催促:“翟启宁,你快上来!”   翟启宁的眼眸弯了弯,像是晴朗夜空中的一弯月牙,轻轻摇了摇头:“我在这儿挡住他们,你快走,接应警方。”   “你不走,我也不走!”关妙紧紧攥住他的衣袖,执拗地不放。   追兵越来越近了,翟启宁的眉宇间闪过一丝焦虑,他不怕对抗坏人,但他担心关妙受伤。   他抬眸,对上关妙低垂的眼眸,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似乎会说话,无声地哀求翟启宁跟她一起逃。   一堵墙而已,挡不住追兵的脚步,就着关妙低头的姿势,他忽然抬起关妙的下颔,在红唇上印了一吻。   一吻倾心,再吻倾情。   他笑了笑,轻声允诺:“关妙,你能跑掉,我就娶你。”   刹那间,关妙的脑海里仿佛炸开了一场烟花盛宴,无数绚烂的花火渐次盛放,让她根本无力思考,一丝绯红漫上脸颊,脸上像是烧着了火。   下一刻,翟启宁猛然出手,把她从墙头推了下去。   墙头不高,关妙反应迅速,滚落下地时,抬手撑了一下,恍然惊觉自己已经被送出了包围圈。   “翟启宁——”   顾不得掌心被蹭破了皮,关妙趴伏在墙边,只能听见墙那头追击的脚步声忽然停了,然后是拳拳入肉的声音,也不知是追击的人打在翟启宁的身上,还是他反击了别人。   听到她的呼唤,翟启宁良久才憋出一个字:“走!”   像是忍痛发出的一声闷哼,关妙意识到吕子明的人恐怕不会放过他,小区大门处隐约出现了几个狂奔的人影,看动向正是往她的方向而来,看不清长相,但很可能就是吕子明的人来追她了。   关妙咬咬牙,不敢再儿女情长地逗留,匆忙告慰墙那面的男人:“翟启宁,记住你说的话。”   她环伺四周,扶着墙壁往人群集聚的方向走去,混入人群中,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仓皇遁逃。   虽然被人群挡住了视线,但吕子明的人依然穷追不舍,而且关妙脚踝崴伤,走路慢腾腾的,双方之间的距离逐渐缩小。追过一条街,关妙几乎能看清楚他们的脸,个个凶神恶煞,像是荒野里饿了许久的野狼群找到了猎物。   关妙心里一慌神,脚下不稳,一下子跌到了地上。   她暗叫一声“糟糕”,奋力想爬起来,但吕子明的人已经到了跟前。   为首的男人一脸凶相,居高临下地俯视她,像是看一场笑话似地盯住她,得意地扬唇一笑,冷声说:“跑呀,现在怎么不跑了?”   关妙摔倒的地方,是路边的一块草坪,距离不到一米的地方便是人行道,路人来来往往,至多只抛过来一个好奇的眼神,就被凶相毕露的大汉给吓了回去,目不斜视地匆匆掠过。   关妙被笼罩在大汉的阴影里,身下是柔软的草坪,有种眩晕感,她抬眸,只有那张丑恶的凶脸,看不见太阳的踪影,眼前一黑,仿佛回到重生前的那一刻。   她迷蒙地睁开眼,隐约看见了自己站在天台上许愿,若有来生……   眼下,重生有了,还多了一分遗憾。   眼前浮现出那张冷峻的脸,关妙弯了弯唇角,看来翟启宁的誓言是没办法实现了。   “啪”的一声,脸颊腾起一阵剧痛,是为首的凶汉给了她一巴掌,毫不怜香惜玉地捏住她的肩膀,把她拉了起来,推搡着回去小区:“走,乖乖地别耍花招,不然有你好果子吃!”   过马路时,遇见了红灯,男人控住她的肩膀,手下的人围在四周,把她完全遮了起来,站在斑马线一侧。   一双清冷的眼四处打量,隔了半条街的地方,她忽然见着了熟人。   是陶阳一行人,冲在最前面的正是许棠棠。   他们接到了翟启宁的消息,正赶过来支援。   关妙暗自思忖,必须想个办法引起他们的注意,才能领着他们尽快找到翟启宁。吕子明的人一看就不是善茬,翟启宁一个人落入其中,犹如羊入虎口,也不知现在怎么样了。   但身边强敌环伺,她要怎么才能吸引许棠棠一行人的注意呢?   他们连奔带跑,很快就会走远,时间不等人,关妙必须尽快想出办法!   她扫了眼对面的红绿灯,忽然计上心来。 第96章 警察叔叔   红灯变绿, 车流顿时停在了斑马线前,空出了斑马线,马路两旁的行人也准备走过去。   就是这个时候!   等红绿灯时,关妙一直乖乖的,吕子明的人还以为她死了逃跑的心,也放松了警惕。   行人纷纷踏出步子过马路时, 关妙心一横,犹如一头暴起的豹子,手肘往后一抬,狠狠击打挟持者的手臂, 震得他放了手。   旁边的人立刻跟上来, 想挟持住她,但关妙像是一头挣脱了牢笼的小兽,横冲直撞,撞得他们七零八落。   但吕子明的人都是练家子,他们很快反应过来,调整了阵型,向关妙围拢。   在他们的包围圈合拢之前,关妙总算抓住了一个缝隙, 瞅准他们之间的一个空当,就地一滚。趁他们猝不及防,滚出了斑马线。   这一堆人走在一处,本就十分吸引眼球,奈何他们人高马大, 把围在中央的关妙挡了个结结实实。这下子,关妙撕开了一个口子,露了个面,周围响起一片低声议论。   “哎,这群人好奇怪啊,一群大男人带上个妹子。”   “呀,那妹子怎么是滚出来的,被人推了?”   “他们都什么关系啊,多好看一妹子,这群男的也太不懂怜香惜玉了吧?”   ……   一声声议论,犹如雪片般飞进关妙耳朵里,她仓促扫了一眼围观人群,挑了一个身材强壮有力的独身男人,顾不得起身,连扑带爬地蹭过去,一下子抱住了他的裤管。   “这位大哥,救命啊,他们是人贩子!”   一声凄厉的叫喊,划破繁忙的城市上空。   吕子明的人互相对视了一眼,作势去拉关妙,沉静地向大家解释:“不好意思,我们其实认识,她闹着玩的。”   然后又对关妙凶道:“你就算跟家里人吵架,也不用在大街上说我们是人贩子吧,乖乖跟我回家,跟爸爸好好谈一谈。”   言辞恳切,仿佛真是她的好哥哥。   关妙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唬谁呢,一群人穿成那样,还气势汹汹的,不明摆了告诉大家,不是群好人吗?   果然,围观群众也有基本的智商,大家都锁定了“人贩子”这三个字。   “啊,人贩子!”   “卧槽,看这群人凶神恶煞的样儿,这妹子说的该不会是真的吧?”   “咦,又是一起冒充熟人的拐卖案?”   这几年来人贩子也与时俱进,出现了许多起冒充熟人的拐卖案,电视台和各大媒体报刊都有报道,普通民众也提高了警惕。再遇见这样的事儿,也学会多个心眼,自行判断。   “你说是她哥哥,可有什么证据?”被关妙扯住的大汉瓮声瓮气地问,还不自觉挺了挺胸膛。   一般来说,瞄准一个特定目标发出求救信号,会使对方生出一股责任感,得救的几率会增大。   周围也有几人帮腔:“就是啊,说是她哥,有什么证据?难不成你张嘴一说,我们就得信啊!”   吕子明手底下的人,个个都是冷面阎罗,齐刷刷往前一站,像是全副武装的卫兵,吓得挡住关妙的男人往后退了一步,底气也不足了。   该出场了!   关妙临危不惧,踮脚往马路斜对面一指,声音尖利而高亢:“喏,那就有警察!”   “警察?”   “哪儿呢?哪儿呢?”   许棠棠一行人都身穿警服,在人群中穿梭,犹如一道亮丽的风景线,一眼就认出来了。   关妙暗暗一咬牙,忽然捏住大汉手背上的一点肉,手上使出吃奶的劲,拧了个三百六十度,疼得他“嗷”了一声,顿时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这位大哥,求你了,帮忙喊一声警察吧!”大汉一低头,就撞进了一双水漉漉的眸子,黑白分明,水光潋滟,盛满了哀求。   原本想喷发的怒火顿时熄灭了,虽然吕子明的人都很凶,把他吓了一下,但想到警察就在不远处,大汉立时又挺直了胸脯。   在围观群众的注目中,大汉气沉丹田,中气十足地向许棠棠等人的方向怒吼一声:“警察叔叔,有人贩子!”   吕子明的人脸色大变,老大有交代,不能让这个女人跑掉,更不能让她落到警察手里!   眼看随着大汉一声怒吼,其他围观群众也纷纷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形成了一排又一排声浪:“警察叔叔,有人贩子!”   关妙定睛一看,围观群众有老有小,从八十岁的老奶奶到三四岁的小孩子,都一叠声地跟着喊“警察叔叔”,那场面又搞笑又感动。   就在她分神的一瞬间,吕子明的人冲过来,一把推开了大汉,拽住关妙的胳膊,把她从一堆人中扯了过去。   “啊,救命——”   许棠棠那边,听见有人贩子,立刻兵分两路,一路继续去营救翟启宁,一路则分出来抓人贩子。   关妙在心里不断地鼓励自己,一定要撑到警察赶来,一定要!   不然,不止她跑不掉,翟启宁恐怕也凶多吉少!   一想到翟启宁,仿佛有无数力量源源不断地注入体内,关妙鼓足勇气,不断挣扎,拳打脚踢。而且,她很聪明,面对的全是男人,就专挑男人最薄弱的地方狠踢,每一脚都由充满了“断子绝孙”的意味。   对方躲躲闪闪,就被她拖慢了脚步,最后索性几个人一起使力,把她凌空抬了起来。   吕子明的人太凶悍了,而且还亮出了锋利的匕首,围观群众再不敢上来,却悄悄围成了一个圈,不动声色地阻碍了他们逃跑的线路。   许棠棠带队,终于赶到了,那一条马路好似万水千山,幸好还来得及!   群众们自发为身穿警服的许棠棠一行人让路,很快就到了黑衣人跟前,她单手握枪,瞄准了黑衣人:“把人放下来,到底怎么回事?”   话刚出口,她一扫黑衣人扛着的背影,莫名觉得熟悉。   关妙的嘴已经被一团布堵上了,双手被一双大掌束住,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不断挣扎。   “许棠棠,你快认出我啊!我是关妙!”   她的呼号,一遍又一遍在心底响起。   耳畔,传来黑衣人强作嬉笑的声音:“警察同志,咱们之间可能有点误会,这是我妹子,她要和人私奔,我爸让我带着亲戚们把她带回去。”   关妙咬紧了牙关,默默祈祷:求老天爷赐给许棠棠一双火眼金睛,可别信呐! 第97章 智商上线   也许是老天爷开眼, 听到了关妙的祈祷,许棠棠没有听信对方的话,反而满腹疑惑:“你先把人放下来。”   黑衣人一脸为难:“把她放下来,跑了怎么办?我怎么回去向我爸交代?”   许棠棠一身正气:“人跑了,我负责!你把她扛在肩上像个什么样子?快点!”   不仅如此,许棠棠的智商也上线了:“况且, 这么多双群众的眼睛都看着呐,难道他们都瞎了,才会异口同声地说你是人贩子?恐怕你要带走这个妹子,还得跟我去警局走一趟。”   说时迟那时快, 许棠棠的话音刚落, 几个黑衣人用眼神无声沟通了一下,忽然不约而同地拔腿就跑。   像是齐头并进的小火车,轰隆隆开足了马力,嘶吼着,咆哮着,撞开围观群众自发组成的人墙,扛着关妙,撒腿往远处跑。   许棠棠反应也很快, 眼眸微微一眯,当即判断这几人不是善茬,朝天鸣了一枪:“停下,否则我就开枪了!”   “砰——”   一声清脆的枪响,吓得大家都各自逃窜, 场面一度失控。而那几个黑衣人似乎笃定她不敢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开枪,飞也似地往前跑,压根不回头,更别提停下脚步了。   “追!”许棠棠身手矫捷,马不停蹄地追上去。   黑衣人跑得很快,关妙被扛在肩上,不断颠簸,几乎快吐出来。她凝神一想,必须给许棠棠一点助力,不然她很难追上这群壮汉。   她的嘴里塞了布团,无法出声,双手都被束住,唯一能动的就是双脚了,几乎是下意识的,关妙扬起腿,凌空去踢抗住她的那个黑衣人。   这一动作,实在太有难度了,黑衣人微微往侧边偏一点,就能完美躲开她的攻击,仅仅只阻挡了一下他的脚步。   这也够了。   关妙一看有效,浑身更来劲了,凭着心底一口气,她扬起双腿拼命去踢黑衣人的后背和侧脸,两条笔直修长的腿舞得密不透风,应了“佛山无影脚”的名儿。   黑衣人左躲右闪,一不留神没看路,“吧唧”一声,结结实实摔了一跤,扛在肩膀上的关妙也惊叫一声,顺势栽了下来。   趁此机会,许棠棠用力往前扑,一个泰山压顶,手肘狠狠敲在了黑衣人上挡的胳膊上,震得他骨头发麻。   他忙不迭爬起身,还想逃,许棠棠却再不给他这个机会,追上去一脚踹上他的背,把他踢翻在地。紧接着,她快步冲上去,反手勒住男人的脖颈,用力掼翻,语气冷冽:“哼,还跑呀?”   她身后的一班警察大显身手,也捉住了两个,剩下的都跑掉了,融汇入人流,顷刻间就没了身影。   不过许棠棠却不担心,真查明了是拐卖妇女,警方一定会追查到底的,有抓住的这几人在手,要查出参与犯罪活动的其余几人也不难。   “绑起来,送警局,我去看看曹队那边怎样了。”许棠棠掸了掸身上的灰,身形挺拔,一身挺括的警服越发衬得她英姿飒爽。   她压根没注意到被抛在马路一旁的关妙,拔腿就准备走了,四周的围观群众纷纷爆发出一阵又一阵热烈的掌声。   关妙被摔了个七荤八素,眼冒金星,单薄的背砸在坚硬的水泥地上,又疼又冷,几乎快晕过去。幸好,她心心念念着“翟启宁”的名字,咬了一口舌尖,让自己清醒了些。   瞅着许棠棠背对自己,迈开大步就要走,关妙一把扒下嘴里的布团,还来不及呼吸新鲜空气,就气喘吁吁地喊住了她:“许棠棠,快去救翟启宁!”   许棠棠脚步一滞,迅速转身:“关妙!”   她惊讶极了:“你怎么在这儿?”   关妙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了,颤巍巍地挥了挥手,没时间细说:“快,翟启宁现在很危险。”   她三言两语,把翟启宁的处境简单说了:“你快通知曹阳,别找错了地方,咱们现在也赶紧过去。”   许棠棠一面拨通曹阳的电话,一面扶起她,目光中充满了担忧:“要不,你别过去了,就在这儿休息一下,我带人过去救翟先生就行了。”   “不。”关妙断然拒绝,目光坚毅,“多一个人,多一分力量。”   许棠棠联系了曹阳,把情况通报给他,几人立刻马不停蹄往翟启宁的方向奔过去。   知道是警方执行任务,有深明大义的群众站了出来,递上一把车钥匙:“警察同志,骑我的电瓶车过去吧,快一些。”   危急关头,能早一分钟赶过去,翟启宁的危险就少一分,许棠棠也知道这个道理,没有推辞。   有了一个带头的,好几个人也纷纷附和,还劝道:“就拿着吧,我们不急用,在这儿等你们用完还过来好了。”   心底涌起一股热浪,关妙的眼眶顿时湿润,眼泪花儿差点夺眶而出,激动地连声道谢:“谢谢你们,实在太感谢了。”   许棠棠发动了电瓶车,她坐上后座,一行人扬长而去。   有关妙指路,他们事半功倍,穿过一个路口,小区的围墙就映入了眼帘。遥遥的,能看见门口停了一辆面包车,几个人围成一团,似乎正护送一个人上车。   “一定是他们!”关妙情绪激动,“吕子明一定是收到风声,知道你们过来了,所以要把翟启宁带走!”   越来越近了,被挟持的男人看上去与翟启宁的身形十分相似。   “坐稳了!”许棠棠低声叮嘱,忽然加大了马力,到了小区门口也没打算停车,用不快的速度直直冲过去,高喊,“让开!让开!车子不长眼睛!”   突如其来的电瓶车把众人吓了一跳,车速并不快,可对于静止的人来说,仍是十分吓人。他们纷纷左右躲避,眼睁睁看着电瓶车像是脱缰的野马,冲入了人堆,把他们冲得七零八落。   关妙戴好了头盔,在电瓶车经过人群时,忽然瞅准时机纵身一跃跳了下来,就地一滚,缓冲了惯性,快速一扫周围,一眼就看见了翟启宁。   即使被打得狠了,颇有几分鼻青脸肿,站在众人之中,他依然身形颀长挺拔,像是一株迎风不低头的白杨树,浑身透出一股矜贵。   她拽住了翟启宁的手腕:“走!”   那一头,吕子明的人并不打算放手,最初的冲击过后,刚才被冲散的人也慢慢靠拢过来,手里拎了一根长棍,目赤欲裂。   一丝恐惧漫过心头,关妙几乎能想象到那根木棍敲在自己身上该是多么地疼啊!   但木棍没有落下来,许棠棠及时赶到,黑洞洞的枪口瞄准了他们,厉声道:“举起手来,乖乖排队靠墙站!” 第98章 血   许棠棠手里有枪, 自然是老大,吕子明的手下只好老老实实靠墙站。   也有不服气的,想趁着许棠棠照看不过来,趁机逃走,刚挪开两步,就被许棠棠一脚踹了过去。   她很注意分寸, 不疼不痒,只是一句提醒:别拿漂亮小姐姐不当警察!   关妙回身去看翟启宁,原本一张英俊的脸,此刻微微肿起, 像是泡了水的馒头。嘴角破了, 残留一丝血迹,眼周一片青黑,硕大的熊猫眼十分抢眼。   身上的衣服也被扯破了,露出赤裸的胸膛,入目到处是淤青,全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的地方。   关妙的眼眶顿时湿润,眼泪像是决堤的潮水汹涌而出,颤巍巍地伸出手, 想摸一摸他的伤口,问一句疼不疼。   可嗓子像是被堵住了似的,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指尖触到翟启宁肌肤的那刻,她触电般收回手, 怕他疼。   虽然她牙关紧闭,什么话也不曾出口,但那双水光潋滟的眼眸,却把所有的心情都泄露了。   翟启宁费劲拉扯嘴角,笑了笑,艰难地开口安慰她:“妙妙,不哭。”   他的嘴角破了,只能发出模糊的声音,但关妙和他心有灵犀,很轻易就能辨认出他的意思。   眼泪一颗一颗往下砸,落在关妙的手背上,像是要把她灼伤,透过朦胧的泪眼,她深情望着那双仍旧清亮如一汪深湖的眸子,用力点了点头。   她吸了吸鼻子,无比认真地问:“你说的话还算数吗?”   她没有明说,但翟启宁很清楚她在问什么,语气温柔:“嗯,算数的,我说的每一句话都算数的。”   他让关妙跑掉的时候,允诺过如果她能跑掉,就会娶她。   翟启宁的笑容忽然凝固,眼皮沉重地耷拉下来,身形一晃,犹如被风吹倒似的,一头往地上栽去。   关妙吓了一大跳,眼疾手快地伸出手扶住他,但翟启宁整个身子好似灌了铅一般,沉重地往下坠,她的小胳膊细腿根本受不住,两个人绞作一团,跌到了地上。   幸好她出手拉了一把,缓冲了下坠的力度,坚硬的水泥地擦过胳膊和腿,所幸只疼了一下,没有伤上加伤。   许棠棠看守着那几个罪犯,腾不出手来帮忙,好在陶阳一行人及时赶到。他们之前走错了路,去了小区正门口,本想拦截吕子明,半路却接到许棠棠的电话,通知了他们翟启宁被困的地点,急需营救。   在陶阳的帮助下,翟启宁很快被扶进了拦下的一辆出租车,关妙坐在他旁边,让他的头能够靠在自己的肩窝,舒服一些。   陶阳和许棠棠还得留在原地,拘捕涉案的黑衣人,以及把吕子明抓捕归案。关妙也理解他们的苦衷,并没有强求,径直让司机开去最近的医院。   车子抵达仁爱医院,关妙多给了一些小费,请司机帮忙把翟启宁抬下车,送进医院,她一介女流,实在是搬不动处于昏迷中的男人。   刚进了医院大厅,就有护士迎上来,一看翟启宁的模样就急了,连忙找了医生,有条不紊地安排急救。   关妙看着一群白大褂把他接过去,送进了急救室,心里忽然空落落起来,好似心脏缺了一块。   她捻了捻手指,莫名觉得有点湿润,低头扫一眼,不知何时手上竟然沾满了鲜血。   湿漉漉的鲜血,盈满了秀气的手掌,深红色的血液沿着掌纹缓缓延伸,看上去格外可怖。   关妙睁大了眼,瞳仁扩散,一脸不可置信。   这都是翟启宁的血?   什么时候流出来的?   再垂头一看,衣襟上也沾了不少鲜血,散发出淡淡的血腥味,被风微微一吹,就融入了医院浓烈的消毒水味道,再不明显。   但那抹红色却凝固在她的掌心,逐渐干涸,刺眼夺目。   随她一起抬了翟启宁进医院的出租车司机也讶异地张大了嘴,先前急于帮忙,压根没注意到这个男人竟然血流如注,这会儿发现了,急得一拍脑袋:“哎呀,流了这么多血,我的车上肯定到处都是血,还得去洗车,真晦气。”   尽管只一尺之隔,但关妙神情凝重,呆呆地望了望满身血,行动迟缓犹如耄耋老人般朝急救室的方向走。   出租车司机生气了,拉住她不让走:“哎,小姑娘,你拦我车的时候可没说他流了那么多血,你要赔偿我洗车钱。”   关妙脸色苍白,唇无血色,看上去她才像个生了大病的人,双眼无神,一张清秀的脸显得呆呆的,似乎失去了意识。   司机伸出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却没有引起她的一定点反应。他大着胆子去拉关妙的胳膊,却惊讶地发现,暮夏时节眼前这个小姑娘却浑身冰凉。   他一下子吓住了,摇了摇她的胳膊:“喂,你没事吧?不会是看见那个男人流血吓傻了吧?”   听见“那个男人流血”这类的话,关妙终于收回了思绪,仿佛如梦初醒:“啊,你叫我?”   司机没办法,只得又重复了一遍,语气比刚才好了些:“那个男人流了那么多血,肯定弄脏了我的车,你要赔我洗车钱。”   “你说,他会不会有事啊?”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关妙忙不迭揪住他的衣袖,黑白分明的眼眸泛起一丝水光。   司机一脸莫名其妙,本想呵斥一句“神经病”,但想到刚才那个受伤的男人恐怕是她的亲人,已经到了嘴边的话顿时又说不出口了。   他顿了顿,敷衍道:“行了,你只要把洗车钱给我,他就会没事的。”   “好,我给你。”此时的关妙仿佛丧失了思考的能力,机械似地翻转身上的口袋,把身上所有的钱都掏了出来,尽数往司机手上塞。   口中还不停喃喃自语:“我给你,我都给你,他一定会没事的……”   中年司机摊着两只手,掌心里搁满了揉皱的钱,甚至还有两枚硬币,不由哭笑不得。   她掏空了所有口袋,眼泪又滚了下来,是烫的,咸的。   那颗心,是揪起来的,晃荡的。   司机是个老实人,看着手里的数不清的钞票里夹杂了几张百元大钞,也有些过意不去,只抽了一张:“够了,剩下的你拿回去。”   “我全给你,我只要翟启宁没事。”   她好像真的把翟启宁没事的期望寄托在了司机的话上,固执地相信只要给了所有的钱,翟启宁就能没事。   她不傻,只是不愿意去想“如果翟启宁有事”这样的命题。   翟启宁在车上忽然流那么多血,足以让她的世界坍塌。   关妙一步一挪来到了急救室门前,隔了一扇紧闭的房门,什么声音也听不见,整条走廊落针可闻。   她的背抵住冰冷的墙壁,眼睛一瞬不眨地盯着门,静静地等着……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急救室的门开了:“家属呢?” 第99章 一线光明   “家属呢?”   急救室的门洞开, 黑森森的,透出一点白光,隐约散发森寒。   关妙霍然抬头,瞳仁微缩,急急地应声:“在!”   三步并作两步奔过去,看见医生那张严肃的脸, 陡然一顿,恐惧排山倒海般袭来,生怕从医生的嘴里说出她最不想听见的消息。   医生上下打量了她一圈,满面狐疑:“你是他什么人?”   “我是……他未婚妻。”关妙急得额上出了一层薄汗, “医生, 他到底怎么样?”   医生面色凝重:“他断了两根肋骨,腹腔出血,脾脏破裂,幸好送来及时,暂时没有生命危险,还需要进一步观察。他是被人打了吧?打成这样,你报警了吗?”   听闻翟启宁没事,关妙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幸好他活着!   肩膀耷拉下来,关妙忍不住掩面而泣,之前守在急救室门外时,她一直不敢想万一翟启宁出事了……   幸好苍天有眼,这么好的男人, 终究是舍不得送他上天堂。   医生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忍不住劝道:“小姐,你未婚夫伤势很重,明显是遭受了重击,我建议你报警。”   关妙理了理思绪,讪讪一笑:“多谢医生提醒,他就是帮警察逮罪犯的时候受伤了……”   点到即止,没有再多说,吕子明还未归案,关妙唯恐泄露了案情会多生事端。   一听翟启宁是为了帮警察抓罪犯,医生的态度顿时一百八十度大转变,语气温柔,和蔼可亲地安慰:“别担心,你的未婚夫会没事的,我让护士送他去重症监护室,多看顾一点。”   “谢谢医生。”   刚说完,急救室的门又打开了,翟启宁躺在担架上被推出来。他的面容苍白如纸,神情安详,微合了双眼,好像睡着了一般。   “翟启宁……”关妙心情复杂,生怕叫醒了他,又怕他醒不了。   医生给护士打了个招呼,让她们多多看顾翟启宁一点,扶住了关妙的胳膊,安慰道:“麻醉药的效果还没过去,让他睡会儿。”   手机响了,关妙如梦初醒,机械地摁下接听键:“喂?”   电话那头传来许棠棠的声音,听起来有几分沮丧气馁:“妙妙,翟先生怎么样了?”   “还好,脱离危险了。”握紧手机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指尖微微泛白,极力克制情绪,“捉住吕子明了么?”   若不是吕子明,翟启宁也不会这么受伤,关妙暗暗咬紧牙关,她一定要亲眼看着吕子明得到法律的惩罚。   许棠棠长叹一声,有些许惋惜,些许无奈:“吕子明跑了。”   “跑了?”顾不得在医院,关妙声调上扬,“怎么会让他跑掉了?”   “吕子明不知道从哪儿得了风声,我们抓了他的那批手下,立刻就兵分两路去包抄他家,谁知家里已经没人了。”许棠棠懊恼地捶了捶脑袋,敲得“梆梆”响,这么好的机会,居然还是让他溜掉了!   “而且,我们去的时候,他家茶几上的茶还是热乎的,应该没跑多远,陶队立刻发话,让我们去追。一直搜寻到现在,还是没找到……”   关妙握紧了拳头,翟启宁拼得满身伤,甚至不惜冒了生命危险,一心要把吕子明抓捕归案,竟然还是让他逃了!   仿佛猜到了她的心思,许棠棠重新打起精神,安慰她:“妙妙,你别担心,我们抓到了他的手下,现在正全力通缉他,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一定能抓住他的!”   关妙牵起嘴角,唇边泛起一丝苦涩的笑,今天已经是第二个人劝她“别担心”了,可她如何能不担心?   许棠棠又讲:“妙妙,还有一个好消息,差点忘记告诉你了。”   关妙的心又是一抖,虽说是好消息,她怎么觉得慎得慌。   “我们在吕子明的别墅里找到了陆悦,她受了惊吓,已经通知了你姐姐,带她去医院看心理医生。”   关妙心念一动:“小六呢?”   “谁?”许棠棠一头雾水,“偌大的别墅里,只有陆悦,我们没发现其他人。”   整栋别墅,包括地下车库,她都一一看过,的确没发现其他人。   关妙感觉自己的心脏好似被一只大手提了起来,全身绷紧得不能呼吸,小六不见了?   直觉告诉她,一定是吕子明带走了小六!   小六出卖了他,现在落在吕子明手里,一定没好果子吃!   “棠棠,你听我说,吕子明手里有个人质,叫小六,大概十几岁的少年模样。他是吕子明手底下的一个乞丐,被他看上了,准备调去云南运输毒品。”   许棠棠的语气也凝重起来:“好,我马上把这个消息上报陶队,让各地都注意一下。”   “棠棠,小六是个苦命孩子,请警方务必救下他。”关妙陡然想起小八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似乎会说话一般,心里更是浮起满怀不忍。   “我们是人民的公仆,将人民的生命安全放在第一位。”这是以前在警校念书时,老师曾说过的话,此刻从许棠棠嘴里说出来,她才感觉到重钧千斤。   说话很简单,可话里的含义却需要用行动去践行,甚至不惜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   可从戴上警帽穿上警服的那天起,她就做出了选择,社会不会永远光明,那就让她来做照亮黑暗的一盏灯。   哪怕这盏灯只能散发出淡淡的光,只能照亮一小方天地,她也要守护沐浴这一片光明的人们。   ——   天色渐渐暗下来,夜拉开了深沉的帷幕,城市的霓虹灯渐次亮起,闪烁出一个繁华的世界。   关妙站在窗前,遥遥地望出去,眼中的世界都被镀上了一层迷幻的柔光,她低叹一声,从白天睡到黑夜,翟启宁现在还未醒。   腹中空空,时不时发出“咕噜”的饥饿信号,但她丝毫没有食欲,也舍不得离开翟启宁一分一秒。   安静的房间里,忽然响起一声轻飘飘的呓语:“关妙……”   夜晚的重症监护室几乎落针可闻,关妙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呼吸,也很清晰地听见了翟启宁的声音。   她回身,狂奔到床边,眼睛里仿佛落满了星光,欣喜若狂:“翟启宁,你醒了。”   翟启宁眼睛似睁微闭,显然还没有完全清醒,他费尽了全身力气才微微抬起手,指向身侧,嘴唇翕动:“手……手机……”   手机?   关妙虽然疑惑,但还是顺从把手伸进他的裤袋,去拿手机。   翟启宁表情痛苦,提醒她:“有录音……”   短短三个字,关妙心有灵犀一点通,立刻明白了,当时他躲在吕子明别墅的墙外,把吕子明的话都录了下来。   当时,吕子明以为没有外人,直接向小六摊了牌,不仅说了他给小六吃的是毒品,更坦言他在边境有运毒行动,这将是指控吕子明犯罪的铁证!   指尖触到了那部小巧的手机,关妙只觉掌心发烫,这一宗案子的希望就落在这部手机上了,她小心翼翼地拿出来,眼眸一扫,顿时白了脸色。   手机坏了。 第100章 助力   翟启宁平躺在床上, 指尖遥遥地伸过去,微颤,似乎在问,找到手机了吗?   关妙收起怔忪,目光讪讪:“出了点问题……”   她本想隐瞒,但这个手机寄托了翟启宁的全部期望, 他有权知道一切。关妙只迟疑了一秒,最终还是亮出了那支躺在掌心的手机。   手机的后盖已经被摔碎,电池也弹了出来,屏幕碎裂, 看上去像极了四分五裂的尸体。   “你别担心, 我马上联系陶队,让警局的技术科进行修复,应该能抢救回来。”关妙想起以前看过的电视剧,连烧毁的电脑也能修复硬盘资料,不禁燃起一丝希冀。   翟启宁眼里的光彩熄灭了,又亮起来,没力气说话只好眨了眨眼,示意她不用管自己, 先去处理手机里的录音。   “你一个人,能行吗?”关妙眼里是掩不住的担心。   翟启宁微微牵起红肿的嘴角,扯出一丝微笑以作宽慰,泛起一丝火辣辣的疼,让他忽然闭上眼, 表情痛苦,费了很大的劲才没能呻吟出声。   关妙一看这情形,更不愿离开他身边了,趴着床沿,半跪在冰冷的瓷砖地面,握住他那双发冷的手:“我让陶队派人来取,你现在不能没人照顾。”   翟启宁摇头,仅仅是说话也需要使出吃奶的劲儿:“吕子明跑了,他们很忙,你去……”   关妙懂他的意思,吕子明是多么狡猾的人啊,他一旦逃跑,警方就很难捉住他了。她和吕子明打过照面,翟启宁想要她去助警方一臂之力。   医院的环境很好,重症监护室在三楼,透过窗户可以望见如茵绿草和茂盛的树木,微风吹拂,淡淡的阳光洒下来,空气里仿佛也流动了树木的清新味道。   关妙背过身,面朝窗户,深吸一口气,眼眶蓦然湿润。   他总是这样,把自己放在最后,哪怕遍体鳞伤躺在床上,疼痛也不会打倒他心里的信念——把凶手缉拿归案,还社会一个公平与正义。   她调整了一下情绪,抬手的瞬间装作不经意抹掉眼泪,转过身时,脸上恢复了淡淡的笑颜:“好,我给你姐打个电话,让她来照看你,马上就去警局。”   闻言,翟启宁微微一皱眉,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否定这个提议。   “不通知家人,那你怎么办?”关妙也恼了,他真是不拿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可她会心疼啊!   “我有你啊。”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抵消了关妙所有的怒火。   她站在床边,黑白分明的杏眼里闪动着粼粼水光,可脸上却带着笑。   翟启宁啊,也是她的软肋,可以让她变得更坚强,却也让她更柔软。   “那我去了,不舒服了你记得立马摁铃,招呼医生护士。”关妙拗不过,反复叮嘱之后,只得以最快的速度打车往警局赶去。   忙于抓捕吕子明,警局里几乎乱成了一锅粥,人人奔忙,监控了本市的各个出口,谨防他带着人质逃走。   许棠棠正埋头审视火车站的监控,抬眼一瞥,看见关妙来了,急忙找了个同事顶替,腾出身来找她。   “翟先生怎么样了?”许棠棠一身风风火火,抓捕工作分秒必争,她不能离开岗位太久,连寒暄也省了,单刀直入。   “已经没大碍了 ,在重症监护室休养。”   “妙妙,我们正忙于抓捕吕子明,上头只给我们24小时把他捉拿归案,所以暂时没法去看望翟先生……”   许棠棠满怀歉意,然而关妙抬手止住了她的解释。   “不止我明白你们的苦衷,我想翟启宁也会体谅的,喏,他让我送温暖来了。”   许棠棠犯疑:“温暖?”   关妙径直摊开手掌,把破碎的手机亮出来,一路上她紧紧捂住手机碎片,表面留下了两根手指印:“翟启宁录下了吕子明的一段话,其中他承认喂给小六的是毒品,也提到了他的毒品运输生意,我想这份证据或许有用。”   许棠棠喜出望外,一手接过手机,一手握拳:“我一定会让技术科修复它,吕子明逃不掉制裁的!”   关妙淡淡一笑:“这也是我和翟启宁期望看见的。”   许棠棠亲自把手机交到了技术科,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尽快修复里面的录音。技术科的小哥们也一拍胸脯,纷纷打包票保证完成任务!   出了技术科,许棠棠想送她出去,被关妙拦住了:“你们忙,我熟悉路,自己出去。”   她已经走出两步了,又忍不住叮嘱:“吕子明手里有枪,你们小心些。另外,请务必保证小六的安全。”   许棠棠还来不及表态,坐在监控前的同事忽然爆发出一声惊喝:“我好像发现吕子明……”   仿佛是摁下了开关键,许棠棠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一扫屏幕:“哪儿?”   “……的同伴,一个十几岁的少年。”   小警察把话补充完,眼前一黑,闪过一个窈窕的身影——关妙一个箭步走上来,双手撑住台面,眼风扫向屏幕,仔细搜寻。   “在那儿。”   顺着小警察手指的方向,在地铁站的便利店附近,一个十几岁的少年眼神躲闪,动作僵硬,显得有些不对劲。   关妙一眼就认出了他:“是小六!”   难道他没和吕子明在一起?   关妙细细地端详了他的周围,好一会儿终于找到了答案——少年身旁站了个大叔,暮夏时节一身黑色风衣,竖起了衣领,搭配墨镜、帽子和口罩,十分抢眼。   粗看起来,他和小六并非一起同行,但走了许久两人依然保持着极近的距离,他的嫌疑就非常大了!   关妙还注意到,那人心思缜密,他步履蹒跚,佝偻了腰背,故意改变了身形,而且时不时捂嘴咳嗽,路人只会以为他是个病人,也就不会觉得他穿戴怪异了。   心思缜密,与小六保持距离,遮掩严实……这一切都昭示了他的身份——吕子明!   许棠棠很快反应过来,一拍桌子:“盯住了,我马上报告陶队,组织行动!”   看样子,吕子明不仅没想逃离本市,甚至还胆大包天地敢在市区行走,他到底有什么目的?   关妙百思不得其解。   但吕子明很快就给了她答案,他没有带着小六进地铁站,反而拦了一辆出租车,坐了进去。   “停,放大。”   放大了他进入出租车的画面,关妙总算知道小六为什么会那副表情了,他的衣角微微凸起,似乎藏了什么东西,正指向小六。   关妙猜测,很有可能是一把枪。   监控跟随出租车驶上了宽阔纵横的大道,行了几分钟,关妙忽然觉得不对劲,附近的地图越来越熟悉。   这辆车,似乎是开往医院的。   住了翟启宁的那家医院。 第101章 他的声音   “翟启宁有危险!”关妙脱口而出。   许棠棠和陶队正好走进监控室,闻言都紧张了起来:“怎么回事?”   “吕子明直冲了医院去!”关妙的视线一直锁定那辆鲜红的出租车, 说话间, 它已经接近了翟启宁住的那家医院, 只隔了区区一条街。   翟启宁现在身体虚弱,遍体鳞伤,完全没有力气,孤身一人躺在床上,一旦碰上吕子明, 明摆了就是一只羔羊, 只有任他宰割的份儿!   许棠棠疑惑:“吕子明怎么会知道翟先生住在哪家医院?”   翟启宁是被关妙送进医院的, 警方和家人还不曾去探视过, 只有关妙知道他在哪家医院,而关妙——是最不可能告诉吕子明的人。   关妙略一思索就有了答案:“吕子明不傻,手下的人通知他离开的时候, 应该也告诉了他翟启宁伤重的消息。受伤这么严重, 按照常理推算, 自然会送到最近的医院接受急救。”   她忍不住一巴掌拍在椅子上, 掌心传来一阵疼痛, 却缓解不了她心里的痛, 是她太蠢了,没有想到这一层!   出租车停在医院门口, 吕子明也不再伪装,拽住小六一起下了车,往医院里走去。   即使事态危急, 关妙还维持了最后一丝冷静,她没有生翅膀,也没有哆啦a梦的任意门,不可能立刻飞回翟启宁身边。   而今之计,只有指望医院了,关妙攥紧了拳头,指甲狠狠扣进掌心,泛起一丝疼,提醒她,必须马上通知医院,保护翟启宁!   她立刻搜索了医院保卫科的电话,拨过去,但电话响了许久,却无人接听。   趁此时间,陶阳已经紧急集合完毕,准备冲向医院,把吕子明一网打尽。   许棠棠伸手拽了她一把:“关妙,走。”   关妙无法,只得先上了车,路上继续不停地拨打医院保卫科的电话,但保卫科却好像没有人似的,一直无人接听。   陶阳甚至出面,联系了医院附近的派出所,尽快派人去医院保护翟启宁。   他是警局的侦破顾问,也是吕子明案件的人证,更是一名无辜的百姓,生命安全,不容有失!   蓝白相间的警车开道,警灯闪烁,发出“乌拉乌拉”的声音,路上车辆纷纷让道,很快就到了医院。   车子还未停稳,关妙就忍不住开了车门,冲下去。   许棠棠怕她出事,征得陶阳同意,连忙跟了上去,而大部队则调整了队形,悄悄形成一个包围圈,不断地靠拢缩小。   关妙直奔重症监护室,房门大开,床上却已经没了人。   “翟启宁——”   她低吼一声,声音不断在走廊里回荡,却没有人回应。   许棠棠跟上来,一瞧就知道坏了,急忙连线陶阳,把情况告诉他。   关妙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环视了一圈病房周围,找到了几个淡淡的泥印,脚印大小略有不同,稍显凌乱,但可以看出是两个人,一路进了电梯。   她恍然想起之前在监控里看见吕子明和小六从地铁站附近路过,那里正在修路,再加上昨夜下过一场雨,积了一些雨水,想必就是那时候踩上了泥水坑。   关妙跟进电梯,站在了片刻,坚定地摁下了一楼。   这栋楼共有九层,重症监护室在三楼,二楼是满员的病房,并没有躲藏的地方,再往上也基本如此,没人住的病房都上了锁。顶楼有个天台,但医院是个迎来送往的地方,为了防止病人或者家属想不开,通向天台的门一直上锁,吕子明也去不了。   一番盘算,吕子明只会乘电梯去一楼,然后想办法把翟启宁带出去。   她摇了摇头,希望吕子明只是带走了他,而没有立刻处理他。   出了电梯,一楼的大厅里人多了些,角落放了一排长椅,年老的病人无聊,常常聚在这儿聊天。   人来人往,就算吕子明留下了几个脚印也被摩擦得不见了踪影,关妙灵机一动,径直找了角落里聊天的老人询问:“大爷,请问你有没有看见两个人抬着一个人出去,几分钟前的事。其中一个男的很年轻,十几岁的样子,还有一个穿黑色风衣,戴帽子和口罩。”   通往电梯的泥印子还未完全干透,想必吕子明刚走没多久,也不会走得很远。   老人家听力不好,她又大声重复了一遍才听明白,拄着拐杖看向门口:“呐,走远了。”   “往哪个方向走了?”关妙出奇地耐心。   “那边。”老人家颤巍巍地指了一个方向。   “谢谢。”匆忙道了谢,关妙又开始狂奔。   许棠棠跟上来:“我看那几个老人家,没八十也有七十几了,他们的话能信吗?会不会连方向都辨不清啊。”   关妙咬唇:“事到如今,死马也得当活马医。棠棠,拜托你一件事,能不能派个人去医院的保卫科调出监控,查一查吕子明的具体去向。”   “好,我马上请示陶队。”   顺着老人指的方向跑了一段距离,关妙发现居然来到了停车场。   医院的停车场共分三层,一层地上,两层地下,面积也大,无人看守,人走进去,犹如落入了无边无际的深海,越发显得渺小。   许棠棠也觉束手无策:“停车场这么大,就算他们真的在这儿,怎么找?”   关妙当机立断:“去下面,吕子明不会在地上一层。”   停车场的地上一层,车来车往,而且光线明亮,很容易就会被路人看见。以吕子明的谨慎程度,他肯定不会选择把翟启宁放在地上一层的。   两人下去了地下一层,光线陡然暗了下来,她们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   忽然,许棠棠拉住了她。   “嘘,你听,是不是有声音。”   许棠棠是正规的警察学院出身,比常人听力更敏锐,关妙凝神细听,不仅听见了那点细微声响,甚至认出了那抹虚弱的声音。   她拽住许棠棠的胳膊,指甲用力嵌进了她隔了一层衣服的肌肤里,嘴唇翕动,一字一句地缓缓吐出:“是翟启宁的声音。”   挣扎,伴随着微弱说话的声音。   离得有些远,她听不清具体说了些什么,但那独一无二的音色,已足够让她分辨出翟启宁的存在, 第102章 尘埃落定   事不宜迟,许棠棠和关妙循着声音缓缓接近。   她们躲在车后, 每一步都迈得很小心, 以免被吕子明发现了, 沿着墙根走到停车场深处,终于看见了翟启宁。   他倚着墙角半躺,一只手高高举起,定睛一看,他的手腕被栓在了嵌入墙壁的水管上。   身上的病号服一片脏乱, 仔细分辨能隐约发现好些灰扑扑的脚印, 头发凌乱, 挡住了他的视线, 只能看见他嘴角残留的血迹,一侧脸颊微微肿起,显然吃了不少苦头。   小六也在, 和他拷在一起, 无精打采地垂着头, 身上的脏乱和血迹显示他也经受了一番非人的遭遇。   吕子明站在他们面前, 手里举了一根双节棍, 笑容邪气, 嘴里哼着“快使用双节棍,哼哼哈嘿”, 一面抄起双节棍朝翟启宁身上甩去。   那双节棍是精钢所制,尽管翟启宁凭借着残存的一丝意识转身用背承受了这一击,咬紧了牙关, 仍是痛得呼了一声。   关妙惊得捂住了嘴,看着这一幕,她的心仿佛被刀剜一般疼,不顾一切就要冲出去。   幸好许棠棠拽住了她,压低声音警告:“现在出去,我们全都完了!”   最后一丝理智拉回了她,关妙狠狠往手背上咬了一口,阻止自己喊出声来,眼泪忍不住滚下来。   看见翟启宁受伤,吕子明勾了勾唇角,冷笑一声:“姓翟的,咱们又见面了,别来无恙。”   “吕子明,当年没能定你的罪,现在终于可以补上这个遗憾了。”翟启宁艰难地抬起头,定定地盯住他。   躲在不远处的关妙心头一凛,翟启宁和他以前有瓜葛?   她并没有疑惑太久,吕子明一脚踩上了翟启宁的膝盖,只听骨头发出“咯吱”轻响,一字一句咬牙切齿:“翟启宁,你还有脸说!若不是你们,我何至于进监狱待了三年?你知不知道这三年我是怎么过来的,如今东山再起,又费了多少心血!”   “呵,你贩卖毒品,伤害了那么多人,毁了无数个家庭,这笔账又该怎么算?”翟启宁振振有词,哪怕身陷险境,他依然保持了高雅的风骨,威武不能屈。   “啪——”   他的话音刚落,吕子明就扬手给了他一巴掌。   “翟启宁,你认清事实吧,落在我手里,我要你三更死,阎王都不能留你到五更!”吕子明占了上风,得意极了,微微眯起眼,甩了甩手里的双节棍。   “那又怎样?”翟启宁不怒反笑,他抬眸,湛黑的眼眸晶亮,像是落满了清亮星子,一如既往的清澈。   吕子明:“你不怕死?”   翟启宁轻笑出声:“我怕不怕死,三年前你就该知道。”   关妙越发好奇,恍然间想起之前他们跟踪吕子明到别墅时,翟启宁初见他,态度就十分奇怪,问起来也是模糊地敷衍过去。究竟三年前,他和吕子明到底有什么渊源?   再度提起“三年前”,像是点燃了□□桶的引线,吕子明沉下脸,冷冷地看着他。那目光中充溢了压抑的愤怒,他紧了紧握住双节棍的手,一扬手,狠狠用力抽向他的肩头。   清脆的一声响,翟启宁的衬衫肩头绽开了一条缝,被打出了一条血痕,他死死咬住唇,咬出了血也不肯呼一声痛。   “呵,装烈士是吧!”吕子明是真的动怒了,气不打一处来,“哗哗”又甩出去几棍,关妙听着双节棍破空的声音,一颗心揪起来,恨不能自己跑过去,代翟启宁受了这几棍。   她刚想问许棠棠,什么时候才能现身,再不动手,恐怕翟启宁就捱不住了。   就见吕子明的双节棍被甩出手,许棠棠拽了她一把,当机立断:“动!”   许棠棠三步并做两步杀过去,趁吕子明猝不及防,一个泰山压顶拦腰把他压倒在地,紧接着不给他任何的反应时间,手肘沉沉地往他腹部一顶,疼得他“嗷”一声叫唤出来。   这一波疼痛还没过去,许棠棠利落地掏出锃亮的手铐,把他的双手束在背后,往腕间一铐,只听“咔啦”一声,骨头大约是折了。   “吕子明,你被捕了。”许棠棠英姿飒爽,冷风吹起她的长发,更平添了几分洒脱。   关妙直奔向了翟启宁,双手托起他的脸,一张俊脸青紫交加,像是涂抹了各种颜色的馒头。但落在她眼里,依然觉得他是这个世界上最帅气的人。   她小心翼翼地碰了碰翟启宁的伤处,忍住眼泪,只准泪花儿在眼眶里打转,却不许流出来,怕他担心。   翟启宁声音很轻:“我就知道,你会来。”   然后,他像是放心了一般,闭上眼倒在了她的臂弯,面容安宁,像是睡着了。   关妙想把他扶起来,但他的一只手腕被栓在水管上,不能脱身。她只好瞄向了吕子明,让许棠棠把他扯起来,她连忙去搜吕子明的衣兜裤袋。   吕子明被铐住了,还有心情嬉皮笑脸地调戏:“小姑娘,你和翟启宁什么关系?随随便便搜男人的身,啧啧,可真开放。”   关妙眼眸深了深,眉目含情,忽然放低了声音:“你要是告诉我,手铐的钥匙搁在哪儿,我就用不着搜了!”   “小姑娘生得还挺好看,亲我一口,就告诉你。”   吕子明那张脸在眼前放大,他是故意恶心翟启宁的,关妙心知这一点,唇边漾开两个浅浅的梨涡,笑了起来。   她的笑,如春风拂过,吕子明一时间看得呆了。   下一秒,他的眼底闪过一丝不可置信,脸色大变——关妙一脚踹上了他的下腹。   顷刻间,他就疼得缩成了一团,哆哆嗦嗦地控诉:“你……我要告你!”   关妙一耸肩,满不在乎:“我又不是警察,去告呗。哼,你打我男朋友,我没废掉你,已经很手下留情了。”   关妙握紧拳头,在他面前亮了亮,而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搜了他的裤兜,最后在裤子后面的兜里找到了一串钥匙。   那钥匙仿佛有温度,一直灼伤她的掌心,关妙连忙拿了钥匙跑到翟启宁身边,一把一把钥匙试过去,终于打开了手铐,解放了翟启宁和小六。   ——   陶阳得了消息,很快就带人来了,把吕子明带走,并让医院的人来接走了翟启宁和小六。   两人已经陷入了昏迷,幸好这是在医院里,能以最快的速度得到救治。   翟启宁只受了些皮外伤,有点精神不济,刚入夜就苏醒了,睁眼看了看空茫茫的天花板,好一会儿才发现坐在床边守着他的关妙。   他眨了眨眼,声音干涩:“吕子明呢?”   “陶阳及时赶到,把他带走了,估计现在正在整理证据。”关妙很想问问他,和吕子明三年前到底有渊源,但最后出口却是一句关切的问候,“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嗯。”翟启宁轻轻应了一声,把头别开,看向了窗外。   “你……”关妙欲言又止。   “你想问,我和吕子明有什么关系?”翟启宁的双眸清亮,仿佛一眼就能看穿她的心思。   “哎?”关妙微怔,点了点头,又补充道,“你如果不想提,我就不听了。”   一声轻笑溢出薄唇。   翟启宁努力撑起身子,关妙连忙往他后背垫了个枕头,轻声娇嗔:“你身上还有伤,小心点。”   就着关妙的手,他喝了几口温水,深吸了一口气,把三年前的渊源缓缓道来。 第103章 我们的世界(大结局)   三年前,翟启宁还是一名特种兵。   那次, 小队的任务是协助当地警方, 抓捕一伙流窜在东南边境的毒贩。   对方十分谨慎, 他们蹲伏了许久,也没能有所斩获。后来想了个办法,让其中一名队员假扮买家,与毒贩交易,在交易时就能将他们一网打尽!   挑中的队员, 是小队的新兵, 项寒。   他参军不过半年, 才十九岁, 生得眉清目秀,大家都当他小弟弟般呵护,也是特种小队里的开心果, 时常逗得大家开怀大笑。   也正因为他年轻, 在军队里待的时日较短, 身上少了几分军人气质, 不容易被对方察觉真正身份。   这是项寒的第一个任务, 他花了近一个月, 才取得对方信任,约定在与邻国交界的边境小镇交易。   春川镇, 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和与之非常不匹配的环境。   被崇山峻岭包围的小镇,地处边境, 农业发展艰难,工业几乎没有,还停留在小作坊的程度。唯一发展蓬勃的,便是与邻国的民间交易,其中囊括了一大片灰色地带。   比如,毒品。   不知哪儿走漏了风声,交易的一刹那,对方喊了“停”,开始急速撤退。   这个盘踞在春川镇的大型贩毒集团,当地警方跟踪了两年的线索,翟启宁所在的特种小队也蹲伏了两月,只差临门一脚,就可以把他们抓了!,谁也不甘心!   而且,这一次让对方心生了戒备,下次再想找机会抓他们,就更难了!   特种小队和当地警方一合计,果断地出手了。   这一役,他们只抓住了贩毒团伙的得力手下,真正的头儿却跑掉了!   然而,为了这几个喽啰,翟启宁的特种小队付出了血的代价——项寒死了!   死在贩毒团伙的老大手里,一颗黄铜子弹贯穿头部,血流成河!   他只有十九岁!   万里河山,青春年华,但他再没有机会享受!   更戳心的是,项寒的尸体落入了贩毒集团手里,一夜之间从春川镇运到了邻国,身上披挂了许多毒品,被认定是一名毒贩。   至死,项寒都背负着恶名!   翟启宁一行人想了不少办法,但抓不到贩毒集团的大佬,找不到证据洗刷项寒的冤屈,项寒就得一直背负“毒贩”这个恶名!   这成了翟启宁的心病。   正义得不到伸张,好人背负了恶名,这个世界明暗颠倒,让人失望。   “我发现,自己再没办法拿枪,怀揣曾经无比坚信的正义感去战斗,项寒死后三个月,我退役了。”   翟启宁的声音沉静而平缓,似乎在讲述别人的故事,但关妙可以想象他当时的痛楚。   “吕子明就是贩毒集团的一员,所以你才那么恨他,是吧?”她知道吕子明才出狱不久,不禁联想到了一块儿,小心翼翼地提问。   翟启宁点头,黑眸似一潭无波的深水,语气也更冷了几分:“对,他是贩毒集团的一员,而且是老大。”   “啊?”关妙一声低呼,不是说没能抓到贩毒集团的首脑吗?   低沉喑哑的声音娓娓道来。   “项寒的死,是我心头一根刺,这三年来,我从来没放弃过追查这件事,给警局当顾问,也是为了能共享资源。”   “可是,我越查下去,越觉得不对劲,所有的证据都指向吕子明——但他当时是以小喽啰的身份被抓,不然也不会只判了四年,加上减刑,不到三年就出狱了。”   关妙注意到,他搁在身侧的手攥得死死的,修长白皙的手指十分用力地抓住被单,指尖发白,显见是动了怒气。   她不由自主覆上去,柔软的掌心泛起一丝温热,温暖了他的手背,也令他的表情柔和了几分。   翟启宁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道:“这三年间,吕子明的贩毒集团活动骤然减少,直到他出狱,又开始活跃起来,我就明白了。”   “他就是我们要找的贩毒集团首脑!但他十分聪明,三年前明知逃不掉,便假扮成了被欺骗的小喽啰,强逼之下才为贩毒集团做事,他一向小心谨慎,每次出行都戴了帽子、墨镜和口罩,除了集团内部几个得力属下,几乎没人见过他的样子,他的演技也很好,所以大家都信了,他只判了很短的刑期!”   闻言,关妙也大吃一惊,这个吕子明心机如此深沉!   一向温和的翟启宁,此时眉宇间却腾起怒气,单手成拳,狠狠捶在床侧:“项寒的罪名,也是他的手笔!”   他的身上还有伤,太过用力,肩背的伤口崩裂,有鲜红的血渗出绷带,顷刻间就染红了洁白的绷带。   关妙看得触目惊心,扑上去抱住他,声音带了一丝哭腔:“已经抓到了吕子明,可以为项寒正名了!”   ——   一个月后,翟启宁出院。   他没有回家,去了城郊的监狱,审判前,吕子明暂时关押在这儿。   一面防弹玻璃,就是楚河汉界,这边是长身玉立的翟启宁,那边是佩戴了沉重手铐脚镣的吕子明,泾渭分明,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看见翟启宁的那刻,吕子明出了声口哨,身陷囹吾,他还能笑得出来,就连翟启宁也忍不住赞他一句“心理素质超群”。   “哟,青年才俊也有空来看我?真是三生有幸。”   翟启宁穿了简单的白衬衫,领口的纽扣松开一颗,一月有余没打理头发,稍长的黑发垂在浓眉处,微微遮住了眸间的暗光,整个人看上去温和又俊朗。   他薄唇轻抿,盯着吕子明看了很久,眼神平静而淡然,没有憎恶,没有愤恨。   看得吕子明心里直发毛,他不怕对方软硬兼施,他只怕连对方想做什么,都猜不透,摸不清。   而现在,他发现自己的确看不透面前的年轻人。   许久,翟启宁似乎看够了,浓眉微抬,冲他摆了摆手:“再见。”   然后大踏步走出了监狱,头也不回。   走出逼仄阴暗的监狱,头顶一片湛蓝的万里晴空,翟启宁的心情也豁然开朗。   项寒,你看见了吗?   恶有恶报!   我们曾经相信的公理正义,是存在的!   我们为之战斗的世界,是有希望的!   目送俊朗的身影离开,原本淡定待在监狱里该吃吃该喝喝的吕子明,忽然就慌了。   翟启宁那么恨他,那个无悲无喜的眼神是什么意思?那声轻淡的“再见”又是什么意思?   然而,他已经没有机会再问了,三个月后,判决书下来,吕子明死刑。   一年后,关妙出嫁。   换上洁白的婚纱,她正忐忑不安地静坐家中,等待翟启宁来接亲,许棠棠忽然风风火火地冲进来,手里还扬着一个信封。   “关妙,有你的信!”   关父皱了皱眉头,忍不住埋怨:“今天是妙妙出嫁的大日子,有什么信非得今天看?”   话虽这么说,但到底没阻止关妙拆信。   展开信纸,一片合欢花瓣静静飘出,在空中打了个旋儿,落在她洁白的婚纱上,粉白一色,相映成趣。   信纸上,只寥寥一句话:   祝新婚快乐,百年好合,好人会有好报!   落款,是一串数字:12345678。   关妙会心一笑,把那片合欢花瓣收起来,这是她最好的新婚礼物。   随着吕子明被抓判刑,他的拐卖集团也就此分崩离析,小六领头,带着一群孩子怀揣他们给的一笔钱,去了外地生活,渐渐安顿下来。   呐,只要正义犹存,这个世界人人都有希望。   一阵烟花爆竹的声音骤然响起,把整个屋苑都衬得热热闹闹,门口有人高声吼道:“新郎到!”   关妙抬眸,灿烂阳光里,男人英俊的五官仿佛熠熠生辉,目光温和,好似一湖温柔的水,将她完全融化。   她,也将迎来新生活。 本书由 紫木水 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